《反清复明录》 第1章 零一 腊七腊八,冻死寒鸭儿! 厚积数尺,一望无垠的雪地上,有一道既长又远,一直伸延到看不见的沟,那是轮痕! 在这轮痕的两旁,有两行同样的,同道远,一直延伸到天际的椭圆形轮痕印,那是脚印! 顺着这条轮痕,脚印往近处看,往上看,可以很快地看见雪地上有个人推着一辆小车,那是北方特有的独轮小车,这种车,北方人管它叫独轮车。 推车的,是个汉子,他穿着一身袍子,卜摆塞在腰里,裤腿扎得紧紧的,一颗脑袋被一顶棉帽包住了。顶着刺骨,刀儿一般的寒风,弯着腰,吃力地推着那轮车,缓慢地往前走! 小车的左边,躺着那么一堆!那是个人。 那个人穿的挺不错,缎子的,但却是件夹袍,抱着头,蜷着腿,缩成了一堆,难怪,大腊月里穿夹袍,当然他冻得慌,冷到骨头里。 小车的右边,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那是行囊。 这辆车,两个人,是够怪的,谁在这时候赶路,大半是赶回家过年的,可是这时候赶回家过年,不是坐轿就是雇马车,谁坐这短命的小独轮车喝西北风? 你不瞧,这车上,人身上,都带着雪? 到了!那是座宏伟,雄壮的城地,那既厚又重的两扇巨大的铁门,半掩着,城门口站着两队执枪持兵刃的旗勇,由两名挎刀武官带领着,在那儿一个个地检查进出的人。 瞧上去官威慑人,戒备森严,能吓得人打哆嗦! 其实,这时候行人稀少得可怜,谁在这时候进出城门?尤其是那些官老爷查得那么严? 城门左边,另站着两名身穿长袍,眼神十足,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瞧打扮,不像官,可是那两名武官对这两人挺和气,很恭谨,每查个人后,总得哈腰向他两位请示一句,等他两位点了头,摆了手,那些旗勇才放人进城! 轮到这辆车了,推车的打拱作揖直哈腰,本来是,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谁敢不恭维客气? 一名武官冷冰冰,大剌剌地官式盘问一番,推车的对答十分稳当,妥帖,那名武官点了点头,回身刚要哈腰请示,两名便衣汉子中一名,一个箭步到了车旁,探手抓向车旁抱着头蜷着腿的那位,口中那么一声: “关……” 下面的话尚未出口,那位露了脸,令人摇头,他衣着挺气派,长得却令人不敢恭维,像个吃卖力饭的! 那汉子眉锋一皱,缩回了手,道:“推车的,进城!” 推车的千恩万谢,匆忙地推着车进了城门,身后,城门口,传来两声谈话。 “等了两天两夜了,怎么还不见影儿,咱们怎么交差?” “那有什么法子?说不得只好往下等了!” 车,进了城,顺着大街往里走,压在石板路上直响! 突然,推车的停下来,一松手,一直腰,笑道:“老哥,起来,车归你了!” 车左那位,一骨碌翻身下地,翻着眼,瞪着眼前那位身材颀长的汉子,赔上一脸不安的笑:“客官,您到了?” 那汉子“嗯!”了一声,点了头,笑:“老哥,辛苦你了……” “辛苦?”坐车的那位叫道:“这段路是您推我……” 那汉子截口笑道:“这是我的自愿,我想客串一番,尝尝推车滋味,如今到了,你是你,我是我,后会有期!” 说完了话,伸手抓起车右长行囊,转身就走! 坐车的那位急了,赶前一步招手叫道:“客官,您这身衣裳……” 那汉子没回头,笑道:“归你了,落了店我自会再买!” 好快的步履,说话间他已走出了老远! 坐车的那位怔住了…… 那汉子顺着大街,东拐西拐,大街上既冷又凄凉,满眼是雪,家家户户上门不见人影。 最后,他停在一家门前,那是家招商客栈,招牌挂得老高,在寒风里直晃,门没关,本来是,做这行买卖哪能关门,门口,吊着一块既厚又重的棉布帘。 进了棉布帘儿里边看,那柜台处,一只大火盆边儿围着好几个人,那是伙计们偷闲烤火! 那柜台里,坐着个身穿棉袍,戴着老花眼镜的灰胡子老头儿,正闭着眼儿在呼噜呼噜地抽水烟袋! 年轻人围在一堆儿,偷闲烤火这是惬意事儿,当然,那一边儿烤火,一边儿还可以聊聊天! 只不知他们在低低议论什么,很神秘,忽地一声,那既宽又厚的棉布帘突然往里一掀,一股小寒风钻了进去,猛一冷寒得连连打冷战,这是谁那么冒失,那么缺德?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一瞪眼,刚要骂! 那棉布帘儿又垂下了,那汉子进了门,随手摘了棉帽,那是身材颀长的汉子,看年纪廿多近卅!人长得很标志,长长的眉斜飞入鬓,那一双风目即黑又亮,很英武,只是肤色嫌有点黝黑! 人家都袖着手,弯着腰,他却腰杆儿挺得笔直,手里还提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不知里面是什么,瞧着沉甸甸的。 那个子壮的汉子到了嘴边的脏话,被这俊汉子那—双既黑又亮,还隐隐慑人的眼神吓了回去,头一低没吭声! 吃客栈里的饭,暮迎南北,朝送东西,店伙见过的人多,眼睛雪亮,也没敢多说,瘦小汉子忙站了起来,迎上去,哈腰一点头,赔上了满脸笑:“您这位爷是……” 那俊汉子未答,反问道:“这儿是……” 这—问要多绝有多绝! 可是那年头儿做生意的却讲究和气两字,瘦小汉子忙道:“这位爷,这儿是客栈,小号两字‘平安’……” 俊汉子笑了,那口牙好白,道:“那我没找错地儿,你该是这儿的小二哥?” 瘦小汉子一连将头点了好几点,忙赔笑说道:“是,是,是,您多照顾……” 俊汉子笑道:“那么,我也没找错人,给我找间干净上房去!” 瘦小汉子忙道:“是,是,现成的,您请跟我来!” 说着,他转身带路,往里面行去! 俊汉子转过头来冲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冻,要骂人小心冻了舌头!” 转身行向了里边!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愣了,等到那俊汉子颀长而潇洒的背影不见,听不到了步履声,那麻脸汉子伸了舌头:“乖乖,好厉害……”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是厉害,还他娘的挺扎眼,瞒不过我这双眼,这小子准会武,看见他手里提的包袱么?那八成是口剑!” 麻脸汉子一怔,道:“剑?不会,再说,出门儿带口剑也没什么……” “没什么?”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哼说道:“你他娘的懂什么?这么大冷天,他一个人住客栈,我瞧他就透邪气儿,你在‘北京城’里长大的,地儿熟,人头儿也熟,你瞧见过这小子么?” 那麻脸汉子道:“没有啊,九哥,不过,当然他是外地来的,要不干什么住客栈?你说是不是?” “是!”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冷冷说道:“都过了腊八了,在外头的都赶回家过年了,这小子却由外地儿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城,我看不对劲!” 那麻脸汉子愕然道:“九哥的意思是……?”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哼了—声道:“我瞧他八成儿是那到处缉拿的飞……” 麻脸汉子一哆嗦! 那柜台里一直在吸水烟的老掌柜的,突然干咳一声,自言自语地道:“九哥儿,想出这口气却嫌过份,可别给一个出门的外乡人乱扣帽子,那是要人命的!” 那个头儿壮的汉子脸一红,道:“金大叔,我是真瞧他不对劲,您要怕他冤枉,我这就告诉四爷去,请他老人家来瞧瞧!” 说着,不等那老掌柜的说话,便转身掀起棉布帘子出门而去,又一阵寒风,吹得麻脸汉子一哆嗦! 这一阵寒风,也吹灭了老掌柜的火折子,其实,那火折子也快烧没了,他往地上一丢,站了起来…… 这客栈,不算大,只有一进后院,可是这院子不小,三面算起来大大小小总有十几间客房!而且,那院子里还种着几株骨干似铁,在寒风雪地里挺立着的老梅,半吐嫩蕊,枝桠压雪,既雅又美! “梅须让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地方好……”那俊汉子含笑轻哼,跟着瘦小的店伙,踩着青石小径上的积雪进了后院,俊汉子目光一扫,立即皱了眉:“小二哥,敢情贵店客人就我一个?” 是不错,这院子里客房都锁着门儿,寂静得不闻一丝人声! 瘦小店伙边走边赔笑说道:“是的,爷,出门儿的客人们,都赶回家忙过年去了……” 俊汉子一怔,讶然说道:“小二哥,今儿个是……” 那瘦小店伙道:“爷贵人多忘,今儿初十了,再过十几天就祭灶了!” 俊汉子“哦!”地一声失笑说道:“瞧我把日子都过忘了,可不是,腊八都过了……” 点了点头,接道:“嗯,祭灶,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灶王爷难侍候,可要好好地送送他,要不然……”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 但,他刚住口,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俊汉子一怔停了脚步,道:“小二哥,你听,这是谁?” 那瘦小店伙跟着停了步,凝神一听,随即笑道:“爷,那是东屋里的一位客人……” 俊汉子讶然说道:“你不说客人们都走了么?” 瘦小店伙忙道:“您不知道,这位客人是前三天住进来的,是个要饭的老化子,其实,那不是他住进来的,是我们掌柜的看他饥寒交迫倒躺在路上,把他抬进来的。” 俊汉子“哦”地一声道:“是个要饭化子,他害着病么?” 瘦小店伙道:“自被抬进东屋到今儿就没起过床,也不知道害的是什么病,一张脸好黄,还咯血,一天总要咯个大半碗的!” 俊汉子眉锋微皱,道:“没人请大夫给他看看么?” 瘦小店伙道:“不用请大夫,我们掌柜的年轻的时候,悬壶济世行过医,可是经他看了好几次,买了好几帖药也没好……” 俊汉子道:“怪可怜的!”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么?这么大年纪,要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早该当老太爷享清福了,可是他却……” 俊汉子道:“小二哥,他年纪挺大么?” 瘦小店伙道:“要以我看,至少也有六十了!” 俊汉子点了点头道:“那的确不小了……”. 顿了顿,接道:“小二哥,一个要饭的化子,可付不起店钱哪!” 瘦小店伙摇头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不但不要他的店钱,而且还打算赶快治好他的病,送他几个再让他走呢!” 俊汉子点头说道:“你们老掌柜的是个难得的老好人。” 瘦小店伙道:“可不是么?碰见苦哈哈的穷朋友,他不但管住而且管吃,这客栈开十几年了,就没有见他挣过一片产业!” 俊汉子道:“那更难得了,就是适才柜台里的那位?” 瘦小店伙点头说道:“那就是我们掌柜的!” 俊汉子道:“他没儿没女么?” 瘦小店伙摇摇头,道:“这么大年纪了,也就他—个人……” 颇为感慨地接道:“这年头儿呀,老天爷不长眼,行善做好事儿,有什么用,到头来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俊汉子目光一凝,忽地笑了,道:“看来,小二哥你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瘦小店伙方待谦逊,俊汉子已又说道:“小二哥,我住哪一间?” 瘦小店伙这才发现他们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哦!”地一声,赧笑忙道:“对不起,爷,您请跟我来!”说着,急步向南屋行去! 俊汉子向着那唯一未锁的东屋,投过一瞥,然后跟着举步,随在店伙身后走上了长廊! 到了南屋前,瘦小店伙由腰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锁,然后推开了门,转过脸来笑着说道:“爷,您瞧瞧,中意么?” 俊汉子抬眼一打量,窗明几净,点尘不染,一点头,连声称好地道:“小二哥,我从没住过这么好的客栈,就是这一间了,劳你神,替我打盆热水来,我洗把脸!” 卖瓜的哪有不爱听人说瓜甜,一听夸赞,店伙乐了,眉飞色舞,咧着嘴直笑,说道:“是,爷,我这就去,不瞒您说,我们这家客栈,不敢自吹自擂‘北京城’首屈一指,但在这京畿您就找不到一家比我们这家还好还舒服的……” 说了半天,仍然是最好的!说着,他得意地嘿嘿一笑,哈个腰退着要走! “小二哥,慢走一步,”俊汉子一招手,把他叫住了,然后由怀里掏出一物,往店伙手里一塞,道:“这个,你拿着,买酒喝!” 店伙只觉手里冰凉,还透着点暖意,手一摊,赫然是一绽雪花花的白银子,他乐了,打心底里乐! 那当然乐,他未必稀罕酒,可是他绝不会不稀罕这雪花花的白银子,手一握,忙躬身道:“谢谢爷赏赐,谢谢爷赏赐,大冷天里,您要不要吃点什么热的,厨房里很方便,您招呼一声……” 本来和气,这一下更殷勤而周到了!这也难怪,这么一大锭银子,够他吃喝玩乐好几个月的,他哪碰见过出手这么大方,阔绰的客人! 瞧,以后只要俊汉子有事,只消招呼一声,那必然是关关皆通,马上办到,谁叫它能使鬼推磨!说来说去这是俊汉子会做人! 店伙一句话未说完,俊汉子摆了手,道:“谢谢您,小二哥,我不想吃什么,嗯,对了……” 偏着头,两眼一抬,道:“刚才那壮汉子,你叫他九哥,他是……” 店伙“哦!”地—声道:“您问他呀,他是东城那武术馆里的……” 俊汉子点头笑道:“怪不得个头儿那么壮,原来是……那武术馆是……” 店伙道:“京华,就是京都的京,华夏的华!” 俊汉子点头说道:“好名字,必然是家大武术馆!” “大喽!”店伙头一扬,瞪了眼,生似那家武术馆是他开的,道:“爷,您不知道,‘北京城’里的这家,是总馆,分支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里也只有这家武术馆闯得开,单这总馆里,就有十几位武师,个个武艺高强一身好本领,总馆主‘铁掌断魂震八方’宫老英雄,闯荡半世,英名半生,凭一双铁掌,一柄金刀,满腔的豪侠义气,闯荡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结交遍天下,到处是朋友……” 俊汉子点了点头,截口说道:“那的确够称得上天下首屈一指的大武馆,铁字号……”双眉微扬,接道:“小二哥,你们刚才谈什么闹飞贼,又是怎么回事儿?” 瘦小店伙一怔直了眼,道:“爷,您听见了?” 俊汉子微微笑道:“只听见那么一句,小二哥,天冷,外面静,咕声传得远,咳嗽一声都能传到对街!” 瘦小店伙吓得一哆嗦,压低了嗓门儿,道:“您是刚来?” 俊汉子点了点头道:“刚由‘永定门’进来!” 瘦小店伙满脸悸色地道:“那就难怪您不知道了,爷,事情是这样的,内城里的‘康亲王府’,前天夜里闹飞贼,可是这飞贼怪得很,一样珍贵的东西也没拿,却只把王爷的几位福晋跟格格吓病了,这一来王爷大为震怒,把事情交到了九门提督府,着期限破案,可是到今儿个三天了,吃公事饭的爷们满城里搜人,结果一个鬼影子也没瞧见,听说……” 俊汉子双目之中突然闪过两道比电还亮的光芒,飞快地向门外投过一瞥,有意无意地截口,道:“原来如此,希望‘九门提督’早点拿着那飞贼,要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呢?夜里我也可以睡好觉了!” 瘦小店伙忙道:“说得是……” 俊汉子没让他往下说,当即又道:“小二哥,麻烦你,待会儿替我烧烧炕,另外替我拿个火盆进来,这屋里冷得让人耐不住。” 瘦小店伙也是个机灵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该走了,一连应了好几声是,哈着腰,退着出了门儿! 店伙走了,俊汉子转身后,背着手走向后窗,伸手推开了后窗,由内外望,后院墙里,也种着几株老梅!他站在窗前向外望得出了神! 但,倏地,他唇角泛起一丝轻轻笑意,那丝笑意刚泛上唇角,背后,屋门处响起了一声轻咳。 他唇角那丝笑意更浓了,扬了扬眉,道:“是小二哥么?请进来!” 店伙刚走,哪有那么快的! 有一声轻咳,只听屋门处响起个苍老话声:“客官,是老朽!” 俊汉子连忙转过了身,屋门口,站着那手里提着水烟袋的老掌柜的,俊汉子微微一愕,道:“老人家是……”这就有点装了! 老掌柜的赔上一抹轻笑,忙道:“老朽是小号掌柜……” 俊汉子“哦!”地一声举步迎了过去:“原来是掌柜的,快请进,请进!” 说着,侧过了身往里摆了手! 老掌柜的一哈腰,告了个罪走了进来! 俊汉子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含笑说道:“掌柜的请坐!” 老掌柜的称谢忙道:“坐,坐,您也坐!” 说着,跟俊汉子对面落了座! 坐定,俊汉子笑道:“掌柜的原谅,茶水还没送来……” “哪儿的话!”老掌柜的忙道:“老朽该请客原谅,小号人手少,也都是笨手笨脚的,往后要有侍候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 俊汉子笑了笑,道:“掌柜的客气,掌柜的屈驾光临,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没有!” 老掌柜的忙摇头说道:“习惯了,以往小号客人光顾,老朽总是过来看看,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老朽过来看看客人们有什么需要!” 俊汉子道:“掌柜的是难得的热心人!” “好说!”老掌柜的干笑一声,忙道:“应该的,老朽还没有请教……” “姓关!”俊汉子道:“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老掌柜的点头说道:“原来是关爷,台甫是……” “不敢!”俊汉子道:“草字山明!” 老掌柜的微微地沉吟了一下,道:“原来是关山明关爷……” 俊汉子关山明道:“请教!” “不敢!”老掌柜的推了推老花眼镜,忙道:“老朽姓金,草字一贯!” 关山明笑了笑,道:“原来是金掌柜的……” 金掌柜的道:“关爷仙乡……?” 关山明道:“江南,我是在江南长大的!” 金掌柜的隔着老花眼镜深注一眼,道:“江南好,风光明媚,人杰地灵,怪不得老朽一眼就觉得关爷豪情奔放,英气逼人,而且……” 关山明含笑说道:“金掌柜的,这豪侠二字,我当不起,我是读书不成学剑,学剑又不成,最后只得做生意糊口,没出息!” “好说!”金掌柜的摇头说道:“那是关爷您忒谦,老朽开这客栈多年,暮迎南北,朝送东西,这双老花眼,可说看人多了,老朽看得出,关爷必是来自名家的武林豪侠!” 关山明淡淡笑道:“金掌柜的,人有失神,马有乱蹄,这回你走了眼!” 金掌柜的老于世故,没多说,笑了笑,道:“关爷这趟‘北京’是……” 关山明道:“江南生活尝够了,出来到处走走,顺便买点东西!”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干笑了两声,道:“关爷,最近内城里闹飞贼……” 关山明淡淡说道:“我听小二哥说过了!” 金掌柜的老眼溜上炕上那长长的包袱,道:“关爷,原谅老朽直言,在这时候,像关爷这么一位会武又带着不露眼兵刃的人,可有点……” “我明白了!”关山明扬眉笑道:“金掌柜的怀疑我是那干不正经买卖的?” 金掌柜的老脸一红,干笑忙道:“关爷,您千万别误会,不是老朽,是……” 一顿,改口说道:“总之,关爷,您已惹人怀疑是实,老朽说句大胆的话,也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了,像您,关爷,不管您是不是武林中的朋友,在这时候您却该避避风头!” 关山明淡淡笑道:“谢谢你,金掌柜的,真金不怕火,我没有什么好躲的,便是当今皇上,他也得讲个理,再说,你看我像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金掌柜的要怕我替宝号惹麻烦,我可以换家客栈,而且可以马上走!” 金掌柜的霍地站了起来,连连摇手地道:“关爷这是什么话?我金一贯虽然是个商人,可还明白点大义,别瞧这份儿不算小的产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稀罕谁拿去,关爷,咱们是自己人,说穿了我是为自己人好,那班人咱们惹不起……” 这话,够豪迈,也显得胸襟洒脱! 关山明目射异采,笑了:“老掌柜的,算我失言,这趟出门儿碰见你金掌柜这么一个够朋友,我不虚此行,足堪安慰……”顿了顿,接道:“我明白了,是‘京华武馆’那位九哥对我动了疑,其实他那是想出口气,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一摆手,又接道:“金掌柜的,你请坐,咱们好好儿谈谈!” 金掌柜的愣在了那儿,没动,瞪着老花眼道:“关爷,您,您知道了?” 关山明一笑说道:“没什么,说穿了不值一文钱,‘京华武馆’的那位,这是那位小二哥告诉我的,至于他怀疑我,那是我自己猜的,因为我多一句嘴,颇令他难堪!” 金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关爷,老朽看您……” 关山明又一摆手,道:“金掌柜的,有话坐下说!” 金掌柜这才应声又落了座,坐定,关山明抢先开了口:“金掌柜的,听说您就一个人儿?” 金掌柜的一怔点头,道:“不错,这八成儿又是那快嘴的东西……” 关山明笑道:“别怪他,掌柜的,这该没什么怕人知道的,对么?” 金掌柜的神情微震,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关爷说的是,这有什么好怕人知道的?” 关山明目光深注,笑了笑,道:“金掌柜的,恕我直言,像你金掌柜的,年过半百至今犹是单身光棍一个人,可并不多见!” 金掌柜的脸色微变,随即神情一黯摇了头,道:“那有什么办法,天生的绝后命,再说,人家姑娘不愿嫁我,我总不能动手去抢呀……”自嘲地一笑,接道:“关爷,您瞧,像老朽如今,无拘无束,不也挺好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改了话锋,道:“金掌柜的,我听说东屋里住了个病人……” 金掌柜的微微吃了一惊,说道:“关爷,这又是……” 关山明一摇头,道:“不,掌柜的,这是我自己听见的!” 金掌柜点头一叹道:“是不错,关爷,那是个可怜的要饭老化子,大冷天里饥寒交迫,倒在路边上,被老朽看见……” 关山明道:“这我问过小二哥了,小二哥对我说的颇为详尽,掌柜的跟那位,一位可敬,一位可怜。” 金掌柜的道:“又是这快嘴东西,关爷,您过奖,那一位可怜是实,老朽这却不敢当可敬二字,现成的善事,也是为自己,这辈子没了指望,总要修修下辈子!” 关山明道:“掌柜的过谦,他害的是什么病?”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轻咳说道:“也没什么,上了年纪,受了点风寒……”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这是欺我外行,掌柜的年轻时候悬壶济世行过医,一点风寒会看不好?再说,受风寒的人,会咯血么?” 金掌柜的一惊红了脸,半天始窘迫地道:“不敢再瞒关爷,他是受了颇重的内伤,血气瘀结……” 关山明道:“掌柜的,这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金掌柜的窘迫地笑了笑,道:“关爷,老朽虽是个商人,但对江湖上的事儿,年轻时候还多少知道一些,这老化子既是受了内伤,那定然是被人打伤的,打伤他的人,也必是他的仇敌,既如此,老朽怎敢让人轻易知道……” 关山明笑道:“可是,掌柜的,如今毕竟被我知道了。” 金掌柜的一震忙道:“老朽不信关爷会是……” 关山明笑道:“自然不是,要是的话,在小二哥告诉我之初我就闯进了东屋,何必候至如今,你说是么?” 金掌柜的神情一松,忙赔笑说道:“是的,是的,关爷所说极是!” 关山明目光一转,道:“金掌柜的,凭你那高超医术,既知病因所在,难道就治不好那老人家?” 金掌柜的面有愧色,赧然说道:“不怕关爷见笑,也许是老朽所学肤浅……” 关山明道:“金掌柜的,见笑事小,人命事大,他已被抬进客栈三天,但负伤已绝不止三天,别耽误了人,如果金掌柜的愿意,我想去看看他!” 金掌柜的忙道:“难道关爷也……” 关山明含笑点头,道:“我略通岐黄,虽不会比金掌柜的高明,但两个人看看,总比一个人看要好得多,也许……” 金掌柜的霍地站起,道:“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老朽求都求不到,关爷,请!”说着,抬手向外一让! 关山明含笑站起,举步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带路,走长廊直奔东屋! 到了东屋前,金掌柜的轻轻推开了屋门,窗户紧闭,密不透风,这东屋里好黑,好暗!站在门口,那一股子药味及血腥气便往鼻子里钻! 金掌柜的侧身让路,道:“关爷,请!” 关山明一点也不在意,举步行了进去! 甫跨进门,只听一个有气无力的苍老话声,由那黑暗一围的炕上响起:“是哪一位,金……” 是哪一位?这老化子出言不俗! 金掌柜的随手掩上了门,忙道:“老人家,是我,金一贯……” 关山明扬起了眉,又皱了眉,道:“金掌柜的请点上灯!” 金掌柜的应了一声,忙掏出火石燃着了火折子,点着了桌上了一盏油灯,光线虽然嫌昏暗,可较适才好多了! 只见那炕上躺着个灰发蓬散如草,既黄又瘦,两眼涣散无神的老化子,一个胡子老长,病态怕人! 别看他鹑衣百结,是个要饭的化子,那铺盖却是全新的,新的是新的,可是如今已够脏了,被褥那上面一端,血渍斑斑,色呈紫黑,都干了。 老化子一眼看见眼前多了个人,瞪着关山明道:“金……掌柜的,这,这位是……” 金掌柜的忙道:“老人家,这位是小号刚住进来的客人,听说老人家害着病,所以特地要我赔着他过来看看!” 老化子“哦!”了一声,那骨瘦如柴,只剩了皮包骨的双手一撑,挣扎着扬起上半身,便要坐起! 关山明忙跨前一步,摇手说道:“老人家,别跟我客气,您也不宜动,请躺着,躺着!” 老化子又躺了下去,那倒不是他没再客气,而是他没有力气坐起来,这一撑已累得他剧喘阵阵,好不痛楚! 他连喘带哼地又道:“那么,这位老弟台,请,请随便坐坐!” 关山明道:“谢谢老人家……”走前—步坐在了炕上,又道:“老人家,我略通岐黄,愿稍尽绵薄,请伸出手来让我替老人家看看,俾便对症下药……” 老化子那胡子长乱的嘴角上,泛起了一丝笑意,只是,他望着关山明道:“老弟台,你也通医术?”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怎么,老人家不信么?” 老化子吃力地摇了摇头,道:“不是老要饭的不信,而是老要饭的自已知道,我这病已入膏肓,就是华陀重生,扁鹊再世也没有用了,如果你老弟台愿意帮老要饭的话,老要饭的只求老弟台一件事,那就是趁老要饭的还没有断气儿之前,把老要饭的弄出去,别让老要饭的一旦伸腿瞪了眼,脏了这块地儿,害得金掌柜的没客人上门……”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对一个“死”字,竟然毫无惧色,也不再有那凄凉意味,看来,他是想通了!要不然,这老化子便是生就一付铁铮硬骨头! 听完了话,关山明笑了,道:“老人家,金掌柜的不是一般商人,他既把老人家接了进来,尽了力,他未必怕您老人家脏了这块地儿,老人家,这差事我不干,您另请高明……” 老化子笑了,笑得颇为爽朗、豪迈:“老弟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关山明道:“老人家,天下有意恩的人很多,可巧您碰上了我,这该委诸一个缘字,既属有缘,我能不为您稍尽心力?老人家,您很豁达,但却不能豁达得连可留的命都不要了,死并不可怕,想通了迟早都能死,但是,老人家,死有轻重之分,像您这样的死,我不敢苟同,也要大胆批评一句,那太不值得,我虽不是华陀扁鹊,无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但对您老人家这不能称之为病的病,倒还有几分把握,那么,何妨让我试试?” 老化子又笑了,道:“老弟台,你更有意思了,老化子还没请教……” 关山明截口说道:“老人家,那是您病好了以后的事,如今,请伸出手!” 老化子道:“好,就让你试试,只是老弟台,死马当做活马医,可别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你会……” 关山明道:“老人家,少说一句,伸手。” 老化子道:“老弟台,老要饭的遵命!”说着,自被窝里伸出了那只手! 关山明伸二指搭上老化子的腕脉,两指甫一搭上,他神情微微一惊,接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两道眉锋越来皱得越深,一时里,这东屋里好静! 金掌柜的一双老眼,隔着他那老花眼镜,瞪得大大地,直瞅着关山明,一眨不眨!他有点紧张,也生似想从关山明脸上看出些什么! 忽地,老要饭的自己先笑了:“怎么样?老弟台,是不是没有救了?” 关山明双眉—展,笑道:“老人家怎么说丧气话?以我看,不但有救,而且我担保不出三天让你老人家下炕走路……” 这么神?金掌柜的面有异色,也带着点狐疑,但他未说话! 老要饭的却“哦!”地一声开了口:“真的么?” 关山明笑道:“我不是靠这吃饭的走方郎中,不会吹擂骗银子,说句大胆的话,您老人家也未必榨得出油水,我更犯不着拿你老人家开玩笑,灵不灵三天内便知,不过……”顿了顿,笑接道:“我有几句话,希望您老人家据实答覆,要不然的话,我弄不清楚病因,难以对症下药,那恐怕……” 老化子截口笑道:“蝼蚁尚且偷生,我老要饭的如今求生之欲大增,又想多活几年,多吃几碗残粥剩饭了,老弟台,你问。” 关山明笑了笑,道:“第一,你老人家有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功,由此可知您老人家是位武林高人,风尘异士……” 老要饭的道:“老弟台,何以见得老要饭的有一身极好的内功?” 关山明道:“这是伤,而非病,而且伤势很重,你老人家能支撑至今,足见有一身内功,而且极为深厚!” 老化子笑道:“看来老要饭的没能逃过你那一摸,老弟台,老要饭的承认是个武林人物,至于深厚的内功,我不得不谦虚一二,你说是么?” “病”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犹出言诙谐,引人发噱,要是生龙活虎般好好的,他不知该怎么说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瞪眼说道:“老弟台!你这是看病疗伤,还是办案盘问人?” 关山明道:“两者都是,老人家,我这看病有两不看!” 老化子“哦!”地一声笑道:“老弟台规矩不少,哪两者不看?” 关山明道:“官府里的人物,我不看,坏人,我也不看。” “妙啊!”老叫化笑道:“六扇门里的能跟坏人扯在一起,老弟台,你放心,我老要饭的既不是六扇门里的,也不是坏人。” 关山明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一怔,道:“怎么,仍要问?” “当然!”关山明点头笑道:“你老人家未说出名号,我怎知你老人家是好是坏?” “有理!”老化子笑道:“只是,老弟台,我老要饭的要随便诌个假名号……” 关山明笑道:“那我很放心,武林人物,尤其像老人家这类风尘异人,最重一个‘名’字,当不会胡诌乱改,再说,姓名赐自父母……” 金掌柜的一边张了嘴,刚要说话! 老化子已然摇头说道:“好厉害,我老要饭宁可不好名,却不敢背个不孝罪名,老弟台,我老要饭的叫查桐!”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那么老人家是风尘异人,而且有一身极深厚的内功,这话就越发地没有错了!” 老化子查桐道:“老弟台,怎见得?” 关山明笑道:“丐帮长老,‘铁面穷神’查长老,那还有错?” 查桐哈哈大笑,但刚笑两声,似乎牵动了伤处,眉锋猛皱,笑声倏住,呻吟一声,摇头说道:“老弟台,看来老要饭的碰上了高人,你老弟台……” 关山明有意拦他话头,转望金掌柜的,笑了笑,道:“看来金掌柜的认识查长老?” 金掌柜的一惊,忙道:“关爷,这,这怎么说?” 关山明道:“只因为掌柜的对老人家是‘丐帮’查长老一事,毫不诧异!” 金掌柜摇头笑道:“原来如此,关爷,老朽一个商人,哪里知道什么‘丐帮’?”这解释也通,说得过去! 关山明未深究,一笑收回目光,道:“如今我对查长老是好人已深信不疑,我再请问,查长老是被什么人,用什么功夫所伤?” 查桐摇了摇头,道:“是谁,我老要饭的惭愧得很,不知道,至于对方用的是什么功夫,老要饭的伤在背上,请老弟台自己看?”说着,他挣扎着翻了个身,面下背上地爬俯着! 关山明伸手撩开了他那件满是补钉的鹑衣,只一眼关山明立即变色皱眉,脱口呼道:“好歹毒霸道的掌力……” 查桐那背心上,赫然有一只色呈乌黑的掌痕,隐约于皮肉之内,且已较原印扩大了不少! 只听查桐说道:“老弟台,这是什么掌力?” 关山明摇了摇头,道:“我一身武学浅薄,看不出这是什么掌力,不过,我知道这种掌力异常歹毒霸道,等闲之人中掌立毙,所幸查长老内功精纯深厚,将掌毒逼于一处未使迅速扩散,不过还好我碰见的早,要不然等查长老真力不继,掌毒一散,就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了……” 金掌柜的目闪异采,查桐脱口赞道:“老弟台,好眼力,不谈看病疗伤,单这一针见血的剖析便远非常人难及,看来我老要饭的有救了!”说着,他便要翻转过来! 关山明忙伸手一按,道;“查长老,别动,我这就为查长老疗治!” 话落,抬手,运指如飞,连点查桐背后六处大穴,然后收手,转注金掌柜的笑问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 金掌柜的如大梦初醒,惊叹说道:“关爷好高绝的认穴手法!” 关山明淡淡—笑,道:“是么?金掌柜的过奖,医者哪有不认穴道之理?” 金掌柜的道:“可是关爷那分寸捏得极准的指力,却是老朽生平……” 关山明含笑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他有意改变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金掌柜的也似乎一点即破,忙道:“有,有,那是老朽当年行医时所用,老朽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完了话,他步履匆匆地开门而去! 金掌柜的刚走,查桐开了口:“老弟台,金掌柜的老眼不花,老要饭的身受更清楚,老弟台这指力,至少也有几十年精纯造诣!”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我今年还不到三十!” 查桐道:“那么你老弟台该是……”话锋忽转,接道:“老要饭的尚未请教,你老弟台……” 关山明道:“不敢当查长老请教二字,我叫关山明!” 查桐一怔,诧异喃喃说道:“关山明……?老弟台,对这三个子,老要饭的陌生……” 关山明道:“那不足为怪,我本不是武林中人!” 查桐还待再说,匆忙步履响动,金掌柜的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捧了个长方形的檀木盒! 近前,双手递向关山明,道:“这都是老朽当年所用的旧东西,关爷看合不合用!” 关山明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是金针、玉刀等物,是应有尽有,齐全得很,当下点头笑道:“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金掌柜的这盒东西颇为名贵,足见金掌柜的当年是位有名的高人!” 金掌柜的赧笑说道:“说什么有名的高士,老朽听来只有汗颜惭愧,悬壶济世十多年,难及关爷那么一眼!” 关山明笑了笑,道:“金掌柜的忒谦……” 他没有多说,捻起几根金针,在灯火上烧了烧,道:“查长老忍着点儿,我要下手了!” 查桐笑道:“老弟台只管下手,便是刮老要饭的骨头,老要饭的也不会哼一声,何况几根针儿?” 关山明道:“那就好,记住,查长老,第三针落后,请提一口真气咳嗽一声,然后把气逼向‘将台’!” 话落手起,转眼三针扎入那适才所点六处大穴中的三穴,容得查桐重咳一声,后三针飞快扎下! 这六针,直看得那位金掌柜的瞪目愕然,惊骇舌咋! 扎毕,关山明笑道:“查长老,请睡一会儿!” 未见他出手制穴,却见查桐缓缓闭上老眼! 但,怪事倏生,就在这转眼工夫中,查桐背上那只色呈乌黑的掌痕,已然缩小成半个拳头大一块!关山明毫不怠慢,执起玉刀在那乌黑一块的中心上划了一个口子,那地方的肌肤,竟然像块豆腐,一划即破,刀起处,由那破口里,流出一股腥臭的乌血,足足流了大半碗,查桐背上那块肌肤恢复常色! 擦洗干净后,关山明自盒中拿出一些金创药敷了上去,一直到包扎完毕,抽出了那六根金针,他才吁了一口大气:“行了,查长老不碍事了……” 再看查桐,已然是昏昏入睡,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金掌柜的至此像是心神返了舍,惊叹说道:“关爷,这……” 关山明摆手截口笑道:“别忙,金掌柜的,查长老还得服二帖药,请记住,然后麻烦金掌柜的写下来找人去药铺跑一趟……” 接着,他—口气说了十几味药材,最后说道:“金掌柜的,记全了吗?” 金掌柜的满脸感激激动神色,道:“老朽记全了,多谢关爷传授!” 关山明没多说,笑了笑,道:“那么,金掌柜的,这交给你了,我要回房歇息去了!”说着,他开门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吹了灯,连忙跟了出去,道:“关爷,天不早了,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关山明刚要答话,只听步履响动,那瘦小店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白着一张脸,近前忙道:“金掌柜的,不,不好了……” 金掌柜的脸色微沉,道:“什么事慢慢的说!” 那瘦小店伙点了点头,忙道:“是,是‘九门提督’的差爷……” 关山明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小二哥,‘九门提督府’来人了,而且是冲着我来的,对么?” 那瘦小店伙一连将头点了好几点!敢情那年头儿百姓见不得官!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喝问道:“他们人呢?” 瘦小店伙往身后一指,刚要说话!一阵稳健轻捷的步履声由前院传了过来! 关山明双眉微轩,笑道:“金掌柜的,事不关你,你最好避一避!” 金掌柜的脸色变了变,略—迟疑,掉头要走! 无奈,已经迟了,那步履声已至后院门,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你要上哪儿去?站住!” 金掌柜的一震停了步! 适时,后院门儿里,并肩跨进两个身穿长袍,发辫拖得长长的,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一般地白净脸,但一样地脸色阴沉,挂着狡猾阴诈的微笑,充分显示出他一肚子坏水! 一进后院,那两对目光首先扫上了关山明! 金掌柜的却急步迎了上去,赔笑拱手说道:“二位爷是……” 左面那名中年汉子一摆手,喝道:“没听你这伙计说么?‘九门提督府’来查店的!”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就是二位爷,老朽有眼无珠……” 右边的那名,突然开口说道:“你老哥就是这儿掌柜的?” 金掌柜的半转身躯,忙道:“是,是,老朽就是金一贯……” 中年汉子抬手一指关山明,道:“金掌柜的,这个人他是……” 金掌柜的道:“回爷的话,这位是小号的客人!” 右边汉子含笑点了点头,转望关山明,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山明淡淡说道:“姓关,叫关山明!” 右边汉子笑道:“好名字,你是什么地方人?” 关山明道:“我是江南人氏!” 右边汉子道:“江南?你这趟出门儿不近,来京里干什么的?” 关山明道:“不干什么,听说京里繁华,特来看看!” 右边汉子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来玩儿的?” 关山明道:“可以这么说!” 左边汉子道:“玩完了么?” 关山明道:“还没有,想再多待两天,到八大胡同去逛逛!” “对!”右边汉子笑道:“那是‘北京城’最好的去处,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关山明道:“不久,上午刚进‘永定门’!” 那右边汉子点了点头,道:“很好,你住在哪间屋?” 关山明往背后一指,道:“就是这一间!” 那右边汉子道:“你都带什么东西?我两个想进去看看!” 金掌柜的一急,想要张口! 关山明却是毫不在意,道:“二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只管请!” 那右边汉子阴笑说道:“如此,打扰了!”向着那左边的同伴偏头,举步行了过去! 背着那两个,金掌柜的忙向关山明递眼色! 关山明淡然—笑摇了头,跟着那两个行进了屋! 进了屋,那右边汉子第一眼便落在关山明放在炕上,那长长的包袱上,回过头来笑了笑,道:“关朋友,那是什么?” 关山明淡淡说道:“没什么,一柄剑!”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想闪身过去! 那右边汉子忙递眼色拦住了他,目注关山明,笑道:“看不出关朋友还是个练家子!” “好说。”关山明淡然说道:“两手庄稼把式,惹人笑话!” 那右边汉子笑道:“关朋友忒谦,关朋友在这快过年的时候,只身出远门……” 关山明笑道:“阁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什么时候想上哪儿,这随个人所好,大清皇律并没有规定这时候不许往这儿来!” 那右边汉子脸色微变,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这我干涉不了管不着,不过……”目光一转,接道:“你关朋友带着剑……” 关山明道:“防身的兵刃,大清皇律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带剑!” 这位关山明会说话,两句话封住了那右边汉子的嘴! 那右边汉子突然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每逢年节京畿特别……” 关山明扬眉说道:“听说了一点,怎么样?” 那右边汉子道:“怎么样?那飞贼也是使剑,而且个头儿跟你差不多!” 关山明笑道:“我明白了,你阁下怀疑我是飞贼。” 那左边汉子猛然点头,道:“我说话不会拐弯儿,不错!” 关山明笑了笑,手一伸,道:“那敢情好,阁下,拿来?” 那左边汉子一怔说道:“你伸手向我要什么?” 关山明道:“捉赃拿赃,我要赃,要证据!”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冷笑说道:“没有,爷们的这双眼雪亮……”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怕你阁下这双眼白长了,吃粮拿俸,你阁下逮不着飞贼却跑到这儿来胡闹栽赃。” 那左边汉子脸色大变,哇哇说道:“好哇,打爷们的官腔,老八,这小子贼横贼横的,分明不是好路数,先拿了他再说!”说着,不等右边汉子答话,探掌便向关山明抓去! 关山明微退一步,轻易而恰好地躲过那一抓,道:“阁下,我讲的是理,你可别逼我动粗!” 这一句火上浇油,六扇门巾的这帮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听得了这个?哪受得了这个? 那左边汉子,凶相毕露地冷笑说道:“爷们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动粗不讲理!” 欺进一步,又一掌飞探而出! 这回关山明没有躲,双眉微挑,道:“别欺我这庄稼把式,那不比你差!” 只抬腕一翻,五指已攫上左边汉子右腕脉! 那左边汉子大惊,一挣未挣脱,冷哼一声底下踹腿,用足了劲儿向关山明的下盘扫去! 砰然一声,关山明被他一腿扫个正着,但,吃苦头的不是关山明,而是他,关山明像座山,一动没动,他却大叫一声瘸着腿蹲了下去,没别的,这一腿像扫在了铁桩上! 关山明五指一松,笑道:“差爷,就凭这本领来拿飞贼?这么多年来不知糟蹋多少粮了,你还是坐在一旁养养那条腿!” 那左边汉子,蹲在那儿抱着腿直哼哼,就是站不起来,门外,金掌柜的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而,那右边汉子却笑不出来了,白着脸道:“好本领,真瞧不出,只是,关朋友,这祸事恐怕你惹大了,我担心你一时半时离不开‘北京城’了!” 关山明笑道:“是么?反正我还打算待两天,等我待腻了要走的时候,诸位不妨拦拦看,我看谁能拦得……” “住”字未出,蹲在地上那左边汉子,大喝一声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飞刺而出,猛扎关山明小腹! 这下既近又出人意料,金掌柜的大惊,刚要张口! 关山明目闪寒芒,笑道:“怎么?动家伙了?这敢情好!”身形微退,飞起一腿直取左边汉子持刀手腕! 只听“哎哟!”一声,那左边汉子右腕飞起,往后便倒,同时,那柄解腕尖刀也脱了手,擦过那右边汉子耳轮,“笃!”地一声杵在了壁上,仅留刀柄在外! 金掌柜的神情一松,又笑了! 那右边汉子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忙伸手摸摸耳朵! 关山明笑道:“不要紧,阁下,还在!” 那右边汉子脸一红,刹时变成了一片铁青,手往下一落,便要探腰,关山明双眉一扬,笑道:“怎么,难不成你阁下也要学学他?” 那右边汉子一惊,手上不免缓了一缓! 而就在他手上缓了一缓的当儿,院子里面响起了话声:“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有话好说,有话……” 众人抬眼外望,只见一个身穿皮袍,卷着袖门,左手里还托着两个鹅卵般大小铁球的老者,急步奔了过来! 这老者好长相,瘦瘦高高的,长得像竹竿,瘦得几乎皮包了骨,残眉、鸡眼、鹰鼻,薄薄的嘴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便知此人极富心智.而且阴狠奸诈! 金掌柜的忙迎了上去,拱手赔笑,道:“原来是四爷,今儿个什么风……” 那瘦高老者一摆手,道:“金掌柜的,咱老哥儿俩待会再谈……” 说着,他进了屋门,向着那两个一拱手,道:“二位,娄四有礼了!” 左边的那位没答腔,那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腿痛腕子痛,像是断了似的,坐在那儿还直哼哼呢! 那右边的汉子却强笑拱起了手,道:“原来是娄四爷,不敢!” 那娄四放下了手,干咳了一声.道:“二位,容娄四说一句,这纯属误会,是馆里的赵九跟这位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所以他搬来了两位,赵九回到了局子里对我说,我当即就把他臭骂一顿,随后就赶来了,结果,咳,仍是迟到了一步……” 那右边汉子眉皱了皱,道:“原来如此……娄老,是真的么?” 娄四道:“我娄四有几个脑袋敢骗二位!” 那左边汉子道:“那么娄老没有来迟,只不过这姓关的敢大胆出手……” 娄四忙赔笑说道:“八哥,自己人好说话,祸怎么说该算由馆里的人身上起的,看我薄面,明儿个我请二位上酒楼喝两杯……” 有了这一句,那右边汉子的眉头展开了,那假装不能了的脸色,也跟之消失了,沉吟了一下,道:“娄老,大伙儿平日常见面,都是朋友,再说,屡次办案也却承馆里的朋友帮忙,吃喝那是小事,不过……” 顿了顿,接道:“以后还要麻烦娄老,馆里的朋友们关照一声,别再无事生非地乱往人头上扣帽子,免得……” 娄四忙道:“那当然,那当然,多谢八哥保全薄面,这事儿交在我身上,待会儿回去我就向我们馆主禀报一声,请放心,请放心!” 那阴沉汉子道:“那么,我俩走了,没事儿到我那儿坐坐去!” 说着,搀起那左边的同伴,一瘸一拐地出门而去! 金掌柜的满脸殷勤色,忙跟着送出去! 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转眼间云消雾散了! 按理,也按礼,关山明不应不谢谢人家,当下向着娄四一拱手,含笑说道:“多谢娄老!” 娄四忙还一礼,一派江湖作风地道:“什么话,在家靠父母,出门儿靠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谁没个出门儿的时候,真要说起来,还得娄四向你老弟赔个不是,都是赵九那混帐东西……” 关山明笑道:“娄老,小事儿,再提显得我小气!” 娄四嘿嘿一笑,转了话条,道:“赵九那小子对我—说,我就知道你老弟非常人,如今一见,果然半点不差,我还没请教……”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如果娄老不急着走,我不敢留客,请坐下谈!” 娄四满口说道:“不急,不急……”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后,那一双斗鸡小眼瞪着关山明直瞧! 关山明随之坐在右边,道:“娄老,我姓关,叫关山明!” 娄四“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关老弟……” 说话间一双眸子直转,似是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结果,他失望了,他想不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个高手关山明! 是故,他紧接着问道:“关老弟是从……” 关山明道:“我由江南来……” 娄四一拍大腿,道:“江南,那地方好,当年我去过几趟,不瞒你老弟说,馆里所用的马匹,全是我在江南马市挑选的!” 关山明笑道:“那娄老必是相马的伯乐!” 娄四目光一转,嘿嘿笑道:“相马勉强凑合,江湖上混久了,吃的又是武馆这行饭,所以,我相人倒有几分把握!” 关山明淡淡一笑,没接话头,道:“听客栈伙计提起过,京华武馆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总馆主麾下全是一等一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此行匆匆,正恨无缘结识一两位,不想小事惊动娄老,侠驾突临,正好慰我饥渴,使我顿有不虚此行之感!” 娄四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那是老弟捧人,武馆固然是知交遍天下的大武馆,但娄四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小卒,只要你老弟不嫌弃,看得起,咱们从个头起便是朋友,你我一见如故,馆子里我随时欢迎!” 关山明道:“无缘仅一面,但能得相逢便是缘,蒙娄老折节……” “折节?”娄四笑道:“能交上关老弟这种朋友,那是我娄四的荣幸……” 关山明道:“那么,我也要说,为这种事得能结识娄老,便是祸事再惹得大一点,那也该值得!” 娄四微笑颔首,道:“再惹得大一点,难道这祸事你老弟还嫌小?” 关山明道:“怎么,以娄老看,挺大么?” 娄四摇头说道:“你老弟不知道,这种事儿在衙门里可大可小,按说,动手打官差,那种罪不轻,可是真要说起来,那不过一点小误会,要为这闹出大乱子,划得来么?所幸这些人平日跟我还熟,要是换个人,他们绝不肯这么善了!” 关山明道:“一顶大帽子压死人,百姓怕的就是一个官字,不过,怎么说我都该谢谢娄老,要不是……” 娄四笑道:“老弟怎么又来了,说来,老弟,不瞒你说,这班人平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欺压百姓是拿手,办办鸡毛蒜皮小案子,也还凑合,一旦碰上了扎手的大事,那就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他们跟本不长眼,你老弟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飞贼?不过……” 嘿嘿一笑,接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老弟千万别介意,像你老弟这么个人,在这满城风雨的时候也难怪人家起疑!” 关山明笑了笑,道:“那么,以娄老看呢?” 娄四两眼一瞪,那神态像是对熟朋友,道:“老弟这是什么话?我刚才不是说过么,他们招子不够亮,我娄四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人还会比他们少,再说,我要怀疑你老弟,我也就不来了,不过……” 嗓门儿忽地压得低低的,身子向前一倾,道:“就算你老弟是前夜的那位,咱们自己人哪有不护自己人的,我娄四就是撵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老弟盖着点儿呀!”的确像个义薄云天的人物! 关山明动容说道:“娄老你委实是位令人敬佩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 娄四脸色一紧,道:“这么说你老弟果是……” 关山明淡笑说道:“娄老,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娄四神情又一松,似乎还带着点失望,道:“这么说,你老弟不是……” 关山明笑道:“本来就不是!” 娄四默然未语,目光凝注关山明,半晌,忽地笑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掏一片心,你老弟做的对!” 关山明摇头说道:“娄老,你又误会了,我说的句句实话,我要是那前夜的飞贼,我不会做的这么让人动疑的!” 娄四点了点头,道:“老弟,我娄四既诚心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是信得过你,不过,老弟,别人可不会像我娄四,往后你可得小心点儿,侍卫营里的那些人,全是一流高手,不像这两个那么好应付!” 关山明淡淡笑道:“多谢娄老关照,有道是:‘真金不怕火’,只要我不是飞贼,别说侍卫营里的人,就是大内禁宫里出来的我也不怕!” “对!”娄四拇指一挑,道:“我娄四没交错朋友,你老弟这份胆识,这份豪气令人深深折服……”他突然站了起来,接道:“总镖头还要我办点事儿,我不能久留,老弟,你只要这两天不走,明天我来找你,咱们到局子里去,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 关山明未挽留,跟着站了起来,笑道:“娄老,我怎么好打扰,在这时候,恐怕不方便!” 娄四义形于色地一摇头,道:“怕什么,就算你老弟是前夜那位,我娄四豁出这条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何况你不是,老弟,你歇着,我走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摆了摆手出了门! 第2章 零二 关山明送了出来,却未下长廊,道:“娄老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娄四向后抬了抬手,道:“老弟说这话就见外了,自己人,何必客气!” 关山明笑了,笑得很神秘! 娄四刚说完话,迎面走来了金掌柜的,只听他道:“金掌柜的,关爷是我的好朋友,你多照顾!” 金掌柜的口里连忙答应,一双老眼却望着娄四那匆忙离去的背影直发愣,望着娄四不见,他始转身走了过来:“关爷,什么时候您成了他的好朋友了?” 关山明淡淡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江湖人交朋友还不快!” 这话够含蓄的,可是金掌柜的老于世故,他懂,笑了笑道:“此人是‘北京城’里出了名的!”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多谢掌柜的指点,我知道……”顿了顿,接道:“怎么,那两个走了?”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送神难,送这种人更难,破财消灾,一个人塞了十两!” 关山明“哈!”地一声笑道:“难怪这‘爱新觉罗’王朝贪官污吏比比皆是,连这种人都贪!” 金掌柜的没多说,忽地一笑,道:“关爷,老朽没看错,也算开了眼,关爷好高绝的身手!” 关山明摇了头,道:“庄稼把式,只恐怕有渎掌柜的法眼!” 金掌柜的不安地笑了笑,道:“哪儿的话……关爷,您要没事儿,老朽要……” “不,掌柜的,我有事儿!”关山明摇了摇头,道:“掌柜的,外面冷,请屋里坐坐!” 外面是冷,金掌柜的鼻子里,嘴里直冒热气儿,鼻头都快冻红了,那胡子上快冻上冰碴儿了! 进屋,关山明随手掩上了门! 坐定,金掌柜的有点不安地欠身说道:“关爷,您有什么事儿?” 关山明淡淡地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在金掌柜的面前打听个人!” “谁?”金掌柜的问道:“你是问这‘北京城里’的……” “不!”关山明摇头说:“此人当年在南七省,如今隐居在‘北京’!”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道:“隐居?” “是的,隐居!”关山明点头说道:“此人本是南七省武林中的英雄好汉!”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武林人物老朽恐怕不知道……” 关山明道:“不知道没关系,我只是问问看,不过,此人已在‘北京城’住了很久了,听说他也改了行,也许掌柜的知道……” 金掌柜的道:“那么您说说看?” 关山明目光一凝,含笑说道:“此人跟掌柜的同宗,也姓金,单名一个庸字,有个外号叫‘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掌柜的知道么?” 金掌柜的神情猛地一震,摇头笑道:“这名字好怪,老朽没听说过!” 关山明淡淡笑道:“他这名号的意思是,要他为商,他一本万利,因为他善于经营,要他为医,他必然赔钱,因为他有一颗仁心,为人也义薄云天,无论替人看大小病从不要钱!” 金掌柜的笑道:“原来如此,此人倒是有趣……” 关山明道:“有趣的是他还喜欢瞪着眼说瞎话,掌柜的真不知道他么?” 金掌柜的神情一震,光脸微红,忙摇头说道:“老朽怎会欺关爷,当真是不知道……” 关山明突然一笑说道:“掌柜的,你好不小气!”探掌如电,当胸抓了过去! 金掌柜的猛然一惊,口中急道:“关爷,您这是……” 说话间,关山明那钢钩般五指已近他胸口,匆忙间,他坐势不变,身形向后微倾,忽地离座横飘闪出数尺外落地站起,两眼一瞪,他刚要说话! 关山明已然含笑收手,道:“掌柜的,好俊的一式大移挪,请坐!” 金掌柜的恍然大悟,勃然色变,沉声说道:“阁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别动气,也别惊慌,请坐下,咱们好好谈!” 金掌柜的未动,双眉一扬,还待再问! 关山明已然又道:“我不相信昔日名满南七省的‘万利神贾赔钱郎中’,当真是这么小气,掌柜的,我又不会吃人……” 金掌柜的冷哼一声,大步走了过去落了座!敢情,像他这么一个已过血气方刚年岁的人,也怕激!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这才是……”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再请教,阁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关山明笑道:“我不是对掌柜的说过了么?我叫关山明!”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阁下可以瞒过别人,但休想瞒过老朽!” 关山明眉头微皱,道:“掌柜的,你法眼独具,也很是高明,可是,我的的确确叫关山明,掌柜的要是不信……” 金掌柜的截口说道:“阁下当真叫……”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但掌柜的,不管我是谁,你总能相信,我对你金掌柜的没有恶意,从现在起,你仍是‘平安客栈’的掌柜金一贯,我仍叫我的关山明,咱们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毫不相干,行么?” 金掌柜的老眼凝注,道:“我怎知你没有恶意?” 关山明说道:“掌柜的何以糊涂一时,很显然的,你掌柜的跟‘丐帮’那位查长老是朋友,也俱都是江湖上的侠义豪客,我要是有恶意,也犯不着自露所学为查长老疗伤……” 金掌柜的目光炯炯,没有说话! “再说……”关山明接着说道:“我要有什么恶意,我早下手你金掌柜的了,我有自信,凭你金掌柜的一身所学还难躲过我掌下三招!” 三招?这关山明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昔年纵横南七省,也算得武林中一流好手,那一身所学或有可能不是他关山明的敌手,但该绝不去滞松地难躲过他掌下三招,这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 当然,金掌柜的既不服,而又有点恼火地挑了眉! 关山明一笑摆手,道:“金掌柜的,别又动气,你要不信咱们试试看,我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掌柜的,你小心了!” 说着话,右掌抬起,五指一摇抓了过去! 金掌柜的双眉微扬,突出一指点向关山明掌心! “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果然身手不凡,应变之快,令人咋舌! 可惜,他未能快过关山明,关山明手腕一沉,疾如闪电一般由金掌柜的手腕下穿过去,等金掌柜的一惊欲变招时,关山明那只右掌已轻轻地拍上他胸前要穴,一笑收手道:“掌柜的,还好没出三招!” 金掌柜的一震,无力垂下右腕,叹道:“关爷高绝,金庸叹服……” 关山明笑道:“没那一说,掌柜的……” 金掌柜的目光一转,道:“关爷逼出金庸本来,该有什么用意?”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不愧老江湖,正是有两件事欲就教于掌柜的!” 金掌柜的道:“就教两字不敢当,什么事关爷且说说看?” 关山明道:“这第一件,掌柜的在‘北京城’安家落户多年,对那家横行十三省无阻的‘京华武馆’该很熟悉?”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多少知道点,关爷何作此问?” 关山明笑了笑,道:“没什么,我总觉得这家武馆不单纯!” 金掌柜的惑然说道:“关爷,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道:“这家武馆,似乎跟‘北京城’里的大小衙门很熟!” 金掌柜的道:“关爷该知道,吃这行饭的,必然得结交三教九流,要不然的话,这武馆不出三个月就得关门儿!” 关山明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但他们对拿飞贼一事,似乎也过于关心!” 金掌柜的道:“关爷,那该也是必然的道理,自己人没有不护自己人的!” 关山明淡然笑道:“掌柜的认为那叫护?” 金掌柜的道:“关爷,那该叫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掌柜的也许不知道,但我知道,‘京华武馆’的那位娄四,他不是赶得巧,而是早来了,只不过是等那两个一个倒了地,一个眼看要吃瘪时才跑进来的,掌柜的,你说这是为什么?” 金掌柜的一怔说道:“关爷,他当真是早来了?” 关山明淡淡笑道:“我无须欺骗掌柜的!” 金掌柜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道:“关爷,那也许是他怕碰上那两个,有所不便……” “不然!”关山明摇头说道:“掌柜的听见了,他说他是为什么赶来了?” 金掌柜道:“他说他是听赵九禀报,唯恐冤枉了好人,得罪了江湖朋友,所以急忙赶来化解误会!” “是喽!”关山明道:“既如此,他有理由躲一会儿出来么?” 金掌柜的一怔,良久始道:“那么关爷以为……” 关山明道:“请掌柜的再听我说两句,然后咱们再下断……” 话锋微顿,接道:“掌柜的送那两个走后,他一味虚情假意跟我套交情,而且千方百计地试探我是不是那个飞贼,要换个江湖历练差一点的,准把他当成热心肠而且是义薄云天的好人,可惜,我也在江湖闯过多少年了……” 金掌柜的截口说道:“那么,关爷是以为他……” 关山明摇头说道:“那两个该像是替他探路的,硬的这条路行不通,他及时出来打圆场,充好人再用软的!”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老朽简直不敢相信……” 关山明道:“我只说很像,也未敢断言。” 金掌柜的道:“事关重大,关爷这第一问,恕老朽知道的不多,没办法作答,请说说那第二问!” 关山明笑了笑,道:“第二问就是关于那飞贼了!” 金掌柜的道:“飞贼怎么样?” 关山明目光凝注,道:“我请问那掌柜的,飞贼究竟是哪一路的英雄……” 金掌柜的忙摇头说道:“关爷,这第二问恕老朽也难以作答!” 关山明道:“掌柜的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金掌柜的道:“老朽是不知道!” 关山明微笑说道:“掌柜的,不会,你掌柜的隐于‘北京城’这么久,所以隐居‘北京城’的原因,当不会是偌大的南七省无处容身,而该另有原因,别有用心,既如此‘北京城’里闹飞贼,这么大的事,你掌柜的会不知道?” 静听之余,金掌柜的脸色连变,及至关山明把话说完,他刹时间恢复平静,摇头说道:“关爷,你弄错了,老朽自退出南七省武林,来这儿改行经商以来,从没有再跟江湖朋友来往过,可以说是完全跟江湖断绝了关系,再说,如若老朽知道那飞贼是哪一路的英雄,怎会见赵九离去后,跑来警告关爷?” 关山明摇头说道:“掌柜的,恕我直言,那该是掌柜的为掩饰自己的一套手法!” 金掌柜的双眉微扬,道:“老朽句句实言,关爷不信,老朽莫可奈何!” 关山明敛去笑容,道:“掌柜的,关山明没有恶意,我只是……” 金掌柜的淡淡说道:“老朽深信关爷没有恶意,无如,老朽确实不知道!” 关山明眉锋一皱,但旋即展眉笑道:“难怪掌柜的不肯说,谁叫我未把真姓名示人,让人摸不清我的底细?好,就算掌柜的不知道……”顿了顿扬眉接道:“掌柜的,药买来了么?” 金掌柜的道:“老朽已命人去了,该快回来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那全交给掌柜的了,待会儿查长老醒来若是嚷饿,掌柜的不妨熬点儿小米稀饭给他喝喝,但别太多!” 金掌柜的欠身说道:“多谢关爷,老朽省得!” 关山明点了点头,张口欲言,但忽又一叹说道:“掌柜的,由一切看,至少你该相信我不是他们一路人……” 金掌柜的道:“关爷,老朽深信不疑,无如老朽确实不知道!” 仍是那句话,关山明一摇头,站了起来,道:“好,今后我绝口不谈此事,掌柜的,我要出去一趟……” 金掌柜的跟着站了起来,道:“太晚了,关爷要到哪儿去?” 关山明道:“‘北京城’卧龙藏虎,尤其是天桥,我打算到那儿逛逛去!” 金掌柜的道:“大冷天里,雪积盈尺,恐怕远不如往日热闹!” “不要紧!”关山明摇头说道:“一两天就要走了,不知还有没有空,去去总比没去强,回去之后要说到了‘北京城’没去过‘天桥’,岂不让人笑话!”说着,他举步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跟出了门,随手带上了门,道:“老朽也该到柜台去看看了!” 于是,两个并肩行向前院! 经柜台,关山明没有再停留,背着手出门而去! 关山明刚走,金掌柜的一个箭步到了门边,由那棉布帘缝隙向外看,不错,大街上关山明是向“天桥”方向走去! 他笑了,但旋即,他敛去笑容,略一沉吟,向着那瘦小店伙道:“照顾点儿,我出去一趟!”说完了话,未等那瘦小店伙答应,他便掀帘出了门! 踏着那一地积雪,顶着刀一般的寒风,在那万家灯火里,金掌柜的低着头,穿大街,走胡同,不到片刻,他拐进了一条颇为宽敞,偶尔马车行经的一条胡同里! 这是“北京城”醉人的一方,温柔乡,销魂窟! 那闻名天下,与金陵“秦淮”,扬州“廿四桥”齐名的“八大胡同”! 不错,你不见,那家家半开的朱门上,都挂着这个“院”,那个“楼”的招牌?还有那盈耳的嬉笑,阵阵的吆喝,悦耳的轻韵小调十足地秦楼楚馆,风月场所! 踏着石级上的积雪,进出那门儿的,全是皮袄轻袭,来往车马的也都是有钱的大老爷,贵介王孙! 这种人,饱暖思淫欲,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喜欢这声色犬马,攀花折柳的调调儿! 家花不及野花香,家里的姨太太说肉不如这儿的姑娘白嫩,也没有这儿的姑娘会灌迷汤,会施那勾魂儿的狐媚! 那大把大把的银子,甚至于以斗量,他要不往那窑姐儿,青楼妓女怀里送,那不舒服,也烧得慌! 所以常引得那干瞪眼没乐子寻的穷光蛋,一半儿真话,一半儿也是嫉妒地“呸!”的一口唾沫,狠狠地骂上了:“奶奶的,花,玩儿,总有一天让你倾家荡产,脱光了裤子,伸腿儿瞪眼死在那窑姐儿肚子上……” 骂归骂,人家没听见,所以,去的还是照去,乐的还是照乐,“八大胡同”的车马就从没断过,那雪地上的蹄印车痕一个又一个,一条又是一条,满了! 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几何,及时行乐,等白了胡子老掉了牙,想乐还乐不成呢! 你骂你的,反正不关皮肉疼痒! 闲话归闲话,金掌柜的刚进这条胡同,迎面来了个缩着脑袋,袖着手,腰弯的像下了锅的虾米,头戴着一顶破礼帽的中年汉子,那模样儿一望就知是个吃恶心饭的下三烂! 果然不错,他两只耗子眼一瞪金掌柜的,一开嘴,好一口既黑又黄的大板牙,嘿嘿笑道:“这位,金枪不倒,要么?您要买上一包,准包您……” 金掌柜的眉锋一皱,半转身避了开去! 岂料,那家伙一跨跟了上来,猥亵地邪笑说道:“这位,上了年纪的人,您可别硬充好汉……” 金掌柜的火了,两眼一瞪,那眼神比挂在各门口的两盛灯笼还亮,吓得那家伙一哆嗦,连忙闭嘴! 望着金掌柜那远去的背影,他摇摇头,喃喃说道:“乖乖,这老家伙准是‘白莲教’,不然怎么两眼会冒火……” 金掌柜的在一家没挂灯笼的门前停了下来,四下里望了一望,然后举手拍了门! 好半天,才听门里响起了一阵轻碎步履声,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话声在门内问道:“谁呀?” 金掌柜的应道:“丫头,是我,快开关!” 只听门内“哦!”的一声,那扇窄门呀然而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脂粉不施,明眸皓齿,俏生生的瓜子脸!弯弯的两片眉,又黑又亮的两只大眼睛,鲜红的樱桃小嘴儿,小脸蛋儿冻得有点白! 那是个身穿翠绿袄裤,约摸十八九岁的姑娘! 一开门,她便瞪着那对大眼睛,讶然说道:“是老爷子,您有什么事儿么?” 金掌柜一摆手,道:“待会儿再谈,飞儿呢?” 那姑娘道:“在屋里呢,正跟红姑娘说话……” 金掌柜的一点头,迈步向里走去! 那姑娘连忙拴上了门,扭着腰肢,碎步跟上去! 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儿,站在院子里看,东西两边屋里却熄了灯,独有坐北朝南的堂屋,跟那堂屋东边那间房里,灯光透看纱窗,窗格上,还映着两个人影儿! 金掌柜的踏着满院雪刚走进院子,只听一个银钤娇美话声由灯光透纱窗那间屋里传出:“小翠,是谁呀?” 跟在金掌柜的身后那姑娘扬声应道:“姑娘,自己人,是老爷子来了!” 一听这话,那纱窗上的人影站起了一对,随即从纱窗上消失。 而金掌柜的在堂屋门前砖地上跺脚抹去雪泥的时候,堂屋里迎出了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身材颀长,身穿一件蓝缎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约摸廿来岁的英挺汉子! 女的,是个娇躯婀娜,身穿一身黑缎袄裤,扎着小腰身,脚底穿着一双黑底红花绣花鞋的大姑娘!叫小翠的那位姑娘已经是够美的,可是跟这位姑娘一比,那位即黯然失色,判若云泥! 别的不说,单看姑娘那双凤目,深邃,清澈,黑的黑,白的白,像煞那雪地上掉落两颗黑珠子!她那双眼,像会说话,眸子一转,准能使人的灵魂儿出窍,姑娘美是美,娇是娇,但是不媚不妖! 在这“八大胡同”来说,这是很难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人家是良家妇女好姑娘,不比那卖笑卖身的烟花女子! 再看那小瑶鼻,点红檀口小樱唇,更迷人,她要一笑准会露出一口扁贝般玉齿,可惜她没笑! 在金掌柜的跺完脚,跺掉一脚雪泥抬起头的当儿,那姑娘半矮娇躯,微微地福了一福:“给二叔请安!” 那英挺汉子则叫了一声:“爹!” 金掌柜的微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进了堂屋! 那姑娘紧跟在身后,道:“二叔,外边儿冷,您请屋里坐!”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了,就这儿坐,我说几句话就走!” 那姑娘道:“二叔,您真是,您是长辈,干什么那么多顾忌!” 那英挺汉子也道:“爹,屋里坐,屋里有火盆!” 金掌柜的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随即向壁上垂帘的那间厢房行去! 那位姑娘忙赶前一步掀起了垂帘,口中并道:“小翠,你歇着去!” 那穿翠绿袄裤,叫小翠的姑娘道:“不给老爷子沏茶么?” 那姑娘微摇摇首,道:“不用了,屋里有刚炖好的莲子汤!” 小翠未再多说,转身行向了西厢房! 东厢房里,暖气盎然,还带着点醉人的幽香,那不用多看,只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姑娘的卧房! 怪不得金掌柜的不肯进来! 围着火盆坐定,姑娘亲手端了一碗莲子汤,双手递向金掌柜的,含着甜笑,轻轻说道:“二叔,刚炖的,还烫嘴,您趁热喝了!” 那一双手,欺雪赛霜,柔若无骨,像象牙,又像凝脂,隐隐还发出一种惑人的光采,那水葱一般的十指,白皙,修长,根根如玉! 要是碰上个风流轻薄的,他绝不接那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他会先去摸那双手,一定会! 老掌柜的一边接过那莲子汤,一边说道:“红姑,今儿没去?” 那位叫红姑的红姑娘道:“天这么冷,懒得出去……” 那英挺汉子截口笑道:“怎么说我在这儿一连耽误了你两夜……”转望余掌柜的,接道:“爹,您不知道,好几个院子里的都来叫过了,全让红妹托词不舒服给回掉了,我要再待下去……” 红姑娘含笑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又不是外人,你也难得来一趟‘北京’,别说两天,就是十天半月也应该的!” 英挺汉子笑了笑,没再说话! 金掌柜的喝了一口莲子汤,适时说道:“飞儿,说真的,你也该走了!” 英挺汉子一怔,道:“怎么,爹,为什么?” 姑娘红姑忙道:“二叔,你可别怕耽误……” 金掌柜的一摇头,道:“不是这回事儿,我今儿个来,就是来告诉飞儿,让他赶快离开‘北京’回去,这儿不能待了!” 英挺汉子双眉一扬,英武逼人,道:“为什么?风声紧,爹,我可没把那些六扇门里的鹰犬放在眼里,他们哪一个能……” 金掌柜的道:“你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爹就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英挺汉子放下了一双眉,道:“爹,那为什么?您知道,我还没见着她……” 金掌柜的道:“我知道你还没有见着她,可是,飞儿,为咱们都好,不见她也罢,要不然咱们都要……” “都要怎么样?爹!”英挺汉子截口道:“为什么您早不让我走?您知道,我那么老远跑来,就是为跑来见她一面,问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问么?”金掌柜的道:“前夜你去过了,她为什么不见你?偏偏你又耍牛脾气,把人家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这一下好,让人家当飞贼拿你,小衙门的不行。动侍卫营的,你还想去第二回么?” 英挺汉子道:“我不相信她会变了心,我没能见着她,也许是她有事不在家,总之,我不相信她是有意避着我!” 金掌柜的瞪眼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帮她说话不死心,哪有那么巧?她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那夜……” 英挺汉子道:“爹,她绝想不到我会找来!” 金掌柜的呆了一呆,叹道:“飞儿,也许她不会,可是你要想想,她爹肯么?她早对你说过,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是皇亲国戚,咱们是江湖草莽,那是根本不可的事儿……” “不,爹!”英挺汉子摇头说道:“她不是那种人,要是她当初就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说了么?还有她爹,你知道,既有毁国仇,还有这身份,我敢说他绝不会让他的女儿嫁给咱们这江湖草莽……” 英挺汉子扬眉说道:“他不肯是他的事儿,大不了我闯进内城带她走!” “胡闹!”金掌柜的叱道:“她愿意么?她那么一个娇生惯养,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会跟你私奔?就算她愿意,你有多大能耐,自信能走出这‘北京城’?” 英挺汉子道:“可是,爹,我总不能看着她……” 金掌柜的道:“你只有看着,对方也是个皇亲国戚,论人品,人品不比你差,论财富,论权势,咱们都比不上人家,你还跟人争什么?飞儿,我早对你说过,那种娇生惯养的姑娘,不适合咱们这种江湖草莽生涯,你有多少钱财供她吃穿?你有多少下人供她使唤,飞儿,咱们该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爹已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希望早一天抱孙子……” 英挺汉子道:“爹,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当初您也知道,她要是那种人,她就不会看上我,她也不会……” 金掌柜的道:“我不提当初,当初是当初,如今怎么说?” 英挺汉子道:“如今我绝不相信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金掌柜的急了,一瞪眼,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死心眼儿……” 英挺汉子抗声说道:“爹,我就是这么死心眼儿,您让我找机会再进内城见她一面,只要她亲口说一句那是她的意思,我马上就走……”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拍了椅子扶手,方待发作! 姑娘红姑已然含笑柔声说道:“二叔,您就让大哥多待两天,人在这时候最是死心眼儿不过的!” 金掌柜的两眼一翻,道:“红姑,二叔让他到你这儿来,一方面固然为了避避风头,一方面也是望你藉机劝劝他的,怎么你如今倒反帮起他说话来了?” 姑娘红姑嫣然笑道:“那倒不是,二叔,您知道的女儿家都心软,我是被大哥对她的那份儿真挚深情感动了!” 金掌柜的道:“你是说二叔这男人家心硬?” 姑娘红姑微微笑道:“那红儿不敢,实际上……” 金掌柜的突然一叹说道:“红姑,你哪儿知道,二叔是不得不硬起心儿啊?我要不硬起心儿逼他走,咱们迟早会落在人家手里!” 姑娘红姑扬了扬眉,道:“二叔,不是红儿不知天高地厚,恐怕没那么容易!” 金掌柜的摇头叹道:“红姑,你哪里知道外边儿……” 姑娘红姑道:“二叔,红儿知道,昨儿个小翠到东院去,恰好碰到两个侍卫营里的人,听他们说他们已接到了命令,二叔,那充其量也不过是侍卫营的人!” 金掌柜的摇头道:“不是那回事儿,红姑,侍卫营的人并不足虑,可怕的是今儿个客栈里来了个神秘的陌生客……” 红姑“哦!”地一声,道:“二叔,是怎么回事儿?” 金掌柜的接着把关山明描述了一遍! 听毕,红姑惊愕地扬眉说道:“二叔,我不相信您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 金掌柜的叹道:“丫头,二叔还会无故地向自己这张老脸上抹灰?” 红姑娇靥神色一变,道:“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这是谁有这么高的身手……”目光一凝,接道:“二叔,您怎么没有摸清他的来路?”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要摸清了还说什么,此人心智之高,经验之老到,令人叹服,二叔闯了半辈子江湖,此人却是二叔生平仅见……” 红姑娘道:“二叔,这姓关的多大年纪?” 金掌柜的道:“不过廿来岁,十足的后生!” “才廿来岁?”红姑失声呼道:“那会有什么经验?便是他自小练武……” 金掌柜的道:“也许他是哪位异人门下!” 红姑皱了皱柳眉,道:“这会是谁……” 憋了半天的英挺汉子,这时突然冷哼一声,道:“谁?那还用问?准又是个六扇门里的鹰犬,待会儿我找他去,看看他凭什么管闲事,到底有什么惊人之处!” 敢情,金掌柜的一番描述,激起了这位血气方刚年轻人的好胜之心,他脸色一变,方待叱喝! 只听一声朗笑声自外间堂屋里:“阁下,不敢劳动大驾,我自己送上门来了!” 厢房里这老少三人大惊失色,英挺汉子勃然色变,霍地跃起,便要探腰,金掌柜的一把按住了他,扬声说道:“是关爷么,容老朽恭迎!” 说着,向两人一施眼色,站起来行了出去! 他那掀帘出门,西厢房里同声闪出小翠,但是她一出门儿便怔住了,金掌柜的忙向她摆手说道:“小翠,这儿没你的事儿,进屋去!” 小翠迟疑着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房! 金掌柜的随又背手卓立,面含微笑的向关山明一拱,冷冷说道:“老朽没想到关爷声东击西跟了来,有失远迎,当须恕罪!”这话,当然他话里有话! 关山明未在意,潇洒地还了一礼,道:“岂敢,关山明来得唐突,掌柜的海涵!” 金掌柜的道:“关爷,门儿是拴着的,关爷由何处进来的?” 这一问,也够令人难堪的! 关山明面不改色,微笑依旧,道:“掌柜的,江湖人都有一身高来高去的本领……” 金掌柜的冷笑着说道:“这么说,关爷是由墙上翻过来的?” 关山明泰然说道:“不错,请掌柜的恕我跨越之罪!” 金掌柜的道:“岂敢,关爷翻墙夜入人宅,不知有何教言?”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这似乎不该叫翻堵夜入人宅!”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想不出还有什么适当辞句!” 关山明笑了笑,道:“掌柜的莫要忘了,飞贼扰乱京畿,危及内城王府,人人得而擒之,这也是大功一件,有好重的一笔赏赐!”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道:“这么说,关爷是来拿飞贼的?” 关山明点头说道:“当然,要不然我哪来大胆敢深夜翻墙入人宅?” 金掌柜的冷冷一笑,道:“老朽原以为关爷是位江湖豪客,武林奇士,如今看来老朽是走了眼,也枉闯了半辈子江湖!” “本来是!”关山明笑道:“掌柜的闯了半辈子江湖,焉能不知道这句话?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掌柜至今连我这个人也没摸透,当然更谈不上知心了!” 金掌柜的老脸一红,道:“这么说,关爷是贪图那大功重赏,还有跟着来的荣华富贵,今夜是势必要拿飞贼了?” 关山明淡淡笑道:“掌柜的,那别怪我,要怪只能怪我贫苦的日子过怕了,荣华富贵哪个不贪图?大功重赏哪个不喜爱?” 金掌柜的道:“既如此,说不得老朽明知不敌也要与关爷周旋周旋!” 话声方落,东厢里响起了一声娇呼:“大哥,别……” 紧接着一声厉喝:“姓关的,大爷在此,有本领你就拿!” 砰然一声,垂帘猛然掀起,一条人影急掠而出,飞扑关山明,如出柙之猛虎,猛不可当! 金掌柜的大惊,方待有所行动! 只听关山明一声轻笑,道:“你当我拿不了你么?” 紧接着,一声闷哼,再看时,那英挺汉子神态怕人地站在关山明身旁,而一只右腕却落在了关山明手里! 金掌柜的心胆欲裂,大喝一声,就待扑救! 关山明扬眉一笑,道:“掌柜的明智,妄动不得……” 金掌柜的机伶一颤,未敢动! 关山明忽又一笑:“姑娘,好剑术,只可惜这一招太俗了!” 左手向后一招,手里多了柄寒芒四射的短剑,他背后,惊住了小翠,但旋即她咬了牙,而适时,早已站在金掌柜的身边的姑娘红姑一声娇喝:“小翠,不许动!” 小翠一震,抬起的皓腕又放了下去! 关山明深深地看了红姑一眼,笑道:“还是这位红姑娘明智……” 用眼角余光一瞟英挺汉子,笑笑接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冲动,阁下未免太鲁莽了!” 英挺汉子大喝一声,道:“姓关的,金爷这条命交给你了!”右腕一翻,便待拼个玉石俱焚地出击!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是么?我想要活的!” 英挺汉子身形突然一矮,一只左臂再也抬不起来,他头上暴出了青筋,怒目而视,直欲喷火,厉声说道:“姓关的,你要是个英雄,你就毁了我?” 关山明摇头笑道:“可惜我不是个英雄,老子英雄儿好汉,你以为你这就是英雄?就是勇?阁下,这只是匹夫血气之勇!” 英挺汉子未再说话,但那神态怕人! 金掌柜的突然颤声说道:“姓关的,你带来多少人?” 关山明道:“掌柜的,整数,就我一个!” 金掌柜的道:“那么你带不走我几个,连他你也别想带走!” 关山明“哦!”地一声,扬眉说道:“掌柜的有什么打算?” 金掌柜的咬牙说道:“老朽适才想过了,我们这几个宁可都躺在这儿,也绝不愿有一个进那满虏的六扇门中!” 关山明目中异采一闪,笑道:“掌柜的不要令郎的命?” 金掌柜的惨笑说道:“想,当然想,可是落在狼嘴里,那迟早总是要死的!” 关山明道:“那么我的功劳就更大,赏就更重了!” 金掌柜的猛一点头,道:“不错,你就去领功领赏,飞儿,爹顾不得你了,男子汉,大丈夫,武林英豪,咱们不怕一个‘死’字!” 英挺汉子笑道:“爹,还有一点,咱们是大汉民族!”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对,飞儿!”右掌便要伸腰! “且慢!”关山明忽地喝道:“掌柜的,你当真要拼?” 金掌柜的道:“人命攸关,这还假得了?” 关山明一摇头,道:“我天生的软心肠,不忍看各位流血,也不想没有你掌柜的那么一个好朋友,这功赏,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 右腕一振,松了五指,那英挺的汉子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向着金掌柜的立身处冲了过去! 这突变太出人意料,金掌柜的与红姑刚一怔,关山明已然半转身形向着小翠笑道:“姑娘,剑还你,以后别在背后扎人了!”说着,竟又当真地把剑掉转递过去! 这,看得金掌柜的老少四人又复一怔,大感诧异! 小翠瞪着一双大眼睛,微张着小嘴儿忘了接! 关山明把剑柄又往前一送,微微说道:“怎么,姑娘,剑不要了?” 小翠瞿然而醒,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先把剑拿回来再说…… 当下伸出玉手抓上了剑柄! 关山明那拈着剑的两个指头也趁势松了! 这一下,该不会是假的了,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金庸江湖经验老到,他仍恐关山明有诈,当即沉喝说道:“姓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在老朽面前……” 关山明一笑转过身躯,道:“掌柜的,玩笑要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金掌柜的一怔,道:“姓关的,玩笑?” 关山明微敛笑容,点头说道:“掌柜的,不错,我愿意说明,我跟着掌柜到这儿来,而至翻墙夜入人宅,并没有丝毫恶意……” 金掌柜的道:“这么说你不拿飞贼了?” “不!”关山明摇头说道:“掌柜的,这飞贼仍是要拿的,只不过那方法与对象都不同而已,掌柜的明白我这话么?” 金掌柜的目光凝注,摇头说道:“这话太玄奥,令老朽难懂!”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这话一时委实令人难懂,不过,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掌柜的诸位适才所谈那件事,我想先弄清楚……” 金掌柜的扬眉说道:“这个恕老朽无以奉告!” 关山明笑道:“敢情掌柜的还怀疑我的来意……” 红姑扬眉说道:“岂止是来意?对你阁下这个人,我们都莫测高深!” 关山明目光转注,说道:“姑娘想听么?” 不知怎地,红姑那张娇靥竟然一红,跟着又一绷,道:“我不想听!” 关山明道:“那我就不说了!” 红姑又一急说:“你这个人可恶,你根本就没打算说!” “不错,红姑娘!”关山明点头说道:“除了我叫关山明,是由江南来的之外,别的我的确不能说,因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红姑道:“可以,在我们没有摸清你的底细,没分清敌友之前,你想要知道的,我们也不能说!” 关山明含笑说道:“想知道我的底细不难,但那要假以时日,至于敌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诸位,我这个人,在诸位眼中,有时候是友,有时候也许会是敌,到底是敌足友,那要看诸位的灵智判断了……” 顿了顿,接道:“我想要知道的事,诸位愿不愿说,那全在诸位,我无法勉强,不过我可以告诉诸位,把我想要知道的事告诉我,那是有益而无一害的!” 红姑道:“对你还是对我们?” 关山明道:“是对诸位而不是对我!” 红姑“哦!”地一声,扬眉笑道:“我倒要听那有益而无害的益在何处?” 英挺汉子冷哼一声,道:“红妹,哪来那么好心情跟他罗嗦!” 关山明笑道:“年纪轻轻的,只知动意气,那么没容人之量?” 英挺汉子叱道:“你有多大年纪……” 关山明道:“论年纪,我也许只痴长你几岁,但论经验,论世故,我敢说,你阁下比我至少要差上十年!” 英挺汉子脸色—变,冷笑说道:“好大的口气……” 金掌柜的突然说道:“飞儿,他说的是实情,论经验,论世故,连爹都不如他!” 上一辈的都自叹不如,还有什么好说的,英挺汉子哼了一声,未再说话,显然,他并不服! 关山明没再理他,转向红姑笑道:“红姑娘有心情听听那益在何处么?” 红姑柳眉微挑,迟疑了一下,道:“你说!” 关山明道:“今后拿飞贼的,绝不会再怀疑到这位身上,此其一也,我可以促成这段美满姻缘,此其二也……” 一顿,接道:“红姑娘,有这两桩,我认为已经很够了!” 英挺汉子道:“姓关的,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关山明笑了笑,道:“实际上,你阁下比三岁孩童大不了多少!” 英挺汉子火儿了,双眉一挑,便待有所行动! 金掌柜的一把拉住了他,叱道:“飞儿,不许轻举妄动!” 英挺汉子未再动,关山明却不饶他地淡淡说道:“你除了会动辄拔剑,冒火,冲动,徒逞匹夫血气之勇外,你还会什么?我真怀疑那家姑娘会看上你!” 这无疑火上浇油,英挺汉子一张脸刹时涨得通红,猛然一挣,未能挣脱金掌柜的掌握,他又急又气地叫道:“爹,放开我,您听他……” 金掌柜的冷冷说道:“爹听见了,他说的确是你的短处,很对!” 英挺汉子一转脸,叫道:“爹,您怎么帮他……” 金掌柜的板着脸,冷然说道:“一个人要从善如流,更要闻过喜,能改之,听他说!” 英挺汉子闭上了嘴,但是,显见地,他还不服! 关山明看也未看他一眼,望着红姑娘道:“红姑娘,尊意如何?” 红姑道:“我不否认这的确是益处,可是我也不讳言,你难取信于人!” 关山明道:“诸位要是不信,我莫可奈何,我已经尽了力,我还想尽力,只是那要看诸位是不是需要!” 英挺汉子对关山明成见极深,他不需要关山明任何帮助,闻言,气忿的道:“我不需要!” 关山明道:“那随你,老实说,我是看在查长老与令尊的份上,要是冲着你,我还懒得管呢,就凭这样,你能给人家姑娘什么?我要告诉你,我要是不伸伸手,你这一辈子休想再见那姑娘一面,假如你鲁莽地再往内城闯,你要能再出得来,我愿意把这颗脑袋双手奉送!” 英挺汉子哪听得下这个,气得脸色铁青,人发抖,刚要再张口,金掌柜的已在一旁叱道:“飞儿,住口!” 英挺汉子一懔,还真没敢再说,但他那双眼像是要喷火! 金掌柜的手一松,向着关山明微微地拱了手,道:“关爷,老朽这里先谢了,同时老朽把这老少几条命,也交在你关爷手中了,关爷要是……” 关山明截口说道:“掌柜的,我只有一句活,我绝不会对不起你掌柜的,我帮完了这次忙之后,诸位当我是敌也好,是友也好,那全在诸位,至于如今诸位是否信得过我……” 金掌柜的道:“老朽不愿作违心之论,至今老朽仍不敢全信你关爷,不过老朽做生意做惯了,愿意舍上血本试试这冒风险的一笔生意!”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万利神贾’做生意,定然是一本万利!” 金掌柜的淡淡说道:“希望如此,如今容老朽为关爷细说……” 关山明道:“掌柜的,请慢一点,我要向红姑娘讨个坐位!” 红姑娇靥又是莫名其妙地一红,道:“是我失礼,待慢贵客,你请坐!” 随即,她向着小翠说道:“小翠,给关爷沏茶。” 小翠噘着小嘴儿,绷着小脸蛋,转身走进了西厢房。显然,她也不高兴这个敌友难分的神秘人物! 关山明则一笑说道:“多谢姑娘,没有莲子汤,有壶热茶我也很知足了。” 红姑娘娇靥更红,扬了扬眉,那神色似笑似嗔的道:“看来你这个人也有一张贫嘴。” 关山明笑了笑,道:“红姑娘,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说的实话。” 红姑娘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地把那到了香唇边儿的那句轻轻“可恶”又咽了回去。 事实不错,姑娘她觉得这个人可恶、可恼,但是,她又觉得这个人,在可恶可恼之中,有那么一丁点儿可爱!就是这,使她那张娇靥红了好几次。 坐定,小翠由西厢房里捧出了香茗,好不高兴地放在了关山明身旁的茶几上,然后一扭腰走向一旁! 关山明摇摇头,笑道:“看来,这盏茶也够烫嘴的。” 红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美、好甜,尤其那一口扁贝般的玉齿,更美、更甜,还解人! 这一看得关山明为之呆了一呆。 小翠也想笑,但她没好意思笑出来,要不然春风解冻,和气消冰,也一定十分好看。 金掌柜的轻咳一声,叫道:“关爷……” 关山明神情一震,忙自红姑那张艳丽如花的娇靥上收回目光,脸上带着一丝红热,笑道:“掌柜的请说。” 他那脸上的红热,似乎能感染人,红姑娇靥也为之一红,她垂了螓首,望向了自己的那双绣花鞋! 金掌柜的道:“容老朽来为关爷介绍一下……”一指身边英挺汉子,道:“这是犬子金飞。” 金飞傲不为礼,关山明则含笑点了点头! 金掌柜的接着一指坐在身旁的姑娘红姑,道:“这是老朽拜兄之女,姓柳,叫绡红!在这儿各院里卖唱为生,以后还请关爷多多关照。” 关山明目注红姑,忙道:“岂敢,聂隐、红线之流,傲托风尘的侠女,由来令人尊重。” 姑娘柳绡红扬起螓首,眼圈儿犹带着红晕,道:“关爷过奖,卖唱的轻贱女子,请别见笑。” 关山明道:“红姑娘,关山明只有敬重。” 红姑娘美目中闪过一丝异采,但他没说话! 金掌柜的忙着说道:“这件事该远溯三年前,三年前‘康亲王’带着他那位格格下江南游山玩水,在‘西湖’碰见了犬子……” 关山明截口说道:“掌柜的,该说是那位格格碰见了令郎。”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不错,关爷,从此以后,康亲王在江南停留了三个月,他两个也天天见面了三个月,这令人感到意外,当时老朽在京,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没办法阻拦……” 关山明道:“金掌柜的,恕我大胆说一句,棒打鸳鸯,拆人姻缘,这是最要不得的,掌柜的你不该阻拦。” 金飞瞧着关山明,有点诧异。 金掌柜的一笑说道:“关爷该知道,门不当,户不对,人家是皇亲国戚,娇贵格格,咱们是刀口舐血的江湖草莽……” 关山明摇头说道:“不然,掌柜的,情之一字,没有贵贱贫富之分,便是当今皇上,他也是个人,江湖草莽并不低于任何人,相反地,那是豪气干云,气吞日月的英雄、豪杰,我只能说,那位格格不同于一般宦门之女,她慧眼独具,令人敬佩!” 金飞突然说话:“阁下,你这话是真的?” 关山明道:“话是我说的,信不信全凭阁下。” 金飞道:“这我信。” 关山明淡然笑道:“那就好!” 金掌柜适时说道:“话虽这么说,但老朽以为,这是没有结果的。” 关山明道:“掌柜的,怎见得?” 金掌柜的道:“如今‘北京城’的人谁都知道,康亲王的格格要出阁了。” 关山明道:“掌柜的,男方是什么人?” 金掌柜的道:“大学士明珠的儿子,纳兰容若。” 关山明眉头皱了皱,道:“此人是个劲敌,我听说纳兰容若此人不但长得风流俊俏,为当世罕见的美男子,而且他汉文造诣之高深,也令当今几位饱学大儒所自叹不如,‘康熙字典,百史精华’,‘佩文韵府’等书的编撰,他尽了很大的力,也显露了很大的才华,称得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大学士明珠是皇上的内亲,皇亲国戚家大业大,显赫得不得了,所以老朽说……” 关山明截口说道:“掌柜,何以见得是那格格自愿的?” 金掌柜的道:“关爷有所不知,康亲王离江南的前夜,那位格格曾亲口向飞儿许终身,并约飞儿一年内到京里来找她,可是后来飞儿江湖事缠身,没办法北来,所以一拖就是两年,如今那位格格却要……” 关山明道:“掌柜的,这只能怪令郎失约,不能怪人家背信,是不是?” 金飞微微地低下了头。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老朽不敢护短,这个老朽承认。” 关山明道:“如今便是她自愿的也不能怪她,要知道,她空等三年,已经算很够情意了,对不?” 金飞抬起了头,扬眉说道:“我没有怪她,我所以冒险闯内城见她一面,是为问她个清楚,这是不是她自己情愿的。” 关山明道:“阁下,如果她是自愿的呢?” 金飞道:“我立刻就回江南去!” 关山明点头说道:“对,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可是,阁下,如果她不是自愿,而仍痴心地等着你呢?” 金飞毅然说道:“那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带她走!” 关山明笑道:“冲着你这句话,我也要伸伸手,帮个大忙,只是,那该是想尽办法,而不是拼命,懂么?” 金飞红着脸笑了,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我懂。” 关山明笑道:“难得你会谢我,如今不必,事成了再谢不迟。” 金飞红着脸又笑了! 姑娘柳绡红突然说道:“关爷,你为什么伸手帮这个忙,可以说说么?” 关山明笑了笑,道:“红姑娘,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再说,这是前生注定事,你二位又岂可错过这大好姻缘!” 姑娘柳绡虹微微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关爷令人敬佩,只是,我总觉得关爷之所以义施援手帮大忙,必有深意。” 关山明笑道:“看来难逃姑娘法眼,不错,我承认,我所以伸手帮这个忙,是具有深意的。” 柳绡红紧接着说道:“那么,我想听听关爷的深意是什么?”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有条件,我帮他一个忙,他帮我一个忙,这是互惠,我认为这样好,谁也不负谁,免得任何一个耿耿于心。” 柳绡红嫣然笑道:“这样是好,关爷,你要他帮的忙,又是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恕我现在不便奉告,不过我可以说明一点,那就是我要借重他阁下那一身江湖无人能及的水性!” 此言一出,震动满座,金飞急道:“水性?你阁下怎知我精谙水性?” 关山明笑道:“我不知道你精谙水性,但是我知道‘万利神贾赔钱郎中’有个原在陕甘一带称霸,又在四川三峡急湍里进出的侠盗儿子,难道这还不够么?” 金飞瞿然动容,默然未语。 金掌柜的则轻声叹道:“够了,关爷,看来关爷是摸清了老朽!” 关山明笑道:“要不然‘北京城’里的客栈那么多,我为什么单进‘平安客栈’。” 金掌柜的一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姑娘柳绡红却美目转动,道:“关爷,江湖上会水的能人很多!” 关山明道:“但比他高的仅不过一个。” 柳绡红道:“关爷知道那个人?”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微山湖’中的鱼壳。” 柳绡红道:“既如此,关爷为何不找他?” 关山明道:“原因很多,第一,他如今不在北京,第二,他这个人靠不住,第三,我没有可以帮忙他的地方!” 柳绡红道:“关爷,这靠不住三个字何解?” 关山明未答就问,道:“红姑娘知道鱼壳么?” 柳绡红点头说道:“知道,长辈们跟他有过来往!” 关山明笑道:“那么我现在不便说破,姑娘往后看好了!” 柳绡红未再问,笑了笑道:“条件可以说是谈妥了,关爷打算怎么办?” 关山明道:“实说,那位格格是不是自愿的,我都在近期内想办法让他二位见上一面,要是那位格格不是自愿,而仍痴心地在等着他,我负责让他二位安全出京,远下江南成家去……” 柳绡红道:“关爷有这把握么?” 关山明淡淡笑道:“如今单凭嘴说是没有用的,好在这是互惠,我要帮不上他的忙,他也可以不帮我的忙……” 金飞突然激动地离座而起! 关山明一抬手,忙道:“阁下,别忙,事成了再谢不迟,再说,你帮我,我帮你,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也用不着谢。” 金飞坐了下去,但他激动地说道:“关爷……” 关山明摇头说道:“这称呼我不敢当,你若不再仇视我,我痴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关大哥也就够了。” 金掌柜的一张嘴,便要说话。 关山明已然又道:“掌柜的,怎么说你是武林前辈,据我所知‘万利神贾赔钱郎中’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 金掌柜的一笑说道:“既如此,老朽托大了。” 姑娘柳绡红美目中飞闪异采,接着娇靥一红,谁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她自己那芳心深处明白! 金飞更激动了,道:“关大哥,我不谢了,但话我仍是要说,不管这件事成不成,金家永远感激你这义伸援手的好意。” 关山明笑道:“看来我已轻易而完全地取得诸位的信任了。” 金掌柜的正色说道:“老朽自信老眼不花,始终……” 关山明笑道:“始终对我怀着戒心!” 金掌柜的老脸微红,方待再说,关山明已然接道:“掌柜的,你老于世故,江湖经验丰富,当心武林人心险诈,诡谲难测,外貌祥和,内藏奸狠,口蜜腹剑比比皆是,看起来是好朋友,其实那是要命的仇敌,同样地,今天诸位视我为朋友,也许明天……” 话锋至此一顿,摇摇头道:“不谈了,我对飞兄弟只有一句话: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男儿患不立志,不患无妻,万一她已经变了心,那么,这种姑娘得之非福,事实上也不值得惋惜,我希望你能够豪迈而洒脱更豁达地付之一笑,能么?” 金飞扬眉说道:“关大哥,她绝不会是……” “兄弟,”关山明道:“我说的万一,凡事不可不防万一。” 金飞毅然点头道:“关大哥,我能。” 关山明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也不愧七尺须眉昂藏之躯,顶天立地大丈夫,兄弟再记住一点,该做的事还很多……” 金飞听得最后一句,神情微愕,刚要问。 关山明作势欲起,道:“请诸位静待佳音,我要……” 绡红忙道:“关爷,请慢一步。” 关山明抬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笑问道:“怎么,红姑娘要留客?” 柳绡红娇靥微酡,道:“还有一件事关爷您忘了!” 关山明微愕说道:“红姑娘,我忘了哪件事?” 柳绡红道:“关爷真是贵人多忘事,飞贼……” 关山明笑道:“一个本钱要博两个利,诸位未免……” 柳绡红淡淡笑道:“关爷,这该是一件事。” 关山明笑道:“既如此,红姑娘就该知道,我既有心促成这一段良缘,当不会再让他们把未来的新郎当飞贼拿。” 柳绡红呆了一呆,红着脸笑了! 第3章 零三 关山明趁势站了起来,道:“诸位,外面冷,也为免惊动别人,诸位都不要送了!”说着,他迈步向外行去。 柳绡红突然说道:“关爷,还有一件事……” 关山明半转身躯,笑道:“红姑娘,我的底细姑娘最好不要问,问了我也不会说,再说,姑娘多知道一些,不如少知道一些。” 柳绡红脸好红,竟怔住了!关山明转过身去又迈了步,金掌柜的父子都没送。 但关山明刚走了两步,他又转过了身,说道:“来时翻墙,走时不好再翻墙,可否请小翠姑娘跟我去关个门!” 金掌柜忙道:“小翠,你跟关爷去!” 小翠没再不高兴了,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扭着腰肢跟着行了出去。望着关山明那潇洒的身影踏上了雪地,姑娘柳绡红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跺了绣花鞋,道:“不说算了,干什么那么神秘,稀罕!” 金飞一笑说道:“谁稀罕谁知道。” 天!姑娘柳绡红那张娇靥红透耳根,又跺了绣花鞋,撒了娇,发了嗔:“二叔,你看他……” 金飞忙道:“天地良心,我是怎么说的爹听见了,我可没说你稀罕。” 这一下姑娘跳了脚,她一甩那乌油油的大辫子,叫道:“二叔,您就不管管他……” 金掌柜的脸色有点阴沉,道:“别闹了,是福是祸现在还不知道呢!” 这句话像晴空突然来了片乌云,使天沉闷里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又像一块重铅,带着人的心往下沉。金飞敛了笑容,没作声。 姑娘柳绡红香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望着金掌柜的那阴沉脸色,她没敢说,终于忍了下去…… 关山明在小翠的相送下,出了那两扇窄门儿,向小罩道了一声谢后,顶着那刀一般的透骨寒风走了! 小翠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那在寒风里丝毫不显冷意的颀长身躯出了一会神,才掩上了门儿。 可惜,她门儿关得仍是嫌早了一点儿,她没看见这一幕,这一幕是…… 关山明刚走不到几步,由胡同左院,那两个灯笼挑得高高的那个大朱门里,踏着石阶走出来个人! 这个人是个瘦削老头儿,留着两撇胡子,衣着挺讲究,两眼炯炯有神,一望而知是个练家子。 这老头儿刚下石阶便一眼望见关山明,顿时,他直了眼,一怔之后忙赶上去,边走边唤道:“前面的那位,请候一步。” 关山明闻声停了步,他刚转过身,那老头儿已然到了他面前,只一瞪眼,一巴掌拍上了关山明的肩头,尖声叫道:“兄弟,果然是你……” 关山明也自一怔,但他立即恢复平静,含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巴老!” 话刚说完,那老头儿叫了起来:“哎呀,兄弟,你怎么搞,既来了怎不找我去,你可不知道,王爷等你都等得急死了……” 关山明笑说道:“巴老,我刚到!” 那老头儿吹了胡子,道:“兄弟,你这不是瞪着眼说瞎话么?我可瞧见你是由那个门儿里出来的,你真……” 关山明微微一惊,随即红着脸赧笑说道:“瞧见就瞧见了别嚷嚷好么,巴老?” 那老头儿一怔,然后是一脸邪笑,又一巴掌拍上了关山明肩头,眨了眨一双老眼笑道:“兄弟,会拿耗子的猫不叫,咱们哥儿俩多年的朋友了,我可真没瞧出你还有这一手儿?那位红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标致大美人儿,不但人长得标致,那双眼儿能勾魂儿,那小嘴儿里的几支曲子,也是数遍‘北京城’无出其右的,可惜她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卖唱不卖笑,要不然那不知有多少人早拜倒裙下做孝子了……”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你老哥哥想必也是其中的一个!” 那老头儿老脸一红,干笑一声,道:“不瞒你说,兄弟,我是那贪腥的馋嘴猫,可是她带刺儿扎嘴,不过,兄弟,既然你泡上了,能进了那窄门儿,没说的,从今后你老哥哥打消这念头……” 一摇头,伸手摸上了胡子,嘿嘿笑道:“人家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以我看唯独这件事儿,嘴上没毛的才办得牢,姐儿爱俏,你老哥哥那张长着这两撇的老脸,哪比得上兄弟你这张人见人爱,能挤破爱俏娘儿们头的俊美小白脸儿?” 关山明红了脸,叱道:“别胡说,才刚认识!” “算了,兄弟!”那老头儿挤眉弄眼的道:“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你老哥哥?刚认识就能进她的门儿?还顶着刀子送你走?简直是深情的老相好嘛?别瞒我,你来了不止一天了,兄弟,你令人羡煞,妒煞!” 关山明皱了眉,道:“这么说老哥哥你是这儿的常客,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 那老头儿嘿嘿笑道:“兄弟,老毛病了,你还不知道?” 关山明淡淡笑道:“你也不怕我在老嫂面前告你一状?” 那老头儿显然有季常之癖,一哆嗦,白了脸,忙道:“哎哟,好兄弟,千万做做好事,千万,千万替你老哥哥兜着点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望了望关山明脸色,目光一转,笑道:“兄弟,你这是开玩笑,存心吓我,是么?我说嘛,自己弟兄,怎么会?说什么兄弟你也不会要你老哥哥……” 关山明扬眉说道:“谁说的?” 那老头儿一哆嗦,又白了脸,刚要再说。 关山明一笑说道:“老哥哥,不让我告状也行,咱们谈条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老哥哥也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么?” 那老头儿忙嘿嘿赔笑,一颗头点得像舂米,道:“行,行,行,那还能不行,兄弟你说一句还不就是一句?兄弟,可是真的,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还有!”关山明道:“你老哥哥既知道了,我如今就索性在你老哥哥面前报个备,从今儿个起,无论是谁,他要敢碰红姑娘一指头,或者想进那两扇窄门儿一步,别说我姓关的翻脸无情不认人!” 望着关山明那目中冷电一般的威棱,还有那满脸的煞气,就像一股子冷风灌进了那老头儿的衣领,冷得他机伶一颤,他忙点头说道:“兄弟,那还有说的?当然,当然,别说你,就是你老哥哥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我也要剁了他那只手,打断他两条腿不可!” 关山明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老哥哥,我谢了,就这么办!” 那老头儿忙道:“自己弟兄哪来这一套?还谢个什么劲儿……” 目光一转,赔上一脸谄笑,接道:“说真的,兄弟,夜长梦多,为免日后麻烦,干脆拣个日子把她接出去,这事包在你老哥哥身上……” 关山明一摇头,淡淡笑道:“老哥哥,谈娶嫁那还早,再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要不变怎么也不会变,她要是会变,你就是打个铁链子,把她锁起来那也没有用!” 那老头儿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极了,行,兄弟,对娘儿们,看来你比老哥哥我还内行,说正经的,你是什么时候……” 关山明道:“老哥哥,别老站在这儿,咱们边走边谈,行么?” “行!”那老头儿一点头,道:“走,咱们先到馆里去!” 说着,两个人并肩往胡同儿口去! 走没几步,那老头儿开了腔,道:“兄弟,可以说了!” 关山明道:“老哥哥,我到了两三天了!” 那老头儿一怔,诧然说道:“怪不得老哥哥安排在‘永定门’接你的人没见着你,可是,兄弟,算好了你今儿才到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就不能走快点儿么?” “能,能!”那老头儿点头说道:“可是,兄弟,你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到馆里来找我去?” 关山明淡淡笑道:“我有我的理由!” 那老头儿道:“老哥哥我想听你的理由!” 关山明笑了笑,道:“老哥哥,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老哥哥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可是人家只知道我叫关山明,别的是一无所知,你说对么?” 那老头儿猛一点头,道:“对,兄弟,往下说!” 关山明道:“所以,在我没进‘雍郡王’府之前,我总得找点东西作为晋见之礼……” “没那一说!”那老头儿摇头说道:“王爷求才若渴,他从不计较……” 关山明道:“老哥哥,我不是指的那种礼,我囊中能有多少,就是倾我囊中所有,也未必让王爷看在眼里!” 那老头儿讶然说道:“兄弟,那你说的是……”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指的那个礼,一方面不会让人瞧低了我,另一方面也替老哥哥你脸上增点光采,同时……” 那老头儿忙道:“兄弟我明白了,只是,那是什么?” 关山明道:“老哥哥,这两天来,‘北京城’里闹什么?” “闹什么?”那老头儿沉吟了一下,忽地眼睛一亮,急道:“飞贼,兄弟,你要拿飞贼?” 关山明含笑点头,道:“不错,老哥哥,这份晋见礼如何?不轻?” “轻?”那老头儿叫道:“兄弟你要能拿着飞贼,不但兄弟你立即获得王爷器重,老哥哥我脸上增光,就是王爷自己也有莫大的好处!” 关山明点头笑道:“这就是喽,足见我没选错,老哥哥,这就是我的理由,老哥哥你该不会再怪我来了不去报到了么?” 那老头儿道:“兄弟,我压根儿也没怪你,兄弟,行,真有你的……”一顿,接道:“只是兄弟,有线索了么?” 关山明一抬右手,笑道:“老哥哥,已在此中,如探囊耳!” 那老头儿一怔,道:“兄弟,真的?” 关山明道:“这还能骗,老哥哥,我可是瞎吹胡擂之人?” 那老头儿大喜,道:“兄弟,那你怎不赶快……” 关山明淡然摇头,道:“老哥哥,不忙!” 那老头儿一怔,道:“怎么说,兄弟,不忙?” 关山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老头儿诧声叫道:“兄弟,那又为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看来老哥哥你算不得老江湖,你知道他是个人还是另有未露面的同党?” 那老头儿呆了一呆,赧笑说道:“兄弟,是我糊涂,可是万一他闻风……” 关山明笑道:“更糊涂,老哥哥,他既已在我手掌之中,他往哪儿跑?老哥哥试想,只要我看上的,可曾有一个能跑出我手去?” 那老头儿赔笑说道:“没有,兄弟,谁能逃出你手去?兄弟,那是谁?” 关山明摇头笑道:“不能说,怕老哥哥你抢了我的大功,让我没晋见之礼!” 那老头儿失笑说道:“兄弟,说真的……” 关山明道:“老哥哥,人,就在这‘八大胡同’之中,是谁,不能说!” 那老头儿道:“兄弟,你当真怕老哥哥我抢了你的大功?” 关山明笑道:“老哥哥,说着玩儿的,别认真,可是我真不能说,别怪我,老哥哥,万事小心为上,少一个人知道,总要比多一个人为好,你说是么?” 那老头儿笑了笑,道:“你总有理,好,我不问!” 关山明倏然转话,笑道:“老哥哥,现在情势如何?” 那老头儿道:“你是知道的,兄弟,众家阿哥都有一帮拥立的人,雍王爷实力虽不见得弱于谁,但也算不得顶强,要不然他不会命我把兄弟你找来……” 关山明道:“老哥哥,我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多了,兄弟!”那老头儿谄媚地笑道:“有了你,雍王爷一如文王之遇姜尚,刘备之得孔明!” 关山明笑道:“老哥哥,我只是一个打手,一名死士!” 那老头儿道:“别谦虚,兄弟,这档子事谦虚不得,正如兄弟你所说,老哥哥我知道你,可是别人并不知道你……” 关山明道:“那总不能我自己把自己捧上了天!” 那老头儿道:“没人让你自吹自擂,可是你总得露两手给他们看看!” 关山明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只能把握适当的机会,像这拿飞贼,不就是一桩么?这是把握了露脸的机会!” 那老头儿道;“可是雍王爷一但问起了你……。” “不会的,老哥哥!”关山明摇头说道:“他只会把我当成一名死士!” 那老头儿道:“真要那样,雍王爷就算不得在众家阿哥中,最英名的了!” 关山明道:“这么说来,他会问我了!” 那老头儿道:“那当然,不信你瞧好了!” 关山明道:“那也没关系,我适可而止,显露自己锋芒不可太露,要是把自己显露得比他还强,那是大不智!” 那老头儿道:“怎么说,兄弟?” 关山明微微笑道:“很简单,老哥哥,美服患人指,高明遭神恶,你该知道,那前辈古人杨修之佐曹阿瞒!” 那老头儿摇头说道:“兄弟,雍王爷不是曹孟德!”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听说,这位雍王爷并不是皇上的亲骨血,而是一个叫卫光辉的人的儿子,那是因为卫光辉的妻子被皇上召进宫去宠幸,册封她为卫妃,不到七个月就生了这位雍王爷,皇上宠爱卫妃,本打算立雍王爷为太子,但按理以二阿哥年纪为长,所以心里又难以决定,有一天皇上为试二阿哥与雍王爷的心术,把暹罗国进献的两笼白老鼠赏给了这二位,结果二阿哥回去就把老鼠放了,而四哥雍王爷就教他们打仗,有不听命令的就诛杀之,不到一天,几百只白老鼠杀的一个不留,所以皇上才把二阿哥立为太子……” 那老头儿骇然失色,容得关山明把话说完,他立即惊声问道:“兄弟,这,这你是怎么知道?” 关山明淡淡笑道:“老哥哥,什么事能瞒得了我关山明?” 那老头儿目光一转,道:“兄弟,你该知道,这并不是坏事!” “当然!”关山明点头说道:“做皇上,就要狠,像二阿哥,他流于妇人之仁,太懦弱了!” 那老头儿笑着点了头,道:“兄弟,太优柔,太懦弱的人,是不能当皇上的,兄弟,咱们哥俩却没辅错人,将来雍王爷一旦身登大宝……” 嘿嘿一笑,住口不言,那得意的模样,生似他那位主子胤祯,后来的雍正已身登大宝,他成了当朝一品!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该谢谢老哥哥大力推荐,给我这么个机会!” 那老头儿笑道:“自己兄弟,干什么谈这个?只要你肯,后日的成就定然比老哥哥我大,只要到了那时候……” 关山明道:“倘有那一天.皆老哥哥今日所赐,绝不敢忘了老哥哥!” 那老头儿嘿嘿笑道:“怎么说咱们是自己兄弟,多年的过命交情!” 关山明微微一笑,忽转话题,问道:“老哥哥,雍王爷早不找我,晚不来找我,偏偏在这时候命你老哥哥下了一纸手谕把我召了来,该是具有特别的深意!” 那老头儿笑道:“兄弟,你由来高明,只是究竟为什么,老哥哥我也不知道,那要雍王爷亲自当面对你说!” 关山明淡淡笑道:“看来老哥哥跟我还玩心眼儿,卖关子……” 那老头儿老脸一红,方待再说! 关山明已然接着说道:“好,反正迟不过明天,到时候等雍王爷亲自告诉我!” 无话路长,有话路短,说话间两个人已在一个大宅院的两扇漆黑大门前停下,那大门前高挑着两个大灯笼,把门前方圆十丈内照得纤细毕见! 门头上有块黑底金字的横匾,上写三个大字:“集贤馆!” 当然,毫无疑问的,这是那位四阿哥雍王爷胤祯,在外面设立的秘密机关,广招江湖豪雄,以备来日拥立,如今他那众多的弟兄之间争斗之用! 那老头儿笑说道:“敢情到了,好快!” 登上了石阶,举手扣了那两个漆黑发亮的铁门环! 砰砰然一阵连响之后,里面响起了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听有人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呀?” 那老头儿忙应道:“开门,我回来了!” 门内那人道:“原来是巴老!” 话声自柔和了不少,随即,门栓响动,那两扇黑漆大门豁然向内打开,当门而立的,是个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的粗壮黑衣大汉,他一见关山明,一怔说道:“巴老,这位是……” 那老头儿似乎懒得答理,“唔!”了一声,道:“我的一个朋友,馆主在么?” 那黑衣大汉道:“在,刚由内城回来!” 那老头儿向着关山明一摆手,道:“兄弟,请!”关山明昂然举步行进! 那黑衣大汉却跨步一拦,道:“巴老,请这位朋友报个名!” 老头儿脸色微变,才待说话! 关山明抬手一扒,那黑衣大汉一个高大身形踉跄倒退出去好几步,所幸他扶得快,要不非倒坐那儿不可! 好大的手劲儿!那黑衣大汉瞪目张口愣住了! 而,适时,关山明与那老头儿径自往里行去,却是连正眼也未瞧他一下。 定过神来,那大汉陡然喝道:“好朋友,你站住!”迈开大步赶了上去! 他那里刚追近,关山明霍地转过了身,微笑问道:“阁下,你叫我?” 那黑衣大汉浓眉一轩,道:“我不叫你那个……”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阁下,你嘴里敢有半个脏字儿,别怪我打掉你一口牙!” 那黑衣大汉个头儿不小,可是一触及关山明那冷电一般的眼神,却也一懔,当真闭上了嘴! 那老头儿冷然一笑,方待发话! 关山明一摆手,道:“老哥哥,你不是让我露两手给人瞧瞧么?” 那老头儿改了口,道:“吴刚,你要是招了他,有你的乐子受的!” 那叫吴刚的黑衣大汉脸色一变,顿时忘记了刚看见的冷电般眼神,冷冷一笑,道:“巴老,你是好朋友,我想试试!” 关山明接口笑道:“那好,别看你个子大,怕你抵不住我—个手指头!” 那叫吴刚的黑衣大汉怒笑说道:“朋友,朋友,你未免太狂了点儿!” 高大身形一晃,蒲扇般大巴掌当胸便抓! 关山明负手未动,容得那只大手沾上衣襟,胸腹突然往内一吸,仅差毫发,吴刚那大巴掌落了空,而招式也已用老,他一惊便待抽手换招! 关山明一笑右掌电出,向着吴刚那右腕一敲,吴刚刚一声闷哼,关山明底下一腿飞扫而出! 砰然一声,恍若倒了半截铁塔,吴刚一屁股坐在花砖地上,摔个四脚朝天,结结实实! 那老头儿笑了:“怎么样,吴刚,我没说错!” 吴刚大喝一声,翻身跃起,一张脸成了猪肝色,一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 那老头儿脸色一变,忙喝道:“动真的,吴刚,你作死,腕子不想要了!” 吴刚听若无闻,闪身要扑! 只听一声震人耳鼓的冷喝传了过来:“吴刚,住手!” 这,吴刚听见了,机伶一颤,连忙收身低下了头! 关山明回身望去,只见那青石小径上,负手行来一人,那是个面目阴沉的瘦高老头儿,长眉细目山羊胡,一双眼神犀利逼人,穿着一身皮袍,步履极其稳健! 那老头儿一见此人,忙超前哈下了腰:“莫爷,巴不韦见礼了!” 随即转向关山明道:“兄弟,这位是馆主,上前见过!” 关山明举手一拱,含笑说道:“见过馆主!” 他傲不为礼。 那位莫馆主长眉微挑,望着巴不韦,道:“巴贤弟,这位是……” 巴不韦忙道:“回莫爷,就是巴不韦向王爷推荐的巴不韦拜弟关山明!” 那位莫馆主神情一震,连忙赔上了笑容,拱手说道:“原来是关老弟,久仰,久仰,常听巴贤弟提起,听说关老弟人品俊美,文武双绝,正恨无缘识荆,不想突降眼前,足慰生平,足慰生平!” 关山明淡淡笑道:“岂敢,那是莫馆主夸奖!” 那位馆主忙道:“关老弟,别客气,咱们待会儿好好儿谈……” 转望吴刚,喝道:“吴刚,你怕跑了气儿?还不赶快上门!” 吴刚这才想起门还没关,如今他一丝儿脾气也没有了,连忙收起尖刀,三脚并两步地跑过去关门去! 这里,那位莫馆主又转向巴不韦,道:“巴贤弟,请找个人向王爷禀报一声,就说关老弟已经到了!” 说着,往里让客,亲热地拉起关山明向内行去! 巴不韦应声转身,迎面碰上了吴刚,他哭丧着脸道:“巴老,你怎不早说,我要早知道是关爷,杀了我我也不敢动蛮逞横……” 巴不韦咧嘴一笑,道:“浑小子,现在知道也不迟呀?别站在这儿发愣了,馆主交待,找个人向王爷禀报一声去,就说关爷已经到了!” 吴刚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而去! 巴不韦冲着那高大背影龇牙一笑,也转身往里行去! 那位莫馆主拉着关山明直上“集贤馆”大厅! 这间“集贤馆”的大厅里,摆着一列列的兵器架,架子上放着刀、枪、剑、戟、拐子、流星等十八般武器,煞有其事,确像个“武术馆”,不知内情的人,也确难看出些什么。 坐定,那位莫馆主望着关山明,第一句话便道:“关老弟好身手,委实使莫太平叹服!” 关山明道:“馆主过奖,庄稼把式,难以入流,有渎馆主法眼,贻笑大方!” “好说!”这位“集贤馆”的馆主莫太平道:“关老弟的身手,是老朽生平所仅见,从此便是一家人,关老弟何须客气,一旦见着了王爷,老朽敢担保老弟立刻会被王爷赏识器重!” 关山明淡笑道:“关山明不敢奢求什么荣华富贵,过惯了江湖生涯,也很难在一处久待,这次只因为拜兄巴不韦召见,不敢不前来听候差遣,看看有什么能效劳之处!” 这话说得够明白的,这次来京全是看巴不韦的面子,来替他出点力,尽尽拜兄弟之谊,并不是为名为利,求什么荣华富贵的,也不会在这儿待太久,尽可放心,别怕我夺了你的馆主宝座! 不管莫太平是否老江湖,单看那模样就知道他极富心智,一肚子阴险坏水,这弦外之音焉能听不出来? 只见他目光转动,嘿嘿一笑,道:“老朽明白,关老弟洒脱英豪奇丈夫,若不是卖巴贤弟这个面子,是不会到京里来的,关老弟请放心,待多久是多久,只要关老弟一萌去意,老朽负责为关老弟禀明王爷,绝对让关老弟尽快地离京,不过……” 嘿嘿一笑,接道:“王爷求才若渴,像关老弟这么一位难得的奇英豪,正好利用这飞腾良机一展抱负……” 关山明截口说道:“多谢馆主厚爱,关山明志在江湖,并不在……” 只听步履响动,大厅内走进了巴不韦! 莫太平忙摆手说道:“巴贤弟,请坐,咱们一块儿赔关老弟聊聊!” 如今对这位巴不韦,他已是刮目相看了,那难怪,谁叫巴不韦有这么一位好拜弟? 恰好关山明又是说明了是看他的面子,如此一来巴不韦立即窜高了不少,以后谁还敢得罪? 巴不韦也是个回了几次锅的老江湖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点头答应,在关山明身旁坐了下去,道:“拜弟年纪轻,以后还望馆主多照顾,多提携!” 莫太平哈哈笑道:“巴贤弟这是什么话?关老弟岂是池中之物?今借风云直上,其成就怕不在老朽之上数倍?倒是老朽……” 关山明道:“馆主要这么说,就令关山明不安了!” 莫太平话锋一转,忙道:“好,好,好,老朽不说,老朽不说,对了,老朽尚未问问关老弟,老弟刚到的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路上有了些耽搁……” 莫太平笑道:“关老北这一耽搁,耽搁得王爷好不心急!” 关山明道:“关山明很感不安,希望王爷别怪罪!” “这个老弟请放心!”莫太平道:“王爷礼贤下士,更谦虚随和,求才不易,哪能连一点耐心都没有?老弟就是迟上十天半月,只要来了,老朽敢担保他连高兴都来不及,绝不会怪罪!” 关山明道:“那我就稍微安点心了!” 莫太平转注巴不韦,含笑道:“巴贤弟是怎么碰上关老弟的?” 关山明未容巴不韦开口,忙道:“是我见天色已晚,准备明日再向馆主报到,所以在西城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及至我出来想上馆子吃点东西时,正巧碰见拜兄由‘八大胡同’出来……” 莫太平笑道:“这么说巴贤弟又去风流去了,幸亏关老弟不是我那位老弟妹,要不然巴贤弟吃不完兜着走了!”说完了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巴不韦老脸微红,横了关山明一眼,道:“兄弟,你不能替你老哥哥兜着点儿么?” 关山明笑道:“我不信馆主不知道你的老毛病!” 巴不韦吹了胡子,哑口不语! 莫太平笑道:“多年的朋友了,老朽不知道巴贤弟的老毛病的……” 目光一转,溜向了关山明,道:“这么说,老弟的行囊还在那家客栈里了?” 关山明点头笑道:“也没有什么行囊,只有一柄剑及两件换洗衣裳!” 莫太平道:“是西城哪家客栈?我派个人去……” 关山明忙道:“多谢馆主,不必了,既然住进去了,好歹凑合一夜,明天再搬进馆里也是一样!” 莫太平道:“馆里早为老弟预备好了住处,老弟既然到了京里,我怎能再让老弟住客栈?巴……” 关山明忙道:“馆主,实不相瞒,我在外面还有点私事未了,一旦住进馆里,行动起来恐怕有些不便!” 莫太平微愕说道:“老弟刚到京里,有什么未了的私事?” 关山明含笑说道:“馆主,这也可以说是公事!” 莫太平又复一怔,苦笑说道:“关老弟这一公一私,弄得我如丈二金刚……” 关山明道:“一两天内馆主就会知道的!” 莫太平道:“难道说老弟还有暂时瞒自己人的必要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馆主,事实如此,我不否认!” 莫太平强笑说道:“那么,我只有耐心等上一两天了!” 关山明道:“事非得已,馆主雅量海涵!” 莫太平道:“老弟这是什么话,自己人……” 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及厅外而止,随听厅外有人扬声而道:“禀馆主,王爷驾到!” 关山明眉锋微皱,莫太平已霍然站起,道:“老弟,听见么?足见王爷望老弟之殷切,快随我出去接驾!”说着,拉起关山明便要往外走! 蓦地一声朗笑由厅外响起:“你是怎么搞的?叫你别报与老莫知道,你偏要多嘴,下次不听话小心我饶不了你!” 敢情,那位雍郡王已经到了厅外了! 莫太平大惊,忙松了关山明,急步抢了出去! 巴不韦急低低说道:“兄弟,你这身衣裳……” “怎么?”关山明扬眉说道:“见不得人么?莫忘了我是看老哥哥你的面子!” 巴不韦有点儿怕这位兄弟,可着实也有点飘飘然之感,连忙闭上了嘴,没敢再说话! 适时,莫太平半哈着腰,恭谨地由厅外陪一人走了进来,那是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身穿狐裘,外罩皮袄,衣着华贵而气派,神态更雍容! 看年纪,他不过廿多,长得也颇英武,只是,龙行虎步,鹰盼虎视,极为夺人,尤其那鹰目隆准,眉宇间阴鸷之气更逼人! 这位就是如今的四阿哥雍郡王胤祯,后日的雍正了! 他脸上堆着笑,第一眼便向关山明与巴不韦立身处投射了过来,巴不韦一懔低下了头! 而关山明却昂然卓立,毫不为所动! 雍郡王面有异采,扬眉喝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好胆识,单这一点就非常人能及,何况其他?这位就是……” 关山明跨前一步,抱拳微俯身躯,道:“江湖草莽关山明,见过王爷!”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江湖草莽,我看朝中这些大将没一个及得上你阁下……” 近前一把拉住了关山明,笑道:“小关,来,来,坐,坐,别那么拘谨,你是英杰奇豪,谅必不喜欢这一套,我也是最讨厌那些嘴脸……” 拉着关山明径自向上座行去! 关山明道:“王爷在此,哪有关山明的座位?” “算了,阁下!”雍郡王胤祯回身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么?你未必把我这雍郡王头衔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巴的面子,我就是自己出京动用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你,别客气了,坐,阁下!” 毕竟,关山明是坐下了,而且坐在雍郡王胤祯的右手! 这,使得雍郡王又说了一句:“阁下,你很会做人!” 不是么?空着左手旁让莫太平坐! 坐定,关山明始含笑说道:“王爷,一切都该说我仰慕王爷的德威!” 雍郡王胤祯笑道:“如今我又知道,你这个人很会说话……” 关山明道:“王爷,我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雍郡王胤祯笑道:“是与不是,你阁下自己明白……” 抬手向垂手待立一旁的莫太平与巴不韦一招,道:“来,来,来,都坐,都坐,往日怎么样,今儿个照旧怎么样,别让我看了生气,也别让小关说我怠慢贤士!” 莫太平、巴不韦连忙告罪入座!坐定,雍郡王胤祯目注巴不韦,笑道:“老巴,论功,你该像三国徐元直,唯一不同的,你不是走马荐小关,你说,要我怎么样谢你?” 巴不韦如今失去了镇定,怯怯说道:“回王爷,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话?”雍郡王胤祯道:“跟我还客气,学学小关,他有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镇定,你这拜兄不能差他太多了!” 巴不韦红了老脸,忙道:“是,王爷,这完全是王爷德威感召,属下不敢居功……” 雍郡王胤祯大笑说道:“敢情你才是受了你这位拜弟的感染,居然也会说话起来了,我是信赏必罚,赏金银,那显得俗气,这样,从今儿个起,你是老莫的副手,‘八大胡同’里的任你挑一个……” 关山明笑道:“前者未必合意,后者正中下怀,王爷可谓知人,老哥哥,还不快离座谢恩。” 巴不韦老脸通红,也着实狂喜,连忙离座谢恩! 雍郡王胤祯大笑摆手,道:“看来你老往窑子里跑是跑出了名,先招呼一声,小关是我左右唯一的秘密人物,不许外泄我请来了这么个人,已经知道这事的,你代我关照他们一声,馆里的也不许多一个人知道!” 莫太平欠身连声唯唯! 雍郡王胤祯这才收回目光转向关山明,只是他尚未开口,关山明已然说了话:“王爷,这是何意?” 雍郡王胤祯淡淡一笑,道:“我有我的道理,不许你问,你要不愿意……” 关山明道:“王爷,我没有说不愿意!” 雍郡王胤祯道:“这不就得了么?小关,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关山明道:“回王爷,刚到!” 雍郡王胤祯扬了扬眉,道:“你可知道你急煞了人?害我一整天没好吃喝,连随驾围猎都没去?在府里背着手乱转,差人到这儿来问好几趟!” 关山明赧笑说道:“王爷,我很不安,您别怪罪,路上……” “怪罪?”雍郡王胤祯笑道:“我只有忍了,是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于连形诸于色都不敢,我怕一时小不忍,弄得你拂袖而去!” 关山明一笑未语! 雍郡王胤祯接着说道:“还好我没随驾去围猎,我一听说你到了,一蹦差一点没撞上屋梁,连衣裳都没换就赶来了,对得起你!” 这是雍郡王胤祯善用人的长处,甫见面的人,他能跟你亲热得像多年的老朋友,委实令人叹服! 关山明道:“那是王爷的厚爱与看重,我感激涕零!” 雍郡王胤祯道:“算了,感激涕零那是文人笔下的玩艺儿,怎么你这江湖上铁铮铮,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也用上了?别学那酸溜溜的迂腐文人,动不动就是流泪,再不就是号哭,实在说,小关,我是怕你说我架子大!” 关山明道:“王爷,我哪儿敢!” “不敢?”雍郡王胤祯道:“对你,老巴对我语之颇详,我已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了,在你的字典里还有不敢两个字么?” 关山明道:“王爷,那是因人而异的,面对天下武林,关山明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独对王爷,我的不敢很多。” 雍郡王胤祯摇头笑道:“我平日自诩口才,今日始知差人多多,不过……” 目光微转,笑接道:“我承认被你捧得有点飘飘然之感,我也但愿如此!” 关山明笑了,没说话,他明白,这位雍郡王在皇上三十五个阿哥之中,是最富心智、最难斗的—个,多说一句话不如少说一句话! 雍郡王胤祯笑容微敛,道:“小关,玩笑归玩笑,现在谈正经的,我由内城到这儿来接你,也等于移樽就教,请为我一剖眼前大势!” 关山明道:“王爷,您不该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一个难题,您知道,我刚到,对京里事,如今尚一无所知!” “是理!”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小关,对别的事,你的确一无所知,但对皇上立我二哥为太子事,你却不能说一无所知!” 关山明道:“王爷,这我知道,您不耻下问,令我深感荣宠,但我大胆直说一句,您如今问这,似手不太妥当!” 雍郡王胤祯含笑问道:“那么,你以为我什么时候问比较妥当?” 关山明道:“时间之多寡早晚,那难说,不过您至少在稍假时日之后!” 雍郡王胤祯笑问道:“有说么?” 关山明道:“我以为您不会不明白用人之道,王爷,您仅仅是由关山明拜兄处获悉关山明的一斑……” 雍郡王胤祯大笑道:“小关,够了,我要是信不过你,我就不会请你来了!”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这么说,王爷知道我,而且很清楚!” 雍郡王胤祯道:“很清楚我不敢说,但至少我有把握你很可靠,也有把握你绝不会是我那几个兄弟的人!”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王爷就是这么自信?” “当然!”雍郡王胤祯点点头说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敢做没把握的事!” 关山明道:“那么,王爷是怎么知道我的?” 雍郡王胤祯得意地笑道:“阁下,这是我的最高机密!” 关山明笑道:“王爷,恕我大胆直说一句,到现在我才发觉您是多么的深沉,其程度为其他诸阿哥所难企及!” “是么!”雍郡王胤祯扬眉笑道:“你既然知道,那最好不过,从现在起,你就老老实实,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为我效力,别有一丝贰心!” 这话,乍听似乎是玩笑,能让人机伶寒颤! 泰然笑道:“王爷,我既然来了,就只有一颗心……” 雍郡王胤祯道:“那么就废话少说,谈我正经的!” “可以!”关山明点头说道:“不过,王爷,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 雍郡王胤祯道:“你说,我听着了!” 关山明道:“我没有征名逐利之心,也不求荣华富贵,此来完全是帮拜兄的忙,所以,以后倘有过,我自己担,倘有功,请王爷记在拜兄名下……” 巴不韦一阵激动,但他未说话! 雍郡王胤祯含笑点头,道:“够朋友,够清高,是个血性汉子奇英豪,我答应!” “谢王爷!还有,”关山明道:“我刚说过,我此来只为帮拜兄的忙,所以我除了听命王爷之外不受任何一人的节制调度!” 莫太平面有异色,但未敢作声! 雍郡王胤祯点头笑道:“自然,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好在你是我左右的唯一秘密人物,对内对外都一样,我也答应!” “再谢王爷,还有……”关山明方待往下说。 雍郡王胤祯皱眉笑道:“小关,你的还有何其多?” 关山明淡然说道:“王爷,这是最后一点,要是王爷不愿听……” 雍郡王胤祯忙道:“我没说不愿听,说你那最后一点!” “遵命!”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在我的忙尚未帮完之前,任何人赶不走我……” 雍郡王胤祯道:“天晓得谁会赶你!” 那是!求还怕求不到呢! “可是,王爷,在我忙帮完之后,只要是我认为到了该走的时候,任何人也别想留住我!”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这过份,我不能答应!” 关山明淡淡笑道:“那么,王爷,恕我……” 雍郡王胤祯忙道:“小关,先别往下说,也先别让我生气,更先别让我难堪下不了台,你先说说看,什么时候算你帮完了忙,你自己认为你到了该走的时候?” 关山明淡淡笑道:“王爷,那在您登上九五宝座的一天!” 雍郡王胤祯一怔,摇头失笑:“小关,你真会吊人胃口,怎么不早说……”眉锋一皱,道:“有功不受禄,你叫我……” 关山明截口说道:“王爷,您忘了,有那代我受禄之人,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祯又复一怔,长吁了一口大气,猛然点头:“好,小关,我样样点头答应,现在可以说我想听的了?” 关山明笑道:“不敢再过份放肆,我认为皇上立二阿哥为太子,这对别的阿哥也许大为不利,但对您来说,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也不足虑……”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扬眉笑道:“这是我听到的见解中,唯一与众不同的一个,小关,我愿意听你这独特的见解,说下去!” 关山明含笑说道:“实际上,您自己明白,您有把握而无丝毫之虑,您之所以广收见解,那只是您谨慎……”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笑道:“一针见血,果然不凡,其他的人这个叫我这么做,那个叫我那么做,都搔不到痒处,可是……”目光一转,接道:“小关,我想听听你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我如今只能为您谈谈朝廷的情势,朝廷里,您结纳大臣,文有张廷玉、陈阁老,武有年羹尧、鄂尔泰,当朝的重臣虎将,您有了四位,而这四位又是在皇上面前敢说话,能说话之人,二阿哥虽然是东宫太子,但是他并不如您那么得人心,如此,二阿哥何足虑?二阿哥既不足虑,其他诸位阿哥哪一位也不及您,又何足虑?” 雍郡王胤祯静听之余,目中异采连闪,及至关山明把话说完,他一趋平静淡淡地笑道:“小关,这就是你的独特见解?”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王爷,这就是浅薄管见!” 雍郡王胤祯忽地一叹说道:“小关,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左右谋士如云,而真知己知彼的,只有你一个……” 摇了摇头接道:“只是,小关,二阿哥这个东宫太子虽不足虑,可是……” “我明白!”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那没什么,只要您愿意,二阿哥这个东宫太子立刻保不住,您愿意听听我……” 雍郡王胤祯双眉一扬,忙道:“我愿意听,小关,你说!” 关山明道:“请王爷先恕个罪,这种事,讲究一个狠字,不能顾丝毫兄弟手足之情,假如您能这……” 雍郡王胤祯面有异色,道:“说你的,小关!” “是,王爷!”关山明道:“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这种事也必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更要不择手段,最后往别的阿哥身上一推……” 雍郡王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阴而狠,不顾兄弟手足之情,不择手段地对付二阿哥,然后再往别的阿哥身上推?”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你可知道我要用光明磊落的手法……” 关山明道:“王爷,光明磊落的手法,在这种事是行不通的!” 雍郡王胤祯拂袖而起,沉声说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高策,想不到你叫我亲手杀害自己的手足兄弟,令我太失望了!” 哼了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巴不韦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莫太平也惊骇万分,但也难掩他心中窃喜之情,向着关山明一句:“老弟,王爷仁义,你怎好……”忙急步跟了过去! 唯有关山明泰然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巴不韦听得步履远去,立即埋怨关山明道:“兄弟,你怎能叫王爷这么做?怎么说人家是兄弟呀,这一下完了,完了,这不是全完了么?” 关山明淡淡笑道:“老哥哥,我本不是征名逐利,求荣华富贵来的!” 巴不韦道:“你不是,可是你老哥哥我……” 关山明道:“请放心,老哥哥,我保你稳坐你的副馆主宝座!” 巴不韦呆了一呆,道:“兄弟,我还能稳坐副馆主宝座,算了,兄弟……” 关山明道:“信不信由你,不信只管往后看,老哥哥,我只有一句话,你跟他多年,还不及我了解他……” 巴不韦一怔,刚要问! 关山明已然含笑站起,道:“老哥哥,如今请送我出去!”说着,径自迈步向厅外行去! 巴不韦连忙跟上一步,道:“兄弟,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淡淡说道:“没什么,老哥哥,你只管往后看!” 巴不韦未再问,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情,送关山明出了大厅,刚下石阶,迎面走来了莫太平! 巴不韦忙问道:“馆主,王爷回府了?” 莫太平点了点头,没说活! 巴不韦忙又问道:“王爷交待了什么吗?” 莫太平摇头说道:“王爷的脸色很难看,临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巴不韦神情一紧,忙道:“王爷他,他说了什么?” 莫太平道:“巴不韦真替我找了个能人!” 巴不韦机伶一颤,白了脸,忙转向关山明,道:“兄弟,你……” 关山明出奇的平静,淡然说道:“老哥哥,天不早了,请送我出去!”话落,径自迈步向外行去! 巴不韦忙举步跟了上去,他如今像失了魂儿,两条腿发抖,是那么不听使唤,那么…… 背后,莫太平脸上泛起一丝冰冷的得意笑容…… 巴不韦送关山明出了大门,白着脸,刚要说话! 关山明已然回身笑道:“老哥哥,高枕无忧,安心睡你的觉,只要有什么差错,你唯我是问,我替你负全责!”言毕,负手下阶,飘然而去! 大门口,石阶上,巴不韦怔住了…… 关山明刚拐出这条大街,一条矫捷人影由“武术馆”旁一条胡同闪出,步履如飞地跟了下去! 但是,他刚拐过这条大街的街角,他一惊停了步!只因为,他眼前背着手,含笑站着关山明! 步履一停,这个矫捷的人影清楚了,那是个身穿长袍的瘦高汉子,这汉子倒也机灵,他一惊之后立即定过了神,强笑着向关山明点头打了个招呼:“对不起,是我走得太匆忙……” 半转身躯迈了步,想擦着关山明身边走过去! 然而,关山明一笑伸手拦住了他:“朋友,慢走一步!” 那汉子微微一惊,瞪着眼,要说话! 关山明却已淡笑说道:“朋友,彼此都是江湖上打过多年滚的,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我不难为朋友,请替我带句话给莫馆主,今后少用这种低劣的手法对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言尽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请!” 转过身向前行去! 那瘦高汉子怔在了那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却是瞪目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4章 零四 片刻之后,关山明回到了“平安客栈”! 那柜台里,高坐着金掌柜的,敢情他已先回来了! 一见关山明进门,他忙站起打了招呼:“关爷回来了?” 关山明含笑点头道:“回来了,掌柜的,天桥名不虚传!” 金掌柜的迎出了柜台,近前说道:“关爷,有人候了您半天了!” 关山明只当是“京华武馆”的那位娄四,眉锋一皱,道:“掌柜的,是……” 金掌柜的道:“关爷,是查长老!”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怎么?查长老起床了?” 金掌柜的含笑点头,道:“关爷高绝的医术令人五体投地,惊为神人!”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过奖,我没想到他会起来得那么快,别让他等太久,我这就看看他去,掌柜的忙!”说着,他举步向后院行去! 而金掌柜的没去忙,却也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关山明所居那间南屋中,灯光外透,由那虚掩着门缝内看,还有个人影在晃动! 金掌柜的当即咳嗽了一声,扬声说道:“老人家,关爷回来了!” 话声甫起,西屋中传出一声轻响! 关山明举目投注,只见那西屋门上的锁已然不见了,当下转注金掌柜的问道:“掌柜的,又来了客人?”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道:“是的,关爷,是在老朽没回来之前住进来的!” 关山明点了点头,眉锋微皱,刚要再问。 他自己所居那南屋两扇门儿豁然而开,丐帮那位长老查桐,当门而立,见面便笑道:“老弟台,恕老要饭擅进……”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我没有不可告人之秘,没关系!” 说着话,与金掌柜的同时进了屋! 这时候,屋里当中地上放了一个大火盆,盆中炭火熊熊,加上窗户紧闭着,要比外面暖和得多! 关山明那里刚掩上了门,查桐那里已然肃容说道:“老弟台,活命大恩,要饭的不轻言谢字了!” 关山明淡淡笑道:“查长老,我不跟您多辩了,因为那是枉费唇舌,丝毫改变不了您,二位请坐,咱们谈别的!” 坐定,查桐老眼凝注,一叹说道:“老弟台,你高超的医术,是老要饭的生平仅见……” 关山明笑道:“那该说查长老后福无穷,也该说查长老内功精湛深厚,要不然我也没办法,查长老如今觉得好些了么?” 查桐道:“不好老要饭的焉能下炕行走,老弟台,你真叫关山明?” 关山明笑道:“长老何有此问?姓名赐自父母,这还能假得了?” 查桐摇头笑道:“老弟台,老要饭的要大胆直说一句,这令老要饭的难信,老要饭的相识满天下,敢说凡是江湖知名之士我没有不知道的,可唯对你老弟台这三字大号颇为陌生!” 关山明微笑道:“查长老,您知道的只是知名之士!” 查桐道:“以你老弟台的一切一切,绝不该是无名之人!” 关山明笑道:“而事实上,查长老并不知道我!” 查桐道:“所以我老要饭的怀疑……”忽地摇头接道:“老弟台,老要饭的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有不明白的事儿,再说,老要饭的也不算是糊涂人,我老要饭的明白,你必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我不问了,再问也是白费,只记你这关山明三个字了!” 关山明道:“那该很够了,查长老!” 查桐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抬眼说道:“老弟台,红姑娘那儿的事儿,金老弟已经全告诉我了,老弟台,你真要帮这个忙?” 关山明道:“查长老,大丈夫一言既出,岂有不真之理?况且事关一对有情儿女的一辈子,我又怎敢轻出戏言?” 查桐道:“那么,我老要饭的也谢谢老弟台了,我知道,只要你老弟台话说出了口,这件事绝没问题……” “那难说,查长老!”关山明道:“我只能说,如果那位格格没变心,就绝没问题!” “当然!”查桐点头说道:“要是人家姑娘变了心,任谁也没办法的,就是有办法把她安全地送出来,那又有什么用……” 目光一凝,道:“老弟台,你跟金老弟素昧平生,如今也不过萍水相逢,缘仅止于掌柜的与住客,那么,你老弟台大义伸手,促成这段姻缘,当不会是被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痴情感动……” 关山明笑道:“既然掌柜的都已告诉了查长老,查长老还不明白么?” 查桐老脸微红,干咳了一声道:“这个老要饭的知道,只是…… 你老弟台究竟要借重金老弟那位令郎的精湛高绝水性干什么?” 关山明淡淡笑道:“查长老,这是我的秘密,恕我暂时不能奉告!” 查桐道:“可是你老弟台迟早总要说的啊?” 关山明道:“不错,查长老,但是我只能迟说而不能早说!” 查桐皱了皱眉,忽地抬眼说道:“老弟台,假如是干那违背良心的事儿,金老弟那位令郎,他是宁可拼上一条命自己去见那位格格的!” 关山明淡淡笑道:“查长老,您看我是那种人么?假如说以婚姻做违背良心的交换,对一对真情动天地的可敬儿女来说,那岂不是太不道德了么?请放心,查长老,关山明不是那种人!” 查桐颇为羞愧的道:“我老要饭的也明知老弟台不会是那种人,但事关重大,又因为对老弟台认识太少,所以不得不小心点!” 关山明道:“查长老,这原是千对万对的!” 查桐摇头说道:“不谈了,正如金老弟所说,他们老少几条命,是全交在你老弟台手中了,是福是祸,全等着了!” 关山明道:“查长老,我敢说,是福而非祸!” 查桐道:“多谢老弟台,但愿如此!” 金掌柜的忽地说道:“关爷离开红姑那儿之后,又去天桥了吗?” “没有,掌柜的!”关山明摇头说道:“我去了东城一家‘集贤馆’!” 金掌柜的脸色微变,道:“关爷,哪家‘集贤馆’?” “就是‘集贤馆’!”关山明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那家‘集贤馆’的馆主姓莫!” 金掌柜的道:“关爷,‘大力鬼爪’莫太平?”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是他,掌柜的认识他?”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老朽没那么大的造化!” 关山明微愕说道:“怎么?莫非掌柜的跟他有过什么不愉快?”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老朽也没有那么大的荣幸,关爷可知道……”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台原就认识那位‘大力鬼爪’莫太平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不认识!” 查桐道:“那么老弟台去那家‘集贤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既是‘集贤馆’,好武的江湖人,谁不想进去看看?” 查桐道:“说得是,老弟台都看到了什么?” 关山明道:“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还有不少的江湖豪客!” 查桐目光凝注,道:“老弟台,后来呢?” 关山明道:“后来十八般兵器,我每样试了一试,这一试不要紧,每个人都过来找我较量,令人失望,他们每个人身手都很平庸!” 查桐双眉微扬,道:“老弟台,后来呢?” 关山明道:“后来那位莫馆主请我在他那‘集贤馆’中做一名食客!” 查桐道:“你老弟台答应了么?” 关山明道:“当时未答应,我只说考虑一夜,明天给他回信儿!” 查桐道:“老弟台考虑过了么?” 关山明道:“刚才在路上我已经考虑过了!” 查桐道:“老弟台考虑后的结果如何?”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听说那‘集贤馆’里的人不愁吃住……” 查桐点头道:“是不愁吃住,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请想,送上门儿的好事儿,我怎能往外推?”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查桐则未动声色,道:“这么说,老弟台是预备答应受聘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难道,有什么不好?” 查桐淡淡说道:“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老弟台可知道,那,‘集贤馆’是谁开设的,又是个什么所在么?” 关山明道:“那莫太平既是馆主,当然是他开的,那儿挂着‘集贤馆’的招牌,自然也就是招集天下英才的所在!” 查桐摇头说道:“老弟台,那莫太平虽名义上是馆主,但实际上却只是供人驱策,为人卖命的大爪牙,那‘集贤馆’挂的虽是羊头,而实际上卖的却是狗肉!” 关山明愕然摇头说道:“查长老,我不懂,难不成它是六扇门中……” 查桐道:“不能全算,只能算是一半!”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查长老,这话怎么说?” 查桐摇头说道:“老弟台,老要饭的不愿多说,但却要向老弟台进一句忠言,趁早打消此一念头,那‘集贤馆’进不得!” 关山明一怔,讶然说道:“查长老,为什么?” 查桐道:“只为你老弟台好!” 关山明诧声说道:“为我好?查长老,这总该有个理由?” 查桐尚未说话,金掌柜的突然说道:“关爷,老朽可以告诉你,那是一处皇子们为争夺帝位,在外面所设置的秘密机关!” 关山明双目一睁,道:“金掌柜的,这是真的?” 金掌柜的点头说道:“老朽犯不着欺骗关爷……” 关山明抚掌笑道:“这么说,我误打误撞倒是撞对了地方!” 金掌柜的与查桐俱皆一怔,齐声说道:“撞对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听说诸皇子在外面设有秘密机关,只不知道哪儿是,所以才到那‘集贤馆’撞撞试试!” 查桐扬眉说道:“这么说,老弟台并非单纯地进去看看了?”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那是当然!” 金掌柜的道:“这么说,你关爷是来征名逐利,求那飞黄腾达,荣华富贵的了?” 关山明笑道:“掌柜的,要不然我大冷天里冒着风雪到京里来干什么?” 金掌柜的勃然色变,霍地站起! 查桐向着他一递眼色,跟着站起,道:“原来你老弟台是这么个人,老要饭的走眼了,老弟台,你糟蹋了你那一身高绝所学,老要饭的欠了你的,但有生之年我老要饭的会偿还你个干净,至于你老弟台大义伸手,好心帮了那件事也不必再淡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说着。他跟金掌柜的转身要走! “站住!”关山明突然转喝,震人耳鼓! 查桐,金掌柜的霍然转回了身,查桐平静地道:“你阁下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关山明缓缓站了起来,淡淡笑道:“我只想问金掌柜的一句话……” 目光凝注金掌柜的,接道:“掌柜的,你可舍得这片产业?” 金掌柜的冷笑说道:“你想干什么?” 关山明道:“不干什么,问问!” 金掌柜的冷然说道:“老朽告诉过你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谁稀罕谁拿去,谁有办法谁拿去!” “掌柜的够洒脱,够豁达!”关山明点头说道:“那好,请掌柜的带查长老到红姑娘那儿避一避去,也遣散店中的伙计,这片产业别想要了!” 金掌柜的脸色—变,道:“为什么?” 关山明道:“只因为马上就有人来拿二位,所以要……” 金掌柜的神情大变,厉声喝道:“姓关的,你好……” 关山明淡然说道:“这回你冤枉了我,我要有这个心,当初我就不会为查长老疗伤,是西屋那两位新客,咱们的谈话他俩都听见了,而且在片刻之前已经联袂出店密报去了,两位快一点应该还来得及,要不信,也可以到西屋去看看……” 金掌柜的一怔,查桐则讶然说道:“阁下,这是你进身的大功……” 关山明笑道:“可是我放弃了,还有,那件事,我仍要帮忙帮到底,为彼此都好,请掌柜的看守令郎,千万别让他往内城跑,否则婚事不但成不了,闯出祸来诸位也要懊悔莫及,当然,最好是掌柜的别把眼前的事告诉令郎,最后,眼前祸事由我起,我不能不负点责任,这算是我补偿掌柜的损失了偌大一片挣来不易的产业,该够了!” 说着,伸手自炕上拿起那长包袱,自里面抽出一柄鲨鱼套的长剑,然后把包袱递向金掌柜的,道:“这里面是些珠子跟金叶……” 金掌柜的道:“我怕脏了我这双手!” 一拂袖,转身出门而去! 查桐深深地看了关山明一眼,那目光充满了诧异与不解,然后,跟在金掌柜的身后走了! 望着院中雪地上那一前一后的身影,关山明摇头笑了,把长包袱往炕上一丢,走过去掩上了门! 然后,他转身走了回来坐在了火盆旁,随手自炕上拿起那柄长剑,一按哑簧,铮然龙吟,长剑出了鞘森森寒光满室,那桌上灯光与盆中炭火立即黯然失色! 望了望那一泓秋水般霜刃,他撩起衣衫下摆轻轻地在剑身擦了起来,敢情,他是在擦剑! 盏茶功夫过后…… 关山明目中忽闪寒芒,唇边跟着掠起一丝笑意! 适时,一阵轻捷步履声划破寒夜寂静,由前面响起,由远而近,直达后院,紧接着院中响起一个话声:“关老弟在么?” 关山明抬眼问道:“是哪位?” “我!”院中那人应声说道:“娄四!”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娄老,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他站起身来便要去开门! 那原本虚掩着的门呀然而开,娄四已自己推门走了进来,甫进门,他眼一直,喝道:“好剑!” 关山明把剑往炕上一丢,笑道:“娄老过奖,一柄凡铁,请坐!” 娄四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老弟别过谦,娄四老眼不花,像你老弟这把剑,放眼天下可找不出几把,该是干将、莫邪之流!” 关山明笑道:“看来娄老不但善相马,对于剑也是个大行家,我这把剑虽不是干将、莫邪,却也跟干将、莫邪差不了多少,娄老,它叫巨阙!” 娄四动容叹道:“荀子‘性息’云:‘钜阙辟闾,古之良剑也。’越绝书外传记宝剑上载:‘王曰:巨阙初成之时,吾坐于露坛之上,宫人有四驾白鹿而过者,车奉鹿惊,吾引剑而指之,四驾上飞扬,不知其绝,穿铜釜,绝铁盾,胥中决如粢,故臼巨阙,南越巨阙,有楚太阿,简直比干将,莫邪……’” 关山明抚掌笑道:“高,高,高,看来娄老是位大大的行家,胸蕴之丰,令人佩服,娄老,引经据典,你简直……” 娄四笑道:“老弟,行了,再说我这张老脸就要发烫了!” 说着,坐向了火盆边,坐定,抬眼笑问:“老弟何来名剑?” 关山明笑道:“说来娄老也许不信,我是在江南一个地摊儿十两银子买来的,够便宜么?” “十两?”娄四惊叹说道:“就是化上个百两千两也便宜,银钱好挣,名利难求,错非是遇上老弟,要不然这稀世名剑岂不被那不识货的蠢才糟蹋埋没了,人言名剑通灵能择主,真个不差,如今它是碰上了主,名剑奇豪相得益彰,也唯有老弟才够资格配带它!” 关山明笑道:“娄老如再说下去,我也要脸红了!” 娄四正色说道:“老弟,娄四句句真心话!” 关山明摇头笑道:“就算是真心话,娄老,寒夜莅临,有何贵干?” 娄四目光一转动,笑说道:“专为看老弟拭剑而来!” 关山明笑了笑道:“自买来后,一直没用它,一两天内可能有大用,所以闲来无事擦擦它,娄老说正经的!” 娄四一指炕上长剑,道:“便为老弟这一两天内要用它而来!” 关山明一怔,道:“娄老,我不懂!” 娄四嘿嘿笑道:“老弟何等人物?这是跟我装糊涂!” 关山明正色摇头,道:“娄老,我真不懂!” 娄四目光一转,道:“那么,我直说了,听说老弟投向了四阿哥!” 关山明讶然说道:“投向了四阿哥?这是谁说的?” 娄四微微笑道:“我说的,老弟不是要进莫太平的‘集贤馆’么?” 关山明一怔,道:“这,这娄老怎么知道?” 娄四嘿嘿而笑,笑得有点得意,道:“老弟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问有无此事?” 关山明毅然点头,道:“我承认确有此事,但这跟四阿哥何关?” 娄四目光凝注,一脸奸笑,道:“老弟真不知道,那‘集贤馆’是四阿哥开设的?”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只知道那跟阿哥们有关,并不知道那是四……” 娄四道:“那么,我如今告诉了老弟该知道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我知道了!” 娄四道:“难道说,这就是老弟来京里的目的?” 关山明道:“空有一身所学,久居江南,岂不太委屈,也埋没了自己,我这趟来京,目的本在此!” 娄四笑道:“我早就说老弟不是池中之物,自不甘长久雌伏,如今看来,我这双老眼不花,是说对了!” 关山明点头笑道:“娄老夸奖,有道是:‘人向高处爬,水往低处流’……” 娄四摇头说道:“老弟,路是走对了,可惜门却进错了!” 关山明微愕说道:“娄老,这话怎么说?” 娄四笑了笑道:“老弟当知良禽择木而栖,贤明择主而事这句话!” 关山明道:“娄老是说我投向四阿哥,是投错了?” 娄四点头说道:“事实如此,我为老弟扼腕,也为老弟叫屈!” 关山明笑道:“我倒要听听娄老这为我扼腕、叫屈的道理所在!” 娄四道:“愿为老弟一陈利害,老弟,你知道四阿哥为人如何?” 关山明道:“听说过不少,礼贤下士,谦恭……” 娄四“哈!”地一声,道:“老弟这是听谁说的?” 关山明道:“‘集贤馆’里的那些江湖客!” 娄四哈哈笑道:“吃谁的、食谁的向谁,明智如老弟者,这话能信?” 关山明道:“娄老,难道不对?” 娄四摇头说道:“老弟,我敢说,那全是虚情假意!” 关山明“哦!”地一声,没说话! “还有,老弟!”娄四又道:“姑不谈四阿哥的为人如何,众所周知,他的心术却是皇上三十五位阿哥中,虽狠毒、最阴冷的一个,这种人能事么?” 关山明道:“这我倒没听说……” 娄四道:“那是老弟在京里待的时间还短,再过些日子你听听? 姑且撇开这不谈,我请问老弟一声,老弟这趟来京的目的,可是想求个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以光宗耀祖,以显赫……” 关山明点头说道:“娄老,鲤鱼它也想跃过龙门,何况我关山明昂藏七尺躯,须眉大丈大,岂能久困于江湖,庸禄一生?那到头来仍不过是个江湖草莽亡命之徒!” “说得好!”娄四点头说道:“老弟宏志也令人钦佩,只是,你老弟若投入了四阿哥手下,那是把一身绝学,满腔宏志往流水里丢!” 关山明扬眉说道:“娄老,这怎么说?” 娄四道:“我请问,在皇上三十五个阿哥之中,谁是帝位的当然继承人东宫太子?” 关山明道:“这我知道,那是二阿哥胤惆!” “是喽!”娄四道:“现成的帝位继承人东宫太子二阿哥你老弟不投,却投向什么根本不配当阿哥的四阿哥?”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娄老,四阿哥为什么不配当皇子?” 娄四摇头说道:“这我不便说,总之,他不是皇上的亲骨血!” 关山明“哦!”地一声,诧声说道:“还有这一说,我怎么不知道……” 娄四道:“慢慢的,再过些时日你老弟就会知道的!” 关山明忽地笑道:“我明白了,娄老是来为二阿哥做说客来的!” 娄四脸色一整,毅然点头,道:“老弟,事到如今,我也无须瞒你,我是二阿哥的人,今夜带来了二阿哥的一份求才诚意……” 关山明道:“娄老是要我弃四阿哥而改投二阿哥?” 娄四点头道:“是的,老弟,话我已说得很清楚了,你老弟的这一辈子如何,端在你老弟眼前这明智选择了!”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恐怕娄老还不知道,四阿哥内结朝廷大臣,外纳江湖英豪,实力之雄厚庞大,为其他诸阿哥……” 娄四冷笑说道:“恐怕你老弟也不知道,朝廷大臣为了自己那顶子,没有不巴结东宫太子的,在外,二阿哥也等于拥有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实力之庞大雄厚在诸阿哥中为最!” 关山明诧声说道:“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娄四笑了笑,道:“老弟,‘京华武馆’相识满天下,势力遍及南七北六!”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京华武馆’是二阿哥的?” 娄四点头说道:“不错,老弟!” 关山明点了点头,沉吟未语! 娄四紧接说道:“老弟,名剑尚知择主……” “娄老!”关山明抬眼说道:“人,固该高瞩远瞻,但也不能不顾及眼前,不瞒你娄老说,那位‘集贤馆’的莫馆主,给我的待遇十分优厚……” 娄四微笑说道:“老弟,优厚到什么程度?” 关山明摇头说道:“他只告诉我十分优厚,等我点过头后再细谈!” 娄四笑道:“那么我代二阿哥出个待遇,老弟已有了名剑,我再配以美人,名马,至于月俸,二阿哥出一个整数!” 关山明道:“娄老,多少?” 娄四伸出一根指头,道:“老弟,一千两!” 关山明笑了,道:“这比个三品官儿拿的都多……” 娄四忙问道:“老弟,怎么样?” 关山明未及时回答,又问道:“娄老,美人名马怎么说?” 娄四笑道:“老弟,二阿哥有八骏,任你挑,二阿哥有八美也任你选!” 关山明沉吟说道:“这待遇是比四阿哥的优厚得多……” “当然!”娄四急道:“二阿哥是真正的求才若渴,老弟,不管是为现在,为将来,甚至于为一辈子,你老弟都该……” “娄老,这样好么?”关山明截口说道:“也给我一夜功夫考虑,考虑!” 娄四道:“怎么,老弟?还要考虑?” 关山明道:“娄老,你知道,事关我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 娄四想了想,点头笑道:“也对,这样,老弟,我明儿个一早来听信儿,只是,老弟,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正如你老弟所说,事关前途,一辈子,你老弟可要千方慎重!” 关山明点头笑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娄老,别太早!” 娄四一怔说道:“别太早?为什么?” 关山明笑道:“太早我恐怕起不来,娄老该知道,扰人好睡最为可恶!” 娄四笑了,道:“行,明儿个我等日头晒屁股时再来!”说着,他站了起来! 而,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步履声传了过来!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半夜三更的,这是谁……” 只听院中有人扯着嗓子喝问道:“掌柜的在这儿么?” 关山明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院中雪地上站着七八个佩刀大汉,一个个气势汹汹,状欲噬人! 关山明问道:“是哪位要找掌柜的?” 那为首大汉道:“我,掌柜的在这屋里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掌柜的在前面柜台里,不在这儿!” 那为首大汉道:“爷们是从前面来的,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关山明道:“那也许有事出去,诸位有什么事儿可否交待一声,等掌柜的回来,我转告他,要他……” 那为首大汉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明一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好不客气! 关山明道:“有劳动问,我是住店的!” 那为首大汉冷笑说道:“那你没办法转告他,有人告密,他窝藏飞贼……”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不会,我看他挺老实的……” “老实?”那为首大汉冷笑说道:“越是看来老实的人,越他娘的不可靠!” 一挥手,喝道:“统统给我搜!” 他身后五名大汉一哄而散,分向各屋中扑去! 他自己则带着两个人直奔关山明而来! 这时,关山明房内闪出了娄四,那三个人未料到屋里还有人,一惊停步,手刚抚上刀柄,娄四已然拱手笑道:“老朽‘京华武馆’娄四,请问诸位是……” 那为首大汉两眼一翻,道:“爷们是‘侍卫营’的,让开些,爷们要搜!” 娄四忙道:“原来是侍卫营的老哥们,这位,老朽是‘京华武馆’的,这位姓关,是老朽的朋友,请诸位……” 那为首大汉瞪眼说道:“我不认识什么‘京华武馆’不‘京华武馆’,你两个都给我闪开点!” 敢情,“京华武馆”的招牌不灵,他不买帐! 本来是,“侍卫营”的人,买过谁的帐?就是王公大臣他们也未放在眼内,说完了话,那大汉带着人要闯! 娄四好不尴尬窘迫,一时没了主意! 关山明突然一声轻喝:“三位,给我站住!” 那三个一怔,关山明紧接着说道:“三位要搜什么?” 那为首大汉道:“搜什么?搜飞贼!” 关山明道:“我不以为飞贼会等在这儿让诸位搜,再说,像诸位这样拿飞贼法,恐怕一辈子也拿不着飞贼……” 那为首的大汉脸色一变,刚要说话! 关山明已然又道:“我可以让诸位搜,搜着了,我没有话说,要是搜不着……” 那为首大汉道:“搜不着爷们拿你当飞贼办!” 关山明双眉微扬,笑道:“敢情吃粮拿俸的都是这么不讲理,那诸位还是别搜的好!” 那为首大汉挑了眉,这时,一名大汉由查桐所居东屋中奔出,怀里抱着那床血渍斑斑的棉被,叫道:“领班,你瞧,这被子上有血!” 那为首大汉回目一望,脸色大变,刚一声冷笑,而,偏偏有个眼尖的又瞧见屋里炕上关山明的那把长剑,忙一指又道:“领班,快瞧,那儿还有把剑!” 那为首大汉往屋炕一看,脸色更难看了,当即怒笑说道:“今儿个拿飞贼,明儿个拿飞贼,如今飞贼当面却险些失之交臂,小子,你的胆子不小,窝藏你的都跑了,你却还敢大摇大摆地在这儿站着,跟爷们吹胡子瞪眼……” 关山明侧顾娄四,道:“娄老,看来今夜是有理讲不清了,你请,明天……” “请?往哪儿请?”那为首大汉一声冷笑,喝道:“来人,都给我拿下!” 他一声吆喝,如狼似虎的奔过来四个! 关山明笑道:“娄老,你最好别插手,请往后让让!” 娄四如今又惊又急,虽然有一肚子话,却没工夫说了,当下一咬牙,只得闪身躲向关山明背后! 适时,那四个已然奔到,四只铁掌齐递,向关山明当胸便抓,关山明笑说道:“不给你们点厉害看看,你们会以为百姓永远好欺负!”话落,抬手,只那么一挥! 只那么轻描淡写的一挥,那四个可吃足了苦头,大叫一声,一起暴退而回,各以左手握右腕,右腕上,指痕宛然,红肿起老高一块! 这一手惊人,而且立震全场,那为首大汉怒笑说道:“好小子,胆大得包天了,竟敢拒捕,伙计们,活的逮不住,死的也是一样,大伙儿上!” 他那里刚挥手,关山明突然冰冷说道:“朝廷养着你们,简直是糟蹋公粮,我话说在前头,你们哪一个敢动刀,我先断哪一个的手,不信就试试看!” 谁肯信?除了那四个一只右腕已经抬不起来没动之外,另四个包括那为首大汉在内,“呛!”地一声已抽出了佩刀! 关山明扬眉说道:“忠言逆耳,哪一个不想要手就先上!” 话声方落,那为首大汉厉笑一声,道:“爷先上,你也试试看!” 掌中刀一抡,向着关山明左肩斜劈而下! 这大汉在刀上颇见造诣,佩刀带起一股刀风,雄浑、凌厉,其声势怕人,确不等闲! 关山明哂然一笑,道:“那么,是你的不想要了!” 容得刀锋近肩,身形突然后移半步,那刀尖突地一声,由胸前掠下,仅差毫发落了空! 那大汉一惊,刚要翻腕上撩! 关山明一声冷笑,左掌猛砍而下! 只听杀猪般一声大叫,“呛!”地一声钢刀坠地,那大汉抱着右腕蹲了下去,疼得脸上变了色,蹲在雪地里头上还直冒汗,想是那只右腕已经完了! 这一来,那另三个拿着刀吓呆在那儿了! 关山明抬眼一扫,道:“还有谁愿意再试试?” 谁还敢再试?谁愿意拿自己的腕子开玩笑? 那另三个互觑一眼,一句话没说,上前搀起了那为首大汉向后退去,那为首大汉狠狠地瞪了关山明一眼,道:“朋友,好本领,只是,你若有胆你等着!” 关山明笑道:“你放心,一时半刻我还不会走!” 那为首大汉猛一点头,道:“那好,咱们走!” 说完了话,刀也不要了,带着人转身走了! 望着那八个背影消失在前院夜色里,关山明笑道:“娄老,你可以走了!” 娄四由他背后转了出来,挑拇指,道:“老弟,好身手,我走南闯北这多年,像你老弟这身手,是我生平所仅见,高,高,只是……” 眉锋微皱,接道:“老弟,你这祸闯得可大了,‘侍卫营’的人平日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他回去一叫……” 关山明摇头笑道:“娄老,我不在乎,我如今有两位阿哥撑腰还怕什么?” 娄四当然懂这话,忙道:“老弟放心,我这就回去找人往宫里报一声去,请二阿哥下个令,谅‘侍卫营’的不敢生事,老弟,我告辞了!”说着,一拱手,匆匆地走了! 关山明笑了,转回了身,走向了屋中! 第5章 零五 回了屋,掩上了门,他刚坐定,只听前面又响起了轻捷的步履声,听声响,只有一个人,不像是侍卫营的人,他们也不会那么快,当然,金掌柜的与查桐这时候也不可能回来,那么,该是娄四去而复返了! 想到这里关山明眉锋微皱了起来! 这时,步履声已近后院,只听一个轻朗话声由院中响起:“请问,这儿有位姓关的客人么?” 这话声不是娄四,娄四也不会这么问,竟是…… 关山明一怔,旋即淡然而笑,扬声说道:“是哪位要找姓关的……” 话声落,他走过去开了门,院中,雪地上,站着个身披风氅的黑衣客,那黑衣客身材颀长,头戴一顶宽沿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有点神秘! 关山明惑然问道:“阁下是……” 只听那黑衣客带笑说道:“小关,是我!” 关山明“哦!”地一声,诧声叫道:“是王……”说着话,急步迎了出去! 黑衣客一摆手,笑道:“是王二麻子!” 关山明近前笑道:“王爷,这儿没有别人,如今是家没主儿的空店!” 黑衣客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叫!” 关山明笑道:“是,王爷,请王爷屋里坐!” 雍郡王胤祯潇洒迈步,一边走一边抬眼四顾,频频点头道:“这儿很幽静,可也很难找!” 关山明在旁边笑道:“王爷,幽静是实,难找未必!” 雍郡王胤祯笑道:“不错,到底被我找到了这儿!” 说话间,进了屋,雍郡王脱去风氅,拿下大帽,随手一丢丢在了炕上,恰好,他看见了那口剑,眼一直脱口喝道:“好剑,小关,这是巨阙?” 关山明点头笑道:“王爷高明,您是第二个好眼力的人!” 雍郡王胤祯微愕地道:“第二个?小关,怎么说?” 关山明笑道:“那第一个识得此剑的人,刚从这儿走,他愿意再送我美人、名马配这把宝剑,这,容我待会儿详禀!”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小关,我明白,你说,是我那弟兄的哪一个?”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可否容我待会儿详禀?”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我不准也得准,让我坐下烤烤火!” 关山明笑道:“多谢王爷,您请!”一摆手,却没动!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不会替我拿把椅子么?” 关山明笑笑说道:“王爷,我本想,但我怕王爷怪我陷王爷于不礼!” 雍郡王胤祯愕然说道:“小关,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道:“我怎敢让王爷把高士当下人?” 雍郡王胤祯瞪目摇头,道:“好厉害,小关,碰上你算我倒霉,只是……”目光一凝,道:“你认为你是个高士?” 关山明淡笑说道:“不然王爷不会降尊纡贵,屈驾枉顾!” 雍郡王胤祯失声说道:“小关,好一根巧舌,你简直深具辩才……” 关山明道:“那是王爷夸奖,我说的是事实!” 雍郡王胤祯沉吟了一下,忽地抬眼说道:“小关,士该如何?” 关山明道:“士为知己者死,王爷。” 雍郡王胤祯笑了,道:“说了半天,你阁下唯有这句话顺我耳,称我心!” 关山明道:“我以为王爷不该是那专爱听顺耳之言的人!” 雍郡王胤祯笑道:“又来了,我简直招架不住,阁下,我不是,但这一句例外。” 说着,他自己去拿椅子,而关山明手快,已把椅子送了过来,雍郡王胤祯瞪眼说道:“怎么,你这岂不是……” 关山明截口笑道:“王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雍郡王胤祯笑道:“下次我也得敢哪?” 坐了下去,一抬手,示意关山明坐在对面! 关山明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去,坐定,他道:“王爷当初拂袖而去,使我深感惶恐不安,而且……” “算了,阁下!”雍郡王胤祯狡黠地望着关山明,摇头笑道:“我不相信你没料到我会来!”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没料到会是王爷亲临,更没料到会那么快!”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笑道:“你还是料到了,要不然在‘集贤馆’你不会那么镇定,一步之差,遗恨无穷,不快行么?” 关山明道:“可是有很多人为我担心害怕!”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那是庸才,小关,实在说,这么多年我费尽心血,不惜代价,求到的只有你一个奇才高士,你知道,当着他们我怎能接受你的建议?再说,我也不愿意他们知道我重用你,把你当做心腹股肱!” 关山明淡淡笑道:“这么说,王爷是要我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不要你的人是天下第一等傻瓜,你也明知道我会要你的,所以,回府之后我换件衣裳就来了!” 关山明道:“您一个人?” “怕什么?”雍郡王胤祯道:“还怕谁能吃了我?告诉你,我的所学不差!” 关山明笑道:“我怎忘了,您是少林高弟,一身所学允称少林第二好手?” 雍郡王胤祯道:“所以我敢一个人夜出内城,换个人就不敢!” 关山明道:“王爷,您没有来错没白跑,这一趟可以说收获至钜,我先禀报您一件事,适才由‘集贤馆’回来,莫太平派人跟我……” 雍郡王胤祯扬眉说道:“真的?” 关山明道:“我还敢欺您?” 雍郡王胤祯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我不愿意背后批评人,不过,王爷,如今您该明白为什么这多年来您虽费尽心血,不惜—切,却求不得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道理了,若不是如今王爷您来了,冲着莫太平这种嫉才,怕人夺他宝座的作风,我也会走的!” 雍郡王胤祯沉下了脸色,道:“我让他任馆主,就是因为他是个老江湖,所以我才委他替我暗中留意,延揽人才,没想到…… ”哼了一声接道:“看来我该换换人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那倒不必,王爷,没有人不贪名利的,这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他,再说,他任馆主多年,所得之人并不少,一旦换了他,恐怕难以服众,那对王爷也不好,万一他衔恨投向别个阿哥,对您……” 雍郡王胤祯目中寒芒一闪,道:“他敢………” 关山明道:“王爷,您不该是个轻易意气用事的人!” 雍郡王胤祯煞威一敛,道:“那么,小关,你说我该怎么做?”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是替自己拜兄说话,您派巴不韦任他的副手,这是最恰当的明智之举。”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是说……” 关山明截口说道:“王爷,我那位拜兄别无所长,打打小报告却是他的拿手!”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关山明又道:“王爷,接下来我要向您请个罪!” “请罪?”雍郡王胤祯一怔说道:“你何罪之有,怎么回事儿?” 关山明道:“论罪我恐怕该摘脑袋,王爷,我打了‘侍卫营’的人!”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你怎么惹了他们……?” 关山明道:“王爷,该说是他们惹了我!” 雍郡王胤祯笑了道:“连这点,你都不愿吃亏,为什么?” 关山明道:“该吃亏的时候,我绝不占便宜,再说,那也要看对谁,王爷,他们听了人的告密来拿客栈的掌柜,可巧客栈的掌柜跑了,他们见我带着剑,硬指我是飞贼!” 雍郡王胤祯道:“怪不得我进门儿的时候不见一个人,小关,你是飞贼么?” 关山明道:“那要问您!” 雍郡王胤祯道:“这不就是了么?告诉他们不就行了么,干什么动武?” 关山明扬眉说道:“王爷,别人不知道您该明白,朝廷养着的这帮人,平日将谁放在眼内?他们哪一个讲理,哪一个听得进人的话?”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这帮人一向眼长在头上,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话锋微顿,接道:“可是,小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儿么?那是因为皇上喜欢他们,官家放纵宠坏了他们……” 关山明道:“王爷,我明白,您不管没关系,待会儿他们还会再来,要是惹翻了我,您可别怪我在京里重地杀人……” 雍郡王胤祯忙道:“好怕人的煞气,小关.谁说我不管来着!” 关山明道:“您管就好,我是您的人您该管,其实,您该知道,我是为顾全朝廷的颜面,为他们好!” 雍郡王胤祯笑道:“这也不吃亏?” 关山明淡然说道:“您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雍郡王胤祯点头笑道:“是,是,行不行?待会儿他们来我替你打发,好么?” 关山明道:“那倒不必,我只是……” “你看!”雍郡王胤祯笑道:“弄了半天到最后你还不领情?小关。说正经的,如今,你该对我说的,是时候了?” 关山明笑道:“是,王爷,我这就说……”顿了顿,接着:“王爷,您知道城里有家‘京华武馆’?”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家大武馆,势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 “坏就坏在这儿!”关山明道:“我刚由‘集贤馆’回来,‘京华武馆’来了个叫娄四之人,王爷,此人那根舌头不下苏秦张仪……” 雍郡王胤祯道:“他是来做说客来的?”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王爷……” 雍郡王胤祯道:“为我那兄弟中的哪一个?” 关山明道:“王爷,当今的东宫太子,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原来是他……?小关,那娄四怎么说?” 关山明道:“自然是褒二阿哥,而贬四阿哥!” 雍郡王胤祯道:“那美人、名马配宝剑,也是他说的?”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他说二阿哥有八美任我挑,二阿哥有八骏任我选,还有,月俸一个整数,千两!” 雍郡王胤祯笑道:“看来他倒很能替老二做主,对老二也很是忠心,小关,美人、名马,月俸千两,这待遇很优厚啊!”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王爷,名利色三者兼收,很使我动心,只是,王爷肯收我么?” 雍郡王胤祯眼一瞪,叱道:“废话!” 关山明淡然而笑,道:“那王爷就不该有那一说!” 雍郡王胤祯目光—转,笑道:“小关,话说在前头,我没有美人、名马,也没有千两的月俸。” 关山明道:“王爷,记得我在‘集贤馆’向王爷禀得至为详尽,我不是征名逐利,求荣华富贵来的,而是为朋友的一个‘义’字,他们看错了我,我要真为美人名马千两白银,我大可以在江湖上打家劫舍,坐地分赃,凭我一身所学,那该不是难事,所获也该不止于此!” 雍郡王胤祯大笑说道:“打家劫舍,坐地分赃,你想干什么?小关,别动气,我说着玩儿的,你不要那是你不要,我总不会亏待你……” 关山明道:“多谢王爷,我话也说在前头,将来,除了公事上的必要开支,我绝不要您分文,假如您一定要给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给我的拜兄巴不韦,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这似乎超过了把兄弟间的情份!” 关山明道:“不瞒王爷说,我欠他的情!” 雍郡王胤祯道:“我说嘛,小关,你对那娄四怎么说的?” 关山明道:“给我一夜之考虑,明天给他答复!” 雍郡王胤祯道:“为什么不当面拒绝他?” 关山明笑道:“王爷,就是明天我也不会拒绝他!” 雍郡王胤祯一怔,愕然说道:“小关,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笑道:“我要是拒绝了他,王爷还能除掉二阿哥这一秘密机关么?” 不错,若是拒绝了娄四,那就表示他投向了这位雍郡王,既投向了雍郡王而又知道二阿哥的秘密机关的所在,娄四他们会轻易的放过他?又岂会不做准备?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看来,阁下心智之高,令人叹服,只是小关,他们怎知道你是我的人?”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瞒您说,是我自己张扬出去的,他们早留意上了我,我也早怀疑了他们,他们派了两个住进西屋,我也就故意把话说给他们听,果然,这一着钓着了大鱼!” 雍郡王胤祯哈哈大笑,伸手拍上了关山明肩头,道:“小关,真有你的,甫进门就替我建了这么一桩大功,简直是有声有色,轰轰烈烈嘛……” 双眉一挑,冷哼接道:“看来老二是早防着了,实力竟比我还雄厚,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处秘密机关呢……” 抬眼说道:“小关,你看该怎么办?” 关山明道:“王爷,我先要说明,这处秘密机关非除掉不可,二阿哥也非要扳倒他不可,否则对您大不利!”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怎么说?” 关山明道:“第一,他们已知‘集贤馆’是您设立的,第二,他们握有您的最大秘密,可以使您被削宗籍……” 雍郡王胤祯脸色一变,道:“小关,后者怎么说?”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脸色铁青,目中暴射狠毒,望之怕人,只听他喃喃说道:“原来他知道,好……” 怕人之态一敛,道:“小关,我不勉强,我承认,我是个纯粹的汉人,没有一点满族人血统,可是我不能让人知道,小关,你教我个办法,我该怎么办?” 关山明道:“您知道,王爷,先下手为强!” 雍郡王胤祯道:“我知道,但怎么个下手法?” 关山明摇头说道:“您别下手,让别位阿哥下手!” 雍郡王胤祯道:“敢情你是要借刀杀人,嫁祸江东!” 关山明道:“那样,成,替您去了心腹大患,不成,闹出事来跟您没关系,万一哪位阿哥反过来被二阿哥除了,那不也少了您一个对手么?”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好是好,可是老二他还在……” 关山明道:“这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 雍郡王胤祯道:“那么,小关.我该找谁?” 关山明道:“那只问谁最嫉恨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道:“若问这,以前是老八,如今该数我!” 关山明道:“那么您只消派个人把这消息透露给八阿哥就行了!” 雍郡王胤祯突然哈哈一笑,道:“人人都说我老四狠毒,今日看来,我不如阁下多多!” 关山明平静地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王爷,这种事讲究一个狠,绝,毒,辣……” 雍郡王胤祯皱眉说道:“小关,究竟是自己兄弟,我有点不忍……” 关山明淡淡笑道:“您请自问,是自己弟兄么?王爷,您要知道,您只能在帝位与不成其为亲情的亲情之中选择一个……” 雍郡王胤祯突然笑道:“小关,你说我会不忍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地目闪寒芒,改口笑道:“王爷,有夜行人,想是他们来了!” 雍郡王胤祯双眉一挑,道:“小关,你先跟他们答话!然后再交给我!” 关山明笑道:“我遵命,王爷!”站起来开门行了出去! 他刚出门,前院响起了一阵杂乱步履声,紧接着,由适才那吃了亏的大汉带头,气势汹汹地闯进十几个人来! 适才那大汉那只手,如今已用吊带吊在了脖子上,敢情是接了骨上了膏药才来的! 他一见关山明负手站在廊檐下,一怔停步,回身一哈腰,手指关山明向身后一人道:“钱老,就是这小子!” 那被禀称为钱老的,是个又瘦又小的干瘪老头儿,拖着一条发辫,那模样儿像个大马猴!残眉,耗子眼,阴森森的,只是那两眼眼神十足而犀利,一望可知是个不俗的内家好手! 他慢慢吞吞大刺刺地一打量关山明,突然阴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来头人物,连我们这位领班也栽了跟头吃了亏,原来是个没长毛的嫩娃儿……” 关山明冷电般眼神一闪,那位钱老一懔住了口,随即龇牙一笑,又道:“好俊的内功,瞧不出还真有两下子……” 关山明冷冷说道:“你,说句话把屋上的那几个叫下来,天寒地冻,屋上的积雪滑,掉下来那是不断胳膊就断腿的!” 那位钱老一惊,嘿嘿阴笑说道:“好朋友,耳朵还真灵,听见了么?别让这位江湖上大侠客笑咱们‘侍卫营’的小家子气,统统给我下来!” 他这一喊叫,三面屋面上人影闪动,院中一连射落好几个,雪花扑簌簌坠了一地,看来并不怎么样! 如今,院中雪地上加起来共有二十多个! 然而,关山明扬了眉,道:“屋后面还有两个,也一并请他们出来,别让他们躲在那儿冻坏了,我那把剑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那位钱老脸色一变,旋即阴笑说道:“好朋友,真厉害,出来!” 随着他这话声,从屋后墙角处又窜出了两个! 关山明目光一扫,扬眉说道:“堂堂京里侍卫营,竟出动了这么多好手对付我一个,真是何幸如之,想想能令人乐死!” 那位钱老阴笑说道:“那你就死。”那只鬼爪一般的手抚上了腰! 突然一个低沉话声由关山明背后响起:“我看看你们谁敢动!” 接着,关山明背后闪出了那已披上风氅,也戴上了宽沿大帽的雍郡王胤祯,那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加之天那么黑,谁也看不见他那张脸! 那位钱老“哟!”地一声,笑道:“怎么,还有一个,敢情这个是帮手,那最好不过,我让你二位一个也不落空就是!” 雍郡王胤祯冷冷说道:“干什么的?” 那位钱老笑道:“朋友,你反穿反袄,装的什么羊……” 雍郡王胤祯沉声说道:“答我问话!” 那位钱老道:“看你能装到几时,爷们是侍卫营的!” 雍郡王胤祯冷笑说道:“原来是侍卫营的,怪不得这么蛮横,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钱老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他没告诉你!” 雍郡王胤祯道:“我要你说!” 那位钱老嘿嘿笑道:“好,我听你的,他是飞贼!” 雍郡王胤祯道:“你们有什么证据指他是飞贼?” 那位钱老笑道:“证据?爷们的话就是证据!” 雍郡王胤祯道:“侍卫营的人果然蛮横霸道,无法无天,这么说你们是没有证据的了?” 那位钱老道:“你没听见么?爷们的话就是证据!” 雍郡王胤祯道:“京畿重地,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那位钱老道:“那么我再告诉你,爷们的话便是王法!”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道:“钱振星,你好大的胆子!” 那位钱老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你认得我?” 雍郡王胤祯冷笑说道:“你呀我呀,这是谁教给你的规矩?钱振星,你有几个脑袋敢诬良为盗,率众到客栈滋事?” 钱振星疑惑地望了望那张看不见的脸,尚未说话! 那吊着胳膊的大汉突然喝道:“你是谁竟敢打钱老的官腔……” 雍郡王胤祯道:“熊大通,你听着,我不但要打他的官腔,还要摘……” 钱振星阴阴一笑,道:“既是我姓钱的旧识,何不通个名儿亮个像?” 雍郡王胤祯冷冷笑道:“凭你们还不配……” 钱振星接着说道:“朋友,你见不得人么?” 这一句话听火儿了雍郡王,他方待发作。 那熊大通已然叫道:“钱老,此人分明也是个飞贼,一并收拾了他再说!” 钱振星嘿嘿笑道:“说得是,给我上去拿下了!” 话落,立有四人应声扑了过来! 关山明扬眉一笑道:“瞎了眼的东西,你们作死!” 他就要闪身迎上,雍郡王胤祯伸手一拦,道:“小关,说好了的,交给我,让他们打了再说!” 他这里拦住了关山明,那四个已然扑到,四掌齐递,分向雍郡王双肩及胸腹袭到!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不闪不躲,底下飞起一腿,闷哼两声倒下了一对,那另二个刚一惊手上一缓,雍郡王右掌飞起,“叭!” “叭!”两声脆响,那两个脸上挨了个结实,牙断血出,半边脸立即肿起老高! 这位雍郡王不愧是少林高手,举手投足间轻易收拾了四个,关山明双眉微扬,脱口喝道:“好身手,简直……”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脸上挨了巴掌的两个,恼羞而怒,大喝一声抽出佩刀飞抡扑上! 雍郡王胤祯道:“钱振星,你居然敢纵容下属向我行凶,待会儿你跟我找拜善去,看他怎么说!”扬掌便要向那个劈去! 钱振星突然一声沉喝:“你两个,回来!” 那抡刀的两个如奉谕旨,硬生生沉腕收刀,倒纵而退! 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收手说道:“算你把他俩叫回去的快!” 钱振星双目凝注,脸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朋友,你认识我们统带?” 雍郡王胤祯道:“一个小小的‘侍卫营’统带有什么了不起?他见我要向我打千,嘴里还得尊称我一声!” 钱振星道:“口气不小,只是,你朋友究竟是谁?” 关山明一旁笑道:“钱振星,这回怕你要吃不完兜着走,雍王爷当面你竟然不认识,而且敢纵容下属向王爷……”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你好快的嘴?” 钱振星一惊说道:“雍王爷……” “怎么,你不相信?”雍郡王胤祯冷冷一笑,伸手摘了帽子! 钱振星这回看清了,魂飞魄散,心胆欲裂,机伶一颤,两腿顿软,“扑”一声爬伏在雪地上! 当然,其他的也看清楚了,钱振星这一跪,个个脸色如土,刹时爬伏下一院,管它雪地凉不凉! 雍郡王胤祯哈哈笑道:“钱振星,你怎么说?” 这回要了钱振星的命,那瘦小身形一个劲儿打哆索,爬伏在地,鼻尖碰到了雪,连连说道:“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卑职不知王爷虎驾在此……” 雍郡王胤祯道:“不知道已经够瞧的了,你要是知道那还得了?钱振星,你也知道你该死?” 钱振星身形猛地一颤,恨不得把头插在雪地里,连道:“卑职知罪,卑职知罪,王爷开恩,王爷开恩!” 雍郡王胤祯道:“我不愿拿我这个郡王压你,其实,我这个小小的郡王也不在你‘侍卫营’眼里,咱们按皇律王法处理,我问你,你可知道,向我这郡王动刀行凶,那是什么罪?” 钱振星哪敢答话?一颗头碰得雪地直响,把那堆雪都碰成了一个坑,连连哀求,语不成声! 雍郡王胤祯目注关山明,道:“小关,你说把他们怎么办?” 关山明哪能不懂?心知这位雍郡王并不愿得罪侍卫营,固然,一个王爷绝不会怕一个小小的侍卫营,但,那对他的未来,究竟并不太好,要不然的话,他不会问关山明!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全凭王爷做主!” 雍郡王胤祯深深地看了关山明一眼,点头说道:“那好……” 随即转望钱振星,道:“我不难为你们,我待会儿找拜善说话去,你们起来!” 按说,钱振星该叩头谢恩起来了,但是他明白,只要这位雍郡王找上了他那位统带,倒霉的还是他,说不定那会更惨,更糟,所以他一听这话忙又哀求上了! 雍郡王胤祯眉锋一皱,道:“怎么,难不成你让我饶你们?我这个郡王差点挨揍挨刀子,就这么轻易地算了啦!” 钱振星忙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但求王爷开恩!” 雍郡王胤祯目注关山明,关山明会意,含笑说道:“王爷,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天那么冷,雪地上跪久了两条腿受不了,好在他们也没伤着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子里好撑船,您宽怀大肚,我斗胆代他诸位求个情,您就开个恩!” 雍郡王胤祯笑了,旋即他脸色一沉,道:“钱振星,听见了么?你拿人家当飞贼,要打人家,要砍人家,到头来人家却替你求情!” 钱振星老江湖,老官场了,哪得不懂,忙道:“多谢关爷,多谢关爷!” 关山明道:“不敢当,不敢当,钱老别客气!” 雍郡王胤祯道:“你们抬起头来看清楚了,这是我的朋友!” 钱振星等连忙抬起了头,钱振星一张脸没一点血色,道:“卑职知道了,下次绝不敢……” 雍郡王胤祯道:“你还想下次?别跪着了,都起来!” 钱振星等这才叩头谢恩,站了起来,每个人那衣衫下摆及两条裤腿全湿透了,大冷天的,也真难为了他们! 关山明含笑说道:“钱老,往后‘北京城’碰面的机会多,还望多照顾!” 钱振星余悸犹存,闻言忙赔上心惊胆战的尴尬笑脸道:“关爷这是打钱振星的脸,其实,您早该说。” 关山明抬手一指熊大通,道:“钱老不妨当面问问这位贵属,他可容我说话!” 钱振星忙道:“关爷您多包涵,回去后钱振星自会处置他!” 可怜熊大通如今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摆手说道:“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回去,记住我一句话,对任何人,不许说在这儿碰见了我,明白么?” 钱振星如逢大赦,连声唯唯,打了个千,狼狈地率领那些个下属,倒退出后院而去! 熊大通那手是白断了,那挨了揍的,也只有自认倒霉! 望着那些人,关山明笑了,但,蓦地里一声“哎哟!”由前院传了过来,关山明眉锋一皱,道:“王爷,熊大通倒霉了!” 雍郡王胤祯道:“如今你阁下的气该消了,我也该走了!” 关山明忙道:“怎么,王爷不多坐会儿?”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不坐了,事不宜迟,我还要到老八那儿走一趟去……” 关山明道:“那我就不敢再留您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你巴不得我快走……说真的,小关,你什么时候到我那儿去?” 关山明道:“我明天下午就去,只是,王爷,我怎么进内城?” 雍郡王胤祯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翻墙进去,早替你准备好了,拿着这个,包管你在城内通行无阻!” 说着,翻腕自袖底取出一物,那是一块腰牌,上面写“雍郡王府”四个字,关山明伸手接了过来,道:“王爷,这东西好用,可是只能用一两次,用多了不太妥当,如果您愿意,请在‘侍卫营’给我找个差事!” 雍郡王胤祯道:“怎么?你羡幕他们,也想横行霸道?” 关山明笑道:“您知道,我带‘侍卫营’的腰牌,总比带您这‘雍郡王府’的亲随腰牌要好得多,您想想看是不是?” 雍郡王胤祯笑道:“我不用想,从明天起,你是‘侍卫营’的副统带,明儿个你到我那儿去,我把拜善也叫去,你们先见见!”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官大了,我当不起,一下子当了副统带,既不妥当,也令人难服,还是换个小一点儿的!” 雍郡王胤祯笑道:“人家都想干大的,你却想干小的,什么叫当不起?我看给你个大将军都不为过,你自己挑!” 关山明笑了笑,道:“如钱振星于愿已足!” 雍郡王胤祯笑道:“好胃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明儿个别忘了到我那儿去,我等你,也别让我望眼欲穿再出来找你!” 说着他戴上帽子,径自踏雪而去! 关山明站在廊檐下道:“您请放心,我一定到,您走好了,我不送了!” 雍郡王胤祯人已出了后院,一句话送了过来:“外边冷,进去,早点睡!” 关山明一转身进了屋,掩上了门! 随即,屋里熄了灯,黝黑一片,这后院,白雪皑皑,寒风呼啸,吹得老梅乱颤,更显得清冷了…… 第6章 零六 第二天,日头爬起了老高,却仍未见娄四的踪影! 敢情这位说客失约了,按说,娄四他怎么也不该失约的! 可是,毕竟他没有来!这只有一种可能,事情有了变化! 果然,在关山明等得不耐烦,带着剑出门的时候,他由那街上议论纷纷的谈话中,听到了骇人的消息! “京华武馆”昨夜遭了强盗,死了好几个教师,连总馆主也带了伤,而且武馆也被伤了一大半! 怪不得“京华武馆”没报案,那位总馆主也带着其余的人不知了去向失了踪,报得什么案?连个个高手的武馆都对付不了来人,“北京城”里的那些小衙门又哪够瞧? “京华武馆”是北六省首屈一指的大武馆,这么大的一家武馆在一夜之间就挑了,而且是发生在京畿重地,朝廷所在,这就难怪四方震动,议论纷纷了! 关山明如今是全明白了,他在心里头说,这位四阿哥胤祯,的确做到了快,狠,毒,辣! 接着,他摇摇头消失在大街上! 天刚过晌午,,关山明又出现了,这回他出现在“正阳门”的偏门,按大清皇律“正阳门”中门长闭,非帝王出入是不能开的,当然,换个人谁也不能由中门进出! 关山明出现在“正阳门”前的时候,他身旁还多了个人,那是瘦瘦高高,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这汉子穿着一身长袍,长袍破了好几处,脸色煞白,一双眼瞪得老大,像要吃人,可是,他跟在关山明身旁,一句话不说,闭着嘴往前走。 到了“正阳门”那边,那守门的“九门提督”辖下禁卫军挡了路! 未容那禁卫军开口,关山明便出示了“雍郡王府”的腰牌! 那些禁卫军立即换上了一副脸色,但,却望着关山明身边那名汉子满脸的疑惑色! 关山明在那带头的小官儿耳边低低说了两句,那小官儿脸色一变,打量了那汉子两眼,连忙放行! 果如雍郡王所说,是一路通行无阻! 关山明带着那汉子进了内城,这包围在“紫禁城”外的内城,又是一番气象,宽敞的石板路,洁净,安宁,很难得看见一两个人,便有,那也全是皇族亲贵,王公大臣府的! 进了内城,便可望见“紫禁城”,那平日里的一色琉璃瓦,如今虽已被白雪压盖着,触目是一片粉妆玉琢世界,但那周围九里三十步的“紫禁城”,以及大内禁宛的雄伟气象,仍可一览无余! 那宫宛规模,真可谓之百雉云连,万瓦鳞次,九重禁地,千百楼台! 实际上一点不错,单说明朝,史载明代宫宛,大内规制宏丽,华殿闳阁,摩天连云,单是殿楼亭门就多至七百八十六座,宫女超九千人,内监多至十万,而宫中脂粉钱,年共四十万两,其奢侈可知! 到了玄烨(康熙)即位之后,以国力日盛,又加经营,“太和殿”,“乾清宫”……那盛势就更不必说了! 不知怎地,眼望着这些个,关山明面泛异色,那神情难以言喻,也难令人意会万一! 当然,关山明并不知道“雍郡王府”在何处,怎么走,但是人鼻子底下有张嘴,他会问! 片刻之后,他到了那宏伟、气派的“雍郡王府”前! 那儿有高高的石阶,一对巨大石狮子,还有四名腰中挎刀的站门亲兵陪伴着那两扇朱漆大门! 侯门一入深似海,这“雍郡王府”就不知道深有几许,人一眼望上去,直觉得它既广又大没有底! 关山明带着那汉子到了石阶下,刚到了石阶下,那站门的亲兵走过来一个,两眼一瞪,道:“喂,干什么的?” 这还是既在内城中走动,必是各府邸的人,要不然那仗了人势的亲兵,还没有这么客气呢? 关山明没答理,伸手亮了亮那块腰牌! 那亲兵一怔,仔细打量起了关山明,讶然说道:“你是……” 关山明道:“新来的!” 那亲兵道:“我怎么没瞧见过你?”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这是头一天进府!” 那亲兵眨了眨眼,道:“你等一等!”说着,转身进了大门! 没一会儿,那亲兵又行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身穿长袍,卷着袖子露着毛茸茸两段手腕的白净汉子! 那亲兵出了门,一指关山明,道:“高爷,就是他!”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眼神十足,一望而知是个不俗的练家子,他打量了关山明两眼,道:“尊驾是……” 关山明道:“我姓关,请代为通报王爷……”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忙道:“可是关山明关爷?” 关山明忙点头说道:“不敢当,正是关山明,请教……” 那姓高的白净汉子忙拱手说道:“有劳关爷动问,我叫高人荣,跟在王爷身边儿多年了,往后还请您多照顾,多指教!” 关山明道:“什么话,往后还得人荣兄多关照!” 高人荣谦逊了一句,摆手侧身往里让,道:“关爷快请,王爷候着您多时了!” 关山明含笑点头,谢了一声,举步踏上石阶! 高人荣瞥了那瘦高汉子一眼,笑问道:“关爷,这位是……” 关山明笑道:“我头一趟进府,这是我带来的晋见之礼!” 高人荣为之一怔,关山明紧接着笑道:“前些日子夜闯康亲王府的,就是这位仁兄!” 高人荣明白了,脸色微变,脱口一声轻呼,瞪着那瘦高汉子直看,那瘦高汉子眼瞪得更大,一张脸憋得铁青,神态好不怕人,却只不说一句话! 高人荣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关爷,您不怕他跑了?”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他还算听话,一路跟着我到了这儿!” 说话间,高人荣陪着关山明已到了前院,只见个亲随打扮的汉子满脸诧异地往这边瞧! 高人荣忙冲着那边摆了手:“老马,麻烦通报王爷一声,就说关爷到了!” 那几个中有矮矮胖胖的答应了一声,刚要走! 只听一声朗笑传了过来:“不用通报了,我已经出来了。” 闻声,那几个亲随连忙哈下了腰! 关山明抬眼望去,只见那通往后院的青石小径上,一前一后地行来两个人,前面的,是雍郡王胤祯,走在后面的,是个身躯魁伟,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步履十分稳健。 关山明忙迎前施礼:“见过王爷。” 雍郡王胤祯摆手笑道:“算了,小关,你还跟我来这一套,来,你俩见见……” 说着,一指身后魁伟汉子,道:“这位是‘侍卫营’统带拜善……” 望着拜善又一指关山明,道:“这就是我向你提的小关,怎么样,不含糊?” 拜善两眼打量着关山明,口中却笑道:“王爷的眼光还不错……” 适时,关山明已向他抱起了拳,道:“见过统带!” 仅抱拳而不施礼,这对“侍卫营”的这位统带,似乎有点礼不够,但是,人是雍郡王介绍的,这位“侍卫营”的统带拜善,却不敢有丝毫挑剔,也一抱拳,笑道:“久仰关老弟大名,刚听王爷说起,昨夜钱振星斗胆冒犯,拜善这里先赔个罪!” 关山明连忙含笑谦逊! 雍郡王胤祯容得他把话说完,一指那瘦高汉子,道:“小关,他是谁?” 关山明笑道:“王爷,这是我的晋见之礼,前些日子夜闯康亲王府的那位,如今我把他带来呈给……” 此言一出,雍郡王与拜善一起色变! 拜善下意识地跨前一步,靠近雍郡王身侧! 雍郡王胤祯一笑说道:“放心,他伤不了我,何况还有小关在!” 说完了话,他转注那瘦高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瘦高汉子没开口,关山明却在一旁笑道:“王爷,他不会说话,还是我代他回答……” 雍郡王胤祯收回目光,愕然说道:“怎么说,小关,他不会说话?” 关山明点头笑道:“是的,王爷,我点了他的‘哑穴’,废了他一身功夫!”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说道:“怪不得,那么他叫什么?” 关山明道:“他叫戚伦,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翻天鹞子’,但在这儿,他却是‘京华武馆’的一名教师……” 雍郡王胤祯一点即透,变色说道:“这还得了,‘京华武馆’窝藏飞贼,还好他只是闯亲王府,要是闯进大内惊了圣驾……拜善,待会儿告诉向明一声,带人马上封了它去!” 拜善忙道:“王爷,不用封了,昨天晚上‘京华武馆’来了江湖仇家,武馆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房子也被烧了,如今没有一个人儿了!”敢情他知道了! 雍郡王胤祯“哦!”地一声,道:“有这回事儿,京畿重地,动辄凶杀,这还像话……?” 关山明一旁微笑说道:“王爷,这还不是省了官家的事儿?” 雍郡王胤祯道:“省事儿也没这么样省法的,小关,你也知道昨夜的事儿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还是今午出客栈的时候才听说的,我早知道飞贼是这位‘京华武馆’的教师‘翻天鹞子’,可是我为引出他的同党,一直未下手,不想他们的江湖仇家早了我一步,今午我还一直追出了十几里路才找到他的,虽然他的同党都跑了,但到底还是逮住了他!”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有你的,只是,你点了他的‘哑穴’如何问他口供?” 关山明道:“不用再问了,王爷,他已经承认了……”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可是我要把他交……” 关山明道:“—个小毛贼还值得审问,干脆把他交康亲王爷处置算了,再有说,王爷,他的口供也最好别问……” 雍郡王胤祯道:“为什么?”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敢说!” 雍郡王胤祯焉得不懂,忙道:“你说,天大的事儿,我替你担了!” 关山明道:“谢王爷,刚才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一会儿又说是八阿哥的人,我唯恐他乱攀胡扯惹出了大乱子,所以才点了他的‘哑穴’!” 雍郡王胤祯变色说道:“好大胆,他竟敢乱咬老二跟老八,这还得了……”一顿,忙接道:“可是,小关,他口虽不能言,还有手……” 关山明笑道:“只怕他有手也难以握管了!” 雍郡王胤祯失声说道:“小关,你,你废了他两只手?” 关山明点头说道:“事非得已,王爷,二阿哥跟八阿哥岂容他乱攀?” 雍郡王胤祯猛一点头,道:“做得对,小关,我这就命人把他押送康亲王府去……” 说着,他便要唤人,关山明忙道:“慢着,王爷,这该由我去比较妥当!” 雍郡王胤祯一怔,旋即点头,道:“对,你可以对康亲王有所禀报,来人!” 远处高人荣应声奔了过来! 雍郡王胤祯向高人荣一摆手,道:“人荣,先把他押下去,看好了他!” 高人荣尚未答应,关山明紧接着说道:“人荣兄,量好卸了他下巴,也小心他碰壁!” 高人荣含笑答应,拉起那瘦高汉子转身而去! 这里,雍郡王胤祯转向拜善道:“拜善,怎么样,不提别的,就凭小关这一手,在你‘侍卫营’里当个差,该可以凑合了?” 拜善忙道:“王爷,凑合什么话?拜善自叹不如,只恐怕王爷所说那职位,委曲了关老弟,我看还是……” 雍郡王胤祯忙摇头说道:“别让人家说闲话,还是让他由下而上慢慢干,只要你以后多关照,多提拔就行了!” 拜善连声唯唯,也连称不敢! 又谈了几句,拜善告辞而去,临走,他告诉关山明,明天到“侍卫营”找他去,该预备的他今天晚上就给准备好! 拜善走后,关山明向着雍郡王眨了眼,笑道:“王爷,您的手法干净利落而且快,大有奇兵制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一下只怕二阿哥……” 雍郡王胤祯笑道:“那该归功于你的计策,小关,我还有得意一着,人,是老八的,但我另外派了个人透了句话!” 关山明笑道:“这一来只怕八阿哥也要惨了!” 雍郡王胤祯笑道:“这就叫收渔人之利……” 顿了顿,道:“小关,你是在哪儿找着这个人的?” 关山明道:“在‘石景山’再过去,就他一个,他要往‘太行’跑!” 雍郡王胤祯道:“其他的想必已进‘太行’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有可能,不过,迟早他们会化整为零再回来的!” 雍郡王胤祯点了点头,道:“那当然,小关,他真是那飞贼么?” 关山明道:“怎么不真,他是那夜的飞贼,也是二阿哥的人,实在说,他那夜进‘康亲王府’是为了行刺,得手之后准备嫁祸您跟大阿哥,可巧那夜康亲王不在,使他那阴谋无法得逞,所以翻箱倒柜弄出了一付窃贼现场……” 雍郡王胤祯道:“小关,这是他说的?” 关山明点了点头! 雍郡王胤祯扬眉说道:“那你就该让康亲王爷听他的口供!”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万一他反过来说是您的人呢?” 雍郡王胤祯一怔,旋即摇头说道:“对是对,可是放过了一次机会,未免可惜!” 关山明笑道:“您没放过机会,适才的话,那位‘侍卫营’统带都听见了,暂时他也许不敢说,日子一久您还怕传不到康亲王的耳朵里?” 雍郡王胤祯点头叹道:“小关有你一个,那要胜过千百谋士,数万甲兵!” 关山明笑道:“那是您的偏爱,据我看,您这府里的几位都不差!” 雍郡王胤祯摇头说道:“斗力或可以,斗智却不行,更不必谈什么运筹帷幄,决胜负于方寸之地了,不战而屈敌之兵,那才是高!” 关山明笑了笑,未说话! 雍郡王胤祯却道:“小关,如今‘京华武馆’已瓦解了,可是那只是老二的爪牙,也只是他的小部份,我总觉得他对我的威胁未除!” 关山明道:“当然,只要二阿哥存在一天,他对您的威胁便存在一天!” 雍郡王胤祯目中异采一闪,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王爷,我是附和您的心意!” 雍郡王胤祯道:“那还不都一样?可是东宫里能人颇多……” 关山明笑道:“王爷,江湖上有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您必然明白!” 雍郡王胤祯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指你自己……?” 关山明摇头笑道:“王爷,我不能为您干这事儿,您也不该考虑我,那只能找一个既可来又可去的人,然后我再来对付他!” 雍郡王胤祯叹道:“好毒,那么这个人……” 关山明道:“我帮不上忙,您得自己找,王爷,我认为时间很充裕,因为这件事该放在二阿哥找上八阿哥之后!” 雍郡王胤祯目闪异采,抚掌笑道:“小关,你一着比一着毒,好,我听你的……” 于是,这第二步就这么说定了! 傍晚,关山明在雍郡王府吃过了晚饭之后,一个人押着那名“飞贼”:那倒霉的“翻天鹞子”戚伦去了“康亲王府”! 和硕亲王大于郡王,自然,这康亲王府也就比雍郡王府大而且宏伟、气派得多,瞧,站门的是八个亲兵! 关山明到了大门口,官样文章地一番报名及说明来意之后,亲王府内出来个蔑片师爷一流的老头儿把关山明让了进去,进了亲王府在门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那老头儿又来相请,说康亲王在大厅见他! 这对一个郡王府的亲随来说,是殊荣! 其实,也是那位官架十足的康亲王,看在为他逮住“飞贼”的大功份上,所以才破例降尊! 那老头低头哈腰带着关山明进了大厅! 关山明看得清楚,大厅里,居中高坐着个便装胖老头儿,捋着胡子,闻着鼻烟,大刺刺的,板着一张脸,其官架之足,的确像个亲王!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保镖”,紧紧地靠着他,就像生怕谁割了他一身肥肉一般,一脸凶恶的奴才相! 老远地,那老头儿便打下了千:“禀王爷,郡王府来人到!” 康亲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看也未看关山明一眼! 关山明扬起了眉,又放下了眉,咬着牙上前打了个千:“关山明见过王爷!” 这回,康亲王把他那双猪尿泡一般的尊目望向了关山明,而且很不容易地抬了抬手,嗯了两声,道:“起来,起来!” 其实关山明早卓立在那儿了,他道:“谢王爷!” 康亲王收回了目光,望着手中那只小巧玲珑的鼻烟壶,向关山明问了话:“你就是关山明?” 废话,多此一问! 关山明道:“回王爷,是的!” 康亲王道:“听说你拿住了飞贼?”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飞贼现在厅外!” 康亲王一哆嗦,忙将目光移离了鼻烟,睁眼急道:“现在厅外?要是让他闯进来还得了?来人,把他押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印度国去! 他身后那两个尚未答应,关山明已然说道:“禀王爷,不碍事,他已成了废人!” 康亲王吁了一口大气,点头说道:“好,好,难为你跑这一趟,来人,看赏!” 关山明忙道:“回王爷,这完全是王爷洪福,关山明不敢居功!” 谁不爱听好听的,康亲王乐了,摆手说道:“别客气,别客气,这是我一点小意思!” 说着,他站了起来,那意思是他拿赏打发关山明,这接见至此已毕,他要回如夫人侧福晋身边去了! 关山明忙道:“王爷,关山明还有下情禀报!” 康亲王没再坐下,但也未走,他道:“我听着了,你说,你说!” 关山明道:“据飞贼的口供,他并不是一般窃贼,而是要谋刺王爷。” 康亲王一身肥肉猛一抖,手中鼻烟壶险些落了地,急道:“你怎么说?” 关山明道:“回王爷,他是要谋刺王爷!” 这回亲王听清楚了,人谁不惜命?何况他这个亲王,当来不易,享尽人间荣华富贵,他怎愿死? 砰然一声坐了下去,抖着嗓门儿道:“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这还得了,这还……” 关山明紧跟着又是一句:“禀王爷,他还有很多高来高去的同党潜伏在外城各处!” 康亲王一身肥肉抖得更厉害了,道:“问他,问他,他那些同党都躲在哪儿,马上给我派人去抓,一个也不能走脱,问他,问他……” 关山明道:“回王爷,我已经问过了!” 康亲王忙道:“他怎么说?” 关山明道:“他说谋刺不成,他们绝不罢休!” 康亲王“哦!”地一声惊呼,拍了坐椅扶手,道:“我问你他的同党在哪儿?” 关山明道:“据他说到处皆是,抓不胜抓!” “胡说!”康亲王道:“他有那么多同党,他想谋叛造反……” 关山明道:“回王爷,我认为他是夸大话,用意不过在保全他自己一命,所以请王爷不必震惊!” 康亲王道:“不行,我不许他有一个同党,都要给我抓来!” 关山明道:“王爷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也许拿不了那么多,但我有把握把他们全赶出京去……” 康亲王点头说道:“嗯,嗯,这还差不多,你一个人行么?” 关山明道:“回王爷,事实上我在他们之中拿住了一个,他们没能从我手中把这个救回去。” 康亲王脸上的胖肉松了些,也吁了一口气,忙道:“好,好,这件事交给你办,要快,越快越好,只要办好了,我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关山明道:“谢王爷,在这儿我有个不情之请……” 康亲王连道:“你说,你说!” 关山明道:“这班飞贼狡诈诡谲,阴险毒辣,上次谋刺王爷未成,很可能在内院各处留什么毒物,所以我想到各处看看……” 康亲王脸上刚松的肥肉猛又一紧,道:“真的么?你怎么知道?” 关山明道:“回王爷,这是他们的惯技,也是江湖亡命之徒的阴狠毒辣之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康亲王连考虑都没考虑就点了头,连声说道:“好,好,你可以到处看看,你可以到各处看看!” 关山明欠身一礼,道:“谢王爷!” 按说,道谢的该是康亲王,可是这是官场的规矩,替别人做事儿,到头来还得道谢别人! 康亲王将头连点地道:“好,好,你很会办事,只你能找出这些江湖亡命之徒所藏的毒物,我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关山明又谢了一声! 康亲王转向那一直垂手侍立身旁的老头儿摆了手道:“老那,你带他到各处看看去!” 老头儿答应了一声,向着关山明道:“这位,请跟我来!”说着,带着关山明出了厅! 出了大厅,踏着那一地积雪行向后院! 行走着,关山明向那老头儿搭了讪:“您老贵姓,怎么称呼?” 一离开主子面前,老头儿神气多了,干咳一声,道:“姓那,我是那总管!”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那总管,失敬了……”顿了顿,接道:“前几天闹飞贼的时候,那总管可在府中?” 那总管点了点头,道:“在,我很难得出门,府里的事太忙!” 关山明道:“那总管想必受惊了!” 那总管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其实,我们下人们受点惊倒不算什么,福晋跟两位侧福晋可吓坏了!” 关山明道:“说得是,那总管不知道,这班亡命之徒,什么坏事儿都干得出来,幸好那夜他没起淫心,要不然……”摇摇头,住口不言! 那总管机伶一颤,忙道:“这位老弟,那飞贼是个采花贼么?” 关山明道:“他的目的是谋刺王爷,可是万一他碰见女眷在场,见色起意,那就很难说了,这班人心狠手辣往往是先奸后杀的!” 那总管惨白了脸,道:“该死,该死,待会儿我要禀报王爷,这对飞贼绝不轻饶,马上让人拖出把他砍了!” 关山明沉吟了一声,道:“按说,这飞赃夜闯王府,谋刺王爷,是死有余辜,可是有件事颇为麻烦,那总管最好背地里向王爷禀报—声!” 那总管忙道:“什么事儿,你老弟请说!” 关山明道:“据那飞贼招供,他是二阿哥的人……” 那总管脱口一声惊呼,道:“这,这怎么会,他胡说……” 关山明道:“我也以为这不可能,所以刚才在王爷面前我没敢说,不过,听说王爷跟八阿哥私交甚笃,八阿哥又是二阿哥的大对头,由这儿看,二阿哥让他来行刺是可能的!” 那总管满脸惶恐地道:“这还得了,这还得了,待会儿我一定要向王爷禀报一声,把这件事弄个清楚不可!” 关山明摇头说道:“问,恐怕很难问出些什么了,我为了怕他胡咬乱攀,惹出了大乱子,已经点了他的‘哑穴’,如今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也怕他再行凶,我又废了他那双手及一身武功,他连写也不能写了!” 那总管呆了一呆,道:“那,那怎么办?” 关山明笑道:“那好办,他还可以点头摇头,对这种人只能用智,不能用力,那总管稍待只消告诉他,只要他是二阿哥的人,王爷便绝不敢难为他,他一定会点头承认!” 那总管猛一点头,道:“对,对,谢谢你老弟,就这么办!”说话间,二人穿过拱门,来到了后院,这后院既深且广,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可是如今都压盖在一片白雪之下,粉妆玉琢世界,较往日更美! 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一丝不差! 那总管带着关山明穿画廊,走曲径,在各处搜寻了一遍,未能找出什么,最后,二人来到了一座小楼前! 关山明停了步,望着那门窗紧闭的楼头,他问道:“那总管,这儿是……” 那总管道:“这儿前楼是王爷及福晋两位侧福晋两位所住,后楼是格格所住!” 关山明眉头一皱,道:“这就麻烦了……” 那总管忙问道:“老弟,怎么,什么事麻烦?” 关山明道:“越是王爷经常出入的地方,暗藏毒物的可能性越大,可是这儿却是王爷福晋及格格所居的小楼,我怎好……” 那总管“哦!”地一声,忙道:“原来是为这个,那有什么关系,这是公事,也经过禀明王爷,王爷也答应了,我想不会……” 关山明道:“那么就麻烦那总管先向福晋禀报一声……” 那总管摇头说道:“不必了,你老弟没瞧见,前楼灯光很暗,福晋跟两位侧福晋进宫向老佛爷请安去,只有格格在!” 关山明道:“那也得向格格禀报一声!” 那总管道:“没关系,我们这位格格人最随和,老弟请跟我来!” 说着,他举步向小楼行去! 关山明跟前一步道:“等会儿那总管最好离我远一点,倘有什么炸药,也可免伤着那总管!” 那总管一惊停了步,道:“这,这,这可怎么好……”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这样,那总管请在这儿候我片刻,我自己进去向格格禀明一声找找看,马上就出来!” 那总管忙点头说道:“也好,也好,反正你老弟是雍王爷的身边人,说起来也不是外人,那么你老弟请,我在这儿等你!” 关山明点了点头,转身行进小楼! 第7章 零七 进了小楼,春意盎然,还带着点兰麝芳香! 关山明没在前楼停留,直奔后楼行去! 甫进后楼,只听一个俏生生的话声问道:“谁呀?” 紧接着,那明亮灯光下,楼梯口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美姑娘,一身青缎袄裤,体态玲珑,纤小婀娜! 她一见楼下站着个陌生人,顿时吃了一惊,忙道:“你,你,你是谁,怎么敢……” 关山明忙含笑拱手,道:“姑娘,我是雍王府来的,刚才已经见过王爷了,我有事要见格格,王爷让我来向格格面禀!” 那美姑娘瞪大了一双乌漆发亮水汪汪的美目,上下打量了关山明几眼,娇靥上惊容渐消,道:“你在这儿候着!”扭腰转身不见了! 须臾,那美姑娘又出现在楼梯口,向着关山明道:“格格叫你上来!” 关山明一拱手,道:“谢谢姑娘!” 举步登上了楼梯,上了楼,那美姑娘瞪着美目,一眼不眨的瞅着他,关山明笑了笑道:“怎么,姑娘,我脸上有灰么?” 美姑娘脸一红,半嗔半笑地道:“你这个人比我们府里的人大胆多了,格格有话,要你在客厅等着,她马上出来,你跟我来!” 说着,扭动腰肢迈碎步,带起一阵醉人的香风向左行去! 关山明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美姑娘带着关山明进了一间小小的客厅,那客厅虽然小,但陈设华丽,华丽中还带有一个雅字! 在左边太师椅前,美姑娘停了步,一摆柔荑,道:“你随便坐!” 关山明没坐,却望着壁上一幅画直出神,那是一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图中的公孙大娘,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那左上方小小朱印之上,写的是一笔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的小草,笔力之劲道,不让须眉! 怎知它不让须眉,因为那落款的是海珠两个字儿! 美姑娘微愕说道:“你看什么……”转头循关山明所望望去! 关山明道:“这,出自格格手笔?” 美姑娘点头说道:“是啊,怎么?” 关山明叹道:“格格才艺之高,令人叹服……” 美姑娘瞪大了美目,道:“你也懂画?” 关山明点头说道:“略知一二,只是肤浅得很!” 美姑娘道:“别客气,我们格格不但会画,而且琴棋……” 环佩响动,一阵轻盈步履声传了过来!美姑娘一吐香舌,连忙迎了出去! 适时,客厅门口转过了一位清丽的旗装人儿,她不算顶美,但有一股英气,这是一般娇生惯养享乐处优的皇族亲贵,宦门千金所没有的! 她还有一脸高贵的气质,但那不是官家习气,也不是自高自大的官架子,而是那与生俱来的自然流露! 更难得的她脂粉不施,淡雅而清丽,像一株雪里寒梅,超尘脱俗,清香馨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清丽的娇靥上,带着一丝淡淡轻愁,那双深邃而本该清澈的眼清里,也笼罩着一层薄雾,那也是轻愁! 她身后,另跟着一位青衣姑娘,她没有像搀扶一般弱不禁风的官门尊贵千金一般地搀扶着她! 美姑娘在门口半矮娇躯,福了一福! 关山明也浅浅一礼,道:“见过格格!” 那浅浅的一礼,没使这位海珠格格有丝毫不快,她反含笑轻举了皓腕,柔声说道:“别客气,你请坐!” 给人第一印象是她的确很随和! 关山明谢了一声,在海珠格格落座之后,他才坐了下去! 坐定,海珠格格转望美姑娘:“小青,怎不给这位沏茶?” 小青忙道:“回格格,我这就去!” 这,又表示她丝毫没有身份贵贱的观念,若换个人对一个亲随,连座都没有,哪来的茶? 关山明忙欠身说道:“不敢当,我马上走!” 他虽然这么说,小青还是沏茶去了! 海珠格格将目光投向关山明,含笑问道:“你是雍王府的?” 关山明忙道:“是的!” 海珠格格道:“在雍王府多久了,我以前没见过你!” 关山明道:“我刚进雍王府,今天算头一天!” 海珠格格笑了,笑得很轻淡,道:“怪不得,你贵姓?” 关山明忙道:“不敢,回格格,我叫关山明!” 海珠格格道:“好名字,你也在旗?” “不!”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江南江湖!” 海珠格格道:“江湖多慷慨英豪,奇人异士,我虽生长宦门,但素慕朱郭之流,侠义之风!” 关山明道:“格格夸奖,这,我由那幅‘公孙大娘舞剑图’可见一斑!” 海珠格格微笑说道:“涂鸦之作,贻笑大方!” 关山明道:“我应该说格格之才艺允为宦海奇女,令人叹服!” 海珠格格目光一凝,道:“看来你并不完全是个江湖人!” 关山明道:“我是读书学剑两无所成,格格……”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别客气,我看得出你文武两途都很不俗,这雍王府的亲随,是十分委屈了你!” 关山明微笑道:“不瞒格格说,我是为帮朋友的忙,才由关外来京,进雍王府效力的!” 海珠格格道:“那我说的更不错了,你只是为朋友偶尔为之,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仍要回江湖去?”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微微笑道:“还好我没有失礼,否则口口声声慕朱郭,却当面怠慢了江湖游侠,奇人异士,岂不是笑话!” 关山明含笑谦逊,连称不敢! 海珠格格话转上了正题,道:“听说你见我有事?” 关山明道:“是的,格格!” 海珠格格道:“什么事?”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 海珠格格那清丽娇靥上掠起一丝诧异,旋即说道:“没有关系,我们名号主婢,情如姐妹,你说!” 关山明道:“我首先要禀明格格,我是为帮一个新交好友的忙,所以想尽了办法,进府来见格格的!” 海珠格格“哦!”地一声,道:“你请说下去!” 关山明道:“格格当知府中前两天闹飞贼事!” 海珠格格神色很平静,点头说道:“那夜我没在家,回来后才听下人们说起的!” 关山明道:“实在说,格格那夜不该出去……” 海珠格格微愕说道:“我不该出去,为什么?” 关山明道:“因为那人不是飞贼,而是由江南千里迢迢来看格格的!” 海珠格格脸色一变,急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飞贼……” 关山明道:“因为那人就是我刚才所说,我为帮他忙而进府见格格的我那位新交好友,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海珠格格又复脸色一变,忙道:“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明道:“他姓金,单名一个飞字!” 海珠格格脸色大变,娇躯倏颤,喃喃说道:“是他,是他,他怎么迟了三年……” 关山明道:“格格,他来晚了么?” 海珠格格刹时恢复平静,道:“你既然认识他,也既然为帮他的忙到这儿来见我,想必我跟他的事,他已经全告诉你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格格,我知道得很清楚!” 海珠格格香唇边泛起一丝轻微抽搐,道:“那么你该知道,他来迟了三年,我已经奉父母之命……” “我知道!”关山明道:“他因江湖事缠身,所以迟来了三年,到了京中之后他未能见着格格,却听到格格文定的消息!” 海珠格格道:“他既来一次,为什么不能再来第二次?” 关山明道:“格格该知道,怕不能来,他已是闹得满城风雨,到处缉拿的飞贼,侍卫营的人在内城布下了森严的戒备,专等他再来!” 海珠格格道:“我知道,但我也深知,这拦不住他!” 关山明道:“可是为格格,为他,我拦住了他!” 海珠格格神情忽地一暗,摇头说道:“迟了,迟了,三年,一切都太迟了!” 关山明道:“只要不是格格的意思,我认为就是他再晚三年来也不迟!”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这是大清皇律,悬殊的身份与门户害人,我真懊悔当初为什么倾心于他,如今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关山明道:“我不认为格格也有这种偏见!” “自然!”海珠格格点头说道:“诚如你所说,我不同于一般宦门女儿家,我要有那种偏见,我当初就不会倾心于他了!” 关山明道:“那么格格就不该谈一个迟字!” 海珠格格悲笑说道:“可是,父命难违,大清皇律更难违,谁叫我生为皇族亲贵,我真希望我是一个寻常的百姓家……” “格格!”关山明道:“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对一个女儿家来说,尤为重要,我认为除了格格自己,谁也无法左右格格,替格格做主!” 海珠格格双眉微扬,道:“你是说……” 关山明道:“格格是位宦门奇女,也是位红粉巾帼,我不便叫格格怎么做,可是有很多前辈侠女事迹,格格不会不知道!” 海珠格格道:“你今天来见我……” 关山明道:“我答应帮他的忙,可是我只能在婚姻不是格格自己意思的情形下帮他的忙,否则我帮不上这个忙!” 海珠格格道:“我明白了,你是来探探我的口气,看看情形!” 关山明点头说道:“格格,可以这么说!” 海珠格格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这是我的意思呢?” 关山明道:“只要有格格这句话,他马上回江南去!” 海珠格格神情一惨,道:“如果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呢?” 关山明道:“他想个办法,就是拼了命也要把格格接出去!” 海珠格格道:“你不是说侍卫营的人戒备森严,很厉害么?” 关山明淡淡笑道:“格格,为真情,为格格,哪怕是京都铁卫齐出也拦不住他,他的勇气是足够的,或许没有办法,但我有!” 海珠格格道:“你有什么办法?” 关山明道:“格格,那是我的事!” 海珠格格娇躯一阵轻颤,哑声说道:“请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关山明平静地笑道:“这就是格格让我带的话?” 海珠格格娇躯颤抖着点了点头:“纳兰容若除了不会武?其他的任何一方面都比他强!” 关山明淡淡笑道:“格格,一个‘情’字能生人,能死人,精卫衔石难填恨海,女娲重生难补情天,万请格格慎重!” 海珠格格娇躯猛起一阵剧烈抖颤,道:“他对我还有情么?” 关山明道:“格格,他由江南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到了京都之后,他又冒杀身之险夜闯内城来见格格,如今虽然侦骑四出,到处在缉拿他,可是他仍等着听格格一句话!” 海珠格格美目中倏涌泪光,垂下螓首,半晌始又缓缓抬起了头,悲笑说道:“看来当初委实不该……” 关山明道:“格格,情非孽,爱也不是罪!” 海珠格格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宗人府是不会放过我俩的!” 关山明道:“我明白,但我更明白朝廷的势力无法伸展到江湖去,再说,我既然管了这件事,绝没有半途放手的道理!” 海珠格格道:“你为什么管这件事,帮这个忙?” 关山明道:“不为什么,格格,真情能动天地,泣鬼神!” 海珠格格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相信我爹会轻易让你见我!” 关山明道:“事实上,贵府的那总管陪我到楼外!” 海珠格格疑惑地摇头说道:“这令人难信,我爹不是那么随和的人!” 知父莫若女,做女儿的,也只能这么说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可是我带来了个飞贼,而且告诉王爷,那飞贼是来谋刺王爷的,谋刺虽未成,他极有可能在府中各处藏有什么毒物爆炸物,所以王爷特许我在各处查一查!” 海珠格格吃惊地道:“飞贼,怎会又……” 关山明道:“随便抓一个江湖败类,谁能指出他不是那夜的那个,如此一来,他在‘北京城’中更安稳了!” 海珠格格娇靥上泛现一丝轻淡笑意,道:“你的心智令人叹服,那总管为什么不进来?” 关山明道:“那是格格夸奖,他怕爆炸物伤了他!” 海珠格格又笑了,那位美姑娘也笑了,小青道:“看不出你这个人那么多鬼主意!” 海珠格格嗔叱道:“小青,不许无礼,好没规矩!” 关山明未在意地笑了笑道:“我要没那么多鬼主意,就不敢轻易揽事上身了!” 小青瞟了他一眼,脸一红,低下了头! 关山明转望海珠格格,道:“我不能让那总管久等!” 海珠格格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当下毅然说道:“便为你这份高义,我也没有话说。” 关山明道:“谢谢格格没有让我白跑一趟,请格格给我样东西让我带给他,也好做个信物!” 海珠格格道:“难道他不相信你?” 关山明道:“格格该知道,江湖中人最痛恨的便是六扇门中吃粮拿俸的,以我如今的身份,他自然有所不满!” 海珠格格未再迟疑,当即从颈子上解下一块项佩,交小青递给了关山明,并且说道:“这是当年我离开江南返京时他给我的!” 关山明接过项佩一看,只见那是一块汉玉,背面并刻着八个蝇头小字:“海枯石烂,此情不渝”,当即藏好微笑站起:“格格,我告辞了,后天西四牌楼的‘护国寺’有庙会,华灯初上之际尤为热闹,或者西山霁雪,观赏此正其时,格格难道不想出去走走?” 海珠格格面泛异采,道:“想是想,只是西山太远,‘护国寺’是喇嘛庙,庙会人又多……” 关山明道:“路远可以雇车,人多也好想办法!” 海珠格格道:“我不喜欢热闹,倒很想去看看‘西山霁雪’!” 关山明道:“也好,格格想什么时候去?” 海珠格格想了想道:“明天早上我跟小青坐车出门,晌午以前总能赶到!” 关山明点头笑道:“那好,格格,我走了!”说着,浅浅一礼,向外行去! 海珠格格忙道:“你这份情我领受了,这份恩,我也不敢轻言—个谢字,恕我不送了,小青,代我送客!” 关山明道:“格格,我感于他的情,敬格格是位宦门奇女子,格格要这么说,我只有深感不安,也懊悔当初管了!” 海珠格格笑了笑,未再多说,那眉宇间的神色,难掩心中感激领敬之情! 小青送关山明到了楼梯口,关山明回身笑道:“不敢多劳动姑娘玉趾,姑娘请留步!” 小青停了步,表现得却有点依依不舍,美目微瞪:“你这个人……”脸一红,住口不言! 关山明含笑问道:“我这个人怎么样,为人冒险奔波,不挺好么?” 小青嗔声说道:“谁跟你嬉皮笑脸了……” 关山明道:“那么,说正经的,多谢姑娘相送,我走了!” 说着,举步下了楼梯,忽听楼上小青叫道:“喂!明天你去不去?” 关山明回身摇头笑道:“姑娘,我这个人从不干这煞风景的事!” 小青银牙一咬,扬了眉:“死……” 关山明皱了眉,但旋即一笑走了出去! 出了楼,只见那总管在院子里搓着手直打转,满脸焦急,他一见关山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埋怨地道:“老弟,怎么那么久,等得急死人!” 关山明笑道:“那总管,这种事哪能急?总得慢慢找,再说,格格身边那两位不放心,盘问了我好久!” 那总管释然了:“有没有什么……” 他话尚未说完,关山明翻腕自袖中取出一物,平托掌上,往他眼前一送,道:“那总管,请看看这个!” 那是个半个拳头般大小的小铁球! 那总管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及至看清那只是个小铁球时,忙又凑了过来,问道:“老弟,这是什么东西?” 关山明道:“外面一层薄薄铁壳,里面是炸药,只要一碰……” 那总管白了脸,吓得忙往后退,道:“老天爷,果然有……快,老弟,我带你去向王爷回话去!” 说着,他三脚并为两步,转身就走,生似怕关山明追上了他! 到了前厅,康亲王也早等急了,一见二人进厅,尚未来得及问,那总管嘴快,已把关山明的所获说了出口! 这一下也吓坏了康亲王,瞪着眼,满身肥肉直打哆嗦地向着关山明摆了手:“你站远点儿,站远点儿……” 关山明是离很远停了步,但他说道:“王爷,要不要我试给王爷看看?” 康亲王往后一退,双手连摇地道:“不用了,不用了,你把它带走,你把它带走!” 关山明应了一声,道:“那么,我告辞了!” 浅浅一礼,转身行出了厅去! 没人送他,谁敢?恐怕那玩艺炸了…… 康亲王连该给的赏都忘了! 第8章 零八 夜色中,华灯下,关山明踏着雪,冒着风,到了“八大胡同”,可是他甫进那两扇窄门儿他便扬了眉! 只因为可巧他碰上五六个汉子踹开了那两扇窄门,嘴里叫骂着,大笑着,刚要往里闯! 关山明真有点火儿了,挑眉一声沉喝道:“站住!” 那几个汉子一震,一起停步转了身! 适时,关山明已然到了近前,目光一扫那几个汉子,哈哈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哈!”那站在最后面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说了话:“竟有那胆上长了毛,不开眼儿的敢管咱们的闲事,朋友,爷们是花银票来寻乐儿的!” 关山明抬手往外一指,冷然说道:“那儿,往别个门儿里去,这儿是清白良家!” 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嘿嘿一笑,道:“清白良家,听见么?朋友,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这儿的那个红妞儿是干暗买卖的,她爱的是大堆大堆的银子,爷们有,她准肯,你站在一旁儿凉快凉快去,今儿个爷们心情好,算你造化!” 说着,他一挥手,转身又要往里走! “站住!”关山明又一声沉喝! 那獐头鼠目的回过身变了脸,道:“敢情给脸不要骨头痒痒,你想干什么?” 关山明道:“不干什么,我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先踏进这扇门儿,别怪我下手无情,小心他那两条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脸色又一变,嘿嘿笑道:“敢情你还真爱管闲事,好,爷们就先陪你玩玩儿,小子,瞧清楚了,大爷我第一个进门儿……” 一挥手,道:“伙计们,让让,我就不信邪!” 那另外几个让开了,他冲着关山明一笑,转身便要迈步! 关山明冷冷一笑,忽地出手如电,在那獐头鼠目汉子连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转之际,关山明的五指已然搭上了他后颈!他微一用力,那獐头鼠目汉子头往下一缩,一声“哎哟”尚未出口,关山明底下跟着又是一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吃足了苦头,“哎哟!”一声,砰地坐在了雪地上,直摔个四脚朝天! 这一下,立刻震住了那几个,只因为关山明那一抓一腿之快,让他们看也没看清,别说救了! 地上积雪颇厚,痛是不会怎么痛,可是够难堪的,那獐头鼠目汉子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刹时又一转铁青,翻身跃起,一柄解腕尖刀趋势由小腿上抽出,一挺身,向着关山明小肚子便刺! 关山明冷冷一笑,道:“怎么,动家伙了?你还差得远!” 身形后退一滑右闪,那獐头鼠目汉子一刀顿时落空,关山明同时出左掌抬右腿,瞧…… 那獐头鼠目汉子手中尖刀落了地,腕上痛如刀割,一声呼痛尚未来得及出口,屁股上又挨了一下重的,身形往前一冲,直飞出丈余,砰然一声,雪地开花摔个狗吃屎! 这一摔不比适才,他半天没爬起来! 关山明看也未看他一眼,望着那发呆的几个,冷然说道:“那几位来寻乐儿的朋友有兴趣再试试?” 没一个敢再试,却听一个开口说道:“瞧不出你朋友还是个练家子,那敢情好,我们这位,挨了你的,人不死,债不烂,你朋友留个姓名住处?” 关山明道:“怎么?还要找我?可以,我姓关,诸位要有趣请到‘侍卫营’里找我去!” 此言一出,那几个俱皆一怔,适才发话那人道:“‘侍卫营’?你是哪一班的?” 关山明淡然笑道:“敢莫诸位也是‘侍卫营’的?” 那汉子点头说道:“不错,我们是……” 关山明截口说道:“那最好不过,要打听我不难,诸位只到统带那儿问一声就行了,或者找找钱振星也可以!” 那几个脸上变了色,发话那汉子道:“既然是‘侍卫营’的,那就好办,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往后咱们总会碰头的!” 一挥手,转身向地上那位行去!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我顺便再招呼一声,这个门儿是我姓关的所有,为免伤彼此和气,诸位以后还是少来!” 那几个一句话也没多说,架起地上那位走了! 关山明望着那几个离去,转身走进窄门儿! 刚进窄门儿,眼前倩影一闪,香气袭人,姑娘小翠手叉着柳腰,娇靥的神色比雪还冷站在了眼前,道:“好威风,好煞气,你来干什么?” 关山明眉锋一皱,笑道:“翠姑娘,我为红姑娘赶走了恶徒,你不谢我倒也算罢,怎好意思这样儿对我?” 小翠冷哼说道:“恶徒,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关山明摇头说道:“行了,姑娘,我有正事儿,请让让路!”说着,他就要从小翠身边走过去! 小翠往边上一跨步,挡住了他,道:“别往前走,我们姑娘不认识你这种人,出去!” 关山明眉锋一皱,刚要开口! 只听红姑娘那甜美话声由里面传了出来:“小翠,别无礼,请关爷进来!” 关山明双眉一展,冲着小翠眨了眼,笑道:“听见么?红姑娘要不是认识我,怎知我姓关?” 小翠气得一跺花鞋,一甩辫子扭身进去了! 关山明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堂屋中灯光明亮,由外内望,只有柳绡红一个人俏立屋内,却不见查桐、金掌柜与金飞的踪影! 关山明进了堂屋,举手微拱,含笑招呼:“红姑娘,你好!” “托关爷的福!”柳绡红楚楚一笑,道:“我该谢谢关爷!” 关山明笑道:“别客气,应该的!”说着,往东厢房望了一眼! 柳绡红故作未见,道:“关爷寒夜光临,有什么指教?” “好说!”关山明道:“查长老与金掌柜的父子不在么?” 柳绡红微微笑道:“关爷来得不凑巧,我二叔、大哥与查长老晌午就走了!” 关山明一怔说道:“走了?上哪儿去了?” 柳绡红摇头说道:“不知道,为免大祸临头,他三位不得不走快一点!” 关山明皱眉说道:“那的确是不凑巧,这一下麻烦了,我带来的话找谁说?” 柳绡红道:“关爷带来了什么话?” 关山明道:“我已经到康亲王府去过了,也已经见过了海珠格格……” 话犹未说完,院子里响起了金飞的话声:“姓关的,姓金的没有走!” 柳绡红一惊,关山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这位大哥太不合作……” 柳绡红娇靥一红,关山明已缓缓转过身形,当他转过身形的时候,金飞已到了堂屋门口,背后还跟着金掌柜的与查桐。 关山明当即笑道:“看来情之一字魔力确大,我有一句海珠格格,兄弟你马上出来了……”向着查桐与金掌柜的一拱手,道:“查长老,掌柜的,二位好!” 查桐忙还一礼,道:“老弟好!” 金掌柜的神色冰冷,没答礼! 金飞则冷冷说道:“姓关的,你别得意,没人相信你……” 关山明道:“你要不相信,你就不会出来,我已见着了海珠格格,我该恭喜你贺喜你,她是位难得的宦门奇女,她让我告诉你,她是奉父命,不是出诸己愿……” 金飞猛然一阵激动,脱口说道:“真的……?”神色一冷,忙又说道:“我不相信你能进康亲王府……” 金掌柜的冷冷说道:“飞儿,别忘了,如今眼前这位是雍郡王的人!” 关山明淡淡笑道:“掌柜的,你错了,雍郡王的人固然可以进康亲王府,但不一定能大摇大摆地进入内院见着海珠格格!” 金飞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很简单,我拿着了飞贼押往康亲王府,告诉康亲王飞贼是来行刺的,行刺虽未成,他可能在内院各处藏有什么炸药毒物,他们怕死惜命,于是就叫我进内院去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我见着了海珠格格!” 金飞诧声说道:“你拿着了飞贼?” 关山明道:“不信你一两天内听听消息,看看飞贼是不是落了网!” 金飞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相信他会承认……” “当然!”关山明道:“做贼的人,没有一个肯承认他是贼的,你说他们是信我的还是信那飞贼的?还有那飞贼一身功夫俱失,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他只好默认了!” 金飞一震说道:“你废了他一身功力,点了他的哑穴?” 关山明尚未说话,金掌柜的突然冷哼说道:“姓关的,小儿年轻无知,但眼前之人并不是个个都年轻无知,你编的那一套,骗得了别人……” 关山明笑道:“显然掌柜的自以为老于世故,不会轻易上当,掌柜的你不愧闯荡多年的老江湖,你不信没关系……” 转注金飞,接道:“你把这个拿去看看!” 翻腕自袖底拿出了那方海珠格格给他的汉玉项佩,顺手递向金飞,金飞神情大震,连忙接了过去,手握着那方玉佩,望着关山明,神情激动,虎目涌泪,半晌始才出一句:“关大哥,金飞羞煞,愧煞……” 关山明摆手笑道:“别言一个谢字,因为咱们是互惠,谁也不欠谁的!” 金飞闭口不言,那神色却难掩心中之感激! 查桐突然说道:“关老弟,老要饭的就知道不会看错人,你令人敬佩……” 金掌柜的老脸通红低下了头! 只听柳绡红俏生生地道:“小翠,给关爷沏茶!” 关山明笑了笑,道:“红姑娘,我受宠若惊,为免忽冷忽热令我吃不消,诸位还是对我冷一些好,等弄清楚了……” 柳绡红红着娇靥,含笑说道:“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之处便饶人,关大哥,您请坐!” 关山明道:“诸位都请坐!” 说着,大伙儿一起落了座,坐定,金飞第一句便问:“关大哥,海珠,她可好?” 关山明道:“好是好,只是人显得清瘦,那一个愁字让人心酸!” 金飞红了脸,柳绡红美目凝注,笑道:“关大哥,好酸!” “不然,姑娘!”关山明摇头说道:“这是实情,天下唯真挚深情最感人,也能令人心碎,断肠,魂销!” 柳绡红微笑说道:“听口气,关大哥是过来人!” 关山明淡淡笑道:“惭愧得很,我跟情字无缘,至今没有一个红粉知己!” 柳绡红那双美目一亮,道:“关大哥,真的?” 关山明笑道:“我要有粉红知己,岂会受那分离之苦,一个人跑到这儿来?” 柳绡红笑了,娇靥上却掠上一抹浅浅红晕! 金飞道:“关大哥,海珠她都说了些什么?” 关山明笑道:“这,最好还是等见着她时你问她……” 金飞忙道:“关大哥,我什么时候……”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告诉过海珠格格,后天‘护国寺’有庙会,‘西山霁雪’如今观赏也正其时,她选了后者,明天晌午……” 金飞一阵惊喜,方待说话,关山明已然又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明天这机会难再,再好诸位收拾收拾,备好了车,明天就把她接走,要是让她回了城,进了府,再接她走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金飞愕然急道:“关大哥,明天就走?” 关山明点头说道:“你该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我没有告诉她,你知道,这对一个女儿家来说,离家那难分难舍之情是在所难免的,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形下走,是最好不过的!” 金飞一阵激动,毅然点头,道:“好,明天我就接她走!” 关山明道:“你只管接她走,别的事你就别管了,不过,在她上车之后,你得拐回来一趟,在‘护国寺’前等我!” 金飞一怔,道:“怎么,关大哥,还有事儿?” 关山明笑道:“怎么忘了?我帮了你的忙,你还没有帮我的忙呢!” 金飞笑了,一巴掌拍在后脑门,道:“我真的忘了,关大哥,究竟是什么事儿?” 关山明摇头说道:“现在不能说,反正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只问你这么大冷天里,你能不能下水?” 金飞傲然说道:“关大哥,就是再冷的天,我也能在水里伏上三天三夜!” 关山明点头笑道:“那好,你跟令尊约好个地方,让令尊跟查长老、红姑娘护着车先走,替我办完了事儿你再赶上去!” 金飞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关大哥,明天什么时候?” 关山明道:“初更,咱们在‘护国寺’前碰头!” 柳绡红突然说道:“关大哥,为什么都要走?” 关山明摇了摇头,道:“红姑娘,北京城不能再呆下去了,掌柜的要走,查长老要走,你大哥也要走,姑娘你一个女儿家还能留在这儿干什么?无依无靠地任人欺凌么?” 柳绡红道:“关大哥,那么你自己呢?” 关山明淡淡笑道:“我如今是‘侍卫营’的人,没替人家做点事儿怎能走?” 众人俱皆一怔,柳绡红瞪圆了美目,道:“关大哥,你什么时候进‘侍卫营’的?” 关山明道:“今儿个该算是头一天!” 柳绡红皱了皱眉,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在哪儿得意,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老要饭的不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件事儿我要请教……” “好说!”关山明道:“查长老请说!” 查长老眼神凝注,目光炯炯,道:“昨夜‘京华武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这我知道,听说是遭了仇家!” 查桐道:“可是据我老要饭的所知,‘京华武馆’是二皇子胤惆的人,而那所谓仇家,却是八皇子胤祀的人!” 关山明“哦!”地一声惊诧说道:“查长老?真的?有这回事儿?” 查桐淡笑道:“事情发生在‘京华武馆’的娄四,跟那四皇子胤祯先后到老弟那儿去过之后,我不相信你老弟不知道!” 关山明倏然一笑,道:“查长老高明,其实,那也没有什么,我是雍王的人,吃他的粮,拿他的俸,不能不替他尽点心力!” 查桐笑了笑,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诸皇子总会有怀疑到老四头上的一天,像他们这样的弟兄阋墙,自相残杀,将来还不知道谁倒霉呢!” 关山明淡淡笑道:“那有什么办法?争帝位嘛,当年李世民之对建成、元吉还不是一样?我只有吃谁的帮谁了!” 查桐道:“老弟,四皇子胤祯之阴险诡诈为诸皇子之最,可不是那么好侍候的,你老弟今后要小心点!” 关山明笑道:“多谢查长老,我自会小心,侍候不了到时候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征名逐利,求飞黄腾达,求荣华富贵,不冒险怎么行?” 查桐笑了笑,道:“老弟说得是……” 柳绡红瞪着美目望着关山明,檀口微张,似乎要说话! 可是,关山明突然站了起来,道:“我还有点事儿得办,该走了,仍麻烦翠姑娘一趟!”说着,不等众人答话,一拱手,向外行去! 这回,不但小翠送了出去,连金飞也忙站起跟了出去! 而,柳绡红却望着关山明那颀长背影直出神! 查桐急地一笑,道:“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柳绡红娇靥一红,忙收回目光,半俯螓首,低低说道:“真的么?长老?” 查桐道:“姑娘,老要饭的总不会坑你!” 柳绡红扬起了头,娇靥上犹着三分红晕,道:“可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捉摸不定,分不出他……” 查桐笑道:“他要是让人一捉摸便定,那就称不得高明了,以我老要饭的走荡江湖这多年的经验看,此人是当今世上难得的奇才,而且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人品所学,老要饭的所见过的当中,没一个能望他项背,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要是当面错过了,那会遗恨终生!” 柳绡红红透耳根,低下了头,没说话! 金掌柜的适时点头说道:“冲着他帮飞儿这个大忙,成全一对有情儿女看看,他也该是个令人敬佩的性情中人……” 柳绡红突然抬头说道:“可是他说那是互惠!” 查桐笑道:“姑娘,任何人一听就知道那是藉口,他这么做是为了免得他两个日后永远耿耿于心,施恩不望报,这就是顶天立地大英奇豪的本色!” 柳绡红道:“可是他是让飞哥替他做件事!” 查桐道:“焉知那不是一件咱们该做的事?” 柳绡红默然了! 金掌柜的却突然一叹说道:“红姑平素眼高于顶,向不动心,如今竟……”摇了摇头,道:“二叔但愿咱们都怀疑错了他……” 金飞走进了堂屋,边走边道:“爹,您说什么?” 金掌柜的摇头说道:“没什么,爷在想,咱们明个儿怎么走!” 金飞喜孜孜地道:“那还不简单,雇辆车不就行了?” 金掌柜的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望着柳绡红,道:“红姑,你去收拾收拾!” 柳绡红坐着未动,道:“二叔,您的意思是让我也走?” 金掌柜的道:“怎么?你不想走?” 金飞笑道:“爹真是,关大哥不走,红妹怎么会走?” 话刚说完,柳绡红突然摇了头,道:“不,我也走,免得在这儿碍他的事!”说着,站起来走进了东厢房! 堂屋中突然一阵静默,好半天,金掌柜的始道:“飞儿,帮帮你红妹的忙去,有些事儿她干不了!” 金飞应了—声走进东厢房! 金掌柜的望了望查桐,低低说道:“查老,我总觉得咱们在冒险……” 查桐道:“金老弟,这话怎么说?” 金掌柜的道:“西山接海珠格格,然后飞儿得折回来,您看他会不会……” 查桐笑道:“金老弟多虑了,他要下手咱们有很多次机会,把‘侍卫营’调来几十个在这儿一围,谁能跑得掉,干什么绕这么大圈子,费这么大事?” 金掌柜的默然了…… xxx 第二天一早,一辆高蓬马车驰出了西城,赶车的是金飞。晌午未过,马车驰抵了西山! 西山是郊游胜地,别名“小清凉山”,在“宛平县”之西,为太行山之一支脉,春初时节,柳花俱发,临夏则绿树浓荫,秋时枫红满山,故西山枫红为诸景中之最值欣赏者,比之姑苏之邓尉,金陵之栖霞,更是大块文章! 如今,时届冬令,大雪漫山,自下望之,如初琢之嫩玉,洁白峭峻,寒风过处,积雪飞扬,白雾弥天! 马车停在了西山脚下一处避风的角落里,金飞一声道:“爹,我找个高地儿瞧瞧去!” 把马鞭辕上一插,纵身掠起,直向山麓窜去,转眼不见,难怪他敢夜入内城入亲王府,这身轻功火候十足! 紧接着,车篷掀动,车帘内钻出了查桐,金掌柜,柳绡红与小翠,一下地,小翠便叫道:“好冷,姑娘,快瞧,多好看!” 她指的是西山银白的一堆,柳绡红似乎没那么好的心情,皱着眉望着满山的雪出神,就像没听见小翠的话! 小翠玲珑剔透,哪能不明白柳绡红的心情,靠近了过去,低低说道:“姑娘,您要不想走,咱们就留下……” 柳绡红淡淡说道:“谁说我不想走?” 小翠道:“那您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柳绡红道:“谁说我折磨自己了?这儿我待腻了!” 小翠还要再说,忽见金飞如星殒丸泻,一个起落便是十余丈地向山麓掠了下来,人未到话声已到:“爹,来了,来了,海珠来了!” 众人听金飞说格格来了,俱都一震,循他手指望去,满眼皆白,哪能看得见什么? 金掌柜的叱道:“飞儿,噤声,在哪儿?” 金飞一张俊脸微红,鼻子里嘴里都冒着热气儿,抬手往东一指,道:“我看见了,半里外有辆马车往这边儿来了!” 金掌柜的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 “那……”金飞呆了一呆,道:“这时候除了海珠,谁还会往这儿来?” 查桐一旁点头说道:“老弟,哥儿说得不错,该是你未来的那位媳妇儿!” 金掌柜的沉吟了一下,扬眉说道:“查老,为防万一,咱们不得不准备一下,留飞儿一个在这儿,咱们回车里去,走!” 一声走字,老少四个人扑回了马车,刚相继钻进车篷,远地雪地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近了,那是一辆马车,车辕上竟然坐着三个人! 当中,是个赶车的老头儿,两旁是两个亲随打扮的中年汉子,腰里鼓鼓的,显然还带着家伙! 那两个一见金飞站在雪地上,不远那山脚避风处还停着一辆马车,不由俱皆微微一怔,互觑一眼,当即停住了马车,只见那左边一名回身向车内说道:“禀格格,西山已经到了!” 随听一个俏生生的话声由车内传出:“把车帘打开,侍候格格下车!” 那两名亲随应了一声,一跃下地! 金飞站的虽远,却是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一阵激动,脚下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两步! 他这一迈步不要紧,那本要掀帘的两名亲随一直在留意他,一见他向前迈步,立刻放下了车帘,一名亲随向着车内说道:“禀格格,请等一等,这儿另外有人!” 说着,他向同伴递过一个眼色,转身向金飞走了过去! 金飞哪把他放在眼里?负手站立未动! 那名亲随一直走到金飞面前一丈处才停了步,深深打量金飞两眼,发话说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金飞淡然说道:“来西山看雪的!” 那名亲随道:“你站在路上干什么?” 金飞道:“等一个朋友,约好了来西山看雪……” 话未说完,他双目暴睁,一阵惊喜! 那名亲随忙回身望去,只见海珠格格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已下了马车,他心中一急,刚要说话! 身边微风飒然,再看时,金飞已如脱弩之矢一般朝马车扑了过去,他大惊失色,连忙喝道:“老秦,拦住他!”自己飞快扑了过去! 那守在车旁的亲随刚要动,只听小青喝道:“别动,这人是格格的朋友!” 那两个亲随闻言俱皆一怔,脚下不由一缓! 这一缓,金飞已到了海珠格格面前,颤声喜呼:“海珠……” 伸手抓了海珠那双柔荑! 两个亲随急了,忙唤道:“格格……” 海珠格格抽回了一双柔荑,平静地道:“你们别着急,他是我的朋友!” 那两个亲随未再多说,可是脸上的表情仍十分着急! 金飞三不管地道:“海珠,我有话要跟你说!” 海珠格格点了点头,向着小青及小红道:“你们等在这儿,我跟他去!” 说着,跟金飞要往前走,一名亲随忙道:“格格,要是王爷知道,责怪下来……” 海珠格格道:“自有我替你担待,你们放心,咱们马上就回去!” 那两名亲随没敢再说了,眼望着海珠格格跟她那位转过山脚不见了,那么冷的天,头上都急出了汗! 小青一旁笑道:“我跟小红都不急,你两个又急什么呀?” 一名亲随道:“青姑娘,这人是……” 小青道:“你没听见么?格格的朋友!” 那名亲随道:“可是我看格格她……” “跟他怎么样?”小青道:“你明白就好,回去后可不准说,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美目一转,接道:“倒霉的是你两个,格格的脾气你两个该知道,再说,王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顶多多责骂一顿了事,对你两个那就难说了,为大伙儿都好,你两个该知道怎么做!” 那两个默然了,可是头上的汗更多了! 良久,良久,方见海珠格格跟她那位由山脚后转了过来,一见格格无恙,那两个神情不由一松! 转眼间海珠格格跟金飞已到了马车前! 海珠格格望了望那两名亲随,神色有点木然地突然说道:“我不回去了……” 那两名亲随一怔,便连小青小红也一怔! 一怔之后那两名亲随忙道:“格格,您这是……” 海珠格格平静地道:“我告诉你们两个,他是我三年前在江南认识的,我跟他情投意合,不愿意嫁给纳兰容若,你两个回去禀报王爷一声,就说我跟他走了……” 两名亲随大急,一名忙道:“禀格格,今天的事我们两个可以不说,可是您要是不回去,叫我两个怎么向王爷交差,岂不是死路一条?” 海珠格格道:“那容易,我身上有点手饰,够你两个吃用大半辈子的,你两个不必再回王府了,带着手饰到别处去谋生去,再不就是你两个也跟我一起走,两条路任你两个选一条!” 那两个沉默了,但旋即他两个一了头,道:“格格平素待我们不薄,我两个情愿跟格格走!” 海珠格格点头就道:“那好,小青,把车钱付了,让人家走!” 小青答应了一声,伸手塞给那老头儿一锭银子,那老头儿都吓呆了,接过银子赶着马车如飞而去! 那边车一走,这里金飞招呼了他爹:“爹,您几位就请出来!” 车帘儿掀动,车上陆续下来了四个,那两名亲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及至看清楚那都是谁后,不由脱口呼道:“红姑娘……” 敢情他两个也是“八大胡同”的常客! 金飞一旁笑道:“二位,红姑娘是我的妹妹!” 他两个明白了,可也傻了! 近前,金飞指着金掌柜的,向着海珠格格道:“海珠,这是我爹,江湖人称‘万利神贾赔钱郎中’!” 金掌柜的叱道:“你也不怕格格见笑!” 那两名亲随为之一惊! 海珠格格忙向前福了一福:“见过老人家!” 金掌柜的忙向前搀扶,道:“格格是皇族亲贵,金枝玉叶……” 海珠格格落落大方地道:“从现在起,海珠格格是您的媳妇!” 金掌柜的激动地道:“怕太以委曲……” 海珠格格道:“海珠要怕委曲,当初不会认识飞哥,也不会等他三年,如今更不会跟他走……” 查桐突然说道:“老弟,听见了么?这种好媳妇上哪儿求?” 接着,金飞又为未来的娇妻介绍了查桐,柳绡红主婢! 那两个亲随一听“丐帮长老”四字,又是一惊! 这边海珠跟柳绡红亲热上,那边小翠跟小青小红也拥做了一团,片刻之后,大伙儿上了那辆马车! 当上车的时候,海珠掉了泪,哭了! 马车驰动,金飞站在那西山下雪地上目送马车离去,越去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一直望着马车消失在满山遍野的积雪中,方始挂着那一脸笑容,转身向东驰去…… 夜,初更! 这时候的“北京城”,家家户户上门都早,夜色刚垂,大街上已没了人迹,本来是,天那么冷,谁没事儿顶着刀子般寒风,踏着雪老往外头跑? 那“护国寺”也不例外,老早就关了门,明天庙会那是明天的事,今天谁也不愿开着门让风往里灌! 蓦地里,一条人影顶着风,踏着雪,出现在那空荡、寂静而清冷的“护国寺”前,那是金飞! 他刚到,一声朗笑起自夜空,“护国寺”旁一处暗隅里转出了关山明,他见面便笑道:“兄弟真是信人,怎么样,好事谐了么?” 金飞忙上前见礼,激动地道:“关大哥,这都是您……” 关山明笑道:“又来了,别忘了,你马上就还我了……” 顿了顿,接道:“红姑娘也走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走了,她说不愿待在这儿碍您的事!” 关山明眉宇间掠过一丝黯然惆怅之色,点头笑道:“走了好,哪儿不好去?干什么非待在这儿不可?再说,你几个一走,谁照顾她……” 一摇头,接道:“不谈了,兄弟,走,咱们办咱们的事儿去!” 拉着金飞往北行去! 金飞忍不住问道:“关大哥,咱们上哪儿去?”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别急,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金飞没再问,任关山明拉着一路默默前行! 没多久之后,两个人来到一处,关山明停了步! 金飞耳听哗哗水响,抬眼一看,只见已到了内城边儿上,这地方距“正阳门”仅二十多丈! 关山明抬手一指面前那条不太大的河,笑道:“兄弟,你可知那条河由哪儿流到哪儿?” 金飞摇头说道:“关大哥,我不知道!” 关山明道:“那么我告诉你,这条水由玉泉流出,经‘昆明湖’而分流至‘西水关’,进‘紫禁城’则流入三海‘太液池’什刹海,绕禁城一周后,出‘金水桥’到了这儿,听清楚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听清楚了!” 关山明道:“那好,兄弟,如今你由这儿下去,溯水而上,进内城,过‘金水桥’,再进‘紫禁城’入‘太液池’……” 金飞吓了一跳,忙道:“关大哥,您要我进‘紫禁城’入大内禁宫?” 关山明道:“不到‘太液池’你帮不了我的忙,兄弟,你如果不愿意……” 金飞双眉一挑,道:“关大哥这什么话,为您我敢闯进‘乾清宫’!” 关山明点头笑道:“那就好,听着,兄弟,记清楚了,到了‘太液池’,过‘金鳌玉桥’,往北,那是‘北海’,‘北海’有座像城堡的所在,那是‘团城’,‘团城’之下,有一水道直通里面,那儿有一座‘水牢’,水牢里只囚着一个人,因为地处隐密,又在内城禁地,所以没有守卫,你可以轻易地把他救出来……” 金飞忙道:“关大哥,那人是谁?怎么被……” “别问,兄弟!”关山明脸色有点凝重,道:“只记住,先闭了那人穴道,然后背着他出来,回到了这儿之后,我自会告诉你把他送到哪儿去,明白了么?” 金飞点头说道:“关大哥,我都听明白了!” 关山明猛然点头,伸手自腰间解下那柄“巨阙”剑递向金飞,道:“带着它,现在就下去,水里有几处儿臂般粗细铁栅门,寻常兵刃难动他分毫,有了这柄剑你就可以轻易弄断它,下去,千万小心!” 金飞不再说话,接过“巨阙”,脱去外衣,里面是一身鱼皮紧身水靠,敢情他早就预备好了! 把外衣往地上一丢,纵身一头扎进了河里,只见水花微一翻动,却未出一丝声息,水性之高绝精纯,委实在当今世上称得上数一数二! 金飞下水走了,自下水后就没再露头。 望着金飞下了水,关山明双眉一挑,身形拔起,半空中一闪,飞射而入内城! 这城外河边,刹时一片空荡,寂静! 转眼三更! 蓦地里,水花一冒,河里露出了两颗头,那一个是金飞,另一个则黑忽忽地看不清楚! 金飞一见河岸上寂静空荡,不由一怔,连忙纵身上岸! 他刚上岸,眼前人影一闪,面前射落了关山明,关山明含笑而立,手里还多了个圆形革囊! 他一落地便向金飞笑道:“兄弟,辛苦你了!” 金飞忙道:“关大哥,哪儿的话,比起长江三峡,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简直像在我们家门口那池塘里!” 关山明目光移注那个犹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混身上下水淋淋僵直的那个人,身形一矮跪了下去! 金飞睹状刚一怔,关山明已一拜而起,脱下自己的白衣裳为那人裹上,金飞忍不住问道:“关大哥,此人到底是……” 关山明笑道:“兄弟,先别问,只记住,如今别动他,等赶上他几位后,再拍开他穴道,请令尊处理一切,明白么?” 金飞强忍纳闷,点头说道:“关大哥,明白了!” 关山明道:“这儿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令尊的,一封是交给这个人的,藏好了,千万别丢了!” 说着,自怀中取出两封信,交给了金飞,又道:“等令尊拆阅这封信后,你就会知道此人是谁了……” 一扬手中圆革囊,接道:“还有这个,也是给这个人的,路上不许你打开来看,到时候这个人自会打开给你看的,明白么?” 金飞道:“关大哥,我全明白了……”摇摇头接道:“敢情如今什么都不能知道!” 关山明笑道:“事非得已,兄弟,又何必急于一时?天不早了,穿上衣裳,背着他,带着这革囊上路!” 金飞应了一声,穿起了衣裳,一切就绪后,他把那柄巨阙递给关山明,道:“关大哥,这是您的剑……” 关山明没接,笑道:“宝剑赠英雄,兄弟,这柄剑送给你了!” 金飞忙摇头说道:“关大哥,这种前古神兵……” 关山明笑道:“要不是前古神兵,我还不好意思出手呢,拿着,兄弟,以你今夜的作为,十柄‘巨阀’也受之无愧!” 金飞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关大哥,却之不恭,我谢了!” 关山明道:“别客气,兄弟,见着红姑娘请替我致意一声,就说我他年有暇,会到江南去看她的!” 金飞道:“我会的,关大哥,我走了!” 关山明道:“兄弟,一路保重,我不送了!” 金飞未再多说,转身走去!但他刚走两步,忽又转过身来道:“关大哥,看样子我不能谢您一杯了!” 关山明笑道:“兄弟,喜酒喝不成,能赶上吃红蛋也是一样!” 金飞脸一红道:“关大哥,我只有一句话,您早一天到江南来!” 言毕,飞纵而去! 望着那渐去渐远的身形,关山明肃然卓立,喃喃说道:“公主,恕末将不能远送了,一颗贼首已足以补偿您多年来水牢之苦了,容末将诸事了后再追随左右……” 遥遥一拜,长身飞射不见! 而适时,远处射来了两条纤小人影…… 第9章 零九 第二天一早,关山明凭着雍郡王给他的腰牌进了内城! “侍卫营”坐落在内城西,离“万寿山”不远,“侍卫营”名虽为营,其实那地方就像一个大衙门,挺气派,高而大的铁门,白玉一般的石阶,还有两尊石狮子! 站门的,不是“侍卫营”的人,而是内城“九门提督”辖下的禁卫军,手里执着枪,挺唬人的! 关山明走近“侍卫营”的大门,那四名禁卫军没动静,关山明没管那么多,昂然迈步进了门! “侍卫营”是负责“紫禁城”禁卫的,也是皇上铲除异己的最厉害工具,所以,这衙门就比别人的衙门大得多。 前院是个铺了细砂而如今却积着雪的广场,那儿正有十几个“侍卫营”的人拳来脚去,刀剑相交的活动筋骨练身子! 关山明一进门,便听那十几个人中有人“嘿!”了一声:“兄弟们,瞧,是谁来了!” 那十几个立即停了下来,朝这边一望,齐齐一怔,然后互觑一眼,提着刀剑拥了过来。 关山明看得清楚,冤家路窄,敢情那十几个竟然是前夜在八大胡间红姑娘门前吃了亏的那一帮! 关山明可不在乎,休说他有雍郡王撑腰,今天是统带拜善约他来的,就是没有雍郡王撑腰,不是拜善约他来的,他也没把这衙门头放在眼里! 他停了步,那十几个也到了他面前,几十只眼齐望着他,其中那吃足了苦头的獐头鼠目汉子,冲着他一龇牙,道:“关老弟,怎么,前夜没够,今儿个找到营里来了?” 关山明脸上没有表情,道:“请替我通报统带一声,就说关山明到了!” 那獐头鼠目汉子嘿嘿笑道:“关老兄,我问过了,统带没你老关这位朋友,‘侍卫营’的每一个班里,也没有你这一号!”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充壳子?” 那獐头鼠目汉子摇头说道:“不敢,不敢,就凭你老关能进内城这身份,就绝不等闲,绝不含糊……” 关山明道:“你明白就好,那么废话少说,替我通报一声!” 那獐头鼠目汉子一摇头,道:“抱歉得很,统带今天公忙……” “是么?”关山明淡淡说道:“是统带约我来的!” 那獐头鼠目汉子往后一指,道:“那么你请自己进去找去!” 关山明道:“你当我不敢么?我自己有两条腿!” 那獐头鼠目汉子诡笑说道:“敢,没人说你不敢,你请呀!” 关山明双眉微扬,迈步往后闯去! 但,他刚迈步,突然,身后传来獐头鼠目汉子一声沉喝:“站住!” 关山明停步回身,淡然问道:“干什么?” “干什么?好话!”獐头鼠目汉子冷笑说道:“‘侍卫营’后营岂是任人闯的,爷们不管你是哪个府邸的,今天你既然来了,好歹爷们要教训教训你!” 一偏头,那十几个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 关山明卓立未动,道:“为你们好,最好还是别跟我动手!” 那獐头鼠目汉子嘿嘿笑道:“关老兄,欠人家的总不能不还,要怪那只能怪你闭着眼闯到这儿……” 一抡掌中刀,刀花翻起,横砍关山明下盘! 关山明笑道:“我看你才是不睁眼自找倒霉!”飞起一脚跺了出去! “噗!”地一声,那柄单刀飞起坠了地,那獐头鼠目汉子踉跄倒退出好几步,脸上刹时变了色! 关山明笑道:“我怕你前夜的旧疮未愈又加新伤,所以脚下留了……” “情!”字未出,那獐头鼠目汉子突然厉喝:“兄弟们,剁他,奶奶的!” 那十几个一句话没说,刀枪拳脚齐上,飞拥而至! 关山明笑道:“头一天到差,我不想伤彼此的和气!” 一跨步到了那獐头鼠目汉子身边,那獐头鼠目汉子刚一惊,念头还没有来得及转,关山明那钢钩般五指已然落在了他左膀上,他半身一阵酸麻,关山明趁势一抖,他一个瘦小身形离地而起。 只听关山明笑道:“诸位,来,往这儿招呼!” 这一着吓得那十几个连忙抽身后退,那獐头鼠目汉子落了地,满身是冷汗,一张脸没了血色! 关山明笑道:“怎么了?不都是血肉之躯么?诸位难道舍不得剁他?” 只听最前一个矮小汉子喝道:“姓关的,放了他,不然今天你别想活着出……” 关山明道:“我今天要在这儿吃饭睡觉,不回去了!” 那矮小汉子尚未答话,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冷喝:“你们想干什么,作死!” 随着这声冷喝,一人飞步而至,竟是那位领班钱振星! 关山明含笑叫道:“钱老!” 钱振星诚惶诚恐地哈下了腰:“关爷,您恕个罪……” 站直腰瞪眼喝道:“关爷是雍王爷的朋友,还不快滚!” 那十几个既见钱振星,再听雍王爷,个个脚底下抹油,转眼间溜个精光,钱振星冷哼一声,望着那些狼狈的背影咒骂道:“该死的东西……” 转过头赔上了一脸惊慌笑:“关爷,你没有……” 关山明截口说道:“多谢钱老,还好,他们诸位手下都留了情!” 这位老于世故的钱振星焉得不懂,忙赔笑说道:“关爷,是您高抬贵手……是怎么回事?” 关山明五指一松,指着面前那獐头鼠目汉子道:“钱老不妨问问他!” 钱振星转眼一瞪,喝道:“迟文,你说!” 那獐头鼠目汉子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闻言满脸苦笑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话刚说完,只听“叭!”地一声脆响,随听他叫了一声,捂住了脸! 钱振星一根指头差点没穿上他鼻子,怒骂说道:“混帐东西,既然关爷打过了招呼,为什么还乱闯,今儿关爷到这儿来了,你们竟又敢放肆无礼,待会儿统带面前有你好受的,滚!” 那獐头鼠目汉子捂着脸,飞快施了一礼,狼狈奔出! 钱振星转过脸来又赔了笑:“关爷,这些人平日为官家惯坏了,一向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您千万包涵!” 好话!他也不看看他自己! 关山明哪有不知趁机收势的道理?当下微微一笑,道:“不提了,好在钱老及时赶到,我也没受伤……” 钱振星满脸感佩地道:“关爷,您大度,您大度!” 关山明笑了笑,转了话锋,道:“钱老,统带在么?” 钱振星忙道:“在,在,在,我带您去,我带您去,请!” 关山明一声“有劳”迈了步。 行走间,钱振星试探着问道:“关爷找统带是……” 关山明含笑说道:“是我托雍王爷在‘侍卫营’给我找了个差事,今天特别来向统带报到,一家人,今后还望钱老多照顾!” 钱振星满脸惊喜地“哦!”了一声,忙道:“关爷到营里来了,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一拍胸脯,接道:“关爷放心,以后凡是营里的大小事,您只管找我……”嘿嘿一笑,接着又道:“不过,关爷,以后还要请您多提拔是真!” 关山明道:“哪儿的话,钱老是老侍卫营了,论起来我是后进……” 钱振星道:“关爷,您别客气,明摆着的,既然您是雍王爷的朋友,‘侍卫营’就绝不敢委曲您……”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要按雍王爷的意思,他想派我个副统带……” 钱振星皱眉地道:“应该,应该,其实,对您,副统带都嫌委曲!”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照我的意思不是这样,钱老该知道,靠关系难服人也难带人,更难处人,我这个人天生一付既硬又臭的贱骨头,我也不愿意走内线,靠关系,所以我只求雍王爷派我个像钱老这样的职位……” 钱振星着实呆了一呆,忙摇头说道:“像我……那怎么行?我这差事不是您能干的,关爷,太委曲您了,太委曲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钱老能干的差事,我为什么不能?” 钱振星“唉!”地一声,道:“关爷,我能比您?再往娘胎走一回也不行……” 关山明道:“钱老,我以为凡事都得由底层干起,钱老以为然否?” 钱振星道:“关爷说得是,关爷说得是,只是……” 只听一声轻喝传入耳中:“站住!” 关山明停步抬眼,只见眼前是一间精舍,门窗紧闭,门口站着两个气宇轩昂,眼神十足的中年汉子。 那两个中年汉子四道眼神直逼射过来! 钱振星“哟!”地一声笑道:“说着说着就到了,关爷,那两位是统带的贴身四卫士中的两位,除了统带外,谁的帐都不买,你请等等,我去招呼一声!” 说着,他急步走了过去! 而,他刚迈步,右边那浓眉大眼,满腮胡子碴的英武中年汉子陡然掀眉喝道:“钱领班,站住,你再敢往前走一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钱振星一惊,还真没敢再往前走,回头窘迫地一笑:“关爷,您,我没说错!” 转过头去赔笑说道:“蒋老弟,这位是雍王爷的……” 那姓蒋的浓眉大眼汉子冷然说道:“是谁也一样,统带正跟贵客商谈机密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回前院去,待会儿再来!” 钱振星好不尴尬,他没敢再多说,回头强笑道:“关爷,你看……”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没关系,钱老,反正我来过了,待会儿统带出来,请替我向统带说一声,有空我会再来的!”说完了话,他含笑转身要走! 忽听背后响起个豪壮话声:“关老弟,别走,恕拜善没能恭迎!” 关山明停步回身,那精舍紧闭的两扇门,已然打开了,从里面大步走出了魁伟高大的“侍卫营”统带拜善,他身后,还并肩缓步走出了另两人! 那两个人吸引住了关山明的目光,左边一位,身穿长袍,外罩团花黑马褂,脚下穿的是一双薄底快靴,身材之魁伟高大比已称魁伟高大的拜善犹甚,黑黑的一张脸,透着坚毅刚直,眼角的鱼尾纹,显示出他有近四十年纪,浓眉,大眼,目光炯炯,说不出有多么慑人! 右边那位,年纪跟左边那位差不多,只是比左边那位白净,而且极其俊美,长眉斜飞,凤目重瞳,超拔飘逸,气度越人,颀长的身材上,穿着一袭青衫,头上竟然没有发辫,这该是当今世上唯一没有发辫的人! 拜善大步到了面前,钱振星忙恭身哈腰:“见过统带,是卑职带关爷……” 拜善没理他,目注关山明带笑说道:“关老弟,我在里面一听说雍王爷三个字,就知道是你老弟来了,话也没说完就跑了出来……”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是我打扰统带公忙,请恕罪!” 拜善一巴掌拍在他肩头,道:“什么话,还跟我客气,来,屋里坐坐去!” 转身一眼瞥见身后那两位,“哦!”地一声失笑说道:“瞧,我却忘了还有两位朋友,关老弟,我来为你介绍,以后少不了见面,也好请二位有个关照,这两个都是我的过命至交,可是论公,有一位我得禀称一声……” 一指左边巨灵神般那位,道:“这位是我们的贝勒爷,京畿第一好手,海善……” 关山明一欠身,道:“见过贝勒!” 那位贝勒海善似乎很傲慢,嗯了一声,抬了抬手,没说话! 拜善一指右边那位,道:“至于这位,关老弟,你是江湖上的高人,好手,不该没听过,南海‘无玷玉龙’郭……” 敢情这位就是“南海王”那位纵横海上,掌中一尊“八宝铜刘”天下无敌,与“胡”、“傅”两家并称当世三大家的“无玷玉龙”,不差,果然是条“无玷玉龙”! 而,关山明只浅浅地欠了欠身,淡淡地说了声:“久仰!” 那位郭玉龙却凤目深注,拱手一礼,含笑说道:“阁下贵姓是……” 关山明道:“关,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郭玉龙又问:“大号是……” 关山明干脆地道:“不敢,我叫关山明!” 郭玉龙点了头,转注拜善,含笑说道:“统带,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位关老弟的一身修为,该在你我三个之上!” 拜善还没有答话,那位贝勒海善突然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而去,拜善呆了一呆,忙道:“糟,玉龙,你得罪咱们这位莽贝勒了!” 郭玉龙毫不在意,笑了笑,道:“海善也太没容人之量,何妨任他去!” 拜善双肩一耸,摊手说道:“恐怕只有任他去了,谁能把他拉回来?”转望关山明道:“老弟,听见了么?‘南海王’郭玉龙对您……” 关山明含笑说道:“那是郭大侠谬赞,恐怕也是郭大侠生平第一次走眼!” 拜善哈哈大笑,道:“是与不是,那恐怕只有天晓得,来,老弟,咱们屋里坐坐去……” 伸手拉住了关山明,转望“南海王”笑问:“玉龙,你要不要再坐坐?” 郭玉龙笑道:“你是分明有意逐客,干脆我自己告辞,家里几个孩子一天到晚缠住我,我得赶快回去,要不然他们能闹翻了天……”转望关山明含笑说道:“我失陪了,有空请到我那儿坐坐去,我一家大小竭诚欢迎!” 关山明忙道:“有空时定当登府拜访!” 郭玉龙道:“那么我告辞了,别令人盼望过久!”一摆手,径自洒脱行去! 拜善一摆手,道:“钱振星,替我送送客!” 他有意支开钱振星,钱振星也只得应声而去! 转眼间都走了,拜善拉着关山明往精舍里走,刚跨过门栏,他又突然停了步,笑道:“瞧,我又忘了,老弟,大伙儿见见,往后你得对他们多照顾……” 转身一指左右,接道:“这两个是我的贴身四护位之二,那两个出去了,等他们俩回来再说……”指着浓眉大眼的那位,道:“他叫蒋百煌……”转指右手那位,道:“他叫韩武扬,都是当年江湖上没奢遮的好汉高手,对他们,与其说派,不如说礼聘,彼此多亲近亲近!” 那两位抱了抱拳,关山明则说了声“久仰”! 很明显地,那两位瞧不起关山明,关山明却也够傲慢! 拜善没留意这些,拉着关山明行了进去! 这间精舍,一共是两进,外边是间布置精雅的小客厅,里面则是间书房,在那年头,书房就是办公室,是处理文牍机要的所在,一向列为禁地,禁卫极其森严! 可不正是么?瞧门口那两位,足抵十个八个“侍卫营”高手! 拜善没往里面让,在外间客厅里落了座! 坐定,拜善亲自斟上香茗,道:“先喝两口尝尝,不瞒你说,这是贡品,由东宫太子处到了海善那儿,海善又转手送了我,我乐得享受贡品了!” 说着,他笑了,关山明也笑了,拿起那上好细瓷的茶杯喝了两口,那香味,令他由衷地赞不绝口! 闲聊了几句,拜善话扯上了正题:“老弟,你真打算屈就一名领班?”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统带,我认为该这样,那也不该叫屈就!” “好!”拜善一点头,道:“我依你,只是,老弟,我得先跟你打个招呼,‘侍卫营’里的这些人,出身很杂,比‘八旗’都难带!” 关山明笑了笑,道:“这个我略有耳闻,不过,统带,凡事都带个难字,带这些人,该讲究一个德威兼施,尤其要跟他们打成一片,同玩同乐,同吃同干,同甘苦,共患难,您要是认为哪些人难带,不妨拨交给我……” 拜善目光一凝,道:“真的,老弟?” 关山明道:“真的,统带!” 拜善道:“既是你说的,你日后可别喊头痛!” 关山明道:“话既是我说的,日后有眼泪我也要让它往肚子里流!” 拜善哈哈大笑,声震屋宇:“妙,妙透了……”笑声一敛,接道:“雍王爷对你老弟十分看重,逢人无不得意地双挑拇指,他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我得了小关,胜似得十万甲兵’,的确,康亲王的案子闹了好久,也怨了好久,而你老弟一来便轻易地破了,这该很够了,我希望,也相信营里的这些人,在你老弟的统带下,一个个都变成驯服的猫……” 关山明截口说道:“发起威来可得像虎!” “当然!”拜善笑道:“要成了病猫,我这统带就完蛋了!” 关山明也忍不住笑了,笑声中,他忽然问道:“统带,海贝勒跟郭玉龙两位常来走动?” 提起这两位,拜善的脸色,刹时间变得很阴沉,眉宇间也随即掠起一片浓浓的忧虑色,摇头说道:“不,老弟,他两个不常来,真要说起来,他俩是头一遭到营里来,而且一个是我进宫向二阿哥借来的,一个是我在皇上面前请旨,特准请来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统带,莫非有什么事?” 拜善一点头,道:“你说对了,老弟,不但有事,而且这事还不小,要是办不好,不但我这统带保不住,说不定还有很多人要掉脑袋……” 关山明忙道:“统带,什么事这般严重?” “严重?”拜善摇头一叹,道:“简直是太严重了,老弟,你不是外人,告诉你也不要紧,你知道当年前明那最后一个皇帝吊死煤山后,他朱家遗留下了一个人?” 关山明道:“统带是指……” 拜善道:“公主昭仁!” 关山明呆了一呆诧声说道:“统带,昭仁公主不是被崇祯皇帝手刃‘密寿宫’里的‘昭殿’了么?” 拜善摇头说道:“老弟,那是讹传,事实上崇祯那一剑也差点要了她的命,把整条手臂齐肩砍了下来,实际上太祖入关后,昭仁公主就落在了本朝手里,也一直被囚禁在‘北海’‘团城’下的水牢。” 关山明“哦!”地一声惊呼,道:“统带,有这一说?” “怎么没有?”拜善道:“皇上削‘三藩’(吴三桂)等时,吴三桂他们就曾好几次派了江湖高手夜闯‘紫禁城’想救她出去。可是却因为不知她被囚在何处,也因为宫里禁卫森严而没能成功!” 关山明点头说道:“正是,那水牢的所在太隐密了,谁会想到那儿有水牢?再说,统带您带着‘侍卫营’的这些人……” “别提了,老弟!”拜善自嘲一笑,道:“那地方是够隐密,我拜善带着这些人也从没出过岔,可是,偏偏今天早上水牢空空,那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 关山明一震急道:“统带,这……”旋即一笑说道:“统带,你这是开玩笑!” 拜善摇头苦笑,道:“老弟,这等大事,我能开玩笑么,我敢开玩笑么?” 关山明脸色一变,道:“统带,这么说是真的了?” “怎么不真?”拜善道:“简直如假包换!” 关山明呆了半晌方始摇头说道:“统带,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老弟!”拜善苦笑说道:“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是偏偏今早水牢里空空如也,那位前明的昭仁公主没了影儿!” 关山明道:“统带,‘紫禁城’有多少人禁卫?” 拜善摇头说道:“那还能算?多得不能再多了!” 关山明道:“实力如何?” 拜善道:“敢夸俱皆一流高手!” 关山明道:“那么,我试问,当世之中,谁能在这么多一流高手的重重禁卫下夜间潜入‘紫禁城’,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 拜善截口说道:“谁说有人在这种禁卫下能进入‘紫禁城’?我敢说当世之中还挑不出一个!” 关山明讶然说道:“难道不是?” 拜善道:“自然不是!” 关山明诧声说道:“那么,难不成他们会土遁……” “差不多了,老弟!”拜善道:“你这一猜虽没猜中,可也离得很近了,告诉你,不知哪个该死的兔崽子想出这种好主意,他们由城外下御河,经‘金水桥’进了三海‘太液池’……” 关山明眉锋暗皱,“哦!”了一声! 拜善一叹接道:“平心向论,此人心智之高,心计之巧,令人叹服,单凭这一手,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捣禁宫,还好他只为救人,要是顺便来个行刺……”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明道:“你到水牢去看过了么?” 拜善羞愧地道:“看过了,可是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也没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毕竟‘南海王’高明,不愧是当世之才,他到了水牢,只一眼就看出了究竟……” 关山明心头暗暗一震,忙道:“统带,什么究竟?” 拜善道:“他看出那人十分精通水性……” 关山明道:“那是当然,要不然在这寒风如刀的大冷天里,他岂能受得住?再说,没有精深的水性,他也游不了那么远……” 拜善播了摇头,道:“郭玉龙说他水性高,一半是因为这,另一半却是因为他能一路不换气地由水底潜进‘太液池’。” 关山明道:“怎见得他是由水底……” 拜善道:“老弟你怎么糊涂一时,那能露头么?一露头准被负责的众高手发现,而事实上他们根本茫无所觉!” 对这位“南海王”,关山明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同时,他也提高了警惕! 拜善接着说道:“郭玉龙又看出,那人还带了一柄神兵利刃……” 关山明“哦!”了一声! 拜善道:“不然的话,他没办法救走昭仁公主,因为那捆绑昭仁公主的,既不是绳子也不是铁索,而是普通兵刃难动分毫的‘天蚕丝’带,而且有神兵利刃,他才能斩断河中几处铁栅毫不发出声音。” 关山明道:“此人的准备,称得上周全!” 拜善道:“你这句话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很周全。” 关山明道:“我明白,统带所以调借海贝勒,特请郭玉龙,就是为了昭仁公仁被救这件事……” 拜善道:“老弟,只对了三分之一!” 关山明一怔,愕然说道:“只对了三分之一?统带,这话怎么说?” 拜善苦笑摇头,道:“老弟,祸事大了,简直令我这‘侍卫营’的统带焦头烂额,脑袋都要炸了,但愿我是个吃闲饭的……” 顿了顿,接道:“在今早发现昭仁公主被救的同时,郡王哈代也被发现躺在满是血污的床上,脑袋没了,当年就是他擒住昭仁公主的,救昭仁公主的人自然要杀他……” 关山明惊呼说道:“怎么,哈郡王也被……此人好高的身手,好宽裕的工夫!” “不!”拜善摇头说道:“据郭玉龙说,那不是一个人干的!” 关山明愕然说道:“何以见得?” 关山明道:“他不会先行刺而后救……” 拜善摇头说道:“老弟,哈郡王府远在内城之东,他绝没有那么宽裕的工夫,该没有这么一说!” 关山明默默地点了头,没说话! 拜善忽地一叹又道:“最令我难懂的,是这第三件事……” 关山明忙道:“怎么,统带,还有第三件?” “怎么没有?”拜善道:“一件已够我受的了,何况三件接踵而来?老弟,康亲王一早亲自到‘宗人府’报案,说他的海珠格格连同两名亲随,两个丫头前往西山赏雪,一去就没回来……” 关山明一声惊呼,怔住了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道:“统带,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拜善苦笑摇头,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倒霉的是我这‘侍卫营’的统带,‘宗人府’下令了,着我期限破案,而且一根头发不少地找回海珠格格,老弟,你想,这不是等于要我的命么?那两件事还没有头绪……” 关山明突然轻击一掌,扬眉说道:“统带,这件事我明白!” 拜善忙道:“怎么,老弟,你明白?” 关山明高挑着眉梢儿,点头说道:“是的,统带,我明白,你可记得‘康亲王府’那夜闹飞贼事?” 拜善道:“记得,怎么?难道……” 关山明截口说道:“你可记得‘康亲王府’那夜没有任何损失?” 拜善一点头,道:“不错,确是如此!” “这就对了!”关山明道:“分明,当夜那飞贼的意图在人而不在物!” 拜善呆了一呆,猛击一掌,道:“对,老弟,有……”倏又一摇头,接道:“不对,老弟,那飞贼不是让你逮着了么?” 关山明冷笑道:“统带奈何一时糊涂,这请问,那飞贼的来历是……” 拜善接口说道:“‘京华武术馆’的!” 关山明道:“统带,‘京华武术馆’势力遍及南七北六,总馆上自馆主,下至众教师,我只逮着了‘翻天鹞子’一个!” 拜善脸色一变,道:“老弟的意思是说,这是他那同党干的!” 关山明道:“统带,这已然够明显了,‘康亲王’也真是,他还敢放海珠格格往西山赏雪去,这不等于把自己的女儿往贼手里送么,千不该,万不该……” 拜善霍地站了起来,震声说道:“老弟,你坐坐,我这就到‘宗人府’去一趟……” 关山明忙一抬手,道:“统带要干什么去?” 拜善双目睁圆,道:“自然是请‘宗人府’人令各处……” 关山明忙道:“统带,您要三思!” 拜善错愕转眼,道:“什么意思,老弟?” 关山明道:“您忘了?‘京华武术馆’是谁开的?” 拜善脸色一变,颓然坐了下去,瞪着眼喃喃说道:“天,竟会是这位主儿,竟会是……” 目光一凝,接道:“老弟,‘京华武术馆’真会是‘东宫’二阿哥开的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可惜我没能让您听听那‘翻天鹞子’的口供,不过我可以告诉您,‘京华武术馆’有个叫娄四的人,他自己承认势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华武术馆’,是‘东宫’二阿哥开的!” 拜善震声说道:“真的,老弟?” 关山明道:“您该知道这事有多重大,我敢不敢无中生有蹬骗您!” 拜善突然一叹,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道:“老弟,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统带!”关山明淡淡说道:“您去一趟‘宗人府’,把事挑明了,‘康亲王’要是惹不起‘东宫’,就要他自认倒霉,否则的话就让他要闹就闹大一点儿!” 拜善呆了一呆,道:“这,这怎么行?我凭什么去说这话?我空口无凭呀?” 关山明道:“统带,这还要证据么?” 拜善道:“怎能不要?老弟,你要知道,这不是寻常芝麻小事,要是小事,蒙蒙也就过去了,可是这种事没证据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敢进‘宗人府’呀!” “也是!”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那么,统带,我请问,这件事您托给那两位了么?” 拜善道:“谁,哪两位?” 关山明道:“海贝勒跟郭玉龙!” “没有,老弟!”拜善摇头说道:“这件事固然不小,可是若比起头二件,那就小得多了,这件案子我自己办……” “那就好!”关山明道:“有事下属服其劳,您把这件事交给我,我负责过几天交给您一个凭据,然后您可以拿着这证据放心大胆进‘宗人府’说话去,行么?” 拜善有点犹豫,道:“行是行,老弟,只是您刚到营里来……” 关山明道:“统带,就是因为我刚到营里来,所以我才抢这件案子,一方面别让您说四阿哥向您推荐这个庸才,一方面也别让营里的弟兄们说您用了个靠关系的人,同时您也可以顺利交差,别让他们说咱们‘侍卫营’的吃粮拿俸办不了大事!” 拜善又犹豫了一下道:“老弟,您有把握么?”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敢自夸把握,不过拿拿贼我还颇有自信,拿那‘翻天鹞子’就该是我的绝佳例证!” 拜善沉吟了一下,满脸的感激神色,猛然点了头:“行,老弟,就这么办,咱们说定了,不管办成办不成,对您这份心意,我都会感激,老弟,说,你要多少人?” 关山明道:“统带,营里一班是多少个人?” 拜善道:“十个,怎么,老弟?” 关山明一伸手,道:“那么您把我所辖的那一班人名号头交给我,其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 拜善愕然说道:“老弟,您只要十个人?您可别客气,只要您要,这‘侍卫营’的人任您调度。” 关山明笑了笑,道:“统带,兵在精而不在多,这种事人多手杂反而会误事!” 拜善惊异地望了关山明一眼,猛然点头,道:“那好,老弟,你等等!” 站起来走进了书房,须臾他由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墨渍未干的纸条,另外还有一块腰牌,道:“老弟,这是你那班的人名号头,这是你的领班腰牌!” 随手递了过去!关山明欠身接了过去。 拜善道:“老弟,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 关山明摇头说道:“花用大概可以实报实销,别的不需要什么了,您请坐,我还有两件事要向您请教……” 拜善一屁股坐了下去,道:“什么事,说,老弟!” 关山明看了拜善一眼,未开口先赧然一笑:“统带,也许是我多疑,我看那位海贝勒,好像对我很不友善,实际上我今天跟他缘仅初面,又不曾得罪过他……” 拜善“哦!”地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这回事,老弟,你别放在心上,这是必然的道理。” 关山明讶然说道:“必然的道理?统带,怎么说?” 拜善笑了笑,道:“你忘了?他是我从‘东宫’二阿哥那儿调借来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 “所以,老弟!”拜善道:“众阿哥之间钩心斗角,没有不想尽办法弄倒二阿哥的,尤其是四阿哥,你老弟既是四阿哥的人,你想海善他会对你友善么?” 关山明失笑说道:“的确,那必然的不会友善,我说嘛,我跟他缘仅初面,又没得罪过他,他干什么这样对我……” 拜善微一摇头,道:“其实,老弟,你不知道,众家阿哥中,唯有‘东宫’二阿哥秉性仁厚,海善他也是个难得的宦海奇英,真说起来,顶天立地好男儿,昂藏须眉大丈夫,他当之无愧,此人是个可敬可佩又复可亲可爱的人物,日子一久你就知道了,他是个血性奇男性情中人,你对他有一分好,他能把心掏给你,唯一的缺点,就是胸无城府,毫无心机,性情过于暴烈刚直……” 关山明道:“统带,这算不得缺点!” 拜善道:“话固然不错,可是他这种脾气在内城里吃不消,就别提他得罪过多少人了!”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看来以后对他我得留点神,搞不好他什么时候会揍我一顿……” 拜善失笑说道:“老弟,你怕他么?” “未必!”关山明淡然说道:“可是他总是皇族亲贵的贝勒!” “老弟!”拜善亲切而佩服地伸手拍上关山明肩头,含笑说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铁铮硬汉子,有机智,有胆识,还有一身好本领,称得上江湖豪客奇英雄,内城里的这些人,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不怕他三分,可是,老弟……” 顿了顿,接道:“有勇气挺起胸膛去碰碰他,海善就是这么个人,他生平最瞧不起没种的软骨头,明白么?” 关山明道:“碰不出祸事么,统带?” “绝不会!”拜善摇头说道:“他这个人我最清楚,说不定你一碰,能跟他碰成好朋友!”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那有机会我倒要碰碰看!” “对!”拜善一扬拇指,笑了笑,道:“只是,老弟,手底下留几分!” 关山明道:“统带,这话您该对他说,他是‘京畿’第一好手!” “不错!”拜善点头说道:“他是‘京畿’第一好手,马上功夫也有万夫难当之概,只是,老弟,那比起你来恐怕还要差一截,像郭玉龙,海善就怕他那具‘八宝铜刘’,别看海善那么大臂力,他硬是耍不动它,所以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关山明笑了,笑声中他忽道:“还有,统带,那位‘南海王’郭玉龙,他不是当世三大家之一么?你怎么说向皇上……特准?” 拜善一摇头,道:“你不知道,老弟,郭家跟胡家、博家不一样,跟任何人也不一样,到现在他仍是以前明遗民自居,你没见他没有发辫么?那是皇上对郭家人的特准……” 关山明插口说道:“为什么圣眷这么隆?” “圣眷隆?”拜善摇头而笑,道:“不隆也得隆呀,‘南海’郭家人人有一身好本领,尤其郭玉龙,他更号称天下无敌,他要撤回‘南海’造起反来,朝廷还真拿他没办法,所以皇上怕他,圣眷也就不得不隆,就因为这样,皇上才不放他回‘南海’,要他住在京里,给他府邸,给他粮俸,有事请他办办,没事让他吃闲饭,以我看皇上从没对人这么宽厚过,他郭家该是当今世上最舒服的人!” 关山明道:“那的确,统带,我听说,郭、胡、傅三家有连带的亲戚关系!” “不错,确是如此!”拜善点头说道:“真说起来,郭家跟这两家的关系还疏一点,远一些,胡、傅两家就不然了,这个娶过来,那个嫁过去,等于是一家人,复杂得连我都弄不清楚!” 关山明不禁失笑,道:“统带,这两家对朝廷如何?” 拜善道:“傅家本在旗,世袭爵禄‘神力威侯’,对朝廷,那是没话说,至于胡家,原来差一点,可是自傅、胡两家联姻后,情形好多了,胡家的那位嫁与傅威侯,诏命一品夫人,胡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受封,个个有俸,而且如今是太后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统带,恐怕当初胡傅两家联姻,此中大有文章!” 拜善瞿然点头,道:“老弟,你说着了,朝廷就是要拉拢延揽胡家,所以才命傅威侯死追活缠,终于把那位娶了过来,只是,老弟,傅威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也确是位大将,奇豪,英才,人不但长得俊美绝伦,可与郭玉龙媲美,而且一身所学也仅次于郭玉龙半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朝廷是拉住了胡家,但千方百计,可就拉不动郭家……” 关山明道:“这种人只有判以三个字!” 拜善道:“哪三个字,老弟?” 关山明道:“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 “不差!”拜善大笑说道:“老弟,又让你说着了,皇上就抱着头这么说,并且曾说谁要能替朕拉住了郭家,朕的江山给他一半,你听,老弟,郭家在皇上的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关山明笑道:“那要看谁有这天大的福气了!” 拜善道:“你行么?老弟?” 关山明摇头说道:“恐怕不行,不过,有这么大的赏赐,任何人都该试一试,您说对么?” “对,对极了,老弟!”拜善点头说道:“只是,那得先把命豁出去!” 关山明忍不住笑了…… 拜善道:“还有事儿么?老弟?” 关山明道:“没事了,统带!” 拜善站了起来,道:“我不陪了,老弟,一件事虽然已交给了你,但是另两件事我得赶快忙个头绪来,否则交不了差!” 关山明跟着站了起来,微一欠身,道:“那么,您忙,我告退了!” 拜善送他出去,边走边道:“老弟,真是抱歉得很,突如其来的事,使我没办法亲自陪着你,不过我已经交待下去了,待会儿你派个人找荣寿,他是营里的管事,让他陪你到我为你安排的住处走走去,需要什么招呼他一声就行了!” 说话间已到了门口,关山明答应一声,欠身径自出门而去,离了拜善,他又到了前院,前院里,钱振星正在那儿负手徘徊,一见关山明从后院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关爷,我等了你半天了!” 关山明含笑问道:“怎么,钱老,有事儿么?” 钱振星,赔笑说道:“您头一天到营里来,难免有许多事会要人照顾……” 他可真热诚,真周到,说穿了,那只因为关山明背后的那位是四阿哥雍郡王! 关山明笑道:“谢谢钱老,倒真有两件事正需要钱老帮忙!” 钱振星忙道:“您请吩咐,您请吩咐!” 关山明道:“别这么客气,钱老,再客气我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自袖底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道:“请钱老把这些人找一找,叫他们到我这儿来!” 钱振星双手接过那张纸条,瞄了一眼,道:“关爷,这是……” 关山明道:“这是统带交我带的十个弟兄!” 钱振星一怔,忙道:“关爷,统带怎么把这十个交给了您?” 关山明道:“怎么,钱老,有什么不对么?” 钱振星跺脚说道:“哎呀,关爷,您不知道,这十个出身都是北六省绿林,进营至今本性难改,没有一个人带得了……” 关山明含笑说道:“这个我知道,不瞒钱老说,这是我自己的要求!” 钱振星诧声叫道:“您自己的要求?天爷,您这是……” 关山明道:“我相信我能跟他们处得很好,钱老别多说了,请麻烦一趟,我还有事儿等着要办!” 钱振星皱着眉答应了一声,道:“关爷,您说还有件事……” 关山明道:“这件事是需要钱老自己帮忙,从现在起,请钱老改改称呼,你我都是领班,别老是关爷您的,钱老年长,如果看得起我,请叫我老弟也就行了!” 钱振星一脸惊喜,道:“这,这我怎么敢,您是雍郡王……” 关山明道:“钱老,只把我当成初进营的小老弟,别把我当一个靠关系有靠山的人!” 钱振星忙道:“不敢,不敢,是,是,关爷,不,关老弟,恭敬不如从命,我遵命,我遵命,关老弟请在这儿等等,我这就叫他们去,我这就叫他们去!”说完了话,转身匆匆而去! 没一会儿,他领着十个吊儿郎当的来了,一见那十个,关山明光是一怔,继而摇头失笑! 那十个不是别人,赫然竟是两番相遇的冤家,这可真真的是路窄了! 那十个,既是钱振星对他们说过了,个个斜着眼,撇着嘴,三两成堆地往关山明面前一站,懒洋洋地一声气不吭,倒是钱振星赔着笑脸过来:“关老弟,你班里的弟兄到齐了!” 关山明接过纸条,含笑说道:“谢谢钱老,我有几件事要对他们交待,钱老请!” 钱振星迟疑着答应了一声走开了! 听得钱振星步履声远去,关山明把目光投向眼前那十个,手往后一背,淡然说道:“按高矮,横排一列!” 那十个像没听见,没一个动! 关山明没在意,又说了一遍! 关山明笑了:“统带没说错,诸位果然难带……” 笑容一敛,脸色微沉,道:“我既是领班,我就大权在握,话我只说三遍,三遍之后如果仍没有排好,诸位可别怪我头一天上任就来下马威对诸位不客气,现在,按高矮,横排一列!” 这回,都听见了,但却是慢吞吞,懒洋洋,吊儿郎当的,好半天才排成了蛇一般的一条! 关山明淡淡说道:“我要诸位排成一列,看齐!” 没人动,却忽听一声冷笑起自背后:“好神气,倒像个带兵官,可惜命令不行,支使不动人!” 关山明没回头,他一听就知道,背后来人是拜善的那贴身护卫蒋百煌,还有一个该是韩武扬! 事实不错,蒋百煌与韩武扬正并肩负手站在后院门口,一脸轻蔑色,似乎在等着看笑话! 关山明没在意,道:“诸位,如今话我只有两遍……” 有笑话看了! 只听蒋百煌在背后冷笑:“姓关的,休说两遍,你就是喊破喉咙叫一百遍也没用!” 关山明仍未答理,道:“排成一列,看齐!” 那十个,有了反应,但不是排整齐了,而是二十只眼睛直瞅着关山明,也是满脸的鄙夷色! 关山明自然明白,淡然一笑,道:“我明白诸位的意思,诸位要是认为我胆怯,懦弱,不敢惹统带的贴身护卫,那就错了,表现自己的胆,勇,跟用武,不是也不该在这地方,我只是不愿当着诸位扫他两个的面子,让他两位丢人而已!” “哈,听见了么,老韩,多动听的话,当今说话的巧嘴,你知道这种嘴像什么,靠关系,走内线的人都有这么一张,他不愿扫咱们的面子,让咱俩丢人,咱俩扫扫他的面子,让他丢丢人!” 哄然一声,那十个全笑了! 关山明淡然说道:“队伍之中最忌讳这个,论重一点的军法,那该斩……” “听见么?老韩,简直像个大将军,除了咱俩,他是个靠关系,走内线的!” 那十个,又笑了,比刚才笑得更厉害!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诸位既然非看我打架不可,那么请等着!” 缓缓转过了身,目光一凝,道:“我为二位而一忍再忍……” 蒋百煌道:“姓关的,你该三忍……” 关山明道:“刚才我为了二位,本有这个打算,可是如今我为了我自己,不打算再作三忍了,二位,统带呢?” 蒋百煌道:“出去了!” 关山明道:“那难怪……” 蒋百煌道:“不正是机会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是机会,也很难得,我原以为二位都是傲立一方的英雄豪杰,可没想到二位是个卑鄙、可怜的小人!” 蒋百煌脸色一变,道:“姓关的,你骂谁是小人?” 关山明抬手一指,道:“我骂你蒋百煌,还有他韩武扬,如今再看看,你两个面目可憎,简直连那江湖上的下九流都不如!” 蒋百煌脸色大变,突然仰天怒笑,道:“姓关的,你骂对了,让爷们看看你算哪一流的人!” 腾身掠起,平射而至,单掌一探,当胸便抓! 关山明身形横里一闪躲了开去,适时韩武扬跟着扑到,冷笑说道:“姓关的,怎不敢接,胆怯么?那容易,叩个头滚出去!” 飞起一腿横扫关山明下盘! 关山明淡然—笑,道:“韩武扬,你看我敢不敢接,你再看哪个要滚出去!” 左掌往下一挥,并两指扫了出去,正中韩武扬脚踝,他大叫一声倒纵退后,没站稳砰然一声坐在了雪地上! 那里,蒋百煌刚一惊,关山明一声:“留你扶他走!” 右掌已闪电般印上蒋百煌左肩,只一震,蒋百煌一个高大身形踉跄而退,好几步才拿桩站稳! 关山明看也未看他俩一眼,转身负手,含笑说道:“如今诸位看齐!” 那十个,个个脸色惶恐,连忙移动,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列,适时,背后响起了步履声,是远去了! 关山明微微一笑,拿出那张纸条:“迟文!” 獐头鼠目汉子忙忙应了一声。 “没吃饭么?”关山明道:“大声点!” 獐头鼠目汉子提高嗓门答应了一声! “苗尚义、龚帆、龙飞,张复,马门骐,孔成,石秀,燕青,卢芳!” 十个,一一点过名后,关山明收起了纸条,一扬那面领班腰牌,道:“诸位看清楚了,从现在起,我是这一班的领班,我这个人最好相处,但要看跟我相处的人是怎么样的跟我相处,我知道,诸位出身都是‘北六省’绿林,我不瞒诸位,我的出身也跟诸位差不多,今后,好,咱们像亲兄弟,我跟诸位同甘共苦,坏,我整人的办法多得是,‘侍卫营’一如行伍,我手中握的有军法,到那时候诸位别怪我翻脸无情,如今,我放诸位三天假……” 那十个,个个面有喜色,但没敢有丝毫骚动! 关山明接着说道:“不过我先说明,这三天假不是让诸位吃喝玩乐的,而是要诸位去替我找一个人的……” 那十个刹时喜色尽扫,迟文怯怯地道:“领班要找哪一个?” 关山明道:“‘京华武术馆’的人,你们可熟?” 迟文忙点头说道:“熟,熟,都认识,都认识!” 关山明道:“那最好不过,我要找娄四!” “娄四?”迟文苦着脸道:“领班,您不知道‘京华武术馆’被人挑了,馆里的人早就跑……” 关山明截口说道:“我知道,不然我自己去把他抓来就行了,何必派你们去找,依我看,他不会跑远的……” 卢芳嗫嚅的道:“领班,听说‘京华武术馆’的人……” “别多说了!”关山明一挥手,道:“这三天里,你们能跑多远跑多远,我只要娄四的行踪,没有娄四,换个‘京华武术馆’的重要角色也行,花用实报实销,只要能找到他们的行踪,我负责放你们三天真真实实的假,‘北京城’里任你们逛,一切花用由营里负担,只记住一点,不许打草惊蛇,一有他的行踪,立即回来报我,还有,行动绝对机密,不许凭‘侍卫营’的招牌招摇惹事,我说过,只能找到他们,另三天假任你们吃喝玩乐,可是在这三天内要有一天不尽责,便是找到了他们,那三天的假也取销,不但没功还有罚,话我说完了,准备准备马上开始行动,散了!” 那十个,迟疑着散了,三两成堆地一路嘀咕着走了! 那十个散后,关山明也没多停留,转身往外行去!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雍正府前! 第10章 一十 站门的亲兵认识他,未经通报他便进了雍郡王府! 进了门,迎面碰见了高人荣,高人荣一怔,急步迎了上去:“关兄,今儿个是什么风?” 关山明寒暄着道:“王爷在么?” 高人荣道:“在,在,刚由宫里回来!”说着,他陪着关山明往内院行去! 一路闲谈,转眼间到了雍郡王府的书房外,高人荣立即扬声说道:“禀王爷,关山明来了!” 只听雍郡王在房里说道:“是小关么,快进来,快进来!” 随着话声,雍郡王由书房里大步行了出来! 关山明欠身一礼,刚一声:“王爷!” 雍郡王热烈地伸手拉住了他,一边往书房里拖,一面打着哈哈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何可支,小关,怎么样,拜善那儿去过了么?他给你安排得怎么样?” 坐下后,关山明把在“侍卫营”的事概略地说了一遍,单把碰见海善与郭玉龙隐了下来! 听毕,雍王爷抚掌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也让他们瞧瞧,我胤祯的人可是好欺负的,只是小关,你不该弄那十个带!”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越是这种人越有大用!” 雍郡王“哦!”地一声,凝目说道:“小关,他们会有大用?大用何在?” 关山明道:“王爷,容我后禀!” 雍郡王皱眉说道:“小关,怎么一见面你就卖关子,好,由你了,你不说我也拿你没办法,今儿个到这儿来是……” 关山明道:“有好消息禀报!” 雍郡王忙道:“什么好消息,快说说看?” 关山明道:“王爷,仍是那句话,容我后禀!” “要命!”雍郡王叫道:“又是后禀,你到底等什么?” 关山明道:“等王爷说说进宫的事。” 雍郡王愕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进宫去了?” 关山明道:“是人荣兄刚才告诉我的!” 雍郡王道:“好快的嘴,我进宫怎么了?” 关山明道:“王爷该不会轻易进宫!” 雍郡王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你没说错!我这趟进宫是为有大事!” 关山明道:“什么大事,王爷可以说说么?” 雍郡王面有气愠色,道:“皇上南巡去了,把我几个兄弟召进宫去吩咐,该吩咐的,最恼人的又是老二监位!” 关山明道:“王爷,这似乎是理所当然,二阿哥是东宫太子,圣驾一旦出巡,他不监国谁监国?” 雍郡王瞪眼说道:“小关,怎么你也这么说?”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王爷,您要我怎么说?” 雍郡王恨恨地一叹说道:“算了,他监国,他会什么,他是太子,他又凭什么?恨只恨那个云贵总督范承勋……” 关山明诧声说道:“王爷这话……” 雍郡王道:“皇上本来叫大学士明珠伴老二读书,读了一阵之后,眼看他就要变成一个书呆子了,谁知有一年范承勋进京来陛见,上了一本奏章,说什么本朝以马上得天下,子孙不宜弃置武功,也可巧皇上对范承勋十分看重,于是就请了不少江湖上能人在畅青苑教老二骑射习武,这一来老二也会武了,太子仍是他,监国仍是他……” 关山明道:“原来如此!” 雍郡王道:“你好像很不在意,一点也不觉得痛痒?” 关山明道:“王爷,太子都不足虑,又跟他争什么监国?” 雍郡王道:“话是不错,可是你得赶快给我出个有效的主意呀?” 关山明淡淡说道:“王爷,我只能提醒您一句,皇上每次出巡,对您来说都是难得的好机会!”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要我派人进去行刺?” 关山明道:“王爷,那是下策!” 雍郡王道:“什么才是上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关山明道:“难道王爷时时处处都得依赖人么?” 雍郡王脸一红,叹道:“本来不是,可是自你来后,我总觉得事事得问计于你!” 关山明道:“王爷,我深感荣宠,也感激看重,只是,您自己若从此没了主见,那可就糟了!” 雍郡王道:“那也没什么,反正你在‘侍卫营’,我一有难的事儿,马上可以把你找来!”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那不是办法,您绝不能失去自己的主见!” 雍郡王面泛诧异地凝目说道:“小关,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希望我失却主见,事事依赖他,而你却劝我要自己……”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 雍郡王道:“瞧你这么一说,我左右全成了征名逐利的人了!” 关山明打着哈哈大笑道:“王爷,您可别这么说,万一这话传出去,您的左右就要恨我入骨,视我如眼中之钉了!” 雍郡王也笑了,笑着,他道:“小关,玩笑归玩笑,如今说正经的,你今天到我这儿来,该不会专程为看我来的!” 关山明道:“我来给王爷请个安,同时谢谢王爷对我的安排!” 雍郡王凝目问道:“就这么,小关?” 关山明道:“难道您认为不够?” 雍郡王一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说真的,小关,也许我这个人性子急,太过贪心,我并不希望你只来给我请什么安,我却希望你每次到这儿来,都能带给我点实际的东西……” 关山明道:“王爷,譬如……” 雍郡王道:“消息,策略!” 关山明道:“王爷,那是您左右智囊谋士的事,我只管……” 雍郡王一摆手拦住了关山明话头,道:“小关,别耍赖,你以为我要你是干什么的?只管行动?没那一说,我让你一身兼数职!” 关山明笑了,道:“那么,王爷,我不敢再卖关子,更不敢再耍赖,今天我就为您带来了最实际的东西!” 雍郡王两眼一睁,忙道:“什么,快说!” 关山明缓缓说道:“王爷,消息与策略,您要的不就是这两样么?” 雍郡王道:“这个我知道,但是到底是什么消息,什么策略,你倒是快说呀?”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雍郡王直翻眼,没说话!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接道:“王爷,您这趟进宫,难到没听到任何消息?” “有啊!”雍郡王道:“皇上南巡,太子监国……” 关山明道:“这不算什么,还有么?” 雍郡王想了想,突然猛击一掌,道:“有,我想起来了,你瞧瞧,只因为老二监国,却把我给气糊涂了,真是,要不是你提……” “王爷,恕我插句话!”关山明道:“气能令人智昏,像您这么一个人,应该不动声色!” 雍郡王没再说话,他接着说道:“我听来了这件大消息,囚禁在‘团城’下水牢里的前明昭仁公主昨夜被人救走了,哈郡王被刺了,康亲王的海珠格格失踪了,你指的是这几件消息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道:“这三件消息怎么佯?” 关山明道:“这就是我为您带来的消息!” “天!”雍郡王身形往椅背上一仰,叫道:“我还当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原来却是这两件不关我痛痒的……” 关山明截口说道:“谁说不关王爷痛痒?” 雍郡王霍地坐前,凝目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关山明摇头一笑,道:“我不知王爷是真的被气昏,还是明知故问装糊涂……” 雍郡王没接话,关山明接着说道:“王爷,前两件,在朝廷来说,是大事,但确实丝毫不关您的痛痒,可是这后一件大大地有利用价值了!” 雍郡王似乎没多大兴趣,淡淡说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请教那‘翻天鹞子’是哪儿的人,又是谁的人?” 雍郡王愕然说道:“小关,‘翻天鹞子’是谁?”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何其健忘,就是那夜闯‘康亲王’府,如今已被砍了的飞贼呀!” 雍郡王“哦!”地一声,笑笑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原来是说他,真是,我脑子里一天装了多少东西,还会时时刻刻地记着他……” “不然,王爷!”关山明摇头说道:“别的人您或许可以不必记,但这个人您却绝不能忘掉!” 雍郡王讶然说道:“为什么,小关?” 关山明道:“王爷还没答我,他是哪儿的人,又是谁的人?” 雍郡王道:“你这岂不是多此一问?他是‘京华武术馆’的人,而‘京华武术馆’是老二为保帝位所开设的秘密机关,那‘翻天鹞子’当然是老二的人!” 关山明道:“这就是喽,王爷,您忘了他么?” 雍郡王皱眉摇头,道:“我仍想不出他有什么值得我……” 关山明道:“我请问,王爷,据您所知,那夜‘翻天鹞子’潜进‘康亲王’府,究竟拿走了什么?” 雍郡王道:“难道你不知道,什么也没拿走!” 关山明道:“这意味着什么,王爷?” 雍郡王沉吟说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我提醒您一句,那夜海珠格格不在!” 雍郡王毕竟悟性过人,轻击一掌,道:“我懂了,小关,那意味着在人而不在物!” 关山明道;“不错,王爷,可是如今海珠格格失踪了!” 雍郡王双目一睁,急道:“小关,你的意思是说,海珠格格是被……” 关山明道:“我不敢断言,总之他们脱不了嫌疑!” 雍郡王倏地皱眉摇头:“小关,你不是不知道,‘京华武术馆’被挑了……” 关山明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说他们有嫌疑!”雍郡王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明道:“您知道,海珠格格是在往西北赏雪时失踪的,一起失踪的还有两名亲随两个丫头!” 雍郡王点头说道:“这个我听说了!” 关山明道:“那么,您想,是不是有可能,‘京华武术馆’的人匿藏西山,可巧碰见海珠格格前往赏雪……” “对!”雍郡王猛击一掌,但旋即又摇头说道:“小关,这只是有可能!” 关山明道:“您就应该把握每一个有可能,对您的敌对一方,都能成为一个致命的打击!” 雍郡王微微动容,一点头,道:“对,小关,可是这得有证据!” 关山明道:“没有证据已人人肯定这件事是二阿哥干的,假如再有证据,只怕二阿哥要被整惨了!” 雍郡王道:“那当然是有证据好,小关,你有没有办法……”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瞒王爷说,我已经派人四出地找娄四去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你派了谁?” 关山明道:“我班里的十个弟兄!” 雍郡王道:“他们行么?” 关山明道:“王爷,您忘了他们的出身,他们都是当年北六省的绿林人物,对北六省自然很熟悉,而且我所料‘京华武术馆’的那些人,必不会远去,一定化整为零,匿藏在京畿附近!” 雍郡王笑道:“这就是适才要后禀的他们的大用?”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王爷,如今用不着我多禀了!” 雍郡王笑道:“是用不着了,小关,那娄四就是你给我提的,那替老二做说客,要以美人名马相赠的那个?”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就是他!” 雍郡王道:“弄到他有用么?” 关山明道:“王爷,他是二阿哥的人!” 雍郡王道:“你以为到时候他会承认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撇开我的办法不谈,‘侍卫营’有的是酷刑!” “好厉害,好狠!”雍郡王拍着坐椅扶手笑道:“小关,他承认是老二的人,那似乎没有大用!” 关山明道:“所以我来看您,这要您想点办法!” 雍郡王道:“要我想什么办法?” 关山明道:“您想办法进‘康亲王府’,弄件海珠格格颇为值钱的饰物,然后把它交给我,剩下的您就别管了!”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你想干什么,栽赃?”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是为王爷效力,为王爷卖命!” 雍郡王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成了栽赃的头儿,只是……”笑容微敛,一摇头,接道:“我不明白老二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山明道:“王爷,您还管他动机如何,目的何在么?” “说得是,说得是!”雍郡王连拍坐椅扶手,笑道:“小关,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机会,哪管是不是他……” 这位雍郡王不愧极富心智,关山明心头暗震,笑道:“王爷不愧高明,一语中的,我的主意是是二阿哥干的,那最好不过,不是他也要想办法弄成是他!”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雍郡王笑道:“我简直越来越觉得你比我还狠,还毒,记得当年我上少林从正觉和尚学艺,我通过了十八罗汉阵,又闯过了八尊者,这就算艺成了,临下山时,正觉和尚说我的本领已天下去得,但若遇见女子,要我特别小心,如今看来,我只要提防你就够了!” 关山明道:“照王爷这么说,王爷就不该用我!” “不!”雍郡王摇头说道:“我这个人跟别人不同,别人所不敢用的人,我最喜欢延揽,更喜欢把他安置在身边!” 关山明笑道:“该没有关系,圣天子自有百灵庇佑!”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你也有一张善于奉承的甜嘴,不过,听了你这句话,我心里着实很高兴,简直有点飘飘然……” 一顿,接问道:“小关,这件事单凭你我,恐怕不够!” 关山明道:“这您放心,拜善那儿,我早就置了一着!”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小关,是怎么样的一着?” 关山明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分析给他听了,他为难交差而苦恼,我帮了他个忙,也是初进‘侍卫营’要表现一番,我答应把娄四交给他,然后让他带往‘宗人府’去。” 雍郡王不禁动容,目闪异采,说道:“高,高,高,这一着棋真是太高了,太好了,太绝了,小关,拜善分明被你捉了肉头,到最后他还得对你千恩万谢,打心眼儿里着实感激呢。” 关山明点点头道:“王爷,荣您赏识,敢不竭智殚思。” “又是为了我。”雍郡王深深一眼,说道:“不是,小关,伴君如伴虎,你可别让我太怕你。” 关山明道:“王爷,怕字用得不妥,我不以为你是飞鸟打尽毁良弓的人!” 雍郡王说道:“你不是个糊涂的人,我真要那样,你就会一眼看穿,而绝不会到京里来,更不会进我的门儿了。” 关山明笑了笑。 雍郡王却忽地眉锋一皱,又道:“小关,以我看,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到头来定然不了了之。” 关山明道:“王爷,何以见得?” 雍郡王道:“小关,你想,拜善固然可以轻易地交了差,老二他到底是‘东宫’太子,‘宗人府’又岂奈他何?到头来那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了了之。” 关山明道:“王爷,一阵轩然大波难免,事传到宫里,对二阿哥究竟有害无益,阿哥们这么多,为什么……” 雍郡王抬头说道:“恐怕事传不进宫去,到了‘宗人府’就全被压在那儿了!” 关山明道:“王爷,纵然如此,又有何伤。” 雍郡王愕然说道:“纵然如此,又有何伤,难道你不想一下子扳倒……” 关山明微笑摇头,道:“王爷,欲速则不达,我不刚说过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一下子扳倒二阿哥,谈何容易,要一滴滴,一点点,日积月累,金石也会为之洞穿!” 雍郡王凝目说道:“小关,我不懂。” 关山明笑了笑,道:“您这是难得糊涂,‘宗人府’固不敢惹二阿哥,‘康亲王’堂堂一个亲王,他敢不敢,就算他也不敢,忍气吞声认了,我敢说从今后他会把二阿哥恨之入骨,一有机会他定然会整二阿哥,对您,这难道算不得大收获。” 雍郡王为之大大动容,凝目良久,突然仰天大笑,震得他这书房直晃,他抬手一指关山明,道:“小关,我没有看错你,也没有用错你,有了你足抵十万甲兵,这句话更没有说错,每一步,每一着,你该是这世上唯一比我想得更周到的人。”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您先别高兴,我还有令您头痛的在后头——” 雍郡王一摊手,道:“仅仅是头痛没关系,你说。” 关山明冷笑说道:“王爷,对我班里的十个,我替您做了主,可能找到娄四,我给他们三天假,给他们尽情玩个痛快,吃喝玩乐全由公家负担,您知道,我总不能动用‘侍卫营’的——” 雍郡王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掏腰包。” 关山明道:“实际上他十个也是为您做事,该算是我的花用。” 雍郡王笑道:“小关,这就会让我头痛,重赏之下出勇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叫做恩威并用,软硬兼施,你很会用人,其实用不着你开口,只要能找到娄四,我也自有重赏,你等等……” 一顿道:“来人!” 是时听门外一听答应,高人荣低头行了进来,一哈腰道:“王爷吩咐。” 雍郡王摊手说道:“找福全拿五千两银票来,快去。” 高人荣应声而去,关山明笑道:“王爷厚赐,这赏未免太重了些。” 雍郡王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怕花钱,怎么,吓着你了?” 关山明道:“王爷,便是五万两,又岂能使我胆怯。” 雍郡王大笑站起,道:“小关,你先坐坐,我出去一下。” 关山明忙着站起,道:“雍王爷,我也在外间站站。” 雍郡王目光一转,说道:“小关,你小心眼儿,我这书房里的机密要是怕你知道,我就不会让你到这儿坐了,在我的心目中,你关山明跟我胤祯等于一个人,坐下,阁下。” 抬手硬把关山明按了下去,然后他背着手行了出去。 关山明面泛感动之色,但唇边的笑意更浓。 转眼间,雍郡王进了书房,关山明正想问他上哪儿去了,高人荣一声告进行了进来,一手拿着一叠厚厚的银票,双手递向了雍郡王,道:“王爷,这里是五千两银票。” 雍郡王伸手接过,高人荣低头退去,雍郡王没看他那内藏机密的书桌一眼,转身坐了下去,顺手把那叠银票递给了关山明,含笑说道:“拿去,照你的话,你的待会儿我赏给巴不韦。” 关山明伸手接过,道:“谢谢王爷,王爷要是没什么事……” “不!”雍郡王拍手说道:“还有事,你再坐一会儿。” 关山明坐着没动,道:“王爷还有什么事儿么?”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我告诉你,在你没来之前,拜善来过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他有什么事儿?” 雍郡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他告诉我三件案子的大概,并且说他向老二处调借了海善,还向皇上请了特准,请了郭玉龙……” “对了,”关山明忙道:“这两位我都见过了。” 雍郡王望了他一眼,说道:“算你机灵,我正要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关山明道:“王爷,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把他当回事儿。” “你没把他当回事儿,好话,”雍郡王道:“你知道郭玉龙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关山明点头说道:“拜善对我说过了,而且说得很清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道:“郭玉龙这个人还好,他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等于中立,谁也不沾,谁也不惹,倒是他那两家亲戚……” 摇了摇头,接道:“令我寝食难安,头大得很。” 关山明道:“王爷是指胡家与傅家。” 雍郡王点头说道:“不错。”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懂,胡、傅两家一汉一旗,都忠于朝廷,尤其傅家更世袭‘神力威侯’您怎说……” 雍郡王道:“坏就坏在这一点,你明白了么?” 关山明愕然摇头,道:“王爷,我不明白。” 雍郡王摇头一笑,道:“看来你才是难得糊涂,我告诉你,这两家的人和心,都是皇上的,那也就等于这两家的人和心是老二的,你明白?” 关山明道:“我明白了,皇上属意谁,这两家自然也就属意谁。” 雍郡王道:“毕竟你懂了,论人,胡、傅两家几近百口,论所学,胡傅两家仅次于郭家,可以说是人人懂武,人人精武,实力,势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傅家,世袭神力侯爵,握有很重的兵权,张廷玉、年羹尧哪一个也比不上,他们心向老二,你说我能不头大么。”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未免把这两家估得太高了。” “高?”雍郡王道:“真是太值得了,我还嫌不够呢。”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有句话我不敢说。” 雍郡王道:“别跟我来这—套,你是对我,说!” 关山明淡然说道:“假如王爷有意思,除这两家易如反掌吹灰。” 雍郡王忽地坐直了身子,道:“小关,你,你可别吹牛。” 关山明微笑说道:“王爷,我明白,说在嘴上的没有用。” 雍郡王惊喜而紧张地道:“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但等王爷一句话。” 雍郡王砰然一声拍了茶几,震得茶杯猛然一跳,茶溅了一茶几,他没在意,激动地道:“小关,我现在就说,只要你能替我除去胡、傅两家,将来我的成就拱手让你一半。” 关山明笑道:“王爷,我一不征名,二不逐利,对王爷他日的成就就更没有兴趣。” 雍郡王忙道:“那么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 关山明道:“王爷,我只知道为王爷效力,为王爷卖命。” 雍郡王诧异地道:“什么都不要?”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 关山明淡然笑道:“王爷,关山明昂藏须眉七尺躯,您却把他看矮了。” 雍郡王猛然一阵激动,探手抓住了关山明手臂,关山明清晰地感觉出,那只手抖得厉害。“小关,你是,你是……我不知道这怎么说才好,对你这个人,我也没办法形容,总之一句话,我信任你了……” 关山明道:“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要谢的是我,可是我不言谢了,我觉得一个谢字很俗,俗不可耐,所以我只记住你!” 关山明说道:“王爷,听您这一说,我也不敢再说谢了。” 雍郡王笑了,他收回了手,忽又敛去笑容,道:“小关,你真有把握?” 关山明道:“王爷,事关重大,对您,我不敢轻易夸海口。” 雍郡王道:“小关,你要知道,大清朝廷都怕这两家,拿这两家也没办法.可以说这两家个个高手——” 关山明道:“王爷,对某些人,不一定非要力敌不可。” 雍郡王点头说道:“小关,这个我懂,可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在前头,你要是缺少一份把握,千万别轻举妄动,因为一个不好……” 关山明道:“王爷,我明白,关山明不是懵懂人,您放心交给我就是。” 雍郡王默然未语,半晌一变脸色,猛然抬头:“好,我豁出去了——” 抬手自嘲一笑,接道:“小关,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要上轿的少女一样,是一半儿喜,一半儿怕,一半儿乐,一半儿忧……” 关山明道:“那么我请王爷把怕、忧这两个字眼去掉。” 雍郡王苦笑说道:“天知道我愿不愿意把这两个字眼去掉,我简直希望当初苍颉没造这两个字,可是小关——” 一摇头,接道:“不提了,反正豁出去了,小关,对郭家……” 关山明心中一紧,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我认为总是一个祸害,倘能拉拢则拉拢之,要不然你最好能一并除掉。” 关山明心头猛地一震,道:“王爷,您不是说郭家是中立派么?” 雍郡王道:“目前是这样,可是他们是前明遗留下来的死硬派,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我总不能把这只老虎养在宫里。” 关山明道:“那么干脆把他赶走。” 雍郡王摇头说道:“那不是办法,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拉拢不上他们,不如干脆把他们去掉,永除后患!” 关山明没多说,当即点头道:“王爷,遵命,只是您得容我一步步的来,要不然一旦叫他们联起手来,我恐怕应付不了。” 雍郡王连点头忙道:“由你,由你,一切你全权,一切你全权。” 关山明道:“谢王爷,就这么说定了,您要是没什么事——” 雍郡王见关山明要告辞,忙摇头说道:“别忙,我还有事儿,你再坐会儿,你再坐会儿!”随即转向门外唤道:“人荣,去看看福晋回来没有。” 门外高人荣一声答应,步履自如飞远去。 关山明忙道:“王爷,您让我见福晋?” 雍郡王含笑问道:“你想见见她么,我这位福晋出身满旗大家,人长得很美,又贤慧,更难得是一手好女红,烧得一手好菜,什么时候我叫她给你绣对枕头,做双鞋,请你尝尝她的烧菜手艺。” 关山明忙道:“谢王爷,我怎么敢。” “又来了。”雍郡王道:“小关,你我之间没有这一说,我已经够随和的了,我这福晋比我还随和,不信你随便找一个问问看。” 关山明还没接口,步履响动,高人荣一声告进,匆勿地行了进来,近前哈腰,双手递上一个小丝巾包:“禀王爷,福晋刚回府,一下轿便命我把这个送来。” 雍郡王一边伸手去接,一边笑问道:“福晋呢?” 高人荣道:“回王爷,福晋后楼歇息去了。” 雍郡王挥了挥手,道:“那好,改天再说。” 随着雍郡王的挥手,高人荣低头退了出去。 雍郡王展开丝巾一看,但见丝巾里包着一朵珠花,他当即点头说道:“是这个呢,也足够了,嗯,怕不值千儿八百两——” 随手递给关山明,道:“小关,这个交给你了。” 小关愕然接过,道:“王爷,这是……” 雍郡王说道:“你不是要海珠格格的饰物吗?我差福晋去了一趟,而且要快去快回,如今弄来了!” 关山明点了一点头,道:“原来这就是——王爷,您高明——” “我高明,”雍郡王“哈哈”地一笑说道:“是你的指示,我这是后知后觉,遵命行事,而且不敢有丝毫怠慢,不管怎么说,我是幸不辱命,而且也做到了神速二字,能凑合!” 关山明道:“何止能凑合,简直令我佩服,王爷,现在我可以走了。” 雍郡王说道:“现在没有人留你,你可以走了!” 关山明道:“那么我告辞了。”一欠身,站了起来。 雍郡王送到了书房门口,手抚关山明肩头,道:“小关,不送你了,我得看福晋去,她为我跑了这一趟,多少我得送上个谢字,内里的这位怠慢不得,否则下次就没有这么方便了,你说是不,好了,别让我望眼欲穿,也别让我坐立不安焦急……” 一摆手,接道:“人荣,替我送送小关。” 关山明答应着,高人荣也答应了一声,双双欠身为礼行了出去。 这里,雍郡王胤祯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地往后行去。 第11章 十一 闲日不好过,这两天关山明都呆在“侍卫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挺轻松,也挺惬意。 统带拜善为他安排的住处跟别的领班不同。 别的领班跟班里的弟兄住在一起,而关山明却是被安排在离他那一班几步之远的一间房子里。 这是拜善的聪明处,他明白关山明是雍郡王的人,是雍郡王的人就得替雍郡王办事,那么单独住在一间屋里,进进出出,就是夜里不回营也方便。 第三天,关山明吃过晌午饭,正躺在床上把玩那朵海珠格格的珠花,一阵步履响动迟文飞步闯了进来,这么冷的天,他流得满头大汗,进屋带着喘道:“领班,人有着落了——” 关山明忽地站了起来,张目急问道:“在哪儿?” 迟文一边举袖抹汗,一边说道:“您绝想不到,那家伙没远离,就在东城一家药铺里。”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他躲得好,那家药铺是什么字号?” 迟文道:“‘太安堂’是外地人开的——” 关山明道:“娄四在药铺里是——” 迟文道:“那家伙改了头换了面,穿着一身粗布衣裤充老杂工,今早在门外晒药草,可巧一眼被我瞅见——” 关山明道:“你看准了,没错么?” “您放心,”迟文道:“那家伙在外城是出了名的,他就是烧成了灰也难逃过我这双眼,要是有错您尽管摘我的脑袋。” 关山明笑了,道:“那好,你再出去一趟,将弟兄们撤回来,洗个澡,歇息一宿,养养精神,明天玩乐去……” 探囊摸出了那张面额五千的银票来,道:“喏,这是十个人的花用,外城任你们到处逛,尽情的玩乐,只告诉他们一句话,我说的,不许惹事闯祸。” 迟文没接,他眼望着那五千两银票怔住了! 关山明道:“拿去呀!” “天!”迟文突然叫了一声:“五千两,领班,您真——”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一是一,二是二,言出必行,不折不扣,日子一久你们就会知道了。” 迟文毫不激动,颤抖着双手接了过去。 关山明倏然—笑,道:“快去找他们回来,我先走一步了。” 他迈步走了出去。 背后突然响起迟文颤抖而沙哑的一声:“领班!” 关山明停步回身,含笑问道:“还有什么事?” 迟文一脸的感激与羞愧神色,道:“我几个不知道您是这么个人——” 关山明笑道:“往后你们会知道得更多。” 迟文摇头说道:“不用往后了,领班,有今天这回就够了,往后谁要是不死心塌地跟您,谁就是他妈的狗种。” 关山明笑了:“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转身洒脱行去。 迟文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没说话,而,突然,他身形腾起,如脱弩之矢般射了出去…… 在“北京械”,东城永远没有西四城那么热闹,因为西城有个温柔乡,销金窟,处处灯红绿酒,家家青楼勾栏的“八大胡同”,另外,还有个诸仗百艺杂陈,尽是民间玩意儿的“天桥”! 东城比较偏僻,永远是那么宁静! 顶着风,踏着雪,关山明很容易地找到那家“太安堂”,站在对街的廊檐下,关山明有点纳闷,他望着“太安堂”门前的满地雪泥,心里暗想:迟文说娄四躲在这儿充杂工,晒药草,如今一地的雪泥,又没有太阳,晒什么药草,又怎么晒? 心中念转,他那目光由一地雪泥上转移到“太安堂”门里,这家药铺在东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生意也不见得怎么好,柜台里,两个年轻伙计坐在那儿烤火闲聊,里面还有个老头儿隔着老花眼镜在看书,另一只手在火盆里烤白果,一边看书一边吃,挺惬意的! 除此,“太安堂”里就看不见第四个人! 他怀疑迟文说谎,但他又自信迟文不会骗他,也没这个胆,而,别的不说,单这个晒药草…… 突然,他两眼一直,药铺里走出个人,那是个上身穿粗布棉袄的老头儿,两手各提着一扇门板! 关山明心里一跳,没错,那是娄四! 虽然头发跟胡子都灰了,脸也皱了,一付的龙钟老态,但关山明锐利的目光认得出,分毫不差,那是娄四! 娄四出了门,把两块门板往雪地里一放,转身又走了回去,关山明耐着性子没动,因为还不是时候! 没一会儿,娄四又出来了,这回两臂抱着一大捆药草,往门板上一丢,蹲下身解开了捆,然后把药草摊了开来! 的确,他是在晒药草! 可是大冷天里没有日头,谁听说过这时候晒药草的? 关山明皱了眉,凝目良久,他发现那些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药草,而是蒲草,蒲草固然要晒,但谁在这时候晒?再说那蒲草也值不了几个,用得着这么费事么? 看着看着,娄四铺好一门板蒲草,转身又进去了! 关山明明白,他还会进去拿! 果然,娄四抱着一捆又出来了,他把那一捆,又摊在了另一块门板上,转眼间摊好了! 而,关山明却心头为之一跳! 那门板上摆着的蒲草有文章,他不是顺着摊的,而是有横有竖,像个图案,极其整齐! 关山明一时不明白的那是什么用意,但他如今敢断言,那摆的像图案的蒲草,必有文章!既有此发现,他更耐着性子了! 如今,“太安堂”前空荡荡的,娄四进后面去了,柜台里仍是那三个,像没看见娄四一样! 等着等着,一阵轻挺步履声传了过来!这阵步履声,来自关山明站立处的街道拐角后! 关山明忙闪身躲在一根柱子后,适时,随着步履声,那条街上拐过来一个人,他直向“太安堂”望! 他,竟是关山明班里的孔成! 关山明一怔忙喝说道:“孔成,过来!” 孔成闻声转注,一怔,急步进了廊檐下,一哈腰道:“领班,您在这儿……” 关山明道:“轻声点儿,你来这儿干什么?” 孔成溜了“太安堂”一眼,道;“我来向您禀报一声,弟兄们都回来了!” 关山明一点头,道:“那好,你去通知弟兄们.带着家伙在隔街拐角处等我,记住,别惹眼,散开来,见有人来这儿避开些!” 孔成讶然说道:“领班,您要……” 关山明道:“别问,快去!” 孔成满脸喜色地应声放步奔去! 孔成刚走,另一条街又传来了沙沙的步履声,关山明忙抬眼投注,只见那条街口转过来一个道士,背上背着只黄绫包,手里拿着一柄拂尘,长长的脸,脸色白渗渗的,跨步直向“太安堂”走去! 关山明正在判断这道士的来路,那道士已到了“太安堂”门前,一稽首,佛号高宣道:“无量寿佛,施主请结个善缘!” 敢情是个游方全真化缘的!行脚僧人化缘多,道士化缘倒是罕见! “太安堂”柜台里那三位,充耳不闻,没—个动! 那道人却也未再说话,站在“太安堂”门口,竟然念起经来! 片刻之后,那戴老花眼镜的老头突然站起来,佝偻着腰走到门口,隔着老花眼镜一打量,道:“道长是哪个观里的?”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贫道来自‘陕西’东观!” “陕西?”那老头儿道:“不近哪,这么大冷天的,道长请进来坐坐!” 那道人欠身谢了一声,竟然真进了门!进了门还不要紧,而且还跟老头儿进了里头! 关山明皱了眉,他又在想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工夫中,“太安堂”先后又有三个上门,是中年汉子,行动有点鬼崇,进了门后像看病,把脉一阵之后,都被让进了里头! 关山明的眉锋皱得更深了…… 突然,娄四行了出来,蹲下身似乎要收那两块门板的蒲草,关山明脑际灵光一闪,当即明白了八分! 伸手摸出一物往脸上一戴,刹时那张脸色焦黄,像正害着大病,他迈步出了廊檐向“太安堂”行去! 蹲在地上的娄四一怔,抬眼望向了他! 但他没看娄四,一边探怀一边往“太安堂”走! 他掏出了几块碎银,一颗明亮之物由他怀里落下,直掉在那门板上的蒲草里,他茫然无觉! 他迈进“太安堂”的门,没听背后娄四出声!站在柜台前,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伙计!” 年轻伙计迎来一个,含笑点头挺和气:“您要……” 关山明道:“给我来五钱高丽参!” 那伙计道:“您是要红参还是要白参?” “白参!”关山明道:“白参温和点儿,大夫要我趁天冷补补,可也不能一下子补那么烈!” 那伙计目光一凝,含笑说道:“您别介意,以我看,您身子太虚了些,五钱恐怕不够……” “不够有什么法子?”关山明摇头说道:“参贵得像金子,谁吃得起,我又不是大财主,整天的人参、银耳、燕窝,这五钱人参是够我一家之口吃好几个月呢,凑合点儿!” 那伙计笑了笑,没说话,转身替他称参去了! 这时,娄四抱着蒲草打从他身后走过! 关山明轻咳一声道:“你瞧瞧,这位老人家这把年纪了,筋骨仍是那么健壮,哪像我?一天到晚不是耳鸣就是眼花,多走几步路就要心跳气喘,唉,怪谁?早知道今日,年轻时说什么也不会往……” 他住口不言,娄四像听见了,进了后头! 这里,伙计给他包好,一小包! 关山明丢了碎银,拿着小纸包一摇晃,道:“回去没酒喝,还能喝它好几日子呢!” 转身出了“太安堂”到了街道拐角,他停住了,就站在那儿他明白,他如今在“赌”,是赢是输,那要看他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良久未见动静,关山明有点不安了,他怀疑他在这场赌上会输,要是输了,他非改变计划不可! 就在这时候,步履响动,由“太安堂”方向传了过来! 关山明心里一跳,忙由墙角偷看,他精神又为之一振,娄四出来了,一个人低着头往西街头走! 关山明闪身窜离了街角,躲向了对街一条柱子后! 娄四到了街口,四下里望了望,低头往南折去! 关山明由廊檐下缀上他了! 拐了一个弯,娄四鬼鬼崇祟地进了一家当铺这时廊檐下探出了好几个头,关山明一摆手,腾身窜了过去,伸手掀起挂在当铺门口的棉布帘! 当铺里,娄四正跟柜台里的朝奉对着脸,那朝奉正就着灯在细看一朵珠花! 娄四转身回顾,猛然一惊,低头便要转身! 关山明拦在门口,扬声说道:“喂,那朵珠花是谁当的?” 那朝奉目光一凝,道:“你这位是……” 关山明撩衣一亮腰牌,道:“‘侍卫营’的!” 那朝奉大惊,忙赔上笑脸,道:“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 关山明截口说道:“少废话,我问你那朵珠花是谁当的?” 那朝奉伸手一指娄四,道:“就,就是这位……” 关山明一伸手,道:“拿来我瞧瞧!” 那朝奉忙出双手把那朵珠花递过! 关山明接过一看,旋即目注娄四,冷冷说道:“朋友,这朵珠花是你的?” 娄四一句话没说,身子一矮,猛然由关山明胁下往外窜去,关山明一闪身让开了,跟着掀起棉布帘转了身! 当铺门前,街上。娄四傻在了那儿! 街心,呈半弧状,站着十个人! 关山明冷冷一笑,喝道:“你,转过身来!” 娄四身形一震,没回头,往起便窜! 关山明跨步而至,探手抓住了娄四小腿,只一抖,娄四砰然摔在地上,弄得满身是雪泥!他惊住了,直愣愣望着关山明! 关山明淡然喝道:“站起来回话!” 娄四慢吞吞爬了起来,没再跑,显然地他是明白碰上了“侍卫营”里的高手! 关山明道:“答我问话!” 娄四一摇头,道:“不是我的!” 关山明道:“那么哪儿来的?” 娄四道:“捡来的,刚才是你……” 关山明道:“我什么?” 娄四道:“是你掉下来的!” “放屁!”关山明叱道:“好大胆的贼,你竟敢……”倏地一笑,接道:“我不说你不会明白,我告诉你,这朵珠花是‘康亲王’的海珠格格的饰物,而几天前海珠格格失踪了!” 娄四身形一震,道:“朋友……” 关山明喝道:“谁是你的朋友?” 娄四笑了笑,道:“那么领班大人,你该也是个江湖出身,瞧身手,还该是位高人,这朵珠花是怎么来的,你我心里头明白,你阁下要跟我有什么过不去,何妨直说?用这一套栽赃,似乎……” “闭嘴!”关山明叱道:“我跟你没什么过不去,我只是奉我们统带之命,拿那劫持海珠格格的飞贼!” 娄四嘿嘿笑道:“那么贵统带就该先拿他自己的人!” 关山明冷冷一笑,道:“我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赖,弟兄们,拿下了!” 那十个轰雷般一声答应,举步逼了过来! 娄四脸色微变,忙道:“领班大人,你真要拿我?” 关山明冷笑说道:“难道我吃粮拿俸,是为逗你玩儿不成,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这些吃粮拿俸的让你害苦了……” 娄四忙摇手说道:“慢来,慢来,领班大人,你要是知道我是谁……” 关山明截口说道:“你是谁也一样!” 娄四忙道:“领班大人,你我也许初次见面,但‘侍卫营’上自统带,下至弟兄,对我并不陌生,我是娄四,‘京华武术馆’的娄四,也是‘东官’的二阿哥的人……” 关山明笑道:“你倒会攀高枝儿!” 娄四忙道:“真的,你领班大人要是不信……” 关山明摆手喝道:“管你是谁,我拿的是贼,如今已经人赃俱获……” 娄四嘿嘿笑道:“赃是怎么来的你明白,你要把我拿了去,我口没遮拦的说一声,只怕你这领班大人……” 关山明陡然喝道:“拿下了!” 话落,娄四的腿弯挨了一脚,身子往前一闯,关山明一腿把他扫倒在雪泥里,背后那十个一拥而上! 娄四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好,好,好,领班大人,你害别人还凑合,今几个竟害到我娄四头上来了,你留神点儿……” “闭上你奶奶的臭嘴!” “叭!”地一声,他脸上挨了孔成一巴掌,他被打得半张脸通红,牙掉了,鼻子里嘴里直冒血! 但,他还述咬着牙直哼:“好,朋友们,如今看你们狠……” “你他奶奶的还硬?”孔成瞪眼一句。 “再给他一下!”迟文叫了一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娄四心里打定了主意,嘴一闭,把血往肚子里咽,没再出一声! “算你他奶奶的识相知机!”孔成又骂—句!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燕青!” 燕青欠身答应,关山明挥手说道:“进去把那朝奉带走!” 燕青答应一声,大步闯进店铺! 当铺里传出几声尖叫,燕青揪着那朝奉行了出来,可怜那朝奉混身发抖,脸白了,眼也直了,不住地作揖哀求! 燕青充耳不闻,拉着他到了关山明面前,他两腿一软,就要爬下给关山明叩头,但是燕青直揪着他,他没能跪下去! 关山明道:“你别怕,我带你去作个证,只要你到时候老老实实,作过证后我就放你回来!” 如今那朝奉哪听得下这个,还没命的哀求! 燕青眼一瞪,喝道:“还穷叫什么,你耳朵里长驴毛了?没听我们领班说的?不干你的事,只是带你去作个证!” 那朝奉一哆嗦,还真没敢再出声! 关山明一摆手,道:“燕青、孔成,你两个带着他两个先回营去,其他的跟我来!” 抬手一指点了娄四的穴道,转身往“太安堂”行去! 到了“太安堂”数丈外,关山明停了步,对苗尚义八个道:“你八个四下里守着,看我的手势闯进去拿人!” 苗尚义讶然说道:“领班,这药铺是……” 关山明淡然说道:“窝藏匪类!”直向“太安堂”行去! 苗尚义一怔,抬手拍上后脑勺,咧嘴说道:“对,窝藏匪类,他奶奶的我怎么没想到,大伙儿散开!” 一挥手,八条身形窜起,悄无声息地向四下窜去! 这里,关山明进了“太安堂”,在柜台外一声:“伙计!” 适才那伙计堆笑行了出来:“您是不是要再添几钱?” 关山明冷然把那一包丢在柜台上,道:“给我换一包!” 那伙计一怔说道:“换一包,怎么了?” 关山明道:“这五钱‘高丽参’是假的!” 伙计叫道:“假的,谁说的……” 关山明道:“我说的!” 伙计赔着强笑说道:“您大半是弄错了,小号从来做的是货真价实买卖,进出也都是道地药材,绝不做那丧天良坑人的假生意,小号开张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要卖假药材能开门至今么?您可以拿到别家药铺去问问,谁要说这人参是假的,我不但包退包换,而且加倍把银子还给您!” 关山明冷笑说道:“那怕你不还,我说它是假的,你就得给我换五钱!” 那伙计敛去了笑容,刚一声:“客人,您……” “少废话!”那戴花镜的老头儿突然喝道:“给客人换五钱!” 那伙计一声没吭,转身切参去了! 那老头儿走了过来,隔着柜台赔笑说道:“对不起,年轻人做事,也许他看错了!” 关山明打蛇随棍上,道:“还好,我只是补补虚,要是治病这岂不要了命,贵宝号实在不该做这种缺德的生意!” 那老头儿没口地应是,转头喝道:“把参整株地拿过来!” 那伙计拿着一棵人参走了过来! 那老头儿劈手夺过,往关山明眼前一放,赔笑说道:“您先瞧瞧,这是真是假,然后再给您切片!” 关山明两眼一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儿忙道:“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让您瞧个真假……” 关山明道:“我要是识货,刚才我就不会卖假的回去了!” 那老头儿呆了一呆:“那就难办了,我说这是道道地地的‘高丽参’……” 关山明:“真正好的‘高丽参’是贡品,全进大内去了!” 那老头儿忙道:“客人,这参虽然次一点,可也是真的!” 关山明道:“你说是真的,我又不识货!” 那年头儿做生意讲究两字“和气”,他就不敢说句:那你上别家买去! 那老头儿皱了眉锋,搔着头道:“这,这可就……” “不难,”关山明道:“宝号有我一位朋友,叫他出来看一看……” 那老头儿凝目说道:“谁?” 关山明道:“娄四,原在‘京华武术馆’!” 那老头儿脸色一变,旋即摇头笑道:“您大半弄错了,小号没这个人……” 关山明道:“是么?刚才我还看见他在门口晒蒲草!” 那老头儿脸色又一变,摇头说道:“您真是弄错了,那是小号雇用的多年老杂工赵老头儿!” 关山明道:“我不信,我进去看看去!”转身便往里走! “慢着!”那老头儿忙叫了一声,另一名年轻伙计隔柜台探掌,抓住了关山明的右肩头! 关山明转脸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老头儿微笑说道:“客人,小号做的是实在生意……” 关山明冷笑说道:“只怕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买卖?” 那老头儿淡然一笑,道:“原来客人是个有心人,我走眼了,请这位客人里头坐坐去!” 那年轻伙计刚答应,关山明忽然一塌右肩,那伙计手落了空,手臂往外一探,关山明趁势翻腕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抖,那伙计越柜台飞出,砰然一声掉在地上,没再动了! 这一连串的变化,快捷如电,不过刹那间,令人目不暇接,甚至连念头也未来得及转! 那老头儿定过神来厉笑一声:“朋友,好身手!”一探身,十指如钩,飞插而下! 关山明冷笑说道:“好俊的‘鹰爪’!” 上身一仰,那老头儿十指落了空,收势之余,“嗤!”地一声,十指硬生生地插入柜台! 关山明把握机会,手起掌落,在那老头儿双腕上各砍了一下,那老头一声痛呼还没出口,关山明一指点上他喉结,老头儿两眼一翻,白的多,黑的少,往后便倒! 但没倒下,因为十根指头还插在柜台里! 那名替关山明切参的伙计,一看不对,身形平窜,掠出柜台便往里跑,但他单脚刚着地,膝弯便中了一脚,整块膝骨被踢得粉碎,一声呼叫还没出口,也被关山明一掌拍在脖子后,被拍昏在当地! 举手投足间,他收拾了三个,一抬手,苗尚义八个窜了进来,苗尚义一脸的激动,挑着拇指道:“领班,您让我几个……” 关山明轻喝说道:“噤声!” 苗尚义一惊连忙闭上了嘴! 关山明道:“分出两个来看好他们,其余的跟我进去,脚步放轻些!” 话落,转身当先闯了进去!他处处身先士卒,令得那几个好不敬服! 穿过一条长而黑的走道,眼前忽地一亮,走道尽头,横着一条长廊,朱漆雕花的栏杆,还放着几棵盆花,显得很美,也很雅,更宁静! 长廊外面是个种着花的小院子,紧着后墙,长廊两头,一头向左直伸,一头由右拐弯,各有几扇雕花的门! 那几扇门都闭着,听不到一点声息! 关山明凝神打量了一下,摆手示意苗尚义等六人窜过雕花门到那小院子里去! 苗尚义六人各一点头刚要动,突然—— “格,格,格……” 由右边那一间里传出一阵娇滴滴的女人淫荡笑! 苗尚义六个一惊收步,苗尚义吐了口唾沫骂道:“倒他奶奶的八辈子霉……” “谁说的!”龙飞挤着眼低低说道:“正赶好戏,你听那股子浪劲儿,那像说准能乐死!” 苗尚义哼了一声道:“别他娘了脱……” 下一个字还没出口,只听左边那房里传出个恨得牙养养的娇滴话声:“死人,我去给你拿药去!” 门栓响了! 关山明一声轻喝:“别动!”闪身窜了过去,往墙边一贴! 适时,门开了,由门里跨出个女的,头发蓬散着,脸色红红的,香额上还有汗,裹着一袭皮袄,露着一大块胸脯,那几个看直了眼,苗尚义一口唾沫还没有下咽,那女的一眼瞥见了他几个,花容失色,倒退半步,小嘴儿一张便要叫,关山明毫无怜香惜玉心,一掌正砍在香颈上,她往前一栽便要倒,关山明伸手抄住了她,一抬手,往苗尚义手里一交,转身进了房! 那六个,大大地施了一阵轻薄! 关山明出来了,一皱眉,那六个忙停了手,个个赔上一脸窘笑,关山明一偏头,苗尚义窜进了房里,转眼间他抗着个赤条条的汉子走了出来! 龙飞轻笑说道:“老苗,你也不怕冻坏了他!” 苗尚义道:“活该,谁让他刚才太暖和!” 关山明道:“别那么缺德,进去两个,把他两个穿好了带走!” 说完了话,他抬手指向了长廊的一头,剩下的四个则窜向了小院子里! 关山明停在一间房门前,举手轻轻地扣了两下! 这一间没见动静,却听隔壁一间里有人粗声问道:“谁呀?” 关山明跨步到了那一间前,又扣了两下! 只听房中人粗声喝道:“谁呀,聋了么?” 关山明脑中一转,应道:“主子到了!” 房中人“哦!”了一声,随听一阵息息索索的声响。 “你干什么呀,还没有……”又是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女人嗔声! 房中那男的道:“别缠人了,我有正事儿,在这儿等我!” 步履响动,直奔房门,关山明微退半步,左臂凝了功! 门豁然而开,是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正是适才那三名看病中的一名,他刚一怔! 关山明一把当胸揪住了他,只一抛,那壮汉直向院子里飞去,砰然一声落了地,只听龚帆“哎唷!”一声,又听那汉子闷哼了一声,随即一切归于寂然! 关山明凝神站在长廊上,却没有见动静! 尖叫忽起,房门口人影闪了一角,那个人儿又吓得奔了进去,真是,他不该出来看那么一眼! 关山明没理他,一跃越过画廊落在院子里,龚帆抱着左胳膊,手里都是血,脚下,有一柄匕首! 关山明拍了拍他,道:“要紧么?” 龚帆忙道:“谢谢您,不碍事,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有一手儿!” 关山明道:“江湖人该知江湖人,往后多小心!” 转望那中年壮汉,只见他满脸凶悍瞪着眼,还在挣扎,当即说道:“让他站起来!” 那中年壮汉站起来了,却满身是泥! 关山明道:“答我问话,那道人跟你另一个同伴哪里去了?” 那中年壮汉没说话! “你他娘的!”龚帆一脚踢上他大腿。 “说,再闭着你那鸟嘴,老子我踢碎了你的……” 那中年壮汉恶狠狠地瞪了龚帆一眼,道:“大爷不知道!” 龚帆道:“你充谁的大爷。”抖手照他脸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壮汉满嘴是血:“说不说?” 那中年壮汉道:“大爷不知道。” 龚帆抖着手又是一巴掌,这回,鼻子也开花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再充大爷那是自找苦吃。” 龚帆道:“听见了么,充孙子辈儿,你他奶奶的扎我一刀子,我还没拿你身上的肉出气呢!” 那中年壮汉满嘴流血地道:“你尽管下手就是了!” “哈!”龚帆道:“挺硬的嘛,不含糊,不含糊。”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接道:“老子先在你胳膊上搠个透明窟窿,让你也胳膊淌血,这叫他奶奶的一报还一报!”挺腕就刺! 关山明抬手拦住了他,道:“让我再问他一句,他要再不答,今生今世让他近不得女人……”他够缺德的。 龚帆咧嘴,说道:“好主意,可以进宫当差去了。”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我说的出,做的到,那道人跟你那同伴哪里去了?” 那中年壮汉硬不住了,道:“走了!” 关山明道:“走了!” 那中年壮汉道:“进来没一会儿就由后门走了。” 关山明道:“上哪儿去了,总得有个去处。” 那中年壮汉迟疑了一下,道:“进宫去了。” 关山明明知故问,道:“进宫!进什么宫?” 石秀一旁说道:“道人自然该进‘上清宫’!” 那中年壮汉道:“朋友何必明知故问,你明知道这!” 关山明没让他说下去,道:“那么,你两个为什么不一起走?” “我两个!”那中年壮汉向房门望了一眼,住口不言! 龚帆说道:“该是舍不得那骚妞儿们!活该!” 关山明道:“你几个是哪一路的?” 那中年汉子道:“我兄弟由山东来……” 关山明道:“该有个姓名别号。” 那中年壮汉道:“我兄弟江湖人称‘关中二虎’。” 关山明“哦!”地一声,说道:“原来是‘江南八侠’中的高足,三位和当家的分散了?” 那中年壮汉抬眼说道:“朋友,你是——” 关山明道:“侍卫营的。” 那中年壮汉脸色一变,猛然挣扎,叫道:“‘侍卫营’的,好哇,你竟敢——” 关山明截口说道:“我只知道凡是这药铺里的都是匪类,别的我不管,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再问你,那道人是谁?” 那中年壮汉道:“我知道他叫‘白龙道人’。” 关山明笑道:“江南八侠的后一辈人的了,他是甘凤池的徒弟。”一顿,接道:“今天收获不少,走了,把他们带回营去!”话落,他大步当先行了出去。 柜台处,那三个还没醒。 回到了“侍卫营”,统带拜善正在院子里雪地上踱步,一见关山明带着人进门,连忙迎了上去,见面便说道:“老弟,辛苦了,辛苦了。” 热诚地抓住关山明一双手直摇。 关山明微笑说道:“没什么,统带,应该的,吃粮拿俸哪能不办案,总要替您争争气,露露脸,见着娄四?” 拜善满脸感激色,连连点头地道:“见着了,见着了,老弟,你真行。” 关山明笑道:“那是您夸奖,口供问过了吗?” 拜善道:“问过了,老弟,可是他不承认。” 关山明道:“统带,他当那朵珠花时我人赃俱获,这还不够么!”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他说的是你……” 关山明淡淡笑道:“统带问过证人了么?” 拜善道:“问过了!” 关山明道:“统带我不怕他攀,办案的有几个不被攀的。” 拜善一点头,道:“说得是,老弟,我很生气,想用刑……” 赧然一笑,道:“可是你知道,老弟,二阿哥那儿,我不得不顾着些儿。” 关山明点头说道:“那是,统带,不管怎么说,我的差事完了,有件事我得向您报告一声——” 拜善道:“什么话,老弟,有话尽管说,还和我来官场这一套。” 关山明笑了笑,道:“擅自做主,从明天起,放了班里弟兄三天假……” 拜善忙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弟,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锦上添花,每人奖赏银票一百两……” 关山明道:“我代他们谢谢统带。” 拜善道:“又来了,老弟,你呢?” “哦!”关山明笑了笑道:“您准我睡一天觉也就够了。” 拜善笑了,道:“老弟,这是机会,我给你个第一领班……” 关山明道:“统带我有个不情之请。” 拜善道:“什么,老弟?” 关山明道:“容我再建两次功。” 拜善道:“老弟何必太谦,这功抵别人干好几年的……” 关山明道:“是,请您恩准。” 拜善摇头叹道:“老弟,令人敬佩……” 关山明欠身说道:“谢统带——”一挥手,道:“过来,把犯人呈交统带。” 苗尚义等八人押着那几个走了过来,放在雪地上! 拜善讶然说道:“老弟,这是……” 关山明道:“统带,他的罪名是窝藏匪类。” 拜善一怔,抬头说道:“老弟,你好厉害,也谢谢你给我做人情的机会,人犯我收下了,情我领受了,我这就到‘宗人府’走—趟去,老弟,你歇着。”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谢统带。” 背后,苗尚义等一蹦老高,呼啸着往外便跑。 关山明转身喝道:“回来。” 苗尚义等闻声停步,躬下身形:“领班,您吩咐!” 关山明道:“别带着一身脏臭往外跑,再说假也明天起,都给我洗干净,歇息一宿去。” 苗尚义等好不驯服,答应着施礼而去。 只听拜善在身后叹道:“老弟,真有你的,这十个到了你手里竟然服服贴贴,看来这领班的确是太委曲你了。” 关山明欠身一笑,道:“统带,您夸奖。”转身行去。 他一走,拜善整了一下服饰,亲自押着一干人犯去了“宗人府”。 拜善一走,关山明也随后出了“侍卫营”。 当然,他取道直奔“雍郡王府”。 到了“雍郡王府”,府里安静得出奇,看不见一个人,关山明正在纳闷,恰好由后院走出来个亲随,他没看见关山明,关山明连忙招呼了他。 那亲随急步迎了过来,含笑道:“是关爷……” 关山明道:“王爷不在么?” 那亲随道:“您来得不凑巧,王爷正带着几名护卫出去了。” 关山明道:“王爷上哪儿去了?” 那亲随道:“上‘万寿山’下棋去了。” “下棋?”关山明道:“跟谁下棋?” 那亲随摇头说道:“不清楚,王爷没说。”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福晋可在府吗?” 那亲随道:“在,福晋跟几位侧福晋在斗纸牌呢。” 关山明道:“那么麻烦替我通报一声,我要见福晋。” 那亲随道:“您请候一会儿。”转身往后院行去。 第12章 十二 关山明负手打量起这“雍王府”。 据他所知,玄烨(康熙)的三十个儿子中,这位四阿哥雍郡王胤祯的宅第深大。 那是因为胤祯的母亲卫妃颇为得宠,这位卫妃,说起来是位道道地地的汉家女子,原是外城驴马大街,开布庄的百姓卫光辉的老婆。 说来这卫妃也跟康熙有缘,康熙有一个宠爱的小太监,外号小如意,这小如意深知帝心寂寞,没事儿专陪着康熙到外闲逛! 有一天康熙带着小如意,一身便服正在驴马大街逛。 迎面来了辆马车,车里就坐着这位美貌的卫氏,两个人一笑生情,小如意出了个坏主意,就把这卫氏弄进了宫! 这卫氏原不十分贞洁,偌大一座御苑看得她眼花缭乱! 再一想跟了皇上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当夜便被康熙在“绛雪斋”里面幸了,一连十几天,康熙不离“绛雪斋”一步。 十几天后,圣旨下来,卫氏封卫妃,连他丈夫卫文辉也被赏了个御前侍卫官。 康熙所以宠爱卫妃,那一方面固然因为卫妃人长得美貌如花,十分娇嫩,另一方面也因为这卫妃天生异禀,她身上有一种甜腻的香味,据说人闻见这香味,就不觉心动,凡是她走过的地方,香味长留不散,她穿过的衣服,香味更浓,洗都洗不掉,沐浴所剩下来的水,宫女们都舍不得倒,因之,康熙算是迷定了她。 后来卫妃替康熙生下了胤祯,卫妃为了替他儿子争皇位,便把宫里的所有,尽量往胤祯手里送。 就因为这关系,这“雍王府”在众阿哥的宅第中算得上首屈一指…… 关山明正在想,步履响动,那亲随快步走了出来,近身欠笑说道:“关爷,福晋请您进去。”说完了话,他转身带路。 关山明跟在身后,一路东拐西弯,没一会儿,停在一处暖阁前,那亲随刚一声:“禀福晋……” 只听暖阁里传出一个脆生生的甜美话声:“是关兄弟么,快进来,快进来。” 那亲随替关山明推开了门,关山明微低着头行了进去。 暖阁中十分暖和,也带着浓郁的幽香,一张小八仙桌上,围着几个旗装妇女,上首的一位,是雍容的中年美妇人,明目皓齿,肌肤凝脂,另几位,较为年轻,但个个都美貌如花。 关山明趋前欠身道:“见过福晋。” 雍王的福晋钮钴禄氏,停下斗牌,含笑说道:“兄弟,别客气。” 那另几位眼光都在关山明身上打转。 只听一位脆声说道:“姐姐,他就是王爷常提,提起便眉飞色舞挑拇指的关山明?” 钮钴禄氏含笑说道:“就是他,你们看看,怎么样?” 那位点头轻叹,道:“果然好人品,难怪王爷喜欢他,王爷的身边,本数高人荣长得英俊,高人荣跟他一比,可就差多了,像他这样的人品,我还是头一遭儿见……” 另一位突然说道:“你是汉人?” 关山明欠身说道:“是的。” “成家了没有?” 关山明道:“还没有!” “姑娘家真不长眼,像这样的俊儿郎哪儿去找,我给你留意着,赶明儿给你找个合适的。” 她的事也真多,也难怪,那年头儿官太太都兴这个,也欢迎这一套,见着喜欢的,就非替他张罗说亲不可!大概是坐着吃喝太空闲了。 关山明皱皱眉道:“谢谢您,山明是个江湖人,不敢急着成家。” “瞧,他不急,你不急别人急呀,你是江湖人,现在不是呀,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成家,一辈子光棍打到底。” 关山明没有说话。 “你喜欢汉家姑娘,还是我们旗人姑娘?” 关山明迟疑着,不知怎么说才好。 “说呀,一个大男人家,又有那么一身好本领,流血杀人都不怕,难道还怕臊了脸不成。” 关山明一咬牙,刚要说话。 钮钴禄氏突然道:“别跟他开玩笑了,他不同别个,不喜欢这一套——”一顿,接道:“兄弟,你今儿个来有事儿么?” 关山明暗吁一口大气:“回福晋,山明是有事要见王爷。” 钮钴禄氏道:“他带人上万寿山去了。” 关山明道:“山明听说了。” 钮钻禄氏道:“什么事儿,能不能告诉我?” 关山明道:“禀报王爷跟禀报福晋都一样。” 一位侧福晋笑道:“好会说话。” 钮钴禄氏笑道:“说,兄弟。” 关山明道:“福晋如果方便,是否可以马上到‘康亲王府’去一趟。” 钮钴禄氏道:“有什么事,兄弟?” 关山明道:“劫掳海珠格格的贼人拿到了……” 钮钴禄氏刚“哦”了一声。那几位七嘴八舌的道:“谁拿着的?” “贼人什么样儿?” “……” “……” 关山明只答一句:“是山明拿着的。” 雍郡王府几位侧福晋,听说劫掳海珠格格的贼人是关山明拿着的,随着几声含着赞美与佩服的轻咦划空响起。 “又是你!” “上次拿飞贼的不也是你么?” “难怪王爷喜欢你!” “你跟他打了没有?” 钮钴禄氏突然说道:“兄弟,现在那贼人呢?” 关山明道:“回福晋,统带押着往‘宗人府’去了。” 钮钴禄氏道:“那么你要我……” 关山明道:“您只对康亲王说,贼人已拿到,现在‘宗人府’就行了!” 钮钴禄氏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推牌站起,道:“我这就去,传话给我备轿。” 只听门外“喳”地一声,步履声如飞而去。 钮钴禄氏凝注关山明,道:“谢谢你,兄弟,你坐会儿,在这儿吃晚饭后,等我回来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菜,让王爷陪你喝两杯——” 只听那几位喜道:“对了,小关,你陪我几个聊聊。” “给我几个说些江湖事,我最乐意昕。” “小关,你会斗牌么?来,坐我边儿来。” “……” “……” 关山明暗暗又皱眉,欠身说道:“谢福晋,我得迎迎王爷去。” 钮钴禄氏道:“干什么迎他呀,兄……” 关山明截口说道:“禀福晋,这几天不大安宁。” 钮钻禄氏忙道:“谁说的,怎么回事?” 关山明道:“回福晋,二哥请来了‘江南八侠’的几个徒弟,据山明所知,那几个人高来高去,身手都不弱。” 钮钴禄氏娇靥发了白,忙道:“那我不留你了,兄弟,你快去。” 关山明略略的一欠身,转身行了出去。 出了暖阁,他长吁了一口大气,放步而去。 “万寿山”又叫“景山”,因明朝崇祯帝吊死煤山而家喻户晓。 它坐落在“神武门”,距宫城不过百十来步,在那年头,它被视为大内的门户,寻常一点的人,是绝对禁止登临的。 关山明由“北上门”,登上“万寿山”进了“北上门”,“绮望楼”又近在眼前,他看见了“绮望楼”,同时,他也听见了“绮望楼”方向传来阵阵音响。 那音响,忽忽地,像刀儿一般的寒风呼啸,继而,还夹带着阵阵的叱喝。 关山明心头一跳,腾步窜了过去。 经过“绮望楼”,他看见了一幕景像—— 高人荣抱着胳膊倒在地上,上半身都是血。 距高人荣不远处,地上仰天躺着三个雍郡王的护卫,四肢身躯好好的,单不见了头,腔子里血还在往外流。 雍郡王胤祯,手执一口长剑,左挥右舞,满头是汗,他头顶上,飞舞着黑忽忽一物,看样子,那东西是找机会向他头上罩,雍郡王正在拼命的格它。 那东西,连着一条极细的银丝,银丝的另一端,握在数丈外的一个人手里,那个人,是那白龙道人。 白龙道人身旁,站着个黑衣中年汉子,他手里提着三个黑忽忽的东西,里面鼓鼓的。 关山明一声沉喝:“王爷别慌,我来了。” 雍郡王一声颤抖喜呼:“小关——” 关山明人似天马行空,腾身一掠,扑向了雍郡王。 白龙道人视若无睹,听若无闻,而那中年汉子却脸色一变,抖手一道白光直取关山明胸腹。 关山明冷冷一笑,道:“你这是班门弄斧……接住。” 伸手一接,白光倏敛,那是一柄其薄如纸的柳叶飞刀,他两指一翻,抖手把飞刀射了回去。 这一刀,去势比来势快十倍,只听那汉子大叫一声,砰然倒在雪地上,那三个黑忽忽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左掌抓右腕,混身发抖,右掌上,那柄柳叶飞刀透掌而过。 敢情,他也想接,却没有关山明那手本领。 关山明到了雍郡王身边,道:“王爷,您把剑给我。” 左手一扯雍郡王,右掌一把夺过了长剑,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头上—阵怪风,那东西如飞罩落。 关山明冷冷一笑,翻腕长剑上撩,直向那东西削去。“噗!”地一声一剑正着,那东西却仍然无伤,长剑利锋竟未能动它分毫,只一荡,它又飞了过来。 只听雍郡王带喘说道:“小关,留神,这不知道是什么玩艺,厉害得很,一罩就没了头。” 关山明道:“王爷放心,请瞧瞧人荣兄去,我自有办法应付。” 雍郡王应声纵向高人荣。 白龙道人突然一声冷笑:“少吹嘘,贫道自练成这宝贝后,至今还没有人破得。” 关山明道:“该到我这儿为止。” 手上一缓,那东西忽地罩下,眼看就要罩在关山明头上,关山明身形突然后仰,演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 那东西落了空,收势不住,如飞落下。 关山明腰往起一挺,探左掌一把抓住那银丝,只一抖,白龙道人踉跄前冲,关山明大喝一声,右掌中长剑脱手飞出,剑化长虹,直奔白龙道人咽喉。 白龙道人是“江南八侠”中甘凤池的高足,身手自不等闲,一惊偏头,长剑擦身而过,右边耳朵顿时没了影儿。 他闷哼一声,心胆俱裂,弃了银丝的那一头,东西不要了,地上那位也不顾了,捂着耳朵转身飞遁。 关山明冷笑说道:“白龙,你还想走吗?” 一垫腿,便要追。忽听雍郡王叫道:“小关,让他去,快过来看看人荣。” 关山明硬生生地收住了势,转身向高人荣倒卧处扑去。 雍郡王蹲着一条腿挟着高人荣,身上沾满了血,高人荣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混身发抖,身旁,一柄带着血渍的柳叶飞刀,寒茫白光泛青。 关山明一震,抬手闭住高人荣四处穴道,顺手拔起一把飞刀,凝目一看,瞿然摇头:“好毒的——你留下!”反腕挥刀,背后一听惨嗥。 雍郡王凝目看时,那中年汉子蹲下了身连连怪叫,左脚上面插着一柄柳叶飞刀,仅露刀柄在外,他惊声叹道:“小关,好手法。” 关山明道:“王爷先放下人荣,过去看看那一位。” 雍郡王应声而起,跟着关山明走了过去。 那中年汉子疼得满头是汗,抱着腿直叫,关山明近前三不管地弯腰抽出了那柄刀,那中年汉子大叫了一声,往后便倒,关山明手起刀落,那中年汉子立即昏死了过去,那持刀的那只手跟那只脚,突然飞到了数尺外。 关山明刀交左手,闭住那汉子手腿穴道。又在那汉子胸前点了一指,那汉子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关山明这时说道:“如今我已为你闭了穴,止了血,手脚虽去,命已可保住了,答我问话,你可是‘鲁中三虎’中的一个?” 那汉子张牙咧嘴地点了点头。 关山明道:“谁支使你来行刺王爷的?” 那汉子含混一句:“二阿哥。” 雍郡王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原来是他——” 关山明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王爷在这儿?” 那汉子带着哼哼道:“是八阿哥约四阿哥到这儿来……” 关山明霍然转注,道:“王爷,是么?”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老八,好个老八……” 关山明道:“您明知他跟您是对头,您就不该来。” 雍郡王羞恼地道:“小关,我能表示怯懦么……” 关山明冷笑说道:“王爷,表现勇敢胆大不是这么一个法子,后果如何,要不是我才到府里去一趟,听说您在这儿及时赶到……” 雍郡王羞愧少,悔恨多,他强笑说道:“小关,我明白了,多亏了你,下次不敢了,行么?” 堂堂郡王低头向他认了错,不管真假,关山明自不便再说什么,转过头去擦手,边对那汉子说道:“你如果能走,你就自己走。” 雍郡王刚一声:“小关!” 关山明忙用眼色止住了他。 那汉子几疑做梦地沉声说道:“什么,你,放我走?” 关山明道:“我要让你知道雍郡王是个怎么样的人。” 雍郡王笑了,道:“回去告诉老二跟老八一声,别老这样对自己的弟兄。” 那汉子一低头,拱腰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向小门挨去。 望着那汉子去远,雍郡王笑道:“小关,好人做到底,咱们该送送他。” 关山明也笑了,但忽地他敛去笑容皱起了眉…… 雍郡王忙道:“小关,怎么了?” 关山明微一摇头,抬手把东西递向了他,道:“王爷,您先看看这个!” 雍郡王接过去看了一眼,道:“小关,这是个革囊,只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 关山明道:“虎鲨皮,这东西的皮柔软而刀剑难伤,您再打开来看看里面!” 雍郡王如言照做,那是一个袋形的革囊,革囊本身是用虎鲨皮做的,口上,一条银丝穿成活扣,口里面有一圆月牙形的柳叶刀,只要罩在头上一拉银丝,脑袋立即落进了袋中,雍郡王看得心惊肉跳咋舌:“原来是这,这,怪不得他三个一被这东西罩上,那道人一抖腕,脑袋就没有了,小关,这是……” 关山明道:“王爷,这是‘江南八侠’仗以成名的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人丧生在这东西之下,它有个怕人的名字,叫‘血滴子’!” “‘血滴子’?”雍郡王机伶一颤,叫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这革囊原有一种化骨药粉,脑袋落在里面,一个对时之后就剩下一摊血了,所以叫‘血滴子’!” 雍郡王惊声说道:“好歹毒的东西……” 关山明道:“这东西有伤天和,不可轻用,还是毁了它!” 雍郡王面泛狠毒笑意,摇头说道:“不,不能毁!” 关山明愕然说道:“不能毁,怎么王爷要留……?” 雍郡王一笑说:“小关,你使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好主意……” 关山明忙道:“王爷想起了什么好主意?” 雍郡王阴鸷目光一转,微笑说道:“假如我派人往沿海去,大量搜购这种虎鲨皮,然后照这‘血滴子’做它百儿八十个,如今用来对付我那些兄弟,他日做秘密工具灭除异己,你看好不好?” 关山明毛骨悚然,毫未迟疑地一点头,道:“好,王爷好心智,太好了!” 雍郡王微微笑道:“你怎不说我好毒的用心?” 关山明心神震动,道:“王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回事就讲究一个狠、毒,您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干脆把帝位拱手让人!” 雍郡王大笑说道:“小关,你这话算是说进了我的心窝里,只是我这毒是看得见的,你的毒是看不见的,真要比起来,你比我可怕得多,对不对?” 关山明没说话,笑了! 雍郡王一摇头,道:“小关,玩笑归玩笑,这件事还得你鼎力玉成!”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王爷,什么事?” 雍郡王道:“你装什么糊涂,做‘血滴子’物色人手呀!” 关山明脑中电旋,道:“原来您提这……” 雍郡王道:“我交给你了,怎么样?” 关山明猛一点头,道:“行,只是……” 雍郡王忙道:“只是什么?” 关山明摇头笑道:“您恐怕要害得我绝子绝孙!” 雍郡王大笑,道:“小关,你也怕没后么?这话我不敢苟同,置身于死,方法虽多,但都是杀人,这有什么阴损狠毒的……” 顿了顿,接道:“就算它阴损狠毒,你别怕,将来我替你找百儿八十个老婆,全找都能生能养的,看看会不会绝后,再不行我把我的儿子过继给你几个,这不就行了么?” 关山明笑了笑,道:“谢谢您,王爷,我是个凡夫,没福气接龙种!” “龙种!”雍郡王哈哈大笑,一巴掌拍上关山明肩头,道:“小关,你真会说话……” 笑声忽敛,一脸的狠毒色,接道:“老二、老八用这对付我,我要以牙还牙,以毒攻毒,他日这队人训练成后,我要让他俩看看……” 忽又凝目笑道:“小关,你说这些人叫什么好,给起个名字!”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以我看,干脆起‘血滴子’三字……” “对!”雍郡王击掌叫道:“‘血滴子’,就是‘血滴子’,我要用‘血滴子’对付他们!” 这位雍郡王真是喜怒无常,刹时间能有几个变化!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王爷,那是以后的事!” 雍郡王道:“我要你快办,这等于十万火急……” 关山明道:“总不能信手撷来!” 雍郡王凝目说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我要您留意眼前!” 雍郡王道:“眼前怎么样?” 关山明道:“您知道我为什么及时能赶到?” 雍郡王道:“你说!” 关山明概略地把拿娄四的经过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他离开了“雍王府”,最后说道:“我来,就为了向您禀报,如今应验了……” 雍郡王道:“应验又如何了?” 关山明道:“白龙道人是甘凤池的徒弟,鲁中三虎是白泰官的弟子,如今您等于惹了‘江南八侠’……” 雍郡王道:“又如何?” 关山明道:“假如他八个连袂找上京来,我很为您担心!” 雍郡王眨了眨眼,道:“他八个很厉害么?” 关山明道:“要不然我何必提醒您?” 雍郡王道:“厉害到什么程度?” 关山明道:“王爷,白龙道人您见过了!” 雍郡王道:“可是我没见过‘江南八侠’!” 关山明道:“徒如此,其师可知!” 雍郡王点头说道:“你应该不会说话恐吓,危言耸听,只是,小关……” 笑了笑,接道:“我有你,便他八个齐来,又何惧哉!”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话不是这么说,凡事总该小心谨慎才好,我不能时刻跟在您身边,像今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摇摇头,住口不言! 雍郡王机伶一颤,忙道:“小关,我听你的就是!” 关山明道:“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你是为我好,该我谢你!” 关山明淡淡说道:“王爷,一旦有祸事,你当了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猛然一阵激动,伸手握住了关山明道:“小关,你真是我的……”一叹接道:“兄弟不足以形容其深情,手足不足以形容其义重,小关,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关山明道:“那么,王爷,您什么都别说!” “听你的!”雍郡王松了手,道:“我不说了,小关,你看桩泰(康亲王)闯进‘宗人府’,会有什么结果?”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说过了么?” 雍郡王一点头,笑道:“对,你说过了,那么,小关,咱们回去,福晋说了,要做几个菜让我陪你喝两杯,你最好别拂她的心意,咱们灯下对酌,带着三分醉意等消息去!” 关山明迟疑了一下点了头! 在抱起高人荣的时候,关山明道:“王爷,他三个的尸体怎么办?” 雍郡王道:“走,别管那么多了,让他们料理去了!” 这话,听得关山明心里一阵寒…… 第13章 十三 前面一队亲兵,后面八个亲随,一顶软轿飞也似地到了“宗人府”前! “宗人府”是专管同宗的衙门,唐宋时称“宗正寺”,到了明朝,置“宗人府”,掌皇族之属籍! 按清制,“宗人府”以宗会为长官,爵同亲王,其下有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想想,就知道它是个多么久的衙门! 软轿停下,后面急步越前一名亲随打了轿帘! 轿帘掀处,一名服饰整齐,项挂朝珠,顶上戴三眼花翎的矮胖官儿钻出了轿门! 那是康亲王桩泰! 亲王驾临,“宗人府”站门的亲兵立即趴伏一地! 康亲王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寒着脸带着亲随进了“宗人府”,像是刮了一阵风! 康亲王带着亲随直闯正堂,这一阵急促而杂乱的步履声,惊动了正堂里的四个官儿,那四个,迎出了两对! 按官职,是宗会,左右宗正,“侍卫营”统带拜善! 瘦瘦高高,留着小胡子,服饰整齐,顶戴三花翎的那位宗会大人面带惊容地拱起了手:“泰兄!” 康亲王板着一脸胖肉,淡淡地还了一拱:“尔兄!” 左右宗正与拜善一起打了千去:“卑职见过王爷!” 康亲王“嗯!”了一声,由宗会陪着上了正堂! 正堂里,堂上高高一列长桌,堂下两边站着十几个便服汉子,中央地上跪着好几个,那是娄四等! 落座后,拜善垂手侍立在堂下! 康亲王拿眼一扫,道:“尔兄,哪个是劫去海珠的贼?” 宗会一指娄四,道:“泰兄,就是这个人犯!” 康亲王一扫娄四,胖脸上起了一阵轻颤,霍地转注拜善,大声叱道:“拜善,你为什么不把他押到我到儿去?” 拜善哈腰说道:“回王爷,这案子是‘宗人府’交下来的,卑职理该把犯人押交‘宗人府’!” 康亲王砰然一声拍了桌子,但雷声大,雨点小,接下去他没发作,喘了两口气,大肚子直鼓动,转望宗会道:“尔兄,问出海珠格格的下落么?” 宗会一摇头道:“泰兄,他不承认……” 康亲王又拍了桌子,叫道:“不承认,打,打,给我打……” 宗会忙道:“泰兄先请消消气,听我说……” 康亲王没再说话,白着脸,瞪着眼等着听!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泰兄,这犯人在当一朵珠花时被当场捕获,泰兄请看这朵珠花可是格格的?” 说着,他自桌上拈过那朵珠花! 康亲王一把抢了过来,浑身肥肉直抖,那只老眼发红,嘴唇抖动半天,始猛一点头憋出一句:“是,是,这正是海珠的……” 一顿接道:“人赃俱获,他还不承认?”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据他说,是有人栽赃!” 康亲王眼一瞪,道:“放屁……他,他说谁?” 宗会有点尴尬,道:“他说是‘侍卫营’的一名领班!” 康亲王倏地转瞪拜善,道:“拜善,有这回事么?” 拜善哈腰忙道:“回王爷,卑职的手下,何来格格的珠花?” 康亲王道:“那定然是狡赖,定然是他狡赖……”转望宗会,道:“尔兄,这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宗会十足地老奸巨滑,含笑反问:“以泰兄之见呢?” 康亲王道:“最好能把他交给我,我就是打死他也得让他说出海珠被藏在何处!” 宗会干咳一声道:“如果泰兄真要他,我不便不给,只是,有件事泰兄恐怕还不知道……” 康亲王道:“什么事?” 宗会笑了笑,道:“泰兄可否请东堂坐坐,喝杯茶?” 康亲王迟疑了一下,点头站了起来! 宗会跟着站起,目注堂下喝道:“犯人统统收押,明天再审!” 说完了话,他,还有左右宗正,陪着这位康亲王桩泰去了东堂,拜善,他只有在东堂外候着! 东堂里坐定,这地方是歇息用的,气氛要轻松得多,已没有法曹森严凛然那股子味儿! 亲兵献上了茶,宗会劝茶,康亲王只略略举了举杯。 沉默了一下,宗会开口说道:“泰兄,这飞贼是有来头的!” 康亲王道:“什么来头?”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背后有人……” 康亲王不悦地道:“你要怕他背后那人,就把他交给我好了!” 宗会老脸一红,忙道:“我这是替泰兄设想,为泰兄好!” 康亲王“哦!”了一声,宗会连忙接道:“泰兄,他是‘东宫’的人!” 康亲王一怔,道:“什么?” 宗会忙道:“我是说,他是二阿哥的人!” 康亲王脸色一变,道:“他是二……谁说的?” 宗会道:“拜善现在堂外,泰兄如果不信……” 康亲王未等话完,立即喝道:“拜善!” 拜善应声低头而进,近前说道:“卑职在!” 康亲王道:“宗会说,那飞贼是‘东宫’的人!” 拜善忙道:“回王爷,是的!” 康亲王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东宫’的人?” 拜善道:“回王爷,这飞贼叫娄四,原是‘京华武术馆’的一名武师,‘京华武术馆’日前被人挑了,经后调查,那‘京华武术馆’,是二阿哥开的……” 康亲王忙道:“以前拿住的那飞贼,叫什么‘翻天鹞子’的,不也是‘京华武术馆’的么?” 拜善道:“回王爷,是的,他跟‘翻天鹞子’是一路……” 康亲王道:“那海珠格格是他们劫去的是不会错了……”忽地一声冷笑,颤声说道:“有人惹不起‘东宫’,我可不怕,我这就进宫见皇上去!” 说着,他就要往起站! 宗会抬手一拦,忙道:“泰兄,去不得!” 康亲王怒声说道:“怎么去不得?” 宗会道:“泰兄难道忘了,皇上南巡去了,如今由‘东宫’监国!” 康亲王气呼呼地道:“我知道,怎么样?” 宗会道:“泰兄明智,且冷静想想看,在这时候,你能进宫吗?” 康亲王呆了一呆,道:“难道说就罢了不成?” 宗会干咳了一声,道:“泰兄失女之痛,小弟不敢置喙!” 康亲王道:“那么,尔兄,你叫我怎么办?” 宗会迟疑了一下,道:“至少泰兄得等皇上回京……” 康亲王道:“谁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京?要真等到那时候,只怕海珠他……”眼圈儿一红住口不言! 接下去是一阵沉默,宗会直咳嗽! 半晌之后,康亲王突然说道:“我的女儿不能白丢,我这个做爹的不能图为怕事就不顾自己的女儿,说什么我也要周旋到底!” 忽地站起,一拱手,道:“尔兄,我告辞了!”摆着肥躯行了出去! 宗会率左右宗正、拜善紧跟在后,忙送了出去! 送走了康亲王桩泰,拜善一骑快马,直奔“雍王府”! 他步履匆匆地进了“雍王府”,拦住一名亲随就问雍郡王,那名亲随招呼了一声,径自奔进后院通报! 暖阁里,暖意袭人,雍郡王正在跟关山明喝酒,竟然还有两位侧福晋陪着,看看关山明多大面子! 亲随刚一声:“禀王爷,‘侍卫营’统带求见!” 关山明便自笑道:“王爷,消息到了!” 雍郡王一声有请,那亲随低头退去! 这里雍郡王又对两位侧福晋摆了手:“你两个回避一下!” 那两位侧福晋满脸不高兴地站了起来,有一位还噘着鲜红的小嘴儿直嘟囔:“短命的拜善,早不来晚不来……” 雍郡王哈哈大笑:“骂得好,骂得好!” 两位侧幅晋回避了,刚走,暖阁里来了拜善,他一进门便道:“王爷,我来……” 关山明站起相迎,会做人的雍郡王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拜善笑道:“天大的事坐下再说,先喝两杯,我本预备派人去接你,小关说你去了‘宗人府’有公事!” 拉着拜善坐下,吩咐再添杯箸! 坐下后,拜善向关山明打了个招呼,转望雍郡王道:“是的,王爷,我就为这件事来向您禀报!” 雍郡王道:“不急,不急,先喝两杯再说!”亲自替拜善斟满了一杯! 拜善好生感激,还真有点受不住! 三杯酒下喉,半因酒意,也因为暖意袭人,拜善的脸色泛了红,他没等问就把“宗人府”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雍郡王眉飞色舞,一举杯,道:“来,拜善,小关,你两个是我的大功臣,我敬你两个一杯,但有那一天,我绝不忘你两个的好处!” 关山明含笑举杯,拜善却不安地道:“王爷,我受之有愧!” “谁说的!”雍郡王一杯仰干,瞪眼说道:“没有你,那些人犯能进‘宗人府’?拜善,你我不外,从今后别跟我客气!” 拜善沉默了,可是他那脸上的神色,却难掩他心中的感激与激动! 就这一杯酒,下次再有事,他能替这位阴险多智的雍郡王拼了脑袋,这就是用人! 雍郡王转注关山明,含笑说道:“小关,你看康亲王能闯出什么大乱子来?” 关山明摇头说道:“不了了之,二阿哥大不了被训叱一顿……” 雍郡王道:“我是说等皇上回来后!” 关山明道:“我也是说等皇上回来后,要不然准敢训叱二阿哥?” 雍郡王道:“那么,何以见得老二他会这般……”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或许,康亲王吃哑巴亏自认倒霉,他未必敢见皇上直陈此事,纵然敢,皇上会拿钟爱的二阿哥怎么样?” 雍郡王皱眉说道:“那么我这般心血……” “没白费,王爷!”关山明道:“你收获不小!” 雍郡王道:“怎么说?” 关山明道:“纵然皇上不会把二阿哥怎么样,可是心里总不会对二阿哥满意,倘如此这般地日积月……” 雍郡王重击一掌,道:“我恨不得现在就……” 关山明笑道:“王爷,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雍郡王道:“你让我耐着性子慢慢来?” 关山明道:“王爷,事实上该这样,目前您该做的,是把握这难逢的良机,尽所能拉拢康亲王!” 雍郡王皱眉说道:“这个老头子很倔强,也很怪!” 关山明笑了笑,道:“为大事,您得忍着点儿,也别在意那么多,我认为您要放弃这机会,让康亲王被别的阿哥拉去了,那对您可是大损失,也是大大的不利!” 雍郡王道:“小关,你认为他很重要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朝中,您文有张廷玉、陈阁老,武有年羹尧、鄂尔泰,而在我看,他四位都不及康亲工权大势大,恭亲王、简亲王虽然常统兵在外,但战绩算不得怎么好,以我看,康亲王日后定有被重用的一天!”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不错,边报迈尔丹造反,裕亲王、简亲王、直郡王统兵征讨,去年秋天出兵,到了今年夏天还没能平灭叛乱,皇上确有几次想派康亲王出去……” 顿了顿,接道:“小关,怎么拉拢他,你教教我?” 关山明笑了笑,道:“这您恐怕还得去求求福晋!” 雍郡王一怔说道:“你教我走内线?” 关山明道:“王爷,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请福晋以晚辈的身份多往康亲王府跑二趟,安慰安慰康亲王跟他的福晋,我认为这比您自己跑上百趟千趟管用!” 雍郡王大笑击掌,道:“小关,有你的,我采纳……” 只听门外亲随禀道:“禀王爷,直郡王爷到!”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是老大,他来干什么……” 关山明道:“王爷,有益无损,把握机会!” 雍郡王一点头站了起来,道:“拜善,你先回去,走后门!” 拜善应了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雍郡王转注关山明,道:“小关,你跟我出迎!” 关山明道:“王爷,记住,你添了名新护卫!” 雍郡王点头说道:“我省得!”大步行了出去! 刚出暖阁,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中年,瘦高,眼眶往里陷着,额头显得很高,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也是一脸刻薄相! 女的较年轻,一身满装,珠光宝气,白挺白,美也挺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略显胖了些,那双眼也显得小了些,燕瘦环肥,昔日贵妃杨玉环以丰腴美,胖不算什么,可是那双眼子,笑起来可就成了两条缝了! 一见面,那男的笑道:“老四,没出去?” 雍郡王含笑说道:“大冷天,懒得动,今儿个什么风……” 那男的笑道:“今个儿是西北风!” 雍郡王笑了,转望那女的一欠身,道:“大嫂,您好!” 那女的含笑抬皓腕道:“四弟别多礼,妹妹呢?” 雍郡王道:“她几个闲着没事,还不是在斗牌!” 那女的道:“我瞧瞧去……” 雍郡王忙道:“小关,上前见过,我大哥直郡王爷,我嫂子索伦王妃!” 关山明应声上前欠身为礼! 直郡王胤郴凝目说道:“老四,他是……” 雍郡王道:“我新收的一名护卫,大哥,进去坐坐!” 直郡王打量了关山明两眼,没多问,举步往暖阁行去! 索伦王妃道:“我到后面去了!” 雍郡王道:“怎么,大嫂,您不先进来坐坐?” 索伦王妃含笑摇头,道:“不了,你们男人家尽说男人家的事,我们女人家插不上嘴,坐在一边闷得发慌,我找妹妹聊聊去!”说着她径自走了! 兄弟俩进了暖阁,直郡王第一句话便道:“老四,好会享受,怎么,刚才有客人?” 雍郡工道:“不,刚才她几个陪我在这儿……” 落座定,关山明侍立雍郡王身后,雍郡王道:“大哥多日没来走动了……” 直郡王笑道:“你不知道?我到西藏去了!” 雍郡王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平‘迈尔丹’去了!” 直郡王笑了笑道:“是不错,可是我抽空去了趟‘西藏’,听说皇上南巡去了,所以我又偷偷溜了回来!” 雍郡王笑了,道:“你也真大胆,万一……” “怕什么?”直郡王道:“全福(裕亲王)是抚远大将军,我是抚远副将军,副手担不了多大责任,老实说,我跟去也是瞧瞧‘迈尔丹’有多厉害,顺便到外面逛逛,并不是去统兵打仗,在皇上回京之前,我再偷偷的溜回去,包管神不知,鬼不觉,全福他未必敢告我的状,我有什么好怕的?” 雍郡王转了话锋,道:“大哥,‘迈尔丹’的战事怎么样?” 直郡王摇头说道:“难,难,难,想不到这些蛮人这么厉害,他们从不跟你正面交锋,每次都是用铁骑兵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像一阵风似的,扰乱一阵,等你进剿时,他又跑得没影儿,全福他们几个谁不叫苦……” 一摇头,接道:“那儿也真能要人的命,水土不服,十万大军到了那儿就病倒了近一半,剩下的一半经不起长途跋涉,个个疲乏得要死,老四,你想想,那里白天热得能晒出油,晚上冻得人打哆嗦,谁住得惯,我真懊悔跟去……” 雍郡王皱眉说道:“那这场战争恐怕要拖到明年了……” “难说!”直郡王摇头说道:“听说皇上有意以桩泰(康亲王)取代全福,真要那样,恐怕这场战事过不了明春,老四,你可不知道,桩泰这老头儿虽然倔强痴肥,用兵作战还真有一手儿。”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你听谁说的?” 直郡王道:“全福亲口告诉我的,他直念佛,巴不得早一天回来!” 雍郡王点头自语,道:“没想到桩泰还真有大用……”一摇头,接道:“真想不到!” 直郡王笑了笑道:“人世间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就拿我来说,这一趟虽然苦了些,可是我就有一桩大收获!”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什么大收获?” 直郡王笑了笑,道,“老四,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知道大冷夜里我跑到你这儿来干什么?” 雍郡王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直郡王道:“你一直在京里,对京里最近发生的三件事该十分清楚!” 雍郡王点头说道:“我知道,但不十分清楚!” 直郡王笑了笑道:“这件事就跟老二有关!” 雍郡王精神为之一震,忙道:“大哥,什么事?” 直郡王道:“我刚不是说抽空去了一趟‘西藏’么?” 雍郡王道:“是呀!怎么样?” 直郡王诡异一笑,道:“我在‘西藏’找了个喇嘛,他叫巴汉格隆,道术很高,能拿咒语镇压人……” 雍郡王诧异说道:“能拿咒语镇压人,怎么个镇压法?” 直郡王微微一笑道:“只要他知道谁的生辰八字用黄纸写下,藏在一个草人的肚子里,他做起法来七天七夜,那被咒的人就会发疯……” 雍郡王叫道:“有这回事儿?” 直郡王笑道:“怎么没有,我亲眼看过他以咒语镇压过人,你的护卫是江湖人,不信你问问他!” 关山明没等问便道:“王爷,‘密宗’本来诧异神秘,他们会的邪门法术很多!”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这么说来是真的?” “怎么不真?”直郡王道:“本来就是真的!” 雍郡王道:“大哥,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直郡王微笑说道:“你想我会怎么样,我准备请他向老二施咒……” 雍郡王心中一喜,刚要点头,背后,关山明突然在他后腰上碰了一下,他不愧多智,忙道:“大哥,他真行么?” 直郡王道:“事关你我,我还会骗你不成?” 雍郡王点头说道:“好是好,只是这办法太阴狠了些……” 直郡王笑道:“老四何时也学了妇人之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咱们要不赶快放倒他,只怕咱们后日非被他整了不可!” 雍郡王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郡王却又说道:“老四……” 雍郡王突然说道:“大哥的意思是……” 直郡王道:“我来是找你合作!” 雍郡王道:“我明白!” 直郡王道:“老四,你的意思怎么样?” 雍郡王迟疑了一下,关山明又在他后腰碰了一下! 雍郡王忙道:“大哥好意我还有什么说的,只是我……” 直郡王道:“你怕什么,又不是要你亲自下手?” 雍郡王一点头道:“好,我答应,大哥,你准备……” 直郡王道:“我准备先让他发疯,然后再进宫献药,让他吃了药,病更重,这样一来,他准倒,只他一倒,这皇上宝座又少一个人争了,至于你我,那好商量。” 雍郡王道:“这还有什么商量的,大哥为长,理应……” 直郡王笑道:“怎么,老四,还跟我来这一套?” 雍郡王正色说道:“大哥,我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直郡王摇头说道:“到那时候再说!” 这位长皇子胤郴也够阴的! 雍郡王忽转话锋,道:“大哥说进宫献药……” 直郡王微笑说道:“老四,你可听说过‘密宗’‘阿肌酥丸’?”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没听说过,这是什么药?” 直郡王笑道:“问你那护卫,看他知不知道?” 雍郡王转脸说道:“小关,‘阿肌酥丸’是什么药?” 关山明眉锋微皱,道:“王爷,那是‘密宗’中最厉害的一种淫药!” 直郡王笑道:“不错,你这个护卫胸罗不差!” 雍郡王道:“原来是淫药……” 直郡王道:“这‘阿肌酥丸’能使老二的疯病略见好转,可是他接着会害上另一种病!” 雍郡王忙道:“什么病?” 直郡王道:“淫病,见不得女人!” 雍郡王惊喜说道:“那宫里上自妃嫔,下有宫女,那么多……” 直郡王笑道:“所以我献这‘阿肌酥丸’,这一来宫里就热闹了,你看着,要不了多久,准会有人告老二的状!” 雍郡王击掌说道:“太好了,太好了,简直妙透了,大哥,有你的,你让我五体投地,我忙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不及你这一着!” 直郡王笑了,很得意,也很阴鸷…… 接下去,所谈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天南地北,一阵闲聊,直郡王屁股重,真能坐,一直坐到了快三更,要不是索伦王妃命人来催驾,他还不肯走呢! 送走了直郡王跟索伦王妃,关山明也要告辞! 雍郡王却道:“慢点,小关,我还有话!” 关山明道:“王爷,您还有什么话?” 雍郡王道:“只问你刚才在我背后,为什么三番两次的碰我?” 关山明道:“王爷莫非见怪嫌罪?” 雍郡王笑道:“不差,我想摘了你的脑袋!” 关山明笑了笑,道:“一句话,王爷,凡有这种事,您让别人干去!” 雍郡王道:“我坐享其成!” 关山明道:“王爷明白了!” 雍郡王道:“小关,你不知道,唯独老大跟我投机,我怎好跟他勾心斗角?” 关山明笑而不语! 雍郡王道:“小关,你笑什么?” 关山明道:“我笑我自己!” 雍郡王愕然说道:“笑你自己?为什么?” 关山明道:“可怜!” 雍郡王道:“怎么说?” 关山明道:“我把心摘给了王爷,王爷却跟我玩虚假!” 雍郡王目闪异采,仰天大笑,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的天,你快走,再不走我就要脸红了。” 关山明笑了,他欠身告辞! 雍郡王就站在大门口目送关山明离去! 望着关山明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连连点头喃喃自语,一连说了三声好! 什么意思,别人无法知道,只有问他自己! 雍郡王府上了大门,接着灯熄了! 不,院子里还有—点,在寒风摇动的枝叶缝隙中晃动着,那儿,时时传出雍郡王的笑声,还有他的侧福晋! 没一会儿,那仅剩下的一点也熄了,“雍王府”一片黝黑! 而,雍郡王跟他那侧福晋仍在笑,尤其那位侧福晋笑得厉害! 看来,今夜雍郡王是够高兴的! 第14章 十四 第二天,关山明没出“侍卫营”一步!他班里那十个,却是一天没见一个人影儿! 当然,放出去了,谁会舍得回来,想见得到,那十个在外面不知道有多疯狂呢! 关山明一个人躺在炕上,两眼直直地望,只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却见他满面的愁思,时而叹一口气! 快日落的时候,一阵急促步履声惊醒了他,紧接着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剥啄声! 关山明眉锋微皱,懒着没动,问道:“谁?” 门外那人应道:“领班,是我!” “是燕青!”关山明道:“门没拴,进来!” 门开了,燕青行了进来,进门满脸赔笑哈了个腰!关山明道:“怎么,玩够了?” 燕青忙道:“不,领班,玩儿那有够?” 关山明道:“那么别人都在外头,你怎么回来了!” 燕青摇了摇手道:“玩归玩,领班,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您恩威并用,这三天的玩乐是您赏的,所以,所以……” 关山明笑道:“你回来就是为和我说这个?” “不,领班,”燕青忙摇头说道:“是大伙儿不愿猛玩儿,在‘东来顺’叫了一桌酒,另外还叫了几个粉头,让我来请您……” 关山明一阵激动,笑道:“请我去吃喝一顿?” 燕青笑着点了点头,道:“您无论如何赏大伙儿个脸!” 关山明道:“燕青,替我谢谢大伙儿……” 燕青忙道:“怎么,您不去?” 关山明摇头说道:“不是我不识抬举,扫大伙儿的兴,我生平见不得女人,尤其是那些粉头!” 燕青忙道:“那容易,您去了大伙儿赶她们走!” “干什么?”关山明道:“把人家招来了又赶人家走?算了,燕青,我往那儿一坐,这顿吃喝多别扭?没了粉头,对你几个来说,这顿吃喝有多无味?所以我看还是免了!” 燕青脸一红,忙道:“领班……” 关山明截口说道:“老实说,燕青!昨晚儿上我在‘雍王府’喝多了,如今可以说宿醉未醒,头昏沉沉的,实在懒得动,要不我早出去逛了,你快走,别让大伙儿久等,替我说一声,我心领了!” 燕青搓着手道:“领班,那怎么行?” 关山明道:“有什么不行的?快走,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要下炕赶了!” 燕青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那,领班,我走了!” 关山明道:“告诉大伙儿一声,小心身子,别吃坏了,乐伤了!” 燕青答应着欠身走了,但他刚出门又推门折了回来,进屋笑道:“您瞧我多糊涂,有件事儿我一路想要禀报您,到了您面前却忘了,还好,想起来了,要不然我得再跑一趟了!” 关山明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燕青干咳了一声,迟疑着道:“领班,您的那位……您的那位,什么时候搬家了?” 关山明愕然说道:“我的哪一位呀?” 燕青笑道:“您真会装,红姑娘呀!” 关山明心头猛地一跳,只觉得血往上涌,上了头,上了脸,心想,这真巧,刚才还在想……当即“哦!”地一声,道:“你说她呀,她怎么了?” 燕青道:“我问她什么时候搬家了?” 关山明含混地应道:“搬了,早就搬了,怎么,你去过了?” 燕青一伸舌头,道:“老天爷,您可别冤枉人,我哪儿敢去,就是有人拿刀子顶在我的腰眼上,我也宁愿挨他一刀,记得上次大展神威,还说哪窄门儿的人是您的,谁敢往哪儿闯……” 关山明笑了:“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忽地凝目说道:“那你怎么知道她搬了?” 燕青嘿嘿一笑,得意地道:“不瞒您说,我不但知道她搬了,而且还知道她改了行,如今不在‘八大胡同’唱了,却改在‘天桥’走绳索卖起艺来,可真没瞧出,红姑娘有一身不含糊的本领,真工夫,走眼,真是走眼,也难怪,谁叫她是您的人嘛!” 他那儿直说,关山明听直了眼,忙道:“怎么说?她在‘天桥’卖艺?” “是啊?”燕青嘿嘿笑道:“您可真会装,难道您不知道?其实……” 顿了顿,赔笑接道:“领班,不是燕青斗胆说您,凭您,还养不活两个人?干什么还让她一个姑娘家整天抛头露面,向人伸手,看人脸色?干脆赁间屋把她接过来不就行了?您要是怕麻烦,明儿个大伙儿替您张罗……” 关山明听不下去了,一抬手,截口说道:“燕青,你没有看错?” 燕青道:“先前我也以为我自己眼花了,心想红姑娘怎么会武?又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卖艺,可是后来我仔细瞅了好几眼,没错,一点不错,除了衣裳已不是她常穿那大红的外,其他根本就是红姑娘,对了,还有那个叫小翠的丫头在帮场!” 关山明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燕青道:“今儿个早上我从‘天桥’过……” 关山明道:“在‘天桥’什么地方?” 燕青未答,瞪着眼反问道:“怎么,您真不知道?” 关山明笑了笑道:“告诉你,她跟我吵了一次架,呕气走了,这些天来我一直没空找她!” 燕青“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我带您去!” “不!”关山明道:“别让大伙儿久等,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好了!” 燕青嘿嘿一笑,道:“怎么,领班,您现在宿醉醒了,头也不昏了?” 关山明脸上一热,笑道:“不错,现在全好了!” 燕青笑道:“那么我告诉您,就在摔跤大王乐宝林哪个栅儿上!” 关山明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你的!” 燕青一欠身,道:“领班,您千万要接红姑娘回来,往后我们几个也算有个家好回!”转身出门而去! 这话感人,关山明一阵激动接一阵,呆坐良久,突然腾身跃下了炕,登上鞋,大步闯了出去! 门忘了关了! “天桥”……在“先农坛”后,在那年头儿,是个平民化的商贾杂技之所,星卜戏馆,杂耍,在这儿是应有尽有,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耳不暇听! 这“天桥”,无论在什么年头儿,哪一个朝代,它都是藏龙卧虎,带着神秘色彩的一方! 日头偏了西,风更大了,但是那刀儿一般的寒风刮不走逛“天桥”的人,更冻不了关山明一颗热腾腾的心! 他踏着雪,顶着风到了“天桥”,锣鼓喧天,热闹之声上了九霄云外,他在人群里东弯西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摔跤大王”的棚子! 但是,到了那儿他怔住了! 摔跤的棚子边儿上,是有一块空地,空地上也有插柱子、摆着兵器留下的坑儿,可是,那块地空空的,就不见一个人影儿,在那一刹那间,关山明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与空虚! 他呆呆地站着,突然,身后响起了话声:“老哥,你来晚了,人家收场了,明儿个请早!” 关山明回过了身,眼前站着个矮胖汉子,一身利落打扮,不知是哪个棚子里的,他当即皱眉说道:“怎么这么早就收场了?” 那矮胖汉子眨眨眼道:“你老哥准是头一遭来!”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 “我说嘛,”矮胖汉子笑道:“关姑娘有个规矩,日头一偏西就收场……” 关山明一怔:“谁是关姑娘?” 矮胖汉子凝目问道:“你老哥来看谁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她姓关……”心里着实地一阵激动! “可不是么?”矮胖汉子道:“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一摇头,接道:“关姑娘人标致,够义气,太难得了,在‘天桥’多少年来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只是命苦了些,年纪轻轻的就出来抛头露面讨生活,唉……”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关山明道:“跑江湖嘛,有什么法子……” 矮胖汉子道:“所以说她命苦,不该生在跑江湖的家里!” 关山明道:“你老哥是……” 矮胖汉子拇指一翘,指了指“摔跤大王”的棚子,道:“兄弟乐宝林,就在这棚子里讨生活,往后请多捧场!”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你老哥就是名满北六省的‘摔跤大王’,失敬了!” “好说!”乐宝林笑道:“‘天桥’多年,讨生活,混饭吃,全仗朋友们的照顾,也是‘北六省’江湖的抬爱,你老哥贵姓?” “关!”关山明道:“关夫子的关!” 乐宝林眼一直,道:“你老哥也姓关?”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瞒乐老说,关姑娘是舍妹,我由南七省赶来看她!” 乐宝林“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哎呀,你怎不早说,自己人,自己人,咱们有缘,来,棚里坐坐!”摆手便往棚里让! 关山明忙道:“谢谢,不了,我还得找舍妹去!” 乐宝林道:“忙什么,待会儿我带你去,这‘天桥’只有我一个人儿知道她住在哪儿,不瞒你说,她认我做干哥哥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哪太好了,久仰乐大哥为人血性,义薄云天,是位没奢遮的硬汉子,舍妹多承照顾……” “什么话!”乐宝林道:“自己人还客气?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说真的,兄弟,哪儿都欺生,这年头混饭吃不容易,她人长得标致,对人又和气,这一带有不少对她动了歪念头,要不是我在旁边顶着,她在这儿真呆不下去,就拿那个官儿子…… 不,不提他了,扫兴,提他恶心,来,兄弟,棚里坐坐,喝杯茶,然后我赔你找她去!” 关山明迟疑了一下,赧笑说道:“乐大哥,我两个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行!”乐宝林一点头,道:“也是,心里怪惦念的,兄弟,你等等,我招呼一声,咱俩这就走!” 扭头喊道:“里边儿的,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不,干脆收场,今儿个不做生意了!” 棚子里有人答应一声,乐宝林拉着关山明就走! 两个人,并肩一路谈笑,往“天桥”西行去…… 谈笑间没多久便到了“天桥”西! “天桥”西没“天桥”地热闹,也没“天桥”那么拥挤,只有面对空旷的一排矮房子,这排矮房子前还围着一圈木棚,看上去挺宁静! 乐宝林抬手—指门前有棵树的第三家,含笑说道:“到了,兄弟,就是这个门儿!” 刹时间,关山明心里很激动,也有点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只知道这是他生平从未有过的现象,随着乐宝林的话,他微笑点头,含混地道:“原来她住在这儿……” 乐宝林摇头说道:“兄弟,房子是赁来的,能在这块地儿赁这么一间房子真不容易,虽然杂了点儿,可都是安份守己,凭能耐,靠劳力讨生活的良民……” 说着话到了门前,乐宝林抬手刚要敲门,突然他手停在了哪儿,回目说道:“兄弟,你听听,是不是有个男人说话……”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不错,乐大哥好敏锐的听觉!” 里面,是有个男人的笑声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 乐宝林脸一绷,冷哼说道:“准又是那个官儿子,这兔蛋今儿个缠,明儿个缠,从一大早上场缠到日偏西收场,我他娘的瞧着就不顺眼,真恨不得痛痛快快地……” 使足了劲儿砰砰地敲了门,他把门当成了那官儿子,官儿子惹不得,这两扇门可揍得! 关山明道:“乐大哥,他是……” 只听脚步响动,里面传出个俏生生的说声:“谁呀,敲门这个敲法,想拆门哪?” 关山明一声就知道是俏丫头小翠,心里禁不住又是一阵激动,只听乐宝林没好气地应道:“翠姑,是我!” “哟!”小翠在里面叫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您哪……” 门栓响动,两扇门倏然而开,小翠一张娇靥出现在眼前,堆着笑,笑得好美,好甜:“大爷,别生气,小翠可不知道是您,您今儿怎么收场这么早……” 一眼瞥见乐宝林身边还有个人,凝目只一细看,她突然怔住了,玉手掩住檀口,瞪圆了美目,说不出话来! 关山明强忍激动地含笑说道:“小翠,还认得我么?” 小翠老半天才定过神来说了一句:“关爷,是您,会是您……”霍地扭转娇躯,她便要叫! 乐宝林手快,一把揪住了她,喝道:“翠姑娘,别叫!” 小翠一怔回身,愣愣说道:“怎么了,大爷?” 乐宝林道:“是不是那个兔儿子在里面?” 小翠点了点头,道:“从场子里他跟到了家,来了就赖着不肯走,嬉皮笑脸的,恶心死人了,可是不敢得罪他……” 乐宝林双眉一扬,转望关山明道:“兄弟,咱们进去不进去?” 关山明笑了笑,道:“乐大哥,我已经来了,总不能这么任人缠她!” 乐宝林猛一点头,道:“对,兄弟,是汉子,我他娘的豁出去了,走,咱们进去瞧瞧去!”当先大步行了进去! 关山明迈步跟了上去,随手带上了门! 小翠碎步跟在身边,诧异地问道:“您二位怎么会认识的?” 关山明尚未答话,乐宝林已然说道:“现在别问,待会儿再告诉你!” 说话间已近堂屋,这小院子里一条石头路,两边是草坪,看上去挺幽静,房子一明两暗共是三间连在一起,两旁边那两,可是卧房,中间那间开敞的是堂屋! 堂屋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正是红姑柳绡红,她一身利落打扮,头上包着块纱,那一头乌油油的秀发露着一半,仍是那么美,风韵不减以往! 睽别没多久,在关山明眼里,她似乎是久别重逢,心里的感受不可言喻,别有一番滋味! 男的,是个白净净的年轻人,长眉细目,穿着讲究气派,长袍,马褂,旁边椅子上还放着一袭狐裘,看上去带着脂粉气,分明是纨绔子弟,吃饱了饭不干正事的公子爷儿! 一见乐宝林,柳绡红站了起来,含笑刚一声:“大哥!” 她突然凝了目,目光直愣楞地,檀口半张,像被人制了穴,一动不动,娇靥的神色,是激动,是惊喜,是意外,还有些令人难以言喻的东西! 乐宝林应道:“妹子,我来了,还给你带了位客人,你瞧瞧是谁!”这话也说得晚了些! 那年轻人也站了起来,“哦!”地一声笑道:“听敲门,我以为是雷神来了,原来是‘摔跤大王’乐老哥,多日不见了,你好啊!” 乐宝林傲不为礼,冷冷说道:“托大少的福,乐宝林一向粗健,至于说多日不见,大少健忘,今早才见过,我妹子的场子就在我蓬棚儿上,一天怕不要见大少好几回?” 年轻人脸一红,脸色微变,也许是碍着红姑,他没有发作,自己掩窘,嘿嘿一笑,他转望了关山明:“乐老哥,这位是……” 关山明淡然说道:“关姑娘的朋友!” 他是个意气人,有事往头上引! 年轻人“哦!”地一声强笑说道:“那难怪关姑娘对人一向不假颜色,原来她有阁下这么一位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倜傥不群的朋友……”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别死皮赖脸的纠缠!” 这话,份量够重的! 乐宝林一惊! 年轻人脸色猛然一变,逼视关山明道:“你说什么?” 关山明道:“你要愿意再听第二遍,我也愿意……” “住嘴!”年轻人叱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红姑与乐宝林忙递眼色,关山明只作未见,道:“有劳动问,姓什么,我不想说,干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吃粮拿俸当差的!” 年轻人“哈!”地一声道:“原来是个吃粮拿俸当差的,关姑娘真好眼光,好胃口,吃粮拿俸有几何?能养得活人?你在哪儿当差?” 关山明道:“‘侍卫营’,你听说过么?” 红姑与乐宝林为之一怔! 年轻人仰天大笑,狂傲之态毕露:“‘侍卫营’,‘侍卫营’,原来是‘侍卫营’里当差的,嗯,来头不小,挺唬人的,可是,你……” 抬手一指自己鼻子,轻狂地道:“你知道我是谁,是干什么的么?” 乐宝林忙道:“兄弟,这位是‘九门提督’的大少……” 随着话忙递眼色,那意思是说,这主儿惹不得,最好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向提督的大少……” 年轻人道:“你明白就好,我告诉你,以后这个门……” 关山明道:“向大少,大清有的是皇律,难道向提督叫你这般纠缠民女的么?” 年轻人脸色一变,道:“你好大的胆子,就是拜善他也不敢对我这样说话,告诉你,本少爷看上谁是谁的造化,有享不尽的荣华……” 关山明截口说道:“关姑娘她无福消受,话我说在前头,以后谁要是再敢进这个门儿半步,别怪我打断谁的两条腿!” 年轻人气白了脸,大声叫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奴……” 关山明淡然说道:“你,说话干净点!” “干净点?”年轻人气得发抖,怒笑说道:“骂你那是便宜,本少爷今儿个还要揍人,我看看是谁给你的胆子,是谁在背后给你撑腰!” 迈步走了过来,举手便掴! 乐宝林看看事已闹起,不出头是不行了,当即跨步上前,抬手一拦,道:“大少……” 年轻人挥手喝道:“你闪开,谁多嘴我连谁一起揍!” 乐宝林忍无可忍,双眉刚扬,关山明已然笑道:“乐大哥,您请闪开,这事您别插手,让我来代向提督管教管教他这不肖的儿子!” 顺手一带,把乐宝林带出了好几步去,乐宝林一怔,直了眼,满脸诧异地瞅着关山明! 火上浇油,那年轻人脸色铁青,抡拳便打! 关山明伸手一抄攫上他的腕脉,只一抖,年轻人一个身形飞出屋外,砰然一声摔了个大跟头! 他爬了起来,好半天才颤声说道:“这还得了,简直是要造反,简直是要,本少爷不还手,走,你跟我找拜善去!” 关山明含笑摇了头,道:“对不起,向大少,要去你自己去,我没有工夫!” 年轻人险些为之气结,抬手遥指,颤声说道:“你,你,你真是‘侍卫营’的?” 关山明笑道:“这还假得了,你尽管上‘侍卫营’找统带问一声,绝对有我这个人,顺便告诉你一声,我姓关!” “好,好,好,你姓关!”年轻人道:“姓关的,你要是有种,你就在这儿等着别走!” 关山明笑道:“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不会走,其实,走又有什么关系,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侍卫营’里你还怕找不到我么?” “好!”年轻人猛一点头,咬牙说道:“你等着!”转过身,瘸着腿就要走! 关山明突然喝道:“慢着!” 年轻人一震,还真没敢动,他转回身道:“你还有……” 第15章 十五 关山明截口说道:“话,我再说一遍,为你那两条腿着想,假如你还想走路,从今后你最好别进这个门,也最好别再让我碰上,话说完了,带着你的东西,走!”抬手拿起椅子上的狐裘丢了出去! 年轻人不知轻重,抬手抱住了狐裘,却砰然一屁股坐在了石板地上,小翠忍不住“扑!”地一声笑了! 年轻人脸好红,刹时由红转白,再转铁青,翻身站起,恶狠狠地盯了关山明一眼,半句话没说,转身狼狈而去!望着他出了门,关山明倏然而笑! 忽听乐宝林喝道:“好身手,兄弟,我走眼了!” 关山明回身笑道:“乐大哥夸奖,比起您那手‘北六省’无敌的高绝‘摔跤术’……” 乐宝林摇头说道:“兄弟,你别过谦,这话等于骂人,我吃过多少年的江湖饭,见过的人也不可胜数,先前我走眼了,可是如今我看的清楚……”顿了顿,接道:“走江湖这多年,在‘天桥’待这么多日子,我从没见过像兄弟你这样的好手,举手投足全是高绝的真才实学,一点也不含糊的真工夫,我这‘摔跤术’不敢比,那只有几斤蛮力,还得取巧……” 关山明笑道:“乐大哥,‘北六省’无敌的‘摔跤术’可不是……” 乐宝林目光一凝,摇头说道:“兄弟,不谈这了,你真在‘侍卫营’吃粮拿俸当差?” 关山明点头说道:“真的,乐大哥!” 乐宝林面有异色,摇头说道:“兄弟,彼此不外,谅你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恕我直说一句,你不该进那个门,你糟蹋了你这身所学!” 说着,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 关山明笑了笑,没在意,也没多说,跟着坐在了他身边,抬眼望向对面的红姑,四道目光交接,那像电流通过了全身,两个人的心里都为之一颤! 红姑娇靥微红,微微地低下了头,直瞅着脚下那双沾着雪泥的绣花鞋! 关山明定了定神,道:“红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红姑仰起了娇靥,很平静,但任何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那平静,是强装的,娇靥上犹带着三分红,她道:“这儿住惯了,我不想走!”这话也很平淡! 关山明道:“为什么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红姑微一摇头道:“那儿我住腻了,那种生活我过腻了,也使我厌恶,所以我想换换环境,改改行!” 似乎前后矛盾!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老人家呢?他知道?” 红姑微微点了头,道:“是我央求二叔的,他答应了我才回来的!” 关山明道:“没碰见他?” 红姑凝目说道:“你是说我大哥?” 关山明点了点头! 红姑摇头说道:“没到约定的会面处我就带着小翠折了回来,没碰见!” 关山明吸了一口气,道:“红姑娘,你知道,你不该折回来!” 红姑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娇靥微微一红,住口不言! 关山明道:“这些日子来,风声一直很紧!” 红姑娘低低说道:“我听说了,城里发生了几件大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我承认有点揪心,可是我知道我没回来错!”最后那一句声音更低,头也垂了下去! 关山明微微一叹,道:“红姑娘,既然你明白了,那也就……”倏转话锋,道:“我还是希望你离开这儿,到江南找老人家去!” 红姑猛抬螓首,娇靥的神色很坚决,摇头说道:“不,我不走,绝不离开这儿,既然回来了,我就没有再走的打算,要不然当初我不会折回来!” 关山明很感动,暗暗一叹,他没再说什么! 这堂屋里,刹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突然—— “你俩!”乐宝林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兄弟,妹子,你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难道你两不是……”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乐大哥,我敬您是位江湖英豪,有血性,义薄云天,没奢遮的好汉,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 顿了顿,接道:“乐大哥,你可听说过,以前‘八大胡同’有个色艺双绝的卖唱姑娘,叫红姑娘?” 乐宝林猛一点头,道:“听说过,怎么没听说过?红姑娘的大名几几响澈了半片天,兄弟,难不成妹子就是……” 关山明一点头,道:“是的,乐大哥,她就是那位红姑娘!” 乐宝林呆了一呆,尖声叫道:“妹子,你,你怎么不早说,唉,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只“叭!”地击了一掌! 红姑歉然地道:“大哥,您要原谅,我有理由不能说……” “什么话,妹子!”乐宝林道:“你是谁不一样?‘北京’城里的人,你试打听,只要提起红姑娘三个字,没有不挑拇指的,人美,才高,艺绝,更难得孤傲高洁,卖艺不卖……” 倏地住口不言! 红姑娘没说话! 关山明却道:“乐大哥,她姓柳,叫绡红,是位江湖上的侠女,乐大哥听说过‘万利神贾陪钱郎中’这八个字?” 乐宝林道:“兄弟说的莫非是金老爷子?”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乐大哥见多识广,那就是红姑娘的二叔,我刚才所说的老人家,也就是指……” “我的天!”乐宝林一跃而起,叫道:“妹子,你,你都该早说,都该早说,金老爷子名满江湖,哪个不知,谁不尊仰,我要是早知道……‘天桥’这帮人要是早知道,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大哥!”红姑道:“我不说过么,我有理由不能说?” 乐宝林道:“妹子,你有什么理由?” 红姑瞟了关山明一眼,道:“让他说。” 乐宝林收回目光,道:“兄弟,你说!” 关山明应了一声,道:“乐大哥,我姓关,叫关山明,当年在袁大将军麾下……” 乐宝林叫道:“兄弟,怎么说?你当年在袁大将军麾下?”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乐大哥!” 乐宝林道:“那如今你为什么投身……” 关山明道:“请听我说,乐大哥……”顿了顿,接道:“袁大将军归天后,我脱去戎装,穿上布衣,投身在江湖里,袁大将军归天时,曾交给我一纸遗令,在这纸遗令里,他交给我一项艰巨而神圣的使命……” 乐宝林忙道:“什么使命?兄弟!” “听我说,乐大哥!”关山明道:“我接奉了袁大将军遗令后花了整整三年工夫,结识了一个人很不错,但热衷名利的江湖人,此人算得一方豪雄,姓巴,叫巴不韦,外号……” 乐宝林忙道:“莫非当年称雄四川,如今任职在城里‘集贤馆’的那位巴不韦?” 关山明点头说道:“正是他,乐大哥认识他?” 乐宝林摇头说道:“听说过,我听说他不容于江湖同道,在四川没法安身,才跑到‘北京’来碰运气.没想到让他一下碰对了,如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纱缎,耍得很开,兜得很转,一些小衙门都得买他的帐!” 关山明道:“乐大哥没说错,他是碰对了,当年他在四川被江湖同道围攻,是我及时救了他,如今他成了雍郡王胤祯秘密机关中的一员,由于他的极力推荐,所以我来了‘北京’……” 乐宝林道:“这么说兄弟你也是……” 关山明笑了笑,道:“乐大哥,我如今是个大红人,一个炙手可热的人,雍郡王曾说,有一个关山明胜过十万甲兵!” 乐宝林道:“这我相信,只是兄弟你……” 关山明径自接道:“到了这儿后,我下榻于金老人家开设的客栈中,那是我早就知道他隐于京城,由他,我认识了红姑娘跟金飞,我帮金飞一个大忙,让他带走了康亲王的格格海珠……” 乐宝林失声说道:“怎么,兄弟,康亲王的海珠格格是你……”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既是三生石上早订,我为什么不成全人家?当然他也帮了我一个大忙……” 乐宝林道:“什么,兄弟?” 关山明道:“乐大哥,你知道,金飞的一身水性,放眼天下,除‘微山湖’的鱼壳外,无人能及,我请他入禁宫,进内宛,救出了被囚在水牢多年的昭仁公主,另外还……” 红姑娘尖声叫道:“昭仁公主,是你叫他……原来……” 乐宝林也叫道:“原来闹得满城风雨,使多少人丢官掉脑袋的首件大事是兄弟你……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兄弟,你令我好不敬佩!” 关山明道:“乐大哥,身为先朝遗臣,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先朝遗民,汉族世胄的职责!” 乐宝林道:“兄弟,我惭愧,我只知道终日卖力气混口饭吃!” 关山明道:“乐大哥要这么说,我就为我刚才的话而感到不安了!” 乐宝林正色摇头,道:“别这么说,兄弟,我不是个不明大义的人!” 关山明道:“是的,乐大哥,这我知道,要不然我不会把这些不该知道的,毫不隐瞒地告诉您!” 乐宝林还待再说,红姑突然说道:“关爷,这么说,公主如今是跟二叔住在一起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红姑娘,可以这么说!” 红姑娘道:“你是打算让公主在陕甘长住?” “不!”关山明摇头说道:“我让飞兄弟带了一封信给老人家,请老人家半途改道,护送公主到另一个地方去!” 他没说出那地方是哪儿,那就表示他不愿说! 红姑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也就没再往下追问! 倒是乐宝林开了口:“兄弟,你刚才说金少侠送走公主时,另外还带了个什么?” 关山明道:“乐大哥,还有一颗贼头!” 乐宝林脱口一声惊呼,道:“兄弟,你是说……敢情这三件大案,全是你一个人的杰作!”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 乐宝林目光一凝,道:“那么,兄弟,事完了,你为什么不走,却怎又投身……” 关山明截口说道:“乐大哥,那三件案子,除了拯救公主之外其他的对我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乐宝林呆了一呆,道:“关爷,这还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什么才是大事?” 关山明道:“我留下来不走,以后要做的才是大事!” 乐宝林错愕了一下,一巴掌拍上大腿,叫道:“兄弟,我明白了……” 目光一转,投向了柳绡红,道:“就因为他不走,所以你又折回来了,可对?” 红姑没想到这位义兄会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娇靥一红猛地垂下了螓首! 便连关山明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我说兄弟!”乐宝林又大巴掌拍上大腿,道:“既然这样,还耗什么劲儿,干脆,找个好日子,我这个大哥做主,给你们俩办一办,一旦成了亲,有了家……” 红姑红云泛上了耳根,忙道:“大哥,不行!” 乐宝林诧异说道:“妹子,怎么不行?难不成你不愿意?” 红姑微一摇头,急道:“不是我,大哥,是他!” 说完了这话,一颗乌云螓首几几乎垂到了酥胸! 乐宝林怔了一怔,霍地转注关山明,叫道:“兄弟,你不愿意?为什么?” 别看关山明平日各方面如何高绝,如今他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红姑突然仰起螓首,整了整犹带三分羞红脸色,道:“大哥,你该明白,他这人跟一般人不同,他所负的使命也是非同小可,目前他不能成家,不能有家室之累,我认为像如今这样也挺好……” 乐宝林恍悟地道:“原来……可是,妹子,你俩要耗到什么时候?像兄弟这样,那可说不定要到什么时候……” 红姑道:“大哥,我知道,我愿意等他,对我二叔我也说的很明白,哪怕是十年八年,甚至于一辈子,我都愿意等,其实,我跟他都不是世俗儿女,只要心里有,何必,多此一举拘于形式?” 伊人深明大义,复又多情痴心…… 关山明略略感动之余,情不自禁地投过深深的感激一瞥! 乐宝林叹道:“妹子,难得你……既然你愿,那就这样!” 红姑道:“谢谢您的关心,大哥!” “妹子,这什么话!”乐宝林瞪眼说道:“我从小就没了家,一个人在外流浪,闯江湖这多年,除了几个徒弟外,一个亲人都没有……承你看得起,认我做个干哥哥,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子看待,如今金二叔不在这儿,你的事就该我张罗!” 红姑微现激动,但是她没说话! 小翠突然俏生生地笑道:“刚才关大爷跟大爷一块儿站在门外,害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关爷,您是怎么知道姑娘在这儿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是我班里的一个弟兄,在‘天桥’无意中看见了红姑娘,回去对我说了,我起先不信,可是他说他绝没看错,于是我就赶紧跑来看看,可巧在场子旁碰见了乐大哥……” 乐宝林笑道:“兄弟,还说呢,舍妹,舍妹的,可冤苦了我,不过也难怪我上当,谁叫舍妹也姓关哪!” 这调侃一句,听得红姑娘又红了脸! 乐宝林笑嘻嘻的又是一句:“烧盘儿了(害臊)真是,用得着么?妹子,姓他这个关字,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饶是红姑巾帼侠女,她也臊得抬不起头来! 小翠噘着小嘴儿一旁帮了姑娘的腔:“大爷,你可算是娘家的人哪!” 乐宝林一怔,旋即点头大笑,道:“对,对,对,小翠说的对,我是妹子的娘家人,该站在妹子这—边儿,真是,我是糊涂了,刚才说的收回,全收回,行了么?” 小翠笑了,笑得永远那么美,那么甜! 笑声中,乐宝林忽地皱起眉锋,望着关山明道:“兄弟,别怪我说话不瞧时候煞风景,刚才的事你能……” 关山明道:“乐大哥是指那位大少?” 乐宝林点了点头!小翠“呸!”地一声道:“提起他我就恶心!” 关山明道:“乐大哥,我并没有把‘九门提督’放在眼里!” 乐宝林道:“兄弟,你不知道,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红姑美目微横,突然说道:“大哥也真是,他有胤祯撑腰,又怕得谁来?” “对了!”乐宝林呆了一呆,拍了一下大腿,道:“我怎么把这个主儿给忘记了,‘九门提督’权势再大,他可绝不敢招惹四阿哥,雍郡王呀……”一顿,接道:“只是,兄弟,你看他会来么?” “会!”关山明点头笑道:“一定会,以他平日的气势,他岂肯吃这个亏,要让我看他回去后绝不会先去找拜善,定然是先带着人找来出出气,然后再把我交给拜善处置!” 乐宝林道:“那么,你怎么办?兄弟?” “他们走着来,我让他们爬着回去,然后他会去找拜善,拜善对他一说,不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且包管他今后绝不敢再进这个门儿!” 乐宝林笑了,拍手说道:“好主意,痛快,痛快,谁敢打‘九门提督’的少爷,兄弟,也只有你了……”忽听大门砰然一声,忙道:“来了,兄弟,说着曹操……” “姓关的,你出来!” 门外响起了一阵叱喝! 四人抬眼外望,只见院子里闯进了四个气势汹汹的大汉,叉着腰,瞪着眼,不可一世! 门外,还站着七个人,六个是打扮利落,腰中鼓鼓的大汉,中间一个是那‘九门提督’的大少!他站在门外指手划脚地直嚷嚷,可就不敢进门! 关山明笑了,道:“乐大哥,您陪红姑屋里坐坐,我出去瞧瞧去!”说着他站了起来! 乐宝林霍地站起,道:“不,兄弟,我跟你一块儿出去!” 关山明道:“乐大哥,您犯不着,以后您还要在‘天桥’……” 乐宝林道:“兄弟,那我何如当初不让他瞧见,我不说过了么?我豁出来了,虽然插不上手,瞧瞧热闹,瞻仰瞻仰兄弟你的高绝身手,饱饱眼福总是难得的机会!” 关山明没再多说,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院子里站定,他抬眼打量,微一拱手,含笑说道:“四位是……” 一名大汉冷冷说道:“‘查缉营’的!” “查缉营”与“侍卫营”是两个不同的衙门,“查缉营”归“九门提督”直接统辖,负责京城安宁,查缉一些作奸犯科! 而“侍卫营”则归贴着亲贵边儿的人统带了,负责内城以及“紫禁城”的安全,虽不如御前带刀的大内贴身侍卫,但比起“查缉营”要大,要高得多! 照理,“查缉营”的绝不敢招惹“侍卫营”的,可是今天有大少撑腰,那就另当别论! 关山明当即“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四位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失敬!”说着,他拱起了手! 那适才发话大汉,犹不知死活地端起了架子,面泛凶狠之色,冷冷说道:“你就是在‘侍卫营’当差的姓关的?” 关山明道:“不错,在下正是关某人!” 那大汉道:“好得很,‘查缉营’平日受够了‘侍卫营’的气,但碍于提督而一忍再忍,今天你竟敢出手殴打提督大少,简直胆大包天,形同造反,新旧帐一并算,今天爷们倒要看看‘侍卫营’当差有什么过人之处……” 只听那位大少在门外叫道:“少跟他罗嗦,把他揪出来!” 那大汉一摆手,道:“姓关的,听见了么?是汉子跟爷们出去,大少不愿吓着了关姑娘!” 关山明一点头,道:“可以,我这就出去,但在我没跟四位出去之前,我要先请问一声,刚才踢门的是哪一位?” 那大汉道:“就是我,怎么样,你咬我的……” 他那个脏字还没出口,关山明已然说道:“不怎么样,我留你一条腿!” 话落跨步,飞闪而至,飞起一腿直踢出去! 关山明身手快捷如电,那大汉只觉眼前一花,当他知道情形不对时,关山明脚已扫在他左腿膝弯上! 只听“叭!”地一声轻响,随听那大汉杀猪般一声大叫,砰然倒地,抱着左腿乱滚! 那另三个被惊住了,没一个敢动! 乐宝林为之动了容! 关山明像个没事人儿,微微一笑,道:“三位,请跟我出去!” 手往后一背,当先行了出去! 他把背后毫无顾忌地全交给了人,这是机会,一名大汉悄无声息地探身欺进,抖身一掌直劈关山明后颈! 乐宝林看得清楚,大惊忙喝道:“兄弟,留……” “神”字未出,关山明左手后抛,那偷袭大汉大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头上都见了汗! 没一个敢动了,关山明跨步出门,门外,那七个由那位大少领着直往后退,个个满脸的惊骇色! 突然,那位大少爷站稳了,大声叱道:“该死的混帐东西,还不上去……” 一声大喝,寒光闪动,那六个大汉探腰亮了兵刃,个个凶狠惊骇,跃跃欲动,但有点怯意! “怎么?”关山明笑道:“亮家伙,动兵刃了?诸位要弄清楚,这儿是京畿重地,我是‘侍卫营’的……” 一名大汉色厉内荏地道:“你打提督的大少爷,胆大包天,形同造反,就该死!” “好!”关山明点头说道:“我话说在前头,哪个敢先动,我就让哪个断一只手!我说得出,做得出,诸位要不信请看里面那两位!” 那是一点不假,谁都看得清楚,关山明这句话确有震慑之效,那六个没一个敢先上! 那位大少爷脸上老大地挂不住,他厉喝说道:“该死没用的东西,你们哪个敢不上,我就要哪个的脑袋!” 这句话更慑人,断手总比丢脑袋好! 那六个迟疑了一下,一名大汉突然大喝跃起,抖起手中兵刃直扑关山明! 关山明一摇头,道:“念在你被逼无奈份上,去!”身子一偏,抬腿踢出! 那大汉闷哼一声抱腕退后,那兵刃化为一道寒光冲天直上,数十丈高处力尽势微,掉头坠下,“扑”地一声直挺挺地扎在远处的雪地上。 关山明抬眼一扫,道:“还有哪位要上?先招呼,这回可没那么便宜!” 那五个,没一个动! 那位大少爷厉喝说道:“真笨,真没用,十个人对付不了一个,你们简直糟蹋粮食,‘查缉营’要你们干什么?你们不要脑袋了,上啊!” 那五个互觑一眼,只听一人叫道:“弟兄们,豁出去了,拼!” 五名大汉兵刃挥起,一阵风般地扑了过来! 关山明摇头说道:“你们这些可怜虫令我不忍!”一闪身,横里跨步,他已到了那位大少爷面前。 那位大少爷大惊失色,机伶大喝:“大胆,你想干……” 关山明劈胸揪住了他,身形一旋,把他带了过来,带得他眼前冒金星,七荤八素。 关山明淡然喝道:“各位,请往他身上招呼!” 那几个大惊,一起收势站住! 关山明道:“请诸位把兵刃收起来!” 那几个犹豫了一下,乖乖地把兵刃藏回腰里! 关山明笑道:“谢谢诸位的合作……” 凝注那位大少爷,笑接道:“大少,令尊辖下的‘查缉营’里还有多少人?” 那位大少吓白了脸,直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关山明道:“不干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大少该多带几个来!” 那位大少爷没有说话! 关山明笑了笑,又道:“大少,如今,你我该怎么说?” 那位大少爷有点硬,道:“我找拜善说话去!” 关山明双眉微扬,笑道:“好啊,大少你尽管请,只是那恐怕要往后搁搁,眼前大少你纠缠民女于前……” 那位大少爷道:“她只是个江湖卖解女子!” 关山明道:“江湖卖解女子也是人,并不见得比谁低贱些,在这儿我愿意告诉大少,她是我的人,你大少纠缠我的人于前,复又纠众行凶于后,眼前这件事,咱们该先了一下!” 那位大少惊恐地道:“你打算怎么个了法?”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很简单,我这个人一向宽怀大度,不为已甚,我并不怎么打算为难你大少,我出身江湖,如今任职官家,先按我的扛湖规定,废去你大少的四肢,然后再让你‘查缉营’的这些人抬着你找统带告官状去!” 这番话听得那位大少爷吓破了胆,他面无人色,猛然一挣,扯着喉咙便叫:“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大少!”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无意杀人,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天桥’锣鼓喧天,恐怕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 关山明没直说,要是直说,那就成了,就是有人听见,恐怕人家乐得瞧个痛快,也不会有人管! 事实上关山明没说错,他叫了半天,没看见一个人跑过来,他没辙了,也软了,不叫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回身扬手,道:“哪位把兵刃借我用一下!” 那位大少魂飞魄散,心胆欲裂,忙颤声哀求说道:“关,关,关壮士,你饶,饶……”两腿一软,便要跪下! 关山明可没让提督大少跪,关山明也明白,假如让他这么跪下,那显得自己做得太过,在雍郡王胤祯或拜善那儿不大好说话,当即揪胸一提,把他提了起来,道:“大少,这我不敢当,你大少这一套也令我心软,我只听你一句,以后还来不来纠缠了?” 那位大少爷头摇得像货郎鼓,忙道:“不来了,不来了,关壮士,我绝不来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说过,我这个人由来宽怀大度,不愿为己过甚,大少,没事了,带着你的人,请!” 手一松,那位大少踉跄出去好几步,他可没敢再多说,也没敢再瞪关山明,更没招呼“查缉营”的那几个,抖着两条腿,转身便跑! 惊魂犹颤,拾回一条命,怪爹娘少生两条腿,他能不跑?活了这么大,他可从没受过这等惊吓! 他一跑,“查缉营”的那几个也要跑!突然—— “慢点!”关山明陡扬轻喝,那几个一震停步,眼望着关山明,满含企求,好不可怜! 关山明抬手指向院子里,道:“把贵营的人带走!” 那几个走进院子里,扶起受伤的,一拐一拐地狼狈而去,目送那几个远去,关山明走向插在远处雪地上的那把刀,伸手把他拔了起来! 他往回走的时候,乐宝林迎了上来,挑着拇指,惊喜地道:“兄弟,高,高,高,我算是开了眼界,兄弟,你这身工夫是怎么学的?胆识又是哪儿来的……” 关山明笑道:“乐大哥,工夫是跟师父学的,胆识是向老天爷借来的!” 乐宝林笑了,但他忽地皱起眉锋,道:“兄弟,真的不碍事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刚才就不碍事,如今是更不碍事了!” 乐宝林微笑说道:“怎么说,兄弟?” 关山明一扬手中那把刀,笑了笑,道:“乐大哥,就凭这把刀,我要使我这被告变成原告!” 乐宝林呆了一呆,倏然失笑,叹道:“兄弟,你真行,你这个人,是我生平首遇,走,进去,别让妹子跟小翠提心了!” 关山明跟着乐宝林走了进去,红姑正在堂屋里,有点坐立不安,一见两人行进,忙站起来望着关山明道:“你,做得好像过了些!” 关山明道:“谁说的?他该算最便宜的一个!” 红姑愁聚眉锋地道:“刚才你跟大哥的谈话我都听见了,碍事虽不碍事,但怎么说百姓斗不过官,这种人总是防着点儿好,‘天桥’我不打算再去,好在我有点手饰,够用一段日子的,这儿我也不打算再住下去了……” 关山明截口说道:“我看不必!” “不,兄弟!”乐宝林一摇头,道:“妹子说得对,胳膊总别不过大腿的,百姓永远惹不起官,何况咱们又不是满族人,他们固然奈何不了兄弟你,可是他们能窥机会对付妹子她……” 关山明道:“乐大哥,我不以为他们敢!” “兄弟!”乐宝林道:“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他们窥机会来对付妹子……” 关山明道:“那乐大哥可以给我送个信儿!” 乐宝林道:“兄弟,我凭什么进内城?就算能进去,就准能见着你么?要万一见不着你呢?这你不得不考虑!就是见着你了,你再赶去,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到了那时候,胤祯虽然对你再好,再看重你,我不以为他会因为你把个‘九门提督’怎么办!官官相护,这是古来不变的道理,再说他们也都是满族人,妹子怎么说也是个弱女子,万一她有三长两短,你怎么办?” 关山明默默不语,半晌始点头说道:“好,‘天桥’不去就不去,搬出就搬,只是,红姑娘,别动你的手饰,该留着它,我这儿有几张银票,先拿去用,过两天我再送来!” 说着,他探怀摸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柳绡红有点迟疑,乐宝林一旁说道:“拿着,妹子,我这个做大哥的虽然没拖家带眷,可也没多少力量帮你,你跟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柳绡红娇靥一红,默默地接了过去! 关山明心里有种异样感受,他道:“红姑娘打算搬到哪儿去?” 柳绡红还没说话,乐宝林已然接了口:“兄弟,这你放心,事包在我身上,我自会替妹子找地方,找房子!” 关山明道:“那……全仗乐大哥了,我该走了!” 柳绡红猛然抬眼,道:“怎么,要走?不多坐一回儿了?” “不了!”关山明摇头说道:“营里还有事儿,怕他们找我!”说着,提着那口刀站了起来! 柳绡红也站了起来,道:“那……我送你!” 关山明想婉拒,但入目那双眸子,他又觉不忍,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关山明当先行出堂屋! 乐宝林也要送,却被小翠一把拉住,低声说道:“大爷,您这算哪门子事呀?” 乐宝林呆了一呆,倏然会意,赧笑说道:“小翠,看来我这把年纪还不如你……” 当即扬声说道:“兄弟,我不送了!” 院子里,关山明应了一声! 到了门口,柳绡红没越槛,站在门里,手扶着门框,美目深深凝注,眸子里包含了好多好多,道:“你……什么时候再来?” 关山明也有一份不舍,一份惆怅,道:“只要营里没事,我总会常来的!” 柳绡红道:“凡事要小心,别让我日夜的担心!” 这不等于把关山明当成了夫婿?这语气,不正像妻子对出门的丈夫说的话! 关山明一阵激动,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我不能一天到晚在这儿,你也要保重!” 柳绡红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口齿启动了几下,道:“我不多说了,大哥还在里头,你走!”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要就马上搬,别耽误!”说完了话,他一咬牙,掉头而去! 柳绡红站在门里望着他离去。 关山明没走多远她就进去了,那是因为里头还有位义兄! 固然,她希望在门口多站一回儿,可是她怎好意思让义兄久等,好在以后的日子长哩! 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提着一口明晃晃的刀怕扎眼,关山明把它藏在了袍子里,刚走到了“天桥”的热闹处,只见迎面步履匆忙地奔来了一个人,看打扮,是“侍卫营”的,那是燕青! 关山明心知有事,忙喝道:“燕青,你干什么?” 燕青闻声停步,一凝目,陡又急步奔了过来:“领班,正巧遇上了您……” 说话间他已到面前! 关山明道:“找我?” 燕青点点头,道:“可不是么!大伙儿正着急呢!” 关山明道:“什么事?” 燕青迟疑了一下,道:“领班,大伙儿闯了祸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闯了祸?闯了什么祸了?” 燕青不安地道:“领班,我先说明,可不是大伙儿敢不听您的话,您待大伙儿这么好,大伙儿会不听您的?实在是那些兔崽子有意找碴,逼人太甚……” 关山明道:“燕青,别绕圈子,闯了什么祸,直说!” 燕青应了一声,嗫嚅说道:“大伙儿刚才在酒楼上跟人打了架,动了刀子……”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跟谁,谁这么不开眼?” 燕青道:“您想除了‘查缉营’那些兔崽子,还会有谁?” 关山明眉锋一展,笑道:“那倒巧,行了,燕青,咱们边走边谈!” 两个人并肩迈步,走了几步,关山明道:“怎么回事,说?” 第16章 十六 燕青道:“想想就有火儿,您不知道有多气,大伙儿叫了几个粉头陪着正在吃喝的痛快,可巧进来了十几个‘查缉营’里的兔崽子,您不知道,咱‘待卫营’跟‘查缉营’平素就有仇儿,十足的冤家对头,不知暗斗过有多少回了,他们瞧不起咱‘侍卫营’的吃粮拿俸不干事,就是干事也没能耐干大事,只能干芝麻大小事,他奶奶的您想气人不?他‘查缉营’的是什么东西……” “好了,燕青!”关山明截口说道:“说酒楼上的!” “是,领班!”燕青赧然一笑,改口说道:“当然,酒楼是吃喝地方,花得起银子的大爷人人能进,喝酒就喝酒,可是那些兔崽子不安份,要搁往日,他们绝没那么大胆,今儿个不知吃了什么药,是谁给他们壮的胆,他们居然叫粉头到他们桌上去,您说气人不气人?” 关山明道:“同是吃粮拿俸为官家卖命的,有福同享,何妨让他们几个?” “那没一说,领班!”燕青一摇头,道:“要是大家平日处得好,那还差不多,就是两张桌子并成一桌,大伙儿请他们吃喝一顿也不要紧,可是平日大家心里有仇,有恨,他们狗眼看人低,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要是让他们一回,他们就拿你当歪种,当肉头,下回更不得了……” 关山明道:“于是就打起来了?” 燕青道:“尽管平日大家有仇有恨,可是统带一再告诫,本是打不起的,无如,无……” 关山明替他接下去道:“无如大伙儿有了几分酒意,又因粉头在侧,不能不逞逞英雄,对不对?” 燕青红着脸点了点头接道:“让您说着了,领班!” 关山明道:“这是明摆的事,任何人都想得到,结果如何?” “苗尚义、龙飞、孔成跟石秀挂了彩,受了伤,可是那些兔崽子们更惨,十个没一个不见血的!” 关山明道:“打得好,够热闹,大伙儿人呢?” 燕青嗫嚅说道:“还待在酒楼里……” 关山明诧声说道:“还待在酒楼里干什么?等着人家回去叫人?” 燕青红着脸道:“不是,领班,是大伙儿怕统带怪罪,不敢回去,我知道您到‘天桥’来了,所以跑来找您……” 关山明道:“找我干什么?找我替你们顶?替你们背黑锅?男子汉,大丈夫,事既然敢做就得敢当,告诉大伙儿一声去,就说我说的,自己闯的祸自己担,让他们回营里去!” 燕青迟疑着答应道:“是,领班,只是,只是……” 关山明笑道:“既有如今之怕,何不当初把粉头让人?燕青,去,天大的事自有领班我顶,只告诉大伙儿一声,见了统带实话实说,伤不妨装得重一点,还有,千万别说我知道,明白么?” 燕青乐了,愁眉尽展,一蹦老高,说了句:“领班,您真好!” 纵跳如飞而去! 望着那背影,关山明笑了,看看已出了“天桥”,他步履一紧,快步走向了内城! 到了“侍卫营”门口,钱振星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此人够热心,马屁经背得滚瓜烂熟,一见关山明回来,飞步迎下石阶,满脸惊慌地劈头便道:“老弟,你惹祸了,统带正要派人找你……”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钱老,什么事?” 钱振星道:“老弟,刚才‘九门提督’……” 只见两名弟兄奔了出来,见了关山明一怔停步,忙道:“关领班,您回来得正好,统带正要找您!” 关山明答应了一声,向钱振星道:“钱老,进去说!” 钱振星焦形于色地道:“老弟,进去就来不及了,要不要我跑趟‘雍王府’……” 关山明道:“谢谢你,钱老,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必了!” 说话间他已跨进大门,转过影背墙,只见拜善正背着手在前院广场上来回踱步! 先前那两个弟兄近前禀报,拜善倏然停步,抬眼直逼大门,关山明快步走前,欠身一礼,道:“统带,听说您在找我?” 拜善脸色不大好看,先冷漠地“嗯!”了一声,大概觉得不妥,随后又点了点头,说了句:“是的,老弟!” 关山明道:“有什么事么?统带?” 拜善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老弟,咱俩到我书房里谈谈去!” 转身往后行去! 关山明答应了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里,拜善脸色凝重地抬手说道:“老弟,你坐着!” 关山明答应了一声,但没动,因为拜善还站着,怎么说他是顶头上司,他没坐,关山明又怎好太放肆! 拜善似乎发觉了,一抬手又道:“老弟,你坐,坐!”他自己坐了下去! 关山明这才谢过坐下! 坐定,拜善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说道:“老弟,你在外面惹了祸?” 关山明道:“我不知道您这个‘祸’字何指?” 拜善扬了扬眉,道:“我指的是打‘九门提督’大少的事。” 关山明道:“统带,这个打字我担不起,也不敢承认,事实上我只是出于自卫地挡了他几拳,我可没想到他抢了先,成了原告!” 拜善“哦!”地一声,道:“老弟,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道:“事到如今,我不敢再瞒您,我在外面有个女人,但那不同于一般人的在外面有女人,我跟她情投意合,刚论及婚嫁……” 拜善怔了一怔,道:“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老弟?” 关山明赧然笑了笑,道:“以前不谈,不值得一提!” 拜善道:“那是好事,老弟,该早告诉我跟王爷……” 顿了顿,接道:“她是个干什么的?” 关山明道:“也许您知道她,她原是个卖唱的,在‘八大胡同’,叫红姑!” 拜善呆了一呆脱口呼道:“是她?老弟,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大伙儿都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美,才高,艺佳,卖唱不卖笑,冰清玉洁,冷若冰霜,不知多少人打过她的主意,可是却没能……”赧然一笑,道:“老弟,你可别介意。”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会的,统带,她的事我清楚,也就因为她不同于一般烟花女子,所以我才跟她交往,同时我也很敬重她!” 拜善道:“老弟,我老实说,你好福气,能碰上你,也是她几生修来,只是,老弟,她又怎么跑到‘天桥’卖起解来?” 关山明道:“统带,她只因为不喜那种卖唱生涯,也厌恶那块地方……” 拜善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像她那种姑娘家,是受不了客人们的轻薄调笑,那些人永远色迷迷的没正经……” 顿了顿,接道:“你说下去,老弟。” 关山明应了一声,道:“今天我抽个空去看她,可巧碰见‘九门提督’的大少在那儿对她动手动脚,百般纠缠,统带,您想,这可忍么?” 拜善迟疑着一点头,道:“是不可忍,老弟,只是,大少他不知道……” 关山明道:“统带,我听说‘九门提督’这位大少依仗父势,平日只知吃喝玩乐,不求上进,凡是稍具姿色的妇女,无不……” 拜善摇头说道:“唉,老弟,你不知道,内城里这些少爷们都一样,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当然!”关山明道:“他们有钱有势,官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当然管不着,也不敢管,可是我不能忍受他对我的人这个样,当时我进门阻拦,说话不免重了些,他就抬出他是‘九门提督’的少爷,硬要我把人让给他,您说这叫什么话……” 拜善点了点头,但他没说话! 关山明接着说道:“我听说他是‘九门提督’的大少,我忍了,可是那绝不是意味着我怕他的官势,老实说并不怕谁,闹出乱子来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凭他‘九门提督’还奈何不了我。” 拜善点头说道:“那是,老弟,我明白,这是实话,就是倾京畿铁骑,也未必能动你老弟一根汗毛,像郭玉龙那等天下称最的高手,对你老弟都推祟备至……” 关山明道:“统带,那您是骂我,当时,我忍了,可是要我让人我办不到,也许因为我没给他这位大少爷面子,他动手就打人,为了不替营里惹麻烦,我躲了,没还手,结果他在没奈何的情形下走了,没一会儿他又带了十几个‘查缉营’的找上门来,进门抽刀就要拿人抢人,一方面为自卫,一方面我忍无可忍,我出了手,但那只是对‘查缉营’的几个,对那位大少,我没动他,统带可以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也请看看他‘查缉营’的那口刀!” 说着,自袍子里抽出了那把刀,双手递了上去! 拜善伸手接了过去,看了看,道:“老弟,这是‘查缉营’的刀,没错,这么说来,我不敢说错在你老弟……” 关山明道:“谢谢您,统带!” 拜善眉锋微皱,道:“只是,老弟,你不知道,‘九门提督’只有这么一个少爷,平素很护短,也因此养成了他这位少爷……” 关山明扬眉说道:“统带,我不敢让您为难,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担,我这就自己上‘九门提督’府去……” 一句话激得拜善扬了眉,他道:“那什么话,老弟,怎么说你是我‘侍卫营’的人,这点事我要不能担还配做这个统带?大清朝有皇律,天大的事也得讲个理,他‘九门提督’平素也没把我这‘侍卫营’放在眼里,这件事交给我了,真不行我见雍王爷去,老弟,你歇着去!” 关山明欠身而起,道:“谢统带,只是这样……” 拜善一摆手,道:“老弟,你放心,有理天下去得,我这个统带就要跟他那个‘九门提督’别别苗头!” 那是,宁可得罪十个“九门提督”,也绝不能得罪一个很有希望登上九五,坐上帝位的雍郡王四阿哥胤祯! 拜善,他是个聪明人! 关山明欠身一礼,道:“那么,统带,我告退了……” 话声犹未落,只听书房外贴身护卫蒋百煌扬声说道:“禀统带,燕青要见关领班!” 拜善笑道:“老弟,你的兄弟们回来了!” 关山明道:“我到外面去见他!”又一欠身,转身行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蒋百煌送过一抹友善而敬佩的笑意:“关兄,有你的,敢动‘九门提督’的大少,你是第一人,更妙的是还站稳一个‘理’字!” 敢情,事他早知道了,话,他刚才也听见了!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转眼望去,只见燕青气急败坏地站在院子里,他一见关山明出门,忙迎了过来:“领班,糟了,弟兄们让他们给架走了!” 关山明脸色一变,急道:“怎么说?” 燕育道:“您让我去叫大伙儿,我还没到酒楼,就远远地瞧见酒楼外围着数十个‘查缉营’的,我就知道事情不妙,再一细看,兔崽子们出动了四个领班,没一会儿就见弟兄们被他们由酒楼里架了出来架走了……” 关山明道:“架哪儿去了!” 燕青道:“自然是‘查缉营’!” 关山明道:“都被架去了么?” 燕青道:“我一看情形不对就没敢靠近,所以除了我这个不在酒楼里之外,全被他们架走了,领班,您得快想个法子,要不然弟兄们会被他们整惨的!” 关山明双眉高扬,冷哼一声道:“好,要闹咱们就闹大一点!” 转身便要进书房,适时拜善由里面行了出来,一眼看出关山明神色不对,他当即问道:“什么事,老弟?” 关山明道:“我正要进去禀报您,我班里的弟兄也闯祸了!” 拜善“哦!”地一声道:“怎么回事?” 关山明遂把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统带,您看,这不是存心生事找碴儿么?” 拜善脸色一变凝重,没有说话,但很显见地,这位“侍卫营”的统带火儿了! 蒋百煌突然说道:“统带,他们这是欺人太甚,把咱们‘侍卫营’当成什么了?” 拜善哼了一声,道:“百煌,给我备马,我闯闯‘查缉营’去!” 蒋百煌刚要答应,关山明忙道:“且慢,统带!” 拜善抬眼说道:“你有什么话,老弟?” 关山明道:“统带,请考虑您的身份!” 拜善犹豫了一下,道:“那么,老弟,以你呢?” 关山明道:“被架走的是我班里的弟兄,该我去!” 拜善眉锋一皱,道:“老弟,这恐怕……” 蒋百煌道:“统带,人家欺到咱们头上来了,您还顾忌什么,犹豫怎地?” 拜善双眉一扬,猛然点头,道:“好,老弟,就这么办,我豁出去了,要闹咱们就闹大的,你去,我这就到雍王府那儿去报个备去!”话落,他转身要走! 蒋百煌一欠身,道:“统带,您恩准,我四个想跟关领班去一趟!” 拜善道:“就知道你四个不会闲着,去,放手干,看看是我这‘侍卫营’行,还是他‘查缉营’行!” 关山明凝目说道:“百煌兄,四位……” 蒋百煌道:“关兄,过去的不提了,从今天起,我四个交你这个朋友,你不答应都不行,你下令,带什么家伙?” 关山明好不感动,道:“我先谢过,假如四位用得惯软剑的话……” 蒋百煌一点头,道:“行,勉强凑合,天翔,拿四柄软剑去,记住,多带一柄!” 四护卫之末霍天翔应声飞步而去! 燕青这时嗫嚅说道:“领班,我也想……” 关山明一摇头,道:“这不是看戏瞧热闹,我不准,回班里歇着去!” 燕青还待再求,关山明眼一瞪,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句话没说,头一低,走了! 燕青刚走,霍天翔手提四柄软剑飞步而至! 一人一柄,收拾妥当后,关山明居中,四护卫蒋百煌,韩武扬、罗大镛、霍天翔居左右,五条汉子,五位英豪并肩大步行了出去! “侍卫营”跟“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所在地,在内城里正好成遥遥对峙形势,“查缉营”的所在地离“九门提督”府不远,当然,那是为一旦有了事方便! 他五个步履何等快速,片刻之后就到了“查缉营”前! “查缉营”衙门头不比“侍卫营”大,可是今日里禁卫显得特别森严,大门口站着十个提刀的弟兄,另外还加二十名持枪的禁卫军! 蒋百煌“哈!”地一声道:“敢情好,‘九门提督’把禁卫军也调来了,他是存心大干一场了,关兄,咱们是文进还是武闯?” 关山明道:“百煌兄,以你看?” 蒋百煌道:“咱们都不是文诌诌,慢吞吞的人,别让他们整了哥们‘侍卫营’的弟兄,干脆来个武闯!” 关山明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于是,他五个并肩笔直地直闯“查缉营”大门! “查缉营”站门的那十个紧张了,一个转身奔了进去,其他九个一拥下了石阶,把关山明五个拦在了丈余外! 关山明五个没停步,直逼过来! “查缉营”为首的一个陡然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霍天翔冷笑说道:“这是明知故问,反穿皮袄装羊!” 蒋百煌大声说道:“‘侍卫营’来要人的,不想断胳膊折腿的闪开!” 那人冷哼说道:“废话,有种的闯闯看!” 蒋百煌道:“既然来了,就是这个打算,关兄!” 关山明道:“刚才怎么说的!” 蒋百煌大笑说道:“说得是,那还能不算数?” “铮!”地一声,软剑出腰,抖剑扬了过去! 他这一动,韩武杨三个也齐亮了剑,关山明则是赤手空拳,凭一双肉掌卷入战围! 转眼间惨呼四起,关山明掌劈脚踢,打倒了两个,蒋百煌四人一人砍伤了一个,地上躺着两个,带伤的弃刀抱捂着伤处,没伤的吓白了脸,转身往“查缉营”大门退去! 蒋百煌笑道:“朋友们,别走啊!” 五个人大步逼了过去! 吆喝声中二十名禁卫军端着枪迎了过来! 蒋百煌大喝说道:“这是‘侍卫营’跟‘查缉营’的纠纷,不关你们的事,闪开路,要不然别怪我五个下手无情!” 那二十名禁卫军被蒋百煌神威所慑,汹汹的来势一扫尽净,你看我,我看你,枪都垂下了地! 关山明等五个毫不怠慢,穿过二十名禁卫军,飞身上了石阶,一阵大喝大门里拥出了好几十个! 自然恶战难免,关山明居中,身先四护卫,两名“查缉营”的抡刀劈了过来,出手十分狠毒! 关山明避过刀锋,双掌下劈,那两个刀落腕折,惨呼声中抱腕蹲了下去,关山明跟着出腿,一脚踢两个,那两个再次大叫,身形飞起,砰然连声撞倒了好几个!他这里弄翻了两个,四护卫剑下也躺倒了好几个,他五个如猛虎扑进羊群,“查缉营”的潮水一般往里飞退! 人退进去了,要掩门,关山明人快,抢步而至,一脚踢出,砰然开了门,门里,又撞倒了好几个! 他五个跟着扑进“查缉营”大门! 进了“查缉营”大门,出乎意料地,却没有再遇上拦扑,不过,那广大的前院里,站着黑压压一片,全是“查缉营”的,弓上弦,个个跃跃欲动,虎视眈眈。 院子正中,站着个瘦削老头儿,服饰齐全,项挂朝珠,头戴单眼花翎,白着脸混身发抖直跺脚:“拜善他要造反了,要造反了,你们算什么?吃粮拿俸的官差还是强盗土匪?” 蒋百煌低低说道:“关兄,这老儿就是‘九门提督’!”关山明跨步上前,一欠身道:“见过大人!” 那“九门提督”冷哼说道:“你们‘侍卫营’的还把我这个提督放在眼里么?” 关山明昂然说道:“大人明鉴,曲并不在‘侍卫营’,大人如果不信,尽可以把贵属调出来当面问问!” 那位“九门提督”道:“我已经问过了,我身为‘九门提督’,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安宁,有人滋事,尤其是这两个营的,我当然要把他们通通抓起来,是非曲直自有大清皇律审断……” 关山明道:“大人真把贵属也抓起来了么?” “混帐,大胆!”那位“九门提督”官威十足地喝道:“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关山明扬了扬眉,忍了忍,道:“我不敢提大人骗人,但我要大胆批判大人不是,‘侍卫营’有统带在,大人依法行事,也应该照令统带一声……” 那位“九门提督”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好,好,好,你竟敢……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照令拜善?” 关山明道:“事实上统带至今不知道这件事!” 那位“九门提督”哑了口,但他旋即说道:“你怎么知道至今他还不知道?”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人,统带若接到大人的照令,他不会派我五个到贵营来要人!” 那位“九门提督”道:“这么说是拜善他支使你们行凶滋事……” 关山明道:“大人,这只能叫救人,不能叫行凶滋事!” 那位“九门提督”又气得发了抖,道:“大胆,大胆,你在‘侍卫营’是……?” 关山明道:“大人,我只是一名小小领班!” 那位“九门提督”道:“我看你比拜善的胆子还大,姓什么,叫什么?” 关山明道:“回大人,我姓关,叫关山明!” 那位“九门提督”勃然色变,道:“你,你就叫关山明?” 关山明淡然点头,道:“是的,大人!” 那位“九门提督”颤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连我的儿子都敢打,还会把我这个‘查缉营’放在眼里,来人,拿下了!” 两名“查缉营”的应声而出,气势汹汹地大步行了过来! 蒋百煌双眉一扬:“找死!”他便要闪身越出! 关山明忙道:“百煌兄,杀鸡焉用牛刀,我自会应付……”陡然扬声喝道:“大人,关山明无罪!”九门提督尚未答话,那两个已到面前,其中一人冷然说道:“有没有罪待会再说,单你打少爷这一桩就该砍头!” 两只手递出,当胸便抓! 关山明含笑说道:“二位未免太不客气了!” 双掌并出,闪电一般地轻易捞上那两只腕子,只一扭,那两个“哎唷!”一声背过了身,手臂被扭在了背后!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人,最好别让他们再来了!” 两手往前一送,那两个踉跄一冲,而左边一名受不住这个,脸上挂不住,恼羞成了怒,霍然旋身,一柄明晃晃的刺刀挺腕飞刺,直取关山明小腹!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你这个不到黄河心不死,自找苦吃!” 一吸气,小腹内凹,容得那汉子招式用尽,他抖手一掌拍下,“当!”地一声尖刀坠了地,他跟着翻腕撩起,打得那汉子满嘴开花,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两手震慑人,也激怒人,一阵震天叱喝,周围众“查缉营”高手便要扑上群攻! 关山明及时说道:“大人若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喝止他们!” “九门提督”惊得发颤,气得发抖,道:“你们‘侍卫营’闹的事还不够大的?” 关山明道:“‘侍卫营’纯出于无奈,大人只要下令交出我班里的弟兄,我立即带着他们撤走!” 九门提督道:“哪有那么便宜,告诉你,人在我手,你们再行无法无天的行凶逞暴,我一个一个地砍!” 关山明道:“大人最好别这样……” 九门提督道:“京畿滋事,形同造反,我还会有什么客气,来人!” 只听身后“喳!”地一声! 九门提督向身后摆手喝道:“把人带出来让他们看看!” 有人又一声答应,步履响动,如飞向后而去! 转眼间,一群“查缉营”的高手,推着迟文等九个来到,迟文九个人个个满身绳索捆绑,像拿着了江洋大盗! 关山明脸色微变,道:“大人,他们不是贼,而是吃粮拿俸……” 九门提督道:“按他们的行为,跟贼没有什么两样!” 关山明道:“他们犯了大人哪条法?” 九门提督道:“他们在酒楼召妓……” 关山明道:“大人,大清皇律并没有规定官民等不能在酒楼召妓陪酒,大人如视这为犯法,内城里的大员该是抓不胜抓!” 九门提督老脸一红道:“你看见哪个大员召妓陪酒了?” “大人!”关山明道:“这是时兴玩艺儿,宴客不召妓那不派头,这也是公开的事,内城里的都喜欢这调调儿,假如有人不知道,那是他装聋作哑!” “骂得好!”蒋百煌低低说了一句。 “你敢……”九门提督气得一抖,随即“哼!”了一声道:“他们在酒楼打架滋事,惊扰百姓,你可知道?” 关山明道:“我听说一点了,但我要请问大人,他们跟谁打架滋事,惊扰百姓?” 九门提督老脸又一红,道:“我不讳言,是跟我辖下‘查缉营’的人!” 关山明笑了:“俗话说得好,一个巴掌拍不响,大人可曾问过是非曲直?” 九门提督冷然一摇头,道:“我不问什么是非曲直,我辖下‘查缉营’的人是维护京畿治安,这几个是拒捕……” 关山明道:“这么说,大人辖下的‘查缉营’是捕人而非……” 九门提督一点头道:“正是!”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请问大人,大人没有弄清楚‘查缉营’的职权,‘查缉营’凭哪一点逮捕‘侍卫营’的人?” 九门提督怒声说道:“就凭他们扰乱京畿治安,惊扰百姓……” 关山明道:“纵然如此,‘侍卫营’自有统带在,何况他们并没……” 九门提督叫道:“拜善他们怎么样?他的人在外城犯法就归我管!” 他是个老倔头,蛮不讲理,说起来他今天可也好脾气,竟跟一个小小的领班罗嗦那么多,容一个小小的领班当面抗议指责! 其实,那是这五个神威慑人,尤其关山明那高绝的身手更怕人,要不然绝没那么便宜! 也难怪,—个小小的“侍卫营”领班,怎么能跟掌管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的堂堂“九门提督”比? 关山明道:“大人,我再说一句,我的弟兄并没有犯法!” 九门提督道:“可是我认为……” 关山明道:“我再告诉大人一句,他们是被论功行赏……” 九门提督道:“论什么功,行什么赏?” 关山明道:“他们是拿住了劫掳康亲王格格的飞贼同伙,因而被论功行赏,给假三天,而大人如今竟捏造事实,诬以滋事打架,扰乱京畿治安,拿他们当贼办,我以为大人此举是有意跟康亲王过不去!” “九门提督”如何惹得起康亲王,再有他十个也不够看,老头儿一惊喝道:“胡说,我怎会跟王爷……” 关山明截口说道:“大人,我没有太多的功夫,也没有太好的耐性,我五个出来的时候,统带交待过,要干就放手干,要闹就闹大一点,他已豁出去……” “拜善!”九门提督怒喝说道:“他,他要造反?” 关山明道:“请大人别乱给人扣大帽子!” 九门提督道:“难道我说错了他?” 关山明道:“大人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逼人,不过我愿意告诉大人一声,统带有意拼着顶子不戴!” 九门提督惊怒喝道:“你……拜善他……” 关山明淡笑截口说道:“大人不必再说那么多了,只请大人赐一句话,放不放人?” 九门提督怒笑说道:“好,我放!” 一抬手,九口刀架在了迟文等九人的脖子上!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大人……” 九门提督道:“你五个,谁敢动一动,我就一个个地砍!” 蒋百煌等四护卫勃然色变,一声:“关兄,咱们……” 关山明一抬手,拦住了四护卫,目中威棱逼视九门提督,一字一字地道:“大人要这么做,那是逼关山明流血五步!” 做官的都知道江湖上出亡命徒,这位‘九门提督’还真怕,他满脸惊容地往后一退,旁边“查缉营”高手立即拥了过来! “大人!”关山明道:“他们拦不住我,也护不住大人你!” 九门提督开了口,仍是那句话:“你五个,谁敢动一步,我就砍一个!” 迟文突然说道:“领班,我几个替您丢人现眼,您别管我几个了!” 关山明道:“那不叫丢人现眼,怎么说我是你们的领班,再说你们这三天假也是我放的!” 迟文还想再说,关山明已然又道:“迟文,有什么话先留着,等回去后再说不迟!” 随即转望九门提督,震声说道:“大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人,来处江湖,他日的去处也是江湖,我并不在乎早走些时日,凭官家,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我无意危言耸听恐吓大人,但话我不得不说,大人要是伤我班里的弟兄一个,我拿大人府里的人命抵偿,我说得出,做得到……” 只听九门提督颤声叫道:“反了,反了,这还得了,这还得了,来人,到‘宗人府’去一趟,我要看看拜善他怎么说!” 他身后的人应了一声! 关山明及时说道:“站住,谁敢动一动,我先放倒谁,谁要自信能出得‘查缉营’,不妨试试,只是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隔着这么多人,有这么多“查缉营”高手挡着,那人没听进耳朵里,没放在心上,拨腿往后面跑!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这只能怪你,不能怪我!” 脚一抬,勾起了地上的尖刀,伸手一捞一抛,尖刀化为一道寒光,由九门提督顶子上擦过,吓得他慌忙低头抱脑袋,随听一声惨呼划空响起,紧接着砰然一声似有重物摔落了地上! “查缉营”众高手扭头一看,惊呼四起,脸色立变,个个不寒而栗,心惊胆战! 地上,倒着个中年汉子,那把尖刀由后向前刺穿了他的小腿,血染红了大半条裤腿,他两手抱腿,龇牙咧嘴直叫,当然,腿是肉做的,还会不疼? 蒋百煌轻喝说道:“高,关兄,就这一手我得学上几年!” 关山明淡然一笑,目光环扫,道:“哪位愿意再试试?话说在前头,下一位可没这么便宜!” 这还叫便宜,那不便宜的不知道要遭什么殃呢! 话,他说出了口,半天没一个敢再动! 九门提督颤声叫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造反?” 关山明道:“大人似乎专会给人扣这顶大帽子,对大人来说,这两个字可怕,论罪足以株连九族,而对我,我却不在乎……” 顿了顿,径自接道:“我所以拦住大人派人往‘宗人府’去,那是为大人好……” 九门提督道:“你为我好?” “是的,大人!”关山明道:“大人应该熟知‘宗人府’的宗会大人为人如何,为官又怎样,他若公正,大人绝讨不了便宜,他若不够公正,我敢说他宁可委曲大人也绝不会去得罪康亲王!” 九门提督道:“这跟康亲王爷有什么关系?” 关山明道:“大人健忘,我刚才说过……” “胡说!”九门提督惊声叱道:“你别蓄意挑拨,把王爷也扯进来……”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人,事实上他几个拿住了劫掳海珠格格的飞贼同伙,王爷对他几个十分垂爱!” 九门提督道:“我不信!”显然他有点信了! 关山明道:“信不信全凭大……” “人”字还没出口,忽听—— “哟,这是干什么呀?”娇滴滴,脆生生,好美,好甜,这话声,直能化暴戾为祥和! 关山明一怔回顾,只见大门里站着个杏眼桃腮,美艳如花的十八九姑娘,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劲装,身披一袭大红风氅,由头到脚,像一团火! 那双清澈,深邃,既明又亮的大眼睛,满脸诧异地直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情景! 这既娇又美更大胆的姑娘是谁? 只听九门提督惊急叫道:“蓉贞,快走!” 蒋百煌低低急道:“是老头儿闺女,拿住她换人,天翔!” 四护卫中最年轻,长得也最俊的霍天翔应声掠出,近前探掌,三不管地一把抓住姑娘的皓腕! “哎哟!”姑娘惊叫一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霍天翔一句话没说,转身把她拖了过来! 九门提督惊叫着越众而出:“放开她,放开她,你们这是……” 关山明道:“大人,这位姑娘是……” 九门提督道:“你装什么糊涂,是我的女儿!”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天翔弟,放开这位姑娘!” 蒋百煌忙道:“关兄……” 关山明道:“百煌兄,何必为难一个姑娘家,再说,若以姑娘换回了弟兄们,咱们又有什么光采?” 蒋百煌呆了一呆,道:“说得是,天翔,听关兄的!” 霍天翔应声松了手,姑娘她皱着黛眉,揉着皓腕,毫无羞怒之色,她只诧异地望着霍天翔道:“你这个人……还有这四个是……” 九门提督忙叫道:“蓉贞,快过来!” 姑娘嘴里答应着,目光不离那五个,一步一步地挨了过去,看看近了,九门提督忙不迭地一把把她拉了过去! 扯得姑娘一个踉跄,姑娘嗔声叫道:“哎哟,爹,瞧您……” “别瞧爹了!”九门提督拉着她往后退,道:“快过来,这五个是‘侍卫营’的,也是来自江湖的亡命徒!” 他把姑娘拉到了他身后,算是放了心! 他再倔,对别人再不讲理,对自己的女儿倒是挺护的,这就是天性,人性,千古改变不了的! 姑娘“噢!”地一声道:“我说嘛,怪不得瞧着比咱们‘查缉营’的顺眼,您瞧,爹,他五个敢面对这么多人,多大的胆呀?” 九门提督冷哼说道:“他们是胆大,胆大的包了天,竟敢闯‘查缉营’,连我这‘九门提督’都不放在眼里,简直该砍……” 关山明突然说道:“大人!” 九门提督一懔住口。 “爹,瞧您!”姑娘像只好说话的鹦鹉,她又开了口:“他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凶神恶鬼,我瞧他长得挺好,挺顺眼的嘛!” 够天真,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九门提督老脸一红,哦地一声道:“蓉贞,他就是打你哥哥的……” 姑娘目光一直,道:“他就是……” 突然跨前一步,跟她爹站了个并肩,凝望关山明道:“你就是打我哥哥……你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关山明淡淡说道:“我姓关,叫关山明!” 姑娘一点头,道:“这名字很好,你凭什么打我哥哥呀?” 关山明不愿多罗嗦,可是面对这么一位姑娘,令他有不忍让她难堪,不忍不开口之感,他当即说道:“这你该回去问问令兄!” “问他?”姑娘道:“我为什么问他?我要问你!” 关山明道:“姑娘,我没有太多的工夫……” 姑娘脸一绷,道:“不行,我非让你说,你敢不听我的?”一付娇憨刁蛮! 关山明微皱眉锋,方待说话! 九门提督突然说道:“蓉贞,跟他罗嗦什么……” “不行,爹!”姑娘一摇头,道:“您别管,我非让他说不可!” 九门提督皱眉,苦着脸,没再说话! 姑娘望着关山明道:“喂,你,说呀!” 关山明淡淡说道:“姑娘,就凭令兄那令人难忍的作为!” 姑娘道:“他什么作为让你难忍?” 关山明道:“姑娘,他调戏民女,极尽轻薄……” 姑娘霍地转道:“爹,您听见了么?叫您管哥哥,您偏偏不管,而且事事由他的性,任他胡来乱来,看看,为这挨了人的打,都让您给惯坏了!” 九门提督皱眉说道:“好了,好了,蓉贞,你听他的!” “还护着!”姑娘道:“对哥哥,您又不是不知道……” “蓉贞!”九门提督瞪眼说道:“你有完没有,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姑娘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您就为哥哥……” 九门提督唉了两声道:“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去后再说,如今给我往里站站,大人的事儿你别管!” 姑娘小嘴儿一噘,道:“不管就不管,稀罕!”一跺脚,转到那爹身后站着去了! 关山明道:“大人,我工夫不多,也没那么好的耐性!” 九门提督一摇头,坚决地道:“不行,我绝不放人……” 关山明道:“大人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 九门提督道:“我没忘,也还是那句话,谁敢,我就砍他们一个脑袋!” 关山明道:“那我只好流血五步了!” 伸手探腰,“铮!”地一声亮出了软剑! 九门提督往后退去,“查缉营”高手立又拥了过来! 关山明道:“大人,令媛在此,你要三思!” 九门提督尚未答话,姑娘一扭纤腰站了出来,竖着黛眉,瞪着关山明道:“干什么呀,你想?” 关山明没理她,向着九门提督道:“大人,刚才我本可以用令嫒交换我班里的弟兄,可是我没有那么做,大人身为‘九门提督’……” 姑娘突然转回了身,指着迟文几个道:“爹,这几个是‘侍卫营’的?” 九门提督“嗯!”了一声! 姑娘道:“他几个也打了哥哥么?” 九门提督向着爱女蓉贞道:“他们没有打你哥哥,只有这混……” 关山明眼一瞪,姑娘适时说道:“那拿人家干什么呀?” 九门提督怒声说道:“不准你多嘴,告诉你大人的事你别管!” 姑娘道:“可是……” “可是什么?”九门提督道:“爹豁出去了,这口气绝不能输给拜善,我看看他们敢把我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关山明还真为了难,眼前自己班里的弟兄不能不救,要救就势必流血,一旦“九门提督”流了血,怎么说他也别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了! 这怎么办? 蒋百煌冷冷说道:“关兄,听见了么?十足的老倔头,你不该放他那闺女!” 关山明眉锋一皱,沉默着没说话! 九门提督突然沉声叱道:“滚,你五个都给我滚回去,想要人可以,叫拜善自己来向我低头赔不是!” 关山明双眉一扬,低低说道:“百煌兄!” 蒋百煌道:“您吩咐!关兄!” 关山明道:“没奈何,我只有出手了,四位身上可带有暗器?” 蒋百煌道:“每人有一筒袖箭,管用么?”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很够了,我出手擒老头子,那几个一有异动,四位尽管用袖箭招呼他们!” 蒋百煌道:“行是行,只是来得及么?”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弟兄们若伤一个,我要他‘查缉营’加倍偿还!” 蒋百煌道:“就这么说,关兄!” 只听姑娘道:“爹,你瞧,他几个嘀嘀咕咕的……” 关山明陡然一喝:“大人,恕我斗胆得罪了!” 长身而起,软剑一抖,光华暴盛,九朵剑花立现剑尖,向着那拦在九门提督身前护卫的众“查缉营”高手怒卷而去! 四卫是识货的大行家,入目九朵剑花,刚脱口一声惊呼:“九花齐飞,登峰造极!” 关山明身法似电,人已扑进“查缉营”众高手之中,那些“查缉营”众高手没有提防,也来不及出手,等发觉时森寒的剑花已到了头顶,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惊呼声中,骇然闪退,正好,九门提督也吓破了胆,一声“砍”尚未出口,关山明已劈胸一把揪住了他,掌中软剑一垂,搭在他后颈上,霍然旋身,目中威棱直逼那架着迟文等九人的众“查缉营”高手,舌绽春雷,霹雳大喝:“谁敢动!” 高绝身手及神威慑人,那些“查缉营”高手呆苦木鸡,噤若寒蝉,当真没一个敢动! 再看地上,几十条发辫,几十个“查缉营”高手头顶光光,站在那儿不住打冷颤! 蒋百煌四个却也呆在了那儿,还好关山明快,否则的话,就凭这份呆,哪打得出袖箭救人? 九门提督白了脸,缩着脖子,颤声直道:“你,你,你真敢……” 姑娘定过了神,惊叱一声,便要扑救! 关山明淡然喝道:“姑娘,我是个亡命徒,令尊则贵为‘九门提督’!” 姑娘一惊刹住身形,美目一红,跺脚叫道:“放开我爹,你想造反,我要你的脑袋!”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姑娘,那是以后的事,如今请说句话,叫他们松了我班里的弟兄!” 姑娘猛然一摇头,道:“不!” 她竟然说不!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那么我让令尊自己说……” 话锋刚顿,姑娘突然嘶声娇喝:“关山明,你敢,你要逼我爹下令,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也恨你一辈子!” 这话从何说起? 关山明眉锋微微一皱,抬眼望向那几个,刚要开口! 只听一声沉喝由大门传了过来:“关领班,放手!” 大门口,拜善一个寒着脸站在那儿! 关山明应声松手垂剑,跟四护卫一起欠下身去:“统带!” 九门提督有了理了,浑身发抖白着脸,胡子直翘:“好,好,好,拜善,你的好领班,好部属,你来了,来的是时候,你的领班竟敢揪着我,把剑搁在我这‘九门提督’脖子上,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也不跟你多说,你跟我到‘宗人府’去,或者进宫去,都行!” 顶子歪了,被关山明揪皱了的朝服也没拉一拉,颤抖着走过去,伸手就去抓拜善! 拜善冷然翻腕递出一物,道:“请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那是一张信笺,九门提督恰好一把抓住了他! 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只看见信笺上方六个钢印朱字:“康亲王府用笺”! 接过这个,九门提督脸色大变,他站在那儿傻了脸! 拜善没看他一眼,转望关山明,冷然说道:“关领班,带着弟兄们,回营去!” 关山明应声大步逼向迟文等九人,那些“查缉营”的高手是怕了他,连忙收刀往后退去! 关山明近前抖剑,绳索寸断落了一地,道:“走!” 迟文等九个满脸羞愧与慰激,揉着腕子道:“领班……” 关山明截口说道:“有话回去再说!” 迟文等九个头一低,行向大门! 他几个这里一迈步,拜善那里冷然负手转身,大步行了出去! “查缉营”,上自“九门提督”下至每一个高手,却呆呆地愣在了那儿! 出了门,蒋百煌道:“总算出了一口气!” “出气?”拜善冷冷说道:“差点没闹出祸事!” 关山明道:“怎么?统带?” 对关山明,拜善脸色立即缓和不少,他道:“老弟,你知道这位‘九门提督’是谁的人?” 关山明道:“是谁的人?” 拜善摇了摇头,道:“来头大了,论起来,他是淑妃的远房亲戚……” 关山明可真暗暗地皱了皱眉,他明白,这位淑妃,在宫里的圣宠,不下于雍郡王的生母卫妃!这淑妃论起来原是康熙的姑母,仅比康熙大五岁,二十岁还没有招驸马,康熙从小就跟这位姑母好,吃喝玩乐在一起,简直形影不离分不开! 康熙十七岁那年,得了个咯血的病,他不搬到“宁寿宫”去,硬要住在“永乐宫”里,任何人不许进,只要他这位姑母陪,这一陪陪出了麻烦,康熙人长得本俊俏,加以他这位姑母正是动情的时候,一知心就忘了姑侄的名份! 一忘名份就难免耳鬓厮磨,软语温存! 于是,麻烦发生了! 于是,康熙日后就把这位姑母封做了淑妃!当然,她的得宠是可想而知的! 关山明当即说道:“您怎么不早说?” 拜善苦笑说道:“我也是刚知道的啊!” 关山明道:“听谁说的?雍王爷?” 拜善道:“不是雍王爷还有谁?别提了,老弟,雍王爷着实地把我埋怨了一顿,亏得他有办法,他自知不便出面,就请福晋跑了一趟康亲王府,哼,你细算算,也只有这位王爷能出面,压得住这位‘九门提督’了!” 第17章 十七 关山明愕然说道:“那为什么,统带?” 拜善摇头说道:“雍王他没细说,大概又是亲戚关系!” 关山明点头说道:“怪不得几次对外用兵,都是这位王爷……” 拜善一拍手,道:“老弟,别说了,你先走一步,营里有人等着你呢!”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谁,统带?” “回营里看看就知道了!” 这是谁值得这么神秘? 关山明心里一跳,没再问,向拜善欠身一礼,然后跟四护卫打了个招呼,放步当先而去! 回到了“侍卫营”,他先跑进了拜善的书房,书房里空空地没一个人,这就不对了,如今这书房里怎么空空的! 关山明一肚子诧异纳闷地走向自己那间屋! 甫近自己那间屋十丈,他便发觉屋里有人,当即加快步履走了过去,推开门一看,他不由一怔:“王爷,原来是您……” 床上躺着个人,两只手枕在头下,可不正是雍郡王? 胤祯,他永远表现得那么随和,要不然堂堂一个郡王,会躺在一个“侍卫营”领班的床上?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除了关山明,就连一些朝廷大员也没有这份殊荣! 雍郡王笑吟吟地望着他:“回来了,阁下?干得痛快么?得意么?” 关山明赧然一笑,道:“王爷,您挖苦人……” “挖苦人?”雍郡王翻身坐起,一指头差点没点上关山明鼻尖,咬着牙道:“这算便宜,我简直想痛痛快快的揍你一顿!” 关山明道:“王爷,我事先不知道!” “够了,阁下!”雍郡王道:“要不是拜善有心眼到我那儿去得快,你这三个字差点断送了我的一切!” 关山明道:“真要那样,我的罪可就大了!” 雍郡王笑了,道:“还好,吉人自有天相,小关,算你行,你竟敢闯‘查缉营’,碰‘九门提督’,我问你,是谁给你壮的胆,撑的腰?”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别以为我会说您,班里的弟兄我不能不救,谁叫找是他们的领班?就是龙潭虎穴……” “得!”雍郡王耸肩摊手,道:“白说了,人家不领我这个情!” 关山明含笑说道:“王爷,领情非得挂在嘴边儿上么?” 雍郡王呆了一呆,摇头苦笑道:“好一张利嘴,一根巧舌,算你会说话……” 抬手一指床前椅子,道:“给我坐下,我有话问你!” 关山明一欠身,道:“是,王爷,我谢座!” 雍郡王道:“现在由你气我,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关山明坐定了,雍郡王头一偏,望着他含笑说道:“小关,刚才你进门时,那句:‘王爷,原来是您!’何解?” 关山明道:“王爷,这还用解释么?” 雍郡王道:“那随你,不是我这个王爷是谁,难道还是那未来的娇妻枕边人红姑娘的芳驾莅临了不成?” 关山明心里一跳,脸上一热,窘笑说道:“统带好快的一张嘴!” 雍郡王话里有话地道:“也只有他告诉我了,他要不告诉我,只怕我永远不会知道我视为左右手、亲兄弟的关山明阁下在外面有个意中情人!” 这话,关山明自然懂,他赧然一笑,道:“王爷……” “少废话,说!”雍郡王一瞪眼,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我这个雍王给你的待遇让你没法成家,养不活老婆,还是怕我这个郡王风流成性,抢了你的如花美眷?嗯?” 关山明眉锋微皱,道:“王爷,请自斟酌,这话是否欠妥?” 雍郡王呆了一呆,他也自知欠妥,但他旋即摇了头,耍了无赖,道:“我不管那么多,只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 “王爷!”关山明道:“没告诉你我承认,不让您知道,我不敢点头!” 雍郡王道:“那有什么不同?” 关山明道:“绝然不同,王爷,没告诉您,那是我认为时候没到,言之过早,不让您知道,那带点有心瞒您的意味……” 雍郡王道:“你这还不算有心瞒我么?” 关山明摇头,道:“不,王爷,我不敢承认,假如我有心瞒您,我就绝不会对统带说,明知他会告诉您!” 雍郡王道:“会说话,好,小关,过去的不提了,明儿个请她到我那儿让我跟福晋看看,对她,我久仰,只恨无缘识荆,然后,我找个日子,一切替你办……” 关山明忙道:“王爷,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 “怎么?”雍郡王瞪眼说道:“你不愿意?小关,我可告诉你,别的情你可以一概不领不受,唯独这件事,我非替你办不可,你是我胤祯的人,别让人说我不……” 关山明脑中灵光电闪,道:“王爷,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这话您说晚了!” 雍郡王一怔,道:“怎么,你们俩已经成亲了?” 关山明脸一热,道:“王爷,您想到哪儿去了,不是这么回事……” 雍郡王道:“那么,是吹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您又想左了,她不是那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女子!” 雍郡王错愕地道:“那怎么我说迟了?” 关山明道:“王爷,她走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走了?她上哪儿去了?” 关山明道:“我的来处,王爷,江南!” 雍郡王叫道:“江南,我的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关山明道:“就是今天的事!” 雍郡王道:“好好的她为什么要走?” 关山明道:“王爷,既有如今,怕不会没有以后,‘九门提督’那位大少是不会死心的……” “不对,小关!”雍郡王一摇头,道:“他已经被你整惨了,你以为他还敢……” “王爷!”关山明道:“他有一个掌管内城九门钥匙,负责京畿治安,贵为提督的爹,他会怕谁?又在乎什么?” 雍郡王双眉微扬,道:“他爹怎么样?” “王爷!”关山明又道:“您别动意气,您请想想看,假如他咬了牙,狠了心,动起硬来,我能怎么办?闯进‘九门提督’府杀人,那就别在您身边儿待下去了!” 雍郡王道:“他敢,有我这个郡王……” “王爷!”关山明道:“您说过,他爹跟淑妃是远房的亲戚,事实上您对他也有顾忌!” 雍郡王道:“谁说的?我这个郡王还斗不了他那个小小的‘九门提督’!”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您又动气了,假如您对他没有顾忌,今天这件事您就不会请福晋跑趟康亲王府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不是你糊涂,你把她接到我府里去住,我看谁还敢动她的脑筋,跟到我‘郡王府’来纠缠她?” 关山明道:“王爷,固然,那没人敢,可是王爷要考虑一点,表面上他虽不敢,可是内心里他一定会恨透了您,为这件事您招惹他的恨,该么?划得来么?” 雍郡王任性地道:“有什么不该,有什么划不来?”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别忘了,您是在干什么,我来北京又是为了什么?” 雍郡王呆了一呆,摇头说道:“看样子,你似乎是做对了?” 关山明道:“王爷,惹不起我总躲得起,有这更好的法子,我何乐而不为呢?”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小关,你知道,为你,我不惜得罪任何人!” 恐怕谁什么事都不及他的帝位重要,雍郡王是个极富心智的人,为安慰他这位最得力的臂膀,这话他不得不说,可是,很明显的带着假。 关山明哪能不明白?他道:“王爷,那是您厚爱,可是我不能让您这么做!” 雍郡王又沉默了,半晌,他忽地一笑道:“小关,她真走了?” 关山明没有笑,道:“是,王爷!” 雍郡王凝目说道:“你没有骗我?” 关山明目光正视,平静地道:“王爷,我没有天胆,也没有这必要,更不会这么做!”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道:“那是真的了,小关,现在追还来得及么?” 关山明道:“我认为来得及,但我不认为王爷该这么做!” 雍郡王摇头说道:“既然你不愿追,那就算了……” 双肩一耸,摊手接道:“乘兴而来,没想到我要败兴而去,我打算得很好,先把她接到我那儿去住,然后我替你张罗一切,论年纪,你也该成家了,成了家……啧,现在一切都完了,不提了!” 关山明道:“王爷,对您的德意,我仍表感激!” “感激?”雍郡王道:“我要你感激?用不着你对我说这两个字,小关,这件事我既插不上手,帮不了忙,就不提了,还记得我交待你的另一件事?”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知道您指的哪一件?” “哪一件?”雍郡王道:“我交待过你多少事?千件还是万件?” 关山明倏然失笑,没有说话! “小关,你真行!”雍郡王摇了摇头,道:“只交待了一件事,说后也没有多久你就忘了,可见你根本就没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关山明道:“谁说的?王爷!” 雍郡王凝目说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提的可是练‘血滴子’的事?”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你毕竟……” 关山明接道:“毕竟我没有不把王爷的事放在心上!” 雍郡王摇了摇头,笑道:“算你会说话,算我错怪你了,行么?” 关山明道:“那还有什么不行?我是您的人,敢说什么?不过我给您进个建议,以后凡事要弄清楚再责怪人!” 雍郡王眼一瞪,道:“阁下,你这个打蛇随棍上,得理不饶人,有完没有?别不依不饶的,说,事办的怎么样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这您不该问我!” “不该问你?”雍郡王叫道:“好说,我把事交给了你,不问你问谁,难道该问我自己不成?” 关山明含笑说道:“王爷,你说着了,是该问您自已!” “问我?”雍郡王一怔说道:“小关,这,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笑了笑,道:“您这问问您自己,这几天我为您做了多少事,您有没有给我假,给我工夫,给了我多少办事的经费?” 雍郡王呆了一呆,失笑摇头,道:“好厉害,没想到反被你倒打一钉耙……” 关山明道:“所以我说您常不弄清真相便责怪人!” “我的天!”雍郡王皱眉叫道:“又来了,当真占不得便宜,行了,阁下,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忠言采纳,下次我改,行么?”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我还是那句话……” “慢点!”雍郡王忙道:“闭上你的嘴,别还是那句话,得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前是我错,现在我给你工夫给你假,再给你办事的费用,要你替我赶快办好这什事总行?”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我没有说不行,这几天够累人的,正好趁机会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去,所以我认为不但行,而且我还至表感激!” 雍郡王凝目说道:“舍得离开?” 关山明道:“我一无娇妻,二无美妾,有什么舍不得的?” 雍郡王道:“小关,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是说你那位……” 关山明淡然截口道:“王爷奈何如此不能信人,这点事王爷都信不过我,我还能又还敢替王爷办什么大事?” 雍郡王咧嘴一笑,道:“阁下,别不高兴,我知过了,改就是……” “我不敢,王爷!”关山明道:“在王爷,也许是偶尔兴来,玩笑一句,对我剖腹掬心为王爷效力卖命的人来说,却是……” 雍郡王忙道:“小关,我给你叩头,行么?” 话虽这么说,他人却坐着没动!本来是,堂堂一个郡王,哪能给下属曲膝叩头! 堂堂一个郡王跟属下开个玩笑,那是鸡毛蒜皮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要下属的命,身为下属的也只有双手奉上,还有什么话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雍郡王胤祯跟下属开玩笑,关山明该算是第一人,那该是无上的荣宠! 关山明笑了笑,道:“除非王爷打算让我少活几年……” 雍郡王笑道:“我打算让你活个千百岁,跟我一辈子,如果能,最好是生生世世!” 关山明笑了,道:“王爷,说正经的,您请吩咐,什么时候启程?” 雍郡王道:“启程?你要上哪儿去?” 关山明道:“王爷,我是跟您谈正经的……” “好,谈正经的!”雍郡王一点头,道:“那么我告诉你,用不着你启程,已经有人代你启程,代你办这件事去了!” 关山明着实地一怔,道:“王爷,已经有人代我……”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的,已经有人代你启程,代你办事去了!” 关山明道:“谁?王爷……” 雍郡王道:“人荣,高人荣,我派他去了!” 关山明凝目说道:“这又为了什么?王爷?” “为什么?”雍郡王道:“问得好,天知道我能让你离开身边不……” 关山明道:“王爷该不会低估我的办事能力!” 雍郡王道:“小关,别不高兴,也别乱气我,我要是认为你的办事能力不够,我就不会倚你为左右了,你的办事能力是我生平首见,我常说,有一个关山明,胜过拥有十万甲兵、千百谋士……” 关山明道:“那我就不明白王爷为什么……” 雍郡王道:“我告诉你,小关,我当然会告诉你的,一句话,京里有更重要的事,更艰巨的事,这事,这任务,不是高人荣所能办的,所能应付的,也就是说,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行!”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那是您看重……” 雍郡王一瞪眼,道:“小关,再跟我来这一套,我可真要生气了!” 关山明笑了笑:“那么,王爷,您请说,是什么事,什么任务?” 雍郡王道:“小关,这件事比练‘血滴子’事更重要……” 关山明道:“我知道,要不然你不会把我留在这儿,您说!” 雍郡王道:“小关,你记得‘白龙道人’跟那什么‘三虎’?” 关山明道:“我记得,想必他们是搬兵来了!”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你说着了,他们是搬兵来了,而且是搬来了当世有名的两大高手,这下老二神气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王爷,是……” 雍郡王道:“还有谁?‘江南八侠’中的甘凤池跟白泰官!”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真的?王爷?” 雍郡王道:“这么大的事,我还会骗你?早上莫太平派人禀报,说甘凤池跟白泰官已经抵京了!” 关山明眉锋微皱,沉吟未语。 雍郡王道:“据说,甘凤池可能在京里长久呆下去,白泰官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关山明抬手说道:“他既来了,为什么那么快就要走?”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不知道,白泰官如今的身份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这是东宫老二的恩赐,恰好皇上在太湖遇见了刺客,老二为讨好皇上,所以把白泰官派往江南护卫皇上,捉拿刺客去!” 关山明道:“皇上在‘太湖’遇见了刺客这是谁?这么大胆?” 雍郡王道:“还不是以前明遗民自居的江湖亡命徒,不过听说这家伙有一身好本领,水性更高,能在水里伏好几夜……”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王爷,我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个能人,姓鱼,单名一字……” “鱼壳!”雍郡王摇头说道:“这个人我知道,不是他!” 关山明道:“王爷,怎见得不是鱼壳?” 雍郡王道:“你不知道,鱼壳现在的身份跟白泰官一样,是官同四品御前带刀侍卫……” 关山明着实地一怔,“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 雍郡王道:“怎么没有,说来话长了,那还是皇上在上次南巡时,江苏巡府宋荦推荐了这么个人,皇上见他穿的衣裳都是鱼皮做的,当时就问他有什么本领,鱼壳说小人能在水面上行走,又能在水里伏上七天七夜,皇上好奇,当时就试了一试,果然不差,后来鱼壳又用他那奇特的独门兵刃,独斗四十多个侍卫,竟没有人能近他的身,皇上龙心大悦,立即赏了他个侍从武官……” 关山明听得心里连连震动,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既不是他,这又是谁……” 雍郡王道:“提起这个刺客,可也大有来头,他原是甘陕川一带的独行大盗,水性几乎不在鱼壳之下,姓金,单名一个飞字,以往专伏在三峡急流之中打劫行旅客商,甘陕一带的人都称他金爷爷而不名,只不知道这回他怎么跟到了‘太湖’!” 关山明心里一震猛跳,道:“这个人我略有耳闻,算得上称霸一方,纵横江湖的人物,当世之中,论水性,除了鱼壳就是他了,以我看他大概是听说皇上南巡,必经‘太湖’,所以……” 雍郡王点头说道:“该是这样,听说他很年轻,人长得也很英俊,再加上这水陆两用的好能耐,好本领,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可惜他是个独行大盗,又以前明遗民自居……” 关山明截口说道:“王爷,拿住他了么?” 雍郡王摇头说道:“没有,要是已经拿住了他,还何必让白泰官再跑这一趟?说来可真险,皇上烧香‘金山’,然后往‘苏州’到了‘太湖’,皇上见‘太湖’四面七十二峰隐约云雾中,时隐时现,时远时近,正在高兴的时候,那金飞突然从水里跳上御船,手持宝剑,直刺皇上,皇上洪福齐天,自有百灵庇护,一躲就躲过了,可是身后一名内侍却替了死,侍卫们上前救驾捉拿,但刀剑却毁在他那柄宝剑之下,也没有一个是他的敌手,正在危急的时候,随侍南巡的蒙古王塞楞额赶来救驾,塞楞额天生神力,虽然一时拿不住金飞,可是那金飞也别想再行刺了,没打几回合,他便转身跃入湖中,不知去向,皇上受了这场惊,两江总督张鹏翮可吃足了排头!” “那当然!”关山明道:“没摘他的顶子,要他的脑袋,就是他天大的造化,幸亏有了这位蒙古王爷,要不然……”忽地一顿,诧异地接道:“不对啊!王爷,鱼壳哪里去了?” 雍郡王道:“他呀,哼,他往京里来了!” 关山明一怔,道:“往京里来了?” 雍郡王道:“代替白泰官护卫东宫呀,要不然还会派白泰官去么?” 关山明恍悟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只是,王爷,我认为不妥!” 雍郡王愕然说道:“你认为不妥?你认为有什么不妥?” 关山明道:“听王爷说,东宫二阿哥所以派白泰官往‘江南’去,一方面是为护卫皇上,另一方面也为捉拿刺客金飞!” 雍郡王点头说道:“是啊,这有什么不妥?” 关山明道:“不妥就在这儿,王爷请想,金飞水性之高,在当世之中仅次于鱼壳,若要捉拿他,是不是用鱼壳比用白泰官来得恰当?” 雍郡王忽地笑了:“你是怕他躲在水里不出来?” 关山明道:“不错,王爷,敢说白泰官望水兴叹,拿他没奈何!” 雍郡王一点头,道:“是的,小关,你说对了,可是宫里有更适合鱼壳的事呀!” 关山明惑然说道:“京里有更适合鱼壳的事?” 雍郡王含笑点了点头。 关山明道:“王爷,是什么事?” “你忘了?”雍郡王道:“前明昭仁公主离奇被人救走那回事?”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原来是为……可是,王爷,要鱼壳来……” 雍郡王凝目含笑,道:“小关,你是难得糊涂,还是跟我装糊涂?当世之中,水性高而又能由御河进入内苑的,只有鱼壳跟金飞两个人,鱼壳绝不可能是救前明昭仁公主的人,那么只有金飞落重嫌了,等鱼壳到京下水看过之后,就可断定是不是金飞干的了!” 关山明心头一震,猛地道:“他又能看出什么?” 雍郡王笑了笑,道:“那恐怕只有鱼壳自己知道,会水的懂会水的那一套,要以我看,十有八九是金飞!” 关山明道:“怎见得?” 雍郡王道:“当初发现前明昭仁公主被救后,不是也同时发现御河里的几处铁栅,及锁昭仁的丝绳是被神兵利器斩断的么,恰好,金飞在‘太湖’时,手里就有那么一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 关山明心头又是一震,沉吟了一下,道:“金飞怎可能跑到京里来……” 雍郡王笑了笑道:“他既能由甘陕川跑到‘太湖’去,为什么不能跑到京里来?”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那就的确有可能是他了,他的嫌疑是很重……” “所以!”雍郡王笑道:“等鱼壳来看过之后,再赶回去协助白泰官,这么一来,水里有鱼壳,陆上有白泰官,金飞还跑得了么?” 关山明心头猛震,点头说道:“那,再有十个金飞怕也难逃出这两个当世高手手下了!” 雍郡王笑道:“你明白了?”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王爷,您要我……” 雍郡王道:“白泰官跟鱼壳都不能动,我要你对付甘凤池!” 关山明道:“王爷,对付?” 雍郡王道:“甘凤池号称江南第一侠,对这个人,我颇为欣赏……” 关山明道:“王爷是要我把他拉过来?” 雍郡王笑问道:“你看可能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王爷,那恐怕不可能!” 雍郡王道:“我有美人名马……” 关山明道:“王爷,甘凤池恐不会为美人名马所动!” 雍郡王淡然一笑,道:“那么,我得不到的,别人别想得到!”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王爷的意思是要……” 雍郡王道:“倘他不能为我所用,我要他一颗脑袋一条命,用什么办法,我不管!” 胤祯此人的确够狠,够毒!本来也是,对自己亲兄弟他都下得了手,何况对别人。 关山明道:“王爷,甘凤池号称江南第一侠!”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知道,可是我记得拜善对我说过一句话!” 关山明道:“统带对您说过什么?” 雍郡王道:“郭玉龙一身所学号称当世之最,可是他却说不如你!” 关山明眉锋微皱,心想,看来今后得多提防拜善…… 口中笑道:“王爷,您知道那是客套话!”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知道郭玉龙此人向来不轻许,纵然把他的话打个折扣,你也绝对比甘凤池只高不低!” 关山明道:“王爷……” 雍郡王摆手说道:“小关,莫非你不愿意?” 关山明苦笑摇头,道:“看来郭玉龙与统带误我,王爷,我只有勉力一试了,可是话说在前头,我没有绝对的把握!” 雍郡王道:“只要你真尽力,我认为甘凤池绝回不了江南!” 关山明道:“一身报知遇,虽死有何憾,看来……” 雍郡王截口说道:“小关,我要你好好的给我活着!” 关山明淡然苦笑,没有说话,雍郡王凝目问道:“你接受了?” 关山明道:“王爷,由得了我么?” 雍郡王道:“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像我这个郡王变成了逼人杀人的人了,小关,要打听甘凤池的所在,最好跑—趟郭家!” 关山明道:“郭家知道?” 雍郡王道:“江湖人既到了京师,没有不先拜会郭玉龙的!” 关山明道:“他望重……” 雍郡王道:“他本来威震江湖,提起他,我想起一件事,记得当日我要你对付胡傅郭三家,你豪气万丈地点了头,既然有把握对付这三家,你会对付不了一个甘……” 关山明有意地拦过话头,道:“王爷,郭家住在哪儿?” 雍郡王道:“郭玉龙算是个纯粹的百姓,他住在西四牌楼北?” 关山明道:“西四牌楼北?”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郭玉龙的府邸,距‘护国寺’不远!” “护国寺,”关山明沉吟着玩味了一句,忽地抬眼说道:“王爷,‘护国寺’里住的是喇嘛?” 那雍郡王点头说道:“是的,怎么?” 关山明道:“把郭府建在密宗喇嘛所在‘护国寺’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么?” 雍郡王笑问道:“以你看呢?” 关山明道:“很值得玩味!” 雍郡王笑了笑,没说话,关山明目光一凝,道:“王爷……” 雍郡王忽地笑道:“晌午已经过了,你整人整了一上午,该累了,你歇着,我不再打扰你,下午有空不妨去一趟!”说着,他站了起来。 关山明跟着站起,忙道:“怎么,您这就要走?” 雍郡王含笑说道:“拜善大概已经回来了,我找他聊聊去,怎么,你还有事儿?” 关山明摇头说道:“不,王爷,我没事!” “那就好,”雍郡王道:“我把事交给你了。这一件,无论如何先替我办好!” 关山明只有答应了一声:“是,王爷!” 在关山明的答应声中,雍郡王遂自迈步出门而去…… 第18章 十八 吃过了中饭,关山明歇息了一下,然后换过一件长袍,打扮得洒脱飘逸,干净利落出门而去。 他轻易地在西四牌楼北,“护国寺”附近找到了郭府。 郭府气派宏伟,庭院之广大,深邃,不下于王侯之家。 这地方靠“护国寺”很近,“护国寺”每当盛会,是万头攒动,水泄不通,其热闹盛况,非笔墨所能描述万一,在平常日子,“护国寺”那份热闹也够瞧的,所以这一带是不会看不见行人的! 瞧,大街小胡同里,全是正在到处追逐嬉戏的半大孩子,一个个看上去那么天真活泼! 关山明负手站在那石阶下朱门前,正在向郭府里张望,以便找个人通报,忽听一个清脆话声在身后响起。 “喂,你这个人在这儿探头探脑的,想干什么?” 别让人家拿自己当探路的贼看,关山明忙转过身望去,目中异采飞闪,暗暗喝了一声:“好俊的后生,好一块上驷美材!” 不错,他眼前站着个十二岁的孩子,孩子穿一身袄裤,穿着打扮,十分简朴干净,一双长长的眉,斜飞入鬓,凤目重瞳,小小的悬胆鼻子,唇红齿白,俊是俊到了极点,更难得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扎眼的是,这孩子没有发辫。 关山明心里当即明白了几分,抬手一指那两扇闭着的朱漆大门,含笑问道:“小兄弟,这是郭家?” 小孩子一点头,道:“是郭家,你是……” 关山明道:“小兄弟,我是来找个人的!” 那孩子道:“找郭家的人?”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 小孩道:“郭家的人很多,你要找哪一位?”好伶俐的口齿。 关山明道:“我找郭玉龙!” 小孩子目光一凝,凤目之中充满闪闪精光:“请问你是……” 关山明道:“小兄弟,我是‘侍卫营’来的……” 小孩双眉一扬,道:“哪儿来的?” 关山明道:“‘侍卫营’!” 小孩子脸色微变,一摇头,道:“你要找的人不在!” 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关山明忙伸手一拦,道:“小兄弟……” 小孩停步回目一瞪,道:“别叫我小兄弟,我不认识你,也别拦我,告诉你,别人怕你‘侍卫营’的,我可不怕!” 关山明失笑说道:“小兄弟,没人让你怕……” “要你别叫我小兄弟!”小孩子脸色一寒道:“你要再叫,可别怪我不客气要揍人了!” 好凶!关山明自然不会在意,他淡然一笑道:“你,想必姓郭!” 小孩道:“是姓郭,怎么样?” 关山明道:“不怎么样,我没猜错,郭玉龙是你的……” 小孩道:“是我爹,又怎么样?” 关山明道:“也不怎么样,我听说郭玉龙有六位少爷……” 小孩道:“我行六,最小!” 关山明道:“你叫……” 小孩道:“叫什么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关山明微笑说道:“怎么,不敢说?” “笑话!”小孩道:“为什么不敢说?你还能吃住我?我叫郭燕南!” 关山明笑了,道:“你毕竟还是说了!” 本来嘛,再机灵,究竟是个孩子。 小孩脸一红,道:“好哇,你敢冤我,瞧你人长得像个人,却一肚子坏水,根本就不是好东西,我揍你!”话落,手起,握起小拳头当胸便捣! 别看拳头小,出手之快捷,拳风之劲道,还真见功夫,等闲一点的也应付不下来! 关山明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毕竟有虎子,郭玉龙的儿子自是不差,不过,小兄弟,对我恐怕不行!”身形不动,翻腕一掳,已轻易地抓住了那小拳头。 郭燕南一惊沉腕猛挣,没挣脱,他双眉扬处,左掌一挥,斜劈关山明右肋,同时飞起一腿跺向关山明膝盖! 这两招,快捷如电,令人昨舌!寻常一点的,要不放手,就非伤在这两招之下不可! 无如,他碰见的是乃父犹极推崇的关山明。 关山明一笑轻喝:“好手法,家学渊源,的确高绝,只是小兄弟,还不行!” 他右腕一抖,郭燕南那不算小的身形被抖得一转,那凌厉的两招偏斜同时落了空,关山明右掌下挥,“叭!”地在郭燕南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趁势收了右手,郭燕南踉跄冲出好几步去,站稳身形,霍然转了过来,脸涨得通红,目光逼视关山明,尽射羞怒,一眨不眨。 关山明一招手,笑道:“小兄弟,不服再试试,否则就为我通报一声去!” 郭燕南突然说道:“放眼江湖,像你这样身手找不到几个,但‘侍卫营’里却有那么一位,请教,你姓……” 关山明含笑说道:“关,小兄弟,汉寿亭侯那个关!” 郭燕南凤目一亮,急道:“您的大名是山明?” 关山明道:“正是关山明,小兄弟!” 郭燕南突然欠下身去,道:“关叔,您该早说!” 关山明忙道:“不敢,小兄弟,想必是令尊重赐厚爱……” 郭燕南道:“老人家那天从内城回来,对您推崇备至,并且说您的一身所学犹在他之上,说您是位奇人,英雄,豪杰……” 关山明道:“令尊过于厚爱了,小兄弟,今天一见,恐怕你很失望!” “不,关叔!”郭燕南目光凝注,摇头说道:“我觉得老人家的话有很多不及之处!” 关山明笑道:“小兄弟,你会说话,也会捧人!” 郭燕南道:“关叔,燕南有付不会拐弯的直肠子!” 关山明道:“那么我谢谢你,小兄弟,令尊在么?” 郭燕南忙点头说道:“如今在了,关叔,不但在,老人家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您!” 关山明暗暗一阵激动,道:“小兄弟,令尊太以……” 郭燕南截口说道:“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识真英雄,跟您,恐怕也还得委诸一个缘字!” 关山明叹道:“关山明足慰平生,虽死无憾了,小兄弟,请为我通报!” 郭燕南道:“您请,关叔,郭家不是官宦门第,这儿也不是衙门,尤其对您,您是郭家全家盼望殷切的贵宾!” 关山明含笑举步,道:“小兄弟,别忘了,我是‘侍卫营’的!” 郭燕南道:“郭家只知道您那三字关山明,不管其他,而且郭家认为您这个吃粮拿俸的,跟别个不同!” 关山明心里一跳忙道:“小兄弟,不同在哪里?” 郭燕南赧然一笑,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关叔,总之一句话,‘侍卫营’的要是个个像您,玄晔就没有什么忧心的事了!” 关山明吃了一惊,道:“小兄弟,你敢直呼皇上……” 郭燕南淡然一笑,道:“关叔,郭家是先朝遗民,我只有这样称呼他!” 关山明热血猛地一涌,说话间已进了大门,转过了影背墙,院子里正负手站着个身材颀长,英挺俊美的十八九岁少年,顾盼生威,气度夺人。 他一见郭燕南陪着个生客进来,刚一怔,郭燕南已然叫道:“大哥,快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俊美少年凝目一望,立即快步迎了上来,步履之间稳健快捷,分明一流好手,他近前再凝目:“您是……” 关山明尚未说话,郭燕南已抢了先:“大哥猜猜看?” 俊美少年,深深一眼,道:“能让老六这么欢迎的……”陡然一脸惊喜色,接道:“您是关叔?” 关山明含笑说道:“不敢,正是关山明!” 俊美少年脸上惊喜色更浓,激动地道:“关叔,您盼坏了郭家老小,燕翎给您请安!” 一撩袍子,就要拜下。 关山明比他快,伸手握住了他双臂,笑道:“大少,别折我!” 郭燕翎道:“关叔,我爹说遇见着关叔,这个头一定得叩!” 关山明道:“那是令尊厚爱,大少不能……” 郭燕翎趁关山明说话分神,双臂凝力,猛然向下一沉,劲道是很足,可惜,他没能挣动分毫,郭燕南眨了眨眼,笑道:“大哥,不行,别忘了,是关叔当面,不是别人!” 郭燕翎红着脸笑了,道:“关叔,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恐怕您要害我挨顿好训……”他转望郭燕南,接道:“老六,去,告诉老人家一声!” 郭燕南望了望关山明,一脸的不舍神色,摇头说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郭燕翎道:“别不听话,关叔既然来了,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郭燕南笑了,一声:“关叔,您请慢慢走!”长身窜起,天马行空一般奔向后院。 郭燕翎横了他背影一眼,轻叱说道:“冒失,鲁莽,更班门弄斧,让关叔见笑!” 关山明道:“大少,郭家……” “关叔!”郭燕翎截口说道:“我叫燕翎!”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是,燕翎,郭家武学震寰宇……” 郭燕翎道:“恐怕得向关叔低头!” 关山明摇头说道:“看来贤父子把关山明高估了……” 郭燕翎道:“恐怕燕南已经告诉您了,老人家生就一双慧眼,他向不轻许,对胡姑、傅侯,他从来没赞过一句,唯独对您,他那天回来后,推祟备至,自叹不如!” 关山明道:“关山明以前草莽,如今也不过‘侍卫营’中一名小小领班,怎敢跟胡准提、傅侯相提并论!” 郭燕翎微微一笑,道:“对您来说.那恐怕很委曲。” “对,燕翎说得对,简直是太委曲了!”一阵清朗豪笑由对面传了过来! 关山明忙抬眼望去,只见郭玉龙一袭青衫,洒脱飘逸地带着郭燕南行了出来,他忙迎了上去,含笑拱手:“郭大侠……” 郭玉龙含笑回拱,眉宇间满是喜意,道:“兄弟,我失迎!” “不敢,郭大侠!”关山明道:“您这是折……” 郭玉龙截口说道:“兄弟,你既然光临,那表示看得起我这个飘泊海上的海寇,那么,请叫我一声哥哥!” 关山明一阵激动,道:“郭大侠,关山明怎敢……” 郭玉龙道:“兄弟,我明白,真要说起来,该是我高攀!” 关山明道:“您太厚爱了,刚才大少跟六少……” “兄弟,别折他们!”郭玉龙道:“燕翎跟燕南!” 关山明赧然一笑,道:“他二位的对我,很使我不安,如今您更是让我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也深感羞愧汗颜!”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兄弟,我一颗赤心,你也有一付热肠,我自视颇高,你尤其不凡,在你我之间用不着这些字眼,对郭家的人,你也不会不了解,你要真不知所措,我教你,叫声哥哥!” 关山明道:“关山明何时修来这大福份,这大造化,我遵命,大哥!” 郭玉龙猛然一阵激动,星目欲湿,伸手抓住关山明,手颤抖,还带着阵阵感人的暖流,道:“兄弟,福份,造化,该是我的,我是太高兴了,几十年来,这才是我真正最高兴的—天,燕翎!” 郭燕翎忙欠身下去:“爹!” 郭玉龙道:“给关叔叩过头么?” 郭燕翎道:“还没有,爹!”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怎么说?” 郭燕翎嗫嚅说道:“关叔不让,您知道,燕翎这点所学抵不过关叔……” 郭玉龙倏然而笑,道:“那不怪你,就是我也不行……” 转望关山明道:“兄弟,孩子们的这个头,你……” “大哥!”关山明忙道:“您说过,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一套,您要是认我这个兄弟,还打算让我来第二趟,您就收回成命!” “好厉害!”郭玉龙皱眉说道:“这句话扣人,兄弟,这样,燕南最小,我让他……” 郭燕南福至心灵,未等说完,便笑道:“爹,我叩,关叔一定得受!” 翻身拜了下去,关山明没来得及阻拦,再者中间还挡着郭玉龙,他刚要出声喝阻时,郭燕南已一拜而起,他只有叹道:“大哥,您这是……燕南,关叔生受了!” 郭燕南忙道:“谢谢您,关叔!” 郭玉龙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笑容,道:“走,兄弟,咱们后边聊去!”拉着关山明行向了后院! 这后院,亭、台、楼、榭,狼牙高飞,画廊复回,其深,其广,其美,其清幽,不下于王侯之家。 郭玉龙拉着关山明过画廊,穿重楼,进了他那精雅的书房里,书房里坐定,郭玉龙藉着献茶,支开了燕翎与燕南,两兄弟走后,郭玉龙凝目含笑,道:“兄弟,营里忙么?” 关山明道:“还好,没什么事。”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明白,兄弟,你干得有声有色,件件震动内城,名传大内,尤其整‘九门提督’那宝贝儿子事,令人叹服叫绝!” 关山明赧然笑道:“您知道了?” 郭玉龙道:“事已传遍内城,震动大内,我还会不知道,兄弟,也许是你我一见投缘,我渴望着结交你,所以对你我知道的不少,也比别人了解你的多!” 这话,听得关山明心里一跳,他刚要开口试探着问问,那里,郭玉龙已凝目含笑又道:“兄弟,你这一趟该不是普通的拜访!” 关山明心头又一跳,笑了笑道:“您眼力超人,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郭玉龙道:“不为打听人,恐怕您不会来,不知要让我盼到哪一天呢,兄弟,你要打听谁?” 关山明没有迟疑,道:“‘江南八侠’里的甘凤池!” “甘凤池?”郭玉龙呆了一呆,诧声说道:“兄弟,你要打听他什么?” 关山明道:“我想知道他现在何处?” 郭玉龙凝目说道:“这你怎么找上了我?” 关山明道:“我听说,凡来京的江湖人,一进京必先拜会您!” 郭玉龙一点头,道:“兄弟,你没说错,也没找错人,甘凤池是来过了,而且刚走不久,你要早来一步就能碰上他,只是,兄弟,你找他干什么?” 关山明赧然一笑,道:“您原谅,我有理由不能说!” 郭玉龙没在意,道:“兄弟,我不问,那么,是谁让你找他的?” 关山明道:“大哥,这您最好也别问……” 郭玉龙一点头,道:“行,兄弟,我不问,我替你说,是胤祯让你找他的,可对?找他的目的旨在说服他,要他为胤祯所用,万一不成,就不让甘凤池再出北京,可对?” 关山明心头猛震,瞒既瞒不了人家,他只有点头:“是的,大哥,正是这样!”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我知道你是胤祯的人,而且是他倚为臂膀的人,只是,兄弟,你要知道,甘凤池有江南第一侠之称!” 关山明道:“大哥怕我不是他的对手?” “不!兄弟!”郭玉龙摇头说道:“凭你那使我低头的所学,对付甘凤池,那是绰绰有余,也易如探囊取物,反掌吹灰,我只是提醒你,别忽视了甘凤池赢得这个侠字!” 关山明道:“我明白,大哥,可是他为东宫所用,我则是雍王爷的人,在各为其主的情形下,我没办法顾那么多!” 郭玉龙道:“那么,兄弟,你可以逼走他,如果需要我,我愿意出面说退他!” “不,大哥!”关山明摇头说道:“雍王爷要他一颗脑袋一条命!”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胤祯的确心狠手辣,向不留情,杀甘凤池,他也找对了人,只是,兄弟,你真要杀他么?” 关山明暗一咬牙,毅然点头,道:“是的,大哥,不过,假如他愿为雍王爷所用,那就另当别论!” 郭玉龙沉默了,半晌,突一点头,道:“兄弟,各为其主,我明白你的苦衷,好,我不拦你,待会儿再说,你临走之前,我总会把他的住处告诉你的!” 关山明道:“谢谢大哥!” “别客气,兄弟!”郭玉龙道:“我了解你,兄弟,也正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不再拦你,兄弟,有件事我要就教于你!” 关山明忙道:“您客气,大哥,什么事,请只管说!” 郭玉龙道:“还记得那三件大案子?” 关山明点头说道:“记得,大哥,怎么?” 郭玉龙道:“玄晔派内大臣请我出面帮忙,拜善另邀了贝勒海善,分来分去,把先朝昭仁公主被救的案子分给了我,根据我当日的观察,再加上这几天的一件消息,我已经有八分把握破案缉犯,而另两分,我想请兄弟你帮我研判一下,然后下个断语……” 关山明道:“大哥,这是件大案子,我恐怕……” 郭玉龙道:“兄弟,别谦虚,先听听我的看法……” 关山明道:“大哥请说!” 郭玉龙道:“根据昭仁公主被救当日的察看,我发现救昭仁公主之人,精通水性,而其造诣极其高深,否则的话他根本没办法由御河进入内苑,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明只有点头,道:“大哥,高见,也眼力超人!”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只要是江湖内行人,任何一个也能看得出,任何一个也都能明白,那人是怎么进内苑的……” 顿了顿,接道:“据兄弟所知,江湖上有如此精纯水性的,有几个,都有谁?” 关山明道:“大哥,据我所知,放眼天下,只有三个人!” 郭玉龙微愕说道:“三个人?”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凝目问道:“兄弟,哪三个?” 关山明道:“大哥知道鱼壳此人?” 郭玉龙道:“我知道,兄弟,他的水性在当世之中称最!” 关山明道:“大哥听说过在陕甘川一带有个独行大盗叫金飞,他专潜伏在三峡湍急里打劫行旅?”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过,此人水性仅次于鱼壳,是个侠盗,他打劫的都是贪官污史,或是为富不仁的财主奸商!” 关山明道:“我也听人这么说,不过我始终没见过此人!” 郭玉龙道:“兄弟,那第三个是……?” 关山明道:“大哥,这最后一位在水性方面虽然不常为人道及,但据我所知,他的水性犹在鱼壳之上……”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兄弟,他是谁?”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哥可知道,昔日有位纵横南海,称霸汪洋,有‘南海王’之称的奇杰英豪……” 郭玉龙笑道:“兄弟,你真会兜圈子,据我所知,那名海寇水性不及鱼壳金飞多多!” 关山明道:“大哥,那是他忒谦!” 郭玉龙道:“别捧我了,兄弟,这种事别往我身上推,你以为我会由御河潜进内苑去救昭仁公主?” 关山明笑了笑,半真半假地道:“大哥,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 郭玉龙笑道:“会水性的难道就非替人背锅顶罪不成么……” 关山明心里刚一跳,郭玉龙已然接道:“与其说每一个精通水性的人都有重嫌,不如说那既精通水性,而又有神兵利器的落的嫌疑更重大!” 关山明凝目说道:“大哥是说……” 郭玉龙含笑说道:“我不以为胤祯既派兄弟来打听甘凤池,会不把玄晔在太湖遇见刺客的事告诉兄弟!” 关山明脸上一热,忙道:“大哥,雍王爷对我说了!” 郭玉龙含笑说道:“那么兄弟就该知道我何指!” 关山明暗一咬牙,道:“大哥指的是金飞!” “对了,兄弟!”郭玉龙道:“你以为我判断的对么?” 关山明眉锋微皱,沉吟了一下,道:“大哥高智,也眼力超人,所见该不会有错,只是,金飞远在江南,他怎会……” 郭玉龙笑道:“看来兄弟你这吃粮拿俸当差的,还不如我这吃饭没事闭门家中闲坐的人。” 关山明微愕说道:“大哥,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北京城’有家招商客栈,客栈掌柜的姓金名庸,美号‘万利神贾赔钱郎中’,他是金飞的爹,在昭仁公主被救的第二天,客栈关了门,金掌柜的不见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明心神猛震,道:“大哥是说那金飞他来过……” 郭玉龙笑道:“这道理很明显,兄弟。” 他既知道那家客栈,又对金庸父子知道颇详,会不会也知道关山明住过金庸开的客栈呢? 关山明正自心中念转。 忽听郭玉龙又笑道:“兄弟,你以为我的判断如何?” 关山明忙定心神,点头缓应:“我说过,大哥高智,且眼力过人……”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既然兄弟也认为我判断正确,那么等鱼壳来过之后,我就可以把见过的告诉他,要他不必耽误,立即折回江南,助白泰官拿人了!” 关山明点头又一阵漫应! 话锋微顿,郭玉龙忽地笑道:“兄弟,我听说你有一柄‘巨阙’!” 关山明一惊,忙道:“是的,大哥!” 郭玉龙道:“我生平无他好,唯爱神兵利器,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神兵利器是最大的诱惑,什么时候带来让我看看?” 关山明心中猛跳,一连应了三声好,他有点怀疑郭玉龙看穿了他,因为这些话句句…… 郭玉龙笑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也收藏了几柄好剑,论价值,也该跟你那柄‘巨阀’不相上下,我拿一柄你看看。” 说着站了起来,进入了书房里另一间套房,转眼间他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柄黄绫裹的长剑,含笑走近,递给关山明,道:“兄弟,打开看看,比你的‘巨阙’如何?” 关山明心中微松,欠身接过,抖开黄绫一看,他心猛又一紧,登时满身冷汗,瞪目张眼,作声不得。 那是一柄“巨阙”。 世上没有第二柄“巨阙”。 这赫然是他送给金飞的那柄。 定过神来,他猛然抬头:“郭大侠……” “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胤祯不是糊涂人,迟早他会想起你那柄‘巨阙’的,这柄‘巨阙’就算是你我的订交物,送给兄弟了。” 关山明心身俱颤,半晌始道:“郭大侠……” 郭玉龙道:“兄弟,叫大哥。” 关山明改口说道:“大哥,这柄‘巨阙’您是怎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老二燕惕刚由江南回来,这一趟够他受的,沿途换了几十次马,却仍是跑倒四十几匹蒙古种健骑。” 关山明道:“大哥,您知道……” 郭玉龙道:“兄弟,我听说当年袁大将军麾下,有位技比天人,英挺俊美的关将军,对他,我仰慕已久。” 关山明颤声说道:“大哥,我感激……” “不,兄弟。”郭玉龙正色抬头,道:“成全多情儿女,飞取贼虏首级,挑‘京华武术馆’,两次拿飞贼,救昭仁公主,摆贼虏于股掌之上,非大勇大智者不能如此,对你,我感激,我敬佩。” 关山明道:“大哥,这是袁大将军的遗言……” 郭玉龙道:“袁大将军不愧大将,他慧眼独具……” 关山明道:“大哥,还有您。” “我?兄弟。”郭玉龙摇头笑道:“一介海寇岂敢上比国之干城,兄弟,对公主……” 关山明道:“我已请金庸护送公主往‘北天山’。” 郭玉龙点头说道:“好,绝对隐密处所,兄弟,燕惕这一趟江南见着了金飞夫妇俩,他俩再三问候你,只要我转告,再过几个月,你就有红蛋吃了。” 关山明一阵激动,笑了,道:“谢谢您,大哥。” 郭玉龙眉锋忽皱,道:“不过,兄弟,我让燕惕代我训了他几句,责他不该轻用‘巨阙’,险些坏了你的大事。” 关山明道:“训得好,大哥。” 郭玉龙转身坐了下来,眼望关山明,笑了笑,道:“兄弟,如今,对甘凤池,你预备怎么办?” 关山明道:“胤祯逼迫,我出于无奈,无计可施,您指点。”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胤祯厉害,的确难煞人,只是,兄弟,你知道西南甘家?” 关山明道:“你是指甘瘤子?”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他如今掌甘家门户。”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莫非甘凤池跟西南甘家有甚渊源?” 郭玉龙道:“过房亲戚,扯得上点关系。” 关山明道:“大哥突然提起西南甘家是……” 郭玉龙道:“你不妨告诉胤祯,杀一个甘凤池也可以,但西南甘家就成了东宫的人,而且死心塌地,利害由他选。” 关山明笑了,道:“谢谢您,这么说我不必再见甘凤池了。” “不。”郭玉龙抬头道:“甘凤池仍要见,而且必须见,甘瘤子此人我知之颇深,他迟早会为胤祯所用,成为胤祯的得力心腹,你见甘凤池,说退他,必要时不妨逼之以武,而且要他多约来几个甘家的人,免得让甘家的人全为胤祯所用。” 关山明击掌叹道:“大哥这一着,就不只是高绝了。” “别捧我了,兄弟。”郭玉龙笑了笑,忽地面现神秘,道:“有件事,我想先征得你的同意。” 关山明道:“不敢,大哥,您请说。” 郭玉龙道:“绝对安全,没有比我这儿更好的,你不该让人家东躲西藏,不如干脆接到我这儿来。”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大哥是说谁?”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我等于挑明了,你何必再跟我装糊涂。” 关山明刹时红了脸,窘笑说道:“大哥好不厉害,谢谢您的好意……” 郭玉龙道:“答应不?” 关山明赧然一笑道:“您的好意令人不忍拂违,却之也不恭……” 郭玉龙道:“这意思是说你答应了,晚上就让燕翎去一趟……” 关山明道:“大哥,还是我去的好,要不然怕她不……”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你方便么,兄弟,别忘了,胤祯虽然视你为心腹,倚你为左右,但他却无时无地不在监视你,至于她……” 笑了笑,接道:“以我郭玉龙这三个字,想必不难取信于她。” 关山明道:“那我只有谢谢了。” “该,兄弟。”郭玉龙道:“这声谢谢我接受,把你的人接到我这儿来,吃,喝,住,哪一样也用不着你操心,难道不该?” 关山明笑了,然而忽地他皱起眉头,脸色倏转阴沉凝重,抬眼注着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大哥,您可知道胤祯对郭、胡、傅三家的打算?” 郭玉龙淡笑点头,道:“我知道,兄弟,这三家哪一家他都不会放过的。” 关山明道:“可是他把事交给了我……” 郭玉龙道:“那原是意料中的。” 关山明道:“大哥可否给我些指点。” 郭玉龙凝目说道:“兄弟,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我是说胡家有没有转……” 郭玉龙一摇头,截口说道:“不可能,兄弟,要不然她不会嫁给傅家,当初玄晔不惜一切,强力促成这门亲事,就是想用傅家拉拢胡家,胡家也明白玄晔的心意,如今胡傅两家成一家,而且已经有了下一代,胡家的人跟心已是爱新觉罗氏的了,这是我当年来唯一痛心的事……”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大哥,冲着您跟胡家当年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如今我不得不向您请示一声。” 郭玉龙一咬牙,满脸坚决的凛然大义,道:“兄弟,真说起来,当年那不平凡的深厚交情已断,如今跟她家虽时有往来,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有胡傅两家在,对我汉族世胄是大不利,只管放心做你的。” 关山明肃然起敬,道:“大哥,您令人敬佩,我也再谢谢您。” 郭玉龙抬了抬头,脸边升起一丝勉强笑意,道:“敬佩?兄弟,我这算什么,又像什么,心跟人都是我汉族世胄的,而实际上我却在京畿,俨然深闲大员……” 自嘲一笑,抬头说道:“我自己都说不上个名堂来,至于谢,兄弟,这个谢字我受之有愧,我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不,大哥。”关山明道:“有您刚才的那句话,我已经很感激了。” 郭玉龙摇头苦笑,道:“兄弟,别……”双眉一挑,脸色倏变,陡然外顾沉喝:“谁在那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只听门外怯怯一声答应:“爹,是我,燕翔。” 随着这句答应,书房外低着头,走进个十四五岁美少年,他近前低低说声:“爹。” 郭玉龙冷然摆手,道:“给关叔叩头。” 美少年应声便要下拜。 关山明忙抬手拦住了他,眼望郭玉龙道:“大哥,刚才在前院咱们怎么说的?” 郭玉龙倏然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了,那好,免了。” 虽说免了,美少年到底仍欠了欠身。 关山明道:“大哥,这是……” 郭玉龙道:“老五燕翔,整天往外跑,只知道打架惹祸,最不成材。”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男孩子毕竟是男孩子,您让他整天躲在房里把着书本子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像个大姑娘,您准又会皱眉。” “好了,兄弟。”郭玉龙皱眉说道:“我现在就皱眉,我说上百句千句,抵不过你帮他说的一句话,今后有你撑腰,怕他不要更野了?” 关山明笑道:“那最好,燕翔,今后无论大小祸事,自有关叔替你顶着,你爱怎么惹就怎么惹去。” 郭玉龙剑眉皱得更深一声:“兄弟,你……”摇摇头接道:“完了,今后不但我这家里的屋瓦会被他拆掉,而且还要天天陪人去打官司……” 关山明笑道:“大哥,后者是我的事。” 郭玉龙道:“前者你不管?” 关山明道:“我月俸几何?要是多买上几块瓦,我还有得吃喝么?” 郭玉龙笑了。 郭燕翔乐了,冲着关山明投过感激一瞥,一个谢字还没有出口,却被郭玉龙一眼瞪了回去:“在外边儿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不怕关叔笑话,有什么事说?” 郭燕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威严慑人的爹,当即带着怯意地嗫嚅说道:“大娘跟二娘听说关叔来了,要来看看关叔,先让我来先向您禀一声……” 郭玉龙“哦!”地一声,笑了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一扬手,接道:“快去,快去,就说我有请。” 郭燕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跑! 郭玉龙陡然喝道:“站住,慢慢的走,关叔在坐,那么大了,看你什么时候会学规矩!” 郭燕翔一惊连忙收势,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瞧那样子,他是恨不得赶快跨出去然后再跑!事实不错,他出了门一飞冲天不见了! 郭玉龙又好气又好笑地摇头说道:“这孩子……六个之中,数他最皮……” 关山明道:“那有什么不好么?” 郭玉龙摇头说道:“看着,兄弟,他将来长大之后,还不定会为我惹来什么祸事呢?” 关山明道:“大哥,这似乎该称之为男儿本色!” 郭玉龙一怔,摇头苦笑不语! 关山明又道:“大哥,我一个人惊动了两位嫂子,我很不安!” 郭玉龙摇头说道:“别这么说,兄弟,自从那天我从‘侍卫营’回来,这家里的每一个,没一天不念叨你几回,人人盼,个个盼,你这两个嫂子急着要看看你,当然,兄弟,那有点不信不服的意味!” 关山明笑了,没说话,郭玉龙接着说道:“女人总是心胸狭窄的,让她们自己看看好了,我究竟有没有夸大其辞!” 关山明道:“我说句公道话,大哥,您是过于夸大其辞……” 郭燕南第一个闯了进来,进门便叫道:“爹、关叔、大娘、二娘到了!” 关山明忙把“巨阙”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适时,步履轻盈,香风传递,由燕翎、燕南还有另三位美少年拥着走进了两位美妇人! 这两位,左边那位年纪稍长,约摸三十多岁近四十,雍容高贵,气度超人,清丽若仙! 右边那位大约三十刚出头,绝伦的美艳之中,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令人有不敢仰视之感! 无论怎么说,她两位都该是人间绝色,神仙中人。 关山明当即上前恭敬施礼:“山明见过两位嫂子!” 她两位,四目流转,浅浅答了一礼,道:“不敢,爷,这位就是关叔?” 郭玉龙道:“不错,名满京畿,震动大内的关山明,你两个自己仔细打量,仔细瞧!” 她两位,当真地四目凝注打量了关山明,看得关山明好不自在,他欠身含笑,道:“两位嫂子请坐!” 右边开了口,未语先笑,美极:“别客气,兄弟,自己人还用让!”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这位二嫂子姓杜,叫杜兰畹!”一指左边那位,道:“你这位大嫂子复姓东方,双名玉翎!” 随即转望两位夫人,笑问道:“如何?信了么?服了么?” 大娘东方玉翎没说话,二娘杜兰畹却含笑说道:“兄弟的人品当世挑不出几个!” 郭玉龙笑道:“听见了么,兄弟,只是人品,不提所学,恐怕你得露几手给她两个看看!” 郭燕翎喜而忘形,脱口呼道:“好啊……” 郭玉龙横眼一瞪,道:“好什么?再没规矩我就轰你出去!” 郭燕翎一伸舌头,刹时没了声!轰他出去,瞧不见关叔,这该比什么罚都来得厉害。 郭玉龙转身摆手让坐,坐定,他望着关山明道:“怎么样,兄弟?” 关山明他装了糊涂,愕然说道:“什么怎么,大哥?” “可恶!”郭玉龙道:“我刚才说,你势必露几手……” 关山明道:“大哥存心让我丢脸,面对高明,我哪敢班门弄斧!” 杜兰畹嫣然一笑,道:“自己人,别客气,兄弟,也别吝露所学,让我跟姐姐自恨福薄!” 二娘会说话,有张不饶人的嘴! 关山明暗暗地皱了眉,他明白,如郭玉龙所说,今天势非露几手不可,否则不但这位二娘难依难饶,就是身边这六位小辈怕也不会放过他! 心中念转,他刚要点头,只听一阵急促步履传了过来,而且是直奔书房而来,转眼间已到门口,随听门外响起个恭谨话声:“禀爷,海贝勒到!” 这节骨眼来了这位爷,关山明虽然一松,可是他那眉锋却已皱了起来! 杜兰畹诧声说道:“这位爷怎么在这时候……” 郭玉龙看了关山明一眼,道:“兄弟,你在这儿陪你两个嫂子,我招呼他前面坐去!”说着,他站了起来! 关山明心里明白,当即说道:“别了,大哥,我出来很久了,也该回去了!” 郭玉龙尚未有所表示,杜兰畹已然说道:“那怎么行,兄弟,我跟姐姐刚来,咱们嫂叔三个还没有聊聊,怕他呢,别,兄弟,有你两个嫂子……” 一个“怕”字听得关山明扬了眉,他淡淡笑道:“二嫂子,那不是怕,我尊他为皇族亲贵,敬他是个英雄,也不愿在这儿闹不愉快!” 郭玉龙道:“兄弟,有胸襟!” 杜兰畹微点了点头,望向郭玉龙,道:“那么你就到前面去……” 只听一阵雄健步履声传了过来! 随听门外随从说道:“禀爷,海贝勒来了!”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要命,他怎么进来了……” 杜兰畹道:“躲既躲不掉,干脆跟他见见!”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豪笑:“怎么,玉龙阁下,躲在家里享福呀,不速之客到了,还不快出来迎接迎接!” 郭玉龙一抬头,道:“兄弟,你坐坐!”迈步行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郭玉龙话声:“阁下,今儿个是什么风?” 海贝勒笑得爽朗,道:“冻得人发抖的西北风,阁下,你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话声越来越近,海贝勒话声至此,他跟郭玉龙已双双出现在书房门口,六位小将迎了上去:“海叔,给您请安!” 六个一起施下礼去! 海贝勒他一袭皮袍,威仪仍是那么夺人。胡子刮得很干净,那泛青的胡子碴发亮! 他显得很高兴,点着头,连声应好:“海叔今儿个路过,没带礼来,明儿个补,海叔带你们上‘玉泉’打猎去,去不去?” 六位小将,连声叫去,尤其是燕翔,他乐得一蹦老高,海贝勒伸出大手,抓住燕翔的头用力摇了摇,道:“小猴儿,就你会呼唤!” 这里,杜兰畹跟大娘东方玉翎拦过了话:“海爷,稀客呀!” 海贝勒立即舍了六员小将,欠身一礼:“您二位,海善请安了!” “不敢当!”大娘二娘双双答了一礼,杜兰畹皓腕轻抬道:“您请坐!” 海贝勒站直了身形,刚要称谢,这他才看见关山明也在,猛然一怔,凝目说道:“敢情你……” 关山明泰然欠身一礼:“关山明见过贝勒!” 海善冷然说道:“阁下,你是四阿哥的人,我不敢当!” 随即转望郭玉龙,冷笑说道:“我说怎么没见你出来迎迎我,原来是另有贵客在座!” 郭玉龙打着哈哈忙道:“谁叫你腿快,坐,阁下!”一抬手,他要让座! 海善冷然摇了摇头,道:“不坐了,我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这就走!” 郭玉龙道:“海善,到了我这儿没这一说!” 海善道:“怎么,你非要留我不可?” “废话!”郭玉龙道:“你哪一趟来没留你一回儿?” “也行!”海善一点头,道:“我这个贝勒没那么大福份跟四阿哥的得力心腹坐在一块儿,我怕沾上了污秽血腥,你陪着我到前面去,要不就让他到前面坐去!”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海善……” 海善道:“你知道我,他不去我去,总之一句话,他最好别跟我在一起!” 杜兰畹双眉微扬,道:“海爷,不是我这无知的女人敢当面说您,您这做得太过了,关兄弟什么地方得罪了您,要您这样……” “嫂子!”海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海善不愿见那可憎面目,无味言语!”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 杜兰畹道:“海爷,您二位一样,都是郭家的座上佳宾!” “佳宾?”海善冷笑说道:“恐怕他是有为而来……” 目光一凝,沉声接道:“姓关的,别打你的如意算盘,也告诉四阿哥一声,趁早打消这个天真的念头,要不然……” 关山明含笑截口,道:“贝勒要不然如何?” 海善道:“要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儿!” 关山明哈地一笑,道:“贝勒,有此把握?” 海善道:“你尽可以试试看!” 关山明笑了笑,道:“贝勒以为我胆怯不敢么,你错了,只因为我尊你为皇族亲贵,敬你是位英雄,也不愿在这儿为主人惹麻烦,招不愉快而已!” 海善脸色微变,道:“姓关的,你可以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关山明笑了笑道:“贝勒,你我缘仅一面,谈不上仇恨,我不知何时何地得罪了贝勒……” 海善道:“你一开始就得罪了我!” 关山明道:“贝勒是指我是四阿哥的人?” 海善毅然点头:“不错,就因为这,我认为你面目可憎!” 关山明笑了笑,道:“一具臭皮囊耳,面目本就可憎!” 海善道:“那么,你走!” 杜兰畹要说话,却被郭玉龙拿眼色止住了! 关山明微一摇头:“我不走,你我都是郭府的客人,该不分什么高低贵贱,我为什么要走?假如贝勒看我不顺眼,你尽管请!” 海善道:“你让我走?” 关山明一点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 海善怒笑说道:“姓关的,你好大的胆子,好狂,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撑腰,你仗了谁的势……” 关山明淡淡说道:“自然不会是东宫二阿哥,其实,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让谁撑腰仗谁的势?” 海善像团燃烧熊熊的火,关山明就像在火上浇油! 海善气得发抖,浓眉倒剔,巨目放光:“好,好,好,姓关的,我看看你长有什么三头六臂……” 关山明道:“贝勒看得清楚,我只有一颗脑袋两条胳膊!” 杜兰畹忍受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横了关山明一眼! 海善更火儿了,他怒笑说道:“姓关的,我不要耍嘴皮,我只会动这个!” 握起斗大的拳头,当胸便捣! 关山明没动,淡淡说道:“贝勒,这儿是书房,更有郭大侠伉俪及六位少爷在座!” 海善猛沉腕收势,一个箭步倒窜了出去,暴跳如雷地叫道:“姓关的,你出来!” 东方玉翎皱眉说道:“这位贝勒怎么……” 杜兰畹道:“姐姐,他就是这么个人,像火德星君又像莽桓侯,您还不知道么?” 关山明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燕翔眨了眨眼,突然说道:“关叔,您怕?” 郭玉龙刚要瞪眼,忽然老六燕南摇了摇头:“五哥,你错了,关叔不是怕,这叫大勇,像海叔,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我敢说他难在关叔手下走完三招……” 关山明目中突现异采! 郭玉龙叱道:“听见了么?你永远比不上燕南!” 燕翔不服地嗫嚅说道:“那关叔为什么不……” 燕南道:“很简单,五哥,这儿是郭府,关叔是客,他在等做主人的一句话!” 关山明脱口说道:“燕南,小小年纪,你难得……” 郭玉龙道:“这是郭家的千里驹,兄弟,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别让他太难堪,太下不了台!”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哥,这话您该交待海贝勒!”迈步行了出去! 郭玉龙目光一招两位夫人,低低说道:“机会难得不再,瞻仰他的高绝身手,此正其时,错过了遗憾终生,走,饱饱眼福,瞧瞧热闹去!” 杜兰畹美目微横,娇嗔说道:“就知道你……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扶着东方玉翎行了出去! 郭家的人站在书房门口瞧上了! 院子里,关山明跟海善对上了阵! 只听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难得你敢出来!” 关山明笑道:“有人给我壮胆,我怎么不敢?再说贝勒一再逼迫,由不得我不出来,我只好舍命奉陪了!” 海善冷笑说道:“姓关的,你瞪大了眼,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九门提督’!” 关山明道:“再瞪大我怕眼珠子着了凉,更怕它双双夺眶而出,贝勒,没人说你是‘九门提督’!” 杜兰畹又笑了,旋即皱眉低低说道:“这人好油好贫的一张嘴……” 郭玉龙道:“风趣而不失一个雅字,这正是他的可爱处!” “可爱?”杜兰畹道:“我瞧他可恶!” 郭玉龙道:“是么?” 杜兰畹道:“你明天派一个人去把二妹接来!” 郭玉龙凝目说道:“阁下,你想干什么?” 杜兰畹道:“你少管!” 郭玉龙忙道:“阁下,你可别惹是生非,人家已经有了……” 杜兰畹美目微横,道:“有什么关系,这年头男人家谁不是…… 不跟你废话了,睁开眼瞧瞧你自己!” 郭玉龙哑口无言,立即怔在了那儿! 他两位没听见关山明跟海贝勒又说了些什么,这时候却见海贝勒跨步欺身,一拳捣向关山明心窝! 关山明摇了头:“贝勒,彼此无怨无仇,不过各为其主,你出手未免嫌重嫌狠了些!” 杜兰畹皱眉说道:“真是!” 大娘东方玉翎矜持、文静而庄重,她始终没有说话! 当然,那并不是说二娘杜兰畹不够矜持、文静、庄重,而是她年轻些,豪放些,性情使然! 院子里,关山明没动,容得海善斗大铁拳近身沾衣,他促狭,突然微退半步! 这一退,海善一拳捣空,招式用老,关山明一声:“贝勒,留神虎腕!” 扬掌劈了下去! 东方玉翎一惊! 杜兰畹则脱口呼道:“糟,这一手更狠更重,海善的腕子……” 郭玉龙也为之失色一声:“兄弟,手下留情!” 还没有出口,关山明轻笑一声,右掌在半空中一顿,然后闪电落下,在海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几位,吁了一口大气,郭玉龙皱眉失笑! 杜兰畹轻嗔说道:“促狭,益见可恶!” 海善在惊忙中抽回了手,手背上却挨了一下,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也白了脸,这一下虽然很轻,在他的感受上却跟一下重手法没有什么两样,他宁愿挨一下重手法,也不愿挨这有戏弄意味的轻轻一拍! 惊是惊,他更气,舌绽青雷,霹雳般大喝一声,神威夺人,揉身再上,双掌并出,分砍关山明双肋,这一招更快更重更狠! 关山明一声:“贝勒,得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岂不闻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何必非伤人于掌下不可?” 双臂闪电递出,往海善双掌之中一穿一格,海善魁伟身形竟然被震退后,同时破绽显露,门户大开,前胸要害立即交给了人! 关山明如影随形,跨步欺上,单掌一翻一抖,拂向海善胸口“心坎”要穴! 海善大惊,但他不愧京畿第一好手,惊慌中身形后仰,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同时单脚飞起踢出,直取关山明左膝盖! 关山明笑了,手没动,出左腿,伸右腿,伸右腿是勾向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出左腿竟然是迎向海善踢出的那一腿! 只听砰然两声,海善支撑身子的那条腿被勾,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四脚朝天! 关山明左膝中脚,身形一仰,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摔,却不碍事,海善翻身蹿起,还要扑! 关山明一挺身站起来了,道:“贝勒,事不过三,够了,我认输就是!” 行家,明眼人,谁都知道是谁胜谁负,谁赢谁输,谁让了谁,郭玉龙跟二位夫人互觑一眼,俱皆动容! 燕翔等五兄弟都满眼惊喜地直了眼! 唯独燕南,他像在出神发呆! 院子里,海善一脸铁青,神色怕人,凝注关山明片刻,突然一声:“关山明,我领教,技不如人,相去太多,我没有话说,从此这京畿一带是你的天下!” 话落,扬掌,大巴掌向着自己天灵劈下! 关山明没想到海贝勒性情如此之烈,大惊失色,一声:“贝勒,你这是让我抱恨终生!”随话抬掌,便要出指遥点! 突听郭玉龙大喝:“海善,昂藏须眉七尺躯,这就是你么?” 海善一震垂掌,眼望郭玉龙,木然一句:“阁下,谢谢你!”头一低,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大娘二娘要唤住他,郭玉龙伸手一拦摇头说道:“除了我外,他向不服人,心里是够难过的,让他走!” 大娘二娘没再动,也没再说话! 而,刚走了两步的海善,突然停了步,霍然旋身,巨目中精芒四射,直逼郭玉龙道:“阁下,你说,我为什么要走?” 郭玉龙淡淡说道:“那要问你自己,平手嘛……” 海善仰天大笑,道:“阁下,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海善虽然是个鲁莽武夫,但我粗中有细,自己肚子里明白,他要是不用左腿迎上,我休想踢得着他,丢的人也更大,他要是双手齐用,不必重手法,只消在要穴上轻轻一击,我的命可就没了,如今焉能站在这儿说话,玉龙,除了你之外,我海善从今天起,多服一个就是……” 郭玉龙夫妇刚一怔,海善带着笑直奔关山明:“姓关的,我改变了主意,不死了,也不走了,我要留下来跟你聊聊,好好结交结交你……” 近前双手握上关山明双臂,豪迈热诚毕露!关山明暗暗点头心折,没动,任他紧抓双臂,道:“贝勒,谢谢你,我感激,也福大造化大,荣宠无比!” “算了,姓关的!”海善道:“别损人,别臊我了,你的所学、胸襟、气度,一切的一切,令我心折,差愧,叹服,不过我也嫉妒你,因为你长得比我俊得太多了!” 说完了话,他自己哈哈大笑! 关山明也笑了! 郭玉龙夫妇还有“五”员小将,都笑了! 第19章 十九 郭玉龙望了望关山明和海善,摇头说道:“你们俩这真是打出来的交情,行了,好戏收场了,两位打架的请房里坐,唯一的遗憾是山明他露的太少,几乎全不关痛痒,难慰人饥渴!” “少?”海善瞪眼叫道:“玉龙,你想干什么,就这几手已够我受用不尽了,难道你就非见我鼻青眼肿,浑身带伤,血淋淋的不可?好朋友,好心肠,那淋易,想看好的你自己下场试试!” 说笑着,大伙儿进了书房,燕南也跟在后头进了门,可是他还在愣愣地出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谈笑中,海善看见了,他诧声说道:“燕南,你在干……这是怎么了?” 燕南开了口,但眼却望着关山明,道:“我在想关叔那第二招……” 海善道:“想第二招?第二招怎么了?” 燕南道:“那该叫险中取胜,出敌不意,攻敌无备,而且要胆大,心细,反应快,这三者缺一不可……” 海善“哦!”了一声! 关山明目中又现异采! 郭玉龙为之动容,叹道:“的确是郭家的千里驹……” 燕南接着说:“假如关叔那双臂穿出,一震之力再大一点,恐怕海叔那双腕子就要先废了!” 海善脸色一变,霍地转注关山明,道:“阁下,是这样么?” 关山明赞喝说道:“我仍是那句话,燕南小小年纪,难得!” 海善怔住了,良久始道:“在那一招上他就留了情,燕南,海叔浸淫武学几十年,看来不如你……” 转望郭玉龙,道:“阁下,这孩子将来不得了,是块好材料!”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如果没有名师……” 海善道:“郭玉龙当世称最,家学傲夸寰宇,你还为他求的什么名师?” “我?”郭玉龙一笑摇头,道:“恐怕会糟蹋了他。” 海善叫道:“你恐怕会糟蹋了他?那我就不值一提了!” “怎么?”郭玉龙凝目说道:“你有意思教这个徒弟?” “我?”海善忙摇头说道:“你知道,新疆家里的那个浑小子我都怕教不好,我还能收这个?别省我了,我是个笨拙匠,永远不敢摸好材料!” 郭玉龙笑了笑,道:“那是燕南福薄,坐下聊!” 大伙儿落了座,郭玉龙望着海善道:“阁下,你该不是只为来我这儿坐坐的!” 海善道:“你厉害,我来告诉你件事!”他没说下去! 郭玉龙却问道:“什么事?” 海善向着关山明瞥了一眼,有点迟疑! 关山明淡淡笑道:“贝勒,承蒙降尊纡贵,折节下交,那是我的荣宠,但相信你不会因彼此的结交而放弃自己的立场,同样的,我也不会,不过撇开那些事不谈,你我总是朋友,尤其在郭大侠府里,这如果还不够,我可以暂时告退回避!” 海善黑脸一红,摇头说道:“不必,阁下!你说的对,公归公,私归私,大丈夫要认清立场,公私分明,撇开公事,你我是打出来的交情好朋友,一旦沾上公事,你我就成冤家对头,誓不两立,如今,在这儿,你我是朋友……” 转望郭玉龙道:“龟壳到了,二阿哥派我来请你去一趟,他跟几位御前大臣在宫里等着你呢!” 郭玉龙道:“现在就走?” 海善道:“别让他久等,越快越好!” 郭玉龙皱眉说道:“你阁下怎么一来就扫人的兴?下次你最好别来……” 站了起来,向关山明道:“兄弟,你陪……” 关山明忙站起来说道:“不了,出来太久了,我正准备告辞!” 郭玉龙摇头说道:“别,兄弟!你大嫂还有话跟你说!” 关山明“哦”地一声,望向了东方玉翎!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兄弟多坐会儿!” 关山明只得含笑点头:“是!大嫂!” 郭玉龙招呼了一声,和海善贝勒两个人走了! 关山明送到了书房门口! 跟着,东方玉翎支走了六员小将! 那六位走后东方玉翎轻抬皓腕,含笑说道:“兄弟请坐!” 郭玉龙不在,关山明表现得很恭谨,答应着欠身一礼坐了下去! 坐定,东方玉翎望着杜兰畹笑问道:“妹妹!是您说还是我说?” 杜兰畹微笑说道:“姐姐还跟我客气,你说好了!” 她姐妹俩这一礼让,使得关山明暗暗纳闷,他不便问,只有耐着性子静待下文! 东方玉翎转向了关山明,含笑说道:“兄弟,在六个孩子里,论习武,你看谁的天份最高?” 关山明没有迟疑,当即说道:“大嫂,那恐怕要推燕南为最!” “不错!”东方玉翎点头说道:“你大哥跟我姐妹多年来的观察也是如此,事实上,燕南在他六兄弟中,的确是禀赋最好的一个,如果善加琢磨,很有可能替郭家大放异采!” 关山明道:“是的,大嫂!” 杜兰畹突然说道:“诚如你大哥刚才所说,那非有名师教导不可,否则的话他最多是块好材料,也很容易被糟蹋掉,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明已猜透了几分,他点头说道:“二嫂,大哥所说极是,不过恨铁不成钢,爱之越深,寄望也越高,这是天下父母心,俱皆如此,然而,若因此而过于担心,以至自嫌不够,迟疑不前,那似乎不必!”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前者,我有同感,后者,兄弟大概是误会了,你大哥生平自视高,当世称最也是实情,他之所以怕误了孩子,糟蹋孩子,却不是因为这,而是另有原因,若让你大哥亲自教孩子们习武,按说该天下去得,也很够了,但你大哥并不这么想,他不是过于奢望不知足,而是另有目的,一半正如兄弟适才所说,爱之越深,寄望越高!” 关山明迟疑了一下,道:“大嫂,大哥那另有的原因及目的是……”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知道你大哥的当年,他仗一身所学及掌中一尊‘八宝铜刘’,纵横南海,天下无敌,被当世江湖尊称为‘南海王’……” 关山明点头说道:“大嫂,不但是我,天下人都知道!” 东方玉翎道:“人生于世,岁月有限,充其量不过八九十年,甚至百年,然而你大哥已经过了一半,年届五十了,他,非常人,志气高,抱负大,雄心万丈,气势如虹?虽然这些并不会随岁月之逝而稍减,毕竟人生他已过了一半,所剩下的屈指算算,没有多少个日子,看眼前情势,为种种原因所迫,他自度已没什么作为,纵然转回南海,重振郭家声威,那也仅仅限于郭家的声威,对大局并无补……”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大嫂,大局?” 东方玉翎从容点头,道:“是的,兄弟,大局!” 杜兰畹嫣然笑道:“天下有一大半认为郭家已变节移志,鬻身满虏,其实他们没有看见郭家的一切,更看不见你大哥的一颗心!” 关山明神情一肃,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嫂,请说下去!” 东方玉翎道:“他虽自度有心无力,难有作为,但郭家后起有人,也算得上个个俊彦英杰,郭家的后世子孙更是生生世世,承继不绝,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第二代身上,也把毕生心血花费在第二代身上,教他们文武,灌输他们民族大义,诫他们勿忘山河变色,社稷易主之心,这一点,你可以看得见,你大哥家在这儿,但家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洒扫应对,一器一物,莫不沿先朝习俗,大汉本色……”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大嫂,这我看得见。”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我刚说过,你大哥虽然把毕生心血花费在第二代身上,但是他却没敢更进一步地动燕南,固然,燕南将来的成就必在他五个哥哥之上,但在目前他却差他五个哥哥一大段,兄弟知道这是为什么?” 关山明道:“那该是哥嫂为钟爱燕南!” 东方玉翎点头说道:“爱,是不错!但十根指头咬哪一根都会痛澈心肺,在我夫妇来说,更不会厚此薄彼,有所异同!” 关山明道:“那么!莫非是因为燕南禀赋最好,天份最高?” 东方玉翎微笑摇头,道:“俗话说,‘癞痢头的儿子是自己的好’,在做父母的心目中,便是呆子、傻子,也该是一样的!” 关山明惑然说道:“那只是……” 东方玉翎微微一笑道:“恐怕兄弟还不知道,燕南,并不是你大哥的亲骨血,而是你大哥的螟蛉义子!”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这,这我的确不知道!”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燕翎、燕惕、燕飞三个是我所生,燕凡跟燕翔是兰畹妹妹所生,至于燕南,他只是你大哥当年在南海收养的一个可怜孤儿!” 关山明道:“燕南原来是……这,他自己知道么?” 东方玉翎道:“他知道,我夫妇没有瞒他,也不须瞒他,没有这个必要,好,怎么样都好,倘不肖不教,便是亲生的子女也会忤逆的,兄弟以为对么?” 关山明由衷地点头说道:“大嫂高见,是的!” 东方玉翎道:“兄弟如今明白你大哥的用心了么?” 关山明道:“大哥毫无私心,令人敬佩!” 东方玉翎微微一笑,道:“你大哥视他如己出,钟爱则较己生尤甚,你大哥不仅把重振郭家声威的责任寄托在他身上,同时更希望他对大局能有所效劳,有一天能肩负起比重振郭家声威更艰巨的使命!” 关山明道:“所以大哥不敢更进一步地动他!” “是的!兄弟!”东方玉翎道:“你大哥在当世之中称最,他却那么慎重,我跟兰畹妹妹所学浅薄,难及你大哥十之二三,就更不值一提了!” 关山明道:“大嫂过谦!”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大哥跟你一见投缘,他没有把你当外人看待,对你,我没有谦虚的必要,有多少是多少……” 关山明没有接口。 东方玉翎接着问道:“兄弟,你该明白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话!” 关山明当然明白,他如今是完全明白了,一点头,道:“大嫂,我明白,只是我……” 东方玉翎道:“你大哥他打心底里钦服你,我清楚,有生以来,他没服过人,就连傅侯那么神通过人,万夫不当,他也从没轻许过一句,所以,对你,该不是偶然,也绝不是没有道理!把燕南交给你,我夫妇都很放心……” 关山明道:“大嫂,此事体大……” 杜兰畹突然说道:“兄弟,恕我插句嘴,站在你的立场上,你义不容辞!” 关山明陡扬双眉,猛一点头,道:“是的,二嫂,当初袁大将军把使命交给我,我也该找个接棒的人,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明……” 东方玉翎难掩惊喜地道:“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 关山明道:“第一,我不敢以师自居……” 杜兰畹忙道:“兄弟,这是什么话?难道……” 关山明摇头说道:“二嫂,我有我的道理,我愿尽倾所学,也愿尽心尽力,只永远别提一个师字!” 杜兰畹诧异地道:“兄弟!这是为什么?” 关山明笑了笑,道:“二嫂,仍是那句话,我有我的道理!” 东方玉翎浅浅一笑,道:“兄弟,你是怕超越了你大哥?” 关山明一点头,道:“是的,大嫂!” 杜兰畹愕然转注,道:“姐姐,这话……” 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妹妹是难得糊涂,咱们那位在当世之中称最,他都不敢教燕南,兄弟他又怎好以师自居!” 杜兰畹明白了,“哦”地一声,目光投向关山明,道:“兄弟也真是,哪来那么多顾忌嘛!” 关山明道:“二嫂,这是礼,也是理!” 东方玉翎道:“这我得等你大哥回来,跟他商量商量……” 关山明道:“大哥最好答应,要不然……” 东方玉翎忙道:“行了,兄弟,我擅做次主,代他答应了!” 关山明欠身说道:“谢谢大嫂!” 东方玉翎道:“别谢我,不答应也得行呀……” 关山明脸一红,赧然而笑。 东方玉翎道:“兄弟,你刚才说了个第一,谅必也有第二!”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大嫂,第二是不能把燕南交给我!” 东方玉翎凝目说道:“这话怎么说?兄弟!” 关山明道:“大嫂该知道,我名义上在侍卫营当差,实际上我是胤祯的人,我不能整天在这儿教燕南……” 东方玉翎呆了一呆,道:“这一点我姐妹跟你大哥却忽略了,不错,你是不能整天留在这儿,也不能整天往这儿跑,这该怎么办?” 杜兰畹道:“要是兄弟能住在家里就好了!” 东方玉翎道:“只可惜兄弟他不能,难就难在这儿!” 杜兰畹皱起黛眉,道:“那可怎么办呢?” 东方玉翎望着关山明道:“兄弟,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关山明道:“有倒是有,不过仍得大哥帮忙!” 杜兰畹喜道:“有什么好法子,兄弟?” 东方玉翎也道:“要他帮忙那还有什么难的,兄弟,你只管说出来……” 关山明道:“我能来,该来的时候来一趟,利用在这儿的工夫,我全力教燕南,走了之后我会给燕南留下没有一点空闲的功夫练,由大哥督促他,下次再来时,我当面试试,行了就往前进,不行反复再练,这跟我留在这儿教他该没有什么两样!” 杜兰畹抚掌轻呼:“好主意……” 东方玉翎微微点头,含笑说道:“这法子的确好,也的确使得,其实,也只有这办法可行了!” 关山明道:“大嫂,我还有一句话!” 东方玉翎抬眼说道:“什么?兄弟!”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嫂跟二嫂到时候可别心疼燕南!” 东方玉翎失笑摇头,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句话,不会的,兄弟,你放心,我姐妹也是出身江湖,再加上跟你大哥结缡这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练武是怎么个情形,是苦是甜,一个肩负大任的人,必须要吃过苦中之苦,必须要经过千锤百炼,否则不足以肩负大任……” 杜兰畹笑道:“话是这么说,心疼那在所难免,不过我姐妹会忍着,就是想掉泪想哭,也会躲到一边儿去的!” 关山明笑了…… 只听杜兰畹道:“兄弟,这件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关山明道:“我既然向您二位做了许诺,自然是就这么说定了。” 杜兰畹道:“兄弟,我跟姐姐,他,还有燕南,都会永远感激你。” 关山明含笑说道:“二嫂说这话就见外了,大哥让孩子跑那么远的路,去了趟江南,把我的剑要回来,像这恩情,我又该感激谁?” 杜兰畹微笑摇头,道:“行,兄弟,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可愿我把燕南叫进来?” 关山明道:“二嫂,说好了的,我永远不敢以师自居。” 杜兰畹皱眉道:“怎么说也该让燕南给兄弟你叩个头。” 关山明还待再说,大姐东方玉翎浅笑开了口:“算了,妹妹,兄弟这个人咱们都知道,话既说出了口,心里既然有了这打算,他绝不会受燕南这个头的,只要燕南心里有他关叔,叩不叩头并不重要。” 杜兰畹没再说话。关山明趁这刹那间的沉默打算告辞,但是他刚一欠身,杜兰畹忽然轻抬皓腕拦住了他,道:“兄弟,再坐会儿,我还有话说。” 关山明眉锋暗皱,表面上却恭谨应道:“是,二嫂。”收势坐了下去。 关山明又坐下了,但要开口的时候,杜兰畹却有点迟疑,她想了一想之后,方始浅浅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跟兄弟你闲聊聊,你可别急,兄弟,再急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关山明只得说道:“二嫂,我不急。” 杜兰畹嫣然一笑,笑得好美好甜,凝目说道:“兄弟,你跟那位红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关山明脸上一热,道:“二嫂,您打算跟我聊她?” 杜兰畹道:“是的,兄弟,难道不行么?” 关山明强笑说道:“二嫂,我没说不行,也不敢。” 杜兰畹笑顾东方玉翎,道:“姐姐,你看他多会说话?” 东方玉翎微笑说道:“那是可想而知的。” 杜兰畹收回目光望向关山明,道:“既没说不行,又不敢,你倒是说呀。” 关山明窘迫一笑,道:“二嫂,大哥他知道,我以为……” 杜兰畹道:“你以为我该问他?” “不。”关山明道:“我以为大哥他不会不告诉二嫂。” 杜兰畹道:“他说是说了,可是我想听听你再说一遍。” 关山明道:“二嫂,您这是……” “瞧你,兄弟。”杜兰畹道:“跟个大姑娘似的,干什么脸皮这么嫩呀,你两个嫂子,又不是外人,说出来听听有什么要紧哪?” 关山明暗暗苦笑,只得把跟柳绡红认识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说的很简单,但也很扼要。 杜兰畹并没有强求,听毕,她点头叹道:“这位红姑娘确是个多情的女儿家,其实也难怪,你兄弟这样的人品、所学,世上哪儿找第二个呀……” 话音微顿,凝目接问道:“兄弟,她姓柳?” 关山明点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道:“她管金庸叫二叔?”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转望大姐东方玉翎,东方玉翎含笑说道:“大半她是柳凌波的女儿,我听说金庸跟柳凌波换过帖,叩过头,柳凌波大几岁居长。” 杜兰畹点头说道:“我也这么猜想,大概不会错。” 关山明道:“二嫂,柳凌波是……” 杜兰畹道:“‘长江’水路上的英豪,当年你大哥到中原来,顺江返回南海的时候,跟他见过一次,此人对你大哥很钦佩,那次他亲率十艘双桅大船送你大哥到‘镇江’。” 关山明“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杜兰畹接着说道:“兄弟,你知道不知道,此人已经不在了?” 关山明一怔说道:“我不知道,怎么,二嫂?” 杜兰畹叹了口气,道:“此人是位血性奇豪,在‘长江’水路势力之大,实力之雄厚,令得‘长江’一带那些满虏的官儿侧目,早就有除他之心,却一直不敢动他,后来满虏的那个总督向玄晔上了一个奏折,玄晔一口气派了廿名大内高手才把柳凌波拿住,就地就杀了,这是他们的阴狠处,他们不敢多问柳凌波,只怕出了差错……” 关山明扬眉说道:“我怎么没听她说起过?” 杜兰畹摇头说道:“谁知道,也许她不愿让你替她报仇。她跟着金庸到北京来,恐怕就是觅仇来的。” 关山明诧异地道:“二嫂,难道她要对玄晔……” “不,”杜兰畹摇头说道:“大内皆高手,谈何容易,以我看她该是找那位当年总督两江的官儿。” 关山明道:“如今他内调了?” 杜兰畹点了点头,道:“该是,不然她怎会到这儿来。”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二嫂,当年的两江总督是……” 杜兰畹摇头说道:“我不清楚,这你要问你大哥,或去问柳姑娘自己。” 关山明默然未语,可是他那双眉扬的老高。 只听杜兰畹又道:“兄弟,如今人家是孤伶伶的一个人,纵有个二叔金庸,但金庸还在江南,没法子照顾她,你可别让人受委屈。”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二嫂。” 杜兰畹道:“还有,防着她一个人儿轻举妄动!” 关山明神情一震,忙点头说道:“我会的,二嫂。” 杜兰畹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别让人家老孤零零的一个人儿。” 这话,关山明自然懂,他嗫嚅说道:“二嫂,这恐怕我……” 杜兰畹截口说道:“恐怕什么呀,兄弟,你要想想看,金庸放心地把她交给了你,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人家,怎么对得起金庸,又将何以自处。” 关山明惊出一身冷汗,道:“可是,二嫂,您知道,目前我还不能成家……” 杜兰畹摇头说道:“兄弟,我不认为这是理由,人家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 关山明道:“二嫂,就因为她不是世俗女子,所以我才敢让她留下来,要不然我会马上送她到‘江南’去,其实,您知道,就是我成了家,我也没办法一天到晚照顾她……” 杜兰畹微微一笑,道:“算你会说话,可是,你自己没办法照顾他,你总得托付个人儿呀,不能老让人家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外头,你知道这儿是什么世界,内城里的这些人,亲王郡王也好,贝勒儿子也好,没有一个不好色,没有一个不喜欢这调调儿的,万一被他们发现北京城里有这么一个美人儿……” 关山明扬了扬眉,道:“我以为他们不敢。” 杜兰畹道:“兄弟,你怎么也意气用事,像你如今的身份,充其量不过‘侍卫营’的领班,你敢把他们怎么样,当然,你要是不顾你的目的,那另当别论,别以为胤祯可以靠,他这个人最阴鸷,毒狠在骨头里,以我看,他不会为你去得罪那些皇族亲贵、王公大臣!” 东方玉翎这时插嘴说道:“兄弟,你二嫂的话说得对,你千万慎重。” 关山明敛去威煞,讷讷说道:“大哥说要把她接来……” 杜兰畹道:“这个我知道,那就要快,兄弟,你跟她虽然心里都有,可是究竟名份没定,照顾她倒不如我姐妹方便,况且家里也比外头安全得多,有我姐妹做伴儿,她也不会寂寞……”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大嫂,我会尽快的。” 杜兰畹点头说道:“那就好,兄弟,在这儿我给你建个议,将来就是成了家,也别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男人家少不了往外面跑的,家里倒得有个伴儿,这话你懂了,兄弟?” 二嫂杜兰畹人不但美艳,而且那颗心也是玲珑剔透,既灵又巧,这时候她就预备一着棋。 关山明眉锋微皱,旋即窘笑说道:“二嫂这话我懂,北京事一了,我就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倒不虑她会一个人儿寂寞……” 这话,杜兰畹她更懂,微一摇头,道:“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个伴儿倒是好的,谈照顾,女人家比男人家心细,况且一个男人家有个两三房,这也算不了什么。” 东方玉翎拿眼直看她,可是她没问。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有些话他不便出口不能说,因为眼前郭玉龙就有两房。 杜兰畹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她不肯放松,紧逼问道:“愿听我的话么?兄弟。” 关山明不愧会说话,也道:“对二嫂的好意,我当然感激。” 杜兰畹也不含糊,她当即说道:“兄弟,感激是一回事,这是我做嫂子的应该的,郭家上下这几口,没把你当外人看待。” 关山明道:“我知道,二嫂,我永远……” 杜兰畹截口说道:“别往下说,兄弟,只知道不算数。” 关山明欲避无从,只得说道:“二嫂,这到时候还得看她的意思……” 杜兰畹笑了,道:“好呀,兄弟,你可真难得,柳姑娘不是世俗女子,有你这番心意,说什么也该点头。这样,兄弟,到时候柳姑娘那儿,自有我去说去……” 关山明忙道:“二嫂,如今未免言之过早。” 杜兰畹笑道:“没听我说到时候么?兄弟。” 关山明默然未语。杜兰畹却接着说道:“当然,兄弟,那得碰上好的,碰上可取的,像你,像柳姑娘,等闲一点的,咱们不能要,你说是么,兄弟?” 她是存心找麻烦,这叫关山明难死,可是他不能不答问话,更是失礼,他只得点头道:“是的,二嫂。” 杜兰畹笑了,满意地笑了,她如释重负一般地轻轻吁了一口气,转眼望了东方玉翎一下,没说话。 刹时这书房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第20章 二十 而,这片静默旋即就被关山明打破了:“大嫂,关于甘凤池……” 显然,他是有意转移了话题。 东方玉翎自然不会不明白,她浅浅一笑,道:“兄弟,关于甘凤池,我有个浅见在此……” 关山明道:“大嫂,您客气,请指教。” 东方玉翎笑了笑,道:“兄弟,别客气,你比我有过之无不及……” 顿了顿,接道:“关于甘凤池,你可以去见见,逼他离开,然后让他留意远在西南的甘瘤子,回去后,除晓胤祯以利害外,还可以建议他去拉甘瘤子,至于怎么个建议法,各人有嘴,运用之妙全在各人,你该会说,用不着我多罗嗦。”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明白,大嫂,假如没有别的事,我想……” 杜兰畹笑道:“兄弟是巴不得赶快走。” 关山明脸上一热,忙道:“不是的,大嫂,我出来太久了,胤祯还等着我的回话,让他等的过久不好,所以我想……” 杜兰畹玉手轻挥道:“好,好,好,没人再留你,没人再留你。” 关山明赧然一笑,站了起来。 东方玉翎翻腕自袖底取出一张折叠着的信笺,递向关山明,含笑说道:“这是甘凤池住处的住址。” 关山明忙伸手接过,道:“谢谢大嫂,那么,我告辞了。” 他欠身施下礼去。 大嫂东方玉翎,二嫂杜兰畹,破题儿第一遭送客送到大门,还有那六员小将。 她二位叮嘱常来,六员小将更依依不舍,尤其燕南,他像跟关山明有缘,虽然没比谁多说一句,可是他脸上的表现,较别个更明显,更清晰。 关山明出了郭家大门,他没回雍王府去,也没有往红姑住处走,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一家客栈前。 客栈的伙计朝送南北,暮迎东西,眼睛雪亮,瞧关山明的打扮,他立即知道这位是什么来路,尤其关山明手里还提着他那柄巨阙。 他满脸堆笑,赔小心地迎了上来,道:“这位爷,请,请,您请里边坐。” 关山明迈步进了门,边走边道:“伙计,我来找个人。” 伙计“哦!”地一声道:“这位爷,您找哪一位?” 关山明道:“我找位姓甘的客人。” 伙计忙道:“有,有,甘爷住在后院上房里,您请等等,我给您带路。”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关山明抬手一拦,道:“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去好了,别耽误了贵宝号的生意。”说完了话,他迈步径自往后行去。 这客栈后院相当宽广也很大,两边十几间客房,正面三间上房,边上两间都上着锁,很明显地,只有中间那间上房住着客人。 关山明走过去轻轻地叩了门,剥啄声才起,只听房间响出个中气十足,劲道异常的话声: “哪一位?” 关山明应道:“我,不速之客。” 房里静默了一下,突然话声又起:“听步履便不像客栈里的伙计,门没锁,请进来。” 关山明抬手推开了门,这间上房布置雅洁,窗明几净,点尘不染,房里,中间,对着门站着一个身材颇见魁伟的中年汉子,他,长眉,凤目,挺直的鼻梁,方方的嘴,唇上留着些胡子,眼神十足,威仪夺人。 他背后炕上,横放着一个长长的行囊,除此,别无他物。 关山明含笑一声:“我告进了。”迈步行了进去。 房里的中年汉子两眼没离开关山明手里提着的那柄“巨阙”,尤其没离开过关山明这个人。 关山明一进门,他立即抬手说道:“阁下请坐。” 关山明谢了一声,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坐定,中年汉子亲手替关山明倒了一杯茶,这份超人的镇定,使得关山明暗暗大为心折,甘凤池他毕竟不愧江湖高手,江南八侠之首。 倒过茶后,他自己坐在炕边上,这才开口说道:“阁下怎么称呼?” 关山明道:“有劳甘大侠动问,关,汉寿亭侯关夫子的关。” 甘凤池淡然说道:“原来是关朋友,关朋友认得甘某人?” 关山明笑道:“甘大侠当代高手,江南八侠之长,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再说,我要是不认得甘大侠,我也就不来了。” “说得是。”甘凤池点头说道:“只是甘某眼拙……” 关山明截口说道:“只我认得甘大侠就够了,甘大侠又何必非见过我不可?” 甘凤池突然笑了,目光落在关山明那柄“巨阙”上,道:“关朋友是个有意思的人,甘某正感到旅舍孤寂苦闷……” 关山明道:“这么说,我来得正是时候。” 甘凤池未置是否,笑了笑,道:“关朋友既然知道甘某是个武夫,此来莫非为这柄‘巨阙’要个高价?” 关山明动容说道:“甘大侠好眼力……” “好说,”甘凤池淡然笑道:“甘某只是大胆猜测。” 关山明道:“看剑,甘大侠是看对了,只是后者,我还不至于落魄如此,再说卖字也俗,只要甘大侠豪爽,便是双手奉送又何妨?” 甘凤池长眉微扬,凤目之中顿现异采,道:“关朋友是个难得的雅人……”手往前一摊,道:“可否让甘某饱饱眼福,开开眼界。” 关山明毫不犹豫,随手递了过去。 甘凤池接剑在手,凤目中异采大盛,凝目笑问道:“关朋友虎胆,甘某生平仅见,佩服得很。” “夸奖。”关山明笑了笑,道:“如果怕甘大侠,多一柄‘巨阙’又何补?” 甘凤池长眉陡又一扬,凤目逼视关山明,良久始一叹敛态,道:“关朋友的确虎胆,也该是甘某生平唯一对手……” 一按机簧,“巨阙”龙吟出鞘,甘凤池凝目剑身,连连叹道:“好剑,好剑,不愧古来几大名剑神兵之一,剑是‘巨阙’,剑主人可想而知,甘某荣幸,这趟‘北京’没白来。” 手一推,“巨阙”入鞘,他双手递还关山明。 关山明欠身接了过来,道:“甘大侠,关某人也有同感。” 甘凤池笑了,然而他旋即敛去笑意,凝目说道:“关朋友是哪位皇子的人?” 关山明道:“四阿哥‘雍郡王’府里当差,也是‘侍卫营’的一名领班。” 甘凤池脸色微变,道:“原来关朋友是雍郡王的左右,关朋友的来意……” 关山明把“巨阙”放在茶几上,道:“除这柄‘巨阙’外,还有九种珍宝,谈价值,都不下这柄前古神兵,四阿哥府中侯驾,命我来恭请。” 甘凤池突然笑了,他摇头说道:“单这一柄‘巨阙’已令人垂涎,只是,甘某不信。” 关山明微愕说道:“甘大侠不信什么?” 甘凤池道:“甘某不信雍郡王的消息这般灵通。” 关山明道:“甘大侠这话何指?” 甘凤池道:“就是指关朋友能找到这儿来。” 关山明也笑了,他道:“那么甘大侠以为……” 甘凤池凝目说道:“关朋友跟郭玉龙是什么交情?” 关山明笑道:“甘大侠真厉害,谈交情,承他不弃,我们是朋友,他叫我一声兄弟,我叫他一声大哥。” 甘凤池道:“关朋友该早说。”下地抱拳就是一礼。 关山明忙站起还礼,摇头说道:“郭玉龙不愧当代之最,天下共尊,我沾了他的光……” 从腰间取出“雍王府”的腰牌递了过去,道:“甘大侠请再看看这个。” 甘凤池没接,凝目一看,不由一怔,抬眼说道:“关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笑了笑道:“只在证明我确是‘雍王’的人。” 甘凤池道:“如何?” 关山明道:“奉雍王之命,特来礼聘也是真的。” 甘凤池道:“又如何?” 关山明道:“甘大侠点头最好,要不然,雍王交待,他得不到的,任何人别想染指,请甘大侠永留‘北京’。” 甘凤池脸色一变,道:“他只派关朋友一个人来?” 关山明道:“是的,甘大侠。” 甘凤池道:“雍王实在太看得起甘某人了……” 关山明道:“在雍王心目中,甘大侠一人足抵千百高手。” 甘凤池道:“甘某在此谢了,想必关朋友一人也抵得千百高手。” 关山明道:“尚差强人意。” 甘凤池道:“那么,关朋友有留下甘某的把握?” 关山明笑道:“甘大侠可愿试试?” 甘凤池目光一凝,道:“就在这儿?” 关山明道:“这间房颇为宽敞,该够了。” 甘凤池道:“关朋友,用兵刃?” 关山明道;“我无所谓,悉听尊便。” 甘凤池道:“关朋友,甘某号称江南第一。”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甘大侠,试过之后,再说不迟。” 甘凤池长眉一扬,道:“关朋友,请站稳了。” 关山明道:“甘大侠请只管出手就是。” 话声方落,甘凤池一拳捣了过来,闪电一般袭向关山明左肩,不但快捷绝伦,而且拳风逼人,不愧江南之长。 关山明笑道:“取肩而不取心窝要害,多谢甘大侠留情。” 他未动,但容得甘凤池铁拳沾衣,他左肩突然一晃,甘凤池不慢,一沉腕,改拳为掌,斜斜劈了下去。 这一招高,令人没办法躲,可是,关山明他根本就没躲,肩头那一晃,不过是虚着,他一见甘凤池改掌斜劈而下,立即轻笑一声道:“甘大侠,分毫之差,足墨全盘,你怎好大意上当?” 手随声动,左掌跟着落下,直向甘凤池右腕脉砍去。 甘凤池这时候也知道上当了,心中当然惊慌,他想变招,但是关山明那一掌快捷如电,使他连变招的念头都来不及转,当即他一叹说道:“关朋友,甘某这只手给你了。” 话落,关山明掌到,砍势忽地一软,指头在甘凤池右手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陡即收手笑道:“雍王不要残废人,断了甘大侠这只铁掌,我如何向雍王交差。” 甘凤池凤目暴睁,道:“那么,关朋友,把甘某整个人带去。” 铁掌一翻,竟然向自己天灵拍去。 关山明忙道:“甘大侠,这样的话,我就更难交差了。” 飞起一指头点在了甘凤池的手肘上,甘凤池那只手臂立时无力垂下,突然,甘凤池竟笑了:“关朋友,你使我大大地吃惊。” 关山明微愕说道:“甘大侠吃惊什么?” 甘凤池道:“关朋友的身手,竟然不下郭玉龙。” 关山明明白了,笑道:“甘大侠夸奖,郭玉龙当世称最……” 甘凤池一敛笑容,冷冷说道:“关朋友,你打算把甘某怎么样?” 关山明笑了笑道:“那全看甘大侠的表现如何了。” 甘凤池道:“关朋友,你如果真要甘某进‘雍王府’,那么你就抬一个死甘某去。”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甘大侠为什么对‘雍王’这样……” 甘凤池截口说道:“关朋友不像糊涂人,我以为关朋友不会不知道雍王的性情跟他的为人。” 关山明道:“这么说,甘大侠是执意不点头了?” 甘凤池道:“甘某还是那句话,关朋友如果真要甘某进‘雍王府’,那么请抬一个死甘某去见雍王。” 关山明道:“甘大侠,你要三思。” 甘凤池慨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甘某这条命能拿得走的可以随时拿去。” 关山明笑了,摇头说道:“甘大侠真是一条铮铮的硬汉子,那么……” 抬手一指炕上那长长的行囊,接道:“请甘大侠带着它,即刻离开‘北京’!” 甘凤池愕然说道:“关朋友这话……” 关山明道:“甘大侠,可要我再说一遍?” 甘凤池道:“那倒不必,只是关朋友适才说过,雍王命关朋友……” 关山明道:“甘大侠,那是他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甘凤池凝目说道:“关朋友,这是你的意思?难道你……” 关山明含笑说道:“甘大侠,你可知道是谁把你的住处告诉了我?” 甘凤池道:“我这住处,只有郭玉龙一人知道。” “这就是喽。”关山明道:“郭玉龙知道我的身份,他会让我来杀你么,我跟他称兄道弟,我会陷他于不义么?” 甘凤池圆瞪凤目怔住,半晌始道:“那么,关朋友放走甘某,将如何向雍王交差?” 关山明笑了笑道:“甘大侠不必管那么多,我自有办法交差。” 甘凤池道:“关朋友一定要甘某离去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甘大侠不愿进‘雍王府’,可以,但是我唯一的条件就是甘大侠也不能进‘东官’,这,甘大侠明白么?” 甘凤池长眉微扬,道:“甘某明白了,关朋友的来意只为逼使甘某不得保‘东宫’……” “不!”关山明摇头说道:“甘大侠,我的来意不只是逼使甘大侠不得保‘东宫’,我不瞒甘大侠,倘若适才甘大侠点了头,你甘大侠就得在我的‘巨阙’剑下血溅尸横,这,甘大侠明白么?” 甘凤池一怔,诧声说道:“关朋友,这话……这……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甘大侠别问那么多,总而言之甘大侠既然宁死不点头,我违背雍郡王令谕逼你离开‘北京’是实。” 甘凤池长眉忽扬,道:“关朋友,甘某明白,雍王的意思是要你来招甘某进他府里为他效力,如果,甘某不答应,就让你杀了甘某,而关朋友你的心意跟他恰好相反,甘某点头,就得血溅尸横,反之,宁死不屈倒能安然离去,可对?”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不错,甘大侠,正是这样。” 甘凤池目光一凝,道:“关朋友,甘某可以走,但关朋友你不能让甘某糊里糊涂的离去。” 关山明道:“甘大侠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甘凤池一点头,道:“不错,甘某只是这个意思。” 关山明摇头淡笑,道:“甘大侠,有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譬如我是雍郡王的人,却又跟郭玉龙是很好的朋友……” 甘凤池截口说道:“郭玉龙从不轻易交朋友,也从来不会看错人,像胡傅两家跟他有亲,他不跟这两家来往,就是不跟这两家来往。”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甘大侠,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甘凤池没说话,凤目凝注关山明良久,突然说道:“关朋友,甘某这就走。”回身抓起炕上的行囊。 关山明忙道:“我衷心感谢,只是,甘大侠,我的来意还有一桩……” 甘凤池道:“关朋友请吩咐。” “不敢,”关山明道:“我向‘雍郡王’交差时,将以杀一甘凤池势必引得西南甘家投身于别个阿哥门中之利害晓雍郡王,同时建议他舍一甘凤池,拉拢整个西南甘家,但是我却要甘大侠晓以大义,别让他们投进任何一个阿哥门中,尤其是四阿哥胤祯,否则的话,西南甘家,他日将会有灭门之祸,这话,甘大侠懂么?” 甘凤池目中异采暴射,一点头,道:“关朋友,甘某懂,关朋友为了好交差,后者,关朋友是阻拦西南甘家为满虏效力……”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那么我言尽于此,甘大侠请。” 甘凤池没再多说,当即一抱拳,道:“关朋友,甘某希望今生有幸,能再见关朋友一面,告辞了。”迈开大步行了出去。 关山明含笑说道:“甘大侠,恕我不送了,如有缘,异日江湖路上会碰面的。” 只听甘凤池道:“多谢关朋友。” 眼看着他就要出门,突然他停身转回了身,凝目说道:“甘某请教,关朋友的大名是……” 关山明道:“甘大侠,我叫关山明。” 甘凤池神情一震,道:“劣徒白龙……” 关山明截口说道:“我不得已,还要请甘大侠原谅。” 甘凤池摇头叹道:“他不死已是造化,败在关朋友手下,甘某师徒也只有深感荣幸,关朋友,甘某的门下,从此不进官府。” 掉头大步而去。 关山明没有说话没有动,只目送那魁伟的身影离去,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钦佩之色…… 关山明离开那家客栈之后就回了内城,直奔坐落在“安定门”内,“国子监”东的“雍王府”。 (按:“雍王府”就是雍正年间供奉喇嘛,规模最大,礼遇最丰的“雍和宫”,雍王继位后,就将“雍王府”赐给了章嘉呼图克图,以为其净修之所。) 关山明所以没去看红姑,那是因为他怕让这位阴狠的四阿哥久等,今晚时发生什么变故, 他回到“雍王府”的时候,雍郡王显然已等得急躁不耐烦了,正背着手在前院来回踱步。 关山明看见了他,他同时也看见了关山明,关山明比他快,在他没开口之前抢步到了近前,笑吟吟地说了声:“王爷,您久等,只是您千万别生气。” 这么一来,雍郡王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好发作了,何况是对关山明,他只皱着眉叱道:“生气,我恨不得痛痛快快揍你一顿,可是我又不敢,我打不过你,又怕得罪了你……” 关山明笑了。 雍郡王自己也笑了,旋即他又皱了眉,道:“小关,你怎么一去这么久?” 关山明忙答道:“王爷,让人替您办事,您就得有个耐性,像我,跑断了腿,还为您打了一架,结果一进门就招您埋怨……” 雍郡王摇头失笑道:“老天爷,你居然反客为主,倒打我一钉耙,好,阁下,千不是,万不是,是我的不是,情形怎么样,快说!” 关山明道:“我在郭玉龙那儿打听到了甘凤池的住处……” 雍郡王轻击一掌,道:“我就知道他准知道。” 关山明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值得一提的是我跟海贝勒打了一架。” 雍郡王一怔忙道:“是海善?” “王爷,”关山明道:“内城还有第二个海贝勒么?” 雍郡王摆手说道:“好,好,好,算我问得多余,算我问的多余,行不?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跟他打了起来?” 关山明道:“我在郭玉龙那儿碰见了他,您要问原因,那只有一个,因为他是‘东宫’的人,而我则是您的人。” 雍郡王点头说道:“好理由,好理由,谁打赢了?” 关山明道:“您想我能给您丢人么?”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要命了,你怎么能赢了他?这位贝勒出名的……” “怎么,王爷,”关山明扬了扬眉道:“这又不能了?难不成让我给您丢人,让人说‘东宫’的人打了‘雍王府’的人,难不成让我被他打得半死才好!” 雍郡王忙道:“不,不,不,打得好,打得好,我给你鼓掌,好不?”说着,他当真拍起了巴掌。 关山明笑了。 雍郡王收手说道:“让你笑可真不容易,小关,你放心,打了就是打了,这位海贝勒别人惹不起,我还惹得起,没说的,你替我争光采,天大的事我替你担了。” 关山明道:“这才像个主子。” 雍郡王一怔摇头,道:“敢情还落不到你一个谢字。” 关山明道:“您计较么?” 雍郡王忙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早知道这样,刚才我少说话多好,说正经的,海善,他怎么样了?” 关山明道:“没怎么样,好好的,只不过摔了一跤而已,您想想,他可以把我打个半死,我敢把一个贝勒怎么样?” 雍郡王道:“你还嫌不够,告诉你,找遍内城,敢惹他的只有你一个,摔他一跤的也只有你一个,知足,阁下。”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王爷,知足何解?” “天,”雍郡王皱眉叫道:“我忘了又多嘴碰了马蜂窝了,小关,别逼我了,算我说错了话了,打么?” 关山明淡然说道:“王爷,没人敢怪您,我只怪自己比人低贱。” “小关,”雍郡王尖声叫道:“说,你是要我给你叩头,还是要我给你作揖?” 关山明笑了,道:“王爷,我不愿落个没完没了,不依不饶,小气。” 雍郡王松了一口气,道:“小关,谈谈郭玉龙,他不会不值一提。” 这位雍郡王的确富心智。 关山明装了糊涂,道:“王爷,打听个住处有什么好谈的?” 雍郡王道:“别跟我装糊涂,譬如说,他怎么知道甘凤池的住处,还有他问你为什么打听甘凤池他的住处……这些都值得一谈。”这位雍郡王果然心思缜密,心机高人一等。 关山明淡然说道:“王爷,那也没什么,您知道,郭玉龙称当世之最,当年又是纵横海上的‘南海王’,武林人尊敬他,那是自毋待言,甘凤池既然到了‘北京’,焉有不去拜会他的道理。” 雍郡王微一点头,含笑说道:“有道理,那么,他有没有问你为什么打听……” 关山明道:“这是一定的道理,他自然会问。” 雍郡王忙道:“小关,你怎么说的?” 关山明道:“一五一十,实话实说,不过,我替您保留了一点。” 雍郡王眉锋刚皱,同时忙道:“你替我保留了哪一点?” 关山明道:“我没说您打算杀他。” 雍郡王眉头一展,点头说道:“对,这不能说,当然不能说……”说着,说着,他忽然笑了。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王爷,您笑什么?” 雍郡王道:“我笑那郭玉龙。” 关山明心中微松,微愕说道:“您笑郭玉龙?笑他什么?” 雍郡王道:“我笑他智慧不够高,不配称当世之最。”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王爷这话……” 雍郡王笑了笑道:“你既然向他打听甘凤池的住处,用意可想而知,他居然还问你为什么打听甘凤池的住处,这是小地方,而由这些不为人注意的小地方可以知道,郭玉龙除了武学高绝,万人难敌外,论心智,他也不是个太难斗的人物。” 关山明心头一阵跳动,“哦”地一声道:“原来您是指这…… 王爷,我以为从今后您不必再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想办法对付郭玉龙了。” 雍郡王凝目说道:“为什么,小关。有话么?” “当然有,”关山明道:“他既然知道您有一点拉拢甘凤池为己用之心,却毫不隐瞒地把甘凤池的住处告诉了我,这应该表示他的心是向着您的,既是向着您的人,您还用去想办法对付他么?” 雍郡王道:“你以为郭玉龙会向着我?” 关山明道:“王爷,事情已然证明了,您何用多疑。”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话锋微顿,抬眼接问道:“小关,甘凤池又怎么样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这个人很倔强,也很古怪,他宁死不答应。” 雍郡王脸色微变,笑道:“不愧江南第一侠,是个英雄,是个硬汉子,小关,你没有多劝劝他?” 关山明道:“王爷,他宁死都不点头,碰上这种倔强的人,多言何益。” 雍郡王目射阴鸷,连连点头地道:“好,好,好,他好,他好,小关,他的脑袋呢?” 关山明道:“王爷,他的脑袋跟他的身子犹在一处。” 雍郡王道:“怎么,你没割他的脑袋,也好,要了他的命也是一样。” “不,王爷。”关山明摇头说道:“他如今仍是个活生生的江南第一侠。”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小关,这话……” 关山明平静的道:“王爷,我擅自作主,把他放了。” 雍郡王双眉一扬,道:“小关,你开玩笑。” 关山明道:“不,王爷,这是实情,我斗胆也不敢欺骗您。” 雍郡王变色说道:“小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敢欺我,却敢把我的交待做耳边风,把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放了……” 关山明平静地道:“王爷,您能不能暂时息息雷霆?” 雍郡王道:“小关,你简直不像话……” 关山明道:“王爷,那也许是您一向太惯纵我了,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明,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您。” “为了我?”雍郡王叫道:“我叫你杀甘凤池,你却把他放了,这是为了我?你知道甘凤池对我是多大的威胁,你知道……” 关山明淡然说道:“王爷,我并不糊涂,这些我都知道。” 雍郡王道:“明知故犯,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你这不是存心气我么?” 关山明道:“王爷,您能不能听听我的理由?” 雍郡王道:“你还有理由,违抗我的令谕,不听我的话,你还有理由?你问问看,凡是我的人,谁敢不听我的?”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不用问,我知道,只有一个关山明敢,甘凤池虽然被我放了,但是,我有把握追他回来,假如您不愿听我的理由,您给我半月工夫,我带着他的头来见您。” 雍郡王愤愤地道:“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改变心意。”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那么,王爷,我告辞了,半月工夫后再来见您。”一欠身,他掉头要走。 “站住,”雍郡王突然喝道:“暂时不许去,说你的理由。” 关山明回身哈腰,道:“是,王爷,首先我提醒您一句,我记得您说过,事无论大小,我有全权处理。” 雍郡王一点头,道:“不错,这话我说过,可是你总不能……” 关山明道:“王爷,我认为全权的意思,就是事无论大小,我能擅主,不必先向您报备,不必先征得您的同意。” 雍郡王道:“可是这件事我事先有过交待……”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您是事先有过交待,这令谕不会变,可是事情却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一个身负使命的人,必须能凭机智,有果断,随机应变,不说前例,也不说别的事,假如这件事我因您事先有过交待而不敢擅自做主,我认为那会坏了您的大事,墨了您的全局。” 雍郡王怒态稍敛,道:“你行,你有一根巧舌,说下去。” 关山明道:“王爷,这不是狡辩,无关巧言。” 雍郡王道:“我叫你说下去。” 关山明吸了一口气,道:“是王爷,其次,我要提醒您,甘凤池有一家雄霸西南,令得武林侧目的亲戚,西南甘家的……” 雍郡王道:“我知道那是西南甘家,甘家有个甘瘤子,家族近百口,人人能武,个个允称高手。”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您熟知武林事,尤其对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别讨我高兴,往下说。” 关山明道:“王爷,我这个人天生臭脾气,从不为讨人高兴,而……” “我知道,”雍郡王道:“你要是会讨人高兴,也不会不听我的了!” 关山明道:“王爷,我再说一遍,这完全是为了您。” 雍郡王道:“我叫你往下说。”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王爷,甘凤池既然有这么一家亲戚,您可曾考虑到,一旦杀了甘凤池,会有什么后果么?” 雍郡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西南甘家?”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说句狂一点的话,我关山明真没有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何况区区西南甘家。” 雍郡王道:“那么你以为我怕?人是我杀的,他敢把我怎么样?” “王爷,没人说您怕,但我指您没有考虑利害。” 雍郡王道:“有什么利害,你既然不把整个武林放在眼里,那么,我为了你,难道还怕甘瘤子。” 关山明道:“他不敢,也不会把您怎么样,但假如为杀一个甘凤池,这使得甘瘤子怀恨在心,率西南甘家整个儿地投入东宫二阿哥门中呢?”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那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可以替我除去他们。” 关山明道:“固然,王爷,在我来说,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王爷,那何如施之以恩,一方面借甘凤池之口,改变天下对您的看法,一方面也可以借纵释甘凤池而得到一个实力雄厚,势力庞大的西南甘家呢。” 雍郡王为之一怔,旋即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甘瘤子以武林一方霸雄自居,他不会为我所用的。”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王爷,在不知甘凤池是‘东宫’二阿哥的人之前,您可曾想到江南第一侠会为皇子所用。” 雍郡王又复一怔,凝目说道:“你以为他会为我所用?” 关山明道:“过些时候您派个人到西南去一趟,我想不是难事。” 雍郡王道:“兵贵神速,打铁也要趁热,为什么要等过些时候?” 关山明道:“您总该等‘雍王’义释甘凤池的话,传入甘瘤子耳中之后。” 雍郡王默然不语,但他旋即又道:“万一他要是不答应,我岂不是白白放了一个甘凤池?” 关山明道:“王爷,到那时您再下杀人令不迟,我担保不让走脱一个姓甘的。” 雍郡王道:“那就会惹人笑……” 关山明截口说道:“王爷,笑会痛,还是会痒,一切为帝位,让人笑笑何妨?” 雍郡王道:“甘凤池仍是‘东官’老二的人,不但他对我的威胁未除,而且西南甘家又怎会跟亲威作对,投到我的门里来。” 关山明道:“王爷,甘凤池已经不再是东宫的人了,他如今恐怕已在百里之外了。” 雍郡王目光一凝,忙道:“怎么,难不成……” 关山明道:“王爷,这是我放他走的唯一条件。” 雍郡王“哦,”地笑了,但忽又急急说道:“小关,你可曾要他对甘瘤子……”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这话能说么?” 雍郡王一怔,窘笑说道:“不错,这话是不能说,只一出口,你施的恩就全完了……” 伸手拍上了关山明肩头,笑道:“走,小关,让厨子下厨,你陪我喝两杯去。” “不了,王爷。”关山明摇头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 雍郡王凝目说道:“怎么,生气了,不高兴了?” “没有,王爷,”关山明道:“我不敢,也不会,这是人之常情,要换换是我,我也会不问青红皂白,大发一阵子雷霆。” “行了,小关,”雍郡王笑吟吟地道:“雷霆?好听,那全是假的,对你我还会生气责骂?永远不会,走,陪我到后间……”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王爷,我出来很久了,别让人家心里不高兴……” 雍郡王道:“谁敢,拜善,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他也不会。” 关山明摇头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王爷,怎么说我是他辖下‘侍卫营’的一名领班,怎么好拿俸吃粮不干事。” 雍郡王道:“小关,你替他干的事还少么?” 关山明道:“那是应该的,份内事,王爷,再说,别人不知道您该明白,那些事到底是替谁干的。” 雍郡王笑了,沉吟了一下,道:“好,那就改天再说,改天再请你……” 关山明道:“王爷,我临走之前告诉您件事,鱼壳到了。” 雍郡王得意地笑道:“我早知道了,他一进‘北京城’我就知道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雍郡王狡黠地笑道:“当然是接到了报告。” 关山明是个聪明人,他心里有数,没再问,他刚要告辞,雍郡王目光忽然凝注在他手里的“巨阙”上,摇头笑道:“小关,我可真替你捏了把冷汗。” 关山明道:“什么意思?王爷。” 雍郡王道:“当初前明那个昭仁公主被救,经查看水道及现场的结果,不是说那救昭仁的人,手里定然有一柄足以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么?”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是啊,那您为我捏得什么冷汗?” 雍郡王道:“怎么不,可巧放眼京畿,只你有一柄‘巨阙’,更巧的是有人留意在昭仁被救之后,就没再见你用这柄‘巨阙’,所以有人开玩笑说人家杀人,是你给买的刀……” “开玩笑!”关山明心神震动,扬眉说道:“他何不干脆说人是我救走的?王爷,这话是谁说的?” 雍郡王笑道:“好了,好了,小关,别动火,事又成过去,人家又是开玩笑,你何必计较,再说,你这柄‘巨阙’犹在,还怕人说什么闲话?” 关山明冷冷说道:“王爷,你知道,论罪要脑袋的玩笑,是不好乱开的。” 雍郡王摇头道:“算我多嘴,算我多嘴,行不?” 关山明扬了扬眉,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只要王爷信得过我就行了。” 雍郡王脸上似乎一红,笑得也有点勉强:“这就是喽,那你还动的什么火儿?” 关山明没有说话…… 第21章 二一 关山明在日头偏西时,回到了“侍卫营”。 奔波忙碌了一天,他是够累的,到了自己房里,刚躺下,拜善来了,关山明慌忙翻身坐起,拜善已然笑道:“老弟,回来了!” 关山明站了起来,道:“是的,统带,您也刚回来?” “不!”拜善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累了,老弟?” 关山明道:“谢谢您,统带,还好。” 拜善犹豫了一下,未语先露三分歉然的笑意:“老弟,我有件事儿……” 关山明道:“统带,您请吩咐!” 拜善道:“别跟我客气,老弟,说来真不好意思,你累了一天,刚回来,又得麻烦你出去跑一趟……” 关山明道:“统带,这是我的份内事,我希望您像对别的领班一样的对我,别让特殊,否则我会很不安,您吩咐就是!” 拜善窘迫地笑了笑,干咳了两声,道:“是这样的,老弟,鱼侍卫到京了,他要见你……” 关山明道:“统带,鱼侍卫?是鱼壳?” 拜善凝目说道:“老弟知道他?” 关山明道:“我听王爷说起过。” 拜善“哦!”了一声,关山明接着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拜善道:“来了好久了,而且进过宫了!” 关山明道:“他为什么要见我?我跟他素昧平生……” 拜善道:“也许他听说‘侍卫营’里有老弟这么个高手!” 关山明沉默着,没说话, 拜善不安地一笑说道:“老弟,你知道,他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我又不便告诉他老弟的真正身份,所以……” 关山明忙道:“统带,我不是这意思,也不会让您为难的,他在哪儿?” 拜善忙道:“谢谢你,老弟,他现在在郭玉龙府里。” 关山明一怔,道:“郭玉龙府里?我刚从那儿出来没多久?” 拜善点头说道:“是的,老弟,刚才郭玉龙跟鱼侍卫一起来过,郭玉龙也许知道你快回来了,所以也留话让你去一趟!” 郭玉龙也叫他去,难道还有别的事?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那么,我这就去,统带,案子有了眉目么?” 拜善道:“鱼侍卫到处看过了,他认为这三件案子是一个人做的,所以要我把这件案子都交给他,我乐得卸责轻松……”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不愧是武林奇人高手,也不愧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他有过人的眼光,只是统带,康亲王府的那件不是破了么!” 拜善道:“谁知道鱼侍卫是什么意思?不过那娄四始终不承认,也许……管他呢,他要办,就让他办,多拿几个也是好的。” 关山明没多说一句:“说得是,统带,我去了。”欠身一礼,行了出去。 拜善不好意思,也感于关山明的好说话,一直送出了“侍卫营”的大门。 关山明回到“侍卫营”时候,日头已经偏了西,而且垂得很低,等他如今再出来的时候,内城各府邸已经上了灯。 他踏着满街的灯光到了郭府,两盏大灯的灯光下,郭府大门那高高的石阶上,站着一位小将,那是六少燕南。 关山明老远便瞧见了他,但是碍于还远,他没有出声招呼,倒是郭六少,他飞也似地扑下石阶迎了上来。 近前,燕南他施了一礼,含笑说道:“关叔,一会儿工夫,您跑了两趟。” “是啊!”关山明笑道:“嫌多了么?” 燕南摇头说道:“不!关叔,燕南盼你天天来,甚至于住在家里!” 关山明伸手抚上了他肩头,道:“谢谢你,燕南,你站在门口等谁?” 燕南道:“等您啊,爹说您会来,我等了大半天了。” 关山明道:“怎么,燕南,有事儿么?” 燕南道:“我想接您,也想第一个看见您,还有两件事儿要告诉您!” 缘仅不过一面,燕南竟依恋如此,大概这就是缘。 关山明暗暗一激动,拍了拍燕南,道:“什么事,燕南?” 燕南扬了扬入鬓的长眉,道:“关叔,姓鱼的来了,跟爹在书房里闲聊呢!” 关山明道:“我知道了,燕南,鱼壳长得什么样子?” 燕南撇了撇嘴,道:“糟老头子,既瘦又小,加上一对圆圆的鱼眼,活像南海的老人鱼!” 关山明笑了,道:“燕南,好譬喻!还有一件事呢?” 燕南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关叔,这件事您准爱听,关婶来了!” 关山明一怔,忙道:“怎么,她……她已经来了?是谁去……” 燕南笑道:“三位老人家等不及,让燕翎大哥拿着爹的信物去的,要不是不方便,大娘跟二娘准会亲自去!” 关山明暗暗又是一阵感激,道:“燕南,她什么时候到的?” 燕南小人鬼大,促狭施了刁,眨了眨眼,道:“她?您说谁?关叔?” 关山明自然明白,笑了笑道:“你红姨!” 燕南道:“您怎么不说是关婶儿!” 关山明道:“别跟关叔斗,现在你不行,再过十几年也许差不多!” 燕南笑了,道:“我一辈子也斗不过您,也得敢哪?关婶儿刚到没多久!” 关山明一拉燕南,道:“走,燕南,别让侍卫大人久等,咱们边走边谈!” 这一“老”一少往大门走着,关山明问道:“燕南,那五个呢?” 燕南道:“大哥燕翎,二哥燕惕,三哥燕飞,四哥燕凡围着关婶儿,唯有五哥燕翔爱看糟老头子,我也舍不得关婶儿,可是我更想看见您!” 赤子之心,赤子之语! 这些话也朴实无华,而往往朴实无华的话,远较那雕饰华美的词藻更为感人! 关山明何止激动,简直胸气翻腾,他没有说话,周旋在内城里,他有过人的机智,犀利的词锋,能言而善辩,可是如今面对着善良而淳厚的燕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假如以对付那些大人的来应付燕南,那该是一种罪孽,他自己心里这么想。 当然,在他的心里,郭家一家人跟那些人绝然不同。 沉默着进了郭府大门,灵巧聪颖的燕南忽地—笑:“关叔,燕南说句话您信不信?” 关山明忙道:“燕南的每一句话关叔都信!”这是发自肺腑的实话! 燕南眨了眨眼,道:“关叔,关婶儿好美!” 关山明一怔红了脸,他没想到燕南会是这么一句,这句话他信,但是叫他怎么说出口? 燕南的聪颖,令他这有过人智慧的人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他一瞪眼,带笑叱道:“燕南,你敢跟关叔……” 燕南笑道:“既然燕南说的是实情,您何必?” 关山明摇摇头道:“燕南,这世上也唯有你能堵住关叔的嘴!” 燕南笑了! 说话间已进了后院,郭玉龙的书房里,灯光透窗,而且还可以听见阵阵的笑声,但那不是郭玉龙的笑声。 燕南当即扬声叫道:“爹,‘侍卫营’的关领班来了!” “侍卫营”的关领班?这话当不会是无因而发! 关山明目光一凝,望向了燕南! 燕南刚要说话,一声惊呼,书房门大开,五少燕翔疾若鹰隼般扑了出来,人在半空便已叫道:“关叔!” 他就不如燕南机灵!关山明忙道:“五少!” 书房内,迎出了盖世美男,飘逸,洒脱的郭玉龙,他笑道:“关领班,你令人好等,快快请进来!” 却未见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鱼老爷,鱼大人出来,本来嘛,皇上身边的人,他会出来迎—个“侍卫营”的小小领班? 关山明快步行了过去,浅浅一礼,道:“郭大侠,山明来迟了,累您久等!” 郭玉龙施了个眼色,道:“我倒不要紧,鱼侍卫却等得早就不耐烦了。” 关山明会意,提高了声音,道:“我刚由‘雍王府’回营里去,雍王爷拉着我喝酒,脱不了身,两位福晋亲自下厨,我又怎好意思?回营后听统带说鱼大人要召见,我停都没敢停就赶来了!” 郭玉龙笑了,他有意支走不够机灵的燕翔,跟不喜欢鱼壳的燕南,然后含笑摆摆手,道:“鱼侍卫在里面,请进去!” 关山明应了一声,偕同郭玉龙进了书房。 书房里,客座上站起了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鱼老爷,鱼大人鱼壳,诚如燕南所说,他既瘦又小,稀疏疏的几根胡子,一双既圆又大的鱼眼,身上穿着一件很气派,很讲究的缎面夹袍。 除了那身夹袍外,他一点也不起眼,十足的糟老头子乡巴佬,要不是事先知道,谁会看出他就是水性冠天下,一身软硬工夫也极为高绝,大名满武林的“微山湖”鱼壳? 如今,鱼壳站在那里,脸上堆着一丝丝笑意,他就是不说话,这意思,任何人都懂,关山明跨步趋近,欠身施了一礼:“卑职见过大人!” 鱼壳脸色微微一变,抬眼望向郭玉龙,道:“郭大侠,这位便是名满京畿,‘侍卫营’的关领班?” 郭玉龙含笑说道:“是的,雍王很赏识他,跟他称兄道弟……” 鱼壳一笑说道:“既然跟雍王爷称兄道弟,我还敢计较什么,关领班,咱们坐下谈!” 他是不高兴关山明没向他打千,说完了话,他一摆手,那只手的中指直递向关山明左肋。 郭玉龙看得清楚,扬了扬眉。 关山明一欠身,道:“谢大人!” 恰好躲过了那一指,鱼壳那只手堪堪落空! 鱼壳沉腕收回了手,一双鱼眼中的犀利目光,盯着关山明直瞧,他没动,也没说话! 郭玉龙一旁淡然说道:“鱼侍卫,关领班,二位请坐!” 鱼壳这才收回目光,含笑点头坐下! 他一坐下,关山明也跟着落了座! 坐定,关山明开门见山地道:“大人召见,不知有什么……” 鱼壳微一摇头,道:“关领班,不急,等会儿我自会说明。” 说完了话,他随即转望郭玉龙,天南地北的扯了起来! 他是有意冷落关山明,也是有意羞辱关山明。 然而关山明表现得毫不在意,你说你的,他乐得坐在一旁清闲,郭玉龙看在眼里,也不禁笑在心头。 不过,鱼壳虽然架子十足,很倨傲,可是言谈之间他对郭玉龙却没敢有丝毫随便。 半晌之后,他突然转过头来唤道:“关领班!”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卑职在!” 鱼壳眯了眯鱼眼,大剌刺地道:“听说你自进‘侍卫营’以后,办过不少案子,而且都很漂亮!” 关山明道:“那是大人夸奖,称职而已,谈不上漂亮!” 鱼壳咧嘴一笑,道:“别客气,关领班的大名,我有如雷灌耳之感,一进‘东宫’,二阿哥便要我今后多跟关领班亲近亲近,贝勒爷也挑起拇指夸赞关领班是个高手,是个英雄奇豪,令得我大有自觉渺小之感。” 显然他是不满关山明声名响亮盖过了他! 关山明焉得不懂,含笑说道:“怎么说卑职也是‘侍卫营’一个小小的领班,怎及得大人御前带刀,官同四品,倘蒙大人垂青,那是卑职无上的荣宠!”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的口才很好!” 那意思是说,你别的也许不怎么样! 关山明道:“卑职也唯有这一点尚能差强人意,要不然怕连这官家的饭碗都保不住。” 郭玉龙笑了,笑得很轻微! 鱼壳也笑了,他笑得有点阴沉,捋了捋那几根胡子,他偏着头,半眯缝着眼说了话:“关领班,内城里的三件大案子,你可经过手?” 关山明道:“卑职只经办了海珠格格被劫掳的案子,至于另两件大案,卑职因为能鲜力薄,没有参与!” “别客气!”鱼壳道:“海珠格格被劫掳的案子.也不能算是小案子,关领班,这案子破了没有?” 关山明心知麻烦来了,但他答得很泰然:“回大人,卑职只拿住了嫌疑犯,由统带亲自押往了‘宗人府’,这件案子有没有破,这全在‘宗人府’的判决。” 郭玉龙暗暗点了点头。 鱼壳微微一笑,道:“这个我到‘宗人府’问过了,案子算不得侦破!”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卑职班里的弟兄,在那个叫娄四的人身上,当场查获了海珠格格的饰物,这难道不算证据?” 鱼壳点头说道:“算,当然算,而且是有力的证据,只是,据娄四说,海珠格格那颗珠花是他无意中拾获的。”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人相信这话,相信这种巧合么?” 鱼壳笑道:“审案的不是我而是‘宗人府’,我信不信无关重要,也起不了作用,不过据‘宗人府’表示,人犯在这时候总会狡辩的,可是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关领班以为有道理么?” 关山明道:“大人,卑职官职小,不敢置喙。不过,按以往的惯例,人赃俱获,案子就该称之为破了!” 鱼壳道:“话是不错,只是,关领班,你我都出身武林,都该知道,像这样办案的手法,不知造成了多少冤狱,害死了多少无辜,关领班当然知道,有些案子里的赃物,那硬是别人栽的!” 关山明道:“大人认为这件案子也是这样么?” 鱼壳道:“这话我不敢说,但不能说没有可能。”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倘若这件案子里的赃物,是别人栽的话,卑职的办事能力就太差了,恐怕只有引咎辞职……” 鱼壳一摆手,道:“关领班,便是杀几个江湖草莽,也不至于让关领班引咎辞职,不过,事实上我提娄四出来问过,以我看,他无辜的成份居多!” 关山明道:“大人指教!” 鱼壳微微一笑,道:“郭大侠不是外人,关领班又是吃粮拿俸的官家的人,有些话说说也无妨,我告诉关领班,娄四是‘京华武术馆’的人,而‘京华武术馆’又是‘东宫’二阿哥开设,用以延揽天下武林英才的,也就是说,娄四是‘东宫’二阿哥的人……” 他竟然抖开了,必有后着! 关山明暗暗提高了警惕,道:“大人,这是娄四自己说的?” 鱼壳道:“不错!”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人该知道,这是诬攀,而且居心叵测,等于害了‘东宫’二阿哥!” 鱼壳微微一笑,道:“恐怕关领班还不知道,二阿哥也承认了,至于后者,倘若娄四无辜,那不但不会害了二阿哥,反之对二阿哥却有莫大的奸处!” 关山明着实地大出意料,“哦!”地一声道:“怎么?二阿哥也承认娄四是‘东宫’的人?” 鱼壳一点头,道:“不错,事实上娄四确是‘东宫’的人!”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大人该是根据这一点,指娄四无辜?”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论起来二阿哥要尊康亲王一声,他怎会派人劫掳海珠格格?这该绝不可能,同时,‘京华武馆’在不久之前深夜被挑,娄四躲在外城又被人以涉嫌劫掳海珠格格罪名缉获,把这两件事连贯起来,很容易让人认为这是有人蓄意打击二阿哥的一套阴谋……” 关山明心神震动,扬眉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我刚说过,你我都出身武林,可以说是都在武林中打过无数滚的人,关领班高明,鱼壳自信也不差,关领班是不是四阿哥的人,你我肚子里都明白,至于我刚才的分析对不对,我以为你我心里也都清楚,如今我愿意把话挑明,只此一次,下次还请关领斑看鱼壳薄面!” 好厉害,郭玉龙为之动容,关山明为之震惊! 不过,关山明究竟超人,他很镇定,淡然一笑,道:“大人的话令卑职不敢置辩,只是海珠格格的饰物……” 鱼壳微微一笑,道:“关领班,凭你我这等身手,进康亲王府弄点东西出来,该算不得难事!”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人,这话要让雍王爷听见……” 鱼壳微笑说道:“关领班,假如我把这话禀报‘东宫’二阿哥,那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人假如有这意思,卑职不敢阻拦。” 鱼壳捋着胡子,含笑说道:“关领班,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把这件事禀报给二阿哥知道,关领班该知道,我本该马上禀报二阿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等我见过关领班之后再行禀报,该也不算迟?”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人认为什么时候禀报较为恰当,就请什么时候禀报!” 显然,鱼壳是步步进逼,句句威胁。 而关山明是毫不在乎,不吃他那一套! 鱼壳听完了话后,微微一笑,忽转话锋:“关领班,现在我想跟你谈谈另两件案子!” 也许他是没辙了,只好转移话锋了。 关山明道:“大人,卑职刚才说过,另两件案子由于卑职能鲜力薄,没有参与侦办……” 鱼壳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但谈谈何妨,久仰关领班高明,我说出来,也好让关领班听听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不敢!”关山明道:“如果大人一定要说,卑职只有洗耳恭听。” 鱼壳哈哈一笑,道:“关领班客气了,关领班,这三件案子发生在同一天夜里,论巧,世上有这么个巧法,也没有这种巧事,所以我认为这三件案子乍看是三个人做的,其实它却是一个人的杰作,关领班以为如何?” 关山明道:“大人高见,卑职不敢置喙!” 鱼壳道:“关领班客气,听他们说,在亲贵被刺,昭仁被救的当时,整个内城与大内禁苑‘紫禁城’里,根本没人知道,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人发觉,内城中亲贵被刺没人知道,那勉强还说得过去,‘紫禁城’内宫廷高手如云,警卫之森严那是自毋待言,而凭这么多的高手,这么森严的警戒,居然会迟到第二天清早才发现昭仁被救,亲贵被刺,足见那人身手之高,实在骇人听闻……”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人,郭大侠跟统带查看过现场,有很多迹象显示,那人必然精通水性,而且水性很高!” “不错!关领班!”鱼壳点头说道:“这一点判断至为正确,郭大侠跟贵营统带都令人佩服!” 关山明道:“世上水性这么高的,并找不出几个!” 鱼壳笑了笑,道:“也对,关领班,连鱼壳在内,不过两个!” 关山明道:“卑职身手尚差强人意,唯独不谙水性!” 鱼壳笑道:“这个我知道,不然的话,有些事关领班就不必借重他人了!”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卑职愚昧,大人明示!” “好说,”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恐怕不知道,我进京的时候,在路上我曾这么想,那刺亲贵,救昭仁,而且带走海珠格格的人,一定不会再在京畿附近逗留,所以我沿途曾仔细打听……” 关山明道:“大人打听什么?” 鱼壳道:“我想打听打听,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由京里出去!” “好办法!”关山明道:“大人打听到了什么?” 鱼壳微微一笑,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结果让我打听到了,‘万利神贾赔钱郎中’金庸金老儿,跟他那纵横陕甘,睥睨长江水道的好儿子金飞,坐着一辆马车,还带着几个女人,匆匆地由京里出来,赶往了江南。” 关山明心里一跳“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 鱼壳道:“怎么没有,这是我打听出来的!” 关山明道:“那么,大人,这有什么不对?” 鱼壳笑道:“这不对可就大了,金飞那一身水性仅次于我鱼壳,他跟他那好老子带着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是谁?颇令人动疑,他父子又是由京里出来……” 关山明道:“大人,怎见得他父子是由京里出去?” 鱼壳道:“我打听出来的,难道不对?”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人,卑职没有说不对,不过道听途说……” 鱼壳笑道:“关领班不必为他父子辩护,且听我的后话……” 关山明道:“大人请说,卑职洗耳恭听!” 鱼壳笑道:“关领班客气,简直太客气了,关领班,你可知道,金庸金老儿在‘北京城’开有一家客栈?” 关山明心头一震,摇头说道:“这个卑职不知道,大人是听谁说的?” 鱼壳笑道:“关领班跟金庸有亲?” 关山明愕然说道:“大人这话……” 鱼壳道:“关领班,请答我问话!” 关山明一欠身,道:“是,大人,卑职跟姓金的无亲!” 鱼壳道:“那么,有故?” 关山明摇头说道:“也非故!” 鱼壳道:“是朋友?” 关山明道:“大人,卑职跟姓金的也不是朋友。” 鱼壳笑道:“那么关领班怎么不知道?我是听娄四说的,娄四在供词里还说关领班就是住在金老儿开设的客栈里!” 关山明一惊,笑问道:“大人,卑职住在姓金的开设的客栈里?” 鱼壳摇头笑道:“我是指关领班刚来‘北京’的时候,自然不是如今,如今关领班是堂堂的‘侍卫营’领班,怎会住在客栈里?”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人,这是娄四的口供?” 鱼壳微一点头,道:“不错,关领班以为怎么样?” 关山明道:“大人既然说这是娄四的口供,卑职不敢置疑,不过卑职要请教,大人认为这话可靠么?” 鱼壳微微一笑,道:“娄四的供词,牵涉到关领班的部分是否可靠,我认为关领班自己比谁都清楚,关领班认为这话对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大人,卑职有没有住过那家客栈,的确只有卑职最清楚,不过,卑职敢请大人慎重,娄四既是二阿哥的人,他当然可能这么说!” 鱼壳笑道:“这么说有什么不对?住过金老儿开设的客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也犯着大清皇律?不至于?” 关山明淡淡说道:“大人,事实上姓金的涉有救昭仁,刺亲贵,掳格格的重嫌,卑职不愿沾上一点边儿。” 鱼壳点头说道:“沾是谁也不愿沾,只是有时候一旦沾上,洗刷也洗刷不掉,据娄四说,他还可以找到两个证人来证明关领班确曾住过那家客栈!” 关山明心里明白那两个证人是谁,但是他不得不问:“大人,娄四所谓的那两个证人是谁?” 鱼壳道:“听说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是……卑职想起来了,卑职得罪过‘九门提督’大少!” 龟壳凝目笑问道:“关领班是说他们栽赃害人,以图报复!” 关山明道:“这话卑职不敢说,只请大人明鉴。” 鱼壳笑道:“客气!客气!关领班,金老儿化名金一贯,在京畿重地开客栈,居心叵测,他那好儿子金飞精通水性,恰好在案发的第二天清晨带着几个女人匆忙离去……” 关山明道:“大人,干这一行干腻了,携眷……” 鱼壳笑道:“他腻的时候不嫌太巧了么?早不腻,晚不腻,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儿上腻?至于携眷……关领班,我知道金老儿的老伴儿早死了,他那好儿子还没有娶妻,何来女眷。” 关山明道:“这么说,大人是确认姓金的父子涉嫌了?” 鱼壳道:“关领班还没有说,我判断得正确不正确。” 关山明道:“大人江湖奇人,眼光自有独到之处,卑职焉敢多嘴?” 鱼壳哈哈笑道:“这么说,关领班,认为我判断得很正确了?” 关山明道:“那在大人而不在卑职!” 鱼壳微微一笑,道:“我这个人对自己的眼光,向来有自信!” 关山明道:“那么大人就该禀报二阿哥,晓喻天下……” “晓喻天下!”鱼壳摇头笑道:“劳师动众,那太麻烦了,那太麻烦了,只有一个鱼壳,再加上一个江南八侠里的白泰官,我认为已绰绰有余了!” 关山明道:“不错,水里他难敌大人,陆上他难敌白泰官,大人只一驾返江南,定然是手到擒来。” 鱼壳笑道:“关领班,事实上我还真有这把握。” 关山明道:“那是最好不过,这么一来,不但可追回昭仁,救返海珠格格,便是那刺杀亲贵的凶手,也可以……” 鱼壳摇了摇头,道:“关领班,其实这都在次要!”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这都在次要?” 鱼壳点头说道:“是的,关领班,这都在次要!” 关领班道:“那么,大人,什么才是首要?” 鱼壳笑了笑,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要擒王,斩草嘛,务要除根,这才是首要,关领班懂么?” 关山明如今又不由震惊了,平静地道:“卑职愚味……” 鱼壳道:“关领班忒谦,我的意思是说,金家父子只是微不足道的从犯,要拿嘛,就该连主犯一起拿!”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大人是说这几件案子里,还有主犯?” “不错!”鱼壳点头说道:“很多迹象证明,这案子里还有个高明的主犯。” 关山明道:“卑职记得大人说,这案子是一个人干的。” 鱼壳笑道:“关领班,主犯策划指挥,从犯行事动手,甚至于还分头行事,一个刺亲贵,一个救昭仁,再合力在西山掳去海珠格格,这跟一个人干的有什么两样?”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大人令人叹服。” 这该是句真心话,鱼壳的确经验老到,的确高明。 鱼壳仰天一个哈哈,道:“夸奖了,其实,关领班,我有九成九把握知道那主犯是谁,他掩饰得极其高明,仍大胆地留在‘北京’,可惜他没能瞒过我鱼壳这双老眼!”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大人已知道那主犯是谁了?”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关山明不由心头猛震,但仍装得若无其事的道:“他如今仍在‘北京’?” 鱼壳点了点头,道:“他大胆得令人叹服,不过,以我看他该有什么别的意图,而且这意图比救昭仁还要大……” 关山明忍不住心头一震,道:“大人,何以见得?” 鱼壳瞟了他一眼,笑道:“不然他绝不会继续留在‘北京’!” 关山明道:“以大人看,他那比救昭仁还要大的意图是……” 鱼壳摇头笑道:“不敢说!不敢说!” 关山明道:“不敢说?大人御前带刀,官同四品,还有什么好怕的?” 鱼壳眼一直,道:“我怕?那主犯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大人……” 鱼壳一摇头,道:“关领班,听我谈正题,昭仁被囚‘琼华岛’下水牢多年,无人知晓,也从没有出过事,在你关领班来京不久,她就被救走了,同时当年围擒昭仁获功的亲贵被刺,我看过两处现场,迹象显示,刺杀亲贵的是柄神兵利器,斩断水道铁栅,及昭仁身上绳索的,也是柄神兵利器,据我所知,金家父子没有这种兵刃,可巧京畿一带,只有你关领班的一柄巨阙,也恰好你一进‘北京’就选上了金庸开的那家‘平安客栈’,容得金庸父子远逃,你关领班又费尽了心机缉拿‘东宫’的人抵罪,让娄四他有苦说不出口,你算得上高明人物,且是鱼壳生平仅见,可是关领班你却没能瞒……” 关山明心神连连震动,他突然喝道:“大人!” 鱼壳倏然停住,凝目问道:“关领班,什么事?听不下去了?” 关山明没答理,反问道:“大人是指关山明为主犯?” 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难道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 关山明道:“够清楚了,卑职敢向大人要个证据!” 鱼壳摇头说道:“我没有证据,你关领班功智两高,行事高明……” 关山明脸色微沉,道:“大人,有道是:‘捉贼拿赃’,大人在武林称奇,在朝廷又是御前带刀,官同四品,该知道无证无据不能血口喷人,再说事关重大,卑职也绝不会容人……” 鱼壳摇头笑道:“关领班,别说的那么严重,再大的风浪我鱼壳也经过,关领班何时听说像这种事还要证据的?” 关山明道:“那么,这件事请大人向雍王……” 鱼壳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那是当然,我当然会向雍王爷禀报一声,仍然请雍王爷用他那过人的智慧去想去!” 这一着厉害,这一着辣。关山明心头猛一震,道:“大人……” 鱼壳微一摇头,道:“关领班,这件事你若是要鱼壳把它永远放在自己的肚子里也不是不可以……”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这么说,还有个商量余地?” 鱼壳点头笑道:“当然,当然,关领班说着了,有道是‘路要让一步,话要让三分!’我鱼壳做事,向来为人留着退步!”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大人请说,关山明洗耳恭听!” 鱼壳笑道:“关领班怎么老是这么客气,颇使我鱼壳有当之不起之感,关领班,‘东宫’二阿哥对昭仁的被救,亲贵的被刺,海珠格格的失踪,看得并不怎么重,这话关领班懂么?也就是说这三件事可大可小,至于是大是小,那全在关领班,关领班明白了么?” 关山明倏然一笑,道:“大人想必为‘东宫’带来了什么条件?” 鱼壳仰天大笑,道:“不差,不差,关领班一语言中,的确高明!”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那么,请大人开出‘东宫’的条件来!” 鱼壳干咳了两声,嘿嘿笑道:“关领班,二阿哥求才若渴,他礼贤下士,不下于任何一位阿哥,最难得他是掬心对人!” 关山明倏然笑道:“卑职明白了,大人是要卑职投效‘东宫’!” 鱼壳摇头说道:“关领班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皇上只把我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我何必管那么多?我只是替二阿哥带个条件带个话!” 第22章 二二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人,二阿哥只有这一个条件么?” “不!”鱼壳道:“二阿哥仁厚,也宽怀大度,他也为关领班留了退步之路,要是关领班不愿投效‘东宫’,也可以,只是那要请关领班即刻离开‘雍王府’,离开‘北京’,二阿哥并愿赠送一笔不算少的盘缠!” 关山明道:“这意思是说,卑职要是不愿投效‘东宫’,也不许为任何一位阿哥效力卖命,是么?大人!” 鱼壳点头说道:“不错,二阿哥就是这个意思,两个条件,请关领班你任选其一。” 关山明点头说道:“二阿哥的确仁厚,的确宽怀大度,只是大人,卑职以前的种种,二阿哥能……” 鱼壳点头说道:“这个请你关领班放心,二阿哥既然仁厚,既然宽怀大度,既然开出了这条件,他就必然能不究既往!” 关山明摇头说道:“没想到二阿哥这么垂爱……” 鱼壳道:“二阿哥认为,只有你关领班一个人,足可抵势力遍及南七北六的‘京华武术馆’!” 关山明道:“二阿哥确太垂爱了,的确太垂爱了……”抬眼道:“大人,可否容卑职考虑考虑?” 鱼壳道:“关领班要考虑多久?” 关山明道:“多则五日,少则三天……” 鱼壳摇头说道:“抱歉得很,那恐怕办不到,二阿哥他求才若渴,岂能渴得太久,二阿哥他只给关领班片刻的考虑!” 关山明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二阿哥还等着大人的回话?” 鱼壳一点头,道:“不错!二阿哥守在‘东宫’,随时等我的回话!” 关山明道:“二阿哥就那么相信卑职么?” 鱼壳笑道:“当然,要不然他不会要关领班投效。” 关山明道:“二阿哥不怕卑职是诈投?” 鱼壳笑了笑道:“关领班,二阿哥并不怕什么!” 那是,他有把柄在手,又怕什么?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大人,假如我两样都不选呢?” 鱼壳笑道:“那事态恐怕就要扩大了,这种事别人求也求不到,关领班又何乐而不为?这是天大的便宜呀!” 关山明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好,大人,卑职选第一个条件……” 鱼壳一怔道:“怎么,你选第一个条件,我还当你……”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人,世上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 鱼壳没再多说,阴阴一笑,道:“那好,请关领班带点东西,去见二阿哥!” 关山明道:“大人,卑职背叛四阿哥已是万不得已,卑职不能再……” 鱼壳笑道:“关领班放心,二阿哥没有意思要你伤四阿哥……” 关山明凝目说道:“那么大人是要……” 鱼壳道:“关领班,不是我,是二阿哥!” 鱼壳的确是老奸巨滑,他时时事事不忘摆托自己! 关山明道:“那么二阿哥是要……” 鱼壳嘿嘿一笑,道:“跟二阿哥设‘京华武馆’一样,四阿哥有一座‘集贤馆’!”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大人的意思是要卑职……” 鱼壳笑道:“关领班,二阿哥的意思,当初你怎么挑‘京华武馆’的!”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大人,当初挑‘京华武馆’的……不是卑职!” 鱼壳笑道:“关领班,那情形跟眼前三大案件一样,不是么?” 好厉害,他简直令人无从招架! 关山明突然笑了,摇头说道:“大人好不高明,大人,这些话大人该在私底下对卑职说,跟卑职商量!” 鱼壳嘿嘿笑道:“真要那样的话,我这条命就交给关领班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郭大侠是二阿哥的人!” “不!”鱼壳摇头说道:“郭大侠不是任何一位阿哥的人,可是郭大侠绝不会眼看着关领班下手皇上的侍卫而袖手旁观,所以我才选上郭府,让郭大侠也在座,这样我安若磐石!” 关山明仰天笑道:“高明,高明,大人真是太高明……” 笑声敛住,微一摇头,道:“只是,恐怕大人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鱼壳不在意地笑道:“是么?” 关山明抬手一指一直在旁静听的郭玉龙,道:“如今郭大侠在座,大人可以问问他,如果我被逼情急,下手大人,他管是不管!” 鱼壳笑容微微敛去了些,转望郭玉龙,道:“郭大侠,这还用鱼壳问么?” 郭玉龙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固然不必,不过我要说明一点,关将军奉袁大将军遗命,代表着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他有权诛任何不肖汉族子孙,先朝遗民,便连我也不例外!” 鱼壳脸上变了色,忙道:“郭大侠,你……”欠身欲起。 关山明一抬手,道:“鱼大人,请坐着别动,我还有话说!” 鱼壳没理他,只惊骇地望着郭玉龙,道:“郭大侠,您怎好忘记您的处境。” 郭玉龙笑道:“鱼大人,我更忘不了我是汉族世胃,先朝遗民!” 鱼壳忙道:“郭大侠,为郭大侠自己及郭大侠的家小,请……” “鱼壳!”郭玉龙脸色一寒,沉声叱道:“在武林中,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敢威胁我!” 鱼壳一惊,忙赔笑说道:“郭大侠您别误会,鱼壳天胆也不敢威胁您,鱼壳只是提醒您,也替您担心……” 郭玉龙威态倏敛,淡然笑道:“谢谢你的好意,那用不着,我可以告诉你,我这就是为自己的妻子着想,信不信由你,我帮不了你的忙!” 鱼壳忙道:“不,不,郭大侠,鱼壳不信,说什么鱼壳也不信,您纵横南海,当世称最……” 郭玉龙截口说道:“那除非这世上没有他关山明。” 鱼壳忙道:“郭大侠……” 郭玉龙道:“鱼大人,事实上你刚才亲手试过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鱼壳一怔,脸色再变,强笑一声,道:“面对当世两大好手,看来鱼壳只有认命了!”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鱼大人,你用不着拿话扣我,我这个人永远中立,谁也不帮,你若有自信,尽可以放心出手!” 鱼壳一喜忙道:“郭大侠,您的一诺……” 郭玉龙道:“比任何人的一诺都要重些!” 鱼壳大喜,忙道:“多谢郭大侠,鱼壳永不忘这份情!”转注关山明,道:“关领班,说,你打算……” 关山明笑道:“鱼大人何用多问,刚才郭大侠已经代我说清楚了!” 鱼壳厉笑一声道:“好,鱼壳就借郭大侠这书房跟你拼拼!” 霍地站起,往后退了一步,以手探怀,哗啦一声脆响,自腰里抽下一条宽约三指的皮带! 他这条皮带跟任何一条皮带都不同,皮带上缀满了鱼鳞状,其薄如纸,其利若刀的钢片,一动叮当响,映着灯光闪闪发光跃人眼,这是鱼壳的独门兵刃。 关山明坐在那儿没动,抬眼笑问道:“鱼大人,你这别出心裁的怪异兵刃叫……” 鱼壳冷然说道:“别管它叫什么,鱼壳仗着它纵横武林多少年了!” 关山明笑问道:“有了它,你就自信能活着闯出去?” 鱼壳道:“你何不试试看?” 关山明点头笑道:“说得是……”转望郭玉龙,道:“郭大侠,请往后挪挪,别让误伤了您。” 郭玉龙笑道:“我倒不要紧,我心疼我这些摆设!” 关山明失笑说道:“我拿我的月俸赔你就是!”说着,他缓缓往后起站,而…… “忽!”地一声,鱼壳那奇异的独门兵刃,挟带着一股锐风,当头卷了过来! 关山明一偏头,恰好躲过,抬手一指点出,“铮!”地一声,震得那“皮带”向外一荡,他趁势站了起来。 鱼壳一惊沉腕收势,再一抖“皮带”笔直,闪电一般地点向了关山明的眉心,既快又辣,好不高绝!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鱼大人,你的确有过人之处。”头往后微仰,抬掌便封! 孰料,鱼壳这一招只是可虚可实的一着,他猛一沉腕,“皮带”带着慑人心神的脆响闪电扫下,直划关山明的小腹。 这一下若被划中了,关山明势必破肚肠流不可! 关山明似乎没料到,也躲闪不及,鱼壳脸上,刚浮起得意狞笑,他猛然一吸小腹,差一发那“皮带”落了空!“叭!”地一声扫在地上,花砖立即碎了好几块! 关山明笑道:“鱼大人,是你毁的,你赔!”身随话动,跨进一步,一脚踩在那“皮带”上。 鱼壳猛然一抖,没能抽动分毫,他刚刚一惊,关山明一声:“鱼大人,小心尊目跟虎腕!” 两指一腿,如飞而至! 那右手的食中二指,点的是鱼壳那双既圆又大的鱼眼,那一脚,则是踢向鱼壳持兵刃的右腕。 他是逼鱼壳撒手,不撒手也行,招子跟腕子,总得毁上一处,当然,鱼壳他先顾双眼,惊慌中头往后一仰,右手松的只慢了那么一丝丝,关山明的一脚已到,正好踢在腕子上,关山明这一腿能踢断一根石柱,一根带肉的骨头还有不断的,鱼壳大叫一声,丢了兵刃握住右腕! 关山明并没有追击,他微微一笑,脚前拨,那兵刃一下冲到了鱼壳面前,他笑着说道:“鱼大人,再试试你有多少逃命的机会。” 眼看快过年了,这么冷的天,鱼壳只穿一身夹袍,再不怕冷,可是他也不该头上直冒汗珠子! 他没有说话,脸色忽转狰狞,抬腿一踢,那条皮带应腿飞起,直射关山明,然后他转身扑向后窗! 关山明笑道:“怎么,鱼大人,不打了,恐怕你再有两条腿也跑不了,再说,那上等木料雕花的后窗你也赔不起!” 话落,他便抬手,岂料,“嗤”地一声,那皮带上的钢片突然脱落,精光点点,满天花雨般罩向了关山明! 关山明做梦也没有料到这兵刃还有这种奇妙处,他着实地吓了一跳,匆忙间演出了一式最俗的“铁板桥”,数十片钢片带着锐风擦脸打过,险极! 钢片打过,他挺腰而起,再看时,鱼壳已扑近了后窗,就要往起窜,往外冲,郭玉龙说到做到,他始终没动一动,便连如今他也只望着鱼壳,毫无出手之意! 关山明冷笑一声,道:“鱼大人,你若能逃出这书房半步,关山明我自剁双手,马上离开‘北京城’!” 话落身动,由他立身处纵向后窗,距离不下丈余,他却是一步跨到,扬掌劈向鱼壳后心! 郭玉龙突然开了口,轻喝说道:“兄弟,手下留情!” 关山明没答理,却闪电翻腕,一把揪上鱼壳后领,只一扯,硬生生地把鱼壳揪了回来! 鱼壳,他还要拼,冷哼一声,一记飞肘撞向了关山明心窝,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他这一手又快又猛…… 不知怎地,他忽然闷哼一声,手肘立即无力垂下! 关山明道:“鱼大人,请到这边坐坐!” 推着鱼壳走回了原处,鱼壳面如死灰,只低着头! 到了郭玉龙面前,关山明凝目说道:“大哥,我听了您的!”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半生英名得来不易,他这身所学也令人可惜,看我薄面,留他一条命!” 关山明道:“大哥,您曾为我想过么?” 郭玉龙道:“兄弟,人心总是肉做的,鱼壳他也是江湖英豪,也有一腔热血……” 鱼壳突然抬头说道:“郭大侠,谢谢你,技不如人,夫复何言?那怪我鱼壳学艺不精,要割要剐,随他姓关的了!”. 郭玉龙脸色一沉,喝道:“鱼壳,你不要以为我是替你向关将军求饶,我是为了犹在稚龄的鱼娘,鱼娘跟晚村先生的孙女儿四娘很要好,我也是看晚村先生的面子!” 鱼壳身形倏颤,垂下头去! 郭玉龙又道:“鱼娘虽然出身草莽,是你生你养,可是她受晚村先生孙儿的熏陶,小小年纪,深明民族大义,你呢?年逾半百,犹卖身投靠,腆颜事贼,前前后后,你对得起谁,可曾为你的稚龄女儿想过么?他日长成,要她永远抬不起头,以有你这么一个父亲为耻么?” 一番话义正辞严,直骂得鱼壳羞红透耳根,抬不起头来! 郭玉龙抬眼望向关山明,道:“兄弟,我只向你求他一条命,别的我不敢奢求!” 关山明点了点头,扬眉说道:“大哥,我明白……” 转望鱼壳,道:“鱼大人,请抬起头来!” 鱼壳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关山明目光一凝,两眼威棱闪射,道:“鱼大人,看郭大侠金面,我留你一条命,离此之后该怎么做,我认为你自己明白,用不着我多做赘言,至于你是否不泄露我的身份,放不放过金飞,那随你,也看你是不是还有良知,是不是还懂民族大义。话,郭大侠说得很清楚,我希望你能三思,言尽于此,你请!” 鱼壳一怔抬眼,疑惑地望向了关山明! 关山明淡淡笑道:“别看我,我的一诺跟大侠的一诺有同等份量。” 鱼壳没说话,转望郭玉龙一眼,头一低,举步行了出去。 的确,关山明没拦他,便连动也没动一下! 鱼壳走了,就这么走了! 郭玉龙跟关山明对望一眼,他道:“兄弟,看来你我都很能相信人!” 关山明道:“本来,大哥,人性总是善良的!” 又坐了一会儿,关山明告辞要走! 郭玉龙却含笑说道:“怎么,兄弟,不到后院看看去,你也真忍心。” 关山明脸一红,笑了…… 郭玉龙陪着关山明到了后院,后院暖阁中,正欢愉一团,大娘东方玉翎,二娘杜兰畹跟六员小将成一圈儿围坐,把个柳绡红围在中间,问长问短,亲热异常。 二位郭夫人准六员小将叫关婶儿,她二位则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个不停,那真挚的热络劲儿感人,简直就把柳绡红当成了一家人! 她几位一见郭玉龙陪着关山明来到,便预备先支开六员小将,然后再跟郭玉龙来个全面撤退! 但是被关山明拦住了,他表示不能多停留,惹得二娘杜兰畹直取笑他,其实他是不好意思! 固然郭家的这几位出自赤诚,把心都掏给了关山明,可是柳绡红毕竟是在人家家里,他怎好意思让人家回避? 好在红姑不是世俗儿女,这种人情世故她懂,当然,她是不会介意的,其实,在她,她了解关山明的工作跟处境,只每天能看看他,她也就放心知足了。 何必回避?就是他两个独处的时候,也只是说些体己话,把自己的情爱由眼睛里传给对方,并没有怎么样的温存缠绵,这样的爱才成熟,这样的爱才醇厚! 关山明这么开了口,三个大人当然不会认真,可是六员小将动了心,他们谁不想跟关叔在一起,只迟疑着不肯走! 郭玉龙跟两位夫人只好算了! 于是,关山明坐下来谈了起来! 不过,谈笑之中,他跟柳绡红说的时候少,听的时候多,那双谁都想多看谁两眼的眼,却始终没有勇气让它们接触在一起,一句话,怕人取笑! 坐没多久,其实真没有多久,鼓楼跟街上的梆柝就敲出了三更,六员小将有人打了呵欠,关山明起身告辞! 那几位没挽留,送客的是郭玉龙,姑娘柳绡红没有送,她只用那双含了太多情,清澈,深邃,轻柔的眸子,望了关山明一眼! 这很够了,关山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姑娘柳绡红如今给与他的,不正像温柔的娇妻对待夫婿,她所表现的一切,不也正像一个深爱夫婿的妻子? 关山明是个铁铮铮的奇英豪,在没来“北京”之前,他是块百炼精钢,可是如今他有了绕指柔的一面。 这是什么力量,令人不能不暗叹情之微妙,情之伟大! 关山明一个人踏着满地的雪回到了“侍卫营”,在路上,顶着刀儿般的寒风,他心里不住在想,由邂逅红姑,一直想到刚才。 大冬天里很冷,夜晚尤甚,可是关山明一颗心是温暖的,身上,也像沐浴在阳光里,是暖和的! 红姑多情,也天生一双识英豪的慧眼,她把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整个儿地给了关山明,关山明也一样。 可是这一对将来会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这是如今尚难预料的,红姑不知道,关山明也茫然,别人那就别提了。 每想到红姑,正当心里有着异样感受的时候,再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及所处的险恶环境,关山明的心里就沉重了,有时候甚至重得像块铅。 苍天有知,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23章 二三 关山明不到四更回到了“侍卫营”,可是一直到五更他才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一宿无话,第二天关山明起身时,若不是天空里彤云密布,恐怕已经日上三竿了。 其实,还是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他忙睁眼问道:“谁呀?” 只听门外有人应道:“兄弟,是我,百煌!” 敢情是拜善贴身四护卫之首蒋百煌! 四护卫当初看不起关山明,那是因为他四位误解关山明是靠关系进的“侍卫营”,等到明白关山明有过人的真才实学后,这种态度就大大的改变了! 及至他几位跟关山明联袂闯过“查缉营”后,彼此间那种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更往前迈了—大步! 关山明翻身披衣下床,登上鞋开了门,可不是么,蒋百煌当门而立,关山明忙含笑招呼:“百煌兄,早啊?” “早?”蒋百煌笑道:“兄弟,你也不怕日头晒着屁股,快穿衣裳洗脸,统带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关山明微愕说道:“怎么,有事儿?” 蒋百煌笑道:“没事我可不敢在大冷天里跑来惊人好梦,那是罪孽!” 关山明一点头,道:“好,我马上来,请进来坐坐!” 说着,他回身往里,蒋百煌也跟了进来! 关山明忙着穿衣裳,蒋百煌一旁回道:“兄弟,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明道:“快四更了!” “老天爷!”蒋百煌笑道:“兄弟,跟心上人在一起,也不能不看时候,一白天就够累的了,再加上晚上熬这么深,长此下去,你就是铁打……” 关山明忙摇头说道:“不,百煌兄,别开玩笑,是公事!” 蒋百煌道:“公事?算了,兄弟,自己哥们儿……” 关山明道:“不,是真的,昨天我由‘雍王府’回来,统带马上又让我去了郭玉龙家,那儿有位显贵等着见我。” 蒋百煌“哦!”地一声道:“显贵?谁?” 关山明转过身来,一边洗脸,一边应道:“官同四品的御前带刀侍卫爷,鱼壳鱼大人,他如今被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 “鱼壳?”蒋百煌吃了一惊,忙道:“‘微山湖’的鱼壳?”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就是他,世上没第二个鱼壳!” 蒋百煌诧声说道:“他什么时候当了……” 关山明截口说道:“没多久,还是这次皇上南巡的时候,在‘太湖’遇见了刺客,鱼壳救驾有功,皇上也爱他那一身所学,于是收在身边充当了侍卫!” 蒋百煌摇了摇头,道:“鱼壳可说是一步登天了!” 关山明道:“谁说不是?如今官架子十足,神气得很呢!” 蒋百煌道:“怎么,他敢对兄弟你也来这一套?” 关山明擦好了脸,笑了笑道:“怎么不敢?皇上的侍卫,在气势上弱过谁?” 蒋百煌道:“有眼不识泰山,我看他是耗子舐猫鼻梁骨……” 关山明笑道:“百煌兄,别替我招来掉脑袋的横祸!” 蒋百煌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你怕他,兄弟,他见你干什么?” 关山明随口漫应道:“还不是那三件案子……” 蒋百煌忙道:“怎么?有眉目了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没听他深说,百煌兄,你问完了么?” 蒋百煌道:“怎么?” 关山明道:“我衣裳穿好了,脸也洗过了,你要是问完了,咱们就该走了!” 蒋百煌“哦!”地一声,倏然失笑道:“问完了,问完了,走,走!” 于是,两个人相偕出了门! 在往拜善书房,积了雪的青石路上,关山明问道:“百煌兄,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蒋百煌微愕说道:“什么,你是指……” 关山明道:“你不说统带找我么?” 蒋百煌“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指……不知道,没听统带说。” 关山明点了点头,没再问! 转眼之间,两个人来到拜善的书房前,韩武扬一个人守在那里,关山明含笑跟他打了招呼,蒋百煌则扬声说道:“禀统带,关领班到!” 只听书房里响起拜善的话声:“说我有请!” 蒋百煌应了一声,眨眨眼,笑道:“兄弟,你由来面子大,统带有请,你进去!” 关山明含笑点头,谢了一声,举步笑进邸檐下,道:“统带,关山明告进!” 书房里,拜善应道:“老弟,说过多少次,别那么多腻人的规矩,请进,请进!” 关山明应声推门走了进去,刚踏进门槛,他一怔:“哟,王爷也在这儿?” 可不是么?雍郡王胤祯一身轻裘,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坐在火盆旁边! 雍郡王笑道:“我特来给阁下请安,谁知道,你阁下犹缩在被窝里享福,蒙头睡大觉,所以我没敢惊扰。” 关山明道:“王爷,您怎地一见面就损人,折人?什么时候来的?” 雍郡王笑了,道:“来了好一会了,你昨儿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明道:“快四更了!” “难怪!”雍郡王笑道:“那是得多睡一会儿,怎么那么晚,郭玉龙请你吃喝了?” 关山明道:“我不信统带没对您说!” 拜善笑道:“有什么事我敢不对王爷说,来,老弟,我请王爷喝茶,刚沏的一壶,你也来一杯!” 说着,亲手为关山明倒了一杯! 关山明称谢双手接过,拜善那里又招了手:“咱们坐着聊,坐,坐,老弟!” 坐定,关山明欠了欠身,望着拜善道:“统带,听百煌兄说,您找我有事儿……” 拜善微一摇头,道:“不是我,是王爷,王爷一大早驾临,告诉了我件事,又命我把你从被窝里叫起来……” 关山明道:“统带,什么事?” 拜善道:“你问王爷。” 关山明转向了雍郡王,雍郡王没等问便道:“小关,待会儿那位莽贝勒很可能会来找你!”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是海贝勒?什么事儿?” 雍郡王笑了笑,道:“今早宫里来的消息,皇上派在太子名下,保护‘东宫’的那位御前带刀侍卫鱼壳,昨天晚上从郭府回去后,留了一封信走了……” 关山明心里一阵跳动,“哦!”地一声道:“王爷,他在信里怎么说?”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有这么回事儿,信在老二手里,内容怎么样我不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鱼壳走了!” 关山明的心揪了起来,本难怪,雍郡王不知道信的内容,除了“东宫”外,没人知道那封信是怎么写的,他忙道:“走了?为什么?” “为什么?”雍郡王道:“好说,那要问你呀?” 关山明道:“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雍郡王眨眨眼,笑道:“跟我装糊涂?你不知道谁知道?昨天晚上跟他最后见面的是你,那位莽贝勒找你,该不会没有理由!” 关山明的心又一紧,他道:“海贝勒人呢?” 雍郡王道:“我听说他往郭家去了,想必他要先问问郭玉龙,然后等从郭府出来后,再来‘侍卫营’找你,他还挺有心眼儿的,你跟郭玉龙假如事先没商量好,经他这个别一问,恐怕就会对不到一块儿了!”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不错,王爷,这可真要命……” 雍郡王笑道:“那么,你把经过告诉我,我给你出个主意!” 关山明道:“当然要告诉您,一句话,跟对付甘凤池一样,我把他逼走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那敢情好,他为什么指名要见你?” 关山明摇了摇头,道:“王爷,这种事无论在武林,或者在官家,似乎都永远免不了,盛名之累,他不服,不但拿三件大案考我难我,而且还逼我离开您,离开‘北京’!” 雍郡王笑道:“这倒好,他竟然敢反过来捋虎须,老虎不发威,他把人当病猫,小关,结果他吃了苦果?”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很轻,很便宜,我只断了他的右腕!” 雍郡王哈哈大笑,欢愉之情溢于言表,道:“我的天爷,这还叫轻,还叫便宜?小关,你的心肠太狠了些,令我不忍。” 猫哭耗子假慈悲,关山明还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没说话! 雍郡王笑声敛住,凝目说道:“小关,你认为他就这样走了么?” “王爷!”关山明道:“事实上他走的消息是您听来的,我根本不知道!” 雍郡王摇头说道:“只断一只手就走了,未免过于怯懦……” 关山明截口说道:“假如再有一句下次碰上便要命的话,那就算不得过于怯懦了!” 雍郡王道:“你对他说过这句话?” 关山明淡然说道:“各为其主,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雍郡王道:“鱼壳也是成了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他会那么怕你么?假如他往‘东宫’一躲……” 关山明截口笑道:“王爷,一个人能在三招之中断敌一腕,其吓人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若往‘东宫’一躲,固然我拿他没办法,可是今后他能永不出‘东宫’么?就算能,二阿哥愿意容这么一个怯懦的人?还会重用他么?那自然不如自己走来得光采!” 雍郡王满意地笑了,他道:“郭玉龙在旁边儿?” 关山明道:“王爷,他是主人!” 雍郡王道:“那么,他一直坐山观虎斗?”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该知道,郭玉龙一直是中立的,再说,我的所学只比鱼壳强,不比鱼壳弱!” 这话雍郡王懂,他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我如今教你个法子,在没跟郭玉龙碰面之前,给海善来个避而不见……” 关山明道:“王爷,你让我避到哪儿去?” 雍郡王道:“偌大一座‘北京城’,你还怕没地方躲?这不过是暂时的,等你见着郭玉龙编好了词后,就可以大模大样,理直气壮地见他了!” 关山明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如今就去郭家?”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我另有差事给你,我要你马上到傅家去一趟!” 关山明一怔,道:“去傅家,干什么。” 雍郡王道:“快过年了,昨天你走后,他‘神力侯府’的总管送年礼来了,所以今天我要你去回个礼!”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傅侯好大的架子!”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也要摆上一摆!” 关山明道:“王爷,您考虑过没有,我这‘侍卫营’的领班替您……” 雍郡王一笑道:“我已不止三思,考虑了好久了,怕什么,你是我胤祯的人,这已是公开的秘密,索性把它抖开了,看看咱们谁的脸上有光采,也好让他们瞧瞧我胤祯的人!” 关山明道:“既然您这么决定,我只好去一趟了,现在就去?” 雍郡王道:“你想等海善?” 关山明笑了,道:“我认为越快越好,最好从后门出去!” 雍郡王跟拜善都笑了,拜善道:“老弟就是这么一个洒脱风趣的人!” 关山明笑了笑,望着雍郡王道:“王爷,您呢?” “我!”雍郡王笑了笑,道:“老二病了,我得跟福晋进宫看看他去,怎么说他是我的二哥,你说是不?真是,大年下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王爷,二阿哥是什么病?”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消息是老大告诉我的,那得问他!” 关山明明白了,他立转话锋,道:“王爷,我是不是得先到府里去拿礼?” 雍郡王道:“怎么?去不得么?还是懒?” 关山明笑了,他笑着站了起来,道:“王爷,我走了!” “别,阁下!”雍郡王抬手说道:“就知道你怕绕这个圈儿,拐这个弯儿,我也怕累着你,礼物我自己带来了,在大门那儿,你拿了直接就去,瞧,我想得周到么?够意思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我会永远记住的!” 施了一礼,又向拜善欠了个身,转身出门而去! 不因雍郡王在座而轻视了他,拜善受了这一礼,很高兴,可是他嘴里却说:“您瞧,王爷,他就是这么多礼,自己人嘛……” 雍郡王笑着说道:“这叫做礼多人不怪!” 接下来,是两个人的笑声…… 关山明到了大门一看,果然,年礼在那儿,另外还有四名雍王府的下人,内城里这些府邸送年礼不比外城里的百姓家,送起来吓人,瞧眼前这一担一担的,够八口之家吃半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寻常的八口之家,哪吃得着这种名贵的东西? 那四个下人一见关山明,一起赔笑哈腰,大伙儿都认识他,其实,放眼内城也没几个不知道关山明三个字的! “关爷,这就走么?”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辛苦四位了!” 那四个忙道:“哪儿的话,干的就是这种活儿,应该的,是关爷您体恤!” 关山明道:“好说,咱们走!” 于是,他带着四个下人,担着那些年礼出了“侍卫营”! 出了门,他问道:“‘神力侯府’在什么地方?” 他身边那名道:“怎么,关爷,您不知道?” 关山明摇头说道:“福薄,还没有去过!” 那名下人道:“就在‘西直门’里!” 关山明“哦!”了一声道:“原来在‘西直门’里,那好,四位带路,我跟着四位走!” “西直门”,是内城颇为重要的一个城门,皇上幸西山,以至内城里的王公大臣游西山,都由“西直门”出去! 而且,“西直门”外有历史上着名,相传宋太宗伐熙州,与辽将耶律休格大战于此的“高梁桥”! 还有清初所建,皇上幸西山的休息处所“倚虹堂”! 提起“倚虹堂”,还有那么一段趣事,不过,那是在乾隆年间,而不是在如今这康熙年间! 有一次,高宗乾隆幸西山,抵“倚虹堂”,适逢大雪,乾隆颇有文才,也是个自命风雅的人,当即吟了那么一句:“白雪蔽云”,时权相和粹在侧,马屁拍得好,也是福至心灵,马上对了一句:“黄旗当道”,黄旗者,即报捷之意! 彼时正当乾隆在金川用兵,未逾半月,果然捷报到,乾隆大为高兴,乃亲为“倚虹堂”题额,和粹则以逢迎而更为得宠。 中国很多帝王多好方术,星卜,尤乐于听“吉祥话”,此一例耳。 其他像后日清三贝子载振的和人围第,西太后的行宫,行宫是西式二层楼,里边有慈禧所用的洋式卧床,家俱化装用的各种道具,都名贵异常。 三贝子花园,在民国以后有收门票的两个巨人,据说身高都在七尺二寸以上,体重两百多斤,手大如簸箕,声音像雷,食量日数斗,普通人难望项背! 当然,这都是后话,像如今,“西直门”外海甸,大学士明珠的别墅是值得一提的,这位相国公的别墅虽不能跟载振慈禧的宫院比,但其规模之巨,经营之力,却也名震一时! 其他像“圆明园”,日后西太后以海军经费筑造,导致甲午之辱,戊戌政变的“颐和园”…… “西直门”外的重要地方简直不胜枚举。 没多久,一行五人到了“神力侯府”前,固然,“神力侯府” 在规模上不如雍王府庞大,可是在气势上却有隐隐夺人的威严。 大门前石阶高筑,石狮分峙,站门的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八名挎刀亲兵,一个个抚刀分腿,一动不动。 再看门上,四字“神力侯府”金字闪闪发亮,耀眼生辉! 关山明低低说了声:“四位请在这儿等一等!” 四个下人放下了挑子,他则大步走了过去,石阶下一站,扬声问道:“门里哪位管事在?” 一名亲兵走下石阶,死板着脸喝问道:“干什么的?” 关山明淡然说道:“‘雍王府’回年礼的!” 一听“雍王府”,那名亲兵脸上立即和缓了不少,“神力侯府”不买别个王公大臣的帐,对这位身为皇子的雍郡王,却不敢太那个,他打量了关山明一眼,道:“老兄可有腰牌?” 关山明道:“有是有,只是每个府邸来送礼的,都要腰牌么?” 那名亲兵道:“别个府邸都是主儿亲自来,自然不必!” 关山明道:“据我所知,侯府的总管往‘雍王府’送年礼的时候,‘雍王府’并没有人查验他的腰牌。” 欺善怕恶的人有的是,那名亲兵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明一眼,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老兄请等一下!”掉头走上石阶,进入了侯府大门! 半晌,那名亲兵带着一个瘦瘦高高,留着山羊胡,衣着挺讲究,也挺气派的老头儿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那老头儿生似举步艰难,足下不便地下得台阶,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睛,打量关山明,大刺刺地道:“你是……” 关山明道:“‘雍王府’回年礼的!” 瘦高老头儿“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四阿哥府里的,面生得紧嘛。” 关山明道:“一向没见过,我原在‘侍卫营’当差,刚进‘雍王府’没多久!” 瘦老头儿又“哦!”了一声,道:“在‘侍卫营’……贵姓?” 关山明道:“不敢,姓关!” 瘦高老头儿神色一动,忙道:“大号是……” 关山明道:“草字山明!” 有道是:“树影人名”,瘦高老头大大地“哦!”了一声,死板板的瘦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忙拱手说道:“哎呀呀,原来是关领班,关老弟台,久仰,久仰,简直地如雷贯耳,老弟台,我是早想拜识,只恨福薄缘浅,不想今日……哎呀呀,荣幸之至,足慰平生了!” 他那里兴致勃勃地大说了一阵,关山明只回了淡然一句:“不敢当,尊驾夸奖了,关山明出身江湖草莽……” 瘦高老头儿忙截口说道:“也唯有江湖上才出你老弟台这种奇才英豪。”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夸奖,我还没有请教,尊驾是……” 瘦高老头忙道:“我叫傅尔,忝为侯府总管,还望老弟台以后多照顾,多照顾!”继之嘿嘿地一阵轻笑!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傅总管当面,关山明有眼无珠,失敬!”拱了拱手! 傅尔忙还一礼,连称不敢! 关山明道:“这么说,往王府送年礼的,就是傅总管了!” 傅尔忙道:“正是,正是,老弟台,请里边坐,请里边坐!” 关山明回头一抬手,唤道:“来,把年礼挑进去!” 那四个忙挑起挑子走了过来,关山明则由傅尔让着往里行去,行走间,傅尔含笑问道:“老弟台在‘侍卫营’干的好好地,简直是大名动京畿,红透了半片天,怎么突然进了‘雍王府’?”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瞒傅总管说,我原是‘雍王府’的人,所以先进‘侍卫营’,只为熟悉一下内城里的情况!” 傅尔“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弟台,你风头出大了,简直压过了内城各府邸,各府邸里没有不知道你老弟台的大名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谢谢傅总管,那也没什么!” “没什么?”傅尔瞪着一双鹞眼:“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关山明没说话! 傅尔目光忽地一转,瘦脸上堆起了笑容,道:“老弟台,王爷很忙么?” 关山明懂这句话,他当即说道:“听说二阿哥病了,王爷这两天忙得很,侯爷不也一样么?” 傅尔干笑说道:“是,是,老弟台说得是,老弟台说得是,侯爷跟夫人这两天哪天不跑两三趟‘东宫’,唉,二阿哥病了,有什么法子?”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侯爷赤忠,令人敬佩!” 说话间已到大厅前,傅尔一脸强笑地道:“老弟台请招呼他们把东西先放在这儿,我进去禀报一声去,就来,就来!” 说着,他径自走了,也没有让关山明先进大厅坐坐。 关山明明白,这是有意的冷落,有意的羞辱,但是他不在意,向那四个下人一摆手,道:“把年礼放在这儿,四位先回去!” 四个下人应声放下了挑子,其中一名哈腰说道:“关爷,您……” 关山明含笑说道:“我待会儿再回去!” 那下人道:“那么,关爷,我几个先走了!”施了一礼,走了! 四个下人走了,傅尔进去禀报还没有出来,关山明趁机会打量上了这座一深如海的“神力侯府”! 前院广大,花圃,条条鱼廊,纵横漫回,一时难以看出通到哪里去。 后院,树海郁郁苍苍,飞檐狼牙偶露,该是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的确是半点不差,这座“神力侯府”美轮美奂,耗资该在百万以上! 正打量间,只听有人喝道:“喂,干什么的?” 关山明闻声四顾,只见五步外站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汉子,这汉子眼神十足,分明一流好手,看打扮,却不过是亲随一流! 亲随一流好手,适才那位总管一身修为也不俗,下人们如此,身为主人的“神力威侯”可想而知! 关山明打量了他一眼,随口应道:“回礼来的!”他就是不说送礼! 那汉子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年礼,抬眼说道:“你是哪个府里的?”神态居傲,好不客气! 关山明淡然说道:“你们总管知道!” 那汉子道:“傅总管知道是傅总管的事,我负责前院警卫,我问你!” 关山明道:“我认为傅总管一人知道就够了!” 那汉子脸色微变,道:“你看不起我?”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好说,那怎么会?” 那汉子道:“告诉我,你是哪个府里的?” 关山明道:“你真要问?” 那汉子望了关山明一眼冷笑道:“废话,我没那么好心情逗你玩儿!”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要我说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说话客气点儿!” 那汉子冷笑道:“这是我对人说话最客气的一次!” 关山明摇头笑道:“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别弱了傅侯的盛名,也别替自己的生身父母丢脸!” 那汉子勃然变色,逼前一步,道:“你说什么?” 关山明道:“你愿意听我再说一遍么?” 那汉子狠狠地扬了扬拳头,道:“要不是看你是来送礼的,我就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关山明笑道:“阁下,该教训的不是我!” 那汉子脸色又一变,喝道:“你敢……”扬起了拳头! 关山明笑哈哈地道:“你打打试试看?” 那汉子道:“你当我会客气么?” 关山明道:“我说你没那个胆!” 关山明何以如此激人,像有意找架打?只因为他早就发觉傅尔躲在后院门里,就是不出来!这不是存心看笑话是什么了? 那汉子脸猛然一红,道:“老子揍了你,看谁能咬我的……” 跨步欺进,闪电出拳,直捣关山明胸腹!不但快捷,而且拳风逼人,甚见造诣! 关山明“哟!”地一声笑道:“瞧不出你还真有那个胆,也好,我教训过你后再找傅侯请他主持公道!” 眼看拳头沾衣,他滑步晃肩,身子突然向后一侧! 那汉子一拳捣空,身子不免往前一冲,关山明促狭,伸腿那么一勾一扫,那汉子踉跄冲出好几步,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他火儿了,站稳身形旋身扑了过来,左掌一晃,右掌直劈关山明左肩,更快,更重! 关山明眼神左移,抬掌便挡,只听那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上当了!” 左掌忽地一翻,五指伸直,电一般地猛再向关山明右肋插去,这一招更狠,更毒! 关山明扬了眉,一声:“朋友,上当的是你!” 身形左移一寸,右掌翻起,轻易地扣上那汉子左腕脉,然后左掌挥过,抖手就是一巴掌,“叭!”地一声脆响,那汉子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关山明底下再出腿,右手那么一抖,那汉子离地飞起,砰然一声摔在数尺之外,刚才是狗啃泥,如今是大仰壳! 关山明翻腕,挥掌,出腿,抖腕,快捷如电,一气呵成,就连傅侯看见他也会咋舌瞠目,何况这位!等这位发觉情形不对时,他那尊臀已然着了地,差点儿没摔成四半!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那会惯了你的下次,怎么样,还有哪个敢再试试么?” 那汉子翻身跃起,一探小腿,“嗖!”地一声拔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咬牙切齿,神色怕人的逼了过来! 关山明“哟!”地一声道:“这儿是‘神力候府’,你敢在这儿动凶器杀人?” 那汉子咬着牙道:“老子先扎你两个洞再说!” 忽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老徐,站住!” 那汉子闻声停步,关山明同时抬眼,只见大厅那边快步走过来同样装束打扮的五个中年汉子!显然,这都是“神力侯府”的亲随! 近前,一名高高的汉子一边打量关山明,一边问那汉子道:“老徐,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在府里跟人动刀子?” 那汉子见人多有了劲儿,气势陡然一高,指着关山明道:“这小子不知道是哪个洞里钻出来的,我问他他不说,还在咱们府里撒野逞蛮揍了我!” 那高高汉子“哦!”地一声,凝目说道:“朋友,是这样么?”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你该问问他用什么态度对人!” 那高高汉子道:“不管怎么说,你打了他总是事实!” 关山明点头说道:“当然,这是事实,我不承认都不行,你没瞧见么,他脸上还有五条指痕!” 那汉子脸一红,骂了一声,扬刀要扑! 那高高汉子伸手一拦,阴笑说道:“慢点,老徐,鸟在笼子里,你还怕他飞了不成?”一顿,接问道:“朋友,你是哪个府里的?” 关山明道:“你们傅总管知道!” 那汉子叫道:“听见了么?刚才他就是这么说!” 那高高的汉子冷笑说道:“让他说,大概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儿里的,要不然总管让他厅里坐了,朋友,你跟我几个来一趟?” 关山明道:“上哪儿去?” 那高高的汉子道:“总在‘神力侯府’,只问你敢不敢去?”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我这些年礼……” 那高高的汉子道:“你放心,少了一样你找我!” 关山明笑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带路,龙潭虎穴,刀山油锅,我跟你几个走一趟!” 那高高的汉子阴阴一笑,道:“朋友,有种,好胆量!” 一偏头,偕同那几个往西边行去! 往西,是“神力侯府”的西跨院,进了西跨院那月形门,关山明不由地微微皱了皱眉锋! 这西跨院房子十几间进进出出的全是亲随打扮的汉子,敢情,这儿是亲随们住的地方。 这用意够明显了,那高高的汉子是打算把关山明诱进西跨院,然后由大伙儿来个群殴围攻,全力把关山明痛揍一顿。 忽地,关山明眉锋一展,笑了:“朋友好心智,好算盘!” 话刚说完,跟在身后适才挨了打的那个,砰然一声把西跨院那两扇门关了起来,而且他拿着刀子就站在门口! 关山明又笑了,道:“这一来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那高高的汉子突然阴笑说道:“朋友,想现在出去也不难!”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问道:“是么,朋友想必有什么条件?” 那高高的汉子道:“朋友,你聪明,让你说着了……”抬手只一环指,接道:“你看见了么?这儿有多少个?” 关山明道:“我大略地算过了,该有好几十!” 那高高的汉子笑道:“不差,你给每个人叩三个响头,我做主,马上放你走!” 关山明笑了笑道:“这条件算得便宜,只是,我要是不愿叩头呢?” 那高高的汉子道:“那也行,恐怕待会儿你得爬着出去!” 关山明道:“只有这两条路好走么?” 那高高的汉子道:“朋友,知足点,这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朋友,你不怕侯爷知道?” 那高高的汉子阴笑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离侯爷后院的书房远得很,隔着好几堵墙,这儿就是闹翻了天,侯爷怕也不会知道!” 关山明道:“等我由这儿出去之后呢?” 那高高的汉子嘿嘿笑道:“朋友,到时候,只怕让你说你也未必敢说!” 关山明道:“我是奉命来回年礼的,在‘神力侯府’挨了揍,假如我的主子知道了这件事,找侯爷理论呢?” 那高高的汉子笑道:“朋友,以往有过这种事,可是我没见有哪个府邸的主子,敢跑到‘神力侯府’来找侯爷理论!” 关山明仰天一个哈哈,道:“说得是,傅侯勋业彪炳,威名显赫,官大势大,朝廷又倚为柱石,哪一个敢找上‘神力侯府’,朋友,前者我不愿意,说不得只好选后者了!” 那高高的汉子脸色微变,扬手高高叫唤道:“大伙儿过来瞧瞧这个不知由哪个府邸出来的狂朋友!” 他这一声呼喊,原来在外面的一众亲随围了过来,从各屋里又走出了一二十个,也立即围了过来! 关山明扬眉笑道:“敢情你们仗恃人多,我拼命陪君子了,哪位先上?” 那高高的汉子笑着回头问道:“大伙儿说该哪个先上?” 只听那手里持着匕首,把在门口的那姓徐的汉子道:“我看还是大伙儿一起上好!” “说得是,一起上!” “老徐说的对,大伙儿跟他亲热亲热!” “教训教训他,也好让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别再来‘神力侯府’撒野,大伙儿上啊!” “上啊!打这兔崽子的……” 一时喊叫四起,几十个侯府的亲随立即逼了过来。 关山明明白,除非有人及时阻拦,否则这场打斗绝难避免,只是,想等人阻拦那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西跨院门外有人他都不管,还能等别的人来? 当即,他功凝双臂,暗暗地准备上了! 突然,一声冷叱:“娘的,老子先看看你凭着什么,敢在‘神刀侯府’撒野逞横!” 一名汉子闪身扑了过来。 关山明身形微闪,躲过了这一招,翻腕攫上那汉子腕脉,顺手一带,那汉子踉跄前冲,关山明适时底下带腿,一松手,那汉子“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关山明笑道:“未免稀松了些,哪位有兴趣,再……” 话还没说话,叱喝声中,身周数十名亲随抡掌出掌还带脚,一起扑了过来! 关山明没躲,跨步迎了上去! 看,拚斗开始了,几十个围着一个打,没人说话,没人理会,更没人知道! 双方只一接手,只听闷哼与痛呼迭起,只见那些个亲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冲往外倒,有的伤腿,有的伤胳膊,可都不算重,却也不算太轻! 眼看着已倒下了十几个,那站在门边把守的姓徐的汉子一句话没说,闪身扑了过来,挺刀就刺,直指关山明的左大腿根! 关山明生似背后长了眼,双眉扬处,身形微闪,“扑!”地一声,痛呼倏起,血光崩现,姓徐的一柄匕首扎在了一名亲随腿上,他刚一惊,关山明抖手挥向了他的下巴,打得他齿落出血,头一仰退出了好几尺一跤摔在地上,这是他第二次在关山明手下摔跤! 出了血,吓了人,一众亲随的攻势为之一顿,随即一声厉喝划空响起:“好朋友,你敢动刀子,大伙儿亮家伙剁他!” 天知道是谁动的刀子,在这时候有理也讲不清的! 话声一落,众亲随各探腰际,一起亮了家伙! 关山明双眉陡扬,道:“好哇,你们还有王法么?” 一名亲随便要扑上,适时—— 一阵打雷般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外,同时响起总管傅尔的话声:“开门,开门,你们在干什么?” 他是“神力侯府”的总管,谁敢不听他的? 众亲随你望我,我望你,终于走出一名过去开了门! 门开处,傅尔匆忙地跑了进来,突然他一怔停步,抬眼望向关山明,诧声说道:“老弟台,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总管来得正是时候,不然的话我就要被他们诸位大卸八块,乱刀剁死了,傅总管最好问问自己的人!” 那是东吴大将,假话(贾化),傅尔再不露面,倒霉的是这些亲随! 傅尔立即转望那开门的亲随喝问所以! 那名亲随嗫嚅说道:“回总管的话,我不知道,是老赵把这个人带进来的!” 傅尔眼一抬,喝道:“赵龙标!” 那高高的汉子答应一声迈前了几步哈腰! 傅尔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高高的汉子道:“回总管的话,是我见这位跟老徐打架……” 傅尔霍地转注姓徐的汉子,那姓徐的犹坐在地上捂着正在流血的嘴,傅尔双眉一挑,喝道:“混帐东西,还不给我站起来!” 姓徐的慌忙站了起来,可是手还捂着嘴! 傅尔喝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姓徐的捂着嘴,忍着痛,含混不清地道:“回……回总管的话,我见他一个人站在大厅边,问他是干什么的,哪个府邸来的,他不说!” 傅尔喝道:“你瞎了眼?瞧不见那些年礼?” 姓徐的嗫嚅说道:“回……回总管,我,我瞧见了……” 傅尔道:“混帐东西,那你还问!” 姓徐的道:“我不过随口问问,可是他……” “他什么,滚一边去,听了我就生气!” 傅尔眼一瞪,抖手又是一巴掌,可怜姓徐的他痛上加痛,左脸上又是红了一片,可是他这回没敢逞横,更没敢动刀子! 傅尔打完了他,转过脸来扬声说道:“我来告诉你们,这位是‘雍王府’来回年礼的,也就是名满京畿,‘侍卫营’的关山明关领班,你们都瞎了眼了!” 树的影,人的名,几声惊呼划空响起,众亲随都脸上变色,愣在了那儿,那姓徐的跟赵龙标几个望着傅尔,眼一眨一眨的,就是没敢说话! 傅尔说完了话,迈步走近关山明,欠身赔上了笑脸:“老弟台,事,全出于误会,也因一时的意气,不管怎么说,总是傅尔律下不严,纵坏了他们,我赔个罪,老弟台你雅量多包涵,多包涵!”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好说,傅总管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傅总管,有句不中听的话,我不得不说,往后请多管束,今日错非是我关山明,还有点防身之技,要是换上个别的府邸的,只怕会闹出人命……” 傅尔忙赔笑说道:“是,是,谢谢老弟台,一定,一定,今后我一定好好管束他们,我一定好好管束他们!”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过,傅总管,今天要是换个别的府邸的,这种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傅总管说是么?” 傅尔脸色一变,一时没能答上话来! 关山明淡然一笑,掸了掸衣裳,迈步要走! “老弟台!”傅尔突然叫了一声! 关山明停步回身,笑问道:“傅总管,还有什么事么?” 傅尔迟疑了一下,强笑说道:“老弟台,走,走,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他摆着手把关山明让出了西跨院,出了门,傅尔眉锋紧蹙,满脸忧愁,似乎有什么…… 关山明含笑说道:“傅总管有什么难以启齿之处么?” 傅尔忙强笑说道:“正是,正是……不,不,老弟台,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只是……咳,咳……老弟台,你不知道……咳,咳……”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傅总管有话请只管说,不必客气!” “好,好!”傅尔点头答应,干咳了两声道:“老弟台,是这样的,咳,咳,是这样的,侯爷平日很是钟爱这些个亲随,有的时候便连我也不敢过份,不免惯坏了他们……” 关山明道:“傅总管,事已成过去,不必耿耿于怀,好在我并没有伤着哪儿!” 傅尔道:“可是,老弟台,你伤了他们十几个,我知道,错在他们,完全在他们这些混帐东西,可是,可是……” 关山明一笑道:“我明白了,傅总管,怕侯爷知道,你难说话?” 傅尔勉强笑了笑道:“你老弟台不愧是个明白人,要是别的事,我顶了,可是是这种事,偏偏老弟台伤的又是侯爷钟爱的亲随,所以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请老弟台千万原谅!” 关山明笑道:“那什么话,这年头差事难当,怎么说傅总管也是个下人,那么,傅总管,以你之见?” 傅尔迟疑了片刻方始强笑说道:“我想请老弟台去见见侯爷,把这件事说明一下……”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要命了,我这个人生平就怕见官,何况是侯爷这种虎威慑人的当世虎将,整天跟雍王在一起,那是不得已……” 傅尔忙道:“那么老弟台的意思是……” 关山明展眉一笑,道:“宁可吓煞自己,莫让他人为难,傅总管,今天就是十殿阎罗,我也只好跟你去见上一见了!” 傅尔一喜,忙道:“多谢老弟台,多谢老弟台,我带路,我带路……” 说着,他跨步越向前去,背着关山明的时候,他那薄薄的唇边,浮起了一丝令人难意会的笑意! 转眼间到了后院的月形门前,傅尔回身说道:“对不起,老弟台,委曲你稍候片刻,我进去禀报一声去!” “好说!”关山明淡淡笑道:“应该的,这是规矩,也是礼法,傅总管只管请!” 傅尔连声道谢着转着要进后院! 蓦地—— “傅尔,站住!”一声银铃般清脆甜美娇喝,划空传了过来! 傅尔闻声转过身来便哈下了腰,恭谨说道:“奴才见过郡主!” 郡主!是哪位皇族亲贵娇人儿? 关山明循声抬眼,一处回廊上,步下一位旗装人儿,她,看年纪在二十上下,那直笼统的旗袍,掩不住她那刚强,婀娜,还带着玲珑跟几分娇弱的身形,怎么说她那身材都是美好! 所以说刚健中带着娇弱,那该是每个女儿家都有的,再刚健的女儿家,在须眉男儿眼中,总带着几分娇弱。 她艳丽而娇媚,只是眉梢儿挑得高高的,看上去尊贵之中还带着几分刁蛮,任性! 这该是必然的,郡主嘛,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哪个不是让人仰着额边惯了的! 她走路像风摆柳,欺雪赛霜的玉手里,还捏着一块大手绢儿,走起路来那么一抛一抛的! 她生似怕大男人的臭汗熏了她,犹隔着好几尺她便停了碎步,先深深地打量了昂然直立的关山明一眼,然后转望傅尔,轻喝说道:“抬起头来!” 傅尔应声抬起了头,脸上堆起谀媚的笑容:“郡主,您安好!” 郡主,按清制,和硕亲王的女儿和硕格格称为郡主,本是封皇族亲贵,可是关山明知道,眼前这位娇美的郡主,绝不是皇族亲贵,而是神力傅威侯的妹妹! 神力傅威侯的妹妹何以称郡主? 这就要往上一代探求了! 傅家的勋业彪炳,历来无人能望项背,傅家这个侯爵,也不同于任何一个侯爵,尤其是傅家的老侯爷跟顺治称兄道弟,名虽君臣,实际上不亚手足! 在老侯爷过世的那一天,其实也就是老侯爷临终前,眼前这位被太后老佛爷(顺治后)当众认为干格格,这,固然不无慰傅家后世,但也可见皇家对傅家的倚重! 如今,眼前这位的乃兄傅威侯承袭侯爵,加上那么一段“干”的关系,眼前这位就自自然然,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成了和硕格格美郡主。 述完前因,再看眼前。 美郡主轻抬皓腕,玉手一摆,语气似乎永远那么冷:“你往后院去干什么?” 傅尔忙道:“回郡主,奴才有事要禀报侯爷!” 美郡主瞟了关山明一眼,道:“什么事让在外人守在后院门口?” 傅尔犹豫了一下,道:“这个……这个……” 美郡主杏眼一瞪,娇喝说道:“什么事值得这么吞吞吐吐的,说!” “是!”傅尔一哆嗦,忙道:“回您的话,是这样的,这位兄弟因一点小误会跟府里的亲随们起了冲突,亲随伤了十几个……”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有这种事儿……” 美目凝注上了关山明,道:“你是干什么的?” 傅尔抢着说道:“回您的话,他是……” 美郡主大声喝道:“我要他说!” “是!”傅尔忙道:“您息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美郡主盯着关山明,冷然说道:“你说!”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回郡主的话,我是‘雍王府’来回年礼的……” 美郡主娇叱说道:“你呀我的,好没规矩,哪儿来的?” 关山明平静地道:“回郡主,‘雍王府’!” 美郡主“哦!”地一声冷笑说道:“原来是四阿哥那儿来的,怪不得敢在‘神力侯府’伤人,本来嘛,四阿哥那儿上上下下,哪把这小小的神力侯府放在眼里!”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回郡主,据我所知……” 美郡主叱道:“又是你呀我的,难道你不懂规矩,四阿哥就是这么教下人的,还是你根本没把我这郡主放在眼里?” “不敢!”关山明含笑说道:“郡主,我并不是‘雍王府’的下人!”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那么你是四阿哥的什么人?” 关山明道:“四阿哥礼贤下士,我不敢自命为贤,我却是四阿哥府中最受礼遇一个士!” 美郡主冷笑说道:“你很会说话!” 关山明道:“郡主夸奖!” 美郡主叱道:“少跟我嬉皮笑脸耍贫嘴,我不管你是他的什么人,总而言之你是他派来的,见了我就该……” 关山明截口说道:“郡主错了,我是代表四阿哥来回年礼的。” “代表?”美郡主道:“你凭什么代表他?” 关山明道:“郡主,就凭我们四阿哥也礼下的身份!” “大胆!”美郡主厉声娇叱,道:“你敢在我面前摆身份,就连四阿哥……” 关山明又截了口:“郡主垂询,我这是实话实说!” 美郡主似乎没发作起来,冷笑说道:“四阿哥那儿的怎么都是油嘴,我不信!” 关山明道:“那么请郡主派个专人到‘雍王府’去一趟……” 美郡主道:“干什么?” 关山明道:“当面问问四阿哥!” 美郡主扬了扬眉,脸色也变了一变,道:“我不用问,我也不管你代表谁,见了我你就得自称奴才!”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 美郡主道:“你听见了么?” 关山明道:“回郡主,听见了!” 美郡主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哑巴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久仰傅侯在朝称虎将,世称英豪,我怕因郡主的一时意气,损了傅侯的令誉威名!” 美郡主高扬柳眉,娇喊说道:“好哇,你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在乎!” 关山明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在乎,但在我这个祟拜英雄的武林人来说,却不敢不多加考虑。” 美郡主跺了脚,抬手一指,道:“你敢……说,你称不称奴才?” 关山明道:“郡主,我不敢!” “你……”美郡主气得娇靥发白,玉手一扬,一掌掴了过来,关山明昂然直立,没有动一动。 眼看着那只柔若无骨,晶莹滑润的玉手就要掴上关山明的脸,美郡主她突然沉腕收回了手,指着关山明叱道:“我还没见过你这种大胆,不懂规矩,不知礼的人,打你辱没我的身份,脏我的手,傅尔!” 傅尔忙哈腰说道:“奴才在!” 还是傅尔乖巧! 美郡主娇喝说道:“给我打,打完了他我再找四阿哥论理去!” 傅尔一怔,大大地为了难,迟疑着赔上勉强一笑:“禀郡主,您不知道,这位是……” 美郡主喝道:“我让你打,你敢不听!” 傅尔忙道:“回郡主,奴才不敢!” 美郡主道:“那么给我打,我看看谁替他撑腰!” 傅尔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望了望关山明,他没敢动。 关山明笑了:“不敢让傅总管为难……” 转望美郡主,道:“由四阿哥口中,我久仰威侯令妹傅郡主女中豪杰,巾帼奇英,谁知……我不说了,免得郡主更生气,年礼我送到了,任务也该算了了,傅侯面前请代四阿哥致意,告辞了。” 微一欠身,掉头而去! 美郡主怔住了,她绝没想到眼前这个人敢来这么一手,等她定过神来,关山明已经走了好几步,她忙喝道:“你,站住!” 关山明停步回身,潇洒笑问:“郡主有什么吩咐?” 美郡主叱道:“你,你敢走,给我回来!”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郡主,这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看?火上浇油,美郡主气得发抖,道:“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去?” 关山明道:“郡主,我不信那些亲随能拦得住我!” “你……好,好,好!”美郡主贝齿碎咬,嘶声喝道:“傅尔,去叫人去,把他们统统叫来,去!” 傅尔苦着脸道:“回郡主,他们都受了伤,只怕……” 美郡主没了辙,拿傅尔出气,抖手就是一巴掌,可怜傅尔脸上红了一块,还得低着头不敢吭气! “你们都是死人,你们都是死人,个个酒囊饭桶,一点用也没有,没用的东西,你去把他揪过来!” 傅尔可怜兮兮地仰起了头,望着关山明叫道:“老弟台……”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永远不敢让傅总管为难!” 迈步走了回来,近前一欠身,道:“郡主,我回来了!” 美郡主咬牙说道:“我恨不得摘你的脑袋!” “郡主!”关山明道:“据理力争,也有罪么?” 美郡主道:“你藐视我这个郡主,当然有罪!” 关山明道:“郡主错了,在我心目中,对郡主跟对傅侯一样,只有敬重!” “敬重?”美郡主尖声叫道:“敬重我你会这么无礼……” “郡主!”关山明道:“敬重在心,不一定形诸于外,我自称一声奴才,并不能表示那就是我敬重郡主!” 美郡主道:“可是我爱听!”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郡主女中豪杰,巾帼奇英……” “稀罕你说!”美郡主叱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中豪杰,巾帼奇英!”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 的确,现在的情形是僵住了,除非有一方让步,可是这两位谁会让步,谁又能让步? 美郡主道:“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关山明道:“郡主要我说什么?” 美郡主道:“我要你对我卑称一声……”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郡主原谅,我不能,也不敢!” 美郡主双眉陡扬,道:“你还……” 关山明截口说道:“那么倘若执意坚持,我只有告辞!” 美郡主忙喝道:“你敢,我不许你走!”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郡主要留我在这儿惹郡主生气?” 美郡主竟然眼圈儿一红,道:“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气?” 关山明有点不忍,他移开了目光,道:“我认为郡主还是放我……” “不行!”美郡主冷然说道:“你在‘神力侯府’随随便便伤了人就这么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你把神力侯府当成了什么地方?你眼里……” 关山明道:“郡主,那曲不在我!” 美郡主大声说道:“你打伤了人还有理!” 关山明道:“郡主何妨问问傅总管,看傅总管怎么说?” 傅尔是巴不得这位刁蛮郡主赶快走,他没等问便道:“郡主,这是误会,亲随们几十个打他一个!” 美郡主目光一凝,道:“你怎么说?” 傅尔忙道:“回郡主,亲随们几十个打他一个!” 美郡主尖声叫道:“咱们府里的亲随身手都不弱,也都是侯爷挑选出来的,几十个会打不过他一个?” 傅尔道:“是的,郡主,这是实情!” 美郡主道:“我不信!” 傅尔道:“奴才天胆也不敢欺蒙郡主!” 美郡主美目一转,瞟了关山明一眼,道:“这么说来,他的身手很高喽?” “是的!”傅尔道:“回郡主,您不知道,他是……” 美郡主已转向了关山明,冷然说道:“我没想到四阿哥府里有这种奇人,怪不得他……” 她忽地一顿,寒着娇靥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山明潇洒地欠了欠身,道:“回郡主,我姓关,叫关山明!” 美郡主一怔,脱口尖叫:“你,你就是关山明?” 关山明道:“回郡主,是的,我就是关山明!” 美郡主的娇靥上刹时间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这种喜悦包含的成份很复杂,令人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么,她圆瞪着美目,直愣愣地望着关山明,美目中也闪泳着一种令人难懂的异采,好像是关山明脸上突然开了一朵花! 然而,转眼间,那种喜悦消失了,很快地换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那尊贵的矜持,带着点伪装成份的矜持,再度地浮现娇靥,她轻轻地开了口:“原来你就是关山明,关山明就是你,你好神气哟!” 那模样儿,让关山明想笑,但是他没有笑出声来,他道:“不敢,郡主,比起您,那差得多!” 美郡主娇靥猛然一红,陡扬柳眉,叱道:“关山明,你敢损我……” 关山明道:“郡主明鉴,关山明不敢,他有几颗脑袋?” 美郡主道:“别人只有一颗,恐怕你有好多颗!” 关山明笑了,套一句现代的话,笑得很帅! 美郡主柳眉一阵跳动,道:“站好了,让我仔细看看你!” 关山明没有说话,也并没有特意站好! 美郡主那对清澈,深邃,白的雪白,黑的既黑又亮的眸子,紧紧地盯在关山明脸上,完全忘了她还是个大姑娘,是旗人女儿规矩那些个! 不,按说,旗人的规矩最多,尤其生长在这么个府邸里,她不该这样看个大男人,实在不该! 傅尔怯怯地叫了声:“郡主!” 美郡主没答理,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傅尔提高了声者,又叫了一声,但没敢把声音提得太高,要是吓着了这位娇贵的郡主,那还得了? “郡主!” 这回美郡主有了反应,但不是对傅尔,而是对关山明,她的神态像是在品赏一种名贵的古玩玉器,或者是一幅出自大家手笔的名画,由她的神态可以看出,显然,她给予了他最高的评价:“嗯,人品不差,所学也不俗,难怪你那么狂,那么傲,那么大胆,那么神气,但这狂,傲,大胆,神气可恶可恼,尤其是那张油嘴……” 那声“嗯!”是鼻音,螓首轻点着“嗯”了这么一声,模样儿娇煞,美煞,那声“嗯”,说不出有多么动听,醉人! 关山明要开口,但是她没让他开口,紧接着说道:“听说你打过向荣的宝贝儿子,是么?” 关山明道:“郡主,谁是向荣?” 美郡主道:“你装什么糊涂?九门提督!”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郡主,我事先不知情,否则我没那么大的天胆!” 美郡主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胆子还小,算了,别气我了,你以为我没听人说?你不但事先知道,而且末后还敢来个闯‘查缉营’,要以你连我这个郡主都不放在眼里的胆子看,我听说的该是千真万确……” 关山明笑了笑,没有接口! 美郡主目光一凝,忽然接问道:“听说是为了一个卖艺的女人,有这回事么?” 关山明脸一热,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谈这件事么?” “不行!”美郡主刁蛮而任性地一摇头,道:“我要谈,为什么不能谈,你又为什么不愿谈?怕人知道?这有什么关系,男人家,尤其像你这种男人家,哪个不风流?哪个不喜欢这种调调儿?再说,现在再掩盖,再也来不及了呀?” 关山明道:“郡主,我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么?” 美郡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好像是,可是我说不出来!” 关山明笑了笑,道:“郡主,我无意掩盖什么!” 美郡主道:“那就谈谈呀!” 关山明道:“假如郡主执意要谈,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女儿家的变化是难测的,美郡主娇靥突然一寒,冷笑说道:“我执意要谈?好心情,一个卖解的女子……” 关山明微扬眉梢儿,道:“郡主,卖解女子也是人,而且并不比谁低贱!” “哎哟!”美郡主笑了,笑得有点勉强:“干什么那么护着她呀,她是你的什么人呀?” 关山明淡然说道:“郡主,理字之上,不分什么人的,也不必她非是我的什么人不可!” “她呀她的!”美郡主道:“干什么那么亲热,听起来让人……” 似乎有点失身份,傅尔忙道:“郡主……” 美郡主娇靥一沉,叱道:“我的事你少管!” 似乎有气正愁没处发泄! 傅尔碰了一鼻子灰,头一低,忙道:“是,奴才不敢!” 美郡主转望关山明,那目光有点冰冷:“英雄救美,你这个英雄又得着了什么呀?” 关山明淡淡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计较报酬,那岂不显得太俗!” 美郡主脸色一变,道:“关山明,你敢说我……” 关山明道:“郡主误会了,我不敢!” 美郡主似乎有点藉题发挥,她冷然说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听说向荣那宝贝儿子拈花惹草出了名,跑江湖卖解的女子,也十个有九个不正经,说不定……” “郡主!”关山明淡然说道:“郡主要没什么事情,‘雍王府’正忙,我要告辞了!” “怎么?”美郡主冷笑说道:“不爱听了?她是你的什么人呀?哼,你想走我就不许你走,你不爱听我就偏让你听……” 话锋一顿,接下去她正要…… 突然,急促步履响动,一名亲随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近前打下千去,一声:“奴才给郡主请安!” 站起来就往后院走! 美郡主喝道:“站住!” 那亲随忙停了步哈下腰:“郡主吩咐!” 美郡主道:“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 那亲随道:“回郡主,舅爷来了!” 美郡主“哦!”地一声道:“他来干什么……” 那亲随道:“回郡主,奴才不知道,想必是来看看侯爷跟您!” 美郡主脸色一沉,叱道:“他来了就不能禀报我,非得禀报侯爷么,他人在哪儿?” 那亲随道:“回郡主,舅爷命奴才先进来禀报,他随后就……” “到”字未出,步履响动,那条青石小径上,踏着雪走来一个身穿一身雪白轻裘的青年人。 他看上去廿多,比美郡主大不了几岁,服饰之气派,讲究,为关山明进“北京”以来所仅见,人品之俊美,也是关山明进“北京”以来之首见! 他有着颀长的身材,略显瘦了些,但那无损他俊美的人品,翩翩的风度,的确是位佳公子,然而,太公子哥儿了些,还带着点脂粉气! 可不是么,他一走进,香味袭人,跟大姑娘的芳泽一样!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美郡主,其实,他像根本就没有发觉在美郡主的身边还有别的人。 他笑吟吟地叫了声:“玉霜!” 美郡主的表现并不怎么热烈,相反地,她有点冷淡,瞟了这位带着脂粉气的年青人一眼,淡然说道:“你来了?” 俊美年青人赔笑说道:“是的,玉霜,多日不见了,你好,有些日子我到关外去了一趟,没能陪你……” “不要紧!”美郡主傅玉霜浅浅一笑,道:“我一个人也挺惬意的,再说,有哥哥跟嫂子,还有红妹妹陪着我,也颇不寂寞!” 她说的是实情,可是俊美年青人会错了意,不安地道:“玉霜,你生气了?” “生气?”美郡主傅玉霜微一摇头,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俊美年青人忙道:“玉霜,你……” 美郡主傅玉霜浅浅笑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俊美年青人道:“那么,今天我陪你……”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向傅尔摆了手:“傅尔,去请侯爷去,就说舅爷来了!” 傅尔答应了一声,急步走向后院! 这时关山明抓住空哈了哈腰:“郡主,我告辞了!” 美郡主忙道:“不行,没我的话,你就得站在这儿不许动,怎么?一听我让傅尔去请我哥哥你就要走,怕见我哥哥?”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我不否认,傅侯虎威,有一点!” 美郡主傅玉霜淡淡笑道:“那你就站在这儿,我想看看你害怕时的样子!” 她简直有点虐待狂! 关山明眉锋微皱,还没有说话,俊美年青人像是才发现眼前站着个轩昂七尺须眉,突然说道:“玉霜,他是谁?” 美郡主傅玉霜抿嘴一笑,美目微转,道:“他呀,来头跟名气都大着呢……” 俊美年青人眉梢儿一扬,道:“‘北京城’里,论名气,有谁能大过我胡玉珠!” 便连名字也带些女人味儿! 胡玉珠,敢情是胡家的二少,可不是么?没听下人们称他舅爷?该是傅侯的内弟,傅侯夫人的亲手足! 美郡主傅玉霜“哦!”地一声,扬眉说道:“你的名气能大过我哥哥?” 俊美年青人胡玉珠怔了一怔,忙赔笑说道:“不,玉霜,我的意思是说,姐夫跟你该除外!” 美郡主傅玉霜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不错,你胡玉珠在这个家儿,在‘北京城’或者是在武林里,却很够响亮,可是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 胡玉珠忙道:“玉霜,那怎么会,你说的话我都爱听,最爱听了!” 美郡主抬手指向关山明,道:“在目前这‘北京城’里,尤其在这内城里,你的名气就未必比得过他!” 胡玉珠脸色一变,道:“噢?他是……” 美郡主傅玉霜道:“关山明,你听说过么?” “关山明?”胡玉珠脸色又一变,旋即他长长地一声“哦!”满脸轻蔑,不屑,目光冷淡地扫了关山明一眼,道:“我当是谁,是个怎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那个自不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侍卫营’小小的领班呀!” 关山明没在意,没有说话! “谁说的?”美郡主傅玉霜打了抱不平,道:“人家自称连四阿哥也礼下的士哪,狂着呢,傲着呢,你没听么?他始终跟我你呀我的!” 这哪是打抱不平,分明是火上浇油,有意挑拨! 关山明冷然翻了她一眼,仍没说话! “哟!干什么?吃人哪!”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你瞧,他这是什么态度,拿什么眼光看我?” 胡玉珠脸色好不难看,冷笑说道:“没规矩,无礼,放肆,我代四阿哥教训教训他,也好替你出口气!” 话落,举步欺向关山明! 美郡主傅玉霜慌了手脚,娇靥上却含着笑意,一把拉住胡玉珠,急急说道:“哟,哟,玉珠,不能打,不能打呀!” 胡玉珠愕然回身,道:“怎么,玉霜,为什么不能打?” 美郡主傅玉霜摇头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不愿让你在我眼前丢丑,自找没趣!” 要命,关山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美郡主傅玉霜的心理很微妙,她极力拨挑高傲的胡玉珠,想让胡玉珠惩治关山明的狂傲无礼,狠狠地揍关山明一顿,替她出出这口从来没有过的气! 那是因为她觉得关山明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尊贵,仔细玩味一下,不难发觉她这是什么在作祟! 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又希望关山明大展神威,击倒这位跟傅、郭两家并称于世的胡家二少! 爱非罪,情也不是孽,可是她这种做法错了,大错而特错,而坏的是,她不自知,且暗感得意,认为这样关山明就会向她低头,屈服于她,可惜,关山明非常人,她那双美目,也算不得慧眼。 说来说去,该是自幼生长权门宦海,那种娇生惯养,积久成习,养成的骄傲、任性脾气害了她,甚至于害了她一辈子,误她一生! 瞧,这句话像在熊熊的大火上浇了一大桶油,胡玉珠勃然色变,一双星目中的利芒怕人,冷哼一声道:“胡家武学从来不让人,我让你看看是谁会在你眼前丢丑,会在你跟前自找没趣!” 一拧胳膊,轻易地挣脱了傅玉霜的玉手,其实,傅玉霜又何尝是真揪着他?要是真的,胡玉珠他固然不至于挣不脱,但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胡玉珠他到了关山明近前,一停步,冷然说道:“关山明!” 关山明含笑欠身:“胡二少!” 胡玉珠道:“你想怎么走出这‘神力侯府’?” 关山明装了糊涂,愕然说道:“二少,这话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装糊涂!” 胡玉珠已让妒火烧昏了头,他像没听见,冷然说道:“我解释给你听,你是想好好的走出去,还是想让傅侯派人,抬着你把你送回‘侍卫营’去?” 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不是‘侍卫营’,是四阿哥的‘雍王府’!” 胡玉珠没答理,关山明却道:“胡二少,我当然想好好的走出去!”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关山明,我还当你多大的胆呢?原来你只敢欺负女人哪!” 关山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淡然说道:“郡主,关山明本就胆小如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地笑道:“昂藏七尺大男人,却生了一颗鼠胆!” 关山明对她是厌恶透了,没再理她! 胡玉珠冷然说道:“你以为他的胆有多大?……” 一点头,道:“那好,给傅郡主她跟胡二少我,每位叩三个响头,我马上放你走,好好的走!”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胡二少,这……” “这什么?”胡玉珠毫不留情地道:“要不然就得让傅侯派人,抬着你走!” 关山明皱着眉锋,目光转动了一下,道:“胡二少,我不愿向人屈膝,也不愿被抬着走……” 胡玉珠道:“恐怕由不得你!”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你听,玉珠,他多气人……” 关山明没看她,望着胡玉珠道:“胡二少,还有别的折衷办法么?” 美郡主傅玉霜又抢着叫道:“玉珠,他可恶,他想戏弄你!” 关山明冷然一笑,道:“我没想到郡主有这么一付好心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道:“关山明,你敢……玉珠,你听,他骂我,难道你任他骂我,任他骂我这个郡主,玉珠,你……” 胡玉珠被激得好不冲动,冷然一声:“玉霜,别生气,我打烂他的嘴,拔掉他的舌头!”飞起一掌掴了过去! 这是含怒出手,但却是普通的一巴掌,算不得武学招式,显然是普通的一巴掌,在胡家人,尤其这位胡家二少手上施出,能打碎一个人的脑袋! 关山明脚下没动,容得胡二少那只细嫩雪白不下姑娘家的手掴近,头一偏,胡二少那只手离关山明鼻尖一寸掴过,落了空! 美郡主傅玉霜带着哭声说道:“你看是不是,玉珠,我叫你别打你偏要打,他就是仗着那身所学欺负人,顶可恶了!” 胡玉珠红了脸,怒喝说道:“我就不信!” 胡玉珠当胸一掌向关山明抓了过来,这一招可是俗招,不但快,而且带着千钧的劲力,只要让他手指扫中一点,就是铁打金刚,铜浇的罗汉也禁受不住! 关山明身形往左一晃,引得胡玉珠左掌电出,他方始脚下微退半步,胡玉珠这一招便又落了空! 胡玉珠怒喝说道:“关山明,你怎么不还手?不敢?” 关山明淡然说道:“胡二少,的确,我有点胆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这是让你,你看他狂不狂,多大胆,多放肆!” 傅玉霜的前一句话,是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胡玉珠脸上刹时没了血色,有一点血色也全跑到了眼珠子上,他气得发抖,怒笑说道:“让?胡家的人要人让?关山明,你要是个男人就得还手!” 要是个男人就还手,看来这位公子哥儿不会骂人,要不然就是他自矜身份,不肯骂人! 关山明笑了! 美郡主傅玉霜跺脚叫道:“笑,笑,他可恶死了,玉珠,让他哭!” 难得,还有一丝未干的稚气! 胡玉珠道:“我何止让他哭?” 身形一旋,双掌并出,十指齐张,缓缓地向着关山明抓了过去! 前两招,关山明却没放在心上,唯独看见了这缓慢的第三招,关山明目中寒芒一闪,神色立趋凝重,道:“胡二少,彼此间一无深仇,二无大恨,你怎好……” 美郡主傅玉霜花容失色,失声叫道:“玉珠,你施出了……” 胡玉珠冷哼一声,一身轻裘无风自动,缓慢的抓势突变,闪电一般指向关山明胸腹诸大穴!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胡二少,事非得已,你逼人太甚,望勿怒我!”双腕闪电翻起,两掌的中指就要伸出! 蓦地—— “哥哥,散功收掌!”一声清脆悦耳,无限甜美的惊声娇喝! “玉珠,住手!”又是一声震人耳鼓,撼人心神,威力千钧的沉喝! 胡玉珠冷哼一声,沉腕收掌,然而,仍嫌慢了些,“嘶!”地一声,关山明前襟当胸被扯破了一大块。 可是,关山明朗色不变,昂然卓立,一动都没动! 后院门,并肩抢出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着一身便服,有着颀长的身材,看年纪,比郭玉龙略小一点,可是俊朗不下郭玉龙! 他,长眉,凤目,算得上罕见的美男子,难得的是,他顾盼之间,威严四溢,令人不敢仰视!这种威严属于富贵,属于权势,跟郭玉龙那种隐隐夺人,自然的慑人之威,又自不同! 他洒脱,他飘逸,更有着超人的气度!难道这就是当朝重臣虎将,威名远镇,权势显赫的神力傅威侯! 再看! 在他身边,有位汉装人儿,她穿的很朴素,不像胡玉珠那么讲究,那么气派,但朴素的服饰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绝代风华,反而更衬托得她孤傲,高洁! 她有点瘦,但瘦不露骨,这也跟傅玉霜那刚健,婀娜,玲珑的娇躯不同,傅玉霜体腴,她则有点清瘦,不过她玉骨冷肌,瘦得清奇,美得也清奇! 她清丽如仙,傅玉霜美艳如花,傅玉霜刁蛮,任性,娇媚,十足地娇生惯养,富贵中人,她则是端庄,稳重,清奇,却没有一点官门习气! 如果说傅玉霜是一朵怒放玫瑰,在世俗人的花园里,她则是一株吐蕊寒梅,傲立于冰天雪地之中,不带人间一丝烟火气! 就是这么两个人,这两个人使得关山明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有着一刹那间的出神! 由于关山明超人的镇定,与不凡的高昂气度,惹来了俊美中年人隐含威棱,异采闪动的一双目光! 他深深地打量了关山明好几眼,然后缓缓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慑人的威严,他道:“你就是关山明?”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叫道:“哥哥,你可别轻饶了他,他把我欺负了,气……” 俊美中年人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 一声“哥哥”证明了俊美中年人的身份,关山明欠身一礼道:“是的,威侯!” 傅威侯双眉刚扬,傅玉霜又叫道:“哥哥,你看他,对你还敢无礼,放肆……” “妹妹!”傅威侯淡然说道:“你胡闹得还不够么?” 傅玉霜一怔,霍地转过娇躯,但是她没有赌气的走开! 傅威侯慑人的目光,望着关山明,缓缓说道:“对于刚才的事,我自有主张,你等一等!”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谢威侯!” 傅威侯微一点头,道:“别客气!” 转望胡玉珠,淡然唤道:“玉珠!” 胡玉珠不安地搓着手叫了声:“姐夫!” 傅威侯道:“究竟什么事招惹得你用胡家绝学重手对人?” 胡玉珠脸一红,更不安了,嗫嚅说道:“姐夫,是!是他对玉霜无礼,放肆……” 傅玉霜霍地转了过来,愤然叫道:“哥哥,你就不知道他的态度有多傲慢,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郡主,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对我……” 傅威侯淡然截口说道:“妹妹,你凭什么让人尊敬你?你我兄妹承袭父爵,仰仗先人遗荫,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什么时候见过傅家的人向人发官威,摆架子的?嗯?” 傅玉霜香唇启动,要说话,却被傅威侯抢了先:“你平日自夸眼光过人,今天是怎么搞的?你要看清楚,关壮士他不同于内城各府邸的人,他是来自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武林中的真英雄,真豪杰,便连皇上也不会放在眼里,何况你这小小的郡主?再说,连四阿哥都对他谦恭有礼,你又凭什么让他对你卑称一句?” 傅玉霜娇靥上一阵红,一阵白,没说话,但旋即她又赌气地大声叫道:“我不管,我就要他……” 傅威侯道:“你要他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也别对我说,更别把我拉进去,你自己试试!” 傅玉霜怔住了,娇靥煞白,突然她指着关山明嘶声叫道:“关山明,都是你,都是你,我永远记住你,我永远恨你,我永远恨你,我恨你一辈子,生生世世!” 双手捂脸,忽地转身跑了。 那位清丽的人儿,香唇启动,似乎要叫住她慰劝几句,但是她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出声! 倒是关山明,他如今却有点歉疚与不安,但这两种意念在他心中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 傅威侯又转向了胡玉珠,道:“玉珠!” 胡玉珠简直手足无措,忙道:“姐夫有什么吩咐?” 傅威侯道:“你姐姐在后边儿,你去看看她!” 胡玉珠如逢大赦,答应一声就要走! “慢点,玉珠!”傅威侯突然唤住了他,道:“你记住,年轻人血气方刚,固然容易冲动,但要学着克制它,这是练武的人最起码的功夫,动辄拔剑,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算不得大勇,多学学关壮士,他有着超人的镇定与忍耐,过人的所学与胆识,他怕谁么?未必,他打不过谁么?也未必,那么他为什么能峙若泰岳,不惊,不怒,不动?这就是功夫,也就是大勇,明白么?” 胡玉珠一张俊脸红得像关老爷,低着头道:“我明白,姐夫!” 傅威侯一摆手道:“往后凡事都要先想想胡家的声威,去!” 胡玉珠点头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傅威侯转望关山明,唤道:“关壮士!” 关山明一欠身,道:“威侯,您使关山明汗颜无地,羞愧难当!” “不!”傅威侯一摇头,道:“请相信我,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言之由衷,发自肺腑,你的胆识让我佩服,可以说你的一切都让我心折,昔年我统兵转战各地,如今我安闲京畿多年,你是我生平仅见,从前我没见过,我相信以后也不会有,甚至于永远都不会有,关壮士,对你,我有相见恨晚之感,之叹!” 关山明暗感激动,道:“威侯,关山明深感荣宠,斗胆一句,我有同感!” 傅威侯目中异采一闪,道:“真的?” 关山明道:“此时此地,面对您,关山明没有虚言假话!” 傅威侯笑了,他连连点头,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真的,你我相见恨晚,太晚了,太晚了……” 关山明忍不住脱口说道:“威侯,那要看怎么说了!”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什么意思?” 关山明心一横,淡然笑道:“威侯知道海贝勒?” 傅威侯道:“海善?”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我跟他在郭玉龙那儿打过一架,为是为彼此立场不同,所事殊异,一架打过之后,彼此不同的立场仍然不同,所事也依旧殊异,可是蒙他折节,我跟他成了好朋友!” 傅威侯目中异采暴闪,笑道:“这正应了那句俗话,不打不成交,阁下,那一架谁躺下了,谁仍站着?” 关山明笑了笑道:“威侯,我跟他都躺下了!” 傅威侯目中异采再现,道:“海善莽,但莽并非就是糊涂,他该感激,阁下,你知道,海善允称京畿第一好手……” 关山明道:“威侯,我知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也躺下了!” 傅威侯摇头笑道:“阁下有根巧舌,会说话,刚才你没能逃过我这双眼,玉珠施煞手的时候,你正要反击,那是什么招式?” 关山明微微一惊,笑道:“您看见我出招了?” 傅威侯道:“要是看见了,我就不问了!” 关山明心中一松,笑了笑,道:“威侯,我不敢说……” 傅威侯道:“怕人学?” “不!”关山明道:“怕始笑大方!” 傅威侯叹道:“阁下之口才……我不问了,但我想知道,你有几分把握?” 关山明道:“威侯,困兽之斗,何曾考虑过把握?” 傅威侯双眉微扬,道:“阁下,好意思么?” 关山明赧然一笑,道:“如果您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已豁出两只手!” 傅威侯点头说道:“这还中肯,阁下,我想留你,但我知道不方便,四阿哥之赐我敬领了,也谢谢,阁下请回!” 关山明道:“威侯,还有件事尚未……”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刚才我很生气,及至见着你,再跟你一番交谈之后,我的气就全消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话,你该替我多教训教训他们!” 关山明一阵激动,道:“谢威侯不罪!” 傅威侯皱眉说道:“俗,对了,阁下,你我需要打上一架么?” 关山明一怔,随即会过意来,笑道:“威侯,我想不必了,那并不是唯一的途径!” 傅威侯笑了,笑得爽朗,道:“那好,你我改由别的途径,请,我不送了,以后如果方便,请常来走动,直接找我,别客气!” 关山明欠身说道:“是,威侯,来的时候,我会走后门!” 傅威侯笑了,那位也忍俊不住! 在这两位的笑声中,关山明转身走了! 望着关山明的背影,傅威侯的笑容突然凝注,喃喃说道:“同是皇子,何有幸与不幸,二阿哥虽为太子,但他的福缘远不及四阿哥来得深厚,这是为什么……” 突然一声娇呼打断了他的话头,是那位轻启香唇,抬了玉手:“关壮士,请留步!” 关山明停步回身,那位袅袅走了过来! 关山明道:“胡姑娘有什么……” 她落落大方,一指关山明胸前,道:“我抱歉,更为家兄感到羞愧,如果你讨厌新的,嫌那个赔字俗,我给你缝一缝!” 关山明有一种异样的感受,他笑了笑道:“谢谢你,姑娘,别放在心上,我那儿有针线,自己也会缝,虽然粗鄙了些,但自己总不会嫌自己!” 她笑了,好美,好甜,温柔得出奇:“难得大男人家也会针线活,你请,我也不送了!” 关山明答应一声,欠身而去! 在关山明转身的刹那间,她低低地飞快说道:“我叫胡飘红,给我个时间见你!” 关山明一怔,但没转回身,低低说道:“如果方便,今晚初更,在景山东麓!” 他走了,她直到望不见他,才转身走了回来! 那一问一答两句话,不但瞒过了傅尔,而且瞒过了傅威侯! 她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使得关山明一路思索,思索之余,脑海中还浮动着她的倩影。很清晰,比傅玉霜的影子清晰多了。 其实,与其说傅玉霜的影子模糊,不如说她的影子根本就没有浮在关山明的脑海! 唉,一喙一饮,莫非前定,人是改变不了的! 第24章 二四 关山明回到了“雍王府”的时候,雍郡王早已经由“东宫”探病回来了,关山明的狼狈样子,令他吃惊,他那难看的脸色,也让关山明纳闷! 关山明进了他的书房,他第一句话便问:“小关,这,这是怎么搞的?” 关山明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当然,该省的他省了,该瞒的他也隐瞒了! 听毕,雍郡王脸色更难看了,他一拍桌子,愤然说道:“这还得了,胡玉珠他敢打我的人,我找他去!” 他猛然站起来,当真要走! 关山明伸手拦住了他,含笑说道:“王爷,这是我的事,以后也有得是机会!” 雍郡王道:“可是,小关,我身为郡王,不能丢这个人!”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我连手都没还,丢人是胡家而不是您!” 雍郡王没说话,也没再往外走,显然,关山明的这句话在他心里发生了效用,他听来受用! 他又落了座,坐定,他抬眼说道:“傅家那个姑娘很让人家讨厌,是么?”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她是位郡主,我不敢这么说!” “怕什么?”雍郡王道:“跟我说你还怕!老实对你说,连我见了她都头大!” 关山明笑了,道:“王爷,不谈她了,您这趟进宫,有什么收获?” “收获?”雍郡王突然拍了桌子,叫道:“老二他可恶,他该……”倏地住口不言! 关山明诧声说道:“怎么回事,王爷,跟二阿哥吵架了?” “吵架?”雍郡王愤愤地道:“吵架还算好的,你知道老二害的是什么病?” 关山明道:“不是大阿哥那回……” “不错!”雍郡王一点头,道:“他害了病,老大叫喇嘛贿赂御医,送了两颗‘阿肌酥’丸给老二吃了,这一下不但宫里的妃嫔倒了大霉,便连一些整头整脸儿的宫女都难幸免,今儿个我跟老大去了,有福晋,还有大嫂,你猜怎么着,他一句话不说,伸手就扑抱福晋,幸亏福晋身子灵活躲得快,而大嫂由于胖了些,被他搂抱个正着,怎么挣也挣不开,可差点没把大嫂吓死,最后还是老大把他推开了,要不然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听完了这番话,关山明淡然笑问:“就这样么?王爷?” “就这样?”雍郡王叫了起来:“你嫌不够?还想听别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我不认为您该气成这个样子,反之,您应该高兴!” “高兴?”雍郡王站了起来,大叫说道:“小关,你要放明白点,我跟他是兄弟,得呼他一声:哥,他对弟媳无礼,你还叫我高兴?要是她……” 关山明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头,道:“王爷,您请听我说下去,我还有后话!” 雍郡王烦暴地道:“你说,你说,说你的!”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请教,王爷,当初大阿哥跟您私下商量,趁着二阿哥不适,由喇嘛贿赂御医,进了两颗‘阿肌酥’丸,目的何在?” “废话!”雍郡王道:“当然是想让他淫乱宫廷,进而发疯!” “不错!”关山明一点头,道:“如今大阿哥跟您的目的达到了,我请教,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可是他不该……” “王爷!”关山明含笑说道:“要是二阿哥是个正常的人,您是该生气,可是如今他是在病中,您就该大度包涵,您怎么不想想,这情形证明什么?不正证明二阿哥神智已然昏迷,离发疯已然不远了么……” 雍郡王轻击一掌,忽地笑了,道:“对,对,对极了,小关,有你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嘛,哈,哈……”接下去,是一阵爽朗而得意的大笑! 关山明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您没有任何损失,却有很大的收获,至于二阿哥跟索伦王妃……王爷,当初献计进药的是大阿哥,套句俗话,这叫报应……” 雍郡王一瞪眼,倏然而笑:“小关,你好损,简直损透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损,像这种事,讲求的就是损人利己,其实,王爷,您真那么关心大阿哥和大阿哥夫妇么?” 雍郡王笑道:“怎么不真,兄弟之中,只有他跟我要好,只有他跟我一条心,有如唇齿,休戚相关,你懂么?” 关山明道:“天知道,也许,王爷,他跟您要好,他跟您一条心,请反过来自问,您呢?” 雍郡王脸色一变,摇头笑道:“不说了,不许再说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是,王爷,我遵命,只是,打铁趁热,这么好的机会,错开了未必令人扼腕,太以可惜!”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王爷,皇上回驾了么?” 雍郡王道:“刚从江南回来没几天,怎么?” 关山明道:“王爷,身为二阿哥的兄弟,该念手足之情,您该进一趟宫,把二阿哥的病情,向皇上禀奏一声!” 雍郡王目中异采爆闪,嘿嘿地笑了起来:“哎呀,小关哪,你的心肠比蛇蝎还毒嘛!” 关山明淡然而笑,道:“王爷,吃谁的帮谁,难道您要我吃里扒外,有道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种事……” 雍郡王一摇头,道:“我不干!”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干与不干,那在您,我只管献计,至于采纳不采纳,那完全是您的事,我听说关外跟‘俄罗斯’交界的地方不大安宁,要是一旦战火燃起,皇上再来个御驾亲征,这机会就算白白让您错过了!” 雍郡王“叭!”地击了一掌,道:“一点儿没错,关外报来军情,说那些狗熊带了人马入侵到了‘蒙古’,皇上已准备下谕派都统彭春督兵退敌了!” 关山明道:“皇上是否有意御驾亲征?” 雍郡王摇头道:“难说!” “还是喽!”关山明道:“到那时候您再想奏禀,就没有机会,王爷,您要三思!”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小关,你怎么尽叫我……” 关山明道:“王爷,这是献计,我说过,用不用在您!” 雍郡王断然摇头说道:“我不用,这计太狠,太毒,我要光明正大地跟老二角逐!” 关山明笑了,他没再说,站了起来,道:“王爷,出来快一天了,我该回去了!” 雍郡王道:“怎么,现在就走?” 关山明道:“王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走还等什么?” 雍郡王赧然一笑,站了起来,道:“也好,你是该回去歇歇了,不过,小关,过一两天你就要着实地忙一阵子了!” 关山明微愕说道:“怎么,王爷,有什么事儿?” 雍郡王道:“高人荣回来了,带回来大批虎鲨皮,你要不要去看看?”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人荣回来了?几时回来的?” 雍郡王道:“刚到家,人瘦了,也黑多了,风尘仆仆的……” 关山明道:“那难怪,这一来一往,再加上到了地头那一阵忙,还能不黑,不瘦,王爷,我今天不去看他了,刚回来,总该让他有个歇息的时候,过两天我再来……” 雍郡王道:“可是我现在就恨不得把那玩艺儿……” 关山明道:“那还不容易?您画张图,找个得力亲随跑一趟外城,让他们日夜赶制,不惜代价,既然材料齐全,那还不是天的事?” 雍郡王道:“可是人呢?那玩艺儿要人去用它!” 关山明道:“这个我知道,王爷,我建个议,关于找人的事,您最好交给莫太平跟巴不韦,他两个在江湖上人头比我熟得多,要一流好手,可靠,就行了!” 雍郡王道:“那么训练……” 关山明拍了拍胸,道:“王爷,您放心,那是我的事!” 雍郡王笑了,推着关山明往外走,道:“好,好,好,你走,你走!” 关山明走了,雍郡王没送他,雍郡王拐向后面看福晋去了! 关山明一个人过前院出了“雍王府”大门! 在路上,他又想今夜的事! 同时,那清丽,美好的倩影又浮上眼前! 而且,她那几句话也在耳边响起,那么温柔,那么动听,那么大方,那么…… 他再也想不出别的辞句来形容她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仍是想不通!真相,恐怕要等见面后才能揭晓了! 不过,那绝不会有什么恶意,那怎么会?她绝不会? 想着,想着,另一丝意念自心底升起,那是愧,那也是疚,因为现在浮上他的脑海的,是姑娘柳绡红…… x x x x x x 入夜,内城宁静,“紫禁城”显得更宁静! 这两个地方不比外城,外城除了宵禁的时间以外,任何人可以任意的热闹,任意的玩乐! 可是在这个地方不行,像“紫禁城”,没有皇上的特准,谁也不准许在城里骑马,“紫禁城”骑马,那是殊荣! 景山又叫“万寿山”,在“神武门”内,距宫城之内不过百步之遥,它因明末祟祯皇帝吊死在海棠树上而家喻户晓! 在这帝制的时候,一直视景山为大内之镇! 实际上,景山算不得山,而是当年筑“紫禁城”,挖护城河时所积的土邱,周围不过二里,高也仅数十丈! 后山广植树木,殿台阁榭,无一不备! 山上的正门叫“北上门”,门里有倚望楼之胜,山后的东边门叫山左里门,西边叫山右里门,中南向的是“寿皇殿”,“观德殿”,“倚望殿”,“万福阁”等。 其他还有“兴庆阁”,“求息门”——等,都是沿明之旧制! 在京城一带,谁想要看大内全景,那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北海”的白塔,一个就是“景山”!所以后来有那么一首诗说:“云里琼叶岛,云端白玉京,削成千仞势,高出九重城,绣陌回环绕,红楼宛转迎,近天多雨露,草木每先荣!”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在这年头,寻常百姓谁能被准许爬到这两个地方去?只有望塔望山而长叹了! 夜色中,景山的东麓一株已枯槁的海棠树前站着个纤小美好的影子,那是姑娘胡飘红!这株海棠树,当年李闯破京时,祟祯帝就吊死在这儿,天怒人怨,海棠也悲愤而枯死! 胡飘红今夜似乎加意地修饰了一番,下身穿一件绿色的八幅风裙,上身是一件墨绿色,大襟,宽袖的小袄,外面还罩了—件风氅,亭亭玉立,美得清奇! 可惜这株海棠已经枯死了,要不然花面两相映,人面该比花面姣好十分,海棠它也得垂枝低头! 胡飘红那一头青丝,梳得没一根跳乱,娇靥上,娥眉淡扫,脂粉不施,但妩媚明艳,自然的美酥人! 她两只玉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在夜色里东望望西望望,模样儿显得有点躁急而不安! 想必,关山明迟了,大冷天,寒夜里,她一张吹弹欲破的娇靥都冻得发了白,他可真忍心让人等! 瞧,就在这时候,一条颀长人影飞快地上了景山东麓,是关山明到了,胡飘红樱桃绽破,倏露笑容,美目中的光芒,是喜悦,还有点难以言喻的神色! “是胡姑娘?”关山明在几丈外开了口! 胡飘红忙一点头道:“是我,关爷!” 关山明飞步而至,近前赔上一脸不安的窘笑,抱歉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累您久等!” 胡飘红嫣然笑道:“哪儿的话,我也刚到,先我还以为关爷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走不开呢!” 关山明道:“不敢让您空等,我既然说要来,就是天大的事儿,我也会把它暂时放下来赴您的约!” 胡飘红深深一瞥,笑得好美好甜:“谢谢你!” 就这么三个字,随即她微微低下了头! 刹时间景山寂静,关山明觉得很不安,他望着眼前久等受冻的胡飘红,心里也有万般的不忍,轻咳一声道:“姑娘,这儿风大,亭子里坐坐去……” 胡飘红抬起了头,又是深深一瞥,柔声说道:“谢谢你,我不冷,就站在这儿好了,这好,站在这儿,心里再想着些什么,至少令人有一种亲切感!” 关山明微愕说道:“姑娘这话……” 胡飘红回身瞥了那株海棠树一眼,关山明只觉得自己的心猛然往下一沉,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脑中电旋,轻咳一声,改了话题:“姑娘,回营后,我一直很不安,想想,我该为日间的事向姑娘致歉……” 胡飘红道:“别这么说,我正要向关爷致歉,道谢,这也是我所以厚颜约关爷来这儿的原因之一,对于傅郡主,我不敢置评,她自幼生长权门,多少染了些官场习气,而且也难免娇惯任性,这似乎是每一个生长权门的儿女的通病,真说起来,她不失为一个好姑娘……” 微微扬了扬双眉,接道:“至于我哥哥,我认为他是自取其辱,他比傅郡主更糟,目空一切,公子哥儿脾气,从来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他不知道我明白,傅侯的眼睛也雪亮,如果日间不是关爷手下留情,他非吃大亏不可!” 关山明笑得不安,道:“姑娘这是骂我……” 胡飘红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不擅虚假,也不喜欢绕着弯儿说话,相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相处日子久,看来她有意跟关山明多往来! 关山明道:“胡家绝学冠天下,我自己明白,我绝不是二少的对手,假如不是傅侯跟姑娘出来的快,只怕……” 胡飘红道:“只怕吃亏的是我二哥!” 关山明道:“姑娘……”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你该知道我看对了,说的也是实话!”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姑娘,我不敢苟同!” 胡飘红道:“关爷何必对一个看清楚的人这样?” 关山明强笑一声道:“而实际上……” 胡飘红道:“关爷要这样,只怕今夜我这一趟会丝毫没有收获!” 关山明道:“假如姑娘邀约关山明到这儿来,是为所谓致谢与道歉,我认为姑娘错了,也大可不必……”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不,关爷,这只是附带的,我另有原因,另有目的。” 关山明道:“那么姑娘请说!” 胡飘红美目凝注片刻,道:“关爷,今夜,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姑娘想弄清楚什么事?” 胡飘红道:“我想弄清楚有关关爷的一件事!” 关山明下意识地一惊,倏然笑道:“姑娘,关山明不过是‘侍卫营’中的一名领班,我有什么事值得姑娘……” 胡飘红道:“值得,很值得,简直太值得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姑娘,我不懂!” 胡飘红道:“当我第一眼看见关爷的时候,我就直觉地感到,关爷这位‘侍卫营’的领班跟别个领班不同,说的大一点,关爷甚至不同于这内城中的任何一人!” 关山明道:“本来是,姑娘,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胡飘红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也是诚心邀约关爷到这儿来,冒风言风雨之险,站在寒风里受冻,关爷又何忍这样对我?” 关山明道:“姑娘,我很感激,可是我真不知道姑娘何指?” 胡飘红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请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关山明心神撼动,暗一咬牙,道:“是的,姑娘,我扪心自问,是真不知道!” 胡飘红娇靥上倏地浮起一片幽怨之色,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将目光移注一旁,幽幽说道:“也难怪关爷对我没有实话,谁叫我是胡家的人,谁叫胡家是这个样儿,好,我不再计较了,我要是再计较下去,只怕关爷就要借故托辞,匆匆离去了!” 关山明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说道:“不,姑娘错了,没有姑娘的话,我绝不会走,假如我会那样,那何如我当初不来?” 胡飘红摇头说道:“那不同,关爷,那是因为关爷不知道我邀约关爷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事先料到了,我敢说关爷今夜绝不会有空!” 关山明强忍震惊,道:“姑娘……” 胡飘红一摇头截口说道:“关爷,你我不必在这上面费唇舌耗时间了,关爷既不愿先让我把事弄清楚,我只有先让关爷清楚几件事了……” 关山明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关爷……” 关山明突然说道:“姑娘,我一直没机会说,这称呼我不敢当,请您……” 胡飘红微一摇头,道:“关爷,别拘这些,也别在这上面计较,如果真论称呼,我称呼关爷一声关爷,似乎有点不够,我还有更妥当的称呼,关爷要不要听听?” 关山明勉强笑了笑,道:“姑娘该叫我关山明,或者一声关领班,已经是我的……”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那更妥当的称呼,是三个字,可是后两个字那绝不是‘领班’,我知道关爷是不会愿意听,所以我只有称你一声关爷!” 关山明没说话,他在想,想那两个不是“领班”的字! 胡飘红却道:“关爷,不必去想了,稍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如今,请先听听我要告诉关爷的几件事……” 关山明心头一震,忙道:“姑娘请说,我洗耳恭听!” 胡飘红道:“第一件我要告诉关爷的是,胡家的人有的有过人的武学,有的却有着一双过人的眼光,前者譬如我二哥,后者譬如我……” 关山明强笑说道:“姑娘过谦了,我认为姑娘既有……” “关爷!”胡飘红摇头说道:“别跟我客套,也别用这世俗的一套对我,我不喜欢,也不会,我所告诉关爷的,却是发自肺腑,言之由衷……” 关山明没说话,他有点窘,他好说什么? 胡飘红接着说道:“俗话说,‘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我虽是胡家的人,可是我长得跟我的姐姐、哥哥不同,因之我的心跟他们的心也并不完全一样……” 关山明没有说话! 胡飘红道:“别的不谈,就拿兴趣来说,我跟他们就不一样,他们在这儿住得惯,过得也挺舒服,我就不同,住在这儿,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我有置身针毡之感……” 关山明强笑说道:“姑娘,世上有多少人企求,有多少人羡慕……” 胡飘红道:“那该是单指富贵荣华,而不是指富贵荣华里的另一部分,当然,这另一部分也有人企求,羡慕,可是我不喜欢,我不爱,这就跟喂熟了的鸟儿一样,假如你把它换个笼子,移到别家,它会很不习惯,甚至于会不吃不喝,忧郁而死!” 关山明道:“这该是恋故念旧之心!” “是的,关爷!”飘红道:“这正是恋故念旧之心,鸟都这样,何况有血有肉,有灵性的人?” 关山明道:“姑娘是恋念家乡那种淡泊生活?” 胡飘红看了他一眼,多少含点责怪,道:“也许是,关爷说是就算是!” 关山明道:“姑娘我……” 姑娘截了口,道:“所以我处在两大家里,一直落落寡合,因为我的兴趣跟他们不合,所以连谈话也谈不到一处去,我不满,也看不惯,可是我毕竟是胡家的人,骨肉手足之亲情人皆有之,因之,我虽然不满,虽然看不惯,却不忍离开他们独个儿去得远远的……” 关山明道:“姑娘,血比水浓,一家人毕竟还是一家人,日子一久,也许就会慢慢地好一点的……” 胡飘红美目一睁,关山明已接着说道:“就算不能融洽,何妨各自为政,也不必轻易言去!” 胡飘红神态一敛,道:“谢谢你,这后一句勉强可合我心,其实我的打算也正是这样,也是我唯一能做得到的。” 关山明道:“该行了,姑娘!” 胡飘红像没听见,径自说道:“以前,我还经常到郭家走动走动,因为我跟郭玉龙夫妇二位都谈得来,他膝下那六位,也甚惹人喜爱,因之,我虽在胡傅两家落落寡合,可是我一到郭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一点也不寂寞,一点也不别扭……” 关山明道:“郭家一家大小都好客,也待人以诚,所以在郭家做客,令人每每有如归之感,有流连不舍离去之感!” 胡飘红道:“唯有情投意合,能谈到一处才能这样,对么?” 关山明道:“我不敢说不对,可是姑娘这理由有点牵强,因为即使是对谈不到一处的人,郭家那几位也绝不会令人有冷落之感!”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关爷的机智与口才,令我深感佩服!”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姑娘这话……我说的是实情!” 胡飘红道:“没人说关爷说的不是实情!” 关山明道:“那么姑娘……” 胡飘红又截了口,她道:“这也是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二件事!”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姑娘要告诉我的第二件事?”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所要告诉关爷的第三件事,是我日间看见了一件事,这件事使我很快地联想到了一个人!” 关山明诧异地道:“姑娘看见了什么事,又联想到了什么人?” 胡飘红淡淡一笑道:“日间,在傅府,有个人跟我二哥动手过招,我二哥不知天高地厚,用上了胡家绝学重手法,逼得那个人要用‘降魔杵’绝学解破……” 关山明神情猛地一震,道:“姑娘,‘降魔杵’?” “是的!”胡飘红点了点头,道:“关爷,是‘降魔杵’,‘降魔杵’是佛门至高无上的神功绝学,是我二哥施的那式胡家绝学重手法的唯一克星,‘降魔杵’创自一代神僧哭和尚,发时以大般若神功为辅,全身真力聚于两手中指,指力一吐,无坚不摧,无敌不克,所以它跟哭和尚自创的‘大罗剑法’被誉为近百年来两大绝学……” 关山明心神连连撼动,强笑说道:“姑娘胸罗渊博,令人佩服,只是,恕我大胆直说一句,姑娘的眼力却大不如姑娘的胸罗!”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关爷是说我走眼?” 关山明道:“姑娘该是看错了,那人有多大福缘,多大造化,能获一代神僧哭和尚垂青传艺,以我看那绝不是哭和尚两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一种指法!” 胡飘红道:“是么,关爷?” 关山明道:“该不会有错,姑娘!” 胡飘红道:“最俗的一种指法,可有名称?” 关山明道:“叫它‘金刚指’该比较恰当一点!” 胡飘红淡然一笑道:“但愿它不是哭和尚那与‘大罗剑法’并称近百年来两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而是最俗的指法‘金刚指’,但愿我是看错了,要不然胡家的灭门惨祸就要来临了……” 关山明心头一震,讶然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提起这话,就要扯到我联想到的那个人了!”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姑娘,你请说,我愿闻其详!” 胡飘红道:“我本来是要说,我要是不说,关爷会永远以为我的眼力大不如我的胸罗!” 她望着关山明嫣然一笑! 关山明脸上为之一热,道:“我口未择言,姑娘幸勿……” 胡飘红笑说道:“我还不至于心胸狭窄,那么小气,没半点容人之量,我所以这么说,并不是真怪关爷,而只是证明给关爷看,证明我是胡家唯一有着过人眼力的人!” 关山明不安地笑了笑,没说话! 胡飘红接着说道:“胡家的绝学也缘于佛门,论起来传胡家绝艺的人跟哭和尚还多少有点渊源,那是有一年我还十几岁的时候,胡家的师承佛驾降临,我特别荣宠,获得随侍左右,所以我知道了一件胡家的人都不知道的事,这件事有关哭和尚……” 关山明在静静的听,没有插嘴! 胡飘红接着说道:“那位佛爷告诉我,哭和尚生平只有一个衣钵传人,哭和尚的这位衣钵传人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当然,错非是百年难遇的上上之材,也怕难获这位神僧垂青,而哭和尚的这位衣钵传人艺成之后并没有行侠武林……”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他干什么去了?” 胡飘红道:“他是个值得人敬佩的人,他移小的行侠仗义为报效国家,投身于军旅之中,奔驰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后来成为大将军袁崇焕麾下一员上将……” 震惊过度反倒安静了,关山明淡淡说道:“姑娘知道的不少!” 胡飘红美目凝注,道:“关爷不感到震惊?” 关山明笑了笑道:“姑娘,我为什么要感到震惊?” 胡飘红道:“是因为事不关己?” 关山明道:“也许是!” 胡飘红美目一凝,道:“我还知道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他姓什么,叫什么,关爷你信不信?” 关山明道:“姑娘,我信,姑娘既知其九,焉会不知其一?” 胡飘红嫣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巧的是哭和尚这位令人敬佩的衣钵传人的姓名和你完全一样,一字不差!” 关山明道:“是么,姑娘?那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胡飘红道:“也许是,更令人不解的是,袁大将军殉国以后,这位哭和尚的传人也随之失踪,没了下落……” 关山明道:“那想必是他随袁大将军去了!” “不!”胡飘红摇头说道:“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岂是那么视有用之身如鸿毛,懵懂、糊涂的人?他绝不会是那种人!” 关山明道:“那么姑娘以为……” 胡飘红道:“我以为他必然留那有用之身,凭惊世之才,一腔热血,一身所学,转移到另一处疆场上去了!” 关山明淡淡说道:“姑娘大部料对了!” 胡飘红道:“对是对了,我也有这自信,可是我不懂,我不懂他在另一处疆场上奋战是为了什么?” 关山明道:“姑娘,他有他的使命,他有他的任务!” 胡飘红道:“可是他的使命与任务令人不解!” 关山明道:“世间事十九如此,起先都令人不解,可是到了日后那些原来不解的人就会恍然大悟!” 胡飘红道:“关爷的意思是要我如今别去想它?” 关山明道:“是的,姑娘,最好别去想它,可是如果姑娘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我就不敢勉强,不敢阻拦了!” 胡飘红道:“关爷,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一切,还不够清楚么?” 关山明道:“姑娘要原谅,那不得已!” 胡飘红点了点头道:“我明白关爷的意思,只是我要告诉关爷,如果我是站在另一个角度,那么如今知道哭和尚那位衣钵传人在‘北京’的就不会只是我一个了,我用不着留到晚上对关爷说,就算我仍会邀约关爷,也绝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来。” 关山明目光凝注,道:“姑娘,我感激,也敬佩!” 胡飘红凄然一笑道:“可是我羞愧,如今站在这株海棠树前,我几乎不敢抬头!” 关山明道:“姑娘,你错了,那用不着,一个‘势’字逼人!” 胡飘红道:“古往今来,有多少逼人的‘势’字,可是有的人能忘却小我,有的人却过于柔弱而不能!” 关山明道:“姑娘保留了该保留的,使知道哭和尚传人能战另一疆场,剩下正在‘北京’的仍是只有姑娘一人,而且姑娘是一个不避风言风语,在大黑夜里受冻赴约,这些该很够了,并不一定非完全忘却小我不可!” 胡飘红道:“话虽这么说,可是天下之人谁知道……” 关山明道:“姑娘,有我一人知道也就够了,再说,但得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又何计较世情毁誉褒贬呢?” 胡飘红道:“多谢关爷教诲,只是胡家危在旦夕……” 关山明道:“姑娘,这话怎么说?” 胡飘红道:“胡家等于已惑权当朝,卖身投靠,哭和尚的那位衣钵传人既然目下正在‘北京’,我不以为他会放过胡家!” 关山明口齿启动了一下,但他没说出话来! 胡飘红神情一黯,悲凄地低下头道:“关爷,我以罪人之身,今夜敢为手足乞命!” 关山明半晌始道:“姑娘,你怎好……” 胡飘红悲声说道:“关爷,我知道我不该,而且自己也是待罪之身,可是,关爷,正如关爷适才所说,血比水浓……” 关山明道:“姑娘,你知道,那只有一个办法!” 胡飘红微微点头,道:“我知道,关爷,可是您知道,如今的情势回头不易,玄晔也绝不会容胡家回头!” 关山明道:“这我知道,只要有颗回头之心也就够了!” 胡飘红摇头说道:“关爷,多年来的一切已经使他们永不会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明双眉一轩,道:“那么,姑娘,这恐怕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胡飘红娇躯一颤,悲声说道:“关爷,您慈悲……” 关山明道:“姑娘,我只能答应放过有回头之心的人,我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别的我不能答应,也做不到!” 胡飘红猛然抬头,娇靥上泪渍纵横! 她,脸色更白了,道:“关爷可知道,关爷要对付的不是一家,而是两家?”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知道,胡、傅两家是姻亲,名义上虽是两家,实际上等于一家,我要对付胡家,傅家必然……” 胡飘红摇头说道:“我不是指这,‘大罗剑’天下无敌,便多一个傅家也救不了胡家,我是说关爷不是除一家,而是杀两家!” 关山明道:“姑娘,这我也明白!” 胡飘红道:“那么,关爷,傅侯盖世英豪,傅郡主娇弱女流,老夫人白发苍苍,已然是风烛残年,关爷您何忍?” 关山明脸色一变,身形微颤,缓缓说道:“姑娘,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命又如何?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胡飘红道:“关爷,诚然,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这都是没有办法忘记的血海大仇恨,可是那罪魁祸首只在一人!”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姑娘,那入关之人死了多少年了,真要这么说,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大可就此放手了!” 胡飘红哑口无言以对,娇躯颤抖着缓缓低下头去! 关山明暗暗一叹,道:“姑娘,天色不早了,寒风刺骨,姑娘请回去!” 胡飘红猛然抬头,美目赤红,道:“关爷……” 关山明望着胡飘红有顷,肃容道:“姑娘,只有一个办法,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给姑娘宽裕的时间,说不定能让某一个有回头之心,姑娘能说动一个便是多救一个,别的我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还有一条路,只是那条路能不能走,全在姑娘的选择了!” 胡飘红娇躯暴颤,道:“多谢关爷,从今后我将竭尽所能,可是傅家……” 关山明道:“姑娘顾的太多了!” 胡飘红流泪说道:“傅侯一家待我如一脉,关爷,您慈悲!” 关山明暗暗一叹,道:“姑娘,让傅侯脱离宦海,永辞朝堂,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飘红猛然一喜,道:“多谢关爷,我也愿竭力一试,请关爷受我一拜!”娇躯一矮,她就要拜下! 关山明手快,慌忙抓住了她两只粉臂,虽然隔着一层衣衫,但两个人都有触电之感,各自一震,一起怔住! 胡飘红她美目隐射万种柔情,颤声唤道:“关爷……” 关山明又复一震,忙松双手,暗暗一叹,道:“姑娘请回!” 胡飘红头一低,轻轻说道:“是,关爷,我这就告辞!”转身袅袅往山下行去! 关山明凝注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缓缓说道:“夜黑,风大,路不平,请姑娘好走!” 胡姑娘低低的应了一声,但没人能听清楚她是说了句什么,她走了,转眼间消失在夜色里! 关山明呆呆地站在那儿,没有动,没再说话! 半晌,他转望那株海棠树,缓缓跪了下去! 第25章 二五 夜色更深了! 一条矫捷人影射进了郭玉龙的府里,他刚在庭院里落足,那灯光微透的书房里,便响起了一声清朗的沉喝:“谁?” 他笑道:“大哥好敏锐的听觉,是我!” 书房里一声轻“哦!”三字惊叫:“是兄弟……” 随即,郭玉龙开门迎了出来:“怎么这么晚,快进来,快进来!”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哥,请恕我个逾越之罪,我不想惊动别人!” 郭玉龙笑道:“行了,你这不是目的已经达到了么?自己的家还说什么逾越,进来,进来!” 他永远是那么热络,诚恳,说着伸手把关山明拉进了书房,一手关上门,然后指着椅子道:“深夜客来茶当酒,你坐着,我倒杯茶给你,你好福气,刚沏好的一壶浓茶,我还没喝一口!” 关山明不客气地坐下了! 郭玉龙倒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走了过来,把茶往几上一放,也隔几坐下,坐下后,他抬眼凝注,道:“兄弟,夜这么深,你又来个翻墙而进,如果我没料错,必然有什么大事,对不对?” 关山明抬手摸了摸脸,道:“大哥,我的脸色是不是不大好?” 郭玉龙道:“何用看脸色,我刚说的已经够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放下了手,道:“大哥,我到傅家去了!” 郭玉龙怔了一怔,道:“你到傅家去干什么?” 关山明道:“傅侯家派人送来了年礼,四阿哥没见他亲自来,心里有点不高兴,所以派我回了一份!” 郭玉龙道:“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 关山明遂从头说起,刚提到那位傅郡主,郭玉龙说了一声“糟!”然后他接着又说道:“兄弟,她招了你,而你也是准得罪了她,对不对?” 关山明道:“不错,在她正下不了台的时候,大门外来了胡家二少爷胡玉珠……”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那更要命了,玉珠从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十足脂粉气浓厚的公子哥儿,他跟玉霜很不错,可是玉霜嫌他一身脂粉气,也常逗他,他既来了,玉霜必然挑他,玉珠是经不起挑的,再说在情人面前怎么样也得逞逞英雄,这一来怕事要闹大了!” 关山明道:“他用上了胡家绝学‘翻天印’……” 郭玉龙勃然色变,道:“玉珠他未免太……他怎么能……” 关山明道:“我本打算用三成真力的‘降魔杵’挡他一挡,你知道,别的对付不了‘翻天印’,我要不用‘降魔杵’,非伤在他手下不可!” 郭玉龙一点头,道:“我知道,兄弟,你伤了他,把事闹大了?”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不,大哥,事情还没那么糟,可巧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了傅侯跟另一位姑娘……” 郭玉龙道:“另一位姑娘?谁?” 关山明道:“胡家的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是飘红,这是位好姑娘,许久没见她了,以前她常来走动,自从……她有好一段日子没来走动了!” 关山明道:“傅侯喝住了胡二少,而且又训了他一顿……” 郭玉龙点头说道:“这位是盖世英豪,当代虎将,撇开那大的一方面不谈,他是第二个让我从心里佩服的人!”顿了顿,接道:“既然他来了,那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关山明道:“当时是没事了,可是更糟的事在后头……” 郭玉龙忙道:“怎幺了,兄弟?” 关山明道:“有人看出了我那式欲发未发的‘降魔杵’!”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谁,兄弟,傅侯?”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不,大哥,胡家的那位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神情一松,微吁大气,道:“是她呀,那不要紧!” 关山明道:“不要紧?大哥听听看要紧不要紧……” 接着,他把胡飘红邀约,以及景山会面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当然,他隐瞒了该隐瞒的! 听毕,郭玉龙皱了眉,摇头说道:“这可真要命了,令人作难,怎么偏偏让她知道那么多,怎么偏偏让她看出了你的底细!” 关山明道:“是的,大哥,换个任何人都行……” 郭玉龙道:“不,兄弟,还好是她……” 关山明道:“不,大哥,换个任何人,那情形绝不会比现在糟!” 郭玉龙道:“那要看怎么说了,兄弟,换个别人,他根本不会邀约你,当然就更不会留到晚上当面点破你,你自己想想看,哪种情形来的糟?” 关山明呆了一呆,默然未语! 郭玉龙道:“兄弟,你应付得很得体,也对,还有什么值得你烦恼的?” 关山明苦笑说道:“大哥,以你看,胡家的人有个有回头之心的么?” 郭玉龙呆了一呆,瞿然说道:“原来你是为这……兄弟,我了解胡家的每一个,在当年,那还有可能,如今嘛……”摇摇头,接道:“恐怕不会有一个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明道:“就是为这,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玉龙没说话,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也显示出他的心情很沉重,半晌,他突然一整脸色,道:“兄弟,我跟胡家也算是亲戚,站在这立场,我的希望跟飘红一样,我可以跟胡家断绝往来,甚至不认这门亲戚,可是我绝不忍心伤害他们,也绝不能坐视别人伤害他们,这,你懂?”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懂,大哥!”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是,站在另一个大的立场来说,兄弟,我只有忍痛!” 关山明悚然动容,道:“大哥,我也懂,你令人敬佩!” 郭玉龙道:“那么,还有什么难处?” 关山明道:“大哥,我何以对胡姑娘?”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兄弟,你又何以对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关山明神情一震,羞愧地低下了头! 郭玉龙道:“固然,兄弟,飘红是一个好姑娘,她的柔情溶化每一块百炼精钢,可是在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之中,她究竟是那么一个,再说,她胡家的人不知回头,她不应该错怪谁,我相信她也不会,即使会,你又何必去计较?” 关山明抬头说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玉龙道:“这就对了,兄弟,别忘了大将军临归天前交付给你的任务,那如同他的将令,不能违抗,也不该违抗……” 关山明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龙神情突然一黯,叹道:“兄弟,我了解飘红甚于每一个胡家的人,她孤傲清奇,绝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只怕她心目中只能放得进去你,也只怕她已经把你放进了她的心目中,只是,兄弟,那不可能,你跟她没缘,想想看,是不是?除非胡家的人个个有回头之心,无如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郭玉龙目力如神,关山明心情震颤,默然未语! 郭玉龙缓缓说道:“兄弟,心高于天,命薄如纸者比比皆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情势两字误过不少人,拆散过多少有情儿女,这是人力所无可挽救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该如此!” 关山明抬起了头,唇边有一抹悲凄笑意,道:“大哥,请再为我谈谈傅家!” 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兄弟,关于傅家,他本旗人,各事其主,无可厚非,我奉赠十个字,由你自己决定,那就是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兄弟,自己受点委屈!” 关山明猛然点头,道:“大哥,我听你的,可是傅家不会坐视……” 郭玉龙道:“所以我要你受点委屈!” 关山明扬眉说道:“但得义存天地间,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郭玉龙不禁动容,拇指一扬,一声“好”字还没有出口,他倏地摇头而笑,道:“兄弟,你不想惊动别人……” 关山明飞快说道:“怕不行……” 砰然一声,书房门被撞开了,一阵寒风卷了进来,书房门口愣立着五少燕翔,他瞪大眼睛,道:“哟,关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郭玉龙沉声喝道:“浑东西,永远那么冒失,告诉过你多少次,敲门,敲门,告个进,你不会么?记不住么?” 燕翔脸一红,嗫嚅说道:“爹,您别生气,下次……” 郭玉龙怒喝说道:“你还想下……” 关山明一笑说道:“大哥何忍?” 郭玉龙一敛威态,怒气消减地道:“说,什么事?” 燕翔眨了眨眼睛道:“娘跟姨在作诗,命燕翔来请您去评一评!”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兰畹就是这样,芝麻大点事也找我……” 关山明笑道:“大哥,这叫做伉俪情深!” 郭玉龙摇头失笑,随即一敛笑容,道:“您先回个话,我就来!” 燕翔应了一声却没动! 关山明含笑站起,道:“大哥这不是逐客,我该走了!” 郭玉龙还没有说话,燕翔那里已开了口:“爹,娘还说请关叔一起进去!” 郭玉龙与关山明俱是一怔,郭玉龙诧声说道:“燕翔,你娘他知道你关叔……” 燕翔咧嘴一笑,道:“燕翔碰上了,跟我娘知道有什么分别?” 郭玉龙又复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对,一样,一样地难缠,兄弟,你既被碰上了,你就别想走,走,跟我一起去受罪!” 关山明刚想苦笑,入耳两字“受罪”,他又不禁失笑! 只听燕翔说道:“爹,诗,关叔不也懂么?” “对!”郭玉龙点头失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跟前这位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大行家了,燕翔,说你冒失,如今你倒挺细心的!” 燕翔得意地笑了! 郭玉龙转望关山明道:“兄弟,有你帮场,我可以少受点罪了!” 关山明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燕翔那里突然又是一句:“爹,您要是放走了关叔,那就糟了!” 郭玉龙愕然问道:“怎么?糟什么?” 燕翔眨了眨眼,道:“您想想看是不是?” 郭玉龙当真想了想,一想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瞿然一惊,忙摇头说道:“燕翔,有你的,有你的,天,我怎么给忘了,今夜我要是放走了你关叔,她要能饶得了我才怪……” 一把抓住了关山明,道:“兄弟,你可千万别走,你要走了可等于要了我的命,怕你跑了,只好来个把臂而行了……” 转脸外顾,喝道:“燕翔带路,但不许嘴快!” 燕翔应了一声,转身如飞而去! 这里,郭玉龙拉着关山明往后面行去! 行走间,关山明忍不住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郭玉龙笑了笑,笑得有点神秘,道:“现在别问,兄弟,等见着那几位之后你就知道了!” 关山明没再问,只有让自己纳闷着! 灯光越来越近,灯光透射出,是一座精雅的小楼,小楼上,此际正传出阵阵笑语,声声都悦耳动听! 郭玉龙抬眼望了楼头一眼,道:“你听,兄弟,姐儿几个正在兴头上,谁敢扫她们的兴?”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哥虎胆!” 郭玉龙道:“你别损我了,等明儿个你像我这样,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兄弟,我什么都敢斗,唯独斗不起这两位,其实,须眉昂藏七尺躯,小事不妨马虎一点,何必跟她计较?” 说话间已登上小楼,郭玉龙以手按唇,道:“兄弟,别说话,给她们来个意外惊喜!” 关山明笑道:“焉知燕翔没早泄了密?” 郭玉龙眼一瞪道:“他敢,我打……” “哟,我说爷呀!”那灯火通明的房里,传出了二娘杜兰畹的甜美话声,带着几分娇,几分俏:“谁敢呀?你又要打谁呀?” 郭玉龙低低说道:“听,兄弟,我能背着她说一句么?” 香风醉人,房里倩影闪动,首先迎出了二娘杜兰畹,她一眼瞥见了夫婿身边的关山明,一怔,轻吁说道:“哎呀,怎么兄弟你……” 关山明上前便是一礼:“二嫂!” 郭玉龙眨眨眼,笑道:“这档子差事办的不错,夫人何以赏我?” 杜兰畹美目一横,嗔道:“不害臊,当着兄弟你也好……” 郭玉龙涎着脸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兄弟又不是外人?” 杜兰畹横了他一眼,娇靥上有说不尽的喜悦,望着关山明,既热络又亲切,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关山明道:“二嫂,我刚来没一会儿,有点事儿来跟大哥商量一下!” 杜兰畹道:“真是,来了也不来看二嫂!” 关山明道:“我这不是来看二嫂了么?” 郭玉龙一旁说道:“他呀,他本来要走,让我死拉活扯地拉了来!” 关山明笑道:“大哥,看来你不该怪燕翔嘴快!” 郭玉龙笑了,杜兰畹却圆瞪着美目道:“走?为什么呀?兄弟?” 关山明道:“二嫂,夜深了,燕翔去请大哥的时候,我正要告辞!” 杜兰畹道:“那也用不着死拉活扯呀?” 关山明道:“二嫂,这话是大哥说的!” 杜兰畹笑了,道:“兄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跟客人胡诌,你正好来评评……” 郭玉龙道:“所以,我替你找了个大行家来,你不该赏我?” 杜兰畹道:“四十多岁的人了,没皮没臊,我赏你一巴掌!”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敢情好,下回再有这种事……” 杜兰畹道:“你敢!” 郭玉龙忙道:“不敢,不敢,二当家的,没人说敢!” 杜兰畹笑了,横了他一眼,转望关山明道:“兄弟,别理他,皮厚,来,里边儿坐坐!”转身进了房。 郭玉龙在背后摇头笑道:“这才是卖力不讨好呢!” 关山明道:“该,大哥这是咎由自取!” 郭玉龙一点头,道:“好,该,待会儿看咱俩谁好受?”一拉关山明跟着行了进去! 一进房门,关山明一怔有了犹豫,这里显然是二娘杜兰畹的书房,考究而雅致,书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几上有琴,壁上有剑,桌上还有一张张墨渍方干的素笺! 这不算什么,令关山明一怔而犹豫的是,房里除了一位杜兰畹外,还有一个人,那位是姑娘,但不是柳绡红! 而是位年纪跟柳绡红差不多,不,该比柳绡红略小一两岁,一件八幅风裙,一件宽袖高领的小袄,裙脚下微露绣花鞋头,那头秀发梳得好整齐,齐齐的一排留海,瓜子脸,弯弯的两道眉…… 她正低着头,脸上有点红晕,那双修长,白皙,细嫩,欺雪赛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张张的素笺! 看侧面,她很美,轮廓也跟杜兰畹一样,只是看上去要比杜兰畹柔些,要比一比,杜兰畹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就像林黛玉! 这是谁?燕翔口中的姨,杜兰畹口中的客人,原来不是姑娘柳绡红! 关山明正在那儿犹豫,郭玉龙却一把把他拉了进来,道:“进来呀,兄弟,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 杜兰畹截口说道:“要是龙潭虎穴,咱们这位兄弟就不会放在眼里了,来,见见……”伸手拉过了那一位,道:“别理那些了,待会儿还得让行家评评呢,心畹,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关山明关大哥,你姐夫亲如手足的好朋友!” 入耳两字心畹,再听两字姐夫,关山明立即明白了,燕翔没说错,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着头,耳根上泛着红晕,低低地叫了声:“姐夫!” “姐夫?”郭玉龙道:“心畹,你不认识我么,别叫我,我这个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让你见见这位他!” 关山明没敢等人家先开口,欠身叫了声:“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声音好低:“关大哥!” 郭玉龙笑道:“行了,介绍完毕了,大家入座!” 杜兰畹含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让关山明坐! 坐下后,姑娘杜心畹低着头,一直显得很不安,她这一不安,关山明也有一分窘迫尴尬! 书房里有着片刻的静默,旋即,郭玉龙抬头开口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静默,淡淡地道:“兄弟,看来你不该来,人家姐儿俩本来有说有笑的,你一来,害的人家个个成了闷葫芦……”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明却忙强笑说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个哥哥正缠着姐姐跟红妹呢!” 郭玉龙道:“兄弟,别一心惦记着燕南,也分心惦记着点别人!” 关山明赧然一笑,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说想见见关大哥么?怎么如今见着了,你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啊?” 刹时间杜心畹一颗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飞快仰起,这回关山明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着关山明,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犹挂着三分娇羞,她含笑说道:“是的,我早想见见关大哥,我听姐夫跟姐姐说了,关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当年袁大将军麾下的一员上将,无论文武都傲夸当世,尤其如今关大哥的工作,更让我敬佩……” 关山明忙道:“姑娘别听哥嫂的,他二位过于夸大,过于渲染……” 郭玉龙道:“谁说的?‘北京城’里试打听,关山明三字响似雷,雍王府的大红人,侍卫营的名领班,众阿哥争相罗致的对象,各府邸格格、姑娘争睹风采的……” 关山明道:“大哥,还有么?” “有,当然有!”郭玉龙道:“牛刀小试,救昭仁公主,诛仇雠满贼如反掌,更难得侠骨柔肠,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缘,再往后,挑二阿哥秘密机关,轻易折服京畿第一好手海善,退甘凤池,难鱼壳……” 关山明皱眉说道:“大哥,你好歇歇了!” 郭玉龙道:“难道不是实情,除非你不喜欢听我说的!” 关山明脸一红,道:“大哥……” “别争了,兄弟!”郭玉龙摆手说道:“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也不必瞒,老实说,在你之前能使我‘南海王’心折叹服的还找不出一个,这还不够么?还有,海善服你,傅侯想结交你,各家的姑娘们……” 杜兰畹插口说道:“傅侯想结交兄弟?这话怎么说?” 郭玉龙遂把关山明回年礼的事说了一遍,他可没提姑娘胡飘红的邀约及“景山”上的那一段! 听毕,杜兰畹笑着说:“看来,有好眼力的人不少!” 郭玉龙道:“那也得碰上明珠,要是碰上块石头,没人会投一眼!” 杜兰畹笑了,望着关山明道:“兄弟,心畹刚从我娘家来,今后说不定就在这儿住下了,她仰慕的是你,往后你可得抽空来陪她聊聊,或者是到各处走走……” 关山明要说话! 杜兰畹接着说道:“二嫂的将令,你是位大将,知道违抗军令怎么算么?” 关山明赧然强笑,没有说话! 郭玉龙一旁说道:“这才是,袁大将军的将令或违得,这位大元戎的军令可不能不听,她那一套比袁大将军的军法都怕人!” 关山明笑了,杜心畹也笑了! 杜兰畹却美目一横,嗔道:“你可是想试试?” “我?”郭玉龙忙道:“你饶了我,我没那个胆!” 杜兰畹低低嗔了一声,自己也为之忍俊不住,笑了笑之后,她回身拿起桌上的素笺,道:“兄弟,这是我跟心畹胡诌写着玩儿的,你大哥老说我的诗不如心畹,你这个大行家拿去评评!” 说着,她拿那叠素笺抬手递向了关山明! 杜心畹娇靥通红,忙道:“姐姐,你干什么非让关大哥笑话嘛!” 郭玉龙道:“要命了,这一来兄弟是非得评评不可了!” 不错,他跟杜兰畹这一搭一挡,使得关山明确实是不好不接,待会儿还不好不说几句! 他强笑说道:“二嫂这是难我,考我,我胸无点墨……” 他伸手去接,郭玉龙那里截了口:“就凭这句话也不像胸无点墨的人呀!” 关山明接过了那叠信笺,他把它分开来看了看,对那两位的文才,诗句,他不由动容,暗暗叹服,兰畹豪放,明朗,心畹的诗则如其人柔而清! 他被那美而动人的诗句吸引,全神贯注! 郭玉龙只当他犹豫难言,不便出口,不好作评,一个劲儿地在旁边直催! 没奈何,关山明也只好抬头强笑:“二嫂跟杜姑娘一为红粉班中博士,一为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我所学浅肤,胸蕴有限,本不敢多说,如果二嫂跟大哥一定要我说,我只有说杜姑娘诗中李杜,令人难分高下……” 郭玉龙哈哈大笑:“好一个红粉班中博士,娥眉队里状元,今之班马,压倒元白,诗中李杜,难分高下,兄弟,看来这做人一途,今后我要向你多领教益!” 关山明尚未开口,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我谢谢你的袒护。” 关山明赧然道:“二嫂,我说的是中肯实话。” 杜兰畹笑了笑,道:“好,就算是中肯实话,我这谢谢袒护收回,兄弟,你再看看最后面那张素笺。” 关山明依言把最后那张素笺拿了上来,他一看便知,那是姑娘杜心畹的诗句,他看了看之后刚抬眼…… 杜兰畹已然含笑说道:“兄弟,她的每首诗我都和了,唯独这一首,可巧你跟你大哥来了,我没有来得及和,你帮二嫂个忙,行么?” 来不及,是不是真来不及,抑或是早安排好的。 以杜兰畹不知道关山明来看,那该不是早安排好的,而该是她那颗蕙心临时想出来的好主意。 关山明一怔忙道:“二嫂,你饶我这个,这个忙我帮不上。”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怎好让二嫂下不了台?” 关山明道:“二嫂又怎好让我丢丑。” 郭玉龙一旁说道:“兄弟,你是怎么了?心畹一个女儿家,人家都敢把自己的诗给你看,你这个须眉七尺昂藏躯,怎么连写几个字的勇气都没有,别替咱们大男人家丢人,也别让她们瞧扁了咱们,去,和一首给她们瞧瞧去。” 关山明道:“大哥,既然如此,你何不……” “得!”郭玉龙道:“倒打一钉耙,找到我头上来了,我非不为,实不会,我和的人家不希罕,也拿不出,我要是真拿起了笔……” 飞快地瞥了二娘杜兰畹一眼,道:“那罪状可大了,别给我找罪受,还是你来。” 杜兰畹淡淡笑道:“兄弟,这是二嫂第一次求你。” 关山明抬眼望向杜心畹,姑娘的娇靥上挂着娇羞,美目中却隐射着希企,他暗一咬牙,赧笑说道:“那么,我只好献丑了。” 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坐下,提笔濡墨,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然后他拿着那张素笺递向杜兰畹,赧笑说道:“二嫂,可别让我脸上挂不住。” 杜兰畹接了过来,只一眼,立即敛去笑容递向杜心畹:“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兄弟的文才,心畹,你看看。” 杜心畹似乎有点急不可待,接过去只一看,立刻抬眼望向关山明,美目圆睁,檀口半张,娇靥上的神色难以言喻,似乎有惊,也似乎有喜,还有点…… 关山明心头一震,忙避开目光强笑说道:“只怕糟蹋了杜姑娘的原韵,别见笑。” 郭玉龙适时说道:“怎么回事,快拿来我瞧瞧。” 他伸手去要,杜心畹默默地把那张素笺递了过去。 郭玉龙接在手里,眼投注,突然一声惊呼抬眼说道:“兄弟,你……你这书是怎么读的?你简直让我五体投地,兄弟,只怕诗一拿出去,当代几位大儒名诗人都要羞煞,愧煞。” 关山明道:“大哥,羞煞,愧煞的是我,只怕会让人家笑煞。” 郭玉龙正色摇头,道:“兄弟,你的武,我亲眼看过,你的文,我也领教过了,兄弟,我不知道这该怎么说才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哥,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敢……” 只听楼梯一阵登登连响,书房里一阵风般卷进了五少燕翔,他进门一一躬身为礼,然后说道:“爹,大娘请您跟娘过去一趟。” 杜兰畹眉梢儿一扬,香唇边泛起笑意。 郭玉龙也想笑,可是他却问道:“什么事要我跟……” 燕翔道:“听大娘说,好像要商量什么事。” 郭玉龙摆手说道:“好,你先走,我跟你娘随后就到。” 燕翔一阵风般又卷走了。 郭玉龙站了起来,望着杜兰畹道:“兰畹,咱俩过去瞧瞧去。” 关山明适时说道:“大哥,我也要……” 郭玉龙截口说道:“你也要干什么,你大嫂请的是我跟你二嫂,又没请你,商量家务事,你这外人岂可旁听?” 关山明强笑说道:“不,大哥,我是说我该告辞了。” 郭玉龙道:“告辞?不行,你告辞了,心畹怎么办?她向来胆儿小,这时候你正该留下来陪陪她。” 杜心畹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关山明还待再说,郭玉龙已然又道:“要走可以,等我跟你二嫂回来后再说,如今别废话,给我乖乖留在这儿陪陪心畹,让心畹一个人留在这儿害怕,你忍心么,好意思么,走,兰畹。” 他没容关山明再说话,偕同杜兰畹出了书房,走得飞一般地快,临走,杜兰畹还回眸一笑:“兄弟,心畹,你俩多聊聊,千万别相对枯坐,那会冷落对方,都不好受,待会儿见。” 她留下一阵香风,也走了。 关山明皱着眉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背后,杜心畹也低着头。 听!这书房好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很清晰,杜心畹的那颗芳心,尤其跳得厉害。 诚如郭玉龙所说,关山明这么冷落人家,他真有点不忍,他暗一咬牙,转回了身,巧就巧在杜心畹这时候也抬了头,四目交投那一刹那,关山明好生不安。 杜心畹娇靥一红,她想低头,可是她没有,反而含笑抬起了皓腕:“关大哥,你请坐。” 关山明自觉不如人家大方,定了定神,含笑说道:“谢谢,杜姑娘也请坐。” 于是,两个人都坐下了,坐定,关山明没话找话:“杜姑娘的文才可以傲夸……” 杜心畹截了口,道:“那是关大哥笑话,看了关大哥的诗,使我自惭渺小,自觉羞愧,汗颜无地,真的,关大哥的心蕴令我敬服。” 关山明没想到这没话找话的一句话,竟引来杜心畹这么多话,固然,他明白杜心畹不是夸,而是由衷之言,可是他不敢在这上面找话题。 于是,他转了话题,他的目光落在壁上悬挂的那柄长剑上,那是杜兰畹的,这触动了他的机灵,他道:“姑娘可喜欢武技?”当然,他不好问人家会不会。 杜心畹微一点头,道:“喜欢,也跟着姐姐学过几年,可是当着关大哥这位哭和尚衣钵传人的面,我不敢轻易谈武技。” 关山明道:“姑娘,别听信他二位的……” 杜心畹道:“姐夫跟姐姐不会骗我,也没有这个必要。” 关山明又没话好说了,沉默了一下,他又改了话题:“姑娘的家是在……” 杜心畹道:“杜家原是北六省的人,可是由于当年姐姐嫁了姐夫,所以举家迁往‘南海’这多年来一直没再动过。” 关山明道:“如今大哥住在京里,为什么不一起……” 杜心畹道:“这是姐夫的意思,关大哥该知道姐夫的处境,他只打算暂时在这儿待一个时期,他认为他的家还在‘南海’,将来有一天也就会回到‘南海’去的,人一多将来走起来不如人少方便。”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那是,尤其在某种情形下走,人是越少越好……”顿了顿,接问道:“杜姑娘这趟由‘南海’到京里来,是打算长住下去?” 杜心畹娇靥微微一红,垂下了目光,道:“姐夫传了‘玉龙令’,命‘南海’的旧日部属把我送到京里来玩几天,我当时静极思动,一方面也多年未见姐夫他们了,所以我即刻起程,由他们护送着到了京里,等到了京里之后我才知道……听姐夫跟姐姐的口气,像是要我在这儿久住一时期。” 关山明心中念动,口中说道:“以我看,京里大不如‘南海’。” 杜心畹点了点头,道:“是的,关大哥,我也这么想,本来我只是打算来玩几天的,可是姐姐跟姐夫的意思却要我……”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杜姑娘自己并不愿在京里长住。” 杜心畹脸上一红,微微摇头,道:“不,关大哥,如今我觉得京里还较我想象的高明,我愿意在这儿长住。”说完了话,她很快地低下了头。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姑娘,在兄嫂二位是一番好意,可是我以为他二位错了,京里并不适宜姑娘长住。” 杜心畹没抬头,低低说道:“为什么,关大哥?” 关山明道:“姑娘,那是因为京里风云诡谲,瞬间万变,危险很大,姑娘出身富贵,担惊害怕在所难免,万一被牵连……” 杜心畹一抬头,道:“谢谢大哥的好意,只是关大哥错了,我并不是出身富贵,娇生惯养的女儿家,经过不少的大风大浪,要是怕武林生涯,姐姐不会嫁给姐夫,所以我也不怕什么瞬间万变的诡谲风云跟什么危险。” 关山明微微地皱了眉,道:“姑娘素心肝胆,愧煞须眉,令人佩服,只是我以为大嫂该为姑娘着想……” 杜心畹道:“我认为姐姐跟姐夫这就是为我着想,他二位还不至于害我误我,一个女儿家怎能待在家里一辈子,是应该出来适应一下各种不同的环境的,关大哥以为对么?” 关山明剑眉皱得更深,道:“姑娘高见,只是有些事耳闻是一回事,一旦眼见却又是一回事,日子久了之后,那恐怕将又是……” 杜心畹道:“关大哥说的是,耳闻不如一见,亲眼所见胜似百遍传说,在我的想象中,这儿充其量比别的地方好一头,他二位说这儿好,那也许是夸大其辞,可是如今见着了,他二位并没有夸大,我反而以为他二位描述的还不够,这儿还较我的想象来得美好。” 关山明淡然强笑道:“也许姑娘观察得还不够。” 杜心畹摇头说道:“关大哥,我不敢自夸慧眼,可是我知道我的眼光并不比任何一人逊色,尤其这是很多人一致的看法。” 关山明一摇头,道:“姑娘……” 杜心畹截口说道:“关大哥,我请问,为什么别人在这儿住得,我就住不得?” 关山明道:“姑娘是指……” 杜心畹道:“关大哥,京城一带居民成千上万。” 他两个话中有话,来往这么多句,至此,关山明沉默了,他沉默了一阵之后,暗暗一叹又开口说道:“有件事不知姑娘是否知道?” 杜心畹道:“什么事,关大哥?” 关山明道:“哥嫂这儿另外还住着一个客人……” 杜心畹点头说道:“我知道,而且也早见过了,刚才我说的别人就是指她。”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原来姑娘……姑娘既然知道那就好!” 杜心畹道:“我可以告诉关大哥,不知道关大哥信不信,绡红姐姐跟我很谈得来,而且一见如故,进而惺惺相惜,姐夫跟姐姐都说我跟红姐有缘。” 关山明心里又一震,道:“噢,是么?” 杜心畹道:“关大哥假如不信,可以去问问红姐。” 关山明忙道:“不,姑娘,我没说不信。” 杜心畹道:“关大哥相信就好,红姐姐是位奇女子,能认识她,并且跟她相处在一起,是我的福份,我的荣幸。” 关山明道:“姑娘过奖了,只是姑娘长久住在这儿,恐怕不是福……” 杜心畹猛抬螓首,美目凝注缓缓说道:“关大哥真不赞成我在这儿长住?” 关山明暗暗叫苦,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提醒姑娘,也只是个建议……” 杜心畹道:“关大哥的意思是说,是否在这儿长住下去,那还在我?” 关山明暗一咬牙,点头说道:“是的,姑娘,不过我请姑娘暂缓决定,三思而后行。” 杜心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娇靥上也泛了一丝异样神色,她缓缓说道:“那就好,假如关大哥真不赞成我在这儿长住下去,我会听关大哥的,今夜就回‘南海’去……” 顿了顿,接道:“至于后者,我可以告诉关大哥,事关自己的安危福祸,我已经不止三思了,我做事也由来慎重。” 关山明默然了,如今他有什么好说的,又能说些什么?人家表现得那么坚决,他又何忍再说? 而,像杜心畹这种女儿家,无论什么事都是一言既出,万无更改的,这件事,似乎就照这么几句话定了。 静默中,关山明很想再找些别的话谈谈,可是他恨透了自己,他就是找不出一句话来。 偏偏,杜心畹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蓦地,楼梯一阵响动,关山明心中一松,好像挣脱了柱梁,精神为之一振。 杜心畹抬眼望向了他,他摇了摇头。 适时,传进来了一声轻咳:“关叔,是燕翔,我可以进来么?” 杜心畹娇靥一红,关山明眉头一皱,道:“燕翔,别跟关叔客气,我有请。” 一阵风起,书房门口定了五少燕翔,他眨动着大眼睛看看这位,又瞧瞧那位,眼珠子不住的转动。 杜心畹红着娇靥横了他一眼才要说话。 关山明那里已然开了口:“燕翔,什么时候这么懂礼了,进门先问一声?” 燕翔一咧嘴,道:“关叔,燕翔刚挨过骂,焉敢再当耳边风?” 这是个鬼灵精,小促狭。 关山明微一皱眉,道:“什么事又劳动大驾,嗯?” 燕翔轻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娘让我来看看关叔跟姨谈的有结果了没有,假如还没有结果,不妨谈下去,假如有了结果,请姨过去一趟。” 他东一句结果,西一句结果。弄得关山明跟杜心畹好不窘迫,关山明连忙站起,道:“既如此,杜姑娘请过去一趟。” 杜心畹微微点头站起。 燕翔却忙道:“关叔,这么说是已经有结果了?” 关山明脸上一热道:“燕翔,你……” 燕翔一声喜呼,一蹦老高,转身一溜烟般不见了。 关山明摇摇头转了回来,可巧他碰上杜心畹那双令人心神震颤的目光,关山明勉强一笑,杜心畹赧然一笑,然后娇羞地低下头行了出去。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笑,尽在不言之中矣。 关山明跟在杜心畹之后下了楼,夜院中,负手正站着郭玉龙,他那一脸笑容可恶。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明脸上也猛然一热。 郭玉龙轻咳一声道:“刚才我听见燕翔叫嚷,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关山明跟杜心畹都没说话。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昨天鹊报喜,今天灯吐花,想必不是什么坏事,心畹,你去你的,你姐姐她们在等你。” 杜心畹应了一声低着头走了。 望望杜心畹不见,关山明脸色一沉,道:“大哥,你不该……” 郭玉龙笑哈哈地摇头说道:“别冲我发威,有胆子找你二嫂去,这完全是她的主意。” 关山明道:“可是你总该……” 郭玉龙道:“我总该什么,噢,你二嫂要帮她妹妹物色一个好夫婿,我这做丈夫的能拦着她?有没有这个理?” 关山明哑了口,但旋即他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郭玉龙道:“就因为我知道你,所以我也极力赞成,竭力促成。” 关山明道:“大哥,我是指我的处境……” 郭玉龙道:“是指大还是指小?” 关山明道:“两者都有。”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容我一一答复你,咱们先谈大的,心畹不是世俗女儿家,她绝不会拿儿女私情绊住你,必要的时候她还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有她为伴有什么不好?” 关山明道:“大哥,我活在刀口上……” 郭玉龙道:“我知道,她也明白,可是她愿意我有什么法子?” 关山明默然了。 郭玉龙道:“至于小的方面,兄弟,别人不谈,看看你大哥我,不是照样过了,她姐妹俩亲同手足,我也得助不少……” 关山明道:“大哥,你是你,我是我,再说一个绡红我还没娶过来,怎好在……你叫我怎么向绡红开口?” 郭玉龙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开口了?放心,兄弟,这些事全由你二嫂一手包办了,她那张嘴你是知道的,能说善道……” 关山明道:“我知道,可是绡红心里若有一点不愿……” “谁说的,”郭玉龙道:“绡红不是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人,这我还看不出,你还不知道么?兄弟,别瞎操心了。” 关山明还待再说,郭玉龙突一抬手,道:“慢点,兄弟,我问你,刚才在楼上,你跟心畹是怎么说的,你现在先说给我听听。” 关山明脸一红,嗫嚅说道:“我……我……” “我什么?”郭玉龙道:“你拿人家杜家的姑娘开玩笑,你当她的面点了头,如今让我去做恶人,这种该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的事我不干,你要知道,心畹是个凡事认真的姑娘,她绝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儿家,你要是这时候来这么一手,那你是逼她自绝,兄弟,你何忍,再说她也配得上你,你又何必,兄弟,别害人,要不然你会忏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还有,兄弟,冲着你二嫂,这种事我敢去替你说么?那你是存心害我,兄弟,定了,定了。” 关山明默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大哥,我感激……” 郭玉龙伸手拍上了他肩头,道:“兄弟,这才是,但感激两字用的不妥,今后咱们更近了,用不着这一套,只别委曲人家就行了。” 关山明道:“大哥,这你放心,只要我点了头,我就绝对是全心全意的。” 郭玉龙笑道:“这不就结了么,兄弟,咱们就此打住……” 关山明抬眼说道:“大哥,绡红呢?” 郭玉龙道:“兄弟,你要干什么?” 关山明道:“我想见见她,你知道我该跟她谈谈。” 郭玉龙一拍他肩头,道:“对,兄弟,这是理,刚回她房里去,你这时候去正好,你去,我到那边儿瞧瞧去,不陪你了。”说完了话,他先走了。 关山明迟疑一下,迈步往柳绡红的居处行去。柳绡红的居处在院西,这儿是郭家景色最美的一角,郭玉龙夫妇的待人,永远令人没话说。 小楼上,还透着灯光,关山明径直上了楼,离她越近,他的心就越不安,上了楼,去了房门前,他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只听柳绡红在房里问道:“哪一位呀?” 关山明猛然一阵强烈的不安,低低说道:“绡红,是我。” 房里,柳绡红“哦!”了一声:“怎么是你……” 轻盈步履响动,她走过来开了门,她在梳头,一手握着头发,一手拿着梳子,睁着美目讶然说:“夜这么深了,你还没回去?” 关山明道:“我来看看你,我认为该来看看你。” 柳绡红笑了,笑得很甜,没一点异样,一侧身道:“进来。” 关山明进了房,抬眼一看,床上被子已拉开来,他道:“你要睡了?” 柳绡红“嗯”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了妆台前,美目在镜子里瞥了他一眼,含笑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 关山明知道这是开玩笑,他也来了这么一句:“要我走么?” 柳绡红道:“你走,走了永远别再来。” 关山明笑了,但这并不能减少他的不安,他道:“你怎么没跟两位嫂子……” 柳绡红道:“我刚回楼,原先一直跟大嫂闲聊,那六位也一直缠着我问长问短,后来二嫂跟大哥来了我才知道你来了,我心知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脱身回来了。” 关山明感动地道:“谢谢你,绡红。” 柳绡红白了他一眼,道:“干什么呀,我不该等你么?” 关山明心里一阵激动,道:“绡红,你让我羞愧,让我不安。” 柳绡红放下梳子回过了身,瞪着美目道:“为什么?” 关山明几乎不敢正视那双目光,道:“绡红,你不知道?” 柳绡红道:“什么事,你没说我怎么知道?” 关山明道:“我以为哥嫂已经告诉你了,并且已征得你的首肯。” 柳绡红诧异地道:“没有呀,什么事要征得我的首肯?” 关山明当了真,双眉一扬,道:“原来他们……” 柳绡红“噗哧”一笑,道:“瞧你,别冤枉人家,人家对咱们还不够好?逗你玩儿,我早知道了,是二嫂告诉了我,是不是关于心畹?” 关山明点了点头。 柳绡红道:“我知道了,怎么样?” 关山明道:“我想先问问你。” 柳绡红道:“干什么问我呀,这是你的事,是你纳二房又不是我,你自己愿意不就行了么?” 关山明道:“绡红,别这样……” 柳绡红道:“我说错了么,你要我怎么说?” 关山明口齿启动了一下,没说话。 柳绡红道:“你倒是说话呀?” 关山明道:“绡红,我又怎能不愧,能不安了……” 柳绡红展颜一笑道:“用得着么,这年头哪个男人不是一娶三四房呀。” 关山明道:“可是我不同,别拿我跟一般男人比。” 柳绡红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妻妾众多,齐人之乐……”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绡红,我不想,我以为你当初倾心于我,就是我跟一般人不同,对么?” 柳绡红道:“是不错,可是我听说你当着心畹姑娘的面,已经点头答应了,对么?” 关山明猛一点头道:“对,事实如此,我不愿否认。” 柳绡红道:“那干什么还问我呀,现在问我,不嫌迟了些么?” 关山明道:“不,绡红,你要不答应,我可以马上回绝……” 柳绡红道:“可别,人家对咱们的很够,再说二嫂对我说过,我也知道,心畹姑娘外柔内刚,万一她要走……” 关山明毅然说道:“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宁愿不要一切,也绝不能让你心里有一点委曲,你要不愿意,我这就回绝她去。”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柳绡红忙轻喝说道:“你要敢去说个不字,连我你也别想要。” 关山明回身道:“绡红,你这是……” 柳绡红道:“我说个不字了么?” 关山明一怔,旋即他激动地道:“绡红,你……我不愿意你有任何勉强。” 柳绡红没答理,抬手拍了拍床沿,道:“来,过来,坐下来听我说。” 关山明闷声不响地走回去坐了下来。 容他坐定后,柳绡红望着他正经地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以答应这件事,是有三个原因,第一,郭家待咱们如亲人,这份情,咱们只有这么报答……” 关山明道:“我认为这不必考虑。” 柳绡红没理他,接着说道:“第二个原因,是因为我跟心畹姑娘见过了,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虽然仅有片刻相聚,我跟她的感情却不只是惺惺相惜,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她刚才也跟我说起过。” 柳绡红道:“她并没有骗你,这种事对心畹这么一个女儿家,她也不会那么做,你知道,心畹是大哥的小姨,论身份,论家世,都是这世上之最,人家心甘情愿,非你不嫁,咱们应该是受宠若惊,自感荣幸……” 关山明没有说话。 柳绡红接着说道:“第三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娶妻无非是希望有个家,能生儿养女,传宗接代,我自己明白,二皮也替我看过相,说我命里没有儿女,我既然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关山明脸上有点儿热,忙道:“绡红,现在谈这个……” 柳绡红嗔道:“为什么不能谈,瞧你,一个大男人家脸皮儿嫩得像个大姑娘,甚至于连我这个姑娘家都不如,这又不是什么邪事儿,女人家谁不嫁人,谁不生儿养女,这是正经大事,再说在这时候我也应该告诉你,难道不对么?” 关山明嗫嚅说道:“我没有说不对,只是……只是……” 柳绡红道:“只是什么?” 关山明眉儿微微一扬,道:“你知道,绡红,此生此身我已献国,也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我不敢成家,不敢拖累别人,既如此我还谈什么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柳绡红道:“那是你的想法,有朝—日,我是你的妻子,我有义务替你生儿育女,我不能不为你关家着想……”顿了顿,接道:“再说,你如今已不能不成家了,这种事也就不能不预先有个打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你应该明白。” 关山明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始道:“绡红,我感激,可是我也愧……” 柳绡红道:“你有什么好愧,你又不是把我丢了……” 关山明道:“绡红,我这颗心惟天可表,蒙你垂青,那是我的福份。” 柳绡红娇笑说道:“那你更没有什么好愧的了,好了,从今后别提什么福份,我跟你,是谁的福份我自己明白。” 关山明没说话,话锋微顿之后,柳绡红径自接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从今后别让人家受半点委曲,你知道她跟我不同,我自小跟着二叔在外头跑,今东明西,走南闯北,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风险也担过,人家不同,人家是大家闺秀娇贵女儿家,明白么?” 关山明道:“我明白,绡红,谢谢你,只是无论对谁,我只有一颗心,我怎么样对你,也就怎么样对她,要我对谁厚一分,对准薄一分,我办不到。” “哎呀。”柳绡红皱眉叫道:“谁教你分厚薄了呀,我只是让……” 关山明道:“别说了,绡红,我懂。” 柳绡红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还有,我刚才听大哥说起胡家的那位飘红姑娘,是怎么回事儿,能说说么?” 关山明一怔摇头,道:“大哥好快的一张嘴,绡红,我有什么事不能对你说的?” 说着,他把那一段说了一遍。 听毕,柳绡红一双柳眉皱得更深,叹道:“这可是一位多情的好姑娘,可惜……唉,看来这种福气全被你一人儿占了,没多久就是两三个对你有情,将来日子一久,还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关山明摇头说道:“绡红,但有娥皇,女英于愿已足,福气太大了,那会折我的寿,也就是因福得祸了。” 柳绡红摇了摇头,道:“我看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关山明道:“绡红,我承认她是个好姑娘,凭良心说,她也确实惹人怜爱,可是绡红,这件事绝不可能,我只要动胡家一人……” 柳绡红道:“你能担保胡家的人,不会生个回头之心?” 关山明摇头说道:“她自己明白,大哥也说过,恐怕是不可能了。” 柳绡红道:“这是人的想法,成事还在天,知道么?” 关山明两眼一睁,道:“绡红,听你的口气好像又……” 柳绡红道:“有机会我希望能见见这位好姑娘,你不是刚说过么,她是位好姑娘,也确实惹你怜爱。” 关山明皱眉叫道:“绡红,你……” 柳绡红摇头说道:“别说了,你说没有用,我说也没有用,一切要看天意如何,倘若天厚胡家,那该又当别论,对不?不管怎么说,大哥说的对,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对胡家,必要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投以援手。” 关山明没说话。 柳绡红又说了话,她转换了话题:“最近的情形怎么样,可有什么变动么?” 关山明遂把最近的情形概要地对她说了一遍。 听完了关山明这番叙述,柳绡红点头叹道:“毕竟是老江湖了,鱼壳的眼光也的确高人一筹,只是,他虽然不敢再怎么样,还有个白泰官……” 关山明摇头说道:“飞弟的一身水性放眼当世仅次于鱼壳,鱼壳既然不敢再插手此事,白泰官他绝奈何不了飞弟。” 柳绡红道:“但愿如此了……刚才你说‘东宫’已经被老大跟老四下了药,病发了,我看事情该差不多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谈何容易,玄晔的这些儿子没一个个是省油的灯,在他这些兄弟没一个倒下去之前,他别想爬上那个座位。” 柳绡红道:“你是要帮他铲除尽净?” “不,”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替他留一两个,留一两个最难的,这样才能替他留下心腹大患,以便他们互相倾轧,搞个乌烟瘴气。” 柳绡红道:“那么,你打算替他留哪一两个?” 关山明道:“我如今还在观察,还没有决定留谁。” 柳绡红笑道:“看看哪个有福气被你选上了。” 关山明笑了…… 又说了几句,柳绡红“赶”走了关山明,她的理由是夜太深了,他在她楼上待得太久不好,名份虽然定了,到底还没有成亲,多少总该避着点儿。 于是,关山明走了,他没有向郭玉龙告辞,他怎么来,又怎么走了,没惊动郭家的任何一人。 第26章 二六 回到“侍卫营”后,天色已然四更还多,他想睡一会儿,可是没能睡着,脑中柳绡红、胡飘红、杜心畹这三个的影子始终在浮动着,驱之不散,他也没有意思去驱散她们。 快五更的时候,他睡着了,终于睡着了。 可是在他的感觉上还没有睡多久,就被人叫醒,醒来光亮满床,叫醒他的是他领班的弟兄燕青。 他刚睁眼,燕青便含笑开了口:“领班,有人找您。” 关山明没听清楚,睁着睡眼问道:“燕青,什么时候了?” 燕青道:“不早了,已经吃过早饭了。” “侍卫营”吃早饭的时候比“禁卫军”、“步军”以及其他地方都迟些,“侍卫营”都吃过早饭了,想见得时候确实不早了。 关山明“噢!”地一声,忙披衣下床,道:“昨儿晚上回来太晚了,又半天没睡着,唉,要命了,统带找过我没有,有事么?” 燕青道:“统带没找你,倒是有几个江湖人来找您了。” 关山明愕然说道:“江湖人?江湖人怎么进得内城?” 燕青道:“听他们说是由‘雍王府’来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释然地道:“那就难怪了,他们人走了么?” 燕青道:“没有,在前院等着您呢,等了老半天了。”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是谁,认识么?” 燕青摇头说道:“不认识,面生得很。” 关山明想了想道:“你去对他们说一声,我就来。” 燕青答应一声走了,关山明匆忙地洗了把脸,穿好了衣裳,也快步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燕青正陪几个人聊天谈笑,看打扮,确是江湖人,算算十个,最大的卅多岁,最小的却只有十八九模样,这些是谁,是干什么的? 关山明正在纳闷,燕青已看见了他,忙招呼说道:“领班,在这儿呢。” 他这一叫,那十个全向这边望了过来,关山明答应着走了过去,近前,他抬眼刚一打量,那十个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已带领着那九个施下了礼,脸上赔着恭谨的笑:“见过关爷。” 关山明是个大行家,也有着过人的眼力,只一眼他立刻看出这十个个个目闪精光,身手都不俗,唯一令他皱眉的是这十个人人面露奸狡猾诈之色,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来路,他答了一礼,然后问道:“十位是……” 那年纪较大的一名忙欠身答礼:“回关爷的话,我们兄弟十个是由‘雍王府’来的,昨晚上刚进府,是‘集贤馆’莫馆主跟巴副馆主……” 一提莫太平跟巴不韦,关山明心中立即了然,他明白,眼前这十个就是雍郡王找来练“血滴子”的。 他“哦!”地一声忙道:“我知道了,那么十位来找我是……” 那年纪较大的一个忙道:“雍王爷命我十个先来见见关爷。” 昨晚上进府,今天一大早就先来见他,由此可见雍郡王对关山明的倚重,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位四阿哥在做人方面确实很有一套,换个人能不暗生感激? 关山明忙道:“那真不敢当,真不敢当……” 转望燕青道:“燕青,你忙去,我陪这十位聊聊,假如统带有事找我,你就说我陪雍王爷的十位护卫出去了。” 燕青答应一声,又向那十个打了个招呼,然后走了。 燕青一走,这里关山明也带着那十兄弟出了“侍卫营”。 不但出了“侍卫营”,而且出了内城。 在外城,找了家酒楼,请那十位吃喝了一顿,弄得那十位受宠若惊,好不感激。 在酒席上,关山明安排文章勉励了他们一番,要他们好好儿干,以后不愁没个飞黄腾达日子。同时,他也饶以利害,那十个在吓得面无人色的情形下,个个指天为誓,矢志不贰。 这一席酒直吃到晌午方散,关山明命他们回“雍王府”去了,他好久没到外城来了,预备一个人到处逛逛。他由酒楼出来,望着那十个走了之后,徐步踱向了“天桥”。 刚到“天桥”正面走来了两个人,边走边摇头,一个说:“这家伙真是胆上长了毛,竟敢碰‘摔跤大王’的场子。”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外来的还敢那么狠,‘北京城’里卧龙藏虎,‘天桥’一带哪路好汉没有?乐宝林在这儿多少年了,到处是朋友,以我看那家伙非吃亏不可。” “吃亏?哼,我看他能再活着走路就不错。” 说着,说着,那两个擦身走过去了。 关山明一听有人要砸乐宝林的场子,而且是外来的,他心里就一跳,这两个懂什么,不是猛龙不过江,那人既然敢上“北京城”找上乐宝林的棚子,他就必有所恃,既如此,吃亏的恐怕是乐宝林而不是那人。 他一路思索着,飞步向乐宝林的棚子里赶去。 到了乐宝林的棚子前一看,果然不错,是有人在闹事,而且是像要砸棚子,周围围满了人,可没一个人说话,千百对眼睛都往棚子里瞧。 关山明由人缝里往里看,乐宝林的徒弟们伤了好几个,捂胳膊抱腿的或站或蹲,都在棚子外头。 棚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乐宝林,一个则是身躯高大魁伟的四十岁壮汉子,他,浓眉大眼赤红脸,目光犀利逼人,看上去很英武,眉宇间洋溢着一股蛮横暴戾之气,板着脸,坐在一条长板凳上。 关山明只一眼就看出此人有一身很好的内功,货真价实上好武学,绝不是单有一身摔跤绝招的乐宝林所能敌。 他面前,是一张放茶壶的木桌,如今那木桌上嵌着两颗拳头般大小铁球,每一颗入木一半,乌黑发亮。 再看乐宝林,他站在木桌的另一边,一张脸煞白,神情很凝重,也带着激动与羞愧。 再看四周,别看乐宝林在“天桥”混了不少年,人头熟,吃得开,这时候就不见有一个拍拍胸脯仗义上前。 看情形,棚子里的乐宝林和那红脸大汉僵持着,可是关山明明白,这情形僵持不了多久,当即,他开了口:“前面的诸位请让让,请让让,让我进去瞧瞧去。” 一听有人要进去那就准有热闹好瞧,围观的人群立即骚动,很快地让开了一条路来。这一来,千百道目光也都望了过来。 关山明像个没事人儿一般,迈步走了进去,乐宝林的徒弟们认识他,一见是他,人人喜悦,个个振奋,抱着胳膊的松了手,蹲在那儿的也站了起来。 可是关山明全当没看见,他一直往棚子里走去。 这时候,乐宝林也被惊动,转眼外顾,一看是他,神情为之一松一喜,迈步便要往外迎。 关山明忙递眼色,乐宝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儿没动,同时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认识关山明。 关山明进了棚子,往桌子边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开口说道:“怎么,摔跤大王今天不练了?” 乐宝林“嗯!”了一声道:“今天不练了,你老弟请往别处去。” 关山明讶然说道:“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位朋友不让练?” 乐宝林道:“是我一点私人恩怨,我有个干妹子,前两天刚走,今天这位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一进棚子里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这两颗铁球是这位朋友嵌进去的,我要是不伤木头分毫地拿得出来,他人不要,转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来,今天就非得把我那干妹子交给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里。” 关山明明白了,眼前这红脸大汉是来要柳绡红的,有八成是“九门提督”那好儿子找来的。 当即他“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转望红脸大汉道:“这位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红脸大汉冷冷翻了他一眼,没答理。 关山明轻咳一声又问道:“阁下,我请教……” 红脸大汉突然开口了,话声低沉,字字震人:“你是乐宝林的什么人?” 关山明道:“我?我是乐大王这棚子里的常客,每天从早看他练到晚场,这多年来从没一天间断过,除非他一天不练……” 红脸大汉道:“既然跟他搭不上亲朋好友,我劝你赶快离开这座棚子,少问,也别多事,否则血溅在你身上洗不掉。” 关山明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阁下,乐大王凭一技糊口混饭吃,在这年头不容易,我看你阁下也像个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何必为一点小事伤和气闹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时便放手,能饶人处且饶人’,我愿意做个和事鲁仲连……” 红脸大汉两眼一瞪,精光四射,凶威夺人,道:“怎么,你打算伸手管?” 关山明像没看见,微一点头,道:“请阁下看我薄面……” 红脸大汉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两颗铁球拿出来,今天我冲着你的面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给我站到外边去。” 关山明还待说话,红脸大汉已然沉声又道:“我今天只找乐宝林,不找你的霉气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别惹我动了肝火,改了主意。” 关山明眉锋一皱,望向两颗铁球,道:“铁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圆又滑,我怎么拿得出来,你阁下这不是存心难为人么?” 红脸大汉抬手往外一指,道:“那么,你给我站到外边去,别等我再说第二句。” 关山明沉吟说道:“我走了,乐大王怎么办……”一摇头,接道:“不,我要试试,阁下,话是你说的,只我能不伤木头的拿出来,你就马上走路不要人了?” 红脸大汉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说道:“不错,是我说的,你行么?” 关山明道:“我不敢说准行,可是我愿意试试。” 说着,他两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语地道:“这……不伤木头…… 这怎么拿法,不是存心难人开玩笑么?铁球是圆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这……”迟疑着把手伸向了铁球。 乐宝林这时候想笑,但是他没有笑。 棚子外乐宝林的徒弟们,还有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着关山明伸出的那双手。 而,手刚伸一半,关山明突然又缩了回来,转望红脸大汉道:“阁下,敲敲它,让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么?” 红脸大汉冷然摇头,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来。” 关山明眉头一皱,道:“你这是存心……哎呀,这就要命了,我刚说过,这东西既圆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让人从何着力呀。” 红脸大汉道:“假如你有很不错的内功那就好办。” 关山明道:“内功,我要是会内功我早就伸手了,还用跟你阁下罗嗦这么多?真是,内功,早知当初我就该练练。” 红脸大汉道:“如今太迟了,我没有太多的耐性,你请外边去。” 关山明一摇头,道:“不,我要试试,说什么今天也得试试,话我已经说出了么,这个人我丢不起,定得试它一试。” 说着,他又伸出了手,不,这回是伸出一根指头,食指,像是怕铁球烫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红脸大汉冷笑道:“朋友,我没有拿火烤过它。” 关山明像没听见,手依然往前伸,终于,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边那颗铁球上,然后,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响起了惊呼:“快瞧,大伙儿快瞧,起来了,起来了……” “天,这是什么功夫?” “哈,原来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两手呢。” “我说嘛,要不是会两手,有自信,怎么敢进去搅这档子事!” 不错,关山明他是有两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铁石,那颗拳头般大小,既圆又滑,既黑又亮的铁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缓缓地提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红脸大汉勃然色变,目射惊骇,霍然站了起来。 就这时候,关山明把铁球放在一旁,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摇着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来,费了我好大的劲儿,瞧,这么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红脸大汉突然冷笑说道:“我走眼了,原来朋友是位高人……” 关山明像没听见,摇头道:“还有一颗,要命了,又得费一番劲儿,弄一身汗……” 红脸大汉道:“不用了,朋友,我认栽就是,话是我说的,我走。” 他当真是一诺千金,说完了话,转身要走。 “慢走,阁下。”关山明突然一声轻喝。 红脸大汉猛然回身,瞪着关山明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没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认栽了,你朋友还有什么不放的?难道……” 关山明道:“你没瞧见么?还有一颗……”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那一颗不用再拿了。” 关山明道:“这意思就是说,事完了,你要走了?” 红脸大汉道:“不错,话是我说的,这点信用我还有……” 关山明道:“我知道你一诺千金,很重一个信字,也很让我佩服,只是,阁下,你这样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想闹事就闹事,想了事就了事,有这么容易么?有这么便宜么?今天我要是让你这么一走了之,江湖上会笑这卧龙藏虎的‘北京城’没有人,也从此不会有人再把‘天桥’的朋友放在眼里。” 红脸大汉脸色一变,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么你说怎么办?” 关山明道:“我,我要来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抓起桌上铁球只那么一握,随即摊开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圆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桥’,要不然委曲你,向乐大王叩三个头再走。” 场外惊呼迭起,红脸大汉大吃一惊被震住了。 关山明的手里哪是什么既圆又滑的铁球,分明像一块刚被抓过的面,长长的,扁扁的,上面还有五道鲜明的指痕。 良久,红脸大汉方始定过神来,关公变成了曹操,白着一张大脸,惊骇欲绝地望着关山明,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关山明淡淡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乐大王的一位干妹子在我那儿,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阁下如果想要她,尽管找我。” 红脸大汉道:“我说过,人我不要了。” 关山明道:“我听见了,可是我还没看见你叩头。” 红脸大汉道:“朋友,人须让一步,味要减三分。” 关山明道:“你也懂,刚才怎么说,你可曾让一步,减三分?” 红脸大汉浑身一颤,道:“这么说,今天这三个头,我是非叩不可了?” 关山明道:“恐怕是,不然你别想出‘天桥’。” 红脸大汉双目暴睁,猛一挫牙,道:“认栽认到底,好,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并没有再往下跪,抢起斗大的拳头,猛力捣向关山明小腹。 关山明陡扬双眉,冷笑说道:“阁下,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他刚要闪身扬掌,只听一声朗喝传了过来:“阚奎,大胆,兄弟,手下留情。” 关山明一震没动,红脸大汉机伶一颤,翻身跪倒在地,没敢仰视,便连动也没敢再动一动。 乐宝林讶然向栅外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颀长的俊朗中年人由围观人群中走了过来,忙道:“兄弟,这位是……” 关山明道:“‘南海’郭玉龙。” 乐宝林惊呼一声连忙迎了出去。 郭玉龙却先他拱起了双手,含笑说道:“老哥哥,前次接红姑娘,我因事没办法亲来拜望……” 乐宝林忙道:“郭大侠,您这是折煞乐宝林,早想给你请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乐宝林是个百姓……” 郭玉龙含笑说道:“老哥哥别客气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处理一下咱们再详谈,我来迟一步,害得老哥哥受惊受气,要不是兄弟可巧来了‘天桥’,我的罪孽就大了。” 乐宝林道:“莫非这是您的……” 郭玉龙道:“老哥哥,他正是我旧日的部属,刚由‘南海’来,得罪之处还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乐宝林忙道:“什么话,什么话,郭大侠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唉,这位也不早说……” 郭玉龙转望关山明,道:“兄弟,幸好是你……” 关山明道:“大哥,我赶巧了,我并不知道……” 郭玉龙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是他该死。” 随即转望红脸大汉,脸色一沉,道:“阚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谁动手么?” 红脸大汉颤声道:“爷恕罪,阚奎不知道。” 郭玉龙道:“他就是关山明关爷。” 红脸大汉一听这话差点没吓瘫了,机伶一颤忙道:“爷恕罪!阚奎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关爷,要不然……” 郭玉龙淡然截口说道:“我再告诉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这儿,而且是关爷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话,去砸我的门好了!” 红脸大汉颤声说道:“爷,您开恩!阚奎糊涂,阚奎该死,阚奎知过了!” 郭玉龙道:“你既然知过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刚才我所以拦阻关爷,那是我看在犹在稚龄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饶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将来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头,你走!江湖任你去,只从此不许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红脸大汉猛然抬头,白着脸悲声说道:“爷!阚奎求您……” 郭玉龙道:“你知道我的家法与规矩!” 红脸大汉突然扑地放声大哭,其恸,其悲,像个被爹娘赶离家门的不肖子! 关山明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为求个情,只是他刚要张口,郭玉龙那里已然淡淡说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们也是一样!” 关山明不便再说,地上红脸大汉却突然仰起了头,涕泪四流,哭得像个泪人儿,他悲声说道:“爷!阚奎从此要不知改过,自己碰死南山,谢谢您多年来的恩典,阚奎辞别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爬起来飞步而去! 郭玉龙望着那魁伟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叹了口气。 关山明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然,兄弟,当日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他又何忍,不这样我无以对‘南海’千百部属,也没办法管束我的儿子!” 郭玉龙称最当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内,宵小胆寒,“南海”的人个个出类拔萃,称健儿,称俊彦,武林中提起莫不双挑拇指,这一切岂是侥幸! 郭玉龙铁面无私,纪律严明,恩威并用,由此可见一斑! 乐宝林一旁动容,关山明暗暗敬佩之余,道:“大哥,我看他也是个性情中人,一条有血性没奢遮好汉子,胆识,所学都不差,只是……” 郭玉龙叹道:“兄弟,你没说错,他本是个独行大盗,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缉获,我因为爱他是个汉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来经我的调教感化,那凶残暴戾之气也消敛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刚烈容易冲动,做事也向来不先考虑,他今后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毁了他自己!” 关山明道:“他又怎么跑到这儿来向乐大哥要绡红?” 郭玉龙道:“他是护送心畹到京里来的八个人中的一个,‘九门提督’辖下的‘查缉营’里有他一个朋友,可巧两人碰见了,那个人请他吃喝了一顿煽动了他,他不问青红皂白乘着几分酒意就跑到这儿来了,是他们拦他不住,只好去禀报了我,我一听之后停都没稍停地便亲自赶了来,还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万一乐大哥有点……” 关山明截口说道:“大哥!真要说起来,他也是为朋友,仅能判他个糊涂……” 郭玉龙双眉微扬,道:“他何止糊涂,你说他帮了谁?” 关山明明白了,摇摇头,没再说话! 郭玉龙却又说道:“兄弟!在这儿碰见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关山明道:“大哥!有什么事儿么?” 郭玉龙道:“是有点事儿……”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热闹的人虽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连不去,瞻仰这两位奇人的风采。 他向关山明一递眼色,道:“兄弟,咱们进乐大哥这棚子里坐坐去!” 有了这句话,乐宝林连忙吩咐徒弟们收场、倒茶,他的徒弟着实忙了一阵,等郭玉龙、关山明坐定后,他又支开了他的徒弟们,然后陪着他两位坐在了一旁。 等他坐定了,郭玉龙这才说道;“兄弟!江南来人带来了口信儿,你那位金兄弟报平安,我先告诉你一声,免得以后你听了担心!” 关山明忙道:“怎么?他那儿出了事儿?” 郭玉龙道:“你忘了!鱼壳虽然收了手,可是还有个白泰官!”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白泰官怎么样?莫非他找上了……”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你也许知道白泰官这个人,他出身不正,名利之心又重,再说他又没碰上你,他岂肯放过金飞?” 关山明冷笑说道:“恐怕他未必能讨得好去!” 郭玉龙道:“所以说金飞报来了平安二字。” 关山明道:“大哥,详情如何?” 郭玉龙道:“让我从头说起,你知道张苍水这个人?”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知道,张大人是先朝遗臣!” “不错!”郭玉龙道:“他有个部属官拜把总,姓石,跟你那位飞兄弟交情很好,你那位飞兄弟这次太湖行刺,有一半是受了这位姓石的把总的托付……” 关山明“哦!”了一声,但没接口! 郭玉龙接着说道:“你那位飞兄弟如今跟海珠格格在‘宜昌’湖上的‘独龙岗’上,手下有好几百名健儿,俨然是一寨之主,一湖之王,他在太湖行刺未遂之后就回到了‘独龙岗’上,可是没多久就被‘吴县’的一名捕头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关山明道:“于是他们就把消息透露给了白泰官?” 郭玉龙道:“不错,兄弟!那名捕头打听到你那位飞兄弟之后,慑于他的威名势力,一直没敢动,可巧这时候白泰官奉旨缉拿刺客,那名捕头就把打听来的告诉白泰官,白泰官逞能,当时就自告奋勇,独自一人找上了‘独龙岗’……” 关山明道:“他还能下得来么?” 郭玉龙道:“你那位飞兄弟好心肠,也显得他心智不凡,在白泰官一进‘独龙岗’下的‘独龙村’时他就知道了,他用上了江湖上惯用的那一套,先派了个高手把白泰官戏弄了一番,挫了他的锐气,然后又派人恭迎他上山,在山上大摆宴席……” 关山明笑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恐怕这是鸿门之宴!” 郭玉龙笑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当初刘邦有个大将樊哙保驾,如今白泰官则只是一个人,在酒席上,你那位飞兄弟大大地显露了几手,一直把白秦官弄得心灰意冷之后才又排队恭送他下了‘独龙岗’,我敢说,白泰官绝不敢再有二次踏上‘独龙岗’的勇气了!” 关山明笑了! 乐宝林一拍大腿,道:“痛快,这种人就得整整他!” 郭玉龙笑道:“可不是么,要不然白泰官永远不会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兄弟,这是你那位飞兄弟托人带来的口信儿,向你报平安,我已经告诉绡红了!” 关山明道:“谢谢你,大哥!” 郭玉龙笑了笑道:“别谢,真要谢的恐怕还在后头!” 关山明微愣说道:“怎么?大哥,还有?” 郭玉龙道:“不错,是还有,不过我要先说明,这是我从侧面听得的消息,正确不正确目前我还不敢说,你不妨把这个消息透给胤祯,让他去打听,去证实,只要正确,我担保他必会重重赏你一笔!”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有这么大好处?”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不信你且试试看!” 关山明道:“大哥还没告诉我,让我拿什么去试?” 郭玉龙笑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兄弟你沉不住气,好,我说,听着,兄弟,‘东宫’害病的消息传到了玄晔耳朵里去了,听说玄晔预备召集几位大臣商议大计……” 关山明道:“商议什么大计?” 郭玉龙笑道:“兄弟,聪明如你者,这还用问么?” 关山明心里一阵猛跳,道:“大哥,玄晔预备召集哪几位大臣?”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有大学士张英,张廷玉,幸贝勒隆科多,大将军年羹尧跟陈阁老,那就对胤祯大大的有利,兄弟,这话你明白么?” 关山明忙点头说这:“我懂,大哥,这几个全是胤祯的人,尤其隆科多,他是胤祯的六舅,辽左世族,权倾人君,富可敌国,他是倾身拥护胤桢的第一人!” 郭玉龙笑道:“不错,兄弟,那么你该知道何以教胤祯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龙笑道:“那么,我不坐了,你也该走了,兵贵神速,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于人,兄弟,这种事是慢不得的,别让其他的几位抢了先,赶快立功领赏去!” 他站了起来,关山明也笑着站了起来,匆匆向乐宝林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先出了棚子走了。 关山明的脚下何等之快,片刻之后他就到了“雍王府”,直闯雍郡王的机密所在——书房。 好在“雍王府”的人谁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没人拦他,可是他闯书房却扑了个空,转出来碰见了高人荣! 高人荣惊喜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关兄,好久不见了……” 关山明忙道:“人荣兄,你我待会儿再谈,王爷呢?” 高人荣道:“进宫去了,怎么,有事儿?”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他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人荣兄,我有大事禀报,王爷什么时候进宫?” 高人荣道:“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宫里有什么事给绊住了,福晋在,禀报福晋行不行?” 关山明摇头强笑,道:“人荣兄,你知道,有些事福晋办不了,也做不了主!” 高人荣点头说道:“也是,我糊涂,那么,关兄看怎么办才好?” 关山明苦笑说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闯进宫去把王爷拉出来,只好等了,希望别因为他这一趟宫误了他!” 高人荣道:“我看不如请福晋马上进宫一趟,把王爷请回来!” 关山明摇头说道:“恐怕不行,要是宫里真有事,就是福晋去也不能把王爷马上请回来!” 高人荣道:“那怎么办……” 关山明一摇头,道:“苦就苦在又不能写在纸上请福晋送进宫去,不管了!等,要是福,怎么样都是福,要不然的话,谁也没办法!” 高人荣没有说话,关山明话锋微顿之后抬眼说道:“人荣兄,这趟辛苦了,我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没机会跟你碰个头叙叙别后聊聊,希望别见怪!” 高人荣道:“关兄这是什么话,还跟我客气?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我知道关兄是个大忙人,连个自己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关山明笑道:“我这是穷忙,永远忙不出个名堂来!” 高人荣道:“哪儿的话,谁不知道关兄是王爷的心腹左右手!” 关山明摇头说道:“那是王爷看重,其实只要能进‘雍王府’,谁又不是王爷的心腹左右手?就拿人荣兄你来说,是王爷的贴身……” 高人荣摇手说道:“别提我,比起关兄来,我还差得多,再说……” 勉强地笑了笑,接道:“我在王爷身边也待不多久了!” 关山明一怔,惑然说道:“人荣兄这话……” 高人荣道:“再过一个短时期,我预备向王爷辞职!” 关山明诧异地道:“人荣兄莫非另有什么高就?” “高就?”高人荣笑了笑道:“关兄该知道,论差事,哪还有比这‘雍王府’当差粮俸更优厚的?这差事是金饭碗,别人求还求不到呢!” 关山明道:“那是为什么?人荣兄不是一直干得挺好么?” 高人荣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什么事都一样,干久了总会怕的,这就跟吃惯了大鱼大肉,想换点淡的吃吃的道理一样,尤其我这个人,干什么都没有常性,再说,我能力有限,一直没能给王爷出多大力,闲待着也是闲待着……” 关山明摇摇头,随口说道:“没想到人荣兄一趟远门回来后,有这么大的变化……” 高人荣脸色微微一变,道:“关兄,这跟出远门无关,就是王爷当初没派我出去这一趟,到时候我也会辞职的,这打算在我心里酝酿了很久了!” 他脸上的异样变化,全被关山明看在了眼内,关山明心里跳了一跳,略一沉吟之后,他抬眼问道:“那么,人荣兄已有了去处么?” 高人荣淡然一笑,摇头说道:“还没有,我根本也没打算往哪去,关兄知道,我是个江湖出身,落叶归根,我只有江湖一条路走!” 关山明眉锋微皱,道:“人荣兄既在‘北京城’这‘雍王府’待过,一旦再回到江湖去,恐怕不容易待,这道理人荣兄该懂!” 高人荣脸上闪过一丝抽搐,点头说道:“关兄,这道理我懂,我这趟出门,一路之上……”他忽然改口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江湖上的朋友,是永远瞧不起在官府里待过的人,凡在官府里当差的人,一旦回到江湖上去,他也永远再难抬起头来!” 关山明一见他转话,更肯定毛病是出在他这趟出远门上,他略一思忖,抬目说道:“既然如此,人荣兄何必再回到难待的江湖去,再说人荣兄在王爷这儿干得挺好的,又不是待不住了!” 高人荣道:“我宁愿……唉,没办法,我这个人没有常性!”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人荣兄既然去意这么坚决,我也不便再说什么,我也有同感,像你我这一种人,一旦再到江湖去,是会受尽委曲的,所以有很多人宁愿在江湖下九流混,也不愿到官府来当差,除非偌大一个江湖也没有个容身之地,只有跑到官府来出力卖命,避避风头存个身,混口饭吃!” 高人荣双眉轩动了一下,没说话! 关山明接着也避开正面,绕着圈子问道:“人荣兄这趟是在什么地方采购了大批的虎鲨鱼皮?” 高人荣笑道:“说来也够瞧的,我从‘辽东’到‘广东’,沿海一带几乎跑遍了,最后在‘广东’才好不容易地弄到了几捆。” 关山明道:“为什么一直到‘广东’才……” 高人荣摇头道:“咱们不懂,据当地的渔民说,那是季节的关系,‘辽东’一带这时候正是天寒地冻,鲨鱼怕冷,所以都涌往了‘广东’沿海一带,同时‘广东’沿海一带也是鲨鱼经常聚集的所在。” 关山明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一说,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不出门永远难增见识,人荣兄……”顿了顿接问道:“怎么样,虎鲨挺凶?” “凶?”高人荣摇头说道:“何止是凶,这东西真是名符其实,称它虎鲨,一点不错,我亲眼瞧见渔民们捕鲨鱼,弄块肉往海里一丢,顷刻间海水翻腾,肉就没了影儿,假如再弄点兽血混在海水里,转眼间就能引来一大群,听渔民说这东西鼻子灵得很,只有一点血腥味儿,它在几里之外也能闻得见……” 关山明道:“乖乖,这要是个人掉进海里去,那还得了?” 高人荣脸色一变,纵笑说道:“可不是么!听他们说当地有那么一帮人,专门跟官府作对,只一逮着官府的人,马上就丢进海里喂虎鲨。” 他这异样表情又被关山明看在了眼里,关山明的心里又跳了一跳,他在揣测这是怎么回事,高人荣那里又说了话:“别看这东西一条没多大,要不是三两个壮汉还真难对付它,我瞧见过,两三个壮汉跟它折腾老半天才能把它拉到船上来,可真不容易。” 关山明开口说道:“渔民们小觑不得,长年生活海上,跟风浪搏斗,跟大鱼折腾的渔民们,怕不人人都有一套。” 高人荣道:“那可真是,他们人人都有好几百斤力气,有一次我跟个渔民比胳膊,你猜怎么样,我的臂膀还不及他手腕粗。” 关山明笑道:“人荣兄夸张了。” 高人荣正经地道:“不,关兄,是真的,事实也没有掺假,你要是不信,什么时候你走趟沿海去瞧瞧去……不,像咱们这种人最好还是别去,‘雍王府’在‘北京城’称是大府邸,谁不敬畏三分,可是在那儿吃不开,他们不但不把你放在眼里,甚至还仇视你,轻鄙你,这滋味不好受,当然,要是关兄去,那该又当别论,他们谁动得了关兄。” 关山明笑道:“人荣兄看得起我,他们却未必,只怕我去了沿海,也是被他们逮着丢进海里喂虎鲨的命。” 高人荣脸色陡然一变,纵笑说道:“关兄会说笑!” 关山明心里当即明白了几分,可是他还不能断定,当然他也不便点破不便明问,他沉吟了—下,道:“这么说,人荣兄好不容易才弄到几捆虎鲨皮,怕也跟他们仇视咱们这种人,轻视咱们这种人有关了!” 高人荣点点头说道:“是的,关兄,一点不错,起初我找上了当地官府,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渔民们说逮不着虎鲨,你能拿他们如何?我看得出,那些小衙门也不敢过份,后来我只有自己进了渔村,总算好,到底出高价买了几捆,竹杠让他们敲到了家!” 关山明摇头道:“好厉害,将来有机会,我非去见识见识不可。” 只听大门外传来了叱喝:“王爷回府。”由远而近,一声声地传了进来! 关山明精神一震,笑道:“好不容易,总算把他等回来了!” 高人荣迟疑了一下,道:“关兄,我禀报王爷的,跟刚才对你说的有点出入,请别跟王爷提,还有我的主意,暂时……” 说还没说完,雍郡王已带着几名亲随行了进来,他满面春风,一脸都是笑意,像是有什么喜事。 关山明刚低低一声:“我明白,人荣兄请放心!” 那里,雍郡王“哟!”地一声道:“怎么小关也在这儿……” 旋即爽朗而高兴地大笑说道:“行,你们去吩咐厨房一声,置酒设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快去!” 一名亲随应声飞步而去,他则大步走了过来! “王爷!”高人荣恭谨地施下礼去。 雍郡王抬了抬手,笑着道:“人荣,一天见好几次,别那么多礼,免了,免了!” 随即转望关山明,笑问道:“小关,今儿个什么风呀?” 关山明含笑欠了欠身道:“王爷,我特来给您请安!” “请安,”雍郡王笑道:“那你不该称我,而该称声奴才或是属下。” 关山明道:“我本打算这么说,可是我明知道这您不爱听。” 雍郡王摆手道:“算了,算了,别惹我生气了,一日不见如三秋,来,咱们到书房坐着聊,人荣,给我沏壶好茶!” 他拉着关山明行进了书房,高人荣在背后答应了一声! 书房里坐定,雍郡王脸上笑容不减,望着关山明道:“小关,我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你是来给我请哪门子安的,嗯,记住,实说。” 关山明道:“王爷,您的眼光永远犀利而厉害,我是来报喜讯的。”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什么喜讯?喜讯永远是好的,快说,我重重有赏。” 关山明道:“我不求赏,王爷,您平日给予我的已经够多了,只是您令人等得不耐烦,希望别因为您这趟进宫,误了您的大事。” 雍郡王头一偏,笑道:“是么?恐怕不至于。” 关山明一怔,旋即笑道:“看来我是白跑这一趟,瞎操心了。”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一定,先别下断,你我都说说,看看是不是一回事儿,说不定你来报的是另一件。”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够贪的,我来报的是有关皇上要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叭!”地一声拍了大腿,笑道:“我想贪也没办法了,不谋而合,简直跟当年诸葛探周郎一样,两人手心都是个火字……”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敢自比诸葛!” “那是。”雍郡王点头笑道:“既生瑜,何生亮,要死的话,你会让我嫉妒死,我想尽办法也要除去你这个比我还强的人,结果我被你三气活活给气死了,不行,不行,这怎么行?” 他哈哈大笑,关山明心里却一跳,心想:巧了,不正是这个情形么?看来当年事要重演于今…… 他这里在暗想,雍郡王却道:“小关,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心腹,我仍然有赏,而且是重赏,说,你要什么?” 要什么,要他爱新觉罗王朝,他肯给么,能给么?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王爷,我不要什么,也不敢居功,因为我只是个传话人,要赏您请重赏那真正有功之人!” 雍郡王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不是你,那么是……” 关山明道:“郭玉龙,他告诉我的,要我速报王爷知道!” 雍郡王尖声叫道:“郭玉龙,怎么会是他?他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关山明淡然说道:“王爷您以为他心向谁?” 雍郡王道:“向我?” 关山明道:“王爷,他大可以把这消息透给别家阿哥,或者隐而不说,秘而不宣,您想是也不是?” “对!”雍郡王猛一点头,道:“对,有赏,我绝对有赏,而且是两份,不少他的,也绝不能让你白跑白操心……” 关山明道:“王爷,我倒不必,只是今后您对人家……” 雍郡王忙道:“不会了,不会了,那怎么会,人家这样对我,我怎会再猜疑人家?瞧你这样一说,我还有良心么?……”关山明在心里笑了。 而,雍郡王也突然—笑摇头:“只是,没想到,真没想到,他的消息居然比我还要灵通,还好他是心向着我,要是他心向着别个,那还得了……” 关山明心头一震,就在这刹那间,他知道他错了,他弄巧成拙做错了,对一只狼,是永远难换取它的心的!他明白了,可是已经太迟了,他知道再回头解释,就是解释得再巧妙也是多余,也是白费! 是故,他没多说,仅是淡然一笑,道:“只怕不然,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您已经早进了宫了,看来他的消息还是没您灵通!” 雍郡王抬眼深注,道:“小关,想必这几天你跟他走得很近!” 关山明道:“王爷说谁?” 雍郡王道:“谁?你跟我装糊涂!” 关山明道:“王爷,我真不知道,跟您,我不会,更不敢!”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就算是,郭玉龙!” 关山明道:“王爷,这话怎么说?” 雍郡王道:“要不,你怎么帮他说话?” 关山明道:“王爷,您该明白我说的是实情,再说,那也是您的授意,是为了您,要不我关山明不认得谁是郭玉龙!” 雍郡王笑了,忙道:“瞧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动火儿,别火,行不?我说着玩儿的,干什么生这么大气呀,我自己授意你跟他接近,难道我自己说的话全忘了,你一天到晚为我绞脑汁,卖力流汗,难道我是傻子,或者没良心,一点都不知道,不领情,好了,小关,开开玩笑奈何动起了肝火……” 第27章 二七 关山明扬眉说道:“王爷,不是我大胆敢当面说您,您以这种态度对人,尤其是对您的亲信、您的心腹,可大大地要不得,假如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您会无可用之人,谁敢再为您效力卖命,谁又愿意?” 雍郡王皱眉叫道:“要命,要命,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麻烦,说什么我也不敢……真是悔不当初,小关,你饶饶人,留留情,行么?待会儿酒宴上我自罚三杯赔罪,怎么样?” 关山明淡淡说道:“王爷,我可不敢!” 雍郡王道:“得,还没完没了,你不敢,小关,你去打听打听,放眼内城,除了皇上那不算,谁敢这么当面……” 关山明道:“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当年唐太宗怕的就是杜如晦、房玄龄、魏征这班贤相,因为他们敢言,而且敢直言,您要是气恼不爱听,下次我关山明不说就是!” 雍郡王道:“下次不说就算了,哪有那么便宜?” 关山明道:“那么,王爷,我请罪!” 雍郡王眉宇抬起,道:“好了,好了,我的老天爷,我还敢拿你治罪,治了你,我的皇上还想不想当?小关,我爱听,我敢自比李世民,下次多多益善,你不说,我找你说,行了么?” 关山明还待再说…… 雍郡王已然又道:“小关,你是不是来跟我过不去的?再说我一日不见你如隔三秋,见了你马上吩咐置酒设宴,可巧今天又是满怀高兴,一天的喜事,你好意思么?” 关山明深谙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当即倏然一笑,没再说话! 适时,高人荣送茶进书房,雍郡王向他摆手说道:“人荣,厨房瞧瞧去,催他们马虎一点儿,我等不及了!” 高人荣答应着往外退,关山明适时笑道:“王爷,干什么这么急,这席酒不至于迟到您被立为太子,搬进‘东宫’才摆上!” 高人荣已退出门外,雍郡王看了关山明一眼! 关山明一怔,旋即笑道:“王爷,您大可不必,您身边的人,都是您的心腹。” 雍郡王摇头说道:“我的看法跟你不同,防人之心不可无,便连福晋暂时也不打算让她知道,这种事无论怎么说,少一个总比多一个人知道好!” 这位雍郡王的确…… 关山明心往下一沉,笑道:“还好,我刚才没请福晋进宫请您去!” 雍郡王道:“你真要那么做了,谁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话锋忽地一转,凝目问道:“对了,小关,你刚才跟谁在说话?高人荣?”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您放心,没提到这件事半个字,我跟他谈的是他这趟出远门的经过,王爷,这点警觉我还没有么?” 雍郡王道:“你有,刚才你怎么说的,我看你一眼你还……” 关山明道:“我总觉得您过于小心!” 雍郡王道:“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小关,在别的方面或许你比我强过数倍,可是你看人的眼光却未能比得上我……” 关山明道:“那是,王爷天生一双龙目!” 雍郡王笑了,他着实地很高兴,这句话正顺耳称心:“别捧我,小关,也别让我把你看成一个谀臣,对于这府里的任何一人,我比你跟他们相处的久,了解他们也比你多,我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还角逐的什么帝位,高人荣他不知道怎么搞的,这趟出门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有什么心事,这并不太明显,可是我直觉地感到他跟以前,没出门以前有点不同了!” 好厉害,委实厉害! 关山明心头震动,表面上却淡然一笑道:“王爷,假如您出趟远门回来,在身心交疲的情形下,只怕您也会这样,而且说不定比他还糟!” 雍郡王摇了摇头,道:“小关,他刚才可曾跟您提过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没有,王爷,完全是他出远门的经过,我看他津津乐道,意兴飞扬,挺高兴的,刚才您不也看见了么?” 雍郡王沉吟说道:“但愿如此,小关,不提了,谈正经的事,我知道了,你可有意教我?” 关山明心里想着高人荣,口中却道:“王爷,您该为自己铺条路,架座桥!” 雍郡王道:“小关,此话……” 关山明道:“王爷,才智如您……” 雍郡王道:“我知道你何指,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该怎么做?” 关山明道:“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在什么时候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道:“这在皇上没颁旨谕以前谁也不知道,不过以我看绝出不了三天,皇上做事一向如此,一件事,只要有消息一透出,那么这件事的付诸实施,绝过不了三天!” 关山明道:“这恐怕就是别位阿哥不如您之处,王爷,您可知道皇上预备召集哪几位御前大臣咨议这件大事么?” 雍郡王道:“恐怕少不了熟知的这几个,隆科多,张廷玉,年羹尧,陈阁老,索额图,汤斌,徐无梦……” 关山明道:“王爷,您要留心索额图等三人!” 雍郡王道:“为什么,有理由么?小关?” “索额图是二阿哥的人,汤斌、徐元梦是‘东官’的师傅,尤其索额图,他更是二阿哥的亲信,多年来皇上一直让他照顾二阿哥起居!” 雍郡王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绝不会赞成废老二,他是老二的心腹,一旦老二坐上宝座,他就是大功臣一个,他怎么会赞成废老二,不过还好,皇上对这老家伙平素就没有好感,当初立老二时,他倡议凡太子服御都用黄色,所定一切仪位,几几乎乎跟皇上差不多,从那时候起,皇上就讨厌他,所以我看皇上并不一定会听他的!”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可是您别忘了,索额图有谋略,也有大功,当初除鳌拜,还有,尼布楚之役,他折冲俎樽间,不激不随,占尽优胜,尤其征三蕃时,他掌军机,料理军书,调度将帅,皆中要领,吴三桂就怕他……” 雍郡王笑道:“小关,看来你对军国大事知道的不少!” 关山明笑了笑道:“要不然我凭什么辅您?” 雍郡王笑道:“说得是,这样才称得上辅佐之良才,要是来个一问三不知,终日懵懂糊涂的,我可就糟了……” 顿了顿,抬眼接道:“小关,隆科多、年羹尧几个如何?”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年大将军跟您私交甚笃,至于贝勒佟爷,谁不知道他是王爷您的舅舅,这两位不帮您帮谁?” 雍郡王笑了,道:“纵论大事,句句中听,小关,还好我没小觑你!” 关山明笑了笑,往自己脸上贴了金,也捧了雍郡王,他道:“王爷是知人善用,这长处,为别位阿哥所难及。”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好一个知人善用,张廷玉、汤斌、徐元梦等人呢?” 关山明脑中电旋,道:“这几位是‘东宫’师傅之属,恐怕您也得防着点儿!” 雍郡王笑了,笑得很得意,道:“小关,这你就不知道了,此辈也皆已潜默归心矣!” 关山明故作一怔,旋即座上欠身,道:“那么,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雍郡王一摆手,道:“卿家,我告诉你,进宫我确是进宫了,那是因为皇上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我专为请安去了,可是从宫里出来之后,我一一去看过了以上的几位,关口已然打通了!” 关山明心头略震,笑道:“兵贵神速.王爷可谓做到了这一点!” 雍郡王道:“我怎么敢不快,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于人,所以我只有马不停蹄,连访好几个府邸了!” 关山明道:“就凭这一点,王爷就可稳操胜券,储君非王爷莫属!” 雍郡王高兴得直笑,他是着实地乐,眼看“东宫”被废已成事实,几个御前大臣又都是他的人,一旦皇上咨询起来,他们能不力称四阿哥?正如关山明所说,他是稳操胜券,储君非他莫属,他焉得不高兴,焉得不乐? 谈笑间,高人荣告进,酒宴业已摆上,恭请入席。 这一席酒宴,雍郡王为主,两位福晋作陪,请的是关山明,还有高人荣,言明是替高人荣接风洗尘,外带酬远行之劳,采购之功,这对高人荣来说,是殊荣。 高人荣有点手足无措,关山明却是心中雪亮! 雍郡王他会拢揽人心,同时怀疑一个人不但丝毫不露痕迹,反而加倍赐庞,这是他的阴狠处,也是他位阿哥难及处! 这一席酒宴吃到了日头偏西,席散后,雍郡王立即吩咐备一份重礼,并写了封亲笔函,着关山明送往郭府。 他酬谢了郭玉龙,却使关山明根本没机会暗示高人荣,要他随时提高警觉,这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 关山明带着一份厚礼跟雍郡王的亲笔函件到了郭府! 郭府已上了灯,郭玉龙不在书房,在后面陪着两位夫人跟红姑娘绡红,心畹,闲聊谈笑!六位小将围成一圈,一个也不少! 郭府无殊关山明自己的家,他自己直闯后院! 郭家几口一见关山明来到,惊客之不速,喜好友之夜来,一起站起含笑相迎,六位小将动作快,早已围上了关山明,就中以六少燕南执礼最恭,只有他明白,眼前关叔是他的授业恩师。 绡红姑娘微笑站在一旁,玉手里拉着心畹姑娘的柔荑,心畹姑娘虽是身出名门,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娇靥,低垂着螓首,那份儿娇态醉人。 关山明进门先递眼色,郭玉龙自然心领神会,没谈了几句他要藉口爷们儿谈爷们儿的,拉着关山明去了书房! 书房里坐定,郭玉龙目光落在了关山明手里的礼盒:“兄弟,这是……” 关山明把礼盒放在茶几上,递过雍郡王的亲笔函,道:“大哥请自己看!” 郭玉龙没再问,当即拆阅了雍郡王的亲笔函,一看之下,他微皱眉锋抬起了头,道:“兄弟,这件事你做差了!” 关山明歉然一笑,道:“大哥,我明白得稍迟了些!” 郭玉龙叹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你该知道胤祯的心性与为人,兄弟,我倒不怕他,只是……只是……”摇摇头,接道:“你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以后你会感到很扎手,很为难,他要你把郭家除去,看你怎么办!” 关山明笑了笑,道:“大哥,这件事在路上我已经想过了,真要到了那一步,我会把郭家放在最后,到那时候他会向我下手……” 郭玉龙摇头说道:“不,兄弟,在郭、胡、傅三家未除尽之前,他不会向你下手的,这一点你尽可放心!” 关山明道:“那也没关系,只时机一成熟,我也会来个不告而别,谁爱对付郭家谁对付去,他找不上我了!”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希望一切都能配合得那么好!” 沉默了一下,关山明抬眼说道:“大哥,此来我另外要向您打听件事……”郭玉龙道:“什么事,兄弟!” 关山明道:“大哥不会不知道,前些日子他派了个贴身护卫到‘广东’去了一趟,采购了一批东西!” 郭玉龙点头说道:“我知道,兄弟,怎么,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关山明道:“我想听听那人在‘广东’采购的情形!” 郭玉龙道:“行,兄弟,对你,我没有什么可不说的,我拿样东西给你自己看,你就明白了!” 转身到了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纸信笺,随手递给了关山明! 关山明接过一看,越看眉越皱,看完了信,他抬起了头,望了望郭玉龙,道:“大哥,你在‘南海’的势力我清楚。可是我没想到你的这些部属还这么跟他们作对,这般明目张胆!”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你以为我待在这儿不问世事吃闲饭么?” 关山明道,“这是谁制住了高人荣?” 郭玉龙道:“我的贴身护卫之一,他不弱,颇得我真传!” 关山明道:“那难怪高人荣也不是对手了,你的这位护卫可真损,他竟然要把人丢进海里喂鲨鱼!” 郭玉龙笑了笑道:“这是‘南海’对付他们的一贯作风,老规矩了!” 关山明扬了扬手中信笺,道:“这显然是请示函件。” 郭玉龙道:“不错,就因为他是‘雍王府’的,所以他们以急件请示我,要是换个来头小一点的,他们就自行处决了!” 关山明道:“那么,更显然地,你没准,反让他们放了高人荣,而且助他完成使命,这又为什么?” 郭玉龙笑了笑道:“兄弟,正因为他是‘雍王府’的人,我想起了你,认为他也许跟你不错,更重要的是,我爱才。此人是条汉子,是位英雄豪杰,所以我放了他,使他毫不为难地达成任务!” 关山明道:“大哥,你没错,他跟我私交甚笃,也确是个可结交的人,他的所学,他的心性,很令我欣赏!” 郭玉龙道:“那我也没看错他!” 关山明道:“大哥可知道,他并没有向胤祯提起他在‘南海’受辱事!” 郭玉龙笑道:“兄弟,我的眼力还算不差!” 关山明道:“可是他自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像是变了个人,胤祯已对他动了疑!”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怎么也受不得小挫折?” 关山明摇头说道:“以我看恐怕不是为这,而他自觉弃明投暗,所事非人,出门这一趟,他眼见跟身受的让他羞愧!”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兄弟,怎见得?” 关山明道:“他已萌去意,并且私下对我表示过!” 郭玉龙双眉一扬,笑道:“那我还是没看错他!” 关山明道:“大哥该知道,像他,一旦离开这儿再回到江湖去,是很难存身的,江湖容不了他!” 郭玉龙目光一凝,道:“兄弟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我代他向大哥讨个职位,在‘南海’求个安身处!” 郭玉龙笑道:“兄弟的推荐那还有什么话说,我愿意多补一个护卫,只要你不代他感到委曲,我……” 关山明笑道:“那要看对谁,他能当胤祯的护卫,怎么不能当‘南海王’的护卫,我代他感到荣宠,还感激!” 郭玉龙道:“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关山明手一伸,道:“我代他向大哥讨样东西!” 郭玉龙微愕说道:“兄弟还要什么?” 关山明道:“大哥的信物,使他一旦离开这儿,能平安而顺利地进入‘南海’!” 郭玉龙道:“我下个令给他们……” 关山明道:“大哥为什么不让人安安心?” 郭玉龙笑了,转身在书桌抽屉里拿出一物,那是个项链,链子是钢丝编成的,坠在链子上的,是一个只有小指大半的铜刘。 “八宝铜刘”,这是郭玉龙威震宇内的兵刃,也是他的信物! 关山明伸手接过便站了起来,道:“大哥,我走了!” 郭玉龙忙站起来说道:“怎么,走?你何忍?家里的每一个都盼着你,尤其是绡红姑娘跟心畹……” 关山明脸一红,道:“大哥还跟我开玩笑!” 郭玉龙道:“是不是实话你自己明白,不信你大可去问问。” 这哪能问,关山明摇头笑道:“不了,大哥,请代我致个意,我在‘侍卫营’吃粮拿俸,整天让拜善瞧不见人影,哪像话,我走了,大哥,改天只有空,我会再来的!” 他是说走就走,生怕郭玉龙揪着他,转身出了书房! 郭玉龙没送,站在书房里直笑…… 雍郡王没料错—— 第二天晚上,皇上召集众大臣咨议大事。 众大臣纷纷奏请废去太子,皇上也明知胤病到这地步,已不能继承他的帝位了,当即忍痛下旨,废太子为庶人,退出“东宫”! 消息传来,喜坏了众阿哥。 尤其是雍郡王,这一晚上他拉着关山明畅谈终宵,连床都没挨! 也难怪,他的头一步计划实现,头一步愿望总算达到了! 第三天,消息又传出,皇上一大早上下了圣旨,命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等会同汉满大臣,共议继立太子之事! 在一干满汉大臣聚集“正大光明殿”共议继立太子大事的同时,外城的一家酒肆里,也在进行着一件事! 这家酒肆名唤“太白醉”,坐落在一条胡同里,地方既小,光线又暗,该是“北京城”最蹩脚的一家酒肆了! 也就因为这家酒肆的卖座一直很惨,所以一直开着没关门,那是每天几个酒客,所赚尚能度日子糊口! 如今,在这家酒肆最靠里,最黑暗的角落里的一付座头上坐着个人,那是个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他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只是略带着焦急地不住问外看! 看他的打扮,衣着,他绝不该到这种蹩脚酒肆来。 可是毕竟他如今是坐在这儿,而且那么靠里! 在他旁边,不远处,还有个酒客,瞧打扮,那准是下九流的混混,一个人低着头在喝闷酒! 再看看,付付座头空空,没人了,整个酒肆就这么两个大人,惨兮兮,难怪掌柜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没一会儿,掌柜的眼睛一亮,门口进来个人。 那是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肌肤既白又嫩,还透着红润,像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更难的是人家都有胡子,他连根胡子碴都没有! 掌柜的忙迎了上去,而矮胖中年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地直奔了里头,里头那付座头上,站起了那英武俊朗的中年汉子。 他向掌柜的打了招呼:“掌柜的,添付杯箸,再切点牛肉加壶酒!” 反正总是生意上门,掌柜的赔笑连声答应转向了里间! 这里,矮胖中年人开了口,声音是那么低,尖尖的,细细的,母里母气的,活像个娘儿们:“高爷,我来迟了,累您久等!”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忙道:“别客气,我也刚到!” 矮胖中年人抬头说道:“您知道.这两天府里忙得很,一天到晚地请这个,送那个,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笑道:“我明白,这两天每个府里都一样,而我是不得不出来,不得不约你出来碰碰头!” 矮胖中年人道:“我明白,高爷,咱们是熟朋友,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只要我韦凤能做得到的,我包管……” 英武俊朗中年汉子道:“这就因为这我才敢约你出来碰头,要是等闲一点的交情,等闲的一点的事,我就不敢找你了!” 矮胖中年人爽快地道:“高爷,您请只管吩咐就是!” 英武俊朗中年人随即压低了话声…… 两个人一直在低低的叽咕着,没人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在掌柜的送酒菜时间断了一下,别的谈话时间一直没断! 没一会儿,谈完了! 矮胖中年人脸色凝重地走了! 临走他还向英武俊朗中年汉子作了个揖,道:“高爷,多谢您的指点!” 其实,叫菜添酒那是多余,两个人根本就没吃没喝! 不过,没人在意,英武俊朗中年汉子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脸上轻松,看上去挺高兴的,他丢下一锭银子走了! 没珍惜那桌上的酒菜,也没让找银子! 按说,那下九流的混混该落着了,岂料他也没向那桌上的酒菜看一眼,转眼之后他也走了! x xx xx x 这件事结束了,“正大光明殿”的群臣聚议也结束了,大学士马齐,尚书王鸿绪,侍郎揆叙,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还有巴浑岱一班人,上奏章奏保八阿哥胤祺。 皇上看了奏章,不由大怒,当面斥责众大臣说八阿哥小不经事,从前有谋害太子嫌疑,他母亲又出身微贱,怎可立为太子,继承王位,说罢,拂袖而去! 这消息,听得雍郡王一气一喜! x xx xx x 第二天,皇上坐朝追问,大学土张玉书便把阿灵阿一班大臣交好八阿哥,私立党派一事一一奏明。 皇上十分震怒,阿灵阿、巴浑岱吓得爬在地上,又把国舅佟国维,大士马齐扯了出来。 这一来,皇上更火儿了,立刻把这班大员革了职,交康亲王审问定罪,把胤祺亲王的爵位也革了,佟国维因为是国舅,被当面训斥了几句,然后驱逐出京,永远不许进宫! 最倒霉是大学士马齐,他被皇上视为离间骨肉,罪情较重,下旨交刑部斩首,后来还是满朝文武代求恩免,皇上这才下旨着革去功名交胤祺严行管束。 消息传来,雍郡王更乐了,八阿哥胤祺的实力雄厚,是他的一大对手,如今不假自己之手便除去了他,阴狠的胤祯焉得不喜,焉得不乐? 喜乐之余,还有件揪心事,那就是到底是谁要搬进“东宫”去住! 当夜,三阿哥胤祉带着一名直郡王府内的内侍韦凤进宫密奏皇上,说直郡王胤榔前令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咒诅太子而且用法术使太子发病,更进“阿肌酥丸”使太子发狂! 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被调在“直郡王”府当差,他知道这件事,还是无意中听直郡王跟索伦王妃欢谈才知道的。 于是,他找上了三阿哥胤祉,胤祉就带着他进宫来了个密奏!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皇上大为震怒,当夜打发内大臣带着几名侍卫还有莽贝勒海善,直闯“直郡王”府。 果然在后花园掘出一个草人,草人身上写着太子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当胸钉着一枚铁钉,上面淋着狗血,另外还有五个纸剪成的鬼怪。 皇上一见气得顿足大骂,吩咐把一干人拿交“宗人府”审问,下旨革去大阿哥的“直郡王”的爵位,合府奴仆都赏给十四阿哥胤显,大喇嘛巴汉格隆被磔。 消息传来,吓坏了雍郡王,也气坏了雍郡王,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二阿哥胤稠病势去得干干净净,完全康复,一如常人,皇上仍立他为太子,照旧搬回了“东宫”! 这件事,大阿哥“直郡王”胤榔跟他商量过,他怕被牵扯出来,躲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都变了色! 关山明坐在一旁开了口:“王爷,您听我的没错,当初我不就跟您说了么?事让他去做,您来个坐享其成,这样就算将来出了纰漏也扯不到您头上来,如今大阿哥有苦难言,‘宗人府’也搜不出什么证据,您又担心什么?” 雍郡王停了步,脸色十分难看地道:“小关,我感激你,你有先见之明,可是你看,这算什么?我的心血白费了,事情竟出了这么大变化……”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您何必气恼颓废到这地步?再说,去了大阿哥,八阿哥,对您来说也未尝不是莫大裨益……” 雍郡王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道:“小关,话是不错,可是眼看就要到手的……” 关山明道:“王爷,恕我直说一句,您该知足了,八阿哥如何?大阿哥又如何?只因事机不密,不但没能进‘东宫’反而……” 雍郡王脸色刹时又变得十分难看,冷笑说道:“事机不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捣鬼!” 关山明忙道:“王爷,这里头有人……” 雍郡王冷然点头,道:“不错,这里头有人捣鬼!” 关山明道:“您知道是谁?” 雍郡王冷笑说道:“我待他不薄,他竟敢……高人荣这该死的混蛋!” 关山明心头一震,忙道:“你说……高人荣,王爷,不会?” 雍郡王道:“不会?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谁告发的?” 关山明道:“‘直郡王府’的内监韦凤啊!” 雍郡王道:“不错!韦凤原是‘东宫’的内监,后来被调到老大那儿当差,告发此事原无可厚非,要怪就怪老大当初不该用他,可是你知道,高人荣昨天跟韦凤在外城一家叫‘太白醉’的酒肆里碰过头,好叽咕了一阵子……” 关山明暗暗大吃一惊,忙道:“有这回事……王爷,您怎么知道的?” 雍郡王冷笑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告诉你,自我发现他不对之后,他出府一步我就暗中派人跟上了他!” 关山明着实地又大吃了一惊,而且简直有点不寒而栗,心想他今后更要提高警觉,留神背后了……猛一跺脚,道:“糊涂,糊涂,高人荣他怎么能……” 雍郡王冷笑说道:“何止糊涂,我认为他该死!”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王爷,您怎么知道高人荣跟内监韦凤谈的是这件事?” 雍郡王道:“他很少跟韦凤来往,昨天在酒肆里会面低低叽咕,韦凤临走说了一句多谢指点,可巧当夜他就进宫告发了老大,你以为高人荣跟他谈的是什么事?”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王爷,也许高人荣是好意!” 雍郡王一跺脚,怒声说道:“好意?这会叫好意,到了这时候你还帮他说话?” 关山明平静地道:“王爷,我说的是实情,他并没有让韦凤把您也扯进去,他或许想帮您除去个劲敌,而事实上大阿哥的被革,对您并不是没有裨益!” 雍郡王道:“他没有把我扯进去,你以为这是什么,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明知没有证据,不错,老大的被革固然对我多少有点裨益,可是结果如何,我的心血白费了,计划成了泡影,老二他仍是太子,照旧搬进了‘东宫’了!” 关山明道:“那也许是他不了解通盘,没想到这一点!” 雍郡王叫道:“小关,你……你怎么还……” 关山明道:“王爷,我无意帮他说话,替他开脱,而事实上您也有不对……” 雍郡王道:“我也有不对?我哪儿不对了?” 关山明道:“您既然发现高人荣跟韦凤碰头在先,您为什么不防范于未然,早一点阻止韦凤?反而任他进宫去密奏告发?” 一句话问得雍郡王哑口无言,他呆了一呆之后,冷然摇头:“我不管,我只认为错在高人荣,他坏了我的大事!” 关山明道:“那么,您打算怎么办?” 雍郡王道:“您打算怎么办?问得好,难道你要我重重地赏赐他,记他一个大功?告诉你,我要他的脑袋!” 关山明心知高人荣这回是糟定了,双眉一扬道:“王爷,他人呢?” 雍郡王道:“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我早就吩咐他们埋伏好了,只等他一回来,马上拿来见我,我要问问他哪来这么大胆,是受了谁的指使,然后我再狠揍他一顿,要他的脑袋!” 好狠的心肠! 关山明道:“王爷,他要真是叛了您,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那么,以你之见?” 关山明道:“不如出去找他去!” 雍郡王摇头说道:“别打好主意,小关,我不会派关公挡曹操的!”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王爷,您这什么话,这又是什么事?老实说,我并没有打算自己去,您在这一点上都信不过我……” 雍郡王倏然强笑,道:“小关,别生气,我情绪不好,说话未免没加考虑,因为知道你跟他很谈得来,所以我怕你一时心软不忍……” 关山明道:“王爷,这是什么事谈私交?况且我跟他谈不上什么交情,我看得起他,完全因为他是王爷的贴身护卫,至于心软不忍,王爷,倘若我硬不起心肠,当初这‘北京城’我也就不来了!” 雍郡王道:“小关,算我说错了话了,行么?你去,你去,我派你,行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不,王爷,当初我也没有自己去的打算,我只是建议您该派人到外面去找他去,不应该在府里守株待免,以我看他要是真叛了您,他绝不会再回来了!” 雍郡王道:“好了,好了,小关,别这样了,你快……” “不,王爷!”关山明坚决地摇头说道:“您另请高明,不是我敢违抗您的令谕,实在是我跟他交情不恶,到时候心软不忍放了他,没办法回来复命!” 雍郡王皱眉说道:“小关,你这是……” 关山明正色地道:“王爷,走了高人荣,这责任我负不起!” 雍郡王似乎拿关山明没奈何,摇头说道:“好,好,好,你不去,你不去,那么你在这儿待着,我另请高明另派人,行了么?” 好擅心计的雍郡王,他根本没意思派关山明去,话说出口后,他也明知道关山明不会再去,所以他乐得就此转了舵! 他说完了话,立即转头向外:“来人!” 外面一声答应,一名亲随低着头走了进来! 雍郡王冷然摆手道:“找几个喇嘛,然后把府里的人手都派出去,找高人荣,我要活的,真要不行就地砍了也行!” 那名亲随应声行了出去! 以高人荣的一身所学,府里这些护卫未必能奈何他,可是一加上密宗高手喇嘛们,那情势就要改观了! 关山明心里暗暗好不着急,可是在表面上,他表现得一付若无其事神态,还带着点不高兴! 雍郡王不愿僵着,他没话找话,没事找事,也有点把眼前事故意岔开的意味,他笑着向关山明道:“来,小关,陪我下盘棋!” 下棋,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心绪是否安定,心绪不宁的人,在表面上虽然很平静,可是在他棋子起落之间,十有八九会把心绪的不宁显露出来,除非他有过人的镇定! 关山明心中了然,了然点了头! “雍王府”的人是派出去了,在人还没有回报之前,关山明连捷三盘,杀得雍郡王毫无招架之力,且异常的从容,轻松! 深夜,派出去的有了回报,搜遍全城,未见高人荣的踪影,想必,他是早已离开了“北京城”! 雍郡王心中悔恨归悔恨,可是他不能不放关山明走,他知道,眼前这位得罪不得,万一他来个拂袖而去,后高人荣一步离开了他,他的损失可就大了! 是故,在护卫回报之后,他马上放关山明走了! 关山明是走了,而且有人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 可是,眼见着他进了“侍卫营”的人,却没有看见他由另一个门里出了“侍卫营”,倒不是那人不敢进“侍卫营”,他可以进去,而且丝毫不会遭到阻拦,然而一旦他进了“侍卫营”要想不被关山明发觉,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其实,他是不知道,关山明早就发现了他,要不然关山明不会进出一趟“侍卫营”! 关山明出了“侍卫营”后直奔了郭府,他在郭府没待多久,很快地他就出来了,出来后,他直奔了“八大胡同”! “八大胡同”他不算熟,可是他来过几趟,很快地找到了两扇朱红色的窄门之前! 这时候的“八大胡同”车马热闹刚过去,热闹后的猛然一静显得特别静,有的院子前灯熄了,有的院子前灯还在亮着! 这两扇朱红的窄门里,就静悄悄地听不到一丝声息! 关山明到了两扇窄门前刚一打量,由对面邸檐下一处暗隅里扑出一条人影,那是个卅刚出头的的精壮汉子,两眼有神,打扮利落,一看便知不是庸手等闲人。 他深深一打量关山明,低低说道:“朋友是……” 关山明道:“我姓关,请看看这个!”随即他一扬手,手里正握着郭玉龙的信物! 那汉子忙转恭谨躬下身去:“原来您就是关爷,我有眼无珠……” “好说!”关山明截了口,抬手往两扇窄门一指,道:“他在里头?”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在,这儿四周都有人,一方面为监视,一方面为……” 关山明道:“我明白,他如今还不是‘南海’的人,可是等他待会儿出来之后就是了,还麻烦各位送他一程!” 那汉子道:“是,关爷,既然蒙爷收用,就是自己弟兄,应该的!” 关山明道:“我先谢谢,里头还有些什么人?” 那汉子道:“除了他那个女人外,就只有他了!”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请退往原处,我敲门去!” 那汉子应声躬身,倒纵隐入对面邸檐下! 关山明转身去举手敲了门! 一阵砰砰响动之后,好半天才听得里头有一个女人话声怯怯地问道:“夜这么深了,谁呀?” 关山明立即应道:“吃公事饭的,开门!” 步履声近了,一阵门栓轻响,门开了,藉着胡同里的灯光看,门里站着个衣衫不整,乌云蓬松的年轻女人! 看上去她有廿多岁,长得挺不错,脂粉不施,举止庄重也很难得,关山明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这女人一脸惊容,而且衣衫是刚解开的,头发也是刚扯散的! 她怯怯地望着关山明道:“这位爷是……” 关山明道:“你这儿留有客人么?” 她摇头说道:“没有,里头就我一个人!” 关山明道:“牢里走脱了人犯,别让他躲在你这儿拖累你吃了官司,你闪开,让我进去各处查查!” 她一惊想说些什么,关山明三不管地脚已经跨进了门槛,闪身闯了进去! 那女人怕了,匆匆地上了门,忙跟在后头说道:“这位爷,我这儿真没有……” 关山明道:“让我查查有什么关系,他要是瞒着你躲在你这儿,你不但要被拖累吃官司,弄不好连命都要赔上呢!” 说话间他已穿过那小天井,直奔那半开着门小堂屋。 等那女人跑进堂屋后,关山明道:“把灯点上,你留在屋里,让我到各处看看!” 她留在屋里,他到处去看看,这就稍能安人的心了,那女的忙把油灯点着,往桌上一放,怯怯地道:“爷,您请!” 关山明抬眼一打量,只见左右各有一间厢房,左边那间厢房门口垂着布帘,右边那一间没有布帘,也没有门! 关山明明白,左边这间是住人的,右边那间则是放东西用的,他不但没往外走,反而转身坐了下来! 那女的一怔,一声“爷”字还没出门,关山明已然望着她含笑说道:“你这儿真没留客人么?” 那女的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怎么敢骗您……” 关山明笑了笑道:“你这儿也没来过人?” 那女的道:“没有,不,有,可是走了,您瞧瞧,夜这么深了……” 关山明道:“是的,夜深了,也该回去了,你是本地人么?” 那女的摇头说道:“不,不是,我是由‘山西’来的,那一年‘山西’遭了旱荒……” 关山明摇头说道:“遭旱荒,没收成,那能饿死人,‘八大胡同’里的这些人,似乎人人都有一段辛酸事……” 那女的低下了头,道:“说得是呀,爷,要不然谁肯……” 关山明看得出,这个是出身良家,被逼无奈方沦为烟花的可怜女子,当即他截口说道:“姑娘,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是对的,也很难得,能找个英雄豪杰可靠人,不如早些跟他走了!” 那女的是个聪明人,她一惊忙道:“爷,您……您说什么,谁是英雄豪杰可靠人呀!” 关山明抬手指了指垂着帘的那间厢房,含笑说道:“就是房里的那位呀!” 那女的大惊失色,不错,她还能镇定,强笑说道:“爷说笑了,我房里根本没有人,又哪来的英雄豪杰,爷要不信,可以进去看看!” 她话声方落,关山明忽地站了起来,道:“我正有此意!” 那女的镇定不住了,往后一退伸开了手臂,惊慌地道:“这位爷,您行行好,我房里真没有……” 关山明并没有往前走,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替他瞒了,我不进去,我会请他出来……” 一顿,接道:“人荣兄,让这位担惊害怕,你这七尺昂藏须眉何忍?” 那女的翻身便叫:“人荣,你快走,我拦他,你快……” 忽地一声布帘被挑开了,高人荣白着脸,红着眼,大步行了出来,那女的大惊叫道:“人荣,你怎么……” 高人荣抬手一扒,道:“你闪开,躲不掉的就是躲不掉,来的既然是眼前这位,这就是长了翅膀也走不了了……” 目光一凝,望着关山明道:“关兄,高人荣以往敬你是条汉子,至今方知自己是瞎了眼,来的既然是你,我自知走不掉,也自知难敌三招,我跟你走,可是我求你念在往日相处份上,别难为她,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 那女的突然跪了下来,哭着道:“这位爷,求你行行好,人荣跟我永不忘……”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人荣兄,请你把嫂子扶起来!” 高人荣没说话,伸手把那女的拉了起来,那女的直哭:“我好苦命啊,我好苦的命啊……” 怎不是?家乡遭旱荒,家破人亡,离乡背井,沦落烟花,强颜卖笑已属命苦,好不容易找一个可靠人,却又…… 高人荣冷然说道:“别哭,哭没有用,要怪我当初走错一步路,也怪你不该碰上我,如今你就是哭断肝肠也来不及了,从今后别管我的死活,到时,你再找个人……” “不!”那女的哭着摇头说道:“到这时候你还说这没良心的话,我不是那种人,我会为你把孩子生下来,把他抚养长大,我是你的人,我为你守一辈子……” 高人荣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掠过悲凄强笑:“也好,我不勉强你,只记住,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别让他学武,更别让他进官府一步,他要是不听,宁可自己打死他,明白么?” 那女的哭着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人荣,你放心……” 关山明好生不忍,他没办法再听下去了,对这种人,他天生是硬不起来的软心肠,当即他淡然说道:“两位说完了么?” 高人荣脸色一变,道:“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来,请替我铐上!”话落,两手往前一伸! 这,令得关山明暗挑拇指,他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的意思是,如果二位说完了,那么你二位请坐下,也请赐我个座位!” 高人荣收回了手,诧异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摇头说道:“无他,站着腿酸而已!” 关山明也由来会吊人胃口! 高人荣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抬手说道:“身后有椅子,你请坐!”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谢座,二位也请坐!” 他坐了下去,高人荣跟那女的也都诧异地坐了下去! 坐定,关山明望着那女的道:“有茶么?请大嫂赏一杯!” 那女的没动,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关山明,脸上遍是泪渍! 关山明摇头说道:“人荣兄,这儿可以暂时算你的家,你我往日交情不恶,我这个不算错的朋友夜来拜访?怎好连茶都不给一杯?” 高人荣迟疑了一下,道:“秀芸,去给他倒杯茶去!” 那女的定了定神道:“一天没生火了,哪来的茶?” 关山明道:“对,我怎忘了,在这种情形下,怎会生火,二位恐怕一天没吃饭了,又怎么会有茶,大嫂,那就算了!” 高人荣道:“关兄,你本是个爽快人!” 关山明笑道:“人荣兄算是看对了,我正打算爽快地说……” 顿了顿,接道:“人荣兄,你可知道你坏了王爷的大事?” 高人荣一点头道:“事到如今我不愿再瞒,也瞒不了人,我知道,老实说我的本意也就是要坏他的事,既然躲不掉了,我就豁出去了,要剐要砍任他!”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知道,王爷待你不薄!” 高人荣道:“我自己的身受岂有不知道之理!” 关山明道:“江湖人讲究一个受人点滴,报以涌泉,也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人荣兄你怎好以怨报德,这样对王爷?” 高人荣道:“我承认他对我有恩,待我良厚,可是我早就看穿了他,他这个人阴鸷,险诈,狠毒,我不能把我的一辈子就这么交给他,我早就打算离开他了!” 关山明道:“那原无可厚非,只是你不该在临走之前坏了他的大事,这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高人荣道:“他对我高人荣个人的恩惠如山似海,但那是私,论公我该坏他的大事,社稷易主,河山变色,我大汉民族已经是抬不起头了,要再让这么一个人做了皇上,只怕……”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人荣兄,你的看法跟一般人一样,可是你跟一般人一样也错了,唯有他这么个人做了皇上,大汉民族才有抬头的希望!” 高人荣一怔,道:“这话,我不懂!”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这道理不是一时能想通的,也不是一般人能领悟的,不过人荣兄你该明白你该懂,可惜你没有去想,所以你做错了事,你不但坏了王爷的大事,而且把我的一半心血付诸东流,坏了我一半大事!” 高人荣讶然说道:“关兄,你这话……” 关山明摇了摇头道:“人荣兄不必多问,我如今也没有那么多工夫跟你解释,将来有一天你总会明白的……” 高人荣道:“我还有将来么?” 关山明道:“人荣兄,那要看你了,一个人有将来,全靠自己!” 高人荣道:“关兄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我要问问人荣兄,你明知雍王不会放过你,为什么你直到我来之前还待在‘北京城’不走?” 高人荣道:“我不瞒关兄,就是她没有身孕,我也不能撇下她一个人走,何况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是我明白,要想在这个时候带着她走,那无异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留在这儿避避,等风声松一点之后再走!” 关山明笑道:“我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家,更没想到人荣兄已经有了下一代,人荣兄的专情令我敬佩……” 那女的低下了头! 高人荣道:“我跟秀芸认识已经不是一天了,早在关兄没来之前,我就认识了她,她看得起我,我也觉得她跟这儿的别的人不同,所以我就跟她……” 关山明笑了笑道:“有缘千里一线牵,二位爱情之深我也看得出,可是我要问问,人荣兄已经有了家,也有了下一代,对于自己的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高人荣道:“关兄,我还有将来……” 关山明道:“请人荣兄答我问话!” 高人荣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记得我前两天对关兄说过,像我这种人很难再回到江湖去,纵然能,如今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能不为秀芸跟未出世的孩子着想,让她俩跟着我担惊害怕冒风险……” 关山明道:“人荣兄这种想法是对的,而且每一个为人夫,为人父者都该有这种想法,那么人荣兄究竟打算做什么呢?” 高人荣摇头说道:“我还没决定,也没工夫去想,也许务农种种田,也许经商做点小买卖,也许……总之一句话……” 关山明截口说道:“我明白,人荣兄可有去处?” 高人荣摇头说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我预备安然渡过这一关,出了‘北京城’之后再说,要是过不了这一关……”凄然一笑,摇头接道:“那什么都不用提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不错,事实如此,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是虚幻,都是泡影,那,人荣兄,我有个去处,不但可以使你的妻儿不担风险,安乐过活,而且还可以使你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至于埋没你这人才,辜负你这身所学,同时马上有人护送你二位出城平安上路,你愿不愿意去?” 高人荣猛然一怔,道:“关兄,你可别……” 关山明道:“请答我一句,你愿不愿意?” 高人荣道:“岂有不愿之理,我当然愿意,只是……” 关山明手一抬,递过郭玉龙的信物,道:“那么,拿着这位,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高人荣没接,瞪大了眼道:“关兄,这是……” 关山明道:“‘南海王’郭玉龙的信物,他身边缺名护卫,你别嫌委曲!” 高人荣惊呼一声:“关兄你……” 没有回话,只因为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女的也只流泪说不出话来!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人荣兄,我从郭玉龙那儿打听到你‘南海’行的经过,所以我自作主张,因为你我交情不恶,我也没有看错人!” 高人荣霍地站起,颤声说道:“关兄,高人荣错怪你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事到如今,还提这些干什么,由当初到现在,起先骂我的又何止你人荣兄一人?别的不谈了,只希望人荣兄你别辜负郭玉龙这番厚意……” 高人荣哑声说道:“还有关兄这如山似海的恩情,大义!” 关山明摇头笑道:“人荣兄,略尽心意耳,我这算不了什么……” “么”字犹未出口,高人荣一拉那女的:“秀芸,为你为我为未出世的孩子……” 双双扑地拜了下去! 关山明要拦,但是没来得及,他皱眉说道:“人荣兄,你这是……” 高人荣扶着那女的站了起来,道:“关兄,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并不是谢恩,那不够,我、秀芸,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三条命,还有我们的将来,全是关兄您赐的,这恩情我们一辈子报答不了,我跟秀芸叩这个头,只能算是拜别!” 关山明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二位是折煞了我,别说了,拿着这个,快去跟大嫂进去收拾收拾!”把郭玉龙的信物又递了过去! 高人荣接过去挂在脖子上,苦涩地笑道:“关兄,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关山明道:“别的无须带,也带不走,东西带多了反而不方便,可是几件替换衣裳总要带着,路上冷,大嫂也不比咱们,厚衣裳最好多带两件!” 高人荣没再多说,转望那女的道:“秀芸,你进去收拾收拾,我陪关大哥……” 关山明道:“不用陪了,多一个人好办事,最好趁天不亮之前能出城,只一出城,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高人荣不安地勉强笑了笑,说了声:“那么,关大哥请坐坐!” 偕同耶女的进了厢房! 望着那掀起又垂下的布帘,想着即将要长途跋涉共患难的这一对,关山明心中不免有些感叹!但再为他俩患难后的幸福远景想想,关山明的唇边又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没一会儿,高人荣跟那女的出来了,高人荣仍是那身打扮,那女的头上包了块布,肩上多了袭风氅,风姿绰约,楚楚动人,依偎在高人荣身边像只小鸟! 他两个的确没多带,高人荣跟那女的每人胳膊弯里挽着一个包袱,高人荣拿的那个较为大点! 关山明道:“收拾好了?” 高人荣点了点头,道:“关大哥,这一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 关山明含笑说道:“将来如果可能,我会去看二位的!” 高人荣道:“关大哥,我不多说了,只请您多保重!” 关山明道:“谢谢二位,二位也请多保重!” 高人荣道:“还有,刚才在收拾东西时,秀芸对我说将来如果生个男的,那就是关大哥的干儿子,生个女的就算是关大哥的干女儿……” 关山明笑道:“太好了,我还希望多有几个!” 高人荣笑了,这是他自关山明来了之后,头—次笑得很高兴,笑得爽朗,她则红云满面低下了头! 关山明道:“人荣,身上有银子么?” 高人荣窘迫地道:“我没有,我的一点积蓄没带在身上,秀芸有一两件手饰,一路上吃用该够了!” 关山明道:“那么带着这个,算我给未出世的干儿子或干女儿的!” 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塞了过去! 高人荣忙道:“关大哥,你给予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怎好再……” 关山明道:“人荣,别跟我客气,拿着!” 高人荣没再多说,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他也没打开来看看包里是什么,顺手交给了身旁的秀芸。 女人家究竟比男人家心细,秀芸接过手里便抬眼问道:“关大哥,这……” 关山明道:“几块碎银子,派不上大用场!” 秀芸道:“关大哥,您别瞒,这么多的金叶子……” 高人荣“哦!”地一声便要说话。 关山明忙道:“人荣,我拿出手的东西,别让我再拿回来,况且也没有这一说,我不是给你俩的,不许你再多说,快走,别让外面的弟兄在大寒夜里……” 高人荣道:“外面的弟兄,谁?” 关山明道:“人家一直跟着你,郭玉龙由来爱护自己的部属,就是你被胤祯的人发现了,郭玉龙也不会让人奈何你的!” 高人荣一阵激动,道:“关大哥,请代我……” 关山明道:“不必,好好利用你这身所学,多替他做点事就行了!” 高人荣道:“关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走,秀芸,别让人家在外面久等受冻!”扶着秀芸偕同关山明行了出去! 他两个没一个对身后的一切有半点留恋,当然,对他两个任何一个来说,都巴不得早点离开这儿! 到了门外,对面廊檐下那精壮汉子快步迎了过来,近前躬身便是一礼,恭谨地道:“见过高大哥跟高大嫂!” 高人荣没留神会有这下,忙还了一礼,道:“不敢,兄弟,蒙郭爷恩典,我刚进门,以后还望多照顾!” 那精壮汉子谦逊了—句,抬眼望向关山明:“关爷,现在就走?”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沿途有人照顾,一路送到‘南海’!”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的话就是爷的令谕!” 关山明道:“我谢谢,还有,高大嫂不能受惊,也不能受累,我要求四个字,务望平安!”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您请放心,倘有差错,您请唯我是问!” 关山明道:“有劳了,出城有问题么?” 那精壮汉子道:“关爷,不瞒您说,这不是头一次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几十两银子就能让守城的步军乖乖开门,已经有兄弟前头走了!” 关山明笑了道:“都让大哥破费了,人荣,你两个跟这位兄弟去,记住,一路保重,我希望很快地听到你俩平安抵达‘南海’的消息,还有,我到底是有个干儿子还是干女儿!” 高人荣脸一红,随即神情一黯,道:“那么,关大哥,我跟秀芸走了!” 秀芸毕竟是女人家,头一低,哭着说道:“关大哥,秀芸永远忘不了您……” 关山明也难免有黯然之感,他强笑说道:“人荣,别耽搁了,快走,早一步总比晚一步好!” 高人荣点了点头,不舍地望了关山明一眼,扶着秀芸转身过去,那精壮汉子则满脸敬佩地躬下身:“关爷,您请回,我也拜别了!” 关山明忙答一礼,道:“有劳了,都请保重,也请代我向其他的弟兄们致意!” 那精壮汉子答应一声,带着高人荣跟秀芸往胡同那头走了,高人荣还好,秀芸是边走边回头!性情中人都碰到了一块儿!也唯有性情中人跟性情中人碰到一块儿。 关山明看在眼里,又不禁一阵感叹! 很快地,夜色吞没了那三个的身形,他们消失在胡同那一头的茫茫夜色里。 关山明也转身走了,也很快地不见了。 第28章 二八 此后的几天里,大的方面算是平静了,众家阿哥表面上都停止了活动,谁也不敢再胡来! 可是在暗地里,每个人都不肯松懈一步,结交大臣,树立党羽,反而比以前更为激烈,更为加紧! 另外,在小的方面,“雍王府”的人仍不停在城内外各处搜寻高人荣的下落,当然,那是一天松懈一天! 这两天,关山月心情很愉快,也很轻松,结交权贵,那是雍郡王自己的事,他插不上手。 至于训练“血滴子”一事,雍郡王似乎没工夫顾这么多,他绝口不提,关山月也乐得不问。 而,关山月心里明白,雍郡王是另请高明,觅地秘密走了,足见这位阴鸷,奸诈,狠毒的四皇子胤祯,对他关山月是另怀鬼胎,打着别的主意。 关山月不在乎,但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高警觉。 他明白,这倒不是“雍郡王”对他的忠心有了怀疑,而是这位心智深沉的四皇子对人的一贯作风,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他也时时对你怀疑,时加提防,小事可以马虎,也乐得显示对你的信任,大事则是能瞒你一分,就瞒你一分。 这,就连他对两个福晋也不例外。 这两天,雍郡王往年羹尧那儿跑得很勤,原因外人不知道,福晋钮钴禄氏心中雪亮,她知道,那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把年羹尧那位如花似玉的如夫人小萍性情如何和顺,长得如何美貌这件事告诉了雍郡王! 于是,雍郡王往年羹尧那儿跑得更勤了。 没过两天,雍郡王突然不往年羹尧那儿跑了,原来年羹尧十分慷慨,乐得顺水人情,一辆香车把他的如夫人小萍送进了“雍王府”! 虽然雍郡王不往那儿跑了,可是两个人的交情是如此益见深厚。 雍郡王自从得了这位美人儿之后,真宠得是眼皮上供养,手掌上高拿起来,可巧这时候福晋钮钴禄氏有了身孕,大腹便便正在待产,这位雍郡王就越发有空闲服侍这位新宠了。 可巧这时候他的死党陈阁老的夫人也怀了身孕,更巧的是没隔几天,“雍王府”跟陈阁老府都有了喜事,雍王的福晋生了,陈阁老的夫人也生了。 据说,福晋生的是小王爷,陈夫人生了位千金,但却不知怎地,没过两天福晋派人往陈府送了一份厚礼。 这份厚礼异常之贵重,包括大珍珠十二粒,金刚钻六粒,琥珀猫儿眼,白玉怀招珠钏,宝石环,珠子,翡翠,宝石耳环,全是大内贵重宝物。 而,陈夫人捧着这箱贺礼没笑,却一直哭,再看陈阁老却在旁边不住地慰劝。 这件事别人不懂,也难窥内情,只有雍王的福晋钮钻禄氏跟陈阁老夫妇二人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说,“雍王府”宴请来道贺的满朝文武,是着实大大地热闹了一阵子。 当然,关山月也是座上客,他冷眼旁观,心中明白,九分九,陈阁老吃了哑巴亏,好好的一个儿子硬被人换了去,还不敢有丝毫声张。 没多久,陈阁老告老还乡了,雍郡王虽然得了个儿子,却失去了一个亲信,心中好生不乐。 当然,关山月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陈阁老是怕事机败露,拖累了他的全家,因此才一再上书,恳求放归田里的。 又过了几天,雍郡王派人把关山月找进了他书房,见面劈头便问:“小关!这些日子以来,你松闲够了!” 关山月道:“天知道,王爷,您哪一天没见我?” 雍郡王笑了,道:“小关,逗着玩的,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在忙,我本来打算让你真歇息几天的,可是事实上我却反而加重你的任务,给你一件事去做做!” 关山月道:“王爷,什么事?” 雍郡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小关!别说我不知道体恤……” 关山月道:“王爷,我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您吩咐!” 雍郡王笑道:“小关,你可死不得,将来我大封功臣的时候少不了你。” 关山月道:“只怕我福薄。” 雍郡王一摆手道:“小关,说笑归说笑,正经归正经,说正经的,这些日子以来,我跟他们一样,暗地里都在拉拢人,可是他们不知我的成就大,去了一个陈世倌,我另外得了一个鄂尔恭,算不得什么损失,而且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现在很听我的话,等于跟我站在了一条线上,可是有几个却仍然跟我作对,甚至于越来越厉害……” 关山月道:“王爷,您是指哪几位?” 雍郡王道:“胤祉,胤祺,胤祜,胤禳,胤祧,胤掏,胤显这七个,他七个一直活动很激烈,一方面又在皇上面前讨好,这次韦凤进宫告发老大,就是跟老三胤祉一起去的,如今他几个神了,胤祉,胤祺是亲王,胤祜,胤禳是郡王,胤祧,胤掏,胤显是贝子,这里面胤禳跟胤祧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一天到晚跟几个内监还有些妃嫔们鬼混,不知道他俩在搞些什么……” 关山月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我去打听这两位……” 雍郡王道:“不!这是我的事,我要你去对付一个人。” 关山月道:“谁?” 雍郡王道:“胤禳!”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位,王爷刚才不是说过这位不见什么动静么?为什么会不对付行动激烈的,反而对付这没什么动静的?” 雍郡王冷笑一声道:“有句俗话你可知道,会逮耗子的猫不叫,真要以我看,我的最大劲敌是胤禳而不是别个!” 关山月讶然说道:“王爷,他有什么可怕的?” 雍郡王道:“你对他了解的不够,也难怪,他平日很少活动,这些兄弟之中没一个把他放在眼内,其实他们是错了,我知道,唯有胤禳实力庞大最厉害!” 关山月道:“有这种事?” 雍郡王道:“你不信是不?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实也难怪,这话就是说给谁听只怕谁都不会信,他们不知道我知道,胤禳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二三十个高手休想近他,以前每次跟他比武,我每次都吃他的亏……”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原来这位是‘少林寺’嫡派弟子,那就难怪了……” 雍郡王道:“你信了是不?别忘了,我也是‘少林寺’的嫡派弟子,论起来教我武艺的那老和尚,是他那位少林和尚师父的师弟,我没学完就受不了苦离开了‘少林寺’,他不同,他能吃苦,他把‘少林寺’武艺全学会了,所以我比不上他!” 关山月道:“王爷,您不该,学武本就不是一件享福的事!” 雍郡王道:“还有,胤禳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近女色……”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这也是您不及他……” 雍郡王摆手说道:“好了,别埋怨我了,现在不是埋怨我的时候,再说现在埋怨我也嫌太迟了,说正经的!” 关山月道:“王爷,您要我干些什么?” 雍郡王道:“胤禳在外面有个实力庞大的秘密机关,这机关实力之庞大,就是我们这几个的机关实力加起来,也不及那机关实力的一半,想想看,吓人不?” 关山月道:“真如您所说,那的确是够吓人的,您的意思是要我……” 雍郡王道:“真要如我所说?小关,我还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替他说大话骗你不成,我要你先把这机关挑了!” 关山月心头一震,道:“王爷,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位如今就在眼前,你为什么不先除去他,然后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小关,这你就不懂了,好比一只老虎,你要是先不去掉它的爪牙就去动它,它的爪牙不但可以自卫而且可以伤人,假如先去掉他的爪牙那情形就绝然不同了,您想怎么摆布它就可以怎样摆布它,你想想看,哪个办法好?” 关山月心神一震,表面上他淡然一笑道:“王爷心智令人叹服!”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还有点令人害怕,是不?小关,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没办法,我怕当你对付他的时候他的爪牙会来伤我,所以我只有让你想办法除去他的爪牙!” 关山月道:“这该是王爷第一次亲手……” “不!”雍郡王摇头说道:“算不得我亲手,我从不亲手对付他们,别将来让人说我这个皇上杀害自己的亲兄弟,满手都是血腥,你知道,史官们虽不敢记我一笔,可是百姓的话一代代往下传,那比史官的笔述厉害!” 关山月倏然—笑,道:“王爷打的好主意,好算盘,只是恐怕那行不通!” 雍郡王愕然说道:“小关,你说说看,怎么行不通?” 关山月笑了笑道:“晋,董孤书曰‘赵盾弑其君’,其实赵盾何曾弑其君?李世民除建成、元吉,李世民又何曾亲手杀建成、元吉?”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不错,归根究底,满手血腥的仍是我……” 倏然一笑,摇头接道:“不管了,谁爱怎么说就让他怎么说,又拿他怎么样了?贞观之治,太平盛世,文事成功,国威远扬,还不是照样是个有口皆碑的皇帝?” 关山月笑道:“敢莫爷也打算来个‘贞观之治’?” 雍郡王道:“小关,你小觑我了,我不做便罢,只要我做,就做得像样点,又何止仅像‘贞观之治’?” 关山月笑道:“这建议您千万别不做便罢!” 雍郡王目射阴鸷,微微一笑道:“谁敢把我怎么样?我就是不做便罢,谁敢揭我的短,泄我的底,说我杀弟?你看着好了,我有这把握,将来只要谁敢背着我诽谤我一句,绝逃不过我的耳目,我要他马上掉脑袋,杀一儆百,在那种人人但求自保的情形下,我要看看,谁长了多少脑袋敢说我!” 关山月听得心神连连撼动,容得雍郡王把话说完,他淡然一笑,刚要说话,雍郡王跟着又是一句:“所以,有一天我打算警告所有的人,别在背后乱捣勾当,尤其别生心叛我,要不然倒下的是他不是我!” 关山月听得心里又一跳,笑道:“王爷,好怕人,我现在就想辞职不干,卷铺盖回到我的江湖去,别到时候……” 雍郡王一笑摇头,道:“小关,晚了,迟了,你这只脚已经陷进泥沼里去了!” 这话似真似假,也可真可假,关山月目光一湛,道:“王爷,我记得在我来的当初曾经面陈王爷,一旦成功……” 雍郡王笑道:“小关,那得等功成呀,现在功既未成,你急什么?” 关山月失笑说道:“王爷,现在我并没有真走,在王爷大功未成之前,哪怕是为山已然九仞,杀了我我也不肯走!” 雍郡王笑道:“这我还信得过,因为你有个心愿,在心愿还没有完成,目的还没有达到前,你怎肯轻易言去?” 关山月心神猛地一震,他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毕竟他镇定超人,他未动声色地笑问道:“王爷,我有什么心愿,有什么目的?” 雍郡王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你的功搭成一座高台,把你的那位拜把兄巴不韦送上去呀,到时候好让我封他一封,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关山月心中微松,倏然笑道:“王爷永远是那么厉害,总算还好,王爷没忘记我那位拜兄,我先谢谢王爷,您的恩我感同身受!” 雍郡王一摆手,笑道:“小关,对你的事,我会特别放在心上的,行了,别扯了,简直越扯越远,跟我谈谈眼前的事!” 关山月道:“王爷,您只告诉我那秘密机关在何处……” 雍郡王道:“小关,我要知道胤禳的秘密机关在何处,你就不会费那么大的事了!”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怎么?这么说您不知道他那秘密机关在何处?” 雍郡王点头说道:“我不知道胤禳这实力吓人的秘密机关会在何处,不过我知道他这处秘密机关绝不会在‘北京城’里,甚至于出了京畿一带,离这儿还不太近!” 关山月“哦!”地一声道:“您既然不知道他这秘密机关在何处,怎么知道……” 雍郡王道:“因为胤禳最近时常出京,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你想,假如他这秘密机关在‘北京城’内,他干什么老往外跑,假如他这秘密机关就在附近,也用不着一去就一两个月呀!” 关山月点头说道:“王爷分析得有道理,有道理……” 雍郡王道:“有道理就行,你快去给我查出来它在哪里,叫什么名堂,里面都有些什么人,然后一下子把它毁了,要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一个也不许漏网,回过头来咱就立刻下手胤禳!” 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法! 关山月道:“我遵命,王爷,什么时候开始?” 雍郡王道:“急虽急,但并非急在这一刻,我给你点工夫料理私事……” 关山月道:“王爷,我没有什么私事好料理的!” 雍郡王微微一笑道:“是么?那要问你自己!” 关山月心里一跳,为之微微一惊,道:“王爷,您何指?” 雍郡王道:“还跟我装糊涂,你的她真走了么?” 关山月微然一笑道:“看来我连私事也瞒不过王爷这双锐利的眼……” 雍郡王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凡事都得提高警觉多留神!” 关山月很不安,他有意地转了话锋,道:“王爷,这倒没什么,只是我是‘侍卫营’的人,统带那儿……” 雍郡王道:“自有我去给你请假,其实,那并不必要,可是在礼貌上该跟他打个招呼是对的……” 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包袱,往茶几上一放,格然有声,看样子很重也很硬,他道:“你这次是秘密行动,为免泄露你是‘雍王府’的人,官家的银票不能用,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别的,绝对够你几个用的了!” 关山月道:“王爷,我几个?” 雍郡王道:“是啊,难道你不打算带几个人,独自一人儿去……” 关山月淡然一笑,道:“王爷,‘侍卫营’的,就连您这府里的都算上,我能带谁?” 雍郡王道:“谁让你带他们了,‘侍卫营’的不能随便往外带,也挑不出几个能干这件事的好手,至于我这府里的,都是些个酒囊饭桶,除了一个高人荣……” 一顿,摇头接道:“不提他了,我只当没他这个人,我的意思是叫你到郭玉龙那儿去找几个能办这件事的人……” 关山月一怔说道:“王爷,到郭玉龙那儿去找……” 雍郡王道:“是啊,要不上他那儿找,你上哪儿去找去?难不成你想上胡家去调兵借将?” 关山月笑道:“那何异与虎谋皮?也等于敲着锣去对付那一位!” 雍郡王道:“所以我让你去找郭玉龙……” 关山月道:“王爷,您知道,整个郭家,除郭玉龙之外,不是女流就是半大孩子……” 雍郡王道:“兵在精而不在多,谁要找郭家的女流跟半大孩子了,固然,郭家的女流不让须眉,半大孩子也个个一流身手,可是我怎好意思找他们披挂上阵为我厮杀去?你找郭玉龙一个就够了,他那柄‘八宝铜刘’能横扫千军,有一个你,再加上一个他,胤禳那秘密机关何愁不灭?也该是举手投足间,易如反掌吹灰,探囊取物!”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王爷,话是不错,能邀得一个郭玉龙,足抵千百高手,只是,怕只怕他不会答应,您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他是完全中立,不问世事,谁都不……” 雍郡王道:“小关,你不是说他心向着我么?” 关山月道:“是不错,王爷,也有事实证明,可是他只能在暗地里秘密行动,却不能明白地心向着你……” 雍郡王道:“那没关系,他不必怕得罪谁,大势已定,只除去一个胤禳,我就稳可登上帝位了,到那时候我把‘南海’正式地划给他,他可以逍遥自在做他的‘南海王’去!” 关山月道:“王爷,大势已定……” 雍郡王摆手说道:“你别多问,只替我邀郭玉龙去!” 关山月留了意,可是他没再问,迟疑了一下,道:“王爷,我遵命,可是我只能说勉力以赴,却没有绝对的把握……” “怎么?”雍郡王不高兴地扬了眉,道:“我这个未来的皇上调个人都调不动,小关,你告诉他一声,去不去随他,我绝不勉强!” 关山月双眉也一扬,但旋即他点头说道:“好,王爷,我尽力邀他就是……” 雍郡王刹时间又换了一付脸色,苦着脸说:“小关,有道是:‘养兵千日,用于一时’,我虽然谈不上养他郭家,可是现在我亲口许诺,将来我会还他好处,只请他帮我这一次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难道就这个面子他都不给,小关,无论如何你要帮我这个大忙,只要能邀得他鼎力之助除去我这最大劲敌,你跟他要什么我都给什么……” 关山月不敢再多说,他明白雍郡王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怕真惹翻了这位老四,给郭家惹大麻烦,他当即说道:“王爷,这件事交给我就是!” 雍郡王吁了一口气,道:“小关,我知道这件事的轻重!” 雍郡王像是卸了重负,也像在这刹那间完成了一件最大的心愿,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又道:“那行了,小关,祝你马到成功……” 关山月道:“我知道,王爷,这件事只许成不许败!” 雍郡王道:“小关,真要败了,那也是没办法,是天意……”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王爷,可要我立下军令状?” 雍郡王摇头说道:“那倒不必,小关,我也不能让你这么做,只要你尽心尽力就行了!” 关山月道:“王爷,您放心,不成功我提头来见……”霍地站了起来,道:“王爷,我走了!” 雍郡王没挽留,道:“好,小关,走之前不必再来见我了,只记住,我还要你,能成最好,不成我要你好好地给我回来!” 关山月道:“王爷,我会有以覆命的!”一欠身,提着小包袱大步行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那儿没动,但他那阴鸷的双眼之中,闪起了异采,那异采,望之怕人…… 关山月离开了“雍王府”后,他没往别处走,提着雍王给他的那小包袱就直奔郭家。 他到郭家,在书房门口见着了郭玉龙,郭玉龙是听说他来了,出来迎接的,两人没说一句话就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关山月把那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后坐了下去,郭玉龙望了望桌上的小包袱,把目光移注关山月脸上,含笑说道:“兄弟,干什么啊,还给我来上这么一份重礼。” 关山月勉强笑了笑,道:“大哥,那是我的。” 郭玉龙试了试小包袱,讶然说道:“足够吃喝半辈子的,哪儿来的?” 关山月道:“你想还有谁出手这么阔绰!” 郭玉龙道:“老四?” 关山月点了点头! 郭玉龙道:“什么意思,他辞退了你,还是你不干了?” 关山月道:“正好相反,他要我去给他办件大事,这是一路上的吃用盘缠!” 郭玉龙轻“哦!”了一声道:“有这回事,想必不是一两天!” 关山月道:“自然不是,一两天哪用得了这许多!” 郭玉龙道:“恐怕路也不近!” 关山月道:“那就难说了,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郭玉龙呆了一呆,道:“兄弟,这话怎么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关山月勉强一笑,遂把雍郡王交待他的说了一遍! 听毕,郭玉龙皱着眉坐了下去,沉吟说道:“兄弟,你没听错么?他是说胤禳。” 关山月道:“绝错不了,大哥!”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件事耐人玩味!” 关山月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郭玉龙道:“不是你听错了,就是我消息不够灵通,据我所知,胤禳一向独来独往,手下没有死士,更没有设置什么机关!” 关山月道:“大哥,机关既称秘密……” 郭玉龙平伸手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掌心,道:“兄弟,不瞒你说,他们之中虽有秘密机关,甚至于有哪些党羽,哪些人,尽在你大哥指掌之间!” 关山月眉锋微皱,诧声说道:“那他怎么要我……” 双眉一展,抬眼接道:“大哥,你看胤禳这秘密机关会不会是刚设置的?” 郭玉龙一点头,道:“也许,这倒有可能,你用不着愁,这件事我替你去办,你在家里住着,正好趁这机会跟绡红、心畹两个聚聚,要不你整天在外面跑,忙这忙那,不来就是不来,来了也坐不一会儿,有时候甚至不跟她俩见面,她俩是你的人了,这哪像话……” 关山月赧然笑道:“大哥,你知道我,有时候我也想常来,来了也想多留一会儿,可是没办法,我不能老……” “老什么?”郭玉龙道:“老住在这儿,长困于儿女柔情?兄弟,固然,你双肩担着艰巨的任务,大丈夫也不能老困于儿女柔情之中,可是你要知道,小聚慰芳心,温存抚孤寂,有时候是必要的,隔那么一段日子.就要来上那么一回,你不是个庸俗的人,难道连这都不懂?” 关山月红脸窘笑说道:“大哥,就因为我不是个庸俗的人,所以我不愿意做出庸俗的事让人讨厌,惹人笑话。” 郭玉龙呆了—呆,摇头笑笑,道:“好话,好说辞,谁讨厌你,谁又会笑话你,天大的笑活,兄弟醒醒,别老在梦中说话了,我不以为你不知道,你已明白,她俩巴不得你时刻不离地伴在身边,陪她们谈谈,笑笑,喝喝酒,下下棋,甚至于吟诗对对、琴、棋、书、画,这岂不是既风雅又甜美,一举两得么?就拿我来说,我忙得很,可是我总得千方百计找点空闹去陪你大嫂、二嫂,你大嫂还好,你二嫂要是三天见不着我,她会拍桌子,摔东西……” 关山月失笑说道:“大哥,我明白,你是个难得的多情种子好丈夫,情场上的能手,只是你这些话我该跟二嫂提一提去!” 郭玉龙笑道:“好,兄弟,你竟然打起我的趣来了。你去提,别以为我季常之癖惧内,那是笑话,男子汉,大丈夫,我会怕老婆,想当年纵横南海,称王称霸……” 关山月笑道:“却是二嫂裙下不贰之臣!” 郭玉龙道:“我这叫忍让,兄弟,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你笑我是不是,过两年等你成了亲,你就会领略到那滋味了,阃令重于军令,杀头好过,不让进房苦煞人,你等着,这叫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关山月抚掌叫道:“大哥,绝妙好辞,好譬喻!” 郭玉龙摇头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许你永远尝不到那种泼辣刁蛮滋味,绡红,我看得出,极温顺,固然,她内刚,那是对事不是对人,更不是对你,至于心畹,她跟你二嫂是亲姐妹,可是性情却有天地之别,她柔婉出了名,可是,兄弟……”微微一笑,接道:“有时候看看娇妻泼辣,那该是一种享受!” 关山月哈哈大笑,一连叫妙! 郭玉龙那里一摇头,道:“够了,兄弟,咱们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我这家里有得是拿人钱替人做事的密探,要是风声走漏,被他们听去了,在你二嫂面前打个小报告,那我就吃不完兜着走,至少半个月惨兮兮的……” 关山月又笑了! 郭玉龙一摆手,道:“谈正经的,至于这件事,我派人去查,过不了三天准有回报,胤禳有没有新设置的秘密机关,叫什么名堂,在什么地方,一切就可知晓。” 关山月道:“有你这么一位大哥,看来我可以在家里蒙头睡大觉!” 郭玉龙笑了! 关山月猛然脸一红,道:“阁下最好别会错人心意,往歪处想!” 郭玉龙眨了眨眼道:“我说了什么?” 关山月摇头赧笑,没说话。 “兄弟!”郭玉龙肩锋忽地一皱,道:“别又离了谱儿,还有一件耐人玩味的事……” 关山月凝目说道:“大哥,什么事?” 郭玉龙道:“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关山月道:“这似乎没什么耐人玩味的,他怕凭我一人之力不足以办这件事,可是‘侍卫营’,他‘雍王府’没有我可带之人,于是很快地就想到了你……” 郭玉龙道:“似乎顺理成章!” 关山月道:“怎么不?郭、胡、傅三家,只有你这位‘南海王’郭玉龙心向着他,他当然要我来求助于你了!” 郭玉龙道:“天知道,兄弟,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可是你不该不知道我,我所以由‘南海’搬到这儿来住,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过问这些事……” 关山月道:“我知道,他更知道!” 郭玉龙道:“那他为什么还……” 关山月道:“事实上我一人之力不够,他又没有别处好求助,你不是心向着他么,他自然找你!” 郭玉龙道:“那是他的想法,可是你该为我推……” 关山月道:“大哥,他已经有点不高兴了,我能一再推拒为你惹麻烦,让他动疑?他说得好,这是第一次用你,也是最后—次!” 郭玉龙目光一凝,道:“最后一次?他想干什么?用过这一次后就永远不再用我了,这表示什么,要杀我?” 关山月道:“不会,大哥,他该除的是胡、傅两家而不是你这郭家,再说,目下正值用人之期,他不是个糊涂人,怎会做这种糊涂事?” 郭玉龙摇了摇头,道:“但愿我是多疑,不过他像只狼,还是防着点好……” 忽地站了起来,道:“兄弟,你坐着,我这就颁下‘玉龙令’,着他们火速将这件事回报,别让人家整了咱们,咱们还蒙在鼓里,死得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然后我让你见见两个人……” 关山月入耳最后一句,刚要问,郭玉龙已然喝道:“来人!” 只听一声答应,一名家人快步走进,近前哈下腰去:“爷,您吩咐!” 郭玉龙道:“找燕翎来一趟,就说我有紧要大事!” 那家人应声而去,有顷,大少燕翎在书房外告进。 郭玉龙轻喝一声:“进来!” 大少燕翎走了进来,一眼瞥见关山月在座,一怔忙见了个礼,请了个安:“关叔,您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关山月道:“来了一会儿了,近来好么?” 燕翎脸上堆着笑,恭谨地道:“谢谢您!托您的福!”然后他转望乃父,道:“爹,您找我?” 郭玉龙点了点头。 燕翎紧跟着问了一句:“有事么?” 郭玉龙道:“正是有急要大事要你去跑一趟……” 伸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枚“玉龙令”递了过去,道:“传我‘玉龙令’,限期三天查明他们谁新设置了什么秘密机关,在什么地方,由谁主持,火速回报!” 燕翎一脸肃穆地双手接过“玉龙令”! “还有!”郭玉龙道:“先到后面坐一下,请两位客人到书房来坐坐,告诉你二娘,就说关叔来了,有急要大事相商!” 燕翎答应一声,向关山月欠身一礼:“关叔,您坐着!”转身出门而去! 关山月笑道:“敢情拿我做了挡箭牌!” 郭玉龙笑道:“我的面子没有你大,我怕你二嫂不放客人,到那时候再说你来了,岂不是多费一番事么?” 关山月笑了,笑了笑之后,他问道:“大哥,是谁?” 郭玉龙道:“你是问两位客人?” 关山月点了点头。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别急,也别问,等待会儿见了面你就会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这两位是一对才成亲没多久的夫妇!” 关山月听了这句话心里一跳,忙道:“犬哥!是不是飞兄弟跟海珠……” “不,差不远了!”郭玉龙摇头笑道:“你一心就惦念着飞兄弟,他跟海珠怎么能算成亲不久?再说这时候他夫妇能到京里来么?” 关山月道:“那……难道是人荣跟……” 郭玉龙又摇摇头,道:“不,这一对固然可以算刚成亲不久,可是有什么理由能使他俩不往‘南海’去,半途又回来了!” 关山月道:“那……那会是谁呢?” 郭玉龙笑了笑道:“这么说,这一对你听说过,甚至于对他们也很熟,可是却一直没跟他见过……” 关山月呆了一呆,失笑说道:“那我怎猜得出,大哥,够了,别故作神秘卖关子了……” 通廊上传来了一阵轻促的步履声。 郭玉龙笑着站了起来,道:“来了,你自己瞧!” 关山月也忙站了起来。 他刚站起,轻捷的步履声到了书房门口,郭玉龙当即带笑说道:“贤伉俪请进!” “晚辈夫妻不敢当!” 是一个清朗话声,书房门被推开了,书房里并肩走进一男一女,男的是位廿多岁的年轻人,剑眉,星目,极其英武俊朗,穿一袭长袍,袖口微卷着,益显气宇轩昂,还带着几分飘逸洒脱。 女的比较年轻些,但也已廿出了头,长得很清秀,眉宇间有一股逼人的英气,身着劲装,外罩风氅,脚登鹿皮蛮靴,一条大辫子拖在腰后,娇躯婀娜刚健,流露着一种少妇特有的成熟美! 他二人一进书房,双双向郭玉龙见了一礼,叫了声:“前辈!” 然后把目光转向了关山月! 郭玉龙在一旁笑道:“对这位,谅必不需我介绍了!” 那英俊年轻人含笑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当世唯一能使前辈敬服的关……” 关山月含笑抱拳,道:“正是关山月,恕我眼拙……” 郭玉龙道:“兄弟,跟你说话的姓桂,单名一个武字!” 关山月“哦!”地一声,动容说道:“原来是纵横川陕的‘峨嵋’高弟桂少侠,关山月失敬……” 桂武深深施了一礼,诚恳地道:“关前辈,以前,晚辈只知道袁大将军麾下有位关将军,如今,桂武多知道了京师‘侍卫营’有位关领班,胤祯倚为左右有位关护卫,晚辈心仪仰慕之至,晚辈夫妇到郭前辈这儿来有半日工夫了,这半日工夫中极想能拜识关前辈,一听郭前辈说您很忙,不一定什么时候有空,心中正感难过,不想……这是晚辈夫妇俩的福,造化,更是无上的荣宠,足慰平生了!” 关山月道:“桂少侠,郭大哥这张快嘴使我很尴尬,你这番话也颇令我汗颜……” 郭玉龙一旁笑道:“兄弟,可别怪我,人家在路上碰见了甘凤池,甘凤池把你和盘托给他俩了!” 关山月目光一凝,道:“贤伉俪跟甘凤池……” 郭玉龙含笑指着那位少妇道:“这位是西南甘家的人,甘瘤子的掌珠甘联珠甘姑娘!” 关山月“哦!”地一声,再度动容,道:“姑娘原来是……” 甘联珠盈盈施下礼去:“晚辈甘联珠见过关前辈!” 关山月忙答一礼,道:“彼此年纪差不多,关山月不敢当二位这声……” 郭玉龙笑道:“躲不了的,真要论起来,他夫妇该叫你一声姑丈哪!” 关山月一怔说道:“大哥,这话……” 郭玉龙道:“待会儿又怪我快嘴,让桂武说!” 桂武含笑说道:“前辈,柳爷爷跟家祖有八拜之交……” 关山月愕然说道:“柳爷爷……” 郭玉龙道:“我忍不住了,兄弟奈何如此糊涂,就是绡红的爹呀!” 关山月明白了,“哦!”地一声红了脸,道:“原来……咳,咳,原来……” 郭玉龙一旁解了围,道:“别原来了,大伙儿坐,待会儿又说我怠慢客人了!” 于是,四个人含笑落了座! 坐定,桂武向着郭玉龙微一欠身,道:“前辈召唤晚辈夫妻……” 郭玉龙一指关山月,道:“一则为贤伉俪见见我这位令我引为毕生傲事的兄弟,二则我希望二位把来意告诉他,让他做个主……” 关山月忙道:“大哥,什么事让我做主?”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放心,兄弟,不会让你吃亏的!” 关山月道:“我倒不是怕吃亏,而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郭玉龙一拍手,道:“这件事只有你才配做主,连我这‘南海王’都不够资格!” 关山月凝目要问,郭玉龙紧接着又是一句:“我问你,兄弟,当日你逼走甘凤池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什么话?” 关山月道:“当时我说的话不少……” 郭玉龙道:“我提醒你一句,甘凤池跟西南甘家有渊源!” 关山月想起来了,“哦!”地一声道:“大哥原来是指……我曾要甘凤池忠告西南甘家,别为满虏所用,更不能为胤祯效力……” 郭玉龙道:“那就不错了,这件事正该做主,再说,你是袁大将军麾下一员上将,袁大将军又是先朝重臣虎将,他能代表先朝,你也能代表先朝……” 关山月讶然说道:“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剩下的该由他夫妇说了!” 桂武转望爱妻,道:“联珠,还是由你先报告关前辈!” 甘联珠微颔螓首,望关山月道:“前辈,这件事该由晚辈当初招亲时说起……” 关山月道:“姑娘请慢慢的说!” 甘联珠道:“晚辈遵命,当初家父所以招桂武为婿,一非看重他的家声,二非爱他的人品,他的侠义作为,而是看重了他的一身所学,晚辈不敢否认事实,甘家是一个强梁世家,到了家父这一辈,作为更是变本加厉,家父所以看重桂武的一身所学,乃是想利用他这身所学为甘家多加一分实力……” 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晚辈明白家父的心意,一方面不满家父这种做法,另一方面也极力反对,奈何桂武并不知道甘家的真相,他答应,晚辈逼于父命,也爱桂武的人品、所学,更佩服他年少英雄,侠义作为,后来也答应了……” 关山月道:“我以为二位是联珠璧合……” “多谢前辈!”甘联珠道:“成亲之后未三日,家父命晚辈说动桂武,参与甘家的为非作歹,但晚辈不愿这么做,家父催逼越紧,晚辈也就越发痛苦,最后被桂武看出来了,他几经追问,晚辈只有尽吐实情,桂武当时很气愤,但碍于晚辈却不便发作,也顾念夫妻之情不忍愤而他去……” 关山月道:“桂少侠令人敬佩!” 桂武欠身说道:“前辈夸奖!” 甘联珠接着说道:“所以,桂武也一直强自隐忍,每当甘家作案,他总是找个藉口推拒,有时甚至不惜割伤自己的右手,而这一次,晚辈跟桂武实在无法忍耐了,只有甘冒不孝之名离家出走,到京里来拜见郭前辈求赐对策……” 关山月道:“姑娘,这”关山月双眉—扬,道:“姑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甘联珠道:“就是半个月前,晚辈跟桂武悲愤之下,毅然双双脱离甘家,在路上曾遇见凤池叔,凤池叔就把遇见关前辈的事告诉了晚辈夫妇,并要往甘家去忠告家父,经晚辈告知凤池叔家父已投入胤祯门中时,凤池叔认为迟了一步,遂也未再往甘家去……” 关山月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他的一双眉梢扬得很高! 只听甘联珠道:“晚辈说完了!” 郭玉龙道:“兄弟,你看……” 关山月抬眼望向甘联珠,道:“姑娘,令尊如今可在甘家?” 甘联珠摇头说道:“可能不在了,晚辈跟桂武在路上听说他带着几个甘家高手离开了家,但并不知道他往哪儿去了!” 关山月道:“甘家远在西南,令尊之所以投入胤祯门中,必是有人前往西南跟令尊接过头,说动了令尊!” 甘联珠“哦!”地道:“是的,前辈,那一天是有人到甘家来,晚辈起先只知道那人是从京里来的!可是并不知道他是胤祯的手下,是奉胤祯所差,等到那人跟家父半天密谈离去之后,家父把晚辈唤进密室,告诉晚辈已投入胤祯门中,从此可以大富大贵,飞黄腾达,并说不日要举家前往某地,晚辈听了之后,悲怒异常,当即苦劝哀求,谁知家父不但不听,反而把晚辈骂了一顿,逐出密室……”她眼圈儿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关山月道:“于是姑娘便跟桂少侠离家出走了?” 甘联珠点了点头,悲凄地道:“晚辈跟桂武是经过几番拼斗,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家父也曾派人追杀晚辈跟桂武,都让桂武力敌挡了回去,晚辈恐怕几位叔叔亲自追赶,故一路上未敢稍留,并改名换姓,乔妆易容才逃了出来,平安抵达京畿!” 关山月道:“看来令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及女婿也不要了!” 甘联珠道:“这是甘家的家法,只要有人叛离,便格杀无论,不管是谁,家父也是这种脾气,从不许有人反抗他!” 关山月道:“二位触犯了甘家的家法,他却昧于民族大义,叛了先朝,触犯了我炎黄世胄,汉家的家法。” 甘联珠脸色一变,道:“前辈意思是……” 关山月道:“姑娘千里迢迢,尝尽风霜苦,一路躲躲藏藏,冒杀身之险偕夫婿前来京畿投奔郭玉龙,目的何在?” 甘联珠道:“晚辈想请郭前辈以领袖武林,称尊‘南海’的威名阻拦家父!” 关山月道:“姑娘只想阻拦令尊么?” 甘联珠黯然说道:“晚辈不是不明大义的女儿家,要不然晚辈不会偕夫婿离家出走,一路吃尽千辛万苦,死里逃生找上京畿,然而血浓于水,他总是晚辈的生身之父,有廿年养育之恩……” 关山月微微点头说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无如令尊的脾气姑娘深知,以姑娘看,令尊既决定了一件事,是可以阻拦的么?” 甘联珠道:“别的我不能阻拦,可是郭前辈领袖武林,称尊‘南海’……” “不错!姑娘!”关山月道:“郭玉龙固然称王‘南海’,武林人人尊仰,可是令尊纵横西南,也俨然一方霸主,只怕他……” 甘联珠道:“前辈有所不知,家父生平怕的就是郭前辈那尊‘八宝铜刘’跟威震武林,所向臣服的‘玉龙令’!” 关山月道:“真要这样,郭玉龙是可以阻拦令尊,然而,姑娘,也许你已经知道了,郭玉龙以及他任何一位‘南海’部属,都有理由不能出面阻拦令尊!” 甘联珠诧异地道:“前辈是指……” 关山月道:“令尊假如听了,那还好,以我看令尊在这个时候惑于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他不会听信任何人的,或许,表面上他不敢不唯唯,那么他阴奉阳违,或许根本不听郭玉龙的,把郭玉龙曾经出面阻拦他的事密报胤祯,其后果,是任何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甘联珠呆了一呆,道:“晚辈现在明白了……”把目光转向了郭玉龙!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这位兄弟的所说所做,都能代表我。” 甘联珠神情一黯,忧虑地道:“那么我跟桂武这一趟……这如何是好……” 关山月道:“姑娘,很简单,不必阻拦令尊!” 甘联珠讶然说道:“前辈怎么说,不必阻拦他?” 关山月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最大的一个理由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甘联珠道:“前辈,怎么来不及了?” 关山月道:“甘家远在西南,派人前往阻拦也要多日工夫,何况令尊已经带着甘家高手离开了甘家!” 甘联珠呆了一呆,默然未语! 桂武突然说道:“前辈,家岳既然投奔胤祯,他该是要往京里来!” 关山月道:“桂少侠有什么高见?” 桂武道:“假如在他进城之前挡他回去,是否……” 郭玉龙道:“这倒不失为唯一可行的办法!” 关山月道:“问题只是在谁去挡他!” 郭玉龙道:“恐怕只有兄弟你了!” 关山月沉默了半晌才一点头道:“好,到时候由我化装挡他就是,只是……”抬眼凝注甘联珠,道:“姑娘,令尊倘有醒悟之心,我可以让他回头,万一他不听忠言,不受阻拦,姑娘以为我该怎么办?” 甘联珠花容变色,犹豫良久,始毅然说道:“前辈受袁大将军遗命,代表着先朝,全凭前辈做主了!” 桂武惊声说道:“联珠,你……” 甘联珠道:“我别无选择!”一颗乌云螓首倏然垂下! 桂武色变,默然不语! 郭玉龙动容说道:“姑娘大义,令人敬佩!” 甘联珠低头悲笑说道:“前辈夸奖,晚辈愧不敢当,仅仅是不敢因私情而昧于民族大义而已!” 郭玉龙连连点头,没再说话! 关山月却道:“大哥,请再颁一枚‘玉龙令’!” 郭玉龙道:“怎么,兄弟?” 关山月道:“着他们严密监视四城,一有甘家人踪迹立即回报,我要在他未进入内城之前拦住他,挡他回去!” 郭玉龙微一点头道:“好!” 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玉龙令”,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出去了,屋里这三位都没有说话,桂武跟甘联珠小夫妻俩的心情是够沉重的! 未几,郭玉龙转了回来,道:“我已经派人把‘玉龙令’传了下去,咱们都耐心地等他们回报,兄弟,你到后面去见见你大嫂、二嫂,别让她们久盼,要不然她们又会怪我‘霸占’了你!” 关山月倏然一笑,站起来向桂武、甘联珠夫妇俩打了个招呼,转身出门而去…… 第29章 二九 成双成对嫌日短,寂寞孤衾恨夜长,两天很容易地过去了,在这两天里,关山月整天陪伴着二位未婚妻绡红跟心畹,下棋,喝酒,品茶,或诗或画,白日小楼欢聚,夜晚花前夜下,或者剪烛西窗,把盏共话夜语,此情此景,委实是令人能忘却一切,只恨日夜苦短! 第三天夜里,关山月跟郭玉龙书房对坐,摆上了一盘棋,只听落子有声,或灯花倏然轻爆,别的再也难听到一丝声息! 何故关山月舍得离开两位红粉伴侣? 皆因如今是限期三天的最后一刻,他两个坐守在书房里,耐心静待“玉龙令”的回转! 快到三更的时候,已经下了十局棋,十局棋秋色平分,胜负各半,当然,那是关山月有心“放水”! 如今桌上棋盘上摆着一局残棋,看情势,是和了,关山月安详而泰然,郭玉龙却微显焦躁不安!他一推棋盘开门说道:“兄弟,这门功夫我不如你!” 关山月笑指棋盘,道:“胜负各五,最后一局是和棋,怎说……” 郭玉龙道:“你别装糊涂,胜负各五一局和,我是承蒙你高抬贵手,否则充其量我只能胜个一两局,我指的是镇定!”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急并不能把他们急来,弈棋一如统兵作战,岂可焦躁不安,分心他鹜,你输得冤枉!” 郭玉龙道:“兄弟,三更了!” 关山月道:“以我看,不会超过子时,必有回报!” 郭玉龙道:“何以见得?” 关山月道:“‘玉龙令’下,哪个敢轻忽怠慢,有所贻误?” 郭玉龙笑了,但随即他敛去笑容皱了眉:“往日我心如止水,泰山崩于前而能颜色不变,不知怎地,今夜我却焦躁不安,无法镇定……” 关山月笑道:“大哥,胤禳有无秘密机关,跟你没关系!” 郭玉龙道:“我不知道,但……” 蓦地,书房后面那套间里,传出一声异响,那异响铮然,一如龙吟! 关山月一怔欲起,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悚然说道:“兄弟,别动,那是我的‘八宝铜刘’……” 关山月一震,道:“大哥,‘八宝铜刘’……” 郭玉龙神情凝重地道:“是的,兄弟,你可知神兵利器能示警之说?” 关山月瞿然点头道:“知道,也确有过,昔日袁大将军归天之当日,我那柄‘巨阙’便曾无故铮然一声出鞘尺余!” 郭玉龙道:“兄弟,神兵利器日久通灵,都会示警的,当日我由‘南海’举家迁来京里的那一夜,我这‘八宝铜刘’就曾一连响了三次,第二天玄晔派来的京中大员到了‘南海’……当夜示警,第二天一早便有了变故,今夜‘八宝铜刘’又示警,只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变故了……” 突然,套间里又是“铮!”地一声。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兄弟,这是第二声了……” 画廊上,传来了一阵轻捷步履声! 郭玉龙双眉一扬,目射奇光,道:“莫非已有……” 步履声及书房门外而止,只听燕翎在外恭声说道:“爹,‘玉龙令’回,来人求见!” 郭玉龙双眉一落,道:“唤他进来!” 燕翎应了一声,推开了门,一名英武中年黑衣汉子快步走进书房,近前施下礼去,恭敬说道:“见过爷!” 郭玉龙一摆手,道:“见过二爷!” 英武黑衣汉子抬了抬头,一见是关山月,当即施下礼去:“见过二爷!” “不敢,阁下辛苦了!”关山月欠身答了一礼! 那英武汉子说了句:“谢谢二爷!”立即转向郭玉龙道:“禀爷,属下特来缴令回报!”双后呈上了“玉龙令”! 郭玉龙伸手接过“玉龙令”,道:“你说!” 英武黑衣汉子恭谨应了一声道:“属下等接令后,立即散往各处明查暗访,到刚才为止,证实胤禳并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郭玉龙脸上浮现微笑,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如何?” 关山月皱了皱眉,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英武黑衣汉子道:“没有错么?” “回爷!”英武黑衣汉子道:“倘有错误,您请唯属下等是问!” 郭玉龙一摆手,道:“好,大家辛苦了,回去后向上面领银百两,找个地方吃喝一顿去,只记住万事小心!” 英武黑衣汉子一躬身,道:“谢爷赏赐,属下还有下情禀报!” 郭玉龙道:“还有什么事?说!”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等这三天来虽然证实胤禳没有设置什么秘密机关,但却无意中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那是什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是一座规模很大,占地颇广的寺院,听说鸠工兴建,连夜赶造,费时三个月刚落成!” 郭玉龙道:“那是座什么寺院?”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叫‘红莲寺’!” 郭玉龙道:“你觉得它什么地方可疑?”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在‘玉田’,‘唐山’一带,见着很多民妇向衙门递状子,属下一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一带近百家的男人都是木匠、泥水匠,在六个月前全部被人雇往某处盖房子去了,结果却一去半年没见一个回转,便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这近百家的女人都向衙门递了状子,请求官家调查这件事,可是听说难得很……” 郭玉龙道:“怎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那些女人没一个知道自己的男人被雇往哪儿去了,只知道半年前到那一带去招募工人的,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带着京里口音的大汉,也知道他家的男人跟着那大汉往北去了,别的一无所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道:“属下听说这件事后,心里虽然很觉奇怪,但正事在身,没工夫过问,可巧没多久属下就折向了北,等到了‘古北口’外的‘五龙山’上,属下在那儿发现了一座刚盖好的大寺院,而且看见有人在寺院后面的山上埋死人,看样子被埋的都是百姓,人数总有好几百个……”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可是那些木匠、泥水匠?” 英武黑衣汉子道:“当初属下也怀疑这跟‘玉田’,‘唐山’一带的事有关,几经细看之后,属下又发现他们除了埋人之外,同时也把成堆的刨、锯、泥刀一类的东西埋了下去,属下才知道他们埋的是木匠、泥水匠,属下更发现那指挥埋人的一人,身躯高大,浓眉大眼……” 郭玉龙目光暴射奇光,道:“够了,可看清楚那埋人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那些埋人的,有的是喇嘛,有的是中原武林人……” 关山月目中寒芒一闪,道:“这恐怕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设置的秘密机关!” “关爷!”英武黑衣汉子道:“我也这么想,可是那绝不会是胤禳的!” 郭玉龙道:“怎见得绝不会是胤禳的?”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看见其中有个武林人颇为面熟,在回来路上几经思索,才想起属下以前在京里见过这个人,这个人有一次在京里谋刺胤禳没能得手,假如他是胤禳的人怎会行刺胤禳?他既然不是胤禳的人,那么这座‘红莲寺’自然不会是胤禳盖的,胤禳他也没那么多银子,他贪好酒色,有银子全花在酒色上了!”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你很有见地,分析得很好,在‘大北口’外‘五龙山’上兴建一座大寺院,最后又杀工人灭口,分明是怕工人泄露出去,这是一点可疑之处,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还有,爷,恐怕这座‘红莲寺’内,设置了不少机关消息!” 郭玉龙道:“怎见得?你看见了?”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虽没能看见寺内有什么设置,但却看见他们在埋完人后没有往回走,而走进了一座墓碑能移动,露出门户的巨冢之内,等他们都走进之后,那墓碑就自动移正,遮住了下面的门户,由这一点属下推测‘红莲寺’内可能还有其他机关消息!”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嗯,很好,还有么?” 英武黑衣汉子道:“回爷,没有了!” 郭玉龙道:“好,你回去,记住,别把你的发现轻泄给任何人!” 英武黑衣汉子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但他刚走了两步,突又回身说道:“爷,属下想起了一件事……” 郭玉龙道:“什么事?” 英武黑衣汉子道:“属下刚才所说的那武林人,曾经进出过几次胤祯所开设的那家‘集贤馆’!” 郭玉龙与关山月同时一震,随即郭玉龙摆了手:“知道了,你回去!” 英武黑衣汉子再施礼退了出去! 英武黑衣汉子走了,郭玉龙跟关山月却沉默着,谁也没说一句话,书房里沉寂得很令人不安!良久,良久,郭玉龙突然开口轻唤:“兄弟!” 关山月“嗯!”了一声! 郭玉龙道:“你看这座‘红莲寺’……” 关山月道:“像是胤祯的,但不该是胤祯的!” 郭玉龙道:“怎么说?” 关山月道:“倘若是他设置的,他该告诉我,让我知道……” 郭玉龙淡然一笑道:“他派人到西南甘家去拉拢甘瘤子这件事,他告诉你了么,让你知道了么?” 关山月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摇头说道:“大哥,这件事跟那件事不同……” 郭玉龙截口说道:“这件事跟那件事有什么不同?” 关山月道:“那件事他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对他有益无害,这件事他要是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那就是对他有害而无益了!” 郭玉龙道:“我想听听你所说的对他有害的害在何处!” 关山月道:“很简单,大哥,他派我去破除胤禳的一个不知在何处,但得知实力异常强大的秘密机关,假使我在不知情的情形下,误把他这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 郭玉龙道:“不错,假如这处秘密机关是他的,他既然派你去破除胤禳的一处尚不知在何处的秘密机关,为免你错把这一处秘密机关当成了胤禳的,他就该早告诉你,也就是说,你认为这处秘密机关不会是他的,可对?” 关山月点头说道:“是的大哥!” “那么!兄弟!”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曾经几次进出‘集贤馆’的那人,他行刺过胤禳,如今却在‘红莲寺’后埋人,这件事何解?” 关山月呆了一呆,道:“那……那有可能那个人是他们之中某一个的人,到胤祯这儿来卧底的……” “诚然!”郭玉龙道:“这有可能,然而,兄弟,喇嘛们又何解?” 关山月茫然不知所措地道:“什么喇嘛何解?” 郭玉龙摇了摇头,道:“兄弟,你是难得糊涂,这件事你该比我清楚……”一顿接道:“如今咱们知道这座‘红莲寺’是所谓皇子们设置的秘密机关,而不是别人斥资兴建的,可对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既有喇嘛与武林人,就不该是民间盖的,也不会是哪个大臣斥资兴建的……” 郭玉龙道:“如今你我无法断定它是谁的,可是我问你,在玄晔这些儿子之中,哪一个供养的有喇嘛!” 关山月脸色陡然一变道:“该只有胤祯,跟老大胤提!” 郭玉龙道:“不错,那么我再问你,如今胤提的情形如何,他已被削了官籍,交‘宗人府’审理治罪,往日跟随他的喇嘛早散了,他又盖的什么‘红莲寺’?如今数来数去该只有胤祯一人了,对不对,兄弟?” 关山月没有说话。 郭玉龙道:“兄弟!不必这样……” 关山月笑道:“大哥!没什么!这原是我意料中事,我跟他本来就是尔虞我诈的,我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早!”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兄弟,这座‘红莲寺’如今可确定是谁的了,接下来,你我再想想胤祯他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关山月道:“‘红莲寺’既然是他新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听他说实力又是那么雄厚庞大,他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郭玉龙道:“是……” 关山月道:“藉‘红莲寺’之力,除去我这个心腹大患,强过他的人!” 郭玉龙抚掌大笑,道:“一针见血,一语中的,英雄所见略同,只是,兄弟……” 话锋一顿,微笑接道:“你忽略了一点,漏说了一句!” 关山月道:“我忽略了哪一点,漏说了哪一句?” 郭玉龙指着关山月道:“胤祯老四他要除去的不只是一个你……”反手一指自己,道:“还要带上一个我!” 关山月道:“怎见得?” “忘了?还是跟我装糊涂?”郭玉龙道:“他不是指定我帮你的忙么?” 关山月笑了,道:“他大概知道我跟大哥交情深厚,怕死了我一个之后,留下大哥你悲痛,所以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郭玉龙笑道:“还有,兄弟,固然他早就把我看成了眼中钉,恨不得早一天拔去为快,而主要的还是怕我洞悉他的阴谋之后,悲怒之下手持‘八宝铜刘’,硬闯‘雍王府’找他的霉气!” 关山月笑道:“不错,不错,‘八宝铜刘’所至,无不披靡,他区区一座‘雍王府’哪堪一击?皇上做不成事小,把命都贴上事大……”眉锋忽地一皱道:“这么说,他是看穿了我……”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那倒未必,有可能那用不着你的时候已经到了!” 关山月讶然说道:“不会?会那么快么?” “难说,兄弟!”郭玉龙道:“自从那件案子后,有些人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可是他始终没放弃,甚至于变本加厉,暗中活动得更积极……” 关山月道:“这,大哥怎么知道?”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别把我当成不问世事吃闲饭的,也别以为我是耳不够聪,目不够明的聋子瞎子,兄弟,京畿百里之内,再从这儿到‘南海’,遍布着我的人,一动一静休想瞒过我,我随时可以动,可以走,也随时有足够的力量支援你,拿眼前来说,就是个绝佳例证,要你去打听,三天之内你能找出一座‘红莲寺’么?” 关山月眨眨眼笑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只要大哥一人已够了,至于后者,大哥说得好,大哥就是我,我就是大哥,所以,大哥的能耐也就是我的能耐,大哥的人也就是我的人……” 郭玉龙摇头笑道:“会说话!” “大哥!”关山月笑容微敛,道:“说正经的,我怕他动我动得稍嫌早了些!” 郭玉龙道:“怎见得?” 关山月道:“据我所知,宫里的大事还未定……”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尽然!” 关山月道:“不尽然?” 郭玉龙道:“我试问,是他往宫里跑的时候多,还是你阁下往宫里跑的时候多?” 关山月道:“我根本连进也没进去过!” 郭玉龙道:“这就是罗,对于宫中大势,是你知道的多,还是他知道的多?” 关山月道:“大哥,或许对宫中大势的了解我不如他,但一点证明他还没有利用不着我的时候!” 郭玉龙道:“哪一点可以证明?” 关山月道:“郭、胡、傅三家未除!” 郭玉龙摇头笑道:“兄弟,你糊涂,倘若他这一回阴谋得逞,郭、胡、傅三家中的郭家,是不是就会被轻易除掉了?” 关山月道:“不惜,但还有胡、傅两家!” “兄弟!”郭玉龙道:“胡、傅两家目下虽是东宫胤稠老二的人可是傅家世代簪缨,已是满清朝廷的臣子,满清朝廷的人,将来无论谁登上宝座,也照样会臣服而爬伏称万岁,我不信除了老二登上宝座之外,他傅家就会兴兵造反,那么,傅家既然到时候自会归顺,胡家又岂会不跟傅家走,这跟这两家被除掉有什么两样?” 关山月道:“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我……” 郭玉龙道:“当初大势未定,对于异己,当然除一个是一个,倘一旦大事笃定,他还怕什么异己,何愁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万一这些异己将来不归顺,到时候用他那‘血滴子’除他们也不迟啊?现在何不乐得来个假仁假义,假宽怀大度呢?” 关山月微微点头道:“恐怕他当初要我到时候除去郭、胡、傅三家,也是想在那到时候的时候,借这三家之力除去我!” 郭玉龙道:“当然,这三家被除去也好,你被除也好,总之对他老四是有利而无害的,最好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关山月点头说道:“胤祯,他厉害!” 郭玉龙道:“你才知道啊?” 关山月道:“我久仰了,大哥,他付出的代价可不轻呢!” 郭玉龙道:“你是指……” 关山月道:“那一包东西……” 郭玉龙笑道:“兄弟,除去了你跟我,又坐收了我郭玉龙妻小,就是再付出百包这样的东西也划得来!”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坐收大哥的妻小?” 郭玉龙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的妻小么?你大嫂跟你二嫂都是出了名的美人,内城里哪个不知道?……” 关山月目射威棱,道:“其心可诛,孰可忍,孰不可忍?” 郭玉龙淡然说道:“兄弟,我都不火儿,你又火儿个什么劲儿?” 关山月道:“我不以为大哥你能忍?” “忍?”郭玉龙“哈!”地一声道:“那才是天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那不容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那多年来用的‘八宝铜刘’怕生了锈了?” 郭玉龙一点头道:“确实,我知道它不会被冷落太久的,通灵神物岂会无故自鸣,待会儿我就把它拿来擦擦!” 关山月道:“恐怕我那柄‘巨阙’也曾出鞘尺余,可惜我人在这儿,听不见,看不见!” 郭玉龙道:“那不要紧,你回‘侍卫营’一趟,把它也带来擦擦!” 关山月道:“我当然要带它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否值得用它!” 郭玉龙道:“恐怕值得!” 关山月笑问道:“有说么?” 郭玉龙道:“他自己曾说的,实力很雄厚!” 关山月道:“只不知道都有谁?” 郭玉龙豪气干云,道:“不管是谁,恐怕他难在你那柄‘巨阙’,跟我这尊‘八宝铜刘’之下幸免!” 关山月扬眉笑道:“‘南海’绝学‘大罗剑’‘无玷玉龙’关山月,双雄携手笑指处,且看他群丑尸伏,‘红莲寺’灰飞烟灭!” 郭玉龙大笑说道:“兄弟,你这填的是哪阙词牌?” 关山月笑道;“有点像‘哀江南’!” 郭玉龙笑道:“雅兴!” 关山月道:“豪气!” 郭玉龙再度大笑道:“平稳二绝,好对!” 关山月道:“大哥,你我何时北上?” 郭玉龙微一摇头,道:“不急,兄弟!” 关山月微愕说道:“不急?”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兄弟,‘沙陀国’李克用统兵,这句话你可懂?” 关山月失笑说道:“好譬喻,做主挂帅的还须大皇娘跟二皇娘!” 郭玉龙道:“还有那众家太保!” 关山月道:“那么,何时共商大计?” 郭玉龙道:“大计随时可共商,只待时机成熟!”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如今时机尚未成熟?” 郭玉龙点头说道:“不错,如今尚差那么一点!” 关山月目中异采一闪,微笑说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哥好心肠!” 郭玉龙凝目笑道:“兄弟,你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大哥不是想等‘红莲寺’人手到齐全,都预备好后,再来个一网打尽么?” 郭玉龙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关山月,兄弟,我这叫以毒攻毒,胤祯老四他让你去查明那秘密机关在何处,在他意料中,你必没能耐那么早就会打听到它在何处,‘红莲寺’虽然刚盖好,他大可利用你到处查访的这段日子里派调人手,准备一切,等你查明了,找到了,他也准备好了,正等着你往里闯呢,咱们不占这个便宜,让他调派高手准备,等他准备好了,高手都到齐了之后再说!” 关山月道:“在这个‘智’字上,恐怕胤祯已遭了小挫了!” 郭玉龙道:“最后再给他来个重创,要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关山月摇头说道:“我的来意是助他争夺宝座,如今却又……” 郭玉龙道:“倘大势已定,除他几个爪牙对他无伤!” 关山月道:“我听大哥的就是!” 郭玉龙道:“你听我的,我得听人家的,兄弟,过两天你回‘雍王府’一趟……” 关山月道:“回‘雍王府’一趟,干什么?” 郭玉龙道:“你猜呢?” 关山月笑道:“大哥好损!” 郭玉龙笑道:“由你这个‘损’字,我敢说你又看穿了我!” 关山月道:“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胤禳的秘密机关已经找到了,在‘古北口’外的‘五龙山’,叫‘红莲寺’,并且郭玉龙已经答应帮忙,不日就要出城,特来禀报一声,请静待捷报……” 郭玉龙笑了:“到那时候他会催你赶快出师,说不定另给那么一包东西作为犒赏,以激士气,以壮军心!” 关山月道:“所以我说大哥损!” 郭玉龙道:“你说的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斗嘛咱们就斗到底,看谁斗得过谁……” 关山月笑了! 一阵轻捷步履声由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凝神道:“莫非甘瘤子到了……” 只听门外响起大少燕翎话声:“爹!‘燕翎’告进!” 郭玉龙道:“进来!” 大少燕翎推门而进,先向关山月施了一礼,然后转向乃父,双手呈上一枚“玉龙令”! 关山月目中异采飞闪! 郭玉龙双眉一挑,伸手接过“玉龙令”,道:“甘瘤子到了?” 大少燕翎道:“不,爹!甘瘤子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 关山月目中异采又一闪! 郭玉龙震声说道:“怎么说?” 燕翎道:“刚才他们来缴令回报说有一批武林人从‘门头沟’经过,往北去了,人数十几个!” 郭玉龙道:“那你怎么说是甘瘤子……” 燕翎不慌不忙地道:“爹,他们说其中有一个额上长着一个大肉瘤,年纪近五十,所以我猜是甘瘤子!” 郭玉龙一点头,道:“嗯,没错,正是他,好了,你去!” 燕翎应声退了出去! 郭玉龙深深地皱了眉头,道:“兄弟……” 关山月道:“大哥!” 郭玉龙道:“这是件棘手事,只怕咱们要为难了!” 关山月道:“大哥以为他是往‘红莲寺’去么?” 郭玉龙道:“难道你以为他不去‘红莲寺’么?” 关山月点头说道:“应该是,往北去,胤祯的秘窟就只有‘红莲寺’一处!” 郭玉龙道:“那就对了,所以我说这是件棘手的事,咱们要为难。” 关山月双眉一扬,道:“我去拦他去!”说着就要往起站! 郭玉龙抬手拦住了他,道:“兄弟,来不及了!” 关山月坐着没动,道:“大哥,怎么来不及了?” 郭玉龙道:“他要是往‘北京城’来,那还来得及,他如今是过‘北京城’而不入,经‘门头沟’往北去了,由‘门头沟’把消息传递到这儿来,已经费了一段工夫,在这段工夫中,凭甘瘤子他的脚程,已经走出很远,你再从这儿追去,等你追上了他,恐怕就快到‘古北口’了,我看还是免了!” 关山月道:“那……难道就任他进入‘红莲寺’?” 郭玉龙道:“恐怕只有这样了……” 关山月道:“那到时候咱们真要为难了……” 又一阵急促步履声从画廊上传了过来! 郭玉龙一怔,道:“快四更了,这又是谁……” 只听书房门外响起桂武话声:“前辈,晚辈夫妇求见!” 郭玉龙眉锋—皱,与关山月对觑了一眼,当即说道:“请进!” 站了起来。 桂武跟甘联珠进了书房,桂武很平静,甘联珠的脸色却有点焦急,两个人进门施了一礼! 还礼之际,郭玉龙道:“夜这么深了,二位还没有安歇?” 桂武尚未说话,甘联珠已抢着说道:“前辈,听说家父带着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郭玉龙未答反问,道:“是燕翎说的?” 甘联珠道:“大弟在禀报杜前辈的时候晚辈听见了!” 郭玉龙道:“那么我告诉姑娘,是的,令尊带着十几个甘家高手,经‘门头沟’往北去了!” 甘联珠道:“家父是去了‘红莲寺’?”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这……姑娘也知道了?” 甘联珠道:“是大弟对杜前辈说的!”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是的,姑娘,我推测令尊是去了‘红莲寺’!” 甘联珠道:“关前辈不是说要阻拦……” 郭玉龙道:“他本来是要去阻拦令尊的,可是我认为来不及了,没让他去!” 接着也把来不及的道理说了一遍! 甘联珠焦虑之情聚于眉锋,迟疑着道:“前辈,晚辈还听大弟对杜前辈说,‘红莲寺’是胤祯所设置的一处秘密机关,前辈跟关前辈不日就要前去……” 郭玉龙惊叹说道:“燕翎他……他竟然也料到了……” 关山月一笑道:“大哥,他是你的儿子!” 郭玉龙凝望着甘联珠,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我跟关兄弟是有这个打算!” 甘联珠娇靥上浮起了悲凄色,微微低下了头,道:“晚辈斗胆,恳求前辈……” 郭玉龙双眉轩动了一下,道:“姑娘!我做不了主!” 甘联珠一点即透,转望关山月,一句:“前辈,晚辈为家父乞命!”娇躯一矮,她便要往下跪! 关山月连忙轻喝:“桂武!” 桂武连忙伸手架住了爱妻,关山月及时说道:“姑娘,有话好说……” 甘联珠突然泪珠夺眶,道:“晚辈恳请前辈给予家父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关山月眉锋微皱,道:“姑娘,我记得你说过,一切听凭我做主!” 甘联珠悲声说道:“是的,这话晚辈说过,而且前后不过数日,晚辈不敢多求,只请前辈斟酎情形,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给他个悔过与自新的机会,晚辈愿以自己的性命担保……” 关山月道:“姑娘,我答应你斟酌情形!” 甘联珠泪眼相望,道:“前辈……” 桂武突然说道:“联珠,关前辈有这句话,咱们就该知足了!” 甘联珠默然不语,低下头去,但旋即她又抬头说道:“前辈,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 关山月道:“姑娘请说!” 甘联珠道:“前辈与郭前辈前往‘红莲寺’之时,请携晚辈同行……” 关山月眉锋一皱,一时没有答话! 郭玉龙吁了口气道:“兄弟,让我代你做个主,姑娘……” 甘联珠忙道:“前辈!” 郭玉龙道:“我代关兄弟答应你,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甘联珠忙道:“前辈但请吩咐,晚辈无不从命!” 郭玉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跟关兄弟还没有去‘红莲寺’之前,姑娘夫妻不许私自往‘红莲寺’去,还有,等他日到了‘红莲寺’的时候,一切请姑娘以大义为重,其他的是关兄弟的事!” 甘联珠感激地又涌出珠泪两行,忙施一礼,道:“多谢二位前辈成全,晚辈敬遵所命!” 郭玉龙一摆手,道:“天快亮了,二位请歇息去!” 甘联珠、桂武双双应声退了出去! 望着这对小夫妻退出书房,郭五龙与关山月相对苦笑,郭玉龙道:“兄弟,也只好如此了……” 关山月说了一句:“恐怕是,也希望能这样……” 关山月睡了一上午觉,吃过中饭,过了晌午之后,他一个人出了郭家,回“雍王府”去了! x x xx x xx x x 他走了之后,郭玉龙立即在他那书房里召开了“家庭会议”,他,大娘东方玉翎,二娘杜兰畹,还有大少燕翎,二少燕惕,三少燕飞,四少燕凡,五少燕翔跟六少燕南。 一家九口坐在那书房里,柳绡红跟杜心畹姐妹俩在后院小楼里下棋,本来,她俩都不是郭家的人! 这个家庭会议一直开到了日头偏西,书房的门开了,会散了。 会散后,大少燕翎跟二少燕惕相偕出门而去! 三少燕飞等四兄弟,则陪着大娘跟二娘回到了后院,过画廊穿庭院之际,大娘东方玉翎抬起像蒙着一层迷蒙轻雾的美目观望四处,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妹妹,你舍得么?” 杜兰畹淡然说道:“姐姐,这本不是咱们的!” 东方玉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x xx xx x 黄昏时分,上灯的时候,关山月回来了,手里提着那柄“巨阙”,他在书房里跟郭玉龙碰了头! 见面;郭玉龙劈头便问:“兄弟,他怎么说?”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料事如神,胤祯此人委实心智深沉,极为阴鸷,他表现得十分惊喜,并催我赶快办,另外……” 探怀摸出一包东西,砰然一声丢在桌上,笑接道:“激励士气,鼓舞军心,他并且说等事成之后,他要到你这儿来登门慰问致谢,并且在‘郡王府’里大摆宴席庆功,大哥,你的面子不小!” 郭玉龙笑了笑道:“就凭这两包东西,他想买两条人命,还有两位绝世美人,也未免太便宜了,风潇潇兮易水寒,只怕我受不了他那登门慰问致谢,也吃不着他那席丰盛的庆功宴!” 关山月不禁失笑,道:“大哥,会,开过了!” 郭玉龙道:“抱歉,兄弟,趁你不在,偷偷地开了!” 关山月道:“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像没听见,道:“还有,我没有邀请绡红跟心畹!” 关山月笑道:“她俩本不算郭家的人,既然瞒着我,就该连她俩一起瞒,情形如此,有什么决定?” 郭玉龙两眼微翻道:“你也知道我是有意瞒你?” 关山月笑了,道:“敢情这也要保密,我不问就是,那么,谁挂帅?” 郭玉龙道:“自然是兄弟你!” 关山月道:“我?” 郭玉龙道:“你是正主儿,难道不该?” 关山月摇头笑了笑,道:“那么,谁是副帅?” 郭玉龙道:“你大哥,区区在下我!” 关山月微微一怔,道:“出我意料之外,李克用的胆子不小,二位皇娘呢?” 郭玉龙道:“留守!” 关山月道:“众家太保呢?” 郭玉龙道:“听候二位皇娘调度!” 关山月道:“绡红姑娘跟心畹呢?” 郭玉龙道:“那是你的人,由你做主!” 关山月道:“我想让心畹陪陪两位皇娘!” 郭玉龙道:“元帅将令,谁敢不遵?” 关山月道:“还有,我要带燕南去!” 郭玉龙一怔,道:“怎么说……你要带燕南去?” 关山月道:“是的,我想考考他近来的进境,让他也见见大场面,增加些经验,磨练磨练胆识!”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他不行,比另五个差……” “谁说的!”关山月道:“偏心不是这个偏法,疼孩子也不是这么疼法,郭家有六龙,你可别整天把燕南关在家里,让他变成了一个凤,要知道,男人家总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别让他永远长不大,也别让他永远柔弱!” 郭玉龙道:“那么另五个……” 关山月道:“我的徒弟只有一个,我只管一个!” 郭玉龙笑道:“这才真叫偏心,我遵命就是,哼,这下他可乐了,那五个该不高兴了,刚才我让他们留守,他们就已经把脸挂下来了,你可留心,那五个会气你!” 关山月道:“我不怕,什么时候开拔?” 郭玉龙道:“你说呢?” 关山月道:“兵贵神速!” 郭玉龙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这个副帅传令去了,你在院子里等着点阅!” 说完了话,他转身进了套间,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只圆圆长长的革囊,大踏步地往外便走! 关山月伸手一拦,道:“慢点,对它,我久仰,让我试试有多重!” 郭玉龙停了步,伸手把革囊递了出去! 关山月抬手抓过革囊,革囊入手,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沉,他忙又把它提了起来,皱眉惊叹,道:“天,好重……” 郭玉龙劈手抢过革囊,眨眼笑道:“兄弟,你该由内廷供俸……” 关山月微愕说道:“什么意思?” 郭玉龙道:“名角,唱做俱佳!” 关山月一怔,赧然一笑,郭玉龙则大步行了出去! 望着郭玉龙那颀长,英挺,洒脱?还隐透超人气度慑人威的背影,关山月摇了摇头,迈步跟了出去! 他站在书房前的庭院里,年过了,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也过了,虽然又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到了夜晚风仍像刀!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留不寒杨柳风,那要等到四月里! 庭院里有一点白影,那是几个月来化得最迟,走得最晚,仅剩下的一点积雪,它贪恋那一段冷香,紧紧地爬在一株老梅的枝桠上! 第—个应卯来到的是红姑娘柳绡红,她改了多年来惯穿的那一身大红,换穿了一袭紧身的黑色劲装,头上包着块纱,身后加了一件风氅,她,更美,更娇,更俏了! 她站在关山月面前,美目凝注,轻轻问道:“哦!就走么?” 关山月点了点头,道:“你该多加一件衣裳!” 柳绡红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冷,这是我头一次跟你出门!” 关山月领受地笑了…… 燕南到了,他仍是那一身,手里提着一柄短剑,近前先向红姑娘施了个礼:“红姨!”接着转向关山月道:“谢谢您,师父!” 关山月含笑问道:“谢我?” 燕南道:“不该么,您给燕南这么一个机会?” 关山月笑了,道:“那五个呢?” 燕南道:“在生气呢,先是生爹的气,现在是生您的气,由此,燕南更感激您的垂爱!” 关山月又笑了,道:“别说了,要让那五个听见,就不只是气了!” 接着而来的,是郭玉龙跟桂武、甘联珠夫妻,该来的都来了,人到齐了,郭玉龙劈头便道:“兄弟,你害人不浅,这恶人我是做定了,看来今后至少有十天半月别想让那五个理我!” 桂武的神色有点凝重,不过他还能谈笑! 甘联珠的一双美目红红的,脸色悲凄而阴沉! 柳绡红了解她的心情,走过去握住她一只手! 郭玉龙又开了口,道:“兄弟,是找个代步,还是苦这两条腿?” 关山月道:“骑马既碍眼又惊动人,后者,而是要衔枚疾走!” 郭玉龙双眉一耸,道:“谁叫你挂了帅,听你的了,笨鸟先飞,我这个副帅权充开路先锋了!” 把“八宝铜刘”往肩上一杠,大步往外行去! 第30章 三十 一行六人在夜色里顶着风出了“北京城”! 出了城,他们经“孙河镇”,“顺义”,绕“牛栏山”,过“密云”,直奔了“长城”! 长城,在全世界历史上的着名古迹,埃及的“金字塔”,以及中国的“万里长城”,是最值得称道的! 无论哪一个中国人,如果登临山海关,古北口或是居庸关,看那山川的伟大形势,万里长城蜿蜒于穷山大谷之间,雄壮威严,每个人都会涌出爱国的宏愿,而感到热血沸腾! 黎明时分,这一行六人站在那高高的“古北口”上,纵目眺望,莫不悲愤慷慨,发上冲冠! 郭玉龙更振吭悲吟:“雄壮兮国土,永在兮国魂!”金声玉振,裂石穿云,悲怆直逼长空! 关山明抬手遥指,道:“在江南,到处是花林烟草,细雨微风,听的是吴侬软语,舞的是羞月云裳,而今,一到这长城高处,全是山峦起伏,大漠风尘,‘长城互连连,连连三千里’,何等的雄壮,何等的刚强!” 郭玉龙一振“八宝铜刘”,往东一指,高扬着双眉道:“玄晔有这么一句诗:‘地势长城接,天空沧海连’,‘山海关’雄称天下第一,昔日吴三桂……”身躯倏颤,垂下“八宝铜刘”,长叹说道:“不提也罢……” 几人莫不悲愤黯然,回顾长城之内,这一片大好河山,关山明不忍卒睹,扭过头来道:“天快亮了,咱们走!” 于是,一行六人鱼贯步下长城! 一出长城,便令人有置身异域之感!出了“古北口”,那座郁郁苍苍的“五龙山”已近在眼前! 正午时分,六个人攀登到了“五龙山”的最高处,居高临下,由那些林木的茂密枝叶四下看,燕南突然指着身左脚下说道:“关叔,您看,在那儿了!” 几个人循指望去,可不是么,一座宏伟广大的寺院,就坐落在峰下的半山腰上,坐落处,是一大片空地,四周则是一圈密林,莫非是站在高处,要不还真难发现它! 的确是新盖好的,画栋雕梁琉璃瓦,每一样都闪闪发光,够气派,可见胤祯是花了不少银子! 关山明指着“红莲寺”道:“大哥,可看见那些明桩暗卡?” 郭玉龙点头说道:“兄弟,已然尽收眼底,我说句稍嫌狂妄的话,错非是你我,换个人还真破不了这座‘红莲寺’!” 关山明道:“说得那个一点,恐怕还要赔上性命,铜墙铁壁,龙潭虎穴,能进去而又能出来的人,便是绝世高手,不知道这座‘红莲寺’是谁督工建造的?” 郭玉龙道:“没听说么?是喇嘛!”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不相信喇嘛之中有这种能人!” 郭玉龙道:“那也许画图的不是他们。” 关山明道:“这就对了,那么,画图的又是谁?” 郭玉龙摇了摇头,没说话!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大哥,咱们是给他们来明的,还是来暗的?” 郭玉龙淡然说道:“兄弟,咱们都算是明人!” 关山明道:“那么,咱们就跟他来明的,咱们今有六个人,关于人手的调配……” 郭玉龙道:“兄弟,别忘了,这一仗是你挂帅。”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我认为没有什么好调配的,只请大哥迟走一步,先把寺后坟前那处秘密出口封了,然后再赶到寺前来!” 郭玉龙一欠身道:“末将得令。” 关山明倏然失笑,道:“其余的几个跟我来。”当先穿林行下去。 关山明等一行五人,从密林中绕到了“红莲寺”前,站在林内往外看,“红莲寺”三个大字的那块横匾,高挂在寺中门的门头上,两扇中门既高又大,紧紧地关闭着,只有左边那处偏门半掩着。 门前,大阶高筑,十有二级,石阶上,蹲着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子,的确足够气派的。 在石狮子旁边,正有两个黑衣汉子在那儿晒太阳,懒洋洋的在谈话,由于距离过远,风又大,听不清楚那两个黑衣汉子在谈些什么。 另外,在寺两侧树林内,藏着不少黑衣汉子,这没能瞒过关山明的双眼,他明白,“红莲寺”三面有桩卡,单寺前没布上,这就等于一个开口的大口袋等人往里钻呢。 正观望间,一阵衣袂飞风声由远而近。 关山明忙低喝道:“俯身。” 五个人忙俯下身去,适时,一条人影由正对着寺门,由两片树林夹成的路上飞掠而过,直落寺前空地上,那又是一名黑衣汉子。 那两名晒太阳的黑衣汉子,立即翻身跃起,追了上去。随即,刚来的黑衣汉子向他们低低谈了一阵,然后转身又从原路掠走了。 黑衣汉子走后,那两个忙了起来,一个转身由左边偏门进了“红莲寺”,另一个则奔向寺右密林。 关山明低低谈道:“想必是胤祯派人报信来了,可是他却没想到,咱们会赶在了他派出的人的前头……” 谈话间,那奔进右侧密林的黑衣汉子已走了出来,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走,跟我出去。”当先迈步行了出去,还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惊动了那黑衣汉子,他忙停步往这边望了过来,一见林中走出两男二女,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他不由一怔,站在那儿没再动。 关山明像没看见他,走在最前面,迈步直闯寺门。 那黑衣汉子可沉不住气了,一招手唤道:“喂,喂,站住,站住。” 关山明停了步,望着他静等下文。 那黑衣汉子迈步走了过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显然他并不认识关山明,也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得那么快,本来嘛,报信的人不是刚刚才走么。 关山明道:“来烧香许愿,随喜参拜的。” 那黑衣汉子拾头说道:“你大概弄错了,这儿是‘喇嘛寺’……” 关山明道:“没错,我几个信的就是喇嘛教。” 那黑衣汉子疑惑地一打量关山明等五人,脸色忽地一怔:“朋友,你开玩笑,这可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关山明道:“那么我说正经的,这座‘红莲寺’是你阁下的?” 那黑衣汉子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不错,怎么样?”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那么,开玩笑的是你而不是我,这座‘红莲寺’既然是‘喇嘛寺’,而怎会属于你朋友这么一位武林人物。” 那黑衣汉子立即一怔,随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有什么稀奇,我刚信奉喇嘛教,是寺庙里大喇嘛的徒弟。”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正好,大喇嘛在么,我要见见他。” 那黑衣汉子道:“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关山明道:“我不瞒阁下,我是‘九门提督’辖下,查缉营的,到这儿来办案的。” 那黑衣汉子“哦”地一声道:“你是查缉营的?” 关山明点头说道:“不错!” 那黑衣汉子道:“办案?办什么案?办案怎么办到这儿来……” 关山明道:“没错,‘唐山’、‘玉田’两地有百姓告状,说近百名木匠、泥水匠被人雇去盖房子,一去半年没有音信,事情闹到了京里,上面把案子交到了‘查缉营’,正好这时候有人密告,说在‘红莲寺’后山坡上看见有人埋死人,埋的都是些木匠、泥水匠,所以我来查查看……” “谁说的?”那黑衣汉子一惊说道:“这儿是‘喇嘛寺’,刚盖好是不错,可是工人们都回去了,再说喇嘛是出家人,怎么会……” 关山明道:“我知道,这用不着阁下多解说,我见见大喇嘛,然后请他跟我到寺后山坡上挖挖看,如找不着尸首,那这件案子就跟‘红莲寺’没关系,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那黑衣汉子道:“山坡上有坟,那坟里的死人难道……” 关山明截口说道:“死得久的早就成骨头了,要是刚死么,我得带回去让告状的家属认一认,如要不是就没有关系!” 那黑衣汉子变色说道:“要是呢?” 关山明道:“那这座‘红莲寺’的每一个人少不了得要吃官司。” “官司?”那黑衣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找错了地点,你知道这座‘红莲寺’是谁盖的?” 关山明道:“是谁盖的都一样……” 那黑衣汉子道:“要是十阿哥盖的可就不一样了!” 关山明故作一怔,道:“怎么?这‘红莲寺’是十阿哥盖的?” 那黑衣汉子冷笑说道:“不错,你当是谁盖的?” 关山明道:“我还当是民间……” “朋友!”那黑衣汉子道:“快快着回去,我们这些人好惹,要是劳动了十阿哥,休说朋友你的身家性命,便是连‘九门提督’的顶子也保不住!” 关山明一摇头,道:“不,公事公办,皇子犯罪与庶民同罪,尽管这座‘红莲寺’是十阿哥盖的,他的人要是为非作歹,残害人命,我照样要办,请你去通报大喇嘛一声……” 那黑衣汉子直了眼,道:“你,你说什么?” 关山明淡然说道:“请你去通报大喇嘛一声。” 那黑衣汉子道:“朋友,你可要醒来说话。” 关山明道:“光天化日下,难道你是在睡梦中么?” 那黑衣汉子道:“我告诉你这是十阿哥……” 关山明道:“我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那黑衣汉子直摇头,道:“朋友,我看你是寿星公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关山明道:“吃官家的饭,拿官家的俸,这条命就是官家的,谁有本领拿走,随时可以伸手。” “好话,”那黑衣汉子阴阴一笑,道:“‘九门提督’他可真放心,竟然派你几位来办事,还带一个小孩!” 关山明道:“以我看很够了。” 那黑衣汉子道:“是么?” 关山明道:“不信你试试,燕南赶他进去。” 燕南应声停步面前,扬着眉梢说道:“你进去不进去?” 那黑衣汉子哪把燕南放在眼里,嘿嘿一笑道:“小家伙,我的胳膊都比你的大腿粗……” 燕南道:“那你试试谁胜过谁,我让你爬着进去。” 左手往外一挥,那黑衣汉子带着轻蔑的笑,伸手就要去勾燕南的左腕,未料燕南比他快,左腕一沉一拳捣在他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弯下了腰,燕南下面又是一腿飞出,燕南损,正踢在他膝盖上,“叭!”地一声轻响,膝骨碎了,那条腿从此报废,黑衣汉子大叫一声倒了下去,抱着那条腿满地乱滚。 这一来,立即惊动了“红莲寺”内外,寺两侧密林里,扑出了十几个黑衣汉子,个个手里拿着兵刃,把关山明等五个围了起来。 燕南人小胆大,连眼也没抬一下,他对着满地乱滚的黑衣汉子喝道:“你进去不进去,再不进去我就补你一脚。” 那地上黑衣汉子含糊了,还真怕他,停了滚翻就要往“红莲寺”爬,这时候一名黑衣汉子冷哼一声,抡刀扑向燕南。 燕南像没看见,甘联珠替他担心,忙喊道:“六弟小心。” 燕南转过头来一笑道:“谢谢你,姐姐。” 手中短剑带着鞘往外一挥,正敲在那黑衣汉子的持刀右腕脉上,那黑衣汉子痛呼一声,单刀坠地,燕南快,短剑再往外一送,直点在他小肚子上,那黑衣汉子又一声大叫,抱着肚子滚了下去。 这一手快、稳、准,桂武、甘联珠夫妇直了眼,自叹不如,关山明站在一旁笑了。 一众黑衣汉子大为惊怒,定了定神,叱喝声中便要围攻,突然一声冰冷沉喝由“红莲寺”偏门方向传了过来:“不许动,你们都闪开些!” 众黑衣汉子闻声立即收势退后,“红莲寺”那偏门方向,缓步走来一人,那是个身躯高大,浓眉大眼,狮鼻海口,一脸横肉的带发头陀,头上围着道金箍,阳光下闪闪发光,一脸地狞笑,看上去凶恶怕人! 甘联珠脸色一变,急低低说道:“前辈,这人是‘九指头陀’一空,一般功力内外双修,而且满身是毒,纵横川陕,凶名震武林,六少不是……”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谢谢姑娘,我知道了……” 适时,那高大头陀已经到了近前,目中凶光一扫地上两名黑衣汉子,然后抬眼阴笑问道:“他两个,是谁放倒的?” 燕南初生之犊不畏虎,头一仰,道:“我!” 高大头陀咧嘴一笑,道:“小小年纪,竟有这么一身好本领,难得难得,过来,过来,跟佛爷我亲近亲近!”他抬手向燕南招了一招。 关山明跨步而前,闪身挡在燕南面前,左掌一翻一抖,道:“出家人好心肠,怎用这种手法对一个孩子。” 随着关山明的出掌,两个人中间地上黑了一片,令人触目惊心,高大头陀脸色一变,旋即阴笑说道:“没料到这儿碰到了识货人,算这娃儿命大,你是……” 燕南看得很清楚,他又惊又气,怒叱说道:“头陀,你好卑鄙!” 高大头陀阴阴一笑道:“娃儿,是么?” 关山明没让燕南再说话,他截了口:“人是他放倒的,我是他的师父,你找我说话好了。” 高大头陀“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他的师父,我就找你,我先弄清楚,你们是哪一路的,敢到‘红莲寺’来撒野。” 关山明一指那断了腿,这时候坐在地上直哼哼的黑衣汉子道:“问他。” 高大头陀转望断了腿的黑衣汉子,他没等问,一触及头陀目中凶光便一哆嗦,忙把关山明的来意说了一遍。 听毕,高大头陀哈哈大笑道:“敢情是官家的人,怪不得,公事公办,竟连十阿哥的帐都不买,胆大呀胆大,好,我成全你!” 关山明道:“你是‘红莲寺’的主持?” 高大头陀一摇头道:“不是,不是,但对你嘛,我还做得了主。”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那好,我先找……” “你”字还没出口,高大头陀倏扬拳头道:“佛爷先劈了你几个,然后再跟这两位女施主参欢喜禅去。” 右掌五指箕张,劈胸一把抓了过来。 关山明恼他那最后一句,出手便是绝学,眉梢微扬,目射威棱,左掌中指飞点而出,直取高大头陀掌心,吓得高大头陀慌忙沉腕收势,他欺前一步,右掌“巨阙”一抡,一下打在高大头陀的腮帮子上,瞧! 头陀头上的金箍掉了,满口牙落了好几颗,一口鲜血喷在地上,染红了一片,半张脸立即肿得老高! “该!”燕南笑了:“这就是口齿轻薄的报应!” 头陀惊住了,但旋即火儿了,大吼一声抡双掌扑了上来,不错,两只手九根指头,左手小指没了! 这一式不比适才,他人还没到,一股腥膻异味扑鼻,闻着恶心,关山明双眉一扬,道:“绡红,拉着燕南,退!” 红姑应声拉着燕南往后退去! 关山明不退反进,他动作奇快,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两条人影一合,那头陀惨呼一声,砰然摔在地上,滚出老远,“哇!”地又是一口鲜血! 他支撑着爬了起来,连看也没敢再看关山明一眼,抱头鼠窜,踉跄奔回了“红莲寺”偏门! 他这一跑,没人敢再留,众黑衣汉子一声不响,个个转身都要开溜,而蓦地,一声沉喝震人耳鼓,撼人心神! “该死的东西,统统给我站住!” 那些黑衣汉子刹时像被钉在了地上,个个面无人色,没敢再动一动! “红莲寺”正门大开,一下拥出廿多个红衣喇嘛,个个身躯高大,像半截铁塔,长得凶恶怕人! 几个人里,数甘联珠功力最弱,她被这声沉喝震得花容失色,娇躯为之一晃,桂武连忙挟住了她! 她站稳了,可是等她看清廿多个红衣喇嘛身后那十几个俗装武林人时,她脸色再变,娇躯又为之一晃,脱口呼道:“爹!” 四十多岁,鹞眼鹰鼻,颔下有几根胡子,颔上长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肉瘤,衣着气派讲究,凶威慑人,顾盼之间俨然一方霸主枭雄的甘瘤子,带着十几名甘家高手越众而出! 甘瘤子的脸色好不难看,冷然说道:“贱丫头,原来是你……” 桂武遥遥微欠身形,道:“岳父!” 甘瘤子冷哼一声道:“桂武,你不要叫我,甘家已经没你这个女婿跟她这个……” 最前面那满脸络腮胡的高大喇嘛突然说道:“甘老,那位姑娘是……” 甘瘤子忙敛怒态,一脸恭谨神色,道:“大佛爷,是小女!” 络腮胡喇嘛直愣愣地望着甘联珠道:“原来是甘老的掌珠,没想到甘老还有这么一位标致的掌珠,好福气,好福气,真令人羡慕……” 甘瘤子忙陪笑说道:“大佛爷夸奖了!” 络腮胡子喇嘛道:“叫什么名儿?” 甘瘤子道:“大佛爷垂问,俗得很,叫联珠!” “好好!”络腮胡喇嘛直点头道:“好名儿,你们中原人常说什么仙露明珠,如今你这位掌珠把那些明珠都联了起来,岂有不好之理?” 甘瘤子一脸卑下色地连忙称谢! 络腮胡喇嘛目中凶光转向柳绡红,突现异采,道:“甘老,这位呢?” 甘瘤子忙道:“不认识!” 络腮胡喇嘛咧嘴笑道:“这位更集娇、美、俏于一身,佛爷到中原来不少日子了,他们献的女子也不少,可就没一个有这么娇,这么美,这么俏,你看她那张脸,那身肌肤,娇嫩无比,吹弹欲破,直能挤出水来……” 红姑娘燕南都扬了眉,但关山明没动,她跟燕南只有忍了下去! 络腮胡喇嘛接着说道:“甘老,我听说过你的家务事,错只在你这混帐赘婿,女儿总是自己的,这样,待会儿佛爷派人把他收拾了,然后把你的掌珠跟那位姑娘都收在佛爷身边,你可愿意?” 甘瘤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他强笑说道:“那是小女的荣宠,甘家的福……” “爹,你……”甘联珠一声娇呼,娇躯一仰,往后便倒,桂武一手扶住娇妻,一面高扬着剑眉道:“岳父,联珠总是你的亲生女儿……” 络腮胡喇嘛沉喝说道:“小狗住口!” 桂武脸色一变,道:“红姑,您请照顾联珠,我……” 红姑微一摇头,道:“且作小忍,看他的!” 果然,红姑刚说完话,关山明已冷然开了口:“你说完了么?” 络腮胡喇嘛一怔,旋即笑道:“佛爷没看见这儿还站着一个,你是谁?” 关山明道:“你有眼无珠,难道一空没告诉你么?” 络腮胡喇嘛脸色一变,目中凶光凝住,道:“这么说来,一空是你伤的?” 关山明道:“不错!” 络腮胡喇嘛道:“你伤得了一空?” 关山明道:“事实上他是怎么逃进去的,你看见了!” 络腮胡喇嘛目中凶光暴闪,道:“这么说来,你该是胤祯老四手下那最得力一个,叫什么关山明的了……” 此言一出,众喇嘛一起变色,甘瘤子目光一凝,紧紧地逼视着关山明,他要仔细打量打量! 关山明倏然笑道:“我错了!” 络腮胡喇嘛愕然说道:“你错了?” 关山明道:“可不是么?我刚才说你有眼无珠?” 络腮胡喇嘛脸色陡然一变,道:“你果真是关山明?” 关山明淡然说道:“这还假得了?” 络腮胡喇嘛冷冷一笑道:“能伤一空,该不会有错了,姓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你何指?” 络腮胡喇嘛道:“四阿哥他开他的‘集贤馆’,十阿哥他盖他的‘红莲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带着人跑到口外来……” 关山明道:“那件事跟四阿哥无关。” 络腮胡喇嘛一怔道:“跟四阿哥无关?” 关山明道:“不错,跟四阿哥无关!” 络腮胡喇嘛道:“那跟谁有关?” 关山明道:“跟你有关!” 络腮胡喇嘛道:“跟佛爷何关?” 关山明道:“只问你作了什么孽?” 络腮胡喇嘛愕然说道:“佛爷我作了什么孽!” 那断了腿的黑衣汉子想讨好,忙把杀工匠事说了一遍! 络腽胡喇嘛听毕,狞笑一声道:“很好,你替他说了!” 手往后一摆,一名喇嘛飞起一脚踢上断腿黑衣汉子的头,“叭!”地一声脑浆迸裂,红白横飞四溅,惨不忍睹! 红姑看得皱了眉,燕南眉梢儿为之一挑! 络腮胡喇嘛一脸狞笑地望着关山明道:“姓关的,就是为这么?” 关山明道:“不错!” 络腮胡喇嘛狞笑着点了头,道:“好,好,你很会找藉口,寺后山坡上那片空地大得很,还可以再埋几个,姓关的,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佛爷我杀了你再找胤祯算帐去!” 一挥手,身后廿多个喇嘛恶狠狠地扑向了关山明,他自己则闪身向柳绡红站立处移了过去! 关山明扬声大叫:“绡红,燕南,联手挡他一挡,我就来!” “铮”地一声,“巨阙”出鞘,神兵映日生辉,他出手便是绝学“大罗剑”,三名喇嘛首当其冲,惨呼声中血花狂喷倒了下去,这一手惊住了众喇嘛,众喇嘛攻势为之顿了一顿,关山明把握良机,像一阵旋风般转身向后扑去! 那里,燕南一柄短剑,红姑一柄软剑暂时挡住了络腮胡喇嘛的密宗绝学,燕南难得,小小年纪竟然不怯不乱,甚有大将之风,当然,这一半是因为他自小生长在郭家,再加上关山明一身绝学的倾囊相授! 密宗绝学不同凡响,这络腮胡喇嘛身手更高,虽然利剑两柄,却连他的衣角也碰不着,反之,燕南跟红姑却有点相形见绌! 关山明扑到,络腮胡喇嘛不敢轻敌,也不敢轻撄锐锋,闪身躲了开去! 适时,众喇嘛与甘瘤子等甘家高手已然扑到,关山明剑如蚊龙,人似猛虎,“大罗剑”再展,喇嘛倒上了两个,甘家高手躺下了一双! 而桂武却被络腮胡喇嘛的密宗绝学伤了一臂,甘联珠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她哪是喇嘛的对手,她挡在桂武身前,被逼得手忙脚乱,红姑一见,当即一拉燕南,双双扑了过去,三战喇嘛,再加上桂武以左手用剑,情势立见好转! 这里,关山明则独对众喇嘛与甘瘤子等一干好手! “大罗剑”旷古绝今,无人能敌,转眼间喇嘛与甘家好手又躺下了好几个,关山明得了空,奋力一剑击向络腮胡喇嘛! 络腮胡喇嘛一惊闪身,却忽略了燕南剑走灵蛇,施的也是“大罗剑法”,虽不算精纯,但已是一般高手所难敌,“嘶!”地一声,他那僧衣下摆硬被剖下一块,再差分毫那双腿就被报废了! 络腮胡喇嘛心惊之余打错了主意,大喝一声:“回寺!” 当先掠向了“红莲寺”! 他这一走,众喇嘛与甘瘤子等自然跟着就跑,但是关山明看得清楚,“红莲寺”那正石阶上站着一人,手持“八宝铜刘”,威若天神,是郭玉龙,只听他笑道:“番憎们,别想用机关害人了,全毁在我这‘八宝铜刘’下了!” 当然是真的,要不然他怎从“红莲寺”里出来? 众喇嘛一听这话,心胆欲裂,魂飞魄散,立即折回西边,四散逃走,郭玉龙长啸而起,重逾千钧的“八宝铜刘”,加上威震天下的“南海”绝学凌空击下! 可怜众喇嘛前有阻挡,后有追兵,刹时间倒了一地,没有一个侥幸,倒是那黑衣汉子已走得没了影儿! 郭玉龙一击毙敌,卓立场中,扬眉大喝:“甘瘤子,你敢走!” 已然逃到林边的甘瘤子,机伶一颤,硬没敢再动! 郭玉龙接着喝道:“回来,让我看看你!” 甘瘤子久慑“南海王”“无玷玉龙”威名,何况如今,他带着仅剩下两个甘家高手,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近前,他颤抖着施下礼去:“见过郭……爷!” 郭玉龙没看他,向着关山明一摆手,道:“兄弟,你做主!” 关山明长剑入鞘,缓步走了过来,道:“甘老,你也是一方霸主!” 甘瘤子低着头,没说话! 关山明他有苦衷,不便责以大义,心中正盘算着该怎么处置,甘联珠已扶着桂武走了过来,双双往下—跪道:“爹,不孝女儿给您叩头!” 甘瘤子身形倏颤,把脸转向一旁! 甘联珠悲声说道:“爹,事到如今,您也该醒醒了!” 甘瘤子冷然开口说道:“你夫妻俩跟我不也一样么?” 甘联珠道:“爹,您误会了……” 接着,她把真相说了一遍! 听毕,甘瘤子惊住了! 关山明一叹说道:“甘老,今嫒既已说出真相,我也不便再瞒,站在我的立场上,我要以大义责你几句……” 甘瘤子定过神来,失声说道:“甘瘤子不知道是关将军当面……” 郭玉龙道:“你总该认识我!” 甘瘤子嗫嚅说道:“我只当郭爷也……” 关山明截口说道:“甘老,不必再说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带着人立即回转西南,一是仍在胤祯门里待下去,这两条路任甘老你选择其一……” 这不等于给了甘瘤子一条生路了。 甘联珠见关山明给自己老父的生路,不禁惊喜交集,娇躯一矮,双膝落地,跪倒尘埃,悲声说道:“晚辈谢过前辈大恩大德。” 关山明忙道:“桂武,扶甘联珠起来。” 甘联珠在桂武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再看甘瘤子,他羞愧得抬不起头,他道:“关将军,甘瘤子永不忘将军的大恩大德,愿带着人回转西南,安份守己,恬淡度日……” 关山明道:“甘老后福无穷,请回西南静度余年。” 甘瘤子应声点头,抬眼望向甘联珠,道:“联珠,你跟桂武愿不愿跟我回去……” 甘联珠应声点了点头。 甘瘤子道:“那么咱们走!” 向着关山明跟郭玉龙施了一礼,带着爱女及女婿,告辞而去。 临走,桂武、甘联珠再向关山明、郭玉龙跟柳绡红叩别致谢。 望着甘瘤子一行五人穿林而去,关山明轻呼了一口大迄,如释重负地淡然一笑,说道:“总算是喜剧收场……” 郭玉龙笑了笑,摇头说道:“难说,兄弟,你看到的,他是表面上的,你听见的是他嘴里说的,他心里怎么想,却是……” 关山明淡淡说道:“他最好心口合一,否则谁也救不了他,若不是桂武夫妇俩哀求在先,刚才又代为求情,我……” 郭玉龙截口笑道:“好了,兄弟,一切看在小两口份上,要不然啦,根本用不着你动手,我早就把他毙在‘八宝铜刘’之下了。” 关山明没再多说,他抬眼凝望“红莲寺”,微皱眉锋,抬了抬头,脸上带着疑惑神色,道:“大哥,我有点不敢相信。” 郭玉龙道:“兄弟,什么让你不敢相信?” 关山明道:“胤祯过于夸大,这‘红莲寺’的实力太以薄弱,根本不堪一击,破来太以容易……” 郭玉龙抬头说道:“兄弟,你错了,你简直是大错特错,胤祯老四他既然要杀你我,必置你我于死地而后甘心,你想他会夸大其辞,推出这种薄弱的实力跟你我对付么?” 关山明道:“所以我不敢相信‘红莲寺’已经破了。” 郭玉龙道:“‘红莲寺’已然破了,是无可置疑的,不过我要告诉你,胤祯他这一回是志在必得,而咱们对胜来容易,完全得力于知己知彼,还有他们自己仅知己而不知彼,而错了对策!” 关山明诧异地望着他道:“大哥,何解?” 郭玉龙道:“我先为你解释这四个字知己知彼,假如不是咱们先得知‘红莲寺’内可能设有机关消息一切反击埋伏,咱们就根本不会发觉到这一点,也不会加以防范,可对?” 关山明道:“不错,大哥,是这样。” 郭玉龙道:“也就因为咱们事先得知‘红莲寺’内何处设置有机关消息一类歹毒埋伏,所以你才派我守在寺后山坡上那处秘密出口处,让我先封了它,对么?” 关山明道:“对的,大哥。” 郭玉龙微一抬头,道:“说起来是我没听兄弟你的将令,我没毁掉秘密出口,我临时想出了一个歹主意,我从那秘密出口下去,偷偷地摸进了‘红莲寺’,预备给他们来个内应外合,前后夹击,让他们背腹受敌,一击溃败,结果,我出这一头,这一头的入口在大殿神像之后,我一从那儿出来,就被人瞧见了,兄弟,你猜瞧见我的是谁……” 关山明道:“大哥,是谁?” 郭玉龙道:“那倒霉的‘九指头陀’一空。” 关山明道:“原来是他……” 郭玉龙道:“不是他还有谁,他是惊弓之鸟,漏网之鱼,要不就是他太怕我,看见我后竟然没敢喊叫,翻身便走,可惜,他没我快,被我从后面赶上,一把揪住了……” 关山明笑道:“他有多大道行,怎么快过大哥,恐怕他吓破了苦胆了!” 郭玉龙道:“一点不差,他转身跪下来便求饶,我看他那付狼狈样,就知道是你的杰作,当时我灵机一动,就跟他交换个条件,我心想要比起整座‘红莲寺’来,一个‘九指头陀’一空,是微不足道的……” 关山明道:“大哥把他交换了什么条件?” 郭玉龙点了点头道:“我饶他不死,他带我去破除‘红莲寺’内的各处秘密机关。” 关山明道:“他答应了?” 郭玉龙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再说这‘红莲寺’又不是他的,他当然不会心痛,把‘红莲寺’看得比他的命还重。” 关山明失笑说道:“是不错!” 郭玉龙道:“兄弟,在一空的前导下,我看见了。” 关山明道:“什么?” 郭玉龙道:“‘红莲寺’里的机关。” 关山明道:“怎么样?” 郭玉龙道:“兄弟,说句话你也许不信,‘红莲寺’里的机关之歹毒霸道,精奇高绝,是我‘无玷玉龙’生平仅见,绝不是你们能够破得了的……” 关山明“哦”地一声。 郭玉龙道:“兄弟,你不信?” “不,大哥。”关山明道:“你绝不会危言耸听,渲染夸大,我信。” 郭玉龙呼了一口气,道:“那就好,要不是一空,我绝破不了他,要不是一空惜命,我出不了‘红莲寺’,要不是咱们得了知己知彼,先有防范的便宜,要不是喇嘛们打错了如意算盘,用错了阵仗,要不是他们没想到咱们会来得那么快,事先不知道你是关山明,咱们这几个……” 微一抬头,接道:“这‘红莲寺’就是咱们的埋身地,一个也休想再离去。” 关山明情知是实,想想难免不寒而栗,沉默了一下道:“没想到‘红莲寺’内竟有……我说嘛,‘红莲寺’怎么破来这般容易…… 不过,这些喇嘛们确实没有大用……” 郭玉龙一摇头,道:“你又错了,兄弟。” 关山明道:“我怎么又错了,大哥。”郭玉龙道:“一空说的,这些喇嘛们全是密宗一等一的顶尖儿好手,他们远在建造‘红莲寺’之前,就练成了一种密宗‘阿修罗’大阵,这阵之威力,远较‘少林’‘十八罗汉阵’跟‘武当’‘卅六天罡’剑阵为强大,一发动,无人能敌,无人能破,你仗着‘大罗剑’法,‘防魔杵’两种绝学,我仗着这柄‘八宝铜刘’跟生平所学,几十年修为,可无大碍,但绡红、燕南跟桂武夫妇……”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明诧异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用这种密宗‘阿修罗’大阵呢?” “兄弟,”郭玉龙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们用错了对策,用错了阵仗,假如他们事先知道你是关山明,一上来便以‘阿修罗’大阵围住你几个,假如他们没有打算引你进来,用寺里这些神仙难逃的机关击你,不往寺里跑,而择上‘阿修罗’大阵,兄弟,那后来就绝不是现在这样了……” 关山明微扬双眉,没有说话。 郭玉龙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 关山明道:“那是什么,大哥?” 郭玉龙道:“他们,包括胤祯在内,都不知道你是哭和尚的传人,都不知道你一身怀着‘大罗剑法’‘降魔杵’两种绝学。所以一上来就吃了大亏,折了不少高手。” 关山明默然不语,半晌始道:“还好,‘红莲寺’总算破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除了桂武臂上受了点伤之外……” “是的,兄弟,”郭玉龙微微点头,道:“大事已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走了……” 关山明低头说道:“是的,大哥,咱们走!” 郭玉龙摇头说道:“兄弟,不是咱们,而是我跟绡红、燕南。” 关山明微微一愕,道:“大哥,这话怎么说了?” 郭玉龙笑指柳绡红道:“问弟妹。” 关山明转望柳绡红,柳绡红没等问便含笑说道:“是大哥跟大嫂、二嫂事先商量好的,正趁这机会离开‘北京’,破了‘红莲寺’后就先去城外,到‘太行山’下的‘倒马关’跟大嫂、二嫂会合,然后再取道往大漠去。” 关山明惊异地道:“你事先怎么没告诉我?” 柳绡红微微一笑道:“是大哥的意思,大哥要我等破了‘红莲寺’后再告诉你。” 关山明道:“那为什么不去‘南海’去大漠?” 郭玉龙笑道:“兄弟,‘南海’我还能去么,岂能让胤祯摸清我的去处,老实告诉你,这半年来,我早就把家搬到大漠去了,这些日子来他们一直在忙着,前两天才把一片基业创好,高人荣夫妇俩也搬去了……” 关山明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大哥瞒得人好苦。” 郭玉龙道:“不得已,兄弟,别介意。”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那么,大嫂,二嫂不走留守?” 郭玉龙道:“是收拾细软。” 关山明道:“什么时候走的?” 郭玉龙道:“咱们那一天离家的时候,不到初更,她姐妹俩是在三更的时候走的。” 关山明道:“你以为胤祯……” 郭玉龙道:“我料他在没证实我的死讯之前,总不敢动我的妻子。” “大哥高算,那么绡红也走……” 郭玉龙道:“还有心畹。” 关山明道:“我知道,我还要听听理由。” “怎么?”郭玉龙笑问道:“是不放心还是舍不得?” 柳绡红脸一红,低下了头。 关山明也颇为窘迫,赧笑说道:“两者都不是,我想有权知道理由。” “说得是。”郭玉龙大笑说道:“兄弟,是这样的,我把绡红跟心畹当成了人质……” 关山明一怔,道:“人质?” 郭玉龙笑了笑道:“嗯,人质,燕南还没有学到你十之二三,为防你日后不到大漠去,所以我如今来了这么一手……” 关山明笑笑说道:“大哥,说正经的!” “好,说正经的。”郭玉龙微微一笑,然后敛去笑容,正经说道:“兄弟,你听着我这正经的,有我一天住在‘北京城’里,你便一天没有后顾之忧,如今我走了,假如把绡红跟心畹留给你,多少得分点心照顾她俩,内城的那些人你又是不知道,尤其是胤祯,连我的妻子他都想动,何况……” 关山明截口说道:“大哥,我明白了,大哥,我永远感激。” 郭玉龙摇头说道:“咱们之间别来这一套,也用不着这种字眼,兄弟,听着,这是必要的小别,以后的日子是长远的,我希望你跟绡红都能咬咬牙,忍忍,没有备尝相思苦的这段日子……” 柳绡红一颗乌云螓首垂得更低! 关山明则红着脸道:“大哥,绡红跟我都不是世俗儿女,我不讳言,相思在所难免,其苦也不堪言,但是我跟她都会忍的!” 郭玉龙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兄弟,假如你愿意,也可以不必再往回走……” “不!大哥!”关山明道:“我一天不见他登上宝座,便一天不离开‘北京城’,再说,我还有很多事没办!” 郭玉龙叹了口气,道:“那由你了,兄弟,你肩负了神圣使命,我不敢相强,只是,兄弟,我恳请,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我会感激你的,不过,兄弟,也别让我的话左右了你的意志,更别过于顾我的面子,一切看当时的情形而定,假如无可赦,兄弟,那由你了!” 他指的是对胡傅两家,关山明当然懂,他道:“大哥,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也自己会斟酌的!” 郭玉龙道:“我不多说了,兄弟,临行我交待你三件事,第一,放火烧了这座‘红莲寺’,以免日后被一般江湖宵小所利用,贻害天下武林,第二,回去后,想办法查明胤祯的左右,看看这‘红莲寺’机关消息设置图是谁画的,此人允称近百年来在这方面的第一奇才高士,倘能收为己用,裨益甚大,可让他到大漠来找我,我自会给他妥善安置,否则,除掉他,第三,要有事跟我联络,或需要什么帮助,我留的有人,全是精明干练的得力部属,你尽管找乐宝林,他会替你联络……” 关山明一怔叫道:“乐大哥,难道他也是……” 郭玉龙道:“在阚奎闹事之前,他跟‘南海’毫无关系,否则阚奎不会去找他,在阚奎闹事之后,我看他是位血性汉子,没奢遮的江湖英雄铁硬汉,于是我请他进了‘南海门’!”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哥,行事之神速秘密,堪称……” 郭玉龙截口说道:“记住我的话,兄弟,最后还有一句,为自己,也为别人,保重!” 一拉燕南,接道:“燕南,咱们爷儿俩先走一步!” 燕南心思灵巧,颖悟超人,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关叔,燕南拜别了!” 关山明脸上带笑,心里难受,摸了摸燕南的头,没说话! 郭玉龙父子俩出林而去,如今这“红莲寺”前只有关山明跟柳绡红默默相对,身周全是离情别绪,林木被感染,也自黯然! 关山明突然强颜一笑道:“大哥是个识趣的人……” 柳绡红猛抬螓首,美目中噙着泪,伸手抓住了关山明的手臂,声音沙哑而带着颤抖:“山明,你……你要为我跟心畹保重……” 关山明心里猛然一酸,但脸上仍堆着笑,反腕抓住了柳绡红一双柔荑,道:“绡红,放心,为你,为心畹,我不会让人动我毫发,只是你跟心畹也要保重……” 柳绡红微微点头,道:“别让我跟心畹久盼,我比心畹还刚强些,要是过于揪心,我怕她会受不了,只有你回来的消息,我跟心畹会搽脂抹粉,盛装在大门外接你……” 突然,她垂下螓首哭了。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谁能独免?关山明跟柳绡红两次分别,但前后绝然不同,入目此情此景,关山明他能不心如刀割,黯然销魂? 关山明他忍住了,以颤抖的心情,伸出那强使它不颤抖的手,抚上绡红香肩,轻轻地拍了拍,道:“绡红,也告诉心畹,大事一毕,任务一了,我会马不停蹄地兼程赶赴大漠,没听大哥说么,这只是小别,想思之苦固然难堪难受,但这是必要的,往后的日子长远而美好,擦擦泪,快去,别让大哥在林外久等!” 柳绡红抬起螓首,泪眼模糊,颤声一句:“那……我走了!”头一低,转身而去!转过身的时候,她用手帕擦了眼泪! 望着那刚健,婀娜的身影远去,被林木挡住,关山明黯然魂销,呆呆愣立,良久,良久…… 之后,“五龙山”上一阵火光冲火而起,上达云霄……火烧的不是“红莲寺”,而是大堆大堆的银子,胤祯的心! 第31章 三一 去时结伴,归来独行,这一天红日偏西时,关山明风尘仆仆,提着他那炳“巨阙”进了“雍王府”! 进了“雍王府”,他看见那些亲随护卫,个个神色惶恐不安,像是有什么大祸临头一般! 他进了前院,一名亲随迎了上来,满脸勉强而不安的笑意,他道:“关爷,您来得正好,恐怕只有您劝住王爷……” 关山明微愕说道:“怎么了,王爷怎么了?” 那亲随道:“王爷正在大发雷霆,书房里被捣得一塌糊涂,两位福晋都劝不住他……”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为什么生这么大气?” 那亲随摇头说道:“谁知道,巴副馆主刚走,大概是为了他!” 关山明一听巴不韦来过了,又一怔,道:“他……他来干什么?” 那亲随道:“谁知道,一个时辰之前有个陌生人求见王爷,王爷接见过他后就发了脾气,马上把巴副馆主叫来府里痛骂了一顿,只不知道为什么……” 关山明道:“一个陌生人?谁?” 那亲随摇头说道:“没见过,看样子是个江湖上的,好像跑了一大段路,满头满身都是砂土……” 关山明没说话,沉吟了良久始道:“你去禀报王爷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那亲随有了犹豫,苦着脸道:“这……关爷,我不敢,我看,我看……”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那我自己进去好了!”他迈步直奔后院,那亲随还直在身后道歉! 果然,一进后院,他便听见雍郡王那机密所在的书房里,乒乓乒乓正在乱响,还听见雍郡王在大声嚷嚷,只听不清楚他在嚷些什么!他提着脚步上画廊,故意把脚下弄得很响! 才进书房门口,就听雍郡王在里面喝骂道:“滚,滚,谁敢再来吵我,我要谁的脑袋!” 关山明当即高声说道:“王爷,是我!” 书房里,乓乓之声立刻静止,只听雍郡王道:“是小关?” 关山明道:“回王爷,是的,是关山明回来了!” 砰然一声门开了,雍郡王跨步迎了出来,关山明第一眼就看见他两只眼红红的,眉宇间深溢着阴鸷跟杀气,但转眼间这些却一扫而净,雍郡王哈哈大笑,亲热得不得了伸手抓住了关山明的一只胳膊:“好家伙,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发疯了!” 转身便往里拖! 一进书房,书房里乱七八糟,书一本本,满地是些碎茶壶,破茶杯,桌子歪了,椅子斜了……简直狼藉一片,而且,两位福晋赫然在座,脸色都不好看! 关山明没理别的,上前欠了欠身:“见过福晋!” 关山明不比别人,两位福晋都挤出丝笑意抬了手! 雍郡王却在一旁说道:“小关回来了,我就不生气了,你两个回房去!” 两位福晋站起来走了,关山明身后欠身,道:“送福晋!” 钮钴禄氏回身笑道:“我俩都劝不住他,你一回来他就消了气,看来他心里只有你,连我两个都没有,你陪他聊聊,如果能的话,最好能骂他两句!” 说完了话,她偕同侧福晋走了。 雍郡王笑道:“听见了么?小关,她俩不敢惹我却挑拨你,你的胆比她俩大,想骂你就骂,我受了!” 关山明转过身来皱了眉,道:“王爷,这是为什么?” 雍郡王瞪着眼道:“什么为什么?” 关山明道:“什么事让您生这么大气?” 雍郡王含笑说道:“没有了,吃饱了闲着没事,闷得发慌,闹着玩玩儿,吓吓她俩开开心!” 关山明道:“王爷,您要不愿说,我就不问了!” 雍郡王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已经生过气了,别你一回来又让我惹你不高兴,只是,咱这坐下来再说!” 他抬手要让座,却忽地扬眉向外喝道:“来人!” 门外“喳!”地一声,一名亲随战战兢兢地哈着腰走了进来,近前打下千去,怯怯地道:“奴才在,您请吩咐!” 雍郡王厌恶地一摆手道:“你一个人不够,再叫几个来,把这儿收拾收拾,要快,我要跟小关说话,快去,快去!” 那亲随应声快步而去,转眼间还带着另两个走了进来,人多好办事,没一会儿把满地狼藉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完事要告退时,雍郡王叫住了一名亲随,吩咐说道:“叫他们准备洗澡水,拿一身我的衣裳,另外请福晋亲自下厨做一桌去,我要给小关庆功,外带接风洗尘,快去!” 亲随们应声而去,关山明却道:“王爷,您又赐恩,我这算不了……” “小关!”雍郡王一抬手,道:“我少说一句,这是我的事,让你先洗个澡,然后再吃喝一顿,不是挺惬意的事么?现在可以坐了,坐下谈,坐下谈!”他热络地拉着关山明坐了下去! 坐定,雍郡王急不可待地问道:“小关,情形如何?” 关山明道:“王爷,我回来了,并不是无以覆命了,提头来见!” 雍郡王道:“我知道,我问你情形如何,快把情形告诉我让我也有身临其境之感地高兴高兴,痛快痛快,过过瘾!”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你还没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 雍郡王微愕说道:“我,什么?” 关山明道:“你这是跟我装糊涂,那可别怪我……” 雍郡王忙道:“小关,小事,别问,行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自进府以来,从没见您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小事?小事不至于这样,把书房捣的乱七八糟,狼藉一片,连两位福晋都劝不住,究竟为了什么,王爷?”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该让他们先通报一声,那样我就有功夫收拾收拾,不让你瞧见了!” 关山明道:“我是找过人通报,可是慑于您的雷霆虎威,没人敢进来!” 雍郡王道:“别骂人了!小关,这是谁这样没用?” 关山明道:“别怪人家,王爷,换换我是他,我也害怕!” 雍郡王道:“这么说,你并不害怕!” 关山明道:“怕有什么用?我回来了,势必得见王爷覆个命!” 雍郡王笑道:“算你生就一张巧嘴会说话,小关,是这样的,你那位拜兄,巴不韦,他惹我气恼!” 关山明道:“他怎么惹王爷气恼了?” 雍郡王道:“别提了,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就摘他的脑袋,巴不韦一向称精明,称干练,可是前天他做了一件事却是既糊涂又该死!” 关山明道:“那是什么事?竟使得王爷说他该死?” 雍郡王道:“前两天他为‘集贤馆’拉了个人,为的是他知道此人是个江湖豪雄,身手很高,岂料,这个人是老十的人,他到我这儿来是来卧底的!” “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雍郡王道:“那个该死的东西,把我派你破除老十秘密机关的事,一字不漏地全告诉了老十,老十知道之后,当然会加紧防范,更会在那儿增加实力,你想,这对你岂不是一种……我当然气了,于是我把巴不韦叫来骂了一顿,又怕你遭遇危险,所以我越想越火儿……” 关山明道:“这么说来,您是为了我才生这么大的气?” 雍郡王道:“当然噜,你以为我还会为别人么?他们也配!” 这要是换个人,听进心里不知有多舒服呢,再加上一回来便吩咐预备洗澡水,拿他的衣裳换,福晋亲自下厨做菜接风洗尘庆功,不感激零涕才怪!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我荣宠无上,深表感激!” 雍郡王口气跟郭玉龙一样:“小关,你我之间没这一说,往后你要再这么说,可别怪我拉下脸来生气!”可就没有郭玉龙真挚、诚恳!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雍郡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小关,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关山明道:“王爷,我还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想知道他是谁?你要干什么?” 关山明道:“愿替王爷效犬马之劳,除去……” “别!”雍郡王一抬手,道:“他应该早被除去了!” 关山明微愕说道:“王爷,何解?” 雍郡王道:“有人密报了这件事后,随后又说那个到我这儿来卧底的人怕我派人杀他,连夜逃往……逃往,小关,那叫什么寺来着?”他可真会装! 关山明道:“王爷,叫‘红莲寺’!” 雍郡王道:“对,叫‘红莲寺’,他逃往‘红莲寺’去避风头躲死去了,你破了‘红莲寺’还有不杀人的道理吗,想必你杀的人之中就有他!” 死无对证,算是没有痕迹了! 关山明道:“那就算了,王爷,那密报之人是……” 雍郡王道:“‘集贤馆’里的,我赏了他五百两,让他走了!” 关山明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雍郡王瞪眼说道:“你又想干什么?” 关山明道:“王爷,这种人应该重用!” 雍郡王道:“重用?我让他回江湖去了!” 关山明讶然说道:“王爷,这又为什么?” 雍郡王道:“为什么?好话,他密告,巴不韦是现在的副馆主,要是他知道是他密告的,会饶得了他?” 这位胤祯老四的确很富心智,他能把每样事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不以为我那位拜兄是那种人!” 雍郡王道:“可是我却不能不为这个人着想啊!” 关山明摇摇头,没再说话! 雍郡王却又道:“现在该轮到你了,小关?” 关山明遂把破“红莲寺”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他丝毫未加隐瞒,最后还补了那么一句:“我差点陈尸‘红莲寺’,没办法回来见王爷!” 静听之余,雍郡王脸色连变,目中屡腾煞气,等关山明把话说完,他“叭!”地一声拍了椅子,道:“老十他活该倒霉!” 关山明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他花这么多心血,最后却全毁在这些酒囊饭袋身上,以我看就是你不杀他们,老十也饶不了他们!” 关山明道:“说得是,王爷,这叫人算不如天算,想害人的人,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更苦的是哑巴吃黄连……” 雍郡王道:“小关,何解?” 关山明道:“十阿哥他能找您兴师问罪么?” 雍郡王抚掌大笑,道:“对,对,哑巴吃黄连,这下确够他受的,哈!”像完全跟他没关系! 笑声一落,他接问道:“小关,这么说,‘红莲寺’是被你放了一把好火……” 关山明道:“可是我烧的不是‘红莲寺’!” 雍郡王愕然说道:“不是‘红莲寺’?那是什么?” 关山明道:“我烧的是十阿哥的心!” 雍郡王一怔,旋即再大笑:“好话,好话,对,对,烧的是他的心,只怕他是既愤怒又难受,苦就苦在不能出气声张,不能说出来……” 关山明微笑说道:“王爷,令人痛快的就在这儿!”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好损!” 关山明道:“王爷,我破‘红莲寺’,是您的授意!” 雍郡王道:“这么说,我比你更损!” 关山明道:“不敢,是王爷自己说的!” 雍郡王哈哈大笑,笑至半途,忽然敛住,目注关山明,唇角上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笑意,道:“小关,你可要留神啊!” 关山明道:“王爷,有什么值得我留神的?” 雍郡王道:“老十这个人出了名的阴狠毒辣,你毁了他的心血,坏了他的机关,他必不甘心,你要时刻留心他暗算你,以我看,他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食你的肉!” 关山明笑道:“听来怕人,多谢王爷提醒,今后我会特别小心,加倍留神,随时提高警觉,不过,我以为他难奈何我!” 雍郡王道:“可别这么想,小关,论斗力,老十或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他极富心计,俗话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他要是跟你玩阴险的,暗地里计算你,那可不能不……” 关山明笑道:“谢谢王爷,我小心就是!” 雍郡王道:“这才是,别糊里糊涂地被他害了还茫无所知!” 关山明笑了,道:“王爷,别过于关心我,对十阿哥,您也得加倍提防,小心对付,以我看他并不弱于您。” 雍郡王有点不服,一扬眉,道:“怎见得?” 关山明道:“不知道您有没有留心听我的报告?” 雍郡王道:“当然留心了,怎么没有,你所说的每一句,甚至每一个,我已悉入耳内,牢记心中!” 关山明道:“我说我在‘红莲寺’那一伙里,碰见了甘瘤子!” 雍郡王道:“我听见了,怎么?” 关山明道:“我听说他由西南到京里来,本是来投效您的,可是在半途却被十阿哥拉去了‘红莲寺’,从这件事看……”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小关,真有这种事?” 关山明道:“难道我还会骗您不成!” 雍郡王道:“这……你是听谁说的?” 关山明道:“甘瘤子自己亲口说的,难道还会有错?” 雍郡王脸色阴沉地沉吟说道:“他竟然是来投奔我的,他竟然是……小关,当初你没做错,说不定他是受了甘凤池的影响,听说我胤祯仁义,所以远从西南来投奔我,虽然他被老十拉去了,但我不能说不是一件可喜的事……” 关山明道:“固然,王爷,但对十阿哥这个人……” 雍郡王阴鸷目光大盛,微微一笑道:“小关,你要不怪我在你刚回来,连歇息都没有歇息之前又交给你差事,那么我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你!” 关山明道:“您的意思是……” 雍郡王道:“为杜绝后患,该斩草除根!”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王爷,他是位郡王!” 雍郡王道:“我也是位郡王!” 关山明道:“可是我只是……” 雍郡王目光一凝,道:“小关,你怕?” 关山明双眉微扬,摇头说道:“王爷,关山明平生不知一个‘怕’字,我只是担心万一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传进了宫,对您恐怕……” 雍郡王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不妨暂时留着他,等大势笃定,您登上宝座之后再说,我以为只要您加意提防他,他成不了大患的!” 他要为胤祯留下几个厉害的对手! 雍郡王笑了笑道:“老十他该给你叩头!” 关山明道:“怎么,王爷?” 雍郡王道:“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暂时保住了他一条命!” 关山明笑了! 雍郡王笑容一敛,道:“至于甘瘤子,小关,我认为你不该放他走!” 关山明道:“您认为我该除了他?” “不!”雍郡王道:“我认为你该把他带回来!” 关山明笑道:“王爷,那何如让他自己来?” 雍郡王阴鸷目光一闪,道:“小关,你认为他还会来么?” 关山明道:“我放了他,这又是一次替王爷布施仁义,过不多久,我认为他必会再来投效!” 雍郡王连连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他要来了,我给他高职,给他高俸,听说他一身所学很了不得,在西南一带也很吃得开,俨然一方霸主土皇帝,我能把他收在身边,该是一大收获……” 关山明要说话,雍郡王抬手拦住了他,道:“别说了,小关,当初我做了许诺,事成之后要登门拜谢,然后在府里大摆宴席请人吃喝一顿庆功,如今事成了,你也回来了,我不好多耽搁,看看洗澡水好没有,洗澡去,洗过澡后,陪我到郭玉龙那儿走一趟……” 关山明道:“王爷,您不必去登门拜谢了!” 雍郡王道:“那怎么行?话是我说的,我岂能言而无信?下次我还想用人不?快去洗澡……” “不,王爷!”关山明道:“我的意思是说,郭家现在已是一座空室了!” “空室?”雍郡王一怔,道:“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王爷,郭玉龙已经带着家眷回‘南海’去了!” 雍郡王一震急道:“真的,小关?” 关山明道:“王爷,我焉敢骗您?” 雍郡王脸色大变,道:“他……小关,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王爷,他不能不为郭家着想!” 雍郡王叫道:“他为他郭家着想?他有什么好顾虑的,朝廷待他……” 关山明道:“那是一回事,王爷,这又是另一回事!” 雍郡王道:“这又是哪回事,你说!” 关山明道:“王爷,他帮您破了十阿哥的‘红莲寺’,对不?” 雍郡王道:“这还有错?我自会论功行赏!” 关山明摇头说道:“他不贪功,也不求赏,他只保全他的妻小!”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王爷,你该想象得到,目前,要是十阿哥知道了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他郭家,将来,万一登上宝座的是十阿哥而不是您,王爷,您想,后果如何?” 雍郡王摇头说道:“没这一说,没这一说,凭他郭玉龙就是倾京畿铁骑也难近他身,何况一个老十,我不以为……” 关山明道:“那是您的看法,事实上也不能算错,可是您说的,十阿哥这个人阴狠毒辣,他有可能背地里想尽办法暗算我,就同样有可能去对付郭家……再说郭家能打能斗的只有郭玉龙一个,万一十阿哥登上九五,他有多大能耐对抗一国之君,他或不怕,可是他不能不为他的妻子着想,所以王爷,他趁这机会回转了‘南海’!” 雍郡王脸色很难看,久久方道:“那就算了……看来我也不能怪他……只是小关,难道他一家都去了‘红莲寺’么?” “不!王爷!”关山明道:“只有他跟他那螟蛉义子去了,他那俩位夫人跟其他五位少爷则留在家里收拾细软,他们约好了在一个地方碰头,然后一起回‘南海’去!” 雍郡王道:“看来郭玉龙的心智常人难及,小关,你该拦拦他!” “王爷!”关山明道:“人家为的是自己的妻小,我能拦他么?” 雍郡王道:“难道说他就这么走了,总该跟我说一声啊!” 关山明道:“他本来是打算跟我一起回来向王爷辞行的,可是他怕回来之后王爷不放他走,又怕惊动了十阿哥闹出事端,所以他让我代他向王爷辞行,请王爷恕他不告而别之罪,并恭祝王爷早日身登大宝!” 雍郡王苦笑说道:“我真要谢谢他,‘打破玉龙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宫里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气……” 想是讳言一个“死”字,他摇摇头,住口不言! 关山明道:“王爷,就算他回到了‘南海’,又能怎么样?” 雍郡王苦笑说道:“小关,你不会不知道,多少年来他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朝廷既怕又头痛的人物,所以皇上才利用胡、傅两家的关系,把他安置在京里,着胡傅两家就近监视,当然,礼遇之优厚,那是没有前例的,朝廷也没有亏待他,如今他一旦挣脱这一环,回到了‘南海’,那就像蛟龙得水,只怕他日仍是我的无穷后患……” 他算是料对了,以后他就是间接地死在郭家那六龙之末,六少郭燕南之手(详情见拙作‘满江红’。)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王爷,您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 雍郡王愁聚眉锋,抬眼说道:“怎么!你有什么高见?” 关山明道:“我认为,不管是现在也好,将来也好,朝廷拥天下兵马,绝不致于怕一个郭玉龙!” 雍郡王道:“小关啊,那你就想差了,朝廷虽拥有天下兵马,但在这天下兵马里,哪一个是能高来高去的人物?” 关山明道:“固然没有,王爷,可是京畿拥有‘侍卫’、‘查缉’两个营,大内更有个个高手的侍卫……” 雍郡王摇头说道:“他们哪一个又是郭玉龙的对手啊!” 关山明道:“我不以为朝廷对某个人会一点办法没有!” 雍郡王沉默了一下,道:“除非将来你肯伴驾!” “我?”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王爷,当初我是怎么说的?” 雍郡王道:“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 关山明道:“王爷曾做了金诺,如今怎好食言?” 雍郡王道:“小关,我待你如手足兄弟,你又怎忍心……”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届时宫里有‘血滴子’云家十兄弟……” 雍郡王摇头说道:“你知道,他们对付别人还行,对付郭玉龙,那还差得远!” 关山明道:“王爷,我不以为郭玉龙会……您跟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雍郡王道:“可是我不能不防着他啊,固然,小关,我跟他私人之间一没有仇,二没有恨,可是,他这个人跟常人不同,一直没办法改变他的死脑筋,总是以什么前明遗民自居……” 关山明道:“王爷……” 雍郡王道:“小关,你别多说,只说一句,你答应不答应将来伴驾?” 关山明岂有不明白这位阴鸷胤祯老四的用心的道理,他明白,胤祯是故意表示仍要重用他,让他放心,然后趁他松懈再行那一计未成的二计! 所以,他故意想了想之后才说:“王爷,您真要我留下来伴驾?” 雍郡王道:“废话,事关我自己的安全,跟大清朝廷的存亡,这还能假么?” 关山明吸了一口气,道:“那么我有个不情之请……” 雍郡王忙道:“你说,只要不是走,我什么都答应!” 关山明道:“什么时候‘南海’传来郭玉龙的死讯,那就是我离开您,回到江湖去的时候!” 雍郡王道:“等郭玉龙……” 关山明道:“您防的不就是他一人么?” 雍郡王猛一点头,道:“好,我答应,从现在起,我加你的月俸……” 关山明道:“王爷,别给我!” 雍郡王道:“给巴不韦?” 关山明点了点头。 雍郡王摇头一笑,道:“我刚臭骂了他一顿,差点没摘他的脑袋,那是因为他有过错,如今却要我加他的月俸?这算什么?恐怕连巴不韦自己都会其明其妙……” 关山明道:“他这是因祸得福!” 雍郡王道:“说什么因祸得福,只怕他今后更会犯错了!” 说完了话,他笑了,关山明也笑了! 笑声中,雍郡王站了起来,道:“小关,就这么说定了,好好干,也安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我能被拥上‘正大光明殿’那宝座之上,名义上你是我的伴驾,可是你的权势……” 关山明道:“王爷,关山明不求权势!”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那你要什么?” 关山明道:“王爷,仍是老话……” 雍郡王道:“给你那拜兄巴不韦。” 关山明点了点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摇头说道:“小关,这一次我绝不能答应你,我告诉你,脖子软的人,你给他顶大帽戴,他那头会东晃西歪,受不了的!” 关山明道:“那……王爷,我什么都不要!” 雍郡王摇头说道:“这次不能依你,这是朕的圣旨,你敢拒而不受?” 关山明道:“王爷,真要那样,我不敢……” 雍郡王笑了,道:“那就好,走,洗澡去,朕赐你香汤沐浴,龙衣加身,然后陪朕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去!” 关山明笑着站了起来,道:“王爷,我领旨!” 雍郡王斜瞥了他一眼:“王爷?到了那时候,你还叫我王爷?” 关山明失笑说道:“我错了,该是陛下!” 雍郡王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他,往外便拖。 真的,关山明真的洗了个舒服澡,也真穿上了雍郡王的衣裳,由此可见雍郡王对他的“宠爱”! 洗过澡后,一身疲累去了不少,在洗澡的时候,关山明一直在思索雍郡王那一计未成,紧跟着必来的二计是什么?他怀疑这席“庆功宴”,他在想办法提防,甚至于他在想办法提防时时刻刻! 他作了难,假如雍郡王在这“庆功宴”上对他下毒手,他还真难提防,他总不能每样菜先试试再入口,每杯酒先试试再下喉,一个澡洗完,他仍没想出办法来! 洗完澡出来,雍郡王就在外面等着他,一见他出来,立即笑着说道:“小关,你可真能磨,一个澡洗这么老半天,这工夫让我洗三个澡都够了!” 关山明赧笑说道:“让您久等,王爷,其实,我还没有洗够,假如不是您站在外面等,我还能多洗会儿!” 雍郡王笑道:“今天免了,改天,改天我把回部进贡的香料给你泡上一大盆,让你泡上一整天,最好吃喝拉撒睡都在里头!” 关山明笑了! 酒宴摆在后院的水榭里,他两个踏着青石子路往后院走,刚进后院门,就听得后院里传出一阵女子嬉笑声,莺声燕语,宛转动听,关山明只当是丫头们趁雍郡王没来之前得空嬉闹,当时也未在意。 可是一进后院门,他马上就觉得情形不对,他看得清楚,在通往水榭,横跨碧波的朱栏小桥这一头,并肩儿站着两位姑娘,看年纪都有廿多,一个丰腴,一个婀娜,长得都很美艳秀丽,而且看上去都端庄大方。 两个人一般地装束,高领小袄,下身八幅风裙,裙脚下露出那对绣花鞋的鞋尖,乌云螓首梳得一根跳丝也没有,那排整齐的刘海,盖着雪白的香额,说不出有多耐看! 很陌生,是哪个府里的内眷? 不,她两个人每人那玉手里捏着一块手绢儿,香喷喷的。 关山明心里一跳,忙道:“王爷,这是……” 雍郡王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神秘,道:“进去坐下再说!” 说话间已进朱栏小桥,那两位姑娘盈盈施礼,脆生生地带着三分俏:“见过王爷!” 雍郡王一抬手,道:“这位是‘侍卫营’的关领班!” 那两位又微蹲娇躯,福了一福:“见过关爷!” 关山明微欠了欠身:“不敢当!” 雍郡王眉锋微皱,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当先踏上朱栏小桥,走向水榭! 关山明礼貌地抬了抬手,“两位姑娘请!” “不敢僭越!”她两个齐道:“关爷请!” 关山明没再多让,转身踏上小桥! 进了水榭,水榭里摆着一桌丰盛,天是早黑了,可是水榭里没掌灯,其实并不黑,清冷银辉投射,碧波反映月光,比灯都亮,诗情画意,情调极美。 一眼看过去,关山明心里一松,对雍郡王的心智与阴鸷,还有那枭雄的作风又认识了一层。 筷子是银的,单这一桩便证明酒菜可以放心食用。 本来,雍郡王的手法岂会这般幼稚低劣? 他跟雍郡王对面而坐,那两位没等人让,落落大方地一人一边,分坐在关山明的左右,挨得关山明紧紧的,左边香来右也香,燕瘦环肥偎两旁,关山明美人在侧,他好不自在,微皱眉锋望了雍郡王一眼! 对面,雍郡王唇边含着笑,那多少带点嘲弄意味,他一见关山明看他,当即笑着说道:“小关,别瞅我,论功行赏庆功宴,今儿个咱们一切不拘,痛痛快快地尽一夕之欢的不醉无归,你尽情欢乐,我不会打你的小报告,这两位都是‘北京城’里红透半边天的红牌,你回来之后没多久,下人就把她俩接来了,这是我早安排好的,别扫人兴,别煞风景,更别冷落佳人,让人难堪,姑娘们,让关爷认识认识!” 只听一声答应,左边那位脆声说道:“关爷,贱名云黛!” 右边那位绕着手绢儿,有点忸怩娇态:“关爷,我叫翠云!” 关山明像没听见,他皱眉望着雍郡王道:“王爷,我不习惯……” 雍郡王一抬手,道:“你不用报名,我知道你叫关山明,不习惯么,一回生,两回熟,没有开始永远习惯不了,小关,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始风流,别忘了你那英雄本色,我敢说只一开始,你这块百炼精钢准会变成绕指柔,姑娘们,给关山明斟酒了!” 不容关山明分说,那两位皓腕轻抬,分别拿起了银壶,云黛给关山明满斟了一杯,翠云要照顾雍郡王,却被雍郡王抬手挡住了:“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用照顾我,今儿个你俩是他一个人的,只照顾他就行了!” 关山明无可奈何,只好由他了! 还好,这两位不比一般卖笑俗妓,没有放浪媚荡,也没有依偎斜倚,仅仅是频送秋波与甜笑,假劝酒。 这使得关山明大放宽心,微生好感。 而雍郡王却在对面直叫:“云黛,翠云,今儿个小关他要是没一丝儿醉意,我可唯你两个是问,他不喝也可以,你两个得代他喝!” 有了他这句话,那成熟风韵醉人的云黛,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望上了关山明,含笑问道:“关爷,您忍心?” 关山明他硬不起心肠…… 好在,他海量! 渐渐地,熟了,真笑也开始了! 就在这时候,一名亲随步履匆匆地进了后院! 雍郡王有几分酒意,一扬眉喝道:“站住,混帐东西,谁叫你乱……” 关山明唤了声:“王爷!” 雍郡王敛态一笑,道:“看你的面子,也别吓了他两个……” 转向外冷冷说道:“过来!” 那亲随应声走了过来,远在小桥上就打了千! 雍郡王道:“什么事?说!” 那亲随道:“禀王爷,舅爷来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他来了,这时候……有什么事?” 那亲随道:“回王爷,舅爷只说要见您,奴才没敢多问!” 雍郡王用眼角余光瞥了关山明一眼,眉锋微皱,道:“真扫人兴……”转过来含笑说道:“小关,你坐坐,我舅舅来了,说不得我得见见他去,好在有云黛跟翠云陪着,你并不寂寞!” 说着,他站起来出了水榭!一绕过屋角,看着挡住了关山明的视线,雍郡王立即放快了脚步,三脚并成两步地匆匆赶到了他那处理机要,谈论机密的所在……书房! 书房里,琉璃灯下,这时候坐着个瘦瘦的老头儿,长眉,细目,隆鼻,薄唇,山羊胡,看样子有五十多岁,颧骨高高的,两腮微向内陷,一条发辫拖在身后,衣着挺讲究,挺气派,手上戴着一枚汉玉扳指,还拿着个鼻烟壶不住地在嗅,他就是胤祯老四的舅舅,也就是胤祯的死党,那老奸巨滑,阴狠险诈的隆科多了,胤祯所以能有今日这等优势,此人功居大半! 进了书房,雍郡王把门关得紧紧的,叫了声:“舅舅!” 隆科多鼻烟壶塞住鼻子,嗯了一声! 雍郡王走过去坐下,望着他道:“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 隆科多仍在嗅鼻烟,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在……”就这么两个字! 雍郡王忙接了口,道:“关山明回来了,我在给他庆功!” 隆科多猛然拿下鼻烟,转脸凝目,道:“怎么,他……他回来了?” 雍郡王咬牙点头,“嗯!”了一声! 隆科多道:“那……‘红莲寺’完了,你的心血也毁了……” 雍郡王脸色铁青,道:“不要紧,您不知道,原先我只认为他是个可怕的人才要除去他,如今不是了,如今我非杀了他不可……” 隆科多道:“那是,单看他能毁了‘红莲寺’回来……” 雍郡王道:“他能毁‘红莲寺’?‘红莲寺’那一套机关消息,就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劫数,是那些没用的蠢材自己坏了我的大事!” 隆科多“哦!”地一声道:“是怎么回事?” 雍郡王铁青着脸把喇嘛们失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隆科多直跺脚连叫该死! 雍郡王道:“可不是么,就是关山明不杀他们,我也非要他们的脑袋不可,饭桶,饭桶,真是十足的饭桶!” 隆科多道:“别骂了,事到如今,骂又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关山明这个人是早日除去为妙!” 雍郡王道:“当然,我现在才知道,他是前明袁崇焕手下的一员上将……” 隆科多忙道:“这……这是谁说的?” 雍郡王凑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隆科多两眼一直,道:“噢,是他,你把他安置在……” 雍郡王道:“跟云家十兄弟在一起,我派他训练‘血滴子’!” 隆科多道:“好,好安置,只是,老四,这说法可靠么?” 雍郡王道:“怎么,您以为不可靠?” 隆科多道:“你该看得出,他自从来了之后,可立了不少大功,所作所为,全是向着你的!” 雍郡王道:“这我知道!” 隆科多道:“他既是前明遗民,袁祟焕的手下大将,怎么会助你?” 雍郡王苦笑说道:“舅舅,这道理我也想过,我就是想不通……” 隆科多道:“他要是袁崇焕手下的大将,必不会帮你,杀你都怕来不及,以我看,这只有两种可能……” 雍郡王道:“哪两种?” 隆科多道:“一是这说法不可靠,二是他真心投靠……” 雍郡王冷笑说道:“管他是哪一桩,总之这个人我是非除去不可!” 隆科多点头说道:“对,这是最好的办法,能利用他一天就利用他一天,要不然就马上除掉他,他要是真心投靠,杀了他这没利用价值的人并不算可惜!” 雍郡王道:“是的,舅舅,只等时机一到,我就会用上那最后的一着。” 隆科多沉吟着说道:“我担心他不会等你用上那最后一着!” 雍郡王道:“怎么?” 隆科多道:“恐怕他已经知道你派他破‘红莲寺’是……”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不,不,不会,舅舅,我有绝对的把握,他绝不会知道这是我的一着狠毒计!” 隆科多道:“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雍郡王道:“他要知道,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隆科多道:“那不一定,也许他是将计就计,他装作不知道,反正你哑巴吃黄连,也不能说破!” 雍郡王摇头说道:“舅舅,我看不会!” 隆科多道:“我看恐怕……” 雍郡王道:“不会的,舅舅,我要他将来做伴驾,给他摆桌庆功宴,就是为了试试他,他表现得毫无破绽!” 隆科多摇了摇头,道:“但愿你没有看错……” 雍郡王道:“管他看错没看错,反正我要除这个人是真!” 隆科多微一点头,道:“也好,那就等时机来临!” 雍郡王道:“舅舅,我再告诉您件事,郭玉龙走了!” 隆科多一怔说道:“郭玉龙走了?他上哪儿去了?” 雍郡王道:“关山明说是‘南海’,我看不会是‘南海’,他跟郭玉龙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是没说实话!” 隆科多大惊失色,道:“怎么,他,他,他,老四,你怎么能让他走?” 雍郡王苦笑说道:“天知道,要不是关山明告诉了我,我根本不知道!” 隆科多诧声说道:“你不知道?” 雍郡王道:“我让关山明找他帮忙,用意是在一并除了他,然后收拾那如花美眷,没料到他跟关山明破了‘红莲寺’,在临去之前就安排好了,他跟关山明往‘红莲寺’去,他那两位夫人则带着几个儿子跟细软后一步出了城……” 隆科多跺脚叹道:“一步之差,全盘皆输,别人走十个百个也不要紧,走了这条孽龙那还得了。且不论让宫里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最重要的还是他将来对你是一大祸患……” 雍郡王道:“舅舅,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想到他会利用这机会走,如今他已经走了,我又有什么法子?” 隆科多想了想,一点头,道:“亡羊补牢,希望为时不算迟……” 雍郡王道:“您的意思是派关山明……” 隆科多道:“您想再放走一个关山明?” 雍郡王道:“那您的意思……” 隆科多道:“把这消息透给宫里……” 雍郡王讶然说道:“把这消息透给宫里?” 隆科多道:“我自然不会明说他是怎么走的,我只说他偷偷地溜走了,让宫里派人追杀他去……” 雍郡王道:“派人追杀他?天,谁是他的对手?谁又敢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再说……” 隆科多冷冷说道:“肉包子打狗,对你有什么损失?” 雍郡王呆了一呆,猛击一掌笑道:“对,能杀了他,那是为我除祸患,要是杀不了他,也对我毫无损失,将来我再找能人对付他!” 隆科多道:“我就是这个主意!” 雍郡王涎着脸嘿嘿笑道:“舅舅真是足智多谋,不愧是我的军师!” 隆科多摇摇头,冷笑说道:“别捧我,眼前这件事我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算得什么足智多谋……” 雍郡王忙问道:“舅舅,什么事使你……” 隆科多翻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除了你的事之外,还有什么事让我着急,又有什么值得我着急!” 雍郡王道:“舅舅,这我知道,您疼我爱我,咱们究竟亲,您一直为我的事劳心劳力,甚至于大堆大堆的银子往外送……” 隆科多捋着稀疏疏的山羊胡,道:“你知道舅舅是为了谁就好!” 雍郡王道:“我怎么不知道,一旦我坐上那宝座,您就是……” 隆科多笑了:“行了,老四,到时候只别忘了你这个舅舅就行了……” 雍郡王忙道:“舅舅,那怎么会,您知道我不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一旦我坐上那宝座,舅舅您就跟我一样……” 隆科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笑道:“紫禁城骑马?” 雍郡王道:“御书房行走,总之,您跟我这个皇上一样!” 隆科多笑道:“恐怕我也算得半个皇上!” 雍郡王道:“何止?完全跟我一样!” 的确,隆科多在雍正登基后是红极一时,十分得势,可是天知道他的最后下场如何! 隆科多难掩内心喜悦,脸色微微一整,道:“老四,说正经的,天这么晚了,我跑到你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是没办法了,好歹你自己拿个主意……” 雍郡王道:“舅舅,您说,究竟是什么事?” 隆科多道:“老二的病又犯了……” 雍郡王一喜道:“这不是喜事么?” 隆科多道:“还有更喜的在后头,老二被废了,已经迁出了‘东宫’……” 雍郡王一下跳了起来,惊喜欲狂,叫道:“什么,老二真被……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隆科多道:“就在上次事后不久,说来这完全是胤祺,胤搪两个人当初留下来的根苗,当初胤祺胤搪不是打通太监跟一班妃嫔们老在皇上耳根上说老二的坏话么……” 雍郡王道:“舅舅,这个我知道!” 隆科多道:“这种凶险的话,便是铁石人儿听了也要动气,何况那些妃嫔却是皇上平日十分宠爱的?要照皇上的意思,当时就要传‘宗人府’把老二废了……” 雍郡王道:“最后却被固伦公主劝住了” 隆科多道:“是啊,当时她说废太子是件大事,须和众大臣慎重商量,皇上也就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接着边报到来,‘葛尔丹’部造反,皇上要立即对外用兵,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雍郡王道:“这我也知道,裕亲王全福是抚远大将军,那时候老大是抚远副将军,统兵百万出大北口,恭亲王常宁是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跟信郡王鄂礼为副,统兵五万出喜峰口,内大臣舅老爷佟关维,佟关网,大臣索额图,明将军统兵十万,后来皇上派康亲王换回恭亲王,自己去带着御林军到‘博洛’去督战……” 隆科多听雍郡王一口气说了“葛尔丹”造反,皇上因与大臣商议对外用兵,而将废太子的事暂时搁置了,忙截口说道:“废太子的事就起自皇上这一趟关外!” 雍郡王愕然问道:“舅舅,这话……” 隆科多道:“皇上一到关外,告老二罪状的状纸,就像雪片一般,有的告他欺凌宗室,有的告他扰害百姓,有的告他擅劫贡物,有的告他秽乱宫廷,有的告他谋弑父王……” 雍郡王笑道:“好厉害,这还得了!” 隆科多道:“说得是呀,皇上看了,旧恨重提,立刻下旨把老二提到关外,巧就巧在这时候老二病犯了,说话疯疯癫癫,把皇上气得晕了过去,接着就把老二废了……” 雍郡王笑道:“敢情老二还是被废了,舅舅,您得赶快……” 隆科多一摇头,道:“老四,如今再快也来不及了!” 雍郡王脸色一变,急道:“怎么,舅舅,难道皇上已另立……” 隆科多点了点头,叹口气道:“事情来得太突然,让人根本措手不及,我刚由宫里来,皇上才宣召鄂尔泰、张廷玉跟我进宫,当面写下诏书,立胤祺为太子,将来就……” 雍郡王失声叫道:“胤祺?” 隆科多点了点头! 雍郡王白着脸道:“您,鄂尔泰,张廷玉都是我的……” 隆科多道:“我知道,他两个也明白,可是事情来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皇上当面写下诏书,谁又能更改?” 雍郡王道:“舅舅,诏书呢?” 隆科多道:“我跟他两个一起拿去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之后了!” 雍郡王呆了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立储,应该明示天下……” 隆科多道:“胤祺行十四,年纪幼小,要把立他为储的事传扬出去,你们这些做哥哥的不杀了他才怪!” 雍郡王脸色一变,道:“难道这样就能保住他么?” 隆科多道:“怎么不能,将来皇上万年之后,当着众大臣宣读诏书,立胤祺为君,那时候谁敢不服!” 雍郡王大叫说道:“我敢,这是谁的主意?” 雍郡王道:“鄂尔泰!” 雍郡王一声拍了桌子,目中杀机洋溢,咬牙叫道:“好个鄂尔泰,他出的好主意……” 隆科多冷冷说道:“干什么生这么大气?你要明白,鄂尔泰这一着是为你着想,这一着瞒住了别个,我却跑来告诉了你……” 雍郡王凶态一敛,道:“这么说我错怪他了!” 隆科多哼了一声,道:“恐怕是,以后做事不要那么急躁!” 雍郡王脸一红,忙转移了话题:“舅舅,立胤祺,这又是谁的主意?” 隆科多道:“当然是皇上,别人谁做得了主?” 雍郡王道:“不,舅舅,我是说谁给皇上出的主意?” 隆科多道:“皇后,皇后说胤祺生性仁厚,堪为储君!” 雍郡王一挫牙道:“好啊,皇上怎么不问……” 隆科多道:“别气这个,恨那个了,都没有用,我跑来就是要你拿主意的,你最好赶快拿个主意!” 雍郡王道:“皇上诏书都写好了,我还能拿什么主……”双眉一扬,目中忽射杀机,道:“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隆科多忙道:“什么办法?” 雍郡王手抓得座椅扶手紧紧的,由牙关里送出了两个字:“我杀……” 隆科多机伶一颤,脸色一沉,道:“老四,好主意!” 雍郡王道:“怎么,舅舅,杀不得么?” 隆科多道:“要是这种主意,我就用不着跑来找你了!” 雍郡王道:“为什么杀不得?” 隆科多道:“杀得,你不是杀胤祺,而是杀我跟张廷玉,鄂尔泰三个!” 雍郡王一怔道:“怎么,舅舅,这话……” 隆科多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跟他两个,假如胤祺有什么差错,就是再傻的人也会想到我们三个!” 雍郡王傻了脸,道:“那……那怎么办?” 隆科多道:“怎么办?问你啊!” 雍郡王道:“我?”摇摇头,苦笑一声,住口不言! 隆科多一叹说道:“那就完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胤祺……” “不!”雍郡王精神一振,忽道:“找他去,他准有主意!” 隆科多忙问道:“老四,你说谁?” 雍郡王道:“他,小关,关山明!” 隆科多一惊忙道:“老四,你糊涂,这等大事怎么能让他……” 雍郡王道:“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舅舅,要不您说怎么办,又能找谁替我拿主意?” 隆科多眉锋一皱没说话,半晌才抬眼说道:“老四,你就准知道他有办法?” 雍郡王道:“这家伙极具心智,高得吓人,连我都怕他,平常一肚子鬼主意,我想这件事他多少可以……” 隆科多脸色一整,道:“老四,我告诉你件事,该不该问计于他,你自己斟酌!” 雍郡王忙问道:“什么事,舅舅?” 隆科多道:“你还记得前明昭仁公主被救,还有……” 雍郡王道:“我记得,怎么,舅舅?” 隆科多道:“现在想想,我怀疑是他!”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早在我知道他的来历的当时,我就想到了,多着呢,还有很多事全是他一人搞的鬼,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帮我,而且还是真帮!” 隆科多道:“你想到就好了,那么你的意思还是要……” “是的,舅舅!”雍郡王道:“我早盘算好了,只等大功告成,我立即用那最后一着!” 隆科多微一摇头,道:“好,我自己没主意,也只好由你了……”站了起来,接道:“你去找他问计,我走了!” 雍郡王忙抬手一栏,道:“舅舅,既然准备问计于他,您就不能走!” 隆科多愕然说道:“干什么?难道你也要我去见他?” 雍郡王道:“您是自诩身份?” 隆科多胸脯一挺,嗯了一声道:“我是内大臣,又是你舅舅!” 雍郡王笑了笑道:“舅舅,现在是求人的时候!” 隆科多眉锋一皱,道:“那……你一个人去也就够了!” 雍郡王摇头说道:“不够,舅舅,这时候不但要让他觉得咱们看重他,信他,而且要让他觉得咱们对他……” 隆科多一摆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谁让我是你的舅舅,就是给人叩头我也只有低着头干了!” 雍郡王嘿嘿一笑,道:“那,舅舅,我前头带路了!”他快步先奔出书房! 到了后院,水榭里,关山明仍跟云黛、翠云两个谈笑着,丝毫没有醉意,也没有一丁点儿不老实! 雍郡王一边走一边高声叫道:“小关,我舅舅来看你了!” 关山明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迎出水榭! 当然,云黛跟翠云两个也迎了出来! 进了水榭,雍郡王先指着隆科多,望着关山明道:“小关,这是我舅舅!” 关山明欠身施了一礼:“关山明见过舅爷!” 隆科多老奸巨滑,对人自有一套,忙抬手呵呵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常听老四说交了你这么一位兄弟,两个好得不得了,我早想来见你,只恨琐事太多脱不了身,今天恰好有点事到老四这儿来,听说你在这儿,我就忙不迭地让老四带我过来看看,名不虚传,我脸上光采大了……” 关山明忙道:“舅爷夸奖,是王爷垂爱,特别……” 隆科多道:“自己人,还跟我客气,别人不知道我明白,老四得你之助良多,今后仰仗大力的地方也不少,还望……” 关山明道:“舅爷放心,士为知己者死,关山明自当竭尽绵薄!” 隆科多呵呵笑道:“好,好,好,我先谢了,我先谢了……” 目光由关山明脸上移向那两张粉颊! 云黛、翠云一般地玲珑剔透,一个赛一个地机灵,忙双双上前福了一福,齐声说道:“见过老爷子!” 隆科多一双老眼细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直叫好。 这里,雍郡王突然喝了声:“来人!” 答应声中,一名亲随飞步而至,打下千去:“奴才在,王爷吩咐!” 雍郡王一摆手刚说了声:“送!”隆科多干咳一声,忙递眼色,雍郡王深知这位舅舅有寡人之疾,见不得标致的女人,当下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送两位姑娘到‘听风轩’歇息去!” 那亲信“喳!”地一声,云黛跟翠云施礼跟着他走了,临走,却依依不舍地望了关山明一眼。 雍郡王哈哈大笑,道:“小关!看来她们被你迷住了……” 关山明道:“王爷!舅爷当面,您怎好……” 雍郡王笑道:“没关系!我这位舅舅人最随和,别看他年纪大了,那颗心哪,却跟咱们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隆科多索性扯了老脸,笑道:“我要是姑娘家,就非被小关迷住不可。” “听!”雍郡王一抬手,笑道:“说来就来,没错?” 关山明赧然而笑,他没多说,他明白,隆科多降尊纡贵,准是有什么事,他久仰这位老奸巨滑,心里已在盘算对策,另外,刚才那一幕他悉入眼中,暗中为云黛跟翠云叫屈,心里也盘算上了对策。 笑声中,三人落了座,自己的舅舅,用不着客气,雍郡王也没有吩咐添杯换菜,好在隆科多的来意也不在吃喝,当即雍郡王就直接了当地把事情告诉了关山明,说什么也要关山明拿个主意。 关山明静静听毕,一颗心着实往下一沉,他皱了眉,摇着头说道:“难!难!难!……” 雍郡王像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便连隆科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雍郡王沉不住气了,忙道:“小关!我……” 关山明道:“王爷,难在皇上已写好了诏书!” 雍郡王道:“所以我才找你拿主意!”这是实话。 关山明抬眼望向隆科多:“舅爷是王爷的智……” “别智了,小关!”隆科多不好意思地强笑说道:“我是被这件事治住了,一点主意也没有,常听老四说你智慧高绝,胸中学多妙计,好歹你拿个主意!”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看来舅爷跟王爷都高估我了!” 雍郡王忙道:“小关……” 关山明微一抬头,道:“王爷!容我慢慢想!” 雍郡王乖乖地闭上了嘴。 关山明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雍郡王拿壶替他满上。 忽然,关山明望着隆科多道:“舅爷,您看过诏书?” 隆科多点头说道:“皇上写诏书的时候,我就在眼前!” 关山明道:“您可记得诏书是怎么写的么?” 隆科多想了想道:“是这样写的……” 接着他闭起眼念道:“胤惆染有狂疾,早经废黜,难承大宝,朕安驾后,传位十四皇子,尔隆科多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知,可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勿得辜恩溺职,有负朕心,钦此。” 念完后,隆科多睁开了眼,问道:“小关,你问这……” 关山明微一摇头,没说话。 正在求人的时候隆科多没敢说话,脸上也不敢带出一丁点儿不高兴神色。 关山明又喝了一口酒。 雍郡王拿起酒壶忙又替他满上。 想着想着,关山明精神一振,两眼倏睁,雍郡王看在眼里,心头猛地一跳,连忙问道:“小关!有了?想出来了?” 关山明微微一笑,望着隆科多道:“这件事恐怕还得求助于舅爷。” 隆科多一指自己鼻尖,诧声说道:“怎么?我?……小关,我想了好久了,一点办法也没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到头来……” 雍郡王急不可待地问道:“小关!舅舅能帮什么忙?”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只问舅爷有没有这个胆,敢不敢帮这个忙!” 雍郡王催促地道:“小关!你快说,有什么法子,舅舅能帮什么忙?为了我,舅舅没有什么不敢的,你说!你说……” 隆科多老眼凝注,疑惑地道:“小关,你且说说看!”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刚才说,那纸诏书,是由鄂统领,张大人跟舅爷一同藏在‘正大光明殿’匾额之后的!” 雍郡王道:“是啊,是这样!” 关山明望着隆科多道:“舅爷,诏书有这么一句:‘传位十四皇子’可对?” 隆科多点了点头,道:“对,是有这么一句!” 关山明笑了笑,伸出一根指头,在酒杯里沾了些酒,然后以指代笔,在桌上写了一个字,笑问道:“舅爷跟王爷可明白这意思?” 雍郡王跟隆科多愣愣地望着桌上,齐声问道:“小关,这个字是……” 关山明道:“二位请写写看,把传位给十四皇子的十字,上面加一横,下面再添一钩,看看是什么字!” 雍郡王跟隆科多闻言立即照做,一写之下,雍郡王马上说道:“小关,这是个于字啊!” 关山明道:“不错,如今请王爷再念念那一句!” 雍郡王念道:“传位十……不,于四皇……” 还没有念完,他一阵激动,大为惊喜,砰然拍了桌子,大叫说道:“小关,有你的,有你的,好高的心智,好绝的主意,我跟舅舅怎么就想不出来,小关,你是我的大功臣,我假如能登上大宝,皆你今夜之赐,小关,我敬你三杯!” 说着,他抓起酒杯,一连喝了三杯! 隆科多也会过了意,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惊喜,反之,一双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一句话不说。 雍郡王自喝了三杯之后,欣喜欲狂的转望隆科多:“舅舅,咦!您怎么了?” 隆科多没答理,望着关山明道:“小关,你是要我们偷改诏书?” 关山明道:“舅爷,事非得已,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雍郡王在一旁忙道:“是!是!是!万不得已,也确实只有这一个办法可行!” 隆科多仍没答理他,很冷静地道:“小关!你认为这么做妥当么?” 关山明道:“舅爷,我不讳言,这不妥当,也需要冒很大的险,可是不这样无以使王爷登上宝座,为了帝位,我认为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隆科多道:“小关!这件事一旦被发觉,论罪欺君,是要家灭九族的!” 关山明摇头说道:“舅爷!我不这么想!” 隆科多道:“你不这么想?” 关山明道:“像这一类的事,冒险是在所必然,假如说论罪要家灭九族,株连亲人,舅爷未免言之过重!” 隆科多道:“擅改诏书,罪称欺君,你以为宫里会饶了我?” 关山明道:“饶!那固不会,但假如舅爷私改了诏书,万一被发觉,该不会有那么大的罪,更不至于家灭九族!” 隆科多道:“怎么?我比别人特殊?”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舅爷说着了,您是比别人特殊!” 隆科多道:“我不懂,也不知道自己的特殊处在哪里?” 关山明道:“王爷,您是个皇亲国戚!” “对!”雍郡王一点头,叫道:“万一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对舅舅您,他也只有训叱一顿了事,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训叱一顿了事?你说的倒轻松!” 雍郡王道:“我不以为他还会拿舅舅怎么办!” 那里,关山明已然说道:“再说,这件事绝没有会被皇上发觉的道理!” 隆科多讶异地道:“你是说,皇上根本不会发觉这件事?” 关山明道:“事实如此,舅爷!您想,皇上既写了诏书,把诏书交付给了三大臣,岂会没事就拿出来瞧瞧么?” 雍郡王道:“当然不会!小关!” 关山明道:“还有!您要是怕事机败露,可以等皇上驾崩之后,在诏书没被宣读之前去改它,这样就可以……” 隆科多道:“什么可以了?” 关山明道:“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隆科多道:“那诏书到时候是要经过宣读的!” 关山明道:“我知道,可是在那时候没人看得见字迹的,到了那时候,也未必有人敢不臣服,事既没别人知道,谁又知道那纸诏书是被改过的?” 隆科多沉吟说道:“话是没错,可是我不敢……” 关山明道;“舅爷!怕什么?” 隆科多道:“干这种事总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这本是偷偷摸摸的事情!” 关山明微微摇头,道:“这法子我告诉了舅爷,舅爷至于采纳与否,用不用那全在舅爷,我不敢置喙,也不敢勉强舅爷。” 雍郡王忙道:“舅舅!事关我的大计,我看您就……” 隆科多道:“老四!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写诏书的时候,在跟前的又不只我一个,将来一经宣读,鄂尔泰跟张廷玉马上就知道这诏书被人动过了……” 雍郡王道:“他两个知道有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就行了!” 隆科多摇了摇头,道:“我还是怕!” 雍郡王眉锋一皱,哀求地道:“舅爷,这件事只有您能帮忙,您是我的舅舅,这个忙您要不肯帮,别人谁还……舅舅,事关我也关您,无论如何您得帮我这个忙,只那么一笔,又包不会有人知道,您还有什么好怕的。” 隆科多道:“小关能高来高去,让他去改不也一样么?” 关山明微笑不语。 第32章 三二 雍郡王却道:“舅舅,固然,小关可以轻易地进去,可是他绝不如您去改便当,这件事只准成不许败,万一被人发觉了,再想去改也就难了!” 隆科多沉默着,没有说话! 关山明一旁说道:“舅爷,王爷只有您这么一位舅舅!” “是啊!”雍郡王道:“您要不肯帮我的忙,往后谁还肯帮我的忙!” 隆科多捋着胡子,只不作声,老脸上神色很复杂,很明显地,他在犹豫难决。 关山明道:“舅爷,王爷能不能登上宝座,端在您肯不肯帮这个忙,也全在这一举,您要三思!” 隆科多双眉忽地一挑,猛然点头:“好……” 雍郡王大喜,跳起来叫道:“舅舅,您真好,我就知道您不会不答应,舅舅,我真想给您叩头!” 隆科多老眼一翻,冷冷说道:“没人拦着你!” 雍郡王道:“您以为我只是嘴上甜么,我是说叩就叩。”把椅子往旁边一拉,他真要跪下去。 隆科多一抬手,道:“行了,老四,您有这个心也就够了,唉,谁让我是你的舅舅,是刀山,是油锅,我也得走一趟了。” 雍郡王他没往下跪,忙道:“舅舅,我不会忘了您的好处的!” 隆科多瞟了他一眼,道:“别忘了,还有小关,要不是小关……” 关山明道:“我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实际去做的,却是舅爷……” 雍郡王道:“小关,别谦虚,你也是我的一大功臣……” 隆科多忽地站了起来,道:“我倦了,想歇会儿去,你两个聊聊!” 雍郡王明白他的心意,连忙答应。 关山明也不糊涂,却道:“王爷,我已不胜酒力……” 雍郡王道:“怎么,你要走?” “不!王爷!”关山明笑了笑,道:“我想向您要个地方,今夜在您这儿过一宿。” 雍郡王两眼一睁,笑道:“小关,敢情你也……” 关山明笑了笑,没说话。 雍郡王望望已过朱栏小桥的隆科多一眼,低低说道:“小关,你只能要一个!” 关山明故作一怔,道:“怎么?莫非王爷有意……” “我?”雍郡王道:“别开玩笑了,装什么糊涂,两位福晋都在,我得敢哪?再说,有了一个小萍,我什么都不想了,是……” 反手指了指隆科多。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敢情舅爷人老心不老……” 雍郡王眨眨眼道:“他呀,平生无他好,你,难道不怕你的那一位……” 关山明道:“王爷!山高皇帝远。” 雍郡王轻击一掌笑道:“好一个山高皇帝远,要说男人家哪个老实,那是东吴大将,贾化(假话),小关,你的她……留神我打你的小报告,说,你要哪一个?” 关山明想了想,云黛像个老风尘,她该不在乎生张熟李,翠云则较为嫩一点,她要是陪那么个糟老头子,未免过于委曲,当即他道:“王爷,我要翠云!” “好眼力!”雍郡王又击了一掌,道:“小关,不瞒你说,翠云尤是处子之身,她刚进八大胡同没多久,倔强得很,就不卖身,当然,在我这儿她不会坚持,你阁下可以轻轻怜爱,别像……” 关山明笑道:“王爷似乎是行家老手,试问章台走过几遭?” 雍郡王忙以指压唇,“嘘!”地一声,道:“阁下,你我都是男人……”陡然喝道:“来人!” 远处“喳!”地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而至,一打千:“奴才在!” 雍郡王道:“过来!” 当奴才的都懂得这一套,那亲随立即走过来把耳朵凑了过来。 雍郡王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两句,他立即应声而去! 雍郡王转过身来一抬手,笑道:“阁下,请,‘碧兰轩’!” 关山明笑笑站了起来! 雍郡王陪着他过小桥踏上了一排画廊,行走间,关山明像想起了什么事,突然说道:“王爷,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禀报了!” 雍郡王笑问道:“现在你阁下还会想起什么事?” 关山明道:“王爷,是正经大事!” 雍郡王道:“你正经的时候还真多,说!” 关山明道:“十阿哥身边有个能人,您要特别留意……”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老十他身边有个什么能人?” 关山明道:“就是为‘红莲寺’设置的机关消息绘图的那个人!” 雍郡王道:“那个人怎么?” 关山明道:“据郭玉龙说,‘红莲寺’中的机关消息无人能破,只一误入‘红莲寺’,就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过劫数,他认为绘图的那人,是近百年来此道中的唯一能手,成就之高,造诣之深,放眼当世,无人能及!” 雍郡王道:“噢,郭玉龙是这么说么?”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事实上我深有同感!” 雍郡王瞥了他一跟,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王爷,我不知道!” 雍郡王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此人允称奇才,假如他能为您所用……” 雍郡王道:“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么?” 关山明道:“王爷明智,不该问我!” 雍郡王道:“事实上我不打算再设置什么秘密机关!” 关山明道:“日后大内也设置这么一套,您以为如何?” 雍郡王目中异采飞闪,击掌笑道:“对,我怎么没想到,小关,谢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假如日后大内也装设一套机关消息,再加上侍卫‘血滴子’,我就可高枕无忧,安安稳稳做我的皇上了,小关,这件事……” 关山明道:“您可以先派莫太平他们去打听打听!” 雍郡王道:“那是小材大用,我打算派你!” 关山明道:“王爷,您忍心?” 雍郡王笑了,道:“好,我先让他们去打听,你歇息你的,等他们打听到了,我再改派你这位大将上阵!” 大将上阵,不知是有意,抑是无心! 关山明没在意,也没再说话! 眼前已是“碧兰轩”,那么一间静舍,后倚林木,前临一泓碧水,幽雅极了,雍郡王笑道:“小关,够意思,这儿是我这‘雍王府’里最最幽静一角,比‘听风轩’好得多,阁下,快进去,别让人久等,我不能奉陪了,且记住我的话!” 拍了拍关山明的肩头,眨了眨眼,径自转身他去。 关山明目送雍郡王离去,然后转望关着门的“碧兰轩”,里面点着灯,但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他走过去推了推门,门没关,应手而开! 眼前,是个雅致的小客厅,摆设之考究,气派,那是自毋待言,厅左,另有一房门虚掩着,是另一间房,房里灯光外透,长长拖在花砖地上。 关山明明白了,翠云该就在那一间里,他走过去推开了门,可不是么,这是极豪华的一间,牙床玉钩绣花枕,金猊檀香袅袅升,翠云,她就坐在床边! 见关山明进来,她缓缓站了起来,嫣然一笑,低低发了话,落落大方,毫无羞涩忸怩态:“席散了?” 此情此景,最动人心,然而,关山明心无半点邪念,他微一点头,含笑说道:“是的,姑娘怕也够累的!” 翠云道:“没什么,风尘生涯,天天如此,怎能说一个累字?” 她走过去拴上了门,转身含笑说道:“关爷怕喝了不少!” 关山明道:“也没多少,不过我不善饮,颇有点酒意。” 翠云迟疑了一下,娇靥上如飞掠过一丝酡红,道:“那么我侍候关爷歇息!” 关山明扬了扬眉,没说话! 翠云微微低下了头,道:“关爷,既入青楼,我知道迟早难免,在内城王府,我也没有选择,不过,能侍关爷枕带,我也没什么遗憾,只是翠云至今犹是处子身,还望关爷……” 关山明一抬手,拦住了她的话头,道:“姑娘请坐!” 翠云抬起了头,眼望关山明道:“关爷不急着歇息?”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是的,姑娘!” 翠云道:“那么关爷是要……” 关山明道:“我想跟姑娘聊聊!” 翠云目中忽现异采,眨动一下美目,道:“关爷,翠云遵命!” 袅袅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关山明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坐定,他道:“翠云是姑娘的本名?” 翠云道;“不,关爷,翠云两个字是到了‘八大胡同’之后起的,我的本名叫缦云,姓陈!” 关山明道:“那么我称呼你一声陈姑娘……陈姑娘兰心蕙质,冰雪聪明,应该看得出我是怎么样的人,把姑娘从‘听风轩’请到这儿来的用意何在!” 翠云美目中异采一阵闪动,道:“那么,我没有看错关爷……” 关山明道:“姑娘既然知道……” “关爷!”翠云道:“我是个青楼妓,纵然知道也应略作表示……” 关山明道:“那么姑娘如今可以放心了!”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我一直没有担心什么,对那些老爷子,我自知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也是我的命,对您,假如您真要……我愿意献身,得侍关爷这等英雄,那该是我的……” 关山明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家清白重逾性命,那值不得!” 翠云微一摇头道:“我的想法跟关爷的想法不同,我认为值得,再说,身在妓楼,有几人能保全一身清白?” 关山明道:“姑娘当初就不该进‘八大胡同’!” 翠云道:“关爷,女儿家没有那么贱的,除非她自甘堕落,然而造物弄人,缦云命薄,若之奈何?” 关山明道:“我想听听姑娘的过去!” 翠云道:“关爷关爱,缦云自当奉知……”顿了顿,她接道:“关爷,翠云原是良家女儿,陈家也算得上世代书香……” 关山明道:“姑娘,这我看得出,府上是……” 翠云道:“姑苏!” 关山明道:“好地方!” 翠云道:“是的,关爷,姑苏确是个好地方,在离乡背井的缦云眼中,姑苏的土都是香的……” 关山明道:“人恋故土,思乡之情人皆有之!” 翠云道:“是的,关爷,但世上多少人有家归不得,更有的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孤寂愁苦,过那悲惨岁月……” 关山明明白了,这是指她自己! 翠云接着说道:“关爷,我提个人……” 关山明道:“谁?” 翠云迟疑了一下,微摇螓首,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不提也罢!” 关山明何等样人,立即明白她是深悔失言,不想再说,他心中动了疑,淡然一笑,道:“姑娘,说说何妨?” 翠云摇头说道:“这个人关爷不会认识……” 关山明截口说道:“姑娘是不愿提?” 翠云道:“不,关爷不认识的人,提他干什么?” 关山明道:“姑娘没提,怎知我不认识?” 翠云摇头说道:“关爷绝不会认识……” 关山明道:“姑娘说说看,也许我认识!” 翠云嫣然一笑,娇媚地道:“关爷,陪您谈点别的不好么?” 关山明目光深注,道:“自无不可……” 翠云忙道:“那么,我跟关爷……” 关山明道:“姑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翠云微微一惊,叹道:“关爷,您是个明白人,像缦云这种女人,以良家姑娘清白女儿身,流落‘八大胡同’,沦为烟花,倚门卖笑,任人轻薄,哪个没有一段辛酸,哪个没有难言之隐?”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姑娘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姑娘该知道我何指!” 翠云不安地摇头说道:“缦云不知道关爷何指,只认为关爷指的是缦云身世!” 关山明道:“姑娘要真不明白,我可以告诉姑娘,我指的是姑娘本要提的那个人,而话出口后又深悔失言……” 翠云笑了,笑得好不自然:“关爷,您这是……”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姑娘,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也贵在互相掏心,坦诚相见,我视姑娘为不同一般奇女子,姑娘谅必不会把我当做人间贱丈夫!” 翠云忙道:“那怎么会,缦云又怎么敢?关爷,我敬佩您,也……也倾慕您,只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姑娘,我谢谢……”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心里的话。” 关山明轻轻呼了口气,道:“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也让我感激……” 翠云道:“缦云不敢让关爷感激!” 关山明默然未语,旋又说道:“姑娘,你要不愿说,我不敢勉强!” 翠云道:“谢谢关爷,缦云现在愿意说,是祸是福,我置于度外……” 关山明轻“哦?”了一声,诧异地望着她。 翠云接道:“关爷是官家人,可是在缦云眼中,关爷您不像一般的官家人……” 关山明心里一跳,道:“有什么不同么,姑娘?” 翠云一摇头道:“我说不上来,但我有这种感觉。” 关山明笑道:“我比人多只眼,或许是多……” 翠云笑了,道:“您是比别人多些东西,但不是这些。” 关山明道:“姑娘,那是……” 翠云凝睇笑道:“轩昂的人品,超人的气度,不凡的所学……” 关山明失笑说道:“姑娘这是捧我。” 翠云正经地道:“关爷,是真的,这也是缦云心里的话,您该知道,缦云并不是两眼只认银子的风尘女。”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我不多辩了,姑娘说那个人!” 翠云眉梢儿微微一扬,道:“晚村先生。” 关山明一怔,道:“我知道,浙江石门人,字庄生,又名光纶,字用晦,号晚村,八岁善汉文,旋通程朱之学,明亡,削发为僧,更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仙人,晚年,又号吕医山人。” 翠云为之功容,惊讶地道:“关爷是官家人,怎对晚村先生这般熟悉?” 关山明谈然一笑道:“姑娘不是说,我不同于一般官家人么?” 翠云凝目说道:“关爷的确不同于一般官家人,只是关爷漏说一点。” 关山明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您没有提他的着作!”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姑娘不怕杀头?” 翠云道:“当着关爷提,我不怕!” 关山明道:“姑娘有颗素心,也有颗铁胆!” 翠云道:“其实,我提起他,已经够杀头之罪!” 关山明道:“姑娘,我不否认这是实情。” 翠云道:“那么,关爷,我等您……” 关山明道:“姑娘等我什么?” 翠云道:“您是官家人,更是‘侍卫营’的领班。”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姑娘捧我在先,一句话把我拘住了,我怎能拿姑娘去治罪。” 翠云道:“关爷,缦云说的是真的!” 关山明道:“我知道这是真的,但是我要请教,姑娘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位吕老先生?” 翠云道:“关爷也称他先生?” 关山明道:“他先我而去,自当尊称一声,有何不可?” 翠云眨动了一下美目,道:“关爷好会说话,我不瞒您,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 关山明轻“哦”一声道:“原来令尊是吕老先生的学生,那就难怪姑娘不凡了!” 翠云道:“关爷,先父从晚村先生学,这么一来,缦云的罪是不是更大了些?”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姑娘,这是实情。” 翠云道:“在我想象中,关爷应该震惊而起,马上拿缦云去治罪!” 关山明道:“姑娘是这么想吗?” 翠云点头说道:“不只是我,关爷,任何人都会这么想,怪的是关爷为什么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关山明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姑娘捧我在先……” 翠云截口呼了一声:“关爷!”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姑娘,我老实说,我是很放心,姑娘一个弱女子,我一不怕姑娘会逃,二不虞姑娘抗拒,所以我能安坐如前,谈笑自若,迟迟不动!” 翠云道:“那么我请关爷现在就……”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姑娘,还没到时候!” 翠云愕然说道:“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时候?” 关山明道:“有姑娘这么一位姑娘相伴,夜深人静,灯下长谈,知心投机,但恨夜短,不疑话多,我若在这时候拿姑娘去治罪,岂不是煮鹤焚琴,大煞风景,姑娘耐心静坐,且等曙光透亮,天明之后。” 翠云道:“天明之后关爷才要拿我去治罪?”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姑娘!” 翠云突然一阵激动,美目中尽射异采,那就像千条万缕的柔丝,罩向了关山明,她道:“距天明还有一段工夫,能跟关爷畅谈一夜,人知心,话投机,缦云虽死何憾!” 关山明心头震动,道:“姑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十余载养育之恩如山似海,半点未曾报偿,何轻言一个死字?” 翠云道:“难道缦云能不死?” 关山明道:“我只以为此时此地,姑娘左一句死,右一句死,比我即刻拿姑娘去治罪还要煞风景。” 翠云笑了,美目深深一瞥,道:“关爷真是缦云平生仅见的一位须眉奇丈夫!” 关山明道:“谢谢姑娘,姑娘又捧我了,看来我拿姑娘去治罪一事,要延到后天了……” 翠云微微一怔,眉梢儿刚扬,关山明又接道:“姑娘,我请问……” “不敢!”翠云道:“关爷请说。” 关山明道:“姑娘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翠云神色一黯,微摇螓首,悠悠强笑,道:“关爷,诚如您刚才所说,缦云是个弱女子,在这儿一无亲朋,二无友好,在这家破人亡,流落他乡,举目无亲的情形下,缦云对自己的以后,怎敢妄想去打算,只有任人摆布而已,能有一个容身之处,有这碗饭吃,已属万幸!” 关山明道:“姑娘难道……” 翠云道:“关爷如果真要翠云说个打算,翠云只有这么说,也只有这条路可走,就在这青楼中强颜装欢,腼腆卖笑,俟人老珠黄,年华逝去,红颜憔悴之后……”悲凄一笑,住口不言。 关山明道:“姑娘不想脱离这火坑?” 翠云道:“关爷,‘八大胡同’的这些姑娘们,除了自甘堕落的以外,哪个不想早日脱离苦海,跳出火坑。” 关山明道:“姑娘当初进‘八大胡同’的时候,拿了他们多少银子?” 翠云美目一睁,道:“关爷想替缦云赎身?” 关山明道:“我是个男人,比姑娘有些力气,我想拉姑娘一把!” 翠云猛然一震激动,美目中倏现泪光,道:“我没想到关爷会要我,虽然有颗痴心,但没敢妄想……”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姑娘误会了,为一位姑娘赎身,尚不敢存非份之想……” 翠云一怔,道:“这么说,关爷是不要我……” 关山明道:“姑娘,请听我说……” 翠云悲惨一笑,道:“我本不敢妄想,打我看见关爷头一眼,我就不克自持,今夜关爷只要我陪伴灯下谈心,保全我的清白,我感激,更敬佩,可是我蒲柳之姿,自惭形秽……” 关山明眉梢微皱,道:“姑娘,你不能听我说……” 翠云微一摇头,道:“关爷不必说,缦云一个弱女子,除了这清白女儿身外一无所有,我无以为报,关爷假如不要我的话,我不敢让关爷替我赎身!” 关山明道:“姑娘,你我今夜订交,今生做个知己不行吗?” 翠云道:“关爷,我不是这么想的,千不好,万不好,‘八大胡同’还能容身,您要是不要我,我一个弱女子依谁靠谁……” 关山明一心想救翠云脱离青楼,而翠云却有意委身相许,关山明心知翠云会错了意思,忙道:“我当然会给姑娘安排去处!” 翠云“哦”地一声道:“关爷是说……” 关山明道:“我总会让姑娘有地方住,有饭吃的!” 翠云道:“关爷请明说。” 关山明摇头说道:“姑娘不必问那么多……” 翠云道:“您不以为我该问问?” 关山明道:“问固然该,姑娘,可是我总不会害姑娘……” 翠云道:“由关爷今夜保全了我的清白这一点看,这我信得过,可是有一点我必须弄清楚……” 关山明道:“哪一点,姑娘?” 翠云道:“关爷既然替我赎身,为什么不要我?”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姑娘,为一个姑娘赎身,并不意味他是打算要这位姑娘,他可以是为救这位姑娘,是不?” 翠云道:“诚然,关爷,可是……” 关山明道:“我不愿让人说我施恩望报!” 翠云道:“关爷,起码缦云自己不会这么想!” 关山明道:“我是别人……” 翠云截口说道:“关爷,这种事比比皆是,屡见不鲜,您又怕什么,为什么单单您怕!” 关山明道:“姑娘,我身在官家。” 翠云道:“关爷,这不成理由,您该知道,官家人为姑娘家赎身,然后娶为妻,或纳为妾的更多!” 关山明摇头说道:“姑娘,你说的,我这个官家人不同于一般。” 翠云目光一凝,道:“关爷,我明白了,是因为先父是晚村先生的……” 关山明道:“姑娘,我这个官家人既不同于一般,我就不会怕这一点!” 翠云道:“关爷,那,那究竟是为什么?” 关山明道:“姑娘以后总会知道的……” 翠云坚决地道:“关爷,我现在就要知道。” 关山明苦笑摇头,道:“姑娘这是何苦!” 翠云道:“关爷,事关我自己,我不该清楚么?”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突然点了头,道:“好,我告诉姑娘,我已经有了两房……” 翠云“哦”地一声道:“原来是为这,关爷该早说!” 关山明道:“姑娘现在总该明白了。”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我明白了,可是还有一点,我也要先弄清楚,请关爷也能据实相告。” 关山明道:“姑娘,还有一点?” 翠云点头说道:“是的,关爷!” 关山明道:“好,姑娘请说!” 翠云道:“先父是晚村先生的学生,关爷是官家人,又是‘侍卫营’的领班,恐这一点,关爷早该拿缦云究办治罪,如今关爷不但不拿缦云去究办治罪,反而要救缦云离苦海,出火坑,缦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翠云说出前一句的时候,关山明心里又盘算好了怎么回答,先听翠云把话刚说完,他立即说道:“很简单,姑娘,令尊是吕先生的学生,姑娘并不是!” 翠云道:“可是翠云幼承先父之学,等于是晚村先生的再传。” 关山明道:“姑娘承受的乃是家学!” 翠云道:“关爷,恕缦云大胆,您这说法很牵强!” 关山明道:“我只有这一种说法,姑娘。” 翠云凝睇说道:“真的吗?关爷。”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是真的,姑娘!” 翠云点了点头,道:“好,关爷,您打算怎么安置缦云?” 关山明道:“天亮后,姑娘和云黛姑娘一起回去,请静等,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自会有人以我的名义去接姑娘,到那时候姑娘等和他走就是。” 翠云道:“我和他上哪儿去,关爷?” 关山明摇头说道:“这,姑娘不必问,反正姑娘迟早会知道,我只能告诉姑娘,他是接姑娘远离‘北京城’。” 翠云道:“关爷不能把去处告诉我么?” 关山明道:“姑娘,你要原谅,目前我不能!” 翠云微一点头,道:“好,关爷,我听您的就是,您以后去不去那个地方?” 关山明道:“难说,姑娘,也许去,也许不去。” 翠云道:“我不再问了,关爷……” 接下去,他们谈了别的,不管是谈什么,或天南,或地北,总是很融洽,很投机,两个人谈笑风生,都毫无倦色。 而,谈的越多越深,关山明就越发发现翠云是位难得的好姑娘,她所学、胸蕴两称不俗,更难得人美性温柔。 像这么一位好姑娘,如果使她在风尘中待下去,那实在太可惜,也未免忍心,关山明他只有拉她一把。 同样地,翠云也越觉关山明是位人间少有的奇男子,武,她不懂,可是她知道他的武艺很高,文,她家学渊源,等于吕晚村的再传,眼前这位“侍卫营”的领班,比一个大学士都有过之无不及,大学士应该懂的,他胸中都有,而他胸中所有的,一个大学士却未必有! 因之,她深深倾心,很痴很痴,这,从她的神色跟谈话中,可以看得出来。 天很快地亮了。 天刚亮时的雍王府没有动静,一直到天大亮时,雍王府各处才有人走动. “碧兰轩”里的琉璃灯,亮了一夜,在这时候却显得暗淡无光,关山明跟翠云互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关山明知道,假如他不去开门,“雍王府”里的下人们是绝不敢过来敲门打扰的,这是规矩。所以他笑了笑之后道:“姑娘,累你一夜,我很不安。” 翠云妩媚一笑,道:“关爷,您要这样说,不安的是我,您救了我,我感恩,您让我胜过十年窗下,获益匪浅,我也感激!” 关山明笑了笑,道:“姑娘请相信我的话,早些回去歇息!” 抬手熄了桌上的灯。 这时不知是灯灭,抑或是内心的表现,翠云的那张如花娇靥为之一黯,可是她仍然笑说:“不知道云黛姐姐起来了没有?” 关山明道:“谁知道,天已经大亮了,这儿是‘雍王府’,那位舅爷身为长辈,要被福晋碰上总不太好,该已经起来了。” 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拉乱了被子,也把褥子弄得皱了不少,然后他走过来向翠云伸出了手,道:“姑娘,我能取两根秀发?” 翠云冰雪聪明,玲珑剔透,脸一红,她没说话,低头拔了两根秀发递了过来。 关山明接过秀发,走过去放在枕边,如今,枕斜,被散,秀发两三根,满床凌乱,很像那回事。 他看了看,自觉脸上有点烫,平静了一下之后,才转身走过去开了“碧兰轩”的两扇门。 门开后不久,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只听门外有了话声,有人低声道:“禀关爷,奴才告进!” 这人机灵,对关山明他也自称奴才。 关山明向翠云送递一个眼色,翠云会意,忙抬手扯了扯满头犹自极齐的秀发,关山明这才说道:“请进!” 门外,进来了一名亲随,他送来了洗脸水,低着头,没敢仰视,放好了水,临告退的时候他才说下一句:“关爷,王爷在后厅候着您呢!” 关山明道:“谢谢你,我知道了,马上去!” 那亲随走了,翠云随便梳理了一下秀发,跟关山明随便擦了把脸,这才相偕出了“碧兰轩”! 在往后厅去的小路上,他俩碰见了云黛,云黛是老风尘了,她毫无娇娇羞忸怩态,反而笑吟吟地过来请了安:“关爷,您早!” 关山明点头答礼,道:“姑娘早,舅爷呢?” 云黛道:“天刚亮就走了!” 出乎关山明意料之外,他暗暗好笑,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云黛走过去拉住了翠云的手,用眼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翠云,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关山明走在前头,却听得云黛在背后低低说道:“妹妹,恭喜你了!” 没听翠云说话,可是关山明知道,她一定很够羞臊的! 到了后厅,雍郡王正站在厅前的白玉阶上,一见关山明偕云黛、翠云走到,他笑吟吟地先开了口:“小关,早啊!” 关山明近前浅浅一礼:“王爷,您早!” 云黛跟翠云也上前请了个安! 雍郡王那双眼直打量翠云,他笑道:“翠云,你大喜了!” 翠云红透耳根,连忙低下了头,还得说声:“谢王爷!” 雍郡王扫了关山明一眼,关山明只作未见,雍郡王自己笑了,突然一声轻喝:“来人哪!” 厅里有人答应一声,一名亲随飞步走了出来! 雍郡王没等他打千,立即摆手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 那名亲随应声又进了厅,转眼间手捧两只精致小巧的檀木盒走了出来,双手呈向雍郡王! 雍郡王没接,道:“给两位姑娘!” 那名亲随慌忙转向了云黛跟翠云,雍郡王则含笑说道:“这是舅爷跟关爷的赏赐,你两个拿着!” 这等于是缠头,而出自这种人的手就叫赏赐,云黛伸手接了过去,她也代翠云收下了那一份,然后偕同翠云盈盈施礼:“谢王爷的赏赐!” 雍郡王摆手笑道:“别谢我,我没有份儿,是舅爷跟关爷给的!” 有了他这一句,云黛跟翠云马上又谢了关山明。 等云黛跟翠云谢过关山明之后,雍郡王才吩咐那名亲随道:“备车,送两位姑娘回去!” 那名亲随应声而去,云黛跟翠云又分别向雍郡王跟关山明施了一礼,跟在后头走了,临走,翠云向着关山明投过依依不舍,柔情万触的深深一瞥! 雍郡王看得清楚,等云黛跟翠云走远后,他笑了:“小关,我没说错,她反被你迷住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我也该谢谢王爷!” 雍郡王道:“谢我?那好,良宵苦短,偏我派人催驾,我还当你会恼我恨我呢……” 神秘地一笑,忽又压低了话声:“舅舅让云黛整惨了,天刚亮就丢盔弃甲跑了,你呢,小关,想来你必有过人的一套,详情如何?能为我这外人描述一遍否?” 关山明窘笑说道:“王爷是沙场老将,个中情趣早已领略,何必多问!” “得!”雍郡王笑道:“敢情你像个脸皮嫩的大姑娘……” 关山明笑了笑,道:“王爷,事已成过去,今天您要没什么正经事吩咐,我要向您告辞了!” 雍郡王道:“怎么,想一走了之,‘碧兰轩’里是什么样子?” 关山明道:“王爷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雍郡王一笑说道:“看那会引人遐想,让人害眼,我不看,小关,我要是一个小报告递出去,准你受够了!”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那王爷是自绝良辅!” 雍郡王道:“怎么说,小关?” 关山明道:“您要这么做,固然她会气恼,或者哭闹一场,同时她会认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不许我……” “好家伙!”雍郡王道:“你这是骂人不带脏字嘛,好,算我自找没趣,自打挨骂,我可不打算让你那位恨我一辈子,说正经的……”阴鸷目光一凝,接道:“小关,舅舅今天进宫办那件事去,那件事办妥后,大事就算成了,你说,只管开口,要我怎么谢你?”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王爷,记得我当初说过,以后也说过不只一次……” 雍郡王道:“又是把该给你的给巴不韦?” 关山明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皱眉说道:“你怎么这么慷慨大方?你知道,有的可以给他,可是有的他不配领受……” 关山明道:“我知道,王爷,您可以折成银子赏给他!” 雍郡王一怔,大笑说道:“好办法,好办法,你到底欠他多少情?”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那无法估计,王爷!” 的确,不是巴不韦这座桥,他没那么容易进雍王府,更没那么容易达成使命,完成大事! 雍郡王一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关山明道:“王爷,这回我自己也有所要求!” 雍郡王慨然说道:“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关山明道:“我只求您到时候放我回武林去!” 雍郡王眉锋一皱,道:“原来是……小关,你怎么……这个……” 关山明道:“王爷,当初说好了的!” 雍郡王苦笑摇头,道:“我知道,只要你一萌去意,我就是留也留不住你,把‘北京城’的好手都用上也留不住你,到时候再说!” 关山明道:“您不能现在答应么?” 雍郡王道:“现在不行,你知道,你还有件大事没替我办呢!” 关山明道:“您何指?” 雍郡王道:“三大家等于已去其一,还有两家……” 关山明道:“王爷,大势既定,您何必还……” 雍郡王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小关,本来我预备算了,可是想想不行,你知道,将来到了那一天,那诏书只一宣读,这两家就随时有向我下手的可能,我不得不防范于未然,来个先下手为强!”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您说的是理,请吩咐,什么时候……” 雍郡王道:“老二已经被废了,我的处境也够危险的,自然是越快越好!”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好,您给我几天的准备!” 雍郡王道:“可要我拨给人手?” 关山明道:“您有可用之人么?” 雍郡王苦笑说道:“小关,别人不知道,你明白!” 关山明当然明白,他有喇嘛跟血滴子,却不拨出来用,关山明自然不便说破,他微一摇头,道:“那就算了,让我一人对付,王爷,事能成,不提了,万一事不成,我要学学聂政自毁面貌,到时候千万别承认我是您的人,只在事后派人埋了我就行了!” 雍郡王目射异采,却皱着眉道:“小关,何出此不祥语,下次不许……” 关山明倏然一笑,道:“王爷怎也像女人家,人,谁无死,迟早而已,尤其我辈江湖人,随时都有丧生的危险,这算什么忌讳,又何必讳言?” 雍郡王摇头说道:“小关,你可别这么说,有些事不可不信……”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到时候王爷费薄棺一具也就行了!” 雍郡王眉锋一皱,还要再说,关山明已然笑着躬下了身:“王爷,我告辞了,近期内,您坐待胡、傅两家生变,飞骑报捷,等着听好消息就是!”说完了话,他径自转身行去! 雍郡王唇边浮起了那惯见的阴鸷笑意,道:“小关,我不送你了!” 关山明漫应了一句,人已转过画廊! 第33章 三三 出了雍郡王的大门,他皱起了眉头,而且皱得很深,这情形,在关山明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烦,感到为难。 如今可以说是大势定了,当然,在胤祯还没有登上帝位之前,没有人敢说事情不会再有变化!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有变化的成分是微乎其微的! 关山明明白这位四阿哥胤祯让他去除胡、傅两家的真正意图,他不虞自己毁在胡、傅两家手里,只是他不忍! 第一个让他不忍的,是姑娘胡飘红,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不忍让她遭受家破人亡的悲痛! 第二个让他不忍的,是傅威侯,这么一位盖世虎将,当代英雄,他不忍亲手去毁了他! 他怎么办?面临这一棘手问题,他当然烦,当然为难,他明白,胤祯一旦登基,胡、傅两家有可能成为胤祯的心腹大患,成为胤祯的劲敌! 可是他也明白,这种可能跟胤祯登基前大势的变化一样,成分是不大的! 因为傅威侯赤胆忠心,他辅的是朝廷,保的是皇家,谁是皇上他忠于谁,不可能是忠于某一个人! 固然,傅侯曾经是东宫老二的人,可是老二已经被废,一旦胤祯登了基,他是很可能转过来忠于胤祯的,因为到那时候,胤祯是爱新觉罗王朝的君主,是皇上! 他一路走着,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件事,可是当他踏进“侍卫营”的大门时,他的思潮被打断了! “领班,您可回来了!” 是他班里的弟兄燕青,燕青似乎是守在门口多时了,一见他进门,急步迎了上来,一脸地焦虑色! 关山明没在意,“嗯!”了一声道:“我回来了,有事么?统带找过我么?” 燕青道:“没事,统带没找过您,倒是那一位现在正等在里头!” “哪一位?”关山明凝目问道:“谁?燕青,你说谁?” 燕青低低说道:“莽张飞,海贝勒!” 关山明一怔,道:“海贝勒,他……他来干什么……” 燕青道:“找您呐!” 关山明道:“他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么?” 燕青道:“领班,要以我看,事大着哪!” 关山明留了意,道:“怎么回事,燕青?” 燕青道:“这位莽贝勒来了三次了,昨天早上一次,昨天晚上一次,今天一大早又来了,指名要找您,他碰见了统带,统带说您不在,一次他信了,二次他也信了,可是今早这第三次他不信了,他认为统带是有意不让他见您,冲着统带好发了一顿脾气……”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他还冲统带发了顿脾气?” 燕青道:“可不是么?您知道,他是皇族亲贵,统带惹不起他,只有忍了,而且还得赔笑向他解释,差一点没赌咒,他还是不信,他说今天非找着您不可……” 关山明道:“有什么事非找着我不可?” 燕青道:“您听我说啊,蒋百煌他四个看不过去,在旁边冷言冷语说了几句,这下就像在火盆上泼了油,他更火儿了,您猜怎么着,他要动手……” 关山明道:“噢!他还要动手?” 燕青道:“可不是么?要不是统带赔笑拦得快,非打起来不可,您知道,真要一打起来,蒋百煌四个就惨了,跟皇族亲贵的贝勒动手,这还得了?连统带都要跟着倒霉……” 关山明道:“这么说,是没打起来?” “没有,没有!”燕青道:“当然没有,统带是个明白的人,他怎会让他们打起来,当时叱退了他四个,把他四个好骂了一顿!” 关山明眉锋一皱,道:“这是为什么……”抬眼接问道:“燕青,你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么?” 燕青道:“统带也问过他,可是他就是不肯说,他只说这是他跟您之间的私事,别人别过问,别管,谁过问谁管他就跟谁没完,他说那是管他的闲事……” 关山明眉锋皱深了一分,道:“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燕青道:“您八成儿说着了,他三次到营里来,我没见他脸色好看过一次,都是铁青着脸,看上去怕人,更那个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口剑……” 关山明轻“哦!”了一声,略一沉吟,目中忽现异采,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他来找我是干什么的了,也明白他为什么要找我了……” 燕青忙问道:“领班,您知道他找您是……”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两个字,拼命!” 燕青吓了一大跳,脱口叫道:“拼命……”忙用手捂上了嘴,紧张地往里头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向关山明低低接道:“领班,您说他是找您拼命?”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如果我没有料错……我应该没有料错!” 燕青大为诧异地道:“那为什么?您没惹他,跟他既没仇,又没恨……”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这件事在他看来,那恨比山高,仇比海深……” 燕青一怔,道:“恨比山高,仇比海深,领班,究竟是……” 关山明笑了笑,摇头说道:“燕青,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必多问,正如他所说,这是他跟我之间的私事,别人最好别管别过问……” 燕青刚叫了声:“领班!”关山明接着说道:“燕青,小心他认为你是管他的闲事,找你来!” 燕青双眉一扬,道:“我不怕,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皇族亲贵的贝勒……哼,瞧他那凶样儿?像要吃人,皇族亲贵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统带拦着,蒋百煌四个就不吃他那一套……” 关山明道:“不行的,燕青,蒋百煌四人之力,怕也不是这位莽贝勒的敌手,顶多能在他手下走过一二十招!” 燕青显然不服,扬眉说道:“我不信……” 关山明道:“信不信由你,海贝勒他是京畿一带好手!” 燕青道:“蒋百煌四人的身手也是‘侍卫营’之最,合他四人之力还对付不了一个他?那就别活下去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他不到‘雍王府’去,却跑到这儿来找我,他真会找……”抬眼接问道:“燕青,他人呢?” 燕青道:“正铁青着一张脸,坐在统带书房里等着呢!” 关山明道:“那么你站在这儿等我又是……” 燕青扬着眉道:“我等您回来,先禀报您一声,让您好有个准备,然后招呼大伙儿看热闹去,瞧您教训他一顿!” 关山明失笑说道:“教训?” 燕青道:“怎么不?大摇大摆地闯‘侍卫营’,凶得不得了,动手要打人,连统带的帐都不买,这口气谁咽得下?”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燕青,连统带都不敢惹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领班!” 燕青一怔道:“您是说……” 关山明道:“统带都忍了,我这小小领班有什么不能忍的?” 燕青直着眼道:“领班,您别是逗燕青……” 关山明道:“燕青,你进去禀报统带一声,就说我回来了,听见海贝勒在,扭头就又走了……” 燕青道:“走,您上哪儿去?” 关山明道:“随便哪儿,也许外城逛逛,也许去西山,总之一句话,我不见他,我避他,他不走我就不回来。” 燕青瞪大了眼,道:“领班,您……您真打算这样……” 关山明道:“怎么不真?当然是真的!” 燕青脸色微变,道:“您!您也怕他……” 关山明笑了笑道:“是的,燕青,我怕他,怕极了,别忘了向统带禀报一声,我走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他是说走就走,转身出门走了! 燕青直着眼,站在那儿没说话! 关山明带着那口“巨阙”到了外城,他在外城东逛逛,西走走,最后进了一家小酒肆! 这家酒肆坐落在一条小胡同里,地方既蹩脚,店面也不大,说起来在“北京城”里,它根本入不了流。 关山明坐在角落里的一付座头上,要了酒,点了几样小菜,把剑往桌上一放,自己喝起了闷酒! 打从出内城到现在,他一直皱着眉头! 本难怪,一件让人为难的烦心事来了,如今又来了一件,他怎不皱眉头,而且皱得很深。 他明白,海善所以带着剑,铁青着一张脸,三番两次地跑“侍卫营”找他,一定是为了东宫老二被废这件事。 东宫老二的唯一大敌是老四胤祯,他是胤祯的得力左右,东宫老二一旦被废,海善免不了马上就会想到他! 他不能找海善解释,对海善这种人,解释二字是行不通的,郭玉龙已经走了,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居中调停的人了! 胤祯不行,他巴不得关山明跟海善去火拚一场,谁伤了谁都行,最好来个两败俱伤,一起躺下! 关山明就这么低着头喝着闷酒,心里烦死了,千头万绪乱如麻,连理都没办法理,简直不知该从那儿下手。突然,面前响起了个熟悉的话声,有人叫他:“兄弟,一个人喝什么闷酒?” 关山明连忙抬眼,他一怔,桌前站着个人,不是别人,难怪话声熟悉,赫然竟是乐宝林。 他一句:“是大哥你……”忙站了起来! 乐宝林伸手按住了他,含笑说道:“坐,坐,一个人儿喝酒没意思,我陪你喝两盅。” 说着,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 关山明心情开朗了不少,眉锋一展,扬手唤道:“伙计,添一付杯箸,添壶酒,切盘烧羊肉来!” 那边伙计答应了一声,这里他收回目光望向乐宝林道:“真巧,没想到这儿会碰见大哥,常来这儿喝两盅么?” “不,兄弟!”乐宅林摇头说道:“一年到头儿,我难得喝几回酒,尤其难得往酒肆里跑,什么时候想喝就让徒弟拿葫芦沽去,顺便梢点下酒菜回来,够我喝几个月的……” 关山明道:“那今天怎么这么巧……” 乐宝林摇头说道:“算不得巧,兄弟,我是找你来的!” 关山明一怔,道:“找我来的,大哥怎么知道……” 乐宝林道:“徒弟们瞧见你了,瞧见你一个人在街上逛,只不知道你提着口剑到处逛个什么劲儿!” 关山明释然地失笑说道:“原来他们瞧见我了,是这样的,大哥……” 他把要救翠云脱苦海,出火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郭大哥临走告诉我,他留的有人,有事让我找他留下的人,我打算把翠云送到他那儿去安置,可是一时我却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留下的人!” 乐宝林笑道:“原来是为这回事,兄弟,你永远有付既软又柔的好心肠,也永远那么怜香惜玉,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关山明脸一红,摇头说道:“大哥,别冤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认为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假如让她长此在风尘里待下去,未免可惜,所以我要……” 乐宝林含笑说道:“我懂,兄弟,这位姑娘我听说过,很红,也的确是位冰清玉洁,处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多少人不惜缠头,可是没用,她只陪着你谈谈笑笑,要想进一步,她马上会委婉的下逐客令,因之她很红,你知道,兄弟,男人都是这么一付贱脾气,越得不到的越想弄到手,为此她也着实得罪了不少人,还有人背地里骂她哪……”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那些人都该……也难说,风尘事嘛…… 大哥,你说,像这样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乐宝林点头说道:“说得也是,只是,兄弟,绡红有过人的眼光,你的确是位铁铮铮的奇男子,孤男寡女,翠云又那么美,她更有意跟你,而你却只为救她,只为保全她的清白,跟她来个坐谈终宵……” 关山明笑道:“大哥别取笑了,这一回只要绡红不误会我就知足了!” 乐宝林大笑说道:“敢情你也有个怕人的时候,兄弟,绡红她我还不知道么?她不会的,我敢说,她绝不会……” 关山明眉锋微皱,道:“别的还好,愁就愁在郭大哥留下的人……” 乐宝林截口说道:“不用找了,兄弟,这件事你交给我好了……” 关山明一怔,道:“交给大哥?” 乐宝林道:“怎么,你不放心?” 关山明道:“那倒不是,又怎么会,只是大哥知道,我刚才说过,我预备把翠云送到郭大哥那儿去,请他代为安置……” 乐宝林道:“兄弟,我听见了,我负责把她送到郭爷跟前去就是!”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你愿送……?” 乐宝林道:“兄弟,这我义不容辞,也是我的份内事!” 关山明没留意后一句,道:“大哥,郭大哥不在‘南海’……” 乐宝林道:“我知道,在大漠!” 关山明又复一怔,道:“大哥怎么会知道……” 乐宝林笑道:“兄弟瞧瞧这是什么?” 解开了领扣,他脖子上挂着一物,那赫然是“南海”信物,一方“玉龙令”! 关山明讶然叫道:“大哥何来此物?” 乐宝林很快地扣上了扣子,道:“郭爷他颁下来的,难道这玩艺儿有地方抢,有地儿偷么?” 关山明目光一凝,道:“我明白,大哥是‘南海’的人……” 乐宝林笑道:“当然,当然,脖子上挂着这个,还会是别人的人么?” 关山明惊喜地道:“大哥瞒得我好苦……” “不,兄弟!”乐宝林道:“我不是‘南海’人,蒙郭爷恩典,刚加入不久!”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是什么时候……” 乐宝林道:“就在郭爷那回在‘天桥’赶走阚奎后不久!” 关山明喜得抓住了乐宝林的一双手,道:“我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乐宝林敛去笑容,正经地道:“的确,兄弟,你该为我喜,为我贺,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进‘南海’都不得其门而入,‘南海’门严墙高,这是众所周知的,我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福缘,会有这种荣宠,以往我只觉自己终日在‘天桥’混,一辈子没出息,这回好了,这辈子没白活,也能光宗耀祖了……” 关山明道:“该都因为大哥是位铁铮铮,没奢遮,义薄云天的血性好汉,也是我辈性情中人!” 乐宝林道:“我只认为这是我的福份,我的造化!” 关山明道:“这么说,大哥就是郭大哥留在这儿的……” 乐宝林点头说道:“你说对了,兄弟,郭爷临走交待,随时注意你,一有情况,立即飞报,‘南海’不惜一切……” 关山明激动地叹道:“郭玉龙待我恩高义厚……” 乐宝林道:“兄弟,别这么说,郭爷是‘南海王’,你则是咱们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的当然领袖,自然也服你,说,兄弟,对翠云,你要我怎么做?” 关山明探怀摸出一包东西,往桌上一放,砰然有声,他指着那一小包东西道:“大哥,你拿着这个,亲自也好,派人也好,到翠云那儿去一趟,就说是我要替翠云赎身,问他们要多少,谅他们不敢讹,也别少给他们,这一包东西不多不少,多了的让翠云拿着路上花用,把她接出来后,最好能马上送她走,越快越好……” 乐宝林道:“你怕胤祯的那位舅舅……” 关山明道:“那是个不知耻的老色鬼,一旦他抢了先,我就不好说话了!” 乐宝林道:“行,兄弟,我这就去办,你放心好了,兄弟,我不跟你客气了!” 说着,抓起那包东西,站起来就要走! 关山明忙道:“慢点,大哥!” 乐宝林回转身来问道:“兄弟,还有什么吩咐?” 关山明淡然强笑道:“大哥,别跟我这样……” 顿了顿,接道:“假如有办法,请飞报郭大哥,就说我要向两家下手了!” 乐宝林一震,道:“兄弟,真的?” 关山明点了点头! 乐宝林道:“大势定了,这么快?” 关山明道:“是的,大哥,我帮了他一个大忙!” 乐宝林一点头,道:“行,兄弟,我在送翠云走之前,就把你的话转出去!”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还有,大哥,请告诉他,我会听他的话的!” 乐宝林道:“我知道了,兄弟,还有什么事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没有了,大哥请!” 乐宝林道:“我有一句话,兄弟!” 关山明道:“大哥请说!” 乐宝林道:“千万留心自己,别让绡红……” 关山明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 乐宝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我走了!”转身行了出去! 乐宝林走了,关山明他两眼呆呆地望着门外,脸上的神色令人难以意会,难以言喻,随即,他缓缓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x xx xx x 关山明他在这家酒肆里一直坐到天黑,看看上灯了,酒客也越来越多,他才会了帐,提着剑走了。 他虽然没喝多少酒,但一坐那么久,多少也有了点酒意,入夜风大,像刀儿,可是他身上却是暖洋洋的。 酒,让他觉得暖和,可也让他心里更烦,更闷,藉酒消愁愁更愁,这时候他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不差。 街上的行人不多,家家户户都掩着门。 他回到“侍卫营”的时候,天已经快初更了。 他没从正门走,他翻后墙进了“侍卫营”,可巧,这时候有个人从他前面不远处走过,他看得清楚,那个人是他班里的弟兄孔成,他轻咳一声唤道:“孔成!” 孔成吓了一跳,忙转身望着他站立的黑暗处喝问道:“谁,大黑夜里躲在这里……” 关山明道:“我!”迈步走了过去。 孔成看见他,一怔说道:“领班,原来是您……” 关山明道:“不错,是我。” 孔成诧异地望着他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山明道:“刚回来!” 孔成一指后墙,道:“您是从这儿进来么?” 关山明未答,反问道:“海贝勒走了没有?” 孔成道:“走了,刚走没一会儿。” 关山明吁了一口气,道:“统带呢?” 孔成道:“大概在书房里,领班……” 关山明“嗯!”了一声。 孔成迟疑一下,道:“我听燕青说,您……您晌午回来过了!” 关山明道:“是的,我回来过了,我听说海贝勒在这儿,他要找我打架,我连门都没进就又走了!” 孔成道:“燕青说,您,您……” 关山明道:“燕青说我怕他?” 孔成不安地点了点头,道:“是的,燕青是这么说的。” 关山明道:“怎么样,有什么不对么?” 孔成道:“没什么不对,只是,我……我不信您会怕他。” 关山明道:“谢谢你,孔成!” 孔成强笑说道:“领班!这什么话,您还跟我客气,只是…… 只是,您,您……您真怕他么?” 关山明陡然一笑,道:“孔成,你告诉我,真怕他如何,假怕他又如何?” 孔成搓着手,道:“不如何,领班,您的一身所学大伙儿都知道,也都亲眼见过,大伙儿都不信您会怕他,燕青被大伙儿臭骂了一顿……” 关山明道:“你们冤枉了燕青,这个怕字是我告诉他的!” 孔成道:“可是大伙儿不信。” 关山明道:“我也谢谢大伙儿。” 孔成道:“领班,大伙儿都是您手下的弟兄,您别跟大伙儿客气,只是……大伙儿都想弄清楚,您是不是真怕……” 关山明道:“大伙儿不是都不信么?” 孔成道:“是的,领班,大伙儿是都不信,可是话是您说的,如今您又……您又从后墙进来,这,这……” 关山明道:“这是为躲海贝勒,你明白么?” 孔成点头说道:“我明白,领班!” 关山明道:“我是不是真怕海贝勒,对你们很重要么?” 孔成迟疑道:“领班,大伙儿是您手下的弟兄!” 关山明“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大伙儿是我班里的弟兄,怎么样?” 孔成道:“假如您……您真怕海贝勒,大伙儿都会为您叫屈!” 关山明道:“谢谢大伙儿,但不必,这是我自己的事!” 孔成道:“可是您是大伙儿的领班,当初您初来时,大伙儿瞧不起您,不服您,认为您是靠关系进‘侍卫营’当了领班……” 关山明道:“以后我跟大伙儿处得不错。” 孔成道:“那是因为大伙儿以后才知道自己有眼无珠,招子不够亮,瞧错了人,从那时起,大伙儿敬您、服您、以能在您的手下为荣为傲……” 关山明道:“我很感谢,其实我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运气比别人在某些时候好些,如此而已!” 孔成道:“那是您客气,其实大伙儿心里雪亮,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功夫好,心智高的高手,尤其您待人,恩威并用,赏惩严明……” 关山明微笑说道:“你这是捧我,孔成。” “不,领班!”孔成郑重地摇头说道:“这是大伙儿心里头的话,您不知道,大伙儿当时心里在都有这一个愿望,也可以说是有了个决定,假如有一天您离开了‘侍卫营’,无论到哪儿去,大伙儿都愿意跟您走!” 关山明着实地哆嗦一阵激动,道:“孔成,我感激你跟大伙儿的爱护。” 孔成摇头说道:“领班,您别这么说,您不知道,自从燕青说您亲口说您怕海贝勒之后,大伙儿心里都像窝着一块什么,都闷闷不乐,连晚饭都没吃……” 关山明轻“哦!”一声,道:“孔成,这又为什么?” 孔成道:“领班,我不信您不明白!”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明白,大伙儿对我很失望,认为我替大伙儿丢了人……” 孔成道:“领班,您别这么说,大伙儿只是替您不平,替您叫屈,海贝勒他仗权势欺人……” 关山明猛喝说道:“孔成,不许……” 孔成激动地道:“领班,您怕,我不怕,大伙儿也没一个怕,只要您说一句,大伙儿能为您去拼命。” 关山明心里感动,嘴里却淡然说道:“孔成,这是我自己的私事,让我自己去解决,大伙儿的好意我感激,我心领了。” 孔成道:“您怎么解决法?” 关山明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去解决,是不?” 孔成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是的,领班,可是我不信您会……” 关山明道:“孔成,我不愿意多说,我只有一句话,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解决,大伙儿假如认为我替大伙儿丢了人,我可以辞去领班职务,让别个胆大的人来带你们……” 孔成呆了一呆,忙道:“领班,您别生气……”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没有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外面风大,房里歇着去,我几天没回营,该去见见统带去。”说完了话,他提着剑径自走了。 孔成傻在那儿,当关山明走远不见时,孔成身后黑暗中走出一人,他近前说道:“孔成,刚才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孔成木然说道:“领班。” “领班?”那人道:“哪个领班?” 孔成道:“咱们领班。” 那人轻哼一声道:“咱们领班,他回来了,什么时候……” 孔成道:“走,回班里去了!” 接着那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这里,关山明到拜善的书房前,往日站在门口的蒋百煌等四人,今夜都没见人影,关山明有点诧异,他到了书房门口轻轻说道:“统带,关山明求见。” 只听书房里的拜善一声轻呼,随后他道:“是老弟么?请进,请进,快快请进!” 关山明应声往里走,拜善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面便说道:“老弟,干什么跟我还来这一套,回来了就直接进来找我,又求见什么,真是……” 关山明道:“统带,您爱护,可是我却是您的下属。” 拜善道:“没那一说,有朝一日四阿哥坐了上去,我这个统带还得仰仗你老弟提拔呢!” 说完之后,他爽朗地笑了,笑声中,两个人走进书房。 进了书房,拜善客气地摆手让座:“老弟,随便坐,随便坐。” 关山明谢一声,坐定,拜善第一句话便道:“老弟,这一趟辛苦了。” 关山明故做惑然,道:“统带,您何指……” 拜善眨眨眼,笑道:“老弟真够谨慎,王爷都告诉我了,你还瞒我。” 关山明这才赧然一笑道:“您原谅,事关重大,我不敢……” 拜善一挥手,道:“别这么说,老弟,我明白,其实,你应该知道,在你初次见我的时候,你就应该看得出,我不是外人……” 关山明道:“我知道,统带。” 拜善拇指一翘,道:“老弟,经由你手上的事,无论大小,永远都那么漂亮,龙潭虎穴的‘红莲寺’,到了你手上成竹扎纸糊的,破来毫不费力,易如反掌吹灰,我是由衷地佩服。” 关山明一时摸不透他是否知道胤祯老四的真用意,只淡然一笑道:“您夸奖,假如有十分功的话,那九分功应属于郭玉龙。” 拜善轻喝了一声道:“老弟,我又要说了,这又是你令人敬佩处,虚怀若谷,有过自己当,有功永不忘他人,像你这样的人,让人怎么能不敬,怎么能不服……” 关山明笑了笑道:“您永远爱护我!” 拜善道:“我说的是真的……对了,老弟,就说郭玉龙趁这机会走了,为这件事王爷好发了一顿脾气。” 关山明道:“是的,统带,其实,王爷不是气别的,只是气他不受功,更来个不告而别,别的没有什么!” 拜善忙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我也是这么听说的……” 话锋微顿,他刚打算再接下去。 关山明已然转移话题,截口说:“统带,听说海贝勒来营里找我好几趟……” 拜善道:“是的,老弟,你别……” 关山明道:“我晌午回来过了,只是听说他在这儿,我没进来。” 拜善道:“我知道,我听燕青说了!” 关山明道:“为我,让你受气,也累及百煌兄四位,我很不安。” 拜善强笑说道:“没什么,老弟,他们气盛,我当着海贝勒把他们骂了一顿,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要打架,也该看看人,皇族亲贵也是好惹的么,至于我……” 强笑一声接道:“海贝勒这位莽贝勒,脾气暴躁刚直是出了名的,我还能不知道的,相识不是一天了,他以前也曾冲我拍桌子,我不会在意的,你也别放在心上。” 关山明道:“我不会的,诚如您所说,他就是这么个脾气……”凝目接道:“统带,听说他是带着剑来的?” 拜善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老弟!” 关山明道:“他不曾对您说个理由?” 拜善摇头说道:“没有,老弟,你知道,我只问他一回,他不说,我就没敢再问二回,他只说要找你,还硬说我把你藏了起来!” 关山明道:“您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 拜善点头说道:“我猜知了几分,该是跟二阿哥被废的事有关!” 关山明道:“是的,统带,就是为这件事,其实,您知道,他完全误会了。二阿哥被废,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还是后来……” 拜善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也难怪他会误会你,因为王爷是二阿哥一大劲敌,而你又是王爷最得力的左右,老弟,这件事,是无法解释的,单凭口舌也不能解决!” 关山明道:“我知道,统带,我并不打算解释!” 拜善目光一凝,道:“那么你打算……”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我打算躲他,根本就不跟他碰面。” 拜善道:“老弟,这不是办法,你能躲到哪一天……” 关山明道:“统带,您知道,我只有这个办法,我预备躲到王爷登基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回我的江湖去,他总不会再仗剑追到江湖去。” 拜善摇头说道:“那可难说,老弟,他这个人……” 关山明道:“真要那样,我仍不跟他见面,他能把我怎么样?” 拜善道:“老弟胸襟超人的气度!”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不,统带,我怕他!” “你怕他!”拜善道:“他们都以为你怕他,其实天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是不是怕他!”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谢谢您,统带,我打算向您辞职……” 拜善一怔,忙道:“辞职,为什么,老弟,你这是……” 关山明道:“统带,我有我的理由,不得已……” 拜善双眉一扬,道:“我明白了,是不是你班里那几个——他们怎么那么浑,他们也不想想,你怎么会怕他……” 关山明笑了笑道:“统带,蒋百煌兄四位却难免气盛,何况我班里的那些人,这难怪,统带,我也不会跟他们计较的,我另有原因!” 拜善道:“老弟,另有原因?” 关山明道:“是的,统带!” 拜善道:“另有什么原因,说出来给我听听。” 关山明迟疑了一下,道:“您不是外人,我无须瞒您,王爷今天交待,要我尽快地替他把胡、傅两家除掉……” 拜善脸色一变,失声说道:“把胡傅两家……这……这是为什么,老弟?” 关山明淡然说道:“您还不明白么?王爷认为留着这两家,是他登基以后的心腹大患……” 拜善一摇头道:“王爷错了,傅侯这个人不独我知道,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当朝柱石,国之干城,盖世虎将。固然,他曾经是二阿哥的人,可是王爷他日只一登基,傅侯赤忠,哪怕他不会忠于朝廷。胡家自然跟着他走……” 这道理连拜善都明白,可见胤祯真是要借这机会除去关山明了。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也这么想,可是王爷却交待一定要赶快替他除去这两家,您知道,我不得不遵命!” 拜善沉默了,半晌始道:“王爷做事有时候未免过于……”过于什么,他没说出来,话说到了这儿,他转了话锋:“老弟,这件事跟你要辞职有什么关系?” 关山明道:“统带,我不愿意连累您!” 拜善一怔,道:“连累我?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道:“统带,我敢说句大话,无论什么事,只要交到我手里,我没有办不了的,这您应该知道!” 拜善点头说道:“这我知道,我知道,老弟你武艺好,智慧高,可以说是举世难再求其二的奇才……” 关山明道:“您过奖,可是对除胡、傅两家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没有把握,我只掌握了五成,另五成握在人家手里!” 拜善点头说道:“我知道,老弟,胡、傅两家各有绝学,傅侯盖世虎将,马上马下,万人难敌。胡家只几位,在当世之中也都是顶尖儿称最的人物……” 关山明道:“所以我没有把握,所以我要辞职!” 拜善道:“老弟,后者我仍不懂!” 关山明道:“统带,王爷待我恩厚,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件事纵然我没有把握,我也要全力以赴,不惜把命赔上来报答王爷的山海大恩……” 拜善道:“这我知道,你老弟是位重义的真英豪!” 关山明道:“您夸奖,这件事成了还好,万一不成,我落在人家手里。一旦被发现我是‘侍卫营’的领班,您想,是不是会连累您?” 拜善沉吟着点头说道:“老弟,话是不错,可是就算你辞了职,那也只是我知道,别人并不知道……” 关山明道:“这好办,您只须贴那么一张告示,说关山明已辞去‘侍卫营’领班的职务,嗣后在外一切行动,概与本营无关也就行了。到时候您可以拿这张告示做证,谅必他们……” 拜善道:“这办法行倒是可行,只是,你当初进‘侍卫营’,是王爷的荐介。如今你要辞职,我得先向王爷请示一下!” 关山明道:“您又不是外人……” “不,老弟!”拜善道:“这是礼,也是理,我该先让王爷知道一下,看看王爷的意思怎么样!”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好,您预备什么时候请示王爷去?” 拜善道:“老弟有什么意见?” 关山明道:“我认为越快越好!” “那行!”拜善站了起来,道:“老弟,你也歇着,我这就去请示王爷去,如果没什么耽搁,我今夜就把你辞职的告示贴出去!” 关山明含笑点头刚站起,只听外面步履响动,匆匆忙忙跑来一人,随听那人在外面急急地说道:“禀统带,卑职钱振星求见!” 拜善微微一愕,轻喝说道:“进来!” 钱振星应声匆忙走了进来,一见关山明在,他一怔,忙道:“噢,老弟,你……你也在这儿,那最好不过……” 拜善轻喝说道:“有什么事吗?” 钱振星忙转过身一躬身,道:“禀统带,关领班班里的弟兄们带着家伙要去闹事,卑职拦他们不住……” 拜善道:“闹事?闹什么事?” 钱振星道:“他们……他们大伙要去找海贝勒……” 拜善一声大喝:“胡闹,大胆……” 关山明忙道:“老哥哥,他们人呢?” 钱振星道:“正在准备,马上就要走!” 关山明转望拜善道:“统带,这件事由我来处理,您忙别的去!” 拜善一点头,道:“也好,这些混帐也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 记住,千万别让他们……绝对不许,不听的以营规处置!” 关山明答应一声,一躬身,转身出门而去! 钱振星赶了出来,忙跨两步追上了关山明,问东问西地问个没完,关山明含混地答应着,转眼间就到了他那一班兄弟的住处,刚一走近就听得燕青在里面喊道:“喂,喂,你们麻利点行不行,待会儿……” 随听孔成说道:“你急什么,闹他一遍之后咱们就要各走各的了,东西不带点儿那怎么行,再回去江湖上就不像从前那么好过了,总得为自己的肚子打算打算……” 钱振星压低了话声道:“老弟,您听,这些家伙天生的惹事精,也不知道是什么星君下凡,简直天不怕,地不怕……” 关山明扬着一双眉,没说话! 钱振星干笑一声又低低说道:“老弟,我不过去了,让他们瞧见那不大好,您知道,我虽是个领班,可惹不起这班惹事精……” 关山明道:“谢谢老哥哥相告,老哥哥请便!” 钱振星答应一声连忙走开了! 关山明也没进屋去,他走近两步扬着脸站在大门口! 这时候,屋里想必已预备妥当了,只听孔成说道:“伙计们,走,走!大伙儿分批走,别让他们瞧见了动疑,要让领班知道,咱们就去不成了,先出去的在门外等着,燕青,你三个先走!” 燕青笑道:“敢情你成了领班了,不过这时候我乐意听你的!” 门,豁然而开,燕青当先,迈步就要往外走,突然,他一怔,“哟”地一声,道:“领班,您,您什么时候……” 他手缩向背后连忙摆了一摆,屋里,一阵响动! 关山明看见了,他只当没看见,他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淡然一笑,道:“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燕青道:“没有啊,不上哪儿,我随便走走!” 关山明道:“要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就待会儿再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大伙儿说!” 燕青忙道:“是,是,您请进,您请进!”说着,他退了进去! 关山明跟了进去,刚一进门。这个叫领班,那个也叫领班,此起彼落,十个弟兄一个不少地全站在屋里,两排长炕上,凌乱一堆,简直不像样!关山明点头答应着,抬眼一扫,道:“都在,那最好,那最好,燕青把门关上!” 燕青答应着忙关上了门! 他那里关上了门,关山明摇了手,道:“坐下,大伙儿都坐下。” 大伙儿迟疑了一下,都坐在了炕边儿上,燕青殷勤地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关山明背后,道:“领班,您也请坐!” 关山明回身说了声:“谢谢,你也坐下。” 等燕青坐定,他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你们自己瞧瞧,炕上没一块好地儿,像话不像话,难道说没娶老婆的人都这样么?” 大伙儿你望我,我望你,半天,孔成才干咳一声窘笑说道:“领班,是刚才大伙儿闹着玩儿把炕扯乱了……” 关山明道:“闹完了就该收拾收拾!” 孔成道:“眼看要睡了,也就懒得收拾了……” 关山明道:“要睡了?” 孔成道:“是的,您瞧,夜已经深了……” 关山明道:“怎么我看大伙儿这身打扮,一点也不像要睡的样子,反而一个个都像要出远门儿似的?” 孔成微微一惊,嗫嚼说道:“这个,这个……” 燕青连忙说道:“领班,是这样的,大伙儿刚从外边回来……” 关山明扫了他一眼,道:“燕青,还是你会说话……” 燕青不安地笑道:“您夸赞!” 关山明道:“那是刚才孔成骗了我,我刚才碰见过他,他告诉我大伙儿都在营里,大伙儿什么时候又出去了?” 燕青脸一红,没说话,狠狠地看了孔成一眼,显然是怪孔成事先不打招呼,害得他当场受窘! 关山明淡然一笑,又道:“营里这两天有什么吃紧的事儿么?” 孔成愣愣地道:“没有啊?您这话……” 关山明道:“既然没有,就用不着那么紧张,大伙儿把腰里的软剑都撤下来,小心不留神扎了肚子!” 大伙儿个个发怔红脸,却迟疑着没动! 关山明道:“怎么,没听见么?” 孔成霍地站了起来,扬着眉道:“领班,我实说好了……” 关山明一抬手拦住了他,道:“大伙儿的好意我很感激!” 大伙儿又一怔,燕青忙道:“领班,您,您知道了……” 关山明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外面听见了!” 大伙儿都傻了脸,半晌才听孔成说道:“您既然已听见了,也知道了,那最好,领班,大伙儿求您,求您带着大伙儿去出这口气去!”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既有现在带着人去出气,当初我就不会躲他……” 燕青道:“那您放大伙儿去!” 关山明没理他,望着孔成道:“孔成,我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孔成道:“我不知道您指的是……” 关山明道:“我自己的事怎么样?” 孔成道:“您说您自己的事.由您自己去解决!” 关山明道:“你听见了?” 孔成道:“我听见了!” 关山明道:“那么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没把我这个领班放在眼里!” 孔成道:“领班,我不敢,天大的胆也不敢,可是这是大伙儿的意思……” 关山明道:“他们没听见我的话,我也没对他们说!” 孔成道:“可是我也是大伙儿中的一个,大伙儿都要去,我怎么能装没种……” 关山明道:“不听我这个领班的话,就是有种么?” 孔成没说话,他无言以对! 关山明扬了扬眉,抬眼一扫,道;“我不愿多说,假如你们还把我这个领班的话当做话,还把我这个领班放在眼里,我请你们把剑撤下,把衣裳脱了,都给我钻进被窝睡觉去……” 燕青忙道:“领班,您……” 关山明道:“不听我的也可以,谁先出去我办谁,两条路,你们任选一条!” 大伙儿没一个开口,也没一个动,刹时间这间屋里好不寂静……片刻之后,突然,燕青站了起来:“领班,我甘愿领受营规!” 迈步便往外走,大伙儿忽地都站了起来! 关山明没动,他陡然沉喝:“燕青,站住!” 燕青一震站在了那儿! 关山明淡然说道:“你的胆比别人大,领头儿跟我作对,好,你要出去也可以,先把我这个领班放倒再说!” 燕青道:“领班,燕青不敢!” 关山明道:“你要没这个胆,就乖乖听我的!” 燕青道:“领班,您……” 关山明截口说道:“燕青,没有商量的余地,放倒我,要不你就听我的!” 燕青脸色倏变,身躯忽颤,他猛一咬牙扬起了手,但手刚一扬起,他身躯一矮,突然跪在关山明身侧:“领班,燕青求您……” 他这一跪,大伙儿跟着全跪了下去! 这,大出关山明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猛然一阵激动,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你们这是……都给我起来!” 燕青道:“您要不答应,大伙儿就跪到死……” 关山明陡扬双眉,旋即敛态一叹说道:“你们……今夜也是你们最后一次听我的话了,为什么……” 孔成猛抬头,忙道:“领班,您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刚才我向统带当面辞职……” 孔成道:“统带他……他答应了?” 关山明道:“我的心意很坚决,就是他不答应,我也要走的!” 燕青哑声说道:“领班,您这是……这是为什么……” 关山明道:“我不愿意让你们以我为羞,以做我班里的弟兄为耻,我也不愿意你们因为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石秀大叫说道:“领班,大伙儿求您别走,您是一定非走不可,那大伙儿都不干了,愿意舍这份粮,这份俸,跟您走!” 此言一出,大伙儿你一句对,我一句对,刹时乱成一片,关山明心里好不感动,他一抬手,道:“你们真这么爱护我么?” 石秀道:“领班,大伙儿人虽十个,心是一条,这十个人之中,没一个是擅说虚假的卑鄙小人!” 关山明道:“那为什么不肯听我的?” 石秀道:“领班,大伙儿不是不听,我敢说大伙儿会不听统带的,甚至于会不听皇上的,可绝不会不听您的,实在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大伙儿誓死非跟他拼一拼不可!” 关山明道:“你们争强好胜之心就这么重么?” 燕青道:“领班,大伙儿是您的弟兄,不愿意瞧着您怕他……”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怕?好,我告诉你们,都站起来听我说!” 大伙儿没一个动! 关山明道:“大伙儿都知道,一个为将者,要是号令难行,他会心灰意懒,自觉带这些兵没意思……” 话声还没落,大伙儿一个个全站了起来! 关山明吁了一口气,道:“现在听我说,我敢说这句大话,贝勒海善他虽是京畿第一好手,可是就是再有十个贝勒海善也不是我关山明的对手……” 大伙儿精神为之一振,燕青忙道:“那您为什么……是因为他是皇族亲贵?”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我再说一句,休说他只是一个贝勒,就算他是个亲王,我照样敢放倒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回我的江湖去,谁能奈何我,谁又敢把我怎么样?” 大伙儿笑了,孔成道:“领班,那您为什么老是躲……” 关山明道:“那蔺相如是不是怕廉颇?” 大伙儿一怔,燕青叫道:“领班,我明白了,您是为了朝廷……”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不,燕青,你错了,我不是为了朝廷,我是为了我跟他之间的私交!” 燕青诧声说道:“私交?” 关山明道:“不错,私交!” 燕青道:“您跟他有私交?” 关山明道:“当日在郭玉龙家,因为他是东宫二阿哥的人,我是四阿哥的人,他敌视我,逼我跟他比斗,不得已之下,我只有出手,躺下的是他而不是我,古语说:‘不打不相识’,从那时起,我跟他成了好朋友,私交颇为深厚,我要是怕他,当日我就不会把他放倒了!” 孔成道:“他既然跟您有私交,为什么还翻脸无情,找您……” 关山明道:“他找我拼命是公,跟私交无关,他是个公私分明的大英雄,真豪杰,为公,他找我拼命,我敢说,他的内心里一定是很痛苦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日后尽可当面问问他!” 燕青道:“所以您就躲着他,还承认怕他?” 关山明道:“不错,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你们要知道,动辄拔剑,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而非大勇,张良桥下纳履,韩信胯下受辱,当时有人说他俩是没出息的懦弱之辈,后来如何,子房破产不为家,椎秦博浪沙,韩信登台拜帅,统兵百万,逼项羽于乌江,助刘邦完成大业,这才是值得我们效法的大勇先贤……” 孔成道:“领班,谢谢您,大伙儿明白了,大伙儿也知过了!” 关山明含笑说道:“你们能明白,就不枉我用心良苦一场,我很高兴,只记住我的话,将来回到江湖中去,就不愁站不住脚……” 在大伙儿低头之中,燕青抬头说道:“大伙儿今后无论大小事,一定听您的,要不听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样您能打消去意了?” 关山明微笑摇头,道:“不,燕青,我的辞职已成定局……” 大伙儿连忙抬头,齐声说道:“您怎么还……” 关山明淡淡笑道:“我的辞职跟这件事是风马牛,毫不相干!” 石秀道:“那……那是为了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奉四阿哥之命行事,目前还不能说……” 石秀道:“您是不是要离开‘北京’……” 关山明道:“迟早我会回到江湖中去的!” 石秀一点头,道:“那好,大伙儿跟您走,天涯海角,大伙儿是跟定了您了!”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伙儿该知道,我来自江湖,孑然一身,是既发不起粮,又发不起俸,大伙儿跟着我吃喝都成问题……” 石秀道:“那好办,大伙儿也找上那么一处粱山,您是大伙儿的瓢把子,咱们来个劫富济贫……” 关山明失笑说道:“敢情你是要我去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不行,这种事我不干!” 石秀道:“那大伙儿宁愿扎紧裤腰带挨饿……” 关山明道:“别凭一时之冲动,这不是长远的办法,待在‘侍卫营’有粮有俸,一不愁吃,二不愁穿,还有官势……” 石秀道:“可是您走了,大伙儿就干不起劲儿了,再待下去有什么意思?这不是一时之冲动,而是大伙儿早就商量好了,您在哪儿,大伙儿就在哪儿,这一辈子跟定您了,我敢说大伙儿没一个稀罕这份粮俸,更没一个贪这官势……” 关山明道:“一旦跟了我,你们会懊悔的!” 燕青道:“领班,您把大伙儿当成了没骨头的下三滥了!” 关山明双眉微扬,目光一扫,道:“大伙儿真要跟我?” 孔成道:“谁要有半点假话,管叫谁遭天打雷劈!” 关山明道:“不懊悔?” 燕青道:“就是饿死也心甘情愿!”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没想到相处只那么短短一段日子,大伙儿对我竟……” 石秀道:“领班,这也许是缘份,再说大伙儿都是江湖上来的,谁的眼睛都够亮,好鸟它还知道拣个树枝停呢,何况大伙儿都是不算太糊涂的江湖人?您是位奇人,是位大仁、大智、大勇的顶天立地真英雄、真豪杰,这辈子跟着您就绝错不了!” 关山明一点头,道:“好,我答应……” 这三字刚一出口,砰然一声,十个跪下了五对,齐道:“谢谢您,领班!” 关山明忙道:“起来,起来,你们这是……我还有后话,快起来听我说!” 大伙儿一个连一个地站了起来,关山明叹了口气,道:“也许你们前辈子都欠我的……” 顿了顿,接道:“我答应你们跟着我,可是你们到时候不能大摇大摆的走,也不许动一点声色,今夜事更不许轻泄一字,在我没走之前,大伙儿都给我安心待在营里好好干……” 石秀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领班,大伙儿懂!” 关山明道:“那就好,再记住,从现在起,一直到我走,在这一段时间内,你们无论听说了关于我的任何事,都不许过问,更不许插手,听见了么?” 燕青道:“领班,您还要……” 关山明道:“别问,我只要你们听!” 燕青没敢再问,道:“听见了,大伙儿遵命就是!” 迟文突然说道:“领班,您什么时候走?” 关山明摇头说道:“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大伙儿尽可放心,我既点了头,认了可,就绝不会食言背信!” 迟文脸一红,没再说话!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现在大家可以撤剑,脱衣裳,钻被窝了!” 别看这十个都已属中年,可是个个不脱孩子气,关山明这话刚说完,瞧,砰然有声全上了炕,撤剑的撤剑,脱衣裳的脱衣裳,忙成一团,乱成了一堆! 关山明不禁失笑,他摇了摇头,转身关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拜善从“雍王府”回来了,他把关山明召进他的书房里,凝目望着关山明,良久,才说了一句:“老弟,王爷答应了!” 关山明含笑说道:“我不说么,王爷一定会答应的!” 拜善接着说道:“老弟,论提笔,我不如你,我又不愿把他们叫进书房来,我看这纸告示,还是你自己写!” 关山明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伏案疾书,提起笔来一挥而就。 拜善在背后看得连声赞叹,道:“老弟,这可是我头一回见着你写的字,古来诸大名家也不过如此,老弟,真难为你,你是怎么练的?” 关山明含笑一声:“您夸奖!”掷笔而起,道:“我这就拿去张贴,您盖下大印!” 拜善开了抽屉,取出了他那颗统带印,他一边收印,一边低着头道:“老弟,这事你千万留心!” 关山明道:“您是指……” 拜善道:“下手胡、傅两家的事!” 关山明“哦!”了一声道:“谢谢您,我知道!” 拜善推上了抽屉抬起了头,望着关山明迟疑再三始道:“老弟,傅侯赤胆忠心,盖世虎将,假如没了他,是朝廷一大损失,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关山明道:“统带,我并没有把握……” 拜善道:“以我看,胡傅两家不会是你的敌手,我希望你……” 关山明道:“统带,私下我也很敬佩傅侯!” 拜善沉默了一下,道:“老弟,我知道你是奉命行事,万不得已,可是你来自江湖,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回到江湖去……” 关山明心里动了一下,凝目说道:“统带,您怎好教我背叛王爷?” 拜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一叹说道:“就算我是教你背叛王爷,老弟,你不是个糊涂人,事情之艰难险恶,你不会不知道……” 关山明道:“统带,我知道,可是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唇边泛起一抹强笑,道:“王爷一向待人恩厚,老弟…… 唉,我不便深说,假如你能一走了之,我劝你还是一走了之……” 关山明心里越发动疑了,道:“统带,您认为我能一走了之么?” 拜善道:“没什么不能的,那只在你愿不愿!” 关山明道:“统带,您是为我,还是为傅侯?” 拜善道:“我为你,也为傅侯!” 关山明倏然一笑,道:“统带,王爷对您说了些什么?” 拜善神情一震,忙摇头道:“王爷?没有啊?王爷没说什么啊?噢,不,王爷着实把你夸了一阵,把你夸得世上少有,人间无双……”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统带,您既为我,又何必瞒我?” 拜善一惊色变,道:“瞒你?我什么瞒了你?没有啊,哈,老弟,我会骗你么?我什么时候又瞒过你,自己人嘛,是不?” 关山明淡淡说道:“那是我说错了话,统带,谢谢您这番心意,士为知己者死,我看我只有一死报答王爷这条路好走……”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你认为自己必死么?” 关山明道:“我说过,我只有一半把握,另一半握在别人手里!” 拜善道:“既如此强为之,那岂不是大不智……” 关山明道:“统带,我也说过,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没说话,凝望他良久,突然一叹说道:“老弟,我以为你有过人的智慧,是位奇人,谁知道你却是天地间第一等的傻子!”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统带何指?是指我明知不可而为之?” 拜善迟疑了一下,道:“就算是!” 关山明道:“统带,就算二字何解?” 拜善道:“是……老弟,不提了,你真不能一走了之?” 关山明道:“统带,我仍是那句话,王爷待我恩厚!” 拜善微一点头,道:“好,我不多说了,老弟,你贴告示去,只记住,老弟,小心,千万小心,必要时……”倏地摆手说道:“老弟,你去,你去!” 关山明一欠身,道:“谢谢,统带,您的好意我永远不会忘记!” 拿起告示走了出去,转过身之后,他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而在他出门之后,拜善却喃喃说道:“雍王,你好狠,你好毒,你也的确会拢揽人心!” 显然,关山明一再表示的那份“忠”,在拜善这儿是收到了效用,拜善开始对胤祯不满了,将来不管大小,他总是胤祯身上的一颗毒瘤! 关山明贴上告示之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住处! 而这位“侍卫营”的统带拜善,却背着手在他的书房里开始踱起了步,他显得很烦躁,也显得很不安! 半晌之后,突然,他抬手熄去了桌上的灯,轻轻地出了书房,轻轻地带上下门,最后,他出了“侍卫营”! 他没带护卫,是既没骑马,也没坐轿! 片刻之后,他到了一座宏伟、气派的大府邸之前! 第34章 三四 这座府邸的两扇朱门紧紧地关闭着,门前也静悄悄的,两盏大灯,把门口十丈方圆内照耀得光同白昼! 那对石狮,那高高的石阶,那门头上四个大字:“神力侯府” 拜善迟疑了一下,前后左右望了望之后,快步登上了石阶,举手扣了那漆黑发亮的铁门环! 巨门砰然响动不久,门里有人沉喝问道:“什么人?” 拜善道:“我,求见侯爷,请将我的名帖递上去!”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名帖,由门缝里塞了进去! 门里,响起了一声诧异轻呼,然后话声响起:“候着!”步履响起,飞快地向里面去! 拜善,他回过身来望了望,然后把身子靠向了门角!没一会儿,步履声由远而近,及门而止,随即门栓响动,两扇大门缓缓打开了,当门一名亲随,望了拜善一眼,说了声:“侯爷请你进去,跟我来!”转身走了进去! 拜善连忙跨进门跟了过去! 那名亲随带着拜善到了大厅前,这时候“神力侯府”一片黝黑,只有大厅里灯火通明,那亲随登上石阶,躬身说道:“禀侯爷,客人到!” 只听里面响起个清朗而有力的话声:“有请!” 那亲随应了一声退向一旁! 拜善的神色有点紧张,整了整服饰,一声:“卑职告进!”低头走了进去! 大厅里,站着一身便服的傅威侯,他背手卓立,英挺神武,神态威严,有一股慑人的气息! 拜善近前一抖马蹄袖打下前去:“卑职见过侯爷!” 傅威侯一拍手,道:“别客气!” 拜善站了起来,却低着头未敢仰视! 傅威侯又一抬手,道:“你既然到了‘神力侯府’,就是我的座上客,你该知道我,无须那么拘谨,你请坐!”他转身坐在主座上! 拜善应了一声,但没有动! 傅威侯坐定,二次抬手,道:“请坐!” 拜善忙道:“侯爷当面,卑职不敢,‘神力侯府’,也没有卑职的座位!” 傅威侯道:“我拿你当客,不必那么多讲究,我听说你不俗,要不然我不会见你,坐!” 拜善这才欠了个身,谢了一声走过去坐在下首! 他正襟危坐,坐定,傅威侯开了口:“你知道,我对你深夜递帖求见,很感诧异。” 拜善忙道:“卑职夤夜惊动侯爷,深感惶恐!”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那倒没什么,我一向睡得很迟,我是指彼此的立场……” 拜善忙道:“卑职知道,禀侯爷,卑职是冒死前来……” 傅威侯双眉微耸,轻“哦!”一声道:“这话怎么说?” 拜善道:“卑职有下情禀报!” 傅威侯道:“请说!” 拜善应了一声道:“侯爷当知关山明此人?” 傅威侯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哦!”地一声道:“我久仰,也见过,我很倾慕他,他也的确是位奇英豪,放眼当世,堪称少见,四阿哥的福气不小!” 拜善道:“侯爷既然知道他,那是最好不过……” 傅威侯道:“你跟我提他是……” 拜善道:“卑职冒死特来密报,此人在这几天内就要对傅胡两家下手……” 傅威侯不愧虎将,他有超人的镇定,“哦!”地一声道:“你是说他要来行刺?” 拜善道:“不但是对侯爷一人!” 傅威侯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可是傅胡两家跟他无怨无仇……” 拜善道:“禀侯爷,这是四阿哥的令谕!” 傅威侯双眉微轩,“哦!”地一声点头说道:“我说嘛,我跟关山明无怨无仇,敢说他对我的印象也不会太差,有道是:‘英雄惜英雄’,他怎么会向我傅、胡两家下手……” 话锋一顿,凝目接问道:“拜善,你不该来密报!” 拜善道:“侯爷莫非不信……” 傅威侯道:“我倒不是不信,而是说按彼此的立场……” 拜善道:“卑职知道,只是卑职所以这么样做,是有原因的!” 傅威侯道:“有什么原因?” 拜善道:“卑职敬侯爷为盖世虎将,朝廷柱石,也知道侯爷赤胆忠心,朝野同钦,同时卑职也爱关山明是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真豪杰,正如侯爷所说,论他的一切,放眼当世,堪称少见……” 傅威侯点头说道:“你也有一双慧眼,说下去!” 拜善应声说道:“卑职更不满四阿哥的狠毒,所以冒死前来密报……” 傅威侯道:“这句话我就不懂了!” 拜善道:“侯爷,您明智,这是四阿哥一着借刀杀人之计,最好是侯爷跟关山明来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傅威侯双眉一耸,道:“这是谁说的?” 拜善道:“是四阿哥亲口告诉卑职的!” 傅威侯沉吟了一下,拍了拍座椅扶手,道:“关山明,他知道么?” 拜善道:“回侯爷,他不知道,卑职也曾点过他,但是他没懂,他只认为四阿哥待他十分恩厚,他该以死报答!” 傅威侯突然笑了,道:“你说他不知道,也点之不透?” 拜善道:“回侯爷,是的!” 傅威侯道:“为什么不对他直说?” 拜善苦笑说道:“您知道,听他的口气,卑职不能,又怎敢?” 傅威侯道:“你认为他对四阿哥很够忠心?” 拜善道:“回侯爷,只能说四阿哥为人阴鸷,擅于笼络人心!”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照你这么一说,关山明岂不是毫无智慧可言了?” 拜善呆了一呆,道:“事实上他……” 傅威侯截口说道:“那么你来向我密报的用意是……” 拜善道:“请侯爷有个准备,也请侯爷手下留情!” 傅威侯道:“要我手下留情?何解?” 拜善道:“求侯爷别伤他,放他回江湖去!” 傅威侯倏然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只是有一点你恐怕没有弄清楚!” 拜善道:“侯爷明示!” 傅威侯道:“傅胡两家之中,只有我跟夫人的所学最高,可是合我夫妇之力,却只能勉强跟他打个平手……” 拜善一怔,道:“侯爷,卑职不敢相信!”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休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实上确是如此,你该知道郭玉龙!” 拜善道:“卑职知道,他当世称最!” 傅威侯道:“你恐怕不知道,连他这当世称最的人,也要稍逊关山明一筹半筹,何况我夫妇?” 拜善傻了脸,半晌始道:“侯爷,这,这是真的?”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该去求他对我手下留情,而不该冒险跑到我这儿来,求我放他回到江湖去!” 拜善道:“这,这卑职不知道……” 傅威侯道:“如今你该知道了!” 拜善道:“是的,侯爷,如今卑职知道了!” 傅威侯道:“对你来说,我这‘神力侯府’非善地,你请早点回去,对你这番好意,我会永远记住的!” 拜善忙站了起来,道:“卑职这就告辞,只请侯爷……” 傅威侯道:“谢谢你,我知道……”倏地轻喝说道:“来人,送客!” 厅外有人答应了一声,拜善退着出了厅,在那亲随的前导下,往“神力侯府”大门行去! 而这时候,在“神力侯府”那高高的大厅瓦面上,却站着一条颀长人影,只听他喃喃说道:“拜善,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的!” 身形一闪,翻了下来! 他刚落地,只听大厅里传出傅威侯话声:“莫非是关山明阁下?” 那人影正是关山明,他一震说道:“侯爷高明,关山明告进!” 傅威侯在厅内说道:“容我出厅相迎!” 关山明忙道:“不敢,我自己进来了!”迈步走了进去! 在大厅中央,他碰见了傅威侯,他一欠身,道:“草民关山明,见过威侯!” 傅威侯一怔,道:“阁下,草民……” 关山明笑了笑道:“侯爷,我已经辞去‘侍卫营’领班职务了!” 傅威侯“哦!”地一声笑道:“原来……拜善刚才怎没对我说?” 关山明道:“他只扼要禀报!” 傅威侯笑道:“好一个扼要禀报,阁下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关山明道:“侯爷,我走不惯后门,只好由半空里进来,请侯爷恕我逾越……” “没这一说!”傅威侯道:“我说过我盼你来,而事实上……” 微微一笑,接道:“你进出我这‘神力侯府’也能够像进出无人之境!” 关山明道:“侯爷这是怪罪我逾越,也暗刺我所负的使命!” 傅威侯含笑说道:“你只说对了后者!” 关山明道:“侯爷,统带代我说得很详尽!” 傅威侯道:“我还想听你的说法,咱们坐下谈!”说着,他举手让座! 关山明道:“侯爷,这儿是‘神力侯府’,您又当面……” 傅威侯道:“你不会比拜善俗!” 关山明道:“他是‘侍卫营’的统带,我如今是个草民!” 傅威侯道:“在我眼里,你比拜善不知要高出多少!” 关山明微一欠身,道:“侯爷,谢谢您对我的看重!” 傅威侯抬手说道:“坐,别再让我让第三次!” 关山明又是欠身,道:“是,侯爷,我谢座!” 跟在傅威侯身后走过去,分宾主落了座! 坐定,傅威侯含笑说道:“我不叫人给你沏茶了,你我相对,此情此景,以没有第三者打扰为最好,你以为然否?”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说道:“阁下,你的胆识远较我想象中的为大!” 关山明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你既然知道拜善到我这儿来了,也听见了他跟我的谈话,你还敢下来见我,这种胆识不是一般人……” 关山明道:“侯爷,您是宦海奇英,您的胸襟不会那么狭窄,度量也不会那么小,我今夜前来是做客,您谅必不会以武相向!” 傅威侯笑道:“好会说话,你何不说明知就是我唤起全府人手,也奈何你不得?” 关山明道:“侯爷明鉴,那我不敢!” “不敢?”傅威侯笑道:“你要是懂一个‘怕’字,你就不会接受四阿哥所交付的使命,今夜更不敢到我这儿来……” 关山明道:“侯爷,那是两回事!” 傅威侯道:“是两回事?有说么?” 关山明道:“侯爷,您知道,士为知己者死,雍王爷待我十分恩厚,我是不得不以死来报答这份恩德!” 傅威侯微微一笑,道:“是么?”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对拜善说,你可能是个傻子,但那只是对他说,对你,我别有另一套说法,你可愿听听?” 关山明道:“侯爷,我洗耳恭听!” 傅威侯道:“以你的智慧与机警,我不信你不明白四阿哥的用心!” 关山明心头震动,表面上淡然说道:“侯爷,我不明白您何指?” 傅威侯道:“阁下,彼此的立场虽属敌对,但在你没下手傅、胡两家之前,我拿你当朋友看待,而且推心置腹,你又怎好以虚伪对我?” 关山明笑道:“威侯的词锋一如驰骋沙场,简直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您让我羞愧,我明白,侯爷,这总行了!” 傅威侯笑了笑,道:“这才是,阁下,既然你知道四阿哥的用心,我更进一步地推测,你不会往这个圈套里钻,对么?”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侯爷,我实说一句,这很难说!” 傅威侯“哦!”地一声道:“这是我第一次料错事,阁下,能说个理由么?” 关山明道:“侯爷,您原谅,理由我不能说!” 傅威侯道:“有苦衷?”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道:“那么我不敢勉强……”顿了顿,接问道:“我请教,阁下留下来见我的用意……” 关山明道:“侯爷,我斗胆,我想跟侯爷开诚布公地谈谈!” 傅威侯道:“谈什么?” 关山明道:“条件。” 傅威侯讶然说道:“条件?”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条件!” 傅威侯道:“什么条件,阁下请说说看?” 关山明道:“侯爷,目前的情势您知道,将来一切对您也不大利,假如您愿意,我请您脱离宦海到民间去!” 傅威侯双眉微轩,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说,假如我辞离庙堂,身隐于野,你愿意抬手放过胡、傅两家,对么?” 关山明毅然点头,道:“是的,王爷,我正是这意思!”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你这是威胁我?” 关山明道:“侯爷,我不敢,我这是恳求!” 傅威侯道:“好个恳求,你这样不是违背了四阿哥的……” 关山明道:“侯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您那么看重我?” 傅威侯道:“该说谁叫你我互相倾幕,惺惺相惜!” 关山明道:“也可以这么说,侯爷!” 傅威侯目光深注,道:“阁下,你让我激动!” 关山明道:“侯爷,我激动不只一回了!” 傅威侯突然吸了一口气,道:“谢谢你,阁下,假如我不接受呢?” 关山明道:“侯爷,那只有请您原谅我的不得已了!” 傅威侯淡淡说道:“阁下,你的好意我本当敬领,惜乎我不愿屈志……” 关山明道:“侯爷令人敬佩,可是,王爷,时务不可不识!” 傅威侯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敢是说我不识时务,不配称一时之俊杰?” 关山明道:“那我不敢,侯爷明智,我只请侯爷明察当前与以后!” 傅威侯道:“阁下,当前如何,以后又如何?” 关山明道:“侯爷或不知以后,但却不能说不知当前!” 傅威侯道:“我略知一二,阁下可愿为我详做分析!” 关山明道:“侯爷既有所命,敢不遵从么,您知道,当前天下也已尽知,东宫二阿哥已被皇上忍痛废去……” 傅威侯道:“这是事实,如何?” 关山明道:“有道是:‘蛇无头不行’……” “好譬喻!”傅威侯笑道:“我请教,阁下以为谁是蛇首?” 关山明道:“应该是二阿哥!” 傅威侯淡然一笑,摇头说道:“阁下错了,我所以辅保二阿哥,那只因为他是东宫太子,也因为他是皇上下诏所立,这道理你明白?” 关山明道:“我明白,也就是说您只忠于皇上!” 傅威侯道:“只能说我忠于朝廷!” 关山明道:“侯爷,我明白,可是四阿哥他不明白!” 傅威侯道:“此心上比日月,我不必求别人知道!” 关山明道:“侯爷令人敬佩,可是这件事非让他知道不可!” 傅威侯“哦!”地一声凝目说道:“有说么?阁下?” 关山明道:“侯爷,这就牵涉到以后了!” 傅威侯道:“阁下,以后如何?” 关山明道:“我只能奉知使命,对四阿哥来说,差不多大势已定……” 傅威侯又“哦!”了一声,凝目说道:“阁下是否能明说?” 关山明摇头说道:“您原谅,侯爷,事关重大,我不能!” 傅威侯道:“我不敢让阁下为难,只是,阁下,纵然帝位属四阿哥,那又如何?” 关山明道:“侯爷应该知道,那对侯爷大不利。” 傅威侯淡淡一笑,道:“阁下,傅某有一颗铁胆,有一腔热血!” 关山明道:“侯爷,我无意危言耸听,恐吓谁!” 傅威侯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实情,可是我愿意告诉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愧对先人,不愿羞见后代,我随时可以死!” 关山明道:“侯爷,我要大胆批评您一句!” 傅威侯道:“请说!” 关山明道:“您这是愚忠!” 傅威侯笑道:“阁下,古来不怕担这个愚字的,又何只傅某一人?岳武穆他愚否?文山他又何尝聪明?” 关山明微微动容,道:“这么说,侯爷是不愿辞官隐退了?”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我直说一句,办不到!” 关山明道:“侯爷,您要三思!” 傅威侯变色而起,倏又坐了下去,平静地缓缓说道:“阁下,别让我再把你的话当做威胁!” 关山明端坐未动,道:“侯爷,关山明当能不屈于威武?何况您盖世虎将?我说过,不敢威胁侯爷,是恳求!” 傅威侯道:“那么,阁下的好意我心领!” 关山明道:“我不敢再劝王爷,我只有强忍悲痛!”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瞒你说,我从刚才想到如今,我实在想不通,你既然明知四阿哥的用心,为什么还要往圈套里钻!” 关山明道:“侯爷明知他日的皇上对侯爷大不利,为什么还矢志效忠?” 傅威侯双目一睁,道:“你就那么忠于四阿哥么?” 关山明道:“侯爷以己度人,当知无讹!” 傅威侯唇边抽搐,摇头一叹说道:“四阿哥他好大的福份,天意何以如此厚他,何以如此薄二阿哥?阁下,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你我一见投缘,进而惺惺相惜,你的胆识,你的气度,你的所学,你的一切,无不让我心仪钦佩,是位举世难求其二的真英雄、真豪杰,傅某也不愿妄启菲薄,你我二人本应成为莫逆之交,为后世留下一段佳话,谁知道由于立场的不同,注定了必有火拼的一天,却要为后世留下一段悲惨恨事,难道说这是天意么?” 关山明暗暗激动.道:“侯爷,这无关天意,是人为!” 傅威侯淡然强笑,道:“你愚,我愚,古来愚者何其这般多,看来一时的英雄豪杰却要毁在这一人心意之下了……” 关山明道:“侯爷,无他,各为其主而已,我愿意这么说,在私这方面,我敬重您,把您当做生平第三位知友!”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第三位?还有两位是……” 关山明道:“南海郭玉龙,此间海贝勒!” 傅戚侯一怔,道:“你跟郭玉龙也……” 关山明道:“蒙他看重,侯爷!” 傅威侯摇头说道:“我知道连他也佩服你,可不知道你跟他是……” 勉强一笑,摇头接道:“这叫什么?当世之英雄唯你我他他四人,而其间却……” 摇了摇头,住口不言,但旋即又道:“我听说郭玉龙已经走了!”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点头说道:“他走得好,走得对,看来今后这世上只有你跟他了,阁下,你两个的这份交情,令我羡煞,妒煞!” 关山明道:“假如侯爷肯……”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我心坚铁石,不是任何人任何事所能影响得了的,你最好别再劝我了!” 关山明口齿启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傅威侯却又说道:“提起海善,我又想起了阁下另一宗令人敬佩之处。” 关山明道:“您何指?” 傅威侯道:“他到我这儿来过,言谈之间提起他带剑找你几次,你都躲了开去,避而不见,我知道,他明白,你是为顾全彼此间这份不寻常的交情,并不是怕他!” 关山明微愕说道:“侯爷,他也知道么?” 傅威侯摇头说道:“别以为他鲁莽暴躁,他刚直,但粗中有细,也是个性情中人,他内心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 关山明一阵激动,心如刀割,叹道:“时势造英雄……” 傅威侯道:“而时势也不知毁了多少英雄,毁了多少不平凡的友情!” 关心月道:“侯爷,我深有同感!” 傅威侯一摇头,道:“事已成定局,是人力无可挽回的,既然这样,就不必再去想它,我要跟阁下谈谈眼前这无法逃避的,刚才是阁下求我,如今我要反过来求阁下……” 关山明道:“侯爷,我当不起!” 傅威侯摇头说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阁下,傅家之人任你下手,但对胡家的人,我求你手下留情三分!” 关山明双眉微扬,道:“侯爷,盖世虎将何一颓如此?” 傅威侯淡然笑道:“郭玉龙当世称最,他却逊你一筹半筹,我傅、胡两家的人又岂是你的对手?” 关山明摇头说道:“侯爷,未交锋先自挫锐气,我以为您这是……” 傅威侯道:“阁下,我自有我的理由!” 关山明道:“侯爷有什么理由?” 傅威侯摇头说道:“我本不想说,你何必非让我说不可……” 一顿,接道:“阁下记得那日跟玉珠动手事?” 关山明道:“侯爷,我记忆犹新!” 傅威侯道:“玉珠要动胡家绝学,以你的所学与胸罗,不应该不识胡家绝学,而你不但不避,反而要出手还击,这件事事后我想了好久,再一揣摩你出手那一式的手法,这我才明白……” 关山明心里为之一跳,道:“侯爷明白了什么?” 傅威侯道:“你会当世三大绝学之一,而又是胡家绝学唯一克星的‘降魔杵’……” 关山明心神震动,道:“侯爷恐怕看错了?关山明哪有那么大的造化……” 傅威侯淡然一笑,道:“阁下,你不该是小气人!” 关山明他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傅威侯道:“由这当世三大绝学之一的‘降魔杵’,我进而恍悟你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传人,你既是哭和尚的传人,又会施‘降魔杵’,那么你就必然也会施‘大罗剑’,对不对?” 关山明仍没有说话! 傅威侯道:“当世三大绝学你兼擅其二,‘大罗剑’天下无敌,‘降魔杵’又是胡家绝学的唯一的克星,阁下可以替我想想,傅、胡两家还配跟你阁下言武么?” 关山明仍沉默着!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阁下,请开金口!” 关山明只好开了口,他淡然说道:“侯爷,我只有一句话,您料对了!” 傅威侯双目一睁,道:“真对了?”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是的,侯爷,真对了!” 傅威侯神态一敛,道:“那么,我求你并没有求错!” 关山明道:“不尽然,侯爷!” 傅威侯道:“不尽然?有说么?” 关山明道:“侯爷,毕竟我只是一个人!” 傅威侯笑道:“我虽沾不上三大绝学的边儿,但阁下不可欺我不知三大绝学,‘降魔杵’下无坚不摧,无物不克,‘大罗剑’威力所至,再有十个傅某也难逃劫数,你何用人多?” 关山明默然未语!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阁下,我自以为明白了不少,可是刚才突如其来的一个疑问又使我百思莫解,难明所以!” 关山明道:“侯爷何指?” 傅威侯道:“近百年来,佛门有两大奇人,一位是阁下的师承哭和尚,另一位则跟胡家有渊源,跟胡家有渊源的这位,他虽身在佛门,却是个在旗之人,所以胡家跟傅家结了姻亲,共保当朝,而阁下的师承却是以汉族世胄,前明遗民自居,他的衣钵传人怎会到‘北京城’里来匡助当朝皇子,而且竭智殚忠,矢志不二?” 关山明心神震动,他强持平静,淡然笑道:“侯爷,一句话,人各有志!” 傅威侯摇头说道:“阁下,你最好别把我当成糊涂人,假如真是这四个字,恕我直言,你或能到得‘北京城’,可是你在‘北京城’里绝活不了三天……” 关山明道:“侯爷是说……” 傅威侯道:“哭和尚他会取你的性命!”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有件事侯爷恐怕还不知道!” 傅威侯道:“什么事?” 关山明道:“哭和尚早在五年前就已尸解归天了!” 傅威侯双眉一皱,道:“真的么?阁下?” 关山明道:“信不信全凭侯爷!” 傅威侯道:“阁下,咒自己的恩师,那是大不敬!” 关山明道:“谢谢侯爷明教,我知道!” 傅威侯倏然一笑,道:“哭和尚或许已经归天了,可是,阁下……” 目光一凝,接问道:“救去前明公主昭仁,跟刺杀当日掳昭仁的当朝亲贵,这两件事又是谁干的?” 关山明猛然一惊,道:“侯爷,关山明也一直在查这两件案子!” 傅威侯道:“我可不像别的人,尤其是四阿哥那么糊涂!” 关山明道:“侯爷,四阿哥并不糊涂!” 傅威侯一怔,讶然说道:“难道他也知道……” 关山明道:“四阿哥他只知道他能有今日即将大成之势,完全是关山明的匡助大功,而且他知道关山明永远忠于他!” 傅威侯目射疑惑,深深一眼,摇头说道:“阁下,你真是个莫测高深,令人永远难以摸透的人!” 关山明道:“侯爷这话何指?” 傅威侯道:“要说你隐藏身份,另有目的,四阿哥能有今天之势,的确你要居首功,要说你不是另有目的,你的师承跟诸多看似巧合的事,却又那么令人动疑……” 关山明道:“侯爷,只有前者已足可推翻一切了!”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我不在这上面跟你纠缠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关山明道:“侯爷请说,我洗耳恭听!” 傅威侯迟疑了一下,抬眼说道:“你知道我妹妹玉霜?” 关山明道:“郡主,我见过!” 傅威侯道:“她竟然对你有了好感,这么说,她对你很是倾心!”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侯爷这是开玩笑!” 傅威侯微一摇头,道:“不,她是我的妹妹,我犯不着拿她开你的玩笑!” 关山明道:“侯爷,我不明……” 傅威侯道:“何止是你,连我这个做哥哥的都糊涂,就是那一天,你到我这儿来回年礼的那一天,你还记得?” 关山明点头说道:“侯爷,我依稀记得!” 傅威侯摇头说道:“刚才说犹新,如今说依稀,阁下你前后矛盾!” 关山明脸上一热,没有说话! 傅威侯望着他微微一笑,道:“那天你应该看得出,她跟玉珠很要好,其实当初我跟夫人都以为她跟玉珠是相称的一对……” 关山明道:“本来是,侯爷!” 傅威侯笑道:“你别紧张,我不会硬把妹妹嫁给你的,再说那也不可能,是不?” 关山明脸又一红,窘笑不语! 傅威侯道:“我指她俩很相称,并不是什么门户之见,我这个人还不至于那么俗,我是指她俩的性情、脾气,玉霜任性、娇惯,说得那个一点,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官场的习气她染得很重,至于玉珠,也一样,十足的公子哥儿,从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而且他骄狂,目中无人,可是他能对玉霜低声下气,百依百顺……” 关山明道:“这我看得出!” 傅威侯道:“这你就该明白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她了,我的意思是说,她根本配不上你……” 关山明道:“那是您……” 傅威侯一摆手,道:“别多说,这是事实!” 关山明笑了笑,没再多说! 傅威侯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海善也这么说,玉霜她自己也明白,再有十个玉珠他也比不上你……” 关山明没有说话! 话锋微顿之后,傅威侯接着说道:“自那天见了你之后,起初她气你,恼你,甚至于恨你,渐渐地,她发现你不凡,她发现你比玉珠强,因之,她对玉珠也就渐渐冷淡了,她盼着你来,你却没来,结果,病了,夫人让我派人去找你,我没答应,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这像什么话……?” 关山明仍没有说话! 傅威侯接着说道:“不久,玉珠来了,他是来探病的,而偏偏玉霜坦率得令人跺脚,她全告诉了玉珠,这还得了……” 关山明淡然笑道:“只怕胡二爷他会找我拼命!” 傅威侯道:“你算是说着了,他当时恼羞成怒,因妒成恨,站起来就要去找你,可是刚下楼就被我拦住了……” 关山明道:“侯爷该放他去!” 傅威侯微愕说道:“该放他去?这话怎么说?” 关山明道:“我好有个机会向他解释!” “解释?”傅威侯哼地一声,摇头说道:“阁下,玉珠这个人你不知道,他要是能听别人的早好了,对我跟他姐姐,他是怕,心里未必见得就会服,你是没办法向他解释的,尤其是事关一个情字,更何况玉霜亲口把心事告诉了他?” 关山明道:“要真是这样,侯爷拦他拦对了!” 傅威侯道:“本来就没有错!” 关山明道:“侯爷跟我提这件事是……” 傅威侯道:“我只是想起来说说,没话总得找点话聊聊,你说是不?人总是这样的,被人爱,也会被人恨,我没想到玉霜她会……难得她也有一双慧眼,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做对了事,其实也难怪,像你阁下,的确是举世难再找到第二个,那就别提玉珠了!” 关山明道:“侯爷,您说这是郡主平生第一次做对了事?” 傅威侯道:“是的,难道不是?” 关山明摇头说道:“侯爷,假如郡主常犯错误的话,我却以为这是她平生所犯的最大的一次错误!”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不错,她是作茧自缚,事是不会有结果的……”说着说着,脸上突然掠过一丝异样神色! 关山明道:“侯爷,我希望您能劝劝她……” 傅威侯道:“劝了,也不只一次,总有上百次了,你该知道那有用没有用,事关一个情字……我没想到她会那么死心眼儿,那么痴,跟你只不过一面之缘,而且是那种情形……” 摇头苦笑一声,接道:“这也许是……我说不上来这叫什么,该叫什么?缘?我不敢相信,假如这是缘,上天不该有这么个安排!” 关山明没有说话! 可巧傅威侯说完了这话后,也没再说话! 这大厅,顿时陷入了沉寂中! 沉寂中,关山明突然站了起来,道:“侯爷,我该告辞了!” 傅威侯忙跟着站了起来,道:“怎么,要走?”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我该走了!” 傅威侯强笑摇头,道:“我想留你,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留你,也没有理由留你,瞧你我适才的欢谈,那像生死大敌么?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真盼你能多坐坐,因为等你再来的时候,就不是这样儿了!” 关山明暗暗激动地道:“侯爷,容我最后说一句,那要看您……” 傅威侯截口说道:“走,阁下,我送你出去!”显然,他是不愿意谈,也不愿意听! 关山明有点黯然,道:“侯爷,您太固执了!” 傅威侯笑道:“择善而固执,有何不可?” 关山明没再多说,转身行了出去! 傅威侯迈步跟了上去! 关山明忽然回身说道:“侯爷,我不敢当……” 傅威侯道:“在我来说,这段时间是宝贵的,我一定要送!” 关山明只好又转过了身! 刚出大厅,他又转了过来,道:“侯爷,郡主的病……好了些么?” 傅威侯强笑说道:“阁下,你告诉我,世上有哪一种药石能医心病,我不惜一切,马上亲自去求!”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侯爷,郡主是否病得很厉害?” 傅威侯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也没有什么,过些时候应该会好的!”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侯爷,我有个请求,不知您是否能答应?” 傅威侯道:“阁下请说,我珍惜你我间这不平凡交情的最后一刻,我无不点头!” 关山明道:“谢谢您,侯爷,请让我看看郡主!” 傅威侯呆了一呆,道:“你要看她?”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侯爷!” 傅威侯诧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您让我在临走之前尽点朋友的心意!” 傅威侯道:“你想为她治病?” 关山明道:“可以这么说!” 傅威侯道:“有这必要么?” 关山明道:“难道侯爷认为没这必要?” 傅威侯道:“你可以想想看,有没有这必要?” 现在治病,过不几天就要来下手,的确没这必要! 关山明明白,可是他仍毅然说道:“侯爷,要没有这必要的话,我就不做此请求了!” 傅威侯道:“阁下,夜已深,她睡了!” 关山明道:“可以叫醒她!” 傅威侯道:“她不能下床!”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我可以到她床前去!” 傅威侯道:“阁下,你不是不懂礼的人!” 关山明道:“威侯,您不是那么俗的人!” 第35章 三五 傅威侯沉默了一下,凝目说道:“你打算对她怎么说?” 关山明道:“侯爷,那是我的事!” 傅威侯道:“我是她的哥哥!” 关山明道:“您这位哥哥并不能对她有所帮助。” 傅威侯道:“可是我总不能不……” 关山明道:“等我走了之后,您可以去问郡主!” 傅威侯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要第三者在场?”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您该明白!” 傅威侯笑道:“这还得了,玉珠要是知道了,只怕他会……” 关山明道:“候爷,我没有顾虑那么多!” 傅威侯笑容一敛,道:“你真要这么做?” 关山明庄容道:“侯爷以为我这是开玩笑?” 傅威侯双眉一扬,道:“答我一句,你这是救她还是害她?” 关山明沉默了,良久他才强忍悲痛,淡淡说道:“侯爷,目前我是救她,至于以后,我不敢说!” 傅威侯目中迸射异采,猛一点头,道:“好,虽然明知后来更不堪想象,可是谁叫他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哥哥,我宁愿看她起床高兴几天……” 这话,够沉痛的,话锋微顿,他一摆手,道:“阁下,请!” 关山明迈步走下石阶,踏上青石小径! 傅威侯一路沉默着,带着关山明走小径,过院门进了那深沉,广大,美轮美奂的后院! 后院中,触目黝黑,只有林木中一座小楼上微透灯光! 穿画廊,过小桥,傅威侯跟关山明最后停在一座楼下有灯光,楼头黝黑一片的小楼之前! 傅威侯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里面谁值夜?” 只听楼下响起个清脆话声:“婢子小云!” 随即那两扇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名青衣美婢,她一见关山明,脸上有着一刹那间的错愕,随即她趋前施礼:“婢子见过侯爷!” 傅威侯轻声问道:“郡主睡了多久了?” 那叫小云的青衣美婢道:“回侯爷,有一会儿了!” 傅威侯道:“睡前吃东西了么?” 青衣美婢小云道:“回侯爷,夫人炖了一碗银耳汤,可是郡主没喝就睡了!” 傅威侯眉锋一皱,道:“你上楼去把灯点上……” 关山明接口说道:“郡主要是不醒,最好别叫醒她!” 傅威侯诧异地望了关山明一眼,然后向小云摆了手:“你上去!” 小云施了一礼,应声进去了! 须臾,一丝灯光由楼头透出,随见小云走了下来! 傅威侯道:“郡主醒了么?” 小云微一摇头,道:“没有,郡主睡得很沉!” 傅威侯转望关山明道:“你现在就上去么?” 关山明道:“是的,侯爷,假如您……” 傅威侯转望小云道:“没有这位的话,任何人不许上楼打扰……”转过来一摆手,道:“你请,阁下!” 关山明没再多说,也没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小云好不诧异,忙道:“侯爷,他是……” 傅威侯一摆手,道:“你歇息去!”转身走了! 小云傻在了那儿! 关山明轻轻地推开了两门扇,只觉一股幽香迎面袭来,他没有想别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沉重! 他进了门,这是美郡主傅玉霜的卧房,豪华,气派那是自毋待言,不在话下! 床头漆几上那盏八宝琉璃灯灯焰不住晃动,灯光下,纱帐里,美郡主面向外睡得正香! 她乌云蓬松,神情憔悴,玉容消瘦,已不复当日之容光照人,她睡得很沉,可是娇靥上的表情是痛苦的!只那双轻皱着的眉锋,便锁了不少的情愁与哀怨! 她一只手臂露在被外,那一段,晶莹,滑腻,柔若无骨,欺雪赛霜,像羊脂,又像嫩藕! 关山明只觉心情越发地沉重了,他走过去轻轻地挂上了纱帐,站在床前凝目良久,方始轻轻唤道:“郡主,郡主……” 傅玉霜那两排长长的睫毛一阵抖动,皱着缓缓睁开黛眉,一双美目,灯光下,床前这人影吓人,她美目猛地一睁,惊声说道:“谁,你是谁……” 关山明忙道:“郡主,我,关山明!” 傅玉霜看清楚了,脱口一声轻呼,道:“是你……你,你是怎么来的?” 关山明道:“我夜访侯爷,听说郡主欠安,我特意来看看!” 傅玉霜渐渐地平静了,突然,她娇靥一红,忙把那只手臂缩进了被子里,她羞急地道:“你怎好在这时候……” 关山明道:“我知道这大不该,可是……” 傅玉霜红着脸道:“你先出去一下,让我起来再……” 关山明道:“我就坐在床前跟郡主这么说话不很好么?” 傅玉霜道:“不行,不行,这像什么话,你出去,快出去!” 关山明道:“郡主,你我均非世俗中人,我听说郡主不能下床,既如此,郡主又何必勉强不可,再说,侯爷既允许我上楼来看郡主……” 傅玉霜红着脸羞急道:“哥哥也真是,他怎么能……”倏地住口不言! 关山明拉过一张锦凳在床前坐下,这时候,傅玉霜已经平静了,她平静了之后娇靥上也浮现了惊喜,把被子拉得紧紧地,红着娇靥道:“我总觉得好别扭……”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郡主,我并不是个不懂礼的人,只要心地光明,也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郡主以为然么?” 傅玉霜道:“你……你……我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关山明道:“毕竟我来了!” 傅玉霜道:“你!你是怎么来的?” 关山明道:“走路来的!” 傅玉霜美目一睁,嗔道:“你这人就是那么……”娇靥一红,改口说道:“我又忘了,我发誓要改改脾气的!” 关山明道:“为什么要改?郡主的脾气不是挺好么?” 傅玉霜道:“别骂我了,你还生我的气么?” 关山明道:“我怎么敢,只要郡主不生我的气,我也就知足了!” 傅玉霜道:“你知道,事后我就懊悔了……” 关山明没说话! 她接着说道:“你……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关山明道:“难道郡主以为不该?” 傅玉霜道:“我不知道你该不该来看我,我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关山明道:“我现在就坐在郡主床前!” 傅玉霜道:“可是我要知道为什么?” 关山明道:“郡主的病由我而生,无论按情按理,我都该来看看!” 傅玉霜娇靥猛地一红,道:“你!你知道我的病是……” 关山明道:“侯爷说郡主是让我气病的!” “不,他胡说!”傅玉霜忙道:“我是……我是……他真是这么说的么?” 关山明道:“郡主,侯爷不是这么说的!” 傅玉霜道:“你,你这个人真好心情,这时候还忍心逗人?他是怎么说的?” 关山明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侯爷说,郡主是……” 傅玉霜突然出手掩住了耳朵,道:“别说,别说,不许说,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每一个女儿家的娇态都动人,也迷人,关山明为之呆了一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道:“郡主,我遵命就是!” 傅玉霜半天才把玉手移开,娇羞地道:“那你还来看我?” 关山明道:“我只觉更该来看看郡主!” 傅玉霜游动了一下美目,道:“为什么?”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郡主因我而病,我歉疚!” 傅玉霜道:“只歉疚么?” 关山明道:“对郡主的心意,我也感激!” 傅玉霜微一摇头,道:“你错了,真要说起来,你没有什么好歉疚的,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并不是你害了我,我也不要你感激……” 关山明道:“事到如今,郡主不必再说这些了!” “不,我要说!”傅玉霜道:“我了解我自己,哥哥他也说过,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家,官场习气染得很重,尤其让人难忍受的,是我任性,我骄狂,我以为自己是个尊贵郡主,很了不起,而你是位真英雄,奇豪杰,我配不上你……” 关山明轻轻叹了一声道:“郡主……” 傅玉霜道:“让我说下去,以前,我跟玉珠很要好,这恐怕你也看得出来……” 关山明道:“是的!郡主,我知道!” 傅玉霜道:“连哥嫂都以为我跟玉珠是很相称的一对,门当户对,性情也差不多,说难听—点,那叫臭味相投,其实……” 淡然一笑,摇头说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所以跟他好,完全是因为他能对我百依百顺,对我低声下气,使我自己觉得更了不起,甚至我有一种作贱他,戏弄他的意思,他就像我的下人,我叫他向东,他不敢向西,因此,我很满足……” 关山明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傅玉霜接着说道:“其实,我对他没有情爱,只有作贱跟戏弄,自那一天,我终于碰上了个不能作贱,无法戏弄,不肯向我低头的你,你伤了我尊贵的自尊,一种意念驱使我非让你向我低头不可,最好能向我曲膝下跪,可是我失败了……” 她喘了口气,接道:“当时我气你,我怪你,甚至我恨你,可是渐渐地我发觉你不凡。因此,玉珠在我眼里也就越来越庸俗,他的一切比不上你,简直说不能比……” 关山明道:“郡主是把我估得太高了!” “不!”傅玉霜道:“我也有一双不逊于任何人的眼光?或许我看错了,高估了你,可是哥哥跟郭玉龙的眼光总不会错,就连跟你敌对的海善私下里提起你来也挑拇指……” 关山明方待说话,傅玉霜又接着说道:“从那时起,我才发现自己是倾心于你,我不克自拔,我痴得可怜,也可笑,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甚至于明知这段情不会有结果。于是我发誓改,改自己的一切,希望能改得适合你,可是……” 微一抬头,凄楚的笑,道:“没多久我就病倒了,我没想到在这情字一事上,我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经不起折磨,哥嫂的眼光都够锐利,他二位都劝过我,哥哥甚至说我不配,无如你知道,那没有用,我是个死心眼儿,尤其在这方面,我知道每一个女儿家在这方面,心眼儿都死得可以。可是我敢说我比任何一个女儿家都死心眼儿……” 关山明没有说话! 傅玉霜接着说道:“从此,我一方面竭力改变自己,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不折磨自己。于是,我的心病就越来越厉害了,哥哥就我这么一个妹妹,表面上他如同不问,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很急,很悲痛。然而他不能为我去求你,再说情之一事也是丝毫不能勉强的,就这么一天又一天,今夜,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真的…… 我绝没想到,也许是上天可怜我……” 美目一闭,随着两排长长睫毛的抖动,两行晶莹泪珠流了出来,滑过那憔悴、清冷的娇靥垂落在枕上! 绣枕湿了,娇靥上留下了一道泪痕! 关山明没说话,他的心情更沉重了,在这时候,他发现傅玉霜也是一位难得的好姑娘,她那改变自己的勇气令人佩服,那份痴,也令人感动,可是…… 关山明开了口,他道:“郡主,我很感激!” 傅玉霜微一抬头,睁开了美目,睫毛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她道:“我不要你感激,我忍羞忍愧把心事告诉了你,只希望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 关山明迟疑着没说话! 傅玉霜道:“是我改得仍嫌不够?” 关山明忙道:“不,郡主,是我不配……” 傅玉霜道:“你别这么说……” 关山明道:“真的,郡主,我只是一个江湖亡命徒……” 傅玉霜道:“我只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英雄!” 关山明道:“郡主,我居无定处,甚至没有一个家……” 傅玉霜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成家!”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郡主,没有人不想成家的,可是有些人他不能成家……” 傅玉霜道:“有些人,你也是其中的一个?” 关山明道:“是的,郡主,侯爷熟知江湖事,郡主知道的也应该不少,江湖人刀口舐血,过的是厮杀生涯,时时刻刻要担风险,冒危难……” 傅玉霜道:“这个我知道……” 关山明道:“所以,那样活也好,死也好,大不了是一个人,他又怎能让别人跟着他去吃苦受难,担风险,冒危难!” 傅玉霜道:“难道江湖人没有成家的了?” 关山明道:“我不能否认,有……” 傅玉霜看着关山明,微带娇羞地道:“就是嘛,他们为什么能成家,再说,你也可以不回江湖去。” 关山明摇头说道:“郡主,我淡泊名利,无意富贵!” 傅玉霜道:“这我知道,要不怎说你不凡,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待在京里,任职官家,我是说你可以干任何一行,我都可以跟着你,帮你,让你有个家,我可以吃苦,也不怕苦……” 关山明道:“郡主的好意让我感激!” 傅玉霜道:“你就只会说这两个字么?” 关山明道:“郡主,我是真感激!” 傅玉霜道:“没人说你是假的,可是我不信,也不要,我只要听你心里怎么想,听你有什么打算!” 关山明暗暗一叹,道:“郡主,人非草木……” 傅玉霜美目一睁,道:“真的?” 关山明一咬牙点了头,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突然拉被子蒙住了头,关山明看得见,被子在抖,纱帐在颤,他也听得见傅玉霜的哭声。 他只觉一颗心往下沉,往下沉,他知道,为朋友,他做得很够,可是一想起未来的,他的心就往下沉了…… 半晌,他才轻轻叹道:“郡主……” 被子缓缓拉开,傅玉霜的螓首露了出来,娇靥上挂着三分羞红,一分难言的喜悦,她轻轻说道:“我像是在做梦,你能有这句话,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了……” 关山明一叹说道:“郡主,我没想到你会……” 傅玉霜道:“我自己又何尝想到了,也许这是缘,前生我欠你的,要不就是你欠了我些什么……” 可怜她还不知道…… 关山明道:“郡主,有件事也许你忽略了……” 傅玉霜道:“什么事?” 关山明道:“胡二爷……” 傅玉霜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对他没有……” 关山明道:“我知道,可是郡主该也知道,他不这么想!” 傅玉霜道:“我不能干涉他怎么想,那只好由他了,难不成你怕他?”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郡主,他比侯爷、郭玉龙、海贝勒如何?” 傅玉霜道:“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么?” 关山明道:“我并不是担心什么,而是我觉得……”摇摇头,住口不言。 傅玉霜道:“你觉得什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也说不上来!” 傅玉霜道:“那就别再提他!” 关山明没有说话! 傅玉霜目光一凝,她忽地改了话题:“你今晚来干什么?” 关山明心头一震,道:“上次我走的时候,侯爷邀过我……” 傅玉霜道:“可是你是四阿哥的人!” 关山明道:“那是公,在私这方面,我对侯爷很敬重……” 傅玉霜道:“你打算在四阿哥那儿长久待下去么?” 关山明摇头说道:“不,郡主,一旦大势定,我就要走了!” 傅玉霜讶然说道:“一旦大势定,你就要走了,那你是来……?” 关山明道:“我淡泊名利,无意富贵,我所以到京里来匡助四阿哥,完全是朋友的邀约,看朋友的面子!” 傅玉霜道:“你要知道,你是不该为他效力的!” 关山明道:“郡主,你是官家人,你有你的看法.我是江湖人,我有我的想法,再说,朋友之情难却!” 傅玉霜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关心谁当皇上?” 关山明道:“是的,郡主,在我看来都一样!” 傅玉霜摇头说道:“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可就不一样了,四阿哥阴鸷狠毒,在皇上众家阿哥,以他最——” 关山明道:“郡主,百姓只求有位好皇上!” 傅玉霜道:“他连兄弟都杀,会是个好皇上么?” 关山明道:“那难说,郡主,昔日之李世民如伺?” 傅玉霜摇头说道:“看来我说不过你……你能陪我多久?” 关山明道:“郡主问这……” 傅玉霜道:“我总不能老躺着!” 关山明道:“夜很深了,我还要回营里去,郡主病躯……” 傅玉霜道:“我不要紧,我好了!” 关山明道:“郡主好了?” 傅玉霜娇媚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送来了治心病的灵药,我还能不好么?” 关山明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道:“郡主,病刚好更要多歇息……” 傅玉霜道:“是呀,我病刚好,你忍心撇下我走么?”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郡主,秦少游有句词你可知道?” 傅玉霜道:“哪一句?” 关山明道:“‘鹊桥仙’中的最后一句!” 傅玉霜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关山明点头说道:“是的,郡主!” 傅玉霜道:“我试问,古来多少有情儿女,谁不恨相聚短,分离长?又有谁能这么通达,这么坦然!” 关山明呆了一呆,顿感无言以对。 傅玉霜笑了,好甜,好美:“说着玩儿的,你能来看我,又在这儿陪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怎么能不放你回营,可是你得答应我天天来,天天让我看见你!” 关山明心中一松,道:“郡主我吃粮拿俸,不能不做公事,我只能答应郡主,只有一空,我一定来!” 傅玉霜道:“要拿我以前的脾气,我才不管那么多呢。可是现在我改了,我不那么任性了,我也懂得是非……” 关山明站了起来,道:“那么,郡主安歇,我走了!” 傅玉霜伸出粉臂,一抬手道:“慢点,让我再看看你!” 关山明心里一阵激动,他没说话,也没动! 良久,良久,傅玉霜娇美地笑了,道:“我永远看不够,可是又不能不让你走,好了,你走!” 关山明抬手要去熄灯。 傅玉霜忙道:“别,我还有事!” 关山明缩回了手,望着傅玉霜笑了笑,转身出房而去。 他下了楼,侍婢小云候在楼下没睡,她一脸诧异地直望着他,关山明有点不自在,他找话开了口:“姑娘,侯爷呢?” 小云忙道:“回楼去了!” 关山明道:“那么请姑娘代我致意,就说天太晚了,我不去告辞了!” 迈步出楼而去。这时候,楼上传下傅玉霜叫小云的甜美娇音。 关山明刚出楼便是一怔,眼前,青石小径上,并肩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神力傅威侯,一个是位美艳绝伦的美妇人,他知道,她准是那位名满天下的胡家大姑娘,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 傅侯冲着他一笑:“阁下,完事了?” 关山明忙走了过去:“侯爷您还没睡!” 傅侯笑道:“你还没走,我这做主人的怎好睡……” 他一指身边美妇人道:“阁下,这是拙荆!” 关山明近前一礼:“关山明见过夫人!” 傅夫人忙答了一礼,落落大方,浅浅含笑道:“不敢,对阁下,我久仰,也心仪已久,今夜才能见面,我有恨晚之感!” 关山明道:“您看重,谢谢您!” 傅夫人道:“该谢的不是我,那天对玉珠留情,今夜又救了玉霜,这双重大恩,我夫妇会永铭心中,由衷地感激!” 关山明刚想说话,楼里出来了侍婢小云,她一见傅侯夫妇在,呆了一呆忙上前见礼! 傅侯问道:“姑娘叫你干什么?” 小云道:“回侯爷,姑娘饿了,要婢子煮碗银耳汤去!” 傅侯立即转望夫人,笑道:“你算得料事如神……” 傅侯夫人望着小云道:“早就煮好了,现在在火上煨着,到我楼里去端!” 小云应了一声,施礼而去。 傅侯转望关山明,笑道:“阁下当代神医,简直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 傅夫人道:“解铃还得系铃人,心病本来还须心药医!” 关山明赧然笑了笑,没说话! 傅侯道:“阁下可愿再坐坐?” 关山明道:“谢谢您!天太晚,不敢再打扰了!” 傅侯道:“那么我不再留了,我盼你能天天来,最好别走,可是我又不希望你来,甚至别再进我的门!” 关山明心往下一沉,道:“侯爷,我也一样!” 傅侯笑了,一巴掌拍上他肩头,道:“够了,走,我送你出去!”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侯爷,我不敢当,我想怎么来的怎么走!” 傅侯收回了手,笑道:“阁下真是,那么请!” 关山明向着他夫妇欠身一礼,腾身破空而去! 傅侯夫妇绝口不提那件事,但在关山明走后,他夫妇神情齐转凝重,傅侯望着夫人道:“你看如何?” 傅夫人道:“他已尽得哭和尚真传,你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傅侯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那就照你的话做!” 第36章 三六 这两天,关山明很忙,因此他没有到傅家去! 他忙什么,他忙着找那绘制“红莲寺”机关消息图的那个人,可是他知道,他很不容易。 他知道那人可能在什么地方,无如他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不得已,他又动用了郭玉龙留在京里的南海健儿。 南海健儿们忙着各处找,关山明则每日坐镇在那小酒肆里,表面上悠闲无事,却在暗地里指挥一切,静等消息! 等着,等着,他等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纤小的黑衣人,穿一身狐裘,一顶皮帽连脸都裹住了,他进了酒肆便直向关山明的座头走了过来! 当然,关山明也已看见了他,他刚诧异地望了一眼,那人已到了桌前,他一停步便开了口:“关爷,我可以坐下么?” 关山明一怔,诧然说道:“姑娘,是你……”忙站起来拉过一把椅子,道:“姑娘请坐!” 敢情是位姑娘家,她一声:“谢谢关爷!”话毕坐在关山明的对面! 坐定,她开口说道:“关爷可真不好找,苦在我不能到‘侍卫营’去……” 关山明道:“姑娘怎知道我在这儿?” 她道:“这两天‘南海’的人进出这家酒肆频繁,我猜想这情形可能跟关爷有关联,所以我便来试试,没想到这一试让我试对了!” 关山明道:“姑娘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道:“没事就不能找关爷么?” 关山明倏然一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姑娘一定有什么事……” 她道:“关爷,我来请教……” 关山明忙道:“不敢,姑娘请说!” 她道:“我想知道一下,关爷是什么存心,什么意思?” 关山明道:“姑娘指的是……” 她道:“关爷,我日前去看玉霜,她的病好了!” 关山明明白了,当即说道:“原来姑娘是指……” 她道:“请关爷明示!” “好说!”关山明扬了扬眉,道:“姑娘该知道,傅侯很看得起我,私底下,我也很敬重他,甚至可以说我跟他惺惺相惜……” 她道:“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我认为关爷更不该……” 关山明道:“姑娘是站在什么立场,是自己的亦或是别人的?” 她道:“关爷,我站的是自己的立场!” 关山明道:“那么我可以告诉姑娘,我只是在这最后一刻中,为知己朋友尽一点心意!” 她道:“这么说关爷仅只是一点心意?” 关山明道:“姑娘知道,事实上不容我去做别的!” 她道:“是的,关爷,这我知道,事实的确不容关爷您更进一步,可是关爷也要知道,您这等于饮鸩止渴,将来她一旦明白过来,那后果更不堪想象!” 关山明心情沉重地微一点头笑道:“我想到了,姑娘,我也曾考虑过,可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这么做,傅侯说得好,他宁愿看她高兴一阵子……” 她道:“那是傅侯的想法?” 关山明道:“假如姑娘是我,姑娘当时会怎么选择?” 她道:“我只有硬起心肠!”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可惜我不是姑娘,姑娘也不是我!” 她道:“难道关爷认为自己做得对?” 关山明道:“姑娘,我只能说我别无选择!” 她身躯忽颤,道:“关爷,我为那即将来临的悲惨……” 关山明道:“姑娘,这是大错,错是错在她不该……” “关爷!”她截口说道:“爱不是罪,情也非孽!” 关山明目光深注,道:“姑娘,诚然,请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情形跟你我之间的情形相同!” 她身躯猛颤,缓缓垂下头去,半晌始摇头说道:“看来玉霜跟我一样的命薄,难道这也是天意!” 关山明道:“我不敢说,姑娘!” 她道:“这要也是天意的话,天意就太残酷了……” 关山明道:“姑娘认为天心仁厚么?” 她一震,没说话,沉默了良久,方始说道:“关爷,至少您的心该是仁厚的!” 关山明摇头说道:“难说,姑娘,有时候我必须硬起心肠!” 她道:“可是关爷在该硬起心肠的时候,却没有硬起心肠!” 关山明哑口无语,但他旋即又道:“姑娘,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做硬心肠的事!” 她道:“我不敢妄言是与否,我只求关爷能再软一次心肠!”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姑娘,我劝过傅侯,我给了他机会……” 她摇头说道:“关爷,我不是提这,这站在关爷的立场上,是不容有所改变的,除非傅侯他能跟那位敌对到底,我提的是玉霜,她太以可怜……” 关山明道:“姑娘认为她很可怜?” 她道:“难道关爷不认为她可怜?” 关山明道:“不,姑娘,我认为她可怜,我更认为可怜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她微微低下了头,道:“关爷我感激,但请别以薄命人为念!” 关山明道:“姑娘,我没办法不……” 她猛然抬头,道:“关爷,我求您!” 关山明倏然住口,但旋即他叹道:“姑娘你如此薄己厚人?” 她道:“我是在为自己修点善果。” 关山明神情一震,道:“难道姑娘打算……” 她道:“关爷以为我别有去处?” 关山明目中异采暴闪,神情激动,但是他没有说话,好半天,他才渐渐恢复平静,沉声说道:“姑娘,关山明愧疚终生。” 她道:“关爷,您不该这么说,错不在您,您不是说么,我跟玉霜一样?” 关山明口齿启动了一下,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终于他没说,她却轻轻说道:“关爷,对于我的请求,您能否……” 关山明道:“姑娘刚说过,她跟姑娘的情形一样。” 她道:“关爷,并不尽相同。” 关山明道:“并不尽相同?难道等我再去傅家的时候,她仍会……” 她摇头说道:“不,关爷,我是说她姓傅,我姓胡。” 关山明道:“姑娘,那有什么不同?” 她道:“关爷,傅家本旗族人,赤胆忠心,这是理所当然,而胡家却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变节移志,罪无可恕。” 关山明瞿然说道:“姑娘,这……这是你的看法?” 她毅然点头,道:“是的,关爷,难道您不以为然?” 关山明道:“不,姑娘,我原有同感。” 她道:“这就是我跟玉霜的不同处,也是您可以软心肠的地方。” 关山明道:“姑娘,情有浓淡之分,真要给我选择,说什么我都该选择浓的。” 她颤声说道:“谢谢关爷,不可能的事您不该想得太多。” 关山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也该知道,后日姓傅的人将会是我辈匡复的一大阻力。” 她道:“恕我抗辩,关爷,阻力并不单单他这一股。” 关山明道:“姑娘,我原说他是最大的一股。” 她道:“关爷,胤祯本身也是。” 关山明一怔,道:“不错,姑娘,可是我原需要他……” 她道:“忍心的事,关爷何不留着让胤祯去做,那样对关爷的目的来说,是否更能收到功效?” 关山明恍然动容,道:“多谢姑娘明教,到如今我才算大澈大悟……” 她道:“我也谢谢关爷,这么说,您是可以……” 关山明道:“姑娘,你有一片菩萨慈心,奈何似难如愿!” 她道:“关爷,我不知道您何指?” 关山明道:“令姐是傅侯的夫人,郡主的嫂子。” 她点头说道:“原来关爷是指……关爷,您是否认为那似乎好办一点?” 关山明摇头说道:“姑娘,我不以为然,令姐等于不是傅家的人。” 她还要再说,关山明已然摇头又道:“姑娘,虽然事非我欲,可是看在姑娘份上,我答应照姑娘的话去做,可是我不能担保后着是否美好。” 她道:“谢谢您,关爷,我原也只是尽人事。” 关山明道:“姑娘,你不以为这样会使令兄太难堪么?” 她摇头说道:“关爷,我明白,她对我哥哥只是……” 关山明目光忽地向外一凝,旋听酒楼门口有人冰冷说道:“只是什么?” 姑娘身躯一颤,忙道:“关爷,是他……” 关山明道:“不错,姑娘,令兄来了。” 酒楼门口,胡玉珠铁青着一张脸,他冷然说道:“妹妹,你站起来!” 姑娘胡飘红没动,关山明道:“姑娘,你该听令兄的。” 胡飘红这才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刚一声:“哥哥……” 胡玉珠冷然挥手,道:“你少废话,给我站到边儿上去。” 胡飘红道:“哥,你怎么能对我……” 胡玉珠道:“你做的好事,这儿不是家里,所以我才忍着叫你站到一边儿去。” 胡飘红道:“哥哥,你说话可要……” 胡玉珠眼一瞪道:“我叫你站到一边儿去,你听见了没有,难道你要护他挡我?” 胡飘红头一低道:“哥哥,我不敢。” 胡玉珠冷冷一笑道:“那就好,站到边儿上去。” 胡飘红低着头往后退去。 伙计好事,他从柜台里走来要去劝,关山明这时说道:“伙计,你最好还是站回去,这位是胡家的二爷?” 伙计立即傻了脸,站在那儿没敢再动。 胡玉珠迈步逼了过来,冷然说道:“关山明,你也认得我胡二爷。” 关山明淡然说道:“当然认识,前些日子我有幸见……” 胡玉珠往桌前一站,道:“关山明,你给我站起来说话。” 关山明道:“我为什么非站起来说话不可?” 胡玉珠道:“别忘了,你只是‘侍卫营’一个小小的领班!” 关山明倏然笑道:“我这个小小的‘侍卫营’领班,在‘雍王府’有座位,在‘神力侯府’也有座位,如今在胡二爷面前……” 胡玉珠道:“关山明,别等我说第二遍。”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胡二爷,这儿是民家酒肆。” 胡玉珠道:“在哪儿都一样,这也是官家的地方。” 关山明道:“看来我说不过胡二爷……” 胡玉珠道:“那就给我站起来。”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我不想跟胡二爷打架。” 胡玉珠道:“你认为你要不站起来,我就不好出手么?” 关山明点头说道:“应该是这样!” 胡玉珠冷然说道:“你要知道,我不管那么多。” “胡二爷!”关山明抬眼说道:“在‘神力侯府’我已经败在你掌下,难道还不够么?” 胡玉珠道:“那是那一天,今天你我总有一个要躺下去。” 胡飘红突然说道:“哥哥,你……” 胡玉珠霍然喝住,道:“你少插嘴!我伤了他你心疼,是么?” 胡飘红脸色一变,刚要再说,关山明淡然说道:“胡二爷,对令妹,你似乎嫌过了些。” 胡玉珠道:“她是我的妹妹,我要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你要是看不过去,你就伸手管管。” 关山明道:“正如你所说,她是你的妹妹,我犯不着。” 胡玉珠望着胡飘红不屑地冷笑说道:“你听见了,这就是你闭着眼找的心上人,他虽然身份低下,要是个英雄也好,可惜他又是个没骨头的懦夫!” 胡飘红头一扬道:“身份低下!懦夫!我却以为他……” 关山明连忙揽过话头,道:“胡二爷,你我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 胡玉珠转过脸来冷笑说道:“怎么样才叫深仇大恨,你花言巧语骗了玉霜,夺我所爱,这还不够么?难道要等你对我妹妹再……” 关山明道:“胡二爷,傅郡主又不是三岁孩童!” 胡玉珠道:“可是不是你,她不会对我……” 双眉陡然一扬,道:“关山明,我懒得跟你多说,总而言之一句话,今天你我势必要躺下一个,你站起来。” 关山明坐着没动,摇头说道:“胡二爷,不问青红皂白,你便找人拼命,你凭什么?傅郡主是你的什么人?她几时对你示过爱,你自作多情为一个从来没有爱过你的……” 胡玉珠颤声大喝:“关山明,你敢……” 抖手一掌劈了过去! 胡飘红忙道:“关爷!” 关山明没动,任胡玉珠一掌击在左肩上,打得他身形一晃,他微微皱了皱眉,含笑说道:“胡二爷,恨消了么?仇解了么?” 胡玉珠呆了一呆,道:“关山明,你不敢还手,甚至连躲都不躲?” 关山明淡然笑道:“是的,胡二爷,我承认是个懦夫。” 胡飘红投过敬佩与感激的一瞥! 胡玉珠突然冷笑说道:“关山明,你要想叫我可怜你,那是你打错了念头,我告诉你,今天你我非有一个躺下去不可。” 关山明皱眉说道:“胡二爷,你这是何苦……” 胡玉珠厉笑一声道:“关山明,你自己明白?” 扬手又是一掌打了过来,这回,他取的是关山明的心口要害。 胡飘红急怒一声:“哥哥,你怎么不知好歹!”闪身扑了过来,伸手硬截胡玉珠那一掌! 胡玉珠冷笑说道:“不要脸的贱丫头,我就知道你站不住了。” 左掌一抖,把胡飘红格退两步,跟着一沉右腕,飞起一掌直向胡飘红粉颊掴了过去!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胡二爷,恕我不能坐视!” 桌下出腿,一脚蹬在胡玉珠的小腿上,胡玉珠身形往旁边一跄踉,只差寸余打胡飘红的那一掌落了空。 关山明趁势站起,拦在了胡飘红身前。 胡飘红在他身后颤声说道:“关爷,您不该……” “关爷!”胡玉珠厉声叫道:“你怎不叫他情哥?” 关山明冷然说道:“胡二爷,记住你的身份!” 胡玉珠红了眼,道:“姓关的,要你来教训我,她不是爱你么?我让她没进你姓关的门就守寡!” 这,这是什么话?胡飘红险些气晕了过去。 胡玉珠他话落身动,胡家绝学,“翻天印”随掌而出! 关山明勃然色变,道:“胡玉珠,你欺人太甚。” 功贯右臂,抬手而起,“降魔杵”便要击出。 蓦地一声清朗沉喝自酒肆门外传了过来:“玉珠,住手!” 胡玉珠一惊,忙撤腕收招而退。 关山明闻声知人,转过去微微躬身:“傅爷!” 胡飘红颤声叫了一句道:“姐夫,你怎么……” 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神力傅威侯! 他一身便装,没带一个亲随,他这时候截口说道:“你看过玉霜后走了,我就知道你是出城来找他了,玉珠跟着你出了门,当然他也是来找他的,你过来!” 胡飘红应声走了过去。 傅侯转望胡玉珠道:“玉珠!我站在这儿看你用胡家绝学伤人,打呀!” 胡玉珠嗫嚅说道:“姐夫,我!我不敢。” 傅侯道:“那么就跟我回去!” 胡玉珠迟疑着没动。 傅侯道:“怎么,不听我,也可以,你打,我站在这儿给你助威!” 胡玉珠忙道:“姐夫,我……我不敢,我跟你回去。” 低头走了过去,甚至没敢再看关山明一眼。 关山明这时望着傅侯说道:“谢谢傅爷!” 傅侯淡然一笑道:“我该谢谢阁下!” 他二话没说,带着胡飘红跟胡玉珠走了,胡玉珠没敢回头,胡飘红却投过难以言语的一瞥!关山明怅然若失,呆呆地站立着。 这时候,门外快步进来个人,是乐宝林,他近前问道:“兄弟,是怎么回事?” 关山明定过了神,道:“大哥瞧见了?” 乐宝林道:“我刚进胡同就瞧见那位站在门口,一时没敢跟近去,怎么他还带了两个?那两个是……” 关山明抬手说道:“大哥,咱们坐下说。” 转身走回桌后,乐宝林也就在刚才胡飘红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坐定,关山明把刚才事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乐宝林瞪大了一双眼,道:“原来是这回事儿,三弟,这下恐怕你……” 关山明摇头截口,道:“大哥,不谈这件事儿了,那件事怎么样,可有收获?” 乐宝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谈傅家事,他迟疑了一下,道:“三弟,收获不敢说有,可是弟兄们打听出有个地方颇有可疑……” 关山明忙道:“大哥,什么地方可疑?” 乐宝林道:“弟兄里有个叫韩江的,他有个朋友在‘隆海寺’供喇嘛们使唤,据他这个朋友说,城郊‘白云观’常有江湖人物进出,而这些进出‘白云观’的江湖人物,跟‘隆福寺’的喇嘛们都有往来,行动都很神秘……” 关山明道:“可曾派弟兄们去看过?” 乐宝林摇头说道:“弟兄们去我不放心,刚才我自己去了一趟,还没近十丈就被人挡了驾……” 关山明“哦”地一声道:“谁挡了大哥的驾,是那些江湖人物?” 乐宝林摇头说道:“不是,挡我的两个人穿便服,冲我晃了晃腰牌,说是官家的人,可是我没瞧清楚那是哪个衙门头的腰牌!” 关山明道:“他们什么理由挡大哥?” “理由?”乐宝林耸肩一笑说道:“没有理由,不准过去就是不准过去,三弟,你在官家干过,吃这行饭的对百姓可曾说过一个理由?” 关山明皱眉沉哼,说:“据我所知,‘白云观’是座香火鼎盛的道观,纳十方香火……” 乐宝林道:“可不是么!‘白云观’祀的是长春真人跟邱元清,兄弟,长春真人跟邱元清这两位你知道?” 关山明点头说:“我知道长春真人丘处机,字通密,别号长春,山东栖霞人,年十九,入昆仑修道,元世祖远征之际,率十八道友应召,后被置于燕京的‘太极宫’,掌管合关并道教,参划政事共有十二年,至于邱元清……” 顿了顿,接道:“此人于先朝初年修道,入阐三清,有识者荐元清于官家,官家认元清为非常才,有用于邦国,乃赐以宫嫔,元清不敢却,遂于正月十五日自宫,故定此日为阉九节,为避阉字,故后改称‘燕九节’。” 乐宝林拇指一挑,赞道:“兄弟,你胸罗,有你的,‘白云观’祭祀是的就是这两位,自当年至今,没有一个时候不是香火鼎盛的……” 关山明道:“那为什么现在有官家人把守,不让闲人靠近?” 乐宝林道:“所以我说那地方可疑!”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好,大哥,你请通知弟兄们歇息,我先到‘白云观’去看看再说。” 乐宝林道:“兄弟,你就一人儿去么?” 关山明道:“该够了,这种事人去多,反而不好!” 乐宝林一点头,道:“那好,我走了,你可留神点儿。”站起,走了。 关山明没多坐,会过酒帐之后,他也飘然出了门。 “白云观”在城郊,离城里很近,立在“西便门”外二里处,原是道教的正观,本来是唐时的“天长观”旧地,后来历建历,最后才称为“白云观”。 没多久之后,“白云观”外来了个人,这个人穿一件袍子,身材颀长,金黄的一张脸,长眉细目,看上去像生了一场大病刚好,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迈着不急不慢的步子直向“白云观”走。 可是还距“白云观”有十多丈,一声轻喝从面前那片树林子里传了出来。 “喂!站住!” 这人一怔,连忙停了步,转头望向树林,讶然问道:“是哪一位叫……” 话还没说完,从那片树林子里闪出了两个人,是两个中年汉子,一胖一瘦,都穿着袍子,腰里头鼓鼓的,脚底下一双薄底棉布鞋,绑腿扎得紧紧的。 这人瞪着眼道:“二位可是叫我?” 那瘦汉子打量了他一眼,道:“这路上还有行人么?不是叫你是叫谁?” 这人呆了一呆,忙微笑说道:“是,是,二位叫住我,有什么见教?” 瘦汉子道:“瞧不出你说话倒挺斯文的,我两个叫住你是要告诉你一声,趁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往前走!” 这人一怔说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往前走,为什么?” 瘦汉子眼一瞪,道:“不为什么,叫你往回走,你就得往回走!” 这人忙道:“二位,我是来烧香还愿的……” 瘦汉子道:“别说是烧香还愿,你就是来给长春真人塑金身的也不行,少废话,回去,回去!” 这人还待再说,那胖汉子一双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突然问道:“你是城里来的?” 这人忙道:“是啊,我住南城根儿……” 胖汉子道:“你是干什么的?” 这人道:“我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前些日子患了场大病,我家里到‘白云观’来许过愿,如今病好了,我是来烧香还愿的!” 胖汉子“哦!”地一声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疑惑地看了胖汉子一眼,道:“二位是……” 瘦汉子叱道:“少废话,是他问你,不是你问他,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天爷,好凶! 胖汉子似乎较为温和点,他淡然一笑道:“我两个是吃粮拿俸的!” 那年头百姓畏官如虎,是的确不差,这人一听眼前两个是吃粮拿俸的,登时吓了一跳,忙作揖打拱,道:“噢,噢,原来二位是办公事的差官,我有眼无珠……” 胖汉子微一抬手,道:“别客气,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这人忙道:“我姓张,叫张宝山,行四,知道的都叫我宝四……” 胖汉子点头说道:“嗯,嗯,宝四,你是什么时候生的病?” 张宝山忙道:“有好些日子了……” 胖汉子道:“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道:“您问这……” 胖汉子道:“自然有我的道理,那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想了想之后,道:“约摸一个多月……” 胖汉子点头说道:“噢,一个多月了,那有不少日子了……” 张宝山忙道:“是的,是的!” 胖汉子目光一凝,道:“你说你家里到‘白云观’来许过愿?” 张宝山道:“是啊,本来是东找郎中,西找大夫……” 胖汉子截口说道:“那又是什么时候?” 张宝山道:“就在我害病害了几天之后……” 胖汉子目中异采一闪,道:“你确知你家里是来‘白云现’许的愿么?” 张宝山道:“是的,这是她说的……” 胖汉子唇边浮起了一丝令人难懂的笑意,目光落在了张宝山手里捏的那小包袱上,道:“这包里是……” 张宝山捏了捏那包袱,道:“香,还有点供品。” 胖汉子点头笑道:“你这身打扮倒真像个来烧香还愿的,只可惜你话不对头,不是你家里骗了你,就是你骗了我两个!” 张宝山一怔,讶然说道:“您这位这话……” 胖汉子淡然笑道:“朋友,够了,这‘白云观’早在两个月之前就不许闲人靠近了,你家里又怎能来观里许愿,你反穿着皮袄,可惜底下仍然把蹄子露了出来,朋友,跟我两个观里坐坐去!” 一把抓了过来,他出手很快,快得像阵风,张宝山哪躲得了,立即被当胸一把拖个正着。 他吓坏了,挣扎着说道:“您这位,我说的是真……” “针?”瘦汉子冷笑道:“针叫线穿住了,你走了霉运,认命,别来装蒜想给我两个惹麻烦,我看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抖手一巴掌掴了过来。 张宝山还算机警,提包袱那只手一抬,挡着正着,没打着他,可是包袱掉了,香、供品掉了一地。 瘦汉子没打着他,心里未免有气,抬腿踢了过去,张宝山这回没躲掉,大胯上挨了一脚,“哎呀!”一声差点没栽倒,瘦汉子这才消了气,望着胖汉子道:“有你的,胖子!你怎么知道……” 胖汉子得意地咧嘴一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妈的不久前来一个,如今又来了一个,这条路上多日不见人影了,今儿个就这么巧,先后来了两个,我一瞧心里就动了疑……” 瘦汉子笑道:“胖子,有你的,有你的,请他到观里坐坐去……” 猛力推了张宝山一下,叱道:“狗养的,走!” 张宝山被他推得—个踉跄,大胯上那一脚疼痛犹在,只有苦着脸,一路瘸着,拐地拐地被这两个把他揪向了“白云观”。 他一路求,那两个充耳不闻,最后瘦汉子瞪眼骂上了,张宝山这一害怕,忙闭上了嘴…… 张宝山被前拉后推地进了“白云观”的侧门。 一进“白云观”,当面便是“灵霄殿”,这胖瘦二汉子一路叱喝,声音传出老远,那还有不惊动人的? 所以,张宝山刚被带进来,“灵霄殿”里立即迎出了两个中年汉子,他两个也穿袍子,腰里也是鼓鼓的。自然,见了这情形。免不了要问个明白。 他俩问了,瘦汉子冷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毕,那两个中那脸上有道刀疤的汉子瞅着张宝山邪恶地一笑,点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好朋友,你胆子不小啊,也不睁开那狗眼瞧瞧,爷们儿都是吃什么饭的……” 张宝山忙说冤枉,可是没人理他,刀疤汉子一偏脑袋,阴阴地笑着说:“胖子,把他弄进来,咱们拿他乐乐。” 说着,四个人拥着张宝山进了“灵霄殿”,可怜张宝山别说反抗了,他连挣扎都没敢,他哪有那力气? 进了“灵霄殿”,四个人把张宝山架到了偏殿里,偏殿里放着一只火盆,挺暖和的一火盆炭火熊熊,一壶水开得壶盖乱动直冒气。 胖汉子把张宝山往墙角一推,道:“在外头喝了一上午西北风,连他娘的骨头都冻僵了,要乐你们乐,我可要烤烤火,喝口热茶了。”说着,他径自走到了火盆边。 那刀疤汉子龇牙一笑,卷了袖子道:“你三个一边儿瞧着,我来。” 他迈步要逼向张宝山,却被瘦汉子一把拉住:“刀疤,慢点。” 刀疤汉子停步问道:“怎么?你是心软了,还是想动手?” 瘦汉子阴阴一笑,道:“先看看我的新鲜玩意。”冲着那火盆呶了呶嘴。 刀疤回头一看火盆,双眉一扬,笑道:“瘦子,有人说你是出了名的阴损,如今我真是信了。” 转身从火盆边上拿起那拨火的铁条放进了火盆里,然后,他转向了张宝山,嘿嘿一笑,道:“好朋友,你瞧见了,心狠手辣的不是我,待会儿你要是吃了苦,也别怪我,要怪嘛……” 指了指瘦汉子,接道:“你怪他,瞧清楚了他的长相。” 张宝山吓得缩在墙角,这时候他刚要说话,一阵步履响动,从外边走进了个小道童,他一进来便是一怔。 瘦汉子望了他一眼,道:“喂,小家伙,你不在后面待着,跑到前面来干什么?” 那小道童一震而醒,他眼望着张宝山道:“老施主听见前面有人嚷嚷,让我来看看……” 瘦汉子一挥手道:“没事,你回后面照顾他去,顺便告诉他,爷们儿为他挨饿受冻,他不愁吃喝,叫他少管闲事。” 那小道童应了一声,又看了张宝山一眼,转身走了。 听不见步履声了,那刀疤汉子阴阴一笑,转身就要去拿火盆里那根铁条! 也许是人到急处横了心,张宝山自墙角闪身扑了出来,好快,一脚踢在刀疤汉子的屁股上! 刀疤汉子没留神,一个跄踉爬了下去,眼前就是火盆,匆忙间他用手去抱,这一抱,却抱个正着! 要命了,人没栽进火盆里,却烫得他把两只手抱在一处满地乱滚。 这突变惊人,另三个刚一怔,张宝山身形连闪,出手如风,又在胖汉子跟另一名汉子的后脖子上各来了一下,那两个一声没吭地爬下了。 就剩下一个瘦汉子,他惊怒之际,弯手就要去探腰。 张宝山已到了他面前,一声:“朋友,来不及了。” 劈胸一把揪住了瘦汉子,只振腕一抖,瘦汉子跄踉斜冲,砰然一声撞到了墙角里,他还没站稳,张宝山已到了他面前,抬手一指,道:“敢动一动我就打断你的手。” 瘦汉子显然不服不信,他仍要探腰,肩头刚一动,张宝山一拳捣在他肚子上,他哎哟一声捂肚子弯下了腰。 张宝山又在他脖子后头补了一掌,他爬了下去,只觉喉头发甜憋气,眼前发黑,半天站不起来。 那刀疤汉子忘记了手疼,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起来便要开溜,张宝山背后像长了眼,突然冷冷说道:“你也一样,敢动一动我打断你的腿。” 那刀疤汉子还真听话,他硬是没敢动。 张宝山望着地上瘦汉子道:“别装蒜,你能整人就应该挨得了整,站起来。” 那瘦汉子乖乖地站了起来,他往墙角直退。 张宝山没逼过去,却望着他冷然说道:“我这个人最讨厌不爽快的人,你四个是……” 瘦汉子嘴张了几张才憋出一句:“朋友,我四个走了眼了……” 张宝山道:“少废话,说。” 瘦汉子道:“我四个是城里‘集贤馆’的。” 张宝山目中异采飞闪,“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莫太平跟巴不韦手下的弟兄……” 瘦汉子一怔道:“朋友,你认识……” 张宝山道:“何止认识,我还知道这‘集贤馆’是四阿哥的。” 瘦汉子一惊,旋即说道:“你既然知道我四个是雍王爷的人……” 张宝山道:“不为胤祯老四我还不来呢?” 瘦汉子道:“你朋友是……” 张宝山抬手往脸上一抹,刹时变了个人,他道:“你可认识我?” 瘦汉子一怔摇头,道:“原来你戴了……不认识。” 张宝山道:“你总该听说过关山明……” 瘦汉子大惊失色,失声说道:“你是关……” 关山明突然一声冷叱,道:“别怪我事先没打招呼。” 旋身扑向后面,他身形如电,只那么一闪,刀疤汉子大叫一声,倒地昏了过去,他转身又掠了回来,道:“你看见了,我断了他两条腿。” 瘦汉子倒抽一口冷气,忙点头说道:“看,看见了……” 关山明道:“那就实话实说,你四个到‘白云观’来干什么?” 瘦汉子没说话。 关山明冷然一笑道:“整人的手法我也会,而且比你还阴损。” 回身捞起了那根已被烧得通红的铁条,往前一递,“噗!”地一声,白烟冒起,焦味四溢,瘦汉子袍子胸口处多了一个烧焦了的破洞。 他吓得猛然往后便退,身后是墙,他没处退了,身子直往墙上靠,生似想挤破墙躲到墙里去:“关,关爷,我说,我说。” 关山明冷冷一笑,垂下了那根铁条,道:“你是爱这一手,说。” 瘦汉子道:“莫馆主派我四个到这儿来看人……” 关山明道:“看人?看谁?” 瘦汉子摇头说道:“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是……” 他忽地目光一转,关山明冷然笑道:“别存侥幸念头,我早发觉了。” 抬手把铁条往后送去,只听一声大叫,身后,那胖汉子捂着脸倒地,满地乱滚,那叫声听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关山明连头都没回,道:“说,只知道他是什么?” 瘦汉子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只知道……只知道他是老头儿……” “老头儿!”关山明微微一愕,道:“就是后面那个老头儿?” 瘦汉子点头说道:“是的,是的!” 关山明沉吟了一下,道:“他姓什么,干什么?从哪儿来的?” 瘦汉子摇头说道:“这,这我都不知道,您何不去问他……” 关山明微一点头道:“说得是,我这就问他去,只是,你四个怎么办?” 瘦汉子倒也机灵,道:“这……这个关爷放心,我,我四个绝不敢说您……”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我不放心。” 瘦汉子道:“关爷,我可以赌咒。” 关山明摇头说道:“那没有用,我也从不相信这一套。” 瘦汉子颤声说道:“那您打算……” 关山明微微一笑,道:“这还用问么?” 瘦汉子机伶一颤,猛然向外扑去。 关山明道:“走了你,就没了我了。” 抖手把铁条射了出去。 瘦汉子没叫一声,就被铁条由后心射透前心,硬生生地钉在“灵宫殿”那敞开着的大门上。 刀疤汉子是不能动了,胖汉子翻身爬起便往里跑。 关山明跨步而至,一掌印在他后心上,他心脉寸断,也立即倒了地,关山明回身又一指落在刀疤汉子的死穴上。 最后,他在另一名昏厥未醒的汉子“太阳穴”上点了一指,这才重又戴上那张人皮面具去了后头。 “白云观”后,是“春菀园”,“春菀园”的景在京畿一带是出了名的,几乎跟“燕京八景”齐名。 关山明进了“春菀园”抬眼打量了一匝,然后扬声说道:“有人在么?” 只见园左一间云房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了个头,关山明一眼便认出是刚才那个小道童。 当然,小道童也看见了他,一怔脱口叫道:“是你,你怎么……” 关山明迈步走了过去,那小道童头一缩,连忙关上了门,关山明没理会,到了门前说道:“小真人,请开开门。” 只听小道童在里面问道:“你是谁,你来这儿干什么?” 关山明道:“我是来找这位老先生的。” 小道童道:“我不敢开门,他们会杀了我……” 关山明道:“小真人不要怕,那四个早已经都被我……被我制住了。” 小道童道:“真的?” 关山明道:“当然是真的,要不然我怎么进得来?” 没再听小道童说话,只见门开了,小道童站在门里怯怯地道:“这位施主,你请进来。” 关山明道:“谢谢小真人。” 迈步走了进去,问道:“那位老先生呢?” 小道童用手往里指了指,关山明抬眼循指望去,只见小道童手指处另有一扇门关着,他刚要再问,忽听一个苍老话声从那扇门里传了出来:“是哪位要见老朽?” 关山明立即应道:“老先生,是我!” 走过去推开那扇门,眼前,是一间小套房,窗口摆着一张云床,别无他物,四壁空空,也没见挂着什么。 云床上,盘膝坐着一位老人,老人好相貌,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长眉凤目,很清癯。 一双凤目充满了智慧,而且一脸的正气。 关山明凝目打量,那老人却呆了一呆,道:“你这位是……” 关山明走进去两步,道:“老人家,先别问我,请老人家先把自己的姓名及来历告诉我。” 那老人又呆了一呆,讶异地望着关山明道:“老朽复姓公孙,单名一个彤字……” 关山明立即说道:“莫非以制作机关消息享誉当今的‘巧手鲁班’公孙老人家?” 那老人一点头,道:“正是老朽,阁下是……” 关山明截口问道:“‘红莲寺’的机关消息可是老人家的杰作?” 那老人公孙彤一怔道:“老朽不知道什么红莲寺……” 他好像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红莲寺”!关山明道:“老人家不久之前,可曾帮人绘过一张机关消息图?” 公孙彤点头说道:“这倒有,阁下怎么知道?” 关山明吁了一口大气,道:“总算被我找到了……” 公孙彤讶然说道:“阁下这话……” 关山明道:“老人家,请先答我问话,‘巧手鲁班’四字我久仰,可是我没想到老人家会为胤祯所用,替他……” 公孙彤道:“阁下可否容老朽说几句话?” 关山明道:“老人家请只管说。” 公孙彤道:“老朽想先弄清楚,阁下是谁,来意如何?” 关山明道:“老人家,我姓关,我要找那绘制‘红莲寺’机关消息图之人,能说得他离去最好,否则我就要杀了他……” 公孙彤一震,道:“阁下,为什么?” 关山明道:“由那‘红莲寺’的机关消息看,我知道绘制此一机关消息图的人,必然是位高明奇人,似这等奇人,绝不能任他为满虐所用……” “满虐?”公孙彤神情震动,讶然说道:“难道阁下是……” 关山明道:“老人家,我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公孙彤“哦!”地一声,惊喜说道:“老朽只以为今生再也无望……却不料……” 他一抬手,道:“阁下可愿坐下听老朽说几句话?” 关山明道:“老人家既有所谕,我自当敬遵。”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公孙彤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阁下,是这样的,说来令老朽羞愧欲绝,这也是老朽有眼无珠,误收匪类所致……” 关山明道:“老人家何指?” 公孙彤道:“阁下也许知道,老朽得天独厚,除了擅各种机关消息之制作外,一身武学也颇不俗……” 关山明道:“是的,老人家,我知道。” 公孙彤道:“五年前老朽收了十个徒弟,他们是一母同胞……” 关山明心中一动,忙道:“老人家,莫非是云家十兄弟?” 公孙彤一点头,道:“正是,阁下知道……” 关山明道:“老人家的确是误收了匪类,云家十兄弟已为胤祯笼络,如今在一秘密处所练习‘血滴子’……” 公孙彤道:“不错,阁下怎么知道……”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老人家,说来话长,我无暇为老人家细述,总之,老人家以后自会明白的,请说下去。” 公孙彤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点头说道:“老朽遵命……” 顿了顿,接道:“他兄弟在老朽门下习艺五年,武学虽已得老朽真传,可是这机关消息一途,却因先天之禀赋不够,他们始终无法入门,艺成后,他们各自东西,在江湖各处走动,老朽因生性懒散,不愿出外走动,也一直不知他们在江湖上的作为……” 关山明道:“老人家该经常出来走动一下。” 公孙彤苦笑一声道:“说得是,可是如今明白已嫌太晚……” 顿了顿,接道:“几个月前的一天,他们突然到了老朽那里,徒弟们回门,老朽心里自是高兴,搬了一坛酒,弄了几样菜,师徒同饮共欢,结果老朽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别处……” 关山明道:“就是这‘白云观’后‘春菀园’?” 公孙彤摇头说道:“不,不是这儿,是另一处,老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们也只告诉老朽如今是在京里,是置身在四阿哥雍郡王的一处秘密机关中……” 关山明道:“老人家当时……” 公孙彤微一摇头道:“当时他们告诉我,四阿哥礼贤下士,求才若渴,幕我之名才把我请到京里来,这老朽才知道他们已变节移志,投靠了满虏,而且成为诸皇子争夺帝位的工具……” 关山明道:“老人家是说对了。” 公孙彤道:“老朽幼读圣贤之书,深明民族大义,岂肯为满虏所用,更不愿做人之工具,再说,求才请人哪有这么个请法、求法的……” 关山明倏然失笑道:“老人家说得是!” 公孙彤道:“老朽自是不肯,当时就把他们骂了出去……” 关山明道:“老人家可曾以民族大义及伦常……” 公孙彤苦笑说道:“阁下该知道那没有用,他们既能昧于民族大义,还顾什么师徒伦常。” 关山明点头说道:“老人家说得是。” 公孙彤道:“于是,他们就将老朽囚禁在那一间密室里,不给吃,不给喝,一关就是三天,老朽明白,他们是想以饥渴逼使老朽就范……” 关山明道:“老人家当不会向区区饥渴低头。” 公孙彤点头说道:“阁下说对了,区区饥渴岂能奈何老朽,正如文山所说,胸中但有浩热正气,何畏其他?” 关山明道:“老人家令人敬佩。” 公孙彤苦笑摇头,道:“阁下这句话深令老朽汗颜惭羞……” 沉默了一下,接道:“第四天,他们又来了,他们说四阿哥不愿勉强,四阿哥要在他这处秘密处设置机关消息,只要老朽肯为他绘制一张图样,立即放老朽回去……” 关山明道:“老人家信以为真?” 公孙彤道:“老朽不是三岁孩童,岂肯轻易相信,老朽当时就一口拒绝了,老朽告诉他们只有一条命,别无所有……” 关山明道:“他们也不会轻易罢手。” 公孙彤一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随后他们就施尽了各种手法,老朽不畏死,但自己想想之后,却又觉得不能死……” 关山明道:“老人家这话……” 公孙彤道:“近百年来擅机关消息之制作者,敢夸放眼天下仅老朽一人,老朽若一死,这身绝学就要随之失传了……” 关山明道:“原来老人家是为这……” 公孙彤点头说道:“是的,老朽身死是小,绝学失传事大。” 关山明道:“所以老人家又答应了。” 公孙彤猛一点头,道:“是的,老朽答应了,老朽当时想让他装置了机关消息,所害不外是他争夺帝位的对手,他的兄弟,再不就是那些投靠他们的江湖败类,这有何不可?而且是再好不过的事,考朽只求早日脱身,于是老朽就费了一夜工夫,为他绘制了一张机关消息图……” 关山明淡淡笑道:“老人家恐怕还不知道,他不是在他那秘密机关中装置机关消息,而是在一处名叫‘红莲寺’的寺院中,那是他最大的一处秘密机关,他所要害的既不是他的兄弟,也不是江湖败类……” 公孙彤忙道:“阁下,他要害的是谁?” 关山明道:“我,还有一个‘南海’郭玉龙。” 公孙彤失声惊呼,道:“是阁下跟郭玉龙,那,那……” 关山明含笑说道:“老人家放心,我如今好好地坐在老人家眼前。” 公孙彤一怔,忙又说道:“那……郭大侠……” 关山明道:“我两个福命一般大,是他破了‘红莲寺’的机关消息。” 公孙彤神情一松,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总算郭大侠…… 要不然老朽这身罪孽可就大了……” 忽地一怔,接问道:“阁下说谁破了那机关?” 关山明道:“郭玉龙。” 公孙彤目光凝注,微一摇头道:“阁下,恕老朽直言,非老朽吹擂自夸,乃是老朽制作的机关消息,除了老朽本人以外,天下无人能破……”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老人家,‘红莲寺’中该有人懂得控制,知道那机关消息的总枢钮在何处。” 公孙彤呆了一呆,道:“原来……不错,老朽忽略了这一点……” 关山明有意地转了话锋,道:“老人家,他们并没有如言放你回去?” 公孙彤道:“不瞒阁下说,老朽当初也明白,根本就没敢存此奢望,老朽只希望假以时日,伺机脱身,也许他们觉得老朽在那地方碍事,才将老朽移到了此地来……” 关山明道:“老人家被移到此处之后……” 公孙彤道:“阁下既能制住那四个,一身所学自非泛泛,应能看得出,老朽这两腿穴道俱被他们制住……” 关山明呆了一呆,道:“我倒没留意……”站起来走了过去,道:“老人家,请让我看看。” 公孙彤苦笑摇头,道:“这是一种颇为怪异的独门手法,连老朽自己也解它不开,否则老朽早走了,他们又岂会这么放心……” 关山明截口说道:“老人家,制穴的不是云家十兄弟?” 公孙彤道:“自然不是,他们的武学是老朽亲传……” 关山明道:“老人家可知道是谁么?” 公孙彤摇头说道:“老朽当时被蒙住双眼……” 关山明道:“那么请老人家告诉我,哪处穴道被制?” 公孙彤道:“就在两个大胯边上。” 关山明道:“老人家被制时的感觉是……” 公孙彤道:“制老朽穴道那人不是以指点穴,而是用手掌拍了一下。”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老人家,不碍事,这是密宗手法,我解得。” 出手在公孙彤两边大胯上各捏了一下。 公孙彤两腿一伸,跃下了云床,举手一拱,道:“阁下,恩非仅只解穴,阁下保全了老朽一身绝学……” 关山明答了一礼,道:“老人家,我为的是汉族世胄。” 公孙彤道:“老朽更感敬佩。” 关山明微一摇头,道:“老人家,请别再多说了,我请教,老人家可有去处……” 公孙彤道:“阁下的意思是……” 关山明道:“郭玉龙在等着老人家。” 公孙彤略一迟疑,道:“阁下与郭大侠的好意,老朽十分感激,老朽本当即随郭大侠,只是老朽尚有一桩心愿未了……” 关山明道:“老人家,我不敢勉强。” 公孙彤摇头说道:“阁下误会了,老朽是说可否容老朽了却这桩心愿之后……” 关山明道:“老人家,自无不可,我代表郭玉龙,随时欢迎老人家。” 公孙彤摇头苦笑,道:“没想到阁下跟郭玉龙这么看重,实在惭愧……” 关山明道:“老人家,论大,彼此不外,老人家不必客气,俟老人家了却心愿之后,请径往大漠去,出关之后只消说声郭玉龙,立即会有人接老人家到该去的地方去。” 公孙彤道:“老朽自当谨记,至今尚未请教大号是……” 关山明道:“不敢,老人家,我叫关山明。” 公孙彤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关大侠……” 显然他是没听说过关山明的大名,还有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轰烈事迹。 关山明谦笑说道:“不敢。” 公孙彤道:“关大侠要没有别的吩咐,老朽这就告辞……” 关山明抬眼一扫那呆立门边的小道童道:“老人家,似乎这‘白云观’内,只有这位小真人一人?” 公孙彤悲叹说道:“是的,关大侠,听说这儿的几位真人都被他们害了。” 关山明双眉一扬,道:“老人家,小真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公孙彤道:“关大侠的意思,莫非让老朽带走此子?” 关山明道:“只不知老人家可愿意?” 公孙彤道:“老朽敢不遵命,再说老朽年过半百,至今还没个伴儿……” 关山明望着小道童道:“小真人可愿跟这位老人家去?” 小道童呆呆地点了点头。 关山明笑道:“看来他跟老人家有缘,此处不宜久留,二位请。” 公孙彤没再多说,举手微拱,一声:“关大侠,那么老朽就告辞了。” 走过去拉起那小道童出门而去。 关山明如释重负,望着那一老一小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然后,他笑了。 随即,他也走了。 这“白云观”内,陷入了寂静…… 第37章 三七 树从根上起,水从源头来。 去年的二月二十六,圣驾临幸虎邱,三十,游邓尉山。 “邓尉山”上有座“圣恩寺”,“圣恩寺”里有位老和尚法名洁志,在当年康熙巡游江南的时候,他接过驾,如今七十三了,白髯飘拂,跪在山门接驾。 皇上很高兴,当即就命太监赏老和尚人参两斤,哈密瓜、贫婆果等赏了一大堆。 皇上还伸手摸了摸洁志的白胡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和尚老了。” 三月十二,到无锡惠山,驻跸在寄畅园,园中有棵大樟树,树身粗得要三人合抱,皇上常在树下散步,后来回京去,还常写信去问:“樟树无恙耶。” 当时有一个富绅叫查慎行的,他做了一首诗寄呈皇上,报树身平安,那首诗是这么说的: 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得并豫章无,平安上报天颜喜,此树江南只一株。 康熙自从在江南见了洁志老和尚后,回到京里就常惦念着老和尚,于是便差内官前去江南把洁志老和尚接到了京里来,举行了“千叟宴”。 所谓“千叟宴”,是邀集六十五岁以上的满汉臣民,共是一千个,用暖轿抬进“弘德殿”去赏宴。 一连三天都是洁志老和尚为主,另外还备了一桌素酒赏洁志和尚,康熙也坐在上面陪酒,一时欢笑畅饮,许多老头儿都忘了君臣之位,三天席散,皇上又各赏了一幅字画,这才把他们送回家去。 洁志老和尚临走的时候,对皇上说了几句话,那几句是什么话,别人无从知晓,康熙余兴犹存,也没放在心上。 这一年,皇上十分高兴,在正月到二月的时候,巡幸几甸,四月到九月,巡幸“热河”,十月幸“南菀”,行围猎,皇上亲身跑马射鹿,十分勇武。 而过不多久,皇上忽然害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于是他吩咐移驾到“畅春园”的雍宫里去养病。 这消息从隆科多的嘴里传到了雍郡王的耳朵里,雍郡王忙了起来,连福晋也来不及叫就跑到了“畅春园”去叩请圣安。 可是刚到离宫门口,太监挡了驾: “王爷,皇上病势沉重,心里烦躁,曾经有过旨谕,不见家人,您请回。” 这儿不是雍郡王发威的地方,他皱了眉,没奈何之下,只得在门外叩请圣安,然后退走了。 走,他并不是回府了,而是到隔壁那间屋去了,他进门,正巧有个宫女往外走,那宫女手里端碗银耳汤,走得匆忙,结果撞了个满怀,把一碗银耳汤全都洒在了雍郡王身上。 雍郡王心里正烦,如今碰上这件不顺心事儿。他眉一扬,眼一瞪,就要发作,而,他眼刚瞪便直了眼。 这宫女,美得出奇,杏眼桃腮,份外动人,如今她乍惊还羞,蹲下身,手绢儿忙往雍郡王身上擦:“王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您请……” 雍郡王跟他的那位舅舅一样,有寡人之疾,他定了定神,目光一转,含笑把那宫女扶了起来,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也是我自己鲁莽,起来,起来,让我看看。” 那宫女一只手被雍郡王握着,羞红了耳根,低着头站了起来,雍郡王目现异采,另一只手又托上了那宫女的香腮,轻薄得近乎放肆:“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那美宫女抬起了头,四目只一交投,她娇靥一红,又连忙低下头去,低低说道:“王爷,您垂怜。” 雍郡王神情震动,索性握住了美宫女的两只手,道:“你是……” 美宫女道:“奴婢是贵佐领的女儿,进宫已有四年了。” 雍郡王“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他的女儿,嗯,好,他好福气,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好女儿,今年多大了?” 美宫女道:“回王爷,二十了。” 雍郡王道:“你是十六岁进的宫?” 美宫女点了点头,道:“是的,王爷。”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来,跟我进去说话。” 他拉着美宫女进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这美宫女本是专在“畅春园”侍候皇上跟皇后的,天生聪明伶俐,外带一双慧眼,她心甘情愿地被雍郡王“幸”了。 雍郡王阴鸷,他明白这时候正是用人的时候,再加上他的好色天性,在缠绵之际,他亲口答应,一旦他登上基,少不了她是一位贵妃。 女儿家谁不爱这个?当然美宫女越发感激,格外忠心,半天之后,门开了,那美宫女低着头溜了出去。 雍郡王站在门口,唇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没一会,隆科多步履匆匆地来了,一见面,他便问道:“老四,你什么时间来的?” 雍郡王含混地应了一应:“舅舅,我刚到。” 隆科多道:“请过安了么?” 雍郡王摇头说道:“去过了,被那些奴才挡在外头,只好在门口请了个安。” 隆科多摇头说道:“皇上心里烦,不愿见家人,没办法。” 雍郡王道:“我知道,都有谁在里头?” 隆科多道:“只有我,张廷玉跟鄂尔泰,还有几个御医,你放心,都是自己人。” 雍郡王点了点头,道:“皇上的病怎么样?” 隆科多摇摇头,道:“难说,这要听听御医的。” 雍郡王沉吟了一下,道:“舅舅,我不能进,我也不希望别人进去。” 于是,隆科多跟雍郡王一阵商量之后,假传圣旨,说皇上病中怕烦,所有家人骨肉,一概不许进园。 这一道假圣旨下过后,可怜那些妃嫔,郡王,公主,亲贵,一起都被挡在了园外,便连皇后也只有在园外叩问圣安,这一来,“畅春园”就是雍郡王的天下了。 皇上的病一天重似一天,那些御医也缩手摇头,只是天天灌人参下去苟延残喘。 这一天,皇上自知不行了,立即吩咐隆科多去把十四皇子召来。 隆科多领旨而去,到了隔室却把雍郡王叫了进去。 随后,他又在园门口大叫说道:“皇上有旨,诸皇子到园不必进内,单召四皇子见驾。”说罢,唤亲随备马,他要找四皇子去。 天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他进宫改诏书去了。 这时候,康熙几度昏厥醒转,睁眼一看,床前跪着个人,他病中眼模糊,只当是十四皇子到了,当即让他近前预备说几句话,这一近,他立即认出了眼前不是十四皇子,而是四皇子,康熙马上明白了,气得刚说了声:“你……好……” 雍郡王飞快地往康熙身上一爬,手往下一按,康熙立即没声了,他则缩身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皇上驾崩了,这消息由太监传了出去,于是,园门外的那些位一起拥了进来,赶在御床前,爬在地下放声举哀。 胤扔病着,胤提、胤袼被监禁着,胤显出征在外,在这儿的只有胤祉、胤祜,胤搪、胤禳,胤掏、胤祥、胤祺、胤磁、胤耦、胤禄、胤礼、胤禧、胤伟、胤祜,胤祁、胤秘,共有十六个皇子,和三宫六院的妃嫔。 这时候隆科多又开了口:“国不可一日无君,民不可一日无主,如今大行皇帝龙驭上宾,本大臣受先帝寄托之重,请诸位郡王快到‘正大光明殿’去听本大臣宣读遗诏。” 诸皇子一听这话,一窝蜂般走了,齐到“正大光明殿”侯旨去了,内中以胤搪、胤禳最是着急。 没一会儿,满朝文武到齐,阶下三千名御林军,排得是密密层层,“正大光明殿”里人虽多,但却鸦雀无声。 转眼间,隆科多、张廷玉、鄂尔泰三大臣也到了,殿上设了香案,三大臣望空礼拜,一殿跟着皆拜下。 隆科多从匾额后请出遗诏,站在殿上高声宣读: “胤扔染有狂疾,早经废黜,难承大宝,腾晏驾后,传位‘于’四皇子……” 这一句才读出,阶下顿时起了一片喧闹,值殿大臣慌忙上前喝住,隆科多暗暗得意地又念了下去:“尔隆科多身为元舅,鄂尔泰,张廷玉受朕特达之心,合心辅助嗣皇帝,以臻上理,匆得辜恩溺职,有负朕意,钦此。” 遗诏读完,全班侍卫下来,立即把雍郡王迎上殿去,把皇帝的冠服全副披挂起来,拥上了宝座。 在这一刹那,胤祯的心定了,定了……殿下御林军三呼万岁,文武百官上前朝见,礼毕,新皇帝率领诸位郡主、亲王、贝子贝勒大臣等,再回到了“畅春园”,设灵叩奠,遵制成服。 第二天,把先皇帝遗体奉定在大内“白虎殿”,棺殓供灵。 然后,新皇帝下了圣旨,改年号称雍正元年。 随后,他废去胤搪、胤禳的爵位。 胤掏打入了“宗人府”监狱里,胤禳仗着一身好武艺却跑了,飞上“宗人府”屋面,去得无影无踪。 接着,圣旨又下,通缉胤禳。 当然,这一连串的事已经天下皆知了。 这时候,关山明正坐在那家他常去的小酒肆里,“巨阙剑”放在桌上,对面是乐宝林,两人碰杯大笑,声震屋宇。 过不一会儿,关山明的脸色渐渐地阴沉了,良久良久不举一次杯。 乐宝林心里明白,他迟疑着道:“兄弟,有些事……” 关山明淡然一笑,道:“大哥,不用安慰我,我明白。” 乐宝林道:“兄弟,怎么说咱们都该高兴。” 关山明道:“大哥,我心里又何只是高兴?” 乐宝林道:“那就把不可避免的撇开……” 关山明满面愁苦地摇头说道:“大哥,你知道,那不容易。” 乐宝林沉默了一下,道:“兄弟,我不多说,我只要你小心。” 关山明道:“谢谢大哥,我知道,待会儿我走后,大哥你……” 乐宝林摇了摇头,道:“兄弟,我在这儿生了根儿。” 关山明道:“那也好,只是胤祯此人……” 乐宝林道:“兄弟,你放心,从你嘴里,我对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自会谨慎的!” 关山明道:“那就好,别让我跟绡红担心挂念。” 乐宝林忽然笑了,他凝目说道:“兄弟,喜酒我是喝不上了,我只希望到时候能给我送几个红蛋来。” 关山明脸一红,道:“大哥,那一定绝对少不了你的。” 乐宝林道:“咱们讲求的是人丁兴旺,能生嘛最好多生几个。” 关山明笑了:“大哥想要干什么?” 乐宝林道:“你们都沾一个‘奇’字,子孙后代自该比人强上一筹,咱们汉族里需要这种人,明白么,兄弟?” 关山明道:“我明白,大哥,只是我可不敢担保个个都是好的。” 乐宝林笑了,笑了笑之后,道:“兄弟,想想,我也真想跟你走,可是我又不能,兄弟,事完了,今后你们打算住哪儿?” 关山明道:“住,我打算长住北天山侍候公主去,至于事,大哥,要知道,现在还谈不上一个完字。” 乐宝林点头说道:“兄弟,我明白,咱们大汉民族子子孙孙后继有人,还怕什么?又愁什么?你说是不,兄弟?” 关山明道:“这话不错,大哥,只要爱新觉罗氏一天不回到关外去,咱们这事就一天不能算了。” 乐宝林道:“以后还有无数个关山明……” 关山明道:“以后也有无数个乐宝林。” 乐宝林一摇头,道:“我,兄弟,不是正梁的材料……” 关山明摇头说道:“大哥这话我不敢苟同……” 乐宝林一拍手,道:“行了,兄弟,只剩下最后这一刻下,咱们别抬杠,好不,说真的,兄弟,别时容易见时难,此间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关山明一点头,道:“大哥,一定有。” 乐宝林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兄弟,说了你可别笑话,我也算铁铮铮的一条,可是在这时候却难免有点娘儿们的……” 关山明一推酒杯,道:“大哥,我该走了。” 乐宝林眼抬强笑,道:“兄弟,你是怕我说软了你的心?” 关山明道:“我不否认,大哥,正是这样。” 乐宝林道:“我也怕,兄弟,我不再多说了,你走。” 关山明一声:“大哥保重。”霍地站了起来,就要去探腰。 乐宝林跟着站起,一抬手,道:“兄弟,这一回让我付帐,行不?” 关山明垂下了手,笑道:“大哥,我敬领了。”抓起“巨阙”往外便走。 乐宝林忙道:“兄弟,你也保重,记住带话给绡红。” 关山明应了一声:“大哥,我记住了。”话声方落,他人已出了酒肆。 乐宝林转过身来举袖抹上了眼。 关山明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没抬手。 片刻之后,他到了“神力侯府”之前,大白天里,“神力侯府”大门紧闭,静悄悄的,这情形不寻常。 当然,人家不能没有准备。 关山明双眉扬起,迈大步直逼大门,举手叩了门环,砰砰然几阵响动之后,“神力侯府”里竟然没有动静。 关山明咬牙横心,扬声一句:“威侯,请再次恕我逾越。” 他腾身而起,一闪射进了那广大、深沉的“神力侯府”内。 落地不见人影,也没有动静,只见偌大一座“神力侯府”里空荡、寂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非傅侯率内眷避走了? 不,傅威侯不是那种人,关山明很快地否定了这念头,提着“巨阙剑”大步往后院闯去。 刚进后院没几步,关山明突然停住了身,后院里有动静了,有了,他听见了,而且很清晰。 那是一缕断断续续的哭声,那么悲凄,那么哀痛。 关山明略一辨别方向,闪身往后厅扑去。 他没有找错方向,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切。 最后,他停身在后厅外,那悲凄哀痛的女子哭声,就是从后厅传出来的。 关山明只停了一下,然后迈步登阶,一步一步地,缓慢而沉重,他进了大厅,可是突然之间他心神猛震怔住了。 大厅里,是这么一付景象…… 两张太师椅并排着,太师椅上,傅威侯跟傅夫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脸上挂着笑意,很安详。 他二位脚下,爬着一个白衣少女正在那儿哭,看她的背影,只一眼,关山明就认出她是美郡主傅玉霜。 这情形是…… 良久,良久,关山明定过了神,闪身扑到了近前,颤声叫道:“郡主。” 傅玉霜哭声立住,霍地转过了身,关山明看见了,她,乌云蓬散,娇靥煞白,一双美目赤红赤红的。 关山明紧接着又一句:“郡主,这是……” 傅玉霜悲呼一声,站起扑了过来,一头埋在关山明怀里又哭了起来,而且是痛哭失声。 看情形,她仍不知道关山明的来意,也就是说,傅侯夫妇仍瞒着她。 关山明没动,让她伏在自己怀里哭了一会儿,然后,他才开口问道:“郡主,请告诉我,这是……” 傅玉霜突然抬起了头,哭着道:“你……你来晚了……” 关山明道:“郡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昨天哥哥从京里回来后,就把下人们遣散了,然后跟嫂子在这儿坐着谈天,一直到今早我才发觉不对,叫人没人,等我自己进来一看,他二位已经,已经……”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关山明心神震动,道:“郡主,他二位是怎么死……” 傅玉霜道:“我也不知道,像是服了毒……” 关山明道:“郡主,你请站好,让我过去看看。” 傅玉霜听话地挪离了娇躯,关山明迈步走了过去,站在近处仔细一看,的确,傅威侯跟夫人神态一如平常,可就是没那口气了。 关山明虽然不知道他二位是怎么死的,可是他明白他二位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明显地,他二位明知不敌,又不愿死于别人之手,所以瞒着傅玉霜自绝了,这样后果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关山明跟望着傅侯伉俪,心里百念齐涌,缓缓低下了头…… 傅玉霜的话声由背后响起:“你看出来了么?” 关山明摇了摇头。 傅玉霜又问:“你知道哥嫂为什么要……要……” 关山明又摇了摇头。 傅玉霜再问:“你看哥嫂会不会是因为四阿哥登了基……” 关山明开了口,可是在他话声还没有出口之前,一个带着颤抖的冰冷话声由厅门口传了过来:“我知道,你该问我。” 关山明与傅玉霜同时转身,傅玉霜脱口惊呼:“玉珠,是你……” 可不是么?厅门口站着的正是胡玉珠,他一张脸铁青,神色怕人,只听他道:“是的,是我,我来得不是时候么?” 傅玉霜没心情理会那么多,道:“玉珠,你知道哥嫂是怎么……” 胡玉珠道:“我当然知道……” 一抬手,指着关山明咬牙说道:“是他,是他这狗东西害了姐夫跟姐姐,我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本来嘛,他原是胤祯的人……” 傅玉霜忙道:“别胡说,玉珠,不是他,我知道哥嫂是自……” 胡玉珠惨笑说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护着他,难道你真要嫁给他么?玉霜,你闪开,让我替姐夫跟姐姐报仇,为我自己雪恨。” 迈步逼了过来。 傅玉霜忙往关山明身前一拦,道:“玉珠,不行,我不许……” 胡玉珠嘿嘿笑道:“玉霜,你真那么爱他么?” 傅玉霜道:“玉珠,不许……那是我自己的事……” “玉霜,我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人,你爱他不是么?我非杀他不可。” “玉珠,你敢!” “敢?哈,我又有什么不敢的?你哥哥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管得了我了,玉霜,你闪开。” “我不,你好大的胆,你想伤他就得先杀我。” 胡玉珠倏然停在数尺外,道:“玉霜,你以为我不敢么?逼急了我我照样……” 傅玉霜道:“玉珠,你……” 胡玉珠沉声喝道:“少废话,叫你闪开,你听见了没有?” 傅玉霜颤声说道:“玉珠,你,你敢对我……” 关山明突然说道:“郡主,一个发了疯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胡玉珠厉喝说道:“关山明,闭上你那张……” 关山明道:“郡主,请让开……” “不!”傅玉霜叫道:“我就是不许他伤你,看他敢把我……” 胡玉珠惨笑说道:“那好,那就让你两个在我掌下做对同命鸳鸯。”单掌一翻当真地击了过来。 关山明刚要去拉傅玉霜,傅玉霜一声:“玉珠,你好……” 闪身扑了过去,她快,胡玉珠来不及收势,砰然一声,那一掌正击在她心口上,她一声惊叫,鲜血喷出,喷了胡玉珠一头一脸,娇躯一晃便倒。 胡玉珠怔住了,关山明大惊,弯腰下去便去探视。 而胡玉珠突然仰天悲笑:“关山明,都是你。”左掌一翻,胡家绝学“翻天印”当头击下。 关山明陡扬双眉,道:“胡玉珠,你死有余辜。” 左掌一抬,出中指点了出去。 只这么一点,胡玉珠一声大叫,跄踉而退,一张脸刹时无半点血色,瞪目张口,失声说道:“你,你会‘降魔杵’……” 关山明道:“你如今该明白傅侯为什么一再拦你了?” 胡玉珠喃喃说道:“我明白,我明白了,只是他该早对我说,我……” 一股鲜血由嘴里冒出,他身形一晃,砰然倒地。 关山明没理他,低头再看傅玉霜,傅玉霜已然唇角流血,香消玉殒了,关山明心神猛震,缓缓垂下头去。良久,良久,他方始摇头一句: “胡姑娘,请恕我……”身形腾起,电一般地射了出去。 他走了,这“神力侯府”刹时已恢复了寂静…… 入夜,一条纤小人影射入了这黝黑一片的“神力侯府”中,随即“神力侯府”里响起了一连串的声响。 那声响,有人语,有哭声,也有…… 在城外另一地方,一条颀长人影拖着沉重的步履远去,远去 他留给了“北京城”很多很多的东西。 这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但能让人感觉出。 他也替这块地上播下了一颗种子,这种子,且待他日破土、萌芽、茁壮、开花、结果…… (全书完) 第章 楔 子 “火树银花不夜天”。元宵节灯会上,观灯的人群熙来攘往。谈笑声、叫卖声、艺人唱曲说书声,势如鼎沸。东方雄风随着人流,一面观灯,一面倾听人语。他是位虎臂熊腰、壮如铁塔的汉子,一举首,一投足,都有携雷挟电之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东方雄风。在一盏能转会动、画着猪八戒背媳妇图样的花灯前,他按着腰间佩着的长剑,沉吟细观,脸上不觉显现会心的微笑。从东方雄风宽阔粗犷、棱角分明的脸上,人们尚可看出几分疲倦神色。他刚从台湾渡海归来。这次重返大陆,显然负有重要的使命。永历十五年即公元一千六百六十一年,他从家乡南下,投奔郑成功,随他所率的大军,从厦门出发,经澎湖,在今属台南的禾寮港登陆,对荷兰殖民者总督所在地赤嵌城大举进攻。在郑成功所率的数万官兵中,东方雄风是一员赫赫有名的虎将。在反抗殖民强盗的激战中,东方雄风屡建奇功。当时,为了击溃敌人从巴达维亚派来的援兵,郑成功将士浴血奋战了八个月之久!东方雄风在一次战斗中,乘夜雾如磐,只身闯入敌阵,凭着祖传的绝世武功,消灭了殖民者援兵先遣队的十名炮手,为取得首战胜利、减少我军伤亡铺平道路。康熙元年即一千六百六十二年二月一日,荷兰殖民总督揆一投降。郑成功在台设立行政机构、推行屯田期间,曾经密召东方雄风面授机宜。郑成功命他在台湾养伤一年,然后返回大陆,设立武门,广招天下勇夫贤士,培训精锐,为台湾输送骁将良材,以备随时抵御外族入侵。谁知那成功五个月后病逝,念此英雄泪满襟!东方雄风伤愈不久,便按照郑成功的遗嘱,颠簸奔波,八千里路云和月,风尘仆仆地赶到大陆故乡,正值元宵节灯会盛况空前。东方雄风正欲移步,耳畔响起一声叹息。是一白发老妪在说话:“儿啊,你夫君被拉去当了兵佣,数月来你一直闷闷不乐。婆婆陪你观灯,你也该开颜一笑。”听话的人是一位小家碧玉,微微颔首,低声道:“婆婆心意,孩儿感激万分。我有你这样的好母亲,今生足矣!比起李家姑娘,孩儿真是三生有幸了!”“李家姑娘……”东方雄风听着婆娘俩的对话,归来的心上感到人情的温暖,同时又为李家姑姑的命运担心。虽然素不相识,但侠肝义胆的东方雄风,从小就具有一颗补天济世之心,听不得谁人、特别是女性有一点三长两短。只要他的眼睛看到了、耳朵听到了,他总是要拔刀相助。然而,究竟是何种厄运在等待着这位李家姑娘?眼下她又在何处凄惶地度日?东方雄风已经完全失去观灯的雅兴。本来,他打算观灯后星夜赶回老家与家人团聚,但婆媳俩的话使他改变初衷,要将李家姑娘的事弄个水落石出。“婆母,你看!”那小家碧玉突然喊道,声音里是一片惶恐。东方雄风听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灯火阑珊处,漆黑的大背景上,一个洁白的幽灵像梦一样游过来,口中喃喃出凄惨的呼喊:“老爷少爷,太太小姐,大哥大嫂,乡里乡亲……”那洁白的幽灵,是一位全身缟素的姑娘。她披麻戴孝,脸色比她的重雪还要苍白。东方雄风渐渐看清了她,侧身问那老妪。“婆婆,她就是李家姑娘么?”“正是。壮士认识她?”“在下与她素不相识。请问她……”“壮士有所不知。李家姑娘是城南一带有名的美女,品端心善。母亲生她时中了产后风,死于月中。是父亲将她一手拉扯大,眼看可以找户殷实人家过好日子,不料那天去城隍庙为母烧香,被官家少爷轻侮。其父上前讲理,竟被那班狼心狗肺乱拳打死。李家姑娘告官不成,乞讨葬父……”李家姑娘走过来了。她颤声乞讨,悲伤已经在她脸上凝固,因而宛若木雕泥塑,没有表情,眼睛也木木地不见转动,一眼便知她已心如死灰。“太惨了!”东方雄风心中不禁叫道。“在那儿!在那儿!”左畔传来叫嚷,循声望去,一群皂衣行役簇拥着一位花花太岁,如狼似虎地逼近前来。“啊呀呀——我的小娘子!你为何跑到这人山人海中来丢人现眼!快跟我回去,吹吹打打人洞房!”那花花太岁斜眉吊眼,目爆淫光,似一个醉鬼,两脚轻飘,东歪西倒地扑向身戴重孝的李家姑娘。晴天霹雳似的一声吼,东方雄风铁塔般耸立在花花太岁面前。“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么?”东方雄风仰天大笑一阵,灯火也为之震颤。“打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花花太岁一声令下,皂衣衙役们蜂拥而上,对东方雄风来了个铁壁合围。东方雄风稳如泰山,而不改色心不跳。他根本不把这帮衙役看在眼里。殊不知皂衣衙役也是训练有素,个个都有一身过硬功夫。他们在转瞬之间摆好拳阵,密不透风。东方雄风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但立刻又镇定下来。他看出这邦衙役虽有健腿粗拳,但无内中真力。东方雅风大喝一声,深吸了一口大气,长途跋涉的疲倦立即无踪无影。此时际,他挥动长臂,一股真气便像剑一般撕裂空气,随着“呼啦啦”一阵风声,左边的七八个皂狗仿佛被无形的巨掌猛力一推,全都倒了下去,并旦臀位着地,震得尾椎发麻,继而其痛难忍,一个个变成一瘫烂泥。前、后、右三方的皂狗们见状,无不惊诧莫名,但见花花太岁逼视他们的凶光寒如利刃,万般无奈,颤颤兢兢举拳凑向东方雄风。他们深知单拳只臂休想奈何眼前这位功力过人的铁大汉,使以暗示约好,将二十几只拳头汇成扇状,贯注全力,以“台风扫地”之势,企图一举将东方雄风拽倒在地,以便生擒。可惜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久经沙场的东方雄用早把这一招看在眼里。他突地运用内力,使出一招“扶摇直上”,犹如旋动的箭簇般腾空而起,并在皂狗们的“台风”形成合力之前,伸直十指,呈辐射状,将余下的真力化作气锥,直捣皂狗们的后颈。于是,十个衙役的后颈突然感到如针刺入,麻痛不堪,企图拽倒东方雄风的“台风”并未形成,便叫的叫,倒的倒,狼狈不堪。未遭气锥辐射的几人,看着从天而降、落地无声的东方雄风,早就在一旁吓呆了,根本不敢再动手脚。花花太岁气急败坏随几个保镖落荒而逃。东方雄风拿出银两交给老妪,嘱咐她请街邻帮助李家姑娘葬父,井照顾她好好生活下去。说罢,他大步流星地向老家赶路。几天之后,东方雄风召集了一批精锐子弟,创立武门。那天他当着乡亲父老,说出了郑成功对他的嘱托:“当今之华夏,内忧外患何时了?炎黄子孙须当奋起,创立武门,为民除害,扶正抑邪,抵御外侮,大化天下!今番创立的武门,就定名为大化门!”年复一年,大化门在东方雄风的主持下,不断发展起来。他集武林诸家之长,创立i一个完整的武功派别。其中祖传的独家功夫,更是发扬光大,精采绝伦,无懈可击。一时间,大化门遐迩闻名,蜚声中外。这正是: 绝世功夫惊天下, 义胆侠肝震武林。 锄恶扶良御外侮, 龙虎风云大化门。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欲知后事,请看《彩虹剑影》正文。 第1章 小筑惊艳 奇招变美人 大化门。 武林中响当当的门户,声誉之隆,足可与名门大派并驾,然而在十年前的不知哪一天,这享有盛名的门户,突然消失了,像空气一样消失,不出半点痕迹。这是件奇绝千古的怪事,一个拥有近千弟子的门户,会无声无间地突然消失。事先没有任何朕兆,事后不留丝毫痕迹,就这么无端端地消失了,仿佛武林中本来就没有这么个门户曾经存在过一样。 消息传开之后,震撼了整座武林,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偌大一个门派,就只剩下了门户所在的一个空壳。 十年过去了,这怪事变成了掌故,但谜依然是谜。 曾经有无数武林人追究、探查,但没有任何结果。 十年后的今天,又有人出面探索…… 青山怀抱里,偎绿揽翠,一条弯曲的碎石小径伸向修篁深处,翠绿微开,露出了一段短墙,一枝残开的腊梅横出墙头,似在迎着人笑,墙里,隐约可见精舍的瓦楞檐牙,这景色真的是如诗如画,雅致高洁。 现在的时辰是午未之交。 一个雄姿英发,神采奕奕的年轻剑士来到了围墙门外,门只有半截,木框竹心,漆成了朱红色,看上去相当别致。 从门顶内望,可以看到一个匠心独运的精巧庭园,穿过庭园是一幢精舍,精舍门头上嵌了“听竹居”三个字的石匾,笔势雄浑,苍劲而古雅。 这小筑给人直觉的感受是高人雅士之后。 年轻剑士静浏了片刻,曲指叩了几下小红门。朗声道:“武林末学东方白特来拜见‘不为’老前辈。” 他,正是东方雄风后裔、名震江湖的“无肠公子”东方白。 连叫了三遍无人应声,轻轻一推门,门是虚淹的,没有上闩,他步了进去,踏过卵石花径,直达精舍门前。 抬头望去,不由一愕,只见一个须发俱白的青衣老人,跌坐在靠侧的木榻上,瞪着双眼不吭声。 这老人,当然就是被目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了,有人以礼求见,他为何不应声?是高人特有的倔傲么? 东方白也是个相当高傲的人,然而现在他非低首下心不可,因为地是对老人有求而来。他在精舍门外抱拳躬身,恭谨地道:“武林末学东方白见过老前辈,请恕擅入之罪。” 说完,直起身来。 依然没有反应。 东方白定睛一看,呼吸为之窒住,现在他才看出对方眼珠木滞无光,赫然是个眇目老人,这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传言中并没说“不为老人”是个瞎子,闻声而无反应,难道说他不但瞎而且聋么? 东方白窒了一会,忍不住又出声道:“老前辈……” 话没完,老人已开口了,道:“你不见大门外谢绝访客的牌子么?” 原来他没聋,但声调冷得不带半丝活人味。 东方白一怔神,道:“失礼,晚辈疏忽了没看到。”他的确是没看到谢客的牌子。 老人冷踪了一声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么?” 东方白道:“老前辈就是当年隐居黄山,被武林人尊称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不知晚辈说的可对?” 老人的眼珠子一阵乱转道:“此地是武陵山,而且老夫久已不与外人来往,听声音你年纪不大,怎么会找到此地来?” 口气不但冷,而且很严厉。 东方白道:“是一位武林前辈指示的。” 老人道:“谁?” 东方白道:“击石老人!” 老人怒声道:“这老顽童不敲他的石子,却胡乱嚼舌,简直是可恶之至。” 重重地哼了一声,接下去问道:“说,你要见老夫问为?” 东方白躬了躬身才道:“想请教一桩武林公案。” 老人白眉一攒,道:“什么武林公案?” 东方白道:“就是有关大化门……” “住口!”老人暴喝了一声,跃下榻来,伸手戟指门外的东方白,狂吼道:“滚,你滚!” 东方白顿时木住。 不为老人全身发抖,前伸的手也在剧颤,老脸扭曲得完全变了形,那是一种惊怖至极的表情,就像一个明眼人突然看到了天底下最可怕的事物所引起的强烈反应,又似一个胆子最小的小孩在走夜路时突然碰见了完。“走!你走!老夫……什么也不知道……”声音已变成了呻吟。 老人为何有这种反应? 他知道大化门之谜? 他本身与大化门之谜有关联? 到底十年前大化门发生了什么样不可思议的变故,而使得被尊为陆地神仙的武林一代奇人起了这么可怕的反应? 东方白竭力镇定心神在想。 不为老人收回了手,大声在喘息。 “老前辈……” “你还……不走?” “晚辈是专程……” “走!”不为老人爆出一声震耳的厉喝,抬起右手,猛然一挥,一股其强无比的劲气夹着郁雷之声撞向东方白,势道足可碎碑裂石。 东方白单腿后引,绷直,前腿微曲,作出一个弓马之势,双臂一环,立掌合什,式如童子拜佛,排山掌力竟然被立在胸前的双掌劈开,偈江浪碰上了中流砥石,朝两旁滑涌开去,两股劲流卷得庭院里木折草堰,石走沙飞。 不为老人似乎料不到东方白有这高的功力。老脸上现出惊愕之色,但只是那么一瞬,脸色又沉了下来。 “你真的不走?” “晚辈无意冒犯,只请教一个问题。”东方白气定神闲,沉稳如山。 “你非逼老夫伤人不可?”不为老人眼里迸出可怕的寒芒,像两道有形无质的银线,钉射在东方白的脸上。 “情势所迫,晚辈非请教不可。” “老夫说过,什么也不知道。” “以老前辈的身份,能公然欺骗一个后生晚辈么?” “无礼!” 老人又暴怒起来,随着这一声厉喝,双掌一圈,交叉,然后挥出,劲气撕空暴卷,如裂岸狂涛,漩压向东方白,力道之强,足可夷平一座小丘,出于是旋卷的,威势更加可怕,足可当掀天揭地四个字。 东方白的身形在劲浪中旋飞而起,像陀螺般顺旋势扭升,双臂快速地划动,维持住垂直的重心,旋升到屋檐之上,势尽,他落回原来立脚的位置,这份功力,已到了震世骇俗的境界,换了别人,不是被震得心腑离位便是被抛飞出去。 不为老人双眼盲残,看不见,但凭感觉却宛如目睹,老脸再起扭曲,东方白的身手太出他意料之外,尤有甚者,这年轻对手并没反击,只是凭真功实力化解,以身份地位而论,他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惨。 东方白依然神色自若。 没有人目睹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么?有,一双眼睛正凑在下首房门的门缝里,而且是一双非常非常美丽的眼睛。 “老前辈肯赐教了么?” “不!”一个字,斩钉截铁。 东方白目爆奇芒,停住呼吸,半晌才吁出一口长气。他心里有一百个“为什么?”,但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不为老人为什么会变成瞎子? 为什么一提到大化门他便如此激动? “老夫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里有多少文章? 他为什么守口如瓶? 他为什么不顾身份出手? 不为老人哼了一声,像痛苦的呻吟,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看起来他之所以有这种不近情的反应,有其重要的原因,但这原因埋在他的心底,很难把它发掘出来,偏偏东方白又非要刨出这根不可。 “老前辈真的不肯赐教?” 东方白在遭遇了如此待遇之后,仍然不愠不火,涵养工夫可以说是超人的。 “不!”仍然是一个字。 “晚辈提出这请求,并没任何不良的意图,也不是好奇探隐,目的只是想知道一个人的下落,因为这是先母遗命,非完成不可!”东方白态度相当诚恳。 “这是你个人的事,与老夫何干?” “因为老前辈对大化门神秘消失……” “老夫说过什么也不知道!” 不为老人又狂激起来,接着道:“你别以为能接下老夫两掌便可以钉住不放,老夫已经是世外之人,发誓不再过问江湖事非,你是想要老夫破誓,还是要逼老夫杀人?” “晚辈没这意思!” “那你就快走!” “晚辈一向不轻易改变主意。” “不知天高地厚,老夫有办法要你走,而且走得很快,永远不会再回头。” 右手缓缓上扬,掌心向前,五指微曲,似抓非抓,似掌非掌,一个极其古怪的式子。老脸也在刹那之间泛起艳艳红光,像醉酒的酡颜。 看来老人要施展一种极其玄诡的武功。 这种情况是东方白始料未及,也不愿见到的,不为老人德高望重,黑白同钦,他本来的目的是以礼求见,乞请指示,希望能获得一点“大化门”消失之谜,想不到会激起对方如此强烈的反应。对方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他无法推测,但对自己的身手颇有自信,但他必须避免敌对情况的发生,武功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招致物议。 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扬起的手掌没动静。 东方白目不稍瞬地注定手掌。 空气暂时冻结。 突地,房门里传出一个急促但不失娇脆的声音道:“公公不要……” 不为老人上扬的手五指倏舒,掌心一登。 东方白本就存着不依武力解决问题的心意,在娇脆的声音发出,老人手指一动的瞬间,注意念都不会动,以发自本能的速度,斜掠八尺,其实连瞬间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其快,像浮影,又仿佛他人本就没站在原地。 没劲气,没指风,空气保持原样,没丝纹动静。 老人是被女声所阻而中止了攻击么? 女声称他公公,是他的孙女辈么? “沙!”地一声轻响。 东方由目光扫处,两眼登时发直,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抽紧了,额头沁出了一阵冷汗,一个摆在当门花径边供憩坐的石墩散碎成了一堆石屑。 大惊人了,这是什么功力? 如果石墩换成了人,其结果将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按剑柄,剑是他的自信。 精舍里没动静,他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门框。他很快地回复了镇定,心头代之而生的是怒气,不为老人这一击分明是想要他的命,以对方的身份地位而言不应该对一个以礼求见的晚辈下这狠心,从这反应判断,他不但知道大化门消失的秘密,而且极可能与这武林奇案有关,“击石老人”的指点没错,算是找对了人,可是如何使他吐实呢?不择手段么? 眼前陡地一亮,像暗室里灯光乍明,使人为之眼花神夺。 门边出现了一个绝色佳人,像一团艳光乍然照亮在你眼前,在这刹那间,你只能感受而无法领略,因为她太美,似五彩流亮的光夺去了你的神志,套用一句最俗气的形容,她像一位仙女突然降临在你身前,你只有惊震与迷离,真有所谓九天仙女么? 东方白的脑海呈一片空回,他无法去想任何事物。 她移动了数步,像彩云流动,双方距离只有三四步。 东方白无法感觉自己是否仍在呼吸,心是否还在跳?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白慢慢从迷茫中释放出来,他徐徐舒了一口气,不敢用力,怕大气会吹散这似梦似幻的景象,神志开始复苏。 他真正开始领略,她的年纪在二十左右,精雕玉琢没有丝毫瑕疵,从发梢到脚尖,造物者把所有的美全集中在她的身上,美,纯净的美,极度的美中透出一股娴静,兼有了端庄与沉淑,目韵流波里渗出一抹淡愁。 无法形容,最善于形容美的也会词穷。 “你就是名满江湖的‘无肠公子’东方白?”声音像仙音妙乐,使人听了全身熨贴,所有毛孔,孔孔舒畅。 “在下正是。”东方白费了很大的力才说出来。 “难怪你有这等身手!” “唔!”东方白目不能移。 “你刚才逃过了一劫!” “唔!”东方白在心里苦笑。 “我该称你东方公子!”轻柔婉约,娓娓动人。 东方白的舌头似乎突然大了,转动不灵,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口齿不算笨拙的他,忽然变得很笨,他出道以来,见过的名花不少,但从来没有迷惑过,他本身也是俊品,但面对这绝代美人,便升起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竭力镇定,放松自已。 “姑娘是不为老前辈的……”仍不免有些期艾。 “算是客人!” “客人?”对方的回答大出东方白意料之外。 “是的,只能这么说!”她微微一笑,仿佛传说中的佛祖拈花,无比的感人却充盈着圣洁,令人从心底颤出悸动。 “姑娘怎么称呼?怕亵渎似地他有些微怯意。 “我叫祝彩虹!”她落落大方。 “祝彩虹,彩……虹!” 东方白喃喃地说,心头突然一亮,像一种突破的憬悟。 不错,只有彩虹才能形容她的美,晴霁后的彩虹,五彩璀璨,横在天际,霞光高张流布,你只能欣赏,不可以触摸亵渎,但彩虹会…… 他不愿往下想,那会破坏完美。 她是完美的,除了她,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堪当完美两个字。 他痴痴地望着她,近乎贪婪。似乎想牢牢抓住她,怕她突然消失,像梦一样消失无踪,此刻,他自身已不存在,完全失去了自我,她占据了他整个的心房,控制了他全部的思想,一切成了虚幻,而她是虚幻中的真实。 “东方公子,你可以走了!” “在下……”东方白仍在迷惘中。 “我是说你应该走了。” “在下……应该走?”东方白清醒了些。 “是的,你不该再逗留下去。”祝彩虹的声韵一样轻柔,但轻柔之中透着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决断。 “为什么?” 走字使东方白唤回了自我,走就是离开,离开她便会在自己眼前消尖,下意识中便自然产生了抗拒,他不愿五彩流亮的彩虹在自己眼中消失,而同时也想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所以他发出反问。 “因为你无法达到目的。” “在下不轻易改变主意!”东方白完全恢复了自我。 “愿意听一则寓言么?”祝彩虹声音突然放低。 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要说寓言,的确很新鲜。 “愿意!”东方白点点头。 “有个乡下人,扛了根竹竿进城,城门洞太低,进不去,乡下人非要竖着进去不可,结果非但进不去,竹年也折断了……” 声音低得只能让东方白听到。 “……”东方白若有所悟。 “那乡下人没想到横下来进去。”她又加了一句。 东方白脸上发了热,他一味急进,却没想到改弦易辙,用其他的方法。他顿时觉察到祝彩虹不但美,而且有很高的智慧,她这一则极通俗的寓言,暗示自已该怎么做,当下红着脸抱着拳道:“谢姑娘提醒,在下十分感激!” “很好!”笑笑,转身姗姗没入精舍。 东方白木立着,笑容似乎仍在眼前,只是佳人已沓,他感到一阵失落,像从一个五彩多姿的梦中一下跌回了现实,留下无边的惘然。 她会再出现么?当然不会。 能再见到她么?有此可能。 最后,他在幻灭般的心情下离开了。 黄昏。 徐家集——依山傍道的小镇,由于地处山内外交通枢纽,虽是山城,倒也相当繁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旅商贩云集,茶楼酒肆栈店应运而兴,在所有钱店中,数徐家老店最具规模,生意也最好,它的特色是酒店与客栈合并经营,客旅称便。 东方白也是这老店的客人。 食堂里约莫上了八成座,东方白是其中之一,一个人占了一个座头独饮,喧嚣声像不息的风浪,此起彼落,波波相连,为了使彼此能听到话声,竞相把嗓门放大,因循助长的结果,食堂变成了沸腾的鼎。 然而在这市集般的喧闹震颤里,东方白却静得像风雨中的石翁仲,完全无感于鼎沸的侵袭,封闭在他的思想囿圈成的小天地里,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的心里也在鼎沸,但与身外的绝对无关。 不为老人和祝彩蚯的影子不断在脑海里叠现,挥之不去,不为老人的反常行径,祝彩虹超尘脱俗的美,加上他自已极欲达成的心愿,交织成一张缠结的网,把他牢牢缚住,他不得不奋力挣扎以求突破。 不为老人是个关键人物,问题在于要挖出埋在地下百丈的东西容易,想发掘藏在一个人方寸之间的秘密很难,他不但不说,连接触到问题的边缘都严厉排斥,事实上对他又不能不择手段,祝彩虹提醒自己用别的方式,该用什么方式呢? 祝彩虹美绝天人,真像是雨后晴霁的天际彩虹,她说她是不为老人的客人,简直的不可思议,她的话可信么? 母亲临终的遗命非达成不可,刚一着手使碰了壁,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他猛灌了一杯酒,又斟上,眉头已打了结。 祝彩虹,祝彩虹本身便是路,利用这条路便可达到目的。 他突然想到了这一点,郁结的眉头舒开了,精神也随之振作起来,他啜了一口酒,夹了一片薰鹿脯放在口里,到现在,他才吃出酒味菜味。 突地,他发觉食堂里的空气有些异样。起初,他囿于本身的重重心事,对周遭的喧嚣听而不闻。现在,心结稍解,对身外事物自然回复感应,一个相当波动的场面在骤然之间静止下来,给人的感受并不亚于在静境中突发的波动。 他抬起了眼,只见所有的食客全部闷头吃喝,全堂静得落针可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封堵了食客的嘴,也抑制了他们的逸兴? 目光转处,他也怔住了。 进门的地方俏生生站了两名青衣少女,人长得相清秀,打扮得也很利落,着上去并没什么特别出奇之处。 食堂气氛的转变是因为这两名青衣少女么? 这可是怪事,两名少女又不是什么罗刹夜叉。 仔细再看,两名少女的左边耳垂下方各长了一粒黄豆大的红痣,部位大小完全一样,看上去很醒目,另外一个共同点是面色冷若冰霜。 年近花甲的老掌柜在一旁哈着腰直不起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东方白瞧料了几分,这两名青衣少女当然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必然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手下,所以才会有这等震慑的力量,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路道。 邻座传来悄语声—— “老大,这两个妞什么路道?” “喝酒,少开口。” “连问问都不可以?”问话的声调高了起来,是个二十来岁的粗犷小队。 “嘘!嘘!”答话的是个三角脸汉子,以手搭口,连发嘘声制止。“小蛮子,你不要命我还想活,千万拜托请你闭上嘴。” “你不说我还要嚷嚷。”被称做小蛮子的看来有副牛劲,发横追问。 “你小子狠,老子过后再收拾你!” 三角脸的没敢扬头,偏着脸狠瞪了小蛮牛一眼,咬牙低声道:“看到她们耳垂下的红痣了?那是记号,她们的来路没人知道,但作风和杀人的手段却远近闻名,被称为‘女执事’!” “女执事,什么意思?” “你小子他妈的得寸进尺,执事是对官府刽子手的称呼,她们是江湖人,而且是女的,这你应该听得懂了?” “简单一句话,女刽子手!”小蛮子缩了缩脖子,不再言语了。 “女执事”这称呼东方白是头一次听说,但可以想见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眉清目秀的少女,说什么也不像是江湖刽子手。 掌柜的仍弯着腰。 两对水汪汪的眼睛在座间溜扫,似乎在找什么人。 东方白抬起头,行所无事地朝两名青衣少女瞄了过去,少女之一的目光正好扫到,四目交投,女的面色微微一变目光胶着在东方白的脸上,另一个少女的目光也跟着扫到,停住。东方自心中一动,收回目光,用手转动酒杯,心里在想,难道这两个女的目标是自己?刚刚这么想,便发觉有身影移近,目光微抬,青色衣裤映入眼帘。 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什么?东方白大为困惑,但他故作不知,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然后又举起筷子…… “公子上姓是东方?”少女开了口,声音冷得刺耳。 东方白缓缓放下筷子,抬头,冷眼望着对方。 “不错!”心虽惊疑,脸上却一无表情。 “大号是‘无肠’?” “对!”东方白漫应着。 座间依然很静,掌柜的已退到柜台边,另一个少女仍站在原来的位置,目光盯着这边。 东方白在欣赏当面少女耳垂下的红痣记号,既是记号,当然是点上去的,但看起来却像长出来的一样。“女执事”,多古怪的称呼,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自己是初来乍到,徐家集也不是大地方…… 青衣女子冰声道:“请公子随小女子走一趟。” 东方白剑眉一轩,道:“姑娘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下跟你走?” 青衣女子道:“奉命相请,到时公子就知道。” 东方白道:“如果在下不接受呢?” 青衣女子纷腮一沉道:“希望公子不要说不,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动手不方便,对公子的名声也不好。” 东方白莞尔道:“姑娘这是威胁么?” 青衣女子道:“小女子已经说了个请字。” 东方白缓缓站起身来,正要招呼小二算帐,青衣女子微一侧身道:“酒钱不必付,会有人代结,请!” 另一名少女已退到食堂门外。 东方白从容举步,青衣女子后随,出了食堂门,后面已响起嗡嗡之声。 在两名神秘的青衣女子伴随下离开了镇集,走的是小路,行进的方向是山边。 月光如练,林野山峦全浴在银光里,一路之上,两名青衣少女始终保持缄默,东方白也懒得开口,两女一男默默行进。 东方白满腹狐疑,但却没有惧意,踏着琼玉似的月华,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美赛天仙的祝彩虹,如果她此刻出现,岂非就是月光之神!她美得像画家笔下的倩女,仿佛已不是尘世中人,如果能与她结为…… 不!下意识中发出了抗议,我不能,我已丧失了资格,除非……他的心意开弩紊乱了,像突然投入了茫茫。 眼前出现一片莽林,小路到此已变得若有似无,莽林沿着山麓迤逦出去,林子上空是银辉,林梢以下一片乌黑,很明显地两个层次。 东方白在想,她们究竟要带自己到什么地方?顾盼之间巳到了林缘,两名少女连头都不转便穿进林中,前望一片漆黑,像是投入了另一个世界,东方白顿时生出了警惕之念。但他仍不开口。 前面丈许之处突站亮起了一盏白纱灯,灯晕里隐约可以看出提灯的也是个青衣少女,一望而知是引路的灯笼。 灯笼开始前浮。 原先的两名青衣少女变成一前一后把东方白夹在中间,都不吭声,与灯笼保持固定距离以等速前进。 林木茂密而丛杂,方向不时变幻,幽暗中不知道是否有路可循。 东方白相当纳闷,他不能不想—— 自己将被带到什么地方? 对方到底是何来路? 对方找上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从两名少女出现徐家老店时酒客的反应看来,对方无疑地是一个神秘而恐怖的门户,而且在徐家集一带是妇孺皆知,自已事先何以毫无所闻呢? 他有些后悔不该托大,应该先追问下来龙去脉,现在已经上了路,而且深人腹地,再问已嫌迟了,但眼前的情势看,如果没了纱灯,要想平安退出这黑森林还真不容易,天知道这林子里隐藏了多少凶险。 行行重行行,不知走了多远,林顶微露月光,想见林木已稀,但高远深邃的光影,充分显示这林子的古老幽森,即使是大白天,恐怕也难见天日。 由于传讯的和引路的都是少女,更加重了气氛的诡秘。 照酒客的说法,这些女的号称“女执事”,换句话说就是江湖刽子手,现在等于是伴虎狼而行,这批虎狼的巢穴又将是什么景况呢?她们的首领头头又是什么形象? 眼前现出一片白,是林空。 一幢灰色的屋子,缩踞在林空中,前端是块隙地,左右后方仍然是巨木围峙,使屋子显得很渺小。 屋门是洞开的,纱灯迳自隐入不见。 穿过隙地,到了屋前,前面的女子侧在一边。 “到了!”她第一次开口,而且只两个字。 谜底就要揭晓,东方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人停在屋门外。 屋里没灯,但借着月光的反射,隐隐可以看出是堂屋的布置,暗影中可见桌椅的轮廓。 “请进!”女的第二次开口。 “这是什么地方?” 东方白不能不问了。 “你进去就知道。” “在下要知道了再进去。” “东方白,你怕了么?”口气已经很不友善。 “笑话,怕就不会来了!” “那就进去!” “哈哈哈哈!”东方白昂起头,朗笑了一声,豪雄地道:“别说是一间小屋子,即使是龙潭虎穴,我无肠公子又何惧之有!” 脚步一提,跨了进去。 山于外面有月光反射,再加上原本超人的视力,虽然没灯,但里面的情况却看得一清二楚,三开间,左右有房门,正面是长供桌配合八仙桌,两侧各想了两椅一几,供果后面是屏帐,此外没任何摆设。 东方白兀立在堂屋门内三步之处。 两名青衣少女悄然隐了开去。 里外一片死寂,气氛在冷森中透着诡谲。 “你就是无肠公子?” 声音从屏帐之后传出,而且是个女的,听声调对方年纪不大,很可能是个少女。 “不错!”东方白气定神闲:“你是准?”对方既然如此大刺刺地,他也就不必讲究什么礼貌称呼。 “你不必问我是准,现在我问你,你到这边乡小镇来是为了什么?” “办点私事,恕不便奉告。” “恐怕你非交代不可。” “这是逼问口供么?” “随你怎么想,反正你非交代不可。” “在下一向不喜欢被人逼迫,更不喜欢听这种语气,一句话,无可奉告。” “哼!东方白,你放明白些,此地可是来时有门,去时无路,别倚恃你那点剑上的小小功夫,否则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 女人的声音突转冷厉。 东方白心念由转:“这地方很邪门,定然是这帮女子的据点无疑,她们无端端地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凭几个少女当然不可能开门立户,真正的主宰是谁?” “在下一向不信邪!” “很好,会让你见识的。” “姑娘为什么不先介绍身份?” 他听出对方年纪不大,所以用了姑娘这两个字的称呼。 “我的身份你毋须知道,现在先让你看样东西,咱们谈起来便顺当了,你自已进右首房里去看看!” 东方白的目光移向右首房门,暗忖,到底要自己看什么东西,该不是诡计? 房里突然亮起了灯火。 “请!”女人的声音在催促。 既来之,则变之,即使这间小小房间里有毒蛇恶兽在等着也不能示怯,何况事实上没有选择的余地。东方白徐徐侧身,面向房门,房门是虚掩的,看不到房里的情况,只有灯光从门缝透出,定定神,缓步上前,手半抬,隔空以真力把房门推开,一看,脚步不由钉住了。 房里一桌一床,桌上有灯,床上有个人蒙头而卧,此外什么也没有,对方要自己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进去?”女的又出声。 “要在下看什么?” “床上的人!” “人?”东方白一怔,“什么人?” “你看了就知道。” “人,天天看,时时瞧,有什么好看的?” “非常好看,你进去揭开被子就知道。” 揭开被子,被子里蒙的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是丑还是妍? 为什么躺在床上蒙在被子里等着人去揭?这当中究有什么蹊跷?一连串的疑问在东方白的脑海里打旋,进房、掀起被子,后果将是什么?他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情况,但没有比这一次更令他困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进入房间。 面对着床,他有些犹豫,掀开被子很容易,但掀开之后是什么情况便无法想象了。如果是刀剑相对,明知凶险他也会坦然应付,可是身当这种诡谲的场面,任他功力通玄仍然免不了踌躇,人,所恐惧顾忌的是未知的事物。 “东方白,为什么站着不动。”女声又响起。 “……”东方白无言。 “堂堂无肠公子,对别人残忍,对自已可相当顾惜。”语意充满了不屑。 “……”东方白向床前挪近两步。 “想不到你胆小如鼠,放心,掀开被子看看,不会有任何凶险,要你命的时辰还没到。”接着是一声冷笑。 要你命的时辰还没到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样子对方的目的是要自己的命了,什么理由呢?东方白并没动气,反而更镇定,这种诡谲的情况只有沉稳才能应付,想不透的事用不着白花脑筋,眼前的问题是掀开被子,也许谜底就在被子里,假设被子里藏着阴谋,如何使凶险减低到最小限度?…… 心意连转之间,他有了主意,身形朝床尾一个横移,用极快的手法抓起被角,朝床头方向倒撤回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如果床上人预谋猝袭,在被子倒卷的不意情况下,定然会措手不及而影响原定行动,他便有应付的余格。 被子翻飞开去,床上人赫然呈现,但没动静。 被翻人现只是一瞬,东方白也在这瞬间换了位置,动作的迅俐着实惊人。 定神一看,全身的肌肉突然抽紧,目光也直了。 床上是个人没错,但只是具备人形,实是一堆烂肉,血液已经凝固泛黑。 这种惨象,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看了也会心寒。 是什么人竟然用这种残忍无伦的手段杀人? 被杀的是什么人? 东方白一向冷静超逾常人,可以说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可是现在也免不了感到一阵心悸,但他明白这只是开端,还有不可期的下文,所以他在极短暂的一阵悸动之后。又回复了平素的冷静。 从残留的须髭看来,被零宰碎割的是个男人,年纪应该是中年以上。 照尸体的情状判断,人是被杀之后移来此间的,因为地上床上都没有血迹。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为什么巴巴地引自己到此地来看这具残尸? “东方白,你看清楚了?”女人的声音又传来。 “看到了,但不清楚。” “哼!你还有什么不清楚?” “这死人跟在下有什么关系?” “你杀了人不敢承认?” “什么?”东方白意外地一震,转过身,面对房门,竭力保持情绪的平静,沉声道:“你指在下是凶手?” “你本来就是!” “什么证据?” “要我一一指出来,你才肯承认?” “说说看!” 沉寂了片刻,女声再起,冷厉得像利刃快刀。 “听着,第一,停留在徐家集的你是唯一的生人。第二,你曾经到听竹居拜访过不为老人,而死者被杀的地点就在听竹居到徐家集的路上。第三,死者是拔尖的剑道高手,鼎鼎大名的‘太行之鹰’苏飞,只有你无肠公子有能耐杀得了他。” 东方自心想,自己到徐家集来的行止,对方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她们对每一个外来人都会加以密切监视,这顶杀人的帽子怎会扣到自己头上来呢?对方所列举的理由,全是莫须有之词,当下自顾自笑了笑。 “这样就能证明在下是凶手?” “还有!” “噢!还有什么?” “南阳‘金狮子’刘陵跟你决斗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你对付他的手段和现在床上人一模一样,你救得了么?” 东方白打了一个寒颤,他想起来了,这是两年前的事。自己初履南阳,巧救了一个准备在路边自尽的老人,细问之下,知道这老人是江湖卖艺的,儿子不幸得急症死亡,带着媳妇继续这行当,到了南阳才三天,媳妇便被当地的恶霸“金狮子”刘陵的手下抢了去,还把老人打个半死,老人在投诉无门之下只好走绝路,自己一时激于义愤,约斗南阳无人敢惹的金狮子,一剑折服了对方,救出老人的媳妇。 当时自已抱着不为己甚的宗旨,没要金狮子的命,不料第二天便传出金狮子惨死的消息,自己也被冠上了“无肠公子”的外号,这公案至今是个谜,想不到对方竟以此判断自己是凶手。 这是无法解释的事。 “在下没杀人!”他只能说这么一句。 “就凭你一句话?” “足够了!” “哈哈哈哈,东方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门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你既然用这种酷毒的手段杀了‘太行之鹰’,不管你杀人的理由是什么,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十倍的代价。” 东方白不想辩白,事实上也无从辩白起。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把你生撕活剐。” “可以,那要看你们的能耐,不过,在下可以请教一下你们的门户派别么?”东方白依然保持他的和平风度。 “多余。” “在下再郑重声明一句,不是杀人者。” “鬼才相信。” “那就现身动手,否则在下就要告辞了。” “哼!想走?做梦!” “来见得!”东方白脚步一挪…… 就在东方白脚步一挪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有东西从头顶闪电般罩下,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定定神,发觉自已已被罩在栅笼之中,这栅笼四周与壁齐,上面距头顶不及半尺,栅枝粗如儿臂。 房里会装有这种机关是始料所不及的。 突然的变故使东方白脸上失色,但瞬即回复正常。 铁栅罩地的余音久久方歇。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在房门外。 房里的灯还亮着,透过铁栅,照见了门外的人,是个月白色劲装的少女,体态在婀娜中透出刚健,极美,像一朵盛夏的玫瑰,有一股灼人的娇艳,如果定要找出她美中不足之点,那便是眉宇间隐藏微露的煞气,也许,这便是江湖儿女的特色,可以解释为另一种美。 她就是刚才暗中发话的女子么? 她的美与祝彩虹相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同样诱人,但给人的感受不一样,一个是婉约,一个是刚健。 东方白似已忘了置身何地,在仔细欣赏对方。 “东方白!”声音依然冷厉,但就是刚才暗中发出的音调:“你现在是笼中之鸟,有一百样方法要你死。” “是么?”东方白一副不在乎的神态:“姑娘准备用一百样方法中的哪一样方法呢?‘ “还没决定,也许在七天之后。” “为什么要七天?” “嘿!”月白劲装少女笑了笑,笑态很美,但带着杀气:“当然有道理,七天,饥渴要不了你的命,你会活着,但三天之后,床上的尸体会腐烂发臭,你可以慢慢消受,七天之后,你会剩下半条命,那时便会有更好礼数侍候你,于是,你会跪求解脱,渴望死亡,于是……” 接着是一串轻脆但刺人的娇笑。 “是很有意思!”东方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你不在乎?” 月白劲装少女反而有些错愕,她的话并没有引起预期的反应。 “在乎并不能解决问题。” “你真的人如其号,没有心肠?” “无肠岂真无肠,有肠未必有肠!”东方白挑了挑眉,展现出迷人的男人风度,井非故意,而是出于自然。 月白劲装少女脸上浮出一抹异样的表情,但一闪即逝,又回复原来的冷艳,不屑地披了披嘴,小鼻子皱了皱。 “很好,是会查看你有无心肠的。”说完转身移开。 东方白望着空虚的门外,眼前似乎还闪动着月白劲装少女婀娜矫健的身影,她是属于什么门派?什么身份?青衣少女被称为“女执事”,显见是一群可怕的女杀手,那她应该是杀手中的杀手了,还是个迷人的女杀手。 房间依然是房间,只是多了一重铁栅。 东方白静立了片刻,回到桌边椅上坐下,扇灭了灯火,窗外的月光已经消除,里外一片黑,床上可怖的残尸也随着被黑暗吞没,空气变成了死寂,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存在的只是他无形的意识。 静,绝对地静,但不是安静,而是冻结的空寂。 在空寂中东方白笑了,是一种自嘲,平白被误为凶手,无端地陷身栅笼,伴着具残尸,的确是件可笑的事。 他又想到了那道彩虹,璀璨迷流的彩虹,她现在当闪耀在听竹居里,伴着盲残的不为老人,何时才能再亲近到她? 彩虹是属于虚无的,但她却是实体的存在。 他不禁悠然神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始终没有动静,他想,对方既然是一个门派,这森林小屋当然不会是门户所在地,顶多是个秘密哨所,到目前为止,现身的只四个少女,仅有一个男的却是具尸体,这实在有些邪门。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自语了一声,站起身来,步近门边,轻轻拨出长剑。剑身平贴上栅枝,运起真力,片刻之后,换另一根,如法炮制,又片刻,然后还剑入鞘,双手分撑被剑身贴过的栅杖,扳掰,粗如儿臂的铁枝应手而弯,变成了尺许圆洞,他逡了出来,又把栅枝扳直还原,人已立脚在房门之外的堂屋。 堂屋门外有灯光照来。 东方白不由发了急,如果此刻出门,非撞上对方不可,虽然无惧,但总是惹厌,势又不能重回铁笼。 灯光已移到门首,夹着轻微的脚步声。 东方白在情势所迫之下,迅疾地转进供桌后的屏帐。 两人进屋,其中一人持着小白纱灯,赫然是从徐家老店把他引来的那两名青衣少女,双双步近门边,那提灯笼高高举起。 “咦!”提灯的发出惊咦。 “人到哪儿去了?”另一个惊声接上,凑近铁栅朝里仔细察看:“没人,这可是怪事,铁栅好端端的……” “你……看仔细了?” “人又不是一根针,这房间根本没有藏身的地方。” “莫非……他会土遁?” “少废话,快去报与公主知道。” 东方白在暗里心中一动,公主,谁是公主?此地又不是王侯府第,那来的公主?这到底是什么门派,竟然有这种古怪的称呼。 心急之间,忽听门外传进一个声音:“怎么回事?” 东方白的心顿时收缩,他听出来的正是那月白劲装少女,对方只消随使一搜,自已就非露原形不可,不知后面有没有出路?他正想转头察看,忽然感觉有样尖锐的东西刺上了自己的后腰,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不用说,这尖锐的东西是剑或刀,想不到屏帐里还伏得有人。 他不能出声,也无法反抗。 月白劲装少女进了门。 两名少女齐齐弯了弯腰。 “公主,人不见了!”提灯的惶惑出声。 “什么,人不见了?” “机关没破坏,还是好好的!”另一个加了一句。 原来她就是公主。 被称作公主的月白劲装少女快步移近房门。 提灯的高举灯笼。 月白劲装少女观察了一阵,微哼了一声,转过身来,自语般地道:“怪事,他是怎么脱身的,难道他会缩骨功?他逃不了的,除非他会隐形。” 左右顾盼了几眼,冰声道:“传下令去,所有桩卡提高警觉。” “是!”没提灯的恭应了一声,匆匆出门而去。 “里面搜一搜!”月白劲装少女又下令。 “是!”提灯笼的应了一声。 东方白心里想:“根本就用不着搜,自己已经被利器制住。”才这么想,突觉后腰的尖刺移去,一条黑影从侧边穿了出去。 “呀!”地一声惊叫,灯光熄灭。 “好哇!”屋里人追了出去。 东方白整个傻了,这是怎么回事? 原以为制住自己的是她们的人,现在看来却不像,他突然穿了出去,是有意引走对方援助自己脱困么?可是为什么又用利器制住自己呢? 莫非他是第三者摸进来探秘的,以为自己是她们的人,所以先下了手,后来发觉不对,又怕被搜出,只好开溜,这是最合理的推断,但不管如何,现在是自已脱身的好机会,于是,他不再迟疑,转出屏帐,掠了出去。 门外不见人影。 这里只是块林中隙地,四面森森巨木环绕,月亮一偏便算沉没了,眼前是一片黑,只有漠漠的天光。 他不能待在可见的地方等对方回头发现。 他迅快地穿进林子,长长舒了口气,静下来。森森林樾,伸手不见五指,置身其间,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可怖的世界。 他开始盘算,照那位月白劲装少女的说法,除非会隐形,否则插翅难飞,又传令桩卡提高警觉,无疑地,这地方除了依这片黑树林作为天然屏障之外,还布了桩卡,来时是有纱灯引路,现在是摸黑,即使没有桩卡,要摸出去也不是件易事,何况方向不辨,藤萝阻障。 不管东南西北,只消认定一个方向直走不变,定可脱出这片黑森林,他打定了主意,不高明,但很切实际。 于是,他开始挪步。 没有任何光源,再好的眼力也只能辨别树身的影子不致撞上,横枝藤条的拂扫刺挂是避免不了的,前进数丈便已感到极度艰困,而这片黑森林从来时的感觉上少说也有里广袤,要穿透的确是难,难,难! 感受归感受,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停止不前。 摸索着,一步一步穿行,他料想此刻距天明应该不远,等日出之后,再茂密的森林也不能说没有丝毫光线透入,只要视线稍为明朗,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不知摸索了多少时间,也不知走了多远,但情况似乎毫无改变,天似乎永远不会亮,暗黑深浓如故。 一向坚韧的他,心意巳有些难以把持,开始浮躁。 与其浪费精力,不如坐待天明,天一亮,行动便可多少自如些,决定之后,他倚着一株巨大的树身坐了下来。 第2章 似缘非缘 春梦了无痕 他无视于暗中的桩卡,也无惧于突袭,凭他的超人感应,尤其是在这绝对静寂的境地里,三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黑暗里有目如盲,他索性闭上眼睛,不久之后,他又回复了心平气和,什么也不去想,开始蓄精养神。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擦!”像是一段枯枝掉落身前。 他睁开了眼,他看见了一颗星,登时精神大振,启明星,天快亮了,他站起身来,凝视着那颗黑暗中唯一的明星,突地,他发觉情况不对,如此茂密的树帽,星光不可能透入,而且光度也不对,眼前的星有些发蒙,同时星光该在斜空,但这光却在平视之处。 不是星,他立刻加以否定。 既然不是星,也不是灯烛之类,那该是什么呢?萤光,也不像,再大的萤火虫也不会发出这大的光晕,而且萤光该是不停闪烁的。 是什么怪物的目光,也不正确,目光通常是一对,不可能是单独的一只。 怪光开始前移,不,正确地说是后退。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不自觉地随着举步。 怪光并非笔直移动,不时转换方向,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怪光的移动也加快,保持一定距离,仿佛是有意引路一般,他敏感地想到来时引路的白纱灯。同时也觉察到居然没碰到树身挡路,这真是怪事? 是真的有人暗中援手引导自己脱困? 是对方故弄的玄虚引自己入陷阱? 后者的可能性极大,因为这里是秘密门户的腹地。但前者也有可能,他不愿放弃这机会,是祸是福总比死困在这黑林里好。 跟了一段,情况没改变。 他猛省到在林中屋子里那先用利器制住自己,后来又故意现身引走那三个准备搜屋女子的第三者,莫非又是他的杰作? 大有可能,于是,他信心大增,脚下加快,紧追这怪光,林木似乎稀疏了,居然畅行无阻。 走着,走着,眼前陡地大放光明,是猝然的,就像一个在阳光下被蒙住眼而突然除去眼罩一样,奇突的现象震得他手足无措,心悸神摇。 像噩梦乍醒,只差没惊出冷汗。 强烈的震撼,意识短暂地空白。 高手,适应力极强,意识随即复苏,眼前阳光耀眼。置身的地方是林缘,回头一望,是片疏林,根本不是什么黑森林,真是见鬼,如果说是幻境,但眼前的景物又那么真实,说是真实,片刻之前却是另一个世界。 镇定、收神,眼前确是真实,远望可见徐家集的影子,周遭的山形地势也不陌生,坦荡的大路也所在不远。 一阵脱困的喜悦之后,他完全恢复了正常。 那似星光的东西确是引导自己脱困没错,是谁? 黑森林怎会变成了树林? 为什么在林子里天不会亮? “东方白,你的确不赖!”熟耳的声音突然传来。 东方白暗吃一惊,但他是沉稳惯了的,并不立即回身淡淡地应道:“好说!”然后才缓缓循声音方向侧过去。 不远处的横枝边,呈现一个月白色身影,正是那被称公主的少女,白天看得更真切,像一朵抹了霜的鲜花。 他望着她,心头升不起敌意,美而冷,艳而寒,尤其是她那矫健婀娜的体态的确令他激赏。 对视了片刻。 “东方白,想不到你居然能脱出铁栅而不露痕迹。穿越鬼树林而无损,对奇门之术的造诣够高,令人佩服!” 东方白心中一动,鬼树林?奇门之术?他忽然明白了,这片疏林实际上是一座奇门阵势,难怪会有这大的变化,自己应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看起来那引自已出阵的应是此道高手,他究竟是何许人物,为何援手自己? “过奖了!”他不动声色,含糊地漫应了一声。 “没人夸奖你!” “哦!” “点倒十八名守阵桩卡,你用的是什么手法?” 东方白心中又是一动,原来那导引自己出阵的是先点倒了守阵的弟子,天知道那神秘人用的是什么手法。 “姑娘解不了?”他只好反问一句,他无法回答。 “笑话!”月白劲装少女眸中寒芒闪了闪。 “那就不必问了!” “你以为就此没事了么?” “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血债血偿!” “在下说过并没杀人!” “用什么证明?” “证明?”东方白有些啼笑皆非:“证明二字从何说起?在下被诱人陷阱,无缘无故诬指为杀人凶手,居然还要在下提出不杀人的证明,天下有这种道理么?”反诘的语气,仍脸色平静,不愠不火,表现了至佳的风度。 “狡辩无益!” “那姑娘要怎么样?” “要你付出代价!” “姑娘既然不相信在下的话,也是没法的事。” 月白劲装少女扬了扬手,十几名青衣女子蝴蝶般从林中穿出,剑都已执在手中,看样子是早已伏伺林中待命。 东方白心念电转,道:“自己所站的位置是林缘,恰是奇门阵势的边缘,如果交上了手,难免展闪腾挪,要是一不小心再陷入阵中,麻烦可就大了……” 心念之间,飞弹到林外的空地上,兀立以待。 身形才稳,十几名少女已经围上,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三圈,内圈四人,中圈六人,外圈八人,错落有致。这近二十的少女,似乎经过挑选,每一个都长得眉清目秀,英气外溢。看情形她们排的是一个奇门剑阵,料想必然甚具威力。 月白劲装少女移身到了林边树下。 十八支长剑映着日光蔚为奇观。 东方白突然有些失悔,自己应该在这批少女甫现身之际一走了之,留下来毫无意义,赢了并不能解决问题,输了更不合算,而现在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内圈的四支剑亮出了准备攻击之势,中圈的六支准备接应,外圈的八支则是待势的姿态,杀气开始弥漫。 东方白双臂下垂,气定神闲地站着,没有去碰腰间的剑把,看样子他没拔剑的打算,给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 “东方白,你准备投降?”月白劲装少女高声发话。 “没这样的事。” “为何不拔剑?” “在下不想伤人。” “好大的口气,开始行动!”手扬起,往下一切。 内圈四支剑斜扬,中圈和外圈各以反方向开始快速游动,剑芒映日交错闪耀,变成了两道正反运行的光环,包涵了五丈方圆的每一寸空间,令人眼花缭乱。 东方白发挥了极大的定力,对光环视而不见。 “呀!”娇喝声中,四支剑从不同方位分进合击。 东方白身形一晃,空手入白刃,拨、打、点、闪在剑光中穿梭,他仿佛熟知对方的招式,乘虚蹈隙,丝丝合和,就像是幽灵鬼魅,有形无质。 四支剑越攻越快,进退疾徐,配合得天衣无缝,势道凌厉无匹。 剑气撕风,发出刺耳惊心的声音。 东方白竟似游刃有余,形势维持不变。 激烈的剑波,有如狂风卷起的巨浪,配着转动不息的光环,使艳艳的阳光为之失色。 “呀!”又是一声娇喝,阵势起了变幻,中圈的六支剑切入,内圈的退到中圈,照样快游急旋,而内圈加多了两支剑,搏刺更为紧密激烈,而整个的剑阵在疯狂中有律动,似乎要把被攻击者吞噬、绞碎。 疯狂的搏杀持续了盏茶时间。 东方白感觉到真力在急遽的消耗,真力有其极限,功力再深厚也无法在剧烈的动作中维持长久,他想,只要摆倒其中两人,剑阵必乱,于是他展开反击,几招之后,他才感觉到这剑阵非比等闲,彼此配台的巧妙玄奇简直不可思议,根本就无隙可趁,以他惊人的身手,只堪堪能自保,没有半寸的空间半秒的时间能供他利用。 不须力竭,只消一个迟滞便会非死即伤。 而持续下去,力竭是当然的结果。 一个武士,不管有多深沉,始终脱不了傲气,他先表示过不拔剑,即使面临死亡也不能损折这份傲气。 事实上他必须当机立断,这剑阵的威力当不止此,如果再增强的话,将无法应付,即使不增强,就这样耗下去,其结果也已在意料之中。 背水借一,非使出非常手段不可。 “呀!”他第一次发出声音,随着这一声栗吼,一道罡风裂空暴卷,犹如突发的迅雷骇电,惊叫与闷哼齐作,人影横飞倒撞,光环爆散。 骤雨乍歇,场面静止下来,人影四散分立,有的坐地不起,呈现在每一个少女脸上的是惊悸和骇然。 东方白的脸孔微显苍白,这一记他是拼全力而发。 月白劲装少女的粉靥也呈月白色,东方白的功力超出了她的想象。 空气短暂地死寂。 月白劲装少女的粉靥转红。 “退下去!”她大声喝叱。 坐地的挣起身来,纷纷退入林中,转眼不见,现场只剩下月白劲装少女和东方白遥遥相对,像幻象消失,又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良久,月白劲装少女缓缓挪步,直迫到东方白身前八尺之处才停了下来,酡红的粉面,显示了她心中的怒气。 怒,在某些型态的女人来说也是一种美。 现在,她更美了,刚健,别出一格的美。 东方白静静地站着,后面已回复了安详,那样子仿佛不是面对想要他命的敌人,而只是对着一个普通而不相干的女人。 “拔剑!”她低喝了一声。 “在下不想对姑娘拔剑。”东方白答得很从容。 “你真的这么骄傲?” “在下没这意思。” “那为何不拔剑?” “在下的剑出鞘见血……” “东方白!”她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太自恃,告诉你,你不拔剑便没有任何机会,姑娘我照样要你的命。” “我们之间似乎没有恩怨?” “血债,杀人偿命!” “在下没杀人,所以也不想真的杀人。” “哈!东方白,你表面上高傲自大,骨子里却卑鄙无耻,杀了人不敢承认,听清楚,姑娘我今天非杀你不可,不但杀你,还要你死得很惨。”言词中充满了怨毒,眸子里闪射出可怕的杀光,粉腮也更红。 “姑娘如果有这能耐,在下不会逃避。” “哼!我要是杀不了你,我便自杀。”话已经说绝了,表示其杀人决心之不可动摇。 东方白内心起了一阵悸动,这样刚强的女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她敢这么说,必然是有恃而无恐,该不该拔剑? 他不能不有所考虑了,剑出鞘必见血只是一句话,见不见血他仍然可以控制,只是他不能随便亮剑,这是一种自我的约束,也是事实上必须坚持的一点,除非是万不得已,因为亮剑的后果将十分严重。 “拔剑,我最后说一遍。” “能先问句话么?”东方白在决心未下之前,采取了拖延的策略,好让自己有考虑和观察的时间。 “问什么?” “姑娘的称呼和来路。” “你用不着知道!”意态冷如雪上加霜。 “在下认为应该知道!”剑眉一扬,接下去道:“在下出道以来,还不曾对女人拔过剑,所以这算是条件!” “你拔剑的条件?” “不错!”说归说,东方白心里还在急急盘算,他的剑有三不拔的原则,不逢极强的对手不拔,无意杀人时不拔,有第三者在场时不拔,现在,面对的还不能算是极强的对手,他也无意伤她,而暗中不止第三者在窥视,可以说无一合乎拔剑的原则。 “如果我不回答呢?” “不拔剑!” “好,姑娘我也是头一次碰到你这种顽强而有趣的敌人,我就告诉你。我叫……” 就在此刻,一个苍劲的女人声音突然传来:“不可任性!” 人随声现,影子一闪便到了两人身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清瘦老妪,手拄一根粗如鹅卵的鸠头铁杖,白发老妪而配上这么一根沉重的铁拐杖的确是惊人。 东方白先是骇异,继而感到奇怪,为什么这老妪要阻止这被称为公主的少女说出名号和来路,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老妪年事已高,但澄澈剔亮有神的目光并不输于年轻人,定定地照在东方白的脸上,她似乎要看透什么。矍铄威严的神采里隐泛着一丝慈祥,谁看到她第一眼便会产生好感,简言之,她是正派人的型态。 “东方白,你不承认杀人?” 老妪开了口,声调刚劲有力,显示她有极深极深的修为,绝不是泛泛之辈。 “在下没杀人,当然不能承认。”东方白朗声回答。 “姥姥,事实俱在,别听……” “公主,这事由老身处理!” 老妪抬手打断了月白劲装少女的话,但她的眼睛并没离开东方白的脸。 她称她姥姥,她称她公主,看样子这白发老妪是门户中的长老,地位尊崇,而少女是主子身份,主从有别。 “东方白!”老妪又开口:“你真的不是凶手?” “不是。” “看你面含正气,所说的应当可信,不过,鉴于南阳金狮子被杀的前例,你脱不了嫌疑,为了洗涮嫌疑,你必领找到凶手,如果你愿意答应这条件,老身便作主暂时放过你,三个月之内你提出交代,如何?” “姥姥……”月白劲装少女似乎想阻止。 “公主,老身有老身的道理,责任由老身担待。” 月白劲装少女噘起了嘴,不再言语。 东方白有些啼笑皆非,别人杀了他们的人,却限用要自己缉凶,这算是什么道理?自已有—百个理由拒绝,但拒绝的话免不了要见真章,如此便将破坏自已“三不”的原则,能避免用剑则尽量避免,自己并非逞强好名之徒。 再则,南阳“金狮子”之被杀,不但被硬栽在自己身上,还被冠了个“无肠公子”的外号,是则缉凶对自己也属必要,答应下来,是一半对一半,暂时消除敌对,对自已在这地方的行动方不致有阻碍。 心念数转之后,他下了决心。 “在下答应。” “很好,你可以走了。” 东方白正待转身。 “慢着!”月白劲装少女出声喝阻。 “姑娘还有话说?” “三个月到期如果你交代不出凶手该怎么说?” “现在言之过早。” “哼!你记住一点,在三个月限期之内,如果我们发现你杀人的证据,随时都会对你采取行动,江湖虽大,没有你躲藏之处。” “在下会记住的!”抱了抱拳,转身飘然离去。 待东方白身影消失之后,月白劲装少女与老妪退入林中数丈深处。 “姥姥,他太骄狂,我就不相信他能在我的剑下逃生,您为什么要阻止我跟他动手?” “小玲,你一向很机伶善于应变,今天你竟然不用头脑,动了性情,要是姥姥我不及时阻止,你会铸成大错,你还不明白么?” “我不明白!”神色之间露出了撒娇的成份。 “小玲,你好像越来越任性了。” 老妪的脸色变得很严肃,道:“你差点就要泄露身份和来历,难道你忘了这对本门影响有多大?再则,无肠公子东方白来路不明,他去找过不为老人,企图更加可疑,你没想到这一点?” “姥姥,我不相信他能在我的剑下……” “你错了,大错而特错。” 老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道:“铁栅关不住他,奇门阵势困不住他,徒手破了剑阵,这已经充分证明他并非普通人物。再说,如果南阳‘金狮子’和‘太行之鹰’苏飞真是他下的手,那他剑术之高又得到了证明,说不定他就是我们多年来苦等密索的仇家手下,你这一任性,岂不是坏了大事,铸成不可原谅的大错,而成门中罪人。” 小玲缓缓垂下了头。 “姥姥,我错了。” “小玲,幸好错没铸成,以后多加小心就是!” “是的!” “从现在起,东方白不能脱出我们的监视,我们回去安排。” “是!” 东方白一路在想:“那暗中帮助自己脱困的究竟是谁?他能在秘密门户的心腹地带中出入自如,能耐着实惊人,他援手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这是个无法猜透的谜,他又想:“南阳金狮子是地方一霸,纵令手下胡作非为,鱼肉乡里。自己约斗他的目的是希望他回头弃恶,当时只折了他的剑,事后却传出他被残杀的消息,而帐却算在自己头上,照传闻,他的死状和林中秘屋里的太行之鹰苏飞一样,是同一凶手么?” 想到这里突然若有所悟—— 照死者的死状分析,下手的人如果不是失去人性的杀人狂,便是与死者之间有极深的仇恨,所以下手才这么狠毒,那种手段的确是骇人听闻。 在林中秘屋里,暗助自己脱身的很可能就是先后两案的凶手,基于自已替他背黑锅这一点,他不能不有所表示。可是,他是谁呢? 眼前一片翠绿迎风沙沙。 东方白抬头一看,不由证了怔,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走向了听竹居的路。 他停了下来,目注披山盖野的幽篁,似乎又看到了那道眩目的彩虹,她是不为老人的客人,而不为老人是唯一知道大化门消灭之谜的人,要探谜底,惟有从她身上下工夫。 于是,他又举步,穿林而行。 不久,岔上了碎石小径。 走了没几步,一股怪味沁入鼻孔,这种怪味很难闻但并不陌生,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想辨别出究竟是什么味道。 鼻子掀动之下,忽然省起这是血腥味,有血腥味必然有死人,而且是死了不久的人。 他心头不由暗暗吃惊,循着怪味传来的方向仔细扫瞄,竹栉盘虬里,他看到了一双脚,薄底快靴,是一双男人的脚,他的心抽紧起来,不是怕死人,而是惊于故伎重演,照那位被称做公主的月白劲装少文的说法,太行之鹰被残杀的地点是听竹居到徐家集的途中,现在又见死人,该不会是同一凶手所为?死的难道又是对方的人? 事不干己,离开为上? 看个究竟? 踌躇了片刻,终于敌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地折身朝仅看到一双脚的位置走去,拂开低垂的竹枝,步步深人。 “呀!”他忍不住要叫出声,死的仍是个老者,死状和在黑林秘屋房间里的太行之鹰一模一样,完全证实了他的忖测,是同一个人的残忍杰作,人性尽失者的手段,是谁? 有的裂口还在渗者黄水,证明遇害的时间不久。 非逮到凶手不可,东方白作了决定,并非是为了秘密门户强迫他答应的条件,而是基于他痛恨不人道,假使暗中援手他的真是这名凶手,他的感激之心也已被惨酷的现实所粉碎,江湖上不能容留这类没人性的恶徒。 这地带应该属于那些女人的地盘,尸体自会有人发现收拾,于是他转身出了竹林,重新步上碎石小径。 他并非专程来,而是无意中走上了这个方向。 走着,走过,短墙,小红门,精舍檐牙在望,他的心浮动起来。 面对再顽强的敌人他能沉稳如山,但想到了祝彩虹他便有些情不自禁,他告诉自已,目前不能对她生出情愫,但那份强烈的意念却难以抛躲。 到了小红门前,他住了脚步。 门只有半截,透过门头,可以了然门内的一切,幽篁蔽日,院子里显得一片阴翳,静悄悄没半个人影,他想扣门,但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他是被“不为老人”逐出来的,人家对他不欢迎,下意识里,他是想再见那道彩虹。 彩虹无影,他又不能出声叫。 他兀立在门边,痴痴地望着精舍,他希望彩虹能自动出现。 到目前为止,“不为老人”就所知是唯一知道大化门消失之谜的人,而他峻拒触及这问题,要想从他口中挖出谜底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唯一的办法是借重祝彩虹,只要她肯相助,事情便有可为。 不知站立了多久,听竹居里仍是一片悄寂,像是根本没人住的山间弃屋。 一个瞎眼老人,一个谜样少女,保持绝对的静应该是意料中事。如何诱她现身而不致惊动老人?东方白苦苦地想,他不能弄出任何声音,失明的人听觉最是灵敏,苦等下去不是办法,又不甘心就此退走。 好歹进去看个究竟,这是没有主意之中的主意。 他用一根指头顶开小红门的搭扣,轻轻推开,然后蹑手蹑脚地步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不使发出半丝声音,穿过花径,到了精舍门前,门是半开的,他竭力摒住呼吸,像是呼吸都会惊动屋里人。定了定神,再前移两步,现在可以看到堂屋里的情况了,木榻是空的不见人影,他再前挪一步,伸长脖子,视线已可遍及整个堂屋,两侧的房门是关紧的,正面屏帐两侧仅装有门框,不像是房间,依一般格局,可能是通向后面的隐藏中门。 人在房里高卧不起么? 他不能贸然进去,想了想,退后两步,转身挪向左边房间的窗子,梅花格,里面糊了纸,无法透视。 仔细探视,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破洞,徐徐呈口气,闭单眼,凑近破洞,是卧房的布置,但却是空的。 迟疑了片刻,他又转到右边的房窗,但却无洞隙可寻,想了想,指头醮口水把窗纸弄湿捺了个洞,朝里一望,大为愣愕,房里依然空空如也,这可是怪事,这一老一少哪里去了?怎会没了踪影? 幽居避世的人是不可能离屋外出的,但两个房间的确是没有人,而且被褥摺叠得很整齐,似乎没人睡过。 怔了一阵,他决定不顾一切进屋去看个究竟。 于是,他回到堂屋门前,推开半掩的门,门扇发出了格吱之声,如果有人,总可以听到了,静待了片刻,并没任何反应,他跨了进去,很幽雅的布置,竹雕木刻画轴,看上去都是精品,但他无意欣赏。 略略一停,步向屏帐门,不出所料,屏帐后是一道中门,似乎另有夭地,他硬起头皮步了进去,中门外是个天井,一间小屋横在正面,两端连接围墙,粗略看去,是间灶房,但冷清清地无烟无火,小屋后面是石山。 整个精舍的范围就这么大,的确是无人。 真是怪事,东方白木然。 他禁不住想,莫非是自己此次的蓦然造访惊扰了对方而弃屋乔迁么? 如果真是如此,这当中有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和顾忌,值得舍弃这仙境般的住所? 又转回堂属里。 他下意识地浏览堂屋里的陈设,目光在游移,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进去,他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 牵引他重临听竹居的原因严格分析起来并非“不为老人”而是祝彩虹,彩虹无影,使他有一种重重的失落感。 “咦!”声音不大。 在心理上认为绝对无人的状态下这一声轻“咦!”不殊雷鸣,东方白猛地一震,但他沉着的素养使他镇定如恒,徐徐回身,眼前陡地一亮,他真正的震栗了,彩虹出现在门边,像电流通过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震颤。 祝彩虹,青布包着头,手里拎了个包袱,像要远行的样子。 东方白又一次领略沉迷,没有意念,只是发呆。 “东方公子,你怎么……”她开了口。 “在下,我……”他超人的沉稳竟然经不起考验。 “东方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补充说完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脸上出奇地平静和悦,柔得完全没有个性,没有惊奇,没有责备,就那么平淡。 “在下是无意间来的!”东方白的魂儿归了窍。 “哦!”她微微一笑。 “不为老前辈呢?” “他走了!” “走了?”东方白大为震惊:“他舍弃了这仙居?” “公公多年幽居,不能受丝毫干扰。” 她依然称不为老人为公公,接着又道:“最近接连发生的事,使他难以承受……” “他老人家何往?” “不知道!” “姑娘会不知道?”这答复使东方白大奇。 “是真的不知道,我说过我只是客人,他老人家不说,我也不便追问。” “可是他老人家双目不便……” “自然有很好的安排!” 东方白默然,他在想她所谓的“最近接连发生的事”这句话的含意,这说来很明显,首先是自已向他探究大化门消失之谜,曾引起他强烈的反应,其次是先后发生的残尸案正在他隐居处的附近,这其中蹊跷大了。 “看姑娘的样子……”东方白沉默了一阵之后开口,向堂屋门挪近了两步,彼此的距离相对缩短了两步。 “我当然也只有离开!”玉靥浮起一抹凄清。 “公公走了,我失去了凭依,只好另觅栖处,可是……”凄清变为泫然,半晌才接下去道:“我是个身世奇惨孤苦飘零的女子,没来处,也没去处,江湖茫茫,何处是儿家!” 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竟然是只天涯孤雁,是真的还是假的?美人,常常是占便宜的,发脾气谓之娇嗔,骂人,对方不以为忤,反而被目为别有风韵,说话,很容易被人接受,即使说了假话也容易获得谅解。 现在,东方白对她油然升了同情之念。 “姑娘的身世……” “我不想提及我的身世。” 东方白赧然,交浅不言深,现在双方才第二次见面便问及人家的身世,是嫌唐突了些,微微一笑,掩饰窘态。 “在下是不该有此一问!” 说了这么一句,立即转了话题道:“在下来时不见有人,待了许久,才冒昧进屋,着姑娘的样子,是去而复返么?” “不错,我走在半路,忽然想起忘了件东西,所以又折了回来!” 说完,举步进屋,从东方白身边擦过,进入下首房间,只一忽儿工夫,又现身出来,望着东方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说什么又下便启齿。 “姑娘莫非想说什么?”东方白忍不住问了出来。 “唉!”一声幽长的叹息,那份凄怨的神情,的确是人见人怜。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只要在下力所能及,或有可效劳之处!”东方白说得很诚恳。 东方白说这句话九成是出于真诚,但还有那么一成是为了自己,他要借祝彩虹达成自己的意愿,即使不那么认真想,潜意识中仍然有这成份。 东方公子,我目前的困难是没有依靠。“ “噢?”东方白心中一动,依靠二字可以作多种解释,多少有些儿暖昧,是以他不敢表示任何意见。他迷于这道彩虹,下意识中有某种企盼,但并不完全湮没理智,他必须保持目前还不能改变的原则。 “东方公子!”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恨老天为什么不给我一张丑脸,我称不上是什么美人,只是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些,但这一点好看却带给我严重的麻烦,极大的痛苦,处处受人注目,时时惹来……”她没说出下半句。 东方白知道她没说出来的半句话,像她这样美丽剔透的女子,惹人觊觎,招致麻烦是必然的,如果任何男人见了她而不动心起意,那这男人必是白痴。 “姑娘的意思是说无处投奔?” “是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种企盼。 “这……在下也是他乡作客,而且又是……” “东方公子,我一眼便看出你是正人君子,我的意思是希望能得到保护……” 她低了低头,一抹红晕飞上了玉靥,变成了惑人的艳光。 东方白心头一阵跳落,一面之缘,他渴望再见到她,甚至有更进一步亲近的冲动,现在,她亲口提了出来,她的心意已隐约可窥,然而他却畏怯了,因为他有顾忌,他怕铸成无可弥补的大错,心情顿时陷于矛盾之中。 现在只消一个表示,一句话,便可使情况完全改观,然而他的确没这份勇气。 “我该走了!”她低头挪步,出门,踏上花径。 彩虹消失了便不会重现,捕捉住这道彩虹!一个声音在东方白的心里大叫,他忘情地追出门外,脱口叫了一声“姑娘留步!” 话出口,心头是一片迷乱,他似乎忘了一切,只存在抓住她的一念。 祝彩虹止步,但没回身。 东方白迫近到她身后三步之地。 “东方公子有何指教?” “在下……愿意保护姑娘!” “是真的么?”音调轻柔似水,带着一丝惊喜。 “当然不是说笑!” “那我感激不尽!”幽幽回过身来。福了一福,迷人的神采里添上了一抹喜悦,更美了,像五彩流光。 东方白呆了一呆。 “谈不上感激二字!” “东方公子落脚何处?” “徐家老店!” “客栈……方便么?” “在下会安排。” “我们……现在就走么?”我们两个字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好!”东方白点了点头,本来只是一种希冀,突然变成了事实,他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一切是那么真实,彩虹已经伴着他,但他并不想拥有她,因为他不能,他有些昏乱,这像是缘但似乎又不是缘,他内心里希冀与抗拒同时存在。 并肩出了小红门,祝彩虹回身闩上了搭扣,然后一起踏上翠竹掩映的碎石小径,两人都默默无言,不久,走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东方白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望向竹林深处,一双脚,尸体仍在。 “公子,你看什么?”称呼上她已省去了东方二字。 “噢!这……”东方白犹豫了一下才道:“在下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林子里有人被害,死状很惨。” 祝彩虹黛眉微蹙,眸光顺着东方白注目的地方望去。 “啊!一双脚,什么人下的手?” “不知道!” “被害的是何许人物?” “不知道!”仍然是三个字。 “会不会是……”祝彩虹的声音发了抖颤。 “姑娘的意思是……” “我要去看看!”说着,快步奔了过去。 “姑娘,不要看,死者的样子很难看。” “呀!”祝彩虹发出惊叫。 东方白立即奔了过去,祝彩虹回身抱住东方白,似是惊骇过度而失态。“太可怕了!”她叫着,娇躯抖战不止。 体肤相亲,使东方白感到一阵晕眩,呼吸窒住了,但他没回抱她,只是呆立着,任由心身震颤。 娇躯的抖战像一波波的电流,东方白的晕眩更甚。 “啊!”祝彩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放开手,退了一步,侧过身,用衣袖掩着脸,不敢再多看一眼。 突然的拥抱,骤然的分开,电流的脉动似乎仍在,东方白有一种好梦乍醒,梦境未消,但已抓不住的幻灭感,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随之而升的是惊诧,祝彩虹是江湖女子,这可以看得出来的,而一个江湖女子会怕看死人这就有些不可解了,她是天生的胆小么?还是她的江猢年龄太嫩?他替她作了解释,随即柔声道:“我们出去!” 两人又回到竹林小径上。 祝彩虹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面色十分难看。 “我……知道被杀的是谁。” “哦!”东方白大感意外,道:“何许人物?” “太王帮总香主石虎。” “太王帮,好古怪的名称?” “这帮派开山立舵不到五年,总舵设在李青店,距徐家集不到百里,是由太行王屋两个帮会合并的。” “姑娘怎么知道?” “石虎曾经拜访过公公,我是从他跟公公的交谈中知道的。”祝彩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脸色也回复了正常。 “像这种疯狂的杀人手法,凶手如不是丧心病狂,便是与死者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死者身为太王帮的总香主,功力自然不是泛泛,能杀得了他,身手必定相当惊人,会是……谁呢?” 东方白口里说,心里想到另一个遇害人太行之鹰苏飞,既然这帮派是太行王屋两派的合并,而苏飞外号太行之鹰,很可能他们是一路的人物,这到底是个人恩怨,还是帮派之间的过节? 他希望得到点线索,因为他答应持铁杖的老妪在三个月之内交出凶手,以卸下自己背上的黑锅,但祝彩虹的回答却很令他失望。 “无从想象,我对江湖道还很陌生。” “姑娘在听说有人被杀之时,曾说会不会是……” “我是担心公公。”祝彩虹柔丽的眸光闪了闪。 “原来如此,我们还是走!” 此刻,竹林深处正有两对锐利的眼睛在窥视两人的一举一动,但两人浑然未觉。 徐家老店。 当东方白带着祝彩虹穿过食堂的时候,尽管祝彩虹低垂着头,两人的步履也很快,但仍引起了一阵骚动。 到了后进东方白的房间,东方白松了口气,掩上房门,招呼祝彩虹坐下,现在,他是独对这道原先认为难以捉摸的彩虹了,一时之间,似乎无话可说,他想了解一下她的身世,但想到在听竹居触及这问题时她所表现的幽怨凄苦,话已到喉头又咽了回去。 祝彩虹似乎很羞怯,低垂着粉颈。 “祝姑娘!”东方白想到了话题,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探索她的身世,道:“你说你是不为老前辈的客人,这话怎么说?” “他年长我叫他公公。”祝彩虹抬起了脸,柔亮的目光投注在东方白的脸上。 “我跟他老人家不是亲戚,也没有师徒的名扮,所以只能说是客人。” “姑娘又如何做了他的客人呢?” “这……”祝彩虹眨了眨眼,似在考虑该怎么回答,略停才道:“一位收容我的恩公跟他是至交,要我投奔他请益武功,所以……我作了他老人家的客人。” “姑娘被人收容?” “唔?”脸上迷人的光采突然消失,隐有恨意。 东方白无法再往下问了,他不愿她触及伤心事,他想,只要两人在一起,许多谜底会慢慢揭开的,不必急在一时,笑笑道:“走了这么远的路,姑娘一定饿了,在下去叫些吃的!”说着,站起身来,走过去拉开房门。 一张尴尬的脸正在门外,是小二。 “公子,小的是来请问……”小二的舌头打结。 “隔壁的房间有客人住么?” “正空着。” “很好,收招收拾,被褥换上干净的,我……”东方白的话声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我妹妹要住。” “噢!原来那位姑娘是公子的妹妹。” “配几样可口精细的莱,一壶陈绍送到房里来!” “是,小的立刻去办!”小二哈腰应了一声,朝房门偷觑了一眼才匆匆离去。 东方白又回进房里落坐。 “公子,你方才对小二说我……是你妹妹……”咬咬下唇又道:“那我们的称呼是不是要改过?” 言下不胜娇羞,用纤纤玉指抚弄着衣角。 东方白脸上一热。 “在下如此说是……省得他们胡猜乱道。” “这很好,我庆幸有这福份能当公子的妹妹。”轻柔地笑了笑,又道:“那我就该称你为……大哥,成么?” “当然,我……就叫你的名字。” 东方白心头升起了一股暖意,但夹杂着一种很难形容的异样情怀,距离拉近得太快,反而使他有一种似乎不真实的感觉。 来得太快。会不会也去很太快呢? 他敏感地想这不愿想的问题。 在一间极其华丽的小厅里,持铁杖的白发老妪正与叫小玲的月白劲装少女在交谈,小玲满面激动之色。 “姥姥,石总香主横尸听竹居外的竹林,死状和苏堂主一样,论时间也正合,能不说东方白是凶手么?” “也许是巧合!”老妪的脸色也很沉重。 “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姥姥为什么要替他开脱?” “因为我看他的外貌气质不像是凶残之辈。” “不能以貌取人,披了羊皮的狼一样……” “小玲,姥姥一生阅人多矣,咱信老眼不花。” “他打听大化门的事,他又去听竹居,显然他是居心叵测,姥姥不相值他是杀人凶手,他的行为作何解释?” “他已经在我们监视之中,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姥姥,您生性仁慈,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已残忍,这多年来,我们一直摸不到仇家的影子,一直在恨里煎熬,现在我认为他就是线索,这是上代有灵,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条线索,我们……”她激动得粉腮胀红。 “我没说放弃?” “可是……” “一切要按理顺章地来,欲速则不达,我们的仇家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可怕敌人,绝不能打草惊蛇,他答应三个月之内作交待,到那时再说!” “哼!”小玲长长吐了口气,道:“奇怪,他怎么会和祝彩虹扯一道?”她忽然转了话题,像是在自问。 “也许是男才女貌,一见钟情。” “哼!”又是一声冷哼,脸上隐有妒意。 徐家老店客房里。 东方白与祝彩虹在房间里对饮。 烛影摇虹,映着被酒渲染的酡红,祝彩虹成了名符其实的光灿彩虹,东方白完全沉醉了,沉醉在流亮的虹光里。 祝彩虹此刻已回复了娴静的气韵,落落大方地斟酒,陪饮,隐约的笑意在酡红里伸展流布,流波妙目不时转闪,但正而不邪。 “彩虹!”美使人迷醉,酒使人忘形,东方白情不自禁地捉住她的手,柔若无骨,细腻如脂,肤理莹白得像夺目的玄玉,仿佛不是血肉之体,而是玄玉雕琢的,她没有抗拒,他贪婪地细细观赏,接触之点导出了电流振荡全身,声音有如梦呓:“你要真的是我的妹妹该多好!” “不!我不要做你真正的妹妹。” “那……你要做我的什么?”东方白内心一阵狂跳。 “我要……”眸光闪向空处。 东方白的呼吸顿时停止,他在等下文,但她久久没有出声,一株愁意上脸,取代了那深沉而婉约的笑意。 她在想什么?她那半句话…… “彩虹,说,你要做我的什么?”东方白的声音微颤,心里似已料到她的下半句话是“我要作你终生伴侣!”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我什么也不要!” “……”东方白愕住,半晌才费力地道:“什么也不要,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 “你……是说我……不配?” “不,我这是由衷之言,我真的不配,如果我是你真正的妹妹,会玷污了你,会使你蒙羞,会使你……”她没继续说下去。眸子里幽怨之光更甚。 玷污,蒙羞这类字眼出自一个绝色而端庄的女子口中,绝对无法教人接受,东方白怔住,抓住她的手的五指无形中捏紧,眼神定住连眨都不眨,这是什么意思?她说这话的用意何在?她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彩虹,我不懂?” 东方白久久才迸出这句话。 “以后你会懂的!”她吐了口气,道:“我只是一棵路边的草,大哥,你能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已经心满意定了,我不奢求任何名份,因为我不配。”剔亮的流彩似乎减少了,烛花结蕊,光亮也黯了下去。 “我不懂?”东方白抗声说,仍是这句话。 “大哥,我说了以后你会懂的。” “为什么不现在?” “现在?不!请不要生气也不要逼我。”她那酡红的玉靥突然透出苍白,手缩了缩,似乎被捏得痛了。 就在此刻,房门响起叩击之声。 “谁?”东方白松开手。 “是小的!”是店小二的声音。 “什么事?” “有样东西要立即交与公子。” “噢!”东方白起身到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伸手接过,又把门阖上,是一个柬封,回到桌边,拆开,就着烛光一看,登时脸上变色。 “大哥,是什么?”祝彩虹柔声问。 “是一封信!”东方白脸上流露出他那惯有的英气,眉毛挑了又挑,最后皱了起来,五指收紧,把信捏成了一个纸团。 “大哥,谁的信?上面说些什么?” “扫兴!”东方白答非所问。 “……”祝彩虹默然,凝眸望着东方白。 “彩虹!”东方白尽量使声音平静,道:“你的房间在隔壁,你去歇着!把门拴牢,我有事要出去一会。” “是……约会?” “是的,我并不认识对方,但不能不去。” “我能跟你去么?” “不行!”断然地口吻,停了停又道:“你回房去好好休息,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去!”他像在叮咛真正的弱妹。 祝彩虹起身,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出房,到了隔壁房间,房里燃着灯,收拾得很干净,被褥换了新的。东方白等她关好了房门,才回到自己房间,深深透口气,把剑佩在腰间,出房,关上门,深深望了祝彩虹的房门一眼,这才快步离去。 集外的郊野草场。 时间约莫是二更刚过。 天宇澄清,月明如昼。 东方白浴着沁凉似水的月光,静静地站在草场上,他在等待着信上自称“白马公子”的约会人,他不认识白马公子,信上也没说约会的原因,所以他不愿费神去想,反正到时就知道,他在想祝彩虹,回味在房里对坐举杯的旖旎况味,在想她的一言一语。 玷污、羞辱、路边的草,这些词句怎能用得到她的身上呢?莫非她是名花有主而故意说出这些不伦不类的话来推托? 不错,她对他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一个谜,除了她的名字,其余一切陌生,他作了她的保护人,这说来滑稽。 如果不是经过那么真实,他真怀疑她是否真的凡人。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他忽然清醒起来。 我不能,我是在做什么?如果她不那么拒绝,如果不是突来约会,任由情势发展下去,会造成什么样后果?他打了一个冷噤,不敢往下想,更不敢往后想,他突然回复了自我,不能走错一步路,在亡母的遗命没获得答案之前。 母亲的遗命给了他无比的抵御诱惑的力量。 他昂起头,挺了挺胸。 草场的对过是一片柳林,月光下显得静谧而神秘。 来路方向有一骑马出现,白马,在月光下有些蒙然。 约会的人已到,他的精神一振。 人马很快地移近,到了五丈左右,人下了马,马停住,人步行过来,接近,丈许,看清了,一个贵介公子整束的年轻人,很有气质,不带一丝江湖气,年纪约莫在二十三、四之间,腰间佩着剑,垂着流苏,剑鞘珠光闪烁。 “无肠公子东方白?” “在下正是,朋友是……” “白马公子莫文俊。” “幸会,有何指教?” “比剑!”开门见山的两个字,语气很温和但含着无比的坚毅。 “比剑?”东方白想笑但没笑出来,气定神闲地道:“在下一向不跟人比剑,以往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那就说是决斗!” “决斗?莫兄,你我素昧生平,凭什么决斗?” “在下向你挑战!” “哈哈哈哈,挑战,这从何说起?” “不要笑,在下是非常认真的。” “要是在下不接受呢?” “你不能拒绝,非接受下可,而直是生死之决,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此地,除非你认输弃剑,永远离开江湖,在下便打消此念!” 饱含血腥意味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就像是在说极普通的话,风度好极了。 “莫兄说生死之决?” “一点不错。” “总该有个理由?” 第3章 小使身陷黑森林 “有,充足的理由,你听了之后便不会拒绝。” “在下洗耳恭听?” “你横刀夺爱!”这四个字说得低沉而有力。 “横刀夺爱?”东方白相当吃惊,但仍以最和平的语调说道:“莫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莫文俊大笑数声,音调突然变得冷厉,月光下目芒如刺说道:“东方白,你叫无肠公子,本人是白马公子,沾了公子这两个字的光,所以对你保持了平等原则,你竟然不识抬举,故意装浑,太不够风度。” “莫兄好风度,何不明白相告?”东方白不愠不火。 “好,听着,祝彩虹是本公子的人,因了一点小小的龃龉而负气出走,本公子不远千里追踪,想不到你竟然趁虚而入,横刀夺爱,把人带进了客栈,向你挑战的理由够充分么?” 莫文俊如刺的目光变成了刀。 东方白愕住了,内心起了极大的震撼,那看来高洁艳丽的彩虹竟然是有了主的名花,那她在徐家老店客房里所表现的暧昧态度和闪烁的言词是其来有自的了?可是她又怎会为“不为老人”所收容呢? 莫文俊说的全是实话? 祝彩虹在东方白的心里已被塑成一个完美的形象,就像儿童心爱的玩具,别人连碰一下都不可以,然而现在,这完美的形象似已遭到破坏,心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愤泯,怨怼、伤情,还夹着一丝幻灭。 “祝彩虹是莫兄的什么人?”东方白绝不失风度。 “她是我所爱的人。” “噢!莫兄也同样是她心爱的人么?” “当然!”短短两个字,但语气似乎十分勉强。 东方白突有所感,像祝彩虹这种女人,连女人见了都会心动,当然是人见人爱,听“白马公子”莫文俊回答的口气十分勉强,这当中定有文章,心念及此,脸上浮出了一个温和但却高傲的微笑。 “真的是如此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在下立刻可以查证。” 莫文俊忽地怔了怔,目芒连闪。 “东方白,你没资格查证,事实上也无此必要,现在是本人向你挑战,如果活着的是你,你便可以得到她。” “为一个女人而赌命么?” “哈哈哈哈,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天上的星,想摘下它就必须付出代价,何况本人是为了男人的尊严,武士的颜面而向你挑战,准备拔剑!”他自己的手指已触上了剑柄,脸上呈现一片坚毅之色,目芒也透出杀机。 值得么?东方白在深深考虑。 “拔剑!”莫文俊在催促。 “拔剑?”东方白喃喃,不知是应声还是自语。 “这两个字最明确不过,不敢,怕死,是不是?” “莫兄,在下的剑不轻易离鞘!” 东方白还没下最后的决心,他还在急急考虑,沉缓地接着道:“成名不易,剑出鞘便要分出高下……” “本人更正!”莫文俊打断了东方白的话,道:“是分出生死,而不是分出高下!” 说完,拔剑出鞘,剑身映着月华,泛起一蓬碧芒,用手指轻轻一弹,“铿!”声音清越,空气激发了一阵振鸣,直落入人的心。 “莫兄,你不改变主意?” “笑话,是本人约你的,如你不敢又何必赴约?”明显地讥诮。 “非不敢也,是不为也!” “哈!东方白,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是伪君子、真小人,表面上干净,骨子里肮脏。你在南阳击杀‘金狮子’,是假侠义之名,行残暴之实,你配得上祝彩虹么?老实说,这是一种亵渎,一种玷污。” 东方也不是泥人,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自尊受损,荣誉蒙污,他修养再深也不能不有所反应,他不能双手把祝彩虹捧出去而退缩,他的脸开始发热…… 莫文俊举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 “东方白,弃剑,发誓退出江湖,本人今晚放过你。”词锋犀利,咄咄逼人。 “莫文俊,在下为你拔剑,希望你不会后悔。” 用手一按腰间剑柄,“呛!”地一声,长剑高鞘,黑黝黝不带半点光华,看上去是一柄师公道士仗以作法的铁剑,简直的不能算是兵刃,显得有些滑稽。 双剑上扬,一碧一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莫文俊鼻孔里“嗤!”了一声,意存不屑。 东方白转动目光,游扫了一遍,因为他“三不”的原则有一“不”是有第三者在场不拔剑,他一直信守不渝。 白马公子莫文俊是挑战者,生死对决他绝不敢因对手的兵刃不起眼而掉以轻心,他的面色刹那间凝成了冷铁。 双方拉开架子,高手,气势无懈可击。 东方白在心里暗道:“彩虹,我为你拔剑,不是为了得到你,而是为了武士的荣誉,你说你需要我的保护,也许你另有隐衷,希望我做对了。” 对峙了片刻。 “呀!”声音不大但相当沉凝,一碧一黑两道剑影交错、互击,锵然之声清越中夹着锐利,然后两支剑交叉在空中粘贴在一起,极短暂的一瞬,绝对的动变成了绝对的静,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两支剑原本就是这个架势。 莫文俊的脸孔逐渐透出苍白,变成与月光同色。 然后,额头上沁出了大粒的汗珠。 空气在此刻凝冻。 “呀!”地一声低喝,交叉的剑一阵悸颤绞扭,碧光破空飞去,剑弧落到了五丈之外,莫文俊倒退了三四步,本来俊逸的脸孔扭曲成了怪形。 东方白徐徐收剑。 “为什么不杀我?”莫文俊悚声大叫。 “无此必要!”东方白出奇地平静。 “你现在不杀我,你就会后悔!” “大概不至于。” 莫文俊转身,奔过去,跃上马背,白影在月光下迅快地远去,消失。 东方白摇摇头,回身去找莫文俊留下的剑,但竟然不见剑的影子,这可是怪事,一支长剑怎会无端端地消失? 他衙重新估量剑的落点,以刚才抛射的弧度计算,剑应该落在跟柳林三丈的草地上,而剑竟然失了踪,有第三者在暗中么? 他抬起目光四下了瞧,这片草地一边接柳林,三面是空的,要是有人暗中伏伺,定在柳林中无疑,但这伏伺者攫窃白马公子遗剑的目的何在?是有心抑或无意?他不由呆住了。 发呆的时间不长,他迅快地掠入柳林,穿行,一无所见,透到了柳林的另一面,连半丝可疑的影子都没发现。 “奇怪!”他忍不住自语出声。 时近三更。 徐家集沉睡在西偏的银光里,街道上一片岑寂,只有极少数的窗子透出朦胧的光晕,气氛宁静而和谐。 东方白的心里并不宁静,白马公子莫文俊的约斗带给他困扰。因为他心目中那道彩虹已经走了样,再就是对方的兵刃神秘失了踪,他无法照惯例予以销毁,这可能会带来想不到的麻烦,而这麻烦将大大影响他的行动。 彩虹该已掩霞安息了? 这时分他当然不愿惊扰店家,他绕到客店的侧方,飞身越墙而入,悄没声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灯仍亮着,灯盏里油还是满的,桌子已收拾干净,看样子店小二刚添过不久,在房里打了个转,下意识地走到隔壁房门外。 犹豫再三,他轻唤了一声:“彩虹!” 没有应声,他放大了声音再叫一遍,依然没有反应,不由狐疑起来,睡得再熟也该惊醒过来了,侧耳贴向门缝,没任何声息,以他灵敏的听力是可以听到呼吸声的,用手指一捺,房门竟然升了,是虚掩的,房内灯已灭,什么也看不到。 “彩虹,我回来了!”他又叫了一声,寂然。 莫非发生了事故? 他不由紧张起来,像这么美的女子投在客店,定会引起居心不良者的觊觎,她本身就是极大的诱惑。他回房端了烛台燃亮,再转到隔壁房间,一照,登时呼吸一窒,一颗心完全抽紧。 房是空的,床是空的,被褥整齐,根本没人睡过。 人到哪里去了? 她不告而别么,可是,她是主动求自己保护的? 彩虹,摸不透,抓不住,她是个不可捉摸的女人? 难道她已经知道莫文俊跟自己的约会,重投他的怀抱,还是逃避他? 他傻了眼,在房间里,不立着。 一阵幻灭之感袭上心头。 蓦地,背后房门外响起一声低喝:“别动!” 东方白心头大震。 “何方朋友?” “别动,也别回头,你只要一动便会有飞刀刺进你的背心!” “有什么指教?” 东方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自出道以来,还不曾被人从背后威胁过。他想,自己要不是因为专注于祝彩虹的失踪而疏神,定会发觉房门外来了不速之客,对方的贸然出现,会与祝彩虹的失踪有关么? “如果不是格于上帝,哼!”半句话,没下文。 “怎么样?”东方白好整以暇,但已有了打算。 “你无肠公子早已趴在地上。” “哦!”这一声哦的余音未落,人已闪电般横移三尺,烛台掉地熄灭。他之所以敢不顾背后飞刀而采取这行动,是他从对方口气判断出对方并没杀人的决心,扔掷飞刀必须作势,只消争取这作势的一瞬足够他移开身形,所以他做了,而且成功了。 烛光一灭,变成了里暗外明。 他迅快地回身斜对门窗。 同一时间,桌面上响起“擦”地一声,江湖人,一听便知道是利刃插钉木头的声音,接着是人影一晃。 东方白穿出门外,人影正从西边屋脊消失,以时间与距离而论,对方的身手相当不俗,他没去追,回进房里,伸手轻轻摸去,果然是一柄小刀钉在桌面上,还穿了张纸,不用说这是飞刃留柬了。 拔起刀,回到自己房间,就灯一照,只见纸条上写了简单几个字:“请驾集东大石桥,立候。”没具名。 东方白耸肩笑了笑,前半夜“白马公子”的的斗,后半夜又来了个无头的约会,这该叫事不单行,白马公子为的是祝彩虹,这无头约会为的又是什么呢? 赴约,他作了决定。 徐家集正东的大石桥是进集的孔道。 月色依然很白,但已挂到距山巅不到两竹竿的位置。 三孔的石拱桥像一头巨兽僵伏在河上,桥两端的路树连接着河岸的林木,除了路段,视线并不怎么开朗。 东方白行云流水般来到桥头,静荡荡不见半个人影,气氛显得有些诡橘。他停下身形,静立着,目光游扫了现场一遍,凭他锐敏的直觉,人都伏在暗处,而且有不少人,依立脚的位置而言,已然进人了包围圈的核心。 不出声,静以待变,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无形的触须四处伸张,保持了高度的警觉,这种场合是不能光靠眼睛的。 “到桥这头来!”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气从另一端传来,不见人影。 东方白沉稳地举步上桥,桥面是大青石板铺砌的,桥身宽八尺,长约六丈,桥栏夹峙下,像一条长长的甬道。 穿完甬道,桥头是一方空地。 蓦地,东方白发现桥头护栏侧边地上仰躺着一个人,一时无法判定是活人还是尸体,心头不由一紧,再前追两步,定睛望去,头皮不由发了炸,躺着的不但是个死人,而且是具血肉模糊的残尸,血污在月光下变成了黑色。 他立时想到了南阳金狮子,太行之鹰苏飞,太王帮总香主石虎,他们先后死于同一惨绝的手法之下,现在的遇害者又是谁? 基于前面三个死者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眼下陈尸的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到底凶手疯狂杀人的目的何在?难道这桩无名凶案又要栽到自己头上?他才这么想,树影中已有人现身。 他转身面对现身者。 现身的是个中年汉子,短打扮,闪烁的目芒像野豹。 “本座先作自我介绍!”中年汉子先开口,声音像洪钟,显示其中气之足,道:“太王帮副帮主李昆。” “李副帮主!”东方白抱抱拳。“幸会!” “未必是幸会。” “有何指教?” “人是不是你杀的?” “人?”东方白并不惊诧,因为他早已料到定然是这么回事:“副帮主指的是这位……” “不错,本帮监察何继武。” “噢!遇害的是贵帮监察?在下只有两个字可以回答,不是!” 李昆的眸子突然变成了两粒火星,芒线刺人。 “无肠公子,你先杀了本帮苏堂主,石总香主,你矢口否认,‘铁杖姥姥’容许你三个月之内交出凶手,所以本帮暂时没对你采取行动,现在你又杀害何监察,而且罪证确凿,你想狡辩也不成,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 东方白心念疾转,原来那与月白劲装少女在一道的是叫“铁杖姥姥”,他们原来是一道的,那艳野的女子被尊为公主,想来她是帮主的千金,一个江湖帮派而用这种称呼,的确有些不伦不类。 “罪证确凿?” “不错。” “能列举么?” “毋庸列举,你在现场杀人,而这里便是杀人的现场,难道还不够明确?” “不够,有谁目睹在下到过此地,又有谁目睹在下在此地杀人?” “当然有!”断然的回答。 “谁?”东方白有些惊愕。 “白马公子莫文俊!” “白马公子莫文俊?哈哈哈哈……”东方白失声大笑,又道:“前半夜他约在下决斗,后半夜他指在下是凶手,很新鲜,也很幼稚,就凭他一句话,副帮主便相信了?” “绝对相信。” “哦!其理安在?” “事实会答覆你!”说完,撮口发出一声长哨,右手高举,然后又放下。 东方白猜不透对方在弄什么玄虚? 工夫不大,只见桥的另一端有人影出现,上桥,是两个人抬着软兜也似的一样东西,到了桥中央,放落,然后迅快地退了回去,软兜上像是躺了个人。东方白大感困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抬上桥中央的是谁? 李昆抬手道:“请上桥去看个仔细?” 东方白脱口道:“那是谁?” 李昆冷冷地道:“使你无法狡赖的证人。” 东方白想问个明白,但看对方的模样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反正只要上桥谜底便可揭晓,口唇动了动,没出声,从容转身举步向桥上走去。 渐行渐近,着出是一个人仰面僵卧在软兜上一动不动,是重伤者么? 先看到的是锦衣,心头不由一震。 再朝前走了几步,“啊!”他栗叫出声,又是具衣杉碎裂的尸体,而且死者赫然是白马公子莫文俊,一个时辰之前还是个翩翩佳公子,现在竟变成了一具血尸,凶手是见人就杀的魔王么? 他木然呆住,全身发麻。 桥的两端人影涌现,夹着火把,两端被封堵,每一头少说也有四、五十之众,火光照映下,可见搭箭张弓。 东方白瞿然惊觉,自己已陷在一座死桥之中,两端到桥中央各是三丈左右,弓弩最有效的射程,想突围可不容易,两面被弓弩封死,两面是湍急的河水,偏偏他不谙水性,可以说四面都是绝路。 火把夹在箭手之间,排列得参差有致,而且是纵深的配置,至少三层,这样,发出的箭矢便可连续不断。 紧接着,火光幻化,蔚成了无数火球,搭在弓上的箭已经点着,火箭,着身即燃,杀伤力增加了一倍。 东方白功力对高,再沉稳也不由着了急,他即使能飞也难逃火箭之危,箭矢是不受空间限制的,何况他并没长翅膀,想飞也飞不了。 “东方白,杀人者死,今晚是你的末日,你将为你所为付出代价。”火球丛中传来副帮主李昆的震耳声音。 “在下并非凶手!”东方白抗声回答。 “懦夫!” 东方白知道争辩无益,急想脱身之道,第一次,他头上冒出了汗珠。想来想去,根本无路可走,如果是投水,不淹死便被生擒,后果不说,名头是毁定了。 “放!”副帮主李昆发出了命令。 耀眼的火星曳着芒尾以漫天之势罩向桥中央。 火能烧身,利簇能透体,是死亡的风暴。 没有考虑,没有选择,甚至连意念也告窒息,东方白本能地弹起身形,拔升两丈高下,火箭在脚下交叉。 势尽必然会下落,人不能停在空中。 第二批火箭又到。 看样子今夜绝无悻理。 东方白暗道一声:“完了!”但求生是人的本能,除非绝对的绝望,不会轻易接受死亡,东方白势尽不坠,奋力回旋,足踏桥栏,身地再次升空,火箭扬高,罩身而到,避无可避,小腿一阵剧痛,真气立泄,由于回旋的角度变异,人已脱离桥面到了河流上空,垂直朝水面坠去,箭是穿皮肉而过,但衣裤已经着火,他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瞬间,也可以说是几分之一瞬,他看到一条扁舟顺流疾驶而下,正在脚边,意念才动,人已重重摔落在小舟上,小舟一个强烈的晃荡,穿过桥孔,疾飘如故。 “呀!” “停船!” “快拢岸!” 桥边爆出一片嘈杂呼喊。 由于小舟刚才的猛力晃荡,水花泼进舟中,正巧湿灭了东方白着火的衣裤,但皮肉的灼痛却是有增无减。 大石桥被抛远,人声也逐渐消失。 东方白回过了神,舟子仍奋力操舟,他想,这绝对不是巧合,在那种情况之下,普通打渔的舟子是不敢胡闯的,同时也不会分毫不差地正好接住人。 箭创加上火伤,剧痛难当,但他咬牙忍住不哼出声。 小舟穿过一个小汊,停住。 舟子放下木桨,回过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没有半点江湖气,是个道地的渔郎,实胚胚相当精壮。 东方白坐起身来。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小的蒋大牛,在河上讨生活的。” “啊!是蒋大哥……” “不敢当大哥这称呼,就叫我大牛好了。”顿了顿又道:“公子的伤很……” “不要紧,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可惜小的不会医伤,请大大得到集上,这……” “我身边带得有药!”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两粒龙眼核大小的丸子,一粒吞下去,另一粒嚼碎了涂在伤口上,这时才看出腿肚上被箭簇划开了两寸长一道口,被火烧得皮焦肉翻,像小孩的黑嘴。他暗自称庆,如果箭簇直贯腿肚,情况将更惨。 药涂上去,一阵清凉,疼痛减轻了大半。 “大牛哥,你不是碰巧从桥下过?” “不,是有人赏了小的一个金锭子,要小的这样做的。”咧嘴笑笑又道:“一锭金子足够小的改行做个小买卖了,这河上生涯太苦,吃不饱,穿不暖……” “是什么样的人要你这样做的?” “小的没见到人。” “没见到人?”东方白大为困惑。 “是的,小的在大石桥上流头趁月色打渔,有人在岸边扔了锭金子上船,吩咐小的快驶到桥下准备接人,刚到便看到火球乱飞,公子人在空中,还不及出声招呼公子已向下坠,这么巧正落在船上。” 东方白迷惘了,他忽然想起在鬼树林小屋里暗助自已脱困的神秘人,这很可能又是他的杰作,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神秘,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想不透的问题,他只好暂时放弃不去想,从身边取出锭金子道:“大牛哥,多谢你搭救,这是点小意思,略表心意,你收下,改行做营生也多点本钱。” 说着抛了过去。 “这……”大牛接在手中,张大嘴说不出话,眼鼓鼓地望着东方白。 “大牛哥,后会有期!”站起身来,跃上了岸,这一用力,痛得他一毗牙。 月已沉落,大地一片黝暗。 鸡鸣早看天的旅客已经起身检点行装。 报晓鸡已啼过两遍。 东方白挣扎着回到店里,一进房门便往床上倒,说起来这点皮肉之伤对他并不算什么,主要的是伤口被火灼过,伤上加伤,再则两日夜没休息过,体力上当然更感不支,现在伤是其次,他急需要的是睡眠。 “大哥!”门外传来祝彩虹的声音。 “彩虹!”东方白精神大振:“进来!” 祝彩虹睡眼惺松,像是刚醒来的样子,边走边道:“你一夜没回来,真把人急死了,到底……呀!” 她发现了东方白烧残的衣摆和裤脚,还有那可怕的伤口,惊叫一声,粉靥变成了煞白,傻在床前。 东方白坐起身来。 “大哥,你……你受了伤?” “不要紧,一点点皮肉之伤。”东方白笑了笑,心头升起了一丝暖意,被人关切,尤其是美人,那感受的确是不同的。 “大哥,别故意说得轻松!” 朝前挪了一步,低头审视了片刻,以颤抖的声音道:“这……这像是箭伤加上火伤。” “你怎么知道?”东方白心中一动。 “小妹我学过疗伤之术!” “哦!” “大哥,你躺下,小妹替你看看!” 东方白依言躺下。 祝彩虹卷起袖,露出白嫩得令人目眩的玉臂,先用柔若无骨的春葱玉指疾点了东方白腿部的数处穴道,然后撕掉零挂的裤管,再轻抚伤处,此刻,齐膝以下被火灼伤的地方已起了潦浆水泡。她柔声道:“大哥,痛么?” “不痛!”在感觉上他真的不痛了,不但不痛,而且纤指触处有一种异感散向全身,他闭上了眼,尽情地享受这份身心俱泰的异感。 “你已经敷了药,看来是极好的刀创药,伤口不成问题,但对火伤没有疗效,我到房里去拿药来!”说着,立刻转身出房。 东方白几乎脱口告诉她不要离开,只是去取药,而地竟然生出了失落的感觉。 工夫不大,祝彩虹去而复返,带了剪刀、细布,还有药瓶,先把药溶在半杯茶水里,然后以最轻柔的手法用手指醮着在火伤部位涂抹。 清凉,沁人心脾的清凉,涂完,再用细布包扎住伤口,手法纯熟而利落,看来她不止学过,而且是此中高手。 “大哥,好啦,大概七天便可复原。” “彩虹,谢谢你!”东方白睁开了眼。 “大哥,你这一说便见外了。” “对了,彩虹,我回来时没看到你,好像也没上过床,你到哪里去了?”他定定地望着她,等待解开心头的这个谜团。 “我……”她低眉娇羞地笑了笑:“我不放心,一直在等你,在桌边打了个盹,半夜我还叫小二来你房间添油。” “对,我回来时灯碗还是满的。” “后来,我忍不住到门口去张望,却听到巷子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一时好奇去瞧瞧,原来是一个妇人难产……” 说到这里住了口。 “啊!我明白了,你去充当了一次稳婆,对不对?” “嗯!”她点点头。 东方白望着地,想到了“白马公子”莫文俊,他的话又响在耳边:“她是本公子的人……为了一点小小的龃龉而负气出走……千里追踪……” 她真是他的人么? 现在莫文俊已经陈尸大石桥…… “大哥,为什么……这样望着我?” “我想问你句话!”东方白的心在跳荡。 “问!” “你认识‘白马公子’莫文俊?” 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发抖,他怕听到他怕而又极想知道的答案。 祝彩虹正视着东方白,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仅是眉头微微一皱,淡淡地道:“大哥怎么会忽然提起此人?” 她的反应大出东方白意料之外。 “你认识他?”东方白追问了一句。 “谈不上认识,知道有这么个人。” “没有特别的关系?” “特别的关系?”祝彩虹摇摇头道:“白马公子莫文俊在襄阳一带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他曾经纠缠过我,但我没理他,奇怪,大哥怎会提起他来?” 东方白大为困惑,莫文俊说得凿凿可凭,为了她不惜跟自己决斗,而她却淡若无事,到底是谁在说假话?想了想,把事情的先后经过说了出来,边说边注意她的反应,在说到莫文俊被杀陈尸大石桥时,她只表现了一般的惊震,并没有特别而强烈的反应,照理,如果双方的关系如莫文俊所说,她不可能这样沉得住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大哥,这……实在太可怕了,在听竹居外边的竹林里我看过石总香主的尸体,这凶手……定然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也跟疯子差不多。” “大哥,天都亮了,你歇着!” 东方白依言躺下。 祝彩虹为他盖好被子,然后熄了灯火,又情深款款地叮嘱道:“大哥,放下一切心事好好休息,这对你的伤有好处,我不吵你了!”牵上门自回房间。 原本疲累不堪的他,现在却了无睡意,心事纷至沓来,他无法不想—— 祝彩虹的来路仍是个谜,但无可否认她是个美丽而善良的女子,两人如此相处下去,将来会是什么了局? 雇渔舟适时救自己脱险的显然是有心人,他是谁?目的何在?与暗中引导自己脱出鬼树林的是同一个人么? 接二连三的血案,遇害的除了南阳“金狮子”和白马公子之外,都是太王帮的重要人物,依杀人的手法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这是私人恩怨还是帮派纷争?很不幸自已已经卷进了这可怕的漩涡之中,凶杀可能不会中止,将来的演变又是如何? “不为老人”何以弃居而去。 徐家集不是大地方,太王帮的总舵在百里之外,为什么血剧会在此地上演? 白马公子被震脱手的兵刃神秘地失踪,这证明暗中有人盯着自己,自己苦心保守的秘密会不会因此而揭穿? 这些不可思议的事件会不会与“大化门”神秘消失之谜有关?事情是由自已受“击石老人”的指引而开了端……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冷战。 窗棂泛白,天色开始放亮。 东方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祝彩虹正朦胧入睡,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登时睡意全消,从床上坐起身来,房间里还很黑,她看不到什么,又倒回枕上。 房门被撬开,两条人影悄没声地掩了进去,迫到床边,停了片刻,其中一个伸手去探。 “睡着了!”探手的悄声开口。 “带走!”另一个回答。 “店里大部份的客人都已起床活动,要是从大门……” “后窗如何?” ‘怕弄出声音惊动隔壁反而更不妙。“ “出房,上屋顶绕僻巷?” “好!动作快些!” 祝彩虹由一个人负着出房门。 晨光熹微中。 大石桥头,太王帮副帮主李昆与“铁杖姥姥”相对,尸仍在现场,手下人被暂时遣开,四下里一片岑寂。 “李副帮主,老身曾经知会过三个月之内不许对无肠公子采取行动,为何不守诺言?” “姥姥,被害者还在现场,本帮能缄默么?” “凭什么指他是凶手?” “事实摆在眼前,自他出现徐家集之后,本帮苏堂主、石总香主、何监察先后遇害,每一次都有他在场的证据,昨晚,他跟‘白马公子’决斗,结果何监察与‘白马公子’双双横尸此地,铁证如山……” “据老身所知,他跟‘白马公子’决斗是在集西,并不是大石桥。 “姥姥,人是长脚的!”吐口气又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同伙接应行动,否则的话昨晚他插翅难飞!” “他的同伙是什么样的人?”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很快就可以查出来。” “铁杖姥姥”沉吟了片刻。 “李副帮主,如果有什么消息,立刻通知老身,我们应该采取一致的行动,最重要的一点请记住,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无肠公子’东方白务必要保留活口。” “区区会记住。” “目前遇害的都是贵帮的重要人物,假定东方白真的就是凶手,从杀人的手段看,彼此之间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李副所主可曾想到贵帮或是丁帮主个人结过怨的仇家之中,谁有这大的能耐?” “还想不出来,身在江湖,仇怨难免,但没姓东方的,只有查山他的身后人或是同伙,才有端倪可循。” “好,老身走了,记住老身说过的话!” “姥姥请走好!”李昆抱拳。 “铁杖姥姥”飘然离去,人老,功夫可不含糊,行动之利落绝不输于年轻人。 手下弟子从暗影中出现,涌向李昆身前。 李昆的脸色一片铁青。 “田香主!” “属下在!”一个瘦长汉子躬身回应。 “天已经亮了,此地是大路,马上就有行人来往,你带人先把两具遗体搬到不当眼之处,立刻去备两具上好棺木,‘白马公子’择地安葬,何监察运回总舵,现在马上办!” “遵命!”姓田的香主点了六名弟子离开。 “你们其余的各照原来分派的任务切实执行。”李昆又大声下令。 “遵命!”手下轰应一声,纷纷散去。 鬼树林平房堂屋里。 公主小玲坐在桌边满面怒容。 两名一青一绿少女垂手侍立。 “竹青,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禀公主!”穿青衣的少女躬了躬身,怯怯地道:“婢子与松筠姐奉命暗中监视东方白,半夜见他离店外出,我们尾随下去,到了集外草场,他停住像在等人,不久,‘白马公子’来到,双方不知争执些什么,后来亮剑决斗……” “不知道他们为何争执?” “是的,因为没有遮掩,我们无法逼近。” “说下去!” 双方正要动剑之时,婢子和松筠姐突然被人点倒,后来……“ “不中用,还后来,哼!松筠,你说?”冷厉的目光直照在绿衣少女身上。 “下手的人身手十分高强,婢子和竹青根本没发觉有人来到身后,一下子便被点倒,等醒来现场已没有人。 公主小玲重重捶了一下桌子。 竹青与松筠双双低下头去。 一名红衣少女匆匆步入,向公主小玲行了一礼。 “禀公主,人已带到!” “很好,有没有惊动东方白?” “没有。” “带进来!” “是!”红衣少女恭应了一声,退到门边,朝外面招了招手道:“兰馥,把人带进来。” 一名白衣少女伴随着祝彩虹进入堂屋,堂屋里都是豆蔻芳华的少女,而且个个长得不俗,尤其公主小玲更是英气逼人,然而婉约的彩虹一现,群芳便相形失色。现在,祝彩虹等于是阶下之囚,容光惨淡,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她低着头,在公主小玲面前站定。白衣少女兰馥行礼之后退站一边。 公主小玲微一抬手道:“给祝姑娘看座!” 竹青忙挪了张椅子过来,道:“我们公主特别对你礼遇,你坐!” 祝彩虹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悸怯地转动着目光东瞧西望,最后挨着椅子边坐了下来,两只手紧紧绞扭着。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你不必问。”公主小玲粉面罩霜。 “为什么……要带我来……” “什么也别问,你只消回答本公主的问话,听着,我们对你已经作过调查,所以希望你回答的每一句都是真话,现在你先说,你练过武么?” “练过,只是……还不足以防身!” “嗯!”公主小玲嘴角披了披,不知是不信还是不屑,接下去问道:“交代一下你的身世和来路?” 祝彩虹现出了泫然之色,连咬编贝玉齿。 “公主,我……幼遭孤露,身世不明……” “为什么会到徐家集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投靠‘不为老人’?”锐利的目光变成两根银线,似要穿透祝彩虹的内心。 “因为……因为收养我的‘衡山樵子’老公公不幸……年高谢世……”声音有些哽咽:“他老人家临终要我来此地投靠‘不为’公公。” “现在呢?” “不为公公不知为什么突然弃家而去,要我……自寻生路……”泪水挂了下来。 “于是,你便粘上了‘无肠公子’东方白?” “是的!我……”她垂下粉颈,又道:“只是个弱女子,被人欺负怕了,不得不寻个依靠,所以才跟上东方公子。” “哼!怕不是如此?” “公主……”祝彩虹惊惧地望着公主小玲。 ‘你跟东方白本来就是一路对不对?“ “不,是现在才在一起。” “你爱上了他?” 祝彩虹怔住,她不明白对方问这句话的用意。女人对男女间的事最敏感,她一下子便联想到许多问题,这对她被莫名其妙地掳来此间有直接的关系,她必须以最恰当的言词来回答,以免情况变得恶化。 “不,只是喜欢。” “嘿!”公主小玲冷笑了一声:“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不是相爱,那该叫什么?” “我只是喜欢,不敢爱他。” “这话很新鲜,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祝彩虹眸子里流露出凄怨之色。 “你不配?哈哈哈哈……”公主小玲失声而笑,但这笑是阴冷而僵硬的,敛了笑声道:“男才女貌,你们是很相配的一对同命鸳鸯,不必巧言掩饰,你失踪了,他会拼命找你,而你,就在此地作客,懂么?” “你们……把我当人质?”祝彩虹表现得相当慌乱。 “本公主说是客人。” “那有什么分别?” “随你怎么说。” “公主,我生来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不在乎……”祝彩虹泫然欲泣:“可是,他……东方公子如果因我……” 公主小玲挤了挤眼。 最接近祝彩虹侧后的竹青突然跨步伸手并指,闪电般朝祝彩虹的后心“命门”大穴戳去,无声无息,既快又狠,祝彩虹根本就没觉察,安坐如故,指头在将要沾衣时突然止住,公主小玲微一点头,竹青的手收了回去。 这试出了祝彩虹功力平平,不足为虑,同时也证实了祝彩虹说过,她练过功,但尚不足以防身的话不是虚语。 公主小玲淡淡一笑,抬手道:“松筠、竹青,你两个带祝姑娘下去好生安置。” “是!”松筠与竹青齐齐应了一声,竹青上前扶住祝彩虹的手臂道:“祝姑娘,我们走。” 祝彩虹顺势起身幽幽地道:“要把我关进牢房?” 竹青道:“放心,不会难为你的。” 松筠接着道:“公主说过把你当客人看待,还担心什么,走!” 祝彩虹深深望了公主小玲一眼,然后随着竹青的牵引朝屏帐之后走去。屏帐后有道中门,门外又是个小小院落,有一列三间房,祝彩虹被带进其中一间。 前面堂屋里,公主小玲站起身来,咬了咬下唇,眸光一闪,道:“现在我们有了对付东方白的本钱,任他本领通天,非乖乖就范不可。” “是!”梅芳与兰馥应了一声。 就在此刻,屏帐后面突然传出“嗵!”地一声大响。 公主小玲粉腮一变,机警地转身移位。 梅芳弹向屏帐,惊叫道:“是竹青!” 公主小玲与兰馥双双欺前,只见竹育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看样子是受了伤,这的确是想不到的意外,公主小玲脸色泛了青,大声道:“还不赶快到后面看看!” 梅芳与兰馥立即冲出中门。 竹青已站直了身形。 “怎么回事?” “有外人侵入……” “什么?”公主小玲杏眼圆睁,这两个字是吼出来的,她们一向倚为金城汤池的地方居然会有外人侵入,还伤了人,怎不令她震惊,怒哼一声,闪向后院,到了房门边一看,登时为之气结,脸色变得说多难着有多难看。 松筠躺在地上,口边有一滩血,梅芳正在救治,兰馥与祝彩虹不见影子。 竹青跟了进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小玲回头厉声喝问。 “公主!”竹青苦着脸:“婢子跟松筠姐带人进房,一进门便遭突袭,婢子二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双双被击倒,来人的身手相当惊人,行动快捷,婢子二人才一倒地,他已挟起祝彩虹飞遁,连面目……” “连来人的面目都不曾看清是不是?” “是的!”竹青垂下头。 “你们四个是众弟子之首,居然这么不中用……” “婢子惭愧!” 松筠在地上哼出了声。 梅芳抬头道:“公主,松筠姐的伤势不轻!” 公主小玲步了进去,俯下身探视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先把她抱到床上躺着,竹青还能行动?” 竹青在门外应道:“还可以!” 公主小玲喘口大气道:“立刻去向姥姥讨药,就说是掌伤内腑受震。” 竹青应了一声,立即转身离去。 梅芳已把松筠抱到了床上。 松筠张着眼,口里微哼着,还不能说话。 公主小玲已经冷静下来,喃喃自语道:“能在鬼树林奇阵中来去自如,会是谁?这分明……梅芳。” “婢子在!” “你跟兰馥带祝彩虹来时,说没惊动东方白,照眼前情况来看,他是尾随你们来救人的,你们办事太草率。” “……”梅芳不敢应声。 兰馥回进房中。 “公主,婢子追出去什么也没发现,据林子里的卡哨说,看到有人影出林,太快,看不真切,照那影子的行动,似乎对鬼树林的布置相当熟稔!” “嗯!”公主小玲哼了一声,目望空处,似乎在盘算什么。 东方白一觉醒来,已是傍午时分,腿伤只有微痛的感觉,漱洗之后,转到隔壁,只见房门虚掩,他干咳了一声,房里没动静,心想:“祝彩虹一定是太疲乏了才睡得这么沉。停了停,忍不住出声道:”彩虹,你还在睡么?“ 没有反应。 踌躇了一下,他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床是空的,被褥凌乱还没整理。却不见祝彩虹的影子,心头顿时打上了一个结,她出去了么? 这神秘的女子该不会不辞而别?呆了一阵,他回到自己房中,坐下。 突地,房门外人影一晃。 东方白脱口道:“彩虹!”声音出口发觉不对已经无法收回,因为声音出口与人影闪现其间并无差距,仅只是几分之一瞬。 闪现在门边的是个少年书生,俊美绝伦的人物。 看上去似曾相识,但又完全陌生。 东方白缓缓站起身来。 “兄台是……” “特来造访!”声音似乎还不脱稚气。 ‘噢!恕在下眼拙,请教……“ “可以进房么?” “这……当然,兄台请进!” 少年书生步进房中,目光四下一绕,然后停在东方白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你应该认得我是谁。” 眸子里的寒芒,就像严冬里冰雪上的反光,使人一接触便打从心底生出冷意,声音已不再稚嫩,完全是女人的声音。 怪不得乍看似曾相识,东方白猛可里省悟过来,她不正是鬼树林秘屋中被称作“公主”的月白劲装少女么?这一改扮男装,的确是风度翩翩。 她因何不速而至? “哦,姑娘是……”他没有适当的词句接下去。 “知道了就成。” “请坐!”他挪了下椅子。 公主小玲落座。 东方白也在相对的一方坐下。 “姑娘此来有什么措教?” “明知故问么?” “明知故问?”东方白不由一愕,他完全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东方白,你用不着装糊涂,我实在很佩服你的胆量和能耐,不过,你的作为令人无法忍受,今天你非作明白的交代不可。” 东方白心念疾转:“很明显,对方是为大石桥的事件而来,太王帮的火箭攻击,几乎要了自己的命,现在仅只几个时辰之差,对方居然又找上门来,的确是欺人人甚。”想到这里,不由心火股股直冒。 “姑娘,我们有三月之约,对不对?” “不错!” “三月期满如果在下交不出凶手,你们再采取行动不迟,现在约期才开始几天,恕在下不作任何交代。” “这件事你非立即交代不可!” 公主小玲要东方白交代的是祝彩虹被救事件,她要明白何以东方白进出鬼树林那么自如,这对她们的威胁太大。而东方白想的却是接二连三发生的凶案由他背黑锅的这一段,双方各执其是却没摊明。 “在下没理由现在交代。” “你非交代不可。” “在下说‘不’!”这个不字语气十分肯定。 “嘿!”公主小玲冷笑了一声,寒飕飕地道:“东方白,别太自恃你的武功,你会后悔莫及,而且就在眼前,希望你相信我这句话。” “在下不想相信。” “那太可惜了!”眸子里突然泛出杀机。 东方白虽然没跟她正式交过手,不知道她有多大的道行,但他有自信能应付得了。 “姑娘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你马上就可以知道!” 她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朕兆,依然稳坐如山,但眸子里的杀光却更浓了,眼为心声,一个人心里的秘密,常会被眼睛泄露出来。 东方白心里已有了戒备,如果她不动乎,那就必然会使什么意想不到的诡异手段。 她依然安坐如故。 马上知道,知道什么? 东方白的意念在脑海里飞快地转动,看样子她不会亲自出手,似乎有所等待。 第4章 怒剑红颜 东方白负伤 如果有人正面闯入动手,应付并不难,如果是暗袭,房间里藏不了人,椅子紧靠着背后的板壁…… 想到板壁,突然心中一动,祝彩虹不知去了哪里,隔壁房间是空的,老店的板壁年久松脆,利器穿透轻而易举,如果有人在隔壁对准椅背,猝然……心意才这么一动,他立即重心移脚,臀部微起,手抓扶手,连人带椅转了一个方向,背心已离壁对着空处。 几乎是同一时间,“擦!”地一声,原来对着背心的板壁上突出了半尺长一段晶亮剑尖,相当锋锐的剑尖。 公主小玲粉腮一变。 东方白面不改色地道:“姑娘,用这种手段来对付在下,似乎有欠光明?” 公主小玲的脸色在一变之后,居然立即恢复正常。 “这只是试试你反应是否灵敏。” “哦!这种试法可是要命的?” “对你而言,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她说得很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剑尖抽了回去,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然而东方白已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劫,如果他没突然想到这一点,剑尖已穿进他的背心。 东方白极有风度地笑了笑。 “照姑娘的说法似乎还有好戏在后头?” “大概是的。” “何不立刻让在下见识?” “可以!” 生死敌对,气氛却很平和,双方仿佛是在闲聊,但彼此心里有数,东方白是全神戒备着的,从刚才剑穿板壁这一手看来,眼前这女人相当不简单,但他不能主动对她动剑,因为那不合于他的原则。 “东方白!”公主小玲笑了笑,笑态很美,很撩人,但仍然使人有一种冷刺感,就像一朵艳丽的鲜花里藏了根刺:“如果说,体现在突然失去了功力,你会怎样想?” 东方白又头一震,他知道对方不是无的放矢,她说这话必然有用意,也许就是所谓的好戏即将上演的开场白。 “人怎会突然失去功力?‘口里问,心里却在盘算。 “你是江湖高手,不应该问这句话。” “既然失去功力,那就变成了寻常人。” “对,结果呢?” “俎上之肉。” “完全正确!” 公主小玲的右手拐本来搁在桌上,这时,她翻起手掌,掌心向着她自己,微笑着审视手掌,仿佛她对自己的玉手十分欣赏。 东方白大为困惑,猜不透她在弄什么玄虚。 使人丧失劝力不外乎以掌指破穴,用邪门方法制人心神,再不然就是用毒,她准备采取什么方式? 她在看自己的手。 东方白也在注意她的手。 蓦地,一条人影闪入房间。 东方白抬眼一看,呼吸为之一窒,惊怪莫名,进房的赫然是个缁衣老尼,眉毛已灰,年纪将近古稀,又高又瘦,胸前金光灿然,一串及腹念珠竟然是纯金打选的,每一粒都有龙眼大,两个眸子精光迫人。 出家人怎么也会介入江湖是非? 东方白与公主小玲双双离座而起。 “阿弥陀佛!”老尼宣了一声佛号道:“公主不可率性而为,完全不念及后果。” 老记竟然也称她为公主。 “师太……”公主小玲真正地脸上失色。 “速速离开!”老尼的口吻是命令式的。 公主小玲口吻翕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深深望了东方白一眼,噘起小嘴,万分不情愿地出房而去。 老尼的目光照向东方白,像烈日下的发光体,迸出丝丝晶芒,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东方白傻了眼,想叫住老尼问个明白却没叫出声。 老尼是何来路? 她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公主为什么不敢对她反抗? 呆了一阵,他坐回椅上,望着板壁上差点要他命的剑孔,心里想:“那被尊为公主的女子曾说要自己失去功力,如果老尼不来,她会使出什么手段?看样子老尼早已来到门外,适时现身阻止了公主的行动,这情形跟鬼树林外”铁杖姥姥“阻拦公主的行动一样,照此推测,老尼也应该是她们一门子的,绝不是局外之人,可是出家人怎么挤身于世俗的江湖帮派呢?” 想不透,只好不再想。 “彩虹怎么还不见影子?”他想到了祝彩虹:“如果彩虹也在,局面会演成什么样子?” “客官!”小二出现在门边,手里拎了个包袱。 “对了,小二,你可曾看到小姐出门?” “小姐?” “哦!就是我那小妹子。” “没看到!” “有什么事?” “有位大爷要小的把这包袱送给客官。” “噢!”东方白大感狐疑,道:“拿进来!” 小二进房把包袱放在桌上。 东方白瞅着包袱皱起眉头,揣不透是什么蹊跷。 “要你送东西的是个什么样的大爷?” “像个买卖人,面生得紧,不认识。” “他……没说他是谁?” “没有,东西一交代人便走了!” “好,你去!” 小二转身出房! 东方白端详了包袱几眼,解开,竟然是几件女人的衣物,除了外衣还有亵衣,他惊诧得不知所以,仔细一看,全身的血管登时凝冻,他认出这外衣正是祝彩虹穿的,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把她的衣物送回来? 送衣物的是谁? 目的何在? 祝彩虹遭遇了什么? 连亵衣都被抛下,其结果不问可知,这么一个超凡脱俗的美人,这样一朵完美无瑕的名花,而今竟然…… 东方白的修养定力已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地步,但现在他的情绪鼎沸了,他感觉到全县每一个细胞都要爆炸,祝彩虹在他心目中如同天际的彩虹般高洁艳丽,她是在他的保护之下,他俩兄妹相称,而现在这道彩虹可能蒙污,可能破灭,送衣物来,是一项残酷的挑战,也是一种极端的侮辱。 “啪!”他猛拍剑柄,用力抓住,杀机像烈火在胸中熊熊燃起,他要为她拔剑,他的剑渴想饮血,他要为她打破“三不”的原则。 剑柄如果不是铁的,此刻已被他捏碎。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现在正有此慨。 是一间极其华丽的卧房,珠帘练帏,锦衾牙床,所有的摆饰都极尽奢美,一般人常拿“美如皇宫”四个字来形容华美的居室,现在这间卧房便有点相似了。 床上有人拥被而卧,露出肩以上的部份,是个女人,秀发披了一枕,一只玉臂搁在被外,人美得像牙雕,像玉琢,彩绣衬托着晶莹,变成了眩目的图画,整幅的图画是一种无以形容的诱惑,这种诱惑可以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去死,去做任何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从露出的玉臂看,床上人身上没着衣物。 房门是关着的,房门外还垂着珠帘,珠帘外摆了张太师椅,椅上坐着的是个讨债鬼似的中午妇人,粗眉大眼,一脸的凶相,绷紧的面皮敢打赌她一辈子不曾笑过,假使她真的会笑,那也一定是令人掩目的笑。 房门里外是极端的不谐调。 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婢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朝中年妇人欠了欠身,恭谨地道:“二娘,小婢送衣物来。” “进去!” “是!” 小婢拂帘推门而入。 厅门边伸出了半个脑袋,目灼灼注视着房门。 中年妇人目送小婢进房,回过头,厅门边半个脑袋一缩,正好被她发觉,凶睛一瞪,大喝道:“什么人?” 粗嘎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像蟒锣乍振,令人听来胆颤心惊,隔几层院落都可以听得到。 “二娘,是我!”一个衣着锦绣的年轻人现身出来。 “继宗?”中年妇人粗眉耸了耸,道:“你来做什么?” “路过!”叫继宗的步入客厅,斜眼、跛脚,走路一跷一拐,左肩高,右肩低,一脸的阴鸷外带邪气。 “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二娘,我……”斜眼瞟向珠帘。 “你什么?” “我想看看……” “看?”凶睛瞪得鸽卵大。 “二娘,我只想看一眼!”继宗邪意地笑了笑。 “半眼也不行。” “看一眼又不会把人给着坏。” “我说不行!” “二娘,您平时最疼我,对不对?”边说边跷到中年妇人身边,用手在中年妇人背上摩裟着,道:“只看一眼,行么?” “说不行就是不行!” “二娘,您把我从小看到大,无论我想要什么,那怕是天上的星星您都会摘下来……” “少跟我来这一套,这是你老子的严命,谁也不能违抗,你知道她的来头么?” “什么来头?” “无肠公子东方白的义妹,也是红粉知己,你惹得起?” “把人给弄来,惹也已经惹了,再说,无肠公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信邪,有天要他尝尝我丁继宗的绝户剑法,看他还能不能横行。” “哈!小子,你给我好好听着,你已经看过抬回来的尸体,几个遇害者的能耐你是知道的,你打算走他们的后路是不是?” “二娘,别说得那么严重。”话锋顿了顿又道:“既然她是元凶的同别人,为什么要把她招待得像皇亲国戚?再说……” “别说了,这是你老子的主意,他有打算。” “什么打算?” “少问,出去!” “真的不行?” “不行!”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停了停,缓和了语调道:“继宗,你已经二十郎当的人,不小了,竟然还那么不懂事,成日价在外面胡来,你老子望子成龙,你偏偏不争气变成了蛇,想想看,堂堂‘太王帮’居然受‘坤宁宫’那帮子女人辖制,如果公诸江湖,‘太王帮’这块招牌还能竖得起来么?” “这跟房里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你不懂算了,走走走,别惹我生气。” 丁继宗望着珠帘遮掩的房门吞了泡口水,悻悻地离开,口里不知在嘟哝什么,二娘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气。 房里,祝彩虹已经换好衣服,虽是临时买的还挺合身,料子不错,式样也新,这一来,更加显得亮丽迷人了。 小婢望着她仿佛着了邪,痴了。 “小妹子,你叫什么名字?”祝彩虹幽幽启了口。 “啊!”小婢从迷茫中清醒过来,道:“我叫小蝉。” “小蝉,很好听的名字,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主人的别馆。” “你家主人是谁?” “这……我不能说,上头交代什么也不能说。”年纪小,说话天真而率直。 “我原来的衣服呢?” “丢了!” “什么?”祝彩虹惊叫起来:“你把它给扔了?” “小姐!”小蝉天真地笑了笑,道:“不是扔,是丢失了,你洗澡时换下来,我看已经脏了,我顺手拿去扔在洗衣盆搓洗了晾在角院里,偏巧这儿找不到合你身的衣服,所以才委屈你光着身子上床,刚才我去收,发现衣服没了,只好上街去买这套新的。” 祝彩虹困惑地望着小婵。 “我不懂,你们这深宅大院,一般人进不采,而且我那粗布衣服根本不值钱,丢在地上也没人抢,怎么会被偷呢?” “我……也想不通!”摇摇头,又偏头想了想:“你大概饿了,我去端吃的来。” 说完,转身出房。 祝彩虹坐上床沿,秀眉深深锁了起来。 徐家老店。 东方白面对祝彩虹的那堆衣物,在经过一阵狂激之后,他逐渐冷静下来,在情况完全不明之下他必须好好想上一想,盲目的冲动于事无济。 首先他想到祝彩虹在替自己敷药裹伤之后回房去睡,等自己一觉醒来,人不见了,据小二说,不见人出店,难道她是在房中遭了算计? 对方把她的衣物送了回来,是什么意思,挑战么? 如果说对方算计祝彩虹的目的是对付自己,依目前情势,很可能是太王帮的杰作,因为他们惨死了几个大头,而自己是他们心目中的凶手,采取这种手段是可想而知的事,这是第一步,下一步是什么? 如果目的是祝彩虹本人,因为她太美,垂涎她的人太多,但情理上说不过去,隐秘尚且不及,不会把她的衣物送回来。 现在是等对方的第二步行动么? 就在他瞑思之际,一条人影出现门边,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贵介公子打扮,五官端正,风度不差。 东方白心中一动,莫非…… “朋友是……” “在下卜云峰,本店客人,冒昧打搅。” “有何指教么?” “基于同店之谊,有件事难以缄默,不得不相告。” “噢!”东方白心中又是一动,道:“请进!” 卜云峰迈步进房,拱手为礼,东方白肃客就座。 “兄台想就是鼎鼎大名的‘无肠公子’东方白了?” “不敢当,江湖朋友赐的恶名而已。” “东方兄忒谦了!” “卜兄有何事要相告?” 卜云峰面色一正,沉声道:“今天拂晓时分,有两名女客进入隔壁房间带走了女房客,在下正好住对过房间,所以发现了这件事,经问店家,才知道那位女客是令妹……” 道到这里倏然住了口,他发觉东方白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东方白的脸色的确变得相当难看,他完全明白了,自己所料下差,果然是太王帮的杰作,所谓女客当然是那被称做公主的手下,掳了人还送回衣服,这是明显的挑战,对方既不愿三月之约,看来只有动武一途。 不过,这消息也使他略为安心,祝彩虹是落在女人手上。 他最担心的问题严重性便减轻了。他站起身来,抱了抱拳,尽量抑制住狂激的情绪道:“敬谢卜兄指点,感激之至!” 卜云峰笑笑起身道:“哪里话,在下一向嫉恶如仇,只因当时未明事况,没有及时伸手,如果当机立断……” 东方白道:“就如此已令在下感激不尽了。” 卜云峰道:“东方兄知道那两个女客的来路?” 东方白点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卜云峰眉毛一扬,诚挚地道:“可有在下效劳之处?” 东方白也挑眉道:“不敢劳动卜兄大驾,盛情心领,在下自信还可以应付。”他现在的情绪巳经稳定下来。 卜云峰道:“那在下告辞。” 东方白歉意地道:“容后再叙。” 卜云峰离去之后,东方白紧急盘算,半个时辰前发生了利剑穿壁那一幕,明摆着祝彩虹的失踪与她们有关,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就事论事,是自己牵累了祝彩虹,非立时把她救出不可,天知道她们怎样对她…… 森林秘屋应该就是拘禁祝彩虹的场所。 想到森林秘屋,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那片林木是一座奇阵,上次脱险是有神秘客在暗中引导,自己对奇门之术是外行,闯进去是自投罗网,根本不必奢谈救人,突地,心中灵机一触,卜云峰出现得突兀,莫非他就是…… 他也投在同一店中,对自己的动静当然明白。 他点出祝彩虹失踪之谜。 他刚才曾说可有效劳之处? 事实似乎已非常明确,卜云峰很可能就是援手自已脱出鬼树林的神秘客,如果自己现在采取行动,他会暗中伸手么? 极有可能,虽然他如此做的动机不明,但他既然伸手于先,便不会退缩于后,反正此险是非冒不可。 鬼树林。 从外表看去,这片林子与任何林子一样并无丝毫特异之处,由于林里布了阵势,迷陷过不少误入的人,一旦传扬开来,便变成了鬼树林,久而久之,鬼树林自然形成了禁地,再没人敢胡闯,在徐家集远近百里妇孺皆知。 东方白强忍着腿伤来到地头,远远停住隐起身形。 整座荒林是一个大阵,无论从任何方位进去,其结果都是一样,现在他所希望的是对方有人出现,那样便可以捕捉或是制造机会,但枯立了盏茶时间,荒林漠漠,人踪杳然,他不能不作慎重的考虑—— 如果再向前逼近,必然会被对方卡哨发觉,一旦形迹暴露,要灵活运用行动的方式便会增加困难。 自己不谙阵势,寸步难行,如果对方故意不出面答理,而势又不能贸然胡闯,僵持下去将是非常尴尬之局面。 即使神秘客会插手,自已也不能因人成事,更何况那只是一种想法,与事实是两回事,同时在光天化日之下,神秘客未必肯自暴行藏。 如何能不经鬼树林而进人腹地,这是他考虑的重点,然而这是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秘屋是在林中。 抬头遥望,鬼树林的一方连接着一脉山峦,不由心中一动,根据印象中的方位判断,秘屋是靠近山峦的一方,如果由山区一方进入,可能就可以避过奇阵,但如果要选这路线,至少得绕行五里,而且山区的状况还是未知之谜。 踌躇良久,觉得舍此已无他途。 于是,他立即下了决心,遥遥迂回朝山区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接近山脚,只见山区绵亘不知多远,但靠近鬼树林这一方却是平地突起,山腰以下是森森林木,与鬼树林连成一片,山腰以上是巉巉巨岩,草木不生,只偶而有一两株小树从岩缝里斜伸。 毫无疑问,这片与鬼树林连成一片的山林必然也是奇门阵势的延伸,既然设防当然不会留这个大缺口。 略作思索之后,他绕向山背方向,开始攀援。 山势陡峭,加上腿伤,攀登起来份外吃力,平时可以一跃而升的地方,现在必须手足并用,一尺一寸地向上移,爬了一半,业已汗透重衫,受伤的部位疼痛加剧,他攀附在岩石间喘息,信心已呈现动摇,照此情形,即使能勉强上峰,下峰却成了大问题,何况敌情难料。 喘息了一阵,又继续上攀。 他觉得愈来愈不济,一只伤腿成为极大的阻碍。 天际没有彩虹,但他仿佛已经看到那璀璨流亮的彩虹,这给他增添了无比的力量,他咬紧牙关奋力向上攀。 腿伤的剧痛似乎已蔓延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肌腱都在痛,然而他的动作没停止,牙齿几乎要咬碎。 头顶出现一块突岩,伸出壁面约莫两尺,左右是平滑如镜的岩壁滑不留手,只有翻上突岩一途,一只脚不能使力,得靠两手一足翻升,他蓄足了一口气,双手抓牢突岩,脚已是空,正待曲肘振臂上翻…… 精芒乍闪,头顶上露出了半截剑。 像突然遭受雷须,脑海骤呈空白,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突岩上竟然有人在等着,自己身悬虚空,即使对方不动手,自己也不能支持多久,要是一松手,在伤腿不能着力的情况下,势非摔个骨碎肉糜不可。 “东方白,你这条路选错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东方白哑口无言。 “如果斩断你的手指,你的下场是什么?” “……” 东方白依然出不了出,他不能求饶,但又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现在已经是俎上之肉,只有听凭宰割的份,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他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的确太窝囊也太不甘心。 “东方白,你这叫自己找死!” “未见得!” 他迸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哈哈哈哈,你能飞么?” 手指头一阵锥心剧痛,他几乎松手下坠,感觉上是有只脚踏在指头上,这种痛法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 头顶晃亮的剑尖已收了回去。 的确是选不对路,可想而知,人能攀援的地方当然是设防的,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而且又有天然之险可凭。 可是正面是鬼树林,自己不谙阵势,闯进去的话毫无疑问会被生擒活捉,其结果又相差多少? “东方白,你将要为你残酷的杀人手段付出代价,现在时辰已经到了,趁你还能开口说话,有遗言交代么?” “有!”一个字冲口而出。 “说!” “你们把祝彩虹怎么了?” “祝彩虹,你那美如天仙的伴侣……”话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东方白,奇怪,你怎么会对我问起她来?” “你们……把她掳了来……”力气已接不上一句话。 “哦!你已经知道了,不过这时对你已经不关紧要,你已经是将死的人,自顾已经不暇,还能顾及她么?” 东方白到了不能支持的地步,十个指头已将不能支持身体的重量,何况还有只脚踏压在指头上,只消一松手,命运就决定了,彩虹也将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知道又如何? 不知道又如何? 踏在手指头上的脚磨动,奇痛攻心,一只手松脱,只剩一只手抓住,绝望笼罩了他,他暗道一声:“完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间,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拉他上来!” 东方白的手指又在滑脱,手腕突被抓住,身躯向下一沉、稳住,然后被拉了上去,在趴卧突岩上的瞬间,他有一种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感觉。 他坐起身,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持剑的青衣少女,侧方靠岩石拄杖而立的赫然是“铁杖姥姥”,目光转动之下,看出这突岩上方是个两丈见方的平台,离峰顶已经不远,坡度也已缓和,但插立的嶙峋山石有如成群僵化的怪兽奇虫。 “东方白,你闯这峰头的目的是什么?” 铁杖姥姥开了口,老脸一片森寒,这句话题示她是刚刚来到。 “刚才向这位姑娘说过了,找人!” “找谁?” “被你们掳劫而来的祝彩虹。”说着,站起身来。 铁杖姥姥脸色微微一变,默然了片刻,然后以凌厉的目光直照在东方白的脸上,似乎要洞穿他的内心。 “为什么不由正面鬼树林?” “……”东方白无言以对,因为他根本不谙阵势,但他又不能说出上次是被神秘客引导脱困的,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含糊以应道:“在下有自己的行动方式。” “要不是老身适时来到,你已经坠岩丧生,岂非九泉含恨?” “姥姥,他别有居心!”青衣少女插口说。 “你不要说话!”铁杖姥姥止住青衣少女,缓和了神色道:“东方白,你听清楚,祝彩虹是被带来此地不错,但她又被人带走,当初怀疑是你,所以我们公主亲临徐家老店找你,照你现在的说法,带走她的另有其人……” “她又被人带走?”东方白大感意外。 “不错!” “在你们重重防护的禁地中被人带走?” “嗯!那人的身手应该不在你之下。” “芳驾以为在下会相信么?” “你非相信不可,因为这是事实。” “所谓事实是芳驾说的,谁知道真正的事实是什么?在下在客店里收到祝姑娘身上所着的衣物,竟然连亵衣都被褪下……”东方白两眼发了红,又道:“所以在下才不顾一切,急急赶了来,芳驾怎么说。” “她的衣着被人脱了送给你?” 铁杖姥姥也大感意外,从她的神色看是真正的震惊,而不是故意装作的。 “对!” “你判断是我方所为?” “不错!” 他没说出卜云峰报密这一节。 “这当中定有文章!” 铁杖姥姥沉思了片刻,眸子里精芒一闪沉声又道:“东方白,照这情况看来,已经有第三者插了手,而且可能与连续发生的血案有关,如果你真的不是凶手,那这凶手已经露出痕迹了,老身自有道理,现在放你回去,仍然维持三月之约……” “姥姥,不能放他走!” 随着话声,一条月白色人影自乱石间翩然飘落,正是那被称为公主的少女,娇躯立稳之后又道:“他不但一派胡言而且居心叵测,他不正面上门理论,却潜入山区,其目的不问可知。” 东方白冷眼罩向公主小玲。 “在下不见人不会回头!” “你藏匿了祝彩虹反过来倒打钉耙,太不高明。” “你们掳人不假?” “本公主并不否认。” “那被人救走之说,焉知不是谎言?” 公主小玲的粉腮立时胀红,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东方白,眼前你有两条路可走……” “噢!哪两条路?” “第一条,你放弃反抗,由我们带回静候调查。” “办不到,第二条呢?” “第二条……”公主小玲眸泛杀芒道:“要你尸横就地,死!”最后一个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听来十分刺耳。 “嘿!”东方白冷笑了一声,挑眉道:“在下是下定了决心来的!” “什么决心?” “亮剑流血,到你们交人为止!” 这句话他的确是下定了决心才出口的,他已决意打破自己“三不”的原则,非救出彩虹不可。 “那太好了,准备拔剑!” 她的右手扬立胸前,掌心对着自己,这情形和她在徐家老店东方白的房里隔桌而坐时准备出手的动作完全一样,眸子里的杀机也立时加浓,粉腮泛起了一片湛然之色。 东方白心中一动,他清楚地记得她在客店上曾说要自己完全失功力,看样子她将要施展的定是什么邪门武功,能使人丧失功力的诡异掌功。先机不可失,东方白左手抓牢剑鞘,右手搭上剑柄…… “住手!”铁杖姥姥暴喝了一声,迫视着公主小玲道:“公主不可造次,别因一时的意气而贻误了大局。” “姥姥,不要阻挡我!” “老身非阻止你不可!” “姥姥,算我冒犯您,我今天非要……” “这是禁令!”四个字一字一顿,非常有力。 公主小玲僵住,但脸上将要爆炸的激愤之情依旧,她是否就此打住,或是会不顾阻止猝然出手还是很难料。 在这种情况下,东方白自不能先出手,但戒备之势不懈。 他心头涌起了一片疑云,在徐家老店里,这位公主将要出手时,被一个老尼现身阻止,现在铁杖姥姥也在同样情况下喝阻,而且语意一样,出手会贻误大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这门武功包藏了一种秘密,轻易不能显露,就像自己的剑一样? 这实在是个难解的谜…… 铁杖姥姥目注东方白。 “东方白,老身以年龄和人格向你保证,刚才告诉你的全是实情,你不妨多想想,依情理并无隐瞒事实的必要,你可以平安离开,进行你三月之约,祝姑娘是在此地被人带走的,老身这方面有追回她的责任,如何?” “如果在下发觉被骗……” “你永远不会发觉,因为你没被骗。” 铁杖姥姥说得很诚恳,而且情在理中,东方白无法坚持,同时刚刚要不是她适时阻止了青衣少女的行动,自己已经突岩失足,如果她心存恶意,根本就不必阻止,心念之中,他的手离开了长剑,目光仍不离公主小玲。 “姥姥,您这么做……” 公主小玲并不服气。 “公主,老身自信处置很恰当。” “舍近求远?” “不,稳扎稳打,欲速则不达,丝毫错失便会贲事,在敌我情况未明之前,草率的行动便会打草惊蛇。” 她俩说的东方白当然听不懂。 公主小玲长长吐口气,放下了手掌。 “东方白!”铁杖姥姥抬了抬手道:“你可以走了,如果老身方面有了祝姑娘的消息会马上通知你!” 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东方白腿伤的痛感又告恢复,他要离开,当然是循原路,但这突岩是前倾悬空的,一腿不便,身法施展便受限制,如果不巧失足,势将丢人现眼,但又不能要求对方援手,想了想,猛一挫牙。 “在下告辞!”抱抱拳,转身,跨步到突苦边沿,单脚用力,身形旋起,拔剑,下旋折向石壁,长剑疾插,戳石如腐,几乎没及剑柄,身形一沉停住,平贴石壁,另手抓牢岩石,抽剑,然后轻轻落向仅可容足的石隙。 就这么一个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使他全身冒了汗。 略事喘息,继续下行。 伤腿已呈麻木状态,虽然不听使唤影响行动,但疼痛之感已大为减轻,他咬着牙挣扎着向峰下捱去。好不容易到了峰下的林子边,天色已经昏暗。人也疲累不堪,他选了块石头坐下,撩起裤管,检视伤腿,业已流血肿胀。 静谧的空气突起波动,很微的波动,一般的练武者是无法觉察的,然而东方白却立生感应,出自本能的动作,没有恰当的形容词足以形容其快,连眼都不抬,身形就俯曲之势扭开,仰面平贴地面,五点精芒离地两尺呈梅花形闪耀而过,其中一点正贯大石,发出“擦!”地一声,东方白立起上半身,变为坐姿。 目光掠处,只见一条模糊的人影自不远的林木间消失,他自忖追之不及,而且树林是奇阵,无法入林追人。 这是瞬间的行动判断,扭转头,他方才坐的石头上插了一把极其别致的飞刀,他心头微觉一寒,如果刚才反应稍钝,非被飞刀刺中不可,是谁蓄意暗算自己?是那批所谓公主手下的女子么?除了她们应该不会有别人。 他站起身,拔下钉在石上的飞刀。 飞刀,也许不叫飞刀,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形似刀而不是刀的古怪暗器,长三寸,宽约一寸,中间有槽,刃边斜展如翼,刃尖是箭簇形,比刀身厚重一倍,没柄。能贯石而不落,显见是特殊的粗钢淬炼的。 他不由暗赞打造者的匠心独运,这种特殊设计,有准头,远射而不带风声,劲道十足,杀伤力也强。 江湖上谁使用这种飞刀? 他想不出。 呆了一阵,收起飞刀继续上路。 一路之上,思潮起伏,心情相当紊乱,险被飞刀夺命的事他倒不放在心上,江湖人,随时随地都可能遭遇这种情况,只是祝彩虹的下落使他极度不安,她先被那帮女子掳走,而后又被第三者劫去,铁杖姥姥的话应该可信。 劫人的第三者当然是能自由进出鬼树林的,他是谁? 是否是引导自己脱困的神秘客? 如果是,他应该没有恶意,说不定祝彩虹现在已安然回到客店。 心念及此,他急急赶路。 回到客店,已是二更时分,进房一看,他失望了,祝彩虹没影子,问题严重了,她无论落在谁的手中都有可能发生不幸的事,因为她太美了,连石头都会动心,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幸,“无肠公子”将何颜立足江湖? 豪华的卧室门外,向名精悍的武士各据一椅,面前外,亮晃晃的长剑搁在膝头上。 “我说李三!”左边的一个开了口,道:“鼓儿词里常说天仙下凡,想不到世间真有这么标致的娘们……” “嗯!又怎样?” 李三侧头向珠帘膘了一眼。 “要是……嘻!能抱她一下,我张同愿意马上死!” “张同,别做你的清秋大梦了,闻她的屁也休想!” “嘿!要是能让我凑近她就是闻闻屁……” “算啦!到集子里烂眼胡那儿去闻银花的屁!” “李三,你少损人,银花那烂货只够格应急杀火气。嗳!对了,听说烂眼胡那儿又添了新鲜货色,等换了班,咱俩一道去乐上一乐,怎样?” 张同吞了泡口水。 “说归说,怎么还不见人来接班?” “那不来了?” 两名武士手牵手来到,脸色在灯光下泛出绯红。 李三和张同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收剑入鞘。 “你两个满自在的,接班的时间过了还不知道?”李三瞪了两人一眼。 “他妈的,多守一会儿会死人?”其中一个回了腔。 “你俩灌了马尿?”张同也瞪眼道:“脸红得像关公,任务在身时不许喝酒,你俩忘了这条规矩?” “陪少帮主唱的,怎么样?”另一个接班的偏起头。 “荷!”李三扁了扁嘴,道:“陪少帮主喝,面子可不小,依我着啦!赵二虎,八成是你替少帮主牵马有功,所……” “李三,你他妈的说话干净些。”赵二虎挑眉。 “走啦!” 张同推了李三一把,两人离去。 接班的在椅子上坐下。 “小范!”赵二虎掩口打了个呵欠,道:“听说房里这妞儿美如天仙,可惜我没看到,你……看到了没有?” “还是不看的好,不然晚上会睡不着!” “哈!”赵二虎又打个呵欠,晃着脑袋道:“小范,我……好像醉了,少帮主那坛鸟酒……可真是过劲……” “我……”小范竖起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盯视着道:“二虎,指又多了一排,不会呀,烧刀子我可以喝上三海碗,今晚……也不过十来杯,呃!”打了个酒嗝,又道:“真的像是醉了,要是被二娘查到,准有……乐子!” …… 两个人说着说着头向椅背靠去,眼睛一阖上再也睁不开来,不一会,鼾声大作。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一拐一拐地来到房门边,斜眼扫了两人一眼,邪意地笑了笑,趋近房门,掀开珠帘,推了推门,门是朝里闩着的,他从衣襟里抽出一把亮晶晶的匕首,以熟练的手法撬开了门,没发出半点声音。 来的,正是少帮主丁继宗。 房门开了一条缝,丁继宗又掏出一只小银鹤,鹤嘴对着门缝,拔开嘴塞,一缕淡淡的清烟朝房里飘去。 片刻之后,他掩进房中,关上了门。 灯芯拨得很短,房里灯光不亮,很柔和。 锦帐低垂,隐约可见人影。 丁继宗拐到床前,掀开帐门。 睡美人,两段粉臂露在被外。 丁继宗猛吞口水,痴了片刻,伸手…… 靠厅外走廊的窗边突然传来两声轻微的异响,丁继宗收回手,迅捷地弹到窗边,跛腿,但行动却相当利落。 “木瓜,没事么?”他悄声问。 “唔!”含糊的回应。 外面院子也布有警卫,但显然已被他安抚。 丁继宗又折回床边。 “彩虹,美人,只要跟你亲热上一番,就是被我老子砍了头我也心甘情愿!”他喃喃自语着,贪婪地欣赏美人睡态。 这时,窗纸已破了一个洞。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不,这一刻万金也买不到……”他又自语了一句,伸手在祝彩虹羊脂白玉般的粉靥上抚了抚,凑过去用嘴亲了亲,然后急急自解衣衫。 “格格!”有人用手指头敲窗的声音。 丁继宗又退出帐外,身上只剩下内衣裤,一个箭步窜到窗边,深深吸口气,低喝道:“木瓜,你捣什么鬼?” 没应声。 “木瓜!”他又叫了一声。 一道银光破窗而入,像闪电那么一闪。 “啊!”丁继宗惨叫一声,以手捂脸,踉跄倒撞了三四步,一屁股跌坐地上,鲜红的血从指缝间冒了出来。 外面起了杂沓的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刺耳的女人声音。 房门被猛力撞开,进门的是二娘。 “呀!”二娘惊叫了一声。 “全放倒了!”院子里传来的惊叫声。 “快搜!”一个苍劲的声音。 然后是一阵行动的声音。 书房里。 丁继宗躺在床上,脸上双眼部位裹着白布,左眼位置渗着一块红,口里不断地发出呻吟。 二娘坐在床沿,一个须发现灰的锦袍老者地审视手里的一柄形似飞刀的怪刃,另一个黑衫老者正在收拾疗伤用具。 纸窗已泛出了白色,天快亮了。 “黄先生,辛苦你了!”锦袍老者开了口声音有些喑哑。 “好说,这是医家的本份!”黑衫老者已收拾好医疗用具,放入药箱。 “这畜生的左眼……” “丁帮主,眼珠子已破,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嗨!” “区区告辞,三天后再来换药。” “送先生!” “不必了!”提起药箱,点点头,步出房门。 锦袍老者正是太王帮帮主丁天龙,他跟到门边,向外道:“吕管家,代本座送黄先生!” “是!”外面应了一声。 丁天龙回过身,顿足叹了口气道:“这畜生竟然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瞎了一只眼算幸运,要是飞刀换了部位,连命都没了,唉!都是你惯的。”目光射向床沿的二娘,又道:“他平时专爱拈花惹草,你都不过问……” “谁说我不过问?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教我成日拉在身边,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咎由自取!” “事已至此,也不必抱怨谁了,追查凶手是正经。” “还用追查,明摆着是‘无肠公子’东方白干的,我要挖他的双眼,断他的手脚,再把他辞尸万段。” “没听说东方白用飞刀。” “不是他本人也是他的同党!” “我看不对!” “什么不对?”丁天龙气息呼呼。 “如果是东方白或他的同党,此来目的当然是救人,依他杀人的手段,绝对不在乎要继宗的命,要是飞刀指向心窝,不但杀人,更有机会救人,而对方只点倒警卫,重伤继宗,没救人走,这不合情理。” “依你看呢?” “另有凶手,而且企图不明。” “那女的呢?” “已经换了地方了。” 丁天龙移到灯前,反复察着手中的飞刀,偏头皱眉,想了又想,猛地一拍桌道:“会是他么,怎么可能?” 二娘起身步到丁天龙身边。 “他是谁?” “如玉,你听说过‘魔刀鬼影’这名号没有?” “听说过!”二娘脸色一变:“魔力鬼影纵横关外数十年,毁在他手下的黑白两道高手不计其数,出没如鬼魅,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难道说……” “照传说,他杀人的利器正是这种无柄飞刀,专射人的胸腹,飞刀没入人体,外面只留极小伤痕,刀上有药,杀人不见血,直到有一次有人剖尸验伤才揭开了这秘密,而武林中没听说有第二个人用这种奇形飞刀……” “不对!” “又什么不对?” “继宗流了血!” “我已经发现了原因,所以才想到魔刀鬼影。” “什么原因?” “你看!”丁天龙用手指比着道:“刀头是箭簇形,稍厚重,可以远射而且准确,刀尾的末端涂有一圈暗红,这便是止血不流的药物,继宗伤在眼,只刀头入眶,刀尾还留在外面,所以才会流血……” “那……他为什么不射胸腹?” “刀是从窗格子射入的,一是无法认定部位,一是他不想要继宗的命。” “可是……我又听说‘魔刀鬼影’在十年前已经被‘大荒神尼’所诛,伏尸大漠,莫非传言不实?” “这传言我也听说,非常可靠……” “那……” “他当然有传人,而他的传人可能是东方白。” “禀帮主!”门外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丁天龙立即抢步到门边。 一名武士气急败坏,大张着嘴直喘。 “什么事?”丁天龙一看就知事不寻常,脸色登时一变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管家,他……他……” “吕管家怎么了?” “他……遇害了,就在……大门外不远,就像……何监察他们几位一样,全身……被割得血肉模糊……” 丁天龙正要冲出去,却被二娘一把拉住。 “天龙,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也许飞刀在等着你!” 丁天龙窒住了,老脸抽扭得变了形。 “天龙,这事要从长计议,照这情形看,对方的目的是要彻底毁我太王帮。”顿了顿又道:“我一直想不透,对方怎么会知道祝彩虹落在我们手上,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现在我相信凶手是东方白了,他一刀没要继宗的命,所以才没机会救人,我相信他不会就此罢休,我有办法……” 丁天龙深深一点头。 东方白困守客店房间,半筹莫展。 祝彩虹被那帮女的掳去,又被第三者劫走,当然也许是被救走。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眼前的问题是—— 第三者是谁? 劫走祝彩虹而把她的衣物送回来,目的何在? 消息是卜云峰提供的,他会是第三者么? 第三者是否就是援手过自己的神秘客? 在自己下峰之后,以飞刀突袭的是谁?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但每一个疑问都无法找出合理的答案。 苦苦思索之后,他突然灵机一动,祝彩虹应该可以称得上是江湖第一美人,凡是有资格打她主意的人都会打她的主意,“白马公子”千里迢迢追踪而至便是一例,而“白马公子”已惨遭杀害,凶手与杀害太王帮高级人物的是同一人。 徐家集是个小地方,像卜云峰这种人物——从表面看他应该是个人物——如果没有特殊目的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假设他的企图与“白马公子”一样,便有解释了,祝彩虹是在自已保护之下。他不敢正面制造一个没有把握对付的强敌。 第5章 鬼刀魅影 危机重重 于是利用机会,想以平和手段得到美人,至于行凶杀人,很可能是不相干的两档事凑巧碰在一起。 送回衣物是故布疑阵。 故示友善是障眼法。 他投在同一店中是逃避嫌疑,他可以把祝彩虹藏在任何一个隐秘的地方,如果设想正确,他将是一个相当可怕的人。 当然,在没有求得证实之前,也不能排除假设错误这一点,如何查证呢? 这是眼前必须立刻要进行的。 心念之中,东方白步到窗前。 卜云峰说他就住在隔着院子的对面房间,可是对面除了穿堂左右各有两道房门,他住的是哪一间呢? 正在忖想之际,忽见卜云峰从右首第二道房门步了出来,朝这边望了一眼,从穿堂步了出去,东方白是站在窗里,他可以看到卜云峰,卜云峰却看不到他,跟踪摸底,他突然兴起了这个主意,于是,他拾掇了一下衣物,缓步出房,刚走到穿堂边,小二迎面而来。 “客官,您出来得正好!” “什么事?” “有位客官在外面店堂恭候,特别要小的来奉请!” “哦!”东方白心中一动:“那位客官是……” “也是住本店的!” “好!” 午饭时间已过,店堂里食客寥寥,都是喝酒的。东方白一脚踏入店堂,卜云峰含笑起立,向东方白扬了扬手。 东方白走了过去,心想,这是个好机会。 卜云峰选的是角落座位,桌上已摆了两副杯筷。 “东方兄,冒昧奉请,勿怪!” “哪里话!” “东方兄想来未曾用饭,小弟作东,我们借杯水酒谈谈,谅不嫌弃?”摆手作出肃客之状道:“请坐!”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双方坐下。 小二端上了四碟小菜,一壶酒,替两人斟上,退下。 “东方兄,有缘结识,真是三生有幸,小弟敬兄台一杯!”卜云峰举林,风度相当好,诚恳中带着豪爽。 “卜兄,在下也深感荣幸!”东方白也举杯。 两人照了杯,卜云峰又斟上。“东方兄,令妹可有消息?” “嗨!”东方白吐了口大气,道:“多承关切,依然下落不明,在下正不知……” “东方兄,小弟在无意间发现了一条线索。” “噢!”东方白动中一动道:“请教?” “小弟今早出门在街上闲逛,碰到一个卖花的女子觉得很面熟,细想之下,正是带走令妹的少女之一……” 东方白心里立即有数。 “一时兴起,跟踪下去,发现那女子住在镇集南方约莫半里的一个菜园子里,那菜园子种菜兼种花,当时心里觉得很奇怪,一个乡野种菜人家的女儿,难道也会是江湖人物?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没进一步探究。” 东方白深深一点头,卖花女子当然是鬼树林属下那些女子之一无疑,祝彩虹已被第三者掳走,但这不失为探究对方底细的一条好线索,也是查证“铁杖姥姥”所言虚实的好机会,说不定祝彩虹仍在对方手中。 “多谢卜兄指点!” “好说,这是小弟份所当为。” 东方白一怔,怎么叫份所当为? 小二端上了菜,两人谈话暂停。 “东方兄。请用菜!” “请!” 小二退下去,两人吃喝了一阵。 “卜兄刚才说份所当为,在下不懂?” “这……”卜云峰期艾了一阵,才讪讪地道:“是小弟一时口快失言。”停了停,正色道:“江湖朋友一向对某种身份的人不谅,交友归交友,身份归身份,小弟不想对东方兄有所隐瞒……”说着,侧过身,撩起衣襟。 东方白两眼一直,他看到卜云峰腰间悬着腰牌。 他是公门中人? 卜云峰正回身形。 “小弟是南阳府捕头,奉命查办‘金狮子’刘陵被惨杀的血案,东方兄不会因此而不屑与小弟交友?” “失敬了!”东方白欠了欠身,竭力镇静地道:“在下不敢称侠义正道,但也非作奸犯科之徒,对卜兄的身份只有敬佩,绝不会存偏见!” “那小弟就无任欣慰了!” 东方白的思绪起了激荡。 公门中人除暴安良,他说份所当为是情在理中。 既是侦办血案,保密之不暇,何以要对自已暴露身份? 自己是江湖中人,他这样做法的确有悖常理。 自己一直被误为凶手,难道他不知情? 自己出现徐家集更证实了当初的传言,难道他不起疑? 他故显身份是一种手段么? 他是否自己猜想中的神秘客? 既然他具有这等身份,祝彩虹之再次被劫,就扯不到他头上了。 口说没有偏见,但内心对这种身份的人多少有些感到异样,六扇门中人良莠不齐,形成了江湖人相沿的成见。 “卜兄办的事有眉目了么?”东方白想到与“铁杖姥姥”的三月之约,如果卜云峰破了案,自已的嫌疑使不洗自清,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目前还没头绪,但凶手匿身在徐家集是无疑的。” “在下要说句实话?” “东方兄请讲?” “卜兄很明白在下‘无肠公子’这外号的由来?” “不错!” “那卜兄的目标应该就是在下?” “不!” “为什么?” “捉贼捉赃,不能凭信传言,小弟也说句实话,起初小弟的目标真的是东方兄,但经过仔细的观察,兄台井不是猜想中的凶手。” “何以见得?” “大石桥的血案便是证明。” “怎么说?”东方白忍不住有些激动。 “东方兄在与‘白马公子’交手之后便直接回店,当然不会分身杀人,这证明了凶手另有其人,当初南阳血案是误传。” 卜云峰一副坦然的神色。 东方白的内心激荡更甚,照卜云峰这么一说自己的行止全在对方监视之中,他是神秘客的可能性更大了。 “小弟诚心结交东方兄的目的是佩服东方兄的武功,而东方兄身负嫌疑,自然愿意相助破案,对不对?” “……”东方白无言地点了点头。 小二又端上菜来,这一餐可说相当丰盛。 食客已走尽,只剩下他这一桌,谈话更方便了。 “重申前言,东方兄有需要小弟效劳之处么?” “眼前不必,有需要时会借重。” “好!这档事就此打住,我们痛快地喝上几杯。” “请,在下敬卜兄。” 实际上东方白心里并不痛快,他心悬着祝彩虹的下落,食不甘味,尤其想到送回来的衣物,使得他忧心如焚,祝彩虹究竟遭遇了什么,他简直不敢深想,真要是彩虹蒙污,那才是天大的憾事。 倏地,他想到“白马公子”被震飞的兵刃神秘失踪,既然卜云峰暗中跟踪自已,说不定就是他悄悄取走的,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兵刃上的秘密?想问,但又忍住,他相弄巧成拙。 一餐饭吃了近一个时辰。 东方白实在难以久待下去。“卜兄,如不见怪,在下想告退!” “哦,是该结束了,东方兄尽管请便。” “那在下就失礼了!”东方白起身离座。 “东方兄!”卜云峰也站起身来,道:“小弟的身份只兄台一人知道,务请守口。” “这不消卜兄嘱咐。” 东方白相抱拳,径自步出店堂,现在他对卜云峰除了怀疑他是暗中援手自己脱出鬼树林的神秘客这一点之外,其余的疑虑已一扫而空,对方既是侦办血案的捕头,就事论事,两人迟早会联手行动。 出徐家集大街折向正南,没有多久便可看到一个大菜园,一畦畦的碧绿加上各色花圃,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大图案,美丽悦目。 东方白远远驻足而观,他并非欣赏菜畦花圃,而是在察看形势。 一条小路直贯菜畦通达一椽三合茅舍,茅舍前围了半圆短篱,两条木柱没有安门,照卜云峰的说法,劫走祝彩虹的少女之一便是住在这里。 少女是以卖花女的身份在集上出现。 这里是她真正的家,还是门户中的一处秘舵? 一个头戴竹笠肩荷锄头的老人从茅舍门步了出来,看样子是要到园子里做活,东方白快步沿小路走去。 老人到了短篱边东方白正好迎上。 这老人皮粗肉糙,精神健旺,是个道地的乡农。 “您……找谁?”老人抬头问。 “找卖花的姑娘。”东方白只好这么说。 “找我家丫头,什么事?” “呃!买些时新的花,大批的。” “哦!”老人脸上绽开了笑容,脸上的皱沟变得很深,道:“小老儿要赶着下园子整土除草,公子直接跟丫头谈!” 说着,回头前屋里大声叫道:“丫头,快出来,有位客人要买大批的花,你跟客人谈谈。” “噢!”屋里传出一个娇脆的应声。 “公子,您请进!”老人向院子甩了甩头。 东方白昂头走进。 老人健步离去。 一个村俗打扮的少女从正屋门走了出来,院子不大,两三步双方便已照了面。丰盈的体态,秀丽的面庞,加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净细嫩,如果换上一身好衣裳,还真的是个大美人,但东方白丝毫不觉奇怪。 似水眸光照在东方白的脸上。“公子要买花?” “寻花。” “寻花?”少女错愕了一下道:“公子不是集里人?” “外来客。” “噢!”少女微一蹙额。 “能到屋里谈吗?” “这……当然可以,请进!” 屋里,木桌长凳,角落里摆放着农具什物。 东方白手扶桌角,而上带着一抹微笑,定定地望着对方。 “公子请坐!” “不必了,就站着谈谈!” “公子……不是来买……”少女有些局促不安。 “戏不必演了,开门见山,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小英!” “嗯!小英姑娘,在下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在下的来意,你是鬼树林属下的弟子?”东方白尽量保持温和。 “……”小英后退了一步,满脸惊愕。 “鬼树林跟太王帮是什么关系?” “这……我……不知道!” “小英姑娘,在下不想对你用强,希望你好好回答,你不回答也不成,也不必想打什么歪主意,只要你照实回答,在下保证不伤害你。” 小英的脸皮子阵阵抽动。“可是……” “可是什么?” “要是我……泄露了门中机密,会受到严厉制裁。” “小英姑娘,在下可以保证不说出你的名字,要是你不说,后果将比你受制裁更严重,你自己衡量一下。” “你……难道要杀人?” “可能比杀人还要严重。” 小英一掀衣襟,一柄明晃晃的利刃已执在手中,毫不迟疑,闪电般扑向东方白,身手相当利落诡异。 东方白的身形丝纹未动,一伸手便刁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五指用力,小英轻哼了一声,手一松,利刃脱手,利刃并未掉地,落在了东方白的手中,同一时间,手臂被扭转,利刃已横勒在喉头上。 粉颈、刀光,泛白的脸色,形成了怪异的组合。 “东方白,你……可以杀了我,反正说不说都是死,我情愿送命在你的刀下,不愿意受门规制裁而死。” “小英姑妃,听着,在下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你不开口,一句话一个刀口,不会让你痛快的。” 东方白说得出来,但却做不出来,只是他非如此不可。 利刃移到了脸上,刃口贴着粉腮。“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们是否太王帮属下?” “不……不是!”小英还是回答了,声音是抖颤的。 “噢!”东方白有些意外,道:“那你们是什么门户?” “……” “说!” “坤宁宫!” “坤宁宫?”东方白大为惊奇,他从没听说过这诡异的门户,仿佛是皇宫大内的称谓,怪不得那月白劲装少女被称为公主,接着又说:“掌门是谁?” “坤宁夫人。” “舵坛设在何处?” “鬼树林里。” “有多少弟子?” “一百多!” 东人白不禁一怔,鬼树林里就只那间秘屋,根本不像是舵坛所在地,也容纳不下百多弟子,难道那只是外围? “就是上次在下被困的地方?” “不,那只是门户。” “嗯!那叫祝彩虹的女子被禁在什么地方?” “牢里!” 一段心火直冒上来,“铁杖姥姥”说人已被劫走,想不到是句假话,被骗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手一颤,刃口破皮见血。 “哎!”小英尖叫了一声。 东方白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冷静下夹。“鬼树林如何进出?” “这……” “快说!” “东方……东方公子,如果宫里知道我泄露了机密,我……会被处死,而且会死得很惨。”小英全身发抖。 “在下保证会守口如瓶。” “其实……很简单……” “说!” “小苦松……” “什么小苦松?” “树林里种了许多小苦松树,那便是指标,只要看到小苦松便转弯,进去时先左后右,见松就转,出来时相反,先右后左……” 东方白回想自己被诱去时是晚上,由小灯笼引路,经过许多转折,晚上着不见小苦松,不点破当然无法窥透。 “你说的是实话?” “绝对是真话。” “小英姑娘,有句话告诉你,在下一向命大,如果你所言不实,诓在下入陷阱未必会死,不死便会再找你!” “我知道!” “秘牢的位置?” “不知道,一般弟子活动的范围是有限制的,许多机密只有高级弟子才知道,我入宫还不到两年……” “这菜园子是你的家?” “是的,刚才下园的是我爹,娘早死,有个哥哥在河上讨生活,屋里见我父女俩,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 东方白心念疾转,道:“现在已是午后,如果不趁白天行动,灭一黑使没辙了,这叫小英的女子既然有家有亲人,谅来不敢说假话,争取时间为上。” 于是他松开了手,放下刀子,出声道:“小英姑娘,但愿彼此都没事。” 小英搓揉着被捏痛的手,脸上的神色很怪异。 东方白转身出门。 小英到门边目送东方白出了菜园,没了影子,才转身入内,口里喃喃地道:“他就会来,该收拾衣物了。” 又见鬼树林。 西偏的日头照得林里林外一片清明。 东方白来到林缘入口的位置放眼望去,林木其实井不怎么密,三丈深处果然发现了第一棵小苦松树,杂木高大,树身下段没什么枝叶,是以小苦松十分显目,当然,如不经点破,谁会知道小苦松便是依天然而布的奇阵枢纽。 林里一片岑寂。“坤宁宫!”他在心里暗念了一句,稍作思索,他试探着淌二进去,依着小英的说话,遇松即转,先左后右,果然,眼前没起往何变化,他放心了,步速加快。 一路畅通无阻,不久,森林秘屋在望。 太顺当也会使人觉得不妥。 心脏地带何以没有警戒? 既有自己脱困在先,何不设防于后? 林尽屋现,屋前是块空地,由于是林空,是以显得有些幽森,现在是白天,视线开广,可以着出这栋秘屋占地还不算小,少说也有两进,旧地重临,东方白心理上免不了有些异样的感受,上次是被诱来,这次是不请自来。 再向前挪,踏入屋前空地。 堂屋门是开着的,不见人影。 照小英的说法,祝彩虹是被囚在密牢里,密牢在何处呢? 既然连下级弟子都不知道的地方,不用说必然相当隐密,但这并不重要,只要有人出面就好办了。 敌人直入腹地而不觉察,这似乎不可能? 心念来已,沙沙的脚步声起,只见两行青衣女子从秘屋的外缘两侧鱼贯而出。沿空地边钳形会合,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人数不少于四十。 东方白此来心里上早有准备,是以沉稳如山。 紧接着,一青一绿两名劲装少女从堂屋门步出,分立门外两侧,随后现身的是“铁杖姥姥”和公主小玲。 公主小玲今天着的是锦绣宫妆,显得雍容华贵。 很大的排场,也可以说是很大的阵仗。 所有的目光集中投注在东方白的身上。 “东方白!”铁杖姥姥开了口道:“你一而再地擅闯本门重地,到底意在何为?” “请放出人质!” “人质,谁?” “祝彩虹。” “老身说过,祝彩虹已经被人劫走……” “但据在下所知,她被囚在贵宫的密牢之中。” 东方白满腔怒火,但仍保持了风度,说话不愠不火。 “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点芳驾就不必问了。” “东方白!”公主小玲接了口道:“祝彩虹就是你劫走的,鬼树林你进出自如便是明证,你假索人之名闯本门重地,是别有企图,今天你既然来了,便休想再出去,说,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救人!” 就在此刻,一个红衣少女匆匆闯入人圈,直奔公主小玲身前,先狠瞪了东方白一眼,然后才急吁吁地道:“禀公主、姥姥,里外两重守阵的遇害!” 这话一出,震撼了全场,人人色变。 铁杖姥姥脸皮子连连颤动,目光变成了两根银线,直钉在东方白脸上,挫牙道:“难怪有敌侵入而无反应。” 公主小玲的俏脸立时布满了杀机。 东方白也不由心头一紧,暗忖:“纵然自已知道了进出鬼树林的诀窍,但大白夭里不能说不被人发觉,而竟然能畅行无阻,原来守阵的已经被掩了口,又是那神秘客暗助自已么?可是这样一来,自已又铁定变成了杀人凶手。” 红衣少女又道:“查验遇害的不见伤痕,也不见流血,不知何以致死,大护法已经赶去现场查看。” 公主小玲转头道:“姥姥,您所订的三月期限该可以取消了?” 铁杖姥姥的老脸变得十分难看。 “东方白,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下没杀人!” “你这句话完全是多余。” “信不信在于芳驾。” “到时候你就会说实话!”铁杖横起,看样子她就要出手。 公主小玲寒声道:“姥姥,我来对付他!” 铁杖姥姥道:“由老身处置。” 上步、抡杖,“呼!”地一声以泰山压顶之势劈向东方白,这一仗势道之猛,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击碎。东方白滑了开去,杖势虽快猛,但招式并未用老,中途一变势立即改为横扫,重兵器,但在铁杖姥姥手中却活如灵蛇。 在无可闪让之下,东方白一个飞鹞式旋起身形,双臂翼展,身躯横空,铁技擦肚皮扫过,东方白一个急旋落地,毫无喘息的余地,铁杖回劈,在变势之间,没有半丝间隙,仿佛如影随形,一气呵成。 东方白足尖才着地,立即借力旋开。 杖影又到。 东方白展开幽灵式的身法,在杖影中飘忽游动。 杖招绵密玄厉,有如千重逆浪,东方白成了逆浪中的游鱼,浮沉闪滑,所有在场者的心,全随着这罕见的搏斗而波动,连呼吸都失去了自然的频率。 是否该拔剑,不能光挨打? 东方白一再犹豫,如果用剑,可以立变被动为主动,但秘密便将不可保。如果不用剑,便无法达到此来的目的。 铁技带起的劲风,卷得在场者的衣袂猎猎飘飞。 不谋速决而徒耗体力是极不智之举。 东方白下了决心——用剑。 东方白的决心下得稍嫌迟了一点。“阿弥陀佛!”一声震耳的佛号宣处,铁杖姥姥突然撤杖后退。 东方白的手已按上剑柄,突感身后空气有异,意念还来不及转,真气陡地一沉,立知不妙。同一时间,一青一绿两名少女电弹而上,东方白右掌本能地迎着挥出,蓦觉臂软无力,双脚随即被两女扣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这是什么邪门? 人影一晃,一个缁衣老尼出现身前,胸前的念珠金光灿然,赫然是在徐家老店现身阻止公主出手的老尼。 东方白双目瞪大。 这老记是用什么邪门武功使自己骤失功力? 对了,这被称为公主的女子在客店中也曾以此威胁过自己,看来这是“坤宁宫”的独门功力,看来这老尼也是宫中一份子,出家之人怎也会参加江湖帮派呢? 老尼抬起手,撑开手掌,掌心中赫然是四柄飞刀。 箭头附翼的奇形飞刀。 东方白心头大震,这飞刀正是昨晚下峰之后突袭自已的飞刀,这老尼亮出来是什么意思? 公主小玲脱口道:“大护法,这是什么?” 东方白心头又是一颤,原来这老尼是宫中的大护法,记得在客店中公主称她师太,原来是对外掩饰的称呼。 老尼利刃似的目芒朝东方白一扫,沉声说道:“是从四名被害弟子身上取出来的,这就是他杀人的利器!” 铁杖姥姥横眉道:“刚才梅芳禀报死者身上不见伤痕,也不见血,这……” 老尼道:“不错,外表看似乎无恢,解衣检视,上腹有寸许红痕,不见血,伤口密闭,贫尼当时也大惑不解,为了一明究竟,剖开伤口,在腹内发现这东西,姥姥可曾听说十年之前在‘大荒神尼’剑下伏诛的‘魔刀鬼影’……” 铁仗姥姥“啊!”了一声道:“听说过,难道……他是那魔头的传人?” 老尼道:“错不了,普天下只此一种奇形飞刀。” “魔刀鬼影”这名号东方白也曾听说过,见过他真面目的恐怕没有几个,一般人仅知道地行动如鬼魅,杀人不见血,想不到曾经暗算自已的是他的传人。 老尼接着又道:“飞刀尾巴上涂有药物,射入人体之后,能凝血闭创,若是不仔细检查,服难窥出究竟。” 铁杖姥姥和公主小玲分别从老尼掌心中取过一柄飞刀,仔细观察。 东方白试着默运功力,觉得有一点复苏的迹象,立时憬悟对方的邪门手法只能使人暂时失去功力,并非使功力永久丧失,心头宽舒了许多,只要功力恢复,事情便有可为,他不动声色,急急运功。 老尼突地伸手,在东方白身上戳了两指。 东方白本能地想反抗,但只身体扭动了一下,使不上力,随即全身酸软,两少女立即架住他的双臂,愤火填膺,但他毫无办法,出道以来,他头一次领受这种待遇,深悔没当机立断出剑,但现在后悔已嫌迟了。 铁杖姥姥冷厉地喝问道:“东方白,怪不得你杀人的手段如此残毒,原来你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东方白啼笑皆非自已先被误为杀人残尸的凶手,现在又加了一顶“魔刀鬼影”传人的帽子,这是从何说起? “东方白,你说话?” 铁杖姥姥走前一步。 “在下郑重否认!” “不敢承认?” “从何承认起?” “搜他身上!” 青衣少女立即伸手在东方白腰间一摸,轻而易举地便抄出了那柄他遇袭时从石头上取下的飞刀。 东方白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 青衣少女抬起手,铁杖姥姥从她手里接过抄出的飞刀,不必比对,本来就是一样的飞刀,也是杀人的铁证。 公主小玲重重地哼了一声,眸子里尽是杀芒。 铁杖姥姥戟指东方白,指头差点戳上他的额头。 “你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 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别说他只有一张嘴,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辩解,铁证如山,而且四名守阵的少女之发现被杀,恰是他来到此地之后,时间上完全吻合,即使他据实说出事实,也没人会相信半个字。 公主小玲咬牙切齿地道:“丧失人性的武林败类,该把他碎尸万段,姥姥,我要亲自执行!”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老尼沉缓地道:“先把他囚禁起来,待请示夫人之后再作处理,依贫尼判断,此事必有重大内幕。” 救人,反而被擒,东方白简直的哭笑不得,先是被误为连续以残酷手段杀人的凶手,现在又成了“魔刀鬼影”的传人,一切的经过似乎是有人蓄意安排了栽赃。他想不透的是真正的“魔刀鬼影”传人既突袭了自己,又杀害“坤宁宫”的人,他的目的到底何在? 这些先后发生的血腥怪事,如果一定要追究蛛丝马迹,都是由拜访“不为老人”查询“大化门”消失之谜而起,“不为老人”已经弃居而遁,而祝彩虹是“不为老人”的客人,归根结底,祝彩虹应该是关键人物。 铁杖姥姥翻腕出指。 东方白顿失知觉。 铁杖姥姥摆手道:“一号房,严密警戒。” 两名女子立即把东方白的身躯放平,一个抬头,一个抱脚,把东方白从堂屋门抬了进去。 公主小玲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数十名女子纷纷退离,现场只剩下铁杖姥姥,老尼和公主小玲。铁杖姥姥白眉皱了起来,似在深思一个问题。 “姥姥,您在想什么?”公主小玲开口问。 “东方白,他……” “他怎样?” “他昨晚从后山企图暗入,今天又从正面明闯,说词仍然是要索人,而根据密报,徐家老店没祝彩虹的影子,老身判断,劫走祝彩虹的可能不是他而另有其人,如果人是他劫走的,没理由一再上门寻衅。” “姥姥!”公主小玲闪动着智慧的目芒道:“我的看法不一样。” “说说看?” “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不假,杀害本宫四名弟子也是事实,鬼树林自从布置以来还没人公然闯过,他能来去自如,他劫走祝彩虹可以把她藏匿起来,以此为借口上门讨人,实际上一定别有企图。” “小玲说的也是!”老尼接了话:“反正人已被擒,不难追出真相,还是速速禀明夫人再作定夺。” 公主小玲和铁杖姥姥同时点了点头。 丁府后进一间布置豪华的小厅里,烛火通明,一桌精致的酒席,席上四个人谷据一方,帮主丁天龙上座,对座是二娘,左首是副帮主李昆,右首是一个形貌猥琐的鼠须老者,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沉重。 丁天龙目注猥琐老者,沉声道:“卓大侠,依你的丰富阅历,‘魔刀鬼影’生前是否收过传人?” 猥琐老者手拈鼠须,闪动着毒蛇也似的目芒道:“就老夫所知,当年‘魔刀鬼影’一向是独来独在,由于行踪飘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连老夫也只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见过他一眼,印象不深,是否有传人很难说。” 副帮主李昆吐口气道:“他的飞刀等于他的招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要是传言属实他真的已伏尸‘大荒神尼’剑下,那伤了少帮主左眼的便是他的传人,否则的话便是他本人,可是据祝彩虹的口供,她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魔刀鬼影’这四个字,他出手的目的何在呢?” 顿了顿又道:“无肠公子东方白会是他的传人么?” 二娘瞪眼道:“这还会有问题?” 李昆道:“东方白在大石桥险些送命在我们的火箭围攻之下,但他没使用飞刀以自保,所以我怀疑他……” 二娘急接话道:“祝彩虹跟他是一道的,彼此以兄妹相称,想救她是当然之事,大石桥不用飞刀是自秘身份。” 丁天龙道:“也有可能,可是怎不见他采取行动?” 蓦在此刻,银光一闪,四支蜡烛同时熄灭。 “什么人?”喝声是发自猥琐老者之口,短短三个字,但最后一个“人”字已传自小厅之外,反应之快,行动之速的确令人咋舌。 丁天龙,二娘和李昆坐着没动,银光分辨是暗器,而能同时射灭四支蜡烛,显见来人身手之高,如帮贸然冲出去,暗器射的将是人而不是蜡烛,三块都是老姜,临危不乱,静待了片刻之后,三人才先后闪出厅门。 一条人影飞絮般从屋顶飘落,着地无声。 “卓大侠,怎么样?”丁天龙急问。 落地的是那猥琐老者。 “来人身手极高!” “噢,什么样的人?” “黑衣蒙面,身法是上乘的,老夫发现他时,双方隔了两个屋面,快将追及之时,却被他投入黑巷兔脱了。”冷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想不到居然有人能在我‘狐精’卓永年的眼前溜走,真他……”半句粗话没出口。 这猥琐老者正是江湖上人人头疼的第一神偷“狐精”卓永年,偷遍大河上下从没失过风,除非是他不想要,否则就像拿自己家里的东西一样顺当。 “无肠公子东方白?”二娘脱口叫了出来。 “体形不像,而且……” “而且什么?” “狐精”卓永年走到走廊灯下,展开一张字条。 三人围拢过来。 “那是什么?”丁天龙问。 “老夫快要追及时,对方反手掷出纸团,老夫以为是暗器,等接在手中才知道是纸团,就这么一眨眼的耽搁,便被他溜了。” 说完,目注字条口里念道:“祝彩虹暂时作客贵府,希礼遇之,如有不周,飞刀无情。” 二娘厉声道:“我本来就说是东方白……” 丁天龙沉声道:“他不救人而灭烛投条是什么意思?莫非……我们的猜测错误,他根本不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卓大侠从‘坤宁宫’把人暗中带出是高度的机密,东方白不可能知情,这当中必定另有文章。” 二娘道:“那以飞刀射瞎继宗左眼的是谁?” 丁天龙道:“真正的‘魔刀鬼影’传人!” 二娘道:“魔刀鬼影的传人又是谁?” 丁天龙道:“这就是我们应该立即追查的。” 二娘不服气地道:“既然不是东方白,那对方如此作的目的何在?” “狐精”卓永年悠悠地道:“像祝彩虹这等天生尤物,足可颠倒众生,连糟老头子见了都会动心,一般年轻的当然更为之疯狂,飞刀虽利却救不了人,只好出之以示威一途加以保护。从事先备妥字条便可以证明。” 丁天龙颔首道:“卓大侠分析得极是。” 二娘道:“第三者这么一搅和,我们原先计划利用东方白对付‘坤宁宫’的这一着棋岂非是落了空?” 丁天龙道:“岂止落空,还有麻烦!” 二娘道:“还有麻烦?” 丁天龙沉声道:“如果‘坤宁宫’知道祝彩虹是我们从她们那里劫持而来,必然会大兴问罪之师,这不是……” 二娘冷哼了一声道:“堂堂太王帮竟然听命于一群女子,如果传扬开来,太王帮还能立足江湖?豁出去见个真章,我们现在有卓大侠鼎力相助,还怕什么?” 就在此刻,一名中年汉子气急败坏地奔到。 “冯管事,发生了什么事?”丁天龙意识到必有事故,迎前一步,冲着来人问。 “禀帮主!”冯管事大喘了几口气,才行礼道:“卑属今晚轮值查勤,刚刚查到密室,发现……” “发现什么?” 在场的全紧张起来,瞪视着冯管事。 “外头两道警卫全被点倒,里头的两名弟子陈尸在密室里……” “那女子呢?”二娘栗吼。 “失踪了!” “有这等事,我们到现场看看。”丁天龙当先举步。 密室,在最后一进的正屋楼下中央,外面是一重警戒,房门口又是一重警戒,房里套房,装的是暗门,是第三重警戒,外两重警卫被点倒已经抬离现场,第三重警卫横尸在套房,刀伤,左胸要害,一刀毕命。 丁天龙、李昆、二娘和“狐精”卓永年四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救走祝彩虹之人功力极高,现场没任何打斗的痕迹,连破三重警卫而不惊动任何人。 副帮主李昆开口道:“人既然无声无息地救走,为什么还来暗器灭烛那一套?” 二娘道:“示威!” 李昆道:“传字条岂不是多余?” “狐精”卓永年闪动着目芒道:“来的不止一人,至少是两个,一个在前面监视,一个到这里救人,救人得手之后,前面的一个故意发暗器灭烛引我们注意,掩护得手的同伴从容遁走。至于传那字条,依情理推测是准备无法得手时用的,因为老夫追得急,临时起意混充暗器阻滞老夫的行动以方便脱身,老夫如此分析三位以为如何?” 丁天龙点点头,但脸色是一片铁青。 二娘开口道:“卓大侠分析得有理,既处来人不止一个,情况就复杂了,假定凶手是东方白,那就是说他暗中还有可怕的搭档。” 偏头想了想又接着道:“现在证明至少有两个可怕的敌人,一个使飞刀,一个以残酷的方式杀人,而东方白是其中之一。” 副帮主李昆激动地道:“我们控制住姓祝的小妞,其目的在于扼住东方白的咽喉,一方面要替被残酷手段杀害的死者报仇,一方面借以摆脱‘坤宁宫’对本帮的控制,现在情势这么一个大转变……” “狐精”卓永年突地一跺脚道:“老夫一辈子不信邪,非要查个端儿出来不可。” 人影一晃,倏焉而杳。 东方白回复知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斗室的床上。 他第一个本能的反应是本身的功力,一试之下,功力仍在,这使他放了一半心,再用于撒向腰际,兵刃未失,他的心定了下来,翻身起坐,双脚落地。 床边有桌,一灯如豆。 晦涩的灯光里,他看出这是间丈许见方的石室——应该说是石牢,上下四壁浑然一体,是天然石窟加以人工凿成的,没门没户,不用说出入是由机关控制,不封闭功力,不解除兵刃,表示对方对这名牢的安全信赖。 他满怀信心来救人,想不到成了笼中之囚。 他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已的心跳。 他开始想—— 用飞刀杀死守阵警卫的是谁?如果说对方的目的是掩护自己入阵,但自己也曾被飞刀袭击过,显然目的不是如此,那目的是什么呢? 自己能入阵,是因为强逼那菜园子的少女小英透露了决窍,事实上小英说的真是实话,但自己到达时,对方已在等着,是小英在不得已泄密之后又主动向这里告警么?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她这样做受的处罚便会减轻。 小英这条线索是卜云峰提供的,而卜云峰是南阳府的捕头,公门中人办案,他应该不会从中玩什么花样?“坤宁宫”能使敌手骤失功力的这门玄功太惊人了,岂非是无敌不克,天下无敌手了么? 祝彩虹现在如何? 想到祝彩虹他的心便乱了,他无视于自已处境的安危,关切的仍然是那道他心目中的彩虹,他不承认他爱上了她,他也不能对她付出感情,但事实上他又无法抛开她,这种矛盾使他感到极大的痛苦。 “东方白,现在好好回答问话。” 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看样子是要问口供了,这种石牢当然有通风的孔道,但东方白无法发现。 “问!”他表现得心平气和,这种情况下,激动、愤怒都无补于事,只有徒失风度,这一点他非常明白。 当然,这也是他与众不同之处,他的涵养工夫是经过苦心培养的,虽不是炉火纯青,但也到了某一境界。 “你先明白一点,说假话对你毫无好处,这石牢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现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魔力鬼影’的传人?” “不是!” “那你身上搜出的飞刀如何解释?” “说实话你们会相信?” “当然,不过……我们会加以查证。” 东方白听出是“铁杖姥姥”的声音。 “好,在下身边的飞刀是昨晚下后峰时遇袭侥幸躲过而顺便捡拾的,目的是想要查出偷袭者的来路。” “不是昨晚,是前晚。” “噢!”东方白心想,原来自己已被囚了一天一夜。 “是真话?” “半点不假!” “很好,再问你,为什么要杀害菜园子那叫小英的姑娘?” 声调已转为严厉。 “什么?”东方白心头大震,听声口那叫小英的坤宁宫弟子已然遇害了,这从何说起呢?顿了顿道:“什么人下的手?” “你不敢承认?” “莫须有之事,在下如何承认?” “哼!东方白,你是个卑鄙之徒中的孬种,你在来此之前去过菜园子有这回事么?” “有!”东方白不能不承认,菜园那老头便是见证。 “目的是什么?” “查问鬼树林之秘!” “一派胡言!” “信与不信在于芳驾。” “根本不信,要老身点破么?” “在下很愿意听!” “小英是本宫派在外头的眼线,你们早已认识,你骗取她的感情,使她成为叛徒,泄露了本宫的最大秘密,所以上一次你能轻易兔脱,而你认识了祝彩虹之后,移情别恋,准备抛弃她,可惜她懵然无知……” “这才是真正的胡说。” “听下去,你佯装答应她跟你私奔,却狠心地杀了她,东方白,你狼心狗肺,伤天害理,你还算是人么?” “有什么证据?” 东方白哭笑不得。 “她陈尸在离菜园子两里的地方,手里带着包袱,全是她的衣物,而只有你去找过她,这不是证据么?” “安知她不是在被迫泄密之后畏罪潜逃。” “不是。” “何以见得?” “她老爹证明她早已有了亲密男友,但不知道是你。” “……”东方白不知道该如何辩白,索性不开口,事情巧合到使人没有任何辩白的余地,畏罪潜逃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但既然是与男友相偕私奔,怎么又会被杀呢? 如果是只身逃亡,杀她的又是谁? “你无话可说了?” “有!” “你说!” “在下没杀人!” “嘿嘿嘿嘿……”一长串刺耳的冷笑道:“东方白,从南阳到徐家集先后十一条人命,你还是老话一句没杀人,现在罪证确凿,你承不承认都是一样,你就好好等着!” 声音顿杳,看来人已离去。 等着,等什么? 根据杀人者死的江湖铁则,等着的是死的礼赞。 空气恢复原来的死寂。 求生是动物的本能,人为万物之灵,当然更不例外。 东方白呆了一阵,缓缓站起身来,他目前唯一庆幸的是功力仍在,珍逾生命的兵刃未失,有这两样东西,他相信不至于完全绝望。 顺着牢壁仔细摸索观察,但结果连个可疑的隙缝都没发现,别说是机关枢纽所在了。 难道这石牢是整体的,自已是怎么被送进来的呢?刚才“铁杖姥姥”的话声又是如何传入的呢? 他坐回床上,苦苦思索。 入夜之后。 丁府大厅里,帮主丁天龙和副帮主李昆在厅里坐谈,两人脸色沉重,透着明显的焦灼与不安,目光频频扫向厅门,似乎有所等待。 “已经一天一夜,卓大侠也该回来了,不知他会不会探查到可靠的线索?”丁天龙锐利的目芒凝成了两条线。 “以卓大侠的能耐,不会空可而回。”李昆对“狐精”卓永年似乎极具信心,是以他的口气表现得十分笃定。 “我有个感觉……” “帮主想到什么?” “敌人的刀口不但正指本帮,而且是有预谋的、从苏堂主而于总香主,何监察、吕管家都是本帮的重要人物,先后惨遭血劫,使本帮元气大伤,敌人的意向明显地是要摧毁本帮,以手段而言,似乎挟有深仇大恨……” “可是……南阳‘金狮子’刘陵与‘白马公子’却并非本帮之人,同样也遭到了残杀,如果说是仇杀……” “兄弟,这很难说!”丁天龙紧皱起眉头。 “帮主的意思是……” “当初太行王屋两派尚未合并之时,我们也曾任性过,这当中自然结了不少仇家,难保没人到今天出面报复。再凶残嗜杀之人,杀人必有其动机,我曾经想过很久,就是想不出端倪来,你也多想想看,当年……” 人影一闪,无声无息,厅中多了一个人。 丁天龙与李昆双双站起身来。 丁天龙展颜道:“卓大侠回来了?” 李昆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狐精”卓永年闪动着锐利的目芒,鼠须一翘道:“有,不但有,而且是意想不到的惊人消息!” 丁天龙“噢!”了一声。 李昆又道:“什么惊人的消息?” 卓永年不疾不徐地道:“老夫潜入鬼树林探查到那边也发生了事故,四名守阵的弟子被飞刀所杀,‘无肠公子’东方白闯阵被擒,他身上抄出了一把飞刀,现在他人已被关进石牢,那鬼地方老夫无法深入,所以进一步的情况不得而知。” 丁天龙目爆寒芒道:“这已经证明了东方白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卓永年摇头道:“他不是!” 李昆道:“卓大侠不是说从他身上抄出了飞刀么?” 卓永年道:“对,但他不是!” 丁天龙道:“为什么?” 卓永年道:“那连的事是发生在下午,而这边的情况是发生在晚上,东方白不会分身之术。” 丁天龙皱眉道:“也许东方白已经脱困?” 卓永年摇头道:“老夫的消息百分之百正确。” 李昆瞠目道:“那怎么会……” 卓永年道:“老夫早判断他们不止一人,至少是三个以上配合行动,使飞刀的当然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劫走祝彩虹的是两人配合行动。” 第6章 狐狼交绥 同床异梦 “但其中绝没有东方白,至于他身上的飞刀,有两种可能……” 丁天龙道:“哪两种可能?” 卓永年一副精明的样子道:“第一种可能,东方白也是‘魔刀鬼影’传人之一。另一种可能,飞刀是无意中带在身边的,因为他们是同伙,也许他也想练。” 丁天龙默然。 李昆偏头深深一想,道:“卓大侠足智多谋,既然情况变得如此复杂,我们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来对付?” 卓永年“嗯!”了一声,竖起了两个指头。 “两条路!” “卓大侠说说着?”丁天龙接了话。 “第一条路,退回李青店总舵,闭关自守。,不起放弃这所别庄……” “不成!”丁天龙不待卓永年说完立即加以否定。 “丁帮主的意思是……” “凶手未获,死者无法瞑目,再则,‘坤宁宫’虽然都是些女人,但潜势力相当可怕,本帮应付不了,如果退回总舵,对方不须采取什么大行动,只消四面封锁,偌大一个门户如果没有生计,困也被困死。” “好,那就第二条路,拼到底。” “如何拼法?” “现在已经知道东方白有难缠的同路人,而他被囚在坤宁宫不能脱身,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把原先的计划稍加改变,其结果将更有利。”说着,神秘地笑笑,示意两人靠近,低语了一阵,然后放大声音道:“如何?” “好计!” 丁天龙与李昆双双点头。 “还有,徐家集地方不大,生人混在此地目标很显着。只消注意他们的言行举动,不难发现蛛丝马迹。” “盯踪?”李昆挑起了眉。 “不,不能盯踪,那样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也派不出能叮踪对方的能手,对方不是普通敌人,留意即可。” 顿了顿又道:“我们的计划一付诸实施,好戏就会上演,我们大可以隔岸观火,等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抓住机会采取行动。” “目前所知道的,有一个人住在徐家老店身份十分可疑,区区曾跟他照过面,看得出他是一名高手。” “什么样的人?” “年纪不大,风度气质都是上等,来路不明。” “唔,老夫亲自出马摸摸他的底。” 蓦在此刻,一个下人装束的少女跌跌撞撞地奔到厅门口,手拉门扇急速地喘息,那神情就像被恶鬼追赶一件。 “春香,什么事?”丁天龙大声喝问。 “禀帮……帮……帮主……”春香语不成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少帮主他……” “少帮主怎么啦?”李昆接过去问。 “少帮主……”春香大大地喘息了两下才回过气来道:“少帮主出……事了!”如果不是手扶门扇。她一定会瘫倒地上。 厅里三个人齐齐脸上变色。 丁天龙二话不说,拔脚便奔了出去。 李昆与卓永年随后跟出。 春香闭上眼喘息,她似乎连行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书房门外两个丫鬟在扶着门框掩泣,但又不像是哭,是在受了极度惊吓之后的呻吟。 丁天龙急匆匆地奔到门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二娘那张扭歪了的泪脸,说多可怕有多可怕,目光转移,像一记焦雷轰顶,他狂叫了一声,身躯摇摇欲倒,眼前一阵黑,他急抓住门框才没栽下去。 床上,刺目惊心的猩红,躺了个血人。 他的独生儿子丁继宗已被残杀在床上,死状和先后被杀的太行之鹰苏飞,总香主于石虎他们完全一样。 二娘已成了木头人,僵坐在床边椅上。 李昆和卓永年奔到,齐齐票栗叫了一声,也木住了。 丁天龙摇摇不稳地进入书房,双膝一软瘫坐地上。 暂时的死寂,空气也凝冻了。“啊!”丁天龙迸出了一声重病般的呻吟。 李昆和卓永年步了进去。 二娘长长喘了一口气,嘶声道:“我……我要把凶手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头。”那份怨毒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丁天龙用手撑地站起来,晃了两晃,没有流泪,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脸孔阵阵抽搐,两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久久才狂喊了一声:“杀!” 死者平躺着,没有挣扎反抗的迹象。 卓永年面向二娘,他比较沉稳。 “二娘,事情怎么发生的?” “我……我是来看着继宗……”泪水滚了下来,脸皮子仍在抽动,接着又道:“看他是否睡得稳,一进门……就是这样子,继宗,你……你死得好惨。” 卓永年又挪向丁天龙。 “帮主,务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全力缉凶!” “卓大侠!”丁天龙这时才流出痛泪道:“我……方寸已乱,请卓大侠和李兄弟……尽力缉凶,不计代价,不择手段,……非揪出凶手不可。” “帮主,区区蒙你不弃,延为上宾,一定会竭尽绵薄,放心我卓永年誓与凶手不两立,若不追出凶手,‘狐精’这块招牌从此摘下。” 徐家集地方小,数得出的几家茶楼酒铺,如果有什么新闻,不但传得快而且传得彻底,半天工夫便叫传遍。 侯家店,仅次于徐家老店的一间酒店。 现在是晌午时分,上了八成座,小二们忙得脸上冒油,端菜送酒,穿梭在客人中间,职业性的呼应声此起彼落。 酒座间,纷纷谈论着同一则新闻,内容大致是—— 困惑江湖多年的“鬼树林”之谜已经揭晓,“鬼树林”其实是由人刻意布置的一个奇阵,树林并没有鬼。 人见人怕的“女执事”就是鬼树林林的主人。“无肠公子”东方白闯鬼树林。 多名“女执事”被杀。 “无肠公子”东方白悬尸林外。 目击者是“维扬武馆”的馆主包立民。 消息的内容大体上是如此,但由于各自的来源有别,所以在枝节方面便不尽相同了。 任何消息,只要经过三张以上的嘴,自然就会变质,这是谁都懂得的道理。 在最靠里的角落上,坐了个长相不俗的贵介公子,一人独酌,斯文地挟着菜,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似乎他对众说纷纭的江湖事完全不感兴趣,两眼只望着桌上的酒菜,其实,他是在用心地听,一字不漏。 他是谁? 仍就是查缉“金狮子”血案的南阳府捕头卜云峰,“无肠公子”东方白是众人所指的凶手,他俩曾经有了交往,他没逮他,反而摆出有意结交的姿态,还透露了身份,为什么?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相对的角落里,也有个独酌的酒客,是个蓄有鼠须,形态猥琐的老者,这种形态的人,谁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狐精”卓永年。 卓永年可不是闷头吃喝,目光不时打量座间,当然也会扫到卜云峰,他似乎对酒客们所谈论的消息很有兴趣,不时地点着头。 一个话题谈久了便会生腻,话题逐渐转移。 卜云峰付帐起身。 “狐精”卓永年紧跟着也算帐离座。“维扬武馆”的招牌在灯光下泛着金光。 大门是敞开的,传出阵阵练武时的吆喝之声。 卜云峰来到大门口,只见门里的场子里灯火通明,一大票年轻小伙正在练武,有的对打,有的单练,有的在拎石锁,有的在举石担,场子正面的走廊上摆了两架兵器,刀、枪、剑、戟、锏、鞭……各式俱全。 场子中央一个紫棠色脸的中年人双手环胸,似在督练,小伙子们练得非常起劲,他就是馆主包立民么? 紫棠色脸的中年人发现了门外的卜云峰,缓步走来。 “请问朋友?” “在下卜云峰,有事求见馆主。”卜云峰抱拳。 “请问何事?”中年人打量了卜云峰一番。“只求证一件事,得当面请教,尊驾就是……” “区区赵雷,是馆主的首徒。” “哦!赵兄,失敬,可否请通禀一声?” “请相候!” 赵雷转身穿过场子,直入正厅,不久复出,快步进到大门边,侧身摆手,作出肃客之势,面带一抹微笑。 “卜兄请!” “烦赵兄带路!” “如此有僭,请随区区来!” 卜云峰随着赵雷穿场来到正屋厅门,赵雷止步侧身。 一个精神矍铄的灰髯老者离座迎候。 卜云峰昂首入厅,朝老者抱拳为礼。 “在下卜云峰冒昧打扰,馆主海涵!” “好说,请坐!”包立民还礼,抬手道:“请坐!” “谢坐!”卜云峰在客位落座。 赵雷没有跟进,悄然转身下场。 “卜老弟要见老夫有何指数?” “恕在下开门见山,不作套语。”卜云峰在原位欠了欠身又道:“听闻外间传说,馆主目击‘无肠公子’东方白丧生鬼树林,可有此事?” “不错,有这回事!”包立民抚了抚灰须,老脸变得很严肃,沉声道:“不知卜老弟因何要打听这件事?” “在下与东方白是朋友!”“噢!原来如此!” “请问馆主是如何发现的?” “老夫有事回庄房从鬼树林外经过,正好发现有人从鬼树林冲了出来,像是负伤不轻的样子,紧接着,一群女子追出加以围攻,从喝叫声中知道他叫‘无肠公子’东方白,东方白虽已负伤,但剑法仍然惊人,连伤了三四个女的,最后一个使铁杖的老太婆出现,剑杖相搏,只十个照面不到,东方白倒在仗下,由老太婆下令,悬户林边,老夫是本地人,不想招惹她们,也就离开了,经过就是如此。” 卜云峰点头,沉思,目芒连连闪动。 此际,屏风的隙缝里,也有日芒在闪动。 “请恕在下无礼多问,鬼树林里的女人被称为‘女执事’,在此地人不敢惹,馆主这么一宣扬,难道不怕……” “这……”包立民老脸一红道:“老夫一时计不及此,随口向门人们道出,想不到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据好事的朋友透露,林外并不见尸。” “这就不得而知了,也许事后不久便收了掩埋。” 卜云峰站起身来。 “多承指教,在下告辞!” “恕老夫不留!”包立民也起身。 “好说!” 卜云峰抱拳之后,转身步出。 包立民步到门边。 “恕者夫不送。” “不敢!” 赵雷迎上,把卜云峰送出大门。 包立民转身。 一个瘦小的影子从屏风后闪出,是“狐精”卓永年。 “卓大侠,老夫实在担心……”包立民紧皱眉头。 “包馆主,一切放心,丁帮主已经替你设想周全,你年事已高,换个地方安享晚年强如在此地逗猢狲玩,一千两黄金足可买你三个武馆,何乐而不为,再说,冲着丁帮主跟你的交情,助他一臂之力缉凶,也是义所当为。” “这老夫懂!” “今晚你就搬到丁府去住,保证安全。” “唔!”包立民点点头。 “武馆就交给令徒赵雷经营,反正这是早晚的事。” 卓永年目芒闪了闪又道:“老夫觉得今晚的事有些古怪,这当中……”说着,连连用手搔头。 “卓大侠发现了什么?” “那姓卜的自称是东方白的朋友,但在听到好友惨死悬尸之时,并无悲伤激愤的样子,这似乎不近情理。” “也许……此人城府很深!” “管他,反正至多三日就会揭晓,现在……”说到这里,突地抬手示意噤声,偏头倾耳,然后出声道:“是何方朋友光临?” 没有反应。 包立民老睑立呈紧张之色,他可没发觉人来到。 卓永年毫不迟疑,一阵风般飘出厅门,上屋,只见一条灰影在数个屋面之外,快得像一溜烟,他追了下去。 包立民在厅里,一颗心像吊桶般七上八下。 突地,一样尖刺的东西抵上了“命门”大穴,他知道那是利器,全身的肌肉忽然抽紧,呼吸也跟着迫促。 “慢慢后退,到屏风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尤其是女人的声音,是他最怕也最不愿听到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腔子,他变成了待诀的死囚,发着颤,一步一步倒退,他不敢想抵在背后的利器什么时候刺进他的身体。 退到屏风之后只不过七八步,全身却已汗湿。 “馆主!”大弟子赵雷的声音:“有事么?” 背上刺了一下。 “没事,你……带他们继续练!” “是!”赵雷退去。 “包馆主,照实回答我的问话!” “姑娘是鬼树林……” “不要问,只回答。”女子的声音也利得像刀道:“你真的亲眼目睹‘无肠公子’东方白被悬尸在鬼树林外?” “这……” 包立民的喉头像塞了东西。 “快回答,姑娘我没时间跟你耗。” “这……”还是一个字。 “说,谁要你放这风声?” “是……是……” “哼!包立民,你可是徐家集土生土长的,你的一条老命加上家小,就只值一千两黄金,对不对?”这话像利刃直刺进包立民的心脏。 包立民打了个哆嗦,刃尖已破皮而入,痛得他一眦牙,但他却不敢哼出声来。他的命现在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包立民,放明白些,姑娘我是不嫌血腥的,你一家老小会半个不剩,如果你实话实说,姑娘我放你一马。” “是……是太王帮丁帮主要老夫……这么做。” “什么理由?” “说是……说是为了要替帮中惨遭横死的报仇。” “唔!”沉默了片刻道:“那跟造谣何干?” “这……这个……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又沉默了片刻。 “包立民,记住,没发生任何事,你什么也没说。” “是,老夫会记住。” 利器离开身体,但包立民不敢回身,鬼树林的人他死胆也惹不起,现在他的感觉是鬼门关打了一个转。 “包馆主!”卓永年回进厅里。 包立民努力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出屏风。 “卓大侠回来了,追到了人没有?” “当然,凭老夫的身法,有几个能逃出手去。”言下大有自诩之慨。 “人呢?” “放走了!” “放走了?”包立民大为不解道:“卓大侠逮到了人又把他放走?” “不,老夫根本就无意抓人,在认清了对方是谁之后就任由他离开,事实上也完全在老夫意料之中,果然是他,他绝计逃不出如来掌心的!” “他是谁?” “卜云峰去而复返!” “那……他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这倒没有,他一光临老夫便已发觉。” 包立民“啊!”了一声之后不再开口,他是心有余悸,一条命差点交在那女子的手下,但他不敢说出来,那女子放他一马,临去叮嘱“……没发生任何事,你什么也没说。”他记得很牢,因为他全家有好几条命。 “包馆主,现在就随老夫到丁府去避风头……” “不!” “怎么,你改变了主意?” 卓永年很感意外。 “卓大侠,躲得和尚躲不了庙,老夫还有家小门人,能不顾他们的安全么?”包立民愁眉苦脸,但心有成竹。“对方找上门来,馆主你能保护得了他们的安全?” “老夫……会有打算。” “也罢,老夫另作安排。” 石牢里。 一罐备份的灯油已经添光,添油的次数无法凭以计算出时间,但感觉上已经是好几天,没有吃,没有喝,东方白不是铁人,他已逐渐陷入虚脱状态,眼前幻象丛生,刺肠剐肚的饥饿痛感已经消失,人像飘游在虚无之中,思想已无法渠中,求生的欲念也慢慢消失,他孱弱得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现在他叫白过来,对方不缴他的械,制住他的武功的原因,因为二者的结果是一样的,反正是成为俎上之肉。 就这样瘐死石牢么? 他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样? 饿死,到最后一刻是没有痛苦的,现在,他在肉体上已没有痛苦,只是在心灵上思想暂苏的片刻仍有痛楚。 彩虹不断闪现,但似乎已远在天边。 不是铭心的爱,也不想拥有,因为他不能,但却有着一份无法抛躲的微妙之情,基于这份情,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然而现在,他已处在生死的边缘,他已不能为她做什么,剩下的,仅只是回荡在脑际的怀想。 但这份怀想也即将消失,因为神志在逐渐模糊。 彩虹在虚空飘旋袅娜,他想抓住,死命上腾,就是够不着,自身是那样沉甸,腾起一尺,落下一丈,距离越拉越远,变成了一片沙漠。 彩虹将消逝! 彩虹将离他远去! 他感觉生命在一点一滴地融化。 灯焰在拉长,又缩短,这是油枯的朕兆。 只要灯一灭,一切将归于虚寂。 突地,他发现灯在移动,继而又觉出是床在移转,并不是灯在变换位置,他想:“人在死前总会有种种幻觉,这现象装示自己的生命快要到达终点,死,不过如此,一点也不可怕,更没有痛苦,就让一切安静地结束!” 床是真的挪开了。 在原来床的位置地面开了一个三尺的方孔,一条人影冒了出来,站在床边,暗红的灯光下可以看出是个蒙面少女,但东万白什么也没看到,他的神志在迷离中,他竭力想捉摸一件事,他出江湖的目的,然而意识已经模糊。 蒙面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东方白看到了床边模糊的身影,但他以为是幻觉。 蒙面少女塞了几粒丸子在东方白的嘴里,干涩的喉头根本失去了吞咽的能力,少女伸指点了两点,药丸顺利入喉,东方白感觉到了,这似乎不是幻觉,求生的欲念立即抬头,这使他的神志清醒了些。 灯焰一长,归于寂灭,石牢沦入暗乡。 片刻之后,东方白感到一股热从丹田升起,神志也更为清醒,他又稍微有了思想的能力,是要带自己出去执行么? 接着,他感到被人背在背上,开始走动。 这不像是被带出去执行,难道来了救星? 只是个意念,他还无法分析深想。 一路上偶而也看到昏昧的灯光,但只是断续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忽然变得沁凉。 东方白的神志进一步清醒,他看到了星空树影,但随即又陷入黑暗,他只觉得自己被人负着快速地行进。 蓦地,身后传来了人声,全是女人的声音—— “一号房不啻是铜墙铁壁,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居然会被他脱身,这可是怪事。” “一定有外援!” “外人能摸进去,这岂不……” “废话少说,快搜查!” 东方白被带进浓密的树丛,放落。 现在,他确定了一点,自己是被人救出来的,“坤宁宫”的人正在搜捕,救自己的是谁,又是那个神秘客? 获救是一种鼓舞,这使他生出力量。 他本来瘫软如泥,现在,他能坐直了。 纱灯好几盏,从不同的方位晃过。 “请问,朋友是谁?”东方白居然有力量开口了,但声音不但喑哑,而且低得像蚊子叫,但他相信身边的人一定可以听得到。 可是,没有任何反应。 一盏纱灯突然朝树丛接近,叶隙里可以看到两名少女的身影,东方白的心立时收紧,这里分明是鬼树林,如果被对方发觉的话,非回笼不可,神秘客的功力再高,也难在人家的窝里施展,何况他还要保持秘密身份。 “这丛树很密!” “试试看!” “唰!”地一声,长剑捣向树丛,然后连连挥舞戳刺,枝叶纷飞,只消再几下,东方白非露原形不可。 紧张,使虚弱的他几乎晕厥过去。 “人不可能还藏在林子里!”提灯的吐口气。 “走!”执剑的住了手。 两名女子离去。 林子又恢复黑暗死寂。 东方白喘息了一阵,又开口道:“朋友到底是谁?” 得到的反应是指头戳上穴道,他失去了知觉。 东方白回复知觉,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陋室的木床上,屋里很亮,窗隙里漏进阳光,他知道现在已经是白天。 他挪动了一下身躯,觉得还是相当虚弱。 回想昨夜以前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场恶梦。 这是什么地方? 三番两次援手自己的神秘客是何许人物? 他援手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照发生过的情况判断,神秘客应该就是“魔刀鬼影”的传人,“魔力鬼影”并非正派人物,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目光瞥扫之下,发现床边桌上摆了饮食,还在冒着热气,长久的饥渴,使他如获至宝,精神马上来了,他起身下床,摇摆着坐到桌边。桌上摆的是清粥小菜,他什么也不去多想,抓起筷子便吃,他已是许久不知饭味。 粥只有一碗,小菜也不多,风卷残云,只片刻工夫便已碗碟底朝天,吃不够,反而撩起了强烈的饥火。 东方白面对空碗碟直吞口水。 房门外一个声音道:“公子,您饿得太久,一下子不能吃大多,肠肚会受不了,慢慢增加,几餐也就好了!” 饿久不能急食,这道理东方白懂,但饥火难捺。 随即他想到这发话的声音颇不陌生,会是谁?难道会是救自己的神秘客?可是他称自己作公子,这似乎又…… “外面是那位?” “是小的。”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土气十足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直到桌边才停住,东方白定睛一看,不由大惊意外。 “大牛,是你?” “公子,是小的。” 进房的竟然是在大石桥下以小舟接应东方白脱险的渔郎蒋大牛。 蒋大牛上次适时以小舟接应是受人重酬所雇,他曾说事后将远走高飞另谋营生,想不到他还滞留在本地,难道他是真人不露相? 可是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高手。 东方白竭力使自己冷静。 “大牛,这是什么地方?” “小的新住处,距徐家集三十里。” “啊!”东方白压抑住情绪:“这怎么回事?” “有人送公子来,要小的照顾。” “是谁送我来的?” “就是上次在大石桥要小的办事的人。” “他是谁?” “不知道!”蒋大牛憨直地笑笑,不像说谎的样子。 “他要你办事,面对面,你怎会不知道。” “公子,是真的不知道。”咽了泡口水又道:“他把公子放在门外,叮咛小的该怎么做,怎么样,还留了一大锭银子,可就是见不到人影。” 东方白窒住了,神秘客依然是神秘客。 “公子,您歇着,要多休息。” “大牛,你不是说过要到外地改行营生么?”东方白不甘心就此憋住,他想用分敲侧击的方式套出内情。 “是,不过……小的还是舍不得离开这土生土长的地方,人亲土也亲,要是换了个生地方日子会不好过的,小的想了许久,从小学打渔的什么也不会,除了种地还可以勉强凑和,做别的实在没有门,所以就留下来了,这间小屋子和屋后的土地小的已经买了下来,总算是真的生根了。” 他又笑了笑,似乎非常得意。 “你不怕太王帮的人找上你?” “不会!” “那么笃定?” “要小的替他办事的说了,太王帮不久就会瓦解,而且徐家集也不是他们真正的地盘,只是他们帮主的别庄在这里而已,还说……准保小的没事。” 东方白心中不由一动,太王帮不久就会瓦解,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难道神秘客在此地出现关系着帮派的恩怨?“那要你办事的还说了什么?” “别的……没有了,只是再三叮嘱好好调养公子。” 说完,突地猛一拍脑袋道:“看我,真的笨得像一头牛,把一件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什么重要事?” “一桩命案。” “命案?”东方白大为震惊道:“什么命案?” “是小的亲眼看到的命案,实在,太……可怕了!” “说说看?” “咳!”蒋大牛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余悸犹存的样子,窒了好一会才接下去道:“话得从头说起,徐家集有个汪老头,盘了个大菜园子,种菜也种花,老头管卖莱,他的宝贝女儿小英管卖花,集子上对他父女都很熟……” 东方白忍不住“嗯!”了一声,他进鬼树林准备救祝彩虹,就是从小英那卖花女口中逼出的秘密,小英实际上是“坤宁宫”的弟子,在石牢里“铁杖姥姥”问口供时曾透露小英已遇害,是与人私奔而被杀的。 “公子,您……” “大牛,说下去!”东方白的情绪起了波动。 蒋大牛用力搔了搔头。“约莫子是七天前,小的从大路上过,远远看见那菜园汪的宝贝女儿拎着包袱站在路中央等人,当时小的怕露出行藏,不敢朝前直走,偏上小路,这时有个贵公子打扮的像飞一样走向小英,两个人不知谈了些什么,贵公子搂住小英亲了下嘴……” 说到这里顿住了,似乎在回想当时男女亲热的情景,脸上显出一种异样的表情。 “后来呢?”东方白有点迫不及待。 “后来……后来女的突然惨叫一声,手指着贵公子,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人便倒在路当中,真是太可怕了!” “再以后呢?” “小的怕惹是非,赶快逃走。”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命案?” “是那位要小的办事的吩咐,务必要告诉公子。” “噢!他怎么说?” “他说那个杀人的贵公子也住在徐家老店,公子一定认识,他说……只要把事情告诉公子,公子便会明白他的用意!” “他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是小的多嘴向他说的。” 东方白表面上还镇定,心头已是沸沸扬扬,徐家老店贵公子,指的无疑是卜云峰,而小英这条线索是卜云峰提供的,他是南阳府的捕头,怎么可能杀人?照情况分析,他应该就是小英相约私奔的对象,他为何要杀她? 神秘客为何要溶大牛转告自己这件事? 这当中有什么文章? 蒋大牛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出房而去。 东方白呆坐着深深地想—— 不管“坤宁宫”如何对付自己,自己所作三个月之内擒凶的诺言依然要实践,一方面是卸下自己所背的黑锅,另方面是基于“武道”。 眼前情况的发展虽然相当复杂,但关键只有一个,那就是始终不露相的神秘客,即使他不是所有血案的凶手,至少他知道凶手是谁。 神秘客一再向自己布恩示进,可能有其目的。 神秘客特别要蒋大牛向自已转述小英被杀的凶案,强烈暗示卜云峰是凶乎,而卜云峰是南阳府的捕头,为了侦办“金狮子”血案而来到了徐家集,这当中显然有很大的文章,蒋大牛是血案目击者,问题在于他说的是否真实? 蒋大牛端了一壶茶进房。 “公子,您不上床歇歇?” “我想坐一会!” “这是药茶……” “药茶?” “是的,是那位要小的办事的特别为公子配的,说是喝了可以补元气,长精神,公子您就多喝几杯!” 东方白定睛望着落大牛,但十足一个乡下老实人,看不出任何可能说谎的迹象,不过老实人也会在别人授意下照本宣科地说故事,而他自己并不明白这故事所引发的后果,老实人,得了人家好处就得报答是不变的做人原则。 “大牛,你刚才说菜园子汪老头的女儿被害的故事是真的?”东方白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声调尽量和缓。 “不是故事,是真有其事!” “你真的亲眼看到?” “公子,我要是说白话我会死!”蒋大牛胀红了脸。 “大牛,我不是这意思!”东方白和悦地笑了笑道:“人命关天,我不能不问个明白,弄个仔细,你说对不对?” “唔!”蒋大牛还鼓着腮帮子。 看样子蒋大牛说的是事实,这可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卜云峰是办案的公差,他真的知法犯法? 也许蒋大牛所指的另有其人,住徐家老店作贵公子打扮的可能不光是卜云峰一个,只消回到店里,应该不难查证。 丁府密室。 帮主丁天龙与副帮主李昆对立交谈,丁天龙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在激愤怨毒之中隐含着一股悲伤。 “兄弟,你说……姓卜的没动静?” “对,小子们日夜轮番监视,他稳坐徐家老店没采取任何行动,卓大侠这条驱狼就虎的妙计恐怕有了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的计谋已被他识破。” “若不把凶手揪出来活祭亡魂,无以对惨死者在天之灵,他不动我们动……” 丁天龙的脸皮子阵阵抽搐,他的独生子继家也是惨遭横死者之列,他当然对凶手恨如切骨,比挖他的心还要痛苦。 “还有个情况……” “什么情况?” “维扬武馆馆主包立民已经携家逃走!” “哦!”丁天龙双目暴睁道:“可能是这老狗泄的底,他放弃一千两黄金不要,也拒绝到本府隐避,现在举家逃走,这当中就有问题。” “他很聪明!” “聪明?” “嗯!”李昆深深点了下头道:“包立民在我们强逼之下放出东方白被悬尸鬼树林的消息,他明白‘坤宁宫’不会放过地,而他认为我们包庇不了他,所以只有远走高飞一途,也说不定‘坤宁宫’的人已经找过他。” “如果是这样,他必然已经供出实情,‘坤宁宫’很快就会找上门……” “已经三天了,那批女的真能沉得住气?” 就在此刻,密室门开启,进来的是“狐精”卓永年,猥琐的脸孔十分沉重,令人一望而知情势有些不妙。 “卓大侠,那边情况如何?”丁天龙迫不及待。 “我们吃瘪了!”卓永年鼠须直翘。 “吃瘪?”丁天龙与李昆异口同声。 “东方白已被人救走。” 这不啻当头霹雳,震得丁天龙和李昆瞠目结舌。 “老夫潜入鬼树林……”卓永年接下去道:“探听到东方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全宫为之震惊。” “可是……卜云峰并未离开徐家老店?”李昆皱眉。 “也许还有没露面的同伙!”卓永年也蹙起了额头。 “鬼树林对外面的谣言有何反应?” “她们找包立民,但却迟了一步,人已经逃走了!” “那包立民还没泄底,难怪她们没找上门。” “我们先下手逮住姓卜的,……”丁天龙语音激颤。 “帮主,这不妥!”卓永年摇头打断了丁天龙的话道:“敌人太强顽,我们识能智取,不可力敌。姓祝的小妞不但被平安救走,还毁了少帮主,可见对方可伯到什么程度,老夫既已誓言要追出凶手,自然会有妥慎的打算……” “卓大侠如何打算?” “张网待鱼!” “如果鱼不入网呢?” “不可能,鱼一定会入网,不过……”卓永年略事沉吟,以凌厉的目光望着丁天龙,凝重万分地道:“帮主,事到如今,我们只有力挽狂澜,而应付非常之敌,必须知已知彼,有句话务请帮主据实回答。” “请问!” 密室里的空气,顿时呈现紧张。 副帮主李昆怔怔地望着卓永年,不知他将问什么? 帮主丁天龙在等待卓永年发问。 卓永年一字一句地吐出声音。 “看凶手杀人的手段,似乎怀着深仇大恨,不可解的怨毒,请帮主仔细想想,上道以来,曾经跟什么人结过重仇大怨,尤其是卜与东方这两姓?” 丁天龙立即摇头。 “没有,这一点本人曾经多次想过!” “从当年太行王屋开帮立舵以来都不曾跟人结过梁子?” “这……”丁天龙深深想了想道:“在江湖上扬名闯万,开门立户,结怨在所难免,但要说到深仇大怨,却是想之不出。” “帮主,恕老夫直言,任何事都有其因果,一桩仇怨的形成,在帮主而言也许是无心之失,不值一道,但在当事人而言,很可能影响深远,刻骨难忘,帮主无妨再想想,现在暂且不谈,强敌当前,不可稍疏,我们各司其事!” 说完,步出密室。 李昆合上密室门。“大哥,私底下用老称呼您不见怪?” “当然,这更显兄弟之情,你想说什么?” “小弟突然想起件事……” “咦!什么事?” “说起来是陈年旧事,都快二十年了,大哥也许已经淡忘,但小弟却一直耿耿在心!”轻轻吐口气,才又接下去道:“大哥应该还记得当年太行王屋两帮为了筹集开帮的经费,联手做的那一票生意?” “当然记得!”丁天龙老脸变了变道:“那票生意做得很干净,事后调查,并没留下任何根须枝叶……” “这很难说。” “兄弟莫非发现了什么征兆?” “这倒没有,只是猜想,那票生意太大,曾经轰动了大河南北,说不定有人经过多年调查出头翻案……” “很不可能!” “还有,当初我们犯下了江湖大忌,不该纵容……” “不要说了!”丁天龙扬手阻止李昆说下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要紧的是应付目前危机,我们出去。” 夜深! 人静! 丁府一片沉寂,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警哨密布,每一个可以藏身的角落都伏得有人,不分日夜地守伺。 一条人影出现在中院,手里倒提长剑,劲装疾服。 “什么人?” 暗角里发出轻喝。 “接班的!” “樊老三么?” “唔!” “时间还没到,你他妈的闲得发慌么?” “唔!” 樊老三迅快地进入发声的暗角哨位。 “你……嗯!”短促的闷哼之后没了声息。 樊老三又从暗角里出现,穿过院心,大方地步向通往后院的穿堂。 “谁?”穿堂里发出喝问声。 “樊老三!”人已进入穿堂。 “你不是……唔!” 警卫被反勒住脖子,倒拖进穿堂右边的房门,门随即掩上,房里没灯,但开朝后院的窗子有走廊灯光透入,依稀可辩人影,警卫是个瘦小老头,被叫樊老三的点了穴道,抓放椅上,穿堂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樊老三闪到门边。 房门推开,探进一个头。“刚才什么声音?”探头的人问。 “嗯!” 半声闷哼,探头的跌进门里,身躯将要着地的瞬间,被樊老三一把抄住,拖到房角,抓下他手中剑,回身以剑尖抵住瘦小老头的胸口。 “想要命就说实话!” “唔!” “那姓祝的姑娘被关在哪里?” “在……在……” “小声,快说?” “后进正厅上房!” “没说假话?” “千真万确!” “很好,如果不确,本人会回头宰你!”说完,在瘦小老头身上连戳了三指。 瘦小老头瘫在椅上,头搭拉在一边。 樊老三收剑转身,就在他甫一转身的瞬间,瘦小老头的手闪电伸出,樊老三做梦也估不到被他制住双重穴道的人居然会出手突袭,背肋之间一麻,连意念都不曾转,人便软了下去,随即被瘦小老头抱上椅子。 “你……你……” 穴道被制,但还能开口。 “卜云峰,老夫等你好几天了!” 原来这混充丁府武士樊老三的,正是南阳府捕头卜云峰,而瘦小老者赫然是“狐精”卓永年,现在反客为主。 卜云峰全身不能动,只剩下一张嘴还能开。 “你……你不是普通看家的?” “对,老夫是丁府客人。” “你……哦!区区想起来了,你是天下第一神偷‘狐精’卓永年,没错?”卜云峰虽然被制,但仍很镇定。 “嘿嘿,你很有眼光!” “准备把区区怎样?” “既然光临了,当然得好好谈谈,事情总要解决的!”说完转身过去解了那名武士的穴道,比了个手式。 那名武士立即出房而去。“老偷儿,有话快说。” “先交代一下来路如何?” “区区不想交代。” “卜云峰,这能由得了你么?” “怎样?” “不怎样,老夫有办法要你来不及地说出来。” “用刑?” “小手法,但绝不输于大刑。” “你这样做会后悔。” “后悔?哈哈哈哈……” 脚步声起,两名武士挑着灯进入房间,对角分立,紧接着跟进的是帮主丁天龙,副帮主李昆和二娘,齐围在卜云峰身前。 二娘瞪起凶睛道:“他招了没有?” 卓永年道:“刚开始问。” 二娘狞声道:“由老娘来问……”揸开五指便朝卜云峰脚前抓去。 卓永年抬手格住道:“二娘,慢慢来!” 丁天龙咬咬牙道:“他就是住徐家老店的卜云峰?” 卓永年点头道:“不错,他在府外逮住了樊老三,混充樊老三的身份进府,瞒过了好几重警卫,却被老夫及时发觉,把他诱捕……” 丁天龙道:“为了防范节外生枝,先废了他的武功,慢慢再问。” 二娘又待出手。 卜云峰大叫一声:“且慢!” 卓永年道:“怎么,你愿意说实话?” 卜云峰道:“不错,区区将表明身份。” 李昆道:“那你就说?” 卜云峰眼珠子转了转道:“区区的身份在右腰!” 在场的全露出迷惑之色,他的身份在右腰,这话从何说起? 卓水年目芒一闪,立即伸手摸向卜云峰右腰衣底,老脸微微一变,用力一拉,抽出手,手中握了块手掌大的牌子,扬起,亮向众人。 李昆首先惊声道:“腰牌!” 丁天龙凑近一看道:“南阳府的火印!” 二娘张大了嘴。 卓永年目芒大盛,把腰牌前后两面仔细看了又看,然后展额一笑。 “老弟是南阳府的公差?” “不错!” “到徐家集来……” “追缉杀害‘金狮子’刘陵的凶手!” 丁天龙等三人面面相觑,这可是大大出人意料的事。 “凶手不是‘无肠公子’东方白么?” “这当中有问题。” “什么问题?” “区区从没放松过对他的盯踪,但发觉大石桥的血案不是他做的,他与‘白马公子’约斗之后没离开过区区的监视,血案发生时他不在现场,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跟他是否有关系?区区正在积极调查搜集证据。” “哦!”卓永年一“哦!”尾音拖得很长。“卜捕头,多有得罪!” 丁天龙忙抱拳道:“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务请捕头海涵!” “好说,不知者不罪!” “请到客厅里再谈!” 说着,以目向卓永年示意。 卓永年忙解开卜云峰的穴道,奉还腰牌。 后院正厅,主客五人坐谈。 “卜老弟,你在进门时曾问祝姑娘的下落……”卓永年慢吞吞地问。 “对,据区区所知,她落在贵府。” “为何问起她?” “查证案情,因为她跟东方白关系特殊。” “她人已被救走!” 丁天龙接了话。 “噢!是什么人救走的?”卜云峰脸皮子起了抽动。 第7章 抽丝剥茧 步步为营 “不知道,神奇失踪,救她的身手必然很高。” “少帮主也同时遇害,杀人的手法跟先后遇害的完全一样,被利刃零切碎剐……” 李昆语气相当激动。 二娘连连咬牙。 “噢!”卜云峰两眼暴睁,目中厉芒连闪,像是十分震惊的样子,久久才道:“贵帮已有多人遇害,看样子迹近寻仇,难道贵帮毫无端倪?” “想之不出!”丁天龙摇头。 “只消遣到凶手,真相便可大白,希望贵帮方面积极寻找线索,我们合力擒凶。”说着,站起身来道:“区区不能久留,就此告辞,至于区区的身份,务请守口。” “那是当然!”四人同声回答。 卜云峰抱了抱拳,转身挪步。 到了厅外院子,卜云峰回身道:“四位请留步。” 丁天龙抬手道:“李副帮主代本座送客!” 副帮主抢前一步道:“卜捕头请!” 卜云峰也道了声:“请!” 两人并肩向外行去。 “想不到他会是南阳府的公差!”丁天龙望着两人步出穿堂的背影道:“我们先前的判断完全错误了!” ‘缉拿凶手,老夫更具信心!“ 卓永年手捻鼠须。 “这话怎么说?”二娘接了腔。 “天机不可泄露,露了便不灵!”卓永年淡淡一笑,他这句话令人莫测高深。 丁天龙与二娘怔怔地望着卓永年。 就在此刻,一名中年汉子匆匆来到。 “禀帮主,总舵有飞讯传来!” “噢!呈上来。” “是!”中年汉子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个纸卷,然后退开。 丁天龙打开纸卷,一看,脸色陡变。“快讯上什么消息?”卓永年已觑出情况有异。 “凶手的刀口已伸到总坛,总护法遇害!”丁天龙脸孔扭曲得变了形,身躯也籁簌的抖个不住,眼瞪如铃。 “有这等事?”二娘栗叫起来。 卓永年不愧“狐精”之称,他没有明显的激动表情,只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本来瘦削的脸似乎变得更小。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昨晚!” “这是我们的流失,没要总坛方面加意防范,凶手能在徐家集动手,当然也会到李青店,两地相隔不远……” “卓大侠!”二娘的凶险也扭歪,形象近于可怖道:“东方白三天前逃离了‘坤宁宫’,对不对?” “不错!” “这表示什么?” “老夫也正这么想!” “东方白在南阳首先开刀杀了‘金狮子’刘陵,才被江湖道上封为‘无肠分子’,而卜云峰是南阳捕快,就是为了侦办‘金狮子’血案而来,他与东方白同住一店,他没对他采取行动,反而替他开脱,为什么?” “他不敢!” “他不敢?”丁天龙接过了话。 “对,他是不敢!” “他怕不是东方白的对手?” “也是原因之一,但并非主要原因。” “什么是主要原因?” “现在还不能说,只是老夫的猜测,也许文章里还有文章。” 话锋顿了顿又道:“帮主,老夫说过誓要揪出凶手,依照目前情况,凶手离现形之期已经不远。” “卓大侠何不说明白些?” 二姐相当不耐。“二夫人请稍安毋躁,做事必须按步就班。” “我已经无法再忍,我要把东方白生撕活裂。” “二夫人!”卓永年仍是不疾不徐地道:“欲速则不达,凶手太顽强,只能智取,不可力敌,我们千万要沉住气,如果老夫判断不错,凶手的最后目标可能是帮主。” 丁天龙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所以……”卓永年又接下去道:“从此时起,我们必须严密部署,一方面待敌之来,一方面为了帮主的安全,我们到后面去。” 李昆已送客回转,四人同时入内。 蒋大牛的小屋里。 东方白经过四五天的悉心调摄,不但完全复原,而且精力充沛,腿伤的痂也已脱落,这得归功于神秘客指示蒋大牛特别配制的药物和饮食。 现在是黄昏。 东方白躺在床上闭目沉思。 空气静谧得近于祥和,但东方白心里并不平静,他反覆地在想神秘客对自己出乎常情的作为,即亲如手足也不会关怀得如此周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受惠不偿是最痛苦的事,何况这种恩惠明显地内藏蹊跷。 这些天来,他默默地观察蒋大牛,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没放过,但什么也没看出来,蒋大牛仍是个朴拙的渔郎。 “公子!”蒋大牛进房燃上了油灯道:“有张字条送给公子,是公子口里的神秘客叫送的,小的没读过书,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东方白一骨碌翻下床,到桌边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祝姑娘已自丁府脱难,现正由本人加意保护中。” 后面没署名。 东方白一下子怔住了,祝彩虹不是被囚在鬼树林中的“坤宁宫”么,怎么会在丁府脱难? “公子,上面说些什么?” “大牛!”东方白的目芒罩定蒋大牛道:“这些天来承你辛苦照顾,我很感激,我们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对不对?” “对!哦,不,小的没资格跟公子交朋友!” “江湖人不讲究资格的,实际上我们已经是朋友!” “这……是。” “朋友之间应该坦白诚实对不对?” “对!” “那告诉我,神秘客究竟是怎么个人?” “这……公子,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连他的影子都不曾看到过,他要小的办事,只在暗中传话吩咐!” “我相信!”东方白不能过份逼迫,自己让了一步,尽量保持和悦道:“他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很熟,对不对?” “这当然!” “听他的声音……他多大年纪?” “年纪多大不知道,不过……很年轻就是。” 东方白的内心下意识地起了激荡,一个年轻人,身手奇高,对一个绝色女子加意保护,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对祝彩虹付出感情,他不能爱她,但却又排除不了对她的恋慕,上天为什么要作这种恶作剧式的安排让彼此认识? 他想:“祝彩虹本来是投靠‘不为老人’,因为自已向老人打听‘大化门’消失之谜,又发生了血案,老人弃‘听竹居’而去,她失去了凭依,转而托庇于自己,两人以兄妹相称,想不到变生肘腋,她被‘坤宁宫’的人掳去,自此便再没她确切的消息,堂堂一个武士,保护不了一个女人,实在丢人丢到了家,这口气非争不可。” “大牛,我准备离开这里。” “什么,公子要走?” “对,我身体已经复原,不能老窝在这里,而且有很多人在找我,如果发现我在这里,你便休想安居了。” “可是……得等那位神秘客交代……” “不,我记得他的情,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 “公子现在……就要走?” “现在离开比较方便。” “不能留到明早?” “不能,大牛,谢谢你的照顾。”抓起床头剑横握手中,此外已身无长物,他可是说走就走,迈步跨出屋门。 夜幕已垂,大地一片寂寥。 他预计一个时辰便可回到徐家老店。 淡月疏星之下,东方白来到了大石桥。 他停在桥中央,望着桥下粼粼的流水,想着不久前被“太王帮”以火箭围攻的那一幕,不禁发出自嘲的一笑。 蒋大牛神奇的接应行动,也是出于神秘客的安排。 他的意念转到了神秘客身上—— 神秘客到底是何许人物? 他一而再地援手自己,所怀的目的是什么? 他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么?他以飞刀消除鬼树林守阵的警卫替自已开路,这一点很像,但自己曾遭到飞刀袭击,这一点又否定了前一点,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他特别要蒋大牛告诉自己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是卜云峰,用意是什么? 卜云峰是公差,难道他想籍此挑起双方的冲突,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祝彩虹在他的手上,这意味着他有了要挟自己,为他做任何事的本钱么? 蓦地,他发现远远的林边有条模糊的人影。 心中一动,他下了桥,度量了一下形势,如果直接奔去,一定被对方发觉,于是他进入路边林子,以林木作为掩护,向发现人影的地方蹚去。 接近到约莫四丈,他停了下来。 林边站了个人,手执长剑,面对林子。 奇怪,此人独对林子意在何为?“希望你言而有信,放过本人家小!”那人发了话。 显然林子里藏得有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家小被林中人劫持了么? 但林子里却没有应声。 “因果循环,这是因果!”那人又开了口,似在自语,默尔了片刻,突地厉声道:“本人认了,如果你食言使本人绝后,变鬼也不饶你!” 说完,突地倒转剑尖,双手握住剑柄,朝自己心窝插去。 东方白不自禁地“啊!”出了声。 自戕者仰面栽倒。 东方白弹了出去,大喝一声:“林子里是谁?” 没有任何反应。 审视死者,觉得似曾相识,仔细一辨认,不由骇然大震,死者竟然是太王帮的副帮主李昆,这太惊人了。 李昆何以要自杀? 堂堂副帮主何以居然不反抗,而自我了结? 东方白心头飘过一丝寒意,游目望去,四野寂寂,若非眼前横陈着一具尸体,就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从死者自杀前的几句话所表露的端倪,可以作如此的判断:凶手以死者的家小作为要胁,逼他走上绝路。凶手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死者无法与之相抗,这是桩恩怨仇杀,因为死者曾经提到过因果二字。 凶手当然就是以残酷手段一再杀人的暴徒。 他到底是谁? 目前错综复杂的血案,依线索可以分为三方面—— 第一方面,蒋大牛指出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是卜云峰,而卜云峰是公差不可能随便杀人,这点有待查证。 第二方面,从南阳“金狮子”血案开始,先后有五个人被残杀,而五个人当中有三个是太王帮的高地位人物,加上副帮主李昆被迫自杀,已到了六人之数,似乎是江湖仇杀,对象以太王帮为主,凶手不可知。 第三方面,飞刀杀人者,疑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三方面是否有关联? 后二者的凶手是否为同一人? 神秘客在这当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东方白极思有以突破,为了武林正义,为了自己背的黑锅,为了对“铁杖姥姥”的诺言,更为了祝彩虹的牵涉他都有必要找出凶手。 可是现在所有的情况有如迷雾,每一条线索都是模糊的,如何突破呢? 一点一点地追,先从卜云峰开始,如果三方面有关联,只消突破一点,其余的情况便会明朗,东方白作了决定。 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掩到,闪入树丛。 东方白并无所觉,他准备离开。 “嗤!”林子里传出一声冷笑。 东方白心头一震,沉住气。 “何方朋友?” “咱们不是朋友,是死敌!” “哦!那就请表明身份?” “还不到时候!”声音已换了方位。 “什么才是时候?” “等你付代价之时。”方位又变。 “这种时候恐怕永远不会到来。” 东方白想从对方的声音摸出对方藏身的位置,但对方相当狡猾,一再变换位置,声音也忽远忽近,根本摸不准,他想,对方就是逼死李昆的凶手么?如果是,现在是擒凶的最好时机,千万不能放过。 “东方白,能说说你杀人的理由么?” “在下没杀人。” “眼前的怎么说?” “朋友不见人是自杀的么?” “能逼使李副帮主自杀,只有你能办得到。” 又是一口黑锅,东方白啼笑皆非。“朋友你更容易办到!” “嘿嘿嘿嘿……”一串刺耳的冷笑。 “有种的话现身出来,咱们面对面?” “还是句老话,时辰未到!” 东方白为之气结。“东方白!”林中人又发了话道:“你的能耐的确是令人叹为观止,从防护最严密的地方救走祝彩虹,还以你一贯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少帮主,血上加血,债上加债,而你只有一条命,这债怎么个还法?” 东方白内心起了强烈的震颤,印证神秘客所传的字条,祝彩虹是被从太王帮的手里救出没有错,而少帮主也同时遇害,这说明了什么? 凶手就是神秘客? 总计起来,他杀害的已有七人之多,偏偏又扯进了祝彩虹……“东方白为什么不说话?” “朋友是太王帮的人?”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本身不是帮徒,但缉凶的目标一致。” 这一说,逼死李昆的便不是对方了,但可信么?也许他故意……东方白心意才这么一动,人已闪电般扑入林子,剑也同时掣在手中,他是循对方最后一句话的尾音方位扑上的,动作不可谓不快,竟然什么也没发现,连个动的影子都没有,他的确不甘心,略略一窒,仿照蜜蜂认路的方式,向外旋绕扩圈,以极快的速度回巡,然而最后仍是失望,一无所获,敌暗我明,他只好又退出林外。 身形甫现,一颗心顿时抽紧。 眼前是五名少女,居中的赫然是“坤宁宫”的公主,月白劲装,在淡淡的月光下,别具风姿,她身边左右各两名少女,分别着青红白绿四色劲装,五对眸光全集中投注在他身上,眸光中带着浓浓的杀机。 “东方白,还是找到了你。”公主小玲开了口。 “找在下何为?” “明知故问。” “在下实在无意与贵宫作对!” “有意思,本宫弟子算是白死?” “在下正在全力追凶,目前已有头绪。” “不必自说自话,这次逮到你,再休想侥幸!” 四名少女立即散开,各占位置,把东方白圈住。 “真的要流血么?”东方白心里极快地盘算,如果要动手,他必须抢占先机,不能让对方有施展邪功的机会。 “不错,流你的血!” “希望公主能遵守三月交凶之约!” “取消了!”公主小玲不假思索地回答。 情势显示非动剑不可,如果要抢先机,阻止对方施展能使人功力骤失的邪门功力,就必须杀人,而他,真不愿对这几个少女下杀手。 公主小玲纤掌倏扬,向前一登。 东方白的剑本来就提在手中,一咬牙,闪电刺出,但在剑尖距公主小玲心窝不及一寸之际,突然滞住了。 他下不了手。 公主小玲暴退三尺。 四少女之中穿绿衣的松筠一个弹步,伸手便抓。 东方白的长剑回转。 松筠疾退。 双方六个人全怔住了。 公主小玲已施展奇功,但东方白的功力竟然并未消失,这太出人意料之外,而东方白也惊异不置,根据经验,对方手掌一登,功力就会丧失,他方自悔没狠下心杀人,忽觉功力仍在,这是什么原故? 公主小玲的眼睛睁得很大,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东方白内心相当困惑,但表面上镇定如恒,像没事人儿般,这种情使人莫测高深,当然,他已看出了对方的惊愕,一时之间,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四名少女面面相觑。 公主小玲粉腮一紧,再度扬掌登出。 东方白本能地举剑,陡举剑身微微一震,对方的掌并未吐出劲道,剑息何以会震动? 情况和刚才一样,功力没有消散的迹象,心中似有所悟,他微一莞尔,像是告诉对方,你的奇功现在对本人不灵了。 “东方白,你……”公主小玲粉腮泛白,她只说了半句,是心里有话要问,却又问不出口的样子。 “在下怎样?” “你少得意!”粉腮由白转红,尖挺的鼻子在掀动,鼻翼在张合,带煞的眸子光芒似线,她已经是怒不可遏。 她很美,在生气的时候更美,如果说祝彩虹是婉约之美,那她是灵慧之美,祝彩虹柔如夜月,而她是柔中带刚,东方白头一次真正领略到她这不同流俗的美,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怦然心动,几乎忘了置身何处。“呛!”地一声,公主小玲拔出了长剑,月光下剑芒有如秋水潋滟,一望而知她使的是一柄非凡的宝刃。“公主要动剑!”东方白表现出超人的风度。 “不错!”手中剑一抖,幻出一片森寒波光。“在下不想跟公主动剑!” “是怕还是不屑?”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在下认为没理由动剑!”实际上东方白并未忘记他“三不”的原则,他怕泄露了秘密,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哼!东方白,你以为能逃出鬼树林便活定了,告诉你,那是作梦。”咬咬牙,又道:“今晚本公主非带你回去不可,血债必须血偿,如果让你这冷血杀手逍遥,那便是没有天道了!” 手中剑徐徐扬起。 “在下并非冷血杀手!” “狡辩无益!” 东方白已经打定了主意,把剑回到鞘里。 “在下说过了,不动剑。” “那是你的事!” 四名少女立即拔剑在手,作出准备攻击之势。 寒芒乍闪,公主小玲出了手,剑光如贯日长虹,锐不可当,东方白滑了开去,正好是白衣少女兰馥守候的位置,顺理成章地迎着出剑,东方白心头一凛,斜里旋开,姿态玄诡而美妙,但公主小玲的剑如灵蛇般如影随形而到,东方白避无可避。 才一个照面,便出现了惊险的镜头。 高手之所以为高手,除了武技的修为之外,更重要的是机变的能力,临危不乱,必败之中求取不败,以近乎本能的速率作正确的判断而付诸行动,不能有丝毫的错失,只消些微的差误,便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现在,东方白表现了他惊人之笔。 公主小玲对他发出的连环一击,本来是避无可避,眼看非死即伤,他的身躯像突然扭折了般上中下三盘旋扭成一个怪形,分别扭向完全不可能的方向,这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剑从预留的空隙滑过,的的确确是毫厘之差,身形复原,人已在剑圈之外。 公主小玲为之一窒,因为她满以为必然得手的一击竟然落了空,而东方白所展示的奇诡身法是她生平仅见。 她当然不甘心,欺身上步,娇喝一声,再度攻出。 平平无奇的一剑,就像是戏台上的套招,虚缓无力。 任何人都能看出这不像是搏击的招式。 然而看在东方白眼里却大大不同,他心头为之一紧,他看出公主小玲这一剑虚实莫测,暗藏玄机,在招式未实之前,你根本无法预测会起什么变化,指向什么部位。 当然,公主小玲出剑和东方白的反应只是瞬间的事。 公主小玲平淡无奇的一剑在刺出到中途过半的时候,倏然起了突变,一柄剑幻成了无数支剑,同时袭向前身要害大穴,还不止此,连左右的空间都在涵盖之中,可以说密无点隙,简直就是一张剑网闪电飞罩。 东方白在对方出剑的同时已经本能地蓄势,几乎是对方的剑式猝起突变的同时,手中连鞘剑半扬,身形像陀螺般一阵急旋,旋成了一个钢筒,生彷一根灰色的圆柱。 就像水泼在疾转的飞轮上,密响如连珠,剑芒迸飞,情势令人动魄惊心,但为时极短,刹那间便告消散。 双方距离拉到六尺。 月光很淡,但仍可看到公主小玲粉腮上的酡红。 东方白的脸色却是一片冷沉,他出道以来,头一次碰到了必须全力对付的硬手,而这硬手却是个美艳少女。 四名少女看的呆了。 “东方白,你的确不赖!” “谬赞!” “我还是要带你回去!” “公主恐怕难以如愿。” “让事实来证明,拔剑?” “在下说过不想流血!” “拔剑!”公主小玲像是在下达命令,但也表示了她非把东方白捉回笼不可的决心,微向下弯的嘴角,也显示出她倔强固执的个性。 东方白面临抉择。 对方并非泛泛之流,剑术上的造诣不说造极也已登峰,刚刚便出现了险象,难保她没有更厉害的绝招,女人多半好胜但却心细,很少打没把握的仗,她如此一味相逼,定然是有所恃,事实上她的功力是有些莫测高深。 现在他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走之为上,但走就是逃,他不想丢这个人。 另一条是拔剑,但拔剑可就要冒泄漏秘密之险,而且违反了自己三不的原则。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走那一条路好。 “东方白,你外表像人样,内心却残毒如豺狼,而且是个懦夫,对你能杀得了的姿意残杀,对没有把握的对手故意摆出大武士的风度,听着,拔不拔剑是你的事,本公主不在乎,非杀你而后甘心!” 语意激昂慷慨。 东方白涵养功夫极深,但这番话他感到受不了。 要走也走得像个武士,不能做夹尾巴狗。 他下了决心,决心不计后果。 人对某一个重大的问题犹豫时的确是很痛苦,但一旦下了决心便舒坦了,就像穴道被制而忽然被解开一样。 现在,东方白的心结已经纾解,有卸下重担之感。 四名少女重新移位合围。“本公主要出手了!” 公主小玲的剑上扬,一个迥异于武术常轨的古怪式子,但有着极强的迫人气势。 “希望你不后悔!” “后悔的是你。” “如此请!” 寒芒乍闪,绞碎了平静的月光,公主小玲剑已攻到奇诡万状,厉辣绝伦,一击而兼具劈、刺、勾、挑。“唰!呛呛呛……”东方白迎上,拔剑,出击等于是一个动作,中间并无界线,快得令人咋舌,快字已无法形容,瞬间交击了十二下之多。 剑身胶贴在一起。 东方白暗中注劲振剑。 剑身分开,双方各退了一步。 东方白骇然暗震,双剑交击,但没发生预期的反应,难道这柄剑的特殊功能已经丧失?抑或是对方具备了克制之功? 这就像刚才对方的诡异掌功突然不生效一样,太令人困惑了,这是什么邪门? 何以会有此怪现象? “哼!”冷哼声中,公主小玲再次出剑。 东方白急迎。 惊心动魄的场面层层叠出,剑刃嘶风,发出阵阵刺耳的丝丝声,剑气波荡,拂在脸上有如刀割,四名少女连连后退,人人面露惊愕,似乎她们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激烈的剑斗场面。 空间已被撕裂。 空气已被绞碎。 剑影光波交织迸射,分不清招式,由于游动展闪的快速,身影也不断在幻化,一对、两对……分合叠映。 剧斗持续。 旁观者的心跳和呼吸随着进行的频率而律动。 这时段,除了狂动的画面,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连旁观者在内,个人的思想意念已全归于寂灭。 “呀!” 一出栗吼,结束了狂乱,东方白的剑指正公主小玲的心窝,剑尖堪堪沾衣,稍进些许便要见红。 “啊!”四名少女齐齐惊呼出声,想动,但又止住。 公主小玲的粉腮白得跟月光同色,手中剑下垂,可以明显地看到她的酥胸在急递起伏,只是目芒仍厉。 东方白脸色沉凝,但呼吸仍匀,这表示出他内力之浑厚与绵长。 “为何不下手?” 公主小玲发出了厉喝。“在下说过不想流血!” “你以为本公主会从此放过你?” “那是另一回事。” “你会后悔你的狂傲!” “在下的字典里没后悔二字。”说着,收剑归鞘,徐徐吐了口气又道:“在下再声明一次,并非杀人凶手。” 转身昂头,举步便走,他并不骄狂,但那股子冷激之气却自然流露,也可以说是一种武者的风度。 四名少女正待采取行动…… 公主小玲扬手阻止,仰天对月,陷入沉思。 林子里在不同的位置各有一对眼睛,目睹全部过程。 二更已过。 东方白悄然回到客店房间,关门上床。 他在想一个令他困惑莫名的问题,为什么今晚公主小玲那会使人暂失功力的邪门掌功忽然不生效?为什么他自己的剑在与对方的兵刃接触之后也突然丧失了神奇的妙用? 他仔细地想经过的每一个细节。 他记得对方在施展掌功之时,自已的剑身曾震动了一下,身体上并未起曾经经历过的反应,内力没有突泻,而他的剑与对方的兵刃密贴时,自己曾经振剑,但没把对方的剑震飞,从神情上看,对方没任何异样的反应。 这是什么缘故? 莫非这柄神剑与对方的掌功互相生克? 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如此,必须找机会再加以印证。 同一时间。 在“坤宁宫”的一间小客厅里,公主小玲,铁杖姥姥和胸挂金念珠的护法老尼“无弃师太”在凝重地交谈。 “东方白之所以被制服,就是赖本宫的镇宫秘技,何以在大石桥边对他会忽然不灵?”铁杖姥姥寿眉深锁。 “莫非他学到了什么克制之道?”公主小玲也是秀眉紧蹙。 “这很有可能,他逃出石牢是依靠外力,而非本身的能耐,这证明他有同伙,而他的同伙绝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他的同伙之中有不世出的高手,能够破解我们的神功,但目前在徐家集的外人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最可疑的是那叫卜云峰的。” “根据我们踩碍的线索,姓卜的跟他是初交……” “也许表面上装作如此。” “这不难证明!” “姥姥,照这样下去,我们的秘密……” “这说不定就是对方的目的,东方白刚现身徐家集,头一个拜访的对象是‘不为老人’,他的目的已非常明显。” “我们大大地失策。” “什么失策?” “东方白曾经落在我们手中,为什么不当机立断,以非常手段迫出真相,而要对他宽容?现在他更上层楼,居然无惧于我们的神功,如果他更进一步……” “小玲!”铁杖姥姥面露苦笑道:“我们是有些失算,不过最先的目的是想了解他的背景,同时想追出他杀人的目的,眼前的情况显示他已逐渐露出底牌,我们只消循线追索,不难水落石现,完成我们多年来的心愿。” “他相当狡猾,居然一再否认杀人。” “只要真相揭开,他便无所遁形,不过……老身依然觉得迭次的血案另有内情,也许两件不同的事搅和。” “他真的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即使不是也必有相当的关连。” “这事该禀明夫人!” 无弃师太开了口。 “暂时不要!”铁杖姥姥摇摇头道:“夫人目前身体欠安,不宜惊扰,等我们有了进展再请示也不迟。” “目前该怎么办?” “抽丝剥茧,稳扎稳打,按步就班地来。” 卜云峰倘佯在乡间小道上,锦衣鲜履,仿佛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踏青闲游,又像是风流雅士醉心自然景色。 其实他是另有目的,几天来,他已踏遍了徐家集周近的每一个角落,破屋草寮他都不放过,田舍野居,小庙古祠也一一探访,逢人便打听一个极美的女子。 现在,他停身的位置是距汪家菜园眼望可及之处。 他似乎沉思出了神。 在距他约莫五丈的树丛里,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三条人影从小路的一端出现,缓缓向他迫近,等他惊觉,人已到他身前两丈不到之处,而且停了下来。 来的是一个手拄鸠头拐杖的白发老妪,老妪身后是一青一白两名少女,看上去像是祖孙又像是师徒。 路很窄,卜云峰准备侧移…… 这老妪正是“坤宁宫”的总管“铁杖姥姥”,跟随的两名少女穿青衣的是竹青,穿白衣的是兰馥。铁杖姥姥目如电炬,直照在卜云峰脸上,略不稍瞬,那样子似乎要看彻入心深处,竹青和兰馥也凝眸望着卜云峰。 卜云峰极有风度地笑了笑,侧向路边,没开口。 气氛显然地不和谐。 “你叫卜云峰?” 铁杖姥姥发了话。 “在下正是!”卜云峰抱了抱拳,现出惊讶的样子道:“不知老婆婆何以……” “不要问!”铁杖姥姥抬了抬手,止住了卜云峰的话头道:“礼貌上老身称你一声卜少侠,希望你能据实回答老身的问话,一个字也不要假,不然你就会后悔,现在说一说你跟‘无肠公子’东方白是什么关系?” “东方白?”卜云峰挑了挑眉道:“同投一店,同是他乡作客,彼此有个认识,仅只如此,什么关系也谈不上。” 顿了顿又道:“不过,彼此还谈得来就是!” “真的是如此?铁杖姥姥扁了扁嘴。 “在下没说假话的必要!” “很好,那你先交代清楚来路?” “对不住,不便交代。” “非交代不可!” “老婆婆依什么理由非要在下交代来路不可?” “不必告诉你!” “那在下只好方命了!” 说着脚步一挪…… “别动,在没交代清楚之前,休想离开半步。” “老婆婆!”卜云峰面色一沉,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寒飕飕地道:“在下之所以容忍是为了敬老,并非怕事,希望老婆婆不要逼人太甚。” “逼你又怎样?” “在下一向不喜欢被逼!” “在老身面前你还没资格发这种狂言!” 杖交左手,右手立掌当胸,老眼精芒似电,老脸也沉凝十分。 卜云峰作出戒备之势,他不知道对方将施展什么功力,意料中定然是很不寻常的一击,从对方的神情便可看出,他把内劲蓄足十成。 铁杖姥姥推掌,但只推出一半,无风无浪。 卜云峰正待反击,一犹豫之间,忽感真气消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心里立知不妙,但双掌仍本能地挥出。 这一挥等于是虚招,半点劲道都没有。 铁杖姥姥一摆头。 两名少女立即上前左右挟住卜云峰的双臂。 卜云峰惊愣万分,这种怪功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卜少侠,现在你可以交代了!”铁杖姥姥收掌,又把拐杖交回右手道:“你跟东方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卜云峰惊愕只是暂时,定定神,脸色回复正常。 “这种关系很难解释!” “说说看?” “他是在下的猎物。” “猎物?”这回轮到铁杖姥姥错愕了,她完全不明白卜云峰话中之意,目芒闪了闪又道:“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在下此次到徐家集来是为了狩猎,猎取的对象便是东方白,老婆婆明白了?”表情显得很神秘。 铁杖姥姥深深想了想。 “卜少侠,不要在老身面前耍花招。” “这不是花招,是实话。” “那你把话说明白些?” “这关系在下的身份!” “噢!那就表明你的身份?” “在下的身份在衫内右腰!” 铁杖姥姥眉头微微一皱,呶了呶嘴,挟住卜云峰右臂的竹青伸手撩起他的外衫,赫然发现他腰间悬的号牌,不由呆了一呆,她不知道那是代表什么? 铁杖姥姥可是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那是公差的腰牌,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老脸一紧,退回原位置,示意两少女松手。 竹青与兰馥虽不明究理,仍立即松手退开,脸上自然是困惑之色。 “卜少侠是南阳府的公差?” “不错!”卜云峰点点头道:“一个小小捕头。” “哦!卜捕头,适才多有得罪!”铁杖姥姥面上现出歉然又惶惑之色。 “好说,不知者不罪!” “卜捕头此来……” “说过了,狩猎,对象是东方白,缉他归案。” 竹青与兰馥在知道卜云峰的身份之后,有些不安。 “南阳金狮子刘陵的案子?”铁杖姥姥一猜便中。 “老婆婆说对了!” “可是……卜捕头与东方白同住一店,为何迟迟不下手逮捕他?” “时辰还没到,现在已经不单是金狮子一案了!” “嗯!” 铁杖姥姥深深点头,她当然明白徐家集一连串的血案都与东方白有关:“东方白什么来路?” 她想从卜云峰的口里探出东方白的出身来历,主要是证明东方白究竟是不是“魔力鬼影”的传人。 “他的来路还在追查之中。” “噢!” “老婆婆,刚才所赐的一掌……” “对不住,对不住!”铁杖姥姥扬掌隔空一划。 卜云峰回复了功力。“老婆婆的门户能否见告?” “这……”铁杖姥姥面现难色。 “既有困难就不必了,在下一向尊重江湖规矩!”卜云峰立即转了航,脸色一正,道:“在下有两个小小要求,希望老婆婆俯允。” “捕头太客气了,请吩咐?” “第一,请保守在下身份的秘密。” “这不消说得,老乡知道。” “第二,在必要之时,请老婆婆方面协助行动。” “当然,老身这方面也是受害者。” “在下十分感激!” “不敢当,捕头言重了,还有别的……” “暂时没有了!” “如此老身告退!”扶杖为礼,转身举步。 竹青与兰馥立即跟上。 卜云峰望着一老二少的背影阴阳一笑,喃喃自语道:“极有利用价值,得好好把握住。” 突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未见得!” 卜云峰脸色一变,定了定神才徐徐转过身去。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哦!原来是卓大侠,幸会!”卜云峰立即镇定下来,抱了抱拳。 “的确是幸会!”卓永年咧嘴笑了笑,人长得猥琐,偏偏又是大名鼎鼎的“狐精”,他的笑容令人不敢领教。 “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跟你恳切地谈谈。” 这时,一条人影籍林木掩护暗中向两人迫近,是东方白,他是从徐家老店尾随卜云峰而来的,目的是想澄清一下卖花女小英被杀之谜,当他发现铁杖姥姥和两名手下找上了卜云峰,而另外又有人暗中窥视之时,便隐忍住不现身。 他并不认识“狐精”卓永年,但听人说过天下第一神偷的尊范,卜云峰那一声卓大侠声音很宏亮,他听到了。 “卓大侠想跟在下谈什么?” “打听一个人的下他。” “谁?” “南阳铁捕西门钧!” 卜云峰显然地一震,面目失色,但随即皱起眉头,作出十分惊诧之状以掩饰他的失态,接着长长透了口气。 “铁捕西门钧?” “一点不错,在南阳一带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下对这位先进可是衷心敬佩,他怎么啦?” “生死下落不明!” “哦!有这等事,这……可就奇怪了,在下离开南阳之时,四门捕头还好端端在府衙里,怎会下落不明呢?” “卜老弟,你进府衙当差多久了?” “新到,是为了金狮子血案,由许州借调的。” “难怪!” “难怪什么?” “老夫与西门钧是莫逆至交,时相过从,没听他提过你卜老弟,原来老弟是借调来协助办案的,这就难怪了。” 第8章 彩虹梦醒 江水东流 顿了顿又道:“卜老弟应该知道他的下落!” “为什么?” “卜老弟,你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卓永年吡牙笑了笑,像笑,严格地说并不是笑,只是面皮牵动配合露齿的一个表情而已,而掺和在这表情里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的是眸子里隐约泛出的杀机,也可以说是怨毒。 卜云峰心里是非常清楚,但他表现在脸上的却是迷惘。 “在下不明白卓大侠的意思。” “响鼓何必用重擂?” “在下是真的不懂。” “要老夫说破么?” “请卓大侠明示!”卜云峰不但镇定,还面带笑容。 “好,那你听着!”卓永年目爆寒芒,语调沉缓而有力的道:“铁捕西门钧奉令缉拿犯案累累的采花大盗‘黑蝙蝠’牟天已经得手,在押解途中,要犯被一个蒙面人劫走,西门钧陈尸驿站马房,身上居然无伤……” “那还得了,杀官差,却要犯,简直目无王法。”卜云峰瞪眼挑眉,现出激愤万状的样子道:“在下离开南阳多时,并不知道有此事,身为公人,非缉凶正法不可。” 牟永年冷冷一笑。 “你听老夫说下去……” “请讲!” “老夫与西门钧情同手足,缉凶报仇义不容辞,天涯海角,千里追凶,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徐家集找到了凶手……” “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衣冠楚楚,满肚子邪恶的败类。” “他是谁?” “就是你卜云峰,‘魔刀鬼影’的孽徒。”卓永年以冷厉的腔调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暗中的东方白为之强烈的震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卜云峰竟然会是“魔刀鬼影”的传人,那他也就是自己苦索不得的神秘客了。蒋大牛目睹他杀害卖花女小英已证明是事实,可是……蒋大牛是在他指使之下做事,而他一再救自己于危,又提供鬼树林的线索,也曾以飞刀暗算过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目的是什么? “哈哈哈哈……”卜云峰大笑起来。 “这有什么可笑的?” “太可笑了,卓大侠,别忘了在下是公人。” “你根本不是!” “噢!卓大侠说这句话是根据什么?” “你身上的腰牌。” “腰牌是假的?”卜云峰还很沉着。 “不,腰牌是真的,但不是你的,你为了搜救那叫祝彩虹的女子,冒充丁府武士而被擒,老夫从腰牌便已认出你是杀官差却要犯的凶手,这面腰牌有暗记,老夫不用看凭摸也摸得出来,当时放你一马是为了查证有无共犯。” 暗中的东方白震上加震,卜云峰为了救祝彩虹不惜杀人犯险,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为什么要救她? 东方白似乎已找到了乱麻中的头绪,他努力地想:“卜云峰一再提供线索,助自己行动,其目的完全是为了祝彩虹,在蒋大牛小屋中所传的字条明说祝彩虹在被加意保护中,由此判断,他就是神秘客无疑。” 卜云峰的双眼已开始发红。 “卓大侠,你准备把在下怎样?” “把你押交南阳府衙,接受王法制裁。” “你办得到么?” “姓卓的这点自信还有!” “那就动手?” “狐精”卓永年一个电弹,扑向卜云峰,天下第一神偷在身手眼步这些方面的造诣当然是超人一等的,扑、抓、戳、踢同时施展,宛如一个动作,而且快捷得令人咋舌,放眼江湖,能应付他这混合一击的恐怕不会太多。 卜云峰的表现也相当惊人,身影急晃,旋扭闪飘,幽灵似地脱出拿指之外,不但如此,在闪电式的动作中,佩剑已掣在手里,几乎没有间隙,狠狠刺出三剑,森寒的剑气中,卓永年竟然被迫退了八尺。 东方白不由暗赞卜云峰的剑术高超。 剑势才一缓,卓永年又如灵狸般扑上,一口气切出八掌,踢出五腿,掌腿之间密无点隙,只是一串连珠动作。 卜云峰急闪避过,振腕,抖出一片碎芒,如满天星火,罩向卓永年,“丝丝”的嘶风声有如破竹裂帛。 卓永年的身躯本来精瘦,灵巧得像一只狸鼠,现在又滑溜得像一见穿波鲤鱼,在剑芒中浮沉游梭,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突然滑到了卜云峰身后,伸手疾抓。 “嗤!”地一声,剑芒乍敛。 卜云峰标出八尺,背后外衫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回身,瞪着卓永年,满面狞容。原本的高贵风度已半丝无存。 “姓卓的,这是你自己找死!” “事实将会证明。” “我就证明给你看!” 最后一个看字余音未落,数点银星呈梅花形射向卓永年,疾如脱弩之矢,涵盖了五个方位,使人避无可避。 东方白暗道一声:“飞刀!” “唉!”地一声,卓永年向后仰栽,倒地不动。 “嘿!”冷笑声中,卜云峰弹到卓永年身前。手中长剑朝卓永年的心窝插下…… 卓永年电疾翻滚。 卜云峰一剑插空。 卓永年就翻滚之势暴弹而起,凌空一个旋扭,飞腿踢向卜云峰的后脑,动作之灵便快捷厉辣令人叹为观止。 卜云峰也不赖,一剑插空立知不妙,反剑急撩,人向侧方旋开,动作与卓永年凌空出腿是同时,卓永年腿势已老,看来非卖在卜云峰的剑下不可,真不愧是“抓精”,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竟出现了可能,身形再扭,横踢的腿变为下沉,膝弯自然曲收,剑锋在差一寸处扫过,人也势尽落下地面,卜云峰动作没滞,旋到了六尺之外。 这时可以每到卓永年口里衔着一柄飞刀。 双方狠狠对望了一眼。 卓永年吐掉口衔的飞刀。 数条人影迅快奔来,是铁杖姥姥一行去而复返。 卜云峰一歪身,投入路边林子。 卓永年作势要追,但随即又止住,他不能不顾忌对方的飞刀,侥幸只有一次,如果进入林子遭袭的话,情形就很难说了。 铁杖姥姥一行三人奔到。 “阁下便是丁府作客的卓大侠?”铁杖姥姥先开了口,目光四下游扫。 “区区正是。” “姓卜的人呢?” “逃走了!” “老身刚得到密报,他并非官差……” “对,他是冒充的,实际上他便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啊!”铁杖姥姥咬牙瞪眼,在地上重重一顿拐杖道:“一再以残忍手段杀害太王帮高手的是不是他?” “目前还不能证实。” “如果他逃离徐家集……” “不可能,我们布了上百眼线在监视他的动静。” “卓大侠可清楚东方白的底细?” “这……还没有线索。” 卜云峰绕出林子,来到一个极其隐僻之处,他停下来,反手摸了摸背上被卓永年抓裂的外衫,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道:“老狐狸,总有一天要活剥你的皮,让你知道姓卜的是何许人物!” 说完,加上重重的一哼。 就在此刻,他身后幽灵般出现了一条人影。 是东方白,他是从林子里暗中尾随而至的。 “卜兄,久违,好几天没见面了!”东方白发了话。 卜云峰陡地一震,他万料不到会在此地碰上东方白,他徐徐转过身,笑了笑,极不自然地笑,掩不住脸上惊诧与尴尬之情。 “是东方兄,这几天去了那里?”他竭力镇定。 “没去那里,只在附近闲逛。” “怎会在这里巧遇?” “的确是很巧!”东方白回肠九转,他已经知道卜云峰是“魔刀鬼影”的传人,但也可能是自己心目中的神秘客,今天非要把谜底揭开不可,只是他对自己有过数次援手之情不假,大丈夫恩怨分明,希望能尽量以和平方式解决。 “看样子东方兄似乎有话要说?” “是有话要向卜兄请教!” “你我一见投缘,交上了朋友,有话但讲无妨。”卜云峰这时已完全镇定下来,只是目芒有些闪烁不定。 东方白想到他传字所说对祝彩虹加意保护,心中便起了翻腾,论外表,他配得上祝彩虹,可惜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出身不正,行为也乖张,再就是卖花女小英之死与南阳金狮子一路下来的凶杀…… “那在下就开门见山了?” “应该如此,朋友之间坦诚最好!” “在下对卜兄的多次暗助十分感激……” “这……应该说是朋友之义。”卜云峰又笑笑。 “对于祝姑娘卜兄是如何保护法?” “祝姑娘?……保护?……”卜云峰现出茫然之色,目芒连闪之后,转变为一种近乎暧昧的神情,悠悠地道:“东方兄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东方白已经断定卜云峰就是神秘客。 “卜兄要蒋大牛传的字虽说祝姑娘在你加意保护之中,在下想知道实际的内情。” “噢!”卜云峰目光游移不定,久久没有下文。 东方白见卜云峰久久没再出声,补上一句话道:“在下只是想知道卜兄为什么要这样做,祝姑娘现在何处?” 说完,定睛望着卜云峰,现在他才感觉到这表面上极有风度的人内藏奸诈,是个很可怕的邪恶人物。 卜云峰悠悠开了口。 “在下如此做,只是为了祝姑娘的安全和尽一分做朋友的心意,因为打她主意的人太多了,可以说处处陷阱,步步凶险,难道东方兄怀疑小弟对祝姑娘有不轨的意图?” “在下……不能不怀疑。”东方白不想说谎。 “当然,你我交浅,这是人之常情!”卜云峰表现的是十足的正人君子,标准的武士胸襟,让人无法起疑。 卜云峰这么说,反而使东方白变成不够风度了,但东方白不以为意,他现在最关切的是祝彩虹的下落,别的全不重要。 “祝姑娘现在何处?” “东方兄一定要见她?” “是的!”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卜云峰又沉默下来,脸上似笑非笑,显然他是在作某种重大的考虑。 突地,东方白想到自己刚才对卜云峰的判断可能错误了,他不是神秘客,如果是,就不会要蒋大牛传话指自已是杀害卖花女小英的凶手,除非他是别有居心,故布疑阵,以求达到某种目的,那样的话,此人就更加可伯了。目前有两点可以确定,第一,他并非南阳府的捕快。第二,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至于他何以要冒充捕头,诡言调查“金狮子”血案,一直逗留在徐家集,就有待进一步查证了。 “东方兄!”卜云峰开了口,神色很严肃道:“祝姑娘是东方兄的人,小弟这么做虽说纯是为了她的安全,于理无亏,但终竟脱不了越俎代庖之嫌,既然东方兄执意要让她在身边,小弟没理由加以反对……” “……”东方白情绪紧张起来,想开口又止住。 “她现在藏身的地方相当稳妥,谁也料不到。” “什么地方?”东方白已迫不及待。 “鬼树林右方第三个峰头,一个隐蔽的石窟里!” “噢!”东方白将信将疑。 “不过,东方兄最好是起更之后再去。” “为什么?” “第一,夜暗可以隐秘行动,避免节外生枝,第二,二更是小弟与她约定的会面时辰,她会自动现身峰头。” “好!在下会依时前往。”在真假无法判断的情况下,东方白只有姑且相信一途,不管后果如何总是得去。 卜云峰换上了一副笑脸。 “东方兄,你跟祝姑娘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令人羡慕,如果我们不是萍水论交,良心话,小弟会横上一刀!” 他说的可真像是句良心话。 “在下相信!”东方白也笑了笑,表面如此,内心已在翻腾,他恨不能天马上黑,肋生双翅,飞向那道彩虹。 “东方兄,小弟看……我们并非巧遇!”卜云峰突然改变了话题,神色里有那么一抹淡淡的不易觉察的阴影。 “这话怎么讲?”东方白倒是为之一怔,但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脸上那扶淡淡的阴队。人,在对某人有了定见之后,观察力便会变得锐敏,如果是在卜云峰的来路没揭开之前,东方白对他的注意是不会如此细微的。 “东方兄对小弟背衣破裂既不惊奇,也不动问,所以小弟想……”说了一半住了口,下文当然是跟踪二字。 东方白心头为之一震,由这一点,更加证明卜云峰的确是个极不简单的人物,心机相当深沉,为了祝彩虹的安全,他不得不设词以饰,同时对卖花女小英被杀与连串血案他暂时不敢追究了,怕引起严重后果。 “哦!”东方白抱了抱拳道:“对不住,因为在下太关切祝姑娘的下落,所以疏忽了,正要想问卜兄是否大意被荆棘刮破衣服,卜兄却已先问了出来。”这解释很勉强,但他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更妥当的说法。 “别当意,小弟说说而已!”卜云峰微一莞尔。 “是在下粗心!” “东方兄别忘了今晚的时地!” “当然,在下先行致谢!”说着再次抱拳。 “祝你们花好月圆,小弟有事先走一步!” “卜兄请便!” 卜云峰拱拱手,疾掠而去。 东方白目送卜云峰的背影,突地,他看到不远处的林木间出现一条人影,体型衣着看上去十分眼熟,不禁心中一动,凝目望去,更是骇然,出现的竟然是蒋大牛,这可是怪事,蒋大牛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蒋大牛左右顾盼了一下,立即尾随卜云峰而去,身法轻灵利落得惊人,他根本就不是浑朴憨直的渔郎。 东方白直了眼,震撼莫名。 蒋大牛是听命于神秘客的。 如果说卜云峰就是神秘客,许多情况便无法解释? 如果神秘客另有其人,蒋大牛何以伏伺在暗中? 如果不是蒋大牛在大石桥下飞舟接应,自己早已伤于太王帮的火箭之下,救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情况更加扑朔迷离,无论从那一个角度去分析,其间都有矛盾现象存在,似是而非,寻不到症结所在。 丁府。 内客厅里,帮主丁天龙,二娘和“抓精”卓永年三个人在研究一张无头字帖,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沉凝万分。 “今晚二更‘无肠公子’东方白将出现鬼树林外右方第三座峰头……正义客!”丁天拉目注手里的字帖道:“正义客是何许人物?” 二娘沉声道:“当然是心存正义的江湖朋友,同情本帮的血腥惨祸,提供凶手的动静,让我们得以索债。” 卓永年幽幽地道:“问题是这字帖是否可靠,会不会是一个阴谋?如果说字帖所传的消息正确,那就等于指明东方白是血案的凶手……” 二娘插口道:“宁可信其有,我们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 丁天龙悲愤地道:“凶手杀我同参,断我香火,如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无以对死者在天之灵,非行动不可。” 卓永年深沉地道:“由老夫单独出马,看事应事。” 丁天龙摇手道:“卓大侠,恕本座直言,以你个人之力,恐怕应付不了东方白,同时本座誓要亲手刃凶……” 二娘激颤地道:“妾身也是此意。” 卓永年想了想道:“也罢,不过……我们得妥谋善策,伺机行动,不能有丝毫错失。” 话锋一顿,又道:“尤其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不慎防这是陷阱,照情况推测,凶手最后的目标一定是帮主,我们心里必须有备。” 二娘咬着牙道:“看我们目前能动用的弟子……” 卓永年立即扬手阻住话头道:“动众就会打草惊蛇,而且会增加无谓死伤,你我三人足可应付,唯一的希望是传字帖者的动机的确是基于正义。目前我们少了一层顾虑便是东方白并非‘魔刀鬼影’的传人,他不会用飞刀。” 同一时间。 坤宁宫也接到与太王帮内容相同的字帖,“坤宁夫人”,公主小玲,铁杖姥姥等七八位宫中高级人物在集议,并已决定了行动的原则。 月色清如水! 天宇净无尘! 群山掩在发蒙的轻纱里,境由心生,有的人为这谐和的月夜良宵而陶醉,有的人却视这美景为充满鬼蜮与血腥的场地,美与丑原就没有绝对的分野。 时间约莫是二更初起。 东方白如石像般兀立在峰顶上。 峰顶方圆约半亩,几株虬松散落在嶙峋的岩石间,三方是近乎陡峭的斜坡,一方是深不见底的断岩,望对过宛如一座山被鬼斧从中劈为两半,形势十分险恶。 祝彩虹何以不见出现? 卜云峰为什么要把她安置在这种地方? 就像是动物的第六感,一个修为到了某一层次的剑手,就会具有超逾常人的灵敏感应,现在,东方白所起的感应便是如此,不用看,他知道有人现身了,那是一份狂喜,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企盼的终于…… “彩虹!”他转过身,一下子木住了,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意念中的祝彩虹,而是一个须发呈发的锦袍老者。 老者的眸中闪射着刺人的寒芒,也可以说是杀芒,就像是仇人见面时的目光。 对望着,很长一段时间。 “东方白,本座终于见到了你!”语冷如极地玄冰。 “阁下是……” “丁天龙!” “噢,丁帮主!” 东方白心里起了极大的震撼,太王帮帮主何以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太王帮的高级人物接连被残杀,对方一直认定他是凶手。 卜云峰说二更左右祝彩虹会在此地出现,想不到出现的是太王帮主,这是怎么回事? 事非寻常,他竭力保持冷静,深深一想,明白过来,又一次中了卜云峰的圈套,鬼树林的线索,小英的消息都是刻意安排的,今晚是第三次,只怪自已警觉性不够,要见祝彩虹的心太切,上了不该上的当。 卜云峰果然是神秘客,蒋大牛是他的手下,联手串演这一场戏,但他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为了祝彩虹? 丁天龙狠盯着东方白。 “东方白,本座又想知道—件事!” “帮主想知道什么?” “你杀人的原因!” “杀人的原因?”东方白星目大张,剑眉挑了起来道:“在下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杀人,帮主什么意思?” “东方白,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赖?” “帮主又凭什么认定在下杀人?” “事实俱在!” “什么事实?” “你首先在南阳杀了‘金狮子’刘陵,博得‘无肠公子’的外号,之后,你到了徐家集从‘不为老人’的听竹居开始,连连逞凶,每一次凶杀现场都有你在,这不是事实?”丁天龙激动得全身发抖,声调近乎惨厉地道:“凡是停留在本地的外人本帮已作了周密的调查,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你是没有人性的冷血杀手,说,你因何杀人?为什么专对本帮的人下手?你说,幕后指使你的是谁?” “丁帮主,你身为一帮之主,应该明辨是非,不能因为怀疑而胡乱指人是凶手,谁目睹在下动剑杀人?” “你杀人手段残毒,根本不留活口!” 东方白哭笑不得。 “这不是莫须有之辞么?” “狡辩无益,本座会让你吐实!”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现,是个粗眉大眼,满脸凶相的中年妇人,手里横着剑,那神情像是随时准备要吃人。 她,正是丁天龙的继室二娘,东方白并不认识她。 “兔崽子,老娘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生剜你的心活祭亡灵!”怨毒,加上敲大锣的声音,令人股栗。 “芳驾是……” “少废话!”手中剑倏地上扬。 东方白已完全明白,今晚的事是卜云峰布置的圈套,但自己已经钻进来了,所谓祝彩虹二更出现,根本就是瞎话,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让卜云峰的阴谋一再得逞。 “丁帮主,容在下说一句话。” “说?” “这是凶手故布的圈套,你我都是受害者!” “放屁!”二娘用吼起来道:“休想再耍花招!”咬咬牙,目焰如火道:“天龙,一剑放倒他,一剑,明白我的意思么?” “呛!”地一声,碧芒乍闪,丁天龙拔剑在手。 除了应战,别无转圜的余地,东方白在急想对方“一剑”两个字的含意,他立即意识到了,对方将施展极厉害的绝招杀手,而且是一剑奏功。丁天龙是太行与王屋的联合帮主,可想而知不是泛泛之辈,当然有独到的武功。 要应付的是双剑,并非一对一。 该亮剑应敌么?实际上双方之间并没有仇怨,只是对方如此认定,是否真的要流血的确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又是三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岩石边。 东方白眼角瞥见,一颗心顿时收缩。 不期而现的是公主小玲、铁杖姥姥和无弃师大。 丁天龙和二娘转头扫了三人一眼,双方都没打话。 东方白已别无考虑,非拔剑不可,面对的是太王帮和坤宁宫的顶尖人物,双方联手,后果难以想象,而且双方都要得自己而甘心,不但拔剑,还得狠下心用杀手,务使每一个都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他拔剑出鞘,心意已定而为一,不存任何杂念。 丁天龙与二娘衣衫无风自鼓,面如巽血,显然某一种功力已提到了极限。 场面很静,但空气中杀机充盈。 暗中还伏伺了多少人无法蠡测,但东方白料定卜云峰一定会到场,他自已一手安排的精彩好戏他焉能不观赏。 东方白亮出了架势,玄奇而无懈可击的式子。 鼎足对峙,丁天龙与二娘自然形成犄角。 坤宁宫的三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原地,状似观望。 月光似乎已变成了惨白。 杀机充斥在每一寸空间。 可怕的死寂使人透不过气,每个人的身心都已收紧。 “绝户剑法!”公主小玲低低说了一句,很轻,但在这空气完全凝固人人摒息的境地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场者的耳鼓,她指的当然是丁夫龙和二娘将要施展的剑法,她为什么要点出来?是提醒东方白还是…… 东方白当然听到了,但“绝户剑法”这名称他是头一次听说,不管如何,准定是一套极厉害的剑法无可置疑。 电花乍闪,雷火暴伸,三支剑破空纠集绞扭,分不清招式,只见剑芒曳尾,交织触撞,闷哼声中,两缕寒光划空飞射断岩方向,倏忽殒失,人影已分开,二娘退了八尺,丁天龙退三步坐地,右上臂一片殷红。 东方白的剑斜扬着,在原地生了根。 “啊!”公主小玲等三人同声惊呼,六道目芒发了直,这简直令人难信,一个照面,震飞双剑,还重伤了丁天龙,从不轻用的绝户剑法由两人施展,竟然如此不济? “兔崽子,老娘跟你拼了!”二娘恶虎般扑上。 东方白闪开,没出剑。 二娘一抖落空,刹住势,正好在丁天龙身前。 “天龙,你伤得怎样?” “死不了!”丁天龙努力咬牙,脸孔因激愤而扭曲道:“想不到……”想不到什么他没说下去,呼吸重浊。 铁杖姥姥向前挪步,沉声道:“二娘,扶丁帮主到一边去,仔细检查一下他的伤势。”话完,人已到距东方白八尺之处,公主小玲与无弃师太也立即跟进,三人呈鼎足之势把东方白围在中间,空气再呈紧张。 二娘挟扶起丁天龙向侧方岩丛移去。 东方白斜扬的剑已变为下撇,沉稳得像一尊石雕,现在对坤宁宫的高手他已没有顾忌,因为他发现了自己的剑只要离鞘便能克制对方使人功力骤失的诡异掌功,他唯一不安的是怕全面搏击之下会泄了自己兵刃的秘密。 公主小玲所站的位置是东方白的正面,她现在的目光相当可怕,浓稠的怨毒加上凝固的杀机,形同冷面罗刹。 “东方白,你的剑术的确不赖。” “好说!” “不过你玩剑到今晚为止。” “未见得。” “那你就试试看!”看字出口,剑已横斜而起。 东方白沉稳地徐徐转动身形,十成功力已贯注剑身,随时应变出手。只见铁杖姥姥杖头前倾,杖尾附胯,是准备出击的姿势。无弃师太单掌立胸,另一手扣住金光闪闪的念珠,这老尼的念珠就是她的兵器。东方白心中大为忐忑,同时应付三个拔尖高手不同的攻击,他实在没有把握,因为三个人各有绝活,只消一个疏失非被摆倒不可。 二娘又回到现场,一副咬牙切齿之状。 东方白最后仍面对公主小玲。 这不同于对付丁天龙和二娘,因为那是两支剑,不管剑法如何诡辣,以剑对剑,东方白至少有七成把握,现在是剑、杖、掌外加金珠,而且可能还有意想不到的怪招奇式,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败,否则就真的玩剑只到今晚了。 空气沉郁得像火炮爆炸前的一瞬。 东方白已忘了自我,存在的只是剑。 “哈哈哈哈……”就在这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串暴笑破空传来,紧接着一条人影从峰边的石隙间镖射而起。 意外的情况,吸引了场中人的注意力。 另一条人影跟着疾矢般飞射,两条人影凌空相撞,双双落到靠近斗场的一边,身形未落,又激斗在一起。 东方白斜眼扫瞟,但本身戒备丝毫未懈。 “飞刀凶手!”其中之一暴叫了一声。 这一声立刻引起反应。 二娘首先奔了过去。 “卓大侠,他……是飞刀凶手?” “不错,‘魔刀鬼影’的传人。” 这两条人影,一个是卜云峰,另一个瘦小的是“狐精”卓永年贴身缠斗,使卜云峰没有施展飞刀的机会。 公主小玲冷厉声道:“东方白,他是你的同伙?” 东方白反问道:“是你指派的么?” 公主小玲为之一怔。 “呀!”一声栗叫,卜云峰猛攻八掌,迫退卓永年,一个鹞子钻公式凌空拔起,斜里飘泻,他显然急谋脱身。 一条人影镖起,如脱弩之箭般射向凌空的卜云峰,争中剑顺势疾划,卜云峰被迫落地面,二娘错掌闪击。 卓永年边弹身边急叫道:“小心飞刀!” 一道银光同时射出,二姐是急刹势,但已无及…… 东方白正好落实在二娘与卜云峰的对角处,情急之下剑鞘脱手掷出,“当”地一声,鞘刀互击,二娘扭开身形,刀与鞘正好落在她刹势的位置,东方白弹身抬回剑鞘,卜云峰已拔出长剑,卓永年正好接上,激斗再次叠出。 公主小玲,铁杖姥姥与无弃师太围了过来。 东方白之出手,是愤于卜云峰对他所施的阴谋。 “坤宁宫”方面真正要找的凶手是使飞刀的,因为宫中弟子实际是毁在飞刀之下,现在卜云峰变成了三方面的共同目标。 “闪开!”公主小玲大叫了一声。 卜云峰与卓永年同时一滞,就在激斗双方一滞的瞬间,公主小玲挥剑硬生生切入取代了卓永年接战卜云峰。 又一个剧斗的局面叠出。 公主小玲的剑法犀利得令人咋舌,而卜云峰在情势绝对不利的情况下,脱身无门,功力自然打了折扣,被迫得节节后退,险象环生,而且是逐渐退向断岩边缘。 断岩,跌下去便尸骨无存。 眼看卜云峰不是伤在剑下便是被迫落断岩,败家毕露中,突见他身躯一扭一晃,居然脱出了交织如网的剑圈之外,众人心中方自一动,他已滑出人圈,身法不殊鬼鬼飘飘,真不愧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狐精”,天下第一神偷,最擅长的便是灵巧滑溜之技,他似乎算准了卜云峰行动的路线,几乎是同一时间以同样快的速度,如陀螺般旋起撞出,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两条身影碰撞、荡开,卜云峰倒呛而回。 “呀!”栗叫声中,铁杖姥姥发动闪电攻击,势如排山的杖影挟破风之声堆向卜云峰,锐猛不可当。 卜云峰疾退。 “阿弥陀佛!”佛号声中,两粒黄星电射而出,坤宁宫护法“无弃师太”施展出她的念珠绝技,适时侧击。 一声闷哼,卜云峰连连用跄,公主小玲飞剑刺出。 卓永年怪叫一声:“不要……” “啊!”惨叫曳着尾音,沉人断岩之下。 在场的全怔住了。 久久,卓永年才吐口气道:“可惜,不能逮他送南阳府明正典刑,不过……江湖上算是少了一个祸害。” 公主小玲道:“太便宜他了!” 就在此刻,不远处的岩石间突然传来怵人的惨叫。 卓水年敏感地叫了一声:“丁帮主!” 二娘首先奔了过去。 东方白随后。 其余的跟进。 “天龙!”二娘狂叫一声,爬伏下去,接着是厉嚎,不像哭,像重伤者痛苦至极的呻吟,是比哭更甚的表现。 丁天龙背靠岩石,两眼暴睁,身上连衣带肉全是裂口,血仍在流,身底下全是蜿蜒的红蛇,死状奇惨。 “阿弥陀佛!”无弃师太宣了一声佛号。 “凶手到底是谁?”公主小玲不知在问谁。 “凶手留了字!”卓永年手指丁天龙背靠的岩石,口里念道:“函谷惨案,血债血偿!”呆了呆,又喃喃道:“函谷惨案,函谷……” “嗯!”铁杖姥姥点了点头,悠悠地道:“听说过,二十年前这惨案曾经轰动大河南北,是桩陈年悬案,当时现场掘出的被害者尸体男女老幼有六十七具之多,据说遭劫的是当年致仕还乡的南阳府尹公孙望全家……” 二娘止住悲嚎,坐起身来。 “二娘!”卓永年开了口道:“你是丁帮主的继室夫人,伴随他二十多年,关于这桩公害应该知之甚详?” 二娘不言不语,变成了木头人。 东方白极目远望,发现两峰相连的马鞍部位似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他的心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弹身疾掠而去。 卓永年也跟着起身。 公主小玲动了动,却被铁杖姥姥阻止。 第二座山峰的侧方。 明月! 短松岗。 东方白追上了时隐时现,似乎有意引路的人影,疏落的松木间,人影立定回身,双方的距离在刹那间拉近,变成了面对面。 “大牛!”东方白惊诧至极,蒋大牛乔装渔郎,其实是受神秘客之命行事,如果卜云峰就是神秘客,他已坠落断岩,蒋大牛故意引自己来此,用意何在? 看来谜底就要揭开,而且也非揭开不可,现在正是时候。 “东方公子,很好的一个夜晚!”蒋大牛似乎有些言不及义,但又似乎若有深意,令人听了有些莫测高深。 “是很好一个夜晚!”东方白漫应。 “小的奉命向东方公子讲一个故事!” “讲一个故事?”东方白先是一怔,继而立即会意,奉命,当然是奉神秘客之命,讲故事不用说是揭开谜底,他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 “是的!”蒋大牛像换了另一个人,不再木讷土呆。 “好,我在听!” “故事发生在二十年前。”蒋大牛先来一个开场白,平淡通俗的眸子突然闪现奇芒,沉缓有力地吐出声音:“南阳府尹公孙望告老还乡,有位在南阳经商而成巨富的同乡想托官府之庇,结伴同行,希望确保金珠财宝的安全……” “噢!”东方白想起刚才不久铁杖姥姥和血案现场所留血字提及的“函谷惨案”,故事的内容八九不离十了。 “想不到刚出了函谷关便遭拦劫,两家六十多口人丁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害,而更令人发指的是很多女眷在被杀之前还遭污辱……” 蒋大牛眼里尽是杀光,声音因激动而略见抖颤道:“这种人神共愤的罪行难道不该遭报?” “应该,一百个应该!”东方白也告热血沸腾道:“太王帮的杰作?” “不错,但始作俑者是‘金狮子’刘陵,他提供消息与太正帮,双方共谋,事后分赃,使他一个地头蛇而变成了南阳一豪。” “谁是复仇者?”东方白迫不及待。 “老天有眼特意保全的公孙大人的遗孤,当时死者被集体埋葬,独独被遗漏在一个草茅覆盖的土坑里,巧被路过的‘金花仙子’发现而救活……” “他是谁?”东方白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她!”蒋大牛伸手一指。 东方白顺手指处望去,突地全身抽紧,两眼发直,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数步之外的一株虬松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婷婷的人影,而这人影,赫然是东方白费尽心力寻找的祝彩虹。 祝彩虹是神秘客也是杀人凶手? 极度的意外与激动使东方白的脑海暂是空白。 “东方大哥!”祝彩虹幽幽开口叫唤了一声。 “祝……”东方白的喉头像有东西塞住。 “我姓公孙,祝是从师姓以避仇家耳目。” “啊!”东方白的意识渐告回复道:“彩虹,从……我被困鬼树林秘屋开始,一再援手的神秘人物就是你?” “大哥,谈不上援手,我很惭愧,我是在利用你。” “利用我?”东方白大惑不解。 “是的,话得从头说起,你在南阳基于正义而约斗金狮子,我无意中发现你剑上的秘密,于是我决心要利用你完成我复仇的大愿,我没把握应付的对象便制造你出手的机会,而我就利用这机会诛仇。”她表现得万分坦诚。 “……”东方白无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在徐家集我们不期而遇使我的决心得以顺利实现,现在我大愿已了,心里再无牵挂,大哥,请最后受我一拜!” 说着盈盈拜了下去。 “彩虹,你这是……”东方白急忙上前把她扶起。 捉住她的皓腕,他忘了收手,双方渎面相对,香息微微,月光下,她已经不是凡人,仿佛是仙女的化身。第一次,他如此接近她,如此全心全意地欣赏她的美,执手相看无言,但有一股火苗在暗中燃烧,迅快地扩大。 蒋大牛痴痴地站在原地,像是又回复朴拙的本色。 不知过了多久,很短,也许很长,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的流逝是不被发觉的,也可以说是停滞在某一点上。 突地,东方白忘形地把她拥入胸怀,紧紧搂抱,感觉上,他是得回或是已经拥有一样珍贵无比的宝物。 祝彩虹——现在该叫公孙彩虹,伸臂回抱,两人的身心似已结合,但为时很短,她推开了他,退后两步,跟月色一样美一样柔和的眸光突然黯淡下去。 “大哥,小妹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你……说?”东方白下意识地感到一种落空。 “卜云峰坠岩是罪有应得,他是只披人皮的禽兽,他到徐家集来是为了我,由于你的出现,他必须除去隔在中间的障碍,而他又不能亲自动手,怕造成我对他的恨,所以他必须借刀杀人,利用太王帮和坤宁宫来达到目的,他凭外表迷惑了卖花女小英,骗取了她的感情,从小英口里知道了鬼树林的秘密,得以借机施展阴谋,最后,他佯允带她私奔,却杀了她……” “啊!”东方白心头的迷雾顿开,提供线索,制造事端,全是蓄意的阴谋手段,目的只是想除去自己而得到公孙彩虹,他错在只看到她的美,而忽略了她的另一面。 “至于白马公子莫文俊,他是当年函谷惨案中重要角色莫天良的儿子,莫天良死了,他应该父债子还……” 东方白点点头。 “现在你完全明白了?” “唔!” “我满手血腥,虽说是为了复仇,但终是有伤天和。”黯淡的眸光突然又明亮起来道:“我必须忏悔我的罪孽,大哥,你能宽恕我么?” “宽恕……谈不上,我……佩服你复仇的决心。” “那就好,我再无牵挂了,这里有样东西……”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上前一步,塞在东方白的手里,然后又退开道:“送给你作为永久的纪念!” 布包很轻很柔,不知是什么东西。 “永久纪念?”东方白意识到气氛的异样。 “是的,我贴身之物,以后我用不到了,但对你却相当有用。大哥,我最后叫你一声,大牛是我师兄,希望你们能做朋友,我……”眼角突然露出晶莹道:“不向你说再见,因为一切都结束了,我知道你有大事未了,祝你成功遂愿,我……该是走的时候了!”最后的一句哽在喉里,盈盈转过娇躯。 “彩虹!”东方白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脱口大叫了一声。 人影冉冉而去,她像是真的没有牵挂。 东方白冲前几步,伸手,开口想叫住她,然而喉头紧涩得发不出声音,睁眼望着飘飘如仙的身影远去,消失。 彩虹终于消失了。 像一个美梦乍醒。 东方白有如泥塑木雕,整个人沉落在幻灭里,没有思想,没有意识。 月光突然变得凄凉,大地也黯然。 第9章 天丝宝衣罕世奇物 公孙彩虹走了。 公孙彩虹在东方白心目中是一道五彩流亮璀璨高远的彩虹,现在这道彩虹消失了,是失落?是幻灭?东方白木立在清冷月光下的虬松边,望着那道彩虹消失的方向,脑海是一片空白,意念不兴,换句话说,他是失魂落魄。 彩虹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么? 他曾经想捕捉住这道彩虹,然而现实又不允许,他割舍不下,却又不能不眼睁睁望着它流失,留下的是一个心结。 蒋大牛缓缓走近,悠悠地道:“东方公子,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也是必然的结局,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来得快了些。” 东方白恍若未闻,他连动都没动一下。 蒋大牛喃喃地又道:“天下事有许多是命定的,谁也无法改变,师妹曾经为此痛苦过,可是……又能如何?她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她必须走这条路,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渔郎,却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什么誓言?”东方白有了反应,声音像梦呓。 “大愿意了便退出江湖。” “走的是什么路?” “忏悔之路!” “何谓忏悔之路?” “有人来了!”蒋大牛未及回答这句问话,低语了一声,迅快地投入松林暗影之中,动作利落得像只野兔。 东方白仍然木立着,他沉浸在对彩虹的追忆里,无论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都与他无关。 来人现身了,是公主小玲,铁杖姥姥和无弃师太。 “东方白,谁是凶手?”公主小玲开了口。 “不是在下!”东方白望着远方。 “知道不是你,问你凶手是谁?” 顿了顿,迫前了两步道:“你应该知道的,你是第一个发现凶手而离开现场的人,如果凶手不是你的同伙,你必巳知道他是谁,就是刚刚避开的那人对不对?”声音冷而厉。 “不是他!” “那凶手是谁?”这是句同样的问话。 “一个身负奇冤,快意恩仇的奇人。” “他是谁?”公主小玲紧钉住问。 “恕在下无法奉告!”东方白徐徐回过身来。 “你非说不可!”公主小玲声色俱厉。 “东方白!”铁杖姥姥接上了话道:“别忘了你曾经是被认定的凶嫌,你答应在三个月之内向老身有所交代……” “不错,在下没忘记,事实已证明在下不是凶手,便算是交代。” 这句话近乎强词夺理,但他只能这么说,他愿意承担任何后果而不愿说出公孙彩虹。 “什么事实证明?” “太王帮丁帮主遇害在下不在现场。” “焉知凶手不是你同路人?” “冤有头、债有主,对贵宫弟子下手的是‘魔刀鬼影’传人卜云峰,他人已经被迫坠岩,人死恨消。至于太王帮这一段恩怨,贵宫很可以不必过问,在下说过,杀人者身负奇冤,每一个死者都罪有应得,并非滥杀无辜。” “本宫旨在维护正义,你说个罪有应得的理由?” “对不住,在下言尽于此。” “你非明白交代不可!” 公主小玲又接回话。 东方白定睛望着公主小玲,闭口不言,看样子他真的不想再多说一句,神态之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冷傲之气。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冤孽冤孽,宜解不宜结,他是绝对不会说的,各位就不必太过份强人所难了!” 所有的目光全望向发声的方向。 公主小玲喝问道:“什么人?” 那声音应道:“老夫卓永年!”人随声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暗影中步出,停在两丈之外,是“狐精”卓永年,一对眸子在月光下有如两粒寒星。 东方白心中一动,卓永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情形他早已伏在现场,听到了自己与公孙彩虹交谈的一切。 “原来是卓大侠!”铁杖姥姥挪了挪身形,面对“狐精”卓永年。 “不敢!”卓永年抱了抱拳。 “卓大侠是丁府的贵宾,对此事有何高见?” “老夫曾经誓言要追出凶手,但在明白真相之后,决心放弃追究下去,否则恩怨循环将无了无休。” “想不到卓大侠会有如此胸襟,真相是什么?” “死者已矣,恩怨情仇一笔消,不必重提了!” “东方白怎么说?” “老夫只能回答一句,他是局外之人!” “卓大侠保证?” “当然可以!” 公主小玲转回头紧紧盯视着东方白,脸上展现一种古怪的表情,说它古怪,因为谁也看不出这表情代表什么。 东方白心里明白,卓永年的目的物是卜云峰,而卜云峰已坠岩而死,公案不了自了,但他是太王帮主丁天龙的上宾不假,之所以持这种态度,是真的有意要为自己开脱,还是另有居心? 他并非大义凛然的人物…… “东方白!”公主小玲开了口道:“你到徐家集来的真正冒的是什么?” “向‘不为老人’请教一件事!”东方白坦然而应。 “请教什么事?” “恕不便奉告!” “要我代你说出来?” “公主……”一直没开口的“无弃师大”现在发了话:“此时此地不宜追究这问题,我们还是离开为上。” “嗯!我们是该走了!”铁杖姥姥立即附和。 两个老的说要走,公主小玲自然不便再说什么。 二老一少相偕离去,公主小玲走了几步,回头深深望了东方白一眼,这一回眸是什么意思,只她自已知道。 东方白的脑海仍被公孙彩虹的影子盘据,无暇去分析公主小玲的举动和心意,心里怀着重重的失落感。照蒋大牛的说法,公孙彩虹曾有誓言,事完即走忏悔之路,何谓忏悔之路? 莫非她要遁入空门? 这么一朵倾城之花而长伴青灯古佛,是造物者青睐于先而又故意不公于后么? 设若如此,此情何堪? 东方白忽然感觉到自已的自私,明知不能结合,却又想拥有,究其实是想一旦情势许可时不会失去她,如果情势不许呢?他不愿往下想,反正不管她走的是什么路,人已走了,谁知道将来的演变是什么? “狐精”卓永年向前挪了两步。 东方白对这形貌猥琐但却大名鼎鼎的人物心里有了几分感激,他刚刚片言保证,化解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干戈。 “老弟,恕老夫托大这么称呼你……” “不,反是在下高攀!” “不说口水话,这桩公案的结局很好。” “唔!”东方白并不完全明白对方话中之意。 “老弟,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当然,江湖上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老夫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走同一条路。” “走同一条路?”东方白心中一动,不知对方这句话意何所指,闪动了一下目芒道:“卓大侠说的是什么路?” “目前很难说定,得看以后的情形。” 东方白心里打上了一个结,卓永年故神其秘,闪烁其词,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外号“狐精”,当然其来有自,对付这种人物可不能不慎。 心念之间,他抬头望了望西下衔松的明月,轻轻透了口气。 “卓大侠,多承化解在下与坤宁宫的争端……” “不当事,老夫实话实说而已。” “在下很感激。” “那倒是毋须乎,老夫预祝老弟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了!”东方白在心里苦苦一笑,自己与公孙彩虹算得上是有情人么?又真的能成眷属么?只有老天知道。 “噢!”卓水年目芒连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大的事道:“老弟,后会有期!” “请便!” 双方抱拳,卓永年转身疾掠而逝。 月光被层层的松枝割裂,碎成了斑斑驳驳。 时辰已过了子夜。 东方白正待举步下峰,蒋大牛却在这时现身奔近。 “那只狐精走了,这种人物少沾为上。”蒋大牛四下望了一眼,又道:“公子,刚才我们的话只谈了一半……” “是!大牛,我不是少爷,也不是公子,你对我这样称呼不太恰当。” “啊!不,称你公子是应该的,你是文武全才,看你的言谈举止定然出身名门,而我蒋大牛书没读过几天,论本事连一勇之夫都谈不上,只能算是个粗人,真正说起来当个渔郎什么的倒是很合身份……” “大牛!”东方白笑了笑道:“别尽说那些不关痛痒的话,我有些问题还不大明白,希望尽你所知告诉我。” “说!” “太王帮与坤宁宫是什么关系?” “主雇关系!” “什么叫主雇关系?” “坤宁宫出钱,太王帮听命出力,互相依赖。再说清楚些,就是坤宁宫全是女人,而且要保持神秘,对外的行动就有诸多不便,而太王帮缺少财路,难以维持,双方一合作,各得其所,现在……太王帮算是已经瓦解……” “今晚之会又是怎么回事?” “卜云峰一手造成,我师妹将机就计,完成了最后心愿。” 话峰一顿,又道:“卜云峰本是个相当邪恶之人,他在发现我师妹之后惊为天人,一心想得到,从南阳跟踪而来,而当他知道我师妹跟公子已经走在一起时,便不择手段,制造各种机会想借刀杀人,今夜之会,便是他向太王帮告的密,是我盯踪他发现的,这好,反而凑成了我师妹行动的机会,而他也坠了岩,这结果他做梦也没想到。” “嗯!”东方白点点头,吐口气又道:“我想知道彩虹的出身来路?” “她的身世公子已经知道,至于来路……” “怎样?” “我简单地说,当年她是被家师‘衡山樵子’所教,那时她年纪还小,家师费尽心力扶养调教……” “想不到你是‘衡山樵子’老前辈的高足……” “这也没什么,我天资愚呆,枉费恩师心力。” “别说客气语,以后呢?” “她长大了,人聪慧,成就在我这师兄之上。”憨憨一笑,又道:“顾及男女不便,家师把她转托给‘金花仙子’祝芸娘,直到年前,她下山报仇,为了避仇家耳目,所以她改从师姓,以后的……大概不必说了。” 东方白默然了片刻。 “刚才我们谈到她要去忏悔之路?” “对!” “是什么样的路?” “这个……她没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她为了报血海深仇,满手血腥,总是有伤人道天和,所以必须忏悔!” “出家?”东方白的声音有些激动。 “不知道!”蒋大牛摇摇头道:“不过……” “不过什么?” “她亏欠公子太多,为了报仇而利用公子,良心大大不安,所以她要我这做师兄的代她报恩,稍来心安。” “报恩?” 东方白喃喃了一声,心绪如潮。 “公子,当然……以我这等材料,还能报什么恩,不过,她是我师妹,答应了就不能不做,我只是想……” “想什么?” “追随公子,听候使唤!”蒋大牛说得很诚恳。 “大牛,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而且你如此做我也不敢当,反正……一切算结束了。”最后一句是有感而发。 “公子认为我大牛不配跟你在一道?” “绝无此意,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不答应?” “算我心领,今后我们是朋友!” “也罢,反正我……呃……我走了!” 蒋大牛作了个揖,真的就走了,他说的是句不完整的话,不知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不过,他当然有他的主见。 蒋大牛的身影倏忽消失。 东方白对蒋大牛的表现并没多费心思,意念间仍是那道消失的彩虹,他这时才想到手里公孙彩虹留赠的所谓纪念品。 一个小布包,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看似件衣物,既轻且柔,不知是什么质料所织。 是公孙彩虹贴身的东西么,她是什么意思? 东方白心头一阵怦然,情绪又起浮动,再看,中间夹了张字条,忙不迭地捻起,就着树隙漏光,只见字条上写的是:“天丝宝衣,辟火避兵,谨以相赠,聊表寸心。” 他不由呆了,竟然是件能辟水火刀兵的至宝。 “宝衣!天丝宝衣,武林至宝,啊!彩虹,你……”他忘形地大声叨念着道:“你真是用心良苦,我能……” 眼前一花。一条黑影无声无息闪电擦身掠过,太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感觉上只是眼花,而且绝对的意外。 “什么人?”东方白的反应不谓不快,右手本能地抓出,喝声是在一抓之后,但仍然差了一丝丝,黑影一旋而没,连是男是女都没辨清,一窒之后,陡地发觉左手空空,那袭“天丝宝衣”竟然被抢走了。 连发怒都来不及,东方白急起直追。 下峰,再越过一个峰头,到了鬼树林外,一无所见。 东方白站在旷野里,全身发麻。 天丝宝衣的宝贵姑且不论,这是公孙彩虹临别所赐的纪念物,代表了她的全部心意,这一被抢,连对自己都无法交代,那份感受简直比死还要难过万分,东方白咬牙切齿,他快要发狂了,愤火恨火炽烈得几乎要把他焚化。 月已沉没,大地一片昏昧。 许久,许久,东方白稍稍平静下来。 看劫宝者的身手,应属江湖第一流,他是谁? “狐精”卓永年,东方白头一个想到他,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神偷,只有他这等人物才会具备这等身手,可是卓永年身形矮小,照刚才瞬间一瞥的印象,不类卓永年的身材,比他高大多了,而且依情理卓永年也不该对自己下手。 是卓永年的同路人? 根据物以类聚的原理,卓永年可能会有线索…… 徐家老店。 东方白木坐在房间里。 他此番巴巴地到徐家集来,是受了“击石老人”的指点,拜访“不为老人”探询“大化门”消失之谜,想不到遭“不为老人”竣拒,接着被卷进了莫名的凶杀案中,但也邂逅了美若天人的公孙彩虹。现在真相大白,一切肇因于公孙彩虹的复仇行动,而“不为老人”已经弃“听竹居”而去,照理他已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偏偏公孙彩虹临别留赐的“天丝宝衣”被夺,一波刚了,一波又生,只有徒呼奈何? 对自已被公孙彩虹利用作报仇工具这一点,他了无怨尤,相反地他沉沦在别离的痛苦里,伊人已杳,后会无期。 如果不寻回天丝宝衣。将是终生憾事! 小小的徐家集曾卧虎藏龙,这是始料所不及的,要想得回天丝宝衣,唯一寄望于天下第一神偷狐精卓永年。 如果卓永年离开了徐家集,要找他便难如登天了。 于是,他起身出门。 徐家集只有一条正街,很长,横岔的是短街窄巷,过午是最冷清的时辰。 东方白在正街上来回走了两趟,最后折进一家小酒店,随便叫了几样小菜,一壶酒,百无聊奈地自斟自饮起来,不时望一眼店外流落的行人。 突地,一个猥琐的身影映入眼帘。 心里想曹操,曹操便到,出现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 他起身想招呼,卓永年已经发现了他,立即折人店中,一共只五张小桌子,跨进门便等于对面朝了相。 “老弟,幸会!”卓永年咧嘴笑笑打招呼。 “的确是幸会,请坐!” 卓永年毫不客气地坐下。 老板、掌厨兼跑堂赶紧加了杯筷。 东方白为卓永年斟上酒,精神大为振奋。 三杯酒下肚。 “老弟还不打算离开徐家集?” 这一问正中东方白的下怀,他不必再考虑如何启齿。 “发生了点小事。” “噢,发生了什么事?”卓永年似乎不以为意,既然东方白说是一点小事,他当然只当作是佐酒的闲聊了。 “在下有样宝贵的东西被劫!” “啊!这就不是小事了,什么宝贵的东西被劫了?” 东方白略作思索,决定实话实说。 “是朋友赠送的一件礼物,天丝宝衣。” “天丝宝衣?”牟永年吃惊了,两眼登时瞪大,凭他这种人物,不必看到东西,只消一听名称便知道是什么了。“老弟,听起来是件无价之宝,武林中的奇珍,这可不是小事,是如何被劫的?” “就在昨晚卓大侠离去之后,在下拿在手中观察,突然出现不速之客,一掠而过,说来惭愧,连人影都没看清,东西便被劫走了,在下追之不及,论身手,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说句老实话,卓大侠是此中高手……” “你怀疑是老夫所为?” “不是这意思,在下瞥见的身影是个高大的体型,徐家集地方不大,人并不怎么杂,以阁下的见闻阅历……” “希望能提供你线索?”卓永年一口道出东方白心意。 “正是这句话!”东方白点头。 卓永年皱起了眉头,手指搓捻着鼠须。 “能从你老弟手里抢走东西,这份身手的确非比等闲,可是……在徐家集老夫还不曾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 “也许一直隐伏在暗中!” “有此可能!”卓永年喝千了杯中酒,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目芒一闪道:“老弟,这档事算我们交往的开始,老夫担上了,一定尽力替你找出端倪,老夫不相信会有比‘狐精’更大胆更不长眼的角色!” “那在下就先谢了!”东方白轩了轩眉。 就在此刻,一个震耳的声音嚷嚷道:“我老人家这一路已经被折腾够了,出家人竟然没半点慈悲的心怀,就是这里,我老人家半步也不走了!” 东方白抬头望去,像当头挨了一闷棍,两眼发了花。 来的是三僧一俗。 俗家人是个须发灰白的老者,头挽朝天髻,身着葛布衫,衣摆掖在腰间,高腰白补袜变成土黄色,足登麻鞋,手撑住门框,一副说什么也不走的样子。他身后是一个方面大耳的白眉老和尚,老和尚身后是两个中年虎面僧,一个手持方便铲,一个横提齐眉棍,从体态神情判断,三个都是不赖的高手。 卓永年轻声道:“击石老人!” 这俗家老者正是指点东方白探访“不为老人”查询大化门消失之谜的“击石老人”,他隐居南阳以雕凿佛像为业,怎会出现在徐家集还跟了三个和尚? 东方白是惊呆了。 “老弟,怎么啦?” 卓永年看出东方白神色不对。 “没什么!” “你认识这老石匠?”卓永年用极低的喉音。 “唔!” “击石老人”进入店里,目光瞟过东方白和卓永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东方白完全陌生,就在邻桌坐下,大声道:“能吃的能喝的快搬来,我老人家从不挑嘴。” 说完,又朝门外的老和尚道:“大师,这里大概只白馒头是素的,配开水可以啦,要是没胃口的话就请稍侯,老夫有偏了,真对不住!” “阿弥陀佛!”老和尚宣了声佛号,在门口侧过屋檐下就地打坐,闭目数起念珠,两名虎面僧人左右侍立。 小店主人先布上杯筷酒壶,然后端上现成小菜烧卤。 “击石老人”自得其乐地喝了起来。 东方白如坠雾中,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卓永年忽然拍了下桌子。 “怎么回事?”东方白为卓永年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老夫想起来了。”卓永年的声音压得很低。 “卓大快想起什么?” “那老和尚是少林监院‘无相大师’,监院一向不轻易离寺,看来老石匠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这……”东方白下意识地扫了“击石老人”一眼。 “击石老人”细嚼慢饮,好整以暇,就像是没事人儿,但事情明摆着他是在少林高手控制之下,如非特殊原因,他不会轻离南阳的隐居之处,东方白很想问个明白,但看老人那份故作陌生的神情,心知必有缘故,是以不敢造次。 卓永年向东方白施了个眼色,然后故意把声音放大。 “老弟,这位……老兄好像在那见过?”目光扫向邻桌的击石老人,接着又道:“唉!人老了,头脑经常不管用。” “噢?”东方白不明白狐精的话意,只好含糊以应。 “的确是眼熟!” “打个招呼?” “有道理!”卓永年端起酒杯,挪到“击石老人”桌旁,端详了一下道:“老哥,我们好像曾经见过面。” “是么?”击石老人受理不理。 “啊!想起来了……”边说边是不客气地落座。 “想起什么来啦?”击石老人抿了口酒,抬头。 “我们打过交道!” “什么交道?” “你是老石匠。” “……”击石老人斜起了眼。 “老哥,记得吗?五年前南阳龙华寺重修,加盖前殿,缺了尊护法韦陀,老弟我出资奉献,请你老哥雕刻,还到伏牛山中去选石材……” “哦!有这回事,老夫想起来了,那尊韦陀神像是老夫生平杰作之一,记得你当时付的工钱是普通价的十倍,对不对?” “没错!” “反正你的银子来得容易,老夫收之无愧!” “老哥,这是老弟的诚心,这么说……多难为情!”卓永年尴尬地笑笑,又道:“老友在此重逢,实在难得,像老弟我这等角色,包不定什么时候路倒沟里,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重逢,敬你老哥一杯!” “请!” 两老照了杯。 “我说……老兄弟,你怎会到这鬼地方来?” “无根草,水上萍,还拣什么地方!” “总得有个理由呀?” “没理由!”卓永年耸耸肩道:“你老哥呢?” “驴子赶骡子,硬被赶着来的。” 东方白在邻桌忍不住想笑,击石老人这句话近乎戏谑,和尚一向被称为秃驴,这分明是指被少林和尚硬逼来的,可是什么原因呢? “这很新鲜!”卓永年笑笑。 “什么新鲜,老夫我是哑巴吃黄莲。”边说边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画字,写的是:“要那小子速通知不为回避!” 卓永年用眼角扫着,点点头。 “老哥,再敬你一杯!” 卓永年执壶斟酒。 “别敬了,你多喝一杯,老夫便少一杯。” “奉敬一壶,怎样?” “那好,我们干三杯,瘾头得要过足!” 卓永年招手添了壶酒。 “老板,这壶酒钱算那边的!” “是!” 三杯喝完,卓永年回到原位,把击石老人在桌上画的字悄声告知了东方白。 东方白不由皱眉,不为老人已经弃“听村居”而去,行踪不明,通知是可不必,但又想到万一不为老人又回听竹居,不去通知岂非要误事? 两名虎面僧人之一朝里发话道:“老施主,能不能快些,贫僧们在等着!” 击石老人头也没抬地道:“一壶酒才开始。” 虎面僧人无可奈何地喘口气。 “老施主,时辰不待!” “老夫不是犯人。” “不错,可是……” “出家人方便为怀,何以故意对老夫折腾?” “无相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 虎面僧人闭上了口,垂下眉。 东方白把一些碎银放在桌上,然后起身道:“卓大快,你慢慢喝,在下有事要先走一步。” 意在不言之中,他决定跑一趟听竹居,虽然他不明白少林监院亲自出马逼击石老人带路找不为老人的原因是什么,但话必须带到,为防万一起见,即使是空跑一趟也应该,看样子此中大有文章,误了事可不是玩的。 卓永年笑嘻嘻地道:“我们改日再叙!” 听竹居清幽如旧。 东方白来到,翠绿迎风,短墙的门是虚掩的,他上前推门步了进去,目光扫处,不由窒住了,脸上也不禁发起热来,他是不声不响闯进来的,这可是非常失礼行为,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精舍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看上去五十出头,正以惊异的眼光看着他,似乎很意外的样子。 “失礼之至!”东方白抱拳,挣出了一句话。 这里是“不为老人”隐居之所,何以会出现这贵妇? 她与老人是什么关系? 击石老人被少林寺的和尚押着来徐家集找不为老人为的又是什么?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许多个疑问涌上东方白的心头…… “你就是‘无肠公子’东方白?” “在下……正是!”东方白又是一震,对方素昧生平居然一口便道出自己来路,而自己对对方却是一无所知。 “你来此何为?” “有要事求见不为老前辈。” “哦!什么要事?” 贵妇人仔细打量着东方白,原来平和的眼光突然变得很犀利,像刀,使人有被刺的感觉,仿佛要穿透人心。 东方白倒定下来,他一向能在不意的情况中保持冷静,他没逃避对方的目光。 “芳驾如何称呼?”东方白先不道来意而反问。 “先回答问话。” “对不住,在下必须先明白芳驾的身份。” “你见不到不为老人。” “那在下只有告退。” “恐怕不能让你来去自如!” “芳驾未必能留得住在下。” “你无妨试试看!” 双方立即成了敌对的态势。 就在此刻,一个十分耳熟的少女声音道:“娘,外面是什么人?”人随声现,赫然是“坤宁宫”的公主小玲。 家常便装,看上去清丽可人。 公主小玲一下子怔住。 东方白也怔住,从公主小玲喊的这一声:“娘!”他突然明白过来,这高贵脱俗的半百妇人正是“坤宁宫”之主坤宁夫人。她母女同时出现听竹居,这倒是相当意外的事,看来“坤宁宫”与不为老人之间必有某种程度的关系,东方白不得不重行考虑,孩不该把捎来的口讯带到? 毫无疑问,口讯一定会传到不为老人的耳里。 公主小玲以异样的目光望着东方白。 “东方白,你来此地意欲何为?”公主小玲开口。 “想见不为老前辈。” “目的是什么?” “受人之托,传一句很重要的话。” “噢!”公主小玲望了她娘一眼,目光又转回东方白面上脸色变了数次,最后沉声道:“传的是什么话?” “这得面告他本人。” “听竹居已经不属于他。” “他人在何处?”东方白问这句话是有用意的,他出江湖的目的是查探“大化门”消失之谜,他必须找到他。 “有话我可以代你转告。” “在下说过要面告他本人。” “嘿!”公主小玲忽然冷笑了一声,换上了一到严厉的面目道:“东方白,别想玩什么花巧,你想找不为老人必有特殊目的,告诉你,目前虽然证实了你不是杀人凶手,但我们之间的敌对状态并没解除,你……” “小玲!”坤宁夫人立即抬手阻止她说下去,道:“你说话要当心,别自作聪明,你忘了为娘一再的告诫。” “是!娘!”公主小玲低了低头。 东方白大为困惑,公主小玲似乎话中有话。 母女俩突然瞪大眼望向门外。 东方白转身一看,心头为之大震。 围墙门外来了三僧一俗。 当先的击石老人,稍后是少林监院“无相大师”和两名虎面僧人,八道目光遥遥集中在精舍阶前的坤宁夫人身上,“无相大师”低宣了一声佛号,上前两步,与“击石老人”并肩而立,目光绕了现场一周。 “施主,是这里么?”无相大师侧向击石老人。 “不错!” “怎会有坤道在此?” “这老夫就不知道了。” 无相大师漫步进入门里院中,朝坤宁夫人合十为礼。 “请恕老衲无礼!” “不敢!”坤宁夫人还了一礼道:“请教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老衲少林监院无相!” “啊!原来是无相大师,失敬了,大师佛驾光临草舍,不知有何指教?”坤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 第10章 失之东营 收之桑榆 公主小玲深深望了东方白一眼,目芒相当严厉。 东方白并不在意公主小玲的眼光,他在想,这三个和尚来得太快,自己要传的话还没传到,不知会有何后果。 击石老人跟进,两名虎面僧人留在门外。 “女施主,老衲要见无为!” “无为……无为是谁?” “少林叛徒!” “少林叛徒?”坤宁夫人脸色又是一变,但瞬即复原,仅持她高贵典雅的风度道:“大师,以晚辈所知,此地并无少林叛徒‘无为’的出家人!” “他就是被武林尊称为陆地神仙‘不为老人’!” “哦!不为老人……他怎会是少林叛徒?” “女施主请不要多问,他人呢?” “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无相大师的白眉排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光焰,冷凝地道:“这么说,女施主认识他?” “是认识,因为他曾经在此地落过脚?” “女施主跟他是什么关系?” “算是主客!” “主客?” 无相大师挑起的白眉变成了紧皱。 “是的!”坤宁夫人意态从容道:“他跟先夫是忘年之交,在此地作客多年,这‘听竹居’就是专为他老人家而构筑的,他意静似水,心空如竹,想不到……”顿了顿又道:“大师,难道他老人家曾经是贵寺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女施主难道不知他的来路?” “只知道他是位武林奇人!” 无相大师似乎想再说什么,口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东方白内心骇异无比,想不到被誉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竟然会是少林叛徒,他已年登耄耋,武林中对他只誉而不毁,真可以算是德高望重,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但无相大师身为监院,不会打诳语,这太令人迷惑了。 个中蹊跷,击石老人定然明白。心念之中,他望向击石老人,但老人脸上一无表情,无法判断他的意向。 “女施主,老衲问一句不该问的话……” “请问!” “令先夫是谁?” 坤宁夫人像触到了痛处般身形一颤,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定睛望着无相大师,眼色凌厉得近乎可怕的程度。 “恕俗家女不想回答这问题。” “为什么?”无相大师的老脸也是一变。 “大师!”公主小玲插了口道:“这是家事问题,家下与少林寺毫无瓜葛,大师无权强迫家母回答这问题。” 无相大师老脸有些挂不住,但为了维持本身尊严不便发作。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把脸转向身边的击石老人,语音沉重地道:“施主,你怎么说?” “老夫只答应带路,找不到人老夫不负责任。” “不是事先通了风?” “大师,以您的身份不该说这句话!” “我佛慈悲,老袖身膺掌门重命缉拿叛徒,这是本门前所未有的重大案件,除了尽力完成任务,别无他途。” “大师的意思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击石老人这句话说得很重,对一个少林高僧而言,是轻视,也是侮辱。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无相大师修为再深,人性总是存在的,虽说不失高僧风范,但脸上已有愠色。 东方白心里很觉奇怪,当初击石老人指点自已找上不为老人,是为自己的至情至性所感,而现在无相大师已指明不为老人是少林叛徒,他居然带路找到听竹居来,为的是什么呢? 这岂非有山卖老友之嫌? 坤宁夫人沉静地道:“大师,话已陈明,不为前辈早已离此而去,至于他的出身,俗家女不得而知,大师还有什么指教?” 不卑不亢,而且相当庄严。 无相大师道:“请女施主见告他的去向。” 坤宁夫人道:“俗家女已说过不知他的去向。” 无相大师道:“老衲放肆要搜一搜!” 公主小玲变色道:“大师,您是出家人,而且尊为监院,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不怕有辱少林声誉么?” 无相大师冷如顽石地道:“少施主,老衲等奉敝掌门面谕,务必要带人口寺,人不带回,同样损本寺声誉。” 公主小玲以断然的口吻道:“要搜查办不到。” 两名虎面僧人似已不耐,双双举步进入小院。 空气顿是紧张。 公主小玲冷眼一扫三僧,微哼了一声,看样子三个少林僧要是强行搜屋的话,她不惜出手阻止,微微下弯的嘴角,充分表示了她倔强的性格。 东方白平和地道:“少林是领袖群伦的门户,而大师身为少林监院,晚辈认为采取行动之前应该多加审慎。” 无相大师转目道:“少施主在此是什么身份?” 东方白道:“谈不上身份,适逢其会而已。” 虎面僧之一宏声道:“施主怎么称呼?” 东方白道:“末学后进东方白!” 虎面僧浓眉一扬道:“何以要横岔一枝?” 东方白道:“不久前在下曾经来此拜访过‘不为’老前辈,可以证明地老人家确已离开此地!” 他说这话是为击石老人帮腔,因为对方来得太快,他的话并没传到,如果不为老人仍然匿在听竹居而被搜出的话,他多少有些责任,虽然他并不明白事因,但他绝对相信击石老人的行为不会悖理,他必须站在他一边。 虎面僧怒声道:“施主敢保证?” 东方白道:“当然可以?”这句话是硬起头皮说的。 虎面僧道:“用什么保证?” 东方白道:“武士的人格。” 另一虎面僧道:“那贫僧等便搜摸了?” 东方白道:“要搜查必须得到此间主人允许。” 虎面僧怒哼了一声道:“这就是施主所谓武士人格?” 东方白声音一冷,道:“在下有权保证,但无权允许大师们搜查,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无相大师抬了抬手,止住两名随行弟子开口,目光注定坤宁大人,白眉连连轩动,似乎在考虑什么,久久才沉声道:“女施主意下如何?” 坤宁夫人凝重地道:“大师执意要搜就请搜!” 公主小玲寒声道:“如果搜不到人该怎么说?”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无为’是本门叛徒,既然少施主一方承认收容过他,而”击石“施主指陈这是他匿身之处,老衲要求搜证,并不违背情理,如果人确巳离去,少施主又何惧之有?” “小玲!你退开!”坤宁夫人挥挥乎,然后又向无相大师道:“请!” 小玲很不情愿地横移两步。 无相大师合十,然后向两名弟子以目示意。 两名虎面僧人大踏步进入精舍。 东方白把质疑的目光投向击石老人,他不明白击石老人何以泄了不为老人的底,居然还远道带人来搜查? 击石老人若无其事地还了东方白淡淡一瞥。 现场的空气显得很沉闷。 时间不长,但在院子里等下文的各人感觉上似乎已经很久,两名虎面僧人从精舍门里出现,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黄布袋子,一望而知这是和尚用的化缘袋,所有的目光全投注向黄布袋子,面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手捧黄布袋的趋近无相大师。 “禀监院,里面没人,但却在房里搜到这缘袋。” “阿弥陀佛,这是无为所用之物。”无用大师严厉的目光射向坤宁夫人道:“女施主,无为既然早已离开,为何留下随身之物?” 东方白大感惊愕,看来“不为老人”真的是少林和尚,他怎会还了俗呢?无相大师称之为叛徒,其故安在? “没错,这是不为前辈遗留下没带走的东西。”坤宁夫人回答得很从容。 “他人真的已经离开了。” “大师难道不信?”坤宁夫人而有愠色。 “什么人?”公主小玲突然大喝一声。 众人错愕之间,一条黑色人影鬼魅般闪过,电光万火地一瞬,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坤宁夫人挥出一掌,“砰!”地一声,掌已击实,击石老人同时飞出一指,人影一偏之后,没入竹丛之中,全部过程仅是那么一瞬。 “啊?”一声,虎面僧人手里空空,布袋已然被劫。 东方白首先追了下去,这情况与“灭丝宝衣”被抢如出一辙,分明是同一人所为,他急追是本能的反应。 击石老人和公主小玲慢半步弹身。 三个和尚和坤宁夫人全傻了眼。 大白天,在这多高手注目之下,竟然能把东西劫走,这种身手简直不可思议,尤其在掌指击实之下仍被兔脱,更加地骇人听闻。 劫这黄布袋的目的何在? 无相大师的老脸变得很难看,已经失去了庄严。 “女施主,这怎么回事?”显然老和尚心有所疑。 “大师亲眼目睹,何用问俗家女子?”坤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无相大师默然。 两名虎面僧却是木住了。 东方白一口气追出了广袤的竹林之外,跟“天丝宝衣”被夺的情况完全相同,连对方的影子都投摸到,更遑论对方的面目了。 他呆在竹林边缘,连想找出个合理的判断都不可能,这是有计划的行动,可是目的难明。 是什么人有这大的能耐?这大的胆量?依情况而论,这等于是老虎口里拔牙,不幸的是虎牙竟然被拔去了。 当然,这事件的本身与他并无直接的关系,只能说是适逢其会,他是应击石老人之请来传话要不为老人暂避开的,不为老人既然真的不在听竹居,传话已成多余。 如果一定要说与他有关联,那便是劫布袋与抢宝衣的是否同一人,照谁况分析,是同一人的可能性极大。再则,他也极需要知道不为老人的下落,到目前为止,不为老人是他完成母亲遗命的唯一线索,少林和尚不找他,他也非找他不可。 一阵枝叶拂动的簌簌之声传来。 东方白机警地转身。 出现的是公主小玲。 “怎么样?”公主小玲先开口。 “什么也没发现。” “是什么人物具备这么高的身手?”这像是自问。 “除非是……”东方白一想住了口。 “除非是什么?”公主小玲盈盈步近。 “天下第一神偷‘狐精’卓水年那等人物。” “是他么?”公主小玲两眼发亮。 “不会是他!” “何以见得?” “这……”东方白不想说出宝衣被夺这一段,领了顿才接下去道:“他没理由这么做,他名邪人不邪!” “该不会是你的同路人?” “……”东方白一听心火直冒了起来。 “东方白,你曾经拜访过不为老人,而被他逐出听竹居,你不会否认对老人有特殊企图把?”公主小玲说完加上了一个冷笑。 东方白转身便走。 “你先别走!”公主小玲一个闪身拦在东方白身前。 “你还有话说?”他在气愤之下把公主的称呼省了。 “我……”只说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澄澈的眸子里又出现那种异样而无以名之的光影,令人迷惑的光影。 一开始便处在敌对的状况下,东方白一直不曾认真地注意欣赏过这位坤宁宫的少主人,现在,在她异样的目光照射下,他感觉到对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清丽脱俗,美而不艳,柔中带刚,是真正的江湖美人,较之祝彩虹,是两种不同形态的美,祝彩虹令人着迷,而她却令人激赏,祝彩虹深沉亮丽,她则是开朗明媚。 东方白的心湖下意识地起了一阵涟漪。 “你怎么样?”语气并不友善。 “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你到底是谁?” “无肠公子东方白。” “我是说你的来历?”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很骄傲?” “本性如此!” “哼!”公主小玲噘了噘嘴道:“不说拉倒,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扭转娇躯,昂起头,大步朝竹林之中走去。 东方白目送她的背影从竹丛中消失,他不明白你会后悔这句话的意思,盘据在他心中的仍是祝彩虹,意念中他不会有什么好后悔的。 “老弟!”一条人出从竹林中步了出来。 东方白抬眼一看,现身的是“狐精”卓永年,忙抱拳道:“原来是卓大侠,你也来了!”口里说,心里却在想:“刚才从少林僧手里劫走黄布袋的人,至少是老狐精一流的人物,那等身手江湖上并不多见,会与他有关么?” “老弟,我来迟了一步!” “这话怎么说?” “在众多高手睽睽目注之下,能抢走东西而不被人看出真面目,换了坤宁夫人一掌,击石老人一指,居然夷然无损地从容而道,这份身手我‘狐精’也自叹弗如,失去了这见识的机会太遗憾了。” 听口气卓永年已到过“听竹居”现场。 “卓大侠已经到场?” “对,不过……老夫没现身。” “那黄布袋里是什么东西?” “没听他们提起,是‘不为老人’之物,可能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目光四下一绕又道:“那三个不留头发的竟然指‘不为老人’是少林叛徒,这倒是很新鲜,以老夫所知,陆地神仙载誉武林已经数十年,这从何说起?” 说完摇了摇头。 “也许是桩陈年公案?” “嗯,可能。” “在下判断,先后劫物的是同一个人?” “老夫不信邪,非逮到他不可!” “卓大侠真的想不出对方来路?” “老弟的意思是他跟老夫是同行,应该……” “卓大侠勿见怪,在下是有这想法!” “老弟,你很坦率,老夫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神偷,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根本用不着忌讳。”笑笑又道:“在这一行中,还真想不出谁会有这等身手,说不定是后起之辈,可是……谁又能调教出这等身手的角色呢?” “江湖之大,这倒是很难说!” “老弟,老夫我人在徐家集公开露脸,对方敢公然作案,分明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也可以说是一种挑战,就凭这一点,老夫也非把他给揪出来不可,否则老夫只好收招牌了。”一副忿忿然的样子,连鼠须都翘了起来。 江湖中争的是一个名,不管是正名或歪名,总之得了第一就不愿变成第二,这一点东方白是绝对相信的。 “卓大佛,这是抢,不是偷。” “老弟说得对,明抢暗偷,不过,这不是明火执仗的抢,而是个人凭技巧的行为,实际上跟偷并无差别。” “卓大侠说的也是道理。” “凭老弟的能耐,先后两次都没看清对方面目……” “这……”东方白脸上一热道:“对方的动作太快。” “唔!这可以算是最高级最大胆的偷。”说着,眼一瞪,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一下后脑勺,哼了一声。 “卓大侠……” “老弟,别侮辱了大侠二字,我不配,虽说盗亦有道,但老夫我还是占了个偷字,你就改称我一声老哥!” “好,老哥,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同行的前辈。” “谁?”东方白精神一振。 “天不愉!” “天不偷?”东方白目芒闪了闪。 “对,天不偷,除了天上的不偷,地下的全偷,而且从未失手,可是……”抓了抓腮巴道:“他扬名在一甲子之前,三十多年来江湖上已不再听说有其人,算年纪已经过百,应该早已不在人世,也没听说他有传人……” “他能耐极高?” 东方自勾起了兴趣。 “对,高到无法想象,四十年前,他曾经跟当年十个最有名的神偷打赌,由十大神偷合力保护一样东西,他居然在限期之内偷到乎,使十大神偷折服,他这天不偷之名就是这样在同行中传开来的,知道他真面目的并不多。” “噢,老哥,他的为人怎样?” “介于正邪之间,无大恶,偶有小善。” “现在劫物的很可能是他的传人?” “何以见得?” “照小弟的看法,第一:他的本领奇高,应了名师出高徒的常理。第二:天不偷三十年不现江湖,井不能证明他已不在人世,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别?第三,就算他已谢世,未尝不可以在辞世之前调教出衣钵传人。第四:这两件案子都是突发事件,小弟如不取出天丝宝衣查看,他无从下手,少林和尚如不搜出黄布袋,他也无从抢起,这行为正符合天不偷的亦正亦邪作风,老哥以为如何?” “有理,老弟分析得极有道理,不过……对老弟所说的这四点之外,老哥我另有看法,并非是偶发事件。” “老哥的看法是……” “徐家集不是大地方,不适合他这种人活动,他来,必然是有特殊的目的,两件事中一件发生在你身上,另一件事你也在场,所以老哥我有两个判断……” “那两个?” “头一个,他是暗中盯梢你的。” “为什么呢?” 东方白心中一动。 “除非情况进一步发展,目前无法猜测。” “第二个判断呢?” “假如夺你的宝衣是偶然事件,那他便是跟踪少林和尚而来,真正的对象可能就是‘不为老人’了,因为那黄布袋是‘不为老人’留置的东西,他敢当着这多高手冒险抢夺,必有原因。” “那关键在于黄布袋?” “极有可能!” 老哥要插手这件事么?“ “当然!”卓永年回答得十分肯定道:“老哥我刚才说过,这件公案对我已形成挑战,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东方白深深点了点头。 “小弟是当事人之一,失物誓要得回。” “老弟,从此时此刻开始,我们行动一致。” “看来必须如此。” “现在就采取第一步行动,你设法向‘击石老人’探询这桩公案的前因后果,主要是有关‘不为老人’的一切,老哥我尽力去找那夺物之人,明天我们见面一次,互相交换所得,计议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 “何时何地见面?” “老哥我会主动找你!” “好,就这么办!” “我们暂时分手!”卓水年倒是干脆说走便走,瘦小的身躯一弹,如一缕轻烟般逝去,的确是迅捷如狐。 卓永年身影消失之后,东方白心里盘算,自己目前立即要做的是找到“击石老人”,查询“不为老人”公案的前因后果,找人得马上回到现场,希望人还没离开听竹居,如果错过,可找便困难了。 于是,他顺竹林边缘绕向通听竹居的小径入口,然后再循小径前行,目的是如果少林僧一行离并现场的话。必须通过幽篁小径,这样便不至于错过。 他边走边想,劫物者真会是“天不偷”的传人么? 就算是,迎面也不会相识,这一点只好依赖卓永年了。 又想,卓永年找对方只是为了赌一口气,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神偷”,这使他失面子,也伤石头,而实际上“天丝宝衣”与黄布袋的被劫完全跟他无关,这只成了精的老狐地会不会有别的意图? 工夫不大,来到了听竹居前。 静悄悄,阒无人踪,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人已经离开了,东方白大失所望,人走了,将如何找起? 呆了一阵,他只好走回头路。 步出竹林,眼前是一片旷野。 东方白游目四顾,鬼树林遥遥进入视线,他想到为了公孙彩虹,搅起了漫天风云,结果彩虹依然消失了,留下的是满腹的怅惘和无边的追忆,而现在,连公孙彩虹临别留赠的宝衣也被夺了,不禁感慨万千。 他茫然无主地挪动脚步,根本不知所以。 一条人影从身前不远处横过。 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肩荷锄头的庄稼人,东方白瞄了一眼,没起任何反应,在郊野碰上个农夫,是寻常得不再寻常的事。 双方接近交叉而过,农夫突然止步回身。 东方白心中一动。 “公子!”农夫开了口。 “你……大牛?” 东方白听声音便从出了人,立即止步,不期而遇的,竟然是公孙彩虹的师兄蒋大牛。 “来找我?” “哦!不……我只是……”只是什么,说不上来,目光掠处,这才发觉路是横的,自已走的根本就不是路。 “公子还留在徐家集?” “我走不了!” “为什么?” “我……把彩虹留赠的东西丢了!” “丢了?”蒋大牛相当震惊:“怎么丢的?” “是被抢走的!” 东方白满面愧愤之色。 “抢……谁敢抢公子的东西?” “一个身手利落得骇人的无名客。” “这……”蒋大牛靠近两步,瞪大眼,脸皮子连连抽扭,显示他内心已经激动到了极点道:“公子,那东西彩虹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声音在抖颤。 “……”东方白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喉头哽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个涵养功夫到家了的人,套用句俗语,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现在,他的感觉是惶然无主,他能说什么呢?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 “公子,是什么形象的人?” “说不上来,身法快如用电,根本就没法……” “怎么办?” “我……发誓要找回!” 蒋大牛深深喘了口大气,以和缓狂激的情绪。 “公子,事巳如此,只好慢慢设法了,着急也没用。”蒋大牛反过来安慰东方白道:“公子不要我跟,我也不会闲着!” 东方白点头苦笑,眼前的希望是“狐精”卓永年能有所获,以老狐狸的能耐,事情一定有可为,但这一段他不想说出来。 “大牛,我……很惭愧!” “公子,别这么说,就是彩虹知道了她也会谅解的。” “唔!”东方白竭力镇定情绪道:“彩虹有消息么?” “没有!” 东方白明知这一问是多余,公孙彩虹既然有心要走她自已决定走的路,蒋大牛即使知道了也不会说出来。 “公子!”蒋大牛突然转了话题道:“我刚刚碰到了件怪事……” “什么怪事?” “三个和尚追逐一个俗家人!” “噢!”东方白精神陡振,“什么地方?” “前道不远,喏!”用手一指道:“那片林子!” “大牛,我回头再……”话未说完,人已电奔而去。 “公子!”蒋大牛急叫一声,但人已去远。 林子里,少林监院“无相大师”和两名虎面僧人一前二后站着,脸色沉重得像铅块。隔三丈枝叶掩映中露出一张阴森的脸孔,除了一对眸子特别灵活之外,其余部分冷僵苍白,毫无表情,如果闭上眼,就是个十足的死人,那形象令人看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而且着一眼便会终生难忘。 “施主如何称呼?”无相大师目如电炬。 “没有报名的必要!”声音之冷森也和面相差不多。 “施生受何人之托?” “本人既不愿出面而求托别人,这一问岂非多余?” 两名虎面僧人竖目横眉,大有按捺不住之势。 东方白悄然来到,在斜方位隐住身形,运足目力从叶隙望去,当那死人般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不由大为震惊,原先他以为三个少林和尚追逐的定然是“击石老人”,想不到却是这么个扎眼的人物,这到底是何蹊跷? 无相大师的老脸已经胀红,看来他的忍耐已到极限。 “好,施主道出来意?” “跟大师做笔交易!” “交易?” “对,彼此都有利的交易。” “施主无妨说说看!” “现在本人手里的东西对贵寺相当重要,大师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这东西,而这东西对外行人来说,却又形同废物,大师明白了?” “明白!”无相大师声音有些发抖道:“什么条件?” “换取大师身边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粒药丸!” “大还丹?” 这三个字无相大师是吼出来的。 两名虎面僧为之面上失色。 暗中的东方白也感到极大的震惊,“大还丹”是少林珍物,武林人视为至宝,功能起死回生,任何伤者只要心脉不断,服下此丹便算活定了,由于炼制不易,即使是少林寺僧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轻用,如果是练武者服下,可抵十年精修,到底这林中人是凭什么需索这大的代价? “对,在贵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损失!” “阿弥陀佛,施主怎知老衲身怀此宝?” “照贵寺的规矩,各堂住持以上的人物,如果膺重命下山,必带一粒‘大还丹’以备万一之需,大师身为监院,当然依规矩行事。” 东方白心头又是一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少林寺有这项规矩,看来这林中人是个相当不赖的人物,他是谁? 无相大师是有道高僧,佛家戒妄,他不能否认,但兹事体大,老脸也变了色,一时之间他怔住出不了声。 “一句话,大师愿不愿交易?” “这……”无相大师沉吟不语。 虎面僧之一激动地道:“监院。这是无理要挟,如果答应了,少林的名声势必受损。”说着,合十躬身为礼。 另一个立即接上道:“请监院三思。” 无相大师抬了抬手,止住两名弟子。 “施主,老衲有个要求?” “请说!” “请告知‘无为’的下落!” “无为?”林中人眼珠子一转道:“不为老人?” “不错,正是他!” “大师,在下是受托办事,根本不知道‘不为老人’的下落,不过……等眼前的交易完成之后,在下可以向嘱托者转达大师的要求。知与不知,一定回报!” 又一次听到“无为”这法号,东方白明白过来,这定是“不为老人”以前的法号,他怎会还俗为“陆地神仙”呢? 又是一阵沉默。 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答应交换,现在就请施主交出东西!” 林中人闪动着目芒道:“如果在下先交出东西,大师在得到东西之后,如果不守……” 无相大师道:“老衲是佛门弟子,不会食言。” 林中人道:“最公平的方式。双方同时抛出。” 无相大师双掌合十,举首向天,口里不知喃喃了些什么,然后探手入怀…… 东方白两眼瞪大。 林中人究竟要以什么东西交换被武林人视为至宝的少林“大还丹”? 当然,少林和尚清楚,不明白的只是东方白。 突地,东方白想起刚才林中人说过的几句话道:“……本人手里的东西对贵寺相当重要,大师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击石老人”被少林和尚从南阳逼到徐家集来找“不为老人”就是为了这东西么?看来这档离奇的事必与“不为老人”有关…… 无相大师像是费了很大劲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玉瓶捻在手中,可见这小瓶藏得相当妥贴,也显示其珍贵。 林中人两眼发亮,只是那张死人脸没任何表情。 两名虎面僧人虎眼暴睁,激动得簌簌而抖,既是监院作主,他俩当然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少林门规极严,长幼等单是丝毫不能逾越的。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持瓶的手上扬道:“施主,开始交换!” 东方白摒住了呼吸,两眼连眨都不眨。 “好!” 林中人应了一声,脱手掷出一物。 无相大师也几乎不差先后地抛出白玉瓶。 这瞬风,东方白像触电似地一震,他看出林中人掷出的赫然是在听竹居被劫走的黄布袋,他连想都没想,发自本能般穿林电扑过去,动作之快绝不输于一只捷豹。 一切都是那么快,林中人接瓶疾遁。 东方白扑到,眨眼之差,林中人已在数丈之外。 “什么人?” 两名虎面僧同时暴喝出声,他们发现有第三者在场,随着喝声,虎跃电扑,恰似两只猛虎。 “回来!”无相大师喝了一声。 东方白朝枝叶拂动之处疾追。 两名虎面僧人回到无相大师身边。 无相大师撑开黄布袋口,木住了,老脸立变灰败。 “监院!” 虎面僧之一低唤了一声。 “难道……”另一虎面僧也发觉情况有异。 “我佛慈悲!”无相大师垂下了白眉,久久才又吐出一句话道:“我们被骗了,这完全是本座之过。” 两名虎面僧面面相觑。 东方白穿林追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 空林寂寂,任什么征兆都没有了,这仿佛是野林丰草里追兔子,完全白费,除非会闻气味,可惜他不是猎犬。 心里的懊丧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劫黄布袋与抢天丝宝衣的无疑地是同一个人,而竟眼睁睁地望着他兔脱。 第11章 捕风捉影 风声鹤唳 唯一的收获是认清了对方的面目。 “呀!” 一声暴叫倏然遥遥传来。 东方白心头一震,立即循声掠去。 在接近林缘的地方,坐了个老人,正在搓揉着胸部,像是受了伤,东方白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受伤坐地的赫然是击石老人,此老的功力不造极也已登峰,是谁竟能伤得了地? 当下一个箭步弹了过去。 “前辈,您怎么啦?” “吃亏了!”击石老人挣扎着站了起来。 “对方是谁?” “那个像是棺材里爬出来的家伙。” “是他?”东方白的剑眉竖了起来道:“前辈刚才也在现场?” “不错,老夫先一步截住了他。” “前辈知道他的来路么?” “不知道!” “他……竟然能伤得了前辈?” “是老夫太过大意,忘了听竹居前的教训。”击石老人吹了吹胡子,又道:“他捱了老夫一掌,很结实的一掌,老夫自信能挺得住老夫八成功力一掌的井不多,以为对方非躺下去不可,谁知道那家伙不但无损还能反击……” 东方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等身手,应该不是无名之辈,为什么……” “小子,江湖上身具异能而不出名的所在皆有。” “是!”东方白点点头,他不能不承认那句话,深望了击石老人一眼之后又道:“前辈的伤不要紧?” “挨了一记反击已够丢人,要紧那还得了!” 东方白明知老人这一记挨的不轻,面子问题,不得不这么说,他当然不能戳穿,点头笑笑,卯了过去。 “前辈,晚辈有个不该问的问题,想……” “既然知道是不该问的问题,还想什么?” “……”东方白怔住开不了口。 “好,你问,该回答的老夫会回答你。”击石老人自己转了弯。 “前辈此番随同少林和尚到徐家集来……” “小子,老夫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击石老人不待东方白说完便已接了腔道:“你以为老夫是在出卖朋友?” “不,只是想知道原因。” “那老夫告诉你,当年老大刚出道不久,便欠了少林‘无相’一笔很大的人情债,一辈子都快过去了,债主却找上了门,他没明说讨债,但老夫不能把债务带到棺材里,没办法,只好硬起头皮还债。” “前辈欠无相大师什么债?” “这是老夫个人秘密,你不必问。” “……”东方白又一次怔住,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道:“前辈是为了还债所以才带路来到听竹居?” “好小子,别跟老夫玩舌头游戏,你的心眼老夫明白,仍然是指老夫出卖朋友,对不对?”击石老人吁了口气又道:“老夫说过是不得已,一路之上都在想办法如何通知不为教他回避,可巧碰上了你,所以才要你传话……” “不为老前辈早在此之前离开了听竹居!” “这是好事,老夫对双方都算有了交代。” “可是……” “别可是了,你小子自己的事怎么样?” “他老人家峻拒答复。”东方白显出懊丧之色道:“不过晚辈不会就此放弃,一定要再找到地老人家。” “这是你的事,肯不肯指点是他的事,老夫不管这一段,对你,对少林和尚,老夫的立场完全一样。” 击石老人明确地表明了他的立场,介入这档事是不得已,一切到此为止,从现在起将置身事外。 东方白与卓永年有约定,卓永年凭其身份,负责查探劫物者的路数和目的,他则负责探索“不为老人”的来龙去脉,现在已面对关键人物击石老人,他当然不死心。 “晚辈只想再问一句话……” “再多问一个字也休想。”击石老人一口回绝。 “前辈既然指点于先,何必拒绝于……” “小子,老夫要是再多说一个字,便是真正地出卖老友,一之已甚,其可再乎?”身形一侧,飞奔而去。 东方白傻了眼,对击石老人他必须保持尊敬,拦截是多余,因为他不能对他动武,只好眼睁睁目送他离去。 三天! 东方白在徐家老店里已固守了三天,半筹莫展。 他必须要找到“不为老人”,查究“大化门”消失之谜,老人是目前仅有的唯一线索,但老人已避他而去,下落成谜,照他的判断,老人双目盲残,不可能去远,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而已。 另外公孙彩虹留赠的“天丝宝衣”必须得回,此衣是无价之宝,除了宝衣本身的珍贵,美人的情意更远超过其价值,所以他必须留在徐家集,他期待“狐精”卓永年能带来转机,偏偏卓永年杳如黄鹤。 焦灼使他寝食不安,度日如年。 他与卓永年谈不上什么密切的关系,只是口头上的约定,如果卓永年改变心意,放弃合作,就此一去不回,是毫无办法的事,他不愿朝这方向想,但情况看来似乎有此可能,又不能不想,他感到完全无路可走。 时间过午,他已经在房里喝了一个时辰的闷酒。 酒喝了不少,丝毫没有成意,心头的压力反而更重。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出现。 东方白仿佛是在万里之外的异乡碰到了亲人,手端着杯子,怔望着突然出现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的赫然是他分秒期盼的卓永年。 卓永年反手掩门,步近桌边。 “老弟,你……醉了?” “啊!不,没醉,老哥……”他如梦乍醒般的了起来,拉了拉旁边的椅子道:“老哥,你且请坐!” “不用了,我马上要走!” “马上要走?”东方白大愕。 “老弟,别紧张,老哥我乱窜了三天,跑了几百里路,踩到了一条相当重要的线索,怕你等得心焦,所以……” “老哥不能先坐下么?” “时间不许,我说几句话就要走,不然会断线!” “老哥踩到了什么线?” “卜云峰的同路人,使老夫好友南阳捕头西门钧丧生的采花大盗‘黑蝙蝠’牟天藏匿在徐家集一带……” “啊!”东方白大为震惊。 “老哥我发誓要把他揪出来!” “黑蝙蝠生做什么样子?” “中年,风度不比卜云峰差。” “有何特征?” “惯常穿黑衣,一双眸子特别灵活锐利!” “哦!”东方白心中一动,敏感地想到以黄布袋骗取少林无相大师大还丹的神秘林中人,可能也就是夺取天丝宝衣的人,正要开口说出…… “老弟,你去办件事!”卓永年不给东方白说话的机会,看样子他是相当急,接着又道:“你赶快到卜云峰坠岩的地方查探一下……” “查什么?” “我无意中听到两名‘坤宁宫’弟子的谈话,说是有神秘人物在峰后附近出没,老哥我去查过没有任何发现,时间不许我守候,我得去追一条重要线索,所以麻烦你去探探,尽量隐秘行踪,最好能耐心守候些时……” “峰后不是绝谷吗?” “你看着办!”说着转身…… “老哥,小弟还有话要告诉你。” “以后再说!” 声落,人已启门而去。 东方白呆了一呆,立即收拾一番,跟着离开客店。 时间是未申之交。 地点是鬼树林右方第三座峰头。 这里便是卜云峰安排诡计,事不成自己本身反而坠岩,也是公孙彩虹了却最后心愿,诛杀太王帮帮主的地方。 东方白在峰头上绕行了数匝,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最后他停在断岩边,下望一片迷蒙,深不见底。 他又想到了公孙彩虹。 彩虹已经消失,不再出现,也许是永远。 人生江湖生涯,究竟真正的意义在那里? 蓦地,他发现对面峰麓,斜阳光照下隐约似有人影飘移,不由心中一动,立即收拾杂念,仔细再看,又什么也没有了。 他当然不会忘记了此来的目的,既有异象,就必须追查,即使是眼花也得查个究竟,何况他自信绝非眼花。 默察形势,正对面和右方峰面是壁立的,就像是石砌的巨墙,猿猱都难攀援,除非是飞鸟才能上上下,左面虽然陡峭,但突石极多,还有稀疏的虬松斜伸悬垂岩缝之间可以借力,身手利落的攀爬不至于太困难。 如果谷底真的有人,除非另有秘道,否则必利用左峰无疑。 考虑的时间不长,立即朝左方绕去,提气轻身,点石踏枝而过,相准了峰势,节节下落,的确是险(山虚弋)万状,只要落点不实,重心稍偏,结果必是粉身碎骨。 功力提到极限,一颗心也虚悬半空,专心一志,绝不敢有旁骛,到了半腰,额头已现了汗,呼吸也微感急促,眼看两丈许的斜下方有块可以容身的突岩,他准备落下去稍事喘息,深吸一口气,飘坠下去。 双脚一落实,立觉不妙,那岩石竟是松动的,骤然一加了重量,立即坍崩,不由亡魂大冒,本能地掠起身形,贴向石壁,双手抓去,手指却扣不住壁面,人随即下坠,虽没转念的余地,但却临危不乱,曲腿,两足猛蹬壁面,双臂翼展,凌空打了一个回旋,缓住了下坠之势,目光急切地一扫,再奋力一旋一折,抓住了一株虬松,身形算是吊挂住了,那崩落的岩石早已到了谷底。 就这么短暂的片刻,等于经历了生死大关。 调匀了呼吸,定下心来,仰头一看,路嵌石的地方已有七八丈高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如不是及时抓住这株救命的虬松,人当然也到了谷底,但绝对不会是一个活人,再低头下望,不但壁势已缓,借力之处已多了。 谷中如果有人,不用说已被落石惊动。 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有进无退。 他又继续下降,工夫不大,到了谷底。 由于斜阳只照到谷顶部位,所以谷底便显得幽暗,但并不影响视力,光度相当于谷外平地的黄昏,还能清晰辨物。 谷地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绿草杂树之间,间杂着各具姿态的岩石,放眼望去,景色还当得上幽美二字。 略事喘息,他开始沿右方壁脚往前搜索。 据判断此刻离落日时分已经不远,所以得快速行动。 走了一段,仰首可见卜云峰坠落的断岩,判定位置,在一个可能的范围内搜找尸体,可煞作怪,不见尸体,也没闻尸臭,百丈高的悬岩如果说坠落而不死,事实上不可能,绝谷有如深井,当然也不会有虎狼之属,人呢? 这是一个新的问题,也是个严重的问题。 难道在峰顶所发现的人影会是…… 想到这里,一颗心登时抽紧。 顾盼之下,他突然发现左面峰脚一方巨岩边结了座草庐,在林木掩映下,只能看出一个轮廓,但是草庐不假。 于是他放弃沿边搜寻,停了下来。 在这种绝境之中居然会有人结庐,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这比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要令人震惊。 他定睛遥注草庐,心想:“如果真的是在此绝境结庐而居,定是世外高人,自己在峰头上曾瞥见谷中有人影,卓永年的消息也说坤宁宫的人在这一带发现有人活动,两相对照,谷底有人应属无疑,问题是何许人物?” 突地,他的心弦震颤了一下。 他想到了坠谷的卜云峰,下坠的位置不见尸体,莫非他真的坠谷不死,在此结庐疗伤? 这实在有可能,他是一代邪魔“魔刀鬼影”的传人,人邪、心邪、功力也邪,坠岩不死是可以解释的事,想到这里,精神陡振。 于是,他步步为营地朝草庐迫去。 接近,看得更清楚,是间傍石而筑的草庐,但一望而知并不是新搭的,这一来,原先的判断又起了动摇。 草庐没设门,只留了个可以让一个人曲身而入的小洞,光线很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是否有人也是个问题。 到了距草庐门洞约六尺之处,他悄路止步,弯下腰,朝里面望去,目光扫处,在时全身发僵,连呼吸都窒住了。 草床上端坐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者,赫热正是“不为老人”,想不到他会隐藏在这绝谷之中,这不仅是想不到的意外,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一个盲残的老人,如何会进入这等绝境里隐居?他是如何进来的?又为何能自己结庐? 不用说,必然有外人协助…… 盲残之人,听觉比常人锐敏,他居然发觉庐外来了人。 “外面是谁?”老人开了口。 “是……晚辈……”东方白的意识仍在迷乱之中。 “你何以去而复返?” “这……”东方白傻了眼,他不知道老人在说些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 “老夫说过,你那同伴内伤极重,老夫只能维持他数天活命,一般伤药无用,除非是少林寺的‘大还丹’……” “大还丹”三个字使东方白起了极大的震撼,眼前又浮起林中人的死人脸,他立即省悟过来,卜云峰没有死,林中人以黄布袋骗取“无相大师”的大还丹,目的就是救卜云峰,这证明了林中人与卜云峰是一路,峰顶现场林中人必是隐在暗中,目睹卜云峰坠岩,至于如何救卜云峰不死,就不得而知了。听口气老人曾对卜云峰施救,两人早已离开这绝谷,所以才有去而复返这一问。 他急切地考虑几个问题—— 自己如果报出身份,老人会不会有上次那样的反应? 该不该说出“无相大师”追索老人这一节? 卜云峰和他的同伴知道老人的身份么? 老人知道两人的来路么?会有什么后果? 老人何以会隐藏到这绝地来? “你怎么不开口了?” 老人似已感觉气氛有异。 “晚辈……不是老前辈所说的人?” 东方白决定试探着解开这一连串的谜结,因为这对老人和自已关系都非常重大,因为骗取大还丹之人正是夺走“天丝宝衣”之人,既然误打误撞地碰上了,很可能就此而使全部谜底揭晓。 “那你是谁?” 不为老人下了草榻。 因为门洞低矮,东方白直起身便只能看到老人的下半身,但他仍站在原地,保持原来的距离,以防不意的情况。 “老前辈请先答应晚辈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在晚辈的话还没说完之前不要动气。” “可以,现在你说!” “晚辈就是曾经到过听分居,拜见过老前辈的‘无肠公子’东方白。” “你小子……”声音有如炸雷。 “老前辈答应过先不生气的。” “嗯!”这一声嗯,显示老人在强抑怒气。 “老前辈曾经对一个坠谷受伤的人施救?” “对,他正巧落在一丛山藤上,否则已粉身碎骨。” “他有个同伴?” “唔!他是后来的,说是被恶徒联手围攻所以……” “他俩知道老前辈的身份么?” “老夫没说!” “老前辈知道两人的来路么?”东方白点点头又问。 “不知道,老夫不说身份,也不问对方来路。” “他俩已经离开了?” “不错,你小子到底……” “老前辈请听!”东方白把卜云峰坠岩的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一遍,最后补上一句道:“他们已得到大还丹!” “这怎么可能?” 老人低头钻出了门洞,满脸骇异。 “还有曲折的下文!” “说。” 东方白整理了一下思绪,尽量以和缓的声调把“无相大师”搜查听竹居和黄布袋骗取大还丹的经过说了出来,只略去了“击石老人”被迫引路一书,因为他另有打算,不愿两位老人因此而翻脸,伤了大半辈子的感情。 不为老人一面听脸孔一面抽搐,最后沉吟了一声,闪电扑出,一把扣住了东方白的右腕,白果眼圆睁。 东方白没闪避,任由老人抓住,他只是震惊,一个盲目的老人,竟然只凭听声辩位而突发制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当然,他是存心不反抗,他知道老人不会对他怎样,否则的话,即使是明眼的高手想抓住他也没那么简单。 “小子,这……全是真的?”不为老人神情激越。 “没半句不实。” “此地是绝境,你此来的目的是什么?” “追击那夺物之人,也就是坠谷者的同伴,碰上老前辈是巧合。”说完,想到了件事,脱口又道:“不对!” “什么不对?” “老前辈说两人早已离去,可是晚辈是在峰顶上发现谷底有可疑人影移动,才费尽力气下谷的,莫非……” “莫非什么?” “两人还隐藏在谷中。” “不可能!” “不可能?”东方白怔了怔,老人目不能视,怎能断定卜云峰和他的同路人真的已经出谷?心念之中加强了一句道:“老前辈何以断言不可能?” “老夫已经彻底搜查过数次,你所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老夫!”不为老人松开了抓住东方白的手,后退两步。 这一说,东方白便无法再深加追究。 “可能是如此!”顿了顿,换了话题道:“老前辈何以舍弃幽雅的听竹后而到这绝境之中结草庐而居?” “这是老夫的私事,你不必过问。”一口予以回绝。 东方白决定不提大化门之事,他怕又引起不为老人的强烈反应,他准备再从击石老人身上下工夫,间接比直接更妥当。同时,他目前必须尽量争取时间联合卓永年追缉卜云峰和他的同路人,誓必要得回天丝宝农。 他不提,不为老人反而提出来了。 “小子,上次你找老夫探询大化门失踪之谜,目的是什么?” 声调是严厉的。 “这……晚辈说过是在找一个人的下落。” “谁?” “这也是属于晚辈的私人秘密,现在还不到公开的时间。” “准备放弃?” “不!”东方白摇头。 “老夫是你特定的对象,何以又不提了?” “晚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那你可以走了!” “是,晚辈告辞!”虽然对方目不能视,但东方白仍然诚谨地恭施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开,循原路而去。 这是他最聪明的决定,如果现在提出“大化门”的问题,即使他不像上次那样反应激烈,至少也是竣拒,既已知道了老人的藏身处,凑巧击石老人也在徐家集,大可先抓抢犯,再徐图此事。 上峰比下峰容易,因为身躯面壁,所以身、手、眼、脚都可以充分配合行动,地形地物的利用也相当自如。 到达峰头,已是黄昏时分,四望一片瞑气迷蒙。 东方白没作停留,直奔山外,一路之上他在想自己的作法是否恰当? 仔细推敲之下,发觉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老人既已主动提出“大化门”之谜,就应该趁机试探,也许老人已经改变主意,说不定能探出些许端倪。 现在除了知道卜云峰死里逃生还活着之外,其余的依然全是难解之谜,自已在谷中的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了。 卜云峰没死,对卓永年而言是前功尽弃。 南阳府捕头西门钧因缉拿采花大盗“黑蝙蝠”牟天而被害,“狐精”卓永年与西门钧是生死之交,发誓要代友报仇,卜云峰持西门钧腰牌冒充捕快而暴露了凶手身份,本以为他坠岩而了结,想不到他竟然没死。 不为老人算是误救了一个江湖祸害,而真正使卜云峰不死的是少年寺的大还丹,而大还丹又是以不为老人存留在听竹居的黄布袋骗取的,这笔帐该如何算法? 黄布袋里究竟是什么宝物而使得“无相大师”不惜以武林至宝之物大还丹交换? 依情况卜云峰的同路人定然深知内幕,否则便不会利用上这奇巧的机会。 交换现场“无相大师”检视之后发觉上当,证明少林寺所追寻的东西已落入那神秘林中人之手。从不为老人听到这件事时的民应,事态是非常严重,但他却没追问细节,这…… 心念之中,到了平地。 天宇无声转玉盘,原野沐在清明的银光里。 对着明月,东方白不期然地又想到公孙彩虹,那天女化身的丰姿,同样在一个月亮光照之下,她人在哪里? 猛可里他想到卜云峰来到徐家集目的是为了公孙彩虹,他既然还活着,当然不会死心,一定会继续追寻,以他和他那同路人的鬼蜮身手和门道,一定会找到公孙彩虹,要防止意外祸害的发生,就非先消灭祸源不可。 “哈哈哈哈……”一阵近乎狂荡的笑声倏告传来。 东方白心中一动,默察笑声的来源,似在与鬼树林相对方向的山脚林子里,是男人的声音,他立即掠了过去。 笑声中止,但东方白已经认准了方位。 林子里有块隙地,野草平铺,从树梢斜洒而落的月光下,一男一女相对站立。东方白悄然掩到,借树身隐住身形,运足目力一看,全身的血液登时凝固,女的是“坤宁宫”的公主小玲,男的赫然是死人脸相的林中人。 太巧了,巧得令人不敢相信。 东方白下意识地紧紧捏住剑把。 他咬牙暗誓非得回天丝宝衣不可。 眼前的情况却令他骇异不置,公主小玲双手下垂,俏生生地站着,脸上浮一抹笑意,月下佳人,她的确是很美,美中带着些微的野性,这种笑极富诱惑,是名符其实的江湖女儿之美,足以令江湖男儿沉醉。 怪事,她居然会对一个如此可憎的邪恶人物发生兴趣? 林中人的眼珠亮得像晶球,转动着,眼睛与脸相是如此地不相配,仿佛造物主施的戏谑故意把它装错。 东方白隐忍住,他要看个究竟。 “公主,现在可以说出你的芳名了?”林中人开了口,声音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有些悦耳,带着磁性。 “我叫郭巧玲!” 柔腻的声调扣人心弦。 东方白在心里念了一遍:“郭巧玲!” “今年几岁了? “二十—!” “啊!一朵等待着怒放的鲜花!” 语意中充满了邪意,眸光也走了样,只是那张死人脸上没任何大表情。 公主小玲脸上的笑意变浓,隐隐泛出荡意。 东方白血管里的血液加速了运行。 林中人上前两步,距离公主小玲是伸手可及。 对望着,四道目光胶着在一起,燃烧、爆发出火焰,只要不是白痴,谁都可以看出那火焰代表的是什么。 东方白的眸子里也冒出火焰,是栗人的杀光,剑把握得更紧,他已到了按捺的极限,他很明白林中人的身手,心里盘算着如何一击中的,不让对方有兔脱的机会。 “很美的月色!” 林中人又开口。 “唔!” “很可意的人儿。” “唔!” “我要带你到一个仙境!” “仙境?” 公主小玲的声音像梦呓。 “对,你会享受神仙之乐,一种你从来没经历过的至高至美之乐,那种乐能使你感觉到连生命都不重要了!” “啊!”公主小玲缓缓伸出了双臂,粉腮泛起了鲜艳的红潮,酥胸起伏,显见她呼吸已变得急促。 林中人也张开了双臂。 公主小玲作势就要投怀…… 东方白横移一步离开树身,闪电般扑了出击,剑也同时离鞘,月光下只见人影与剑芒同时一闪,就这么一闪,剑尖已触及林中人的身躯。 公主小玲的娇躯已扑上。 快得无法形容的一瞬,林中人的身形扭开了半尺,也不能形容为据,因为不见任何动作,仿佛他的身形本来就距剑尖半尺,公主小玲正好扑到,东方白收剑不及,急切里便生生把刃口侧转下压,目的是减少伤害。 公主小玲的下腹碰上平侧的剑身,前伸的玉臂侥幸避过锋口,东方白这才有机会旋开,公主小玲前冲数尺,随即被林中人由后以臂弯勒住粉颈,全部的过程可以称之为一瞬了,真真实实的一瞬,令人没任何转念的余地。 林中人的身手竟然高到这种程度。 一切静止。 东方白气结。 公主小玲口里发出“唔唔!”之声,娇躯不断扭动。 “嘿嘿!”一声冷笑,林中人道:“真想不到,原来是‘无肠公子’东方白,幸会!”一口便道出东方白来路。 东方白先是一惊,继而释然,对方当然认得自已。 “你是谁?” “你认为区区是谁?” “你是贼!” “贼?哈哈哈哈,东方白,贼名难当,你可把话说清楚些……” 死气沉沉的脸没表情,声音倒很自然。 “你先抢在下之物,再夺黄布袋骗取大还丹,不是贼是什么?” “就算是贼也无所谓,你想怎样?” “把本人的东四交出来。” “有这么便当的事?” “你是想死?” “凭你还不配对区区说这句话。” “那你就试试看!” “东方白,要是动剑的话,你知道先死的是谁?”冷笑了一声又道:“坤宁宫公主,如果你杀了她,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本人不管什么后果,如果你以她要挟本人,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十个公主本人也不在乎!”手中剑一扬,欺身上步。 林中人寒声道:“东方白,你听消楚,你只消一动剑她就必然死,而且是死在你的剑下,不信让事实证明。” 东方白已到了出手的距离。 他真的不在乎公主小玲的生死么? 那只是一句激愤的话,借以表示不放过林中人的决心而已,他当然是在乎的,他不能伤及无辜,这是正道与邪道不同之点,邪道的人可以不择手段,而正道之士必须恪守原则。 他停止不动了。 以他的功力,一剑博杀两人是绝对可以办得到的,使他不能这样做,井非怕坤宁宫报仇,只是不可为而已。 咫尺相对,看得更清楚。 他蓦然警觉情况不对,公主小玲一向是柔中带刚的正派女子,功力也非泛泛,而此刻她脸上红晕似霞,眸子里燃着欲焰,她被林中人扣住,既不说话也没反抗,这就相当古怪了。 再一想,明白过来,她是着了林中人的道儿,林中人的目的不问可知了。 杀机已升华到了顶点。 如何改变眼前的态势? “东方白,区区料定你不敢动手!” “你不但是贼,而已是最不要脸的贼!” “随你怎么说,总有一天你要为你的话付出代价。” “你敢报出名号么?” “没这必要!” “咕!咕!咕!”林深处传来像是斑鸠的叫声。 东方白心中一动,这种时分是不会有夜鸟之外的叫声的,定是暗号无疑,证明了林中人有同伙,而同伙九成是卜云峰,这暗号代表什么? 心念才这么一转,只见人影一晃,林中人鬼魅般射向隙地边的林木,快,快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东方白的反应也不慢,闪电般划去。 “啊!”惊叫同时发出,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 东方白不由自主地一滞,回头,只见公主小玲趴伏在草地上,就这么一眨眼的耽延,林中人已失去了影子。 他深知林中人的身法,只要脱出视线就休想再追及了,登时气得一跺脚,索性转回身来。 公主小玲慢慢站起身,四下张望。 东方白步了过去,与公主小玲正面相对。 小玲那怪异的目光使东方白感到心悸。 “公主,他是谁?” 东方白期期地问。 “他……” “他叫什么?” “他是……男人!” 这回答答使东方白啼笑皆非。 公主小玲突然以手扶额,娇躯摇摇欲倒。 东方白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收剑,上前去扶,当手指将要触及娇躯之时,一想不对,男女有别,忙又缩回手,就在这犹豫缩手之间,公主小玲突地伸臂把东方白拦腰抱住,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东方白心里一急,扭身想挣脱,但公主小玲抱得死紧,力量之大超乎想象,如果他使出力道,当然可以挣脱,但势必伤害到她,主要使他不愿动蛮的原因是他已经了解到她的意识已不能自主。 一时之间,他感到束于无策。 “公主!” 第12章 拨草寻蛇 生死一剑 “啊!” 惊叫声中,一青一红两名少女同时奔到,着青衣的是竹青,穿红衣的梅芳。东方白一眼便认出她两个是公主小玲四名贴身侍从之中的两个。 竹青和梅芳一看这情状不由呆住了。 公主小玲手一松,娇躯一歪向地面倒去。 东方白急伸手捞住,横托在胸前,这是本能的反应,等托住了才觉得不是路,托住不成,放下去也不对。 竹青厉声道:“东方白,你把我们公主怎样了?” 梅芳跟着叫道:“你胆敢侮辱我们公主?” 东方白镇定了一下道:“侮辱你们公主的人已经逃走了,在下是在救人!” 竹青道:“你胡说!” 东方白弯腰把公主小玲平放地上,后退两步。 公主小玲全身不断抽搐。 林中人到底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公主,您怎么啦?”梅芳蹲了下去。 公主小玲没开口,牙齿打颤“咔咔!”有声。 竹青霍地拔出长剑,狠狠刺向东方白。 东方白轻轻旋了开去,口里道:“对在下动剑姑娘还差了些,赶快设法救你们公主,看她是被什么邪门手法或是药物所制。” 这几句话两名少女根本没听进去,梅芳直起身来,双掌一错,攻向东东方白,竹青在侧方跟着又是一剑。掌剑交挥,完全是进手式,玄诡厉辣兼具,都指向要害大穴,在部位角度上的配合严密惊人,显示出身手真的不等闲。 换上一般高手,还真难应付这一式掌剑合击。 东方白无意反击,移形换位又避了开去。 掌剑落空,梅芳也拔剑出鞘。 东方白大声喝道:“你俩真的不想让公主活了!” 竹青与梅芳攻出的剑中途停住,齐齐转望公主小玲。 公主小玲现在是双眸紧闭,娇躯仍在抽搐。 东方白又道:“快设法救人!” 两名少女扬着剑,面面相觑,似乎没了主意。 梅芳粟声道:“如何救法?” 东方白皱紧了眉头,不错,如问救法?公主小玲受的可不是普通的伤,除非是此道高手,否则无能为力,这两名少女会有什么办法? 自已虽然略识之无,但公主小玲是个黄花大闺女,一个大男人能在她身上动手么? “公主!”竹青尖叫了一声。 公主小玲已停止抽搐,像是已经…… 东方白已无法再顾及男女之嫌,跨步上前,曲单膝半蹲跪在公主小玲身边,用手触向鼻端,气如游丝,再探腕脉,脉息若有若无,登时心头大急,如果没有急救良方,势必就此玉殒香销,彼此现在是非友非敌,但救人是武士的本份,他非竭尽所能不可。 他并非歧黄高手,只能用他所知的方法,伸指先点了她几处要穴,护住她的心脉不断,然后循序检查经穴。 竹青与梅芳在一旁变成了木头人。 检视了一阵,发觉公主小玲的经脉穴道已有半数锁窒不通,看来真的已经是去死不远,颓然收回手,仰面道:“快送你们公主回宫去,在下无能为力。” 竹青与梅芳收起了剑。 “竹青姐,我来背,你帮一把!”梅芳上前。 “好!”竹青挪步道:“对了,梅芳,你赶快发出紧急信号,要宫里来人接应。” 东方白直起身来。 “且慢!”一条瘦小人影电闪掠到。 东方白一看来人,赫然是“狐精”卓永年,登时喜出望外,精神一振,欢然道:“老哥,你来得正好!” 竹青和梅芳急叫了一声:“卓大侠!” 卓永年二话不说,立即俯身检视。 三对眼睛焦灼地望着卓永年。 “老哥,怎么样?” 东方白忍不住问。 “再迟半刻便没救!”边说边坐下地去,运指如飞,连连点戳。 这句话证明公主小玲已经死不了。 竹青与梅芳焦灼的神态舒缓了些。 片刻之后,卓永年收手起身,喘口大气,用衣袖擦了擦额汗,显见他这一阵子耗了不少其力。然后,把东方白拉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 “她是先中了媚毒,然后又被邪门手法封闭了媚毒,毒已侵到心脉,得用非常的方法驱毒通穴才能有救!” “啊!”这一点东方白早已料到,只是他无计可施。 “你现在坦白回答老哥我一句话。” “什么?” “你是否还是童子身?” “是!”东方白面上不由一热。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开始救人!”说着,推了东方白一把,放大了声音道:“到她身边去跌坐。” “这……” “快,争取时间。” 东方白到公主小玲身旁跌坐下去。 “解开她的外衣!”卓永年一派命令的口吻。 “……”东方白瞪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弟,这是救命,弄清楚,救命!” “可是……” “生命与小节哪一样重要?” “老哥,这可不是小节啊!”东方白的脸胀得绯红。 “老弟,管不了那多了,舍此别无他途,你就想着你是医家,快照老哥我的话去做,分秒也不能再耽延!” 东方白无奈,把心一横,硬起头皮,伸手去解公主小玲的衣襟,手指头抖得完全不听使唤,额头上也立即沁出了汗珠。 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 竹青瞪着骇震的眼睛道:“卓大侠,这怎么可……” 卓永年翻眼道:“救命,有什么不可以?” 梅芳激声道:“我们公主是女人家……” 卓永年截断了她的话头道:“老夫没说你们公主是男人,听明白,如果不立即施救,女人就要变成死人!” 公主小玲的外衣已解开,露出了粉红小祆,望着那紧绷得几乎要破袄而出的酥胸,东方白感到一阵晕眩。 竹青栗叫道:“为什么一定要东方白动手?” 卓永年道:“我们四个人当中,只他有资格!”说着,又向东方白道:“老弟,把手掌伸进衣里。” 东方白颤声道:“伸进衣里?” 卓永年若无其事地道:“对,掌心紧贴‘中堂’!” 东方白全身的筋肉都抽紧了,呼吸几已停窒。 卓永年又道:“快,贴上‘中堂’之后,壹志凝神,迫入真元,要徐缓,但绝不可中断,老弟。快!” 东方白几乎是以勇士赴死的心情把手伸向袄里…… “不可以!”梅芳怪叫一声,上步扬掌劈向东方白。 卓永年飞指疾点,梅芳的手臂垂了下去。 同一时间,竹青拔剑刺出,既快又狠,卓永年一个回旋,不知用的什么手法,竹青的剑已到了他的手中。 东方白的手已进入公主小玲的酥胸,触电似地一个剧震之后,以超人的定力定下心来,闭目垂帘,把真元运集于掌,从掌心徐徐吐出。 竹青和梅芳直在发抖,脸孔已变了形。 一对寒星出现在隙地边缘,是个拄杖的人影。 “姥姥!”竹青与梅芳齐齐高叫了一声。 现身的是用坤宁宫总管“铁杖姥姥”。 卓永年急迎了过去。 “姥姥!” “噢!卓大侠,那边……怎么回事?” 卓永年很扼要地把公主小玲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 暴哼一声,铁杖姥姥的老脸走了样,重重地顿了一下拐杖,白发蓬立,像一头被激怒的老狮子,那神情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卓大侠,你白活了这多岁数!” “姥姥什么意思?” “你怎可以做出这等荒唐的决定?” “姥姥,要不是老夫正巧懂得这道门槛,又正巧东方白在场配合,公主是死定了!” “公主是清白女儿之身……” “救命第一!” “她以后怎么做人?” 铁杖姥姥气得直抖。 “姥姥!”卓永年尽量把声调放缓和道:“公主所中的可是江湖上最邪恶的媚毒,如果不是被东方白撞上惊走了暴徒,结果早已不堪闻问,还能谈做人么?” 铁杖姥姥挫了半晌牙,老脸变了又变。 “暴徒是谁?” “就是在‘听竹居’劫走‘不为老人’所留黄布袋之人。” “他什么来路?” “还没查出来!” 竹青与梅芳步了过来。 “你两个是怎么护卫公主的?”铁杖姥姥怒目圆睁。 “弟子该死!”竹青与梅芳双双跪了下去。 “说,事情怎么发生的?” “姥姥!”竹青叩了下头,颤声道:“弟子俩跟随公主巡查在鬼树林附近发现可疑人影,公主命令弟子俩作一路分头兜截,结果失去了敌踪,等弟子俩寻到公主之时,只见公主紧抱住东方白,后来……” “后来怎样?” “公主便倒地不起了!” “起来!” “谢姥姥!”竹青与梅芳站了起来。 “卓大侠!”铁杖姥姥严厉的目芒照向卓水年道:“你刚才说的故事……” “不是故事,是事实。”卓永年忙加以辩正。 “公主绝对有救?” “老夫不能打包票,只能说有八分把握。” “如果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和东方白脱不了千系!”铁杖姥姥抬头朝公主小玲那边扫了一眼,吁口气。 “救人是罪过么?” “现在还说不定!” 铁杖姥姥举步走了过去,卓永年和竹青、梅芳跟进。 月光下,只见公主小玲脸色红如朝霞,而东方白却额汗如雨,可以看出救治行动已到了最后最紧要的关头。 谁也不再开口,差不多是摒住了呼吸。 场面静得落针可闻,而静寂中却又溢透着无比的紧张,把每一个在场者的心全吊了起来,因为生死将要在顷刻之间见分晓。 时间像是忽然停滞。 蓦地,东方白的身躯抖战了一下,在场者的心弦也随之震颤了一下,公主小玲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洒了东方白一脸,竹青与梅芳忍不住“呀!”地惊呼出声,铁技姥姥沉得住气,但也老脸速变。 卓永年一拉鼠须道:“成功了!” 公主小玲张开了眼,粉腮上的红晕也在刹那间消褪。 东方白抽回手,放在膝头,保持跌坐之势。 “公主!” 竹青与梅芳齐叫了一声。 公主小玲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之后坐起身来,四下一张,再看看胸前,突地一掌朝东方白当胸劈去,事出猝然,距离又近,谁也阻止不了,而东方白正在调息之中,当然更无法逃避公主小玲给他这要命的一掌。 “不可!”卓永年急叫一声,但已经无济于事。 “碰!”挟以一声惨哼,东方白打了个翻滚,口喷血箭,昏了过去。 “小玲!”铁杖姥姥这时才惊叫出口,当然,可怕的事实已经形成,这一叫成了马后炮,完全失去了作用。 东方白为了救治公主小玲内元损耗过巨,正在收功调息,却不料挨了这无情的一击,在这种状况之下,一击足可致命。 卓永年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江湖,这时也老脸大变,急忙坐下地去把东方白的上半身抱枕在自己膝上,点穴舒经,施以急救。 公主小玲脸上还有茫然之色,显见她神志井没完全清醒,刚才的一击可以说是一个练武的人本能上的反应。 铁杖姥姥又叫了一声:“小玲!” 公主小玲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竹青与梅芳忙上前左右扶住,并替她理好外衣。 卓永年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吐口气道:“真是侥幸!” 公主小玲望着卓永年膝上的东方白口里喃喃地道:“他也受伤了!” 敢情她还不明白这一击是她的杰作。 铁杖姥姥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形的小瓷瓶递给卓永年道:“这是本宫特制的‘回元丹’,对他可能有用。” 卓永年伸手接过,目芒闪了闪道:“公主大事已无妨,但还需要调养,快送她回去,别的以后再说。” 公主小玲的娇躯还在晃动,似乎相当虚弱。 铁杖姥姥皱眉道:“东方白呢?” 卓水年道:“老夫自会料理!” 铁杖姥姥望望东方白又望望公主小玲,摇摇头,抬手示意离开。 竹青与梅芳架扶着公主小玲缓缓举步…… 山洞里阴凉得沁着寒意,十分幽暗,但透过遮掩洞口的藤萝枝叶,可以看到洞外正是艳阳高照时分。 这洞穴像个横放的酒瓮,洞腹较宽,可以让人横躺,洞口仅能容一个人弓身出入,现在,东方白正倚洞壁而坐,“狐精”卓永年斜在一侧。 “老哥,小弟我已经昏迷了三天?” “不错,总算捡回了老命!” “公主小玲为何要出手?” “这不能怪她,她刚醒过来,神志还不十分清醒,忽然发现胸衣已被解开,一个大姑娘本能上会有这反应。” “唔!”东方白苦苦一笑,回想起伸手入她袄内的那一份感受,脸上又不由发起烧来,那是男人绝对不能碰的地方,自己却公然抚贴了那么久,虽说是为了救人,毕竟是肌肤相亲,公主小玲会怎么想?今后…… 今后会怎样,他不敢深想。 “嗨!真是他妈的,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老哥我背着‘天下第一神偷’的招牌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竟然吃亏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小子手里,想起来实在窝囊。” “老哥,想开些,反正是要面对事实的!” “想不开只好上吊!” “对了,老哥是怎么到场的?” 卓永年深深喘了口大气。 “我为了去踩一条重要的线,所以要你先到山里来探查一下坤宁宫弟子所发现的可疑人物究竟是什么行情。结果线索证明‘黑蝙蝠’的确已朝这条路来,可是没了下文。我折回这边来准备会合你,进了林子发现那小娘们已被媚药所制,眼看就要失身,你正好来到插上手,后来那臭小子挟持那小娘们要挟你,老哥我正要现身,却听见了斑鸠叫的暗号,那臭小子闻声急溜,我立即追去……” “结果呢?” “窝囊就在被他兔脱了。” “小弟我知道他暗中示警的同伙是谁。” “谁?” “卜云峰!” “什么?”卓永年惊震得蹦了起来,脑袋差点撞上洞顶,忙用手一撑落回地面,栗声道:“你说卜云峰?” “对,是他!” “他不是坠岩了吗?”卓永年的双眼在暗洞中闪光。 “不错,他没死,巧被谷底藏身之人所救。” “谷底人是谁?” “不为老人。” 卓永年张大了嘴,僵住,连“啊!”都没啊出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奇诡难信的怪事,把他给震慑住了。 东方白把见可疑人影而入谷的经过说了出来。 卓永年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近乎可怖。 “竟有这么巧的事,哼!卜云峰必须死,黑蝙蝠也必须死,否则无以慰老友在天之灵,老哥我将不择任何手段,非追魂索命不可……” 咬咬牙,突地双拍地面道:“我想到了,现在想通了,准没错。” “老哥想到了什么?”东方白也被搅得有些心惊。 “那抢东西,骗大还丹,企图污辱公主小玲的便是黑蝙蝠那兔崽子!” “这……老哥不是说黑蝙蝠长得一表人材,风度不输于卜云峰,而……” “老弟,你听着,那兔崽子一副死人相,目光却很灵活?” “对!” “你没想到他戴了面具?” “啊!”东方白也想到了。 “那兔崽子挨得起掌指不会受伤?” “唔!” “他身上穿了从你手里抢去的‘天丝宝衣’!” “照啊!”东方白大叫一声,挺起腰,“哎!”地一声,又靠了回去,但身躯却激动得抖个不住,两只眼也瞪得滚圆。 “老弟,你不能激动,你的伤还没复原,明白了真相一切使好办了,这两个兔崽子钻天入地也逃不了的。” 东方白急促地喘息。 “老弟,你好好歇着养息,事不急在一时,这里很隐秘,也很安全,老哥我要入谷去见见‘不为老人’!” “现在么?” “对,现在!” “小弟我想请教一下不为老前辈,何以会是少林叛……” “回头再说……”卓永年已站起身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道:“实际上老哥我所知不多,这是桩武林秘辛!” “那老哥您就去!” “好!老弟你安心歇着!” 说着,举步出洞,到了用外,把遮洞的藤蔓摆弄了一番,然后在草丛里静伏了一阵,见没有任何可疑的事物异象,这才弹身离去。 淡雅整洁的卧室,没带一般闺房的脂粉气息。 公主小玲坐在梳妆台前,手托香腮,面对菱花镜,眉微蹙,口紧闭,似有无限心事。镜中的她清减了,她到底为谁消瘦?一向开朗而稍嫌任性的她,现在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女儿本态,原来的飒爽英姿似乎已从她身上消失。 “唉!”一声她自己才能听到的轻叹。 一个面带慈样的贵妇出现在她身后,她应该在镜中发现,然而她一动不动,他只是茫然望着镜中的自己。 来的是坤宁夫人。 “孩子,你为什么想不开?”微带责备的意味,但又有着爱怜与劝慰的成份,天下慈母心,没有任何例外。 小玲没开口,脸上浮起一抹凄苦。 “孩子!”一只手抚上了小玲的肩头道:“你一向提得起,放得下,你不能软弱,否则如何挑这重担?江潮儿女,只要光明磊落,何必斤斤于世俗的小节,况且……” “娘您不知道!”小玲终于开了口。 “娘就是不明白。那你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咬咬下唇,似乎强忍什么。 “瞧,你这孩子,女儿的心事不对娘说要对谁诉?才三天,你瘦成这样子,娘看着不心疼么?小玲!”坤宁夫人轻轻一咬牙,略显严肃地道:“只要你说出来,不管什么娘都会答应你,一定替你作主。” “娘!”小玲侧过身来道:“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 “唉!孩子,身在江湖,什么事不会发生?娘说过多少遍了,人家这样做可是为了救你,想想看,如果不凑巧碰上他,那恶徒要是……结果会如何?” 小玲抬起半提的手,伸开,掌心里是半面玉玦,从断口看是故意掰开的。 坤宁夫人脸色变了变,沉下,凝视着那半面玉玦。 “你爹当年做这件事时大荒唐,害苦了你……” “不怪爹,这是命。” 小玲五指回握,手放下。 “我明白了!” “娘明白什么?” “你喜欢东方白!” “娘!”小玲娇射震了震,想说什么又忍住的样子。 “其实‘无肠公子’东方白才貌武功足可配用上你,当初为了种种误会,我们敌对过,现在乌云已经消散……” “娘,我根本没这么想,也不能想,只是……” “只是什么?”坤宁夫人紧迫着问。 “我……”小玲垂下头道:“被他抱过,被他……” “嗨!傻孩子,娘说过那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况,与你的清白无亏,不要那么死心眼,这样好了,一年为限,如果玉玦之约没影子,就算是完成了你父亲的遗命,娘作主废掉这荒杳无期的约定,使你能够……” “不!女儿绝不会改变主意。”小玲意志坚决。 “孩子,都多少年了,你不能一辈子……” “女儿说过那是命。” “那……”坤宁夫人沉默了半晌,幽幽地道:“你就打点起精神,抛开这件事,我们要着手行动办正事了。” 突地,小玲手扶额头,“嗯!”了一声,朝梳妆台歪去,坤宁夫人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抱住,口里道:“孩子,你怎么了?” 小玲呻吟着道:“娘,我……好难过!” 坤宁大人把小玲抱到床上,让她平躺着。 小玲粉腮泛白,连连呻吟,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松筠!”坤宁夫人高叫一声。 “夫人!”绿衣少女松筠出现门边。 “快去请二护法来!” “是!” 松筠急急转身而去。 “孩子,别怕,不要紧!”坤宁夫人坐在床沿道:“那里不舒服?” “全身都……” 坤宁夫人为她按摩推拿。 不久,二护法“无尘师太”匆匆来到。 “公主怎么了?” “她忽然觉得不舒服!” 无尘师太步近床边,伸手诊视了片刻,眉头一皱道:“夫人,公主体内余毒未尽,贫尼对毒道不精,这……” 坤宁夫人皱眉想了想道:“立刻设法找到卓永年。” 无尘师太急急离房。 山洞里。 东方白在跌坐行功,小玲的一掌使他昏迷了三天,照理那一掌是伤不了他的,问题在于他在替小玲迫毒之后,内元损耗甚巨,他正在行复元之功,这是行功者最脆弱的时候,一击而使他经血走岔,如非根基深厚,早已送了命。 卓永年离开了半个时辰,他已自通了三处主脉,内元再生,疗起伤来事半功倍,进步相当神速,眼看不出两个时辰便可经脉归位,穴道畅通。 距洞口不远的树丛里,两对灼灼的目芒紧注着山洞。 “还要等下去?” “狐精相当诡,说不定他安排了什么陷阱。” “他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时辰?” “说不定他就在附近窝着跟我比耐力。” “我看不会。” “何以见得?” “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发现了狐踪,而且他离开的时候刻意掩饰洞口,是怕人发现狐穴的样子,趁他没回来我们赶快进狐穴去搜搜。” “好,我去搜,你在这里掩护,切记不能疏忽。” “去!” 一条人影从树丛中拣起,快逾鬼魅飚风地扑向洞口,略作踌躇,用手拨开部份遮掩洞口的藤蔓,向里张望。 藤蔓被拨开,外面的光线立即透入,东方白正好运功十周天醒转,一见洞口透亮却不见人,马上提高了警觉,故意装作行功未醒的样子,眯眼专注,发现了一双眼睛,精灵清亮的眼睛,显示长这双眼睛的人功力十分精湛。 他在等待对方的进一步行动,运动被迫中止。 不久,眼睛移去了。 人影掠回到树丛。 “你怎么回头了?” “想不到的事。” “怎么样?” “无肠公子东方白在洞里。” “噢!还真的想不到,先把这小子做掉……” “老弟,要做东方白怕没那么简单,他藏在洞里必定有文章,我们试着把他诱出洞来再见机而行,怎样?” “敢情好,怎么个诱法?” “你就在这里别动。看我表演!”人影穿树丛而去,变换了一个位置。 “啊!”一声女人的尖叫自人影藏身的位置传出,尖厉而高亢,像是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受了极度的惊吓而发,撕破了山间寂静的空气,听来相当刺耳。 洞里的东方白心头大震。这区域是坤宁宫控制的范围,这一声女人的尖叫,莫非又是坤宁宫的弟子遭了意外? “哈哈哈哈……”沙哑而狂暴的男人笑声自同一位置传出,同样地入耳惊心。 东方白心念疾转,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方白呼地站起身来,他不能充耳不闻,袖手不管,脚步一指,忽地想到自己还有数处经穴未通,功力只及平时的一半,能管得了么? 喊叫救命之后再无声息。 东方白想到一个女人被色狼凌辱的情景,不由血脉贲张起来,武道、天道、人道,身为武士岂能失去原则。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举步出洞。 东方白到了洞口,曲身停住。 从遮掩洞口的藤蔓被拨开处外望,视线所及一片岑寂,当然,他只能看到视线无阻的空间,视力是无法穿透树林木的。 突地,他想到刚才在洞外偷窥的那双眼睛,一双不寻常的利眼,对方是何许人物? 精灵清亮的眼睛似曾相识,那不正是嵌在死人脸上的那双么? 黑蝙蝠!他差点叫出声来,是他,准没错。 夺宝衣,骗大还丹,企图玷辱公主小玲。 黑蝙蝠是只色狼,刚才喊救命的女人莫非已在狼吻之下? 可是同时听到的男人笑声却又不像是他的声调…… “啊!”女人的叫声,很短促,只有半声,似乎是叫声发出一半便被突然掩口或是点了穴道什么的。 声音来自右侧的树丛。 不管如何,他不能再犹豫了。 于是,他戒备着拨开藤蔓,现身出去,四下一瞄之后,扑向右侧的树丛。 树丛是由高不及丈的小树汇聚而成,丛丛相接,范围倒是不小。 东方白扑进刚才判定声音来源的那一丛。 扫瞄之下,不见人影。 “黑蝙蝠!”东方白冒叫了一声。 “区区在此!” 冷极的声音发自身后,东方白陡吃一惊,闪电般移位回身,于中连鞘剑同时划了一个圆,这是防猝然的袭击。 眼前没人,东方白领教过对方的身法,不以为奇。 “东方白,刚才你在胡叫什么?”声音转移到侧后。 东方白竭力冷静,他已面对非常的敌人。 “你是黑蝙蝠!” “你怎么知道?” 这一问等于是承认了。 东方白全身每一根血管都鼓胀起来,他暗誓非把对方摆平不可,天丝宝衣一定要得回,面上非但神色不动,而且更加冷静,必须要以机智弥补功力未复的缺陷。 “不止知道你是黑蝙蝠,还知道与你狼狈为奸的卜云峰现在跟你一道!” “哼!”一声冷哼从另一侧传来。 毫无疑问,卜云峰也在现场。 东方白为之心头一紧,要同时对付黑蝙蝠和卜云峰不是件易事,尤其卜云峰的飞刀绝技未可轻视,如果卓永年迟一岁离开问题便不会如此严重了。现在他才明白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狂笑全是口技的表演,目的是诱他出洞。 “东方白,你真的全知道?”黑蝙蝠的声音。 “不错,包括你骗少林大还丹,卜云峰坠岩被不为老……” 突然警觉自已说漏了嘴倏然收口,但已经来不及了,登时后悔不迭。 “哈哈哈哈,妙极了,想不到谷里的老瞎子竟然是少林叛徒被江湖捧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简直妙透了!” 东方白一颗心顿往下沉,一时大意说溜了嘴滑出不为老人的身份,后果之严重简直不堪想象,连丝毫补救的余地都没有,唯一解决之道是封住这两张嘴,可是能否办到大成问题,致命的限制是自已功力未复。 “黑蝙蝠,先别高兴!” 东方白横起了心。 “为什么?” “因为今天你死定了!” “大言不惭,正好相反,死定的是你。” “有种现身出来,凭本领见真章。” “嘿嘿,区区这一套难道不算本领?” “你玩的是鸡鸣狗盗的卑鄙伎俩,你生来就是贼,见不得天日的阴沟老鼠。” 东方白为了激使对方现身,平时绝对不会出口的语词也上了嘴。 “东方白,你爱怎么写就怎么骂,趁你还能开口,片刻之后,你这辈子就再投机会了!”说完带上一串阴笑。 “江湖宵小,无耻之尤!” “嘿嘿嘿嘿……” 东方白已经摸准了黑蝙蝠藏身的位置,他缓缓拔剑离鞘。 他的剑不轻易出鞘,出鞘必依循他自定的“三不”原则,三不就是不决心杀人时不拔剑,不到生死交关时不拔剑,有第三者在场时不拔剑,而现在他的剑已离鞘。 他为何要拔剑? 第一,他已经下决心杀人。第二,他功力未复,而这一战关乎生死,他不能托大讲风度。第三,两人都是对手,现场没有第三者。 第13章 谷里乾坤大 洞中日月长 合于“三不”原则之一即可拔剑,而现在三个条件都已具备,所以他拔了剑。 这时,卜云峰发了话:“牟兄,别再逗了,你忘了那头老狐狸精?” 黑蝙蝠敛了笑声道:“老弟,坐!” 卜云峰的飞刀奇准,说刺眉毛就不会碰到眼睛,而且发时无声,可以数柄齐发。 东方白本已蓄势待发,黑蝙蝠这一声做给了他适时的警惕,同时也使他决定了行动的契机,这只是瞬间的意念,由于卜云峰和黑蝙蝠的位置正好相对,他是夹在中间攻一方便得防另一方,手中剑朝卜云峰这一边幻出了一个扇形,人随之纵起。 就在人纵起的同时,“叮叮叮”三声急响,他只觉虎口一震,没有转念,一式苍鹰搏兔,射向黑蝙蝠的位置。 一道人影从树丛中飙起。 东方白落入树丛,一个倒翻又反射而起,与标起的人影几乎不差先后地落在树丛间的隙地上变成了对立之局。 一点不错,黑蝙蝠就是那行动如鬼魅的死人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对精灵的眸子充满惊愕之色,紧盯住东方白上扬的剑,剑身上吸了三柄奇形的飞刀,剑能吸住飞刀,这可是江湖上闻所未闻的怪事。 东方白卸势振腕,飞刀掉落地面。 “好剑,宝剑!”黑蝙蝠牟天眼里的惊愕化成贪婪。 “姓牟的,你戴的面具也不差!” “过奖!” “现在乖乖把‘天丝宝衣’给交出来!” “交出来?哈哈,东方白,宝物无主,得者居之。” “你……有德?” “不,得手之得,你岂不闻‘到手的便是功名’这句话?谁有本领得到它便属于谁,当然,如果你有能耐也可以得回去,这很公平,对不对?”他似乎很得意。 东方由几乎气炸了肺,邪僻之徒,言行思想自是与众不同。 “姓牟的,本人会连你的皮一起从你身上剥下来。” “区区不在乎,看你的能耐!” “那你就看!” 看字声中,寒芒乍闪,志在必得的一击,如骇电暴闪,仿佛涵盖了整个空间,每一个角度,每一寸空间都在锋芒控制之中,没有丝毫间隙,一招,当的只是一瞬,任黑蝙蝠身法通天,根本没有闪躲回旋的余地。 剑尖已刺上黑蝙蝠的心窝,突然一滞。 下意识的行为,东方白是突然想到自己所持的是宝刃,如果奏功,必将损及宝衣,如果宝衣能辟剑锋,则这一刺变成了多余,是以他的剑不由自主地滞了一滞。 这一滞,足够黑蝙蝠退身而有余。 时间无法计算,因为黑蝙蝠的动作太快,快得不到一眨眼,人已到了另一撮树丛边,就像他本来就站在那里。 东方白猛省犯了大错,但已来不及了,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不当的意念,使整个情势完全改观了。 当然,他是不甘心的,紧跟着电扑过去。 说是电仆一点也不为过,在急愤交加之下,潜能发挥无遗,动作之快捷真得就像闪电一般,足可媲美黑蝙蝠的身法,可以说一闪即至。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一条人影斜里标起,东方白足尖才沾地,一片精芒从头顶罩落,前刺的剑改为上撩,“当!”地一声人影下地,两支剑胶合在一起,想也知道对方是卜云峰。 黑蝙蝠这时又换了一个位置。 卜云峰退步抽剑,剑竟然收不回去,只把东方白的马步带得浮了一浮,登时脸色大变,他从没遭遇过这种情况,也是头一次见识到东方白的绝顶功力,其实他根本不明白关键在兵刃而不在功力,东方白的功力现在只及平时之半,出手是凭一股锐气。 “东方兄……” “少来,没人跟你称兄道弟。” “我们曾经是朋友。” “处心积虑要我命的朋友?”东方白真想唾他的面。 “此中……”卜云峰故意拖延时间,希望黑蝙蝠能有机会解他的危道:“也许有什么误会,现在我们无妨……” “现在我要你的命!” 手中剑一绞一振,目的是要震飞卜云峰的兵刃。 卜云峰打了个踉跄,剑没脱手。 东方白反而心头一震,这时他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功力未复的缺憾了,这一来,自己的兵刃的秘密势非外泄不可。 战,志也!搏斗全凭一股克敌的意志力和一口锐气,气一馁,功力便会大打折扣,现在东方白在精神上已经伏了败征,因为他面对的是两名劲敌,根本不容许有丝毫的懈怠,而他动摇了克敌的信念,这又是一个错误。 “嘿!”地一击,黑蝙蝠亮剑进击。 卜云峰立即上步助攻。 两支剑仿佛两条会飞的毒蛇,盘旋扑噬,招招狠,式式辣,每一击都是致命的,一之已甚,何况两人联手。 东方白挥剑应战。 栗人的场面层层叠出。 东方白空有超卓的剑术和稀世的兵刃,只因内力不济,完全不能发挥其长,堪堪能自保而无法作有效的反击。 话虽如此,似这等高手搏斗仍然是令人咋舌的。 惊险激烈的博斗持续了盏茶工夫之后逐渐和缓下来,所谓和缓代表其中一方走了下风,不幸走下风的是东方白,不过也真难为了是他,在数处经脉未通之下仍然有此战力,换了别人,谁也无法应付两名一等一的高手。 黑蝙蝠和卜云峰缠斗着没有立下杀手。 东方白感觉功力愈来愈不济,至于后果,他故意不去想他,根本上也不能想,只要一想便非完全崩溃不可。 “东方白!”黑蝙蝠边打边开口道:“区区现在就可以要你的命,知道为什么不对你下杀手的原因么?” “……”东方白默然,勉力持剑。 “区区可以坦白告诉你,留下你有许多好处,第一,你的武功可以随你的宝剑转移。第二,你身上定然还有许多极有价值的秘密。第三,可以利用你来对付那头狐精。第四……嘿嘿,反正不会杀你就是。” “东方兄!”卜云峰阴阴接上了话道:“在下说过我们曾经是朋友,不管你态度如何,真的是不忍心对付下杀手。其次,在下誓要得到祝彩虹”——他并不知道彩虹本姓公孙——“哈哈,那真是一道亮丽的彩虹,得到她便此生不虚。” 祝彩虹三个字像一柄无名剑直刺东方白的心脏,又像是一种会使人发狂的毒,所激发起的反应是骇人的。 东方白就像中了毒而突然发狂。 由发狂而产生的力量也是莫可名状的。 “呀!”乍然的栗吼,神来的力量,将衰的剑突然振起,如潜龙出伏,如沉雷破山,剑气撕裂了空间。 黑蝙蝠与卜云峰双被震开。 卜云峰手中剑只剩下尺余长一截,剑身已破空而去。 完全出人意外的反击。 东方白的脸上像喷了一层血,红得怕人,但也没有再出手,半杨的剑在颤抖,显示他这一击是背水借一。 力已用罄。 脸由红转白。 这情况黑蝙蝠和卜云峰当然看得很清楚,卜云峰抛去了手中半截断剑,一个箭步到了东方白身后举掌便劈。 东方白已无力招架闪让。 “砰!”结结实实的掌拍上后心。 “哇!”东方白身形一个前冲,本能地用剑拄地支住身形,口一张,射出一股血箭,眼前一阵黑但没栽下。 “好哇,猴儿崽子!” 震耳的喝声中,人影涌现,当先的是“铁杖姥姥”,然后是胸垂金念珠的“无弃师太”,再是青红绿白四少女。 “快走!”卜云峰低叫了一声。 两人双双疾掠而逝。 东方白晕了一阵,清醒过来。 眼前是铁杖姥姥,其余的五个已追敌而去。 “东方白,刚才的两个……” “一个是坠岩未死的卜云峰,一个是毒害贵宫公主的‘黑蝙蝠’牟天,他俩一道狼狈为奸!” 东方白一口气说了出来。 “黑蝙蝠牟天何许人?”铁杖姥姥怒目圆睁。 “中原道上有名的采花贼!” “好哇!”铁杖姥姥咬牙挤出了两个字,重重一顿拐杖,朝远处望了一眼,又道:“你不是他俩的对手?” “在下挨了公主一掌尚未复原!” “啊!”铁杖姥姥面露歉然之色,期期地道:“老身为公主致歉,她……” 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住了口。 “公主怎么样?” “余毒未尽,卧床不起。” “哦!”东方白大为意外的道:“这倒是想不到,贵宫没有疗毒的专才?” “这……可以说没有,公主中的不是普通之毒。” “那现在……” “必须立刻找到‘狐精’卓永年,你知道他……” 东方白沉吟,该不该说出卓永年的去处? 转念一想,还是救人要紧,坤宁夫人曾在听竹居出现,这一带又是坤宁宫的势力范围,她们与“不为老人”定有不寻常的关系,说出来谅必无妨,心急之中,缓缓吐了口气。 “卓大侠去见不为老前辈。” “他去找不为老人?” “对!” “难道他知道不为老人栖身之处?” “唔,知道!” “这……好!”目芒闪了又闪道:“你不要紧么?” “不要紧!” “那老身走了!” 说完,转身急急奔去。 东方白目送铁技姥姥离去,试行运气自家伤动,一试之下,不由喜出望外,天下竟有这等奇事,刚才卜云峰那一掌,竟然把他几处原本闭阻未通的穴道给震开了,功力已完全复原,精神随之大振起来。 略作思索,朝山中奔去,以备万一之时为卓永年作援手。 “狐精”卓永年天下第一神偷,身手之灵活巧妙当然是超人一等的,并不费太多的手脚便安然到了谷中。 前行没多久,他发现了那间傍石而筑的茅庐。 姜,愈老愈辣,而江湖上所谓的老妻之老,并不是年龄上老少之老,而是代表历练的深度,历练越深则越老。 然而历练与年龄也有其必然的关系,因为历练需要时间,所以历练深而年纪大就可以称之为老姜了。 “狐精”卓永年是块老姜。 老姜行事,懂得因人,因事、因时、因地而制宜。 现在,他来到的是不欲为外人知的秘地,而要见的是被誉为陆地神仙的“不为老人”,他必须尽量不失礼。 他步向草庐,两只脚沉稳地重重踏着地面,远远便可听到步声,这表示他并非偷偷摸摸地来,在距草庐门洞两丈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目不旁视,以恭谨的音调道:“晚辈卓永年,江湖同道戏称狐精,有事要拜见前辈。” 连名带号一起报出,表示他行为正大。 草庐里没有反应。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中混以丹田内力。 依然没有反应。 他静静地候着,他相信他的声音十丈之内可以听到,尤其是听觉特别灵敏的失明人,连风吹草动都会起反应,如果不为老人是在草庐里或是附近不远,绝对没有听不到的道理,所以他捺住性子静待卞文。 静,更能发挥他苦练而来的超人感觉。 终于他有了感觉,极微妙的反应,有人到了身后。 他欣然寂立不动。 “狐精卓永年?”苍劲的声令从身后响起。 他知道是谁了。 “晚辈正是!” “你曾经是太王帮的上宾?” “是,在丁府作过客!” 他并不惊奇于不为老人能道出他的路数,因为太王帮曾经是坤宁宫的外围,而不为老人与坤宁宫之间关系密切,当然清楚一切。 “你为何闯到此间来?” “有要事非见前辈下可!” “你怎会知道老夫栖身谷里?” “是东方白相告的!” 卓永年缓缓转身而对老人。 “他怎么可以胡说……”不为老人突显激动。 “前辈!”卓永年上截住老人的话头,他怕老人因此上火而影响了自己此来的目的道:“东方白跟晚辈目前在一道联手除恶,他因要救治公主小玲而受了严重内伤……” “小玲受伤?”不为老人白果眼瞪大。 “是的,还险些被恶徒玷污。” “在这山区里?”所谓山区,隐喻着是“坤宁宫”的禁区,在禁区里而发生这种事故,显示情况已相当严重。 “是的,而此事与前辈有关。” “怎么说?”不为老人声色俱厉。 “恶徒之中一个是杀官差戳无辜的卜云峰,他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另一个叫‘黑蝙蝠’牟天,是匹邪恶的色狼,而卜云峰坠岩为前辈所救,两恶徒狼狈为奸,除之不易,尤其姓牟的小巧之技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你的意思是老夫误救恶徒?” “不,因为前辈不知道,所以……”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老夫这几句话?” “还没谈到正题!” “那你就快说出正题?” “前辈记得‘天不偷’这个邪门人物么?” 不为老人身躯显然地一震,老脸上的皮肉抽动了几下,久久才开口道:“当然记得,他跟老夫是同一代的人,为什么要提到他?” “晚辈怀疑‘黑蝙蝠’牟天是他的传人。” “噢!他还在人世?” “这倒是不知道!” “你为何有此怀疑?” “第一,黑蝙蝠的身法手法与作风与传说中当年的天不偷非常相似。第二,他在听竹居从少林弟子手中夺走前辈留置的黄布袋,然后又以黄布袋骗取‘无相大师’的大还丹,他在当场说了一句话十分重要……” “一句什么话?” 不为老人的情绪微见激动。 “他说,监院‘无相大师’此番下山就是为了袋中之物,此物对少林寺非常重要。他说得凿凿可凭,所以‘无相大师’才会上当,同时也证明他完全明白数十年前那桩少林公案。”话锋顿了顿又接下去道:“依晚辈推测,他可能会重来此间。” 不为老人白果眼一翻,突地欺身出手朝卓永年抓去。卓永年心头一震,晃身急闪,但却闪无可闪,不为老人似乎洞悉卓永年闪躲的身法,先一步封死了方位,手法角度玄之又玄,一下子便扣牢了卓永年的右手腕脉。 陆地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卓永年骇震不已,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法极有自信,放眼武林,还没几个人能沾他的身边,而对方是个瞎子,竟然和明眼人完全一样甚至超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功力通玄? 太不可思议了,他真的是名登仙籍? 他任由老人扣住并不反抗,栽在老人手里不算丢人。 “你对老夫知道多少?” “可以改称‘大师’,所知仅此!” “对当年少林公案又知道多少?” “只有少许耳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胡说,这公案是秘辛,并未传开,除非是当事人。说,你的消息来源?” “前辈,天底下没有永久的谜。” “你非交代明白不可!” “前辈!”卓永年笑了笑,从容地道:“这是晚辈少时听家师无意中道及,并不甚详,所能交代的仅此。” “你何人门下?” “家师早已作古,恕不便提名道号。” “你心目中老夫是少林叛徒?”声调变为激颤。 “晚辈不敢如此想。” 沉默了片刻。 “你还没说出你此来的真正目的?” “目的是希望前辈明白状况,着意防范。” “绝非如此!” 不为老人根本不信。 “前辈要是不信,晚辈无话可说了。” 不为老人抬头向天,瞎子,不知道他看些什么? 卓永年下意识地随之望向天空,但什么也没看到。 不为老人突地松开扣住卓永年腕脉的五指,沉声道:“你在原地不许动!” 说完,匆匆奔入草庐。 卓永年大为困惑,不知老人在弄什么玄虚。 工夫不大,不为老人入而复出,向卓水年道:“你走,马上走!”随说随挥了挥手,动作与明眼人完全一样。 卓永年又是一阵错愕,老人的行为太过诡异,但他不想问,心知问了也是枉然,他要自已马上离开必有缘故,反正自己来此目的已达,他不再追迫下文,就此离去也好。 心念之中,拱手一揖,二话不说,弹身朝来时方向掠去。 上峰比下峰更为容易,他此刻的动作不是狐而是猿猱,轻灵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真的有人在看,是东方白,他伫立在最高顶上,就是卜云峰坠岩的那座峰头,卓永年升到了左侧岩壁之半,他便发现了,他有些等不及地迎了过去,到了峰脉连接之处,他刹住了身形,他又发现有人在等着,是铁杖姥姥。 他知道铁杖姥姥急着找卓永年的原因,他不想露面。 卓永年上了峰头。 东方白很觉奇怪,铁杖姥姥竟然知道卓永年登峰之点,而卓永年也正好出谷,看来不为老人与坤宁宫有密切关系这一点又得到了证明。不为老人的真正身份是少林弟子,而坤宁宫全是女人,双方之间的关系令人无法忖测。 铁杖姥姥迎向卓永年。 “卓大侠,天幸能碰上你。” “啊!是姥姥,有事么?” “有,急事。” “什么急事?” “公主余毒未尽,已经发作,老身奉夫人之命,请卓大侠前去为公主诊察一下,看是不是有彻底解毒之方。” “余毒未尽么?这……”卓永年沉吟着,目芒连连闪动,半晌才道:“老夫对毒仅识之无,诊察也是多余,为今之计,只有设法找到此道圣手求取解药,才能彻底根除余毒!”说完,抬头朝不远之处的山石瞟了一眼。 东方白正隐身在山石之后,他是以极轻灵的行动迫近隐身的,铁杖姥姥没发觉,卓永年却已然觉察了。 “狐精”这外号不管好不好听,但其代表的意义却是一点不虚的,这种灵敏的反应几乎等于是动物的本能,东方白不能不佩服。 “毒道圣手,谁?” “姥姥的心目中没这类人物?” “一般高手是有,但要说到圣手却想之不出。”眉头连皱之后期期地又道:“以卓大侠的阅历,所知有谁?” “有是有这么一个,但……远在数百里之外。” “千里之外也得找。” “可是此人脾气相当古怪,可以说完全不近人情,就算是找到了,他肯不肯伸手还是个大问题。” “古怪到什么程度?” “一生从不与女人打交道,见了女人避之如蛇蝎……” “这……”铁杖姥姥眉眼额头皱成了一把,坤宁宫全都是女人,求药之门等于完全关闭,真正的是没辙。 “还有,此人喜怒无常,正邪不分,如果不对他的脾胃,别说求药,连见到他的面都很难,而更绝的是你求解药。说不定他给你的是毒药,这事曾经发生过,五年前‘风雷三煞’就是这么冤枉送命的。” “他到底是谁?” “三恨先生!” “三恨先生?”铁杖姥姥眨了眨眼,偏偏头道:“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传言中说他为人十分古怪,他为何有这古怪的名号?” “恨女人,恨钱财,恨江湖,此谓之三恨。” “他本身也是江湖人,为什么要恨江湖?” “这只有他本人才能回答。” “他人在何处?” “桐柏山中!” “他恨女人,这……”铁杖姥姥只说了半句。 剩下的半句不必说卓永年也明白,坤宁宫没有男人,她们无法自已去求药,此去桐柏,路程迢遥,而且能否求到药也是问题,谁愿伸出义手? “对这件事非男人莫办,而且这男人必须是智勇兼备,普通人也办不了。”卓永年直接道出了对方心意。 “卓大侠,难道除三恨先生之外没有别人?” “江湖之大不能说没有,但是老夫知道的只有他!” 铁杖姥姥的脸突然缩小,完全无计可施的样子。 暗中的东方白思潮在起伏,这攸关公主小玲的生死,坤宁宫的人当然不会放弃这条路,可是她们本身却又无能为力,小玲,实际上是个好女孩,而且是女人中的佼校者,忍令她玉殒香销么?不知“狐精”是否有良策? “卓大侠愿伸义手么?” 铁杖姥姥不得不求。 “老夫有此心,但无能为力!” “为什么?” “要事待办,无法分身,而且凭老夫‘狐精’这外号,充分表示江湖气息太浓,是对方禁忌之一,即使去,也明摆着是徒劳。” 卓永年已经拒绝了。 “那本宫只好铤而走险了!” 铁杖姥姥目暴精芒,她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心中已有打算。 “铤而走险?”卓永年似乎很感意外。 “对!” “如何走法?” “先礼后兵,强抢也要取到解药。” “那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 铁杖姥姥怔了一怔之后才说。 “很简单,‘三恨先生’是介于正邪之间的人物。撇开他的武功不谈,能解毒当然能用毒,他用毒的花样繁多,令人防不胜防,而且他的毒无人能解,如果以武功来对抗毒,结果是什么不问可知了。” “难道就眼看公主就此不治?” “老夫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铁杖姥姥眼睛一亮。 卓永年上前低语了几句,声音太低,东方白听不到,只见铁杖姥姥摇头又摆手,看也知道她没有接纳这建议。 “办不到,老身无法答应。” “那就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铁杖姥姥皱眉苦想了半刻,沉重地一点头。 “好,老身作主应承,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一年之内如有变化,这承诺就算取消,一年之后要是情况正常,老身负责促使诺言兑现,如何?” “这……还能有什么变化?” “现在恕老身无法奉告。” “好,一言为定!” 卓永年点了点。 “卓大侠,老身先代夫人向你致谢!” “这倒是不必!” “一切重托了!” “老夫尽力而为。” 卓永年对铁杖姥姥作了什么建议东方白无从忖测,铁杖姥姥所提的条件当然是针对卓永年的建议,东方白一样无法猜想,但有一点可以依理而断的是卓永年已经答应为公主小玲求药,他倒是满古道热肠的。 “老身告辞!” “请!” 铁杖姥姥转身飘然而去。 卓永年目送铁杖姥姥去远,然后面向东方白隐身的山石捻须笑了笑,开口道:“老弟,你可以出来了!” 东方白现身出来,卓永年迎前数步,双方对立,卓永年又道:“老弟,你怎不在洞里好好养伤,出来则甚?” 东方白把自己被诱出洞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么说,黑蝙蝠的身份已经获得确定?” “没错,只是仍然戴着面具,不见其真面目。” “那无关紧要,只要把他认定,现形是时间问题。眼前最棘手的足他得到了你的天丝宝衣,如虎添翼。” “再说,老哥入谷的结果如何?” “已经见到了‘不为老人’,该说的也说了。” 卓永年没进一步说明,东方白自然也不便追问。 “老哥跟铁杖姥姥约定了什么?” 东方白转了话题。 “烦老弟跑一趟桐柏!”卓永年笑着说。 “什么?小弟我……” 东方白大为意外。 “狐精”就是狐精,诡诈超人一等,他跟铁杖姥姥成立了秘密约定,而跑腿的却是别人,东方白不禁又气又火。 “老弟!”卓永年先笑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你先别火,听老哥我说,这并非是慷人之慨,而是这档事非老弟莫办,老弟生就是侠肝义胆,想来不愿坐视公主小玲玉殒香销,救人救彻底对不对?” “老哥不必给小弟戴高帽子,自己为问不去?” “这是有理由的……”卓水年不疾不徐。 “什么理由?”东方白心火很旺。 “最重要的理由是老哥我不能对黑蝙蝠和卜云峰这两个兔崽子放松半步。如果被他俩溜了,你的失物得不回,我的心思了不了。其次的理由是我的江湖气太浓,犯了‘三恨先生’的大忌,绝对成不了事。” “小弟也是江湖人?” “对,不过其中有差别。” “老哥跟铁杖姥姥有何约定?” “老弟谅来已经听到,这约定要等一年之后才能兑现,如果事情起了变化,约定便取消,事关别人隐私不便透露,我只能说一句,绝对是好事。” 东方白一头玄雾,但火气已下降了些。 “老弟!”卓永年接着说,态度显得很诚恳道:“你的天丝宝衣包在我身上,你得承认一点,对付黑蝙蝠和卜云峰这等人物,老哥我比较管用,他俩逃不出我布的网,但这网必须我亲自收放控制,别人代不了劳。同时,他俩先后出现徐家集联上了手,定有特殊目的,又碰上了少林寺这桩公案,刨根究底有其必要,老弟以为然否?” 东方白心里急急盘算,卓永年说的不无道理,而且自已对公主小玲的毒伤事实上无意坐视不理,自己要办的大事关键在“不为老人”身上,而“不为老人”与“坤宁宫”关系密切,救了小玲,对自己的事大有帮助。 “如果小弟徒劳往返呢?” “以老弟的机智武功,应该可以成事。” “小弟毫无把握?” “尽人事!” 东方白又作了一番深思。 “小弟对‘三恨先生’一无所知?” “老弟我会尽所知的告诉你。” “老哥!”东方白忽然想到了一点,剑眉倏地挑了起来道:“放着眼前下毒的人不找而要远赴桐柏,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不,这不叫舍近求远,而是双管齐下。” “怎么说?” “老哥我和铁杖姥姥不会笨到连这点都没想到。下毒的人当然能解毒,但要逮到黑蝙蝠不容易,中毒的人可不能慢慢等,逮他的行动当然是全力进行。‘三恨先生’方面却是指日可待的,所以叫双管齐下。” “噢!这么说……桐柏之行省不了?” “当然,不但省不了,并且还要尽量快。” “好!小弟就走上一遭。” 这时,一条淡淡的人影从不远之处一现而隐,两人懵然未觉。 日夜兼程,能骑马的路段便以快马代步,第三天过午,东方白来到了桐柏山下,打尖稍歇之后,立即入山。 桐柏山虽非了不起的穷山恶岭,但也险峻荒凉。 照卓永年提示的线索,东方白直奔山左丛谷。 谷里套谷,间杂着重涧叠瀑,再加上原始莽林的缠裹,形成了险(山虚弋)而带恐怖气氛的境区,置身其间,人变得非常的渺小,饶你本领通天,功参造化,在大自然中,也只不过是万物之中优于他物的一物而已。 东方白越涧渡谷,攀岩跨峰,忽上忽下,回绕出没,始终就找不到卓永年所说的标志虎头岩——形如踞虎。 半个白天耗去了,一无所获。 山里天黑得早,日头一落,阴岚四合,猿啼狼嗥,加上早发的枭鸣,谱成了恐怖的乐章,令人心悸神摇。 夜幕很快地垂落,山石林木变成了巍巍巨影。 夜晚,当然无法再在荒山绝谷之中找人,东方白想到该找个过夜的地方。现在,他置在一道斜度极大的山涧半腰,翻腾急泻的润水发出震耳惊心的可怕声音,白天不怎么样,夜晚便不同了,真令你六神无主。 过夜,当然是要选在高处,才能避免蛇虫的惊扰。 打量了一下形势,他登上涧顶。 顶上,一片平林,然后又是一峰耸起,平林的侧方岩石峥嵘,星罗棋布,这是个理想的露宿地方,于是地奔了过去,岩石之间形成了许多浅穴,他捡了个平滑干净背风的浅穴停了下来。 这浅穴已临峰边,下方一道窄窄的峰背,连通到另一峰。 钻进浅穴,躺下,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闭目养神。 连日的奔波说来也相当疲累,他尽量掏空心事,什么也不去想,一切等天明再打理,不久之后朦胧入了梦乡。 冷硬的岩石,没有铺陈,没有枕头,但他睡得很熟。 在东方白沉睡中,一条鬼魅似的人影幽然出现洞口外两丈处的一方怪石边,晶亮的眼睛定视着浅浅的石穴,手扬起又放下,如此一连三次,他似乎想出手而委决不下,最后,他像是改变了主意,坐上了怪石。 月出东山,冷清的银辉照亮了石林,奇形怪状的岩石加上投影,交织成了一幅诡异而带恐怖意味的图画。 东方白醒来,坐起。 久睡后睁眼的月光分外明亮。 目光溜转之下,他发现了怪石上的人影,登时心头一震,荒山空寂,又是夜晚,这现身的定是“三恨先生”无疑。 不由睡意全消,精神大振,正愁找不到人,而人却主动现身,这实在太好了,他起身出洞,站在洞口。 石上人背向而坐,看不到面目。 第14章 因祸得福 得道多助 辨明石上人的身份来路。 石上人寂然端坐,有如老僧入定。 东方白心里急急盘算,照卓永年的说法,“三恨先生”是个介于正邪之间的怪人,喜怒无常,行事全凭一已的好恶,对付这种人,必须用非常的方法,但自已是有求而来,如果对方真的是“三恨先生”该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呢?怪人通常是软硬不吃…… 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试着看。 对方如此现身绝非偶然,他当然知道自己酣卧石穴。 “阁下何方高人?”东方白开了口。 没有反应。 “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死寂依然。 东方白皱了皱眉,暗忖,如何才能激使对方开口? 对付怪人必须用怪招,以怪对怪,循正轨定然不通。 “哼!”东方白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声道:“装聋作哑,故作神秘,自以为就是高人,不值识者一笑。” “小子,你作死么?”石上人终于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冷得像一粒冰弹敲击在人的心上,令人听了感到不寒而栗。 东方白暗自点头,只要开了口便好办。 “原来阁下还能开口!” “小子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阁下是谁?”东方白打蛇随棍上。 “你以为呢?”石上人不转反问。 “愤世嫉俗的毒道圣手‘三恨先生’!”东方白点了出来,但心里并无把握。 “哈哈哈哈……”石上人狂笑起来,笑声狂荡,如天河倒泻,荒山静夜,这陡发的声浪令人动魄惊心,仿佛整座石林都起了骚荡。 东方白静待对方笑够,声浪收敛。 “阁下认为很可笑么?” “是非常可笑!” “有何可笑?” “你小子巴巴地到桐柏山来穷转,目的就是要找老夫,找老夫当然是有目的,格于传言中老夫性情古怪,见到了老夫不道来意,不执后辈之礼,反而在言辞上逗绕,你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幼稚之极。” 东方白顿时哑口无言,看起来对方并不怪,江湖上以讹传讹的事例很多,未可尽信,这反而是自己失礼了。 “小子!”三恨先生又开口道:“报上名来。” “晚辈东方白!”他从背影和声音判断对方的年龄在半百之间,跟卓永年所说的相符,称一声晚辈不为过。 “师出何门?” “家学!” “名门世家?” “无名小户。” “上一代名号?” “先父早已辞世,恕不便再提。” 沉默了片刻。 “你此来何为?” “求药!”东方白只好直承,但心头不免有些忐忑,对方肯不肯答应大成问题,如果对方坚决不肯赐药,自己该采取什么行动?公主小玲急急待救,自已总不能空手而回。 “求药,求什么药?” “有人中了江湖上罕见的媚毒,一般解药无效。” “对方是女人?” “是的!”东方白硬起头皮答应,他不愿说谎。 “你本身也是江湖人?”语意已经不妙。 “是的!”东方白无法否认,一颗心已在跳荡。 “哈哈哈哈……”三恨先生又纵声大笑,但并不,笑声敛住之后道:“你应该非常明白老夫的规矩?” “是明白!”东方白深深吸了口气。 “那你可以走了!”语冷如冰,不带丝毫感情。 “前辈不肯动仁心?” “什么仁心?” “医者仁术仁心,济世树德!” “嘿!小子,老夫并非医者,钻研的是毒道,说成毒术毒心更恰当,不济世也不树德,你就死了这条心!” 这下子三恨先生显露出他的怪了。 东方白把心一横,回复了以怪应怪的心理。 “晚辈不会空手出山!”他鼓起了勇气。 “你想怎么样?” “务请前辈赐予解药!” “如果老夫说不呢?” “晚辈不想听到这‘不’字!” “你想动武?” “必要时只好冒犯!” “哈哈哈哈,东方白,你的确是无知,对老夫你没机会拔剑,要你原地倒下,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你的剑能抗毒么?” 东方白不由又傻了眼,情况的确是如此,对方是毒道圣手,当然是奇毒俱备,而且施毒于无形之中,通玄的功力也无法与之抗衡,说不定自己现在就已经……想到这里不由激伶伶打了个寒颤,试行运功,还好,还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但用强不成,该如何是好? “前辈打算对晚辈用毒? “不是打算,而是绝对行动!” “晚辈也有打算!”东方白铁了心。 “你打算什么?” “玉石俱焚!” “噢!怎么个说法?” “前辈不管用什么剧毒,在毒性奏效之前,晚辈出剑的时间已经足够。”东方白自已也不明白何以会生出这种搏命的想法,真正的代价是什么?但话已出口,根本不容改变,既然决心豁出去,什么后果便不必再去想了。 “要试试看么?”话声中,人已原姿转了过来。 东方白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在刹那之间绷紧。 月光下可以看出三恨先生面目清冷,五绺胡须重拂,五官端正,风度还真不俗,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江湖中令人闻名丧胆的古怪毒物。 时效,关乎生死。 东方白不敢有丝毫犹豫,态势已经形成,他不能平白送命,至少也争个两败惧亡,于是,他拔剑,上步,出手,三个动作等于一个动作,快如电花石火,不知是几分之几秒,剑尖已刺上三恨先生的心口,他是坐姿部位正好。 剑没刺入,中途滞住,不管怎么样,一个正派武士是不会随便杀人的,“武道”二字是一种无形的约束力量。 正派之士,常常吃亏在这一念。 三恨先生手掌一圈,当然也是在剑尖着肤的瞬间,剑被荡开,同时有一股极强的暗劲把东方白震退两步。 糟!东方白瞬间的直觉反应。 剑光再次闪出。 三恨先生已离开大石,站到八尺之外的石笋间。 东方白透心冰凉,对方施毒已绰有余裕。 “小子,你要药不要命?” “原则问题!”东方白额头已在冒汗。 “中毒的是你什么人?” “勉强算是朋友,也可以说不相干。” “你为她舍命?” “道义!” “跟老夫别谈道义!” 东方白默然,他无法预测后果是什么,再出手已经嫌迟而且得手的成算也几乎等于零。为公主小玲舍命,他觉得多少有些可笑,但并不后悔,这是武士有所为与有所不为的大原则,他起初如果不答应,原本可以不来。 “你知道你错在何处?” “下不了狠手!” “你该知道除非不出手,出手绝不容犯错。” “知道!” “为何明知故犯?” “原则!” “你后悔么?” “不后悔。” “好小子,你是逼老夫破例。”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倒了一粒丸子在手里,再把瓶子塞好放回怀中道:“丹中之丹,专解毒中之毒,拿去!” 说着抬手投出,很小,只一粒黄豆大。 东方白接在手中,反而呆了,他想不到是这样结局。 “立即出山,不要耽延,趁老夫还没改变主意!”说完一晃而没,快得仿佛是原地根本就没有人。 东方白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意制中今晚非毁在三恨先生手下不可,怪人,心意难测,的确是与众不同。 他收了剑,正在考虑这粒以生命换来的灵丹该如何收藏,要是不小心失落了,那才是全功尽弃,悔之莫及。 望着手掌心里这粒豆大丸子,心里感到莫大的欣快,毫无把握的一次任务,居然顺利完成了,犯险算有了代价,能挽回公主小玲一命,等于是与坤宁宫建立了一层特别关系,今后对不为老人有所求时再减少许多阻力。 他又想到此次桐柏山之行,卓永年和铁杖姥姥曾有秘密协定,而卓永年却不肯透露协定内容,仅仅说了两句令人困惑的话“一年之后视情况而定……绝对是好事”,什么好事? 与自己有关么? 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最近有几次公主小玲望自己时那种异样的眼神,这当中有什么蹊跷?那眼神究竟代表什么? 心念又回到药丸的收藏,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把丸子塞在腰带里,不管发生亏什么情况都很稳妥。 他正要解开腰带…… 一个人的投影折映在岩石上,距离近得就在身前。 三恨先生改变了主意去而复返么? 东方白心头蓦地一紧,抬头看去,身前不到八尺之处站着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月光下目如冷电。 这幽灵般现身的并非三恨先生,但年纪仿佛,身材稍高,一袭土布衫曳在腰间,国字脸,短须,脸孔板用像岩石,像是欠了他二百两银子没还。 荒山,月夜,此人是何方神圣? “请教阁下……”东方白沉凝地开口。 “不必问!”声音冷得不带人味。 “有何指教?”东方白力持冷静。 “当然有所教于你。”口气近乎狂妄。 “请说?”突兀的情况,东方白尽量心平气和。 “你可以自了,平平静静长眠深山!” “……”东方白愕住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平白无故要自己自了,天底下居然有这等怪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怔了片刻之后,他不自禁地笑了笑,是气怒皆非的笑道:“阁下要在下自了?” “一点不错!” “为什么?” “免得你再害别人。” “在下……害别人?”东方白更加莫明其妙地,心想,莫非自己碰上了疯子,可是看上去对方并不像疯子。 “对!”怪人一本正经。 “阁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明白不过!” “没有中邪?” “放屁!” “在下认为阁下才真的在放屁!”东方白气不过。 “好小子,你要是不自了便会后悔无及。” “自了容易,不过是举手之劳。”东方白憋住气,表面上仍是神色自若道:“阁下还真长的像个人,何不把话说明白些。” “刚才给你药的是谁?” “三恨先生!”东方白迟疑了一下才说。 “你确知他是三恨先生?” “这……”东方白不由一怔,这怪人话中有话。 “你确知他给你的是解药?” “……”东方白更加惊震莫名,的确,传言中三恨先生是个正邪不分的人物,他给的是否真正解药大成问题,可是这怪人横岔一枝又是什么意思呢? 看样子他早已隐在暗中,经过的情形全入了眼,进了耳。 “难道……会是毒药?” “比毒药更毒。”断然的口吻。 东方白心头大震,桃眉瞪眼,他无法再从容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不等于替公主小玲求了道催命符? “阁下怎么知道?” “我为什么不知道?”语气之怪简直无法形容。 “三恨先生真的这么邪门?” “废话少说,你赶快自了,我忝为山主,会替你料理后事,你要是带药回去,你便不能平静地死,还要导致天下大乱,说不定还要赔上好几条命。” 这几句话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东方白心头已起了凛然之感,怪人出现不是偶然,非要把事情弄明白不可。本来以为任务顺利完成,想不到横里又岔出一,使情况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 “他……不是三恨先生?” “根本不是!” 东方白一震之后,脑海里突然一亮,刚刚怪人自承忝为山主,莫非他才是……心念之中,脱口道:“前辈就是三恨先生?” “什么前辈,老夫还不想这么早死,称先生!” “是,先生!”东方白长身一揖,心里一阵激动,情绪再无法平衡,现在他面对真正怪物,结果很难逆料。 “现在你明白了?” “明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既然早在暗中看清一切,何以任冒充者从容而遁?” “那不干我事,我懒得劳动。” 这种回答令人啼笑皆非,自已被人冒充,却说不干已事,如果因这假药丸而引起严重后果,他能置身事外? 既然认定不干已事,偏偏又要现身干预,怪大概就是怪在此处,其言行完全不可以用常情来衡断。 “在下特恳先生赐药!” “我要你自了!” 东方白几乎想笑。 “在下有自了的理由么?” “有,刚刚说过了。” “在下却认为毫无道理。” “你小子什么意思?” “如果先生肯赐药,岂非任何问题都不会发生?” “哼,问题在我不会给你药去救一个女人。” “女人不是人么?” “根本不是人!” “女人不是人,先生身从何来?”东方白有意顶撞他,怪人,与之说理不如用另一种方式讽之以理。 三恨先生错愕了一下之后,突地吹胡瞪眼,一袭布衫无风自鼓,显然他是被激怒了。 东方白倒是不在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反正药是非求到不可,他是主动现身的,说什么也不能打退堂鼓。 “你小子敢教训我?”目芒变成了利刃。 “这不是教训,就事论事。” “你收回你说的话。” “在下据理而言,绝不收回。” “你小子有多大道行?”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下从不敢自诩道行。” “你敢与我一搏?” “在下是有求于先生,不愿冒犯。” “你已经冒犯了,跪下求也不行,除非你胜得了我,否则休想活着离开,你现在拔剑!”三恨先生捋袖作势。 “在下不拔剑。” “你以为不拔剑我就会放过你?” “不,先生是毒道圣手,在下拔剑是多余。” “我保证不用毒。” “那在下更不能拔剑。” “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因为在下看出先生有一颗赤子之心。” “不是毒心?” “绝不是。” “何以见得?” “如果先生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在下受骗得到了假药,不论后果如何,全与先生无涉,先生大可不必现身,既然现了身,就证明了在下的话。”东方白这几句话井非卖弄唇舌取悦于对方,而是真正有如是的感觉。 “哈哈哈哈……”三恨先生仰天对月长笑起来。 东方白有些忐忑,他实在无法捉摸对方的心性。 “小子!”三恨先生住了笑声,目光变成了两根银线道:“你对我的判断完全错误,我打赌你马上就会后悔。” “在下绝不后悔。” “好。你说的,现在告诉你,你已经中了毒,不信你可以试行运气看看?” “在下……已经中毒?”东方白打了一个冷战,这点他相信,虽然对方不见有任何动作,但既为用毒圣手,在不着痕迹之下施毒是可以办得到的。 试行运气,不由骇然,果真血脉阻滞,而且已经有数穴不通。 对方真的施了毒? 三恨先生冷兮兮地道:“如何?” 东方白打从心底涌现了杀机,这老毒物太可恶了,竟然把人命当儿戏。 三恨先生又道:“你后悔了?” “不后悔!”东方白心里想杀人,但口里却说出了这三个字,这就是他过人之处。 不是基于盲目的好胜心,而是对自我的判断下了赌注,他说过绝不后悔,因为他坚信自己对三恨先生的判断正确,此刻他仍坚信。另方面,即使判断错误,在已经中毒的状况下拔剑而起,那不是勇,只徒留笑柄,毒不是武功可以抗衡的,如果尚未中毒,他有与汝偕亡的机会,现在已经失去了机会,只好宁信其有了。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他重复了一遍。 “你相信毒蛇无毒?” “先生不是毒蛇,是人,是人就有人性!” 他只有把心横到底,这是相当大的赌注,输了,一切算完。 “人性?哈哈哈哈……”三恨先生又大笑起来,他此刻的笑不知是代表什么,听起来不但诡异,而且刺耳。 东方白突感气血逆行,一阵晕眩,他坐了下去,想以内功心法维护心脉阻止毒侵,但试了又试,始终办不到,对方下的毒无疑是冠绝百毒的奇毒。 毒势发作得极快,只这片刻工夫,神志已呈模糊。 三恨先生敛了笑声,阴侧恻地道:“小子,不要奢言人性,更不可轻信人性,人心深处潜藏着兽性,时时待机而发,在我眼中,人比禽兽更可怕,因为人能思想,会以种种的巧妙方式逞其兽性,而兽性是直发的,没有掩饰诡诈!” 歪理,也有几分道理。 东方白已无法争辩,连恨的余地都没有,人仿佛变成了一片飞羽在空中飘浮,没有重量,本身似乎已不存在。 三恨先生又道:“小子,让你没有痛苦而超脱,算是我对你谬信我有人性的回报。 单这一点你就该心满意足,人性虽微,并非绝对没有!”说完,缓步上前,把一粒丸子塞入东方白口中,顺手轻点“灵泉穴”。 东方白心里还有一丝明白,他想拒吞,但药丸已顺喉而下,他竭力想判清情况,但思考力涣散,完全无法集中。 三恨先生又阴声道:“代价多少还是得要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东方白光只听进去而已,完全不了解。 紧接着,逆血汹涌,五腑翻腾,整个人像突然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搓揉撕扭,那种痛苦已无言语可以形容。 “啊!”东方白狂叫了一声,实际上他没有叫出声,只是在心里狂喊,身躯倒地扭曲,不久,知觉全失。 早晨的空气分外清新,初升的旭日倍觉艳丽。 东方白醒转,首先他确定自己仍然活着,回想昨晚所经历的,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心头还有余悸。他坐了起来,试行运气,感到血脉畅通,全身舒泰,他的心完全放了下来,暗道了一声:“我算是赌赢了!” 起身,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舒展了一下手脚,迎着瑰丽的朝阳,体察到一份生命的喜悦,这是一种新的经验,从死亡到复活。 突地,他瞥见近身的一块石面上有样白渗渗的东西,迫近一看,是张字条用一粒小石子压着,字条上有个小玉瓶,另外是那粒石上人所给的假药丸,他立时明白,这是三恨先生所留,既然留字,人当然已离开了现场。 拨开小石子,字条上一共是三行字—— 第一行:“尔小子甚投我脾胃,特予尔以辟毒之能。” 东方白内心立起激动,辟毒之能,这是武林人求之不用的,想不到自已有缘得到,真是怪人异行,原来他用毒是假,施术是真,他说的那句“代价多少还是得要付”,现在算明白了,所谓代价,就是那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吐口气,又看第二行,写的是:“玉瓶五粒天露丸,可解百毒,每次一粒已足,慎用之,毋惠邪恶。” 看完,更加激动不已,五粒“天露丸”在必要时可救五条人命,这是相当重的赠予,谁言三恨先生正邪不分? 第三行“假药一丸,必须由予者本人自服,以惩其邪恶,务必做到。” 这是一记绝招,令人称快。 东方白激动的心情久久才平复下来,现在,不但切实地遂了心愿还加上奇逢,这又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转变,他抱拳过顶,朗声道:“先生,多蒙厚惠,谨此致谢!”如果对方在暗中,当然听到,如果不在,算是尽了礼数。 将就用字条包起丹丸,妥慎纳入怀中,踏着晨煦,朝出山方向走去。 坤宁宫,雅洁的卧室被愁云惨雾所笼罩。 小玲昏睡在床,气息奄奄。 坤宁夫人坐在床边椅上,满面悲戚,痛泪隐隐。铁杖姥姥、“无尘”、“无弃”两老尼和松筠与四少女环围在旁,个个面带忧伤,空气沉重得令人感到窒息。 坤宁夫人牵着小玲露在被外没有知觉的纤手,哀声道:“孩子,你要振作,你要等,东方白为你去求药这早晚就回来了,孩子,你一定……要捱到他回来。”拭了拭泪,又哽咽着道:“孩子,神宁宫不能就此……烟消云散,你……必须活着,娘真愿代替你,可是……办不到啊!” 泪水又长挂下来。 铁杖姥姥噙泪切齿道:“老身警要把黑蝙蝠和卜云峰两个兔崽子寸割寸剐,小玲,姥姥我……”她说不下去。 四少女掩面拭泪。 “无拜师太”宣了声佛号道:“公主并非夭寿之相,一定会有救的,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摩诃萨!” 公主小玲的身躯突然挺了挺,发黑的口唇连连翕动。 “无尘师太”忙凑过耳朵道:“公主要说什么?” 小玲声细如蚊:“我……不……要死!” 坤宁夫人已听到了,凄叫道:“孩子,你不会……” 就在此刻,一名少女匆匆来到门边。 松筠转身到门边道:“秀香,什么事?” 叫秀香的少女道:“有位崂山道士要见夫人!” 坤宁夫人坐正身形,微一皱眉道:“崂山道士要见本座?这……可曾问明对方来意?” 目光望向门外的少女。 传讯的少女在门外应道:“那道土说要见到夫人之后才说,弟子只好进来禀报。” 坤宁夫人略作沉吟道:“本门向不与外间打交道,以往都是由太王帮出面,怎会有崂山道上找上门来指名要见本座?姥姥。” “老身在!”铁杖姥姥急应一声。 “烦姥姥代本座去见见那道士,着对方是何来意。” “老身这就去!” 铁杖姥姥立即转身出去。 “松筠、竹青,你两个随姥姥去。” “遵命!”二少女禁应一声,施礼而去。 房里的空气又恢复原状,沉窒凄惨。 坤宁大人望了床上的爱女一眼,然后转向梅芳。 “卓大侠那边可有消息?” “卓大侠预定联络的地方有人守候,一有消息马上传回。” “你去看看,时间已经不能再耽延了!” “遵命!”梅芳也走了出去。 “大护法!” “贫尼在!”无弃师太躬身单掌打了个问讯。 “你再替小玲诊视一下。” “是!”无弃师太坐上床沿,伸手捉住公主小玲腕脉闭目默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看样子情况似乎不妙。 “怎么样?”坤宁夫人焦灼地问。 “药力……似乎已不足护持心脉!” “这……” “希望一个时辰之内解药能及时送到。” “只能支持一个时辰?” 坤宁夫人面色现灰。 “是的,今天已是第六天,护心丹的药效也到了最大限,幸赖公主根基深厚,换了常人,至多维持五天。” “天!”坤宁夫人仰起头,哀切地道:“你加诸于本门的灾难还不够,小玲的命也要夺走?太不公平了!” “夫人,这是人祸,不可怨天!”出家人的口吻。 “可是……人的生死难道没有天意在内?” “夫人,贫尼坚信东方少侠能及时赶回。” “如果求不到解药呢?” 无弃师太默然无语,事实上此次求药成功的机会只一半。 无尘师太悠悠地道:“吉人是有天相的。” 鬼树林外,一个面如满月的中年道士巍然卓立,五绺长须飘洒胸前,红润的脸孔像是喝醉了酒,手执拂尘,尘尾搭在肩上,看上去似乎还有点道行的样子。 铁杖姥姥现身出林,直迫近道士身前八尺之处止步。 “道长来自崂山?”铁杖姥姥先开口。 “是,贫道系出崂山!”道士打了个稽首,宣了声无量寿佛,才又道:“芳驾想来就是众称的铁杖姥姥了?” “不错,请教道号?” “贫道小号‘天星’!” “噢,天星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受人之托,有要事求见贵宫夫人。” “夫人有事无法分身接见,由老身全权代表。” “这个……事关重大,姥姥能作得了主?” “当然。”铁杖姥姥勃然作包道:“如果老身作不了主,岂会代表夫人见客,有什么事就请开门见山地说!” “是有关贵宫公主抱恙的事!” “哦!”铁杖姥姥大惊意外,公主中毒的事是个秘密,怎会有人找上门来?这道士名不见经传,真正的来路是什么? 心念之中沉声道:“有关我们公主的事?” “正是!”天星道人拂尘一甩垂下,姿态满优美的。 “怎么个说法?” “贵公主所中之毒乃是独门配制之奇毒,除了施毒者本人,天下无人能解,而且毒势在第二次复发之后,如不及时解救,神仙也会束手,而公主是贵宫唯一继承人,生命既尊且贵,贫道上体好生之德……” “住口!”铁杖姥姥暴喝了一声阻止天星道人说下去,怒不可遏地道:“少弄口舌,你跟黑蝙蝠是同路人?” “无量泰佛,贫道与对方素昧生平!” “你以为老身会相信这鬼话?” “那在于姥姥,贫道只是受托办事。” “直截了当说出你的来意?”铁杖姥姥强抑怒火。 “有条件交换解药。” “什么条件?” “少林寺当年失窃的‘须弥经’!” “什么?”铁仗姥姥老眼尽赤道:“少林失窃的‘须弥经’?本宫哪来的少林秘典,你这话究竟是从何说起?” “姥姥,事关公主的生死,我们平心静气地谈。”天星道人目芒闪了闪,神色保持从容道:“贵宫没有,‘不为老人’却有,而‘不为老人’就是少林寺当年的藏经楼主持‘无为大师’,只要他肯割爱,便可挽回公主一命。” “不为老人与本宫何涉?” “这点姥姥心里明白,不必贫道点破。” 铁杖姥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双眸子迸射出炽烈的杀光直照在天星道人脸上,手中铁杖微见颤动,是握力过猛的关系,她似乎就要发作,但最后又隐忍下来。 “天星,你听清楚,交出解药,老身网开一面。” “贫道只是受托传话,身边并无解药。” “那就留你在此,等解药来赎命。” “托付之人绝不在乎贫道的生死!”天星道人了无惧色,只是原本红润的脸更红了,给人以莫测高深之感。 “你自己在乎?”铁杖姥姥咬牙切齿。 “事已至此,在乎也是白费。” “你平白为一个素昧生平之人卖命。” “情非得已!” “什么情非得已?”铁杖姥姥厉声喝问。 “不足为外人道。”天星道人显露了他的奸滑。 “主使之人是谁?现在何处?” “不知道,他是主动跟贫道联络。” “很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会说的!”黑黝黝的拐杖突然扬起。 一青一绿两条娇悄人影出现,是松筠和竹青,她二人各占方位,与铁杖姥姥站成鼎足之势,作三点式包围。 天星道人大叫道:“贫道只是传话的!” 铁杖姥姥粗声暴气地道:“把你砸烂了不怕你的身后人不出面!” 最后一个字离口,铁杖已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出,挟带着翻卷的劲风,其势猛不可当。 松筠与竹青同时亮剑。 拐杖是铁的,使杖的人是高手,天星道人当然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旋,道袍飘飞中避了开去,身法轻灵而玄诡,竹青照定身影刺出一剑,迅厉狠辣,天星道人身形再旋,又进入了松筠的攻击距离之内,剑芒疾闪,天星道人动作没停,又划了开来。 三方面的攻击连起来等于是一个动作。 铁杖姥姥的拐杖劈空,但招式未老,顺势变势,改为横击,横击的威力圈较大,不同方位有两支利剑在等着。 第15章 鬼蜮行径 害人害己 形塌了下去,杖由头顶横过。 险极的一瞬,真的就要被砸烂。 但尘尾是缠住杖头的,铁杖扫过,天星道人整个身躯被带得随杖横飞,足见铁杖老姥这一扫力道之强猛。 铁杖姥姥振杖。 天星道人松了拂尘,借势凌空飘起,一个回旋,飞燕掠波,飘落三丈之外,姿态之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松筠、竹青身列坤宁宫的四金钗,功力自非泛泛,天星道人足才沾地,两人便已弹身掠上,铁杖姥姥飞跃欺身,又形成了三点式包围之局。 天星道人经历了凶险的一击,神色并没改变。 “姥姥,您真的不愿谈条件?” “不谈!” “贫道只是忠人之托,不然早就走了!” “你有多大道行?”铁杖姥姥口里如此说,心中却确实震惊于对方的身法,放眼江湖,具备这等身法的还不多见,这等人物必非无名之辈,是自己封闭在坤宁宫太久,对当今江湖情势隔阂了么? “道行不高,但还有自信全身而退。” “在老身面前没你呼么喝六的份。”铁杖又扬了起来道:“你就退给老身看看?” 就在此刻,一条红色人影从远处飘闪而来,顾盼间便临切近,是奉命外出联络的梅芳,她停了下来,朝铁杖姥姥眨了眨眼,随即又穿鬼树林而去。铁杖姥姥面现困惑之色,显然她没完全明白梅芳眨眼暗示的是什么。 “姥姥,您真的不愿谈?” 天星道人没放弃原则。 “不谈!”仍然是那两个字。 “宁愿牺牲公主的性命?” “你少废话!”铁杖一震就要劈出。 “别打!”喝声传处,一个形态猥琐的瘦小老头飞快地进入现场,赫然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偷的狐精卓永年。 钞杖姥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缓缓垂落拐杖。 天星道人的灼灼目芒盯在卓永年的脸上。 “卓大侠!”铁杖姥姥唤了一声。 “姥姥,跟他谈!”卓永年笑了笑,此时此地此情,他的笑非常不恰当,与现场的气氛可以说完全不协调。 “跟他谈?”铁杖姥姥满面困惑。 “对,坦诚地谈!” 卓永年的神态很正经。 “为什么?” “为了救公主的命!” “莫非……”她本待询问莫非东方白求药失败,但只说了两个字觉得不妥,把后面的半句话咽回去了。 “这位是……”天星道人的目光不移。 “老夫卓永年。”卓永年自报姓名。 “啊!失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卓大侠,幸会!”说着打了个问讯,又道:“贫道天星,源出崂山!” “嗯!”卓永年面色一肃,捋了捋鼠须道:“崂山辈出奇才异能之士,想来道长阁下也是有道全真!” “不敢当此谬赞。” “道长此来谨是传话?” “不错!” “那就请捎话回去,我方接受所提条件。” “什么?”铁技姥姥的眉毛竖了起来道:“卓大侠,事涉不为老人,你能全权答应?” “公主的生命比这更重要,不为前辈不会反对。” “如果他反对呢?” “老夫愿负全责。” “放他走?” 铁杖姥姥扫了天星道人一眼。 “当然,他是传话人。”说着,不理铁杖姥姥的反应,目注天星送人道:“就此一言为定,道长请便!” “这倒不必。” “道长身边不是没带解药么?” “水到渠自然成!” “好,很好,现在争取时间最重要!”卓永年连连点头,转注铁杖姥姥道:“姥姥,现在就请道长入林?” 铁杖姥姥面有难色,不知道这“狐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当着天星道人又不便追问,深深一想之后,转了个弯问道:“物药交换,卓大侠还没见到不为老人,老人的意向不明,卓大侠到底有什么打算。” “水到渠成,姥姥不必担心,老夫在您面前不敢言老,但也活了一把年纪,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借用了天星道人刚才水到渠自然成的一句现成话。 铁杖姥姥又思索良久才下了决心,目光扫向松筠和竹青道:“你两个先行回宫禀报,老身和卓大侠他们随后就到小屋,快去!” 松筠和竹青齐应一声:“是!”飞奔入林而去。 略停片刻之后,铁杖姥姥摆手道:“我们走!” 在铁杖姥姥前导下,三人穿越鬼树林来到小屋,梅芳与兰馥左右分之门边,见铁杖姥姥来到,齐齐施了一礼。 铁杖姥姥引卓永年与天星道人进入陈设简陋的堂屋,上首房门是关着的,松筠与竹青并肩站在房门外。 这表示小屋已有了部署,公主小玲也已移到此间。 竹青上前在铁杖姥姥耳边低语了几句,退回原位。 铁杖姥姥点点头,然后肃客入座。 “道长!”卓永年先开口道:“已到地头,怎么说。” “照规矩来!” 天星道人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堂屋。 “什么规矩?” “卓大侠应承以物易药,贫道要先看东西。” “道长的解药呢?” “先看过东西验明不假,自然就会有解药。” “这么说……解药就在道长身上?” “恕贫道不回答这问题。” 铁杖姥姥没开口,沉着老脸注定卓永年,她不知道这“狐精”有什么点子,但确信他绝对拿不出东西,可是小玲在垂死待救,看情况解药很可能就在天星道人身上,难道卓永年准备用强?可是天星道人又怎敢坦然入虎穴呢? “这无关紧要!”卓永年居然不坚持道:“反正这是桩交易,先看货色鉴定真伪当然也是应该的,老夫同意。” “那就请卓大侠出示。” “道长的解药呢?” “卓大侠!”天星道人目芒缓缓扫过堂屋中各人,沉着地道:“贫道已然身在禁区,假若是玩弄花巧,插翅难飞,这一点卓大侠和姥姥尽可放心,有真的‘须弥经’自然就有解药,绝对是一桩公平诚实的买卖。” “公平这一点老夫相信!”说着,探手入怀,像是要摸取什么东西。 铁杖姥姥瞪大了眼,她不相信卓永年身上真的有“须弥经”x6馐蔷淙蘅赡艿事(原书中此处为此乱码),因为她深知这公案的经纬。 “老哥且慢!”声音发自堂屋门外。 “啊!是老弟,你来得正是其时。”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无肠公子”东方白。 东方白举步进入堂屋。 天星道人脸色微微一变,瞬又恢复正常。 “这位是……” “在下东方白,江湖人称‘无肠公子’!” 东方白自我介绍,晶亮澄澈的目芒直照在天星道人的脸上。 “久仰,幸会!” “的确是幸会!”东方白漫应着,目光移向卓永年道:“老哥,幸不辱命!” “老弟,你求到了解药?” 卓永年离座而起道。“是的,为了争取时间,小弟是兼程赶回来的。” “太好了!” 天星道人脸色不变,但眸子里掠过一抹阴森光影。 铁杖姥姥也站起身来,神情显得很兴奋。 “东方少侠,辛苦你了!”她头一次在东方白的姓氏下加了少侠二字,以往她一直是直呼其名的。 “谈不上辛苦二字,希望公主药到毒除。” 天星道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一声冷笑,在当场的各有不同反应,但卓永年和东方白的反应是一致的。东方白先瞟了卓永年一眼,然后望着天星道人,脸色沉了下来。 “道长因何发笑?” “听了少施主的话,贫道不能不笑。” “噢?有何可笑之处?” “少施主说药到毒除,贫道看来恐怕是药到命除!” 铁杖姥姥和房门边的梅芳、兰馥勃然色变,卓永年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东方白却是怒火上冲的样子。 “药到命除?”东方白两眼发了红。 “不错!”天星道人一甩拂尘,站了起来。 堂屋里的空气突然呈现一片紧张还渗着诡谲。 “什么意思?”东方白寒声诘问。 “独门之毒,必须独门解药才能解,药不对症,反而会加重其毒,此所以贫道说药到命除这句话……” “嘿!”东方白冷笑了一声道:“在下的解药是得自毒道圣手‘三恨先生’,任何绝毒奇毒无所不解……” “贫道说过独门之毒必须独门解药。” “在下不信这个邪。” “少施主,江湖上有些事是让人不能不信的。”天星道人语气非常笃定。 铁杖姥姥脸上现出了忧疑之色,卓永年交不出“不为老人”的“须弥经”,而小玲之毒又非对方独门解药不能解,如果天星道人所言属实,这问题就很严重了,东方白巴巴地远赴桐柏山求药,到头来是徒劳往返。 “如果‘三恨先生’解药有效怎么说?” “贫道断言无效,而且等于是毒上加毒。” “道长敢打赌?” “无量佛,少施主不要把人命当儿戏!” “在下说道长敢不敢打赌?”东方白紧迫不放。 “稳赢之赌,为何不敢,赌什么?” “赌命!” 两个字,但却震人心弦。 “赌命?”天星道人似乎大为意外,先是一愕,继而眸子里泛出一抹很诡橘的芒影,沉声道:“如问赌法?” “如果在下的解药不灵,当场自决谢过。”这句话更惊人,可以说是最大的赌注,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敢。 除了卓永年,在场的人人变色。 “敢赌么?”东方白逼问一句。 “敢!”天星道人沉凝地吐出了一个字。 “道长的赌注是什么?” “照样,如果少施主的解药生效,贫道也当场自决!”顿了顿又道:“事实上如果少施主求得的解药真的有灵,贫道不自了,你们也不会放过贫道,赌与不赌结果是一样。” 这句话有其道理,这牛鼻子居然想到了。 “话就这么说定了?” “唔!” “老夫作见证人!”卓永年接上一句。 铁杖姥姥的眉头紧攒在一起,这不是两人赌,而是三人赌,要是东方白输了,公主小玲也将赔上一命。 “东方少使应该镇重考虑?” “在下考虑过了!” “两命赌一命!” “如果稳操胜算,十命博一命也无妨。” 铁杖姥姥还想说什么,口唇动了动又止住。 卓永年道:“公主命在旦夕,不能久待,话说定了就立刻行动,老弟,把解药拿出来交给姥姥,快些!” 东方白早已经准备好,左手抬起,掌心中有粒丸子。 铁杖姥姥没有立即伸手去拿,这关乎公主小玲的生死,她实在不放心有这赌注。 就在此刻,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道:“姥姥,赌,立即把解药拿进来。” 显然,这在房里发话的是坤宁夫人。 铁杖姥姥不再犹豫,用两个指头从东方白手里抢过药丸,走到门边,把门推开一条缝,伸手递了进去。 天星道人神色阴沉,他似乎也有相当信心。 卓永年从怀中摸出一个黄布包。 天星道人的两眼陡然睁大。 卓永年揭开布包一角,露出了线装册子的一部份,悠悠地道:“这就是‘须弥经’,少林镇寺的秘典,老夫保证,即使东方白输了,道长仍可带此经回去。” 铁杖姥姥大奇,想不到卓永年真的有“须弥经”在手,他是如何从“不为老人”那里拿到的,这真令人难信? 天星道人贪婪地望着黄布包一目不瞬。 卓永年又把布包放回怀中,场面静止下来。 所有的目光集中向房门,等待下文,下文是两个极端,生或死,只是各人的表情不一样,东方白是气定神闲。 空气仿佛已经凝冻。 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当然没多久,但感觉上是很长很长。 房门悠悠开启,一个俏丽但略带憔悴的面影出现了。 所有的眸子突然放亮。 “啊!”随着是惊呼。 出现门边的赫然是公主小玲,她的目光只注定东方白一人,而东方白的目光也在刹那之间变直,原本沉静的脸色起了异样的变化。 天星道人顿时面色泛紫。 铁杖姥姥栗叫一声:“小玲!”横跨一步把小玲搂住,老眼里涌现泪光,那份激情溢于言表,着实令人感动。 “道长,你输了!”东方白的目光转注天星道人。 “不可能!”天星道人狂叫一声,脸孔起了扭曲。 “可能的!”东方白语冷如冰,沉缓而有力地道:“在下无妨把事实点破,主使你的人在山顶窃听到了在下将赴桐柏求药的秘密,立即尾随到桐柏山,冒充‘三恨先生’赠予假药,可惜他太性急,没多留片刻看下文,他的作为反而促成了‘三恨先生’主动赐药,在下赶回来也正及时,坏了他这一着妙计,这叫人算不如天算,赌约在先,现在就看道长的了,希望不是由在下出手。” 铁杖姥姥放开了小玲,带煞的目光照定天星道人。 “毒害公主于先,又持解药要挟于后,视坤宁宫如无物,可恶之极,若不把正凶碎尸万段,老身难消此报。” “道长,见证人在等着!”卓永年冷加一句。 天星道人目珠连转。 “道长!”东方白又开口道:“你不必打任何主意,如果你想赖账,‘无肠公子’剑下你将无法全尸!” 天星道人拂尘一抖,尘尾根根笔直,挪步旋身,他虚空划圆,带起一片破风之声,劲道之强着实惊人,也就在尘影罡风中,天星道人闪电般射向堂屋门,这一着似乎已先被卓永年洞察,极快地抢向门边,同时劈出一掌。 “砰!”然一声,天星道人被如山掌劲震回。 东方白剑已离鞘。 铁杖姥姥扬杖待发。 房门边的梅芳与兰馥也同时亮了剑。 天星道人身形稳住,已陷在铁围之中,红脸变成了黑脸,要想突围根本是不可能之事,插上翅膀也飞不了。 公主小玲想来是元气未复,没任何动作。 东方白从鼻孔里吹了口气道:“杀你这种江湖宵小,真污了本人的剑,但你这种人又不能留下来祸害江湖。” 话声中,长剑徐徐扬起…… 蓦在此刻,门外的竹青和松筠齐齐娇喝一声:“什么人?” 一样黑乎乎的东西疾射而入。 堂屋里的人本能地向后一退。 “波!”地一声,黄色烟雾平地涌起,立即弥漫开来,呛咳之声立起,仿佛是胡椒辣椒一类的粉末直往人五官里钻。 卓永年的声音大叫道:“闭眼摒气!” 黄烟很快消散,在场的个个涕泗横流。 东方白见机得早,一感辛辣之气立即就闭眼摒止呼吸,受呛不深,但也眼泪汪汪,喉头直发痒,铁杖姥姥和两名少女咳得弯了腰,鼻涕眼泪一大把。卓永年则已到了堂屋门外,这种江湖门道他相当熟,所以受害最轻。 天星道人已不见踪影。 众人冲到门外,深深换了几口气,擦干鼻涕眼泪。 东方白愤愤地道:“老哥,这怎么回事?” 卓永年道:“江湖下三流手法,一般称之为‘掐喉蒙眼弹’,在紧要关头作欺敌脱身之用,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手。” 原本守在门外的竹青道:“刚刚发现人影,对方便已扔出这鬼东西。” 铁杖姥姥顿着拐杖道:“真是阴沟里翻船。” 东方白道:“是我们疏忽了,早就该想到天星道人绝不是单枪匹马,必定是有人暗中伴随接应,嗨!真是……” 卓永年吐口气道:“不要紧,对方一定会再度上门,好在公主已经平安无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公主小玲盈盈步出,东方白一回身,正好面对面。 久为毒困,玉颜憔悴不少,但那份英气仍存。 现在,东方白才算真正面对曾经因疗毒而不得已有过肌肤相触之人,一时之间,思绪如潮,往事重映心头—— 为了救人,他抱过她。 为了迫毒,他的手按贴过她的酥胸。 他曾挨过她一掌几乎送命。 他不惜长途奔波为她求药。 四目交投,纵然是眼睛会说话,但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妙和对视,两人的心事都非常复杂。 “东方少侠,我……只能说谢谢你!”小玲期期地开了口,她所能表达的,也只有谢谢二字,的确是如此。 “不用谢!”东方白当然也没多余的话好说。 坤宁夫人幽然出现在门里。 “东方少侠,本座会紧记你对小玲的再造之恩!” “夫人言重了!”东方白半侧身施了一礼。 公主小玲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回进堂屋。 东方白心弦一颤,她因何叹息? 她并非多愁善感的荏弱少女,而是有个性有担当,柔中带刚的江湖儿女,照理她是死中得活,应该是庆幸之不暇,为什么要叹息? 而且是当众叹息?由此而论,她定有难解的心结。 心念之中,目光不期然地瞟了过去,心弦又是一紧,只见小玲傍母而立,眼睛望着空处,神情是一片茫然。 为什么?东方白在心里连打问号。 坤宁夫人显然已觉察到了爱女的异常情况,侧面望了一眼,眉头微蹙,轻摇了一下头,伸手抚了一下小玲的香肩,像是给她一种安慰。 小玲无动于衷,仍茫然望着空处。 东方白忽然发觉自己对小玲的关切过份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自已没来由去胡猜乱想,于是他收慑心神,目光望向卓永年,意在探询下一步将如何? 卓永年是狐精也可以说是人精,立知东方白心意,朝坤宁夫人抱了抱拳。 “夫人,老夫与东方少侠还有急事待处理,告辞!” 东方白也跟着抱拳。 小玲的目光射了过来,异样的目光不知道代表什么。 东方白稍移方向,道:“公主,在下告辞!” “我还没向你致谢!”声音是凄清的。 “用不着,在下只是在作自己认为该作的事。”说完,再次抱了抱拳,然后向卓永年道:“老哥,我们走!” “走!”卓永年摆了摆手。 两人转身举步。 身后传来坤宁夫人的声音道:“卓大侠,今后还要仰仗!” 卓永年没回头,口里应道:“老夫很乐意效劳!” 鬼树林外,东方白与卓永年并肩而行。 “老哥,你算得真准。” “不是算得准,而是照事实判断,你走后,黑蝙蝠和卜云峰跟着断了线,我原以为这两个小子已经远走高飞,心里十分着急,等你回来一说山中经过,我便明白了,不过,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两个小子的诡谋得逞了,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对方会离开徐家集么?” “不会,他们志在‘须弥经’,不达目的不休。” “对了,老哥是怎么从‘不为老人’手中得到‘须弥经’的。” “老弟!”卓永年神秘地笑笑,拍了拍腰间:“这是一着棋,一着绝妙的棋,现在别问,很快你就会明白。” 一着绝妙的棋? 东方白心里虽然狐疑,但人家既然故作神秘,他也就不想追问,反正这一段与自己无关。 “老哥,不问就不问,小弟我并非很好奇的人。”脸色一正,又道:“但另外一件事我是非问不可。” “哪件事?” “此次桐柏山之行,事前老哥与铁杖姥姥之间曾有秘密的定,小弟猜想,这约定绝对与小弟有关……” “老弟,我说过绝对是好事!” “不管好事坏事,既然与小弟有关,小弟就有权知道,老哥越俎代庖于先,又蒙当事人于后,似乎不太够意思?” “老弟!”卓永年嘻嘻一笑道:“老哥我不是说过这约定一年为限,一年之内情况没变化才算成立,如果情况有了变化,约定便自然消失,而生事关别人的隐私,你总不成非要逼老哥我说不该说的话?” 就在此刻,三条人影如飞而来,远远便可看出来的是三个光头和尚。 东方白心中一动,道:“老哥,这三个和尚……” “是冲着老哥我来的。”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 眨眼之间,三个和尚已到两人眼前。 不期而至的是少林监院“无相大师”和两名虎面僧“了因”与“了尘”。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其声震耳。 双方面对面站立。 东方白灵机一触,突然就明白过来,卓永年刚才在小屋展示过“须弥经”,而“无相大师”一行下嵩山就是为了这桩陈年公案,不用说这是“天星道人”他们的杰作,故意向少林僧通风报信,只是时间上令人惊奇,来得太快了。 “大师幸会!”卓永年抱拳招呼。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又宣了声佛号。 “三位何往?”卓永年明知故问。 了因与了尘两虎面僧分别拄着沉重的佛门方便铲和齐眉棍,脸上的神情和手中的兵刃一样沉重,无相大师则是一脸庄严之色,下弯的白眉衬出不可侵犯的宝相,有道高僧其气派与表现是不同凡响的。 “正为施主而来。” “哦!”卓永年故作惊奇道:“请问有何指教?” 无相大师眼里射出两道湛然神光。 “本寺当年失经在施主的身上?”没有任何虚文,开门见山地说出了主题,这便是出家人与江湖人不同之处。 “不错!”卓永年坦然承认。 东方白大为意外,狐精怎么会这样好说话?莫非他是有意交回失经,代不为老人了却这段旷日持久的公案?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合十顶礼,以无比庄重的声音道:“此经乃本守珍藏至宝,现在就请施主见还!” “这……恕卓某方命!” 了因、了尘勃然作色。 无相大师的目芒连连闪动,像两根银线在烁耀。 “施主此言何意?” 音调中隐含有严厉的成份。 “卓某作不了主。” 东方白插不上嘴,但他在用心地听,对卓永年身怀少林失经这档事他完全不明白,而他却很想知道其中因由。 “施主此物何来?” “情商借来的。” 东方白倏然省悟,一定是卓永年为了要救公主小玲,向不为老人情商借用,不为老人与坤宁宫关系密切,自然不便拒绝。 “向‘无为’借的?” “不是!”卓永年回答得很断然。 不是?东方白大为困惑,那他的“须弥经”何来?情商借用四字又作向解? 向谁情商向谁借? 现在,他对他算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狐善变,成了精那就更不用说了,但从他锲而不舍地为友复仇以及力救小玲这点看来,其人性仍有光辉的一面。 无相大师和两名虎面僧齐露惊愕之色。 “那施主是向何人借的?” “对不住,卓某人不便透露。” “卓施主!”无相大师老脸倏沉,目芒也更加怕人,以震耳的声音道:“除了‘无为’这叛徒不会有别人,施主用不着巧言掩饰,此经与‘无为’一起亡失了数十年,如今人经齐现是我佛有灵,老衲奉方丈严命务必追回。” “这是大师的事,各有立场不同。” “施主不说来路也罢,请交出经来!” “大师,卓某人说过请恕方命。” “施主不肯?” “非不肯也,是不能也,卓某借用此经,言明用后原壁归赵,如果交与大师,卓某将无法再在江湖立足,更无颜以对天下同道,不啻从江湖除名,大师是有道高增,区区苦衷谅来必蒙鉴察。” 卓永年说得一本至诚。 “施主要迫老衲用不愿用的手段么?” 无相大师不为所动,衡诸常理,谁也不会轻易放过这天大的好机会。 了因与了尘虎面生威,看来已准备动武。 东方白心念疾转,要是双方动起手来,卓永年不敌的话自已该不该出手? 如果出手,势必违反自己的“三不”原则,万一被识破了玄机,后果又是什么? 一时之间,他委决不下。 “大师!”卓水年镇定如恒道:“卓某一向反对暴力,非万不得已决不用武。少林领袖群伦,大师尊为监院,率尔以武力对付卓某,恐怕不太适当?” “施主如交出本寺失经,就可免于戈。” “大师难道不顾武林规矩?” “什么武林规矩?”无相大师似已动了气,老脸上泛起一片湛然红光道:“经乃本寺失物,追回失物是理所当然之事,施主身怀失物,老衲只求得回失物而不深究,其余已是上体我佛慈悲之旨,施主不要妄逞口舌之利。” 两名虎面僧跃跃欲试。 东方白依然拿不定主意,如果袖手旁观,将无以对卓永年,因为卓永年借经是为了救公主小玲。如果助卓永年,则将与少林为敌,而且有亏武道,变成了是非不分。 “大师要以武力夺经?” “事逼此处,老衲只好甘冒大不韪了!”话已说到尽头,别无围圜余地。 卓永年这时皱起了眉头,目光变成了两根线。 了因与了尘铲棍已经离地。 东方白突地下了决心,必要时助卓永年脱身,“须弥经”虽是少林至宝,但当事人是“不为老人”,卓永年只是转借利用,有借就该有还。 同时此经是缉逮黑蝙蝠和卜云峰这两个邪恶人物的最佳诱饵,关系至大。 主意打定,心里便泰然下来。 “晚辈要插一句嘴!”东方白蓦然开口。 八道目光集中射向东方白,其中六道是凌厉的。 “少施主想说什么?”无相大师沉出发问。 “大师要用武力夺经岂非失了身份?” “哼!”了因与了尘齐踪了一声,虎面升起怒色。 “少施主!”无相大师湛然的老脸泛起滟滟红光,一双眸子变成了两粒寒星道: “老衲追回失物理所当然,何谓有失身份?” “少林是名门正派的领袖,大师尊为监院,地位崇高,出江湖便是少林代表,一言一行备受武林同道瞩目,一切作为必须依理而行……” “老衲何处悖理?” “追根溯源,这段公案是少林的家务事。处理此事不宜殃及局外之人,卓大侠是第三者,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他必须对不为前辈维持信守,而不为前辈是贵寺弟子,大师舍当事人而直接对付第三者,岂不有损名门宗师形象?” 这番话听起来有理,究其实只能算是歪理。 “少施主,捉贼捉赃,‘无为’乃少林叛徒,跟他沆瀣一气的谓之同党,先拿赃再追主犯是情理所许。” “这是大师的理,但晚辈坚持自己的理。” “你待如何?” “如果大师动武,晚辈不会袖手!” 这话触怒了三个和尚,空气中泛起了杀机,了因和了尘似已迫不及待,碍于尊者在场,只好形之于色,无相大师是有道高僧,必须保持风范,但目芒已隐约透露内心反应,看样子他绝不会改变心意。 卓永年向东方白投了感激的一瞥,微摇了一下头,看样子是暗示东方白置身事外不要介入,东方白立即会意。 会意并不代表改变主意,东方白自有他的打算。 无相大师沉重地占了点头,高宣了一声佛号。 佛号,代表多重意义,依时地而异,出家人自有其默契,了因浓眉一竖,方便铲横起;了尘虎眼暴睁,齐眉棍乍扬,呼地一棍拦腰砸向卓永年,卓永年一晃闪开,了因的方便铲照定闪动的身影搠出,卓永年再闪…… 了因和了尘是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内外功都有相当火候,铲杖配合,势道惊人已极,令人动魄怵心,仿佛层层逆浪,每一个浪头都足以摧坚破强。 卓永年凭仗灵巧玄诡的身法在逆浪中游动。 铲棍都属重兵,由两僧使出更见威势,不说撼山栗岳,也可堪称破石毁金,血肉之躯只消挨上一下,非骨碎肉靡不可。 重兵器,具强大的摧毁力,稳实中不失灵活。 铲杖带起的劲风,使旁立者衣袂仆仆飞扬。 卓永年的身法步眼玄如魅猾似狐,在惊涛骇浪中穿游浮沉,眼看铲杖临身,在避无可避之下,偏偏又玄奇地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化险为夷,不知当事人感受如何,但旁观的东方白不由在内心里发出暗赞。 数十个照面在极度紧张中过去。 无相大师的脸色凝重起来。 东方白的心弦绷得很紧。 第16章 秘典风云 一波三折 “呀!”栗叫声中,铲杖招式倏变,有如骤雨疾飚,猛泻狂卷,像是要把卓永年那瘦小的身躯撕碎。 卓永年成了风雨中的一片枯叶,隐现浮沉。又像是一个有形无质的虚体,在铲棍交织中飘忽梭游,招式绵密,却仿佛专为他留下了罅隙,让他可蹈可乘。 东方白忘其所以地不住点头。 无相大师却是寿眉紧锁。 “够了!”一声吆喝,人影神奇地脱出圈外。 在完全不可能的状况下,竟然发生了骇人的怪事,谁也看不出卓永年是如何脱出铲棍严锁密封之外的。 经过这生死交绥的阵仗,他居然筋不服气不喘。 东方白由衷地佩服,天下第一神偷的确是有几套。 骤雨狂飚乍歇,了因与了尘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方便铲斜扬,齐眉棍半伸,仍是攻击的势子没收回来。 无相大师涵养功夫再深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退下!”他沉喝了一声。 了因与了尘各收铲棍躬身后退数步。 卓永年和缓地道:“大师,卓某人可是光挨打没还手,如果想走,相信还没人留得住,之所以不走,是占一个理字,同时也表示对大师的一份尊敬!”几句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抬高了自己也捧了别人。 “施主不交出‘须弥经’便是于理有亏,至于说对老衲尊敬,老衲敬谢不敢!”无相大师把话给封了回去。 “大师不体谅卓某的立场?” “无为乃本寺叛徒,失物虽然回寺,仍须接受门规制裁,施主对他不必作任何交代,此事由老衲一力担负。” “这是就事论事,卓某在江湖的名声呢?” “老衲认为绝无所损!” “大师是第三者,当然乐得作轻松之语!” “施主!”无相大师勃然作色,他已动了真火道:“老衲说过,此乃追赃,施主就不必再逞口舌之利了,最后一句话,施主愿不愿交出来?” “歉难从命!” “那老衲可就要破戒了?” “悉听尊便!”卓永年毫无妥协之意,口气很强硬。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双手立掌当胸,掌心略向外翻,双足稍开,身形微挫,这是准备用大力的姿态,双掌在刹那之间变成了玄玉之色,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白气在掌指间缭绕,面目凝得仿佛一尊古佛。 这老和尚将要施展什么玄功绝式? 卓永年一向天坍不管,现在脸上居然变了色。 东方白的心情随之沉重起来。 “无相神功!” 卓永年脱口低呼了一声。 东方白心头剧震,“无相神功”是佛至高无上的玄功,放眼佛门,能练成这种功力的可说寥若晨星,代无一出,想不到无相大师竟然冻成了这门神功,印证传说,掌指之间能见白气,证明他这门功力已臻上乘之境。 卓永年能与之抗衡么? 蓦地,无相大师的双掌向外一亮一登,就只这么一个看似很平常的动作,无风无劲,也不见任何火爆的现象。 东方白怔了一怔,意念未转…… 闷哼乍起,卓永年的身躯弹了起来约莫丈许高下,然后斜斜抛落地面,了尘和尚一个箭步上前,齐眉棍的棍头朝卓永年疾点而下,东方白没有任何考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横挪一大步,同时拔剑由下而上斜劈。 “咔!”地一声,齐眉棍被切去半截,了尘和尚疾退,手中剩下两尺长一段棍尾,连惊震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了因和尚的方便铲已疾劲地罩身去向东方白。 东方白剑未收回,顺势反挑。 “锵!”地一声,剑身贴上铲头连杆的套简部位。 奇异的现象就此发生,那么沉重的方便铲竟被剑身吸住收不回去,了因和尚的虎面立时胀成了猪肝色。 “去!”东方白沉吟一声,手中剑一翻一拖,精钢打造的铲头被削落掉地,了因和尚暴哼一声,铲杆以棍的招式照东方白脑门力劈。 剑刃再翻,铲杆一折为二,半截破空飞坠三丈之外。 了因本能地弹退,脸色与了尘配成了对。 “阿弥陀佛!”震耳的佛号声中,无相大师飘身上步,隔八尺与东方白相对,下弯的眉梢变成了上翘。 东方白神色湛然,面对无相大师。 “少施主不愿置身事外?” “晚辈身不由已!” “嗯!因为你们本是一路,所以……” “此乃其一!” “其二呢?” “敬劝大师俯允卓大侠之请,顺理改变对象。” “老衲的立场已经表明过了,不会改变。” “那晚辈只好冒犯!”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的双掌又立了起来。 东方白迟疑着没出剑,毕竟对方是有道高僧,无形中有一种吓阻的力量,使他顾忌着不敢以普通应敌的方式行动。 无相大师的双掌又呈玄玉之色,白气比刚才更甚。 东方白的剑斜斜半扬胸前。 无相大师在东方白扬剑的同一瞬间登掌。 东方白内心方自一动,正要发剑,忽觉一股山般暗劲压体而至,手中剑竟然颤动起来,而令他感到震骇的是对方的无形暗劲,突地朝两侧滑散,消失,这使他倏然想到坤宁宫的诡异掌功,难道这剑对无相神功也具有克制之效? 无相大师的老脸遽变,眸中透出骇异之色。 “少施主所持的兵刃莫非是……” “大师!”东方白出声急阻道:“请不要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根本不该用剑的,然而后海已迟,一向竭力保守的秘密已被无相大师窥破。 无相大师垂落双掌,电炬似的目芒注定剑身。 “实在是想不到传言中的……” “大师,请守口!” 东方白语音已带激动。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的白眉垂了垂又复挑起道:“老衲可以绝口不提此剑,但希望卓施主交出须弥经。” 了因与了尘的表情是惊愕中带着迷惑。 “经必须交回原主,大师直接由原主手中追讨方是正理,否则的话,卓大侠将因此而不能再在江湖上立足。” “少施主!”无相大师的脸上突然现出了极度严厉之色道:“见赃不追老衲办不到,别仗恃你的神兵,它对老衲还不能构成威胁,如果老衲不守口,后果将如何?” “大师以此要胁,难道就不怕有损名门高僧身份?” “不然,老衲是在执行方丈的佛令!”话锋一顿,又道:“少施主护赃,不怕本门把你视同叛徒的同道?” “晚辈不在乎!” “那就别怪出家人没慈悲之心了。” 空气又是无比的紧张。 就在此刻,卓永年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恍若没事人儿一般,很显然地他并没有受伤。 所有在场的全大惊意外,无相神功竟然伤不了他?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是无相大师,卓永年功力之高太出乎他意料之外,“无相神功”是少林有数几门绝艺之冠,当其一击而毫发无损的少之又少,怎不令人骇异。 卓永年习惯性地抚了抚鼠须,咧嘴笑了笑。 “大师执意要从卓某手中索回‘须弥经’?” “正是!” “没考虑的余地?” “没有!” “卓某有几句话要单独向大师陈明,肯容纳么?” 无相大师沉吟着,仿佛可以洞物穿心的目芒直照在卓永年面上,似乎要洞穿他的内心测度出他想打什么主意? 东方白缓缓收回了剑,内心无比地沉重,因为他手中这辆奇兵的秘密已被无相大师识破,后果相当严重。但也有其自得的一面,这柄神奇的宝剑能抵制坤宁宫的消功掌力和少林寺的无相神功,算是非常意外的发现。 现在,他可不能随便出剑了,无相大师答应保守这柄剑的秘密,以老和尚的身份而言绝对可以信得过,但如果他再出手的话,对方便会取消承诺,后果的确难以想象,担心的是卓永年在听了话头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久久,无相大师才启口。 “施主要告诉老袖什么?” “请借一步。” “希望施主不是别有居心。” “大师请放心,卓某能走而不走,就是不愿彼此的误会加深。” “好!” 卓永年快步走到三丈外一丛矮树之后。 无相大师望了两名弟子一眼,挪步跟了过去。 东方白心头仍是一片狐疑,猜不透这狐精的意向。 卓永年与无相大师在树丛后不知谈了些什么,最后双方发出了声音。 “施主说的全是实话?” “半字不假!” “你定要老衲相信?” “务请大师接纳!” “阿弥陀佛,看来老衲只好暂时相信了。” “多谢大师!” 一僧一俗回到原地,脸上都是平和之色,无相大师挥了挥袍袖,深深望了东方白一眼,沉声道:“了因、了尘,我们走!” 走字出口,脚步已前移。 了因、了尘双双吐了口大气,怒愤充斥的目芒在东方白面上一绕,抛去了断棍铲杆,悻悻地举步离去。 三僧去远,东方白转注卓永年,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大的疑问是他如何使得三僧乖乖上路? “老弟,谢谢你拔剑!” “这是应该的!”提到“剑”,东方白的心弦发了颤,如果因为无相大师的半句话而引起了卓永年觊觎之念,倒是防不胜防,既号“狐精”,其心机当然是超人一等,但愿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否则将大伤感情。 “这老和尚还算通窍!”卓永年耸耸肩。 “老哥!”东方白打蛇随棍上,将就对方的话题追问道:“你是用什么方法使得固执的无相大师放弃主见?” “只几句话!”卓永年讳莫如深。 “什么几句话?”话出口,东方白才发觉这句话问得很笨,对方要是肯公开说明,便不会用简单几个字搪塞。 “老弟!”卓永年笑笑道:“那几句话话关系太大,恕我暂时对你老弟卖个关子,你很快就会明白的。”说完,又笑了笑,但笑中带着些歉意。 “没关系,小弟不问就是,反正事情能和平解决已经很不错了!”东方白乐得大方,脸上现出完全坦然的样子。 “我们找个好地方喝一杯?” “好哇。”东方白欣然点头,表面上是释然了,但内心却打了个大疙瘩,他为了援手他,不惜违背自己的“三不”原则而拔剑,而他竟然藏私自秘,既然站在同一阵线,就应该平等互济,坦诚相对才是正理。 “啊!对了,老弟……”卓永年像突然想到什么。 “老哥想到什么?” “这东西暂时由老弟代为保管!” “什么东西?” “须弥经!” 东方白窒了一窒,瞪大眼,惊愕又茫然,根本就猜不透卓永年来这一手的用意何在? “须弥经……由小弟保管?” “对!” “不打算归还‘不为老人’?” “借期还没到,另有用途!”说着,掏出了黄布包。 “为什么要由小弟保管?”东方白狐疑万分。 “当然有道理,你先收妥,我再告诉你!” 东方白十分勉强地把黄布包藏进贴身怀里。 “老哥说理由?” “这要分点说才够明白。”卓永年干咳了一声清洁喉咙,然后四下扫瞄了一眼,正经八百地接下去道:“第一,不为老人的真正身份是少林藏经楼主持无为大师,当年人 经一齐失踪,被少林寺目为叛逆,屡寻不获……” “这点小弟已经知道!” “听我说下去!”卓永年目芒闪了闪道:“现在人经出现,少林当然不放过他,江湖贪婪之辈也不会放过他……” “他为什么不把经送回师门?” “他有难言之隐,这先不管他!” “他有难言之隐?” 东方白抓住话头不放。 “他没说,老哥我也不知道,向他借经是两利之事,所以他才会答应。”话锋一顿又道:“第二,眼前图谋最急切的是黑蝙蝠和卜云峰,如照我们的判断,黑蝙蝠是天不偷的传人,而卜云峰已确定是魔刀鬼影的弟子,假使他俩的身后人出面,说实话,老哥我没把握保守……” “所以由小弟来代管?” “不错,这样老哥我便少了一重顾虑,因为他们万料不到东西会易手,目标仍指在我身上,老弟安全无虞。” “还有么?” “有!第三,卜云峰与黑蝙蝠杀老夫好友南阳捕头西门钧,老夫不讨回公道难慰好友在天之灵,东西不在老夫身上,老夫便可以放手去做。” “很好的打算!”东方白话中带话。 “老弟!”卓永年诚恳之色溢于言表道:“千万别认作是老哥在利用老弟,是请托,是老弟对我的大人情。” 东方白心里舒坦了些。 “好,第四呢?” “没有第四了,但还有一句话……” “请说?” “老哥我将全力助老弟完成大心愿!” “大心愿?”东方白心里“咚!”地一震,卓永年意何所指,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追查大化门之谜的秘密? “不错,老弟心里应该明白。”卓永年神色很庄重。 东方白怔怔地望着卓永年,他不能说出来,如果卓永年所谓的大心愿是另有所指,一说出来岂非是自暴其密? “老弟,言止于此,我们找地方喝酒去,折腾了大半天,肚子饿还可忍,这酒虫扒喉咙可真受不了。” “好!”东方白只好憋住。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远远奔来,伫在五丈之外。 东方白定晴一望,一颗心顿时收紧,不速而至的赫然是公孙彩虹的师兄蒋大牛,仍是一身庄稼汉的打扮。 蒋大牛在此现身绝非偶然。 “老哥请稍待!”东方白掠了过去。 “东方公子!”蒋大牛迎着叫了一声。 “大牛,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集上找不到公子,我胡乱找到这里来,运气还真不错,居然碰上了!”大牛憨憨地笑了笑,他的笑给人一种平实之感,丝毫没有江湖气味,不矫饰,不虚夸,就那么朴拙,严格地说,他只能算半个江湖人。 “你找我有事?” “是的!” “什么事?” “一件大事,这件事……也许公子能挽回。” “噢!说说看?” “是关于敝师妹彩虹……” “彩虹,你……找到她了?”东方白像触了电似的全身一震,一道亮丽的彩虹似乎又出现在眼前,平静不久的心潮再度激起了涟漪。 “是的!” “她在那里?”紧持着又问了一句:“她好么?” 蒋大牛神悄一黯,上前两步,在东方白耳边低语了一阵,然后又放大声音道:“只有公子能使她回心转意。” 东方白木了好一会。 “大牛,我……恐怕办不到!” “公子难道要眼看她……” “大牛,你不懂!”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我懂!” “你懂什么?” “公子并不爱她,因为她曾经是女杀手……” “大牛!”东方白脸上掠过一抹痛苦之色道:“你真的是不懂,不过……” “不过什么?” “我跟你去见她,尽力试试看。” “好,那好!” 东方白回头扬声向卓永年道:“老哥,小弟有急事要办,酒不喝了!”说完,一拍蒋大牛的肩膀道:“我们走!” 薄暮时分。 蒋大牛安身立命的农舍。 堂屋里,由于光线不足,提早燃上了灯火,东方白与蒋大牛对坐而饮。一碟腌鱼、一盘风鸡,外带两样小菜,佐以新酿的高梁,两人吃得津津有味。 忽然间,东方白微酡的脸沉了下来,眉头结在一起。 “公子,怎么啦?”蒋大牛立即发觉气氛有异。 “我不能去见彩虹姑娘。” “那是为什么?” “她在临别时,把最珍贵的‘天丝宝衣‘送给我,我却把它丢了,在没寻回之前,能有脸见她么?” “公子!”蒋大牛用力抓了几下头,把半碗酒一骨碌灌了下去,伸伸脖子,用衣袖擦了擦口边酒清,睁大发红的眼道:“不用愁,我们不说她不会知道,之所以请公子出马,是要阻止她剃度,这么美的女子要是当了尼姑……” 他没说下去,看样子是找不到适当的词句形容内心的感受。 “大牛,我……能阻止么?”亮丽的虹影又在眼前闪耀,东方白不敢往下想,仿佛心里是一片泥泞。 “一定能,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公子答应娶她,她一定会回心转意,打消出家的念头,因为她曾经说过她唯一亏欠的是公子。” “亏欠是谈不上,只是我无法答应。” “为什么?因为她是残忍的女杀手,她是……” “不要说下去!”东方白扬手止住蒋大牛的话头,脸上飘过一抹痛苦,道:“大牛,你无论说什么都不是,这是我个人的苦衷,凭良心说,我非常喜欢她,这样的女子打着灯笼没处找,我自己还嫌不配,可是……我不能!” “公子,到底为什么嘛?” “能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蒋大牛张大了嘴巴。 “大牛!”东方白以安慰的口吻道:“别烦恼,我们尽力而为,吃饱了我们就上路,希望天亮之前赶到。” “嗯!”蒋大牛沉重地点点头道:“我们吃饭!” 由于各怀心事,谁也不再开口,默默地填饱了肚子,蒋大牛收拾干净,然后道: “公子,我们这就上路?” 东方白点头起身。 蓦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一声闷哼,接着是人倒地的声音,两人同时吃了一惊,互望一眼,双双冲了出去。 门外篱笆边躺了个人,一对眸子像鬼眨眼的星星。 东方白与蒋大牛抢步上前,月光下可以看出是个面如满月的中年人。 “朋友是谁?”东方白发问。 “区区……区区姓王。”眼珠子转动之间微露诡谲。 “受了伤?” “是……遭仇家追杀!” “伤在那里?” “只是……只是被点了穴道,要是两位慢一步现身区区便没命了。”喘口气只道: “请问,上下怎么称呼?” “这……没问的必要!” “可否请朋友伸义手在区区‘俞肝’与‘灵台’二穴上各点一指?”眼里露出十分迫切的企求之色。 “俞肝与灵台……”东方白沉吟。 “是的,区区会记住援手之德。” “王朋友!”蒋大牛发了话道:“这里不是镇集也不是来往大道,只是间农舍,朋友怎会到这里来?”这话问得好,人虽然憨直心思却细。 “哦!区区说过,人被仇家追杀追到这里来的。” “公子,你看……”蒋大牛望着东方白。 东方白沉吟不答,他觉得这姓王的声音颇不陌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人却没有印象,弯下腰仔细打量,对方脸上新刮的胡桩子青渗渗一片十分扎眼,抬头望天苦想,倏然有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子……”蒋大牛困惑不解。 “大牛,你守在外面,小心防人接近!”说着,一把抄起姓王的朝屋里走去。 堂屋里。 姓王的仰躺在地上,东方白手扶桌角站立,面上似笑非笑,冷电般的目芒定射在姓王的脸上,宛若两把利刃。 “朋友,你真的是姓王?” “不错,别的可以假,这姓氏可不能信口胡诌,那岂不变成了别人的子孙。” “别人是不会,朋友你可难说!” “这……” “别这那的,听清楚,如果你乖乖合作,在下保证留你一条活命,否则的话,嗯!你会死得很惨。” “你……”姓王的脸孔开始变色,两眼瞪得老大。 “你刮掉了长须,换了衣着,但仍然是天星道人。” “……”姓王的脸色惨变,本能地作出挣扎之势,但穴道被制,只是目芒游移,四肢微动,没发出任何作用,倒是额头上青筋浮凸,汗珠成串道:“东方白,你准备把王 某人怎样?” 他终于迸出了一句话。 “王某人?这么说,你是乔装道士,实际上是俗家人,现在先报出你的身份来历?” 东方白的口芒利上加厉。 “王三思,江湖朋友称‘铁心员外’!” “铁心负外王三思!”东方白心头为之一震道:“唔!还不是无名之辈。在南阳府可以算得上是个人物,你阁下说是被仇家追杀,仇家是谁?” “卜云峰!” “卜云峰?”东方白大感意外。 “一点不错!” “同路人怎么变成了仇家?” “以天星道人身份用解药换经是被迫而为。” “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 “姓王的,这一套收起来!”东方白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铁心员外心如铁石,只知利而不知有义,重利之下无事不可为,连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出卖。卜云峰是飞刀能手,要杀你何必先制穴道?事实非常明显,你要不是他们的死党,便是极重利所收买……” “本人说的是事实,信下信由你。” “当然不信。”东方白口吻断然。 “东方白,你没想到这是借刀杀人之计!” “绝不可能,他们连灭口都来不及。” “那你想把本人怎样?” “不怎么样,你阁下明确交代出卜云峰和黑蝙蝠牟天的下落,在下放你一马,你好好合计合计,生或死在你阁下一念之间,说的已够明白,时间不多,快作决定。” “你在逼羯羊生仔?” “没那多废话。” “东方白,你想杀人用不着找借口,区区不幸落到你‘无肠公子’手中,没话说,认了!”他表现得很光棍。 “找借口,那可就是笑话了。”东方白从鼻孔里吹了口气:“王三思,你未免太健忘,你这条命在鬼树林的小屋里已经输给本人,杀你是名正言顺,根本不必任何借口,现在破天荒饶你一命,你居然还拿俏,哼!” 王三思那张看似养尊处忧的圆胖脸变成了灰败。 东方白心里疾转着念头道:“到底是什么人制住了王三思的穴道?他们自己人是绝不可能,那该是谁呢?‘狐精’卓永年,或是坤宁宫的人……” 一条人影蓦然闪现门边,赫然是“狐精”卓永年。 东方白两眼登时发亮。 “老哥,小弟正在猜想准是你……” “我什么?” 东方白朝王三思一指。 卓永年大摇其头。 “你猜错了,不是老哥我下的手。” “噢!那该是准?”东方白大感意外。 “不知道,我是刚到,守在外面的那头牛告诉了我经过的情况,不管怎么样,逮到这假牛鼻子真是太好了!” 王三思目珠乱转,脸孔起了抽扭。 “老哥,该怎么发落?” “他的命本来就是输给你的,爱怎么发落都可以,主要的是要从他身上追出黑蝙蝠和卜云峰的行止下落。” “唔!”东方白深一点头。 卓永年进入堂屋,手捻着鼠须,目注王三思。 “王三思,记得在南阳时老夫与遇害的老友府衙捕头西门钧曾经作过你的座上客,你的化装术不赖,鬼树林在面相对竟然被你蒙过,我这小兄弟说过放你一马,老夫当然照办,放光棍些,怎么才可以找到卜云峰那两个小子?” “卓……卓大使,区区根本不知道……” “一个废字也不要多说。” “是真的不知道!” “很好!”卓永年挫了挫牙,上前揪住王三思的胸衣,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朝靠墙的木凳上一放,让他背抵住墙壁道:“王三思,老夫一向不喜欢用强暴手段,但今天要破例,而且是大大地破例……” “你准备……”王三思的前胸被卓永年的手掌大力顶压,几乎透不过气来,一张圆胖脸胀得像熟透了的柿子。 “老夫先挑断你的筋,然后剥你的皮,从脚板开始一寸一寸往上剥,剥到你老老实实说出真话为止。”说完,扭头朝东方白道:“老弟,烦你找很麻绳来。” 麻绳,庄稼人有的是,伸手就可取到,东方白侧身伸手,从地上抓起拇指粗的一捆绳子。 “老哥,要小弟搭手么?” “好,大背花,便于吊挂!”手掌变抓,揪住脚衣,把王三思的身躯拉成前倾之势。 东方白抖开麻绳,绕三圈,穿成蝴蝶扣,扭转王三思的手臂,套上,收绳头,动作很熟练,人成了个粽子。 王三思穴道被制,除了口能开,眼睛能转,全身四肢完全不能动弹,就像个风瘫的病人,只有听任摆布的份。 “卓大侠,你……真的要……” “半点都假不了!”边说,边从东主白手里接过细头,抛上横梁,一扯,王三思悬空吊挂起来,两脚离地尺许。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柄亮晃晃的小匕首,在手中抛了抛,一手执住,一手抓牢王三思的右脚,就要动手。 有钱,必须要有命才能享受,所以爱钱的人绝大多数怕死,王三思最爱黄白之物,所以他是爱财如命,爱命如财,当卓永年寒森森的匕首比向他的膝弯,他尖叫起来道: “卓大侠,请……请先别动手。” 卓永年的匕道平搭在王三思的脚胫上。 “你还有话要说?” “是……是有话……”王三思脸孔阵阵抽搐,灰败如土,额汗滚滚而落,眼里尽是骇极之色,带着三分乞怜。 “那你就说?” “如果卓大快肯高抬贵手,区区愿出五百两黄……” “五百两黄金?” “不错,十足赤金。” “你的命只值五百两金子?” “这……卓大侠如果嫌少,区区可以再加。” “噢!加多少?” “再加一百两。” “王三思,要买命得由老夫开价。” “卓大侠,你……你说……”汗水流进了眼睛,使他眨个不停。 “五万两!”卓永年亮了下巴掌。 “啊!”王三思的呼吸为之闭住,两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久久才回过气来道:“卓大侠,区区全部家当……也不到一万两!” “王三思!”卓永年不屑已极地撇了下嘴道:“用钱买命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既然买不起为什么要玩命?” “这……” “听着,快交代卜云峰和黑蝙蝠那两个免崽子的下落,废话不必多说,否则老夫就要动手抽筋剥皮。” 蒋大牛来到门迎,道:“公子,我们的时间……” “哦!”东方白皱了皱眉。 “老弟!”卓永年侧过头道:“你们有事可以走,这里交给我了,我追出黑蝙蝠会首先追回你的天丝宝衣。” “那就拜托老哥了。” “你们快走!” 东方白出门与蒋大牛双双离去。 “王三思,别耗时间,快说?”卓永年翻腕,刀尖指向王三思的膝弯。 “区区委实……啊!”刀尖破皮入肉,立即见红。 “说是不说?只要轻轻一挑,你这条腿算完。” “说……区区说就是。” “快说?” “他两个藏身在一个又隐秘,又舒适,又是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少卖关子,直接了当说出来。” “就是……” 蓦在此刻,墙壁上突然有淡光一闪,要是不注意,根本就不可能发觉,但卓永年是成了精的人物,一只飞虻移动都逃不过他的眼,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电闪挪身,也就是他挪身的同一时间,王三思闷踪了一声,卓永年不及细察,射出了堂屋门,月光下只见一条人影淡烟般越野逝去,太快,感觉上是眼睛花了一花,追当然是追不上,卓永年冷哼了一声,又回进堂屋里。 王三思的脑袋搭拉着垂在胸前,人已经断了气。 卓永年气得两眼发蓝。 第17章 古寺怪尼 佛度缘人 撕开王三思的胸衣,胸口上有条寸许的淡淡红痕,不见血,不问可知是卜云峰的飞刀,刀入人体,外不留痕。 卓永年连连挫牙,刚才墙壁上所现光彩是飞刀脱手刹那映着灯光而产生的反射,设非如此,飞刀应该钻进卓永年的后心,死的不会是王三思。 “可恶!”卓永年顿了顿脚。 王三思的话还没出口,究竟对方是藏身何处?就只差这么分秒的时间,一切变成了白费,卓永年深悔进门之后没立即采取行动,说多了废话,等于给了对方灭口的机会,应防而不防,是严重的失误。当然,如果蒋大牛仍在外面监视,对方便很不可能有这机会。 是什么人暗中出手制住了王三思? 卓永年也想之不出。 夜尽天明。 愈来愈盛的旭光在驱赶着山间的晓雾,一条石磴道蜿蜒在苍郁的松林间,静谧,仿佛使人变成了聋子,因为没有任何声音进入耳鼓,的确是万籁俱寂。 两条人影行走在磴道上,正是漏夜赶来的东方白和蒋大牛,此来的目的是想要阻止天仙化人的公孙彩虹削发为尼。 愈接近目的地,东方白的心弦绷得愈紧。 公孙彩虹为了报复亲仇而以残酷手段杀人,仇了恨消之后遁入空门赎罪是她的大愿,能阻止得了么? 彩虹亮丽的光影从不曾自东方白的心头离开过,但他不能拥有,连太亲近也不可以,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可是那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魅力偏偏又把他的心弦紧扣,无法抛躲,这使他深深地浸沉在痛苦里不能自拔。 为什么要相识? 为什么又是那样安排? 造化主有意捉弄人么? 现在又将相见,残酷的再见。 “当!当!”清越的钟声击破了静谧的晨幕穿林而来,东方白全身每一根神经随之抽紧,脚步不自觉地缓了下来,相见争如不见,不见争如不识。 蒋大牛有些紧张地道:“公子,快到了!” 东方白“唔!”了一声。 蒋大牛又道:“公子,完全看你的了,要想我这位大美人师妹回心转意,只在公子一句承诺,其实……” 东方白心不在焉地道:“其是什么?” 蒋大牛道:“公子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东方白苦苦一笑:“大牛,天下很多事是不能勉强的,尤其这个‘缘’字,缘的反面便基孽,你懂么?” 蒋大牛吐口大气,瞪眼道:“我看不出什么孽来?” “唉!”东方白叹了口气。 蒋大牛赶紧两步,迫近东方白身后道:“难道公子早已有了红粉知己?” 真难为他还能说得出红粉知已这文雅的词来。 东方白缓缓摇头道:“有,也没有……” 蒋大牛怪声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见?” 东方白抬手道:“我们到了!” 他没有答及蒋大牛的问话,心头一片凌乱,他渴望再见彩虹,又怕见彩虹。 磴道尽头,聚翠凝碧之中,现出一道褪了色的红墙,墙头垂挂着藤蔓。要不是门头上悬着那块斑剥的“大悲寺”匾额,还真会教人误认为是座荒废的山中古屋,寺门是紧闭着的,静雅之中带着几分幽森。 两人停在寺门之外。 石隙墙缝苔痕累累,匾额泥金大都剥蚀,大悲寺三个字笔势苍劲,刀法也极具功大,两扇寺门赤裸地呈现木材纹理,再再显示了古寺的风貌。 “大牛,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彩虹的?”东方白想借着说话平定一下不稳的情绪,他实在是心波激荡。 “哦!是,我忘了说,自从彩虹离开之后,依她的心愿,我知道她要走的路,由近而远,探访海一间寺院庵堂,皇天不负苦心人,很快被我找到!” 蒋大牛显然也很激动,缓了口气才接下去道:“无巧不巧,那天她正好打开寺门搜集松枝,我……苦苦劝她打消出家的念头,只差一点没下跪,但她心如铁石,说什么也不肯点头,没办法,我想到公子也许能使她回心转意……” “恐怕很难!” “公子,你务必……” “我当然会尽力」” 寺内隐隐传出梵呗之声,此情此境,益发沁人心脾,那是一种尘世里听不到的声音,能使人祛俗脱垢,回返真如,一切名利缘孽随之化解。 “希望我们来得及时,彩虹还没有……” “敲门!” 蒋大牛上前两步,扣动门环。 扣了三次,梵呗之声停歇,不久,门内起了脚步声。 两个人的心随着脚步声跳荡。 “何方施主?”声音从门后传出,机沙刺耳。 “我是公孙彩虹的师兄,有急事要见她!” “寺里不见男客!” “我不是客,是她的亲人。” “只要是男人都一样!” 蒋大牛回头望着东方白,一副无奈的神情。 东方白心里正在纳闷,门里那粗沙的声音分明是男人,既然应门,当然是寺内一员,尼姑清修的寺院怎会有男人呢? 而且公然还说不见男客,这实在有些邪门,一着蒋大牛求助的目光,立即步上门廊石阶。 “里面是那位,怎么称呼?” “用不着套交情,请便!” “出家人方便为怀,在下两人委实是有急事非见彩虹姑娘一面不可,务请行个方便!” 有求于人,东方白不能不低声下气。 “此地没什么彩虹姑娘!”门里人干脆回绝。 “在下二人漏夜巴巴地赶来,非见人不可!”东方由软求不成,态度趋于强硬。 蒋大牛苦着脸直搓手。 门里起了脚步移去的声音。 “请留步!”东方白大叫了一声。 脚步声远去。 两人面面相觑,东方白心念疾转,看来循礼路而行是白费,只好冒犯一下,先见到人再说了,心念之中,二话不吭,倒弹数尺,纵起,越墙飘了进去。 墙里是个院子,杂花夹径,五色纷陈,积苔的花台棋布,摆着不少古趣盎然的盆景,花台之间点缀着奇石竹木,尤其假山边一株盘虬的老松,仿佛醉翁欹石,整个庭院不像是寺庙,而是富贵人家的别业。 迎面是正殿,殿不大,也谈不上宏伟,但从岁月侵蚀的外貌中,仍可依稀看出构筑的精致和古雅。 东方白当然无意欣赏,只本能地浏览了一遍,返身拉开门闩,蒋大牛一怔之后冲了进来,与东方白并肩而立。 正殿里佛灯茕燃,隐约可见香篆缭绕,由于花径与殿门还有数丈距离,殿基又高起数级,看不清是否有人。 “公子,怎么样?”蒋大牛有些紧张。 “我们进去!” 一条人影从花径靠正殿石级处拂叶而出,停立在除中央,是个半百妇人,粗眉大眼,狮鼻阔嘴,加上伟梧如壮男的身材。那样子真教人见了就吓一跳,要不是由于她的装束,简直就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丑男人。 公孙彩虹美如天仙,竟与这等人为伍? 东方白一碰蒋大牛,双双挪步前移,在距离丑妇人丈许之处止步,东方白极有风度地抱了抱拳然后才开口道:“请问大娘……” “你俩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寺门!”丑妇人豹眼圆睁,粗嘎的声音震人耳鼓,说多凶有多凶,完全不像女人。 东方白和蒋大牛又吓了一跳,原来她就是刚才应门的,本以为是男人,想不到是个俗家女人,想来是打杂干粗活的,东方白保持平和的态度。 “烦请通禀贵住持……” “滚出去!”声如炸雷,打断了东方白的话头。 “大娘佛门中人……” “你看我是出家人么?” 东方白语塞。 “滚!”丑妇人抬手戟指寺门。 “大娘——”蒋大牛脸上便挤出一丝根本就不是笑的笑,道:“我叫蒋大牛,是彩虹姑娘的师兄,请行个方便,让我跟她见面谈几句话……” “这里没什么彩虹姑娘!”丑妇人断然回绝。 “两天前我在门外见过她……” “这儿是门里!” “大娘……” “滚是不滚?” “我们见不到人绝不走!”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蒋大牛发了火。 “要老娘动手赶?”她居然自称老娘。 “随便!”蒋大牛一反平时的憨态。 丑妇人横眉竖眼,耸肩鼓腹,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缓缓挪动硕壮的躯体,像一头猛兽迫向它的猎物。 蒋大牛反而有些惶惑,他不是怕,而是想到此来是有求于人的,如果动上手,拉破了脸,事情可就砸了。不管输赢,总是坏事,他望向东方白。 东方白从蒋大牛的神色看出了他的心意,微一偏头道:“大牛,你退远些,由我来应付,千万沉住气。” 蒋大牛退后了丈许。 丑妇人已到了东方白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步。 “大娘,您先别生气,听在下说几句,佛家度人,全讲一个缘字,如果公孙姑娘与佛门有缘,谁也阻止不了,如果俗缘未尽,可就不能勉强,在下是她的朋友,在她决意皈依之前必须见她一面,以免心存至碍。” “那是另一回事,老娘要先惩罚你擅闯佛门之罪!” “佛门不是随时为众生敞开的么?” “少饶舌!”手掌倏地扬了起来。 “大娘真的要动手?” “难道是吓唬你的?” 呼地一掌劈向东方白当胸,掌未到,劲气已经压体,看不出这丑妇人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东方白当然不是真心要斗,单脚后引,身躯疾仰,他算准了尺寸,这一仰堪堪使 对方的手掌够不上部位,他满以为可以避过,但事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丑妇人直劈的一掌突然变势,在几乎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改掌为指,身躯前倾,手臂自然加了长度,刚好够及部位的长度,抵消了东方白后仰的尺寸,手指幻成复数,分袭前胸各大要穴,在没点实之前,根本不知道指向何穴。 东方白在无法变势的情况下,就后仰之势,上半身全折了下去,像是根本没有骨头。 丑妇人手指戳空。 这变化说来长,但实际上只是一瞬。 丑妇人手指落了空,而易形是前俯的,应该再无法变势,但事实又出意外,她原姿不变,也没收手,猛一扭腰,飞腿踢出,整个人成了伸张的大盘旋。 东方白后折的身躯完全没有改变的余地。 这一脚踢实必然骨断筋折。 蒋大牛“啊!”了一声。 也就在蒋大牛“啊!”声出口的同一瞬间,东方白的身躯像一条软体的蠕虫,朝侧里扭翻,粟米之差,避开了丑妇人的飞腿。再一旋,站了起来。 身形才站直,丑妇人又一掌劈到。 这些过程,联贯起来也只是较长的一瞬,这当中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错非是东方白,像套招似的应付过去,换了别人,即使应付得了也会手忙脚乱,这丑妇人的身手,的确大大出乎东方白和蒋大牛意料之外。 东方白不闪不避,单掌陡然立起。 “砰!”然一声,双掌接实,货真价实的接击,东方白手臂微麻,身形稳如磐石,丑妇人却连退了三步。 “好哇!”丑妇人曲背弓腰,又要进扑。 “阿弥陀佛!”一声清越的佛号宛如敲响金磬,音波入耳穿心,具有一种无比的慑人威力,使你非折服不可。 丑妇人立即侧身花径边,垂手肃立。 东方白收掌抬头。 殿阶上出现一个灰色的背影,从体态判断是个老尼,照丑妇人的反应来看,这老尼使是本寺住持无疑。 东方白步到台阶下方,距离拉近,看得更为真切,晶亮而稀疏的发桩,弛软的耳垂,证明了对方不但是老尼,而且是高龄的老尼,刚才那为清越的佛号,代表了对方至高的武功修为,她为何以背对人? “晚辈东方白见过师太!”东方白对着老尼的背影恭谨地作了个揖。 “少施主擅闯佛门净地意欲何为?” “想见见彩虹姑娘!” “为什么?” 东方白定定神,整理了一下思绪。 “听说彩虹姑娘要在贵宝寺请求剃度,佛家讲究的是一个缘字,所谓佛度有缘人,晚辈想见见她,好明白她是否真正与佛门有缘。” “不必多此一举。” “师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尘心惧灭,俗缘尽了,一朝顿悟,全意依佛,少施主就不必再打扰她了。” 说完,宣了声佛号。 “晚辈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贫尼说不必。” “晚辈心有芥蒂,便是未了之因,此因未了,将结何果?” 话锋略顿之后,又紧迫着道:“设若她皈依佛门只是为了一时意气,禅心未坚,又能证果么?” 经过了长长一段沉默,老尼才悠悠开口,声音有如发自高山幽谷的淙淙流泉,深沉有韵,还透着几分空灵。 “少施主定要钻尼明道因由?” “晚辈洗耳恭听。” 东方白凝视着老尼背影。 “如此少施主听着,你与彩虹之间有友谊而无儿女之情,这就是说你俩之间明是有缘其实无缘,少施主承认么?” “承认!”东方白痛苦地迸出了两个字,潜意识里,他对公孙彩虹抛舍不开,而事实上他叫白自己不能对她付出感情,也无外接受她的感情。 蒋大牛张大嘴发呆。 “她利用过你,也得过你的助力,最后以珍逾性命的‘灭丝宝衣’相赠,这便是偿情了因,祛除心中罪碍。” 东方白的心起了一阵痉挛,“灭丝宝衣”已为“黑蝙蝠”牟天劫走,到现在还没得回,实在愧对公孙彩虹。 “她为了报亲仇而滥肆杀戮,自知罪孽深重,故而早已立了宏誓皈依我佛,绝非意气用事,你俩此来是想劝阻她打消出家之念,可惜你们晚了一刻……” “她已经剃度了?” 东方白脱口叫了出来。 “不错,她现在已经是‘觉非’了,这也证明她该是佛门中人,缘因前定,必能证果,阿弥陀佛!” 晚到一刻,彩虹已经属于空灵。 东方白的脑海顿呈空白,是失落也是幻灭。 “师妹!”蒋大牛忘形地暴叫了一声巨鹰般腾飞而起,划空扑向殿廊。 “阿弥陀佛!”低沉的佛号声中,老尼身不动,脚不移,宽大的袍袖一拂,一道罡风凌空疾卷。蒋大牛成了纸扎的人,即将泻落的身躯突地飘然回升,在空中打了个旋,像断线风筝般掉回花径,也许是老尼无意伤人,用的力道恰到好处,也可能是蒋大牛身手不赖,在将坠地的刹那,一个云里翻站直了身形。 “我不信,我……要见彩虹一面。”蒋大牛嘶叫。 “大牛!”东方白回头,道:“不罢冲动,沉住气!” “公子,我……非见彩虹不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还有很长的日子好过,为什么要剃了头当尼姑,我不甘心,我……” 蒋大牛激动得全身发抖,泪水滚滚而落,显示出师兄妹之间的情深义重。 东方白用手势安抚了蒋大牛一下,回转头,他心里的痛苦是属于另外一种,但程度绝不输于蒋大牛。 “师太,请允许晚辈俩见彩虹姑娘一面。” “此地没有彩虹,只有‘觉非’。” “好!”东方白面上掠过一抹痛苦的明翳,道:“就请让晚辈俩见‘觉非’师太一面。” 觉非师太四个字出口,犹如针扎心肝,这称呼代替了明艳亮丽的彩虹,实在使人无法接受,也令人难以相信。 “不可以!”简短明确的回答。 “师太说不可以?”东方白开始激动了。 “是不可以,刚擦拭过的明镜,不可以再染尘埃。” “心如明镜,何惧尘埃?” “两位可以请便了!” 老尼下了逐客之令, “天心、人心、佛心,我佛岂真无情么?” “阿弥陀佛,少施主就不必多言了!”袍袖一甩,挪动脚步朝殿门走去。 “我要见……”蒋大牛吼出了半声,身形弹起。 “无礼!”丑妇人怒叱一声,照定蒋大牛弹起的身躯推出一掌,这一掌威力奇猛,响起空气被撕裂的爆声。 蒋大年被迫落地面。 东方白却趁此机会登上殿廊。 老尼上步在门槛边,仍背对着东方白。 上了殿廊,殿内的情景使一目了然,佛龛里供的是净瓶观世音菩萨。善财龙女分立两侧,背景是紫竹林,慈祥中透着庄严,佛灯娓娓,映着木鱼青磬,令人立即产生肃穆之感。 佛桌前蒲团上长跪着一个女尼,白里透青的光头是新剃的。 东方白在一窒之后,顿感一份寒意自心底冒起,然后弥漫全身。 冷,彻头彻尾的冷,像骤然被抛入冰窖,寒彻骨,冷透心。 彩虹已经变成了“觉非”,双方近在咫尺,但成了两个世界中人,彩虹从此永远消失。 他想叫,但喉咙里像哽了东西,发不出声音。 院里花径上,蒋大牛与丑妇人战况炽烈,打得难解难分,拳掌碰击与吆喝之声交织成一片,其势十分惊人。 东方白似乎已被心意之冷冻僵了。 “少施主到底意在何为?”老尼发了话。 “……”东方白无言,他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少施主因何不开口?”老尼又问了一句。 “……”东方白依然无言。 “啊!”阶下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蒋大牛的嘶叫声,道:“她是我师妹,死……我也要跟她说……几句话!” 东方白从迷茫中醒转,显然蒋大牛已经被丑妇人制住了,掉头望去果然不错,蒋大牛被丑妇人反扭着手臂,脸孔已经变了形,两颗眼珠子几乎要瞪出取外,他不断地在挣扎,但看样子绝挣不脱丑妇人的控制。 “公子,我……死不瞑目!”蒋大牛狂叫,这是情急而发的话,他并未面临生死,佛门净地绝不至流血杀人。 “阿弥陀佛!”老尼高宣一声佛号,觉声道:“觉非,起来,尘劫不了,禅心难定,必须除尽一切俗因!” 东方白回头。 女尼缓缓起身,转面向外,双手合十。 东方白像触电般全身一震,两眼登时发直,他看到的不再是亮丽的彩虹,而是一道白虹,光辉仍在,彩艳消失,有光而无彩的冷虹。 “哇!”阶下传来惨叫,听声音似是发自丑妇人之口。 东方白未及回头察看,风动声中,已有人冲上了殿廊,正落在他的身边,侧过脸一看,一颗心顿时抽紧。 蒋大牛此刻的神情况多可怕有多可怕,完全变了另一个人,筋肉抽紧,眼神狂吼,像一头本来温驯的牛突然发了疯,眼球上竟然充满了血丝。 他真的疯狂了么? 东方白的头再转,扫向院子,只见丑妇人木立在花径上,一脸凶相,看上去似乎受伤不重,他稍为安心了些,不管怎样,公孙彩虹已经在此剃度,绝不能把情况搅得不堪收拾,严格地说,其曲不在这一尼一俗。 蒋大牛的眼睛现在可以称之为凶睛,熠熠凶芒变成了两条线直射在老尼的背影上,粗重的呼吸声隐隐可闻。 “大牛,你冷静些!”东方白沉声叮嘱。 没有反应。 “大牛,你退开,由我来处理!”东方白再加一句。 “呼!”蒋大牛一掌劈向东方白。 东方白做梦也估不到蒋大牛会向自己出手,不但出手,而且是既快又狠的一击,不是意气,简直就是在对付敌人,在完全意外的情况下,凭其锐敏的反应闪了开去,强劲的掌风竟然使他跄了一步。 “师兄!”公孙彩虹脱口惊叫出声。 双目交睫的一瞬。连意念都来不及转,蒋大牛掌出如电,攻向老尼,势道是疯狂的,一眼可看出是倾了全力。 “大牛!”东方白也脱口惊叫。 蒋大牛的手掌跟老尼的背心约莫半尺,像突然碰上了无形的钢墙中途停滞,但这只是短暂的一瞬,老尼的灰袍忽地无风鼓荡…… “啊!”蒋大牛的身躯离地腾起,倒飞下殿阶,“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石板铺砌的花径上。 “阿弥陀佛!”老尼依然背立着没动。 一个鲤鱼打挺,蒋大牛居然翻上了殿廊,这一手功夫的确令人咋舌,身形未稳,脚才沾地,又扑向老尼。 他真的发疯了。 东方白错步举掌,正要出手阻止…… 老尼突地回身挥袖,惨叫声中,蒋大牛又飞栽回院地,竟然远到三丈之外,还越过了丑妇人的头顶,触地之声惊人,像一堆烂泥,再也不动了。 东方白却已窒在当场,眼前的异象使他的呼吸气都停止了。 人的胸有各种肤色,不管是白是黑是黄是绿都不足为奇,而他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却足以吓死人,从发脚额头穿过鼻梁到下巴,整齐中分,一半白,白得像雪,一半黑,黑得像炭。 传说中开封府尹包拯的脸便是一半黑一半白,日管阳夜管阴,想不到这老尼也有这么一张阴阳怪脸,加上年老而起的皱褶,更加可怕到了极点,使人直想转头闭眼,一照面便已终生难忘。 这种脸相会是正派人物么? 依她所露的一手,功力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当然绝对是有名的巨擘,她是谁,为什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公孙彩虹为什么会选中这么个怪物投门剃度? 东方由全身发麻,连蒋大牛的生死都忘了一顾。 公孙彩虹缓缓步出殿门,无声地站在老尼侧后,目光望向院地,师兄妹之情,对于蒋大牛她是无法不关切的。 这动作提醒了东方白,立即转过身去对着院子。 蒋大牛己经站直身形,口用挂着两道殷红,目光仍是凶焰熠熠,惨厉的面容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就是憨直朴拙的渔郎蒋大牛。 东方白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丑妇人上前一把捉住蒋大牛的手臂。 东方白栗吼一声:“不许碰他!” 吼声余音未落,只见蒋大牛猛一振臂,丑妇人“哎!”了一声,连连倒跄,跌坐在花丛里,骨碌碌直瞪眼。 蒋大牛大踏步朝殿廊走来。 东方白呆望着,聪明机敏的他这时也傻了眼。 蒋大牛上了殿廊,站定,凶芒四扫,仿佛在场的全是他的仇人,完全是一副准备杀人拼命的模伴。 “大牛!”东方白挪步。 蒋大牛没应声,只投过的凶芒,像待对象而噬的猛兽。 东方白不期然地收回了脚,现在他简直可以肯定蒋大牛是真的疯了,为了可爱的师妹所走的路而发疯。 “师兄!”公孙彩虹的音调已走了样,原本平静得像冷玉的脸庞起了栗动。 “呀!”怪吼声中,蒋大牛扑向公孙彩虹。 意外再加在外,不可能中的不可能,蒋大牛竟然会攻击他的帅妹,由于角度的关系,东方白措手不及,而公孙彩虹又正好夹在老尼与蒋大牛之间,功力再高也无法应付这猝然发生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发生的变故。 公孙彩虹不闪不避,脸上现出瞬间的惊愕。 “砰!哇!”公孙彩虹口血飞迸,跌坐在门槛边,玉面一片煞白,这一掌挨的显然不轻。 蒋大牛旋转身,又一掌拍向着尼。 疯子是不可理喻的,他并不知道他自已在做什么。 东方白冲上前。 同一时间,蒋大牛被老尼点倒。 东方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老尼目注公孙彩虹,声音充满了爱怜地道:“觉非,你伤得怎样?” 公孙彩虹凄清地一笑道:“师父,不要紧!” 说着,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望着地上的蒋大牛,哀声道:“师兄,你明明知道我的誓愿,知道我一定要走的路,你这是何苦?” 眸子一红,赶紧垂下头去。 蒋大牛昏倒在地,根本已失去知觉。 东方白紧皱着眉头,他想不透蒋大牛何以会突然发疯,是所受的刺激过深么? 憨直的人通常都是死心眼。 老尼片言不发,黑白等分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公孙彩虹又缓缓抬起头,这回是望向东方白。 “东方施主,一切都过去了!”没有哀,没有怨,语凋平板冷漠得像是在诵经。 东方白的内心有一种滴血的感觉,东方施主,这称呼多么陌生。 “彩虹……” “小尼觉非!” “是,觉非!”听在耳里,简直就不像是自己的声音,道:“一切真的成为过去了,是应该让它过去,不可强求的终不可强求,命定了的无法改变,人生是一场幻梦,有些事更是梦中之梦,到头来只是一个空字。” “阿弥陀佛!”公孙彩虹深深一注之后收回目光。 老尼的眸光变成了两根线,有若电光的芒丝,直钉在东方白脸上,只是目芒而已,但东方白下意识里却有一种灼刺的感觉。 “缘已尽,孽已了,少施主带他走!”冷漠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 东方白望了一眼垂着头的公孙彩虹,一声叹息到了口边又咽回去,上前抱起蒋大牛,默然转身挪步。 朝阳被云掩去,触目是一片阴黯。 回到农舍已是起更时分,比去时多耗了一倍时间。 蒋大牛是由一匹驮柴的老马驮回来的,这一路全是穷乡僻壤,无法买到骑乘,东方白不敢解开蒋大牛的穴道,因为他已丧失心志,但又不能抱着他走长路,只好向山居人以高价买了这匹快退槽的老马驮人。 把蒋大牛抱离马背,任由老马自去。 进了屋,摸黑把蒋大牛放在床上,然后燃亮灯火。 望着昏迷不省的蒋大牛,东方白半筹莫展,疯病是无药用治的。 苦苦思索之后,决定试着解开蒋大牛被老尼所制的穴道,如果他的发疯是暂时性的,现在应该已无大碍,如果症候依旧,可以再控制住他另谋别法。 心念之中,在蒋大牛身上略一探索,然后一指点落。 只一忽儿工夫,蒋大牛口发一声呻吟,张开了眼。 东方白定睛望着,心头陡地一凉,蒋大牛的目光仍然是狂乱的,这证明他疯症依旧。 蒋大牛眼珠子一阵乱转之后,翻起身来一式饿虎扑羊扑向东方白,东方白心理上已经有了准备,旋身出指,重新点上蒋大牛的穴道,在蒋大牛将倒未倒之际立即托住,又 把他放回床上,现在可真的是和尚的脑袋——没发(法)了。 就在此刻,门外一个声音道:“我算准你两个今晚一定会回来,而且是五脏庙闹饥荒,错不了的,哈哈……” 东方白一听声音,大喜过望,笑着道:“老哥,您来得正是时候,快请进!” 话没说完,“狐精”卓永年已推门而入,手里大包小包抱了一大堆,还有个泥封的坛子,急急朝桌上一放,口里道:“还真是累人!” 说完,发现床上的蒋大牛,不出惊声道:“这头土牛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东方白脸上短暂的笑意消失。 “不管多长也得说呀!” “老哥且请坐。” “好,长话短叙,说?”卓永年在桌边坐下,手抚酒坛子,看样子他心里是急着想吃喝。 东方白吐口气,把前往大悲寺的经过扼要说了一遍。 卓永年的神色随着东方白的叙述在变化,等东方白说完,瘦脸已缩成了一把,目芒定着,握拳在桌面上一捶。 “老弟,咱们一件一件来谈。” “好!” “老尼是阴阳脸?” “不错!” “你听说过‘日月神尼’这名号么?” “日月神尼?”东方白惊叫了一声,但随即又摇着头道:“只是听说过,但对她的一切不甚了解。” “当然,你出道太晚,而她又早已息影江湖。”顿了顿又道:“日月神尼生来的异相,她未出家之前,叫做‘阴阳神女’,武功之高无法测度,四十年前,她出现的地方宵小绝迹,后来……听说她是情场失意愤而出家。” “出家之后改了名号?” “对,改号之后,留在江湖的时间不长,半甲子以来,已经逐渐被武林淡忘,想不到公孙彩虹会投她的门。” “这么说……她的年事已经很高?” “嗯,跟‘不为老人’是同时的人物,‘不为老人’投入少林也是半甲子光景,‘陆地神仙’与‘阴阳神女’在没进佛门之前是齐名的。” “很巧,他两个会走上同一条路。” “先不谈题外之言,说我们的正事,你说蒋大牛在寺里突然发了狂!” “是的!” “这……不大近情理,除非这是他的宿疾。” “为什么!” “很简单,他是练武的人,心志比常人坚强,而且他的生性憨厚,不是急躁之人,不可能轻易发疯,再则,他跟公孙彩虹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并无儿女之情,不会激愤到发狂的程度,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有宿疾。” “那……该怎么办?”东方白皱紧眉头。 “让老哥我先看看看说!”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先探了脉息,然后翻开眼皮,仔细审视,口里“唔!”了一声,再察经穴,抬头栗声道:“他中了奇毒!” “毒?”东方白既惊且震。 “是中毒,错不了……” “难道……‘日月神尼’会用毒?” “应该不会,可是……” “让小弟我想想。”东方白回忆进大悲寺之后的每一个细节,最后摇头道:“不可能是‘日月神尼’下的毒,她震飞蒋大牛只是举手之势,要他的命也不费吹灰之力,何况她剃度的弟子是蒋大牛的同门师妹……” “不管怎样,他中毒不假。” “有了!”东方白欢叫了一声。 “什么有了?” “小弟身边有‘三恨先生’赠送的解毒灵丹‘天露丸’……” 随说,随从身边取出玉瓶,拔开瓶塞,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粒在手心里,塞好玉瓶,放回怀里,然后用两个指头捻着丹丸,捏开蒋大牛的嘴,塞入丹丸,再一点他的“灵泉穴”,丹丸顺喉而下。 四只眼睛在静观变化,工夫不大,蒋大牛睁开了眼。 “大事无忧了!”东方白喜孜孜地叫了一声。 第18章 围蛇捕鼠 徒劳无功 东方白道:“你记不起在寺里发生的事?” 蒋大牛偏头想想道:“记得一些,但后来……” 东方白道:“后来你发了狂,见人就出手,连我和彩虹你都照样下狠手……” 蒋大牛瞪眼道:“我发了狂?” 皱眉苦想了一会,微点着头道:“是有点影子,我记得当时直想杀人。” 东方白道:“这就是了,你中了毒!” 蒋大牛栗叫道:“什么,我中了毒?”脚一溜,下了床,错愕地望望卓永年,又望望东方白,张大着嘴直喘气。 卓永年“嘻!”地一笑道:“大牛,老夫跟你还没直接打过交道,不过都不是外人了,这是你的窝,你是主人,喏!” 用手朝桌上一指,道:“瘪着肚子不是味道,现成的酒菜,摆开来,咱们边吃边谈。” 沈大牛毒性一除,人便已完全恢复正常,他应了一声,立即到灶房里搬来碗碟杯筷,把卓永年带来的菜包一一分装,只片刻工夫,连酒都斟上了。 三人坐下先默默吃喝了一阵。 东方白忽地想到了临去前这里发生的事故,道:“老哥,那化身天星道人的‘铁心员外’王三思你怎么处置的?” “埋了!”卓永年淡淡回答。 “老哥……把他给做了?”东方白吃了一惊。 “不,是被他们自己人用飞刀灭口的。” “飞刀?”东方白又是一惊,道:“这么说,是卜云峰那小子下的手,他怎么会被点倒在屋外?为什么要杀他灭口?他们想隐瞒什么?”一连三个问号。 卓永年喝光了一杯酒,手按杯子,不疾不徐。 “老哥我已经查明白了,点倒王三思的是‘击石老人’,因为他发现王三思在灶房的水缸里下毒……” “啊!水缸里被下了毒?”蒋大牛叫了起来。 “别紧张!”卓永年抬了抬手道:“水缸的水已经换过,至于说他被杀灭口,显而易见是卜云峰和黑蝙蝠牟天怕他抖出他们之间的秘密。” 蒋大牛进了口气道:“对了,公子,我中毒是……” 东方白把蒋大牛在交手中途突然发疯的情况描述了一遍,然后凝重地道:“我怎么也想不透是何人下的毒,怎么下的毒,现场又没别人……” 沉吟了一下,又道:“大牛,你仔细想想,在你中毒发狂之前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蒋大牛抓耳搔腮,认真地想。 东方白与卓永年默默吃喝,不去打扰他。 差不多是半盏茶工夫,蒋大牛才期朗地开口,道:“我想到一样……是有点古怪,不过……” “说出来听听看?”东方白用一种鼓励的口吻。 “我跟那丑妇人动手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上刺痒了一下,我想我没长虱子,八成是被什么小虫叮了一口,不一会我的火气大旺,心里光想到厮杀……” “说下去!”东方白目芒连闪。 卓永年也竖起了耳朵,十分注意的样子。 “后来,嗯……我被‘日月神尼’震飞倒地,挣起后又遭丑妇人扣住,又觉得刺痒了一下,不知那来的神力,挣脱控制,以后……就很模糊了。” “够了!”东方白抬了抬手,道:“照这情况看来,准是那丑妇人做的手脚无疑,可是……她是寺里的人……” “她是新人!”蒋大牛接了一句。 “新人?”东方白心中一动,道:“怎么说?” “我上次去见彩虹,她曾经现身赶我,据彩虹说,她是个伶仃妇人,夫死子丧,流落异乡,无依无靠,自己找到寺里请求收留做杂事,神尼念她也是江湖一脉,所以收留了她,她到寺里才只几天工夫……” “啪!”东方白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瞪眼望着屋梁,似在深思一个问题,半晌之后,突地按桌而起,激声道:“我得立刻赶回大悲寺。” 蒋大牛错愕。 “老弟想到了什么?”卓永年开口道。 “黑蝙蝠擅于用毒,又精于易容,他在桐柏山冒充‘三恨先生’给我假药,险些得逞,而卜云峰从南阳来到徐家集,目的是公孙彩虹,那丑女人跟他俩是同路人,混入大悲寺的目的不问可知,如果让她的阴谋得逞……” “日月神尼不是等闲人物。” “暗箭难防,说不定此刻……”说着推开椅子。 “老弟真的要去?” “非去不可!” “那我们一道……” “用不着,小弟一人足可应付,老哥还是留在此地查缉卜云峰和黑蝙蝠的下落,王三思如此死去,他们不会休手,这是好机会,如果我们全去,他们可能另出诡谋,应付起来便费力了,小弟这就……”话声未落,人已出了门。 “卓大侠,这……”蒋大牛着起急来。 “大牛,让老夫想想!” 大悲寺孤处在荒山野林里,既无邻也无舍,周围数里之内没有人烟,现在距天亮已经不远,但听不到鸡声报晓,而在屋子里的也无法看到天色星斗,只有佛堂里的香篆可以大略显示时辰,可是人不在佛堂里。 人在静室中。 公孙彩虹躺在云床上,双眸紧闭,面色酡红,生彷喝醉了酒,当然她不可能喝酒,“日月神尼”坐在床沿,黑白平分的脸沉重得像铅块,眸子里闪着可怕的精芒,丑妇人站在一侧,丑脸上全是焦急之色。 “师父,小师父莫非是中了邪?” “你相信中邪这回事?” “那……定是东方白弄的鬼。” “……”日月神尼没接话。 “小师父的师兄叫什么大牛的先来过一趟,后来又搬来了东方白。”丑妇人自顾自地说下去,道:“他俩的目的是一样,想阻挡小师父出家,依苦命人我看,一定是东方白在临去时趁与小师父说话的机会暗中做了手脚。” 日月神尼紫电似的目芒射到丑妇人脸上。 丑妇人畏怯地垂下了头。 “奇怪!”日月神尼似在自语道:+潇湘书院+“人无缘无故晕倒,经穴畅通,脉象正常,这是什么蹊跷?” 说完,收回目光又在公孙彩虹身上探查了一阵,然后废然摇头。 丑妇人抬起头,嗫嚅着道:“师父……” “你想说什么?” “看来……非找到东方白不可!” “人走了,如何找法?” “小师父的师兄大牛犯了疯症不能上路,而东方白的目标是小师父,要是东方白捣的鬼,便不会走远,一定藏在附近观察动静,所以……” “所以什么?” “师父无妨到寺外查查,小师父由苦命人我看顾,如果由我出头,我怕……碰上了不是他的对手,办不了事还得赔上……” “如果我离开之后他乘虚而入呢?” “这……”丑妇人搓了搓手,眸子里飘过一抹不易觉察的诡异之色,道:“师父,苦命人倒是有个计较?” “什么计较?” “把小师父暂时藏到香积厨的什物房里,苦命人守在香积厨的隔壁小佛堂装作做功课,神仙也料不到……” “嗯!此法可行!” “那师父就请动身!” “我先在外面警戒,你快依计行事。” “是!” “日月神尼”离床沿站起,看了公孙彩虹一眼,然后步出静室。 丑妇人吹灭了灯火,这时才发觉天已大亮,她静立了片刻,然后离开静室,不一会又回进室来,望着云床上的公孙彩虹,嘎嘎一阵狂笑,喃喃地说:“可人儿,看了你才如道什么叫美人,难怪这么多人为你颠倒……” 回头朝门外望了望又道:“头发剃了可以再留,如果真让你当尼姑,那是暴殓天……” 她忽然感觉外面似乎有人,忙住口回身,静室外是大殿,空落落地没见人影,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 “是师父么?”她问了一声。 “叮!”佛桌上的铜磬竟然不敢自鸣。 抢到门边,伸头仔细探察,的确是没有人,她低骂了一声:“见鬼!”回头转身…… “当!”这回却是钟声。 如果没有敲击,钏磬不会自鸣,可是大殿里连个鬼影也没有,莫非佛祖显灵?丑妇人弹身到了殿里佛桌边,下意识地抬头望着大士法相,心里直发毛。 空气似乎有了异样。 眼角处好像有个影子,转过目珠,“呀!”她脱口惊叫出声,连退了两个大步。 眼前仿佛是平空冒出来的人,而这人,赫然就是“无肠公子”东方白,冰冷的眼神,像两把霜刃,眨也不眨地直钉在她的身上。 “东方白,你……不里已经走了么?” “不错,可是又回来了!” “想做什么?” “杀你!” 两个字,带着栗人的杀机。 “杀我?嘎嘎嘎嘎……”丑妇人怪笑起来,笑声像午夜枭啼,又若荒原狼嗥,难听刺耳之极,好一阵才敛住笑声道:“东方白,你去而复返,为的就是要杀我这苦命的人?” “完全正确!” “为的是什么?” “你心里完全明白。” “我不明白!” “嘿!”东方白冷笑了一声,寒飕飕地道:“你假充孤苦流离之人请求寺里收容,在‘觉非’身上下了毒,反诬是本人所为,刚刚你又借端支开住特,想完成你最后一步阴谋掳人上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跟老娘混扯些什么?”丑妇人眼珠子连连溜转。 “到外面去!” “你不在此地下手?” “这里是圣洁的殿堂,菩萨不能亵渎!” “你的行为已经亵渎了菩萨!” “出去!”东方白厉喝一声,眼睛发了红。 “阿弥陀佛!”院地里突然传出一声佛号。 “师父,救人!”丑妇人狂叫起来。 东方白心里大急,他不想在菩萨面前杀人,但“日月神尼”在不明究里之下必然会出手干预,这便给了丑妇人脱身的机会,而这档事又非一言片语所能说清…… “东方白,离开佛殿!”老尼语重音沉,有一种无形的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神尼,晚辈是特别赶来救觉非小师大的。” “你出来!” “凶手会脱逃!” “谁是凶手?” “就是她!”东方白手指丑妇人。 “师父,千万别听他胡说!”丑妇人像是急气交加的样子,道:“他此来的目的是要劫走小师太,小师太在没出家之前,跟他……” “住口!”东方白暴喝一声,剑出了鞘,他的剑出鞘,就表示决心要杀人,这是他自己所订的规矩。 丑妇人住了口,但眸子里透出的诡色却相当惊人。 灰影一闪,“日月神尼”飘进殿门,三个人恰是鼎立之势。 “日月神尼”炯炯神目扫过丑妇人停在东方白脸上。 “东方白,你指苦命人是凶手?”! “不错!” “何以见得?” “觉非的师兄蒋大牛突然发狂就是她做的手脚。” 丑妇人默不作声。 “日月神尼”深深望了丑妇人一眼,又回注东方白道:“根据什么?” “蒋大牛亲口所说,他现在已经复原。” “原因呢?” “她受人指使混进寺中,目的是觉非小师太。” “哦!何人指使?” “一个是‘魔刀鬼影’的传人叫卜云峰,他不择手段,用尽心机,目的是要得到觉非师太;另一个是卜云峰的同路人,叫‘黑蝙蝠’牟天,江湖上恶名昭着的花贼,据判断可能是‘天不偷’的传人……” “天不偷的传人?”老尼的神色变了变。 “是的,根据他的手脚身法判断。” “天不偷没有传人!”老尼的语气是肯定的。 东方白怔了任,“天不偷”与“日月神尼”属同一时代的人物,她的话应该可信,那自己与卓永年先前的判断是错误了,黑蝙蝠究竟是何来路? “即使来路判断有误,他们的奸谋不假。” “你能解救觉非?” “想来没问题!” “没有绝对把握?” “有!”东方白硬起头皮回答,他所恃的是“三恨先生”的“天露丸”,如果公孙彩虹并非受制于药物,那实在就很难说了。 “日月神尼”转面对着丑妇人、目如电炬,熠熠厉芒,似要洞彻人的肺腑。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苦命人!” “对东方白的说法你承认么!” “不承认?” “那你有何辩解?” “根本就是他弄的鬼,他做的手脚他当然能解。”这一反控的确够厉害,无论东方白所为成与不成,都将贻人口实。 “苦命人!”老尼语冷如冰道:“你的易容变声之术果然高明,若非东方施主点破,贫尼还真的被你蒙过……” 丑妇人立脚的位置是在静室门边,一看行藏已经败露,不等老尼话完,一闪身遁入静室,“砰!”地阖上了门,东方白欺身出剑,相当快,但就差了那么一点不及阻止,老尼反应之快当然也是十分惊人,毫厘之差出手落空。 情势突变,公孙彩虹已入丑妇人掌握。 一老一少空负至高功力,却不敢冒然破门。 “苦命人,开门,贫尼既往不究!” “没这等便宜事!” “你准备怎样!” “我们交换条件!” “你……竟然敢跟贫尼议条件?”老尼半边白脸泛了青,黑的半边发了蓝,显然这修为极深的佛门弟子已动了真火。 “苦命人!”东方白开口道:“如果你敢动觉非小师太半根汗毛,本‘无肠公子’要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嘿!东方白,现在轮不到你说报话,只有听我的,天仙美人变魔鬼老娘可以办得到,要使魔鬼回复天仙就是神仙也办不到,听着,给你们一刻时间考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取得‘须弥经’,用它换人。” “须弥经?”老尼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错,少林宝藏之一的‘须弥经’,原先是‘不为老人’所有,现在已到‘狐精’卓永年的手上,而东方白踉姓卓的是同路,应该好打商量。” 东方白的身躯在抖战,“须弥经”就在他身上,是卓永年为安全而暗中交他保管的,而这经又是卓永年为了救坤宁宫公主小玲向“不为老人”商借的,“不为老人”为了此经被少林视作叛徒而追缉,物各有主,能擅用么? “日月神尼”望着东方白,眼神表现的是困惑。 “贫尼久不履江湖,‘不为老人’是何许人物?” “就是少林寺藏经楼主持‘无为大师’……” “无为?”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是的,他目前是少林寺严命缉拿的叛徒。” “叛徒?” “是的。” “就为了‘须弥经’?” “是的!”东方白一连应了三个“是的!” “经已到了别人手上?” 东方白点点头。 “苦命人!”老尼目注静室门,道:“把门打开,看着人才能谈条件。” 没有回答。 “不好!”老尼栗叫一声,扬掌隔空一按,“轰!”然一声,木屑纷飞,静室门已被隔空掌力震得粉碎。 “日月神尼”和东方白先后抢人静室,只见云床上空空如也,公孙彩虹与丑妇人双双失去了踪影,静室顶上天窗洞开,显然人是由此而遁,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从天窗道走,这份门道弥足惊人。 东方白登时急煞,黑蝙蝠和卜云峰都是色狼,千方百计想满足色欲,如果不能把公孙彩虹及时找回,后用简直不堪设想,现在连“须弥经”都显得不重要了。 “日月神尼”闷宣了一声佛号,脸色更加不能看。 东方白一耸身穿出天窗,站在屋面上急急地四下了望,松林如海,一片起伏碧苍,要想发现什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紧接着“日月神尼”出现寺边松林,她是从寺门出去的。 东方白飘泻落地,趋近老尼身前,吐了口气,人,在最紧张最激动的时刻吐气,有纾缓情绪的作用,现在,东方白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处在极端紧张的状态下,他非吐气不可。 这是始料不及的意外,一个是武林中煊赫有名的“日月神尼”,一个是后起之秀的奇材“无肠公子”,竟然吃瘪在一个妇人手里。 “少施主,你向北,贫尼向南,南北回搜,西边会合,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对方走不远的!” 随说随取出一块纱布巾覆在面上,显然她离寺行动时不愿示人以真面目。 “好!”东方白应了一声,立即起步。 由东回北,东方白搜索的路线是入山方向。 丑妇人扶持着公孙彩虹不外遁反而向山里行么?这可能性不大,但既然是分头搜索,东方白只有尽力而为。 山势陡然峭起,半土半岩,错综散布,属于土的部份长满了苦松,枝于盘虬,叶序层次分明,岩石部份变成了无数小峰穿插耸立松间,仿佛是木石盆景的放大,饶富诗情画意,可以称之为造物者的大手笔。 东方白来到了一个被杂木藤蔓绕脚的嶙峋石峰之下,由此沿峰脚西回,应该就是“日月神尼”预定的会合点。 一阵怪声隐隐传来,像野兽受了伤之后的喘息。 东方白心中一动,倾耳细察。 声音似远又近,而且时断时续,判不出确切的位置。 他向前走,声音在后,折回向后走,声音又似乎在前,如此往返走了两趟,大概判出怪声是发自一丛缠盖小树的藤萝中,他悄然迫近,耐心地候了片刻,怪声又起,位置已完全确定,现在的问题是发怪声的是人还是兽? 声音又停止了。 他是找人而来,不能因好奇而耗下去。 当然是找人要紧,他准备离去。 怪声又起,比先前微弱了许多,好奇是年轻武人的通病,很难克服,定睛细看,藤萝有被拨开过的痕迹。 好歹看个究竟,他下了决心,拔出剑来,挥扫了几下,枝藤披开,现出一个洞口,由于这一撩拨,再没怪声发出,洞里黑黝黝地,洞口仅能容一个人出入,东方白略作踌躇,一手仗着剑,另一手拉拨藤蔓,谨慎地迫向洞口。 只六七步便到了洞口边,他侧立内望,洞不深,约莫是两丈,在洞底的位置有团黑乎乎的东西,由于外亮内黑,一下看不出是人是兽或是什么异物。 如果是受伤的野兽,眼睛会发凶光,而且会特别亮,但是现在看不到任何发光的东西,而且完全静止不动。 如果是人…… 东方白作好准备,以防猝然突发的情况。 “里面是谁?”东方白沉声喝问。 没有回应。 “是人就开口!”加大了音量。 “是……我……我是……”洞里居然是人。 东方由心头一紧,从声音听出是个重伤或是重病的人,但怎么会藏在这石穴中呢? 这一折腾,视力渐能适应,隐约可以看出洞底蜷曲着一个人。 “你是谁?”东方白横挪一步,正对洞口。 “是……东方老弟……” 东方白像被迅雷遽然轰了一下,抢步进洞,单膝一曲,光线很暗,但可以清楚地辨出躺在洞里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瘦小的身躯蜷曲,左手提着一把短刀,两眼失神,脸孔因痛苦而扭曲,要不是先听到他的声音,凭外表情状一下子还真的难以辨认。 “老哥,你……怎么回事?” “毒……我……”急促的喘息。 “你中了毒?” “右手……” 东方白急急转目,只见卓众年的一只右手掌比平时大了一倍,而且已经发黑,他再不多言,忙取出一粒玉露丸塞到他的嘴里,另取一粒用口嚼碎,和着口津,涂抹在他的手上,其实一粒已经足够,由于发急才多耗了一粒。 “老哥,没事了,包管灵效!” “三恨先生”不愧是每道圣手,他的“玉露丸”真的是灵验如神,只片刻工夫,卓永年眸子重光,呼吸也恢复了正常,右掌的黑色在逐渐消褪。 “老弟,你再迟片刻到,老哥我……不废则死!”说着,居然撑着坐起上半身,道:“天意,你会到这里来。” “老哥,怎么回事?” “咳!”喘了口大气道:“我是尾随你到大悲寺准备必要时作援手,到了离寺半里的地方,碰上了姓卜的……” “卜云峰?”东方白急接口。 “不错,那兔崽子在此现身,不用说是配台那丑婆娘的行动,碰破头要找的人凑巧碰上,我当然不会放过。” “老哥跟他对上了?” “那还用说,我用尽全力把他击倒,为防万一,我搜他的身,解下他的刀囊,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他的刀囊上涂有剧毒,我的右手染了毒……” “啊!” “他的毒相当强猛,来不及索解药,右手便已不能动弹,制人反而被制,他点了我臂弯穴道,把毒控制在小臂以下,他不让我毒发丧命!” “为什么?” “他在我身上搜不出‘须弥经’,要迫我交出来。” “这把刀……” “是他扔给我的,要我在毒势不能控制之时,自断小臂,以保住性命。” “够狠毒,他人呢?” “正巧赶上那丑妇人带着小尼姑来,他们会合一道,把我扔在这里!” 东方白虎地站起身来,道:“他们朝什么方向走?” “不知道,我是在毒苦之中。” “这……”东方白一副急煞的样子,公孙彩虹落在卜云峰的手中,后果不问可知了,要是公孙彩虹被他所辱,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惨剧,他实在不敢想下去,心头有一种将要发狂的冲激,全身的血管似乎就要爆裂。 “他一定会回头。” “老哥,等他回头……一切都完了!” “那我们马上……” “老哥,你仍留在此地,剧毒刚除,不宜行动,同时他并不知道老哥的毒已解,他回头来老哥可以伺机……” “我懂了,老弟即使找不到他的人,他还是逃不了。” “对,小弟这就去……”话未完,人已冲了出去。 刚刚拨开藤萝,只见一条人影飘闪而至,登时心头一紧,凝目绷望,血液沸腾起来,来的竟是卜云峰,当机立断,缩回身,朝洞里道:“老哥,卜云峰那兔崽子来了,准备应付!” 说完,匿进旁侧的浓枝密叶里。 卜云峰来到,口里惊“咦!”了一声,他发现洞口藤萝的凌乱情形。 “哼!哼!”洞里传出呻吟。 “姓卓的,你还没死?” “老夫……哼!嗯……”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屁事……也没有!” “那洞口……” “老夫……受不了痛苦……” “哦!我明白,你想走,可是又走不了,所以只好回进洞里,对不对?”{最新章节——读书论坛:http://2102944//cb/}偏头想了想又道:“卓老大,你出来。” 卜云峰心机深沉,他不敢蓦然入洞。 “卜云峰,杀人……还要选地点么?” “卓老大言重了,在下绝无杀人之意。” “那你什么意思?” “请你老大出洞,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你进洞来不是一样?” “洞里不见天日,也太狭隘,而且……咱们谈完便要上路,外面方便些。”这完全是不成理由的胡拉,一句话,他不敢进洞,洞口的情况已使他犯了疑,同时他的确不敢小觑了“狐精”,他明白耍门道玩点子自己还差了些。 一阵拨枝拂叶之声,卓永年十分费力地钻了出来,堪堪到可见之处,身形一歪,栽倒藤萝之中,他非如此不可,为的是要掩饰那只中毒而复原的右手。 “卓老大,你已经自卸中毒的右臂?” “嗯!” “真可惜,你为什么如此想不开,即使是稀世之珍,连城之宝,有命才能享受,何况是区区一部‘须弥经’,千言万语归结做一句,你卓老大交出经来……” “卜老弟!”卓永年打断了卜云峰的话,道:“真正可惜的应该是你!” “噢!有意思,说来听听看?” “你所说的,任何珍宝有命才能享受,可是并不尽然,有命而得不到东西,依然无法享受。老夫年近花甲,死不为夭;而你老弟正值英年,如果不幸因而招灾丧命,两头落空,岂非是真正的可惜。” “卓老大!”卜云峰阴阴地一笑,向前迈了两步道:“你的意思是死也不愿交出东西?那好,你就试试看。” “除了毒和飞刀,你还有什么把戏可变?” “当然有,多的是,不过……此地不太安全,我们得换个地方!”随说随上步欺身,伸指隔空前卓永年弹去。 卓永年蚱蜢般蹦了起来,手中短刀电闪扎向卜云峰前胸,疾、快、狠、准令人咋舌。 “呀!”地一声惊叫,卜云峰倒标出去。 卓永年如影附形而上,一口气扎出九刀。 卜云峰像穿花的粉煤,展闪腾挪,险极地避过这一轮疾攻。也就在卓永年九刀发完的瞬间空隙里,他的长剑出鞘,寒芒闪烁中,回攻了八剑,追得卓永年连连后退。 八剑攻完,变势之间,卓永年蹈隙反扑。 短刀对长剑,惊险惨烈的场面叠了出来。 卓永年志在必得,他誓要为好友南阳捕头西门钧复仇,而卜云峰也决心要除去这阴魂不散的可怕敌人。 亡命的搏击,剑剑杀手,刀刀致命,双方奋不顾身。 激斗了一刻光景,卜云峰突然觑隙抽身暴退。 卓永年作势进扑。 卜云峰扬手。 卓永年窒位,他深知对方飞刀的厉害。 卜云峰狞笑,道:“卓老大,在下先前太大意,忽略了你是狐精,险些铸成大错,幸而又有了转机,现在在下的手里扣着五柄飞刀,可以单发,也可以连放,有一点稍稍不同的是此刻的飞刀不类以往,刀身上加了见血封喉的佐料,只消擦破皮就可以收功,你认为如何?” “姓卜的,你别得意太早!” “怎么,你还有点子?” “很难说!” “嘿嘿嘿嘿,卓老大,有一点在下想在你还能开口的时候弄明白,你右手中了毒,非断臂不足阻止毒势,你是如何解去的?” 一个冷极的声音发自身后,道:“是本人解的!” 卜云峰陡然大震,电闪侧身,飞刀已循声发出,人随之换了个位,“叮,叮!”两声,没了下文,等他看清是谁时,不由亡魂大冒。 东方白站在数步之外,手中举着剑,剑身上吸附网柄带翼的飞刀,这是他刚刚发出的,剑能吸飞刀这可是骇人听闻的怪事。 卜云峰的脸孔微起抽搐。 东方白轻轻抖剑,飞刀掉落地面,闪电进身,长剑攻出,这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卜云峰本能地用剑格架。 双刀交击,粘住。 卜云峰面色惨变,用力抽剑,不脱,两柄剑似乎已焊在一起。 东方白振腕,一挑一截,卜云峰的剑一折为二,半截掉地,就在断剑的刹那,身形后掠,扣在手中的三辆飞刀电射而出,咫尺距离,一发即至。 东方白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剑幻扇形,又是“叮叮!”连声,镜头重演,三柄飞刀又被剑身吸住。 卜云峰一歪身就想开溜,卓永年斜弹截住。 东方白抖落飞刀,大跨步,剑尖抵上卜云峰右胁。 卜云峰的脸罩上了一层死灰。 “姓卜的,你听着,我不但不杀你,还特别给你一个最公平的机会,卓大侠手里是短刀,你手中是半截断剑,等于是拉平,现在两位可以凭真功实力决斗,记牢一点,不许用毒或是其他卑鄙手段,否则我的剑下没有全尸。” “如果……”卜云峰紧瞅了卓永年一眼。 “如果什么?” “我输了当路送命,赢了你不会袖手,说来说去还是一条死路,这样是不是也算公平?” “姓卜的,凭真本领决定生死,我不插手。” “算数?”卜云峰心头升起了一线生之希望。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人,当然是说了便算数,现在开始!” 东方白如此做有其道理,卓永年一心要为好友讨公道,他不能剥夺他的机会,同时卜云峰还有可怕的伙伴“黑蝙蝠”牟天,秤不离锤,他不会单独行动,而公孙彩虹又在丑妇人手里,所以他必须随时准备应变。 卓永年感激地望了东方白一眼,然后面对卜云峰。 卜云峰紧握着尺余长的半截断剑开始蓄势。 空气顿时沉凝起来。 “呀!”栗叫声中,炽烈的画面立即叠出。 名符其实的短兵相接,货真价实的追魂搏命。 东方白注意场中的变化,也留心周遭的动静。 断剑狂舞,短刀乱窜,着看指向对方要害大穴。 双方都不是庸手,又都各怀必得之心,凶险狠辣的镜头频频出现,不只令人眼花缭乱,而且动魄惊心。 剧斗持续。 东方白逐渐感到焦灼,由于这一意外,他已无法照约定与“日月神尼”会合,公孙彩虹的安危更令他悬心。 “嗯!”一声闷哼,不知是谁受了伤,战况丝毫未变,而且是愈打愈剧,愈拼愈狠,赌品之搏,必须要分出生死,当然,两败俱伤也是非常可能的结局。 “呀!” “呀!” 日头下,刀光剑芒在连续幻出光孤。双方的身法步法都极尽奇诡,一个是“魔刀鬼影”之徒,一个是有“天下第一神偷”之誉的人物,身法上有其共通之点,在必欲置对手于死地的情况下,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诡、异、玄、厉说它是魔鬼之斗亦不为过。 功力上势均力敌,情绪上可有差别,卓永年因为有东方白在旁,虽说东方白说过不插手,但总是一种安定的力量,而卜云峰便不然了,他无法百分之百肯定东方白真的在要命关头不插手,心头的阴影影响了他的气势。 剧烈的搏斗极耗真力,时间一久,卜云峰在气势上呈现不稳定,气势本是互相消长的,卓永年渐占上风。 “啊!”惨叫传出。 卜云峰身形打跄,很明显是他挨了刀,生死之争,他还是挺住了,不过,死亡的阴影似乎已向他逼近。 东方白定睛望着现场。 困兽之斗,卜云峰出手更见狠辣,半截断剑每一下都似乎想要把对手扎透,翻飞刺戳,简直就分不清招式。 “哦!”衣衫割裂的声音。 隐约中,可见卓永年左肩冒了红。 “啊!”紧接着是叫一声惨叫。 场面骤然静止,东方白下意识地一震。 卓永年的左肩头裂了道大口,鲜红的皮肉翻转,衣袖已经湿透,血还在涌冒,他的右手按在卜云峰的左上胸,五指紧捏着刀柄,刀身已经完全没入不见。 断剑掉地,卜云峰面如金纸,身躯在不停地抽扭。 卓永年两眼似要喷血。 “卜云峰,现在你说,杀害老夫好友西门钧的是你还是黑蝙蝠?”声音是凄厉的。 “谁……都一样!” “那你两个都该死!” “卓……卓永年,少……得意,我……牟师兄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得很惨。”口角涌出了两堆血沫。 东方白忍不住脱口道:“黑蝙蝠牟天是你师兄?想不到你俩都是‘魔刀鬼影’的传人。” 卜云峰开始喘息,血沫随着胸部的起伏而涌出,那使人一见便生好感的脸孔已变得凄厉如鬼,他想说话,但嘴一动便是一堆血沫,根本发不出声音。 卓永年长长吐了口气,朝东方白点点头。 东方白也会心,点点头。 短刀拔出,血水泉喷,卜云峰栽了下去,这外貌潇洒佚丽内心邪恶的一代魔徒结束了他罪恶的生命,不择手段想捕捉彩虹的心愿随着他的生命消失而消失。 卓永年仰首向天喃喃道:“西门大哥,安息,小弟不才,已为您讨回了公道。” 两滴清泪涌现在眼角。 “狐精”,名虽不雅,但却是世情中人。 东方白心里急着公孙彩虹的安危下落。 第19章 归因了缘 因果相报 “彩虹不是在大悲寺……” “就是那丑妇人带走的小尼姑。” “啊!那我们……” “日月神尼也已出动搜寻,小弟跟她约定了会合的地点,可是……这具尸体得先处置。” “简单,这石洞便是最好的埋骨所。 “老哥,小弟心里很急,可否就烦老哥处理一下,小弟先走一步,老哥事完沿峰脚西绕,使可以会合一道。” “好,你先走!” 东方白弹身掠去。 山环里。 浅草平铺,几株杂树挂着野花点缀其间,数方怪石散布在杂树疏影里,衬着苍翠的山峰,轻飘的流云,就像是一幅天然的图画,然而画中的人物却与画面格格不入,就仿佛一幅名家杰作被无知的人胡乱加涂了不相配的鸦笔。 一个丑妇人斜倚在怪石边,脚前横陈了一个绝色少尼,八步之外,颤巍巍地站着一个面蒙纱巾的老尼。 这两尼一俗,不用说也知道是准。 “苦命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的身份随时改变,不说也罢!” “你敢以邪恶手段对待佛门弟子不怕报应么?” “师父,报应是以后的事,眼前您必须在两条路之间选择一条。” “你敢威胁贫尼?” “这倒是不敢。”丑妇人咧嘴笑了笑,又道:“师父,苦命人的时间有限,不能久耗,一个是觉非小师太由我带走,以后的一切就请不必过问,一个是我放人,由师父要‘无肠公子’东方白交出他的随身兵刃作为交换。” “如果贫尼不答应呢?” “人在我手上,师父要愿意牺牲小师太我收了!” “如果贫尼牺牲觉非,你会与她同归于尽。” “这种话不应该出自师父之口,这是犯戒。” “日月神尼”气得浑身发抖,以她的身份地位武功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丑妇人要挟,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东方白来到,由于视线不受阻,一眼便看清了山环里的情况,他远远停住,心头杀机云涌,只消再向前接近,立刻就会被发觉,他必须先冷静一下,了解状况。 丑妇人弯腰作势要抱起公孙彩虹。 “不许动!”日月神尼厉声喝止。 “怎么……”丑妇人直起身,道:“师父答应了?” “……”日月神尼无语。 东方白已看出“日月神尼”是在被要挟之中,努力一定神,大步走了过去,意态之间,显出无比的从容。 丑妇人一见东方白现身,极快地横抱起公孙彩虹。 “日月神尼”转头迎着望了一眼,又回头紧盯着丑妇人,东方白前来会合是意料中事,双方布先说定了的。 东方白脚步不停,直边向丑妇人,距离到了五步…… “站住!”丑妇人大喝了一声。 东方白止步,带煞的目芒在照在丑妇人脸上。 “日月神尼”曾经指出丑妇人是易容变声,那就是说现在看到的不是她的本来面目,东方白现在有机会仔细审现,果然直不出任何破绽,这份易容之术不说独步天下,至少是很难有人堪与匹敌了,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被抱着的公孙彩虹软垂着,依然是昏迷状态。 东方白心里的杀机已经凝固成了形,他恨不能把丑妇人生撕活裂,但投鼠忌器,为了人质的安全他非忍不可。 “东方白,你来得好!”丑妇人眦了眦牙。 “看来是很好!” “这天仙化人本来是你的,对不对?” “她现在是佛门弟子。”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你抛躲不开的,对不对?” “少废话,说,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带走,或是放人!” “你能带得走?” “可以的,因为没人愿意看玉殒香消!” “放人又怎么说?” “用你的剑作为交换。” “我的剑?”东方白脱口叫了起来,这柄剑乃是无价之宝,更重要的它是父亲遗物,同时还关系着自己的未来,能交出去么? “不错,你的剑!” 东方白一时哑口无言。 “宁要剑不要人,对不对?”丑妇人紧迫一句。 “我只想要你的命!”东方白五脏翻腾。 “可是你办不到,是么?” 东方白一口牙几乎咬碎。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道:“只要开出条件,一切便好商量,不必开口杀人,闭口流血,尤其‘觉非’是出家人。” 一条人影出现在丑妇人身后不远的地方。 现身的赫然是“狐精”卓永年,不知他是如何来到现场,又如何迫近到丑妇人身后,仿佛他人本来就站在那里。 丑妇人三面受敌,但并无惊慌之容,背贴怪石,一副笃定的样子。 卓永年好整以暇地转到正面。 “是你?”丑妇人一见卓永年仿佛是突然看到了鬼,脸孔连连抽动,眼里全是骇极之色,人也像突然矮了一截。 卓永年瞅着丑妇人笑笑。 “姓卓的,你……还活着?”丑妇人的声音相当刺耳。 “老夫生来命大,哦!”他像突然领会了什么,捋了捋鼠须道:“原来你是以为碰上了鬼,所以才这么骇怕,告诉你,老夫活得好端端,鬼是不作兴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别紧张,老夫处世应事一向喜欢和平手段。” “卜云峰呢?”这是她真正惊骇的原因。 “溜了!” “溜了?” “对,老夫还挨了他半剑!”说着用手抚一抚血污的肩臂。 丑妇人眼珠子乱转,似乎在考量狐精的话是否可信。 “为什么是半剑?” “一剑便要人命,伤而不死,只能称之为半剑。”话锋一顿,又道:“这无关紧要,我们来谈谈真正的问题。” “什么真正的问题?” “你手中的小尼姑!” “你……有资格谈么? “当然有,老夫不是三岁小孩,信口胡诌。” “凭什么?” “须弥经!”卓永年说得很自然。 “须弥经?”惊呼出声的是“日月神尼”。 东方白不禁心中一动,觉得有些意外,以“日月神尼”的年纪和修为应该是处变不惊的,即使内心震惊也不应着之于色,在听卓永年说出“须弥经”三个字之后,竟然叫出了声,经是要交换人质的,到底为什么? 丑妇人瞳孔放光,卓永年竟然主动提出要以少林寺正在全力追寻的“须弥经”交换,的确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东方白的感受当然也十分强烈,经是少林之宝,卓永年为了解救坤宁宫公主小玲之危而向“不为老人”暂借的,如果把它拿来交换公孙彩,他将如何向“不为老人”交代,而“不为老人”的叛徒之名又如何洗涮? 心念之中,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怀。 “怎么样?” 卓永年似乎很认真,催了一句。 “真的愿用‘须弥经’交换?” “人命无价,岂能儿戏!” “经呢?” “你答应了自然就有东西给你。” “日月神尼”定睛望着卓永年,脸上蒙着纱巾,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眼神看来,她的内心反应十分复杂。 丑妇人沉思了好一阵子才凝重地开口,道:“我接受!” “很好!”卓永年点点头,然后转向东方白道:“老弟,把东西拿出来!” “日月神尼”眼神变为惊异,口里轻“啊!”出声。 东方白迟疑不决。 “老弟,你听到老哥我的话了?” “可是……” “救人要紧,别的以后另作打算。” 东方白还是下不了决心,固然这件事卓永年才能作主,自己只是受托暂时保管,但丑妇人原先提出的交换条件是自己的剑,卓永年现身之后主动提出了经,如果答应了岂非显得自已太自私? 可是自己这柄剑绝不能落入人手,这比把性命交给别人过要严重…… “日月神尼”开口道:“经在东方施主身上?” 卓永年颔首道:“是的!” “日月神尼”的目光变得很怪,沉声道:“是‘须弥经’?” 这句话问得更怪,说了半天难道她没听明白? 卓永年道:“不错,是‘不为老人’窃取之物。” “阿弥陀佛!”日月神尼宣了声佛号,望向东方白道:“少施主就拿出来,贫尼会领这份大人情!” 卓永年跟着道:“老弟,你没什么好犹豫的,快拿出来,别让小师太继续受苦,老哥我说过人命无价。” 东方白突然想到卓永年外号“狐精”,机智超人,巧计百出,他坚持这么做也许有其道理,连“无相大师”那等固执的老和尚他都能应付即可见其一斑,心念之中,从怀中取出了黄布包递给卓永年。 卓永年接在手中,朝丑妇人扬了杨,道:“怎么样,交换?” “你保证不玩花巧?” “这没什么花巧好玩!” “好,现在你把东西放到那块石头上!”用手指了指五丈外的一块石头。 卓永年依言把黄布包摆到石头上,然后折回原位。 “现在你们三位退到那棵秃顶松边。” 石头,秃顶松,和丑妇入现在的位置三点恰成等距离的一条直线,如此,两端到中央一点的距离相等,而一端到另一端的距离是加倍,如果一方有行动,另一方便有余裕应变,这安排俱见丑妇人的巧思,她的确不等闲。 三人互望一眼,相继掠到秃顶私下。 丑妇人放下公孙彩虹,然后高声道:“等我验明真伪之后,会把解药放在石上,记住不要妄动。我知道东方白身上有‘三恨先生’的解毒丹丸,但那对小师太不管用。” 说完,迅快地掠到置经的石头边。 东方白的心往下一沉,对方居然指明“三恨|读书论坛: 丑妇人打开黄布包检现。 空气在死寂中紧张万分。 卓永年的神色有些不正。 “日月神尼”也是显着的不安。 丑妇人仔细翻检,十分认真的样子。 东方白忍不住向卓永年道:“老哥,这么一来,你如何向不为老前辈交代?” 卓永年吐口气道:“交代是小事,希望眼前能过关。” 东方白不解地道:“交代是小事?” 卓永年笑笑道:“山人自有安排,天机不可泄露。” “日月神尼”点点头,口里“唔!”了一声,她为何有这表情谁也不知道,这老尼在这段时间内的反应相当怪异,东方白早就开始注意,但也只限于困惑。 东方白边注意着丑妇人的动静,边在思索卓永年那几句话中之话,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半点端倪来。 丑妇人高高扬了扬手,电闪而去。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立即奔了过去,“日月神尼”和东方白奔向公孙彩虹,卓水年则掠向刚才放经的石头。 公孙彩虹仍昏迷不醒,但脸色平和,仿佛是睡熟了,睡态很美,美得乱人心神。 卓永年奔了回来,道:“她没留下解药!” “什么,没留下解药?”日月神尼目芒熠熠。 “这……”东方白脸上变色。 “很简单,她扬言老弟身边的解药没用,是要稳住我们不采取行动,实际上”三恨先生“的解药一定有用。” “啊!”东方白松了口气。忙从怀中取出“天露丸”倒了一粒在手里,收好药瓶,然后上前一步,弯腰…… “给贫尼!”日月神尼伸手。 东方白面上一刻,他忘了男女有别,直起腰,讪讪地把药丸交给日月神尼,日月神尼跌坐下去,扶起公孙彩虹的上半身枕在自己膝上,然后把药丸塞进公孙彩虹口里。 六只眼集中投注在公孙彩虹的玉靥上静观变化。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公孙彩虹悠悠醒转,睁开了眼。 卓永年欢然道:“大事无妨了!” 公孙彩虹亮丽的眸光照在东方白的脸上。 东方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默然承受那特异的眸光。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日月神尼的眼里的光芒也是特异的,她望着的却是卓永年。 “卓施主,贫尼谨此致谢!” “不敢当!”卓永年欠了欠身。 公孙彩虹坐起。 “日月神尼”站了起来,仍望着卓永年。 “卓施主,你随贫尼来!”随说随挪动脚步。 卓永年跟了过去,两人到了六七丈之外才停住,开始低声交谈。 公孙彩虹站起身来,面对东方白,脸色数变之后沉了下来,目光也随着放低,如玉如脂的粉靥罩上了一层肃穆,肃穆得近于冷漠,可以称之为出家人特有的神色。 彩虹不再亮丽,变成了冷玉。 东方白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心猿未定,意马难拴,这份感受不同于上一次的分手,尘埃已经落定,缘孽也已分明,空怀失落,一切将成追忆。 “东方施主,小尼除了称谢,并祝你前程似锦!”幽幽然像是空谷的传声。 “彩虹……”说了两个字忙又改口,道:“觉非,从此尘俗殊途,我也祝你明心见性,持了了心,乐证菩提!” “阿弥陀佛!”公孙彩虹合十。 东方白说不出心头是一股什么滋味,无情若有情,有情似无情,而一切都将归于空寂,浮云虽已消散,但那留在心中的烙印却是无法磨灭的。 目光再拾起,冷漠之中有一种庄严。 她的的确确已经是佛门弟子了。 四目交投,东方白感到一阵冷,双方之间已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也可以说是一堵无形的无法超越的墙。 “日月神尼”与卓永年步回原地。 两人究竟私下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东方白也不想知道,他忽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是空虚,没有一样是真正重要的,仿佛连自己都已经不是一个实体。 卓永年偏了下头道:“老弟,我们该走了!” 东方白显得有些痴木地点点头,朝“日月神尼”抱拳,然后转向公孙彩虹,抿着的嘴不曾张开,转身挪步。 公孙彩虹口角牵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 卓永年也无声移步。 一路默默而行,谁也没开口说话,不久来到卜云峰伏尸的现场,两人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东方白忽然想到了件事,目光四下游移。 “老弟,你在找什么?” “卜云峰遗下的断剑!” “哦!这个……已经随卜云峰进石洞了。” “老哥真是心细如发,一切都设想得那么周到。” “不必奉承,老哥我一向不喜欢戴高帽子。” “对了,老哥,卜云峰的同路人可能还没发觉……” “他们很快便会发觉他失踪。” “然后就会找上你我。” “对,完全正确!” “那不是很好么?” “是很好!”卓永年漫应着,四下扫描了一遍之后,接下去道:“不过,根据已经发生过的情况,他们不会明着找,而是用令人想像不到的手段找,所以我们得特别当心,步步为营,不能给对方可乘之机。” “老哥,我们现在是出山还是……” “立即出山!”卓众年搔了搔头,道:“老弟,老哥我有几件大事急着要办,我们就在此地分手,你尽快赶到蒋大牛的住处等我的消息,特别注意一点,要是有人找上门,小心应付,不管是什么身份,最好把他留下。” “嗯!”东方白点点头,卓永年急着要办什么事他不想问,他知道狐精的脾气,不愿透露的事问了也是白费。 “老弟现在就上路!” “好,那就回头见了。” “路上也要小心!” “小弟理会得!” 东方白弹身奔离,心头有一份重重的失落,失落在山中,他不想再寻回,是永远的失落,也可以说是幻灭。 目送东方白离去之后,卓永年奔朝另一个方向。 山涧边,乱石堆垒。 一个须发现灰的老者在清洗药草,他身边放着药锄、竹篓,还有一大堆树头草根,一望而知是个采药老人。 一条人影悄然出现老人身后,赫然是个奇丑妇人。 “咳!”丑妇人千咳了一声。 “啊!”老人起身回头,惊叫出声,老脸大变。 “老小子,你是挖药的?” “是,是……娘子……” “把衣服脱光!” “什么?”老人再度惊叫,向后倒退,被石头一绊,跌坐在石隙里,道:“娘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脱衣服。全脱!” “这……”老人的脸孔变了形,道:“娘子,这里……虽然是深山野谷,可是……老夫年纪大了,不行了!” 身躯一个劲往后缩,但石隙太窄,缩不进去反被卡紧。 “你什么不行了?” “老夫,几年前就没跟老伴……那话儿不行了。” “呸!见你老小子的大头鬼,快脱!” “娘子,求……求求你,另外去找年轻力壮的……” 丑妇人上前一把拉起老人,往旁边一掼。 “你脱是不脱?不脱就撕了你。” “老夫……老夫脱……”老人面无人色,颤抖着挣起身,解开腰带,褪下粗蓝布长衫,里衣,露出了嶙峋瘦骨。 “脱,全脱,连裤子!” “娘子!”老人跪了下去,道:“请念在老夫年事已高,实在没力量陪娘子做那……” “你他妈的想死!”一脚踢了出去。 “哇!”老人翻了一个滚。 “快脱,不然踢碎你这几根老骨头。”丑妇凶得像夜叉。 老人哼唧着翻起身,解开裤头,褪下,身子缩微一团,虽说是荒山无人,但脱了个精赤条条总不是味道。 “草鞋,布袜也要脱。” 老人只好照办,摇晃着脑袋,人似乎要晕过去。 丑妇人开始自己动手脱,动作很快。 老人埋下头不敢看。 但不远处的暗中却有一对亮闪闪的眼睛在看,而且是眨都不眨地看,他,正是“狐精”卓永年,他判断丑妇人在得了“须弥经”之后不会立刻出山,因为她要会合同伴,同时必须改装才不会被追及。 丑妇人三把两把便脱光了,竟然是个伟丈夫。 卓十年两眼为之发直。 丑妇人换上了采药老人的衣裤鞋袜,然后在头上脸上一阵乱抓,发脱、皮褪、口鼻掉壳,这种易容之术罕闻罕见,竟然使用了这多零碎,难怪他在大悲寺混了这多天,“日月神尼”和公孙彩虹全然没发觉。 老人仍蜷缩着不敢看,他以为现在眼前是个裸妇。 易容之物尽去,现出了本来面目,是一张端正有风度气派的中年脸孔。 “黑蝙蝠牟天!”卓永年几乎惊叫出声,他全身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筋全收紧了,想不到误打误撞有了这等丰硕的收获,对方既是黑蝙蝠,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如果没要东方白先出山,二对一,情形就完全不一样。 黑蝙蝠已穿着完毕,忽然又想到什么,先用脚点上了老人穴道,然后脱去外衫,从脚边捡起一件闪光的薄短衫,迅快穿上,再穿回老人的粗布长衫,系上腰带,把衫摆曳在腰间,坐下去着袜穿鞋…… 那袭闪光的薄短衫正是夺自东方白的“天丝宝衣”,卓水年只能眼鼓鼓地望着,他没把握用武力夺回。 黑蝙蝠结束停当,站起身,把黄布包塞入怀里,然后对着老人道:“念你不是江湖人,年事也高,破例饶你一命!” 举脚点出,转身飞掠。 老人嗯哼出声,看来穴道已解。 卓永年衔尾疾追。 追踪是卓永年的拿手把戏,黑蝙蝠再精也无法发觉。 “黑蝙蝠”名不虚传,果然像一只飞天蝙蝠,身法之灵巧快捷卓永年自叹弗如,跟踪起来倍感吃力,所幸他志在搜寻卜云峰的下落,时走时停,所以才没脱线,折腾到天黑,黑蝙蝠似已知无望,才走上出山之路。 桂花巷。 位在徐家集大街的街尾,是一条烟花巷,桂花是香的,而藏污纳垢的烟花户却是臭的,何以名为桂花巷不得而知,想来是人都喜欢臭美的缘故,自来烟酒嫖赌不分家,所以这巷子里娼户赌场烟馆酒店俱全。 时正三更,整个徐家集都在沉睡中,唯有这桂花巷还醒着,灯火凄迷,藏头缩颈的人客匆匆来去,戏谑声、嚣骂声、吆喝声,猜拳声不时从半开的门户中传出。 巷底最后一家,低矮的围墙外便是旷野。 此刻,一条黑影飘过围墙,迫向透着昏昧灯光的窗边,贴身听了听,然后举手曲指叩窗。 许久,窗纸上才透出人影。 “是谁呀?”女人的浪声。 “是我,有客人么?”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大爷?” “唔!” “哟!我说大爷,这么多天没见影子,今晚是刮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快开后门!” “猴急什么,得等我穿衣服呀!” 屋子里灯火挑亮,人影晃动,后门“呀!”地打开,男人进去,门又关上,另一条黑影跃进了围墙,靠近窗。 屋里传出话声:“哟,我的好大爷,瞧您气色不正……” “我是打远处赶回来的,刚到!” “我说呢,一脸的风尘,大爷,这几天憋死我了!” “得了,一天到晚男人进进出出,肥的壮的随你挑,爱怎么玩怎么玩,你憋什么?” “大爷,您说话可得凭良心,我是您包下的,您不来我吃素,任什么富爷阔少全不接,要是骗您天打雪殛!” “好啦!小麻花,有什么吃喝的?” “都什么时候了,灶房里火早灭了……” “你不会到外面去买?” “好,我这就去。” 前面门开启的声音,约莫盏茶时光,才又传来关门声,然后房间里热络起来,吃喝夹着调笑,浪声浪气,全是不堪入耳的淫词秽句,窗外的人索性贴窗脚坐了下去,看来此人极有耐性,一副泡定了的样子。 足足一个时辰,窗里的灯光才暗了下去。 接下来是浪笑,呻吟…… 等一切平静,已经早过了四更。 窗下人站起,掩到后门边,没发出半点声音,后门被撬开,人影没入。 片刻之后,前边突然爆起一个声音:“走水啦!” 房里人惊起,开门。 巷子里起了鸟乱。 “哪里失火?” “怎么不见火光?” “……” 原先的人影从后门标出,逸去。 天刚放亮,蒋大牛在屋前锄地,不时停下来四方张望。 堂屋里,东方白和卓永年对坐。 “老哥,真难为你!” “嗨!晦气,老哥我这辈子从来没干过这种窝囊事,真他……”后面半句粗话他没说出口,捶了下桌子,接下去道:“本来以为可以取回你的‘天丝宝衣’,却不料黑蝙蝠那兔崽子死穿在身上。 东方白默然片刻,吐口气道:“老哥取回了须弥经?” “嗯!”说着,从怀里取出黄布包放在桌上。 “可以见识一下么?” “当然可以!”卓永年不假思索地回答。 东方白动手解黄布包,面对少林寺的藏珍,心头不免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因为这是武林人人垂涎的东西。布包打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本相当破旧的线装书,书脊上可见虫的噬痕迹,为了这本小册子,许多人受到伤害,有的甚至丧命,堂堂藏经楼主持变成了叛徒。 翻开,全是些古怪的记号,东方白仔细辨认道:“老哥,这是梵文?” “嗄!老弟不得了,居然也识得梵文!” “略识之无而已!”东方白应着,再看封面,突然皱起了眉头,期期地道:“老哥,这……不像是须弥经……” “嘿!老弟,这是古印度文手抄本金刚经。” “金刚经?”东方白几乎跳了起来,瞪眼望着卓永年,一副困惑至极的样子,半晌才道:“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卓永年若无其事。 东方白怔怔地望着卓水年,道:“鱼目混珠?” “就算是。” “这东西老哥怎么弄来的?” “太王帮帮主丁天龙在此地的府邸是转手买来的,原先的主人是位翰林,留下不少残旧典籍,老哥我在丁府作客时曾经闲极翻检过,灵机一动,拿来暂用,反正役人见过真正的‘须弥经’是什么样子,梵文更少人识。” “老哥这一招很绝。” “小门道而已。” “既然是假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取回?” “老弟,这你该想得到,如果不在对方发现上当之前弄回来,势必为‘不为老人’增加麻烦,因为垂涎此经的人必然闻风增多,一旦发现是假,一定放不过老人,直到追出真经为止,现在老哥我摆上这一道,一方面转移目标,再方面扣住黑蝙蝠,他非找我们不可。” “他知道是老哥做的?” “当然,老哥我另一个别号是神偷,不猜也知道。”得意地笑笑,把假经和黄布揉成一团,道:“可以当引火之物!” 起身进入灶房,塞到灶眼里,然后转回堂屋,正色望着东方白道:“本来老哥我是打算……” “打算什么?” “连‘天丝宝衣’一起弄回来,却不道那小子精得很,伴女人上床竟然不脱内衣,没办法只好放弃。” 东方白吐了口闷气,道:“噢!小弟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老弟明白什么?” “几天前跟少林‘无相大师’冲突时,老哥与他私下密谈,结果他被打发走了,当时以为老哥有什么通天道行,现在才明白,老哥是告诉了老和尚鱼目混珠这一节。” “对,当时我不向老弟说明,是他老弟知道实情之后表演不真而被对方看出破绽,井不是有意故神其秘。” “这倒是无所谓,小弟根本就不在意。”坦然笑了笑,又道:“这么说,真正的‘须弥经’在老人身上?” “哎呀,只顾说话,几乎忘了最重大的事,老弟,这公案很快就会揭晓,你在这呆着,记住,日落之前赶到”听竹居“来,我得马上去办事!”说完,不待东方白的反应,匆匆出门疾奔而去,看样子他真的是很急。 东方白坐着没动,心里想:“听竹居是‘不为老人’原先隐居的地方,也是‘坤宁宫’的地盘,要自己日落之前赶去是为了什么?照卓永年的口气,似乎与‘须弥经’有关,这狐精何以这么热心地介入这桩少林公案?” 蒋大牛提着锄头进来,道:“卓大侠走了?” “说是去办急事。” “啊!”蒋大牛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对了,大牛,你记住件事……” “什么事?” “日落前半个时辰我有事要离开,黑蝙蝠心狠手辣,诡诈百出,说不定他会找上门来,而你绝不是他的对手,你最好暂时避开,等我回来。” “这……”蒋大牛皱眉想了想,道:“好,就依公子的活,公子走后我就避到附近藏身,现在我去做饭!” “好!弄点好吃的我们喝酒打发时间。” 蒋大牛进入灶房,突然传出声音道:“公子,灶里是什么东西?” 东方白道:“别管他,烧了。” 日头还剩下一竹竿高,光影已变成了橘红。 “听竹居”四周已布了哨,采纵深的配置,一共三重,一只飞鸟也难溜过,每一寸空间都在被监视之中。 幽雅精致的庭园里,一个须眉俱白的盲眼老人负手寂立在花树之间,他,正是被少林寺目为叛徒的“不为老人”,他原已避居后山峡谷,现在又回到这里,再精美的环境,对一个失明的人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因为他看不见,他的世界里没有光、色、或任何形象,只是一片黑,老人木立着,似乎有所等待。 碎石小径遥遥传来脚步声,常人不易听到的微声,但老人已经发觉,口角牵动了数下,转向院子门方向。 人影出现,是三个和尚。 当先的是“无相大师”,后随了因了尘两虎面僧。 三僧在老人身前隔八尺站定。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宣了声佛号。 两名虎面僧齐齐合十,神色间显得十分激动。 老人脸皮子一阵抽动,无相大师的神情相当地不平静,凝望着老人。 “二师兄,在你没接受门规制裁之前,师弟我仍对你用这称呼,你的双目……”声音是颤抖的。 “失明多年了!” “为什么?” “一次意外!”老人没肯说出原因。 “为何还俗?” “情非得已!” “这是大逆不道!” “人在江湖,心在佛门,皮囊染垢,心不蒙尘。” “无相奉掌门大师兄之命下山,不说二师兄也知道原因,现在就请二师兄交出‘须弥经’随无相回山!” “经无着落,无法交出,俗愿来了,不能回山!” 无相大师的老脸勃然大变,身躯也簌簌而抖。 “二师兄,你……诚心要作少林叛徒?” “此心唯有佛知。” “二师兄,无相不会空手回山!” “你要抓我回去?” “这是遵掌门严令,舍此无他途。” “三师弟,不管你听不听,我要重新宣告一遍,‘须弥经’失窃,我愿负守候不周之责,被诬指为窃经者是为不公,为了追查失经,才逃离少林,并非叛徒,为了便于缉盗,才化僧为俗,并非违戒,多年来费尽心力,苦无线索,我已发了宏誓,不寻回失经不返寺门。” “二师兄,你双目已残,此愿怎了?” “祈我佛慈悲!” “二师兄,无相算信你之言,但法谕难违!” “非带我回去不可?” “不错!” “那你准备动武,凭你修为执行法谕。” 无相大师高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前欺三尺,双掌当胸立起,老脸呈现湛然之色,目芒一片严厉。 了因与了尘左右分开,横起了铲棍。 这是佛门劫运,也是少林的悲剧,同门竟然干戈相向,如果老人固执成见,后果是什么还真难以逆料。 “无相,你的神功练到了几成?” “八成?” “那你无法带我回去,我已练到九成!” “九成?”无相大师的身躯震颤了一下。 “不错!”说着,也立掌当胸,手掌在倏忽之间变成了玄玉之色。 了因了尘骇然色变。 无相大师的手掌也已变白,但不及老人晶莹。 “我佛慈悲,无相为了少林规戒,一切在所不计。” “……”老人无言,只等待出手。 就在此刻,一条灰影幽然出现当场。 是个缁衣老尼,面蒙纱巾,手持念珠,她,赫然是“日月神尼”。 “师太是谁?”无相大师栗声喝问。 “贫尼日月!” “日月神尼?当年的阴阳神女?”无相大师脸色再变,连声音都变了调,立在胸前的双掌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不为老人身躯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手掌垂落,循声转对日月神尼,脸孔阵阵扭曲,无光的两眼睁了又阖,阖了又睁,他已激动到了极致。 了因与了坐瞪着虎目发呆。 空气刹那之间静止,但调中有无形的冲击。 谁都没开口说话,连大气都不曾喘。 夕阳已隐到了竹丛之后,叶隙枝地穿过丝丝红芒。 又有两人现身,但停在围墙的半截竹心红门之外,来的是卓永年和东方白。 东方白脸色全是惊异和迷惘,他对事况还不了解,只是意味出“日月神尼”和“不为老人”之间定有极大的纠葛。 卓永年的表情倒是平静,事情本是他居间穿针引线而安排的。 “四十年了!”日月神尼冒出了这么一句。 惊人的一句,四十年不是短时间,是大半辈子。 “你我都已是超脱红尘之人!”不为老人也开了口。 “不错!” “无我无相,无情无嗔,因何要再见?” “此因不了,无以证果。”日月神尼声音已趋平静。 “何因不了?”不为老人的脸皮子又告抽动。 “仇恨怨怼之心!” “你……准备要报复……” “了因!” 无相大师突睁双目,目芒有如两道冷电,直射在日月神尼的面纱上,沉凝无比地道:“师太,数十年精修,难道还不能化除当初萌生的一念?”!潇湘书院! 日月神尼以梦呓般的声音道:“大师,你错了,前尘早已化灰,方寸之间只存我佛一念,早已无碍无嗔!” 东方白完全入了迷惑。 无相大师的目芒缓了下来,逐渐收敛。 日月神尼又道:“当年一念之差,发嗔念,动恨心,招致了孽厄。” 双手合十,躬身道:“所幸我佛慈悲,不使坠入尘劫,护持我佛心,今日当了贵碍!” 说着,伸手袍袖之中,取出一个黄布包裹的扁平小包。 东方白心中一动。 不为老人失去了光彩的眸子又在翻动。 无相大师眼里棱芒重现。 日月神尼悠悠地道:“当年有人凭其盖世无双的身手,自少林藏经楼窃得此物,意以讨好贫尼,贫尼收受秘而不宜,冀图以此作为报复,近日忽觉心有窒碍,方悟此因未了,故而特请卓施主作此安排。” 上前数步,把黄布包交到无极大师手中,道:“请大师过目验收!” 东方白现在算明白了。 “阿弥陀佛!”无相大师高宣一声佛号,合十顶礼,然后双手接过,神色之间极为庄严,打开布包,检视了一番,重新包妥,再次合十道:“贫憎谨代少林致谢!” 日月神尼转面对着不为老人,不为老人看不见,但可能有感觉,寂立不动,银白的长须因皮肉的牵动而抖簌,看样子他知道有人对他凝注。 空气在静寂之中透着庄严。 “阿弥陀佛,正因已了,心性重明,贫尼告辞!”灰影一动,倏忽消失在庭院侧方。 寂静持续,夕阳余晖已完全收敛,暮色已经漫开。 无相大师把黄布包纳入袍袖,然后缓步上前,隔数尺面对不为老人,久久才沉疑地开口。 “二师兄,这是劫数,也是磨练,使你枉担叛徒之名。” “我并无怨尤!”不为老人冷沉下来。 “请二师兄随无相回山!” “不能,还有夙因未了!” “二师兄……” “请上覆掌门大师兄,说我夙因一了,便即回寺听候裁处!” 卓永年用手肘碰了东方白一下道:“老弟,我们可以走了!” 东方白点点头,心里可有些懊丧,他原期来此可以看到公主小玲,但却失望了。 两人悄然离去。 蒋大牛的农舍里。 东方白与卓永年对坐饮酒,蒋大牛在屋外放哨。 “老哥,想不到‘须弥经’会在‘日月神尼’手上,使‘不为老人’空担了几十年叛徒的罪名,真是……” “是谁也想不到!” “他俩是什么关系?” “是一对情侣,因误会而反目分手,各自出了家。” “当年盗经的是谁?” “天不偷!” “哦!‘天不偷’跟‘日月神尼’又是什么……” “老弟,你这话问得很笨,想想也该知道。” “唔!‘天不偷’是‘不为老人’的情敌?” “这就对啦!”咕地喝了一大口酒,道:“老偷儿在当年也是一表人材,只是不走正途而已,他有本钱当情敌。” “小弟还有点不大明白。” “什么?” “日月神尼的怪模样居然也会引起……” “老弟,在当年‘阴阳神女’这名号是可以吓死人的,除了脸分二色之外,论五官轮廓她不失为美女,而‘情’之一字自古以来就是勘不透的一个关,你呢?” 东方白默然。 公孙彩虹和公主小玲的影子交互在他的脑子里叠出。 情、缘、孽是一个等边三角,的确是难以分清,男女之间有情,而又与缘孽交互,情落实了是缘,落空是便是孽,而缘孽之间又因果相连,当事人才能深切体认。 第20章 鬼火传令 血雨腥风 月大,整整三十天,东方白困住在徐家老店一筹莫展,自从假“须弥经”被“狐精”卓永年盗回之后,预期“黑蝙蝠”牟天会找上门,但一个月过去了,黑蝙蝠不但没找上门,连影子都消失了,他放弃了么? 如果黑蝙蝠放弃了“须弥经”而远走高飞的话,要找他便如大海捞针了。 东方白急的不是对方要不要紧,而是公孙彩虹赠送他的“天丝宝衣”他非索回不可。 同时促使他不能离开徐家集的原因是他不能放弃从“不为老人”身上追出“大化门”消失之谜,这是他出江湖的目的,他必须完成母亲的道命。 一个偌大的门派会在一夜之间像空气般消失,这在武林史上是空前的怪事,即使大化门之消失不与他有切身关系,单单为了好奇二字地也要追查,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同道边查过,但却没有下文。 “狐精”卓永年也同样像没头苍蝇般在集上和附近瞎撞了一个月,但连黑蝙蝠的气味都不曾嗅到,足智多谋的他,似乎也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现在是二更初起的时分。 东方白一个人在房里喝着闷酒。 卓永年推门进来,一对狐眼精光闪亮,似乎有了什么得意事,一反他平日的没精打采,他没坐,扶桌而立。 “老哥,坐下来喝一杯!”东方白抬了抬手。 “不了!”卓永年居然见酒不喝。 “老哥探到了黑蝙蝠的线索?” “没有,这兔崽子十有九是离开徐家集了,他生来贪花好色离不开女人,我不断明查暗探,自从我盗回假经那次事件之后,他不但在他的老相好小麻花那儿绝了迹,连桂花巷都不曾再踏进过一步……” “老哥,别忘了他精于易容?” “可是桂花巷这些日子没来过生客?” 东方白住口不语,看样子黑蝙蝠是真的离开徐家集了,江湖如此之大,要找他的确是难如登天,“天丝宝衣”寻不回将是终生之憾,不但辜负了公孙彩虹的心意,由于“天丝宝衣”的奇能妙用,更加助长了黑蝙蝠的为恶。 “还有桩新闻!”卓永年转了话题。 “什么新闻?”东方白心不在焉地反问。 “太王帮帮主丁天龙在集上遗留的别业已经卖给了一个由京里来的富翁,听说是得数二万两银子作为补贴太王帮遣散弟子之用。” “噢!这可是怪事,徐家集风水好么,竟然巴巴地从京里来此地置产,真叫人想不透,那富翁什么来路?” “姓牛,传说是专做山产皮货发迹的。” “老哥连酒都不喝,就是急着告诉小弟这两件事?” “不,这只是将话就话,找你有大事。” “哦!什么大事?” “老弟不是千方百计要追寻‘大化门’消失之谜么?”卓永年压低了声音。 “对!”东方白精神陡振,瞪大了眼。 “现在有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东方白霍地站起身来。 “你现在马上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 “到时候就知道,我先走一步,以防别人起疑跟踪,咱们在集子外汪老头的菜园附近会合,行动力求秘密。” “好。” 卓永年转身出门离去。 东方白叫小二来收拾了残桌,关门熄灯,装着要上床就寝的样子,静候了片刻,确定房外没有任何可疑的事物,然后结束一番,打开后窗,小心翼翼地离开客店,绕背巷朝郊外奔去,他无法揣测卓永年要带他去见的是何许人物,但既然与“大化门”消失之谜有关,这的确是件大事,而且是他自已的大事。 夜色凄迷中,汪家菜园隐约的轮廓在望。 东方白不禁想起了卖花女小英,她是“坤宁宫”的弟子,被卜云峰引诱而加以利用,结果丧生在狼心狗肺的卜云峰剑下,菜园依旧,汪老头却已变成了孤寡,失去了卖花人,不知汪老头是否还种菜兼莳花?“嘘!” 暗影中,卓永年逡到了东方白身边。 “是老哥?”东方白明知是淮,还是问了一句。 “嗯!” “我们要见的人在哪里?” “就在汪老头的小屋里!” “怎么没灯火?” 话声才落,只见隔着园圃的小屋突然映出了一小撮绿色光芒,距离远,仅见绿光隐约地照亮了门窗。 “老哥,这……不像是灯火?” “我看也不像,难道会是……” “会是什么? “鬼火!”卓永年的声音有些发颤。 “鬼火?”东方白意外地吃了一惊。 蓦地,绿芒突然变成了强烈的蓝光,像雷雨夜的电芒乍闪,又仿佛花爆喷射出的蓝焰,相隔数十大远,仍觉其耀眼生花。 “不好!”卓永年栗叫了一旯 东方白的心弦为之剧颤。 蓝焰只那么短暂的一闪便消失了,一切归于黑暗,连原先的一点绿芒也不见了。 “老哥……” “我们快去!” 东方白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随着卓永年弹起身形,朝菜园小屋掠去,快得就像是鬼魅飘风,数十丈距离又三四个起落便到,两人落脚在屋门之外,屋里一片漆黑,发出“啊!啊!”的怪声,听来令人毛骨惊然。 “看!”卓永年用手一指。 东方白抬眼望去,只见一条颀长的黑影已到了菜园篱笆边,飘起,越过篱笆,那简直不像是人,因为再高的人也不可能有那么长的个子,生仿传说中的山魈木客,比常人至少要高出两个头,而且头是尖的。 就这么一转念,怪影已经消失在夜幕里。 “那是人还是鬼?”东方白想到卓永年说的鬼火。 “不知道,我们进屋去!” 近门处有天光,再里面一片漆黑。 “啊!啊!”的怪声已经停止。 卓永年晃亮火折子点燃灯火。 灯光照处,靠房门的角落里躺了个土打扮的老者,一动不动,卓永年跨步上前,伸手在老者鼻间探了探。 “死了,是汪老头!” “是……怎么死的?” “不见血!”卓永年应了一声,翻转汪老头的尸体,检视了一阵,呼吸有些急促地道:“周身没有伤痕!” 东方白瞪眼,转动目光,“呀!”地惊叫出声。 另一边的角落,坐着一个老人,赫然是“击石老人”。 东方白与卓永年双双欺近前去,这回是卓永年发出惊“呀!”。 击石老人转动着眼珠子,像一对死鱼眼,没有瞳光,他竟然已经变成了瞎子,两个人连呼吸都窒住了。 东方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为老人”,“击石老人”现在的情状完全和他一样。 “老夫……怎么看不见了?”击石老人连连翻眼。 “前辈……”东方白不知如何说下去。 “是谁?” “晚辈东方白和单大侠。” “啊!”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 不知道三个字使两人怔住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击石老人并非泛泛之辈,突然变成了瞎子,还死了个汪老头,竟然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太离奇了? 好半晌,卓永年才开口,声调相当地不自然,脸上也现出惊饰之色。 “前辈,您的眼睛……是刚刚失明的?” “好像是!”又是一句离奇的回答。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这……老夫没有一点印象。” 东方白紧蹙起眉头,像是面对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可是老人除了言语离奇之外,神情却完全是正常的。 卓永年搔了几下头。 “前辈,刚才我们在远处发现屋里出现了鬼火……” “鬼火?”击石老人身躯一震。 “是的,就像是荒丘古墓常见的阴磷鬼火,倏忽间,鬼火变成了很强的蓝色光焰,我们赶到发现一个异乎常人的尖头黑影逸去,进屋燃亮灯火,才发现汪老爹已经遇害,偏偏不见血,身上也没有伤痕……” “汪老爹死了?”击石老人栗叫出声。 “是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本来是应该由东方白或卓永年提出的,现在却由击石老人间出来,实在不可解。 “前辈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发生什么事,只发觉两眼突然失明了!”他的身躯开始抖动,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显然内心相当激动。 这是不可思议的怪事,这种怪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引起莫明的惊恐和震撼的。 “前辈记得今晚的约会?” “这记得!”击石老人点点头,突地圆睁无光的双眼,以激越的声音道:“你……刚才说你们看到鬼火?” “是的,距离很远。” “这……应该不可能。” “前辈说什么不可能?” “不为老哥也是同样遭遇,但他记得当时情景。” 东方白心头大震,原来“不为老人”双目盲残是与“击石老人”一样遭遇,起因是鬼火,鬼火到底又是什么? 心念之中,目光望向卓永年,却见卓永年在不断点头,看样子这狐精似乎知道一些内幕。 “前辈今晚准备要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你们愿意为此尽力?” “是的,这已不是一门一户的事,而是武林的一桩公案,凡属武林人,都有义务把此案追查个水落石出。” 东方白意识到所谓公案指的当是“大化门”之谜。 “那你们就去查鬼火!” “查鬼火?” “不错,现在鬼火既已出现徐家集,就从此地查起,如果没有头绪,就到桐柏去,用里里有人会主动出面跟你昧纾笾碌那榭鲎看笙酪丫'私猓俊豹(原书为此乱码)“是的,后辈略知梗概。” “那你们走!” “不!”卓永年摇头道:“前辈双目乍然失明,必然不能适应,而对方如此对待前辈必然有其目的,处境可以说相当危险,现在田后辈与东方老弟护送前辈到一个安全地方,我们才能放心行动。” “什么安全地方?” “前辈去了就知道!” “也好,那汪老爹……” “汪老爹的后事会有人出面料理。” “唉!他死得大冤,早知如此,不借他的地万……” 击石老人的瞽目中渗出了泪光。 东方白对目前情况还是一片茫然。 “老弟!”卓永年语音凝重的道:“你来背负击石老前辈!” “好!”东方白不假思索地应承。 “我们马上走!” 东方白负起了击石老人。 卓永年扇熄了灯火。 星移斗转,子夜已过。 东方白与卓永年匿身在离鬼树林不远的树丛中。 “老哥,坤宁宫为什么肯接纳‘击石老人’?” “当然是看在‘不为老人’的份上。” “小弟对眼前发生的怪事还不大明白?” “老哥我正准备告诉你这一段秘辛,不过……有一个问题务必先请小老弟据实相告,这是我答应别人的条件。” “老哥请讲!” “你探究‘大化门’消失之谜的目的是什么?” 东方白沉默了好一阵才悠悠开口道:“为了秉承先父的遗命,完成先母的心愿。” “老弟能说得明白些么?” “找一个人,此人与‘大化门’关系密切。” “什么人?” “这点恕小弟无法奉告。” “好!现在让老哥我向老弟说一段武林秘辛,这秘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故事发生在十年前,有一个崛起中原武林不久的秘密门户举行一年一度例行的谒祖大典,所有弟子全部参与……” “老哥,不要讲故事,照实说好么?” “好,照实说,大化门,大化门循例举行谒祖大典,门主以下所有弟子全部参加,”不为老人“身具少林弟子身份,不能成为大化门人,他在门中是客卿地位,是以不须参加大典,当大典进行时,他在坛外作安全巡察,忽然听到坛里传出轰闹之声,他意识到发生了不寻常的消况,顾不得外人不得参与的禁令前去查看……” 说到这里顿住,呼吸有些急迫。 “结果呢?”东方白候了片刻才发问。 “结果……他刚踏进总坛的街道,只见坛内一片混乱,象征大化门的圣鼎正冒着……” “正冒着什么!” “鬼火!”这两个字他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 “鬼火?”东方由失口惊叫。 “不错,是鬼火,他正惊惶失措之际,绿火突然变为极强烈的蓝光,整座可容千人的大坛全被眩目的蓝光笼罩,极短的时间,他忽然发觉两眼已不能视物,猝然发生的巨大变故,涵养再深的人也无法镇定……” “啊!”东方白忍不住啊了一声。 “急切里,他凭记忆匿进一间附近坛边的密室,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他证实自已双目已残……” “再以后呢?”东方白下意识地一阵紧张。 “等他从密室出来,总坛已空,将近千名的弟子连门主在内,就这样神秘地消失了,在外面担任警卫的极少数弟子也四散而去,大化门从此消失了。” “这……这……”东方白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像一则骗小孩的神话,而且是荒诞不经的神话,太离谱了。 接着又道:“老哥,要不是你亲口说出,小弟我真不敢相信。” “我在听说之后,也是同感。” “十年来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么?” “没有!” “可是今晚在汪老头的菜园……” “对,十年来头一次发现线索。” 东方白的心很乱,默然了老半晌,道:“老哥,小弟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不为老人的双眼并没瞎。” “你何所据而云然?” “记得小弟初临听竹居,向不为老前辈探问大化门之事遭拒,他老人家眼里曾经射出十分怕人的线芒,当时没去深想,后来也没追问,认为这是个人的隐私,现在老哥这么一说,小弟不得不提出来……” “你说对了!” “对了,什么意思?难道说……” “不为老人凭其本门至高心法,经过五年苦参自疗,视力竟然恢复,但两眼巳经变形,所以外表看去仍是瞽者,他也愿以此掩饰,因为这桩奇绝千古的怪案仍是悬案,维持原状,比较容易着手调查。” “啊!”东方白深深点头道:“大化门没留下任何人?” “可以说没有。” 东方白心里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接着道:“鬼火重现,我们该怎么办?” “查,当初曾怀疑是天灾,现在已证实是人为,我们先从本地着手查起,如果没有头绪,我们再赴桐柏。” “到桐柏,为什么?” “有消息传来,桐柏山中不止一次出现鬼火。” “噢!” “记得汪家菜园出现过的魅影怪人么?” “记得,那似乎不像是人。” “就专注这条线索,我们昼伏夜出,分头查探。” “好!”东方白沉重地应了一声道:“对了,老哥,还有个问题,小弟一直在想,却始终想他不透……” “什么问题?” “击石老人被鬼火弄得双目盲残,他竟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而不为老人应该也是同样遭遇,他却记得当时事件发生的经过这……” “照啊!这的确是个问题,我却忽略了,难道……命石老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故意说不知道?他现在被安顿着跟不为老人在一起,这点我设法查明,他分明被鬼火照瞎了双眼,却断然地说不知致盲的因由,根本说不过去。” “老哥,还有……” “还有什么?” “坤宁宫是否已经搅和在大化门的公案之中?” “这个……”卓永年想了想才道:“坤宁宫是不为老人追究这桩奇案的本钱,目前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可是奇怪……” “又奇怪什么?” “小弟初到徐家集便与坤宁宫发生了摩擦,坤宁宫弟子被称做‘女执事’,江湖人闻名丧胆,而据小弟后来的观察,坤宁宫除了有数几个高级人物外,一般弟子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势力也不如想象之强,这不奇怪么?” “你知道了便不会奇怪。” “小弟就是想不透。” “那老哥我告诉你,坤宁宫的精英都已外出了。” “噢!这为什么?” “散布在外,查探大化门消失之谜的线索,老弟,我们现在跟她们是同路人,将来一定有机会碰头,桐柏山出现鬼火的消息就是她们传回来的。” “啊,原来如此。” “老弟,我们该……” 蓦在此刻,一条黑影鬼魅般从不远处横里飘过,尖头长身,衣袂飞扬,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简直就像是御风而行,绝不类一般江湖身法。 东方白与卓永年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只在倏忽之间,黑影已经消失无踪。 “老哥,你看到了?”东方白语音带激。 “看到了!” “黑衣怪人,我们追!” “依对方的出奇身法我们追不上!” “对方在此出现必有所为,追不上也要追。” “好!我们分道去查探,记住,在事态未明之前,切忌打草惊蛇,在没十分把握制眼对方之前,不要动手。” “小弟理会得。”最后一个得字出口,人已如脱弩之箭般标射出去。 卓永年随着弹身,取的是抄截方向。 东方白把功力提到了十成,流星过渡般越过草地,认准对方消失的方位,投林、出林,一口气疾奔了两三里,却是一无所见,眼前是山麓,一些野草夹着零散的山石,稀疏的几棵杂木树,可以说毫无掩蔽。 他停下身来,竭尽目力搜索。 突地,他发现五丈之外两个大石头之间有一个古怪的黑影,活像一根烧焦了的树桩,尖头高出石头顶约莫两尺,要不是他见过黑衣怪人还真看不出来,最主要的标志当然是那蚱蜢尖头和长得不像话的圆筒身段。 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抽紧了。 双方之间的一段是草地,他要现身立即就会被发现,想了想矮下身形,缩入一株小树之后,从叶隙外望。 黑木桩兀立着,丝纹不动。 对方有所待么? 东方白强捺住激荡的情绪,静待其变。 足足耗了盏茶时间,东方白大感不耐,他想,猝然现身进击,出手就用绝招,摆倒了对方真相便可大白。 东方已发白,晨风徐起,一个极刺耳的怪声顺风送来。 “乾坤大造,万物之源!” 听来是发自黑衣怪人。 紧接着,距怪人不远的传出应声。 “四海同参,唯我为尊。” 东方白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一颗心也顿然收紧。 一条人影现身在黑衣怪人身前八尺之处,距离远,天色又陪,看不清楚形貌,东方白现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黑衣怪人突然举起一只手,手上有一面小小的三角皂幡,那样子就像枯树头伸出的一根枝桠,叶子随风飘动。 “乾坤金令!”黑衣怪人宣了一声。 “弟子参令!”人影躬下身去。 皂幡收回,手垂落,怪人又回复树桩形。 “使者有何指示?” “立即追查‘击石老人’下落。” “遵令!”人影直起身来。 东方白手心冒汗,原来黑衣怪人是不知名门户中的使者,传出了“乾坤金令”追查“击石老人”的下落,对方的目的何在? 听先前所念的四句词,对方似有君临武林天下之意,但江湖上又从没听过有关“乾坤”二字的门派,而大化门公案发生在十年前,看样子是个神秘门户。 “还有其他指示么?” “拿去!”黑衣怪人投手掷出一物。 受令者接住。 “重要指示都在上面,牢记之后焚毁。” “遵令!” “你可以走了,记住,泄密者死!” “是!”受命者一晃而杳。 东方白身形一动正待扑去,一声轻“嘘!”传自身后,不由窒了一窒,就这眨眼之间,黑衣怪人也幽灵般消失,根本看不清他的去向,回转身,人已站在身边。 “是老哥!” “是我!” “为什么要阻止……” “老弟,我说过不能打草惊蛇,目前我们对于对方可说一无所知,一露了形迹便会成为敌对状态,更重要的一点是对方行动诡秘,身法玄奇,说句泄气话,以你我的能耐,要想凭身法便追,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 这一点东方白不得不承认。 “黑衣怪人在此现身是传达命令的,受命者究竟是何等人物?” 东方白目望空空,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是黑衣怪人的同门弟子。” “者哥听说过‘乾坤金令’么?” “头一次!” “应该是新崛起的帮派?” “很难说,如果是秘密活动的门户,只要不公开干预江湖是非,即使是老门户你也无从知道,但从‘金令’、‘使者’这些名称看来,对方绝不是小门小户。” 话锋顿了顿,又道:“我们表面上绝不能动声色,只在暗中调查,目前既已知道对方与大化门消失之谜有关,就不能等闲视之而草率行动了,我们目前宜采以静制动的策略。”!潇湘书院! “对了,老哥,那受命者会不会是‘黑蝙蝠’?” “为什么会想到他?” “从他来去的身法判断。” “不无可能!”卓众年深深点头道:“要是老弟的判断正确,我们已经是敌对的双方了,黑蝙蝠与卜云峰是师兄弟,他俩当然是同路人,卜云峰的尸体如不被对方发现,就会判定地失踪,而失踪与死亡几乎是同一词义……” “帐会算在我们头上?” “那是必然的!” “这么说他们会主动找上门?” “对,所以我说以静制动是上策。” 天色已经发漾,山间的晨风拂在身上路透寒意。 “那我们走。” “走!” 徐家老店。 东方白一觉睡到过了午,疲乏一扫而空。 店里除了常住的少数客人外,过路投宿的早已离去,是以显得很清静,东方白高卧床上在冥想昨夜发生的连串怪事,鬼火、汪老爹之死,击石老人失明偏又失去记忆,黑衣怪人、使者、乾坤金令、受命者……在脑海里纷呈沓现,使得他心乱如麻,头胀欲裂。 鬼火,应该是全部状况的症结。 当年大化门神秘消失源于鬼火,近千名弟子,是人,不是蚁蝇虫豸,怎会消逝得不留任何痕迹残渣? “不为老人”与“击石老人”先后是同样遭遇,前者记得事发时的情况,而后者却不知鬼火之事,为什么? 桐柏山中出现鬼火不止一次,是神秘门户的巢穴所在么? “坤宁宫”精英尽出,四处探求鬼火的谜底,而据卓永年说,该宫是“不为老人”追查这桩奇绝千古怪案的本钱,双方之间该是什么关系? “坤宁宫”全属女人,没半个男人,为什么甘为“不为老人”所用? 鬼火为什么出现徐家集这种小地方?残害“击石老人”的目的又何在? 同样的一条命,汪老爹当场死亡,却留下“击石老人”一条命,又为什么? 黑衣怪人传令追查“击石老人”下落原因又是什么? 他忽然想到如果不是自已和卓永年乍见鬼火立即扑向现场,惊走了黑衣怪人,情况可能不会是这样。 …… 他起身下床,草草漱洗,然后走到桌边,一眼瞧见茶壶下压了张字条,登时心中一动,拿起一看,不由骇然而震,字条上写的是:“你已死了一次”六个潦草的大字。 字条是什么人放的? 死了一次什么意思? 是黑衣怪人方面找上门了么? 他坐在桌边发了会呆,把字条搓碎,口里发出一声冷笑,心里想:“主动找上门,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小二推门进来。 东方白心里只是一动,分明记得天亮回店之时,是拴了房门才上床的,想不到门却是开着,这证明字条是偷偷放置桌上而并未经由小二之手。 “公子,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饱!” “唔!有人来找过我么?” “有!”小二很爽利地回答。 “什么样的人?”东方白稍微有些紧张。 “嗯!嘻嘻!漂亮极了,徐家集还不曾见过这么……” “你是说……是个女的?” “对,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 东方白困惑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该是谁?公孙彩虹已经落发为尼,剩下的是公主小玲,可是不对呀!公主小玲怎会留“你已死了一次”的字条? 极可能是神秘门户中人,想不到的是会是一个美丽少女…… “公子,那位姑娘跟您匹配,那可真是……”小二说到这里发觉东方白凝重的神情,赶紧住了口。 “她进我房间?” “这……难道她没进房?”小二反问。 “我是问你有没有看到她进我的房门?” “公子不是在房里么?” “我睡熟了!” “哦!这……小的没看到,那位姑娘问公子住的房间,小的告诉了她,没跟进来。”小二嗫嚅地回答。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小的正忙着侍候着食堂的客人,没注意。” “好,你可以走了!” “公子的午饭……” “噢,照平时的!” “是!”小二哈腰退了出去。 东方白走到门边,仔细察看,门上隐约留有撬痕,这证明那少女是撬门而入的,但手法很高明,痕迹不显而且没弄出声音,否则自已睡得再熟也会惊觉。 的确,对方如果存心暗算自己很难幸免,真的是死了一次。 字条分明是示警的性质。 进房留字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留字的用意是什么? 有机会杀人而不动手,似乎不是敌人。 留字示警照理是友好行为,莫非真的是公主小玲所为? 假如她是为自已退敌留字,这个人可能丢大了。 步回桌边,瞥见地下的碎纸片,不由亡敢大冒。 桌边地上漱洗时泼了些水渍,那揉碎的字条遇湿全变成了黑色的纸片,这是字条涂了剧毒的表征,用心够恶毒。 此类剧毒沾肤即渗,东方白心念之间,抬起手细看触纸的手指头并无任何中毒迹象,默家经穴也没异状,这可就是怪事了? 用心一想,不山恍然,记得在桐柏山中,“三恨先生”曾经施术使自已具备辟毒之能,焉怪其然了。 看着纸片,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这一来,又推翻了刚才对公主小玲的猜测。 现在可以断定,已经遭逢了相当可怕的敌人,而这些敌人定然是“乾坤金令”辖制下的人物,如果不设法把态势拉明,将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记得黑衣怪人在向受命者交代任务时,除了查究“击石老人”的下落这一点外并未宣之于口,是以书面传示,可能任务不止一项,而且又是极端机密,所以才采取这种方式,对付自己也是对方所接任务之一么? 如果对方发觉自己没死,又将采取什么行动? 他不断地在想…… 小二送来了午饭,四菜一汤,外带一壶酒三个馍。 他开始默默吃喝,心头老大一个疙瘩。 “卡卡!”房门响起了敲击声。 “谁呀?”东方白抬头,手扶杯子。 “特来拜访,可以进来么?”声音清脆,似乎稚气来脱。 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似乎男女莫辨,既是找上门的陌生客,东方白立即提高了警觉,略作考虑之后才开口,道:“请进!” 房门推开,一个劲装疾服的年轻人步了进来,顺手掩上门,冲着东方白抱拳道:“不知公子正在用膳,对不起,打搅。” “好说!”东方白站起身来打量对方,第一眼,看对方眉清目秀,只是体型嫌单薄了些,再深注一眼,忽然发觉这年轻人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当下一摆手道:“请坐!” “不了,在下说几句话便告辞!” “哦!请教称呼?” “在下姓梅!” “梅朋友!”东方白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上午刚刚发生了下毒的事,他非谨慎不可,尤其这年轻人似曾相识,更引起了他的注意,略作沉吟之后,索性开门见山地道:“以前我们见过?” “是见过!”姓梅的笑了笑。 “可是,在下却想不起是在哪里……” “我是梅芳。”声音放得很低。 东方白登时恍然,怪不得面孔这么熟,原来她是“坤宁宫”四金钗之一的梅芳易钗而弁,她此来颇不寻常。 “哦!难怪如此眼熟!” “以后请称我梅老弟!” “嗯!梅老弟。”东方白点点头,他不明白梅芳何以要改扮男装,想来必有重大原因,眼前必须要弄明白的是字条下毒之事,接着道:“你们公主来找过在下?” “这……没有呀!” “没有,那……”东方白倒是怔了怔。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听小二说有位姑娘来找过在下,没见面又走了!”他不想说出字条的事,顿了顿进:“你此来何事?” “想知道卓大侠的行踪。” “找他有事?” “非常重要的事。” “哦!在下跟卓大侠是在天亮之前分手,|读书论坛:http://2102944//cb/|至于他的落脚处他没说,在下也不甚了了,只约好有事他会主动联络。” “他的落脚处小弟知道,本来约好今天午前在他住处见面,小弟去了直等到过午还不见人影,忽然想到他可能到公子这儿来,所以……” “他没来。”。“ “那可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找不到他的人,我们的行动便无法展开,这……”梅芳一脸惶然的样子,搓着手道:“该不会出了意外?” 意外两个字使东方白心头暗地一震,他立即联想到黑衣怪人和受命者,“乾坤金令”所指示的任务说不定就有对付卓永年的一条在内。 “卓大使原本落脚何处?” “公子知道以前太王帮帮主丁天龙的住宅……” “知道!” “宅子已经换了主人,现在该叫牛府,他就住在牛府后花园围墙之外的巷子里从右首从头数的第四间空屋。” “好!”东方白默念了一遍梅芳报出的住址,然后才接着道:“在下去找找看,也许说不定他很快到这儿来,这……是你家公主所命么?” “是的!” “你暂时回去,我碰到卓大侠会立刻转告。” “那就烦公子转告卓大侠,就说我们已照他所拟订的计划开始行动!” 东方白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卓永年到底跟“坤宁宫”方面拟订了什么计划,他怎么一点口风都没透?天亮前分手,现在已经大半天,他怎会失了踪?莫非他已被“乾坤金令”方面的人所控制,但以他的能耐,应该不会。 就在此刻,一个娇脆的声音传自门外:“东方公子在么?” 很悦耳的声音,又来了个女的。 东方白心中一动,以询问的目光望着梅芳,意思是问梅芳是不是她的同伴,梅芳立时会意地摇了摇头。 来的会是谁,是小二口中来访过的女子? 东方由低头扫了一眼桌边地上发黑的纸屑,然后抢头望着房门。 “是哪位?” “小女子特来拜访公子!” 东方白一听,完全陌生的声音,为什么找上自己?他再次望了梅芳一眼,将头微点,挤了挤眼,要她保持缄默,非必要不要开口。 “请进!” 一个小巧的身身影报门而入,是个面目姣好,体态丰盈的少女,素色短装,看上去极富诱惑,圆亮而大的黑眼珠极快的一溜扫,然后冲着东方白福了一福,笑了笑,深深的酒窝充满了女性的魅力,套句俗活,是个可人儿。 东方白是个铁汉,性情也冷,但仍不免心中一荡。 “对不起,不知道公子这儿有客人!” “哦!不要紧,这位老弟正要走!” 东方白朝梅芳作了个眼色示意要她离开,他判断这娇媚的女子必是有为而来,很可能与字条涂毒有关,如果有第三者在场,谈话行动都将很不方便,反正梅芳的来意已经说明。 梅芳很机伶,她没理由赖下去,事实上她也不能久留。 “小弟告辞!” “请!” 梅芳抱抱拳,转身出门而去。 东方白抬手比了比桌边相对的椅子,道:“姑娘请坐!” “谢坐!” “请问姑娘的称呼?” “小女子叫小雪。” 很好听的名字,没有姓,但仍然是陌生的。 “小雪姑娘,我们……好像没见过面?” “是的,不过……小女子认识公子,别人指点的。” “哦!”东方白再深深打量了小雪一眼,人的确惹火,但神色之间却很派,又道:“姑娘早上曾经来过?” “是的,见公子好梦正酣,不好意思惊动。” “还留了字条?”东方白的心紧了起来。 “是的,临时向柜上借的纸笔。” 东方白心里冷笑,表面上仍若无其事。 “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公子没过目?” “看过了,但不解其中之意、” 小雪的粉腮泛起极度困惑之包,难道“无肠公子”东方白虚有其表,实际上是睁眼瞎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怀疑归怀疑,却是问不出口。 “上面写的稍后来访,请屈候!” “不对?”东方白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不对?”小雪的两眼睁得老大。 “姑娘去而复返,是想看看字条所发生的效力对不对?”东方白的眸子已迸出严厉之色,不瞬地望着对方。 “小女子……不懂公子的意患!”小雪一脸的茫然,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懂,如果是假装不懂,那这女子的城府便相当可怕了。 “那太遗憾了!”了字声中,闪电出手扣住小雪搁在桌面上的左手腕脉,人依然是坐着不动,两眼已瞪圆。 小雪粉腮乍变,本能地一抽手,但已被扣牢。 “公子这是做什么?” “问你!” “小女子不懂!” “要在下点明?” “是要请教!” “你受何人指使向在下施毒?” 第21章 敌踪魅影 步步陷阱 “你看地上的纸屑,就是你留的字条。” 小雪顿过身,勾头一看,粉腮又是一变,抬起头道:“放开手,让我来鉴定一下。” 东方白寒声道:“你下的毒何需鉴定?” 小雪道:“我没下毒。” 东方白冷极地一笑道:“那这字条是天外飞来!” 小雪道:“如果是我所下的毒,我不必再来找你,要知道后果,只消向小二打听即可何用多此一举。” 东方白一听,似乎有道理,心想:“如果你想玩花样,谅你也逃不了。” 心念之中松开了五指。 小雪莹白细嫩的皓腕上现出了清晰的指印,她连看都不看,站起身,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扦起一片纸屑,仔细地审视了一阵,点点头,抖落纸屑,正色望着东方白,又回复了她进门时那份自然的神色。 “这种毒并非致命剧毒,但却是罕见的奇毒。” “哦!”东方白的警惕之念并未稍懈,谁也料不定这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会弄什么玄虚,续道:“这是什么毒?” “神仙倒!”小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神仙倒?” 相当新鲜的名字。 “对,这种毒只是触及皮肤或是嗅入鼻孔,毒性立即发作,可以使人晕倒但不会致命,特点是见水变色。” “你来是看在下是否晕倒?” “公子,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小女子下的毒?” “你已经承认字条是你所留。” “对,没错,可是……我是有事找您,而且根本没下毒。” 东方白心念一转,存着姑妄听之的心理道:“姑娘找在下何事?” “问问卓大侠的行踪。” 东方白心头猛可里一震,刚刚梅芳来问“狐精”卓永年的下落,现在这女子也是来问他的行踪,这到底是什么蹊跷?梅芳来查询情在理中,因为彼此是同路,这叫小雪的来探问是什么目的? “姑娘要问卓大侠的行踪?” “是!” “为什么?” “因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看不到他的人。” “为什么要向在下查询?” “因为公子跟他是一路。” 东方白怔了怔,感到无比的迷惘,这叫小雪的女子到底是安什么心? 是友还是敌?她真的不是下毒者? “在下没听卓大使提到过姑娘?” “因为没有提的必要!”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像嵌了两粒黑而亮的珍珠,直照在东方白的脸上,艳而不妖,媚而不邪,这种神态,会教人心里发痒,会使人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即使明知是假的。 东方白并没有入迷,他依然十分冷静,一方面他的修养超乎常人,另方面他曾被亮丽的彩虹光照过,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的感受上面对的只是个差堪可列为尤物的女人,美丽的外表里包藏着的不知是一颗什么心。 她承认早晨来过,也承认留了字条,只是字条的留字不一样,她否认下毒,而且还鉴别了毒,证明她懂得毒,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房门是被撬开的,她的辩词简直幼稚得可笑。 东方白左用右想,解不开谜团,又道:“姑娘跟卓大侠是什么关系?” “前辈与晚辈的关系。”不着边际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以年龄而论,当然是前辈与晚辈的关系。 “这像话么?”东方白为之气结。 “东方公子,目前小女子只能这样回答。” 姑娘说在约定的时间地点找不到人?“ “是的!” “什么地点?” “他藏身的地点。” “他藏身何处?” “公子应该知道!” 东方白又抓了瞎,卓永年在徐家集活动到底栖身何处,他从没提过,自己也疏忽了没问,照梅芳所说…… “小雪姑娘,在下要你亲口说出来。” “这……好,我说,集上第一大户后围墙外的巷子里右首第四间空屋。”她流利的说了出来,与梅芳所说的完全一样。 东方白困感到了极点,现在是真伪莫辩,如果是真的,卓永年显然已发生了意外,如果是虚的,这叫小雪的女子是别有居心,这里是客店,又不能对她采取激烈的手段,她话里有矛盾,苦于无从求证,心念疾转之后…… “姑娘是否知道卓大侠另有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知道!” “哪里?” “蒋大牛的住处,但我去过了,不见人。” 东方白又是一窒,对方对自己方面简直了如指掌,从好的方面说,她与卓永年有关系不假,往坏的方面想可就相当可怕了。 忽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很稳当的求证办法,正反两方面都可以顾到,只是必须冒险。 “姑娘,在下相信你的话。” “那太好了,请见告卓大侠的行踪?” “在下目前也不知道他的来踪去迹,不过……” “不过什么?” “在下也急于要见他,我们分头去找。”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姑娘应该知道鬼树林这个地方?” “当然知道!” “无论有没有卓大侠的下落,我们三更天在鬼树林外靠山脚方向见面,不见不散,如何?”他定睛望着她。 “好!”小雪想了想才应声。 “姑娘可以请便了!” “三更见!”小雪黑而大的眼睛在东方白面上一绕,福了一福,从容转身出房。 东方白目送丰盈的娇躯自房门消失,才长长透了口气,坐下来重拾酒杯。 他之所以的小雪三更天在鬼树林外见面是有多重意义的。 第一,他必须为自已留足够的时间查卓永年的下落;第二,如果卓永年是在他藏身之处发生事故,也就是说行藏已经败露,那地方敌人必有布置,自己去了必有反应;第三,如果小雪是敌对方面的人,今晚的约会对方就会有安排;第四,鬼树林周遭坤宁自设有桩眼,要是发生变故,她们会起而应援。 他为自己的安排而连干了三杯。 同一时间。 “狐精”卓永年也在喝酒,同样是一人独酌,五样精致的好莱,一大壶芳甘的好酒,但情况可就跟东方白有天渊之别了。 没门没留的房间,一张硬木板床连草荐都没有,一灯一桌一椅,角落里一个加盖的马桶,此外空无一物。 一望而知这是间地牢,很特别的地牢,圭是大青石砌成的,砌缝几乎紧密得不见痕迹,可见其构筑之精细。 奇怪的是卓永年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囚徒而是人家的上宾,他真是上宾么?但这里绝不像招待上宾的地方,是十足的地牢。 他莫非有所恃而不恐? 这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反正他没有半点被囚的样子。 “卓大侠,饮食还会胃口么?”声音不知从何传来。 “好极了,老夫很满意!”卓永年微笑点头。 “问题想通了么?” “美食当前,老夫还没工夫去想。” “再半个时辰如何?” “再说!”卓永年依旧自行其乐。 声音顿杳,多一句话也没再传。 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么? 那可就错了,那副样子是装出来的,他不但在乎,而且内心焦急如焚,他在苦想脱困之法,机关削器他并不外行,但像构筑得如此细密的石牢,他实在是没辙,连半丝动脑筋的余地都没有。 他不想胡摸丢人,只用眼睛观察,用头脑思考,再就是等待机会,再严密的建筑总是有开关设置的,对方不会囚禁他一辈子,只要开关启闭或是有人跟他接触,他便可以利用机会甚至制造机会,“狐精”的外号不是幸致的。 半个时辰一到,声音又传来。 “卓大侠,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 “泡蘑菇对你没好处。” “这是大事,老夫得慎重考虑。” “可惜最后时限已到,你必须作决定。” “如果作不出决定呢?” “那‘狐精’卓永年将从江湖上永远消失。” “老夫不喜欢受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上级的命令,一定要执行。” 卓永年用心默察声音的来源,但他失望了,|读书论坛:http://2102944//cb/|声音仿佛发自虚无之间,没有固定的方向,当然,这是石室回音的关系,闻之在东,忽焉在西,根本无法捉摸,眼前他所要争取的还是时间,没时间便没机会。 “如果老夫要问点别的,朋友一定不会答复……” “一点不错!” “那咱们谈谈正式的问题。” “你只消答复,没什么好谈。” “老夫要再谈一下条件。” “说出来听听看?” “老夫只要说出‘击石老人’的下落,便可得到自由,对不对?” “对!” “有什么保证?” “嘿嘿!”一声其寒彻骨的冷笑,又道:“卓大侠,所谓保证就是本人一句话,照理说,你根本没资格要求保证。” 卓永年心念一连几转,道:“再给老夫一刻时间,如何?” “一刻?唔,好就再宽限你一刻。” “还要一壶酒,酒能帮助老夫下决心。” 声音沉寂了片刻才又传出道:“好,你等着。” 卓永年耐心地等着,全神贯注,他想出这点子是希望着对方如何进酒来,以便于其中发现端倪,他是在外面被击昏后送进来的,清醒时便是眼前这份景象。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头顶上突然发出格格的异声,卓永年抬头,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平滑的顶上升了个人头大的圆孔,接着,一个小篮子从圆孔里吊了下来,篮子里是一壶酒,他取出酒壶,篮子又升了回去,圆孔封闭还原。 这是目前所知唯一的一个孔道。 他人瘦小,只消稍运“缩骨功”穿过不难,可惜洞在顶上,能否弄开是个大问题,而且洞外的情况完全不清楚,要利用这出口实在太难了。 他不能露出有企图的样子,以防暗中有人窥视,既然要了酒,他就得喝。 执起壶,慢慢斟入杯中,让酒满溢到杯边浮起一线,然后以口就杯啜吸,实际上他是在玩一个小门道,先用鼻闻,再用舌尖面试,这一试,先是一凛,继而大客过望,这是不意的机会,但终于来临了。 他试出酒里下了药,依他的经验,是一种罕见的蒙汗药,看来对方是想对他采取厉害手段了,他假作搔痒。暗暗取出常备的解药,只米粒大,不着形迹地连酒送入口中,然后又连饮两杯,一阵摇晃,伏倒桌上。 趁伏倒之势,手一扒,撞翻灯火。 地牢顿时漆黑一片。 牛府后巷右首第四间空屋。 这时也是漆黑一片,一条人影在空屋里四下穿梭,屋子不大,三合小院,所谓院,只是个天井而已。 这幽灵般的人影正是东方白。 久无人住的空屋,到处是触鼻的霉味,人要住在里面会跟着发霉,他不明白卓水年何以会选这地方作为藏身之所。 他不敢亮灯,只凭些微的天光和练就的夜眼逐房搜索,没有迹象显示任何一个房间可以住人或是有人住过。 蛛网碰面,积尘扑鼻,弄得他相当狼狈。 梅芳不会说假话,来路不明的小雪说的自然也就可信,可是两人都分明说这里是卓永年藏身匿居之所,当然不会是临时约唔她们的地方,而卓永年真的没踪影。现在已是二更时份,人没来联络也不回住处,很可能是发生问题了,刊宁宫方面在等待着他开始行动,找不到人,话便传不到,这便如何是好? 他停身在正房与耳房相接的暗角里计无所出,与小雪约定在鬼树林外靠山脚处见面,势又不能在此久留。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一条人影像飞絮般从屋顶飘落天井之中,东方白心中一动,本能地向后一缩身。 来人口里发出一声轻哨。 东方白的眼睛已适于黑暗,加上锐敏的夜眼,看出来的赫然是女扮男装的梅芳,那声轻哨想来是与卓永年约定的暗号,她定然是非常急着要见卓永年,所以再来家看。 东方白正要出声招呼,又见人影闪动,忙闭上了口。 人影是从与东方白相对的角落里闪出的,的确就像个有形无质的影子,点尘不惊地便到了梅芳身后,梅芳懵然未觉。 东方白判断此人是跟踪梅芳而来的,不知意图何在,但看他的身法,绝不是泛泛之辈。 梅芳左右顾盼,回身,发现面前多了个人,骇震之余忍不住惊“啊!”了一声,弹退了数步,剑同时出鞘,动作相当利落。 她看出眼前是个身高八尺的瘦长汉子。 “你是谁?”她出声喝问。 “这正是区区要问朋友的。”瘦长汉子吐语阴冷。 “我是谁你管不着,快报名。” “朋友口气不小!”瘦长汉子语带不屑。 “你来此何为?”梅芳又问。 “那朋友你呢?”瘦长汉子依样反问。 “是跟踪我来的?” “就算是!” “为什么要跟踪我?” “这空屋子久无人住,只有老鼠在做窝,朋友你光临这种地方,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路道,说来听听看?” “如果我不想说呢?” “那朋友你会后悔一辈子。” “你说对了,正是这句话!”手中剑疾刺而出。 瘦长汉子闪开。 梅芳一剑刺空,剑不回收,就势变势,一连又是三剑,这三剑玄诡厉辣兼而有之,换了一般高手绝难躲过。 瘦长汉子的身法犹如鬼魅,接连三个内晃,完全是极不可能的角度,轻易地避了开去。 东方白暗自点头。 梅芳却暗自心惊,她明白碰上了难缠的高手,但她势又不能就此罢手,这里是卓永年藏身的地方,卓永年现在下落不明,多份与这瘦长汉子有关,当下调匀了呼吸,第三度出手,剑势再变,凌厉无前。 瘦长汉子滑似游鱼,在剑浪中展闪腾挪,只穿不攻。 东方白看出这汉子一味闪避,在梅芳绵密的狂攻下竟然游刃有余,判断他等梅芳的内力消耗得差不多之时,便会发出致命的反击。 女人的心胸比较窄,好胜之心尤强,一剑紧似一剑。 夜暗中,视力再强也比不上白天,但瘦长汉子应付裕如,梅芳的剑竟连他的衣边也沾不上,梅芳越打越是心急,如果摆不下对方,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又过了八九招,梅芳的剑势已渐失凌厉。 东方白准备现身出手。 “啊!”地一声惊叫,瘦长汉子打了个滑。 梅芳直剑刺出。 东方白心中一动,梅芳这一剑必定得手,焉知事实大谬不然,瘦长汉子就一跄之势,脚前头后地贴地滑了出去,梅芳一剑刺空,瘦长汉子似乎脚下有轴,木人般笔直立起,正巧在梅芳身后,接着是一声:“别动!” 暗影中隐见刀光一闪。 梅芳果然不动了,因为一柄匕首已抵上她的后心。 东方白失悔迟了半步,梅芳被制,出手就要大费周章了。 现在,他只有继续保持缄默,静以待变一途。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梅芳抗声喝问。 “现在你已经没资格发问,只有回话的份,报上你的来路。” “休想!” “朋友,区区的刀子很利的,穿背透心不是难事。” “我不在乎!” “如果区区只要你残而不死,你也不在乎么?” “会有人向你讨债,而且还加利息。” “啊哈!谁会向区区讨债?” “就是在下!”东方白接上话头,从暗影中步了出来,直落天井,天井不大,只两步便到了两人身侧不到六尺之处,也就是最佳的出手距离。 梅芳大为振奋,她听出是东方白的声音。 东方白的双眼在夜暗中有如两粒寒星,泛着刺芒。 瘦长汉子似乎极感意外,持匕的手颤了颤,刀尖本来是抵在梅芳后心的,这一颤使相芳感到一阵刺痛,但她巳不在乎,她明白只要东方白出面,死亡的威胁已减少了八成,她侧头望了东方白一眼,没吭声。 “无肠公子东方白?”瘦长汉子惊声开口。 “正是!”东方白应了一声。 “幸会!” “的确是幸会,朋友怎么称呼?” “毕老三!”他毫不迟疑地报了名。 这名字不但俗,还有些下三流的成份,自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角色,偏又有这高的身手,这名字是真还是假? “放开她!” “他是公子的朋友?” “不错!” “那就好办了,冲着你东方公子的情面,区区照办,不过请公子答应一件事。”华老三的两眼也灼灼放光。 “什么事?” “彼此都不要再动手。” “可以!” 东方白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梅芳在对方手上,功力再高也无用武之地,何况对方已买了他的面子,所提出的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条件。 “可以,在下应承。” 瘦长汉子收刀后退三步。 梅芳转回身。手中剑又扬起…… “梅老弟,别动手!”东方白声调冷沉,像是发令。 “公子,他……” “在下答应过不再动手。” “公子,你没想……” “梅老弟,把剑放下。” *潇湘扫描*黑色快车ocr* 梅芳无奈,只好垂落长剑。 “毕朋友为何要跟踪我们梅老弟?” “好奇!” “好奇?毕朋友似乎言不由衷。” “这是实话。” “公子,别听他的。”梅芳插了口道:“他定然有什么企图,说不定他就是……” 东方白抬手止住梅芳的话头,转向毕老三道:“毕朋友武功高强,想来必非无名之辈……” “过奖,不敢当!” “朋友什么门户?” “独来独往,无门无户!” “真的如此?”东方白目芒变成了霜刃。 毕老三微侧头,定睛望着梅芳,突然打了个哈哈道:“原来如此,区区明白了,东方公子,后会有期!” 最后四个字余音未歇,人已没入屋角暗影,快得使人目不暇及。 梅芳弹起身…… 东方白大声道:“不必追了!” 梅芳刹住了身形,道:“公子,为什么要阻止我去追?” “你追不上的,对方的身法相当玄奇,连我也没十分把握能追上对方,同时我已经答应他放人便不再出手。” “公子,你犯了大错。” “噢,说说看?” “卓大侠曾经说过,他选这空房子作为藏身之所,意义非常重大,绝对不能外泄,现在卓大使下落不明,公子竟然放过对方而不追究……” “你的意思是要我先迫口供,然后灭口?” “应该是这样!” “梅芳!”东方白笑了笑道:“你被人用刀子制住,我能不接受对方的条件么?” 梅芳呆了片刻,天暗,不知道她的脸红是不红。 “公子,这我知道,不过……” “梅芳,算了,我会再碰上他的,他说过后会有期,倒是他那句‘原来如此,区区明白了!’不知是什么意思,你能想用到么?” “我也完全不明白。”梅芳摇头。 东方白偏头想了想,道:“对了,梅姑娘……” “公子,请现在就改变称呼。” “好,梅老弟,我有个重要约会时辰将到不能久留,要先进一步,你暂时留在这里,也许能碰上人回来。” “可以,但我能留的时间也不多。” “没关系,能留多久留多久,千万要小心,假使那叫华老三的汉子是敌对方面的人,说不定会卷土重来。” “这我理会。”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地牢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卓永年判断得到即将发生的事,他早已默计了方位角度,腾起身,手脚张开,在顶棚与墙壁的直角间绷住。生彷一只大蜘蛛,这比之壁虎功更进了一层。 没多久,他听到身下响起了格格产,自忖所料不差。 几乎是没有隙缝的牢壁开了一道暗门,正好两方砌石大小,外面甬道的灯光立即透入,两名壮汉进入牢房。 “老小子把灯火弄灭了!”其中一个开了口。 “到桌边抬人就是!”另一个接腔。 “噫!怎么……桌边好像没人?” “准是躺倒了。” 而道透进来的灯光只及暗门内数尺范围,两名壮汉正好就在光晕之内,从暗外看亮处最清楚不过,卓永年正绷在斜上方,他当然不会放过稍纵即逝的机会,双手一松,像一只夜宵蝙蝠俯冲而下,左右手各并食中二指同时点出迅疾得无法形容。 两壮汉发觉风声有异已来不及应变,双双栽倒。 卓永年丝毫不敢迟疑,掠出地牢,穿过一段平行甬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沿石级而上,到了转折之处,不由暗叫一年“苦也!” 石级尽头灯火通明,还有人语之声,分明是在等待两壮汉抓他出去审问的,现在变成了不上不下之局,他不能冲出去,更不能重返地牢,上面的等久了必然会再派人入牢,在狭窄的两道石级间根本无所遁形。 在时机紧迫,又计无所出的情况下,只有冒险一途。 上面传来清晰的话声—— “怎么搞的,老半天还不见提人上来?” “莫非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老狐狸分明已伏倒桌上。” “别忘了对方是抓精!” “你两个下去看看!”这是对话之外的第三个声音。 卓永年从声音判断,上面一共是三个人,如果两个再进地牢,上面就只剩一个,灵机一动,他踅回牢里。 又是两名汉子下牢,手里撑着原本吊上甬道间的壁灯,到了暗门外,一个大声道:“你两个到底捣什么用?” 说着,一先一后进人暗门,掌灯的走在前头。 “呀!”两人齐齐惊叫出声,他俩发现了躺倒的同伴,也就在两人发出惊叫的同时,各挨了一指,双双仆倒,灯也随之熄灭,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上面应该只剩一个人,卓永年想到了脱身之计。 他摸索到桌边抓起酒壶和一个菜碗,然后重新出牢登上石级,到了最后几级,他故意放重脚步弄出声音。 一个人头探出卞望。卓永年手中酒壶朝人头飞掷。 相隔只有数尺,又是猝然的袭击,人在完全没有心理防范之下,反应再神速也无法应变,一壶砸个正着。 “啊!”人头缩去。 卓永年闪电般窜了上去。 上面是个简陋的房间,一个黑衫人手捂住脸,卓永年一眼便认出是间刑房,他无暇细看,手中菜碗又立即掷出,黑杉人头一偏让过,口里栗叫道:“快来人!” 卓永年穿门而去。 宅子里响起了紧密的锣声。 人声嘈杂中,到处亮起了火把。 三更正。 东方白来到了鬼树林外靠山脚方向的约定位置,他在想:“小雪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会赴的么?她为什么也在找卓永年?”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见小雪现身。 东方白心里起了嘀咕,莫非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 乾坤令与鬼火有关,鬼火又与大化门之消失有关,如果小雪真是他们的人,今晚的约会便大有文章了,可是怎不见动静呢? 卓永年无端失踪,显见情况相当严重。 心念之中,突见两丈之外的树丛枝叶间闪现一团碧绿的光影,不像是火焰,有光而无芒,绿惨惨地十分怕人。 “鬼火!”东方日在心里暗叫了一声,立即想到“不为”和“击石”两位老人的遭遇,这怪光不但会使人盲残,还会丧失某些记忆,他拔剑在手,就待扑攻…… 突地,那惨绿的鬼火陡然炽烈,变为夺目的蓝光,它的强度几乎不输于阴雨行雷的闪电,他本能地闭上双眼。 在此同时,他手中的剑发出强烈的白光。 空中响起一声震耳的霹雳,一股其强无比的震力,把他震得连退了三四步才稳住,只差一点没栽下去。 他紧闭的眼不敢睁开,他怕承受不了残酷的现实,他想,我已经变成了瞎子,步“不为”和“击石”两位老人的后尘,瞎了眼,一切算到此结束,这比死亡还要可怕,死了便一了百了,目盲就得现世。 这片刻,他觉得自已要崩溃,要发狂,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巳不再存在,他想倒转剑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沙!沙!”有声音向他接近。 他猛然睁眼,这是本能的反应,预料是黑暗的世界,然而事实大大出乎意料,眼没有瞎,景物丝毫未变,他几乎要欢呼出声,这是奇迹,天底下没有比明知是绝境偏又逢生更令人鼓舞的事了。 这只是刹那的感受,再没深思的余地,四条黑影散开向他边来,他兀立着,收敛了目芒,剑握得更紧,他已决心要杀人了,剑已离鞘,非见血不可。 四条人影已临近身边,他半闭上眼,夜暗中看起来他已经是瞎子。 四人中有人开口道:“上面要活捉,动手!” 四条套索同时从不同方位飞抛而出。 东方白看得清清楚楚,手中剑挽成剑花,旋动,四条套索应剑而断,不留转念的余地。人已旋出,剑花飞洒,极短促的惨哼,有两个栽了下去,人还没落实,剑芒电吐中,另两个也跟着歪了下去,四个人差不多同时着地。 三人寂然。 一人挣起又坐下,这时可以看出他少了半截胳膊。 “报上来路?”东方白剑指断臂人。 断臂人开口狂呼:“乾坤大造,万物之源,四海同参,唯我……” 最后为尊两个字来出口人已仰面栽倒。 四个人全死了。 东方白木在当场。 这四句口号,是“乾坤令”使者在传令时念过的,不用说,这四个人是黑衣尖头怪人一路的,鬼火当然也是他们施放的。 木了片刻,东方白开始搜查四名死者的尸体,但除了兵刃,身上什么也没有,心念一转,他掠到记忆中发出鬼火的位置,仔细搜寻之下,一无所获,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他开始想到约会的小雪,何以不见人影? 原先的判断,小雪如果是对方的人,今晚的约会他们必有布置,现在果然被料中了,小雪到客钱向自已打听卓永年的下落,而卓永年一直不见踪影,是否他已经遭了毒手,或是落在对方手中而故意以探寻他的下落为借口? 正在想着,又见三条人影奔到现场。 东方白心中一动,定睛里去,认出是铁杖姥姥随带两名少女,两少女分别开始检视四名死者,他现身步了过去。 “什么人?”铁杖姥姥喝问。 两少女停止了检视,双双弹到铁杖姥姥身恻。 “晚辈东方白!”话完,人已到了铁杖姥姥身前,这才又认出两名少女分别是松筠和竹青,已经掣剑在手。 “哦!”铁杖姥姥如炬目芒一连几闪,又道:“这四个人是少侠做的?” “是的!” “为何不留活口问问?” “本来有一个活口,就是这断臂的,他自决了。” “少侠半夜三更到这里来必有所为?” “是的,赴一个约会,但对方爽约了。” “对方是谁?” “一个叫小雪的女子!” “小雪?……没听说过。”铁杖姥姥摇头。 “东方公子!”松筠接了腔道:“是不是后梅芳一步到客找找你的那女子?” “不错,是她。” “什么来路?” “不知道。”!潇湘书院! “她跟公子约会的目的是什么?” “她在打听卓大侠的下落,在下跟她约定分头去找,不论找到与否,三更天在此地见面,但她失约了。” “她也在打听卓大侠的下落?”铁杖姥姥接回话。 “是的,她不肯说出原因。” “少侠有卓大侠的消息么?” “没有!”顿了顿,反问道:“姥姥因何而来?” “暗桩禀报此地发生异象,蓝白两光接触,响起了一声霹雳。”铁杖姥姥目中棱芒又闪,道:“对了,少侠的两眼为什么没受到伤害?” “这……恢辈一直想不出来,姥姥刚说暗桩发现蓝白两道光华,蓝光是敌方所发能使人盲残,那白光又是怎么回事呢?”东方白没看到自己的剑反射白光这一幕。 “这问题老身答不上来,也许有高人暗中相助,看样子是白光能克制蓝光,施放白光的该是何许人物?” “难道会是小雪?”这句话东方白没说出口。 “姥姥!”竹青开了口道:“刚才弟子检视尸体时,发觉这断臂的……” 用手指了指,又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噢!”铁杖姥姥移步上前,仔细端详了断臂人的尸体片刻,突地栗声道:“怎么会是他,这太不可能了?” “他是谁?”东方白急问。 “是一个……曾经在徐家集活动过的人!” 东方白从语调判断铁杖姥姥似乎言不由衷,她没说出死者的名姓家路,那声栗叫表现了惊震和意外,显然绝非仅是见过的人,既然人家不肯说,他当然不便追问。 “姥姥,这四个人的善后可否烦贵宫派人处理?” “可以。” “那晚我就告辞了!” “请便!” 东方白抱了抱拳,转身举步离开,心里打了三个结,一个是发出白光抵制蓝光使自已免于变成瞎子的到底是准? 另一个是铁杖姥姥认识死者之一为什么不肯相告?显然这当中又有了文章,而自己井不被她视为同路之人。 第三十结是神秘女子小雪因何失约,说她是“乾坤令”方面的人只是猜想,在未获得证实之前仍是个疑问。 走了里许,忽见一条娇巧人影疾奔而来,眨眼间便临切近,来人奔势缓下,不由心头一紧,来的是小雪。 双方止步面对面站定,小雪娇喘吁吁,看来是奔行得太急的缘故,东方白冷眼望着对方,心头隐泛杀机。 “对不住,我来迟了!”她不再自称小女子。 “不是故意迟到?”东方白话中有话。 “公子生气了?” “不,在下还活着,没来由生气。” “公子这句话……” “小雪姑娘,你很失望是么?” “我完全不懂公子的意思?”小雪瞪大了眼。 “小雪姑娘,三更的约会只你我二人知道,可是居然有人代姑娘赴约,而且还想要活擒在下,偏偏姑娘又迟到,这未免太巧了?” 小雪怔了半晌,道:“公子,我实在是被一件意外事耽搁了,有卓大侠的消息么?” 她的声调相当沉着。 “没有!”东方白勉强回应。 “这可就……” “小雪姑娘,咱们谈正经的,请交代来路?” “东方公子!”小雪似极感为难,话声期期艾艾的道:“请原谅……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向你作交代。” “在下一定要知道!” “这不太强人所难么?” “小雪姑娘,如果你不是女人……” “怎么样?” “在下早已采取强烈手段。” 小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道:“东方公子,以后……你会明白的。” “在下现在就要明白!”东方白毫不妥协。 “难道你要对我动剑?” “必要时就会!” “……”小雪默然。 “你是否施放鬼火之人?”东方白迫问。 “鬼火?”小雪似乎相当吃惊的道:“公子说的……是不是能使人变成瞎子的鬼火?” 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不必明知故问?” “公子碰见了鬼火?” “不错! “可是……公子的眼睛……”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秘密,对不对?” 小雪连嘴巴也张大了。 东方白不禁犹豫起来,难道是自已错疑了她,可是,她为什么不肯交代来路呢?她为什么急着要找卓永年呢? 连蒋大牛与自己的关系她都知道,这不大可怕了么?她逾时失约,事完就现身,天下那有这么巧的事? “小雪姑娘,你还是坦白交代的好?” “我……实在不能!” “在下的剑要是出鞘,不见血不回。” “公子,关于我的来路这一点……你去问卓大侠好不好?” “哼!在下倒要问姑娘,卓大侠是不是已经落入你们手中,故意来个倒打一钉耙?”东方白忽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也是非常可能的事。 “公子说你们是什么意思?” “乾坤令属下!” “乾坤令?我……愈来愈不明白了!”眼珠子连转之后,又道:“公子,这是个极大的误会,我发誓好不好?” “在下从来就不信这一套!” “那公子……要怎样才能相信?” “把你的来路作清楚的交代,别的全是废话。” “公子,我说过不能……我有极大的困难。”小雪的声音巳带着哭腔。 “怕受门规制裁?”东方白完全不为所动。 “不是,公子,请你不要朝那方面去想。” 东方白铁定了心肠,如果小雪真的是“乾坤令”属下的弟子,从她身上可以揭开鬼火的秘密,同时也就可以找出大化门消失之谜的线索,这是他不惜出生入死的大愿,也是出江湖的目的,即使违背武士的精神也不在乎。 “呛!”地一声,宝剑出了鞘。 小雪惊怖地连退三步。 “在下要出手了!”东方白的口吻是断然的。 小雪突地一扬手,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飞旋向东方白,仿佛车轮大小,在暗中根本无法分辨是何物,东方白抖腕振剑急扫,那东西片碎飞舞,似乎轻飘无物,在情况不明之下,东方白抽身闪退,以避飞物沾身。 就在东方白发剑碎物的瞬间,小雪已脱兔般投人右侧林中。 东方白当然不甘心看她走脱,也跟着入林。 杂木林,疏密相间,高矮参差,如果有人匿在其中而不动的话是很难发现的,因为现在是暗夜,视线不明。 东方由游走了几圈一无所见,小雪就这么消失了,他恨得牙痒痒地回到原地,捡起刚才的碎片一看,不由啼笑皆非,被剑绞碎的不明物,竟然是女人用的绢帕,但他随即又凝重起来,绢帕又软又轻,居然能飞旋而出,即使不是真功实力,这份手法技巧也弥足惊人。 绢帕不能伤人,但在夜路无备之下也够唬人。 小雪到底是什么身份? 东方白苦苦地想,从她出现到溜去,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都重温了一遍,但却得不到结论,她机伶但没有邪意,正面想,反面想,全都似是而非,她临友人,又像敌人,又似乎是第三者,只有她之出现必有某种目的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至于彼此利害关联的程度就难以权衡了。 突地,他瞥见丛林方向人影一闪。 毫不迟疑,他以所能的全速扑了过去,的确是快逾浮光掠影,人影停在一丛矮树边没动,看体形不是小雪。 “什么人?”东方白刹势出声。 “是我,大牛!” 来的是蒋大牛使东方白大感意外,站近前去,果然是蒋大牛没错,完全意料不到的情况,东方白反而愕住了。 “公子!”蒋大牛低唤了一声道:“知还一直担心怕找不到你。” “你找我?”东方白已定下心神。 “是的!” “怎会找到这里来?” “是卓大使吩咐的!” “啊!”东方白吐了口大气,窃喜卓永年无恙,但又急于知道因由,道:“找我有什么事?” “卓大侠说请公子马上起程到桐柏坡,别回客栈。” “为什么?”这又是意外中的意外。 “卓大侠没说为什么,就吩咐我传这句话。” “……”东方白傻了眼,一肚子的疑云。 “还有……” “还有什么?” “请公子暂时掩饰本来面目。”说着,把一个包袱递过,接着又道:“应用的东西全在里面,请公子看着办!” 东方白接过手来,完全无法忖测卓永年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第22章 更弦易辙 一战功成 “大牛,我知道了!” “好,那我……回去了,公子珍重。” “你去!” 蒋大牛转身奔离。 东方白手拎着包袱,心头乱得相当可以,一连器的谜,也许卓永年可以解答,但照现在的情形看,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有跟他见面的机会,只好全闷在心里,先依地的安排,到了桐柏再作打算,但对目前展开的行动他却是相当兴奋的,因为这行动正是地日夜企求的目的。 桐柏。 不是繁华的城镇,但也不是穷乡僻壤,街市还称得上热闹二字,只是来往的差不多都是普通商贾小民,再有,便是一般的江湖人物,整个城带着乡野的古朴,比之通都大邑,水陆镇市当然是完全不同的风貌。 现在是天色向晚之前的片刻,正是山产交易的商贩和四乡八镇进城办货的客商投店打尖的时分,所以街上显得特别热闹,尤其是茶楼酒肆客栈毗连的地区,更是熙来攘往,人潮穿梭,加上店栈小二的揽客声,真是壮观。 一个皮肤黝黑粗糙,颇有微髭的年轻汉子,肩上扛着剑,剑上挂了个包袱夹在人潮里,不断地抬头张望,看样子是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想投店落脚。 小二不停地吆喝招呼,这汉子看看店招又走开。 正街走完,弯人横街,来往行人已渐稀疏。 那年轻汉子驻足在一家小客店门前,店招是“清凉客店”,小二倚门而立,奇怪的是他没上前招揽客人。 店门里面是乱轰轰一片。 那年轻汉子上前两步道:“小二哥,有房间么?” “客官不识字?”小二爱理不理地手指门边“客满”二字的木牌子。 “住店要识字么?”那年轻汉子似乎火气很大。 “客满了!” “怪事,正街的客栈不满,你这小店倒先满了?” “客官,店小,房间小,价钱便宜,当然先满。” “随便腾挪一间怎样?” “总不成把先来的客人赶出去?” “俺出双倍房钱怎样?” “客官,行有行规,十倍也不成!” “俺非住你这间店不可!”年轻汉子横眉竖目。 小二靠门的身体站直,打量了年轻汉子几眼,着他肩上扛着剑,人又高壮,再加上那份凶相,知道难惹,脸上勉强装出一个笑脸,哈了哈腰道:“客官,小店委实客满,请到别家如何?” “不行,住定了!” “客官,这……”小二皱起了眉头。 那年轻汉子大踏步进人店门,直朝里闯,小二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柜台边,那年轻汉子朝柜台一靠,粗声劲气地道:“俺要住店!” 说完,两眼突然发直,楞住了。 柜台里端坐着一尊巨无霸,不,是一个胖大的女人,颊肉下垂,眼眯成缝,下巴是双的,下层比上层突出至少三寸,加上悬垂如两只米袋的大胸脯,就像座肉山堆在那里,偏又画眉涂脂,简直就不像是真的人。 女人掌柜已属少见,如此形象的是怪上加怪。 “你要住店?”声音却是娇细的,如果不是眼见,谁也不相信这种娇细的声音是发自一个吓死人的女巨人之口,真是天生百样人,无奇不有。 “是的!”那年轻汉子这时才回过神来。 “客房都已住满。” “可是俺非住这里不可。” “为什么?” “约好了在这里等一个朋友。” “噢!”胖女人站了起来,别看她肥大如象,动作倒不迟滞,这一起坐还带动了一阵风,硕大的身躯几乎把柜台里面的空间完全塞满,人站起,竟然比那汉子还高出半个头,如果算横宽,足有壮汉的两倍,细眯的眼睁开少许,朝那年轻汉子上下打量,有那么一点可以称道的是胖归胖,五官还端正,没有凶恶之气,反之还使人感到一丝亲切。 小二在一旁道:“老板娘,小的已经告诉……” 胖女人抬抬手止住小二的话,这一抬手,宽松的袖子下褪,露出的肘子更是惊人,比大人的小腿还要粗。 打量了片刻,胖女人坐了回去。 “客官是哪里来的?” “徐家集!” “哦!”胖女人脸上的肥肉颤抖了几下,笑笑道:“咱们还算是半个乡亲,这么着好了,角院里有间炕房,住了位道爷,炕床还宽大,客官将就挤一晚如何?” “这……”年轻汉子面有难色。 “老板娘,那道爷不好说话……”小二又插口。 “你带这位客官去,就说是我安排的。” “是!”小二应了一声,转向那汉子道:“客官,进随小的来!” 那年轻汉子还想说什么,口启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又深深望了胖女人一眼,跟着小二向后走。 店里真的客满,吵嚷不休,另一个小二忙着在各房燃灯。 出了角门,耳根顿时清静,所谓角院,一个小天井,正面两间房,一间燃着灯,另一间却是锁着,小二在天井里一站。 “道爷!”小二开了声。 “什么事?”房里传出声音很刺耳,让人听就感到不舒服。 “店里客挤,有位客官司跟道爷同房将就……” “这是什么话,本道爷出高价包这间房就是图个清静,你小子居然还加客人,赚钱也不是这等赚法!” “道爷,您别生气,是老板娘安排的。” “老板娘怎样?有这规矩么?” “道爷,老板娘说这位客官是她的半个乡亲……” “半个乡亲?”一个苍老得缩了水的白发老道出现门边,朝那年轻汉子里了几眼,改口道:“也罢,看在你们老板娘的份上,道爷只好委屈一晚,进来!” 小二哈了哈腰,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 那年轻汉子等小二出了角门,“噗哧!”一笑,大步进入房里,直眼望着老道,道:“老哥,你可是真绝?” 老道以手指横口,低声道:“嘘!从现在起,你称我师父,我叫你小黑,咱们是师徒,要到山里采药的,我的名号是”百草道人“,专以草药丹方治病,慎防隔墙有耳,明里路里都不能改变称呼,你坐!” 老道是“狐精”卓永年乔装的。 粗黑年轻汉子是东方白的化身,蒋大牛在鬼树林外交给他的那包袱,便是卓水年替他准备的易容道具,包袱里附有字条,除了指示他易容道具的使用方法外,只说了桐柏清凉客店见,所以东方白一直都是瞎摸。 东人白在炕前桌边坐下,道:“老哥……” “嗨,刚刚才交代过。” “哦!师父!”东方白觉得有些好笑,|读书论坛:http://2102944//cb/|抑低了声音道:“我有许多话要说,这里……不能随便说话么?” “当然可以,这小角院最稳当不过,我要你不改变称呼,是让你习惯,以免无意中漏嘴,你来得够快,只比我慢一天,一路辛苦了,咱们先好好喝上几杯,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你先净面,天井里有水缸用具。” 东方白起身到天井里净手面。 小二又来到,天井边止步,面对房门道:“道爷,您的晚饭……” “小二,听清楚!”卓永年站到门边道:“拣几味你们厨下拿手的好莱,两壶好酒,道爷要庆祝师徒重逢,哈哈哈哈!” 附加的笑声虽不怎么悦耳,但让人舒服多了。 “师徒重逢?”小二瞪大了眼。 “俺叫小黑!”东方白正洗完脸接上嘴道:“十年前跟师父失散,见面几乎不认识了,要不是你们店里客满,师徒还碰不上,这是老天的意思,小二,对不对?” “对,对!真是难得,太巧了,也太好了!” “小二,快去办!”卓永年似乎迫不及待。 “小的这就去!” “随时记住关角门,道爷不喜欢被人吵!” “是,知道!”小二离去。 东方白进房,两人上了炕。 “师父,那胖掌柜一听说我是打徐家集来的,马上便认我做半个乡亲,安排我跟你共房,莫非她便是……” “不错,你猜对了,她叫水二娘,为人十分道地,在这里是远近驰名,早年死了丈夫,留下个宝贝女儿叫水宝跟她相依为命。” 就在此刻,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道爷,听说您……” 只说了半句,一条影子旋风般到了门边,后面的半句话咽回去了。 东方白抬头一望,一对乌溜溜的大眼正对着他,而这亮丽的大眼是长在一个身材十分矫健的短装少女身上,少女手扶门框,灯光映照下,只见这少女出落得相当标致,眉眼分朗,鼻是鼻,口是口,微微下弯的嘴角和灵活的眼珠子显示出她是个任性而带野气的少女。 “水姑娘,你听说什么?” “听小二说您来了个徒弟?”大眼镜溜了一溜。 “对,就是他,小黑!”卓永年手指东方白。 “咕!”少女掩往口,亮丽的大眼停在东方白面上。 东方白下意识地面上一热。 “水姑娘,你笑什么?”卓永年的声调变得很平和。 “道爷这徒弟名字取得好!”眉毛扬了扬。 小黑,人如其名,少女话中调侃之意谁也听得出来,但东方白根本就不在乎,倒是很欣赏她那股子纯真的野性,生长在这边城里,作风性格是不同于繁华之区的,看样子,她就是水二娘的宝贝女儿水宝,老天爷也真会开玩笑,把母女俩塑造成两个绝对不同类型的人。东方白也笑了,他是想到巨无霸型的水二姐,母女俩要是站在一块,便成了大母鸡带雏,完全不成比例。 卓永年笑笑道:“他姓黑,正巧人也黑,所以将就喊他小黑。” 说着手指少女道:“她就是水二娘的千金叫水宝,贫道一来就跟她投了缘。” 东方白唤了一声道:“水姑娘!” “唔!”了一声,水宝道:“我叫你小黑哥如何?” “那敢情好!”东方白点点头。 “小黑哥,你的武功一定很好? “谈不上,会那么一点。” “一点就成了,等哪天我带你到山里打猎!” “好哇!我一向喜欢打猎!” 就在此刻,小二的声音道“道爷,酒菜来了!” 水宝眉毛一扬道:“我走了!” 转过身,又回头道:“小黑歌,记住,陪我去打猎!”然后像野兔一般一溜就不见了。 小二进房,把酒茶杯筷铺陈在炕床边的桌上,斟上了两杯酒,说了声:“两位请用!” 然后退了出去。 卓永年起身道:“来,咱们师徒庆祝一番。” 两人下炕对坐吃喝起来。 吃喝了一阵,东方白实在憋不住了,道:“师父,徒儿可要说话了!” “说,小声些!” 东方白喘口气,压低了嗓音道:“师父,在徐家集你藏身的地方我们找不到你,以为你已经发生了意外……” “我是发生了意外,只怪我太大意!”卓永年满了杯洒才又道:“我潜进牛府,想摸一摸牛大户的底,一时大意,陷入地牢,他们想从我身上逼出‘击石老人’的下落,我跟他们泡蘑菇,最后逮到机会脱身出来。” “牛大户是什么底?” “乾坤教开设在徐家集分航的负责人!” “乾坤教?就是放鬼火的……” “一点不错!” “那我们为什么舍近求远?” “追本溯源,要得虎子必须入虎穴。” “嗯!我明白了!” “你说我们找不到你,我们两字是指哪些?” 于是东方白把徐家老店留毒字条,梅芳化男装与小雪先后来访,空屋里碰上毕老三直到接传信起来桐柏等等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道:“师父,现在一件一件地谈,梅芳传信说一切照原计划开始进行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的行动就是计划的开始。” “留带毒字条的会是谁?” “不想也知道是他们的人,小雪留字条与他们找上你先后巧合,于是他们将机就计换了字条,准错不了。” “小雪是什么身份?” “自己人!” “自己人?”东方白目芒一闪,道:“坤宁宫属下?” “不是!” “那她……” “目前她的身份不宜揭开,以后你就知道。” 东方白吐口气,卓永年故神其秘,他也没有办法。 “毕老三的身份呢?” “也是自已人!” 东方白立即省悟毕老三对梅芳的那句“原来如此,区区明白了……”所代表的意思了,他已看出梅芳的身份,所以才抽身而退。 情况大体已经明白,再问下去卓永年也不会说,索兴就不开口了,端起酒杯便喝。 东方白不开口,卓永年反而说话道:“不是我故神其秘,你已经知道的就埋在心里,不知道的不要急着知道,因为我们面对的敌人太顽强,必须步步为营,半点也大意不得。” “这我知道。” “这角院本不是客房,是为我们特别安排的,一边是门,两面是墙,后面是内宅,墙外又另设有暗桩监视,所以相当隐秘,离开这里一步,就得特别当心,半点也不能出错,要是稍露破绽,全盘计划便破坏了。” “嗯!”东方白深深点了下头。 “从此刻起,我们的戏就要一路认真演下去。”说完,放开了喉咙道:“小黑,这些年你是怎么混的?” “胡混,做零工,当打手,卖膏药,全干!” “没做……”比了个扒窃的手势,道:“这个!” “徒儿死也不会千那种事!” “很好!人穷志不穷,穷死饿死也不能低三下四。” “师父,水宝是水二娘亲生?”东方白无话找话。 “这不是废话么?”卓水年回复了刺耳的破嗓子,道:“难道是捡来的,抱来的?小黑,我可警告你,别打人家的歪主意,咱们师徒可是浪荡江湖的无根草,不要自找麻烦,这小妞没心机但相当任性,惹上了可不是玩的!” “徒儿没这意思!” 没心机任性几个字等于是暗示东方白,水宝虽是自己人,但没包含在行动计划之内,对她得加以小心,没心机便是心思不细密,任性便容易坏事。 蓦地里,角门处传来了两人争执的声音。00潇湘书院11 “岂有此理,这是客店又不是官衙,还划了禁区不成,为什么不能进去?大爷我非进去不可!”尖厉且凶巴巴的声音。 “大爷,您别生气,道爷正在吃饭!”小二的声音。 “救命要紧,还是吃饭要紧?” “大爷您不知道,这位道爷的脾气可大得紧……” “他脾气大,大爷我脾气小?” “大爷,话不是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 卓永年与东方白互望了一眼,静听外面的争吵声。 “大爷!”小二的声音近乎哀求,道:“屈驾您稍等片刻,等道爷吃喝完了,小的替你去通报一声……” “大爷没工夫等,快进去告诉老道,说是求医的。” “大爷,这……” “闪开!” “哎呀!”小二似乎被推了一把,道:“好!大爷,您稍待,小的这就去……” “哼!快些。” “是!” 天井里响起脚步声。 卓永年悄声道:“刚到两天便找上门,太好了!” 东方白点点头。 小二到了门边,苦着脸道:“道爷,有位……” 卓永年大声道:“本道爷全听到了,要他进来!”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卓永年又悄声道:“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一个很重的脚步声通过天井,只几步便到了房门边,是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人,钩鼻鹰眼,瘦削但看上去很矫健的身材,锐利如刃的目芒先在卓永年和东方白面上一绕,然后抱了抱拳,目光停动卓永年的面上,任谁只要被这种目光看住便会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卓永年也抢头直视着对方,没开口。 “道长的尊号是‘百草道人’?”中年汉子先开口。 “不错,你是谁?” “区区周大庆,无名小卒,人下之人,说了也等于没说。” “找本道爷何事?” “求医!” “唔!”卓永年闪动着熠熠精芒,在叫周大庆的汉子脸上一连几绕,气呼呼地道:“无理取闹,你根本没病,故意来寻本道爷开心是不是?” “区区是奉命求医。” “本道行向例不出诊,叫病人自己来。” “病人不能行动。” “那就抬者来!” “道长!”周大庆又抱拳,道:“病人是位坤道,而且是未出阁的大闺女,不便抬着来就医,所以敝上特别命区区来见道长,烦请道长开一药方。” 东方白暗自嘀咕,卓永年是冒牌货,能开药方么? “开药方?” “是!” “本道爷学的并非正宗歧黄,从来不开药方,只配用药。”卓永年一口推净。 “不,道爷开过的……” “你说什么?”卓永年横眉瞪眼。 “道爷!”周大庆笑了笑道:“尊驾是否记得十多年前,在洛阳有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夫人得了一种怪病,群医束手,碰巧道爷路过洛阳,开了一纸偏方,结果那位夫人霍然回春,药方的代价是五十两黄金,现下的病人得的是同样怪病,所以请道爷开同样药方,代价当然也是一样,分文不少。” “本道爷看过的病人何止千百,治不了那么多!” 东方白暗暗着急,如果开不出药方非露底不可。 “道行应该记得的。” “这是什么话?”卓永年拍了下桌子。 “那班医案曾经引起不小的风波,因为求医的是当时名震江湖巨擘”阴阳秀士“李恩凡,而且先用的是强迫手段,道爷不应该忘记。” “砰”然一声,桌上的杯碟全跳了起来,卓永年手按桌面,直吹胡子,好半晌才道:“提起这桩事本道爷就生气,怎么,你家主人也是‘阴阳秀士’?” “当然不是,区区奉命以礼求方。”周大庆躬了下身。 “如果本道爷不开呢?” “医家有割股之心,请道长俯允。” 卓永年默然了片刻,道:“说了半天,你主人到底是谁?” “是位致仕的御史,埋名隐居,恕不便提及。” “嗯!”卓永年面色和缓下来,悠悠地道:“埋名隐居,想来是位清官,本道爷破一次例,你到柜上去借笔墨来。” “好!”周大庆转身出房。 东方白迫不及待地悄声道:“老哥,你真能……” 卓永年咧嘴一笑道:“这是运气,老夫看承!” 说完,立即起身爬上炕,打开箧子,匆忙地翻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点着头,口里念念有词,只一忽儿工夫,天井传来脚步声,他忙收起小册子,正经八百坐回原位。 周大庆带来了笔砚还有一张素笺,放在桌上。 东方白根本猜不透卓永年在弄什么玄虚,但他是徒儿身份,不能坐着不动,忙把桌上的杯碟挪出一角空,端正笔砚,铺好纸笺。 卓永年煞有介事地执笔添墨,闭目冥思了一阵,然后振笔疾书,很利落地开完了药方,放下笔,点点头。 周大庆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包重甸甸的东西,放在桌上,解开,灯光下一片语国黄澄,是十个金锭子。 “道爷,这是点敬意!” “唔!好,本道爷就收下!”说完,把药方拿起来,吹了几口气,递与周大庆道:“墨渖未干,别弄污了!” “是,道长,谢啦!”抱拳、闪目,告辞离去。 卓众年整理了一下杯碟,倒了杯酒,一口喝干,长长透了口气,按了一下额头道:“好险!” “什么好险?”东方白紧张地问。 “你知道姓周的来意么?”卓永年反问。 “他不是来求药方的么?” “见他的大头鬼,他是奉命来盘底的,目的是要证明我是否真的‘百草道人’,他一进门我就知道。” “是怎么看出来的叫 “首先,小二在角门处挡他的驾,故意大声嚷嚷,这是一种默契,表示来人有问题,等照了面,我一眼便认出他是关洛道上出名的职业杀手‘冷血无情刀’,江湖上一般同道仅知其号而不知他的姓名来路。” “哦!冷血无情刀,是听说过有这么个恶煞,为什么要来盘底?” “你想想也该明白,这里是他们的大门。” “他们……是指……” “乾坤教,放鬼火的。”顿了顿,补充说道:“门禁重地,当然不容许生人接近,所以才来上这一手。” “可是我奇怪……” “奇怪什么?” “他要的药方……” “嗨!这就是我额手称庆的地方,要不是事出凑巧,这一下非砸锅不可。”歪过上身,口对着东方白耳朵,用极低的声音道:“告诉你一桩只有老哥我一个人知道的武林秘辛,‘百草道人’已经不在人世……” “噢!”东方白大感兴趣。 “他的死因很离奇。” “如何离奇法?” “五年前,我因为代好友西门钧侦办一件公害进入幕阜山,无意中发现他结庐的地方,是一个人迹罕至的隐秘所在,发现他奄奄一息,与死神作最后的挣扎,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为了研究一个配方,亲尝一种不为人知的毒草,结果中了剧毒而不能解,我当然更无能为力,他托我料理后事,并把他一生精研记载的方集遗赠,这就是我也能懂得一些药性的原因。遗物中有本小册子,记载有他行医生涯中一些特殊的医案。我看过儿遍,留有印象……” “我明白了,‘冷血无情刀’所说的‘阴阳秀士’李恩凡的夫人愈怪病的方子也正巧有记载,你照抄一遍……” “对,不但照抄,字迹也摹仿老道的。” “对方证明了什么?” “非‘百草道人’本身,无人开得出同样药方。” “对方又何以知道这回事,又如何比对?” “这不难判断,‘冷血无情刀’与‘阴阳秀士’是一路的,所以才想出这点子来试探我的真假,准是如此!” “那周大庆所说的什么致仕御史是胡诌的了?” “当然是鬼话。” “我想到了件事……” “什么事?” “如果是如此,‘阴阳秀士’李思凡必与‘乾坤教’有关。” “大有可能,这是对我们相当有帮助的线索,另外还有个极大的好处,我们以后进山采药,基于这点渊源,会方便不少,可以大大减低他们对我们的戒心。” “嗯!”东方白深深点头。 就在此刻,外面隐隐传来呼喝嘈杂之声,东方白竖起耳朵听了听道:“师父,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卓永年目芒一闪道:“你出去瞧瞧!” 东方白立即起身向外走去。 食堂里围了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地在谈论,但全都是一种看热闹的表情。 东方白挤到人圈里。 柜台边,水二娘双手插腰,横眉竖眼,面对着一个彪形大汉,由于她的体型太大,那彪形大汉便显得渺小了。 旁边,水宝嘟着嘴,手挽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书生。 东方白蓦地心头一动,这书生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水宝既然挽着他,想来两人的关系相当密切。 “二娘,你可是在本城混生活的!”彪形大汉嗓门大、中气足,发声如雷,震人耳鼓。 “混生活怎样?”水二娘原本娇软的声调此刻变成了尖厉,脸上的垂肉全鼓胀起来道:“不偷不抢不开黑店,规规矩矩做生意,老娘怕什么?” “二娘,你们水宝是我家公子的意中人,这是门别人叩头也攀不上的亲戚,你可放明白些,别不识抬举。” “不稀罕,怎么样?” “哼!”彪形大汉挑了下关刀眉,道:“咱们公子的脾气你知道,好起来是观音菩萨,惹翻了是牛头夜叉,如果他看到意中人另轧小白脸,你说他会怎样?” “他是我大哥,远路来探亲的,怎么样?”水宝大声的嚷着,挽着的手勾上了书生的臂弯,头也靠了过去。 “你表哥?嘿!因为他是小白脸才认的对不对?” “放你娘的臭屁!”水宝性急口不择言。 那书生倒很沉着,皱眉不语。 “水姑娘,说话放斯文些。” “野豹子,你到底想怎么样?”水二娘接回了话。 野豹子,这是外号么? 说来不错,这汉子的确有野豹的味道,用来他口中的公子必足横霸的角色。 东方白也是以看热闹的姿态在看,他不想干预,但对这被水宝称作表哥似曾相识的俊秀书生却加以深切的注意。 “不怎么样,只是奉劝水姑娘放明白些,最好别兜搭什么表哥,把好事给破坏了!”野豹子脸上浮起了狠色。 “老娘的家事要你管?” “二娘,咱野豹子可是一番好意!” “少来,你请!” “听二姐的口气……” “你再不识相老娘把你摆出去!”随说随孥起袖管,像是就要动手的样子。 “舅妈!”书生开了口道:“我住几天就要走了,犯不着惹这大的闲气,您的店得开下去,凡事忍着点!” “云哥儿,你不知道,舅妈我受不了上门欺人!” “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能忍么?” “二娘!”野豹子又开口道:“话可是拉明了,你斟酌着办,咱们家公子在近几天内就会央人上门说媒。” “说你的娘!”水二娘用粗话骂了一句,双手抓出,人痴肥,动作可利落,人随手进,一对惊人的大铁钩迅捷诡异无伦地抓向野豹子。 野豹子人如其号,矫健地滑了开去。 双方动上了手,围观的纷纷后退。 水宝发现了东方白,朝他挤挤眼扮了个鬼脸。 东方白心头一动,这丫头不但任性而且不知天高地厚,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全不当回事,作耍似的。 水二娘一抓落空,水牛般的身躯一旋再进,双臂一振幻起一片爪影,罩向野豹子,把闪避的角度方位完全封死,这一手弥足惊人。 野豹不动也没反击,任由水二娘抓个结实。 围观的起了一阵骚动。 “滚!”水二娘大吼一声,把野豹子举了起来,朝大门方向抛去,膂力之强令人咋舌,一般高手难以办到。 野豹子被抛出去的身躯凌空一扭,居然落回原地。 “哟喝!”不少人叫出了声。 东方白也为之心弦震颤,他着出野豹子有心要露一手,所以完全不加反抗,否则他是有反击机会的。 “咱野豹子要走出去,不会滚出去,看在水姑娘份上,咱不还手,说过的话不改变!”说完,大步离去。 水二娘又叉腰瞪眼,气鼓鼓地,身躯似乎更庞大了。 围观的开始纷纷谈论。 东方白转身回角院,身份问题,他不想多事。 天刚放亮。 *潇湘书院独家* 东方白刚洗完脸,他是以特殊药物改变肤色的,所以并不怕水洗日晒,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黑皮。 水宝从角门处直着嗓子嚷进来道:“小黑哥,起床没有,我们到山里去打猎,一切全准备好了!” 一眼看到东方白站在天井边,忙趋近前来,扬头道:“小黑哥,你已经起来了,早,去打猎怎么样?” 看水宝紧衣窄袖,打扮得很利落,由于是紧身衣,是以浮凸毕现,东方白下意识地心头一阵荡漾。 “打猎?” “是呀,昨晚说好的,怎么,不想陪我去?” “得向问师父……” “那就快去问!” 东方白回进房里,还没开口,卓永年从炕床上半坐起身道:“走,借此熟悉一下山区也好,别忘记我们是做什么来的,说话要谨慎,不该说的就别说,水宝是自己人,但口没遮拦,这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 “那你就跟她去!” 东方白结束了一下衣服,带上剑,步出门来。 “道爷没反对?” “我师父答应了!” “那好,走!” 到了前院食堂,有的客人在用早膳,有的在忙着起程上路,水二娘已坐在柜上,看见两人走来,笑眯起眼。 “小宝,记住别野得过份!” “娘,不会的。” “小黑还没吃早点?” “我也还没吃,带得有,我们路上吃。”伸手拉了东方白一把道:“我们走!” “二娘,我们走了!”东方白不忘礼教。 “小黑,小宝很任性,你年纪比她大,别一切都依着她,小心些,我把她交给你了!”水二娘一方面是天下父母心,叮咛免不了,另方面也是话中有话。 “二娘,我会照顾本姑娘的。” 出了店门,两匹马已备好,由小二牵着,一匹马青,一匹枣红,两匹都很雄健,马鞍上捎了弓刀毛毡等物。 小二把枣骝的缰绳交给水宝,不用说青马是东方白的了。 东方白自动接过马缰,在马颈上拍了拍,抚摸了几下,马儿引颈发出一声长嘶,然后咻咻地在东方白身上闻了一阵,像是要认识一下新的骑主。 两人上了马,水宝当先纵辔,穿过清冷的大街,出城,直朝山区驰去,清晨的山景一片迷蒙,雾浓露重,空气倒是清新无比。 水宝兴致极高,放马疾驰,还不仕挥舞鞭儿,东方白紧跟其后,情绪也随之豪迈起来。 两骑马风驰电掣,意态飞杨。 朝阳驱散了晨雾,远山近树明朗起来,村舍聚落冒起了炊烟,晨鸦噪空,林鸟争鸣,整个的大地活跃了。 到了入山的地方,两人勒马离鞍。 “这一程跑得痛快!”水宝整理了一下散发。 “的确痛快,我很久没上过马背了!”东方白附和。 “再进去就是山路,没得跑了。” “那就慢骑。” “小黑哥,我们用早点,让马儿也啃几口露水草。” “好!”东方白笑笑,他的确很开心。 水宝从鞍袋取出尚有余温的食物,两人就路边石上坐下,啃嚼起来,此刻的情景,就像一双无猜的情侣在郊游,可惜一黑一白很不相配,在别人眼中,东方白似乎是水宝的下人,当然,当事人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水宝,你那位表哥怎不陪你打猎?”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文诌诌像个女人。” “噢!”东方白不知如何措辞,吃了几口才道:“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这有什么稀奇,走江湖的人天天在看不同的人,就像我看来往不息的客人,似曾相识的可多了。” 这话不无道理,东方白点点头。 “小黑哥,你吃醋么?”水宝挑起了眉毛。 “吃醋……什么意思?” “我那表哥长得比你俊。”这句话显示她胸无城府,而且很大胆,一个少女对一个初识的男人说这种话,的确是少见的坦率。 东方白心头一荡,她先表示不喜欢她表哥,又问自己是否吃醋,用心是什么? 转念一想,自己必须坚守立场和原则,绝对不能被一个小女子左右了情绪。 “哈哈,吃醋!我凭什么?又为什么?” “凭你是男人!”水宝偏起头,一副天真的样子。 东方白心头又是一动,暗忖:“凭自己目前这副德行,难道会是她心目中喜欢的男人?这绝无可能,她是任性而非轻佻,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但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发展下去,撇开此行的目的不谈,单就自己本身的立场而言,也不可以牵扯儿女之情,目前最好应付办法是装浑。” 心念之间他又打了个哈哈,道:“难道我会是女人?” “不,我是说你们男人在这种情形下都会吃醋。” “你错了。” “为什么?” “真正会,真正喜欢吃醋的是女人。” “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没吃过醋。” “也许是你没碰到!” “小黑哥,你要让我碰到么?”水汪江的大眼飘闪出一种异样的光影,说得通俗些,那是少女恩春的表征。 东方白心头一凛,不能再绕着话题了,要是她真有那么点意思,就此缠夹下去,那后果就很严重了,自己是准备装浑的,为什么还要退下去。 “水宝,别尽说笑话了我们吃完上路。” “你认为这是笑话?” “本来就是!” “哼!”水宝白了东方白一眼,拿起水壶,拔牙塞子凑过去道:“小(读书论坛)黑哥,喝水,这水是老远汲来的岩浆水,我娘用来泡茶的,尝尝着,跟一般井水河水不一样。” 壶口已碰到他的嘴,她是要喂他。 东方白用手去接,却被她扒开,没奈何只好就着喝。 水是生水,没烧过,的确是芳甘冷冽。 “冷水还不就是冷水!”东方白故意装傻。 “哼!猪八戒吃人参果。”水宝噘了噘嘴。 东方白笑笑没开口。 水宝似乎兴味索然,冷冷地道:“我们走!” 两人起身,水宝把水壶挂回马背,正待上马…… 就在此刻,两骑马遥遥驰来,速度快得惊人,顾盼之间便临切近,水宝扭头一看,一张脸突然拉了下来,急声道:“我们快上马走!” 东方白还来不及反应,两骑马已擦身而过,冲出数丈,唏津津一阵急嘶,勒了回头,双双下转,步了过来。 东方白一看,心头突地一沉,知道一定要出事,两人之一是昨晚在店里闹事的“野豹子”,另一个是面色姜黄的锦衣人,年纪在二十出头之间,想来便是昨晚野豹子口中的公子了,其貌不扬,加上那种脸色,一看就让人不舒服。 两人停步在八尺之外。 水宝的粉腮沉得像冰块。 野豹子锐利的目芒在东方白和水宝的脸上绕来绕去,脸上带着不怀善意的笑。 锦衣人黄蜡般的脸上也挂着笑,令人恶心的邪笑。 水宝大声道:“小黑哥,上马!” 锦衣人一抬手道:“慢着,一大清早便碰头,是幸会呀!” 不屑地瞟了东方白一眼又道:“水姑娘,这黑炭头是你什么人?听你刚才对他的称呼满亲热的。” 水宝气鼓鼓地道:“你管不着!” 野豹子接嘴道:“找跟班也得找个像人样的,水姑娘,这黑炭头以前没见过,他是的什么人?不会又是你的表哥?” 说完,嘻嘻一笑。 水宝瞪眼道:“他是这家店里的客人,怎么样?” “哦!”了一声,野豹子仿佛带刺的目芒再次在东方白面上绕了绕,披着嘴道:“你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 水宝反唇相讥道:“我看上他是人不是畜生。” 野豹子的眉毛鉴了起来,眦牙曲指,像要噬人的样子。 东方白冷沉地站着一动不动,脸上什么反应也没有,似乎这档事根本与他无关,一副闲若无事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对方是地头蛇,说不定也是“乾坤教”的人,眼前只希望事情不闹大,能不干预就不干预,小不忍则乱大谋。 锦衣人抬抬手,示意野豹子不要动火。 “水姑娘,看样子你要入山打猎,对不对?” “不错!” “本公子陪你去。” “不要你陪。” “水姑娘!”锦衣人姜黄脸沉了下来,阴阴地道:“你可别打错了主意,本公子的忍耐力是有限的,既然喜欢上了你,就等于烙了印记,娶你过门是迟早的事。” “作你的清秋大梦!”水宝的粉腮气得发了紫。 “你真要逼本公子使出颜色?” “你敢?” “那你就看看本公子敢是不是!”偏了偏头,向野豹子道:“把这黑炭头给撕了!” 野豹子立即弯臂曲指,眦起牙,举步朝东方白迫去,凶残之状,真的就像一头野豹迫向它的猎物。 东方白的心收紧了,他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水宝一转身从马鞍旁抽出了猎刀。 野豹子已经迫到了东方白身前伸手可及的距离。 东方白连退了好几步。 野豹子为什么要追杀东方白?锦衣人纠缠水姑娘,为的又是什么?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过节?请看《乾坤令》书中,有详尽明白的交代。 (完) 第1章 血的开始 寒风萧瑟! 草木凋零! 入目一片肃杀景象! 一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村落,背山而结,这偏僻的村落,和四周收获的田地一样,荒凉,毫无生气,似乎已进入了冬眠状态。 村后,一条黄泥小径,通向后山。 夕阳衔山,寒鸦归巢。 村中,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死寂荒凉之中,唯一的无声的点缀。 一个蹒跚的人影,沿着那条黄泥小径,缓缓地移动,越过草坡,穿过疏林,到了山脚下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那人影停住了。 这时,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材装少年,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若涂朱,那身村俗的打扮,掩不了他绝世的风标,只是,他面上那一层浓厚的恨意,使人见了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那少年面对土色犹新的坟墓,兀立如一尊石像。 坟头,立着一块四尺间下的墓碑,奇怪的是碑上没有半个字迹。 久久,一种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少年口中吐了出来:“妈,孩儿要离开你了!” 然后,那少年转身移步到墓侧一株两人合抱的虬松之前,面上除了恨,依然没有其他表情,几番伸手插入树脚的士中,但仅只没及手腕,又犹豫的缩了回来。 最后,他终于喃喃地道:“妈,孩儿听您的话,当孩儿有朝一日,练成盖世身手,能一举而毁这巨松之时,再掘出您遗留的东西……”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锁,不住的抚摸,仿佛他又听到他母亲生前,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声:“孩子,另一个持有这相同的玉锁的人,如果是男的,他是你兄弟,是女的,她是你妻子,孩子,千万记住,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当你有一天练成盖世身手,能一举而毁去村后那株巨松时,你可以掘开土,你会明白一切!” 他惨然地摇了摇头,他想起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他知道,这树脚下的泥土中,埋着的是一个可怕的谜。 蓦地,一条人影,踉跄奔至,“砰!”的一声,扑倒地上,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凄哼,那扑倒的人影,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身形,方一挪步,又栽了卜去,口中频呼:“水……水……我要水,水……” 少年把那只玉锁,贴身藏好,然后转过身来,冷漠地扫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几挣扎的人一眼,似乎无动于衷地举步离开…… “水……水……” 声音逐渐微弱,象征着生命已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哀嚎成了绝望的呼喊。 那少年已走出数丈之外,突地又回转身来,奔近一块突岩之下,拨开草丛,用手捧了一捧水,走回那濒死的陌生人身前,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 如此一连再复三次。 破风之声,倏然传来。 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一把抓起那人,迅快池投入一丛矮树之中,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数条人影,疾奔而至,陡地齐齐刹住身形,为首的是一个失脸削腮,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半白老者,目中精芒如电,一扫那少年道:“娃儿,你可看见一个受伤的人从此经过?” 少年人充满恨意的目光,朝对方一瞟,没有答腔。 “娃儿,老夫在问你?” 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当场,不言不动。 老者面色一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是聋子不成?” 少年双目一睁,直视着对方,目光中充满了冷森、怨毒、愤恨…… 老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这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十四五岁的村俗少年身上,的确令人骇异。 老者身后,一个劲装汉子突地大声道:“禀堂主,地上有血迹,和人体拖滚过的痕迹!” 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娃儿,说,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原先发话的劲装汉子怒吼一声:“小土蛋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爷教训教训你,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喝话声中,一个弹身,举掌向少年掴去。 “拍!”的一声脆响,那少年踉跄倒退了两步,面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口角泌出了两缕鲜血。 到装汉子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说不说?” 少年没有答腔,伸手一抹口边的血渍,脸上的恨意更浓了。 劲装汉子一个箭步,象抓小鸡似地把那少年掷到那被称为堂主的老者脚前。 老者皱了皱眉,冷喝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道?” 少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山羊胡老者怒哼一声,单掌一挥,道:“去你的!” 闷哼声中,那少年被震得飞泻而出。 老者目光扫向那方才出手的壮汉道:“你在附近搜一搜,我们先追下去!” 说罢,一摆手,率众疾奔而去,那劲装汉子,刷地抽出背上长剑,拨草翻枝,在周近搜索起来,渐渐,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树丛…… 突地—— 一声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道:“你找死!” 劲装汉子大吃一惊,手中长剑向后一挥,转过身来,不由又是一震,发话的竟然是那被一掌击飞的少年,怔了一怔之后,狞笑一声道:“哈哈,小子,想不到你还是个练家子……” 一抖腕,剑花错落,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 “你死定了!” 少年冷喝一声,出手如电,一下就扣住了对方持剑手腕。 那壮汉做梦也估不到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会有这一手,登时亡魂大冒,翻左掌…… 半声栗人的惨嚎传处,那少年的一只手掌,已齐腕插进那壮汉的胸膛,少年并不抽手,举起壮汉尸身,奔向那方巨石之后,扔入一个天然土穴之中,然后搬几块大石,堵死了穴口,喘了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 少年木然止步回身,冷漠而带恨意的面上,居然涌现了一片惊愣之色,眼前,站着那个被他所救的人,只见对方一件长衫,已变成了血衫,百孔千疮,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孔,脸上,一边一个十字,皮肉翻转,加上凝结的血污,简直凄厉如鬼。 “小兄弟,谢谢你救我一命!” 少年面上又回复原来那种深厚的恨意,冷冰冰地道:“用不着谢,这是意外!” “什么,意外?” “是的,我本无意救你……” “但你救了找?” “所以我说这是意外!” 这种口吻,出自十四五岁少年的口,的确惊人。 “小兄弟,你似乎……恨满心头!” “嗯,我为了恨而活,为了恨而生!” 那遍身血污的人,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少年冷冷地注视了对方一眼,扭头便走。 眼一花,那人已拦在身前。 “小兄弟,我们交个朋友?” “朋友?没有这个必要!” 就在此刻—— 破风之声传处,原先那留山羊胡的老者和手下六人,去而复返。 一个声音道:“血迹到此而止,十有九成是藏匿在这附近!” “朋友,你说对了!” 话声中,一条血污狼藉的人影,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众人身前,七人同时惊叫一声,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退了数步,留有山羊胡的老者,粟声道:“你……没有死?” “哈哈哈哈……” 笑声中,包含了一种残酷狠毒的意味,令人为之毛骨悚然。 笑声一敛,语意森森地道:“朋友们是出来收尸的,对吗?你们要失望了,‘辣手书生’岂会如此轻易地死去,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话了!” 山羊胡老者的脸色一连数变,陡喝一声道:“上!” 六支长剑,挟一双肉掌,暴然卷向了“辣手书生”。 惊心动魄的惨嗥,破空而起,只三个照面,地上横尸六具,全被抓碎脑门而死。 山羊胡老者猛挥三掌,返身…… “胡九龄,你走得了那是奇迹!” 喝话声中,“辣手书生”横身一拦,目中射出骇人的煞芒。 山羊胡老者面如死灰,全身籁簌而抖。 “辣手书生”一抬手,一柄弃剑到了手中,冷冰冰地道:“让你第一个先尝尝剑锋划面的滋味!” 剑芒一网,接着是一声凄哼,山羊胡老者面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腮均被划了一个十字,惨状令人股栗。 “辣手书生”抛去手中剑,厉声道.“胡九龄,纳命!” 山羊胡老者咬牙哼了一声,呼呼一连三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辣手书生”当胸,这三掌显示出老者身手相当不凡,快猛狠辣,令人咋舌。 “辣手书生”身形似魅,一晃,反欺对方身后,手出如电,一下便扣住对方“肩井”冷笑声中,把老者身躯扳转,成了面对面之势,单掌上扬,徐徐下落…… 山羊胡老者目现极度恐怖之色,面上创口鲜血汩汩直冒。 “噗!”的一声,“辣手书生”的手掌,已按上对方天灵。 老者惨嗥半声,脑血齐迸,栽了下去。 “辣手书生”闭上双目,身形摇摇欲倒,血衣上又渗出鲜红的血渍,显然这一折腾,身上的剑创又迸裂了。 那少年转身出场,面上微显激动,瞟了“辣手书生”一眼,一手一具尸体,抓向原先埋的土穴,六具尸体掩藏停当之后,又用手掌一阵挥扫,灭去了现场留下的血渍,然后走到“辣手书生”身前,冷漠地道:“兄台觉得怎样?” “辣手书生”双目电张,苦笑一声道:“小兄弟,不要紧,死不了!” “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什么,你愿意了?” “不错!” “为什么?” “我很欣赏兄台杀人的手法!” 这种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辣手书生”骇然注视了少年良久,才道:“兄弟,你的名字?” “宫仇,宫室之宫,仇恨之仇?” “宫仇?” “不错!” “愚兄我叫徐陵,外号‘辣手书生’,今年痴长二十五,贤弟你呢?” “十六!” “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遵命!” “辣手书生”一拉宫仇的手,双双跪了下去,朗声祝祷道:“我徐陵与宫仇结为异姓手足,祸福与共,生死与同,如有违誓,天厌之,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拜罢,两人席地而坐。 “辣手书生”沉声道:“仇弟,你似有隐痛在心?” 宫仇咬牙颔首道:“是的!” “是否为我一道?” “无从说起!” “比如说,身世……” “谜!” “什么,贤弟身世是谜?” “是的,可以这么说!” “愚兄不能?” “小弟从有记忆时起,就与家母相依为命,住在下面村中……” “哦,令尊呢?” “不知道!” “令堂……” 宫仇朝不远处的新坟一指,道:“在那边!” “伯母过世了?” “是的,七日前!” “是患病还是……” 宫仇俊面骤变,目中射出两股怨毒至极的光芒,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动,恨声道:“意外!” “辣手书生”愕道:“如何死的?” 宫仇陡他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全身抖战,面孔扭曲得变了形,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要问我!” “辣手书生”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这新结拜的弟弟,有不可告人的最大隐痛。 好半晌,宫仇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颓然坐下,歉疚地道:“大哥,原谅我出言无状!” “仇弟,我不该问的!” “不,大哥,我要说,我告诉你……” “仇弟!” 宫仇再度激动起来,脸上除了恨,什么表情都没有,以令人颤栗的声音道:“家母被恶魔轮奸致死!” “辣手书生”陡地一震,目射骇人煞芒,厉声道:“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伯母不会武功?” “会,小弟这两手三脚猫,就是家母教的!” “那怎么……” “小弟上山打猎,回家时惨祸已成!” 似乎,他又想到母亲赤身裸体,躺卧在草屋中的那一幕,两只手不知不觉的深深插入土中,目眦欲裂,一对眼珠,象是要突眶而出。 “辣手书生”不忍见他痛苦之状,岔开话题,道:“仇弟,你身手不弱,何以初时挨打而不还手?” “家母的坟墓在此,下面小村,全是些朴实本份人,我不能给他们带来祸患!” “你掩灭尸体的目的也在此?” “是的!” “仇弟,你年纪青青而能有这样缜密的思虑,真了不起!” “大哥过奖了,倒是大哥何以落成这般模样?” “辣手书生”咬牙切齿地道:“愚兄我栽女人手里!” 宫仇惑然道:“女人?” “不锈,一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少女,我倾心爱慕的人。” “大哥的爱人?” “是的!” “谁?” “红花会长的二女儿邢玉娇!” “红花会,邢玉桥?……” “不错,贤弟你尚未踏入江湖,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 “是的!” “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个帮派,叫‘金剑盟’,有席卷武林之势,连堂堂七大门派,都不敢对它正眼而视,‘红花会’已加入‘金剑盟’,愚兄我主持的‘青衣帮’……” 宫仇一震道:“大哥是‘青衣帮’帮主?” “是的,三日前,邢玉娇约我在‘黄鹤楼’头相会,谁道这贱人蛇蝎其心,在酒中下了毒药,复被预伏的百余高手围攻,我身受数十创伤,脸上也被邢玉娇的哥哥邢雄划了两个十字,我在内毒外伤之下突围而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该帮高手,分途兜截,穷追不舍,两天两夜,我脚不停奔,仇弟,如果不是你,我十个也完了!” “方才那老者……” “青衣帮外三堂一名堂主!” 宫伙一瞪眼道:“大哥,首先那邢玉娇该杀!” “辣手书生”恨恨地道:“当然,我判断这阴谋是‘金剑盟’授意,‘青衣帮’总坛可能在我遇事的同时冰消瓦解了……” 话声中,突然脸色大变,目光涣散,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宫仇大惊道:“大哥,你……” “辣手书生”咬牙沉默了片刻,道:“仇弟,我……毒势又发作了,我本已把毒逼聚‘三焦’,因外伤太重,又妄用真力……” “怎么办!” “辣手书生”从身上取出已种丹丸,各吞了五粒,道: “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赶到曲州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治!” “离此多远?” “三百里左右!” 官仇踌躇了片刻,毅然道:“大哥,我送你去!” “你……” “大哥,我已一无牵挂了!” 说着,走到坟前,拜了三拜,含泪祈祷道:“母亲,孩儿立誓访名师,习绝艺,追凶报仇,孩儿叩别了!” 他擦干泪痕,回到“辣手书生”身前,道:“大哥,我背你走?” “不必,我还能勉强行动,目前最要紧的是先到附近镇上买些衣服更换……” 夜幕深垂,寒星闪烁。 一高一矮两条人影,缓缓驰行在乡村小径之上。 约莫半个更次,远处灯火明灭,看来是一个大镇。 宫仇相了相地势,道:“大哥,那边有座‘张仙祠’,你在那儿等我,我到镇上买衣服给你换,并弄些吃的来!” 一面说,一面向侧方一团黑黝黝的暗影一指。 “辣手书生”点头道了声:“好!”从怀中掏一个小金锞子,递与宫仇,然后折身向暗影处奔去。 宫仇展开身形,扑奔镇集,匆匆地买了一套衫裤,几个馒头,包了些干菜,出镇奔向“张仙祠”。 “张仙祠”隐在一丛参天的龙柏之中,在这无月的夜晚,显得分外的阴森恐怖。 宫仇一口气奔到了柏林之前,忽地几点白渗渗的东西,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七个骷髅头,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 这是村童的恶剧?还是……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他觉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便没有什么。 发了一阵呆之后,终于举步进入柏林。 暗影中,传出了数声低沉的惊呼,如果宫仇稍有江湖阅历的话,他当可发现四周空气有些异样,尤其那七颗骷髅头,可惜,他只是个初入江湖的维儿。 入林不及五丈,突被一样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毛发具竖,蹬蹬蹬退了三步,骇极地叫了一声:“死人!” 刹那之间,只觉得心房收紧,手足发麻,第一个涌入脑海的意念,是结拜大哥“辣手书生”遭了意外?或是毒发身死?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借着叶隙间透入的微弱星光,仔细辨认,几乎连呼吸都窒住了,死者面目不辨,血肉模糊,从衣着上,他认出并不是“辣手书生”。 难道死者是“辣手书生”下的手,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的确很象。 宫仇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目光所及,又是一呆。 死尸横七竖八,不下十具之多,死状完全一样,全被抓碎脸孔而死。 他一颗心有如鹿撞,但下意识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快感,也许这是他遭遇奇惨,从偏激的恨意中所产生的反应。 他三脚两步,奔入洞中。 “大哥!” 没有反应。 “大哥!” 他放大了声音,依然没有反应,空洞的回响,使他心里发毛。 他走上天阶…… “哗啦!”手中的衣衫食物,掉落尘埃。 他股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之感,从内心涌起,汗珠滚滚而落。 天阶上,血泊中,倒卧着一具黑如焦炭的尸体,尸身胸衣洞开,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肉,看样子,是被剥去了胸皮。 惨,令人不忍卒睹。 是谁在杀人之后,还剥去胸前的皮? “辣手书生”人呢?是生抑死? 宫仇两腿发软,身形摇摇欲倒。 这种场面,在他下意识中感到快意,但却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颤栗,毕竟他年纪不大,偏激的性格,还没有定型。 胸内一片混乱,他无法分析这些惨事为什么发生。 他想离开,但,他又不更意放弃追查“辣手书生”的下落。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一个冰寒澈骨的声音道:“娃儿,你敢是吃了天雷胆,竟敢闯了进来!”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迅快的一旋身,双掌作势应变,目光所及,不禁亡魂尽冒,一个乱发纷披,白得不带半丝人色的怪女人,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这怪女人如何现身欺近身旁,他一无所觉。 骤然之间,象是喉头被什么东口堵住,连气都喘不过来。 怪女人阴凄凄地逼视着宫仇道:“小鬼,你出娘胎到现在一共有几天,竟敢前来送死!” 娘胎两个字,触动了宫仇的椎心隐痛,登时惊惧之色全消,令人见而失寒的很意,又罩满俊面,倏忽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声道:“你是谁?” 怪女人大感意外,娇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惊怪之色,道:“小鬼,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不说我从何知道?” “你看到林外的‘七星骷髅’标记没有?” 宫仇暗忖,对方所指的定是那七个白骨骷髅头无疑,当下面无表情地道:“看到了,七个枯骨头。” “你不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 “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道!” “桀桀桀桀,小鬼,你倒是胆大包天,装得满象,那些下三滥指使你进祠察看我夫妻的生死,是不是?” “我自来找人,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找谁?” “一个结拜的大哥!” “凡入祠的均没有活口,他可能死了!” 宫仇双目一瞪,厉声道:“你杀了他?” “怎样?” “有一天我会杀你!” 怪女人又是一阵鬼嚎也似的狂笑,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黑白双尸!” “黑白双尸?” “嗯!” “没听说过!” 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认识“黑白双尸”,而在听了“黑白双尸”之名后,依然面不改色。 “小鬼,你听过江湖中所的‘宁见阎罗,莫逢双尸’这句话没有?” 宫仇心中暗地一震,依然漠然无惧地道:“第一次听到!” 侄女人又是一阵狂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白尸’今天碰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宫价心念暗转,这怪女人自称“白尸”,那“黑尸”呢?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就是“黑尸”,如果是,刚才她曾说过“我夫妻”三个字,既然是夫妻,他又何以惨死之后还被剥去胸皮,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脱口道:“黑尸呢?” “白尸”目中陡射惨绿光芒,一把抓住宫仇的手腕,宫仇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抓个结实,本能上的反应,另一只手立掌如刀,插向对方当胸。 在他母亲坟前,他曾以这一手戳死过追击“辣手书生”的壮汉。 “嚓!” 宛如插在一块生铁之上,五指如折,痛澈心脾。 “白尸”恍如未觉,一支惨白的手爪,抓上宫仇的面门,尖锐加利剑的指甲,已破皮进肉。 宫仇想起祠外所见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尸,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后天仇恨的孕育,使他漠视于生死两个字,他连脚都不曾移动一下。 “小鬼,我撕下你的皮之后,你有半个时后的罪好受!” “下手!” 声音冷漠,出奇的平静。 “小鬼,你不怕死?” “死则死矣,有什么可怕的!” “白尸”突地收口手爪,道:“小鬼,何人门下?” “无门无派!” “你的这几手顽童功夫呢?” “家传!” “你父母是谁?” “你管不着!” 蓦地—- “白尸”象是发现了什么动静,顺手一点宫仇的穴道,把他朝身后地上一抛,盘膝坐了下来。 宫仇穴道被制,耳目仍灵,工夫不大,果然听见门外停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止于门外,空气趋于死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无边的杀机。 久久之后,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死了,天阶上横陈的不是‘黑尸’的尸身吗?”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事有可疑,以双尸深不可测的功力,恐怕……” 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千年黑蜘蛛之毒,神仙也禁受不起,一般高手,当之立毙,双尸功力通玄,也总是血肉之躯,前后已过两个时辰,不死那是奇闻了!” “前辈何不进去查深一下?” “当然,老夫牺牲两只千百年难觅的黑蜘蛛,所为何来……”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前辈,您事前曾说过,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为了替武林除害……” 那苍劲的声音道:“老朽是说过,有何不妥?” “前辈对那东西,想来是不屑伸手的了?” “哈哈哈,我‘黑心国手’既号‘黑心’,不能妄自菲薄,以负‘黑心’之名,不过,如有那位捷足先登,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 “如此有僭了!” 宫仇在暗中寻思道,原来这些人是要在“黑白双尸”手中谋在一件东西,但不知是什么稀世奇珍,值得这些武林人舍命以求,拜兄“辣手书生”被爱人邢玉娇毒算,他此番正要找“黑心国手”求治,想不到“黑心国手”来了此地,而拜兄却生死不明…… 心念之中,只见一条人影,飞射入祠,电闪扑上天阶,出手抓向“黑尸”尸身…… 几乎是瞬眼工夫,另外数条人影也告扑到,不约而同地抓向“黑尸”。 “在这里!” 众人骇然惊吁了一声:“白尸!” 纷纷起身图逃。 “别动!” 令人毛骨悚然的喝声中,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其中一人,已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白尸”抓碎脸孔,倒地凄哼惨唉不止。 其余几人,象是脚下生了根,一个个木立当场,动弹不得。 “白尸”目光一扫众人,厉吼道:“‘黑心国手’,你怎么不敢进来,等着!” 栗人的厉吼声中,身形绕着众人一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祠外射去。 又是教声凄绝人寰的惨号,入祠的高手,无一幸免,齐齐栽了下去。 “白尸”的身手,唬坏了被制在地上的宫仇,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这般境地的人,这些入祠的高手,想来决非无名之辈,竟然被“白尸”在瞬眼之间毁去,的确使人难以置信。 祠外,遥遥传来几声惨嗥,想来又有人被“白尸”所毁。 片刻之后。 宫仇眼前一花,“白尸”去而复返,只见她身形连晃,惨厉地呼吼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宫仇直着眼,望着这骇人的怪物。 “白尸”突地一屁股坐在“黑尸”尸前,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声音,很难辨别是哭还是叫,象是子夜枭啼,深宵鬼哭,听来十分刺耳。 宫仇口不能张,身不能移,只好听天由命。 他无法想象这怪物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足足盏茶工夫,“白尸”止住哭声,反手一拂,解开了宫仇的穴道。 宫仇挺身站了起来,心悸神摇,“白尸”在三丈之外虚空一拂,竟能解开自己的穴道,这简直是近于玄术。 “小鬼,过来!” 宫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反正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了。 “白尸”慑人心志的目芒,在暗夜中象是两点鬼火,罩定了宫仇道:“小鬼,‘黑白双尸’自出道以来迄于现在为止,从没有放过半个冲犯的人,你将是‘双尸’一生唯一的例外……” 宫价大感意外,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为什么?” “白尸”凄厉地道:“因为我快要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任何一个视生死如草芥的人,也不例外,求生不能时,无视于死,但当生的希望来临时,他一样会感到死亡的颤栗,宫仇正是如此,但他不解“白尸”功力未懈,何以骤然说要死?她现在既能虚空解穴,要杀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要死了?” “不错!”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不杀我?” “也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替我办件事!”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办不到!” “小鬼,我‘白尸’生平没有求过人,现在也不例外,我给你相当的代价!” “说说看?” “我这一死,全部真元将随之消失,我把全部真元输给你,另外给你一件武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替我夫妻收尸,并带信给找女儿,要她为父母报仇!” 宫仇大为动心,如果得到“白尸”的全部真元,功力将平增不知多少倍,但转念一想,摇摇头道:“歉难从命!” “白尸”大声道:“你不干?” “不干!” “小鬼,你敢再说一遍,我把你撕成碎片!” 这话出自“白尸”之口,的确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作。 宫仇抗声道:“办不到!” “白尸”一抬手,宫仇陡觉一股极强的吸力,把他拉了过去,两个踉跄,已被“白尸”扣住手腕。 “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白尸”五指一紧,半寸长的指甲,全嵌入宫仇的手腕,鲜血随着外冒,剧痛攻心,宫仇俊面顿呈煞白,但眉目之间,却涌起了无比的怨毒,咬着牙不哼出声。 “如何?” “不干!” “白尸”长叹一声,放松了手,道:“小鬼,你倔强得世间少有,到底为了什么?” “你杀了我的大哥,我恨不能劈死你!” “哦!有种,你大哥什么形象?” “他叫‘辣手书生徐陵’……” “青衣帮主?” “一点不错!” “小鬼,他没有在被杀一列,‘辣手书生’我认识,他并未在此现身!” “真的?” “白尸尚不致于对你黄口小儿撒谎!” 宫仇大惑,拜兄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哦!是了,拜兄身为一帮之主,见识何等广博,“黑白双尸”既有标记摆在林外,暗中又埋伏了这多好手,他岂有不觉之理,看来是彼此错过头了。 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负毒伤,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国手”求治,而“黑心国手”方才在此现身,他此去星子岩一定扑空,性命难保,同时…… 当下急切地道:“你方才杀了‘黑心国手’?” “白尸”恨哼了一声道:“被那老毒物溜脱了,你问这干嘛?” “没有什么,随便问问!” “你到底答不答应?” 宫仇心急拜兄生死,欲谋脱身,无可奈何地道:“我答应替你传信,不需你所说的代价,你让我走!” “不行,你走不了!” “为什么?” “你从洞内安然而出,外面那些该杀的家伙不会放过你!” “未见得!” “小鬼,这可由不得你,你既答应了,得听我的,现在听清楚,第一,我死后,把我夫妻的尸体葬在后院的枯井之中,设法掩饰,以免被人发现毁尸……” “可以!” “第二,我女儿叫陈小芬,年纪可能比你大上一两岁,找到她时,告诉她我夫妻死于‘黑心国手’的千载‘黑蜘蛛’,要她报仇……” “这……如果找不到你女儿呢?” “你必须找到她,去年底因了一点小事,她负气出走,我夫妻为了找她,跑遍中原,唉!若非为了她,怎会中了暗算……” “好,我答应,万一找不到,我替你报仇!” “不,一定要找到她!” “好,还有呢?” “白尸”从怀中掏出一卷红渗渗的东西,道:“这个给你!” 宫仇定睛一看,骇然道:“人皮?” “不错,是一块人皮,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剥下的!” 宫仇头皮发炸,栗声道:“你剥下你丈夫的胸皮?” “这是不得已!” “这……这……送给我做什么?” “代价!” “我不敢接受这代价!” “小鬼,听着,我夫妻两年前无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叫做‘一元宝箓’,这是上半部,载练气增元之术,修到极限,可以成金刚不坏之身……” “下半部呢?” “不知道,这秘笈是千五百年剑圣‘一元子’所遗……” “剑圣……” “黑心国手等谋算我夫妻,为的就是这半部秘笈……” “这与人皮……” “我丈夫早计及必有这种情况发生,是以把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秘笈则已销毁,他死了,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鼠辈之手,所以把它剥了下来。” “哦,原来如此!” “现在拿去……” “我可以把它转交与令媛?” “不必,练这奇功必须元阳之体,对她没有用!” 说着,把一卷人皮,塞入宫仇怀中。 宫仇大为激动,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确实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了,又道:“还有呢?” “还有,我把这身内元转输给你,现在坐下!” “这……” “坐下!” 手一带,宫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一只手掌,已按上了“泥丸宫”。 “垂帝内视,导元接引!” 一股热流,已滚滚冲入了“泥丸宫”,循经走脉而下。 宫仇不答应也是不行了,只好依命施为,用内元接引,那热流愈来愈甚,全身有如火焚,血液似乎也随着沸沸扬扬。 盏茶工夫之后,劲流突地冲向“任”“督”两脉之交的“生死玄关”。 宫仇全身一震,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泛白,扭头一看,“白尸”已伏在“黑尸”身上,魂归极乐了,幸喜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宫仇站起身来,但觉神清气爽,真元充沛,身形飘然欲举。 不管“黑白双尸”生前为人如何,自己总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 于是,他拜了下去,默祝道:“晚辈宫仇,誓完成前辈心愿!” 祝毕,提起两具尸体,穿正殿到了后院,果见一座半坍的凉亭畔,露出一圈井栏,暗忖:“白尸”可能预知不幸,所以连葬身之处都设想好了,可是,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了来呢?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 自己如果早知“双尸”之名,说什么也不会进祠。 本来自分必死,想不到祸中得福。 他把两具尸身,投入那口枯井之中,略作思索之后,挥掌劈向凉亭,狂飚卷处,木石齐飞,凉亭坍下,正好淹没了那口井。 他冷冷地笑了笑,转回正殿。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 他想,那些武林人,可能还不死心,自己一定,难保他们不入洞穷搜,那新坍的凉亭,是一个破绽,倒坍的声音,可能已传出洞外,想什么办法消灭痕迹呢? 他无目的地在殿中来回走动,突地,一眼瞥见供桌之上放着一副火镰,想来是守祠的人取火时用的,灵机一触,扯下神龛上悬挂的布幔,把绒艾搭在火石上,用铁镰一敲,引着了火,点燃布幔,就在院中放起火来。 一道浓烟,冲空而起。 宫价眼看火势已成,才举步走出词外。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追上“辣手书生”…… 方一穿出柏树林,无数人影,已激射而至。 宫仇心头一紧,故作不见,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 震耳暴喝声中,宫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脚步,举眼望去,喝住自己的,是一个猛恶头陀,发束金箍,上身半袒,露出胸前一撮黑毛,手中托着一个斗大的铜缸。 四下里,僧道俗俱全,不下百人之众。 有部分人已飞奔入祠。 宫仇目光一扫那头陀,冷冷地道:“阁下阻路为何?” 那头陀被宫仇面上所带的浓重恨意惊得一征,随即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哼,你是昨晚人祠的,不错?” “怎样?” “‘黑白双尸’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使宫仇心头大震,看来是后患无穷了,当下反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五台苦头陀!” “在下记住了!” 说着,脚步一跨…… “苦头陀”狞笑一声道:“小子,你还想走,回答洒家的话!” “什么话?” “你是‘黑白双尸’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小子,‘黑尸’死了,‘白尸’呢?” “阁下何不自己去看?” “你不说实话,洒家一缸砸扁你!”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无妨试试看?” “苦头阳”怒哼一声,手中铜缸迎面砸向宫仇,这铜缸少说也有三百斤重量,推去之下,竟然轻若无物,足见这头陀功力深厚。 宫仇恨哼一声,举拿劈向罩身击来的铜缸。 “锵”的一声巨响,“苦头陀”脸色大变,蹬蹬蹬一连退了数步,手中铜缸几乎脱手飞去。 宫仇也自骇然,他知道这是“白尸”把全部真元输给自己的结果。 “果然不愧‘双尸’的传人!” 话声中一个襟绣两柄交叉金色小剑的黑袍老者,缓缓越众而出。 宫仇不由啼笑皆非,对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双尸”的传人。 “苦头陀”当众栽了一交岂肯甘休,正待发作,一见那金剑老者出面,竟然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那老者对着宫仇微微一笑,和声道:“小哥确实是‘黑内双尸’的传人?” 宫仇见对方说话和气,冷声应道:“不是!” “那小哥何以能脱出‘白妖’之手,一夜安然无事,还有祠中这一把火……” “无可奉告!” 老者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皱了皱眉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宫仇!” “哦,老夫‘穿心剑韩方’,恭掌‘金剑盟’白旗坛!” “韩坛主!” “嗯……今日之事,看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在场的朋友太多,小哥要想解说,恐怕很难,看小哥器宇不凡,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如果小哥愿意入盟,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地!” 人群中发出了数声冷哼。 人影晃动之中,八个胸绣一柄金剑的黑衣佩剑汉子,越众而出,在“穿心剑韩方”身后扇形排开,一个个目暴精光,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穿心剑韩方”冷眼向人群中一扫,道:“哪些朋友不服气,请站出来说话,何必躲着发哼?……” 话声未落,人群一分,三个装束不伦不类的老者,步入场中。 “穿心剑韩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蒋氏昆仲,有何见教?” 三老者之一道:“韩方,你算盘打得不错,我‘砀山三怪’不服气,怎么样?”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寒,道:“三位意在何为?” 三怪之一道:“今天在场的朋友,恐怕不会让阁下顺利把人带走?” “老夫是说三位?” “我兄弟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本盟向不宽恕反对本盟的人!” “哼!” “白旗三剑接待三位朋友!” “遵令谕!” 八名金剑弟子之中的前三名,恭应一声,长剑出鞘,破空飞芒,扑向“砀山三怪”,暴喝声中,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姓韩的,阁下未免大目中无人了!” 喝话声中,一个青袍道士,闪身到了“穿心剑韩方”身前不满五尺之地。 “穿心刻韩方”脸色微微一变道:“武当‘三阳’道长,敢是不惯老夫之言?” “不错,‘金剑盟’居然一手遮天,骄横跋扈……” “道长辱及本盟,恕老夫依例行事了!” 声落,一掌击了过去,这一击之势,不但快逾电闪,而且劲道如山。 “三阳道人”一侧身,反击三掌。 “穿心剑韩方”不闪不避,硬接对方三掌,间不容发地紧攻五掌,尘土飞扬之中,“三阳道人”身形一个踉跄。 寒光乍闪。 一声凄厉的惨哼,破空而起,“三阳道长”缓缓地栽了下去,胸前血泉狂喷。 “穿心剑韩方”面不改色,手中一柄长不及尺的小剑,尚在滴着鲜血。 这一手,震惊全场。 “三阳道人”是武当近代最杰出的高手之一,竟然走不出三个照面。 又是三声栗人的狂嗥先后响起,“砀山三怪”人头离颈,横尸剑下,三个白旗剑手,长剑归鞘,站回原位,面不改色。 “穿心剑韩方”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剑,面向宫仇道: “小哥,老夫的话考虑过没有!” “歉难从命!” “小哥可知道目前处境?” “这是我自己的事,毋劳操心!”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 宫仇登时心火直冒,冷峻的一哼声道:“阁下是何居心?” “敝盟主爱才,请小哥入盟!” “办不到!” “恐怕由不得你了!” “阁下要强人所难?”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沉道:“就算这样!” 宫仇重重的一哼,转身便走…… “站住!” 栗喝声中,两名白旗剑手,横剑阻住去路,宫仇偏激之性大发,双掌一抬,挟以全身功力,照定两名剑手劈去,他自从“白尸”临死输功,内力方面,已接近百年修为,他自己可不知深浅,全力一击,其势岂同小可。 掌力过处,惨嚎陡起,两名剑手飞泻而出,落向人圈之外。 这一击,满场皆惊。 “穿心剑韩方”心头大骇,他想不到宫仇小小年纪,内力如此惊人,身形一欺,嘿嘿一声阴笑道:“宫仇,你敢……” 宫仇不待对方话落,双掌猛推了出去,势若万钧雷霆。 “穿心剑韩方”不甘示弱,挥掌硬接。 “隆!”然一声巨响,卷起尘沙如幕,宫仇身形一连几晃,韩方却退了三步之多。 “穿心剑韩方”羞怒交迸,脸上倏笼杀机,连连攻出了三招。 宫仇虽说内力惊人,但招式方面较之赫赫有名的“金剑盟”坛主,可就相形见纳了,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穿心剑韩方”已看出了对方的弱点,招式一紧,连下杀手。 宫仇咬牙苦撑,五个照面之后,已然险象环生。 “砰!砰!” 挟以一声惨哼,宫仇前胸被一连击中三掌之多,口血喷处,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一摆手,喝道:“带走!” 两名白旗坛属下剑手,双双应声而上,一左一右,抓向宫仇。 宫仇双掌一圈,人已跟着站起,这一圈之势,奇诡绝伦,两名剑手抓出去的手爪,竟然避无可避地被齐腕劈断,凄哼声中,身影一个踉跄。 人丛中传出了数声惊呼。 宫仇身形才直,双掌不收,疾逾电光石火的变式戳出…… 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宫仇的双掌,已分别插入两名剑手的胸膛。 “穿心剑韩方”惊呼一声:“这掌法……” 半句出口,倏又止住,他觉得这一手奇诡狠辣的掌式,似曾相识,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也想不出是属于何门何派。 宫仇一收双掌,血泉喷洒,两名剑手的尸身,仰栽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如梦乍醒,手出如电,一下子扣住宫仇脉门,宫仇但觉全身一麻,劲道全失:“宫仇,现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就在此刻…… 另两名襟前绣着一柄金剑的劲装汉子,排众入场,向“穿心剑”打了一躬,其中的一个压低了嗓音道:“禀坛主,全洞已被烧毁,弟子两人冒火搜索,不见双尸的尸体!” “知道了,下去!” “谢令!” “穿心剑韩方”老脸倏忽数变,凝注了宫仇片刻,突地伸手点了他的“软麻穴”,手一松,宫仇虚软地躺了下去。 “带走!” 首名剑手疾步上前,伸手侠起宫仇…… “慢着!” 随着这声冷喝,场中多了一个独臂老者,这多高手,竟然没有几人看出这独臂老者怎么入场的。 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声,隐约中在惊唤着:“天残老怪!” “天残……” “天残老怪”顶上白发蓬虬,双目青光熔烟,冷凄凄地道:“放下!” 那名挟着宫价的剑手,目露骏然之色,显得有些失措。 “穿心剑韩方”老脸大变,沉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天残老怪”连睬都不睬,再次发话道:“放下他!” “那名剑手不得谕令,焉敢放手,登时额角见了汗。 四下里人群中,不乏顶尖好手,因慑于“金剑盟”的威势,踌躇着不敢出手,但贪婪之心未戢,一见“天残老怪”出面,都不禁下意识地喜形于色。 “天残者怪”天生独臂,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武功深不可测,行踪诡秘,独来独往,出手之狠辣,世无其匹。 “穿心剑韩方”额上青筋暴露,色厉内荏地道:“以阁下的修为,难道还视于区区‘一元宝箓’?” “哈哈哈,韩方,你口气不小,既属区区之物,你们又所为何来?” “本盟不希望与阁下为敌?” “住口,‘金剑盟’算什么东西……” 语音未落,倏地转身…… 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那名剑手头骨尽糜,变成了一具无头尸身,萎顿在地,宫仇被抛滚五尺之外。 所有在场的高手,看得头皮发炸,动魄惊心。 “天残老怪”对着“穿心剑”狰狞地一笑,举步欺向宫仇。 宫仇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突地站了起来。 众高手大骇,“无残老怪”也下意识地一愣。 原来宫仇被抛落之际,无巧不巧,被制的穴道触正了地下”的碎石,禁制立解。 宫仇充满恨意的目光,一扫现场,不言不动,内心却激愤得有如火焚。 “天残老怪”目注宫仇片刻,突地自语道:“难得!难得!天生奇才……” 蓦地——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破空传来,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上变色。 笑声甫歇,一条黑影,旋空泻落,赫然是一个须发如银的黑袍老者,衣襟上绣着五柄金光闪闪的小剑,作梅花形排列。 在场的五名剑手,齐齐俯首躬身。 “穿心剑韩方”精神大震,抢前三步,单膝一曲,恭谨地道:“弟子‘白旗坛’执坛韩方,参见长老法驾!” 五剑老者一挥手道:“免!” “谢长老!” “穿心剑”起身,倒退下去,和剩余的五名剑手,排在一列。 “天残老怪”老脸也自变色,哈哈一声宏笑道:“想不到,‘神风老人’居然当上了‘金剑盟’的长老!” “神风老人”一捋颔下如银白髯,道:“独臂老怪,你别不自量力!” “怎么样?” “金剑盟不容许有敌人存在!” “本人不在乎!” “那你会后悔!” “凭你?‘神风老人’?……” “难道收拾不了你?” “无妨试试?” “神风老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并不弱于“天残老怪”,这两个盖代人物碰在一起,使场面无形中骤呈无比的紧张。 宫仇咬着牙,冷眼瞟视着这些武林人,心想,如果我不死,有一天我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败类。他十分清楚,由于自己夜入“张仙祠”,无恙而出,已被人误为“黑白双尸”的传人,这些人的目的,志在半部“一元宝箓”,不错,“一元宝篆”在自己身上,但已变成了一张人皮…… 心念未已,只听“神风老人”振声豪笑道:“天残老怪,在动手之先,我有句话问你!” “说说看!”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天残老怪”电炬也似的目芒,一连几闪,反问道:“你呢?” “一元宝录!” “彼此!彼此!” “你也……” “不过,本人……” “怎么样?” “改变了主意!” “此话怎讲?” “我要人!” “要人?” (缺两行) 宫价气得七窍冒烟,不禁冷哼出声。 四下群豪,在两个盖代巨掌现身之后,已知夺宝无望,这时全转变为隔岸观火的心理,一个个屏息而待。 “天残老怪”似乎经过一番内心的搏斗,沉默了半晌,才道:“好,一言为定!” “神风老人”转身移步,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沉声道:“娃儿,你已听清楚了,现在拿出来!” 宫仇恨恨地一哼道:“拿什么出来?” “娃儿,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 “动手!” “神风老人”面色为之一变,他不愿有失身份,回首道:“韩坛主!” “穿心刻韩方”弹身近前,道:“弟子在!” “搜!” “遵令谕!” 宫仇忍无可忍,一咬牙,举掌劈向了当面的“神风老人”,掌声才起,蓦觉手腕一紧,已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扣个结实,声,连衣角发丝都不错过, (缺六行) “且慢”! “怎么,你敢后悔?” “神风老人”阴森森地道:“东西不在他身上,但仍须着落他交出来!” “天残老人”双目一瞪道:“双方讲明各取所需,你敢食言?” “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 “那是你老儿运气不佳!” “本座在取得东西之后,保证毫发不损,把人交给你?” “办不到!” “老残废,你待怎的?” “带人!” “同样办不到!” “那只有手下见分晓了?” “最好!” “依我看来,他并非‘双尸’传人!” “何以见得?” “出手路数不对!” “神风老人”一怔,道:“老残废,你听说过有人能安然脱出过‘双尸’之手否?” “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论,也有意外!” “黑尸已毒发而死,‘白尸’在昨夜仍能出手伤人,尤其这一把火……” “废话少讲,放开他!” “办不到!” “不敢?” “嘿嘿,本座要毁他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你要人,耐心等上一个时期,如果你要死尸,现在可以带走!” “天残老怪”老脸倏寒,杀机云涌,他一心要收宫仇传自己的衣钵,是以才甘愿牺牲“一元宝箓”不要,对方以宫仇的死要挟,他一时之间,没了主张。 “神风老儿,你要不要脸?” “怎么不要脸?” “你答应手下见真章的!” “神风老人”生平极惜羽毛,当然不肯输这口气,略一沉吟道:“来,老残废,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松开了扣宫仇的手。 就在此刻…… 场中人影一晃,旋风陡卷,一道排山劲气,撞得“神风老人”横移数步,另一人影,如闪电般飘逝,场中失去了宫仇的身影。 “天残老怪”暴吼一声,破空追去……。 四周爆起一片惊呼之声。 第2章 无双仙子 两条人影电闪入场,其中一人,用掌力迫开“神风老人”,另一人挟宫仇闪电般飘逝,“天残老怪”暴喝一声,破空追去。 场中爆起一片惊呼之声。 “天残老怪”与“神风老人”功力通玄,来人竟然能从两人面前劫人而遁,这份身手,的确是惊世骇俗。 “神风老人”虽然遇袭,被震开了数步,但他的身手岂是等闲,退步之间,已极快地挥出三掌。 但对方似乎志不在此,几乎是“神风老人”反击的同时,飞遁而逝。 出手,劫人,飞遁,仅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在场高手,没有一个看出,来人是什么形象。 也就在群豪惊震莫名之际,场中同时失去了“神风老人”的影子。 快,快得令人叹为观止。 一场暴风疾雨,至此烟消云散。 “张仙祠”已被烧成了一片瓦砾之场,仅有那些焦梁断柱,还在冒着轻烟。 于是—— 所有心怀贪欲的黑白两道高手,一个个哑然若失地败兴而离。 于是—— “白尸”的生死,宫仇的来历,“一元宝箓”的下落,在江湖中成了一个谜。 当然,这不是谜,宫仇心中雪亮。 且说,宫仇被人挟持电奔,但觉眼前景物,从视线内飞驰倒退,一时之间,他无法看出挟持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只是感到对方的身手高得骇人而已。 那人似在躲避后面的人追踪,左旋右变,专拣隐蔽之处而行。 足足半个时辰,来在一座巉岩棋布的峰头之上,那人刹住身形,放下宫仇。 宫仇目光扫处,不由怦然心惊,这劫持自己的,竟然是个半老徐娘,风韵依稀,腮旁一颗蚕豆大的红痣,衬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他年方十六,对男女间事,不甚了了,这只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 那妇人眉目之间,隐含煞气,冷冰冰地道:“你叫宫仇?” “不错!” “你是‘黑白双尸’的传人?” 宫仇心内暗忖,来了,原来仍是为了这个,当下以更冷的声音道:“不是!” 那妇人扬眉一竖,娇斥道:“你说谎!” “信不信由你!” “好小子,看你邪还是老娘邪……” 这一声老娘,使宫仇联想到他的母亲,母亲被奸杀的惨状,又呈脑海,他像中了蛇蝎似的一震,双掌挟以全部功力,陡然劈了出去。 他自承受了“白尸”的全部真元之后,内力之强,已达惊人之境,虽说尚不能全发为己用,但已非同小可,这倾力一击,势若倒海排山。 那妇人估不到他会突然出手,粉腮为之一变,但身形不移,双掌一圈一划。 这一划之间,排山劲气竟然被引得滑向一边。 “隆!”然巨震声中,石屑乱飞,一根合抱的石笋,被劈成了一堆碎石。 “好小子,有你的!” 一个震耳的喝声传处,一个五给长须飘拂的青衫中年,现身出来。 宫仇掌力被对方引开,心头大骇,见这中年现身,又是一震,那突发的恨火,在一击之后,消失了大半。 那中年人笑吟吟的向那妇人道:“怎么样?” “这小子邪得紧,矢口否认!” “先废了他的功力再说!” 宫仇闻言之下,肝胆皆炸,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中年偏头打量了宫仇片刻,道:“这小子骨格不凡,想不到做了‘双尸’的传人,可惜……” “可惜又怎么样?” “可借其寿不永。” “臭男人,你什么时候学舍了看相?” “哈哈!贼婆娘,碰到我俩手里,难道还想活?” 宫仇暗忖,原来他们是夫妇,只不知是什么来路。 中年男子目光又移到宫仇面上,冷冷地道:“小子,你还是照实说的好,‘一元宝箓’竟在何处?” 宫仇愤恨至极地道:“无可奉告!” “白尸是生是死?” “不知道!” “好小子,你听说过‘侏儒神通’这门工夫没有,我只消双指一伸,嘿嘿……” 宫仇登时心头巨震,透心冰凉,他曾依稀记得母亲生前曾向他说过,武林中有一个专走偏激邪门路子的门派,叫“奇门派”,武功自成一格,黑白道闻名丧胆,处置敌人的手法,残忍酷虐,其中最骇人的是“侏儒神通”,被这邪门工夫所伤的人,筋骨收缩,状类婴儿,终生现世…… 心念之中,脱口道:“你俩是‘奇门派’的?” 那男子嘻嘻一笑道:“小子,你说对了,‘乾坤双煞’,不陌生?我叫‘乾煞西门琛’,她那‘坤煞吴莺莺’,比你那师父‘黑白双尸’高明!” 宫仇抗声道:“我不是‘双尸’传人!” “坤煞吴莺莺”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会说实话的!” 话声中,并指如戟,朝宫仇胸前点去…… 宫仇亡魂大冒,他并非怕死,而是怕求死不能。 蓦在此刻—— 一个沙哑但却雄浑的声音,破空传来:“餐星吞月,倚云卧波,烟水微茫,奇门为尊。” “乾坤双煞”登时面色大变。 “坤煞吴莺莺”顾不得再伤宫仇,栗声向“乾煞西门琛”道:“怎么办?” “走!” “走!” “这……” “贼婆娘,你想死我可还要活呢!” “这小子呢?” “带走!” 宫仇智慧超人,知道这是一个转机,稍纵即逝,半声不吭,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出,势若怒海狂涛。 “乾坤双煞”似乎怕极了那暗中发声的人,恨哼一声,双双纵落峰头,电掣而逝。 宫仇茫然了。 这暗中发声惊走“乾坤双煞”的人是谁? 目的何在? 以“乾坤双煞”的功力尚且准逃之不暇,显见这暗中人必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自己岂非离了虎口,又入狮口? 心念之中,身后突地传来一声脆笑。 宫仇骤然回身,登时怔住,面对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褛,既黑且脏,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形同叫化的毛头小子。 难道惊走“乾坤双煞”的会是他?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但听他刚才的笑声,脆得像个女孩子…… 心中虽惊疑,但仍不得不问道:“兄台……” “什么,你叫我兄台?嘻嘻……” 这一笑,露出了莹白如玉的贝齿,宫仇又是一愕,讪讪地道:“这称呼不当么?” “哦……这……这字眼不大好听,看来你年组比我大,叫我的名字,我叫冯真……” “冯兄!” “说要你叫我名字!” 宫仇被弄得尴尬非凡,只好道:“我叫宫仇……” “早知道了!” “哦!贵庚?” “十五!” “我十六,托大叫你真弟,如何?” “好极了,就这样!” 宫仇迭遭惨事,形成他性格早熟,但天真未混,冯真的谈吐,引发了他被压抑的童心,也扫除了他下意识中的冷漠,掀起一种跃跃欲试之情。 “真弟,方才‘乾坤双煞’……” “怎么样,不坏?” “是你?” 冯真调皮地一笑道:“这一手如何?” “我不懂!” “我是冒名施诈,想不到真的把‘双煞’唬得抱头鼠窜!” “可是那声音?” “要不要我学给你听听!……餐星吞月,倚云卧波……” 声音沙哑而不失雄浑,与方才所听的一般无二,不由为之绝倒,莞尔道:“这怎么学的?” “你知道口技这一行没有?” “江湖玩意!” “不错,我曾经学过这一门!” 其实冯真是完全凭着精湛的内功,改变嗓音,宫仇见识少,没有体会出来。 “真弟,那四句诗不象诗,词不象词的玩意,怎能唬走‘乾坤双煞’?” 冯真闻言一呆,随即轻声一笑道:“这是一个无名老人教我的,他说如果逢上‘乾坤双煞’,这法儿最有效,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哦!” 宫仇明知这是句搪塞的话,但却无可挑剔,彼此才认识,当然也不好追问,“哦!”了一声之后,接着道:“真弟,谢谢你解了我的危难!” “不必挂齿,适逢其会罢了!” 宫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真弟,你家住哪里?” 冯真眼圈一红,道:“我没有家!” “什么,你没有家?” “是的,我妈死了,我爹不要我了!” “这,怎么说?” “我爹不许我出来,我自己偷跑出来,他不要我了!” “你怎知令尊不要你呢,天下父母心,没有不疼儿女的!” “我出来一年多了,也不见他找我,这证明他不要我了!” 宫仇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真最孩子活,忍俊不住地道:“也许今尊正在找你,只是找不着罢了?” 冯真展颜一笑道:“也许是的,可能我错怪他老人家了!” “真弟最好还是回家,以免令尊大人牵挂,你这年纪出来飘泊……” 冯真用手指比腮一羞道:“你只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一年三百六十天,说话倒是满老练的,那你呢?为什么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黑白双尸’的弟子,所以……” “我不是!” “真的?” “我何必骗你!” “嗯,我想你不是,你的武功路数,完全不是‘双尸’的路子,但你夜入‘张仙祠’,而能安然度过一夜,这为什么?” “我是去赶拜兄之约,胡闯进去,弄出这大的误会。” “你还有拜兄,他是谁?” “辣手书生!” “哦!名气不小!” “真弟对江湖事知道得不少?” “道听途说而已!” 宫仇想起拜兄“辣手书生”,不禁大感急躁,如果他找不到“黑心国手”求治,后果不堪设想,心念之中,道:“真弟,后会有期……” “什么,你要走了?” “是的!” “我还有话要给你谈。” “以后!” “什么事这样作急?” 宫仇无奈,只好把“辣手书生徐陵”,被爱人邢玉娇下毒谋害,必须要在今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国手”求治的事,说了一遍。 冯真嗯了声道:“如此,你拜兄算是死定了!” 宫仇不由心头巨震,一把捉住冯真的手道:“为什么?” 这一捉,但觉对方的手滑腻细致,柔若无骨,但也不大注意,他一心系恋拜兄“辣手书生”的安危。 冯真眼内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徐徐地道:“黑心国手医术天下无双,但其心之黑也是普天下难找第二人,凡求他医治的,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照仇哥之言,‘辣手书生’被害,间接由于‘金剑盟’存心要剪除‘青衣帮’,而‘黑心国手’已被‘金剑盟’延揽,他找到‘黑心国手’也是死,找不到那就更不用提了!” 宫仇登时额角现汗,狠声道:“如果拜兄遭受不幸,我要为他报仇!” 冯真偏头想了一想,猛地抽回被宫仇握住的手,道: “有了!” “什么有了?” “我们得马上找到‘辣手书生’。如果他还不死的话,总有办法可想!” “事不宜迟,走……” “真弟要和我一路?” “你不愿意?” “走,焉有不愿意之理!” 说着,弹身驰下峰头,他心里惶急,脚下可使出了全劲,去势如电,奔了一程,暗骂一声该死,这一跑,冯真岂能赶得上,心念之中,陡然止步。 冯真的声音道:“噫,怎么不走了?” 宫仇回头一看,冯真距自己不过五尺,面不红气不喘,一付嘻皮笑脸之相,不自禁地面上一红,道:“我怕你追不上?” 冯真嘻地一笑道:“还可勉强应付,仇哥你尽量!” 宫仇对于这突梯刁钻的小友,感到有些骇然了,自己承受了“白尸”的全部真元,犹有可说,对方这大年纪,看情形内力修为在自己之上,江湖阅历也相当深,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 当下重行举步,全力疾奔。 顾盼之间,山区已尽,眼前现出坦荡官道。 两人不期然地一刹身形。 宫仇道:“真弟,现在如何追去?”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星射而来,到了两人身前,突地止住奔势,赫然是一个五十上下的枯瘦老者。 那老者打量了两人几眼,目注宫仇道:“小哥儿就是宫少侠?” 宫伙一怔神,道:“不错!” 那老者面上呈喜色,道:“请随小老儿来!” 宫仇惑然道:“阁下何方高人?” “小老儿‘飞天蝙蝠胡靖’,奉命恭请少侠!” “奉何人之命?” “少侠到后自知!” 冯真突地一拉宫仇道:“跟他去!” 宫仇茫然道:“跟他去?” 冯真喜逐颜开地道:“走,没有错,胡分舵主请带路!” “飞天蝙蝠胡靖”骇然望了这既脏且黑的小叫化一眼,掉头飞奔。 宫仇疑云满腹,眼看冯真已举步,只好跟着弹身,心中却有些忐忑难安,冯真现身突兀,与自己相交前后仅一个时辰不到,如果其中有什么阴谋,那岂非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一元宝篆”的事,已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成熟了不少,但,想尽管想,脚下却不曾稍慢。 “飞天蝙蝠”人如其号,奔驰起来,直似一缕轻烟。 宫仇若非在昨夜得“白尸”输功,以他原有的造诣,那真要望尘莫及了。 奔行了约莫十里,拆入山区,愈行愈是荒僻。 眼前,来在一座幽深的谷口。 “飞天蝙蝠胡靖”首先刹住身形,宫仇和冯真也跟着停下。 谷侧峰壁半腰,传来一声轻喝:“何方朋友?” “飞天蝙蝠”立即应道:“头顶一柱香!” “以何为证?” “青腰三带结!” “请进!” 宫仇心中大感惶惑,分明这谷中是一个神秘所在,福祸全在进退一念之间。 “飞天蝙蝠”一摆手,道:“两位请跟我来!” 宫仇正自踌躇之际,冯真已露齿一笑道:“走!” 宫仇天生傲性,心一横,不计利害,跟了进去。 谷道幽暗深长,一路之上,隐约中人影憧憧,约莫盏茶工夫,面前现出一幢苔藓遍布的石屋,屋前站着四个青衣汉子,满面凄苦之色,其中之一抢步上前道:“舵主回来了!” “飞天蝙蝠”道:“请禀帮主,客已请到!” 青衣汉子道:“帮主有谕,客到立即请进,毋须通禀了!” “飞天蝙蝠”往旁边一侧身,道:“两位请进!” 宫仇惶然望了冯真一眼,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异样表情,咬一咬牙,大踏步往里便走,那青衣汉子忙抢前领路。 晃眼来在一扇半开的房门之前,又是两名青衣汉子左右保门。 那领路的青衣汉子向那守门的两名青衣人道:“宫少侠到!” 房内立即传出个孱弱的声音:“请进来!” 宫仇一听声音,登时领悟,大叫一声:“大哥!”一脚跨了进去,冯真随之而进。 房内锦榻之上,半卧着一个面色憔悴的青衣人,他,正是“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 宫仇激动地再唤了一声:“大哥!” “辣手书生”目光扫向宫仇身后的冯真,道:“兄弟,这位是……” 宫仇忙道:“这是小弟新结识的好友冯真!” “哦,请坐!” 冯真大咧咧地朝旁边椅子上一坐,道:“帮主,幸会!” “辣手书生”眉毛微微一皱,向宫仇道:“兄弟!愚见我以为此生不能相见了,想不到还能……” 说到这里,一阵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宫仇鼻子一酸,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悲声道:“大哥,情形怎么样?” “青衣帮总坛和各地分舵,在同一天被毁,帮中弟子大半被屠杀,少部分漂游在外,这里是唯一仅存的一处分舵!” “谁下的手?” “金剑盟!” 宫仇咬牙哼了一声,道:“大哥,你的伤……” “兄弟,我还有一个时辰可活!” 宫仇的泪水,终于滚落腮边。 “辣手书生”又道:“昨晚我奔赴‘张仙祠’,发现“黑白双尸’的标记,只好回头,想不到与你错过,一切经过,已得门下弟子传报,兄弟,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赶上最后一面……” 冯真在一旁冷冷地接口道:“别哭,死不了!” 这话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令人啼笑皆非。 宫仇却认真地道:“真弟,你说你有办法?” “当然!” “什么办法?” “我这里有一粒‘血豆蔻’……” “辣手书生”半躺着的身躯,倏地坐直起来,颤声道:“血豆寇?” “不错,‘血豆寇’可以使阁下保住元神,遏阻毒势,一月之内,绝无生命之忧,仅一月的时间,定可从‘黑心国手’处得到‘辟毒丹’!” “这……‘血豆寇’是稀世之珍啊……” 冯真一撇嘴道:“这东西我家里有的是,算不了什么,你既是我仇哥哥的拜兄,再珍贵的东西我都不在乎!” 宫仇心里感到一阵欣慰,结交了这位慧黠的朋友,的确不冤。 “辣手书生”感激地道:“小兄弟,如此我受之有愧了!”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这形同小叫化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血豆寇”稀世之珍,他竟说家里有的是,但,一时也不好问出口来。 冯真伸手怀中一阵掏摸,取出一粒血红的豆蔻来,直伸到“辣手书生”口边,道:“吃下去!” 那只既脏且黑的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辣手书生”伸手接过,放入口里。 宫仇诚挚地向冯真道:“真弟,我该谢谢你!” “免,不值言谢!” 说完,转面向“辣手书生”道:“我也叫你大哥,你现在该运息一番,帮助药力推行,我和仇哥哥暂且告辞!” “什么,要走?” “替大哥去向“黑心国手’讨药!” “小兄弟,你与那黑心老儿相识?” “不!” “那……” “我自有办法!” “愚兄我这里有几粒珠子,带去向对方交换,也许好说话些……” “不必!” 宫仇对冯真虽说仍莫测高深,但却相信他的话决非无的放矢,接话道:“大哥,如此我们告辞了!” “兄弟,最少也得用过酒饭……” “人之相知,贵在知心,大哥,不必了!” “两位兄弟,为我如此奔波犯难,教我心何能安?” “大哥这话岂非见外了!” “既然如此,兄弟,本帮目前已由明转暗,我传令门人弟子,随时听候吩咐,凡是衣服前襟上有一段青线的便是本帮弟子!” “小弟记下了,大哥珍重!” “辣手书生”双目滚泪,这泪水是感激也是悲哀。 宫仇与冯真别了“辣手书生”,双双出谷。 宫仇道:“真弟,哪里去找‘黑心国手’?” “星子岩,他的老窝!” “如果他不在呢?” “更好!” “为什么?” “届时自知,赶路!” 黄昏时分,两人来在一座大镇甸中。 华灯初上,人群熙来攘去,热闹非凡。 冯真道:“仇哥哥,我们先去吃饭!” 宫仇点头道了声:“好!”他对新结识的兄弟,始终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但又无法分析异在何处。 两人穿插在人群中,直奔大街。 走了没有几步,宫仇忽然发觉冯真竟然失去了踪影,不由大是惶然,目光四扫之下,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突地—— 前头行人波分浪裂,向两旁闪开,间或传出一两声惊“噫!”,看见一个貌相威棱的老者,旁若无人地迎面疾走而来。 宫仇大感骇然,眨眼之间,那老者已行到身前,但觉有一股极强的暗劲,把自己的身形,向外猛推,本能上的反应,使他沉气稳身,但仍被迫得踉跄退开,心中之骇异,莫可言宣。 那老者似有所觉,目光向宫仇一扫。 宫仇的目光甫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立感心旌摇摇,六神无主,不自觉地低下头去,心中暗呼:“邪门!” 老人去远了,他仍征在当场。 忽地有人拉了他一把,道:“走呀,发什么呆?” 一看,竟然是冯真,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身边,讶然道:“方才你去了哪里?” 冯真不自然地一笑道:“去如厕!” “你看到那邪门老人没有?” “什么老人,没有呀?” 宫仇余悸犹存地把所见说了一遍,冯真双目连眨道:“我知道了,他就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人!” “乾坤双煞的师父?” “不错!”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就难怪了!”心中却暗自佩服冯真见闻广博。 两人沿街而行,冯真七拣八拣地,最后在一间气派十足的酒楼前停下步子,道:“仇哥哥,这里将就!” 宫仇倒是胸无成见,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手拉手地踏进酒楼大门…… 店小二看这两个人上门,一个是村俗少年,另一个和乞丐差不了多少,神气十足的横身当门一站,吆喝道:“你两个小子胡闯些什么?” 宫仇一怔神,冯真一翻跟,大声道:“你们这儿是干什么买卖的?” “酒楼!” “这不就结了!” 店个二瞪眼道:“你俩……” 冯真呸了一声道:“小子,你则狗眼看人低,以为小爷吃了付不起钱,是不是?”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锭金子,晃了一晃。 店小二马上改容道:“两位请进!” 冯真白了小二一眼,进去拣最大的一副座头坐了,高声嚷嚷道:“小二,四时鲜,四干果,再拣你们店里拿手的菜十个二十个,上等花雕半斤!” 小二倒咽了一口唾沫,转身下去。 宫仇皱眉道:“兄弟,吃不了这许多?” 冯真噗哧一笑道:“吃不了摆着看!” 不一时,酒菜齐上,宫仇是确实饿了,举箸大嚼,而冯真却斯文得很,浅尝则止,但每一盘每一碟他都用筷子穷翻一遍。 吃喝间,冯真认真地道:“仇哥哥,你内力相当深厚,而招式却令人不敢恭维,什么原因?” “这,想是缺了明师指点的原故!” “我替你介绍一个师父好不好?” “师父?” “不错,以你的内功根基,只消一年半载,包管使武林侧目!” “什么样的师父?” “你先说愿不愿?” “愿当然愿意,不过……” “怎么样?” “我要学剑!” “学剑?” “嗯!” “为什么?” 宫仇面上流露出一片惨厉之色,激动地道:“先母生前一再告诫,必须习剑!” 冯其“哦!”了一声道.“你也没有妈妈了?” 宫仇眉目之间,怨毒之色大浓,咬牙道:“孑然一身!” “你比我还可怜!” “真弟,武林中以剑术称雄的有哪些?” “论武功当推‘奇门派’掌门‘白石岛主’第一……” “真弟,你似乎对‘白石岛主’特别推崇,我说的剑术!” “剑术吗………四大剑派武当、昆仑、峨嵋、华山,近百年来,人才调落,不足一道,目今当以‘金剑盟’盟主为最!” “盟主是谁?” “不知道,但传言他的剑术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可能找不到敌手!” “只他一个?” “不,‘二贤庄’庄主南宫靖与何一凡合称‘无敌双剑’,但……” “怎么样?” “十六年前,‘二贤庄’遭逢巨变,自庄主以下,无一幸免,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二贤庄’也被烧成白地!” “哦,什么样的巨变?” “这在武林中是一个谜!” “另外呢?” “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丑剑客’,但他在三十年前失了踪,这也是一个谜!” 宫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们该走了?” 冯真点头招呼小二,把那锭约莫一两重的金棵往桌上一放,道:“小二,剩下的赏你!” 店小二连眼都直了,好半晌才哈腰作揖地道:“谢小爷的赏,小的方才有眼无珠,请小爷原谅!” 说着,把金锭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侧身恭送。 冯真一拉宫仇,道:“走!” 因起身得急,把站在一边的小二,撞得倒退了一步。 出了店门,冯真一扬手,道:“仇哥哥,你看!”他手中正是方才付给小二的那锭金子。 宫仇征得一怔,拂然变色道:“真弟,你……” “我怪他狗眼看人,消遣他一下!” “这不是我辈应为的事!” “你不高兴?” “嗯!” “好,你别扳面孔,我回去还给他!” 说着,真的回身入店,往柜台上一放便走,那小二还蒙在鼓里哩!” 方出镇梢,冯真怪叫一声道:“糟了!” 宫仇愕然道:“什么糟了!” “我们不该在那大酒楼之中露面!” “为什么?” “‘金剑盟’耳目众多,‘黑心国手’既是该盟的人,对于我们求药的事大有妨碍,间时‘张仙祠’之役,不少武林人都认识你,这……” 宫仇对于这刁攒古怪的真弟,开始有些怀疑了,以他这年纪,不但武功高得出奇,而且江湖门槛之精,令人咋舌,尤其唬走“乾坤双煞”,店中窃金,这两件近于下三流玩意的“诈”“扒”手段,更使他不能释之于怀,他无法想象冯真到底是什么来历! 心念之中,脱口道:“真弟,你到底是什么门派?” “问这干吗?” “我想知道!”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的会告诉你,现在你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不待宫仇答应,返身又朝大街奔去,眨眼消失在人丛之中。 宫仇迷悯地望着冯真背影消失,不知他这一去又弄出什么花样。 突地—— 一条人影,从暗角里转了出来,向宫仇一抱拳道:“在下‘神行客郑良’,职司‘青衣帮’巡察总监,奉令听候差遣!” 宫仇一看,对方是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襟前穿着一股青线,随道:“郑总监,差遣两字不敢,目前没有事!” “在下告退!” 声落,人影已沓。 工夫不大,冯真兴冲冲奔了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一言不发,拉着首仇就走,来到镇外无人之处,冯真打开包袱,取出一套书生行头,衣履头巾俱全,道:“仇兄快换上。” “这……做什么?” “换上,多少可以避点耳目,以免发生意外麻烦!” (缺三行)衣角,竟然是上等衣料,笑嘻嘻地道:“我不会刻苦自己,行了!” 宫仇莫测高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经不住冯真一再催促,只好换上衣履头巾,这一换上书生装束,立即显得俊秀飘逸,成了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冯真一拍手道:“仇哥哥,你真美!” 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美?” “是呀,美男子,俏书生!”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真弟,我们该走了!” “走,但不必太急,我们天明时赶到‘星子岩’!” 两人漏夜上道,向“曲州”奔去。 日出时分,两人来到了“星子岩”前,只见一片碣色石林中,隐着一所巨宅。 冯真用手一指道:“到了,这就是‘生死庄’!” “什么‘生死庄’?” “‘黑心国手’,医道盖世无双,用毒也是世间少有,能活人,也能死人,所以叫做‘生死庄’,同时,施医必谈代价,如果代价不合,人死在脚前他也不管!” “医术所以济世,这作风的确令人不解!” “现在我们去取药!” 宫仇一怔道:“取药?” “不错,取药!” (缺二行) “葫芦代表悬壶,是生门,有人把守,求医的必得走这条路,骷髅头代表死门,步步皆毒,但没有人把守!” “那还有谁睁着眼进死门,岂非多余?” “一点也不,我们现在要进死门!” 宫仇怦然心惊,栗声道:“进死门?” 冯真神秘地一笑道:“从现在起,你最好少开口!” 说着,走到挂着白骨骷髅头的路口,扬声高叫道:“金光万道!” 未几,一个声音遥应道:“剑气冲霄!” 宫仇心中一动,只见一条人影,从石笋夹峙的珙道中奔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胸前绕着一柄金剑的汉子。 那汉子一见两人之面,顿时愣住了,面上全是惊诧莫名之色。 冯真愣地从怀中抽出一柄金光灿然的小剑,向上一扬。 那汉子面色一肃,躬身道:“弟子‘荣养殿’侍卫孙丕候令!” 冯真一收金剑,道:“殿主可在庄中?” “外出未归!” “何人主持庄务?” “殿主千金黄淑惠!” “要她接令!” “容弟子入内通禀?” “快!” 侍卫孙丕施礼疾退。 宫仇心中杀机陡炽,想不到冯真会是“金剑盟”的人,“金剑盟”主使“红花会”毒害拜兄“辣手书生徐陵”,毁了“青衣帮”,又假“黑心国手”以“黑蜘蛛”毒杀“黑白双尸”,自己受“白尸”轻功赠笈之德,理应有所报效…… 心念之中,一双带煞的眼睛,已迫视向冯真。 冯真见状骇然道:“仇哥哥,你怎么了?” 宫仇栗声道:“我要杀你!” 冯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杀我,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宫仇冷哼了一声,一掌劈向冯真当胸,他自得“白尸”输以全部真元,内力之强,已到了惊人地步,这一掌势如排山。 冯真尖叫一声,双掌一圈,一道排山劲气,竟然被引得卷向空处。 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这种引开掌劲的玄奇功力,他曾在“乾坤双煞”的手下体验过,想不到冯真小小年纪,也会来这一手。 冯真双目圆睁,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那眼神之中,似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使宫仇大感气馁,但仍怒声道:“想不到你会是‘金剑盟’的人……” 一条纤细人影,如行云流水般珊珊而至。 冯真狠狠地白了宫仇一眼,压低了嗓音道:“你是个笨么,傻瓜,如果你不愿意大哥死的话,就放规矩些,否则坏了事由你负责!” 来人,已停在身前,是一个豆蔻芳华的绿衣丽人,美得令人目眩,不问可知,她就是刚才那黑衣汉子口中的黄淑惠。 宫仇满头雾水,蹩了一肚子闷气。 黄淑惠目光扫及冯真时,秀眉一蹙,及至看到宫仇时,粉腮之上倏起两片红晕,芳心卜卜乱跳,她被宫仇的绝世风标吸引了,竟忘了礼数。 冯真冷冷一降,道:“你就是黄姑娘?” 黄淑惠如梦乍觉,讪讪道:“正是,两位如何称呼?” 话声中,一对剪水双瞳,仍然瞟向宫仇,宫仇被她看得面上一热,但这神情,被他脸上融不开似的冷漠恨意所掩盖了。冯真再次取出金剑,也不表明身份,朗声道:“黄姑娘接令!” “弟子在!” “盟主上谕,即取‘辟毒丹’应用!” “遵谕!” 冯真收起金剑。 黄淑惠大惑不解,何以美书生双唇紧闭,而由这叫化般的小子传令,同时两人身上都没有穿着‘金剑盟’的规制服色,但,怀疑仅管怀疑,“金剑令”大于一切,除发令者和长老之外,任何职位的弟子,都得恪遵,当下目注宫仇道:“但不知上谕要多少位应用?” 宫仇面寒如冰,闷声不响,心中却响咕不已,他完全不明白冯真在弄什么玄虚。 冯真冷冷地道:“尽其所有!” 黄淑惠一怔神,颤声道:“家父生平一共只炼制了二十粒,用去五粒,目前仅存十五粒!” “这最上谕,恕小可无法作主!” “请进!两位紧随我身后不要超出两丈,这通道遍地皆毒!” 冯真大咧咧地道:“这不须姑娘吩咐!” 随着,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跟在黄淑惠身后,向里走进,宫仇满腹疑云未消,复又心惊于遍地皆毒这句话,硬着头皮跟去。 甫入通道,鼻中忽闻一股浓郁的异香,他本聪明绝顶,参以黄淑惠嘱咐不要离开两丈的话,顿悟这异香必是解这通道之毒的解药无疑。 顾盼之间,来在一座宏伟的门楼之前,黄淑惠侧身一让道:“两位请进!” 冯真嘻嘻一笑道:“黄姑娘,上谕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姑娘不必拘礼了!” “如此请随我来!” 一路穿门入户,所有庄中人莫不以惊怔之色注视两人。 不久,来人在一间精致的小轩中,黄淑惠道:“两位稍候,我进丹房去取!” 冯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对黄淑惠道:“黄姑娘,黄股主医术通神,必炼有不少稀世灵丹,我们近卫长意欲见况一下丹房,可以吗?” 黄淑惠面现难色,但当目光触及宫仇时,突地粉腮微微一变,点头道:“请!” 宫仇心中既惶惑又好笑,冯真竟然把自己称作近卫长,这是从何说起?他这一见识丹房,不知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蓦地—— 轩外传来一声惊异的呼声道:“近卫长?” 宫仇心中卜的一跳,这一露出马脚,势将功亏一篑,“生死庄”遍地皆毒,纵使本领通天,也莫奈毒何! 黄淑惠粉腮一变…… 冯真冷笑一声道:“外面是谁?” 一个绣金剑的汉子,出现在轩门边。 冯真煞有介事地喝叱道:“你知道本盟十大规条之中,第七条是什么?” 那汉子顿时面如土色,俯首道:“弟子知罪!” “说,第七条?” “怀疑‘金剑令’者死!”话声中,额上汗珠已滚滚而落。 “很好……” 宫仇生怕别生枝节,丹药不到手,误了拜见的生命,立即接话道:“念在无知初犯,不令追究,下去!” “谢令!” 那汉子如逢大赦,躬身施礼而退。 黄淑惠伸手一按壁间,一道小门突地出现,三人鱼贯而入。 丹房内三个巨形木架,各分八层,摆满了大瓶小罐,每一个瓶罐上,都贴有标签,注明名称药性。 宫仇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遍,不由为之咋舌,救人的良药与杀人的毒药各占其半。 黄淑惠从居中最上一层的一个特制抽斗里,取出了一个小玉瓶,似乎十分惋惜地看了又看,然后递与宫仇道:“请验收,一共十五粒,无论身中任何巨毒,一粒奏功!” 宫仇随便看了一看,纳入怀中。 黄淑惠眼波流转,微红着脸道:“近卫长尊姓?” 宫仇一愕,脱口道:“在下姓宫,宫殿之宫!” “哦……” 冯真大声道:“近卫长,上令所限,立刻动身!” “好!” 黄淑惠恭送两人到了那条“死门”通道之外,似乎惘然若失地向宫仇道:“宫……近卫长,盼能再见!” 宫仇语含深意地道:“一定会的!” 这四个字却使黄淑惠芳心甜蜜无比,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冯真狠狠瞪了宫仇一眼道:“走呀!” 两人转出石林,上了大道,冯真从怀中掏出一只墨绿小瓶,道:“仇哥哥,带在身上,将来会有用的!” 宫仇一愣,道:“那是什么?” “疗伤圣品,‘归元丹’!” “你……” 冯真一撅嘴,道:“顺手牵羊不为偷,‘黑心国手’作孽不少,拿他的东西救人算是替迎赎罪!” “你拿着罢?” “我?嘻嘻,另有家传灵药可用!” 不由分说,强塞到宫仇手中,宫仇只好放入怀里。 冯真又道:“到了前路城镇,如果见有‘青衣帮’弟子,给他一粒‘辟毒丹’。由他们送回去,比较稳妥,我俩的形迹,恐怕瞒不了对方!” 语声才落,一个短小精悍的老者,已迎面而至。 宫仇心中大喜,急取出“辟毒丹”倒了一粒,抢步上前,道:“郑总监,你来得正好,这粒‘辟毒丹’立即星夜送回去!” “神行客郑良”喜孜孜地双手接过,道:“敬代敝帮主向两位少侠致谢!” “不敢当,在下与贵帮主八拜为交,份所当为!” “神行客郑良”施礼为退,抄僻路自去。 宫仇心头一松,笑向冯真道:“真弟,‘金剑令’是怎么回事?” 冯真洋洋得意地一阵笑道:“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想不到派上了这大用场!” “帮派令剑,你会无意中得到?” “信不信由你!” “可是你对“金剑盟’的切口与内幕,似乎了如指掌,这又作何解释?” “这是见闻!” 蓦地—— 道旁林中,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笑声凄厉刺耳,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仍使人有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宫仇不由心头一震,不自觉地刹住了身形。 冯真骇然道:“难道是她?” 话声方落,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纷披,鸠形鹄面的老太婆,手中倒拖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从林中踉踉跄跄地奔了出来,口中仍然狂笑不停。 宫仇剑眉紧蹙道:“她是谁?” 冯真急声道:“疯婆子,快走,别惹她!” 宫仇好奇之念大炽,心想,冯真刁钻古怪,天不怕,地不怕,怎会独怕这疯婆子,其中必有蹊跷,心念转处,讶然道:“疯婆子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知道,快走!” 那老太婆耳朵可真灵,一摆头,把纷被的白发甩向颈后,狂笑之声立止,目中寒芒暴射,厉声大喝道:“谁是疯婆子!” 冯真跌脚道:“这下将缠夹不清了!” 眼一花,那老太婆已站在两人面前,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冯真作了一个揖道:“老前辈,我给你行礼!” 那老太婆听而不闻,两眼一不稍瞬地逼视着宫仇,风干橘皮似的脸上,起了一阵抽搐,突地一抡拐杖,厉声道:“负心人,我找得你好苦,今天你走不掉了,我先杀了你再自杀!” 随着话声,一拐向宫仇拦腰扫了过去。 仗沉力猛,破空生啸。 冯真一拉宫仇,闪电般暴退五尺,杖影从身前掠过,劲风扑面如割。 宫仇这一来可胆寒了。 心念未转,对方第二拐又告当头劈到,快过电光火石。 两人再度弹退…… 焉知这疯老婆子,武功竟然高得出奇,中途变势,一长身,改为横击,两人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这一杖之厄。 就在这生死系于一发的瞬间,冯真一抖手,把宫仇摔出八尺之外…… “砰!” 冯真一个小小身形,被一杖扫得旋飞而起,如断线风筝似的泻向三丈之外。 宫仇心肝俱裂,悲呼一声:“真弟!” 甫沾地面的身形,暴弹而起,扑向冯真…… 这些,都不过是眨眼间事。 疯老婆子闪电般一挪身躯,凭空伸杖一点,宫仇弹在半空的身形,垂直地落了下来,卜地无法动弹,心里暗道一声:“完了!” 杖影横斜,当头劈落…… 眼看宫仇势非惨死当场不可。 就在此刻—— 只听“啵”地一声大响,疯老婆子的拐杖,竟然被撞得偏向一侧,但她的身手,实非等闲,就荡开之势一抡,再度劈落。”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电光火石之间,宫仇的身躯,被人抱着翻滚而出。 “砰!”的一声暴响,碎石飞进,尘沙怒扬,地上被击成了一个三尺大的深坑。 宫仇但觉身躯一震,原来被制穴道已被解开,又才推滚了一丈之多,起身一看,出手救自己的,赫然是冯真。 他心中的震骇,简直无法形容,这确实是邪门,冯真被疯老婆子一拐杖卷飞数丈,非但不死,看样子连伤都没有。 邪门,他对冯真更加感到莫测高深。 当下不自觉地脱口道:“真弟,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 人影一晃,疯老婆子再度欺到了两人身前,快捷得令人咋舌。 冯真把宫仇推向身后,赶紧作揖道:“老前辈,你认错人了!” 疯老婆子双眼一瞪,凝视了宫仇片刻,神情一黯,顾然造:“是的,我认错人了,他比他年纪要大些……” 话锋一顿,突地又厉声道:“说,我的他究竟在哪儿?” 气势汹汹,看样子又要动手。 宫仇可傻了眼了,这突发的怪事,他连想象的余地都没有。 冯真向宫仇扮了一个鬼脸,郑重其事地向疯老婆子道:“老前辈,您找的人一个时辰前走了!” “走了,从哪儿走?” 冯真一指路的尽头道:“这边!” “你不骗我?” “不敢!” “如你骗我,下次碰上把你砸成肉饼!” 说着,一溜烟般飞逝。 宫仇迫不及待地道:“她是谁?” 冯真感慨地道:“一个情海断肠人!” “你真的看到……” “随口说说而已!” “真弟,你不该作弄她!” 冯真一瞪眼道:“如果不骗她走,我无所谓,你如何脱身?” “如果她发觉你在骗她……” “不会,她是心神丧失的人,任何人被她缠上时,都这么把她骗开!” “她究竟是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无双仙子?” “不错,她其实年纪并不大,仅五十过外……” “可是……” “她为‘情’所毁,昔日的红颜西施,变成了现在的白发无盐,我称她老前辈只是顺口之词,她年纪还没有我爹大!” “何谓无双?” “三十年前,她的姿容天下无双,在女子当中,武功也是难逢对手,所以称为‘无双仙子’,在当年,她确曾风靡了无数的武林年轻高手!” 宫仇兴味盎然地道:“你说她是情海断肠人?” “是的!” “你全知道!” “听我爹说的!” “详情如何?” “大约二十年前,她突然疯了,头发也开始变白,昔日的绝美丰姿,极快的从她身上消失,一变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逢人便问我的他在哪里?如果遇上象你这种书生装束的少年,更加缠夹不清……” “可能她的爱人是个书生?” “也许!” “也许,什么意思?” “谁也不知道地口中的他是谁!” 宫优摇头苦笑道:“她是个可怜人!” “你很同情地?” “我想谁都会的!” 就在此刻———— 远远一条人影,电闪奔至。 冯真惊呼一声道:“黑心国手!” 宫仇心头一震,道:“是他了!” 冯真急声道:“你快走,在前面等我,这老儿浑身是毒,沾不得……” “你呢?” “别管,我自有脱身之策!快走!” 宫仇剑眉一聚,道.“我怎能抛下你……” “呆鸟,再迟就不及了,你没有忘记‘张仙祠’外那一幕?” 说着,狠狠地推了宫仇一掌。 这一推把宫仇送出两丈之外,宫仇心念疾转,冯真人小鬼大,看他行事刁钻古怪,谅来脱身不难,想着,就势弹身,电奔而去。 “小子,休想开溜!” 如雷暴喝声中,一个襟前绣着交叉四柄金剑的黑袍老者,飞风掠至。 他,正是‘黑心国手’,“金剑盟”属下“荣养殿”殿主。 冯真反迎上去,双掌交挥,劈出一道旋劲。 “黑心国手”霍地刹住身形,须眉俱张,目射煞芒,浑身簌簌而抖,显然是怒到了极处,戟指冯真道:“小叫化,你和那小子受何人指使,竟敢老虎头上扪虱子?” 冯真嘻皮笑脸地道:“阁下就是‘黑心国手黄有道’!” “黑心国手”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切齿道:“小鬼,说,受何人指使?”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这不干任何人的事!” “你先把老夫的两瓶灵丹交出来!” “没有这么容易!” “好哇,小鬼,老夫若不把你化骨销形,就枉称‘黑心国手’!” “阁下,是准备用毒的了?” “小鬼,凭你还本配老夫用毒!” “凭身手?” “收拾你小鬼易如反掌!” “那阁下算栽定了!” “黑心国手黄有道”双拿一扬,突地又放了下来,厉声道,“小鬼,你那‘金剑令’由何而来?” 冯真嘻嘻一笑道:“阁下,我不会告诉你的!” “黑心国手”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做梦也估不到以他的名头地位,居然有人欺上门来而且对方竟然居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 “小鬼,你有师承吗?” “没有!”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飞射而来,当先的,正是“黑心国手”的独生女儿黄淑惠,后随三名剑士,黄淑惠气急败坏地道:“爹爹,还有一个呢?” “黑心国手”很声道:“溜了!” “女儿去追!” “好,不问一切,见面就把他毁掉,注意搜他身上!” “是!” 黄淑惠应了一声,率同三名剑士,电掣风驰地追了下去。 冯真心中大为惶急,自己要宫仇在前路相候,黄淑惠一行必然会碰上,论功力,宫仇或可自保,但黄淑惠是“黑心国手”的女儿,当然也是弄毒能手,如果被她追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他眼前又不能脱身追去,如果把“黑心国手”也引了去,后果将更加不堪设想,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 “黑心国手”阴恻测地道:“小鬼,你别转歪念头,目前你只有一条路,死!” “这却未见得!” “哼,还有你那同伴,老夫已飞鸽传讯,百里之内,他无所遁形!” 冯真登时心如鹿撞,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地道:“老毒物,如果我那同伴有什么失闪,告诉你,‘生死庄’将鸡犬不留。 “黑心国手”振声狂笑道:“小鬼!这些大话到阎老五座前再说不迟,现在,说你的出身?” “你打算报复?” “说!” “告诉你,说将出来你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黑心国手”狞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冯真一翻眼道:“不说!” “你会说的,小鬼!” 话声中,双掌电扣而出,闪动之间,上下左右,全是爪影。 冯真滑似游鱼,只一晃,便脱出了瓜影之外。 “黑心国手”大是骇然,从这一式身法,他意识到对方年纪虽小,可不是易与的了,就在双爪落空之下,突地易抓为劈,振腕之间,连攻了八掌之多。 冯真一味躲闪,根本不还手。 “黑心国手”怒发如狂,暴喝一声,双掌伸缩之间,推出了一排山劲气,挟怒发掌,已运足了十成功劲,其势之强,岂同小可。 劲气暴形之中,尘砂如幕,一个小小身躯,划空飞泄向五丈之外。 “黑心国手”阴笑一声,自语般地道:“老夫非得掏出你根底,把你祖坟都给挖出来,否则就不叫‘黑心……” 自语之声未落,不由的直了眼。 只见冯真一挺身,从地上蹦了起来,根本就是不曾受伤的样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击,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禁受不了,何况他已在掌出的同时,夹施了迷醉之毒。 这简直是透着邪门了。 莫非这小子会是…… 心念及此,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脱口道:“如果是的话,这问题就严重了!” 冯真却在考虑着如何引走老毒物,再追上宫仇。 “黑心国手”望着五丈外的冯真,大声道:“娃儿,你说出来么,老夫或许看在大人份上,既往不究?” 冯直脆生生的一笑道:“老毒物,你想左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黑心国手”气冲顶门,暴喝一声,飞身疾扑…… 冯真一晃身,往相反的方向掠去,身法之快,骇人听闻,宛若流星曳空。 “黑心国手”展尽身法,竟然无法把双方距离缩短。 顾盼之间,奔出了三里地面,“生死庄”憬然在目。 “黑心国手”狂吼道:“小鬼,你自投死路!” 冯真遥遥应了一声道:“老毒物,后会有期!” 话声中,身形一偏,没入道旁林中,绕了半个圆弧,向宫仇所奔的方向驰去,他心悬宫仇的安危,这一奔行,连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了。 且说,宫仇一口气奔出了十里左右,才停下身来,心里却在挂念着冯真如何脱身。 蓦地—— 一声阴笑入耳,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小子,山不转路转,我们又碰头了!” 宫仇陡吃一惊,循声望去,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第3章 第二剑手 宫仇奔前道等候冯真,忽听一个阴冷话声入耳,回顾之下,不由暗道一声:“苦也,这真是冤家路窄了!” 身前,站定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男的身穿青衫,五绺长须飘拂胸前,女的徐娘半老,风韵依稀,腮边一颗豆大的红痣。 对方,正是“乾坤双煞”。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声栗人冷笑,道:“小子,你这身打扮不俗,的确找不到‘尸’气了!” 显然对方仍认定宫仇是“黑白双尸”的传人。 “神煞吴莺莺”风情万种地一笑道:“臭男人,这小子骨格清奇,你看……” “乾煞西门琛”一瞪眼道:“贼婆娘,你别大白天做梦,自身都难保,还动这歪念头!” “坤煞吴莺莺”笑容一敛,道:“该怎么办?” “迫出东西再说!”话声中,转向宫仇道:“小子,看你人还不笨,应该识相,爽快点交出来!” 宫伙心中暗自焦急,他知道要想脱出“双煞”之手,难比登天,而冯真又不见动静,吉凶未卜,当下恨恨地道:“在下再次声明,不是‘双尸’的传人!” “坤煞吴莺莺”道.“也许你真的不是,不过,小子,仍得交出‘一元宝箓’!” “办不到!” “那你不否认你得到那半本秘笈了?” “在下没有承认!” “乾煞西门琛”冷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且先说出‘双尸’的生死下落?” “不知道!” “你真的找死?” 宫仇偏激之性大发,怒吼道:“下手,我宫仇誓不皱眉,不过……” “不过怎么样?” “不杀我你们会后悔!” “后悔,什么意思?” “有一天我会杀你俩!” “哈哈哈哈,小子,口气不小,凭你这句话,我今天决不杀你,留你一条小命,等你将来报仇,不过,话说回来,你仍须交出‘一元宝篆’!” “神煞吴莺莺”双眼不停的四下游盼,忽地道:“臭男人,别再撞上那老怪物,我们换个地方!” 宫仇心中暗忖,老怪物?莫非就是冯真仿他口音惊走“双煞”的人? “乾煞”似乎也极忌惮“坤煞”口中的老怪物,闻言之下,毫不思索地道了一声:“好!”抄起宫仇,弹身飞逝。 “就在‘双煞’带走宫仇之后不久,三条人影,疾奔而至。 来的,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和两名剑手,三人当然不知道宫仇已被“双煞”带走,略不稍停地追了下去。 不旋踵间,又一条小小身影,飞射而来。 “呀!” 惊叫声中,身影陡地停了下来,他,正是骗走“黑心国手”拚命赶来的冯真。 冯真伸手从地上拣起一物,栗声道:“这是仇哥哥的头巾,怎会遗落在此,莫非他……” 于是,他开始在地面上搜寻,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但他失望了,路面上除了些新旧的车辆,蹄痕,脚印之外,他一无所见,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捧着头巾,在当地发呆,眼眶里泪水一转一转的。 破风之声传处,黄淑惠一行三人,去而复返,一见冯真之面,齐齐刹住身形。 两名剑手,刷地抽出长剑,一左一右抢占方位,把冯真围在品字形中。 黄淑惠显然十分震惊,骇然扫了冯真一眼,脱口道:“你竟然脱出我爹之手?” 冯真没好气地道:“你爹算什么东西?” 黄淑惠秀眸一张,喝道:“你胆敢……” 冯真狠狠地道:“你爹死了!” 两剑手同时惊呼了一声,黄淑惠芳容大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老毒物死了?” 就在此刻—— 一个暴雷般的声音道:“小鬼,老夫把你挫骨扬灰!” 冯真回头一看,赫然是“黑心国手”追了下来,一弹身,朝道旁林中遁去,其势如电,两剑手和黄淑惠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别说截阻了。 且说,宫仇被“乾煞西门琛”挟着,电闪飞奔。 他在被带走的瞬间,故意遗下头巾,目的是希望冯真能看到而知他已遇险,这期间,他并没有存在任何奢望,第一,冯真是否能脱出“黑心国手”之手,尚成问题。第二,即使冯真侥幸得脱,见到头巾,也仅只知道他可能遇险而已。第三,“双煞”功力深不可测,落入他俩之手,一切等完,纵令冯真知道,又将奈何?天下事可一而不可再,冯真势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模仿别人语音,再度惊走“双煞”,而且,“双煞”到底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尚在未知之中。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来在一片穷山恶岭之中。 “双煞”绕着那绝壁悬岩奔驰,一失足使将尸首无存,令人怵目惊心。 不久之后,来在一座三面绝壑,仅有一线石梁连通边峰的险恶峰头。 峰头约半亩地大小,怪石磷峋,虬松遍布,四周雾气蒸腾,那唯一的通道石梁,半隐雾中,长约百丈。 宫仇甚是纳辛,何以“双煞”专拣这类险峻的绝地存身? “乾煞西门琛”一松手,放了宫仇,阴冷地道:“小子,在这‘一线峰’头,就算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宫仇生死已置之度外,闻言只冷哼了一声,口中仍念念不忘冯真。 “坤煞吴莺莺”接口道:“小子,说,‘一元宝箓’现在何处?‘黑白双尸’的下落如何?” 宫仇恨得牙痒痒的道:“不知道!” “小子,我虽答应过不要你的命,但活罪够你受的?” “贪婪无耻,武林败类!” “乾然西门琛”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骂得好,现在你先尝尝‘侏儒神通’缩骨抽筋的滋味!” 话声中,人已向宫仇身前缓缓移来。 宫仇亡魂皆冒,如果被这种邪门功夫所伤,这辈子将生不如死。 随着“乾煞”的近逼,他步步后退。 一退再退,不自觉地已到了绝岩边沿。 “乾煞”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再退你就尸首无存了!” 他满心以为这句话会使宫仇止步,然而,他失策了,如果他立即下手,宫仇的确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存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理…… 宫仇生性高傲偏激,当然不愿在“双煞”手下生死两难,骤然之间,他有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暴喝声中,奋力击出一掌。 他承受了“白尸”的全部内元,这拚死一击,力猛如鲸波怒涛。 “乾煞”冷笑一声,故伎重施,双掌圈划之间,把如山劲气,引向一边。 “隆!”然巨响声中,峰头岩石飞射。…… 几乎是同一时间,宫仇纵身跳下了无底绝壑。 他这一跳的动机,旨在寻死,他不愿任由“乾坤双煞”宰割。 如果他交出那半本“一元宝箓”的话,或可保全性命,但他不屑如此。 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一瞬间,根本没有深思熟虑的余地,全凭一时的直觉,而这直觉观念的产生,基于一个人的性格。 宫仇就是如此,他不愿落入人手而出此下策,这是一念由行动,一切后果和利害的影响,他没有考虑。 “乾坤双煞”做梦也估不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性烈如火,视生死如无物,齐齐惊叫一声,电闪前掠,但,迟了,“双煞”纵使功力通天,也无法挽回这突变的悲剧,宫仇已消失在深沉无底的绝壑之中。 宫仇一念轻生,身形如殒星飞泻,刹那之间,他感到死不瞑目。 父亲,在他的意念中是一个谜。 母亲,惨遭奸杀,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母亲生前时常向他提及的三件事,第一,练成盖世身手,劈倒巨松,挖取秘密,第二,若遇另一个持有与他同样玉锁的人,男的结为兄弟,女的结为夫妻,第三,必须修习上乘剑术。这些,在母亲死后,算是成了遗命,可是,他一样也没有做到。 承受了“白尸”的功力,接受了对方的半部“一元宝箓”,但无法实践所许诺言。 刁钻慧黠的小弟冯真,今后将永无再见之期。 这些意念,在刹那间电袭心头,使他感到直如万箭钻心一般。 于是,他为死亡而颤栗了。 但,这只不过是瞬眼的意念,下落之势,急遽加速,神志逐渐不清。 这绝壑似乎深不可测,久久仍不见底。 蓦地,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拉,接着“嗤!”的一声裂帛之声,长衫似挂在突岩棱角或是伸出岩壁的树枝之上,降势猛刹,然后,裂帛声中,长衫碎裂,再度下泻。 这一勾,使殒落之势十卸其八。 “砰!” 身躯落实,剧痛中,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再度苏醒,但觉金芒隐约,想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没有死!我居然还活着!我没有……” 他一遍又一遍的自语着。 此刻,他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也体验到了生的价值。 他想起着非中途长衫彼勾住,减缓了下落之势,此刻早已粉身碎骨,焉有命在,不由下意识地一颤。 他想爬起身形,方一转侧,但觉全身骨痛如折,像是被拆散了般,汗珠粒粒而冒,忍不住哼了一声。 喘息有顷,他开始打量四川,见自己落身之处,绝壁围环,半空白云缭绕,只能见到峰坚半腰,再以上是迷茫一片。 蓦地—— 他被眼前地面上的景象震惊了。 由身旁起,五丈以内,寸草木生,布满了凌乱的足印,像是一个练武场,场边,隆起了一个小土丘,长满了野草,土丘旁,摆着一具棺材,棺盖掀在一边,从风雨剥蚀的痕迹来看,骇然是一具石棺。 棺木旁,人立着一块墓碑。 宫仇揉了揉眼睛,定神辨认,只见墓碑上大书着:“天下第二剑手……” 下面是空白,没有名姓,再以下是“之墓”两个字。 他骏然了,这是什么回事? “天下第二剑手”是谁? 为什么棺材暴露? 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此地并非没有人迹…… 在好奇心与警惕心的驱迫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挪动着艰难的步子,走向那具石棺。 一看之下,更加困惑莫名。 石棺是空的,像是根本没有装过人,靠地面的部分,已布了一层青苔。 墓碑之后,是一个墓穴,是就地面的岩石垒成的。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 一个意念,闪上心头,“此非善地!”死里逃生之后,他意识到生命的可贵,目前,他重伤之身,不能再担半分风险。 最急迫的是,他必须迅速疗伤,由疗伤一念,使他想起杯中那瓶冯真窃自“黑心国手”丹房之中的疗伤圣品“归元丹”。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笑了笑,目光游扫之下,十丈之外,树丛夹着怪石,看来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于是,他向那片浓密的丛林走去,选了一个刚能容身又能外观的石隙,坐了下来,取出“归元丹”,一口气吞下了五粒。 这“归无丹”是“黑心国手”精心炼制,武林人想求一粒,已相当不易,宫仇却得了整整一瓶。 灵丹妙药,毕竟不凡,甫一入口,立化津液顺喉而下,齿颊生香。 宫仇自得“白尸”输以全部真元,“任”“督”之脉已通,加上灵丹之助,疗起伤来,事半功倍。 当下闭目垂帘,按照母亲生前所授的玄门正宗心法“五心向天”,导元引气,以助药力推行,不久,使入了物我两志之境。 一个时辰之后,功圆果满,宫仇由虚返实,正待起身。 “锵!”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入耳鼓,举目从石隙中望了出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场中两条人影,各以长剑往地,互相对峙。 奇怪,这两个人怎会到这荒山绝谷之中来比武? 背对这面的,是一个白发黑袍老者,面孔看不清,迎面向这方的赫然是一个青衫书生,虽远隔十丈,仍能看得出那青衫书生面孔奇丑无比。 突地—— 那黑袍老者哈哈一阵狂笑道:“三十五年苦斗,今天将可决定谁躺进这具石棺了!” 宫伙心头猛地一震,三十五年苦斗,莫非这两个人出斗已经三十五年了?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但,不对呀,那青衫丑书生,说什么也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怎会与这黑袍老者比拚了三十五年呢?王十五年并非是一段短的日子,就算那书生驻颜不老,但两人又为了什么不了的恩怨而在这绝谷之中苦斗三十五个寒署呢? 怪不得自己坠谷之初,看到满地脚印。 从那老者后半句话看来,那石棺显然是准备埋葬一两人之中的一人,那两人是不见生死不休的了。 这种打法,的确豪勇得近于残酷。 碑上预留空位,想是准备添上死者姓名的。 但,天下第二剑手又作何解呢? 想及此点,心中倏有所悟…… 心念未已,已听那丑书生沉声道:“这场比斗,是应该结束了,不管是你死,或是我亡!” 那老者嘲讽般的道:“你气馁了?” “谁说的?” “你的语意不是很明显吗?” “我只觉得无聊、无谓,不值!” “嘿嘿,三十五年前你该说这句话,现在晚了!” “是的,我们该收场了!” 说完,双方一阵可怕的沉默。 宫仇不自禁地感到热血奔腾,他明白了,这两名剑手,为了争谁是天下第一剑手的虚名,而比拚了三十五年,难怪墓碑上预先刻的是“天下第二剑手”,胜的是第一剑手,那死者当然是第二剑手了。 这两名剑手,不知是什么来历,两人在深山绝壑之中,悄悄地争天下第一剑手的头衔,争到了,又如何呢?有谁来为他传扬呢? 如果两败俱伤,岂非可惜亦复可笑? 武林人,勘不破的,就是“名”这一关,前古如斯,而今益烈。 宫仇不由感慨系之了。 “锵!” 人影一触即分。 宫仇无法看出,双方这一个照面使的是什么招式,他只有一个感觉,奇,快,此外,他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之后—— 双方长剑再度扬起…… “锵!锵!”一阵连珠密响,双剑交击,互撞了数十下之多。 宫仇不由暗地咋舌,他想,这确实是武林中难遇的场面。 “砰!砰!” 人影一分,双双跌坐地面,喘息之声,十丈外清晰可闻。 由于方位的改变,宫仇看清楚了那黑袍老者须眉俱白,唯是鹰鼻鹞眼,显得十分阴骛,他的江湖阅历,几等于零,是以看不出比斗双方的来路,这时,他想起了刁攒古怪的冯真,如果他在场,他一定能认得出来。 事实非常明显,双方都已成了强弩之末,很可能的结果,将是两败俱伤。 如果双方死了,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阳光被浮云所掩,谷中显得更加阴森冷寂。 场中双方,缓缓站直了身形。 宫仇的心弦,随之拉得紧紧的。 身形,慢慢移近,双方相距不及五尺。 场面在死寂中,透出无比的紧张。 “锵!” 震耳金铁交鸣声中,黑抱老者长剑折断,手中剩下尺长一截剑桶,丑书生的剑尖,比在对方的胸膛上。 双方,口角沁出殷殷碧血,显然,都受了严重的内伤。 胜负已见分晓。 黑袍老者面上掠过一抹死亡的颤栗。 这一刻,像是空气全部凝固了,冻结了。 丑书生的剑尖,久久没有刺下去。 黑袍老者栗声道:“你胜了,刺进去!” 一声长叹,丑书生收回了长剑,悠悠地道:“罢了,争得这浮名何用,你我都已行将就木,留此余生,永伴林泉……” 话声未落,惨哼突起,丑书生以手抚胸,身形连连踉跄,厉声道:“你……你……无耻……” 长剑坠地,人也跟着栽倒。 这突兀之变,使宫仇大为震骇,分明丑书生已经胜了,怎地…… 黑袍老者,口中发出一阵袅鸣鸱号也似的狂笑,夹着断续的语声,道:“天下……第一……第二……哈哈哈哈!” 于是—— 丑书生被装进了石棺,埋入墓穴。 黑袍老者在墓碑上迅快的几划,然后把丑书生那柄长剑纳入自己的剑鞘内,踉跄朝外奔去,瞬眼消失。 谷中恢复了死寂,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只多了一座新坟。 宫仇茫然了很久,才长身走了出来,移向墓前。 一看,不由惊呼了一声:“丑剑客!” 墓碑上原来的空白,已被填满:“天下第二剑手丑剑客之墓”。 “他应该是天下第一剑手,他胜了,他放过了对方……”宫仇喃喃地自语者,竭力在分析这件事的因果。 “丑剑客”何以在胜了之后,突然惨哼倒下? 冯真的话音,似乎又响在耳畔:“……百年来仅见的剑术好手‘丑剑客’……三十年前失踪,这也是一个谜!……” “谜?” 这不是谜,“丑剑客”为了一个“名”字,与人比斗了三十五个寒暑,现在,他是真的死了。 这件武林秘辛,宫仇是唯一的目击者。 突然—— 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他的心田,“丑剑客”何以突然倒毙? 这念头,愈来愈强烈,终于,他忍不住好奇心的催迫,他动手掘开了坟墓,思维再三,他揭开了棺盖。 “呀!”他惊呼一声,俊面立起抽搐,“丑剑客”胸前血渍殷殷,一段剑柄,露在外面。 刹那之间,他明白过来了,那黑袍老者,乘对方不备,突然以半截断柄,刺入对方的胸膛,这种卑劣的手段,的确令人发指。 若非“丑剑客”一念之仁,不肯乘胜下手,黑袍老者,焉有命在。 难道,武林人都是这么邪恶? 在他人江湖的短短时日里,他看到的是巧取,豪夺,用谋,诡诈、卑鄙…… “哼!” 那是一声低沉窒息的呻吟。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这声呻吟,是发自“丑创客”之口。 难道他还没有死?抑是自己的错觉? 又是一声微呻,死者的眼皮,似乎动了一动。 宫仇定了定神,伸手摸向死者前胸,不惜,心脏尚未停止跳动,对方果然没有死,想不到黑袍老者狠心把他活埋。 于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位“归无丹”,扳开“丑剑客”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宫仇空有一身深厚的内力,限于所学不多,无法加以运用,助对方复元,是以塞下药丸之后,他只有静观变化。 盏茶工夫之后,“丑剑客”长哼一声,翻身坐起。 宫仇欢然道:“阁下……” “丑剑客”丑脸一无表情,但目光中却充满了激动之情,截住话头道:“你是谁?” “在下宫仇!” “怎么回事?” “阁下被那黑袍老者活埋,在下一念好奇,掘开墓穴……” “老夫明白了,他人呢?” “带了阁下的剑离开了!” “你,娃儿,怎会到这罕无人迹的绝地来?” 宫仇不愿多加解释,淡淡地道:“偶然!” “是你救了老夫的命?” “这……谈不上救命二字,也算它是偶然!” “丑剑客”从石棺中移出了身形,竟然有些站立不稳,一连晃了数晃,眼中骤现痛苦之色,奇丑无伦的脸上,依然没有半丝表情。 宫伙心中暗道,好一个冷漠的怪人。 “丑剑客”摸了摸插在胸膛上的剑柄,凄厉地道:“想不到堂堂‘武当一老’,竟然卑劣阴残到这种地步!” 宫仇一怔道:“武当一老?” “不错,以名门正派第一剑手自居的‘武当一老玉虚真人’!” “他不像是道土……” “他顶上没有挽髻,不过,你忽略了他身上那件黑色道袍!” “哦!” “孩子,老夫生平从不平自受人好处……” 这一声孩子,使宫仇大感不释,冷冷地道:“阁下真的是‘丑剑客’?” “你认为不是?” “阁下的年龄……” “老夫今年正好一百岁整!” “一百岁?” “嗯!” 说着,伸手徐徐褪下面具,赫然是一个须眉如霜的老者,只是老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想是流血太多之故。 宫仇骇然向后退了一个大步,道:“老前辈原来是戴了面具……” “孩子,武林中唯一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刚才你给老夫服下的是否叫‘归元丹’?” 宫仇大为愕然,对方竟然能一语道出丹药名称,点了点头道:“是的!” “那你是‘药圣毒尊易卜生’门下?” “药圣毒尊易卜生?” “怎么?” “晚辈不认识!” “那你哪来他的独门灵丹?” “取自一个叫‘黑心国手’的人!” “哦!也许他们是一家!孩子,老夫有个要求?” “老前辈请讲?” “为老夫善后!” “善后?” “不错,老夫自知时间不多了,孩子,愿意吗?” “这‘归元丹’晚辈身边……” “丑剑客”身躯晃了晃,面色更加苍白了,怆然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灵丹虽妙,难救必死之人,老夫心脉若断还续,三十五年不息苦斗,内元所伤甚巨,神仙也无能为力了,不过,够了,老夫百岁之人,死不为夭,能活转来交待几句后事,死也瞑目了!” 宫仇心中大是不忍,他母亲生前一再提示,要他学剑,现在面对这百年来第一剑手,有说不出的感慨,对方决要死了,以他孤傲的性格,他是不会开口有所求的。 “丑剑客”转身用手掌拂去了墓碑上“天下第二剑手”四个字,然后又道:“孩子,你师承何门?” “没有!” “今尊堂?” “姓宫!”宫什么,他说不出来。 “丑剑客”不再追问下去,转身又坐回石棺之中。 宫仇额声道:“老前辈,您……” “丑剑客”老脸微见抽搐,额际汗珠滚滚,费力地道:“孩子,你愿意学剑么?” 这话大出宫仇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丑剑客”又道:“孩子,不必为难,老夫生平不收徒,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老夫不愿平日受人恩惠,临死无物可赠,由此向东五十丈之处,是老夫所居窟洞,壁间有本剑笈,举以奉赠……” 说完,一阵喘息。 宫仇急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丑剑客”又道:“孩子,如你不接受的话,你就离开!” 宫仇突地豪声道:“老前辈,晚辈有一天必找那‘武当一老’,要他知道武林正义不泯!” “丑剑客”目中忽放奇光,面上肌肉急剧的抽动,半晌,才激动无比地道:“老夫死了,但愿‘丑剑客’不死……”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神色一黯,颓然道:“老夫语无伦次,休怪!” 宫仇正想说什么…… 只见“丑剑客”双目神彩渐收,狂叫一声,拔出那插在胸前的半截断剑,鲜血涌处,人已仰面栽倒石棺之中。 他死了,一代剑术名手就这样含恨以终了。 宫仇沉思有顷,突地朝石棺下跪,祝祷道:“弟子宫仇,接受遗赠,愿拜您老人家为师,誓必完成师父之志,‘丑剑客’不死,并誓雪师父之仇!” 祝祷毕,从“丑剑客”手中取过面具,和那半截断剑,放入怀中,脱下他的青衫,然后盖上石棺,重新掩埋,复用断剑铲去了墓碑上余下的“丑剑客”三字,将就以断剑改刻为“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几个字。 诸事妥当,再次下拜,然后依指示朝东奔去,细寻之下,果然发现一个极为隐密的洞口,当下毫不考虑的冲了进去。 果然,在一个壁洞里,他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封面上题了四个工笔楷书“万流同宗”,下署“丑剑客”三个小字。 宫仇当时也无暇翻阅,随手塞入怀中,复在洞中的仔细巡视了一遍,见没有什么有价值的遗物,方才离洞朝谷外驰去。 岂知这谷竟然是个死谷,四周尽是插天巨峰,根本没有出路。 以宫仇现在的修为,要想越峰而出,根本就办不到。 思维再三,他有了一个决定,于是重新折回“丑剑客”所居的洞中。 他脱下鞋子,从袜底取出一小圈赤红的东西,赫然是那张“白尸”所赠的人皮。 原来在“张仙祠”内,“白尸”把这张刺有半部“一元宝箓”的人皮遗赠宫仇,宫他心知处境险恶,祠外不少武林高手,不计生死,目的就是这半部“一元宝箓”,于是他把它藏在袜底里面,是以“金剑盟”长老“神风老人”搜他身时,一无所见。 这张人皮,因为没有硝制,已开始变硬萎缩,幸而宫仇是藏在袜底贴近脚掌,受体温的保护,勉强还可撕开,否则,这半部“一元宝箓”就算毁了。 他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把人皮平整摊开,由于字是刺上去的,已有些模糊不清,如果时日再久,必将腐坏无存。 于是—— 宫仇不求其解,一遍又一遍地辨读,先把它默记在心里。 口诀记熟之后,他照式把所有图解用木炭描摹在石壁上。 这样,化去了两天的时间。 一切停当,他用火焚化了人皮。 这被目为武林瑰宝的“一元宝箓”,除了保留在宫仇的心里以外,算是失去了有形的实质。 正如“白尸”所说的,这上半部“一元宝箓”,全是练气增元之术,艰深僻奥,玄奇莫测。 宫仇把全部心神,完全贯注在这半部宝笈中。 时光,在不知不觉之中流逝。 谷内草木枯而又荣,荣而又枯。 宫仇依赖谷中的野草充饥,渐渐,他日数日不食,本来黝黑的石洞,在他眼中已丝毫无隐。 从草水的荣枯,他意识到两年的时光已过去了。 半部“一元宝篆”,他已融会了约摸八成,最后一篇,讲的是“金刚不坏大法”,这是千百年来,被认为功力的极限。 以他粗略的估计,这最后两成如要竟全功,必须要至少五年的时间。 五年,这时日不长,但也不算短。 他想到谜样的身世,也想到那些不知名的仇家…… 也与恨开始折磨他。 他无法再耽五年,他怕万一仇人死去? 于是,他放弃了最后的一程,他开始习练“丑剑客”遗赠的剑笈。 名虽剑笈,但却附录有掌、指、身法。 悟性,加上修习“一元宝篆”的成就,习练“剑笈”,如顺风扬帆,一泻千里,进境之速,连他自己也感到骇异。 半月工夫,他获得了“丑剑客”身手的全部,而在内力方面,由于“白尸”所输的内元,以及宝箓的成就,超过“丑剑客”本人甚多。 这一天,他摒挡一切,准备出谷。 他瞑想着到母亲墓前,毁掉那株巨松,发掘那埋藏了不知多少年的秘密。 他的心,开始狂跳,他不知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一击而毁掉那株巨松,但一他充满了自信,他想,那该不成问题。 他似乎一刻也不能稍待。 他把“武当一老玉虚真人”两年前用以刺杀“丑剑客”的半截断剑,和“丑剑客”用以掩藏了真面目一生的人皮面具带在身边,剑笈则埋藏洞中,然后封洞离开。 两年,他该是十八岁了。 他换上了原来“丑剑客”所着的青衫,除面容外,他成了第二个“丑剑客”。 照在水中的倒影,使他自我解嘲的发出了一阵轻笑。 地盘算着出谷之后—— 访凶! 报仇! 为“白尸”寻找她的女儿陈小芬! 为“丑剑客”报仇! 斗“乾坤双煞”! 更重要的是,找到刁钻慧黠的小兄弟冯真,他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牵萦…… 顾盼之间,“丑剑客”的坟墓在望。 突然—— 他怔住了,但随之而生的,是恨和怒,夹以阵阵涌起的杀机。 墓前,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众,而最刺目的,是那件他念念不忘的黑袍,“武当一老玉虚真人”竟然也在其中。 不言可喻,这些人的目的,在证实被目为天下第一剑手的“丑剑客”,是否真的死了!这荣衔是否该加在“玉虚真人”的头上。 墓碑上,“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八个字,引起了来人的震惊。 “武当玉虚真人”激动而困惑地高声道:“这谷里有人来过,改变了原来墓碑上的字!” 突地—— 一个阴沉冷漠的话声接下去道:“诸位莫被这牛鼻子所迷!” 众高手闻声回顾之下,惊呼之声爆空而起:“丑剑客!” “丑……” 在距众人不及四丈之处,像幽灵似的站着一个貌相奇丑的青衫书生,胸前右侧一个剑孔,血渍结成了碗大一个黑印,手中,执着半截断剑,目中射出令人心悸神摇的厉芒,遍扫众高手之后,落在白发如银的黑色道装老者身上。 奇突之变,像平地焦雷,震得所有入谷高手,目瞪口呆。 “丑剑客”没有死! “武当玉虚真人”老脸扭曲得变了形,他不相信这会是事实,被他亲手所杀,亲手埋葬的人,居然会复活,这不但离奇,而且恐怖。 汗珠,从老脸上滚滚而落。 空气在迫人窒息的情况下,透着莫名的恐怖。 “玉虚真人”下意识地抽出了长剑,语不成声地道:“你……没有死?” “死!每一个人必然的归宿,但‘丑剑客’,岂能死在剑下!” 语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这“丑剑客”,正是宫仇的化身。 “玉虚真人”老脸变成了死灰之色,目中尽是骇芒,脱口狂叫道:“不可能!” 宫仇冷冰冰地吟了一声,不屑地道:“是的,不可能,以阁下堂堂武当一老,竟然能做出这等令武林同道齿冷的卑鄙残毒的事来,的确是不可能!” 在场的高手,均是武林中一流人物,阅历老到,闻言之下,齐齐把询问、困惑的目光,射向了业已自命“天下第一剑手”的“玉虚真人”。 “玉虚真人”震惊过度,情绪在一时之间,不能平静下来,再次叫道:“你……没有死?” 宫仇嘿的一声冷笑道:“丑剑客岂会如此死于宵小之手!” 宵小两字,对“玉虚真人”而言,的确是极大的侮辱,但他目前已无暇计及这些了,他竭力镇定自己,他在想,难道自己那一击不曾使对方致命?但,纵使不死于刻,也当堂死于石棺墓穴之中呀!难道他在身伤无尽的情形下,还能破棺毁墓而不成?墓碑上分明是“天下第二剑手丑剑客之墓”十一个字,怎的会变成了“天下无敌剑手之墓”八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 于是—— “五虚真人”再次大叫了一声:“不可能!” 宫仇扬了扬手中半截断剑,朝胸前青衫上血污的剑孔一比,道:“牛鼻子,什么不可能?” “玉虚真人”下意识地连退三步。 所有在场的高手,主动的朝两侧分开,剩下“玉虚真人”独对“丑剑客”。 宫仇狠狠地道:“牛鼻子,这半截断剑,将物归原主,照样的刺进你的胸膛!” “玉虚真人”额上汗流如珠,全身籁籁而抖。 在场高手,迷惆的望着这两个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剑手,似明白,又似不明白,他们随同“玉虚真人”入谷的目的,是要证实“丑剑客”是否真如“玉虚真人”所言,落败身亡,然而事实却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从“玉虚真人”的神情来看,这突变一样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宫仇逼近数步,平举半截断剑。一动劲,一道白森森的制气,暴闪八尺。 高手群中,爆出一片惊呼。 “玉虚真人”骇上加骇,在他的记忆中,对方并没有这么精湛的内力,两年时间,难道会发生奇迹?能从断剑上逼出八尺剑芒,这近乎惊世骇俗。 “拔剑!” 随着宫仇这一声大喝,场中的空气在神秘离奇中骤呈无比的紧张。 “玉虚真人”手按剑柄,却拔不出来,似乎他已失去了往昔为争第一剑手之名,而与对方苦斗了三十五个寒暑的豪气。 宫仇冷冰冰地道:“牛鼻子,本人不杀不抵抗的人,希望你死得像个剑手!” “玉虚真人”被这话一激,神志复苏,唰的一声,长剑出鞘,他与“五剑客”拚斗了三十五年,这证明双方功力无分轩轾,造诣几乎完全相等,现在虽发觉对方内力方面有骇人的进展,但对方手中只是半截断剑,拚斗起来,尚不知鹿死谁手。 心念之中,胆气也壮了许多。 当然,他做梦也住不到“丑剑客”不是那“丑剑客”。 宫仇自修习“一元宝箓”之后,内力方面,武林中已难找相与匹敌的对手,由于内功精湛,是以改变嗓音极为容易,他是有心人,把“丑剑客”的声音模仿得维妙维肖,即使有稍稍破绽,“玉虚真人”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无法辨认得出来的。 “玉虚真人”右手抱剑,斜指上方,左手半抬,捏出一个刻诀,刹那之间,他象另外换了一个人,气定神闲,一派名剑手风范。 宫仇手中断剑一幌,八尺长的芒尾,幻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高手群中响起几声惊呼:“梅花剑!” “起手式!” “梅开五幅!” 一场武林中罕见的剑斗,即将展开,而且是一场生死之斗。 所有在场的高手,一个个屏息凝神而待。 宫仇冷喝一声道:“出手!” “玉虚真人”半言不发,缩肘垂剑,斜斜刺出,这一击之势,看似缓慢,其实快极,中藏玄奥变化,使对方无法判别攻向什么部位。 宫仇断剑一划,寒芒暴涨,“雪梅含苞”封住门户。 “呛!” 一声清越的脆响过处,双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 刹那之间,但见剑气纵横,寒芒打闪…… 空气被剑芒划裂,响起一片刺耳的丝丝之声。 三丈之内,脸气森冷逼人。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宫仇竟然守多攻少。 “玉虚真人”豪情大发,着着进逼,专指对方要害大穴,招式也愈见凌厉狠辣。 宫仇虽参悟了“丑剑客”所遗赠的“万流同宗”剑笈,但较之“五剑客”本人,在运用方面,当然要逊色几分,而“玉虚其人”与“丑剑客”搏斗了三十五年,对他的招式变化,可说了如指掌,何况,宫仇手中是半截断剑。 但,内力方面,宫仇要凌驾“丑剑客”之上数筹,目前他所凭藉的就是这点。 奇招绝式,从双方的攻守之中层层叠出。 看得所有高手,目震心悬。 五十招! 一百招! 两百招! 主客易势,宫仇凭着深厚的修为,全力攻拒,“玉虚真人”每接对方一剑,必须使出全力,时间一久,招式上的优势,被逐渐削弱的内力消减,变成了守多攻少。 三百招晃眼即到。 宫仇剑气如虹,愈攻愈厉,由剑气卷起的罡风,追得近场的高手,纷纷变色倒退。 “玉虚真人”剑招已发不出应有的威力,险象环生,节节后退。 宫仇大叫一声:“寒梅吐艳!” 满空剑影,如朵朵白梅,向对方罩去…… “呛!” 挟以一声闷哼,“玉虚真人”倒纵一丈之外,手中剑已掉落地面,右边袍袖半裂,鲜血涔涔顺臂而下。 场外爆发了一阵惊呼。 宫仇用脚尖一挑,那柄长剑飞向了“玉虚真人”,口中道:“牛鼻子,再来,你还有机会!” “玉虚真人”一手抄住飞来长剑,白发蓬立,老睑扭曲,目中射出一种似恨似悔的异样光芒…… 宫仇一转身,迫近对方身前,冷声道:“出手、抵抗、本人要下手了!” “玉虚真人”突地把手中剑朝地上一插,栗声道:“贫道输了,下手!” 人影晃处,四个中年道人,各执长剑,飞投场中。 “玉虚真人”暴喝一声道:“你们下去!” 就在此刻—— 只见“玉虚真人”老脸大变,身形一连晃了几晃,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一阵抽搐,寂然不动。 四个中年道士齐齐怒吼一声,四道银虹破空而起…… 未及出手,银虹突敛,凝哼声中,“砰!砰!”栽倒,口血汩汩外冒。 宫仇顿时手足无措,心中寒气直冒,他想不透对方何以在刹那之间倒地而亡? 恐怖的怪事,紧接着出现。 外围观战的高手群中,惨哼之声此起彼落,人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死状和“玉虚真人”等完全一样,个个口喷鲜血,奇突的死亡。 宫仇头皮发炸,胆裂魂飞,怔在当场,不能动弹。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这些高手何以会突然死亡? 前后仅半刻光景,场中除了宫仇一人之外,已没有半个活人。 死了! 全部入谷的高手,就这样突然地暴亡。 死尸,血,再就是无边的恐怖。 宫仇怔立了足足一个时辰光景,才按住满腹疑团,以掌劈了一个数丈大坑,把数十具死尸堆叠坑中掩埋了,又用一块巨石,树立坟前,用指大书:“乙酉仲春,武当玉虚真人等一行五十四众,入谷暴毙,死因不详。丑剑客” 然后,拣起原属“丑剑客”而为“无虚真人”所侵夺的那支长剑,佩在胁下,摘下了面具,叩别“丑剑客”之墓,飞身出谷。 到了集镇,他置备了一套行装,全身上下,焕然一新。 两年谷居,他已由十六岁的少年,变为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美男子,青衫佩剑,别有一番风姿。 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影像,是那刁钻慧黠的小弟冯真。虽然他对他的出身来历一点也不清楚,但,两人短暂的相处,已建立了不可磨灭的感情,两年,不算长,但也不短,人事沧桑,他不知是否能找到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怅然之感。 其次,他想到本身。 母亲被奸杀,他泣血椎心料理后事的残酷记忆,历历如在目前。 于是—— 那种剖心切肤的恨,又上了他的脸。 他想起母亲墓前的那株区松,巨松之下,埋藏着全部秘密,母亲生前留言,如他的功力可以一举而毁巨松,就可以发掘这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他无法想像,但可预知的,必是一件血的秘密。 他自信,自己已习得“一元宝箓”所载神功的八成,只差两成功候,便可以为金刚不坏之身,毁那巨松,当非难事。 于是—— 一连串的幻象,涌现心田,访仇,缉凶,报怨,雪恨…… 他的血液,在骤然之间加速,流露在眉目之间的恨意,山相对的加浓。 他取道直奔儿时故居——那偏僻的小村落。 发掘秘密,是他始终念念不忘,而目前亟于要兑现的梦,这关系着他的身世,也是他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想解开的谜底。 傍午时分,来在一座镇市之前,他不由自主的缓下了身形。 这里,正是宫仇第一次介入江湖是非的地方。 镇外的“张仙祠”,他误打误撞的从“白尸”手中获得了被视为武林不世奇珍的半部“一元宝箓”,也同时得到“白尸”临死输功,这决定了他的全部命运,不幸的遭遇使他得到了意外的奇缘…… 往事历历在目,他信步走入镇中。 甫入镇口,一声断喝倏告传来:“站住!” 宫仇应声止步,面前已站定了四个黑衣剑手,各人胸前绣着一柄小小金剑,不问可知,这四名剑手是“金剑盟”属下。他与“金剑盟”本无恩怨可言,但念及拜兄“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的灭帮之恨,使他对“金剑盟”产生了仇视之心。 一双带着浓厚恨意的眸子,冷冷地扫向了四名剑手。 这种由于深仇极恨所孕育的目光,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四名剑手不期然的脸色一变。 但当四个骄横成性的剑手,悟及对方仅是一个文绉绉的书生之时,胆气立豪。 宫仇修习上半部“一元宝箓”,已到了神仪内蕴之境,是以表面上除了出奇地冷漠,和一双恨意的眸子之外,别无惊人之处。 四剑手之一狂傲地道:“朋友也是武林中人?” 宫仇冷冰冰地道.“是又如何?” 那剑手面上掠过一抹凶残之色,也斜着眼道:“既是道上朋友,该懂得规矩!” “什么规矩?” “解下你的佩剑!” “解剑?” “不错!” “为什么?” 另一个鹰目马脸的剑手,狞声一笑道:“穷酸,你别混充内行,听清楚了,除了本盟之外,不许任何人佩剑!” 宫仇一怔之后,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道:“这是谁立的规矩?” 那原先发话的道:“金剑盟,本盟之外无剑士!” 宫仇怒极反笑道:“金剑盟竟敢如此目空四海?” “朋友,还是识相些好?” “如果不呢?” “你将后悔莫及!” 宫仇纵声大笑道:“在下可不知什么叫做后悔!” 四剑手脸色同时一沉,仍是那原先发话的道:“朋友,难道要本人动手?” 宫仇俊面一寒,目中煞芒一现而隐,语意森森地道:“凭你们四个还不配谈动手两个字!” 四剑手顿时目射凶光,齐齐哼了一声,那为首的暴喝一声道:“莫非你还有两手要表现一下?拔剑!” 话声中,已自掣出了背上的长剑,一抖腕,挽成了一个剑花。 宫仇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冰寒迫人地道:“本人拔剑有个规矩?” “穷酸,你还有规矩?哈哈哈哈,说说看?” “本人拔剑不见血不回鞘!” “哈哈哈哈,本人倒想见识一下!” 宫仇一瞪眼,两缕电炬星芒也似的青光,暴射而出,朝四人一扫。 四剑手被这目芒所迫,骇然各退了一个大步,他们意识致眼前的书生不简单了,“呛!呛!”连声,四剑全出了鞘。 宫仇杀念已生,双唇紧咬,右手缓缓按上了剑把…… 不少行人,围了过来,但看见四名金剑手之后,又纷纷避道而去,显见“金剑盟”在江湖中,气焰已到了不可一世的程度。 银芒一闪! 接着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号,那发话的金剑手,被一剑斜切藕式劈成了两段,肝肠五肚,和着刺目的鲜血,瘰沥一地,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宫仇长剑业已归鞘,似乎不曾动过一般。 另三名剑手,一个个亡魂皆冒,面如土色,窒在当场。 这种诡异狠辣的剑术,的确罕世无匹。 宫仇目光一扫三人,冷声叱道:“滚!” 三名剑手霍地回身举步,突然又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阻,又回转身来,长剑一领,猝然出手攻向了宫仇。 宫仇冷哼一声:“找死!” 寒芒暴展,长剑第二次出鞘,快得令人目光无法分辨…… 三声惨啤,仿佛是由一个人的口里发出,血花飞洒,三人被轨成了六截,残躯断体,使人怵目惊心。 宫仇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冷笑,反手倒剑,正待归鞘…… 蓦在此刻—— 一个冷峻但却娇嫩的声音,倏告响起:“朋友,好剑法!”宫仇暗吃一惊,徐徐回身,眼光掠处,不由一呆。 眼前,三丈之外,俏生生的站着一个二十许的白衣丽人,髻边斜插着一朵酒杯大的红花,清丽脱俗之中,显得有几分憔悴。 白衣女子似乎被宫仇的绝世风标所慑,骤然之间,也呆住了。 宫仇把剑徐徐归鞘,冷冷地注视着对方。 白衣女子粉腮罩起了一层严霜,沉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宫仇冷峻的道:“在下宫仇!” 白衣女子陡地向后一退身,道:“宫仇,你就是宫仇?” “不错!” “两年前被武林中误会为‘黑白双尸’传人的宫仇?” 这话使宫仇为之怦然心震,奇怪,对方何以知道自己不是“黑白双尸”的传人,而说出误会两个字,难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脱口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是被误会?” 白衣女子似乎不愿意回答这问题,口锋一转,道:“宫仇,你胆敢与‘金剑盟’为敌?” 宫仇寒声道:“怎么样?” “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未见得!” “你无妨等着瞧!” 宫仇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待离…… 白衣女子娇声一喝道:“站住!” 宫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俊目中棱芒暴射,如两道电炬,朝对方一绕,道:“姑娘准备怎么样?” 白衣女子被宫优眼中如刃厉芒照得劳心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宫仇,你以为可以一走了之?” 宫仇眉锋一蹙,道:“为什么不能走?” “你公然佩剑而行,违抗“金剑盟”所立的规矩,剑劈四剑手……” 宫仇一声冷哼,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意森然地道:“如此说来,你是‘金剑盟’的人了?” 白衣女子淡淡地道:“可以这么说!” 宫仇俊面倏沉,眼中恨意随之加浓。 就在此刻,被风之声传处,两条纤纤白影,飞泻而至,赫然是两个传婢打扮的白衣佩剑少女,同样,髻边各插了一朵红绒花。 两婢女匆匆瞥了宫仇一眼,然后向白衣女子施了一礼,道:“小姐,你……” 话声未完,目光触及地上的残躯断体,以下的话使顿住了,满面骇然之色。 宫仇忽地灵机一触,激动地道:“姑娘是‘红花会’的……”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道:“不错!” “红花会长的千金?” “嗯:” “邢玉娇?” 白衣女子粉腮微变,讶然道:“阁下知道得很清楚!” 宫仇栗声道:“你真的是邢玉娇?” 两婢女同声娇喝道:“你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宫仇听而不闻,双目暴睁,精芒电射,迫视在白衣女子面上。 白衣女子似觉对方神情有异,怔了一怔才道:“当然不假!” 宫仇顿时杀机罩脸,咬牙道:“邢玉桥,我要杀你!” 那声音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邢玉娇粉腮大变,骇然退了一步,惊怪莫名地道:“你说什么?”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我要活劈了你!” “呛!呛!”两声,两侍婢长剑出鞘…… 邢玉桥一摆手,道:“你俩退开!” 两婢女怒视了宫伙一眼,退了开去,但长剑尤执手中,推备随时出手。 邢玉娇光盯视了宫仇片刻,才冷冷地道:“宫仇,我想知道为什么?” 宫仇用力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森而严峻地道:“你对‘辣手书生徐陵’不会陌生?” 邢玉娇如被蛇蝎噬咬般地全身一颤,花容失色,向前一挪步,道:“你说谁!” “你的爱人‘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 “……你是‘青衣帮’……” “在下是他结拜兄弟!” “他……他人……” “哼!‘青衣帮’瓦解冰消,我拜兄九死一生,全是你这蛇蝎其心的女人所赐!” 邢玉娇浑身簌簌而抖,粉腮一变再变,杏目中泪光晶莹,语不成声地道:“他……没有死?” 宫仇恨恨地道:“不惜,他没有死,你很失望,是!” 邢玉娇身躯一连几幌,梦呓般地道:“他没有死!他……还在人间……” 宫仇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的心机自费了!” 邢玉桥再向前逼近了一步,激颤地道:“他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不,你得告诉我,我求你……” “你要得他而甘心?” “宫仇,我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 “重下毒手?” 邢玉娇含蕴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幽幽地道:“请你不要这样说!” 宫仇鄙夷地道:“我该怎么说?” “那是误会呀!” “哼,误会,你亲自诱他到黄鹤楼赴约,亲自下毒,复派‘红花会’的高手追杀他,同一时间,‘青衣帮’总坛和散在各地的分舵同道‘金剑盟’血洗,这是误会……” “我……必须要见他!” “会的!” “你答应告诉……” “我带你的人头去见他!” 邢玉娇踉跄退了两步凄厉地道:“他要你杀我?” 宫仇咬牙道:“他要亲手杀你,不过,机会难得,我只好代劳!” 邢玉娇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我要向他当面解释,我愿意死在他的手中!” 两婢女齐齐唤了一声:“小姐!” 一左一右,抢近前来。 宫仇暴喝一声:“邢玉娇,你很会演戏,可惜在下不会欣赏,认命了!” 喝话声中,一掌劈了出去。 两婢女同时娇叱了一声,剑芒打闪,疾攻而出…… 宫仇中途变势,双掌分朝左右挥出,快逾电花火石,凄哼声中,两道剑光摇曳破空而去,接着,两条纤小白影,如断线风筝般飘泻三丈之外。 邢玉娇历叫一声:“宫仇,你以为我怕你!” 随着这一声厉叫,一道狂飙已迎胸撞向了宫仇。 宫仇修习“一元宝箓”,只差两成,便到达金刚不坏之境,一般掌力焉能伤得了他,是以他不闪不避,视若无睹。 “砰!”然巨响声中,挟以一声闷哼,宫仇寸步未移,邢玉娇却被一股无形的反震劲道,震得连退七八步之多。 她骇然了,她无法想像对方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宫仇一幌身,到了邢玉娇身前不满五尺之处,栗声道:“在你死前的一刹那,希望你对以往的作为,忏悔一番!” 邢王娇全身一震,目中暴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粉面肌肉牵动,几乎失去了原形,咬牙切齿地道:“宫仇,魔鬼,我这样死不瞑目!” 宫仇面冷如铁板也似地道:“邢玉娇,我拜兄当日如果死了,他一样死不瞑目,‘青衣帮’近千帮众,也没有半个会瞑目!” 邢玉娇突地掩面而泣,道:“宫仇,我求你,给我见他一面的机会!” 宫仇心中一动,但随即又被血淋淋的往事所掩,冷漠得不带半丝人情味地道:“办不到!” 邢玉桥狂叫一声。出手如电,猛袭宫仇西门…… 宫仇本能地一挥掌。 “砰!” 惨号声中,邢玉桥飞栽两丈之外,但,她的娇躯一阵扭动之后,居然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仅横发散,樱口鲜血长流,雪白的宫装,前襟尽赤,惨厉如鬼,口中哑声嘶唤着: “宫仇,你好狠!” 说完,娇躯晃了两晃,又栽回地面。 宫仇弹身上前,单掌上扬,就待劈落…… 蓦地—— 他眼前幻出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一个美赛天仙的妇人,陈尸炕床边缘,衣裙碎裂,下体血污狼藉,上牙深深陷入下唇肉内,双目圆睁,眼角尽裂…… 那是他的母亲。 在荒村茅舍之中,被奸杀后的惨相。 他大叫一声,全身血管似要爆裂开来。 幻象消失了,眼前仍是那凄厉如鬼的邢玉桥,在他扬起的手掌下颤栗。 他收回了手掌,栗声道:“邢玉娇,我不杀你,让我拜兄亲手结束你的生命!” 邢玉娇咬牙站起身来,费力地道:“宫仇,我至死感激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办不到!” “那……请你转告他,我在黄鹤楼头等候他,不论何时!” “可以!” “哦……你……最好收起佩剑,否则,你走不出十里地面……” 宫仇面罩恐怖的杀机,狂声道:“我现在正要找人杀,看他们流血!” 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他母亲惨被奸杀,陈尸茅屋之中的那一幕,在他的下意识中,已形成了一种疯狂的意念,每当回忆及此,他便只想杀人。 好杀他母亲的凶手是谁?有几人?他完全不知道。 他上山守猎归家之时,惨案业已形成。 他为此痛不欲生。 他本来是准备入镇打尖的,这一来,他已忘了饥渴,反身出镇,重上官道,顾盼之间,已奔行了约三里左右,正待绕小路扑奔母亲理骨之处…… 突然—— 破空之处,盈耳而来,听声音,来人不在少数。 他故意一缓身形…… “小子,站住!” 暴喝过后,是一阵收刹身形的声音。 宫仇陡地回身。 眼前,十三个黑衣剑手,呈半月形围了上来,这些剑手的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这已表明了对方的身份。 其中,一个胸前四柄金剑交叉的猴形老者,在圈内与宫仇正面相对。 宫仇面上被惨痛回忆勾起的杀机尚未消褪,现在复又浓炽起来,目中,闪烁着仇火恨芒,兀立不动。 那猴相老者被宫仇而上所带的无边杀机和恨意,看得老脸变色,但随即狞声喝道:“小子,通名!” 宫仇半晌才迸出两个字道:“宫仇!” “本盟四名巡查是你下的手?” “不错!” “老夫‘金剑盟’属下‘黄旗坛主贺永’,现在你自动解下佩剑!” 宫仇冰寒至极地道:“你在做梦!” “黄旗坛主贺永”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难道你还想反抗?” 宫仇不屑地道:“反抗?哼,我现在正想杀人!” 十三名剑手齐齐面泛怒容,手按剑把。 “黄旗坛主贺永”暴喝道:“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拿下!” 两名剑手,越众而出,扑了过去…… “找死!” 随着这一声刺耳的冷喝,但见寒芒一闪…… 惨号破空而起,两名剑手扑势未变,脑袋已经离颈而飞。 惊呼声中,两股血泉吹起一丈来高,没头尸身已砰然栽倒,其余十一个剑手,一个个亡魂大冒,目瞪口张,面现骇极之色。 宫仇剑尖下垂,剑身上不带半点血迹。 “黄旗坛主贺永”做梦也估不到对方竟然有这么高深的剑术,眼睁睁地断送了两名手下,顿时目中喷火,额上青筋暴露,“呛!”的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宫仇心中有一股亟待发泄的狂念,栗声道:“姓贺的,出手!” “黄旗坛主贺永”襟绣交叉四剑,功力仅次于五长老一级,在武林中,已属一等一的剑手,口中微哼一声,“刷!”的一剑平削出去,剑至中途,连变八式,奇诡狠辣,惊世骇俗。 宫仇振腕挥剑,剑芒幻成了一片晶幕。 “锵!”的一声震耳交鸣,“黄旗坛主”竟然被震退了一步。 剑气纵横之中,双方搭上了手,展开了一场令人目震心悬的剑斗。 十一名剑手,被刺肤裂衣的剑气,迫得纷纷后退到五丈之外。 转眼过了三十招,双方无分轩轻。 宫仇因为不愿泄露身份,是以把“丑剑客”最厉害的一套“梅花剑法”藏而不用,仅以一般剑术应战。 “丑剑客”一代剑术宗师,所遗赠给宫仇的那本“万流同宗”剑笈,除了一套“梅花剑法”是他自创的独特剑法之外,其余的都是吸取各派之长而成,是以极为博杂,“黄旗坛主”再精,也无法从剑法中认出宫仇的来路。 转眼又过了二十招,宫仇大感不耐,把功力提聚到十成,剑势陡然加紧。 “黄旗坛主贺永”在“金剑盟”内,算是第一流的高手,在武林中,也是罕有敌手的剑士,想不到竟然斗不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书生,愈打愈是心寒。 宫仇功力运足,剑芒暴涨,剑气如虹,几个照面之下,把“黄旗坛主”迫得节节后退,毫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 栗喝声中,一声折金联铁之中,“黄旗坛主”涌身暴退,手中剩下半截断剑,猴脸成了猪肝之色。 宫仇冷哼一声,举剑再进…… 白光一闪,宫仇猛一偏身,手中剑势不变。 闷哼挟惨号以俱起,一柄飞剑,闪过宫仇左臂,而“黄旗坛主”已在同一时间被宫优一剑削去了半边头颅,脑血齐溅,横尸当场。 十一名剑手,一个个魂飞天外。 宫仇杀机戢俄,剑芒挥扫,惨号之声,撕空裂云,眨眼工夫,十一名剑手无一幸免,全做了宫仇剑下的牺牲。 一切趋于静止。 宫仇冷眼一扫狼藉的尸体,下意识的吐了一口气,还剑入鞘,取道奔向他母亲的墓地,半个时辰之后,墓地在望,那株埋藏着他身世之谜的巨松,像然在目。 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兴奋,使他血行加速,心头狂跳。 第4章 泣血身世 宫仇奔到母亲墓前,双膝跪倒,一阵悲从中来,抚着没有半个字迹的墓碑,痛哭失声,泪如泉涌。 母亲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 父亲是谁?他不知道。 母子何以避居在这穷乡僻壤?他不知道。 这些谜,从他懂事起,就一直困惑着他。 现在,谜底将要揭晓,他在哀伤之中,怀着一份莫名的紧张。 足足盏茶工夫,他才收泪止悲,再拜祝祷道:“母亲,孩儿要实践您生前的嘱咐了!” 拜罢起身,移步到那株两人合抱的巨松之前,莫名的激动,使得他的身躯微见颤抖,额角鼻尖,也沁出了汗水。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聚足十二成内力,贯注剑身,剑芒暴吐近丈。 这种神功,的确是惊世骇俗。 双目神光湛湛,注定树身,陡地吐气开声,奋力一挥。 剑气裂空生啸,响起一片刺耳的丝丝之声,剑光划树而过,“轰!”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株合抱的巨松,倒落地面。 树倒了,他已做到了母亲生前一再提示的要求。 他定了定神,把目光转向靠近树根的地方。 这里面埋藏了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毁去巨松之后,才能发掘? 他的心跳荡得很厉害,情绪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昏乱,虽然他因谜底终将揭晓而兴奋,但直觉中,他感到这是一个可怕的谜底,一件残酷的事实。 久久之后,他才接捺住激动紊乱的情绪,纳剑归鞘,退后八尺,扬掌劈向树脚的地面,一掌接着一掌…… 砂土随着徐缓但却刚劲的掌风翻卷。 五尺深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挟泥沙翻了出来。 宫仇不自禁地“哦”了一声,一把抓在手中,赫然是一只锈蚀斑斑的小铁匣,持匣的手因激动而发颤。 谜底,就在这铁匣之中。 他定了定神,目光先朝四周扫掠一遍,然后退到他母亲墓前,细看这小铁匣,竟然锈得连隙缝都没有了。 端详了一阵之后,立掌如刀,朝侧面居中劈了下去,“咔!”的一声,铁匣一分为二,一样黄澄澄的东西,修呈眼帘。 宫仇目光一瞥之下,骇然叫了一声:“金剑令!” 剑身长不及尺,金芒耀眼,和两年前,冯真持以骗取“辟毒丹”的那一柄金剑一般无二。 宫仇用颤抖的手,抓起金剑,只见剑身上赫然刻了一个“副”字。 “副”字,这代表了什么? 母亲河以埋藏了这柄金剑? 谜!依然是谜! 突地—— 他目光触及被劈开的匣底上,似乎还附着一个纸卷,迫不及待地一把抓在手中,展了开来,第一行字眼入目,使他心头狂震…… “孩子,太不幸了……” 他认出是他母亲的笔迹,闭上眼镇定了片刻,才定睛看下去:“我为了预防变生不测,碎逢意外,所以布置了这一着棋,孩子,我希望它是一着闲棋,永远用不上它,由我来亲口向你叙述一切……”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现在,你看到这张纸笺,当然我已遭遇到意料中的不幸……” 宫仇额上现出了汗渍,继续看下去:“孩子,另一方面,你必已练成了非凡的身手,因为你已毁去了这株巨松,是吗?首先,妈请你原谅,这一长串不短的年月,使你一直生活在迷雾之中……” “孩子,你的名字该叫南宫仇,你的父亲就是被誉为‘武林第一家’的‘二贤庄’大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 宫仇胸内嗡的一响,眼前发黑,几乎晕了过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是“无敌双剑”之一的南宫靖的儿子。 他擦了擦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咬紧牙齿,往后看: “……在你出生的前三天,三鼓时分,‘二贤庄’被近百名蒙面高手突袭,庄中二百多口。无一幸免,你父亲当场战死,与庄院同化劫灰……” 宫仇双目几乎滴出血来,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你二叔何一凡夫妇,侥幸脱身,你二叔何一凡,义薄云天,撇下即将临盆的二婶,救我脱出仇家之手,不幸,你二婶由此下落不明,而何二叔也告殒命,这柄‘金剑副令’,便是你二叔追魂之物,孩子,没有何二叔,我母子不会活到今天,你必须永世勿忘。三天后,我到了这偏僻的村落,你出世了,给你取名仇,意在要你勿忘这一笔血海深仇……” 宫仇痛苦地嘶吼道:“妈,孩儿不会忘记的!” “……孩子,惨祸发生之日,我与你二婶都已怀胎足月,即将分娩,双方约定,如双方生男,结为兄弟,生女结为姊妹,一男一女结为夫妻,每人各执一面玉锁为凭……” 宫仇下意识地抚了抚贴身佩着的玉锁,心房起了一阵可怕的痉挛。 “为了怕价家赶尽杀绝,我十多年来,埋名隐姓,不敢把真情告诉你,也不敢传你更进一步的武功,怕仇家从武功上认出你的来历,我传你的那一式掌法,其实是剑法蜕变而成,也是‘无敌双剑’最凌厉的一记杀手‘投石破井’……” 宫仇闭上眼睛,缅想这一式掌法,如用于剑,威力大得骇人。 “当妈妈的留这书时,你十二岁,现在,你读它时,不知是几岁,因为我所惧怕的大不幸已然来临,我不死,你不会读到它。 两年前,我托你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代访名师,至今没有下落。 孩子,你何二叔是死于‘金剑盟’长老‘三眼神路竺’之手,昔日参与血洗‘二贤庄’的,‘金剑盟’仅是仇家之一,另外所知的是‘一老’、‘二仙’、‘三狐’,等六个魔头,其余的有待查访。血劫的起因,是你父亲无意巧获下半部‘一元宝箓’……” 宫仇登时心头大震,自己巧获“白尸”赠予上半部“一一元宝箓”想不到下半部却为父亲所有,而且因之造成惨绝人寰的血劫,“黑白双尸”也因这宝箓而亡身,看来这“一元宝箓”的确是不祥之物,但那下半本“一元宝箓”究竟落入何人之手呢? 他沉思了片刻继续看下去: “孩子,报仇,访凶,谋而后动,珍惜你的生命,记住,不能安逞匹夫之勇,如你遭遇三长两短,南宫氏一脉,将自你而断,血仇也将永沉海底。母李郁艺手字” 宫仇掩上了纸卷,他没有流泪,仇与恨充满了他的心胸,他细细地咀嚼着他母亲遗留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 遗书中指出伪仇家,有“金剑盟”,“一老”、“二仙”、“三狐”,除了“金剑盟”之外,其余的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当年参与血案的仇人近百,这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奸杀母亲的凶手是谁呢?当然很可能是当年仇家之一。 下半部“一元宝箓”,到底落入谁的手中? 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如何? 这些问题,搅得他昏乱,晕眩,思绪如麻。 他倚在墓侧,度过了漫长而心碎的一夜。 天亮了,略带寒意的晨风,吹得他头脑清新,于是,他有了一个决定,索仇,访凶,就已知的仇家,去追索未知的仇家。 谋而后动,不妄逞匹夫之勇。 这是母亲的遗训,以他的性格,很难办到,然而他必须这样做。 他把那纸卷毁了,然后藏好那柄“金剑副令”,叩别母墓,疾驰出山。 首先,他想到的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也许能从他口中探听出一些仇人的形迹,再一方面,他必须把那邢玉娇的讯息传给他。 于是—— 他取道直奔“青衣帮”硕果仅存的秘密分舵。 乱山环列之中,现出一座幽深的峡谷。 谷口,巍然怔立着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 他,正是专程驰来会唔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宫仇。 宫仇望着那罕无人迹的谷口,心里不禁疑云重重,忐忑不已,这里是“青衣帮”被摧毁之后,所遗留的唯一秘密基地,他记得上次来时,暗桩密布,警戒森严。而现在,却寂静如死。 若非易地重迁,必是发生了意外。 愕立了一阵之后,举步便朝谷内欺去。 甫入谷口,暗影中突地传来一声轻喝:“什么人?” 宫伙心头一松,暗忖,是自己多疑了,当下照着上次“飞天蝙蝠胡靖”所应答的暗语道: “头顶一柱香!” 那声音又道:“以何为证?” 宫仇毫不犹豫地道:“青腰带三叠!” “请进!” 宫仇一弹身,朝进奔去,约莫里许,只见数条人影,横栏道中,急忙刹住身形,一看,谷道居中,放着一张白木桌子,桌上摆了一把酒壶,数只酒杯,四个凶神也似的大汉,一字式站在桌前,他不由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四大汉乍见宫仇之面,似乎吃惊不小,那为首的粗声道:“报名!” 宫仇大是愕然,心想,自己上次来时,一身村俗打扮,现在装束改变,而且时隔两年,难怪对方认不出自己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宫仇,与贵帮主八拜为交……” 四大汉登对面色大变,那为首的骇然惊呼道:“什么,你……宫仇?” 宫仇大感惜愕,对方的神态令人费解,为什么自己报名之后,会使对方惊骇如此,“青衣帮”残存帮徒不多,拜见曾经关照所属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在任何情况之下,听命自己…… 为首的大汉立时换过一副勉强的笑脸,深深一礼道:“少侠请恕小的失礼!” “贵帮主在吗?” “现在坛中。” “烦带路!” 那大汉显得有些慌乱地拿起酒壶,满斟了一杯,双手捧上道:“请少侠先饮一杯宣慰酒!” 宫仇一怔神,道:“宣慰酒?” “是的,这是牧帮主新近所立的规矩,凡帮中弟子出勤回谷,都得先饮一杯,以示宣慰之意!” “哦!可是……” “少侠……” “在下并非帮中弟子,这宣慰之酒愧不敢领!” 大汉面上一热,讪讪地放回酒杯,道:“如此,请随小的来!”话声中,向旁边另一大汉摆头道:“胡标,你先一步进去禀报帮主,宫少侠驾到!” 那大汉颔了颔首,弹身朝谷内疾驰而去,看身手竟是不弱。 宫仇随在这为首的大汉之后,缓缓而行。 顾盼之间,石屋在望。 “辣手书生徐陵”已迎了出来,大汉躬身而退。 宫仇喜孜孜地上前一揖,道:“大哥,久违了!” “辣手书生”笑了一笑,并不开口,一把拉住宫仇的手,向屋内走去。 宫仇下意识地感到拜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当时也不便相询,两人手牵手的走入屋中,宫仇正待启口…… 突地—— 宫仇但觉被握住的右腕上“内关”、“外关”、“会宗”三处穴道,同被点中,心念未转,后颈椎骨的“大椎穴”着了重重的一指,“大椎穴”是人身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一旦被点中,手足立时酸麻无力,“砰”然栽了下去。 “辣手书生”会弊然向他下手,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他手足虽不能动弹,但口还能开,栗声道:“大哥,这是什么回事?” “辣手书生”面无表情,口里阴恻恻地一笑道:“宫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嘿嘿嘿嘿……” 宫仇肝胆皆炸,目眦欲裂,狂声道:“徐陵,你这是什么意思?” “辣手书生”恍若未闻,环顾身侧的一个四方脸老者道:“白香主,选派得力弟子四人,由你率领,立即起程,把人带到总盟!” 四方脸老者躬身应道:“遵殿主令偷!” 总盟?殿主?香主?这已够说明一切。 宫仇几乎气破顶门,厉声道:“徐陵,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奴才,竟然投靠了‘金剑盟’,徐陵,有一天我会杀你!” “辣手书生”阴冷地道:“宫仇,你没有机会了!” 宫仇肝胆皆炸,想不到结义的盟兄,竟然以这种手段对付他,若非他在毫无防范之下,以他目前的功力,“辣手书生”岂奈他何。 他想不透“辣手书生”何以不计全帮惨遭血洗之仇,而卖身投靠。 他怀疑世间是否仍有正义? 难道武林中全是这些卑劣无耻之徒? 他开始运功解穴,他的内力确实惊人,只眨眼工夫,腕间“内关”“外关”“会宗”三穴次第而解,内力如涛,猛撞颈后的“大椎穴”…… “辣手书生”陡然警觉,一抬腿,脚尖踢中了宫仇的“环跳穴”。 宫仇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当他神志苏醒,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四肢无力,象是久病初愈一般,睁眼一看,不由五内皆裂,自己被两名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的架住,面对一方披着红巾的长案,长案之后,端坐着一个高大狞猛的老者,老者前襟绣着四柄交叉的金剑。案后厅壁上端,高悬一块匾额。上书“刑司殿”三个耀眼的金字。 两侧,雁翅般排列着不下二十名肩披红绸的大汉。 直觉告诉他,自己已被送到了“金剑盟”总舵之内了…… 心念末已,只听“刑司段主”沉声道:“带七十号!” 轰应声中,两名大汉挟着一个中年道士直趁案前。 “刑司殿主”目芒如电,一扫那中年道士,阴森森地道:“朋友是武当门下?” 中年道士厉声应道:“不错!” “报上名号!” “清风!” “嗯,武当五剑之首?” “不错!” “在本盟辖区之内,佩剑而行,不听忠告……” “清风道人”目眺欲裂的道:“杀剐任便,武当派并非可以轻侮的!” “刑司殿主”不屑地道:“武当派算什么东西,记住,本盟之外无剑士,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两名肩披红绸的大汉应声而出。 “佩剑没收,划面放行!” “遵法谕!” “清风道人”狂叫一声,随即被掩口带下,接着是一声惨哼。 宫仇目眦欲裂,恨火熊熊,怎奈穴道被制,丝毫不能动弹。 “带七十一号!” 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被挟了上来。 “出身门派?” 少年人应以一声怒哼。 “报名?” 又是一声怒哼。 “刑司殿主”桀桀怪笑道:“小子,说不说都是一样,本殿按规执法,你胆敢杀伤本盟三名弟子……” 少年切齿道:“小爷恨不能杀尽你们这帮武林败类……” “住口!” “刑司殿主”大声止住少年的咒骂,一偏头,道:“划面削腕!” 少年被带了下去,两名肩披红绸的刽子手,手执牛耳尖刀,抢步跟出…… 凄厉地惨号,令人毛骨悚然。 宫仇不自禁地掉头一望,殿门外的阶沿上,那少年脸上鲜血淋漓,被划了两个十字,双掌齐腕被削,血如泉喷,身形摇摇欲倒。 “七十二号!” 挟持宫仇的两名彪形大汉,齐应了一声:“候令!” 把宫仇带前数步。 宫仇俊目电张,两只眼珠,似乎要突出眶外,俊面扭曲得变了形,“金剑盟”是他血海仇家之一,而今被“辣手书生”出卖,毁在仇家之手,的确使他死不瞑目。 “刑司殿主”瞪着宫仇一阵嘿嘿狞笑道:“宫仇,本盟‘黄旗坛主贺永’和他手下十三弟子,是否你的杰作?” 宫仇咬牙道:“不错!” “师承?” “你不配问!” “宫仇,放明白些,你不愿在死前受皮肉之苦?” 宫仇奋力一挣,可怜,在穴道被制之下,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这一挣,有如蜻蜓撼石柱。 “刑司殿主”阴残地一笑道:“宫仇,反抗是多余的,你说不说?” “不说!” “司刑弟子何在?” “弟子在!” ‘刑床伺候!” “遵令!” 工夫不大,四个大汉,抬了一架卧榻也似的东西进来,朝地上一放,然后垂手肃立,等候用刑。 宫仇下意识地一瞟那刑床,不由心头泛寒,刑床上全是斑斑剥剥的紫酱色的血渍。 “套上刑床!” 挟持宫仇的两名彪形大汉,架起宫仇,在刑床上一按,四名刑手熟练地从床侧抽出四根轴棒各执宫仇的一只手脚,缚紧在轴捧之上,然后,绞动机关,床心象云梯似地立了起来,宫仇身躯贴着床心,成了直立悬空之势。 “说,师承来历?” 宫仇怒气攻心,几乎晕了过去,嘶声怒吼道:“办不到!” “刑司殿主”老脸飘过一抹栗人的残狠之色,沉声道:“钉耳穿鼻!” 两名刑手,各抽出一柄窄长的匕首,比在宫仇的两耳上,另一个手中执着一个钓鱼针似的大铁钩,钩的一端,连着一段绳子,钩尖比向宫仇的鼻头…… 宫仇狂嗥一声,喷出了一口热血。 “刑司殿主”大喝一声:“用刑!” 就在此刻—— 厅门之外一声高喝道:“接令!” “刑司殿主”面色一肃,一挥手,道:“停刑!”话声中,人已离座而起,转出案桌之外,所有厅中弟子,一个个面露惊凛之色,俯首躬身。 一个黑衣少年,疾步入厅,到长案之前,转身面对众人,手中高擎着一柄金光灿然的小剑。 “刑司殿主”俯首躬身道:“弟子‘刑司殿’掌殿符天申接今!” 黑衣少年朗声道:“宫仇一名,着该殿主亲自押送总坛,由盟主发落!” “遵令!” 黑衣少年收起“金剑令”,疾步离去。 “刑司殿主”符天申坐回原位,道:“关坛!” 两边排列的弟子,躬身为礼,鱼贯退下。 “洪峰!” 原来挟持宫仇的两彪形大汉之一躬身应道:“弟子在!” “带人随本殿赴总坛!” “遵令偷!” 应声中,解了宫仇,挟在肋下,随在“刑司殿主”符天申之后。沿途尽是毗连的房舍,奔驰了约莫里许,眼前现出一座巨大的牌楼,高悬三个斗大的金字牌额:“全剑盟”。 两旁合抱的石柱上,刻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金光射斗牛舍本盟之外无剑士。” 下联是:“剑气凌霄汉看震宇以内我为尊。” 通过牌楼,是一座气派宏伟的华宇,门前白石为阶,阶上八名劲装佩剑武士,分左右站立,“刑司殿主”入门之际,齐齐按剑为礼。 一连穿越四重警卫森严的门户,来在一个十丈见方的院落之中,迎面居中,是一间大厅,厅门八扇洞开,一块书有“令厅”两字的金色匾额高悬,两侧各站了十二名执剑武士。 那彪形大汉把宫仇放落在阶沿之上,迳自离去。 “刑司殿主”面对厅门,朗声报名:“刑司殿符天申回令!” 良久,厅内才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请进!” 符天申一把提起宫仇,进入厅中。 宫仇虽然穴道受制,但耳目功能未失,只见厅中两侧老少男女坐了不下四十人之多,正面朱红帐慢之前,一列长案,案上一个白玉方斗,插着一柄金剑,案后五把高背太师椅,居中一把空着,右边是两个胸绣五柄金剑,作梅花形排列的黑袍白发老者,左边空一位,靠中的椅上坐着的,赫然是该盟长老“神风老人”。 “张仙祠”之役,“神风老人”曾经参与,所以宫仇一看即知。 准此而论,另两个白发老者,当也是长老无疑。 忽地,宫仇想起了母亲遗书中说的,二叔何一凡死于“金剑盟”长老“三眼神路竺”之手。 “神风老人”不论,另两人之中,谁是“三眼神”呢? 心念之中,金钟三响,坐在右面一排首位的一个山羊胡老者,高声道:“盟主升座!” 宫仇内心一阵莫名的激动。 红幔一分,鱼贯走出十二名黑衣少年男女,左右各六,在长案之后站定,每人胸前,三剑交叉,厅中人全部起立,面现肃然之色。 宫次但觉眼前一亮,居中的太师椅前,已出现了一个国色天姿的黑衣少女。 刹那之间,他感到有些六神无主。 那少女的确美,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秀发如云,眉若春山,琼鼻瑶瑶,一双美目流露出千种风情,肌肤赛雪欺霜,披着黑色宫装,几疑是仙子被谪尘寰。 胸前襟上,六柄金剑,分为三双,成品字形排列。 难道她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剑盟”盟主? “金剑盟”盟主会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金剑盟”横行江湖,已数十余年…… 这的确令人不敢想象。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一扫全厅,然后落在宫仇面上,粉腮微微一变,吐语如珠道:“各位请坐!” 说着,朝居中太师椅上徐徐落坐,所有的人众也跟着归座。 厅中静得落针可闻,别有一番威严气氛。 黑衣少女轻启朱唇,道:“符殿主!” “刑司殿主”俯首道:“属下在!” “解了他的穴道!” “刑司殿主”面色一变,道:“禀盟主,姓宫的身手……” “不必多说,解了!” “刑司殿主”伸指戳开了宫仇被制的穴道。 “退下归座!” “遵令!” “刑司殿主”符天申退到左面第四位空着的椅上落坐。 宫仇穴道被解,功力登时回复,心中确实感到意外。 黑衣少女目注宫仇,道:“宫仇,本盟主尊重你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剑手,希望你也自重,不要妄动,现在,回答本座的问话!” 宫仇的目光,甫一和对方相接,立时感到心旌摇摇,那目光,似含有一种使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魔力。 他下意识地放低目光,口里却冷哼了一声。 黑衣少女莺声呖呖地道:“宫仇,你出身门派?” 宫仇一定心神,冷漠而带恨意的目芒,笔直射向对方,冷冷地道:“无可奉告!” 黑衣少女似被对方异乎寻常的目光掠得一怔,随即道:“宫仇,本座希望你合作,稍待会破例给你机会,让你死得象个剑手!” 这话,深深地打动了宫仇的心,他下意识地把手抚向腰际,但腰际已空无一物,佩剑已被对方解除了。 “宫仇,讲?” “无门无派!” “你的武学……” “家传!” “令尊堂名讳?” 宫仇一阵热血沸腾,目中暴射怨毒至极之色。咬牙道:“先父母业已作古。为人子者不便提及名讳!” 黑衣少女一愕,又道:“本盟‘黄旗坛’坛主和手下十三名弟子是毁在你手下?” “不错!” “你知道后果吗?” “生死何足俱!” “嗯,剑士本色!” 妙目之中,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转面向“刑司殿主”道:“符殿主!” 符天申立即离座躬身道:“属下在!” “蓄意与本盟为敌,应如何处置?” “乱剑分尸!” 宫仇心中卜的一跳。 黑衣少女幽幽地道:“本座引用特别条例?” “刑司殿主”怔了一怔之后,道:“宫仇不适引用特别条例?” “为什么?” “他非一派之长,也非一方之雄!” “可是他既能毁去本盟四剑级高手,显见武功已臻一流,应该适用才对?” “例无明文!” “本座使用盟主特权,破例准以特别条例处置?” “这……” 三长老同时面色微变,“神风老人”起立道:“盟主在授用特权之际,请予三思,宫仇毁本盟高手不在少数……” 黑衣少女杏目一转,道:“本座已经考虑过了!” “神风老人”应了一声:“是!”坐了下去。 黑衣少女又道:“符殿主,适用何条?” “刑司殿主”符天申沉声道:“特别条例第三条,凡身为一派之长,或一方之雄,准决斗至死,唯能击败本盟指派之高手十人以上者,免死不究!” “好,本座指令宫仇引用特别条例第三条!” “遵令谕,请指定十名武士?” “且慢!” 说着,目光转向了宫仇。 宫仇心中激荡不已,这是一个求生的机会,如果能击败对方十名高手,就可脱出生天,“金剑盟”不乏顶尖高手,以一敌十,后果并不乐观,但,总比听任仇家宰割强出万倍,至少,也可以毁去对方几个高手,忽地,脑海灵光一现,脱口道:“在下可否发言?” 黑衣少女似笑非笑地一颔首道:“你讲!” 宫仇咬了咬牙,道:“在下是否可以自择决斗对象?” 黑衣少女粉腮一变,沉吟不语。 “刑司殿主”符天申立即起立接口道:“禀盟主,按规决斗武士应由盟主亲自拣选!” 黑衣少女一摆手,示意符天申归座,突地沉声道:“宫仇,本座破例让你自择三名对手,其余七名,由本座指定!” 所有在场的人,似乎都被盟主一再破例的行动惊愕了,这是“金剑盟”开派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宫仇大喜过望,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地道:“在下第一个对手择定贵盟长老‘三眼神路竺’!”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黑衣少女粉腮也为之一变,默然了良久,才道:“路长老不在坛内,另择一人!” 宫伙心内一沉,他拣“三眼神路竺”的目的,是要为二叔何一凡报仇,这一来,算是落空了,当下一横心道:“盟主说过由在下自择三人,在下话已出口,不宜更改!” 在座三长老齐齐面泛怒容。 黑衣少女黛眉一颦,道:“阁下一定要拣路长老的用心何在?” 宫仇成竹在胸,冷冷地道:“听说路长老剑术超群,在下极想见识!” 黑衣少女一阵思索之后,道:“这姑且不论,你说第二个!” “辣手书生徐陵!” “什么?‘辣手书生徐陵’?” “不错!” “阁下拣他的目的是想报被擒之仇?” “在下承认!” “第三呢?” “盟主本人!” “我,本座?” “一点不错!” 坐在长案最右边的白发老者,怒冲冲地起身道:“盟主,这小子无理取闹,本长老建议取消决斗之议,乱剑分尸!” 黑衣少女也是楞愕不已,半晌才道:“长老请坐,本座话已出口,不能更改,高总管!” 厅内右排首座留有一撮山羊胡子的四剑交叉老者,起立躬身,道:“属下在!” “移座前院!” “遵令谕!” 恭施一礼之后,疾步出厅。 骤然间,宫仇想起了母亲遗书中的训示:谋定而后动,珍惜生命,不许妄逞匹夫之勇。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有些为自己一时的行动而后悔了。 根据“金剑盟”的规定,能接战十名高手而不死,就一切免究,仇家并非“金剑盟”一家,万一不幸,岂非抱憾终生,以自己所学,接战十人,大概不会丧命,为什么要急于冒险报这不急之仇呢?…… 想着想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衣少女这时开了口:“宫仇,‘辣手书生’远在数百里之外,路长老也无法召回,本座接受你的挑战,你另拣两人!” 这是一个转机,宫仇正中下怀,故作深思片刻,才道:“在下放弃自择,由盟主指定!” 黑衣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环顾身畔的三长老道:“长老有何高见?” 三长老欠身道:“盟主卓裁!” 宫仇心中困惑不已,凭一个妙龄少女,能登上盟主宝座,使这一帮牛鬼蛇神俯首听令,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黑衣少女略一思索,道:“十二近卫四龙王凤听令!” 排列在红馒之前的十二名男女近卫,走出四男三女,绕到案前,躬身为礼。 “红、白二旗坛主听会!” 座中走出两个胸绣双剑交叉的老者,齐趋案前,道:“属下听令!” “你等九人膺为决斗武士!” 九人齐声恭应一声,“遵令谕!” 职司总管的山羊胡老者,肃立厅门之外,朗声道:“请盟主移座!” 黑衣少女缓缓立起身来,移步出厅,三长老随后,其余的按身份鱼贯而行。 宫仇由山羊胡老者领到院中。 院内座椅摆设与厅内相同,只是中间足足空出了五丈。 黑衣少女芳容一整,道:“高总管,给他剑!” 山羊胡老者恭应一声,从一黑衣劲装汉子手中取过宫仇原来的佩剑,递了过去,宫仇接在手中,心情如怒潮澎湃,这别开生面的决斗,关系着他的生死。 黑衣少女娇喝一声道:“决斗开始!由红白二坛主依次出场!” 场中空气骤呈紧张。 一个鹰钩鼻的双剑老者,长剑高举过顶,朗声道:“红旗坛主楚斌,遵谕出战!” 说完,转身上前五步,面对宫仇,道:“拔剑!” 宫仇此刻心中已有一个决定,尽量速战速决,保存实力以应付最后一战,无疑的如果自己击败了九人,最后出场的,将是功力无法预测的“金剑盟主”,这最后一战的胜负,决定自己的生死。 而目前,他只有靠深厚的内力作后盾,最凌厉的“梅花剑法”他不能施展,否则将暴露了“丑剑客”的秘密,母亲生前所传的那招剑势化掌“投石破并”,更不能施展,因为那是“无敌双剑”的成名绝招。 心念之中,拨出长剑,凝神而待。 红旗坛主暴喝一声:“出招!” 宫仇冷眼一瞟对方,手中剑一抖,剑芒暴吐八尺。 所有在场的高手,自盟主以下,莫不骇然变色。 生死决战,宫仇已不耐虚谈俗套,寒芒乍展,“刷!”地攻出了一剑。 “红旗坛主”楚斌举剑相迎。 宫仇抱定速战速决的宗旨,内力已贯足十成。 “锵!”的一声大震,双剑互击,“红旗坛主”被挫退了一个大步。 宫仇疾进一步,连攻九剑,这九剑之中,暗藏十八个变化,凌厉绝伦。 “红旗坛主”运剑如风,勉强接了下来,脚下已退了五步之多。 宫仇得理不让,跟着又是九剑出手,剑气破空生啸,尖锐刺耳。 “红旗坛主”邀功心切,硬接硬架,这正合了宫仇以内力克敌的心意。 堪堪第十招,“呛啷!”一声,“红旗坛主”长剑坠地。 “白旗坛主”弹身琼出,“红旗坛主”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 宫仇立定主意不伤人,是以并未乘机下杀手。 “白旗坛主”功力以较“红旗坛主”逊色半筹,出手之间,便被震退三步。 宫仇一招测出对方深浅,猛攻十剑,迫得“白旗坛主”手忙脚乱,倒退不迭。 一声暴喝传处,“白旗坛主”肩头中剑,鲜血直冒。 宫仇拄剑于地,急调一口真气。 “白旗坛主”老脸绯红,退了开去,十二近卫中被选派出来的四龙三风之一的首凤,飘身入场。 三位长老面色凝重。 黑衣少女的两弯秀眉,也深深锁在一起。 似乎,宫仇的身手,出乎他们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近卫首凤”娇喝一声:“接招!” 剑化万点银芒,罩身击向了宫仇。 宫仇劲贯剑身,一招“阳春白雪”再化“两仪四象”,硬封出去。 这两招一为“华山”绝技,一属“太极”绝招。 “锵锵!”连响,寒芒顿敛,双方各退了一步。 乍分倏合,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丑剑客”除了一套“梅花剑法”是独创之外,其余全是吸取各派之长,招式极为复杂,是以在场的人,无法从招式中认出宫仇的来路。 “首凤”功力稍逊于“红、白二坛主”,但招式奇诡狠辣,又在二坛主之上。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招。 宫仇剑法一变,运足功力,连演三绝招,势如骇电奔雷。 一声惊呼传处,“近卫首凤”蹬蹬蹬连退数步,虎口鲜血淋淋,长剑几乎把持不住。 “近卫二风”,快逾电闪般接了上来…… 二十五招之后,“二风”负伤而退,接着,三十招震脱了“三凤”的长剑。 “近卫首龙”一掠入场,片言不发,挥剑猛攻,功力较之三名凤进卫,高出二筹以上,出手之间,稳准很辣。 宫仇苦于不能施展绝招,同时又必须保存实力,以应付最后一战,是以双方暂时成了平手,若非他习练“一元宝箓”,内力如泉,此刻早已落败。 五十招之后,宫仇额角见汗。 “锵!”的一声,双方剑身招贴,成了内力的比拚。 论内力,宫仇强得太多,虽连战六名高手,仍非首龙所能望其项背。 “撤手!” 栗喝声中,人影乍分,“近卫首龙”喷出了一口鲜血,宫仇也面红气促。 “二龙”接踵而上,激斗约七十招,“三龙”换下“二龙’,百五十招,“三龙”负创而退。 “四龙”上。 宫仇在连番车轮战之下,功力再高,也感到不支。 五十招! 一百招! 二百招! 宫仇额上汗珠滚滚而落,出手已失去了凌厉。 “四龙”接战乏力的官伙,恍若生龙活虎,剑口不离对方要害。 宫仇几次要施展杀者,终于被理智克制住了,目前,他只有一个意念,活下去,报仇! “嗤!”的一声,宫仇前胸裂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鲜血登时染红了半边身。 “宫仇,你不能倒下去,否则一切算完!” 仿佛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呼唤,一股莫名的勇气,陡然涌起,刻发如狂,逐渐缩短的剑芒,又告炽盛。 “呀!” 一声令人惊心动魄的粟吼声中,快以一声像哼,‘近卫胭龙”胸臂连中四剑,跟跄不稳地退了开去。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高手,骇然变色。 宫仇拄剑于地,俊面一片铁青,胸部起伏不停,他的脑梅里,除了思量着如何以残存的内力,去争取生存,余外什么也没存在。 但,活下去的希望是渺茫的,在力抗了九名一流剑手之后,再来接战“金剑盟”盟主,胜的成算太小了,几乎是等于零。 现在,他后悔当初不该意气用事,拣选“金剑盟主”作为对象,但迟了,既成的事实,无法推翻。 “全剑盟”以剑术傲视群沦,盟主的功力不问可知。 一着之差,满盘皆输。 只怕要应了黑衣少女的活:“……死得象个剑士……” 他不怕死,也并非想死得象个剑士,他的目的,只是因此有用之身,报仇。 黑衣少女缓缓离座,步入场中。 四周响起了一阵被压抑住的欢呼。 宫仇心房开始收缩,全身流过了一阵颤栗。 鱼是生与死的考验。 报仇不成,反而死在仇家剑下,这是死不能瞑目的。 于是,母亲遗书所述的当年“二贤庄”血案,母亲被奸杀后的惨象,一齐涌上心头,他的心,开始滴血。 目前的一切,肇因于被拜兄“辣手书生徐陵”出卖。 黑衣少女已走到宫仇身前八尺之处,停住身形。 宫仇的意念回到了现实。 决战,拚出全部残存余力,生,死…… 黑衣少女妙目流波,直照在宫仇面上,目光中,没有凶杀的成份,是柔和的,异样的,令人惑然的。 宫仇极快的按着“一元宝箓”所载诀窍,调匀真气。 黑衣少女开口了,声音仍是那样震人心弦:“宫仇,你没有施出全力,本来你可以毁去九个对手,但你没有做?” 宫仇心里猛地一震,黑衣少女不愧一盟之主,洞烛机微,当下,只微“哼”了一声。 黑衣少女粉腮倏起变化,一变再变,终于道:“宫仇,你是一名罕见的好手,本座不愿乘人于危,以贻江湖口实,现在,听着,你接本座三绍!” 宫仇忍不住脱口道:“三招?” “不错,三招,生死全聚于这三招!” 突地—— 三长老之一“神风老人”起立宏声道:“盟主,例有明文,决战至死!” 黑衣少女粉腮一变,头也不回道:“长老,还有,能接战十人不死者免死不究!” “盟主,应不限于三招!” “请长老勿忘本座身份?” “神风老人”老脸一变,道:“盟主,请记住本盟自开一派以来,没有任何剑手,能接战十人而不死!” “长老焉知本座三招之内不能取对方性命?” “神风老人”哑然无以应,半晌才道:“恕卑座失言!” 说着,坐了下去。 宫仇做奇地望着黑衣少女,她一再为自己破例,这为了什么? 她有意放自己的生路? 抑或矜于身份,她有把握在三招之内毁去自己? 生死的考验,使他无暇去思索这些。 他疾转着念头,如何接对方三招? 黑衣少女一扬手,“近卫六凤”之中,立即有“一凤”双手捧着一个托盘,盘上履着一方黄绫,飘身近前,高举过顶。 宫仇看得大是骇然。 黑衣少女揭开黄绫,一道黄光冲空而起,赫然是一柄三尺长短的金剑,少女持剑在手,只一抖,金芒映日,使人耀目难睁。 “近卫一风”施礼退回原位。 宫仇尽量抑制激动的情绪,长剑斜垂,眼观鼻,鼻观心,凝神一志…… 场内场外,静得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所有的目光,一不稍瞬地注定场中。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黑衣少女冷冷地道:“宫仇,准备好了!” 宫仇猛一抬头,四目交接,忍不住心头一荡,对方的确太美了,美得无法形容,似乎造物主把所有的女性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他并非好色之徒,但,食色性也,这是一种本能上的反应。 黑衣少女秀眸中飘过一抹异样的色彩,那色彩使人迷惘,使人沉醉。 宫仇心中一凛,气凝紫府,神纳太虚,面寒如冰…… 黑衣少女娇斥一声:“接招!” 金剑斜斜刺出,看来缓慢平淡,剑至中途,突然连起七式变化,金芒耀目,仿佛有七柄剑同时攻向七个不同方位,而且快得有如电闪一般。 宫仇连意念都来不及转,当堂被迫退了五步。 黑衣少女好整以嘎地道:“第一招!” 宫仇但觉全身毛孔每一孔都在冒着冷气,这种奇诡狠辣的剑法,堪称世无其匹,武当“玉虚真人”与“丑剑客”被目为武林中第一剑手,但比起“金剑盟主”,似乎逊色太多。 娇喝又传,“接第二招!” 宫仇无暇分辨对方来势,一招“流星射斗”,挟以毕生功力,狂扫而出。 这一招“流星射斗”,是“丑剑客”剑笈中,除“梅花剑法”之外,最凌厉的一招,寓守于攻,加之以全力出击,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人影霍然而分。 宫仇胸、臂、肩、创口达五处之多,登时成了一个血人。 黑衣少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第三招,决定你的生死!” 宫仇强忍伤痛,咬牙聚集全部残存真无,准备接这最后一击。 场中空气紧张得以乎凝固了。 三长老竟然离座起立,目芒暴射,注定宫仇。 宫仇迅快地转动念头,是否该施展杀着“投石破井”,以图搏个两败俱伤,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无法预测对方这一招将施展什么骇人招式,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来,唯一的,他只希望不要倒下。 “看剑!” 栗喝声中,金芒罩身而至。 他无暇思索,存着孤注一掷的心理,仍是那招“流星射斗”,急封而出,但,对方创势有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这一诏“流星射斗”完全无功…… 欢呼声中,只觉一阵剧痛攻心,身形一连几个踉跄。 眼前金星乱冒,他告诉自己,不能倒下! 定睛望处,对方的剑尖,正抵住自己胸口,肩背之处。血如泉涌。 黑衣少女粉腮变得极为难看,似乎一个极大难题使她委决不下。 宫仇栗声嘶吼道:“下手!” 刹那之间,他感到一阵幻灭的颤栗,恩怨情仇,将随着生命的消失而寂灭。 黑衣少女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道:“本座不想杀你!” 这话,使宫仇大感意外。 满场的目光,顿时转为惊愕莫名。 三长老同时惊呼道:“盟主不可!” 黑衣少女断然道:“本座自有处置!” 三老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黑衣少女注视宫仇有顷,沉凝十分地道:“宫仇,你是否愿意加入木盟?” 宫仇心头巨震,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自己堂堂七尺之躯,岂能覥颜事仇,当下脱口道,“办不到!” “宫仇,你的性命此刻还不属于你自己。” “何不下手?” “你愿意死?” “大丈夫生而何惧死何忧!” 黑衣少女粉腮又是一变,道:“宫仇,你豪气惊人,可惜……” “可惜什么?” “仍脱不了战败而死之名!” 宫仇全身一额,道:“在下艺业不精,荣辱何足计较!” “宫仇,人只能死一次!” “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生命仍然是可贵的!” 宫仇倏地记起母亲遗书训示,珍惜生命,谋而后动……,他内心感到一阵剧痛,他的性格,使他无视于生死,使母亲的遗训,却要他必须活下去,报仇。 他笑了,怆然的笑,象是对人生的嘲弄。 黑衣少女微微一怔道:“你笑什么?” 宫仇笑容一敛,冷厉地道:“笑我自己的命运!” 黑衣少女秀眉一蹙,她不懂宫仇这话的含意,紧迫着道:“宫仇,活下去,加入本盟!” 宫仇森冷地道:“要在下屈服在剑尖之下?” 黑衣少女面上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收回金剑,素手一招,“近卫一风”疾步趋前,用托盘把金剑接下。 宫仇长剑归鞘,疾点穴道止住创口血流。 三长老怒形于色。 其余的属下,则是惊愕莫名。 黑衣少女的作为,的确出乎任何人想象之外。 宫仇暗自寻思,目前仇家大半不明,“金剑盟”既属当年仇家之一,如果自己托身盟内,对访凶缉仇当便利不少,眼前这黑衣少女,年未满二十,当然不可能参与十八年前的血案,主谋可能是上一代的盟主…… 心念未已,只听黑衣少女脆生生地道:“宫仇,你考虑好了没有?” 长老之一接口道:“盟主,请考虑本盟死难弟子之仇……” 黑衣少女回身道:“长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超级剑手入盟,对本盟将来的作为裨益至大,在对敌方面,一个杰出高手,定可减少应敌弟子的死伤,何必拘泥于狭隘的观念之中。” 此言虽有些强词夺理,但却无懈可击。 长老默然。 黑衣少女毫不放松地又向宫仇道:“宫仇,本应言出法随,如你答应,便留下,否则你可以安全离开!” 宫仇沉思了片刻之后,毅然道:“我答应入盟!” 黑衣少女展颜一笑,回归本座,大声道:“散班,余事改日再议!” 所有盟众,行礼而退。 黑衣少女也告离场,十二近卫之首的黑衣少年,疾趋上前,道:“在下首龙张均,奉盟主之命接待阁下,请随我来!” 宫仇默默随在近卫首龙之后,穿房越屋,来在一间布置堂皇的单人寝室之中,随即有人送上饮食及金创药物,首龙告退。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离奇而恐怖的梦境,的确,事情的变幻,全出意想之外。 他摸了摸怀中,幸喜各物仍在,两瓶冯真用计诈取“黑心国手”的丹药,和那柄发掘自巨松之下的“金剑副令”。 如果这柄“金到副令”落入“金剑盟”之眼,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心念及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黑心国手”是“金剑盟”所属“荣养殿”殿主,如果追究昔日之事,倒是麻烦,心念不期然的又落到刁钻古怪的冯真身上…… 他也想到狠心狗肺的“青衣帮”帮主,与自己八拜为交的“辣手书生徐陵”,昔日他伤毒在身,若非自己,他早已死于“红花会”追杀的高手之手,自己还为他冒生命之险取丹解毒,想不到他竟然不计该帮被毁之仇,金剑划面之辱,卖身投靠,出卖自己。 如果自己当日一气杀了邢玉娇,岂非大大的不值。 心念之中,不由恨恨地一拍桌子。 “阁下在想些什么?” 声音传至,宫仇怦然心惊。 一看,“金剑盟主”俏丽身形,已出现在门边。 这使他感到一阵手足无措,涨红着脸,讷讷不能出声。 黑衣少女,一笑嫣然,这一笑,大有当年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概,以扣人心弦的声调道:“我可以进来吗?” 宫仇几疑身在梦中,好半晌才道:“盟主这话不嫌太过份么?” 黑衣少女以袖掩口,道:“现在我不是盟主,我仍然是一个女人,我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谈谈!” 宫仇剑眉一蹙,道:“请进!” 黑衣少女落落大方的进入房中,朝椅上一坐,道:“伤势如何,你还没有上药?” 宫仇不明白对方如此破格对待自己,居心何为,但仍不得不虚与委蛇,欠身道:“谢盟主关注!” 黑衣少女娇声道:“我叫诸葛瑛,现在,此刻,你不必叫我盟主,何况你还没有行过入盟大典!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宫仇愕然道:“这怎么……” “话是说了,随你便!” 宫仇试探着道:“盟主驾临,必有指教。” “我说过要以朋友立场和你谈谈!” “请讲。” “你的名字真的叫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但他面容冷漠成型,倒不容易被对方觉察,淡淡地道:“不错!” “以你的造诣而论,出身决不平凡,可否向我一道……”话锋一顿一又道:“不过,不勉强你,如有困难,可以不必回答。” 宫仇不自然地一笑道:“在下已然说过先父母业已作古,不愿再提名讳!” “好,我相信你!” 宫仇不惯说谎,即使是仇家,也不愿如此,歉然道:“在下相信有一天会向盟主坦白陈明的!” 诸葛瑛螓首一点道:“希望有这么一天!” 双方相距不过数尺,阵阵处女幽香,沁入宫仇鼻孔,尤其,面对绝世佳人,一种无形的魔力,使宫仇感到杌惶不安。 他本想乘机一探“金剑盟”内幕,但一想作罢,反正有一天总会知道,问了反启对方疑窦。 诸葛瑛幽幽一叹道:“我本不想当什么盟主,但迫于父命不得不然……” 说到这里,顿然止住,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直照在宫仇面上。 宫仇心中一动,以此而论,她是仇人之女,当下只“哦!”了一声。 诸葛瑛自我解嘲似地道:“我不该对你说这话,现在,你调息养伤,三天后午时,举行入盟授职大典,我走了!” 说着,盈盈起立。 宫仇显得有些失常地道:“送盟主!” “不必了,如有什么需要,可以按桌上的铃!” 回眸一笑,翩然而逝。 宫仇坐回床沿,惚惚如有所失,但想到对方的身份时,不禁自责一声,该死。 他身上带有“黑心国手”的疗伤圣丹,外涂内服,奏效极宏。 三天。 晃眼即过。 宫仇剑创已完全复原,只是肩背之间,是被诸葛瑛金剑贯穿,伤口虽愈,却留下老大一个疤痕。 他的心有些慌乱,他考虑是否该接受“金剑盟”授职? 三天来,这问题一直困扰着他。 巳时三刻,近卫首龙张均推门而入,含笑向宫仇道:“阁下,请移步参加入盟授职大典!”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宫仇已没有考虑的余地,硬起头皮,随同首龙张均出房而去,顾盼之间,来到牌楼之后的演武场。 靠令厅的一面,是一座丈来高的点将台,台上布置一如令厅,这时,已坐了不下四十人之众,全属双剑交叉以上的高手。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数约近千,井然有序。 宫仇被带到点将台上,在靠左最末一张空椅上落座。 金钟三响,金剑盟主诸葛瑛在十二龙凤近卫簇拥下,登上将台。 全场暴起了三声欢呼,台上人纷纷离座躬身。 诸葛瑛满面严肃,往居中交椅前一站,素手一挥,朗吟道:“金光射牛斗!” 全场轰应一声:“剑气冲霄汉!” 台上的依次落座。 总管高天成高吟一声:“盟外无剑士!” 诸葛瑛接吟:“宇内我为尊!” 总管高天成打了一躬,道:“午时正!” 诸葛瑛目光一扫全场,沉声道:“开坛!” 立即有数名壮汉在台口摆上香案,案上白玉方斗,插着一柄金剑,烛影摇红,兽炉吐烟,气氛在肃穆之中透着神秘。 总管高无成侧向站在香案之后,朗声道:“入盟授职大典开始,请盟主上香!” 诸葛瑛徐步上前,上了三注香,然后归座。 总管高天成再次道:“本盟四剑级‘黄旗坛主贺永’,因公殉职,首座坛主遗缺,由近卫长马必武接替马坛主就位!” 左边座中,一个瘦削中年汉子,胸前四剑交叉,离座直趋香案之前。 “请三长老监誓!” 三长老应声而出,并排站在香案右侧。 “宣誓!” 马必武单膝跪地,双掌交叉胸前,高声道:“弟子马必武,蒙祖师爷恩典,授任黄旗执坛,誓尽忠职守,恪遵盟规,如有违誓,天庆之!地庆之!” 誓毕起身,竖右手中指,朝金剑刃口上一捺,摘了三滴。血在白玉方斗之中。 总管高天成又念道:“礼毕归位!” 台下又爆起了三声欢呼。 马必武归座。 总管高天成目光朝宫仇一扫,朗声该“宫仇一名,实授四剑级武士!” 立即有一名壮汉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袭四剑交叉的黑衫,运趋三长老之前,三长老之一的“神风老人”拿起黑衫,抖了开来…… 宫仇登时冷汗淋漓,大有悔不当初之概,他是存心卧底索仇,如果宣誓如盟,弄假成真,岂不冤哉枉也。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维谷。 就在此刻—— 一个黑衣老者,疾掠登台,高声道:“太上法谕!” 所有台上各殿坛职司人等,连诸葛瑛在内,齐齐面露惊凛之色,起立俯身。 黑衣老者一字一顿地道:“上谕,宫仇暂授四剑武士,留盟察看,授职宣誓暂缓!” 说完,转身自去。 宫仇不由喜从天降,这等于替他解了厄,但不知所谓“太上”是谁?为什么会传下这道偷令? 盟主诸葛瑛嘴角微微牵动,狠狠地瞪了三长老一眼。 宫仇轻松地移身台中央。 “神风老人”把武士衣披上他的身,悄声道:“宫仇,察看期间,盼你勿生异志!” 宫仇心中一动,片言不发。 盟主诸葛瑛突地高声道:“四剑级武士宫仇,察看期内,暂时代理近卫长之职,统率十二龙凤侍卫!” 宫仇又是一阵怦怦然。 三长老眼巴巴地望着诸葛瑛,欲言又止。 诸葛瑛怒冲冲地一抬手,道:“关坛!” 总管高天成接口叫了一声:“关坛!” 宫仇突地想起两年前,冯真假传“金剑令”,骗取“黑心国手”的“辟毒丹”时,就曾对“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一惠伪称自己为近卫长,想不到今天自己真的做了“金剑盟”的近卫长,这真是巧之又巧,不能再巧的事了。 散坛之后,宫仇回到寝处,立即有十二近卫前来晋见,并由首龙张均说明职责及一应事项。 这十二名近卫,男女各六,全是二十不到的少年,由盟主诸葛瑛一手调教而成,女的职管盟主寝殿内围警卫,男的警卫外围,分以首龙,二龙,三龙,四龙,五龙,六龙,首凤,二凤,三凤,四凤,五凤,六凤来识别。 不消数日,宫仇对总盟之内的一切,已大致了解。 盟主诸葛瑛对他似乎关注得有逾常情,不时借故召见。 但宫仇自知道对方是仇人之女以后,已经心如止水,她的美色,已引不起他的丝毫绮念,反之,他在培养对她的恨。 这一晚! 时正三更,月华似水。 位置在总盟之后,半山之间的“悔心院”,修地传出四声凄厉的惨号。 “悔心院”是“金剑盟”专为盟中一些特殊地位的人物而设,这些特殊人物犯过之后,盟规不能制裁,便被送入“悔心院”软禁。 午夜沉寂。 惨号之声倍觉凄厉刺耳。 一时之间,警号长鸣,无数人影,星飞丸射的扑奔后山。 赶到一看—— 负责“悔心院”警卫的六名弟子,悉数例毙血泊之中。 庭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俯身向地,背上露出一截剑柄,鲜血流了一地。 “盟主驾到!” 呼喝声中,诸葛瑛率同十二近卫之中的六凤,飘身入院。 所有各旗坛属下弟子,纷纷向后闪开。 “神风老人”直趋诸葛瑛身前,栗声道:“盟主,卑座查看六名弟子的尸体,已知道来犯之人是谁!” 诸葛瑛粉腮凝霜,微带激动的道:“谁?” “丑剑客!” “什么,丑剑客?” “不错,死者连中五创,呈梅花形排列,这是‘丑剑客’独特手法!” 第5章 初饮仇血 “神风老人”栗声道:“不错,‘丑剑客’,死者胸中五剑,呈梅花形,这是‘丑剑客’独门手法!” 盟主诸葛瑛铁青着脸道:“不可能,‘丑到客’已经死了两年!” “也许是他传人?” “他没有传人!” “盟主受惊了!” 一条人影,疾趋上前。 他,正是暂代近卫长之职的宫仇。 诸葛瑛冷冷地道:“宫近卫长,你擅离职守?” 宫仇面孔一热,道:“在下追敌……” “神风老人”一瞪眼道:“什么,你对盟主自称在下?” 诸葛瑛一愕之后,淡淡地道:“长老,宫近卫长尚未宣誓入盟正式授职,现在是客卿地位,不必深究!” 宫价心中一动,诸葛瑛似乎处处维护自己,这为了什么? “近卫长,说下去?” “在下听见警号,急出查视,见一条可疑人影,向东掠去,跟踪追赶之下,竟然没有追上,但已大略看出对方形貌……” “什么样的人?” “一个面目丑陋的青衫书生!” “哦!难道真的是‘丑剑客’?” 此际,各旗坛主已率属下四处搜索,整个总盟地区为之沸腾起来!姑不论来敌是谁,公然进入总盟重地,刺杀长老,这可是“金剑盟”开派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诸葛瑛窒了一窒之后,飘身上步,先探了探“三眼神路竺”的气息,证实确实死了,这才伸手拔下死者背心上的短剑。 短剑离身,闪射出漠漠金芒。 赫然是一柄金剑。 “神风老人”面色大变,栗呼一声:“金剑!” 诸葛瑛也是粉腮大变,目光略一翻视剑身,蹬蹬蹬连退数步,骇然道:“金剑副令!” “总管高天成”与另两位长老,山先后奔至,见状之下,无不大惊失色。 “金剑副令”本是“金剑盟”次于“金剑正令”的至高无上之物,现在敌人竟用来刺毙盟中的首座长老,的确是骇人听闻。 诸葛瑛激颤不已地道:“高总管?” “卑职在!” “传本座之命,严密搜查,十里之内不准放过一人一物!” “遵令谕!” “本座立即去见太上!” 说完,展身奔出了“悔心院”,向山顶方向驰去。 宫仇紧随其后。 诸葛瑛突地一刹身形道:“宫近卫长,你不必去了!” “可是盟主的安全在下有责任!” “这……不必过虑!” “在下愚见,敌人可能潜伏暗处,随时会再造事端!” 诸葛瑛含情脉脉地瞟了他一眼,道:“宫仇,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不过,你不能去,太上居处,划为本门禁区,除我和三位长老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哦!” 宫仇不由气沮。 “你回去!” 呖呖莺啭,扣人心弦,那根本不是一个盟主对属下的口吻,宫仇不由感到内心一荡。略一思索,道:“在下有句话不知当问否?” “你说说着?” “金剑副令怎会被敌人用作凶器?” “这……” “在下只是随口一问,告退!” “且慢!” “盟主尚有指示?” 诸葛瑛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我索性告诉你,这是本盟秘密,只能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在下不敢与闻机密!” “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本盟共有正副二令,正令是盟主发号施令之物,副令由首座长老保管,除盟主一人之外,可以凭副令便宜行事,大约距今十八年前,首座长老疏忽而失落了‘金剑副令’,太上十分震怒,把他幽禁‘悔心院’中……” 话未说完,只见不远的山径之上,出现一个青衣小童。 诸葛瑛急道:“你且与去参与搜寻故踪,我见过太上就来!”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宫仇本是有心眼来,见事不可为,只好废然退去。 一路所经,尽是幢幢人影。 近卫长与各殿主平行,地位高于各坛主,而且他是盟主特别赏识的人,虽未正式宣誓授职,可也不敢有人轻视。 他回盟主寝殿巡视一周,嘱咐各近卫小心警戒,然后又疾驰而出。 宫仇漫无目的地向东南方奔去,越过一条五丈宽断涧,眼前是一片看不透的茂密丛林,估计此地路总盟已在五里之外。 奇怪! 盟主曾下令十里范围之内,不放过一人一物,但“金剑盟”搜索的人力,似乎只到断洞为止,这一面竟然不见半个人影。而断涧左近,也只几条寥落人影,虚应故事的一看,回身便走,是以宫仇越涧而过,竟未被发觉。 他怀着狐疑的心情,穿林而入。 当然,他的行动只是虚张声势。 突地—— 五丈之外,人影一晃。 宫仇神目如电,只一瞟之间,已看出那人影是二长老“神风老人”。 “神风老人”曾在“张仙祠”外,因“一元宝箓”而向他下过手,这机会他当然不能放过,同时,他也希望从对方身上发掘两点未解之谜。 于是—— 他迅快地褪下黑衫,露出穿在里面的青衫,把黑衫胡乱系在青衫之内的腰际,然后戴上“丑剑客”特制的人皮面具,弹身朝“神风袭人”现踪的位置掠去。 转过十几株树,只见“神风老人”在一方人立的巨石之前,逡巡窥视。 宫仇刹住身形,藉树隐身,目光所见,不由心头一震。 巨石之上,赫然刻着八个血红的大字:“楚河汉界,擅入者死。” 他骇然了。 “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也是“金剑盟”所划禁区之一? 但以“神风老人”在盟中的地位,应不受此限制才对,可是看他那神态,似乎有所企图,而又畏怯瞻顾,为什么? 如果不是“金剑盟”的禁区,则以该盟不可一世的气焰,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其中又有何蹊跷? “金剑盟”搜索“丑剑客”,至断洞而止,莫非为此? 蓦在此时—— 身后突传破风之声。 宫仇猛一回身,只见两条人影,朝自己立身之处,电闪而至。 “咦!”惊咦声中,两条人影,疾刹身形,赫然是两名胸绣平行双剑的弟子。 其中之一暴喝道:“什么人?” 另一个人突地栗呼了一声:“丑剑客!” 只这呼喝之间,“神风老人”已闪身扑至,捷逾鬼魅。 宫仇冷眼闪射骇人煞芒,不言不动。 “神风老人”面色遽变,栗声道:“你……你真的是……” 宫仇刷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风老人”暴退数步,脱口道:“丑剑客!你……没有死?” 宫仇冰寒至极地哼了一声,道:“老夫为什么会死?” 两名双剑级弟子,片言不发,掉头就…… “留下!” “栗喝声中,爆起两声惨号,两名双剑级弟子,双双栽了下去。 闪身出手,快得犹如一瞬,“神风老人”竟然不及出手阻止。 “神风老人”须眉俱张,厉声道:“丑剑客,你畜意与本门为仇?” “是又怎么样?” “本盟首座长老是你下的手?” “他只是该死的人中的第一个而已!” “那只‘金剑副令’你从何处得来?” “你想知道?” “嗯!” “等你伏尸之前,老夫会告诉你!” “神风老人”怒发如狂,剑挟闪电奔需之势,如骤雨般的连演三招十八式,罩身袭向了宫仇。 宫次此刻以“丑剑客”的身份应战,出招方面,已毫无顾忌,一招“雪梅含苞”,幻起银星万点,封住了门户。 “锵!锵!锵!”一连串的金铁交鸣,硬接对方三招十八式。 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剑斗。 “神风老人”身为“金剑盟”长老,剑术造诣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宫仇得“丑剑客”全部真传,加上修习了半部“一元宝箓”,牡丹绿叶,相得益彰,身手可已傲视剑道同侪。 刹那之间,剑影横空,精芒耀眼,剑气所及,一片枝残叶落之声。 声势骇人至极。 三十招之后,“神风老人”已毫无还手之力。 突地—— “神风老人”撮口发出一声长啸,啸声破空裂云,传闻数里,显然,他自知不是“丑剑客”对手,发声求援。 宫仇冷笑一声道:“来不及了,你认命!” 剑势一紧,迫得“神风老人”手忙脚乱,连连倒退,险象环生。 “着!” 暴喝声中,银芒一闪,“神风老人”已施出了“金剑盟”独门绝技“飞剑”。 宫仇心头一凛,“举火撩天”,疾封来势,但那“飞剑”系由极韧的天蚕丝细绳,击在使剑人手腕上,控制裕如,像灵蛇似的一伸一缩,钻穴而进…… “铿!”的一声,飞剑倒折疾划而落。 宫仇但感臂上一麻,鲜血登时顺肘而下。 也亏他这一封,避过了要害重穴。 这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的事。 时机紧迫,眼看援兵将循声而至,他又受了伤,事实已不容他犹豫,否则行藏泄露事小,影响索仇缉凶事大。 “撒手!” 喝声过处,闷哼随起,“神风老人”长短剑同时撒手,胸口已被剑尖抵住。 宫仇已施出了他父亲所遗的那一招绝技“投石破井”。 这一招“投石破并”,是他父亲集毕生精力所研创的绝招,他母亲当初为了怕被仇家认出来路,是以把它化成掌法传与宫仇,之后,在遗书中他获知原委,又把他还原为剑招,加上他修习“一元宝箓”与“白尸”输功,内力已超出他父亲当年一倍以上,施展出来,的确有神鬼莫测之机,风云变色之势。 “神风老人”打从心眼里冒出一股寒栗,颤声道:“这一招‘投石破并’……” 宫仇目中煞芒炽烈,寒声道:“不错,你还有见识,不过这只是半招,因为剑尖还没有刺进你的胸膛!” “神风老人”老脸立呈死灰之色,心头罩起一层恐怖的阴影,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宫仇声音中充满了杀机地道:“我说过在你死前会告诉你的,现在听着,‘二贤庄’大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老匹夫,听清楚了!” “神风老人”浑身一颤,面上肌肉起了一阵抽搐,身形连连倒退,口里道:“你……你是南宫靖的儿子?” 宫仇跟着上步,剑尖不离对方胸口,恨声道:“不错!” “你混入本盟当近卫长……” “你说对了,可是不是混入,而是你们盟主慧眼识人!” “你……书以乔装‘丑剑客’?” “先师,明白了?” “你……” “老匹夫,昔年参与‘二贤庄’血案,‘金剑盟’除了‘三眼神路竺’之外,一共多少人参与,为首的是谁?” “神风老人”面包一片惨厉,心神反而平静了下来,栗声道:“小子,你以为老夫会告诉你?” “这可由不得你,老匹夫,你愿意死得痛快的话,最好实话实说!” “你在做梦!” 宫仇手一抖,剑尖刺进对方胸膛半寸,鲜血立冒。 “神风老人”目光连扫断涧方向。 宫仇冷凄凄地道:“老匹夫,别存妄想,在援兵来到之先,本人可以从容解决你!” “神风老人”身形又是一阵战抖,破口狂叫道:“宫仇,老夫虽死,你一样活不了!” “那不关你事,快说!” “办不到!” “老匹夫,听着,你不说也无关宏旨,‘金剑盟’自太上以下,全部将以血来偿债,鸡犬不留!” “凭你?小子,你做梦!” “老匹夫,下半部‘一元宝箓’落入何人之手?” “你可到地下问你父亲!” 宫仇猛一咬牙,厉喝道:“你不说?” “不说!”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宫仇心中大急,再次喝道:“说!” “神风老人”狂呼道:“宫仇,‘无敌双剑’之后……”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神风老人”胸背洞穿。 宫仇一拔长剑,血泉喷处,“神风老人”仰面栽了下去。林隙中已见幢幢人影。 宫仇别无选择,一弹身,朝那块刻着“楚河汉界,擅入者死!”的巨石之后掠去,身形方隐,身后已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宫仇越过“楚河汉界,擅入者死”的界牌,深入十丈左右,借树叶隐身,迅快地扯下面具,取出一粒得自“黑心国手”的疗伤圣丹,嚼碎了涂在臂创之上,然后穿上“金剑盟”的武土衣,回复近卫长的面目。 掉头一看,不由呆了。 只见眼前是望不透的树海,别说人影,连那块作为界牌的巨石,也失去了影踪,心知已陷入了一座奇阵之中,登时焦灼起来。 想到“擅入者死”四个字,不自禁地感到一阵寒栗。 这是什么人划的禁区? 从“楚河汉界”四字推论,当然这神秘而恐怖的禁区,决非“金剑盟”所属! 他现在想回头也办不到了,因为已落入一座不知名的阵势之中。 他象盲蝇般的乱飞乱闯,但转来转去,依然是在树海之中,一无所见,他茫然失措了…… 他对奇门阵法,一窍不通,弄得他半筹莫展。 想起那石碣上“楚河汉界,擅入者死”八个字,更加惶急不已。 蓦地—— 身后传来一个苍劲震耳的声音道:“娃儿,过来!” 宫仇大吃一惊,回过身去,却不见人影,骇然道:“阁下是谁,何不现身?” 那声音又道:“娃儿,过来!” 宫仇这才发现近身已丈之处,一株枝干盘虬的巨树,靠树根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那声音是发自树穴之内,暗忖:难道对方就是这禁区的主人?但听声音对方却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那人似已不耐,大声道:“小子,你听见老夫的话没有?” 宫仇向前挪了数步,忐忑地道:“阁下是此间主人?” “没有这么多废话,请进洞来!” 宫仇冷冷地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你不想死就赶快进来!”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不期然地走近树穴,那穴口高仅三尺,里面黑黝黝的,如果不低头,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暗忖,如果自己冒失地朝穴内一攒,岂不成了对方的掌中物,一时之间,他委决不下…… 那声音语带嘲弄道:“小子,你很怕死,是不是?可是你既已陷入阵中,想活也活不了!” 宫仇傲性突发,把心一横,矮身低头,攒了进去,直起身来一看,呆了。 穴中宽广在丈五左右,正面盘膝坐着一个须发如银,盘虬纠结的怪老人,身穿一件千补百绽的袍子,袖子上东一块,西一片,五颜六色的大补钉,奇怪的是那些补钉都是上好的杂色绸缎,看起来生像戏台上扮戏的老位子,身侧,靠着一根晶莹泛光的绿竹杖,地上,一个朱红大葫芦,滚倒在一边。 树穴幽暗,怪老人的目光,似两颗寒星,直盯在宫仇面上。 宫仇内力深厚,目光还可清楚地分辨眼前一切,脱口道:“前辈如何称呼?” “穴中人!” “穴中人?” “不错!” 话声中,身形端坐不动,扬掌劈空击向了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举掌迎击。 “砰!” 宫仇身形踉跄退了一步。 “穴中人”第二掌又告拍出。 宫仇登时怒火冲胸,双掌挟以十成功劲,猛然劈了过去。 又是一声“砰!”然巨震,宫仇被奇猛的劲道,震得倒贴向树壁,“穴中人”身形也幌了两幌。 宫仇怒发如狂,不待对方出手,疾进数步,一招“五丁开山”,单身击去…… “住手!” 喝声中,宫仇只感手臂一震,劲道全失,手腕竟被对方牢牢扣住,他连对方如何出手都不曾看清,登时寒气直冒。 “穴中人”一松手,道:“坐下!” 宫仇可无法惴测对方的心意,闻言不期然地坐了下来。 “娃儿,你是‘金剑盟’什么职份?” “近卫长!” “唔,身份不低,你何故闯来送死?” “送死,只怕未必!” “哈哈哈哈,小子,口气不小,你破坏约定,必有图谋……” “约定,什么约定?” “楚河汉界,互不相犯!” “晚辈追敌误入,谈不上图谋两字!” “事不关己,老夫不过随便问问!” 宫仇不由一怔神,迷惆地道:“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不关已,如此而已!” “前辈不是此间主人?” “犯人!” “犯人?” “不错,被囚禁的人!” “你……” “娃儿,你的功力与身手不相称!” “为什么?” “你内元充沛,已到了惊人地步,但出手平平,似乎无法发而为用,如果老夫猜测不错,你定修习过先天神罡一类的夫功?” 宫仇不禁“怦!”然心惊,难道自己修习的上半部“一元宝箓”,就是属于先天神罡一类的功力,但对方如何看得出来呢?当然,他不能抖出这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对方的身份意图,他一无所知,当下反向道:“前辈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请问?” “小子,你先说有没有?” “有!” “什么功力?” “这……恕无法奉告!” “好,说不说也是一样,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势?” “不知道!” “九宫迷神阵!” “晚辈对此道一窍不通。” “嗯,别说你,老夫也是一知半解,天下能通晓此阵的,也没有几人,这‘九宫迷神阵’,是根据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所排,加以变格,任你功力通天,一旦进入阵中,至多一刻,势非心丧神迷不可,除非练有‘先天神罡’一类功力的人,方能保住心神不失,但要出阵,仍难比登天,老夫见你神志清明,是以有此推断!” “哦!” “小子,你既别无所图,何以甘冒生命之险?” “追敌!” “鬼话!” “前辈……” “小子,在你之前,根本没有人入阵!” 宫仇心中当然明白,他是在杀了“神风老人”与两弟子之后,眼看援兵已至,惟恐身份败露,影响索仇大计,才冒险闯了入来。 当下放意“呃”了一声道:“晚辈疑敌人穿林而过,是以追了进来!” “你不见那界牌?” “见到了,身不由己!” “哈哈哈哈,好个身不由己,现在是命不由己了!” 宫仇下意识地心头一寒,道:“此间主人是谁?” “你没有听说?” “晚辈并非盟中正式弟子!” “你是近卫长?” “客卿之位!” “穴中人”凝神注目了宫仇半晌,道:“小子,以你这等资质,死在这里未免太不值了,这样,老夫救你……” 话至中途,突然顿住,急声道:“快来藏在老夫身后!” 宫仇愕然道:“为什么?” “快,否则老夫听任你去死!” 宫仇满头雾水地站起身来,转到“穴中人”身后,朝下一蹲身,穴外已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子声音道:“老东西,上好汾酒外加烧鸡一只!” “穴中人”冷冰冰地道:“放下,与我滚!” 那女子的声音道:“老要饭的,时限还有七天,七天一到,你可以放心的滚了!” “穴中人”身形微颤抖,口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宫仇偷偷眼向外一张,树穴口放着一盘鸡,一坛酒,却不见人影,想来那女子已离去了,心中可就困惑到了极点,“穴中人”说他是被囚禁阵中,以他方才和自己对掌的情形而论,功力怕不已到了骇人地步,那囚他的人是谁?何以对他如此礼遇,既有酒,又有鸡。七日时限,又是什么意思?…… 心念之中,“穴中人”已站起身来,取进鸡酒,拍开泥封,就口一阵咕噜牛饮,然后抹抹嘴唇嘀咕道:“酒是不错,道地汾酒,这只老狐狸不愧心生九劳,使老夫扳不下这面孔!” 说着,把剩下的酒,倒入朱红葫芦之中,扬手把空坛扔出穴外,座回原地,撕下一只鸡腿,递与宫仇道:“娃儿,你也吃一点!” 半日折腾,宫仇肚中也着实饿了,接过来便吃。 “穴中人”吃相惊人,没片刻,连鸡骨头都不剩下半根,再灌了三口酒,才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宫仇,宫殿之宫,仇恨之仇!” “你想脱困?” “这……当然!” “老夫可以指示你出阵之法,不过……” 宫仇精神一振,道:“不过怎么样?” “你替老夫办件事!” “什么事?” “送封信给一个人!” “这容易,送给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无双仙子钟筱红?” “不错,你娃儿认识?” 宫仇脑中立即浮现出与冯真到星子岩“生死庄”、黑心国手”处骗取“辟毒丹”归途中所遇的那个疯婆子的影像,脱口道:“有一面之识!” “那好!” “可是……” “怎么样?” “她心神失常,可能不容易找到!” “穴中人”一瞪眼,道:“什么,她疯了?” “是的,逢人便问‘他在哪里’?还曾把晚辈误为她要找的人而纠缠……” “穴中人”激动无已地道:“她疯了?她……娃儿,你说的是真话!” “晚辈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遇到她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穴中人”猛地以掌拍地,道:“如果她有三长两短,老夫誓必毁了这狐窝不可。” 宫仇心念疾转,莫非这“穴中人”就是“无双仙子钟筱红”要找的人不成?这倒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穴中人”撕下一片里衣,从穴内灰烬中找出一段木炭,匆匆写毕,后面画了一个葫芦,然后打成一个小结,正色道:“宫仇,你能为老夫送达这封信?” “是的!” “话先说明,如果你不愿意或有其他困难,尽可说出来,老夫不勉强你,如果你口是心非,误了大事,老夫可不与你甘休?” “前辈未免太低估晚辈的人格了!” “但愿如此,记住,这封信非常重要,分秒必争,你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曲州城火神庙,放在供桌之上,然后以枯枝在旁边摆个十字,就成了!” 宫仇感然道:“这样就可以送到‘无双仙子钟筱红’手中?” “不错!” “晚辈尽力而为!” “不能超过三天!” “晚辈答应!” “好,宫仇,老夫记下这一笔人情!” “前辈言重了。” “现在老夫告诉你出阵之法……” “老前辈既知晓出阵之法,何以还枯守在这树穴之中?” “老夫不能!” “为什么?” “第一,老夫并未练有守护心神的功力,第二,为了一个诺言……” “诺言?” “嗯,老夫为此已被困阵中十年之久了!” 宫仇心中一震,不知是什么诺言,使“穴中人”被困十年之久,好奇地道:“什么样的诺言?” “穴中人”摇了摇头道:“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说完,就地上划了一些横直的线条,口讲指划,指出一条通达“金剑盟”的生路,宫仇聪明绝顶,两遍之后,已了然于胸。 “记住了?” “记住了!” “那你走!” “晚辈还有句话请教!” “说说着?” “此间主人是谁?” “这……老夫不便告诉你,你出阵之后,可以向你盟主打听。” 宫仇憋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地道:“此间主人必非常人?” “当然,否则老夫怎会被困十年!” “功力超凡?” “未见得,与老夫在伯仲之间!” “较之‘丑剑客’如何?” “高出太多!” 宫仇剑眉一竖,道:“丑剑客是当今第一剑手……” “娃儿,这话未始不对,但天下武术浩渺博大,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手!” “那就是说‘丑剑客’可列第一剑手,而不能算是第一高手?” “世事沧桑,三十年前可以如此说、现在恐怕第一剑手四个字已轮不到他了!” “为什么?” “单只‘金剑盟’中,就有不少剑术高深之辈……” 宫仇心中大是不服,他在埋葬了“丑剑客”之后,就曾期许“丑剑客”为无敌剑手,也是第一高手,照这样一说,岂非变成了仅挟一技之长的人而已,脱口道:“前辈又安知‘丑剑客’在这三十多年的岁月中,没有其他成就?” “什么,‘丑剑客’仍在世间?” “是的,晚辈追敌,就是追他!” “他到了‘金剑盟’?” “剑劈首二两席长老,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去!” “有这样的事?” “晚辈亲目所见。” “穴中人”陡地站起身来,激动地道:“如果你能找到‘丑剑客’,这封信就可以不送……” 说到这里,突然顿口不言。 宫仇自己就是“丑剑客”的化身,一听话中有话,当然不愿放过,立即道:“找到了‘丑剑客’怎么样?” “穴中人”一摆头道:“算了,不说也罢!” “为什么?” “多此一举!” “如果晚辈真能找到‘丑剑客’呢?” “娃儿,你言不由衷!” “何以见得?” “照你所说,‘丑剑客’已成‘金剑盟’生死之敌,行动神山鬼没,而且,你身为近卫长……” “晚辈也说过并未入盟管职,仅是客卿的地位!” “不管怎样,你不会因老夫一个陌生者而背叛‘金剑盟’?” 这话问得宫仇一怔,在情理上,他当然不能承认可以背叛“金剑盟”,虽然,他之寄身“金剑盟”,是为了探索仇踪,可是,这隐密岂能揭穿,顿时哑口无言。 “穴中人”话锋一顿,接着又道:“言止于此,你可以走了!” 宫仇本待继续追向下去,又觉不要,迟疑了片刻之后,毅然道:“前辈援手之德,晚辈永铭肺腑,就此别过!” “老夫全心信托你了?” “前辈不会失望的!” 说完,恭施一礼,矮身钻出穴外。” “娃儿且慢!” “前辈还有话说?” “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晚辈理会得!” 一弹身,按着“穴中人”的指示,左旋右折,向阵外疾奔。 这离奇的遭遇,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穴中人”这名号是对方信口胡诌的,但,能安然脱出死域,已属意外的意外,根本无暇去追究对方来路。 如果不逢上“穴中怪人”,后果还真不能逆料。 此刻,他才感到归心似剑。 他不知道在杀死“神风老人”之后,行踪是否败露? 自己离开这一段时间,将何以自圆其说? 盟主诸葛瑛的盖代丰姿,倏呈脑海,那姿容,的确令人意乱神迷,何以她会对自己如此青睐有加?莫非……这不可能,而且可笑,对方是仇人之女,有一天,终必兵刃相见…… 一阵奔驰,那作为界牌的巨石在望。 宫仇松了一口大气,像一场梦似的,终于意外地脱了险。 心念之中,只听一声冰寒激骨的断喝道:“站住!” 宫仇陡吃一惊,不期然地止住身形。 一阵香风过处,眼前出现了一个风韵感人的中年女子,粉腮笼罩一层恐怖杀机,眸光似剑,紧紧地迫视着宫仇,略不稍瞬。 宫仇定了定神,道:“尊驾何方高人?” 那中年女子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道:“小子,你胆子不小,公然敢越界破约,留下命来再走!” 宫仇一怔,暗忖,看来对方必是这神秘禁区的主人无疑了,当即冷冷地道:“留命未必!” 中年女子厉声道:“小子,你死定了!” 几掌扬处,一道奇强无比的劲风,朝宫仇疾撞而至。 “砰!”然一声巨震,沙石枯枝激射暴扬,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中年女子面露惊容,似乎宫仇内力之深厚,大出她意料之外。 宫仇心中也自骇然,心想,还是早走为妙,一弹身,便朝…… “与我留下!” 喝话声中,那女子身形似魅,一幌截在宫仇头里,左掌一挥,右手曲指如钩,闪电般抓向宫仇当胸,掌指齐发,狠辣得令人咋舌。 宫仇刚一弹起的身形,猛一扭曲,后退八尺之外。 中年女子如影附形而进,连演三招,迫得宫仇毫无还手之力…… 宫仇自知在掌招方面,根本无法与对方交手,退步之间,飞快的掣出长剑,幻起千朵剑花,朝对方罩身洒落。 中年女子冷哼一声,娇躯连幌,口中道:“小子,你差得太远了!” 素手一探,一下钳住宫仇的剑尖。 这种身手,的确是骇人听闻。 宫仇不由惊魂出窍,蓦集全身功力,暴喝一声:“撒手!” 手中剑猛然一送一抽,他得了“白尸”输以残存真元,又习练“一元宝箓”增元练气之法,虽说招式不行,但内力之强,已难找敌手,这全力一送一抽,力道何止千钧。 蓦“噫!”声中,中年女子一松手,连退三步。 时机稍纵即逝。 宫仇弹身疾射。 中年女子身手高得惊人,跟着弹起娇躯,一式“飞鹰搏鸢”,抓向宫仇后心。 栗米之差,没有抓中,双方势尽落地。 距那界牌,已不到两丈。 宫仇脚一沾地,弹身再起…… 中年女子厉笑一声,双掌挟以十二成真力,猛然劈出,这一击之势,不但快逾电光石火,而且有如万钧雷霆。 宫仇身在半空,只有硬挨的份儿。 惨哼声中,宫仇口血飞迸,身形却加速地朝前飞泻,“砰!”的一声,栽落五丈之外,扑地不起。 中年女子恨根地一咬牙,瞟了一眼界牌,转身隐去。 宫仇神智末昏,唯恐对方再下杀手,拚着一口气,倔强地站起身来,踉跄前奔,奔出不到十来步,“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眼一黑,栽了下去,人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快禀盟主,醒过来了!” 宫仇只觉剧痛入骨,一个身躯似已不属于自己,费力的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布置堂皇的寝室中,床前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对着自己。 她,赫然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 不由骇然脱口道:“这是什么地方?” 黄淑惠柔声道:“荣养殿!” 他知道自己已被救回到了总盟之内,略一转侧,忍不住哼出了声。 黄淑惠粉面之上,全是关注之色,接着又道:“侍卫长,你伤势不轻,请静卧其动!” 宫仇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到对方脸上,四目交投,不由心里一阵怦然,迅快地闭上了眼,他接触到的,是一种令人沉醉的眸光,含蕴着一种即使不宣之于口,也令人领会的神色,他记起和冯真计闯“生死庄”,对方就曾以这种目光看自己,同时还情深款款地说:“但愿再见!” 他下意识地再度睁眼,那诱人的眸光,竟不曾移开,又使他面上一热。 “近卫长,你身上还带有家艾以前炼制的‘归元丹’吗?” 这话使宫仇心头一震,夹脖子通红起来,呐呐不知所语。 黄淑惠似已看透他的心意,盈盈一笑道:“宫少侠,这是句私活,上次你那朋友以假‘金剑令’骗取家父一生心血所聚的两种灵丹,你那朋友已经一口应承全是他一人所为,与你无关,不过……”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现在他才知道“金剑盟”对这件往事绝口不提,原来冯真已完全搅在身上,听话因,莫非冯真已被对方…… 心念之中,惶然造:“我那朋友呢?” “曾一度被擒,后来被他走脱了!” “哦!” “宫少侠,我知道‘归无丹’在你身上?” 宫仇面色大变,道:“你搜过我的身?” 黄淑惠脸一红,道:“没有,替你诊察伤势时,无意中触及那小瓶!” “姑娘可以禀告盟主……” “你以为我会这样做吗?” “你……为什么?” “宫少侠,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我就……” 说着,不胜娇羞地垂下了粉额,腮边升起了两片红霞。 宫仇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想到一个“仇”字,旖念全消,冷冷地道:“黄姑娘,在下十分感激!” 黄淑惠“嗯”了一声,抬起螓首,深情脉脉地看了宫仇一眼,道:“宫少侠,你现在就取服三粒‘归元丹’,不出三个时辰,必有奇效!” 宫仇陡地想起“穴中人”所托的事来,君子一言九鼎,何况对方对自己有接手之恩,若不立即治愈伤势,行将耽误了诺言,但丹是骗来的,赃物对原主,取出来确实不是味道,踌躇再已,只好厚着脸皮取出三粒,放入口中。 黄淑惠立即端过一杯开水,亲自喂宫仇服下。 最难消受美人恩,宫仇内心的确不愿接受对方的关注。但又无法峻拒。 黄淑惠粉面生春,轻咬香唇,道:“宫少侠,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宫仇急道:“姑娘不可!” “什么,少侠嫌弃我……” “在下生平不喜受人恩惠,请姑娘原谅!” “我是否可以例外呢?” “这……这……” “宫少侠,这不是恩惠,家父不在,我代管‘荣养殿’治疗事宜,职责所在,少侠不愿意也得愿意!’ “在下力能自疗!” 黄淑惠像是受了委曲般幽然道:“宫少侠,蒲柳之姿,不足以当青睐,可是……” 就在此刻——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道:“盟主驾到!” 黄淑惠粉腮一变,站起身来,幽怨地瞥了宫仇一眼,疾趋门边,俯首躬身,道:“恭迎盟主大驾!” “免!” 话声中,一个美绝尘寰的黑衣女子,已珊珊入室。 她,正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近卫六凤之中的四凤,跟随入室,左右各二,分两对站在门边。 宫仇从枕上抬起头来…… 诸葛瑛素手一挥,道:“伤重不必多礼,躺着!” 宫仇并非诚心有礼,只是表面上做作而已,闻言又靠了回去。 诸葛瑛秀眉微锁,深深地注视了宫仇一眼,转向黄淑惠道:“他的伤势如何?” 黄淑惠躬身禀道:“极重,但已无碍!” “服药没有?” “有!” “什么药?” “九品疗伤丸!” 显然,黄淑惠在虚言掩饰,不敢说出宫仇身边的“归元丹”,宫仇心中一动。 “如果有‘归元丹’该多好?” “是的,可惜已被那叫冯真的混小子糟踏了!” “九品疗伤丸药力不足……” “属下拟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诸葛瑛秀眸一亮,略事沉思,道:“你暂且出去,本座为他疗伤!” “遵令!” 黄淑惠再次把目光投向宫仇一瞥,退出门外。 以盟主之尊,亲手为属下疗伤,而且男女有别,这可是“金剑盟”中的创举,近卫四凤,似乎也大感意外,互相望了一眼。 诸葛瑛目法四风道:“你们守住室门,不许任何人侵扰,出去,把门关上!” 四凤恭应一声,合门而出,室中只剩下了诸葛瑛和宫仇两人。 诸葛瑛走近床前,似怜似责的望了宫仇一眼,就床沿坐了下来,道:“一切待疗伤之后再说!现在侧过身去!” 吐气如兰,幽香以麝,加上那一份微妙的关切,宫仇不由心荡神驰,欲拒无从。 一只柔荑,贴上了“命门大穴”,接着,一股暖流,透穴而入…… 宫仇内元本极深厚,又服下了疗伤圣品“归元丹”,再加上诸葛瑛内元相助,自然是见效神速。 前后两个时辰,便已功圆果满。 宫仇睁眼起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诸葛瑛那一副香汗稳隐,略见苍白的容颜,对方是仇人之女,偏又如此用情,一时之间,令他感慨丛生。 诸葛瑛一把握住宫仇的手,目射奇光,颤声道:“你完全好了?” 一股异样的感觉,似电流般的从那柔若无骨的玉指尖端,流向全身,宫仇陡地一震,俊面绯红,嗫嚅地道:“盟主……,在下不敢当……” 诸葛瑛也自粉面飞霞,松开了手,盈盈起立,坐到床前的椅上。 宫仇翻身下床,恭施一礼,若有深意地道:“在下会记住今日盟主的这一番德意!” 诸葛瑛露齿一笑道:“你先坐下,我们谈谈!” “告坐!” “到底怎么回事?” “在下参加搜寻‘丑剑客’,路过绝涧,误入那树林,被困甚久……” “奇怪她能放你不死?” “在下是死中得活了!” “本盟二席长老之死,你有所见否?” “在下是闻声而去的,到时长老与两名双剑弟子,业已陈尸林中!” “别无所见?” “没有!” “目前已查明“丑剑客’的确仍在世间,奇怪的是他何以要向本盟寻仇,而且功力超出预料之外,尤其,刺杀首座长老的那一柄‘金剑副令’……” 宫仇心内“咚!”的一跳,淡淡地道:“也许本盟与他结了什么仇怨,也许他是代人索仇……” 诸葛瑛螓首连点,道:“你说的第二点极有可能!” “在下有件事不明!” “什么事?” “本盟何以能容忍那林中的女人寄身在侧?” “彼此河井不相犯!” “可是在下已险些丧命!” “那是你先犯人,而非人犯你!” “她是谁?” “你听说过一老二仙三狐这几个不世人物的名号否?” 宫仇全身猛地一额,不自禁的咬了咬牙,这一老二仙三狐,正是他母亲遗书中,所指出的仇人。 诸葛瑛目光犀利,已觉出宫仇神态有异,讶然道:“你怎么了?” 宫仇倏地警觉自己失态,如果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身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当下以真作假的随机道:“我誓要报今日之仇!” “向谁报仇?” “盟主不是说一老二仙三狐吗?” 诸葛瑛噗哧一笑道:“傻子,凭你也敢奢言向一老二仙三狐寻仇,我说的是……” “谁?” “与本盟比邻而居的是三狐之一‘九心狐阎芸香’!” “她就是那怪阵的主人?” “不错!” 宫仇暗自点头,想不到误打误撞的探出了仇家之一“九心孤阎芸香”,怪不得“穴中人”称那叫狐窝,又说什么心生九窍,原来是这么回事。 诸葛瑛突然粉面一肃,沉声道:“宫仇,你的伤势完全复原了?” “是的!” “你将奉派外出办一件事!” 宫仇正愁没有借口离开总盟为“穴中人”办事,这一来正中下怀,心中喜之不胜,但表面上仍然装做若无其事地道:“不知盟主有何差遣?” “宫仇,这也算是一个考验,办得好,可能获太上恩准正式入盟授职!” 宫仇心中暗忖,谁希罕什么入盟授职,一旦查明昔年惨案真相,就是你等以血偿债之时,当下冷冷地道:“不知是什么任务?” “杀人!” 宫他一愕道:“杀人?” “不惜,‘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 “为什么? “替本盟八个弟子报仇!” “怀玉山庄座落何处?” “武昌城南十里!” “在下一人?” “近卫六龙随往!” 宫仇不由一窒,如果让近卫六龙随在自己身边,办事多有不便,而且“怀玉山庄”主人,不知素行如何,如是恶人,杀之无碍,如果是侠义之辈,自己岂不成了为虎作伥,心念转处,蹙眉道:“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功力如何?” “可列一流!” “需要这多人力?” “庄中不乏好手,恐你孤掌难鸣!” “盟主可否允许我单身一试?” 诸葛瑛面有难色道:“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关系本盟的威信?” “在下当尽力而为!” “这样好了,近卫六龙暗中跟随,必要时可以应授!” 宫仇无法拒绝,只好道:“此行可有期限?” “十天之内回令!” “这……” “怎么样?” “在下想顺便办点私事!” “什么私事?” “归里拜墓!” “嗯……宽限十五天,如何?” 诸葛瑛身为盟主,令出如山,而今竟对宫仇如此迁就,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宫仇何尝不明白对方心意,只是一个“仇”字,使他不愿去多想,一点头道:“谢盟主!” 诸葛瑛眸光似水,一笑嫣然道:“但愿有一天,你不再称呼我盟主!” 宫仇心中一荡,故作不解道:“为什么?”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将来你会明白的!” “令谕何时生效?” “现在!” “如此在下立即登程!” 诸葛瑛站起身来道:“你收拾一下行装,为避人耳目,可以不必穿着本盟武士服,半个时辰之后起程,我要人替你准备坐骑!” 莲步姗姗,走到门边,又回眸一笑,道:“一切小心!” 官他应了一声:“是!”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感觉,这不像是发令,而像是爱侣的叮咛,可惜,双方是生死之敌。 室门呀然开启,诸葛瑛在四凤拥簇下离开“荣养殿”。 黄淑惠疾趋入室,娇媚地道:“宫近卫任,你复原了?” 宫仇淡淡地道:“谢谢姑娘关心!” “大伤初愈,最好再将息一两天?” “在下有任命在身,必须立刻上道!” 黄淑惠似乎十分失望地道:“真的?” “是这样!” “近卫长,我……” “怎么样?” “我……我想与你同路!” “同路?” “是的,我要返‘生死庄’接换家父!” 说着,一副期待的神色。 落花虽有意“流水总无情”宫仇歉然一笑道:“黄姑娘,对不起,在下是执行盟主命令,恕无法应命!” 黄淑惠芳容一黯,道:“宫少侠,希望你能到敞庄略事盘桓?” 宫仇随口道:“如果时间许可的话,在下不让姑娘失望!” 黄淑惠羞答答他一笑道:“我会盼望你光临!” “再会!” 宫仇颔了颔首,举步出室,离开“荣养殿”,回到自己寝室,褪去绣有交叉四剑的武士衣,露出原来的青衫,检点了一番怀中之物,佩好长剑,缓步而出。 广场上,近卫六龙,各牵着一匹毛片相同的黑色枣骝马,整装而待。 近卫六凤之首陈素珍,牵了一匹毛光水滑的赤红骏马,趋近前来,笑嘻嘻地道:“近卫长,这是你的坐骑!” 宫仇接过疆绳,不由脱口赞了一声:“好马!” 首凤陈素珍神秘地一笑道:“近卫长,这是盟主的坐骑追风赤兔,日行千里!” 宫仇“哦!”了一声,内心又是一阵跳荡。 首凤陈素珍递上一个小包道:“盟主特赠盘缠!” 宫仇看也不着地接过塞入怀中,一跃上马,道:“出发!” 七匹坐骑,唏聿聿一阵嘶鸣,扬蹄上道。 追风赤兔果然不同凡响,眨眼之间,把六骑撇开老远。 宫仇盘算着如何支开六龙,自己好去办事…… 出了山口,官道在望,宫仇一勒坐骑,俟六龙奔近前来,沉声道:“本人另外有事办理,你等可先行奔赴‘武昌城’相候,顺便先探听一下‘怀玉山庄’的情况,我在五日之内必到!” 六龙恭应一声,策马离去。 宫仇眉目之间,又呈现那本来的仇恨怨毒之色,他归里拜墓是假话,主要的目的,除了送达“穴中人”致“无双仙子”的那一封信外,便是要奔赴“青衣帮”秘密分舵,他决心不放过人面兽心的拜兄“辣手书生徐陵”。 “辣手书生徐陵”自身不计划面之辱,灭帮之仇,竟然投靠了“金剑盟”,出卖了他,若非盟主诸葛瑛别具用心,此刻他焉有命在。 心念之中,纵马疾驰。 诸葛瑛美拟天仙的芳姿,又不期然的浮上脑海。 她的举措,使他迷悯,不安,惶惑…… 他想,如果她不是煊赫武林的“金剑盟主”,如果她不是仇人之女,他会接受她的爱,得妻如此,夫复何憾,可惜,造物主偏生作了这样的安排。 他也联想到“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款款深情,悱悱心意…… 母亲遗书中,几句叮嘱,似乎响在耳边: “……与你同样持有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女的,结为夫妻……” 是男? 是女? 是生? 是死? 他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必须揭开这个谜,何二叔为了保全我母子,抛弃了即将临盆的二婶,义薄云天,恩同日月,如果探究不出何二婶的生死,她所生的是男是女,将何以对二叔在天之灵?” 第二天,辰巳之交,来到一座镇甸之前。 这镇甸,他永不能忘怀,在这里,他与冯真杯酒谈心,那刁钻慧黠的影子,已深植在他的心中,短短的相聚,双方已产生了一种手足之情,若没有冯真,他早已丧命“乾坤双煞”之手。 于是—— 他下意识地策骑进镇。 人似玉,马如龙,引得行人啧啧赞羡。 顾盼之间,来在上次与冯真聚首的那间酒楼前,单只那匹马与那付镶金嵌银的鞍辔,就已显示出他身份的不凡,人方下马,已有四个店伙抢近前来,齐声道:“公子爷,请进!” 其中一人,立即接过缰绳。 突地—— 四个店伙,面色大变,怔怔地注视着宫仇腰间的佩剑,其中一个年长的目光向四外一阵张望,悄声道:“公子爷,您……您……最好解下佩剑!” “为什么?” “金剑盟之外无剑士,公子爷看来是读书人,犯不上……” “我一向剑不离身?” 那店伙苦笑一声道:“如此请公子爷另到别家,小店不敢接待!” 宫仇冷冰冰地道:“我就是看上了你这一家,吃定了!” 其余三个店伙,已闷声不响地转回店内。 那答话的店伙也准备回身…… 宫仇冷声道,“慢着!” “公子爷……” “带马去上料,最好的!” “公子爷,请你原谅……” 就在此刻—— 六个黑衣人疾奔而至,当先一人,胸绣两柄平行金剑,其余的均属一剑弟子。 那店伙惊得一哆嗦,向后退了开去。 六人气势汹汹的往上一围,当先那双剑壮汉,打量了宫仇一眼,冷冷地道:“朋友,解剑!” 宫仇冷冷地注定对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那壮汉放大了嗓门道:“朋友,你听见本人的话不?” 宫仇不屑地道:“听见了!” 许多路人,远远地站着看热闹,全替这青衫书生捏了一把汗。 那壮汉三角眼一翻,暴喝道:“穷酸,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宫仇冷峻至极地道:“你们是哪一坛属下?” 那壮汉微微一愕之后,狞声道:“穷酸,你管不着,解剑!” “如果不呢?” “剑毁人亡!” “你何妨试试看?” 突地—— 另外五个一剑弟子中的一人,栗声道:“头目,看这匹马!” 那壮汉回顾之下,面色倏变,蹬蹬蹬退了数步,骇然遭:“朋友,你这匹马……” 宫仇冷冷一哂,道:“追风赤免,总该认识!” 六个“金剑盟”弟子,齐齐打了一个冷颤,目露骇凛之色。 为首的壮汉打了一躬,道:“请示身份?” 宫仇缓缓举手,在胸前划了两个交叉十宇。 这双十字代表四剑交叉,身份与殿主相等。 六名弟子面色惨变,齐齐俯首躬身,为首的壮汉颤抖着声音道:“属下无知冒犯……”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六名弟子如获大赦,施礼疾离。 店伙再度抢出,哈腰作揖,把宫仇迎了进去,马匹也牵入后房。 宫仇拣了那副与冯真坐过的酒座,要了酒菜,自斟自酌。想到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冯真不知流落何处,不禁掷杯叹息。 正自惆怅莫释之际,只听店门外传来一阵喝骂之声,其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道:“两文钱一个,爱卖就卖,不卖就还你!” 另一个似那店伙的声音:“臭小子,你把包子捏得稀脏,谁还要买,再不走砸扁你的脑袋!” 宫仇好奇地离座而起,向外一张,只见一个褴褛肮脏的小叫化,被几个店伙围住,叫嚷不休,定睛仔细一辨认,不由喜从天降,飞步而出,高叫一声:“真弟!” 那小叫化般的少年,正是宫仇朝思暮想的冯真,两年不见,人已长高了许多,但一身打扮,还与以前无异。 “真弟!” 宫仇再叫了一声。 冯真抬头一看,双目睁得滚圆,半晌,才迸出几个字:“仇哥哥,是……你……” 泪水登时在眼眶内一转一转的。 宫仇十分感动,鼻头也为之一酸,强颜一笑道:“真弟,进来谈!” 那些店伙见宫仇与冯真相识,脸色立见缓和,由于方才宫仇对六个“金剑盟”属下弟子表露的那一手,使店家对他十分忌惮。 冯真扫了那些店伙一眼,向宫仇道:“我要吃包子!” 宫仇暗笑他玩性如昔,轻声道:“要吃也得进去呀!” 冯真一偏头,道:“不!我要这一笼! 宫仇一看那笼包子,差一点笑出声来,每一个上面,都现出污黑的爪印,谅来是冯真故意拣选给弄脏的,皱了皱眉,道:“好!” 冯真嘻地一笑,露出洁白红碎的贝齿,道:“钱你付?” “当然! 冯真一翻眼,向那店伙道:“这种包子只合喂狗!” 说着,拿起包子,一个一个的往街心扔去,引得附近的狗,群相争吃,直到一笼扔完,才拉着宫仇的手进去。 宫仇又好气又好笑,怪他太促狭。 那些店伙,连眼都直了,却没有人敢呼半声。 进入座头,店伙添上杯筷,宫仇替他斟满一杯,道:“真弟,干!” 两人一照杯,冯真道:“仇哥哥,这是我俩坐过的座头!” 宫仇莞尔道:“真弟,我故意栋的!” “你还记得我?” “无时不忘!” 冯真眼珠一转,扑簌簌的掉下两行珠泪。 就在此刻,一个手持看相布招的鹰鼻老者,从两人座旁走过,突地大吼一声:“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 话声中,一掌拍向冯真后心。 出手如电,事起碎然,宫仇阻止无及,冯真却恍如未觉。 第6章 情海痴魂 一个手持相命布招的鹰鼻老者,猝然出手拍向冯真背心,宫仇欲待阻止,已是无及,冯真犹恍然未觉…… “砰!” 冯真身形向前一倾。 宫仇陡然起立,右手闪电般抓出…… 就在宫仇出手的同时,只听一声惨哼,那相命老者踉跄而退,那拍向冯真的手掌,鲜血淋漓,面上全是骇悸之色,口中惊呼道:“你……你……你是……” 语未说完,转身鼠窜而去。 宫仇怔住了,心中的咳异,莫可言宣,这猝然的袭击,眼着冯真势非受伤不可,想不到他不但夷然无损,而那相命老者反而负伤而遁。 冯真并未出手,那老者如何受伤的呢? 那老者口中的你……你……是什么意思?何以惊惶若此? 这不但是邪门,也证实冯真的出身必大有来头。 座中酒客不多,但都被这桩怪事惊愣了,一时低语之声四起。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仇哥哥,喝酒!” 宫仇啜了一口酒,忍不住道:“真弟,怎么回事?” 冯真嘻嘻一笑道:“没有什么,是这老者昨日午间,出言不逊,我训了他一顿,他不服气,在此碰上了,意图报复,如此而已! “他叫什么?” “胡铁嘴,一相命术士!” “他怎么伤的?” “以后再告诉你!” 宫仇憋住一肚子谜团,却不好追问,他知道冯真刁钻古怪,什么门道都想得出来,反正他吃不了亏就是,换了话题值:“真弟,你怎会在这里?” 冯真面色一暗,泫然欲泣地道:“等你!” “等我?” “是呀!” “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但我们是在这附近分手,如果你不忘记我的话,我猜你有一天一定会来,所以两年来我一直在这一带混,皇天不负苦心人,真的又碰上了你!” 寥寥数语,道尽了冯真满腔真挚的友情。 宫仇激动无比地道:“真弟,我值得你这样看重吗?” 冯真一噘嘴道:“当然,世上除了我爹,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宫仇忍不住笑出声来,道:“真弟,你天真得紧?” “我说的是真心话!” “有点娘娘腔!” 冯真一翻眼道:“你取笑我?” 宫仇双手一拱道:“我给你赔罪!” “不必了,仇哥哥,你对我的来路感到莫测,是吗?” “有这回事!” “可是目前还不想告诉你?” “我也不急于要知道,我们相见以诚,相交以心,这就够了!” “仇哥哥,这两年来,你在哪里?” “你一点也想不到我会遭逢意外?” “有的,但我不敢想!” “我被人出卖了!” “谁?” “假仁偎义的大哥,‘辣手书生徐陵’!” 冯真栗声道:“那怎么会?” “可是事实是如此!” “告诉我经过?” 于是,宫仇把嗓音压得极低,把被“乾坤双煞”再度劫持,误入绝谷,以迄于出谷之后,被“辣手书生”出卖遭擒,到任“金剑盟”近卫长等经过,扼要的说了一遍。 冯真听得目瞪口张,久久才道:“你怎会答应加入‘金剑盟’呢?” “我自有道理,换个地力我再告诉你!” “现在打算怎样?” “我有许多事要做,第一件便是杀那虚情假意的‘辣手书生’!” “我们现在就走?” “好!” 宫仇摸钱会胀,才想起盟主诸葛瑛要首凤陈素珍送给自己的那个小包,掏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大是愕然,小包内除了十儿锭金裸子之外,还有十粒龙眼大的明珠,价值在数千金之谱,想及诸葛瑛的用心,深深地感到不安,情与仇毕竟是冰炭不能同炉的啊!心念之中,重又包好,另取出碎银付了账。 出得店门,小二已牵马侍候。 宫仇道:“真弟,我们同乘一骑如何?” 冯真用手指朝鼻尖一比道:“你看成吗?贵介公子与小叫化共乘一骑,不怕人笑掉了牙。” “管他呢!” “这样好了,我充当你的小厮,跟着跑!” “不成,这马日行千里,你赶不上。” “出镇再说!” 出得镇梢,宫仇道:“真弟,我们紧赶一程!” 话声中,一把捉住冯真手臂,跃上马背,一抖缰,如腾云驾雾般的朝官道奔去,在马上,宫仇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诸般奇遇。 冯真随着宫仇的叙述,一会儿悲,一会儿喜,最后豪气干云地道:“仇哥哥,我帮你报仇,替你追寻下半部‘一元宝箓’的下落……” “谢谢你!” “嗯,你现在是天下第一剑手‘丑剑客’了?” “第一还离得远,‘金剑盟’中剑术比我高明的不在少数!” “但你有一天,必能成为第一的!” “我不想那虚名,只想报仇!” 数个时辰之后,“青衣帮”秘密分舵所在地的山谷,遥遥在望。 宫仇一勒缰绳,下了马背,道:“真弟,你在这里寻个隐秘处等我!” “为什么?” “如你与我一道,势必败露我的身份!” “我有办法!” 冯真飞身离鞍,射入一丛密林之中,不一会,再度出现。 宫仇两眼发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这片刻之间,冯真已由一个小叫化形的人,变成了一个俊美如仙的青衣僮子。 “真弟,你……” “怎么样?” “世上第一流的美女,与你相较也会失色!” “你把我比女人?” “因为在男人中,找不出能和你比对的!” “你就比我强!” “愚兄我不及你十分之一!” “别说了,你说怎么样?” “还是不能同道!” “为什么?” “现在我不以真面目显现,如你与我一道,今后行迹仍会败露!” “这……好,我依你,不过,不能鲁莽,我看大哥不是这种人,也许其中另有蹊跷,你必须先问明白!” “好的,再见!” 宫仇迅快的弹身奔去,绕了一个大弯,才戴上面具,重新回头,向谷中奔去…… 甫入谷口,立有两个青衣汉子,现身阻路。 宫仇暗地咬牙,忖道:“青衣帮”算是永绝江湖了。 青衣汉子之一冷喝了一声道:“朋友何力高人?” 宫仇寒飕飕地道:“凭你还不配问!” 两汉子嘿的一声冷笑,仍是那发话的道:“朋友好大的口气,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要你们帮主答话!” “朋友何妨先亮万儿?” “没有这多废话!” “朋友是找碴来的?” “可以这么说!” “那你弄错地方了!” 喝话声中,两汉子一左一右,挥掌劈向了宫仇。 “找死!” 宫仇冷喝一声,双掌一剪一绞。 惨号声中,两汉子飞泻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宫仇举步便朝谷内奔去…… “站住!” 暴喝传处,数条人影迎面疾纵而至,当先的是一上长着酒杯大肉瘤的半百老者,后随七名青衣汉子。 那老者目光朝宫仇一扫,下意识地向后挪步道:“朋友闯谷伤人?” “不错!” “意欲何为?” “找‘辣手书生徐陵’说话!” “要见敝帮主?” “嗯!” “朋友如何称呼?” “阁下在帮中什么身份?” “外堂堂主!” “要你们帮主答话!” “朋友得先报名号!” “如果不呢?” “青衣帮虽说遭逢意外,但仍不容轻侮……” 宫仇哈哈一阵狂笑道:“徐陵卖帮投靠‘金剑盟”,江湖中已没有‘青衣帮’三个字了!” 七人同时神色一变,自称堂主的老者,蹬的退了一步,厉声道:“朋友究竟是谁?” 宫仇缓缓拨出佩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徐徐归鞘。 那老者登时面目失色,栗呼道:“丑剑客!” 另七名汉子齐齐向后一退,长剑出鞘。 宫仇冷冷地道:“可以通报了!” 那老者撮口发出五声短啸。 片刻工夫,数十条人影蜂涌而至,当先的,正是“青衣帮”帮主“辣手书生徐陵”,人影幌动之中,宫伙登时被围在核心。 昔日的结拜兄弟,而今是生死之敌,此事的变幻,的确使人莫测。 宫仇目中闪射出骇人的杀芒,迫视在“辣手书生”面上。 原先那老者趋近“辣手书生”低低数语,“辣手书生”登时一震。 宫仇强捺满腹杀机,冷冰冰地道:“徐陵,你脸上的十字,是谁划的?” 这句莫测高深的话,使“辣手书生”大感愕然,反问道:“前辈是‘丑剑客’?” “不错!” “驾临敞帮,有何指教?” “敝帮?‘青衣帮’名存实亡,这敝帮两字亏你说得出口!” “辣手书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阴声道:“前辈何妨先说来意?” 宫仇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激愤地道:“徐陵,不顾帮派被灭之仇,不计本身被辱之恨,蔑视道义,出卖盟弟,你给老夫还出公道!” “辣手书生”困惑地盯视着宫仇,半晌说不出话来,“丑剑客”何以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是抱不平?还是另有原因? 宫仇栗声催促道:“讲!” “前辈说这些话是何用意?” “正义!” “前辈是打抱不平而来?” “可以这么说!” “那前辈是决心与‘金剑盟’为敌了?” “你说对了!” “可是敝帮家务事似与前辈无关?” ‘徐俊,你承认老夫所说的事实?” “在下毋庸承认,也毋庸否认!” “好,老夫算不虚此行!” “前辈意欲何为?” “杀你这不忠不义的武林败类!” “呛!” “辣手书生”长剑离鞘,面上无丝毫表情,双目闪射阴残之光。 场面在刹那之间骤呈紧张。 宫仇缓缓抽出佩剑,眼中的恨意加浓了,配上那一副冰冷奇丑的面容,的确令人见而股栗。 额生肉瘤的老者,向“辣子书生”打了一躬道:“属下请令?” “辣手书生”将头微点,身形向后一退。 那老者拔出长剑,立即占上“辣手书生”的位置,一招“腾蛟起凤”,疾攻而出,剑至中途,倏化“翠竹迎风”,创芒幻成无数光影,参差错落,上中两盘重穴,全在被攻击之中。 这一手,显示出这老者剑术造诣不凡。 宫仇冷哼一声,“雪梅含苞”封住门户。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那老者手中剑几乎被绞脱手,骇然暴退两步。 宫仇志在“辣手书生”,不愿与对方虚耗,身形朝前一欺,施出了半招“投石破井”,惊呼声中,老者手中剑一折为二。 剑势一变,一朵斗大的梅花印向老者当胸。 “辣子书生”狂叫一声:“速退,这是‘寒梅吐蕊!” 身随剑起,闪电扑上…… 但,迟了,叫声半落,惨号已传,老者胸前冒出五股血泉,砰的栽了下去。 四围发出一阵惊呼。 “辣手书生”剑芒已挥洒而至。 宫仇振剑迎击。 一场惊心动魄的剑斗,展了开来。 五丈方圆以内,全被森森剑气笼罩,剑刃破风,发出阵阵刺耳锐啸。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宫仇不由暗地心惊,“辣手书生”的剑术造诣,并不弱于“金剑盟”长老“神风老人”之流,他知道,若不使出全力,将无法在短时间之内抢夺下对方。 心念之中,把全身功力贯注剑身,猛攻硬打。 数度青绿,他的内力在武林中已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辣手书生”招式虽奇诡凌厉,但内力逊色多多。 眨眼间又过了十招,“辣手书生”已被迫得险象环生。 栗喝声中,四围的“青衣帮”弟子,纷纷出手。 宫仇杀机大炽,“投石破井”“寒梅吐蕊”两记杀手同时施展。 惨哼声中,“辣手书生”连中数剑,长剑脱手,身形摇摇欲倒。 无数剑影,从不同方位,罩身袭到…… 宫仇猛然回身,剑芒连网,惨号之声响成一片,那些涌手上来的剑,一个个惊魂出窍,纷纷后退。 场中,只这眨眼工夫,已遗尸二十具之多,死者均前胸现出海花形的五个血洞。 宫仇连看都不看,再度扑向“辣手书生”。 银光一现,宫仇身形一个踉跄,胸前血流如注。 “辣手书生”已在宫仇扑击之际,放出了“金剑盟”独擅的绝技“飞剑”,可能他在重创之后,力道不足,这一剑不足以致宫仇的死命。 宫仇猛咬钢牙,身形一个限跄之后,进扑如故。 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辣手书生”右臂齐肩而折,跌坐当场。 宫仇剑尖抵正对方胸口,恨声道:“徐陵,你死而无怨?” 那些残存的剑手,一个个面如土色,任在当地,没有一个人敢再近前。 蓦地—— 一个惶急的女子声音道:“老前辈,你不能杀他!” 声落,一个白衣丽人,飞泻场中。 来的,正是“辣手书生”的爱人邢玉娇。 邢玉娇当然估不到眼前的“丑剑客”便是曾经要替“辣手书生”索伙而想杀死她的官仇。曾几何时,宫仇反过来要杀“辣手书生”,这真是世事无常了。 宫仇心头微微一震,冷眼一扫对方,明知故问道:“你是谁?” 邢玉桥满面凄惶之色,颤声道:“小女子邢玉娇!”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是……是……朋友!” “老夫已立意要除去这个不仁不义的败类!” 邢玉娇身躯一震,杏目蕴泪,深深地注视了“辣手书生”一眼,怆然道:“老前辈有一定要杀他的理由?” “当然!” “可否容许晚辈对他说几句话?” “可以!” 宫仇收剑退了两步,胸前被“飞剑”所伤的创口,仍不断溢出鲜血,前襟已完全被血水浸透,到这时他才想起闭穴止血。 邢上娇一横身,面对“辣手书生”,激动无已地道:“陵哥,我想不到你会投靠‘金剑盟’,但,我仍然要向你解释前此所发生的误会,你相信……” 话至中途,突然顿住,杏目睁得滚圆,逼射在“辣手书生”面上,略不稍瞬。 “辣手书生”上半身血污狼藉,伤势相当不轻,但面孔却无丝毫表情,只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诡奇的怪异光彩,嘴唇噏动了一阵,才哑声道:“娇妹,我明白了!” 邢玉娇粉服骤变,栗声道:“你不是徐陵!” “辣手书生”目现惊悸之色,摇摇幌幌地立起身来。 宫仇也是怦然心惊,不知邢玉娇在弄什么玄虚。 “辣手书生”踉跄退了两步,颤抖着声音道:“娇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玉娇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的陵哥!” “住口,你不是!” “辣手书生”音调立转阴沉,道:“邢玉娇,难道你要背叛‘金剑盟’?” “怎样?” “你知道后果?” 邢玉娇身形簌簌而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宫仇冷冰冰地道:“邢姑娘,你的话说完了。” 邢玉桥一转身道:“老前辈,他不是‘辣手书生’本人,他戴着面具……” 三点银芒,从一侧电闪射向邢玉娇。 “鼠辈敢尔!” 栗喝声中,一蓬梅花漫卷而出,绞落了三栖飞剑,接着是数声惨号,五个黑衣汉子,倒卧血泊之中。 宫仇以迅雷骏电的手法,毁了靠近“辣手书生”的五名弟子,以飞剑碎袭的也在其中,身形圈回“辣手书生”身前,伸手便抓…… 惊呼声中,对方面具应手而落。 邢玉娇尖声叫道:“马必武!” 宫仇登时五内皆裂,他已意识到是什么回事。 这易容为“辣手书生徐陵”的,赫然是“金剑盟”上届近卫长,新授“黄旗坛主”的马必武。 马必武真面目被揭穿,立时面呈死灰。当然,他做梦也估不到“丑剑客”就是接替他近卫长之职的宫仇。 宫仇厉声吼道:“马必武,‘辣手书生’现在何处?” “黄旗坛主马必武”目中又现诡谲之色,阴阴地道:“前辈志在诛杀‘辣手书生’?” 宫仇心念一转,随机应变道:“不错,他人在何处?” 马必武阴森森地一笑道:“不劳前辈动手了!” “怎么样?” “青衣帮自帮主以下,均已安眠地下!” 邢玉娇悲呼一声:“纳命来!” 娇躯一弹,扑向马必武。 “慢着!” 宫仇单掌一挥,把邢玉桥硬生生地迫退八尺之外,以栗人的声调道:“马必武,你说的是真话?” “不假!” “金剑盟赶尽杀绝,手段够残酷?” 马必武一听话风不对,面色随之骤变。 宫仇回顾邢玉娇道:“邢姑娘,现在谷中的这批‘金剑盟’余孽,将要为徐陵和他的手下殉葬,马必武交给你了!” 邢玉桥泪流满百,怔得一怔,再度扑出…… 那些假冒“青衣帮”弟子的“金剑盟”属下,一个个亡魂尽冒,纷纷转身图遁。 宫仇恨毒已深,哪能容人脱逃,弹身截在头里,寒芒暴吐,排空反卷过来,刹那之间,刺耳的惨嗥声响成一片…… 半刻光景,现场已无半个活口。 “黄旗坛主马必武”已被邢玉桥劈成了一堆肉酱。 宫仇展身朝谷内奔去,沿途不见半个人影,谅来已闻风而遁,谷底石屋,已成了一栋死屋,毫无声息。 他进入上次会唔拜兄“辣子书生徐陵”的那斗室之中,面对空床,不由潸然泪下,自己误会拜兄出卖自己,想不到拜兄和手下已遭了“金剑盟”毒手。 事实非常明显,马必武易容改扮“辣手书生”,率众维持分舵,目的在作饵诱杀“青衣帮”散落的帮徒,铲草除根,他记起上次入谷时,曾被劝服什么“宣慰酒”,这手段的确毒辣,“宣慰酒”必含剧毒,所有由外而归的帮徒,在没有见到帮主之面以前,就已毒发身死……。 胸前隐隐作痛,马必武施放的飞剑虽没有使他致命,但伤势相当不轻。 他取出得自“黑心国手”的“归元丹”,吞服了一粒,另一粒嚼碎了涂在创口。 于是—— 他的思念,回到了邢玉娇身上。 邢玉娇计诱拜兄除陵赴约,把他毒伤,“金剑盟”乘机摧毁了“青衣帮”基业,这仇,拜兄已不能报雪,自然而然的落在自己肩头,但看邢玉娇的举止,似乎真的别有隐衷,但,这事件必须澄清,否则拜兄将难安于九泉…… 心念之中,白影一幌,邢玉娇已来到跟前,只见她花容惨淡,目含痛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宫仇心念一转,冷冷地道:“邢姑娘,徐陵与老夫是忘年之交!” 邢玉娇木然道:“哦!平时倒未听他提过!” “他有个拜弟叫宫仇,你听说过吗?” “晚辈曾与他见过面,他目前是‘金剑盟’近卫长!” “宫仇告诉老夫一桩事实,两年前徐陵遭暗算,是你下的手?” 邢玉桥惨然道:“老前辈,这是误会,‘金剑盟’知道小女子与徐陵相恋,假藉我的手,毒害他,事后我……” 宫仇目中杀光一闪,道:“假借你的手?” “是的,小女子当时是在心神失常的状态下!” “为什么?” “小女子被暗中服以‘黑心国手’特制的‘失性丸”,迷失了本性,事后痛不欲生,曾多方打探他的行踪……” 说到这里,已呜咽不能成声。 宫仇也不由为之侧然,冷冷地道:“红花会既已归‘金剑盟’,难道你对马必武和所属的行径毫无所悉?” “毫不知情!我是追踪一个熟识的面孔而来的!” “老夫可以相信你的自白吗?” 邢玉娇惨白的粉靥上露出一丝苦笑,道:“老前辈,人已死了,信与不信都是一样!” 突地—— 宫仇对着床后的壁厨寒声道:“什么人,出来!” 呀然一声,壁厨开启,一个面无人色的壮汉,瑟缩地现身出来。 宫仇喝问道:“你也是‘金剑盟’属下?” “是的!” “还有人呢?” “已绕道出谷!” “辣手书生如何死的?” “被马坛主飞剑所伤,投入绝涧自尽!” 邢玉娇咬牙道:“绝涧,在什么地方?” “屋后穿过树林就是!” 邢玉娇哀呼一声,出室而去。 宫仇目射棱芒,恨声道:“青衣帮一共死了多少帮徙?” 那大汉迟疑了片刻,颤声道:“谷中弟子战死的大约百人,以后陆续返谷,被‘宣慰酒’毒杀的不下五十人,全部弃尸屋后绝洞之中!” “你很坦白,让你死个痛快!” 声落飞指点向大汉死穴,大汉闷哼半声,倒地而亡。 宫仇满怀悲愤,奔向屋后。 穿过一片密林,眼前是一处断台,深不见底,断台边,痴痴地站着邢玉娇。 宫仇至此,对邢玉娇已完全了解,和缓了声音道:“邢姑娘,死者已矣,可以出谷了!” 邢玉桥凝视绝涧,幽幽的道:“老前辈,晚辈不出谷了!” “为什么?” “我将永伴徐陵于地下!” “什么,你……” “晚辈生趣已失,活下去是痛苦!” 宫仇急道:“邢姑娘,你不能这样?” 邢玉桥头也不回地道:“老前辈,晚辈之志已决,谢老前辈让我手刃仇魁!” 宫仇扯落面具,激动地道:“邢姑娘,你看我是谁?” 邢玉娇幽幽回头,骇然道:“你……你是……” “在下宫仇!” 邢玉桥粉腮一变之后,又回复平静,淡淡地道:“宫少侠,想不到会是你,我心安理得了!” 了字尾音尚荡漾空际,人已涌身向断岩之下纵落。 宫仇大叫一声,弹身疾抓,但迟了,一点白影已消失在黑沉沉的绝涧之中。 他对着绝涧,默默垂泪。 良久,才对着绝涧喃喃祝祷道:“拜兄,邢姑娘,你俩安息,如果冥冥之中,另有天地,愿你俩英魂互依,宫仇誓以有生之年,要‘金剑盟’付出百倍的代价!” 绝涧幽杳,一个痴魂无声的殒灭了。 宫仇只觉无数的仇,无边的恨,在心中结成了一股浓稠的杀机。 他在亲仇之外,又加上了一笔友仇。 呆立多时,忽地想起在谷外等候的冯真,一声叹息之后,转身奔向谷外。 到了与冯真分手的地方,目光所及,不由心头巨震,俊面变色。 林中,尸体狼藉,不下五十具之多,死者全部七孔溢血,象是被重手法击毙,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冯真和那匹“追风赤兔”,却不见踪影。 难道这些人全都是毁在冯真之手,为什么呢? 冯真又到哪里去了呢? “真弟!” 空林寂寂,没有半丝回声。 他不由急燥起来,以冯真的刁钻机智,当然不可能遭遇意外,但他怎会不告而离呢?这些死者又从何而来呢? 他不安地再度出声呼唤。 “唏聿聿!”一声马嘶,遥遥传来。 他精神一振,循声奔去,百丈之外,那匹“追风赤兔”牢牢地拴在一株树上,正不停的以蹄击地,目光游扫之下,仍不见冯真的影子,内心惶惑不已。 “真弟!” 他运足真气,高叫一声,远远传来山壁的回应,万般无奈之下,他下意识的在林内绕起圈子,希望能发现些端倪。 距马匹约五丈之处,一些破碎的布片,散落在地。 宫仇仔细审视之下,不禁惊魂出窍,那些布片,他一看就认出是冯真穿着的那一套既脏且破的衣服,衣服变成了碎布,人的遭遇还堪设想! 拜兄方死,难道盟弟又遭不幸? 他望着那些散落的布片,手足感到一阵阵的发麻,眼前金星乱迸,内心激动如潮,久久之后,情绪稍见平复,才发现了两点可疑的事实。 第一,追风赤免,可算得上是一匹价值连城的宝马,何以安然留下? 第二,四川不见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 这就令人费解了。 但就事论事,冯真可能凶多吉少,当然,也与那数十具积尸有关。 想来想去,始终揣测不出是什么蹊跷。 于是—— 他怀着一颗惶然的心,跨上马背,在林中绕了数里大一个圈子,才扣马奔出山外。 目前,最要紧的他必须先替“穴中人”送达那封信,然后赶奔武昌城外的“怀玉山庄”执行“金剑盟”所赋的使命,他无法抽出时间追究冯真的生死下落。 于是—— 他漏夜驰赴曲州城。 破晓时分,他到了曲州城,在城厢小店中起了一顿早,问明火神庙的地点,策马奔去。 依照“穴中人”所说,他只消把信放在“火神庙”中的供果上,然后摆一个十字作记,就算送到了。 火神庙—— 位置在曲州城北五里的一座土埠之上,四周疏落的点缀着几株枫树,庙宇不大,占地约二十丈,破败荒凉,香火久绝。 宫仇策马直趋庙前,拴好马匹,向庙门走去,看了那荒凉景象,不由皱了皱眉,心忖:“穴中人”如此请托,照他的话做完也就算了。 心念之中,步上芜草丛生的石级…… 蓦地—— 两根竹杖平空伸出,阻住去路。 宫仇陡吃一惊,目光掠处,只见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一左一右,蹲坐门边,因芜草过膝,遮住视线,是以先前没有注意到。 两个乞丐长身起立,翻着白眼,朝宫仇上下打量。 宫伙心念疾转,这“火神庙”既已被乞儿占住,自己如果冒然把“穴中人”交托的东西放进去,岂不立即落入乞儿之手。 “穴中人”困在阵中已十年之久,当然不知道外间人事的变迁,看来这封信是无法照他的话投送了,可是据自己在阵中所闻,限期只有七天,加上自己沿途耽搁,只剩下短短四天,信送不出去,岂不误了“穴中人”的大事? 两丐之一冷冰冰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宫仇剑屑一皱,反问道:“两位阻路何意?” “朋友到此有何贵干?” “找人!” “找谁?” 宫仇一时无话可答,顺口道:“此庙主人!” 那乞儿嘿的一声冷笑道:“此庙并无主人!” 宫仇转念一想,眼看信是送不成了,何必与对方胡缠,转身便…… 人影一幌,两乞儿已拦在头里。 宫仇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两个乞丐竟是武林中人。 那乞儿斜眼瞟着宫仇道:“朋友要走了?” “怎么?” “把话说明再走不迟!”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双目暴出湛然神光,怒声道:“两位什么意思?” 两乞丐被宫仇如冷电也似的目芒,迫得向后退了一步,面露骇然之色,另一个道:“朋友此来必非无因?” “在下说过找人!” “真神之前用不着烧假香,朋友交代明白再走!” “如果不呢?” “那就不由得朋友了!” 宫仇登对火高千丈,寒声道:“凭你们这两块料?” 两乞丐齐齐怒哼一声,竹杖疾点而出,指处竟是要害重穴。 宫仇怒喝一声:“找死!” 双掌一挥,两股排山劲气,分朝两乞丐罩身卷去。 两乞丐各发一声闷哼,撒手抛杖,飞泻三丈之外。 喧嚷声中,数十条人影从庙内疾奔而出,赫然全是老少不等的乞丐,宫仇顿悟,自己闯到了丐帮舵坛重地,当下一个倒纵,飘退两丈。 众乞儿已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其中三个中年乞丐,己欺身入场…… 蓦在此刻——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传来:“退下!” 三个欺人场中的中年丐者,立即抽身后退,人潮一分,庙门石阶上现出一个高大狞猛的白发老丐,闪着一只独眼,朝宫仇一瞟,道:“小友,那匹马儿是你的?” “不错!” “小友如何称呼?” “在下宫仇!” 白发老丐独眼连眨,哈哈一阵狂笑道:“原来是宫近卫长,本座失迎了!” 此语一出,所有在场的丐门弟子,齐齐面上变色。 宫仇却是震惊不已,这独跟老丐怎能一语道出自己的秘密身份?对方自称本座,该来是丐帮掌门了,当下一抱拳道,“不敢,阁下是……” 独眼老丐又是一声宏笑,道:“本座中支分帮掌舵乐天民!” “乐帮主,在下失敬了!” “好说,宫近卫长此来是……” “这……” 宫仇一时无以为应。 帮主乐天民一摆手,直:“请进!” 宫仇知道这庙必是丐帮中支分帮总舵无疑,自己此行落空,根本没有履足别人总船重地的必要,心念转处,微微一笑道:“不必了,在下尚有要事待办!” 乐天民微感一怔,随即目注在场弟子道:“回避!” 所有丐帮弟子,纷纷转身进入庙中。 宫仇大惑不解,不知对方此举何意? 乐天民神色一肃,道:“宫近卫氏是奉命而来?” 宫仇更加茫然,怔怔地道:“奉命?” “难道不是?” “在下是到这里找一个人!” “找人,谁?” “此庙主人!” “本座就是,是否盟主授令之时没有说清楚!” 宫仇心中不由巨震,听话因莫非堂堂丐帮也加盟“金剑盟”不成,这的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心虽震惊,表面冷漠如故,淡淡地道:“不,在下是办一件私事,想不到误闯贵舵,失礼之至!” 乐天民沉吟了半晌,道:“宫近卫长问妨说出要找的人是谁,本座或可效力!” 所谓找人,是他信口说的,目的是为“穴中人”送那封写在布上的信。 “穴中人”难道不知道“火神庙”是丐帮舵坛重地,不然他为什么要自己送这片布条时还要摆记号?可惜不曾问明收取的人是谁。 灵机一动,反问道:“贵帮在此设舵多久了?” “五年!” “五年?” “不错!” “五年之前,这庙的主人是谁?” “这是一座废庙,已十余年没有香火,以前也不过是敝帮弟子藉以栖身之所!” “哦!” “近卫长找的是谁?” “是一位武林前辈托在下顺道拜访他的一位老友,只说见面便知,到底是谁,在下也无从知晓!” 乐天民独目一转,道:“近卫长受何人之托?” 宫仇暗忖,如果“穴中人”意中的收信人是乐天民,或是丐门中任何人的话,只要提及“穴中人”,对方必有反应,随道:“穴中人!” 乐天民目中现出迷惘之色,道:“穴中人!” “是的!” “江湖中似乎不曾听过这一号人物?” “也许是位隐者!” “也或许是一个信口胡诌的名号,哦!本座失言了,近卫长与所谓‘穴中人’是素识还是……” “偶然相遇,在下对他可说非常陌生!” “这事本座没有置啄的余地了!” 宫仇歉然一笑道:“打扰,在下告辞!” 乐天民情意殷殷地道:“近卫长不赏光委留稍憩?” 官价抱拳道:“在下身负盟主使命,恕无法久留!” “如此情便!” “失礼之处请海涵?” “好说,彼此一家人,近卫长忒谦了!” 宫仇离开“火神庙”,快马加鞭,取道武昌,在附近镇市,重新买了一袭青衫。 一路之上,他显得十分奥丧,“穴中人”叮咛自己希望在三天内替他办到这件事,想不到此行竟然扑空,“穴中人”曾提及如果能寻到“丑剑客”,这信可以不送,看来“丑剑客”必与此事有关,或者是能为“穴中人”助力。 自己正是“丑剑客”的替身,但却对“穴中人”无能力力。 一方面自己对“九宫迷神阵”完全外行,另一方面“穴中人”与“丑剑客”又是素识,如果自己出头,势非被拆穿一真面目不可。 阵主人“九心狐阎芸香”是自己血海仇人之一,但以目前功力,还谈不上向对方索价,母亲遗书要自己谋而后动,自不能鲁莽从事…… 想到功力,他不禁唉叹出声,他自己承受了“白尸”临死时输以全部残余内力,又修习了“一元宝箓”上半部八成功候,照理应是难逢对手的了,想不到与“九心狐”一较之下,竟然差了一大段,“穴中人”的话不错,内元虽深厚,但却不能发而为用,这只有寄望于下半部“一元宝箓”了。 但下半部“一元宝箓”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呢? 十八年来,得到的人必已竟全功,如是仇家,自己此生减别谈报仇了。 由此—— 他联想到杀父之仇,屠庄之恨! 母亲被奸杀的惨象,又一次重映脑海…… 奸杀母亲的凶手是谁? 他忘其所以地厉呼了一声:“杀!” 蓦地此刻—— 身后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子,大白日你要杀谁?” 宫仇暗吃一惊,猛勒坐骑,回顾之下,却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难道大白日之下,会有鬼魂出现不成? “阁下何方高人?” “高人?小子,你是不是叫宫仇?” 声音近在咫尺,似乎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宫仇迅快的转头四扫,依然一无所见,这里四面空旷,连足以隐蔽一个人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声音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他不由毛发俱竖,沁出一身冷汗。 “说,你是不是叫宫仇的那小子?” 声音明明发自身边,一点不错。 宫他惊魂出窍,心想,这匹“追风赤免”,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快如风,如果催马疾驰,对方不追便罢,否则必会现形。 心名之中,一抖缰,脚尖猛叩马腹,那马一声急嘶,箭也似的向前冲去,奔行了百丈左右,蓦地回首望去,后路空荡荡地不见半条人影。 方自松了一口气,那声音又起:“小子,你再不回答老夫,连马活劈了你!” 宫仇心胆皆落,一种莫名的恐怖,紧紧地抓住了他。 除了鬼怪,决不会闻声而不见人,似这奔行的速度,也不可能如影附形的迫上,但,对方自称老夫?…… “说话?” 坐骑疾驰如故,那声音有如冤魂相附。 宫仇硬起头皮道:“在下正是!” “如此听着!” “阁下是人还是……”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股栗,下面一个“鬼”字他说不出来,牙齿在捉对儿打战。 “小子,此间根本没有鬼,你别胡说八道!” “如此说,阁下是人?” “嗯!” “何不现身?” “用不着!” “尊号如何称呼?” “这你不必问了!” 宫仇倒抽了一口凉气,坐骑在没有催动之下,慢慢缓了下来,他不相信的再度转头向左右后三方一扫,奇怪,仍然无法看见这不知是人是怪的形迹。 那声音似嘲弄般地道:“小子,老夫不现身,你是白费!” 宫仇发出一声苦笑,道:“阁下居心何为?” “你听着,老夫把她交给你了!” 宫仇骇然道:“她?是谁?” “就是她,没有第二个,少给老夫装蒜!” 宫仇满头雾水,过度的震骇,使他疑幻疑真,汗透重衫,这种怪事,别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她到底是谁?” “老夫唯一的独生爱女,你该明白了?” “在下……不明白!” “听着,从现在起,你不能和任何一个女孩子打交道……” 宫仇心里惊怖,但傲性仍在,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老夫说的话你必须遵行,否则……” “怎么样?” “老夫随时随地取你性命!” 宫仇啼笑皆非,对方的话他一点也不懂,但对方的口气,似乎极为庄重,不象是无理取闹。当然,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的话,这种近于鬼魅幽灵的身手,要取自己性命,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但,这到底是回什么事呢? “阁下……” “少废话,记牢了,你这辈子只准爱她一个人,不准与任何其他女子接近,这是命令,投有还价的余地,老夫走了!” 宫仇勒马下地,目光迅快的四处扫瞄,毫无迹象可寻。 对方真的离开了。 这象是做梦,但,大白天的不会骑在马上做梦,而且言犹在耳。 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渍,按住狂跳的心房,想,深深地想…… 这怪物言之凿凿,不会无的放矢,但他的女儿是谁?他又是谁? 于是—— 他从头想自己所认识的女子。 邢玉娇,她是拜兄“辣手书生”的爱人,在闻悉噩耗之后,跳涧殉情了。 黄淑惠,她对自己表示过爱意,但她父亲“黑心国手”没有这等能耐。 诸葛瑛——“金剑盟”主! 想到诸葛瑛,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颤。 那美逾天仙的姿容,那超乎常情的关注,似乎已说明了一切,她深深地爱着自己。 他的父亲,被尊为“太上”的神秘人物。 莫非会是他?这大有可能,除此之外,还有谁? 血海仇人,伙人之女,顶头上司,痴情女子! 这不但残酷,而且可怕! 他的心房收缩了,血液似乎已停止了运行,全身起了阵阵痉挛。如果真的是“金剑盟”的太上、诸葛瑛的父亲所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一颗心,似乎在向无底的深渊沉落!沉落! 灵魂,也好象是脱离了躯壳! 一时之间,他万念俱灰,脑海中呈现一片幻灭的空虚。 有仇若此,何时才能报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为了仇,他不会爱诸葛瑛,结果是死! 身世万一泄露,结果仍然是死! 他希望这恐怖人物,不是想象中的“金剑盟太上”,然而他是谁呢? 莫非对方错认了人?但对方明明道出了自己的名字,这当然不是误会。 骤然之间,他宛若跌入万丈冰坳。 他也感到孤立,无助,绝望…… 他不期然的想到了冯真,然而冯真生死下落成了谜。 这一刻,他没有思想,象空幻的幽灵似的上了马背,一任马儿缓缓前行。 官道转至江边,车马行人,络绎载途,江面帆墙如林。 武昌城遥遥在望。 他盘算着此行使命,是否还有执行的必要? 正行之间,一条人影,直趋马前。 宫伙心神一敛,勒住坐骑,目光转处,这人影赫然是近卫六龙之中的首名侍卫张均,暗忖,“金剑盟”耳目好灵,自己才将抵步,他们已迎了上来。 “首龙张均”打了一躬,道:“近卫长来了!” 宫仇下马,移向官道靠江边的一面,道:“还有人呢?” “在旅邸中待命!” “情况如何?” “首龙张均”抑低了声调道:“怀玉山庄主人贾亮平日深居简出,他的儿子‘小龙神贾一非’是长江十六水寨总舵主,武功不凡……” “此行由本人单独执行上命,你等不必出手!” “是!” “本盟在执行同样命令之时,步骤如何?” “首先传帖通知对方!” 宫仇暗忖,这还不失光明,随道:“你替本人先行传帖,三更拜庄!” “是!” “还有……” 宫仇心念疾转,不知“怀玉山庄”贸亮父子平日索行如何,如果是侠义之辈,自己岂能当这刽子手,必须先设法探查一番,同时,这匹“追风赤兔”,极是惹眼,不啻是自己身份的标志,为了“隐形怪客”之言,自己是否该回转“金剑盟”,必须考虑…… 张均垂手道:“近卫长还有什么指示?” “这匹马交给你,事毕之后,你率五位弟兄先回总盟,我已请准盟主,尚有私事耽搁,这匹马我用不着,顺便带回去!” “遵命!” “你可以走了,立即传帖,我三更拜庄!” “是!” “首龙张均”接过缰绳,施礼迳去。 宫仇望着滚滚江流,心乱如麻。 正在此刻—— 耳畔传来一声呼唤:“仇哥哥!” 宫仇闻声一震,只见一艘画舫停在三丈外的江边,船头站着一个青年书生,正向自己招手,他一眼看出那书生正是冯真,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飞身纵上画舫,激动无比地道:“真弟,想不到会是你,我以为……” 冯真嘻地一笑道:“你以为我死了?” 宫伙这才开始注意到冯真这一改装,恍若临风玉树,想潘安再世,也要逊色三分,不由看呆了。 冯真俊面一热道:“尽看我做什么?” “真弟,你太美了!” “废话!”说着,转向船尾的稍公道:“船老大,开向僻静点的地方!” 梢公立了一声,竹篙撑岸,荡向江心…… 宫仇迫不及待地道:“真弟,那日谷外怎么回事?” 冯真笑容一致道:“我正在等你,想不到会碰上我爹爹!” “哦,怎么样?” “他见我那身打扮,气得半死,逼着我把衣服撕碎,随他回去……” “那你……” “半路上我又溜了!” “为什么?” 冯真眼圈一红道:“如果回家,我可能看不到你了,找爹会关牢我!” “你这一溜,伯父岂不……” “不要紧,过些时我回去看他!” “林中的那些尸体又是什么回事?” “他们跟我动手抢马,我爹杀的!” “哦!” “仇哥哥,我这装束好吗?” “好极了,愚兄自愧不如!” “毋须你夸奖,我不如你,你怎会到武昌来?” “办事!” “办什么事?” “盟中的公事!” “这可巧,不然我碰不上你!” “真弟,我遇到一件怪事!” “怪事,说出来听听看?” 宫仇余悸犹存地把途遇“隐形怪客”的经过说了一遍。 冯真听得脸色倏忽数变。 宫仇说完之后,道:“真弟,你见闻广博,知道这‘隐形怪客’是什么样的人物?” 冯真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自然地一笑道:“江湖中奇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不出来!” “可是他硬栽我与他女儿相恋,我岂非匪夷所思?” “你想想看,你的爱人中……” 宫仇急道:“我没有爱人!” “真的一个也没有?” “没有!” “那好极了!” 宫他一愣道:“什么好极了?” 冯真笑嘻嘻地道:“既然没有爱人,你还担忧则甚!” 宫仇心里有数,可是不便把盟主诸葛瑛这一档子事说出来,只好闷声不响。 这时船到江心,长天远波,浩浩而来,点缀着疏落的帆影,使人有入在画图中的感觉,江风拂面,胸襟为之一畅。 冯真忽地唱起歌来: “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湖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 唱到后来,声调渐转凄切,眼中隐有泪光。 这是一闭“水龙吟”,他唱了上半阙,便即停住。 宫仇正待出声…… 突地一阵苍凉的歌声随风飘来,曲调和冯真所唱的完全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阙:“回首妖气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冯真凝眸烟波浩渺之处,呆呆地出了神。 宫仇循声极目望去,只见一叶扁舟,飘摇而至,船头上一个箬笠蓑衣的渔翁持竿而坐,歌声正发自那老渔翁之口,转头瞥见冯真出神之状,不由奇道:“真弟,怎么样?” 冯真道:“这是我爹平时最爱唱的曲子,想不到一个江上渔翁也会唱?” “这有什么出奇?” “他这歌声激昂排荡,十分悲凉……” 话声中,那小舟已靠了过来。 那渔人道:“江上喜逢佳客,请过来共饮一杯如何?” 宫仇听对方谈吐风雅,心知必是隐士一流…… 心念末已,冯真已开口答道:“只怕打扰长者。” 那渔人笑道:“嘉宾难过,江中邂逅,更足畅人胸怀,快请过来!” 船浆一扳,两船已靠在一起。 冯真一拉宫仇,跨上小舟,嘱那画舫自去。 宫仇心中老大不愿意,但也无可如何。 两人作揖见礼,那渔翁坐着还礼,道:“老夫腿上有病,不能起立,两位小哥恕罪!” “好说!老丈不必过谦!” 宫仇打量那渔翁年约五十左右,脸容枯瘦,似乎身患重病,身材极高,坐着几乎与自己站着一般高。 “两位贵姓?” “在下宫仇!” “在下冯真!一时兴起,在江中放肆高歌,有扰长者清兴!” “好说,老夫贱号‘长江废人’!” 一个小童,搬出菜肴,渔人酌酒劝客。 对饮三杯之后,那渔人谈锋极健,说古论今,三坟五典,诗词歌赋,无所不谈。 宫仇心中有事,只喝闷酒。 冯真倒是意兴盎然,对答如流,与那渔人谈得十分投机。 暮霭苍苍,江上烟雾渐浓。 “长江废人”道:“舍下离此不远,不揣冒昧,请两位去盘桓几日,务请勿却!” 冯真立即答道:“怎好打扰老丈?” 宫仇剑眉一皱,不知冯真安的是什么心理,急道:“真弟,愚兄……” 冯真一挤眼道:“长者相召,却之不恭!” 那渔翁已荡浆朝江边划去,舟行如矢,顾盼之间,已到江岸,“长江废人”用手朝前面柳荫深处道:“舍下就在前面!” 宫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几位朋友在旅邸中相候,容在下暂时告退去知会一声!” “长江废人”哈哈一笑道:“小哥务必要来!” 冯真只好起身道:“小可与宫兄少时再趋府奉谒!” “老夫立等!” “不敢!” 宫仇与冯真离舟上岸,走了一段路,宫仇惑然道:“真弟,你真的要去?” “为什么不?” “彼此素昧生平,恐怕……” “我想知道他的来路,那歌声使我起疑!” “可是我今夜有事要办!” “什么事?” “金剑盟的公事!” “我们去稍坐一会便告辞,如何?” 宫仇暗忖,到“怀玉山庄”预定是三更天,此刻时辰尚早,冯真一团高兴,别拂了他的兴致,颔首道:“好!” 他心中对冯真更加莫测高深了,他武功高,阅历足,江湖下三流玩意全会,却又满腹文章,究竟是什么出身呢?他既不肯说,自己也不好追问。 两人弯了一个圈子,取道向树林走去。 将近村林,只见楼阁经连,宛然是一所大庄院,过了一道水桥,来到庄前,两人对望了一眼,似乎都有同一感想,这“长江废人”居所气魄竟是如此之大。 来到门口,宫仇一眼瞥见门上匾额,不由心头巨震,赫然是: “怀玉山庄”四个字。 不问可知,那“长江废人”定最庄主贾亮无疑了。 难道对方已侦知自己来路,故意布下圈套? 冯真见宫仇神色有异,讶然道:“怎样?” “你看!” “怀玉山庄,哦!长江水路十八寨总舵主的居所,这也没有什么呀?” 宫仇忖道,既来之,则安之,见机行事!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领了四个仆人,迎出门来,道:“家父命在下候近多时,请进!” 宫伙见这少年面目与“长江废人”依稀相似,伟岸壮健,拱手道:“不敢当,兄台大号?” 那少年谦虚地道:“贱号贾一非?” “哦,贾舵主,失敬!” “不敢当,请!” 过了三重庭院,来在后厅,厅中已传出“长江废人”的声音道:“快请进!快请进!” 宫仇与冯真缓步进厅,厅中,陈设华美,“长江废人”坐在一张躺椅之上。 两人拱手一揖。 “长江废人”此刻已换过了一身儒生服式,笑吟吟地道:“请坐,恕老夫腿脚不便,不能起立相迎!” “不敢!” “不敢!” 两人在一侧坐了,小僮献上香茗,“小龙神贾一非”悄然退出。 冯真与“长江废人”又谈了些诗文。 “长江废人”突地一敛笑容道:“本拟邀请两位小哥盘桓几日,不巧敞庄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实在……实在是愧对良友,如果事情平安而过,将来……尚有重见之日!” 宫仇心中自是了然,他已毋须打听,已看出贾亮父子是善良之辈,那自己今晚的行动是进行还是不进行呢? 冯真口快,大声道:“贾老丈,小可二人与老丈萍水相逢,辱蒙宠召,十分心感,不知贵庄将发生什么大事,能否又告,小可粗学拳脚,也许能……” “长江废人”极不自然地一笑道:“两位犯不着淌这浑水,老夫今日算最失言了!”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老丈忠厚传家,也许吉人天相?” “难了!” 突地—— “小神龙贾一非”闪进厅中,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长江废人”沉声道:“什么事?” “金剑盟派人传帖,今晚三更拜庄!” “拿来我看!” 贾一非双手呈上一张血红的帖子。 冯真奇怪地瞥了宫仇一眼。 宫仇心中却是骇异不已,起初,他以为“长江废人”所说的事,必是指“金剑盟”传帖而言,现在看来,自己判断错了,帖子分明此刻才送到。 只听“长江废人”长叹一声道:“这是祸不单行了!”接着愤然道:“非儿,撤退庄中所有弟子人等,你也离开,由为父的一人应付,为父的年逾半百,死不为夭!” “小龙神贾一非”激动地道:“爹爹,孩儿已飞羽传令十八寨寨主……” “原令追回!” “爹爹……” “如果你不想十八寨毁于一旦,听为父的话去做!” “孩儿宁死也不愿意背父弃庄……” “长江废人”双目一瞪,厉声道:“不听父命就是不孝!” “小龙神贾一非”目中滚泪,咬紧牙关道:“回避的应是您老人家!” “胡说,你要为父的眼看着贾门绝后不成?” “长江废人”竟然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贾一非双膝一曲,声泪俱下,道:“爹爹,您……” “长江废人”一挥手道:“你身为十八塞总舵主,该有些丈夫气概,速去安排,并带二百两金子来,替为父的送两位小哥上路!” 贾一非似乎还有话说,目光一瞟宫仇和冯真,悄然起立退了出去。 宫仇试探着问道:“老丈与‘金剑盟’结怨?” “不错,该盟目空四海,不久前劣子所属三位舵主被迫令解剑,因而发生冲突,对方五死三伤,我方也牺牲了十人……” “因此该盟传帖报复?” “这一点老夫并未放在眼下,担忧的是……” “是什么?” “长江废人”一声苦笑道:“两位最好置身事外,度过今夜,老夫不死,当与两位谋百日之醉!” 宫仇道:“老丈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何不避上一避,常言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长江废人”叹了口气道:“今日来的两个对头,害得老夫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这两人之赐,二十年来,我因行动不便,未能去寻他们算帐,今日是天赐良机!” 冯真似未注意两人的对话,出神的望着厅壁上一幅工笔人物画,这时突地道:“贾老丈,这幅画是出自名家手笔?” 宫仇一愕,暗忖,真弟确实怪得可以,此时此刻,还谈什么字画,顺眼望去,画中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叹,神情十分落寞,活画出一个壮志难酬的英侠之士面目。 “长江废人”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道:“老夫拙笔,是模仿一个人的画!” 冯真“啊!”了一声,面色微变,道:“何以不题词?” “小哥有意替老夫一挥妙笔否?” “这……恐怕有污尊目,糟蹋了画!” 宫仇大是气闷,听口气冯真竟是答应了。 “长江废人”回头呼唤道:“研墨侍候!” 一个小童应声捧出笔砚,磨起墨来。 “本朝书法,苏蔡米黄并称,冯小哥最爱哪一家?” “徐鸦之笔,谈不上!” “令尊必是名宿大儒?” “家父在乡村设帐,只是个白衣士子!” “小哥文武双全……” “老丈夸赞了!” 谈话间,墨已研好,冯真毫不客气地命小童捧砚,站上椅子,挥毫疾书: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朦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路。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旁注:录岳鹏举小重山词以应。 下署:后学冯真涂鸦。 “长江废人”面色大变,目瞪如铃,好半晌才道:“冯小哥,你……你……你是……” 冯真目芒似电,迫视在“长江废人”面上,沉声道:“老丈,当意否?” “令尊名讳如何称呼?” “家父一向叮嘱小可,在外不许提及他老人家名号!” “这……这……” “贵庄以‘怀玉’为名,玉者,白石也,小可之言当否?” “长江废人”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急遽的抽搐,目中尽是骇异之色。 宫仇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便出声询问。 贾一非棒了一个托盘进来,盘中两个牛皮纸封。 “长江废人”一摆手道:“拿下去,不用了。” 宫仇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庄中响起初更的梆声。 宫仇心中急转着念头,据“长江废人”之言,“金剑盟”这次传帖的事,他似乎不放在心上,象是有恃无恐,而所担忧的却是另外两个仇家,看来这两个仇家,一定是极厉害的人物。 眼看三更将到,近卫六龙如果不见自己之面,势必采取行动,后果就难收拾了,同时冯真与“长江废人”之间,似乎有所渊源,这事必须慎重考虑。 如果自己放弃行动,对“金剑盟”而言,这是抗命…… 心念之中,起身道:“老丈,吉人天相,今夜的事定必逢凶化吉,在下尚有要紧事诗办,告辞了!” 冯真一皱眉头,跟着站起身来道:“小可暂时告辞!” 这“暂时”两字,其中大有文章。 “长江废人”坐着拱手道:“恕老夫不送!” “老夫不必拘礼!” “非儿送客!” “小神龙贾一非”似候在厅门之外,闻声出现。 宫仇与冯真在贾一非引寻下,出了“怀玉山庄”,暗影中,但见人影幢幢。 两人出了柳林之外,冯真道:“仇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 宫仇略一思索,道:“真弟,你与贾亮是否有所渊源?” “不错!” “什么渊源?” “世交,不过我在进庄之后才知道,怎样?” “愚兄今夜要办的事,便是执行‘金剑盟’上谕……” “那帖子是你命人传的?” “对了!” “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不能当这刽子手!” “那是抗命?” “顾不得许多了!” “目前作何打算?” “设法遗走随行的高手!” “如何遗法?” 宫仇以充满杀机的音调道:“以‘丑剑客”的面目,全部击杀!” 冯真骇然道:“这样做恐怕……” “迟早我要血洗‘金剑盟’,这算什么?” “好,你有把握吗?” “当然!” “我们暂时分手,明天早晨在江边会!” “为什么?” “我要‘回怀玉山庄”助贾老丈一臂之力!” 宫仇一咬牙道:“我也去,现在先解决这边的问题,你到前面江滩等我,我把人引出来!” “好!” 宫仇满怀杀念,弹身朝“武昌城”方向奔去,他虽然不知道“近卫六龙”落脚之处,但预料必会碰头,否则凭那匹“追风赤兔”,便是极好的指标。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急唤道:“近卫长!” 宫仇应声止步,一条人影运趋身前,来的,是“近卫六九”之末司马吉。 “六龙司马吉”打了一躬道:“属下等分六路在寻觅近卫长!”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事?” “半个时辰之前,接获盟主飞羽传令,此行任务取消!” “为什么?” “不知道!” 宫仇大是愕然,猜不透盟主仍以突然取消任务,但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事出意外,方才与冯真计议要毁六近卫的原意,也只好打消,怔了一怔之后,道:“你等立即起程返回总盟,禀告盟主我在十日之内必回!” “遵命!” “六龙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返身奔到江边,冯真已迎了上来,道:“怎么样?” “原来的决定打消!” “为什么?” “总盟传令取消此行任务!” “这却奇怪,‘金剑盟’从不放过仇家?” “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 “二更将残,我们走!” “如何进庄?” “从后面暗地进入!” “不怕被发觉吗?” “你不听贾庄主下令撤离所有庄中人等!……” 两条人影,捷逾鬼魅地向“怀玉山庄”扑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庄后,冯真低声嘱咐道:“跟着我,不能乱走!” 两人越墙而入,果然里外都不见有人戒备,偌大一座庄院,除了中间有灯火之外,全部罩在沉沉夜幕之中,静寂得近乎恐怖。 庄墙之内,亭台花榭相连,冯真左穿右插,口里还喃喃地念着:“震一、屯三、五、复七……” 宫仇亦趋的跟着,忍不住低声道:“这是阵势?” “不错!” “你精于此道?” “略通毛皮,不过这阵势比起我家的布置,有如小巫之见大巫!” 宫仇心中一动,照此说来,他的父亲必非等闲人物,他由身世在宫仇的意念中更加莫测高深了,想不透的是冯真何以对身世如此故神其秘? 顾盼间,穿过了两重院落,冯真一抬手,两人如幽灵般地上了屋顶,矮身揉进,隐在屋角的暗影之中。 厅中由内而外,灯火明如白昼,“长江废人”独个儿高踞厅中,面上浮现着一层激越之情。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阴森。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 在有所等待的人心中,时间似乎拉得极长,极长……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声。 突地—— 厅前院地之中,现出了一男一女两条身影,来得无声无息,象是幽灵显现。 宫仇一见两人,全身陡然一震,几乎脱口惊呼。 来的,赫然是两度向他出手,索取“一元宝箓”的“乾坤双煞”。 “乾坤双煞”来此寻仇,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冯真也似乎沉不住气,用肘一触宫仇,附耳道:“今夜的事扎手!” “长江废人”突然发出一阵声震屋瓦的狂笑,道:“西门琛,吴莺莺,你俩来得好!” 宫仇恨气填膺,杀机冲胸。 “乾然西门琛”阴恻恻地道:“贾亮,二十年来,你倒是藏得很稳,当年若非你拨弄是非,我夫妻不致落到无处容身之境,今天你得还出公道……” “长江废人”厉声道:“住口,你俩不顾廉耻,苟合通好,败坏师门规矩,我身为大师兄,三番两次规劝不听,当然只好禀明掌门师尊处置,这叫拨弄是非?” “坤煞吴莺莺”冷笑连连道:“贾亮,任你舌粲莲花,也是枉然!” 宫仇大是骇然,想不到“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煞”会是同门师兄弟妹。 “长江废人”双目几乎腾得突出眼眶之外,切齿道:“若非你俩相偕私逃,还窃走师父的半部‘一元宝箓’,怎会累我师兄弟三人被师父挑去脚筋,逐出门墙,你俩来得正好,我贾亮誓要诛杀你们这一双叛逆!” 宫仇恍然而悟,“乾坤双煞”苦苦向自己追索半本“一元宝箓”的原因,但以双煞的身手,怎会让宝箓落入“黑白双尸”之手呢?他们的师门是何帮派?“长江废人”既是双煞的师兄,功力也必相当骇人…… 冯真也似乎相当震惊,身形微微颤抖。 “乾坤双煞”互望一眼之后,双双向厅前欺去。 人影一幌,“长江废人”连人带椅飞出厅门,坐在阶沿之上。 “双煞”止住前欺之势。 “长江废人”大喝道:“出手,你俩齐上! 就在此刻—— 侧厢窜出一条人影,横拦在“长江废人”身前,赫然是“小神龙贾一非”,只见他豹眼环睁,杀机置脸,手执一双分水刺,瞪视着“乾坤双煞”。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浓厚的杀机,笼罩了现场。 “长江废人”似乎不虞儿子出现,暴喝如雷道:“畜生,你不听父言,就是大逆不孝!” “小神龙贾一非”片言不发,双目燃着熊熊恨火。 “长江废人”再像喝道:“畜生,你再不退下,我先劈了你!” 显然“长江废人”知道“双煞”功力极高,心黑手辣,怕爱子枉送性命。 “乾煞西门琛”嘿嘿一阵阴笑道:“他就是你的儿子,好极了,父子同行,黄泉路上当不寂寞!” 那声口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宫仇心忆“双煞”迫害他的旧仇,按捺不住,正待现身…… 冯真一把拉住他的手不放。 “坤煞吴莺莺”突地抑头向宫仇和冯真藏身的房角冷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宫快奋力一挣,瀛落庭中,冯真也相继纵落。 “双煞”先是一征,继而狂声大笑。 “乾煞西门琛”笑声一敛,道:“小子,原来你没有死!” “长江废人”父子,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寒声道:“本人若死了,谁来超渡你们夫妻俩?” “双煞”不屑至极地扫了宫仇一眼,“坤煞吴莺莺”怪声道:“贼汉子,看来那东西仍有寻回的希望?” “乾煞西门琛”颔首道:“岂止希望,非着落他交出来不可!” 冯真双眉紧蹙,双眼不停地闪动,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乾煞西门琛”向“坤煞吴莺莺”施了一个眼色,弹身向“长江废人”父子扑去,爪出如电,抓向贾一非面门。 贾一非双刺一分,猛然扎出。 同一时间,“坤煞吴莺莺”举步欺向宫仇。 宫仇深知对方功力深不可测,不敢托大,刷地掣出长剑。” “坤煞吴莺莺”冷笑一声,出手便抓,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闪电,而且奇诡得世无其匹。 宫仇猛一振腕,剑影飞芒,狂扫而出,剑刃破风,发出刺耳锐啸。 “坤煞吴莺莺”蓦地改抓为掌,另一只手怪异至极地一圈一带…… 宫仇只觉一道汹涌的旋流,把剑势引得偏向一侧,心方一震,持剑的手腕一窒,剑尖已被对方一把抓住,登时亡魂大冒,想不到自己修习了“一元宝箓”练气培元之法,复得“丑剑客”遗赠剑笈,竟然接不下对方一个照面。 那边—— 一声闷哼过处,“小神龙贾一非”双刺脱手,口喷鲜血,踉跄后退。 “乾煞西门琛”对贾一非连看都不看,举掌劈向了“长江废人”。 “长江废人”双目喷火,花白的须发逆立如猬,就坐着之势,挥掌相迎。 “隆!”然巨震声中,屋瓦纷纷碎落,“长江废人”连人带椅退了五尺,“乾煞西门琛”身形连幌,退了一个大步。 “小神龙贾一非”一抹口边血渍,象一头疯虎般地扑了过来。 “砰!”挟以一声惨哼,“乾煞西门深”挥手之间,贾一非被震得倒飞向厅门之内,扑地不起。 “长江废人”暴喝一声,连劈三掌,劲风狂卷,势可排山。 “乾煞西门琛”侧身划了一个半弧,巧妙地避回三掌,人已圈到了“长江废人”身边。 双方展开了一场惊世骇俗的搏战。 “长江废人”双腿不能动弹,单凭双掌与上半身扭动,除了硬接硬打,别无余地,十个照面之后,险象环生。 另一边—— 宫仇剑尖被“坤煞吴莺莺”抓住,力挣不脱。 “坤煞吴莺莺”连连扼腕,就是不能使对方长剑离手。 宫仇身手虽逊对方,但内力却被惊人,在全力握剑之下,倒把持得牢。 “坤煞吴莺莺”口中“噫!”了一声,剑尖仍紧抓不放,另一只手却疾戳宫仇胸前“璇玑”大穴。 宫仇情急之下,施出“投石破井”的上半招,单掌一圈一绞,虽只半招,但凌厉绝伦,迫得“坤煞吴莺莺”缩回了手。 冯真自不稍瞬地注视着两人。 那边“长江废人”,情势已是发发可危。 “神煞吴莺莺”陡地放开剑尖,随着一掌劈了出去。 这一着可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心念未转,排出劲气已当胸撞至,只觉如中千斤巨锤,闷哼声中,连退五步,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坤煞吴莺莺”跟着上步,化掌为抓,迎胸抓乡…… “呀!” 惊呼声中,“坤煞吴莺莺”手掌鲜血淋漓,涌身暴退。 宫仇身前,挡着面寒似冰的冯真。 这一声惊叫,使得“乾煞西门琛”不自禁地收势后退,目光扫了过来。 宫仇这是第二次见识冯真不出手而伤人,上一次在酒楼上,相命术士吴铁嘴,就曾掌击冯真受伤而遁。 “坤煞吴莺莺”面色剧变,栗声道:“你……你是……” 蓦在此刻—— 一刚一柔两股笑声,遥遥破空传来,笑声不绝如缕,震得人心神皆颤。 “乾坤双煞”陡地站在一块,“乾然西门琛”神色大变,道:“臭婆娘,是那两个老不死,怎会寻了来?” “坤煞吴莺莺”栗声道:“贼汉子,今夜的事有些麻烦!” “不如走为上策……” “呸!双然的名头被你毁了!” 宫仇大惑不解,是什么人物能使不可一世的“乾坤双煞”畏怯如此,不期然地向冯真投了一瞥询问的眼光。 冯真皱着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贾一非这时已狼狈不堪地从厅内走出,站在他父亲身边,看来伤势相当不轻。 宫仇从怀中取出已粒得自“黑心国手”的“归元丹”,自己吞服一粒,另两粒塞到冯真手里,示意要他交给“长江废人”父子。 一刚一柔的怪笑声,到庄前戛然而止。 不族踵间,两条人影如飘絮般泻落院地之中。 “长江废人”父子和冯真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宫仇举目望去,来的赫然是两个白发斑斑的男女老人,那老者身着锦袍,赤足,白发束在顶心,一副岸然道貌。老太婆素衣锦裙,一脸尊贵之相,两人手中都执了一根同样的乌光闪闪的鸠头拐杖。 四道电炬般的目芒,齐落在“乾坤双煞”面上。 “双煞”满面紧张之色,凝视着对方。 空气在无比紧张中,透着莫名的神秘。 冯真靠近宫仇,低声道:“一老、二仙、三狐中的二仙,男的叫‘赤脚大仙文广’,女的叫‘素衣仙娘乐倩倩’,功力高得骇人。” 宫仇全身一颤,仇与恨立时在血管里奔流,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这一对血海仇人,母亲遗书中指出,当年“二贤庄”血案,一老、二仙、三狐,全都有份…… 恐怖的杀机,罩上了俊面,双目闪射怨毒无比的煞光。 冯真见状,用肘一碰宫仇道:“仇哥哥,你……” 宫仇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报仇!” “以你目前的身手,无异飞蛾扑火!” “价岂能不报?”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母亲遗书的训示,又浮脑海:“……谋而后动,不能务逞匹夫之勇,珍惜生命,否则……” 他的情绪,被抑制了下来。 他自获母亲生前预置的遗书之后,性格上有了极大的转变,否则以他两年前的性格,决不可能忍辱含仇以栖身“金剑盟”旗下。 “赤脚仙”文广声若宏钟似地道:“西门琛,老夫不为己甚,你夫妻俩各自断去一臂,算是偿付小徒失臂之债,这段过节就此揭过!” “乾然西门琛”嘿嘿一阵冷笑道:“文老儿,你那宝贝徒儿毁我蜗居,断他一臂,已是相当客气了!” “长话短叙,你俩各断一臂算是两抵!” “文老儿,你认为办得到吗?” “莫非要老夫出手?” “可试试看!” “老夫如果出手,可不止索取一臂?” “有本领只管试试!” “老伴,上!” “二仙”夫妻同时欺身上步…… “双煞”互望一眼之后,蓄势以待,但神色之间,仍流露骇凛之色。 空气在“二仙”上步之间,更形紧张。 “砰!砰!”声中,双方乍合倏分。 只这眨眼之间,双方互换三招,“双煞”退了三步,“二仙”却寸步未移,功力高下,已可概见。 这种身手,堪称震世骇俗。 一分之后,人影再合,“赤脚大仙文广”出杖攻向“乾煞西门琛”,“素衣仙娘乐倩倩”一拐扫向了“坤煞吴莺莺”。 刹那之间,拐影纵横,掌风雷动,声势之强,令人动魄惊心,双方出手,尽是武林罕见绝学,看得人眼花缘乱,目不暇接。 劲风漫卷,悬挂在屋角廊沿的灯火,忽明忽灭。 前后仅十个照面,“双煞”已毫无还手之力。 冯真在一旁,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双煞”招式突地一变,身形忽现忽隐左图右转,狂飚掠地暴旋,“二仙”一阵手忙脚乱。 “双煞”呼啸一声,弹身飞射,快逾闪电,一晃而没。 “二仙”齐声怒喝:“哪里走!” 正待弹身而起…… 蓦地—— 一声苍劲而略带沙哑的暴喝,震空而起:“回来,不许逃!” 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耳膜欲裂。 “长江废人”惊呼一声,从椅上跌下地来。 宫仇骇然举目,只见靠中门的暗影之中,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袍蒙面怪人,这声暴喝,正是出自青袍蒙面怪人之口。 “二仙”倏然回顾。 奇怪,那“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顾之间,突地消失,宫仇目不曾移,却看不出那怪人是如何消失的。 “赤脚大伯文广”沉声道:“是何方朋友?” 没有反应。 就在此刻—— “乾坤双煞”双双泻回院中,面上尽是骇悸之色。 “二仙”也自面上变色,回首面对去而复返的“乾坤双煞”。 那“青袍蒙面人”,又如幽灵似地出现,看来似乎根本就不曾移动过一般。 “出手,再打,不许逃!” “青袍蒙面人”苍劲之声再传。 “二仙”倏然回首,青袍蒙面人又告消失。 “双煞”齐齐暴吼一声,出手进招,“二仙”骇然回身应敌。 “青袍蒙面人”在“二仙”回身之际,再度现身。 以“二仙”的身手,竟然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这种功力,简直是近于玄虚。 宫仇激动得全身发抖,一碰冯真道:“是他!” 冯真“噢!”丁一声,道:“是谁?” “我对你说的那个‘隐形怪客’,从声音我可以听得出来!” “你断定是?” “一点不假!” “我们退后些!” 不由分说,拉起宫仇的手,退到边厢廊下,距场心已在五丈开外。 场中—— “双煞”与“二仙”打得难解难分。 但棋差一着,“二仙”手中又是份量极沉的拐杖,“双煞”赤手空拳,虽然亡命似地猛攻猛打,仍然不济事,险招迭出。 两声闷哼传处,“双煞”各中了一拐,吐血而退。 “青袍蒙面人”冷森森地道:“再打!” “双煞”似乎对这怪客畏惧至极,一抹口边血渍,双双扑上,出手更见酷烈,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 这“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何以“双煞”会听他的命令? “长江废人”也似乎惊俱到了极点,这时,仍坐在地上不起,身形抖个不停。 “二仙”不时乘机向后偷眼扫瞄,“青炮蒙面人”似有形无体,忽隐忽现,就是不落入“二仙”之眼。 场中突传惨哼,“双煞”先后栽了下去。 “二仙”拐杖一抡,猛然向“双煞”砸了下去…… “青袍蒙面人”遥遥地伸手一点,没有任何音响,也不见任何形迹,“二仙”如被蛇噬似的双双收杖后跌。 “赤脚大仙文广”栗声道:“朋友敢莫是……” “青袍蒙面人”冷哼一声,截住“赤脚大仙”话尾,道:“两位可以走了!” “素衣仙娘乐倩倩”一拉“赤脚大仙”道:“走!” “二仙”身形一弹,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宫仇眼望仇人遁去,却无能为力,心里一阵绞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双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俯着头,不敢向“青袍蒙面人”这边望一眼。 “长江废人”这时却爬伏地上。 这情形看在宫仇眼中,百思不解,当他念及“青袍蒙面怪人”向他提出了他女儿之外,不许再爱别人的奇怪警告,心想,何不当面问个清楚。 心念之中,弹身朝“青袍蒙面怪人”身前射去…… 冯真栗呼一声:“你做什么?” 但当宫仇到了中门之前时,“青袍蒙面怪人”业已消失不见,这使他怔立当场,惘知所措。 “乾坤双然”相对一声苦笑,然后双双回身向“长江废人”曲膝一拜,片言不发,飞身逝去。 “小神龙贾一非”却惊得失了神,站着象一尊木偶。 “长江废人”陡地望空一拜,然后跃回椅上,仰天狂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变成了哭,泪珠滚滚而下。 “小神龙贾一非”如梦方醒,连连摇着“长江废人”的肩背道:“爹爹,你怎么了?” “长江废人”收声止泪,道:“没有什么,立即召回家人,整治酒宴,为父的要与两位小哥痛饮达旦!” “小神龙贸一非”困惑地望了他父亲一眼,转身自去。 宫仇的意念,仍在“青饱蒙面人”的身上,从现在所发生的事来看,“乾坤双煞”与“长江废人”似乎都与这怪人有极大的渊源。 如果说,“青抱蒙面怪人”就是自己意料中的“金剑盟太上”的话,这未免太可怕了,这种身手,已到了神鬼莫测前地步,而自己的一举一动,岂非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长江废人”此际已回复初见面时的爽朗,大声道:“两位小哥,厅里坐!” 话声中,已连人带椅飞回厅内。 宫仇仍然在想,如果此行任务不撤销的话,凭自己和近卫六龙要想闯庄,单只在内的奇门布置,就足以困住七人,后果不堪设想。 “金剑盟”何以出乎反乎,撤回命令? 但仔细一想,“青袍蒙面怪人”与“双煞”等人的关系,又似乎不如意料! 越想,越感到错综复杂,连头绪都找不到。 看似可能,又不可能。 一个论据,又被另一个论据推翻,关系错杂而矛盾。 当然,这些想法也许有一部份对,也许完全不对。 唯一他所据为判断“青袍蒙面人”可能是“金剑盟太上”的理由,是盟主诸葛瑛是他出道以来,仅有的一个向他示爱的人,可是这种依据极为脆弱。 自己心目中的“隐形怪物”是否真的与“青袍蒙面人”同属一人呢?仅凭声音相象,并非百分之百的可靠。 这些问题,使得他头胀欲裂,但他又不能不想,他现在身份特殊,一个不巧,势非遗恨千古不可。 心念未已,冯真已走近前来,笑嘻嘻地道:“你想什么?” 宫仇突地接口道:“真弟,他到底是谁?” 冯真一怔道:“谁?” “那青袍蒙面人!” “将来你会知道!” “那就是说你知道他的来历?” “我不否认!” “为什么不现在告诉我呢?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你怀疑我们的友情吗?” “不!” 第7章 蒙面剑客 冯真庄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诉你,武林中各有避忌,这一点相信你会明白!” 宫仇喘一口大气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内?” 冯真歉然道:“是的,希望这不影响我俩之间的感情!” 宫仇无可奈何地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们不谈这些。天快亮了,贾老丈还在厅内等候呢!” 两人携手入厅落座。 庄中已隐闻人声,谅来那些回避的庄中人已经回住。 不移时,酒席摆上,“长江废人”谈笑生风,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小神龙贾一非”在席旁执壶,对冯真与宫仇自称小侄,冯真司是满不在乎,宫仇可有些不自然,贾一非的年纪,只在他两人之上,决不会比他俩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宫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辞,冯真只好跟着走。 两人别了“长江废人”父子,离开“怀玉山庄”。 路上—— 宫仇愤懑不平地道:“真弟,‘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然’不知属于何门何派,这一派的掌门人手段未免太过残酷……” “为什么?” “双煞奸情败露,盗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为什么其余三个同门师兄弟全被挑断脚筋,逐出门墙,这不是酷虐是什么?” “国有国法,派有派现,谈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门,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说过你修习的是半部‘一元宝箓’……” “是的,就是‘长江废人’师门遗失的那半部!” 冯真皱眉道:“书呢?” “没有了!” “你丢了?” “不,‘白尸’临死赠送我时,是转录在人皮上,原书已毁,而我在记住口诀之后,把人皮毁去,所以,现在这半部宝箓可以说已不存在!” “这……这……” “怎么样?” 冯真叹了一口气道:“太可惜了!” 宫仇不经意地道:“毁了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杀劫!” “未见得。” “为什么?” “这半部宝箓,‘双煞’的师门势必要追回!” “那就是说‘双煞’仍不会放过我?” “他夫妇不会再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这……” “真弟,说话何必吞吞吐吐?” 冯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宫仇困惑地道:“什么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隐形的‘青袍蒙面人’与‘长江废人’等的关系?” 宫仇一震,道:“什么关系?” 蓦在此刻—— 一声刺耳冷笑,遥遥传来。 冯真面色大变,道:“仇哥哥,揭露别人门派中的隐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诉你了!” 不言可喻,这一声不知所自来的冷奖,意在阻止冯真揭开这段秘密,凭此而言,这发冷笑声的,极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栗之感,当下淡淡一笑道:“我们谈别的!” “谈什么?” “我想请你助我办件事!” “什么事,说,谈不上请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于奇门阵法?” “精却未必,略识之矣!” “你听说过‘阴阳迷神阵’这名称没有?” “这没有什么,难不倒我,怎么样?” “我曾误入阵中被困,被一个原本困在阵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内送一封信到地头,可是这封信无法送出去,时限已经超过,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须重新入阵见他的面……” “这阵势在什么地方?” “金剑盟总坛数里之隔!” “你能否把经过说详细些?” 于是,宫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庙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冯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实也谈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头写了几个字!” “何不打开看看,疑虑或许可以解开?” “不能,岂可偷看别人的密件!” “你所说的‘穴中人’,江湖中似从未听过。” “我知道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实名号,可能是因被囚树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么形貌?” “须发如银.一件袍子千补百绽,花花绿绿的尽是上好绸缎!” “还有什么?” “就是这样!” “比如说兵刃或是随身物件之类?”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着一根翠绿晶莹的竹仗,一个朱红大葫芦……” “我知道了!” “他是谁?” “丐帮中支分帮掌门‘斑衣神丐邓十五公’!” 宫仇骇然道:“他是丐帮掌门人?” “一点不错!” “可是……” “怎么样?” “火神庙中那独眼老丐乐天民自称是掌门人!” “那是他三师弟!” 宫伙心中暗忖,乐天民看来是掌门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剑盟”之意,阵中怪人被困已十年,冯真不过十来岁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错,江湖中传言,‘斑衣神丐邓十五公’神秘失踪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阵中,对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庙’,也许……” 宫仇一跌脚道:“该死,我竟然想不到这一点,那么马上回‘火神庙’把信面交独眼丐乐天民,你看如何?” 冯真冷冷地道:“也许错有错着!” “为什么?” “那自称“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帮门人手中,丐帮弟子遍天下,问必让你巴巴地赶到曲州‘火神庙’,这其中或许另有用意,目前时限已过,最好的办法还是入阵见他!” “好,就这样决定!” “摆那阵势的是何许人?” “九心狐阎芸香!” “三狐之首!” 宫仇面上飘过一抹杀机,点了点头,道:“不错,真弟,还有另两狐是谁?” “一个叫‘玉面玄狐祝莲芝’,另一个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不过有一点,只要有任何一狐参与的事,必有另两狐在内,据说他们是同门师兄妹!” 宫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阎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两狐并非难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论,并非任何一狐之敌,想到这里,不由气沮。要想报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夺的下半部“一元宝箓”,习成上乘武功之外,别无蹊径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宝箓”,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贤庄”惨案,母亲遗书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还有“金剑盟”的人参与,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亲思虑周详,预留遗书,这件血案,岂不永沉海底? 那奸杀母亲的凶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吗?还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间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显现出来。 冯真流盼之间,皱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么样?” “看了令人害怕!” 宫仇苦笑一声道:“真弟,此恨难抛啊!” 冯真轻轻地一拍宫仇的肩头,同情地道:“仇哥哥,发乎内而形于外,我了解你心中的痛苦,不过答应我把这些恨暂时埋藏,目前筹划的该是如何报仇!” “我们紧赶一程,希望明天日出,能赶到地头!” “好!” 两人展开身形,如两缕轻烟般飘去。 日头平西,已奔行了约莫百里之遥。 突地—— 一阵呼喝之声,从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隐隐传至。 冯真道:“有人在动手,我们瞧瞧去?” 宫仇道:“时间紧迫,别管闲事,还是赶路!” 话声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宫仇惊呼一声,刹住身形。 冯真也跟着止住奔势,讶然道:“你发现了什么?”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树之下是什么东西否?” 冯真眼光一转,骇然道:“七星骷髅,这是‘黑白双尸’的表记呀!” 宫仇激动地道:“不可能,‘黑白双尸’是我亲手埋藏在‘张仙祠’之中的!” 冯真再次扫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髅头一眼,道:“难道会有人冒充‘双尸’的名头不成?”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我们入林看看!” 说着,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缘约十丈的一小块空地上,三条人影,兔起鹘落,打得难解难分,劲气激荡,四周林木激摇剧摆,残枝败叶,积了一地。 宫仇与冯真悄没声地掩了过去,一看,两人同感心头巨震。 一个从头到脚一色惨白的女人,独战‘乾坤双煞”。 宫仇困惑至极地向冯真悄悄道:“奇怪,那确实是‘白尸’!” “死人会复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货无疑了!” “可是……” “怎么样?” “她竟能独战‘乾坤双煞’……” “什么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肤的‘白尸’,突地跳出战圈,大声喝问,那声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双煞”也各退开,把目光向这边迫视过来。 宫仇按了按冯真,要他不要动,一弹身进入场中。 “乾坤双煞”同时惊“噫!”了一声道:“是你?” 宫仇冷冰冰地道:“不错,是在下!” 说完,目光移向了“白尸”,沉声道:“你是‘白尸’?” “白尸”阴冷至极地一声怪笑道:“不错,你是难?” “如果尊驾确是‘白尸’,应该认识在下!” “白尸”显然一愣。 “乾煞西门琛”目光利剑似地射向了“白尸”,道:“你到底是谁?” “白尸”森森然的道:“白尸!” 宫仇厉声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断定?” “不错!” “你叫什么?” “宫仇!” “呀,你就是宫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尸”不答宫仇所问,转向“乾坤双煞”道:“两位是否可以暂退,约期再见?” “乾煞西门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尸’?” “白尸”傲然道:“除了本人,谁能挡得住你夫妇合手攻击?” “那你是了?” “不错!” “非常简单,交出那半部‘一元宝箓’,万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凭你俩还不配!” 宫仇心念疾转,“一元宝箓”一已像本不存在,但这怪物何以竟与真的“白尸”一模一样,若非自己亲葬“双尸”,还真分辨不出来,对方冒充“白尸”的目的何在呢?听口气她竟然不否认“一元宝箓”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尸”输功赠笈之德,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驾冒充‘白尸’目的何在?” “白尸”仰天一阵狂笑道:“冒充,谁说我冒充,宫仇,我们还有帐要算,你等着!” “乾坤双煞”互望一眼。向“白尸”欺去。 场中空气骤全无比的紧张。 一个俊秀绝伦的青衣书生,电飘入场。 他,正是冯真。 “乾坤双煞”乍见冯真现身,面上现一种极怪异的神情。 冯真冷冷地对“乾坤双煞”道:“那半本‘一元宝箓’不在她身上,两位可以走了!” “双煞”一怔,“坤煞吴莺莺”皱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俩如何向……” “我保证!” “乾坤双煞”果然乖乖地双双弹身逝去。 宫仇心中万分骇然,为什么凭冯真一句话,不可一世的“乾坤双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双煞”劫持时,冯真假冒别人的声音,惊走了“双煞”,而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双煞”似乎对冯真有所畏惧,这的确令人难解,冯真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更惊的却是“白尸”,这美如处女的青衫书生,为什么一口道出“一元宝箓”不在她身上?“乾坤双煞”公然唯命是从地退走,便脱口问道:“你是谁?” 宫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冯真!尊驾说要与在下算一笔帐?” “不错!” “什么帐?” “你应该想得到!” “尊驾何不现出真面目?” “白尸”背转身去,刹那之间,只见她的白发逐渐转灰,然后变成乌光油亮,劲间微露的肌肤,也慢慢有了血色。 宫仇几乎失口而呼,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这象传说中的邪法。 片刻—- “白尸”悠悠回过身来。 宫仇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哦”了一声,连退数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象白纸裱糊的怪物,顷刻之间,已变成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冯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习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术,难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扫冯真,道:“阁下还算识货!” 宫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扬,道:“宫仇,你到过‘张仙祠’?” “有这回事!” “那你该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么秘密?” “双尸生死之谜!” 宫仇灵机一动,道:“姑娘难道姓陈?” 那少女面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 宫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错,姑娘当是‘白尸’前辈的千金陈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两步,栗声道:“你……你……我的名字从未向任何人道及!……” 宫仇面色一肃道:“陈姑娘,令堂临终之际……” 陈小芬花容惨变,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宫仇暗然道:“与今尊一起!” 陈小芳悲呼一声,栽了下去。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 冯真对这件事的始末,已听宫仇提过,当下毫不犹豫地上前虚点陈小芬的“天殷穴”,陈小芬嘤咛一声,复苏过来,坐起娇躯,泪如雨下。 宫仇身受“白尸”赠笈输功之恩,对于陈小芬极端同情,诚挚地道:“陈姑娘,死者已矣,还是节哀保重为要!” 陈小芬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凄厉地道:“说下去!” 宫仇黯然颔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约,误入‘张仙祠’,适逢令尊堂在祠内,令尊已一瞑不视,令堂也将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国手’的毒算!” “黑心国手?” “不错,‘金剑盟’属下‘荣养殿’掌殿!” 陈小芬玉牙一咬,凄厉的面庞上加了一重怨毒。 “后来呢?” “令堂临终,赠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宝箓’,并把残存真元,输给在下,要在下替她办到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为令尊堂收尸!” “你办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后遗体彼侵,是以把遗体放入祠后一口枯井之内,推倒一座亭子掩盖,然后放火烧祠。” 陈小芬含泪点了点头,又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要在下寻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国手’,要姑娘报仇!” “报仇,我会的,宫少侠,传言中那晚在“张仙祠’,黑白两道高手参与的不少,应不止……” “事实的确如此,单只拦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数,不过元凶仍推‘黑心国手’,若非他以剧毒谋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说无人敢觊觎!” 陈小芬福了一福,道:“宫少侠,收尸传言之德,小芬当永志不忘!” 宫仇急忙还礼,讪讪地道:“不敢当,在下曾受令堂赠笈输功之德!” 陈小芬目注冯真道:“怪不得冯少侠开口就断言‘一元宝箓’不在我身上,冯少侠一句话遣走‘乾坤双煞’,这一点……” 宫伙也有同样的疑问,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冯真三 冯真淡淡地一笑道。“并非遗走。而是‘双煞’与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门,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话!” 这解释当然不能令人满意,但也无懈可击。 宫仇忽地念头一转,道:“陈姑娘,半部‘一元宝箓’,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毁去,在下承受时,是一张人皮,而在下在熟记之后,也同样毁去人皮,如果姑娘愿意收回,在下可以录出奉还……” 陈小芬纤手连摇道:“宫少侠,我陈小芬不是这样的人,这半部‘一元定箓’,是先母无意中得自‘乾坤双煞’之手,既已赠送给你,我无权过问。”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个请求!” “请讲。” “先父母生前虽然杀孽重重,但为人子女者,对亲仇不能不报,今后武林中将仍有‘白尸’“现身,两位当明白我的意思?” 宫仇颔首道:“明白,这一个秘密,除在下与冯弟之外,不会再有第三者知道!” 陈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谢过,愿再相见!” 说完,一拭泪痕,对着宫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没。 临去秋波,使宫仇心里为之一荡,暗忖,陈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双尸”当必也是风华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下的产物,武林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冯真机伶透顶,一撅嘴道:“仇哥哥,陈小芬似乎对你有意呢!” 宫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说笑!” “事实的确如此!” “她算没有眼光!” “为什么?” “讲才貌武功,真弟你胜我多多!” “有一样我不及你!” “哪一样?” “英雄气概,男子汉的魅力!” “别谈了,我永远不会爱她!” “为什么?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隐形的‘青袍蒙面人’,对我所作的警告?” 冯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爱他的女儿了?” 宫仇苦笑一声道:“见鬼,他的女儿是谁?” 忽地,盟主诸葛瑛盖代芳姿,浮升脑海,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神鬼莫测的蒙面怪客,就事实推断,那怪客必然是“金剑盟太上”无疑,因为除了诸葛瑛对他倾心示爱之外,别无旁人,而诸葛瑛是“太上”的女儿,虽然黄淑惠也曾若有若无地表示爱意,但“黑心国手”绝无怪客这等身手。 冯真调侃地道:“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也许你当局者迷。” “可是怪客说把她交给我了,那是什么意思?” “也许怪客的女儿暗中钟情于你,怪客爱女心切,所以向你下达忠告,不过你可得当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宫仇愤然道:“男女爱悦,必须两厢情愿,岂能勉强!” 冯真认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儿是东施无盐?”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无盐夜叉,我决不……” 冯真后面一变道:“怎么样?” “决不会爱她!” “你心有所属?” “可以这么说!” “谁?” “故人之后,但,也许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冯真身形陡地一颤,连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告诉我?” 宫仇面上飘过一抹痛苦的阴影,沉声道:“真弟,我说的就是与先父同称‘无敌双剑’的何一凡何二叔,当初有约,如果何二婶生下是男的,与我结为兄弟,如果是女的,结为夫妇……” “你那何二婶生死不明?” “我将尽力追查下落,因为这是光人遗命!” “我希望对方生的是男孩!” “为什么?” “我们可以结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冯真怪叫一声道:“不会!” 眼中竟然浮现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宫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么了?” 冯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么样?” “如果你何二婶生的真是个女孩子,你为了父母遗命,势必要和她结为夫妇,而‘青袍蒙面怪客’,势必不会甘休……” 宫仇笑出声来道:“真弟,你这叫杞人忧天了!” 冯真意犹不释地道:“并非杞人忧天,说不定事态的发展就是这样!” 宫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意料中“金剑盟太上”,这后果已可预见,而“金剑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长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还有些什么人参与,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 心念之中,不由叹了一口长气。 由于冯真自认与“怀宝山庄”主人“长江废人”是上代故交,而“长江废人”与“乾坤双煞”又是同门,“青袍蒙面怪人”与“乾坤双煞”等又似乎有某种微妙的关系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冯真提出来。 冯真见宫仇叹息不语,立时换过一副笑脸道:“管它,也许你那何二婶早已不在人间,我们还是上路!” 宫仇点头道了声好,双双离开这片荒林,重新上路。 时届黄昏,前面现出一片灯火,象点点繁星。 冯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个大镇,我们该祭祭五脏庙了!” 宫仇被冯真一提,也感到饥肠辘辘,加快身形,向镇甸奔去。 果然,这是一座人烟辐辏的大镇甸,热闹非凡,宫仇与冯真进镇之后,青衫飘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两人均长如玉树临风,象煞富贵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在望,两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馆出来哈腰作揖地把两人迎了进去。 冯真一扫酒座,当先向临街的一副座头走了过去。 突地—— 一个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从宫仇身边擦过,一个踉跄,撞得宫仇退了一步,那酒客连声赔不是,匆匆夺路而去。 宫仇皱了皱眉,迳自到冯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齐上,两人开怀畅饮。 酒足饭饱,宫仇伸手腰间,准备会帐,一摸之下,不由惊呼道:“糟了!” 冯真一愕道:“什么糟了?” “钱丢了!” “小意思,我有!” “不,还有十粒明珠,价值不菲!” 他这十粒明珠和几个金块,是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怀玉山庄”时,特地命近卫长凤陈素珍送给他作盘缠的,这还不打紧,主要的是那张“丑剑客”的人皮面具。 冯真偏头一想道:“是了,刚才有一个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脚?” “准是!” 宫仇焦灼地悄声道:“还有一张面具,如果拆穿了,后果十分严重。” 他曾以“丑剑客”的面目,大闹“金剑盟”,到毁“三眼神路竺”和“神风老人”及二剑士,又血洗“青衣帮”秘舵,毁了冒充“青衣帮主”的“黄旗坛主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剑盟”岂肯甘休。 冯真沉思有顷,道:“不要紧,半个时辰之内,将物归原主,一样也少不了。” 宫仇心中一动,道:“你有这个把握?” 冯真微微一笑道:“你等着瞧!” 说着,向堂倌一招手道:“过来!”堂倌疾趋座前。道:“公子要添酒还是添莱?”冯真拿起一支筷子,折为五段,道:“你把这用线串起来,挂在门外当眼之处!” 堂馆瞠目道:“这……” “别多问,拿去照办!”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断筷走了。 宫仇讶然道:“真弟,你这是做什么?” “追赃!” “追赃?” “不要多开口,话说多了不灵!” 说完,神秘地一笑,宫仇蹩着一肚子谜团,不知冯真在捣什么鬼。 约莫半刻光景,一个面目阴沉的蓝衣人进入酒楼,目光四扫,手中赫然拿着冯真刚才令堂倌挂在门外的那五截筷子。 冯真冷冷地道:“这里来!” 蓝衣汉子惊奇的望了冯真一眼,走了过来,抱拳为礼道:“是公子相召?” “不错,你是线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请问公子……” 冯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翘拇食二指,复压在左手之上。 那蓝衣汉子登时面如土色,颤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冯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这位朋友刚才在这里被风吹了,立即去办,注意,此事不得透风,否则断线,明白了?” 蓝衣汉子颔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该死,立刻遵办,请公子高抬贵手!” “去!” 蓝衣汉子连头部不敢抬,转身疾走而去。 宫仇不由直了眼,骇异万分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冯真压低了嗓音道:“这也是从前教我用四句话唬走‘乾坤双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门,那汉子是此地扒窃的头子!” “哦,什么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级,第九传弟子!” “你那手势又代表什么?” “不列等级,二辈宗主!” 宫仇想起冯真两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戏弄个二的那回事,不由脱口道:“你是扒窃的二辈宗主?” 冯真面孔一红,道:“告诉你是一个无名老人教的!” 宫仇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道“你从前表现的那一手也不俗,难道也是那无名老人教的?” 冯真尴尬地一笑道:“随你怎么说!” 宫仇对冯真的来历,愈来愈觉得神秘莫测了,他擅于口才,长于机智,武功高绝,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种门槛似乎都精熟,他是属于哪种人呢! 但,疑惑尽管疑惑,对她的感情是无可置疑的。 当然,他清楚冯真所谓的无名老人,仅是一种托辞。 仅仅盏菜工夫,那蓝衣汉子去而复返,把一个布包双手捧向冯真,不安地道:“请过目!” 冯真接过送与宫仇,宫仇检点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蓝衣汉子恭谨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夺。” 冯真一摆手道:“不知不罪,走!” 蓝衣汉子喏喏而退。 宫仇会了帐,两人连夜登程疾赶。 第二天晨早时分,两人来到一座绵密的莽林之前,宫仇用手一指道:“这就是了!” 冯真相了相地势,道:“丐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被困之处,必是巽震两位之处,我们由此入阵,须转三十二个方位,现在你拔剑!” “用剑?” “不错,由阵门开始,每转一个方位,你用剑砍一株树……” “那岂不惊动了‘九心狐阎芸香’那贱人?” “我知道,每株树只砍七分,维持不倒,你有这把握吗?” “大概可以!” “我们走!” 冯真当先进阵,宫机执剑后随,照着冯真的指示,一路挥剑轨树…… 顾盼之间,已来到阵势之中。 蓦地—— 一声刺耳厉喝,倏告传来:“何人大胆,敢来寻死!” 冯真急道:“你说的那‘穴中人’在什么地方?” “前面不远!” “快去,这里交给我!” “你……” “快,别忘了依此来的目的!” 宫仇弹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劲气卷处,宫仇弹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当一面,俏生生地站着一个中年妇人,她,正是此阵主人“九心狐阎芸香”。 同一时间,冯真回身发掌,朝最近一株被宫仇用剑斩削七成的巨树劈去,一连串轰然巨响,株株相连,凡被剑削过的树,一株连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阎丢香”目眦欲裂,厉声道:“小子,敢毁我阵势,老娘把你挫骨扬灰!” 厉吼声中,舍去宫仇,迳扑冯真。 冯真大叫一声:“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转,闪过了“九心狐”骇雷奔电的一击。 宫仇再度弹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树穴方向奔去。 暴喝声中,两个粗眉大眼的妇人,双双拦住去路。 宫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扫出。 两妇人霍地纵开,划了一道半孤,双双圈回,各攻一掌。 那边,“九心狐阎丢香”与冯真已打得难解难分。 两妇人功力相当不弱,宫仇剑势虽凌厉,竟然被缠得脱不了身。 突地——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传来,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宫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现身两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着朱红葫芦,不由精神陡振,连演三绝招,极而妇人迫退数步,闪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阎芸香”粉腮大变,一招迫开冯真,晃身面对“穴中人”,粟声道:“臭要饭的,这算怎么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诲已满,阎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没有这么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饭的……” 话声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宫仇道:“小子,原来是你!” 宫仇面对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对方,无法索仇,内心沉痛至极,眼中泛出怨毒无传的煞芒,切齿道:“不错,是我,希望你记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电,抓向宫仇当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声,竹杖一招“横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挡了回去,接着,目爆棱光,沉声道:“阎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说过阵破脱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为限,今天,距期限还有两天。你有何话说?” “这两个小子是你什么人?” 一旁的冯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记名弟子怎样?” “穴中人”似被冯真说的这句话惊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过什么记名弟子,宫仇是上次误入阵中,由自己指示脱身的,而冯真,他根本不曾见过,这是从何说起? 冯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状,接着又,道:“十五公,弟子冯真候令!” 这一说等于报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饰住窘态,目光迫视着“九心狐”道:“阎芸香,你是否愿意老夫等捣烂你的狐窝?” 他不称师徒,而说“老夫等”,暗里等于避开了冯真记名弟子之说。 宫仇聪明透顶,当然已悟出冯真的用意。 “九心狐阎芸香”阴阴一笑道:“要饭的,你要尸体可以带走!” “穴中人”老脸大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九心狐阎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经死了一年了!” 冯真突地脱口叫了一声:“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发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颤抖着声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错,骨头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说?” “你要不要刨开坟墓来看看?” “阎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惨毒手,你们三狐加上狐子狐孙,不被‘万老邪’剥皮抽筋,斩尽杀绝才怪!” “九心狐阎芸香”登时面目失色,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宫仇可不知“万老邪”是何许人,但从“九心狐”的神态,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则“九心狐”岂会闻名变色,由前后双方语言中判断,“万老邪”已与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渊源,而“穴中人”却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阵中十年。 看样子,冯真对内幕似乎完全明白。 冯真面孔铁青,栗声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冯真切齿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三狐连门下一个也别想活!” “九心狐”从鼻孔里哼出了声,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么人?” “你管不着!”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冯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会认识范世光,而且还替他说话?然后,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钢地道:‘阎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难道还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要饭的,用不着狂吹大气了,你们一老二少的命运业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声,一掌向对方虚空劈了过去,这一掌势力如排山,劲气雷动。 “九心狐”冷笑一声,举掌硬封。 轰然巨震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显见功力悉敌。 双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抡起竹杖,顿时与“九心抓”打得难解难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声势之强猛狠厉,令人目震心悬。 那两个追随“九心狐“的中年妇人,似不甘寂寞,分别欺向了宫仇和冯真。 宫仇面对血海仇人,限于功力而无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这一来倒是称了心,虽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发泄一点怨毒也是好的。 为了不泄露“丑剑客”的身份,立即反剑入鞘,用双掌迎了上去。 冯真与另一中年妇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诡异路子,甫一接触,就迫得对方手忙脚乱。 宫仇的意识中充满了仇与恨,出手之间,劲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对,打得石走砂飞,日月无光。 眨眼之间,过了十个照面。 宫仇双目一红,施出了他父亲特创,而由他母亲化为掌一招转传的剑式“投石破井”,单掌奇奥绝伦的一圈一划……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宫仇一只手掌,已齐腕没入对方胸膛。 抽掌之间,红光迸现,那中年妇人的尸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铃,龇牙裂嘴,死状惨厉至极。 “小子你找死!” 厉叱声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扑向了宫仇,人未至,掌力已告卷出。 宫仇暗地一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劲气激撞如雷声中,“九心狐”一泻落地,宫仇但觉气翻血涌,眼冒金花,连退了三个大步。 杖影横空,“穴中人”如影随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应战。 宫仇怔在当场,心中激动如潮,他承受了“白尸”的残存真元,又修习了上半部“一元宝箓”练气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济事,以此而言报仇,的确近于奢望,他怀疑被视为武林瑰宝的“一元宝箓”所载,是否真的有价值?他奇怪自己有时感到内元充盈,有时又似乎平淡无奇,这为什么?确如“穴中人”所言,学而不能为用吗? 心念未已,惨哼挟惊呼声先后响起。 与冯真交手的那中年妇人,面目失色,双掌鲜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战圈,骇然注视着冯真,厉声道:“逆鳞宝甲!” “穴中人”老脸变色,瞪着冯真道:“好小子,原来你是……” 冯真诡秘地一笑,截断了“穴中人”的话头,道:“十五公,贵帮也颇多禁忌,是吗?” “穴中人”一愕,随即会意过来,发出一阵哈哈狂笑。 宫仇总算明白冯真不见出手,而凡接触到他身体的人俱皆受伤,原来他穿了件叫什么“逆鳞宝甲”的东西,他阻止“穴中人”说下去的用意,当然是怕泄露身份,他以贵帮也颇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这句话的确机巧。 就在说话之间,“九心狐”与那受伤的妇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宫仇首先警觉,大喝一声道:“哪里走!” 弹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摇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计超人,身手也不弱,她这一逃,决无法追上,何况树林深密,这狐窝她是不会再住的了!” 宫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鳞宝甲”之后,骇然惊逃,当然是冯真的来路使然,在冯真的来历不明之前,这个谜无法揭穿。 冯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颔首道:“当然。天下虽大,恐怕没有三狐容身之所!” 宫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辈是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 “不错,你跟他一路,大概没有多少事能满得了你!” 宫仇不由下意识地向冯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轩道:“小子,信送到没有?” 宫仇取出那布结,还给“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为什么?” 宫仇把“火神庙”所见说了一遍。 “斑衣神丐”须发逆立,双目喷火,暴吼道:“竟有这样的事,乐天民胆敢欺师灭租!” 那个原先请宫仇投送的布结,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冯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会被困阵中?” “班衣神丐”愤然道:“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会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这阵势也困不了他听?”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晚辈不懂。” “你当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岁?连老夫我,也不过懂得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三狐为什么不择手段,不计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这一半老夫到现在还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见故人爱女因思念夫婚,红颜未老已白头……” “谁?” “无双仙子钟筱红!” “什么,‘无双仙子钟筱红’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冯真困惑地摇了摇头道:“这一点的确没有听说过!” “‘无双仙子’已经疯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听宫仇说过了!她可谓命途多舛……” “后来怎样?” “老夫花了三年时间,寻找范世光的下落,后来因事羁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从原是‘三狐’的门下,而曾受过本帮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于此,老夫不及与她谋面,立即赶了来,不意被‘九宫迷神阵’所困,‘九心狐”与老夫计约,十年之内如老夫能破阵脱困,就释放范世光,否则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辈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却认为前辈神秘失踪?” “斑衣神丐”怆然道:“正是这样,可惜白耗了十年时光,却救不了人!” 宫仇插口道:“前辈曾说过如果寻到‘丑剑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么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帮弟子能及时把信交到‘无双仙子’的手中,让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时老夫也准备背水借一,与‘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现在,老夫可以撒手不问了?” “为什么?” “自有范世光的师门出头!” “十年来难道范世光的师门不闻本问?” “除了老夫之外,没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宫仇本想问问范世光的师出何们,但事关别人秘密,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冯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辈,我们该先寻到范世光的尸骨?” “不用!” “为什么?” “范世光很不没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说……” “小子,你聪明还不够,‘三狐’胆敢冒险对范世光下手,必有绝大的阴谋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说出来,同时老夫判断,‘三狐’想从范世光身上得到的东西并未如愿,否则老夫不会活到现在,‘三孤’目的一达,势非灭口不可。” 冯真双眉一攒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对范世光有何阴谋企图!”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无疑义的了!” “什么事?” 冯真显然不愿说出来,答非所问的道:“前辈,我们追!” 接着又转向宫仇道:“仇哥哥,这事对你关系至大,我们走!” 这一声“仇哥哥”的匿称,听得“斑衣神丐”为之皱了一下眉头。 宫仇却想不透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也不想追问,他知道冯真小小年纪敢于混迹江湖,必有来历,只静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兽中最狡者莫过狐狸,你们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冯真嘻的一笑,道:“前辈,狐虽角,但并不乏猎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见识一下如何猎狐!” 阵势既破.禁制已除,连神仙都会着迷的奇阵,已然不能禁锢着“斑衣神丐”,三个人飞也似地直奔而去。 顾盼之间,眼前现出三栋陈旧的茅屋。 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屋门虚掩,死寂之中透着阴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锐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阴毒,这三栋陈旧的茅屋绝非善地,我们不宜大意,你两个守在屋外,老夫从东首先进去探个究竟。” 冯真神色紧张地不断用目光搜寻,看样子,若是贸然进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遥遥挥掌,震开了东屋虚掩着的柴门潜了进去,宫仇紧跟着冯真借至门旁,道:“真弟,有什么发现没有?” 冯真摇了摇头,目光仍象猎犬般地扫视个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从屋踉跄奔出,口里大叫了一声,人便栽了下去。 宫仇与冯真猛吃一惊,双双奔了过去,只见“斑衣神丐”软瘫瘫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断地涌出堆堆白沫。 冯真失声道:“什么毒,这等厉害?” 宫仇有点手足无措地道:“真弟,我们得快想办法救……” 冯真容色一霁,道:“仇哥哥,上次从‘生死庄’取来的药,你带在身边没有?” 宫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来,只不知对这毒能否解掉!” “当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国手’,准行,你快取了出来!” 宫仇掏出瓶子,冯真接过去倒了三粒,还给宫仇道:“仇哥哥,‘黑心国手’生平只炼了这么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将来用途可多着呢!” 宫仇接来藏好。 冯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与宫仇道:“停会含在口里,我们入尾一探!” 宫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听说你曾被‘金剑盟’擒去,到底怎么回事?” 冯真满无所谓地道:“是我自愿被他们擒去的,否则,哼……” “你自己愿意?” “不错,我到处寻你不着,怀疑你可能落入‘金剑盟’之手,所以故意让他们得手,后来,盟主认出我的来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误为‘白尸’的传人一节,率性向那盟主扯了个满,说你是我的拜兄,师出‘空灵上人’……” 宫仇莞尔道:“什么空灵上人?” “空灵者,既空且灵也!” 宫仇不由笑出了声,心忖,怪不得“金剑盟主诸葛瑛”曾说自己被误会了,同时也绝口不提“一元宝箓”的事,原来有这原因在内。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剑令’,骗取‘黑心国手’的灵丹妙药,难道也罢了?” “金剑令是假的,我还给他们了,药吗?……我说救人用完了!” “真亏你……” 一声沉哼过处,“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么回事?” 冯真笑道:“我这仇哥哥身上,带有避毒丹,区区之毒,算不了什么!” “斑衣神丐”苦笑道:“穷人命大,老化子两世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内布了剧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觉异样,才走得几步,毒性便发作了!” “前辈,现在无妨了,我们一道入屋搜索!” 宫仇与冯真各含一粒“避药丹”在口,三人鱼贯入屋,这不起眼的茅屋,里面的布设竟然十分华丽,与外表简直是两回事。 三栋屋子俱是一明两暗,另有一道小门相通,由东转正屋,一无所见,进入西屋时,只见厅中一张锦榻之上,赫然仰躺着一个白衣中年秀士,双目紧闭,像是睡熟了般的,对于三人来临,竟然未觉。 宫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脱口惊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对方脉息…… 冯真骇然尖叫道:“前辈,当心有诈……” 话声未落,惨嚎已起,“斑衣神丐”双手抚胸,踉跄后退。 宫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躯。 冯真一掌向那张锦榻劈去。 “轰!”然一声巨响,木屑纷飞,那张锦榻被劈成了碎片。 几乎是冯真发拿的同时,榻上的范世光一个翻滚,倏忽消失不见。 宫仇骇然道:“这小小的茅屋,竟有这等设置!” 冯真挥掌扫开木屑,一阵察看,突地用脚一点地面,“察!”的一声,有十二块花砖沉了下去,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穴口,冷哼一声,正待…… 宫仇急声道:“真弟,先救人!” 冯真回身近前,只见“斑衣神丐”气如游丝,老脸煞白,胸前湿辘辘的一片殷红血渍,顿时俊面惨变,激动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宫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冯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栗声道:“完了!” 宫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宫仇双目喷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错,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区区易容之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冯真,可惜,我出声阻止迟了……” “邓十五公是被什么……”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难救。” “这……” “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忽地睁开眼来,嚅动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冯真急叫一声:“归元丹,快!” 宫仇立即取出一粒“归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时,“斑衣神丐”老脸恢复了一些红润,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终至均匀,开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对不察……遗恨终生……” 冯真怆然道:“十五公,我会替你报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话请吩咐?” “本帮……不幸,乐天民欺师……灭祖,请代找寻……‘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给他,要他……接掌丐门,清理门户……” “晚辈一定做到!” 冯真已止不住流下泪来。 宫仇面目已被一种浓厚的恨意笼罩,铁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阵喘息,提起残余的气力,目注冯真,道:“小子,老夫在归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冯真略一思索之后,凝重地道:“为了下半部‘一元宝箓’!” 宫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这下半部“一元宝箓”,本是他父亲所得之物,为了这半部书,家破人亡,“二贤庄”化成劫双,忍不住惊呼道:“为了‘一元宝箓’?” 冯真瞟了宫仇一眼道:“所以我刚才说与你关系极大!” “这怎么……”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师门之命,掌理‘空道’……” “何谓空道?” “万窃之祖、妙手之宗!” “鼠窃狗偷的宗祖!” 冯真脸一红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后呢?” “上半部’‘一元宝箓’,本是他师门之物,被‘乾坤双煞’盗出,又落入‘黑白双尸’之手,以后的你比谁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宝箓’,风传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宫仇咬了咬牙。 冯真把目光转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师门严令,要取得这半部宝笈,以他的身手与地位,这不是难事,所以我判断他必是得手宝笈被‘三狐’侦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断得……有理!” 宫仇圆睁双目道:“昔年‘二贤庄’惨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师门一份?” 冯真一摇头道:“没有!” “为什么?你说他的师门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贤庄’惨祸之后!”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担保,他师门与那惨案无关!”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尽,闭了闭眼,又强自睁开,道:“你们……快离开!” 宫他与冯真同时悲声叹了一声:“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脸突现红晕,目中神光湛然,话声一如常人的道:“你俩立即离开,‘三狐’布下毒、计,旨在灭口,但又惊俱范世光的师门,所以仓惶而遁,如果对方发现别无凶险时,可能联手对付你俩,后果就堪虞了,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无所求,这一点务请办到……” 说着从胸前模出一块乌光油亮的小竹牌,递与冯真。 冯真双手接过。 “斑衣神丐”突地须发猬张,狂叫一声,伸两指从胸前抽出一根长达一尺的铁线,喉头咯的一声,眼神一散,顿时气绝。 一代掌门宗主,就此含恨以终。 宫仇与冯真,频挥痛泪。 两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芦,是唯一殡葬之物,冯真寻了一方青石,作为墓碑,运指大书: “丐帮中支分帮掌门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之墓”十八个大字。 冯真贴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遗的丐门令符,然后重返屋内。寻了些布条,把绿玉竹杖包裹了起来,然后出屋招呼宫仇道:“优哥哥,我们走!” 宫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么?” “我想追踪三狐,搜寻那半部”一元宝箓’的下落!” 冯真犹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们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宫仇惑然道:“你是说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么?” “这……比如说暗记之类!” 宫仇暗忖,看来冯真与“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当渊源,从冯真以往所表现的那两手偷窃之技而论,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发现冯真身上所穿的“逆鳞宝甲”之后,惶然而遁呢? 冯真当先举步,道:“来呀!” 两人绕着屋子打转,冯真对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过,圈子逐渐扩大,离那三栋草屋已有十丈之遥,突地冯真在一株树下停了下来,仔细审视一块斗大的石头,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过!” 宫仇看那石头。了无异状,困惑地道:“真弟,你怎么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话!” “在哪里?” “你走近些看!” 宫仇好奇地把目光凑近石头,果见石头上有一些淡淡的绿痕,看去是用草茎或是青树枝划上去的。点点勾勾、不知代表着什么?同时偌大的范围,冯文又何以发现这几近于无的暗记呢?” 冯真似已看出宫仇困惑之状,用手一指道:“你看,这里插着三根树枝,这是比较醒目的指标,树枝中的第一根,偏向这石头,这表示石头下还另有其它的东西!” 宫仇茫然地点了点头,道:“石头上的记号,代表什么?” 冯真面上顿时涌现一片杀机,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废,‘三狐’挟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为了那下半部‘一元宝箓’,目前‘三狐’已远飏,三天之内如果范世光不说出宝笈下落,将被处死!” “三天?” “不错,我们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他!” “如何着手呢?” “出山之后再说!” 宫仇此刻,心中感到无比的悲愤,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望着仇人从容而遁,空怀报仇之心,却没有报仇之力,出道以来,除了手刃杀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余所知的仇人,每一个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报? 冯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该走了!” 宫仇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奔出林去。 宫仇现在的心情,与刚刚习成上半部“一元宝箓”之时,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与泪丧,先前,他满心以为从此可以快意恩仇,岂知与仇人相对之下,却显得那么渺小,简直是微不足道,虽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顶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没有一个不是大憨巨擘,盖世魔头,这使他相形见拙。 他习剑的信心也动摇了,“丑剑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剑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传,他也曾击败武当“玉虚真人”,可是武学浩瀚无边,单凭剑术一项就想傲视武林,确实近于奢望。他父亲南宫靖与二叔何一凡被称为“无敌双剑”,结果连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冯真也似乎在想着心事,满面沉凝之色,双眉紧攒在一起。 两人谁也不开口,一路飞奔。 不久之后,来到一处镇集,两人进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冯算起身道:“我去办点事马上就来,你等着!” 宫仇可不知冯真要去办什么事,心绪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懒得追问,只默默地颔了颔首。 冯真离去不久,一个黑衣少年逞趋座前,宫仇抬头一看,不禁微感一愕,来的,赫然是近卫六龙之中,最末的司马吉。 “近卫长!” “哦!什么事?” “盟主有请!” 宫仇砰然心震,骇然道:“盟主?” “是!” “现在何处?” “镇外赵氏废园!” “好,我立刻就来!” 近卫司马吉躬身而退。 宫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来到这小镇上,自己甫一现身,便找了来。他由盟主诸葛瑛美绝尘寰的丰姿,含蓄的爱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隐形怪客”和尔后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同一人的话,自己的处境可说险恶万分!以那等高深莫测的身手,恐怕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行藏…… 冯真一去不返。 宫仇如坐针毡地义等了半盏茶时分,仍不见冯真的踪影,只好起身付帐,交代了堂倌几句,问明了“赵氏废园”的路径,离店奔去。 “赵氏废园”离镇约莫三里,占地极广,四周青石为墙,竹木阴翳,亭榭楼台隐约可见,一座门楼蛛丝尘封,门上一把大铁锁,已连登环锈蚀在一起。 宫仇看了看这景气,不由皱了皱眉,略作思索之后,飘身越墙而入。 园内杂草蔓生,苦鲜没径,竹木花果零乱无杂,亭榭残破,入目一片凄凉。 奇怪,竟然不间半点声息。 盟主诸葛瑛怎会令自己到这种地方来见她? 近卫司马吉传的命合当然不会假…… 一时之间,疑念丛生。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里走去。 转过一道月洞门,眼前景象一变,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径曲折通幽,亭台洁无点尘,与外院的荒废成了强烈的对比。 可是,依然毫无人迹,偌大的亭园,显得有些阴森死寂。 突地—— 身后响起一声冷喝:“站住!” 宫仇大吃一惊,陡地回身,只见两丈之处,站着一个躯干修伟的黑衣蒙面人,两只露在外面的眸子,闪射着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视着他。 一时之间,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么蹊跷,是诸葛瑛玩的花样,还是…… “你是宫仇?” 那声音冰寒得令人心里发毛。 宫仇定了定神,以同样冷漠的声音道:“不错,正是在下,阁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宫仇说完,寒声道:“拔剑!” 宫仇迷惘至极地打量了对方一遍,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你拔剑!” “总得有个理由?” “要你拔剑,这就是理由!”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尽管心里困惑迷烟,但却忍不住对方的凌人盛气,怒声道:“阁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说出原因,逼人交手,这算哪一门的规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闪,道:“身为‘金剑盟’近卫长,剑术必有惊人造诣,本人要考较一下!” “考较!阁下不嫌口气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话!” “有何不敢?” “如此拔剑!” “阁下何不先亮剑?” “本人如果先拔剑,你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听得宫仇豪性大发,三十年前,“丑剑客”算是剑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传,秘谷中曾击败自许为第一剑手的武当“玉虚真人?”在总盟之内,剑劈首二座长老“三眼神路竺”与“神风老人”,“青衣帮”分舵之内毁“黄旗坛主马必武”,再不济也不会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闻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阁下大言不惭!” “宫仇,少废话,拔剑!” “阁下定要在下先拔剑?” “不错!” 宫仇恨得牙痒痒的,“呛!”的一声长剑离鞘。 就在他长剑甫一脱鞘之际,眼前寒芒一闪,对方剑已迎胸刺到,双方相距两丈,蒙面人近身拔剑出招,快得犹如一瞬。 富仇心头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变,中途变势,如影随行,七朵剑花,罩向宫仇胸前七处大穴。 这种身手,的确骇人听闻。 宫仇心中凛骇至极,一招“闭门谢客”,封住门户。 “嘭!”的一声巨响,剑刃交击,宫仇手中剑几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声道:“内力还不差!” 剑势一变,又奇诡绝伦地攻到。 宫仇怒愤交迸,倏注毕身功力于剑身,奋力一挡,乘对方一窒之间,全力抢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宫仇剑势如何凌厉,他只从容化解,五招一过,突地暴喝一声道:“接招!” 一剑刺出,宫仇逼得回剑自保。 三招之后,宫仇已退后了一丈之多,看样子对方并未施出全力。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他做梦也估不到天下竟有这高的剑术,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较自己吗?但何以由近卫司马吉传盟主之会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觉,他本待使出“丑剑客”独门所创“梅花剑法”,立即改变下主意,仍以普通剑招应付。 虽说普通,但均是“丑剑客”撷取各派之长而创,威力之强,通非一般剑手所能望其项背。 只这一分神,立即险象环生,对方剑势有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迫得他手忙脚乱,狼狈万分,无论如何出手,始终无法扳回劣势。 蒙面人似乎不愿伤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剑都习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变势,便是恰到好处地收手。 这简直近乎侮辱。 宫仇狂傲的本性突发,挟以毕身功力,硬挡硬封。 “锵!锵!”之声,激荡回空,剑气所及,五丈之内草叶漫卷如幕。 转眼之间,过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声:“左胁!” 宫仇竟然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地被刺了一剑。 “右胁!” 右胁之上又中了一剑。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宫仇竟无从对挡,转眼之间,身上被刺了十剑之多,虽仅皮肉之伤,可是一袭青衫已湿润了一半。 宫仇双目尽赤,五内皆裂,几次想施出“梅花剑法”和他母亲所传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声,跳出圈子之外。 宫仇目眺欲裂的瞪视着对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刻—— 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明眸皓齿,美绝天人的黑衣少女,从一丛花树之后转了出来,她,正是盟主诸葛瑛。 十二进卫,也随着现身。 宫仇倏然而悟,自己的来历,可能已使“金剑盟”起疑,故意布下这个局面,想从招式中寻破绽,幸亏它已见机得早,否则后果已不堪设想,但这蒙面人是谁呢?盟中难道还险有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长老辈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 黑衣蒙面人向诸葛瑛躬身一礼,一晃而逝。 他既对盟主行礼,显然并非宫仇心目中猜测的人! 诸葛瑛满面怜惜之色,软语轻声地道:“近卫长,委曲你了!” 宫他脑海里飘过一丝被侮辱后的愤慨,对诸葛瑛怒目而视。 以属下而对一盟之主如此态度,可说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诸葛瑛却不以为忤,盈盈上前数步,道:“本座将对你有所解释,进来!” 说完,抛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隐在花树后的一幢阁楼走去。 宫仇心中起了一阵剧烈彻激荡,该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这样做已经是逾越了规矩,在她那里,他已不少次领受了极大的维护和默默的关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与仇本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 诸葛瑛美冠群伦,足可当“国色天姿”四字而无愧,人好色,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本性,宫仇并非圣贤,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倾心的,乃是她的才华与魄力,否则以一个豆寇芳华的少女,岂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与情是不能并存的。 宫仇,已深深地植在宫仇的心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动摇,一时的感触,是人的常情,可是观念是不舍改变的。 一阵激动之后,他的心又平静下来,仇与恨冲刷了那偶然触发的旖念遐想,一丝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剑柄,大踏步向阁搂走去。 阁楼前,首二两名凤近卫含笑迎候。 阁楼中,酒宴准备,诸葛瑛占了主位,浅笑含颦,像一个妻子在等待她久别归来的丈夫,秀眸中散发的光辉,足以使世间最冷漠的人为之心醉。 宫仇一脚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荡。 诸葛瑛素手一抬,道:“请坐!” 宫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当盟主如此优遇。” “宫仇,现在我们是朋友,没有上下之分!” “这……在下……” “你不肯赏脸?” 宫仇尴尬至极地笑了笑,在诸葛瑛对面落座,诸葛瑛亲自替他斟满了一杯酒,道:“来干一杯,恭喜你!” “我?” “先干一杯,我再告诉你!” 宫仇万分不情愿地干了杯。 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刚才那蒙面人是谁?” 宫仇心中一动,道:“谁?” “太上亲身调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谭文龙!也就是本盟八大护法之一!” “哦!” 宫仇一颗心陡地一沉,一个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来那末席护法的功力,还在诸葛瑛之上,要谈报仇…… 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护法谭文龙的剑术如何?” 宫仇心中一阵隐痛,红着脸道:“在下败得很惨!” “自己人,无所谓,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说明,我觉得很过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诸葛瑛粉面一肃,凝重地道:“有人怀疑大闹本盟的‘丑剑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宫仇心头巨震,表面上兴力镇静,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试?” 诸葛瑛目如利电,以要照澈宫仇的内心,久久,眼神一敛,道:“不错,如果今天证实了的话,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不能活!” “谁?” “就是我!” “为什么?”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担保你!” “哦?” 宫仇心中激动万分,但,随即化为无边的痛苦,对方是仇人之女,这种永远不能偿违的情意,将来自己何以自处,他缓缓地垂下头去,不敢再看对方一眼,暗道:“你错了,你将悔恨终生。” 诸葛瑛柔声道:“你怎么了?” 宫仇抬起头来,强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么?” “太上的剑术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诸葛瑛满面春风地道:“家父为了修习一部剑笈,闭关十载,目前武林中恐怕没有敌手了!” 宫仇别具深心地道:“丑剑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个人物,现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两位长老……” 诸葛瑛粉腮一寒,道:“长老辈份虽崇,可是身手又当别论,这‘丑剑客’并非那‘丑剑客’……” “为什么?” “真正的‘丑剑客’已死于武当一老‘玉虚真人’之手……” “谁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过,的确不错,奇怪的是‘玉虚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剑客’的名义立碑……” 说到这里,似乎觉察到什么,突地停住,粉面随着一变。 宫仇心头狂跳,这是他两年来一直闷在心底的谜,“玉虚真人”一行四十余剑手,何以会集体在那绝谷之中死亡,这机会他当然不愿放过,故意淡淡地道:“丑剑客给玉虚真人立碑?” 诸葛瑛一笑道:“来,乾杯,不谈这些煞风景的事!” 宫仇心里打了一个结,不好再追问下去,但他意识到“玉虚真人”一行四十余人之死,可能与“金剑盟”有关。 他茫然地举杯一饮而尽,随便吃了点菜,仍然在想这个问题,回忆当时情景,“玉虚真人”一行四十余剑手,象是中了什么剧毒,而当今以毒知名的当推“黑心国手”,“黑心国手”是“金剑盟”的殿主,“金剑盟”的口号是“本盟之外无剑士”,以此推沦,必是“金剑盟”为了排除异己,消灭武林中以剑知名之士,不惜用这残酷的手段,予以集体毒杀,越想越觉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实,不由脱口道:“定是如此无疑……” 发觉失言,但已收口无及。 诸葛瑛惑然值:“什么定是如此?” 宫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听江湖传言,‘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手,神秘失踪,想来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剑客’之人的毒手!” 诸葛瑛道:“你推测得不错,岂止传言,目前已有四大剑派与本盟联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剑客’!” “怎会惊动了四大剑派?” “死的全属四大剑派的精英!” “这倒巧!” “什么巧?” “四大剑派的精英会聚在一起!” “武当‘玉虚真人’失踪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现江湖,声言当年被尊为第一剑手的‘丑剑客’已败在他手下,伤重身死,埋尸绝谷,引动了各派剑手,要看个究竟……” “会不会是凶手预谋?” “预谋未必,可能是因势而为!” “有理!” “为了配合行动对付‘丑剑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护法出山,对‘丑剑客’志在必得!” 宫他心中暗笑,“丑剑客”就坐在你的对面,何必劳师动众,但却替四大剑派不值,名门正派,竟然受命于“金剑盟”。 诸葛瑛风情万种地一笑,道:“宫仇,我将成为你的妹妹?” 宫仇满头雾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师妹!” “师妹,为什么?” “家又决定把你收归门下,以你的根基与资质,不难成为天下第一剑手!” 宫仇闻言之下,俊面为之一变,他岂能拜仇人为师,讷讷不能出声。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幼承庭训,保持官氏一脉,不能改师别投!” 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为宫仇会欣然应承,谁知他竟然一口拒绝,“金剑盟太上”武功之高,别人容或不知,宫仇在接战“八大弟子”之末的谭文龙后,应当清楚。 “你真的不愿意?” “歉难从命!” “这是家父的意思?” 话中隐含威胁之意,宫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师,必须两相情愿,太上谅不致强人所难?” 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说来,你也不会正式入盟的了?” 宫仇心有所谋,当然不愿决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虑!” “只怕家父……” “怎么样?” “不容许违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胁在下?” “我没有这个意思!” 说完,幽然一叹。 宫仇心中记挂着冯真,却又无法脱身,故意变换了话题道:“盟主驾临这废园……” 诸葛瑛一指阁中堂皇的布置,道:“你看这是废园吗?” “可是外院……” “这是本盟分舵之一,对武林各门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刚才我说的话,你不考虑了?” “请恕在下无法应命!” “你……” 诸葛瑛眼圈一红,竟然说不下去。 宫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对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也不能爱她,有一天,他的剑锋可能架在她的粉颈上,他尽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绪,顾左右而言他,道:“盟主无差遣,在下还想告假数日,办完未了之事!” 诸葛瑛幽怨地扫了宫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你并不属于本盟,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随意行动!” 宫仇心念一转,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会忘记的,就此告……” 诸葛瑛粉面一寒,激动地道:“宫仇,你打算就这样脱离本盟了!” 宫仇一愣,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是盟主口谕在下可以随意行动!” 诸葛瑛面色一连数变,最后又是一声长叹道:“宫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吗?” 眸光似水,脉脉深情之中,带着幽怨,凝注在宫仇面上。 宫机内心一阵怦怦然,他不能说不知道,因为并非白痴,但他又不能说知道,那等于接受对方的情意。最难消受美人恩,面对这一朵国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几乎崩溃了,人非木石,孰能无情。 他移开了目光,尽量去想仇,想恨…… 诸葛瑛语音低到几乎不可闻的道:“告诉我,让我死了这条心!” 宫仇猛一抬头,一个不字方要出口,但当目光触及那充满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时,他觉得开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爱无法生根,他爱她,但他不能爱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亲生前所瞩咐的话,另一个持有与自己同样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女的结为夫妻,他不能违背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抛妻丧命,是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婶真的生下一个女儿,则自己将何以自处? 心念之中,面上突现坚毅之色,沉声道:“盟主,在下知道,不过……” 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过怎么样?”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头一寒,滚住了。 “在我们单独相处时,你能改换一个称呼吗?” “这……” 就在此刻…… 近卫首凤陈素珍花容失色,仓惶地奔入阁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盟主……” 诸葛瑛怫然不悦,冷冷地道:“什么事?” “五凤六凤……” “怎么样?” “遭了意外。” “什么意外?” “遗体已送达此间!” 诸葛瑛变色而起,栗声道:“死了?” “是的!” 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陈素珍嗫嚅地道:“是……是……被奸杀,尸体发现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诸葛瑛粉面如罩严霜,秀眸中杀机毕现,半言不发,大步向阁外走去。宫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阁门外回栏之上,两方白布,覆盖两具尸体,近卫六龙与三凤满面悲愤的环列尸旁,一见诸葛瑛现身,齐齐俯首躬身,向后退方数步。 诸葛瑛双良尽赤,沉声道:“六龙回避。” 六名近卫恭应一声,退了下去。 “揭开!” 近卫首凤陈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尸白布。 诸葛瑛娇躯猛然一颤。怒哼了一声。 宫仇目光一扫之下,连退数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额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个不停。 两具尸体衣裙尽碎,几乎全裸,面目凄厉如鬼,下体血迹殷然,双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两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发现他母亲的遗体时,就是这种情状。 被压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刹那之例爆发。 汗珠,滚滚而落,俊面扭曲得变了形。 诸葛瑛泪水盈眶,厉声道:“盖上!” 陈素珍把白布重新盖好。 诸葛瑛闭上了双目,似在抑制激动如狂的情绪,久久才睁开来,迫视着陈素珍道:“谁发现尸体?” “红旗坛属下负责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详细查问过,所有五里以内的桩卡,毫无曾兆!” 诸葛瑛象自语般地道:“会不会又是“丑剑客’所为?” 宫仇忘其所以的大声道:“不是!” 诸葛瑛一愕,道:“近卫长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宫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后,寒声道:“根据几次事例,‘丑剑客’出手必留标志,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冒充的,这证明他行动不失光明,不会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不尽然!” 宫仇默然无语。 诸葛瑛又回顾近卫首凤陈素珍道:“目前采取了什么行动?” “红旗坛主申无畏已亲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开搜索!” “嗯,传令加强戒备,五六两凤的遗体照本盟规定,以武士之礼安葬!” “遵令谕!” 首凤陈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个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现身出来,向诸葛瑛一躬身道:“参见盟主!” 诸葛瑛忙还礼道:“大师哥有何见教?” 不言可知,这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护法。 “五凤、六凤两弟子不是被奸杀的!” “什么,不是?” “乃是死于一种奇门掌法!” 这话使得在场的人,大感意外。 诸葛瑛激动地道:“什么掌法,会有这等死状?”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这种掌法?” “天狼尊者!” 宫仇陡地狂吼一声,弹身向外射去…… 诸葛瑛娇叱一声:“宫仇,停身!” 第8章 鬼火留痕 宫仇不期然地刹住身形。 诸葛瑛秀眉一蹙,沉声道:“你这是作什么?” “追凶!” 首座护法冷冷地道:“近卫长,稍安毋躁!” 宫仇俊面一红,他这种动作,可以说是下意识的冲动,他想及母亲的死状,断定凶手必是击杀两凤近卫的同一个人,也就是首座护法口中的“天狼尊者”。到现在,他才知道母亲并非被奸杀,而是死在“摧心破血掌”之下。 诸葛瑛柔声道:“回来!” 宫仇讪讪地回到原来位置,目光偶然与首座护法的眼神相触,禁不住心头一额,暗道一声好精湛的功力,对方的功力,似乎又在不久前迫自己出手的未座护法谭文龙之上,念及当月在总盟之内,以“丑剑客”的面目先后搏杀了两位长老,如果当日八大护法之中,只要一人现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心念及此,不由冒了一头冷汗。 诸葛瑛文话归本题,道:“大师兄,‘天狼尊者’据说已死于一甲子之前?” “那只是传言,也许他还有传人!” “为什么要对两凤下手呢?” “这却不得而知了!” “八师兄他们呢?” “已分头追凶!” 宫仇脑海中盘旋着“天狼尊者”这陌生的名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暗誓要把“天狼尊者”碎尸万段,但,他想本出“天狼尊者”何以会寻到那隐僻的乡村,对母亲下杀手! 蓦地—— 眼前蓝影一晃。 首座护法与诸葛瑛同时暴喝一声,两道寒芒,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那团蓝影劈去,旁立的近卫三凤,齐齐发出一声尖叫。 暗劲狂涌,宫仇但觉被一道无形劲波迫得倒退了数步。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嚎,起自三凤之中。蓝影有如鬼魅,凌空一圈,挟着几阵狼嗥也似的狂笑,曳空而去,瞬息即杳。 这些,均发生在眨眼之间。 以宫仇的目力,竟然看不清这蓝影是什么形象。 太快了,蓝影出现,诸葛瑛与首座护法闪电暴击,伤人,隐去,快得使人连转意念都来不及。 首座护法,一窒之后,破空追去。 地上,近卫二凤钱蓉,惨嚎,翻滚,疯狂地抓撒着衣裙,其状令人不忍卒睹。 三凤李芬,四凤周娥,面无人色,觳觫不已。 诸葛瑛粉面铁青,杏目带煞,伸指凌空一点,二凤钱蓉滚扭之势立停,但身上衣裙尽裂,一个娇媚的少女,在转眼之间凄厉如鬼。 宫仇额头,鼻尖,手心,全沁出了汗水。 二凤钱蓉虽被盟主诸葛瑛闭住了穴道,但痛苦似未解除,四肢不停地震颤,缓缓开始蜷曲,粉面肌肉抽搐变形,目中泛散着极度的恐惧,绝望,痛苦,乞怜之情。 人影晃动之中,近卫六龙疾奔而入,一看现场的惨状,也呆住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道:“她完了,她中了‘摧心破血掌’……” 宫仇栗声道:“那蓝影是‘天狼尊者’?” “可能,本座没有看出他的形貌,只看出是个蓝衣人!” 二凤钱蓉嘶哑地唉了一声:“天……狼……” 死了,下体流出一股血水,像一条红蛇蜿蜒流向阶下。 诸葛瑛以袖掩面,似乎不愿属下见她伤感之状。 前后两个时辰,三个如花似玉的近卫,毁在了“摧心破血掌”之下。 宫仇再一次临到摧心裂胆的痛苦,他母亲就是这样死的。 现场,被惨雾愁云所笼罩,空气中泛出了无边的恐怖。 诸葛瑛垂下了手,栗声向六龙道:“立即准备行动,本座马上回转总盟!” “遵令偷!” 近卫大龙齐声恭应,躬身退了下去。 首凤陈素珍形色仓惶地奔了进来。 “三凤四凤听令!” “弟子在!” “三具尸体以上等棺木装殓,运回总盟,本座要亲自主持葬礼!” “遵谕!” 三四两凤带走了二凤的尸身。 “首凤?” “弟子在!” “备马,并传令申坛主三近卫的遗体由‘红旗坛’派人星夜运赴总盟!” “遵令!” 现场,剩下了诸葛瑛与宫仇两人。 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诸葛瑛终于开口道:“我必须立刻动身回总盟,向家父请示如何对付‘天狼尊者’。” 宫仇冷漠地道:“盟主的意思是要在下随行?” “不必了,你可以去办你未了的私事!” 这话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同时也使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诸葛瑛对于他,可说是情至义尽,不自禁地脱口道:“在下十分感激!” 诸葛瑛眼帘一垂,幽幽地道:“我已三度请求家父,把这盟主之位,交给大师兄孙平章!” 宫仇太感愕然,不知对方何以要对自己说这句话,不解地道:“这……为什么?” “因为我是女人!” “盟主是女中之英,并不稍让须眉……” “宫仇,我无意于此,我厌倦了杀戮,争雄,阴谋,我只想做个真正的女人,平凡的女人,与知己笑傲林泉,纵情山水……” “这……当然,人各有志!” “可是……得一知己很难?” 秀眸之中,倏射奇光,逼视在宫仇面上。 宫仇心中一动,随口道:“是的,在下也有同感!” 诸葛瑛粉腮之上现出了两抹红晕,娇躯微微一挪,眼中燃烧着一种足以融化一个人的火焰,语音微颤地道:“仇哥,你……你曾说了解我的心意……”说着缓缓低下头去。 宫仇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就在此刻—— 一个青袍蒙面怪人,如幽灵般出现在诸葛瑛身后,诸葛瑛毫无所觉。 宫机俊面惨变,血液在骤然之间,像是凝结住了,心房也在紧紧地收缩。 “青袍蒙面人”在此时此地出现,证实了他的推测,对方真的是‘金剑盟太上’,也就是诸葛瑛的父亲。 那句警语,又响在耳边:“……老夫把她交给你了,如果你和其他任一女子交往,老夫随时取你性命……” 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心。 但,随之而起的,是椎心刺骨的仇恨。 眉目之间,被压抑了的恨毒重现。 日光相接,他打了一个冷颤,对方目光中似乎含有一种玄奇的力量,使人心悸神摇,不克自持。 他想起了母亲的遗言,也想到自身的功力,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使目中仇恨的火焰收敛。 诸葛瑛螓首垂得低低的,此刻,她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势倾武林的盟主,而像一个多情而荏弱的女子,娇羞地再次开口道:“仇哥,回答我!” 宫仇手足发麻,浑身直科,无言以应。 诸葛瑛倏地抬头,像是有了某种决定地断然道:“宫仇,回答我一个字,是或否!” 宫仇,终于否定了一切,一个“不”字即将脱口而出,但当目光触及诸葛瑛身后的蒙面人时,他想到可怕的后果,他血仇未报,他必须遵从母亲的遗言珍惜生命。于是,把到口边的“不”字咽了回去,沉重的道:“盟主,许可在下考虑吗?” 诸葛瑛黯然道:“我没有强迫你,同时这也不是能勉强的事,谈不上许可两个字!” 宫仇心中暗自一阵,“青袍蒙面人”就在身后,还说不是勉强,当然,如果不是为了一个“仇”字,他不会拒绝这份爱,当下语含深意地道:“盟主,在下很荣幸能得盟主垂青,不过彼此需要彻底的了解,否则,盲目的感情,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有如此严重吗?”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诸葛瑛面寒似水地一挥手道:“好,以后再谈,你可以走了!” “青袍蒙面人”一闪而没,像是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宫仇舒了一口长气,躬身为礼,离开了“赵氏废园”。 此际,晚霞渐收,暮霭四合,远处已点起了疏落的灯火。 “废园”四周近三里之内,哨卡密布,如临大敌。 宫仇展开身法奔向那镇集,心中惦记着冯真不知是否还在鹄候。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热切的呼唤:“仇哥!” 宫仇猛收身形,赫然是冯真候在道左。 “真弟,你……” “时机不待,走!” “走?到哪里……” “跟我来!” 话落,人已弹身而起,宫仇茫然地跟着弹身。 夜幕深垂,冯真走的尽是荒山僻径,足里奔行了一个更次,眼前榛莽错杂,伸手不见五指,所幸两人的功力深厚,十丈之内,尚可辨物。 宫仇略一辨识地形,讶然道:“这是‘三狐’的巢穴?” 冯其道:“不错!” “我们暗夜回头做什么?” “追狐狸!” “在这种时分?” “对了!” “我不懂?” “你马上就懂了!” 顾盼间,来到那三椽茅屋之前,屋内隐隐射出光亮。 “屋里有人?” “没有!……” “那灯光……” “是珠光,来,绕到屋后!” 宫仇满腹疑云,跟着冯真绕到屋后!山深林密,走磷飞萤,显得鬼气森森。 冯真用手朝那些稀疏浮动的点点碧绿磷火一指,道:“看,那点点的鬼火,像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留下的路标!” 宫仇骇然道:“他留下路标?” “不错,范世光武功虽废,但心智尚全,白天他在石上暗中留下的字,已说明了一切,他用的是‘鬼火留痕’手法……” “什么叫鬼火留痕?” “这是一种带有磷质的细砂,盛在皮囊里附于腰股之间。皮囊上有一个细孔,藉奔行抖动之力,沿途撒布!” “所以你趁夜赶来?” “不错,日间根本看不到!” 宫仇心里暗道了一声:“邪门!”,但着实佩服这种门道。 冯真接着又道:“不过,若非同道人,是看不出来的!” “那你与范世光算是同道了?” “就算是!” “范世光被囚了十年,功力已废,如何去弄这‘鬼火留痕’的玩意……” “这是救命三宝之一,人不离宝,宝不离身!” “你也有?” “我不用这玩意!” “我们追上了‘三狐’又当如何?” “救人!” “以我们两人之力,恐怕敌不过……” 冯真嘻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不必白担心,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开口,尽量隐秘行迹,以防‘三狐’警觉而遁,走!” 冯真前导,宫仇在三丈之后跟进,循着磷磷鬼火,左旋右折,忽高忽低,从奔行的路线,可以看出“三狐”的狡猾机智,然而能人之上有能人,“三狐”再滑,也估不到功力全废的范世光会来这一手“鬼火留痕”。 “三狐”绑架“千手秀士范世光”的目的,是为了下半部“一元宝篆”。 看样子冯真与范世光必然是同门,范世光是“空道”掌道,那冯真岂不也是偷窃一流,看他一表堂堂,想本到会步入这一行。 下半部“一元宝箓”本是父亲之物,南宫氏因此而遭灭门惨祸,自己当然要得回,可是冯真与自己又是口盟兄弟,这事的确棘手。 如果凭自己的力量得回,自是理所当然,可是现在…… 心念未已,冯真举手打了一个手势,身形向地一伏。 宫仇依样画葫芦,伏下身去。 久久,不见任何动静,心中既是紧张,又感不耐。 盏茶工夫之后,只见正面峰头,磷光一连数闪,接着,左右也闪起了同样的绿光,冯真一扬手,一团绿火,飘向上空,分散,消失。 宫仇恍悟来的不止自己和冯真两人。 他忽地想起“斑衣神丐邓十五公”口中所说的“万老邪”。 这“万老邪”是何许人呢? 冯真既与范世光是同门,那必然他与“万老邪”有关,综观范世光的来历,冯真的所作所为,的确都带有邪门的味道。 蓦地—— 约莫十丈之处的一块光鞑鞑的大石上,冒出了三条人影,其中一个发话道:“何方朋友驾临,无妨请出一见,用不着鬼鬼祟祟?” 听声音,竟是“九心狐阎姜香”的声音,不言可喻这三条人影必是“三狐”无疑了,宫仇内心不由一阵激撞。 冯真闪身回纵,到了宫仇伏身之处,道:“仇哥哥,眼前就是‘三狐’,你守在这里,别动,别放过任何一人!” 说完,身形一晃而没。 宫仇凝聚目力望去,只见三条人影居中一个是“九心狐阎芸香”,靠右一个是二十许丽人,想来是“玉面玄狐祝莲芝”,左边是一个长髯齐胸的中年人,不问可知是“千面狐柴生山”。 “玉面狐祝莲芝”脆生生地一笑道:“朋友,既敢找上‘三狐’,必非无名之辈……” 话声未已,随着一声悸人的冷哼,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三狐”身后。 宫伙心中陡然一震,几乎惊叫出声,那现身的赫然是“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的出现,的确使宫仇震骇莫名。 紧接着,三条人影,从三个方向出现,欺向“三狐”托足的巨石。 宫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后来出现的一个是“乾煞西门琛”,一个是“坤煞吴莺莺”,正面背对自己的,是冯真。 四人各据一方,把“三狐”圈在居中。 “三狐”一见四人现身,显然有些慌乱。 宫仇思绪激荡如潮,这太可怕了,“青袍蒙面人”分明是“金剑盟太上”,为什么“乾坤双煞”与冯真会与他一路?自己的身世来历,已完全告诉了冯真,如此说来,自己已成了仇人掌中之物! “三狐”转身,面对“青饱蒙面人”。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飘入宫仇的鼻孔。 宫仇大吃一惊,转头望处,三尺之外,伏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妇,阵阵幽香,正从她身上发出。 她是谁? 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边? 是敌? 是友? 虽在暗夜,由于相距咫尺,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泛散着极富诱惑的光焰,纤毫无隐。 宫仇剑眉一蹙,暗忖:难道是冯真一路的人?忍不住悄声道:“谁?” 少妇噗嗤一笑道:“我呀!” “你是谁?” “噤声,别惊动了人!” 娇躯一扭,已和宫仇靠在一起。 宫仇正待出声相询,忽觉肋下一麻,随着数处大穴被制…… 少妇神秘地一笑道:“小兄弟,‘玉面狐祝莲芝’就是我,明白了!” 宫仇血脉贲张,肝胆皆炸,但只有光瞪眼的份儿。 他苦于不知道“玉面狐祝莲芝”的真面目,否则不会如此轻易受制,“玉面狐”既然在此现身,那前面石上的“三狐”必是假的无疑了。 “玉面狐祝莲芝”挟起宫仇,弹身飞逝。 三声刺耳的惨号,从身后遥遥传来,显然“青袍蒙面人”一行,已发现受骗上当,毙了那假的“三狐”。 宫仇五内俱焚,做梦也估不到如此轻易地落入仇人手中。 他想不透“玉面狐祝莲芝”为什么要挟持自己? 不久之后,来在一个幽森的山洞之中,一个文士装束的男子,萎顿在洞底,身前燃烧着一堆枯枝,火堆旁坐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小伙子,由于“千面狐”曾扮过一次范世光。所以宫仇一眼就认出那萎顿在洞底的中年文士,便是“千手秀士范世光”。 年轻小伙一见“玉面狐”来临,急忙抽身而起,道:“师父,情形如何?” “千面狐”咕地一笑道:“若非你柴师伯及早发现这废物弄什么‘鬼火留痕’,后果不堪设想,果然引得一窝蜂上门,只是苦了你阎师伯的三个弟子……” “怎么样?” “做了替死鬼!” 三个门下,做了替身,“玉面狐”言下竟然毫无怜惜之情,宫仇从“玉面狐”的话中,听出了一个梗概,所谓柴师伯,阎师伯,当然是指“千面狐柴生山”和“九心狐阎芸香”,看来“玉面狐”在“三狐”之中排在最末,这粗眉大眼的小子,却是“玉面狐”的徒弟。 事实的发展必是“千面狐柴生山”发觉范世光用“鬼火留痕”指示行踪,“千面狐”以其妙绝天下的易容之术,把“九心狐”的三个弟子化妆成“三狐”模样,而把范世光移藏此间…… 粗眉大眼的小伙子膘了宫仇一眼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金剑盟近卫长宫仇!” “也是……” “不,他是趁热闹的,不是邪门一路!” “师父带他来……” “给你做师弟!” 小伙子面色一变,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玉面狐”用手一抚他的脸颊,道:“宋魁,你吃醋?” 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宋魁,这句“你吃醋”已代表了师徒之间的关系。也说明了“玉面狐”的为人,宫仇感到一阵恶心。 宋魁涨红了脸,道:“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我们立即上路!” “上路?” “嗯!” “两位师伯呢?” “小子,你到底听谁的?” “这……这……姓范的呢?” “带走,你背他?” 宋魁看了“玉面狐”一眼,不敢作声,随便收拾了一下,背起“千手秀士范世光”,向洞外走去。范世光似乎已完全麻木了,眼睛微微一睁,又闭了起来。 “玉面狐祝莲芝”肋下仍挟着宫仇,跟着出洞。 大约奔行了三十里左右,“玉面狐”一刹身形,道:“从左边圈回,到原来的地方!” 宋魁惑然道:“什么,往回走?” “不错,往左,多绕十里!” “为什么?” “以你两位师伯的机智,我们走得了吗?”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子,这叫做虚虚实实,神仙也估不到我们会重回原来的地方!” “师父好计划!” “不必你拍马,快走!” 宫仇身虽不由自主,但听觉未失,暗暗佩服“玉面狐”的机智,但“玉面狐”竟然在此时背弃另外两狐,挟持自己和范世光,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她挟持范世光,当然是想从他身上着落山下半部“一元宝箓”而予以独占。 但挟持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难道这妖狐真的要收自己为徒? 破晓时分,四人回到昨夜离开的那山洞之中。 宫仇与范世光被放置在一块。 “玉面狐”傍着宫仇坐下,一只柔荑,频频抚摸宫仇的玉面,和那壮实的身躯,眼中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摇神夺的欲焰。 宫仇愤恨欲死,但却无力反抗。 宋魁在一旁面红筋胀,眼中有一种遏止不住的妒意,突地开口道:“师父,弟子始终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以‘千手秀土范世光’的机智和身手,为什么会……” “玉面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范世光身为‘空道’宗主,一生玩弄机智,抓,偷,诈,骗,门门皆精,这叫做善泅者死于水,百密岂无一疏!” “弟子不懂?” “你柴师伯凭他冠绝天下的易容之术,化装成范世光的师父,他一时不察,才着了道儿……” “可是那秘笈……” “范世光并非等闲之辈,当你柴师伯正要开口索取之时,他心中已然起疑,你柴师伯无奈,只好先下手为强,制住了他,废了他的武功!” “哦!” 宫仇总算明白了“千手秀士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的经过。但想不透的是这半部“一元宝箓”当年“二贤庄”被血洗之夜,落入“武林一老”之手,范世光不愧是“空道”宗主、能从“武林一老”手中谋取,可是又怎会为“三狐”侦知呢? 心念之中,只听宋魁兴味盎然地道:“师父,您们三位又从何而知范世光得手那捞什子宝箓呢?” “玉面狐”颇感不耐地道:“为师的与你两位师伯在‘武林一老’隐居的大洪山无忧谷之外,守候了数年,苦无下手之策,却碰上‘千手秀士’入谷复出,‘武林一老’穷追不舍,这不已说明了一切了吗?” “哦!是这样!师父现在打算如何对付姓范的?” “千手秀士范世光”听人大声谈论以往的经过,竟然无动于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也许,他已感到此生已矣,再没有生的希望了。 “玉面狐”秀盾一皱,道:“你去守住洞口!” “是!” 宋魁温顺地应了一声,向洞口走去。 “玉面狐”在宫仇的面上亲了一下,以一种撩人遐思的音调道:“好兄弟,等我办完事,再和你亲热。你暂时委曲一会!”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苦于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脚不能抬。 “玉面狐”伸指在“千手秀士范世光”颈间“灵泉”、“哑门”、“神封”三穴上轻轻一弹,范世光突地冷哼出了声,睁开了失神的双目。 宫仇睁大了眼,要看“玉面孤”如何对付范世光。 “玉面狐”未语先带笑,温软地道:“范世光,我希望你不要固执,我郑重地告诉你,这是你最后一次的开口机会,如果你仍抵死不说话,你将永远地闭上口了!” 范世光双目一瞪,面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哑声道:“办不到!” “玉面狐”笑态依然,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结束生命的了?” “这话我已听了不下千遍,下手!” “可是这是最后一遍?” 范世光闭上了双目,来个不睬不理。 “玉面狐”脆生生地一笑,又道:“范世光,你一死不打紧,只苦了一个人?” 范世光仍然听而不闻。 “玉面狐”粉靥之上飘过一抹阴森之气,语音一寒,道:“范世光,你愿意听听‘无双仙子钟筱红’的消息吗?” 范世光猛地睁眼,激动万状地道:“她……她……怎么样?” “她为了思念你而成了鸠形鹄面,满面堆霜!” 范世光全身一颤,目中滚动着晶莹的泪光。 “玉面狐”又道:“而且她疯了,流落江湖,逢人就问你在哪里!” 范世光大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宫仇心里也为他难过十分,但,他自身难保,只限于同情而已。 “玉面狐”水汪汪的大眼一阵转动,又道:“范世光,如果你说出秘笈的下落,我放你走!” “办不到!” “你以为我在骗你?不会,‘三狐’手段里欠光明,但却言出如山!” “本人已决心以死殉师门了,我死,你们也活不了!” “姓范的,钟筱红岂不活活现世,痛苦至死?” 范世光满含眶内的泪水,滚滚而落,痛苦地大叫道:“不要说了!” “玉面狐”表现得十分诚挚地道:“范世光,武林中斗智斗力,胜败常事,你交出秘笈,必不至见罪师门,以昨晚的事而论,‘三狐’算是胜了一阵,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用秘笈换取你的自由,而后,你一样有机会再从本人手中得回!” 范世光似乎被说动了心,面色不停地变幻。 “玉面狐”毫不放松地道:“以你师门的邪魔左道,必能使你恢复功力,我们可以再斗一场!” 范世光咬紧牙关,双目圆睁凝望着洞顶,心中在作生与死的抉择。 “玉面狐”像自语般地喃喃道:“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可叹‘无双仙子’情关难破。痴梦不醒,这风月之债,是偿不清的啊!” 范世光全身一颤,又吐了一口鲜血,嘶声道:“妖狐,我答应你!” “玉面狐”嫣然一笑,柔媚地道:“范世光,你这决定是聪明的,如果你死了,秘笈沉埋,于师门何补,你一死百了,那痴心的妻子将何以堪?” 范世光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道:“师门戒律森严,偷生何为?只是她……唉!二十多年来,我又何尝一日忘怀,她嫁错了人……” “玉面狐祝莲芝”紧迫着道:“范世光,你埋葬了‘无双仙子’的青春,迟暮之年,该对他有所补偿!” 这一着,可以说是击中了范世光的要害,人生让世,任你是铁铸的金刚,铜浇的好汉,视生死如无物。却抛不掉一个情字。何况,他与她之间还有一重夫妻之义呢! 范世光沉默了半晌,厉声道:“祝莲芝,秘笈暂时给你。不过,本人发誓取回,如果你怕的话,无妨先杀了我,话申明在先……” “笑话,武林人一言九鼎,我敢放你,何惧你报复!” 范世光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孪,咬牙道:“秘笈在本人右脚靴统夹层之内!” “玉面狐”掩不住内心的喜悦。竟有些微微发颤,伸手褪下范世光右脚上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撕开统靴,却是空的,不由粉腮一寒道:“在哪里?” 范世光闭上了双目,用低沉暗哑的声音道:“靴统衬布之上!” “玉面狐”略一检视,果见衬布之上密密麻麻的尽是蝇头小字和人像,激动地道:“范世光,本人十分佩服你的智计,若非你亲口说出来,的确神仙也想不到你竟然毁了原书,转录在统靴的衬布上!” 口里说话,双目却紧紧盯视着那布片。 范世光心里可难过到了极点,额上渗出了粒粒汗珠。 “玉面狐”审视了一遍之后,螓首连点道:“果然是旷古凌今之学,范世光,你可以走了!” 说着解了范世光被制穴道。 范世光武功早失,目前与常人无异,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瞥了宫仇一眼,举步向洞外走去…… “玉面狐”把布片仔细摺好,藏在腰间,忘形地大笑道:“不需多久,祝莲芝将是天下第一好手!哈哈!万老邪又算得了什么?” 宫仇又一次听到“万老邪”这名号,难道范世光是“万老邪”的门下,可是他分明是“空道”宗主呀! 倏地—— 洞口传来一声暴喝,接着是一声栗人的惨阵。 “玉面狐”神色一变,但瞬即又化为阴森的一笑。 宫仇暗道一声:“范世光完了!” 人影一晃,宋魁疾步而入。 “玉面狐”脸罩寒霜,栗声道:“小子,怎么回事?” “徒儿把他劈了!” “谁?” “范世光!” “什么,谁要你下的手?” “徒儿以为发生了意外,他乘机脱逃!” “你不知他武功已废?” “可是……我当时计不及此!” “你要为师的食言背信,受责于武林同道?” “这……” “为师的答应放他回去,你却自作聪明!” 宋魁嗫嚅了半晌,才怯生生地道:“师父可想到放走他以后的……” “玉面狐”转眸瞟了宫仇一眼,粉腮连变之后,突地一声媚笑道:“算了,小子,为师的待你如何?” 宋魁谄笑一声道:“师父要我死我都愿意!” “真的?” “徒儿的确是由衷之言!” “玉面狐”缓缓站起身来,笑态撩人地道:“如果我要你死,你真的没有怨言?” 宋魁面色一变,口吃吃地道:“这……当然,不过,师父是舍不得……” “那你想左了!” 惨号震耳,宋魁头碎额裂,栽倒洞中。 “玉面狐祝莲芝”竟然出手击毙了她的嬖幸徒儿宋魁,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这女人的淫荡,残忍,可说世间少有。 宫仇看得毛发俱坚,不知她将如何对付自己? “玉面狐祝莲芝”一脚把宋魁的尸体踢得远远的,然后回过身来,面对宫仇,水汪汪的大眼中,又燃烧起熊熊的欲焰,红晕生颊,粉面含春,娇滴滴地道:“宫仇,你愿与我长相厮守吗?宝贝,这是缘还是孽,我一见你的面,便觉情难自己……” 宫仇除了用眼睛表示出他内心的怨毒愤怒之外,一筹莫展。 “玉面狐”骚媚入骨地一笑,自顾自地又道:“小兄弟,你不喜欢我,是吗?你眼中只有恨,可是,我喜欢慨当你尝了人间异味之后,你会喜欢我的!” 宫仇目眦欲裂,恨火中烧,却无法动弹丝毫。 “玉面狐”轻解罗襦,酥胸半裸,隐约露出一对新剥鸡头,眉目之间,荡气盎然,一双柔荑,搭在高耸半露的玉峰上,轻轻按弄。 宫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而热心跳,血行加速,咬牙闭上了眼。 香泽微微,“玉面狐”竟然偎近身来,吐气如兰地道:“小兄弟,你先吃下这个,我再替你解穴!” 说着,一手捏开宫仇的嘴巴,塞入了一粒九子。 宫仇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一刹那,他觉得比死还要难过万倍。 对方是血海仇人,而今竟听任她摆布。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股热流,从丹田之中升起,迅速地流布全身,血液加速了运行,一颗心怦怦乱跳,渐渐,他感到一种异样的饥渴。 他突然明白是什么回事,“玉面狐”给他眼下的准是一种淫媚之药。 他睁开了眼,这一来,不啻火上加油,登时欲念大生,灵智渐泯。 “玉面狐”酥胸袒裎,肌肤赛雪欺霜,一对玉峰,颤巍巍地高耸,媚眼乜斜,那眸光令人蚀骨销魂。 他急忙再度闭上眼睛,但那粉臂,丰乳,玉肌,樱唇……却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尽量用理智去抵挡那魔相,尽量想仇,想恨,可是不中用,周身犹如火焚,血管似乎要爆裂开来,他完全屈服在原始的需要之下,额上汗珠滚滚而落,鼻息淋淋。想叫,但发不出声音。 “小兄弟,来啊,我……需要你!” 那声音,听在此刻宫仇的耳中,淹没了他最后的灵明。 他睁开了眼,身畔“玉面狐”衣裙尽褪,诸般妙相毕呈,杏眼半闭,粉靥红得像五月的榴花。 他目中的痛苦之色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兽性的光芒。 他像一只囚在笼中的饿狮,望着笼外的小兔,馋涎欲滴。 他发出哀求的目光…… “玉面狐”玉指连弹,解了宫仇的穴道,然后紧闭双眸,等待…… 山洞中,春风情荡,春色撩人。 宫仇猛地一跃而起,瞪视着那羊脂白玉也似的娇躯。 “玉面狐”粉臂微张,口里发出一种呢喃,模糊,但令人销魂的声音。 宫仇伸手胸前,想褪去长衫。 手指触及胸前的玉锁,使他在欲海狂涛之中,灵智一苏。 但,这仅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他明白,他在药力控制之下,无法反抗这肉的诱惑,只这一瞬,他想起了“辟毒丹”。 “辟毒丹”可解百毒,这媚药该也是毒的一种。 于是—— 他迅速地取出一粒服下。 “玉面狐”双眸未睁,梦呓般地道:“可人儿,小心肝你还等什么,我……我受不了啦!” “薛毒丹”果真灵效,刹那之间,一股透心凉气,抵消了那焚身欲火。 宫仇灵智一复,杀机陡起,他知道论身手自己可不是“玉面狐”之敌,若不乘她神迷意乱之时下手,让她警觉有变,后果就难逆料了。 “玉面狐”娇喘吁吁地再次荡声唤道:“来呀!我的……” 宫仇急应一声,“来了!” “砰!”挟以一声惨哼,宫仇一掌结结实实地印上了“玉面狐”雪白的酥胸。 “玉面狐”一个翻滚,到了八尺之外,陡地站起娇躯,鲜血夺口而出。 宫仇这一掌有心要取她性命,挟以十成功劲而发,其势岂同小可,然而“玉面狐”仍能翻身起立,足见她功力之深厚。 “玉面狐”一时之间,愣愕得说不出话来,她做梦也估不到宫仇会对她下手,而且对方分明已在药力控制之下? 罗襦披散,玉体半裸,妙相毕呈,乳壕之间,一个鲜明的掌印,这情景,委实难以用笔墨形容。 宫仇面笼恐怖杀机,眉目之间,尽是怨毒之气,对这情状,丝毫无动于衷。 久久之后,“玉面狐”迸出一句话道:“宫仇……你……你竟然……” 宫仇冰寒至极地道:“祝莲芝,我今天要把你碎尸万段!” 那声音,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玉面狐”欲念全消,水汪汪的大眼中,暴射骇人然芒,咬牙道:“宫仇,你的目的在这半本‘一元宝箓’?” “那本是我的东西!” “你……的……” “不错!” “你是‘武林一老’门下?” 宫仇冷冷一哼道:“妖狐,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有你一份!” “玉面狐”凄厉的粉腮一变,厉喝道:“小子,你究竟是谁?”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的遗孤,明白了!” “玉面狐祝莲芝”蹬蹬蹬连退三步,栗声道:“南宫靖还有后人?” “哼,否则谁索取这笔血债!” “小子,谈报仇你还差得远!” “你无妨试试!” “你死定了!” 了字余音尚缘绕耳际,玉掌扬处,一道排山劲气,卷向了宫仇。 洞径不大,根本没有回环的余地,除了硬接…… 宫仇举拿相迎。 “砰!”然巨震声中,“玉面狐”娇躯连连摇晃,宫仇却退了一个大步,“玉面狐”挨了宫仇一掌,受伤之际,还有这等功力,的确令人咋舌。 宫伙心头一震,大感骇凛。 “玉面狐”娇躯一晃,快逾电光石火的一爪抓向宫仇面门,这一抓之势,不但快极,而且也诡极。 宫仇在封挡闪让均感无从的情况下,施出了那一招“投石破井”以攻应攻。 “玉面狐”蓦地撒爪,娇躯向后一仰,就在收爪仰身的同时,另一掌闪电拍出。 “砰!”的一声,宫仇飞退一丈,猛撞在洞底石壁上,一阵气翻血涌。 “玉面狐”一声厉笑,弹身进击,出手就是三掌。 宫仇咬紧牙关,双掌挟以毕身功劲,硬接这雷霆万钧的三掌。 “轰!轰!”巨响声中,劲气触壁回旋,石屑纷飞,震耳欲聋,宫仇眼日金花,骨痛如折,一股逆血夺口喷出。“玉面狐”娇躯连晃,樱口沁出两股殷殷碧血。 宫仇深知今日之局,如果不敌的话,仇报不成,势将遗恨千古,恨,使他增加了无比的力量,暴喝声中,双推掌,忘命地猛劈而出。 “玉面狐”也存着非击毙对方不可的心思,若非刚才宫仇乘她欲火焚身之际,碎然出手,使她受了致命重伤,宫仇岂是她的敌手。心中也自恨到了极处,同时,下半部“一元宝箓”业已到手,盖世神功,指日可待,宫仇不除,后患无穷,“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师门,毕竟是可怕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拚聚所有功力,击出一掌。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两声闷哼同时传出。 宫仇“哇!哇!”连喷两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玉面狐”踉跄两步,终于跌坐地上,鲜血染红了莹白的酥胸,随着急剧的喘息,血渍斑斑的双峰,起伏颤动,使这充满杀机的场面,显得极不谐调。 宫仇镇住翻涌的气血,调匀了一下呼吸,举步向“玉面狐”欺去,沙!沙!重浊脚步,踏在洞底石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声,每一声都允满了恐怖的杀机。 “玉面狐”长发披散,面目凄厉如鬼。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宫仇“刷!”地抽出长剑,语音峭厉如刀地道:“祝莲芝,你是‘三狐’之中,最先授首的一个,纳命来!” 话声中,一剑当头劈落。 “玉面狐”陡地站起身形,厉吼一声,趁起身之势,一掌斜劈剑身,另一掌五指平伸,插向宫仇“丹田”之处。 宫仇估不到对方在迭负重创之下,犹能反击,而且出手如此险辣,他自己伤势也相当不轻,出剑已不如平时的快捷凌厉,见状之下,剑势不变,左掌下切…… “锵!”的一声“玉面狐”一掌拍中剑身,长剑直荡开去,几乎脱手飞去,同时间内。宫仇下切的左掌,触正了对方直插的手掌,双方同时一震。 “玉面狐”拍开剑锋的手掌倏变为爪,抓向宫仇肩头…… 宫仇只觉一阵剧痛攻心,右半边身登时麻木,长剑把握不住,掉落地面,对方五指,已深深嵌入肩头。 “玉面狐”一招得手,另一手并指如戟,戳向宫仇“志堂”死穴。 宫仇亡魂皆冒,钢牙一咬,闪电般扫击一腿。 “砰!”的一响,“玉面狐”被一腿扫断脚胫,手指力道顿失,虽然点中宫仇“志堂”死穴,但却无害。 胫骨虽断,由于另一手插牢在宫仇的肩胛之内,身形赖以支持不倒。 宫仇一腿奏功,左掌施出半招“投石吸井”……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处,宫仇一只左掌。已齐腕没入对方心窝。 双双滚倒在血泊之中。 “玉面狐”目毗尽裂,樱唇一阵嗡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死了,但扣人宫仇肩窝的五指,仍然不放。 宫仇抽回手掌,奋起残余内力,板开“玉面狐”的五指,血流如注中,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宫仇悠悠醒转,耳际响起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大哥,这怎么回事?” “奇怪,其中大有蹊跷!” “怎么半天不到的时间,三妹他们会遭了毒手,两个时辰之前,洞中根本不见人影,令人莫测?” “令人费解的是姓宫的小子也会死在一起,他不是与……” “看情况范世光是被点中死穴而亡,宋魁却是被掌劈,而三妹未死之前,是经过了一番艰苦的搏斗……” 宫仇听出是“三狐”之中,“千面狐柴生山”与“九心狐阎芸香”的声音,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口边,如果让对方发现自己没有死,后果不堪设想。 “千面狐柴生山”冷凄凄地道:“看看姓宫的小子是如何致死的,也许可以找出点蛛丝马迹!” “九心狐阎芸香”娇声道:“大哥,你看,我生平最怕触摸尸体!” 宫仇一颗心陡往下沉,全身汗出如雨,暗道一声“完了!” “千面狐”举步走近宫仇,俯下身去…… 宫仇肥裂魂飞,如果对方发现自己没死,而“玉面狐”又是死于自己掌下的话,一切算完。同时“玉面狐”身边那一块录有“一元宝箓”的统靴里布,无疑的也将要为对方发现。 即使,他现在没有受伤,暴起突袭,也只能击倒“千面狐”一人,他仍然非落入“九心狐”之手不可,何况,他此刻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 “千面狐”的手爪,触及他的衣服…… 他像被雷殛似的,心房紧结,浑身起栗,连血液也突然凝固了。 蓦地—— “九心狐”发出了一声惊叫。 “千面狐”缩回了手,骇然道:“什么事?” “九心狐”花容失色,语含微颤地道:“是他……是那老怪物!” “谁?” “武林一老吴不非!” “什么,武林一老?” “你看三妹胸前的致命之伤!” “这……啊!不错,是他,‘落英散手’之中的第四手‘开心见佛’……” “现场血迹未干,三妹遭害的时间并不太久……” “千面狐”凄然道:“三十年前,三狐不期而遇,结为兄妹,祝三妹年纪最轻,先死的却是她!” 宫仇暗中一怔,“三狐”结拜在三十年前,照理,“玉面狐祝莲芝”的年龄,至少也在五十上下,但看上去仍如二十许少妇,这妖狐的确驻颜有术。 “九心狐”咬牙切齿地道:“大哥,手足折翼,这仇岂能不报,凶手谅来走之不远,我们分头追查一阵,回头再收拾三妹遗体?” “好,走!” 微风拂动之中,两狐疾掠出洞。 宫仇低声叫了一声:“侥幸”,强忍伤痛,翻起身来,夕阳斜晖,照得洞口之处一片金红,衬得洞径中一滩滩的鲜血,死尸,更加怵目惊心。 他目前主要的是恢复功力,急速离开此地,双狐可能很快回头。 于是,从腰间取出那瓶得自“黑心国手”的“归无丹”吞了三粒。 时间已不许可他运功以助药力推行,半刻光景,药力发散,元气一振,自忖已可勉强行动,迅即拾起长剑,归入鞘内,然后从“王面狐”尸身边拣出那幅录有“一元宝箓”的统靴里布,放入怀中,冷冷地瞥了“玉面狐”师徒丑恶的尸身一眼,徐步出洞。 祸中得福,他不但轻易地得回父亲昔年因以贾祸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且还除了一个仇人,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当然,如果他身边没有“辟毒丹”,在千钧一发之际消懈了媚药之毒。 如果,他不当机立断,碎然出手,袭击“玉面狐”,灭去了她至少四成功力。 那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洞口,横陈着“干手秀土范世光”的尸体。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 “千手秀土范世光”不论其为人如何,与自己总有敌忾同仇之份,而且,他与口盟兄弟冯真显然有极深渊源,凭这两点东西,不能弃他的遗体不顾。 可是,两狐回洞在即,自己功力未复,如被发现,后果不难想象。 思维再三,他负起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咬紧牙关,踏着踉跄不稳的脚步,向洞外左侧的密林走去。 他盘算先把范世光的尸体,藏在隐僻之处,然后觅地疗伤,待功力复原之后,再把他埋葬。 重伤未愈,加上一具尸体,走了半里左右,已经汗透重衫,气促血涌,眼冒金花。他相了相地势,发现一个树穴,正好作藏尸之用,正待放落尸体…… 蓦地—— 一声惊“咦!”倏告传来。 宫仇不由心头剧震,转目望处,心胆俱寒,暗道一声:“此番休矣!” 这突然现身的,赫然是“九心狐阎芸香”,真是冤家路窄了。 “九心狐”似乎也极感意外,她分明见宫仇浑身血污,陈尸洞中。此刻竟背负“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来此,的确匪夷所思的怪事。 略一惜愕之后,阴森森地一笑道:“小子,你居然没有死?” 宫仇放下范世光的尸体,冷冷地道:“怎么样?” “九心狐”厉声道:“玉面狐祝莲芝死于何人之手?” 宫仇自知难逃对方之手,索性道:“本人杀的,怎么样?” “你?” “不错!” “你配吗?”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予答腔。 “九心狐”向前挪了一步,寒声道:“小子,你说不说实话?” 宫仇恨声道:“不说又怎么样?” “那可由不得你!” 话声中,伸手向宫仇前胸抓去。 宫仇此刻全凭“归元丹”的药力支撑,加以重伤之后,不及时疗治,负尸奔驰,使伤势更形恶化,别说还手,连闪让都难。 就在此刻—— 一个苍劲而略带沉哑的声音道:“住手!” “九心狐”霍地收手回身,一惊之下,连退了数个大步。 宫仇正当束手待毙之际,那似曾相识的声音使他精神一振,转目望去,两丈之外,站着那神秘而可怖的“青袍蒙面怪人”,夕照昏昏,林木阴翳,的确有些鬼气森森。 “青袍蒙面人”忽隐忽现,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拜弟冯真、“乾坤双煞”和“怀玉山庄”主人“长江废人”、“千手秀士范世光”等,与“青袍蒙面人”之间,是一种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无从想象,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金剑盟太上”的话,这关系更是难以度测。 “青袍蒙面人”目光朝宫仇一扫,这一扫使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总觉得对方目光之中,似有一种慑人心智的魔力。 “他死了?” 这句话当然是指范世光而言。 宫仇一颔首道:“死了!”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了“九心狐”。 “九心狐”片言不发,猛一弹身…… “站住!” 话声未落,“青袍蒙面人”不见作势,犹如幽灵似的截在“九心狐”前面,这种身法,的确是匪夷所思。 “九心狐”骇然退回原来位置,栗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显然,她对“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仍不能十分认定。 “青饱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你准备如何死法?” 这话出自蒙面人之口,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九心狐”粉腮大变,目露骇极之色,但仍硬起头皮道:“阁下口气不小?” “青袍蒙面人”不屑地道:“阎芸香,你自行挖目断臂,然后自震心脉,免得老夫动手!” 语音平淡,但却充满了残狠狂妄之情。 以“三狐”在武林中的名头,竟然有人视之如无物,生死予夺,则这人不是狂妄,必是冠盖当世的人物。 宫仇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如所猜不错,当面这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正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 “九心狐”突地一声厉笑道:“阁下未兔不过目中无人了,我阎芸香并非任人宰割之辈!” “要老夫动手?” “本人接着就是!” “那你将死得更惨!” “未见得!” “青袍蒙面人”倏地缓缓向前移身…… 空气在刹那之间,充满了无比的紧张与恐怖之情。 “九心狐”一扬手道:“且慢动手!” “青袍蒙面人”止住脚步,冷冰冰地道:“还有遗言?” 宫仇此刻,象是成了局外之人。 “九心狐”目光朝宫仇一扫,“阁下出手一有个名目?” “阎芸香,不必饶舌了,你心里应该明白!” “明白什么?” “三狐虽然狡诈多智,但在老夫跟前,用不着枉费心机。” “阁下是为范世光找场?” “不错!” “那阁下是……” “知道就行!” “九心狐”面色变上加变,下意识地又向后退了一步。 宫仇心中一动,聆听下文,希望证实“青饱蒙面人”的来路,不料“青饱蒙面人”不待对方话完,就接过话头,使宫仇大失所望。 “九心狐”再度把目光一瞟宫仇,道:“他是贵门下?” “不是!” “如此我有话说?” “讲!” “敝义妹祝莲芝师徒,与贵门下范世光一同陈尸山洞,在下必须追出死因……” “不必了,你活不过此刻!” “九心狐”一咬牙,道:“阁下未免太绝情了?” “那是你们‘三狐’自己找死,竟敢向老夫门人下手!” “本人必须知道杀害三妹师徒的凶手!” “你报不了仇也是枉然!” “至少……” “如此你听着,老夫告诉你,范世光是毁在那混帐小子宋魁之手,而宋魁却又被祝莲芝那狐媚子所杀,眼前这小子毁了祝莲芝,明白了?”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青袍蒙面人”说来丝毫不爽,那…… “九心狐”半声不吭,快逾电掣的一掌劈向宫仇。 “青袍蒙面人”大喝一声,“你敢!” 手一扬,一股罡风横里撞去。 “波!”的一声闷响,“九心狐”劈出的掌力,被撞得无影无踪。 宫仇却被扩散的劲流,冲得一个踉跄。 “青袍蒙面人”不知用什么手法,一下便扣住了“九心派”腕脉。 “九心狐”立时面呈死灰。 “青饱蒙面人”语利如刀地道:“阎芸香,你自己不愿动手,老夫成全依,不过,痛苦的时间长一点!” “九心狐”全身一颤,汗珠滚滚而落,嘶声厉吼道:“你必有一天不得好死……” “那是老夫自己的事,领死!” 手一扬…… 宫仇忘其所以地大叫道:“不能杀她!” “青袍蒙面人”果然住了手,冷冷地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仇不由窒住了。 他潜意识中,“三狐”是他的血海仇人之一,他要亲手刃仇,当然不愿眼见仇人毁于另一个可能也是仇家之手,自以惊叫出声。 “九心狐”似乎也极感意外地把因惊骇过度而失神的眼,转向宫仇。 宫仇当然不能说实话,否则身世败露,恐怕比“九心狐”还死得快。 “青袍蒙面人”不耐烦地道:“小子,你说话呀,为件么不能杀她?” 宫仇根本找不出适当的籍口,硬起头皮道:“在下如此请求,允与不允,在于阁下!” “青袍蒙面人”瞪视了宫仇半晌,松开了“九心狐”的手,道:“快滚!” 这一着,使宫仇大感意外,“青袍蒙面人”竟然不问原因,凭自己一句话,放过了虐杀门徒的仇人。 一时之间,他呆住了。 更感意外的却是“九心狐”,她原本要杀宫仇,而宫仇却反而为她求情,“青袍蒙面人”公然大反常情地放了她。 “九心狐”困惑而感激地一瞥宫仇,道:“宫仇,我阎芸香……” 宫仇已料到她想说的是什么,寒声阻断了她的话头,道:“我不是要救你,滚,以后你会明白!” “九心狐”莫测高深的再次扫了宫仇一眼,弹身飞逝。 宫仇惶惑地注视着“青袍蒙面人”,思绪如潮,翻腾起伏。 “青袍蒙面人”为什么会凭自己一句话,放了“九心孤”? 如果他是“金剑盟太上”,则他该已从冯真口中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他不杀自己永绝后患? 诸葛瑛传言:“太上”要收自己为徒,这是什么居心? 唯一的解释,是诸葛瑛是他的独生爱女,而诸葛瑛片面的倾心自己,由此,而他爱屋及乌,但,这似乎不近情理,让女儿去与仇人之后结合,世无此理? “金剑盟”中,单只八大护法,身手均不在“三狐”之下,为什么当初会容忍“三狐”在总盟之旁,立碑为界,而“三狐”竟敢劫持范世光达十年以上? 听他刚才语意,对山洞中所发生的事,历历如绘,证明他早已隐身在侧,为什么他竟让“玉面狐”的弟子来魁击杀范世光而不出手? 基于此,则下半部“一元宝箓”,转录在靴统衬布,最后被自己所得,他当然清楚,为什么…… 心念来已,只听“青袍蒙面人”冷冷地道:“小子,你伤势不轻?” 宫仇点了点头。 “老夫这里有‘血豆蔻’,可以助你提早恢复功力!” “血豆蔻”,稀世灵药,两年前冯真曾以之延长了‘辣手书生徐陵’的生命一个月,而使自己与他有足够的时间,求取“辟毒丹”。 “青袍蒙面人”也有此物,证明他与冯其关系不浅。 冯真隐匿身世来历,可见别有用心。 冯真在表面上,与自己不殊同胞手足,但内心呢? 自己即使一命不保,也不能接受仇人的恩惠,虽然目前尚不能百分之百证明“青袍蒙面人”就是“会剑盟太上”,可是离事实似乎不远…… “青袍蒙面人”探手腰间…… 宫仇冷漠地道:“阁下好意心领,在下身边携有疗伤之药!” “嗯,不错,老夫忘了你身上携有‘归元丹’!” 宫仇又是一窒,看来对方对自己的一切,已完全在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如此而言报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袍蒙面人”目光移向范世光的尸体,久久才道:“小子,你不顾伤痛,冒险负尸,是为了什么?” “把他埋葬!” “嗯。其心可嘉,只是老夫……唉……” 目光一黯,没有下文。 宫仇寻思觅地疗伤,同时与这神秘的人相对,内心似感到一种极大的威胁,也渗杂着一份难以抑制的仇恨,当下一拱手道:“在下就此告退!” “慢着!” “阁下有何吩咐?” “那块靴里布……” 宫仇自知无法隐瞒,坦然道:“不错,在我身上!” “借我!” 宫仇暗地一咬牙,取出来递了过去。 “青袍蒙面人”接过来看了一遍,又递与宫仇道:“拿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宫仇困惑莫名地接了过来,为了这半部“一元宝篆”,他的门人世范因而丧生,他却又毫无吝色地还给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宫仇目瞪口张,说不出话来。 “青袍蒙面人”悠悠地道:“小子,这是绝世武学,愿你好自为之!” 宫仇感到头昏脑胀,这一切事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象是一场离奇的梦,“青袍蒙面人”这种举措,确实使人莫测高深。 既知是盖世武学,为什么平白还给自己? 范世光舍命而求,为的是什么? 纵使,冯真结拜情重,宁背对方也不出卖自己,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呀? “青袍蒙面人”缓缓移步,走到“千手秀土范世光”的尸身之前,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两手托起尸体,喃喃地道:“为师的二十年前,意气用事,害你夫妻不得团圆,二十年后的今天,一时大意,让你抱恨而终…… 这神秘的怪人,竟然也会伤心落泪,泪水,点点滴落范世光冰冷僵硬的面庞上。 宫仇摇了摇头,他不明白“青袍蒙面人”话中之意,只有一点他约略测知,就是范世光遇害之时,他也在场,一时大意而救援不及,以他的身手,竟然救援不及,这大意两字何所指就不得而知了。 “青袍蒙面人”自语一阵之后,突地抬头厉吼道:“不行,‘玉面狐’虽死,仍应毁尸,另两狐该由老夫亲自处置,否则难消此很!” 声落,转向宫仇道:“你可以走了!” 宫仇默然注视了对方一眼,转身离开。 “青袍蒙面人”就地掘坑,把范世光的尸首掩埋,然后用手术削了一块石碑,竖立墓前,运指大书: “空道掌符千手秀士范世光之墓”十三个古体篆字。 事毕,含泪喃喃道:“孩子!二十年前为师的这样称呼你,现在亦复如此,你的妻子从现在起,将为本门弟子,继你之符而掌空道,孩子,安息!” 宫仇一路跟跄前行,那林野似乎无穷无尽,林中愈来愈黑,从树穴漏下的微微星光,告诉他已经入夜了。 好不容易,才算找到了一个树穴。 他用剑费力地劈了些树枝,堆积穴口,然后钻进穴中,把树枝弄妥,这样,既可防止不意的骚扰,也可防蛇兽的侵袭。 一切妥当,他再取出两粒“归元丹”服了下去,然后跌坐行功。 “归元丹”穷“黑心国手”半生之力,才只炼得这么一小瓶,可见其珍贵不凡,药力,再加上他深厚的潜在内元,疗起伤来,事半而功倍,盏茶工夫之后,渐入物我两忘之境。 待到心神入府,气血归经,但觉内元充溢,气爽神清。 细察时辰,夜幕未撤。 于是—— 他第二次行功入定,醒来之时,天色已大自,挑开树枝,钻出穴外,认了从方向,向前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昨夜与“青袍蒙面人”分手之处,只见一座新坟,坟前,残尸碎片,肝脏五腑,瘰疠一地,看了墓碑,才知道是范世光埋骨之所,不言可喻,那些残尸,定是“青袍蒙面人”的杰作,他想是回到那山洞,把“玉面狐”师徒的遗尸,移来此地碎尸泄愤,由此可见其怨毒之深,手段之辣。 “青袍蒙面人”承认范世光是他的门下,在墓碑上刻的却是“空道掌符”,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空道”总管天“扒窃偷盗”,可说是江湖中,下九流的一个门户,难道说这门户又是“金剑盟”之下的一个分支? 他阅历不足,想也无法想起,只好作罢。 他的思念,转到那巧获的下半部“一元宝箓”。 不管“青袍蒙面人”自愿放弃宝箓是什么居心,这总是父亲的遗物,自己受之无愧,若以此宝箓上的武功,来完成索仇之举,那真是天道好还,因果之说不谬了。 话虽如此,他对“青袍蒙面人”违反常情的举措,仍惴惴不安。 以他推想,“青袍蒙面人”派门人范世光巧取“一元宝箓”于先,而毫不顾惜地放弃于后,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对方别有居心,第二,这宝箓是假的。 他愈想愈觉第二个可能性最大,但如何才能说明真伪呢?只有觅地参详,也许可以发现端倪。 心念之中,弹身便朝山深林密之处奔去。 一路翻山越涧,不久之后,来到一座耸拔尖锐的峰头。 这峰头高在群峰之上,突兀峥嵘峰顶宽约半亩,怪石如林,难以盘虬古松,别有一番风致。 宫仇展目一扫,暗忖:这是个好所在,周围目光所及,任何动静,都逃不出峰上人的视线,松子野果,又可疗饥止渴。 突地,一团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第9章 旷古奇学 宫仇登上一座突兀的峰头,窃喜正是参修宝箓的好所在,突地,一团灰影,把他的目光定住了。 五丈之外,一块形如卧虎的怪石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灰色人影。 从装束上看,似是一个道士。 宫仇心中微感懊丧,心想,此地既已先有人在,另觅地头。 心念之中,正待驰离…… 突地—— 那灰袍道士发出一阵激荡长空的长笑。 笑声中,隐含无比的杀机。 宫仇惑然停住将起的身形,目光紧盯向那道士的背影。 那道士一敛笑声,冷森森地道:“来的敢是宫仇?”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对方连头都不回,就能一口道出他的来历,而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当下狐疑万分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道士答非所问地道:“宫仇,你我相遇,算是有缘,非但是你觉得意外,本道爷也感到十分意外!” 宫仇剑眉一蹙,冷然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太巧而已,本道爷正要找你,而你……” “找在下?” “不错!” “有何见教?” “向你借件东西!” “什么东西?” “脑袋!” 宫仇顿时气往上冲,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道士起身离石,转过身来,赫然是一个瘦瘦嶙峋的中年道士。 宫仇大是骇然,自己与对方素未谋面,而对方却认得自己,开口就要借脑袋,这是从何说起,一窒之后,再次道:“阁下到底是谁?” 倏地—— 身后传来一声冰寒彻骨的冷笑,道:“小子,你不同意他?” 宫仇闻声大震,回顾一下,不由寒气直冒,发话的赫然是“九心狐阎芸香”。 冤家路窄,想不到狭路逢仇,由于“九心抓”的现身,他忽然颖悟到那道士是谁,冷冷一哼道:“千面狐柴生山!” “嘿嘿,小子,你还有见识!” 那道士,果然是“千面狐柴生山”所幻化。 宫仇自知决非双狐之敌,但他却不屑于逃避,当然,要逃避也未必能如愿,当下把心一横,道:“你俩意欲何为?” “九心狐”栗声道:“把你小子生撕活裂,为三妹报仇!” 宫仇暗忖,如果不幸死在仇人手下,的确死不瞑目,可是事逼此处,除了抵死相拼,别无他路可走。 心念之中,目光一扫现场,尽是错杂的怪石,这地形以之拼战双狐,对自己倒是有利,当下“刷!”地亮出长剑,背靠一方巨石。 “千百狐柴生山”狂妄的一阵大笑道:“小子,你妄想抵抗,那是自不量力,还是束手听候处置的好!” 宫仇俊面一片铁青,目中仇焰熊熊,冷哼了一声道:“大言不惭!” “九心孤”转头向“千面狐”道:“大哥,速战速决,别惹了那怪物来!” “千面狐”道了声:“好!” 欺身上步,右手曲指如钩,斜斜向宫仇抓去,这一抓着去极是缓慢,而且乎乎无奇,其实中藏无数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宫仇一看来势,就知这一抓的厉害,一招“流星射斗”挥扫出去。这一招“流星射斗”,寓守于攻,凌厉绝伦,是“丑剑客”剑笈中除“梅花剑法”之外,最具威力的一招。 “千面狐”被迫中途变势,改抓为拍。 “波!”的一声,宫仇持剑的手腕一震。 电光石火之间,“千面狐”的手爪又告抓出,快得令人咋舌。 宫仇右手剑已不及变势,左掌疾翻,施出了前半招“投石破井”,这一招“投石破井”前半招是守,密无间隙,后半招是攻,穿胸洞腹。 “砰!”的一声,掌爪相接,双方俱是一震。 宫仇右手剑反削而回。 “千面狐”收爪暴退…… 一道排山劲气卷处,宫仇被震得撞向丈外的另一块巨石。 出掌的是“九心狐阎芸香”。 “千面狐”三次出手,竟未能收拾下宫仇,心里老大不是意思,就当宫仇身形未稳之际,冷喝一声:“小子接招!” 随着喝声,一股狂风匝地卷了过去。 宫仇震剑相迎,剑气竟然挡不住掌风,当堂退了八尺,手腕肢麻难当。 “千面狐”一声阴笑,欺身直进,招出如风。 宫仇奋剑接斗,怎奈对方功力太强,剑势无法展开,被迫得节节后退,在怪石夹峙中东绕西晃,片刻工夫,转出了十丈之遥。 “千面狐”始终不下杀手,好整似暇的招招相连,使官仇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存心要让宫仇力竭倒地。 宫仇五内皆裂,双目尽赤,怎奈技不如人,无力扳转劣势。 这种打法,可说极尽残忍侮弄之能事。 “九心狐”似乎十分欣赏“千面狐”的杰作,步步相随,语意森森道:“大哥,待这小子血涌力尽之际,赏他两指,让他尝尝‘八脉齐放’的滋味?” “千面狐”边打边道:“好主意!” 宫仇虽不知“八脉齐放”是什么回事,但可以料想得到必是一种极歹毒的手法,怒、恨、羞、急,使他几近疯狂。 几次,他想施出“丑剑客”的“梅花剑法”,但当他念及自己曾默议“丑剑客”为师,答应他“丑剑客”不死,如果一旦拆穿谜底,将无面目见他于地下,同时,“梅花剑法”虽凌厉,可挡不住双狐联手,最终还是难免不幸,所以他勉强抑制了这念头。 “投石破井”一招,他更不能施展,否则将使仇人大快…… 心念之中,又追逐出了五丈之多,逐渐接近峰沿边沿。 “千面狐”攻招更紧更密,就是不下杀手,有心逼使他力竭倒地。 气竭,力枯,逆血阵阵翻腾,掌中剑已不成章法,眼前金星乱迸。 死亡的阴影,已袭上他的心头。 “不能,我不能任仇人宰割,纵不能活,却不能这样死!”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作最后的挣扎,衰竭的剑势,突地芒尾暴涨,连攻了三招十八剑。 “千面狐”意外地被迫得后退一丈。 而宫仇,也就在攻出了三招十八剑之后,元神耗尽,“哇!”地张口射出一股血剑,人也摇摇欲倒。 不能倒下去!他在心里狂喊着。 “千面狐”狞笑了一声,缓缓进迫。 “九心狐”得意地一笑道:“小子,你死之后,还得碎尸,以慰视三妹在天之灵!” 宫仇意识已陷模糊,只是倔强的意志与无边的恨毒,支持他不倒。 随着“千面狐”的进迫,宫仇步步后退。 转眼间已到了峰沿,即使“千面狐”不下手,以宫仇目前的情况,跌落下去,势必粉身碎骨不可。 就在此际—— “九心狐”突地沉声道:“大哥,算了!” “千面狐”一翻眼道:“什么,算了?” “小妹我欠他一笔人情,今天放过他,算是互不相欠!” 这人情当然是指宫仇向“青袍蒙面人”请求放过“九心狐”而言,其实,宫仇是别具用心,不愿自己要杀的仇人,死在别人之手。 “千面狐”顿了一顿,道:“也罢,下次碰上再说!” 宫仇以剑拄地,冷傲至极地道:“阎芸香,在下不领你这份情,今日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俩!” “九心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是憨不畏死,本人言出不改,错过今天,要杀你易如反掌,随时都可以办到,你等着瞧!” 说完,向“千面狐”招呼了一声,双双下峰而去。 宫仇眼望双狐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蹒跚的移身到一根石笋的阴影下,盘膝而生,服药疗伤。 一个时辰之后,气血归经,功力重行恢复。 此地既有“双狐”的踪迹,看来是不能久留之所,于是,驰下峰头,向更幽深荒寂的山中奔去。 经过半天奔驰寻觅,他终于找到一个十分隐僻的山洞,洞中倒是干燥,他略略清理一番,坐了下来。 心头,忍不住泛起一阵难言的激动。 他展开了那幅载有下半部“一元宝箓”的靴里布,聚精会神地看了一遍。 这一看,使他惊喜欲狂,这不但是真的,而且奇奥绝伦。 他不愿再去想“青袍蒙面人”慨然把这宝笈让给他的原因。 他完全沉浸在惊喜之中,憧憬着练成盖世身手,快意恩仇。 经过一阵激动,心情慢慢地又平静下来,从头再看,一遍又一遍,他被那玄奇莫测的武功沉迷住了。 夜,在不知不觉中来临,洞中渐呈昏暗,终至漆黑一团。 他卷起了布片,想……深深地想…… 他领悟了一个道理,这下半部“一元宝箓”,全是实用的剑掌身手指法诀窍,而上半部却是增元练气之门,这些诀窍,上下相通,顺理成章,如果不修习上半部,下半部等于无用,因为下半部是根据上半部运气使劲的法则而生,彼此相生,互相为用。 于此,他才明白何以自己修习了上半部之后,内元已相当深厚,但却发挥不出威力,而照宝笈中运功使气之法,用之于其他的招式,却格格不相入。 他已把全部的口诀,熟记于心,此刻,他只静坐揣摩,而不必再参看口诀。 全部口诀,包含了一剑招,二指法,三掌功,和一式身法。 虽然把式不多,但却无一不是奇绝武林之学。 尤其那一招剑法,是全部武功中的翘楚,称为“一剑降魔”,威力之强,简直难以想像。 日以继夜,他完全沉醉在那些奇招绝式之中。 渴了,以山泉为饮。 饿了,采野果为食。 奇的是他并不感到困倦。 上半部所载的增元练气之法,因为下半部而发挥了全部功能。 也因为他曾以两年的时间,修习了上半部,所以练下半部时,事半功倍,一切都好象是顺理成章。 以往,这两半部宝笈,曾分别数次易主,但没有听说谁练成功,原因是从未有人同时获得上下两部之故。 他父亲南宫靖与二叔何一凡,号称“无敌双剑”! 临死赠笈的半个师父“丑剑客”三十多年前,有第一剑手之誉。 他母亲生前一直期望他习剑,成为杰出剑手! 现在,这些尊长都已长眠地下。 因之,他对宝笈所载的这仅有的一招旷世剑法“一剑降魔”,特别用心钻研,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参悟最玄奥也最艰深的武学。 七日七夜! 在他的感觉里,似乎只是一个时辰,或许更短,因为从开始参修以迄完成,他的意念一直没有离开过宝笈。 上半部宝笈,他只参修了八成,最后的两成,将能使他进入武人至高境界,成为金刚不坏之身,但,需要五年的时间,当然他不能再等五年,才着手索仇,武林风云瞬息千变,谁知五年之后是什么境况? 第八天早晨,一个俊逸飘洒的少年佩剑书生,如行云流水般地飘向山外。 他,就是绝艺已成的宫仇。 从他仅比旁人澄澈的目光来看,谁也不知道他怀有冠盖当今武林的绝技,神仪内蕴,是武学登堂入室后的必然现象。 象上半部宝箓一样,他在修习完成之后,把它毁去,是以全部“一元宝箓”实际上已不存在,如果说有,那就是深藏在他的脑海中。 他目前心如止水,意似古井,经常呈现在眉目之间的恨戾之气,也消失了,因为他已练成了绝世神功,气定神闲,六合归一。 正行之间,忽见不远处的一座谷口,人影幢幢。 宫仇大感奇怪,这深山组谷之中,何来这多武林人。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展开新习成的身法,如一抹淡淡的轻烟,向那谷口晃去,顾盼之间,已被他敏近到距谷口人群不及十丈之处,目光扫处,不由怦然心震。 聚集在谷口的,僧道俗俱全,总数不下五十之多,其中,也有“金剑盟”的弟子。 这些人何所自来? 有什么图谋? 他忽然想起盟主诸葛瑛对自己说过,各大剑派已与“金剑盟”联手,共同对付“丑剑客”,莫非就是眼前这一批人? 但,此刻他们又在联手对付谁呢? 心念末已,只听一个声音道:“道长,我们进谷?” 另一个声音道:“谢施主,贫道之意,以谨慎为上,好歹等‘金剑盟’三位护法来到!” 那被称做谢施主的声音又道:“凭我们这多剑手,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受伤的人?” “施主听说过两年前“张仙祠’的故事否?” 宫仇心中一震,两年前“张仙祠”的故事,当然是指抢夺上半部“一元宝箓”,联手对付“黑白双尸”的事而言,难道这谷中…… 就在此刻—— 人群略有移动,露出了当中一个空隙。 宫仇的目光从空隙扫向谷内,视力所及,不由大是激动。 距谷口约莫五丈的谷道中央,七个狰狞恐怖的白骨骷髅头,按北斗星序排列。 七星骷髅,是“黑白双尸”的标志。 不问可知,谷中必是“黑白双尸”的独生女儿陈小芬无疑、“双尸”毒发死于“张仙祠”,是他亲手埋葬之后焚祠,死了当然不会复活。 不过,“双尸”之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武林中还是一个谜,因为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双尸”的尸体。 陈小芬在获悉父母死亡的原因之后,径向“黑心国手”索仇,怎会被这些高手追踪,而且听说话声她似乎已受了伤,这就难以想象了。 他身受“白尸”输功赠笈之恩,这件事可不能不管。 由这些各门派的高手顾忌的情况来看,“双尸”在武林中的名头确实不小。 他已明白了事情的梗概,不想再耽下去,抽身掠走,绕了一个半弧,打算从别的地方入谷,究明真相…… 正当他登上一座小峰之际,突然瞥见数里之外两条黑影,风驰电逐而来,心中不由一动,方才听谷口人言,在等待“金剑盟”三护法,可能来的正是奉“太上”之命,参与各剑派搜杀“丑剑客”行动的三个弟子之中的二人。 来人身法极快,眨眼功夫,已驰近了里许,这时可以看出是两个黑衣蒙面人,一大一小,从体形上,判断来者可能是首座护法孙平章,与末座护法谭文龙。 在“赵氏废园”之中,谭文龙奉令试宫仇的武功来路,宫仇竟不堪其一击,功力之高,可以想见。 宫仇心中大是振奋,他可以一试“一元宝箓”所载的一剑、二指、三掌的威力,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同时,希望有机会向各剑派说明绝谷之中“玉虚真人”和分属各派的数十剑手致死的经过。 心念之中,弹身迎着来人奔去。 一大一小两个蒙面人,突然中途收势停止下来。 宫仇恰在这时迎上了两人,见状忙借树身陷住了身形。 两人似在等待什么,频频掉头回顾。 那身材瘦小的蒙面人忽地开口道:“爹爹,我们此行能稳操胜算吗?” 宫仇一听,不由怦然心惊,那话声不但耳熟,而且还悬个女的,从称呼上判断,两人是一双父女,这证明自己推断完全错了,幸亏没有现身,否则将非常尴尬。 那声量高大的道:“当然,你最好少说话,别露出破绽!” 身材瘦小的默然了片刻,象是蹩不住以地叉开了口:“怎么还不来?” “快了!” “一准能除去‘白尸’吗?” “嗯!以大护法的身手,再加上为父的从旁协助……” “‘白尸’似乎不畏毒?” “笑话!” “那以前‘张仙祠’之役,为什么毒她不死呢?” “今天她再逃不脱了!” 宫仇大是骇然,这一对蒙面人赫然是“黑心国手”和他的女儿黄淑惠。 为什么他父女两人要纷成“金剑盟”护法的形像呢?听话因似在等待首座护法孙平章,然后武功与毒双管齐下,对付“白尸”。 宫仇杀念陡起…… 突地,黄淑惠含情脉脉的神情。浮上了心头,他已想到受“白尸”之恩,应该成全她女儿陈小芬为父母复仇之志。 于是,他悄没声地缩身退走,展开惊世骇俗的身法,向谷道的侧面飘飞而去,工夫不大,他来到谷壁之顶。 由上下望,壁平如削,深可数十丈。谷地中央,坐着一个白色人影。 他相了相地势,然后提气轻身,不借外物,凌空旋飞而落,这种身手,可谓倾古凌今,武林中难闻难见。 身形甫及谷地,那白色人影业已惊觉,陡地站起身来,冰寒刺耳地道:“什么人?” “陈姑娘……” “啊!宫少侠,是你?” 陈小芬散去“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回复本来面目。 宫仇一看对方,不由皱了皱眉,只见她玉容惨淡,白里泛青,娇躯摇摇不稳,眸光涣散,竟是中毒极深的样子。 陈小芬诧然道:“宫少侠,你怎会来到这里?” 宫仇微微一笑道:“谷口有数十高手环伺,在下看到‘七星骷髅’标记,判断定是姑娘被困谷中,所以入谷一探,同时也听说……” “听说什么?” “姑娘身中剧毒!” “不错,我闯‘生死庄’,向‘黑心国手’报仇,他中了我一掌,而我却中了奇毒,真气登时散了一半,是以跑到这里,想运功迫毒……” 说到这里,眼中倏射恨极之色,咬牙道:“那老狗毒药确实厉害,我……恐怕不行了!” 娇躯晃了几晃,栽了下去。 宫仇大急,唤道:“陈姑娘,陈姑娘……” 毫无反应,她已毒发昏迷了。 宫仇心念疾转,谷口群雄,虎视眈眈,“黑心国手”父女与首座护法孙平章以三护法的面目出现,目的当然是对陈小芬志在必得,如果动起手来,难免多有杀伤,各剑派的高手是无辜的,同时万一不巧,被对方伤了陈小芬,岂非憾事。 再则陈小芬业已毒发昏迷,非立即救治不可。 正自忖想之际,耳畔突传破风之声,远远三条黑影,朝谷底奔来。 宫仇当机立断,不顾男女之嫌,一把挟起陈小芬,展开绝世身法,向岩顶纵去,借脚尖点壁之力,回旋而升。 十个盘旋,已登上了数十丈高的谷壁之巅。 三黑衣人行动并不太快,三人作三路,并排欺近,显然是在搜索“白尸”存身之所,以三人谨慎的行动而言,确是不敢小觑“白尸”。 令人不解的是那些汇集谷口的数十高手,没有半个跟着进来。 宫仇选择了一个避风而隐秘的处所,放下陈小芬,取出身边的“辟毒丹”,托开陈小芬樱口,塞了进去。 陈小芬被“黑心国手”毒伤,而宫仇却拿得自“黑心国手”的“辟毒丹”施救,这倒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谷中,三人展开搜索,连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药力生效厂陈小芬面色逐渐好转。 就在此刻—— 谷口方向,传来阵阵喝斥之声,间杂着断续的惨嚎。 宫仇大是骇然,是谁在与谁交手? 陈小芬秀眸半睁,虚弱地道:“这是什么地方?” “谷顶!” “宫少侠,小妹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陈姑娘言重了,在下曾受令堂妹思,这算得了什么!” “那些人呢?” “有三人在谷内搜寻你,其余的守在谷口,不过……” “怎样?” “谷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你听那杀伐之声……” 陈小芬侧耳听了一会,道:“好象是?” 宫仇这才觉悟到自己的功力已较原来不知高了多少,自听得极为清晰的声音,陈小芬竟然要仔细听才听得出来。 “陈姑娘现在感觉怎样?” “有点晕眩!” “还需要运功迫出杀毒!在下……” “怎么样?” “想到谷口探查一下!” “你会再回头吗?”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直盯在宫仇面上,象是有一种无声的迫切期待。 宫仇被那种异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荡漾,忙道:“也许……在下就此别过了!” 陈小芬坐直了娇躯,以幽似怨地一扫宫仇,期期艾艾地道:“宫少侠……我……我……我” “怎么样?” 陈小芬粉腮微红,良久,才鼓起勇气道:“我有句话要向你说明!” 宫仇微感一愕,道:“请讲!” 陈小芬娇羞不胜地低垂目光,道:“宫少侠援手之德,小妹我毕生不忘!” “姑娘忒谦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在下欠令先堂的殊恩,无由报答。” “是少侠抱我脱离险地……” “不错!”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 宫仇心头一震,道:“姑娘,事有从权,礼有达变,我辈武林儿女,只要心地光明,似乎不必注重那些小节,不过,在下仍向姑娘表示歉意!”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姑娘的意思是……” 陈小芬眼皮一抬,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宫仇,幽幽伯道:“宫少侠,也许你不齿先父母的为人……” “不,在下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小妹别无所求,只希望今后无论天涯海角,能记住小妹我这个人!” “陈姑娘……” 陈小芬眼圈一红,止住宫仇的话声,道:“小妹此生,誓孑身终老!” 宫仇内心一阵怦怦乱跳,俊面一阵热辣辣的,道:“陈姑娘,你……你这种做法……” 陈小芬苦涩地一笑道:“宫少侠,我不奢望你的爱,不过,我……我……” 话声一顿之后又道:“只待亲仇了断,便当跳出这十丈红尘,少侠请便!” 含幽带怨,欢语还休,人非木石,谁能遣比。 宫仇本来平静的心湖,被激起了一阵涟漪,但,他能说什么呢?在他的意念中,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而且,母亲的遗言,“青袍蒙面人”的警告,使他心如止水。 也抑住了内心的激动,被然道:“陈姑娘,请原谅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辜负了你一片盛情,再见了!” 说着举步使待离开,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急从怀中取出墨绿小瓶,倒了三粒药丸,送了过去,道:“陈姑娘,这是‘辟毒丹’,能克百毒,只要一粒在口,百毒不侵,你下次一向‘黑心国手’索仇之时,也许有用!” 陈小芬粉靥之上,立时呈现一片激越之情,伸手接了丹丸,不自禁地握住了宫仇的手,眸中散发着使人一见难忘的光辉,略不稍瞬地痴望着宫仇,樱唇一再噏动,但却发不出半丝声音。 满腹缠绵意,尽在一握中,的确是无声胜有声了。 宫仇不由傻了,柔荑握处,似有一股异样的暖流,窜向全身,只觉心旌摇摇,绮念横生,俊面登时绯红起来。 尤其,那樱桃初破般的香唇,热情似火的眼眸,使他几乎不克自制。 陈小芬突地泪水盈睫,向前挪了半步,把螓首伏向宫仇的胸膛,梦吃般地道:“仇哥,我爱你!” 处女身上特有的幽香,熏人欲醉,使他透不过气来,朦胧的语调,直扣心弦,他忍不住用手去抚摸那如云秀发。 倏地—— 两个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孩子,佩有同样玉锁的人,是男的结为兄弟,是女的结为夫妻……” “小子,我把她交给你了,如果你和另外任何女子交往,老夫随时取你性命……”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轻轻推开她的头,道:“陈姑娘,珍重!” 陈小芬先是一愕,继而粉腮一变,道:“仇哥,你吝啬叫我一声芬妹吗?是的,我曾说过,我不奢望你的爱,只要爱你,这就够了,何必一定要取相对的代价呢!” 宫仇苦着脸道:“陈姑娘,我很对不起你,希望你能谅解……” 陈小芬立即打断他的话道:“不,谈不上谅解两字!” 惨嚎之声,不断传来,而在谷内搜索的三个黑衣蒙面人,似乎好整似暇,对谷口方面的变故,置若罔闻,这其中定有蹊跷。 宫仇早已按捺不住,匆匆向陈小芬道:“陈姑娘,你余毒未尽,最好能及时运功把它迫出体外,我走了,再见!”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一抱拳,弹身飞掠而去。 他似乎在逃避某一种事实。 陈小芬望着他一瞬而逝的背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泪水顺腮而下。 她深深明白爱的真谛,爱是牺牲,而不是占有,同时,男女爱悦,必须两厢情愿,丝毫也不能勉强,她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示爱,却不要求相等的代价,芳心是非常苦涩的,但,她能勉强他也爱她吗? 宫仇如释重负,又象欠了一笔债,在矛盾的心情下,奔向谷口。 搏杀之声,随着距离的缩短而更加清晰,但欲断还续,似乎已近尾声。 宫仇身形一紧,如电闪般划去,到了谷口上方,居高临下,现场情况,尽人眼底,只见寥寥数人,围着一个青衣人,猛攻很扑,地上,横七竖八俱是尸体。 暗道一声,奇怪!什么人胆敢向“金剑盟”与各剑派的高手寻衅,而且从死伤的情况来着,那青衣人似乎存心要杀尽这些高手。 剑芒打闪,又一个人栽了下去,发出一声栗人的惨哼。 就在此刻—— 场中一个凄厉的声音道:“丑剑客,你终有恶贯满盈的一天!” “丑剑客”三个字,使宫仇猛吃一惊,难道场中那青衣剑客是冒名行凶,但他的目的何在呢?杀各剑派的高手…… 心念及此,倏有所悟…… 他迅快地戴上面具,飞纵而起,向现场旋飞泻落。 “呀!”惊叫声中,人影霍地分开。 又是一个“丑剑客”。 宫仇目光扫处,只见尸体狼藉,血流成渠,五十余高手,只剩下寥寥十人,而十人中,“金剑盟”的人占了八个,就是说各剑派的高手,只有两个活口。 目光移向那青衣人。 他几乎失口惊呼,衣饰,身材,脸容,和自己完全一样。 青衣人乍见宫仇现身,连退了几个大步,冷喝一声道:“你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挥手之间,眼前现出五朵斗大的梅花,梅花的影像尚未在众人眼前消夫,长剑业已回鞘,象是根本不曾动过一般。 “丑剑客!” 有人栗呼出声。 但,场中两个一模一样的“丑剑客”,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场中十人,全怔住了。 宫仇目中寒光一露而隐,冷漠至极地道:“你是谁,何以要冒老夫之名?!” 青衣人再退了一个大步,阴恻恻地道:“巧极了,老夫正要找你这冒名的无耻败类!” 宫仇怒极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些剑手全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 “什么原因而使阁下施这杀手?” “是这些不自量力的要搜杀老夫!” 宫仇几乎气破肚皮,对方竟然大言不惭地咬定自己是“丑剑客”,这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青衣人接着又道:“朋友,念你无知,老夫不为己甚,把那面具撕下来。” 宫仇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撕开面具的该是你!” “你找死?” “这话是你阁下替老夫说的!” 青衣人暴喝一声道:“亮剑!” 宫仇冷若冰霜地道:“老夫亮剑你就没命了!” 青衣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无耻狂徒,老夫超渡你!” 两个“丑剑客”,使得在场的几个残存高手,目瞪口呆,骇异莫名,只有青衣人心中明白,宫仇只明白一半。 由于方才宫仇露的那手“梅花剑”起首式“梅开五福”,使得那青衣人心存凛惧,是以口虽强项,却未立刻出手。 宫仇兀立如出,落寞之中,含有一份无形的威凌。 双方都戴着面具,是以无从看出彼此的表情。 青衣人冒充“丑剑客”,不问其目的是什么,单只看各剑派伏尸的高手,就足以证明他的剑术造诣已达到了惊人境地。 宫仇缓缓地向前移了三步,冰寒冷漠地道:‘阁下这等行为,不管是什么动机,已经该死而有余了!” 一字一句,徐徐吐出,令人不寒而栗。 青衣人仰首向天,哈哈一阵狂笑道:“凭你?” 宫仇冷哼一声,又向前跨了两步,双方距离已缩短到不及一丈,栗声道:“出手!”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青衣人突地撮口发出一阵尖锐高亢的啸声。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对方发这啸声,必非无困,极可能是召援,或是…… 心念未已,远远传来一个啸声相和。 宫仇脚步再向前移,冷厉地道:“出手,否则你没有机会!” 这句狂傲得世间少有的话,使青衣人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如果对方没有超人之能,单只现场的数十具尸体,难道还不够说明一切? 宫仇目中陡然射出两缕青光,沉声道:“老夫数到三就要出手,阁下别自误!” 一! 青衣人身形一动,场边的几个残存高手,竟然紧张得额上冒汗。 二! 青衣人手中剑徐徐上扬,双目精芒如电,显见其内功精湛无比。 三! 青衣人冷哼一声,抖腕之间剑尖颤成无数芒尾,挟以刺耳的嗡嗡之声,罩身袭向了宫仇,象是数十柄利剑,同时攻出一般,凌厉迅捷,武林罕见。 一声栗人的惨嚎起处,寒芒顿敛。 宫仇长剑斜斜下垂,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如何出手? 青衣人长剑仍保持刺击之状,不言不动…… “砰!” 青衣人突地栽了下去,一颗头颅滚出丈外,鲜血从颈腔里狂喷而出。 场边的几名高手,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魂出窍。 这种身手,已近乎玄奇,的确是闻所未闻。 宫仇徐徐上步,用剑尖朝青衣人头面一挑,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揭了开来,细一审视,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道:“是他,‘金剑盟’末座护法谭文龙!” “呀!” 场边两个剑手,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八个“金剑盟”属下剑手,魂飞魄散,觳觫不已。 “金剑盟”何以要命末座护法谭文龙,假扮“丑剑客”,屠杀同路的各派到手? “黑心国手”父女何以扮成护法身份,蒙混各派剑手? “金剑盟”联合各派剑手,共同对付“丑剑客”,却又命谭文龙冒充“丑剑客”惨杀各派剑,用意何在? 他联想到绝谷之中,“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道高手的离奇死亡。 也想到诸葛瑛无意中透露的话风,她断言“丑剑客”已死…… 他把前后发生的事,归纳起来,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是阴谋,残酷而卑鄙的阴谋。 “金剑盟”不择手段,毁灭武林中各剑派的精英,以遂其“本盟之外无剑士”的疯狂野心。 他望着谭文龙的无头尸身,哈哈狂笑起来。 “赵氏废园”之中,谭文龙奉“太上”之命试他的身手,他不堪一击,短短十日之间,对方死在他一个照面之下。 奇迹!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变幻,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想到了从现在起,将可逐步地快意恩仇,让仇人一个个躺在剑下…… 笑声更加高吭了,如疯如狂,似要撕裂声空。 场边十个高手,在笑声中跌坐地面,呈现痛苦万状之色。 蓦地—— 一条人影,电泻入场。 宫仇一敛笑声,目光朝来人一扫,赫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不言可喻,对方必是八大护法之中的一人,方才谭文龙发啸告警,原来就是呼求接应。 黑衣蒙面人目光一扫现场,再转向宫仇,象突逢鬼魅似地连退数步,惊呼一声:“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八大弟子中,你排第几?” 黑衣蒙面人惊悸地再退了一步,手按剑柄…… 破空之声传处,三条人影,自谷内疾掠而出,赫然是那入谷搜杀“白尸”的三人。 现场的情状,使三人齐齐惊“哦!”出声。 宫仇目光扫向后来的三个黑衣蒙面人,向其中身材较小的发话道:“孙大护法,幸会!” 首座护法孙平章全身陡然一震,骇然道:“阁下到底是谁?” “你看不出来,还是明知故问?” “武林中已无‘丑剑客’其人!” “嘿嘿嘿嘿,孙平章,‘丑剑客’永远不死!” “阁下……” 宫仇阴冷至极地道:“你三人以三护法的名义,入谷搜寻‘白尸’,而实际上却以未座护法谭文龙,冒充老夫形貌,屠杀同行的各派剑手,另一护法为应援,可惜,这些鬼蜮伎俩,不值老夫一顾…… 这一番话,使得四个黑衣蒙面人齐齐目露骇悸之色。 两个硕果仅存的各剑派代表,突地抢步上前,其中之一道:“老前辈,若非您揭破奸谋,中原四大剑派,势非土崩瓦解不可,但是……” “你俩何派门下?” “晚辈青城!” “晚辈武当份家弟子!” “嗯,寄语各派掌门,两年前‘玉虚真人’一行,离奇惨死,是老夫于骨埋葬,至于死因嘛……” 说着,目光射向那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森冷地道:“荣养段主‘黑心国手’当会答复!” 宫仇一口叫破“黑心国手”的身份,使在场几个“金剑盟”特级高手,一个个心浮神摇,寒气直冒。 首座护法孙平意陡地拔剑,向四大剑派仅存的两名高手削去。 拔剑,出手,快得犹如一瞬,两剑手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鼠子敢尔!”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孙平章连退数步,宫仇长剑徐徐归销。 场中,至少有两人是杰出的特流剑手,但党无法看出“丑剑客”以什么招式,一下击退了首座护法孙平章。 宫仇仍若无其事地向“黑心国手”道:“段主阁下,‘王虚真人’等的离奇死亡,是你的杰作?” “黑心国手”行藏已露,索性让下面巾,现出本人面目,老脸阵阵抽搐,栗声道:“阁下意在何为?” 宫仇冷漠地道:“没有什么,你只说出‘玉虚真人’一行是否被你毒死的!” “你到底是谁?” “丑剑客!” “你不是?” “这就奇了,老夫的身份还用你来猜疑?” 首座护法孙平章与另一护法,突在此时猝然出手,双双抡剑换雷霆万钧之势,一左一右攻向宫仇。 以两人盖代的剑术,联手合击,威势之强,骇人听闻。 “锵!锵!”两声暴响,两护法各退了三个大步。 宫仇长剑斜举胸前,严若天神。 两护法心中的骇异,莫可言宣,在传说中,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认为是第一剑手,但决不会玄奇到这般地步,而且,“丑剑客”分明已死于“玉虚真人”剑下,目前的“丑剑客”,到底是什么来路?何以要和‘金剑盟”作对?就有些难以想象了。 宫仇忽地一晃身,众人只觉眼一花,剑尖已抵在“黑心国手”的胸口。 以“黑心国手”的功力,竟然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黑心国手”身侧的黑衣蒙面人厉叫一声:“丑剑客,你想怎么样?” 宫仇寒声道:“黄姑娘,老夫不会杀他,杀他的另有其人!” 黑衣人骇极地退了两步,这简直是邪门,“丑剑客”竟能一语道破她的行藏。 宫仇手掌微微一挥,蒙面巾应手而落,露出一张满含惊怖的芙蓉美而一她,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 他想起黄淑惠对自己曾微露恩情,坚约到她庄上一晤,内心不由下意识地一额。 “黑心国手”全身簌簌而抖,栗声道:“丑剑客,你待把本人怎样?” “没有什么,说出毒杀‘玉虚真人’一行数十剑士的经过!” “胡说!” “嘿嘿,这是‘金剑盟’排除异己的手段之一,而你是帮凶!” 两护法再度振剑出手,似乎根本不顾“黑心国手”的死活。 宫仇被迫回剑应敌。 金铁震耳交鸣声中,两护法又被双双震退,而“黑心国手”却乘机倒退八尺,扬手虚空向宫仇一挥,无声无色。 宫仇忽感一缕异香触鼻,立时惊觉,身形陡地划了两个半孤,就这电光石火之间,已吞服了一位“辟毒丹”,动作奇快,谁也看不出来。 “黑心国手”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寒气大冒,黄淑惠也是粉腮惨变。 宫仇奇丑的面上,毫无表情,不屑地道:“区区之毒,能奈老夫何?” “黑心国手”是当世岐黄能手,也是用毒权威,出手无空,想不到“丑剑客”居然不畏剧毒,这使各人心中,又加上了一层恐怖神奇的色彩。 宫仇目中精芒暴射,两股青光,迫视在“黑心国手”面上,凝声道:“黄有道,你说是不说?” “黑心国手”厉声道:“不说又待如何?” “那是你承认了?” “放屁!” “黄有道,老夫说过不杀你,但未说不废你,你再敢出言不逊,老夫先废了你!” “黑心国手”连退三步,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老脸一片惨厉。 蓦在此刻—— 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道:“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随着话声,五丈之外的一株巨树之后,晃悠悠地转出一个身穿宝蓝儒衫,头戴蓝色文生巾,面蒙蓝布的怪人来。 所有的人,全为之一怔。 蓝衣蒙面人停身三丈之外,又道:“两年前‘玉虚真人’在失踪了三十多年之后,重返武当,声言已剑劈了‘丑剑客’,言下大有以天下第一剑手自居之概,各派剑手亟欲证明这事的真伪,于是联袂赴秘谷查证,‘金剑盟’得悉这消息之后,立派黄有道在谷口预置慢性毒药,各派剑手中毒而不自知……” 两护法与“黑心国手”几乎是同时怒喝道:“你是谁?” 蓝衫蒙面客冷寒阴森地一字一顿道:“索血书生!” 这恐怖意味极浓的名号,加上那象是发自地底的声音,的确令人股栗。 “索血书生”,这名号在武林中可说前未之闻。 首座护法孙平章栗声道:“索血书生?” “不错!” “本座要你变流血书生!” 喝话声中,身形疾似鬼魅幻影,剑芒闪烁,罩身袭向了“索血书生”。 蓝影晃处,孙平章这一击落空,“索血书生”已换了一个位置,这种身法,的确令人咋舌,单只能避过“金剑盟”首座护法的闪电一击,就足以表明身手已到了惊人地步。 “索血书生”好整以暇地道:“因有‘丑剑客’老前辈在此,本人不拟出手,以示尊崇!” 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却大是震惊,这“索血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何以对“丑剑客”如此尊敬?又怎会对两年前“玉虚真人”等的死因,宛若目见? 难道他就为说明这件惨案而现身? 如果说,这“索血书生”与真正的“丑剑客”有所渊源,有一天,自己这个后继的“丑剑客”,与他对上了面,岂不尴尬煞人? 首座护法孙平章审情度势,一个“丑剑客”已无法对付,再加上一个神奇莫测的“索血书生”,后果难料,心念几转之下,断然作了决定,以目向各人示意。 另一护法向呆立一旁的八个“金剑盟”弟子一挥手,道:“带八护法的遗体回总盟!” 八名剑手,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恐怖的场所,轰应一声,由一人负尸,一人拣起头颅,急奔而去。 首座护法孙平章冷笑向宫仇道:“阁下,后会有期!” 宫仇冷眼一扫四人之后,道:“黑心国手父女可以离开!” 黄淑惠急拉她父亲一把,道:“爹,我们走!” “黑心国手”目注首座护法,似乎在请示行止。 孙平章一挥手道:“黄殿主可与令千金先离开!” “黑心国手”很恨地瞪了宫仇一眼,偕同黄淑惠踉跄奔离。 孙平章横移故步,与另一护法并肩而立。 宫仇面向那两个面无人色的“青城”“武当”弟子,一摆手道:“一切经过,你俩皆已目睹,将所见禀告各剑派掌门,去!” 两人施了一礼,如飞而去。 宫仇这才向两护法道:“你俩可以回去一人,传语你们‘太上’,‘丑剑客’不日奉访!” 两人均面蒙黑巾,脸上神情无法知晓,但露在外面的眼睛,已泛散着骇极之色。 宫仇语冷如冰又道:“你俩谁离开?” 两护法互望了一眼,手中剑徐徐上扬…… 宫仇语含不屑地再次道:“或者你俩全留下?” 两护法各各暴吼一声,仗剑攻出,这一出击,不殊生死之斗,两人均挟以毕生修为尽力而发,劲势之强,令人触目惊心。 宫仇见状,也不由感到一阵骇凛,在他没获练成下半部“一元宝箓”之前,别说两人联手,八大护法中只要随意一人,他都接不下一个照面。 身形一扭,奇诡绝伦的脱出两人剑圈。 两护法如影附形,金刃划空厉啸,向宫仇直窜过去。 宫仇冷哼一声,举剑相迎。 一缕青光,从千层剑浪之中的朵朵乌云,接着是一连串金刃碰撞之声,两护法各退到八尺之外,喘息可闻。 宫仇徐徐转身,面对那不知名的护法,以栗人的声调道:“你!排行第几?” 那护法象是无法抗拒地脱口道:“第四!” “好,四护法,你留下!” 下字出口,脚步已然跨出…… 一步! 两步! 距离缩短成了五尺。 暴喝声中,剑气撕空,首座护法孙平章闪电般从后进击。 宫仇连头都不回,身形似幽灵般地一晃,避过这迅雷奔电的一击,人已到了四护法的身侧伸手可及之处。 四护法厉吼一声,振腕攻出八剑。 宫仇一招“雪梅含苞”,把八剑硬封了回去。 虽然同是一招“雪梅含苞”,但在他修刀习半部“一元宝箓”前后,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这一招纯属守式,可是之后,抖剑再…… 一声冷喝去后,是半声惨嚎。 四护法长剑脱手而飞,一股血柱冲天而起,尸身缓缓栽倒。 确是武林罕见的剑手。 首座护法孙平章,猛攻而至。 宫仇缓缓举剑,斜斜迎去。双刻相交,紧粘在一起。 彼此内力透过剑身,涌向对方。 宫仇以八成内力相抗,双方竟然不分轩轾。 片刻之间,孙平章额头汗珠滚滚而落,这证明他出了全力相拼。 由徒而知师,“金剑盟太上”的功力,必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 宫仇骤加两成内力,一振剑…… 首座护祛孙平章跌跌撞撞退了七八个大步,蒙面巾呼的飘起,一股血箭,射出一丈之远。 宫仇寒声道:“孙平章,在老夫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快滚,寄语你们‘太上’,老夫不日专程拜访!” 孙平章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总盟之内,将为你先捆墓穴而待!” 语毕,踉跄离去。 宫仇长剑归鞘。 “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似乎又浮洋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说对方确是“金剑盟太上”,自己是他的敌手吗?能顺利刃仇吗? 他似乎一直在暗中属随着自己,假如有一天,形迹败露…… 他为什么概然把下半部“一元宝箓”让给自己呢?难道他愿意别人练成不世身手?如果说因为没有上半部做基础不能修下半部,以他的身手,尽可以穷索上半部,又何患不得手呢? 谜! 难解的谜,恐怖而又神秘的谜! 如果说“青袍蒙面人”不是“太上”,那一切假定都被推翻,那他是谁呢? 想象中,他不可能是另外的人,许多形迹,还明他是“太上”…… 心念之中,不禁困惑地摇了摇头,举步离开。 转出山区,官道在望,他摘下了面具,回复他潇洒俊逸的本来面目,不疾不徐顺着官道驰去。 他在暗自盘算: 先我杀母仇人“天狼尊者”? 还是赴大洪山无忧谷寻“武林一老吴不非”? “三狐”已去其一,另两狐要找起来恐怕相当费事? 或者迳返总盟,设法引出“太上”,一决生死? “二仙”自上次在“怀玉山庄”一现之后,杳如黄鹤,又是可遇难求…… 除“一老”“二仙”“三狐”及“金剑盟”太上之外,还有些什么仇家呢? …… 一路之上,只觉心烦意乱,大有无所适从之感? 目前,最使他头痛的是那幽灵似的“青袍蒙面人”,在他精神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他几经思虑之后,决心先证实“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 有三方面可以进行,第一,从盟主诸葛瑛的身上设法。第二,要拜弟冯真说出实话,第三,到“怀玉山庄”访贾亮,不择手段要他说出来。 这三个方案中,第二个是从冯真着手,是上策,但一时之间,要找到冯真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可行的是第三个,迳投“怀玉山庄”,访“长江废人贾亮”,至于第一个山诸葛瑛身上下手,那是不得已的对策,极可能弄巧成拙。 于是—— 他取道奔向“怀玉山庄”,沿途特别注意探听冯真的下落。 他自己也考虑到这些方法可能徒劳,“青袍蒙面人”随时都可能现身,但他不得不一试,若由此而逼出“青袍蒙面人”与他当面解决,也不失是上策。 眼前,不尽的江水,滚滚东流,远川凝碧,连接春黑压压的一片莽林,官道在江滩与川林的夹峙中笔直沿伸出去。 日薄西山,官道上已不见行人。 宫仇望着这山先水色,郁积的心胸为之一畅。 蓦地—— 道旁树丛之中,似有一物在蠕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脚步,目光扫处,象是一个人影,当下毫不犹豫地弹身过去,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那人影停止了蠕动,但没有回声。 宫仇剑眉一蹙,欺近前去,用手拨开枝叶。 “呀!” 他不由脱口惊呼了一声。 眼前,是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两额如被划了一个十字,皮肉翻转,面目全非,惨厉如鬼,斜倚在树杆上。 宫仇栗声道:“姑娘怎会……” 那女子以纠如蚊蚋的声音道:“宫……近卫长!” 宫仇心头巨震,颇声道:“你是谁?” “周……娥……” “近卫四凤!” “是……” “近卫四凤周娥”虚弱地应了一声,创口又渗出鲜红的血水,重叠在业已凝固转紫的血瘢上,其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近卫六凤”一向追随盟主诸葛瑛寸步不离,竟然在此被人残伤,的确是令人想象不到的事。 宫仇恻然注视了“四凤”一眼,道:“你伤在何人之手?” “蓝衣蒙面人!” “什么,蓝衣蒙面人?” “是的!” 宫仇骇然了,他想起了那自称“索血书生”的蓝衫蒙面人,难道就是他了他为什么要对“四凤”施这毒手?“金剑盟”一向对于异己的武林人,都以金刃划对方之面,如今这手法应用回“金剑盟”属下的人身上,似乎有以牙还牙的味道。 十二龙凤近卫,个个身手不弱,在武林中同列一流剑手,那这下手的人,功力必然奇高,凭此,极可能是“索血书生”所为。 “四凤”艰难地举手朝林中一指,道:“盟……主她们……” 宫仇更加骇然,大声道:“怎么样?” “在……林中……” 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林中一片死寂,没有半丝声响,难道全已遭了毒手不成?但盟主诸葛瑛的身手,自己曾领教过,较之八大护法,并未逊色多少。 心念之中,栗声道:“你暂且在此等候,我去看看!” 猛一弹身,便朝林中飘去。 欺近不及二十丈,赫然又是一个血污狼藉的女子,躺在地上,面庞与“四凤”一样,被划了两个十字。 宫仇心脏一阵紧缩,头皮微微发炸,暗道:残而不死,好辣的手段。当下急刹身形,上前细一辨认,道:“你是三凤李芬?” 那女子无力地睁开眼来,微弱的目光注闪,嘴唇噏动,竟发不出声来。 宫仇咬了咬牙,朝里奔去。 十丈之外,是一块五丈见方的空评,被包裹在浓密的林木之中。 场中—— 一篮一黑两个身影互相对峙。 宫仇隐身树后,目光一扫,顿时心跳怦怦,血行加速。 那蓝影正如自己所料,一点不差,就是那“索血书生”。 黑衣文子,赫然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只见她美赛天仙的粉面一片苍白,那令人不敢逼视的美眸,涣散无光,长发纷披,衣裙不整,娇躯摇摇欲倒,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口角血渍犹存…… 宫仇正待现身入场…… 突然—— 一个意念,浮上了脑海,“金剑盟”上代盟主,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之一,自己屈身“金剑盟”,是为了便于查探仇踪,难道真的要替仇家效力? 同时,“索血书生”对“丑剑客”极为尊崇,虽然不知对方之所以如此的原因,但,凭这一点,自己就不该与他为敌。 再就是“索血书生”既能轻易地避过“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迅雷奔电的一击,证明身手奇高,自己若不施展“一元宝箓”所载武功,势非其故,如若施展,岂非自暴身份?…… 心念末已,只听“索血书生”以冰寒刺骨的声调道:“盟主阁下,贵盟标榜‘本盟之外无剑士’,残害武林同道,手段之辣,人神共愤,受害者累百盈千,本书生自誓要代受害者索回所流的血……” 诸葛瑛娇躯见了两晃,嘶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索血书生!” “武林中没有听说……” “从现在起,武林中会有这个名号了!” “你……意欲何为? “索血!” 短短的两个字,以那种阴森刺耳的语调说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诸葛瑛退了两步,娇躯摇摇欲倒,栗声道:“下手!” “索血书生”哈哈一笑道:“盟主,本书生尊重你的地位,所以与你功力相搏,既然承让,本人虽残但不算酷虐,照例……” “怎么样?” “依照贵盟的规矩,以金刃划面!” 诸葛瑛粉腮立时起了一阵抽搐,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索血书生”一扬手,手中已多了一柄八寸长短的利剑。 宫仇全身起了一阵寒栗。 谢葛瑛“哇!”地呛出一口鲜血。 堂堂“金剑盟”之主,此刻竟然无力反抗,任人宰割。 宫仇双季紧握,额上冒出了大精的汗珠,出手?不出手?这两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翻腾,出手,违反了初衷,也非本愿,自己也是向“金剑盟”索血者之一,不出手,诸葛瑛将在眨眼间被毁。 他想到自己当初被“金剑盟”暗算道擒,若非诸葛瑛力排众议,一再破例优容,自己决不会活到现在,大丈夫恩怨分明。 他也想到她对自己那一份含蓄的情爱…… “索血书生”的短剑,缓缓向对方面门递去,他似乎要在下手之前,让对方饱尝那恐怖的滋昧。 “住手!” “索血书生”闻声回顾,栗声道:“是你?宫仇!” 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索血书生”竟然能一口道出他的名字。 诸葛瑛乍见宫仇之面,似感到意外的惊怔,激动至极地暗哑地唤了一声:“宫仇!” “砰!”地一声跌坐地面。 宫仇目注“索血书生”,明知故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索血书生!” “嗯,第一次听到!” “宫仇,你做了“金剑盟’近卫长?” “不错!” “甘愿受妇人女子支使?” “噫,这似乎与阁下无关?” “当然,不过本人看作象个人物,不料这般没意气!” 宫仇冷冷一哼,道:“阁下说话已经离了分寸?” “索血书生”目中精芒暴射,厉声道:“宫仇,本人替你不值!” 宫仇心中大是惑然,不知“索血书生”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番话来?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当下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那你错了!” “错在何处?” “你成了帮凶!” "帮凶又如何?” “你流人的血,别人一样流你的血!” “在下不在乎!” “宫仇,本人给你忠告……” “怎样?” “离开“金剑盟’!” “人各有志,阁下这话不嫌太过份了?” “这是忠告!” “用不着!” “有一天你会噬脐莫及的?” “无劳挂齿!” “索血书生”发出了一长串冰寒的笑声,道:“言止于此,现在你走开!” 宫仇心中大奇,对方何以不对自己出手,而要自己离开?这是什么原因?自己的是“金剑盟”的一分子呀? 诸葛瑛突在这时站起身来,栗声道:“宫仇,你……走!” 宫仇剑眉一挑,道:“我走,为什么?” “你不是他的对手!” 言语中充满了关爱之情,秀眸中呈现一种异样的光辉,使宫仇大受感动。 昨天,他以“丑剑客”的面目,劈了盟中两大护法,今天,他冒生命之险来救盟主,这种矛盾的行为,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索血书生”再次道:“宫仇,滚,下次碰见我必杀你!” 宫仇怒声道:“何不现在?” “这一次本人放过你!” “为什么?” “给你一个机会!” “不必!” “你要为这位盟主卖命?” “这……在下职责所在!” “哼,近卫长,嘿嘿,宫仇,你未免太不自量了,你的身手较之贵盟主如何?” “那不关阁下的事!” “你岂非找死?” “不见得!” “索血书生”厉声道:“宫仇,今天我不想杀你!” 宫仇傲然道:“阁下未必就杀得了我!” “你想证明?” “悉听尊便!” 诸葛瑛急声道:“宫……宫……宫仇,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走,别管我,把情形禀告‘太上’,还有‘三凤’‘四凤’业已遭害……” 提到“太上”,宫仇眼前立时浮现出“青袍蒙面人”的形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索血书生”便朝宫仇上盘抓去,这一抓之势,诡辣得世无其匹。 宫仇—愕,正思忖该杏施展“一元宝箓”的武功,如果施出,行迹立即败露,如果不的话…… 心念末已,对方手爪已抓实了左边肩头,一股暗劲,似被八形剧力猛推,登时踉跄退出八尺之多。 “索血书生”利刃再扬…… “砰!”的一声巨响,宫仇和身横里撞去,与“索血书生”撞个正着。 双方各退了一步, 宫仇一个斜跨,挡在诸葛瑛的身前。 “索血书生”暴喝一声:“宫仇,你逼我下手!” 第10章 迷离莫测 “索血书生”厉声喝道:“宫仇,你逼我下手!” 宫仇双唇紧抿,微微下抑的嘴角,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代表坚毅,孤傲,倔强,这表情,算是代替了答复。 “索血书生”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双掌微微上提,看样子似乎要出手。 空气紧张得窒窒息。 诸葛瑛低低但激动地叫了一声:“仇哥,我永远……” 宫仇陡地一震,以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自问:为什么?自己凭什么要这样做?为仇人卖命?抑是…… “索血书生”突然哈哈狂笑不止,笑声中充满了嘲弄与不屑的意味。 宫仇被笑得浑身的不自在,冷喝了一声道:“什么事值得阁下如此好笑?” “索血书生”敛住笑声,阴沉沉地道:“宫仇,今天连她也一并放过,希望你冷静想一想,作个抉择!” 很明显,“索血书生”要宫仇脱离“金剑盟”。 为什么?他不知道。 “索血书生”何以突然改变主意?他不知道。 场面松弛下来,但却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宫仇心中并未存与“索血书生”为敌的念头,反之,对他的作为在下意识中起了一种共鸣之感,是以词色之间,稍见和缓,当下忍不住道:“阁下的意思是下次碰头之时……” “索血书生”打断了宫仇的话道:“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其较之纣、虎,尤觉可恨,你知道这意思!” 声落,一晃而逝。 宫仇下意识地笑了一笑。 诸葛瑛突在此刻跌坐地上,花容没有一丝血色,惨淡至极。 宫仇怦然心惊,回身面对诸葛瑛道:“盟主,你伤得很重?” 诸葛瑛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道:“仇哥,在你我独对之时,你不能改个称呼?” 宫仇心中一动,暗自咬了咬牙,故作不闻地道:“在下说盟主的伤势……” 诸葛瑛幽怨地瞟了宫仇一眼,大声道:“死不了!” 了字之后,是一口鲜血,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宫仇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救她?还是撒下她一走了之? 恩与仇,加上一种潜意识中的微妙感觉,使得他脑海中一片混乱,照例,她是仇人之女,没有救她的理由,但,他想到被“金剑盟”劫持对,她对自己的优容,不问她动机如何,总是一笔恩情,大丈夫应当恩怨分明。 救她,他做了最后的决定,从此互不相欠。 他取出了一粒“归元丹”,瓣开樱口,塞了进去,再在“灵泉穴”上轻轻一点,丹丸顺喉而下。 诸葛瑛内伤极重,人在昏迷状态之中,根本不能自力助药性运行。 “索血书生”不知用什么功力,使诸葛瑛受这致命的内伤,实在是惊人。 宫仇踌躇再三,终于盘膝坐于诸葛瑛身侧,伸右手中指,虚空指正“命门”大穴,一股真元,由指尖迫出源源射入诸葛瑛体内。 以一指之力,能隔空导元疗伤,在武林中属罕见。 盏茶工夫之后,诸葛瑛面色逐渐红润,鼻息由微而浊而调匀起来。 宫仇宛若老僧入定,俊面神光湛然。 半个时辰之后,宫仇收指起身。 诸葛瑛翻身坐起,先是惊愕,既而感激地一笑。 宫仇冷冷地道:“盟主,你没事了。” 诸葛瑛缓缓站了起来,眸光似水,飘漾着千万缕情丝,洒向了宫仇,软语轻声道:“我……该如何说呢?……” 那眸光,那声音,那言语以外的含意,的确令人沉醉,无法抗拒。 宫仇心里一荡,但任你柔情似水,总溶不开那仇恨结成的块瘰,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在下份当所为!” 诸葛瑛粉腮一变,目中的情意,收敛无遗,螓首一颔,酸涩地道:“宫仇,我很佩服你的冷漠无情,但,我总记住欠你一笔就是了!” 薄恨轻嗔,加上三分幽怨,越发使她妩媚绝伦,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宫仇忘其所以地一声长叹道: “唉!造物何妒……”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急忙把下面已经挤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诸葛瑛一怔神,道:“你悦造物何妒是什么意思?” 宫仇吞了一泡口水,道:“将来盟主会明白的!”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疾奔入林。 来的,赫然是“近卫首凤陈素珍”、“四龙武平”,“六龙司马吉”。 两龙一凤,形色仓惶,向诸葛瑛恭施了一礼,然后目注宫仇,齐唤了一声:“近卫长!” 神色之间,似对宫仇的现身此间,很感意外。 诸葛瑛面容一肃,道:“你们闻讯赶来?” “首凤”陈素珍激动地道:“禀盟主,属下等四处查询已经半日了,刚才……” “怎么样?” “林外道旁发现‘四凤’周娥的尸体,所以才……” 诸葛瑛粉腮大变,栗声道:“周娥死了?” “首凤”陈素珍悲吉道:“是的,还有‘三凤’……” “也死了?” “是的!” “尸体呢?” “已由‘三龙’“四龙’负责处理!” 宫仇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寒心,虽然,对于“金剑盟”中人的生死,他根本无所谓,也许有一天,他一样对盟中人大加杀事,但,人总是人,他不能完全无动于衷,近卫长“六龙”、“六凤”,而今只剩下“六龙”、“一凤”,他身为近卫长,虽说是假货,也不无恻然之感。 他不期然地想到“索血书生”,他究竟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中,脱口道:“盟主,‘索血书生’以什么手法使‘两凤’重伤毙命?” 诸葛瑛面寒如冰地道:“你不知道?” 宫仇愕然道:“在下何由知道?” “对方似乎与你并不陌生,不然怎会放过本座和你?” “这一点在下也无从揣测!” 诸葛瑛瞟了宫仇一眼,道:“他用的乃是一种极为诡奇的掌功,两凤想是内腑已被震碎,所以致死!”宫仇默然。 “首凤”陈素珍以一种颤抖的音调道:“禀盟主,八护法与四护法已毁于‘丑剑客’之手!” 诸葛瑛柳眉一竖,粉靥泛青,退了一个大步道:“这……怎么可能,两护法的功力……” “首席护法亲口示知的,据说‘丑剑客’剑术之深,远超出想象之外,恐怕……” “恐怕什么?” “除了‘太上’之外,恐怕已无人堪与其敌!” 宫仇表面上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激动,想象中,“太上”确实是个劲敌,在彼此没有过招之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目前,他急切要证实的是“青袍蒙面人”是否就是所谓的“太上”? 诸葛瑛喃喃地道了一声:“的确想象不到!” 五人同时缄口不语,除了宫仇之外,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重的,以“丑剑客”的身手,神出鬼没的行动,蓄意与“金剑盟”为仇,的确是件相当恐怖的事。 谁能想象得到“丑剑客”就是宫仇的化身呢? 倏地—— 宫仇发现了一样事实,使他大是振奋,这可以助他解开心中的迷团,他先后毁了“金剑盟”两位长老,两位护法,一个坛主,其余弟子数十,如果说“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必定穷索“丑剑客”不休,自己只需如此如此,对方势非现身不可……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诸葛瑛目光何等犀利,已然注意到宫仇反常的表情,冷冷地道:“近卫长,有何高见?” 这话问得很技巧,她不问为什么在众人悲切之时发笑,却问有何高见。 宫仇闻声一愣,忽然触动灵机,乘势道:“太上纵容‘丑剑客’在总盟重地行凶于先,又复坐观‘丑剑客’肆虐江湖同道于后,的确令人费解!” 诸葛瑛凝声道:“你不懂!” “在下本来就不懂!” “当‘丑剑客’闯本盟之际,“太上”关期未满,连八大弟子都不能分身缉凶,至于现在……‘丑剑客’逍遥的时间不会太长的!” “哦!那是在下失言了!” 口中如此说,心中却大感困惑,‘太上’坐关,不知在修练什么武功,照此一说,自己在离开总盟之际,也就是“太上”出关之期,不然也不会在赴武昌途中碰上“隐形怪客”了。 “隐形怪客”就是在“怀玉山庄”现身的“青袍蒙面人”,照此说来,他一直游踪在江湖之中,为什么自己以“丑剑客”面目出现时,始终碰不上他呢?” 还有那“一元宝箓”的公案,他始终想不透其中蹊跷。 他想起“青袍蒙面人”对自己所提的警告,不由下意识地深深向诸葛瑛注视了一眼,心里起了一阵寒栗。 他不能想象那后果。一旦“青袍蒙面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时…… 他也想到当初自己奉命去取“怀玉山庄”主人贾亮父子的人头,忽然又奉命取消任务,这其中是否也有什么秘密在内? 拜弟冯真! 乾坤双煞! “长江废人”贾亮父子! 已死的“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这些但似乎都与“青袍蒙面人”有密切关系。 如果“青袍蒙面人”就是“太上”的话,这些人岂不全是“金剑盟”属下? 但以冯真以往的行为而论,似乎不象? 这其中究竟是一个绝大的阴谋,抑是自己的判断根本完全错误了呢? 心念来已,只听诸葛瑛道:“近卫长,本座现在立返总盟,你是否随行?” 宫仇略作思索之后,道:“这是否盟主的命令?” “不,本座说过你目前尚未正式宣誓入盟,还是客卿地位,你的行动可以自主!” “如此在下请求盟主再赐予数日之便,了结私事?” “可以!” “谢盟主!” 宫仇施了一礼,出林自去。 诸葛瑛望着他孤高的背影消失,芳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惘然之感。 “首凤”陈素珍在宫仇人影消失之后,突地秀眉微蹙道:“禀盟主,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讲讲看?” “依属下观察,近卫长宫仇似乎有些不太近情!” “意思是他来路可疑?” “是的!” “何以见得?” “第一、他似乎没有入盟的诚心。第二,他的身世来历,曾派人多次查探,始终是一个谜。第三,他竟然会拒绝‘太上’的荣宠,不愿入门。第四,他的行踪十分诡异。第五,自他进入总盟之后,事端迭起。” 诸葛瑛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认为他是一个相当孤傲的人,走,我们须立刻返回总盟,近卫长的为人和背景,当然是要澄清的!” 一行四人,弹身出林。 且说宫仇离了盟主诸葛瑛一行之后,取道疾奔“武昌”城郊的“怀玉山庄”,他盘算着非要从“长江废人”身上着落出“青袍蒙面人”的真正来历不可,否则,这对他心理上的威胁太大了,谜底一日不能揭穿,他一日不能放手了断恩仇。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 怀玉山庄! 庄主“长江废人”贾亮父子,兀坐厅堂之中,映着高烧的鱼烛,父子两面上的神情和厅内的空气一样,肃穆之中透出紧张。 桌上,一纸柬贴,上面几个狂草: “三日后二更时分趋庄拜候丑剑客具” 庄内,更析分明,由庄门起直到内厅,一路风灯高挂,只是寂无人影。 二更,二点。 贾一非不自然地一笑道:“爹,我们的客人该到了?” “长江废人”贾亮神态肃穆地道:“是的,该到了!” 父子俩沉默了片刻,贸一非语含激动地道:“爹,‘丑剑客’第一次行走江湖时,您见过他没有?” “见过,距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时为父的年方弱冠!” “功力如何?” “剑术造诣颇深,被誉为第一剑手,但不如现在传闻之甚!” “比起师祖他老人家呢?” “那又不能同日而语了!” “不知他拜庄的目的何在?” “长江废人”贾亮双目陡射精光,注目厅外,哈哈一笑道:“在下腿脚不便,不克恭迎!” 说完转向贾一非道:“非儿,代为父的迎客!” 贾一非在他父亲发话之时,已然起立,闻言之下,疾步走出厅门,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衫书生,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出奇之处,连目光也与平常人无异。 人的名,树的影,贾一非可不敢怠慢,抱拳弯腰,道:“晚辈贾一非恭迎大骂,请厅内奉茶!” 来的,正是宫仇,他之所以投贴约定三日后的今夜拜庄,用意是让“长江废人”父子有机会通知“青袍蒙面人”,这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昔日,他曾是“怀玉山庄”的座上客,现在心内多少有些歉疚之意。 当下,冷冷地道:“不用,请贾庄主答话!” 黑影一晃,“长江废人”贾亮连人带椅飞落阶沿之上,抱拳过顶,道:“在下贾亮,尊驾辱临草庄,有何见教?” 贾一非神色凝重地站到他父亲身后。 宫仇缓缓地道:“本人只有一个问题向庄主请教,如庄主不吝赐教,本人话完即走!” “长江废人”贾亮目如电炬,照在“丑剑客”面上,沉声道:“尊驾无妨说说看?” “请庄主告知出身门派!” “长江废人”老脸一变,道:“这歉难从命!” 宫仇寒声道:“本人言出不改!” “长江废人”贾亮怒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迫人太甚!” 宫仇心中也自知此举实在过份,但他的目的乃是要逼出对方身后的人,当了故意一阵嘿嘿冷笑,阴森森地道:“贾庄主,武林人在江湖中开门立派,没有自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道:“这是门规,在下无法置评!” “贵派门规禁止向外宣泄派别身份?” “不错,正是如此!” “可是本人必欲知道!” “在下只好违命!” “恐怕山不得你。” “尊驾准备怎样?”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你能接本人一招,本人立刻离开!” 贾一非血性方刚,早已按捺不住,双目一瞪道:“晚辈不才,愿接老前辈一招!” 宫仇半言不发,退后数步。 “长江废人”怒声道:“非儿,你疯了,你半招也接不下!” 贾一非咬牙道:“爹,孩儿宁死也不输这口气?” “长江废人”坐在椅上的身躯簌簌而抖,额上青筋暴露,恨恨地道:“丑剑客,尊驾是诚心对我贾亮下手来的?” 宫仇寒飕飕地道:“贾亮,目前只有两条路给你走,一是说出师承门派,一是准备接招!” 贾一非狂叫一声,扑入院地之内,“刷”地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厉声道:“领教!” “长江废人”目中几乎喷出血来。 宫仇心中甚是不安,为了迫出“青袍蒙面人”的底细,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不久前,他曾是贾亮的座上客,如今却无异是恃技凌人,但,舍此之外,他无别径可循,当下故意以不屑至极的口吻道:“娃儿,你还谈不上向老夫领教!” 贾一非面孔扭曲得变了形,两颗眼珠似乎要脱眶而出,全身筛糖似地簌簌直抖,狂吼道:“丑剑客,我知道不是你的敌手,但一口气未断之前,我……” 由于过份激怒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宫仇心中暗叫道:“贾老丈,原谅我,我是不得已而这样做啊!” 人皮面具,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那木然的神色,仍使人不寒而栗。 贾一非嘶声道:“看剑!” 挟着嘶吼之声,剑芒打闪,剑气迫人,猛然罩向宫仇,招式奇诡狠辣,而且快得惊人,毫无保留地狂攻猛劈,不替自己留丝余地,显然,他是存心拼命,可是此刻在宫仇眼中,的确不当回事,身形连闪,轻而易举地让过了一轮狠攻。 贾一非是明知不可为而为,失死根本不放在心中,觑准对方位置,左掌右剑,忘命地和身扑了过去。 眼一花,“丑剑客”顿失所踪,心方一塞。 “长江废人”脱口惊呼道:“非儿,后面!” 贾一非心念未转,一只手掌,已抵上了“命门”大穴,“丑剑客”的声音道:“乖乖地退下去,老夫不想杀你!” 贾一非亡魂皆冒,他已横定了心,面色一变之后,栗声道:“丑剑客,在你对家父下手之前,先毁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会达到目的的!” 宫仇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未见得!” 口里说着,心中却在暗暗着急,他对贾家父子本是一种虚张声势的做法,目的是在逼出“青袍蒙面人”本人或者来历,可是这么久了,既不见“青相蒙面人”现身,看情形又不能从贾亮父子口中逼出话来,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长江废人”爱子心切,颤声叫道:“丑剑客,你不能伤他!” 宫仇故意“嘿”地一声冷笑道:“他自己愿意死,老夫只好改变初衷了!” 这时,只要宫仇掌心吐劲,贾一非就得立毁当场,当然宫仇是不会真正下手的。 贾一非陡地向前一冲,回转身来。 “长江废人”大感意外,“丑剑客”竟然任由贾一非脱出控制之外而不出手。 贾一非一抡剑,拦腰猛扫而出。 宫仇扬手弹出一缕指风。 “铛!”的一声大响,贾一非手中剩下一段剑柄,骇极得退到一丈之外。 宫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向“长江废人”移近两步,道:“贾亮,你说不说?” “办不到!” “那你接老夫一招?” “出手!” “你愿意死而吝啬一句话?” “武林人有时一句话比死更重要!” “为什么?” “长江废人”须发蓬飞,震声道:“丑剑各,亏阁下是前辈人物,连武林禁忌都不懂?” 仇宫冷笑一声道:“除非是见不得人的门派,否则没有隐秘的必要!” “长江废人”贾亮抗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不同,岂可一概而论。”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的了?” “不错!” “你知道这一招的结果将是什么?” “大不了一死!” “嗯!” “丑剑客,阁下尽管出手,本人决不皱眉,不过……” “怎么样?” “三天之内会有人以牙还牙!” 宫仇心中一动,暗忖,听对方话中之意,莫非“青袍蒙面人”三日之后才能赶来?心念之中,脱口道:“老夫可以等上三天!” 蓦在此刻—— 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遥遥传至:“不用等了!” 宫仇一愣,尚未转过念头,一条人影疾泻而落,目光扫处,本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一声完了,手心登时泌出了冷汗。 来的赫然是拜弟冯真,冯真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如果他一抖露…… 情急之下,智计立生,沉声喝道:“娃儿,你是谁?” 冯真挤了挤眼,道:“晚辈冯真,奉家师之命有要事与老前辈相商!” 宫仇咬了咬牙,道:“令师是谁?” “见面自知!” “现在何处?” “请随晚辈来!” 说着,弹身越屋向庄外掠去。 宫仇怔了一怔,向“长江废人”道:“庄主,老夫还会再来的!” “长江废人”却意外地冷笑道:“但愿阁下能再来!” 宫仇也无暇思察对方话中的含意,转身便朝冯算身后追去,他目前的功力,只施展了五成,便与冯真驰了个并肩。 顾盼之间、来到了江边。 冯真首先一刹势,道:“就在这里谈谈!”宫仇也自住身形。 时当子夜,江上渔火点点,在朦朦的星光照映下,仍可见滚滚波光晃动起伏。 冯真一把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把你脸上那劳竹子东西取了,怪难看的!” 宫仇苦笑一声,摘下了面具。 冯真紧接着又道:“仇哥哥,恭喜你奇缘辐辏,练成了盖世神功!” 宫仇不由怦然心惊,骇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冯真嘻皮笑脸地道:“我为什么不会知道?” 宫仇心念一转,自己得到“一元宝箓”下半部的事,只有“青袍蒙面人”知道,由此看来,他与“青袍蒙面人”关系至深,也好,这谜底也不必再找“长江废人”,只在他身上便可揭晓。 当下哈哈一笑道:“当然!当然!真弟你应该知道才对,我倒是一时忘了!” 冯真放开了握住宫仇的手,就势朝身边一块江石上坐下。反问道:“你说当然,是什么意思?” 宫仇目光略不稍瞬地注定对方,缓缓地道:“真弟,难道一定要愚兄说穿?” “你无妨说说看?” “你从‘青袍蒙面人’口中得悉的!” 冯真平平淡淡地道:“你说对了!” 宫仇将话就活地追问道:“真弟,我想知道他是谁?” “谁?” “青袍蒙面人!” “你威迫‘长江废人’父子,目的在此?” “是的,这是不得已的下策!”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这对我切身的利害有关。” “为什么?” “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告诉你!” “可是我的看法,认为你目前没有知道的必要。” 宫仇斩钉截铁地道了一声:“不!” “你非要知道不可?” “是的!” “但我不能告诉你。” 宫仇俊面一沉,咬牙道:“真弟,你今晚非说不可!” 冯真斜起半只眼道:“如果我不说呢?” “这……” 宫仇怔住了,对这情重如山的拜弟,他真话说不出口,不久前对拜见“辣手书生”的怀疑,使他内疚在心。 冯真轻轻一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宫仇横着心道:“真弟,我问你一句话,你凭良心回答我,不管是好是坏,我不怪你!” “什么一句话,这么严重?” “你没有出卖我?” 冯真顿了一下脚,道:“出卖,这话从何说起?” “譬如说,我的身世及一切,只你一个人知道……” “不错,只此一点,就已表示了你对我的全部真情!” “没有入第二个人之耳?” 冯真“突”站起身来,庄重地道:“有,但没有第三者!” 宫仇双眼一瞪,沉声道:“谁?” “青袍蒙面人!” 宫仇宛如当头摇了一棒,定了定神,厉声道:“你全都告诉了他?” 冯真皱着眉头道:“仇哥哥,我有不得不告诉他的苦衷,将来你会知道!” 宫仇肝胆皆颤,激越地道:“将来?哼!恐怕没有将来了!” 冯真被宫仇的神情,弄得震骇不已,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有什么不妥?” 宫仇向前逼近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道:“说,他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冯真音着脸道:“仇哥哥,你别这么凶好不好,有话慢慢谈?” “凶!你只回答我这问题!” “仇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该有个理由?” 宫仇闭了闭眼睛,强自按捺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寒声道:“真弟,你与‘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秀士’等人是否同门?” 冯真沉默了刻,似乎下了最大的决心,应了一声:“是!” “何门?” “我不能告诉你!” “是否‘金剑盟’?” “什么,‘金剑盟’?你以为……” “是或不是?” “不是!” “当真?” “你这想法不但无稽,而且可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出这妙话来的,你身为该盟近卫长,难道……” “我对“金剑盟’不知道的隐秘尚多!” 冯真若有所悟地一点头,庄重地道:“仇哥哥,我郑重地告诉你,不是!” 宫仇激动万分地道:“那么,‘青袍蒙面人’是……” 冯真立即接口道:“与‘金剑盟’风马牛不相及!” 宫仇宛如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心灵上登时轻松了不少,“青袍蒙面人”既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金剑盟太上”今后就可以放手地了断恩仇了,可笑自己空担了这久的心事,处处缚手缚脚,疑神疑鬼,但,问题又来了…… “青袍蒙面人”既非“太上”,而自己并没有接近过什么女子,他为什么会认出那样的警告,不许自己和除他女儿之外的任何女子交往? 他为什么舍得放弃牺牲了人命换来的下半部“一元宝箓”? ……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脱口道:“不对!” 冯真一愕道:“什么不对?” “我曾对你提过‘青袍蒙面人’向愚兄所提的警告?” “怎么样?”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子,这话从何说起?” “事出必有因!” “我想不通?”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宫仇心痒难搔地道:“真弟,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 冯真神秘地一笑道:“时候未到!” 宫仇莫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心知问也不会问出结果来,反正已证实“青袍蒙面人”并非“金剑盟太上”,这已经足够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当下换了话题道:“真弟,我现在不问‘青袍蒙面人’的来历,但可以问与他有关的两件事吗?” “这……无妨说说看?” “当愚兄被‘玉面狐’祝莲芝劫持在山洞中时,‘青袍蒙面人’已在暗中窥视,以他的身手,为什会不能阻止‘玉面狐’的徒儿宋魁杀害‘千手秀士’范世光?” 冯真神色一黯,道:“他根本未入洞,是在洞外以‘天听’之法听取洞中的动静,事情的演变,出乎人意料之外,你也有这感觉!” 宫仇点了点头,想起“青袍蒙面人”抱着“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尸体,眼含痛泪,曾说:“……二十年前意气用事,使你夫妻分离,二十年后一时疏忽使你会恨而终……”照此看来,莫非范世光是“青袍蒙面人”之徒?如果是,冯真已承认与范世光是同门,那连“乾坤双然”“长江废人”等在内,也与冯真是同源了。再想及“怀玉山庄”的往事,更觉所测与事实十分接近。 心念之中,脱口道:“如我所猜不惜,“青袍蒙面人’必是真弟你等的师尊?” 冯真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算你猜对了,到此为止,我们谈别的,如何?” “我说过有两个问题……” “好,你问!” “令师俞命‘千手秀士’从‘武林一老’手中获取下半部‘一元宝箓’,‘千手秀士’因此而丧生‘三狐’之手,还陪上了丐帮中支分帮掌舵‘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一条命,为什么却轻易地让愚兄拿去参修,这……” 冯真莞尔道:“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可是令师付出这大的代价,没有拱手让给我的理由呀?” “理由当然有!” “什么理由?” “对不起,这一点歉难奉告!” 宫仇不由一窒,这一点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冯真却一口气回绝了,但,他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斑衣神丐”口中的“万老邪”…… “真弟,‘万老邪’是谁?” 冯真面色一变,但瞬即复原,尴尬地一笑道:“仇哥哥,千言万语,总结一句,求门门规之内有两条戒律,一是门中任何弟子不得自泄身份与论及师门内情,另一条是本门武功除一脉相传之外,父不传子,母不传女。这样,你该谅解我有所不言的苦衷了!” 宫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不谈这个!” 冯真一偏头道:“你生气了?” 宫仇失声笑道:“真弟,你想我会吗?我凭什么要生气呢?” 冯真天真地一笑道:“我想你也不会。” 蓦在此刻—— 只见两条人影,向两人立身之处的江滩,飞奔而来。 宫仇向冯真挥手示意,两人朝石隙中一缩,隐起身影。 两条人影身手相当不弱,起落之势,犹如夜宴蝙蝠,眨眼工夫,已到了距宫仇两人隐身之处不及五丈,陡地刹住了身形。 宫仇目力逾常,虽在暗夜,视物不殊白昼,只见来的赫然是两个面目颇为清秀的黑衣少年。 两少年游目朝四外一扫之后,其中的一个道:“师兄,师父这种做法,未免太残酷了些,好歹总是一脉连枝……” 另一个沉声喝斥道:“你疯了,你敢论断尊长?” “不过,我总觉得……” “哼,你想死的活,尽管说!” 那少年果然被斥责得不敢再言语。 空气暂时归于沉寂。 宫仇与冯真互望一眼,既不知道这两少年的来路,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片刻之后,仍是那被称作师弟的开口道:“师兄,这件事办完之后一是否就要回转天南?” “可能是!” “我们已没有逗留中原的必要,况且因为三位师妹被正门规的事与‘全剑盟’……” “好了,别日没遮拦,现在你我分头行事,我去禀报师父,你去‘玄妙庵’守伺,注意,别打草惊蛇。” “就这样,走!” 两条人影,一条沿江奔去,另一条却奔向靠山的一面。 宫仇俊眉一轩,道:“真弟,什么回事?” 冯真一摇头道:“谁知道!” “所谓‘玄妙庵’但由是个尼庵,不知他们何以要对女尼下手?” “你有兴趣吗?” “并非是兴趣不兴趣的问题,两人谈中曾透露‘金剑盟’三个字,看来此中大有蹊跷,我想弄个明白!” “好办,‘玄妙庵’离此不足五里,就在对面半峰之上,我们跑一趟,反正更深夜沉,横竖没有事?” “走!” 两人弹身朝方才那黑衣少年消失的方向奔去…… 玄妙庵—— 座落在半峰间的松林之中,占地约半亩,据此可以遥望“怀玉山庄”。 三更将尽,除了佛前青灯未灭之外,金庵陷在一片灰暗死寂之中。 突地—— 一阵凌厉刺耳的狼嗥,划被死寂的夜幕,遥遥传来荒山狼号,本届常事,但这曝声,却不象普通的狼嗥,悠长、凄厉、摇曳刺耳之极,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嗥声自远而近,到了庵前,便告寂然。 佛堂之内,一个中年女尼出现了,在灯光映照之下,可以看出那中年女足满面俱是骇惧之色,面容苍白得可怕,象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将要临到她的头上。 她在佛前上了香,然后颤巍巍地面向佛堂之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双目微合,手数念珠,口里喃喃地似乎在诵经。 一声使人心摇胆颤的阴笑,发自佛堂之外的暗影之中。 那女尼全身一震,睁开眼来,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粟声道:“来的可是大师兄?” 暗影中一个阴森刺耳,破锣般的声音道:“一点不惜,是我!” “大师兄来意为何?” “嘿嘿嘿嘿,师妹,你明知故问!” “我已皈依沙门,法号迷觉!” “那我该称你一声‘迷觉师太’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嘿嘿嘿嘿,你佛虽慈悲,恐怕难以保全于你!” “迷觉师太”全身又是一颤,颤粟着声音道:“大师兄,请述来意?” 暗中那声音更形冷厉刺耳地道:“随我回天南去见师父!” “迷觉师太”目中陡射愤恨怨毒之色,咬牙道:“师父他老人家难道要对门下失言,他曾答应我另觅归宿的。” “随你怎么说!” “贫尼已是佛门弟子,大师兄……” “住口,你只说一句,去,或不去?” “迷觉师太”久久才迸出两个字来道:“不去!” “嘿嘿嘿嘿,那别怪为师兄的心狠!” “怎么样?” “你目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乖乖随我回去……” “迷觉师太”厉声道:“办不到!” “第二条路是死!” “你……你……毫无人性……” “李芳芝,你当真心如铁石,宁死不从?” 隐身在怫堂正面檐角的宫仇,乍闻“李芳芝”三个字,心头登对猛震,“李芳芝”,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在何处听到过? 他想,深深地想,从记忆中去搜索。 “迷觉师太”双目暴睁,惨厉地吼道:“东方雷,你在做梦!” 暗影中被称作东方雷的神秘人再度发出一阵刺耳明笑,以粟人的音调道:“那你只好与你姐姐做一路了!” “迷觉师太”猛可里站起身来,一串佛珠掉落地上,语不成声地道:“畜生,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东方雷阴恻恻地道:“李芳芝,出家人戒嗔,你冷静一点,你姐姐两年前已升登极乐了!” “迷觉师太”狂吼一声:“畜生,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登时杀机冲胸,周身血脉沸腾,他想起来了,这“迷觉师太”正是母亲遗书中所说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之,母亲托他为自己觅师而无下文,想不到她在这里出了家,听话音那东方雷必是“天狼尊者”无疑了! 难道母亲也是“天狼尊者”门下。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巨鸟般从暗影中投射向佛堂。 宫仇大叫一声:“不好!”飞身疾扑……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自佛堂之内。 宫仇一颗心陡然下沉,身形甫一落实,一道排山劲气已罩身卷至。 那掌力竟然强猛得出奇,宫仇在仓促之间,被震退了两步。 对方已当面冲立。 宫仇这才看清那人面如蓝锭,目射绿芒,身穿一袭蓝布袍子,丑怪凶残之态,一目了然,当下咬牙喝道:“阁下就是‘天狼尊者’?” 东方雷一窒之后,“嘿”地一声冷笑道:“不错!” 面对杀母仇人,宫仇目眺欲裂,暴喝一声:“纳命来!” “呼”地一掌,朝东方雷当胸努去,这一掌是“一元宝箓”所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看似乎平无奇,其实玄奥无伦,潜劲如山。 东方雷登时目露骇色,双掌齐避,如封似闭…… “砰!”然巨响声中,东方雷避无可避地被一掌扫中了左肩胛,“噔、噔”退了三个大步,心头骇凛至极,他进中原来,可说是第一次吃了瘪。 宫仇可不敢轻视对方,“赵氏废园”之中,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联手合击之下,连对方一只衣角都碰不上,眼睁睁地看对方从容而遁,是以他并来存一击奏功之心,一招落空之下,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东方雷如电闪弹身,飘射丈外,落到佛堂前的院地之中,可能,他自量接不下这罕见罕闻的怪招。 宫仇猛一咬牙,正待…… 佛堂中传出一声声凄绝人寰地惨号,“迷觉师太”僧衣尽碎,翻滚撕抓不已。 蓝影一晃,投入夜空之中。 宫仇心念疾转,还是先救人要紧,东方雷迟早总逃不了的,当下跺了跺脚,进入佛堂之中,只见“迷觉师太”已然不成人形。 显然,她是中了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 宫仇凌虚一指,点了她的穴道,激动无比地道:“阿姨,阿姨,您……” “迷觉师太”睁开失神的双目,虚弱地道:“你……你是谁?” “南宫仇,先父南宫靖!” “哦!你……仇儿,你母亲……” 宫仇眼圈一红,切齿道:“先母中了‘天狼尊者’的‘推心破血掌’而亡……” “迷觉师太”嘶声道:“和我……一样?” “是的,阿姨,有什么办法可救?” “没有,除了……死!” 宫仇宛若被冰水淋头,心房陡地收缩,悲声道:“没有救?” “没……有,我只是觉得……愧对你妈,我没有……完成她的托付……” 两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挤了出来,面色逐渐灰败。 宫仇一看情形不对,大声道:“阿姨,你与家母是‘天狼尊者’同门? “不……门下!” “什么,门下?” “是……的……” “东方雷难道不是‘天狼尊者’?” “不……他……” 声音已不可闻,只剩下嘴唇在抖动。 宫仇双膝跪了下去,近乎哀鸣地道:“阿姨,告诉我,为什么‘天狼尊者’要派东方雷向你和先母下手?” “迷觉师太”身躯一连抽动了几下,双眼一合,死了,血水,从下身汩汩冒了出来,染红了清净无尘的佛堂。 宫仇双拳紧握,连连向空挥动,口中歇斯底里地叫着:“杀!杀!……” 这是第三次,他目睹丧在“摧心破血掌”之下的惨状。 “仇哥哥!” 不知何时,冯真已站到了他的身前。 宫仇恍如从一场恶梦中醒转,缓缓立起身来,赤红着双目道:“我誓要把‘天狼尊者’师徒碎尸万段!” 几个面无人色的女尼,摇摇欲倒的从龛后转了出来。 宫仇心想,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艺既已出家为尼,自应由该庵以佛门之礼安葬,自己最切要的还是报仇,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心念之中,向众女尼一拱手道:“有劳各位师太善后,在下告辞!” 说着,拉起冯真,大步奔出庵外。 冯真伤感地道:“仇哥哥,真想不到被害的是你阿姨,如果我们早一步阻止,也许……” 宫仇仰天一叹道:“也许世间真有所谓‘命运’这回事……” “仇哥哥,我陪你上一趟天南!” “天南?” “嗯,我们加快脚程,也许能追上东方雷那厮!” “什么,他们……” “我隐身庵外,听见东方雷招呼那两个黑衣少年立即动身回天南,从称呼上看他们是师徒!” “哦?” “还有!” “还有什么?” “有三个女子叫什么钱蓉……” 宫仇心头一震道:“不错,‘金剑盟’贴身六凤之中,二凤钱蓉,五凤郑佩珍,六凤王玉秀、都死于‘摧心破血掌’,怎么样?” “我听那两个黑衣少年谈及,是他们的师妹!” “什么师妹?难道已死的三凤是东方雷门下?” “大概不惜,听说是私离天南,投入‘金剑盟’的!” “哦,是的,在江边之时,黑衣少年之一曾说过‘……三位师妹被正门规之事,与金剑盟……’我该早想及此他!” “我们此刻就上道,如何?” “好!”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色,天已破晓,村杂乱啼。 宫仇与冯真一口气奔出了十数里路程。 突地—— 宫仇一刹身形道:“且慢,这样不行!” 冯真讶然道:“什么?” 宫仇剑屑微蹙,道:“想那‘天狼尊者’在天南一带,必是不可一世的巨魔大憨,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寻了去,虽不怕他行使什么恶毒手段,唯恐增加探索的困难,同时,我也不愿意所有行劫全落入‘金剑盟’的耳目……” “依仇哥哥之见呢?” “天南之行,最好是我一个人行动!” “转了这么大弯,原来是不要我同行……” “真弟,我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呢? “请恕我直言,报仇之事,愚兄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冯真小嘴一撅,道:“我可没有打算插手,昨夜,‘玄妙庵’你看我现身没有?仇哥哥,一人不敌二人智,两人一道,彼此有个照应,同时,我说在这里,决不伸手,怎么样?” 宫仇尴尬地一笑道:“真弟,你没有跟我去犯险的必要……” 冯真大声道:“什么,我们之间,到现在为此,还没有这一份情感建立?” “真弟……” “一句话,你承认我们之间的盟约,如手如足,肝胆相照,就别说这些见外活,否则从现在起便们撒手算了!” 宫仇窒了半晌,沉声道:“真弟,走!” 冯真一拍手道:“这才象话!” 蓦在此刻—— 一胖一瘦两条人影,沿官道缓缓驰来,从两人身侧擦肩而过。 冯真不由脱口一声:“噫!” 宫仇诧异地道:“什么事?” “你看清擦身而过的人否?” “看清了,一胖一瘦两个老丐,怎样?” “这两人是北方丐帮总舵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胖瘦二丐,何以会在此间现身?” “丐帮弟予遍天下,这有什么希奇。” “不!……” 话声来已,又是一群丐者经过,为数不下二十,一个个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象是去赶什么重要集会似的。 冯真呆了一阵,道:“丐帮自百年前,发生了一次非常变故,分裂出‘中支’‘天南’两个分帮,名义上仍受北方总帮节制,事实上已自立门户,现在既有总帮长老在此‘中支分帮’的地盘内现身,事情决非寻常!” 宫仇一哂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呢?” 冯真正色道:“仇哥哥,中支分帮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临死之时,曾把法杖与竹符交托给我,要我替他寻到‘七巧丐’接掌门户……” 宫仇面色一变,接住话头道:“愚兄几乎忘了,‘斑衣神丐’因范世光而丧命‘千面狐’的‘穿心箭’暗算之下,他临终之言,不单是你,我也有份,如果丐帮真的有事,我也不能袖手,只不知那‘七巧丐’……” “下落全无!” “独眼丐乐天民欺师灭祖,打破丐帮传统,自任帮主,投靠‘金剑盟’,莫非北方总舵已然知道了这事变而……” “极有可能!” “我们怎么办呢?” “到前面镇市摸清真相再说,不过……” “怎么样?” “天南之行将要迟延了!” “不要紧,先探明事实,再分别缓急!” 话声中,又是几条人影遥遥奔至,宫仇神目如电,相离虽远,已经看出了来人的标志,急向冯真道:“真弟,你暂时回避一下!” “我?” “快,莫被人发现!” 冯真一闪身投入道旁林中,宫仇当道而立。 惊“噫!”声中,来人止步停身,赫然是六名“金剑盟”弟子,当先的是一名双剑级剑手,其余五人皆胸纺一剑,六人齐齐向宫仇一躬身,口称:“近卫长!” 宫仇大刺刺用目一扫那双剑弟子,道:“报名!” “弟子‘白旗坛’属下护坛司目王申!” “身负何种使命?” 壬申怔得一怔,终于照实道:“赴曲州城火神庙参与丐帮中支分帮乐帮主就职大典!” 宫仇心头一震,丐帮帮主就职,全凭法权和竹符两件信物,如今这两件信物都在冯真手中。 “独目丐”乐无民凭什么接任帮主之位?心虽狐疑,但表面上丝毫不露,冷冷地“哦!”了一声,道:“你们走!” 六名金剑手躬身为礼,疾步离开。 冯真已适时窜了出来,皱眉道:“这是件大事,但目前‘七巧丐’下落生死不明,如何设法阻止这典礼……” 宫仇沉重地道:“看来这事是‘金剑盟’从中操纵,只要乐天民一旦正式接任帮主,中原道上的丐帮弟子,将全归‘金剑盟’驱策,帮主信物全在你手,届时你只消出示信物,宣告‘斑衣神丐’的遗言,不难阻止典礼的进行!” “怕没有这么容易!” “为什么?” “乐天民既无帮主信物,还请得动总舵长老来主持这就职大典,必然有备无患!” “难道还会有什么花样?” “可能!” 宫仇沉思了片刻,道:“真弟,丐帮不乏忠义之士,不可能全都盲从乐天民乖逆的行为。” “当然,但事实上我们已没有时间去分辨忠奸了!” “那我们只有立即赶到地头,见机行事……” “我有个计较!” “什么计较?” “我俩不妨一明一暗,我扮成乞儿,混在帮众之中,见机行事,你则在暗中伏伺,不得已时,我们只好出手。 “好!” “我们现在就分手,火神庙见!”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宫仇眼望冯真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才展开绝世身法,如一抹轻烟般朝曲州城方向飘去,以他目前的身法,极少有人能在相值时认出他的形貌。 时正三更,月淡星繁,夜凉如冰。 火神庙前的方场上,密密层层地围坐着数百名乞丐,但却静寂无声,所有的乞丐,全都面向庙门的阶沿。 庙门紧闭,冷寂得近于阴森。 在庙门侧面墙里的一株榕树上,正蛰伏着一条人影,他,正是宫仇。 盏茶工失之后,庙门缓缓开启,只听一阵“笃!笃!”之声,自人群中响起,三声一停,忽高忽低,忽急忽缓,颇有韵律,原来是众丐手中各执一根小薄,敲打着身前的石板地。 敲足九九之数后,响声戛然而止。 门内走出一胖一瘦两个白发老丐,身后各负了九个麻袋,两老丐在阶治上一左一右立定,所有在场帮徒,齐齐站起,叉手当胸,躬身为礼,礼毕,又纷纷归坐,自始自终,不曾发出半丝声音。 站在右首的胖长老突地开口道:“各位兄弟,天祸丐帮,本帮中文分帮掌舵‘斑农神丐邓十五公’,遇害辞世……” 话锋一顿,所有在场的丐帮弟子,大多数口现悲愤之色,但没有一个人出声。 胖长老接着又道:“经查明杀害邓分舵主的凶手,乃是近日东山再起,纵横江湖的‘丑剑客’!” 群情哗然,隐隐传出一片喊“报仇”之声。 瘦长老一抬手,压制激动地群情,接话道:“由于邓分帮主在失踪十年之后,惨遭意外,是以法杖、信符,均告下落不明,在本帮而言,这种情况系属空前!” 隐身树上的宫仇,气得直咬牙,“斑衣神丐”死于“千面狐”之手,不知对方根据什么把罪名扣到“丑剑客”头上? 瘦长老目芒如电炬似地一扫众丐,接着又道:“本座与赵老奉令主持新分帮主就位大典,依帮规,应由‘七巧丐’继任,唯‘七巧丐”身犯虐杀弟子之罪,监候处治,顺序由乐天民继任,现在请赵长老宣布大典开始!” 说完满面肃然之色。 胖长老随即开口道:“赵有常上秉祖师爷威灵,中奉带主法谕,下应各代弟子之愿,主持大典,请司礼按规进行!” 一个身负五袋的黑面乞丐,从众丐乞中起立,步上阶沿,先对胖瘦二长老分别施了一个礼,然后面向外,吆喝道:“请观礼贵宾移驾!” 一群人影,应声从庙内涌出,当先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胸前六柄金剑交叉,不言可喻这蒙面人是“金剑盟”中地位尊崇的人物,其后僧道俗尼,不下五十人之众,想来都是武林各门派的代表。 众观礼代表分成两边排列。 黑面丐续吆喝道:“请新掌舵移驾!” 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目白发老丐,大步走了出来,朝居中一站。 他,正是“斑农神丐邓十五公”的三师弟乐天民。 蓦在此刻—— 一个中年丐者,满面凄厉悲愤之色,排众而出,激动万状地道:“豺狼当道,贤者含冤,丐门行将步上分崩离析之途,请两位长老明察秋毫,慎重处理继位之事!” “拍!”地一声,血光迸现,那中年丐者竟然自决当场,尸体缓缓扑地。 突兀之变,引起了一阵骚动,观礼来宾,个个变色。 胖、瘦二长老几乎是同声喝道:“他是谁?” 乐天民阴恻恻地道:“他是‘七巧丐’嫡传弟子,大概不愤乃师犯规负罪而被监禁,是以口出逆言,企图淆乱视听!” 话声才落,另一个小乞丐闪身到了阶沿之前,大声道:“两位长老适才所说上代帮主死于‘丑剑客’之手,是根据什么?” 胖、瘦二长老目瞪如铃,白发戟立,说不出话来,显得已经怒极。 乐天民目蕴杀芒,厉声斥道:“大胆,你是谁?” “在下冯真,‘十五公’忘年之交!” 这排众而出质询的小乞丐,正是冯真。 乐天民暴吼道:“护法弟子何在!” 六名壮年丐者,一涌而前,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弟子等在!” “拿下!” “遵谕!” 六人之中的三人,伸手便朝冯真抓去。 冯真冷笑连声,不闪不避。 惊呼声中,三个出手的护法弟子,一个个掌指鲜血淋漓,忙不迭地退了开去。 乐天民怪叫一声:“逆鳞宝甲,小子你是……”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冯真一个人身上。 冯真一阵“嘿嘿”冷笑,打断了乐天民的话,一抖手,散开布片,一根碧绿晶莹的绿竹杖,高举手中,另一手却持着那块竹符,一步踏上了阶沿,向众丐道:“本人,有贵帮主遗言宣布,以法杖、竹符为凭!” 众丐在一阵喧嚷之后,肃静了下来,骇然征视着这貌不惊人的小乞丐。 乐天民脸色铁青,目射凶光,厉喝道:“小子,你这法杖与竹符从何而来?邓帮主为何而死的?” 冯真好整以暇地道:“在下自有交代!” 乐天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与杀害邓帮主的‘丑剑客”是一路,三袋以上弟子合功把他……” 胖长老一扬手,沉声道:“让他把话说完!” 冯真冷冷地道:“两位长老是否可以全权作主?” 胖、瘦二丐同时“哼”兀一声,道:“当然!” 冯真朗声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急友之难,被‘三狐’困在“九宫迷神阵’中十年之久,日前脱困之时,不幸被‘千面狐’假邓帮主挚友形貌,猝施暗算,邓带主不察而遭毒手,临死之时,把信物交与在下……” 瘦丐一翻眼道:“且慢,小友你是否在场目睹?” “不错!” “小友在场的动机是什么?” “在下出手抢救的与邓帮主为他而牺牲的同是一人!” “谁?” “空道掌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丐众之中起了一阵惊呼之声,“空道掌道”的名头不小,与丐帮可说是源远流长。 胖丐接口道:“本座如何可信小友之言不虚?” 冯真正色道:“凭在下身上所着的‘逆鳞宝甲’主人之名!” “好,说下去!” “邓帮主遗言继任人是‘七巧丐”……” 众丐有一大半纷纷起立,另一部分却目注乐天民,似等待什么指示。 乐天民以乞怜的目光,投向“金剑盟”的代表“六剑蒙面人”。 胸绣六剑的蒙面人突地上前数步,声如洪钟地道:“本人以观礼者的身份进一言,贵帮主在如此隆重的典礼中,任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胡闹,岂非贻等武林,本人愿效微劳!” 话声中,不见作势,已到了冯真身前,五指箕张,缓缓向冯真前胸抓去…… 冯真仗着“逆鳞宝甲”护身,对这一抓视若无睹,手中竹杖受到左手,劲贯右臂,准备反击。 突然,“六剑蒙面人”的五爪在距冯真胸前不及三寸之处,陡然变爪为掌,一股内劲,猛自掌心逼出,手掌却不接触冯真身体。 这一着,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砰!”然一声沉响,挟以一声闷哼,冯真小小的身躯,被震得斜飞而起,越过众丐头顶,划空泻向人圈之外。 乐天民大叫一声。“拿下!” 立即有七八个心腹死党,扑向冯真。 惨哼突传,扑上去的丐帮高手,有三个栽了下去,其余物不由一窒。 冯真口角溢血,人却冗立如山,人在受伤之后,犹能一举创三丐,身手岂是等闲。 胖、瘦二丐同时大喝一声:“住手,不许任意行动!” 乐天民穷地移身到“六剑蒙面人”身侧,道:“护法,这小子留他不得!” “六剑蒙面人”一个旋身,宛若一只巨鸟,凌空扑向了冯真。 场中在刹那之间顿呈混乱。 胖、瘦二丐气得簌簌而抖,堂堂长老之尊,竟然控制不了场面。 就在此刻——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道:“住手!”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场中响起一片惊呼…… 第11章 神算鬼女 一个冷漠冰寒的声音,喝声:“住手!”场中响起了一片惊呼。 六剑蒙面人骇然刹势,落在地面。 众丐波分浪裂,朝旁边闪开,露出居中一片空地,正对庙门。 冯真身前,多了一个面目奇丑的青衣佩剑人,目光如两颗寒星,四下一扫,被看的人,不自觉地起了一阵股栗。 剑刃嘶风声中,眼前现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梅色影象尚未在众人眼帘内消失,青衣人的长剑也已入鞘,似乎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丑剑客!” “丑剑……” 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来的,正是宫仇,他在树上见冯真情势危殆,才戴上面具现身出来。 宫仇朝六剑蒙面人嘿地一声冷笑道:“孙平章,想不到又碰上老夫了?” 这蒙面人赫然正是“金剑盟”八护法之首的孙平章。 孙平章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没有开口。 宫仇又道:“孙平章,你身为观礼来宾,这样做是否逾越了分寸?” 孙平章色厉内荏地道:“阁下意在何为?” 宫仇提高了嗓音,意在使每一个在场的都能清楚听到:“老夫维护至友邓帮主的遗命!” 胖瘦二丐到此刻才回过神来,互相望了一眼,却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尴尬的场面,先时,二丐宣布“丑剑客”是杀害邓帮主的凶手,此刻,“丑剑客”却又声言维护遗命,同时,二丐业已看出乐天民心怀叵测,内中大有文章。 宫仇已看出两长老犹豫尴尬之状,振声道:“乐天民出卖丐帮,甘受‘金剑盟’驱策,邓帮主遗命新任帮主清理门户……” 乐天民惨然变色,老脸扭曲得变了形,其余属于他的心腹死党,也一个个面无人色,只有迫于淫威,心存悲愤的忠贞弟子,忍不住欢呼出声。 胖瘦二丐转身面对乐天民,胖丐激越地道:“有这等事?” 蓦在此刻—- 场中传出一声惊呼,宫仇陡地回首,登对杀机大炽,只见一双白发男女,分别执住冯真的一只手,那男的金箍束发,锦袍赤足,一副岸然道貌,女的青衣锦裙,手中各拄着一根乌光闪亮的鸠头杖。 赫然,这一双男女正是名透武林的一老二仙三狐之中的,“二仙”——“赤脚大仙文广”与“素衣仙娘乐倩倩”夫妇。 “二仙”曾在此时此地现身,劫持冯真,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 场内起了一阵鼓噪。 “二仙”是昔年参与“二贤庄”惨案仇家之一,宫仇乍见“二仙”之面,热血阵阵沸腾,目中射出恐怖惊人的煞芒,大喝一声:“放手!” “二仙”挟持着冯真,向后退了数步。 “赤脚大仙文广”阴恻恻地道:“阁下会是‘丑剑客’?” 宫仇冷森森地再次喝道:“放开他!” “这小子是你‘丑剑客’的什么人?” “你还是不放?” “嘿嘿,即使是万老邪亲自索人,老夫也得考虑考虑!” 宫仇又一次听到“万老邪”之名,心中下意识地一震,难道“万老邪”就是那“青袍蒙面怪客”?如果是的话,该是冯真的师父了…… 孙平章业已看出宫仇投鼠忌器的心理,一闪身,出手如电,冯真所持的绿竹杖和竹符两样丐门信物,已到了手中。 “尔敢!” 几乎是孙平章得手的同时,宫仇大喝一声,劈出一掌,这一掌挟愤而发,已用上了十成功劲,势道之强,骇世震俗。 孙平章闷呼出声,飞泻三丈之外,但,他身为“金剑盟”首座护法,也是“太上”八大弟子之首,功力岂同小可,身形甫一粘地,突地斜射而起,以骇人的速度,投入暗夜之中,眨眼而杳。 事变突然,数百丐门弟子,同声哗然。 孙平章竟然抢起丐帮中支分帮掌舵圣物,实在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宫仇也不由为之一呆,出手追回已是无及。 胖瘦二丐征在当场,做声不得。 所有各门派观礼的代表,一个个变颜失色,面面相觑。 混乱之中,阶沿上已失去了“独眼丐乐天民”的踪影,那司礼丐也不知何时下了台,一些属于乐天民的心腹门下,也乘乱悄悄撒身而去。 冯真被“二仙”挟持,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任他慧黠多智,此刻也是无能脱身,他虽有“逆鳞宝呷”护体,一般刀剑掌指均奈何他不得,但也有个极限,若遇上功力卓绝的高手,以“隔山打牛”的功力虚空震击,仍然不免要受内伤,他就是这样伤在“金剑盟”首席护法孙平章的手下,若非他先受伤,“二仙”身手再高,要想一下制住他,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宫仇面对“二仙”,杀机云涌,热血如潮,恨不能把对方生撕活裂,但,冯其在对方手上,投鼠忌器,他功力再高,也是徒然。 “素衣仙娘乐倩倩”笑向“赤脚大伯文广”道:“文老儿,如何处置?”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杖,道:“老伴,依你看呢?” “量小非君子!” “此话怎讲?” “昔年徒儿被‘乾坤双煞’断臂,这仇一直不曾报得,这小子身穿‘逆鳞宝甲’,必是‘万老邪’宠爱的人,就从他身上收这笔账如何?” “这……”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冤有头,债有主,仍须找‘乾坤双煞’为是!” “万老邪最是护短,你忘了‘怀玉山庄’那天的事?” “好,依你!” 宫仇陡喝一声:“你俩只要敢动他一毫一发……” “素衣仙娘”冷冷地道:“怎么样?” 宫仇栗声道:“老夫把你俩挫骨扬灰!” “凭你‘丑剑客’?” “不信你可试试看!” 丐帮众弟子连胖瘦二丐在内,反而围了过来,易主为客。 “素衣仙娘”向“赤脚大仙”一呶嘴,道:“江湖传言,‘丑剑客’二次出山,功高无量,你试他一杖!” “赤脚大仙”依言松开了冯真的一只手,横移三步,手中鸠头杖斜斜上举,“素衣仙娘”仍紧扣住冯真的另一只手,挪步之间,把冯真拉开丈外。 宫仇右手缓缓按上剑把。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二仙”的名头,尚在“乾坤双煞”之上,这一搏可想而知必是泣鬼惊神。 “赤脚大仙”沉声道:“阁下,拔剑?” 宫仇冷森森地道:“老夫拔剑你就没命了!” 这句目中无人的话若非过份托大,便是传言不虚。 “赤脚大仙”老脸微微一变,轻哂道:“丑剑客,这话对本人而发?” 宫仇口唇半启,道:“一点不错!” “好狂妄!” “空言无益!” “如果一剑要不了本人的命呢?” “武林中将永无‘丑剑客’其人!” “接杖!” 喝话声中,乌光打闪,“赤脚大仙”手中鸠头杖已斜斜击出,这一击之势,玄奥无比,使人根本无从拆架闪躲,仗方发,如山潜劲已迫到三丈之外。 功力差的,还看不出这一枝的厉害,胖瘦二丐业已老脸失色。 剑芒耀眼,剑气森森,宛若朔九严冬卷起一阵砭骨寒风,接着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乌光与寒芒同时消失。 “呀!”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丑剑客”有如天神,剑尖紧紧抵在“赤脚大仙”的心窝上,没有人看出他如何拔剑,用的是什么招式。 “赤脚大仙”面色如土,鸠头杖低低下垂。 “素衣仙娘”亡魂尽冒,她夫妻纵横武林一生,从未见过这等身手,若非目击,谁能相信不可一世的“赤脚大仙”接不了一个照面,当下栗声高呼道:“丑剑客,你不能杀他!” 宫仇心念疾转,如果他要杀“赤脚大仙”,不费吹灰之力,但冯真尚在对方手中,势必一命不保,同时“二仙”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之一,要报仇就得出示真面目…… 心念之中,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为他乞命?” “素衣仙娘”厉笑一声道:“丑剑客,‘二仙’岂能向人乞命,你下手好了,不过……” “不过怎样?” “这小子陪葬!” “你敢?” “有何不敢!” “放了他?” “素衣仙娘”咬了咬牙,道:“一命换一命,彼此扯直!” 冯真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宫仇缓缓收回长剑,沉喝一声:“滚!” “赤脚大仙”老脸成了猪肝之色,顶上成束的白发笔直地坚了起来,倒拽鸠头杖,退到了“素衣仙娘”身边。 宫仇杀机已透华盖,但为了冯真,他不能不放过这一双血海仇人。 “素衣仙娘”目珠一转,用掌朝冯真虚虚一幌,道:“去!” 一松手,与“赤脚大仙”弹身飞逝。 宫仇正待出声招呼冯真…… 突地—— 冯真身形晃了两晃,栽了下去。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闪到了冯真身侧,只见他双眸紧闭,腮白唇青,象是死了一般。 不言可喻,“素衣仙娘”在放人之时,施了手脚。 他此刻仍是“丑剑客”的身份,不能有所行动,空自愤怒欲狂。 胖瘦二丐与另四个老丐,一涌而前,重视之下,光只摇头,均不作声,想是也看不出来冯真是被“素衣仙娘”以什么歹毒功力所伤。 宫仇忧心如焚,心念数转之后,向胖瘦二丐道:“贵帮分帮主‘斑衣神丐’与老夫至交,临死遗言,帮主之位由‘七巧丐’接掌,并清理门户,这一点老夫希望两位长老能依遗言做到!” “胖丐赵有常”这才拱手为礼,道:“敬谢阁下维护及传达遗命之德,‘七巧丐’现在被禁舵中,本座当传令释出,并继续大典,由他接分帮主之位!” 宫仇颔首道:“关于贵帮信物,老夫负责索回!” “胖丐赵有常”慨然道:“这岂敢劳烦阁下,本帮不幸,出此叛孽……” 宫仇接话道:“老夫言出不二,所失法杖竹符,誓必原物归还!” 瘦丐沉凝十分地道:“这位小友因敝帮之事而伤,实在……” 宫仇恨不能立刻飞到僻静之处,为冯真探查伤势,当下一摆手道:“区区之事,不足挂齿,老夫别过了!” 说完,一把挟起冯真,向土阜之下泻去。 火神庙前,大典重开,在沉重悲愤的气氛中,由“七巧丐”接任掌舵。 且说宫仇这一路飞驰,专拣荒僻之处而行,一口气奔出了十余里,您觉臂弯与腰胁之间,刺痛异常,猛然忆起冯真身穿“逆鳞宝甲”,所幸仅是挟抱而行,受了皮肉之伤。 眼前现出一座秀峰,高约百丈。 宫仇略一犹豫,直驰峰顶,拣了一处平坦之地,轻轻放下冯真,只见他面上浮起一层黑气,呼吸极微,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着手疗治。 夜尽天明,晨曦在薄雾之中泛出隐约的异彩,他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宫仇考虑至再之后,决定先检查冯真全身经穴,探出伤源。 他首先解开了冯真的外衫,里面是一件非革非丝的夹褂,用手碰触之下,立有棱刺逆起,想来这就是“逆鳞宝甲”了。 长衫褪落,首先入目的是细皮白肉的颈项,和粉妆玉琢也似的浑圆手臂。 宫仇暗自好笑,忖道:真弟必是自小娇生惯养,才有这女孩子似的皮肉。 解开“逆鳞宝甲”,宫仇不由直了眼,里衣赫然是粉红织锦。 这分明是女子的装束呀! 发了一阵呆之后,心想,还是探伤要紧,冯真机智百出,精工易容,他这装束,也许别有道理。 当下静下心来,从最下盘“中都”“阳辅”“公孙”诸穴,循序而上,至“大赫”“维道”“居轸”均无异状。 接着便要探查“带脉”所属的八穴,奇经七脉上下交流,“带脉”却是环身一周,络腰而过,必须解开中衣,才能看得清楚。 于是,他用手指桃开里衣的衣扣,里衣既紧且密,衣扣一松,蓦地崩了开来…… “呀!” 宫仇骇然惊叫一声,一个倒翻退到八尺之外。 皮面,红得象熟透了的柿子,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闭上了眼,口里直冒热气,手脚阵阵发麻。 冯真,竟然是个女的! 这是他做梦也估计不到的事。 那圆实而富有弹性的乳峰,似乎还在他眼前跳动,眼虽已闭上,印象并未消失。 他在经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昏乱和激动。 冯真竟然是女儿之身,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一事透,百事明,许多谜在刹那之间揭晓—— 他想到冯真平时一些近于女性的小动作。 与男性有别的肌肤! “仇哥哥!”三个字的呢称! 还有,那神秘的“青袍蒙面人”所提令人眩感的警告,他在心里重温了一遍:“……把她交给你了,不许和任何女子交往,否则……” 是的,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有想到。 冯真是“青袍蒙面人”的独生女儿!而“青袍蒙面人”就是他曾两次听人提及的“万老邪”,难怪冯真不时在言语中推崇“白石岛主”武力无双。 但,“万老邪”的来历呢?此刻,他无暇去想这问题。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年秀士范世光”等,都是她父亲的门下,都些曾经隐现的微妙关系,也因之得到澄清。 他的意念在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又回到现实,不管冯真是男是女,此刻他必须查出她的伤源,挽救她的生命。 他睁开了眼,战栗着重新移到冯真身前。 冷汗,从他的额上涔涔而落。 他感到有些晕眩,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肤,粉臂,酥胸…… 他几乎没有勇气移转目光。 前后盏茶工夫,他对冯真的看法,感受,完全变了样。 他不禁又陷入遐思—— 照“青袍蒙面人”的说法,已然早认他为东床快婿,难怪“青袍蒙面人”曾因他的一句话,放过“三狐”之中的“二狐”,把下半部“一元宝箓”轻易地让给他。 先前,他误认“青袍蒙面人”是“金剑盟”太上,因为除了诸葛瑛之外,他不曾与任何女子有过交往。 “赵氏废园”之中,“青袍蒙面人”也曾现身,如果当时他对诸葛瑛的示爱,有所反应,结果将是如何呢? 对美绝天人的诸葛瑛,在下意识中,他有一种不能释然的情怀,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有时,根并不能否定一切。 由于这些,他联想到母亲的遗言,何二婶是生是死?她所生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而且健在人世,今后一旦相遇,他能违背父母生前指腹的婚盟吗? 他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冯真…… 这一想,使他遐念尽消,跌回现实。 冯真整个面庞已为黑气罩满。 难道她就此而不治了吗! 宫仇猛一挫开,自语道:“为了救命,顾不得许多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解开她的里衣,咬牙忍住狂跳的心,循轻绕脉,逐步探索,手指触处,柔若无骨,滑如凝脂,全身有如浴在褥暑烈日之下,汗出如浆。 这一探索,使宫仇魂散魄飞,冯真奇经八脉之中,有五脉错乱,四十八穴闭阻,真气逆窜,竟是散功无救的迹象。 两滴泪水,不自觉地滚下面颊。 他与冯真,情同手足,现在得知对方是女儿身之后,感受又自不同,如果冯真就此不治,玉殒香消,岂非终身遗憾。 他不自觉地想到了“青袍蒙面人”,假使这怪人出现,冯真或许可救,但平时如冤魂附体,暗随潜追的“青袍蒙面人”,偏在这紧要关头,杳如黄鹤。 究竟“素衣仙娘乐倩倩”以什么古怪功力伤了冯真,他连想都没处想。 从她面上笼罩的黑气情形看,她似乎是中了毒,从脉象看,却又不象。 虽然,他自习全了“一元宝箓”之后,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但对这无名之伤,却感到无从下手。 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来个急病乱投医,摸出怀中的“归元丹”与“辟毒丹”两个小瓶,一倒,每样只剩下了三粒,他扔去了空瓶,把六粒丹丸全数塞进了冯真的口中,然后以右手按在她后心“灵台穴”上,助她顺气呼吸,左手抵住“天突穴”,以本身真元助药力推行。 盏茶工夫之后,冯真脸上黑气渐散,呼吸也均匀起来。 宫仇心中大喜,暗忖,这下可有救了,忙自加紧施为。 又过了盏茶时间,冯真嘤咛一声,睁开眼来。 宫仇忙不迭地撤掌起立,俊面火辣辣地直烧到耳根。 冯真迷惘地朝四外一阵扫视,道:“仇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此刻,仇哥哥三个字入耳,宫仇下意识的心里一荡,不自然地一笑道:“这是一座山头,距离火神庙大约不到二十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地方!” 冯真苦着脸道:“我记得着了‘素衣仙娘’的道儿?” 宫仇余愤犹烈地道:“是的,现在你觉得怎样?” “我……不成了!” “什么?” “内元已无法提聚,功力想来是废了!” 宫仇狠狠地一跺脚道:“我会替你报仇!” 冯真忽地发觉宫仇神情不对,讶然道:“仇哥哥,什么不妥?” 宫仇呐响地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你……” “我怎么样?” “你原来是……” 冯真两手撑地,坐了起来,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面色陡变,“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使宫仇手足无措,惶惑至极的抓耳搔腮,要想劝她两句,又无法启齿,只好在旁干瞪眼,心中,可就倒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之后,冯真自行止住悲声,泪眼婆娑地道:“仇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替你查看伤源!” 冯真理好了衣扣,索性把“逆鳞宝甲”折叠起来,娇羞不胜地道:“仇哥哥,你恨我吗……” “为什么?” “因为我欺骗你!” “不,我没有这种想法!” “你喜欢我吗?” “我……” “不要勉强,说出你心中的话!” 宫仇倏地直视着冯真道:“我们的感情不变,仍和今天之前一样!” 冯真幽幽地道:“不,不会一样,因为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从前的真弟已不存在了!”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我喜欢你!” 冯真破涕为笑,面上又现出刁钻慧黠的神情,道:“真的?” “当然真的!” “永远喜欢我?” “是的!” “如果你寻到那指腹为盟的妻子呢?” 宫仇登时一窒,强笑道:“焉知对方不是男的?” “如果是女的呢?” “这……” 冯真笑态一敛,道:“仇哥哥,我们不必去想那些,你喜欢我,我相信,这就够了!” 宫仇略显微动地道:“真弟,你……” “什么,你还这样称呼我?” “那该如何……” “你懂的,为什么要问我?” “我叫你真妹!” “嗯!” “真妹,现在是不是告诉我一切的时候了?” “告诉你什么?” “比如说你的名字,身世……” 冯真呆了半晌,面上突现幽凄之色,缓缓地道:“好,我告诉你,我不叫冯真!” 宫仇心中一阵怦然,道:“叫什么?” “凤真!” “凤真?” “是的。凤冯谐音,听起来差不多,所以我胡乱改做冯真!” “姓呢?” “万!” “万凤真?” “对了!” “那令尊是武林人所谓的‘万老邪’了?” 冯真小嘴一翘,道:“哼,人家都叫他,‘万老邪’,其实他并不邪,一只是不肯随俗罢了!” 这一说,等于是承认了。 宫仇一想她的话意,忖道,不肯随俗,必然标新立异,怪僻反常,这不说明了邪吗,同时,从万凤真的言语举止来看,仍然多少带点邪味,真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了。 心念之中,紧迫着道:“令尊到底是谁?” “你还不知道?” “知道了就不问了!”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爹在不愿示人以真面目时,你不能戳穿他?” “我答应!” “他就是‘白石岛主’,‘奇门派’掌门!” “哦!” 宫仇忍不住说,口惊“哦!”了一声,想不到“青袍蒙面人”就是“万老邪”,也是“奇门派”的掌门人。 于是—— 又是些疑问得到解答,首先,他回忆起在赴“星子岩”的小镇上,所见的那个目射慑人心志的异光,行路时以身上的潜力迫开行人的怪老者,原来他就是谜一般的“青袍蒙面人”,怪不得那眼神似曾相识。 镇上万凤真忽然溜开,原来是躲避她的父亲。 “乾坤双煞”、“长江废人”、“千手书生”等,全属“奇门派”下,“长江废人”隐居的山庄叫“怀玉山庄”,玉者,白石也,他被逐离师门,隐寓怀念“白石岛”之意,那万凤真当初在庄内那些闪烁的言辞,谜一般的举止,也不说自明了。 万凤真不待宫仇开口,又自动地道:“关于‘一元宝箓’的周折,我爹迁怒所有门人,全部逐出岛外这些过节,想来你已经明白了,不用我再说……” “希望你再说一遍,我有些还不甚了了?” “好,‘乾坤双煞’暗里偷情,被大师兄贾亮举发,他俩畏罪逃出‘白石岛’,顺乎窃走了我爹视为拱壁的上半部‘一元宝箓’,我爹一怒之下,把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等挑断了脚筋,逐出岛外……” “那‘乾坤双煞’该是你三师兄与六师姐了?” “不‘坤煞’排最末,第七!” “第六呢?” “千手书生范世光!” “他……” “江湖中‘空道’一门,奉‘奇门派’为宗主,范师兄被派出掌‘空道’,事发之时、他不在岛上,事后因他私自与“无双仙子’成婚,被我爹唤回囚禁,直到你家惨祸传出,下半部‘一元宝篆”落入”武林一老’之手,我爹才放他出岛,要他设法得手那半部宝箓,将功抵罪,唉!想不到他命丧‘三狐’之手!”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我还没有出世。” “你为何又离开‘白石岛’呢?” “我爹管得我太紧,我偷跑了出来!” “令尊入中原是为了找你?” “谁说不是!” “令堂呢?” 万凤真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地道:“我妈在生下我之后死了!” “哦!真妹,恕我无心惹你伤心!” “不!” “你那些师兄们遭了无妄之灾,委实……” “我爹已有悔意,除令‘双煞’寻找几位师兄的下落之外,已答应恢复他们的武功,重归师门……” “脚筋挑断,已是废人。” “告诉你,你太小觑我爹了,他老人家自有办法使他们复原!” 宫仇心中一动,道:“真妹,如此说来,你的伤……” “怎么样?” “令尊当可为力!” 万凤真黯然道:“只怕很难!” “令尊功力无双,学究天人,既能使残废的人复原,难道医不了你的伤?” “你知道我受的是什么?” “什么伤?” “废仙掌!” “废仙掌!这名称好怪?” “这是‘二仙’的独门绝技,意思是神仙也难逃这灾厄!” 宫仇变色道:“那你……” 万凤真幽幽地道:“找着我爹之后再说!” “如何找法?” “到了市镇我自有办法!” “那我们现在就走?” “我……你且等等!” 说着,向一堆乱石之后姗姗行去。 不多时,宫仇但觉眼前一亮,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从石后转了出来,只见她一身淡红衣裙,秀发如云,在后脑处用一个金箍束住,否脸桃腮,眉目如画,宛若观音大士身畔的龙女,这种美,使人有一种圣洁的感觉,只是那副眸子似乎太嫌灵活。 宫仇不由自主地呆了。 在他的意念中,“金剑盟”主诸葛瑛可说美绝天人,如以两人相较,一个是国色天姿的牡丹,一个是空山幽谷的芳兰,可以说各擅胜场。 方凤真噗哧一笑道:“仇哥哥,你喜欢我这装束吗?” 宫仇木呐地道:“真妹,你……美极了!” 万凤真一扭头,娇嗔道:“你坏!” 那宜嗔宜喜的神态,更加令人倾倒,宫仇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但当他想到眼前的红颜知己,功力已废,是否能复原,尚在未定之天,又不免黯然神伤。 对“二仙”算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如果她与他不逢“胖瘦二丐”,引出这一场事来,直接赴天南寻“天狼尊者”索仇,万凤真还是好端端的,世事的变幻,的确令人莫测。 万凤真突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伤残难复,就这样成为一个普通女子,你一样喜欢我吗?” 宫仇毫不思索地道:“当然,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一时大意,使你受伤……” “别说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真妹,我们该走了?” “走!” 两人双双一弹身…… 一声尖叫,万凤真摔倒地面,粉面一片痛苦之色。 宫仇刹势回身,恨声道:“该死,我忘了你已失去武功!” 万凤真凄然道:“我自己也忘了武功已失!” “伤了哪里没有?” “内创又将发作了!” 说着,撑起身来“哎哟”,又坐了回去。 宫仇剑眉一皱,道:“真妹,我背你?” “这……给人看见了算什么体统?” “荒山野岭,不会有人看见的,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明?” “可是我身上的‘逆鳞宝甲”……” “不要紧,你记住上身不要贴实就行!” 万凤真尚在犹豫之际,宫仇已蹲下身去把她背在背上,展身缓缓朝峰下驰去。 一个风标绝世的青衫书生,背上一个姿容盖代的少女,奔行在荒山野岭之间,这情景如落入第三者眼里,的确有些惊世骇俗。 荒山之中,本无途径,宫仇背着万凤真奔行了近一个时辰,忽觉不妥,竟然陷入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古林之中,四望不见边际,当下一缓身形,喃喃地道:“这树林不知要走多久?” 万凤真道:“你只朝一个方向走,总有尽头的!” 宫仇征了一阵,举步又行,背上的万凤真想是内伤复发,竟然哼出了声,这一来,他更显惶然无主,心急如焚。 林中愈来愈黑,算来正是午时光景,但林中仿佛已经黄昏来临,再走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以宫仇目前的功力修为,暗夜辨物不殊白昼,但此刻,他运足目力,仍然无法辨物,脚下愈走愈慢,一脚高,两脚低,狼狈不堪。 他意识到事态的确不寻常了,这简直是透着邪门。 当下勉强又摸索了一程,突然左首现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大星。 凝神一看,那不是星,而是灯火之光。 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加快脚步,笔直朝那灯火走去。 万凤真的哼声,越来越密了,差不多宫仇每跨三步,她就要呼出一声。 急走一阵,忽失灯火所在,忙提气轻身,穿升林顶,那灯火已在身后,极目四望,黑压压的尽是树海,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天日。 宫仇跃落原地,心里直发毛。 宫仇咬了咬牙,又往回奔,谁知接连奔了几次,始终无法接近那灯火,真是观之在前,忽焉在后。没奈何,他只好停步不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万凤真停止了哼声,有气无力地道:“仇哥哥,怎么样?” 宫仇颓然道:“这树林作怪!” 万凤真默然了片刻,道:“这是一座阵势!” 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阵势!” “不错!” “这可……” “仇哥哥,向右前方斜角走!” 宫仇猛省方凤真精通奇门五行之术,松了一口气,道:“真妹,你还好吗?” “嗯!不要紧!” 宫仇依言背着万凤真向右前方的斜角走去,万凤真口里却在喃喃地数着步数,待数到四十八步之后,道:“左走十六步!” 宫仇茫然地依言而行。 万凤其待宫仇走完十六步之后,又道:“再向右边斜行八十一步!”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曲折迂回而行,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倒退,半个时辰之后,那灯火陡然呈现眼前。 宫仇心中大喜,猛一弹身…… 方风其惊呼一声:“别莽撞!” 宫仇只觉双足落空,但他的功力已到了收发自如之境,猛吸一口真气,硬生生地把下落之势顿住,凌空划了一道半弧,回到原地,却已惊出了一头冷汗。 万凤真略作喘息,又道:“直三斜四横六地走去,切不可错!” 宫仇照着万凤真所说的,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不及十丈,只见一盏灯笼,高高地挂在树梢上,其余仍一无所见。 万凤真适时又道:“斜八直五!” 宫仇斜行八步,正好绕过灯笼,再向前走五步,眼前陡地一亮,日丽风清,不远处现出一栋精舍,碧瓦红墙,花木扶疏。 目光再向其它地方游扫之下,不由连打了两个寒颤,只见横七竖八尽是深坑,只要一步走差,势非陷入坑中不可,回望挂着灯笼的林木,依然一片乌暗沉沉。 万凤真道:“出声招呼,但愿这里主人是友非敌!” 宫仇气贯丹田,凝声道:“在下误闯宝居,先行告罪,请主人方便,借地方歇歇!” 屋中寂然无声。 宫仇再叫了一遍,方听一个阴冷得令人股栗的女人声音道:“你俩既能走到这地万来,必有本领进我屋子,难道要老身出外迎接不成!” 宫仇不由一窒,细看那屋子,古怪已极,一方一圆,无门无户。 万凤真揣摩了片刻,道:“仇哥哥,左二右四!” 宫仇颇觉不耐地道:“真妹,我们好没来由,你既然懂得这捞什子阵势,为什么不向外走,反而往内行,我真不懂你是……” 万凤真语含歉意地道:“仇哥哥,甫入林之时,我也不知道林中会有阵势,待到深入阵中,这才发觉,我爹对奇门五行之术,可以说天下无双,我一时见猎心喜,想见识一下此间主人,如果你不高兴的话,现在退出去!” 宫仇吐了一口长气,道:“好,真妹,只要你喜欢,依你!” 说着,左二右四地向前走去,走到一百二十步之时,正好绕到了屋子方形的一端,屋子无门无声,只好又住了脚。 万凤真思索了片刻,道:“从屋顶进去,落在右边!” 宫仇一弹身起在空中,一个盘旋,向屋中落去,停足右首,一看,不由骇然而震,落身之处是一个院子,右边是实土,左半边却是个水塘,心中对万凤真的如神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院子实地的一端,是一个月洞门,隐约看出又是一个小院。 万凤真有气无力地道:“进去,里面没有古怪了,我……需要歇憩!” 宫执跨过院子,进入月洞门内,迎面是一个小轩,轩门敞开,可不见人影,当下开声发话道:“在下宫仇,冒昧进谒,请主人先容!” “进来!” 那声音冷得不象是发自活人的口。 宫仇心头微微一震,举步跨入轩中,目光所及,几乎失口而呼,一股股寒气,打从心底里直冒上来,浑身鸡皮疙瘩遍起。 轩内左右相对地摆着两张竹榻,左面是空的,右面的竹石上,坐着一个黑衣妇人,怀中抱着一具婴孩骷髅,两眼射出一种怨毒至极的冷芒,注定宫仇。 那妇人须边白发丝丝,额上皱纹密布,但齐眼以下,却如凝脂,一张脸以眼为界,上半老,下半少,相差了至少二十岁年纪。 这情景使宫仇骇凛不已,半晌,对方仍是不开口,只是眼中仇恨的光芒愈来愈浓,把怀中的婴儿骷髅,搂得更紧,象是怕被人夺去似的。 宫仇不得已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黑衣妇人恍若未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万凤真这时又开始发出哼声,宫仇性本冷傲,索性不睬对方,迳自把万凤真放落左边那张空着的竹榻上,转身审视,只见万凤真面无血色,惟悴苍白,双眸已布起了两道黑圈,不由大感急躁,怜惜地道:“真妹,你感觉怎么样?” 万凤真露出一丝苦笑道:“胸隔之间,有如火焚!” 黑衣妇人忽然开口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 宫仇转身道:“无门无派!” 黑衣妇人冷极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宫仇以同样森冷的语调道:“这就是实话!” 黑农妇人目中厉芒闪烁,沉声道:“告诉你,我‘神算鬼女黎雯’并非善心之人!” 万凤真突地止住哼声,杏目圆睁,惊声道:“你就是‘神算鬼女黎雯’?” “不错,除了我‘神算鬼女’,武林中谁还能布设得了这种阵……” 话说得一半,倏地住口,她自以为这奇阵之奥妙,天下无双,但对方却轻易地闯了进来,当下脸色一变,厉声向宫仇喝问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宫仇冷冷地道:“在下宫仇,因小妹受了点伤,误闯了来,就是这样!” “你怎识得这阵势?” “这……” 宫仇顿时答不上话来,他对奇门之术,根本一窍不通,若非万凤真指点,他早已困死阵中了。 万凤真冷冷地接话道:“难道只许你能摆,就不许别人识得?” “神算鬼女”面上的肌肉牵动了两下,愤然道:“我不信你两个小鬼有这种神通!” “可是我们已进来了!” “哼,进来可就别打算活着出去?” “未见得!” “黑沼别居,不殊鬼门关!” “在我看来等于小孩子的玩意!” “神算鬼女”目中陡射杀光,恶狠狠地道:“丫头,你知道这阵势何名?” 万凤真喘息了片刻,道:“区区九宫五行之阵,算得了什么?”话声一顿之后,口里低低诵道:“九宫之义,法以灵龟,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六,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宫仇听得莫名其妙,只好保持缄默。 “神算鬼女”登时面色灰败,幽然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罢了,我数十年苦研,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万凤真似有意眩耀般地接着又道:“九宫每宫又可化为一个八卦,八九七十二数,以此数环绕九宫成圈,每圈八字,交界之处又有四圈,共为一十三圈,每圈数字相加,均为二百九十二,这洛书之图,变化神妙。” “神算鬼女”突地把怀中的小孩骷髅,小心地放在榻上,然后站起身来,向前移了数分,目不稍瞬地注定万凤真,栗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凤真不经意地道:“冯真,江湖无名之辈,不值一道。” 宫仇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万凤真一眼,不知她为什么又把以前的化名抬了出来? “神算鬼女”口中念了几遍“冯真”,摇摇头,又道:“师承何门?” “家学渊源!” “家学……” “不错!” “神算鬼女”忽地双手抚胸,脸上现出剧痛之色,眼中竟然充满了泪光。 宫仇惑然不已。 万凤真似乎说话过多,非常疲累,缓缓地合上了双目,口中又发出微哼。 “神算鬼女”木立了半晌,面上乍阴乍晴地不停变幻,久久,面色一缓道:“小子,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只是朋友?” “这……现在是如此!” “神算鬼女”默然端详了万凤真片刻,声音中不带丝毫感情地道:“她可是中了“二仙’的‘废仙掌’!” 宫仇心头一震,暗忖,好厉害的眼力,颔了颔首,道:“早的。” “可惜!” “可惜什么?” “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就这样毁了!” 宫仇陡地一震,双目电张,颤声道:“你说什么?”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她还可以活三天!” “什么,三天?” “不错,照说,她中了掌之后,不会活过一个对时,可能‘二仙’下手之时匆忙,没有用足全力,要不就是被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挡,才能拖这么几天!” 宫仇一颗心实地下沉,三天,这红颜知己只有三天的生命,纵使能立刻找到她父亲“白石岛主”也未必有法可想,何况“白石岛主”尚不知身在何方,“神算鬼女”所说的身上什么东西挡了一挡,他明白是那件“逆鳞宝甲”的缘故,但,多活三天,与活一个对时,又有什么差别呢? “神算鬼女”言之有理,当然不是危言耸听。 心念之中,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反身握住万凤真的手,心如刀绞。 万凤真突地睁眼,怆然欲绝地道:“仇哥哥,我要永远离开你了!” 断肠哀音,令人不忍卒听。 宫仇虎目蕴泪,大声道:“不,你不会……” 他本待说你不会死,但那死字却说不出口,到了口边,又吞了回去。 万凤真凄凉至极地一笑道:“仇哥哥,生死有命,只要你心中想着我,我也就瞑目九泉了!”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眶痛泪,扑簌簌地滚落腮边,狂声道:“不,真妹,我不能让你死,纵是上天入地,我也要设法救你!” “不可能了,不过,我满足了,你对我的心意我死也记住!” “真妹,我们马上走,设法找令尊……” “没有用,我知道,时间太短促了!” “神算鬼女”突然举目望着轩门外的长天,慢吟起来,那声音一反刚才的森冷阴酷,竟然充满了一种柔婉之情,声调十分迷人: “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帘漫卷,书楼影里双飞燕。”翻来覆去,吟了一遍又一遍。 宫仇幼年曾随母涉猎过词章,知道是半阕“蝶恋花”,虽然他很奇怪“神算鬼女”何以在此刻突然吟了出来,但,他没有心思去理会这身外之事了,他的一颗心已因万凤真的不幸而片片破裂。 万凤真的面色变得更为难看,却又似在凝神倾听。 宫仇愕然了片刻,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吟声顿止,面色又阴沉下来,厉声道:“走?可没有这么容易!” 宫仇不由气往上冲,寒声道:“尊驾意欲何为?” “我这里岂能容你两个小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尊驾的意思……” “与老身留下!” 宫仇心中本已悲伤莫名,这一来,却引发了怒火,冷冷一哼道:“你有本领就留留看?” “神算鬼女”凄厉地一笑,道:“小辈,你未免太不自量了,找死容易!” 话声中,虚飘飘的一掌向宫仇前胸按去。 宫仇挥掌相接,但对方明明直击的一掌,突地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叙插向“七坎”重穴,迫得他撤掌后闪,栗米之差,便被点中。 “神算鬼女”也似被宫仇能避过这一击而吃了一惊,微微一窒之下,第二招又告出手,无论部位方向变化,均大异武学常轨。 一连三个照面,宫仇大感骇然,对方的身手,全属阴柔一路,武功另成一家,每一式都藏有毒着,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真教人防不胜防。 三招一过,“神算鬼女”一窒,口中道:“小辈好身手!” 宫仇也冷喝一声:“你也接我三掌试试!” “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中的第一招“断云零雨”电闪出手。 这盖代神功一经施展,其势岂同小可。 “神算鬼女”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击中肩头…… 宫仇但觉手掌所按之处,滑溜柔绵,竟然无法着力,心方一动,“神算鬼女”已滑退到侧方五尺之外,不由大感震惊,这种身手,的确是闻所未闻。 “神算鬼女”骇然瞪视着宫仇,看样子也是吃惊不小。 宫仇冷哼一声,第二招“月落星沉”跟着施出。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仍然丝毫无损地滑了开去。 宫仇这下可真的骇怔了,不久前,“赵氏废园”之中,被疑为“天狼尊者”的东方雷,曾当诸葛瑛与首座护法孙平章之面,毁去“二凤钱蓉”,诸葛瑛与孙平章的身手在武林中可算是拔尖之流,联手合击之下,竟然碰不到东方雷一片衣角,而在“玄妙庵”中,东方雷在“断云零雨”一招之下负伤,第二招“月落星沉”出手,东方雷望影而遁,如今连施二招,奈何不了对方,对方身手之高,的确是骇人听闻了。 “神算鬼女”这时面色惨变,歇斯底里地道:“我苦练了数十年,敌不过一个乳具未干的小子,还报什么仇!” 宫仇心想,与对方无怨无仇,也不为己甚,伸手去扶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 “神算鬼女”一抬手,道:“慢着!” 宫仇冷眼一扫对方,寒声道:“尊驾准备怎样?” “你想不想要她活?” “活,什么意思?” “她的伤,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得!” 宫低心中怦地一跳,道:“真的?” “神算鬼女”阴阴地道:“不信就算了,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你守着她!” 宫仇捺住性子,道:“尊驾说的这人是谁?” “神算鬼女”默然了片刻,才道:“算你俩造化不浅,碰上了我知道那人的住处,又幸而此去路程不远,三天之内准可到达,不过……” “怎么样?” “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 宫仇喜从天降,万凤真有救,这对他简直如圣旨仙音,急声道:“请见告那人是谁。在下无论如何必求得他医治……” “神算鬼女”道:“你等着!” 话声中,人已转向侧屋之内。 宫仇激情地紧握万凤真的手道:“真妹,你有救了!” 万凤真淡淡地道:“祸福尚难逆料!” “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 “这……难道……” “再说!” 工夫不大,“神真鬼女”幽灵似地转了出来,手中拿着三个个小的布囊,道:“出林之后,直奔西北,便是官道,到了通州,南行五十里,拆开这白色的布囊,下一步行动,里面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能拆阅!” 宫仇迷惘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接。 “神算鬼女”一缩手道:“且慢!” “尊驾还有话说?” “当然,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指引你!” 宫仇一窒,道:“有条件?” “不错!” “请讲?” “假如她此去获救,得以不死,她须在一个月之内,到我这里来,陪我相聚一年,就是这么个条件,如何?” 宫仇剑眉一紧,道:“回来和尊驾相聚一年?” “嗯!” “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只问她肯不肯!” 万凤真突地接口道:“仇哥哥,她要我教她奇门术数之学,答应她!” 宫仇暗忖,真妹的聪明,的确是天下少有,当即道:“是这样么?” “一点不错!” “好,在下答应!” “神算鬼女”到此刻,脸上才现出一丝很难觉察的笑意,把三个一白一红一黄的布囊,递与宫仇。 宫仇接过手来,道:“我真妹如果获救,这一笔恩情,在下记在心里!” “神算鬼女”冷冰冰地道:“不必,用不着放在心上,人不为己,天珠地灭,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我早说过,‘神算鬼女’并不是善心之人!” 这话使宫仇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算鬼女”迳即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又把那婴孩的骷髅抱在怀中,轻轻地拍着,面上暴戾阴森之气突然消失了,幽幽地道:“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记住一点,切不可说出我的名号!” 宫仇看得汗毛直竖,不知她何以象慈母哺儿似的抱住那具婴孩的骷髅。 低吟之声又起:“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农,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 仍是方才所吟的那半阕“蝶恋花”。 是对往事的怀念?还是这半阁“蝶恋花”与她有什么切身的关联?抑是…… 万凤真似乎不愿在这恐怖诡秘的地方久耽,己挣扎着坐直了身形,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血红的东西,向樱口放去…… 突地—— “神算鬼女”放落怀中婴儿骷髅,一晃身到了方风真所坐的榻前,目露凶光,厉声喝道:“那是什么?” 宫仇本能地劲贯右掌,正想挥了出去,听见话声,才收回劲道,一看,方凤真把一粒血红的豆也似的东西,放入口中,猛省起那是被视为武林奇珍的“血豆蔻”。 往事电映心头,他记得两年前初识了凤真,她曾以“血豆蔻”稳住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毒伤,然后从容地赴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取“辟毒丹”,曾几何时,拜兄“辣手书生”被“金剑盟”迫害而死,一度被疑为下毒手的恋人邢玉娇,也殉了情,世事多变,实在令人慨叹。 心念之中,只听“神算鬼女”再次喝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宫仇脱口道:“血豆蔻!” “血豆蔻?” “不错!” “神算鬼女”面孔也变了形,这视着宫仇道:“血豆蔻乃是‘白石岛’独有的奇珍,你俩何处得来,快说!” 万凤真连连以目示意,但宫仇却没有注意到,冷冷地道:“她是白石岛主的女儿!” “神算鬼女”陡地退了两步,厉声道:“万老邪的女儿?” 宫仇发觉语音不对,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想起刚才万凤真报名冯真,原来是有用意的,自己一时大意,露出了马脚,当下偏头看了心上人一眼,见她似在闭目养神,回过头道:“不错,‘奇门派’掌门的千金!” “万老邪年逾古稀,会有这如花似玉的小女儿?” 宫仇只吟了一声,并不答腔。 “神算鬼女”面上陡现恐怖杀机,狠狠地直盯着榻上的万凤真,看样子就要出手。 宫仇心中暗道,只要你敢一动,我就一剑劈了你。 万凤真冷冷地开口道:“仇哥哥,把那三个布囊还给她!” 宫仇惑然道:“为什么?” “她是我爹的仇人,我们焉能受她的好处!” “可是你的伤……” “我宁可死!” 宫仇迟疑地取出三个小布囊,放在榻旁的桌上。 “神算鬼女”突地转头望着轩窗之外,痛苦的叫道:“天啊!天啊!” 万凤真道:“仇哥哥,我们走!” “神算鬼女”转过面来,脸上神情既痛苦又沮丧,咬牙切齿地道:“数十年来,我研习奇门五行之术,目的就是要进‘白石岛’报仇,万老儿的女儿已然如此,我黎雯再学一百年也是白费,命该如此,夫复何言,你们走!” 说着,把三个布囊重行塞回宫仇的手中,又向万凤真道:“血豆蔻对你内伤无用,仅能助你振奋一下精神,记住一月之约!” 说完,抱起那具婴儿骷髅,头也不回地向轩后而去。 宫仇愣了半晌,向万凤真道:“我们走!” 万凤真无言地点了点头,仍是宫仇背着她,由她口中指点,循原路出阵,足足一个半时辰,才出林外。 时间又已到了黄昏,暮色四合。 宫仇在附近村落随便买了些食物与万凤真充饥,乘夜赶路。 途中,宫仇不解地道:“真妹,‘神算鬼女’与令尊结的是什么仇?”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二十多年前,她曾到‘白石岛’寻仇,被奇阵所困,几乎一命不保,以后就没有下文,想不到会在这荒林绝地之中遇上她!” “你为何还答应她一月之约?” “话出难改!” “可是她要向你学习奇门之术,目的却是进‘白石岛”向会尊寻仇……” “这我倒不怕,我所学不及我爹十分之一,全教了她又能怎样!” 宫仇若有所感地道:“真妹,她年轻时必是个美人儿,看她下半个脸就可以证明,至于她发间的白发和额上的皱纹,想是长时间的苦思焦虑所致?” “管她!” “看来她是个别具怀抱的伤心人?” “也许!” “恕我直言,她昔年会不会与令尊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 万凤真娇躯似乎一震,道:“算了,我们不谈这些,倒是她那三个布囊不知藏了些什么鬼,我们先拆开来看看,好不好?” 宫仇畔一沉吟道:“还是到地头再看!” “如果她不怀好意……” “不会!” “为什么?” “她拿出布囊之时,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再说,你受了不治之伤,如有心害你,大可不理,何必多此一举呢?” 万凤真一想也是,默然不语。 宫仇目前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因心中急于要揭晓求治之谜、这关系着心上人的生死,是以毫无保留地疾驰,速度可就快得惊人了。 第二天晨早时分,竟然赶到了通州城,在路边匆匆打尖之后,又向南奔…… 正行之间,只听数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听声音,似在官道旁不远的山坳之内。 方凤真生性好事,忙道:“仇哥哥,我们去瞧瞧!” 宫仇皱眉道:“真妹,你的伤势不能拖延,愈早求治愈好、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话声中,已驰出了数十丈。 突地—— 宫仇“噫!”一声,猛然刹住身形,官道上,横陈着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迹未干,看来被害的时间不久,尸身衣襟上,明显地绣着一柄金剑,不问可知,是“金剑盟”属下的弟子。 “金剑盟”在当今武林中,气焰不可一世,下手人既敢公然杀害“金剑盟”弟子,显非泛泛之辈,同时以死者的死状来看,下手的人出手极是残忍。 宫仇投身“金剑盟”,虽说是别有居心,但仍蹩不住一股好奇之念,刚才万凤真要看,他不同意,现在,他却不得不探个究竟了,当下尴尬地道:“真弟,我想进山坳去看看?” “好,你放我下来!” “你能走了?” “勉强可以!” “不,还是我背着你!” 声落,人已向山坳内奔去,顾盼之间,来在一片疏林之前,地上,赫然又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其中之一,竟然是“白旗坛主穿心剑韩方”。 宫仇心中大是骇然,“穿心刻韩方”功力相当不弱,看样子,是未经搏斗就已遭害,这说明了下手的人身手已到了惊人地步。 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是仇杀抑是…… 他轻轻地放落万凤真,望着那三具尸首出神。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幽灵般地从林中飘了出来,赫然是一个蓝衫蒙面人。 宫仇一见来人,忍不住脱口道:“索血书生!” “索血书生”冷冷地道:“宫仇,幸会!” 宫仇手指尸身道:“这是阁下的杰作?” “不错,宫仇,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对本人说话?” “以我宫仇自己的身份!” “不是‘金剑盟’近卫长?” “是又如何?” “索血书生”嘿嘿一声冷笑道:“宫仇,你是否有意要为死者找场?” 宫仇潜意识中对“索血书生”有一种同仇之慨,同时因上次“索血书生”曾劝他脱离“金剑盟”,所以心中对他有一份好感,当下冷冷地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了解你!” “为什么?” “你这是包庇敌人,不怕盟规处治?” 宫仇不经意地道:“就让阁下不了解罢,在下无意解释!” 突然,“索血书生”的目光射向了一旁的万凤真,良久,沉声道:“她是谁?” 宫仇道:“在下女友!” “索血书生”向万凤真面前移了数步,栗声道:“你是冯真?” 此语一出,不但万凤真面色大变,宫仇也是心头大震,“索血书生”何以能认出万凤真就是未改女装之前的冯真?彼此俱属素昧平生呀? 万风真已激颤地道:“阁下怎知我是冯真?” 索血书生激动地道:“那你承认是了?” “就算是!” “我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 “不错,希望你离开宫仇!” “为什么?” “他不值得你爱!” 宫仇登时心火大发,冷笑了数声,道:“阁下说话要三思而后开口!” “难道不对?” “你说个理由听听!” “助纣为虐,弃友之仇,人格卑下,辱设武道!” 宫仇意识到对方仍是一番善意,希望自己脱离“金剑盟”,但,自己的事,根本不足为外人道,只不知对方何以如此看重自己,当下气一平,淡淡地道:“阁下何不现出真面目,开诚布公地一谈?” 第12章 绝岭求医 宫仇淡淡地道:“阁下何不现出真面目,开诚布公地一谈?” “索血书生”冷冰冰地道:“没有这个必要!” 宫仇冷漠地一瞟对方,转身…… 就在此刻—— 疏林之内突地传出一阵低沉惨厉的哼声,那发出呼声的人,无疑在被一种极度的痛苦折磨,宫仇心中一动,日过身来,循声望去,只见树影草幕之中,隐隐约约有一条人影在蠕动,忍不住脱口道:“那是什么人?” “索血书生”冰冷阴森地道:“也是贵盟属下!” “谁?” “告诉你无妨,‘红花会’少会主邢雄!” 宫仇不由心中一动,他想起邢雄的妹妹邢玉娇,正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爱人,“红花会”投靠“金剑盟”,邢雄以他妹妹邢玉娇作饵,诱杀“辣手书生”,“辣手书生”九死一生,被邢雄在上面画了两个十字,虽幸脱身,“青衣帮”已告冰消瓦解,如今“辣手书生”已死,邢玉娇也殉了情,遗下的这笔仇…… 心念之中,弹身便朝林内扑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索血书生”也闪身到了林中。 草丛中,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正滚动呻吟,面目惨厉…… 宫仇激动地道:“他就是邢雄?” “不错!” “阁下准备把他怎样?” “折磨至死!” 这短短四个字,由“索血书生”口中吐出,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宫仇一顿,道:“为什么?” “索血书生”寒声道:“不为什么,索血而已!” “如果在下说放了他呢?” “办不到!” 宫仇双目一瞪,奇光暴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在下说放了他!” “索血书生”厉声道:“宫仇,你要为‘金剑盟’卖命?” “不管阁下如何想,在下要带走邢雄!” “宫仇,你非要本人与你为敌不可?” “悉听尊便!” “索血书生”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窒了片刻之后,似一种异样的声调道:“宫仇,好,你带走。” 宫仇反而一楞,心中微感歉然,道:“在下记住你这份人情!” “不必,本人并非送人情,也不是怕了你,只是……” “怎样?” “记住,第二次碰头时,我们将是生死之敌!” 万凤真拖着蹒跚的步子,进入林中。 “索血书生”目注万凤真道:“姑娘身体不适?” 万凤算答非所问地道:“我们似乎在何处见过?” “索道书生”身躯微微一震,道:“也许,人生何处不相逢,本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希望姑娘择友要慎重!” “阁下意指宫仇?” “就算是!” “那阁下这句话确实不中听!” “索血书生”向后退了几步,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宫仇面对邢雄,伸指凌虚数点,解了他被制的阴穴。 邢雄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朝宫仇施了一礼,道:“敬谢近卫长援手之德!” 宫仇面如凝霜,冷气逼人地道:“不必,邢雄,你知道我救你的原因吗?” “这……请近卫长明示!” “我要亲手杀你!” “索血书生”大感意外地退了两步,以惑然不解的目光望着宫仇。 邢雄心头巨震,惨然变色,栗声道:“近卫长,是否总盟……” 宫仇面上杀机陡涌,截断了对方的话道:“邢雄,两年前计害‘青衣帮主帮主’辣手书生徐陵,可是你的主谋?” 邢雄既是惶惑又恐怖地颤声道:“那是属下对总盟首次效劳!” “索血书生”目中暴射两缕骇人厉芒,口中微哼出声。 宫仇冷冰冰地道:“邢雄,看在令妹份上,本人给你一个痛快!” 一声惨曝随之而起,宫仇长剑穿入邢雄前胸,直透背心盈尺,拔剑出手,快得使人连意念都不及转。 邢雄嘴唇一阵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孔扭曲得变了原形。 宫仇抽出长剑,一股血泉喷处,邢雄尸身砰然栽倒。 “索血书生”不知何故,激动得簌簌直抖,但他蓝巾蒙面,别人无法看到他面上是什么表情。 万凤真幽幽地道:“大哥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他与邢家姐姐生不能成双,死后成对……” “索血书生”突地狂声道:“邢玉桥怎么样?” 宫仇缓缓招剑入鞘,接过话头道:“阁下因何有此一问?” “索血书生”把手抓向蓝色面巾,但当手指触及面巾之后,又垂了下来,颤声道:“本人与‘辣手书生徐俊’是性命之交!” “哦!那阁下与‘金剑盟’为敌的原因……” “徐陵与数百帮众不能白死!” 宫仇一抱拳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索血书生”语含激颤地道:“那……邢玉娇怎么样?” 宫仇黯然道:“死了!” “什么,她……死了?” “不错!” “如何死的?” “她在获悉爱人被迫杀之后,投入徐陵自尽的绝涧殉情!” “索血书生”大叫一声,狂奔而去。 万凤真愁眉紧蹙,道:“怎么回事?” 宫仇摇了摇头,道:“这举动令人难解!” “我看他的眼神,似乎并不陌生,可惜不能问得他的真名实姓!” “以后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仇哥哥,如果我不死,我们应该去寻觅拜兄的遗骸……” “我早有此心,只是无法分身,真妹,我们该走了!” “仇哥哥,此地已在通州城南,我们可以拆看‘神算鬼文’的白布囊了?” “她说要在五十里之处!” “差不多了呀?” “真妹,不争这一时半刻,来,还是我背你!” “不,我要自己走!” “你目前……” “可以慢慢地走!” “真妹,我们得争取时间?” 万凤真脉脉地注视了宫仇半晌,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我们及早赶到地头,也许见不着要见的人,也许此伤根本不能治,也许对方根本不愿意援手,这一日半的辰光,将是什么滋味。不如我们慢慢地走,你陪我到最后一刻……” 宫仇鼻头一酸,忍住那盈眶的泪水,激情地道:“真妹,早一刻是一刻,万一不行,我们再想别法,否则……” 万凤真凄婉地一笑道:“仇哥哥,另想别法,那恐怕只是一句空话了?” “真妹,我说过上天入地,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你的伤!” “可是,我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可活,一天半,十八个时辰……” “不许你说丧气话!” 不由分说,强把万凤真背在背上,弹身疾奔。 盘算中,约莫奔行了五十里路程,宫仇刹住身形,在道旁树荫下放落万凤真,取出那白色的布囊,急急地扯断缝线…… 他的手因过度紧张而颤抖,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跳荡起来,这白色布囊中是什么东西呢?心上人能因此而得救吗? 万凤真也睁大好奇的眼睛,激动地注视着那神秘的布囊。 布囊撕开了,里面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几个小字:“按图而行!遇爆而止,石龟之前,拆阅红囊!” 宫仇连看了两遍,道声:“走!”背起万凤真,按图中所示路径疾奔。 照图上注语,在达到瀑布之后即行停止,至于所谓石龟,就不易想象了。 约莫奔行二十里,道路愈来愈崎岖,荒僻险峻,杳无人迹,再行了四五里,已进入乱石之中,连羊肠小径都看不到了,所幸他轻功卓绝,履险如夷。 万凤真在宫仇背上,芳心紊乱已极。 此番求治,仅凭“神算鬼女”的三封锦囊,所求的对象是谁,到目前还不知道,这有些近乎虚无飘渺。 她仅有一天半的时间可活。 唯一使她感到安慰的是她将死在爱人的怀中,这是残酷命运中一丝巧妙的安排。 “仇哥哥,如果求治无望……” “不会的!” “我说万一的话?” “真妹,不会,你应该有信心。” “仇哥哥,如果无望的话,在这无人的山间,找一个幽静的地方,抱着我,直到死神降临,然后就把我葬在……” 宫仇心里何尝不知道此行的杳不可期,但,他不得不强颜安慰她,实际上,他已感到死亡的颤栗,如果她真的不治…… 他不敢往后想,他不知何以自处? 万凤真幽幽断肠语,几乎使他发狂,然而,他毕竟忍住了,大声道:“真妹,不要沮丧,我们快到地头了!” 又行了一阵,耳边突然传来轰轰的水声。 空空寂寂,水声在山谷间回环激荡,有加百雷齐发,秋潮夜至。 愈走水声愈响,震得人耳膜欲裂,登上一重岭顶,只见又是一重插天峻峰,一道瀑布,如百丈白练,倒挂而下,水沫喷涌,激起了一片蒙蒙白雾。 宫仇精神一振,道:“真妹,我们到了!” 游目四顾,只见跟瀑布不远的峰脚,一方巨石突出,形状象一只伸头足的巨龟,万凤真也不由欢然道:“仇哥哥,石龟!” 一切,正如白布囊中的图说所示。 宫仇登上龟背,放下万灵真,迫不及待地取出红色布囊,撕了开来,里百却最一纸素柬,上面写道:“废仙掌之伤,当今武林,唯‘武圣郝濮澧’能救……” 宫仇看到这里,忍不住向万凤真道:“真妹,你听说过‘武圣郝濮澧’这人吗?” 万凤真芳容大变,道:“你说什么?” “武圣郝濮澧!” “上面是这样写?” “是的!” “完了!” 宫仇怦然心惊道:“什么完了?” “我们下山!” “下山?” “他不会出手救治我的!” “为什么?” “他与我爹有仇!” 宫仇心头一凉,道:“什么样的仇?” 万凤真举目向天,以在回忆一件事,良久才幽幽地道:“大约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十分自负的年轻高手,打遍中原无敌手,某一次,他企图对一个孤女施暴,恰巧被我爹撞见,双方动上了手,以我爹的功力,在十招之后才制服了他,本打算把他处死,但那年轻高手自报师承,是‘武圣郝濮澧’的弟子,我爹念在‘武圣’的地位声望,只把他废去功力……” “于是结了仇?” “不,你听我说,那孤女被救之后,执意要嫁我爹,我爹因年龄高出她一倍有多,坚持不答应,她以死自誓,我爹无奈,只好与她成婚,她,便是我妈……” “哦!” “那年轻高手武功被废之后,哭诉乃师,把事实说成我爹自命天下第一高手,恃技凌人,于是,‘武圣’找到了‘白石岛’,我爹把经过一说,‘武圣’尴尬异常,亲口说要把逆徒正以家法,但,却怪我爹不尊重他的地位,擅自废了他推儿功力……” “那他就不对了……” “可不是,我爹与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三日三夜,搏斗两千余招,最后,‘武圣’失手输了半招,自动离岛,以后,没了下落,想不到……”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如果不说你的身世……” 万凤真立即截断了话头,道:“不,我爹堂堂‘奇门派’掌门,一生孤傲不群,从未向人低过头,我焉能这样不争气,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那我宁可死!” “算了,真妹,我们以礼求他……” “他不答应呢?” 宫仇眼中奇光一闪即逝,道:“我不向利害,不计生死,非要他答应不可!” 万凤真芳心大慰,含情默默地深深盯了宫仇一眼,道:“字柬还没看完呢,看下面说的是什么?” 宫仇暗道一声惭愧,再往下看去,出声念道:“……因彼多行不义,避祸匿居,不见外人,求医更犯大忌,尔二人必须设法应付过盲,残,丐,儒四侍僮,始能登堂入寺,待见到‘武圣’之面后,将黄色布囊,亲自面呈‘武圣’,成败全系于此!” 宫仇讲完,目注万凤真,道:“柬中说‘武圣’多行不义,避祸匿居,求医犯忌,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蹙眉露出一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蓦地—— 宫仇瞥见山岩半腰站着一个黄葛布长衫的老者,左被虚飘,赫然是个独臂老人,心中一动,想起“神算鬼女”柬中所说的盲,残,丐,儒,四侍僮,莫非眼前这独臂老人就是四侍僮之中的“残僮”? 万凤真适时低声道:“仇哥哥,看来那是‘残僮’了!” 宫仇点了点头,道:“来,我挽着你慢慢上山!” 绕过石龟,沿着一条斜斜伸展,被雨水冲刷成的山沟向上走,到了峰腰,瀑布已被山岩遮没了一半,这里,正是那独臂老人立足之地。 宫仇和万凤真甫一停身,独臂老者两道深沉冷峻的目光,已迫视过来。 那目光,令人直觉的心头泛寒。 宫仇想着自己乃是有求而来,应以礼为先,上前两步,一招拳,道:“借问……” 话才出口,独臂老者已冰冷地发话道:“娃儿,你俩是干什么的?” 宫仇道:“找人!” “荒山绝岭,找什么人?” “武圣郝濮澧老前辈!” 独臂老者神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厉声道:“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宫仇心头陵地一震,道:“什么,‘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不惜,你俩急速下山去!” “阁下是否‘武圣’座下的‘残僮’前辈!” “嗯,不错!” “在下宫仇……” “老夫不想知道你的来路,去。” “前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废话,滚!” 宫仇此刻无暇计较对方的态度,一种绝望的悲哀已完全占有了他,星夜赶来求治,想不到“武圣”已不在人世,剩下短短一天时间,万凤真算是死定了,额上不自觉地冒出了粒粒冷汗。一颗心犹如在沸水中翻腾…… 他以石像般征在当地,做声不得。 万凤真这时却盈盈上步,对“残僮”一福道:“前辈,‘武圣’老前辈是隐居在这峰之上?” “残僮”目光如剑芒似地在万凤真面上一绕,冷厉地道:“女娃儿,你来求医?” “是呀!” “受什么人指使?” “指使,什么意思?” “哼,乘早与老夫滚!” “如此说来,‘武圣’并没有……” “滚!” 宫仇一听对方话意,知道所谓“武圣”已不在人世是句假话,目的在阻止人上山,“神算鬼女”柬中也曾说明求医更犯大忌,虽然其中的因由无法测度,但心中绝望之念已除,强捺怒气,再次道:“前辈可否代为通禀,赐予谒见?” “办不到!” “在下来意甚坚!” “小子,难道你想硬闯?” “不得已时,在下会的!” “那你是找死?” “未见得!” “老夫再说一遍,急速下山!” 宫仇剑眉一挑,寒声道:“不见‘武圣’之面,决不下山!” “残僮”冷极地哼了一声,目中煞芒顿现,暴喝道:“老夫打发你!” 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万凤真向侧方退了开去。 “残僮”独臂横斜胸前,举步向宫仇欺近…… 万凤真大声道:“仇哥哥,不要伤人!” 宫仇点了点头,冲着“残僮”进迫的身形,沉声道:“前辈定要迫在下出手?” “残僮”冷呼了一声,并不作答,独臂一挥,手掌斜斜攻出。 身为“武圣”门下,功力造诣自非等闲,这一掌奇奥无比,使人有闪避封担无从之感,角度部位,大背武学常轨。 宫仇面寒如冰,气定神闲。 “残僮”一掌功出之下,突失对方身影,不由心头巨震,他自揣选一招在武林中已少有人能躲得过,他竟然连对方用什么身法闪避都看不出来。 “在下礼让一招!” 声音发自身后。 “残僮”电疾回身,面上杀机更浓,他认定对方是怀有阴谋而来。 宫仇施展的是“一元宝箓”所载的一式身法“玄化移影”,“一元宝箓”所载虽仅一剑,二指,三掌,一身法短短数式,但无一不是冠盖武林之学,“残僮”焉能认得。 “残僮”惊怒交加,暴喝一声,如山掌影,挟以迫人罡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仍不还手,再度鬼魅似地脱出圈子之外。 “残僮”怒发如狂,第三次出手猛袭。 宫他晃身八尺之外,栗声道:“在下已礼让三招,前辈似应适可而止了?” “残僮”目瞪如铃,鼻息咻咻,额上青筋暴露,厉吼道:“小子,老夫不死,你就别想通过!” 宫仇微微一哂道:“在下是有求而来,并非寻仇报怨,谈不上生死两字!” “小子,反正你别想通过!” “时间宝贵,在下要闯了?” “残僮”咬了咬牙,又劈出了一掌,这一掌挟毕生功力而发,势若万钧雷霆,掌势才发,罡气已迫人鼻息皆窒。 宫仇知道无法善了,不击倒对方,势必无法通过,如果是他单独一人,“残僮”焉能阻得了他,只因万凤真功力全无,不能不有所顾虑。 心念一转之下,挥掌疾迎。 “隆!”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山石粉飞,四山轰轰开应,“残僮”踉跄倒退了十来步,撞在山岩之上,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宫仇道声:“得罪!” 一把挟起万凤真,向岭顶射去,其快如流星飞矢。 登上岭顶,只见眼前景色如画,桃红柳绿,夹着一道宽约三丈的溪流,溪水碧绿,波光莹莹,水流极是平稳,想来就是那瀑布的源头了。 宫仇无心观赏这仙源似的景色,放下万凤真,没溪边小路行去,走了不到十丈,只听一声震耳断喝:“什么人,止步!” 宫仇应声止步,只见又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横拦路中,手中执着一根丈余长的软鞭,两只白眼一翻一翻的,显然是一个瞎子,不言而喻,这是四侍僮之中的“盲僮”了,当下和声道:“阁下是‘盲僮’前辈?” “不错,老夫正是,你俩来此何事?” 他眼不能视,却一口道出来的是两人,这种听力,的确惊人。 宫忧心想,若说求医,势必又缠夹不清,于是道:“在下有要紧事求见令师尊!” “盲僮”神色一变,道:“什么事?” “必须面禀!” “哼,小子,胆大包天,不知死活,既然上峰,就别想活着下峰了!” “前辈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明白!” “明白什么?” “少废话,老夫打发你!” 声落,乌光闪动,长鞭匝地卷出。 宫仇晃身闪了开去,却忘了身后还有功力全失的万凤真。 一声尖叫,万凤真被长鞭卷起,抛向半空。 宫仇心胆惧碎,弹身疾起,半空接住万凤真,飘落地面,身形未稳,乌光闪亮的软鞭挟着丝丝破空之声,盘扫而至。 万凤真忍不住惊叫出声。 宫仇可动了真火,反手一抓,捞住了鞭梢。 “盲僮”脸色惨变,厉叫一声,往回夺鞭,那鞭梢握在宫仇手中,宛若生了根,竟然不动办毫。 宫仇急向万凤真道:“真妹,伤了哪里没有?” “没有,只是唬了一跳!” “还好,否则我要他的命!” “盲僮”使尽平生气劲,脸红筋胀,就是夺不回软鞭。 宫仇寒声道:“前辈是代为通禀贵师尊,还是……” 盲僮厉声道:“家师已不在人世!” 宫仇成竹在胸,冷笑了一声道:“前辈无须再掩饰了,在下今天非见令师不可!” “办不到!” “凭前辈还阻止不了在下!” “好小子!” 暴喝声中,“盲僮”再次往回夺鞭。 宫仇大叫一声:“撒手!” 一股暗劲,从鞭身传了过去,“盲僮”闷哼一声,撒手弃鞭,脸孔成了猪肝之色,口中惨厉地大叫道:“既不能维护师尊于危急之时,还活着则甚!” 举掌便朝自己天灵拍去。 宫仇的确想不透对方何以不顾生死地阻挡外人见“武圣”,一扬手,一股指风射向对方的手背“脉根穴”。 “盲僮”的手掌在将触及天灵之际,突地答然垂了下来。 宫仇挟起万凤真,丢掉手中鞭,闪电般掠过“盲僮”身侧,向里欺去。 “站住!” 断喝声中,一个褴褛的老乞丐,横身阻在身前。 宫仇索性听门见山地道:“前辈想是丐僮了?” “嗯!” “在下求见‘武圣’!” “连越两关,身手确是不凡,小子,你是天南来的。” “天南?” “别装蒜了,小子,你又是求医而来?” “求医不假,但……” “够了,小子,接招!” 话落掌出,势道大是惊人。 宫仇知道解说无益,举掌便封…… “丐僮”这一掌看似凌厉,却是虚招,另一手扬处,五缕指风,疾射而出。 宫仇怕伤了万凤真,被迫收势旁闪。 “丐僮”怒哼一声,双掌再扬,掌指兼施,如狂风暴雨般攻上,宫仇右手挟着万凤真,只好以左手应敌,但对方功力,比之“残”“盲”二僮,高出甚多,一轮疾攻之下,把宫仇迫退了五步之多。 宫仇一咬牙,一招“断云零雨”攻了出去。 “丐僮”惊噫一声,暴返三步。 宫仇无意与对方搏斗,适时住手道:“前辈既不愿代为禀告,让路如何?” “丐僮”冷笑了一声道:“小子,办得到吗?” 话声中,身形突地矮了半截,曲腿缩臂,目泛青光,凝视着宫仇,一不稍瞬。 宫仇一看这情形,知道对方要施绝着,当下凝神戒备。 “丐僮”双掌缓缓推出,看来毫无劲道。 宫仇正自惑然不解之际,只觉一股如山暗劲,已袭上身来,立举左掌封了出去,岂知这一封之下,对方劲道宛如突增数倍,“轰!”然一声暴雷骤响,宫仇但觉气翻血涌,当场被震退了七个大步,几乎闷哼出声。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内力如此强猛之人。 万凤真惶然道:“仇哥哥,他使的是‘回震神功’!” 宫仇倏然领悟,这“回震神功”完全以对方所发的劲道回震对方,抗力愈大,回震力愈强,如果全力相抗,势非被自己的掌力震死不可。 “丐僮”冷眼一扫万凤真,道:“女娃儿见识不薄!” 万凤真一撅嘴,道:“若非我动力全失,凭你阁下的‘回震神功’,哼……” 宫仇已迅快地在脑内转了一个念头,要想不被对方借力反震,唯有施展“一元宝箓”所载三掌招之中的第三招“旋乾转坤”。 “丐僮”稍稍一顿,又是双掌徐徐前推。 宫仇大喝一声:“得罪了!”“旋乾转坤”以八成功劲施展出来,这一招可说是夺天地之造化、极武学之奥秘。 一声闷哼传处,“丐僮”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地退了开去。 宫仇挟着万凤真,疾掠而过,走尽柳桃杂林,眼前云雾蒸腾,隐约现出一道宽仅尺许的石梁,石梁不知有多长,但近眼处却可看出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的幽谷。 石梁高低不平,加上云雾封住视线,远处看不真切,令人胆颤心寒。 那溪流到此为止,没入一个巨大的石隙中。 宫仇不由踌躇起来,一边是石梁虚悬,另一边是入云危峰,不知那“武圣”隐居之所是在石梁的彼端,还是在瀑流源头之上。 就在此刻—— 一阵朗朗书声,从石梁的一端传来。 万凤真栗声道:“仇哥哥,听那读书之声,必是发自四侍僮中的‘儒僮’之口,看来‘武圣’潜隐之所,是在石梁的另一端无疑了,这绝地……” 宫仇沉声道:“真妹,别怕,我们闯!” 弹身上了石梁,向前奔去,约莫奔行了二十丈,石梁突地中断,那断裂之处,距离在八丈之间。 宫仇疾刹身形,望着那无底深渊。心里不由发毛。 断梁的另一端,盘膝坐着一个书生装束的人,手中拿了一卷书,正自诵读。 那书生身后,似乎又是一个缺口。 宫仇大感焦灼,飞渡八丈,本非难事,但那书生刚好堵住要津、如果对方在自己纵身之际出手,后果商直不堪设想。 怔了片刻之后,高声道:“在下宫仇,求见尊师,相烦通禀。” 连叫三遍,那书生置若罔闻,诵读如故,细听那书生研读的,竟然是最平常不过的“论语”。 万凤真悄声向宫仇道:“仇哥哥,你别作声,让我来对付他!” 宫仇迟疑地颔了颔首,不知这刁钻慧黠的心上人如何对付那“儒僮”,不过,对万凤真那些类似邪门的计谋,他倒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那书生正读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 万凤真突地发出一声冷笑。 “儒僮”果然止住诵读之声,抬起头来,道:“有何可笑?” 万凤真冷冷地道:“阁下可知适才所读这一章的微言大意?” “什么微言大意?” “阁下可知孔门弟子共有多少人?” “哈哈哈哈,姑娘倒要考究起老夫来了,这有何难,谁不知孔门弟子三千,达者七十二人,后世尊之为贤。” “七十二人中有老有少,阁下可知道成年的是几人?少多又是几人?” “这……” “儒僮”愕然答不上来。 万凤真冷笑一声道:“阁下号为‘儒僮’,原来却是欺世盗名……” “儒僮”脸色一沉,道:“住口,论语中未曾说起,经传上也不见记载,你这话……” 万凤真好整以暇地道:“阁下刚才不是明明读道: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得三十,成年的是三十人,六七得四十二,少年的是四十二人,两者相加,不是七十二人么?” 宫仇几乎失口可笑,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但却深服她的机智。 “儒僮”愕然半晌,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久久,笑声才歇,道:“小姑娘聪慧过人,佩服!佩服!要见家师何事?” 万凤真口气十分严肃地道:“尊师被武林尊为‘武圣’,对武学一道,必有超人之能,后辈新获一部宝笈,无法参悟,专诚前来领教!” 武道中人,对武学却有一种永不厌足的心里,尤其对所谓宝箓秘笈一类的东西,更是敏感,“儒僮”闻言之下,不由为之动容。 万凤真心中暗自得意,这着棋算是走对了。 宫仇心中却不甚以万凤真这种“诈术”为然,但,事逼处此,为了救命,为了要见“武圣”,他也没有话说。 “儒僮”冷冷地道:“小姑娘,看来你求医是实,所谓秘笈……” 万凤真立即接口道:“也不假!” “秘笈何名?” “一元宝箓!” 宫忧心内怀地一跳,万凤真竟然把这武林瞩目的宝箓名称抬了出来。 “儒僮”闻言之下,面色又是一变,激动地道:“当真?” 万凤真向宫仇一挤眼道:“仇哥哥,背几句给他听听!” 宫仇无奈,只好把“一元宝箓”上卷所载增元练气之术的首章,背了出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溢,不足胜有余……” “儒僮”可是识货,一听之下,知道这确是旷古奇学,神色也随之起了变化。 宫仇在背了半章之后,住了口。 万凤真适时道:“前辈是否允予通禀?” 蓦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叫道:“老四,这两个娃儿来得可疑,切不可放他们通过!” 宫仇回头一看,暗道一声苦也,盲残丐三僮,业已到了石梁的处,如果双方同时出手,在这一线天似的石梁上,情势可恶劣到了极点。 万凤真双眉紧紧地攒在一起,沉声道:“仇哥哥,我们处境相当不利?” 宫他咬了咬牙,道:“必要时扑杀‘儒僮’,夺路过去!” “可是我们有求而来,伤了人家门下,那……” “真妹,事逼处此,走一步算一步、不达目的决不言退!” “仇哥哥,我本已不治,你又何苦……” 宫仇不待她说完,已扬声向当前的“儒僮”道:“前辈,是或否请发一言?” “儒僮”冷冷地道:“要想过关那是休想!” “前辈不希望发生惨剧?” “小子,你口气不小!”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突地凝聚真元,引吭长啸起来,啸声嘶空裂云,滔滔滚滚,如天河暴泻,怒海涌波,大有使风云变色之势。 “儒僮”面色愈来愈凝重,最后跌坐垂首。 盲,残,丐三僮,身在石梁的处,见势不妙,已退后三丈,“儒僮”可就危殆了,如果他的内元不足以抵挡啸声,势非跌下断岩不可。 宫仇无意伤人,目的只想引出要见的人。 半刻光景、“儒僮”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此刻—— 一个苍劲的声音,如一柄利剑,穿透啸声,遥遥传至:“不许难来人,放他们进来!” 宫仇立即上住啸声。 “儒僮”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拭了拭额上的珠球,隐入云雾深处。 宫仇提气轻身,飞越缺口,再前奔了二十丈左右,已到了石梁的彼端,仅仅数十丈之隔,云雾却稀薄了许多,视线毫不受阻。只见古桧巨松环绕之中,露出一间宏伟的建筑,暗忖,这大概是“武圣”栖身之所了,真是世外仙源。 心念之中,放下万凤真,深深透了一口气道:“真妹,我们到了!” 万凤真深情无比地朝宫仇一笑,随即粉腮一黯,道:“可不知人家肯不肯出手医治?” 宫仇愕了一愕,道:“真妹,我不惜任何代价,必要使你复原!” 话声中,“儒僮”飘然而至,道:“家师有请!” 口里说话,目中却充满了浓厚的敌意。 宫仇根本不以为意,道声:“有劳!”搀着万凤真的手,随在“儒僮”之后行去。 顾盼间,来到了大门之前,果然十分气派。 刚入大门,右首侧屋厅中,已传出方才以千里传声止住的那苍劲口音:“进来!” “儒僮”疾行几步,朝门旁一站。 宫仇放开牵住万凤真的手,以目示意,然后双双跨入,一看,不由大是震惊,眼前是一间佛堂的布置,青灯木鱼,香烟缭绕,迎面蒲团上,端坐着一个白眉盖眼的灰衣老僧,状如入定。 莫非这老憎就是数十年前名倾武林的“武圣郝濮澧”? “武圣”当了和尚,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宫仇恍然而悟上山之时,“残僮”曾一再说“武圣”已不在人世,既出了家,俗身等于是死了,否则一个人,焉能对师长如此不敬。 心念之中,双双行下礼去,宫仇开口道:“晚辈宫仇,冒昧参见郝老前辈!” 者僧双目一睁,两道逼人的精芒电射而出,朝两人面上一连几转,沉声道:“郝濮澧已死,老袖法号‘见性’!” 万凤真立即改口称了一声:“见性大师!” 这时,四侍僮已一个不少地到了厅门之外,目光棱棱地瞪视着宫仇和万凤真。 “见性大师”目不销瞬地注视了万凤真良久,缓缓地道:“小姑娘身受重伤,经穴闭死,真元禁锢?” 宫仇怦然心惊,暗忖,不愧“武圣”之名,果然好眼力。 万凤真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她本刁攒成性,口舌伶俐,但此刻却是温驯已极。 “见性大师”收回了那慑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慈祥已极。 宫仇大惑不解,为什么“神算鬼女”说他多有不义,避祸匿居,而他们门下四侍僮却不计生死地阻挡外人求见? “见性大师”目注宫仇,道:“小施主方才说的求解秘笈之奥,那是句玩话?” 宫仇面上一红,尴尬地道:“恕晚辈急于求见,诳语欺瞒!” “见性大师”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小施主二位怎知老衲住处?” 宫仇突地想起那黄色布囊,立即取了出来,道:“晚辈乃是经人指点,那人有件东西要晚辈亲呈大师!” 说着,递了过去…… “见性大师”道:“那人是谁?” 宫仇不擅撒谎,但又想及“神算鬼女”叮嘱不能说出她的名号,一时之间,呐呐不能出声。 万凤真长于机变,见宫仇的窘状,立即接过话去道:“那人只说老前辈见了这布囊中的物事后,自会明白!” “见性大师”脸色微微一变,瞬又恢复慈祥肃穆之相,伸手接过宫仇手中的黄色布囊,撕开缝线,里面是一个桑皮纸袋,封得紧紧的。 突地—— 宫仇想起了“神算鬼女”面上流露的那种怨毒之色,奇诡的举止,和刻毒的话语,不由下意识地感到这桑皮纸袋必有蹊跷,正待出声…… “见性大师”已撕开了纸袋,抽出了一张图画。 那图是墨笔描绘,十分清晰,只见图上画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儿,跪在一个貌相威棱的锦袍老人面前,锦袍老人抬头向天,一脸冷漠之色。 “见性大师”一见此图,神色大变,持画的手,不住地颤抖。 宫仇望了万凤真一眼,万凤真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门外的四侍僮,神色顿现紧张。 “见性大师”全身一颤,图画飘落地上,额上却现出了粒粒豆大的汗珠。 宫仇忽然瞥见“见性大师”的双手,半个手掌自指尖起,已变成了乌黑之色,不由失口而呼道:“毒!” 四侍僮齐齐发出一声暴吼,残,盲,丐三僮,扑向了宫仇,“儒僮”钦向万凤真,伸手便抓。 变生仓促,宫仇本能地发掌拒敌。 劲风激荡之中,三侍僮被宫仇一掌迫了开去。 “儒僮”却在此时惊叫一声,暴退数步,一只右掌,鲜血淋漓,原来他一把抓向万凤真,被她身上的“逆鳞宝甲”所伤。 就在此刻,一声沉喝,出自“见性大师”之口:“住手!” 四侍僮闻声止住了第二次的攻击。 宫仇却是满头雾水,不知“神算鬼女”何以要在图上布了剧毒…… “见性大师”再次道:“出去,不关两位施主的事!” 四侍僮怒恨交进,杀机火炽,但仍恭谨地退了出去。 宫仇惶恐地道:“老前辈……” “见性大师”扬手止住宫仇的话,垂眉合目,瞬即入定,盏茶工夫之后,只见他顶上白气蒸腾如雾,看样子是在运功迫毒。 万凤真粉面煞白,怔立当场。 又过了盏茶工夫,“见性大师”双掌黑气消退,但左右手的无名指,却比手掌大一倍,黑得泛亮,显然,他已把毒全部逼到了这两指之上。 蓦然—— “见性大师”双目暴睁,左右手交挥、两根食指,断在地上。 四侍僮同时惊呼了一声:“师父!” “见性大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又恢复正常,象是不曾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口里平静地自语道:“其实她又何必多此一举,老袖早已准备了结这因果了!” 这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听得懂。 宫仇心中歉疚万分,想不到求医反给人带来断指之祸,若非“见性大师”功力超凡,此刻早已死在剧毒之下,“神算鬼女”与“见性大师”之间,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当了她的刽子手,这种心思的确够毒辣,当下激动地道:“大师,晚辈事先毫不知情……” “老袖知道,你此来的目的是求医?” “是的。” “废仙掌之伤,唯有老纳的‘混元一气神功’可治!” “祈大师发慈悲赐予救治?” “见性大师”转目向万凤真道:“小姑娘是万岛主的女儿?” 万凤真一颗心顿往下沉,她父亲与“见性大师”旧根未消,如今“逆鳞宝甲”败露了她的身份,求治是无望了,恐怕脱身都成问题,但事已至此,只好硬起头皮道:“晚辈是的!” 事出意外,“见性大师”仍是神色平静地道:“今尊好?” 万凤真心中狐疑万分,困惑地道:“托大师福庇!” 四侍僮眼中可就射出了仇恨的煞芒。 “见性大师”突地向“儒僮”道:“预备静室,为师要替小妨娘疗伤!” “见性大师”不计旧仇,慨然答应为万凤真疗伤,使两小感到十二万分的意外。 四侍僮突地齐齐在门口一跪,“盲僮”悲声道:“师父,您老人家岂能……” “见性大师”一挥手止住“盲僮”的话声,道:“痴徒,为师目前除了静待了却你们小师叔的因果之外,杀事均已不放在心上,既已皈依三宝,焉能见死不救!” “师父该想到天南之约?”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了,你们退下去!”又注目“儒僮”道:“速去!” “儒僮”眼中泪光莹然,退了下去,其余三僮兀自跪地不起。 “见性大师”神色一肃道:“听见为师的话了?” 三侍僮以头叩地,站起身来,残,丐二僮狠狠地盯了宫仇和万凤真一眼,才转身出去。那一眼,包含了无边的怨毒,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见性大师”徐徐开口道:“你俩想知道这张图的因果?” 万凤真抢着答道:“如大师愿意见示,晚辈恭聆!” “见性大师”面上突现痛苦之色,默然了片刻才道:“老衲在俗时师兄弟三人,二师弟染厉疫病故,小师弟是家师关门弟子,年纪比老袖小了数十岁,家师仙去之后,小师弟古亦同的武功,全由老袖传授,有一年的五月,古师弟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和一个两周岁不到的孩子到老衲庄上,说是已娶妻生子,而那小孩却因两夫妇与人交手之时不慎被误伤,五腑中已有三腑离位,命在旦夕,要求老衲以‘混元一气神功’救治……” 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痛苦之色更甚,接着又道:“老衲因爱护古师弟过于深切,他娶妻生子的事,竟然不曾向老衲提过半句,老衲当场把他痛责一番,岂料古师弟刚愎任性,立即拂袖而去,至今没有下落……” 至此,深深一叹,又道:“师弟妇爱子心切,仍跪地苦求不已,老衲当时被武林同道谬加了‘武圣’之名,适逢天南派宗主下书向中原武林挑战,老衲被推为代表,这一战关系整个中原武林的声誉与命运,而‘混元一气神功’施展之后,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 “哦!”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惊“哦!”出声,心里已隐约猜到四侍僮不许外人求医的原因。 “见性大师”老脸起了一阵红晕,显然内心十分激动,但语音仍保持平和。 “老衲当时进退维谷,最后,仍决定以武林所托为重……” 万凤真忍不住道:“老前辈没有救治那小师侄?” “见性大师”合了一下眼,黯然道:“是的,老衲没有出手救治,那小师侄在一个时辰之后,死在他母亲怀中,师弟妇几乎发狂,声言有一天要老衲偿命,抱尸而去……” 宫仇道:“老前辈的抉择是对的,如果为了救治一个小孩,而辜负了整个中原武林的重托,影响所及,确实无法估计!” “见性大师”微微一颔首道:“话是不错,但总是老衲生平大憾之事,事后,老衲悟及人生真谛,皈依三宝,以图忏悔,既种是因,必结是果,老袖数十年来无时不在等待结束这因果!” 万凤真灵慧的秀目一眨,道:“贵师弟妇就是那‘神算鬼女黎霎’?” “不错,就是她,其实她根本用不着费这些心机谋算老衲,老衲早已在等待着她亲自来了断这因果了!” 宫仇想起“神算鬼女黎受”怀中的那具小孩骷髅,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丈夫生离,亲子死别,难怪她怨毒如是之深。 万凤真又道:“老前辈,与天南那一战如何?” “老袖与对方决战千招,最后一招险胜,对方指天为誓,有一天必雪此辱!” “后来呢?” “直到现在还没有来,不过,这一天总会来的!” 宫仇心念疾转,“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如果天南的对头适在五年之内找上门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四侍僮拚命阻止外人求医,的确其情可原,但,万凤真的伤可不能不治呀? 就在此刻—- “儒僮”满面忧戚地走了进来,向“见性大师”躬身道:“静室已经收拾好了!” “你先带两位用斋!” “是!” 宫仇与万凤真谢过了“见性大师”,随“儒僮”到后面用了饭,又回到佛堂中来,“见性大师”起身道:“小姑娘随老衲到静室,宫小施主可守在静室门外,任何人不许进入!” 宫仇有许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只好施礼恭应。 “儒僮”忽地下跪道:“师父,弟子斗胆再进一言,万一天南……” “见性大师”衲袖一挥道:“不必多言了,为师已属世外之人!” 说着,带领万凤真自去。 宫仇愧疚万分,向“儒僮”一揖道:“前辈可否赐告天南对方是何许人物,晚辈也许可以略尽棉薄?” “儒僮”站起身来,狠狠地盯住宫仇道:“你有多大道行,敢说这种话,数十年前,家师与对方搏战千招,仅以一招险胜,哼!你……” 宫仇冷冷地截断了对方的话道:“晚辈只要知道对方是何许人物!” “知道了又有何用?” “前辈何妨赐告?” “天南霸主‘天狼尊者’!” 宫仇如中蛇蝎似的全身猛震,仇与恨立时在血管里奔流,栗声道:“天狼尊者?” “不错!” 宫仇俊面布满了恐怖杀机,目中的怨毒,令人不敢逼视。 “天狼尊者”的弟子东方雷,冒称“天狼尊者”毁了他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他母亲在二年前,也是毁于同一手法“摧心破血掌”,凶手不是“天狼尊者”本人,就是他门下东方雷,若非因万凤真被“二仙”之中的“素衣仙娘乐倩倩”以“废仙掌”未成重伤,他早已直奔天南索仇去了…… “儒僮”见宫仇的神情,惑然道:“小子,你怎么了?” 宫仇咬了咬牙,道:“我要把‘天狼尊者’碎尸万段!” “你!凭你?这又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晚辈只是要杀他!” 说完,转身自去静室门外守候。 “儒僮”不解地望了这俊秀飘逸的少年一眼,也自离开。 静室中毫无动静,宫仇心中起伏如潮,他想,等万凤真伤愈之后,自己立即赶赴天南向“天狼尊者”师徒索仇,一方面自己得遂所愿,另一方面,这正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毁了“天狼尊者”,就不会再有人向“见性大师”索战,虽然“见性大师”五年之内不能和人交手,也无大碍了。 心念之中,不由暗自点头。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夜幕已降,四处灯火大明。 三个时辰! 静室之门悠悠开启。 宫仇一切思念全消,迫不及待地把目光掠向门边,万凤真是否获救,就在这瞬间分晓…… “仇哥哥!” 随着这一声热切的呼唤,万凤真如小鸟似地投向宫仇的怀抱。 宫仇紧紧地搂住她,这一刻,内心的狂喜简直无法形容。 一条人影,出现眼前,那面孔冷得令人发颤,来的,是四侍僮之末的“儒僮”。 宫仇蓦地警觉,轻轻推开万凤真,目光从“儒僮”的面上扫到静室之中,只见蒲团之上,瞑目坐着“见性大师”,老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萎顿不堪,粗布僧袍已被汗水浸透,现出一大片湿印,显见他为万凤真疗伤,真元断丧之巨,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见他正调息养元,只好忍住。 万凤真却流下了感激之泪。 就在此刻—— “见性大师”突地睁开眼来,显得十分孱弱地道:“小姑娘,三日之内好好将息,你已不妨事了,现在你俩下山去!” 宫仇急忙恭施一礼,道:“老前辈再造之恩,晚辈永志不忘!” 万凤真却跪下去叩了三个头。 “见性大师”慈霭地一笑,道:“起来,老衲皈依三宝,自应以我佛之慈悲为怀,区区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你俩乘夜下山去!” 宫仇心中十分不解“见性大师”要自己和万凤真立刻下山之意,心中想说什么但到了口边又止住了。 “送小施主们下山!” “遵令!” “儒僮”应了一声,向宫仇两人一摆手道:“请!” “见性大师”又已合上双目。 宫仇向万凤真露出了一丝苦笑,道:“真妹,老前辈再造之恩,总有报偿于万一之时,我们走!” “见性大师”忽地又睁眼道:“小施主,佛家最重困果,切不可造次,下山之后,就忘了此间事!” 似乎,这数十年前被尊为“武圣”的绝代高手,已测到了宫仇话中之意。 宫仇重施一礼,道:“晚斐受教!” 一拉万凤真,随在“儒僮”之后,走了出去。 盲,残,丐三僮,守在石梁入口之处,一见宫仇和万风真到来,神色之间所表示的恨意,的确令人一见难忘。 宫仇向四僮一揖道:“四位前辈,晚辈告辞,盼能再见!” “盲僮”白果眼一翻,狠狠地道:“老夫永远也不愿再听到你两个小鬼的声音!” 他目不能视,所以不说“见”而说成“听”。 万凤真向宫仇做了一个鬼脸,宫仇淡淡地一笑,双双越过石梁,向山下奔去。 奔行之中,宫仇道:“真妹,你要履行‘神算鬼女’陪她一年之约?” “才不呢,我已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她利用我们作她毒害‘见性大师’的工具,我还要找她算帐!” 蓦地—— 一条黑影,冲破夜幕,疾驰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宫仇一扯万凤真道:“有人来了!” 万凤真功力尽复,也同时回复了她的机智,一刹身形道:“这人来得突兀,我们躲一躲!” 宫仇神目如电,远远已看清来人,不由脱口道:“是她!” “谁?” “神算鬼女黎雯!” “这女子好毒,竟然紧跟而至!” “我们阻住她!” 话声中,人影已到了跟前停住,果然不错,是“神算鬼女黎雯”。 “神算鬼女”目光朝万凤真一扫,道:“你好了?” 万凤真也冷冷地道:“不错,你也趁了心愿了!” “他拆过那黄色布囊没有?” “拆过了!” “没有死?” “鬼蜮伎俩,也想害死堂堂‘武圣’,做梦!” “神算鬼女”突地仰天狂笑起来,那声音如枭啼,如狼嗥,在这深山静夜之中,份外凄厉刺耳,尤其她怀中紧抱着那具小孩骷髅,空气更显得鬼气逼人。 宫仇自“见性大师”的口中获悉真相之后,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对她不择手段,不分黑白的盲目寻仇,却深深感到厌恶。 万凤真冷冷一哼道:“笑够了没有?” “神算鬼女”止住笑声,瞪视着万凤真道:“丫头,你说话客气些?” “对你还用得着客气!” “好哇,丫头,现在你伤势已愈,该践一年之约了,十天之后,你自己到老身的住处来!” “你做梦!” “什么,你敢毁约?” “毁约又怎样,‘武圣’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却险些作了刽子手!” 宫仇一拉万凤真,止住她说话,沉声向“神算鬼女”道:“尊驾可肯听在下一言?” “什么话,你说?” “打消对‘武圣’索仇之念,他已出家当了和尚……” “嘿嘿嘿嘿,小子,凭你这一句话,老身数十年的苦白吃了?” “就事论事,错不在‘武圣’,尊驾没有理由仇视他!” “神算鬼女”厉声道:“郝濮澧已对你们说了当年惨事?” “不错!” “老身没有工夫和你小子噜苏!”说完又转向万凤真道:“丫头,十日之内前来践约,记牢了!” 万凤真不屑地一哼道:“你准保能活着回去?” “为什么不?” “你等着瞧!” 说完向宫仇道:“仇哥哥,我们走!” 宫仇剑眉一挑,道:“真妹,‘见性大师’对你有再造之恩,他因了救你而拚真元,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劝手,我们能一走了之?” “不走又怎样?” “至少得……” “你忘了‘见性大师’临行叮嘱的话?” “尽责在我,那是另一回事!” “我们还是走!” 不由分说,拉起宫仇向山下奔去。 “神算鬼女”厉笑一声,疾掠而去。 宫仇被万凤真拉着,勉强奔行了一段路,一顿身形,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要走你走!” 万凤真嘻地一笑道:“我也没有要你真的走呀?” “这话什么意思?”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神算鬼女’是‘武圣’的师弟妇,她寻仇可说是家内事,同时我刚受过‘武圣’的恩惠,他堂堂‘武圣’之尊,焉能接受后生晚辈的援手,所以……” “怎么样?” “必须以另一种面目现身!” “丑剑客?” “不错,论辈份‘丑剑客’与他相若!” “真妹,亏你想得周到,那你呢?” “简单,我做你的徒儿!” “好,事不宜迟,易容动身!” 且说四侍僮在石梁彼端,正自谈论着“见性大师”不顾本身危难,替曾结有嫌隙的“白石岛主”之女疗伤,如果对头不速而至,后果不堪设想。 忽地—— 一条黑影、从石梁上如飞而至,论身法,功力当在四人之上。 “残僮”颤声道:“有人来了!” “儒僮”举步望去,神色遽变,栗声道:“是她,难道恩师当真逃不过这劫难?” 倏忽之间,黑影已到四人眼前。 四僮一字排开,拦住去路,齐齐躬身道:“弟子参见师叔母!” “神算鬼女”理也不理,厉声道:“让路!” “盲僮”梁声道:“师尊业已削发为僧,师叔母难道……” “你敢教训我?” “不敢!” “为什么不让路?” “请师叔母三思!” “我已不是你们的师叔母,我是‘神算鬼女黎霎’,要找郝濮澧算帐,你们到底让或不让?” “儒僮”激动地道:“恩师他老人家适才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人疗伤,业已无法动手……” “神算鬼女”冷森森地道:“那是天意,他该要道报应!” 四侍僮一个个肝胆皆裂,但对方是长辈,又不敢冒然出手,只急得汗珠滚滚,身足无措。 “残僮”性格较为暴燥,早已忍耐不住,狂声道:“师叔,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请先毁了我四兄弟!” “神算鬼女”寒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话声中,举步前欺。 四侍僮齐齐出手拦阻,“神算鬼女”恍若未见,前欺如故,其是残,丐二僮的手掌刚刚要触及“神算鬼女”的躯体,突地自动地缩了回去,不由自主地向旁一闪。 “神算鬼女”闪身通过。 “儒”“盲”二僮一划身形,左右包抄而上,各攻出一抓,两人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电光石火,而且凌厉无俦,但掌指甫一接触她的肩头,只感软绵滑腻,无处着力,不由一愕,“神算鬼女”已在三丈之外。 四侍僮齐齐暴喝一声,纵身扑去。 “神算鬼女”蓦地止步回身,厉声喝斥道:“你们敢?” 四人同时一窒,不管如何,对方总是的他们师叔母。 “神算鬼女”冷笑一声,转身又朝那栋屋宇奔去,有如流星过渡。 四侍僮也紧跟着抢了过去,但毕竟慢了一着,“神算鬼女文”已闯入大门之内。 “神算鬼女”进入院中,目光闪电般地四下一扫,迳朝那佛堂奔去…… 突地—— 一声沉喝,从佛堂之内传出:“停步!” “神算鬼女”刹住去势,四侍僮也恰好赶到,都不由楞住了,只见佛堂之内,转出一个貌相奇丑的剑士,身后跟着一个满面病容的小僮。 第13章 武林传柬 上章书中,“神算鬼女”正欲扑入佛堂,一声沉喝过后,佛堂门内现出一个奇丑绝伦的青衣剑士,后随一个满面病容的小童。 “神算鬼女”一窒之后,喝道:“你是谁?” 奇丑剑士片言不发,“呛”地拔出长剑,一扼腕,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神算鬼女”大惊失色,道:“丑剑客?” 奇丑剑士与病容小僮,正是去而复返的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缓缓归剑入鞘,把声音逼成很苍劲地道:“不错,正是老夫!” 四侍僮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这数十年前名动武林的剑手,会神鬼莫测地在这绝境之内现身,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 “神真鬼女”面色白里透青,沉声道:“阁下真的最‘丑剑客’?” “不错!” “请问阻路的原因?” “老夫先问你的来意?” “神算鬼女”咬牙切齿地道:“找郝濮澧报仇!” 宫仇冷冷地道:“武圣郝濮澧已死,此地只有‘见性’和尚,你回头!” “我就不管他是武圣是和尚!” “你与他何仇何恨?” “杀子之仇!” “依老夫所知,‘见性大师’并未杀死你子。” “阁下是什么意思?” “老夫来作和事佬,替你们解开这冤结!” “神算鬼女”面色大变,目射怨毒至极的煞芒,厉声道:“阁下是郝濮澧请来的帮手吗?” 宫仇冷冰冰地道:“你错了,以‘见性大师’的身手,何用老夫助拳……” “那就请阁下别管这档子事!” “老夫既然碰上了,却不能不管!” “阁下管得了吗?” “当然!” 四侍僮可惊得呆了,怎地凭空钻出个“丑剑客”替师父挡灾,难道至诚可以格天,佛祖显了灵? “神算鬼女”怀数十年积怨,今天才等到了这机会,却不料横岔出个“丑剑客”来,心中的怨毒可就大了,身形一欺,虚飘飘地一掌向宫仇隔空推去。 万凤真横跨一步,双掌诡异至极地一圈一划,“轰!”然一声,侧面的窗棂被击成粉碎,木屑撒了一地。 四侍僮同时惊“哦!”出声。 “神真鬼女”心头大寒,这病容满面的小僮,充其量不过是“丑剑客”的弟子,竟然能把自己的掌力引得撞向一边,那“丑剑客”的身手,就不用提了,但,她蓄势而来,岂肯就此死心,第二掌跟着推自,仍是阴柔无力…… 万凤真迎着掌力一站,既不封也不挡。 “神算鬼女”练的全是阴功,看似无声无息地发掌,其实却潜藏了惊人的阴劲,遇物即生反应。 “砰!”然一声巨响,万凤真身形晃了两晃,却是面不改色,当然,若非她凭藉“逆鳞宝甲”护体,说什么也不敢承受这一击。 “神算鬼女”灰白的头发根根倒立,凄厉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万凤真悄然退了开去。 宫仇适时开口道:“黎雯,你且听老夫一言?” “神算鬼女”厉声道:“不听,谁也不能阻止我报仇!” 宫仇淡淡地道:“老夫能阻止你!” “神算鬼女”把抱在怀中的小孩骷髅,朝旁边的花台上一放,口中喃喃道:“孩子,看妈今天替你报仇!”说完,倒到原来位置。 这种怪异的举止,使所有在场的人全为之心惊胆颤,寒气大冒。 “丑剑客,你真要阻我报仇?” “老夫已说过一遍了!” “接掌!”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抡,劈了出去,顿时寒涛匝地,阴风迫人,站在两丈之外的四侍僮也感到寒飓刺骨,不自觉地退了数步。 宫仇可知道对方武功的厉害歹毒,出手就使出了“一元宝箓”所载的三掌招之中最后的一掌“旋乾转坤”。 上古奇学,果然不同凡响,劲气激撞雷鸣声中,寒涛竟然倒卷而回。 “神算鬼女”惊呼一声,倒退丈外,面孔一阵扭曲。 宫仇无心伤她,所以劲力只用了六成,否则她非躺下不可。 四侍僮追随“武圣”数十年,对各门各派的武功全见识过,就没有认出这是什么功力,“丑剑客”以“梅花剑法”闻名于世,想不到掌上功夫更加震世骇俗。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黎雯,‘见性大师’是你丈夫的师兄而兼师父,一手调教他成人,当年伤你孩子的可不是他,不错,他见死不救,致使你饮恨迄今,但当初情势你应当明白,他身膺中原武林重托,接受天南一派的挑战,救你孩子重要?还是整个武林的命运重要?” “神算鬼女”脸色一连数变,狂叫道:“不必说了,我不要听,我要为爱子报仇!” 宫仇道:“你该找那击伤你孩子的人报仇,才是正理!” “如果那郝濮澧肯出手,我儿如何会死?” “事实上他不能以私废公!” “他既自命侠义道,当初为什么不把‘混元一气功神’传与我夫君?” 宫仇不由语塞,的确,她丈夫古亦同与“见性大师”既属同门师兄弟,师父死后,他身兼师父与师兄之责,为什么不把神功相授?如果他把神功传与了师弟,也就不会发生这场惨剧了。 古亦同抛妻弃子,数十年下落不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儒僮”突然插口道:“师叔母,恕弟子放肆,师父他老人家不愿小师叔和他一样,所以……” “神算鬼女”气势汹汹地道:“什么和他一样?” “无后!” “无后,什么意思?” “练这‘混元一气神功’,必须童身,而且永不能破戒,否则散功!” “神算鬼女”愕然片刻,大声道:“我却不信!” 四侍僮齐齐面现怒色,却无法开口。 宫仇料知“儒僮”所言不虚,冷冷地接口道:“这是事实!” “神算鬼女”词穷,低下头去,忽然瞥见地上那具小孩骷髅,恨毒又生,厉声道:“谁也不能阻挡我报仇!” “老夫不许!” “丑剑客,你凭什么?” “是非两字!” “神算鬼女”一声刺耳地号叫,弹身猛扑。 宫仇挥掌之间,硬生生把她迫回原地,如此一连数次,她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面上凄厉怨毒之色,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裹在此刻—— 一声佛号传处,“见性大师”缓缓步出佛堂,老脸出奇一片平静,失神的双目,一扫全场,然后向宫仇道:“施主可否不管此事?” 宫仇大感为难,“见性大师”为了替万凤真疗伤,损耗了大部真元,他不能任他死于“神算鬼女”之手,但说起来,这又是人家师门以内的事,焉能硬插一手?心念数转之后,微一拱手道:“大师,幸会!” “见性大师”合掌当胸,道:“数十年不见,施主风采如昔!” 突然—— “神算鬼女”抽出一柄晶光雪亮的匕首,厉喝一声:“郝濮澧,还我儿子的命来!” 人随声进,扑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老脸微微一变,闭上双目,似乎在等地下手,四侍僮同时惊呼出声。 宫仇伸指一弹…… “呛啷!”一声,锋利的匕首掉落在地。 “神算鬼女”怔在距“见性大师”八尺不到之处,脸色变了又变,肌肉不断地抽搐,全身簌簌直科。 “见性大师”睁开眼来,熟视了宫仇半晌,沉凝而庄重地道:“施主,佛家最重困果,请让过一边!” 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充满了一种迫人的威严,宫仇下意识地退了数步,万凤真也跟着闪开一边。 “见性大师”缓缓上前,拾起那把匕首,低沉地道:“师弟妹,我已等你许多年了,其实你随时都可来了断这宗因果!”然后转头向四侍僮道:“你们谁也不许出手,事后恭送你们师叔母下山,这是师命,违则欺师!” 声落,把匕首递到“神算鬼女”手中,道:“你可以放心下手了!” “神算鬼女”一把夺过匕首,扬了起来…… “见性大师”徐徐盘膝跌坐当地。 空气迫人鼻息皆窒。 四侍僮齐齐悲呼了一声:“师父!” 万凤真向宫仇施了一个眼色。 宫仇劲贯右手五指,准备必要时出手。 “神算鬼女”上扬的手,竟然颤抖起来,久久刺不下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足足半刻光景,突然扔下匕首,抱起那具小孩骷髅,掩面疾奔而去。 事态的发展,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在场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见性大师”一声长叹,站起来,向宫仇道:“小施主盛情可感,但老衲却不以为是!” 宫仇心头一震,“见性大师”竟然一口就指出他的本来面目,当下只好摘下面具,恭施一礼,道:“晚辈放肆了!” 盲、残、丐、儒四侍僮忍不住惊“哦!”出声,想不到“丑剑客”会是宫仇的化身,而且功力已到了震世骇俗之境。 万凤真奔入佛堂之内,瞬间以本来面目出现。 “见性大师”沉默了片刻之后,向四侍僮道:“在石梁彼端的溪旁林中,为‘武圣郝濮澧’造墓立碑,然后毁去石梁,你等可以下山,自创基业去!” 四侍僮伏跪在地,“盲僮”悲声道:“弟子愿随师父终老!” “不……” “师父如不应允,弟子等就与石梁同毁!” “唉!我佛慈悲!” 这算是答应了,四侍僮拭泪起身。 “见性大师”又对宫仇道:“少施主明白老衲的意思吗?” 宫仇黯然道:“是的,武林中将永无‘武圣’这名号。” 万凤真突地插言道:“老前辈之意是从此永绝江湖?” “见性大师”悠然道:“老衲身入空门,向无我相,无众生相,谈不上永绝两字!” “可是……” “怎么样?” “老前辈许晚辈说句放肆的话?” “只管说!” “老前辈感于今天‘神算鬼女’前辈的事,而益坚道心,但是五蕴未必全空,六根未必会净!” 宫仇一听万凤其口语太过不敬,不由白了她一眼。 “见性大师”却毫不以为忤地道:“万岛主一生机智过人,诗词歌赋,诸子百家,奇门术数,三教九流,可说无一不精,小姑娘大有父风,说说看?” 万凤真一听人家称赞她父亲,心中甚是得意,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老前辈难道真的能抛得了当年‘天狼尊者’再入中原之约?” “见性大师”登时一窒,佛家重因果,他种下这回,岂能不承这果。 四侍僮面上失色,“见性大师”以“混元一气神功”为万凤真疗伤,五年之内不能和人动手,如果五年之内,“天狼尊者”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见性大师”窒了一窒之后,面上又回复和平之色,沉缓地道:“当年,老衲以‘武圣’之名,膺中原同道之托,接战‘天狼尊者’,而今‘武圣’已死,老衲乃‘见性’和尚,如果‘天南’一派,再到中原寻衅,中原武林自当有以自处!” 万凤真紧迫着道:“中原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人堪与‘天狼尊者’匹敌。” “儒僮”忍不住大声道:“小姑娘,家师因你而耗尽真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毫不以为意地道:“我这是说实话!” 蓦地—— 宫仇满面肃然之色,向“见性大师”道:“老前辈,晚辈新近巧获一部武功秘笈,其中有部份无法参悟,恭请指示……” “见性大师”白眉一轩,道:“秘笈?” “是的!” “何名?” “一元宝箓!” “哦,老衲曾有耳闻,不过,宝箓秘笈,得者均珍若生平……” “晚辈是诚心请益!” 所有在场的人,眼睛全为之一亮,除了“盲僮”不见,万风真微感讶异之外。 “见性大师”颔了颔首,道:“小施主何处不明,老衲知无不言。” 宫仇略作思索道:“上卷,培元篇!” 接着,宫仇开始背诵口诀,“见性大师”的脸色,随着那玄奥的口诀而变化,或喜,或谅,或奇或愣…… 宫仇一口气读完,道:“请老前辈指点。” “见性大师”突地哈哈一阵大笑,道:“小施主心地善良,机智也属过人!” 宫仇面上一红。 “盲”“残”“丐”三僮,满面惊诧迷惘之色,不知乃师话中之意。 “儒僮”先是聚眉苦思,然后眉头一舒,感激地朝宫仇瞥了一眼。 万凤真却是色然而喜,她似乎又明白了个究竟。 宫仇呐呐地道:“尚望老前辈……垂鉴晚辈的……” “见性大师”道:“少施主盛情可感,不过……老衲已抛却一切,不再重蹈红尘了!” 宫仇俊目放光,恭谨地道:“老前辈,这是晚辈一点诚意,尚祈接纳,否则晚辈将终生难安,至于那‘天南’一派,妄想插足中原的事,不会再搅清修了!” “为什么?” “天狼尊者与其门下,将永不再踏进中原一步!” 此语一出,除万凤真外,满场皆惊。 “见性大师”再也无法使心湖平静,微显激动地道:“莫非‘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 宫仇摇了摇头,道:“以晚辈所知,‘天狼尊者’昔日仇家准备在近日内赴天南索仇……”手? “索仇?” “是的!” “当今武林还有谁敢公然向‘天狼尊者’,索仇?” “这……恕晚辈无法奉告!” “小施主话中之意,‘天狼尊者’似乎不是索仇者的敌手?” “有此可能!” 蓦在此刻—— 只听一个苍劲而含混的声音道:“有客到访!有客到访!” 宫仇循声一望,说话的竟然是一只白色鹦鹉,说完之后,振翅飞去。 “见性大师”根本不见外客,而在这夜尽天晓之际,居然有人到访,显见事态的不寻常。 四侍僮向“见性大师”恭施一礼,片言不发,疾奔而去。 “见性大师”白眉微蹙,愕然无语。 宫仇与万风真一时之词,也无话可说。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紧张。 灯火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逐渐暗淡下去,天亮了。 “儒僮”匆匆而入,躬身道:“禀师父,‘金剑盟’派使者传柬!” 宫仇心中陡地一震,“金剑盟”何以会派使者向“见性大师”传柬,而且是星夜而至,的确令人莫测高深。 “见性大师”显然十分困惑,沉声道:“金剑盟派使传柬?” “是的!” “你如何答复?” “弟子直言‘武圣’早已不在人世……” “嗯,以后呢?” 对方使者似乎已料到弟子的答复之辞,闻言只淡淡一笑,道:“事关中原武林劫运,‘武圣’当不忍举令生灵涂炭,留下柬帖,转身便离!” “拿来我看!” “儒僮”双手呈上一个红色柬封,“见性大师”接了过来,启开封口,抽出柬帖,神色随着凝重起来。最后竟至老脸大变。 宫仇与万凤真交换了一瞥,却是不便动问。 “见性大师”看完之后,一声长叹道:“天意如斯,奈何奈何,数由前定,老抽不历这劫数是不可能了!” 说完,把柬帖递与宫仇道:“少施主无妨一观!” 宫仇双手接过,万凤真也凑了近前,只见上面写道:“书奉上武圣郝濮澧座右:中原武道式微,人才凋落,致引化外野心者之觊觎,今有‘天南’一派宗主‘天狼尊者’,下书挑战中原武林,重演二十年前之故事,声称如败则永不履中原,胜则须遵彼为天下武林盟主,兹议定端午之日,大会君山,接受天南一派之挑战,请以中原武道之荣辱为重,届时玉临,武林幸甚!” 后面署名的是当今中原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金剑盟盟主诸葛瑛,其中却不见丐帮中支分帮和“奇门派”。 宫仇暗忖:丐帮中支衰微,变故迭生,不在发起人之例不足为怪,但“奇门派”何以不见其名呢? 心念之中,把柬帖还与“见性大师”,脱口道:“何以不见‘奇门派’署名?” “见性大师”淡然道:“万施主行事与众不同,不然岂会被武林戏称为‘老邪’,不过,老衲推断,万施主必然在被邀之列,但并非发起之人!” 万凤真插口道:“我爹不愿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他!” “见性大师”微微一笑道:“令尊奇人异行,论功力当在老衲之上!” 万凤真樱口半启,春风满面地道:“老前辈过誉了!” 宫仇心念疾转,当今武林,以自己所知,“见性大师”与“白石岛主”应当是无敌者流,但那神秘的“金剑盟太上”,说不定会在两人之上。 “见性大师”面色一正,道:“宫少施主,承赐告老衲宝箓培元的法诀,老拍在端午之前,当可恢复功力,而不必苦修五年,真可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了,少施主奇缘辐辏,端午之会想来是要参与的了?” “是的,不过晚辈请求能代秘身份!” “老衲理会得到!” “晚辈等告辞!” 说着,行下礼去,万凤真身受救命之恩,毫不犹豫地行了大礼。 下得山来,已是巳牌时分。 万凤真眉飞色舞地道:“仇哥哥,天南之行是否取消了?” “不!” “为什么?” “我们来个釜底抽薪,迎击‘天狼尊者’……” “如果错过了呢?” “时间还有一个月,回头还来得及!” “也许,‘天狼尊者’此际已进入中原了呢?” “这……” “君山大会,是武林百年盛事,届时有名有面的武林人必然参加,说不定你的仇人除已死的外,会全部到齐也说不定!” 宫他登时热血充胸,别的不谈,仇家之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金剑盟太上”与“天狼尊者”是此次大会的当事人,确实是报仇的好机会。 心中一阵盘算之后,道:“真妹,我们暂时分手!” 万凤真粉腮一变道:“你要离开我?” “真妹,我要在君山之会前办两件事!” “什么两件事?” “第一,查明‘金剑盟’当年参与‘二贤庄’血案的凶手,究竟有几人,第二,我答应过丐帮‘胖、瘦二丐’要代该帮寻回帮主信物,这两件事必须先行办妥,如果时间许可的话,我要到大洪山无忧谷一行,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血债!” “仇哥哥,我不能和你一道?” “真妹,事实上不可能,‘金剑盟’总盟你不能混入,君山大会为时不远,我们端午前一天,在洞庭湖滨的岳阳楼见面,如何?” 万凤真眼圈一红,道:“仇哥哥,我……舍不得离开你!” 宫仇柔声道:“真妹,这只是暂时!” 眼前,现出了坦荡的官道。 宫仇刹住身形,微显黯然地道:“真妹,令尊不知是否还在中原道上?” “你问这干嘛?” “一月之期不长也不短,我认为你该乘此去见见他老人家,免得他焦心,同时君山大会,希望能与他老人家先取得默契,届时我要手刃亲仇,他最好能不出手!” “这……你真的要离开我?” 万凤真刁钻慧黠,机变百出,天不怕,地不怕,但感情却十分脆弱。 宫仇对这红颜知己的一往情深,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另一个意念,却象毒蛇似地钻入了心中,使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如果何二叔的遗孤真是女的,照双方父母生前的盟约,该是自己的妻子,那对万凤真将何以自处?何二叔为了救自己母子,撇下即将临盆的二婶于不顾,义薄云天,恩比再造,时至今日,自己尚未真正地用心打探过何二婶的生死下落,实觉愧对何二叔和父母在天之灵…… 他不由想得呆了。 万凤真突地把螓首埋入宫仇的怀中,三分悲七分娇地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 软语娇声,吐气若兰,散乱的发丝,搔得他颔下痒痒的,使他在异样的感受中,升起一缕莫名的怅惆,不禁有些英雄气短起来,最难消受美人思啊! 宫仇向天无声地一叹,低头看看胸前的红粉知己,悠悠地道:“真妹,我向你提过关于何一凡二叔的事……” “不错,怎么样?” “一日不知何二婶的生死下落,我一日不安!” “你怎么忽然想到这?” “并非忽然,这意念每时每刻都在我心中!” 万凤真离开宫仇的怀抱,道:“仇哥哥,我尽一切可能协助你探查何二婶的下落。” “真妹,我很感激你!”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谈不上感激二字,倒是你何二婶叫什么名号……” “这……我也不知道!” “不要紧,何一凡是大名鼎鼎的‘无敌双剑’之一,会查得出来的!”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顺官道踉跄奔来。 宫仇惊“噫!”了一声道:“是女的,这身形好熟,她象是受了伤?” 万凤真已弹身上了官道,朝路中央一站,待到人影奔到身前,突地娇叱一声道:“站住!” 那人影猛刹身形,口里“啊!”了一声,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到了万凤真身旁,栗声道:“怎么会是她!” 来的,赫然是一个白发妇人,面如土色,衣襟血渍斑斑,她,正是宫仇以前所遇的那疯老婆子,“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 万凤真伸手扶住她的身形,道:“六师……”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如以“千手秀士范世光”的排行,她该称她大师嫂,但,她父亲曾说过要把“无双仙子”列入门墙…… “无双仙子”钟筱红显然伤势不轻,忽速地喘着气。 万凤真转口道:“你认识我吗?” “无双仙子”失神的目光一惊宫仇,又转到万凤真面上,道:“你……是小师妹?” “是呀,我叫凤真……” “师父已将我收列门墙,继你六师兄之后,为‘空道’掌符,小师妹,你……就叫我六师姐!” 宫仇心中大奇,她的疯症竟然好了,“白石岛主”的确不愧“奇门”之尊。 万凤真秀眉一蹙,道:“六师姐,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武林一老’……” 宫仇一听“武林一老”四字,登时目现杀光,栗声道:“武林一老?” “不错,我被那老匹夫擒住……” 万凤真慧黠无伦,立即明白了个中因由,接口道:“为了范师哥曾从他手中取得‘一元宝箓’下卷?” “无双仙子”一点头,道:“不……错,老匹夫追问我室箓下落……” 宫仇急声道:“芳驾怎么说?” “我没有说……什么!” “又怎能脱身呢?” “老匹夫不知因什么事暂离,要他两个门下看守住我,被我用计杀了他两个门人,脱身出来!此刻,老匹夫……可能已回头了……” “什么地方?” “前面……十里外的江边!” 宫仇咬了咬牙,向万凤真道:“真妹,记住前约,我仍暂时分手,你照顾她!” 声落,猛一弹身,如一缕轻烟般向前道飘去,身后,隐隐传来万凤真的娇唤:“仇哥哥!珍重!” 宫仇心内激荡如潮,他本打算赴大洪山无忧谷向“武林一老”吴不非索仇,想不到对方已然入了江湖,这可省了一番跋涉,如果不碰上“无双仙子钟筱红”,可能要徒劳往返了。 他志切索仇,全力展开身法,去势如电,十里途程,转眼之间便已奔完,只见一脉江水,滔滔滚滚向东流去,由此折向西南,官道溯江并列,“无双仙子”仅说十里外的江边,却不知在哪一段。 他放缓身形,目光沿江搜索…… 忽地—— 只见一个小沙洲上,人影晃动,隐隐传来争论之声,宫仇精神一振,如一阵风般掠去,顾盼间,便已到达。 沙洲上横陈了两具尸身,十多个似是武林人物的人,在七嘴八舌地争论着死者的身份,其中竟也有“金剑盟”属下的剑手,看情形,“武林一老”并不在人群之中。 宫仇心念几转之后,隐入一块巨石之后,他是“金剑盟”近卫长的身份,如果被盟中弟子发觉,行事就不便了。 约莫盏茶工夫,三条人影如飞而至,瞬眼便到了现场,身法之奇快,惊人至极,当先一人是一个貌相威棱,身躯伟岸的白发赤面老者,后面的两人赫然是“三狐”之中的“九心孤”和“千面狐”。 宫仇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那白发赤面老者甫一入场,立即有人惊呼道:“武林一老!” 有的已恭谨地行下礼去。 三个仇人同时现身,的确大大出乎宫仇意料之外。 “武林一老”眼望两个门下的尸体,似乎激怒异常,“九心狐”与“千面狐”也面露骇然之色。 宫仇取出面具,缓缓套上,心里在思索着“双狐”何以会与“武林一老”走在一道? “武林一老”目注“双狐”道:“两位有没有胆量陪老夫走一趟‘白石岛’?” “双狐”面面相觑,久久不答,似乎对“白石岛主”十分忌惮。 宫仇想起来了,当初“玉面狐”被自己搏杀之后,“九心狐”与“千面狐”曾疑是“武林一老”下的手,必是“双狐”找上“武林一老”理论,双方渎面之下,了解了事缘“千手秀士范世光”计取“武林一老”得手的下半部“一元宝箓”而起,于是双方联手,共谋对付“白石岛主”,而首先找上了“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无双仙子钟筱红”,他觉得自己的推断非常的正确。 “九心狐”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发话了:“白石岛的布置,邪门得紧,不易闯入,同时万老邪的身手,也不可轻视,吴兄,依本人看来,这事必须从长计议,宜用智取,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如何?” “武林一老吴不非”目中精芒四射,向在场围观的一挥手道:“各位无事请自便!” 蓦在此刻—— 一声冰寒刺骨的笑声传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场中多了一个面相奇丑的青衣剑客,立即引起了一阵骚动。 “武林一老”骇然叫了一声道:“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吴不非,你还识得本人!” “双狐”曾耳闻近来“丑剑客”的惊人作为,不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外围的武林人,一个个面上失色。 人的名,树的影,三十多年前,“丑剑客”被誉为第一剑手,但第一剑手并非第一高手,武学浩瀚,各有专精,而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丑剑客”在中原武林高手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功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武林一老”是中原有数高手之一,仍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武林一老”白眉一轩,道:“阁下有何见教?” 宫仇目中寒光暴射,但一现而敛,冷声道:“吴不非,你大祸临身了!” “武林一老”老脸遽变,语带怒意地道:“什么大祸?” “杀身之祸!”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老、二仙、三狐,在劫难逃!” “九心狐”与“千面狐”同声喝道:“阁下说什么?” 宫仇目中再度暴射栗人寒芒,朝“双狐”一扫,这一眼,使“双狐”打从心眼里冒出寒气。 “武林一老”陡地发出一阵入云狂笑,道:“阁下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愿闻其详?” 宫仇一字一顿地道:“要你们命的便是本人!” “一老”“双狐”先是一愕,继而哈哈狂笑起来。 宫仇心念疾转,“一老”“双狐”均非泛泛之辈,要想一举而毁三人,的确不是件易事,“双狐”的身手他知道,至于“武林一老”功力竟有多高,眼下无法揣测,而其中“千面狐”最是狡黠,千变万化,如数次被他走脱,将来要再找他,恐怕相当困难,于是,他决定先向“千面狐”下手。 心念之中,“唰”地抽出长剑,一振腕,剑尖吐芒,幻成五朵工整的梅花。 一旁围观的十几个武林人,远远地退了开去。 场中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 “丑剑客”、“武林一老”、“双狐”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斗将是泣鬼惊神,罕闻罕见,可是,谁也不知道“丑剑客”为什么要向“一老”、“双狐”挑战。 “武林一老”与“双狐”敛住笑声,互望了一眼。 宫仇寒声道:“你们三人齐上,还是个别领死?” “武林一老”老脸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怒不可遏地道:“丑剑客,你好狂?” “事实会给你答复!” “阁下出手必有原因?” “不错,本人生平从不错杀一人!” “哼,你倒说说看?” “三位当不忘昔年‘二贤庄’的惨案?” “武林一老”与“双狐”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宫仇眼中杀芒大炽,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厉声道:“这与阁下有什么干系?” 宫仇栗声道:“血债血偿,杀人者死!” “你到底是谁?” “当你断气时,你会知道的!” “武林一老”白发根根倒立,暴喝一声道:“找死!” 随着喝声,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劲势之强,真可撼山栗岳。 宫仇一式“玄化移影”,鬼魅般地从劲浪之中消失。 “武林一老”身手的确惊人,在遽失对方人影之下,便生生把劲力撤回了一半,饶是如此,五丈之内沙飞石走,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 “武林一老”暴退丈外。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号宣出。 沙尘止息,场内景色复明。 远远传来围观者惊呼之声。 “武林一老”面色惨变,全身簌簌直科,谁能相信眼前的事实。 地上,躺着“九心狐”与“千面狐”两具无头的尸身,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沙土,分外地刺目惊心,“丑剑客”站在尸身之旁,丑脸一无表情,长剑斜垂,象一尊石雕的煞神。 称雄武林数十年的“三狐”之二,竟然在眨眼之间毁在“丑剑客”的剑下,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 宫仇充满杀机的目光,转向“武林一老”,以栗人的音调道:“吴不非,现在轮到你了!” “武林一老”阶上再起抽搐,厉声道:“丑剑客,老夫并非怕你?” “当然!” “你究竟居心何为?” “杀你,象当年你杀人一样!” “你办得到吗?” “无妨试试看!” “你为‘二贤庄’报仇?” “一点不错,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宫仇嘴唇嗡动,以真气传声之法道:“吴不非,听清楚了,本人就是‘二贤庄’大庄主、‘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你可以领死了!” “武林一老”登时面如土色,连退了几个大步,骇极地道:“你……你……就是……” 宫仇举步进迫,口中冷森森地道:“吴不非,从命!” 沙!沙!那低沉的脚步声,象一支支利箭,穿向“武林一老”的心窝。 “武林一老”瞪视着宫仇逐渐逼进的身形,老脸上骇震之色渐消,代之的是愈来愈浓的恐怖杀机。 双方距离迫近到一丈左右。 “武林一老”衣袍无风自鼓,暴吼一声:“看掌!” 一道排山倒海的劲气,罩身卷向了宫仇。 宫仇有心试试对方的修为深浅,不闪不避,长剑归鞘,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裂空而起,尘沙漫卷如幕,那些停身八丈之外的武林人,犹感劲风触肤如割,一个个亡魂皆冒,这种场面,的确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 宫仇双足下陷齐胫。 “武林一老”已退了一丈之多。 双方的距离,又在两丈之外。 宫仇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再度向对方欺去。 “武林一老”大叫一声:“罢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活在世上,不是你,便是我!”大踏步反迎过来。 武林人不管是属于哪一类,有一个共同之点,便是看重一个“名”字,“武林一老”在言语之间,不敢叫开宫仇的真正身份,便是这个原因,万一不幸之时,他不愿死在仇家后人之手,而愿死在“丑剑客”手下。 宫仇抬出身份之时,是以“真气传声”的功夫而为,在他自己,是目前还不想让江湖中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在“武林一老”,自是不愿叫开使自己死后遗臭武林,而那些适逢其会的武林人,也只知道“丑剑客”只身挑战“一老”、“二狐”,而不知是“无敌双剑”的后人寻仇。 眨眼之间,已到了八尺之内。 空气在极度紧张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一声暴喝传处,“武林一老”已首先出手攻击,奇招绝式,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眨眼之间,攻出了九招六十三掌之多。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此老这一轮狂风猛雨般疾攻的,屈指可数。 宫仇仗着内力深厚,招招硬接硬挡。 劲风匝地,声势骇人听闻。 就在“武林一老”攻完九招之后,气势一疏的瞬间,宫仇一招“断云零雨”,奇诡绝伦的罩向对方。 “砰!砰!”连响,“武林一老”硬接了这奇绝武林的一招,但身形已退了五尺。 宫仇身形一弹,第二招“月落星沉”闪电般出手。 “武林一老”不敢硬接,晃身避过。 宫仇出手落空之下,不由微感一室。 电光石火之间,“武林一老”掌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攻而至。 一方为了求生,另一方为了报仇,出手狠辣无比。 转眼之间,双方交换了二十个照面。 宫仇不耐久战,觑准空隙,一招“旋乾转坤”,挟以十成功劲发出。 “武林一老”只觉这一招奇奥无方,闪避招架均感无从,一横心,一掌直劈中宫,另一掌跟着击出。 这两掌挟以毕生功劲而发,本身空门全露,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宫仇变势无及,一咬牙,劲力再加二成…… 一声栗人的惨号,挟以一声闷哼,同时传出。 “武林一老”蹬蹬蹬连退了七八步,鲜血夺口喷出,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也同时退了三步,身形连晃不止。 外围观战的武林人,一个个瞠目结舌,股栗不已。 宫仇略一喘息之后,踏步再进。 “武林一老”额下白须,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之色,胸前殷殷一片,老脸不断地抽搐,双目圆睁,望着步步欺近的宫仇。 宫仇在对方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住脚步,栗声道:“吴不非,你认命了?” “武林一老”嘶哑着声音道:“未必!” “你有这自信?” “你听说过老夫的独门绝技‘血指追魂’没有?” “血指追魂?” “不错,老夫这门功力,生平从未用过,今天,要破例了!” “你报出武功名称是何用意?” “要你死而无怨!” 话声中,只见“武林一老”顿时面红如赭,须发戟立。 宫仇心方一怔,对方左掌已暴然扬起,立觉有五点黑忽忽的东西射出,快得使人没有转念头的余地,他本能地一偏身,右掌切了出去…… 但,终竟迟了,右肩连手臂带胁,似被利物穿透,一麻之后,立感剧痛攻心,真元猛泄,血,立时湿透了半边身。 “武林一老”左掌尚扬在身前,但五指已齐第二节而没,鲜血淋漓。 宫仇总算明白了“血指追魂”是怎么回事,这种功夫,可说残狠到了家,竟然以真气断指伤人,若非他出自本能地一偏身,早已被洞胸而亡。 “武林一老”惨厉地道:“你真命大!” 右掌迎胸劈了过来。 宫仇眼前阵阵发黑,但神志仍未昏乱,左掌斜起,疾切对方腕脉。 “武林一老”突地改劈为抓,一把抓住宫仇上臂。 “哈哈哈哈,‘丑剑客’将永谢江湖……” 话声未落,突地闷哼了一声,踉踉跄跄退了四五个大步。 宫仇上臂被抓,下臂突然反转,指尖戳向对方的“肩井”,这一招是“一元宝箓”两种指法之中的“玄弓反射”,这一招奇诡绝伦,“武林一老”连做梦都估不到,可惜,他这一指已成了强弩之末,否则“武林一老”岂能幸免,即令如此,已足使这一代武林巨憨心胆皆寒了。 “呀!”外围传来一片惊呼。 宫仇只觉真气涣散,愈来愈不济,身形也摇摇欲倒,眼前金星乱进。 “武林一老”略一喘息,再次欺上前来,但脚步是浮动的,有些蹒跚不稳。 宫仇自知生死系于一发,如果他此刻倒下的话,纵使“武林一老”杀不了他,在外围观战的几个“金剑盟”属下,也不会放过他,他大闹“金剑盟”杀长老,毙坛主,毁分舵,“金剑盟”当然是欲得之而甘心,这千载一时的机会,对方决不放过。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叫:“宫仇,你不能倒下去,你要振作,否则一切算完!” 于是—— 他身形一振,眼中又发出棱芒。 “武林一老”见状,陡地刹住脚步。 宫仇手指已按上了剑柄,至少,他在力竭倒地之前,必须毁了对方。 他后悔不该过于轻估了对方,不曾早施杀手,但,后悔已嫌迟了。 “武林一老”突地发出一阵刺耳地狂笑,转身疾奔而去…… 宫仇眼看着对方的身形在视线中消失,却无能为力,他被“血指追魂”射中了三指,其中一指射穿右胁,若非他内力深厚,十个也死了。 “武林一老”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宫仇感到一阵晕眩,晃了两晃,终于跌坐下去。 三条人影,缓缓地移动着迟疑的步子,向场中走来,这三人,胸前各绣着一柄金剑,显然,他们想拣这便宜。 沙!沙!沙! 脚步声使宫仇神志一清,残余的真气,接着“一元宝箓”的秘诀,极快地转了一个周天,手指仍留在剑柄上不动。 寒芒耀眼,三柄长到同时当头劈落。 一缕青光冲空而起,接着是两声凄厉的惨号,寒芒顿息,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宫仇徐徐站起身来,长剑归鞘。 那幸获余生的一名“金剑盟”弟子,已逃得没了踪影。 宫仇瞥了那几个尚在发呆的武林人一眼,拖着踉跄的步子,向官道方向走去,目前,他唯一要做的是寻一个僻静安全的处所疗伤,他知道危机尚未离他而去,那名遁走的“金创盟”弟子,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召来高手对付自己,也许,在自己甫一现身之初,他们的讯号已传了出去。 在求生欲念的鼓舞下,一股莫名的力量,使他的脚步加快了。 登上官道,相了相地势,转身折向靠山的林中,专拣技浓叶密之处而行。 那些围观的武林人散去了,但其中却有一个瘦削黝黑的少年人,悄悄地尾随在宫仇身后,掩入了林中。 就在宫仇离开之后不久,为数不下二十的黑衣人,涌到了沙洲之上,为首的是一个黑饱蒙面瘦小老者,他,正是“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 孙平章察勘了一遍现场,向身边一个黑衣汉子道:“你确实看到‘丑剑客’身受重伤?” “是的,弟子岂敢虚言妄报!” “他受伤之后,还能出手伤人?” “是的,弟子已看出那是困兽之斗,但为了报讯,弟子无法追踪!” “好,现在由两人分道传讯五十里之内展开兜截,其余的分三路搜索这片树林,如有发现,以哨声为号!” 众金剑盟弟子恭应一声,由其中一个三剑老者分配了任务,纷纷弹身向格林扑去,孙平章本人却单独做一路。 且说宫仇一阵奔行之后,真气愈来愈弱,头晕目眩,在林中象盲蝇似地乱撞,神智也逐渐模糊,最后,终于不支倒地。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了,他,正是那跟踪入林的黝黑少年。 黝黑少年走近宫仇身前,端详了片刻,喃喃地道:“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丑剑客’的真面目,今天我倒是要瞧瞧,奇怪,他长于剑,为什么对敌‘武林一老’之时不用剑呢?否则……” 话声中,伸手去揭宫仇的面具。 但当手指触及面庞之时,他又自动地缩回了手,道:“我这样做对吗?” 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伸出手去…… 面具被揭开了,露出一张俊秀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黝黑少年如被蛇螫般地全身一震,骇然惊呼道:“是他!怎么会是他?” 宫仇人事不省,一无所觉。 黝黑少年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眼中竟然薄蕴泪光,急急地解开了宫仇的衣衫,不由又惊“啊!”了一声,只见肩、臂、胁各被射穿了一个洞,血渍已经凝固,但创口仍渗出黄水。 胁下的一创,只差一发,就要洞穿“云台”大穴,的确是险之又险。 黝黑少年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白色药末在创口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另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三粒奇香扑鼻的药丸,托开宫仇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伸指轻轻一点颈下的“灵泉”、“神封”二穴,“嗝”的一声,药丸顺喉而下。 少年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额上的汗珠竟然滚个不停。 “这地方不行,得换个地方!” 少年自语了一声,伸手正要抱起宫仇的身躯…… 突地—— 传来一阵轻微的穿技拂叶之声。接着隐约人语声道:“走啊,怕什么,你不听说‘丑剑客’已身受重伤……” “百足之蛊,死而不僵!” “难道你想退缩?” “谁说的?” “反正我们只是负责搜索,如有发现,立即传警,自有人来对付,又不须我们出手,害怕个屁!” “不知另外几路……” “少废话!” 黝黑少年双目暴射杀光,但瞬又变为惶惑之色。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似乎已有所决定,三把两把褪下宫仇染血的青衫、解下佩剑,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灰衫,绘宫仇穿上,顺手取下宫仇颈间所挂的玉锁,藏入腰间…… 脚步声已快到了近前。 少年穿上青衫,戴上面具,悬好佩剑,隐入一株巨树之后。 四个襟绣金剑的黑在汉子,呈扇形搜索而至。 当先一人忽地惊呼一声:“在这里了!” 其余三人面色陡变,齐齐止住脚步。 那当先的定了定神,又是一声惊噫,道:“他……不是‘丑剑客’!” 三人惊魂入窍,注目过去,其中之一大叫道:“呀!宫近卫长,怎么回事?” 四人一拥上前,另一个道:“他象是受了伤?” 为首的从腰间摸出一个竹哨道:“通知护法……” 刚才发话的那人道:“且慢,竹哨必须发现‘丑剑客’才能吹鸣,你胡乱一吹,惊搅了搜索的行动,就别打算活了!” “那……近卫长……” “我们分出两人背送近卫长出林再说,如何?” “好……!” 蓦地——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你们是在找老夫不是?” 随着话声,三丈之外现出一个遍身血污,面相奇丑的剑士。 四人转头一看,不由亡魂尽冒,齐齐栗呼一声:“丑剑客!” “丑剑客”目光一扫四人,以刺耳的音调道:“老夫现在不想杀人!” 声落,倏忽隐去。 那为首的待“丑剑客”身形消失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把竹哨狂吹起来。 宫仇悠悠醒转,一看那情状,暗道一声:“完了!”挣扎着想起身,但四肢无力,才挣起一半,又“砰!”然跌落地面。 四名金剑弟子,除为首的仍不断吹哨告警外,其余三人急趋宫仇身前,齐齐躬身为礼,口称:“参见近卫长!” 宫仇心如油煎,只道形藏业已败露,一咬钢牙,道:“你们……准备做什么?” 其中之一恭谨地道:“奉命搜索‘丑剑客’,业已……” “怎么样?” “业已发现行踪,所以鸣哨传警!” 宫仇五内皆裂,脑里嗡的一响,几乎晕了过去,脱口道:“想不到,我会栽在……” 那名弟子立即道:“近卫长也是被‘丑剑客’所伤?” 宫仇一愕,不知所语,他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喃喃道:“丑剑客?” 那弟子又道:“近卫长伤得不轻,好在首座护法不久就可赶到!” 宫仇心内又是陡地一震,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剑没有了,目光瞥向身上,不得他不震惊了,衣衫已换成了灰色,摸一下脸,面具也不在了,暗忖:是了,必是被这四个小脚色解除了,现在用话稳住我,只等孙平章一到,万事皆休…… 心念来已,只听搜搜连声、十几名金剑弟子,从不同方向奔来。 接着,首座护法孙平章现身。 为首的那名弟子从口中取下竹哨,战战兢兢上前道:“参见护法!” 孙平章的目光,扫向了地下的宫仇,凝声道:“近卫长!” 宫仇闭上了双目,索性听天由命,他自知已反抗无从了。 那名弟子再次道:“禀护法,‘丑剑客’……” 孙平章双目精芒暴射,道:“怎么样?” 那弟子用手一出道:“从这方向逸去,遍身血污,象是伤势不轻!” “宫近卫长……” “弟子等搜索至此,先见近卫长重伤不起,后来发现‘丑剑客’……” “好,你率同原来三人,立即护送近卫长到分舵!” “遵令谕!” 孙平章率众疾驰而去。 宫仇宛如坠入五里雾中,不辨东西南北,又如经历一个离奇的梦境,分明自己就是“丑剑客”的化身,伤重不支,倒地昏迷,怎的又出现一个“丑剑客”。 他越想越觉迷离不解。 四名奉命护送宫仇的弟子,七手八脚用树枝山藤,做了一架软兜,把宫仇平放上去,由两人拾起,向林外奔去。 遥遥传来一阵尖锐的竹哨声,掺和着几声惨号。 无疑的,他们发现了“丑剑客”的行踪,同时“丑剑客”还伤了人。 宫仇更加迷惑了。 他被“血指追魂”伤及数处穴道,情况相当严重,这一颠簸,又告昏迷不省。 当他再度苏醒,首先是鼻端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睁开眼来,一张美绝天人的粉面,展现眼前。 她,正是“金剑盟”主诸葛瑛。 宫仇困惑道:“这是哪里?” 诸葛瑛秀目微见红肿,粉靥上表现的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神色,幽幽道:“总盟!” “哦!盟主……” “宫仇,你要死要活?” 宫仇心头大震,栗声道。“盟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葛瑛粉腮倏呈铁青,声色俱厉地道:“宫仇,你如何受的伤?” 宫仇征了一怔,道:“被‘丑剑客’所伤!” “哼,‘丑剑客’会以‘武林一老’的独门绝着‘血指追魂’伤你?” 宫仇一颗心顿往下沉。 诸葛瑛接着又道:“宫仇,说实话!” 宫仇知无法隐瞒,把心一横,咬牙道:“在下就是‘丑剑客’,杀剁听便!” 诸葛瑛粉面一惨,秀目中竟然摔下泪来。 宫仇若有所感,但当他想到自己对“金剑盟”的作为时,全身以被浸在冰窖里,从头冷到脚心,“金剑盟”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看样子,诸葛瑛是从那天在沙洲观战的弟子口述当时情景,再察看自己的伤势,才判断出自己的身份,可是那假冒“丑剑客”,取走自己一切衣物的人是谁呢?难道最诸葛瑛玩的花样? 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试一运气,心中的震惊更是非同小可,伤势竟然完全复原了。当下起身下床,面对诸葛瑛,他又茫然了。 诸葛瑛咬牙切齿地道:“宫仇,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把你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想不到,你……你……唉,冤家!” 宫仇登时心乱如麻,恩,仇,情,恨,他无法分清。 诸葛瑛娇躯簌簌而科,栗声道:“我……我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你,当初……你被擒之时,为什么不杀了你,这安排多残酷,宫仇!仇哥!” 这最后一声“仇哥!”使宫仇心弦陡地一震,暗道:“是的,是残酷的安排,造物者的恶作剧!” 诸葛瑛闭了闭眼,象是在抑制过份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睁眼道:“仇哥,不要骗我,回答我的问话!” 那声音柔和而幽怨,吐自一代美人之口,更加令人心悸神摇。 宫仇颓然朝身上的椅子上一坐,直:“问!” “你……吝啬叫我一声瑛妹?” “我……不能!” “不能,为什么?你根本不爱我?” 宫仇痛苦地瞥了诸葛瑛一眼,道:“我……爱你,我不否认,我内心早已有这种感觉,可是,我不能……” 诸葛瑛困惑地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不能爱你!” “原因?” “请你不要逼我,将来你会知道!” “我想现在知道!” 宫仇俊目放光,迫视在诸葛瑛面上,他想说几句决绝的话,但,他的勇气突然消失了,他无法抗拒那眼神,荡漾着纯情的眸光,那只应天上有的姿容,还有,她在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之后,还疗好了他的伤。 他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将终生痛苦。” 诸葛瑛粉腮一变,仍紧迫着原先的问题,道:“说呀!我现在要知道?” 宫仇的俊面起了一阵抽搐,久久,才咬紧牙关道:“你一定要知道?” “嗯!” “因为你是‘太上’的女儿!” 诸葛瑛粉腮大变,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与我爹有仇?” 宫仇道:“恕我不再作答!” 诸葛瑛粉腮连变,最后黯然道:“你毁本盟长老,杀本盟弟子,是为了报仇?” 宫仇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凝声道:“目前恕无法奉告!” “这些事真的是你所为,还是那……” “谁?” “另一个‘丑剑客’?” “不知道!” 是的,他真的不知道,另外那“丑剑客”是谁,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那“丑剑客”的出现,是在他受伤遇变之后,因为他的全部行头,已被对方取用了。 诸葛瑛香唇紧咬,粉腮仍是不停地变幻,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情况! 宫仇已约略猜出对方的心意,豪雄地道:“你不必为难,如你要我死,我不反抗,不过,须在一月之后!” “一月,为什么?” “我要办完未了的事!” 诸葛瑛秀目圆睁,瞪视着宫仇,象是以极大的力气迸出话声道:“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本盟近卫长,你……走!” 泪水,骤然滚落腮边。 宫仇手足发麻,脑海里一片空白,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诸葛瑛爱他,在如此的情况下,仍让他走,而有一天,他要杀她的父亲…… “瑛妹!” 他不知什么力量,使他竟然叫出了口。 诸葛瑛先是一征,继而凄然唤了一声:“仇哥!” 如飞燕投怀,扑到宫仇身上。两只玉臂,搂上了宫仇的颈项,秀眸半闭,樱口微张,两片嫣红的唇瓣,徐徐前移…… 宫仇也是人,人,必然有感情,虽然仇与爱是极不相容的两样东西,但在某些时候,爱的力量,仍超越一切。 软玉温香,柔情蜜意,再加上那不寻常的超越了常情的关切…… 宫仇被融化了。 四片火热的唇瓣,终于接合在一起。 暂时,爱超越了恨,但,结果呢? 久久,宫仇轻轻推开诸葛瑛,痛苦之色,代替了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口里喃喃道:“天啊!我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 诸葛瑛面上红霞未褪,眸中撩人的火焰还未熄灭,轻声道:“仇哥,你后悔?” 宫仇摇了摇头,不敢对她正视,他怕不克自制。 当初他被“金剑盟”所擒,若非诸葛瑛不顾众议,破例优容,他不会活到现在,这一次若非她,他也百死而无一活,恩,已使人无法安排,再加上情,他何能抗拒,只是,一想到仇,就使他如芒刺在背。 他想说出一切,但又忍住了,他在没有报完仇之前,本能自我毁灭。 到此刻为止,他仍觉得这种行为太不可思议,竟然接受了仇人之女的爱? 于是—— 他痛苦至极地道:“瑛妹,我做错了一件事,但我不后悔,永不……” 诸葛瑛若有所思地道:“也许,我们都错了,但,你,我,都不能抗拒那冥冥中的安排,不管这安排是多么残酷,现在。我们象是已接受了这安排!” “是的!” 一个意念,忽地浮上宫仇的脑海,他大大地震颤了,他想到情深义重的红颜知己万凤真,也想到那推想中的何二婶的女儿,他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但,另一个意念,又迅速地否定了前一个意念。 眼前留在他心中的,只有一个“仇”一字,报血仇! 另外,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令人困恼的一切,都松化为乌有,因为他已有了一个可怕的决定,也是现实迫他不得不作此决定。 他和她永远不能结合,因为仇与爱不能并在。 他不敢想象当自己手刃亲仇之后,诸葛瑛会有怎样的反应?杀他?这是他所希望的,他可以毫无遗憾地安息,否则…… 仇,必须报! 恩,必须偿! 情,必须还! …… “仇哥,愿天荒地老,此情永在!” “是的,你的爱将永远在我心中,瑛妹,永远的!” “仇哥,我们说这些话,似乎象是在诀别?” 话方离口,忽觉不妥,但也无法收回了。 宫仇心房收缩得紧紧的,暗忖:不错,这真的在诀别,团为这本来是没有结果的爱,冥冥中早已注定了,这到底是情?还是孽? 当下,不期然地脱口道:“诀别!瑛妹,我似乎也有这感觉!” 诸葛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赧然道:“仇哥,我只是一时失言!” 宫仇别具深意地道:“世间事有时是很难预料的!” “仇哥,你与家父有仇,还是因了别人……” “瑛妹,我爱你,我们话只能到此,别的不谈!” “好,我记住,唯一希望你的是,做事要三思而行?” “我会的!” “仇哥,目前你必须离开总盟,你的身份,只我一人知道,但家父和师兄们已经对你赶疑,你既不接受宣誓入盟,留此无益,我……” “怎么样?” “等君山大会之后,卸去盟主之职,我到江湖上找你!” “君山大会?是的,我已听说了!” “你……现在就走!” “好!” “还有……” “什么事?” “今后你仍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 “这……是的!” 就在此刻—— 一个冰冰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就是‘丑剑客’!” 宫仇勃然变色而起。 第14章 神秘少年 宫仇与盟主诸葛瑛话别之际,忽听门外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原来堂堂近卫长便是‘丑剑客’!” 宫仇勃然变色而起,沉声喝道:“谁!” 谁字离口,已还快地拉开房门,门边赫然是近卫长首凤陈素珍。 近卫六凤,二凤与五六两凤,死于“天狼尊者”之徒东方雷的“摧心破血掌”,三四两凤,毁于“索血书生”,首凤是硕果仅存的一名女近卫。 宫仇冷眼一扫陈素珍,俊面涌起一片杀机。 首凤陈素珍既已识破他的行藏,只有杀之灭口。 诸葛瑛移步到门边,目光一瞥首凤,首凤垂下头去。 宫仇缓缓扬起手掌…… 诸葛瑛骇然道:“你想做什么?” 宫他冷冷地道:“我不想第三者知道我的身份!” 首凤惊怔的抬起了头,可能她已听出宫仇话中之意。 诸葛瑛一拉宫仇,随手带上房门,道:“我的居处难道还有人敢窃听,首凤与我情同姊妹,她早知道内情了!” “哦,那是我莽撞了!” “你说你今后仍要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 “是的!” “本盟将倾力对付你?” “我不在乎!”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宫仇坦然把两年前绝谷之中的一幕,说了出来,然后道:“就是如此,我不能取消对死者的诺言,‘丑剑客’将永远不死!” 诸葛瑛幽然一叹道:“那只好由你了,只是……唉……你还是先离开此地!” 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眉宇之间,幽怨之色更浓了。 突地—— 宫仇想起了一件事,几经踌躇之后,道:“瑛妹,丐帮中支分帮掌门人的信物是否在你身边?” 诸葛攻一愕,道:“你怎么知道?” “丐帮大典之日,孙平章乘机劫夺绿竹仗与竹符,你是一盟之主,当然……” “怎么样?” “我必须得回!” “为什么? “我已答应丐帮‘胖瘦’二长老,代为取回!同时,这也是上代分帮主‘斑衣神丐邓十五公’的临死重托,我不能不完成?” 诸葛瑛面现极度为难之色,沉声道:“这是本盟全盘计划之中的一部分,我身为盟主,也不能违反!” “并吞江湖帮派的计划?” “你为什么这样说?” “事实如此!” “武林春秋,与朝代更迭并无不同,雄则霸……” “那只是野心家进行弱肉强食的藉口。” “仇哥,我是身不由己,任盟主一职,是父命难违!” “我们不谈这些,瑛妹,丐帮信物在你手中,而我志在必得……” 诸葛瑛沉思了片刻,面上突现坚毅之色,向门外发话道:“素珍?” “弟子在!” “到我房中把放在壁厨上层的那两件东西拿来!” “遵命!” 不多时,近卫首凤陈素珍把竹权竹符取到,送入房中,向宫仇投了神秘的一瞥,退了出去,诸葛瑛把东西交与宫仇,道:“你拿去?” 宫仇接了过来,道:“我代丐帮向你致谢!” 宫仇藏妥竹符,用布裹起竹枝,黯然道:“我走了!” 诸葛瑛满面依依之色,咬紧香唇,点了点螓首,低沉地道:“愿你珍重!” 宫仇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可以预见的结局,使他不寒而栗,但,事实的演变是如此,靠人的力量是无法回天的。 他缺少再看她一眼的勇气,匆匆开门出去,象是逃避什么似的,身后,传来诸葛瑛幽长的一声怨叹。 在盟主尚未宣布解决他近卫长职务之前,在总盟之内,不但可以畅行无阻,而且地位仍受尊敬。 他滞留“金剑盟”的目的,是为了便利索仇,现在,他把希望放在一月后的君山大会之上,届时,“太上”必然会参与的。 离开了总盟,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轻松,但随着另一个问题闪上心头,使他感到极度的惶惑,那取走他的面具衣物的人是谁?从对方的行为来判断,动机可能是为了救自己,目前,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人主动现身,然而这想法是杳茫的。 如果对方别具用心,以“丑剑客”的面目去…… 意念及此,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另一方面,诸葛瑛幽怨的神情,仍清晰地浮漾在他的脑海中,情与仇,恩与怨,给他带来莫名的困扰,虽然,这方面他已有所决定,但总是情难自遣。 由是,他想到万凤真。 想到父母生前指腹之盟…… 他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这一摸之下,使他大感震惊,那面玉锁不在了,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那是他自小随身之物,也是唯一腹盟的信物,如果丢失了,岂不终生抱憾,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那玉锁是在与“武林一老”动手之时遗落,抑或是被那取走自己面具剑衫的神秘人给一并拿走? 那人是谁呢? 他仅是从诸葛瑛的话语中,知道有人化身“丑剑客”移转了孙平章等人的追逐目标,至于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目的何在,他根本无从想象。 他必须急切的找到那人,但,从何着手呢? 除了那人主动现身,他毫无办法。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烦燥。 如果万一对方是敌非友,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心念之中,冷汗涔涔而下。 在神思不属的情况下,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奔向何方,只是本能的展动身形,一阵暴喝之声,把他从迷茫的境地中唤回,刹势侧耳一听,声音传自官道左侧的林中,他暗道了一声:“不相干!”正待举步离去…… 蓦地—— 他发现道旁横陈着三具尸体,两具是丐帮人物,另一具却是“金剑盟”属下的一个弟子,不由心中一动,弹身便朝林内掠去。 林中,激斗方甜,战况惨烈无比。 宫仇身形似魅,无声无息地欺到了斗场外围,隐身树丫之间。 场内—— 丐帮北方总舵“胖瘦”二长老双战“金剑盟”所属的“白旗坛主唐开山”,势均力敌,“白旗坛”属下剑手,与数十丐帮帮众混战在一起,白旗剑手占了上风,丐帮弟子死伤已不在少数。 另一边,四个老丐围攻一个高大狞猛的独眼白发老丐,那白发老丐,赫然是欺师灭祖,投靠“金剑盟”的“独眼丐乐天民”。 四丐已各出全力,但仍被乐天民迫得团团转。 宫仇一看情况,心中已明白了大半,显然是丐帮不惜劳师动众,缉拿叛徒乐天民,“金剑盟”出面阻止。 一声栗喝,换以两声惨哼传处,围攻乐天民的四丐已有两个人受伤倒地,另两丐却跳出了战圈。 乐天民冷笑一声,扑向那两丐只,三个照面,两丐先后栽了下去。 一声虎吼,“白旗坛主唐开山”剑势陡紧,迫得“胖瘦”二长老连连倒退。 白旗剑手死伤并不多,而丐帮弟子却不断减少,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丐帮弟子势将无一幸存。 惨号声! 喊杀声! 剑杖交击声! 交织成一首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独眼丐乐天民”口中发出一阵狂妄的笑声,跃入人丛,出手之间,丐帮弟子非死即伤。 宫仇看得目眦欲裂,即使不受“斑衣神丐邓十五公”之托,他也不能袖手,但一个意念,使他踌躇不前,自己虽然已被诸葛瑛解除近卫任之职,但可能还没有通告。如果此时现身出手,势将为诸葛瑛带来严重的后果,而且诸葛瑛还违冒盟规,把丐带的信物交给了他。 他不由暗恨那取去他面具衫剑的神秘人物,否则现在他大可以“丑剑客”面目出现,一切都毋庸思虑。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林外疾射入场,赫然是一个“红毛”老丐。 “胖瘦”二长老一见这老丐现身,同时一振。 金剑弟子中,有人高呼出声:“那是红毛丐!” “红毛丐”目光如电,一扫现场,直奔“独眼丐乐天民”。 乐天民似乎极度震惊,弹身就朝场外飞掠…… 立即有四名金剑手,联手截住了“红毛丐”。 乐天民一个起落,已到了林边,无巧不巧地正在宫仇隐身树下,宫仇连想都不想,伸指弹出一缕指风,“凌虚截”是“一元宝策”所载神功,何等玄奥,乐天民一意图遁,却想不到树顶上会有人出手阻截,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倒栽下去。 一旁树身之上,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兄台好指力!” 宫仇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想不到近旁还隐得有人,以自己的功力,竟不曾发觉,循声望去,只见两丈外的一根树梢上正端坐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正对自己微微而笑,不由问道:“何方朋友高人?” 黝黑少年露出编贝也似的玉齿,盈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你是否宫仇?” 宫仇心中暗惊,随道:“正是,敢问……” 黝黑少年道:“我正要找兄台,想不到在此巧遇!” 宫仇更是奇怪,道:“要找在下?” 黝黑少年道:“正是!” 宫仇道:“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黝黑少年道:“你是不是不方便出手?” 宫仇闻言不由一窒,骇异莫名,不知这黑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连心中所想也被猜中,而自己对他,却一无所知…… 心志未已,只见丐帮执法长老“红毛丐”手中打狗棒运转如飞,三招两式,把四名金剑手打得一死三伤,一个弹身到了树下,朝躺在地上的乐天民瞥了一眼,老脸微微一变,抱拳朗声道:“是哪位朋友助本帮截住叛徒,请出来一见!” 宫仇心头怦的一跳,看来是非现身不可了…… 一条人影,飘然下树,赫然是那神秘的黝黑少年,有上斜背一柄带布套的长剑。 “红毛丐”一看对方竟然是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心中骇异对方竟有这般身手隔空点穴,制住了功力不弱的乐天民,当下重新一抱拳道:“老化子先致谢意,小友如何称呼?” 黝黑少年调皮地一笑道:“江湖无名小卒,不敢当阁下功问,我姓陈!” 宫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这黑少年不但知道他不便现身出手,而且竟然替他认了这笔账,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黝黑少年所为,决非是偶然,但,他的动机是什么呢?他说有事要找自己,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红毛丐”略一检视乐天民的穴脉,红眉一杆,道:“小友的点穴手法,高明极了。” 黝黑少年坦白地道:“雕虫小技,不足以当大长老法眼!” “小左忒谦了,老化子算是开了眼界!” “大长老不介意在下伸手介入战端?” “这……当然……” 黝黑少年蓦地弹身射入斗场,所至之处,惨号之声迭起,“金剑盟”属下弟子,一个接一个栽了下去,而且无一活口,出手之狠辣,令人毛骨悚然。 宫仇不由看呆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情况逆转,心神略分,立被“胖瘦”二丐抢去先机,一轮疾攻之下,迫得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掌中剑几乎把持不住。 黝黑少年疯狂攻杀,顷刻工夫,场中的白旗剑手,已十去其八。 丐帮弟子精神大振,三四人对付一人,白旗剑手伤亡殆尽。 蓦地—— “红毛丐”暴喝一声道:“住手!” 声若旱地焦雷,场中人全部停下了手。 丐帮方面,伤亡的弟子为数不下百人,现在的约三十之数。 “金剑盟”这面,由于“红毛丐”和那黝黑的神秘少年先后现身参战,由绝对的优势变成了绝对的劣势,此刻剩下的剑手,除坛主之外,仅有三名双剑弟子。 “红毛丐”一把提起乐夭民,直至场中央,向唐开山道:“本帮不愿赴尽杀绝,朋友可以上路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怨毒至极地用目光一扫丐帮三长老,恨声道:“贵帮厚赐,本盟会加倍答谢的!” “红毛丐”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老化子代表本帮接下你这句话!” 就在此刻——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唐开山,你别不要脸,既然饶你不死,你还不换紧尾巴滚,‘金剑盟’妄想制造丐门不屑之徒乐天民为傀儡,以控制中支分帮,乘早别做这个梦,丐帮千秋万世的基业岂是幸致的……” 丐帮三长者与残在的弟子们,个个面现惊愣之色。 宫仇一听那声音,心头到别直跳,暗忖:她怎么也来了? “白旗坛主唐开山”面孔成了猪肝之色,暴喝一声道:“住口,与老夫滚出来!” 那娇脆的声音道:“唐开山,如你还要命的话,闭上你的嘴快滚!” 话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个明眸皓齿,美赛天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场中。 她,正是刁钻慧黠的万凤真。 下久前曲州火神庙丐帮大典之时,他尚是男子装束,化名冯真,所以丐带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她。 “白旗坛主唐开山”一看对方竟是个黄毛丫头,更是火星直冒,厉声道:“丫头,你是何人门下?” 万凤真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何人门下之后,又能怎样?” “宰了你再找你师门算账!” “配吗?” “丫头,老夫教训教训你!” 挟着喝话之声,唐开山放身上步,劈出一道排山劲气…… 万凤真素手一圈一引,如山掌劲,竟被引得向旁边滑去。 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露骇色。 唐开山怔了一怔,脸上杀机大炽,身形闪电一挪,右手曲指如钩,向万凤真左肩抓去,这一抓不但快逾电光石火,而且诡异至极。 “红毛丐”手中竹枚一横,正待…… 万凤真竟然不闪不避,反而迎了上去。 唐开山一把抓实,突地惊叫一声,抽身暴退。 一只手掌,已然鲜血淋漓,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瞪视着万凤真道:“逆鳞宝甲!好,丫头,等着瞧!” 说完,一挥手,带着三名仅存的白旗剑手,狼狈奔窜而去。 万凤真望着唐开山的背影,不屑已极地嗤了一声。 那“独眼丐乐天民”穴道被制,但人却清醒,自知落回丐帮手中,将受严厉的帮规制裁,面上的神情,骇怖之中带着恨毒,没有一丝悔意,看来这独自老丐已经是积恶难返了。 执法长老“红毛丐”凝注了万凤真片刻,道:“白石岛万掌门人与姑娘是什么称呼?” “是家父!” “哦!老化子失敬了,令尊大人好?” “托福!” “胖瘦”二长老也上前与万凤真见礼寒暄,足见“万老邪”的名头确是不小。 “红毛丐”朝远远站在树下的那皮肤黝黑的少年一指道:“那位是……” 他认为那神秘少年与万凤真是一路的。 万凤真秀眸一转,道:“不认识!” 蓦在此刻—— 一个俊美飘逸的黑衣少年,如飞絮般落在众人之前。 万凤真先是一愕,既而喜之不胜地娇唤了一声:“仇哥哥!” 这黑衣少年,正是隐在树上的宫仇,他原来的青衫,已被那化身“丑剑客”的人换走,是以万凤真乍见之下,为之一愕。 三长老及在场的丐帮弟子,并齐一震,想不到场外还隐得有人。 丐帮弟子之中,有一人突然惊叫道:“他是‘金剑盟’的近卫长!” 此语一出,众丐莫不变色,三长老立即采取戒备姿态。 宫仇挪步到了万凤真身边,柔声道:“真妹,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 万凤真笑逐颜开,梨涡浅浅,秀眸中射出情有独钟的少女所特有的光辉,嫣然道:“仇哥哥,我也很感意外!” “你见到令尊没有?” “还没有!你的事办妥……” “停会儿再谈,我先交代点事!” 声落,转向“红毛丐”与“胖瘦二丐”,一抱拳,道:“三位长老请了,在下宫仇!” “红毛丐”眼中隐隐露出敌意,道:“小友有何见教?” 那穴道被制,倒在地上的“独眼丐乐天民”到现在还不知道栽在谁的手里,一见宫仇现身,想及宫仇在“金剑盟”的地位,登时面露喜色,以为可以有救了,独目闪闪发光,直盯住宜仇。 宫仇目注“胖瘦”二丐,沉声道:“二位认识‘丑剑客’否?” 二位面上立现惊容,“胖丐”感然不解地道:“小友因何有此一问?” 万凤真却已会过意来,知道心上人这一问必有用意,及至注意到宫他手中所待的布包杖形之物时,心中更了然十分。 宫仇淡淡地一笑道:“胖长老只说认不认识?” “老化子认识!” “可否记得火神庙贵帮大典时,‘丑剑客’所作的诺言?” “哦!小友是……” “在下受‘丑剑客’之托,完成当日的诺言!” 三长老面色又是一变,敏感地把目光扫向宫仇手持之物。 宫仇撕开布片,露出那根晶莹碧绿的竹杖,又从怀中取山竹符…… 在场的丐门弟子,一阵欢呼之后,齐齐俯首躬身。 三长老面色肃然,“红毛丐”拱手道:“敝帮永感‘丑剑客’大德!” 宫仇俊面湛然,肃声道:“贵帮中原分帮舵主‘斑衣神丐’与‘丑剑客’交相莫逆,这些须之事,倒不足挂齿,只是邓帮去遗命传位给‘七巧丐’并要新舵主清理门户……” “红毛丐”立即接话道:“老化子身为总舵执法,这两件事决遵邓分舵主遗言办理!” 宫仇把竹符与竹枝递与“红毛丐”,道:“在下算是已完成‘丑剑客’之托,就此别过!” “请小友寄语‘丑剑客’,敝帮永铭他的大德!” “在下会转达的!” “独眼丐乐天民”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变化是如此,他想不到堂堂“金剑盟”的近卫长,何以要为“丑剑客”效力,而且对他视若无睹,老脸颊呈死灰,一丝刚燃起的生之希望,在刹那之间熄灭了。 宫仇向众丐一拱手,转向万凤真道:“真妹,我们走!” 万凤真一把拉住宫仇的手,道:“仇哥哥,现在你不会再撇开我了?” 一句话,直刺进了宫仇的心窝,万凤真哪里知道这短短的别离,宫仇的思想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两次受盟主诸葛瑛救命之恩,也承受了山高水深的情,而诸葛瑛却是他仇人之女,恩与仇是对立的,丝毫没有妥协的余地,他不能不报仇,但又不愿忘恩负义,于是,他暗中决定,待仇消恨了之日,一死以酬诸葛瑛,这可怕的决定,诸葛瑛也不知道。 一股黯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当然,他是无法向万凤真解说的,但,那无声的痛苦,却已跃然面上。 万凤真机伶过人,粉腮微变道:“仇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没有什么!” “你骗我?” “我……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突逢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你……” 万凤真面色一沉,毫不假以思索地道:“我马上就死,我决不独活在世上!” 宫仇心头大震,勉强装出笑容道:“说着玩的,我们走!” 两人手携手走了一段路,刚到了林边,宫仇突地一摔万凤真的手,道:“啊呀!我竟然忘了!” 万凤真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在宫仇的面上,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宫仇回转身,目光四处游走,不答万凤真的话。 万凤真急了,大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仇惶然道:“他……他……” “他是谁?” “方才那肤色黝黑的少年!” “怎么样?” “他说有事找我,可是……” “可是他已经走了!” “不,我必须找到他!” “为什么?” “他现身得非常突然,而且言语行动也充满了蹊跷,那不是偶然的!” “但他为什么又悄没声地离开了呢?” “不知道,但我要找到他!” 话声中,人已向林中奔去,万凤真也只好跟着追去。 这时,场内丐帮三老正指挥门下,清理现场,埋死扶伤。 另一边,林木阴翳之中,一双夜星也似的眼,正凝望着宫仇和万凤真渐去渐远的身形,发出了一声怨艾的叹息,随后,长身起立,向同一方向掩去,这身影,正是那皮肤黝黑的陈姓少年。 且说,宫仇与万凤真在林中穿行了盏茶工夫,仍不见那姓陈的黝黑少年,宫仇心中困惑不已,他既说有事要找自己,为什么又悄然离去呢?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断喝道:“站住!” 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宫仇与万凤真双双止住脚步,目光所及,距两人约三丈之处,站着一个身躯伟岸的黑袍老者,一部虬髯,已现灰白,双目青光闪烁,慑人心神,前额被一道凹槽一分为二,看来是一记剑创,使形貌变得极为狰狞可怖,那疤痕从鼻梁直达发际。 疤面老者语意森森地道:“你就是宫仇?” 宫仇心头一震,但表面上仍持一贯的冷漠,道:“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疤面老者目中青光陡炽,令人目眩神夺,答非所问地道:“宫仇,你好大的胆子!” 宫仇一愣神,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竟敢背叛‘金剑盟’!” “背叛,此语何解?” “哼,丐帮信物由何而来?” “这……” 宫仇全身一震,答不上话来,他不能说出是诸葛瑛私下给他的,但又说不出任何借口,丐帮信物,被该盟首坐护法孙平章劫取,留放总盟,由盟主亲自保管……” 疤面老者重重地一哼,道:“说!” 宫仇俊面一沉,冷冷地道:“这关阁下什么事?” “老夫要知道!” “可是在下无可奉告!” “你找死?” “未必!” 宫仇口里答话,心中却在急转着念头,这老者来得突兀,话也问得突兀,却又不肯出示身份,看来对方可能是“金剑盟”高手之一,“金剑盟”之中,除神秘的太上之外,还有八大护法,其中孙平章他认识,第八第四两护法,业已死在他“一剑降魔”的绝招之下,其余的,他连见都没见过,可能当前的老者会是护法之一也说不定。 心念之中,只见疤页老者狞笑一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你就试试看!” 看字声中,随手挥出一掌。 这一掌看去轻飘飘的毫不着力,简直有同儿戏,宫仇正在揣测对方的虚实,一股万钧潜劲已撞上身来,急切中运功相抗,右掌斜拍了出去…… 轰然一声,尘土飞扬,枝叶漫卷,宫仇当堂被震退了五六个大步。 万凤真也被同时震得斜荡了开去。 随手一挥,竟有这大的劲道,这老者的功力,怕已到了深不可测之境。 宫仇不由心头巨震,他测出这老者的功力,比之孙平章等,不知高了多少。 万凤真腮帮子一鼓,娇斥道:“老头,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疤面老者嘿地一声冷笑,道:“丫头,你不配问,老夫今天毁了你,这笔账由‘万老邪’来算好了!” 话声中,举掌向万凤真挥去,一挥之间,劲风雷动,势可撼山栗岳,较之方才劲道暗藏的一掌,截然不同。 宫仇可看出这一击势非小可,万凤真决挡不了,毫不思索地一掌横里推去。 焉知这势若万钧的一掌,竟然是虚招。 “砰!”然巨响声中,双方劲气互激四散。 疤面老者的左掌,却在第一掌与宫仇劲气相触之前的瞬间发出,待宫仇发觉,巴然不及出手了。 万凤真自恃“奇门派”的独门武功,竟然不闪不避,双掌一圈一引,想把对方劲力引开,但,她估计错了,疤面老者的功力高出她太多…… 排山劲浪狂卷之中传出一声闷哼,万凤真飞栽一丈之外。 宫仇疾逾星射地弹了过去,一把抱住道:“真妹,伤得重不重?” 万凤真粉腮煞白,但仍挤出了一丝笑容,道:“内腑没伤!” 宫仇这才放了心,他知道是“逆磷宝甲”的功用,否则非重伤不可,当下放开万凤真,回身放向疤面老者道:“阁下是想故意伤人?” 疤面老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宫仇,老夫如果要她死,她就活不了!” 宫仇面上涌现一片杀机,冷冰冰地道:“阁下就出手试试看?” 疤面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举步朝万凤真欺去…… 宫仇咬了咬钢牙,功集双掌,脚步随着挪动,脑海中飞快地转着念头,如果他要从疤面老者手下救万凤真,势非使用“一元宝箓”上的武功不可,但这样一来,岂非暴露了他以往“丑剑客”的身份?如果不用神功,决无法与对方匹敌……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在距万凤真八尺之处停下身来。 宫仇在倚角方位上止步。 场面呈现空前的紧张。 如果疤而老者出手,宫仇无疑的将不顾一切后果施出致命的一击。 万凤真粉腮一片铁青,厉声道:“老头,你该报出身份!” 疤面老者目光一扫宫仇,竟然被宫仇面上呈现的恐怖杀机惊得一窒,老脸抽动之下,牵动了前额的疤痕,丑恶狰狞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宫仇目不稍瞬的注定对方,伺机出手。 疤面老者突地开声道:“宫仇,凭你救不了她!” 宫仇冷冰冰地道:“阁下一试便知!” “如果老夫毁了她呢?” “在下把你碎尸万段!” “如果老夫连你也毁了!” “你办不到!” “你有这自信?” “可以这么说!” “她对你这般重要?” “不错!” 疤面老者面孔抽动了数下,沉缓地道:“宫仇,你既如此看重‘万老邪’的女儿,对诸葛瑛如何交代?” 这话使宫仇透身冰凉,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万凤真的表情可就不同了,秀眸之中顿现幽怨之色。 疤面老者道:“你不必问老夫是谁,只回答老夫的问话?” “无可奉告!” “你不怕自食其果?” “如此看来,阁下是‘金剑盟’的人了?” “就算是!” “阁下何不说出真正的目的?” 疤面老者逼近了两步,道:“宫仇,坦白地讲,谁是‘丑剑客’?” 宫仇寒声道:“丑剑客就是丑剑客!” “绝对不是?” “随阁下去想!” “宫仇,你奉‘丑剑客’之命,送回丐帮信物?” “有这回事!” “丑剑客是你什么人?” “师父!” “哦!‘丑剑客’现在何处?” “无所不在!” “你不说?” “已经说了!” “别对老夫要花招!” “信不信由你?” “你真的不肯说?” “无可奉告!” 蓦在此刻—— 一个冰寒至极的声音道:“丑剑客在此!” 三人同感意意外的一震。 只见一个面目奇丑的剑士,幽然出现。 万凤真骇然望着宫仇,以她所知,“丑剑客”是宫仇的化身,现在,居然会又跑出一个“丑剑客”来? 宫仇心中的激动,就非笔墨所能形容的了,他必须立刻揭开这个谜底。 疤面老者突地发出一阵震动林樾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穷的杀机。 宫仇方才承认自己是“丑剑客”门下,现在要想说话也无从开口了,他不能向冒充他的人称师父,又无法当“疤面老者”之面揭穿对方的行藏,至少,对方在他与“武林一老”相并而为“血指追魂”所伤时,移转了“金剑盟”的追杀目标。 他是谁呢? 是旧识?抑是陌生人? 是善的?抑是别有图谋? 万凤真忍不住向宫仇身边靠近,悄声道:“仇哥哥……” 话才出口,便被宫仇止住。 “丑剑客”目光一连在宫仇面上转了数转,从目光中,宫仇看不出对方是敌是友? 他只觉得那目光十分异样,令人困惑。 疤面老者敛住笑声,目中青芒暴射,罩定了“丑剑客”道:“丑剑客,今日此时能与阁下碰面,的确是三生有幸!” “丑剑客”冷漠至极地道:“朋友,如何称呼?” 宫仇注意倾听疤面老者自报名号,但他失望了。 疤面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丑剑客,阁下功力不弱,手段也够辣,你能接得下本人三招,再报名号如何?” “丑剑客”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目光先朝宫仇一瞥,然后道:“可以!” 这下可急煞了宫仇,第一,他不愿让别人替他挡灾,因为疤回老者指名要索的“丑剑客”是自己。第二,如果对方功力不敌,“丑剑客”之名将受损害。第三,对方固可冒“丑剑客”的形貌,但武功是冒不来的,势非当场被拆穿不可…… 疤面老者低沉阴冷地喝了一声:“亮剑!” “丑剑客”大刺刺地道:“对你还毋须本剑客亮剑!” 疤而老者嘿了一声,道:“那你死定了,如果用剑,或许能勉强接老夫三招!” “丑剑客”双掌一错,道:“出手!” 宫仇可为难到了极点,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心念末已,疤面老者已上步欺身,双掌奇诡无伦地划了出去。 “丑剑客”斜身出掌,完全是进手招数,对来招既不拆解,也不封闭。 疤面老者面色为之一变。 宫仇与万凤真却惊得呆了,为什么这“丑剑客”一上手就是拚命的战法,只攻敌而不自保,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啊,这种打法,如果功力悬殊,那是准死无疑。 就在双方掌势,就要达到攻击部位之前的电光石火之间,“丑剑客”的左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向疤而老者腰胁要穴,奇诡狠辣,世无其匹。 宫仇看得心头一寒。 疤面老者右手招式业已递实,回救无及,闪让势亦不能,在这种任何高手都无法应付的情况之下,左掌闪电般横斩“丑剑客”颈项,以攻应攻,以杀手对杀手。 如果“丑剑客”不变式,势必两败俱伤,而就事论事,他一抓未必能致对方于死地,但对方横掌这一斩,他却非送命不可。 万凤真已然忍不住轻“哦!”了一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丑剑客”的身形,突地一个踉跄。 这一来,情势完全改观,“丑剑客”攻出的一招一抓,全告落空。 疤面老者却因这突然之变而抽身暴退。 宫仇大惑不解,“丑剑客”何以会在此时,发生这种现象? 疤面老者一声怪笑道:“妙极了,‘黑白双尸’的‘勾魂爪’竟然出现在你‘丑剑客’的身上?” 提到“黑白双尸”,宫仇心中一动,莫非“丑剑客”刚才那一抓,便是所谓的“勾魂爪”?那他到底是谁呢?莫非…… 疤面老老话声才落,双掌已一先一后劈了出去,分用了两种不同招式。 双掌在同一时间之内,施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招式,可谓武林奇迹,所谓心无二用,高手出招,全赖心意神气相通…… 双手分招合击,等于同等功力的两人,同时出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丑剑客”双掌一场,但到了中途,突地虚弱地下垂。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惊呼了一声:“噫!” “砰!”然一声巨响,挟以一声惨哼,“丑剑客”蹬蹬蹬连退了十来步,一股血箭夺口射出,足有一丈之遥,身形幌了几幌,栽了下去。 疤面老者一弹身,伸手去抓“丑剑客”的面具…… “住手!” 暴喝声中,一道排山掌力,挟雷霆万钧之势,卷向了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业已抓出的手掌一翻一划,如山劲流竟然被消却于无形,但人已退了一步,额上的疤痕,红得怕人。 宫仇岳峙渊停地站在五尺之外,俊面冷若凝霜。 万凤真机智超人,江湖阅历极深,可是就始终看不出疤面老者是什么来路,在她记忆中,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物,武功高得难以想象,不由皱起了双眉。 疤面老者恶狠狠地道:“宫仇,你敢向老夫出手?” 宫仇寒声道:“为什么不敢?” “老夫目前还不打算杀你?” “阁下大言不惭!” “你不要激老夫改变主意?” “阁下问姑试试看?” 疤面老者怒哼一声,拍出了一掌。 宫仇双掌一场,硬接了下来。 “有种,再接一掌!” 名虽一掌,其实等于两掌,一阴一阳两道劲气,绞扭暴卷而出,掌风未至,暗劲已告压体。 宫仇咬了咬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出。 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过处,四周枝叶纷飞,砂石激流成柱,旋起数丈之高,声势骇人听闻。 万凤真被劲风余波,带得娇躯连幌。 躺卧在地的“丑剑客”翻滚出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兀文原地不动,但满面俱是骇然之色。 宫仇只觉气翻血涌,退了三个大步,这说明了疤面老者的功力较他高了一筹。 疤面老者阴森森地道:“宫仇,原来你是深藏不露,嘿嘿嘿嘿,你的内力修为,当今之世已少有敌手,看来老夫非毁你不可了!” 宫仇不明白对方所说的“深藏不露”是何所指,他与对方素昧生平,这话从何说起?他自信他的秘密除了万凤真父女,诸葛瑛,与武圣“见性大师”之外,别无人知,而这几人,都不会泄他的底,除非对方深知他的过去…… 心念之中,疤面老者黑袍鼓涨如球,目中青光炽烈,虬须蓬起如猬,向前连跨了两个大步,看样子,他要下杀手了。 宫仇一横心,功集双掌,准备全力施展“旋乾转坤”这一招以图背水借一。 万凤真粉腮白里透青,杀机隐隐,双掌贯劲,伺机出手援助檀郎。 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 只有那不知谁何的“丑剑客”静悄悄地躺在三丈之外,死活不知。 这一刻,象是一年那么长久。 宫仇是第一次逢到功力比他还高一筹的劲敌,虽然竭力镇静,仍有忐忑之感,他想不透的是对方的来路和目的,糊里糊涂地较上了生死。 当然,迷糊的只是他,疤面老者肚里雪亮。 疤面老者脸色一连数变之后,终于暴喝一声道:“接掌!” 一股撼山栗岳的回旋劲气,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挟着震耳的雷鸣之声。 宫仇双目尽赤,一招“旋乾转坤”,封了出去。 这一招“旋乾转坤”,奇奥无方,既可攻敌对招,也可分式拆解以拚掌力,在“一元宝箓”所载三掌之中,是最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掌,际此生死关头,宫仇以毕生修为发出,其势之强猛可想而知。 万凤算也在同一时间,从斜里劈出一道劲流。 一声惊世骇俗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四外林木,有如疾风中的小草,爆出一片继折之声,十丈之内,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劲气消失,场内复趋明朗。 万凤真粉腮苍白,娇喘吁吁,停身两丈之外。 疤面老者胸部急速地起伏,双足下陷半尺。 宫仇跌坐八尺之外,口角鲜血殷殷,俊面赤红如火。 万凤真弹身近前,惶然道:“仇哥哥,仇……” 宫仇面露一丝苦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声音依然那样的平静,道:“我没事!” 疤面老者瞪视了宫仇半晌,才进出一句话道:“小子,你居然不死?” 宫仇哈哈一笑道:“不错,阁下非常失望,是吗?” 突地,俊面浮现一抹痛苦之色,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显然他内伤不轻。 疤面考者目中杀机再现,举步向宫仇欺去…… 万凤真厉喝一声道:“老匹夫,你敢……” 疤面老者单掌一挥,劲风卷处,万凤真跌跌撞撞地退了开去,娇躯摇摇欲倒,显然方才的一击,她也受伤不轻。 宫仇目中几乎喷出血来,狠盯着疤面老者渐渐移进的身形,心里却在想着那旷世无涛的一招“一剑降魔”,如果此刻有刻在手,鹿死谁手尚难逆料,然而,想终是想,他明白己不堪再受对方的一击了。 疤面老者在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停下身形,右掌缓缓扬起……” 万凤真尖叫一声,弹身扑了上来。 “砰!”挟以一声闷哼,她在疤面老者左手一挥之下,倒泻回去,坐地不起。 疤面老者扬起了手掌,久久不曾击下。 宫仇拚聚了残留内力,准备临死一拚,虽说是多余,但他不甘束手待毙。 蓦地—— 疤面老者上扬的手垂了下来,转身向“丑剑客”躺卧之处走去。 宫仇猛一咬牙,踏着不稳的步子,追了过去,朝“丑剑客”身前一站,道:“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疤面老者额上的疤痕又现红光,杀气腾腾地道:“宫仇,你一定要找死?” 宫仇抗声道:“我问你准备把他怎么样?” 他为什么不计生死维护这根本不知其所自来的假“丑剑客”,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疤面老者的行为激起了他潜意识中的恨,也许,他自己也是“丑剑客”的化身?也许,他认为这“丑剑客”可能是救他保全了秘密,不落入“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之手的恩人,总之…… 疤面老者嘿地一声怪笑道:“对了,你说过与‘丑剑客’是师徒关系,宫仇,老夫很佩服你这一份傲气,不过,告诉你,他死定了,老夫只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丑剑客’,究竟是由哪一位武林朋友来扮演而已!” 宫仇心中起了一阵疙瘩,看来江湖很多人都不相信日下的“丑剑客”是数十年前,以剑术称尊的那“丑剑客”,当了栗声道:“什么,他死定了?” “不错,你很惊奇是吗?” “丑剑客永不会死!” 他这话是别有用意而发,疤面老者当然听不出来。 “小子,可是事实上他不会再活了!” “何以见得?” “没有人能在老夫‘九宫掌’之下逃生,他五腑业已离位,神仙难救了!” 宫仇切齿道:“有一天找会要你尝尝死的滋味!” 疤面老者不屑地一哼道:“你知道你能准活?” 宫认栗声道:“如果我不死,这话会兑现的!” 他面老者沉声道:“小子,凭这句话让你活下去!” “你不后悔?” “哈哈,后悔?小子,老夫没有后悔可言!” “你敢留名?” “这……” “怎么,不敢?” “你方才接不下老夫三掌,‘丑剑客’也没有走出三招,老夫没有留名的必要,不过,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老夫自会找你!” “好!” “不过老夫仍须揭开这个谜底!” “办不到……” 宫仇喝声才出口,疤面老者的手掌虚空一抓,“丑剑客”的面具应手而揭。 “呀!” 三声惊叫,同时传出。 面具之下显现的是一张黝黑的少年面孔。 难道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 宫仇心中的激动莫可言宣,他,正是那神秘的陈姓少年,想不到不久前自己被“武林一老”以“血指追魂”突袭重伤,昏卧林中,假自己的化身,引开孙平章等人的可能便是他,怪不得他说有话要跟自己谈。 三人中,只有他清楚来龙去脉,但这姓陈的少年究竟是什么来路,目的何在,他仍然无从猜测。 疤面老者目瞪如铃,迫视着宫仇,道:“他……‘丑剑客’?” 宫仇冷冷地道:“不错!” “他到底是谁?” “丑剑客!” “小子,‘丑剑客’早死了……” 宫仇忽地想起“丑剑客”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夫真面目的人……”由此看来,武林中根本没有人知道“丑剑客”的真面目,于是冷冰冰地道:“谁曾见‘丑剑客’死了呢?” “武当玉虚老道!” “玉虚真人呢?” “据说也死了!” “不错,玉虚真人死了,还有数十个当今各派的剑手,但,‘丑剑客’没有死!” “真话?” “信不信由你!” “他就是年已近百的‘丑剑客’本人?” “也许!” “也许,什么意思?” “在下也无从奉告!” “你承认是他门下?” “这与真正面目无关!” “从现在起江湖中没有‘丑剑客’其人了!” 宫仇要想说什么,又忍住没有说出来,口风一转,道:“阁下目的已达,何不请便?” 疤面老者狞笑一声,挪步向“丑剑客”尸前…… 宫仇一闪身迅快地把原来佩在陈姓少年身上的剑取到手中,一抖,栗声道:“阁下还想打算什么?” 疤面老者阴阴地道:“宫仇,你当看得出来?” 宫仇寒声道:“看出什么?” “丑剑客之死!” “不错,‘丑剑客’在应战中途,突然失去了抵抗力,所以阁下得以轻易遂了心头,也就是说阁下毁了一个没有抵抗力的人……” “老夫事后才警觉!” “这没有什么,在下已记下这笔债了!” “老夫说这话的目的,只是告诉你明人不做暗事,至于他的死,坦白讲,是还债,老夫心中便无不安!” “请便!” “宫仇,下次见面老夫不会容情了,记牢?” “阁下也记住,下次见面,我两只有一个人留在世上!”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疤面老者一幌而没,快捷得有如鬼魅。 宫仇这才回身向怔立一旁的万凤真道:“真妹,你伤得如何?” 万凤真慰然一笑道:“仇哥哥,轻伤,不打紧,你恐怕……” 宫仇立即道:“现在好多了,轻穴无损!” “吃下这个!” “什么?血豆蔻!” “嗯!虽非稀世灵丹,也算武林至品!” 宫仇接过来纳入口中,然后俯身探视这神秘的黝黑少年,触身冰凉,不由黯然道:“死了!” 万凤真秀眉一蹩,道:“死了?” “不错!” “他到底是谁?” “他这一死,只怕永远成谜了!” “他怎会假冒……” “我也无法判断!” 说着,把自己与“武林一老”搏斗,大意受重伤,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万凤真低头想了一阵道:“论当时情况,他是为了救你,可是你与他连一面之识都没有,他这样做若非受人之命,便是另有目的!” “可是……那想象中的人是否就是这黑少年本人呢?” “是他!” “何以见得?” “他替你换上的黑衫,与他的身材一样,显见是他从身上脱下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宫仇陡地一震,只见那黑少年眼帘微动,鼻息丝丝可闻,死人复活,这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急忙伸手去探他的胸口,一摸之下,惊呼一声,如中蛇蝎般的直跳起来。 神色大变。 万凤真也吃了一惊,急声道:“怎么回事?” “他……” “他怎么样?” “是个女的!” “女的?” 万凤真秀眉一挑,伸手摸去,激动地道:“不错,是女的,但她活了!” 就在此刻—— 那女子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先是一料茫然,既而眼神慢慢聚合,目光竟停留在宫仇的面上,久久,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宫仇弄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好,因为对方是个女的。 万凤真却抢先开了口,道,“姐姐,你到底是谁?” 这算解了宫仇的窘。 那女子的目光,微微向万凤真一瞥,然后仍停留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你是谁?” 那女子双眼一闭,挤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宫仇更加迷茫奠释了,他自问了十几遍:“她是谁?”但,记忆中,根本找不出这皮肤漆黑的少女影像,甚至连相似的也没有。 万凤真轻轻一触宫仇,悄声道:“她是谁?” 宫仇苦笑一声,双手一摊,道:“问她!” “可是她好象认识你?” “我也觉得十分不解!” “先想办法救她再说!” 万凤真又取出了一粒“血豆蔻”,塞入那女子的口中。然后伸掌…… 宫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真妹,你做什么?” “助她一臂之力!” “你忘了你的伤?” “已经不碍事了,在你与那老头缠夹之时,我已乘机疗伤服药。” “还是让我来!” 万凤真摔脱了宫仇的手,运自把掌心贴上那女子的“天突”大穴…… 盏菜工夫之后,那女子面色趋于红润,呼吸调匀,万凤真适时收手,已是香汗淋漓,粉腮煞白了。 宫仇爱怜地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那女子这时开了口,但声音是微弱的。 “万家妹妹,谢谢你!” 万凤真一愕,她怎知自己姓万?随即道:“姐姐是……” 那女子凄然一笑,闭上了眼,皮肤的颜色,开始在变…… 变淡! 变黄! 转白! 宫仇骇然惊呼道:“这是‘先天大化易色’之术,她莫非是……” 说到这里,倏然顿住。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肤白胜雪,如花似玉的少女。 她,正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 宫仇俊面布满了惊愕骇异之色,但掩不住欣喜之情,颤声道:“陈姑娘,是你!” 陈小芬精神似乎振作了些,声音也稍微变大,嫣然一笑道:“想不到?” “真的想不到!” “还……还允许我叫你仇哥吗?” 宫仇自与诸葛瑛发生了那场恩怨情仇的纠葛之后,心理上起了极大的转变,他要报仇,但他不能负义,他决定仇了怨消之日,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全“武道”恩怨分明之义,是以对于儿女之情,已经淡漠了,无可,亦无不可,当下一颔首道:“随你的意思!” 陈小芬笑了,那笑是甜蜜的,但却带着几分凄凉的情味。 陈小芬的母亲“白尸”,对宫仇有输功赠笈之德,所以他对她在道义上有一种无可脱卸的责任,这责任感的产生,是基于报恩的心里,至于陈小芬的一片痴情,他倒没有认为是感情上的负荷,因为他并没有接受这份柔情的打算。 “芬妹,你认识那疤面老者吗?” “不认识!” “你能从死里复活,可算是一大奇迹……” “这不是奇迹!” “那是什么?” “我根本没有死!” “可是你刚才的情况……” “我自闭经久……” “武林失传的‘龟息’之法?” “不错!” “那你的伤……” “极重,正如那疤面老者所说!” “什么,你……” 陈小芬凄惋地一笑道:“仇哥,我真高兴还能和你说话,在我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前。” 宫仇心头大震道:“什么意思?” “我不会活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是的,最长!”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 “我五腑离位,生机已绝,现在我能开口说话,多亏了万姑娘的‘血豆蔻’,和那一点输入的真元……噫,万姑娘她……” “怎么样?” “走了!” “走了?” 宫仇一跃而起,目光瞥扫之下,果然不见万凤真的踪影,他想不透地为什么突然悄悄地走了?他呆在当场,手足无措。 这时,在数十丈外的林中,万凤真象是受了极大委曲似的倚在一株树身之上,频频试着泪水,宫仇与陈小芬之间的称呼和热络情状,深深地刺伤了她的芳心,她认为地纯真的感情受到了侮辱,她心目中唯一的偶像竟然另有爱人? 一个最聪明的人,主男女感情上有时表现得最笨拙,万凤真就是这样。 她一气之下,悄然离开,但,她又希望宫仇能追上来给他有所解释,毕竟宫仇是她处女芳心中唯一的主宰,也是世间唯一所爱的人,除了她父亲之外。 陈小芬激动地道:“仇哥,我不行了,别管我,去找她,别使她伤心!” 宫仇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 “为什么?” “目前救你要紧,找她有的是机会!” “不能为了一个即将辞世的人而影响了你们之间的爱!” “你认为我这样自私?” “不,是我的意思!” “不,我必须想办法救你!” “不中用了!” “我要尽力?” “神仙也难为力了,我不单是受了掌伤,还中了……” “中了什么?” “慢性剧毒!” 宫仇大惊失色,转身回到陈小芬身前。 那边,万凤真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跺跺脚真的走了。绝望,痛苦,使她的脚步象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显得有些飘浮不稳,她感到这世界变了,不再象她想象中那般美好,眼里所看到的,是一片灰白…… 宫仇在刹那之间,心回百转,他想,就让她这样走了也好,反正这爱是没有结果的,为了要报诸葛瑛两次活命之恩,痴爱之情,他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途可走,大丈夫恩怨分明,亲仇不共戴天,他决不能放弃向诸葛瑛的父亲索仇,这确实一种残酷的安排,让这份爱永伴自己长眠! 思念虽是如此,但他的心是痛苦的。 陈小芬从头畔拣起那张面具,又从颈上摘下那取自宫仇身上的玉锁,道:“仇哥,还给你!” 宫仇黯然接了过来,关切地道:“芬妹,什么剧毒?” 陈小芬眼睛一亮,激情地道:“我已报了亲仇!” “哦!恭喜你……” “我三闯生死庄,终于搏杀了‘黑心国手’那老毒物,你给我的三颗‘辟毒丹’也正好用完,我割下‘黑心国手’的头,到‘张仙祠’祭奠先父母,岂知这老毒物遍身皆毒,在‘辟毒丹’的效力消失之后,我仍然被人头上的毒所伤,初时没有感觉,仅只胸隔之间稍有不适,我不以为意,及至数日之后,经脉不畅,我感到不妙了,曾化了极长的时间迫毒,但那毒并非普通之毒,既无法迫出,也无法使之聚于一点……” “以后呢? “我曾访了几位疗毒圣手,均告束手无策!” 宫仇心里感到一窒。 陈小芬略一喘息,又道:“于是,我对生命已感到绝望,那天,你力拚‘武林一老’,我也在场旁观,之后,你被‘血指追魂’所伤,我跟了下去,你昏倒林中,我一念好奇,揭开你的面具,才知道‘丑剑客’竟然是你的化身……” 陈小芬声音逐渐微弱,目光也黯淡下去。 宫仇心中大急,额上渗出了汗珠。 陈小芬顿了片刻,又道:“我正打算为你疗伤,‘金剑盟’的高手追踪而来,我知道你在盟中的地位,如无破绽露限,你必获救,所以我取了你的行头,化身‘丑剑客’,转移了他们的目标,以后……” 声音渐至不可闻。 宫仇伸手按上她的“脉根穴”,从指尖逼出真元,缓缓注入…… 陈小芬精神又振,接着道:“我想知道你的下落,所以在附近探查,恰巧碰上丐帮这挡事,知道你不便现身,所以替你出面,一番剧斗,使毒力加速发作……” 宫仇眼圈一红,颤声道:“芬妹,我万分歉疚,是我害了……” “不!那毒迟早要发作的,早发作,早结束痛苦,听我说,你与万姑娘离开之后,我又暗中跟上,发现那疤面老者追踪‘丑剑客’,我想,以我将死之身,为你做件有意义的事岂不更好,于是……” “哦,芬妹!” “听我讲,于是我现了身,岂知在两个照面之后,毒伤大发,真气涣散……经过的情形就是这样,我重伤之后,龟息假死,目的是使疤而老者不再施杀手,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已无法再说下去,粉腮已现青紫之色,眼皮下垂…… 宫仇全身簌簌而抖,指力再加二成,急声唤道:“芬妹!芬妹!” 陈小芬闭上的眼,再度睁开,声如蚊纳般地道:“因为……我想在死前能向你说一句话,我……爱……你!” 说完,眼帘重新闭上,喉间涌起了一阵痰声。 宫仇收回了手,木然望着这即将消失的生命,泪水滚滚而落。 他只觉脑海里空荡荡的,任何意念都已不复在。 耳畔,仍响着那断肠的声音道:“……我……爱……你!” 就在此刻——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子,她也许死不了!” 宫仇陡地一惊,从极度悲哀中清醒过来,举目一望,身前八尺之处,站着一个须发虬结,身高不及三尺,加七八岁小孩似的奇矮怪老头,双目炯炯,凝视着他。 陈小芬喉头“国嘟!”一响,螓首偏向一边,死了。 宫仇肝胆俱裂,大叫一声:“芬妹!” 眼前一黑,身形幌了两幌,几乎栽了下去。 第15章 药圣毒奠 陈小芬终于断了气,宫仇大叫一声:“芬妹!” 眼前一黑,身躯晃了两晃,几乎栽倒当场。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若非陈小芬几番出手,说不定不会死,她有充裕的时间求医解毒,即使非死不可,也不会是现在。 宫仇望着陈小芬青紫但却安详的遗容,喃喃地道:“芬妹,我有生之日,必把那疤面老者碎尸万段!” 那侏儒般的怪老头,阴阳怪气,声音再度响起:“小子,老夫说她也许死不了!” 宫仇木然地道:“可是她已死了!” “你不信老夫之言?” “阁下何方高人?” “好哇,小子,你敢公然调侃老夫,你见老夫身高不足一尺,而称高人……” 宫仇虽在悲痛之中,仍有啼笑皆非之感,面露一丝苦笑道:“高人也者,乃尊称阁下之辞!” “小子,别咬文,老夫天南‘金刚童子’!” “金刚童子?” “嗯,听说过没有?” “这,恕在下孤陋寡闻!” “后生小子,的确是孤陋寡闻!” 宫仇不由心中有气,转过身去…… “金刚童子”冷冷一哼道:“你既愿她死,老夫算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了!” 宫仇心念疾转,这老者生相怪异,来得突兀,也许…… 心念之中,又转回身来,道:“前辈难道不见敝友业已返魂乏术?” “嗯,这才象话,称老夫阁下未免太不尊敬,小子,你要她活?” “当然,如果真有所谓奇迹的话!” “如此,老夫告诉你,由此向东,越过四重山峰,有一座‘万花谷’,谷中不分四季,万花似锦,极易寻找,你带她去求见谷主,也许奇迹会发生!” 宫仇心中一动,道:“万花谷谷主?” “不错!” “谁?” “到了就会知道!” “如此多谢指教……” “慢着!” “前辈还有话说?” “事完之后,仍到此地来,老夫等你到明天日落!” 宫仇剑眉一蹙,惑然道:“可否相告原因?” “等你回头再说!别耽误了肘间,快走!” 宫仇茫然地颔了颔首,已无暇去揣测对方的用意与动机,匆忙地解下陈小芬腰间的剑鞘,改佩在自己身上,然后除下那身血迹斑斑的青衫,恢复女儿之相,双手捧起冰冷的尸体,道声:“再见!”弹身便朝东方驰去。 他心中并未有着什么希望,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死了的人哪里还能复活,不过,他不愿放弃这万一的希望,人在绝望中时,往往希望奇迹出现的。 他不顾本身的伤势尚未复原,尽力奔驰,他认为报答“白尸”输功赠笈之德,这是唯一的机会。 越过了四重山峰,果见一个广阔的谷口,极目望去,谷内姹紫嫣红,繁花似锦,暗忖,大概是这里不错了,既有地方,显见那“金刚童子”所言不虚,一颗心随之怦怦乱跳赶来,奇迹,难道真会出现? 谷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竟会有起死回生之能? 心念之中,已来到谷口,刹住了身形,只见靠右的岩壁上,刻了三个擘窠大字:“万花谷”! 正待举步进谷之际,突见跟谷口五丈之处,立有一方石碑,举目望去,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碑上写的是:“万花之谷,有进无出,朋友自重,莫蹈死城。” 死城,什么意思? 有进无出,难道这“万花谷”是一个险恶恐怖的所在? 立碑的人是谁? 一时之间,他心念百转。 莫非那“金刚童子”别具用心,要自己前来送死? 踌躇再三之后,一股与生具来的傲气,加上能使陈小芬死中复活的诱惑,终于,他咬了咬牙,举步踏了进去。 谷中温暖如春,万花吐艳,芬芳扑鼻,但那些花千奇百怪,竟然没有一栋是他曾经看过的,心想:这谷主何处搜罗了这么多稀世异种名花? 谷壁如削,高可接天。 谷道曲折,由花树之中穿越而过,如非谷口那块石碑,使他心意忐忑,真疑是入了瑶池仙境,众香之国。 足足盏茶时光,花径走完,眼前现出一栋古朴的石屋。 宫仇停住脚步,凝声发话道:“武林末学,求见谷主!” 连叫三遍,竟然了无应声,不由大感为难,自己来此,是为求医,如果冒失闯进去,是为不恭,但呼叫又没有应声,莫非……” 他想到谷口的碑文,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不知站了多少时候,眼见日色西沉,谷中顿呈幽暗,从入谷到现在,连鸟鸣虫叫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半声,空气死寂得怕人。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人死了焉能复活,竟然听信了一面不识的佚儒怪人“金刚童子”的话,前来犯险,如果是一个阴谋,岂非相当不值?但,若就此退回去又觉得心有未甘。 终于,硬起头皮,向石屋走去。 顾盼之间,来到了石屋之前,只见两扇石门,紧紧关闭 突地—— 一阵狂妄的笑声,从石崖之内传出,笑声有如断金裂帛,震得宫仇耳膜如制,笑声久久才歇,一个声音道:“居然有人不怕死,闯我万花谷!” 宫仇听见人声,精神为之一振,当下开口道:“武林后进,求见谷主!” 那声音道:“找死吗?” 宫仇心火大发,但终于忍住了,不过声音又有些变调,冷声道:“谷主可容谒见?” “入谷者,有进无出,岂非多余。” “谷主不肯赐见?” “你且说此来目的?” “听说谷主有起死回生之能,特来求治!” “哈哈哈哈,那岂非成了笑话,‘万花谷’武林绝地,入者死,还奢望求治!” 宫仇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大声道:“死恐怕未必?” 那声音突变得阴冷刺耳,缓缓地道:“听声音你年纪不大,小子,‘万花谷’中所植花卉,全是毒绝天下之毒,你入谷到此,至少吸收千种以上香味,也就是说中了千种以上的剧毒,一个时辰之后,必将骨化形销。不信试试运气看?” 宫仇不由毛发俱竖,想不到那些罕见的花草,竟然全是毒本,试一提气,真气竟已无法提聚,心中这一骇,简直非同小可,别说被毒死,以现在真元无端散失的情形看,也成了听任宰割之高。 屋中话声又告响起道:“小子,你且说何人指使你到此送死?” 宫仇愤然道:“金刚童子!” “什么!金刚童子?” “不错!” “奇怪,这老小儿怎会进入中原,小子,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素昧生平!” “他怎会指引你来此?” “不知道,也许是一时高兴!” “哈哈,一时高兴!答得好,看在那怪物份上,老夫也来个一时高兴,进来!” 随着话声,石门向左右缓缓移开。 宫仇暗忖,可能又是一个怪物。 这时,天已入暮,石门方启,一片白光,从门框中洒出,宫仇举步而入,只见门内一个小小的天井,迎面是间敞开的厅堂,居中悬了一颗碗大的明珠,那白光正是珠光,厅内陈设简朴,但却纤尘不染。 横过天井。这才看到厅中竹榻之上,盘膝坐着一个文生装束的中年人。 宫仇心里一怔,难道这中年文士便是谷主?生相更不如想象中的诡异,他自称老夫,而年纪看来仅四旬之间…… 心念之中,已到了厅门边。 中年文士突地“噫!”了一声道:“小子,求治的不是你?” “是敝友!” “进来!” 宫仇跨步进厅,把陈小芬的尸体平放地上,然后拱手一揖,道:“宫仇参见谷主!” 中年文土连礼都不答,只怔怔地望着地上的陈小芬,口中喃喃地道:“男才女貌,壁人一对,看来非医不可了!” 宫仇方自感到尴尬,闻言却又一愕,不知对方话中是什么意思。 中年文士用手一持颔下的长领,正色向宫仇道:“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仅是如此?” “这……” “老夫明白了,抱她到榻上来!” 宫仇把陈小芬的尸体,横放在中年文士面前,心中无端大感激动,奇迹是否会发生,刹那之间便可揭晓。 中年文士伸手一探索,双眉立时紧锁起来。 宫仇心里一凉,脱口道:“没有救了?” 中年文士一瞪眼道:“谁说没有救,她心脉尚有一丝未断,不过……” 宫仇紧张地道:“怎样?” “她即使被救活,终生已无再习武的希望!” 宫仇心中大大的激动,奇迹果然就在眼前,他要看看中年文士如何能使死人复活,至于武功全废,那是另一件事,能挽回生命,已属意外的意外了,当下颤声道:“请阁下即施圣手!” 中年文士再次探查经穴,突地自语道:“怪事,前所未有的怪事!” 宫仇愕然道:“阁下发现了什么?” “她竟然未中万花之毒,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呼吸已断,脉息已停,当然吸收不了毒气……” “不,万花之毒,皮孔毛发同样,会被渗透,死人也不例外!” “这……” 中年文士伸手向身后一按,壁间现出一个橱架,全是大大小小的瓶罐,琳琅满目,他连看都不看,反手取下了七只小瓶,抬头向宫仇道:“小不,看来你也是内伤不轻,乘此机会自己疗息!” 宫仇心头一震,对方只一眼便看出他曾经受过伤,可是方才…… 心念之中,脱口道:“在下中了万花之毒,真元业已无法提聚……” “小子,能进入老夫这间‘起死堂’,毒不解而解,去,别耽误老夫时间!” 宫仇暗中乍舌不已,退到厅角,就地跌坐,运气之下,果然经脉畅通,立即闭目垂帘,照“一元宝箓”上乘心法,调息起来。 当他运功完毕,睁开眼来,只见陈小芬已端坐在椅上。 她,果然复活了! 他既惊且喜,激动地叫了一声:“芬妹!” 陈小芬樱唇一阵噏动,话声来吐,泪水已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不知是感激还是…… 宫仇立起身来,先朝中年文士深深一揖,诚谨地道:“大德永志不忘,谨先谢过!” 中年文士冷冷地道:“不必,老夫出手救治,是基于两个理由,第一,看在老友‘金刚童子’那怪物的份上,第二你俩璧人一对,老夫照自己的誓言成全。” 宫仇又是一怔,这第二个理由,的确令人莫测。 陈小芬只呆呆地望着宫仇,不知芳心是什么感受。 中年文士又道:“现在,你俩可以离开了。不过记住,此间一切经过出谷之后必须完全忘记!” 宫仇颔首道:“在下会记住这句诏!”说完,转向陈小芬道:“芬妹,我们告辞!” 陈小芬盈盈立起身来…… 蓦在此刻—— 一条绿色人影,跄踉奔入,迳趋竹榻之前,朝地上伏跪下去,发出声声娇啼。 宫仇不由一震,这身影似乎并不陌生。 陈小芬却是粉腮大变。 那身影,赫然是一个绿衣少女。 中年文士面色一变,道:“惠儿,什么事?” 绿衣女子悲声道:“师组,我爹……” “你爹怎么样?” “已被仇家所毁!” 中年文士目中陡射煞光,厉声道:“仇家是谁?” “黑白双尸的女儿,她叫陈小芬!” 陈小芬花容惨变,颓然坐回椅上,娇躯微见颤栗。 宫仇宛若被焦雷轰顶,当堂退了三步,全身起了一阵抽搐,心房也随之收紧,暗忖:“完了,这真是冤家路窄。” 他在刹那之间,明白了一切,这绿衣女子,正是“黑心国手”的女儿黄淑惠,她称中年文士为师祖,那这中年文士是“药圣毒尊易卜生”无疑了,“药圣毒尊”与“丑剑客”是同一时期的人物,论年龄,当已百岁开外,但看上去却如四十许人,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自称老夫。 心念之中,一抱拳道:“老前辈是‘药圣毒尊易卜生’?” 中年文士双眼一亮,道:“你怎知道老夫名序!” 黄淑惠闻声一抬头,惊呼道:“近卫长……宫……宫少侠,你……” 宫仇不自然地一笑道:“黄姑娘,幸会!” 黄淑惠目光转处,突然发现了陈小芬,粉腮陡变,杀机毕呈,一跃而起,厉声道:“师祖,就是她!” “药圣毒尊”一怔道:“她,谁?” 黄淑惠指着陈小芬道:“她就是‘黑白双尸’的女儿陈小芬,杀死我爹的凶手!” “药圣毒尊”长身起立,一飘下榻。 陈小芬反而镇定地站起身来。 宫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刹那之间,空气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黄淑惠翻身而起,举掌便向陈小芬劈去,宫仇模身一拦。 “砰!” 一掌结结实实地劈在宫仇胸口上,宫仇身形晃了两晃,剑眉微微一皱。 黄淑惠收手退了一步栗声道:“宫少侠,你……”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陈小芬已失去了抵抗力! 黄淑惠一窒之后,厉声道:“我非把她碎尸万段不可!” 往事,闪电般映上了宫仇的心头,也记得自己与万凤真为了拜兄“辣手书生徐陵”的毒伤,初闯生死庄,计骗灵丹,黄淑惠对他一见钟情,之后,她曾经暗示情愫…… 一时之间,感到有些进退维谷。 “药子毒尊易卜生”冷冰冰地道:“惠儿,你退开!” 黄淑惠闻言只退了一步,意思还要出手,但却对宫仇投了歉意的一瞥。 宫仇目注“药圣毒尊”,声音显得很平静地道:“老前辈,可肯容晚辈一言?” “药圣毒尊”逼人的目芒朝陈小芬一绕,转向宫仇道:“你有话就说!” “俗话说,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子报亲伙,理之常情,‘黑白双尸’因个部‘一元宝箓’,而毁于贵高足‘黑心国手’之手……” 黄淑惠凄厉地叫道:“住口!” 宫仇冷冷地道:“黄姑娘,这是事实!” 陈小芬突地开口道:“老前辈,晚辈本已不幸,承蒙妙手回天,晚辈心事既了,生死已不足偿,老前辈如要为门下报仇,尽管下手!” 黄淑惠娇躯一晃,作势就要扑上。 宫仇横臂一栏,道,“黄姑娘,在下再说一因,她功夫全失,已没有抵抗的能力!” “怎么样?” “向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是不公平!” “我是报杀父之仇?” “陈姑娘亦然,还加上母仇!” 黄淑惠粉腮倏忽数变,怨艾,妒愤,恨毒,同时涌上了面部,两年多来,一直占据着她芳心的意中人,对她竟然毫无半分顾念之情,世间没有可比遭受意中人漠视更令一个少女伤心的事苦了,那股默恋之火,在遽然之间熄灭,泪水,盈盈欲滴,粉靥被杀你机罩满厉声道:“宫仇,……你……你这冷血人!” 泪水,随着话声滚落。 宫仇却被这句“冷血人”骂得莫名其妙。 “药圣毒尊”面色一沉,道:“惠儿,此事由为师祖的作主,退开些!” 黄淑惠狠瞪了宫仇一眼,退后数步。 宫仇仍然石像般挡在陈小芬身前。 “药圣毒尊”面上渐笼杀机。沉声向宫仇道:“让开!” 宫仇俊面一寒,栗声道:“老前辈准备把她怎样?” “给她应该得到的!” “应该得到什么?” “死!” 这个“死”宇,吐自“药圣毒尊”之口,的确令人股栗。 宫仇目中神光一现而隐,凝声道:“老前辈主意已决?” “不错!” “以老前辈的辈份名望,竟然如此不辨是非,岂不令武道中人齿冷!” “小子,你敢出口无状?” “理之所在,晚辈不能缄默!” “哼!” “贵门下‘黑心国手’,在江湖中声名并不甚佳,毒害‘黑白双尸’,手段尤欠光明,陈小芬为父母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 “住口!” 陈小芬粉面在一阵激动之后,又平静下来,欲言又止…… 黄淑惠在一旁厉声道:“我为父报仇,难道不当?” 宫仇寒声道:“黄姑娘,令尊先下手于前?” “药圣毒尊”阴森森地道:“宫仇你一定要陪死?” 宫仇傲然道:“未必!” “老夫取你俩性命,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点晚辈相信,老前辈号称‘毒尊’……” “住口,老夫对付你两个后生小辈,阿须用毒!” 宫仇心中一动,道:“老前辈如果不用毒的话……”” 说了半句,故意顿住。 “药圣毒尊”不耐烦地道:“怎么样?” “未必取得了晚辈的性命!” “哈哈哈!心,小子,你狂得可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陈小芬语音显得非常平静道:“仇哥,你对我的关爱,足令我含笑九泉了,我大仇已报,虽幸而死中得活,但功力已废,此身已无牵挂,仇哥,你走,别管我了!” 宫仇心中一阵黯然,斩钉截铁地道:“不,芬妹,我带你来,必须带你出去!” “药圣责尊”不屑地道:“宫仇,你办得到吗?” “晚辈义无反顾!” “好个义无反顾,老夫最后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你好好想上一想!” “晚辈毋庸再考虑了!” “老夫毁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老前辈不嫌太自信了些?” “药圣毒尊”双目暴射骇人精光,大声道:“小子,你不后悔?” “决不!” “好,一个照面,如你不死,可以带她离开!” 陈小芬泪水晶莹,哀声道:“仇哥,你不能这样,值不得为我一个废人而付出这么高的代价……” 宫仇回头瞥了她一眼,迸:“芬妹,我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不要多说了!” “仇哥……” “我不能带你平安离开,还有何颜立身武林!” “药至毒尊”身形略退半步,冷声道:“预备接招,一个照面,决定你俩的命运!” 宫仇俊面一沉,把毕生功力,提聚到双掌之上,凝神而待。 杀机,充满这小小的石屋。 陈小芬不期然地退到壁角。 这一击是生与死的分界。 宫仇心念淡转,“药圣毒尊”百年异人,功力之高,自不待言,如果自己接不下这一个照面,一切算完,事逼此处,他除了施展“一元宝箓”所载掌功应敌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是否能接得下这一招,他并无把握,但他非这样做不可。 黄淑惠粉腮又起变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药全毒尊”语音突趋平静,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出手之前通常的现象。 “宫仇你可以用剑!” 宫仇淡淡地道:“不必!” “接招!” 喝话声中,“药圣毒尊”双掌如幻,快逾电闪的攻出,快得令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更不用说分辨招式了。 但,宫仇却也不慢,动在意先,一招“旋乾转坤”挟以毕生功力施出,这一招不但攻守兼备,而且有分化对方招式功力的奇妙威力。 “砰!砰!”数声暴响,人影一触而分。 陈小芬与黄淑惠同时惊呼了一声。 宫仇俊面煞白,胸部急遽地起伏,身形有摇摇欲倒之势。 “药圣毒尊”神丧气沮,身形也是连晃不止,口里连呼:“罢了!罢了!” 以他百年修为,竟然无法制服一个二十不到的后生小子。这也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不但如此,还险些受伤。 宫仇逆血上涌,但孤傲的他,硬把上冲的逆血逼了回去,不使出口。 黄淑惠突地探手怀中,摸出一个鹅卵大小的红色弹丸,向上一扬…… “药圣毒尊”大喝一声:“惠儿,你想做什么?” 黄淑惠咬牙切齿地道,“要她骨化形销!” “药子毒尊”怒声斥道:“放下,你疯了!” 宫仇可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从“骨化形销”四字推断,必是什么毒弹之类的东西,心中也不由略感惶急,如果她不顾一切地掷出,后果实在堪虞,自己不难及时趋避,陈小芬可就难说了。 心念之中,目光向黄淑惠迫视过去,如果她敢出手一掷,他就先毁了她。 “药圣毒尊”一伸手道:“给我!” 黄淑惠粉腮显得惨厉无比,凄然唤了一声:“师祖!” “药圣毒草”移步过去,接下了她手中的红色弹丸,然后返身从壁橱中取出两粒药丸,递与宫仇道:“这药丸可避谷道中万花之毒,你俩各含一粒,走!” 宫仇对“药圣毒尊”的重然守诺,甚为钦佩,肃然道:“谢过老前辈!” 陈小芬盈盈下拜道:“活命之恩,小女子当永铭在衷!” “药圣毒尊”废然一叹,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毁我徒儿,我救你活命,但愿这段冤结,从此消解,怪不得你进谷之后,没有中毒的景象,原来是毒毒生克,你在入谷之前,业已中了剧毒,对不对?” 陈小芬道:“是的。” “好,你们走!” 说完,拉起黄淑惠的手,转入后进。 黄淑惠临去回首,目光中不知是怨是恨,宫仇既感且惭,为之黯然。 陈小芬柔声道:“仇哥,我们该走了?” 宫仇颔了颔首,把“药圣毒尊”所赐避那谷道中万花之毒的药丸,递了一粒给陈小芬,自己送一位入口。然后双双出了石屋,向谷外奔去。 北斗参横,时辰已是四更左近。 出得谷口,陈小芬道:“仇哥,停下来,我有话说!” 宫仇闻声止步,道:“请讲!”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恩情,只是此生恐无以为报了!” “芬妹,我受舍先堂殊恩,也没有言报。” “仇哥,记得我们上次分手时,我说过的话吗?” “这……” “我说只待仇了,使当跳出十丈红尘,仇哥,我已是两世为人了,我愿重申前言,我……爱你,万姑娘与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预祝你俩白头偕老……” 那声音听来平静,但却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宫仇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又止住了,他能说什么呢?他能给她什么? 陈小芬话锋一顿之后,声调突地一沉,幽幽地道:“仇哥,珍重,恕我不说再见了!” 宫仇心头一震,道:“芬妹,你……” 陈小芬幽幽接话道:“我该走了!” “走!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所!” 说完,注视了宫仇片刻,转身姗姗而去…… 宫仇感到一阵莫明的酸楚,他想叫她回来,他想追上去,然而他却没有做,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他的头有些晕眩,手足微觉麻木,久久,才喃喃地道:“芬妹,我爱你,但我不能爱你,我愿永远记住你这一份深情!” 他茫然地挪动着脚步,心里象是空荡荡的,什么意念也设有,又象是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丝线索,他深深地体会到这个“情”字感人之深,正所谓:无情反被多情恼了。 数声鸡啼,夹着晚风送来,使他头脑一清。 他想起天南模人“金刚童子”之约,急忙加快身形,向昨日分手之处奔去。 晨风翻芦白,旭日照高林。 宫仇舍弃沿江官道,折入一片茂林之中,一路拂叶穿使孤行,顾盼之间,已来到了与疤面老者拚斗的地方,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娃儿,你很守信!” 宫仇举目一看,一个须发虬结,身高不及三尺的奇矮怪人,端坐一颗石笋之上,他,正是那“金刚童子”,当下一抱拳道:“晚辈特来赴的!” “你那口子呢?” 宫仇面上一热,道:“她,……先离开了!” “这么说来,她是活了?” “是的!” “哈哈哈哈,娃儿,‘万花谷’之行,饱受虚惊了?” 宫仇心里暗道,虚惊?差一点送了老命。口里却道:“前辈事前已明知这结果?” “当然,否则老夫岂会平白要你去送死!” “前辈可以断定‘药圣毒尊’必会出手施救?” “因为你和她男才女貌,璧人一双……” 这句话“药圣毒尊”也曾说过,当时不在意,现在又从“金刚童子”口中说出,看来是事出必有因了,惑然不解地道:“晚辈不懂?” “金刚童子”道:“你当然不懂,这件事除了老夫,恐怕极少人知道,‘药圣毒尊易卜生’年轻之时,爱上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女,两人海誓山盟,共矢日首,谁知那少女天生‘五阴绝脉’,两人相爱不到两年,便玉殒香销,易卜生痛不欲生,立誓习医,有志者事竟成,居然被他巧获了一部上古‘药典’,于是,他赢得了‘药圣毒尊’的名号,靠灵药之助,得以驻颜不老,为了纪念他那爱人,他终生不娶,而且自誓成全品貌相当的年轻情伴。” 宫仇恍然道:“原来如此!” “金刚童子”面色一整道:“小子,你知道老夫约你来购用意吗?” 宫仇头一摇道:“愿闻其详!” “老夫指引你去求医,是有条件的!” “条件?” “嗯!” “请讲?” “话可先说明,如那小妞儿无救,我的条件就不会提出了,现在功德圆满,老夫提出条件当无要挟之嫌?” 宫仇肃然道:“前辈的行为可称光明正大!” “那也未必!” “前辈请提出条件?” “好,在未提出条件之前,老夫先问你两个问题!” 宫仇沉声道:“晚辈知无不言!” “金刚童子”双目忽泛奇光,逼视在各仇面上,道:“娃儿,你真是‘丑剑客’的弟子?” 宫仇微微一怔之后,道:“是的!” “好,老夫再问你,中原武林谁的剑术最高?” “家师!” “丑剑客?” “一点不错?” “现在老夫谈条件本身……” “请讲!” “老夫要见‘丑剑客’!” 宫仇心中一动,道:“晚辈可以问为什么吗?” “金刚童子”须发一阵乱动,沉凝十分地道:“印证剑术!” 宫仇怦然心惊,激动地道:“那又为什么?” “要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恕老夫现在无法相告!” 宫仇暗忖:“丑剑客”便是自己,现在你不说,再见面时你总乡说的,只是这怪物巴巴地从天南来中原,找“丑剑客”印证剑术,的确有些匪夷所思,看来印证只是籍口,要证明一件事是真的…… 心念之中,道:“要晚辈引见家师,便是所谓的条件?” “对了!” “何时?” “这要看你如何安排!” 宫仇略一思索之后,道:“前辈听说下月五日武林将有一场盛会否?” “不错,老夫甫入中原,便听江湖传言,端午日君山大会,天南‘天狼尊者’约战中原武林,这可算得上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前辈何不稍候?” “为什么?” “家师届时必参加君山大会!” “不,老夫要在会前见他!” “有这必要?” “当然!” 宫仇心念一连数转之后,道:“前辈下塌何处?” “金刚童子”哈哈一笑道:“老夫这副长相,难道还要住招商旅邸,惊世骇俗不成?荒山野寺,均可栖迟!” “那……只有枉驾一行了!” “你说,令师栖身何所?” “家师一向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不过,目前倒是机会难得,今日午刻,家师宣见晚辈,前辈可以藉机一晤!” “什么地方?” “距此十里,江边‘望天峰’头!” “望天峰?” “是的!” “好,你转达令师,天南‘金刚童子’约见。” “晚辈这就告辞!” 宫仇拱手一揖,转身驰离。 他先到镇上买了一袭青衫,打尖之后,向“望天峰”方向奔去,由于他阅历不够,对“金刚童子”的生平完全陌生,是以无法揣测对方约见“丑剑客”的用意,但,他倒是心中泰然,并不把所谓印证放在心上,他有自信可以应付。 “望天峰”是他临时说的一个地点,其实,他根本没有上过峰。 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了“望天峰”下,只见这峰矗立江岸,高入云表,此时丽日中天,但峰腰以上,仍是迷茫一片。 他相了相山势,弹身飞驰而上,到了峰腰,他换上新买的青衫,戴上面具,佩好长剑,然后疾奔峰顶。 峰顶,林木拱围之中,露出一块十丈方圆的平坦岩地,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望天岩”了。 上望苍穹一碧如洗,下望白云悠悠,胸怀为之一畅,大有身在虚无缥渺间之感。 蓦在此刻—— 一阵窸窣之声,已传耳鼓。 宫仇心中不由一震,难道这崇峰之巅还有人不成,回顾之下,又是一愕,只见一个荆钗布裙的半百妇人,缓缓向这片岩石地行来。 渐行渐近,已距宫仇立身之处不到两丈,仍前行如故,对宫仇视若无睹。 宫仇大是骇然,以自己现在这副容貌,没有人见了不动容的,然而这妇人视若无睹,是故意,抑是…… 心念之中,双掌本能地蓄上了劲…… 那妇人扫了宫仇一眼,又默默地移动脚步,在岩地中央停了下来。 这一眼,看得宫仇困惑不已,那目光散乱而无神,迟滞木然,显见这妇人是个心神丧失的人,然而,她怎会出现在这人兽无踪,绝巅孤峰呢? 下在狐疑不解之际,另一条人影,疾奔而至,一见宫仇之面,突地惊呼了一声,刹住身形,赫然又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满容骇色,大声喝问道:“你是谁?” 宫仇冷冷地道:“你看不出老夫是谁?” 那中年女子面色又是一变,道:“什么,你自称老夫?” “丑剑客”昔年行走江湖,一袭青衫,一张面具,一头假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面貌与年龄,宫仇年纪尚轻,一头的黑发根本不用伪装,只消罩上面具即可。 当下“刷!”地抽出长剑。 那女子以为他要动手,霍地退了数步,双掌作势。 宫仇一振腕,剑类幻起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收剑回鞘,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那女子栗声道:“你……你……前辈难道是‘丑剑客’?” “一点不错!” “哦!家主人生时,对前辈十分推崇!” 宫仇心中一动,她称家主人,那她是下人仆妇之流了,随道:“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人面现悲愤之色,久久不曾作答。 宫仇好奇之念大炽,反手朝那半百老妇一指道:“她是谁?” “家主母!” “她似乎神智……” “是的,十多年前一场横祸,使她精神失常!” “哦!什么样的横祸?” “这……” 中年女子双目出现了泪光。 宫仇紧迫着道:“你有难言之隐?” 中年女子突地颤声道:“前辈,以你的名望为人,小女子可以信赖您吗?” “当然!” “主人全家罹难之后,小女子奉家主母避居这苦寒孤绝之地,为的是……” “为什么?” “报仇!” “哦!” “然而小女子自揣功力不足以谈报仇两字,而家主母又心神丧失,不能稍离……” “贵主人是谁?” 中年女子目光紧紧迫视在宫仇面上,片刻之后,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激动的道:“二贤庄主‘无敌双剑’之一的何一凡!” 宫仇宛若被焦雷击顶,血液在沸腾,心房在收缩,身形一连几晃,栗声道:“何一凡?” “是的!” 宫仇虽有面具罩脸,但悲愤,激动,狂乱,怨毒的心情,却在目中表露无遗,他做梦也估不到会在这绝地碰到时刻不忘的何二婶…… 何二婶疯了,这更加深了他胸中的仇意。 中年女子见宫仇的神情不对,骇然道:“前辈,您……” 宫仇举手撕下了面具,露出苍白而俊美的面庞。 今年女子惊呼一声,面上杀机毕现,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弹身扑向疑是梦里相见的何二婶。 “你敢!” 中年女子栗喝一声,跟着弹身扑去,一掌恶狠狠地扫出。 “砰!” 这一掌切实地击中了宫仇的背心,中年女子身手也自不弱,打得宫仇一个踉跄,他虽未运功相抗,但功力到了他这种程度,本能的潜力,岂可轻视,中年女子登时被反震得倒翻回去。 宫仇已双膝跪在半百妇人脚前,声泪俱下地道:“不孝侄儿南宫仇叩见二婶!” 半白妇人木然地把目光移向宫仇,面色呆滞,一无表情。 宫仇心如刀搅,痛哭失声。 那中年女子却惊得呆了,全身簌簌而抖,好半晌才上前道:“相公,你……是谁?” 宫仇站起身来,凄声道:“大庄主南宫靖的遗孤,南宫仇!” 中庄女子双目睁得滚圆,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歇斯底里地道:“你……你……你是南宫公子?” “是的!” 半百妇人突然地转向那中年女子道:“秋菊,他说南宫靖?” 中年女子业已泪流满面,语不成声地道:“主母,他……他是大庄主的儿子!” 中年妇人摇了摇头,喃喃地道:“别骗我,都死了,大伯,大嫂,一凡……都死了,‘无敌双剑’已经绝了后代,只有我的女儿没有死,她呢?她到哪里去了?谁抢走了她……” 说到后来,变成了狂叫,车转身,缓缓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宫仇被这景况刺激得几乎发狂,大叫一声:“二婶!” 眼前一阵发黑,身躯连晃,差点栽倒当场。 那被唤作秋菊的中年女子突地跪了下去,道:“婢子秋菊,叩见大公子!” 宫忧无力一挥手道:“不敢当,请起!” 秋菊站起身来,悲声道:“大公子,这象是梦中啊!” “菊姨!” “什么,婢子不敢当公子这样称呼!” “应该的!” “公子,请到居处再谈?” “好,烦带路!” 转过石坪,穿越一片茂密的松林,下行数丈,来到一个石洞之前。 石洞外罕内宽,十分干燥轩敞,洞中两张粗制的木床,分列左右,居中一张桌子,靠最里边有一个小洞,隐约可见炉灶等物,何二婶呆呆地坐在床沿之上。 入洞之后,秋菊悄声道:“公子请坐,不必惊动二夫人,她除了婢子之外,对任何事物都无反应!” 宫仇内心一酸,在靠桌的一个木墩上坐下。 秋菊含泪道:“婢子亟欲知道大夫人与公子的一切经过!” 于是,宫仇把从有记忆时起,到母死,巧获奇缘,展开索仇,等等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秋菊望空一拜,道:“皇天有限,‘无敌双剑’有后了,想不到还有今天,大庄主,大夫人,二庄主,和全庄数百口枉死的英灵,当含笑九泉了!” 宫仇忍不往又掉下泪来,道:“菊姨,你和二婶的遭遇……” 秋菊一拭泪痕道:“一言难尽,十八年前‘二贤庄’惨被群凶血洗之后,婢子侥幸逃得性命,慌不择路的,拣荒僻之处奔行,忽听草丛中有婴儿哭声,循声过去一看,天可怜见,竟然是二主母,已产了一个女婴……” 宫仇陡想起对亲遗言指腹之盟,不由脱口道:“女婴?” “是的!” “后来呢?” “婢子急忙脱下外衫,包裹婴儿,二主母不知何故,把颈间一把玉锁,给才出世的婴儿佩上,然后……” 宫仇心中当然明白佩那玉锁的原因,不由点了点头。 秋菊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道:“二主母坚持要婢子带婴儿逃命……” “哦!” “婢子的意思是非要二主母同逃不可,就在争持不下之际,十几名仇家的手下,排搜而至,婢子情急之下,抱起主母疾奔,却忘了初生的小姐,待到人影去远,回到原处已没有小姐的踪影,婢子为此事痛不欲生,虽死也不瞑目……” “菊姨,不必自责,一切俱是命运,勉强不得的!” “之后,二主母因哀愤过度而成疯,婢子为了逃避仇家搜杀,一方面探听庄主等人的生死下落,所以择了这人迹罕到的地方隐藏,十年多了,唉……” “菊姨,这笔血债我会——索还的,何二婶所生女儿,我应称之为姊,既有玉锁为凭,天涯海角我必寻出她的生死下落……” “大公子,一切全靠你了!” 蓦地—— 宫仇想起了与“金刚童子”的约会,急道:“菊姨,午时差不多了?” “快了,怎么样?” “我有个约会!” “约会?” “是的,不是因了这的会,我不会上这峰来,不上这峰,不知何年何日才能碰到你与何二婶,也许根本就见不了面,算是鬼使神差!” “什么样的约会?” “天南‘金刚童子’要约见我的化身‘丑剑客’!” 认菊面色惨变,栗声道:“金刚童子?” 宫仇感然道:“不错,菊姨你怎么了?” “他……他……知道公子的身世?” “不知道,菊姨这话……” 秋菊一抹额上的冷汗道:“公子知道他是谁吗?” 宫仇剑屑一嚷道:“他不是‘金刚童子’吗?” 秋菊语音激颤地道:“他就是大主母的师伯!” 宫仇心头一震,道:“什么,他是先母的师伯?” “是的!” “先母出身天南武林?” “是的,我是当年无意中听主母谈起的,就是说大主母因不满她师父的为人,脱离门墙后逃入中原,然后邂逅了大庄主……” 这是宫仇闻所未闻的事,他对他母亲的往事,知道的太少,当下激动地道:“先母是逃离门派?” “是这样!” “你认为天南有清理门户的可能?” “是的!” “先母出身何门何派?” “天狼尊者门下!” 宫仇心头狂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视“天狼尊者”是第一号仇人,想不到母亲会是他的门下,咬紧了牙关道:“刚才我没有说出来,先母就是丧命在天南一派的‘推心破血掌’之下!” 秋菊凄厉地道:“真的?” “千真万确!” “是‘天狼尊者’亲自下的手?” “这不得而知,不是他本人,就是他门下!” “据婢子所知,大主母姊妹两人,同投身天南一派……” 宫仇想起被东方雷击杀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不由厉呼了一声道:“我阿姨也已遭了毒手了!” 秋菊神色再变,接下去道:“天狼尊者为要练什么‘玄牝功’,竟然要大主母姊妹两……做……做……” “做什么?” “鼎器!” 宫仇望空一挥拳道:“师道绝灭,该杀,以后呢?” “大主母姊妹相继逃入中原!” “我明白了‘天狼尊者’因此而予追杀!” “不过……” “怎样?” “金刚童子虽与‘天狼尊者’是同门师兄弟,但为人倒正派,听说早已与‘天狼尊者’绝了师兄弟之情,但,他此来中原的目的,就难揣测了!” “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时间不早,我得去赴约!” 说完,匆匆套上面具,疾步出洞,向峰顶岩地奔去。 秋菊怔了一怔,也尾随而去。 宫仇兀立岩地中央,胸中仇恨起伏如涛,他希望能从“金刚童子”身上迫出杀母的凶手,同时也要探明对方的意向,如果“金刚童子”是助恶而来,他不会放过他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午时过了! 未时也过了! 宫仇心中大感急躁,以“金刚童子”的身份,当然是不会失约的,何况这约会本是他自己提出。 这事就透着蹊跷了? 秋菊从林中现出身来,道:“公子他失约了?” 宫仇露出一丝苦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我恐怕……” “恐怕什么?” “出了意外?” “是的,‘天狼尊者’下月五日要向中原武林挑战,而‘金刚童子’是他师兄,说不定中原武林会先对付他!” 秋菊睁大了双眼,骇异之色溢于言表,颤抖着声音道:“‘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 “是的,所以中原武林发起君山大会,邀集知名天下之士应战!” “公子要参加吗?” “当然,这是报仇的好机会,同时我预料当年血洗‘二贤庄’的仇家,除了已死的而外,可能会与会,这可免了我寻索追踪之劳。” “哦,公子,你对当年仇家已完全知道了?” “先母遗书中指示有一老,二仙,三狐,三眼神路竺等……” “不止这些!” 宫仇一震道:“还有些什么人?” “还有‘金剑盟’盟主诸葛武雄……” “这在我意料之中!” 宫仇知道诸葛武雄就是现任盟主诸葛瑛的父亲,也就是所谓的“太上”,据诸葛瑛话中透露,他父亲闭关修练一本剑笈,是以才把盟主位暂时交给她,想到这情深一往,对自己有情亦有思的仇人之女,他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这是多么残忍的安排,尤其,此刻—— 何二婶果然生的是女的,母亲遗言结为夫妇! 万凤真痴心相爱,她父亲“白石岛主”已视自己为坦腹东床! 这两个女子,将如何交代呢? 要自食誓言,忘恩负义,做一个“武道”中所不齿的人吗? 诸葛武雄,他非杀不可! 诸葛瑛两次救命之恩,和一片纯情,他非还不可! 恩与仇,爱与恨,使他走上自我牺牲一途。 秋菊顿了一顿之后,接下去道:“南昌大家布可仁、西湖灵隐寺广济,余外就是这些仇魅手下所属的门人弟子,总数不下数百人之多!” 宫仇咬牙道:“我记下了!” 秋菊泫然济下道:“大公子,恕婢子无法与你助力……” “菊姨,你好好照顾二婶,我索清血仇,寻到何家姐姐的生命下落,再到此地来,何二婶心志失常,我找遍天下名医,也要使她复原,我走了……” “什么,大公子,你要走了?” “是的,二婶目前可认不出人来,我不去拜辞了!” “那么,大公子,珍重!” “我会的!” 宫仇弹身朝峰下驰去,心中思潮起伏,仇与恨在血管里急遽地奔流,他万想不到会在孤峰上碰到何二婶主婢两人,使他得悉了全部仇家。 他心中仍然念念不忘那“金刚童子”,他想“天狼尊者”挑战中原武林,“金刚童子”说不定先来中原替他开路,因为他们是师兄弟。 母亲与阿姨的惨死,还有可说,东方雷毁近卫六凤之中的二凤与五、六两凤,又为的是什么呢?若非见到二五六三凤的死状,他还一直以为母亲是被奸杀,杀母仇人是“天狼尊者”本人,“金刚童子”,抑是东方雷? 不错,“金刚童子”既是天南一派的长老,他不无可疑。 “金刚童子”何以要失约呢? 他下意识地朝原来与“金刚童子”分手的地方奔去。 当然,对方不可能仍逗留在原地,但,仍然一个劲地奔去,他需要从对方口中揭开母亲与阿姨被杀之谜。 半个时辰之后,他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身甫入林,眼前的景像,使他亡魂大冒,他看到的是—— 血! 尸体! 血渍尚未凝固,鲜红刺目,腥气扑鼻,显见死的时间不太长,尸体横七竖八,总数在五十具之上。 是谁下的毒手? 这些死者又是些什么样的人? 辜地—— 他的目光接触到一具极为眼熟的尸体,瘦小,黑抱蒙面,再一审视,这具尸体赫然是“金剑盟”八大护法之首的孙平章,由此推断,死的可能全属“金剑盟”弟子。 能使孙平章丧命,又毁了这多剑手,这下手的人,功力已到了骇世震俗之境。 莫非是“金刚童子”? 是了,这极有可能,无南门下东方雷,毁了近卫三凤,“金剑盟”岂肯干休,同时下月五日的君山大会,“金剑盟”是为首的发起人,“金刚童子”既是“天狼尊者”的师兄,为了在会中减少敌方力量,“金剑盟”有此可能向他出手。 心念未已,一声低沉而微弱的呻吟之声,从不远处传采,若非是宫仇这等身手的人,听觉锐敏,恐怕还不易发觉。 宫仇暗忖,莫非是受伤未死的人? 一弹身,捷逾鬼魅地向发声之处扑去,不由头皮发作,只见“金刚童于”卧在血泊之中,身躯尚在微微抽动。 宫仇俯下身去,只见这保儒般的怪物,由胸至腹,居中被划开,肝肠五脏,和着股股碧血,瘰疬一地,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这下手的人,确够残狠。 看样子是神仙难救了。 宫仇伸指疾点对方数处穴道。 “金刚童子”倏地睁开眼来,嘴唇噏动了许久,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阁下是……丑……” 宫仇大声道:“不错,你要见的‘丑剑客’!” “金刚童子”似乎努力要说出话来,快要僵硬的怪险,连连抽动,眼睛虽睁得滚圆,但已没有了神,挣扎了许久之后,又吐出几个字来:“恕……本人……失约!” 宫仇心中大是感动,一个临死的人,还因失约而致歉,从这一点来看,他是一个正道的人,当下激动地道:“事属意外,失约的话休提,下手杀害你的是谁?” “金刚童子”似已油枯灯尽,虬须连连科动,却听不见声音。 宫仇心中大急,他需要从他口中证实母亲被杀之谜,他一死,这希望就破灭了,再度伸指按向对方“天突”大穴。 “金刚童子”四肢一阵痉挛,两眼未闭,人却已断了气。 宫仇沮丧的缩回了手。 连“金刚童子”与他约会的目的,也成了谜。 看来,这谜底只有待君山大会之时,向“天狼尊者”师徙索解了。 为了酬答“金刚童子”指示求医,使陈小芬死中得活之情,他就地掘了一坑,把他埋了,还用一块粗麻石用指功刻了一方墓碑,上书:“天南金刚童子之墓” 诸事方毕,眼前人影一晃。 宫仇冷冷地道:“什么人?” 眼前出现了一个貌相威棱的青袍老者,他,正是万凤真的父亲“白石岛主”。 白石岛主会在此刻现身,的确大出宫仇意料之外,当下扯下面具,深施一礼道:“见过前辈!” “免!” 声音充满了愤怒之情。 白石岛主是第一次以本来面目对宫仇现身,宫仇与万凤真到“黑心国手”的“生死庄”替“辣子书生”求药时,曾在镇上见过他一面,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什么,金刚童子之墓?” “是的,他死了!” “谁下的手?” “不知道,但从那边的弃尸来看,多份是‘金剑盟’……” “金剑盟是不可能有人具如此身手,毁得了‘金刚童子’!” “死者功力很高?” “‘金刚童子’练成了‘金刚神功’,刀剑指掌决难伤他,除非……” “怎样?” “知道他的‘功门’所在,但这是练这种功夫的人引为终生秘密的事,外人怎知晓,真是意想不到!” “前辈可知‘金刚童子’入中原的目的?” “不知道!” “会不会与君山之会有关?” “不会!” “这……” “老夫知道这怪物的脾气,他与‘天狼尊者’早绝了师兄弟之情。” “可是他可能想到君山之会将关系天南一派声誉……” “嗯!也有可能,小子,老夫问你……” “白石岛主”老脸一沉,双目暴射出两股慑人心神的青光,迫注在宫仇的面上。 宫仇目光与之相对,顿觉六神无主,心烦意乱,暗道一声“邪门”,急忙收敛心神,以“一元宝箓”的上乘心法相抗,才神魂归窍。 “白石岛主”怒声道:“你为何欺侮真儿?” 宫仇大是愕然,随即想到自己因救治陈小芬,万凤真悄然离开,又是她发了女子小脾气。向她爸告了一状,当下尴尬地道:“晚辈没有欺侮她!” “胡说,真儿难道冤枉了你?” “晚辈委实不知情!” “宫仇,老夫问你,真儿哪一点配不上你?” “这……晚辈与真妹情同手脚,谊比金兰……” “那你为什么还敢欺侮她?” 宫仇啼笑皆非地道:“没有这样的事!” “白石岛主”更加怒不可遏,大喝道:“你还要狡赖?” 宫仇生性冷傲,被这无理喝冲之下,心火大发,冷漠地道:“晚辈没有狡赖的必要,前辈何不再问问她?” “白石岛主”冷冷一呼,道:“宫仇,你记得当初老夫对你说过的话吗?” 宫仇心头一震,但仍冷冰冰地道:“记得!” “那好,你给老夫一个交代!” “交代,晚辈不懂!” “老夫当初赞成真儿与你来往,曾说过不许接触别的女子,否则老夫随时取你的性命,你竟然与‘双尸’的女儿来往,置真儿于不顾,你说,该怎么办?” 宫仇强忍着满腹冤气道:“也许是真妹她误会了!” “白石岛主”嘿地一声冷笑道:“误会,哼,你倒是推得干净!” 宫仇本待加以解释,却忍不住对方的盛气凌人,傲然道:“前辈之意如何?” “你还老夫公道!” “如何还法?” “你已习成‘一元宝箓’所载的盖世武功,自然不把老夫放在眼内,不过,老夫被人称为‘万老邪’,行事不管什么礼法,真儿与你交往,尽人皆知,老夫不反悔当初的决定,就要她守一辈子寡!” 宫仇心头猛震,但转念一想,自己已决定牺牲自己以了结对诸葛瑛的恩仇,生死又何必斤斤计较,想到这里,反而泰然,淡淡地道:“前辈的意思要毁了晚辈?” “白石岛主”以为宫仇恃武而骄,声色俱厉地道:“你以为老夫办不到?” “前辈当然办得到!” “你还有何话说?” “这事不劳前辈动手,晚辈自会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 “不过怎样?” “晚辈自身恩仇未了之前,暂时无法应命,若前辈能宽限一年半载,晚辈在恩仇尽了之后,亲到‘白石岛’交代,如何?” “白石岛主”沉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错!” “不是搪塞老夫?” “晚辈虽是江湖无名小卒,但还不屑于信口雌黄!” “你说个确期,老夫父女在岛上等你?” “半年后的今天!” “好,小子,老夫等你半年!” 就在此刻——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奇闻,小两口闹意见,丈人要杀女婿!” 第16章 将计就计 “白石岛主”认为宫仇对他的独生爱女万凤真负情,与之理论,宫仇愤而订下半年之约,亲赴“白石岛”作交代。 蓦地—— 一个冷冷的风声起自近身不远之处:“奇闻,小两口闹意见,丈人要杀女婿!” 宫仇与“白石岛主”同感一愣,以两人的功力,十丈之内飞花落叶可闻,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内而不自觉,则来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岛主”身为“奇门派”掌门,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许,现在等于是栽了筋斗,讪讪地满不是滋味,殊不知两人都是因气愤过度而心神不属,否则任何人要想缀近,是件颇不容易的事。 宫仇已首先发话道:“是哪位朋友?” 随着喝问之声,一个蓝衫蒙面人从林中飘闪而出。 宫仇心中一动,暗忖:“怎么会是他?” 蓝衫蒙面人朝“白石岛主”一个长揖,道:“见过岛主!” “白石岛主”连礼都不还,口里哼了一声。 蓝衫蒙面人转向宫仇道:“幸会!” 宫仇一拱手,也说了一声:“幸会!” “白石岛主”坚眉瞪眼地道:“阁下怎么称呼?” 蓝衫蒙西人再次施礼道:“武林小卒‘索血书生’!” “白石岛主”一皱眉,可能他第一次听到这名号,冷冷地道:“现身何为?” 语意之中,似对“索血书生”冒然现身,相当不快。 “索血书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气,若无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赶一个可疑人物,回头至此,不期与两位相遇!” “什么可疑人物?” “杀害‘金刚童子’的凶手!” 宫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谁?” “索血书生”道:“一个额有剑创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认识?” “曾经动过手!” “白石岛主”似乎也提起了兴趣,但声音仍是那样冷漠高傲道:“他是谁?” “武林中前所未见!”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结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丢了!” “嗯,武林大乱已起,你是否眼见‘金刚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金刚童子’被‘金创盟’数十高手联攻,‘金刚童子’的功力岛主当有所悉,‘金剑盟’数十高手在十个照面之间,无一活口……” 宫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剑盟”首座护法孙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项背,“金刚童子”在十个照面之间毁孙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确是骇人听闻,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听“索血书生”又道:“之后,疤面老者现身,双方激斗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刚童子’要害,‘金刚童子’狂叫一声,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开膛破腹……” “白石岛主”面色突转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刚童子’已练就‘金刚神功’,指力焉能伤得了他?” “索血书生”颔首道:“岛主说得是,晚辈当时也相当震骇,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无法看清,不过,‘金刚童子’在栽倒之时,曾厉声喝问何以知道他的‘练门’在脐下三寸之处!” “白石岛主”急声道:“疤面人怎么说?” “索血书生”道:“疤面老者狂笑连声,迳自逸去,没有作答!” “白石岛主”举目向天,象自语般地道:“中原武林,何来这一号人物,能搏杀天南第一高手,奇怪,这其中……” 宫仇接口道:“晚辈怀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剑盟’的一员?” “白石岛主”道:“有理,‘金剑盟’处心积虑,要以剑道领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届盟主诸葛武雄始终未见现身江湖……” “君山大会他可能会出面!” “白石岛主”望了宫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书生”目注宫仇道:“宫老弟曾为‘金剑盟’近卫长,应当有所闻才对?” 宫仇觉得“索血书生”对自己言词之间,似较以前客气了许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脱离“金剑盟”的事了,心里倒是对他的正义感颇为悦服,当即道:“在下仅知上届盟主被尊为‘太上’,正闭关修练一部剑笈,居处之地,划为禁区,除少数人外不能涉足,所知仅此而已。” “恭喜你脱离了‘金剑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领,当初投身‘金剑盟’并非本心,兄台久后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语之间多有得罪。” “在下并未放在心里,知道兄台是出于善意。” “承情了!” “白石岛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说了声:“老夫走了!”不等两人回答,身形一闪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宫仇望着“白石岛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 “索血书生”轻声一笑道:“宫老弟,你爱上了‘万老邪’的女儿,有的是麻烦够你受!” 宫仇冷冷一哂道:“这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宫老弟,据传闻你是‘丑剑客’前辈的传人?” 宫仇心里暗呼了一声侥幸,看样子“索血书生”到来的时间并不木久,否则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将被他看到,机密就要拆穿了,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兄台有何见教?” “令师对敝友‘辣手书生’所属帮派,曾有援手之德,请代致意!” 宫仇心中一阵黯然,随口道:“在下一定转达!” “君山大会令师是否参加?” “可能!” “有否接到请柬?” “请柬?这倒不会,因家师居无定所,行踪飘忽!” “君山大会是凭请柬入场……” “哦!这……” “请柬是由‘金剑盟’与当今五大门派联名发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与发起人之中的一个交厚,备有数份准备送与素识高手,宫老弟无妨带两份去,届时与令师一并参加,如何?” 说着掏了两张大红束帖出来,递与宫仇。 宫仇心念疾转,自己以本来面目或是“丑剑客”的面目与会,都不妥当,最好是暗里参加,请柬根本用不上,当下拱手道:“家师也许已接到请柬,盛情心领了!” “索血书生”窒了一窒之后,道:“也好,如果需要,赴会当日晨早,本人在湖边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谢过!” “老弟忒谦了!” “在下告辞!” “珍重!” 宫仇别了“索血书生”出林扑上官道,心里盘算着在会期之前这一段时间,该做些什么,心念几转之后,决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于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这一天,对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遥,他心切亲仇,连夜疾赶,二更时分,夜色迷朦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心里盘算着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处…… 将近城厢,忽见点点飞磷断断续续地列成一线,向西迤逦而去,这在旁人看来,也许不会在意,但看在宫仇眼中,却使他心头大震。 这是“空道”救命三宝之一的“鬼火留痕”。 当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万凤真就是凭“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捣狐穴。 “空门”是“奇门派”的一个分支。 是谁发出这求救的讯号呢? 掌门人“白石岛主”,以他的功力而论,当然不至于发讯号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现在掌道“无双仙子钟筱红”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双煞”与“长江废人”等其中之一? 最后,他想到了万凤真,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荡起来。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万凤真刁钻慧黠,智计百出,但却相当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亲“白石岛主”刚愎自负,处处结怨,说不定遭受报复,她一个黄花闺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后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无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还是先追查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虑至再之后,他终于转过身形,顺着那连缀成线的点点磷火奔去。 身形展开,快逾夜宵蝙蝠。 渐渐,南昌城已被抛在身后沉沉的夜幕之中。 顾盼间,来在一个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断。 宫仇略一踌躇,弹身扑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枫乌柏,疏落有效,他绕遍了整个林丘,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头,这就透着蹊跷了。 就在此刻—— 一个幽灵似的黑影,朝宫仇身后缓缓欺来。 荒丘静夜,加上宫仇的非凡造诣,那黑影虽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满不过他的听觉,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时。宫仇冷冷发话道:“来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随即宏声大笑道:“好功力!” 宫仇徐徐传过身来,一看,周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间停止了运行。 来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对头“武林一老吴不非”。 一个念头,在他脑内闪现,上次与“武林一老”拚命之时,他是以“丑剑客”的面目出现,所以他认得对方,对方却不认识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报复“奇门派”属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宝箓”之仇,他对“奇门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声望,当然不至于向小脚色下手,那万凤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绪顿时平复下来,为了探索事实真像,他不得不小心从事,当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问地道:“阁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闪烁发光,打量了宫伙片刻,反问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宫仇!” “半夜三更到这荒野之地河为?” 宫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杀机压抑下去,随口答道:“追人!” “什么样的人?” “万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栗声道:“白石岛主万老邪?” 宫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万老邪,当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丢了!” “武林一老”面上顿涌疑云,自语道:“不可能,老夫断无不发觉之理,而且……”突地历声向宫仇道:“娃儿,凭你也配追踪万老邪?”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为什么不配?” “凭万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谁敢夸口追踪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于阁下,这可是在下个人的事,没有取信别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谁?” “请教?” “武林一老!” 宫仇冷漠地道了一声:“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凭“武林一老”四个字而不能使一个后生小子动容,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紧?” “何以见得?” “凭老夫难道当不得你一声前辈的称呼?” “武林中达者为先,论年纪你大,论其他,称你一声阁下足够!” “武林一老”面色一连数变,沉声道:“你师承何门?” 宫仇语含深意地道:“无敌门!” “什么?” “无敌门!” “娃儿,没听说过这个门派?” “本门禁例,无事不现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着宫仇,道:“无敌二字何解?” “出手有胜无败!” “哈哈哈哈……” “阁下因何发笑?” “武学深如瀚海,自诩无敌二字!” “阁下不信?” “老夫并非三岁孩童!” “要试试?” “武林一老”震惊了,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战,莫非真的有所谓“无敌”一派,但以自己的阅历,不能说毫无所知呀? 当下将信将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试试?” 宫仇心中大感为难,目前他还不想取对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剑降魔”,决难使对方服贴,“武林一老”的功力,在当今武林中已罕有敌手,心念数转之后,忽得了一个主意,“一剑降魔”名虽一招,其实招中套式,玄奥无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对方落败…… 当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闪处,“武林一老”惊呼一声,暴退数步,前襟被划了半尺长一道口子。 “呛!”长剑出鞘。 发声,拔剑,出招,快得犹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无可避地被划破衣袍,当然,生死只在一发之间,如果宫仇要他性命,只消剑芒再吐一寸,势非剖腹开膛不可。 宫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惊魂乍定,额上冷汗涔涔,栗声道:“好剑术,老夫开了眼界!” “过奖了!” “小友追踪‘万老邪’必有缘故?” “当然!” “老夫可以与闻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连转,沉思有质之后,道:“小友可愿随老夫去见一位朋友?” “谁?” “跺跺脚风云变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宫仇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他来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两个仇人聚在一处,这真可谓之天从人愿了,心虽激动,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听说过这么个人物,只不知阁下为何要结在下引见?”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象小友这样的人中之龙,岂能失之交臂!” 宫仇毫不放松地道:“怕不只此?” 最在暗夜,仍可见“武林一老”窘态毕露,尴尬地道:“小友真可谓料事如神,的确……老夫因小友提及‘万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机一谈,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许可以借重……” “好说!好说!不过……” “怎样?” “敝派门规严禁参预外事!” “哦!这个……老夫随口说说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识布大豪!” “如此请带路!” “随老夫来!” 宫仇随在“武林一老”身后,心内杀机波翻云涌。 “武林一老”当然做梦也想不到自带煞星上门。 在枫柏林中绕了片刻,重又回到宫仇登上林丘之处,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断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枫之前,转了三匝,地面突然裂开,现出一道门户,随着四个劲装汉子问了出来。 其中之一恭谨地向“武林一老”施礼道:“老前辈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为贵主人引见一个朋友!” 那大汉向宫仇打量了几眼,脸色忽地一变道:“这位朋友想是‘金剑盟’的宫近卫长?” “武林一老”转头回顾,以一种询问的眼色看着宫仇。 宫仇若无其事地道:“你说对了,在下曾经受聘为该盟近卫长,但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声:“请!”当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门户,宫仇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经过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现出一些门户,珠帘绣怀,灯烛辉煌,并隐隐传出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妇女的燕语茑啼。 宫仇在内心里发出了一阵惊叹,在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这等宏伟的构筑,的确是骇人听闻,自己若迳赴南昌城,不但扑空,很可能打草惊蛇,无法觅仇踪。 转过一段回栏,来在一间特别考究的厅堂之内。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请稍坐,老夫去去就来!”宫仇冷冷地说了声:“请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个妖娆荡冶的丫环装束少女,端上香茗,娇滴滴地道:“相公请用茶!” 宫仇连眼皮都不抬,颔了颔首。 那丫环口里轻轻地嘟噜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摆臀地去了。 管弦调笑之声顿息,片刻之后,脚步声由远而近…… 宫仇冷眼一扫,只见“武林一老”与一个红光满面痴肥如猪的半百老者,并肩而至,直入厅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见!” 说着向身边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宫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宫仇道:“无敌门宫少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视了宫仇一眼,声如洪钟般地道:“幸会!” 三人分宾主落坐之后,“南昌大豪”目注宫仇道:“宫少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从未听过有‘无敌’一派?” 目光似丝丝银线,象是要穿透宫仇的内心。 宫仇芜尔道:“布老兄说的是,本门开派不久,但首要信条就是无事不现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少侠现身江湖,是有所为的了?” “不错!” “但不知……” 宫仇灵机一动,俊面现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无妨明告一点,因敝门有一个弟子被‘万老邪’囚禁‘白石岛’,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岛’布置奇诡,说句自愧的话,往下两赴‘白石岛’,均不得其门而入,是以改弦更张,在中原道上直接找‘万老邪’理论……” 两人齐为之动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头绪!” “万老邪神出鬼没,在下始终无法与之正面接触……”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颔首,似乎两人之间有某种默契,宫仇看在眼里,只作没见。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宫少侠,坦白奉告,‘万老邪’已在本人与吴老哥掌握之中!” 宫仇暗吃一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有这样的事?” “武林一老吴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难道还会危言耸听不曾,这是事实!” “愿闻其详?” “在说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听的话……” “请讲?”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对付‘万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宫仇以退为进,冷冷地道:“这一点恐怕有违尊命了,本门规例不许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个哈哈道:“宫少侠,你不是说有位同门被囚‘白石岛’待救吗?” “是的!” “所谓合作,不过同一步调,各行其事,与贵派门规并不抵触!” “这……” 宫仇故作深思之状,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虑!” “武林一老”诡谲地一笑,道:“小友,‘万老邪’的宝贝女儿,现在此处!” 宫仇心头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测成了事实,万凤真竟真的被对方劫持了,这种手段,可说卑鄙至极,当下故作吃惊地道:“两位劫持了‘万老邪’的女儿?” “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热。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谈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万老邪’出面了断过节而已,宫少侠,如有‘万老邪’女儿带路,直入‘白石岛’当不成问题!” 宫仇点了点头,道:“好棋一着!” “武林一老”哈哈一阵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钻已极,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宫仇明知“武林一老”寻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岛主”曾遣门下“千手秀士范世光”从他手中骗取半部“一元宝箓”,当下明知故问道:“阁下与‘万老邪’是什么过节?” “这……嘿嘿,说起来没有什么,一点意气之争,不过武林人争的就是一口气,小友以为然否?” “高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确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脸又是一红。 宫仇接着又道:“听传言,阁下曾与被目为当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较量了一场?” “武林一老”脸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头,老朽决不轻易放过他!” “听说阁下曾以独门神功‘血指追魂’重创‘丑剑客’!” “武林一老”举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这回事!” 宫仇双眼一亮,道:“这门神功堪称冠绝武林!” “不是老夫夸口,这一门武功普天之下无人敢当一击!” “不过……” “怎样?” “阁下只有一双手,如果再施展一次,岂非对自身损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时面泛怒容,但随即尴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这神功的,充其量不过一二人而已!” 宫仇暗骂了一句。“死到临头还信口张狂!”话锋一转,道:“在下可否见‘万老邪’的女儿一面?” “南昌大豪”变色道:“少侠的意思是……” 说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宫仇的下文。 宫仇平静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从她口中一探敝同门被囚的事实真相,同时也希望能从她口中套问几点有关‘白石岛’的奇门布置关键。” “哦!这……” “武林一老”接过话头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动的步骤之后,再讯问如何?” 宫仇心切万凤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当即轻轻一笑道:“在下以为先释去心中之疑,然后才能决定行动!” “可是,人并不在此处!” “什么,不在此处?” “万老邪机智超人,那小妞儿满有父风,为慎重计已经三易其地!” “哦!两位的作法可称万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处?” “武林一老”突地回顾“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将残,距天明已不远了,不若依计行事,同时宫少侠也可藉机讯问?” “南昌大豪”颔了颔首,顺手把桌上的金钟敲了三下。 一个獐头鼠目的黑衣汉子,疾趋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动身,接照原来计划进行!” “是!” “还有,我走之后,把地室机关封死,在第四重加强戒备!” “遵命!” 黑衣汉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来,抬手道了声:“请!” 当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与宫仇并肩后随。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见半个人影,足见布置之巧妙与号令之森严。 出得地下室,只见晨里寥落,晓风扑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静悄悄地停着一辆双套马车,宫仇正自不解之际,“南昌大豪”已极快地钻入马车之中,出来时已改成了马夫装束,一顶范阳毡笠,压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宫仇招了招手,运自坐上前辕。 “武林一老”道:“小友,随老夫来!” 宫仇惑然道:“怎么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车之后就明会白!” 说着,当先向马车走去,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宫仇跟着登上马车,一看,不由肝胆皆炸,“武林一老”紧傍着一个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红颜知己万凤真。 万凤真两眼直视,如痴如醉,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宫仇强忍怒火杀机,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来。 一声叱喝,马车缓缓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万老邪’确在附近现过身,不过午时,他必赶到!” 宫仇讶然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码头,散布消息,‘奇门派’掌门千金,替某致仕回乡的官宦,保了一笔重镖,以油碧双套马车为记,直放杭州……” “如果‘万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离开中原返回东海,否则迟早必寻了来!” “如果他已返回东波‘白石岛’了呢?” “噫!小友不是说曾追踪……” “在下是说比方的话!” “那我们迳赴东海!” 宫仇心里暗道:“你两个老匹夫将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说有话要问她,是否老夫先解开她几处穴道?” 宫仇目往车窗之外,突地惊呼一声道:“丑剑客!” 马车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变,栗声道:“什么丑剑客?” “不错,在下见他在三丈之外一现而隐!” 前辕驾坐传来“南昌大豪”的声音道:“本人何以一无所见。” 宫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决无看错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宫仇道:“小友,‘丑剑客’必是冲着老夫而来!” 宫仇平静如恒地道:“阁下准备应战?” “武林一老”沉吟着道:“当然,不过……” “南昌大豪”宏声道:“我们还是赶路,等他现身再说,凭你我二人,难道收拾不了他?” 宫仇显得豪气干云地道:“听说‘丑剑客’剑术天下无双,出手一招,便分胜负生死,在下忝为‘无敌’门人,藉这个机会与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领教过宫仇剑术的味道,对他诡称“无敌门”一节,已深信不疑,当下别具用心地道:“个友,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阵!” 宫仇诡称“无敌门”是有深心的,因为他父亲是“无敌双剑”之首,“武林一老”当然做梦也想不到内中另有文章,同时,宫仇谎言见“丑剑客”现踪,目的要使“武林一老”离开万凤真,否则她无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联手合击的话,那威势是可想而知的。 宫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声,出了车厢,向道旁林中扑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车外,心中转着念头,如果能藉宫仇之手除去“丑剑客”,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则,等宫仇与“丑剑客”交手之际,乘机下手……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吴老哥,此地十里之内戒备严密,何以不见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剑客的身手,恐非贵门下所能发觉的!” “我看那姓宫的来路可疑?” “凭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难道还应付不了……” 蓦地—— 一声苍劲的断喝从林中传出:“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胆敢奢言挑战?” 接着,是宫仇的声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谁的剑术能盖过‘无敌门’!” “南昌大豪”与“武林一老”对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娃儿,老夫无意伤你,别不自量力?” 宫仇冷傲的声音道:“在下就要领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气了,一弹身便向林中扑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声:“吴老哥,别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闪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扑入林中,却不见半丝入影,心头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个冰凉的声音道:“吴不非,候驾多时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头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对头“丑剑客”,奇怪的是宫仇连影子都不见,当下硬起头皮道:“丑剑客,你居然没有死?” 宫仇嘿嘿一笑道:“吴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声音中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使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朝宫仇上下一阵打量,倏然觉悟,栗声道:“想不到会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阴沟里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恶当!” 宫仇语意深深地道:“吴不非,你知道得太迟了!” “武林一老”面上骤涌杀机,但想到对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气直冒,他做梦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为之震颤的“丑剑客”根本不是数十年前的“丑剑客”,而是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当下硬起头皮道:“小子,你与老夫作对的目的何在?” 宫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齿地道:“吴不非,你知道我是谁?” “武林一老”骇然道:“你是谁?” 宫仇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无敌双剑之后南宫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轰顶,蹬蹬蹬连退三步,额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躯不由自主战抖起来,目瞪如铃地道:“南宫仇?” “不错,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这笔账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环,你该早想到才对!”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如裂金帛,数里之外可闻。 宫仇己觉察对方突然放声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剑左手,向前欺了四个大步。 “武林一老”心头一寒,止住了笑声。 宫仇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吴不非,笑,告诉你,当‘南昌大豪’闻声而至时,你已经没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转,以上次搏斗的经验,交待十个照面当无问题,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两人的功力,收拾“丑剑客”并非难事,必要时,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对方性命,永绝后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杀机又浓了许多。 但,他忽略了一点,上次交手,宫仇并未用剑。…… 宫仇深知对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车之鉴,他无意缠斗,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对方性命。 对方维持了短暂的沉默。 倏地—— 宫仇大喝一声:“纳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只见剑光一闪。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个踉跄,戟指宫仇,口里惨厉地嘶叫道:“你……你……这剑诀是……” 血泉喷处,“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死了! 他曾经保有过“一元宝箓”下半部,虽然因为他没有修习过上半部特殊的运气行功之法,是以无法习练这冠盖武林的一招剑法,但,他是认得出来的。 宫仇还剑入鞘,心里升起一丝复仇后的快感。 他静静地等待第二个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见“南昌大豪”闻声来援,他发觉情况有些不对,猛一弹身,飞纵出林。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视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辆油碧香车仍静静地停在原地,两匹马不断的以前蹄叩地,象是极度不耐的样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阳毡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着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阵狂笑,和他被杀时那一声惨号,是聋子也该听见了,何以对方这么沉得住气? 心念来已,只听一声吆喝,长鞭达一响,两匹马象飞也似地向前狂奔。 宫仇暴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电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辆马车闪去。 数个起落,已超越到马车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扬掌拍出一道劲风。 两匹狂奔的马、有如碰上t一增无形的墙,希沥沥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连连后挫,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那车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张满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声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宫仇惊“哦!”了一声道:“你……不是……” 那满脸大黑麻子的车夫凶霸霸地道:“不是什么,识相的快闪开!” 宫仇打量眼前的马车,不错,是原来的那一辆,此地并非通商大道,在这拂晓时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辆油碧马车经过,而且那车夫的毡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声道:“找死!” 务形一欺,伸手去揭车帘。 劲风拂处,一条黑忽忽的长鞭,兜头罩险而至。 宫仇用手一抓,那长鞭有加灵蛇,伸缩之间,避开了这一抓,卷向下盘,从这一式看来,这车使身手煞是不弱,宫仇一把抓空,长鞭已临下盘,鞭梢竟然指向“中读”、“阳辅”,“委中”、“复溜”四大穴,当下身形“冲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挥了出去。 惨哼声中,那车夫连人带鞭飞滚到两丈之外,萎顿不起。 宫仇冷笑一声,再度去揭车帘。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当场,做声不得。 车内,端坐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根本就不是万凤真。 那少妇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栗声道:“你……是人……是鬼?” 宫仇心念数转,已明白过来,寒声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么人?” 少妇面色又是一变,道:“什么?‘南昌大豪’是谁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着弄花巧了,说,车中人呢?” “你……提谁?” “老夫‘丑剑客’!” “丑剑客,嗯!的确丑得怕人,可是你并不老呀,怎么自称老夫……” “你不说?” “说什么呀?” “老夫问你的话!” “哟!你欺侮我是个女流之辈是吗?” 宫仇气得七穷冒烟,冰寒至极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妇身躯缩作一团,瑟瑟直科,颤声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是要钱的话……” 宫仇一瞪眼厉声道:“住口!” 伸指连弹,点了那少妇的穴道,转身走向那驾车的麻面汉子。 那汉子被宫仇这一掌伤得不轻,人虽已醒转,但却爬不起身来,一见宫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触不已。 宫仇目射煞光,迫视着那汉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汉子上下牙齿打战,惊饰地道:“老……老前……辈,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听着,如你不说实话,老夫点你三处阴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两难!” 大汉面色顿呈死灰,额上汗珠颗颗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小人身不由己!” “说,‘南昌大豪’和那被掳的女子哪儿去了?” “小……小人不敢说!” “为什么?” “小人说出,全家五口将遭不幸!” “你宁死也不说?” “老……前辈下手!” 蓦在此刻—— 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 接着,一声,两声,三声,……,由远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宫仇大感震骇,一时之间,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怔住了。 最后一声惨号,起自他与“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随着两条人影闪电般从林中射出,扑向那辆油碧的双套马车。 宫仇也掠身到了车前,不由惊“哦!”出声,来的,骇然是万凤真的师兄姐“乾坤双煞”,不言可喻,那一连串的惨号声,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双煞”下手除去。 “乾坤双煞”乍见宫仇之面,同时惊叫了一声:“你……” 显然,“双煞”顾及宫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话给吞回去了。 宫仇沉声道:“两位已然得讯?” “乾然西门琛”面上杀机未退,紧皱着双眉道:“小师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掳走!” “这车……” “就是那辆劫或真妹的马车!” “武林一老横尸林内……” “是在下杀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谋!” “嗯,家师所料果然不差,这老狗妄想劫持师妹,以交换‘一元宝箓’……” “坤煞吴莺莺”突地道:“还有那女子是谁?” 宫仇一愕道:“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一个妖媚十足的少妇!” 宫仇掀开车帘一看,车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个刁钻的女人!” “坤煞吴莺莺”再次道:“她是谁?”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门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边林中!” 宫仇暗忖,那少妇必是乘自己去追问车夫口供之时溜走的,她能脱走而不让自己发觉,这份身手也不等闲,可惜碰到了“坤煞”这女魔头,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门琛”向数丈外的车夫一指道:“那是谁!” 宫仇道:“赶车的!” “待我问问他?” “不必了!” “为什么?” “他不会说,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杀害!” “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乾煞西门琛”弹身绕了一个圆弧,退回原处,那车夫惨号了半声,登时气绝。 “坤然吴莺莺”目注“乾煞西门琛”道:“走,别让师父等得心急!” “好!宫老弟,再见!” “双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宫仇心念疾转,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内居处,俗语说马能识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岛主”占了先筹,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当下走到那已死的车夫身前,剥下他的全部行头,改扮起来,拣起长鞭,跃上了车座,帽沿遮了他大半个脸,加之他戴着“丑剑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腭部份,乍看之下,与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车夫,并无多大分别。 长鞭一抖,两马拨开八蹄,朝前直奔。 宫仇把缰绳完全放松,让两匹马任意奔驰。 兽有兽性,尤其骡马最是识途,如不加以驾御,必然会奔回饲主之处。 果然不出宫仇所料,那马车转弯抹角,迳朝城门奔去。 入城之后,马车自动地缓了下来,想是平时习惯了的缘故,一连越过七条大街,然后折入一条小巷,沿着一道高墙走了半刻,在一道门边停了下来。 宫仇一看,停车处竟是一道偏门。 突地—— 门内隐约传出一阵阵搏击与惨号之声。 宫仇心头一震,暗忖,难道“白石岛主”和门下已经先自己而到? 正自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之时,一条人影,跃墙而出,乍见马车停在门外,身形顿然停住,沉声喝道:“刘四,怎么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来?” 宫仇偷眼一觑,不禁喜出望外,来人正是“南昌大豪”,胁下换着万凤真。 宫仇暗念,对方口中的刘四,必是那赶马车的黑麻大汉无疑,此刻着蓦然出手,又怕危及万凤真,若不出手,只须一开口必露破绽…… “南昌大豪”显然十分惶急,接着又问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当是死在“神煞吴鸳驾”之手的少妇了。 宫仇含混的应了一声:“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乱,竟未听出宫仇的口音不对,一头钻入车厢,道:“速赴东庄,快!” 东庄,宫仇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所在,摧动马车,顺着卷子驰去,不一会上了大街认了认城楼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驰去,出了城门,带动缰绳,转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觉,怒声道:“刘四,怎么回事,这不是往东庄的路,若让‘白石岛’的人掇上,你就该死!” 宫仇一言不发,马车长鞭猛抡,马车如电闪雷奔般冲向荒野。 “停车!” “南昌大豪”暴喝一声,掀帘飘出车外。 这一来,正中宫仇的下怀,他正愁无法使对方放下手中的万凤真,随即勒住马匹,把马车停了下来。 “南昌大豪”显然怒极,杀气腾腾地道:“刘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宫仇沉住声音道:“赴坟场呀!” “什么?” “给阁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听出声音不对,暴喝道:“你是谁?” 宫仇抛去毡笠,脱下外衣,一跃落地。 “南昌大豪”骇然退下两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栗声道:“丑剑客!” 宫仇冷冰冰地道:“你说对了!” “南昌大豪”心头抹过一缕死亡的恐怖,仿佛耳畔又响起拂晓时,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发的那一声惨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剑客”是准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弹,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劲气,当头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着然神般的“丑剑客”。 “布可仁,你还妄想逃走?” “丑剑客,本人自问与你毫无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有你一份?” “这……” “南昌大豪”惊魂出窍。 宫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随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连连拍动,再退了数步,语不成声地道:“你……究竟是谁?” 宫仇眼中尽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的遗孤南宫仇特来索债!” “南昌大豪”额上汗珠滚滚而落,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颤声道:“南宫仇,‘金剑盟’不会放过你!” 宫仇心中不由一动,“南昌大豪”会突然与“武林一老”联手动持万凤真,对付“白石岛主”莫非也是“金剑盟”的阴谋?“金剑盟”一心要领袖中原武林,对所有不结盟的帮派与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择手段地予以消灭,这事十有九成不会错。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剑盟太上也难逃劫数,你认命了!” “南昌大豪”沉哼一声,扑向宫仇,双掌猛划而出。 这一击,他已用了毕生劲功,纯属拚命之举,其势有如万钧雷霆。 宫仇一招“旋乾转坤”,不但消解了来势,还把对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后,再度扑上,出手之间,连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开碑裂石之威,劲风雷动,卷得石走沙飞,树折草偃。 宫仇不闪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对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间,一招“月落里沉”疾攻过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来招,左掌右指,一劈脑门,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宫仇冷笑一声,中途变招,改为“闭门谢客”。 “南昌大豪”应势变式,连演三绝…… 双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转眼之间,互换了八个照面。 一声暴喝传处,宫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锋戳向对方心窝。 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亲南宫靖的独门杀手,原本是剑招,当年他母亲为怕被仇家识破,所以把它变为掌招传给宫仇,宫仇自修习了全部“一元宝箓”之后,内力的应用方面,已达登峰造板之境,这一施展,威力岂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况下,专走险招。 “砰!”的一响,宫仇的掌尖刚触及对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击,已切中了宫仇的臂弯。 宫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转,指尖点上了对方的“脉根穴”。 这一式是“一元宝箓”两种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闷哼一声,右臂登时虚软地垂了下去。 宫仇大喝一声:“纳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无可避,但他还是切出了一掌。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传处,“南昌大豪”发须逆立,双睛几乎突出眶外。 宫仇的右掌,插入对方的心窝,直没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挣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宫仇的左胸,两股鲜血,从嘴角沁了出来,给青衫添上了两等红龙。 宫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喷而出,直达丈外。 “砰!”的一声,“南昌大豪”的尸身仰面栽了下去。 宫仇在尸身上擦净了手掌,急趋车前,打门车帘一看,万凤真斜倚在车座上,仍是早晨所见那副如痴如呆的样子,一探脉息,完全正常,查经脉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顿时没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离开南昌城时,“南昌大豪”宅内正在交手,极可能是“白石岛主”一行,以“白石岛主”所学的博杂,使万凤真复原当非难事。 他怜惜地抚了抚万凤真的脸颊,然后关好车门。 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拣起那毡笠和外褂穿戴上,跃登御座,往回疾奔。 盏菜工夫之后,他又回到了不久前离开的侧门前,只见侧门大开,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尸体。 搏击呼喝之声,仍清晰可闻。 宫仇大惑惑然,如果说搏战的一方是“白石岛主”和他的门人“乾坤双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狈而逃,难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现在? 如果说另有其人,那该是什么人物呢? 踌躇了片刻之后,他们以车夫装束,抱起万凤真直向里走去。 越过了两重院落,竟然无一处不见死尸,他冥想当年自己的家惨被血洗,那景况比眼前的恐怕更凄惨百倍,杀机在胸中蠢然欲动,他想,这应该由自己来做。 搏斗之声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进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门过道时,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喝问道:“刘四,怎么回事?” 宫仇抬头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见过一面的獐头鼠目汉子。 这一抬头,露了本相,那黑衣汉子暴喝一声:“你是谁?” 宫仇片言不发,一掌挥了出去。 惨号曳空,那汉子被一掌震得飞滚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宫仇踏入第三重门户。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来人观战。 院中,激斗方酣,声势十分骇人。 细一分辨,不禁大为骤然,只见“白石岛主”须发蓬飞,正与一个黑袍蒙面剑士打得难分难解,“白石岛主”自负武功天下第一,而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与之乎分秋色,这就相当骇人了。 另一边,“乾坤双煞”与“无双仙子钟筱红”联手合战问一装束的黑袍蒙面剑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险象环生,“无双仙子”似乎已受了伤,一根拐杖挥动之间,并未见成势。 这两个黑袍蒙面剑手是什么来路? 与“南昌大豪”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掩去本来面目? 宫仇蓦地想及“金剑盟”八大护法,他所见的三人之中,全是这种装束,莫非这两个黑袍蒙面剑手,是八大护法之中的两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护法孙平章竟然高了几倍,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难道“金剑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个弟子之间,功力悬殊如此之大? 再看两个蒙面剑手的剑术,的确是奇奥狠辣,世无其匹。 一声暴喝传处,挟以一声闷哼,“无双仙子钟筱红”弃仗而退,肩头血涌如泉,登时染红了半边身。 “乾坤双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剑气之下,被迫得走马灯般乱转。 那边—— “白石岛主”赤手对剑,仍是不胜不败之局。 宫仇陡地大喝一声:“住手!” 这一喝,猛如春雷乍响,场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势后退,所有的目光,全朝这边射来,夹着几声惊噫! “白石岛主”弹身扑了过来,栗声道:“真儿没有死?” 宫仇递了过去道:“没有,前辈一看便知!” “白石岛主”把万凤真接在手中。 宫仇甩笠褪褂,恢复“丑剑客”的容貌,一闪入场。 剑芒动处,场中现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剑客!” “丑剑客!” 惊呼声中,两个黑抱蒙面剑手,双双移步到宫仇身前。 其中身躯修伟的一个阴恻恻地道:“丑剑客,幸会!” 宫仇还剑入鞘,大刺刺地道:“与老夫报名!” 两蒙面剑士对望了一眼,另一个身材较矮的沉声道:“丑剑客,你能接下十个照面而不死的活,我俩自会报名!” 宫仇狂声笑道:“老夫出手你两个就没有报名的机会了!” “大言不惭!” “老夫言行如一!” 两个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换了一次眼色,移步换位,各站了一个角度,看样子是准备联手而攻了。 宫仇口虽轻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与“白石岛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实不多见,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白石岛主”正为独生爱女万凤真诊查,连头都不抬。 宫仇冷眼注定两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剑柄,冰寒至极地道:“出手!” 这一呼喝,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每个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剑客”剑未离鞘,竟然喝令对方先出手,而对方任一人的剑术,都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武林中再难找出对手,“丑剑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连知悉“丑剑客”内幕的“乾坤双煞”也感到骇然。 “出手!” 宫仇再次喝了一声。 栗喝声起,两个黑袍蒙面人同时攻出了一剑…… 寒芒耀目,剑刃撕风。 “呛!呛!”两声震耳的金铁交鸣。 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其中身材修伟的一个,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个较矮的却凝立原地不动,手中的剑斜伸…… 宫仇剑尖下垂,兀立如山,没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剑出手。 “砰”然一声,那身材较矮的蒙面剑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剑仍紧握不放,血,开始涌了出来。 “呀!” 一阵颤栗的惊呼。 身材修伟的那蒙面剑手闪电般弹起身形…… “报名!” 随着这声暴喝,一道剑光破空而起。 惨哼声中,那蒙面剑手本已弹起的身形,滚回地面,背上已开了一个尺长的口子,鲜血泊泊而冒。 宫仇并未离开原地,他仅从剑尖逼出剑芒,便把那剑手截了回来,这种内力,的确是震世骇俗。 那剑手的身躯,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宫仇依然语冷如冰地道:“报名!” 那剑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剑攻出。 “呛!”剑刃相触,双方各退了一步。 宫仇厉声道:“你是否‘金剑盟’八大护法之一?” 那剑手背部流血过多,又经过这全力的一击,身形己呈摇摇欲倒之势,但,他始终不开口报名。 宫仇恨恨地哼了一声道:“成全你!” 手起剑落,地上多了一具无头尸身。 那原先散落在场外的高手,这时已没有了踪影,想是见势不佳,悄悄地溜了。宫仇一拭剑身,缓缓入鞘,然后转身向“白石岛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疾奔而入,向“无双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语了数声。 “无双仙子”栗声道:“真有这回事?” “禀掌道,千真万确!” “好,你退下!” “谢令!” 那人影一晃而没。 宫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他虽不知道那人来禀报什么,但从“掌道”两字称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属下的弟子无疑。 “无双仙子”向“乾坤双煞”一招手,闪身扑近“白石岛主”身前,低语数声,“白石岛主”陡地站起身来,怒喝一声:“鼠辈敢尔!” 抱起万凤真,一闪而没,“无双仙子”与“乾坤双煞”连招呼都不及与宫仇打,紧跟着弹身而去。 宫仇满头玄雾,怔在当场。 他并非关心他们的行动,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红粉知己万凤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么手法弄得象白痴似的。 由于几日前与“白石岛主”之间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愿追上去。 痴立了片刻之后,他扯下面具,恢复本来面目,转身就将离去…… 蓦地—— 一个极为耳熟的女子声音自外传来:“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如果我们早来一步,也许……” 原先的女子声音道:“这情况发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着差,全盘输!” 宫仇已知来者是谁,闪身便朝院落的侧门飘去…… 第17章 解铃系铃 任南昌布宅一场血拚之后,“白石岛主”师徒等得警讯匆匆离去,宫仇痴立当场,不久,忽传来人语之声,宫仇听出来人是谁之后,匆匆向角门闪避。 几乎是宫仇闪避的同时,中门已现人影。 当先一人,是“金剑盟”现任盟主诸葛瑛,紧跟着她的是近卫长首凤陈素珍,再后面,是近卫六龙之中的三龙董之仲,四龙武平,五龙赵驷。最后,是十几个幸而不死的“南昌大豪布可仁”手下。 诸葛瑛深深地向宫仇消失的角门注视了一眼,然后目光游扫现场一周,落在两个黑袍蒙面人的尸身上,两道秀眉,几乎皱到了一起,恨怒并呈。 近卫首长陈素珍低声道:“盟主,是他?” 诸葛瑛凝重地瞥了陈素珍一眼,然后向那十几个“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现场!” “谨遵令谕!” 十几人齐应了一声,自去动手。 “三龙!” “弟子在!” “传谕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谕!” 近卫三龙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龙、五龙!” “弟子在!” “两位护法遗体,立即启运送回总盟!” “遵令谕!” 近卫四龙武平,五龙赵驷,各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尸身,五龙赵驷并拣起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双双出中门而去。 诸葛瑛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向首凤陈素珍一摆手,运自向角门之内走去。 角门之内,是一座培置得极为精致的花园。 诸葛瑛示意首凤陈素珍守住角门,自己沿花径登上了一间水榭,凝声发话道:“宫仇,我有话和你说!” 宫仇原本隐在一丛花树之后,想不到他进角门之时,背影已被诸葛瑛瞥见,闻声之下,只好硬着头皮现身出来,登上水榭。 两人见面的刹那之间,全怔住了,各怀不同心思。 对望移时,诸葛瑛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宫仇面对这美绝天人的痴情女子,内心激荡如涛,却无法开口说话。他与她之间,被上代的血仇,划了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爱人、仇人、恩人,命运之神给地两个作了这残酷的安排。 宫仇本身对诸葛瑛并没有付出对等的爱,但人非木石,谁能无情,他内心十分感于诸葛瑛的一片痴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两次救命之恩,等于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锁,要解脱这枷锁,他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武道”中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 为了仇,他要杀她的父亲,为了恩,他必须有所交待。 诸葛瑛直到此刻,还不知道宫仇的真正身世,否则那打击将使她精神崩溃。 久久之后,诸葛瑛忍不住先开口道:“仇哥,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本盟作对?” 宫仇心弦为之一颤,苦笑了一声道:“我有必须如此做的苦衷!” “为什么不告诉我?” “会的,等待机会来临时!” 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万状地道:“仇哥,有时我怀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抛在水里……” 宫仇强忍内心激动,平静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对我宫仇的恩情,我会有交代的!” “交待,什么意思?” “此时言之过早!” “本盟六七两位护法,又毁在你手?” 宫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两个黑袍蒙团人,真的是八大护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阵下意识的快慰,当下颔首道:“不错,是我下的手!” “为什么,仇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告诉我?”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诸葛瑛粉腮变了又变,秀目中泛散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色彩,那是爱、恨、仇、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么?” “情势演变的结果,我怕我俩之间只有生死互见一途!” 宫仇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的确,这是非常可能的结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决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这情况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 “我永不与你交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决不还手!” “当我不得不杀你的时候……” “我不会还手!” “你知道我俩功力悬殊,我杀不了你……” “瑛妹,我不会逃避的!” “真的?” “事实会证明!” 宫仇说这话是别有用心,但诸葛瑛却痴心地想到宫仇是为情而发,心已不知是苦是甜,幽幽地道:“仇哥!我们为什么不设法避免?” 宫仇报以一丝苦笑,他能说什么呢? 诸葛瑛神色一肃道:“仇哥,答应我一件事,算是我对你的请求!” 宫仇心中一动,道:“什么事?” “我希望‘丑剑客’不在君山大会上露面!” “这……” “你不答应?” “瑛妹,君山大会,可算是武林罕见的盛事,‘丑剑客’岂能不参予?” “家父到现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过,你该明白,‘丑剑客’与‘金剑盟’之间,已成势不两立之势,你露面的后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说着,一副泫然欲泣之态,由此也证明她爱宫仇之深。 宫仇咬紧牙关道:“瑛妹,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参予?” “是的!” 诸葛瑛狠狠地瞪了宫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让步,但你无论如何得答应我另一件事!” “请讲!” “你以宫仇的本来面目与会,行止进退全以我为转移!” “这……” 诸葛瑛粉腮一沉,激动地道:“又是办不到?” 宫仇心念一连几转之后,道:“容我考虑!” “为什么还要考虑,仇哥,你不能这样……”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虑!” 诸葛瑛废然一声长叹,她已深深陷于情网而无法自主了。 宫仇内心感到无比的昏乱,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则,他的信念一动摇,那后果是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带歉意的声调道:“瑛妹,我该走了!” 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会之后,我将永远退出江湖,仇哥,但愿……” 但愿什么,她没有说下去,宫仇可十分明白地未尽之言。 如果没有恩仇的牵连,如果没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没有万凤真,这该是多么美满的一对,然而,那毕竟是幻想啊! 宫仇强颜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愿意我抱恨终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见,君山大会之时,与我同进退!” 抱恨终生四字,使宫仇心头一震,但他没有朝深处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剑盟”不放过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这机会。 “瑛妹,距君山大会之期尚早,我会仔细地考虑!” “但愿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愿下次重逢之后,我们不再分离!” 宫仇无言以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弹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铅块,他有冠盖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种点缀,他感到他仅只是为了报仇,杀人而生,当恩仇了断之后,生命的火花也就熄灭了,这是造物者刻毒的安排,没有一个人能挽转既定的命运。 出了南昌城,已是过午时分。 宫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里空荡荡的。 突地—— 一个女尼,行色匆匆,低着头与宫仇擦身而过。 宫仇冷眼一扫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该有个规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对,官道宽得可容四辆马车并驰,那女尼偏偏与自己挨身擦过,看来决非偶然。 再度回顾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没有踪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识地伸手检点身上之物,玉锁仍挂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从前诸葛瑛赠送他的那一包金锭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见剑缚之上似缠了一祥东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张折叠得极为整齐的字柬,字迹娟秀,想来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笔了,只见上面写着:“解铃还是系铃人,速处鄱阳湖南滨之潮音寺。修缘。” 宫仇看得满头玄雾,修缘两字当然是那女尼的法号无疑了,但自己生平从未与出家人打过交道,这是什么蹊跷呢? 解铃还是系铃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丝毫端倪来。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过的刹那,把字条缠在剑缚上,手脚可真干净利落,她是谁呢? 她既传柬与自己,当然她对自己决不陌生,但自己对她都连想都无从想起。 这会是一个阴谋吗?抑是…… 考虑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决定赴“潮音寺”一窥究竟。 他向路人问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径,怀着谜样的心情,全力驰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阳湖极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顶,面陆背湖,万丛修竹,遮没了石山的一半,把寺观围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兴,衬托得这间古寺静溢无比。 时方初鼓,寺前来了一个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来的宫仇。 照理,这时正是做晚课的时候,但寺门紧闭,焚呗不闻,静寂得近于阴森。 宫仇正待上前扣动门环,转念一想,这字柬来得古怪,虚实难期,还是暗里一探为上策。 心念之中,飘忽如幽灵般地跃墙入寺。 寺内,灯火疏落,仅正殿之内通明如画。 一个绿衣老尼,宝相庄严,盘膝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走尼身后环列着十几个老少不等的女尼,想来全寺的门人执事,全已集中在殿内了。 老尼正对面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 空气似乎很僵,谁也不会开口说话。 宫仇形同鬼魅地扑到偏殿檐角,对正殿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一看之下,几乎失口而呼,一颗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红粉知己万凤真。 万凤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亲“白石岛主”带走,何以又会突然来到这“潮音寺”内? 那传讯的女尼修缘是谁,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踪? 万凤真来此的目的为何? 修缘女尼柬上说的“解铃还是系铃人”一语指的是什么? 突地—— 万凤真打破了难堪的沉默,语音激动地道:“师父,考虑好了没有?” 老尼寿屑一扬,道:“贫尼不敢应命!” 万凤真怒声道:“师父,你真的不答应?” 老尼合什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与我佛无缘!” 宫仇心头陡地一震,原来万凤真是要来请求剃度。这就奇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起要出家?他倏然有所悟,这与“白石岛主”向自己兴问罪之师,说是自己欺负他的女儿似乎有关系。 万凤真的误会,起因于他对陈小芬的关切。 他自心底发出了一丝苦笑,同时也明白了解铃系铃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会知道这事的底蕴呢? 心念之中,只听万凤真蛮横地道:“师太何以知小女子与我佛无缘?” “女施主看来是受了委曲,愤而出此,并非诚心皈依我佛!” “师太焉知我不是诚心?” “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语,贫尼不敢开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样?” “令尊面允!” “否则的话呢?” “请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欢迎女施主!” 万凤真沉默了片刻,大声道:“师太,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敬你为师,安份修持,如果拒绝的话,我爹本是‘万老邪’,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尼面色一变,道:“阿弥陀佛,罪过,女施主想怎样?” 万凤真厉声道:“拆了这间寺!” 所有在场的女尼,同宣了一声佛号。 老尼显然已经怒极,身躯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静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门善地,请莫说这种乖戾的话!” 万凤真冷笑了一声道:“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宫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万状,他为了偿恩报怨,自己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武道”传统,是以对万凤真他无以善其后,他答应何二婶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踪的女儿,而目前生死两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后,仍无法交代,陈小芬付出了爱,然后离他而去,这是明智之举,但想起来不无伤神之感。 现在,他见情况演变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长身,轻絮般飘落殿门之外。 老尼变色而起,沉声道:“施主何方高人?” 宫仇冷漠地应了一声:“在下宫仇!” 万凤真娇躯一震,陡地回过身来,先是一愕,既而厉声道:“宫仇,你来做什么?” 宫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这是何苦?” 万凤真粉腮一黯,泪珠滚滚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见到你,你走,我永远不要见你!” 宫仇尴尬万分,皱眉道:“真妹,这是为了什么?”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静一点。” 万凤真的泪水,像开了闸的河堤,流个不停,但她没有哭出声音,嘶哑地道:“你骗我,你根本不爱我!” 宫仇为之啼笑皆非,俊面胀得通红。 老尼和众门下,全都怔住了。 宫仇计无所出,转向那老尼道:“师太,在下借问一人?” “施主请问!” “有位法号‘修缘’的小师太是否贵门下?” 老尼一惊道:“不错,是贫尼新收的弟子,施主问她则甚?” 宫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传柬赶来的!” “哦!” 万凤真闻言之下,凝神倾听下文。 宫仇又道:“是否师太授意她传柬?” “贫尼不知有此事!” “这……请问‘修缘’小师太的俗家姓氏是什么?” “陈小芬,她自承是‘黑白双尸’之后,看破红尘……” 以下的话,宫仇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感到无比的歉疚,想不到陈小芬真的出了家,追根究底,与自己有直接终关系。 情! 他笑了,笑得很凄怆,陈小芬是为情而牺牲的第一人,万凤真眼前又将是第二人,还有诸葛瑛,何二叔的女儿……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万凤真的脸色开始变了,螓首缓缓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责还是同情陈小芬的遭遇,她不敢看宫仇一眼。 宫仇兀自在想着心事。 老尼把目光从万凤真移到宫仇,又从宫仇移到万凤真,满面困惑不解之色,众门人也面面相觑…… 场面呈现异样的沉寂。 突地—— 万凤真向老尼一福,道:“师太,失礼之处,请多包涵,告辞了!” 娇躯倒射出殿,一连两闪而没。 宫仇征得一怔,也自道了声:“失礼!”紧跟着追了出去。 身后,传来老尼一声悠长嘹亮的怫号。 且说宫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将沉的眉月余辉中,只见一条人影已快到了山脚,身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轻点竹梢,飞泻而下,数个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错,这人影正是万凤真。 宫仇族飞前道,返身一栏,激情地唤了一声:“真妹!” 万凤真虽说刁钻慧黠,但却不善惺惺作态,娇躯一刹,低低地叫了一声:“仇哥哥!” 这一声短短的呼应,充满了歉疚之情。 宫仇不愿直接谈到问题本身,转了个弯问道:“真妹,你不是随令尊他们一道离去的吗?” 万凤真只“唔!”了一声,粉头低垂。 宫仇关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使你丧失神志?” 万凤真抬起头来,含羞带愧地看着宫仇,道:“江湖下三滥的迷药,按在我头顶心里,我爹在离开了布宅之后才发觉出来!” “哦,那你又怎会……” “我说你别笑我?” “我不笑,你说!” “那天,我见你与陈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亲切,我一气离开你,本想永不见你,我把这事告诉了爹,他说要找你算账,我又后悔了……” 宫仇苦笑了一声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应也半年一之后亲赴‘白石岛’……” 万凤真不待宫仇说完,歉然一笑,截断话尾道:“什么半年不半年,过去了,别提也罢……” 宫仇内心一阵怆然,他想到那即将来临的可怕的结局。 万凤真顿了一顿之后,又道:“武林一老吴不非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宝箓’,‘南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剑盟’由密令,设法消灭‘奇门派’,这两个老匹夫竟然联手对付我,要以我为人质,要挟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长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谢。” 宫仇淡淡地道:“真妹,这岂不见外了?” “应该的嘛!” “你又怎会上了‘潮音寺’……” 万凤真白了宫仇一眼,羞涩地道:“因为我气你爱情不专,愈想愈气,偷偷地撇开我爹,要出家……” “幸而陈小芬姑娘适时传讯,否则你一落了发,岂非……” “别说了,我对陈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决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们何以匆匆离开了布宅?” “门人千里传讯,有人进犯‘白石岛’!” 宫仇闻言大惊道:“什么人胆敢觊觎‘白石岛’?” 万凤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岛奇门布署巧绝天下,还不是去找死!” 宫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对方也许有所恃,过去发生过这种情况没有?” “没有!” “这就对了,敌人是有所侍而为,真妹,怨我直言,一个‘金剑盟’的护法,竟然与今尊战成平手,像这样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毁‘奇门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况,这其中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万凤真粉腮一变,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计不及此,你这么一说,我相信事态已相当严重了,我必须去赶我爹他们……” “恐怕赶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岛’!” 宫仇盘算了一下“君山大会”的日期,还有将近一月之久,去一趟东海还赶得及,同时此去东海,杭州是顺道,可以乘机向西湖灵隐寺“道济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岛”有急,自己岂能袖手旁观…… 心念之中,沉声道:“真妹,我们一道!” 万凤真喜不自胜地道:“仇哥哥,你愿意去?” “当然,这是义不容辞的事!”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漏夜赶他一程。” “好!” 两人离开之后,另一条人影,在原地出现。 她,正是削发为尼的陈小芬,也就是传柬的修缘女尼,她是一个不同凡俗的女子,她爱宫仇并不亚于诸葛瑛或万凤真,在不能独占檀郎的情势下,她毅然地放弃了他,不愿与人分一杯羹,但,这决定是相当痛苦的。 一个人,要想从心中彻底抹去一个影子,是相当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一个“情”字,恐怕连圣贤也办不到。 望着宫仇与万凤真逐渐消逝的俪影,两颗泪珠,悄然挂在了她清瘦的粉颊上。 尘缘已尽,只是尘心未绝啊! 她为了爱而弃绝红尘,这说明了她爱之深,情之痴,付出代价之巨。 她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遁世的结果是否带来更深的无可挽救的痛苦! 夜凉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处。 蹒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这似乎象征着一朵花的凋谢,一个生命的光辉殒灭。 且说,宫仇与万凤真,漏夜疾赶,打算抄捷径经浙入海。 “丑到客”剑劈“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胫而走,已轰动了整个中原武林,这数十年前一度失踪的剑手,在数十年后的今日重现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于是—— 无数的武林人渴望着能一睹这盖代剑手的庐山真面目。 无数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会时,“丑剑客”能出面应战“天南”一派的挑衅。 “丑剑客”成了百年来第一个神奇风云人物。 “丑剑客”三个字意味着神秘,至尊,不可思议…… 连震慑武林的“金剑盟太上”、“白石岛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见拙了。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南昌布宅之中,功力与“白石岛主”相颉的黑袍蒙面剑客,双双死在“丑剑客”的手下,而且,仅只是一剑。 这种剑法,的确可以说是倾古凌今。 这些传言,听在宫仇耳中,原不怎样,但万凤真却有一种飘飘然之感,因为这神龙般的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与她形影相随。 经过整整十天昼夜不停的疾赶,来到了东海之滨。 但见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鸥点点,翱翅在浪花与帆影之间,宫仇生长内乡,几曾见过这等壮观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两人立脚之处,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断岩,高约十丈,岩下浪花奔涌,拍岸有声。 万凤真左右一阵顾盼之后,翠眉一紧,道:“怪事!” 宫仇吃了一惊,道:“什么怪事?” “岩下是‘白石岛’专用的船坞,平常至少维持两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见半只船影,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们乘坐……” “不会,家父另有专船,而且船只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岛!” “以你的推测呢!” “可能发生了意外!” “意外?” 万凤真忧形于色地点了点头,忽地凝聚真气,娇声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云卧波,烟水微茫,奇门为尊!” 宫仇想起两年前,自己被“乾坤双煞”所掳,万凤真化名冯真,就是以这四句口号惊走“乾坤双煞”,两人因此订交的,往事历历在目,不由感慨极了! 就在万凤真吟唱之声停歇不久,只见远远一块礁石之内,转出一只小船,顾盼之间,已到了岩下。 船首站着一个虬须大汉,仰首向上面问道:“上面是谁?” 万凤真移前两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请下船!” 万凤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话声中,已飞身纵落。 宫仇跟着弹身下跃,凌空一个盘旋,轻如无物地落在船中。 万凤真急声向那虬须大汉道:“吴祥,这位是宫少侠,我的朋友,你且说发生了什么事?” 吴祥朝宫仇拱手为礼,然后恭谨地向万凤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来历的敌人约五十之众,劫持了岛主的‘行宫号’和另外两艘小船,直驶‘白石岛’,小的正是由岛上来此换航,中途撞见,急忙放出飞鸽告警,为了避敌耳目,所以另泊他处……” “我爹他们呢?” “昨日傍晚入岛!” “是你载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离开了没有?” “不曾发现,昨晚靠岛时,也不见‘行宫号’和那两艘小船的影子,连原来泊在岛上的那艘也失了踪!” “好,开船!” 虬须大汉扳动双浆,小船似箭般冲波破浪而进,盏茶工夫之后,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线,大汉升起风帆,船行更速。 万凤真翠黛深锁,满面焦急不安之色。 来人既敢明目张胆地侵犯“白石岛”,显见事态相当严重,同时在时间上已差了近半个月,岛上的情况,更加不敢想象。 万凤真不说话,宫仇也只好默然。 一个时辰之后,苍波浩渺之中,露出一个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来愈大,赫然是一个纯白的小岛。 宫仇暗忖,这大概就是“白石岛”了。 足足又行了半个时辰,才抵岛边。 船未停妥,万凤真已飞燕般地掠上了岸。 宫仇跟着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错,奇的是一片雪白,穷极目力,才看到白色之中,点缀着几片碧绿,想来那就是岛中心了。 蓦地—— 万凤真惊呼一声,粉腮顿呈苍白。 宫仇目光一转,也不由心头巨震,只见三丈外的石罅间,露出一只人腿,半截袍角,鼻孔中立时感到腐臭难当。 两人不约而同地掠身过去,一看,赫然是一具业已腐朽初尸体,尸身作儒生的装束,面目还依稀可辨,两丈之外,又是一具劲装尸体。 万凤真娇躯簌簌而科,语不成声地道:“是……大师兄父子……的遗尸!” 宫仇原来觉得两具尸体十分眼熟,经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怀玉山庄”庄主“长江废人贾亮”父子。 “长江废人”父子在此陈尸,显见岛上已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 万凤真粉腮呈现一片惨厉之色,一拉宫仇的手道:“走!” 弹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见石笋凌乱,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种掌力所震毁。 万凤真急得泪水盈眶,栗声道:“坏了,这白石奇阵,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心布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谁有这大能耐……” 宫仇心中一动,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寻仇来了?” “不可能,她没有这大能耐,奇门术技,并非一蹴可就的学问,同时船手吴祥分明说来人有五十之众,并没有说为首的是女子!” “这很难说,也许‘神算鬼女’杂在其中,也许她请到了厉害帮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与令尊是什么仇怨?” “不知道,我爹没告诉过我!” 奔行了里许左右,又见散落的尸体,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来遇害的时间与“长江废人”父子是同一天。 万凤真肝胆皆炸,颤声道:“这些全是岛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宫仇也不禁热血沸腾,看来是对方是蓄意要摧毁“奇门派”。 再向前行,只见翠竹成荫,松柏参天,方圆约十亩,象是沙漠中的一块绿洲。 穿进林荫,猛觉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扑鼻而来。 转完幽径,眼前一片被瓦残垣,尚有余烬未熄,冒着缕缕轻烟。 万凤真大叫一声,娇躯摇摇欲倒。 家,已成了废墟。 宫仇为之头皮发炸,细一审视,碎瓦残砖之中,隐约可见残肢碎体。 从火烬与那些残肢推断,惨事发生的时间不久。 想到“白石岛主”一行昨夜回岛,心底下意识地冒起了一股寒气。 万凤真俯身拣起一样东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声中,人已栽了下去。 宫仇亡魂大冒,一看,万凤真手中所冻的是半截拐杖,一下由猛省这断杖不正是“无双仙子钟筱红”的东西吗?“无双仙子”、“乾坤双煞”与“白石岛主”同时离开南昌布宅,若“无双仙子”不幸的话,其余的人也就难说了。 看现场是被炸药炸毁,任你功力通玄,也难逃碎尸之厄。 宫仇伸指疾点万凤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着靠在自己身上。 万凤真悠悠醒转,伏在宫仇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宫仇第一次看到万凤真如此号陶大哭,顿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万凤真边哭边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宫仇打了一个冷噤,道:“真妹,你冷静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讥智功力,未见得……” “可是……这是阴谋呀!” “是的,不过……” “我爹和师兄姐们昨晚回岛,到现在不过七八个时辰,人呢?你不见师姐‘无双仙子’的拐杖吗?我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复苏,继师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继掌‘空道’,可怜她竟然死得这么惨,连尸身都不全……” 宫仇默然,恐怕真的如万凤真所料,连半个活口都没有对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岛”,“长江废人”父子和守岛的弟子尸体都已腐烂,而眼前的瓦砾场和散碎的尸体说明这惨祸发生在半日之前,显然这是一项毒辣的预谋,一个布好的陷阱。 “白石岛主”功力再高,也总是暗箭难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么?” “尸……首呀!” 那声音令人听来断肠。 宫仇暗然颔首,扶直了万凤真的娇躯,然后踏入瓦砾灰烬之中,仔细地翻拣查看,除了一些散抛的肢体外,还有几段烧焦了的骸骨,从这些推断,死的至少在两人以上,但却无法从遗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谁。 万凤真自动止住了悲啼,两眼发直,瞪着那曾是宏伟建筑的废墟,芳心尽碎。 宫仇搜寻了一阵之后,颓然回到万凤真的身边,凄苦地摇了摇头。 万凤真眼角已渗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师哥,师姐,真儿会找到凶手,为你们报仇的,安息!” 宫仇一阵鼻酸,掉下了两点英雄之泪,自许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岛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吗?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万凤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话,人呢?为什么连半丝声息都没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为神秘之区的“白石岛”,现在已成了一个死岛。 仅有的两个活人,宫仇与万凤真。 宫仇扶住万凤真的香肩道:“真妹,我们合查出凶手的!万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节哀保重,但目前我们只是推测,令令尊生死还未分晓……” 万凤真木呐响地道:“什么分晓不分晓,连房舍都炸平了,人岂能幸免!” 说着,移开宫仇的手,蹒跚地向前走去。 宫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一个处于极度伤心中的人,劝慰对她是多余的。 转过几重花径,眼前是一座假山,万凤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现出一道门户,门户是一条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万凤真低头走了进去。 宫仇见万凤真没有招呼自己,不知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以“白石岛主”的才智和性格,岛上的布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触及门楣上的四个字:“归真别府”。 归真别府,难道是“白石岛主”练功的秘密处所?抑是修心养性之地? 一缕凄切的哭声,从甬道之内传出。 宫仇略一踌躇之后,终于举步向内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鉴人,虽然时序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觉透体清凉。 甬道不深,仅十丈左右,在尽头处一个转折,一间布置豪华,令人目眩的宽大石室,呈现眼前。 石室正中,一个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万凤真正倚在一则哀哀悲啼。 室内,字画古玩,琳琅满月,几桌床橱,一应俱全,而且都是罕见的精工制品,摆样极尽奢侈,一片珠光宝气,严若王公显宦的居处。 宫仇不由呆了一呆,这并不象练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惊。 那平台仅是一个空壳,象一个没顶的罩子,里面并排放着两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另一具赫然躺了一个美如天仙的少妇,容貌与万凤真依稀相似。 归真别府,想不到竟是厝尸之所。 万凤真拭泪起立,朝那少妇一指道:“这就是我妈,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爹出巨金买了这两副水晶棺……” 宫仇愕然道:“两副,为什么?”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预备的,死后他要与我妈在一起!” “哦!” “我妈的遗体是用一种防腐的药水保持,十多年来,丝毫未变,有时,我会想她是睡着了,可是,我爹呢?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又哀哀啜泣起来。 宫仇想到自己父死母丧,而且是遭了凶杀,触动悲怀,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泪。 “白石岛主”外号“万老邪”,行事怪癖,全凭己意,漠视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为旁门左道,但从他预置空棺,经营“归真别府”的行为而论,倒是个不多见的性情中人。由此可见决不能凭外在的观感,去论断一个人的为人。 “真妹,听我说!” 万凤真泪眼婆娑地道:“什么?” “我有一种感觉,令尊决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这就是我们目前要证实的谜!”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确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 “令尊身为‘奇门派’掌门,阅历学识,渊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小的阴谋能完全得逞!” “事实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许……” “怎么样?” “会不会停身在禁区之内!” “禁区?” “距这里两里之间,有一个小峡谷,被我爹列为禁区,任何人不得进去,我也不知道其中隐有什么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话,也许会到那里,不过,目前情况不明,那地方不知……” 宫仇精神一振道:“我们去瞧瞧!” 万凤真在母亲遗蜕之前拜了三拜,然后与宫仇出了这“归真别府”,向西奔去,两里距离,瞬眼即到,只见两座雪白的石山,夹峙着一道小谷,谷内石笋林立,在外无法看穿里面的情况,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宽约丈许的天然门户。 两人来在入口之处。 万凤真颤声道:“仇哥哥,我怕!” 宫仇一怔,道:“怕什么?”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们得去瞧瞧,也许吉人天相!” “还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儿的在他死后违背约束,擅入禁区…… “真妹,事有经权,礼有达变,你过虑了!” 万凤真粉靥依旧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伤与怨毒之色,仔细朝谷内一端详,道:“这里没有人侵犯过,石阵完好无损!” “石阵?” “不错,石岛上到处都按九宫八挂的布置,外人入岛,寸步难行,这引为禁区的小谷,可算是阵中之阵。” “令尊把它划为禁区,必有用意?” “那当然,不过无法揣测!有一次,我为好奇心所迫,试图进谷一探,被我爹发觉,把我狠打了一顿,在我记忆中,除了那一次,我从没有被责打过。” “这其中可能是令尊个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门派’的秘密,照此说来,这禁区之内,除了你爹,没有任何人进入过?” “是这样!” “事急从权,我们进去一探?” “好,跟我来!” 宫仇跟在万凤真身后,亦步亦趋,他对奇门阵势,完全外行,生怕走错了一步,顾盼间,来到小谷的尽头,只见如林石笋的中央,有半亩大小一块空坪,坪上绿草如茵,野花馥郁,一幢石屋,静悄悄地竖立在坪地靠里的一方。 两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见石门半掩,门前有不少走动的足印,显见石屋之内住得有人,但何以不见反应呢?” 宫仇把目光膘向万凤真,低声道:“真妹,屋里似乎有人?” 万凤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么样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这足印五趾分明,屋内人是赤脚行动的!” “我进去看看……” “别莽撞!” 蓦地此刻—— 一阵铿锵的吟咏之声,从石屋内传出:“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 宫仇神色一变,道:“真妹你听?” “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 “记得黑沼奇阵中的那女人吗?” “神算鬼女黎雯!” “不错,她吟的正是这半阕蝶恋花,你该想起屋内的人是谁了?” “谁?”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圣郝濮澧’的小师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圣’说过这个故事,那‘神算鬼女’处心积虑地要向‘白石岛’寻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钻研奇门之术,可是古亦同怎会在这禁区之内呢?是被我爹关进来,还是……” 就在此刻——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石屋门外已站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灰衣人,赤着一双脚,双眼精芒闪烁,望了两人几眼,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这一笑,使宫仇与万凤真愕然不已。 万凤真忍不住娇斥道:“有什么可笑的?” 灰衣怪人敛住笑声中,瞪眼道:“你俩是‘万老邪’门下?” 万凤真鼻子一皱道:“什么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纪邪味十足,你爹为何不来?” 万凤真从头直凉到脚心,她父亲不在禁区之内,当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泪水忍不住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宫仇一拱手道:“阁下如何称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声道:“老邪没告诉你?” “万老前辈……” “怎么,你不是老邪门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这禁区?” “这不劳动问!” “如此与老夫滚,告诉‘万老那’,老夫立等他决战,这一战如果老夫仍然象往年一样落败的话,当场自裁!” “阁下莫非姓古?” “这……小子,你原来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听令大师兄‘武圣郝濮澧’,说过一个感人的故事……” “什么,你见过我师兄?” “不错!” “他怎样了?” “已出家当了和尚,法号‘见性大师’!” “哦!” 古亦同神色大变,蹬蹬退了两步,靠在门桅之上,喃喃地道:“我还是死了的好,活着实在愧对师门!” 话锋一顿之后,厉声向万凤真道:“叫你爹来,老夫等了十几年了,不愿再等了,生死决于今朝……” 宫仇黯然道:“阁下不知岛上发生巨变!” “什么巨变?” “岛上门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废墟,万老前辈……” “怎么,他难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错,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听到那巨大的爆炸声,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万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门之学举世无双,想不到强中还有强中手,只可惜……” “可惜什么?” “老夫不能亲手把他打败……” 万凤真尖叫一声:“你在做梦,你不是我爹的对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声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来,老夫没有赢过他一招半式……” 宫仇疑云满腹,脱口道:“阁下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师侄报仇!” “令师侄的行为,人神共愤,即使不碰上万老前辈,一样会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何况令师兄对徒儿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阁下又何苦而来呢?” “小子,你教训老夫?” “提醒阁下而已,谈不上教训两个字!” “哼!” “阁下可以离开了!” “老夫曾发誓报不了仇决不离岛!” “那阁下是准备终老此间的了?” “不尽然,老夫目前已有制胜的把握!” “可是阁下已失去了对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阴暗下来。 宫仇紧接着又道:“阁下明明知道会师侄死有余辜,不过是藉报仇之名,逃避现实而已!” 古亦同身躯一震,道:“逃避什么?” 宫仇冷冰冰地道:“当初不告而娶,藐视师门,之后败于人手,羞辱师门,无力救治亲生骨肉,愧对良心,所以……” “住口!” “难道在下说的不对?” 古亦同面孔一阵抽扭,栗声道:“小子,你全知道?” “当然,阁下可知道令师兄险些毁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么,她……” 宫仇面色一变而为凝重地道:“令师兄‘武圣’当年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战,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运是否重于一个孩童,今师兄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当然以公为重,但出于长者之心,他因此负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计寻仇,最后被令师兄的精诚所感,没有造成犯上的悲剧……”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说了!” 宫仇毫不放松地道:“依在下之见,阁下立即离开,会晤妻子,并向师门请罪,方不失明智……” 古亦同半声不吭,弹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进入石笋林中,便象一只盲蝇似的东钻西撞,不停地绕着圈子,显然他不懂这“石阵”的进出之法。 宫仇转向万凤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软禁,我妄自作主,劝他离岛,你看……” 万凤真幽幽地道:“这样做是对的,‘武圣’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领他出阵!” “好,我们一道走!” 万凤真领先入阵,会合了古亦同,顾盼间已到谷外。 宫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阵已破,阁下可以畅行无阻,海边有一只小舟,驾舟的名叫吴祥。阁下可说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后再回头来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宫仇一眼,弹身而去。 万凤真望着这一片伤心之地,悲痛欲绝,记忆中的神仙乐土,已变成废墟,还染遍了同门的鲜血,唯一的亲人父亲,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觉肝肠寸折。 宫仇自个儿挖掘了几个墓穴,把那些尸体和残肢分别埋葬了,然后向万凤真道:“真妹,我们……” 万凤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么,你不走?” “我要陪我妈!” “真妹,你不想报仇了?” “报仇?” “嗯!你孤守在这里,徒自损伤自己身体,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万一令尊真的道了不幸,同门师兄姐业已罹难,‘奇门派’只剩下你孤单一人,须为死者报仇,重振门派,你是责无旁贷……” “仇哥,我知道,但,我觉得我已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妹,那你就错了,你须想到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乃是为‘奇门派’每一个分子,同时也为了令尊堂!” “凶手是谁呢?武林中谁有这高的能耐?” “君山大会之期,转眼即同,那时黑白两路名手聚集,也许能探出些端倪!” “但愿如此!” 蓦在此刻——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宫仇心中一动,道:“有人来了,我们暂时避一下,先看究竟!” 万凤真恨毒地道:“也许是天意要我报仇。” 两人朝原来禁锢古亦同的那谷口隐去。 数十条人影,在刹那间出现,大部分黑衣劲装,肯插长剑,其中少部分身上绿油油的水靠未除,各执一柄分水鹅眉刺,当先的最两个黑袍蒙面佩剑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宫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经验来判断,对方八成是“金剑盟”的人,该盟护法,全是这等装束。 万凤真激动不已地悄声道:“仇哥哥,对方是何来路?” “可能是‘金剑盟’所属!” “金剑盟?” “不错,那两个黑袍蒙面剑手,装束与历次现身的‘金剑盟护法’一般无二,同时‘南昌大豪’与‘武林一老’以你为质,设陷井算计今尊,也是承‘金剑盟’之命行事,由此推断,很可能是两批高手分头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对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岛’以摧毁‘奇门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断的极近情理,赴‘白石岛’的这一批,在破了护岛奇阵之后,并把岛上留守的和得讯赶来的本门弟子全部杀死,然后在屋宇之内埋下了炸药,以备我爹万一不坠中原的算计中,重返本岛时,一样难逃劫数,这阴谋的确够狠!” “真妹,事实很快就会证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在大声地争辩。 其中较高的一个道:“老五,‘太上’算无遗策,‘奇门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个身量略现臃肿的道:“三哥,恐怕不见得!” “为什么?” “万老邪古怪刁钻,未必会上这个当!” “老五,万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万斤炸药埋设的地面广及数十丈,而引线设在屋中,就是说只要有人进屋,才能触发引线,而屋外十丈之内同时爆炸……” “为什么不见尸体?” “那还不灰飞烟灭!” 万凤真咬了咬牙,就待冲出去…… 宫仇一把拉住道:“且慢,听他们说下去!” “我……无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称为老五的黑袍蒙面剑手,喘了一口大气道:“三哥,当初依我之见,不该离开这岛,应该在此看个真切……” “闲话不必说了,我们彻底地搜索全岛一遍,谁能料到‘万老邪’会突然从中原赶了回来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对付不了‘万老邪’……” 宫仇暗自点头,这两个黑袍蒙面剑手,是“金剑盟”三、五两护法无疑了,杀机已涌上了他的俊面。 撇开个人的仇不谈,“金剑盟”这种迫害武林同道的行为,足使人神共愤。 蓦地—— 一条青色人影,幽灵般地朝众人移近。 宫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谁?” 万凤真抓紧宫仇手臂,连连摇撼道:“是我爹,他……没有死!” 两粒晶莹的水珠,结在她的睫毛上,这是喜极而流的泪。 “白石岛主”居然没有死,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宫仇也是激奋不已。 三护法目光无意中瞥见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声道:“戒备!” 数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开,五护法跨前两步,与三护法保持犄角之势。 “白石岛主”满面杀机,嘴噙冷笑,在距两护法十步之处停下身形。 三护法显然吃惊不小,断喝道:“万老邪,你没有死?” “白石岛主”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还没有活够,岂轻易言死!” “可是阁下还是活不了!” “报名?” “万老邪,等你确定不会死的时候,再问我弟兄的名号也还不迟!” “白石岛主”仰天一阵狂笑道:“诸葛武雄妄想称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终必自食其果!” 五护法冷哼了一声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选!” “武林自有公道!” “金剑盟‘太上’现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么是公道!” “毁我门派重地,杀我门人弟子,今天在场的谁也难逃公道……” “阁下未免大言不惭?” “白石岛主”双目尽赤,沉哼了一声,扬掌向那排行第三的护法切去。 三护法一闪而开,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岛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着施出。 三护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展了开来,三护法竟然与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岛主”打了个功力悉放。 宫仇与万凤真隐身暗处,但对场中一切,看得极是分明。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三护法渐落下风。 一道寒芒冲空而起,五护法长剑出鞘,加入战圈,三护法也拨出了长剑,这一来,情势立即改观,两护法本以剑术见长,其中之一,以双掌而能和“白石岛主”对拆三十招不分轩轾,现在两人联手,再加上用剑,“白石岛主”顿时手忙脚乱,大有接应不下之势。 但几剑气嘶空锐啸,罡风匝地加涛,碎石纷飞,尘沙如幕,地动山摇,风云失色。 万凤真栗声道:“一个护法,居然有这等身手……” 宫仇凝重地道:“八个护法都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亲身调教的弟子,‘金剑盟’既想领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过八大护法的!” 万凤真满面沮丧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这想法被现实粉碎了,事实告诉她,天下没有人能称第一,单只身边的檀郎,功力就超过她父亲不知凡几…… 场中,情势又起了变化。 “白石岛主”在悲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尽是奇绝武林的杀手,而两大护法,却是志在必得,两柄剑夭矫如神龙,剑剑指向要害大穴。 惊心动魄的激斗,维持了半盏茶工夫。 “白石岛主”连中五剑,鲜血染红了半边青袍。 两护法也各中了“白石岛主”一掌,马步已现虚浮。 数十“金剑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环拱三方,不言不动。 又是半盏茶时间过去,“白石岛主”已告险象环生。 宫仇心内十分踌躇,“白石岛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门之长,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观望。 万凤真陡地一长身。 宫仇见时机已迫,一扯万凤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现身,解决了为首的,然后你收拾那些小角色!” 一面说,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弹身飞纵而出。 “住手!” 喝声不大,但入耳如割,场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齐向发声处望来。 “金剑盟”众弟子之中,爆出了数声惊呼:“丑剑客!” 宫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场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杀机。 “白石岛主”脸色一变再变,但他没有开口。 两大护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脸上表情,但从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断,也是震骇莫名。 “丑剑客”会在此时此地现身,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弟子,一个个面目失色,“丑剑客”是“金剑盟”生死对头,功力高不可测,这一现身,后果不难想象。 宫仇入场站定之后,徐徐拔剑,一振腕,空中现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剑尖下垂,冷冷地注视着两个黑袍蒙面剑手,冰寒至极地道:“报名!” 这短短两个字,似含有无比的威力,令人无法抗拒。 两个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后,分别道:“本座第三护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护法徐煜!” 宫仇点了点头,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杀人者死,这是本剑客的铁则,你俩有后事先行交代,否则没有机会了!” 这话声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三护法雷雨天”色厉内荏地打了一个哈哈道:“丑剑客,阁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宫仇冷吟了一声道:“‘金剑盟’荼毒武林,在本剑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剑!” 暴喝声中,“三护法雷雨天”剑起如虹,划了出去,“五护法徐煜”如响斯应地也斯身出剑。 一声凄厉的惨号挟以一声金铁交鸣之声。 接着是一片栗人的惊呼。 宫仇剑尖依旧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动过。 “五护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护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颗头离颈而飞,滚出一丈之外,鲜血如喷泉似地从颈口射出。 “白石岛主”喟然一声长叹,他感到做了一辈子的英雄梦现在醒了。 “五护法徐煜”手中剑一挥,暴喝一声:“上!” 所有在场的“金剑盟”弟子,齐齐亮出兵刃,向前一涌,立即又顿住了。 “五护法徐煜”大叫一声:“违令者死!” 数十弟子齐齐狂喊一声,蜂拥而上。 宫仇一剑挥出,加上“白石岛主”一掌,惨号起处地上横陈了十一具死尸,其余的亡魂皆冒,攻势又顿挫下来。 宫仇一弹身扑向“五护法徐煜”,栗喝道:“纳命来!” 惨号随喝声而发,“五护法徐煜”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在场的“金剑盟”弟子,发一声喊,没命地向外逃去。 一条人影,飞泻入场,叫了一声:“爹!” “白石岛主”一怔之后,哈哈一笑道:“真儿,我该想到你一定也来了!” 万凤真扑入她父亲怀中,喜极而抽咽起来。 宫仇举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剑盟”弟子追去…… “白石岛主”一扬手道:“不必追了!” 宫仇惑然道:“前辈有意放生?” “白石岛主”一瞪眼道:“老夫并非菩萨心肠的人,‘奇门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们无妨送他们一程!” 三人弹身朝前奔去,顾盼间,来到了海边,只见那些“金剑盟”弟子,争先恐后地纵上两艘双桅帆船。 这时,一艘极其华丽的金色巨帆,缓缓向岛边移来。 万凤真忍不住欢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宫号’吗?” “白石岛主”嗯了一声:“不错!” “它没有被对方……” “哼,‘行宫号’虽是一艘船,布置不亚于‘白石岛’!” 两艘双桅船已驶向海心。 “行宫号”渐行渐进,桅顶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见。 就在此刻—— 海中传来两声轰然巨响。 第18章 灵隐索仇 上集书中,海面上传来两声轰然巨响,只见浪花飞涌,水柱冲天,两艘满乘着“金剑盟”弟子的双桅帆船,刹那之间,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白石岛主”沉声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行宫号”金色巨帆,缓缓靠岸,船首出现十几条人影,当先的一男一女,赫然是“乾坤双煞”。 宫仇大是惶惑,脱口道:“前辈等一行原来没有落入对方阴谋之中?” “白石岛主”神色一黯,道:“老夫等当日在南昌布宅,接获门下飞讯,有人侵岛,随即日夜兼穆赶回,到了岛上,见护岛大阵已破,大弟子贾亮父子及所有留岛门人被害……” 万凤真接口道:“我们在现场拣到六师姐的断技……” “是的,你六师姐率门下一路搜人,为父的和你师哥西门琛夫妇随后,可怜你六师姐和门人触发了预置的炸药,惨遭不幸!” 说完,竟然老泪盈眶。 宫仇心中也十分难过,“无双仙子钟筱红”算得上是命薄如花,她与“千手秀士范世光”,因“白石岛主”怪僻的个性而使她夫妻生离,她因而成疯,最后,范世光死于“三狐”之手,“白石岛主”治愈了她的疯病,令她继丈夫之后续掌“空道”,现在,她又惨遭横死…… 心念之中,只听“白石岛主”道:“宫仇,往者不提,你既与真儿误会冰释,你回答老夫一句话,你是否真心爱她?” “是的!” “那等你恩仇了断之后,就与她成婚!” 万凤真低垂粉顿,芳心有如鹿撞。 宫仇想起此身已非已属,为了恩怨分明,他必须对诸葛瑛有所交待,岂能蓦然答应,但此刻断然回绝又有不妥。 心念数转之后,道:“晚辈身负血仇,生死难期,这问题须俟晚辈恩仇了了之时才能答复!” “白石岛主”脸一沉道:“你在推托?” 宫仇苦笑了一声道:“真妹当知我心! 万凤真羞答答地道:“爹,你不要逼他!” “白石岛主”吐了一口长气道:“好,丫头,为父的算是白操心了! 万凤真撒娇道:“爹,女儿知道您是疼我的!” “白石岛主”无可奈何地冲着万凤真一笑,然后又对宫仇道:“小子,君山大会你是必然参加的了?” “是的!” “届时‘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必然与会……” “晚辈誓要在大会中取他性命!” “那老夫这笔账无法清结了?” “晚辈会当众宣布这一件惨案。” “好,老夫无能,愧对历代祖师,自今日起,永不再履江湖……” 万凤真黯然了片刻,幽幽地道:“爹,您这是何苦?” “白石岛主”落寞地一笑道:“孩子,你爹连对方一个小小护法都应付不了,根基都几乎被人挑了,还到江湖中争什么雄嘛!” 万凤真芳心片碎,她自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见过她父亲有过这种沮丧落寞的神情,尤其那语气,她不相信是出自于一个豪气可吞河岳的人口中,但,尽管如此,事实是不能改变的,“白石岛主”辉煌的时代似乎要告结束了,人事沧桑,本无足怪啊!” 宫仇也感染到一丝莫名的怅惘,沉缓地道:“端午日君山大会,前辈……” “白石岛主”马上接话道:“由现在起老夫足不离岛,闲话体提,上船去梳洗用餐,顺便送你登岸!” 三人鱼贯纵身上了“行宫号”,果然船如其名,布置之豪华富丽,确实像一座水上的行宫。 宫仇由侍童带领,沐浴梳洗,然后进中舱用餐。 一席酒罢,已是第二天黎明。 宫仇辞别“白石岛主”离船登岸。 万凤真似已得到她父亲应许,如影附形踏着上岸。 计算日期,距君山大会会期,整整还有半个月,以两人的脚程,赶到地头绰有余裕,于是,宫仇想到了西湖灵隐寺广济和尚,两小一商量之后,取道朝杭州进发。 灵隐寺是有名的古刹,寺中受十方香火,十分鼎盛。 这一天,时已落暮,宫仇与万凤真来到六朝金粉之地的杭城,华灯初上,但听弦歌处处,笙箫不绝,歌衫舞影,入目俱是。 两人找了一家招商客寓住下,双床对开。 梳洗饮食之后,万凤真道:“仇哥哥,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曾是‘金剑盟’近卫长,处处惹人注目,我建议从现在起,到君山大会之日止,你改变一下容貌……” “易容?” “嗯!” 宫仇暗忖,诸葛瑛曾要求自己不要赴君山大会,原因虽然不详,但这是自己报仇的大好机会,岂能错过,同时自己无论以本来面目或是“丑剑客”的面目出现,的确惹人注目,万一诸葛瑛硬性阻止自己赴会,也是件麻烦事。 心念之中,兴味盎然地道:“好主意,但不知如何易法?” 万凤真拉上房门,关好窗户,然后取出一个小瓶,道:“这是本门易容丸,只需和水涂在面上和皮肤外露之处就成,现在试试看!” 说着,倒了两位易容丸,一粒交与宫仇,一粒自用。 两人就着桌上的茶水一阵涂抹,相视之下,不由失声而笑。 宫次变成了一个姜黄色的中年汉子,万凤文却是个黝黑的少年,接着,万凤真卸出钗环等饰物,戴上文生巾,外罩一件玄色儒衫,宫仇本是儒生装束,衣着自不需更换。 一对壁人,变成了两个一黄一黑的书生。 万凤真结束停当,道:“仇哥哥,我们现在就去灵隐寺!” “现在?” “不错,你想,灵隐寺香火鼎盛,进香的善男信女上百臧千,白天行动,难免惊世骇俗,晚上去最好不过!” “好,不必惊动店家,我们由后窗出店!” 两条人影,穿窗而出,如淡烟般消失在夜空中。 时正三鼓—— 灵隐寺古刹香客游人业已散尽,两个小沙弥一人推动一扇厚重的寺门,向中门合上。 正当寺门将关未关之际,一条人影,幽灵般地出现在寺们外的石阶沿前。 两个小沙弥齐齐“啊哟”了一声,小脸上尽是惊饰之色,竟忘了把门合上。 来人青衫佩剑,奇丑绝伦,两眼青光熠熠,象两颗夜空中的寒星,他,正是前来索债的宫仇,他本来已经易容,临时又把“丑剑客”的面具罩上。 宫仇双掌微扬,一股暗劲涌处,两扇快要闭拢的寺门,陡地向左右移开,两个小沙弥惊魂出窍,连跌带滚地向寺内奔去。 功夫不大,一个半百僧人,领着七八个粗眉大眼的和倘,一拥来到寺门。 那半百僧人乍见宫仇之面,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合什道:“贫僧知客‘无垢’,请问施主夤夜光临敝寺,有何指教!” 宫仇冷冰冰道:“本剑客要见贵寺‘广济大师’!” “无垢”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宫仇一眼,迟疑地道:“施主要见敝寺住持方丈?” “不错!” “施主上下如何称呼?” 宫仇片言不发,抽出长剑,振腕幻出五杂工整的梅花,然后徐徐归剑入鞘。 知客僧“无垢”面色大变,栗声道:“施主是‘丑剑客’?” 宫仇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跟着知客僧身后的七八个粗眉大眼和尚,一听“丑剑客”三个字,一个个亡魂大冒,面目失色,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光临寺中,祸福难料。 知客“无垢”挥手斥返身后弟子,重新合什道:“施主精到客堂待茶,小僧立即通禀住持……” “不必,本剑客在此立候!” “这……” “如果贵寺方丈吝步的话,本人趋前就教!” 知客僧脸色连变,道:“施主请稍待!” 转身从门内消失。 宫仇后退数步,停身寺门前的广场上。 约半刻功夫,数对纱灯前导,一个身披锦斓袈裟的白眉者和尚,缓步出寺。 纱灯朝两旁一分,白眉老和尚朝寺门前阶沿上一站,电炬般的目芒一扫,道:“施主要见老衲?” 宫仇两目煞芒一闪,道:“你就是‘广济’和尚?” 老和尚面色一沉,合什道:“正是老衲,施主光临必有指教?” 宫仇寒声道:“老和尚,可否近前几步好说话?” “广济大师”略事踌躇之后,从身后弟子手中接过一根乌光闪闪的禅杖,颤巍巍地步下阶沿,进入场中,距宫仇八尺之处停身。 气氛显得十分诡秘。 “广济大师”一副庄严法相,沉声道:“施主可以说明来意了!” 宫仇目芒如刃,朝对方一连几绕之后,冷如冰雪地道:“广济,本剑客要与你谈禅!” “谈禅?” “不错!” “但不知施主要谈的是何宗何门……” “因果!” “施主要谈因果?” “嗯,佛家最重因果,有是因必结是果,循环报应,分毫不爽,有是说否?” “有!” “如果一个佛门弟子,种因而未结果,是否永无菩提之旧?” “施主所论不差!” 宫仇突发一声冷序道:“广济,今夜就是你了因结果之时!” “广济大师”老脸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身体微见颤抖,锦斓袈裟映着灯光,发出一片迷幻的光影,起初,他自问与最近被视为神秘煞星的“丑剑客”没有半丝瓜葛,所以从容出面,现在一听话风不善,登时寒气大冒。 “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仇凝气以“传音入密”之法传活道:“本人‘无敌双剑’之后南宫仇,来了十八年前血洗‘二贤庄’之因!”说完开声又道:“你明白了!” “广济大师”面如死灰,光额上汗珠滚滚而落,连退两步,栗声道:“你……你……” 在场的随从弟子,一个个呆若木鸡,惊魂出窍。 宫仇大喝一声道:“出手!” “广济大师”面上骤呈一片惨厉之色,禅杖横胸,厉声道:“施主定要使佛门清净之地染上血腥?” 宫仇不理所问,再次喝道:“出手,否则你没有机会了?” 场面倏涌无比的杀机。 “丑剑客”此来竟是寻仇,大出寺僧意料之外。 “广济大师”心头浮起一抹死亡的恐怖,“丑剑客”出剑杀人,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听说过有两级面,“三狐”、“武体一老”、“南昌大豪”、“金剑盟护法”……这些,功力都在他之上,然而他们都死了! “丑剑客”会是“无敌双剑”之后,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武林中曾传出现在的“丑剑客”,并非三十多年前失踪的“丑剑客”,然而,没有任何人能予以证实,现在,他知道了真相,然而死亡紧跟着而至。 宫仇前跨一步,手按剑桶,第三次发出喝声:“出手!” “广济大师”怪吼一声:“你会后悔的!” 禅杖一扬,疾逾雷冈地朝宫仇当头劈落,势如雷霆万钧。 “呀!” 一声凄厉的惨号,震空而起,数点黑影四散纷飞。 “广济大师”老脸扭曲成了一副怪形,目光涣散,手中禅杖已被斩碎四散,身形摇摇欲倒。 宫仇长剑业已归鞘,无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在场的灵隐寺僧,一个个面如土色,汗下如雨。 “广济大师”举起颤抖不已的手,朝指宫仇,嘴唇连连质动,终于迸出几个字道:“明天……此刻……武林中将消失……‘丑剑客’……” “砰!” 血光迸现,“广济大师”仰面栽了下去。 众弟子如梦乍醒般地狂吼一声,向尸旁涌去。 宫仇缓缓转身,从暗影中隐去。 寺钟大鸣,整座灵隐寺顿时人仰马翻,沸腾起来,但却没有半个人出来追因,可能,他们慑于‘丑剑客’的威名,也可能他们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仇杀…… 宫仇一路思忖着“广济大师”断气之前的那句不完整的话:“明天……此刻……武林中将消失……‘丑到客’……” 这意味着什么? 是咒诅?还是…… 另一条人影,从后面悄没声地掩上。 “仇哥哥,恭喜你又断了一笔血帐!” 来的,正是他的未婚妻万凤真。 宫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这秃驴倒也硬气,竟然没有图逃!” “有我守在寺后,他飞也飞不了呀!” “啊哟!” “怎样,你?” “我……” 宫仇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 万凤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惑地道:“仇哥哥,你受了伤?” “没有,可是……” “怎么样?” “我忽然头晕目眩,气血不顺!” “那怎么会……噫!这是什么?” “什么?” “你背上……呀?” 万凤真惊呼一声,娇躯乱颤,目中尽是骇极之色,如非她易了容,兼之正当处身林荫暗影之中,定可见她芳容失色,粉靥惨变。 宫仇也不禁心头大震,急声道:“什么?” 万凤真语音都变了调,栗声道:“圆蛇!” 宫仇身形又是一个踉跄,骇然道:“什么?圆蛇!” 万凤真几乎哭出声来,悲声道:“不错,是圆蛇,附在你背上!” 宫仇宛若被一下子抛落冰窖之中,顿时透心冰凉,他听说过,天下剧毒之物,首推圆蛇,形如小瓷碟,头尾各长半寸,可完全缩入软甲之中,弹射无声,无论人畜被其咬中,一个对时全身溃烂而死,无药可救。 他算是明白了“广济六师”临死的那句话。 显然这圆蛇是“广济”所放,但他什么时候放出的呢? 他想,仔细地想,当自己振剑劈碎对方的禅杖时,背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当时认为是杖屑碰击,并不在意,想不到竟是天下毒中之冠的“圆蛇”。 他又一次体险着死的滋昧。 他的生命在目前结束,是可悲的,他要做的事还没声做完。 万凤真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运劲弹出,“呱!”的一声,那“圆蛇”被射飞到三丈之外,钉在一株树身之下。 这时,宫仇才觉得背上有一种中毒后特有的麻痒之感。正逐渐向四周扩散,脑内昏沉沉的,眼前金花乱进,凡毒蔓延所至,经穴立时闭阻。 万凤真颤声道:“仇哥哥,你坐下,不能再走了,否则毒势……” 她咬咽得说不下去。 宫仇就地坐下,半倚在一株树身之上。 此地距“灵隐寺”不过里许,仍在西湖范围之中。 宫仇梦呓般地喃喃自语道:“还有十一个时辰可活,这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我能做什么?” 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还不能死,反正他早已决心为了偿付诸葛瑛海样深情与两次救命之恩而以死作代价,是的,死只是迟早问题而已。 万凤真劳心尽碎,紧搂住宫仇道:“仇哥哥,你知道什么能解‘圆蛇’之毒!” 宫仇苦笑道:“真妹,不必朝那方面想了,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谁能解‘圆蛇’之毒!” “不,你……不能……” “真妹,这叫做生死由命,生有地,死有力,一点也勉强不来!” “仇哥哥,你等我,我回头杀尽那些秃头,放把火烧光寺院……” “于事无补!” “我……难出心中这口怨气!” “真妹,唉……” 万凤真突地哭出声来,道:“仇哥哥,你如果不幸,我誓不独生!”宫仇全身一颤,鼻头一酸,激动万分地道:“真妹,你不能这样做……” “谁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哦,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不说也罢,废话一句!” “说说看?” “药圣毒尊易卜生,也许只有他能……可是,他远在千里之外……” 万凤真痴痴地望着宫仇,不断垂泪,机智百出的她,此刻已茫然无主了。 三鼓初过,迟升的月亮从叶隙间漏下斑斑点点的银光。依稀照着两个绝望的人影,紧紧地依偎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万凤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名湖绝景,倒是个甚佳的埋骨之所!” 宫仇咬了咬牙,道:“真妹,你爱我吗?” 万凤真凄然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不是!” “那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要你亲口回答我!” “是的,我爱你,永远!” “你既然承认爱我,那你当不会做出使我不瞑目的事……” 万凤真咬了咬牙,道:“仇哥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用话套我,告诉你,我爹也改变不了我的意志,死了,我跟着你,生不能成双,死也要成对……”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腮而下。 宫仇全身流过一阵莫可名状的颤栗,心,象被撕裂,歇斯底里地道:“真妹,我……不配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啊!我给了你什么?什么也没有!” 万凤真幽幽地道:“仇哥哥,你给我一颗心,全部的感情,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 宫仇痛苦地大叫了一声:“不!” 诸葛瑛、陈小芬,他对她们虽没有付出感情,但心意是有的,同时何二婶生下的是女儿业已证实,虽说生死存亡未卜,但这指腹的盟约,却无时不挂在他心上,更何况他心中早已决定对诸葛瑛以死全情报恩,现在,他已面临死亡,一切恩怨情仇都将随之消失,但他仍不能接受唯一的红颜知己的痴情语,他的心并不完整,他的感情并不纯一,多少,它是被分割了的…… 万凤真愕然抬头道:“为什么不?” 蓦在此刻—— 两条人影如幽灵似地飘近身前。 万凤真霍然站起娇躯,喝问道:“谁?”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老头,在这儿了!”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伴,这岂非是打落水狗?” “老头,这狗若非落了水,还不见得好打呢!” “广济的确有一手,临死还来个反噬!” 万凤真苦心剧震,栗声道:“来的可是‘二仙’?” “嘿嘿嘿嘿,小子,一点不错!” 答话的是“赤脚大仙文广”。 宫仇猛可里站直身形,目中闪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如果宫仇在事完之后,扯下面具,他与万凤真本是易过容的,“二仙”绝认不出来,现在,冤家路窄,除了一拚,别无他途。 万凤真曾被“素衣仙娘乐倩倩”以“废仙掌”暗算,若非“见性大师”以神功施救,早已玉殒香消,此刻仇人见面,自是杀机冲胸,但,她清楚“二仙”的功力,宫仇已被天下至毒之物“圆蛇”所伤,两人脱身都难,还谈什么报仇。 宫仇却又不然,他在自知无救的情况下,碰上了这两个血海仇人,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在死前还能有机会手刃仇人。 心里虽然这样想,能否如愿又是一回事,“圆蛇”之毒,天下无双,以他的精湛内力,竟然无法把毒迫在一处。 如果当初他有耐心,再练五年,修完“一元宝箓”上部的最后一章,成就“金刚不坏神功”,又何惧于区区之毒,但,他不能等,他怕不能把仇人一一手刃,他不愿其中有人漏网,即使是自然的死亡…… “二仙”相顾一笑。 “赤脚大仙文广”得意地道:“丑剑客,想不到老夫与你在这种情况下碰头,真是遗憾之至!” “素衣仙娘乐倩倩”插口道:“丑刘客,看来放手一搏的落空了,不过,‘广济大师’与我夫妇是方外至交,他既然死于你手,说不得我夫妇只好一背武林道义……” 宫仇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道:“你俩也配谈武林道义?” “赤脚大仙”一顿手中鸠头拐杖,道:“为什么不配?” 宫仇恨毒地道:“十八年前,参与血洗‘二贤庄’,难道这就是武林道义?” “二仙”同时面色大变。 一旁可急煞了万凤真,她知道宫仇目前已丧失了交手的能力,虽然,他中了“圆蛇”之毒,命运似乎已定,但人都有一种万一的心里,在死神没有真正来临之前,总希望会发全奇迹,她在拚命地转动着脑筋,如何能使心上人不毁于“二仙”之手。 宫仇的心念恰与她相反,他在盘算着如何拚聚残余,一举刃仇。 “赤脚大仙”嘿嘿一阵冷笑道:“丑剑客,武林中是非本极难明,在老夫动手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宫仇极冷地道:“要取你夫妻的狗命!” “哈哈哈哈,大言不惭?” “文广,事实会答复你的!” 万凤真突地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堂堂‘二仙’竟然是乘人于危之辈……” “素衣仙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老几?” “不管老几,武林人应有武林人的本色!” “你小子的意思是……” “另约时地比斗!” “小子,‘圆蛇’之毒,神仙也活不过对时,另约时地岂非是期待来生了?” 万凤真芳心如割,沉声道:“未见得!” “你认为他不会死?” “也许!” “可是老娘却认为此地最为合适,而且你也算上一份!” 万凤真双目尽赤,似乎要喷出血来,她意识到事实已无法改变,“二仙”不愿放过这千载一时之机。 旁边—— “赤脚大仙文广”已向宫仇身前移了数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八尺。 宫仇勉力拚聚真元,他知道生死在出手一击之间。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 人的名,树的影,“赤脚大仙”不期然地向后退了一步,神情一片紧张,“素衣仙娘”也转身对这边,下意识地喘了一口大气。 万凤真一弹身挡在宫仇身前。 宫仇用手一推,冷硬地道:“走开!” 万凤真被推得一个踉跄,横移了数尺。 “赤脚大仙”为自己表现的法俱神情,感到可笑,“丑剑客”业已身中无可解救的“圆蛇”之毒,功力大半已经丧失,还怕他何来,斜目一瞟“索衣仙娘”,暗示她要动手了,然后再向前一步,把身形移到原来预计适合出手的位置,阴恻恻地道:“丑剑客,你先后缀了‘一老’,‘三狐’、‘南昌大豪’、‘广济大师’,又与我夫妻作对,这已经说明了一项事实……” 宫仇切齿道:“你明白最好,今夜,此刻,轮到你夫妻!” “赤脚大仙”轻蔑地一笑道:“丑剑客,应该说最我夫妻来给你送终,不过,你愿在死前表明真正的身份吗?”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听着,‘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子南宫仇,便是区区!” “二仙”面色大变,可能,这太出人意料之外,在“二仙”的意念中,认为“丑剑客”可能是与“无敌双剑”有所渊源的某一人物的化身,却想不到竟是“无敌双剑”之后。 “素衣仙娘”手中拐杖微微一顿,似有意要与“赤脚大大仙”联手合击。 万凤真紧紧盯住“素衣仙娘”,蓄势而待,她已准备豁出性命了。 场面在无形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宫仇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在生命之火快要熄灭之前,能再手刃两个仇人,是求之不得的事,当然,成功与否他已无暇计及了,这一段时间的折腾,穴道已闭阻了不下十二处之多,在毒势蔓及全身,所有穴道闭死,他的最后时刻也就来临了。 他得知“二仙”的功力,也明白对方的存心,尤其在他显示了身世之后,更坚决了对方除他之心。 目前他感到惶急的是万凤真的问题,她没有理由冒这大险,但他也明白要她先离开是件办不到的事,万一自己不能击杀对方,对方势必不放过万凤真…… 心念未已…… 蓦听“赤脚大仙”暴喝一声:“接招!”一根拐杖,如骇电奔雷般向宫仇当头罩下,这一击,可说重逾山岳,双方近在咫尺,杖发即至,疾逾电闪,他是存心要一举而毁去这可怕敌人。 宫仇咬牙施出了“一剑降魔”,挟所能拚聚的内力而为。 闷哼与惨号同时传出,人影霍然而分。 宫仇以剑往地,支持住摇摇欲倒的身形,口血一股接一股地喷出。 “赤脚大仙”杖已脱手,身躯晃了两晃,口里模糊不清地道:“小子……你……好……” 砰然一声,栽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万凤真呆住了。 这太出人意料之外,宫仇身中“圆蛇”剧毒,照理功力已丧失大半,焉知他仍能在一出手之间毁了“赤脚大仙”。 宫仇带血的眼珠,掠向了“素衣仙娘”,但,他已感到力不从心了,他这一击拚聚全部残余真气而发,使毒势蔓延更注,经穴已闭阻一半以上,眼前金星乱闪,若非一股傲气与复仇的意念支持,他早已躺下了。 冷汗,已湿透了他的内衫。 “素衣仙娘”呆了片刻,才意昧过来是怎么回事,厉叫一声,举杖扫向宫仇。 宫仇身形一个踉跄,举起长剑,但,剑到中途突然无力地下垂。 “你敢!” 刺耳尖叫声中,万凤真和身扑向“素衣仙娘”,脱手撒出一片金芒。 这也是“奇门派”救命绝着之一,叫做“天罗地网”,这片金芒,少说也有二百支以上的金针同时撤出,广被两丈方圆。 如果“素衣仙娘”杖势不变,万凤真毫无疑问的要毁在杖下,但“素衣仙娘”本身也势必被金针穿命。 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万凤真弹身射出杖影,与撤出金针是一个动作。 “素衣仙娘”硬生生地撒杖后掠三丈,左掌乘势挥出,震落近身的金针。 万凤真一个倒翻,挡在宫仇身前。 “素衣仙娘”定了定神,欺身出手,攻向万凤真,杖影如幕,罡风泛肤,有如倒海排山。 万凤真不顾生死,挥玉掌急迎。 “砰!” 闷哼声中,万凤真被一杖扫得飞泻两丈之外,虽然她有“逆鳞宝甲”护体,并未受严重损伤,但这一仗也震得她气翻血涌,晕头转向,一时之间,爬不起身来。 “素衣仙娘”拐杖再扫,这一次是直击宫仇。 求生的本能,与及万凤真被震飞的情况,使宫仇产生了一股莫明其所来的力量,长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划了出去,仍是那一招“一剑降魔”。 两声惨哼传处,双方同时栽了一下去。 宫仇长剑离手,鲜血狂喷。 “素衣仙娘”右掌齐腕而拆,拐杖抛出一义之外,杖上仍握着被削断的手掌,青衣半赤,锦裙泛红,显然她受创至少三处以上。 万凤真爬起身未,忘形地叫了一声。 “仇哥哥!” 举步便朝“素衣仙娘”欺走,回复了女儿本腔,恨恨地道:“乐倩倩,我便是在曲州丐帮大典之上,被你劫持,以‘废仙掌’暗算的那女子万凤真,你不会不记得这挡子事?……” “素衣仙娘”挣扎起身形,摇摇不稳地晃了几晃,哭声道:“你……就是那丫头?” “不错,‘万老邪’的女儿,明白了?” “你居然没有死?” “笑话,‘废仙掌’算得了什么,今天你尝尝我‘奇门派’的‘侏儒神通’,看是哪一样厉害!” “侏儒神通”是“奇门派”的独门手法,残酷至极,被这功夫所伤的人,筋骨收缩,状类婴儿,现世终生。 “素衣仙娘乐倩倩”立时面如死灰,厉吼道:“丫头,老娘把你挫骨扬灰!” 挥动左掌,向万凤真胸前拍去,她情急发昏,忘了对方身上的“逆鳞宝甲”。 “砰!” 万凤真娇躯微微一晃。 “素衣仙娘”一双白嫩的手掌,登时被剜成了一只血掌,以她的功力,若非先伤在宫仇的剑下,这一掌纵使她手掌受伤,万凤真也承受不起那震力,但,此刻她是强弩之末,不足以穿鲁缟了。 万凤真并指如戟,朝“素衣仙娘”戳去…… 突地——宫仇嘶哑地吼道:“不许动他!” 这一嘶吼,宫仇已是尽力而发,但声音却是屠弱暗哑得可怜。 万凤真不期然地缩回了手。 宫仇费力地匍行数尺,把长剑抬回手中,然后以剑往地,撑起身形…… 万凤真怜情地瞟了宫仇一眼,赶紧过来扶住,颤声道:“仇哥哥,你……” 宫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睁眼,道:“放开我,我要亲手……杀她!” 声音虽然喑哑微弱,但仍充满了栗人的杀机。 万凤真悲声道:“仇哥哥,你还能出手……” 宫仇身躯一扭,道:“让开!” 万凤真只好松手后退。 宫仇身躯一阵摇幌,最后终于稳住了。 “素衣仙娘”目中尽是怨毒之色,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加上遍身血污,简直凄厉如鬼,挪步之间,向前逼进数步,左掌缓缓扬了起来。 万凤真满面焦灼惶恐之色,宫仇若再妄用残存的一丝真力,不必等到一个对时,目前就非幸发丧命不可,但,她无法阻止他在临死之前手刃亲仇,即使他能活到明天,又当如何?奇迹会发生吗? 她眼中又饱含痛泪,每一分,每一种,都是断肠的时刻。 宫仇勉力挪动了一下步子,手中剑翻了起来,做出一个前刺之势,但持剑的手颤动得相当厉害,剑尖连一丝丝的剑芒都没有。 “素衣仙娘”一掌按了过来。 “砰!”的一声,宫执胸挨了一掌,身形一歪,朝左侧倾出,手中剑仍然紧握。 万凤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素衣仙娘”一掌击出,身形打了一个踉跄,向前栽扑。 -声低沉而凄厉的惨号传处,两条人影同时滚到地上。 宫仇的剑,刺穿了“素衣仙娘”的胸背,但他已无力拔回长剑。 “素衣仙娘”手脚一阵抽动,死了。 月华以水,从树败叶孔中泻入现场,隐约地照着死尸,鲜血,分外的休目惊心。 万凤真替宫仇抽回穿在“素衣仙娘”身上的剑,放回鞘中,然后把他抱到原来两人停身的树下,拭净了他口角的血渍,木怔怔地道:“仇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宫仇无神的眼眨了两眨,苍白的唇瓣动了几动,发不出声音。 万凤真的感情似已麻木,她既决心殉情一死,心中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仇哥哥,我带你去寻一个适合我俩长眠的地方,苏堤?啊!不,雷峰塔下……” 蓦地——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他是‘丑剑客’?” 万凤真芳心巨震,抬头一看,五步之外,站着一个蓝衫蒙面人,不禁脱口道:“索血书生!” “索血书生”目射一种奇异的棱芒,使人分不出那是代表什么,总之,极其复杂,但有一点可以判出的是毫无敌意,冷冷的声音再次道:“他是‘丑剑客’?” 万凤真站起身来,道:“不惜!” “索血书生”又道:“他是宫仇,啊,应该是南宫仇?” 万凤真粉腮大变,想不到“索血书生”已洞悉了这秘密,心想,反正事已至此,生命已将结束,否认又有什么意义,让武林中知道不可一世的“丑剑客”就是“无敌双剑”之后的南宫仇,也是件武林盛事,当下一颔首,沉声道:“阁下说对了!” “索血书生”双目一亮,依然冷冷地道:“那你是万风真姑娘了,你曾化名冯真,对吗?” 万凤真骇然退了数步,栗声道:“阁下知道的不少,请告来意?” “索血书生”淡淡地道:“万姑娘,他中了‘圆蛇’之毒?” “是的,怎样?” “圆蛇之毒,冠绝万毒,天下无药可解……” “我知道!” “可是……” “怎么样?” “并非真的无救,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万凤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杂,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急声道:“阁下知道?” “当然!” “但不知如何救治?” “索血书生”仍是不疾不徐地道:“灵隐寺方丈‘广济大师’饲养这毒物是非常偶然的,三年前,一个番僧到该寺挂单,忽地得了急症,死在寺中,临死之时,把一个小铁匣交与‘广济’,要求看在佛门弟子份上,把他火化之后,把骨骸连同这铁匣一并送到藏边大觉寺……” 万凤真不知“索血书生”为什么要讲这故事,她心中急于要知道的是救治的方法,两道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索血书生”略微一顿之后,接下去道:“藏边距此万里之遥,一晃三年,‘广济’并没有完成番僧的要求,却在无意中发现铁匣之中装的是两样稀世难求的毒物,铁匣中分为二,一边是‘圆蛇’……” “哦!另一边呢?” “金毛蜘蛛!” “呀!” “这两种毒物,是天生的彼此相克!” 万凤真聪慧绝顶,激颤地道:“要解‘圆蛇’之毒,必须要‘金毛蜘蛛’?” “对了,姑娘可谓智慧超人!” “那‘金毛蜘蛛’……” “在‘广济大师’身上!” “我现在就……” “慢着,这铁厘已被在下取到手中!” “哦!阁下的意思是……” “目的当然是救他!” “有什么条件?” “无条件!” 万凤真刁钻慧黠,心思细密而多疑,心念几转之后,道:“阁下何以对这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时,宫仇已陷于半昏迷状态,两人的对话他隐约听到了一部分。 “索血书生”轻声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会有此一问的,这个秘情是由一个寺僧的口中透露的!” “阁下说无条件地救治地?” “是的,有何不妥?” “阁下是为此而来?” “可以说是!” “阁下难道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定了他在此刻,在此地受伤……” “说穿了并不出奇!” “愿闻?” “宫仇化身‘丑剑客’,曾对‘青衣帮’有过除敌之德,而姑娘你二人与帮主‘辣手书生徐陵’是金兰之交,区区在下又与‘辣手书生’渊源极深,是以对‘丑剑客’的行踪十分注目。昨日接获手下报告,是以急急赶来,如此而已!” 万凤真舒了一口大气,道:“阁下盛情,先行谢过。” “不必!” “请问如何施救?” “姑娘把他身形扳转,露出伤口!” 万凤算高兴得手舞足蹈,梦想不到天外飞来救星,把他从死神手中夺回,当下半抱起宫仇,侧转他的身躯,露出背部,撕开衣衫,只见米粒大的一个小孔,微微渗出黄水,其余了无异状,暗忖,这毒绝天下之物,想不到外表这等平和,毫无一般中毒后的恶形怪象。 “索血书生”从袖中取出一支半尺长的小铁匣,靠近宫仇背部,道:“姑娘闪开!” 万凤真迟疑地退月八尺之外,双目一下悄瞬地注视着铁匣。 “索血书生”揭开匣盖,一只酒杯大小金光闪闪的长毛蜘蛛,爬了出来,凸出的巨目一阵转动之后,长脚一弹,附到宫仇背上,就创口吮吸起来。 万凤真神情可紧张到了十分,这又是一只罕见的毒物,如果稍有错失,或是“索血书生”听说不确,宫他势非当场殒命不可。 那蜘蛛吸了片刻,今身金光大盛,长毛逆立,那样子确实可怖。 又过了片刻,宫仇突地呻吟出声。 “索血书生”急声道:“忍耐,千万不能动!” 万凤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足足半个时辰,“全毛蜘蛛”伸肢曲腿,以饱餐异味之后的得意神情,“索血书生”把铁匣轻轻送了过去,那蜘蛛一弹进了匣中,嚓地一声,匣盖关牢。 宫仇翻身坐起…… “索血书生”一摇手道:“立即调元补气,不要妄动!” 宫仇仍进出了一句:“敬谢阁下相救大德!” 然后方闭目垂帘,静坐行功。 “索血书生”从怀中取出两张红帖,递到万凤真手上,道:“君山大会请柬,你俩会用得着的,再见!” 说完,弹身飘逝。 万凤真持帖在手,望着“索血书生”消失的方向,感慨地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之后,宫仇功毕起身,揭下面具,趋近万凤真激情地道:“真妹,我是两世为人了!” 万凤真脆生生地一笑道:“仇哥哥,这叫做吉人天相!” “噫,你手里是……” “君山大会的请帖,凭帖与会,‘索血书生’相赠的!” “哦,天快要亮了,我们就此上道,旅邸也不需回去了,以免惊动别人。” “好,一切依你!” 旬日工夫,两人进入湘境,取道岳州。 距离君山大会会期,还剩下短短三天。 由于两人是易了容的,所以无人识得,一路平静无事。 这一天,午时光景,两人来到岳州城外,宫仇道:“真妹,明天便是大会之期,我们迳自到岳阳楼歇脚如何?” 万凤真道:“好,顺便观赏一下胜迹,探听一下大会的动态!” “此次大会,中原武林瞩目的,将是‘武圣郝濮澧’老前辈!” “他会来吗?” “会的,为了中原武林的声望与命运!” “天南一派卷土重临,‘武圣’能稳操胜算吗?” “很难说!” “仇哥哥,你准备如何行动?” “先杀‘天狼尊者’,再取‘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的性命!” “如果‘武圣’先得手……” “不可能,‘天狼尊者’敢公然再度挑战中原武林。必有所恃,‘武圣’是他上一次的对手,他会估计在内的!” “你出面之时,是纯属私人索仇性质?” “不,我以中原武林一份子的名义索战,然后再论及私仇!” “先公后私,仇哥哥,你的想法完全正确!” “我没有沽名钓誉之心,只觉得这样做是对而已!” “但愿你在大会中一举诛仇!” “谢谢你的鼓励!” “天狼尊者与金剑盟太上是你最后的两个仇家?” “是的。” “仇了恨消之后呢?” 一双炽热的眼眸,投向了宫仇,有幸福的洋溢,也有无比的期待。 宫仇一颗心突然下沉,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还有事未了!” 万凤真眉峰一蹙道:“什么事?” “第一,我必须寻到何家姐姐的下落!” “何家姐姐?” “是的,何二叔的遗孤,何二婶与她当年的一个侍婢秋菊,隐居在‘望天峰’上,可怜何二婶已经疯了,据秋菊说何家姐姐生下之后就已失踪……” 万凤真心内酸酸地道:“这件事你没有告诉我!” “是的,就在我们分手后不久,我因与‘金刚童子’约会‘望天峰’,想不到巧逢何二婶,真是天假其便了!” “仇哥哥,一个婴孩失踪,事隔二十几年,生死两茫茫,但这是你父母的遗命,你不能违背,我帮助你去找!” 宫仇感激地道:“真妹,你很善良!” 万凤真一板嘴道:“别赞美我,善良两字当不起,我爹人称‘万老邪’,我也好下到哪里,一切都是为了你,还有第二件事呢?” “这……没有了!” 有第一必有第二,别想混赖!” 宫仇暗自咬了咬牙,道:“不错,还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待了……” “重大到什么程度?” “关乎生死!” “告诉我?” “真妹,说起来徒乱人意,等以后慢慢再谈!” “不,我现在要知道!” 宫仇本想将以死对诸葛瑛全恩情的决定说出来,又觉得为时尚早,自己是否敌得过‘金剑盟大上’还在未定之天,也许失手丧命呢?同时以万凤真的性格,她会不顾一切地阻挠破坏,甚或做出可怕的事…… 心念之中,沉痛地道:“真妹,答应我,暂时不要追问,让我全心全意地应付君山大会!” 万凤真很委曲地瞪了宫仇一眼,不再开口。 就在此刻—— 前道不远之处的竹林之中,突地传出一声刺耳的惨嗥。 明天便是君山大会之期,岳阳楼附近必是藏龙卧虎,群雄毕集,这一声惨号发生得太不寻常。 宫仇半声不吭,弹身便朝竹林射去。 万凤真紧跟其后。 林中—— 一个青绢包头,露出如霜鬓脚的黑衣老太婆,站着发愣,老太婆脚前,横陈了一具尸身,死者身着蓝袍,面如蓝锭,背上扬了一柄短剑,只剩剑摘在外。 宫仇疾奔尸身之前一看,栗声叫道:“东方雷!” 死者,赫然是“天狼尊者”的门下东方雷,东方雷先毁“金剑盟”两名凤近卫,嗣后在玄妙庵毁“迷觉师太”,也就是宫仇的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这先后两件惨案宫仇均曾目睹,是以一眼就识得出来。 他与万凤真本打算追凶天南,后来因事阻了行程,又逢君山大会不久举行,仇人正是主角,所以作罢。 万凤真这时也到了宫仇身边,见状不由芳心一震。 宫仇抬头注视着黑衣老太婆,道:“是前辈毁了他?” 老太婆反问道:“你认识他?” 宫仇坦然道:“认识,而且正在找他!” 万凤真突地大声道:“前辈是‘神针孙大娘’?” “噫,你怎认得老身?” “前辈五年前来过‘白石岛’……” “你是谁?” “记得偷你神针的那……” “哦!小丫头,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为了要赴君山大会,只好改装!” “这位又是谁,看来也不是本来面目了?” 万凤真指着宫仇道:“他是我好友宫仇!” “神针孙大娘”打量了宫仇几眼,道:“神仪内蕴,难得!” 宫仇长揖道:“谬赞了,请问前辈这东方雷……” “不是老身下的手!” “那……” “老身本来打算从他口中探索几件事,不料突然被人暗袭,这施袭的人功力不弱,老身竟然无法发现其踪迹!” “凶手可能是杀以灭口?” “有此可能!” “敢问前辈要从他口中探索……” “神针孙大娘”黯然一叹道:“老身受一个至友临终重托,代她照应两个孤女,这两个遗孤曾拜在‘天狼尊者’门下,之后又脱离师门,其中之一死于‘推心破血掌’,是以老身……” 宫仇顿时心跳加速,急声道:“请问这两个孤女的姓名?” “李郁芝,李芳芝!” 宫仇全身一震,身形一连几晃,栗声道:“李郁芝就是家母,三年前死于‘摧心破血掌’,阿姨李芳芝最近也遭毒手……” “神针孙大娘”一把抓住宫仇的肩臂,激动地道:“孩子,你是南宫靖之后?” 宫仇泪下如雨,双膝一屈,悲声道:“老前辈,是的!” “孩子,起来,把经过告诉老身!” 于是,宫仇把随母避祸,迭获奇缘,全力索仇等等经过,概略地述了一遍。 “神针孙大娘”老泪纵横,道:“孩子,有你如此,你父母当含笑九泉了!” 宫仇一拭泪痕,道:“老前辈……” “孩子,你叫我婆婆!” “婆婆,母亲和阿姨为什么会被惨杀?” “这是我要探索的谜,可惜东方雷死去,依我想,可能与脱离师门有关!” “君山大会在即,这谜底可从‘天狼尊者’身上揭开!……” “只好如此了!” “婆婆与会吗?” “要参加的!” 万凤真接口道:“婆婆,什么时候再到‘白石岛’去玩玩?” “这个一根难说,你爹好吗?” “托福!” “君山大会他最必然要参加的了?” “不!” “为什么?” 万凤算悲愤地道:“本门新遭意外,我爹发誓永不离岛!” “神针孙大娘”愕然道:“意外,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招惹‘奇门派’?” “金剑盟!” “嗯,此獠不除,武林将无宁日了!”语声中转向宫仇道:“孩子,你几岁了?” “十八!” “你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宫仇心中暗自一阵怆然,只尴尬地一笑,万凤真却满心甜蜜,深情款款地瞥了宫仇一眼。 “神针孙大娘”点了点头,道:“孩子,婆婆还有些琐事待理,明天君山再见!” “婆婆请便!” “神针孙大娘”慈祥地望着两小一笑,晃眼而逝。 宫仇由“神针孙大娘”想到母亲,想到阿姨,也想到自己懂事以来的各种遭遇,不由发出了一声喟然长叹。 万凤真知他心中感慨多,也不劝说,朝竹林外一指道:“仇哥哥,日色平西,洞庭湖另有一番风色,我们走!” 宫仇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竹林,向岳阳楼奔去。 顾盼之间,岳阳楼在望。 突地—— 一声断喝道:“站住!” 数个黑衣人,横拦路中,当先一人,宫仇认出是近卫六龙之首张钧。 两人自易容之后,万凤真是个黝黑少年书生,宫仇却是个姜黄色面孔的中年秀士,“首龙张钧”说什么也认不出眼前人是他以前的顶头上司近卫长。 宫仇冷冰冰地道:“有何见教?” “首龙张钧”打量了两人几眼,觉得毫无出奇之处,大刺刺地喝道:“穷酸,你敢公然佩剑而行?” “怎么,这干你阁下什么事?” “你听说过‘金剑盟’的口号否?” “不知道!” “本盟之外无剑士!” “哈哈哈哈,奇闻,‘金剑盟’算什么,剑士普天下俱有,何得云无?” “穷酸,解剑,少废话,否则……” “怎么样?” “剑毁人亡!” 宫仇不屑至极地冷哼了一声道:“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首龙张钧”厉声道:“穷酸,你找死?” “找死的怕是你!” 张钧身后的六名剑手,一个个怒形于色,骄横之态,溢于言表。 万凤真在一旁杀机难遏,她对“金剑盟”可说恨如切骨,她的同门师兄姊惨死白石岛,家业毁于一旦,父亲愤而遗世不出,都是“金剑盟”所赐,当下冷声道:“朋友,若再不识相,别怪在下手辣心狠!” 张钧目光朝万凤真一扫,道:“小子,你仅管出手就是!” 宫仇以目向万凤真示意,要她忍耐,然后冷声道:“金剑盟是君山大会发起人之一,难道这就是待客之礼?” “首龙张钧”一窒,道:“朋友是参加大会来的?” “不错!” “可有请帖?” “当然有!” “请出示?” 万凤真不愿违逆宫仇的意思,很不情愿地掏出请帖,亮了一亮。 张钧抱拳道:“既是出席大会的,又当别论,请两位见示名号?” 宫仇不由一怔,事先没防到这一着,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 万凤真立即接过话头道:“在下万姓真,这位南宫本仁!” “尊号?” “没有!” “首龙张钧”困惑地再次打量了两人几眼,可能也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两号人物,但对方请帖却不假,不知是哪一门派发出的,不由怔住了。 宫仇心中可大大佩服万凤真的机智,万姓真,姓万不假的意思,南宫本仁四字更妙,明明告诉对方,是南宫仇本人。 万凤真冷眼一扫对方,道:“朋友,如何?” 张钧一侧身,道:“请!” 宫机与万凤真傲然举步奔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岳阳楼畔,两人迳自登楼,只见僧道俗俱全,有的低头小酌,有的围坐私语,有的高谈阔论,看年纪都在五十以上,想来都是准备赴会的知名之士,可惜宫仇一个也不认得。 两人拣了一个临窗座位,要了酒菜,一进喝酒,一边观赏洞庭风景,放眼浩浩荡荡,一碧万顷,四周群山环列拱屹,真是缥渺峥嵘,巍巍乎大观…… 宫仇触景生情,心中默念范文正公所作的岳阳楼记,到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两句时,不自禁地高声念了出来。 万凤真轻声一笑道:“范文正公当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并世无双,尤其这两句更代表了他的为人,的确令人起敬,不过……” 宫仇追问道:“不过怎样?” 万凤真道:“天下忧患多,安乐少,岂非一辈子都乐不成了,要是我可不干!” 宫仇不由笑出声来,这种论调不但天真,而且邪门。 两人谈谈讲讲,直到日暮,才会帐离开,就附近寻了一家旅邸住了。第二天一早,又回到岳阳楼头,只见人群熙来攘往,沿湖有十余艘渡船,有的启碇,有的靠岸,想来是专门运送赴会客人到君山的。 宫仇忽地注意到沿着湖岸,“金剑盟”近卫六龙全部在场,每隔十几步站了一人,不断向人群扫瞄,似在寻找或等待什么人。心念一动,突然明白过来,诸葛瑛阻止自己赴会,派了六龙在此守伺,她怎想得到自己已易了容呢? 万凤真悠然曼吟道:“人世都无百岁。少痴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间,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牵系,一品与千金,问白发,如何回避?” 抑扬有致,音韵动人。 宫仇虽也读过一些诗书,但却不比万凤真那样通达,笑问道:“你吟唱的是什水?” “范仲淹的‘剔银灯’词下半段!” “他劝人别把大好时光,用在求名,升官,发财上面,的确是金玉良言!” 万凤真又吟道:“酒入愁肠,都化作相思泪!” 宫仇一愕,道:“这也是范文正公的词么?” 万凤真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是,大英雄大豪杰也不是无情之人呢!” 宫仇当然体会得到她弦外之音,当下换了话题道:“我们过湖?” “大会开始是巳时正,我们用了饭再走不迟!” 两人在楼下随便拣了个座头,草草用餐,餐罢,迳自来到湖边登船之处,湖边一张长案,案后坐的是“金剑盟”所属“刑司殿”殿主符天申,两旁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金剑手,凡赴会的高手,都要先出示请柬,登记留名,然后才能上船。 万凤真大刺刺地走过去,亮了亮请帖,然后提笔就写‘万姓真’南宫本仁。 符天申目光似电,朝二人脸上一绕,道:“两位是一路?” 万凤真道:“不错!” “门派?” “一剑宗!” “什么?” “一剑宗!” 符天申冷笑了一声道:“朋友,这不是开玩笑的场合,请报出真正门派!” 宫仇接话道:“告诉你一剑宗!” “江湖中没有听说过这宗派!” “没听说过是阁下孤陋寡闻,不能说没有这宗派!” 符天申脸色一变,欲待发作,又忍了回去,沉声道:“请!” 宫仇与万凤真相视一笑,迈步上船,等足二十人,方才启碇,宫仇望着湖边神情焦灼的“近卫六龙”,不由哑然失笑,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易容赴会,对诸葛瑛深怀歉疚。 船拢君山,乘船的鱼贯上岸。 登上峰顶,眼前出现一个高台,台边三个大字“轩辕台”,字迹半已剥蚀,苔藓满布,但仍依稀可辨。 宫仇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台’了?” 万凤真道:“是的,据野史所载,相传黄帝曾在此铸鼎,鼎成后骑龙升天,想来就是此台了,是耶?非耶?恐怕连那写野史的也不知道,总之是个胜迹就是了!” 台上,四周札起凉棚,排着桌椅,留出中间十丈方圆一块空地。 棚内僧道俗起丐俱有,约莫已二百人以上,一个个面色凝重,谈论不休。 宫仇游目四顾,尽是陌生面孔,当然,这与他江湖阅历有关,否则今天到会的不是一门之长,便是一方之雄,全是有头有面的人物。 万凤真可不同,她差不多可以认出十之八九。 宫仇一拉万凤真,两人在西棚最后的角落里没人的地方坐下,道:“正主儿还没到?” 万凤真点了点头,悄悄用手指点着谁是少林掌门,谁是武当掌门,谁又是一方之雄…… 宫仇默默地记在心里,现在,他最关切的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是否会出面?诸葛瑛是必然参加的,因“金剑盟”算是这次大会的会首。“武圣郝濮澧”是否真的再为中原武林担一次重任。 想到“天狼尊者”,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未,照何二婶侍婢秋菊和“神针孙大娘”两人的说法,“天狼尊者”是母亲的师父,是笔帐,究应如何算法? 还有,当自己向诸葛武雄出手之时,全场会有什么反应?诸葛瑛将会如何? 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扑杀“天狼尊者”与诸葛武谁这两个恐怖仇家? 如果万一不是对方的敌手…… 心念及此,全身起了一阵莫名的股栗,不是怕,而是担忧血仇何日了。 万凤真突地轻呼了一声道:“奇怪?” 宫仇一怔道:“什么事?” “何以不见‘神针孙大娘’的踪影!” “也许她还没有到!” “我担心她会遭受意外!” “这……为什么?” “昨天她逼问‘天狼尊者’的门人东方雷时,东方雷突然被暗袭灭口,这其中大有文章,如是‘天南’一派的人,尽可出手相救,不至于出此下策,如果是另外的人所为这就相当可怕了,恐怕这次大会……”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在下也有同感!” 第19章 情天不老 宫仇与万凤真在君山轩辕台会场棚内,谈论此次大会内中大有蹊跷,一个冰冷的声音起自身旁,道:“在下也有同感!” 宫仇与万凤真同时一震,转目望去,“索血书生”不知何时已坐在距两人约十个座位的地方,依然是蓝衣蒙面。 万凤真一颔首道:“阁下何妨移座一谈!” “索血书生”毫不谦让地过来与两人坐在一起。 宫仇起身一揖道:“敬谢阁下解毒之德!” “些零小事,不足挂齿,两位刚才提到‘神针孙大娘’?” “是,怎么样?” “昨夜暴毙岳州城内旅店中。” 宫仇与万只真几乎是同时惊呼道:“孙大娘死了?” “不错!” 宫仇咬牙道:“如何死的?” “死在剑下!” “凶手是谁?” “不知道,但绝非等闲人物,否则以孙大娘的身手,不至于毫无反抗的迹象。” “会不会是‘天狼尊者’或他的手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为什么?” “东方雷是‘天南’门下,被暗杀于先,孙大娘是‘天南’敌人,被杀于后,凶手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两人,总之内情相当复杂,目前无从螽测。” “神针孙大娘”是宫仇外祖母的托孤人,算来也是亲长之辈,而今遽尔惨死,宫仇心中之悲愤可想而知,当即目射杀芒,激动地道:“孙大娘的遗体呢?” “索血书生”道:“在下命人埋在‘岳阳楼’右侧!” “阁下目睹这惨案……” “在她死后,不过……” “怎么样?” “孙大娘死前,曾透露了一件不为人知的武林秘辛!” “哦!什么秘辛?” “索血书生”目光一扫四周,压低了嗓音道:“金剑盟上任盟主诸葛武雄,十年之前,曾赴天南向‘天狼尊者’挑战,结果负创而归,这是孙大娘在天南天意中听人说的!” 宫仇若有所悟地道:“此次‘君山大会’金创盟为发起人之首,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蓦地——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各凉棚中的人,纷纷起立,望向入口之处。 宫仇起身一看,只见一个灰衣芒履的白眉老和尚,徐步入场,这老僧,正是“武圣都濮澧”,“金剑盟”盟主诸葛瑛恭谨地走在一侧,蛾眉紧蹙,似有无限的心事,再后面是盲,残,儒,丐四待憧,与“首凤陈素珍”。 诸葛瑛的绝世芳姿,甫一入眼,他的一颗心顿时激荡起来,连呼吸也感到迫促。 “武圣”,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骚动静止了,变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随着“武圣”一行移势。 “武圣”由人引领,直趋东棚居中长桌之后,立掌当胸,打了一个问讯,缓缓就座,诸葛瑛在南面棚中央落座。四侍僮与近卫首凤分别侍立主人身后。 待“武圣”坐定之后,群雄才纷纷落座。 宫仇剑眉深锁,忍不住道:“何以不见‘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露面,莫非……” 万凤真口快,接道:“你可知诸葛武雄是什么长相?” “这……” 宫仇不由语塞,既然连对方形貌都不知道,又何认定场中没有其人存在。 就在此刻—— 北面棚中一个法相压严的老和尚站起身来,高宣了一声佛号。 全场顿时呈现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全朝北面凉棚射去。 老和尚顿了一顿之后,宏声道:“老衲少林‘大悟’忝被推为此次大会发言人,因为‘天南’一派,主动下书向中原武林挑战,所以才有这次大会的发起,至于应战的方式与条件,须俟‘天狼尊者’施主驾临之时再议,这一战关系着整个中原武林的声誉与荣辱,老衲推荐‘见性大师’为应战代表……” 如雷掌声,掩盖了“大悟禅师”的话声。 “大悟禅师”缓缓落座。 锣鸣三响,报告巳时正。 场中呈现一片空前的紧张,这毕竟是一件关乎整个中原武林荣辱的大事,每一个与会者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巨石,大家在心里存着一个相同的问号:“如果‘见性大师’不敌落败的话?……”再往下去,没人敢想。 突地—— 武当掌门“清虚子”起立发言道:“禅师,各位同道,贫道推荐一位当代一流剑手!” 所有的目光,含询问之色,投向了“清虚子”。 “大悟禅师”眼睛一亮,道:“道兄推荐谁?” “丑剑客!” 此言一出,满场为之动容,可能,群雄这时才想起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盖代剑手“丑剑客”。 诸葛瑛立即起身接口道:“道长,‘丑剑客’并未在与会之列!” 万凤真与“索血书生”同时向宫仇投了会心的一瞥。 宫仇却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动。 “清虚子”转目道:“诸葛盟主,贫道请问‘丑剑客’何以不参与这次攸关中原武林荣辱的大会?” 诸葛瑛淡淡地道:“可能他不在被邀之列!” “清虚子”道:“可是敝派发出的请柬之中,有一份已到了‘丑剑客’手中!” 诸葛瑛粉腮徽变,道:“噢!据负责登记与会同道名单的人回报,‘丑剑客’并未签名?” 宫仇瞟了“索血书生”一眼,暗忖,这请柬原来是“武当派”发出,再由“索血书生”转送自己的,看来“清虚子”已得了“索血书生”的照会,所以才有此举。 “清虚子”仍然平静地道:“也许属时‘丑剑客’会出现亦未可知!” “这总是推测之言!……” “贫道推荐是否为大会接受?” 少林“大悟禅师”声若宏钟的道:“老衲代表大会受理老兄的推荐!” “清虚子”打了一个稽首,坐回原位。 场中起了一阵窃窃私议。 诸葛瑛美目流波,向四下一扫,默然坐下。 一个面如重枣的皂袍老者,大声道:“本人推荐‘金剑盟太上盟主诸葛武雄’为中原武林代表!” 万凤真冷冷地道:“红花会会长邢大川!” “索血书生”身躯似乎震了一震。 “大悟禅师”颔首道:“受理!”然后目往群雄道:“还有哪位同道推荐?” 连同三遍,没人应声,接着又道:“大会敦请‘见性大师’、‘金剑盟太上盟主’、‘丑剑客’等三位为中原武林代表,应‘天南’挑战!” 说完,再次遍扫全场一周,坐了下去。 宫仇心中疾转着念头,“天狼尊者”、“全剑盟太上”,都是他的血海仇人,自己既被推为代表,当然先公后私,是否先取“天狼尊者性命”,然后立即向“金剑盟太上”出手呢?那自己就非得抖露真正身份不可了。“丑剑客”虽死,但自己当年曾应许“丑剑客”之名将永存江湖,而且也心许尊他为师,当场揭露真相,岂不有违初衷?但眼前是千载一时之机,如放过仇人,今后将困难重重,索仇不易…… 心念未已,场外高台入口之处,传来一声宏喝:“天南掌门驾到!” 所有在场的群雄,心弦顿时绷得紧紧的,一个个变色望向南边的入口。 宫仇但觉一股仇怨,冲胸而起,化作了无边杀机,目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栗。 他与万凤真等三人,一个蒙面,两个是陌生面孔,在场的群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对这三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根本连正眼都不屑着一眼。 一个高大威猛的白发老人,锦袍佩剑,昂然进场,每跨一步,似乎都有一定的尺度,不疾不徐,沉稳地走向场中央。 “见性大帅”当先起身,其余各派掌门也相继起立,齐向场中央一抱拳。 “天狼尊者”抱拳还礼,原地转了一周。 场中,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静中却透着无比的紧张。 “索血书生”噫了一声道:“奇怪,‘天狼尊者’竟然只身赴会?” 宫仇恨恨地道:“会有人替他收尸的!” 万凤真突地朝南棚中一指道:“那是谁?” 宫仇循声一看,诸葛瑛身侧已不知在何时多了一个蒙面黑袍老者,不由也脱口道:“是谁?” “索血书生”激动地道:“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 宫仇顿时目现煞光,栗声道:“他为什么要蒙面?” “索血书生”咬牙道:“令人莫测,依我看今天之会大有蹊跷。” 场中—— “天狼尊者”已开始发话:“天下武林是一家,原无彼此之分,但中原各门派地域之念极深,对我‘天南’一派,自来就存有歧视之心,是以老夫此次入中原,希望能与中原名手一较长短,不过,老夫昔年曾受屈于‘武子郝濮澧’,是以这第一场老夫指名索战!” 少林“大悟禅师”高宣一声佛号,声若宏钟大吕道:“老衲忝为大会发言人,有句话就教施主?” “天狼尊者”大刺刺地道:“请讲!” “施主约战中原武林的目的是否仅为了切磋武学……” “掌门人,武学二字请改为剑道!” “哦!这无关宏旨,施主请明白答复!” “不错,但老夫有几点声明!” “老衲恭听!” “第一,必须分出胜负,否则至死方休!” 全场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大悟禅师”白眉一轩,道:“阿弥陀佛,既属切磋,应该点到即止,至死方休已超越了这个限度!”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如果中原武林无人应战,老夫不为己甚,立返天南!” 宫仇在冷落的一角里,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大悟神师”沉声道:“施主的意思是今日之会,只见胜负,不计生死?” “可以这么说!” “请问第二呢?” “第二,老夫若败,从此永不涉足中原,解散‘天南派’……” “这无乃太过?” “本人言行如一,出口不改!” “嗯,请说下去!” “战败老夫之人,将为武林共主!” “这是中原武林的事,不劳……” “不,这是老夫的条件!” “第三呢?” “老夫若幸胜,天南地北,武林一家,应尊老夫为共主!” 少林“大悟禅师”修养再深厚也不内渗出了汗珠,这一战不但是荣辱问题,而且也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命运之争,他,能蓦然代表整个中原答应吗? 所有在场的群雄,个个怒愤形于色。 “金剑盟太上”突地起立大声道:“中原武林若接不下这项挑战,即使‘天南’朋友不提这条件,事实上并无不同,愚意以为无妨应允!” 场中起了一阵附和的掌声。 “大悟禅师”,踌躇再三,终于应了一声:“好,一切如施主所言!” “天狼尊者”口里嘿了一声,道:“请‘武圣’赐教!” 声音刻板冷漠得不带半丝感情。 “见性大师”缓缓起身离座入场。 昔日的“武圣”竟然削发为僧,出乎多数人意料之外,骇异,惊叹,紧张……等等不同的表情,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近卫六龙”之中的四龙,这时已侍立在盟主诸葛瑛的身后,只见诸葛瑛低低向四龙吩咐了几句,四龙立即分四路向各凉棚走去,用意至为明显,在搜索宫仇是否已潜入了会场之中。 宫仇虽不明白诸葛瑛力阻自己赴会的原因,但他意识到她可能是出于关切与爱护。 “见性大师”已到了场中央,“儒僮”双手奉上一根金钢长剑,然后退出场心。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郝老兄,想不到你竟然当了和尚!” “见性大师”满面肃然地道:“施主不闻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怫!”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成佛,不过郝老兄今天却又重新操起屠刀了呢?” “戢祸息争,亦是善端,不违我佛慈悲之旨!” “此地并非道场,老夫不准备听道!” “阿弥陀佛,普天之下,能知回头是岸者有几人!” “大和尚,如你也体会到回头是岸之旨,何不回头?” “老衲旨在息争,心中并无‘胜’念!” “哈哈哈哈,难得,既不存好胜之念,自然也没有好名之心,不过,老夫倒是志在必胜,大和尚,不要耽延时光,请!” 请字一出,身形微挫,横剑当胸。 “见性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长剑斜领,口中道了一声:“请!” 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 两棚角落里,“索血书生”低低道了一声:“不好!” 宫仇心中一动,道:“怎样?” “见性大师看来抱点到即止之心,而‘天狼尊者’却心存杀念!” “大师不是敌手?” “很难说,可能不是……” “锵!”的一声金铁交鸣,剑气一闪而没,人影稍触即分。 除了极少数几个人,没有谁看得出双方如何出手交换了这一个照面。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口边,面上那一种渴望“见性大师”得胜的表情,显露无遗,另外,还存在着一种激赏这场罕世难逢的比斗成份。 人影再合再分。 又是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 “见性大师”身形一个踉跄,脸上的肌肉急遽地抽搐,颓然道:“老衲输了!” 所有在场的各门派高手,一个个面色大变,心房也随着缩紧,“武圣”——“见性大师”,众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承认输了,而且只两个照面。 一阵难堪的死寂之后,紧接着是一阵哗然。 “见性大师”第三个照面输了半招,一除了个特出的高手外,没有人看得出来,本来,他可以再战,他可以反击,但他不屑为此,这是风度,也是传统的武德。 “天狼尊者”狂妄地怪笑一声,道:“大和尚,公事已了,现在老夫要洗刷当年一剑之耻,接招!” 声落招出,攻向了“见性大师”。 “见性大师”只好举剑相迎。 少林“大悟和尚”狂喝一声:“住手,还有人接战!” 但,“天狼尊者”置若罔闻,一剑紧似一剑,迫得“见性大师”毫无还手之力,眼看不消十招,“见性大师”非被毁不可。 在场高手,个个愤怒填膺,但谁有能力接下这场面呢?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这场面只有他能收拾,因为他是被推选的三位代表之一,同时,一丝丝的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另一代表“丑剑客”根本不见到场,可是,诸葛武雄安坐如山,连动也不动一下。 一声暴喝传处,“见性大师”袍袖被割了半幅。 这是整个中原武林的屈辱,因为“见性大师”是公推的代表。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入场,像是飞将军自天而降。 人影未被看清,场中央闪起五朵工整的梅花,映着日光,令人目眩神夺。 “丑剑客!” “哦!丑剑客!” 惊呼之声,响成一片,像春雷似地震撼了全场。 “天狼尊者”不期然地收剑后退,目光扫向眼前的奇丑书生。 “见性大师”原本知道宫仇的底细,合掌当胸道:“老衲知道施主必来,这副重担交与施主了,老衲告退!” 振腕抖剑,剑身震成了数段,散抛地上,然后举步向场外走去,没有说话,也没有和任何人招呼,落寞地离开,四侍僮立即跟上,瞬间消失。 “武圣”败了,两个照面,所有的人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若非“丑剑客”适时现身,“见性大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金剑盟”盟主诸葛瑛粉腮惨变,陡地站起身来,又坐了回去。 “天狼尊者”目中青光闪烁,直瞪着宫仇道:“丑剑客,幸会,老夫正盼望阁下出头!” 宫仇语冷如冰地道:“区区天南,竟敢藐视中原武林,你以为中原武林真的无人么?” 口语虽冷,心中却激动无比,面对“天狼尊者”,母亲惨死的情状,又重映脑海,他恨不能把对方生撕活裂。 “天狼尊者”面上无半丝表情,死板阴森,像是人间的喜怒哀乐从来就不曾在他面上出现过,只是,那双青光闪闪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栗,若是一般高手,根本不必谈过招,单是那眸光,就足以使人慑服而有余。 南面棚中,金剑盟主诸葛瑛粉腮煞白,一副坐立难安之态。 “天狼尊者”与宫仇互相对视,久久,“天狼尊者”目中掠过一抹骇色。 全场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不少高手,在频频拭着额上的冷汗。 宫仇明白当前的敌情,可不敢托大,他知道这一战只是许胜不许败,如果败了,中原武林的威望,或许可由“金剑盟太上”来找回,但他报仇的计划便完全幻灭了。 同时,论剑术,他只有一招,生死荣辱全场系于这一招。 他缓缓掣出长剑,贯注了毕生修为的功力。 他再度开口发话,话声沉凝得象一粒粒钢珠:“阁下,你方才已动过手,如需要调息的话,本剑客等你半个时辰!” 这话听来托大,但事实上却是光明磊落,不愿占丝毫便宜。 在场的都是武林中佼佼者,全在心里发出了一声赞叹。 “天狼尊者”目光向南棚中一扫,狞声道:“不用!” 依照“天狼尊者”所提条件,能击败他的人,将是武林共主,所以除了极少数的人外,都希望“丑剑客”能获胜,他虽看似神秘,但比一心要称尊武林的“金剑盟太上”要好些,“金剑盟”对待江湖帮派的残酷手段,使每一个武林正义之士埋恨在心。 宫仇极快地再调匀了一次真气,高声道:“出手?” “天狼尊者”狠声道:“要老夫先出手?” “不错!” “老夫先出手你就没有命了!” “这正是本剑客告诉你的!” “接招!” 剑芒像两条银蛇在空中一绞一扭。 “锵!”剑刃交击。 一声惨号象郁雷般破空而起。 人影陡地一分。 “砰!”的一声,红光进现,“天狼尊者”仰面栽了下去。 “丑剑客”长剑技地,兀立如一尊天神。 所有在场的群众,在这刹那之间,血脉似乎停止了运行,呼吸已然窒息,这场面,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使每一个人在意识中无法立即辨出是真是幻。 一招,只一招! “天狼尊者”在“丑剑客”剑下一招毙命。 久久,四周才爆起一片轰雷似的喝采声。 喝采之声,足足持续了半刻光景,才为少林“大悟禅师”的话声所遏止。 “各位同道,武林以信为先,‘丑剑客’施主为中原武林维护了千载令誉,在武林史上,亦为光辉之一页,照约定,应奉‘丑剑客’施主为……” 话声未落,猛听一声断喝道:“且慢!” 群雄目光转处,只见“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已离座,步入场中。 这位枭雄的举措,使每一个在场者均感到大惑不解。 诸葛瑛就原位起立,面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诸葛武雄来到场中央,目光穿过蒙面巾,向四周一扫,道:“武林共主,无论才德武功,俱应冠盖群伦,‘丑剑客’剑劈‘天狼尊者’,为中原争取到无上的荣誉,本人十分钦佩,不过,若论共主……”话锋至此一顿,目光再度游扫一遍,接着道:“本人首先不服,现在当天下同道之面,公开向‘丑剑客’讨教!” 群情哗然,想不到诸葛武雄竟然要公开向“丑剑客”挑战,这所谓挑战,也就是争夺武林共主之位,每一个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鄙夷与不愤之客。 少林“大悟禅师”僵立无语,白眉已紧聚在一起。 不久之前,“金剑盟”阴谋毒杀了武当“玉虚真人”等四十余剑手,曾引起武林公愤,但“金剑盟”气焰嚣张,武林又缺乏领导,各善其身,加之各派人才调落,所以隐忍未发。 此次为了共御“天南”才暂时联结,但原有的仇恨,并未消失。 宫仇这时却陷入极度矛盾的情绪之中,他后悔一剑毁了“天狼尊者”,虽然,公私两尽,一方面维护了武林公义,另一方面也报了血仇,但“天狼尊者”残杀母亲与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的事,却成了谜,人死了,要向谁去证实? 诸葛武雄面对宫仇,冷喝了一声道:“丑剑客,本人挑战!” 宫仇心头一震,神思回复,一看眼前的蒙面人,胸头杀机狂炽,咬紧牙关道:“什么,你挑战?” “不错,本人挑战!” “为什么?” “看看武林共主谁属!” 宫仇振声一笑道:“诸葛武推,本剑客根本无意于这虚名,不过,你阁下恐怕没有这机会了!” “什么意思?” “今天你死定了!” 话声充满了栗人的杀机。 群雄又是一阵震天的喝采,不知道是佩服“丑剑客”的豪气,还是对于一个痛恨而又莫奈其何的敌人受到挫辱时下意识中产生的一种快慰! 诸葛武雄栗声道:“丑剑客,今天你我大概只能有一个活在世上。” 宫仇沉声道:“对极了,本剑客正是这个意思!”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落入场心,她,正是“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诸葛瑛目光首先扫向宫仇,目光中尽是幽怨骇凛之色。 宫仇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目光注定诸葛武雄,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触。 诸葛武雄大声向诸葛瑛喝斥道:“退下去!” 诸葛瑛颤抖声音道:“爹,你没有理由要和他拼上斗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出胜负也就算了!” “你懂什么,本盟长老以下,有近百人毁在他手中,这笔帐能不算?” “可是……” “下去!” 宫仇心中不禁地激动了起来,诸葛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她却未向她父亲透露这份情,的确令人心感,然而她哪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呢?即使诸葛武雄不存心生死互见,自己也不会放过他啊! 诸葛瑛目光移向宫仇,激颤地道:“丑剑客,阁下存心要争共主之位?” 宫仇冷漠地道:“本人并无此意!” “希望阁下莫为己甚!” 言中之意,当然是希望宫仇得放手,且放手。 宫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姑娘,你静看事情的发展!” 诸葛武雄再次暴喝一声:“退下去!” 诸葛瑛目不稍瞬地凝注了宫仇半晌,焦灼,企盼,幽怨,哀求……在目光中显露无余,最后一跺脚退出场心。 场中空气再呈无比的紧张。 没有一个人开口,静观事态的发展。 “呛!” 金芒刺目,诸葛武雄掣出了“金剑”。 宫仇寒声道:“诸葛武雄,揭下你的蒙面巾!” 诸葛武雄狞笑一声道:“你何不撕落你的面具,让人见‘丑剑客’的真面目?” “本人会的!” “好,老夫答应你这死前的要求!” “呀!” 声落,缓缓揭下面巾。 满场全是惊呼之声。 宫仇心头巨震,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眼前的人,虬须绕颊,已呈灰白,目中青光闪闪有如电炬,额头上一道剑创,变成了一道斜斜的凹槽,把前额一分为二。 他就是宫仇心目中谜一样的“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曾责池对诸葛瑛负义,曾威逼他说出“丑剑客”的行踪,他应该早想到对方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 他同时也猛省对方蒙面的原因,“神针孙大娘”死前曾向“索血书生”透露过诸葛武雄曾被“天狼尊者”剑伤,既然伤在面部,除了蒙面遮掩,别无他法。 思绪激荡之中,脱口道:“想不到是你!”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使诸葛武雄为之一怔。 宫仇陡地揭去面具。 惊呼之声再度响起。 诸葛武雄连步数退,目瞪如铃,骇然道:“宫仇!是你这小子。” 宫仇冷峻地道:“想不到?” “的确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还有更出你意外的事呢,本人名姓之上,该再加上一南字,南宫仇,‘无敌双剑’之首南宫靖之后,老匹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诸葛武雄疤面剧变,厉声道:“南宫靖还有遗孤留在世的……” “你后悔当初不斩草除根了?” “小子,今天也一样……” “可惜时过景迁,你不能如愿了!” 诸葛瑛怪叫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娇躯摇摇欲倒,她做梦也估不到占去了她全部劳心的人,竟然是父亲的血海仇家,她这时才明白“丑剑客”一再向“金剑盟”下手的原因。 情况非常明显,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这情势绝对无法改变。 一时之间,她的芳心片片碎了。 她不能眼睁睁望着悲剧发生,但她无法阻止这悲剧不上演。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爱人。 所有在场的武林高手,对十八年前“二贤庄”的惨案知之甚稔,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凶手而已。 不可一世的倾世高手,竟然是一个二十不到的美少年,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一个个呆若木鸡。 宫仇一振剑道:“出手!” 场面叠出另一个惊心动魄的高潮。 诸葛武雄额上的疤痕透出骇人红色,目中尽是煞芒,金剑徐徐上扬。 双方不约而同地向前挪近数步。 杀机在双方挪步之间达于顶点。 诸葛瑛忘了盟主身份,尖声厉叫道:“你们……不能啊!” 叫声,使南宫仇心头一颤,但随即又为杀机所掩,生、死、胜、负,他毫无把握,只有一样他非常清楚,面对这最后一个顽强的仇人,不是生,便是死,此外别无选择,也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诸葛武雄也明白,如果不除去这可怕的仇人,“金剑盟”和他的生命,以及领袖天下的雄心霸图,将随之幻灭。 彼此双方,都存同一意念——不毁了对方,就是被对方所毁。 黄白两道精芒一搅而分。 “锵锵锵!”一连串金刃碰击之声,震人耳鼓。 双方已交换了一个照面,令人目夺神摇。 盖代高手的生死之斗,施展的是倾古凌今的剑术,这场面,百年难逢。 人影分而又合。 但见剑气冲霄,剑刃撕风锐啸,金铁交鸣之声,阵阵扣人心弦。 远在五丈之外的观战群雄,犹觉劲风拂面如割。 诸葛瑛不自觉地离开了座位,娇躯簌簌直抖,芳容一片惨厉之色。 惊心动魄的场面,持续了半盏茶工夫,双方交换了不下百招。 一声栗喝传处,寒芒突敛,接着是一声自底的沉哼,使人毛骨悚然。 南宫仇长剑拄地,支持着摇摇不稳的身形,俊面苍白如纸,口角挂了两缕鲜血,急促的喘息声遥遥可闻。 诸葛武雄双目暴睁,额上的疤痕变成了一条赤红的怪虫,扬在空中的金剑缓缓下垂,最后,“呛!”的一声脱手掉地,身形一个路跄,栽了下去。 惊呼声像一片风暴席卷全场。 “爹!” 一声刺耳的厉叫,诸葛瑛扑入场心,哭倒诸葛武雄的尸身上。 另两条人影,自西棚中弹射而出,落在南宫仇的身前,一个是蓝衣蒙面人“索血书生”,另一个是易了容的万凤真。 南宫仇面色木然,没有半丝表情。 万凤真关切万分地道:“仇哥哥,你受伤了?” 南宫仇冷冷地道:“内元受损,不要紧!” “我们离开?” “不!” “为什么?” “我不打算离开这‘轩辕台’了,真妹,你……走!” 万凤真粉肥大变,栗声道:“仇哥哥,你说什么?” 南宫仇的肌肉一阵牵动,怆然造:“真妹,我还有事待了!” “什么事?” “稍待你会明白!” 近卫六龙与首凤,全环列在诸葛瑛身后,表情在悲愤之中显得迷惘。 所有与会群雄,纷纷向场中央围拢。 诸葛瑛哭了一阵之后,陡地站起身来,拣起地上的“金剑”,粉面上一片铁青,举步向南宫仇欺近,金剑映着日光,放射耀眼黄芒,在距南宫仇八尺之处,停住身形,目光以幽怨又似根毒。 南宫仇此刻心如止水,平静地唤了一声:“瑛妹!” 诸葛瑛芳心如割,强忍住满眶泪水,咬紧玉牙道:“南宫仇,你……杀了我父亲……” 南宫仇平静如恒地道:“是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我承瑛妹殊恩深情,无以为报,决心一死以谢,瑛妹,你可以下手了!” 万凤真尖叫一声:“仇哥哥,你……你……” 泪水随声而下。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南宫仇黯然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没有其它路可走,只是辜负你一片……” 喉头似有物哽住,以下的话,竟说不下去。 诸葛瑛厉声道:“南宫仇,论功力我不是你的敌手,要你就杀了我,否则我必杀你!” 南宫仇俊面上肌肉微微一动,道:“我不会还手的!” 说着,长剑归鞘。 诸葛瑛饱孕眶内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她爱他,付出了全部感情,而现在,他是她的杀父仇人,语不成声地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南宫仇缓缓闭上双目,道:“请下手,这是唯一的了断方式!” 万凤真急气攻心,戟指南宫仇道:“你要做大丈夫,男子汉,恩怨分明,以为一死就可以结束了一切么……” 群雄这才注意到这易钗而弁的书生,但仅是略感惊异而已,现场的气氛,已冲淡了一切意外的现象。 南宫他从内心发出了一阵股栗,是的,他死了,恩怨两消,别人呢? 万凤真海样情深,难道可以辜负? 何二婶神志丧失,他答应设法为她求医,并寻觅地儿女的下落,难道可以食言? 自己的做法难道不算自私? 万凤真回头向诸葛瑛道:“你敢碰他一碰,我把你碎尸万段!” 声音中充满无边的杀机。 蓦在此刻—— “索血书生”怪叫一声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这一叫唤,犹如旱地焦雷,使得所有在场的高手心头一震,死者竟然不是“天狼尊者”本人,这太出人意料之外。 南宫仇这一惊非同小可,一弹身到了“天狼尊者”尸旁,瞪视着“索血书生”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不是!” “何以见得?” “他戴的是面具,‘天狼尊者’阴残凶暴,他一露面,从那木然的表情,我就怀疑此事大有蹊跷,现在身临切近,才看出是人皮面具……” “死者是谁?” “不知道!” 南宫仇伸手虚空一抓,面具应手而揭,赫然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 全场又是一阵骇然惊呼。 这汉子是谁? 为什么要冒充“天狼尊者”向中原武林挑战? 何以会具有这高身手,能打败“见性大师”? 诡谋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头,“君山大会”并不是预期的那回事,这其中似乎含有一个可怕的阴谋,假的“天狼尊者”死了,“金剑盟太上”也死了,但谜底却无法揭穿。 南宫仇转身向诸葛瑛道:“瑛妹,发生意外,我在没有诛戮真正的‘天狼尊者’之前,恕不能实践方才的诺言,请等待一段时间,我会自动来见你!” 诸葛瑛举目望天,良久,粉腮倏现一种坚毅之色,环顾群雄道:“诸位,君山大会到此终了,本人现在当各位之面宣布,即日起解散‘金剑盟’,从兹而后,武林中将没有这个帮派存在……” “红花会长”抢先发话道:“盟主,请三思而行!” 诸葛瑛一挥手道:“我已三思过了,本盟多行不义,解散以谢武林!” 六龙与首凤齐齐垂下了头,似乎,他们了解诸葛瑛这明智的决定。 所有在场的群豪,一个个目瞪口呆,隐以武林盟主自居的“金剑盟”竟然自动宣布解体,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但这宣布出自盟主之口,当然丝毫不变。 少林“大悟禅师”高宣一声佛号,连称善哉! 诸葛瑛再次道:“本次大会,由敝盟首先发起,五大门派响应赞助,现在事已给束,不周之处,本座在此谢过,各位可以请便了!” 当然,事情并未结束,“天狼尊者”既是冒充的,这其中大有文章,但又使人无从揣测起,“金剑盟”宣布解散,诸葛武雄业已死亡,也无从追究起。 群雄怀着谜样的心情,纷纷离开。 日影西斜。 轩辕台上剩下了南宫仇、万凤真、“索血书生”、诸葛瑛和她手下六龙一凤七个近身侍卫,另外,便是两具尸体。 场面在极度紧张之后,显得有些凄清,但杀机仍浮漾在冷森的空气中。 诸葛瑛目光瞟向“索血书生”道:“阁下,贵我双方的过节是否可以勾销!” “索血书生”望望南宫仇一眼,然后沉声道:“盟主,你解散‘余剑盟’以谢武林,是否出于诚意?” 诸葛瑛道:“当然!” “如此本人同意不咎既往!” 诸葛瑛又向万凤真道:“你是万姑娘?” 万凤真除去头巾,抹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冷冷道:“不错,是我!” “万姑娘可有话说?” “有!” “请讲!” “你宣布解散‘金剑盟’是你的过人聪明处,否则……” “怎样?” “以贵盟的作为,已引起中原武林公愤,迟早必会灰飞烟灭,在此之前,我相信不止我‘奇门’一派,存心要血洗‘金剑盟’!” “如此,两位可以请便了!” “不,待事情了断之后再说!” “事情了断……” “你与南宫仇之间的事!” “两位要作中间人,抑是与南宫仇联手?” “索血书生”接口道:“那得看事实如何发展!” 诸葛瑛栗声道:“我誓要杀他以慰父灵!” 万凤真杏眼一瞪,道:“诸葛瑛,谈杀他恐怕你办不到!” 诸葛瑛凄厉地一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主意不会改变!” 万凤真毫不放松地道:“也许,这也是解决之道!” 南宫仇接口道:“瑛妹,我有言在先……” “我不是你瑛妹!” “盟主,我说过待杀了‘天狼尊者’之后,自动给你交待?” “你现在可以交待了!” “我说办不到!” “你的目的不过是向‘天狼尊者’索仇?” “一点不错!” “如果‘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了呢?” 宫仇面色一变,采声道:“什么?难道他……” 诸葛瑛寒声道:“无妨告诉你,‘天狼尊者’尸身早已枯了!” “他死了?” “嗯,五年之前!” 南宫仇蹬地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是事实!” “我要证据!” “证据就是这张人皮面具,它是从‘天狼尊者’面上剥下来的!” “你何以知道?” “言止于此,信不信由你!” “当真!” “我诸葛瑛不屑于信口雌黄!” “那以‘摧心破血掌’杀人的凶手是谁?” “东方雷!” “果然是他?” “不过他已死了!” “杀死东方雷的人又是谁?” “他!” 说着,向假冒“天狼尊者”的尸身一指。 宫仇全身激动得簌簌直抖,这笔血仇,算是这样勾销了,杀死东方雷的人,旨在灭口,但杀死“神针孙大娘”的凶手又是谁呢? 心念之中,脱口道:“杀死‘神针孙大娘’的凶手,难道也是他?” “不错!” “他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现在,我们之间的事该了断了!” 宫仇面上立起抽搐,窒了半刻,黯然点了点头,道:“好,你下手!” 万凤真粉腮一沉,杀机毕现,手中扣好了一把金针…… “索血书生”冷森森地道:“诸葛姑娘,本人说句放肆的话,令尊死有余辜!”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飞泻而至,眨眼到了众人身前,赫然是一个须眉皆白的清瞿老者,满面慈和之相。 白发老者目光一扫地上的两具尸体,废然长声叹道:“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 南宫仇与万凤真等,惧感心头一震。 六龙一凤,已躬下身去。 诸葛瑛泪随声下,唤了一声:“伯父!” “索血书生”凝视着白发老者道:“前辈是否人称‘佛心剑诸葛长雄’?” “不措,阁下怎识得老夫?” “揣测而已!” 南宫仇剑眉深锁,听称呼,这“佛心剑诸葛长雄”必是“金剑盟太上诸葛武雄”的兄长,既号“佛心刻”,谅来必是侠义之流,不知现身何故? “佛心剑诸葛长雄”喃喃自语道:“天道好还,令老夫欲哭无泪!” 诸葛瑛再次唤了一声:“伯父!” “佛心剑”目光如电,迫视在诸葛瑛面上,道:“孩子,老夫告诉你一个事实,不要难过!” 诸葛瑛拭干泪痕,愕然道:“伯父有何教言?” “佛心剑”一指诸葛武雄的尸体道:“他不是你父亲!” 诸葛瑛如中雷殛,连退数步,颤声道:“伯父说什么?” “老夫这逆天行事的弟弟,不是你父亲!” “那……他是……” “算养父!” “侄女的身世……” 南宫仇与万凤真、“索血书生”、六龙一凤,莫不被这意外的话所震惊。 “佛心剑”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诉你,你养父先天缺陷,终生不娶,你是十八年前,由他带回扶养长大的,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才数日……” 诸葛瑛娇躯晃了两晃,悲声道:“伯父,我的身世?” “老夫也不甚清楚,今天告诉你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再继走迷途,你是女孩子,不适合在武林中争长竟短,你八位师兄便是榜样!” “侄女已当天下群雄之面,宣布解散‘金剑盟’!” “好,明智之举!” “伯父对侄女的来历一无所知?” “我记得你身上似有一件饰物,是自小佩挂的,也许从那物件上可以探查出你的身世来历!” “哦,那玉锁!” “玉锁?” 南宫仇怪叫一声,目不稍瞬地瞪视着诸葛瑛。 诸葛瑛骇然道:“玉锁怎么样?” 南宫仇激动得全身发颤,一颗心怦怦而跳,一把从胸前摘下那枚玉锁,平置掌心之中,向诸葛瑛面前一送,道:“是否和这一样?” “呀!” 诸葛瑛连退两步,粉腮剧变,道:“是……一般大小,你上面是什么字?” “和字!” “我的是合字!” 说着,掏出玉锁,果然是一模一样。 “和合玉锁”,不言可喻,原来必是一对。 南宫仇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形容,数年来,他日夕不忘的指腹为盟的妻子,想不到会是美绝天人的“金剑盟”盟主诸葛瑛。 造物者的安排的确太神奇了。 诸葛瑛杏目中满是迷惘与骇诧之色,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这突如其来的演变,把她震撼了,而更奇的是她与南宫仇各有一把相似的玉锁,更增加了事态的扑朔迷离,可能,她的身世之中,包含了一则惊人的故事。 于是,她开口了,惶惑万状地道:“仇哥,这玉锁是怎么回事?” 南宫仇尽力抑制沸腾的情绪,颤声道:“瑛姐,它们本是一对,遭一次惨祸分开了!” “什么,你……叫我瑛姐?” “是的,如我所测不差,你比我早出世几天!” “我……是谁?” “你该姓何!” “我姓何?” “是的,‘二贤庄’二在主何一凡的遗孤,便是你!” “二贤庄”惨案,诸葛瑛耳熟能详,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是血案中的一份子,如此说来,自己一直认为是父亲的人,竟是自己的血海仇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呛啷!”金剑从手中跌落。 泪水,跟着泉涌而出。 “佛心剑诸葛长雄”老脸急遽地抽搐,可能,这情况太出他意料之外,他原来的意思是要诸葛瑛不再继续诸葛武雄的行为,想不到诸葛瑛竟有这可怕的身世,当下向诸葛瑛身前移近了两步,道:“孩子,人死恨消,一切恩怨,算是了结了,你允老夫把这两具尸体带走吗?” 诸葛瑛目光一扫两具尸身,幽幽地道:“伯父,我仍这样称呼你,从此刻起,我叫何瑛,与‘金剑盟’完全脱离关系,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解散金剑盟,遣走所有帮徒!” “老夫答应你!” 何瑛拾起“金剑”,双手递与“佛心剑诸葛长雄”,道:“贵盟信物,谨此奉还!” “佛心剑”接过“金剑”,凝思了半晌,突地伸指弹向剑身,“呛!”然声中,金剑断为四截,随手抛弃地上。 “金剑”被毁,象征着“金剑盟”已不存在。 何瑛自小在盟中长大,当了数年盟主,内心仍有不少感概。 南宫仇冷眼旁观,片言不发,他是喜悦多于激动。 何瑛回首向“近卫六龙”道:“六位随太上师伯去!” “六龙”黯然躬身,齐应了一声:“是!” 于是,“六龙”之二,各负起一具尸体,随在“佛心剑诸葛长雄”之后,默默离去,何瑛转面又对“首凤陈素珍”道:“珍妹,我们相处如手足,我别无相赠,祝福你……” 陈素珍粉腮一黯,截断了何瑛的话头道:“盟主……” “这称呼不适用了!” “小姐,我愿终身相随……” “不,你有你的前途,你该去寻觅你的幸福!” 陈素珍眼圈一红,双膝跪地,道:“小姐,你要抛弃婢子?” 何瑛激动地扶起陈素珍道:“好,以后再说!” 陈素珍福了一福,退到何瑛身后。 南宫仇这才开口道:“瑛姐,那假扮‘天狼尊者’的到底是谁?” “诸葛武雄的二弟子文亦扬!” “为什么……” “诸葛武雄想造成机会除去强敌,登上共主宝座!” “哦!枭雄……那真正的‘天狼尊者’生死如何?” “死了!” “怎样死的?” “当年诸葛武雄被‘天狼尊者’剑伤前额,引为终生之根,他无意中得到一本剑笈,苦苦参修,于不久前潜往天南,剑劈‘天狼尊者’,此事江湖中无人知晓……” “哦,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天狼尊者’的师兄‘金刚童子’入中原的目的是查访凶手,怪不得一意要见‘丑剑客’,在他想象中能剑劈‘天狼尊者’的,除了这一流剑手之外,别人无法办到,可惜……” “金刚童子仍是死于诸葛武雄之手!” 这些秘辛,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南宫仇继续追问道:“何以东方雷……” “东方雷狼子野心,亟想领袖天南,诸葛武雄剑劈‘天狼尊者’之后,威迫利诱,使东方雷就范,本想利用他串演‘君山大会’这一幕,想不到他被‘神针孙大娘’所制,迫问口供,唯恐泄露机密,所以杀之灭口,而‘神针孙大娘’也终被杀害!” “东方雷何以杀害二凤与五六两凤?” “她三人本是东方雷师妹,奉令潜入中原,加入‘金剑盟’,伺机刺探诸葛武雄获得剑笈的真伪,因那本剑笈据说是‘天南’一派在数十年前失落的,不想二、五、六三凤入盟之后,存心脱离天南,没有执行命令,所以被杀!” “哦!” “还有……” “先母与阿姨‘无情仙子李芳芝’……” “我正要告诉你,也是东方雷下的手!” 南宫仇目蕴痛泪,很声道:“恨不能手刃凶徒,以慰先母之灵!” 场面暂时趋于沉静,各人有不同的心思…… 久久,万凤真打破了沉寂,幽幽地道:“仇哥哥,恭喜你大仇得报,双锁合璧!” 南宫仇愕然道:“真妹,你……” 何瑛惑然道:“什么双锁合壁?” 万凤真酸溜溜地道:“当年南宫与何氏两家指腹为盟,以玉锁为记,明白了?” 何瑛杏目闪射一种异样的光辉,道:“仇弟,是真的吗?” 南宫仇俊面一红,道:“是这样!” 何瑛瞟了南宫仇一眼,羞赧地垂下螓首,芳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万凤真粉腮之上掠过一抹幽凄之色,沉声道:“仇哥哥,你爱我吗?” 南宫仇毫不犹豫地道:“这何用说吗?” “永远?” “是的!” “好,我满意了,今后天涯海角,愿常相忆……” 南宫仇已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声道:“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万凤真黯然神伤地道:“我该走了!” “走?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何处无容身之所!” “真妹,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祝你与瑛姐永远幸福!” “真妹……” 何瑛秀眉紧蹙,淡淡地道:“真妹,我知道仇弟一直不曾真正地爱过我,以前,是迫于对势,现在,存在他心中的可能只是道义与父母的遗命,你与他才是真正的一对……” 万凤真怆然一笑道:“我不否认他对我的感情,但他一样地爱你,以前,限于仇,他想爱而不能爱,否则他不会准备以死来结束这一段情仇,现在,他可以大胆地爱你,因你与他名份早定,在此之前,他不断地提到另一个佩有玉锁的人,这是他念念不忘的心愿,谢谢你的关爱,我诚挚地祝福你俩!” 说完,转身便走! 南宫仇顿时手足无措,张口欲呼,但发不出声音,一个是红颜知己,心心相印,一个是婚盟早订,恩重情深,他无从取舍,更无从安排自己。 万凤真孤寂的身影,从台上消失。 “索血书生”忽道:“南宫老弟,别急,一切有我,再见!”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何瑛道:“仇弟,‘索血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南宫仇摇摇头道:“不知道!” “看来我该离开你才是……” “瑛姐,不!” “你很爱她?” “这……我不否认!” “你何不追下去?” 南宫仇苦笑一声道:“由她去!” “为了我?” “瑛姐,我们去见二婶!” “什么,我妈还在人世?” “是的!” “在哪里?” “望天峰,可是……” 何瑛忘形地上前抓住南宫仇的手,连连摇撼道:“可是什么?” 南宫仇面色一惨,道:“二婶受的刺激太大,家毁,夫死,女失,所以她老人家神智失常了!” 何瑛珠泪骤然滚落腮边,悲泣道:“仇弟,我们现在就走,我不知我妈是什么样子,十多年来,认贼作父,唉……” 这一声长叹,表露了她内心的忧苦与悲痛。 诸葛武雄是她的仇人,但又不能完全抹煞十余年养育之恩,好在人死了,仇消了,否则她将何以自处? 南宫仇一颔首道:“走!” 两人并肩而行,首凤陈素珍随后,驰下了“轩辕台”,回想半日前的一切,真象是一场离奇的噩梦。 过了湖,在“岳阳楼”匆匆打尖,漏夜上道,奔向“望天峰”。 这一天,三人正奔行在沿江的官道之上,盘算日落之前,可以抵达“望天峰”。 何瑛心中激动无比,她即将看到未谋一面的亲生娘。 正行之间,一条人影迎面而来,远远大叫一声道:“宫仇少侠请留步!” 南宫仇一怔神,刹住身形,何瑛与陈素珍也同时收势。 来人直趋身前丈外之处才停下身来,赫然是一个短小精悍的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抱拳道:“南宫少侠别来无恙?” 他,正是青衣帮“巡察总监”、“神行客郑良”。 南宫仇急还一礼道:“郑前辈,想不到会是你!” “少侠,小老头是劫后余生了!” 南宫仇替何瑛与陈素珍引见之后,道:“贵帮自遭两度惨祸之后,门人弟子怕已牺牲殆尽了?” “是的,天祸敝帮,使祖师蒙羞,所幸元气未绝,小老儿系奉命而来……” “奉何人之命?” “敝帮主!” 南宫仇心头一震,道:“我拜兄不是业已……” “神行客郑良”答非所问地道:“本月十五日,敝帮在原来的秘舵所在地举行复帮大典,盼少侠能赏光!” “复帮大典?” “是的!” “帮主是谁?” “少侠届时自知,小老儿未便饶舌,请原谅!” “在下届时必到!” “再见!” “神行客郑良”拱手驰离。 南宫仇惑然道:“奇怪,‘青衣帮’两遭血劫,帮主‘辣手书生徐陵’业已罹难,尸首早寒,是何人重振‘青衣帮’?” 何瑛面带愧色道:“我真觉得愧对武林同道,‘金剑盟’昔日所为,我是帮凶!” “过去了,不提也罢,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望天峰头,石洞之中,一灯茕然,昏黄的灯光,照着五个人影,他(她)们正是南宫仇、何瑛母女,陈素珍与老婶秋菊。 何瑛泪痕斑斑,伏跪在她母亲脚前,娇啼婉啭,令人鼻酸,可怜,她母亲神志丧失,对眼前的景象,视若无睹。 南宫仇一阵苦思之后,倏地灵机一动,取过何瑛的玉锁,和自己的一面合起来,伸向何二婶的眼前。 何二婶目视玉锁,面上忽起波动,凝神细思,散乱的眸光,居然渐渐聚合,象一个人,在搜索遥远的记忆…… 众人摒息而待,希望一个奇迹能出现。 久久!久久!何二婶突地开声道:“玉锁,这是‘和合玉锁’,我与南宫大嫂互相交换的!”说完目光移向南宫仇等人的面上,反复审视,惶惑地道:“秋菊,他们是谁?” 激动,狂喜,充满了石洞,奇迹终于出现,玉锁唤回了何二婶的神智。 于是,劫后余生的家人,团聚了,悲剧告终。 数日之后,南宫仇单身上道,赶去参加“青衣帮”的复帮大典。 秘舵谷口,人影穿梭来往,大半是江湖同道来参与大典的。 南宫仇方抵谷口,一男一女,宁候道旁,男的是“索血书生”,女的赫然是投涧殉情的邢玉娇,他心中的骇异,莫可言宣,难道她没有死,一时之间,他愣住了。 “索血书生”缓缓揭去面巾,露出一张双十剑创的脸。 南宫仇陡地退了一步,栗声道:“大哥,你……你……竟然还在人间,为什么早不显露真面目?” “索血书生”赫然正是拜兄“辣手书生徐陵”。 “辣手书生徐陵”激动地道:“仇弟,想不到会有今天!” “大哥,怎么回事?” “说来令人难信,当日为兄的负伤被迫落绝涧,自料万无生理,想不到被隐修涧底的家师祖所救,绝处逢生,复得传本帮失传绝技,重出索讨血债,贱内邢玉娇也巧为家师祖所救!” “哦!” “仇弟,大典之后,愚兄与你跑一趟东海白石岛!” “这……为什么?” “万凤真姑娘在等待你求亲!” “哦!她……” “问题是你那指腹为盟的妻子是否有容人之墓!” 南宫仇俊面绯红道:“这与何姑娘母女的意思不谋而合!” “令岳母神智回复了?” “是的!”说着,把玉锁唤回神志的经过述了一遍。 “辣手书生”抚掌大笑道:“仇弟,惨祸之后,这一点也足以安慰受创的心灵了,请,大典之后立即动身赴白石岛求亲。” 邢玉娇也笑逐颜开地道:“仇弟,请先接受我的恭贺!” 南宫仇眼中滚出一抹泪光,痛苦与甜蜜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他面前不由晃出两张粉靥——何瑛和万凤真。 第1章 血泪未干话当年 朔风怒吼,地冻天寒,嘘气成冰! 一天一夜的大雪,把大地妆点成一个琉璃世界。 入目一片耀眼的茫茫。 远山近树,溪路洼丘,宛如一幅粒琢银妆的立体大图案。 行人绝迹,鸟兽无踪。 除了触肤如割的刺骨寒风,无休止的呼号外,整个大地,在皑皑白雪的掩盖下,似乎已丧失了生机。 天空老是一片蒙蒙的灰色,时间似乎也停止了它的运行,使人分不出这是白天还是夜晚。 武陵山像一尊全身编索的巨灵之神,静静的蹲踞在一个绝大的水晶盘中,不动不动,巍然矗立。 这时—— 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雪地之上如弹丸跳掷般,向武陵山侧的一个峡谷奔去,在雪光掩映之下,分外醒目。 奇怪—— 在这种地冻天寒,人兽绝迹的地方,竟然还有生物出现,而且是奔向雪锁冰封的荒山僻谷。 渐渐,可以看得出来,那小黑点竟然是一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包袱,顶着硬骨的北风,一个劲的狂奔。 他是谁? 由于他戴着风兜,脸孔凡全被遮没无法辨认得出来,但从他疾行的速度和身形看来,显然是一个武林健者。 那人影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在一片茫茫之中,仍然速度不减,径朝谷口驰去。 峡谷曲折幽回,两侧是壁立千仞的森森岩壁。 由于谷壁陡峭,积雪不留,仍现出苍苍岩壁。 峡谷尽头,是一片陡峭嶙蛔的森森巨岩,那人影行到岩脚,仰头向那十余丈高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石看了一眼。然后,足尖微微一点地面,身形暴射而起,这一冲之势,足有七八丈高下,升势将尽,身形也忽的一窒。 就在这一窒的当口,足尖斜斜一喘岩壁,身形又疾逾鹰隼般的凌空射起,又拔高五丈,然后拧身变势,曼妙轻灵的在半空划了一道半弧,轻如一根羽毛般落在那半壁中突出的那块岩石上面。 突岩的后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直径约一丈上下。 那人影到得洞口,摘下风兜,露出面目—— 哦! 竟然是一个绝世风标的美少男,看年纪至多在十六、七岁之间,只见他生得丰头广额,五官均匀,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如点漆,清澈如两泓秋水,厚薄适中的嘴唇。挺秀的鼻梁,不啻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这俊美绝伦的少年,解下背上的大包,提在手中,面上透出一丝喜色,向洞口高叫了一声:“师父!” “师父!……” 是洞壁的回音。 他又提高了嗓子,高叫了一声——但,回答他的,仍然是那空洞的回音。 少年面上,喜色顿收,代之的是紧张和惊疑。 他飞步潜入洞中—— 洞并不深,约莫二十来丈的样子,迎面是间!“大的石室,石室正中对着洞口,是一个石榻,进洞就可看到。 现在,他师父惯常打坐的百榻,却空空如也。 少年心中一紧.一个纵步,窜进石室。 突然——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面来! 星目转处,不禁魂飞魄散,宛如焦雷贯顶,顿时,全身发麻,耳鼓内嗡嗡作响,几乎不能支持站立的身形。 眼前呈现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 石室地上,尽是一摊摊凝结了的血水,已变成了紫黑之色,血泊中,倒卧着三具四肢不全的尸体。 “哗啦!”一声,那少年手中的大包袱,掉落地上,抖落开来,竟是些盐米肉食等日常食用的东西。 那俊美少年,这时的面容扭曲成了一个怪形,两眼直瞪,如醉如痴,泪水,如两道细流,汩汩不断。 石室之中,充满了凄凉、死寂、恐怖、阴森! 久久之后,那少年似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悲嘶一声,就向居中的一具白发尸体扑去,喃喃的唤着:“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和两位叔叔,是遭了什么人的毒手,徒儿要为您复仇,师父!您说呀!” 这泣血断肠的嘶唤,令人不忍听闻。 少年一面悲声呼唤,一面用手翻开白发老人的衣袍,这白发老人,赫然只有一条胳膊,身上的创口,竟然有十一处之多,创口皮肉翻转,尚在渗着血水,形状惨不忍睹。 突然—— 那白发老人的尸体动了一下,少年一惊之后,忖道:“难道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有死?” 用手一探胸际,果然尚有余温,少年心中不由一喜,但一喜之后,又愕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以他粗浅的内功修为而言,他无能为力。 如果此刻,有一个功力深厚的人在侧,以真元内力,注入伤者体中,可能会挽回一条垂危的生命。 但,这石室中,除了他,便是另外两具尸体。 少年急得涕泪滂沱,心如油煎,不停的团团打转。 他又向另外的两具尸体走去,两个都是头发灰白的老者,其中一具两臂齐肩断去,另一具则失去双腿。 用手一触之下,冰冷僵硬,显然已死去多时。 这两个本来就是残废的老者,浑身上下,剑痕累累,可以想见这下手的人,心肠是何等的毒辣凶残。 想不到他离开这石室,下山采购食粮,只这大半日的工夫,竟然遭此惨变,他恨得用力的绞扭着自己的头发。 于是,他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之中。 往事的帷幕拉开了,一切如在目前:他身世凄迷,无名无姓,无父无母,自小在乞丐群中长大,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他便是一个小乞儿。 在童年的过程中,他做过牧童,当过小厮,受尽了折磨、凌虐、冷眼,备尝人世的艰辛。 他常常问自己:“我是谁?” 别人有父母,有温暖的家,最低限度,也有一个姓名,而他,什么都没有,好像在人世间,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他没有享受过爱,也不懂得“爱”为何物,由于从小一直在别人的打骂歧视之下长大,他倒深深体会了“恨”。 五年前—— 和今天一样,也是个大雪天,他被一群豪奴,打得遍体鳞伤,倒卧在雪地之中,奄奄一息。 一个独臂老人救了他,把他带上山来,收他为徒,那独臂老人,就是现在倒卧血泊中的白发老人。 他身世凄迷,无名无姓,于是他跟从师父姓杨,他师父给他取了一个别致的名字,叫“志宗”。 志宗的意思,就是要他永志不忘去发掘自己的身世。 同住一起的,还有两个残废老者,一个没有两臂,一个没有两腿,他管他俩叫为叔叔。 三老一少,相处得有如家人父子。 五年来,在师父的苦心教导,和两个叔叔的口述诀要的熏陶下,加上他的奇资异秉,身手可以列入江湖的一流高手。 唯一遗憾的是,内力不足。 三个老者,使他懂得了“爱”,他体会到人世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温暖仍然存在。 而现在,此刻,面对这一幅血淋淋的惨景,使他心中刚萌芽不久的“爱”,又告灰飞烟灭,点滴不存。 “恨!”又在他心中产生。 他恨这冷酷的人生,他恨这鬼蜮险恶的江湖,他甚至恨苍天无眼,剥得了他在世上仅有的三个亲人——师父和两个叔叔。 一声低沉的呻吟,把他从迷惘中唤醒。 俊目扫处,那白发老人竟然活了过来,正睁着一双暗淡的眸子,一不稍瞬的紧紧注视着他。 他悲惨唤了一声“师父!”人也跟着扑爬过去。 老人暗淡的眸子,渐渐透出一丝亮光。 “师父!您……您老人家……” “宗……儿……听我……”老人费力的张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由面部肌肉的抽动,可以想见他说话是如何的吃力。 “师父!让宗儿扶您到石榻上?” 老人费力的摇了摇头,眼睛睁得更大了,胸部在急剧的起伏,喘息如牛,堆满皱纹的脸孔涨得绯红。 “师父!您老人家需要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半晌之后,才挣扎着出声道:“宗儿,你……回……来了,为师……的……在……等……你!” 说完,又是一阵喘息!“师父!您老人家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好好的……” 老人面上,浮起一丝苦笑,稍停又遭:“宗……儿……你不要……插言……为师的……乘这短……暂的时光……有些……事……必须……告诉……你……”” “师父,您不宜多说话。等您好了之后再说不迟……” 老人的眼中,顿现怒色,吓得他赶快闭上嘴。 这时,老人的精神,似乎又好了些,声音也渐明朗。 “宗儿,为师的……不行了……纵使华信再世,也无能……为力了,总算上天有眼,能让我此刻又活转过来,把心中的几件事……告诉你,现在你听我说,不要插口!” 那叫宗儿的少年,沉痛的点了点头! “宗儿,你根骨秉赋,都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奇材,为师的本对你期望……甚殷,要造就你成为一朵武林奇葩,怎奈,天不从……人愿……使老夫……含恨而终!” “师父!您……” “听我说,对于你的身世,为师的曾费尽心力,但无法……查出端倪,这只有……靠你自己将来去发掘了!” 提到身世,宗儿脸上不由一阵黯然! 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连个姓名都没有,上山之后,跟从师父姓杨,取名“志宗”! 老人歇了一歇又道:“你身上所佩带的那一块玉块,叫‘龙诀’,这块共分二面,合称‘龙凤双诀’,乃是武林奇珍,双块合壁,可解百毒,你既身怀‘龙诀’,那你必须用心去寻求那‘凤诀’的下落,它关系着你的身世。” “是的!师父!” 老人又停住了口,喘息一阵,之后又道:“宗儿,你知为师的是谁?” “师父姓杨!……” “不错,老夫即二十年前‘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你那两位叔叔,一位是本帮护法‘铁判官周立道’,以掌指称雄,另一位是刑堂堂主‘云里青鸾祁钧’,轻功盖世,他俩……” 老人“古道热肠杨震寰”,说到这里,一阵硬咽。 少年杨志宗不由得呆了,五年来,他只知道师父姓杨,其余的一概不知,他也不敢多问。 “古道热肠杨震寰”,激动了一会之后,又渐渐平息下来,他这时,精神亢奋,哪里像是重伤垂死的人。 “五年来,你在身法招式方面,已有小成,但内力修为方面,还差得太远,这更须靠你自己去磨练了!” 杨志宗含泪点了点头,心中忖道:“师父不是好得多了吗?怎的尽说这些丧气话,似乎是在交待遗言……” 老人的声音又再响起:“宗儿,把石壁上之第四孔中的东西取出来!” 杨志宗依言,起身取出,竟是一只小皮匣。 “打开!” 皮匣被打开了,里面却是一块手掌大的乌木片,他心中大感奇怪,师父因何要慎重的珍藏这一块破乌木片? “古道热肠杨震寰”,眼中突现异彩,颤声道:“宗儿,这一块乌木片,断送了‘甘露帮’全部基业,和帮中二百余弟子的生命……” 杨志宗激动的眼看师父…… “二十年前,本帮所在地的望云峰,突然崩坍,为师的巧获两块‘乌木宝录’,上面载有五招奇奥超凡的掌法,一片为口诀,一片为注释,如能习成,可成天下第一人!” 杨志宗不由听得神往。 “这‘乌木宝录’乃是五百年前万邪之尊的‘邪神锗江’融会了武林各门派的奇招绝式,创此五招冠盖武林的掌法,镌录在这两块乌木片上!” 杨志宗追随“古道热肠杨震寰”五年以来,也曾修习文事,当下就手一看,果然木片之上、隐约现出密密麻麻的一片蝇头小字,当下也无暇细看。 “此事不知如何传出江湖,致引起江湖人物的觊觎,在一个月黑之夜,当时名震武林的黑白道高手五十余人,齐临本帮,遽施突袭……” 说到这里,“古道热肠杨震寰”,又是一阵激动,他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血淋淋的一幕,良久才颤声道:“遭受突袭之夜,本帮弟子,浴血奋战,怎奈来者俱是一时上上之选,激战到天明,对方虽也有死伤,但本帮弟子二百多人,全部死难,为师的全家八口,也一齐遭劫,为师的一臂被残,身受数十处剑伤,登时晕死……” 说到这里,声音已渐渐嘶哑,须发簌簌而动。 “你的两个叔叔,云里青鸾祁钧,和铁判官周立道,也在那一役中一个双腿被废,一个两臂被残!” 杨志宗虽非亲身经历,但听闻之下,不由悲愤填膺,眉目之间,煞气立现,“恨”的光芒毕落无遗。 石室中的空气,显得凝重而悲惨。 久久之后,那苍凉的声音,才再响起:“事后适值一代圣医‘赛扁鹊吴济人’入武陵山采药,蒙他慨施援手,为师等三人才得苟延迄今。” 杨志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赛扁鹊吴济人,”将来我必代师父等偿还这一笔救命鸿恩,想毕,不由插口道:“那乌木宝录……” “乌木宝录,那载有注释的一块,为师的恰好留置别室,幸而保全,就是你手中的那一块,另一块载有口诀的,下落不明,将来你务必要寻回,有口诀而无注释,无法修习那五招绝世掌法,有注释而无口诀,等同废物!” 杨志宗在心里发誓,务使双木合壁。 “古道热肠杨震寰”一口气说到这里,那一丝支持他的残余之气,已将桔竭,一阵呛咳之后,眼光又开始黯淡起来! 杨志宗一看情形不对,一连连唤着:“师父!师父!……” 老人痛苦的一阵抽搐之后,又回过一口气来。 杨志宗声泪俱下的道:“师父,今天前来下手的人是谁!” 老人喘息着道:“也是……昔年仇家之一。为师的……本要亲自……杀尽……这般狼心狗肺……之徒,看来只有……含恨……九泉……” “师父!宗儿誓必完成此志,尽殊群凶!” 老人脸上掠过一丝安慰的笑意! “为师的……此次下山……回程时……就已……发现……有人追踪,当时……不以为意……想不到……竟成千古……恨事……” 近数月来,“古道热肠杨震寰”曾下山六次,杨志宗虽然心下泛疑,但又不敢开口追问师父行踪。 老人喉间,忽然响起一阵咕噜之声。面泛潮红。 杨志宗连声追问道:“师父,凶手是谁?师父,是谁呀?” 老人嘴唇一阵翕动,但却说不出话来,喉间咕噜的疾声更甚,一双眼睁得滚圆,凄厉至极,终于挤出一句话道:“凶……手……首页……一号……” “什么?师父,什么一号?” 老人的手臂举起又放下,指头虚软的指一指洞壁。 杨志家描至心灵的循指一看,指的竟是岩壁第二孔。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岩壁的第二孔中有……” 老人的眼睛连眨,表示他说的正对。 老人脸上的红光渐退,眼神也逐渐暗下去,喉间又是一阵急响,“咕噜!”一声,寂然不动,但双眼仍是不闭。 杨志宗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死了! 在这冷酷的人世里,曾经给他温情厚爱的三个老人,已先后撒手人寰,死在不知名的仇人手上。 一时之间,他感到全身麻木,脑中是一片混沌,泥塑木雕般痴立当地,仿佛灵魂已离开了躯壳。 刺骨的寒风,一阵阵从洞口飘入! 石室中,静静的躺着三具尸体,这一日之前,还督促他练功的三个残废老人,已遽尔作古,一瞑不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嘶了,泪尽了,眼角之中,竟然渗出血来! 半晌之后,他收泪止泣,满腔的悲愤凄酸,已化成熊熊的复仇火焰,在心底燃烧,在胸中激荡。 他不自禁的又向老人的尸体瞥去。 二十年前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竟然死不瞑目,两只无神的眼睛,仍然大张着! 杨志宗双膝下跪,喃喃的祝祷道:“师父,宗儿誓以此身,继承恩师未完成的遗志,为昔日甘露帮二百余弟子和师父一家等惨遭杀劫等人,复此血海深仇,—一株绝仇人,以谢恩师天高地厚之恩,师父!您安心的瞑目!” 祝华,两眼张处,老人的眼,仍然未闭。 他突然猛想师父最后手指的方向,正是石壁上的第二孔洞穴,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东西,使师父死不瞑目。 心念动处,缓缓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接石壁机钮,壁上立时现出一孔,伸手一摸,取出一个长形的大布包,人手十分配重,忙解开来一看,不由惊得呆了。 布包之内,赫然是一柄一面刃口一面锯齿的怪兵刃,尖端是剑形,长仅半尺,刃身正中有三个触目惊心的字:“残肢令!” 杨志宗激动不已的喃喃念着:“残肢令!残肢令!残肢……” 怪刃之下,压着一张字条,和一本薄薄的小绢册。 他先拿起那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残肢怪刃,复仇雪恨!” “一式三绝,泣鬼惊神!” 这四句的后面,却是数行小字,似乎是在解释一种极其诡异的招式,他本聪明绝顶的人,一参详之下,立时彻悟。 这确实是一招凌奥诡奇至极的招式,虽仅只一招,但施展出去,角度部位,都大异常轨,上削两臂,下削两腿,中刺心窝,真有神鬼不测之妙,任你武功绝世,也难逃这“一式三绝”。 他喃喃自语道:“一式三绝,难道就指的是这一招?” 他先不逞细想,顺手拿起那本小而薄的绢册。 封面上又是一行夺目的血红的字:“甘露帮血海深仇录!” 信手翻开,首页之上,一共编有五号,第一号是“赤发阴魔楚五丁”,他心中不由一动。 再往后看,第二页起不下二十号之多,其中六号名字之上,划有一条血红的粗线,一时之间,他也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他又重新把各物用布包好。 运用他超人的机智,苦苦的思索。 半刻之后,不由恍然而悟,心中忖道:“师父创此怪刃绝招,目的是为了复仇,师父近几月来,下山六次,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第二页上有六人除名,显然这六号人已死在“残肢令”下,而师父最近一次回山,发觉行迹已露,被人跟踪,所以事先做了安排,自己在追问今天血案的凶手时,师父曾断续的说,首页一号,看起来这凶徒必是‘赤发阴魔楚五丁’无疑!” 想彻了之后,又回到老人尸旁,下跪道:“师父,宗儿决不敢负恩师遗志,誓以此身,再练绝艺,仗‘残肢令’,诛绝仇人,您老人家瞑目!” 老人似乎心事已了,圆睁的双目,倏然而合。 杨志宗怀着沉痛至极的心情,封闭了这岩洞,尽哀之后,把那块“乌木宝录”副牌和“残肢令”“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等物贴身藏好,下山出谷而去。 这一天,晌午时分,长阳道上,出现了一个面容冷漠至极的美少年,由于他长得一表非凡,使人不自禁的要多看他一眼,又因为他面孔冷漠得如九秋寒霜,使人不愿再向他看第二眼。 他是谁? 他就是身世迷离,迭遭惨变的杨志宗。 他在埋葬了他的师父“古道热肠杨震寰”和两位被称为叔叔的亦师亦友的武林先进“云里青鸾祁钧”和“铁判官周立道”之后,怀着一颗充满悲愤仇恨的心,踏入江湖。 这时—— 他低着头安步当车的缓缓行在官道之上。 蓦然—— 一阵鸾铃响处,泼风也似的迎面驰来一骑俊马,扬起滚滚黄尘,他本能的朝路侧一闪,连头都不抬一下。 可煞作怪,那马却一径朝他面前直冲而来,希聿聿一阵嘶鸣,停在他身前不及三尺之地,喷了他满头满身的黄沙。 他不由怒气候起,这不是故意寻衅的吗? 他抬头望处,那马上赫然是一个美艳绝伦的红衣少女,年纪在十七八岁之间,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杨志宗本待发作,一见对方竟是个妙龄少女,心想:“妇人女子之辈,值不得与她计较!” 把满腔的怒气,强捺了下去,举步便走。 刚走得不到十步,只听得一声:“咦!”眼前红影一闪,那里衣女子,面含薄怒的横拦身前。 杨志宗心中大奇,这女于是怎么搞的,彼此各走各的路,风马牛不相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那透着恨意的眼光,直朝对方脸上射去。 他本是人海一孤雏,身世凄迷,从小饱受欺凌,再加上师门惨变,养成他憎恨一切人的僻性,即使你是天仙下凡,他也不会动心。 红衣女子,娇美若仙,她从来就没有经验过有人会对她不屑一顾,今天她初次领略了这种滋味。 她简直觉得有些新奇了,心里想道:“看他人长得一表非凡,却怎的这等不通人情世故?”当下小鼻一掀,美目流波,粉脸飞起一抹似怒又似嘲笑的表情,吐气如兰的道:“喂!你这人讲不讲理?” 这真是刁蛮得可以,自己阻路拦人,还要问人家讲不讲理,他不由心火直冒,没好气的道:“姑娘在问谁讲不讲理?” 红衣少女不由格格一声娇笑道:“咦!这里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杨志宗气得从鼻孔里哼出了声,恨恨的转身正要—— 红光闪处,那女子又拦在身前。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要问你” 他气冲冲的道:“问” “你到哪里去?” 他从未和女孩子打过交道,一时被弄得啼笑皆非,难道天下的女子都是这么刁蛮的?彼此素未谋面,却要盘问起人家的行踪来了,真是奇事。 “这个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红衣女小嘴一噘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你也想到‘荆山孽龙潭’参与夺宝,我说的对不对?” 杨志宗一听,如坠五里雾中,“荆山孽龙潭夺宝”,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事,他生性虽然怪僻,但人却聪明绝顶,知道对方语出有因,自己何不趁机探出这事的真相,这夺宝倒是稀罕事,不知夺的是什么宝,去见识见识也好。 那红衣女子又遭:“我问你到荆山孽龙潭的路,如何走法?” “不知道!” 这句可是实话,他委实是不知道。 红衣女粉脑避寒,娇斥道:“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好!马上就让你知道!” 声未落,“刷“的一声,一条马鞭如一条灵蛇似的向杨志宗劈头盖脸的抽来,疾逾电闪。 他的轻功身法得自“云里青鸾祁钧”,当然有独到之处,待对方鞭梢距面门不及五寸之时,捷逾鬼魅的一闪。 身形横移五尺,红衣女的一鞭顿告走空。 红衣女子,乎日看腻了那些一见到她,仿佛连骨头都软了的诌媚奉承之徒,她第一次见识了这种美色当前而不动心的硬汉。 在她的下意识里,对于眼前这怪少年,极具好感。 她想象中的伴侣,正是这一类型的男子。 但这意念只是存在于下意识中,实际上她的自尊心极强,强得近乎刁蛮,当下一鞭走空,怒哼一声道:“怪不得这样狂妄,当真还有两下干,再接两招试试!” 人随声近,“刷!刷!刷!”一口气攻出六招,凌厉狠辣,快捷无比,有如狂风疾雨,六招一气呵成。 杨志宗冷笑一声,身形急闪,避过这一轮疾攻,他念及对方是一个女子,一再容忍,想不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 红衣女见自己最得意的连环六招,又告走空,不由小性大发,娇叱一声,又飞风般攻上。 刹那之间,只见鞭影漫空,宛若洒落满天花雨,又着灵蛇吞吐,挟丝丝破空之声,的确不可轻视。 杨志宗一面闪让,一面高声道:“姑娘若再不停手,莫怪在下无礼!” 红衣女充耳不闻,攻势反而更紧。 杨志宗见她不可理晚,剑眉一挑,口中发出一声冰冷至极的哼声,双掌扬处,“赤手屠龙”“分波逐浪”“物换星移”一连三招,闪电般攻出。 红衣女一时手忙脚乱,被迫退了五步之多。 也是杨志宗不存心伤她,否则,她决避不过这凌猛的三招。 三招迫退对方之后,他停手不攻,反而后退三步。 红衣女被对方三招迫退,心中老大不是滋味,她娇纵任性已惯,登时粉脸煞白,气呼呼的道:“姑娘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叭哒!”一声,一根软软的马鞭,抖得笔也似的直,敢情她已把内力贯注鞭身之上,看来此女内力不弱。 “嗖!嗖!……”又是五招出手。 杨志宗这时已不再顾忌,见对方出手如电,招式紧密,身形连闪,恍若鬼魅飘身,待对方五招攻过,一发之际,左掌一招“五丁开山”,劈向对方中盘,右掌五指箕张,快逾闪电的抓向鞭身。 红衣女见对方左掌攻来,手中鞭一抖一收,一招“珠帘例卷”,鞭梢忽然似灵蛇般的倒转回来指向“腕脉穴”。 这一招对方如不撤掌,她固然躲不过对方一掌,面对方的“腕脉穴”也必定会被点中。 岂知事实大谬不然,对方左掌攻出,自己的鞭梢倒转的电光石火之间,对方的右手五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发先至,抓向鞭梢,她连念头都来不及转…… 只觉手中一紧,鞭梢已被对方抓实。 用力一夺,宛如生了根般,丝纹不动。 红衣女不由得怔住了,美目一红,两滴泪珠,几乎夺眶而出。 杨志宗这时,只要运动一抖,对方的马鞭非得出手不可,蓦见对方满脸难堪伤心之容,不由心中一软。 这时,双方各握鞭的一端,身形相距不到三尺,吹气可闻,一缕缕如兰似麝的幽香,扑鼻而来。 再加上粉面桃腮,琼鼻杏眼,樱嘴柳眉,泪光晶莹欲滴,倍觉妩媚动人,心中蓦地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感觉,一阵面热心跳,一转念问,又恢复满脸冷摸之色。 手一松,放了鞭梢。 蓦地—— “啪!”的一声,脸上已被对方打了一掌,虽不怎么重但也觉火辣辣的,一时之间,倒愕住了。 红衣女打了对方一记耳光之后,忽觉不对,不由粉脸一阵绯红,神情尴尬之极,讪讪的满不是滋味。 蓦在此刻—— 破空之声传处,面前谈地纵落两条人影,原来是两个身着紫衫的少年,腰悬长剑,满面风尘仆仆之色。 两个紫色衣衫少年,怒目一瞪杨志宗之后,又齐齐转向红衣女,堆下一脸笑来,一付阿谀之态,望之令人作呕。 其中一个鹰眼薄唇的紫衫少年,极其恭谨的道:“世妹!害得我们好找,你怎的奔过了头了?” 杨志宗看不惯这种丑态,别转头去看别处。 另一个尖脸削腮的紫衫少年,轻咳一声之后道:“世妹!你敢是被这不长眼的野种欺负了,待我……” 杨志宗蓦地回过头来,一双冷电似的寒芒,直射说话的那少年,脸上冰冷得冒出寒气,那少年被这一看,话声顿止。 红衣女脸罩寒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两个紫衫少年被这一声娇叱,弄得尴尬非凡,四只恶毒的眼神,紧紧盯着杨志宗,一不稍瞬。 红衣女,一顿脚,走过去一拉马缰,飞身上马,就向前道驰去,两个紫衫少年拎哼了一声,跟踪追去。 杨志宗心中暗笑,这两个小子一身软骨头,妄想吃天鹅肉,甘愿忍受红衣女的疾言厉色,真是可笑又复可怜,听他们的称呼,敢是世交友好。 忽地想起刚才红衣女所说的“荆山孽龙潭”夺宝一事,一时好奇之心大炽,心想:“他们准是奔荆山而去,我何不跟踪而去看看,虽无夺宝之心,但见识一番也好!” 心念之中,身形顿起,疾朝三人逝去的方向驰去。 他不疾不徐的在三人身后百丈之外跟进。 黄昏时分,已到了远安,过远安即是荆山范围。 果见茶楼酒店之中,不少江湖人物,在热烈的谈论着明晚月正中天时,“荆山孽龙潭”异宝出现的奇闻。 杨志宗这时也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走进一家叫做“醉仙居”的酒楼,拣了一个清静的座头坐了,唤来了酒菜,一面吃,一面倾听那些酒客畅谈“荆山孽龙潭”出宝的事。 原来荆山主峰之下,有一个亩许大的深潭,相传数百年前,荆山出了一条孽龙,有一天破土而出,一阵狂风暴雨之后,地面下陷,成了深潭,所以称为孽龙潭。” 孽龙潭畔,有一个地穴,深不可测,从来没有人敢去探试过,数月前,每逢月圆之夕,孽龙潭畔,传出一种异声。 有那好事者,登山查看,只见一个龙首牛身的物怪,从地穴中出来,立在潭畔,对月吞吐着一颗赤红的圆珠。 这件奇闻一经传出江湖,立即被人认出这怪物千年难得一见,名叫“牛龙蛟”,乃系千年灵蟒,在雷雨中与化牛交合而出,出生后见近水洞穴蛰,百年方才长成,五百年后,就可形成年内丹,千年以上,内丹变赤红之色。 每当月明之夕,必出洞迎月吞吐内丹,吸取月魄之精,喉间并发出如牛吼般的“呜呜!”怪声。 据传说,这“牛龙蛟”内丹,服下之后,即停于丹田之内,必须再寻得“天鹏彩卵”服下才能消融而渗入本身经穴之中,可以立即获得百年功力,但“天鹏彩卵”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可是有一桩好处,就是这内丹存在体内的期间,除非躯体被分割,否则重伤亦不会死。 试想这种诱惑力对于一个练武的人来说,是多么的大,能不趋之若鹜,江湖中连隐伏了多年的魔头,都闻风而来。明晚恰是月圆之夜,不知谁有福份,得此奇珍。 看来又将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夺宝好戏上演。 杨志宗酒足饭饱,对于明晚的“荆山孽龙潭”夺宝的事,也一清二楚,目的已达,正想会帐出店。 突然—— 楼梯响处,上来一个枭形鸠面的老者,须发已呈灰白,一件土布袍长仅及膝,眼中精光暴射,腰间悬了一个葫芦。 众酒客乍见来人,登时鸦雀无声,纷纷低头饮酒。 “鸠面酒葫芦廖仓!”酒客中有人轻叫出声。 杨志宗心头不由一震,“鸠面酒葫芦廖仓”,在“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中,名列第二页的第十号,想不到在此现身。 一时之间,师门血仇又涌上胸头,他在考虑是否要下手索仇,思之再三,决定要趁荆山夺宝之会,一显手段。 于是,他又叫了一壶酒,慢慢的浅斟低酌。 二更鼓起,“鸠面酒葫芦”醉态可掬出了“醉仙居”。他也暗暗在后尾随,心中盘算下手的步骤。 “悦来旅店”—— 远安城唯一富丽堂皇的旅店,一个枭形鹄面的老者,和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年,在第二进的西厢隔室而居。 读者一定可以猜得出那枭形鸠面的老者,正是“鸠面酒葫芦廖仓”,他巴巴的赶来,目的是要谋取那“牛龙蛟”内丹。 而住在他隔室的那个冷漠少年,正是“甘露帮”的继承人杨志宗,他跟踪“鸠面酒葫芦”而投宿此店。 三更将残,月冷星寒,旅店中一片寂寥。 “鸠面酒葫芦廖仓”的房门,忽起一阵剥啄之声。 “什么人?”声如夜枭嘶鸣。 “昔年故友!”声音苍劲有力。 “鸠面酒葫芦廖仓”的房门开了,一条人影疾闪而人。 “鸠面酒葫芦”就着灯光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精光雪亮,透着阵阵寒芒的,亦刀亦锯的怪兵刃。 “残肢令!”鸠面酒葫芦尖声而叫,心中寒气顿冒,再一看来人,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威俊老者,目光灼灼的瞪着他。 他如逢鬼魅,骇得魂散魄飞,这老者赫然正是二十年前被乱剑加身而死的“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 难道世间真的有魂不成?死人还会复活索仇? “鸠面酒葫芦廖仓”一时呆若木鸡。 原来杨志宗在从师之前,混身乞丐群中,从一个异丐那里学得了一手上乘的易容术,此时正好用上。笔者在此予以交待。 就在“鸠面酒葫芦”因骇极而失神的电光石人之间,那柄寒芒闪闪的“残肢令”已快逾闪电的在他身上一削一拉,一声惨号传处,两条手臂,齐肩而落,血如喷泉。 “鸠面酒葫芦廖仓”惨嗥一声之后,心中顿时转了过来,死人决不会复活,而且对万四肢俱全,挣扎着叫过:“你到底是……” 话声未完,那柄“残肢令”已透胸而过,一个沉毅的声音,在他耳边叫道:“残肢令主,甘露帮索债人!” 怪刃一送一抽,“坞面酒葫芦廖仓”倒地毙命。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晃而没。 惨嗥声,惊动了旅店中所有的旅客,他们都是来赴荆山之会的江湖高手,闻声纷纷出房探祖。 店中登时灯火通明,困嚷成一片。 一代魔头“鸠面酒葫芦”,两臂齐肩卸落,胸前一个透明窟窿,倒卧在血泊中,一看就知是“残肢令”的杰作。 所有店中的江湖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心头巨震。 “残肢令”第七次现身,而且是在本店之中。 死者是一代魔头“路面酒葫芦”。 隔室的房门也开了,一个面容冷漠的俊美少年,木无表情的也挤在人群中,欣赏一幅血淋淋的恐怖画面。 一个红衣少女也在店中现身,口里喃喃的念着:“残肢令!残肢令……” 每个人的心里都打了一个结,假使明晚“荆山孽龙潭”取“牛龙纹”内丹的事,“残肢令”也插上一手的话,以他那鬼神莫测的身手而言,内丹非他莫属,如果内丹被他夺去,凭添百年功力,武林中将要面临末日了。 红衣少女一看那冷漠少年的面,不自禁的展颜一笑。 冷漠少年俊脸不由一红,匆匆返身进房。 今晚这恐怖血腥的一幕,当然是那冷漠少年杨志宗的杰作,他大胆的冒险成功了,但他内心却是忐忑的。 如果以功力来论,杨志宗决不是“鸠面酒葫芦廖仓”的对手,但他以超人的机智,第一次为“甘露帮”除去了一个仇人。 他首先让对方看到“残肢令”而在心理上占了先着,使对方先产生恐怖之感,然后,他以“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面目出现,使对方受惊而心神受制。 他利用对方因心志受突然的剧烈震惊而失神的电光石火之间,闪电下手,使对方措手不及。 杨志宗深深的明白,时机稍纵即逝,如果他下手稍慢而让对方心神回复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如果要硬拼力斗的话,他不是这魔头的对手。 如果当时,对方发现他是戴着面具的话,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他任重而道远,要以机智来弥补功力的不足。 “甘露帮”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竟然以这罕见的手段,出面索仇,的确使整个武林为之震惊。 眼看江湖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荆山—— 孽龙潭畔—— 聚集了为数近三百的武林人物。 其中大部分自知功浅力薄,抱着一种看稀罕的心情而来,无所谓得失,另一部分功力较高的,却是有所为而来。 近三百的武林人物,荟萃一起,这场面够壮观,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武林中一桩稀有的盛会。 今晚——月圆之夕。 孽龙潭畔地穴之中的一条千年“牛龙蛟”出穴吸取月魄的精华,“牛龙蛟”内丹,为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异宝。 练武的人服下这内丹,助以天鹏彩卵,可凭添百年功力。 这对于练武的人来说,值得付出极大的代价去争取。 孽龙潭—— 恰在荆山主峰之麓,四周插天巨峰环绕,中央亩许大的一个深潭,潭水呈紫黑之色,望之令人心生寒意。 一群群的武林人物,在潭的四周树荫之下歇足,时而望望天空,时而望望潭边那黝黑深沉的地穴。 牛龙蛟,就藏身在那地穴之中。 由于“残肢令”在远安城出现,众人纷纷揣测,“残肢令主”极可能来参与这场盛会。 他们希望“残肢令”能现身,让他们一睹庐山真面目。 杨志宗,仍然是一付冷漠的神情,杂在人群之中,他没有夺宝的心,只是抱着一种观望见识的态度。 蓦地—— 后潭左面林内,缓缓定出两老者,和一个白衣少妇,一个娇美如仙的红衣少女,紧傍着那白衣少妇,两个紫衫少年,则跟在红衣少女之后,再后面则是七老者五牡汉。 那前行的两个老者,年纪均在五十之间,长得貌相威武,十分气派,一个身着紫衫,另一个则是一领寿宇的员外杉。 而那白衣少妇,容貌之美,并不亚于身侧的红衣女,而那曲线身段,更胜红衣女十分,是一种熟透了的少妇型的美,只是眉眼之间,荡意盎然,不禁使人想入非非。 人群之中,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杨志宗除了与红衣女和两个紫衫少年,有一面之识外,其余的他一个也不认得,心想,可能是来头不小的人物。 那紫袍老者一行十八人,出林之后,行约三丈,就停下身来,不住的朝四外打量,又复一阵窃窃私语。 红衣女远远的在人群中,发现了杨志宗,不由掩口一笑,杨志宗冷漠的神色中,透出一丝红晕,不自禁的淡淡一笑。 两个紫衫少年,忽见红衣女对着人群掩口而笑,不由疑云顿生,一眼就看出昨日在官道上所见的那冷傲少年,也正对着这边淡淡一笑,登时醋意横生,满心都是酸溜溜的。 双方相隔,仅有十丈之远。 紫衫少年,互使一个眼色,双双向杨志宗立身的地方趋来,满脸都是凶毒之色,行到一丈之外,身形顿住。 其中一个尖脸削腮的少年朝指杨志宗道:“小子,你出来,本少爷要教训教训你!” 另一个鹰眼薄唇的紫衫少年也跟着道:“小狗,凭你也想吃天鹅肉,太不自量了!” 杨志宗猛然省悟,这两个小子是为了红衣女而吃起飞醋来了,闻言面色更冷,半声不吭的飘身而出。 四外群豪,不由纷纷注目这三个少年。 红衣女也在同一时间,飞身纵落三人身侧,一双妙目之中,尽是鄙薄和不屑之色,直望着两个紫衫少年。 杨志宗语冷如冰的道:“你两个打算怎样?” 两个紫衫少年气势汹汹的道:“教训教训你这个不长眼的小子!” 杨志宗嗤之以鼻道:“就凭你们两块料?” 这句话逗得红衣女“噗嗤”笑出声来。 两个紫衫少年,更加的不是味道,双双暴吼一声,同时劈山三掌,两人出手,都是同一个路数。 杨志宗,身形一闪,已如鬼魁般的反而趋到两个紫衫少年的身后,左右开弓,各劈一掌,袭向两少年身后。 两个紫衫少年掌出蓦失对方身形,心中不由一震,忽感身后风声有异,齐齐向左右横飘三尺,让过由后面袭来的掌风,电疾转身,又各攻出一掌。 杨志宗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十指如钩,快逾电闪的扣向对方的手腕,出手的角度,怪异已极,一下扣个正着。 他恨对方口出不逊,有心要给他俩一个厉害,十指真力发出,一紧,两个紫衫少年痛得咬牙咧嘴,固有红衣女在旁,忍住不哼出声来,但额角已现汗珠。 “住手!”随着这一声猛喝,一股如山劲道,向杨志宗猛袭而来,他情急生智,两手一带,把两个紫衫少年的身形,径向那股袭来的掌劲迎去。 “砰!“的一声,侧方地上现出一个深坑。 一看,出掌的赫然是那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一掌劈出,忽见对方竟然用紫衫少年的身形来挡,收势已是不及,只好一偏势,击向侧方空地之上。 这时,另一个身着寿字员外衫的老者,和那春情盎然的白衣美艳少妇,已移身到了当场。 紫袍老者愤怒之中夹着疑意,沉声道:“小子,古道热肠杨震寰是你什么人?” 杨志宗心中不由巨震,他本绝顶聪明的人,知道自己方才制住两个紫衫少年的那一招“拿云捉月手”露了白。 这一招“拿云提月手”是古道热肠杨震寰的独门手法。 他心头电似一转,忖道,现在决不能露出身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对方必定与“甘露帮”有什么过节,当下面不改色冷冰冰的道:“对不起,无从奉告!” 说着,随松开十指,两个紫衫少年狼狈的退向一边。 红衣女则向他微微颔首。 身穿寿宇员外衫的老者,嘿嘿一笑道:“娃儿,你出身何门何派?” “这个不劳动问!” “好个利口的小子!” 这时,一轮皖洁的明月,已从峰顶露出脸来,清辉朗朗,照得孽龙潭畔,明如白昼。 四周群豪,惊诧的望着场中众人。 两老者和那骚媚入骨的白衣少妇,互相对望了一眼之后,紫袍老者突然目露杀机,阴恻恻的朝杨志宗道:“小子,你说不说实话?” “不说又将如何?” 紫袍老者,冷哼一声,“呼!”的劈出一掌,势如掠岸狂涛,强猛无比,激起周道气流发出嗤嗤锐啸。 杨志宗蓦见来势强猛无伦,心神一凛之下,电闪般横移五尺,避过这刚猛的一击,身形未稳,劲风又告袭来。 急切中,忽地想起:“云里青鸾祁钧”教给他的一式身法“彩鸾乘风”,身形怪异的一旋,随着掌风直飘一丈之外。 这种藉势闪飞的身法,博得四外喝了一声;”好!” 两老者一少妇,齐齐惊咦一声,电闪扑上,成品字形把扬志宗围在当中,闪电般各劈出三掌! 这三人合击的连环三掌,劲势之强,足可推平一座土丘,而且又是从不同角度击出,根本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的用心,当然是要一举把他毁在掌下。 对方怀疑他可能与“甘露帮”有渊源,毁去他一方面剪除祸根,另一方面,要想由此引出“残肢令主”。 “残肢令主”在“飞龙庄”中自承是“甘露帮”帮主,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使他们寝食不安,如芒刺在背上。 三人连环三掌甫一出手,红衣女在一旁不由失声尖叫。 就在尖叫声中,传出一声惨嗥,尘土飞扬中,射出一股血箭,杨志宗的身形被旋起丈余之高,“蓬!”的一声,又落回地面。 四周群豪,看得面目失色,何以这三个当代的高手,要向一个少年小辈下手,而且还不计声名的三人联手。 杨志宗落地之后,强提着一丝残存真气,摇摇欲倒的又站起身来,面色凄厉,目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使人看了不寒而栗,嘶哑着声音道:“哦杨志宗如果不死,我要十倍讨还这笔帐!” 说完,口鼻全溢出鲜血,又“噗!”的倒回地上。 紫袍老者,狞笑一声,上前两步,举掌就要劈下。 红衣女见状,尖叫一声,正要扑出,却为白衣少妇一把拉住。 眼看杨志宗生死只在俄顷之间—— 摹在此刻—— 一条身影,疾逾陨星飞天的朝紫袍老者射来,凌空劈一掌,劲势之强,有如泰山当头压下。 紫袍老者,面色一变,收掌疾退五步之外。 “堂堂二帮一会的主人,就联手对付一个后生小辈,不怕江湖中人齿冷!” 随着这清脆的话声,飘落一个中年美妇。 杨志宗本来已进入昏迷状态,速闻“二帮一会的主人”几个字,一股莫明的力量,又使他清醒过来。 心中忖道:“二帮一会,当然是‘紫云帮’‘万寿帮’‘百灵会’了,想不到‘甘露帮’血案的主凶到得还不少!” 紫袍老者三人乍见中年美妇之面,不由脸上变色。 第2章 巧吞内丹 白衣少妇,骚媚人骨,虽然面对女人仍然不忘装疯卖俏,媚眼一飘,柳腰一扭,春风满面,嗲声嗲气的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天山龙女侠驾到,失迎失迎!” 中年美妇,且不理这个碴,上前两步,朝地上重伤将死而双目睁得滚圆的杨志宗仔细一看。 不由激动得娇躯乱颤,心想:“这孩子多么像他啊!” 强忍住眼眶将要滴落的泪水,无限慈祥的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杨志宗此刻心如油煎,怨毒满胸,本待不答,但一看对方那一双充满善良慈爱的眸子时,忍不住回答道:“我叫杨志宗!” “杨志宗?”中年美妇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是的,杨志宗!”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中年美妇黯然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取出三粒豆大的丸子,纳入杨志宗的口中,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孩子,这是疗伤圣品.只要心脉不断,你不会死的!” 杨志宗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喃喃道:“我会报答你!” 中年美妇转身又向紫袍老者等三人道:“三位请看我薄面,勿再向这孩子v毒手!” 三人正待开口—— 蓦然——一 立足的地面,一阵晃动,接着传来一阵像牛鸣似的怪叫,乍听似来自远方.细听可知发自地底。 一看,月亮已如一只水晶盘似的悬在天空正中。 怪物“牛龙蛟”要出现了。 眼光及处,那地穴就距紫袍老者等人不及五丈之地。 众人急闪身退避到二十丈之外。 这时,三百多双眼睛,都集中在那地穴口上。 一幕数百年不见的奇观将要呈现眼前。 所有在场的群豪,一个个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内中,抱着目的而来的自命不见的高手们,眼中闪射着贪婪的光,蓄势以待。 而一些根本就不打算出手的人们,却在心里忖测,这一颗武林至宝“牛龙蛟”内丹,将会属于什么人。 那牛怪鸣声,一阵紧似一阵,震得四山齐应,回声轰轰不绝,单听这声音,就可以猜想得到这怪物厉害到什么程度。 离地穴不及五丈的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他或许已经死去了,或许还活着,但没有人会去注意到他。 正是被二帮一会合手击成重伤的“杨志宗”,此刻他虽得了中年美妇丹药之助,保住了一口真元,心中也十分明白,他此刻处境的危险,怪物处穴,他也可能首先遭殃,但,他连动一下都困难,根本就无法离开这危险地带。 真的没有人关心这垂死的冷漠少年吗? 有! 红衣女,心急如焚,但她的手被白衣少妇牢牢抓住,她无法去救他,她连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关心他! 中年美妇天山龙女,忽地想起,地穴附近还有一个极像她的“他”的垂死少年,她觉得必须要救他离开险地。 这时,孽龙潭边,近三百个武林人物,全都屏息静气,悄伏不动,谁也不敢随便出声,怕惊动了那怪物。 空气在寂静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能否制伏这怪物而取得内丹,谁也没有这份把握。 但在“牛龙蛟内丹”强烈的诱惑力之下,许多人会舍死忘生的去干,是想象中必然的事。 但,取得内丹的人,是否会被其他的人出手劫夺,也是必然的事,所以继得宝之后,紧跟着必是一场庞大杀劫。 中年美妇,思索了几遍之后,她觉得她必须要去救出那叫杨志宗的少年脱离险地,正待—— 二帮一会主因格于中年美妇天山龙女的侠名和武功,不愿和她当面冲突,无法向杨志宗续施杀手,现在见他处身随地,藉那怪物把他除去,却是正对心思的事,这时,他(她)们心念中,还有一个阴影,就是“残肢令”是否会出现? 当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被他们联手击成重伤的怪少年,就是“残肢令”的继承人。也正是手刃“鸠面酒葫芦”的人。 就在天山龙女立意要救杨志宗的刹那之间—— 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吼,夹着阵阵刺鼻腥臭之味。 怪物出现了! 群雄的心,几乎要跳出腔子来。 只见那怪物,“呼!”的一声,窜出地穴,升空十丈之高,然后轻轻纵落地面,看得群雄胆寒心颤。 怪物生得龙头牛身,通身乌黑发亮,蹄分五爪,尾巴却是一条蛇尾,由头至尾,足有两丈多长。 落地之后,仰头对月,口中吐出一颗鲜红夺目的珠子,迎着月光,不停的吞吐,宛若一个火球,不停的上下飞舞,煞是奇观。 “牛龙蛟内丹”!群雄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连眼都直了。 谁能得到这粒内丹,就可增百年功力,在武林中人来说,是旷世难逢的机会,谁都想得到它,即使豁出生命。 但眼看着这庞然怪物,即使功力再高,也不由得胆战心惊,有无从下手之感!怪物现身,至多半个时辰,机会稍纵即逝。 蓦然之间—— 二帮一会主等人立身之处,飞起五条人影,挟着五缕银芒,闪电般射向那怪物,四周伏匿的群豪,心中也跟着一紧。 就在五条人影射向怪物之际,一阵“嗖嗖!”的破空之声传处,分从不同的方向,暴射出不下三十条人影。 “牛龙蛟”千年怪物,性早通灵,一声撕破长空的惊心动魄的怪吼过处,内丹忽收,蹲踞作势。 眼中射出两道碧绿光华,有如两道碧绿电炬。 人影尚未近身,那怪物又是一声巨吼,庞大的身躯,突地凌空而起,追着人影剑光一转,惨号之声立传。 顿时血肉横飞,肢残体碎,至少有十人丧生。 其余后发的人影,半空倒折,纷纷纵退。 怪物一个轮转,扑杀了近身的人之后,又复踞地发威。 一顿之后,较前更多的人影,又呼啸而出,刹那之间,暗器刀剑,漫空激射,全指向那怪物。 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处,那些掷出的暗器刀刨,纷纷反弹落地,有的竟倒射而回,怪物分毫不损。 这些暗器刀剑,都是由江湖高手以十成功劲掷出,劲道之强可知,怪物虽仗着皮甲坚厚,但也被击得疼痛难当。 这一来,却激发了“牛龙蛟”的凶残之性,口中怪吼连连,不待有人攻上,身躯一晃凌空窜起,看见人影就扑,齿、角、爪、尾齐施,惨嗥之声,响成一片,此起被落,令人魄散魂飞,遍地尸体狼藉,血肉模糊,竟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四周伏匿的一些存着观望之心的人,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怪物闻声扑来,为了想见识一番而丢掉性命,委实不合算。 怪物一阵凶威发过之后,仍然安踞地立身不动。 突然——一 白影射处,“百灵会”会长手持双剑,飞身射向那怪物,两股银芒,如流星般刺向那怪物双目。 接着又是两条人影,电射而起,由不同方向射去。 怪物又是一声凄厉怪吼,疾扑飞来人影。 但这三条人影,功力显然不凡,半空中疾闪疾掠,宛若星丸跳掷,此进彼退,专朝怪物的双眼下手。 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人、怪双方都感不支。 就在此时—— 林中又飞起一条人影,凌空三叠,疾扑过去,身法之奇巧快捷,果然功力又较三人为高。 待身形距那怪物三丈之时,突地抖手抛出一物,口中厉声叫道:“李帮主、秦会长,你们速退!” 三条人影,闻声凌空向外倒射。 奇怪的是最后射出的这条人影,抖手抛出之物,竟然异香扑鼻,夜风中,飘散出老远。 那“牛龙蛟”竟然张口去迎,一口就吞了下去。 那人影在抖手抛出这散发异香的东西之后,也踊身急往回掠。 一声轰然巨响,那怪物竟被炸得四分五裂。 那人影待到响声一过,又疾飞过去,一阵翻拣,那“牛龙蛟内丹”,已被他握在手中,不由发出一阵得意已极的狂笑。 怪物已死,四外众人,纷纷现身出来! 一看那得到内丹的人,须发狷张,口角露出一对长及一寸的獠牙,相貌之狞恶,世无其比。 赫然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一代巨魔“狮面怪魔”,生性凶残阴狠,并喜生啖人心,黑白道中人丧在他手的不知凡几。 “牛龙蛟内丹”被这恶魔得去,所有在场的群豪,一个个寒气直冒,这不更助长他为恶的力量。 这魔头如果再增加百年功力,那武林中将无人能制,岂不是更可以为所欲为,江湖又将面临无边浩劫。 就在“狮面怪魔”甫将内丹拣到手中之时,人群中蓦地射出三条人影,齐齐落在他的面前,竟是三个矮小老头。 “狮面怪魔”嘎嘎一声怪笑道:“邛睐三矮,你们三兄弟莫非要想分一杯羹,未免太不自量了,依我看还是乖乖回邛睐山去!免得抛尸荒山!” 这番话说得狂傲至极,根本就不把三矮放在心上。 “邛崃三矮”中的一个道:“天材地宝,见者有份!” “狮面怪魔”双目凶光陡炽,顺手把内丹纳人怀中,阴恻恻的一笑道:“老夫好久没有尝人心的滋味了,难得你们送上门来,嘿嘿!却之不恭!” “邛崃三矮”在江湖中名声也不小,闻言之后,齐齐哈哈一笑,其中三矮中的老三不屑的道:“我弟兄三人的心既硬又辣,恐怕你吃不下!” 这时群豪已纷纷现身,围在十丈之外。 “狮面怪魔”又是嘎嘎一声怪笑,笑声未落,左手五指如钩,疾抓大矮面门,右掌同时拍向三矮,右脚却踢向二矮,一把分袭三人,确实不愧成名数十年的一代魔头。 “邛崃三矮”也不是易与之辈,只见大矮身形一侧,反手扣向对方脉门,三矮身形一挫,滴溜溜一转,反而趋近对方的一腿,半空中伸拳屈腿,迎头下击。 “狮面怪魔”,估不到“邛崃三矮”竟有这般厉害,双手变掌,怪异已极的一旋一挥,两股强猛力道,一袭侧方的大矮,一劈当头的二矮,右脚则闪电般踢向身前的三矮。 “波!波!”两声巨响,大矮二矮一个被震得退了一步,另一个凌空倒翻,他自己的身形也不由一晃。 就在“狮面怪魔”一晃之间,踢出的腿不由略偏,踢中了三矮的左肩,而三矮的十指,已抓到腰间。 一声闷哼过处,三矮被踢得直跌出二丈之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而“狮面怪魔”的腰带也告抓断。 红光现处,那粒内丹竟告滚落在地。 四周群雄,齐齐惊叫了一声,立时数十条人影,电疾闪身,就向那粒赤红如火的内丹扑去。 “狮面怪魔”腰间一松,立知不妙,急用手一捞,却没有捞住,那粒内丹,已滚出一丈之外。 他不由气得哇哇怪叫连天,眼看数十条人影,已快逾电闪的扑向那粒内丹,情急之下,以十二成功劲,劈出一掌。 这一掌之势,足可撼山拔岳,泣鬼惊神。 一声震天巨响过处,惨嗥之声响成一片! 扑来的数十条身影,立时倒地一半,其余的被震得倒飞而回。 就在这巨响声中,那粒内丹,竟然和着地面尘沙,激射半空,“狮面怪魔”飞身凌空捞去—— 忽见一条白影,疾追星转的划空一旋,那粒“牛龙蛟内丹”竟被那白影凌空夺去。 四周群雄,又是一阵鼓噪! “狮面怪魔”双爪捞空,落地一看,那白影赫然是“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 他目红似火,鼻息咻咻,须发倒立,一晃身扑近一丈,气势汹汹的向“招魂蝶秦媚娘”喝道:“拿来!” “招魂蝶秦媚娘”,眉眼含春,格格一声娇笑道:“拿什么来?” “狮面怪魔”目眺欲裂,恨声道:“看在你死去的丈夫份上,把内丹乖乖交与老夫,老夫绝不难为你,否则,嘿嘿……” 紫袍老者和那寿宁员外衫的老者,双双上前,立在白衣少妇“招魂蝶秦媚娘”的两船,另外红衣女和几个帮会中的高手,也一拥而前,停身白衣少妇身后。 “狮面怪魔”怒极而笑道:“嘿嘿!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你俩竟然不顾二十年前一段香火之情,助这妖妇来与老夫作对,好极!好极!老夫却要见识一下威震江湖的二帮一会,究竟有多少了不起!” “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和“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一听对方提到二十年前的一段事,不由脸色遂变,正待——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媚态尽敛,眉眼带煞,粉脸忽寒,阴阴的道:“你狮面怪魔又有什么了不起?” “骚狐狸,你到底拿不拿来?” “不拿又待如何?” “狮面怪魔”凶残暴戾,隐为黑道之首,岂肯吃她这一套,当下闷哼一声,出手如电,掌爪齐施,怪异凌狠兼备,一口气攻出八掌九爪。 快捷得简直分不出招式。 “招魂蝶秦媚娘”到底技逊一筹,一个疏神,竟被对方一掌击中右腕,惨哼声中,那粒“牛龙蛟内丹”竟告脱手飞出。 “狮面怪魔”正待飞身捞取……两个帮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各拍出一掌。 “狮面怪魔”不由被这突来的强劲掌风,震得退了三步。 这时,几乎已被人遗忘了的,躺在地上的杨志宗,因服了中年美妇“天山龙女”所赠药丸,经过这一段长时间的歇憩,又悠悠的回过一口气来,他如大梦方醒般的摇晃着站起来。 杨志宗身形才起,一颗赤红如火的东西,竟朝面门疾射过来。 他重伤之余,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根本无从闪避,不禁骇极张口欲呼…… 就在他一张口的当儿,那粒赤红如火的东西,竟无巧不巧的径朝他的口里射人,“眶!”的一声,顺喉而下。 他不由愣愕悟住了!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之声,无数的人影,纷纷向他立身之处射来。 杨志宗不由心中巨震,此刻,他重伤之余,连举步都感困难,如果群雄之中,任何一人要对他不利的话,他只有瞑目受死,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试想群雄此来的目的,既是为了那粒可遇而不可求的武林瑰宝“牛龙蛟内丹”,如今竟让这不起眼的冷面少年巧吞人腹,岂肯善罢甘休,何况在制服那“牛龙蛟”怪物之时,已有不少的高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场中群雄,把杨志宗团团围定之后,一个个面带怒容,而眼中却闪烁着既羡慕又嫉妒的光芒。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杨志宗来荆山之初,仅是为了满足好奇的心理,既未存心染指,也末妄想得到,但天材地宝,皆知择主,奇缘所至,不求自来,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他冷漠而惊诧的看着群雄,二帮一会向他下手,乃关系着他的来历问题,而群雄此刻的态度,却使他激奇不已。 敢情他还不知道刚才射入他日里的那赤红如火之物,就是所有在场黑白道高手,搏命因目的“牛龙蛟内丹”。 由于杨志宗出手制住两个紫衫少年时,所使的一招“拿云捉月手”,乃是二十年前称雄武林的“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独门手法引起了当今气焰不可一世的二帮一会的疑忌,存心要把他毁去。 而二帮一会的阴谋,却为那“天山龙女”所阻。 现在无巧不巧的这粒“牛龙蛟内丹”,竟让这身份可疑的冷面少年吞入腹中,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回事。 万一正如他们所料,这冷面少年确与“残肢令主”有关,让他凭增百年功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此时,群雄之中,最为惶恐的就算“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洁”“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和“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等三人。 蓦在此刻—— 一个须发清张,口生獠牙的狞恶老者,越众而出,口中发出一阵如猛兽曝鸣般的怪笑,目扫群雄一遍之后,狞声道:“这娃儿老夫要带走,晓事的都给我离开!” 群雄闻言一惊,这发话的正是那凶残至极的“狮面怪魔”。 “牛龙蛟内丹”既已被这冷面少年巧吞人腹,却不知这老怪 杨志宗恨得双目尽赤,咬牙道:“阁下凭什么要带走在下?” “狮面怪魔”嘿嘿一声怪笑道:“娃儿,老夫看中你是一块练武的上上之材,意欲收你为传人,这是你的造化,难道你还不愿意?” 杨志宗冷笑一声道:“好意心领,在下无福消受!” 四周群雄,纷纷议论,这老魔眼看“牛龙蛟内丹”已属无望,却异想天开要收这少年为传人,这倒不失是个聪明的办法。 “狮面怪魔”脸色微变道:“娃儿,你可考虑清楚了,老夫一生向不收徒,今天为你破例,这可是天大的造化呀!” “我说过好意心领,这个例大可不必破!” “娃儿,老夫言出如山,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逼人为徒,可算是武林奇闻!” “狮面怪魔”狞容忽寒,暴吼道:“娃儿真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违抗老夫的话!” 杨志宗肺都几乎气炸,厉声道:“你要如何?” “小鬼,你到底愿不愿意?” “不愿意!” “狮面怪魔”嘎嘎一阵怪笑道:“小鬼,你如果不肯跟老夫,凭你一百个也得毁在这孽龙潭畔,你知道多少人要得你而甘心?” 杨志宗心中一震,下意识的转头恨恨的瞥了适才向他下手的二帮一会一眼,当他的眼光触及“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身侧的红衣少女,正以一双焦灼的眼光注视着自己时,心中不禁一动,但他立即收回目光,向“狮面怪魔”道:“生或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操心!” “狮面怪魔”凶心陡起,沉声道:“小鬼,这可由不得你!” “嗤!”一声冷笑自人群之中传出—— “狮面怪魔”循声望去,这发冷笑的赫然是那“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脸上笑意未收。 “狮面怪魔”狞声道:“秦媚娘,你别不知进退!” “招魂蝶秦媚娘”格格一声媚笑之后,柳腰款摆,上前三步,媚眼一抛,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娇声道:“哟!何谓不知进退,我也有心把这娃儿带回本会,你看如何?” 说罢,突然纵声而笑! 这一笑,有如花枝乱颤,胸前高耸的双峰,急剧的晃动,看得在场的群雄,全感心里一曲。 “骚狐狸,这小鬼面冷心冷,可是中看不中吃呢!” 这句话,尖刻之极,可谓入木三分。 “招魂蝶秦媚娘”连面色都不曾受一下,娇声道:“这倒不劳挂齿,本会长也是言出必行,今天这娃儿算是带定了,有谁不开眼的,本会长倒要见识见识!” “哼!老夫对于人心,不拘男女,一样的下喉!” 这老魔喜欢生啖人心,可不是虚言。 “招魂蝶秦媚娘”粉面微变之后,冷嗤一声道:“看在先夫份上,尊你一声阁下,我秦媚娘这一颗心,其热似火,其硬如钢,恐怕你咽不下喉!” 杨志宗见他们说来说去,竟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件东西看待,恨得直咬牙,但重伤之身,毫无反抗的余地。 尤其对于这狐媚女人,更是恨之入骨。 他明白目前的处境,危机四伏,生死不能预卜。 但倔强冷傲的他,面上仍然一片冷漠,毫无惧色。 “狮面怪魔”凶残暴戾已惯,哪里能听得下这句意存挑战的话,当下冷哼了一声,上前两步:目射凶芒道:“骚狐狸,你真的想找死?” 当着这么多武林人物之面,左一句骚狐狸,右一句骚狐狸,秦媚娘一会之长,脸皮再厚,也感到受不了。 媚态一消,杀机立现,闷声道:“狮面怪魔,你别狂,尽管出手试试看!” 场中空气,顿告紧张。 “狮面怪魔”厉吼一声,正待—— 人影晃处,七个老者三个壮汉两个紫衫少年一个红衣少女,齐齐站在秦媚娘身旁,七老者之中,有两个正是“紫云”“万寿”二帮的帮主。 “狮面怪魔”,也不由被这阵势,惊得一怔。 四外群雄,又是一阵骚动。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阴阴的道:“狮面怪魔,你的阴毒心机,可瞒不过本会长!” 老魔似乎被说中心事,身形微微一颤。 秦媚娘,先向杨志宗源了一眼,又道:“这牛龙蛟内丹,虽属武林至宝,但如果不助以‘天鹏彩卵’,这内丹决不会溶化而为服下的人所用……” 话说到此,忽然一顿。 “狮面怪魔”面上忽现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 招魂蝶又道:“这娃儿虽然天缘奇巧,吞下了‘牛龙蛟内丹’,但这内丹仍完整的存留在丹田之中,不会消溶……” 杨志宗心中不由陡震,怪不得群雄围住自己,原来那误射入口的赤红如火的东西,竟是“牛龙蛟内丹”。 暗自忖道:“这内丹必须住以‘天鹏彩卵’才能收为已用,这‘天鹏彩卵’不知是何形象?何处去寻?” 念头又一转道:“今天之势,生死尚未定之天,单只二帮一会就不会放过我,何必去想那飘渺无凭的事。” 心念之中,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只听“招魂蝶秦媚娘”继续道:“你真的存心收这娃儿为徒?” “狮面怪魔”一怔之后,道:“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招魂蝶秦媚娘”阴恻恻的一笑,声音突转凌厉道:“鬼话!你明知道这内丹不见‘天鹏彩卵’不溶,你想带走这娃儿,来个破腹取丹,是不是!” 这句话,不啻是旱地春雷。 震得在场群雄,一个个面目失色,真是谁也想不到这魔头有这等毒绝天下的存心,简直骇人听闻。 杨志宗也被这句话惊得颤栗不已。 “狮面怪魔”被对方挑出他阴毒的存心,不禁恼羞成怒,厉吼声中,以十成功力,向秦媚娘猛劈一掌。 这老魔纵横江湖数十年,隐为黑道之首,这十成功劲的一掌,岂同小可,狂飚匝地暴卷,隆然有如雷鸣。 就在“狮面怪魔”发掌的电光石火之间,二帮主一会长,外加近十的帮中高手,身影电闪横排成一字式,各劈出一掌。 十余道掌风,汇集为一道巨流,涌向“狮面怪魔”。 一声震天撼地的巨响过去—— “狮面怪魔”被震得连退十几步,一口逆血几乎夺喉而出,二帮一会这方面,人影一阵乱晃,劲波所及,群雄衣袂,猎猎飘舞。 杨志宗重伤之身,闪避无从,而且正处身在双方之间,却遭了鱼池之殃,惨哼声中,被震飞离地一丈之高,“砰!”的一声,又落回地面,新旧伤,鲜血泉喷而出。 一声刺耳的尖叫传处,一条红影,电般射向倒地的杨志宗,紧接着,又是两条人影,疾掠过去。 这射去的三条人影,正是那红衣少女,和两个紫衫少年。 两个紫衫少年,见红衣女对这冷面少年,竟如此关心,不由妒火中烧,跟踪纵出,身形才定,双双亮剑猛向昏死在地的杨志宗刺去…… “你们敢!” 娇叱声中,红衣女一条软鞭,如出洞灵蛇,挟丝丝风声,闪电般朝两个紫衫少年的持到手腕缠去。 两个紫衫少年忙不迭的收剑后退三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之极,同声向红衣女道:“世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不屑已极的道:“出手袭击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我为你们可耻!” 一个中年美女,这时立身在丈外之地,一双扬起的玉掌,又告放下,因为红衣女已代她阻止了两个紫衫少年。 她是谁? 她正是夺宝之初,对杨志宗援手赠药的“天山龙女”! “天山龙女”满脸幽怨的注视着杨志宗,口里喃喃道:“这孩子多么像他啊!容貌性格,无一不像,然而他却姓杨,唉!为什么他不姓…… 她口中的他是谁?没有人知道。 她为什么这样关心杨志宗?因为他像她心中的他。 从她幽怨的表情里,可以测出,她必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这时—— 二帮一会诸人,与“狮面怪魔”互相怒目而视。 由于“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一语揭穿了“狮面怪魔”心中骇人听闻的歹毒念头——剖腹取丹。 剖腹取丹—— 这残忍至极的念头,亏得“狮面怪魔”能想得出来,而也亏得这淫毒双绝的秦媚娘,能识得破。 四外群雄,为之面目失色,心冒寒气。 也因为秦媚娘这一叫破,场中不乏凶残之辈,这等于是提醒了那些魔头!这“牛龙蛟内丹”仍然有望。 无数双恶毒贪婪的眼睛,开始射向杨志宗。 这种等同兽性的食欲,的确使人心惊肉跳。 二帮主一会长,既是存心要毁去在他们心目中认为可疑又复可b的冷面少年,何不藉“狮面怪魔”之手来完成呢? 但——人类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他们既想毁去这少年,也想得到那粒内丹。。 “招魂蝶秦媚娘”既能一语道破“狮面怪魔”的心意,这可证明,她也早有同样残毒的存心。 于是—— 杨志宗成了一些凶毒魔头们争夺的对象。 因为他腹中存着千年难遇的武林至宝“牛龙蛟内丹”,在他没有再服下“天鹏彩卵”之前,那内丹不会消溶。 一场可怕的杀劫,在酝酿之中。 那些恶魔们将像对付牛龙蛟怪那样来对付杨志宗,他们将不计主死的来满足他们的贪婪,达到他们的目的。 群雄之中,一些稍有人性的,这时已缓缓向后退离,虽然他们贪念仍未尽泯,但这剖腹取丹的事,却做不出来。 仍逗留现场的,当然都是思图染指的恶魔。“天山龙女”仍然痴痴的怔立当场,不知是一般什么力量,使她踌躇不忍离开这垂死的冷面少年。 二帮主一会长,和手下近十名高手,与“狮面怪魔”对峙良久之后,“招魂蝶秦媚娘”首先打开僵局。 格格一阵骚媚人骨的荡笑之后,目注身旁的二帮主一眼,然后朝一侧的随行高手道:“各位且先退下!” 五老者三壮汉,齐齐躬身,退至两丈之外。 而又转头向红衣女方向高声道:“巧儿,你们速与我退下!” 红衣女小鼻一掀,恨恨的哼了一声,万分不情愿的转身退下,两个紫衫少牛也跟看离开。 杨志宗此刻仍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口鼻之间的血迹,已凝固,不知是死还是活,毫无动静。 “招魂蝶秦媚娘”这才笑吟吟的向“狮面怪魔”道:“阁下可否接受我一个意见?” “狮面怪魔”知道今天场中的人物,就数这女人最为难缠,淫凶毒辣之外,还极富心机,不知她又在弄什么玄虚,当下冷冷的答道:“什么意见?你说说看!” “招魂蝶秦媚娘”面色一整道:“阁下对这粒内丹是志在必得?” “不错!” “阁下决心要把这小鬼剖腹取丹!” “嗯!” “如果我们二帮一会不伸手……” “狮面怪魔”大刺刺的道:“那算是你们知趣!” “招魂蝶秦媚娘”轻轻一笑,用手朝四下一比道:“阁下可曾考虑到除了我们二帮一会之外,还有多少江湖朋友也为此而来,他们不会眼睁睁看阁下把人带走?” 这一着,果然厉害,问得“狮面怪魔”一怔。 若论单打独斗,滞留场中的群魔,可能还真不是“狮面怪魔”的对手,但若群起而攻,那就很难说了。 这时,群魔的目光,已从冷面少年杨志宗的身上,移到场中“狮面怪魔”等人的身上。 只有两个人的表情是特殊的例外—— 被唤作巧儿的红衣女,一付焦灼不安的神情,也许,这冷面少年,已深深的开启了她的心靡。 “天山龙女”却满面迷惘踌躇之色,她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唤:“你必须救这孩子,你不能让他在魔爪之下,惨遭剖腹!”但目前群雄虎视眈眈,再加上二帮一会似乎存心要毁去这孩子,就算她功力超群,要想在群魔环伺之下,救出这垂死的孩子,可不是件易事。 “狮面怪魔”何等桀骛凶残之辈,一怔之后,凶睛一扫四周群魔,狂妄的一阵怪笑之后,狞声道:“你二帮一会说过不插手?” “招魂蝶秦媚娘”神秘的一笑道:“当然!” “你能做得了主?” “阁下未免太小看我秦媚娘了!” “嗯!二帮一会无故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阁下不愧一代霸王,猜测得一点不错!” “什么条件?” “当着二帮一会之面,刮腹取丹!” “狮面怪魔”略事沉吟之后,嘿嘿一笑道:“你把老夫当成三岁小孩看待了!” “什么意思?” “你想藉老夫之力,逐退在场高手,然后再趁老夫久战脱力之后,联手对付老夫,是不是?” “秦媚娘”一阵格格媚笑道:“阁下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人,我们堂堂二帮一会之主,在江湖中并非无名之辈,还不至于食言而肥!” “那何必定要老夫当面别腹取丹?” “这小鬼与我二帮一会,势同水火,要阁下当面剖腹取丹的目的,只是希望目视这小鬼确赴黄泉而已/” “这话当真?” “哼!难道……” 场中群魔,早已不耐。 首先是邛崃三矮,电闪扑向杨志宗。 接着,群魔之中的南荒双凶,北冥四鬼,孤岭秃鹰等七个独霸一方的魔头,纷纷举步趋身,逼向邛崃三矮身后。 邛崃三矮,身形尚未着地,一旁的“天山龙女”连想都不想的双掌齐扬,劈出一道强猛至极的劲风,迎向三矮。 三矮估不到“天山龙女”会突然下手,身悬半空,劲风已告劈面涌来,忙不迭的凌空一个倒翻,退落文外之地。 “狮面怪魔”厉吼一声,横移八尺,转身出掌,正好截往后来的亩荒双凶等七个庞头。 七个魔头,倏然刹住身形。 又成了对峙之局。 二帮主一会长面含阴笑,凝立不动。 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和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三人,面带阴笑,采隔山观虎斗的姿态,凝立不动。 “招魂蝶秦媚娘”这一着可谓毒绝。 唆使“狮面怪魔”出面与群魔火拼,不论胜方是谁,二帮一会,稳可坐收渔翁之利。 “天山龙女”侠名满江湖,武功绝高,她既出头为杨志宗顶缸,二帮一会可以不与她正面冲突。 藉群魔之力,除去杨志宗这个身份可疑的人物。“残肢令主”既在近处现身,毁了“鸠面酒葫芦”,难保不到荆山,二帮一会必须保存实力,以防万一。 以上数端,就是“招魂蝶秦媚娘”出面与“狮面怪魔”谈判定约的动机,至于是否言出必行,那是另一回事。 且说“邛崃三矮”被“天山龙女”掌风所阻,退落一丈之外,三矮之首的“矮方朔韦无良”小眼一翻,道:“自命侠义道的天山龙女,难道也想分一杯羹?” “天山龙女”面色肃然的道:“我徐慧芳但知为所当为,奉劝三位回头是岸,这种惨无人道的行为,人容天亦不容!” 二矮“滚地葫芦钟烈”冷笑一声,接口道:‘’我三兄弟但知取所欲取,不省得禅理,你‘天山龙女’巴巴的赶到荆山孽龙潭畔,阿必假撇清!” “天山龙女”粉面一寒,沉声道,“我徐慧芳双目之下,不许凶残之徒逞妄!” “矮方朔韦无良”小眼连眨,厉声道:“你天山龙女未免太过目中无人,我三兄弟却不是可欺之辈,晓事的趁早抽身,留个将来见面之情!” 一天山龙女徐慧芳”冷哼一声道:“天材地宝,出世即知择主,唯有缘者得之,巧取豪夺,是祸非福,何况这副腹取丹,简直是惨无人道之举!” 邛崃三矮中的老三“三眼苍猿洪方”嘎嘎一声怪笑道:“天山龙女佛口婆心,可惜选错了对象!” “三位一定要对这小孩下手?” “嗯!” “那不妨试试看!” 邛崃三矮齐齐应了一声:“好!” 好字方落,各向“天山龙女”攻出一掌。 三矮联手,势非小可,有如怒潮猛卷,呼呼有声。 “天山龙女”冷笑一声,玉掌一圈一放,一般阴柔掌风轻轻拂出,三矮所发的刚猛无铸的劲气,竟被消卸于无形。 三矮不由同时老脸变色,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老大“矮方朔韦无良”后退一步,双掌平胸推出,一般凌厉无前的劲风,攸地卷向“天山龙女”。 同一时间—— 老二“滚地葫芦钟烈”突然伏地进身,掌腿齐施,攻向“天山龙女”的下盘,狠辣兼备。 老三“三眼苍猿洪方”,凌空跃起,拧身换势,两掌由指如钧,径朝对方面门抓去,快疾绝伦。 “天山龙女徐慧芳”身形斜斜拔起,避开攻向下盘的“滚地葫芦钟烈”,左掌趁势劈出一道掌风,迎向正面的“矮方朔韦无良”,右手反削凌空抓来的“三眼苍猿洪方”手爪。 “波!”的一声,“矮方朔韦无良”被震得一窒。 “三眼苍猿洪方”见对方一掌反削之势,至为凌厉,忙不迭的收爪落地,“滚地葫芦钟烈”一招扑空也自长身站立。 “天山龙女徐慧芳”,斜拔的身形,同告落地。 邛崃三矮,合三人之力,竟然奈何不了对方,一气之下,齐齐怒哼一声,又飞风般扑上。 刹那之间,劲风呼轰,掌影迷幻,斗在一处。 那边—— “狮面怪魔”与“北冥四鬼”,已告交上了手。 四鬼凭着鬼魁般的身法,闪晃游飘,此攻彼退,配合得天衣无缝,“狮面怪魔”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对方。 旁立的还有不下十人之多的黑道高手,见场中正斗得难解难分,以为机不可失,不约而同的扑向杨志宗。 和“狮面怪魔”对面的“南荒双凶”和“孤岭秃鹰”,同时射起身形,向那近十的黑道高手扑去。 一阵惨叫之声传处,地上立时躺了六具死尸。 其余的自忖不是敌手,纷纷暴退。 “南荒双凶”与“孤岭秃鹰”出手毁了六人,惊退其余的数人,齐齐落身在杨志宗身前不及五尺之地。 此际,如果“南荒双凶”出手,必然会受到“孤岭秃鹰”的攻击,“孤岭秃鹰”下手的话,也同样被对方所不容。 一时之间,三个魔头互相虎视面立,筹思下手之法。 “天山龙女”见状大急,娇喝声中,长剑已电闪出鞘,一招“风卷残云”,把“邛崃三凶”迫得撤身倒纵。 娇躯一拧,已闪身杨志宗身旁。 “南荒双凶”和“孤岭秃鹰”不由为之一怔。 “狮面怪魔”深恐被他人捷足先登,情急之下,凶心陡炽,杀着立施,运集毕身功劲,猛扫而出。 “北冥四鬼”之一的大鬼首当其冲,惨叫声中,血箭顿射直被震飞三丈之外,落地不起,其余三鬼,被他这骇人的掌风,惊得一怔神……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狮面怪魔”如一阵旋风般,疾扑右侧的三鬼,惊叫声中,竟被他抓个正着,其余二鬼四鬼,双目尽赤悲呼一声,从左右两方电闪攻上,各以十二成功力,劈出一掌。 “狮面怪魔”暴吼一声,把擒在手中的三鬼身躯迎向左侧袭来的劲风一抛,反身出掌,疾还身后攻来的四鬼。 一声问哼,夹着半声惨叫。 那被“狮面怪魔”制住抛迎左侧二鬼掌风的三鬼,已被劈得头颅碎裂,惨叫半声,横死就地。 四鬼的掌风,正好和“狮面怪魔”反身猛劈的劲道迎个正着,闷哼一声,跌坐在地,而“狮面怪魔”也不由被震退五步之多,足见四鬼这一掌确非等闲。 二鬼想不到对方竟以三鬼的身躯来迎自己十二成功劲的一掌,待到发觉,已经不及收势,眼睁睁的看着老三惨死在自己的掌下,不由目眺尽裂,踊身又进…… “狮面怪魔”身形才定,二鬼已告扑到。 嘎嘎怪笑声中,右掌劈出一道强猛劲风,身形随进,左手五指如钩,一阵疾晃,纫起无数爪影,罩向二鬼身形。 二鬼在急怒攻心之下,一个劲的猛扑,被对方劈空一掌,震得身形一奎,漫空爪影,已经当头罩落。 急切里.猛劈一掌。 “狮面怪魔”硬生生的挨了一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闷哼声中,身形也跟着一个踉跄。但二鬼的身躯,也告被“狮面怪魔”抓了一个结实。 “狮面怪魔”蓦地把二鬼的身躯倒转,狞笑一声,双手分执二鬼的两足,向左右用力一分。 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叫过处,鲜血飞酒中,二鬼一个身躯竟被活生生的撕成两半,肝肠腑肺,流了一地。 看得场外尚未走离的人,心惊肉跳不已。 “狮面怪魔”收拾了二鬼之后,又向被震跌坐在地上的四鬼趋去,四鬼倏然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大鬼三鬼的尸身,和二鬼血肉狼藉的两半肉体,悲号一声道:“老怪,还我三个兄长的命来!” 强忍住伤痛,满面惨楚怨毒之容,曲背弓身,右掌平身,掌心向前。 眨眼之间,一只右掌,遽涨数倍,墨黑如漆。 掌心之中,赫然隆起一个小球,足有饭碗那么大。 “狮面怪魔”可是识货的人,一看就知四鬼存心拼命,已施出玉石俱焚的绝着“毒掌鬼箭”。 这“毒掌鬼箭”乃是把全身气血集中于掌心,然后破皮激射而出,笼罩范围达一丈之,任你是铜铸铁打的身体,也得被洞穿。 而施功的人,也当场气破血枯而死。 这的确是一种最残忍的圈功。 四鬼见其余三鬼,已先后惨死在“狮面怪魔”手下,“北冥四鬼”只剩他刁然一身,焉有不拼命之理。 “狮面怪魔”见对方竟然排着生命,施出奇绝毒招的“毒掌鬼箭”,心中不由一震,前趋的身形也为之一缓。 蓦在此刻—— 四鬼掌心隆起的小球,突然爆裂开来,一蓬血箭,电疾射向“狮面怪魔”,罩盖了一丈之!“的空间。 “狮面怪魔”再狠也不敢轻撄其锋,骇极之下向侧方横掠,绕他闪身得快,要害虽已避过,一阵剧痛,左耳竟被齐根射落,左肩也被射穿一孔,登时血流如注,心胆俱碎。 四鬼也就在此际,颓然倒地。 “狮面怪魔”略一定神,眼中凶光倏盛,闪身上前,左手一把撕开四鬼的衣服,右手一插一收,四鬼的一颗心,竟被抓了出来,血迹淋漓的就往嘴里送,一阵大嚼。 看得群魔一个个汗毛直竖。 “狮面怪魔”,嚼食了“北真四鬼”中的第四鬼的心后,伸手一抹嘴唇,就向“天山龙女”这边射来。 这怪魔解决“北冥四鬼”,说来话长,其实只是几个照面之间为事,与“天山龙女”逼退“邛崃三矮”,趋身到杨志宗身侧,差不多是前后脚之差。 “邛崃三矮”这时也跟着趋身过来! 刹那之间—— 又成群魔对峙之局。 “天山龙女徐慧芳”心念百转,杨志宗此刻尚在昏迷之中,如果一个顾虑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被任何一个魔头得手,都是不了之局。 以她的功力,对付群魔,或者不感问题,但如果要想把这垂死的冷面少年杨志宗救出险地,可是件难事。 “狮面怪魔”遍身血污狼藉,再加上生食人心,嘴角须间,血迹殷然,形貌更显狞恶,身形才定,暴吼如雷道:“识相的与老夫退下!” 场中“南荒双凶”、“邓崃三矮”、“孤岭秃鹰”等虽震于他的凶残,但却没有一个动身。 “天山龙女”长剑拄地,目不稍瞬的注视着群魔。 五丈之外,二帮一会诸人,一付悠闲之态,好像对场中群魔火拼的事,视若无睹——一 十丈之外,尚有不少黑白道高手,在等待这一场夺宝之会闭幕,其中不乏存有万一之想的人。 一声低弱的呻吟之声传处,杨志宗竟然悠悠醒转,当眼光触及那几双闪射着兽性光芒的眼睛时,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知道今天之局,凶多吉少。 当他发觉曾对他援手赠药的中年美妇,正仗剑立在他的身旁时,内心激动不已,忖道:“她是谁呀?为何对我这个孤苦无依的陌生人如此关切,不知她是否敌得过群魔?我杨志宗万一不死,当粉身以报!” 心念之中,向“天山龙女”投去感激的一笑。 这一笑,使“天山龙女”心头为之一震,更坚定了救他之心,她感到在他的身上似乎可以得到某一种慰藉。 “狮面怪魔”一言出口,见无人答腔,不禁凶焰又炽,略一思索之后,双掌一抢,蓦向“南荒双凶”攻去。 这魔头性虽凶残,但却心细,他估量情势,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有“天山龙女”在场,其余几人决无法向那小娃儿下手,只有解决了这几个劲敌之后,再回头来对付“天山龙女”,定能如愿。 “南荒双凶”也不是等闲之辈,功力较之“北冥四鬼”又高了一筹,冷哼声中,双双出掌迎向“狮面怪魔”。 彼此各有存心,出手俱是杀着! 一时之间,掌指齐飞,劲风呼啸,各出全力抢攻,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砰蓬!”之声,震得四山齐应。 “邛崃三矮”一见良机难再,互相一点头…… 三矮之末的“三眼苍猿洪方”双脚猛然一顿,凌空拔起,一式“苍鹰搏兔”,疾扑“孤岭秃鹰”。同一时间,三矮之首的“矮方朔韦无良”运集毕生功劲,电闪的攻向“天山龙女”,掌腿兼施。 另一矮“滚地葫芦钟烈”,电疾的抓起地上的杨志宗,全力向圈外纵去。 这一着,确乎出人意料之外。 “天山龙女”粉面一变,杀机立现,娇叱一声,手中剑如经天长虹,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劈出九剑,说不可当。 “矮方朔韦无良”攻势立时受阻。 紧接着,“天山龙女”剑势连变,剑尖颤起银星万点,把矮方朔罩在一片剑幕之中,猛听一声:“着!” 惨呼声中,“矮方朔韦无良”一条右臂,被齐肩削落,登时鲜血狂喷,痛得满地乱滚。 “天山龙女”连看都不看,飞身疾追第二矮。 “孤岭秃鹰”速被“三眼苍猿”凌空扑击,竟然不闪避,双掌以托塔之势,硬往上封。 “砰!”的一声巨响过处,“三眼苍猿”的身形被震得凌空一个倒翻,落回地上,“孤岭秃鹰”也不由一个踉跄。 “孤岭秃鹰”以轻功见称于黑道,就这身形一踉跄之势,足尖微一用力,已如巨鹰般腾空而起,疾追过去。 “狮面怪魔”与“南荒双凶”正战得如火如荣,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摆脱双凶。 待到“狮面怪魔”迫退了“南荒双凶”而疾扑过来时,场中情势已然大变,“邛崃三矮”之二的“滚地葫芦”已然身首异处,变作了半截葫芦。 一看那冷面少年,已然被二帮一会的高手执住。 “天山龙女”诸人环立二丈之外。 “狮面怪魔”双目尽赤,飞身就要—— 白影闪处,“招魂蝶秦媚娘”手执双剑,横拦在杨志宗身前,依然春风满面,但眉目之间,杀机隐泛。 “狮面怪魔”见状,知道今天剖腹取丹的意图,八成没有希望,气得浑身簌簌而抖,怪叫道:“秦媚娘,你说过的话,算是不算?” “什么话?” “这小鬼由老夫剖腹取丹!” 杨志宗虽然被制住,但神志已经清醒,闻言之下,气得目眺欲裂,顿悟群魔的目的,是要把自己剖腹取丹。这种惨绝人寰毒着,亏得群魔能想得出来!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展颜一笑道:“本会长言出如山!” “狮面怪魔”喜色顿现,急道:“是否现在交与老夫?” 秦媚娘道:“这倒简单,不过在场的江湖同道,是否……” 说着,斜眼膘向“南荒双凶”“孤岭秃鹰”等魔头。 “狮面怪魔”尚未答言—— 突然—— “邛崃三矮”的老大老三,怒叫一声:“还我兄弟的命来!” 双双扑向“招魂蝶秦媚娘”。 敢情三矮中的老二“滚地葫芦钟烈”在劫走杨志宗之时,死在“秦媚娘”双锋之下,而杨志宗也同时被二帮一会抢去。 一声格格媚笑起处,“招魂蝶秦媚娘”双剑疾挥,在身前布起一道寒意森森的剑幕,风雨不透,银芒耀眼,劲风丝丝。 大矮三矮疾刹住前扑之势,各以十成功力,劈出一掌。 “波!波!”两声,“招魂蝶秦媚娘”的剑幕,竟被震开,而大矮三矮却被反震之力,震得连退五步。 “狮面怪魔”既得秦媚娘的承诺,只要没有第三者插手,仍然把杨志宗交与他剖腹取那“牛龙蛟内丹”。 当下双掌一抡,一股狂风,匝地而起,卷向双矮。 “邛崃三矮”剩下的大矮三矮,付势力量,自知久斗下去,必然无幸,何况大矮只剩下一只独臂,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侥,双双电闪疾移一丈之多,避过怪魔刚猛无比的一击,无限怨毒的叫了一声:“后会有期!” 亡命的纵离现场,消失于山风林莽之中。 “狮面怪魔”嘿嘿一阵狂笑,转身面对“南荒双凶”道:“你两个是否还舍不得放手?” “南荒双凶”瞥扫了二帮主一会长和“天山龙女”一遍之后,互相一颔首,闪退到十丈开外。 “孤岭秃鹰”阴鸷的一笑之后,也跟着纵离当场。 场中,只剩下二帮主,一会长,“狮面怪魔”和“天山龙女徐慧芳”等五个一等一的正邪高手。 杨志宗面色苍白,被二帮一会的随行高手,执住两臂,远远的停立在五丈之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凝视现场。 那被唤作巧儿的红衣女,不停的摇动手中的软鞭,一会儿看看身侧的冷面少年,一会儿又注目场中。显见她心中焦急万分,两个紫衫少年,却面露喜色,冷眼旁观。 “天山龙女徐慧芳”无限关注的瞥了杨志宗一眼,心念顿决,半声不吭的电闪射向五文外二帮一会的众高手。 二帮一会的高手,除了两个壮汉分执杨志宗的两臂外,还有五个老者,这时乍见人影射来,五老者同时上前,各劈出一掌。 “天山龙女”人未到,掌风先发。 “波!”的一声巨响,五老者当堂被震得纷纷退后。 电光石火之间,“天山龙女”的长剑挟丝丝破空之声,迅捷无比的刺向两个执住杨志宗的壮汉。 蓦然—— “呛卿!”一声金铁互撞的交鸣声中,“天山龙女”竟然被震得偏向一例,停身收势一看——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手执双剑,绛立在两壮汉之前,粉脸上一片胭红,显然她架开“天山龙女”这一剑是全力而为。 杨志宗的伤势极端严重,这时他被两个壮汉扶住,兀自颤抖不已,额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强忍住不哼出声来。 此际,见“天山龙女”舍死忘生的救他,心中激动不已,失神的双眸,闪着一丝感激的眼光,一不稍瞬的看着天山龙女,暗自忖道:“这位中年美妇,看年纪我该称呼她一声姑姑,如果今天我不幸死在群魔之手,这一笔恩情,只有来生再报了!” “招魂蝶秦媚娘”除淫荡称绝之外,更富心机,见“天山龙女”一再对这俊极冷极的小鬼伸出援手,甚至不惜冒险,知道其中必然另有原因,当下露齿一笑道:“徐女侠何必一定要膛这场浑水?” “天山龙女”面色一凛道:“何谓膛浑水?这孩子何辜?要被你们剖腹取丹,这种有违天理人道的歹毒勾当,我徐慧芳不得不管!”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秦媚娘为之脸色一变。 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突然插口道:“徐女侠大概不会存心与我等二帮一会为敌?” “天山龙女徐慧芳”冷笑一声道:“二帮一会唬不了人!” 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哈哈一声朗笑道:“徐女侠好大的口气!” “是又怎样?” 蓦然—— “招魂蝶秦媚娘”横移三步,手掌按在杨志宗背后的“命门穴”上,笑容未改的向“天山龙文”道:“徐女侠大概不愿眼看这小白脸丧命当场!” “天山龙女”为之一愣! 杨志宗请哑着声音晚道:“女魔,我杨志宗恨不能寝汝之皮,食汝之肉!” “天山龙女”肺部几乎气炸,一张粉脸煞白,不屑的道:“二帮一会原来也不过是趁危要挟的下流人物而已,还充什么名,道什么号!” 说完冷笑不已! “招魂蝶秦媚娘”移开手掌,闪身上前三步,道:“依徐大女侠之意,今天的事应如何解决?” “天山龙女”反问道:“这孩子究竟与贵帮会何怨何仇,为什么一定要把他置诺死地?假使这孩子确有取死之道,我徐慧劳撒手就走!” 这话问得二帮主和招魂蝶面上一红。 他(她)们只是怀疑杨志宗可能与最近出现江湖的恐怖人物“残肢令主”有关,而想把他毁去。 因为杨志宗在刚上荆山之时,露了一手独门手法“拿云捉月”,所以被疑为心目中索仇者的传人。 但这事关系着二十年前的一段惨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招魂蝶秦媚娘”仗着一付冶容媚骨,和满腹的歹毒机智,隐隐为二帮一会之首,一顿之后,神秘的道:“事关二帮一会的私事,恕无可奉告!” “天山龙女”冷嗤一声道:“江湖中索仇报冤,大可开明叫响,敢是见不得人的事?” 其实杨志宗心里雪亮,但他更不能说出口,否则,不只二帮一会要毁去他,还有无数的更可怕的人物也不会放过他。 “招魂蝶秦媚娘”被问得粉脸一寒,媚态尽收,道:“徐慧劳,本会长尊你是一个人物,礼让三分,别得寸进尺,我问你,今天你准备如何?” “请放过这无辜的孩子!” “如果不呢?” “我徐慧芳将仗一身薄技,全力周旋!” 场中空气,又呈紧张。 “招魂蝶秦媚娘”心头电似一转,冷冷的道:“看在你天山龙女的面上,放过这孩子,未尝不可,但……” “怎么样?” “别人是否愿意,可就不得而知了!” 说罢,媚眼斜斜瞟向“狮面怪魔”。 “天山龙女”紧逼着道:“如此你先放人,至于别人愿不愿意我姓徐的决不含糊!” “招魂蝶秦媚娘”毫不踌躇的向两个壮汉一挥手,两壮汉立时松手退开,二帮主正要开口,却被她用眼色止住。 一旁的红衣女,紧皱的双眉,这时才算开朗。 杨志宗摇摇晃晃的走向“天山龙女”身前,激情的道:“徐姑姑,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大德不敢言报,我杨志宗有生之日,必牢记心中,铭诺肺腑!” 说完面容又恢复一片冷漠之色,俊目之中,又闪射着恨的光芒。 这一声“涂姑姑”叫得“天山龙女”芳心大悦,美目之中散放出一种激动又似迷惘的色彩,在杨志宗脸上飘荡,她似乎在寻找一样失去了的东西,又似在重温一个逝去的梦,终于又喃喃的轻轻自语道:“多么像他啊!” 粉面倏然又变成凄怨之色,美目中泪光晶莹,一颗螓首直垂到胸际。 看得杨志宗迷惑不已,她口中的他是谁? 一阵嘎嘎的怪笑起处,“狮面怪魔”已趋身上前,面对“天山龙女”,眼中闪着骇人至极的凶芒,恶狠狠的道:“天山龙女你敢与老夫作对?” “天山龙女”缓缓抬起头来,粉脸一寒道:“你准备怎样?” “识相的把这娃儿交与老夫!” 杨志宗眼中的恨意更浓,无限怨毒的抢着答道:“老魔,我杨志宗如果不死,必把你挫骨扬灰!” “狮面怪魔”狰狞一笑道:“小鬼,你快活不了,等着再世投生才来算这笔帐!” “天山龙女”杀机陡起,厉声道:“老魔,你一定要做这件伤天害理的事?” “老夫一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伤天害理!” “你敢动这孩子一毫一发,要你现世现报!” “嘿嘿嘿!凭你还不配!” “那你就试试看?” “狮面怪魔”须发箕张,刚开巨口,露出两颗獠牙,狞恶之态,骇人听闻,活像一个狮面人身的怪物,喉中格格有声。 暴吼一声,向“天山龙女”连攻八掌。 这怪物一心要想得到已被杨志宗吞人腹中的那粒“牛龙蛟内丹”,“天山龙女”是他最后的一个劲敌,所以出手便施全力 这八掌一气呵成,掌掌都有碎碎裂石的威力。 “天山龙女”连退三步,才避过这奇诡狠辣的八掌。 待到对方掌式一弛之际,手中长剑乍展。 “唰!唰!唰!”疾劲无伦的连劈九剑。 剑气森森,激起一片丝丝破风之声。 “狮面怪魔”顿时被迫得手忙脚乱,东闪西晃,才算险极的避过,这一下却激起了他的凶残之性。 身形暴退五尺,双掌以十二成功劲,猛然推出。 匝地狂飚,应掌而起,势如裂岸惊涛,轰然挟雷鸣之声。 “天山龙女”剑术虽然精绝,但内力方面,要较“狮面怪魔”逊了半筹,一柄长剑竟然递不出去。 当下见对方掌势强得骇人,不敢硬接.电闪横移八尺。 “狮面怪魔”得理不让,跟踪出掌。 一时之间,激气成涡,飞沙走石,“砰!蓬!“之声不绝。 “天山龙女”敛着身法轻灵,左飘右掠,连连间让。 这一来,重伤未痊的杨志宗,顿失屏障。 “狮面怪魔”见机不可失,乘一掌劈山,“天山龙女”闪身之际,电疾的转身向杨志宗抓去。 “天山龙女”救援不及,情急之下,猛然一甩右腕,一把长剑,迅捷无比的脱手掷向“狮面怪魔”。 这一掷已用上了十成功劲,其势非同小可,而且双方相距,不及二丈,差不多等于脱手即达。 “狮面怪魔”正庆得手,想不到对方竟然用剑飞掷。 他如果不收势的话,杨志宗固然被他得手,但那辆长剑,毫无疑问的必将他的身体贯穿! 在这节情况之下,当然保命要紧。 右掌一扬,横拍剑身,身形电似的倒纵五尺。 “天山龙女”已在脱手掷剑的同时,疾射向杨志宗身前。 正当“狮面怪魔”的右掌横迫剑身,掷势受阻,一柄长剑顿由直射之势变作斜飞,“天山龙女”正好赶到一把捞在手中,这一着急智,看得四外明里暗里的人,昨舌不已。 “招魂蝶秦媚娘”眼看“狮面怪魔”将要得手,心中一喜,又见“天山龙女”急智退敌,眉头又不由一皱。 这淫毒双绝的女魔,心中究竟在转什么念头,谁也不会知道,她真的有心要让“狮面怪魔”如愿吗?只怕未必! 就连与“百灵会”唇齿相依的“紫云帮”“万寿帮”两帮主对于她也一样的是莫测高深。 他们虽迷于她的美色,却恐惧于她的心机。 杨志宗此刻的心境,诚非笔墨所能形容,他天缘凑巧吞下了这一粒武林不世的奇珍“牛龙蛟内丹”,却招致群魔要把他剖腹取丹,二帮一会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看样子是非要把他毁去不可。 他身负奇重内伤,连行动都成问题,要想靠自己的力量脱出魔掌,简直比登天还难,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天山龙女”虽然不顾生死的施以援手,但对付一个“狮面怪魔”还可以,万一二帮一会出手,她绝抵敌不过。 同时,暗中是否隐伏有另外的魔头,还不得而知。 想来想去,似乎目前只有一条死路。 他想起自己迷离的身世! 想起师门的血仇!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星目之中,竟滴下两颗英雄泪来。 他并不是怕死,而是觉得他现在还不能死。 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他活命的希望太渺茫了。 他情不自禁的向终立在他面前的“天山龙女”极尽凄凉道:“徐姑姑,你走!你的好意,我死了也不会忘记的,目前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你因救我而被……” “天山龙女”徐徐转过头来,眼中充满慈爱的光辉,看着杨志宗,满面肃然之色,柔声道:“孩子,徐姑姑出道以来,从没有向恶势力低过头!” 这话深深的感动了杨志宗,苍白的脸容竟为之一红。 由一个女人的口中,吐出了这种豪气干云的话,的确令人深深的感动,能令一些自命豪侠的须眉男子愧煞。 “狮面怪魔”见已将到口的肥羊肉,又告失去,气得须发根根倒立,怪眼瞪如铜铃,哇哇一阵怪叫道:“天山龙女,你真的再不识相,不管你依恃的人厉害到什么程度,老夫可要下绝招了!” 由于“狮面怪魔”提及“天山龙女”身后的人物,使二帮主一会长,同时感到心里一震。 他(她)们对“天山龙女”始终保持礼数,就是为了她身后的一个盖世奇人,他(她)们自量惹不起。 “天山龙女”的师父“都天异叟钟离慕宏”,年已百岁开外,成名在一甲子之前,武功深不可测,性情极端怪僻。 放眼武林,谁也惹他不起。 “狮面怪魔”口里如此说,心里却在打鼓,他怎么也不敢向这盖世奇人的女弟子下杀手。 可是话又说转来,他的功力与“天山龙女”只在伯仲之间,如果硬拼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料。 论内功修为,“天山龙女”比他稍逊,若论身法招式,他又较“天山龙女”低了一筹,各有精专,胜负岂能预卜。 “天山龙女”听“狮面怪魔”说她依侍的人,当然是指她的师尊“都天异叟钟离慕宏”,不由嗤之以鼻道:“我徐慧芳行走江湖,可从未扛过家师的招牌!” “狮面怪魔”一心只想得到那粒被杨志宗吞人腹中的“牛龙蛟内丹”,以遂他成为天下第一人的梦想,在欲念的驱使下,还顾什么利害。 充满了贪婪凶残的眼芒,不断的瞟向杨志宗。 目前唯一的阻碍,就是“天山龙女”,只要能击败“天山龙女”,那粒内丹,唾手可得。 当下一声嘿嘿冷笑道:“好极,让老夫打发你!” 你字方才脱口,疾劲无比的一连拍出五掌。 势如怒海惊涛,一波接一波的汹涌而出。 “天山龙女”这时正立身在杨志宗的身前不及五尺,如果要闪让的话,杨志宗首先便得遭殃。 时间已不许她再犹豫,一咬牙,功集双掌,不闪不避的硬挡了五掌,“波!波!”巨响中,“天山龙女”被震得花容惨淡,连退数步,一阵气翻血涌。 她为了怕危及杨志宗,硬挡了对方强猛无比的五掌,就在五掌方过的电光石火之间,“天山龙女”毫不思索的抢剑反攻,如狂风疾雨朝“狮面怪魔”罩去。 这一轮疾攻,是她全力施为,招式奇诡莫测,绵密紧凑,快得连招式都不易分清楚,狠辣无比。 迫得“狮面怪魔”连转念头的机会都没有,仓促出手还攻,直退到一丈之外,气得他暴吼连天。 “狮面怪魔”觑准对方剑势一松的当儿,双掌疾抡,着着抢攻,扳转了颓势,双方各出奇招,狠斗在一起。 刹那之间,掌影漫空,剑光霍霍,令人触目惊心。 百招之后—— 双方都已陷人筋疲力尽之境,招式由快转慢,久久才攻一招,但每一招都蕴杀着,足以置对方于死地。 突然—— “天山龙女”施展出极凌厉的一招杀着“星罗棋布”,这一招出必伤人,她生平只用过两次。 只见剑化银星万点,排列得井然有序,内含五行生克的玄机,任你如何封挡闪让,决无法脱出剑圈之外。 “狮面怪魔”一见对方施展出这一招怪招,连封架闪让的余也都没有,不由骇极亡魂,顿生拼命之心。 身形不退反进,双掌迅快无比的一阵疾抡,挥出圈圈劲波,意图阻住剑势,一横心,咬破舌尖,满口鲜血,掺和着丹田真气,照准“天山龙女”面上喷去。 这一手也算是老魔的拼命绝着“血珠射影”! 施展这“血珠射影”,至少得损耗十年功力,“狮面怪魔”在情急之下,拼损十年修为,以求两败俱伤。 两声惨厉的惨号传处——人影乍分。 “狮面怪魔”一只右掌,被齐腕削落,血如喷泉。 “天山龙女”被对方的“血珠射影”在右额之上,射了三个户大的血孔,一付如仙美貌,算是毁了。 而无巧不巧的一粒血珠,射正右额的“沉香穴”,登时坐地不起,也是她这一招“星罗棋布”密如钢幕,遮挡了九成以上的血珠,不然一张玉面,得全被毁去。 “狮面怪魔”疾用左手中指,点向右臂穴道,止住血液外喷。身影一晃,扑向惊呆了的杨志宗。 “漫着!” 一声娇喝传处,“狮面怪魔”扑起的身形,突破一缕劲风迫得落回原地,睁目看处—— “招魂蝶秦媚娘”已俏生生的立在当场。 第3章 惊现海鸥令 紫云帮主“紫衣客李文浩”和万寿帮主“活彭祖张闵”也紧跟着电射入场,与“招魂蝶秦媚娘”站了个并肩。 “狮面怪魔”目眦欲裂的暴吼道:“秦媚娘,你敢反悔?” “招魂蝶秦媚娘”这时已换上了一副阴沉的面孔,冷冷的道:“什么反悔?” “老夫已如约逼退想插手的众人,你说过这小鬼要交由老夫剖腹取丹,难道你不认账了?” “不错,有这回事!” “那你为何要阻止老夫?” “现在情形不同了,我不想要这小子死!” “你真的敢食言而肥?” “招魂蝶秦媚娘”阴恻恻的一笑道:“你别忘了,刚才这小子是落在谁的手中,他既是被我二帮一会得手之后又放手,适才的约言已作罢论!” “狮面怪魔”气得脸色血红,额上青筋突起,一双凶睛,睁得滚圆,几乎要脱出眶外,空自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 日影含山,晚风徐徐;孽龙潭畔的群峰,已被暮色笼罩。 杨志宗极端艰难的移动脚步,走到“天山龙女”身前。 他看着“天山龙女”竟因为向自己伸出援手,而把一张如花似玉的粉脸,毁在”狮面怪魔”的血珠之下。 内心的愧疚;无以言宣,激动不已的颤声道:“徐姑姑……” “孩子,不要紧,我只恨无力能把你救脱魔……” 她实在说不下去,这一个俊美少年,将要遭受到人世间最惨酷的命运——剖腹取丹。 杨志宗这时,也意识到一个悲惨酷毒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他似乎已看到死神已张开两臂向自己抱来。 星目之中,不禁饱含伤心之泪。 死—— 是人生必然的归宿,也是人生的终站。 死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你是一个人,就绝对不能逃过生、老、病、死四样东西,这是人生必经的途径。 他并不怕死,但,这样残酷的死,而且是死在仇家的手中,这是他感到无比的痛心,死也不能瞑目的! 尤其使杨志宗虽死灵魂也得不到安息的是—— 他凄迷的身世,他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他跟随师父 “古道热肠杨震寰”姓杨,名字也是师父取的。 他一个人孤独的来到这人世,现在又孤独的消逝。 还有师门的一笔似海深仇,将冤沉海底。 他在恩师临终时,亲口所做的承诺,将一样也无法实现。 他绝望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向“天山龙女”道:“徐姑姑,你对我的一番深恩,只有来生再补报了!” “孩子,谁使我们相遇,这是缘,是造物主在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你年纪轻,也许不能体会这话!” “徐姑姑,我懂你的话,但这安排未免太残酷了!” “孩子,我的伤势并不严重,除非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否则,决不让恶魔们得逞,你看着!” “徐姑姑,你……” 杨志宗深深的看了这位为他舍生忘死的中年美妇——天山龙女一眼,一阵哽咽,竟然泣不成声,缓缓走离开去。 心中暗叫道:“徐姑姑,别了,永远的别了!” 他不愿他所衷心挚爱的人,真的为他抛弃生命。 两丈之外的那边—— “狮面怪魔”怒极而发出一阵骇人的狞笑,有如鬼哭狼嗥。笑声中,左手忽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黑黝黝的东西,那东西散发出一种难言的异香。 “招魂蝶秦媚娘”及两个帮主,乍见此物,顿时面如死灰。 众人记忆犹新,这怪东西就是“狮面怪魔”用来炸死“牛龙纹”那庞然怪物的“麝香轰天弹”。 “狮面怪魔”如掷出此物,在场的人无一幸免。 这一着,在场的人,连做梦也估不到,情势急转直下。 停身在十丈之外看热闹的群雄,不自觉的退得更远,他们曾目击这“麝香轰天弹”的威力,谁愿乎白送死。 以淫毒诡诈称绝的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这时也告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只有让“狮面怪魔”剖腹取丹。 但这淫毒的女人,对于这俊美绝世的冷面少年杨志宗,早已动了淫念,如果不是众目昭彰之下,她早已为所欲为了。 她实在舍不得牺牲这一个俊极的少年,更舍不得死。 情势非常明显,事实决难两全。 “狮面怪魔”一弹在手,等于掌握众人的命脉。 狂妄至极的向二帮主一会长道:“现在你们三人与老夫退到十丈之外!” 这等于是下命令! 三个自命不可一世的人物,乖乖的如言退下。 “狮面怪魔”眼送三人退去之后,转身向“天山龙女”道:“贱人.断腕之恨,老夫少停再和你结算!” 然后把“麝香轰天弹”夹在缺腕的右臂弯之处,以防万一之时,仍然可以制敌于死命,停当之后,蓦向杨志宗趋去。 杨志宗自知难兔,但他无力反抗。 眼看杨志宗就要被“狮面怪魔”剖腹取丹。 危机千钧一发—— 一旁的“天山龙文”目眦欲裂,强立身起来。 “天山龙女”右颊“沉香穴”,被“狮面怪魔”的“血珠射影”射中,几乎晕绝过去,头脑一阵沉眩,所幸她功力深厚,经过这一阵调息,又告逐渐恢复。 此刻见“狮面怪魔”欲对杨志宗施那惨绝人寰的毒手,破开肚腹,从丹田之中拿取内丹,情急之下,霍地站起身,她爱极了这小孩,她宁愿一起在“麝香轰天弹”之下粉身碎骨,也不愿目睹杨志宗遭此惨劫—— 一声尖叫过处,一条红影,电疾射落当场。 正是那“招魂蝶秦媚娘”唤她巧儿的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一颗处女芳心,已牢牢的系在这冷面少年的身上,在爱的魔力之下,使她浑忘一切利害,飞身纵出。 “巧儿,你疯了?快回来!” 远远传来招魂蝶惶急的叫声。 但,此刻她已豁出生命,焉能再听话转身。 身形方定,首先朝杨志宗深情款款的一笑,然后转身面对着“狮面怪魔”,手中软鞭一抖,就想发难。 其实以她的身手,要想对付“狮面怪魔”岂非不自量力,可是爱的力量神奇得可以使一头绵羊去斗虎狼。 “狮面怪魔”右腕已被“天山龙女”削断,新伤之余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恃的只是一颗“麝香轰天弹”。 杨志宗对这红衣少女本无好感,及至发现她也是二帮一会中的一分子时,他已用一种仇视的眼光看待她。 这时却被她这一般纯情所感,仇视的心理顿时化去不少,但他冷僻仇视世人的心理,使他不愿稍假以辞色,仍是满脸寒霜,漠然视之。 “天山龙女”这时也已停身在杨志宗身边。 “狮面怪魔”估不到竟还有这等不怕死的人,一时之间,倒真是愣住了,如果他扔出轰天弹,难免玉石俱焚,他依然得不到那粒内丹,如果不扔的话,他右臂已经失去,绝不是这两个女子的对手。 片刻之间—— “狮面怪魔”把挟在右臂弯的一颗“麝香轰天弹”又握回左手之中,凶睛连眨,似乎在权衡利害,考虑掷与不掷。 他只稍一抬手之劳,场中四人,连他自己在内,都得要粉身碎骨,谁也别希望能逃出。 空气在静寂之中,蕴着无比的杀机。 红衣少女,到此时还不知道杨志宗姓甚名谁,出身来历,还有人家到底爱不爱她,却甘冒粉身碎骨之危,这颗少女心真也痴得可以。 杨志宗虽然丰神绝世,但红衣少女更为醉心的,却是他那一付冷面傲骨,这也许是下意识的。 但,一个人的好坏,往往不能以常理商量,尤其是“爱”这个东西,更是无从想象,无法捉摸。” 多少奇迹,往往都从“爱”里产生。 眼前—— 红衣少女的行为,你能说不是一桩奇迹? 古往今来,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最最能感动人心的,莫过于由爱这一个字所创造出来的奇迹。 “天山龙女”惊奇的瞥了这红衣少女一眼,芳心为之一震,因为她知道她的身世,事情奇诡得出人意料之外。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惨剧随时都可爆发,只要“狮面怪魔”一举手。 “狮面怪魔”生性凶残,但此时也不免犹豫起来,双方近在咫尺之间,固然他一举手,便可毁去对方,但自己也得陪葬。 但他又无法退去眼前这两个女人,尤其是“天山龙女”,他在未伤腕前,恐怕也非其敌,现在更不用提了。 就如此抖手一走,他决不甘愿。 心念一直徘徊在掷与不掷之间。 蓦在此刻—— 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传处,场中众人眼前一花—— 场中地上,已颤巍巍的插了一面三角小旗。 旗是白底金边,旗心正中,绣着一只粉红色的海鸥。 场内场外,所有黑白道高手,一见这旗出现,齐齐为之面生失色,颤栗不已,立萌退志。 这面“海鸥旗”,代表着一个极端神秘可怖的怪客。 “海鸥令旗”出现中原武林,仅一年的时间,震撼了黑白两道,怪旗的主人据说是一个红巾蒙面人,武功深不可测,手下十二名“海鸥使者”,都是武林罕见的高手。 “海鸥令旗”出现之处,就代表着那红巾蒙面怪客已经亲身降临,这情形的确不寻常。 红巾蒙面人何以会突然在此出现,颇费人思疑。 场中众人心中寒气一阵阵的冒起。 场外或明或暗等待着看热闹的无数黑白道高手,毫无声息的悄悄退去,刹那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 他就是那身负重伤待宰之四的冷面少年杨志宗。 一方面,他出道日浅,不曾听闻过这神秘面恐怖的人物,另一方面,他现在简直成了魔爪下的猎物,根本就无所谓恐惧。 众人骇然地注视着场中地上那校小小的三角怪旗,面上流露出无声的恐怖,各自在揣测红巾蒙面怪客的来意。 一阵极轻微的破风之声传处,两条人影,轻灵的飘落当场,落地无声,单凭一手轻功,就足以先声夺人。 来人竟是两个黑巾蒙面人,黑巾之上,绣着一只白色海鸥,海鸥的身上,又各有一个鲜红夺目的数字。 一个是“壹”字。 另一个却是一个“柒”字。 也许这数字是代表着二种身份,但没有人准确的知道。 那蒙面黑巾之上,绣着“壹”字的怪人,突然开口道:“奉海鸥主人之命,任何人不得伤害这孩子!”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 怪人又遭:“请各位速离此地!” 这种口吻,简直是在下达命令,试想场中众人都是当今江湖有数的人物,岂肯就此被人一言撵走。 “狮面怪魔”沉声道:“两位如何称呼!” 这老魔想是第一次对人说话这么客气。 蒙面怪人道:“海鸥使者!” 众人心中又是一震。 “天山龙女”虽曾耳闻红巾蒙面怪客之名,但她心中惦着杨志宗的安危,岂肯就此退去。 万一对方也是存着“狮面怪魔”同样的凶机,志在那粒内丹,岂不平白的断送了这孩子的一条命。 红衣少女,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少女,毫不在意。 “狮面怪魔”本是极端贪婪凶残的魔头,他舍得放手吗? “海鸥使者壹号”似乎洞悉场中各人所怀的不同目的,突地偏过头去,向“天山龙女”和红衣少女道:“徐女侠,上官姑娘,两位请放心退去,家主人对这小孩,并无恶意,也许对他还有莫大助益!” “天山龙女”和红衣少女。同被说得一怔,对方竟然能一语道出自己的名号,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心意,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杨志宗这时从“海鸥使者”的口中,得知那红衣少女姓上官,那毫无疑问,她的名字定然是上官巧。 因为“招魂蝶秦媚娘”曾唤她巧儿! 红衣少女上官巧任性已惯,小嘴一撅道:“如果我不退去呢?” “海鸥使者壹号”轻笑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 声音未落,只见即使者单臂一圈一放,一股轻柔的劲风,直向红衣少女上官巧飘去,看来毫不出奇。 红衣少女上官巧,不以为意的举掌便挡—— 岂知那股看似平淡无奇的劲气,方一接触身体,立觉潜劲大得惊人,一个娇躯,竟被凌空送出三丈之外。 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这一手,看得众人惊心动魄不已。 一个手下的使者,功力已经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 “天山龙女徐慧芳”抱着一种且看下文的心理,飘退到五丈之外,两眼一不稍瞬的注视场中。 “海鸥使者壹号”趋身前两步,面对“狮面怪魔”道:“阁下如何打算?” “狮面怪魔”以他特制的一颖“麝香轰天弹”除去了“牛龙纹”,本来那粒内丹已经到手,嗣被群魔出手劫夺,得而复失,却无巧不巧的被杨志宗吞下腹中。 因而起了剖腹取丹的凶心。 他经过整日的血战,还失去了一只手臂,现在胜利在握,想不到又平空钻出“海鸥使者”要把人带走。 这一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何况他手中还持有一颗足以制任何高手于死地的“麝香轰天弹”。 闻言之后,嘎嘎一阵怪笑道:“老夫不想离,怎样?” “海鸥使者壹号”接口道:“江湖中还没有人敢公然反抗‘海鸥旗主’之命!” “狮面怪魔”眼中凶残之光暴射,嘿嘿一笑道:“老夫偏不信这个邪,这娃儿老夫算要定了!” “海鸥使者壹号”沉声如雷道:“海鸥令旗所至,违者死!” 这句话是一字一句说出,特别把那死字尾音拉得很长。 “狮面怪魔”不由丑脸一变,一咬牙厉道:“老夫倒要见识一下海鸥门的绝学,有什么了得之处,竟敢如此目空四海,嘿嘿……” “凭你还不配见识!” “狮面怪魔”凶机陡炽,左手倏然上扬,手中紧握着那大如饭碗的小球“麝香轰天弹”,作势就要掷出。 如果掷出的话,场中四人,都要粉身碎骨。 两个“海鸥使者”不由退了半步! 杨志宗这时,体力已渐告恢复,苍白的脸,也微微透出了一丝血色,这或许是那粒“牛龙蛟内丹”所使然。 但他明白,死亡的危机并未减除。 “海鸥令主”这名字,他听都不曾听过,现在居然要被使者来带他走,使他心中惊奇不已。 他冷漠的注视着当场的几个人物,心中是一片空白。 残霞尽收,暮雹四合,夜之神又降临大地,孽龙潭畔,充满着凄凉萧条的气氛,杀机方兴未艾。 “海鸥使者”虽然身怀罕绝的武功,但对于目前的尴尬场面,感到极为棘手,半筹莫展。 “海鸥令旗”现迹之处,所向披靡,如果今天应付不了这个场面,被打回票的话,这块招牌,就别想再抬出来了。 “狮面怪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想得到杨志宗这娃儿的人,一起炸为肉酱,纵使自己陪着一死。 自己极想得到的东西而得不到时,他不愿被任何人得到。 他所深恶痛绝的就是那奇淫毒绝的“招魂蝶秦媚娘”,如果没有这个罪魁祸首,他早已如愿以偿。 他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然后再啃她的心。 心念之中,陡地想起一记毒着:“如果能设法使这个蛇蝎女人先死,则自己死后也觉安心些!” 当下向两个“海鸥使者”道:“老夫愿意自动放弃这孩子,也不再掷出这‘麝香轰天弹’,但有一个交换条件,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两个“海鸥使者”,互望了一眼后,暂时沉默不语。 心中大感奇怪,这怪魔怎的会说出这等话来,不知他提的是什么条件,想来决不简单。 两个使者,都以黑巾蒙面,别人无法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站在五丈之外的“天山龙女”和红衣少女上官巧,见她们所关切的人,仍处在极端的危境之中,不禁焦灼不已。 她俩想冲上去,但又怕激怒了那怪魔,不顾一切的掷出“麝香轰天弹”,反而使杨志宗死得更快。 片刻之后—— “海鸥使者壹号”突然开口道:“阁下所提的是什么交换条件,说出来听听看?” “狮面怪魔”无限怨毒的转头瞥了站得远远那个“招魂蝶秦媚娘”一眼,然后咬牙切齿的道:“话先说在前头;如果这一个交换条件不成功,那老夫就带走这孩子,谁敢阻拦,咱们在轰天弹下同归于尽!” 这句既无赖又酷毒的话,听得两个使者身躯微微一颤。 “阁下先说出来看!” “老夫与那边身着白衣的少妇,仇深似海,你两个去替我把她擒来,老夫亲手报完仇后,抖手一走,如何?” 其实“狮面怪魔”的目的,是要藉两个使者之力,把“招魂蝶秦媚娘”擒来,然后一起同归于尽。 “阁下说的是百灵会会长?” “不错,以两位的身手而论,想来很容易办到!” “我两人奉‘海鸥令旗’主人之命,只是要带走这孩子,并不涉及其他,实难从命!” “狮面怪魔”阴恻恻的道:“两位不计后果?” “这条件我们无法接纳!” “狮面怪魔”持弹的手,晃了一晃,厉声道“如此休怪老夫绝情,我们只有同归于尽了!” 危机千钧一发。 一场惨剧,眼看无法避免。 “天山龙女”和红衣女上官巧花容惨变,她们真不敢想象所关爱的人,在“麝香轰天弹”下粉身碎骨的惨状。 两个“海鸥使者”既系奉主人之命而来,任务不能达成,纵使立时骨化飞灰,也不能畏缩返身,这关系着“海鸥门”的门规和令誉。 两使者空负一身绝技,却无所施其技。 刹那之间,空气象是冻结了一般,令人窒息。 蓦在此刻——一 一声嘹亮清晰的语音,自空际摇曳而来:“壹号、柒号两使者退下,待本令亲自处理!” 两使者半声不吭的一个倒纵,已射飞到五丈之外,再一个纵跃,已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众人心弦,立即拉紧。 这传奇性的人物,要出现了,不知他要如何处理这事情。 “狮面怪魔”心中,倏地升起一丝恶念。 迅捷无比的把“麝香轰天弹”夹在右臂弯里,腾出左手,回头向不远处的那一个黑黝黝的地穴看了一眼。 那地穴正是怪物“牛龙蛟”原来藏身的地穴,黝黑深邃无人知道。 “狮面怪魔”突然闪电般扑向一旁的杨志宗。 随势以毕生功力,猛然劈山一掌。 怪魔的存心是要一下毁去这娃儿,抛尸地穴之中,让那粒他费煞心机仍不能到手的“牛龙蛟内丹”永远沉沦,存心之酷毒,骇人听闻。 这聚毕生修为的内力之一掌,势如地陷山崩,恶浪排空,劲道之强,足可推山填海,激荡风云。 杨志宗体力恢复还不到二成,根本无从抗拒或间让。 这一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过处,杨志宗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一个身形被震得凌空而起,如断线风筝般朝那地穴落下。 紧接着,传来两声女人的尖叫。 两条人影,疾逾流星飞矢的向杨志家的身影射去。 就在“狮面怪魔”择掌震飞杨志宗同一时间,一条人影,如一缕淡烟似的疾飘而来,凌空射向杨志宗。 待到先射起的两条人影先后赶到时,杨志宗的一个躯体,已被后来的人影,凌空抓住,落向地面。 那最先射起的两条身影,正是骇极而发出尖叫声胸“天山龙女”和红衣女“上官巧”。 这时,那后发而先到的人影,已把抓在手中的杨志宗,轻轻的放在地上,然后用手一探脉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径自朝“狮面怪魔”身前行去。 这人身躯修长,面蒙红巾,身着一袭儒衫,一个身形,似乎是凌虚御气而行一起,连晃都不晃一下。 “天山龙女”和“红衣女上官巧”,不遑去注意那人,疾朝被放置在地的杨志宗扑去。 “狮面怪魔”见自己的一番心机、又付诸流水,但却摄于来人的那一付匪夷所思的身手,不由寒气直冒。 眨眼之间,那人影已静静的站立在自己身前两丈之地。 那人面蒙红巾,首先顺手从地上拔起那一面三角形的“海鸥令旗”,迎空一挥之后,缓缓置人怀中。 “狮面怪魔”已忖测出来者是谁,不禁心族摇摇,但自恃着手中的一颗“麝香轰天弹”,认为仗此足可保全生命。 当下,强捺住忐忑的心神,色厉内茬的道:“来者何人?” 红巾蒙面人冷冰冰的答道:“海鸥令旗之主!” 这简短的六个字,使得远在一边的二帮一会诸高手,颤栗不已,这传闻中的怪客,竟真的出现在这孽龙潭畔。 而二帮主一会长,所衷心等待,但又怀着恐惧的“残肢令主”却始终未曾现身,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如此看来,这冷面少年,可能真的与“残肢令主”无关,但他所露的那一手“拿云捉月”擒拿绝技,又分明是“甘露帮”帮主的独门绝学,而“残肢令”自称是“甘露帮”帮主,这确实令人费解。 他(她)们当然不会知道,短短四个月之中,震撼了整个武林的真正“残肢令”,已经被昔日极厉害的一个天字号魔头,发觉形迹,而予以追踪杀死。 远安城悦来旅店中被刺杀的“鸡面酒葫芦廖仓”,却是“残肢令”的继承人,并非“残肢令”本人。 而这继承人正是眼前生死不明的冷面少年杨志宗。 且不说二帮主一会长心中的疑问。 “狮面怪魔”把心一横,向红巾蒙面人道:“尊驾何以要插手此事?” “这个你不必问!” “尊驾准备如何办?” “按照惯例,反海鸥令者死!” 语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嘿嘿!老夫一命换尊驾一命,倒是不吃亏!” 说着一扬手中的“麝香轰天弹”。 “这粒小弹只能唬唬庸俗者流,本令还不放在眼里!” “如此你就试试这小弹的滋味!” “好极!” 红巾蒙面人,好极两字出口,身形如鬼魅般的一晃。 “狮面怪魔”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眼一花,手中一轻那颗他视为保命符的“麝香轰天弹”已到了对方手中。 不禁亡魂惧冒,脸色顿呈死灰。 这种身法,简直就不像人类所为。 红巾蒙面人,突地发出一长串冷城慑人的笑声。 笑声中,右手微扬,五缕如利剑般的指风,电射而出。 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惨嗥声中,这不可一世的恶獠“狮面怪魔”,已结束了他丑恶的生命。 红巾蒙面人,口中微哼一声,倏地转过身形,缓缓向杨志宗移来! 杨志宗被“狮面怪魔”,以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震飞,直向那黑黝黝的深不可测的地穴落下。 在这电光石大之间,“海鸥令旗”之主,红尔蒙面人及时现身,如神龙天外飞来,把他的身形抄起放回地上。 红巾蒙面人,不逞察看杨志宗的生死,疾向“狮面怪魔”欺去,因为怪魔手中尚握有一颗轰天弹,足以置众人于死地。 杨志宗直挺挺的僵卧地上,耳鼻口中,尚不断的流出血水,双眼紧闭,惨厉之状,令人不忍睹。 “天山龙女”与“红衣女上官巧”,双双尖叫一声,电疾向杨志宗躺卧之处射落。 “天山龙女”急忙伸手一探,鼻息全无,心脏也停止跳动,全身已逐渐僵冷硬化,顿时呆若木鸡。 红衣女上官巧,这时已不计及少女应有的矜持,疾伸皑腕,往杨志宗脉上一搭,不由花容掺变,悲声道:“徐……徐姑姑,他……他……” 她曾听意中人称“天山龙女”为姑姑,情急之下,竟脱口呼出。 一阵哽咽,竟使她要问的说不下去。 她似乎已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还是要问,希望从别人的口中,否定了她自己可怕的猜想。 “天山龙女”美目蕴泪,粉腮苍白,缓缓抬起头来,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望着红衣女,悲凄无限的道:“上官姑娘,他……他” “他怎么样?还有救吗?” “天山龙女”摇摇头道:“快死了!” “死!他死了!” 红衣女脸色惨变,口里喃喃的说着,像是梦呓一般,两行清泪,顺腮而下,一颗处女劳心,片片的碎了。 宛若一下子跌人万丈冰窟之中,直冷透心。 “徐姑姑,这是……真的吗” “上官姑娘,这是真的,没有救了!” “天山龙女”被问得心中一颤,她当然无法说得出口,杨志宗像极她十多年来,一直在寻觅追索,有如第二生命的伴侣。 她之所以不惜舍生志死的出手援救这冷漠至极,也英俊至极的少年人,就是这少年有如她昔年情侣的化身。 如果时光倒退十年,她会把他认作她的他。 “上官姑娘。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不过我只是觉得与这孩子似乎很投缘,同时站在侠义道的立场,我不能袖手!” 说完之后,反问红衣女道:“上官姑娘,你爱他吗?” 这句率直的话,问得红衣女面泛红霞,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无限幽怨的叹了一口气之后道:“可是他死了!” 夜幕低垂,空山寂寂,悲凄的色彩和夜色一样的浓。 “徐姑姑,他叫什么名字?” “咦!” 这话问得“天山龙女”惊咦出声,这女孩子痴得可以。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而甘为他冒生命之险! “他叫杨志宗!” “杨志宗!” 红衣女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沉默—— 无言的哀悼! 两个女人,各怀不同的心情! “红衣女上官巧”有生以来,第一次爱上了一个男人,处女的心靡为他启开,然而现在,她所爱的人死了! 也许——她爱他只是片面的,对方是否爱她,尚属疑问,但,她不作如此想,爱就是爱,反正她爱他是真心的。 此刻.她的心正被绝望和幻灭啃噬着! “天山龙女徐慧芳”对于杨志宗的爱,是一种下意识的爱,并不是杨志宗长得年青英俊,而是他像极她十余年来朝思暮想,时刻不能抛掉的一个人! 她同样的也感到幻灭!心碎! “唉!” 一声悠长而凝重的叹息,唤回了两个沉湎在无比悲痛之中的女子,她俩瞿然惊觉,双双转过头。 一看—— 红巾蒙面人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立身后。 她们甚至对于红巾蒙而人已经击杀了“狮面怪魔”的事,也依然不觉,她们已被极度的悲哀沉途了。 “唉!天即赐其缘,何不永其寿,这孩子根骨秉赋,百世难求,既然巧服‘牛龙蛟内丹’,不难造就成武林第一人,奈何又遭凶魔毒手,唉,造物不公,造物何妒!” 红巾蒙而人,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眼前人而说。 “天山龙女”蓦觉这红巾蒙面人的声音形影,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由起身脱口问道:“阁下大名,可否见告?” 红巾蒙面人似乎是受了惊骇一般,身躯微微一抖,向后退了一步,半晌之后,才冷冷的道:“海鸥令旗之主!” “天山龙女”秀眉一竖道:“我是请教阁下的尊姓大名?” 红巾蒙面人,不由发出一长串凄凉至极的狂笑,一个身形,也不由激动得统统而抖,语音哽咽的道:“既无名来亦无姓,我本是天地一沙鸥!” 说完之后,似乎不愿意对方多问,疾移数步,俯身一探杨志宗的脉息,不禁摇头叹息道:“他真的死了!” “红衣女上官巧”泪眼婆婆,举首望着无尽的夜空,独自沉浸在她自己的悲哀里,对身外之事,犹如未觉。 这时盘据在她芳心之中的一个意念,就是她所属意的人,已经死了,永远的撒手尘寰。 “天山龙女”见对方不愿报出名姓,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但心中疑团不解,她认为眼前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人物,她绝对不会陌生,如果对方拉下面巾的话。 忽然,一个意念升上心头,向红巾蒙面人道:“根据古书所载,这‘牛龙蛟内丹’吞服之后,如再服下‘天鹏彩卵’,方能溶解而与本身真元合流,凭添百年功力,但在未为本身所用之前,此丹存于‘丹田穴’中,除非被肢解,否则重伤不死,难道……” 红巾蒙面人道:“不错,本人也是感到非常奇怪!” “莫非古书所载不实?” “这倒是很难说,不过事实证明,他已经死了!” “唉!……” 红巾蒙面人沉吟片刻之后道:“这尸体是否由本人派人料理?” “天山龙女”毫不思索的道:“这个,我要亲自掩埋!” “但有件事要提醒女侠!” “什么事?” “这少年人腹内的‘牛龙蛟内丹’仍在。” “天山龙女”以为对方存心不轨,粉腮遽变,道:“怎样?” “须防不屑之徒掘墓剖腹!” “天山龙女”心头不由一震,这件事极有可能。 “依阁下之见?” “埋葬的地点,须十分隐密,方不致被人所乘!” “天山龙女”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 二帮一会的人,已俏没声的退走,这里的事已近尾声,他们不愿招惹“海鸥令旗”主人红巾蒙面人。 但,有一个人却留下了,小心的隐起身形。 她是谁? 她就是淫毒双绝的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 她为什么要留下? 为了红衣女尚未离开吗?她是红衣女“上官巧”的继母,关心女儿,情在理中,是必然的事。 但,这淫毒的女人,对于红衣女倒不怎么关心,她别有存心,她在转着一个可怕又可耻的念头。 红巾蒙面人突然发出一声喟叹! 不知他是哀悼杨志宗的死,还是另有心事,这一声喟叹,低沉得近于感伤,有如重病者的呻吟。 听得“天山龙女”心中一沉。 “徐女侠,本人就此告辞!” “令主援手之德,涂某心感!” 红巾蒙面人,双眼陡射奇光,有如两颗寒星,深深的注视了“天山龙女”片刻,猛一顿脚,星飞电射面去。 转眼之间,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天山龙女”目注红巾蒙面人消失之后,内心里莫明其妙的产生了一缕怅然的感觉。 红巾蒙面人,如果此刻知道那已死的冷漠少年是谁的话,他绝不会就此离开,但,他绝料不到。 “天山龙女”十多年前,因为一件伤心事,离开天山之后,-一直闯荡江湖,在寻觅一个人,她终生不会忘怀的人。 这人就是极像杨志宗的人,只是年纪差了一倍。 “红衣女上官巧”,从沉思中醒过来,她不敢看,但又不由自主的把眼光射向杨志宗的尸体。 心里又是一阵刀扎针锥般的刺痛。 突然—— 扑到“天山龙女”的怀里,放声的大哭起来,这一哭,有如杜鹃泣血,巫峡猿啼,一声声由夜空中飘传出去。 “天山龙女”鼻头一酸,也禁不住落泪如雨。 “上官姑娘,你该回去了!” “徐姑姑,他怎么办呢?” “我要寻一处隐密的地方,把他埋葬!” “为什么?” “为了他腹中的那颗‘牛龙蛟内丹’,如果被别人知道埋尸所在,他将会被盗墓剖尸!” “我要跟你去,我必须要知道他埋骨之所,我好常常来看他!” 说着,双肩又独动起来! “天山龙女”为她的一片痴心,大受感动,柔声道:“上官姑娘!…” “我叫巧儿,徐姑姑,你叫我巧儿!” “好的,巧儿,我们走!” “天山龙女”俯身抱起杨志宗的尸体。 两条身影,直向另一个更高的峰头驰去。 这时,另一条自影,从暗影之中走出,也跟踪而去。 暴风雨过去了! 孽龙潭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死寂、阴森。 星移斗转,由密而疏,最后的一颗星也隐没了。 夜幕已撤,又是一天的开始。 一座人迹罕至的绝谷里,绿草如茵,野花竟艳,一棵虬松孤零零的长在谷地的正中,绿叶如盖。 松下,隆起了一堆新土,洒满了鲜花。 那是一座坟,一座没有墓碑,也没有任何标识的坟。 坟前,痴痴的站着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红衣少女。 她们是谁? 正是“天山龙女”和“红衣女上官巧”! 坟中被埋葬的是冷面少年杨志宗。 “天山龙女”用手轻轻一拉如醉如痴的红衣女道:“巧儿,我们该走了!” “徐姑姑,留下他寂寞的躺在这绝谷之中吗?” “巧儿,别说痴话了,走!” 红衣女最后又对那堆新士凝注了半晌,凄声道:“宗哥,我们要走了,但我会再来看你的!” “天山龙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拉起上官巧,双双向谷外行去,还不时的回过头来,看上一眼。 两个人影消失之后不久,一个白衣人出现了。 这白衣人影,正是那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她从昨晚就一直跟踪“天山龙女”等两人到现在。 她迅速的朝坟前飘去,满脸得意之色。 这淫毒的妇人,心机之富,也着实惊人。 她知道杨志宗绝不会死,因为有那颗奇绝天下的“牛龙蛟内丹”在他的丹田之中,他决死不了。 “招魄蝶秦媚娘”略一思索之后,玉掌一扬,挥出一道劲风,直向那坟墓卷去,尘土飞扬中,一座五尺高的土坟堆,立被扫平。 玉掌连扬,尘土不停飞洒。 转眼之间,杨志宗的尸体,又重告见天日。 她把尸体平放地上,仰面向天。 一丝阴森的笑意,挂上嘴角,眼中杀机隐隐。 喃喃自语道:“他不会死,在日光的照射下,只消半个时辰,他就会活过来,但他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呛”寒芒问处,一柄长剑已掣在手中。 这骚媚人骨,心如蛇蝎的女人,竟要剖尸取丹。 阴笑声中,剑尖已指向小腹“丹田穴”之处。 只要轻轻一挑,她就可得到那颗奇绝天下的瑰宝“牛龙蛟内丹”,而且神不知鬼不觉,这残毒的勾当,决不会被人知道。 但,当她的眼光,触及杨志宗那俊秀绝伦的面庞时,她不由犹豫起来了,眼光竟舍不得移开。 她平生阅人无数,但没有一个能像这样俊美的。 她的心,开始动荡了! 脸上煞气渐消,换_l了一层盎然春色,那双销魂蚀骨的媚眼中,闪动着欲火,娇躯也在微微颤抖。 毁了他,未免太可惜,像这样标致的心人儿,哪里去找。 于是—— 长剑又告归鞘! 她把他的尸体,移到日光下,静观变化。 原来这“牛龙蛟内丹”系属纯阴,必须见阳,才能发生效力,任负何等重伤,都不会死,只要肢体不损。 连红巾蒙面人,“天山龙女”这种人物,都不知道其中奥秘,认为杨志宗死定了,险险误了他的一命。 “招魂蝶秦媚娘”却不知何以得知这个诀窍,这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不然岂非是苍天真的不公了。 这蛇蝎美人,原来的意思,是要毁尸取丹,然而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因为杨志宗的俊美使她顿生绮念。 半个时辰过去了—— 奇迹居然出现,已经死了半日的杨志宗,手脚竟告慢慢活动起来,脸色又渐变红润,胸部也开始起伏。 “招魂蝶秦媚娘”,心中又在转着念头,她将如何才能使这俊极也冷极的少年,做她终身不贰之臣。 半刻之后—— 杨志宗竟然睁开眼睛,他像是从一场恶梦中醒来,茫然看着苍空,脑海里在用力回忆过去的情景。 慢慢的他的神志竟完全恢复,他清楚的回忆起了孽龙潭畔的一幕,他被“狮面怪魔”击飞,自知必死。 而最使他惊奇的,却是此刻痛苦全失,浑身舒畅。 忽然,一个可怕的意念,升上心头:“莫非我已经死了?” 他手指伸人口中一咬,痛得全身一震,证明自己实在没有死! 他忽地站起身形,游目四顾,两丈之外的松树之下,一个白衣少妇,映人他的眼帘,细认之下,不由脸色大变。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他几乎脱口而呼! “招魂蝶秦媚娘”满面春风,姗姗向她走来! 杨志宗剑眉一跳,俊面含煞,冷冰冰的道:“秦媚娘,今天我要你血溅荒山! “招魂蝶秦媚娘”心中不由一震,但依然面不改色的道:“就凭你那几手,还谈不上!” 说着,人已到了杨志宗身前不及五尺之地。 只见她粉脸桃腮,眉如春山眼如杏,玉峰高耸,细腰肥臀,身上散发出一股股诱人的异香。 杨志宗心神不由一荡,忙自收敛心神,大声道:“你敢再进一步,我就要你好看!” “招魂蝶”果然停下身形,媚眼一瞟,格格一阵娇笑,一付娇态,如花枝乱颤,胸前双乳,也跟着晃荡不已。 荒山绝谷,孤男寡女,而且女的美如春花,男的丰神似玉,这情景就是够惹人遐思,而作非非之想了! “哟!你要我如何好看法?” “我要你死!” “为什么?” 杨志宗不由一顿,“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中,有二帮一会之名,但他此刻不敢公然说出,因为他自知本身功力还不足以谈到复仇雪恨,心念之中,反问道:“我又与你二帮主一会长何仇。” “而厚踢三人联手,几乎使我一命归西,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招魂蝶”又露齿一笑道:“那只是误会!” “哼!误会!” “你不信?” “不信!” “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使你死中复活?” 杨志宗心中不由巨震,他也感到奇怪,自己分明已被“狮面怪魔”一掌震飞,怎的没有死?而且会来到这里,更奇怪的是,竟然伤势痊愈,功力尽复。 但他脸上仍是一片冷漠之色,不屑的道:“难道会是你救了我?” “嘿!不错,正是我救了你!” 这句话,不啻焦雷轰顶,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如果自己真的是这淫毒的女人所救,那就无法向她出手,但对方却是师门仇人之一,这岂不糟糕透顶。 杨志宗怔了一怔之后,又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嘿!你这人怎么搞的,难道救你救错了!” 说着向前走了两步! 她这一上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步左右。 薄薄的罗杉,紧裹着丰满的胴体,一阵阵的体香,散放而出,再加上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的确使人魄散魂销。 杨志宗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大孩子,生平那曾经过这等诱惑,心里不由一阵晃荡,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使得他的心跳不已。 “招魂蝶秦媚娘”生性奇淫,这时面对这一个俊秀绝伦的少年,欲火顿炽,粉腮红若徐脂,一双媚眼宛如喝醉了酒一般。 胸前不停的起伏,娇躯也在微微颤动。 她恨不能马上紧搂着他,销魂真个。 “哟!看你怕成那付样子,生怕我会把你吞下去似的,你回答我呀!是不是我救你反而救错了?” 说着,水蛇般瘦不盈握的纤腰一扭,又欺近了三步! 吹气如兰,香泽微闻。 杨志宗心里又是一阵鹿撞,他那冷如霜雪的俊面,不由飞上了两朵红晕,这一来,更显出他超凡的秀逸。 “秦媚娘”愈看愈爱,恨不能一口水把他吞下肚去,一阵阵的欲火,烧得她浑身酸软,麻痒难熬。 斜着媚眼,鼻息咻咻的道:“小哥儿,你叫什么名字?” 杨志宗本待不答,但却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使他无法抗拒。使他不得不答,无可奈何的道:“我叫杨志宗!” “你叫杨志宗?” “嗯!” “古道热肠杨震寰是你什么人?”” 这女人在欲念横溢之下,仍不忘步步为营,逞其心机,这就是她毒的地方,为任何人所不及。 杨志宗听对方提起恩师之名,心头不由一震,绮念顿消,一股仇恨之火,又在胸头开始燃烧。 但理智告诉他,此际切不可暴露真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以他目前的功力,要想对付昔日师门的强敌,大异痴人说梦话。 二帮一会,在仇家之中,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他已感到无力对付,何况其余,当下俊面一寒,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是什么意思,你回答我的问话就是!” “无可奉告!” “招魂蝶秦媚娘”心念急转:“二十年前甘露帮帮主,全家陨命,他不可能有这样年青的后人,最近轰动江湖的‘残肢令’虽自称是甘露帮帮主,但其真假莫辨,眼前这少年如果与‘残肢令’有关,那在他险死又生的情况下,‘残肢令’岂有坐视之理,看来可能是一场误会,但,这少年所使的一招‘拿云捉月’,又自何所来呢?” “小哥儿出身门派,可否见告?” “这个也无可奉告。” “招魂蝶秦媚娘”这时欲火焚身,已到了不能忍耐的地步,闻言也不以为件,反而格格一声浪笑道:“小哥儿今年几岁了?” “不知道!” 其实这是一句实话,杨志宗身世凄迷,自小就混迹在江湖下九流社会之中,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的确实年龄。 “你既然不肯说也就罢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你已经是再世为人了,为了救你,我险些命丧当场!” 杨志宗不由剑眉一坚。 “招魂蝶”见自己的一篇鬼话,已使对方心动,又道:“你原来已丧生在‘狮面怪魔’的掌下,由‘天山龙女’把你的尸体移来此处安葬,我忽然忆起身边尚有一粒保存了二十年的圣品‘九转还魂丹’,于是存着姑且试之的心理,把你从坟中掘出,给你服下丹丸,并拼损真元,为你度气疗伤,你方得死里逃生,不信你看那边的坟坑!” 这一个大谎,撒得有声有色,不由杨志宗不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招魂蝶”自以为得计,却气坏了暗中另一个人,但那暗中的人,似有所顾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现身。 杨志宗幼遭孤凄,又送逢掺变,养成他冷漠并仇视一般人的心理,但他却是恩怨分明的人。 听了“招魂蝶”一番叙述之唇,心中大受感动,而上冷漠之色也告一扫而空,但他确实经不起“招魂蝶”那双充满了性的渴求的眼光,和那付富于诱惑的浮凸毕现的胴体,不禁低下头去。 “招魂蝶秦媚娘”阅人无数,焉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当下强按擦住熊熊的欲焰,柔声道:“在你尚未苏醒的时候,又有八个魔头,寻踪而来,要把你剖尸取丹,交手之下,我险些命丧当场!” 杨志宗这时的心情痛苦已极,对方是师门的仇人,但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恩仇牵缠,他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完全相信了“招魂蝶”的一篇鬼话,闻言之后,慨然道:“我杨志宗有思必报,有一天我会偿还你这一笔恩情!” 这句话之后即是:“有仇必报,等偿还了恩情之后,再算师门的那一笔血仇!”但他没有说出来。 “招魂蝶”娇笑一声道:“哟!我可不稀罕你报思,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叫我姐姐!” 杨志宗心里又是一怔,不知这女魔在玩什么花样?心想,你对我虽然有救命之思,但你却是我师门的仇人,我杨志宗顶天立地奇男子,岂肯叫你这淫娃荡妇做姐姐! 当下红着脸,一言不发。 “招魂蝶”以为他已经默认了,身形又移近两步,几乎成了面贴面的站立,吐气如兰的道:“弟弟,你知道姐姐多么爱你!” 杨志宗从来没有经过这种阵仗,一阵面热心跳,急往后退。 “招魂蝶”这时欲焰高张,已到了不能自制的地步,两臂箕张,猛向杨志宗扑去,像一只饿狼扑向他的目的物。 两人相隔咫尺之间,杨志宗连闪让的余地都没有,一下被抱个结实,他用力一挣,没有挣脱,双双滚到地上。 “招魂蝶”手足并用,似蛇般把杨志宗紧紧缠住,樱口遽张,鼻息咻咻,往他的面上颈间一阵乱吻。 阵阵体香,熏人欲醉。 那胸前高耸挺拔的双峰,紧紧贴在对方的胸上,喉里发出一串“晤晤!”的声音,如扭股糖似的在地上翻滚不休。 杨志宗,全身有如电击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一股热流,自丹田之中升起,渐渐逼及全身。 他只觉得有如置身在怒海孤舟之上,头晕目眩。 理智的堤防崩溃了,他也发觉有某种的需要。 他的面容不再冷摸,而是泛着潮红,眼中也射出了一种原始性的奇光,周身血脉赍张,有如火焚。 翻滚的身形停止了,“招魂蝶”双眼紧闭,仰身倒躺,口中不停的叫着:“弟弟!弟弟!姐姐我……我……” 杨志宗双目灼灼的测览着这一付使人销魂蚀骨的胸体,“嗤!”的一声,对方薄如蝉翼的罗杉,竟被他撕开…… 一场不堪人目的丑剧,将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 蓦然—— 不远的林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一声轻叹,有如暮鼓晨钟,听在杨志宗的耳里,不啻晴天霹雳,涡没的灵智,顿告恢复。 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心中自责道:“杨志宗啊!你将做出抱憾终身的事,你将何以对你恩师在天之灵,你将有何面目立足武林……” 他自付,决不是“招魂蝶”的对手,何不…… 心动之下,顺手一指戳向对方的“期门穴”。 “招魂蝶”恰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睁开双眼,一见对方脸色不对,欲念顿时消了一大半,连想都不想的就要翻身而起。 因为她这一转动,却被点中了“软麻穴”,登时不能动弹,空自双目愤瞪,却把对方无可奈何。 她正期待着云雨巫山,做梦也想不到杨志宗会中途变卦,真是阴沟里翻船,竟栽在这毛头小伙子手里。 心里的怨毒难堪,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了。 杨志宗灵明一复,顿悟对方的存心。 他心中对那发声轻叹的人,感入骨髓。 若不是那声轻叹,使他灵智恢复的话,他此刻已做下了抱憾终身的丑事,后果何堪设想。 论功力,“招魂蝶”比他高出多多,功力越高,耳目越灵警,为什么那声叹息,不被她听见呢?因为她此时已完全沉醉在性欲的涡流中,所以不曾发觉,否则的话,杨志宗决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也许连脱身都难。 杨志宗面上又恢复一片冷漠的神色,沉声向“招魂蝶”道:“秦媚娘,不管你救我是真是假,孽龙潭畔我曾被你二帮一会击成重伤,现在我又饶你一命,我们之间,算是恩怨两消,下次遇上你时,我必杀你!” 如果他现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淫毒双绝的女人,他一心以为她真的救了他呢!否则,他不杀她才怪。“招魂蝶秦媚娘”现在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这小子剖尸取丹,但,来不及了,空自目眦欲裂。 她穴道被制;丝毫不能动弹。 杨志宗不屑的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向林中驰去。 他要去找寻刚才发出轻叹的人。 他的轻功身法,学自那以轻功名震武林的前甘露帮刑堂堂主“云里青鸾祁钧”,虽然火候不足,但也相当惊人。 身形展处,如巨鹤翱翔,转眼投入林中。 入林之后,游目四顾,但见空林寂寂,哪有什么人影。 他一口气连驰过两座峰头,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眼前,是一座由无数巨岩叠成的山脊,疏疏落落的点缀着几株苍松,冬天的太阳,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杨志宗斜倚在一块形如太师椅般的岩隙里,仰头凝注苍空、在思索着几日来他所遭遇的种种。 他想起武陵山石窟之中,惨遭杀害的师父“古道热肠杨震寰”。和两个叔叔“云里青鸾祁钧”“铁判官周立道”, 若不是横祸天外飞来,他将得到这三一位奇人的倾囊传授。 同时他也由此想起了恩师临终所交待的事: 追查另一面“乌木宝录”,再练绝艺。 按照“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一索仇。 还有,他自己凄迷的身世—一 恩师临终时的话语,又响在耳际—— “……你的身世靠你自己去发掘了……你颈间所挂的那一块玉诀,叫‘诀’……,它关系着你的身世……” 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摸颈间的玉诀,喃喃自语道:“我是谁?我姓什么?我的父母是谁?……” 两粒豆大的泪珠,挂上了双颊! 他又想到两日来的离奇遭遇,虽然他在魔爪之下,九死一生,但却意外的吞了“牛龙蛟内丹”,这是天缘巧合。 只要寻到“天鹏彩卵”服下,融合内丹,可增百年功力。 但这“天鹏彩卵”又到何处去寻呢? 如果他寻不回“乌木宝录”载有口诀的那一面,他将无法完成复仇之志,他想起那些仇家,一个个都是震惊武林的人物,令人闻名之下,不寒而栗。 最使他不能忘怀的,就是那为了他不计生死的“天山龙女”涂姑姑,这一笔深恩,何日才能报答! 蓦然——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传自身后。 他电疾起身回顾—— 两丈之外,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无限幽怨的看着自己。 心申稍感一震,忖道:“怎的会是她?” 忽地想起红衣女和天山龙女两人援手的一幕,他虽对她毫无好感,但却不由自主的上前几步,道:“上官姑娘,你曾对我伸过援手,我会报答你的!” 红衣女不答他的话,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杨志宗听她这叹息之声,心中不由一动,道:“适才在峡谷之中,发声叹息的是你?” “嗯!” 他想起那不堪人目的一幕,可能已全被她看人眼中,不由俊脸一红,兜转话题问道:“我那徐姑姑呢?” “我俩在埋葬了你之后,她走了!” “埋葬我?”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我……” 红衣女粉腮之上,顿现红霞。 杨志宗不由心中一动,又道:“可否请姑娘把经过情形向我一述?” 于是,红衣少女把一切经过向他述出,直到埋葬他为止。 他听得激动不已,喃喃自语道:“海鸥令主,他也是我恩人之一” 一顿之后,又向红衣女道:“那刚才谷中那贱妇秦媚娘,所说的话,都是假的?” 红衣女粉脸一变道:“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母亲!” “什么?她是你的母亲?” “不,是继母!” “我已经说过我和她之间,恩怨两消,目前我不会对她怎样,你只管放心说!我必须要知道。” “虽然她另有用心,但她把你从墓中掘出来,使你死而复生,却是真情,事已过去,就别提了!” “她用什么方法使我复生?” “没有,她把你置在阳光之下,半个时辰之后,你忽然苏醒了这一点我也感到十分奇怪! “据说这牛龙蛟内丹,服下之后,致伤不死!” “但当时你确已经死了!” 当然他们决想不到这“牛龙蛟内丹”系属纯阴之物,必须见阳,才能发生作用,起死回生。 红衣女这时容色稍霁,更觉明艳照人,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一双清澈如秋水的秀眸,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如果徐姑姑知道你复活的话,不知要怎样高兴!” “什么?你也叫她徐姑姑?” 红衣女本想回答是跟你叫的,但这话怎能说得出口。当下含糊的“嗯”了一声。 杨志宗陡地想起一件事,突向红衣女道:“招魂蝶秦媚娘是姑娘的继母?”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 “那令尊是……” “追风剑上官公瑾!” 杨志宗不由心里一震,俊目之中,突然闪射出一股仇恨之火。但一瞬即逝,红衣女上官巧,可没查觉出来! “令尊现在何处?他不是百灵会……” “先父五年前去世,由继母接长百灵会!” “去世了!” “怎么,你认识先父?” 杨志宗冷漠的摇摇头。 心中忖道:“追风剑上官公道,也是昔年参与毁灭甘露帮的凶手之一,他既然已死了,人死不记仇,但秦媚娘的这一笔帐却要算,这淫毒女人有一天我要杀她!” 又忖道:“红衣女上官巧,虽然对我曾有援手并埋尸之恩,但她终究是仇人女儿,我杨志宗恩怨分明,还是离开为上策!” 心念之中,语冷如冰的道:“上官姑娘,你对在下的恩德,在下深感五中,现在,我要走了!” 说着,转身正待—— “你……你回来1” 红衣女本是极端骄纵任性的女孩子,现在见对方竟然如此冷漠的对待自己,不由刁蛮之性大发,出声喝住。 杨志宗将起的身形,又告停了下来,诧异的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要说?” 红衣女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圈一红,她能说什么呢?她毕竟还是一个大闺女呀! 她曾为他甘冒生命之险,她曾为他的死而痛断肝肠,现在,他复活了,可是还是那样的冷漠无情。 杨志宗并非真的对她毫不动心,因为他也是人,人绝对眺不出感情的圈子,但他不敢动心,因她是师门仇人之女。 红衣女美貌如仙,然而却感动不了这冷漠成性的少年。 粉腮一变,美目中流露出一缕幽怨的光芒,一顿脚道:“你走!” “姑娘不是要在下回来吗?” “不错,是我叫你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有,现在我要你离开!” 杨志宗被弄得莫明其妙,剑眉一皱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我永远不愿再看到你!” 如果换了别人,他早已拂袖而去,但对于这个曾经对他有援手埋尸之思的红衣少女,他不得不忍住一口气。 尤其是在峡谷之中,若不是红衣女故意发出示警的叹息声,唤回了他的灵智,他将与“招魂蝶秦媚娘”做出遗憾终生的丑事。 这一点,他更是刻骨铭心,深深的感激! “在下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红衣女终于忍不住,滴下两点泪来! 杨志宗虽然涉世不深,但绝顶聪明的他,似乎已觉察了对方的心理,一时之间,一颗心顿感动荡不安起来。 心里暗道:“动情的姑娘;我值得你爱吗?但,我不能爱你呀!你知道我是谁时;你会后悔的!” “红衣女上官巧”第一次爱上了一个男人,而这男人却不爱她,这对少女的芳心,是多么严重的损害。 “你走!我一辈子不要再见你!” 这种口吻,简直就是情人闹别扭时的口气。 杨志宗苦笑一声道:“姑娘!我……”” “谁是你的姑娘,无情无义的人!” 红衣女以袖掩面,转身急驰而去。 杨志宗一时之间,弄得狼狈异常,不知是追上去好,还是就此一别的好,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间,红衣人的身形,已告消失在百丈之外的茫茫苍林之中。 他顿时感到无比的空虚和茫然。 怔怔的张望长空,让山风尽情的吹拂着他的衣抉。 红衣女其实并不曾走远,她期待他能出声呼唤! 但等了许久之后,她绝望了、一颗处女芳心,又一次片片碎裂了。咬牙自语道:“杨志宗,总有一大我要杀死你!” 说罢,猛然一顿脚,她真的走了。 杨志宗并非真的如此冷面冷心,但由于某种成见,使他不敢去接受对方的爱,极不情愿的刺伤了一颗少女的心。 怔立了半晌之后,他也下山走了。 就在杨志宗趁“招魂蝶秦媚娘”欲念高炽,心醉神迷的当儿,出其不意的点了她的穴道,脱身去追寻那发轻叹声之人后不久—— 峡谷之中,又涌来近十的黑道高手。 这批黑道高手,原来也是赶来参与孽龙潭夺宝的群雄中的一部分,由于“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的现身,把他们惊退。 但在贪欲的作祟下,他们并末远离。 他们要看这颗“牛龙蛟内丹”的最后下落。 红巾蒙面人,以惊世骇俗的手法,举手投足之间,夺取“麝香轰天弹”指死“狮面怪魔”,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及后,红巾蒙面人离开现场,但却又徘徊在距离他们五十丈的林边,似乎有什么心事般的不忍心离去。 这一来,他们更是不敢稍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睁睁的看着“天山龙女”和“红衣女”带走那少年的尸体。 待到那红巾蒙面人真的离开之后,他们才纷纷现身,遍搜孽龙潭畔五里内的每一处地方。 不问可知,他们的目的,仍在那粒武林奇珍“牛龙蛟内丹”,他们在寻找杨志宗的尸体,要剖尸取丹。 一夜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 当他们搜寻到达峡谷之时,谷中怔立着一个白衣少妇,赫然是那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 于是—— 他们纷纷涌向她的身前。 第4章 野寺一疯僧 这淫荡至极的蛇蝎女人,逗留在此,绝非无因。 原来“招魂蝶秦媚娘”被杨志宗出乎意料的点了她的穴道脱身而去,她藉着本身深厚的功力,自行震开了穴道。 正当她怒恨交集,气无所出的当日,近十条的人影,已向她立身之处原来,她眼角斜瞟之下,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近十的来人之中,赫然有“南荒双凶”和“孤岭秃鹰”、在内,这些黑道魔凶此来的目的,不问可知。 众人眼光触及那被掌风刨开的坟坑,和“招魂蝶秦媚娘”不整的衣衫之后,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不由全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似乎要看透她的肺腑似的。 “招魂蝶秦媚娘”面孔铁青,媚态全收,用冷眼回敬群凶。 群凶立定身形之后,首先“孤岭秃鹰”以手抚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鹰眼一眯,似笑非笑的道:“秦会长,为何独自一人来此?” “咦!这个也用得着你管!” “明人不说暗话,那鬼少年的尸体你,大概知道下落?” “不知道!” “嘿嘿嘿嘿!会长福份不小!” “招魂蝶秦媚娘”粉面淡寒,没好气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孤岭秃鹰”鹰眼一睁,阴恻恻的道:“牛龙蛟内丹,千年难见,竟被会长得手,岂非福缘不浅!” 其余的群凶,面上突现一种嫉妒又似贪婪的奇怪表情,凶焰凌厉的逼视着“招魂蝶秦媚娘”。 “被我得手?”招魂蝶惊讶的反问。 南荒双凶之一的“双尾青蝎”接口道:“秦会长又何必故作不知!” “什么故作不知?” “孤岭秃鹰”秃头一偏,阴森的道:“那鬼娃儿的尸体,想来已在秦会长的剑下剖腹开膛?” “你说我剖尸取丹?” “你秦会长不至于下不了这个手!” “哈哈哈哈……” “招魂蝶秦媚娘”突然仰天一阵疯狂的尖笑。笑声凄厉刺耳。有如午夜袅啼,荒野鬼哭,令人不忍听闻。 笑得群凶一个个面目变色。 她这一笑是发自内心一股怨毒之气,偷鸡不着蚀把米,羊肉没有吃到弄得一身骚臭。 她一生玩弄人于股掌之上,做梦也想不到会栽在毛头小子的手中,现在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要替杨志宗顶缸。 她怎能不气炸肺腑。 但这笑声,听在群画耳中,却满不是味道。 笑毕之后,粉脸一沉,道:“是又怎样?难道各位也要对我来个剖腹取丹?” 群凶闻言之下,不由一震! “南荒双凶”的“洞里赤练”嘿嘿一笑道:“岂敢!岂取!我们不过是要知道这‘牛龙蛟内丹’的真实下落而已,会长天缘辐辏,可喜可贺!” “招魂蝶秦媚娘”心机之高,在场群凶无人能及,暗中思量道:“若论武功,眼前的群凶还应付得过,谅他们决不敢把自己怎样.但如果这个消息传入江湖,自己又何必背这个黑锅……”心念之中,脸色又是一变,娇声道:“各位所料不差,我也有此存心,可惜……” 群凶听她话里有固,不由精神一振! “孤岭秃鹰”也是极工心计的人,但他在“招魂蝶”面前,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他不知这女人又在玩什么玄虚,当下毫不放松的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和各位一样,没有这个福份!” 群凶听了,简直有些莫测高深! “孤岭秃鹰”意似不信的道:“愿闻其详!” “招魂蝶秦媚娘”忽然满脸肃然之色道:“各位谅也清楚,服下这内丹的人,虽重伤也不会死!” 群凶不禁微微点头。 “这娃儿人小鬼大,他是装死,不是真死!” “会长由何而知?” “实不相瞒,我也有这份存心,想得到这粒内丹,我跟踪到此,掘开坟墓,一看,空空如也!” “如此说来,那小子已经溜了?” “谁说不是!” “孤岭秃鹰”冷笑一声道:“会长似乎还和人动过手?” 这话如一根利箭,射进“招魂蝶”的心窝。 岂只是动手,差一点连什么都全动了! 但这蛇蝎女人,心中虽恨,表面上毫不动容,慨然道:“不错,有这回事!” “和谁动手?” “天山龙女!” 这女人随口乱说,但却又不由人不信。 “天山龙女?” “不错,天山龙女与那小子本是一路,造此假坟的目的,不过是在掩江湖人的耳目而已,她本人尚未走离此地,见我掌扫假墓揭穿秘密,愤而出手!” 群凶闻言之后,不禁凉了半截,懊丧已极。 “孤岭秃鹰”又贼秃兮兮的一笑道:“秦会长的话,想来不会假!” “招魂蝶”心中暗骂道:“好个贼秃子,有朝一日要你知道我秦媚娘的手段!”表面上故作不屑之色道:“尊驾未免把我低估了,纸终归包不住火,江湖之上,各位有的是机会和那小子碰面,要假也假不了!” “孤岭秃鹰”为之语塞,尴尬的一笑道:“秦会长,怒在下失言,后会有期!” 说罢,身形一展,如巨鹰盘空而去。 群凶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起身离去。 冷面少年杨志宗,巧得一粒“牛龙蛟内丹”,靠内丹之助,死而复活的事,数日之间,传遍了整个江湖。 于是—— 杨志宗的本身,变成了群魔觊觎的对象。 这确实是一件极可怕的事。 “剖腹取丹”的惨剧,随时有重演的可能。 因为这“牛龙蛟内丹”必须再服下“天鹏彩卵”,才会溶化而为己用,否则,将永远完整的存留在“丹田穴”中。 所以一般凶残的巨憨大孽,在贪欲的支配下,纷纷出动,去寻找那冷面少年杨志宗。 且说,杨志宗自那日死里逃生,离开荆山之后,一路摇拖北行,他的目的是在打探师门重宝“乌木宝录”的上半片,以便修习上乘武功,索讨师门血仇。 “乌木宝录”只是两片掌大的乌木,杨志宗持有的一片,是“乌木真解”,而失落的另一片却是“乌木真诀”! “乌木真诀”载有五招盖世凌今的掌法,但如不参照“乌木真解”,任你聪明绝世,也无法参透其中奥妙。 “乌木真诀”失落于二十年前“甘露帮”瓦解之夕,如今寻觅起来,何异于大海捞针。 但杨志宗却志在必得,一方面它是师门重宝,另一方面,他如果不学成盖世武功,无法完成恩师遗志。 对于腹中的那粒内丹,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因为必须要挨以“天鹏彩卵”才能生效用,但这“天鹏彩卵”同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珍,说起来,实在渺茫得很。 一路之上,他不停的在默想着“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之上,所列的五个顶尖魔头“阴阳鬼怪婆”。 这五个,各代表一个不可一世的老魔。 他有无比坚毅的信心,要完成这项艰巨的遗命。 至于深仇录第二三页所列的二十人,其中六号,已被师尊销去,再加上“鸿面酒葫芦廖仓”和五年前已死去的百灵会会长“追风剑上官公理”,剩下的还有十二个,虽说都是黑白道中声名显赫之辈,但比起首页的“阴、阳、鬼、怪、婆”,却又不足道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那些仇人的姓名,他要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深深镌刻在心版上,永志不忘。 然后,有一天,他要把他们挨个的—一从“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之上除名,在“残肢令”之下断魂。 一阵微风过处,隐隐传来一阵金铁交鸣和呼叱声。 他收拾零乱的思绪,侧耳细听。 声音来自前面左侧的一片松柏杂植的林中。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蓦地展开身形,星族电射而去,身法之奇巧快,不亚于江湖中一流高手。 拼斗之场,越来越清晰,其间杂有女子的娇叱声。 杨志宗身形一紧,加速往林中射去。 林并不深,林空之中,一块宽约丈许的墓地,这一大片松林。原来是环墓地而植,人林之后,他先稳住身形。 俊目扫处,几乎惊叫出声—— 墓前的广场之中,三个狞恶的壮汉,在围攻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黑衣少女,双方全是使剑,战得如火如荣。 场中地上,横七竖八,尽都是残臂断头的尸体,不下十余具之多,鲜血流得遍地都是,惨不忍睹。 场外四周,还有近三十的老少不等的人物环立,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射神光,看来都是内家好手。 那黑衣少女满面激愤之色,眉目之间,笼满杀气,一把剑神出鬼没,招式之奇诡凌厉,令人叹为观止。 以一敌三,竟然毫不吃力,迫得三个壮汉,险象环生。 杨志宗一看这情况,可不明就里,心想:“看那女子身手绝高,我且来个壁上观!” 心念之中,一式“喜鹊登枝”,隐身在松叶之内。 蓦然—— 一声惨嗥之声传处,红光进现,三壮汉之一,已伏尸黑衣女干的剑下,连肩带臀被剑斜斜削去。 另外两个壮汉,目眺欲裂,暴喝声中,招式更为紧密,形同拼命似的尽朝黑衣女子的要害大穴下手。 黑衣女人,娇叱一声,连攻九剑,两个壮汉被迫得手忙脚乱,连退了五步之多,方才险险避过。 黑衣女人似乎怨毒已深,九剑之后,剑势一生,又狠疾凌厉的刺出三剑,这三剑诡奇绝伦,限看两个牡汉避无可避,就要步上另一壮汉的后尘…… “你俩退下!” 一声猛喝,如春雷乍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人群中,闪出一个矮小老头,人影才动,一般狂飚已电闪般涌向那黑衣女于,势如骇浪惊涛。 这不起眼的矮小老头,竟有如此功力,确出人意料之外。 黑衣女子如不收势,两个牡汉固然难进一剑之危,但她自己。也得要被那强猛的掌风所伤。 黑影晃处,已快逾闪电的横飘八尺,避过劲风。 两个壮汉,却已趁机退下。 矮小老头,身形才定,嘎嘎一声怪笑道:“鬼丫头,我看你还是乖乖的拿出来!” “矮鬼,凭你还不配!” 矮小老头气得闷哼一声,暴喝道:“丫头你找死?” 声未落,一个矮小的身形,如陀螺似的绕着黑衣女疾转过来,刹那之间,诡异的一连向黑衣女腰间出爪。 黑衣女冷哼一声,身形突地电射而起,半空中巧妙的划了一道半弧,如一只巧燕般落出圈外。 就在下落之势,一连三剑又告出手。 看得暗中的杨志宗咋舌不已,忖道:“这黑衣女的功力,简直高得出奇,看样子一定又是身怀什么异宝奇珍之类,而引起这些凶魔心生劫夺!” 思念禾已、场中情势又变。 矮小老头,一双核瘦的手,忽掌忽爪,狠命猛攻,在黑衣女狂风疾雨般的剑势中,乘虚蹈隙,如鬼魅般掠闪。 黑衣女毫无惧色,一剑紧似一剑的狂扫疾刺。 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正当此刻—— 人群之中,又抢出三个五十上下的老者,加人围攻,这一来,情势大变,黑衣女顿落下风,连连娇叱不已。 杨志宗曾身遭同样的惨通,不由义愤填膺,正待—— 蓦然—— 一阵猿啼狼嗥般的厉声,撕裂长空,摇曳而来! 场中一旁还未出手的群凶,脸色大变,面现惊怖之容。 正在搏斗的四个老者,也震然收势退身。 杨志宗惊异不已,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不知又来了什么厉害魔头,竟然使得这些身手不弱的人惊俱到这种地步。 黑衣女也是骇然变色,注定林梢。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空气在紧张之中,透着恐怖! 厉啸声越来越近,也越觉刺耳—— 啸声方止。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场中已多了一个形如僵尸般的怪人,干直瘦长,面如白雪,毫无半点活人的气色,眼射绿芒,扁鼻塌腮,两只皮包骨的惨白的手爪,上面长着寸来长的指甲,和纸杂店里面出殡时所用的纸人一般无二,单只这怪象,就足以使人丧胆亡魂,胆小的,真要吓死。 所有在场的人,一个个面无人色,簌簌而抖。 杨志宗也觉浑身起栗,直冒寒气。 怪人双目遍扫众人一眼之后,声如鬼哭般的道:“你们通通给老夫滚!” 随着这一个滚字出口,枯瘦如柴的手一挥—— 黑衣女身前四个老者之中的一个,惨嗥半声,便已倒地,气绝身亡,五官之中,竟然溢出黑血。 这一手是什么功夫,没人见过! 在场群凶,一个个魂飞院散,鼠窜而逃。 刹那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黑衣女长剑横胸,但那持剑的手腕,已微见颤抖。 形如僵尸的怪人,眼中绿芒闪烁,注定黑衣少女,一阵像发自九幽地府般的怪笑之声,声如鬼嚎般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何人之女?说与老夫听听,也许老夫认识也不一定,否则……嘿嘿 黑衣女柳眉倒竖,气呼呼的道:“这个你管不着!” “嘿嘿嘿嘿!好个不识抬举的丫头,现在你乖乖交出身边之物,老夫赏你一个全尸,否则,这就是榜样!” 说着,鸟爪微抬,向旁一指。 黑女衣循指望处,刚才被怪人所伤的那老者,这时已化作一摊血水,只剩下一堆毛发,腥臭触鼻。 隐身松树间的杨志宗,也感到惊心动魄不已。 这黑衣女不知身怀什么奇珍异宝,竟然引动了群魔劫夺,连这种天字第一号的老魔,也为之动心,看来决非寻常。 黑衣女粉面大变,惊悸的退了一步,尖声道:“你是白面僵尸怪芮木通!” “嘿嘿嘿!算你有见识,能道出老夫的名号,老人破例饶你不死,现在乖乖拿出来!” “没有这么容易!” “难道要老夫亲自动手?” 杨志宗蓦听黑衣女说出这老怪的名号,心中不由巨震。 想不到今天得见老魔的真面目! “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所列的五个极厉害的仇人“阴、阳。鬼、怪、婆”中的第四名,不正是这“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吗?登时热血沸腾,目眦欲裂! 但他有自知之明,此刻现身,只有白白的送死,自己决非老魔之敌,虽然激愤,但却强忍了下来!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碧绿的限芒,突然朝杨志宗隐身的树梢一扫,嘿嘿一声怪笑之后,又回注黑衣女。 这一眼看得杨志宗打了一个寒颤,以为—— 只见黑衣女凄厉无比的北道:“老魔,本姑娘不幸死在你手,那只怪学艺不精,要想我将此物拱手奉送,除非太阳从西边出1” 一个女子竟然敢面对天字第一号的怪魔,而孟惧怯,这一份英风豪气,看得杨志宗激动不已。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估不到这小女孩竟敢顶撞自己,那惨白得没有一丝人色的怪脸,一阵抽动—— “嘎嘎嘎!谅你还不知道老夫的厉害!” 声音才落,一个瘦长干瘪的身形,捷逾鬼魅的向黑衣女飘去,两只鸟爪般的怪乎,从怪异已极的角度,抓向黑衣女腰间。 黑衣女厉叱一声,长剑一挥洒出漫天寒芒。 一阵嘿嘿怪笑声中,那老怪竟然夷然无损的脱出剑芒之外,暴退五尺,手中已持着一样白布包裹的东西。 这种身手,简直是骇人听闻。 黑衣女登时花窖惨变,凄厉至极的悲呼一声。 “老魔,姑娘与你拼了!” “唆!唆!唆”凌厉至绝的一连攻出九剑。 追得老魔退了三步之多。 杨志宗惊奇的忖道:“这黑衣女身手高出自己甚多,不知是什么来路,看来竟与‘天山龙女’不相上下……”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把抢来的那布包塞人怀中,双掌怪异的一抢一剪一放,一股如山劲道,呼啸而出。 黑衣女连劈九剑之后,略不稍停,闪电般攻上,正好迎上“白面僵尸”劈山的掌风。 一柄长剑,竟然被劲风带得偏向一边,几乎脱手飞去,劲风压体,何止千斤,顿觉日鼻皆窒忙不迭的横移八尺。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一招迫退黑衣女之后,却不跟踪进击,反而转头向八丈外的林边叫道:“什么人快给老夫现身!” 杨志宗一骇非同小可,想不到这魔头竟然早已发现自己隐身在恻,当下把心一横,飞身纵落。 黑衣女估不到此时此地,竟然还有人隐身在侧,则这人不是功力绝高,定是胆大包天—— 定睛一看,芳心为之一震。 这现身的竟然是一个俊美绝伦,面冷如冰的少年。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见隐身窥视的人,竟是十七八岁的小娃儿时,不由嘎嘎狂笑道:“娃儿,你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志宗面对昔年师门的仇人,激颤不已,俊目之中,流露出骇人的仇恨之火,了大俱容的傲然道:“你准备怎样?” “你既然嫌命长,老夫成全你!” 杨志宗知道这魔头凶残成性,说得出做得到,而自己的功力和他相碰,不啻以卵击石,今天之势,凶多吉少。 心念之中,目眦欲裂的道:“老魔,今天你不杀我,下次碰头我必杀你!” 一旁的黑衣女子,心中暗道:“好个狂傲的少年,竟敢当面顶撞老魔,岂非自己找死!” 突然一个意念浮上脑海,如果老魔要对他下手,我该尽全力援手于他,他长得多英俊!尤其那一份胆气…… 想着粉面不由一红。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横行江湖一生,黑白道闻名丧胆,见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喘一口大气,现在居然有人当面说要杀他!而且是出自一个十几岁娃儿的口中,他不是怒,而是感到奇怪了,他以为听错了,又问道:“娃儿,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你不杀我,有一天我必杀死你i” “嘿嘿嘿嘿!娃儿,凭这句话,我芮木通今天放过你!” 杨志宗仍是满脸冷漠之色,寒嗖嗖的道:“你可不要后悔!” “老夫从来没有值得后悔的事,你好好的去遍访名师,练上半辈子,再来找老夫!嘿嘿!” 杨志宗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突地转身向黑衣女道:“老夫刚才说过赏你一个全尸……” 声落,一般重逾山岳的掌风,已告劈出。 黑衣女不防这老魔遽然出手,急切里全力挥出一掌,劈出一道掌风,迎向老魔的万钧力道。 杨志宗毫不思索的,从斜里推出一掌,横击老魔的掌风。 “波!波!”两声巨震,劲气激荡成涡,沙飞石射……惨号声中,黑衣女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一个娇躯,直被震飞到两丈开外,“砰!”一声,倒地不起。 杨志宗横截的一掌,虽然消去了老魔一部分掌劲,但自己也被震得退了十步之多。 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这老魔的功力,简直深不可测! 刺耳的怪啸起处,“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一个身形,毕直而起,至五丈高处,突变为横射之势,电闪而没。 杨志宗举目苍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待飞离纵去,忽然想起那黑衣女,不知生死如何,又不自觉的松下劲来。 俊目扫处,黑衣女依然如故,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心想,莫非是死了。 他本待走开不理,但一种莫明的力量,却使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向黑衣女的身边移去。 黑衣女美赛天仙,虽在生死不明的状态下,仍然十分动人,双目紧闭,樱唇咬紧,仿佛是睡着了似的。 杨志宗踌躇了半晌之后,终于蹲下身去,用手往鼻口之间一探,觉出黑衣女已经气如游丝,若断若续。 看样子,如果及时施救,还有希望,但若时间过久,可就难说了。 以他的内力修为来论,若图以本身真元内力,为对方疗伤,可是无法办到,目前只有一法,能让对方清醒过来。 那就是“推穴过宫”。 但问题又来了—— “推穴过宫”,必须要接触到对方的肌肤,而对方是一个黄花少女,虽说是事急从权,可实在有些不便。 不由又愕住了! 半刻之后,心里忖道:“我若再犹豫,可能会误了对方一条命,管他呢!救人要紧!” 心念一快,并食中二指,向黑衣女娇躯各大小穴道点去。 手指触处,柔滑软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指尖传人,流遍全身,再加上曲线浮凸,玉貌花容,顿时绮念横生。 忙自镇摄心神,闭上双目,认真施为。 但那一阵阵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如兰似麝,一缕缕朝鼻中钻人,一颗心又不由自主的荡漾起来,他直恨不能撒手而去。 点遍了周身大小穴道之后,再以师门独传手法,一阵推拿,黑衣女鼻息渐重,似乎要转醒的样子。 这是最紧要的一刻,他更用心推拿! 这一阵推拿,他已全身汗出如涌,心如鹿撞,他并不是因用力过度而流汗,而是因压制某一种情绪而紧张。 黑衣女喉中吾了一声,人也醒转过来,只觉似有人在自己身上抚摸,秀目张处,不由王脸飞霞,扬手就是一掌。 “啪!”的一声脆响,杨志宗右脸颊上一阵热辣辣。 也是黑衣女重伤之后,功力未复,否则这一掌可真够瞧,最低限度,几颗牙齿是保不住了。 这一掌打得杨志宗啼笑皆非,呆怔住了。 在长阳道上,他被红衣女上官巧打了一个耳光,现在又挨了一下,心想:“莫非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刁蛮的!” 黑衣女打了对方一个耳光之后,见对方尴尬之容,不由顿悟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人家是替自己疗伤的。 一张粉脸,直红到耳根,一颗芳心,愧悔无限。 歉意的瞥了呆住的杨志宗一眼之后,道:“少侠,请恕小妹鲁莽,一时不察,失手打了你,真是……你觉得痛吗?” 说着,一只柔荑已抚上杨志宗脸颊。 杨志宗急得把头倒过,连称:“不要紧,不要紧!” 黑衣女一时情急,用手去抚对方被打之处,经对方这一叫,方始觉出不对,玉手急收,羞得闭紧双目,心如鹿撞,不敢多看杨志宗一眼。 杨志宗见对方业已醒转,忙立起身形,冷冰冰的道:“姑娘,我要走了,再见!” 黑衣女闻言之下,急睁双目,要挣扎着站起来,哪知道这一动弹,顿感全身骨痛如折,唉哟一声,又倒回去。 这一声“唉哟!”可把杨志宗给唤住了。 “姑娘是否有须要在下效劳之处?” “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杨志宗!” “哦!你就是传闻中获得奇缘,死而复活的杨少侠,如此谢谢杨少侠援手疗伤之德,我叫赵丽珍,江湖中称我为黑凤凰!” 杨志宗俊脸微红之后,又回复一片冷漠之色道:“在下功力浅薄,适才不过是施展推穴过宫小技,使姑娘醒转,以免血气久滞而受害,至于伤势方面,在下无能为力,不敢当姑娘言谢! 黑凤凰第一眼看见杨志宗之后,劳心之中已激起涟漪,及至见他对付“白面僵尸怪”的那股狂傲豪气,芳心深处,已深深的印上了他那俊美的影子。 现在承他援手之德,同时自己的身体,已被他抚摸动尽,虽说是疗伤,但女子守身如玉,岂能随便让人碰触。 而且她此刻已觉出伤势不轻,经脉已有多处闭塞,行功大成问题,疗伤又是迫不及待的事。 于是—— 黑凤凰赵丽珍,在心中决定了一件事。 “杨少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请伴我去寻我师父,我的伤在他的手上,不费吹灰之力!” “令师现在何处!” “听说曾在荆山现踪,可能尚未离开荆山一带!” “令师尊讳?” “红巾蒙面人!” 杨志宗不由激动万分,想不到对方的师父,就是那神秘的“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怪不得身手不弱。 他本想问黑凤凰被“白面僵尸怪”抢去的是什么东西,但又觉得有点近于探查人家的隐私,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其实“黑凤凰赵丽珍”遗失的东西,与他大有关系,而且赵丽珍本人,也与他有极大的牵连,他这一忍口,凭增了尔后无穷的周折。 念头几转之后,淡淡的道:“赵姑娘,目前可能行动?” “恐怕不能!” “这……!”” “此处离镇不远,颊少侠去雇一辆车来!” “好!姑娘在此稍候!” 说罢,身形一展,出林驰上官道,径奔前镇。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座大镇已遥遥在望。 蓦然—— 一阵破风之声传处、一条人影,疾逾鹰七的划空射落前,面跗中,杨志宗不由刹住身形,一看—— 剑眉扬处,目中陡隐杀机。 这人影正是孽龙潭夺宝群凶之一的“孤岭秃鹰”。 “嘻嘻!小子,我们幸会!” “你要怎样?” “孤岭秃鹰”鹰眼滴溜溜一转,阴恻恻的道:“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腹中的‘牛龙蛟内丹’如何?” 杨志宗不由目眺欲裂,冷哼了一声,蓦然欺身上前,狠捷诡奇的一连攻出九掌,掌掌指向对方要害。 他的内力修为,限于年龄,稍感欠缺之外,招式身法方面,在武陵山石窟之中,经“古道热肠杨震寰”和“云里青鸾祁钧”“铁判官周立道”等三个顶尖人物的熏陶,却有独到之处。 这九掌一出,势如狂风暴雨,的确不可轻视。 “孤岭秃鹰”一时大意轻敌,险险伤在对方奇招之上。 “小鬼,还有点门道!” 声未落,还攻了六掌八爪。 刹那之间,掌爪齐飞,奇招迭出,各不相让。 “孤岭秃鹰”内力深厚,左掌右爪,凌厉无前, 杨志宗占了个招式奇奥的便宜,与对手战了个不相上下。 “孤岭秃鹰”,估不到这小子如此扎手,五十招之后,他已看出这冷面少年,在内力方面,决不如自己。 心念之中,招式使变,在招式之中杂以劈空掌力,如此一来,情势大变,杨志宗被迫得手忙脚乱。 “小鬼,老夫如再让你走出十招,从此退出江湖!” “秃鬼,你少狂吹大气!” “不信你就试试看!” “孤岭秃鹰”忽然凌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之后,头下脚上,宛若一只苍鹰,十指如钩,电闪向杨志宗抓去。 这一下可提醒了杨志宗制敌之道。 他对轻功一道,可是专才,武陵山五年,他已得到了“云里青鸾祁钧”的绝技十之八九。 脚尖猛一点地,身形斜斜电射而起,刚好避过“孤岭秃鹰”凌空的一抓,就空一个翻滚,身形已欺到上方。 “呼!”的一声,劈出一掌。 这一掌由上向下劈出,其势非同小可。 “孤岭秃鹰”一招扑空,身形已接近地面,正想腾身再起,杨志亲的一掌,已告当头劈下。 他估不到对方竟有如此绝奥身法,登时骇然。 “孤岭秃鹰”人如其名,轻功一道,造诣颇深,如果被对方得手,岂不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 当下身形塌地,向旁例一滚,又复凌空射起,“呼!呼!”连劈两掌。 杨志宗一击不中,身形一曲一弹,飘身丈外,避开对方强猛的两掌。 “孤岭秃鹰”这下可未跟过去,反而一飘落地,面上现出一丝似怒的神色,鹰眼如电,注目杨志宗立身之处。 杨志宗大感奇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蓦然—— 一只柔软的手,已从后面搭上自己的肩头。 顿时寒气直冒,正待反身—— “别动!” 那按在肩上的手掌,已变为抓,紧紧抓住肩头。 声音尚嫩,人耳极熟,原来竟是一个女人。 杨志宗情急生智,两只手肘,电闪向后撞去。 这一看的确既狠且妙。 手拐触处,柔软如绵,似乎还有一种弹性。 接着是一声娇哼,杨志宗已趁这电光石火之间的时间,向前弹出五尺,飞快的横移转身,一看—— 这身后的人,赫然正是那“招魂蝶秦媚娘”。 只见她两手抚胸,花容失色,媚目之中,煞气盎然。 敢情这双拐,正撞在对方高隆挺拔的双乳之上。 杨志宗对这淫毒的女人,可以说恨之切骨,当下俊面淡寒,升起一股杀机,咬牙切齿的道:“秦媚娘,你准备怎么样?” “我要杀你!” 一旁的“孤岭秃鹰”突然气冲冲的道,“秦会长,这娃儿是我先发现!” “先发现又怎么样?” “老夫要把他带走!” “带走?哈哈!你带带看!” “孤岭秃鹰”怒哼一声,双掌以十成功劲,电闪拍向杨志宗,势如掠岸惊涛,呼轰有声。 杨志宗肺都几乎气炸,身形一连三个旋转,已欺到了“孤岭秃鹰”身侧,恶狠狠的劈出一掌。 “孤岭秃鹰”何等狡猾之辈,见掌势劈出,对方身形已然旋开,怪笑一声,硬生生的把掌式带偏。正好迎上杨志宗倒击的一掌,“波!”的大震,杨志宗被震得连退三步。 “孤岭秃鹰”因这一变式,掌劲已消卸了不少,否则,杨志宗在对方十成功劲劈出的掌风下,至少也得受点轻伤。 就在双方一触即分的当日—— “招魂蝶秦媚娘”已悄没声息的挥出两道如剪的掌风,袭向“孤岭秃鹰”,狠快厉辣,兼而有之。 “孤岭秃鹰”蓦觉身后风声有异,急切里身形猛向前射,反手 殊不知“招魂蝶秦媚娘”早已料到这。着,劈出的两道劲风,是交叉如剪的挥出,既强且疾。 “孤岭秃鹰”反手的一掌,立被消卸于无形,前射的身形恰在剪口之中,闷哼一声,直被捧出一丈之外。 “招魂蝶”摄口一啸,立有十条人影,应声而至。 “孤岭秃鹰”强按住翻涌的血气,挺身而起,暴吼道:“秦媚娘,你这种偷袭的行为,算哪门子英雄?” “格格格!跟你还谈那一套,简直是见鬼!” 话声中,十条人影已射落当场。 竟然是五个中年牡汉,和五个娇艳欲滴的少女。 杨志宗不由心头一凛,看样子这五壮汉五少女必是“招魂蝶”的手下,“百灵会”中的人物。 十个男女,身形站定之后,齐齐向“招魂蝶”一躬身。 “招魂蝶”微一颔首,道:“十大执坛弟子听命!” 十个男女弟子齐应一声:“敬候会长令谕!” “把这秃鬼给我擒回总坛,必要时格杀勿论!” “遵命!” “孤岭秃鹰”一听之下,气得七窍生烟,自己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岂能受这淫践女子的摆布。 厉喝一声:“秦媚娘,你这贱货,老夫与你无了无休!” 喝声方止,“百灵会”五男五女,已把他围在该心。 这女子真够狠毒,她存心要杀“孤岭秃鹰”以灭口。 因为她对杨志宗存有特别的用心,而杨志宗自巧吞“牛龙蛟内丹”之后,已成江湖瞩目的人物,今天她已下决心要收拾这冷漠的少年人杨志宗,如果此事传出江湖,将为“百灵会”招致无穷后患,所以要毁“孤岭秃鹰”以灭口。 “秦媚娘”阴阴地瞟了一眼被十大弟子围住的“孤岭秃鹰”之后,转过脸来,眼射复杂光芒,紧盯住杨志宗。 杨志宗明白要想脱身,决不可能,把心一横之下,反而欺近数步,手指“秦媚娘”道:“不要脸的贱货,你准备怎样?” “招魂蝶秦媚娘”一会之长,员说理荡成性,但却不曾被人这样子指骂过,尤其对于杨志宗,她是恨之入骨! 当下怒极反笑道:“小子,今天有你瞧的!” 声落电闪出手,攻向杨志宗。 那边—— “孤岭秃鹰”在“百灵会”十大弟子全力攻击之下,已落入下风,但仍拼命挣扎,企图脱身。 但这十大弟子,乃是“百灵会”老会长,亲身调教出来的,功力不弱,兼且十人联手,配合得天衣无缝,任你“孤岭秃鹰”功深智高,也无法脱出十人之手。 杨志宗恨得牙痒痒的,拼出全力,展尽所学,着着抢攻,“招魂蝶”一时之间,也无奈其何。 片刻之后—— “孤岭秃鹰”已被“百灵会”十大弟子生擒活捉。 “招魂蝴秦媚娘”连攻十掌,迫退杨志宗,转身向十大弟子一挥手,道:“你们先口总坛,小心人犯1” 十大弟子轰喏一声,带着被擒的“孤岭秃鹰”,瞬息过去。 “招魂蝶”遣走了手下之后,转过身来,面对杨志宗。 媚眼斜膘,格格一声荡笑,道:“小子,今天若让你脱手,就枉了我招魂蝶的名号!” 罗袖轻扬,朝杨志宗一晃。 杨志宗怒目横眉,正待出手,蓦觉一缕异香,扑鼻而来,立党不妙,一阵头眩目晕,四肢酸软,颓然倒下。 “招魂蝶”上前两步,用于抚弄着杨志宗的脸庞,眼中,透出一种骇人也诱人的奇光——那是欲火。 杨志宗心里清楚,眼里明白,可惜身不能移,口不能张。 差一点气得昏死过去。 “招魂蝶”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肠红色的丸予,浪笑一声之后,揶揄的道:“小冤家,这叫‘春风一度丸’,服下之后,管包你销魂蚀骨,欲仙欲死,享尽弟子梦想不到的乐趣,但只限于春风一度,然后元阳尽泄,终身成残,但我秦媚娘,决不忍心让你这样一个俊品人物现世,嘿嘿!我必成全你,你腹中的那粒‘牛龙蛟内丹’算是春风一度的代价!” 说完,又是一阵格格浪笑。 杨志宗,俊目圆睁,似要冒出火来1 “招魂蝶”春风满面的一俯身,把杨志宗挟在胁下,快逾流星的向荒野之处疾驰。 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断垣缺瓦,蓬蒿满眼的破庙。 被放置在一间半塌的偏殿地上。 他的一颗心,不由直往下沉! 沉!沉!沉! 宣沉向无何有之乡! 他将在片刻之间被毁、毁在一个淫贱的女人手中,而且这女人却是他师门仇家的继室夫人。 “招魂蝶”安置了杨志宗之后,静坐观变! 半刻之后——一 杨志宗只觉丹田之中升起一股热气,刹时流遍全身,一种原始的需要,随之而生,愈来愈烈。 刹那之间,只觉口干舌燥,全身炽热如焚,血脉责张,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无法克制,渐渐一点灵智全失,除了一种生理上强烈的需要外,他一无所知。 “招魂蝶”这时在他眼中,不啻天仙下凡,他已不觉得她的可憎可恨,他直觉得需要她! “招魂蝶秦媚娘”这时也是欲火焚身,不能再等待了,用手朝胸前一拉,露出赛雪欺霜的肌肤,双峰隐隐,半掩半现! 杨志宗,使目之中,射出野兽般的原始光芒,看着那半裸的尤物,口中不禁呻吟出声。 “招魂蝶秦媚娘”见时机已到,飞快的朝杨志宗三处大穴一点,杨志宗顿觉功力全复,一翻立起,像一只饿狼般,向“招魂蝶”扑去! 口里喃喃的叫着:“我要你!我要……” 秦媚娘待到对方性欲冲动达高潮时,替他解去了迷昏之毒,杨志宗活力顿复,在欲的支配下,翻身而起,向秦媚娘扑去,一把抱个结实,两个身躯,一起滚倒地上。 杨志宗本性尽失,在药力催动之下,他除了迫不及待的需要生理的满足外,其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欲——掩盖了一切,吞噬了一切! 他像一头被激怒了的牡牛,大声的喘着! “姐姐!我……需要……” 这骚媚人骨的女人,也一样的感到分秒也不能等待。 “嗤!” 一声裂帛的脆响,“招魂蝶秦媚娘”的充满了诱惑的丰腴胭体,已全部暴露出来,妙相毕呈,令人目断魂销。 一出蚀骨销魂的妙剧,将要在这荒山废庙之中上演。 如果事实顺序发展,杨志宗虽然可以享受到世上人无法享受到的妙趣,但春风一度之后,他将终身成残。 但他连成残的资格都没有,这淫毒的女人,在遂了她的淫欲之后,要把他破腹开膛,取出那粒“牛龙蛟内丹”! 这场悲剧似乎已无法避免—— 眼看杨志宗就要如此断送在这个蛇蝎女人之手。 蓦然—— 一股苍劲的语音,随风送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狐媚子竟敢出而为祸!” 声音不大,但却震人耳鼓。 “招魂蝶秦媚娘”正待享那欲仙欲死的销魂滋味时,忽听到这一声慑人的语音,内心大震,欲火顿时熄灭了一半。 杨志宗此时理性全失,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知道,仍然死命的纠缠,口里还发出一阵阵伊晤的呓语。 那苍劲的声音,又告传来:“有其师必有其徒,老狐狸危害江湖半生,现在小狐媚子又继承她的衣钵,看来昔年的风流血案,又将重演!” “招魂蝶秦媚娘”这下子可沉不住气了,登时欲念全消,心里寒气直冒,这发话的人,隐约中已道出她的底细。 当下双掌一翻,把压在她身上的杨志宗推跌到一丈以外,挺身站起,正想飞身出外查看这发声的人—— 杨志宗鼻息咻咻,喘气如牛,双目已被欲火烧得赤红,一骨碌爬起身来,又向“招魂蝶”扑去,口中呻吟道:“姐姐!你……你好狠的……” “砰!” 杨志宗又被摔翻丈外。 “招魂蝶秦媚娘”随手一理被撕破的罗衫,飞身纵出院中,除了微风反破窗朽框,吹得格吱作响外,一无所见。 在这残破不堪的破落野庙之中,竟然有人隐身,而且似乎是专为自己而来,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从这发声人的语调和能道出自己底细这一点看来,这人决不简单,莫非也是想…… 思念未已,杨志宗又已疯狂的纵身扑到。 “招魂蝶秦媚娘”这时绮念全消,她要查出这发声的人,杨志宗身形才一扑到,她已闪电出手,点了对方穴道。 “咦!这小狐媚子存心要这娃儿的命!” 声音似近在耳边,但又无法测出来自何方。 “招魂蝶”已知碰到了棘手的人物,心中骇凛不已。 “是人的话,就现身出来!” 奇怪,竟然无人答腔。 半晌之后,那神秘的声音又再响起;“这娃儿一身好根骨,又巧获奇缘,死不得!死不得!” “何方高人,何必藏头露尾!” “招魂蝶秦媚娘”在声音传来之时,曾聚精会神的听,但竟然无法测出声音的来源,似远实近,似近又远。 那发声的人,好像自语似的又道:“青竹蛇儿口,黄峰尾上针,两般犹自可,最毒妇人心,可惜这娃儿武功全废了,但还有希望,从头再来,从头再来!天意!天意!” “招魂蝶”一听之下,心胆惧寒。 原来这“春风一度九”是奇淫至毒的一种药物,三十年前,丧生在这毒丸之下的黑白道高手,不下二百人之多,造成了武林中空前的“桃花浩劫”。 服了这种“春风一度丸”的人,春风一度之后,武功全废,如果不得宣泄,一个时辰之后,毒力侵人全身穴道之中,武功全废,三个时辰之后,血管爆裂而亡,端的歹毒至极。 而这神秘的发话人,似乎全知其中奥妙,“招魂蝶”尚是第一次使用,即被识破,心中哪得不骇。 当下硬着头皮厉声喝道:“如果再不现身的活,可别怪本会长要骂人了! 这女人够厉害,她判断这发话的人,必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这些人物,最忌讳的就是被妇人女子辱骂。 果然一切正如所料。 “小狐媚子,你当真要我现身?” “难道尊驾见不得人?” “哈哈哈哈!不错,真有些见不得人!” “尊驾可别怪……” “不怪!不怪!当年老狐狸见了我,挟紧尾巴就跑,先告诉你,我实在不中看,包你倒胃口!” 稍顿之后,又过:“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弟子要拼损苦修一世的道行了!” “招魂蝶秦媚娘”,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顿时魂飞魄散,想不到这怪物竟然还没死去,会让自己撞上。 心念之中,不顾地下杨志宗,飞起疾掠而遁。 “哈哈哈哈!” 一阵声如黄钟大吕的笑声,摇曳长空,震得破庙积尘纷落,那腐朽的殿梁,竟然哗啦啦断折下来。 就在“招魂蝶”亡命逃遁,宏笑之声收歇—— 正殿屋面之上,鬼魅似的,飘落一个人影。 “踢达!踢达”的向杨志宗身边行去。 杨志宗的神志,突被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宏笑声唤醒,他这时恍如从一场噩梦之中醒来,俊目张处—— 只见一个须发如霜,虬结盘缠,歪鼻斜眼,身穿一件千补百绽的僧衣,赃得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怪人,向他移来。 一双没后跟的僧鞋,走起路来“踢达!”不停。 他想站起身来,但四肢酸楚无力,全身骨骼,像是被拆了似的,连想抬头都难,只好废然作罢。 眼看那怪人,已逐渐接近自己身前。 他此刻对于一个时辰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只隐约的保留了一些片段,他以一种茫然而微带惊诧的眼光,看着这将近身的怪人。 是和尚吗?应该是一个光头,天下没有留发带须的和尚。 不是吗?但他分明穿着僧衣云鞋。 尤其怪人的那一张脸容形象,只要你看过一次,就会永远不忘,非僧非俗,不伦不类,而且年事已高。 但他孱弱得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他无力去深思,更无法分辨这怪人的来意,是善是恶,反正他似乎只有一半存在现实之中。 像是做梦! 又像是幻景! 怪人终于停身在他面前。 杨志宗失神的眼,呆呆的注视这怪人。 怪人眯起一双眼,鼻头歪在半边,注视了地上的杨志宗好半晌之后,才摇头摆脑的道:“佛说有缘,便真有缘,若非遇到我,岂非平自毁了一朵武林奇葩!”说完之后,双目一眼睁,现奇光。 看得杨志宗打了一个哆嗦,心想,这怪人好精深的内力。 怪人冷电似的寒芒,扫了几扫之后,白眉一掀,自语道:“这娃儿眉目带煞,杀革弥天,用之正,则扫妖荡魔,用之不正,则武林中又将是一片血雨腥风,也罢,如是劫数,天意岂能违……” 怪人既脏且烂的袍袖,虚空向杨志宗一拂—— 杨志宗被制的穴道竟在对方一拂之下解开。 这种“挥袖解穴”的功夫,杨志宗仅系耳闻,是一种失传武学,想不到竟出现在这个半僧半俗的怪人身上,不由大感震惊。 既然会“挥袖解穴”,必定也会“流云拂穴”,看来这老怪人大有来头,极可能是武林中有数的老一辈人物。 杨志宗穴道被解,颤巍巍的立起身来,深深一礼道:“敬谢老前辈援手之德!” “娃儿,佛说因果,相见即是有缘,不用谢了!” “老前辈是佛门高僧?” “哈哈哈哈!高僧,半个,只算半个而且还带点疯!” 杨志宗不由一怔,出家人也会有半个,讶然道:“半个?” “不错,半个和尚!” “敢请老前辈示知何谓半个和尚?” “哈哈!出家人四大皆空,守奉三皈五戒,我身归佛门,脚踏红尘,荤酒不忌,不是半个是什么?” “晚辈以为修行者,修心修性也,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堂中坐,何必拘于形式,佛家之旨,不外济世救人,佛祖曾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由此观之,老前辈才是真正的佛家人,井蛙之见,以为然否?” 怪人斜眼一翻,张口发出一阵人空长笑,笑声高亢悠长,震耳欲聋,本已倾塌的庙屋,一阵格格作响,积尘纷落! 笑罢之后,宏声道:“小娃儿,真是可人,所说甚配我疯和尚的胃口!” “请问老前辈上下如何称呼?” “这些累赘之物,我早已忘怀,不必问!不必问!” 杨志宗不由心中暗笑,这怪人真是既怪且狂,若不是这怪人的笑声和刚才所露的一手“挥袖解穴”的绝高手法,还真以为他是个疯和尚哩!当下接着又道:“那晚辈将如何称呼?” “哈哈!娃儿,随你的便!” 这话更奇,称呼哪能随别人的意呢?杨志宗不由啼笑皆非,对方既然不肯出示名号,也就罢了! “娃儿,别说废话了,谈点正事!” 杨志宗一听“正事”两个字,才想起那个红巾蒙面人的女徒“黑凤凰赵丽珍”,还在那官道旁的墓地中等待自己雇车去接,她重伤之身,如遇意外,岂非…… 心念之中,面上顿现紧张之色,惶然道:“老前辈,晚辈还有一位朋友受伤待疗,我必须……” “娃儿,你可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的活命吗?” 这话出自这怪人的口,不由他不信,急道:“我……” “不是你还有别人?” “晚辈不解老前辈的意思?” “你怎么会来到此地?” “晚辈被‘招魂蝶秦媚娘’以迷香迷倒,强迫服下一粒叫什么‘春风……丸’被挟持来此,以后……” 提到刚才的事,杨志宗不由一阵耳热心跳。 “娃儿,你中了那小狐媚子的‘翠袖招魂’阴功,复吃了一粒奇毒至淫的‘春风一度丸’,在性欲高张之际,不得宣泄,反而被点了穴道,此时你功力已全消失。” 杨志宗不由骇极亡魂,试一运气,果然真气已散,和不曾习武的普通人一模一样,功力全失。 这一下不啻是晴天霹雳,震得他魂儿出了窍。 五年的苦练,完全付诸水流。 他像是囚犯聆听被宣判了死刑似的,木然呆了。 “娃儿,这还不算,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你将被那毒力攻心而亡!” 怪人漫不经心的道出。 杨志宗一刹那之间,万念惧灰,心冷如冰。 他又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他知道,他可能逃不过死神的掌握了,几次死里逃生,结果仍然回到死神的怀抱。 死—— 对于他并不是如何可怕的事,只是他觉得他身负师门的血海深仇,将无人报雪,他自己的身世,永远成了一个谜。 他将死不瞑目,灵魂永不得安息。 呆了片刻之后,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凄凉悲愤,比哭还要难听百倍的笑,令人不忍听闻的笑! “娃儿,你先别激动,听我说!” 杨志宗止住了笑声,不!应该说是哭声,痛断肝肠的哭声,凄迷地看着眼前的怪老人,悲声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你可知道毒害你的那小狐媚子的来历?” “晚辈不知!” “她就是三十年前,造成武林‘桃花浩劫’,使黑白道高手二百余人丧生的天下第一淫女‘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传人!”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 杨志宗脸色骤变,不自觉的惊叫出声。 这“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正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的首页之上,所载五个顶尖仇人“阴阳丑怪婆”的第五号。 “娃儿,你认识这只老狐狸?” 杨志宗当然无法说出,含混的道:“不,晚辈曾听人说过!” 心中又忖道:“我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活命,还想那些做什么,反正今生今世,这笔师门血债是讨不回来了!” “娃儿,我现在只有一法可以救你不死,但成功与否,就要看你自己的命运了,至于恢复功力,已属无望!” 杨志亲听说有方法可以救他不死,一颗心又告活跃起来,只要留得命在,慢侵再设法练功!激动的道:“老前辈如何救我不死?” “我以‘乾天神功’把你身中的毒,迫在一处,然后封闭你几处要穴,可以让你活三十天!” 杨志宗一颗刚刚燃起一丝希望之火的心,又告下沉。 能活三十天,三十天的时间,以自己功力全失的身体,能做什么?三十天之后,还是免不了一死,与其受三十天的苦,还不如死了好,黯然神伤的惨笑一声道:“老前辈盛德,晚辈虽死不志,我看还是死了好!” “咦!娃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想死?” “老前辈让我多活三十天,与现在就死有何不同?” “你准知三十天之后必死?” 杨志宗不禁被这句话问得莫明其妙。 “这是:老前辈亲口所说!” “嘻嘻!娃儿好急的性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恕晚辈无礼!” “别酸了,我疯和尚又非三岁小孩,如果没有医你命的丹方,又何必多此一举,自然另外还有安排!” “晚辈洗耳恭听!” “这毒普天之下,无人能解,只有南海‘乌石岛’隐居着的老怪物‘痴骏钓叟’所养的那头千年的灵龟的鲜血,只要数滴,就可解去,但那老怪物天生的怪僻,不喜人去搅扰他,等闲的人,休想见得着他,这要看你的造化了!” 杨志宗蓦感一线生机又呈现眼前,虽然尚属飘渺无凭,但他必须要活下去的勇气在鼓舞他,当尽力而为。 “晚辈当尽力而为!” 不俗不僧的怪人,伸手在腰间一阵乱摸之后,摸出一个三寸长短的朱红小葫芦,递与杨志宗道:“娃儿,这是我疯和尚的信物,你持此去,那老怪物见这东西时,可能会破例见你,那就可有八成儿的希望了!” 杨志宗恭谨的接过,贴身藏好。 “娃儿.那老怪物要问起我的行踪,你只说:‘悠悠青梗关不住,破袖芒履了前因’好了!” 这句“悠悠青梗关不住,破袖芒履了前因”到底是什么意思,杨志宗当然无法了解,只牢牢记住,口中连应声:“是!” “娃儿,你天缘不浅,如果能再逢上‘天鹏彩卵’服下,当能为武林放一异彩,盼你好自为之!” 杨志宗惊奇不已,忖道:“怎的自己巧服‘牛龙蛟内丹’这回事,这位形似疯的怪和尚也知道!” “晚辈谨遵教诲!” “你我相见,既属有缘,我不能没有点见面之礼!” 怪人沉吟一会之后道:“我就传你‘流云拂穴’和‘挥袖解穴’这两招!” 杨志宗一喜非同小可,这种武林之梦寐以求的失传绝学,自己竟能无意得到,但一想到自己功力尽失,即使学到了,也无法施展时,不禁又气馁起来! “娃儿,老夫把这两招的口诀传给你,你须牢记在心,将来你功力再生时,就可使用!” “谢前辈!” “免了,这是我疯和尚心甘情愿的,否则你就休想!” “是!” 杨志宗听这不僧不俗的怪人,口口声声自称疯和尚,几乎笑出声来,但又不敢笑,只有硬往肚里憋。 “好!现在听我传你口诀,只说一遍,记得住记不住,那可是你的事,不许再问一句!” “晚辈理会得!” 于是,疯和尚念出了口诀。 杨志宗,资秉天赋,聪慧绝伦,一遍之后,已默记心中。 “现在,你走!我也该走了!” “老前辈何时能许晚辈再见尊面?” 杨志宗对这斜眼歪鼻的疯和尚,已经是感佩得五体投地,他在他的眼中,不但不觉得怪,反而感到可亲。 这半刻的相处,竟使他依依孺慕起来。 疯和尚佯狂的一笑道:“娃儿,只属有缘,何处不能相见,但有一句话要告诫你,如果今后你出江湖,若逆行天事,滥造杀孽,为祸武林,我疯和尚或许会变成你的迫命人!” 杨志宗闻言,心中一凛。 就在这一凛,一怔神之间,眼前已失去那疯和尚的形影。 寺外传来几声“踢达!”之声瞬息而沓。 他竟然看不出这疯和尚是如何走的。 出了一会神之后,他也缓缓走离这间荒山野寺。 这时杨志宗功力全失,走路和常人无异,大半日的时间,才喘吁吁的来到镇头,急招了一辆篷车,疾赶出镇。 他简直不敢想象“黑凤凰”现在的情况。 “黑凤凰赵丽珍”,身怀异宝,被“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夺去,而且还身负重伤,此刻,不知焦急到什么程度。 一阵疾驰之后,已到了那松柏围绕的墓场。 杨志宗跃下骡车一看,登时寒气直冒,目瞪口呆。 眼前—— 横躺着五具尸体,血流满地,腥味触鼻。 “黑凤凰”的身影,踪迹不见。 看来,此地又发生了一场变故。 “黑凤凰”重伤之身,八成是遭了意外。 杨志宗想到那可怕之处,胆寒不已,如果“黑凤凰”真的遭了不测,或是其他更可怕的遭遇,那自己岂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自己答应人镇雇车,伴她寻找红巾蒙面人疗伤,溯也许早早离开此地 那赶车的,见眼前这血淋淋的场面,不由掠魂出窍,勒马转头,驾车飞驰而去,连头都不敢回顾一下。 杨志宗这时已沉人深深的悲恩之中,对于那辆篷车飞溜而去,根本就不知道…… 杨志宗觉得自己对不起“黑凤凰”c “黑凤凰”重伤之身,其遭遇实不堪设想。 但—— 他此刻自身难保,根本就无法追查伊人的下落,他极须要办理的是专程赴南海“乌石岛”求见“痴骏钓望”。 否则,他只有三十天的活命。 至于“痴骏钓叟”是否肯赐给他千年灵鳖的鲜血,以解所中“春风一度丸”淫毒,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他想不到“招魂蝶秦媚娘”,竟然是师门仇人之一的“玉面阎罗婆活七姑”的传人,他喃喃自语道:“她们都该死!”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摸藏在身边的那支“残肢令刃”,他似乎已看到那些穷凶恶极的魔头.一个个的毁在“残肢令”下,四肢不全胸膛破裂。 他在心里,又重温了一遍恩师临死时传给他的那一招专为“残肢令”而创的奇招怪式。 虽然仅只一招,但奇奥绝伦,无人能躲。 他的心里,又浮上了“红衣女上官巧”那一双刁蛮而又凄怨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对,她的父亲是师门仇人之一,然而他已经死了,他该恨他的下一代吗? 还有那“天山龙女徐慧芳”姑姑那慈祥的面孔。他相信这一辈子,他是不会忘怀的,徐姑姑为他曾冒生命之险。 “黑凤凰赵丽珍”清丽脱俗的影象,又映脑海—— 一时之间,思绪潮涌…… “唉!“他叹了一口气之后,喃喃自语道:“管它呢!目前我功力尽失,而且只有三十天的活命,生死都在未定之天,还想那些做什么!” 心念转处,挪动着他的脚步,离开了这一片松柏环绕的墓地,他功力尽失,只能像常人一般的赶路。 他的目标指向南海“乌石岛”。 为了争取时间,他买了一匹健马代步,日夜不停的奔驰,他希望能在三十天的时间内,赶到目的地。 这一天,薄暮时分,杨志宗鉴于连日来的疾驰,人困马疲,距离“龙华镇”已不足十里,遂按留徐行,准备人店打尖。 官道上行人绝迹,阵阵的料峭北风,触肤如割。 方才疾驰紧行,还不觉得怎样,这一缓下势来,顿觉奇寒难耐,全身不由瑟瑟而抖,马儿也不住低声嘶鸣。 在这年终岁末,上自富商巨贾,下至肩挑负贩,都一律息了征程,家人团聚,准备度岁了。 而他,却似孤魂似的,既没有家,也没有半个亲人,尚在仆仆风尘,披星戴月的奔驰。 因为他要活下去,不得不在三十天的限期内赶到南海“乌石岛”,求见“痴骏钓叟”,求取千年灵鳖的血液,以解所中奇淫之毒,这不啻是和命运之神做赌注,如果赢了,他将可按步去完成该做的事,输了,只有含恨而死。 一时之间,感概万千。 蓦然—— 一阵达达蹄声,撞破了这萧瑟静谧的黄昏。 刹那之间,已临身后。 杨志宗知自己目前几等于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敢招惹麻烦,处处让人一着,忙不选的把马带向路侧,以让后骑。 奇怪—— 那后面的一骑,却不超前,也缓缓停下势来,不疾不徐的紧紧跟随在杨志宗的后面,亦步亦趋。 如此走了约一箭之地,杨志宗再也憋不住这口气了,停下步来,转头看去—— 后面的一骑,似乎信不到他会突如其来的停住坐骑,忙也一勒坐骑,把马头向测一带,恰好并做一对。 杨志宗看清来人之后,不由一怔,道:“原来是上官姑娘!” 红衣女上官巧,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是我又怎样?” 杨志亲一听话风不对,但仍忍住了,又道:“上盲姑娘何往?” “找你!” “找我?” “不错,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杨志宗本来就是冷傲至极的人,当下不由怒气愤生,把马缰一提一勒,向后退了数步,冷冷的道:“姑娘找在下做什么?” “我要杀你!” 这一下,他可愣住了,“红衣女上官巧”竟然要杀他,半晌之后,忽有所悟般的向红衣女道:“姑娘是奉了你继母之命令要来杀我?” “她的事与我无关!” “那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你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 杨志宗惨然一笑之后,又道:“不错,荆山孽龙潭畔,姑娘有恩于我,但这一笔恩情,我杨志宗如果不死的话,总有一天会加倍偿还!” 提到这事,红衣女芳心不由一阵酸楚—— 她为他甘冒生命之险,去碰那“狮面怪魔”的轰天弹。 她曾因他的死而痛不欲生! 她为他不惜与继母“招魂蝶”切断母子之情! 她为了他的死而复活,兴奋得有如自身经历。 但—— 他却对她冷漠无情,使一颗处女芳心,片片破碎,因为她太爱他,所以也就更恨他,所谓爱深很深。 第5章 藏深闺玉女献身 沈雁飞立刻明白早先金蛟尺田俊的那句话的意思,原来是叫石山牧童赵仰高将自己擒住;做为人质以交换那件东西,他自个儿怀疑地摇摇头,想起师父对自己那种冷漠的态度,恐怕不会顾惜自己而交出那样东西。 他计算一下师父练功的时间,大约再过半个时后便告完毕。虽则如今也可以立刻唤醒他,但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这数日之内,乃是极重要的一个阶段。因此流雁飞心中知道秦玉娇将不会惊动师父,于是目下的局面,便变成他必须独力去支撑。此所以他从开始现身时起,老是用法子延宕时间之故。 “这老儿功力之高,可从他刚才一举手之间,把那六合阵法牵掣得转动不灵之处窥见。”他极快地想道:“现在虽经我略施小计,使得简二能够再发动阵法,但敌人已经背靠背地站好,再也不会有什么失问,甚且再耗下去,我方有一两个受伤,则阵势全破,那时候凭什么拦阻人家?我非另外想个法子不可。” 石山牧童赵仰高见他一摇三摆地走过来,但走了老大一会儿,仍然离原处不远,跟着又发觉他眼珠连转,不禁在肚子里驾一声:“狡猾的东西,”脸色可就沉下来,冷冷道:“你到底是动手不动?” 沈雁飞道:“你老人家可真心急,沈某正在想以你老人家的威名,和我动手是不是划得来?” 石山牧童赵仰高冷不防被他提出这个问题,果然认真思忖了一下。 金蛟尺田俊这时已稳住局势,是以已能分心视察四下形势。他可是个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倏然引吭叫道:“这小子使的是缓兵之计咧。” 石山牧童赵仰高被他提醒,但嘴上却不肯承认,冷冷道:‘’老夫冲着那样东西,可顾不得这些细节。” 沈雁飞一晃手中修罗扇,道:“那么沈某只好舍命相陪了。”话声甫歇,一点儿红光,迎面点去,临到切近之时,陡然内力潜增,手腕抖处,化成三点红光;分取敌人咽喉以及左右肩井两穴。 这一扇连攻三处要穴,凌厉之极,却仅仅是修罗七扇的起手式。 石山牧童赵仰高冷然嘿一声,相准部位,蓦地一仰身,但是那三点红光,只差那么半寸不到,便自停止,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沈雁飞暴喝声好,猛然一沉腕,化为下划之力,锵地微响一声,修罗扇已打将开来,霎时红光耀目,一缕冷风,劲削敌胸。 石山牧童赵仰高早知此是自己唯一需要防守之处,就在同时之间,暗中吸一口气,但见胸腹暴缩了半尺之多,恰好避过修罗扇一划之势。 这情形宛如石山牧童赵仰高不但让沈雁飞三招,而且还是不离原地半步。 沈雁飞两招无功,已经明白自己和敌人相差过远,不仅是武功造诣上相差太多,在这对敌应变方面,也无法可以比拟,然而凭他修罗七扇的威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敌人真个毫不移动半步而避过三招。当了剑眉斜飞,运足全力反手一扇,扇风激撞而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察觉扇风有异,心中大大打个转,只因以他一身软硬功夫以及数十年修为,本可以硬挡他这一下扇风,然而修罗扇名震天下,可能有出人意外的绝艺,自己若一时大意,因此遭到暗算,虽说绝无性命之虞,但这耻辱纵倾西江之水,也洗雪不了。 他在心中电光火石般盘算了一下,到底一晃身,闪出三步外去。 沈雁飞仰天打个哈哈,道:“沈某以为无法迫使你移动呢?” 石山牧童赵仰高阴恻恻道:“且莫在口舌上逞能,老夫可要还击了。” 沈雁飞趁这空隙回眸一瞥,但见那边厢六合阵法发动已久,却毫无赢敌之象,不禁暗中皱皱眉头。然而此刻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好将那边之事,丢在一旁,一面沉气凝神,以待大敌。 石山牧童赵仰高出手如电,忽然攻至,右掌左掌,力量和架式迥异其趣。 沈雁飞明知可用修罗七扇中的一下绝妙招数,破解敌人攻势,可是心念方动间,敌人两手发出的两种刚柔不同的力量,已经潜袭上身,竟是沉重刚猛无比。他立时改变心意,一面暗运阴气护身,一面巧路七星连环步,疾绕开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向以诡毒莫测着誉江湖,刚才这一招正是诱他人彀的招数,两手尽量发出力量,使得对方不得不小心趋避,自陷被动之势,方始正式进攻。这时跟踪追击,拳出如风,快得瞧不清楚,左掌却甚是缓慢,每一掌所蕴的阴柔掌力,沉重如山,缓慢地从单风中潜返暗压,厉害之极。 沈雁飞连连后退,差不多已移开四五丈远,但敌人武功之高,不可测度,竟自如影随形,一径保持三尺以内的距离。 这时石山牧童赵仰高心中也在暗惊,只因近二十年来,在他手下从没有人能走上三招,可是眼前这少年居然能接住他这连环进击的三招。当下冷哼一声,右手一式“玄符急掷”,拳出如风,猛击沈雁飞上盘。左手却使出“藕断丝连”之式,似拒还攻,既收又出,革力集中成尖锐的一点,潜袭过去。 沈雁飞此刻已用阴气护身,却禁不住人家开山裂石的拳力,震得身形大大摇晃。说得迟,那时快,敌人左掌阴柔之力,已经迫上身来。他知道只要敌人化掌拍之势而为削戳,护身阴气便吃不消。在这危机一发之间,不由得他不行幸冒险,修罗扇倏然摇摇扇划出去,横心不管敌人左掌,一径反攻敌人。 这一来要是石山牧童赵仰高不赶紧撤身,可就闹个两败俱伤,然而这位名震西陲的魔头,岂能让沈雁飞如此轻易地消解此厄。只见他吐气开声,嘿地一叫,右拳硬生生收回来,化为“上藏手”之式,那阳刚威猛的拳力,居然立时变成阴柔之力,径从扇影中伸进去,擒拿敌腕。 同时左掌电急一挥,沈雁飞哼一声;忽然飘退四五步,那样子看来生像是春天飞絮,被春风轻轻吹拂得飘飘飞退。 石山牧童赵仰高这时才知道敌人年纪虽轻,因为内力以及招数上俱未到火候,远非自己敌手,但这一手轻功,却是可以傲视武林。这时唯恐敌人仗着绝妙轻功逃走,登时拳掌齐发,继续追击。 两丈外一声娇叱,声音铿锵震耳。沈雁飞精神陡振,强忍着左肩伤痛,尽运全身功力,使出修罗七扇绝妙招数,一时闪起无数扇影,宛如平地涌起朵朵红莲。这一下功式,居然将石山牧童赵仰高跟踪疾上之势挡住。 眨眼间一道晶莹夺目的银虹疾泻而来,直卷向石山牧童赵仰高。 石山牧童赵仰高在匆匆一瞥间,已瞧见来人乃是一位姑娘,手中短剑光气森森,来势极是凌厉,身手之强,更高出沈雁飞之上,当下知道定是修罗扇秦宣真唯一爱女秦玉娇。 他口中冷冷喝:“声来得好。”拳击掌劈,两股刚柔不同的力量,回族冲击,立刻将秦玉娇那汹汹的来势震退两三步。秦玉娇在临阵对敌方面,可比之沈雁飞经验丰富得多,这时毫不气馁,手中短剑划出一圈精芒剑光,封住门户,口中却问道:“雁飞,你可是受伤了?”声音中蕴藏着焦急之意。 那边的白狼罗奇立刻接口道:“我的姑娘问得好,他已被我师父的归元掌所伤,只恐过不了一时三刻。” 秦玉娇听他语气轻薄,怒华一声,然而芳心大大震动,赶快回眸一瞥沈雁飞。但见他剑眉微锁,露出痛苦之色,然而手中修罗扇仍然不停,狠攻敌人。 白狼罗奇和金蛟尺田俊同时喝叱一声,跟着有两人发出受伤惨叫之声。 她一看情势不妙,除非立刻将这三名大敌都困在阵法中,恐怕拖延不了时间。当下颇悔来时没有惊动父亲,仅仅着小婢杜鹃守候在父亲练功室外,一俟父亲练完功夫,这才立刻禀告。 她虽是想着心事,但手上短剑招数丝毫不懈,和沈雁飞两人把个鼎鼎大名的石山牧童赵仰高迫住,居然拆了六七招。 沈雁飞竟是同一心意,希望将这强敌迫过去,然后以己方六人,重复发动六合阵法,则必可将这三人暂时困住。这是因为他和秦玉娇一旦参加这阵法,威力当然大大不同。 可是两人一起尽力施为,却难以移动敌人分毫。秦玉娇剑光稍敛,故意露出一点儿破绽,暗中却用阴气护身,果然赵仰高呼地一拳蹈隙打将进来,威猛之极。 秦玉娇故意让敌人攀力上身,然后借力飘退开去,一下子飘退到猛虎简铿那边。 谁知石山牧童赵仰高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并没有一如秦玉娇私心所料般乘胜追击,这是因为赵仰高招式特异,左右两手,力量迥异,故此不像普通武林宗派,力量越用得刚猛,越要追击扑攻。 秦玉娇诱敌不成,猛听身后风声飒然,疾卷上身,当下拿准时候,俟那风力及体的瞬息间,倏然滴溜溜一转,手中短剑划起一圈银虹,精芒电射,立见满空彩雨缤纷,异彩缬目。 敢情刚才乃是白狼罗奇用五彩长带忽然暗袭,却被秦玉娇以妙绝招数削个正着,立刻把那五彩长带削下尺许,再经剑光一绞,完全粉碎,故此出现了满天花雨。 白狼罗奇叫道:“田老小心,那是宝剑哪!” 叫声未歇,秦玉娇忽然疾飞开去,敢情在这指顾间,沈雁飞已被石山牧童赵仰高迫得连连飘退,眨眼间已出去十余丈远。秦玉娇一压剑追将过去,把危于叠卵的猛虎简铿放下不理。 但见沈雁飞乍然转身,如飞纵出山坳而逃。石山牧童赵仰高有如冤魂不息,放步便追。秦玉娇也自一伏腰,施展出陆地飞行之术,急急追.上去。眨眼之间,已出了这老鸦坳外面。 白狼罗奇猛然纵出战圈,口中大叫道:“田老你收拾残局。”叫声中已施展开脚程,跟着秦玉娇的背影,急驰而去。金蛟尺田俊是什么人物,从他开始见到秦玉娇现身时起,所表现的容色举止上,早已观察到这家伙心怀叵测,这时胜中暗骂道:“好狂的小子,老夫绝不能提醒你,且让你尝尝有刺的花儿。” 那边沈雁飞忍着左肩伤痛,展开脚程,转眼奔出半里许地。前面一片原野,七八里之外,才有一片屋宇。那便是这附近一个最大的市镇石陵,这镇上人家倒也称得上稠密,沈雁飞虽在七星庄住了三年之久。但每日拼命用功,苦练勤修,是以仅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可未曾在石陵镇上露过一次面。 身后风声呼呼,渐渐迫近,忍不住回头一瞥,只见那石山牧童赵仰高,身形贴着地面,滚滚追逐而至。饶他沈雁飞在轻功上有独得之妙,却也不敌人家数十年修为,眼看快要追上。 在赵仰高后面五六丈之远,秦玉娇仗剑急追而来,她的脚程可又比之沈雁飞高出一筹,因此丝毫不比石山牧童赵仰高逊色。在她后面二十余丈处,白狼罗奇也追将下来,手中五彩长带未收,是以煞像三道彩虹,疾掠急泻。 他只一回头,石山牧童赵仰高又追上了两三尺,现在只剩下五尺左右的距离。 他本想猛然折转方向,好使敌人一下子冲过头,于是又能够把距离拉长。然而石山牧童赵仰高走路之法太怪,并非一掠二三丈远,而是贴着地面滚滚卷到。是以步步脚踏实地,论起转折方向,可能比他还快一步。于是只好放弃这念头,另打别的主意。 石山牧童赵仰高面露诡笑,忽然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像离弦之箭,疾然追上沈雁飞,一掌劈将出去。 沈雁飞猛觉风力压体,自然而然地运起阴气护身。 赵仰高的归元掌力,非同小可,彼此又都是个去势,把个沈雁飞撞得脚步一浮,整个人向前倾扑下去。 石山牧童赵仰高早已料到如此这般,冷哼一声,身形忽起,跟着一叠腰,宛如鹰隼下去,十指箕张,疾抓下去。 这一下若然抓着,沈雁飞阴气护身也阻挡不了,定然让人家闭住穴道,活捉了去。在这死中求活的一刹那间,沈雁飞的修罗扇忽然从左助下穿上来,精光一闪,竟然射出一根锋锐无匹的扇骨。 石山牧童赵仰高虽然一身气功,不畏寻常刀剑,但他久闻修罗扇的扇骨乃是采集金精钢母,淬炼而成,专能破人气功或硬功。因此不逞伤敌,努力一提气,身形一掠而过,左手已接住那支扇骨。人手但觉沉重非常,立知自己估料无讹。 须知沈雁飞这一手绝招,看来简单,但若是换了其他家派,即使身手再高,也无法在身形已经扑地之际,还能够从胸前穿过手来,打左肋下伸出来,并且借势射出那支扇骨。其中妙窍,全在于沈雁飞有独门阴气奇功,身虽扑地,其实并不与地面相贴,是以有此空隙让右手活动自如。 这时他一踊而起,转头便走,径奔向西北方。 石山牧童赵仰高一转身时,见他已走出三丈许之远,心中大怒,撒腿便追。 两人风驰电掣般出去十多丈远,石山牧童赵仰高一扬手,以甩手箭手法,电射而出。沈雁飞头也不回,忽然反手一扇扇出去,微响一声,居然把那根扇骨收了回去,把个石山牧童赵仰高瞧得又惊又怒。殊不知沈雁飞接收暗器手法,完全由秦宣真亲自教练,试想石山牧童赵仰高虽然手劲极大,总不见得会高于秦宣真,是以沈雁飞随手一扇,但便将自家的特重扇骨收回。 秦玉娇放尽脚程,本来已经够快,经他们这一折腾,便赶上了四五丈之多,如今只差个两三丈,便可追到石山牧童赵仰高。 石山牧童赵仰高为了一世英名,心中一急,忽地纵身飞起。这一下速度大不相同,眨眼间追上沈雁飞,倏然抓去。 沈雁飞心中大惊,往旁边一拨步,手中修罗扇映出一片红光,绕身一匝。 石山牧童赵仰高果然忌惮他手中扇子,双手一分,擒拿点戳,一招之中,蕴藏几种攻势。 沈雁飞猛运真力,使出修罗七扇绝妙招数,霎时飞出朵朵红花,连封带截,追得敌人立刻变招换式。 两人这一动手,其快无比,转眼已拆了四招。赵仰高大吃一惊,暗忖道:“这小子已经负伤,何以功力招数,俱比早先精进了一些?” 秦玉娇铿锵的叱声响处,一溜冷森森的剑光,疾泻而至。 饶他石山牧童赵仰高武功再强,也不得不赶紧先对付这位奋不顾身扑袭而至的姑娘,特别是她手中的短剑,并非凡品,这一来沈雁飞形势立缓。 石山牧童赵仰高右手一式“力捶天鼓”,挟着一股刚猛无俦的拳风,硬击秦玉娇,左手掌出如剑,一式“白虹贯日”,疾取沈雁飞。 他两手招式互异,但无论在内力或招式上,俱都凌厉无比,宛如已化作两人,毫不受到牵掣。 拳风单力居然将两人一起震开,只听他嘿地一叫,眨眼间右手打出三拳,左掌也乘隙出了两招,宛如狂风骤雨般,把沈雁飞只追得银牙险些咬碎,一直后退不已。 白狼罗奇这时才赶上来,手中五彩长带宛如天外飞来一道长虹,疾卷秦玉娇,口中大叫道:“师父,这个妞儿给我。” 石山牧童赵仰高暗中一皱眉,明知徒弟不会讨得好去,不觉犹疑了一下。 秦玉娇用铿锵的声调道:“雁飞赶紧撤走,否则我也走不了。” 白狼罗奇仗着师父做成的优势,五彩长带直如长虹急卷,一上来便差点儿把秦玉娇手上短剑卷飞,这时冷笑道:“好姑娘你还想走吗?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语意轻薄下流,秦玉娇忿恨攻心,娇叱一声,手中短剑施展出秦宣真独创的修罗七扇,招式诡异毒辣,无与伦比,加之短剑上精芒森森,寒气逼人。乍见她奋身拼命,威力倒是大得惊人。眨眼间白狼罗奇迭遇险招。 这原不过是瞬息间之事,石山牧童赵仰高呼呼连击两拳,立将秦玉娇疯狂攻势迫住,回眸一瞥,但见沈雁飞急如流星飞渡,直向北面跃走。他仅仅在这瞥间,已看出沈雁飞在蹿跃起落间,身形有点儿歪斜。知道那是早先左肩吃他的归元掌力扫着之故。 在他想来,假如生擒了秦玉娇,也许比活捉到沈雁飞为强,可是当他一瞥沈雁飞之后,但觉此子在负伤之后,功力招数反而有所精进。而且此刻飞奔逃走时,脚程之快,确是天生奇材,禁不住妒念萌生,陡然击出一拳,震得秦玉娇险些儿短剑撒手,之后,立刻施展身手,疾追沈雁飞。 沈雁飞头也不回,尽力展开脚程,往北面疾奔而去。 他此刻所走的路线,却是怀有深意。只因前面数里之远,便是那石陵镇。假如能进了石陵镇,只要他随便往什么人家里蹿人匿伏起来,石山牧童赵仰高再大的本事,也无法找到他,这一点且不管它,最要紧的只需再走出两里许,便再不是平坦的田野,除了一片片的林子之外,尚有许多低矮而绵连的丛树,可供掩蔽身形。 同时他又想到,秦玉娇这一叫喊,石山牧童赵仰高可能便会转移注意力,不急急来追自己。是以他决定抛下秦玉娇不管,拼命奔逃。 后面的石山牧童赵仰高,贴着地面,滚滚飞扬,神速之极,虽然不能立刻赶上他,但距离却逐渐缩短。 沈雁飞走着走着,但党左肩上痛苦加剧,然而脚下却似乎更快了。 在这亡命之际,他当然不会想出乃是前数日服了冷云丹之故。须知练武之人,最忌独自埋头苦练而不曾和人真正动手过招,那样子永远不会有什么明显的进步。沈雁飞虽受名师教练,但到底没曾真正以性命相搏地动过手,是以到了某一限度之内,便停滞下来再也不见进步。 现在,仅仅拼斗了这点儿时间,不论在内力造诣上或是招数的精纯变化上,却已大有进步。 他放尽脚程,风驰电掣般往石陵镇疾驰而去,转眼间已到了一片林子之前。 猛听身后风声呼呼,禁不住回头一望,身形立刻因之稍缓,眼光到处,只见石山牧童赵仰高面容狞恶,从丈许高处,疾冲而至。 他知道人家以数十年精修之功,提一口丹田真气,施展出八步赶蝉那种绝顶轻功,加速补至。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趁着敌人尚未落地,蓦然往旁边一蹿。 要是石山牧童赵仰高仍然用他那特别的走法,贴地追上来,则他绝无法得手。可是赵仰高唯恐敌人逃进林子里,藏匿身形,岂不费力?是以急忙全力追将上来,谁知沈雁飞狡猾之极,应变迅速。这一蹿开,他可就冲过了头。 好个石山牧童赵仰高,不愧为名震西陲的魔头,脚尖才一沾地,不管冲力极巨,口中嘿地一喝,立刻闪电改变方向,一跃丈许,疾扑过去。 沈雁飞拿捏时候,蓦然又折转方向,身形扑地一倒,双脚蹬处,整个身躯贴地疾射回去,刚好从敌人脚下擦过。这一下时候若拿不准,准保被敌人猛然下坠时一脚踹死。 石山牧童赵仰高这时怒气可就大了,他自家本以诡毒多计出名,谁知这少年更是滑溜,花样甚多,这时丹田之气一沉,身形落地,倏然疾飞回去,却见敌人已蹿进林中。 他再一腾身急扑,拳掌上运集全力,彻底放弃生擒之想,只求一击毙敌。这一来威力之大,便与早先不可同日而语。 沈雁飞头也不回,忽然一飘身,转人最近的一棵大树后面,呼地一声风响,一片黄冈飞射出来,一径罩向石山牧童赵仰高的头脸之处。 赵仰高嘴里微哼一声,拳掌已同时发出,他仗着精纯气功,不畏寻常刀剑,故此这时准备硬挨一下,两手招式,同时疾然击向沈雁飞落脚之处。 砰的大响一声,那棵合抱大的树居然拦腰中断。 石山牧童赵仰高一击之后,敢情睁不开眼睛,是以疾然飘身退开两步。原来沈雁飞为人甚是阴损,刚才撤出一片黄冈乃是一大把黄沙,赵仰高诚然不会受伤,但满面黄尘,使得他不敢张大眼睛。 沈雁飞趁这时机,一头钻进林子去了,待得赵仰高拂拭掉面上沙尘,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赵仰高怒极而笑,嘿嘿两声,然后侧耳细听林中动静。 沈雁飞小心地在林中穿行,转眼已钻出这片树林。前面丛树处处,连忙疾跃过去,借着这些灌木榛莽掩蔽身形,一径往北方逃去。 他蛇行鹭伏地到了最后的一丛灌木后面,回头四瞧,没有瞧见石山牧童赵仰高的踪迹。 左肩上阵阵疼痛;使得他担心地皱皱眉头,从囊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碧绿玉瓶,拔掉瓶口的软木塞,立时清香扑鼻。这瓶子里装着七星庄独门灵药九转扶元散,专治各种内外伤。他把小瓶凑到嘴巴,猛然抬眼瞧见一条人影,就在离他丈半之远处,直拔上空去。 身法轻灵迅疾,轻功已臻上乘,正是那西陲魔头石山牧童赵仰高。 这魔头目力锐利如隼,在空中四下一瞥,已经瞧见沈雁飞匿处与他的动作,当下一扬手,冷喝一声打,一蓬绿光电罩而下。 沈雁飞吃一惊时,绿光已经罩顶而至,赶忙让身直翻出去,右手修罗扇刷地打开,绕身扫拍。 叮叮连声响处,他的修罗扇已将敌人劲袭上身的暗器完全柏落,目光一扫,满地尽是绿色的树叶,心中又是一凛,想道:“这老魔的确厉害,光是这一手摘叶飞花的上乘气功,已达摧木裂石的境地。哎,我可不能再让他扑到,否则准保立先于拳掌之下,看来他已放弃了生擒我的意思哪!” 一面想着,一面已纵身急选,左手的碧绿玉瓶已在匆忙中摔掉。 前面又是一片林子,沈雁飞钻将进去,顺手拗断一段树枝,觅准地位形势,倏然一扬手,发将出去。 那根树枝穿叶而去,擦出一片响声,宛如他打那边蹿走的样子。石山牧童赵仰高电急扑进林子内,脚方沾地,腾身又起,疾迫而去。 沈雁飞贴着地面,蹿出林子,前面又是一带榛莽灌木,于是他又重施故计,在树丛中蛇行鹭伏,头也不回地穿过这片灌木地带。 再过去便是一带回地,石陵镇便坐落在田地尽头。 他看见路上的行人以及大车的轮子辗压过石路的声音。刹时间,他深深地羡慕起这些平凡的人,他现在非常希望立刻摆脱了徘徊在生死关头的滋味,然而看起来他还得经过一番挣扎和奋斗呢。 他不能稍为停滞,大踏步走出来,走起来虽与常人无异,但每一步少说也有七八尺远,晃眼间走过田埂,到了石路上。 镇上的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瞧着他,可是没有人敢出声相询。 沈雁飞眼珠一转,已知乡镇之人大多纯朴,一旦看见他穿得华丽,却又尘垢处处,是以十分诧异。 回眸一瞥,丛树那边人影乍闪,他的心呼地一跳,急忙迈步冲进镇去。 只走出四五间店铺之远,他已感觉到那魔头追将过来,当下一咬牙,往一家肉店里钻进去。 这间肉店门面不大,却挤着好些买肉的人,他闪身钻进去,一径从后门钻出来,那是条狭小的巷子。 他迅速地向左右顾盼一下,猛然顿脚飞上墙头,却见墙那边原来是个院落,但见到处蛛网败叶,甚是荒凉光景,心中叫声不妙,却仍然纵落院中。 他可不敢藏匿在这无人的地方,赶快从角门穿出去,到处一片沉寂,当下肯定这是一座废宅,便不再逗留,往对面一堵围墙飞跃t去。就在身悬空中的顷刻,回眸一瞥,仍没瞧见那老魔的踪影,但耳中却清晰地听到那边肉店里发出一片嘈声。 “那魔头定是穿过那肉店了。”他有点慌乱地想,脚尖一点围墙,目不管跃将下去:“得赶紧躲藏起来。” 眼光到处又是一座院落,廊上一个小厅,坐着三个人,另外一个小婢模样的,正往那边门处走出去。 沈雁飞身形一落地,见到有人,反而把自己吓一跳。 厅上三人共是两男一女,当中一个穿着长衫,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小帽,上后和下额都留着须,正在摇头摆脑地说着什么。 另外的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中年,看来似是一对夫妇,从他们的服饰上看来,可以判断出定是有钱人家,而且多半是本宅主人。 沈雁飞心中暗幸人家没有发觉,眼光一闪,只见左廊房门处珠帘深垂,当下一晃身,轻巧如狸猫般蹿人房内。 他躲在房门边,侧耳听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学生上回用四物汤加减解郁之药不应。用四君子汤加消积之药,又不应。再用二陈汤加消痰破气和中之药,仍然无效,想来定是腹存淤血。” 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道:“先生千万费神,唉,这个孩子老是从右手指冷起,直人头间,然后腹大痛,跟着遍身大热,热退了便不痛,这样子再折磨下去……”她忽然呜咽起来,话也说不出。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你别净往坏处想啊,王大夫的医道,在这周围数百里谁不知晓。你别那么担心,等大夫再想想办法。” 沈雁飞这时才明白当中那人原来是个大夫,给这宅中的人诊病来了,鼻子但觉一阵阵药味,另外还有幽微的香气。 当下回头一瞥,只见这房间相当宽敞,当中本有一道布幔,可以将房间隔分为二,但此时布幔撩开在一边,因此他能够瞧见靠里面一张大床,垂着薄薄的纱帐。 床上卧着一人,头发蓬松,面目看不清楚,似乎是个女的。 他一径非常留心地听着外面的响声,这时似乎听到那边的废宅有些异响,心中吃了一惊,连忙要找个地方藏身。 然而四下一瞥,心中禁不住叫起苦来,这个房间除了那张大床的底下可以勉强躲藏一下之外,再没有别的地方可用。 他一伙身,但见床底空空荡荡,正待卸将进去,眼珠一转,忽然凝身不动。 “不行,那老魔头何等狡猾,只要他真个撞进来,藏至床底还不是等于没有躲匿?我非得另想个什么法子不可。” 外面那个大夫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大声道:“咦,那是什么人啊?” 那对中年夫妻循着他眼光所向之处,回头瞧看,院子里和廊上,阒无人迹。 “大夫瞧见了什么?”宅主人问道:“哪边怎会有人呢?” 王大夫干咳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他方才明明瞧见院子里人影一闪。然而此刻他自己也怀疑起来,因为人是绝不可能这么快便不见影踪。 再看左廊上那病人所卧的房间,珠帘低垂,毫不晃动,心中忖道:“假如真是有人,这人除了走进那房间之外,再没别的去处,现在看这情形,恐怕是我眼花了。”当下干笑道:“想是学生眼花了。” 于是三人又讨论起病人之事,这时,敢情那石山牧童赵仰高已经快疾如一缕轻烟,肆进房内。 耳中忽然听到王大夫惊叫之声,好个老魔头机智之极,一入了房,立刻先用掌力封住珠帘,使之不会晃动。 回头一瞥,只见一个女人站在床前,背向着他,正在替那床上的一个女人在收拾着什么。石山牧童赵仰高眉头一皱,猛可一伏身,瞧瞧床下。 他十分疑惑地皱皱眉头,想道:“那小子忒也滑溜,相度这周围形势,按理说应该藏匿此房中,可是就居然走了眼,我现在还不能出去,这女人若果回头,算是她倒霉,我得用最快手法把她弄倒。” 其实那个女人焉敢回头?若是肯回头时,恐怕石山牧童赵仰高定会欢喜不迭哩。 床上的病人呻吟一声,微微转动一下。 床边的女人正是沈雁飞所扮,他在最紧急的关头,想到这个主意,便用最快的动作抓过床头那边几上摆着的一件女衣,披将上身,又拿一条花巾,包住头颅,就在这时赵仰高已经进了房间。 现在沈雁飞觉得非常紧张,床上的病人虽然头发蓬松,然而眉目姣好,反而另添一种风情。 她似乎要睁开眼睛,沈雁飞骇一跳,右手已探到她的胸前,只要她一睁眼,他便得立刻点住她的穴道。 可是她仅仅动弹一下,微微呻吟一声,两道秀眉锁得更紧,似乎身体内十分痛苦。 沈雁飞忽然恻然心动,右手在她胸前轻轻落下,触手处软绵暖滑,使他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可是他立刻收摄心神,右手开始从前胸以至肚腹之间游移起来,那位姣美的病人,面部肌肉忽然松弛,秀眉也渐渐舒展,舒服地微呻一声。 然后,她张开眼睛,她瞧见了沈雁飞,也发觉了他炙热的手掌,在她胸前和肚腹间往来的游移,她也发现了这个穿着女衣的人,却是个面目俊美的少年。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沈雁飞也不禁慌了手脚,那只右手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直觉地分辨出他眼中的神色,那是惊慌、犹疑、狼狈以及痛苦等情绪的混合。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这位俊美的少年为何会这样受惊,但她却不自禁地浮起同情。 可是他那炙热的手,却把她揉得浑身发滚,双颊酡红,于是她赶快用两只手抱住他的手掌,就这样地留在胸脯间。 沈雁飞这时已知道他的手乃是停留在什么地方,另一种慌乱袭上心头,使得他一时神思恍惚起来。 他越是慌乱,那位姑娘便越见得镇定,虽则实际上仍然是红晕满颊,有点羞不可抑的样子。 她的眼睛斜溜开去,忽然瞧见房门边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光秃秃的头颅,就像镜子般,十分抢眼,还有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使得她大大惊骇起来。 这个秃顶人不时注意站着的沈雁飞,却没有看到她正在看他。 沈雁飞稍为俯低身躯,伸出左手把她的脸扶正,不让她再看那秃顶怪人。 她瞧见沈雁飞向她惊慌地轻轻摇头,意思是叫她不要再看。 现在她从他头上的花巾和身上的衣服,以及那古怪的秃顶怪人等迹象,已经推想到这个假扮女人的少年,定是被这秃顶怪人所追迫,于是用这方法来逃脱怪人的毒手。 外面传来送客之声,可是同时又有脚步声直走向她房间而来,那是她的小婢杏花。 石山牧童赵仰高非常困惑地不住转眼睛,考虑自家应该怎么办,当然他可以从容硬闯,那是谁也无法把他留住。 然而他考虑得非常深远,他已决定必须将那沈雁飞击毙,这个天生奇才的少年,的确令他妒恨之极,这样若果他硬闻而留下线索,给修罗扇秦宣真追踪上了,那时候可就难达心愿。 魔头总是魔头,为了达到目的,便会不择手段,他迅速地考虑一下,一眼瞥见那边两人还没有发觉他,当下伙身一蹿,像一阵风似地匿在床下,沈雁飞但觉一阵微风掠脚而过,心知那老魔不择手段,居然藏到床下。唯恐自己的脚露出破绽,连忙跪上床去,好教那魔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同时又向那姑娘示意那魔头躲在床下。 她不禁吓得芳心咚咚地跳着,感觉到这俊美少年这时生像死生一发,完全系于自己如何处理,只要稍稍露出破绽,这少年可就完蛋。 当下奋身起来,道:“啊,你敢情困得很,这几天来也苦了你,就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已经没事啦!” 沈雁飞含糊地嗯一声,耳听房外步声已到了门口,心中一急,左手一支床头,身形已轻巧之极地翻到床里面,躺将下来。 她赶快用被子把他盖住,跟着又整理一下撩开一旁的帐子,然后也躺下来。 沈雁飞连头也缩在被衾中,和她挤得紧紧的,因此满鼻女儿香味,使得他心旌摇荡,若不是左肩上忽然一阵剧痛,可就险些忘了身在何处。 他痛得暗中直皱眉头,额上冷汗点点。 那位姑娘一见小婢进来,立刻道:“杏花,赶快替我到老爷书房那边,搬一盆兰花来。” 杏花诧道:“小姐你已经好了?小婢这就去搬来。” 她欢喜地回身出房去了,就在她刚出房门,珠帘兀自摇晃之际,黑影一闪,有人跟着出去了,快得难以形容。她若不是一径留神瞧着,即使无意瞧见了,恐怕也会以为乃是眼花。 躲在衾被中的人,缩在她肋下,只因面孔紧贴着她,故此她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 现在房中寂静无人,床底下那怪人也走了。然而她反而芳心一阵慌乱,竟然动也不敢动。 歇了片刻,她歇歇揭开衾被,轻轻道:“那怪人走啦!”她稍为挪开一点身躯,看到他满额汗珠点点,便道:“啊,你太热了,是不?” 沈雁飞呼吸到较为新鲜的空气,登时没有那么难过,却觉得自己有点儿乏力似的。 他感觉到她在替他拭汗,温柔的动作,使得他似乎较能忍受左肩上的痛苦。 他闭着眼睛,暗中运转真气,迅速地在体内流转一周天,经过左肩时,却没有什么阻碍,不禁诧异忖想道:“早先听过那白狼罗奇嚷说,他师父的归元掌力极是歹毒,说我支持不了一时三刻,但这刻何以又不觉有什么大伤?仅是剧疼难当,哎,师姐那时脸色都变了。”想起秦玉娇,立刻不自觉地拿床上这位姑娘和她比较起来。 但觉秦玉娇所欠缺的女性味道,都在这位姑娘身上找到。而且她也长得似乎更令人喜爱些。 于是,他改为仰卧的姿势,以免压住左肩而加剧痛苦,并且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那位姑娘。 “在下沈雁飞。”他低声然而清晰地道:“承蒙姑娘仗义援手,自当难忘恩德,敢问姑娘贵姓芳名?” 她嗫嚅一下,忽然晕红生颊,移开眼光,不敢和他锐利的目光相遇。 “贱姓祝小字可卿。”她轻轻答道:“家父曾屡任县丞,是以贱妾到过不少地方,也听过许多江湖侠士的事迹,今日不缘遇到相公,就像传说中能飞檐走壁的侠客无异,沈相公你不会是坏人?” 她用一句幼稚的话作为结束,但她似乎也发觉了这毛病,眼睛更加抬不起来。 沈雁飞想了一下,反问道:“你瞧我像个坏人吗?” 她慌乱地看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此所以贱妾极力替相公掩饰。”她道:“啊,沈相公你不舒服吗?” 他皱着眉头,微微颔首,忽然坐起来,把头上花巾解掉,又脱下那件女衣。 “我左边肩头被那老魔打伤了。”他道:“痛得好生奇怪,我自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归元掌力……归元掌力……”他喃喃说着,一面凝眸寻思。 “那么要给大夫看看吗?”她羞涩地下床站着,现在她的面色相当好,一点不似曾经病过的人。 他哈哈一笑,但立刻又赶紧收声,以免惊动别人。“你的病好了吗?那大夫还不及我的高明呢!” 她恍然地点点头,道:“呀,可不是吗,现在我都好了。”她忽然记起他替她治病时的动作,略略褪了晕红的玉颊,又自潮生泛涌。 “那么请你快点治好自己的伤势……” 她的话未曾说完,沈雁飞可就听出毛病来,笑了一声,道:“你?哪个你呢?呀,你说的是我吗?” 须知在那时候,男女之间若非关系已深,断乎不能用这等亲昵的字眼来称呼对方,此所以沈雁飞调侃她一下。 祝可卿掠掠松散的鬓发,显出有点娇慵不支的困倦模样。 沈雁飞忽然心头咚咚大跳,想道:“她这个简单的动作,何以会使得我这么慌乱?奇怪!” 她道:“沈相公既然身上有伤,就在这儿躺一会好吗?我会出去应付他们的。” 沈雁飞想一下,觉得这主意不错,因为那老魔头已存必得之心,绝不会轻易罢手。以他这种诡猾多智的老江湖,定然不会走远,多半还在左近徘徊,是以他若要贸贸然出去,恐怕难逃毒手。 于是他点头同意了,道:“但我怎好麻烦你呢?这伤势我自己又治不了?” 房外一阵步履声,不知是小婢杏花抑是祝氏夫妇。 祝可卿匆匆走出房去,但马上便回转来,道:“那是杏花,我已打发她走开。我这就过去母亲那边,并且出一趟门。” “你到哪里去?”沈雁飞跳下床,走到她身边,睨了她一眼,又道:“你得多加件衣服,恐怕病体初痊,受不了风吹。” 她怔住似地瞧着他,歇了片刻,轻轻道:“我知道你不会是坏人。” 沈雁飞忽然一阵冲动,倏然伸臂把她整个人抱在怀中,笑道:“我虽不坏,却也不是好人,你害怕吗?” 祝可卿几乎完全蜷伏在他怀中,没有置答。 沈雁飞终于松开手,让她多披一件衣服,出房去了。 祝可卿怀着满腔奇异的情绪,一径走到父母那边。 祝氏夫妇见她忽然痊可,甚是惊异。祝可卿却胸有成竹地撒个谎说是梦见观音大士,醒来已经完全痊愈。她记得在梦中说过要到紫竹庵烧香还愿之事,故此立刻起来,要到镇外五里左右的紫竹庵去。 祝氏夫人最是信佛,一听爱女之言,立刻满口附和,着人雇了两顶轿子,马上起程往紫竹庵去。 祝可卿在紫竹庵烧香拜佛之后,趁母亲和庵中一位老尼谈话之时,悄悄到庵后,那儿有座独院,院门内外都齐整地种植着花树,一派清幽寂静,使人但觉恬然。 她走进院门内,只见一个,老尼正站在一丛新植的小竹旁边,慢慢地浇水。 那老尼头也不回,却柔声道:“祝小姐一向可好?” 税可卿好像一点也不诧异这位老尼的奇怪表现,裣衽施礼道:“老师父好,可卿幸得佛祖庇佑,这些日子虽然为二竖所苦,但今日已完全痊可。” 老尼这时一转脸,但见她面如满月,精神饱满,白色的眉毛下面,嵌着一对神光湛然的眼睛。 她放下手中水壶,走过来拉住祝可卿的玉腕,略一凝神便咦了一声,问道:“是谁给你用那上乘内家功夫,以本身三昧真火,打通你浑身血脉?那人是谁呢?” 祝可卿微微垂首,道:“请老师父不要怪责可卿,实在不便明禀。” 老尼姑湛湛的眼中,闪出智慧的光芒,道:“那么你有什么困难,要问问我吗?” “是的,老师父,他虽然替我治好病,但他本身却受了伤,似乎非常痛苦。” 老尼姑哦了一声,庄严地瞧着她,等她再说下去。 祝可卿继续说:“所以特地来参谒老师父,我想,关于这种伤势,老师父一定能够赐手援助。”。 这老尼姑蔼然一笑,道:“祝小姐大概不明白,这种江湖仇杀之事,一牵缠上了,便是没休没完,贫尼岂敢沾惹上这种是非?佛家不打诳语,贫尼恐怕无法相助。” 祝可卿芳心大乱,脑海中闪过沈雁飞英俊而微带痛苦的面容。 于是,她像冉冉落花般跪向地上。 老尼姑诧异地道:“啊,祝小姐你怎么啦?那人值得你这般做吗?请快起来,当心地上泥土把你的裙子弄脏。”她一面说,一面伸手扶她,祝可卿果然站起来。她并非不愿意再跪,而是被一种柔和然而不可抗拒的潜力,从她腋.下浮涌上来,使得她纵使双脚全不用力,也变成站着的姿势。 “孩子你且回去,凡事不宜轻率,你的感情,岂可这么轻易便付给一个陌生人?”老尼姑变得更像一位慈蔼的长辈,继续道:“你回去再考虑和观察一下,江湖人行事每每出人意料,也许他已经走了。” 末后这句话,生像当头霹雳般,把祝可卿震得心神震荡,也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竟然清泪满眶。 她嗯了一声,徐徐回身,孤独可怜地走出院子。回到前面庵里,暗暗把泪痕拭掉,这才走到母亲那儿。 她们一径乘轿归家,祝可卿心急得很,她要看看沈雁飞是否忽然失踪,可是她又十分恐惧,诚恐回到房中时,那位神秘英俊的少年,果真没有踪影,于是她心神不安地一径逗留在父母身边。 这时,她也没有注意到随她去紫竹庵的小婢杏花已经走开。歇了片刻,杏花忽然在房外向她招手。 祝可卿的芳心猛可咚咚地直跳,急急忙忙出房。杏花把她拉在一旁,悄悄道:“小姐,有个男人在房里等你,你知道吗?” 她愣了一下,感谢似地望望那苍穹长空,然后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回房去。” “可是……可是那人听婢子说你已回来了好一会儿,他便变得非常烦躁,生像要走的样子,婢子若不是因为后门已经锁住,便可以带他出去。既然后门不能走,婢子可不敢带他从前门出去。” 祝可卿玉面变色,那颗心又提到喉咙间,差点儿没有跳出来。她急急问道:“他究竟走了没有?” “没有,婢子不敢带他打前面走,所以请他等等,便赶快来找小姐。” 祝可卿不禁长长吁口气,道:“你真会吓人,我这就和爹娘说一声……”话未说完,已转身进房去了。 婢子杏花一点不知道她怎样吓着小姐,是以一脸迷茫之色,等到祝可卿出来,两人一直向院子走去。 杏花在后面较为高声道:“可是婢子出来时,他好像还说要立刻走呢,但他打哪儿走啊?前面有这么多人,难道他不怕人家瞧见?” 祝可卿一听她补充的话,登时又芳心鹿撞起来。现在她再也不多问了,只急急的往院子走去。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便系于此举之中,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得去揭开这个谜。 当她走到房门之前,禁不住踌躇起来,珠帘低垂,瞧不见房中有没有人,也听不到任何响动。 她终于挑帘进去,眼光到处,床沿边赫然坐着一个人,正是那潇洒俊美的沈雁飞。她这时可就呆在门边,动弹不得。 杏花没敢进来,就在外面守着。沈雁飞身形一动,已经到了她跟前,微笑道:“原来你上香去了,为什么这般匆忙呢?” 他一点也没有不满她的意思,使得她立刻放了心,如释重负地透一口气,反问道:“你的伤怎样了?为什么不在床上躺躺呢?” 沈雁飞摇摇头,道:“不,我不习惯白天躺下,怪难受的。”他顾视自己的左肩一眼,又道:“我的伤既不加剧,也不减轻。这种伤势好生奇怪,咦,你站在那儿干嘛?” 她依旧痴痴地瞧着他,当然她答不出他的问话,另一方面,在心中却真是担忧他肩上奇怪的伤势。” “我真喜欢你这种娇痴的模样。”他轻松地说,猛一伸臂,把她拉将过来。然后用手指捏捏她的面颊,可是这个动作却触痛了伤处,使他剑眉一皱。 祝可卿下了决定地向自己点点头,忖道:“我非向白云老师父哀求,请她设法救他不可。”口中却道:“让我瞧瞧你的伤处行吗?” 沈雁飞咕哝道:“有什么好看的。”虽然这样说着,但动作上却没有反对之意。 他坐回床沿上,祝可卿站着替他解开上衣露出左肩头。但见肩头与前面锁柱骨之间,有三个乌黑的指痕,旁边都红肿了老大一片。 “怎么办呢?”她吃惊而又发愁地道:“这伤势好生怕人。” 沈雁飞的眼光,正好落在她的起伏的胸脯上,这使他记起早先替她打通全身经脉的味道,同时也嗅到一种幽香。 他忽然把她拦腰抱住,面颊贴在她柔软的胸脯上,微微仰头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呢?我早对你说过,我虽算不得是坏人,也不算是好人。” 祝可卿被他一抱,登时心跳加速,四肢俱软,咿晤一声,倒在他身上。 沈雁飞乃是年少之人,血气方刚,但觉一阵冲动,把她平放在床里,竟然动手解她衣襟。 她紧紧闭着眼睛,一任沈雁飞摆布,这一刹那间,她什么都没有想。 究其实她并没有欲念焚烧,那仅仅沈雁飞才是这样。她本人只是不愿意使他失望,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他能够满足。 这片刻时光,对于她是既痛楚而又非常奇异,仅仅这短促的时光,她已踏入人生另一阶段。这个变化太过突然和巨大了,以致她连想想都来不及,更不能体味这苦涩的历程与后果。 沈雁飞曾经疯狂了一阵,在那时候连肩上的痛楚也忘掉了,现在风雨过后,他开始平静下来,但觉肩上的伤处疼痛加剧,使得他在穿好衣服之后,便疲乏地静躺在那里。 祝可卿紧张得发抖,也自穿回罗裳蜷曲地睡在他的右边,即是靠床口的一边。 两人静默了好久,沈雁飞举手抹抹额上的汗,问道:“你不责怪我吗?” 祝可卿轻轻道:“不。”声音也有点颤抖。 沈雁飞觉得十分奇怪,想道:“这位祝小姐真怪,想那清白女儿身是何等宝贵,白白送给我了,仍不责怪于我,可是……她也实在教人怜爱……”他心中波涛起伏,却是那么漫不经意。 须知他数年来都呆在七星庄中,那种环境,把他熏陶得不大将别人的权利幸福放在心上,虽则他也不至于故意去为非作歹。 祝可卿搂住他的臂膀,低声道:“你愿意让我侍候你吗?” 沈雁飞斜眸一睨,但见她耳根和粉颈都红了,心中想道:“你恁般茬弱,也能侍候我吗?”口里却设应道:“很好,我可喜欢你呢!” 她听出他语气中并没有什么诚意,不禁一阵悲伤,珠泪悄悄流下来。 房外脚步声响处,一个人掀帘进来,沈雁飞吓一跳,看时原来是婢子杏花。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当她瞧见小姐在床上和那男人如此亲热地睡在一块儿,不禁羞不可抑,慌忙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退出房去了。 第6章 疗内伤秘室得宝 沈雁飞立时觉得饥饿难当,一下子坐起来,他的力气不比寻常,把祝可卿也带得坐起来。 她倒是真遵守自己的诺言,暗中抹掉眼泪,急忙下床张罗,只是走动之间,不免有点蹒跚。 等到吃完,天色已有点暗暮,沈雁飞这才知道已经折腾了整个下午。 这时,他倒不大担心左肩的伤势,觉得似乎并没有白狼罗奇说的那么严重。这是因为真气运行并没有什么妨碍。 但也好不了,那红肿似乎向四下蔓延开去,不时觉得疼痛刺心。 祝可卿只要瞧见他的面庞,眸子里便会泛出光辉。 特别是当她将房门关紧,两人在床上偎依在一起时,沈雁飞享受着她的柔情蜜意,嘴上不觉变得甚是甜蜜,在这时他倒是十分真心地说这些话,这一来祝可卿柔情千缕,爱焰万丈,再也不能自拔。 沈雁飞并不隐瞒身世,只没有将在七星庄中学艺之事说出来而已,祝可卿听到他母亲那种坚定不渝的爱情,不觉十分钦慕,神往良久。 沈雁飞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祝可卿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劳心里不着边际地幻想着,她的一生,都十分平静和拘谨地度过,但在她深心里、却常常对于一成不变的现状作有意无意的反抗,她暗中往往大胆地幻想一些新奇的转变,对未来的憧憬,全是一些不可能的幻想,然而,沈雁飞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大胆的作风,使得她无力自拔地坠入爱网,同时也注定了将来的命运。 现在她平静下来;却发觉自己毫不后悔,他俊美的相貌,壮健的双臂,诡奇的行踪,一切都像她梦想中的人一般,使得她深深地爱他毫不后悔。 对于紫竹庵的白云老尼不肯帮忙治愈沈雁飞一事,她的确耿耿于心。 她觉得白云老尼不该这样对待她,因为自从三年前她无意中瞧见白云老尼练轻功时,在树叶或草尖上凌空行走。那时白云老尼要求她保守秘密,她答应了,三年来她没有泄漏过一个字。 可是白云老尼这时却不肯帮她,是以她浮起不满的情绪。 但她随即想起沈雁飞可能悄悄把她带走,只留下一张字条给她父母亲,等到过了一个时期之后,翩然归来,相信父母亲快乐地欢迎她和他的归来,她在心里如实安排之后,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 沈雁飞倏的惊醒,四下一片静寂,房里灯火黯黯,他侧头瞧瞧身畔的人,但见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恬然睡熟。 他皱皱眉头,想起七星庄。不知庄中如今怎样。 也许那青城追风剑客董毅已赶到,虽然他和石山牧童赵仰高不是一路人,但同仇敌忾,很可能联手一起对付修罗扇秦宣真。 这个念头使他非常担心起来,悄悄爬起身,但觉肩上疼痛依然那么锥心刺骨,故此他不能使出猛劲。 他把帐子撩起,低头看她,只见她鬓云乱洒,胸雪横舒,睡态美丽动人至极。 一种恻们之情,袅袅升上心头。他再也不知自家几时会重来世间,因此,对于这位一见钟情,以身相许的美丽姑娘,便生出歉疚之意。 须知沈雁飞直至现在为止,心中无甚杂念,只存着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那便是刻苦锻炼武功,以期尽传秦宣真惊世骇俗的绝学。_之后,他将要傲啸江湖,扬威四海。那时候,他也许会回江陵去看看他的母亲,是以,他一点也没有想到家室之念。 祝可卿纵然情深一往,也无法用千缕柔丝,将羊车系住。 可是在这行将别离之际,到底沈雁飞心中也甚爱她的娇羞情痴,于是一那副铁石打就般的心肠,居然也为之黯然回转。 正是所谓“姑苏台半生贴肉,不及若耶溪头之一面。紫台宫十年虚度,哪堪塞外琵琶之一声。”这几句话含意深远,前两句说宁萝村的西施,虽与吴王夫差在姑苏台厮守了半生,然而在吴国破灭时,那位仅仅在若耶溪边见她一面,便别具青眼把她从许多浣纱女伴中挑选出来的范大夫,却用小舟载着她泛游五湖,终成了神仙伴侣。 后两句说的是汉元帝时,王昭君在深宫中虚度了十年,仍没有被元帝赏识她的天姿国色。然而胡尘北去,琵琶哀怨,铮琮一弹,顿使大汉天子,长深忆思。 许多事情往往这样,在那长久占有之时,一点不觉珍贵,然而到了一朝遽失,却又不能不记念追思。 他愣了一会儿,心中叹口气,想道:“我并非是木石无情,然而我可没有准备承受这个负担。我的确有点儿怀恋,而且觉得对不起她,可是…” 他又轻轻叹气继续想道:“算了,自家尚有许多未了之事可顾不得这么多了,哎,她身体甚是怯弱,虽然我曾经用本身真火,助她血气通行三十六周天,顿时已比寻常人轻健得多,但到底是大病方愈,我且使用修罗扇敲穴之法,拼着损耗一点元气,也替她敲开浑身一百零八处穴道,这样她登时已潜易筋骨,元气凝固。” 主意一决,掣出修罗扇,先凝神定虑,调元导气,然后功行扇尖,倏然化作数十点红光,罩向酣睡的祝可卿身上。 薄薄的轻罗纱帐,忽然无风自动,分向四方八面飞扬飘卷。祝可卿舒服地呻吟一声,睡得更加酣甜了。 轻罗纱帐缓缓垂下,终于恢复原来平静的样子,可是罗帐里睡着的姑娘,却失去了梦中人的踪迹,最多在醒来之时,能够在枕畔寻到一块三色斑斓,古味盎然的玉环,那是沈雁飞故意留下的纪念物,虽然价值连城,但这世俗的价值,她会不会予以承认呢? 沈雁飞小心地走出石陵镇,四下既黑且静,毫无异状。他深深吸一口深夜清凉的空气,然后向南方直奔。 他平安地穿过老鸦坳,不久到了七星庄大门,但觉一片恬静,毫无凶杀之气,当下大大放心,迈步直奔人庄,一面想道:“师父到底不愧领袖黑道的第一位人物,看来敢情强敌已退,七星庄依然无恙屹立。” 第六章疗内伤秘室得宝 倏然几缕冷风从颈后劲袭而至。沈雁飞一皱眉,旋身抬臂,蓦然一扫,几支长箭忽地飞上半空。但同时之间,前后左右冷风齐齐袭至。 他低哼一声,猛可一弯腰,贴地一旋,十余支长箭打他头上交叉飞过。 “喂,是我哪!”他皱眉招呼出声,敢情他这一施展身法,已触痛了左肩上的伤痛。” 有几个人的声音啊呀叫起来,霎眼间,射出几道黄光,罩向沈雁飞身上。 孔明灯的黄光把少庄主沈雁飞照个清楚,那些人纷纷现身。 沈雁飞缓缓站起来,四扫一眼,然后瞪住一个提着孔明灯的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王贵?” 声音中显然含有责备的意味,一边却向庄内走去。 王贵一个箭步抢到他身旁,急急道:“少庆主不好啦!” “什么?”他倏然停步,冷冷眼他一眼:“有话慢慢说!” “小人太急了,真该死。”王贵道:“事情是这样,老庄主练功出来,立刻匆匆赶出庄去,在老鸦拗那里见到昏迷不醒的简二爷,另外伍义等六个人全都死了。据后来救醒的简二爷说,除了西陇的石山牧童赵仰高以及金蛟尺田俊之外,后来又来了一个人,那时正好只剩下金蛟尺田俊,简二爷刚刚将他困住。那后来之人一现身,便挥仙人掌加人战圈,田俊称他为仇老弟。简二爷立刻知道此人乃是川滇一带极着名的独行盗仙人掌仇公远。他们两人联手夹攻,简二爷搪之不住,被那仇公远左掌击中,昏绝于地,此后之事,便完全不知。”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沈雁飞甚是不悦地道:“兵凶战危,强存弱亡。” “唉,少庄主请听下去,还有一些事故哩,当时老庄主便亲身搜索敌踪;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忽然匆匆归来,传令本庄日夜严密戒备,他老人家打点了一下,便急急走了。” 说到这里,他压低一点声音道:“老庄主留下话给你老,说是小姐已被那干人掳走,请你回来后立刻向西南方追踪搜索,直到江陵,与穆大爷会合,再定行止。” 沈雁飞暗中一震,想道:“师姐身手在我之上,尚且被擒,恐怕形势凶危之极。这些魔头高手何以会大举进犯本庄?真令人迷惑,现在我只好遵命追寻敌踪,然而瘟太岁穆铭不是追踪那什么青城追风剑董毅的吗?那又是档什么事呢?” 他有一点点怨恨,只因这次庄中警讯频传,显然事态严重之极,但他身为少庄主,却什么都不晓得,是以心中觉得极为难堪。 王贵对他又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进耳中,烦躁地挥挥手,立时灯光全隐,人影尽散。 他大声嘱咐道:“王贵你留心点,若果来人身手太高,便不要拦阻。” 这时因为刚才挥挥手,故此左肩又疼痛起来,这使他想起必须赶快服药疗伤之事。 但他那瓶九转扶元散已经丢掉,因此他一径飞纵人庄,直闯师父练功秘室。 那是建筑在庄中心的一幢屋子内的一间石室,面积不小,约有两丈方圆,四下全是坚细质地的白石砌成墙壁,极是牢固。 可是在离地三尺上下的石头,现出一圈凸陷的痕迹,特别是师父蒲团所向之处,那一带的石头足足凹陷尺半之多。他知道这是师父在内功练完之后,随手发出掌力,日子久了,竟然连一丈远的石墙,也被掌风撞得往内凹陷。 这种惊人的功力,说出去恐怕武林中人都不肯相信。 石室当中摆着一个厚大的蒲团,他毫不迟疑地走过去,先打亮手中火折,然后一弯腰,将那蒲团向左边一推。 那蒲团下面敢情还有一块圆圆的石板,是以藩团放在其上,骤眼发觉不到,这时轧轧连声,那块回石板连同蒲团往左方移开之后,便露出一个圆形洞口。 他一晃身跳将入洞,火折光亮到处,原来是个小小的地下室,四下装着木架,摆满了零星东西。 火折的光虽是微弱,但~照在架上零星的东西上时,忽然映起一片珠光宝气,霞彩幻转,敢情全是价值连城的珠宝。 他站在右边的木架前,先拨开上面的珠宝,露出尺许的空位,然后将木架往上一翻,竟然揭起半尺木板,墙上便出现了一个小洞。 这时外面已经发现敌踪,两条人影疾如闪电般闯人庄内。身形之快疾,宛如鬼鲢。 守卫本庄的总指挥王贵,因得沈雁飞之命,见到来人身手太快,便不发出讯号拦袭。于是一庄静寂如死,由得那两人四下乱问。 沈雁飞在秘室地窖中当然不会知道有敌人潜人,这时从从容容地从墙洞中摸出几样东西,放在旁边空着的木架上。 那是一个拳头般大的玉瓶,瓶盖封得极为严密。一部薄薄的册子,乃是用上好的细绢钉装而成。一对乌黝黝的判官笔,却用一张羊皮纸卷住当中一截。 以前虽然他曾在这秘洞中取过东酉,但仅仅限于那个装着武林灵药九转扶元散,以及那本小册子而已。 这本小册子乃是修罗扇秦宣真珍藏的师门绝技的秘籍,有时传授功诀,唯恐沈雁飞听了忘掉,便取出这本小册子,给他背诵记熟。 这两件东西都甚是趁手,故此他不必多事摸索,也能够一下子找出是以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洞穴中,究竟还藏着些什么东西。这时只因那对判官笔斜斜堵住,故此他随手先取出来。现在他知道这洞穴甚深。 因为那对判官笔长达一尺八寸,尚且放得进去,由此可以想里面可能还藏有别的东西。 他的心动了一下,真想探手人洞,看看还有什么秘密东西放在里面。然而他终于没有这样做,先把火折摆在木架上,然后动手揭开那瓶登时满室浮动一种使人胸怀俱畅的香味。 药服过之后,把瓶盖上紧,然后放进洞里。跟着拿起那本师门练功秘籍,往洞中一送。 忽地心中一动,想道:“目下本庄突然被袭之故,焉知不是为了此书?”心念既动,便就着火折之光,翻动起来。这本秘籍,本称《修罗秘录》,秦宣真也曾提过,他的修罗扇,便是里面载着的一种秘技。可是自从传到秦宣真手中,他颇通文事,觉得修罗之名不太好,故此另易新的封面,却没有题名。 沈雁飞对于前半部甚是谙熟,下半部则仅知乃是几种奇功绝艺的练法,他只练过其中一种,便是那护身无上妙法的阴气。 “也许后面有一两种奇功,乃是那些魔头急于得到的。”他想,随手翻到后面,朱红的字迹,有点像符录,平添一种神秘的气氛。 “如今本庄只剩下我一个人,身上又负着伤,本门的九转扶元散虽是武林一宝,但可不知能否治愈。我想只要他们回来了两个,我也无能将之阻挡击退。何况师父命我即刻往西南追踪搜索,本庄顿成空虚,若是让他们搜出此书,岂不太过趁心如愿?” 此刻那两条潜袭人庄的人影,正肆无忌惮地在庄中各处搜索,除非那些房间里睡有女人,否则他们都极大胆地闯将进去,搜索一番。 这时看看快要到达秘室,即是已搜索到全庄中心之处。 沈雁飞忽然愣一下,眼光定在已将近翻到底页的秘籍上。 几个较大的红字,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修罗扇第八式六个字。 “修罗七扇,名震天下,现在怎会多出一式?”他骗异地想,心中是又惊又喜:“师父也从来没有提过。” 再看下面注着的小字,当下明白了这修罗扇第八式的由来。 原来那名震天下的修罗一扇,果是奥妙无比,称得上是独步武林的绝技。 然而这七扇威力,仅仅在于招式变化奥妙冠天下而已,但这修罗扇第八式,却只是一套简单的动作,附加在修罗七扇的每一式之上,便可引发阴气奇功,布成无形的铜墙铁壁。 这时因是从兵器以及招数变化中发生这种阴气,故此连刀剑等锐利锋镝,也不能刺戳穿破,不像空手发出时那么容易穿破。 然而这总枢纽的一式,却要童身方能有效练成,大概秦宣真当年童身早破,是以终于没有练成此式。 秦宣真不肯教他这一式,理由十分明显,因为这修罗七扇,本已神奇奥妙,迈绝当代,若果加添阴气威力,则仅凭这一点,沈雁飞虽仍然因火候不足而无法赢得他,但他也无法赢得沈雁飞了。 这一点在雄视天下武林的修罗扇秦宣真的想法中,乃是不能忍受的事情,何况再过些时,沈雁飞功力深厚精纯之后,更可将那仅用以防身御敌的阴气,转化作能够伤人于无形的阴力,那时节,称雄天下的人,将是这个身世来历都不大明白的沈雁飞,而不是他或者那终南孤鹤尚煌了,对于终南孤鹤尚煌,他是有信心可以设法击败的。 沈雁飞岂是愚笨之辈,心中早就掠过这个疑念,然而他觉得这样似乎太过不敬重师父,是以不肯让自己顺着这条线索推想下去。 “也许练这一式之时,尚须其他基础。”他慰解地想道:“故此师父要等到将来才教我,他老人家不是要我帮忙击败那终南孤鹤尚煌吗?那么怎会不肯教我?”这么一想,但觉理由充分之极。 他非常满意地笑了一下,又想道:“七星庄绝艺定然能够称雄天下,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他拍拍那本小册子,把它合起来,忽地想到也许还有其他的惊世绝技,可是它已决定了一个主意,故此不再翻动,把这本小册子小心地放在囊中。 “即使那些魔头寻到这个秘穴,也不愁他们把本门秘籍取走了。”他傲然笑一下,想道:“放在我身上,比放在什么地方都妥当,谅那些头脑迟钝的魔头,技艺虽比我沈某高明,却也无法将我怎样。” 他后来所想的话倒并非自夸,的确他有这种灵活的头脑和自信。他伸手去拿那对判官笔,正要放向穴内。 然而他没有成功,因为他的好奇心,使得他非再研究一下不可。 “这对判官笔分量特重。”他诧异地想:“这是谁的兵刃,又怎会藏在此处?难道是师父昔年的兵器吗?” 他将卷在中间的羊皮纸拆下,先拿着那对判官笔,在火光下细细验着。最后,他在笔头末端处找到一个小字,却是镌着个“总”字。 他想了一下,没有法子可以明白此字含意,转觉此事无关重要,好奇心也消失了,便拿起那张羊皮纸,又待卷上。 那张羊皮纸边缘不齐,大概撕开时太过匆忙或粗心,却是折叠着的。他停歇一下,然后单用一只手把那张羊皮纸打开,只见里面敢情是个粗糙的地图,旁边注着“古树”两个字,他一眼便认出那是猛虎简铿的手笔来。 万籁俱寂中,他仿佛听到外面传来异响。 他微微一惊,侧耳听一下,却依然是一片沉寂。 于是他的注意力又落在那幅草率的地图上。关于古树两个字,他可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因修罗扇秦宣真所置产业极多,其中有一处良田千顷的产业,位落陕鄂交界之处,就在田地西边的尽头,有座峡谷,其中有几株参天古树,于是命名为古树峡。 这里古树两字,便是代表这块产业之意。 “哦,原来这是那千顷良田的地图,并不关重要。”他把羊皮纸图折叠起来。 猛听一声暴喝,余音凄厉,在这夜寂更阑之际,分外刺耳。 沈雁飞心头一震,惊忖道:“那是简二的叫声,他的房间就在练功秘室的斜对面。我刚才进来时,没有将外面帷幕拉好。如让敌人搜进外间书室,必定发现秘室人口。”这个念头不过像电光火石般一掠即过。 时机紧迫,他必须立下决断,却见他身形如一缕轻烟,直飞出上面秘室。 手中还拿着那古树峡地图,地穴里的秘密小洞,也未曾封闭。 他快如闪电般启门出去,只因他必须在敌人闯进外间书房时,赶紧将遮掩练功秘室门户的厚帷幕拉好。 一出了练功秘室,简二忍痛怒骂之声,更清晰地传人耳中。他暗自叫声不妙,情知敌人快至,赶快一伸手,把帷幕拉好,然后又闪身人室,迅速而轻灵地将秘室木门关紧。 他从猛虎简铿的忍痛怒骂声中,判断出敌人定是先发现了他,那时可能简二负痛迎敌,然而来者当非弱者,一下子把简二击倒,是以传来第一下厉呼之声。 然后这些敌人立刻离开简二而重行搜索,这是因为猛虎简二究竟是江湖知名之士,讲究的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会服低输口,更不会泄露庄中秘密。 是以潜袭本庄的敌人,并不多事耽搁,将他击倒之后,便离开他而重行搜索。 他一关上木门,便贴耳门上,仔细倾听外面动静。 果然听到啪地一响,想是打亮火折之声。 沈雁飞心中咚地一跳,顺手把羊皮地图塞在囊中,一面想道:“不好,敌人来得太快,可能会发觉帷幕尚在晃荡,我得赶快把地洞封闭。” 当下更不迟疑,一旋身已如轻烟般飞坠地洞里,赶紧把木架扳平,隐蔽住那秘密洞穴,然后将一旁的零星珠宝拨过来,以免空着一块,露出破绽。 旁边摆着的火折自燃着,他一伸手拿起来,眼光扫过那对判官笔,不觉皱皱眉头,心中极快地忖道:“师父把这对判官笔放在洞穴中,我不能留在这里,让敌人发现,目下已来不及再藏起来,只好一并带在身畔。” 他用极敏捷的手法,一边弄熄了火折,放回囊中。 一边把那对特别沉重的判官笔抓起匆匆插向背上衣领之内。 一种冰冷而坚硬的感觉,使得他有点不舒服,可是他再也不能讲究舒服与否,眨眼间已跃出地洞; 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嗓音道:“在这儿了……”语声未歇,蓦地暴响一声,那扇厚厚的木门直倒下来。 沈雁飞趁这响声震耳之时,伸脚一拨,蒲团圆石轧轧响处,回复原位。 可是破门而人之人,听觉极灵,大声喝道:“仇老弟注意,里面有人。” 门外有人低沉地应一声,那意思便是这样地堵住门口。 沈雁飞这时已听出早先那人的语声,正是金蛟尺田俊的嗓子。心中怒嘿一声,悄悄往墙边纵过去。 时在黑夜,又在秘室之中,没有火折或其他灯火,焉能瞧见丝毫人影?沈雁飞熟知秘室中形势,是以一跃到了石墙边,便凝身不动。 门口的两人这时可真不敢亮火,金蛟尺田俊早在一喝之时,闪身隐在门边,以免身形在门口的微弱光线中暴露出来。 外面的帷幕响了一声.把那非常微弱的光线也切断了。 敢情是外面的人,将帷幕拉开。 沈雁飞努力镇定心神,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呼吸发出声响。 暗自忖道:“这金蛟尺田俊虽曾名震一时;武功的确高强。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我便敢冒险闯出。然而外面尚有那个仙人掌仇公远这人以前似曾听师父提起过,手中仙人掌自成一家,乃是西南道上赫赫有名的魔头,似乎比及金蛟尺田俊还要厉害。在这情势之下,便不能鲁莽从事。” 金蛟尺田俊忽然发出冷笑,阴冷的笑声,在秘室中往复回旋,一时竟不知他在何处发出。 外面的仙人掌仇公远沉声道:“田兄不必太小心,谅是无能鼠辈。” 沈雁飞并不动怒,却真怕金蚊尺田俊不再戒惧,打亮火折,然后和仇公远一齐动手,心中一急,可就急出诡计,蓦地贴伏地上。 黝黑得不见五指的秘室中,田俊冷笑之声未歇,忽然响起一种怪声,似嚎似哭,难听之极。 这声音一似在地上发出,又生像在四下石壁间发出,极是刺耳难听。 金蛟尺田俊那么高明的人物,一时也张惶失措,倏然一耸身,飞起大半丈高,手中金蚊尺往嘴巴一送,用牙咬着。 双掌一翻,反贴着石墙,提住一口真气,居然附身石墙之上。 外面的仙人掌仇公远,沉声问道:“什么人在闹鬼?”可是从语声来判断,敢情他自己也退将开去,离那帷幕足有四五尺之远。 怪声倏然加厉,其间又夹杂叮叮金铁交鸣之声。”听起来似是绕墙急转,真是又奇特又可怖; 金较尺田俊情知自己这样支持不久,可是他一生小心,宁可招致庸人自扰之讥,也不肯以身试险,因此努事提住那口真气,紧贴墙上。 一面耳目并用,希望查出究竟是什么怪物,以便应付,他可不相信鬼魅之力,然而修罗扇秦宣真威名天下,焉知他不会饲养一些凶毒怪物,这一点倒是大意不得。 仙人掌仇公远在那一声低喝之后,便连续叫了几声田兄。可是金蛟尺田俊这时口中衔着那根金蛟尺,做声不得。 当下觉得有点发毛,想道:“假如里面那发出异声之物,居然一下子把田兄弄倒,这等厉害之物,我姓仇的也惹不起。” 当下不禁又退开六七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廊上忽现几道黄色光柱,直向这边晃照。 仙人掌仇公远心虚之下,居然怕被来人用孔明灯照出身形,倏然一飘身,飞出廊外,跟着足尖一点,已上了屋顶。 秘室里的沈雁飞这时心中大大叫苦,只因他伏身地上,将嘴巴凑向墙根与地面的折角处,怪声叫啸。 这样虽因声波折射的原理而令致敌人不知声从何处发出。但最惨是他叫啸得兴起时,反手抽出那对判官笔,交相敲击,一面以双肘和膝头,绕墙而转。 这个办法的确高明,使得敌人在黑漆漆一团中,不敢冒险乱扑。 然而他自己可也就因为叫啸不停,反而扰乱自己视听,无法探知敌人躲在什么地方。 是以他老不敢绕到近门之处,生恐敌人先于他发现踪迹,全力发难。那样子岂非自寻死路。 可是他又不敢骤然停顿,只好一横心,忽然转到门边。 幸好他是沿着那边的石墙转到近门之处,故此金较尺田俊仍然无法发觉。若是从他脚下经过时,田俊总会觉出有物经过,骤然下击,那就什么都完了。 沈雁飞不敢真个冲出去,倏又掉头转回。 他已觉得有点声嘶力竭,尤其是用手肘和膝盖来走动;究竟极为不便,于是转回秘室门口对面的墙根时,倏然收声不动,侧耳静听。 金蚊尺田俊支持不住,飘身下地,却是戒备十分。 黑漆漆的秘室中,一片死寂,敢情两人都同时屏息呼吸,是以全无声响。 歇了一会儿,大家都憋不住气,齐齐呼吸起来。 金蚊尺田俊好像听到有人呼吸之声,可是他自己的呼吸声音较之寻常粗大,当下判断不定,想道:“怪呀.今晚我怎的真个沉不住气了?刚才悬身壁上,只耗了那么一阵工夫,居然累成这个样子。” 沈雁飞也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歇了一阵,便盘算道:“目下此室中好像已没有敌人,也许我刚才那一下,真个把敌人吓退?试想谁会使用这一着啊?我莫要和自己干耗着,赶紧出去查看一下方是正理。” 事实他这一着的确惊人,换了任何一个武林中人,即使想到这方法,也绝不肯使用而坏了名头。偏偏沈雁飞尚未讲究到这个地步,是以他可就真用上了。 正因如此,他到底没有田俊那份耐心,这时开始缓缓直向室门走去。 金较尺田俊听出有异,忿怒得暗中一瞪眼,在心中对自己起咒道:“若果查出这是个活人所为,我姓田的若不立毙你于尺下,往后我的田字倒转来写。” 沈雁飞小心翼翼地跨过室中央的蒲团,再走了三步。忽然啪地一响,一道火光直飞上室顶,登时全室皆亮。 两人都为之大吃一惊,田俊惊的是在这火折掷上空中之时,光亮一闪,已瞧见在五尺左右之处,一个头发蓬松的人形怪物,正用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向前伸展。 沈雁飞惊的是居然还有敌人留在室中,而且冷不防打亮火折,使得全身原形毕露。 说得迟,那时快,田俊心中电光火石般醒悟过来,明白那人奇形怪状的姿势,正是蹑足腿迈意图溜走的样子,当下金蛟尺一挥,猛然急袭过去。 沈雁飞连忙退避,敌人招式未变,已经跟踪截击而至,身手之迅疾,尺上力量之沉雄,果是一击毙敌的用意。 他手中还拿着那对判官笔,仓促间只好用以迎敌。 在这黑漆漆一团的地方拼命,只凭听觉和感觉拆招应变,真是危险万分。 两人动手不及三招,已分出高下强弱,沈雁飞虽有名师指点,但在这环境之下,经验阅历比武功更重要,他如何可比金蛟尺田俊这种高手。 加之那对判官笔并非惯用兵器,尺寸又短,非走险招,欺身近敌不能奏功,是以三招过处,他已被迫退三四步。 金蛟尺田俊招数施展开,一心不让敌人有机会缓手,疾如狂风骤雨般猛攻不休。忽然他脚下一绊,差点儿影响攻势。 但沈雁飞终于让人家迫到墙根,在这一路退却时,已自险招迭现,身上衣服被敌人的金蛟尺田俊扫破了四五处。 若是在大白天,破衣随风飞舞,必定甚是好看。 田俊蓦然大喝一声,金蛟尺一挑一扫,使出“擒风裁雨”之式当地一响,把沈雁飞右手判官笔震将出手。 另外左掌已自蹈虚乘隙,疾击过去。 砰地微响,击是击中了,却像是打在一件极具弹性的东西上,反而被那潜力震得身形微挫。 沈雁飞趁这个当儿,旋身错步,同将开去。心中暗自庆幸那专御拳掌的阴气功夫,使得敌人莫测高深。 金较尺田俊一挫之后,听风辨位,又自回身猛攻过去。 眨眼间又到了秘室中央,沈雁飞左笔右掌,应付维艰,眉头一皱,忽然急出主意来。 风声呼呼中,他忽然大声叱喝起来,同时拼命反攻,露出一派情急拼命之状。 田俊觉得以死相拼,并非办法,只好稍稍放松,俟机再进。 然而喝声骤住,眼看忽觉敌人踪影全无。 这一下可使他大大惊骇起来,不知敌人用什么方法遁走,居然能教自己毫无所觉。 他自己也因失去对手而骤然停歇,定在那儿,连忙暗中凝神静气,查察敌人踪迹。 一缕极微弱的风声掠脚而过,跟着左边墙根处发出呛嘟嘟金石交鸣的暴响。 响音一起,他已如响斯应地疾扑过去,脚尖方一探地,忽然心中一动,滴溜溜一转身,疾如星火,反扑向对面墙根。 原来当他脚尖探地的一刹,忽然醒悟这是敌人声东击西的方法,这一下金石交鸣之声,分明是另一支判官笔扔向地上之声。 是以毫不犹疑,转身急掠而去,笔直扑向对面墙根。 身形掠过秘室中央之时,猛觉小腿剧痛,不禁闷哼一声,立时气坠丹田,倏然停止前冲之势,落向地上,身形未曾转回,已自反臂一尺扫出。 叮地一响,敌人竟然还有兵器硬接下他这拼命的一招,可是对方内力稍逊一筹,又是被动之势,故此将敌人震出数尺之远。 敢情这沈雁飞诡计多端,早在厉声叱喝,奋身拼命之际,暗中用脚拨开那块圆石,露出地洞。 那轧轧之声,正好被他喝声所掩。 刚好田使稍稍放松,他乘机使个败式,倏然坠落地洞中,右手一扣地洞边缘,只剩下头颅留在外面。 田俊果然被他弄得心中迷糊惊骇,他可不肯放过机会,倏然一扬手,把剩下那支判官笔扔将出去。 这支判官笔打田俊腿边掠过,故此感到微风拂脚。 沈雁飞耳听敌人身形带起飒然风声,直扑到判官笔去处,暗中一笑.蓦地涌身而起,右手已闪电般掣出修罗扇。 然在他半截身躯出了地洞之时,田俊已经警觉扑回,正好从他身畔擦过。于是沈雁飞不再客气,顺手一扇划出,正好划在田俊腿肚子上。 田俊一尺扫来时,他已全身涌出地洞外,故此拼命横扇一挡。却挡不住敌人全力一扫,立时震出数尺之远。 他的脚尖一沾地,立刻咬牙一跃出门。 即使那仙人掌仇公远在外面伺候,他也得义无反顾地冲出室外,金蛟尺田俊反而不敢妄动,喘息了一下,连忙将身上衣服撕下一块,就在黑暗中匆匆裹扎。 这时他真不明白仇公远往哪里去了,何以不闻截击之声。 所幸这一下没有伤筋动骨,因此他并不慌张,想想还是先走出此室,找到仇公远再说,于是缓缓跨步前走。 哪知脚尖落地时,却踏个空,差点儿掉向地上,这才知道敌人方才使的是什么诡计,禁不住在心中怒骂道:“真是三十岁老娘倒绷在孩儿手中,那小子敢情诡计真多。” 然而,他却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只因这个秘室和这个地洞,极可能便是他们所要搜寻之处。 他觉得非要先找回那个火折不可,否则周遭是个什么样子,他也毫不知道。 假使冒了偌大风险,却因一时大意,致使功亏一篑,人宝山而空手回,那才是可憾之事。 他还依稀记得那个火折所坠之处,差多不是在秘室中央,于是他在那地洞周围慢慢摸着。 这到底是件不容易办得好之事,他沿着圆圆的地洞口,摸了一匝,却找不到那火折踪迹。 这使得金蛟尺田俊有点儿忍耐不住了,心中一径盘算着别的代替法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那块圆石碰了一下,于是他发现了上面的蒲团。 火折终于让他找到,正好是掉在蒲团之上,田俊心中大喜,赶快打亮了,四下打量。 这个秘室空荡荡的,一眼看尽,当下更不犹疑,涌身往那地洞跃下。 他非常戒备地飘身地上,手中火折的火焰,被空气扯得变成一条细细的长线。 待得火折复原,他往四下扫眼一瞥,那些木架上闪耀着的珠光宝气,把这位曾经夜走千家的剧盗也瞧呆了。 他心中这一喜,可就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匆匆在这些架子上检视一番,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所亟欲找寻的那件宝贝——断肠缥。 不过他并不失望,断定那断肠缥必定会藏在这里,当下倏然飘身出洞,直走向室外,那意思是先找来那仙人掌仇公远再说。 那仙人掌仇公远敢情就在外面书房对面,一个露天院子里,正以诡奇恶毒的仙人掌,将沈雁飞迫得逐步后退。 当沈雁飞一冲出书房,越过走廊,一跃落在院子里,正待纵身翻墙而去,猛觉背后金刃破风之声,飒然袭至。 他立刻敏感地判断出乃是仙人掌仇公远劲袭而来。 听说这仇公远手中一支仙人掌,名震西南道上,比之田俊的金较尺尚要强胜一些。 心中暗暗一惊,更不怠慢,右足往横里一跨步,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般转将过来。 冷风森森,扑面而至,敌人那支金光闪闪的仙人掌,敢情已送到面前。 这原是他意料中之事,口中低嘿一声,上身微微一仰,修罗扇刷地圈扫过去。 这一招拿捏得时候恰到好处,而且削指划腕,顺带以扇风扇扑敌人面门。 仙人掌仇公远虽是有心一掌把敌人击倒,然而乍逢这等高手,心中一凛,倏然垫步错开。 沈雁飞蹈隙伺暇,手中修罗扇飘舞如风中飞花,一连攻了三扇,凌厉之极。 他攻击三扇,原本以为自己既缓过手来,这三扇凌厉无匹,定可将敌人迫退一两步,自己便可乘机运去。 无知他人掌仇公远艺业高妙,仙人掌也自连演绝学,使出移山回涧连环三绝招,登时反将沈雁飞的身形吸移得转了一个圈子。 沈雁飞雄心陡奋,怒嘿一声,修罗七扇次第使出,一时满院扇影团团扇风,绕着敌人急攻疾袭。 他仿佛觉察出自己的功力又增进了一些,是以招数和力量,都比之前两次恶战更为得心应手。 早先在黑黯黯的秘室中,他是吃亏在临阵经验不够,故此几乎毫无招架之力。 此刻视听并用,威势大大不同。 仙人掌仇公远心中又凛骇又妒嫉,如今他可知道这个头发蓬松的人是谁了。 这一路魔头来犯七星庄,事前当然曾经打听过七星庄的虚实。 正因他们打听,这才会泄漏了机密,给摘星手卫斯寻到线索,这才有飞鸽传书之举。 只因摘星手卫斯自忖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敌手,故此侦察时倍加小心,甚是困难。 直到离七星在数百里之远时,才确知他们真个意图侵犯本应。 这桩事全是金蛟尺田俊惹出来,只因他当年出游关外,无意中遇到一个垂危的老人,指拨他好些武功上乘秘诀,并且传他一个方子,倘若配制成功,其功效可比武林至宝冷云丹。 而且不像冷云丹那么功效迟缓,必须屡遇强敌,方能倍见灵效。 这也是沈雁飞何以会越打越强的道理。 可是这条方子中,有两种极为重要的药物甚是难得,一是长白山中百年以上的野山参,一是通灵珍珠,前者虽然难得,但还有着手之处。 后者却是闻所未闻,珍珠而至于称为通灵,其珍贵可知。他本人的武功,果然因此而极见精进,以往他不过如摘星手卫斯同其等级,但如今已大不相同。那位不知名的老人寂寂死掉,他再也不能请益精修,于是他便从这条方子上动脑筋。好不容易亲身深入长白山,找到一株老野山参,据许多富有经验的参客判断,此参远超百龄。 于是,他便开始找寻通灵珍珠。 当年拦截护送断肠嫖的生判官沈鉴的旧事,复上心头。 于是他尽力说动石山牧童赵仰高出手相助,匆匆赶来七星庄。 这时沈雁飞凌厉的攻势已被那仙人掌仇公远遏制住,反而逐步后退,眨眼间已贴身院墙。 金蛟尺田俊骤然出现,宛如一缕轻烟;疾扑而至,金蛟尺起处,以雷霆万钧之势,并力一击。 沈雁飞情知七星座形势危急,本来一个已对付不了,再加上一个强敌,必死无疑。 他真想立刻逃走,可是形势比人强,力不从心,只好咬牙奋力,硬封一扇。 叮地一响,沈雁飞退无可退,手腕硬碰得有点酸麻。 只见金光闪处,那仇公远一支锋锐的仙人掌,已经乘隙使出“老樵问路”之式,攻到胸口。 沈雁飞努力一矮身,右扇左掌,齐齐攻向两人。 哧地微响,他的左肩已被仙人掌挑破一道口子,鲜血迸流。 铮一声过处,他又硬封了金蛟尺一招,震得中盘藩篱尽撤。 但见金光闪处蹈隙而进,沈雁飞腰间一阵剧痛,鲜血顺着大腿直淌流下来。 这金蛟尺田俊一上手,沈雁飞便连伤两处,端的形势危殆之极,尤其是这两位心狠手辣的魔头,全都怀着诛灭他的心思,以免留下祸根。 这可是瞧得起沈雁飞之故。 现在再没有谁能够及时援救他的危急,虽则廊上人声杂乱,好几个人持着孔明灯沿廊搜查过来,但一点用处也没有。 那些人即使发现了他的危殆处境,奔扑过来,却可能连牵掣之效也收不到。 眨眼之间,沈雁飞身上又多添了两处伤势,其中有一处在右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迸流,这一来连修罗扇招式也大受影响。 那几个庄中壮汉,持刀抢剑地搜索到书房门口,一个大声叫道:“这书房门为何开了?快用灯照照。”敢情他们还未曾发现这边院墙根浴血苦战的沈雁飞。 金蛟尺田俊忽然大喝一声,陡然舍掉沈雁飞,飞纵疾扑向那一干人。 沈雁飞陡觉压力一松,倏地也大也吼一声,奋全身仅余力量,修罗扇宛如风卷云翻般向仙人掌仇公远攻去,出手全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困兽之斗,原足令人心怯,何况金蛟尺田俊打得好好的,忽然撤身离开。 仇公远便不禁气馁,连退了三步之多。 但听那边惨叫之声传来,敢情田俊舍下沈雁飞而去攻袭那几个卑不足道的庄丁。 仇公远一时想不出原故,便料定必是事关重要,因此当沈雁飞倏然倒纵出院墙去时,他暂时不忙着追赶,一转身如风驰电掣般到了廊上。 田俊已进入书房中,门外还有两个壮汉待着兵器,见他纵上廊来,立刻猛扑而至。 仇公远嘿嘿冷笑两声,脚下依然不动,仙人掌翻处,当一声先把一个壮汉的单刀磕飞,基地一扭腰,一根花枪打腰间刺空穿过来。 他用那闲着的左手闪电般抓住枪尖,借势一扯。 那根花枪呼地疾然冲刺向对面那汉子,仇公远头也不回,左肘往后面一撞。 砰地一响,持枪的人,本是收脚不住,向前直冲,被他一肘子撞个正着,那么健壮的身体,居然应肘而起,叭哒摔到大半丈外的地上。 对面那个汉子却被自己人那根花枪当胸扎入,惨叫一声,也尸横就地。 仇公远听到书房内尚有拼斗之声,便问道:“田兄可要小弟留此?” 金蛟尺田俊大声问道:“早先那小子呢?” “走啦!”仇公远大声回答,心中有点不乐。 “那么别管他。”他说到这里,一声惨叫把他的话打断了,现在书房内一片寂静。 “仇老弟你也进来看看。”田俊又道:“恐怕比那小子重要得多。” 话声渐远,分明已进秘室,仇公远连忙跟进去。 他们两个在地洞中,这时已打亮了两人火折,故此看得非常清楚。 仇公远道:“哎,这儿的珠宝已是价值连城,但那断肠缥可是藏在此处?” 这刻他又明白田俊何以忽然摔掉沈雁飞之故。 若果让那些汉子进来,把断肠缥携走,岂非功亏一篑,最怕是多费一番手脚,也未必能够追寻回来。 “我想该是藏在这儿。”田俊沉声答道:“若果找到那断肠缥,取得通灵珍珠,咱们两人可得兼程出关,找那人迹不到之处,赶紧炼丹。” 仇公远体会出他言中之意,没有言语。 他当然不会反对,这种能抵数十年苦修之功的灵药,岂可随便分享于人?何况是像石山牧童赵仰高那等魔头? 他们把架上所有珍宝都找过了,仍没有发现那断肠镖的下落,两人都有点泄气,那称霸天下武林的雄心美梦,渐渐生出幻灭之感。 那个秘密小洞当然瞒不过这两个黑道高手,可是里面除了那个玉瓶之外,别无他物。 他们不知瓶子里藏的是什么药,故此不敢妄动。 田俊灵机一动,纵上秘室,找回那对判官笔。 “这是生判官沈鉴的兵器啊,瞧,这个总字不是他当总捕头时的记号吗?”田俊说道。 “咱们立刻尽全力追回那小子,大概再没有疑问。”仇公远矍然道。 田俊不觉大大失悔,这才真是人宝山空手回哪。 两人一径离开七星庄,凭他们的经验阅历,立刻展开严密的搜查。 第7章 血染湘桂道 “残肢令主”脚步不移,身形连连闪晃,巧极的避过三老者的一轮狠攻,单掌运劲,以七成力道淬然拍出。 惨嗥之声,划破寂静的夜空,三个老者,各各喷出一股血箭,被震飞三丈之外,仆地不起。 就在此刻,一缕血红光焰,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原来那高个子老者趁三个老者与“残肢令主”交手的瞬间,已取出“阴魔教”特急告援,火箭燃放。 “阴魔教”的信号火箭,分为蓝白红三种,蓝色是求援的信号,白色是紧急集中的信号,而这红色却是特急告援,非遇特别重大事故,决不许轻易施放,一经放出,有如教主亲令,周遭可见的范围内,任何教中人,不管多大的事,都得放下,赶赴施放的地方。 “残肢令主”不屑的望了那刺目的红色火焰一眼,口中已数到了“九”! 高个子老者,自知不能幸免,不待对方的“十”宇出口,身形陡地弹起,悲愤不已的喝道:“老子虽死在你手中,但你今夜也逃不了。” 话声中,已扑到“残肢令主”的身前举掌正待—一“十!” “残肢令主”口中数出一个“十”字,掌随声而出。 高个子老者,招式未曾攻出,见对方一挥手之间,一股重逾山岳的罡风,已压体而来,疾劲强猛得不可比拟。 心中方自喊得一声“不好”,全身如被雷击。 惨嗥半声,七窍溢血如泉涌,五腑尽靡,横死当地。 “阁下好狠的手段!” 一声低沉的轻喝,发自三丈之外。 “残肢令主”心头猛地一震,循声望去,一条人影停身三丈之外。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江湖中不乏奇人异士,不可一世的“残肢令主”竟然被人欺身到三丈之外而不觉。 那人影晃晃悠悠的又移近了约莫一丈,两人之间相距不足丈。 “残肢令主”看这人影竟然是武林中闻名丧胆的神秘人物“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之后,身形不由一阵激颤。 (不用笔者饶舌,聪明的读者,一定可以猜想得到“残肢令主”是谁?何以见了红巾蒙面人会如此激动!) 蓦然—— 破风之声,候告传来! 从这轻重不一,略带杂质的破空之声来断定,来人当不在少数,而且是从不同的方向涌来。 红巾蒙面人,凝视了“残肢令主”片刻之后,突然道:“阁下小心应付,咱们再见!” 随说随闪动身形,瞬息而杏。 这句话不知是关切,或许是别有用心,不得而知,“残肢令主”又是一阵莫名的感激,怔然不语。 就在红巾蒙面人身影刚刚消失的刹那,三条人影,已如陨星般坠落场中,眼光触处,齐齐惊咦了一声。 这纵落的三条人影,是两老者,一书生。 那两个老者同样是五一卜开外年纪,尖脸削腮,鹰鼻环眼,若不是身材一高一矮,简直就分不出谁是谁来。 那书生年方三十上下,身着一袭灰色儒装,头戴文生帽,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剑柄之上镶着一粒龙眼大的血红珠子,特别显眼。 两老者一书生扫了地上的四具尸体一眼之后,把目光移到了“残肢令主”的身上,细细一打量之后,脸色乍变。 “残肢令主”,不言不动,冷眼注视来人! 紧接着,唆!唆!连声,先后又飘落十条人影。 “血魂剑邝宇”面色一变质,仍是不缓不慢的道:“在下实情实说,谈不上什么手段!” “贵教主名讳可否先行见告?”“嗯!这个,阁下到时自知!” “我老人家没有这个兴致!” “在下等奉教主严令,非请阁下到敝教一晤不可!” “残肢令主”冷笑一声道:“凭你们几块料.就敢强请我老人家……” 一旁的神护堂堂主“苦宕飞魔公孙豹”嘎嘎一阵怪笑,插口道:“邝殿主,我等如果连一个假冒他人之名的客人都请不回去,那不是天大的笑话,江湖朋友笑掉了牙!” “残肢令主”不由心中一动,正待开口…… 巡稽堂主“铁羽金鹰鲁子丹”已接上话道:“我可不信这个邪!” “残肢令主”不屑已极的道:“不信的话,尽可一试。地下四人就是榜样!” 此语一出,场中十余人齐齐怒哼出声。 场中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刑司殿主“血魂剑n宇”阴阴一笑道:“阁下最好能够三思而行,否则……” “否则怎样?” “嘿嘿!恐怕有些不便!” “残肢令主”双目暴射奇光,提高了声音道:“老夫倒是不怕什么不便!” “阁下真的不愿同行?” “别说不愿,老夫根本就不高兴去,怎样?” “恐怕由不得阁下做主?”“笑话!”“如此在下等只好得罪了!” 了字方落,寒芒发动,已怪异凌辣的连攻了三剑。 拔剑出招,快得如一个动作。 “残肢令主”心中微凛,身形一晃,进过三剑,反攻一掌,这一掌他用了七成劲力,劲道如山,骇人至极。 “血魂剑邝宇”身形微侧,左足向后一引,掌中剑怪异已极的连留数圈,竟把那如山劲气消卸得无影无踪,捷通电闪的又是六剑出手,招式诡奇绝伦。 “残肢令主”见对方竟然能消卸掉自己七成功劲的一掌,内心为之一震,同时对方的长剑,又已电闪袭到,剑影重重,剑花错落,似乎是六把剑同时从六个不同方位攻来。 怒哼声中,单臂一抡,以十成功劲,迎向“血魂剑邝宇”的剑势,裂石罡风,匝地涌出。 “血魂剑邝宇”只觉对方这一掌来势奇猛,而且掌风通异寻常,为前所未见,掌中剑竟然被迫得沉滞起来,大骇之下,忙不选的撤招横门八尺。 算他见机得早,否则必然伤在这一掌之下。 就在“血魂剑邝宇”撤招闪避,“残肢令主”一掌拍空的电光石火之间,两股如山劲道,已一左一右向“残肢令主”当头罩下。 原来一旁的“铁羽金鹰鲁子丹”和“芒宕飞魔公孙豹”已电疾的腾空而起,如巨鹰般一左一右夹攻而下。 他两人都是以凌空搏击之技,扬名江湖,只须一人,就足可供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穷于应付,何况两人合手。 眼看“残肢令主”避无可避—— 突然,奇事发生了—— 就在两股万钧劲道即将击着的瞬间,“残肢令主”似一支弩箭般从两股劲风间隙中,斜射而出,快逾电闪。 轰隆巨震声中,两股劲气已劈落地面之上,声势惊人。 而“残肢令主”斜射而起的身形,竟然凌空一个倒翻,轻灵妙曼的反旋而回,正好欺在两人之上。 独臂挥处,一圈涡流劲气,倏向两人罩落。 “铁羽金鹰鲁子丹”和“茫宕飞魔公孙豹”,平日自以为轻功妙绝人寰,做梦也想不到“残肢令主”竟然高出他俩一筹。 一招落空,立知不妙,双双向两侧地面斜射而落,厘米之差,堪堪避过“残肢令主”的一记反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残肢令主”身形也跟着落回地面。 一旁的“阴魔教”徒众,惊心动魄不已。 就在“残肢令主”身形甫落的当口,“血魂剑邝宇”一柄长剑又告袭到。 倏地之间,刺出了一十二剑。 “残肢令主”眼中陡现骇人煞光,单臂抡处,封挡之外,回敬了三掌,震得“血魂剑邝宇”身形连晃不止。 刹那之间,剑光霍霍,掌影如山,剑风嘶吼,掌劲如雷,两文之内,尽为劲气充满,石走沙飞,令人目眩心震。 “残肢令主”边打边沉声喝道:“邝宇,你再不识进退,可别怪本令心狠手辣!” “哈哈!阁下不必空口发狂言,今天我等既然奉令请驾,好歹总得请阁下到本教走上一趟!” 话声中,剑势更紧。 “残肢令主”冷笑一声,眼中杀光陡炽,一把边开对方剑势,身形微向后挫,单掌一伸一缩。 就在这一伸之间,一股异常掌风的奇烈劲道,已告涌出,劲势之强,无法比拟。 “血魂剑邝宇”吓得胆颤心摇,以毕身功力运集剑身,想卸去对方劲势,焉知手中剑竟然挥不出去,暗道一声:“不好!”正待抽身闪让,但已来不及了——“轰!”然巨响声中,夹着一声惨哼! “血魂剑邝宇”长剑脱手,一个身形如滚地绣球,直摔到一丈之外,“哇!”的一声,鲜血狂喷而出。 其余“阴魔教”两个堂主和近十名的劲装汉子,齐齐惊叫一声,亮剑出掌,蜂拥而上,攻向“残肢令主”。 “残肢令主”又是一掌劈出,卷向扑来的众人,他已动了杀心,下手决不容情,这一掌较之前掌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声凄厉的惨嗥传处,首当其冲的四个壮汉,身形被震得凌空而起,各各张口射出一股血箭,横尸三丈之外。 扑上来的众高手心胆俱碎,攻势顿被遏阻。 “残肢令主”伸手胸衣之内一探,缓缓上扬。 一柄精光耀眼亦刀亦锯的怪兵刃,已执在手中。 “残肢令!” 惊叫声中,众高手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怪刃出现,显示着一场恐怖的屠杀,已揭开了序幕。 这时,星光寥落,阵阵晓风拂体生寒,远远传来几声断续的鸡啼,东方的天际,已露出鱼肚白色,天快亮了。 然而在这苍林边缘的湘桂官道之上,却正在酝酿一场血劫。 “铁羽金鹰鲁于丹”与“芒宕飞魔公孙豹”,身为“阴魔教”堂主,当着手下人之面,岂能畏缩。 虽然明知不敌,也只好硬挺,何况前后已有七个教中弟子,丧命在对方手下,当下双双欺身上步,逼近五尺。 “残肢令主”双目神光炯炯,注视两人,冷冷的道:“你两个如果还想全身而退的话,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铁羽金鹰鲁子丹”阴恻恻的一笑道:“阁下说出来听听看!” “贵教追踪老夫并强迫老夫赴贵教,原因何在?” “嘿嘿!在下等奉令行事,无从奉告!” “你真的不肯说?” “残肢令主”逼进了三步,双方距离不及一丈。 “铁羽金鹰鲁子丹”面色为之一变。 一旁的“芒看飞魔公孙豹”向“铁羽金鹰鲁子丹”靠近了两步,凝神蓄劲,如果一言不合,他就要出手。 其余的七个“阴魔教”弟子,长剑横胸,紧注现场。 空气紧张得无以复加, “血魂剑邝宇”已捡回长剑,在三文之外坐地调息,看样子伤势不轻。 “残肢令主”再度开口道:“你说是不说?” “铁羽金鹰鲁子丹”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吭声道:“不说又待如何?” “嘿嘿!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众人不由齐齐怒哼出声! “芒宕飞魔公孙豹”半声不吭,“呼!”的拍出一掌。 咫尺之隔,而且这一掌是他蓄意突袭,力道惊人至极。 “残肢令主”冷哼一声! “鼠辈敢尔!” 不退反进,视那强劲掌风如无物。 “残肢怪刃”疾逾闪电般一晃—— “铁羽金鹰鲁子丹”也趁机全力攻出一掌,劲道之强,足可碎碎裂石,就在他出手夹攻的电光石人之间,惨嗥突起,血雨喷溅。 “芒宕飞魔公孙豹”已被残肢而亡,以这魔头的功力,竟然无法躲过“残肢令主”的一击,真是骇人听闻。 “铁羽金鹰鲁子丹”眼看这一掌已告劈着,对方不死也得重伤,焉知事实不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残肢令主”一招毁了“芒宕飞魔”之后,连头都未回,对临身的如山劲气,恍若未觉,身形一挫反而迎了上去。 “波!”的一声巨响,“钦羽金鹰”竟然被“残肢令主”身上所发的一股无形爱气,震得手腕欲折,蹬!蹬!蹬!连退三步,面现惊恐至极的神色。 窥伺在旁的劲装汉子,一个个张口瞪目,全身簌簌而抖。 这种功力,他们听都不曾听说过。 “残肢令主”这时才慢吞吞的转身面对众人,厉声道:“我老人家言出必践,这可是你们自己找死!” 死字出口,身如电旋,“残肢令”精芒如幻,惨峰之声,响成一片,肢体横飞,血箭乱射。 转眼之间,官道之上血流成渠,断臂残肢抛满一地,所有场中“阴魔教”众徒,全数被残肢洞胸而死,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道旁苍林之中,正隐伏着一个人,被这残酷的屠杀,引动了侠义肝肠,喃喃自语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煞星真是他的话,我只有趁他羽毛未丰,把他毁去,否则,武林之中,无宁日了!” 恰在这时,那运功疗伤的“血魂剑邝宇”已颤巍巍的立起身来,狞笑一声,儒衫飘飘,缓缓向“残肢令主”欺去。 十多个“阴魔教”众之中,他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残肢令主”倒提“残肢怪刃!”目中杀光未尽,棱棱的注视着“血魂剑邝宇”渐渐行近的身影。 “血魂剑邝宇”行到距对方丈外之地,停下身来,先扫了一眼满地的残缺尸身,然后目眦欲裂的厉声道:“阁下手段未免过辣?” “嘿嘿!你也逃不了!” “哈哈哈哈!阁下未免太看不起n某人了,今天不能请阁下到敝教,在下只有带阁下的尸首回去销令了!” “残肢令主”狂笑一声道:“邝宇,你在做白日梦,我看你有点神志不清!” “血魂剑邝宇”身为“阴魔教刑司殿”殿主,自然不是等闲人物,方才被对方的怪异掌风震伤,乃是疏忽所致,因为他估错了对方功力,此刻,成竹在胸,情形自是不同。 当下阴恻恻的道:“阁下身手较之数月之前震惊武林的真正‘残肢令主’只高不低,但又何必冒他人之名而行凶呢?” “残肢令主”心头一阵激动,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对方的话,使他吃惊不小,但略一定神之后,冷声道:“姓邝的。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你已经注定必死!” “残肢令主”口里在说,心里却无比的激动,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透“阴魔教”教主何以要下令追踪他?而且一口断定他是冒牌的“残肢令主”这真是奇绝天下的事。 突然—— “血魂剑邝宇”厉声吼道:“今天倒是要看看谁死谁活?” 话声中,手中长剑斜举平胸,剑尖向前,握把上镶嵌的那粒血红色珠子,红光顿炽,沿剑身向前延伸。 眨眼之间,整柄剑已呈血红之色,透出阵阵触鼻异香。 “残肢令主”大感骇然,看样子,这必是“血魂剑邝宇”成名的绝学,呼吸之间,已吸人不少香气,顿时感到头昏目眩,四肢遂生酸楚之感,立知不妙—— 思念来已,“血魂剑邝宇”掌中剑血芒暴涨,足足长出三尺有余,腥气更是浓厚,狞笑一声道:“残肢令主,今天要你尝尝本殿‘血魂神剑’的滋味!” 声音未落,“血魂神剑”剑尖之上,立时射出一股凌厉无比的血红色剑气,直射“残肢令主”。 “残肢令主”心头一紧,电闪向侧方横移二步。 “血魂剑邝字”手中剑一抡,幻起满天血芒,挟着触鼻香气,如一张火网般向对方罩去,疾劲奇幻兼而有之。 放眼江湖,能在血魂神剑下逃生的。寥寥无几。 “残肢令主”骇凛之余,那招奇绝天下的“残肢断魂”突告出手,一招一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电攻出。 “血魂剑邝宇”机智绝伦,见自己剑身所发的“血魂香雾”,竟然迷不倒对方,心中早存戒意。 见对方身形一动,不待对方出招,立即收招暴退五尺,始险极的避过。 其实“残肢令主”此刻已被迷雾熏得昏昏欲倒,只是他功力深厚,仍能勉强支持,倾力施出绝招,但较之平时,已打了折扣,否则“血魂剑邝宇”再见机得早,也无法避过这一招杀着。 但这一招施出之后,愈觉不支,已是摇摇欲倒之势。 “血魂剑邝宇”见状,不由狂笑起来,进步欺身,手中血红长剑又告攻出,血芒刺向对方胸前五处要穴。 “残肢令主”虽说已是半昏迷的状态,但他的绝世功力,岂可轻视,勉镇心神,,一招“残肢断魂”又告出手。 “噬!”,的一声,“血魂剑邝宇”的两只衣袖,竟被剑裂了半尺长的两道口子,骇得他亡魂皆冒,电闪撤身。 而“残肢令主”因吸入香雾过多,终告不支倒地。 如果不是因为“残肢令主”神志已经不清的话,他纵不被残肢丧命,多少也得受点伤,决不会这样轻松的躲过。 “血魂剑邝字”一退之后,又举步缓缓欺近到“残肢令主”的身侧,一阵得意至极的狂笑之后,狞声道:“我血魂剑也是言出必践,还是带你的尸首回去稳当!” 话声中,血红长剑一抖,就要—— 就在这电光火之间,“血魂剑邝宇”待剑的手腕,宛若峰蜇似的。一阵剧痛,劲道全消,一柄剑几乎把持不住。 细一审视,手腕之上插了一根松针,人半寸。 这时,天已大亮。 “血魂剑邝宇”游目四顾,哪有半丝人影。 忖之下,这以松针施袭的人,除了隐身正前方的苍林之外,其余三方块块无遁形,而苍林距自己处,少说也有五,如果在五大之外,用这轻若无物的松针,而能毫无声息的击,反文外的人,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心念之中,向前面苍林朗声喝道:“何方高人,既然看得起我邝某必藏头露尾!” 岂知发话之后,竟然无人答腔, “血魂剑邝宇”心中发毛,转念道:“管它呢?且先解决上眼前的人再说!” 血红长剑,闪电般向昏迷在地的“残肢令主”劈落。 眼看这震撼武林的恐怖人物,就要丧生在—— 在这千钧一发,一股幽幽劲气,从旁侧飘来,潜劲如山,刺出去的血红长剑竟被带得歪向一边。 “血魂剑邝宇”一向沉稳狠辣,这一下也不由被惊得直跳起来,心中寒气顿冒,分明这暗中出手的人,功力高出他甚多。游目四顾,依然不见半点动静,他身为“阴魔教刑司殿”殿主,而且自视极高,当然不甘就此罢手。正待发话激那暗中两次出手的人现身之时,忽然苍林之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冷笑,笑声中满含不屑之意。 “血魂剑邝宇”,这一下可看准了那发话的方位,高声道:“相好的,我们某今天得遇高人,无上荣幸,阁下既然不肯赏脸,在下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穿林而入。 可煞作怪,林中空荡荡的,目光及处,一无所见。 “血魂剑邝宇”飞快的在百丈之内盅旋一周,待到出林,不由目瞪门呆,地上已失去了“残肢令主”的身影。 这个筋斗,可说栽到了家,闹了半天,别说是人,连影子都不曾看到半个,登时为之气结。 就在“残肢令主”被那神秘人救走之后片刻,又有一批武林人物驰到现场,其中大多是二帮一会的人物。但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幅凄惨绝伦的画面。 残肢! 断腿! 死尸! 鲜血! 在距此五里外的山间,这时正有一个人影,身上负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有若夜行骗幅,闪电般飞驰! 片刻之后,这人影停身在一座绝壁中腰的突岩之上。 绝壁高及百丈,猿猴难爬,是一个人踪绝迹的所在。 那人以红巾蒙面,无法看出他的年龄相貌。 他是谁? 他正是“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他以傲视武林的玄奇功力,救出了“残肢令主”,来到这人迹不到的奇险所在。 “红巾蒙面人”把背负的白发老人,放置在突岩之上,然后细细端详了片刻,突然声如裂帛的哈哈狂笑起来! 笑声之高,足可穿云裂石。 狂笑了一阵之后,自语道:“果然不出所料,是他!” 举掌虚空向“残肢令主”的面上一拂,怪事突然发生,这一拂之下,白发苍苍的“残肢令主”竟然变成一个俊美绝伦的少年,但那少年此刻仍昏迷不醒,对此事一无所觉。 震撼了武林的“残肢令主”,竟然是一个二十岁不到,面如冠七的少年,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红巾蒙面人,身形微见颤抖,显然激动已极,略事沉吟之后,并指如戟,就要向那少年的死穴戳去! 他要毁去这恐怖凶残的小煞星,以挽武林劫运。 就在指风将要透指丽出的瞬间,红巾蒙面人突然叹了一口气,把手垂下,他似乎一时之间下不了手。 因为对方仅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啊! 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使红巾蒙面人的手指点不下去,幸而如此,否则这一代奇人将铸成天大的错。 红巾蒙面人犹豫了一下之后,喃喃自语道:“这孩子资禀天赋,为武林百年难遇的奇材,加以奇缘迭遇,已具备百年功力,用之正,则造福武林,不正的话,武林将遭遇到空前的杀劫,唉!人品这般俊秀而偏生就那么残酷的心肠,先把他救活问明原因,如果是虎狼成性的话,只有按照原先的意思,把他毁去算了!” 语毕蹲下身,以右掌紧贴那少年的“命门穴”,左掌并食中二指,遍点周身大小穴道,运指如飞,认穴之准手法之奇,令人叹为观止。 红巾蒙面人要以极高的手法,为这少年迫出所中的“血魂香雾”。 当手指点到胸口“黑虎穴”……又名鸠尾穴——时,突地触及一物,顺手勾出一下,登时几乎晕厥过去,不啻是焦雷贯顶,激动得簌簌直抖。 “诀!孽障!龙……” 红巾蒙面人,像噶语般的不断地喃喃叫着块!孽障!身形缓缓立起,举头望着晨辉,朗朗的苍空,似在沉思一件往事。 也许他在回忆中重温一个旧梦,拾起一件残破的往事—… 许久之后,视线又落回那少年的股上。 一颗泪珠,从蒙面红巾之后,悄悄滴下。 接着一颗一颗,终于把蒙面的红巾浸湿了一大片。 红巾蒙面人激动了一阵之后,情绪又渐渐平复下来,蹲下身去,用手轻轻的抚着那少年的脸颊。 像一个慈父在抚慰着爱儿,一遍又一遍,口中悲凄的道:“杨志宗!他叫杨志宗?为什么?他不该姓杨的!” 这少年正是杨志宗,身世凄迷,身负师门血仇。 他幼时曾混迹乞丐群中,从一个异丐那里,学到了一套易容绝技,他遂以他师父“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面目出现。 他先后巧服“牛龙蛟内丹”和“天鹏彩卵”,凭添了百年功力,又巧得武林双奇“北疯半悟和尚”和“南痴愚骏钓叟”各传了一门绝学,使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于是__ 他展开了复仇的行动。 桂林城两粤十八家大镖局的总镖主“铁臂神猿蔡精一”是第二个丧在他手下的仇家之一。 第一个被他所杀的是“鸿面酒葫芦廖仓”。 且说红巾蒙面人激动过后,又开始了他迫毒搜穴的动作。 半盏茶的工夫,杨志宗已告悠悠醒转! 星目睁处,首先触及眼帘的,是那惹眼的红巾。 湘桂官道上的一幕,电般重映心头,他意识到自己第二次又被红巾蒙面人所救,一骨碌立起身来。 这一立起身来,不由愕然愣住,上面是峭拔的岩壁,下面是无底的深渊,停身之处,是一块半壁中突出的丈许岩石。 红巾蒙面人,仍然不言不动的跃坐在侧。 “老夫……” 老夫两宇方才出口,他一眼瞥见脚旁的假发假须,知道行为已经败露,登时俊脸通红,尴尬的道:“晚辈又蒙前辈援手,五内铭感!” 红巾蒙面人,注视了杨志宗半晌之后,才沉声说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假冒‘残肢令主’行凶?” “假冒?” 杨志宗冷漠的脸上,全是激愤之色,他在考虑,是否该道出真情,沉思有顷,知道已无法隐瞒,恨声道:“晚辈并非假冒他人之名!” “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已于二十年前死去,你现在以他的形貌出现江湖……” “古道热肠杨震寰正是晚辈恩师!” “哼!你今年几岁?” “总在十七八岁之间!” “甘露帮帮主死于二十年前,难道死人还会收徒?” “晚辈恩师死于两月之前!” “什么?两月之前?” 红巾蒙面人忍不住高声追问。 杨志宗星目之中,倏地射出一种极其怨毒的光芒,俊脸之上,也泛起了浓厚的杀机,咬牙道:“不错,两个月前被人第二次杀害!” 红巾蒙面人更奇,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第二次!” “是的,二十年前,甘露帮总坛被挑之日,帮众悉数罹难,晚辈恩师身中数十剑,左臂被削,晕死尸堆之中,适逢‘赛扁鹊吴济人’采药武陵山,慨然施救得以不死!” “嗯!后来呢?” “还有两位侥幸不死的帮友,一位是甘露帮刑堂堂主‘云里青鸾祁钧’双臀被削,一位是护法‘铁判官周立道’两腿全废!” “云里青鸾以轻功身法称绝江湖!” “前辈所说不错,晚辈恩师等三人,隐匿在武陵山一石窟之中,打发了二十年凄惨的岁月,志谋雪仇!” “那何以又遭……” “先师为了报复血仇,特制了一柄‘残肢怪刃’,并精研了一招绝学‘残肢断魂’,数月之前,现身江湖索仇,竟因行踪不慎,被昔日仇家之中的一个魔魁侦知,跟踪到武陵山石窟之中,先师等三人终于被杀,晚辈当日恰好出来办粮,得免于难……” 说到此处,声音已变咽哽,星目中滴下两滴泪来,一顿之后,又回复了适才恨毒的表情。 红巾蒙面人,也不由激动起来,又道:“那就是说‘残肢令’出现之初的七次血案是令师所为,而最近一次是你易容而为?” “先师出江湖自索仇家,只有六次便已遇害,第七次和第八次是晚辈继先师的遗志而为!” 杨志宗说到此处,忽地想起一事,又道,“黑凤凰赵丽珍,是前辈门下?” “不错!” “令徒赵姑娘声言要追寻‘残肢令主’,报雪父仇,现在真相已白,前辈对此事将如何处理?” 红巾蒙面人沉吟了半晌,才语音凝重的道:“珍儿为父报仇,人之常情,但其父‘云龙三现赵亦秋’曾参与甘露帮血案,也是祸由自取,希望你对她稍为留情,我当竭力设法化解这段冤结!” 杨志宗听红巾蒙面人这一番义正词严,事理分明的话,心中钦佩不已,当下诚恳的向红巾蒙面人道:“前辈此话,不偏不倚,晚辈谨遵台命!” “孩子,你姓杨?” “是的!” “恕我啰嗦,你可否把身世稍稍告我一些?” 杨志宗不由奇怪起来,不知对方此问是什么用意? 但他的眼光,触及红巾蒙面人那双从蒙面申上的两个小孔中,流露出来的含着无比的关怀和祥蔼的眼光时,他默然了,对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无法抗拒的要吐露心中的话,他本是冷傲的人,然而此刻他却温顺如绵羊。 童年时代的悲惨岁月,不幸的回忆,凄迷的身世……这些片断,一时之间,如浪起波翻,齐袭心头。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道:“我是一个孤儿,或许是个弃儿,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就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名,没有姓,也没有半个亲人,像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这世上!” 这些话,像是一柄柄的利剑,插在红巾蒙面人的心上,他似乎感觉到一颗心正在滴血,他的身形又开始颤动起来! 杨志宗泪眼迷蒙,沉痛的道:“五年前,我被恩师‘古道热肠杨震寰’收容,他传我武艺,待我如子,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跟随他姓杨!” 他仿佛又见到了武陵山石窟中,血淋淋的一幕,恩师和两个形同废人的叔叔,倒卧在血泊中…… 于是,他的脸上,又充满了杀机,恨声道:“然而那些魔头,又剥夺了我唯一的亲人!” 他握紧拳头,双眼望着空际,喃喃的悲号道:“杀杀杀!我要杀尽这些丧心病狂的魔头!” 红巾蒙面人,似已沉入了一个惨酷的回忆中,他真想抱住眼前这少年、向他道出一切,但他竭力的克制自己。 他扼杀了自己升至内心的感情! 多少年来,他渴望着奇迹出现,然而现在,奇迹出现了,但他却又不敢面对现实,他愿意一个人来承担这痛苦。昔日一念之差,使他铸成了终身的痛苦。 如果他道出以往的一段经过,将会招致可怕的后果。他看着眼前这丰神绝世的少年,极端痛苦中渗着一丝欣慰。 他怕他的语调会引起杨志宗的怀疑,他不敢再开口说话,泪水又自蒙面红巾之后,悄悄滚落。 双方暂时沉洒在各自的痛苦领域里。 久久之后—— 杨志宗首先开口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红巾蒙面人似从梦中醒来般的“哦”了一声,反问道:“孩子有什么话要说?” “晚辈的身份,请代保密!” “可以!” “阴魔教何以遣教中高手追踪晚辈,并且还肯定的指出晚辈不是‘残肢令主’本人,前辈可知其中究竟?” “此事颇费猜疑,只有慢慢查探!” 杨志宗顿了一顿之后又道:“阴魔教刑司殿殿主‘血魂剑邝宇’,不知使的是什么歹毒阴功、晚辈只觉鼻端吸人一股异香,便已……” “血魂剑邝宇所恃的是他手中那柄‘血魂神剑’,该剑是战国时代魔尊者所遗之物,不知如何落在他手……” 红巾蒙面人说到这里,似在思忖什么,稍停又道:“血魂神剑的威力,主要是剑柄上的那粒‘血魂珠’,血魂珠本身能散发一种香雾。被香雾迷倒的人,需两日夜才能醒转,持剑的人,以本身真元由握剑的手掌逼出血珠,光华透过细身,攻力最高的人,可将血芒通涨到五尺,加上剑身与手臀之长,一丈以内可以伤人!” 杨志宗听得神往不已,对红巾蒙面人,武林典故的渊博,更是钦佩不已,同时也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难道就没有克制之物?” “有!不过很难!” “晚辈领教!” “如果能练成先天罡气之类的功力,对敌之时,以爱气护住全身,阻止伤人于无形的血魂精芒,再以至高掌力,连环拍出,使对方无法凝聚真元于握剑的手掌,香雾自然无法发出,但练有这类罡气功力的人,百年来还不曾听说有过!” 杨志宗闻言之下,心中暗叫惭愧不已。 他从南海鸟石岛“南痴愚骏钓叟”处,学到了“乾元真罡”,因为不明用法,没有照法施为,险险丧失生命! 心中虽想,但他并没有说出口来,红巾蒙面人几次想开口道出他心中的隐密,但话到口边,又硬生的咽了回去,他顾及到那可怕的后果。 心念百转之后,他决定让那惨痛的憾事,永埋心底,深深地吐了一口长气之后,声音微颤的道:“孩子,我们该分手了!” 杨志宗茫然的点了点头! “孩子,如果你不拒绝的话,我想传你一式身法?” 杨志宗突地想起武林双奇南痴北疯,各传了他一样绝学,目的是要他代表武林双奇与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传人履约。现在红巾蒙面人又说要传他一式身法,不知是否又有什么事要他去办,当下慨然道:“前辈对我曾有两次救援之思,如有什么差遣 “咦!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晚辈乃是出自肺腑之言!” “哈哈!你以为我传你武功是需要取回代价吗?” 杨志宗使面不由通红起来,他确有这种想法。 红巾蒙面人又道:“我传你武功,只是为了想让你我之间留点纪念!” “留点纪念?” “是的,孩子,现在你也许不懂,但有一天你会懂的!” 杨志宗迷惘了,他不知道红巾蒙面人说留点纪念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去深想,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如果这时候,杨志宗能注意到红巾蒙面人的异常举动,而追根究底间下去,他可能解决了身世之谜,可惜他没有。 于是,红巾蒙面人开始口述手比,把秘诀授给他。 杨志宗异禀天赋,聪慧绝伦,加上两次奇缘,已具备百年功力,学起来轻而易举,不到盏茶工夫,已经心领神会。 红巾蒙面人激动的道:“孩子,这一式身法,是我毕生精力的结晶,叫作‘移形换影’,等闲的江湖人物,对你将莫测高深!” 杨志宗这时已完全沉醉在这一式奇奥无比的身法里,他愈想忿是奇妙无比,这种身法简直可说与鬼魅无异。 原来红巾蒙面人,在“血魂剑邝宇”的手下,救出昏迷不醒的“残肢令主”——杨志宗,就是施的这一式身法。 以“血魂剑邝字”的功力,竟然连人影都不曾发现。 红巾蒙面人,救杨志宗来到这绝壁突岩的目的,是认为杨志宗假冒“残肢令主”之名行凶,手段残酷,他打算要把他毁去,焉知事实大不以为然,他一方面同情他的作为,另一方面,他做梦也估不到这冷漠的少年,竟是他十多年来,一直存在他心中的影子。 他没有勇气向杨志宗说出伤心的往事,他愿意自己一个人,永远的继续承受这一份噬心的痛苦。 他绝没想到,这一来,又几乎铸成了大错。 日正当中,艳阳高照,照得死阴幽谷,也一片光明。 杨志宗恭谨的向红巾蒙面人一揖,道。“谢前辈授艺之德!” “孩子,用不着谢,这是缘!缘!” “前辈如果没有其他的训诲,晚辈想暂时告别!” “好的,孩子,世上本没有不散的筵席啊!” 这话说得凄凉至极! 杨志宗心中不由一怔,忖道:“怎的这位名震武林的一代神奇人物,竟然也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起来?” “前辈,湖海萍踪,未始无再见之期!” “是的,孩子,走!愿你自为珍重,除复仇之外,最好能少造杀劫,以免上干天和!”” “晚辈遵命!” 话声中,两条人影,一先一后,飞离那块突岩。 三天之后—— 神秘而恐怖的“残肢令”竟在长沙出现! 这一次,三天之内,有三个不可一世的高手,在“残肢令”下被残丧命,他们都是名满湘省的人物。 一个是“七指圣剑吴凌南”。。 一个是洞庭湖三十六水寨的总舵主,“水鹞子西门俊德”,他破残的地点是长沙城中最豪华的客寓“大鸿运客寓”。 再一个是“九天飞鹏吕无香。” 从“残肢令”出现江湖迄今,已有十一个名气显赫的黑白道人物,在“残肢令”下毙命,没有一人能幸免。 于是—— 长沙城顿时成了龙蛇混杂之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的武林人物,齐涌向长沙城,有的是希望能见识一下“残肢令主”的真面目,但大多数的人则另怀目的。 尤其那些心怀腻病的人,有如芒刺在背,这恐怖的人物一日不除,他们一日不能安眠。 就在“水鹞子西门俊德”被残杀的第二天中午时分。 长沙城第一大酒楼“正阳酒楼”,楼上楼下,三百多个座位,几乎无一虚席,全被一些来自各方的江湖人物据满。 喧嚣盈耳,在高声的谈论着“残肢令”的种种。 “残肢令”是否已经离开长沙城,或者是另寻对象下手,没有人知道,他们漫无目的的在胡乱揣测。 楼上靠街的窗口边,一个座位上,这时正有一个俊美到极点也冷漠到极点的少年,独个儿浅斟低酌。 他就是杨志宗。 他怀中的“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上的仇人名次,又销去了三号,但他并不感到轻松,首页之上所载的五大仇人“阴、阳、丑、怪、婆”,他只与其中的“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朝过一次面,其余的,他连影子都不曾见过。他先后下手除去的,在仇人之中说来,算是微不足道之辈,可以预想得到他这复仇的里程相当艰巨而遥远。 现在,只不过开始而已。 杨志宗神目如电,搜遍了座中的每一个人。 他发现五个壮汉,在紧靠壁角的一方据座而饮,看去极是眼熟,苦思之下,他认出了这五个壮汉正是跟随“招魂蝶秦媚娘”的“百灵会”五男五女十大弟子中的五男,“百灵会”的人既然在此现踪,其余“紫云帮”“万寿帮”也少不了有高手在此。 二帮一会为了对付“残肢令主”早经联成一体。 二帮一会,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上列的人,他同时也记起了荆山孽龙潭畔他们要逼杀他的往事。 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一股莫名孽火,熊熊燃起。俊面之下,顿泛杀机! “杀!”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杨志宗心底升起! 蓦然—一 蹬!蹬!蹬!楼梯响处,上来两个面目狰狞的老者。 恰好杨志宗座旁还有一个空座,两个狰狞老者凶眼朝四下 一掠。发现了这一个空座,双双朝这边走来。 杨志宗一看来人,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好极!又是两个送死的!” 两个老者走到空座之前,蓦然瞥见杨志宗,先是一征,继而相顾一阵嘎嘎狂笑,声如鬼哭狼曝。 引得座中酒客,纷纷侧目。 两老者落座之后,小二随即送上酒来。 “南荒双凶!” 邻座中,有人轻轻呼出。 由于“南荒双凶”这一阵怪笑,却让二帮一会的人。发现了杨志宗在座,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他们不知道杨志宗的真正身份。似“百灵会”的五个壮汉。却留上了意,他们知道这是会长要得才甘心的人! 突然—— 合楼酒客一个个睁眼缄口,纷纷注目楼梯门处! 杨志宗也跟着转目望去,不由激动起来,冷漠的脸上,候地掠过一丝喜色,跟着离座而起。 来人非别,正是那容光照人,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妇“天山龙女徐慧芳”,正亭亭玉立在楼梯上,似乎要寻一个合适的座位。 天山龙女虽然徐娘半老,但她的姿色仍可颠倒众生。 座中群豪,虽然被她的美色,震得有些晕陶陶的,但“天山龙女”在江湖中侠名卓着,无论黑白两道都对她存三分敬意,还有她的师父“都天异叟钟离慕宏”,年已百岁开外,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还没有人真正知道,谁也惹他不起,所以没有人敢稍露轻薄之相。 “天山龙女”眉梢眼角,永远挂着一丝淡淡的薄愁,究竟为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这时,她已发现了杨志宗正起身向自己点首招呼。 她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莲步栅栅,向杨志宗座前移来。 杨志宗的形貌,酷似她十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在她的潜意识中,杨志宗成了她的偶像。 所以在孽龙潭畔,她曾舍死忘生的护卫着他。 杨志宗是她和红衣女上官巧两人亲手埋葬,之后,她听江湖中传出杨志宗死而复活的消息,她曾四处寻觅,想不到今天在此碰面。怎不令她喜出望外。 杨志宗宛如见到了亲人,常挂脸上的冷漠神色,倏地一扫而过,远远地以充满了孺慕热情的声音叫道:“徐姑姑,这里有空座!” 他本是一人独占了一付座头,这一来,“天山龙女”正好补上他对面空位,店小二随添上了一份杯筷。 “天山龙女”落座之后,先端详了他一会,才徐徐道:“孩子,想不到能再见到你!” “谢谢徐姑姑的关怀,晚辈对徐姑姑也时在念中!” 邻座的“南荒双凶”发现了杨志宗,以为是天赐良机,他俩还念念不忘那“牛龙蛟内丹”的事。 此刻,见“天山龙女”忽然来临,而且还与杨志宗坐在一道,心中感到万分的不自在,登时毛躁起来。 双凶中的老大“双尾毒蝎”,是背向杨志宗这边,表情不得而知,老二“洞里赤练”,却正好与杨志宗隔桌相对。 “洞里赤练”闪着一双蛇眼,不停的打量杨志宗。 这种眼色,杨志宗可不陌生,在孽龙潭畔群魔要把他剖腹取丹的时候,他看得很多,是一种凶毒和贪婪的混合。 杨志宗被这种眼色激怒了,又回复了一贯的冷峻。 “天山龙女”见杨志宗只说得一句话,脸色又变,不由大感惊异,循着杨志宗的眼睛望去回头一看,也不由粉脸遽寒。 杨志宗冷哼一声之后,向“南荒双凶”发话道:“两位还记得在下?” “洞里赤炼”阴恻恻的一笑道:“娃儿,我们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双尾毒蝎”也回头补上一句道:“娃儿,人生何处不相逢,今天可称幸会!” “天山龙女”不禁气往上冲,粉脸一变,正待—— 杨志宗忙用眼色把她止住,俊目之中,煞光隐现,如两道寒芒利剪,扫向“南荒双凶”。 “南荒双凶”被他的慑人眼神惊得一怔,忖道:“奇怪,这小子两月不见,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天山龙女”可不曾留意到杨志宗的眼神,她只顾怒气不息的盯视着“南荒双凶”,她料知双凶心怀叵测。 而使她更担心的是,昔日孽龙潭畔的事重演。 因为杨志宗曾吞下了那粒武林至宝“牛龙蛟内丹”。 今天长沙城中,为了“残肢令主”的出现,而龙蛇荟萃,风云乍聚,如果闹起来的话,后果相当可怕。 当然她做梦也想不到杨志宗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一连数度的奇缘巧合,已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同时,整个酒楼之中,所有闻风而来的黑白道人物,谁会想象得到他们要追寻的恐怖而神秘的“残肢令主”,就是眼前座中这个俊极冷极的少年人呢! 且说杨志宗冷峻的扫射了“南荒双凶”一眼之后,沉声道:“两位说得不错,今天真是有缘,在下对于昔日之赐,无一日敢稍忘,在下也正在四处寻找二位呢!” “洞里赤练”一怔之后道:“娃儿,老夫兄弟俩会成全你的!” “好极,是现在还是另约地点?” “天山龙女”不由惊奇起来,杨志宗的功力她知之甚详,决不是双凶的对手,而他现在竟敢出言挑战,令人费解。 思忖末已,只听“双尾毒蝎”嘿嘿一笑道:“娃儿,晚上月出时,东城外七里坪再见如何?” “好极,两位选的地点不错,风水还好!” “南荒双凶”眼中凶芒一扫杨志宗,强忍下去,没有发作,心忖:“小鬼,晚上七里坪有你看的!” “天山龙女”忧疑的道:“孩子,你……” 杨志宗微微一笑,安详的道:“徐姑姑,如果你有兴致的话,无妨也去看看热闹!” “孩子,‘南荒双凶’,狠辣残暴,功力也不可轻视……” “徐姑姑,请放心,我不会做糊徐事的!” “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呀!何况今天长沙城中,藏龙卧虎,如果万一引动了那些贪婪凶庚的魔头,岂不……” “那更好,让他们都见识一下武林公道!” “天山龙女”不由怔住了,惊奇的看着杨志宗,数月不见,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使她猜不着,想不透。 于是—— 在邻座酒客互相传言之下,刹那之间,“南荒双凶”约斗睹面少年杨志宗的消息,传遍了整座酒楼。 数月之前,杨志宗在孽龙潭畔巧吞“牛龙蛟内丹”的事,早经轰动江湖,但知道他的人并不多,现在这一传扬开来,他马上成了众酒客圈目的人物。 这些牛鬼蛇神,本是为了“残肢令主”而来,现在“残肢令”影踪俱无,却出现了个腹合武林异宝的冷面少年。 在贪婪作祟之下,不少魔头,暗中已打好了主意。 “天山龙女”内心焦急不已,数月前夺宝的惨酷记忆,使她余悸犹存,眼看今晚那血淋淋的往事又将重演。 杨志宗是她失踪了十多年的心上人的化身,她对他已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对于他的安危祸福,她似乎感到有一种义务在心头。 “双尾毒蝎”会过酒资,立起身来,向杨志宗道:“娃儿,今晚七里坪之约,你不会失约?” “哈哈!在下求之不得,岂会令你俩失望!” “如此,娃儿,晚上见!” “南荒双凶”重又瞪了杨志宗一眼,相率下楼而去。 时间已到申西之交,不少酒客相继离去。 酒座之中,顿告宽松起来。 杨志宗的目的,是要等待二帮主一会长几个仇家现身,所以一直没有离去之意,耐心的啜着酒,像猎人守候他的猎物。 但座中除了那“百灵会”的五个高手之外,再不见有人现身,心中忖道:“今天我非要探个所以然来!” 楼梯响处,走上五个装束诡异蟹黑老者,和一个瘦长怪人。 “天山龙女”悄悄向杨志宗道:“这五个老魔是‘苗疆五毒’,那瘦长的怪人是横行天南一带的魔头‘木铎居士’,都有一身诡异武功!” 杨志宗毫不在意的点头,道:“恐怕也是为了‘残肢令主’而来!” “嗯,无边浩劫,将由‘残肢令’一手撅起!” 杨志宗闻言,心中感到微微一震,心里暗道:“徐姑姑,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真相,我有我的隐衷啊!” 这时,“苗疆五毒”和“木铎居士”已经人座。 由于这六个魔头的出现,楼中顿时沉寂下来! 杨志宗突然想起一事,向“天山龙女”道:“徐姑姑,以前在孽龙潭畔,你为什么要舍命护卫我?” “天山龙女”芳心为之一震,怔怔的看着杨志宗,往事又似毒蛇般噬着她的心,半晌,才苦笑一声道:“孩子,为了武林正义四个字!” “我看不太突然,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何以见得?” “从你忧愁的眼眸和第一次你对我说话的神情,我大胆的这样猜测,我记得你问我的姓名时,我说我叫杨志宗,你重复问了两次,而且表现出失望的神色!” “孩子,你想得太多了!” “也许是的,但我总觉得你似有隐痛在心!” “孩子,你要我说什么?” “我希望能多明白一点,不过我不敢勉强徐姑姑!” “天山龙女”脸上顿现出幽怨之色,显得十分为难的道:“孩子,另一方面是因为你……唉!” 杨志宗睁大了眼睛,惊奇的道:“徐姑姑,我怎样?”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靠诉你,因为你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 “是的,像极了,容貌举止无一不像,只是年纪差了两倍!” “这人和徐姑姑一定有极深关系?” “天山龙女”粉面一红,点头认可。 “徐姑姑,他是谁?” “孩子,你听说过‘玉面剑客’其人吗?” “这个,怨我孤陋寡闻!” “二十多年前,‘玉面剑客范天华’,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第一剑手。打遍中原无敌手,名满江湖!” 杨志宗不由兴奋起来,追问道:“我像他?” “不错,很像!” “他人呢?” “天山龙女”眼圈一红道:“失踪了,也许死了,十多年前,他遭逢巨变!” “什么巨变?” “孩子,你已经问得够多了!” 杨志宗身世凄迷,只要对他稍为有关的事物,他都不肯放过,闻言之下,不由现出怅然若失的样子。 “大山龙女”似乎非常激动,镇静了一下之后,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 “请讲!” “他是天下第一人——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传人!” 杨志宗听之下,几乎跳了起来,武林双奇“南痴愚骏钓父尉迟若彰”和“北疯中悟和尚”,各传他一样绝学,就是要他将来代表武林双奇去赴一界传人之约,对方曾言,五年内华山候教。现在听说这极像他的人,号称第一剑,而且与徐姑姑有极深关系,心里哪有不惊,当下不由脱口道:“徐姑姑,他在华山!” “你怎么知道!” 杨志宗顿了一顿之后道:“西岳之主不是在华山吗?” 他一时大意,几乎把双奇一异之间的约会,说了出来! “天山龙女”幽然遭:“孩子,这还用你说,华山我已去过三次!”。 “怎样?” “他根本不曾回过华山!” 杨志宗可感到有些茫然了,忖道:“据‘南痴愚骏钓叟’告诉自己,西岳之主传言,他本人因练功走火入魔,与双奇之约,由其传人代赴约,五年之内,在华山随时候教,照说他不但未曾失踪,而且该在华山才对,这其中又是什么玄虚呢?” 蓦然—— 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嘻嘻!母如花,子似玉,羡煞人也!” 又一个刺耳的声音道:“中原多美女,但像这般标致的还是初见!” “天山龙女”与杨志宗双双转头望去,那说话的竟是“苗疆五毒”中的两人,两双色迷迷的眼光,正向这边瞟来。 又听那瘦高怪人“木铎居士”道:“各位,这朵花是被遗弃的呢!不过我可惹不起!” “哈哈!阁下连一个女子也惹不起,莫非她……” “各位不知,她身后的那老鬼可真骇人呢!” “木铎居士”一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脑袋,在半尺长的细颈上一阵摇晃,小眼色迷述的朝这边一扫,丑怪邪淫之态,令人作呕三日。 杨志宗见状,才知道这六个老魔原来是指着自己和徐姑姑两人说话,一股无名孽火,自胸中熊熊升起。 “天山龙女”粉面红中透紫,显然已怒到极点,缓缓站起身来,纤手朝指“木铎居士”道:“木铎居士,你也是成名露脸的人,眼睛放亮一点!” “木铎居士”贼兮兮的一笑道:“天山龙女,老夫眼睛可亮得很!” “苗疆五毒”也跟着嘎嘎一阵怪笑。 杨志宗双眼奇光暴射,冷森森的道:“化外小丑,也敢到中原来撒野!” “苗疆五毒”闻言之下,凶睛一亮,离座而起,其中一个哇呀呀一阵怪叫,声如牛吼般的道:“雏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楼中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座中近百的酒客,齐齐引颈而望。吓得十多个店小二撒腿就往楼下跑去。 杨志宗不屑已极的道:“就凭你们几个化外苗子?” “苗疆五毒”一个个丑脸失色,气得簌簌而抖,他们五个在苗疆一带,是跺跺脚风云失色的人物,想不到今天当着这多的武林人物面前,被一个二十不到的娃儿,一口一个苗子,骂得狗血喷头,这口恶气,如何能忍得下? 那发话的五毒之一,一脚踢翻酒席,稀哩哗啦一片碗破盅碎声中,飞身而起,连越数个座位,疾扑过来! “天山龙女”粉面骤现寒霜,扬起玉掌,正待—— 所有在座三山五岳的豪客纷纷起立。 “给我回去!” 朗喝声中,只见杨志宗单掌一扬,一股凌厉绝伦的罡风,已迎着那疾扑而来的人影暴卷而去。 他这一掌,已带上了六成“乾元真罡”。 就在这朗喝声中,夹着一声问哼,那五毒之一的老者,直被摔飞五丈之外,“砰!”的一声,重重的跌在楼梯之上。 楼中顿时一阵哗然,谁也料不到这少年会有这般身手。 “木铎居士”等人更是惊、羞、恨、怒齐涌心头。 “天山龙女”惊诧至极的问杨志宗道:“孩子,你……” 杨志宗已知道她要说什么,忙道:“徐姑姑,有机会再向你说我这月来的经过!” “木铎居士”阴测恻的一阵嘎嘎笑道“雏儿,有两下,看我的!” 声落,缓缓向杨志宗座位这边走来,小眼精芒闪烁。 “苗疆五毒”连刚才被震飞的一个,齐齐和“木铎居士”飘身欺来,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杨志宗,面色冷峻如常,静静站立,丝毫不显激动之情,那一股英风豪气,的确令人心折。 “苗疆五毒”行到杨志宗身前约一个座位的距离之间,停下身来,五人衣抉突然一阵鼓动,但瞬即停止。 五毒之中的一个突然狞笑一声道:“雏儿,这回有你乐于了,你已中我五位老人家的‘五毒本命神盅’,管叫你死活都难,嘿嘿!你试运运气看!” “天山龙女”见闻广博,深深知道这苗疆盅毒的厉害,只要放盅的人,催动盅毒,中盅的人必遭盅物噬心惨剧。 尤其这“本命神盅”是与施盅的人,元神相通,即使远在教百里之外,只要施盅人心念一动,盅毒立即发作,生命全操在施盅者之手,除了施盅的自动收回外,绝无药可解。 当下粉面立时变为土色,手按剑柄就要发着。 杨志宗童年时,曾混迹乞丐群中,对于这玩意儿多少也知理一点,不禁寒气顿冒,猛一运气,果觉经脉之中,似有无数的小东西,在蠕蠕而动。 登时杀机上涌,怒声道:“老鬼,小爷今天算栽了,你们一个也别想离此!”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雏儿,闭上你的嘴,你没有机会了!” “苗疆五毒”齐齐凝神运功,袍抉又告飘动起来! 杨志宗顿感全身如被蛇钻鼠啮,痛痒难耐,锥心刺骨。 原来“苗疆五毒”已经以本身真元催动盅毒。 杨志宗额上青筋暴现,冷汗涔涔,急切之中,陡运内功,冷热相同的气流,立时运转,全身这一运气,果然觉得好些,心中忖道:“莫非真元内力可以克制盅毒?” 他却不知自己奇遇之故——巧服“牛龙蛟内丹”和“天鹏彩卵”这两样稀世奇珍,一是阴极,一是阳极,水火既济,于地交泰,正是盅毒的克垦。 心念之中,更加紧运起功来。 “苗疆五毒”催动盅毒,见对方神色一变之后,又恢复湛然之色,似乎不惧盅毒的模样,不由大骇,互望一眼之后,各以本身真元,全力推动。 这一来情势大变。 而“木铎居士”已趁“天山龙女”惶然呆望那冷面少年的当儿,悄没声息向她欺去。 两只枯瘦的鬼爪,眼看就要抓上“天山龙女”的双肩。 “天山龙女”尚不自觉。 杨志宗偷眼瞥见,要想向“天山龙女”发声告知,已万万不及,急切里,闪电般向侧里横劈出一记“乾元真罡”掌。 “木铎居士”正庆得手,忽觉一般异乎寻常的罡劲,已向自己电闪射来,如果不撤身的话,“天山龙女”固然要受制在他的爪下,但自己也得伤在那股怪异的劲气之下。 心念动处,身形急往后飘退五尺。 “天山龙女”已适时警觉,“呛卿”一声,长剑出鞘,寒芒动处,朝“木铎居士”凌厉狠辣的连攻十二剑。 “木铎居士”身形未定,对方长剑已告攻到。 只见他竹竿也似的身形,一阵摇晃扭曲,竟然轻易的避开了“天山龙女”挟愤而发的十二剑快攻。 此时,座中黑白道人物,早已停杯不饮,齐向四周靠壁处闪让开去,空出中间十余个座位的空隙。 杨志宗因援手“天山龙女”,体内真气,难免一松,那盅毒一五个苗疆老怪的推动下又乘隙蠢动。 他此刻已把“苗疆五毒”恨之入骨,全力运转体内的阴阳两极真气,顿时痛楚全消,精神大旺。 “苗疆五毒”自出道迄今已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种不惧盅毒的怪事,虽然全力催动神盅,但对方依然无事。 不由寒气顿冒。 “本命神盅”与本身神气相通,盅在人在,盅亡人亡,由于杨志宗这一尽力施为,那浸人的神盅,在两极真罡的熬炼下,已呈不支之势,纷纷反奔而回,五个老怪,如果不及时收盅,势将与盅同亡。 “苗疆五毒”,这时已发觉情形有异,忙不迭的收盅回身,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杨志宗劈出一掌。 五毒联手,其势非同小可,足可推乎一座土丘。 杨志宗不虞有此,几自行功驱盅,待到发觉已经不及闪避封挡,一咬牙,陡然运起“乾元真罡”护住全身。 一声轰天巨震过处,杨志宗结结实实的承受了“苗疆五毒”联手的一掌,连退了数步,方才拿稳桩,护身真罡,几乎被震散,而“苗疆五毒”也同时被反震得连连倒退。 整间酒座,被那激荡的涡流劲气,卷得桌飞椅走,瓦片纷飞,整座楼几乎被震塌,声势吓人至极。 楼中观战的黑白道高手,一个个张口结舌,目睁得如铜铃。 “苗疆五毒”,做梦也想不到以五人联手之势,竟然收拾不下这后生小子,实际说来,也等于栽了,而且栽得很惨。 一时之间,瞪着凶眼,愕愣住了。 杨志宗转眼一看,“天山龙女”“木铎居士”已经双双失了踪影,心里这一急,真个非同小可。 他早已看出“木铎居士”不怀好意,而且武功要高出“天山龙女”二三筹,如果万一被“木铎居土”得手,而加以侮辱的话,岂非是终身憾事。 心念之中,撇下“苗疆五毒”,电闪穿窗而出,如脱弦之矢般射向对街屋顶,展目望处,果见一条人影,似乎挟着一物,向东疾驰,已在百丈之外,当下身形电起星飞般追去。 身后,传米“苗疆五毒”的喝叱声,但他一心悬挂徐姑姑的安危,连头都不曾回,几个起落,已把五毒抛离很远。 杨志宗展开身法,快似一缕青烟,前面的人影,瞬已越城而出,驰向一片茂密的修台绿竹,待杨志宗把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二十丈时,那人影已投人那绵延数里的竹林之中。 他也紧跟着飞身扑入。 林深竹密,枝干交叉缠错,目力再佳,也无法看清三丈之外,加上风弄幽台,一片沙沙之声,掩盖了其窥视之处,所以也无法从声音去判断那人影的动静。 杨志亲心急加焚,在竹林中一阵盲目搜索,一无所有。 他不由怔住了,心头电转,苦思对策。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仍是一筹莫展,两只脚下意识的向前缓缓移动,如一个幽灵似的!…… 蓦然—— 一缕异声,透过那沙沙的声响,隐约的传人耳鼓。 杨志亲陡然一惊,停下身来,凝神侧耳细听。 那声音似是一种被压抑而发出的狂笑之声,显得沉闷而骇人,幸好是他,如换了别人,可还真听不出来。 听声辩向,那异声来自左侧一丛密不通风的翠竹之后。 杨宗志捷逾狸猫般的掩了过去,不带任何声息。 一看之下,几乎气炸胸膛,杀机陡炽。 “天山龙女徐慧芳”,仰面躺在地上,胸衣已被撕开露出羊脂白玉也似的肌肤,一对新剥鸡头巍然高耸,双目紧闭。 “木铎居士”口里发出得意的淫笑,正自解衣衫。 杨志宗目眦欲裂,正要出手,忽地转念道:“如果我以真面目出现,徐姑姑岂不羞煞,我何不如此……” 心念之中,以极快的手法,取出面具假发戴上,左手由衣袖内脱出,贴身附着,让左袖虚飘下垂。 轻轻闪身欺去—— “木铎后士”得意忘形的哈哈一笑道:“天山龙女,我木铎居士异禀天生,刹时管保你欲仙欲死,乐个尽兴,享尽蚀骨销魂的奇趣,哈哈哈哈!……” 说完,作势就要向“天山龙女”娇躯扑去。 “天山龙女”,两目突然电张,眼角竟然渗出血来,可以想见她内心的羞愤怨毒,只是穴道被制,无法反抗。 眼看“天山龙女”就要失身在这丑恶的淫魔手中。 危机千钧一发。 突然—— 一声沉重的冷哼,忽地传来。 “木铎居士”做梦也估不到在这紧要关头会有人来临,而且凭来人数到身边而不被自己发觉这一点看来,功力不但在自己之上,而且还相当骇人。 这老怪物是天南魔道之首,武功自非等闲。 当下电闪向侧方横移一丈,转过身来,不由骨软筋酥,眼前站定了一个须发皤白的独臂老者,眼射骇人煞光,如两道利电,照定自己,看形貌像极传说中的…… 不由脱口道:“残肢令主!” 第8章 牛鬼蛇神 那白发独臂老人阴寒澈骨的冷笑一声道:“不错,正是老夫!” “木铎居士”心头不由一震,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道:“残肢令主,你要如何?” “要你的命!” “木铎居士”又退了一步! 他虽然功力不弱,凶残淫狠,但对于眼前这个神秘而恐怖的人物,确是胆寒心颤不已,硬着头皮道:“残肢令主,巧极,在下正要找你!” “找我?” “不错,敝教主命在下会同‘苗疆五毒’,专程来请阁下到敝教总坛一行,敝教主求贤若渴……” “哈哈哈哈!”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打断了“木铎居士”的话。 “天山龙女”见“残肢令主”突然现身,芳心既喜且羞,眼睁睁的看着这怪老人,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残肢令主”一阵狂笑之后,沉声道:“木铎居士,你也加入了‘阴魔教’?” “嘿嘿!在下忝掌敝教‘青龙堂’,阁下……” “残肢令主”——(即杨志宗)心内电转道:“自己与‘阴魔教’素无瓜葛,为什么派出这么多高手来追踪自己?” 俊目一瞪,厉声道:“木铎居土,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想信的话,你照实回答老夫一个问题,今天放你一个活口,想死的话嘛!简单得很,老夫当场就成全你,以免你再为恶江湖!” “木铎居士”何等高傲之辈,心中虽已生出怯意,但却恨对方破坏了自己的好事,阴恻恻的道:“阁下未免太狂,我木铎居士并不是凭两句大话就可以吓倒的人!” “那我告诉你,你今天死定了!” “不见得!” “不见得你就试试看!” “残肢令主”口中看字方落,人已欺到“木铎居士”身前伸手心及之地,快得简直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右手一拂—— “木铎居士”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只觉身上有数处穴道,同时被拂中,连半声都不曾哼出,便已委顿在地。 “残肢令主”(杨志宗),这一手包含了红巾蒙面人独传的“移形换影”身法,和“北疯半悟和尚”的“流云拂穴”。 “木铎居士”功力再高,也无法抵挡这两式旷古绝学。 “残肢令主”缓缓自胸衣之内取出残肢怪刃! “木铎居士”一代袅魔,此刻被制倒地,看着那晶光雪亮的半刀半锯的残肢令,眼中露出骇极乞怜的光芒。 蓦然—— 一阵穿枝拂叶的沙沙声,夹着低沉的语声,候告传来。 杨志宗心头电转道:“徐姑姑穴道末解,娇躯半裸,若被其他为人撞见,岂不糟糕,还是先解了她的穴道再说!” 念动之处,疾移三步,衣袖朝她身上虚虚一拂,这一式是“北疯半悟和尚”所传的“挥袖解穴”。 “天山龙女”在这一拂之下,穴道顿解,站起身来,羞愤无比的忙把衣衫略事整理,朝“残肢令主”就要下拜。 她当然不知道眼前的“残肢令主”就是杨志宗。 杨志宗岂肯受她的大礼,单掌轻轻一摆,一股悠悠劲风,阻住了“天山龙女”的身形,道:“目前又有人来,你赶快离此!” “谢前辈援手之恩,使小女子得以保清白,此……” “走!” “天山龙女”深深的视了这白发苍苍的“残肢令主”一眼,内心怀着无限的感激,正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忽地想起自己被“木择居士”以怪异手法制住,擒来此为时已久,杨志宗现在不知生死如何? 心意及此,就得转身驰去,忽然一眼瞥见地上的那丑怪老人“木铎居士”,不由杀机陵起。 拔剑出鞘,就要挥去。 杨志宗一拍手道:“老夫自有治他之法,你快走!” “天山龙女”怔了一怔,转身越林而去! 杨志宗设想周到,唯恐“阴魔教”与“天山龙女”为敌,所以一迭声的催她离开,用心可谓良苦。 这时.夜幕低垂,竹林中更见幽暗。 那声音已近在咫尺,听起来,人数不少。 杨志宗忆及与“南荒双凶”七里坪之约,心想:“先解决了这淫魔再说,顺便给‘阴魔教’一个警告!” 心念之中,衣袖朝地上的“木铎居士”一拂! “木铎居士”穴道被解,应势而起i 就在他身形一起之际,杨志宗的一招“残肢断魂”又告施出,这一招的奇诡狠辣,世无其比,尤其在已获得百年功力的杨志亲手中施出,更是骇人,放眼江湖,躲得过这一招“残肢断魂”的,恐怕没有几人。 惨嗥声中,“木铎居士”两臂被削,洞胸而亡。 就在惨嗥之声方落之际,数条人影,已电射而来。 杨志宗神目如电,已看出来者正是那“苗疆五毒”,他心念“南荒双凶”之约,不愿再多所耽搁,村道:“就让你们几个者苗子多活几天!” 以绝快的身法,抄起“木铎居士”的尸体,捷逾鬼魅般升空越林而去,“苗疆五毒”也恰好落地,只觉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出来,待五人追上林梢,哪里还有半丝人影。 杨志宗抄起“木铎居士”的尸体,星飞电射般朝长沙城驰去,只见万家灯火,明月已升,星光明灭,互相辉映。 他拣了东城外官道一株大树,把“木铎居士”的尸体挂了上去,满意的笑了一笑,卸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 然后驰向七里坪。 七里坪是顺官道东行七里的一个荒坪。 杨志宗赶到当场,一看,哪有半个人影,如银的月色,照着这一块荒地,加上夜鸟的啼声,显得格外的幽寂。 杨志宗几立坪中,仰头望月,思绪潮涌—— 他想起自己凄迷的身世—— 师门的血仇—— 师门重宝“乌木宝录真诀”,已知落人“白面僵尸怪”之手,亟待追回—一 江湖的险恶—一 也想到自己的几番奇遇—一 还有“阴庭教”何以像克魂附体似的追踪自己的化身“残肢令主”,教主是谁?为什么知道“残肢令主”不是“甘露帮”帮主本人,这个不解之谜,深深的困惑着他。 他也想起了为他葬身南海的红衣女上官巧,那俏丽的身影,那充满真情的言语,那些海誓山盟…… 于是—— 他的心又一次碎了,他不忘他的誓言,当本身事了之后,他将再赴南海,涌身波涛,一死以酬红颜知己。 正在入神的当口—— 风声飒然中,两条人影,已飞落在他的面前三丈之地。 杨志宗悚然而醒,屏弃避思,俊国扫处,冷笑一声道:“两位还真守信!” 来人正是“南荒双凶”——“洞里赤练”和“双尾毒蝎”。 “洞里赤练”阴恻恻的道:“小鬼,老夫兄弟说过要成全你的,怎能不来!” “嘿嘿,阎老五那里挂了号的人,要躲也躲不掉!” “双层毒蝎”接口道:“小鬼,别尽卖狂了,有什么遗言交待没有?” 杨志宗剑眉一挑,双目神光陡射,慑人至极。 “南荒双凶”不由心里一震,在双凶的记忆中,杨志宗功力平平,难道数月不见,这小子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两位是自了,还是要在下出手超渡?” 双凶闻言,气得脸色煞白,鼻息咻咻,双双上前数步。 “洞里赤练”蛇跟一翻,嘎嘎——阵怪笑道:“小鬼,本想给你一个痛快,你既然嘴巴子这样硬,说不得只好让你先当当老子‘百蛇穿心掌’的滋味了!” 杨志宗面色更寒,杀机已告升起,厉声道:“南荒双凶,孽龙潭畔,你们这批魔头,夺宝不遂,竟然产生剖腹取丹的残毒心思,可见名副其实,较之蛇蝎犹有过之,今晚,此地,就是你俩毙命之地!” 双凶怒哼一声,齐齐欺近一丈。 本来死寂的七里坪,这时四外已如幽灵鬼魅般的,出现不少人影,纷纷向场中移来,竟然不下数十人之多。 杨志宗冷冷向四外电扫一眼,暗道:“好极,看来孽龙潭畔的往事又要重演,今天让你们这些凶残的魔头们遭个报应,等于替武林除去一批害虫!” 又向双凶道:“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南荒双凶”也已看到了涌来的憧憧人影,深恐又被他人插手,互相一点头,半声不响,双双电闪出手,飞身向杨志宗扑去。 杨志宗冷笑一声,双掌蓄足八成“乾元真罡”,他准备一下就毁去这两个魔头。 正待——一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条黑影,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从横里射来,径向“南荒双凶”的身影拉去。 “南荒双凶”是一个劲的前扑,估不到横里会突然有人射来,待到发觉,已经无法收势变式,急切里横扫一掌。 “砰!砰!两声,夹着两声惨嗥。 “南荒双凶”竟被那突来的黑影,凌空击飞出二丈之外,倒地气绝,看得四周的人,惊心体目,齐止住了身形。 杨志宗惊奇的一看那落地的人影—— 竟是一个凸眼四腮,面色惨白的全真道士。 那道士立稳身形之后,金鱼眼一转,声如破锣似的道:“娃儿,这一手如何?” 杨志宗实在看不出刚才“南荒双凶”是如何死的,心中虽然暗惊这道士的手法奇诡,但却看不惯他那恶心的面容。 以形貌来判断,这道士也决不是什么好来路。 当下冷冰冰的道:“还过得去!” “什么?还过得去?” “嗯!” “娃儿的口气大得惊人,想来你就是孽龙潭畔巧吞‘牛龙蛟内丹’的冷面少年杨志宗了?” 杨志宗一听对方提起“牛龙蛟内丹”不由勾起了当时被群魔惨逼的恨事,星目煞光又现,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嘿嘿!娃儿不愧冷面之称,果然冷得可以!” “冷又怎样?” “嘿嘿!你知道本道爷是谁?” “不知道。” “你听说过,腔炯神风道人,这个名字吗。” “没听说过!” “哼!就是本道爷!” 四周的人群中,立即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显然是听了“崆峒神风道”五个字而吃惊不小。 “崆峒神风道人”乃当代崆峒派掌门“清虚子”的师叔,为人阴险凶残,武功诡异,积恶如山,江湖中提起这魔头来,莫不远而避之。 现在这二十不到的冷面少年杨志宗,面对一代魔头,竟然毫无惧容,而且还出言无状,气得恶魔冷哼不已。 单只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毁去凶名着称的“南荒双凶”这一点看来,这恶道的手法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杨志宗出道不久,对于这恶道的名头,确实不知道,但即使知道,以他冷傲的性格和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又何惧之,当下面上充满不屑的神色道:“你打算怎么样?” “嘿嘿,本道爷为你除去两个强敌不假!” “这是你多管闲事,凭‘南荒双凶’的身手,其奈我何!” “好狂傲的娃儿,本道爷明白告诉你,看你资禀不错,打算收你做本道爷的传人……” 杨志宗不由冷嗤出声,道:“凭你也配说这种话!” “好哇,小鬼,你有几条命!” “跟你一样!” “你是否嫌命长了?” “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要来请小爷超渡!” 神风道人气得一张沙白脸孔顿时变成了蜡黄之色。 暴吼一声道:“娃儿找死!” 死字未落,双掌箕张,由指如钩,问电般朝杨志宗抓去,快捷得使人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奇诡得使人摸不清掌爪是从什么方位抓来,只觉四面八方都是瓜影,虚实莫辨。 神风道人满以为这一招必可将这娃儿拿下,岂知就在掌爪罩向对方的电光石人之间,人影顿杳。 一声冷笑,却自传来! “神风道人”以身手快捷见称于武林,所以有“神风”之称,他估不到这年纪轻轻的娃儿,竟然比他更快,不但轻易的脱出他这百无一失的“神风鬼爪”,而且欺到了自己身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心中这一骇非同小可,电疾收势转身。 杨志宗满脸不屑的看着他。 四周本来存心要找杨志宗的魔头们,登时凉了半截,看来这小子练成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他们自忖不是敌手。 半晌之后,杨志宗才冷冰冰的道:“神风道人,你当真要找死?” 恶道气得七窍冒烟,这娃儿不但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还直呼其名,这种事,他可是破题儿第一次遇到。 从喉中哼了一声,双掌一错,欺身上步。 刹那之间,一连攻出了一十六掌之多,掌式奇幻莫测,劲力万钧,有如数个顶尖高手,同时进招。 杨志宗顿感封挡无从,又施展出红巾蒙面人临别传给他的那一式“移形换影”身法,如鬼魅般脱出圈外。 “咦!” “神风道人”倏地收势后退了三步,怔怔地看着杨志宗出神,心头电转,在苦苦思索这种奇诡身法的出处…… 蓦然——一 一缕红光,出现在数里之外的天空。 杨志宗乍看之下,就知道是“阴魔教”中人所放的特急警号火箭。 忽见“神风道人”脸色微变,略一踌躇之后,转头向杨志宗道:“娃儿,本道爷现在有事,咱们这档子事,遇上再算!” 话声中,人已在数十丈之外,再闪而没。 杨志宗心头一震暗忖道:“这恶道也是‘阴魔教’中人,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而召集教中高手?” 心念未定,风声飒然中,又飘落一条人影。 杨志宗机警的一侧身,俊国扫处,不由脱口叫道:“徐姑姑!” 来人正是“天山龙女徐慧芳!” “孩子,你没事?我猜准你一定来此,咦!南荒双凶……” “已被人杀死!” “不是你杀的?” “不是,是“崆峒神风道人”下的手!” “神风道人?” “不错!” “这恶道功力奇诡莫测,他怎的也在此现身,又出手杀死‘南荒双凶’,难道这恶道!”” “和牵龙潭畔‘狮面怪魔’的存心一样!” “哼!可恨,人呢?” “走了,已被‘阴魔教’中人施放的红色火箭召去!” “这恶道也是阴魔教中人?” “我看也许是的!” 这时,月上中天,清辉遍洒! 那些守候在四周的黑道魔头们,已悄没声息的走得个半个不剩。 杨志宗深深的看了“天山龙女”一眼,故作不知的问道:“徐姑姑,在酒楼之中,你怎的忽地失踪?” “天山龙女”想起自己险险失身在“木铎居士”手中的那一幕,不由玉面飞霞,恨恨的呼了一声道:“我被‘木铎居士’那魔头以‘鬼指认穴法’点倒,挟持到一片竹林之中,幸遇‘残肢令主’及时现身相救……” 杨志宗故作吃惊状,道:“残肢令主?” “嗯!” “什么形象?” “一个须眉皆白的独臂老人,功力高得不可思议!” “徐姑姑,江湖传言‘残肢令主’是一个凶残至极的魔头,因为他杀人的方式太过于残酷,你认为怎样?” “不尽然,如果他真是昔年的‘甘露帮帮主’的话,这种疯狂的残杀,不过是对昔日摧毁该帮的仇家,以牙还牙而已!” 杨志宗心中稍慰,又道:“依你看来,他是否真的是昔日的‘甘露帮帮主’呢?” “这个很难下断语,不过江湖传言,‘残肢令’第六次出现在云龙庄,毁去‘云龙三现赵亦秋’时,曾自称是‘甘露帮帮主’,是真是假,颇费猜疑!” “徐姑姑此次到长沙城来,是不是为了‘残肢令’?” “不错,可是我已经见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并且还蒙他救援,我已没有再在此地逗留的必要了!” “敢问今后行踪?” “我为了寻找一个人,已在江湖中浪迹了十多年!” 说着,满脸俱是幽怨之色。 杨志宗不由义形于色的道:“寻找什么样的人?” “唉!不说也罢!” “是否就是那武林一异的传人‘玉面剑客范天华’?你说和我极相像的那个人?” “孩子,我已没有信心了!” “徐姑姑,让我为你做一件事!” “为我做一件事?” “是的,我一定替你把他寻找到!” “孩子,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即使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你不是要找他吗?” “是的,我想找他,但又不想见他!” 杨志宗默然了,他无法理解这句矛盾的话。 稍停之后,又道:“徐姑姑,我一定为你找到他,最低限度要把这个讯息传给他,至于你是否愿意见他,那又是另一回事!” 忽然又有一个意念问上心头,继续道:“武林一异究竟有几个传人?” “这个倒是不太清楚!” 杨志宗敢于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将代表“武林双奇”和“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传人复约,届时必然可以见面,现在忽地想到,如果一异的传人不止一人的话,这问题就棘手了,同时到现在为止,他根本不知道“天山龙女”和“玉面剑客范天华”是什么关系…… “孩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杨志宗对于这善良的徐姑姑,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之感,实在不忍遂离,但事实上又不得不分手,黯然道:“徐姑姑,愿你珍重,我一定替你寻到他!” “孩子,珍重再见!” “天山龙女”做梦也估不到眼前她口口声声称之为孩子的杨志宗,就是震撼武林,救她脱出“木铎居士”淫爪的“残肢令主”。 两条人影,在星月辉映之下,离开了七里坪。 且说杨志宗与“天山龙女”分手之后,径奔长沙城! 当他到达城外的官道口时,一看,被他悬挂在路边大树上的“木铎居士”的尸体不见了,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木铎居士”是阴魔教青龙堂堂主。 刚才“阴魔教”放出红色信号,可能就是发现“木铎居士”被“残肢令”杀害而紧急召集教中高手共商对策。 “残肢令”杀了人,还悬尸路边,显然是向“阴魔教”明目张胆的挑战,先后已有三个堂主死在“残肢令”下。 “阴魔教”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一个大教,教主是什么人,迄今无人知道,但从该教所收纳的那些不可一世的魔头看来,教主必然是一个都天人物,否则,如像“苗疆五毒”“神风道人”“血魂剑忙宇”“木铎居士”……等有的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有的是不可一世的魔头,岂肯俯首听令。 该教气焰日益嚣张,大有凌驾江湖所有帮教之势,现在“残肢令”胆敢向该教大开杀戒,如果不立还以颜色,信誉岂不一落千丈。 同时,由此证明了“残肢令”还逗留在长沙城。 杨志宗悬挂“木铎居士”尸首的目的,一方面是作为对“阴魔教”四出追踪他的答复,另一方面,他要借此引出“阴魔教”更积极的行动,以解心中之谜。 果然,事实正如他的想象,“阴魔教”又加派了更多的高手,星夜驰赴长沙,准备对付“残肢令主”。 目前在长沙城现踪的,除了“阴魔教”而外—— “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率领该帮内外六堂堂主及帮中好手十名,也到了长沙城。 “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也率众到了长沙!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率个大弟子…… 以洞庭湖三十六水寨寨主…… 丐帮天南分帮三太长老…… 其他尚未现踪的黑白道人物,尚不得而知。 于是—— 长沙城风云际会,龙蛇汇集。 他们,全是为了“残肢令”而来! 长沙城,大有山而欲来风满楼之势。 如果这些现身的魔头们,联合起来的话,“残肢令主”纵然功夫通天,也无法在这么多顶尖高手的手下保住生命。 一天过去了—— 两天…… “残肢令”踪影俱无。 这些高手们开始怀疑,“残肢令”会不会飘然远去? 如果“残肢令”见风传舵,一走了之,则江湖之大,要想再去寻觅这代表着神秘、恐怖、凶残的人物,恐不简单。 有的人开始失望,因为这一场武林空前的盛会,眼看着无法欣赏了,他们毫无目的,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来! 有的人,则感到焦躁和愤恐,他们是志在毁去这恐怖的人物。 有的人,心里开始惶恐,因为他们心怀腻病,如果不趁这机会依赖旁人的协助,毁去这祸根的话,后患无穷。 第三天—— 惊人的事发生了。 “残肢今”非但不曾远离,而且还展开了行动。 “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在旅店中被“残肢令”削去双腿,卸去两臂,胸前开了一个血窟窿。 二帮一会同住在一间旅店跨院之中,帮主会长以下,高手不下五十人之多,而“残肢令”竟然在高手如林,警备森严的情况下,取去了二帮一会中,“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的生命,这种身手,的确使所有黑白道的人物震惊莫名。 根据“残肢令”以往各次的惯例,被残杀的人。或去双腿,或去双臂,而此次万寿帮帮主却手脚均被残去。 这又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下一次的对象是谁?没有人知道,但无疑的是“残肢令”并不把目前汇集长沙的黑白道高手放在眼下,残杀的事件不会终止,也等于是接受了所有长沙城高手们的挑战。 长沙城—— 笼罩了一层厚厚的恐怖阴影。 预料中,一场庞大的杀劫,已在酝酿中。 除非“残肢今主”离开长沙城,否则,这场血腥恐怖的腥风血雨终要来临,但从迹象上推测,显然“残肢令”已接受了这一场挑战。 每一个角落、通衡,都有人不分昼夜的守着。 在所有黑白道人物之中,势力最雄厚的要算“阴魔教”,单只明里现身的,每一个都是响叮当的巨魁大孽。 就在二帮一会存身的那间广侠客栈里,最后一进的厢房内,住着一个风标绝世,貌若干都,但却冷峻至极的少年人,他就是“残肢令主”杨志宗。 这时—— 月白风清,院中一片光明,像是积满了水,花影扶疏,月光把花树的影子,投射在院中地上,参差有致,仿佛水中的浮萍。 杨志宗一手支头,斜倚窗前,闭目沉思。 屋顶上不时传来夜行人衣抉飘风的声音,但他宛若未觉,一心在思考着一个极端重要的问题。 他目前面临的问题是公开现身,接受所有集中在长沙的黑白道高手的挑战,还是暂时容忍,按步完成计划。 这是一个极端严重的考验,他想象得到敌对方面力量的强大,简直无从估计,而他,却是孤立的。 良久之后,他俊目倏张,两股骇人至极的煞光,暴射而出,右手重重的一击桌子,他已做了最后的决定—— 冷傲的僻性和充满在胸中的仇恨,使他做了这可怕的决定。 他轻轻关上窗户,移坐灯前,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小的册子,小册子的封面上是八个触目惊心的血红的字——一 “甘露帮血海深仇录。” 他翻开首页,顺序列着阴、阳、丑、怪、婆。 每一个字,代表着一个不可一世的大仇人。 这五号名登首页的仇人,“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他曾见过面,而且目前他积极的要寻到他,因为师门重宝“乌木宝录真诀”已落在这魔头的手中,另外“玉面阎罗婆播七姑”,他已从“北疯半悟和尚”的口里知道这魔女是“招魂蝶秦媚娘”的师父,名列第一号的“赤发阴魔”是第二次惨杀他师父和两个叔叔的凶手,其余的阳、丑两魔,他还一无所知。 面对首页的五魔,他感到他任务的艰巨…… 他又激动的翻开了第二页—— 顺序列有二十号之多,他轻轻的念道: 中原一鹗上官云奇—— 屠龙手高原—— 独眼丐吴子清—— 千手如来万源通—— 黑阎罗姜虚—一 云龙三现赵亦秋—— 以上六号,每个人的名字上,划了一条红线,这是他师父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在遇害前亲手完成的。 接下去—— 追风创上官公谨—— 追风剑上官公瑾是前“百灵会”会长,早已死去,人死不记沈,况且他又是红衣女上官巧的父亲,他已把他除名。 再下去——一 鸿面酒葫芦廖仓—— 铁臂神猿蔡精—— 七指圣剑吴凌南—— 水鹞子西门俊德—— 九天飞鹏吕无奢—— 活彭祖张闵—— 他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但瞬间又换上骇人的杀气,眼看着以下的七个名字,喃喃自语道:“下一个应该是‘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他和‘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一样,应该残去四肢,两肢是师仇,两肢算是孽龙潭畔对自己下毒手的报偿。” 一顿之后,又恨根的自言道:“哼!‘招魂蝶秦媚娘’,我必须以真面目杀她!” 他对于“招魂蝶秦媚娘”,可以说恨之入骨,这女魔在孽龙潭衅曾对他下过手,又曾阴谋要把他剖腹取丹。 最后一次,若非“北疯半悟和尚”相救,杨志宗早已毁在她的“春风一度丸”之下。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杨志宗不由亡魂皆冒,电疾起身靠壁而立。 念动之中,“乾元真罡”已贯集双掌,来人既已发觉了他的秘密,他必须得把这发出轻叹的人毁去。 显然那声轻叹,是发自他的身后,门不开,户不启,这人如何进入房中?而且竟不被自己发觉,真是匪夷所思。 待看清那发声轻叹的人,竟然是红巾蒙面人时,不由疑虑尽消,一颗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喜孜孜的施了一礼,道:“原来是前辈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红巾蒙面人精擅“移形换影”绝技,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在杨志宗关门时,已经潜入房中,对杨志宗的一举一动,完全了然,他太关心他,所以不由发出一声轻叹! “孩子,你该离开长沙城!” 声音中充满关切和慈爱,红巾蒙面人是唯一知道他底细的人。 “为什么?” “聚集在长沙的高手,已超过百人,他们都要得你而甘心,你不能逞一时之勇,而贻终身之憾!” 杨志宗自己未尝不知道处境的危险,然而天生强做的个性,使他越是遭遇到艰危,越是倔强。 同时他想到“残肢令”的威名,他不能不顾。 虽然红巾蒙面人对他的关怀和爱护,使他不忍拂过对方的好意,但冷傲的豪气,似乎更具威力。 他带着无比的歉意,低声回答道:“前辈的好意我知道,但是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 “为了‘残肢令’的威名,我决不向恶势力低头!” “威名?不错,孩子,武林中多少人毁在这一个‘名’字之下!” “晚辈不是为了虚名,而是不愿意逃避!” “但你双拳难抵四手!” “为了师仇,为了武林公道,晚辈决仗所学竭力周旋!” “我不反对你讨索师仇,但不是这个时候!” “迟早总是一样!” “目前情势对你不利!” 杨志宗豪气冲霄的道:“晚辈说过,竭己之力,周旋到底!” “孩子,你太倔强了!” “晚辈很抱歉,拂逆了前辈的好意!” “孩子,如果你一意孤行,难免造成漫天浩劫,你可曾想到过后果的严重吗?” “后果?” “不错,你将成为武林的公敌!” “晚辈的行为,如果不为武林所谅解,一切在所不计!” “唉!” 红巾蒙面人不由又发出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杨志宗心里感到万分的难过,因为自己违过了挚爱自己的红巾蒙面人的忠告,那一声叹息,如一把巨锤,敲击在他的心上,他赧然的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昏黄的灯光,使室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凄凉的味道。 杨志宗身世凄迷,童年时代,是在极端凄惨艰困的情况下。度过,从师之后,又送遭惨变,养成他一种冷傲孤僻的性格,对他有过好处的人,他会永铭五内,时图报答,而对于敌人,他却有强烈的报复心,一种恨的意念,塞满他的心胸。 两人默对良久之后,红巾蒙面人激动的道:“孩子,你一定要这样做?” 杨志宗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唉!” 红巾蒙面人,又是一声轻叹,轻轻推开房门,一闪而没。 “前辈!” 杨志宗声音出口,红巾蒙面人影踪已杏,留给他的,是无边的怅惘,他似乎感觉到做错了一件事。 他站在门边,仰头望着如银夜空,不由感慨的朗吟道:“月明星稀,鸟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嗤!” 前廊走道,突然传来一声笑声! 杨志宗诧异的转头一看,一个白衣美人,已姗姗向他房间这边走来,容颜之美,使人疑是月殿娥娥临凡,心里不由一动。 待他看清了来者是谁之后,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冷峻的俊脸上,立时浮起了一层杀机,重重的冷哼一声。 “格格,小冤家,我们又碰头了!” 杨志宗被这一声娇气十足的“小冤家!叫得毛骨悚然。 “哼,秦媚娘,你这贱货,小爷有一天要把你挫骨扬灰!” 来的正是和杨志宗同一旅店,一院之隔的“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 她似乎已忘了以往对杨志宗所施的那些恶毒丑事,闻言毫不动气,眉目之间,荡意盎然,娇滴滴的又道:“哟!小冤家,怎么连一点见面之情都没有!” 说话中,已走到距杨志宗不到二丈之地。 杨志宗气得脸孔发紫,沉声道:“秦媚娘,你再敢走三步,我要你血溅当场!” “招魂蝶秦媚娘”早已知道杨志宗也投宿在这间旅店之中,只是因为同行的“万寿帮”帮主,“活彭祖张闵”被“残肢令”惨杀,所以没有来找,今晚月白风清,忽地动了春情,跟在她身旁的,她已玩腻了,不由想到这俊俏绝伦的杨志宗身上,不惜移蹲就教。 当下闻言之后,脚步未停,依然满面春风的行来! 杨志宗杀机陡起,心想:“本来想让你多活几天,你却等不及了,也好!现在就打发你!” 心念之中,功运双掌。 忽地想起这是旅店,如果一闹起来,全店中不少黑白道高手,惊动起来,却是惹厌,强忍一口恶气,怒盯了即将来到身边的秦媚娘一眼,转身就要进房—— 白影晃处,一阵香风扑鼻,“招魂蝶秦媚娘”已抢先俏生生的拦住房门口, “秦媚娘,你准备做什么?” 招魂蝶以袖掩口,媚眼一瞟,吃吃一阵荡笑道:“哟!小冤家,怎么老是横眉竖目的对待我,我又不会把你吞下去,我是来向你解拜误会的!” “哈哈,误会,”” “不错,以前的事,是一个很大的误会!” “秦媚娘,少给我来这一套,赶快滚!” “哟!你是怎么啦!” 说着,峰腰一扭,反而进房去了,毫不客气的往床沿一坐。 杨志宗肺都几乎气炸,跟着进房,朝指道:“秦媚娘,你想找死!” “找死未必,凭你那两下……” “那你就试试看!” 俊面一寒,就要出手。 “慢着,你听我说!” 秦媚娘电闪离床靠向壁角。 “嘿嘿,秦媚娘,小爷几乎毁在你‘春风一度丸’之下!” “招魂蝶秦媚娘”不由一怔,但瞬间即恢复原状,一双媚眼,流露出一种诱人的光彩,一不稍瞬的紧紧注视杨志宗,眼角含春,粉腮透红,樱口微张,吐气如兰的道:“小冤家,我是爱极了你,怕你不肯就范,才出此下策!” 说完,淡淡一笑,她人本美艳,而且是一种少妇熟透了的美,这一笑,有如百花怒放,真有勾魂摄魄的魅力,杨志宗冷做成性。而且对她仇怨已深,焉能为其所动。 “呸!不要脸!” “招魂蝶”这下可感到有些吃不消了,媚态尽收,沉声道:“杨志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志宗怒目切齿的道:“你如果想多活几天,你就给我滚,否则……” “否则怎样?” “杀你!” “哈哈,凭你还不配!” 杨志宗功随意生,右掌候告上扬…… “招魂蝶”冷哼一声,玉手也同时上杨,衣袖一飘—— 杨志宗忽地想起这淫娃荡妇所精擅的“翠袖招魂”,心中一凛,忙闲住呼吸,电闪向后飘退五尺。 “招魂蝶”又恢复一脸的媚笑,道:“如何?你还是乖乖的听话!” 说着,一付娇态,如风摆浪,向杨志宗移来。 杨志宗把心一横,正待—一 蓦然—— 房外院中,传来一声怪笑声道:“哈哈,浪蝶儿偏遇上一只死蜜蜂,太煞风景!” 秦媚娘虽然淫荡成性,鲜廉寡耻,但终竟是一会之长,这种事情,如果被人看了去,也不好意思! 当下,粉面一变,身形电射而出。 庭院空寂,月华似水,哪有半条人影,气得“招魂蝶”咬牙切齿,花容失色,回首望处,杨志宗的房门业已关牢。 她一顿脚,暗道:“小鬼,你飞不了的,我秦媚娘如果收拾不下你,就枉为‘玉面阎罗婆’的传人了!” 说罢,悻悻的回转跨院而去。 就在“招魂蝶”的身形,刚刚消失的刹那,院中一棵桂树之上,突然飘落一条人影,落地无声,轻如一片枯叶。 这飘落的人影,赫然是一个满脸尘垢的老叫化,光头跳足,腰弓背驼,但两眼却隐泛精光,看来必是绝佳身手。 那老叫化,一看四周无人,前行数步,对着房门叫道:“玉娃儿,你给我滚出来!” 接着,又是一阵怪笑,这怪笑声正是惊走“招魂蝶”的笑声。 杨志宗被这一声“玉娃儿”叫得心头猛震,同时也唤回了他童年时代的记忆—— 他小时,混迹巧儿群中,因他长得白净俊美,所以那些丐儿伙伴,都管他叫“玉娃儿”,同时他无名无姓,身世不明,这“玉娃儿”也就成了他的名号,他不听这称呼,已经六七年了。 “玉娃儿,你听我是谁?” 那老叫化又唤了一遍,但仍无应声,自语道:“咦!分明是他嘛!难道我看走了眼了!” “没有,你没有看走眼!” 一只手已搭在意叫化的肩上。 老叫化全身一震,如中蛇蝎,亡魂皆冒,身形一矮,猛然窜出三丈之外,自己被人歉近身边还不曾发觉,真是栽到了家。 回身望处,这欺到自己身后的竟是一个二十不到的俊美少年,映着月光,有如临风玉树,不由激动的道:“你……你……是否当年的玉娃儿?” “不错,阁下是……” “哈哈,数年不见,你已学得一身绝艺了,你看我……” 说着,用手朝脸上一抹,头上一抓,直起身来,哪里是什么驼背老叫化,竟然是一个年纪和杨志宗不相上下的黝黑小化子,一双怪眼,骨碌碌转个不停,咧嘴一笑,踢踢踏踏的走近前来! 杨志宗一看,不由也乐开了,喜孜孜的道:“你是小黑!” “嘿嘿,我以为你把老朋友都忘了哩!” “小黑,来!到屋里去谈谈!” “好!” 两人一先一后,进了房间,在桌边坐下来! 杨志宗首先开口道:“小黑,你师父好?” 小黑脸孔一沉,伤感的道:“我恩师他老人家归天了……” “什么,你师父他老人家死了?” “是的,临死时还提到你,说你的成就无可限量!” 杨志宗黯然的垂下了头,往事又电闪心头—— 小黑和他是童年的伴侣,小黑的师父常常说,玉娃儿资质察赋,是武林中多年难遇的奇材,他不愿糟蹋了这一块浑璞玉,所以坚持不肯收他为徒,仅仅传给他一手独步武林的易容术,小黑却是这异丐的唯一传人。 他那时,多么希望习武,对于小黑存着无比的羡慕。 小黑生来就是刁钻古怪,而他却是沉默寡言,两人的性格,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就与小黑在一起。 数年未见,彼此都成了大人了,由于遇合的不同,他自己有极大的转变,由一个身世不明的小叫化,变成了连他自己也感到惊奇的恐怖人物,命运的神奇,简直不可思议。 “玉娃儿,你怎的会变成了‘冷面少年杨志宗’,我简直不敢相信是你呢!刚才我大胆冒叫一声,想不到真是你!” 童年的伴侣,又重聚在一起,这高兴是可想而知的。 “我随家师姓,杨志宗也是他老人家给取的名字!” “嘻嘻!有意思,以后我得改口叫你杨志宗!” “那倒随便!” “哦!你师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何以见得?” “你刚才露的那一手,我就望尘莫及,我小黑第一次吃瘪,被人摸到身后还不知道,幸而是你,否则……” “否则怎样?” “我小黑就别打算在江湖上混了!” “哈哈哈哈!雕虫之技而已!” “对了,你师父是谁?” 杨志宗不由一征,略事沉吟之后,歉然道:“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怎么样?” 小黑人虽小,但江湖阅历可是十足,心细对方定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咧嘴一笑道:“我现在不叫小黑了,不过咱们关系不同,你随便叫!” 杨志宗莞尔一笑道:“哦!请教黑大侠的万儿?” 小黑双眼一眨道:“不敢,在下人称黑面小神丐是也!” “说来说去,还是脱不了一个黑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黑,你到长沙来有什么事?” “找残肢令主算帐!” 杨志宗不由心头猛震,面色微变之后,瞬又复原。 “黑面小神丐”故友重逢,乐不可支,也不曾注意到对方的神色。 “为什么?” 杨志宗明知故问。 “丐帮天南分帮舵主‘独眼鬼丐吴子清’就是死在‘残肢令’之手,你说这笔帐该不该算?” 杨志宗故作不解之色道:“贵帮怎的会与‘残肢令主’结下仇怨呢?” “黑面小神丐”脑袋一偏,正色道:“说起来是本门之耻,当年‘独眼鬼丐吴子清’不该参与摧毁‘甘露帮’这档子事,真是自作孽不可赦!” 杨志宗不禁暗自点头,紧接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贵帮明白‘独眼鬼丐’之死是咎由自取,而‘残肢令’又没有杀贵帮一人,又何必劳师动众的还来寻仇呢?” “江湖传言,甘露帮主二十年前已死于武陵山中,而‘残肢令’却自称是甘露帮主,显见其中大有文章……” “现在贵帮准备如何处理?” “查明真相,如果对方确是昔年的‘甘露帮主’出面寻仇,我丐帮在江湖中是非黑白分明,抖手就走!” 杨志宗心头不觉一动,又道:“如果不是呢?” “那只有血债血偿!” “贵帮有何根据而辨别真假呢?” “本帮首席长老‘慈心丐周崇仁’二十年前曾与‘甘露帮主’有数面之缘,只要一见面,就可辨别真假!” 杨志宗不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贵帮这种恩怨分明的作风的确令人佩服!” “好说,好说!本帮帮规极严,‘独眼鬼丐’如不被‘残肢令’废去,也得要受帮规的严厉制裁!” “事隔二十年,何以让他掌天南舵主……” “这件公案,本帮在他被杀之后才发觉!” “这就难说了,哦!听说丐帮来了三个长老?” “不错,‘慈心丐周崇仁’是其中之一,另一位是‘三眼神丐吕清风’!” “还有一位呢?” “黑面小神丐”嘻嘻一笑,用手指着自己鼻子道:“喏!这第三位就是区区在下小叫化!” 杨志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叫化子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竟然自称是丐帮长老,令人不能自信,诧异道:“你,小黑?” “你不信是吗?告诉你,家师在帮中的辈份极高,当代掌门得尊他一声师祖,我这做徒弟的,当然要沾光做了长老!” “哦!原来如此,失敬之至!” “废话,咱们出去喝一杯好吗?” “好!由我做东!” “免了,堂堂巧门长老,请客还要破钞不成!” “咦!你倒满神气的,走厂 两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旅店,往正街走去。 一个俊秀绝伦的白面少年,伴着一个小黑炭似的叫化子,一黑一白,相映成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啧啧称奇不止。 两人倒是毫不介意,一路谈笑风生。 片刻之后,来到长沙城最着名的“正阳酒楼”。 堂倌一看那俊美少年,就是日前大打出手,几乎把酒楼弄塌的那家伙,心里已有三分不乐意,又看见他身边的小乞丐,更是十分的不顺眼,面色不由一沉。 恰在这时,蹲在酒楼门口的一群乞儿,忽地纷纷一腿后引,朝着小黑乞丐一连三点头,小黑乞丐大刺刺的一摆手。 接着,一个中年乞丐,走了过来! 小黑乞儿,向那中年乞丐匆匆数语,那中年乞丐,状至恭谨的连连点头而去, 这些都看在堂倌眼里,所谓:车船店脚牙,凡是吃这一行饭的,眼皮子最杂,江湖门路也很精,一看就知道这小黑叫化是丐帮中重要的人物,别小看了这些沿门托钵,两肩担一口,吃尽万方人物,若弄翻了,准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当下哈腰曲背的把两人往里让。 两人选了一个最僻静的座子坐了,堂倌随即送上酒菜,那堂倌心里不乐意,口里不敢说,面上可就显出来了! “黑面小神丐”见状,咧嘴一笑道:“喂!堂倌,我有点话要问你!” 那堂倌双眉收得更紧,但仍低声下气的道:“你老有什么话要问?” “你家里敢是死了人?” 这句话说的堂倌哭笑不得,但又不敢发作,瞪眼道:“你老会说笑话!” “笑话?我看你愁眉苦脸的,以为你家里死了人呢!” 一旁的杨志宗忍不住,几乎笑出声来,把手一挥,向都窘在当场的堂倌道:“你去!” 那堂倌悻悻然地看了小乞儿一眼,转身走了。 两人连干数杯之后,又谈到“残肢令”的身上。 “小黑,依你看来,如果‘残肢令’公开接受聚集在长沙的黑白道高手的挑战,结果将会如何!” “任他功力盖世,也难敌这多高手!” “我看未见得!” “哼!告诉你,据说数十年前,黑自两道闻名胆落的火魔君星宿海‘烈阳老怪’也到了长沙!” 杨志宗摹听“烈阳老怪”之名,不由全身血脉贲张,脑海中杀机升腾,但他怕被“黑面小神丐”看出破绽,强自按撩下去,“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所列“阴、阳、丑、怪、婆”中的第二号”“阳”正是“烈阳老怪”。 “黑面小神丐”接着又道:“单只这‘烈阳老怪’就够‘残胶令’应付了!” 杨志宗微微一笑道:“听说‘残肢令’功力不弱,未必就敌不过你所说的这个‘烈阳老怪’?” “话虽不错,但你知道除了这个魔头之外,还有多少高手环伺,另有不少远到的高手,尚在途中,时日愈久,聚集的高手越多,至于未曾露面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杨志宗心头电转道:“这话不错,时间越久,越对自己不利,以目前情形而论,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何况不断的增加!” 但他生就宁死不屈的脾气,岂肯畏缩。 “黑面小神丐”继续道:“如果‘残肢令’识时务的话,他该暂时避过锋头!” 杨志宗语含深意的道:“只怕未必!” “咦!你好像很同情‘残肢令’嘛!” “也许是的,听说昔年武陵山中,甘露帮总坛被数十黑白道商手,猝施突袭,自帮主以下,几乎死亡殆尽,一夜之间,全帮冰消瓦解,现在他出来索讨这笔血债,是理所当然的事,昔年参与突袭之辈,都该杀!” 说完,星目湛湛神光暴射,面上掠过一缕杀机。 “黑面小神丐”心中暗道:“好小子,这重的杀气,如果你是‘残肢令’,天下要大乱了!” 其实他做梦也估不到这儿时旧友,真的就是震撼了整座武林的“残肢令”,如果知道的话,不知做何感想? “来,别看古书落泪,替别人担忧了,干一杯!” “干!” “武林中,集这多高手,来对付一个人,实属空前之事!” 杨志宗不由豪气万丈的道:“我猜‘残肢令主’将为武林创下一个空前的例子!” “嗯!如果成为事实的话,可能是一件空前的大血劫!” “小黑,你说那‘烈阳老怪’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这个我只是耳闻,这老头练就—种歹毒掌功,叫‘烈阳掌’,掌风炽热如火,可熔金化石!” 杨志宗不由心中一震,忖道:“这老怪可能是一个劲敌,他既练有这种歹毒武功,斗不斗得过他,大成问题!” 当下怀疑的道:“这种‘烈阳掌’难道就没有人能破?” “有,据我所知,只有‘太阴掌’能破,这‘太阴掌’完全是一种纯阴掌力,若被击中,当场血液凝固,全身僵直而死,而武林中传说只有一人练就这种功力。” “谁?” “赤发阴魔!” 杨志宗几乎惊得跳了起来,双目瞪如铜铃,“赤发阴魔”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中的首页首名,二十年前参与摧毁“甘露帮”,二十年后,“甘露帮主”出江湖索仇,被这魔头探出行踪,追踪到武陵山石洞中把“甘露帮主”和另外两个帮中仅存的残废人一齐杀害,真是仇上加仇。 大雪天的那幕惨景,似乎又呈现眼前。 杨志宗不由忘其所以的冷哼一声。 “黑面小神丐”不由诧异道:“咦!你怎么啦?” 杨宗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镇定心神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奇怪天下竟有这样的怪武功!” “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嘿小黑,你懂得真不少!” “嘻!过奖,过奖!” “嘻小黑,你知道这‘赤发阴魔’现在何处?” “这倒不曾听说过,这魔头已十多年没有出现江湖!” 杨志宗忽地想起一个问题,忖道:“小黑见闻广博,也许能替自己打破这个谜团,何不问问他着!”遂道:“小黑,你知道新近崛起江湖的‘阴魔教’教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 说完,两眼直注视着“黑面小神丐”,倾听他的答复。 “阴魔教气焰日益嚣张,教下收罗的巨憨大孽,为数不少,教主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役有人能道出,丐帮耳目遍天下,几自无法探听得出来,不过据判断,当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杨志宗不由大感失望,又道:“听说‘阴魔教’已有三个堂主丧命在‘残肢令’下!” “黑面小神丐”面色沉凝的道:“个中因由。局外人无从得知,但‘残肢令’既敢拣‘阴魔教’的人下手,则‘残肢令’本身也当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两人这一谈,足有一个时辰之久,街上早已传来三更的梆声。酒楼中人已散尽,敢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杨志宗向楼中空座中一扫,嘿然失笑道:“小黑,我们该走了。” “黑面小神丐”舌头一伸道:“哟!再谈下去,可能要接上赶早的酒客了,走!” “酒资呢?” “废话,自有人付!” 两人出了“正阳酒楼”,一看,街灯寥落,早已没了行人。 “小黑,咱们何处再见?” “嘻嘻!小子,有乞丐的地方,都可以传得到讯息!” “再见!” “再见!” “黑面小神丐”身形向街角暗处,一闪而没。 杨志宗望着这童年友伴逝去的影子,不由感慨万千,世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现在彼此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啊! 自己变成了举世瞩目的恐怖人物“残肢令!” 而“黑面小神丐”却成了丐门长老。 这些,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啊! 他独行在死寂的街道上,西斜的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感到一丝孤独和凄凉的滋味袭上心头,夜凉如水,月色凄冷! 身世凄迷的他,思前想后,不禁黯然泪下。 他问自己道,“我是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吗?不!我该有父母的,但,他(她)们在哪里?还活在这世上,同在这月光的照耀之下吗?还是死了?为什么我被遗弃?或者一种意外的灾害,使我们骨肉分离……?” 他的脚步,显得有些踉跄! “小子,我们又遇上了!” 一声沉喝,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眼前,一字排开了五个装束诡异的老者—— 他们正是“苗疆五毒”! 杨志宗不由止往了脚步,遐思尽去,豪气又生,冷冷的道:“遇上了又怎么样?” “苗疆五毒”之一道:“小鬼,那天酒楼上被你侥幸逃走,今晚,嘿嘿!你休想再活着离开,若收拾不了你,‘苗疆五毒’从此除名!” “哼!我看,是该要除名的了!” “小鬼,城中街道之上,难免惊世骇俗,咱们出城去!” 杨志宗正中下怀,他心中另有打算,不愿正面与“阴魔教”为敌,同时城中高手云集,若惊动起来,对他今后行事,多少有些不便,当下冷笑一声道:“好极,你们该选择一个好风水的地方埋骨!” “苗疆五毒”同时怒哼了一声,原先发话的那人道:“小鬼,别尽逞口舌之利,走!” 六条人影,先后纵起身形,扑奔西城。 西城外,是一片无际的田畴,散散落落的住了些农家,这时已是三鼓将残,早已梦人香甜之乡,连犬吠声都没有。 六人在离城半里的一块荒地上停下身来! “苗疆五毒”各按五行方位站立,把杨志亲围在正中。 杨志宗气定神闲,傲然而立,根本不把五毒放在眼里。 五毒之一的一个虬髯老者道:“小鬼,你于脆自行了断算了,可落一个全尸!” “哈哈!大言不惭,今晚你们五个连全尸都难!” “小鬼,莫非还要老夫们动手?” 杨志宗一阵穿云长笑之后,不屑已极的道:“凭你们五个化外的老鬼,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嘿嘿!小狗,今夜要把你挫骨扬灰,方消老夫心头之恨!” 说罢,双掌一扬—— “先拿你做个榜样!” 杨志宗未说完,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那说话的老者射去,右手已在身形射起的刹那凌空挑出一式,渗和了“北疯半悟和尚”的“流云拂穴”,和红巾蒙面人的“移形换影”身法,两样都是惊世绝学。 “苗疆五毒”之一的虬髯老者,双掌上扬,还未击出,只觉眼前一花,身上数处重穴,突有,一缕极强而锐厉的劲风透人,连半声都未曾哼出,便已委顿在地。 杨志宗身形一停,正好填上了那个空位。 其余四毒,连杨志宗用的是什么手法能在一晃之间毁去一个人,都看不出来,对方的动作,快得使他们连念头都来不及转,根本就别谈出手教人了,不由亡魂皆冒。 这小子的功力,简直是不可思议。 剩下的四毒,悲于同行折枝,五毒只剩下四毒,一怔之后,齐齐暴吼一声,同时各劈出一掌。 旷野交手,可不比酒楼受空间的限制,而且四毒这一掌俱都是扶愤而发,志在一举毁去对方,全用上了十成劲道。 四股排山倒海的狂风,匝地卷向杨志宗。 这四股劲道,各从不同方位拍出,笼罩了数丈方圆之地。 杨志宗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待掌风即将临体之际,足尖微一点地,身形怪异至极的一阵疾旋,顿如一片羽毛般随着那汹涌如狂涛的劲风,飘飞起来,劲势卸去,又轻轻落回地面,这一式是彩鸾乘风,在荆山孽龙潭畔,被二帮主一会长联手合击时,曾施展过一次。 这一式身法,看得四毒背脊骨里,直冒寒气。 杨志宗冷冷一晒道:“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快使出来;迟就来不及了!” “苗疆五毒”在苗疆称尊为霸,不可一世,估不到被“阴魔教”罗网之后,数次出手,便吃瘪在一个娃儿手里! 而且对方一举手之间,便毁去一毒,已经是怨毒填胸,杨志亲再一出言讽刺,更是火上加油,目眺欲裂,凶心更炽。 四毒同时身形微矮,身上衣袍,突然鼓涨起来! 杨志宗,前些日在酒楼上已曾领教过一次,知道对方又故技重施,施放“本命神盅”,成竹在胸,毫不慌乱! 就站立之势,陡运真力,遍行全身。 他因巧获奇缘,先后服得两种绝世奇珍,“牛龙蛟内丹”是属绝阴,而“天鹏彩卵”却是极阳,一阴一阳,相辅相因,形成了体内一股“两极真元”,这一冷一热的“两极真元”,遇刚则柔,遇柔则刚,运用由心,而且唯一特别之处,就是能炼化盅虫。 他这一加紧调元,周身竟然笼罩了一层淡淡白气,似雾非雾,若有若无,那盅虫竟然无法透体而人。 四毒放出“本命神盅”,本身自然有反应,见势不妙,索性坐下身来,拼出全力,以本身真元,催运神盅。 这一来,情势剧变—— 杨志宗只觉得似四缕淡淡的香气,不停的要往身上钻,而且其势越来越强,也不由全力施功抵抗。 半盏茶工夫,双方都已额上见汗。 这“本命神盅”在盅虫之中,是最厉害的一种,对方若非生死之敌,绝不轻易放出,较之“金蚕盅”更为厉害,与施为的人,神气相通,盅在人在,盅灭人亡。 “苗疆四毒”,此刻已豁出生命,拼死催动。 双方相持了半盏茶的时间。 杨志宗不耐久缠,故意稍一松劲,一条盅虫已乘势而人,那施盅的四毒之一,见本身盅虫已浸人对方体内,不由大喜,猛力催运,那盅虫竟然开始在体内疚窜起来。 杨志宗这一着,本是故意而为,俟盅入体之后,猛提一股丹田之气,把“两极真元”运行到极限。 那“本命神盅”得手的四毒之一,蓦觉情形不对,疾速收盅,但已来不及了,本命神盅已被对方“两极真元”炼化。 狂嗥一声,七孔泪泪冒出血来,仰面栽倒。 至此,“苗疆五毒”已去其二。 其余三毒,见势不妙,纷纷收盅回身,已是心颤胆摇, 凶焰尽失,齐齐站起身来,向杨志宗怨毒至极的瞪了一眼,转身正待离去。 杨志亲打算早定,岂肯让三毒脱身,身形晃处,已横拦三毒身前,阴寒至极的冷哼几声厉声道:“三位要想离去,可没这么容易!” 三毒面色陡变,目眦欲裂,其中之一道:“小鬼,你准备怎样?” “要回去可以,回答我两个问题!” 三毒既悲其二毒之死,又复凶残成性,被杨志宗这一逼,顿生拼命之心,闷哼声中,各以十二成劲道猛然劈出一掌。 这挟毕生功力的三掌,劲力万钧,势这惊人。 杨志亲,冷哼一声,双掌贯足“乾元真气”,以硬碰硬的方式,奋力推出。 一声轰天巨响,夹着三声问哼! 杨志宗身形一阵摇晃之后,戛然而止。 苗疆三毒,各被震得连退五步,身形一阵踉跄,“哇!哇!”声中,各喷出一口鲜血,面色凄厉如鬼。 杨志宗又厉声喝道:“听着,第一个问题,你们的教主是谁?” 三毒只顾喘息,目光灼灼,半声不吭! 杨志宗沉声道:“我再问一遍,如果得不到答复的话,你们三人之中,必定减少一人,注意听,你们的教主是何名号?” 三毒又是默然。 杨志宗后俊一变,杀机候现,身形一闪即回。 惨嗥声中,又是一毒毙命当场! 其余二毒,面如死灰,其中之一咬牙切齿的道:“小鬼不必赶尽杀绝,你所问的我们不知道!” 杨志宗哪里肯信,又道:“现在是第二个问题,如果不答复,你们两人只有一人活着,听清楚了,‘阴魔教’何以要追踪‘残胶令主’?” 二毒面面相觑,颤栗不已,答不上话来。 其实这两个问题,五毒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入教迄今,还未见过教主之面,出来追踪“残肢令”也是奉命行事。 杨志宗久悬心中的两个问题,不得解答,杀机反炽。 又是一声惨嗥,又是一毒倒地伤命。 “现在你回答我以上的两个问题,否则,你跟他们一样待遇!” 仅存的一毒悲愤至极,嘶声道:“老夫与你拼了!” 身形方动 杨志宗飞快的朝胸前一摸,手一执,一柄精光雪亮,长仅半尺的怪兵刃,已执在手中,俊目中充满骇人棱芒。 “你说不说?” 那仅存的一毒,惊悸的退了一步,口吃吃的道:“你……你……你是残……” 蓦在此刻——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叹! 杨志宗估不到半夜荒郊,竟然有人隐身在侧,而且自己已经露了真相,这一吓非同小可,身形电射而起,疾逾陨星般朝发声处射去。 他的身法,不谓不快,但却一无所见,四野寂寂,万籁无声,凄清的夜月,照着灰蒙蒙的无尽田畴! 忽地想起还有一毒留在现场,而自己露出了“残肢令”,等于行踪败露,若不把他毁去,此事传扬出去,势必处处荆棘,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动处,又奔回原地,一看,愣了! 那仅存的“苗疆五毒”之中的一毒,已横尸当地! 心中疑云候涌,惶惑不已! 这发声轻叹的人是谁? 这仅存的一毒,又是被何人所杀? 他茫然失措了。 如果说,这杀一毒的人,就是那发轻叹声的人的话,这人的身手已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那自己的一举一动、无疑的,已全人对方的眼中,这未免太可怕了! 如果说,这神秘的人物,是敌对方面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先下手杀了这一毒呢? 如果说,不是敌人,那为什么要如此神秘,不露真面目呢? 他是谁? 假使这神秘客是别有存心的话,那简直太可怕了! 目前,长秒城中,卧虎藏龙,全都是为了“残肢令”而来,如果自己身份被揭穿,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左思右想,无法解开心中这一个谜。 最后,毅然下了决心,照原定的计划去做! 他分别以“残肢怪刃”把“苗疆五毒”的尸体,做成被“残肢令”所残杀的形式,然后左二右三,提起五具尸体,奔回长沙城,把尸首一一悬挂在城脚的大树上。 第9章 腥风血雨七里坪 晓风振袂,宿露浸衣! 天快要亮了—— 杨志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怀着一颗虚悬的心,疾驰回到住所的那间旅店,飘身落地之后,踱着方步,走向房门。 “相公,你好早啊!” 杨志宗骇了一大跳,转头看处,原来是店里的小二,正贼秃兮兮的朝自己傻笑,笑得杨志宗心里发毛。 “唔!你早,我是起来登厕的!” 小二嘻嘻一笑道:“我说呢!早上不睡,起来赶天光!” 杨志宗尴尬的一笑,向房门走去,门是虚掩的,正想推门而人,忽地那小二自言自语道:“我小子阅人多矣!却从未见过这么标致的娘们,这相公好福气,我小秃子修十世也别想!” 说着,径自去了! 杨志宗一听,这话分明是指自己说的,不由狐疑万分,要想把那三分傻七分土的小二唤回来,问个究竟时,但那小二已嘟囔着转过角门去了,只好作罢,轻轻推门而入。 一看之下,不由愕在当地,做声不得。 床上和衣躺着一个女人,好梦正甜,香泽微闻,那女人是面朝侧卧,看不出是美还是丑,但从堆在枕边的乌云也似的秀发,颈项间微露的白皙皮肤,和那玲珑曲线看来,即使丑,也丑不到哪里去。 杨志宗心念百转,就是想不出这女子的来路! 为什么趁自己不在时,睡到自己床上?不由纳闷不已。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与儿时伴侣“黑面小神丐”出去喝酒时,已是二更过外,那这女子可能是三更以后才来! 她是谁? 她为什么不避男女之嫌而睡到自己床上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奇怪透顶的事。 于是—— 杨志宗在无可奈何之下,故意干咳了一声! “咳!” 那女子被这一声咳嗽惊醒,一骨碌翻身而起,倚壁而立,双掌作势,看她这动作,干净利落已极,显然具有绝佳身手。 杨志宗不由被吓了一跳。 “宗哥,是你,害我等了一夜!” “咦!琼妹,你……” “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但你又不在,这一夜你到哪里去了?” “哦!碰上一个儿时旧友,痛饮达旦!” 原来这女子正是武林双奇之一,南海鸟石岛“南痴愚骏钓叟尉迟若彰”的孙女,尉迟琼姑娘。 “宗哥,你记得当你离开乌石岛时,我驾舟送你登岸,在舟中我曾向你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说着,粉脸含笑,梨涡浅浅,更觉妩媚动人。 杨志宗尴尬的一笑道:“琼妹,我忘了!” 尉迟琼笑容一敛,变为一种薄嗔之态,噘起嘴道:“哼!我知道,你连我都忘了!” “哪里话,令祖父对我有授艺之恩,在岛上时,又蒙琼妹照料,怎能忘得了呢!只是……只是……” 一连几个只是,逗得琼姑娘“噗噬”笑出声来! “只是什么?” “只是我记性不好!” “哼!骗鬼,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 尉迟琼话方出口,顿觉不妥,一个黄花少女,这种话怎能出口,但已无法收回,只羞得一张粉脸,直红到耳根,缓缓的垂下头去。 这一份娇羞之态,我见犹怜。 最难消受美人恩,尉迟琼的心意,杨志宗何尝不知道,只是他的一颗心,已交付与了红衣女上官巧,红衣女上官巧,与他同赴南海,求取“千年灵龟”之血,以解杨志宗所受“招魂蝶秦媚娘”所施的“春风一度丸”之毒,不幸中途遇风,船毁人亡,伊人常伴波臣,杨志宗痛不欲生,若不是因为本身许多事未了,他早已死酬红颜知己了,所以,他并非无情,而是他的情感已枯竭了。 “琼妹,千万别气恼,我委实记性不好!” “哼!谁气恼来着,要我提醒你吗?” “好,琼妹说说看!” “我曾说有一天我会到中原来找你!” 尉迟琼头一抬,情深款款的瞟了杨志宗一眼,又低下去。 “对,有这句话,琼妹,坐下来谈谈好吗?” 尉迟琼嫣然一笑,移身坐在床沿上,杨志宗搬椅子,对着她坐下,两人似乎都感到无话可说,不,不然,尉迟琼有满腹的相思意要向他倾诉,但,女人多半是被动的,她有话说不出口。 而杨志宗确实是无话可说,但心里难免有点歉然。 片刻之后,杨志宗抛开话题道:“琼妹,你怎的知道我在这里?” “残肢令的事,轰动了整个江湖,我猜想,你可能也会起来看这一场热闹,所以就向长沙而来,刚到,就听人说‘冷面少年杨志宗’独斗‘苗疆五毒’和‘天山龙女’大闹‘正阳酒楼’,找你还不容易!” 杨志宗点了点头,忽地一个意念,暗闪心头:“不知‘南痴愚骏钓叟’是否同来,如果这老儿来了,也插手的话,对自己的打算,大是不利!” 当下低声道:“琼妹是一个人来,还是……” “嗯!我一个人来,我公公说要过些时才来哩!还说要了却当年一段小小因果,我可不知道是什么因果!” 杨志宗心里感到一宽,至于所说的因果,恐怕就是指赴武林一异之约的这回事,但他却不说出口来,稍停又道:“琼妹离开乌石岛,曾得到尉迟老前辈的同意吗?” 尉迟琼小嘴一噘道:“你问这干吗?” “那你是偷跑出来的了?” “哼?偷跑?才不是……” 尉迟琼像是受了无边的委屈,她为了爱他,不惜私离南海,抛下祖父孤零零一人在荒岛上,而他却不领这份情。 她本想说:“还不是为了你!”但毕竟说不出口,只好顿住。 杨志宗想法又是不同,他担心这会成不了之局,同时,他现在是以双重身份出现江湖,而且敌方环伺,他要办的事情很多,有她在身边,岂不是一个累赘。 他真不知该做如何安排? “琼妹,你投宿哪家旅店?” “我,还没有投店呢!” 蓦然—— 前院传来一阵喧嚷之声—— “你们简直是狗眼看人低,欺负我小化子交不上朋友是吗?” “后院都是些贵客,侵扰了不太好……” “废话,我自去找那小白脸,侵扰了什么人?” “你撒野耍赖也得看地方!” “嘻嘻,我小化子就是着准了这地方!” “你想讨打?” “嘻嘻,我小化子旁的没能耐,可就是能挨!” “别和他多说,赶出去!” 杨志宗一听,是“黑面小神丐”的声音,忙向尉迟琼道:“琼妹,我去去就来!” 声落,人已到了院中。 三步二步的朝院门外奔出,只见几个小二,气势汹汹的围定了嬉皮笑脸的“黑面小神丐”在穷嚷。 杨志宗晒一笑道:“小黑,别和他们混闹了,来!” “黑面小神丐”咧嘴一笑!走了过来。 店中人见客人出面,谅来这小化子访友不假,只好罢了。 两人一道向后院房中走来,“黑面小神丐”一脚刚踏入房,瞥见房中坐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忙电闪往后缩身。 杨志宗一把拉住道:“小黑,不是外人,我来引见!” “闻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我小化子生平见不得女人!” 他这一嚷,声音不小,杨志宗窘得脖子通红,房内的尉迟姑娘也听到了,忙起身外视,竟然是一个又黑又褴褛的小化子,怪模怪样的,不由奇道:“宗哥怎的会与这小化子打交道?”但她自幼即受她祖父的熏陶,对江湖上的一些奇立异人,虽没有见识过,可听得不少,并未存半分轻视的心,反而微微一笑道:“请进!” “黑面小神哼”嘴咧眼挤,向杨志宗做了一个鬼脸,只好硬着头皮住屋里走,坐定之后,杨志宗替两人介绍一番。 尉迟姑娘这才知道这小黑化子来头不小,竟然是丐门长老,当代丐帮掌门人的师叔,不由肃然起敬。 尉迟琼是武林双奇之一的“南痴愚骏钓叟”的孙女,单凭这一点,就可使小化子不敢存轻视之心。 杨志宗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有何贵事清早登门?” “嘻嘻,我看你是睡昏了头了!” “什么事值得你大惊小怪?” “阴魔教下‘刑司殿’所属五个司刑‘苗疆五毒’,昨晚被‘残肢令’宰杀,悬尸西门外的树上,这事已轰动了整个长沙城!” 杨志宗故作吃惊道:“有这等事?” “难道还有假的?” 尉迟姑娘惊奇的道:“我从南海一路来,江湖中纷纷盛传‘残肢令’的事迹,真有谈虎色变之概,看来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将导致天下大乱!” “黑面小神丐”又道:“阴魔教前后算来已有十二个高手,丧命在‘残肢令’下,却不知该教与‘残肢令’是何怨何仇!” 杨志宗淡淡的道:“当然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局外人焉能得知!” 尉迟琼接口道:“听说这‘残肢令’心狠手辣,功力深不可测,从未失过手,而且神秘莫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 杨志宗微微一晒之后,向“黑面小神丐”道:“小黑,‘阴魔教’总坛设在什么地方?” “这个日前我还不大清楚,不过‘阴魔教’有三个分坛,分设在‘九岭山’、‘云台山’、‘青龙坪’这三个地方,经本门弟子查探属实,确有其事!” “阴魔教对于属下屡遭‘残肢令’所伤,有何反应?” “听说教主得息,极为震怒,已派出数批高手人江湖对付‘残肢令’,即以目前长沙城而论,该教高手就不在少数!” 杨志宗怎么也想不透“阴魔教”为什么要全力对付他,而且还透露出“残肢令”并非昔年的甘露帮主等话来,这个谜团,一直盘据在他的心里,无时或释,暗自忖道:“阴魔教对付自己,决非无因,我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同时,昨晚杨志宗在西门外,毁去“苗疆五毒”中的四毒,而另一毒却不知被何人杀死,显然这神秘的人,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这也使他忧虑不已。 三人正在谈话之间,只听院中传来一阵格格荡笑,和一阵粗犷苍劲的嘎嘎怪声,这两种声音和在一起,刺耳之极。 杨志宗不期然的掉头一看—— 只见“招魂蝶秦媚娘”,伴着一个高大狞猛,面红如火的老者,一路往跨院而去,“招魂蝶”不停的搔首弄姿,口中发出格格浪笑,令人作呕。 杨志宗一见“招魂蝶”之面,脸上不自禁的泛起杀机,他恨不能马上把这淫毒双绝的女人毙在掌下,才觉称心。 “黑面小神丐”低声道:“小子,看清楚了,那高大狞猛的老者,正是‘烈阳老怪’,这魔头年已九十开外,但看上去还不到五十!” 杨志宗激动的重复道:“烈阳老怪?” “小子,老魔头在江湖确是跺足风云失色的人物呢!” “唔!” 杨志宗口里唔了一声,心中却在转着念头:“这老怪是甘露帮五个特级仇人的第二名,但不知他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程度,自己是否斗得过他?……” 尉迟琼满怀关切的向杨志宗道:“宗哥,我看你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是否辛劳过度,我看你该休息一会儿了!” “黑面小神丐”故意装成愁眉苦脸的道:“唉!我小化子六亲无靠,孤于一身,也没有个人关心我,但生来是化子命,如果受人关注,岂不折杀阳寿,我看我真该回城隍庙去压石板了,你们俩有话慢谈,再见!” 说着,站起身来! “小黑,你真的要走了?” “不走,多碍眼!” 嘴一咧,嘻嘻一笑,踢踏踢踏的走了! 杨志宗和尉迟琼被“黑面小神丐”半真半假的调侃,都感到脸上一阵红,汕汕的不是意思。 小黑丐走了以后,两人又谈了许久,随命小二在院落西厢房替尉迟姑娘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 一连三天,杨志宗坐拥愁城! 尉迟琼寸步不离的盯住他,使他心中原定的计划,无法付诸行动,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摆脱她的纠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志宗未始不被尉迟姑娘的至情感动,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接受她的爱。 如果他此刻接受尉迟琼的爱,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而非幸福,因为他的感情,已全部给了红衣女士官巧,而红衣女不在人间,爱是不能分割的,否则就不是真的爱,他不能欺骗自己,但如果他断然拒绝了尉迟琼的爱,将严重的伤害了她的芳心,他不愿这样做,痛苦,一直在伴随着他! 善良的尉迟姑娘,哪里会知道扬郎的心中事呢?她满怀喜悦的陶醉在单方面的初恋里,她憧憬着幸福的未来! 这一天早晨,像平常一样,杨志宗漱洗之后,在房中等待着尉迟姑娘共进早餐,但时已人午,伊人芳踪竟然不见。 杨志宗由不耐而变为焦急,他想:“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他无可奈何的踱到西院,尉迟姑娘的房间空空如也! 他大感惊奇,尉迟琼决不可能不告而别,但事实俱在,她到哪里去了呢?这事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又一天过去,他断定尉迟姑娘已不辞而行,可能是临时有什么急事而使她向自己告诉一声都来不及,他心中感到一丝矛盾的轻松,他可以放大胆去实行他的计划了! 他却想不到,尉迟姑娘,此刻已遭遇到了可怕的危险。 她已落在邪魔的手中。 长沙城——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空气沉闷得使人窒息。 那些为了“残肢令”而来的黑白道高手,经过连日来的嫂寻索探,始终不曾发现这代表着神秘、恐怖的人物的踪迹。 他们像是张网待鱼的渔夫,但却探索不到鱼的影子。 “残肢令”是否还在长沙城,或是已远走高飞?无人知道。 有的人开始气馁了,等待,摸索,使他们不耐。 这是“残肢令”出现长沙城的第九天—一 惊人的事情发生了,震颤着每一个人的心。 同时也意味着一场庞大的血劫,已拉开了序幕。 长沙城最大的酒楼“正阳酒楼”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张两尺见方的字帖,字帖的上方,画了一柄亦刀亦锯的怪兵刃,字帖的正中,写了几个拳大的字: “明晚三更,七里坪候教!” 这是一种大胆的挑战! “残肢令”已向聚集在长沙城的黑白道高手们下达了战书。 这种行为,几近疯狂! 除非你是神,一个人纵使功力通天,也不敢狂妄到视这数百武林顶尖高手如无物,公然挑战! 但,事实上,“残肢令”已这样做了! 于是—— 全城鼎沸—— 所有专为“残肢令”而来的各帮派的高手们,在惊诧之中,怀着凛惧“残肢令”这一着,使他们震惊莫名。 他们都怀着同一个心思—— “残肢令”明知强敌环伺,而仍然敢公开应战,其本身必然有所恃无恐,预料中,如果要想收拾下这个神秘、恐怖、凶残的人物,必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而这代价,就是——血。 七里坪—— 在长沙东城外七里。 达时,二更将过,三更不到,七里坪上,已布满了幢幢人影,单只明里现身的,就有一百过外,暗中还有多少,不得而知,他们在等待“残肢令”现身。 月明星稀,晚风拂着野草,发出一片沙抄之声。 空气在冷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因为二更一到,这一场豆古未有的搏斗,就要展开,所有来到七里坪的人,虽然出发点不同,但目的却一样——毁去这恐怖的人物——“残肢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 月光从东偏而变为西偏。 群雄的心弦,绷紧得几乎要折断—— 蓦然——一 长沙楼上,传来一阵遥远的梆声,划破长空。 三更—一 一条人影,疾逾流星的泻落七里坪中。 这人影身形才定,惊呼之声随起:“残肢令!” “残肢令”须发如银,左袖虚飘,几立场中,有如天神。 惊呼声中,人影乱问,纷纷向他身前围来。 场中的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一场武林中从所未有的血劫,已告展开。 群雄在“残肢令”五丈之外,筑成了一圈人墙。 “残肢令”不言不动,宛若一尊塑像,但他的心中,却在燃烧着仇恨之火! 他杀人,是为了报仇,而人们不放过他,是为了什么?难道这就是武林公义,他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场中,静得针落可闻,群雄屏息而待,而对一代巨孽,心中多少有些颤栗之感。 突然—— 人群之中,走出二老一少三个乞丐,这二老一少,正是丐帮中三大长老,“三眼神丐吕清风”、“慈心丐周崇仁”、“黑面小神丐”三人走到“残肢令”身前丈外停身。 群雄一阵骚动之后,又静下来! 丐帮首席长老“慈心丐周崇仁”神目如电,凝视了“残肢令”半晌之后,手中竹杖轻扣地面,沉声道:“杨帮主,记得我老化子否?” 读者不问可知,这“残肢令”就是杨志宗的化身,他以他师父“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姿态,出现索仇,丐帮三长老中,“黑面小神写”是他童年故友,另两个事先已听“黑面小神丐”介绍过,所以胸有成竹。 当下将头微点道:“数十年不见,周兄风采如昔!” “敝帮弟子不肖,竟然参与败类突袭甘露帮,我老化子等三人奉敝掌门人之命,专程驰来,如果天南分舵‘独眼鬼巧吴子清’确系死于杨帮主之手,这是他率由自作,这段过节,就此揭过!” “残肢令”激动道:“贵掌门人大义凛然,我杨某人就此谢过!” “慈心丐周崇仁”环视了四周的群雄一眼之后,诚挚的道:“我老化子有句不中听的话,杨兄愿听否!” “请讲!” “杨兄为索还二十年前毁家灭帮断门的血仇,行事原无可厚非,但愚意只以首恶为限,尽量避免狂杀无辜!” “在下本意也是如此,但情势迫我又将奈何?” “唉!不过总以少造杀孽为上,同时今晚情势极端严重,杨兄虽身怀绝技,但仍要小心应付才好,恕老化子多嘴,告辞了!” 二老一少三个化子,齐齐转身而去。 紧接着数十条人影,蜂拥而出。 “残肢令”激动的看着这欺来的数十人影,拳头紧握,手心中竟然捏出汗来,双目中神光一闪而逝。 这数十人老少不等,但都面带怨毒之色,在两文左右停下身来,其中一个浓髯老者,越众而出,语音颤抖的道:“残肢令,水鹞子西门俊德,可是被阁下所杀?” “不错!” “俗语说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水鹞子西门俊德死有余辜!” 数十人不由鼓噪起米,被浓髯老者摇手止住! “今晚洞庭湖三十六水寨寨主,要为总舵主讨回公道!” “各位三思而行!” “二十六寨公议所决,向阁下讨公道!” “本令不愿滥杀无辜,盼各位多加考虑!” 这话却激起了三十六寨主的公愤,齐齐怒哼一声,摩拳擦掌,似乎就要出手,那浓髯老者冷笑一声道:“阁下说话未免太狂,视我三十六寨主为何物?” “我这是好意!” “哈哈哈哈!好意!‘残肢令’竟然发了善心!” “本令再说一遍,‘水鹞子西门俊德’咎由自取,死有余辜,二十年前,甘露帮血案有他一份,正如你所说的欠命还命!” “上” 三十六寨主之中,突然有人怒喝了一声:“上!”声音未落,已有七个寨主抢先出手,扑向“残肢令”,各攻一掌。 七股劲风,暴卷而出! 原来发话的那浓髯老者,也在出手七人之中。 “残肢令主”身形一闪而没,形同鬼魁,七个寨主掌势击空,悠然收手,定睛一看,“残肢令主”仍站在原处,不由大感骇然,这种身法,简直近乎神奇。 其余各寨主,本是在旁睁着眼看的,竟然看不出所以然来! “残肢令”如果不是会法术的话,这种功力,已达惊世骇俗的地步,窥一斑而知全豹,不由全在心里打了一个结。 “本令提出最后警告,各位还是退去的好!” 三十六寨主,阵容堂皇,当着四外百余高手,如果就此而退的话,岂不贻笑江湖,何况他们是为了替总舵主讨公道而来的! 原先出手的七个寨主,沉哼一声,又告出手。 “残肢令主”目中煞光候现,独臂一抡,迎着涌来的七股劲风,猛然挥出。 “波!波!”数声巨响,闷哼之声突传。 七个寨主,有四个当场震翻在地,三个踉跄退到一丈之外。 立有数人扶起四个受伤的,退开一边。 其余所有寨主,一阵聒嘈之后,兵刃顿告出鞘,纷纷举步,向“残肢令主”身前欺来,气势汹汹,骇人之极。 “残肢令主”面上一无表情,冷冷注视通来的众寨主,心头电转道:“今天之势,不见真章不休,而且还不知道有多少强敌环们,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 心念之中,“乾元真罡”贯运右掌,蓄势待发。 场中空气,随着三十多个寨主渐渐逼近的身影,愈来愈紧张,四处群雄冷眼旁观,各怀不同心思。 “残肢令主”既然狂妄到公开留帖约地匝战,无异自取灭亡,对于那些心怀腻病,一心想毁去他的人而言,确是天赐良机。 “残肢令主”武功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得起百余二流高手的轮番搏战,预料中,“残肢令主”今晚决难全身离开七里坪, 暴吼声中,剑芒打闪,掌风锐啸,有如怒海狂澜般涌向“残肢令主”,三十多的一流高手联手合击,其势非同小可! “残肢令主”突然发出一长串尖锐而凄凉的笑声。 笑声中。右掌已以十成功劲拍出。 一股排山倒海的爱劲,匝地暴卷而出。 “轰!”的一声震天巨响,惨嗥之声响成一片,人影乱射,血雨飞洒,残肢断剑,漫空飘舞。 三十多个寨主,在这一掌之下,毁了一半。 场外群雄,为之目夺神摇,有的甚至惊呼出声。 另外幸免于难的十多个寨主,神定之后,齐齐悲呼一声,又亡命的扑上。 “残肢令主”原本没有要伤三十六寨主的心,但对方咄咄逼人,使他不得不下辣手,他不杀人,就只有被人杀。 当下他已无法再存仁心,一咬牙,右手频挥,身形连闪。 惨嗥之声,此起彼落,破空声,金铁互撞声,响成一片。 转眼之间,一切声音趋于寂静—— 凄清的月色,衬映着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 残肢—— 断体—— 鲜血—— 纵横洞庭湖的三十六寨寨主,几个照面之间,全死在“残胶令主”手下,这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四周群雄,互相观望,谁也不愿意先出头挡“残肢令主”的锐锋。都想让别人先冒对方的锋芒,然后趁危出手。 场中,又呈现一片死寂! 仍死寂之中,却蕴蓄着无比的杀机。 “残肢令主”低沉阴寒的语音,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各位不会否认是为了本令而来,本令今晚决不会让各位失望,不论单打独斗,群打群殴,悉听尊便!” “哈哈!大言不惭!” 话声中,走出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书生,腰悬长剑,头戴一顶文生巾,剑柄上一粒血红珠子,特别醒目。 伙人见面,分外眼红。 “残肢令主”眼中煞光陡炽,嘿嘿一声冷笑道:“邝殿主,幸会!” 这中年书生正是“阴魔教”刑司殿殿主血魂剑邝宇。 “剑底游魂,还狂吹什么大气!” “邝宇,本令今晚必成全体!” “哈哈!残肢令,本殿主要你原形毕露!” “皿魂剑邝宇”一摇三摆的镀到两丈之处,停下身来。 “残肢令主”心中又是一怔,为什么对方老是咬定自己不是“甘露帮主”本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邝宇,你以为本令为何人?” “冒名顶替,无耻之尤!” 这话听得四周群雄,惊愕不已。 “嘿嘿!姓邝的,你这话有何根据?” “你死后自知!” “残肢令主”气得闷哼出声,厉声道:“邝宇,今晚你如果说不出所以然来,本令发誓要杀尽‘阴魔教’中人,你自己估量着办!” “哈哈!痴人说梦话,萤火之光,也想与皓月争辉,告诉你,今晚你插翅难逃,本殿主要把你剥皮抽筋,为教中死难的教友出口气!” “就凭你?” “已经足足有余了!” “呛啷”一声,血魂剑已告出鞘。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地射出近二十条人影,齐齐落身在“血魂剑邝宇”的身侧,其中一个相貌狰狞丑怪的壮汉,向“血魂剑邝宇”打了一躬道:“禀殿主,这厮扬言要杀尽本教中人,我铁牛请命!” “你不是他的敌手!” 那自称铁牛的壮汉,怪眼一翻,哇哇大叫道:“殿主未免太小看我铁牛了!” “嗯!你不信就试试看!” 铁牛应了一声,蓦地欺身上前,吐气开声,劈出一掌。 “残肢令主”见这壮汉一出手就是独步武林的少林绝技“碎碑掌”,心中不由一惊,忖道:“这壮汉必是少林弟子!” 身形一闪,避过了对方开山裂石的一掌。 壮汉一掌落空,怒哼一声,又是两掌出手。 身形如鬼魅般一晃而没。 “残肢令主”冷笑一声,那壮汉掌势出手,对方身形已查,顿感不妙,心念未转,只觉一股凛测罡劲,从后袭来,疾向测方移步,但来不及了,只觉后心如遭万斤巨锤,惨嗥声中,一个健壮如牛的身躯,直朝前撞出两丈之多,伏卧不起。 场中“阴魔教”诸人,见壮汉丧命,齐齐怒喝一声,向“残肢令主”扑去。 “残肢令主”杀机已透眉宇,迎着扑来的人影,手掌连挥,一波波的罡气,层层涌出,当者披靡。 地上立时多了八具尸体,个个俱是被“乾元真罡”震碎内腑,七孔喷血而亡,厥状惨不忍睹。 看得四周群雄,背脊里直冒寒气。 但,愈是这样,他们要除去他的心也愈切。 如果不趁今晚群打合殴的机会,除去这祸根,后果实不堪设想,“残肢令”会一次挨一次的送到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手上。 “血魂剑邝宇”大声喝止了其余的人,一领手中血魂剑,飘身上前,逼近到一丈之内,狞笑一声道:“不管你是真是假,本殿主要超渡你了!” 话声未落,血魂剑红芒顿炽,剑身立呈血红之色,并透出阵阵异香,闪电般攻出,他身旁的“阴魔教”众,急闪退到三丈之外。 “残肢令主”胸有成竹,立即运起“乾元真里”护住全身,阻挡住血魂精芒,单掌以八成劲道,快捷无比的连连拍出,阵阵罡风,触肤如割,激撞得周遭气流,发出一连串的波波巨响。 “血魂剑邝宇”见自己的血魂精芒,不能接近对方的身躯,而由于对方不停地劈出罡风,使自己的内力无法凝集于握剑的手掌,那颗血魂神珠,效用全失,个照面之后,血魂剑红光顿敛,气得他目眦欲裂。 “残肢令主”见机不可失,蓦地运足真力,右手改拍为拂,凌空向“血魂剑邝宇”拂去,“血魂剑邝宇”身为“阴魔教”刑司殿殿主,功力岂是等闲。 就在“残肢令主”一拂的电光石火中,他已看出对方这一手很像传说中“北疯半悟和尚”的“流云拂穴”不由冷气直冒,电闪飘开身去。 “残肢令主”见对方竟然能躲过这一式玄妙无比的“流云拂穴”,心中也自惊愕不已,但他手却未停,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掣出“残肢令”,身形电闪欺上,一招“残肢断魂”换告出手。 “残肢断魂”奇奥绝伦,虽然只有少招,但放眼江湖,能躲得过这一招的,恐怕没有几人,一招三式分取两臂或两腿,然后直取前心,名虽三式,其实快捷如同一式。 “血魂剑邝宇”见对方怪招出手,其势如电,玄奥绝伦,根本无从闪避封挡,不禁亡魂皆冒,急切里,本能的把剑在胸前一竖,这一竖误打误撞的救了他一命。 “休得伤人!” 暴吼声中,数条人影,电射人,然而来不及了! 一声惨哼过处,血光喷洒,“血魂剑邝宇”虽因一竖之势,符合了不变应万变的解法,把对方阻得一阻,但一条左臂,已齐肩削落。 疾退数步,痛得他身形簌簌而抖,满面俱是怨毒之色。 五条人影,也在这时,停身当场,竟然是一个道士,四个老者。 那道士生得凸眼凹腮,面孔惨白得不带一丝血色,那道士居中而立,旁边左右各站了两个猛恶的老者,“残肢令主”对这道土,可不陌生,但心头也感微震。 那道士金鱼眼一翻,声如破锣的道:“残肢令,你的死期到了!” “残肢令主”冷哼一声道:“神风道人,你凭什么与本令作对?” “嘿嘿,别的不谈,单只本教先后丧命在你手下的十几条人命,难道就白死了不成?你百死不足偿其辜!” “哈哈!本令与‘阴魔教’之间的事,并不算完,如果不明白交代出追截中令的因由,我还要继续的杀下去。” 这话听得四个老者,脸色一变。 “崆峒神风道人”嘎嘎怪笑道:“你没有机会再杀人了!” “凭你还不配!” 神风道人旁侧的四个老者,已是不耐,暴喝声中,各各欺身上步,攻出一掌,四股如狂飚,以惊人的势道匝地卷来。 “残肢令主”竟然不闪不避,身形反而前欺三步。 “残肢断魂”绝招,又告闪电出手,又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嗥,四老者之中的一个,两腿被削,前胸被穿透了一个血窟窿,尸横就地。 而“残肢令主”本身,也被对方的劲气震得退了三步。 原来这“崆峒神风道人”被“阴魔教”罗致之后,掌该教“九岭分坛”坛主,那四个老者,是他属下的四个香主。 另三个香主,见合四人之力,不但讨不了好,反而送了一个香主的命,不由目眦欲裂,乍分又合,全力进击。 “残肢令主”志在速战速决,当下把“残肢令”朝腰里一插,空出手掌来,运集毕生功力,全力劈出一掌,他有心要一掌毁去这三个老者。 “你们退下!” 话声中,“神风道人”已电闪飘身,劈出一掌如山劲气。 “神风道人”身为“阴魔教”“九岭分坛”坛主,他看出手下的三个香主,决非“残肢令主”的对手,所以出手接下。 但,他到底迟了一步—— 三个老者被“神风道人”这一喝退,手底下不由慢了一下,对方撼山拔岳的罡气,已告临体。 三声撕裂夜空的惨嗥传处,三个老者的身形,如断了线的风筝,被凌空震飞三丈之外,变作了三堆肉饼。 就在同一时间,“神风道人”的如山劲气,已经接触到“残肢令主”的身躯。 眼看避无可避,封挡也万万不及—— “残肢令主”微哼一声,一个身形随着如山劲气,飘飞起来,轻如鸿毛般的落到二丈之外,依然无损。 这一式是他独擅的“彩鸾乘风”。 “神风道人”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心泛寒意。 四处群雄,为之哗然,一个个面目失色。 “残肢令主”一退之后,又飘回原地,厉声道:“神风贼道,你据实回答老夫一个问题,‘阴魔教’选派教中高手,追截老夫是什么原故,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本令要你横尸七里坪!” “没有这么容易!” “你真的不说?” “不说!” “那你死定了!” 了字出口,一连拍出三掌,掌掌都具开山裂石之威。 “神风道人”是崆峒派当代掌门清虚子的师叔,武功岂是泛泛,否则“阴魔教”也不会委以分坛之位。 当下身形连闪,避过三掌,还攻了四掌。 双方随即展开近身搏斗—— 刹那之间,掌影如山,掌风锐啸,砰蓬之声,激荡夜空,各展奇招,狠命攻杀,看得四周群雄瞳目结舌不已。 二十招之后,“神风道人”身形陡地暴退一丈,略作喘息,双掌曲指如钩,弓身作势,口中不停嘿嘿冷笑。 “残肢令主”见状,知他必然要施展厉害杀着。 心念未完,“神风道人”电疾射起身形,凌空疾盘旋转,双掌幻成无数爪影,密如蛛网,向“残肢令主”罩落。 这是“神风道人”震惊武林的绝技“神风鬼爪”。 只见四面八方,俱是爪影,密不留隙。 “残肢令主”陡凝“乾元真罡”于右掌,以闪电般的速度,连连挥动,一团团的罡风,应手从四面涌出,势如怒海逆浪,一波接一波的翻滚而出。 “波!波!”声中,爪影顿息。 “神风道人”气得须发戟立,眼中凶光乱射,兀立当地,可能的的这一手绝活“神风鬼爪”,第一次吃亏。 “残肢令主”语冷如冰的道:“神风道人,最后一个机会,你说出‘阴魔教’图谋本令的目的,饶你不死,否则,你决不会有命离开七里坪!” “本道爷离不开,你也活不了!” “有种,本令成全你了!” 了字出口,身形候隐又现。 就在“残肢令主”一隐一现之间,“神风道人”已无声息的仰面栽倒,尸横当场,这种杀人手法,简直是匪夷所思。 四周无数高手,又是一阵哗然。 “神风道人”究竟是怎样死的,没有人看得出来! 看来今晚要除去这恐怖的魔头,恐怕是没有指望了。 原来,“残肢令主”以玄奇绝奥的“移形换影”身法,疾逾电闪的划了一个圆圈,而趁机以“流云拂穴”手,拂中“神风道人”的胸前死穴,所以看起来只有人影一隐一现,其实已暗地下了手。 就在“神风道人”仰身栽倒之后,一缕红光,冲霄而起。 这是“阴魔教”的特急求援火箭。 “阴魔教”此行,以“神风道人”为首,现在出场的高手中,只剩下一个左臂被残的“血魂剑邝宇”,其余末出场的,自付出手也是乎白送死,所以发火箭告急。 这时,已是丑末寅初,距天亮已经不远,一轮明月,已将投入西方天际,七里坪上,阴风惨惨,杀气弥漫。 “残肢令主”有自知之明,时间再拖下去,对自己大是不利,心中已萌退意,当下扬声向四周群雄道:“各位还有什么见教,否则本令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神目湛湛,电扫现场一周,却不见有人言动。 “残肢令主”冷叹一声,正待纵起身形—— 场外所有黑白道高手,都是为着“残肢令”一人而来,如果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实在心有不甘,但又莫奈其何,尤其是其中某些心怀腻病,可能有一天会接到“残肢令”的人,更是惶然不已。 蓦在此刻—— “老魔,慢走!” 一声清脆的娇叱声中,一条纤细人影,电射人场,向正要离开的“残肢令主”欺去,这一着,大出群雄意料之外。 “残肢令主”乍见来人,心头猛觉一震,忖道:“怎的黑凤凰赵丽珍也到了此地,她是红巾蒙面人的门徒,我当然不能伤她,但如果她纠缠不清,倒是一件麻烦事。” 那纤细人影,竟然是一个黑衣少女,只见她一展手中长剑,悲声喝道:“老魔,拿命来!” 娇喝声中,剑芒打闪,已狠辣凌厉的一连刺出了八剑之多,剑剑不离要害。 “残肢令主”身形连晃,避过对方的八剑,故作不知道:“姑娘何人门下,与本令究有何过节?” “老魔,本姑娘就是‘云龙三现赵亦秋’之女,今晚为父报仇来了!你不会说不知道昭、” 说着,又是数剑出手。 “残肢令主”却一味的闪避。 四周群雄之中,突然有一人大声呼道:“咱们合力做了这魔头!” 一人呼,百人应。 刹那之间,杀机又告风起云涌,无数的江湖高手,纷纷从四面围来,人多势众,一场更庞大的血劫,又告展开。 “黑凤凰赵丽珍”,是当今江湖一大奇人“红巾蒙面人”之徒,身手足可列人武林一等一的高手,这一挟怨出手,剑势之凌狠厉辣,竟然迫的“残肢令主”手脚微见慌乱。 但“残肢令主”始终不肯还手,只一味的闪避。 究竟为了什么?局外人当然无法知晓。 (但读者一定想得到,因为“残肢令主”正是杨志宗的化身啊!) 近百的高手,愈逼愈近! 他们存心要合众人之力,毁去这恐怖的人物,“残肢令主”自出现江湖以来,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人知道他的面目,今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肯平白错过。“残肢令主”对“黑凤凰赵丽珍”有所顾忌,不愿出手伤她,此刻见群雄峰涌逼来,企图不问可知。 当下目现杀光,撇下“黑凤凰”,电闪向逼来的人群射去,“残肢令”已极快的掣在手中。 于是—— 一场亘古未有的大屠杀开始了! 只见—一 肢体横飞! 血雨一飞洒! 腥风四布! 惨嗥声! 掌风激撞声! 金刃破风声! 惨绝人寰的画面,层层叠出,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人——慢慢的减少! 尸体——逐渐的增多! “残肢令主”浑身浴血,变成了一个血人,似乎他的神志已被杀气淹没,只一味的杀,疯狂的屠杀、一掌拍出,必有两人以上倒下。 天昏地暗! 星月无光! 这真是武林中前所未见的大杀动! 就在这杀劫到巅峰状态之际—— 蓦然—— 一声四野俱震的怒喝,如早地焦雷般响起: “都与我滚开!” 所有正在死拼的高手,不由全被这声摄魄夺魂的暴喝镇住,停下手来,纷纷转头注视,一看之下,一个个面现惊悸之容,向两侧习开。 “残肢令主”举着杀红了的眼,直勾勾的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火云衫的狞恶老者,缓缓步入场中。 “烈阳老怪!”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残肢令主”全身猛然一震,眼中煞光更炽,举步迎着“烈阳老怪”走去,双方在相隔一丈之处停下。 “烈阳老怪”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阴、阳、鬼、怪、婆”五个顶尖仇人之一,这怪物已十多年未现江湖,想不到会在此付露面,大出在场众高手意料之外。 “烈阳老怪”扫了一眼遍地积尸之后,突然向周遭怔立的数十个黑白道高手不屑的一摆手道:“你们都与我滚得远远的!” 那些高手们也真听话,纷纷问退到十丈之外。 这老怪已是九十开外的人,但看上去仅在五十岁之间,数十年前,即已成慑黑白两道,江湖中人闻名胆落,练就一种骇人武功——烈阳掌,炙热如焚,可熔金化石。 “残肢令主”眼看强仇当前,胸中激荡着仇恨的怒潮,澎湃汹涌,目眦欲裂的瞪视着对方,全身激动的簌簌而抖。 “烈阳老怪”逐退众人之后,凶睛射出两道赤芒,不稍瞬注视了对方片刻,然后嘎嘎一声怪笑道:“相好的,原来你还没有死!” “残肢令主”咬牙切齿的恨声道:“老怪,如果本令死了,这笔血债由谁去算?” “烈阳老怪”认定目前“残肢令主”,就是昔年的“甘露帮主”,也当然做梦也想不到面对的人是谁!“嘎嘎嘎嘎!相好的,想不到二十年后,还要老夫再费一番手脚,如果你不愿骨化飞灰的话,干脆自了,还可以落个全尸,你看如何?” 四处高手,一听“烈阳老怪“之言,不由一个个喜上眉梢,既有老怪出手,谅来“残肢令主”难逃一死,这下可称心如意,以免再提心吊胆,担惊受伯伯。 “老怪,本令恨不能啃你的心,活剥你的皮!” “你的心愿,只有期望来生了,今世再也休想!” “哼!” “你一定要老夫动手?” “呸!老怪,血债血偿,本令主决不会放过你!” “烈阳老怪”又是一阵嘎嘎怪笑,两掌候告缓缓上扬,待提至于胸之时,双掌竟然赤红如火,加上眼中烁烁赤芒,和一身火云红衫,宛如一段烧红了的铁柱,形态骇人至汲。 “残肢令主”也运集十二成功劲于右掌,眼中精芒如电。蓄势持发、身上的衣袂,竟然鼓涨如球。 双方都存心要在出手之下,毁灭对方。 四外众人,一个个把心提到喉头,目睁如铜铃,紧张至极的注视场中,一目不瞬,准备迎候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场中静得针落可闻。 静寂之中,却充满了无限的杀气。 如果“烈阳老怪”不能毁去对方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有场中的人,恐怕全都要步上那些尸体的后尘。 这时,场外正有一个人焦灼的注视着场中的一切,牙根紧咬,双拳紧握,他要在不得已时出手。 他与“残肢令主”有极密切的关系,他即使为他舍命,也在所不惜,万一“残肢令主”不敌的话,他将不顾一切的出手,他看他重逾自己的生命。 这人是谁? 他就是名满武林的神秘人物——“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 蓦然—— 红光闪处,接着响起飞声地裂山崩的巨响,震得地面一阵摇晃,十丈之外的群雄,有的竟然立足不稳,踉跄倾轧。 “残肢令主”与“烈阳老怪”,各以毕生功劲,发了掌。 众人惊魂还窍之后,急朝场中看去——只见“残肢令主”与“烈阳老怪”中间的距离,已到了三丈之外,双方依然矗立如山,巍然对峙。 但仔细一看,情形有些异样了,“烈阳老怪”双手下垂,口角竟然挂上了一缕鲜血,身形不住颤抖。 “残肢令主”身上衣抉,已变成乌黑之色,口中鲜血,不断溢出,他脚前丈外的地面,已被“烈阳掌”灼成焦土。 看来这一击,是两败惧伤! “烈阳掌”熔化金石,而残肢令主”何以不被…… “砰!” “残肢令主”的身形,突告倒地! “他死了!” 众人几乎欢呼出声! “烈阳老怪”,脚步瞒珊的走上前去,站在“残肢令主”身例,凝注有顷之后,突然发出一阵嘎嘎嘎怪笑,转身离去。 就在“烈阳老怪”转身离开之际,一条人影,电射而来,紧跟着又是一条纤细的人影射落。 四周被惊呆了数十高手,如梦方醒,齐齐纵身围来! 那先射落的人影,以红巾蒙面,他正是红巾蒙面人。 那随后射落的纤细人影,却是一心要报父仇的“黑凤凰赵丽珍”,她同时也是红巾蒙面人的门徒。 “黑凤凰赵丽珍”唤了一声“师父!”之后,突然恨哼一声,“呛!”的一声龙吟,长剑已掣在手中。 红巾蒙面人,俯身用手一探“残肢令主”的鼻息,身躯一阵疾颤,摇摇欲倒,在这片刻之间,他的心碎了,两串泪珠,在蒙面红巾之后,悄然挂下。 群雄围上来之后,齐齐注目地上全身衣袂已被灼焦的“残胶令主”的尸体,惊奇不已,照理说,在“烈阳老怪”的“烈阳掌”之下,石头都会熔化,何况是血肉之躯,而“残肢令主”皮毛未损,衣抉也仅是烧焦,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人已死了,谁也不会再追根究底。 红巾蒙面人,声音沙哑的向围在身边的众人道,“他已经死了,各位可以离开了!” 群雄心愿已了,又何苦再去招惹眼前这位神秘,而功力深不可测的红巾蒙面人,闻言之下,纷纷散去。 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远远传来断续的鸡蹄声。 七里坪上,尸积如丘,血流成渠。 但这一切,似乎都已过去了,现在,只有红巾蒙面人师徒俩,面对着,“残肢令主”的尸体, 黑夜过去,就是黎明,然而黎明之前,还有一段黑暗。 “黑凤凰赵丽珍”手中长剑一抖,就要—— 红巾蒙面人,横身一挡,激动的道:“珍儿,你想做什么?” “我要卸去这恶魔的手脚!” “但他已经死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珍儿,人死恨消,你真的要做出残尸惨事吗?何况他……唉!他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什么!师父,你说……” 蓦在此刻—— 数十条黑影,疾逾电闪的从空泻落。 红巾蒙面人,迅快的挟起“残肢令主”的尸体,电闪而没。 “黑凤凰赵丽珍”怒哼一声,一顿脚,朝另一个方向逝去。 数十条人影,相继射落,他们只看到遍地积尸,七里坪之会,又告曲终人散。 他们是被特急救援火箭召来对付“残肢令主”的“阴魔教”高手,他们来迟了一步,庞大的血劫,已告收场。 于是—— “残肢令主”死于“烈阳老怪”的消息,数日之间,便已传遍江湖,有的人拍手称庆,有的人,则深深的惋惜,因为“残胶令主”如果真是昔日死里逃生的“甘露帮主”,重现江湖索讨血债的话,不管他的手段如何残酷,毕竟还是值得人寄予同情的。 且说红巾蒙面人挟着“残肢令主”的尸体,怀着一颗破碎的心,以惊世骇俗的身法,电闪朝荒野驰去,他要寻地埋葬“残肢令主”。 一路上,红巾蒙面人引咎自责,放血问心,如果在当时,他不犹豫而适时出手的话,“残肢令主”可能不会死,但,现在,一切都完了! 天亮了,当晨雾消散,旭日又升的时候,红巾蒙面人已停身在一座巨峰之顶的一块向阳的士坪上,他轻轻放下“残肢令主”的尸体,然后,朝尸体的脸上一抹”一个俊美的面庞出现了,是那么的动人! 红巾蒙面人,呆呆的注视着这俊美的面庞,喃喃道:“孩子,你太倔强了,你简直狂妄得使人不能置信,你现在安息了,但是孩子,我后悔没有在你活着时,把心里话告诉你,我是怕戳伤你的心,所以隐忍不言,现在,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语音凄凉悲硬.一字一泪,令人闻之鼻酸! 略略一顿之后,又接着像是低诉,又像是祝祷般的道:“孩子,可怜的孩子,你已长大成人了,但连真名实姓都没有,你并不姓扬啊!你也不该叫杨志宗啊!……” 杨志宗与“烈阳老怪”,一个是不世的魔头,一个是百年不见的武林界才,集奇缘于一身,双方各蓄足毕生功力,硬碰硬的对了一掌,杨志宗固有“乾元真罡”护身,所以不曾被“烈阳掌”焚成焦灰,但护身爱气几乎全被震散,当场死去,而“烈阳老怪”也在对方罡气反震之下,几乎五脏离位,重伤而去。 旭日高升,金光耀眼—— 红巾蒙面人,不停地用手抚摸着杨志宗的尸体,心碎泪秸,他忘记了时辰,忘记了一切,完全沉溺在极度的悲哀里。 在阳光炽烈的照射下,奇迹终于发生—— 杨志宗体内因服食过“牛龙蛟内丹”,而潜伏的一股奇妙能力,在阳光的照射下,使他的生命之火又告点燃。 冷却了的躯体又渐渐温热起来,惨白的面容,又开始红润,在阴阳两极真气的撞击之下,心跳加速,血脉畅通。 红巾蒙面人附在杨志宗身上的手,开始颤抖了,他亲眼看到了一次夏古未有的奇迹,人死了又能复生。 他忽然想起这孩子曾服食过“牛龙蛟内丹”,这内丹是属于纯阴,虽然内丹本身,已被“天鹏彩卵”溶化,变为功力,但潜力仍在,只要在阳光之下曝晒一个时辰,仍能发挥奇妙的功力,使人死而复生,他庆幸没有急着把杨志宗埋葬,否则,一切都完了。 其实杨志宗并没有死,他生命的潜能,暂时被“牛龙蛟内丹”的神奇力量,禁锢在几个穴脉之中,只要见到阳光,阴阳互相吸引,灾道自开,所以又能苏醒。 由于这一次激烈的撞击,使杨志宗体内由“牛龙蛟内丹”和“天鹏彩卵”相融而生的两极真气,发挥力道,他的功力,又告进了一层,未始不是祸中之福,否则的话,至少须得十年,两极真气才能自行发挥到极限。 胸部的起伏加剧,鼻息渐粗而均匀,四肢也开始在动弹,气血又开始了运行。 红巾蒙面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幕奇迹,目中又滴下了几滴清泪,然而,这泪是喜极而流的泪水。 他在绝望中,意外的捡回了希望。 半晌之后,杨志宗悠悠睁开眼来,茫然的扫四周,然后把困惑的眼光紧紧盯在红巾蒙面人的身上,慢慢的,他记起了七里坪之战群雄的经过,最后他与“烈阳老怪”对了一掌,当时他只感到一阵巨大的震荡和灼热,他恍惚记得对方口角溢血,以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他用颤抖而迷茫的声音道:“前辈,又是你救了我!” 红巾蒙面人点了点头。 “屡次蒙前辈义伸援手,使晚辈几番死里逃生,此恩此德薄如云天,此生恐怕无法报答得完了!” “孩子,快不要说这样的话,现在你先运运气看,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红巾蒙面人似慈父般的和声道。 杨志宗投给他感激的一瞥,坐起身来,猛提口丹田真气,循经脉运行一周天,但觉真元满溢充盈,不但没有不适之感,反觉功力似乎又更进了一层,不由大喜立起身来,双膝一曲,向红巾蒙面人下拜道:“敬谢前辈救命大德!” 红巾蒙面人毫不谦让的受了他一礼,以手相扶道:“孩子起来!” 杨志宗拜罢起立。 红巾蒙面人声音中含着无比严肃的意味道:“孩子,你已经又死了一次!” “我” “不错,若非不是你曾服食过武林至宝‘牛龙蛟内丹’的话,神仙也难使你还魂,此刻怕不黄土一坯了!” 杨志宗不由悚然而震,冷汗涔涔而下,红巾蒙面人当然不会故甚其辞。 “孩子,如果你万一已遭不测,你的师门血仇,将由何人去报,九泉之下,恐怕你亦也无面目见你恩师之面!” “晚辈知错了! “立身江湖,强仇环伺,决不能妄称匹夫之勇!” “是的!” “据我所知,你的仇家之中,竟然‘阴、阳、鬼、怪、婆’五魔俱全,一个已是够你应付,何况全数都有,如果你不讲求谋而后动,恐怕报仇不成,自身性命也难保全!” “晚辈知错必改!” “现在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晚辈恭听教诲!” “七里坪中,‘残肢令主’已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烈阳老怪’之手,今后,你当以另一种面目出现,同时切记不可再妄逞匹夫之勇,万事先谋而后动!” “谨邀前辈教诲!” “孩子你……你……” 红巾蒙面人身躯微晃,声音竟有些颤抖,他要想把他和杨志宗的关系揭穿,但另一个顾虑,使他欲言又止! “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唉!孩子,愿你好自为之,我要走了!” “前辈,你……” 杨志宗话未说完,红巾蒙面人已一闪而没。 他本绝顶聪明的人,对于红巾蒙面人,一再救他,而且还传了他独门身法“移形换影”,早已起疑,知道一定另有原故,此刻又见对方言词闪烁,似有难言之隐,而且显得非常激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就不是他所能想得通的了。 他怔怔的望着红巾蒙面人消逝的方向,怅惘不已。 良久之后,他想到自己今后的动向—— 首先他必须要寻到“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的下落,夺回师门造宝“乌木宝录真诀”,参以身怀的另一半“乌木宝录真诀”练成上面的武功,然后才能谈得到向“阴、阳、鬼、怪、婆”五个顶尖魔头索讨血债。 其次就是他自己的身世,必须全力探索,但若仅凭自小随身佩带的那一面“龙诀”去探索的话,无异缘木求鱼,他记得“天山龙女”徐姑姑曾说,他像极失踪十余年的武林第一剑“玉面剑客范天华”,而范天华又是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门人,他自己曾答应代武林双奇南北疯痴履一异之约,届时也许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但他自己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幼稚而无稽。 最后他想到尉迟琼姑娘,竟然在旅店中神秘失踪,于情于理,他有一部分责任,因为琼姑娘私离南海,就是为了他呀!虽然他为了其他原因,不能爱她,但却不能置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况且他曾受了她祖父“南痴愚骏钓叟”赠千年灵龟之血解毒和授“乾元真罡”的双重恩惠!” 他又翻开了“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的第二页,自语道:“这次该轮到紫云帮主紫衣客李文浩!” 心念之中,豪气又生,疾驰下山而去! 紫云帮—— 总坛设在湘境宝庆苍长岭。这一天,从长沙通往宝庆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俊美绝伦,但也冷漠至极的少年人,不疾不徐的奔行在官道上。 看他举步若行云流水,轻灵飘逸,脚不点尘,必然具有绝佳的身手,但双眼却平平无奇,只比平常人清澈些而已,又不像是练家于。 难道他已练到了武林人梦寐以求的神仪内蕴的境界了吗?可是他还不到二十岁呢!这真令人费解。 “他是谁?” 他就是残肢令的主人,冷面少年杨志宗。 艳阳高张,万里无云,坦荡的官道,在烈日之下,像是一条瘫痪了的大蟒蛇,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杨志宗虽然功力深厚,不畏寒暑,但当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榕树,出现在路边时,也不由自主的在浓荫下停了身形。 蓦然一 尘头起处,数骑快马,电掣奔来,稀聿聿一阵嘶鸣,竟也在树荫之下,翻身落马,原来是五个壮汉。 那五个壮汉,一眼瞥见了树荫下的杨志宗,不由齐齐惊“唉”了一声。 杨志宗本来是望着别处,对这五骑人马的来临,恍如未觉,突被这惊“唉”之声唤转视线,一看之下,面色陡寒。 原来这五个壮汉,正是“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身旁随侍的五男五女十大弟子的五男。 杨志宗向五个大汉走近了三步,使目一瞪,两道湛湛的神光,逼射而出,如冷电利刃,五壮汉不由被那神光逼射得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官道上又出现了一顶四人暖轿,暖轿之后,又是五骑马,瞬眼之间,已临近眼前,五壮汉倏地向侧排开。 暖轿到了树荫之下停放下来,门帘窗帷,这得密不透风,轿后的五骑,竟是五个劲装佩剑少女,这时已跃下马背,齐齐排在轿后。 杨志宗已知轿中是什么人,但令他不解的是,这么热的天,车帘窗帷遮得密不透风,难道有什么蹊跷不成? 第10章 奇功迫毒 五个壮汉之一,忙走近轿前,低语数声。 只听轿中传出一阵咯咯媚笑,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知道了!” 杨志宗听那笑声,就知自己所料不差,当下俊面更寒,微微透出杀气,语冷如冰的向轿门方向叫道:“秦媚娘,冤家路窄,咱们又碰上了!” 轿中传出“招魂蝶秦媚娘”声音道:“不错,我正想找你呢!真是巧极了!” “秦媚娘,你给我滚出来!” 轿边的五男五女,齐齐脸上变色,“呛呛!”连声,十柄剑已掣在手中,剑芒映日,熠熠生光,看样子,如果杨志宗再要出言不逊的话,他(她)们就要出手。 杨志宗不屑已极的瞥扫了十大弟子一眼,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招魂蝶秦媚娘”在轿中低喝一声道:“你们退下!” 十大弟子恭喏一声,狠狠的退到轿后。 四个抬轿的轿夫,看来也有一身功夫,这时已跟着退到轿子后面,只剩下一顶遮蔽得严严的暖轿对着杨志宗。 “招魂蝶”软语娇声的道:“杨志宗,你和本会长作对,于你没有好处!” 杨志宗冷哼一声道:“秦媚娘,如果你不出来,别怪我手下无情!” “你准备怎么样?” “把你的轿子击碎,看你现不现面?” “哟!讲得倒满好听的,怕你下不了手!” “你就试试看!” 说着双掌一扬,就要—— “杨志宗,你不愿意尉迟琼这小妮于丧命?” 杨志宗不由心头一震,忖道:“原来尉迟琼姑娘落在这淫毒女人的手中,不知道蛇蝎女人又耍什么花样?”当下急声道:“秦媚娘,尉迟琼姑娘现在哪里?” “哟!别急,她好端端的与我共坐轿中哩!” “哼!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你心疼了是不是?” “如果你敢碰她一根毫毛……” “怎么样?” “连你在内,百灵会将不会留一个活口!”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不信你等着瞧!” “哼!” “秦媚娘,你劫持尉迟姑娘目的何在?” “小子,你乖乖的随我回去,万事有个商量!” “我要你现在放人!”“如果我说不呢?” “连你共十个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你来看!” 轿帘突地启开,只见尉迟琼状似痴呆,目光迟滞,傻傻的坐在“招魂蝶”身旁,而“招魂蝶”却春风满面,一付满无所谓的样子。 杨志宗几乎气得半死,高叫一声道:“琼妹!” 但尉迟琼毫无反应,似乎根本不认识他的样子。 杨志宗急怒交集,厉声道:“秦媚娘,你把她怎么样了?” “招魂蝶”媚态一敛,阴恻恻的道:“小子,放心,她决死不了,不过,如果你不答应本会长的条件的话,那就很难说了,你看着办!” 杨志宗冷峻的脸上,杀气陡炽,咬牙喝道:“秦媚娘,我要你放人!” “办不到!” 杨志宗已忍无可忍,身形倏地前欺。 “百灵会”十大弟子,齐齐飘身上前,一字式横在轿前,十柄长剑,齐齐上扬,蓄势戒备。 杨志宗已忍不住胸中的怒火,冰寒至极的喝道:“你们找死!” 死字方出,右掌已告快逾闪电的挥出。 这一掌,他用足八成劲道,以他现在的功力而论,已超出了百年修为,这一掌之势,足可撼山拔岳。 十大弟子,长剑一提,正待攻出,但重逾山岳的掌风,已告临身,掌中剑连举都举不起来,不由亡魂皆冒一 惨嗥声中,血箭飞射,已有两男两女四个弟子,尸横就地。 其余六人,被掌风带得踉跄跃出丈外。 “招魂蝶”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有这高功力,大意之中,断送了四个弟子的性命,再次向那六人喝道:“与我退开!” 然后转头向杨志宗道:“小子,你敢再上前——步,我先要了她的命!” 说着,一只手已按在尉迟琼的“命门穴”,只要掌心微一吐劲,尉迟琼就得立刻玉陨香消! 这一着,确实够狠,杨志宗投鼠忌器,果然愕住了! 半晌之后,才目眦欲裂的道:“秦媚娘,你枉为一会之长,竟然施出这种下三流的手段,你以为我杨志宗就真的奈何不了你了吗?” “招魂蝶”媚眼一转,极快的取出一粒药丸,塞入尉迟琼的口中,然后一闪出轿,笑盈盈的俏立当场。 杨志宗蓦地施展出“移形换影”身法,只见人影一隐一现,快得简直不可思议的把尉迟姑娘从轿中挟出。 这一手看得在场的“百灵会”弟子不寒而栗。 “招魂蝶”粉脸一变之后,又恢复淫荡之容,对于尉迟姑娘被杨志家救出一事,仿佛毫不在意。 杨志宗知道这女人诡计多端,毒逾蛇蝎,见她那一件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心中犯疑,沉声道:“秦媚娘,你刚才在她身上弄了什么鬼?” “招魂蝶”格格一阵荡笑道:“小子,你倒聪明的很,本会长已经给她眼下一粒‘销魂蚀骨丹’,三天之内,骨肉化为脓血而死。不过特别关照你一声,普天之下,除了本会长之外,无人能解此毒!” 杨志宗脑内轰的一震,几乎当场晕倒,凄厉至极的道:“招魂蝶,你的心好很!” “招魂蝶”不经意的一笑道:“你很爱她,是吗?” 杨志宗轻轻放下状似木偶的尉迟琼姑娘,眼中不禁滴下两滴英雄泪来! 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弄得这等形象,怎不令人切齿痛心。 原来那日在长沙城旅店中,杨志宗与尉迟琼姑娘同住一院的两厢,与“招魂蝶”等人仅隔了一道中门。 “招魂蝶”图谋杨志宗不遂,被“黑面小神丐”出声惊走,她对杨志宗是越想越爱,志在必得,及后见尉迟琼姑娘,与杨志宗过从甚密,宛如一对情侣.由妒生恨,侵入尉迟姑娘的房中,以“翠袖招魂”阴功,制住了她,准备带回“百灵会”总坛,然后再用以要挟杨志宗加盟“百灵会”,以遂她的淫欲。 不意竟在此地相逢。 论功力,尉迟姑娘深得乃祖父“南痴愚骏钧叟”的真传,与“招魂蝶”相较只高不低,但她一来缺少江湖阅历,二来不虞对方一见面就施展歹毒阴功所以轻易的就被制住。 且说杨志宗放下尉迟姑娘之后,无限凄惨的道:“琼妹,看我杀这淫毒女人为你报仇!” 然后头一抬,俊目中射出两缕骇人煞光,就要出手—— “招魂蝶”粉脸微变之后,又泰然道:“小子,你别狠,明白告诉你.你挡不了本会长一招‘翠袖招魂’,如果你想要她活的话,你再考虑一下!” 杨志宗闻言不由一愕! 其实杨志宗若以“移形换影”的绝世身法,突袭的话,“招魂蝶”恐怕没有施展阴功的机会,但杨志宗这时心悲尉迟琼姑娘的惨遇,方寸大乱,计不及此。 “招魂蝶”却心里明白,对方在短短时日之中,何来这一身超凡绝俗的功力,她不得而知,但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女魔机智超人,她利用了对方的弱点,当下又紧逼一步道:“如何?很简单,只要你答应加入百灵会!” 杨志宗忽地想起红巾蒙面人,殷殷叮嘱自己谋而后动的话,不由踌躇起来。 蓦在此刻—— 树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道:“小狐媚子,你不怕天报雷殛吗?” “招魂蝶”闻声之下,不由花容惨变! 杨志宗也感到这声音似曾听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来、不由也怔了一怔,仰头向密叶浓校之上看去。 但奇怪的是,这人说了一句之后,又寂然无声,因枝叶过于茂密,眼看不透,根本无从发现那人藏身之处。 杨志宗此刻的功力,已到了十丈之内,闻声如雷鸣的地步。而竟无法察觉有人隐身头顶之上,同时那发话的声音似远似近,令人无法判定位置,这人的身手,于此可见。 “招魂蝶”已知来者是谁,早已胆寒心颤,对方既未现身,乐得一走了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之中,扭转娇躯,正待—— 人影晃处,杨志宗面露杀机,横拦身前。 “招魂蝶”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杨志宗语冷如冰的道:“你想走吗?没有那么容易!” “招魂蝶”深恐刚才发声的人现身,要想走脱,可就不容易了,志在急速离开,当下沉声道:“你准备怎么样?” “留下解药,今天放过你,下次遇上再算!” “哼!放过我,你未免太狂了!” “你交不交出解药?” “不交又将如何?” “那你们十一个人就别想离开!” “招魂蝶”再次向那浓荫大树望了一眼,道:“解药吗?那还不容易,喏!拿去!” 说着,从衣袋中掏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粒豆大的丸子出来,抛与杨志宗,杨志宗伸两指夹住。 “招魂蝶”粉面上掠过一丝阴残的笑意,道:“还有事吗?” “我说过,只要你交出解药,再放过你一次,走!”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再见了!” 说罢,一闪身进了轿中,四个壮汉抬起,如飞而去,另六个弟子,挟起地上的四具尸体,跟踪而去。 杨志宗估不到“招魂蝶”这么好说话,三言两语交出了解药,但一心挂念着救治尉迟琼姑娘。当下也不再深思,用手指捻着那粒解药,向尉迟琼姑娘身前走去。 尉迟琼仍是如痴如果的坐在地上,不言不动。 杨志宗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无限怜惜的道:“琼妹,你再服下这粒解药,有一天我会给你出这一口气!” 说着,就把药丸往尉迟琼嘴内送去。 “娃儿,你不要她的命了?” 杨志宗不由猛一怔神,惊诧的立起身形,一看—— 一个须眉惧白,不僧不俗的怪人已站立在身旁不及两丈之处,他这一喜非同小可,忖道:“难怪方才那声音那么熟悉,原来是疯和尚老前辈!”忙向前三步,躬身道:“晚辈杨志宗参见老前辈!” 来者正是武林双奇之一的“北疯半悟和尚”,难怪“招魂蝶”闻声丧胆,急急如丧家之犬般的离去。 “免了,娃儿,你以为那小狐媚子真的会给你解药?” 这话说得杨志宗心头一震,讶然道:“难道不是?……” “哈哈!娃儿你太天真了,招魂之蝶名岂是幸致?” “这个……者前辈……” “你不信是不是?” “不是不信,只是老前辈何以得知这解药是假的?” “有其师必有其徒,根据她师父‘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为人,老衲断定这解药是假的,你且闻闻是什么味道,如果辛辣刺鼻之味,就是真的,如果发异香的话,哈哈!娃儿,你已经吃过一次了!” 杨志宗忙把那粒药丸往鼻前一闻,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人,不由俊脸倏寒,一股杀气直冲顶门,脱口道:“招魂蝶,我不把你剥皮抽筋,誓不为人!” “娃儿,如何?” “是香的!” “哈哈!你曾经吃过一次,该知那是什么?” “难道会是春风一度丸?” “一点不错!” 杨志宗看了一眼傻傻坐在地上的尉迟琼,忽然激动地向“北疯半梧和尚”道:“老前辈,尉迟姑娘她……她曾被招魂蝶,灌服了一粒毒绝天下的‘销魂蚀骨丹’,三天之后就要化为脓血而亡!” “这个我知道!” “老前辈既然知道尉迟姑娘身蕴奇毒,又知道对方解药是假的,为什么不及早现身警告,晚辈决不会轻易的放‘招魂蝶’,这淫毒的女人走,可是现在……” “现在怎样?” 杨志宗沮丧的道:“尉迟姑娘没有救了!” “北疯半悟和尚”斜着一双眼睛,嚷道:“娃儿。这可是你的事,人是你放走的,假解药也是你自己讨到手的,这可不关我疯和尚的事!” 杨志宗不由啼笑皆非,但他明白,这位老前辈是疯癫佯狂玩世的,或许另有其他解法也说不定,当下急道:“这事务清老前辈做主!” “哈哈!娃儿,我疯和尚如何能做得了主,这女娃儿既然敢背她祖父私逃来会‘情郎’,这可是报应不爽!” 杨志宗一听,不由夹脖子通红起来,忖道:“这疯和尚怎的知道琼妹是私逃来寻自己,如果琼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公公‘南痴愚骏钓叟’必将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但这都是小事,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死啊!” 心急之中,不由急得抓耳挠腮,半晌才道:“老前辈,她只有三天的活命呀!” “三天又怎样?” “再寻到招魂蝶恐怕不简单,时间不许可了!” “你准备怎么办?” 杨志宗突然下了决心道:“我要去找招魂蝶要解药!” “哪里去找?” “百灵会!” “你准知她会给你解药!” “这个,只要找到她,晚辈不达目的不休!” “嘿嘿!娃儿,就算你能找到她,百灵会总坛设在九江,往返最少得四日,这女娃儿会等得及吗?” 杨志宗此来原是要到“紫云帮”索仇,想不到半路里碰上这档子事,他可不能不理,但说来说去千万不该的就是让“招魂蝶”走脱,当下不由发急道:“老前辈对于这些,了如指掌,却听任晚辈放走‘招魂蝶’而不加阻止,这琼姑娘的性命岂不是……” “哈哈!娃儿,你倒会耍赖皮,这女娃儿的性命,就要断送在我疯和尚之手,是不是?但可不是我要你放她走呀!” “北疯半悟和尚”依然无动于中,一味的佯狂。 杨志宗不由发狠道:“晚辈有一不情之请,望老前辈俯允!” “你说说看!” “请老前辈暂时照顾尉迟姑娘……” “你准备怎么办?” “招魂蝶秦媚娘一行,谅还走不远,晚辈全力去追!” “如果追不到呢?” 杨志宗呆了一呆之后,面上忽露杀光,沉声道:“如果追之不及,三天之内取不到解药的话,晚辈直去九江。血铣百灵会,为琼姑娘报仇!” “北疯半悟和尚”哈哈一阵狂笑道:“好哇!娃儿,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疯和尚若不阻止你这疯狂的屠杀行为,岂不要堕阿界地狱!” 杨志宗气得有些牙痒痒的,若不是对方德高望重,而且对他有救命传技的恩惠的话,他怕不早就光火了,愣愣地瞪着疯和尚,做声不得,额上竟渗出了冷汗。 “北疯半悟和尚”见他已急得差不多了,才朗笑一声道:“娃儿,回答我几句话!” “请讲!” “你曾服食过牛龙蛟内丹?” “是的!” “又巧服了天鹏彩卵?” 杨志宗大感奇怪,这件事只有“南痴愚骏钓叟”祖孙和红巾蒙面人三个人知道,这疯和尚从何得悉,心里惊诧,但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你可知道你本身已具有了一种至高内力‘两极真气’?” “这个,晚辈不甚了解!” “牛龙蛟内丹,系属纯阴,而天鹏彩卵则系纯阳,一阴一阳,相辅相成,而变为一种至高无上的‘两极真气’!” 杨志宗一听之下,不禁心中狂喜,但一想到只有三天活命的尉迟琼时,不由又愁上眉梢,口里“唔”了一声! “北疯半悟和尚”又道:“两极真气,遇刚则柔,遇柔则刚,练到运用由心之际,刚柔随心所欲,威力超过任何一种内家罢气,尤其对于一般阴柔歹毒武功,是最大的克星。” 杨志宗不由心中一动,突地想起自己险死于“烈阳老怪”之手,若说遇刚则柔,何以不见功效呢?可能是自己空怀百年功力,却不能运用之故,当下又道:“请问老前辈,如何练法,才能达到运用由心之境?” “现在暂且不谈这些,别误了正事,救人要紧!” 杨志宗猛然而觉,忖道:“是呀!尉迟姑娘生死尚在未定之天,却在尽说这些不当急的事!”不由脱口道:“救人?” “你现在不急了?” “并非晚辈不急,哪来的解药呢?” “解药?哈哈!娃儿,只你便可以救她,何需解药!” 杨志宗大惑不已,惊愕的退了两个大步,道:“我可以救她?” “不错,你可以救她!” “晚辈对于治疗之术,半窍不通,何况……” “我疯和尚说你可以救她,决不会错,现在你抱起这妞儿,随我到一个僻静点的地方,这里是官道,多有不便!” 杨志亲略一踌躇之后,伸手从地上抱起尉迟姑娘! “北疯半悟和尚”已如飘絮般的到了十丈之外。 杨志宗微一提气,疾跟上去,一先一后,如电射星扫般向官道右侧的山边驰去。 尉迟琼姑娘,人生得娇美若仙,冰肌玉骨,杏眼琼鼻,一张小嘴如樱桃初破,虽然在神志不清之中,但那缕缕幽香,如兰鼻息熏得杨志宗,一颗心,飘飘然如饮醇酒,再加上软玉温香满怀,真使他有想入非非之感! 但杨志宗并非轻薄之徒,竭力镇摄着心神,一味急驰!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已开始登上山岭,但,任杨志宗展尽脚程,仍然与疯和尚保持了十丈距离,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不由暗赞道:“果然不愧武林双奇之名!” 一连越过了两个山峦,才在一处上凸下陷的山壁前停下i “放下她,娃儿!” 杨志宗轻轻放下琼姑娘的娇躯,喘了一口大气。 “娃儿,你此刻的功力,在江湖中已很难找到对手了!” 杨志宗不由一阵赧然,他想起几天前七里坪一场血斗,若不是红巾蒙面人相救,早已死在“烈阴老怪”之手,还谈什么难逢敌手,苦笑一声道:“晚辈深感所学不足以应付江湖……” “哈哈娃儿!你的心不小,难道你想成为武林第一人?不过,这也未始办不到,只看你的造化!” 停又道:“我已展尽身法,但你手中抱着一个人,还能够保持一丈距离而不落后,这一点,我疯和尚着实的佩服!” “前辈夸奖了!” “娃儿,现在老袖告诉你调练两极真气之法!” “老前辈,依晚辈看来,还是救尉迟姑娘要紧!” “咦!小子,如何救法?” 杨志宗被问得怔住了,心思:“你明明说我能救她,我自己可没有说能救她,怎么现在变了势?” “北疯半悟和尚”嘻嘻一笑道:“小子。你别性急呀!首先,你必须以一昼夜的时间,调匀你身体内所存的两极真气,然后以两极真气救她!” 杨志宗这才恍然。 疯和尚面色忽然庄重起来,道:“娃儿,你先坐下来,在未着手之前,我疯和尚有一件极端重要的事,须先向你说明,以免另生枝节!” 杨志宗依命与疯和尚对面坐下。 疯和尚道:“现在你据实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爱不爱这小妮子?” 杨志宗不由一震,想不到疯和尚何以要问这个尴尬的问题,登时俊面一红,汕汕说不出话来。 “咦!小子,你不爱她?” “老前辈,爱与不爱,与救治她有什么关系?” “关系至大,你说你到底爱不爱她?” “我……我……不能否认我是有点爱她,不过我不能爱她!” “奇了,为什么?” “我会害了她!” “怎么说?” “我已经有了爱人!” “北疯半悟和尚”眯眼一笑道:“以你小子的长相,当然免不了有女孩的纠缠,但这并不要紧,只要你能真心的爱她,事情容易解决!” “但,我不能!” “唉!小子,你不能,这小妮子一片痴心,从南海乌石岛跑出出来会你,现在她生命危在旦夕,你难道没有责任。害得南痴老儿急如星火的重履江湖……” “什么?南痴老前辈已经离开南海来此?” “这老儿只有这么一个孙女,你说他急不急?” “现在他老人家呢?” “我与他分两路查访,约定三个月之后长沙会面,现在你别问这些,你只回答我你爱不爱她?” 杨志宗十分为难的道:“晚辈事实上不能爱她!” “为了你原先的爱人?” “是的,不过她已不在人世!” 杨志宗脸上掠过一丝悲哀的神色,黯然的抬头望着苍空,似乎在捕捉一个影子,在回忆那悲惨的往事。 他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而这人却离他而去,永远的离他而去,同时也带走了他全部的感情,这真是天公残酷的安排。 “所以你伤心之余,不打算再爱别人?” “是的,因为她携走了我全部的感情,而且我自己曾有誓言,只待本身事了,不能在天比翼,亦当做地下连理!” “北疯半悟和尚”不由点了点头,为他的纯情感动。 停了片刻之后,又道:“娃儿,你愿意她死吗?” “没有这回事,只要能救得琼姑娘,晚辈不惜任何牺牲!” “好,既然如此,你就牺牲一次!” “晚辈还是不明白老前辈此话的意思?” “疗伤之时,你必须为她肌肤相接,以口对正她的口,度人阴极真元,再以手掌附于‘命门穴’攻入阳极真元,双管齐下,阴阳相生,水火即济,才能将毒迫出,你说,虽然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但这种肌肤相亲之后,难道还要她再去嫁给别人?何况她爱的也是你呀!” “可有其他方法?” “目前舍此别无他途!” 杨志宗面临极端严重的抉择,他不能看着尉迟琼死,但又无法答应疯和尚的安排,和尉迟琼订白首之约! 他不否认他爱尉迟琼,但,他不能爱她,因为红衣女上官巧的死,已带走了他全部的感情,他曾誓言,待本身事了,要以死来酬红颜知己,他不能自毁誓言。 如果他贸冒然的答应了疯和尚的话,很明显的这是一幕悲剧。 但目前,他该如何做呢? 千思万想之后,他决定暂时答应下来,琼姑娘是明理的人,慢慢再给她解释不迟,先救人要紧。 心念既决,毅然向“北疯半悟和尚”道:“晚辈敬遵老前辈的令谕!” “哈哈!娃儿,你可不能口是心非,否则,将来南痴老儿找我拼命时,我疯和尚不能饶你!” 杨志宗苦笑着点点头。 “好,现在开始练功!” 于是“北疯半悟和尚”,把诀要口授给杨志宗。 杨志宗突然谅奇的问道:“老前辈莫非已练成两极真元?” “我疯和尚没有这大福份!” “那老前辈何以得知诀要?” “这乃是根据一本‘武林搜奇录’上面所载的转传给你而已,上面记载必须备有两极真气在身的人,才能练这种‘两极真元’,也等于是因材施用之理!” “那普天之下,如果不获奇缘遇合的话,就没有一个人能练这种功力了,那记载这诀要的那位前辈又根据什么而写呢?” “还有一种人可练!” “什么样的人?” “由两个练有极端相反的阴功和阳功的内家高手,以佛门开顶大法,把阴阳两种内功,注入到一人身上,这人同样也可以练!” 杨志宗对疯和尚见识的广博,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 杨志宗按照口诀,盘膝而坐,垂帘内视,开始练“两极真元”,渐渐由清而浑,三周天之后,已人物我两忘之境。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日落又出。 第二天的近午时分,杨志宗周身包裹在一层红白相间的雾气之中,这红白相间的雾气,正是“两极真元”的特征。 他的额上,汗珠滚落如豆,这时,正是最吃紧的关头,如果被干扰的话,不但前功尽弃,还得走火入魔。 “北疯半悟和尚”虽然功力已经通玄,护法万无一失,但仍不敢大意,不停的四周游走了哨。 尉迟琼姑娘,一直是痴痴呆呆的,神志全失,虚软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对于眼前的事,毫无反应。 杨志宗周身散发的红白气体,愈来愈甚,一个身形也在微微颤抖,“两极真元”已透周身百骸,达于极限。 “北疯半悟和尚”,不住的点头惊叹,忖道:“天降奇材,果然不同凡响,此子再练成‘两极真元’,何异虎生双翅,放眼江湖,恐无人能敌了,观此子虽嫌杀孽过重,但宅心仁厚,谅来不致步入邪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1” 蓦在此刻—— 一阵尖锐刺耳的鬼啸之声,换告破空传来! 使这山林荒岭之中,凭添了一股森森鬼气,虽然是在青天白日,但那凄厉的鬼啸声,仍令人起鸡皮疙瘩。 “北疯半悟和尚”心中不由一怔,不知来者是友是敌,是路过,抑或是专寻而来,疾闪身到岩壁顶上。 壁下,杨志宗练“两极真元”正在吃紧关头,尉迟琼中毒待救,两人都没有丝毫抵抗力,情势极为山虑。 鬼啸之声,越来越近,中间还挟着衣袂飘飞之声,显然来的不止一人。 “北疯半悟和尚”神目如电炬,紧紧照射着来人方向。 近了—— 一条! 二条! 三条! 身影竟有八条之多,从身法上判断,来人都具有不凡的身手。 鬼啸之声甫停,八条人影已先后纵落壁顶。 “北疯半悟和尚”也斜起双眼,打量来人—— “招魂蝶秦媚娘”也赫然在其中,来者不问可知。 当先一人五怪绝伦,令人几乎怀疑是鬼魅白日现形,只见他生得五短身材,长仅三尺,短腿短手,形如婴孩,但一个头却大得惊人,足有巴斗那么大,眼小无眉,狮鼻掀唇,顶上几根稀稀疏疏的黄发,单只这形态,就足以吓倒人。 另外六人,却是原来追随“招魂蝶”的百灵会十大弟子中的男女各三人(另四人已死在杨志宗手下)。 “北疯半悟和尚”嘻嘻一笑之后,两眼注定那丑人道:“翁不丹,幸会!数十年不见,你还不死!” 原来这丑怪绝伦的侏儒般的人,正是名动武林的“天下第一丑翁不丹”,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为人介于正邪之间。 “天下第一丑”小眼一翻,嘎嘎一声怪笑道:“疯和尚,你别装疯卖傻,那两个娃儿到哪里去了,你大概不愿咱们之间伤了和气!” “嘻嘻,小子,咱们有什么和气可伤呀?” “告诉你,疯和尚,本人忝掌‘百灵会’护法,这两个娃儿,是敞会所要的人,奉劝阁下还是交出来!” “招魂蝶秦媚娘”得意的一笑,插口道:“半悟前辈,你不会说不知道?!” “北疯半悟和尚”却不屑答理她,向“天下第一丑”道:“咦!小子,你艳福不浅,何时做了护花使者?” 疯和尚把护法说成护花,听得翁不丹丑脸一红。 “招魂蝶秦媚娘”,见对方不理睬自己的话,汕汕的满不是意思,当下媚眼一飘,阴侧例的一笑道:“翁护法,我看不必多费唇舌了,咱们搜!” “北疯半悟和尚”,不由心中大急,他深深知道“天下第一丑”的功力,当年只比自己逊了半筹,数十年不见,不知又练成什么惊人的武功,若死缠住自己,倒是讨厌,而且杨志宗此刻受不得干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白眉一扬,哈哈一阵狂笑道:“小狐媚子,你知道那小姐是谁?” “招魂蝶”一听话中有话,忙道:“她是谁?” “南痴老儿的孙女!” “招魂蝶”不由芳心大震,“南痴愚骏钓叟”与“北疯半悟和尚”名列武林双奇,她一个也惹不起,今天此来,一方面是她忘不了俊美的可人儿杨志宗,非要得到手才甘心,另一方面是有新聘的护法“天下第一丑”壮胆,否则她决不敢寻来。 她深深知道惹翻了武林双奇这两个老儿可不是玩的,她要是早知道尉迟琼是南痴的孙女,她天胆也不敢对她下毒手,可是现在势成骑虎,不由踌躇起来。 “天下第一丑翁不丹”小小的身形,大脑袋一偏道:“疯和尚,我姓翁的可不在乎什么南痴北疯!” “嘻嘻,小子,你存心要与我疯和尚过不去是吗?” “你只说出两小藏身之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阿弥陀佛,那我疯和尚罪孽可大了!” “天下第一丑”小手一挥,向“招魂蝶”道:“会长,你们搜!” 这一来,空气顿呈紧张! 根本就无须搜,只要纵下岩壁,就可发现! 这时,壁脚下的杨志宗,练功已届完成阶段,笼罩周身的红白两色气体,已逐渐被身体吸收。 “招魂蝶秦媚娘”稍一怔神之后,手一挥,连同六大弟子,六条人影,纷纷往岩壁之下纵去。 “北疯半悟和尚”心内一急,闪电般的挥出一道如山劲气,硬生生的把“招魂蝶”等七人刚起的身形,逼回原地。 这一挥之势,是情急而发,力逾万钧,令人咋舌。 “招魂蝶”等七人,为之一阵血翻气涌。 就在“招魂蝶”等七人的身形,被半悟和尚以奇猛的掌劲,硬逼回原地的当口,“天下第一丑”的掌势已告闪电攻出。 一道如涛的凌厉掌风,卷向半悟和尚。 半悟和尚一掌拍出,还来不及收势,对方掌风已告临体,急切里,横移三尺,避过“天下第一丑”凌厉的一击。 “天下第一丑”咧开掀唇大嘴,得意扬扬的道,“武林双奇的北疯,也不过如此!” “北疯半悟和尚”修为极高,涵养也深,当下并不在意对方的话,他只盘算着如何阻延对方,直到杨志宗功毕之时。 杨志宗如果练功圆满的话,足可抵其“天下第一丑”而有余,但现在,分秒之差,他甚至连一声大叫也承受不起。 由于半悟和尚这一出手阻止,无疑的是告诉对方要寻的人,定在岩壁之下。 “招魂蝶秦媚娘”对于半悟和尚刚才的一掌,余悸犹存,几次欲动不止,她极盼“天下第一丑”立即出手,缠住半悟和尚,她好采取行动。 “北疯半悟和尚”表面上一付从容之态,其实内心紧张无比,只要一个应付不巧,自己声名尚在其次,杨志宗这朵武林奇葩。就得马上枯萎凋落。 当下全神戒备,只要谁想纵下岩壁,他将下杀手对付。 这一刻的空气,似乎是凝结住了! 突然—— “天下第一丑”狂吼一声道:“搜!” 随着这一声搜,双手齐扬,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北疯半悟和尚”。 而“招魂蝶”等七人,也在这声搜字声中纵起—— 半悟和尚,身为武林双奇之一,功力岂是等闲,何况他早已全神戒备,就在丑人出掌的电光石火之间,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弹起,避过对方的突袭,双袖凌空交叉拂出。 “招魂蝶”身形方起,立觉两股奇异劲气凌空射来,也算她应变得快,就势一个倒翻,落回岩上。 另外六个弟子,已有两人半声不哼的跌翻岩上。 其余四个,亡魂皆冒,忙不选的缓势下落。 半悟和尚,以一招“流云拂穴”点倒两人,迫退了五人弹起的身形,也在此时落回原地,面不改色。 “天下第一丑”突击又告落空,气得顶上几根稀疏的黄发,根根倒立而起,闷哼一声,旋身上前,双掌以不同招式,同时攻出,奇诡得简直骇人听闻。 半悟和尚高喝了一声:“阿弥陀佛!”双袖齐拂,疾迎上去,奇幻的掌式,间以“流云拂穴”奇诡不逞稍让。 双方招式全未接实,一招施出,只要对方的动向,表示能予破解,立即半途收招换式,看起来全无火暴之气。 但这种绝顶高手过招,全在心气神合一,动在意先,只要有一方稍为大意,马上胜负分明,端的险极。 半悟和尚,真估不到这丑怪人,数十年不见,功力竟然精进如此,与自己分庭抗礼,当下也不敢大意。 “招魂蝶”等人,已被这两人的绝招怪式,吸引得出了神,忘记了此来的目的,连眼都看直了。 “天下第一丑”苦于无法出声招呼,因他遇上了生平劲敌,全身功劲,已提到极限,只要一出声,真气难免松弛,予对方以有机可乘。 情急生智,就出手移步的当中,顺势把一粒石子,踢向“招魂蝶”,“招魂蝶”正在出神当中,被击个正着。 一阵剧痛,使她猛然惊醒,翠袖飘处,当先向岩壁之下纵去,其余四个“百灵会”弟子,也紧接着纵落—— 半悟和尚见状大急,心神一分,对方的玄奇招式如流水般趁隙而人,迫得他手忙脚乱,连接变了八招,才扳平劣势。 “天下第一丑”如果想战胜对方,可不容易,但要缠住对方,却是勉强可以做到,当下攻势更形紧张快捷。 “北疯半悟和尚”定力再高,也无法克制心神,因为“招魂蝶”等人,已纵落岩下,后果简直不能想象。 心神一分,武功就打了折扣,本来双方的功力,差不多只在伯仲之间,这一来,半悟和尚脸象环生,更谈不上脱身。 且说“招魂蝶”等五人,落下岩壁,一看,不由心花怒放。 杨志宗正坐地行功,如老僧入定—— 尉迟姑娘依然痴痴的躺在一侧,形如白痴。 她这一喜,非同小可,一双媚眼,荡意盎然。在杨志宗的工面之上绕来绕去,真是越看越爱。 恨本能马上抱起他,来个销魂真个。 登时,欲火陡炽,几乎忘了置身何地。 岩壁之上,“天下第一丑”与“北疯半悟和尚”正打得难分难解,双方各怀目的,互不相让,全力厮拼。 “招魂蝶”怔了片刻之后,向四个仅余的弟子道:“你们先把这妞儿带走,急速离此,回转总坛。” 四弟子恭应一声:“遵会长令谕!” 由其中一个壮汉,一把挟起尉迟琼,纵身而去。 “招魂蝶”转过身来,向杨志宗靠近两步,口中喃喃道:“小冤家,这回你可跑不掉了!” 心中又转念道:“我何不先以‘翠袖招魂’把他迷倒,带到无人之处,先享受一番,再谈其他,如果这个小冤家尝到异味之后,说不定肯答允加人本会,岂不……” 心念之中,右手罗袖一举,正待—— 蓦在此刻—— 杨志宗功果圆满,倏然睁开眼来! 两道骇人光芒,逼射而出,如电光乍闪,“招魂蝶”被他的锐利眼神一照,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杨志宗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恨之切骨,淫毒双绝的“招魂蝶秦媚娘”时,不由杀机顿起—— 身形一弹而起,冷冰冰的道:“秦媚娘,你的死期到了!” 了字出口,右掌电闪拍出,一股红白相间的掌风,冉冉而出。无声无息,看似缓慢,但却极快,一间即至。 “招魂蝶”生平哪见过这种功夫,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方自惊得一愣,念头还来不及转,那道红白相间的气体,已经临身,方一沾及,立感重过山岳—— 凄厉尖锐的惨嗥声起处,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一个娇躯,立被震飞三丈之外,倒地寂然不动! 杨志宗也为自己的怪功异力,惊得一怔,这一掌,只用了八成劲力,想不到竟有这般骇人劲道,方信疯和尚之言不虚,正待迫近身去,结束“招魂蝶”性命,忽地感觉情形异样,俊目扫处,已失去尉迟琼的踪影。 心中这一急,非同小可,抬头一望,数条人影,已在数十丈之外,当下不忙察看“招魂蝶”的生死,身形暴射而起,疾逾电闪雷奔,向那即将消逝的人影追去。 岩壁上正在拼斗的“天下第一丑”和“北疯半悟和尚”同时被“招魂蝶”所发的那声惨嗥,惊得自动停手。 双双向岩壁之下纵落! “北疯半悟和尚”以为这声惨叫,可能是发自尉迟琼之口,那杨志宗可能也完蛋了,不由魂飞魄散。 待到落地之后,一看,反而怔住了! 杨志宗和尉迟琼两小踪迹不见,而三丈之外的地上,却躺着“招魂蝶秦媚娘”,秦媚娘手下的四个弟子,也告失踪。 不由满头玄雾,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天下第一丑”身形才落,已发现“招魂蝶”躺倒三丈之外,急闪身过去,一探鼻息,已经气如游丝。 不由大感心疼,一把抱在怀中。 一个三尺高的栋儒怪人,抱着一个比他身体大上两倍的女人,这情景确实令人有些发噱! 原来这“天下第一丑”,人员丑怪,但却生具奇裹,床第之间,久战不疲,正合了“招魂蝶”这至淫女人的胃口。 “招魂蝶”为了对付“残肢令”,才敦聘了这个卫怪的人,充任“百灵会”护法,名为护法,实际上是裙下之臣。 “天下第一丑”,能得这美艳如他的女人青睐,在他来说,简直是奇迹,所以答应了“招魂蝶”的条件,对于其他的面首,决不吃醋干涉,所以一向倒也相安无事,各得其所。 现在见“招魂蝶”已濒临死亡边缘,焉能不急,若不及早治疗,恐将香消玉殒,当下大头一歪,小眼一瞪向半悟和尚道:“疯和尚,咱们的梁子算是结定了,这笔帐以后再算!” 说完,抱着“招魂蝶”疾闪而去,瞬息失踪。 “北疯半悟和尚”一心记挂着两小,闻言理也不理,只在鼻孔里“嗯!”了一声。 “北疯半悟和尚”怔怔的看着“天下第一丑”;抱起生死不明的“招魂蝶”的娇躯,如风般从视线中消失。 任他江湖阅历丰富,对当前所发生的奇事,也茫然不解。。 “招魂蝶”伤在何人之手? 杨志宗尉迟琼踪迹不见,是道了暗算?还是另有原因? 一个是正在练功,一个是身中奇毒,神智全失,如果有所差错,则自己罪莫大焉! 以自己身列武林双奇之一,竟然保不了两个后生晚辈的安全,这块牌子,算是砸定了,愈想愈觉不是味道。 蓦然—— 数声惨嗥,攸告破空传来,听声音当在百丈之外。 “北疯半悟和尚”心里一紧,毫不犹豫的就朝惨嗥声传来的方向,星飞电射般驰去,快得有如流星划空。 转过一个山环,一幅惨象顿现眼前。 四具尸体,血肉模糊的躺在草丛之中,死状甚惨,辨认之下,竞似为一种至高的内家劲气所伤,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出手的人,不但功力骇人,而且心狠手辣! 再仔细一端详,死者三男一女,劲装佩剑;不由猛想起这四具尸体,不正是跟随“招魂蝶”的那四个弟子吗? 奇怪,是何人下的手? 两个小健儿,依然踪影俱无,焦急之中,感到了一丝气馁,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听右侧林中,传来一声异响! 忙不选的又朝右侧林中间去,身方入林,只见杨志宗满面惶急,不住的抓耳搔腮,不由惊喜交集! 地上,尉迟琼姑娘,口中发着沙哑的嘶鸣,在地上不停的围滚,一看之下,就知道她所中的“蚀骨销魂丹”已告发作,疾飘身过去,举袖就拂—— “杨志宗正六神无主,忽见一条人影,捷逾电魅的朝尉迟琼姑娘射去,连看都不看,沉声一喝:“找死!” 右手一挥.一道红白相间的悠悠劲气,已告无声无息的应手而出,向那扑来的人影电疾闪去。 “娃儿,是我!” 惊叫声中,那人影,将闪射之势,前冲两丈—— 杨志宗一听声音,在心里喊了一声“糟!”忙不迭的把劲力卸去,虽是如此,那业已发出而无法收回的部分红白气流,已飘向迎面的几株大树! “哗啦啦!” 枝叶纷飞中,一株较细的大树竟然拦腰折断。 这扑来的人影,正是“北疯半悟和尚”,他因见尉迟琼毒发遍地翻滚,想先给她点上穴道,以减少她的痛苦。 想不到几乎遭了无妄之灾,算是他的功力已经接近通玄的地步,否则换了别人,决无法躲过这一击。 当下不由唔呀呀一阵怪叫道:“好娃儿,我这条老命还要等着佛祖来接引呢卜……” “老前辈,请恕晚辈失手!” “算了,娃儿,‘招魂蝶’和林外的四个‘百灵会’弟子、可是全伤在你的手中?” “是的!” “你的‘两极真元’已经功圆果满了吗?” “敬谢前辈成全之德!” “嘻嘻,娃儿,我疯和尚不过是转达一下口诀而已,何德之有,若不是你奇缘辐辏于一身,纵懂口诀,还是空的!” “哦!老前辈,‘招魂蝶’生死如何?” “已被‘天下第一丑’带走,恐怕还是死不了!” 杨志宗闻言之下,心头不由剧震,激动的脱口问道,“老前辈,你说是‘天下第一丑’?” “怎么,娃儿,你认识他?” “哦!不,我不认识他,只是……” 杨志宗自知失言,但一时又无法自圆其说,不禁汕汕说不上话来,但心中的激动,简直无法言谕。 “只是什么?” “我曾听说过那魔头丑恶绝伦!” “嗯!‘天下第一丑翁不丹’丑则丑矣,但还恶不到什么地步,为人介于正邪之中,不过近来作为如何则不甚了了!” “这厮怎的会与这老魔在一起?” “天下第一丑已被‘招魂蝶’聘为‘百灵会’护法!” “有这等事?” “北疯半悟和尚”随把“天下第一丑”等人现身及交手经过,向杨志家简略的说了一遍,听得杨志宗发指不已。 一股杀机,忽地由心中升起,暗自忖道:“‘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所列的‘阴阳丑怪婆’五个顶尖仇家,除了‘赤发阴魔’和‘玉面阎罗婆’影踪未露外,‘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烈阳老怪’‘天下第一丑’均已先后现迹江湖,自己目前已练成‘两极真元’,待将第二页上所列的次等仇家,逐一解决之后,当全力与这五个魔头周旋。” “北疯半悟和尚”倒没注意杨志宗的表情,一面述说经过,一面已凌空用“流云拂穴”之法,点了尉迟琼的睡穴。 尉迟姑娘,虽已被点睡穴,翻滚立止,但玉容之上,仍留有丝丝痛苦之色,一付楚楚可怜之态。 “娃儿,事不宣迟,现在就开始给她追毒!” “遵命!” “现在你把她抱到前面那个树洞之中,仰面放置!” 杨志宗依言抱起尉迟琼,低头进入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巨大树穴之中,平平放置,树穴宽约:一丈,足够容身。 “北疯半悟和尚”则倚在树穴口外的树根旁。 “娃儿,我说一样你做一样,现在把她的衣裙解开!” 杨志宗不禁为难起来,颤声道:“老……老前辈……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快解!” 杨志宗无奈,只好替尉迟琼解开了衣裙,随着衣裙一件件的解开,他的手开始颤抖,心跳加速…… 最后剩下了里衣和衬裤,他的十个手指头,颤抖得更厉害,完全不听自己指挥,手指触处,柔若无骨,滑腻如凝脂,一张俊脸顿成了猪肝之色。 他从小到大,还不曾像这样的接触过女性的胴体。 “老前辈,外……衣已经解……” “废话,完全解去,这是救命的事,别婆婆妈妈,何况这小妞儿迟早都属于你,还假惺惺作态干吗!” 杨志宗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他做梦也估不到疗毒会有这种疗法的,否则的话,他宁可排老命去要解药。 “快,娃儿!” 杨志宗闭上眼睛,把尉迟琼的衣服全部脱光,只剩下一条内裤,手指无意中碰到那高耸的玉峰之上,全身有如触电,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幸而是在树穴之中,不然这份狼狈相,可真够瞧。 “娃儿,现在你自己也脱去衣服!” 反正事已如此,他不能不照办,遂也脱去了衣服! “娃儿,解去她的睡穴。” “遵命!” 杨志宗憋不住,张开俊目,一个羊脂白玉也似的胴体,顿现眼帘,一阵目眩神摇,热血猛然上冲,几乎使他不能克制。 幸亏尉迟琼姑娘,此刻尚在神志丧失的状态之中,否则—— “北疯半悟和尚”的声音又再传来:“注意,俯伏在她身上,面对面,右手掌贴正命问” 杨志宗迟疑了片刻,终于俯下身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使他全身有如火焚,四肢百骸像已不属他自己,他只觉得有如水面上的一片鹅毛,飘!飘!飘! 一种原始的本性,逐渐抬头…… 他想逃出这树穴,但他已没有力量! 半悟和尚,晨钟般的声音,又告传来:“娃儿,排除绩念,心念归一,凝运‘两极真元’!” 杨志宗被这声音,唤回了灵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勉强提气运行,但刹那之间,灵智又告消失,他失败了! 一阵阵的处女肉香,和那贴身的温馨,使他心猿意马。 “娃儿,你不能误人误己!” 半悟和尚,身在穴外,有如目见,他感觉到气氛的异样! 这误人误己四个字,宛若焦雷贯顶,杨志宗绮念顿消,灵台明净,一个熟悉的情形,浮上了他的心头—— 一个红衣少女—— 她正是南海覆舟随波逐流的红衣女上官巧! 她为了爱杨志宗,而一再的不惜冒生命之险,最后,她死了,严格的说起来,她是为了他而死! “是的,我不能误人误己,我已经误了一个人了!” 杨志宗梦境的喃喃自语,灵明既复,功随意生,一阵运行之后,周身散发出一蓬红白相间的气体,愈来愈甚,转眼之间,两个合体的人,全被笼罩在光憧之中。 右手掌心,也同时发出一股汹涌的真元之气,自“命门穴”缓缓攻人尉迟琼的体内,游四肢,走百骸。 一盏茶工夫过去,尉迟琼在“两极真元”内外交通之下,神智渐醒,蕴蓄在她体内的毒气,也告渐渐熔化。 尉迟琼自幼随她的公公习练“乾元真罡”,已稍具基础,毒气既除,“乾元真罡”被两极真元一逼,顿生反应。 体内两股真气合流,飞窜奇经八脉,过重楼,透紫府,攻向“生死玄关”。 一阵巨震,任督豁然而通,尉迟琼登时又告昏厥。 而杨志宗也同时被反震之力,震得全身一阵疾颤,口中不禁“嗯哼!”出声,他自己可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半悟和尚被杨志宗所发出的哼声,惊得一怔,侧身探头树穴。一看已知就里,不由点头叹道i“唉!祸福相连,这事大出我疯和尚意料之外,这小姐因祸得福,巧破生死玄关,天意!天意!” 自语一阵之后,猛喝一声道。“娃儿,收功!” 杨志宗松了一口大气,真无归窍,正待爬起身形—— 无巧不巧的尉迟琼姑娘恰在这时醒来! 她只觉得身上遭了重压,凉丝丝的,似乎大半身已告赤裸,骇极的睁开眼来,伏在自己身上的,竟是寝寐难忘的意中人,登时芳心鹿撞,粉面通红。 她根本不知前情,还以为杨志宗意图……不由又闭上秀目,双手本能的轻轻一推,无限娇羞的道:“宗哥……这……这……怎么可以!” 杨志宗一听,不由又羞又急,尉迟琼竟然会错了意,忙一翻身坐起,伸手抓起衣裙,向她身上一覆,油油的道:“琼妹,不……不是……” 尉迟琼反而被这突然的动作惊愕了,秀国电张道:“宗哥,怎么了?” “琼妹,你且理好衣裙,停会再说!” 尉迟琼被弄得满头雾水,女子惯有的娇羞。使她毫不犹豫的理好衣裙。 杨志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退出树穴之外。 尉迟琼也跟着走出,一看,又是一愕—— “北疯半悟和尚”正嘻嘻的望着她傻笑! 她更加莫明其妙,如坠五里雾中,看看疯和尚,又看看杨志亲,蓦地想起树穴中的一幕,不由红晕又生,娇嗔道:“疯和尚公公,你们这是什么……” “嘻嘻!小妮子,难道你不乐意?” 这句玩笑的话,听在尉迟琼耳中,满不是意思,她是一个黄花闺女,如何受得起这样调侃,粉脸倏寒,喝道:“你们联手欺负我!” 喝声中,向疯和尚劈山一掌。 她方才被杨志宗逼毒之际,无意中攻通了任督二脉,这一掌之势,何等强猛,势如滚滚洪流! 半悟和尚一闪身避过,仍然笑容不改的道:“女娃儿,你敢对我无礼,要你公公打你屁股!” 尉迟琼简直气昏了头,一掌劈空,一掌又告拍出! 杨志宗在一旁恐怕玩笑开得太过火而闹出事来,急道:“琼妹,住手!” 尉迟琼收回掌势,狠狠地问杨志宗道:“怎么样?” “琼妹难道对前事一点也记不起?” “前事,什么前事?”” “你不是被‘招魂蝶’那女魔劫走吗?” 尉迟琼如梦方醒,“哦!“了一声道:“不错,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半悟和尚忙着把经过的详情说了出来! 尉迟琼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上前几步,道:“琼儿叩见疯和尚公公!” 说着就要拜了下去,半悟和尚哈哈一阵狂笑,旋袖一挥,一股劲气阻住了尉迟琼的身形,道:“免了!免了!只要你不再出掌就行!” 尉迟琼白了疯和尚一眼,撒娇似的道:“谁要你爱开玩笑,老不正经!” “哈哈!骂得好,老不正经,可是娃儿,你得感谢我这疯和尚公公替你所做的安排呢!哈哈哈哈!” “咬!安排,安排什么?” “你真的不懂?你私离南海,害得你那又愚又傻的公公,跑折了腿,四处找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尉迟琼人本玲珑剔透,已意会到”安排”两字的意思,不由粉颈低垂,偷偷地向怔立一旁的宗哥哥瞟了一眼。 芳心之中,立时升起一丝甜蜜的感受! 杨志宗却是有苦说不出来,他的一颗心,早已随红衣女上官巧而去,此刻,他真不知如何安排自己。 沉思片刻之后,心想:“自己要办的事情正多,还是赶快离开为妙,但总觉得对不起尉迟琼,虽说是为了疗毒,事属非常,可是双方肌肤相亲,只差那么一点,几乎等于结了合体之缘,女子身如玉,何况她本是深深的爱着自己,看来事情的后果,还真不可预料呢!” 想罢之后,毅然向半悟和尚道:“老前辈,晚辈还有事待办,我想……” “怎么,娃儿,你不准备见见南痴老儿?” 尉迟琼一听宗郎又要离去,不由芳心一凉,急插口道:“宗哥,你要上哪儿?” “琼妹,我事情正多,行踪还不能预料!” “我能和你一道吗?” 杨志宗不由为难起来,久久不曾出声! 尉迟琼见状,不由幽怨的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你去!” “琼妹,待事情办完,我会来寻你,我还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唔!” “北疯半悟和尚”目注尉迟琼道:“姐儿,有我疯和尚在,他飞不了的,你乖乖随我去见你公公,别把那南痴,老儿给急煞了,懂吗?” 接着又向杨志宗道:“娃儿,南痴老儿和你谈过的事,你还记得吗?” 杨志宗略一思索之后道:“是否代表两位老前辈赴一异传人之约那回事?” “不错!” “晚辈不会忘记的!” “好,你静待消息,届时再通知你!” 杨志宗心烦意乱,似乎一刻也不能久留,他爱琼姑娘,但他又不能爱她,而事实的演变,却又使他感到无法安排自己,暗道:“一切等以后再说!” 当下无限歉然的向尉迟琼道:“琼妹,愿你珍重,再见!” 又转身向半悟和尚深深一礼道:“老前辈,晚辈失礼告辞!” 说完,不待对方回话,毅然转身而去。 尉迟琼秀目蕴泪,眼看着心上人的背影消失,她本有千言万语耍说,但碍于半悟和尚在旁,她说不出口。 现在,他走了!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哇的一声,痛哭出声。 “姐儿,别哭了,我们也该走了,别让你公公等得心焦!” 说完强拉着尉迟琼的手,向长沙方面而去! 且说杨志宗奔驰了半刻之后,豪雄之气陡发,心中已盘算好了一个步骤,身形一紧,恍若轻烟,直向宝庆奔去。 苍长岭—— 在宝庆城北。 子午谷—— 是紫云帮总舵所在之地! 林本苍郁,山势峻拔,祟山环列。 这一天,早晨时分,一个面色黝黑的奇丑少年,正以超绝的身法,如星丸跳掷般,直扑紫云帮总坛。 他是谁? 他正是“残肢令主”杨志宗。 自从“残肢令主”的化身——白发独臂老人,在长沙城东七里坪,丧命在“烈阳老怪”手下之后,他以绝妙的易容术,改为奇丑少年的面目出现江湖,继续索讨师门血债。 江湖中一致认为代表着神秘、恐怖、凶残的“残肢令主”,已确实死于“烈阳老怪”之手,这事有近百的高手目睹。 没有人知道冷面少年杨志宗,就是“残肢令主!” 更没有人知道,杨志宗已从死神手中夺回了生命! 且说杨志亲一路一飞驰,不久到达一个两峰夹峙的山口,他知道已接近了“紫云帮”总坛的所在范围了。 于是,他放缓了身形,毫不迟疑的向山口前进。 他心中只有恨、仇两个字,他曾说过,对于二帮一会、他要加倍报复,孽龙潭畔的往事,使他恨上加恨。 二帮一会中“万寿帮主活彭祖张闵”已告除名,剩下的就是“紫云帮”和“百灵会”,而“百灵会长”在他未出道时已经死亡,现任的会长“招魂蝶秦媚娘”与他的仇,是另外的一种仇,只有“紫云帮”算是“甘露帮”的正式仇家! 蓦然—— 山口之内,忽地涌出数条人影,一字式排定,横挡在谷道之中,当先是一个鹰鼻豹眼的老者,后面一列八个劲装大汉。 那鹰鼻老者,身形立定之后,阴阴的发话道:“阁下到我‘紫云帮’有何贵干?” 杨志宗也不由止住了脚步,冷冰冰的道:“本人要见紫衣客李文浩!” 鹰鼻老者一听,这毫不起眼的黑丑少年,竟然直呼帮主之名,一时也摸不准他的来路,强忍一口气道:“阁下是来拜山还是另有他事?” “也是,也不是,随你怎么说i” 鹰鼻老者又是一怔。 “阁下可有拜帖?” “哈哈,还要拜帖,没有!” “阁下尊姓大名?” “见到李文浩,自有交代!” “阁下既然不肯道出来意,对不起,此路不通!” 杨志宗依然面寒如冰的道:“凭你想阻止我人各?” 鹰鼻老者一听话风,知道是找岔的来了,嘿嘿一笑道:“丑小子,这里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今天你若不说出来意,你就别想全身而退,懂吗?” 老者身后的八个劲装汉子,齐齐面现怒色,“呛呛!”连声,把长剑拿在手中,看样子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杨志宗不屑已极的道:“凭你们这几块料,也想阻路,未免太不自量了!” 鹰鼻老者不由气往上冲,狞笑一声道:“丑小子,你当真要找死?” “嘿嘿,找死的是你不是我!” “如此,老夫只好打发你上路了!” 鹰鼻老者,了字出口,忽地攻出一掌,一般强劲掌风,势如狂涛,倒也不可轻视! 杨志亲存心要一试“两极真元”的威力,当下不闪不避,恍若未觉,功随意生,“两极真元”瞬间已布满周身! 鹰鼻老者一掌拍出,见对方竟然不闪不避,视这强劲的一掌如元物.冷哼一声,功力又加了二成,心里忖道:“丑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心念未完,只觉自己以十成功力劈出的一掌,在将触及对方身形之际,突然消卸于无形,顿觉不妙,正待—— 一股重逾山岳的万钧劲道,猛然反震过来,一个身形宛若皮球般,被抛出三丈之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砰”的一声倒地不起。其余八个壮汉,见状之下,亡魂皆冒,这种功力,简直是近于传说中的邢术,天底下竟有不见出手即伤人的武功。 一个个脚瘫手软,怔立当场,动弹不得,脸上露出骇极的神色,目中闪动着乞怜的光。 杨志宗想起昔年师门“甘露帮”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的惨绝人寰的往事,不由杀机陡起,忖道:“我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心念动处,眼中煞光逼射而出,照定八个“紫云帮”徒。 八个壮汉,不约而同的机价伶打了一个寒颤。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一字一句道:“你们八人之中,只能有一人活着去报讯!” 此语一出,八个紫云帮徒齐齐面呈死灰之色,这丑少年的话,无异是阎王令,想逃也逃不掉,对方刚才未曾出手,就伤了帮内一名好手,自己八人就别提了! “你们是自了,还是要本人成全?” 八名帮徒之中的一人,硬着头皮道:“阁下擅闯本帮总坛重地,是寻仇抑是……” “这个你不必问!” “阁下手段未免太过残毒!” “这个将来你们帮主在阴府会给你们答复!” 八个帮徒,自知难逃一死,俗话说得好:“狗急咬豹子!”顿时产生拼命之心,一人动,七人从! 八只长剑,齐向杨志宗恶狠狠的攻来。 杨志宗冷笑一声,单掌微扬一圈,一挥,一道红白相间的悠悠劲风,应掌而出,横扫面前五尺方圆的空间。 八只长剑,刚一触及那股看似柔弱的红自气流,那气流顿时转变为万钧劲道,如狂涛惊浪,猛震过去。 闷哼声中,夹杂着金刃破风之声,八只长剑齐齐脱手飞向半空,八个徒众,捧着流血的手,啷呛而退。 杨志宗跟着一飘身,形若鬼魁的在八人面前一晃! 惨绝人寰的惨嗥,激荡在山壁夹道之中,令人不忍卒听,八个徒众,不多不少,倒下七个,只剩下一个失魂落魄的木然呆立,敢情他已被这神奇的武功,惊得半死。 “听着,留你一个活口,传话进去,告诉李文浩,就说索债的人已到,并要他撤去沿途关卡!” 那幸而未死的一个帮徒,如逢皇思大赦,不啻鬼门关里逃生,连头都不敢回,向谷道之中鼠窜狼奔而去。 杨志宗待那个帮徒走后,缓缓向谷道中行去,两旁夹壁如削,形势十分险恶,他艺高人胆大,毫不在意。 这时,他胸中只有一个意念——索讨血债。 另一方面,“紫云帮”总坛内,布满了紧张的气氛——帮主“紫衣客李文浩”接到那被丑少年放生回来的帮徒报告之后,不由大感惊诧,他无从去想这丑少年的来路! 丑少年自称是索债者,索的是什么债? 自从“残肢令主”在长沙七里坪丧命在“烈阳老怪”手下之后,他认为生乎大敌已除,隐患从此消逝! 而现在却钻出这么一个丑少年,自称索债者,刚一入谷,便伤了谷口守卫的一个好手,七个帮徒,根据那报信的帮徒描述,这丑少年武功深不可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阵阵的钟声,自总坛之内传出,荡漾在“子午谷”中,帮中所有高手,纷纷到总坛之内集中。 属于外三堂的高手们,则齐奔所属的关口。 由总坛向谷口纵长约三里,每隔一里,设有一个堂,也就等于是三道关卡,外人人谷,必须经过三关,方能直趋总坛,每一关有堂主一人,香主三人,另外帮徒高手不下百人之多! 帮主“紫衣客李文浩”在总坛之内,不停的来回踱着,浓眉紧皱,他在竭力寻思这自称索仇者的来路! 所有聚集在总坛之内的堂主香主和帮中高手,一个个面带激愤之容,静待帮主的指示…… 蓦然—— 一个劲装疾行的汉子,跄踉弃人总坛,向帮主紫衣客身前单足一跪,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禀帮主,第一关已破,堂主香主及手下大半弟兄均已丧命在那五少年的手下,现在来敌已抵第二关!” 所有聚集候命的高手,闻报之下,不由齐齐面上失色! 紫衣客李文浩,气得浑身直抖,向那报讯的一挥手道:“再去探来!” 那大汉应一声:“遵令!”起身退出! 坛中空气,倏呈紧张! 这可说是“紫云帮”自开帮迄今,从未有过的事情,看样子来敌不但怀有极深的仇恨,而且功力也高得骇人。 帮主“紫衣客李文浩”激愤的道:“红旗堂主听令!” “弟子在!” “请即率贵堂全部弟兄,驰赴第二关!” “遵命!” 红旗堂主尚未转身,又见那报讯的帮徒惶然奔入:“裹帮主,来敌已过第二关,仅关主一人幸免,请帮主指示!” “你退下!” “遵命!” “红白两旗堂主!” “弟子在!” “请即驰援第三关,我随后就到i” “遵令谕!” 紫衣客李文浩,须眉俱张,眼瞪如铃,又传今道:“刑堂听令!” “弟子等在!” “总坛戒备由贵堂负责!” “遵命!” “其余各位请随老夫前往!” “遵命!” 总坛之内,一时之间,闹得鸡飞狗走,笼罩上一层掺雾愁云。如果说以堂堂二帮一会的“紫云帮”,就让一个不知名的丑少年弄垮的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事实惧在,来人连破两关,帮中好手已多人丧命,帮徒丧生的,怕已在百人开外,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紫衣客李文洁,率领一批高手,走出总坛大门,刚刚到达总坛前方的广场,只见一条人影,如飞而来,后随无数人影。 转眼来到近处! “紫衣客李文浩”等,不由全止住了脚步! 那人影方到达场内,已告不支倒地! 众高手中,立有两人上前扶起,其中一个高声道:“禀帮主,第三关主身负重伤,恐怕……” 那重伤倒地被人扶起的第三关关主,突然挣脱了扶住他的两人,摇摇晃晃的前行两步,嘶声道:“帮主,来人是一个丑少年,武功无人能敌,弟子已尽了最大的力量,但无法阻止……” 话未说完,倒地气绝! “紫衣客李文浩”,目眦欲裂,满脸布满杀机,怔怔的注视着广场的尽头,知道敌人马上就要出现! 所有众高手也一个个悲愤填膺,怒哼之声不绝! 蓦然—— 一个人影,自广场的尽头出现,缓缓移来! 众人不由一阵鼓噪! “紫衣客李文浩”一扬手止住众人! 人影越移越近,所有人的心弦,也跟着拉紧! 近了—— 在三丈之外停了下来! 这连闯三关,直捣总坛的怪客,赫然是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黝黑奇丑少年,没有一丝惊人之处! 众高手,惊悸之心稍减,又是一阵哗然,齐齐怒目而视。 帮主“紫衣客李文浩”目中几乎射出火来,缓缓逼近几步,怒目切齿的道:“阁下意欲何为?” 这丑黑少年,正是经过易容的杨志宗。 杨志宗冷冰冰的道:“索讨血债!” “紫衣客李文浩”不由心中一震! 所有在场的高手,也齐齐面现惊容! “阁下讨的是什么血债?” “二十年前‘甘露帮’的那笔血债!” “紫衣客李文浩”面色陡变,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 “残肢令主!” “什么!” “残肢令主!” 在场的高手,疑惧交加,这丑少年竟然自称是“残肢令主”,“残肢令主”白发独臂,长沙七里坪邀战群雄,最后丧命在“烈阳老怪”的“烈阳掌”之下,可以说江湖中,尽人皆知。 第11章 古洞演秘辛 这丑少年自称是“残肢令主”真是奇奇怪怪的事。 但以他连闯三关的那份功力看来,与“残肢令主”实不相上下。 “紫衣客李文浩”略一定神之后,冷笑一声道:“小子,你根本就是欺人之谈!” “何以见得?” “残肢令主已命丧七里坪,举世皆知!” 杨志宗想起前情;不由仰首苍空,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如裂帛,似要撕裂长空似的,激动凄厉,又似无数支利箭,齐齐射向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窝。 笑得在场所有高手,面上俱呈死灰之色。 笑毕之后,厉声道:“李文浩,本令就是那已死的‘残肢令主’的继承人,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逐个指名索还血债,凡昔日参与摧毁‘甘露帮’的凶手,没有人能逃出‘残肢令’下!” “紫衣客李文洁”又惊悸的退了一步,惨然一笑道:“阁下准备如何办?” “依照往例,再加一等!” 突然—— 一个络腮黑髭的老者,抢步而出,向李文洁道:“帮主请退下!” 接着转面对着杨志宗道:“小子,本帮百多条人命,你得还出公道!” “嘿嘿,本令曾事先传言,要你们撤去卡哨,你们既然不从,那是自己找死,怨得谁来!” “哈哈,小子,你太狂妄了!” “阁下什么身份?” “紫云帮护法!” “阁下还是退回去的好!” 黑摄老者哈哈一笑之后,目合怨毒之光,沉声道:“小子,本护法职责所在,要为死难帮友讨这笔债!” “你付不回去了!” “好小子!” 随着这一声暴喝,双掌齐扬,猛烈劈向杨志宗。 势如狂涛怒飚,隐有风雷之声,锐不可当。 杨志宗存心一展雄威。冷冷的喝了一声:“找死!”不闪不避,单掌缓缓推出,一股红白相间的劲气,如一阵轻雾般,悠然飘出! “两极真元!” 人群之中,有人骇极而叫! 这一声“两极真元”,叫得所有在场的高手。胆裂魂飞!叫声未止,惨嗥之声跟着响起—— 有人骇极而脱口叫出一声“两极真元”! 叫声未歇,惨嗥之声跟着响起! 紫云帮护法,被震得七窍咳血,横尸当场。 这种功力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有场中高手,登时为之一室,一个个惊魂出窍,有如临末日之感。 杀机弥漫了整个紫云帮所在之地。 想不到这后继而起的“残肢令主”竟然首先拿紫云帮开刀,而且心狠手辣,较之已死的“残肢令主”武功更胜一筹。 紫云帮,真的已临末日了! 所有在场的高手,没有人敢自信能接得下这恐怖人物的一招。 “紫衣客李文浩”身为帮主,岂能任由帮中徒众横遭惨死,使数十年基业毁于一旦,而且这祸根是他二十年前种下的。 当下,前移数步,目眦欲裂的道:“残肢令主,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狂杀无辜?” 杨志宗声音中充满了无限怨毒道:“李文浩,二十年前,甘露帮自帮主以下,几乎伤亡殆尽,难道他们是有罪的,他们又有何辜?” “紫衣客李文浩”一时为之语塞,一顿之后,厉声道:“今天你想赶尽杀绝?” “本令还不致于这样做,除非是……” “除非怎样?” “除非是即日解散紫云帮,退出子午谷,否则令下无情!” 这“懈散紫云帮”五个字,如一柄巨锤,重重的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泥菩萨也会被激出火来,何况是人,而且都是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 首先众高手之中,同时扑出三条人影! 这三条人影,正是紫云帮内三堂之主,紧跟着九个香主也告纵身扑出,一字式排列在三堂主身后。 杨志宗冷笑一声,目中奇光顿射,有如电芒锋刃,向当面的十二个高手,扫了一眼,十二个高手,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紫衣客李文浩”激动的道:“各位请退下,这事由本帮主一身承担!” 首席堂主“镇五岳雷青”激愤的道:“帮主请退到一边,我等将与‘紫云帮’共存亡!” 其余堂主香主,同声吆喝了一声,个个义形于色。 杨志宗并非嗜杀之徒,只是为了师门血仇,不得不连闯三关,已杀了近百帮众,火气已没有未入谷时的旺盛,心想只要诛去仇魁,挑毁总坛就罢手.当下目视“紫衣客李文浩”道:“李文浩,本令不愿意多造杀孽,只要你答应解散‘紫云帮’,本令网开一面,不再伤及旁人,你看着办!” “紫云帮”建帮迄今已数十余年,帮中现有的各堂主、香主,和大多数的徒众,对该帮都曾有过汗马功劳,岂能因为“残肢令主”一句话,而解散全帮,即使李文浩肯,其他的帮众未必肯。何况这种条件,比之毁帮灭会,犹觉可耻,“紫衣客李文浩”身为帮主,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种等于出卖帮派的条件! 当下无限怨毒的道:“狂徒,告诉你,办不到!” 杨志宗紧逼着道:“李文浩,如此就休怪本令出手无情了!” “紫衣容李文浩”,尚未答话,一旁的十二个高手,已经忍无可忍,虽然他们明知不是“残肢令主”的对手,但谁也不甘心俯首任人宰割,何况这是“紫云帮”存亡之争! 暴喝声中,十二个高手,同时从不同方向,向杨志亲劈山一掌,十二个高手联合出掌,其势非同小可! 直如巨瀑天降,钱塘潮涌! 杨志宗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捷逾鬼魅的飘出十二道掌风之外,随手拍出一掌。 十二个高手掌势攻出,蓦失对方踪影,立知不妙,心念未转,一股如山劲道,已告涌卷而来,不由寒气顿冒。 忙不迭的朝四外一闪,但仍有两人闪身稍慢—— 惨叫声中,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就在这瞬息之间,帮主“紫衣客李文浩”,已悄没声息的挟以毕生功劲,向杨志宗电闪劈去,势如裂岸惊涛,骇人至极。 “紫衣客李文浩”身为一帮之主,功力自非泛泛,这挟毕生动劲的一掌,岂能小觑,大有泣鬼神之概。 杨志宗见来势过猛,不愿硬接,一飘身避过。 这一来“紫衣客李文浩”胆气顿豪,暴喝一声,正待—— 被杨志宗一掌迫退,还伤了两人的十二个帮中高手,一退之后,厉吼声中,又告猛扑而上,掌剑齐施—— 杨志宗杀机又告泛起,双掌交互一圈一放,挥出两团红白相间的劲气,迎向十个高手掌剑交织的网幕。 “波!波!”连响,紧接着剑折声,闷哼声,惨嗥声,夹以数股血箭,地上又多了四具尸体,十二个帮中一等一的高手,两个回合之内,一半丧命当场,面对方显然未出全力,否则,恐怕连一个也不会剩下了! 场外的帮众,自知上去也是白费,一个个噤若寒蝉。 十二个出场的高手当中,剩下的六个,显然已有些气馁了,空自瞪着血红的双眼,但却不敢抢先出手。 “紫衣客李文浩”仰天一声悲啸。戟指杨志宗道:“小子,本帮与你势不两立!” 杨志宗不屑已极的冷嗤道:“李文浩,凭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话声中,探手怀间,缓缓掣出一柄精光闪亮的怪兵刃。 “紫衣客李文浩”乍见此物,面色顿呈苍白。 “残肢令!” 帮众之中,有半数以上的人,惊呼出声,这古怪的兵刃每出现一次,至少有一个闻名武林的高手丧生,而且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侥幸躲脱残肢洞胸的厄运。 这怪兵刃的出现,预示着——血腥和死亡。 刃身所散发的精芒,使人不寒而栗,所有场中的高手,虽然明知他们的帮主将要遭遇什么,但他们此刻已被恐怖所控制,连脚都不能移动。 “残肢令”出现江湖仅几个月,震动了整个武林,所有武林中人,为之惊惶战栗,“七里坪”之会,“残肢令主”丧命在“烈阳老怪”之手的消息,同样轰动武林,想不到为时未几,另一个“残肢令主”又出现江湖,实在令人震惊莫名。 “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怔怔的注视看“残肢令”半晌,“呛”的一声,掣出“紫云剑”—— 一溜紫芒,迎着日光,耀人眼目! “紫云剑”上古奇兵,削铁如泥,乃是“紫云帮”镇帮之宝,用以对敌,尚是“紫云帮”开帮以来的第一次! 所有在场的帮众,一见“紫云剑”出鞘,恍若巨雷轰顶,一个个从迷茫中醒来,他们意识到“紫云帮”即将要遭逢的命运,悲愤——使他们顿生敌忾之心! 他们面上的惊惧之色消逝了,代之的是莫名的悲愤和怨毒。 “上!” 帮众之中,突然爆发出了怒吼,紧接着,杀声突起,纷纷亮掌举剑,向杨志宗峰拥扑来! “紫衣客李文浩”悲啸一声,也随着进身出手! 杨志宗见状,突发一声人云厉啸,手中“残肢令”应声展动。 于是—— 惨绝人寰的画面,层层叠出—— 肢体乱飞,血雨狂喷,凄厉的降声,从那阵阵的喊杀声中,不断的传出。 人——疯狂的呐喊冲杀! 尸体——纵横狼藉! 血——一溜溜,一摊摊,腥气刺鼻。 杀气冲霄,恍若末日来临,鬼怨神愁,日月无光。 如果这情形,再持续半个时辰的话,“紫云帮”所有在场的高手,将一个也不会剩下,全得做“残肢令”下的牺牲者。 这真是武林仅见的大杀劫! 杨志宗这时已被杀气埋没了理智,只一味的狂杀! “残肢断魂”绝招,反复的施展,无数的高手帮徒,接连着倒下,不是断臂,便是失腿,分毫不爽。 “紫衣客李文浩”,目眦欲裂,眼角已渗出血水,空自持着一柄神物利器——紫云剑,因围攻的人太多,而敌人只有一个,处处受制,根本无法尽力施展,眼看着帮徒惨死之状,胸膛几乎爆炸开来,但他现在已无法止住帮众,只有让这血劫,不断的演下去! 他在心里叫道:“完了,紫云帮完了,灰飞烟灭!” 蓦在此刻—— 一缕尖锐但却深沉凝重的声音,透过这一片浓厚的交响声浪,传人杨志宗的耳鼓:“孩子,你太过份了!” 一连三遍—— 每一个字,有若一柄万斤巨锤,敲击在杨志宗心上,使他从无边的杀机之中,清醒过来,不由悚然而震。 他听得出这发话的人是谁—— 正是他最崇敬最孺慕的红巾蒙面人。 红巾蒙面人的话音,似含有极大的威力,使他毫无犹豫的余地,“是的,我太过份了!”他在心里说着。 于是—— 杨志宗采取了积极的步骤—— 他以单掌,贯注了十成“两极真元”劲气,向左右猛挥。 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挟着撼山拔岳的潜劲,涌向两侧。 有如风送残云,把两侧死剩下来不及原来之半的围攻高手,硬生生的迫挤到两丈之外,他以极快的身法,有如电闪般飘到“紫衣客李文浩”身前,伸手可及之地! 这一突然的到来,同时也快得骇人! “紫衣客李文浩”现在是步步为营,杨志宗出掌迫退围攻帮徒的电光石火之间,他已凝神一志而待。 人影才晃,紫芒紧跟着闪起,挟以毕生功力,凌厉无比的连连挥劈削刺,一口气攻出一十八剑之多,剑光布成了一幢紫幕,连半丝间隙都没有! 杨志宗施展开“移形换影”身法,有如鬼魅般避过这一阵疯狂而且骇人的快攻,就在“紫衣客李文浩”一十八剑刚完,准备换势的一丝丝间隙中—— 杨志宗的“残肢断魂”绝招,已快得不可思议的出手攻向对方,但他只攻出两式,陡然刹住——一 惨嗥声中,红光候现,接着两样物件,夹着一溜紫芒,飞上半空,被迫退的众高手,身形还未站稳,不由又是一阵惊骇的呼叫! 那飞射的东西,正是帮主“紫衣容李文浩”的两只手臂,那一溜紫芒,却是“紫云帮”镇帮之宝“紫云剑”。 这些动作写来很长,其实只是眨眼间之事。 杨志宗施展“残肢断魂”的前两式,削去“紫衣窖李文浩”的双臂之后,倏然收势,低声却凄厉的道:“李文浩,削你两臂是报甘露帮的血仇,现在我要同处治‘万寿帮主’一样,再断去你的两腿,现在告诉你,我就是孽龙潭畔被你们二帮一会联施毒手的那小孩,这样你总可瞑目了!” “紫衣客李文浩”两臂被削,已呈摇摇欲倒之势,闻言之后突然嘶声道:“你……你……你就是那冷面……” 只是半声惨嗥,“紫云帮帮主紫衣客李文浩”两腿又告被削,胸前开了一个血窟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那些死剩的惊呆了的高手,一阵暴喝,又憨不畏死的冲过去! 但,迟了! “残肢令主”那丑黑的怪少年已如鬼魁般一闪而逝! 数日之后—— 江湖中盛传着仅次于新近崛起的“阴魔教”的一大帮“紫云帮”,已告灰飞烟灭,彻底的瓦解。 昔日名动武林的二帮一会,如今只剩下“百灵会”一个组织。 另一的“万寿帮”自帮主“活彭祖张闵”在长沙城丧命在“残肢令”下之后,也已解体,宣告除名江湖。 而血洗“紫云帮”的,竟然是新“残肢令主”,其手段和武功,较之原来的老“残肢令主”毫无逊色,而且似乎还要高出一筹! 旧的“残肢令主”死于“烈阳老怪”之手,武林中人方自庆幸恐怖的杀劫,将从此消弭,想不到“残肢令主”竟然后继有人,又持“残肢令”出现江湖。 于是—— 武林中又掀起了另一个狂潮。 五大门派居然也联合派出了十个高手,由少林长老“百智”率领,人江湖查访“残肢令”真相,期能消弭这场形将扩大泛滥的武林浩劫! 另外,无数的黑白道高手,又开始行动,目的当然也是想除去这个恐怖的人物,这其中,最为紧张急谋的,要算“阴魔教”。 当然截至目前为止,江湖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残肢令主”的真相,他们先后所看到的,都是经过易容而现身的“残肢令主”,那曾经在众目昭彰之下,死于“烈阳老怪”之手的“残肢令主”和现在血洗“紫云帮”的“残肢令主”本是一人,是的,他曾死过,但奇缘天赐,他又复活了,唯一知道这件公案底细的,只有一人,就是“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 紧跟着—— “残肢令主”又一连七次现身,毫无问题的,又有七个不可一世的高手,被残丧命,出现的地点,忽南忽北,使人无从捉摸。 整座武林,沸沸扬扬,如临末日! 这种残杀,何时终止,谁也不知道,如果说,“残肢令”杀人,确是索讨二十年前“甘露帮”的血债,但这种疯狂的报复行为,使人们的同情心被残酷的恐怖所淹没,渐渐地转变成了公愤。 这一天,南昌宫道上,出现了一个冷漠至极的美少年,禹禹独行,剑眉微蹩,低着头缓缓移动脚步,似乎在想心事。 他是谁? 他就是“残肢令主”的真人,冷面少年杨志宗。 杨志宗一连串的行动,把“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第二页中所列的二十个仇人,—一诛在“残肢令”下。 现在,他的第二个步骤,是要追索“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第一页上所列的五个最厉害的仇人——阴、阳、丑、怪、婆,这五个都是黑白道闻名丧胆的顶尖魔头。 也可以说杨志宗真正的索仇行动,现在才告展开! 因为他今后的索仇行动,将是极端的艰巨! 杨志宗目前最急迫的,是要探查“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的行踪,因为师门造宝“乌木宝录真诀”在这魔头的手中,如果他能设法夺回,参以身怀的“乌木宝录真解”练就上面所载的绝世武功,将有助于他的复仇行动。 同时二十年前师门血案,就是导源于这两块“乌木宝录”,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需要把它夺回。 另一方面,他也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谜一样的身世,他必需要揭开,还有他曾答应“天山龙女”,要替她探访到她口中所说的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天下第一剑“玉面剑客范天华”的消息。 再有,他也曾应允代表武林双奇,赴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传人之约。 无数心事,纷至奋来,使他的心沉重如铅。 他现在要办的事情正多,但又感到无从着手。 他茫然的走在官道上,竭智尽虑,要理出一丝头绪。 正行之间,一阵微乎其微的飒然风声,飘送人耳! 杨志宗缓缓抬起头来,俊目扫处,不由心头一震! 只见两条白色人影,快捷得有如两缕轻烟,由身旁擦过,直向官道的右侧山岭方向驰去,一连几晃,便消失在近山脚的林中,空气中留下一片淡淡的香味! 显然这两条快得出奇的影子,是两个女人1 幸亏是杨志宗,如果换了别人,决分辨不出来那是两条人影,还以为大白天碰了鬼或是眼花了呢! 杨志宗不由被对方奇奥高绝的身手所吸引,好奇之心大炽,心想:“这两个女子的轻功身法,与一般江湖身手泅异,可堪称奇绝天下,不知是什么来路?我何不追探下去,查一个水落石出?” 念动之下,身起如虹,向刚才两条身影消失的方向飞去。 杨志宗屡遇奇缘,异禀天成,本身功力在江湖中已罕有能匹比敌者,自练就“两极真元”之后,何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一展开身形,其快真足以惊世骇俗。 眨眼之间,已泻落近山脚的那一片苍林之中。 林子约半里,长不及两里,如置身林顶,前后可一眼看透。 杨志宗入林之后,只见林空寂寂,一无所见,他不稍停,极目的统林一周,依然不见任何征兆,不由骇凛不已,自己的身法不为不快,分秒之差,就让人逃出视线,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呀! 心念转处,疾速飘身上了林顶,展目向四处一阵扫掠,林外一边靠山,一边是靠官道,前后则是旷野草原,一眼可看出五里之外。 但,奇怪,连半点影子都没有! 杨志宗极快的做了一个判断,这两条人影极可能是在自己入林的刹那登山而去,否则,决不会逃过自己的视线。 于是—— 好奇之心更炽,越发的想要探出个究竟。 身形一展,直扑向山顶。 刚上得山顶.果见两个峰脊之外.两点如白豆般的人影,如星丸跳掷般射向左前方的一座形如笔管也似的插天高峰, 杨志宗身形一紧,疾逾电闪的全力射去,有如陨星飞矢。 连越两座山脊,高峰在望! 高峰笔挺如削,耸拔人云,孤零零的挺立在群山之巅,像一座庞然巨塔,峰腰以上,半隐于云雾之中,像极传说中的神仙所居之所,这时,忽见那两条人影,冉冉投入山图的氤氲云气之中。 杨志宗心里除了好奇之外,尤感到一丝神秘,他猜不透这两个神秘的人影是什么来路,这插天孤峰之上究竟隐着什么样的人物?是正抑或是邪? 思念未已,已来在孤峰旁边,俊目扫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峡渊,宽约五十丈,峡中雾气迷漫,临渊下望,令人体目惊心,竟不知那两条人影是如何飞渡的,不由停下了身形,茫然的注视着这道天然屏障。 征了片刻之后,突地想起一个主意。 随手捡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向不见底的峡渊扔下。 岂知等待了许久之后,仍然不见半点回响,不禁膛目咋舌,惊骇不已,那两条人影,除非是妖怪,如果是人的话,决无法飞渡这五十丈的天堑! 杨志宗自忖功力,至多只能一口气旋飞四十丈开外,但这绝渊少说也有五十丈,同时渊底不停的涌起雾气,根本无法看得清对岸是否可以落脚,一个不巧,必然粉身碎骨,埋恨绝渊无疑,一时之间,倒愣愕住了! “娃儿,你想什么?” 语声苍劲,但却无比的凄凉。 杨志宗只听对方呼出娃儿两字,已机警的闪开原地两支有余,心中这一骇非同小可,自己竟然让人欺近身旁而不觉。 身形一定,倏地转眼看去,只见一个须发虬结,破衣赤足的怪人,停身在方才自己所立之地的丈外。 两只电炬似的眼睛,一不稍瞬的注定目已。 略一沉思之后,反而欺身过去,到一丈之外,停住身形,细细打量了那怪人一眼之后,冷声道:“阁下何人?” 那怪人如电双目在杨志宗面上凝视一瞬之后,突然惊“咦”了一声,竟忘了回答对方的问话,喃喃自语道:“这娃儿怎的这等像他?” 杨志宗被这怪人所发的怪话惊得一怔,再度开口道:“阁下何人?你说我像他,他是谁?” 怪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自顾自的道:“神情举止,无一不像!” 杨志宗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莫非对方是个疯子,但以他刚才能欺到自己身侧面不被自己发觉这一点看来,分明是身怀极高武功,何以语无伦次?”不由一皱眉道:“阁下在说些什么,我不懂!” 怪人像是内心非常激动道:“娃儿想过这绝渊?” “是的!” “为什么?” “为了好奇!” “好奇?哈哈!娃儿,你去不了的,老夫在此等了十多年,尚自过不去!”说完,沮丧的叹了一口气。 “阁下等了十多年?” “不错,整整十五年!” “阁下是为什么?” “这个你不必知道!” 杨志宗不由被这句冷傲的话,激起了火气,转身正待—— “娃儿,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怪人急出声阻止。 杨志宗只好又转回身来,冷眼注视怪人,道:“什么话要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 “杨志宗!” 怪人不由摇摇头,嘿的叹了一口气! 杨志宗这一来,反被这怪人勾起了好奇心,讶然道:“阁下叹什么气?” “这个不说也罢!” “阁下刚才说在下像一个人,这个人是谁?” “天下第一剑客范天华,老夫挚友!” 杨志宗一听怪人说出自己像“天下第一剑客范天华”不由心头巨震,他清楚的记得,“天山龙女”徐姑姑也曾说过同样的话,莫非自己与这范天华有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好笑,天下面貌相像的可多得很哩! 当下不由急声问道:“玉面剑客范天华,现在何处?” “娃儿难道会认识他,看你年纪……” “不,我不认识,不过有人急着要寻他!” 怪人两眼睁得滚圆的道:“谁?” “天山龙女徐慧芳,她已在江湖中寻了他十多年了!” “唉!多情自古空遗恨,徐姑娘也未免太痴心了!” 杨志宗一听,话里大有文章,眼前这怪人可能知道个中情形,自己既然曾经答应过徐姑姑,要为她探出“玉面剑客范天华”的下落,何不乘机弄个清楚,接着又道:“那玉面剑客范无华不是西岳之主凌夷风老前辈的门下吗?” “不错!” “他人呢?” “生死不明,但极可能已遭了淫妇的毒手!” 这怪人口里所说的淫妇,杨志宗当然不知道指的是谁,但另一个意念又倏地从心中升起,不由脱口道:“阁下可知道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共有几个传人?” “只有范天华一个!” 这下杨志宗可真的惊愕莫名了,武林双奇南痴北疯,要他代履一异传人之约,而一异仅只一个传人,当然指的就是“玉面剑客范天华”无疑,可是据徐姑姑说她曾亲赴酉岳寻找过,证实范天华确已失踪,而现在这怪人也说范无华生死不明,这真令人费解。 以武林双奇的身份而言,当然不会虚言哄骗自己。 他茫然了,百思不得其解!心想:“也许从这怪人口中,能多知道一些范天华的事迹,当下语气转为柔和的道:“阁下上姓大名可否赐告? “老夫飞雷手伍雍是范天华的拜兄!” 杨志宗一听,这怪人就是早年蜚声武林的“飞雷手伍雍”,为人极是正派,当下不由肃然起敬道:“原来是伍前辈,在下失敬了,望原谅无知之罪!” “好说!好说!娃儿怎的会到这笔管峰来?” “追踪两个人至此!” “什么样的人?” “可能是两个女子,但对方身法奇快,看不真切!” “人呢?” “晚辈追到此间,那两条人影已在对峰半壁!” “咦!老夫怎的没有发现?” 杨志宗略一寻思之后道:“依晚辈看来,可能另有秘道通往对峰,不然以这绝渊的宽度来说,恐怕武林中还找不出能飞渡的人?” “嗯!老夫在此株守了十几年,却从未发现这密道究竟在何处?” “前辈株守此地也是为了好奇!” 怪人突然仰天一阵悲笑道:“哈哈!好奇?老夫为了要探究拜弟范天华的生死!” “范前辈的生死,与这孤峰有关?” “不错,他极可能死于‘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这淫妇之手!” 杨志宗宛若中了巨锤,身躯猛然震颤了一下,但他又勉强忍住,尽量克制几乎沸腾了的一股怨气。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传人,而“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又是“甘露帮”的血海深仇之人,名列“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阴、阳、丑、怪、婆的第五名! “飞雷手伍雍”见杨志宗的神情有异,诧然道:“娃儿,你是怎么了?” 杨志宗竭力按忍住激动之气,冷然道:“没有什么,我也久闻这老妖婆的贱名!” “娃儿,‘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匿迹这笔管峰,江湖中无人知道,我也是十五年前无意中发现的!” “伍前辈如果无法探出秘密通道,难道要株守一辈子!” “飞雷手伍雍”苦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杨志宗略作思索之后道:“伍前辈,如你不弃的话,晚辈甚愿略效微劳,协助前辈共探这笔管峰的秘密通道,不道尊意以为如何?” “娃儿,咱们像是一见投缘似的,走,跟我暂回居处,我给你讲个故事!” 杨志宗正想知道关于“玉面剑客”与“玉面阎罗婆”之间的纠葛,料知他所说的故事,必是这回事,当下欣然点首。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驰离绝渊边缘,向右侧的峰头射去。 “飞雷手伍雍”道:“这就是了,跟我来!” 说着,当先走人,杨志宗紧随在后,洞径不深,两个折转之后,已到洞底,洞壁光滑如镜,!“约三丈,别无长物,只在正中生了一堆火,壁间挂了些野兽肉脯: 两人坐下后,“飞雷手伍雍”取出些烤熟了的肉脯,一葫芦酒,杨志宗也毫不客气的十爪齐施,大吃一顿。 吃罢之后,“飞雷手伍雍”面色一肃道:“娃儿,现在听我讲故事!” “晚辈恭听!” “二十年前,江湖中出了一个和你一摸一样的俊美少年,仗一柄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仅一年的时间,博得第一剑之称……” “哦猜他就是玉面剑客范天华……” “听我说,不要插口!这美少年的声名风靡了整座武林,同时也震惊了许多女孩子的心弦,许多女人拼命的追求他,但这少年冷傲孤僻,对许多女孩子的追求,漠然无动手衷,‘天山龙女徐慧芳’是当时包围他的女子中最出色的一个!” 杨志宗不由暗自点了一下头,“飞雷手”微顿又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这美少年邂逅了一个年纪似乎和他不相上下,但却美得令人一见就人迷的女子,于是这美少年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个绝世尤物……” 杨志宗不由插口道:“她比天山龙女还美吗?” “不错,岂止比她美,连武功也高出她许多!” “哦!” 杨志亲不禁哦了一声,在他的心目中,“天山龙女”已可算是绝代佳人,以她现在徐娘半老的年纪,尚且无殊闭月羞花,年轻时,不知有多美,而这女人比她更美的话,他简直无从想象,究竟美到什么程度。 “飞雷手伍雍”又接着说道:“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佳偶,于是两人结为夫妇了,同在一处山水绝佳的地方隐居,谢绝江湖,过着神仙不管的日子……”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那女的叫潘蝉娟!” “难道就是这玉面阎……” “你听我说,这美少年除了往返师门之外,不和任何人交往,那段时间,老夫因习练‘飞雷掌’,也是数年不露面江湖,否则的话,或许可挽回这场悲剧! 五年之后,他们生了一个孩子,粉妆玉琢,和这美少年一模一样,取名叫作范承志,就在范承志两岁的那一年,这美少年被召回师门,练习一种武功,一年之后才返家和妻儿团聚,但他感觉到他的妻子变了! 一反以往的温婉端庄,处处显得轻浮放荡,这美少年一心醉心武技,对闺房之乐极有节制,但他的妻子潘蝉娟常态全改,令这美少年困惑不已,回时潘蝉娟经常外出,甚至数日不归,美少年先前看在孩子份上,尽量容忍,后来忍无可忍,携于离家出走!” “后来呢?”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这美少年出走之后,暂时把孩子寄养在一个农人家中,开始仗剑闯江湖的生涯,东奔西走,这时老夫也功成出江湖,两人又碰在一起,经他谈起才知一切,有一天不幸的事情开始了,悲剧由此开端!” “飞雷手伍雍”说至此处,眼中忽然射出两道愤恨的光芒,似乎余恨犹存的样子,停了半晌才道:“在人湖的途中,我俩听人轰传着五大门派与‘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约斗的消息,于是我俩疾驰往约斗的地点,到达时,五大门派的高手,已有四十多人丧生在‘玉面阎罗婆’的手下,那美少年乍见‘玉面阎罗婆’之面,当场昏厥过去,老夫只好扶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他弄醒,他才说出‘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正是他的妻子潘娟蝉。” 杨志宗不由讶然道:“玉面阎罗婆年纪不大,何以称之为婆?” “哪里,这淫妇当时年纪已经快五十,因她驻颜有术,望上去仍如豆蔻芳华的女子,她在江湖中已搅乱了数十年,淫毒双绝,不知多少少年男子死在她的‘春风一度丸’之下,所以被称为‘玉面阎罗婆’!” 杨志宗忆起自己也曾险些毁在“招魂蝶秦媚娘”的“春风一度丸”之下时,俊面之上飘过了一抹杀机,口中不自禁的轻哼了一声,忖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只听“飞雷手伍雍”又切齿道:“只因我那拜弟出道日浅,虽曾耳闻‘玉面阎罗婆’之名,却未因见过其人,所以才做下了这件终身憾事,于是,他叮吁老夫替他看顾幼儿,他要除去那淫妇,老夫相劝无效,只好分手! 谁知当老夫寻到那寄养小孩的农家时,那农家已于数日之,前惨遭祝融之灾,烧个精光,那小孩竟告下落不明! 不久之后,江湖传出那美少年与‘玉面阎罗婆’交手的结果,美少年不敌受伤,此后双双失踪江湖,到现在算来已是十七年了!” “飞雷手伍雍”一口气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道:“娃儿,那美少年的孩子如果在世的话,和你一般大,你的年纪不会超过十八!刚见面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可能就是那孩子哩!你长得和那十八年前的美少年,一模一样啊!” 杨志宗不由心中一动! 心中暗自忖道:“莫非我真的就是那美少年的儿子?但这根本是飘渺无据的事!”心念之中,忽地想起一事来,忙自胸前取出那块龙诀,向“飞雷手伍雍”道:“前辈可识得此物?” “飞雷手”凝视了片刻之后,摇摇头道:“不曾见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志宗见对方既然不认识这唯一可以证明自己身世的东西,认定自己的推测无稽,根本不会与这故事有关,也不愿多说,当下不经意的道:“这是晚辈自小佩挂之物,不知有何用途,所以随便问一下!” 一顿之后,又道:“那美少年敢莫就是玉面剑客范天华?” “不错!” “前辈何以断定他必死于‘玉面阎罗婆’之手?” “他们之间必须死一人,不然无法了结这段孽缘,而在他失踪后的两年,我就发现那淫毒妇人匿居在这笔管峰上,所以断定他很可能已死去多年了!” 杨志亲不由默然! 他在心里想着:“徐姑姑也未免太过痴情了!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把青春虚度,真是太不值得,我既然答应为她办这件事,当然应该弄个水落石出,好给她回话!” “前辈准备如何着手探查笔管峰的暗道?” “目前还无良策,这笔管峰,四周都是绝望环绕,飞鸟难渡,而且峰上的人,一年之中难得现踪一两次,这山岭范围又如此之大,要想跟踪亦非易事!” 杨志宗低头想道:“在此株守,绝不是办法,何况自己还有许多事待办,‘招魂蝶秦媚娘’既然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弟子,要探寻暗道,何不在她身上着手?” 想罢之后,向“飞雷手伍雍”道:“晚辈愚见,即人江湖,从那淫妇的徒女‘招魂蝶’身上着手,前辈不妨留此守探,双管齐下,晚辈如有所获,仍来此会唔前辈,如何?” “好,娃儿,一言为定,我在此守望,以一年为期,如果我明天就探出通道,也等你一年,好?” “好!晚辈就此告辞!” 杨志宗出了古洞,沿山下驰,一路寻思道:“奇怪,武林一异如果说只有一个传人的话,那他的传人已失踪了十数年,何以要柬邀武林双奇由他的传人代他复约呢?莫非他近年又新收了传人不成?这事必须待自己赴西岳赴约之后,才能知端倪!” 转眼之间,又驰越两座峰头! 蓦然—— 神目射处,忽见两条白色纤细人影,在距自己不及五十丈之外,向山下泻去,快逾闪电飚风,骇人已极。 杨志宗心头猛地一震,忖道,“妙啊!这两条身影,不正是引自己上山的那两条人影吗?不知何以又离山外出,看来必有要事,这回可不能再放过你们了!” 心念之中,蓦集全身功劲,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疾迫而去,如一缕淡烟般飘逝,不带半丝破空之声。 转眼之间,已追了个首尾相衔! 这下,他可看清楚了,赫然是两个白衣女子,装束与“招魂蝶”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两个女子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弟子,与“招魂蝶”是师姐妹的关系。 杨志宗以倾古盖今的身法,由右侧绕了一个半弧,反而超到那两个白衣女子的前头,掉转身形,往回射来! 如此双方成了迎面飞驰的态势。 杨志宗故意把身形向两个白衣女子撞去,双方都是以惊人的速度飞驰,快逾闪电,眼看就要撞在一起——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个白衣女子双双往两旁一闪,身形曼妙轻灵的划了一个小小圆弧,顿然刹住,转过身来。 杨志宗也在这时止住身形转身相对—— “咦!” 两个白衣女子,同时发出一声惊咦,可能她俩被杨志宗的绝世风姿和惊人身法镇住了,呆呆地愣着出神。 杨志宗心头更是吃惊不小,这两个身材窈窕的女人,竟然是两个奇丑无比的少女,丑得令人不敢多看一眼。 两个丑女之中的一个冷峻的道:“阁下是存心找岔?”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一笑道:“各走各的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何谓找岔?” “看你的身手不弱,不至于连避开路都不能!” 杨志宗存心要生事的,当下不屑的道:“就算存心找岔,你俩又将如何?” 另一个丑女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道:“教训教训你这个不长眼的狂徒!” “嘿嘿!凭你两个还不配说教训两个字!” 两个丑女,各各怒哼了一声,白影乍闪,各从极诡异的角度攻出一掌,凌厉诡辣,大异一般武林身手。 杨志宗心头一凛,施展“移形换影”身法,一晃而没。 两个丑女做梦也估不到这俊美少年身法如此之奇,竟然如鬼魅般的一闪而逝,双双收势停身,一看,对方却悠闲的站在身旁一丈之外,不由芳心大惊。 丑女之中的一个,声音冰寒不亚于杨志宗,道:“阁下有本领的话,拿出本领来,仗着一点鬼身法。算哪一门子的英雄?” 杨志宗不屑之色更厉,道:“难道这不算本领?” 丑女为之语塞,半晌答不出话来! 另一个丑女欺前三步,道:“阁下总有个名字的?” “当然,不过我不需要告诉你!” “哼!少狂!” 狂字出口,娇躯暴弹而起,玉掌连扬,一波波的劲气,如巨瀑天降,凌空劈落,另一个丑女也欺身呼应攻出! 杨志宗冷哂一声,双掌一分,两股红白相间的绵绵劲气,应掌而出,分取二女! 两个五女见对方掌风有异,简直前所未闻,不由芳心各自一凛,劲力又加了两成,这一下可更糟了! 杨志宗所发的“两极真元”遇刚则柔,遇柔则刚,但反震的潜劲却与所受的劲气适成正比,袭来的力道愈猛,反震之力也愈强,当然这两个丑女哪会知道其中奥妙—— “波!波!”劲气激撞声中,夹着两声闷哼! 正面攻来的一人,被震得踉跄倒退了十个大步,那凌空下击的一个,直被震飞到两丈之外,方才势尽落地。 也算这两个丑女功力深厚,同时杨志宗仅发了六成力道,所以并未受伤,否则的活,不死也得喷血。 两个丑女定了定神之后,其中一个道:“我姐妹蒙阁下厚赐,决不敢忘,有种的留个名来,这笔帐以后再算,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和你厮缠!” “嘿嘿!在下倒是空闲得紧!” “你到底准备怎样?” “在下生平不喜欢记帐,喜欢现钱交易!” 两丑女气得娇躯一阵乱颤,齐齐怒哼一声,正待—— 杨志宗冷冷的喝道:“且慢,凭你两个,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回答我一个问题,否则的话……” 丑女之一厉声截住杨志宗的话道:“否则怎样?” “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哼!大言不惭,你以为我们姐妹真的怕你了?” 白影闪处,一左一右向杨志宗攻来! 招式之奇诡厉辣,令人咋舌,此进被退,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部位出手,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真还有些应付不了,非得吃瘪不可! 但杨志宗何许人也,只见他身形捷如鬼魅,滑如游鱼,在两个五女奇绝的招式之下,穿梭游走,二十招过去,连他的一只衣袖也沾不上,气得两个丑女娇哼不已,攻势更形紧密狠辣,有如狂风疾雨。 杨志宗表面虽是托大,但心里却惊怔不已,这两个丑女的攻势愈来愈凌厉,也愈来愈奇诡,这种身法在江湖中已可列人顶尖高手之林! 因为这两个女子奇丑无比,而且似乎眼神很正,毫无淫荡之态,杨志宗在下意识中起了一丝好感,所以没有立下杀手。 转眼又是三招过去—— 杨志宗朗叫一声道:“现在我出手,你俩之中,有一人要躺下!” 两个丑女本来已经愈打愈是心寒,估不透这俊极也冷极的少年,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向自己找岔? 闻言之下,芳心不由一震—— 随着这一声躺,只觉眼前一花,两个丑女中的一个,已经半声不吭的应声而倒! 另一个丑女不由心胆惧寒,当下不愿再行出手,忙闪到倒地的同伴身侧,一探,知是穴道被制,方才放下心来,但她无论用尽任何手法,却解不开被制穴道,劳心又是一紧! “现在由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那五女直起身来,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道:“你问!” “你俩是否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女徒?” “不是!” “哼!你俩是否来自笔管峰?” 那丑女惊诧的看了杨志宗一眼,道:“不错!” “笔管峰上住的是否‘玉面阎罗婆’?” “不是!” 杨志宗双目之中煞光顿炽,厉声道:“你想死?” “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过本姑娘告诉你,你得说出你对我姐妹下手的原因,否则,做鬼也不饶你!” 声音中充满悲愤怒毒,令人听了心为之颤! 杨志宗心中成见已深,仍然语冷如冰的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死定了,我要找到‘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把她碎尸万段,凡是她的门人弟子都在被杀之列,如何?你明白了!不会死不瞑目了?” 丑女忽地暴发了一长串凄厉的惨笑,之后道:“这就是你要杀死我姐妹的理由?” “不错,因为你俩是‘玉面阎罗婆’的门下!” 丑女咬牙切齿的厉吼道:“狂徒,告诉你我们不是!” “那你们是谁的门下?” 丑女像是有难言之隐,半晌才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杨志宗俊面一寒,冰冷至极的道:“你既然一定要想死,我必成全你俩!” 那丑女举眼向天,喃喃祝祷道:“师父,为了遵守您的训诫,我姐妹俩只好以身殉了!” 声音凄婉悲愤,使人闻之鼻酸。 杨志宗也不禁为之动容。 五女自语完毕,双日突现怨毒至极的光芒,厉声道:“想不到你空有一表人才,内心却残毒胜过豺狼,动手!姑娘若不幸不敌而死,当怪学艺不精,不过最后告诉你一句,我姐妹俩决不是‘玉面阎罗婆’的门徒,笔管峰上住的也不是‘玉面阎罗婆’,言尽于此,出手!” 说着凝神蓄势,意存一拼。 杨志宗心头疑云大起,忖道:“看这两个丑女举止沉稳,眼神正而不邪,而且对师门训诫死守不谕,实在不像是‘玉面阎罗婆’那类女魔调教出来的弟子,而且自己也只是听‘飞雷手伍雍’片面之词,看来,其中大有溪跷!” 杨志宗俊目又扫向丑女的面上,只觉对方眼中所表现的是一种恨,但却大义凛然的光芒,意念也随之动摇了! “动手呀!你还等什么?” 杨志宗意念这一转变,灵智开朗,果然发觉其中疑点颇多,自己事先竟然计不及此,当下放缓了声音道:“那请姑娘说出笔管峰的路径,在下亲见令师如何?” “这个也办不到!” 杨志宗心头电转道:“为了不枉杀无辜,暂时放过你们,将来如果证明设词欺骗,谅你俩也逃不了一死,反正自己要到‘百灵会’向‘天下第一丑’索仇,好歹总要在‘招魂蝶’那贱人身上弄个水落石出!” 于是—— 半声不吭的虚空拂出一股劲气,解了地上那五女的穴道,然后面对身前丑女,疾言厉声的道:“好,我暂时相信你的话,待我查明事实真相之后,如果发现你今日所言不实的话,谅你也难逃公道!” 说完,身形一展,疾驰离去! 杨志宗心中又多了一个不解之谜,如果说笔管峰上住的当真不是“玉面阎罗婆”,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飞雷手伍雍”也是当年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当然不会无中生有,乱说一通,而且彼此索未谋面,仅是初见,他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呀? 他愈想愈觉不解,心中像是压了一块铅般沉重。 他似乎直觉的感到这“玉面阎罗婆”和“玉面剑客范天华”,与自己的身世有关,这一个思想,像精灵似的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虽然自己的理智否定了这荒唐的想法,但又似乎不能不想,这使他更加困惑不已。 如果万一“玉面阎罗婆”真是自己的母亲,那他将何以在江湖中做人,他竟有这样一个淫毒双绝被人唾弃的母亲。 不,决不是,“玉面阎罗婆”是师门血海伙人之一,她注定要死在“残肢令”下,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这一天,正午时分,杨志宗已赶到距“百灵会”总舵不及五十里的太平镇。 他在心里盘算着先进镇打尖,饱餐一顿之后,再动身前往“百灵会”总舵,反正五十里路程,在他来说只须个把时辰的工夫而已。 心念之中,放缓了身形,徐徐向太平镇趋去。 蓦在此刻—— 数骑怒马,从镇中没风也似的驰出,搅起蔽天沙尘。 杨志宗不由一皱眉,疾往路侧闪避,怒目向这数骑横了一眼,岂知不看犹可,这一看几乎惊得直跳起来。 这数骑人马赫然是三男一女,那三个男子之中,有一个身着灰色儒衫,头戴文生巾,左袖虚飘,正是被自己在七里坪废去左臂的“阴魔教”刑司殿主“血魂剑邝宇”。 而那女的一身黑衣,竟然是“黑凤凰”赵姑娘。 “黑凤凰”是红巾蒙面人的门下,竟然会和“阴魔教”的人混在一起,这不但令他奇,而且简直令他怪了! 当下心头电转道:“红巾蒙面人待自己亲如父子,这件事我岂能不管,最低限度,我得明白事实真相,同时‘阴魔教’追截‘残肢令’这档子事,也得弄个明白!” 杨志宗身形一展,疾逾电射,眨眼工夫,已告遍及,真气一提,有如流星,弧形一划越过四骑人马,像一片枝叶似的飘落道中,点尘不惊。 四骑人马,奔行正疾,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惊得一愕,齐齐勒马停住,那马唏聿聿一阵长嘶,人立而起,还前冲了六七步,才告刹住冲势。 这突然现身拦道的,竟然是一个俊美绝伦的少年,四人同时脱口惊“咦”了一声,一时之间倒怔住了。 “黑凤凰”看清这拦道的正是她苦追不遂的杨志宗时,芳心不由巨震,刹那之间,心里如撞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眼中射出两缕既恨又幽怨的光芒。 杨志宗这才看清,这四人除了“血魂剑邝宇”和”黑凤凰”之外,一个是五十上下的虬髯老者,另一个却是二十上下的美少年,紧傍在“黑凤凰”身侧,这少年美则美矣,只是目光流转不走,眉宇之间含有一股邪恶之气,使人看了觉得怪不舒服的。 “血魂剑邝宇”可不认得残他左臂的“残肢令主”,就是杨志宗的化身,所以也未曾发作出来。 杨志宗只顾呆呆地注视着“黑凤凰”,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黑凤凰”身侧的那美少年突然厉声喝道:“喂!不长眼的小子,你这是干什么?” 杨志宗不屑地向他瞟了一眼,转向“黑凤凰”道:“赵姑娘,你……” “黑凤凰”想起求爱被拒的往事,一股恨火,候上心头,柳眉一竖,粉面带煞,玉牙咬紧的娇叱道:“杨志宗,咱们这一笔帐,今天正好清结一下!” 杨志宗闻言之下,心头一震,脱口道:“赵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之间有什么帐要算?” “黑凤凰”半晌答不上话来! 一旁的美少年看了这一对尴尬的人儿一眼,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一股妒火高烧而起,转头向“黑凤凰”道:“珍妹,你认识这小子?” “黑凤凰”露齿一笑道:“谈不上认识,他是我师父心爱的人!” 杨志宗见他俩亲密之状,已瞧出了几分门道。 那少年脸上顿时挂起一缕阴森的笑意,沉声向杨志宗道:“小子,你拦路的目的何在?你想找死?” 杨志亲不由怒火陡炽,斜阴一眼道:“你算是什么东西?” “哈哈,小子,骂得好,当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东西时,你就算在阎王殿前挂了号,死定了!” 说完又是一阵阴笑。 杨志家从鼻孔里嗤了一声道:“哼!大言不惭,你狗叫些什么,给我闭上你的嘴!” 那少年脸上顿现杀机,气得簌簌而抖,咬牙道:“小子,听着,‘阴魔教’少教主阎王使者就是我!” 杨志宗一听这美丽带邪气的少年,竟然是“阴魔教”的少教主,不由吃了一惊,疾转头向“黑凤凰”道:“赵姑娘,你已加入了‘阴魔教’?” “黑凤凰”粉面微变之后,道:“是又怎样?” “这件事令师知道吗?” “哈哈,杨志宗,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姑娘做事最好能三思而行,叛门背师的后果……” “黑凤凰”芳心为之一震,这叛门背师四个字,有如四柄利剑,戳向自己的心坎,粉面顿现惨白之色。 原来“黑凤凰”自那次被“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抢去怀中异宝,并被击成重伤,杨志宗适逢其会,那时杨志宗内功不深,仅以推穴过宫手法,予以暂时治疗,黑凤凰以自己女儿之身既被对方抚摸过,而且也迷于杨志宗绝世风标,所以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 但杨志宗得知她是师门仇人“云龙三现赵亦秋”的女儿之后,不敢接受她的爱,“黑凤凰”曾得乃师红巾蒙面人答应为她做主,但红巾蒙面人知道杨志宗的身份之后,当然不敢促成她们的好事,告诉她凡事随缘,不可任性,“黑凤凰”人本心高气做,因爱成恨。 及后,在七里坪中“残肢令主”(即杨志宗的化身)被“烈阳老怪”击毙,“黑凤凰”为了要报父仇,当场拨剑破尸,又为红巾蒙面人所阻止,因此她也恨上了她的师父。 不久之后,她碰上了“阴魔教”少教主“阎王使者”见对方一表非凡,而且言甜语蜜,她又正值失恋,内心空虚之际,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她自己也甘冒叛门背师的大不题,加入了“阴魔教”,但她内心却时时处在惶恐之中,她深深的知道她师父红巾蒙面人的武功。 现在杨志宗一语道破,触正了痛处,她焉能不惶恐失色? “阴魔教”少教主“阎王使者”阴侧测的接口道:“小子,别废话了,既然碰上了本使者,算是你命中注定该死,你就认命了!你是自了还是要本使者成全?” 杨志宗怒极反笑道:“魔崽子,别做你的清秋大梦,本少爷成全你是真的!” 一直在侧冷眼旁观的那个虬髯老者,忽地吐声道:“少教主,是否由本香主代劳收拾这小狗?” 这一声小狗,使得杨志宗杀机顿炽! “阎王使者”大刺刺的点了点头,道:“好的,刘香主,下手不必留情,照本少主平日惯例,开膛破腹,死不留尸!” 说完又是一阵阴测侧的笑。 “遵命!” 那黑髯老者遵着话声,飘落马背,狞笑一声,欺身上步,举掌便向杨志宗劈去,疾幼猛辣,力道重如山岳,激起周遭气流成涡。 黑髯老者满心以为对方在这一掌之下,不死也得重伤。 杨志亲本已很满胸头,杀机罩脸,再加上“阎王使者”那几句开膛破腹,死不留尸的话,更是火上加火。 单掌一扬,“乾元真罡”应掌而发。 这一掌,运足了八成功劲,势如骇电惊雷。 黑髯老者做梦也估不到对方小小年纪,有这样深不可测的功力,待发觉对方掌风有异时,收势闪身均已不及。 “砰!”的一声巨响过处—— 黑髯老者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哇!”的喷出一股血箭,身躯晃了两晃,倒地气绝。 “阎王使者”和“血魂剑邝宇”等人同时惊呼出声。 杨志宗举手之间,击毙了“阴魔教”一个香主,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而且也大大出乎三人意料之外。 尤其是“黑凤凰”,在她的印象中,杨志宗并没有这高的功力,数月不见,对方恍若换了一个人,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杨志宗就是他们奉命严防的“残肢令主”时,就不会咄咄称怪了! “黑凤凰”当先跃下马背,其余两人也跟着飘身离鞍,一字式排在杨志宗身前两丈之处。 “阎王使者”阴冷的面上,透着浓厚的杀机,嘿嘿一笑道:“小子,好俊的功力,难怪这样目中无人!” 杨志宗报之以几声冷哼! “黑凤凰”这时心里的难过,诚非笔墨所能形容,她曾经属意过的人,变成了生死对头的人,而且杨志宗的人才武功,似乎比这“阴魔教”的少教主“阎王使者”更胜一筹,同时杨志宗本身所特有的一种气质,也就是最能使女人倾心的一种气质,在别人身上无法找到! 但她现在已非女儿之身,即使杨志宗回心转意爱上自己,自己也无法再接受他的爱了,她的贞操已奉献给了“阎王使者”,在无数个的思潮中,恨的意念,逐渐升起,淹没了一切。 得不到就把他毁去! 这是“黑凤凰”最终的决定,于是粉面倏起杀机—— “呛嘟”一声,寒芒闪处,长剑已掣在手中。 “杨志宗,不识抬举的东西,今天你的末日到了!” “赵姑娘,看在令师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还是退开一旁的好,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拳脚无眼!” “呸!好狂妄的口气,就凭你……” “阎王使者”阴声道:“珍妹,你退下,我来收拾他!” “不!你站开些!” “阎王使者”只好默不做声,但双眼却不曾从杨志宗的身上移开,他看出这少年是他首次遭遇到的强敌,“黑凤凰”决不是他的敌手,必要时,他将…… “血魂剑邝宇”似在沉思一件事,杨志亲方才举手击毙黑髯老者刘香玉的奇异功力,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黑凤凰”手中剑一抖,颤起千朵剑花,娇叱道:“姓杨的,你竟敢击毙本教香主,咱们新旧帐一起算!” 杨志宗身感为难,红巾蒙面人待他如子,“黑凤凰”投入“阴魔教”的事,不知他可曾知道?这种叛师反门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来处理,自己万一失手杀了“黑凤凰”,这就很难解说了,但对方气势汹汹,看来是不见真章不休。 “姓杨的,姑娘要出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杨志宗强忍住满腔怒气道:“赵姑娘,一定要逼在下出手?” “哈哈!逼你?姓杨的,告诉你,你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杨志宗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冷冷道:“好!如此作怪在下绝情!” “黑凤凰”冷哼一声,剑挟丝丝劲气,快愈闪电的斜斜劈出,剑至中途,连变五式,凌狠诡辣,兼而有之。 杨志宗捷逾鬼魅的一闪进过,反挥一掌,劈向剑身。 “波!”的一声,“黑凤凰”手掌发麻,一柄剑几乎把持不住,娇喝一声,剑势一变,毫无间继的一连刺出二十八剑,上下左右封闭得点水不透,对方除了后退,别无他途! 杨志宗果然被逼得向后倒纵! “黑凤凰”似早已料到这着,如影附形般疾刺而进! 杨志宗双目一红,蓦施“移形换影”身法,身形犹如鬼魅般一闪,反欺到了“黑凤凰”的身后。 “黑凤凰”见对方竟然施出自己师门绝学“移形换影”身法,避自己的连环二十八式,气得暗哼一声,就冲刺的原势,闪电飘出一丈开外,扭转娇躯 但,迟了,杨志宗重逾山岳的掌风,已告劈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血魂剑邝宇”和“阎王使者”各各闪电般出手劈出一掌。 “血魂剑邝宇”的一掌,是劈向杨志宗后心! “阎王使者”的一掌,却斜里挥向杨志宗的掌风。 说也奇怪,杨志宗的掌风被“阎王使者”从斜里挥出的阴柔掌风一触,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有若泥牛入海,心中不由一怔,就在这一怔之间,“血魂剑邝宇”由后劈来的掌风,已告临体,闪避封挡嫌迟了一步! 杨志宗意动功生,“两极真元”应念而发! “砰!”的一声巨响—— 杨志宗身形晃了一晃,硬承受了“血魂剑邝宇”的一掌。 而“血魂剑邝宇”却被对方身上所发的潜劲,反震得退了三个大步,不由寒气顿冒,这种功力,简直匪夷所思。 “黑凤凰”已在这眨眼之间,缓过了势,秀眉一竖,又是一声娇喝,长剑发出撕风锐啸,又告快逾电掣的攻上。 杨志宗杀机已起,右掌风圈一挥,“乾元真罡”以十成功劲朝“黑凤凰”迎面卷去,劲面约有一文。 “黑凤凰”顿感一片强猛无俦的罡幕,覆天压地而来,掌中剑触及那片无形罡幕,剑祷的罡幕,覆天压地而来,掌中剑触及那片无形罡幕,剑气全消,招式竟然施展不开。 不由骇得亡魂皆冒,连念头都来不及转,罡幕已经临身。 虎口一阵剧痛,长剑首先脱手飞去,眼看“黑凤凰”就要伤在这旷世奇功之下。 “小子休得伤人!” 同一时间,一股阴风,疾飘向那片罡幕—— “波!波!波!”一连串的暴响过处,杨志宗所发十成功劲的一掌,竟被卸去了大半,但余势犹劲。 “黑凤凰”因长剑脱手,骇极而松了劲,被这残余的罡风。卷得向后直退,十步之后,方才立稳身形。 但已经是花容失色,娇喘不已了! “阎王使者”骤发一掌,总算挽回了“黑凤凰”一条命,当下欺前一步,阴冷的向杨志宗一笑之后,道:“阁下功力不见,还堪与本少教主一搏!”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答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句狂话,使“阎王使者”脸色为之一变,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面对他说这样的话。 “阁下狂得可以!” “嗯!” “阎王使者”原先称杨志宗为小子,现在改口称为阁下,想是他也深深的被对方深不可测的功力所折服。 他心念一转,突然笑着向杨志宗道:“咱们可否来个赌约?” “怎样赌法?” “如果阁下胜了,咱们之间的事,一笔勾销!” 杨志宗在心里暗道:“勾销?可没这么简单,阴魔教选派高手追踪残肢令主,并且还扬言残肢令主不是甘露帮主本人,这其中大有文章,真相未明之前,我与你阴魔教无了无休!” 心里虽如此想,但口里却道:“如果你胜了呢?” “嘿嘿!本教正在用人之际,求贤若渴,武林盟主,非本教莫属,如在下侥胜,就请阁下加盟本教!” 杨志宗狂傲至极的仰天一阵哈哈狂笑道:“你这话等于白说!” “阎王使者”脸色微变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志宗不屑的道:“你胜不了我!” “阎王使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除了残狠恶毒之外,也是狂傲至极的人,想不到今天会碰上比自己更狂傲到不知多少倍的人,当下怒冲冲的道:“阁下以为自己必胜?” “当然!” “血魂剑邝字”在一旁早已不耐,大声道:“少教主,让本殿主领教这小子几招!” 说着,呛的掣出“血魂神剑”,运足内力一抖,剑身立呈血红之色,剑尖血芒暴涨,足有五尺之多。 “阎王使者”最工心计,当下阴笑着退开一旁,“血魂神剑”柄上所镶的那粒“血魂珠”,除了能使剑身布满血芒,伤人于无形之外,还能散发一种迷人异香,任你功力多高,决难幸免,他有心要藉这一手制服杨志宗,然后生杀予夺,岂不全操在己。 “血魂剑邝宇”在七里坪第二次与“残肢令主”碰面时,血魂迷香,竟然迷不倒对方,反而被残去一条手臂,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失手,但他心目中的“残肢令主”已死在“烈阳老怪”的“烈阳掌”之下。 他当然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的杨志宗,就是七里坪残自己左臂的“残肢令主”,他不错是死了,但因得“牛龙蛟内丹”之助,他又复活了,而且以五少年的面目出现江湖,自称第二代的“残肢令主”。 他们也是“阴魔教”派出来查缉第二代“残肢令主”的数批高手之中的一批。 杨志亲冷眼看着“血魂剑邝宇”,面上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血魂剑邝宇”嘿嘿一笑,手中剑一提,颤成一片耀眼血芒,夹着一缕触鼻异香,电闪向杨志宗罩去。 杨志宗成竹在胸,陡运“两极真元”护住全身,单掌以十二成功劲,猛力拍出,劲势之强,惊世骇俗。 “血魂剑邝宇”见剑身血芒不能近对方之身,血魂迷香也迷不倒对方,心中已感不妙,一怔神之间,万钧劲道,已告压体而来,急切里向侧闪避,但杨志宗存心要毁他,岂容他闪躲,另一掌又告电闪拍出。 惨嗥声中,“血魂剑邝字”身躯猛地一震,口中鲜血狂喷而出! “阎王使者”怒哼一声,欺身上步,正待—— 蓦在此刻—— 一道雪亮的精芒,闪电般射向杨志宗! 杨志宗冷哼一声,身形一侧,出手如电,向那疾射而来的银亮之物抓去,竟然被他抓个正着,人手即知是一柄长剑。 原来“黑凤凰赵丽珍”被杨志宗震飞长剑,自己也险些伤在对方的奇功之下,心中虽是骇极,但芳心之中的恨意也更炽,她趁杨志宗震伤“血魂剑邝宇”的瞬息之间,拾回长剑,一咬牙,悄没声的脱手疾掷杨志宗。 想不到又告落空,长剑竟被对方接去,登时花容失色,劳心遽跳。 杨志宗把那柄剑在手中掂了一掂,本待要把它毁去,但心里又转念道:“对方是红巾蒙面人的门徒,目前真相未明,如果毁去这柄剑,对于关爱自己甚深的红巾蒙面人,恐不好交代!” 心念转处,神目如电炬,扫了怔立无语的“黑凤凰”一眼,道:“拿去!” 一抖手,把剑掷了出去! “黑凤凰赵丽珍”伸手接住,心里可比死还要难过,一向自负任性的她,焉能受得了这种侮辱,但技不如人,空自杏目喷火,奈何不了对方。 “阎王使者”怜惜的看了“黑凤凰”一眼,转向杨志宗道:“阁下身手果然不凡,本少教主重申前言,我们还是做三招之搏,你胜了,一切拉平,各走各路,我胜了的话,就请阁下加盟本教,如何?” 杨忘宗暗自好笑.不屑已极的道:“我也重申前言,你胜不了我!” “阎王使者”面色一变,沉声道:“阁下狂傲得世间少有!” “岂敢!” “阁下不要考虑本少教主的提议?” “值不得考虑!” “阁下可不要后悔?” “笑话,在下生平还不曾有过后悔的事!” “好极!本少教主今天……” 蓦然—— 一丝飒风声过处,众人眼一花,地下出现了一支三角小旗。 这突来之变,使“阎王使者”的半句没有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接着—— 数条人影,电般泻落。 “黑凤凰”尖叫一声,粉面顿呈死灰之色。 第12章 初现太阴掌 场中众人,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得怔住了! 三角小旗,白底金边,正中绣着一只粉红色的海鸥,斜斜插在地上,兀自颤巍巍的不停抖动。 十余条人影,纷泻落地,在那面三角小旗之后,排成一列。 来人身形停定后,可以看出共有十二人之多,一色的黑色劲装,黑巾蒙面,黑巾正中,绣着一只白色海鸥,海鸥的身上,各有一个数字,由壹到拾贰。 “阎王使者”脱口说了一句:“海鸥使者!” “黑凤凰赵丽珍”,面呈死灰之色,娇躯在微微颤抖。 杨志宗正为“黑凤凰“叛门背师,加人“阴魔教”的事,感到无限困惑,想不到十二位海鸥使者,会突然现身,令旗出现,等于表示“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已到场。 红巾蒙面人出现中原武林,仅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和真正面目,手下的十二位海鸥使者,也都各具罕绝的身手。 江湖中提到“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是敬畏各半。 “血魂剑邝宇”这时在闭目调息,对身外之事,不闻不问。 由于“海鸥使者”的现身,场中空气冷寂之中透着神秘和紧张。 “黑凤凰赵丽珍”虽然是“红巾蒙面人”之徒,但她对于乃师,仍是莫测高深,她一样的不知道她师父的底细。 “海鸥使者”之中,为首的壹号,打破了沉寂的空气,向“黑凤凰”道:“师妹,你真的加入了‘阴魔教’?” “黑凤凰”粉面又是一变,答不上话来! 她不敢承认,但也无法否认。 一旁的“阎王使者”瞟了“壹号使者”一眼,向“黑凤凰”道:“珍妹,告诉他!” “黑凤凰赵丽珍”仍然默不作声。 “壹号使者”再次开口道:“师妹,我等奉师父之命,要带你回去!” “黑凤凰”闻言,芳心一震,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阎王使者”皮笑肉不笑的道:“各位今天要带人?” “壹号使者”道:“不错!“ “各位还是退走的为妙,要带人恐怕办不到!“ “阁下对这事没有置喙的余地!“ “嘿嘿!赵丽珍现在的身份是‘阴魔教’教徒,本人以少教主的立场,敬告各位,带人办不到!“ 十二个海鸥使者同时怒哼了一声,“壹号使者”又道:“阁下最好免开尊口,这是本门私事!“ “各位不惜与本教为敌?” “哼!为敌又将如何?” “无异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之祸!” “哈哈哈哈!阁下大言不惭!“ “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贰号使者”这时似已忍无可忍,侧转头向“黑凤凰’道:“师妹,你是否知道你这种行为的后果?” “黑凤凰赵丽珍”闻言,娇躯又是一震。 她这时的心情矛盾至极,一念之差,使她陷入不能自拔之境, 她现在不但是阴庭教徒,而且也是“阴魔教”少教主的情人,她已非清白女儿之身,即使她师父不追究她叛门背师的行为,她一样也不能重返师门。 她觉得愧对师门,但她无以自拔! 同时她到目前,芳心之内还保持着杨志亲的影子,她忘不了他,她的转变也可以说肇因于她对杨志宗的痴情,但现在她已无法再去爱他! 于是—— 爱变成了恨,她把杨志宗恨之入骨,但,恨之中,又渗了一种爱,这种爱实际上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观念,与恨同时存在。 “壹号使者”沉声道:“师妹,希望你能回头是岸,我们十二个身为兄长的,当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姑念你是无心之错!” “黑凤凰”惶惑的扫了十二位海鸥使者一眼,目光移到杨志宗身上,转变成了恨,最后眼光触及“阎王使者”,她觉得她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于是她简短的吐出了一个字:“不!” “师妹执迷不悟,难道要我等出手?” “黑凤凰”惨然一笑之后,粉面忽寒道:“随便!“ “壹号使者”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厉声道:“赵丽珍,你既然诚心叛师,师兄妹的情份已了……” “阎王使者”接口道:“你早该这样说了!” 十二个海鸥使者,眼中棱芒立现,显然已是怒极。 “壹号使者”为十二个使者之首,当下怒哼一声道:“请柒至拾贰号带人!” 柒号至拾贰号使者,齐应一声,六条人影,射向“黑凤凰赵丽珍”。 “黑凤凰”虽然明知不是师兄们的敌手,但事已至此,当然不肯束手就擒,一咬牙,“呛!”的一声,拔出长剑—— 就在这六条人影射向“黑凤凰”的电光石火之间,“阎王使者”冷哼一声道:“与我退下!” 人随声进,快逾电闪的欺到”黑凤凰”身侧,随欺身之势,向六个使者,劈出一掌,割肤刺骨的阴风,飚然飘出。 六个使者,估不到“阎王使者”会突然出手,对方的掌风,刚一触体,只觉其寒透骨,其中的“柒号使者”急声道:“这是太阴掌,速退!“ 六条人影,陡然一刹身形,纷朝两侧纵开。 杨志宗见“阎王使者”一招迫退六个顶尖高手,心中不由一动,忖道:“这太阴掌必是一种极为霸道的阴柔掌力,竟致使‘海鸥使者’不敢轻摄其锋!” 同时又想起“烈阳老怪”的“烈阳掌”,看来这两种一阴一阳的掌力,必然互相克制—— “阎王使者”一掌迫退了六人之后,得意万状的道:“海鸥使者也不过如此而已,依我看,还是及早抽身为上!” 六个使者,一退之后,身形又复欺上,闷哼声中,各攻出一掌。 六道掌风,汇成一股巨流,以撼山拔岳之势,匝地卷向“阎王使者”。 “阎王使者”用手一扯“黑风凰”的衣袖道:“珍妹退开!” “黑凤凰”秀眉一皱,向右横移八尺。 “阎王使者”双掌一圈一放,一团阴寒掌风,悠然迎向对方。 六个“海鸥使者”联手合击的如山劲气,碰上这看来似乎毫不着力的掌风,竟然如泥牛人海,消逝得无影无踪。 看得另六个使者和杨志宗全都为之一怔。 “阎王使者”得理不让,阴笑一声道:“再一掌试试!” 双掌攸收又放! 碎骨裂肤的阴风,竟然带微微的丝丝之声,飒然涌出。 六个“海鸥使者”俱具绝妙身手,应变神速,对方出声发掌,六道狂飙,挟雷霆万钧之势,也告暴涌而出。 “波!”一阵不大的连珠响声中,“阎王使者”身形一阵摇晃,而六个“海鸥使者”却被对方的碎骨寒飙刮的各打了一个冷颤。 “壹号使者”向身旁的五个使者道:“你们上!” 五个使者轻应一声,加人了正在交手的六使者行列中。 而“壹号使者”却电闪扑向“黑凤凰”。 十一个使者联手,情势又自不同。 十一道如狂澜般的劲气,隐挟雷鸣之声,齐涌向“阎王使者”。 “阎王使者”的“太阴功”还未到十成火候,无论如何也消卸不了这十一道劲气汇集而成的汹汹巨流。 就在劲风即将袭体的电光石火之间,身形如一道轻烟,攸然毕直上升三丈有余,妙曼已极的一旋一折,脱出劲风圈外,反手挥出一掌。 闷哼声中,十一个使者之中的两个猝然倒地不起。 另一边“壹号使者”前扑的身形,被“黑凤凰”的慑人剑气阻得一室,而“血魂剑邝宇”也刚好调息醒转,从旁劈出一掌! “壹号使者”被震得退了三步! “阎王使者”‘血魂剑邝宇”“黑凤凰”立时背对背面立,形成了一个向外的鼎足之势。 十二个海鸥使者之中,已有两个被“太阴掌”所伤,这对正就地运功迫除体内的阴寒之气。 其余十个使者,略一踌躇之后,由功力最强的四个,对付“阎王使者”,其余三人一组,分别斗“黑凤凰”和“血魂剑邝宇”’ 杨志宗这时,心念一连数转—— 如果说,以他和红巾蒙面人的关系而论,他应该毫不犹豫的插上一手! 但十二个海鸥使者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且这是别人为清理门户而战,如果插手,多少有些不便! 同时,“海鸥令”既已出现,则令主红巾蒙面人显然已临当场。只是不知道何以迟迟不见现身,如果今天这叛徒“黑凤凰赵丽珍”,不能带回去处以家法,那红巾蒙面人的这一块金字招牌,可算砸了。 思念之中,那边已经动上了手! 攻向“阎王使者”这面的四个使者,虽都具有上乘身手,但对那称绝武林的“大阴掌”,却大有无从抵抗之势! 另外攻向“黑凤凰”和“血魂剑邝宇”的两组,因对方背靠背的三角鼎立。只要应付正面,没有后顾之忧,门户一紧,根本攻不进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双方就这样干耗着! 但显然的,如果“阎王使者”放开手干的话,以他“太阴掌”的威力而论,吃亏的必然是“海鸥使者”! 杨志宗心里忽然飘起一个念头道:“我何不以‘残肢令主’的姿态出现,对方既然是专为了对付‘残肢令主’而来,我出手岂不是名正言顺吗?同时也可以追究一下‘阴魔教’如此倾力对付自己的原因何在?” 心念动处,身形电射而起,向外射去。 “阎王使者”突然高声叫道:“相好的,你别溜呀!咱们之间的帐还没有结!” 杨志宗身形不停,口里应道:“机会有的是,你等!” 最后一个字传来,人已飞射无踪。 且说杨志宗飞离现场,到了百丈外的一个隐密之处,施出幼时学自“黑面小神丐”之师的易容术,眨眼之间,变成了一个黧黑的丑少年。 杨志宗易容方毕,正待转身驰去—— 忽听身后有微风拂草的声音传来,这种微声,若非是杨志宗的功力已到了十文之内蚊声如雷的境地,换了旁人,决听不出来。 当下机警的前掠三丈,扭转身形,一看—— 面前赫然立着“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 杨志宗尚未开口,红巾蒙面人已沉声道:“孩子,你想插手劣徒之事?” 杨志宗一点头道:“是的,不过晚辈对‘阴魔教’中人还另外有事!” “什么事?” “究明该教倾力对付我的目的何在!” “阴魔教倾力对付你?” “是的,以晚辈所知,最初晚辈以先师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的面目,出现江湖,该教中人曾断言‘残肢令主’不是‘甘露帮主’本人,先师之死,江湖中除了凶手之外,恐怕没有一个人知道,而该教既敢如此断言,显见事情的不简单! “还有前后派出数批高手,追击‘残肢令主’,目前‘阎王使者’等人,就是数批高手之中的一批!” 红巾蒙面人将头微点道:“阴魔教近日来更形嚣张,大有独霸中原武林之势,教主是谁,迄今仍是一个谜,但想象中必是一个了不起的魔头!” 杨志宗突然一转话题道:“赵姑娘何以要投入阴魔教?” 红巾蒙面人,似乎十分激动,半晌才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可能是受了阴魔教少教主‘阎王使者’的诱惑,另一方面也许是为情所激而变!” “为情所激?” “是的,孩子,就是为了你!” 杨志宗心中不由一震道:“是为了晚辈?” “不错! “但晚辈毫不知情?” “她自上次伤于‘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之手,而被你为她推穴过宫之后,就已暗暗的爱上了你,曾请我做主,我当时答应替她做主!” 杨志宗不由默然,他无法表示什么意见。 红巾蒙面人一顿之后又道:“但我自知你的身份之后,却反对她与你结合,一方面她的父亲曾丧命在你师父之手,你们之间有仇恨存在,如果将来被她知道真相,恐怕是祸不是福,另一方面,这孩子心机太深,睚眦必报,而且极端任性!” 杨志宗对于红巾蒙面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切,更是感激不已,当下不由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即使没有以上的原因,晚辈也不会爱她!” “为什么?” “晚辈最先认识的女孩子叫‘红衣女上官巧’,在随晚辈赴南海的途中,遭风暴覆舟而死,晚辈誓言此生不再与任何女子发生情感!” 红巾蒙面人“嗯!”了一声之后,语音似乎微带激颤的道:“但,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志宗眼圈一红道:“晚辈身世之谜,到目前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红巾蒙面人身躯为之一震,良久无语,他在问自己道:该告诉他吗?不!不能!如果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将无颜立足江湖,甚至于会毁了他,不能,让我自己独饮这苦酒!” “孩子,别难过,你的身世会有揭开的一天!” “是的,谢前辈关怀!“ “孩子,我要走了,十二使者恐怕办不了事!” “前辈准备如何处治赵姑娘?” “这个吗?嗯!你可在一旁观看!” 人影晃处,攸失红巾蒙面人的身影。 杨志宗也跟着飞身驰去! 场中这时十二个“海鸥使者”,已有五个被“阎王使者”的奇阴酷寒的掌风扫中而告负伤退下。 “黑凤凰”和“血魂剑邝宇”并肩而立。 “阎王使者”凭着他阴毒的“太阴掌”,非一般掌力可以克制,独斗七个“海鸥使者”犹觉游刃有余。 “海鸥令旗”出现而遭挫折,这可算是破题儿第一道。 “阎王使者”不停的嘿嘿冷笑,得意万分,能独斗十二个“海鸥使者”而挫折对方,这份功力,足可傲视江湖。 “黑凤凰赵丽珍”黛眉紧锁,她知道红巾蒙面人即将要现身,“阎王使者”虽然能力挫十二使者,但恐仍非红巾蒙面人之敌。 蓦在此刻—— 场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一个红巾蒙面的人,已把插在地上的“海鸥令旗”拔在手中,绛立当场。 六个正在交手的“海鸥使者”电闪退下身来,齐朝红巾蒙面人一躬身,其中“壹号使者”恭谨的道:“弟子等无能,不能完成使命,敬领家法!” 红巾蒙面人一挥手,并不做声。 七个使者,齐齐退开。 “黑凤凰”这时心里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她已成了海鸥门中的叛徒,面对师尊,那味道真比死还难受,一张粉脸由红变白,由白转青。 “阎王使者”和“血魂剑邝宇”一时之间,也不由愣住了。 红巾蒙面人低沉的声音道:“赵丽珍,本人收徒不慎,致有今天的变故发生,见了本令你仍然不理不睬,还胆敢向你师兄们出手,显见毫无侮改之意……” “阎王使者”这时已回过意来,截住对方的话道:“赵姑娘现在已经成为‘阴魔教’的一员,本少教主对她有保护的责任,任何人都别想伤她一毫一发!” 红巾蒙面人怒斥一声道:“住口,在本令之前,没有你发狂的余地!“ “哈哈!阁下别自以为了不起!” “这是本令依门规处置叛徒,何须你多嘴?” “但阁下所谓的叛徒,即是本教教徒,请阁下三思而行!” 红巾蒙面人仰天一阵狂笑之后,一字一声的道:“海鸥令旗所至,无人能抗!” 说完身形一闪而逝—— 只听一声叫,红巾蒙面人又在原位现身,但他脚前,却多了一个人,正是那“黑凤凰赵丽珍”。 这一手功夫,使“阎王使者”“血魂剑邝宇”心里寒气直冒。 竟然看不出来“黑凤凰”是如何被制的。 “阎王使者”见状大急,高声向红巾蒙面人道:“阁下准备如何处置赵丽珍?” “这个你毋须过问!“ “她是本教中人!” “哈哈!本令只知她是本门叛徒!“ “阁下不惜与‘阴魔教’为敌?” “你这话只能去唬唬别人,本令面前你最好少抬这块牌子!“ “阎王使者”面色煞白,欺前两步道:“阁下承认了与本教为敌?” 红巾蒙面人不屑的冷嗤一声道:“为敌又将如何?” “阴魔教从不让敌人两立于天地之间!“ “哼!” 那边“血魂剑邝宇”突地抽出血魂剑,运劲一抖,血红色的剑芒暴涨三尺,口中嘿嘿一声冷笑,就向十二个“海鸥使者”身前欺去。 场中空气,充满了杀机! 十二“海鸥使者”对于“血魂神剑”知之甚详,当下各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切止呼吸,以防血魂迷香,蓄劲而待。 “阎王使者”狰狞的一笑,猛然向红巾蒙面人攻出一掌。 红巾蒙面人竟然不闪不避,挺立如故。 刺骨寒飚卷处,红巾蒙面人衣袂一阵飘举,人却巍然不动,硬接了对方一记阴毒至极的“太阴掌”。 “阎王使者”心头骤觉一震,忖道,“对方正面承受了自己八成功劲的一掌而竟依然无事,看来定练了护身罡气一类的功夫,今天要想取胜,恐怕很难!“ “血魂剑邝宇”较足功劲,“血魂神剑”一阵挥抡,红芒闪烁之中,挟着一缕异香涌向十二个海鸥使者。 十二个“海鸥使者”功力岂是等闲,早已防患未然,以真元闭住气穴,对“血魂香雾”恍如未觉,各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血魂剑邝宇”见对方劲气怒海浪涛般翻卷而来,岂敢轻樱其锋,身形疾逾电闪的斜飘到一丈之外,险险避过十二人联手的一击。 红巾蒙面人接了“阎王使者”一掌之后,微哼了一声。径自出指,解了“黑凤凰”的穴道。 “黑凤凰”嗳的一声吐了口长气,摇晃着站起身来,连看都不敢看她师父一眼,双眼低垂不做一声,芳心乱如麻,她不敢想象将要来临的是什么! 红巾蒙面人强按住激动的情绪,半晌方道:“赵丽珍,从现在起,你已不再是我的门下,我不为已甚,从轻发落,把你逐出门墙,尔后在江湖中如果让我听到你胡作非为的话,你将受到如我平素对待江湖败类一样的待遇。” 说完,一挥手,当先驰离现场。 十二个“海鸥使者”相继跟踪而去。 一场欺师叛门的风波,宣告收场。 “黑凤凰”’在红巾蒙面人等离去之后。不由泪珠双抛,不知她是后悔,还是因为受到的处治并不如想象的严重而喜极落泪? “阎王使者”上前几步,手抚“黑凤凰”的香肩道:“珍妹,用不着难过,总有一天我会找红巾蒙面人算这笔帐的!”’ “黑凤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朝“阎王使者”一扫,不禁破涕为笑! “血魂剑邝字”双眼向四周一扫之后,向“阎王使者”道:“少教主,我们现在该朝何方前进?” “我你还是按站而行!“残肢令主“血洗紫云帮之后,可能会在这一带逗留也说不定!“ “听说这自称第二号残肢令的是一个丑少年,武功较之死在‘烈阳老怪’掌下的那‘残肢令主’只高不低,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管他,教主的令谕是不算任何手段,扑杀他为原则!“ “我看要想扑杀他,以我等的功力,恐怕……” “哈!邝殿主,‘残肢令主’再狠,恐怕也难敌我这‘太阴掌’,你把他估计得太高了,区区一个‘残肢令主’,如果收拾不下,本教就别谈占领中原武林了!” “不错,但少教主对于不久之前离去的那冷漠少年的功力,有何感想?” “我和他未正式交手,但可能也难在我‘太阴掌’之下走出十招。” “血魂剑邝宇”一再受挫,雄心大减,闻言之下,只微笑颜首。 摹在此刻——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接着是一声冰寒至极的话音道:大言不惭!” 三人不由大吃一惊,齐齐放眼四下查看,却不见半丝人影。 “阎王使者”报之以一声冷哼道:“有种的亮出相来,何必藏头露尾!” “你自己有眼如盲,谁藏头露尾?” 声音却发自三人身后。 三人同时电疾转身,只见三丈之外,幽灵似的出现了一个面目熏黑的丑少年。 那少年虽然奇丑,但两眼却有如两道电炬,一不稍瞬的照定三人。 就只这一份突然现身的身手,就不可等闲视之。 “血魂剑邝宇”首先发话道:“阁下是何来路?” “是你们所要找的人!” 这话说得三人同时一征,心想莫非他就是…… 那丑少年嘴角不屑的一撇道:“你们真的不认识我?” 三人未及开口,丑少年又紧接着道:“可是我倒认识你们,嘿嘿!阎王使者——阴魔教少教主,血魂剑邝宇——阴魔教刑司殿殿主,黑凤凰赵丽珍——红巾蒙面人的弃徒,如何?没错?嘿嘿!” 丑少年一口气道出三人姓名来历,如数家珍。 三人闻言之下,心中顿生寒意。 “阎王使者”冷哼一声道:“丑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嘿嘿!说出来你别害怕!“ “废话,本少教主还不曾遇到过我害怕的人物!”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你到底是谁?” “看这个!” 话声中,丑少年手中多了一把精光雪亮的怪兵刃! “血魂剑邝宇”脸色微变,脱口呼道:“残肢令!” “残肢令!”三宇出口,“阎王使者”和“黑凤凰”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向丑少年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残肢令主”就是这么个丑少年。 “阎王使者”一定神之后,道:“你就是残肢令主第二?” “不错!” “阁下来得正好,免得我等跋涉之劳!” “嘿嘿,本令也很高兴遇到你等,这是天假其使!” “残肢令主”说完之后,缓缓把残肢令收起。 “黑凤凰”粉面之上,掠过一抹杀机,她的父亲“云龙三现赵亦秋”丧生在“残肢令”下,虽然这个“残肢令主”也许不是那个残肢令主”,但仇恨之火,并未稍减,当下欺身上步,娇叱一声道:“恶魔,上一代的血债,要算在你的身上!” 读者不问可知,这自称“残肢令主第二的”丑少年,就是杨志宗。 杨志宗不屑的道:“当然!当然!不过,这就要看你是否能讨得回去了!“ “黑凤凰”怒哼一声,长剑蓦地出鞘,就要—— “阎王使者”忙向“黑凤凰’道:“珍妹且慢,待我来和他说几句话!” “黑凤凰”只好愤愤的把剑重又归鞘。 “阎王使者”阴阴一笑之后。道:“阁下大名?” “残肢令主第二!” “我问你的姓名?” “这个你无须知道!” “哼!今天清阁下到敝教一行!“ “如果有必要的话,本令会不请自来!” “何谓有必要?”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贵教屡次派出高手,对付本令,到底是什么原故?” “阎王使者”一怔之后,面上飘过一丝异色,冷冷的道:“阁下如果随本少教主赴‘阴魔教’一行,就会得到答复!” “本令现在就要弄清楚!” “办不到!” “没有办不到的事!” “本少教主也同样要你马上随我到总坛一行!” “凭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 “哈哈!残肢令主,你以为今天还会让你走脱?” “本令来去自如,无人能阻!” “阁下有这自信?” “当然!” “你就试试看?” “现在本令还不打算走,你还没有回答本令的问题!” “阎王使者”又欺近两步,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不会得到答复的,我看阁下还是乖乖的随我们走一趟为妙!” 杨志宗冷然道:“你不愿意回答?” “不错!” “那我告诉你,今后在江湖中凡是‘阴魔教’中之人,本令只要一碰上,一律送往西方极乐世界,直到得到了答复时为止!” “阎王使者”怒哼一声道:“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话声中,倏地拍出一掌。 杨志宗冷晒一声,念动功生,“两极真元”立即遍布全身,稳若泰山般的绰然而立,他要试一试“两极真元”的威力。 “波!”的一声巨响过处,“阎王使者”被震得退了两个大步。 这种怪事,不但“阎王使者”本身吃惊不小,连旁边的“血魂剑邝宇”和“黑凤凰”也为之骇然不已。 “太阴掌”本属极阴的掌功,发时无声,伤人于无形,想不到不但伤不了对方,反被对方身上所发的罡劲震到倒窜而回,还发出巨响,这真是令人百恩不解,看来传言不虚,“残肢令主”的功力,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阎王使者”一掌无功,一咬牙,以毕生功力,推出一掌。 这挟毕生功力的一掌,势道骇人已极,除了发出丝丝之声外,周遭十丈以内,全被硬骨裂肤的阴气充满。 杨志宗一看来势非同小可,也不敢过份托大,把“两极真元”提到十成。 “两极真元”遇刚则柔,遇柔则刚! 双掌扬处。一股红白相间的气流,涌卷而出。 轰然一声巨震过处—— “阎王使者”网哼一声。连退了五个大步,逆血几乎夺口而出。 他以毕生功力所发出的“太阴掌”,竟然被“两极真元”完全震散,反震之力,几乎使他当场咯血。 杨志宗也不由被震得退了半步。 这一对掌,看得一旁的“血魂剑邝字”和“黑凤凰“胆寒心颤不已。 杨志宗一掌震退了“阎王使者”之后,语冷如冰的道:“阎王使者,今天你如果不说出‘阴魔教’追截本令的真正原因的话,你就别想全身而退。而且明白的告诉你,本令在真相未明之前,对于‘阴魔教’中人,不惜大开杀戒,只要碰上,就算丰都城挂了号!” “阎王使者”自以为“太阴掌”即可傲视江湖,无人能敌,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种挫辱! 他做梦也估不到今天连栽了两个筋头,气得浑身发抖,双目尽赤,一张俊面,成了猪肝之色,咬牙道:“丑小子,你先别狂,有你好看的!” 说完,向“血魂剑邝宇”一使眼色! “血魂剑邝宇”忙不迭的自怀中掏出火箭燃放! 一溜血红光焰,冲霄而起! 杨志宗知道对方施放火箭,召集教中好手对付自己,当下不屑的道:“多弄几条命送来,也不错,本令当如言—一超渡!” “阎王使者”狠狠地哼了一声,蓦地欺身进步,双掌挥起漫空掌影,夹以刺骨寒飚,向杨志宗罩去。 掌式之奇诡狠辣,骇人听闻,根本就分辨不出招式,只觉一丈方圆以内,全是掌影,全身上中下三盘要害大穴,俱在对方笼罩之中。 杨志宗冷笑一声,施展“移形换影”身法,如幽灵般一闪而没,人已欺到“阎王使者”身后,闪电般劈出一掌。 这一掌如果拍实,十个“阎王使者”也得陨命当场。 “阎王使者”身手也臻上乘之境,见对方身形消失,立知不妙,原式不变,疾向前纵出一丈,然后电闪回身。 同一时间,一红一白两股剑芒,齐齐袭向杨志宗。 原来“血魂剑邝宇”和“黑凤凰”都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反应也快,见“残肢令主第二”乍在“阎王使者”身后现身出掌,双双抡剑出手。 杨志宗一掌拍出,“阎王使者”已及时跃开,两柄长剑也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攻到,寒森森的剑气中,夹着丝丝异香。 当下身形又是一晃离位,“血魂剑”和“黑凤凰”两柄剑同告落空。 杨志宗在闪身之际,已反手向后挥出一掌。 “波!”的一声,“血魂剑”和“黑凤凰”正迎其锋,掌中剑几乎脱手飞去,不由寒气顿冒,忙不迭的收招退后五尺。 一看,残肢令主气定神闲的立在两丈之外。 “阎王使者”暴吼一声,又飞身出招。 杨志宗怒从心起,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右掌“乾元真罡”,左掌“两极真元”,两种盖世绝学,同时施出。 “阎王使者”只觉得对方掌风有异,猛得简直无法估计,自己的招式竟然迟滞得施展不开,不由亡魂皆冒,疾收招侧闪…… 放眼武林,能接得下“残肢令主第二杨志宗”,同时施展“乾元真罡”和“两极真元”两种盖世绝学的人,恐怕很难找出。 “阎王使者”算是识货,见势不佳,立即撤招闪避,但正面虽然避过,仍被测锋扫过,被震得一路踉跄,退了一丈之多! 劲风余劲,使一旁的“血魂剑”和“黑凤凰”几乎立脚不稳。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发话道:“如何?由不得你不说?” “阎王使者”惊魂甫定,喘着气道:“丑小子,‘阴魔教’与你势不两立!” 杨志宗嗤之以鼻道:“阴魔教算什么东西,本令还不放在眼下!” 蓦在此刻——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一条一影,泻落当场。 接着—— 两个! 四个! 六个! “刷!刷!”声中,先后纵落近二十条人影。 杨志宗知道眼前这些泻落的人,必是被火箭讯号召来的“阴魔教”高手。 近二十条人影,身形甫定,齐向“阎王使者”施了一礼,道:“少教主有何急事差遣?” “阎王使者”朝杨志宗一指道:“诸位可认识眼前这丑小子?” 众“阴魔教”高手齐朝杨志宗看去,一个个面露惊疑之色,看这黧黑奇丑的少年,实在没有什么惊人之处,但少教主却发出特急讯号召援,这真是使人想不透的事。 “阎王使者”阴恻恻的一笑道:“他就是‘残肢令主第二’!” “残肢令立第二”六字出口,众高手面上同时掠过一抹惊异之色,各自忖道:“原来教主严命追截的‘残肢令主第二’,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丑小子!” 其中一个曲背老者,深深的打量了杨志宗一眼,转面向“阎王使者”道:“少教主,本堂先会会他!“ “阎王使者”迟疑了一下之后,终于点点头道,“霍堂主,切莫轻敌,点子扎手得很!“ 曲背老者不经意的咧嘴一笑,向杨志宗欺近五尺。 杨志宗连看都不看那曲背老者一眼,侧头向“阎王使者”道:“本令要实践刚才所说的话,大开杀戒了,你有什么意见快点说出来,否财,就来不及了!“ “阎王使者”恨哼一声道:“丑小子,先别卖狂……” 曲背老者见对方不屑之容,暴吼一声道:“残肢令主,今天也要你尝尝残肢的滋味!” 杨志宗冷冷的注视曲背老者道:“阁下算是老几,口气满大的?” “嘿嘿!阴魔教内三堂堂主‘虬龙翟如柱’,你听说过没有?” 杨志宗一听这曲背老者竟然是黄河“虬龙霍如柱”,这老者领袖黄河水寇垂三十年,恶名卓着,想不到也被网罗到“阴魔教”下。 心想:“今天先拿你开刀,也算是替黄河一带的良民除了个祸患!” 当下故意不屑已极的道:“无名小卒,本令主不曾听说过江湖中有你这么一号人!” “嗯!哼!小子狂妄得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本令主要你一招殒命!” “虬龙瞿如柱”生平哪曾听过这种傲慢至极的话,肺都几乎气炸。 其余的“阴魔教”高手,也被这句狂傲无比的话,气得恨哼出声。 “虬龙翟如柱”哇哇怪叫道:“丑小子,你不是在说梦话!” “嘿嘿!你开口闭口丑小子,本令主得先告诫你一声!” 声落,杨志宗的身形攸隐又现。 就在这一隐一现之中,传出“啪!“的一声脆响,“虬龙翟如柱”右边脸颊着实的挨了一记耳光,登时呈现一个乌黑掌印,口角溢出血来! 众高手目光睽睽之下,竟然看不出“残肢令主”是如何出手打了“虬龙瞿如柱”这一记耳光,这种身法,简直是骇人听闻。 一个个寒气顿冒,各自在心里忖道:“这丑少年的武功已达深不可测的地步,看来要想达成教主的令谕,恐怕难上加难,除非教主亲临。” “虬龙翟如柱”身为“阴魔教”内三堂堂主之一,被杨志宗当着众人打了一记耳光,这口气如何能吞得下,当下虎吼一声道:“丑小子,本堂主和你拼了!” 话声中,错步旋身,双掌诡异的一圈一抢,狠快无比的交相拍出。 杨志宗冷晒一声道:“本令说话算话,要你一招殒命!” 命字出口,人已闪电般的向对方迎会,双掌一圈一放,两团骇人听闻的劲气,魔掌而出! 激带起周遭气流成涡,隐含风雷之声! “阎王使者”脱口喊了一声:“休得伤人!” 随声挥出两道悠悠寒飚 但,来不及了! 惨叫声中,“虬龙瞿如柱”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一个身躯被震得腾起一丈多高,“砰!”的一声,又跌回地上,气绝身死! 差不多是同样,“阎王使者”的两记阴掌,已告触及杨志宗的身体。 杨志宗闪身封迎,均所不及! 亏得他功力已达通玄之境,护身罡气,应念而生。 “波!”的一声巨响,杨志宗的身形连摇几晃,袭来的阴毒掌风虽然已被护身爱气震散,但因事起仓促,杨志宗仍感到一丝寒颤,心中暗忖道,“好厉害的太阴掌!” 其余的“阴魔教”高手,见“残肢令主”果然一招之下,就使“虬龙翟如拄”殒命,惊呼声中,齐齐骇然变色。 “阎王使者”见自己电疾出手,仍然挽不回“虬龙程如柱”的一条命,骇凛之余,杀念横生,目眦欲裂的道:“残肢令主,本教与你势不两立!” 杨志宗不屑的冷冷一哼道:“势不两立?告诉你,如果你们不说出‘阴魔教’图谋本令的用意何在的话,嘿嘿!“紫云帮“就是例子!” “残肢令主”血洗“紫云帮”的事,早已传遍江湖,所有“阴魔教”的高手,闻言之下,全不自禁的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阎王使者”怒声道:“紫云小帮算什么,本教非紫云帮可比,告诉你,你纵使不找本教,本教也不会放过你!” “哈哈!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今天阁下准备如何交待?” “嘿嘿!交待!今天就给你一个公道,为本教先后丧命的教友复仇!” “凭你们还不配!” 众高手齐齐脸上作色,怒哼出声。 的确,“阴魔教”日起江湖为时不久,但凶焰所至,任你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都得退避三舍,今天这种尴尬场面,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 但事实摆在眼前。这自称“残肢令主第二”的丑少年的功力,使所有在场的“阴魔教”高手,为之胆寒。 “阎王使者”身为“阴魔教”少教主,论功夫,也数他为最高,如果今天奈何不了对方的话,那只有挟紧尾巴液回总坛。 场中充满了杀机,血劫一触即发。 事不待言,如果双方出手的话,“阴魔教”不知还要赔上几条命! “阎王使者”阴恻恻的一笑,咬牙切齿的道:“本少教主成全你!” 话声中,身形微挫,双掌以毕生功劲拍出。。 丝丝声中,贬骨裂肤的阴风,匝地涌出。 笼罩的范围,达三丈之!“,一旁的众高手,深知这“太阴掌”的厉害,忙不迭的纷纷向两侧避开! 杨志宗双目一怔,“两极真元”立贯双掌,以十成功劲,疾迎而出。 一股红白相间的劲气,径朝那片阴劲撞去—— 杨志宗也感胸头一室,身躯连晃,但仍几立当场。 劲气激撞的余波’,使三丈之外的‘阴魔教”众高手衣抉疾扬,“猎!猎!”之声,响成一片。 一个个打从背脊骨里出寒气。 “阎王使者”两眼之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伸手抹去了口角的血迹,喉中间哼了一声,双掌一抢,欺身又上。 所有在场的“阴魔教”高手,纷纷拔剑亮掌,蜂拥而上。 一场大战,终告展开。 只见剑芒乱问,耀眼欲花,掌影蔽天这日,人影乱晃,劲风嘶吼如诗裂岸。 杨志宗双目皆赤,杀机顿炽。 飞快的掣出“残肢令”,左掌右令,插人人群之中。 友掌运足“两极真元”,不停挥扫拍抡,势如猛雨狂风。 右手“残肢怪刃”,招演“残肤断魂”,鬼神皆惊。 惨叫之声,此起彼落! 血雨飞喷,腥气刺鼻! 断体残肢,漫空飞舞! 再加上—— 喊杀声! 金刃交鸣声! 劲风激撞声! 刹那之间—— 鬼哭神号! 风云失色! 叠出一幕武林罕见的血腥画面! 令人体目惊心,丧胆亡魂! “阴魔教”的高手,在这疯狂的搏斗中,不断的减少。 杨志宗杀机一发即不可朝止! 同时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也无法抽手。 眼看只要再持续半盏茶的时间,所有“阴魔教”的高手,除了少数三两人之外,恐怕都难逃残破断体之厄。 人数减少,场中的情势可一目了然。 只见“阎王使者”脸如血统,目中几乎滴出血来,仍在拼命出掌。 刑司殿殿主“血魂剑邝宇”一柄“血魂神剑”红芒已敛,招式也疲软无力,显见已呈强弩之末! “黑凤凰赵丽珍”钗横发乱,娇喘不已。 另四个“阴魔教”高手,也呈不支之势,其中两人业已负伤,半边袍衫,全被鲜血湿透。 “残肢令主第二杨志宗”,也告全身溅满鲜血,但左掌右令,仍是凌厉无比,当者披靡,迫得“阎王使者”等七个仅余的高手,象走马灯似的乱转。 “阎王使者”见事已不可为,久战下去,恐怕没有一人能幸免,当下撮口一啸,七人同时电闪跃出圈外。 杨志宗也停手不攻。 “阎王使者”怨毒无比的道:“残肢令主,咱们这笔帐错过今天再算厂 杨志宗冷哼一声道:“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你待如何?” “把事情交待明白,本令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事情?” “嘿嘿!你不须装昏,回答本今适才所提的问题!” “问题?” “不错,本令再说一遍,‘阴魔教’教主是谁?图谋本令的目的何在? “阎王使者”略一迟疑之后,道:“无从奉告!” “恐怕由不得你不说!” “无从奉告!” “嘿嘿!那你们七人就别想活着离开!“ 七个高手,同时变色退了一步,目光灼灼瞪着杨志宗。 空气中,仍充满了浓厚的杀气。 杨志家用手朝场中的残肢断体一指道: “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人眼中又掠过一丝悲愤的光芒,但技不如人,又将奈何? “阎王使者”目眦欲裂的朝指杨志宗道,“丑小子,你别这般赶尽杀绝!“ 杨志宗不屑的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这是你们‘阴魔教’自己找上门的,告诉你,本令说一不二,如果得不到答复的话,嘿嘿!“ “怎样?” “这只是开始……!“ “哼!” “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 “好!” 好字声中,只见杨志宗身形如鬼魅般的一掠一闪—— 一声惨绝人寰的凄厉狂嗥传处,七人之中的一个,双臂被齐肩削落,血如喷泉,痛得满地乱滚,原状惨不忍睹。 “你是说不说?” “不说/ “如此,当你第七次不说出口时,正好轮到你,现在你回答一个不说,本令残你们之中的一人!” 最后一个人字出口,身形又如前一隐一现,又是一声惨嗥破空而起,又是一个高手被残倒地。 其余五人,不约而同的悲呼一声,各以毕生功力,亡命的向杨志宗劈出一掌。 漫天狂飘,其势足可撼山拔岳,狂卷暴涌而来。 杨志宗豪气干云,虽感来势强猛得骇人听闻,但仍不闪不避,“残肢令”飞快的插入襟内,双掌贯足十成功劲,猛挥而出。 劲气相接,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有如地陷山崩! 人影闪晃中—— “阎王使者”等五人,被震得纷纷踉跄倒退。 杨志宗也不由倒退了两个大步。 身形甫定,杨志宗又冷声喝问道:“阎王使者,你到底回不回答本令所提的问题?“ “阎王使者”巨喘着抗声道,“不说就是不说/ “那不令只好依方才之言,再成全你们中的一人!” 眼看“阎王使者”等五人之中,又将有一人遭殃—— 蓦在此刻——一 一声沉喝,随风飘来:“住手!” 声音不大,但却人耳如雷鸣,震得所有在场之人,耳膜欲裂。 都不禁惊奇万状的朝发声处望去! 眼前一花,三条人影,先后泻落当场。 来人两者一少。 一个是半僧不俗的白发怪人,须发虬结,歪鼻斜眼,另一个是手持钓竿的怪老者,那最后落身的,竟然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 杨志宗一见来人,心中突然巨震,忖道:“奇怪,怎的南疯北痴、琼妹全都到了!” 但杨志宗恃着自己已经易过容,变成了一个奇五少年,不虞会被北疯半梧和尚等人认出,表面上故作镇定,傲然而立。 “阎王使者”等人,一时之间,也认不出这现身的是什么来路,因为叫“疯半悟和尚”和“南痴愚骏钓叟”归隐已久,极少露面江湖之故。 尉迟琼姑娘天真的一扯“北疯半悟和尚”的破衣袖道:“疯公公,他就是残肢令主第二?” “嗯!” “他年纪不大,心肠倒满狠嘛!您看地下这些人死得多惨!” “南痴愚骏钓叟”眼皮未抬,像梦呓似的道:“琼儿不要多嘴!“ “北疯半悟和尚”斜眼一翻,向杨志宗道:“娃儿,你手段太残忍了!” 杨志宗表情冷静,内心却激动不已,闻言之后,好半晌才道:“在下不得不为!” “哈哈!好一个不得不为,我疯和尚走了眼了!我佛慈悲,弟子一念不慎,招惹了无边杀孽,罪过!罪过!” 这几句半疯不癫的话,听得在场诸人齐为之一怔。 杨志宗更是惶然不已,忖道:“莫非他老人家已认出了我的本来面目?” “血魂剑邝字”江湖见闻较为!“博,当下想起两个退隐已久的老辈人物来,越看越觉得所料不差,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莫非真要等死!” 念动之下,忙向“阎王使者”等悄悄数语,众人面色一变,互看了一眼,转身飞遁,连一句江湖的场面话都不及交代。 杨志宗轻喝一声:“哪里走!” 飞身正待拦截—— “别动!” 一缕悠悠劲风,把杨志宗将起的身形,一逼,杨志宗只好废然而住。 这出手阻止的正是半悟和尚。 “娃儿,你杀得还不够?” 杨志宗默然不语。 尉迟琼姑娘惊诧的看看这风靡了整个武林的“残肢令主”,又看看疯和尚公公,她奇怪何以疯和尚公公老是称对方娃儿,而对方竟毫无反抗。 “娃儿,不用再瞒了,去掉你的面具!” 杨志宗万分无奈的用手往脸上一抹! 一个俊美至极的面孔遽然出现! 尉迟姑娘脱口惊呼了一声:“你……你……宗哥哥……你是残肢令主?” 杨志宗俊面排红的向尉迟姑娘一点头,急以大礼参见南痴北疯两个老人。 “南痴愚骏钓叟”半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精光并射,朝杨志宗一扫,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双眼。 尉迟琼一扯疯和尚的破衣袖道,“疯和尚公公,您怎么知道他的真面目?” 半悟和尚包着眼道:“当今武林,一身兼具‘乾元真罡’‘两极真元’两种旷古绝学的,除了他再不会有第二人,方才我在场外看他出手,就断定是他!” 杨志宗歉然的道:“请两位老前辈怨晚辈欺瞒之罪,实在是别有苦衷!” 尉迟琼一颗芳心激荡不已,她做梦也估不到心上人竟会是使武林为之变色的“残肢令主”,一对剪水双睁,连眨都不眨的看着杨志宗。 “北疯半悟和尚”一敛癫狂之态,正色道:“娃儿,可记得疯和尚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 杨志宗一怔神道:“请老前辈提示,晚辈记不起来了!” “哈哈!娃儿我传你‘流云拂穴’和‘挥袖解穴’两式时,曾经说过,你若仗此为恶江湖,我疯和尚将不会轻易放过你!” “不错,老前辈伸手解救晚辈危厄之时,曾说过这样的话!” “亏你还记得!” “晚辈岂敢稍忘!“ “那你今天准备向我疯和尚如何交代?” “晚辈行事问心无愧,仰可对天,俯可对人!” “哈哈!你认为我疯和尚空有耳目?” “请老前辈举出事例!” “七里坪造下漫天杀孽,紫云帮总坛尸山血海,今日此地又是腥风血雨,难道这些都是假的不成?” 杨志宗惨然一笑道:“晚辈被逼无奈,才出此策!” “哈哈!以你的武功,恐怕无人能逼你!” “晚辈就曾在‘烈阳老怪’手下险死又生!” “但你娃儿!“造杀孽是事实!” “老前辈之意要如何处置晚辈?” “废去你的武功!” 这句话有如旱地春雷,使杨志宗为之震颤不已,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冷傲之性,当下不卑不亢的沉声道:“晚辈杀人,情非得已,前辈对在下有过救命传技之恩,晚辈决不敢忘,当遵前诺,待赴武林一异传人之约,至于受诸于两位前辈的武技,当永不再用,晚辈身负师门血海深仇,不能不报,老前辈要废去晚辈武功之议,怨难接受!“ “娃儿,你想违我疯和尚之命?” “违命不敢,事实不容晚辈接受!” 尉迟琼姑娘粉面布满惶急之色,向北疯道:“和尚公公,你真的要废去宗哥哥的武功?” “难道还有假的?” “那我可不依。” “哈哈!妞儿,你不依?” “我会和您拼命!” 北疯脑一紧道:“你和我拼命,我仍然言出必行!“ 尉迟琼杏目一红,语带悲凄的道:“疯公公,您真的要这样做?” “当然,这娃儿的事与你有何关联?” 尉迟琼粉面飞霞,半晌才道:“不管,我就是不依!” 南痴在一穷插口道:“琼儿,你过来!” “不!” 杨志宗对尉迟琼感激的瞥了一眼,满脸坚毅之色的向北疯道:“老前辈,晚辈重申前言,为了血海深仇,晚辈要保留武功索仇!” 尉迟琼接口道:“疯和尚公公,您传了他两式手法,人家已声明不再使用您传的武技,您没有理由要废去人家一身武功!” 这话说得北疯为之一愕。 尉迟姑娘又道:“您可否也听听人家的解释呢?” 其实“北疯半悟和尚”哪里是存心要废去杨志宗的武功,只不过藉此稍稍压压他的杀念而已,当下顺风转舵的道:“好!娃儿!弥且把事情的始末说说看!” 于是—— 杨志宗把“甘露帮”惨遭血洗除名,及恩师“古道热肠杨震寰“第二次惨死,自己从师经过,奉师父遗命仗“残肢令”按“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索仇,以迄“阴魔教”不断派遣教中高手追截……等等经过,详细说出。 听得南痴北疯三人激情不已。 “北疯半悟和尚”道,“娃儿,你的仇家,还有多少?” “目前还剩下五个!” “哪五个?” “赤发阴魔、烈阳老怪、天下第一丑、白面僵尸怪、玉面阎罗婆!” 杨志宗这一报出仇家名号,以南痴北疯的修为和辈份,竟然也连连皱眉不止。 尉迟琼则不由惊“啊!”出声! “北疯半悟和尚”感叹似的道,“这五个魔头,昔年搅得整个武林乌烟瘴气,其中任何一个,都极难应付,而你却五个都全,哼!这笔帐……” 杨志宗豪气万丈的道:“晚辈不达目的不休!” “有志气!” 尉迟琼“噗嗤!”一笑道:“疯和尚公公,您还要不要追回宗哥哥的武功?” 北疯一例嘴嘻嘻一笑道,“小妮子,看在你的份上,我疯和尚收回成命!“ “嗯!“ 杨志宗乖巧的趁机一躬到地道:“谢老前辈!“ 北疯脸色突又一正道:“娃儿,话里如此,但愿你善体上苍好生之德,少杀无辜!” “谨遵教诲!” 这一来,一天云雾尽散,空气顿然轻松起来! 尉迟琼姑娘自上次南海乌石岛邂逅杨志宗之后,一颗芳心,早已投向情郎,嗣后,又经过肌肤相亲奇功迫毒那档予事,此心更是非君莫属。 她看杨志宗是越看越爱,妙目流波,泛漾出海样深情! 而南痴北疯也是心有定见,非促成这一对小儿女的好事不可,方才北疯疾言厉色的一幕,只是演戏而已,所以南痴在旁半句话不吭! 北疯又向杨志宗道:“娃儿,方才你所说的那五个顶尖魔头,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烈阳老怪和白面僵尸怪已和晚辈照过面,目前行踪不明,天下第一丑现在是‘百灵会’护法,赤发阴魔却始终是音息杏然 一顿之后耳叹道:“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据晚辈线索是匿居在南昌附近的笔管峰上!” “你如何得到这样线索?” “晚辈偶然之中追踪两条神秘人影,至笔管峰前。遇得‘飞雷手伍雍’,据他说他已在该处守候了十多年,但无法通过绝望,他断言峰上住的就是‘玉面阎罗婆’!” “飞雷手何以要守候玉面阎罗婆?” “飞雷手自称是昔年天下第一剑手‘玉面剑客范天华’的拜兄,他要从‘玉面阎罗婆’的身上探出范天华的生死之谜,他同时与晚辈相约一年之后会晤!” “哦!” “南痴愚骏钓舆”哦了一声之后道:“玉面剑客范天华那娃儿。十年前老夫曾见过数面,相貌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杨志宗心头一震,脱口道:“像我?” 这句话杨志宗已听许多人说过,而使他对自己迷离的身世发生奇想,是否会和“玉面剑客范天华”有关。 南痴又道:“范天华是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传人!” 杨志宗忽地想起一事,急道:“武林一异究竟有几个传人?” “这个倒是不知道!” “晚辈何时代表两位前辈赴一异传人之约?” 北疯接口道:“我正为这事找你,下月月圆之夕,你必须赶到华山主峰之后的望月坪!” “下月月圆之夕?” “不错,娃儿千万误不得事!” “晚辈记下了,当准时遵命到达!” 杨志宗口里答应,心里却激动不已,武林一异是昔年武林中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传人身手自非等闲,他既代表武林双奇去履这个约,照事而论,是一件大事。 “南痴愚骏钓叟”又道:“娃儿,你可曾听人说过关于‘玉面剑客范天华’和‘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事?” “这倒不曾,晚辈极愿聆听!“ 北疯哇哇怪嚷道:“好啦!痴老头,话越扯越长,竟然要说起故事来了,我疯和尚可站得有些两腿发麻了哩!我们到那边树下坐着再谈!“ “好!” 两者两少,齐齐动身移到五丈外的一栋白杨树下坐定。 杨志宗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身世与“玉面剑客范天华”可能有关联,所以心里迫切的希望对这失踪了近二十年的“玉面剑客”多所了解。 坐定之后,尉迟琼撤娇似催促道:“公公,快讲!” “南痴愚骏钓叟”略作思索之后,闭上双眼,悠闲的说道:“玉面剑客范天华昔年以武功才貌着称武林,一柄剑神山鬼没,年青一辈之中许为第一剑手!曾使得不少的女孩子疯狂的追逐!天山‘都天异吏钟离慕宏’的女徒,为了他而甘愿缀下武功不练,入江湖追逐户 杨志宗心中一动,插口道:“都天异吏的女徒是否就是‘天山龙女涂慧芳’其人?” 南痴将头微点道:“可能是,我隐约记得那妮子姓涂!” 杨志宗顿时悟出“天山龙女”涂姑姑,屡次不借生命之险来照顾自己,原来是因自己的面貌象她心目中的恋人,不由在心里暗道:“涂姑姑,您太痴情了!”’ “以后呢?” “玉面剑客眼高于顶,对追逐的女孩子不屑一顾,但他终于被那涂姓的女子痴情所动而爱上了她!” “但怎么又会扯上那玉……” “听我说,后来,玉面剑客在无意中碰上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绝色美女,那女子美得使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着迷!“ 尉迟琼忍不住插口道:“那女子就是玉面阎罗婆……” “别插嘴,听公公说,于是玉面剑客迷上了这个女子……” 蓦在此刻——一 “北疯半悟和尚”突然高声向五丈外的一只花树道“什么人?用不着藏头露尾,出来!” 南痴话声顿住! 杨志宗俊目放光,朝前望去! 一阵飒然微风动处,一条人影捷若流星的划落当场。 竟然是一个高大魁伟的头戴齐肩面罩的怪人 那怪人嘎嘎一阵怪笑之后,道:“幸会!武林双奇想是耐不住幽居之苦,要重出江湖了?” 听口气,这怪客的辈份必然不小,他不但能一气道出武林双奇的名号,而且口气也大得紧! 北疯嘻嘻一笑道:“阁下总有一个名宇?’” “当然!“ “我疯和尚不耐猜哑谜,你爽快点报个名字!” “阴魔教主!“ 此语一出,众人不由齐齐起身站立! 想不到眼前这戴齐肩面罩的怪客,就是江湖中视为极度神秘阴毒的“阴魔教主”。 杨志宗更是激动不已,他必须要揭开“阴魔教”追截自己的用。 “阴魔教主”侧头向杨志宗道:“小子,原来你就是残肢令主?“ 杨志宗冷哼一声道:“不错!“ “好极,本教不虚此行!“ “小子,你不用说必然是‘甘露帮主’的传人了?” 杨志宗又冷哼一声道:“嘿嘿!一点不差!” 事实很明显,“阴魔教主”是专门冲着杨志宗而来! 南痴北疯、尉迟琼六道眼光紧紧注视着“阴魔教主”,静看事情发展。 “阴魔教主”既然能一口道出杨志宗本人就是易容后的“残肢令主”,那他来此已有很长的时间,所以“北疯半悟和尚”揭开杨志宗的真面目时,他已完全入眼! 这一来,“残肢令主”的真面目,已没有再隐瞒的必要,所以杨志宗干脆坦然承认,反正想隐瞒也做不到了! “阴魔教主”又是一阵使人刺耳恶心的怪笑道:“小子,你先后杀了本教数十高手,这笔帐该如何算法?” 杨志宗神目湛然,面寒如冰,反问道:“阴魔教与在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断苦苦追逼,而且在下初出江湖的时候,贵教下竟然断言残肢令主不是甘露帮主本人,个中因由,在下不能缄默等闲视之!” “你将如何?” “揭穿谜底!” “还有你小子曾扬言要杀尽本教中人?” “不错,如果贵教主不把以上的问题,给在下明白的解答,在下说得到做得到,决不是空口说大话!“ “嘎嘎嘎嘎!小子,你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 “哼!本今言出必践!” “你自信有这能耐?” “可以让事实证明!” “你恐怕没有机会去证明了!” “不见得!” 南痴北疯,不禁面上动容。 尉迟琼姑娘一横身站到杨志宗身测,杏目圆睁,粉面现煞,但口中像是关切又像是鼓励的叫了一声:“宗哥!” 杨志宗冷眼一扫“阴魔教主”之后,转头向“北疯半悟和尚”等道:“请两位老前辈稍为退开,并盼千万不能插手,这是晚辈自己的事!” 又向尉迟琼道:“琼妹你也退下!“ 尉迟琼十分为难的注视了心上人一眼,默然退下。 南痴北疯两个早年成名的武尊互望一眼之后,也相继退离两丈之外。 杨志宗已领略过“阴魔教”少教主“大阴掌“的威力,不言可喻这“阴魔教主”的身手,当更骇人。 “阴魔教主”阴恻恻的道:“你准备好了?” 第13章 恨仇牵魂梦 杨志宗毫不为意的道:“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你别以为有双奇撑腰便张狂卖乖?” “哈哈!阁下一教之主,说话未免太欠思量,你过虑了,本令主出道以来屡经风浪,几曾借助过别人之力!” 北疯忍不住在一旁插口道:“阴魔教主,谅你也不是无名小卒,怎的这般见不得人,有胆量的报个名号出来,给我老人家听听!” “嘿嘿!疯和尚,你虽名列武林双奇,本教主还不在乎!” “咦!口气倒是不小!” “南痴愚骏钓受”睁开双目,朝四下瞥了一眼,冷冷的道,“你人来得倒不少?” “阴魔教主”道:“收拾这小子本教主不过是举手之劳 杨志宗哈哈一阵狂笑道:“大教主,你不是在说梦话广 “阴魔教主”身形缓缓向前移两步道:“你不相信?” “我说你不配!” “嘿嘿!如你能接得下本教主三掌,今天就算拉倒,这笔账以后碰上再算!” “说的轻松,今天你如不把本今的问题交代明白,就别想走!” “阴魔教主”怒哼一声道:“小子,你简直不知死活户 杨志宗俊面一寒,杀机立现,沉声道:“谁死谁活,掌下见分晓!” “好!” “阴魔教主”好字出口,单掌一圈一挥—— 一股寒规,应掌而发! 杨志宗微一提气,杨掌封出。 “波!”的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小子,果然有些门道,看第二掌!” 语声中,双掌护胸缓缓推出。 一团绵绵劲气,丝毫不带破空之声,悠然飘出,有如地狱阴风,极地寒流,革风未至,五丈之内,已觉寒气刺骨,使人鼻息皆窒。 杨志宗可不敢托大,双掌贯足“两极真元”,以十成功劲拍出。 一道红紫相间的气流,以激荡排空之势,暴卷而出。 但这汹涌如怒海波涛的“两极真元”触及对方的阴风之后,发出一阵轻响,竟然被消卸得无影无踪,阴风余劲,使杨志宗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但杨志宗大感意外,连南痴北疯这等高人,也为之大惊失色。 谁也想不到“阴魔教主”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程度。 但“阴魔教主”本人,内心也为之一震,他以十成功力发出的“太阴掌”,竟然伤害不了对方,而且他从刚才这一掌里,已测出“残肢令主”的内力强劲得远超出他的想象之外,难怪屡次派出的高手,非死即残,全数锦羽而归,看来要除去这祸根,确实不是件易事。 双方一阵沉默之后—— “阴魔教主”身形微微向后一挫,双掌缓缓上提,疾快的猛挥而出。 这一掌他有心要杨志宗当场挂彩,已用足了十二成功到。 这十二成的掌风推出,情势大是不同,只觉如山岳般的阴劲之中,扶以嗤嗤刺耳尖啸,狂涌疾罩而来! 杨志宗惊集全身功劲,奋掌劈出! 红自相间的气流,如暴风推乌云般匝地盖去! 北疯一扯尉迟琼的衣袖,电闪向后退出两丈! 南痴也急飘身后引。 “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处,四周的气流被激撞得发出一连串的“波!波!”爆响,沙飞石走,泥上草屑蔽空飞扬! 接着是两声闷哼! “阴魔教主”身形退离原地一文有余,凡自摇晃不已。 杨志宗“蹬!蹬!蹬!”退了十个大步,面色如土,胸部急剧的起伏。 这一掌看来双方的劲力相差极微! 尉迟琼芳容大变,“哎哟!”的尖叫了一声,疾朝杨志宗身前飘去,纤纤玉手扶住杨志宗的肩上,连连摇动,焦灼不已时唤道: “宗哥哥!宗哥哥!你没事吗?” 杨志宗无力地点了点头,感激的回答道:“琼妹,没有什么!” 暮然—— 尉迟琼急朝三丈之外一指道:“咦!她是谁?” 场中各人,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焉有被人欺近而不察觉的道理,只因太过注意杨志宗和“阴魔教主”这一边的交手情形,所以一时大意了! 话虽如此,来人的身手也相当的骇人! 众人被尉迟姑娘的这一喊嚷,齐齐转目惊去。 只见一个遍身赤红夺目的娇小身影,婷婷玉立在三丈之外,面上蒙着一层红色纱网,无法看出容貌,但从窈窕妮娜的身材判断,必然也是一个尤物。 杨志宗乍见红衣女子,心头大震,脱口呼出了一声:“啊!” 因为面前这人影对他太熟悉了,就是他至死不忘的恋人一一“红衣女上官巧”,但他意识到“红衣女上官巧”已在南海惨葬鱼腹之后,不由帐然若失,“啊!”了一声之后,便即住口! 悲惨的往事,又一次啃噬着他的心灵s 此生他再也见不到他曾经山盟海誓的初恋情人了! 那神秘的红衣女子,在杨志宗脱目惊“啊”的瞬间,娇躯微微一颤。 女人心思最细,尤其在恋爱当中,更是敏感,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被尉迟琼看在眼里,疑惑的向傻了一般的杨志宗道:“宗哥,你认识她?” 杨志宗这时由于这神秘女子的出现,而勾起了他对心上人巧妹妹的凄怆回忆,心神俱沉湎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对尉迟球的问话,充耳不同,仍然呆痴的紧紧盯着那神秘的红衣女子。 这一来更加深了尉迟琼的疑虑,粉面之上立时掠过一缕幽怨之色,再次提高了声音向杨志宗道:“宗哥,你……” 杨志宗如梦方醒般的收回眼光来,道:“什么,琼妹,你说什么?” “哼!说你认识她吗?” “谁?” “她!” 杨志宗满仍痛苦之色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真的?” “难道我会骗你!” “但我看你的神色……” “她使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葬身南海的上官巧广 “哦!” 那神秘的红衣女子这时娇躯又是一颤,因她面罩绝妙,所以别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之现身决非无困,定有所为而来。 “阴魔教主”与杨志宗对了三掌之后,已知对方虽然他有心要毁去杨志宗,衡量目前情况,绝对办不到,何况还有双奇在侧。 当下轻咳一声,发话道:“本教主刚才说过,只要你能接得下三掌,今天就此拉倒,你屡次惨杀高手的这笔血债,错过今天再算!” 说完,转身就待—— 杨志宗身形一闪,快逾电掣的欺到“阴魔教主”前面,寒声道:“你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阴魔教主”冷哼一声道:“你要如何?” “说出‘阴魔教’追截本令的目的之后再走不迟!” “如果我不说呢?” 杨志宗咬牙怒哼道:“我先揭下你的头罩,看你是说不说!” 话声中,辜施“移形换影”身法,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闪向“阴魔教主”。 同时出手抓向对方的面罩。 杨志宗的目的是如果揭开了“阴魔教主”的真面目,也许对于模梗在心中的谜,能寻出些端倪。 但出手之后,竟然扑了一个空。 在“移形换影”这一式奇绝的身法之下,能躲得过的,“阴魔教主”可算得上是第一人! 不禁当场为之一窒! 就在杨志宗错愕的当日,“阴魔敷主”已在十丈之外,再闪而没。 紧接着四周响起一连串“咬咬”的破空之声,想来是暗伏在四周随同“阴魔教主”而来的高手。 “宗哥,由他去!别愁会找不到他!” 尉迟琼情深款款的娜近娇躯,安慰着她的心上人! 忽然—— 那自始至终不曾发一言的神秘红衣女子,吐出一声凄怨欲绝的幽幽长叹! 叹息声中,红影一晃,翩然而逝,留下那叹息的余韵。飘荡在空气之中。 这女子来得突几,走得也突兀! 谁也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尤其临走时那一声凄怨欲绝的幽然长叹,更使人迷幻莫测,以她离去时的身洁而论,她已具有上乘的顶尖武功。 她是谁? 她在众人的心中留下了一个谜。 杨志宗更是颓丧不已。 “阴魔教主”走了,真面目,依然无人知晓,杨志宗心中久悬的谜,仍然得不到答案,而且对方的武功,竟然与他不相上下。 神秘的红衣女子,如鬼扭般的出现又逝去,使杨志宗的心上又多了一层阴影。 杨志宗幻想道:“难道她真的是巧妹?她没有死,可能吗?对。我不也是一样怒海逃生吗?我为什么一定要断定她已经死了呢?可是巧妹妹的身手可没有这么高呀!” 谜! 谜! 谜! 红衣女郎走了,但她的身影却仍然盘旋在杨志宗的脑际,使他苦恼,使他困惑,挥之不去! 我必须要追查出她的根底!s即使她不是巧妹妹,但也得弄清楚她今天现身的目的。 杨志宗心念百转之后,突地转身向南痴北疯道: “两位老前辈请怨晚辈失礼,晚辈尚有事待办,下月月圆之夕,当遵命按时到达华山望月坪代践一异传人之约!” “北疯半悟和尚”立即接口道:“娃儿,记住,索仇不为过,但少伤无辜!” “晚辈受教!” 尉迟琼眼圈一红道:“宗哥哥,你要走了?” 杨志宗也不由黯然额首道:“琼妹,珍重再见!” “宗哥,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这倒很难说,请怨为兄身负师门血仇,不得不千里奔波!” 尉迟琼欲言又止,低下头! “南痴愚骏钓舆”扫了一眼两小,把目光转向北疯。 “北疯半悟和尚”若有所悟的哈哈一阵朗笑之后,向杨志宗道:“娃儿,你以两极真元为这小妮子迫毒的事,你还记得?” 杨志宗不由心中陡然一震,苦笑一声道:“记得!” “那很好,别使小妮子失望,否则,我疯和尚不依你!” 杨志宗废然的一点头。 他并非不爱尉迟琼,只是他的第一个爱人“红衣女上富巧”,在与他同赴南海求药的途中,惨死风涛之中,她的死,同时带走了杨志宗全部的感情,他曾誓言,恩仇了了之后,要投南海以殉红颜知己,所以他不能爱尉迟琼。 数月之前,尉迟琼被“招魂蝶秦媚娘”劫持,给她服了一粒“销魂蚀骨丹”,幸得北疯现身,惊走秦媚娘,命杨志宗赶练两极真无,为她迫毒。 迫毒之际,两人肌肤相亲,北疯对此,早有成算。 杨志宗愈想心愈乱,忖道:“还是离开为炒,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的事,现在无须去烦心,到时再说!” 心念之中,匆匆向两位老人施了一礼,又复向低头弄裙的尉迟琼道:“琼妹,珍重!” 身形一展,恍若夜行编幅,连闪而没。 尉迟琼悠悠抬起头,眼前已失去心上人的影子,不由悲从中来,一头扑到她公公南痴的怀里,呜咽起来! “南痴愚骏钓文”抚着她柔发,慈祥的道:“痴儿,你这是为的什么?” 北疯嘻嘻一笑道:“琼儿,一切有我疯和尚做主,别愁,下月月圆华山之会,娃儿必然赶来,不是可以见面了吗?” 尉迟琼抬首,泪眼婆婆的白了疯和尚一眼。 疯和尚不由拍拿大乐道:“对,乖乖听话,我们也该走了!” 两老一少,先后飞身纵离。 且说杨志宗怀着一半悲枪,一半激动的心情,朝适才神秘的综纱蒙面红衣女逝去的方向,如一缕轻烟般泻去。 他本来的目的要直赴“百灵会”向该会新任护法“天下第一丑”索仇,同时找会长“招魂蝶秦媚娘”算算以往的几笔帐,更想从“招魂蝶”的身上打探出“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真正下落。 “招魂蝶”既是“玉面阎罗婆”的门徒,对她师父的行踪不能说不知道。 焉知半路上这一岔,又突然出现了这么个身形酷似“红衣女上官巧”的女子,杨志宗为了解开这个谜,暂时不赴“百员会”,先追踪那神秘女郎。 一口气疾驰了两个时辰,少说也有百来里路,但那神秘的绔纱蒙面女,却踪迹毫无,眼看又是日暮西山,华灯初上的时分。 像这样盲目的追踪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 杨志宗无奈,只好投入一个大镇歇宿。 一宵易过—— 第二天清晨,杨志宗暂时放弃追寻那维纱蒙面女的计划,回头走向“百灵会”。 九江城南二十里的黄草坝,是“百灵会”总坛所在之地。 江湖中消息传得最快,冷面少年杨志宗就是“残肢令主”的消息,经由“阴魔教”中人的口里传出,两天之内,已传遍了湘赣一带。 这一个惊人的消息,各帮派门会派在江湖中的耳目,立刻飞报回去。 “百灵会”当然也不例外。 杨志宗方在九江现身,“百灵会”徒,就跟上了他,杨志宗何等人物,焉有不察觉之理,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恍如未觉。 黄草坝—— 背山面水,一片无涯的草原,居中一所巨宅大院。 若非是武林中人,谁也不知道这所孤立在草原之中的巨宅,就是蜚声江湖的“百灵会”总舵所在之地。 杨志宗甫一进入黄草坝十里之内,“百灵公”属下不断现身拦截。 他禀于“北疯半悟和尚”告械地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滥伤无辜。 于是—— 杨志宗展开得自红巾蒙面人的奇绝身法“移形换影”,有若幽灵鬼魅般的让过重重拦截的卡哨,直向总舵所在之地欺去。 黄草坝中,警号频传,此起彼落。 渐渐—— 杨志宗已欺近到总舵所在的那片广厦之前不及百丈,所有“百灵会”属下的高手,汲有一人能阻得了他,如人无人之境一般。 奇怪的是,警号急传的情况下,“招魂蝶秦媚娘”和“天下第一丑”两个堪与杨志宗一较身手的人,竟然不见现身。 震撼了整座武林的“残肢令主”来到“百灵会”,使“百灵会”所有的会众,有如临末日之感! 黄草坝中,似乎已弥漫了血腥的气息。 “残肢令主”血洗“紫云帮”的事,使他们惊悸犹存。 “百灵会”狠可能步上“紫云帮”的后尘。 一片火红的枫林,掩映着一所占地数亩的巨宅大院。 杨志宗面若寒霜,眉眼带煞,放缓身形,向巨宅徐徐团去。 新仇旧很,齐涌心头。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三番两次几乎陷他于死地c 该会护法“天下第一丑”,是师门血海仇人之一。 杨志宗心念早定,决不放过这两个魔头。 渐行渐近,枫林之中,隐约露出一座巨大牌楼,牌楼正中,三个斗大的金碧辉煌的字,以杨志宗的目力,五十丈外已清楚的看出是:“百灵会”三个字。 杨志宗冷晒一声,一飘十丈,瞬眼已达牌楼之前不及十丈之地。 蓦然—— 牌楼之中,涌出一群人影,男女老少,不下百人之众,作扇形展开,严阵以待。 杨志宗视若无睹,直欺近到距众人五丈左右,才停下身形。 谁也想不到使武林变色的“残肢令主”,竟然是这么一个年青俊美的少年,但摄于他的威名,牌楼前待敌的“百灵会”高手,一个个面露惊煌之色。 对方一口气连越十余个卡哨,加入无人之境,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人丧生,但由这份身手,略知其余c 杨志宗身形甫定,人群之中,立即走出三个老者,其中一个留有几根黄焦焦的鼠须的老者假咳一声,发话道:“阁下就是残肢令主人?” “不错!” “阁下驾临敝会有何贵子?” 杨志宗神自如电炬,遍扫众人一眼,这一眼便“百灵会”上百的高手,同时机价伶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语冷如冰的道:“本令要见你们会长和总护法结算几笔旧帐!” 那留有鼠须的老者面色一变之后道:“阁下恐怕难以见到!” “你是什么人?敢说这句话广 “百灵会首席堂主七煞神顾彪!” 杨志宗不屑的冷哼一声,语音中充满杀气的道:“如果各位不愿步上‘紫云帮’后尘,还是知趣一点的好!” 这句狂傲无比充满威胁意味的话,使得在场的近百高手,为之面上失色,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 “七煞神顾彪”双眼一瞪,嘿嘿一笑道:“阁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本令堂而皇之的登门,算是看得起你们百灵会!” “在下再说一遍,阁下见不到本会长!” “凭你们想阻止本令?” “职责所在!” “本令不愿伤及无辜,你们还是知趣一点的好!” “不然呢?” “嘿嘿!你们是非逼本分出手不可?” “百灵会也不是好欺的!” 杨志宗剑眉上挑?俊目煞光陡炽,缓缓自怀中掣出“残肢令”。 一扬手“咳”的一声,一把精光耀眼亦刀亦锯的怪刃——残肢,颤巍巍的钉在牌楼正中的横额上,“百灵会”三个斗大金字的“灵”字正中。 “百灵会”所有高手,齐齐勃然变色! 这种行为,暗示着一场血腥屠杀的序幕。 杨志宗脱手掷出“残肢令”后,身形一撼,穷若无人的就往里闭。 三个越众而出的老者见状,齐齐怒喝一声:“哪里走!”三道强猛无比的掌风,有如滚滚洪流,淬然袭向杨志宗。 杨志宗微微一晒道:“凭你们也配阻挡本令!” 口中说话,手却不停,双掌齐扬,封向三股劲气。 “波!波!”声中,三个老者,当堂被震得气翻血涌,各退了一个大步。 杨志宗因感于“北疯半悟和尚”一再劝勉他少杀无辜之言,所以刚才出手,只用了五成力道,他掷令的目的,也无非是想使当前的“百灵会”会众知难而退,同时激出原凶,以达到自己此来的目的。 若以杨志宗的功力而论,或明或暗,径超总舵,无人能挡,但杨志宗此刻的意念,是要堂堂皇皇的索仇,这是一种风度。 三个老者,联手接了“残肢令主杨志宗”的一掌,各被震退了一步,以为对方的功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厉害,不由雄心陡起。 略一定神之后,各自叫足功力,又告狠快无比的各劈一堂。 三老者是“百灵会”中堂主的身份,武功并非泛泛,这一全力联手发掌,情势与前大不相同,有若怒海狂涛,涌卷而出,直可碎碑裂石。 杨志宗心里暗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来不给点颜色是不行的了!” 心念之中,劲集右掌,一圈一挥! 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应掌而出。 三个老者,虽然也是武林健者,但哪曾见识过这种绝世神功,只觉全身功劲劈出的掌风,甫一触及对方的红白气流,即告消失无踪,立感不妙。 但时间却不许他们有所思念,一股如山劲道,已告压体而来,连纵身闪避都来不及,惨哼声中,三个身形直往后面的人群中倒下,显然已受伤不轻。 所有牌楼之前近百的高手,狂呼一声,纷纷出手攻上。 掌风雷鸣,创光霍霍,势态相当骇人。 杨志宗这时有两条路好走,一是凭他超绝身法,脱出战圈,直进总舵,另一就是不计死伤,出手反击。 时间不许他犹豫,他必须极快的做一个决定。 出手! 杨志宗这一决定,也就等于宣判了无数“百灵会”会众的死刑! 于是—— 杨志宗施展出了他的盖世奇功,左掌“乾元真理”,右掌“两极真元”。 两种绝世功力,同时施出,不但是奇玄得武林前所未有,而且威力也大得足使风云为之失色! 刹那之间,惨曝闷哼之声,响成一片! 人影一条接着一条被震飞出去! 血箭四射,与枫叶相映,令人胆裂魂飞! “退开!” 一声如平地焦雷的吼声,突然传来! 人影闪晃中,只见牌楼之内,走出一个长仅三尺左右的奇丑怪人。 生得短腿短手,一个巴斗大的头颅,配上一双无眉的小眼,狮鼻撒嘴,头顶之上,长了一撮稀疏的黄发,像是几根枝草。 丑怪之状,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那些侥幸未死的会众,这时已朝两边退开,地上死伤的不下五十人之多,那些未死的,几自吟呻惨哼不止。 那丑怪人向地上扫了一眼之后,向那些木立的会众一挥手道:“伤者扶回总舵之内救治,死者掩埋,你们通通退下厂 那些会众轰诺一声,纷纷挟死扶伤,刹时走得一干二净c 杨志宗乍见来人丑怪之容,就知道来的正是“百灵公”护法,也就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之上所载的。阴、阳、丑、怪婆”中的第三名“天下第一丑翁不丹”。 杨志宗此来的首要目的,便是要找这“天下第一丑”索讨师门血仇,现在仇人在眼前,一股仇恨的火,立自胸中升起,热血也骤然沸腾起来。 但他感到奇诧的就是“招魂蝶秦媚娘”,何以不见现身? “天下第一丑”打发了会中高手之后,未见作势,身形已前飘三丈,在距杨志宗身前不及两丈之地停下,小眼中棱芒乱射,朝杨志宗打量一阵之后,道: “娃儿,你就是残肢令主?” 杨志宗目红似火,杀机罩面,寒气森森的回答道:“不错!” “此来的目的何在?” “索回音年甘露帮的那笔血债!” “如此说你是完全冲着本护法而来?” “嗯!” “嘿嘿!小子,想你是吃了夫雷豹胆,要到太岁头上动上?” “凡属甘露帮昔日伙人,没有人能逃残肢断魂的报应!” “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翁不丹,血债血偿;用不着拖延时间了,你的丑命注定,只舌到今天为止!” “天下第一五翁不丹”,生平最忌人说他五,倔偏他又长得奇三无比,杨志宗这一句丑命,真似一把尖刀,戳在他的心上,当下个眼一瞪,顶上的几根稀疏黄发,根根直竖,喉中一阵咕咕怪啊,厉声道: “娃儿,你究有多高的艺业,敢这样狂妄,即使你不找老夫,老夫一样要找你。今天你自闯而来,等于是飞蛾扑火,免得老夫费力寻你!” “丑鬼,你命在须宪,还狂吠个什么劲!” “天下第一丑”狞笑一声,矮小的身躯,猛然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杨志家口里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小心注意,不敢丝毫托大,当下右掌运足“乾元真罡”,以八成功劲,硬封过去。 一声隆然巨响过处,双方的身形各自晃了一晃。 这一对掌的结果,竟然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轻。 本来杨志宗两度奇缘遇会,本身已具有百年以上功力,论内力,他比“天下第一丑翁不丹”超过甚多,但谈到运用方面,可就逊色了,因为他在掌招的运用上,一直没有学到什么奇招绝式,如此各有长短,一较之下,双方扯平。 “天下第一丑”心中也暗惊对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雄厚的内力,以自己一甲于左右的修为,竟然伤不了对方一毫一发,而且还秋色平分。 当下怒哼一声,以十成功劲,再拍出一掌。 杨志宗也把“乾元真罡”提到十成,直迎面出。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劲风余劲,傲气成涡,近身三丈的枫树,被卷得落,叶萧萧。 “好娃儿,再接一掌厉害的试试广 “天下第一丑”暴喝了一声之后,骤聚毕生内力于双攀,一团一格,连拍三掌。 这毕生所聚的三掌,劲势之强,足可撼山拔岳。 杨志宗心头一紧,立即把“两极其元”提到十二成,双掌扬处,一股红白相间的劲气,发丝丝破空之声,侯地涌出。 “两极真元”遇刚则柔,通柔则刚。 双方功气相接,发出一阵沉室的“波!波!”之声,杨志宗的“两极真元”几全被震散,人也被反震之力,推得踉跄退了三个大步,方才立稳身形,血气一阵翻涌。 “天下第一五翁不丹”所发毕生内力所聚的连环三拿,掌风被消卸得无影无踪之外,被对方的一丝余劲,直袭向前胸,登时如被巨锤敲击,闷哼一声,身形连退三个大步,表面上双方仍是不相上下,但他的逆血却几乎夺喉而出。 “天下第一丑”经验何等老到,三个照面下来,已知对方不是易与,弄得不巧,说不定真的栽倒在对方手下,他知道硬拼不是办法。 略一定神之后,大头一偏,如幼童似的小身躯一晃,已欺到杨志宗身前八尺之地。 双掌一轮,奇诡绝伦的向杨志宗攻去。 招式之奇诡厉辣,骇人听闻。 杨志宗疾展学自“甘露帮主”的格式应敌,但竟然有封挡不佳之势,急切里喜施“移形换影”身法,脱出圈外。 “天下第一丑”一看得手,岂肯放过,如影随形般的电闪追踪进击,招式越演越奇,再配合上他自创的“游魂身法”,着着进逼,占尽先机。 杨志宗苦于无法座付对方的奇奥招式,只好一味的闪让。 “天下第一丑”得意扬扬的道: “娃儿,鼎鼎大名的残肢令主,也不过如此,难道你只会这躲躲闪闪的法儿,报什么仇,索什么债?” 杨志宗人本孤傲,本来已感到满不是滋昧,再经对方这一奚落,俊目之中几乎喷出火来,一咬牙,定下身形,运起两极真元,双掌额定“天下第一丑”的方位,不停的猛扫而出,红自劲气,潜力如山,一波接一波的卷涌而出。 这一着果然生效,任你“天下第一丑”招式如何绵密奇奥,身法如何诡橘,就是无法接近对方的身躯。 杨志宗天线辐接,生死玄关之窍早通,内力有如长江大河,源源不绝! 刹那之间—— 只见红自气流,弥漫空间,周遭五丈以内,枝叶纷飞,草木尽偎,“波!波!”之声,不绝如缕,激气成涡,使人鼻息皆窒,有如置身怒海波涛之中。 这种武林罕见的搏斗,的确骇人至极。 “百灵会”会众,虽然被”天下第一丑”遣退,但总舵重地,强敌登临,岂敢疏于戒备,仍有不少悄悄隐伏在四周,这时被这幕亘古未闻的搏斗,震惊得一个个目夺神摇,魂儿早都离了窍。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天下第一五”格式已告缓慢下来,而杨志宗也渐渐感到真力有些不济,但挥出的劲气,仍然凌厉沉猛,毫不逊色于刚出手之时。 须知人是血肉之躯,内力再深厚,也有用锅之时。 尤其双方功力不相上下,全力做生死之搏,所耗的内力,简直无从估计,打通了玄关之窍的武人,虽说内力如泉,这只是说对付比自己功力差的人,可以支持久战,不虞匾乏,但并不是说永远不会枯竭,像杨志宗目前,掌掌均毫不保留的以十足功劲挥出,时间久了,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 又是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 双方都呈不支之势! 杨志宗掌劲渐失凌厉,额角已现汗迹,微感气喘力促。 “天下第一丑”也放弃了奇奥的快攻把式,改以劈空掌力,和杨志宗硬拼。 双方都有置对方于死地的打算! 一个是索讨师门血债,一个是为了本身生存丽必须要毁去祸根,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可以活在世上,就是说这是一场生死之搏,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志宗愈打愈感焦急,如果这个时候,“招魂蝶秦媚娘”或者是功力相等的高手,现身加人战斗的话,后果本堪设想,恐怕伙不能报,还得饮恨九泉。 “天下第一丑”第一次遭逢了劲敌,而且又是生死对头,他已看出对方的功力,竟然比自己还要深厚,久战下去,决讨不了好! 掌风激撞的声音,由密而疏,双方久久之后,才互对一掌,但每一掌都有立置对方于死地的威力,只要有一方不支,立刻就得牌血当场。 “丑鬼,血债血偿,你的时候到了!” “小子,你还想活着走出黄草坝,那简直是自日做梦!” 杨志宗深感不安的是“招魂蝶秦媚娘”一会之长,被人欺到总航之中,焉有不现身之理,而且她对杨志宗也是恨之入骨!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责辣的安排? 也许这淫每双绝的女人不在总舵之中? 杨志宗目光不时的向枫林之内扫掠,果然被他发现了暗中隐忧了不少的人。 “速战速决!” 一个意念,立刻涌上杨志宗的心头,目前之局,如果不谋速战速决的话,自己身入虎穴,单只一个“天下第一丑”已难应付,对方再有高手介入的话,后果堪虞。 同时另一个意念告诉他,今天如果不把“天下第一丑”在残肢令下伏尸的话,决不退出百灵会! 心念即决,行动随之展开,就在双方互对一掌,身形微退的刹那,把本身全部残存真元内力,逼到双掌之上,口里沥喝一声:“丑鬼接这一掌!” “天下第一丑”也同样存了一拼之心,小小身躯后挫半步,双掌上提乎胸,以毕生修为内力,蓦然推出! 一阵郁雷般的闷声响处—— 四外合抱的枫树,校断叶残,树干急速的摇摆,凡欲连根拔起。 牌楼积坐纷扬,“哗啦啦!”碎砖破瓦,撒了一地! 杨志宗俊面立呈苍白,咬紧牙关不使闷哼出声,蹬橙橙!退了五个大步,身形摇摇欲倒,强将一口逆血吞了回去,目眺欲裂的看着对方。 “天下第一丑翁不丹”在闷哼声中,身躯后仰倒地,但又一弹而起,口角栖泪溢出鲜血来,面目凄厉可怖,再加上他本来奇丑,更是不成人形。 “丑鬼,你的末日到了!” “天下第一丑”气喘如牛,小眼几乎瞪出血来,就是答不上话来。 杨志宗深知目前的处境,自己也受了内伤,真元亏损甚巨,忙不选的就地疾作调息,幸而他奇缘迭通,禀赋天生,真气未竭,这一调运,真力又徐徐产生。 蓦然—— 唆!唆!破空之声传处,人影乱闪,那些隐伏在侧的“百灵会”高手,纷纷现身出米,在四周合围而上,竟然有四五十人之多。 杨志宗俊目一扫来人,杀机陡然炽盛。 一咬牙,身形暴弹而起,凌空一掠又回原地,已把适才科手插在牌楼横额上的那柄精芒夺目的“残肢令”取回手中。 这一个动作,使得所有在场的“百灵会”高手,心弦为之一震。 杨志宗手持“残肢令”,几立当场,严如天神! 他不放过任何一点点的短暂时刻,时间愈多,对他愈有利,他又开始急速的调运着逐渐恢复的真气,他知道已面临真正搏命的阶段了。 四周合围的高手,已看出“残肢令主”在与“天下第一旦’全力一搏之下,已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这正是除去这煞屋的太好机会。 “天下第一丑”被杨志宗这搏命的一击,已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一股强劲之气在支持着他不倒下。 双方互相对峙,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一场风暴刚过,另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又在酝酿之中。 空气在寂静之中,隐伏着无穷的杀机。 片刻之后—— 杨志宗视四周合围的高手如无睹,手中“残肢令”微微一扬,冷凄凄的向:天下第一丑”道:“丑鬼,认命了!” “天下第一旦”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凄厉至极的哼了一声道:“小子,你以为今天你能全身退出黄草坝?嘿嘿!你别痴心妄想了户 杨志宗前欺两步,咬牙切齿的道:“丑鬼,残肢令出现,无人能逃残肢断魂命运,现在本令要你尝尝这种滋味!” 声落,身形如鬼魅般的电闪暴进,一招“残肢断魂”倏告出手。 “天下第一丑”虽在重伤之后,但他的身手仍不可轻视,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身形疾扑,右移二尺,左掌闪电般拍出,以次还攻。 “残肢断魂”一招三式,是“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寰”穷二十年的岁月,精研独创,专为配合残肢怪刃而设;奇诡狠辣,无人能躲。 双方都是以快得不能再挟的身法出手! “天下第一丑”旋身出掌,不谓不神速厉辣,满以为可闪过对方这奇诡绝伦的三式,岂知事实大谬不然,只觉攻出的左掌,一阵巨痛攻心,鲜血飞喷中,左臂齐肩面折,惨噪一声,暴退五尺。 杨志宗一招“残肢断魂”仅削下对方一条左臂,心中也感一凛,这招“残肢断魂”不出则已,一经出手,对方绝难逃过?现在“天下第一丑”以受伤之身,仍能躲过其中二式,则他的功力修为,已到了骇人至极的境地! 就在“天下第一丑”负创暴退的刹那,三支长剑,幻起满空银芒,如腊月天的瑞雪,经纷错落,洒向杨志宗。 杨志宗身形一闪一晃,“移彩换影”如幽灵般的脱出剑圈之外,杀机势难题止,略不迟延,“残肢断魂”绝招,又告连环施出。 血雨飞酒中,尖锐惨嗥声中,三个突袭的剑手,全被削去双臂,前胸开了一个血窟窿,当场模尸血泊之中。 看得在场高手,胆裂魂飞,齐齐惊叫出声。 这种罕绝的身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c 众人平日只是耳闻“残肢令”杀人之残酷,开武林木有之风,今日亲眼所睹,倍觉体目惊心,神震魂夺。 杨志宗面罩浓厚杀气,声音微带暗哑的道:“本令来此的目的,不愿伤及无辜,识相的话,趁早退开,否则的活,令下无情,那是你们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本令!” “残肢令主,你未免欺人太甚,你以为‘百灵会’无人了!” 喝骂声中,五条人影,相继纵出,一字式排定在杨志宗身前丈外之地。 杨志宗俊目掠处,这五条人影,是三个老者,一个中年壮汉,和一个徐娘半者的妇人,一个个怒目圆睁,面罩寒霜,一瞬不瞬的瞪视着自己。 “五位意欲何为?” 其中那半老妇人怒声回答道:“百灵会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脓包!” “你们大概不会看不见地下的三个榜样!” “如你所说,血债血偿!” “就凭你们五个?” 五个“百灵会”的高手,被杨志宗目中无人的话,气得七窍冒烟,暴吼一声,各劈出一道强猛无比的掌风! 五股激流汇集,势如裂岸惊涛,轰然有声。 杨志宗自与“天下第一丑”以全部真元内力作搏浪一击之后,亏损甚巨,此刻内力回复尚不及平日的一半,但他强傲成性,明知不可为而为,暗地一咬牙关,左掌暴然推出,迎向五股劲气集汇而成的巨流! “隆!”然一声暴响,杨志宗不自禁的闷哼了一声,身形连晃,踉跄后退三步,口角挂下一缕鲜血! “百灵公’五个高手,也在同一时间,被震得气翻血涌,眼冒金星,连退五步。 杨志宗一退之后,强忍伤痛,捷逾电闪的向五人射去,右手“残肢令”已在刹那之间,连续施出五招十五式,快得简直如同一式。 他深知如果不下杀手,镇住其余高手,危机立至! 惨降之声,破空而起,血雨暴洒之中,残肢四射! 地上多了五具尸体——肢体不全的残躯。 看得其余的高手,一个个面呈死灰,噤若寒蝉,薪籁的直抖! “天下第一丑”身负严重内伤,差一点五腑离位,又加上一臂被钱,一时半刻之间,决难恢复,此刻已是斗志全失,心中已萌退走之念。 杨志宗一口气毁了五个高手之后,业已镇住了其余的会众,略不迟疑,鼓起余勇,蓦地向“天下第一五”闪身欺去,在五尺之处,停下身形。 “天下第一丑”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退身,意念末决,想不到“残肢令主”已告欺近身来,心中突然一震,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 杨志宗眼射复仇之火,紧跟着逼进两步。 “天下第一丑”见退已无望,顿生拼命之心,暗暗强聚残存内力于右掌,半声不吭,快逾电掣的碎然向杨志宗拍出,胆尺之隔,掌出即至。 杨志宗不想对方有此一着,闪避封挡均所不及,急切里身躯微侧,避过正面,护身爱气应念面生,也唯因受气护体,方才得免心脉震断之厄。 “砰!”的一声,杨志宗硬承受了对方一掌,只觉身躯一震,口角鲜血又告溢出。 “天下第一丑”这一掌虽是拼命之着,但以他重伤之身,真元损而未复,这一掌只及平时的三成功力,否则杨志宗决难承受,他本人也同时被杨志宗护身爱气产生的反震之力,震得连退数步,“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四周的高手,见杨志宗伤势也已不轻,又蠢蠢欲动。 杨志宗虽说负创不轻,但心里可十分清楚,危机并未稍减,但复仇的信念,使他面对敌人而毫无怯意,手中“残肢令”斜举平胸,缓缓向“天下第一丑”欺去。 “天下第一丑”怪脸扭曲,眼中露出骇极的光芒,艰难的步步后退! 场中的空气,紧迫得使人窒息! “百灵会”的众高手,尚在犹豫着是否出手? 墓在此刻—— 只见寒芒门处,血光进现,接着是一声野兽临死时般的厉嗥! “天下第一丑”诛儒般的身躯,已倒卧在血泊之中,另一只手臂,被削落掉在一丈之外,胸前一个透明窟窿,尚在淌着鲜血,厥状惨不忍睹。 四周近二十的高手,如梦初醒,作势就要扑出。 杨志宗身形候转,面对众高手,脸上的杀机仍极浓厚,屋目之中,放射出一种使人不寒而栗的煞光,逼视着众高手。 众高手被杨志宗所显现的煞光镇住,一个个又露踌躇之态。 杨志宗收回目光,自怀中取出“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翻开首页,弯腰用手指在“天下第一丑”的尸身上蘸了一点血,往第三号“天下第一丑翁不丹”的名号上一涂,算是销了这一号仇家! 做完这些动作之后,慎重的把小册子置回怀中,举头向天,喃喃祝祷道:“师父在天之灵有知,弟子今天又为师门索回了一笔血债,另外还有四笔债,弟子当竭尽绵薄,虽刀山剑林在前,拼着肝脑涂地,也当—一索回,师门先进帮友,实所共鉴!” 祝祷毕,怀好“残肢令”,向那些呆立的“百灵会”高手扫了一眼,转过身去,迈开脚步,就向牌楼之内欺去。 “百灵会”众高手,脸色一变,纷纷纵身上前,横排在林荫道中。 杨志宗既然闯向总舵之中,他们不得不出面拦阻。 众高手之中,一个秃顶老者,排众而出,满脸怒容的道:“阁下意欲何为?” “找你们的会长结一笔帐户 “会长已不在总舵之中!” “嘿嘿!就凭你这一句话,本令就会罢手不成?” “那阁下的意思要怎么办?” “不见到你们会长本令决不甘休!” “今天恐怕办不到!” “嘿嘿!办不到,残肢令主言出必践,没有办不到的事!” 众高手面上齐现怒容,看样子杨志宗如果硬闯的话,他们不惜一战。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看出,“残肢令主”经过这一连串的剧烈拼搏,内力损耗将尽,而且身负内伤,所以减少了大半畏惧的顾虑,否则,他们岂敢轻虎须。 空气又呈紧张,眼看另一幕惨剧又将上演。 突然—— 一阵低沉的声音,候告传来! “孩子,你太逞强了!” 随着话声,枫林顶上飘落一条人影,落地无声。 杨志宗听声音已知来者是谁,蓦然回转身来,两丈之外,站着一个红巾蒙面人。 “百灵会”中众高手,乍见来人竟是名闻武林的“海鸥令主红巾蒙面人”,不由惊咦出声,不知道神秘的怪人何以会现身此地。 杨志宗躬身一札道:“前辈有何指教?” “孩子,你想做什么?” “找百灵会长招魂蝶秦媚娘那贱人算帐!” “你目前已经受伤不轻,功力未复,你自信能敌得过她?” 杨志宗略一踌躇之后,剑眉上扬,很恨的道:“我今天决不放过她介 “可是孩子,你用不着找她了,你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她了!” 这话听得杨志宗大感奇怪,猜不透红巾蒙面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迷悯的道:“为什么?” “她已不在人世!” “百灵会”众高手,齐齐脸上变色,这消息他们讳莫如深,除了会中有地位的人外,无人得知,当然决不可能传出江湖,不知红巾蒙面人何由得悉, “孩子,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详情!” “好!” 两条人影,先后弹起,越上林消,瞬息无踪。 “百灵会”众高手迷恫的望着两人逝去的方向,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且说杨志宗随着红巾蒙面人,双双离开草坝,一路疾驰,有如星飞九射,一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僻静的江岸,停身落座,杨志宗迫不及待的问道:“前辈方才说招魂蝶已不在人世?” “不错!” “是如何死的?” “昨日晚间,招魂蝶黑夜飞头,今天早晨,却发现她的头竟然供在后山前任‘百灵会’会长‘上官公道’,也就是她的丈夫的坟前!” “什么人下的手?” “这个不得而知,但据推测可能与她丈夫之死有关,招魂蝶嫁给‘上官公理’为继室,时间并不太久,这女人阴毒绝伦,极可能是想谋‘百灵会长’的宝座而下杀手!” 杨志宗顿时陷入沉思之中: “招魂蝶秦媚娘”身手不弱,单只“翠袖招魂”那一手阴功,恐怕极少人能敌,而且“天下第一丑”也在会坛之内,那这下手的人,身手之高,也确实骇人。 “追风剑上官公理”也是“甘露帮”仇人之一,但杨志宗尚未出道,他人就已经死去,人死不记仇,在“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上,已经销了号! 他记起“红衣女上官巧”曾向他说过,她的父亲死因离奇,照此看来,这下手的人,可能是追风剑昔年的手下,查悉追风剑死于现任会长“招魂蝶”之手,而替他报仇。 他由此想起那身形像权“红衣女上官巧”的缘纱蒙面女子来! 她会是巧妹妹吗?那她为什么见了自己而视如路人?不会的! 也许她有难言之隐,目前不愿现出真面目,但对别人犹可,对自己可不应该! 如果假定那女子就是巧妹妹,南海失事之后,和我一样,死里逃生,练成绝艺,重履中原,偶然获知她的父亲是死于她继母“招魂蝶”之手,于是—— 杨志宗想到此处,不由忘其所以的自言自语道:“会是她吗?” “孩子,你说什么?” 杨志宗这才知道自己失态,忙庞道:“‘晚辈忽然想起一个人,据我推测,杀死招魂蝶的事,狠可能是她所为!” “谁?” “追风剑上官公瑾的女儿上官巧!” “嗯!这事大有可能,你怎的做这样推断,那女孩子……哦!荆山孽龙潭畔,曾经和天山龙女一道,舍命救你的那个红衣的女孩子,是她吗?” “不错,就是她!” “孩子,你好像对她很熟悉是吗?” 言外之意,当然是在问杨志宗是否爱上了“红衣女上官巧”。 杨志宗面上倏地飘过一缕悲凄之色,于是他说出自己曾因中了“招魂蝶秦媚娘”的“春风一度丸”之毒,上宫巧与他结伴同赴南海求取解药,中途遇风暴,惨做波臣,以及最近江湖中曾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绿纱蒙面的红衣女子,身形酷像葬身南海的上官巧……等等经过,向红巾蒙面人详细说出。 杨志宗说完之后,红巾蒙面人不禁把头连点道:“孩子,你推断的极有道理,那维纱蒙面女既已现踪江湖,不愁会遇不上,困难是如何使她现出真面目,据你所说,她的身手可能已臻上乘!” 杨志宗一付度之后,又道,“不对,如果她真的是上官巧,她没有对我隐瞒面目的理由,如果她不是的话,现在的推断,岂不完全落空?” “孩子,这些事待将来再说!我来问你,你报仇的事怎样了?” “还有四个顶尖仇人!” “哪四个?” “赤发阴魔,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烈阳老怪,玉面阎罗婆潘七姑!” 当杨志宗说到最后一个“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的时候,红巾蒙面人的身躯猛然震动了一下,但杨志宗却未曾注意及此,仍接下去道:“其中白面僵尸怪已和我朝过面,烈阳老怪和我交过手,赤发阴魔和王面阎婆潘七姑还无丝毫踪迹可寻,不过其中工面阎罗婆播七姑,据我所得到的线索是匿居在叫作‘笔管峰’的一座崇峰之上,此事尚未证实真假!” “什么?孩子,玉面阎罗婆匿居在笔管峰上?” “是的,不管如何,晚辈发誓要使这四个魔头,—一伏尸残胶令之下!” 红巾蒙面人这时心痛如续,因地红巾蒙面,杨志宗此刻着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他又在心里暗自念着:“块,孽障,告诉他!不!决不!唉!可怜的孩子!” 杨志宗见红巾蒙面人,久久不曾做声,不由又掉过话题道:“黑凤凰赵姑娘身怀的一件武林异宝‘乌木宝录真诀’,被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抢夺而去,对于这魔头的行踪,前辈发现些端倪?” “还不曾!” “乌木宝录是晚辈师门遗物,晚辈必欲寻回!” “孩子,这个我早已知道,我已派出十二个门人,严密查访这魔头的下落,如果能够得回,我当原物给你厂 “谢前辈关爱之德,晚辈自与‘明魔教主’等交手之后,深感功力还欠缺得很,单以诛除‘天下第一丑’来说,晚辈拼命周旋之下,几乎失手,所以也急欲练就‘乌木宝录’所载武功,方得快意思仇,同时这也是先师临终遗训之一!” “乌木宝录真快,很深玄奥,孩子,你虽聪慧过人,恐怕一时之间,难以参悟!” 杨志宗对于红巾蒙面人,已产生了浓厚的情感,他觉得如果心里知道的事,要向对方隐瞒的话,那是一种罪过,于是他不加思索的道:“晚辈可以解得!” “你可以解得?” “是的,晚辈身边保存有另一片‘乌木宝录真解’,所以能够悟解!” “哦!这就赔怪了,如果双木合壁,上面所载的武功被你参悟的话,等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的身手,放眼武林恐怕真的找不到敌手了!” “晚辈习武的目的,主要的是完成先师遗志,为‘甘露帮’所有死难的帮友,素还血债,次要的一个目的是藉此遍历江湖,探查自己的身世!” 红巾蒙面人心中又是一震,凄惨的往事,使他泣血椎,他感到他自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当年一步之差,使得自己终生痛苦不说,还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多少年来,他盼望着奇迹出现,他奔走江湖,迫寻这个奇迹,现在天从人愿,奇迹出现了,但他却不敢面对锥心实,独自忍受着无穷尽的痛苦。 他不知是自己的错,还是造物者残酷的安排? 他悲凄的一遍又一遍望着眼前这俊美冷漠的少年,内心如被毒蛇啃噬。 许多次,他想坦白的揭露杨志宗身世之谜,可是话到嘴边,却没有勇气说出,他为怕深深的刺伤了他,说不定会毁了他一生的幸福。 更说不定,这孩子在获悉真情之后,永远的根他! 但目前,如果把事实隐瞒下去的话,说不定会造成惨绝人伦的悲剧。 心念千回百转,他仍然提不起勇气说出来! 杨志宗沉默了一刻之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向红巾蒙面人道:“前辈见闻广博,我想请问一件事情?” “什么事,孩子,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 “我想间一个失踪江湖近二十年的上一代高手!” “谁?” “玉面剑客范天华!” 红巾蒙面人几乎被震得昏厥过去,半晌之后,勉强压制住鼎沸般激荡的情绪道:“你问这干什么?” “前辈知道这位武林先进吗?” “你且先说出你打听的原因何在!” “晚辈曾经应许一个我最敬爱的人,为她做这件事!” “应许了谁?” “天山龙女涂慧芳!” “天山龙女?” “是的!” 红巾蒙面人语音之中,已微带颤抖,把声音放得更低沉些,藉以掩饰他的激动。 “她寻找玉面剑客范天华干吗?” “她对玉面剑客范无华一往情深,十多年来,一直在追寻他,据她说,晚辈的形貌长得和当年的玉面剑客范天华一模一样……’” 红巾蒙面人不由轻嘱了一声,声音略见凄楚。 杨志宗接着又往下说道:“就是因为晚辈的面貌酷似她昔年的情人,所以对晚辈特别好感,三番两次不计生死的挽救晚辈于危难之中,所以晚辈自动应许替她办这件事!” “哦!原来如此!” “玉面剑客范天华这人是否还在人世?” “据我推测,他已不在人间,即使在,他此生已不会再与人见面!” “为什么?” “他……他……他当年曾经做了一件铝事,他本是无心之失,但到后来发觉大错已成,无面目再立足江湖,这也许是他失踪的原因。” “怎么样的错事?” 红巾蒙面人沉默了半晌之后,才悠然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也不甚清楚!” “玉面剑客范无华,是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的门下?” “不错!” “武林一异共有几个传人?” “一个!” “真的只有一个?” “是的,只有一个!” “那就不对了!” “咦!孩子,什么事情不对?” “晚辈曾答应武林双奇‘南痴愚骏钓望’和‘北疯半悟和尚’两位老前辈代他们赴武林一异传人之约,武林一异既已发出邀柬,由他的传人在华山候教,以他过去的名声地位,当然不会做虚妄之言,但他的传人只有一个,而且生死不明,这其中不是存在着极大的矛盾吗?” 红巾蒙面人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奇突,他说的是实话,武林一异只有一个传人,想不到武林双奇竟然挑了杨志宗代他俩赴约,一时之间,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心念几传之后,只好淡然说道:“以我所知,武林一异确实只有一个传人,但也许他在唯一的传人失踪之后,又另收了门人也说不定!” “是的,晚辈猜想也是如此,昔年双奇一异会于巫山神女峰,印证武学,三日三夜,双奇以半招之差,败在一异手下,互约二十年后,再聚神女峰,不料武林一异竟然因练功而走火火魔,眼看不能赴约,传柬双奇,由他的传人代践此约,武林双奇论辈份声名当然不愿和一异的传人,动手过招……” “于是双奇便挑选了你代他俩践约?” “是的!” “你已经答应了?” “他们各传我一手绝艺,并且又都曾经对我有过救命赠药之德,义不容辞!” 红巾蒙面人默然了,他心里在盘算着一个重大的问题。 杨志宗见红巾蒙面人久久无语,不由讶然道:“前辈,莫非这事有什么不要?” “不要是没有的话,以你目前的功力,大可与一异传人拼,但武林一异曾被许为武林第一人,他既然命他的传人代践双奇之约,则他的传人当然对武功一道,定有不凡的造诣,为了‘武林第一’这块招牌,这一番的约会恐怕有一场非常的拼搏!” “晚辈仅以本身所学全力周旋,至于胜败两个字倒是无所谓广 “孩子!武林中有几个能抛得开一个‘名’字,你的气度虽然可佩,但到了那时候,恐怕由不得你了!” “前辈顾虑得对,但晚辈却有这个自信言行如一!” “好!孩子,也许一搏之下,你能取代‘武林第一’的称号!” “晚辈志不在此!” “你何时前去赴约?” “南痴北疯两位老前辈要晚辈子下月月圆之夕,赶到华山主峰之后的望月坪!” “晤!” 红巾蒙面人意味深长的晤了一声,杨志宗对于他是诚敬有加,所以许多次红巾蒙面人的言行有失常之处,杨志宗从不去深思,否则的话,多少可察出些端倪。 直到目前为止,杨志宗对于红巾蒙面人的来历姓名,完全不知道,他尊称他一声前辈,对方不告诉他,他决不会主动的追问! 每逢他危难的关头,红巾蒙面人都会不期然的现身。 是巧合吗?还是红巾蒙面人根本就没有离开他的左右? 杨志宗当然已有所觉,但他不好启齿动问,因为人家是一番好意。 “孩子,你的行止是否有所安排?” “晚辈目前急务是探访‘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的行踪,这魔头不但是仇家之一,而且落在他手的本门遗物‘乌木定录真快’,亟待收回,晚辈如不能练就更高的绝艺,对于今后的几个。仇家,谈到索仇,恐怕荆棘重重,自与‘阴魔教主’‘天下第一丑’等顶尖魔头拼搏之后,晚辈深深体味到自己的功力还不够应用!此去华山,路程遥远,半月之后,就打算动身赶往!” “孩子,容再相见,愿你好自为之!” 红巾蒙面人边说边立起身形,一闪而逝,最后一个之率,已经从数十丈之外传来! 杨志宗也站起身形,帐然良久之后,也缓缓离开江边,走上官道。 “残肢令主志宗”斗杀一天下第一丑翁不丹!”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在总舵之内,暗夜飞头! 这两个震惊江湖的消息,不胆而走,很快的传遍整个武林! 尤其“残肢令主”的事迹,更为胎炙人口,成为茶楼酒馆一般江湖道热烈品题的新闻,他被形容得神乎其神,威名有如日正当中。 但真正睹过杨志宗庐山真面目的,并没有多少! 这一天正午时分—— 杨志宗刚从一个小镇上打尖出来,他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酒,俊面白里透红,更显容光焕发,碉低不群,如临风玉树,缓缓驰行在由鄂人陕的官道上。 这时碧天如洗,万里无云,丽日当空,一阵阵的微风拂面而来,使人有说不出的舒爽,胸怀为之一畅! 杨志宗借着酒兴,一个劲的向前走,不知不觉,已届申酉之交。 数声马蹄,把杨志宗从阑珊的意兴中唤醒,俊目掠处,不由哑然失笑,原来他已走入了山区,人眼尽是重山叠岭,烟岚四起,余晖斜照,它道从山映之中,延伸出去。 别说村镇人家,连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心付:“要想投宿,恐怕要疾赶一程了!” 心意动处,正想加快脚程! 突然—— 前道之上,奔来近十条人彤,僧道俗全有,当先一人,似是一个老和尚。 杨志宗一看这些人彤来得突兀,不由自主停下身形,仁立在路当中。 渐行渐近,已可清晰的看出当先一人,果然是一个六旬上下,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后面跟随着八九个装束不等的人物。 从他们奔行的身法看来,每一个都具有不见的身手。 一行人来到切近,乍见一个俊美绝伦面目冷漠的少年几立路中,不由心中一动,齐齐停下身来,十双眼睛,齐朝杨志宗的周身上下打量! 杨志宗依然不言不动,如一尊石像般冷冰冰的看着这奇突的一群。 当先的那老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之后,单掌打一个讯问道: “施主拦阻道中,是有心还是无意?” 杨志宗寒凄凄的答道:“有心怎么样?无意又怎么样?” “如果有心,请道其详,如若是无意的话,老油等当然不会妄生事端!” “咦!奇了,阳关大道,什么人走不得?” “但施主拦阻道中!” “你们不会从侧绕过,路并不窄嘛厂 老和尚身后的九人,齐齐面现怒色,想不到这俊美绝伦的少年人,竟然冷漠狂傲到这种地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老和尚脸色微变之后,又复和声道:“施主既是无意,就请便!老油等尚有要事!” “我并没有说我是无意呀!” “那施主是存心找岔的了?” “在下也没有说是有心!” “施主之意究竟是为何?请道其详?” “在下只想知道大师等一行的目的!” 一行人之中,有人怒哼出声,老和尚一场手止住,又向杨志宗道:“老油少林百智,其余的是五大门派的同道。” 杨志宗一听,原来这行奇突的人物,竟然是五大门派联合派遣的高手,当前为首的老和尚,竟是少林寺三十代弟子中杰出的高手“百智弹师”,当下仍冷漠的道:“五大门派,联合派遣高手人江湖,倒是一件盛事,此行目的老师父肯否惠告?” “百智禅师”不由面现温色,正待开口—— 蓦然—— 身后转出一个头戴九梁冠,身被青色道袍,腰悬长剑的中年逍土,疾行两步,站到“百智弹师”身侧,道:“禅师……” “百智禅师”徐徐侧过头去,道:“青阳道兄有什么话要说?” “青阳道人”目光犀利如刀的再瞥了杨志宗一眼,附耳向“百指禅师”一阵低语,“百战禅师”脸上一片疑惑不安的色彩,向后退了一步,神目如电炬,照向杨志家,好半晌才道:“请问施主上下如何称呼?” 杨志宗聪敏逾桓,一看当前情况,已经料到了几分,但仍毫不在意的道:“在下杨志宗!” 声甫出口,“百智弹师”一行人之中,已有人惊呼出声:“残肢令主!” 随着这一声“残肢令主”的惊呼声之后,十个高手面上齐齐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是惊?是怒?是俱?是奇?很难分析。 “百智禅师”走一定掷之后,朗宣一声佛号道:“施主就是残肢令主?” 想都是专为本令一人而来,哈哈!几乎当面错过!” 五大门派的高手,被这句话说得脸色又是一变! “百智禅师”为此行之首,立即接住话头道:“老钢身为我佛弟子,不作斑语,正是为了施主而来!” 杨志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不知老师父等为本令何来?” “五大门派鉴于施主在江湖中的血腥作为,唯恐造成武林浩劫,各掌门秉悲天悯人之旨共同协议,派遣老油等十人,深入江湖,寻访施主…… “准备把本令怎样?” “一来查明实况,再则奉劝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这个办不到!” 这句斩钉截铁的话,使“百智禅师”为之一愕,其余九个高手也同感一震! 空气之中,已隐隐泛出紧张的色彩。 “施主考虑过了?” “毋庸考虑,本令为所当为,办份内之事!” “何谓份内之事?” “昔年‘甘露帮’在武陵山中,被数十黑白道高手突袭,一夜之间,自帮主以下二百多人无一幸免,总坛之内尸积如山”血流成渠,这件血案,大师曾耳闻没有?” 杨志宗提到师门惨案,俊目煞光隐隐,声音中充满了恨意! “百智禅师”低眉垂目,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注视杨志宗道:“这件公案者纳曾经听人述及!” “本令主就是要索回这一笔弥天的血债!” “冤冤相报,何日是了……” “大师不必谈及佛家因果,本令主今日之果,正是要证昔年之因!” “施主索仇,原无可厚非,但……” 杨志宗胸中热血沸腾,脑海里仇恨交织,打断“百智禅师”的话道:“大师既然也以本令的索仇行为,是无可厚非之举,是否还要我放下屠刀呢?” “阿弥陀佛!施主索讨昔年血债,当然无可厚非,但枉杀无辜,滥造杀孽,弄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上千天和,这就不是了!” “大师言重了?” “施主在七里坪大开杀戒,血洗紫云帮,等等屠杀行为,是否算是滥杀无辜,难道死者每一个都与‘甘露帮’结有仇怨?” “那是他们自不量力,逼本令下手,咎不在我!” “施主这话未免本过强词夺理!” 杨志完怒气候升,冷激之性大发,不愿再多所解说,怒声道:“那大师等今天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对付未必,但如果今天之后,施主仍然滥杀如前的话,老袖等不能坐视广 “怎么样?” “为了武林苍生,只好对不起施主了!” “如何对不起法?” “为武林除思洱劫!” “哈哈哈哈……” 杨志宗举首向天,暴发出一阵声人云霄的狂笑,笑声激荡排云,四山回应,直似要撕裂长空一般,五大门派的高手,被笑声震得气血微涌,耳鸣心悸,笑声停了,那袅袅余音,仍然飞绕空间,不绝如缕! “施主不可任性而为!” “本令生重申前言,是做份内的事,没有人能阻挡本令主索取血债!” “五大门派不会坐视!” 话中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杨志宗不屑的道:“哈哈!五大门派,本令主不惯受人威胁!” “施主不要后悔!” “后悔?哈哈!五大门派如果不分是非黑白,强自出头干预的话,本令主倒是不在乎,一切后果,由五大门派自负,本令主言尽于此!” 众高手面色一沉,各各蓄劲作势,他们有意要一显名门大派的威风。 “百智禅师”灰眉一扬,目射棱芒,沉声道:“施主之意已经决定要这样做了?” “不错,各位尽可出手,本令主一力接着就是广 武当青阳道人,首先飘身而出,面色一沉,厉声道:“阁下年纪轻轻,杀孽如此之重,竟然不听相劝,还这般目中无人,不把贫道等人放在眼里,今天就叫你识得厉害!” 杨志宗哼道:“道长口出大言,必有惊人之技,在下极愿见识,不过话可说在前头,拳脚无限,如有得罪之处,请道长不要见怪,在下实不愿与五大门派为敌,但事逼至此,不得不然,这一点谅道长还清楚?” “好狂妄的小辈!” 武当青阳道人怒喝声中,移形换位,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杨志宗冷哼了一声,右掌运集了七成功劲,悠然推出!两股劲气相接,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杨志宗身形一晃而止,“青阳道人”却被震得退了一步,宽大的道袍猎猎而飞! “青阳道人”是武当门下第一流的高手,竟然被对方一掌震退,而且还当着其他各派高手之面,不由秦怒交进,暴吼一声,双掌蓦然上提平胸,以十成劲道猛推而出。 杨志宗冷晒一声:“来得好厂“乾元真罡”应念面生,仍以单掌疾挥而出.但劲道却已较之先前加了二成! “轰隆!”响声震耳欲聋,引起四山回应不绝,劲风激撞,卷起漫空尘沙, 闷哼声中,“青阳道人”道冠歪斜,踉踉跄跄一连退了五个大步! 杨志宗也被震得胸头一窒,微退半步! 看得一旁的五大门派高手,面上失色,同时心念道:“残肢主令,果然名不虚传,功力确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当然,杨志宗的本意,并不想伤及对方,仅以单掌对“青阳道人”的权掌,饶是如此,“青阳道人”还是承受不了,如果他全力发掌的话,十个“青阳道人”也得煤血当场。 “青阳道人”一阵喘息之后,蓦地掣出长剑,寒芒映看夕阳,烟烟生光,顺手一抖,剑尖颤起朵朵剑花,两丈之外,顿觉寒意袭人! 武当一派,以剑术见长,杨志宗焉有不知之理,当下凝神而待! “百智禅师”灰眉一掀道:“道长,不可演出流血惨剧!” 话声未完,“青阳道人”已飞身上步,手中剑挥起漫天寒芒,夹着森森的逼人剑气,奇诡狠辣兼备的向。残肢令主杨志宗”铺天盖地的罩落! 丝丝剑气的破空声,刺人耳鼓! 杨志宗在心里暗骂一声:“好一个不知进退的牛鼻子!” 蓦然施展“移形换影”身法,如鬼鞋般一旅脱出剑圈之外,曲指如钩,闪电般向“青阳道人”的背心抓去! 第14章 乌木真诀 “青阳道人”论内力,当然不及选遇奇缘的杨志家深厚,若论剑术招式,他却有不平凡的造诣,决不是虚有其表的人物。 当下剑势攻出,速失对方人影,立感不妙,当下极快的就攻出之势,身形滴溜溜一转,剑幕护住周身,连人带剑转变了一个方位。 杨志宗的五指堪堪就要触及对方的身形,被他这迅快奇诡,的一变式,身形从指下险极的滑离三尺,如虹剑气,已告反削而来! 杨志宗如果跟踪出指的话,“青阳道人”固不能幸免,而杨志宗也得伤在剑下。 但他的身手毕竟不同凡响,疾将抓出的五指,往回一编,“移形换影”又如幽灵般的欺到“青阳道人’身后,伸手就抓。 “青阳道人”被迫得把一柄剑挥舞成一座光膜,罩住自己周身, 杨志宗身法虽然奇妙,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数十个照面之后,“青阳道人”的剑势益见凌厉,沉稳狠辣,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剑气直冲霄汉,剑风劲疾锐啸,令人目眩神迷。 但杨志宗的身形,直若鬼就,隐现无常,忽东忽西,乘虚蹈隙,看准机会就攻一招,“青阳道人”剑术虽然高超,却是守多于攻,如果他封闭稍为不严的话,立刻就会被对方所乘。 旁观的所有高手,心内比雪还亮,“残肢令主”毋须还手,单只凭那令人无法捉摸的玄奇身法,就足以施垮“青阳道人”。 突然—— 人影一晃,又有一个道士仗剑而出。 杨志宗身形电闪飘退一丈,不屑的道:“你们准备倚多为胜?” “青阳道人”也同时收招不攻,和那仅剑而出的道主,对角峙立,三人成了鼎立之势。 杨志宗接着又满面凝霜的问道:“名门大派,原来也是讲究群打合殴,嘿嘿!我看你们干脆全上!” 这句话确实够厉害,简直视五大门派的高手如无物,而且语含讥讽,使得所有的人为之脸上一红。 “青阳道人”红着脸道:“为了武林劫运,玄芙苍生,群打合殴又有什么不可?” 杨志宗怒极反笑道:“道长言之有理,上!”两柄长剑,如毒龙出海,闪电般从两个不同方位刺向杨志宗。 杨志宗心里暗道:“若不给你们点厉害尝尝,还真不知天高地厚哩!” 心念之中,左右开弓,双掌贯足十成“乾元真罡”分别劈向两个道人。 “波!波!”两声,两个武当高手的长刨,被爱气震得倒劈回去,几乎脱手飞出,人也跟着跟随后退,跌跌撞撞的退了一丈有余, 看得一旁的其他高手,心中寒气直冒。 就在“青阳道人”等两个武当高手被震退之后,少林“百智样师”向前连跨五个大步,欺近杨志宗身前不及两丈之地,道:“施主功力果然不凡,老袖清教几招!” 杨志宗毫不为意的道:“在下也渴望一睹少林绝技,大师请!” “百智禅师”面色一整,微退半步,双掌猛然推出,一道撼山拔岳的劲气,匝地卷出,带起四周气流疾旋有声! 杨志宗单掌一扬,“乾元真罡”应掌而发。 “波!”的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百智弹师”双掌齐推,面对方以单掌相接,竟然秋色平分,心头不由一凛,当下身形向后一挫,双掌缓缓上提,面色十分沉凝。 杨志宗知道对方必然有什么厉害的掌功施出,当下也凝神一志,暗暗把“两极真元”提聚十成,贯于双掌,表面上仍是一副悠闲冷漠之态。 “百智禅师”待到双掌乎胸之时,面上突现异彩,脸色红润如婴儿,双目中也射出一缕使人不敢逼视的湛然神光。 “般若神功!” 杨志宗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心头也随之一紧,他所习练的“两极美元”,是否能与佛门至高的“般若神功”相匹敌,他毫无把握。 其余九个高手,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一不稍瞬的沉视着场中的一对。 如果“百智样师”的“佛门般若神功”仍然不能和“残肢令主”相匹敌的话,那他们今天除了乖乖的退定之外,别无他途。 “百智弹师”攀然吐气开声,双掌平推而出。 佛门神功,果然不同凡响,掌劲方吐,三丈之内已觉气势逼人,一道强猛绝伦的劲气,挟风雷之声,有若巨浪狂涛,以雷霆万钧之势,涌卷向杨志宗。 杨志宗心中微凛,双掌也告缓缓推出。 一道红自相间的气流,不带丝毫火暴之气,冉冉飘出。 众高手的心,提到了喉边,紧张得几乎窒息。 “两极真元”通刚则柔,遇柔则刚,表面上看来,似乎是柔弱无力,其实潜劲如山,威力之强,骇人听闻。 一刚一柔两股气流突然相接! 奇突的事情发生了…… “百智禅师”所发惊天动地的一掌,触上那股红白相间的气流,发出一阵轻微的“波!波!”,顿如泥牛入海,被无声无息的消卸得干干净净。 各门派的高手,不由齐齐面上失色,惊咦出声! “百智禅师”面现灰色,半晌之后,忽然跌坐地上。 惊呼声中,各门派的高手,齐涌向“百智弹师”的身前。 “大师你受伤了?” “大师,事到如今,我们只好出手了!” 喧嚷声中,九个五大门派的高手,齐把目光集中向“残肢令主”杨志宗,九个身影,也跟着缓缓向杨志宗身前移去。 如果九个高手联合出手的话,杨志宗当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眼看一场狠拼恶斗在所难免! 空气呈紧张之色! 杨志宗眉目之间,骤现煞光,一张俊面冷漠得像一块冰,他准备不计一切后果,给这些自命名门大派的人物,一个严重的教训。 危机千钧一发—— “各位清退下,不可造次!” 众高手闻声不由一征,身形也随着停下,只见“百智禅师”已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手连摇,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杨志完以十成功劲,万分沉凝的发出“两极真元”,不仅消卸了对方的无铸神功,余劲不衰,直袭向“百智惮师”。 “百智禅师”见自己未出的“佛门般若神动”,碰上对方的红自气流,有如触在棉花之上,毫无着力之处,不由心中大骇,一口真气顿告松弛,而对方的暗劲不衰,直卷而来,登时如中雷顿,忍不住跃坐下去。 现在他发现各门派的高手,已不顾厉害的涌向“残肢令主”.难免要造成流血惨剧,他知道众高手决非“残肢令主”之敌,自己为此行之首,而且一行人只是奉命查察“残肢令主”滥肆杀戮的真相,并没有奉命要和他拼搏,所以忍痛起身,发话阻止。 众高手因见少林“百智禅师”受伤,激于义愤,所以不顾利害的出手,现在被“百智禅师”这一出声阻止,登时醒悟过来,合九人之力,上去也是白废,他们心里有数,说什么也不是“残肢令主”的敌手,弄不好死伤立见! 当下顺水推舟,汕汕的退了下来。 “百智禅师”不愧佛门高弟,气度雍然,上前一步道:“施主功力超凡,老油等自叹不如,不过最后再进一言,深望施主不要率性而行,上千天和,老油等即日回所属门派向掌门人复命!” 百智老和尚坦白承认不敌,不愧名门风度,杨志宗深为所感,和声答道:“大师的话,在下理会得,不过在下也坦诚相告,这报仇雪恨的事,希望贵门派能明辨是非,着重事实,不要横加干预!” “百智禅师”又默然注视了杨志宗一眼,一行人纷纷移步离去。 杨志宗眼看着五大门派的高手们在视线中消失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形一展,正待—— 摹在此刻—— 左面山腹之中,遥遥传来两声凄厉的惨爆! 杨志宗将起的身形,不由被这两声惨噪声唤住了,侧耳细听之下,一切寂然,不田惊奇的忖道:“怪事,荒山野岭之中,何来的惨噪声?” 这时,夕阳已没,瞑气四起,人目一片晦暗,官道两侧的山峦,像一尊尊蹲踞的巨灵之神,只显出一座座黑黝黝的轮廓。 料峭的山风,拂面生寒。 杨志宗呆立了片刻,希望能有所发现,但除了刚才的两声像曝之外,半丝声息俱无,他相信自己的耳朵决不会听错。 也许这荒山之内,正在发生着某种惨剧。 于是—— 一些任侠兼好奇心理,使杨志宗不再犹豫,决定要一窥究竟,身形一展,如夜行编幅般朝左侧山岭射去。 登上岭顶,凭着他神光充溢的眼睛,四下、阵扫掠,只见山岭绵豆,一峰接着一峰,松涛盈耳,听来有如鬼语淋淋,使,人油然而生凄凉阴森之感。 杨志宗绕着山岭,在林顶之上,飞掠疾驰,直到星月满天,搜遍了附近五里范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征兆。 他不由气馁下来,停身在一株虬松之上! 淡淡的月光,照着寂寞的空山,时而传来一两声夜粟的悲啼和阴森凄厉的狼曝。 下山去!他有些不甘心。 不走!这种盲目的搜寻,等于是捕风捉影。 正在犹豫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瞥见距自己约主十丈的一处洼地草丛之中,有两团黑影,在微微蠕动。 杨志宗心中一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如鹰般飞扑过去。 身形方一触及地面,草丛之中突然响起一阵沙抄之声,瞬即寂然。 杨志宗运足自力向草丛中看去,只见丰草的隙缝中,射出四点惨绿的寒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难道是什么毒虫恶兽盘伏在此!” 思念本已,惨绿的小星一闪,一条黑影,已向他疾扑而来。 杨志宗猜不透这黑影是人是兽,当下身形一闪,全力劈出一掌。 这一掌少说也有数千斤的力道。 一声刺耳的惨噪声中,那黑影被震得倒飞回草丛之中。 杨志宗神自如电,已看出这被震飞的黑影是一只恶兽,从那惨曝之声判断,可能是狼豹之类。 紧接着又是一条黑影,飞射而来c 杨志宗如法炮制,又是一掌拍出。 正当杨志宗扬手发掌的电光石火之间,那扑来的黑影竟然电疾的落向旁侧,堪堪避过一道如山的掌劲,“呼!”的一声,又告纵身扑到。 杨志宗暗骂一声:“好狡猾的畜生!” 手形一坍,那黑影恰距头顶不及一尺扑空,杨志宗反手以托塔之势向上一挥,又是一声惨曝,那黑影被震起三丈之高“砰”的一声,又落回地面,寂然不动。 杨志宗一看,竟然是一只利齿森森枯牛般大小的大青狼,已被掌风击得肚破肠流。 杨志宗又纵向那方才第一条摄影震落的草丛中,忽感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使人欲呕,定睛看处,不由头皮发炸,毛发竖立。 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血迹琳漓,头碎脑破,腹膛大开,肝肠内腑,狼藉一地,另外草丛之内,赫然又是凡具白骨骷髅,毛发犹存,显见死的时间并不太久。 荒山! 静夜! 新尸! 白骨! 这情景够阴森,够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难道这两只青娘竟凶残到聚尸而食? 以这两具血肉模糊,狼藉污糟的尸体看来,显然刚死不久,莫非刚才那两声惨曝,就是出自这两具尸身之四? 但这些白骨,又何以会跑到这荒山来尝狼吻,这事确实令人费解? 蓦然—— 杨志宗一眼瞥见两丈之外的一株小树上,有一幅黑黝黝的东西,随风飘动。 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伸手取下一看,这一骇更是非同小可。 那黑黝黝的东西,竟然是一条黑巾,黑巾正中一只白色海鸥,海鸥的身上一个“伍”字;丈外的草丛中,赫然又是一条同样的探巾,上面绣的是一个“肆’字。 杨志宗的手心,竟然冒出汗来! 这两条黑巾,不正是“海鸥使者”的标志吗? 不知这“肆”“伍”两号使者,何以会暴尸荒山? 从死者的服饰和这面巾,他断定死者是“海鸥使者”无疑。 红巾蒙面人属下的十二个“海鸥使者”,每一个都具有不同凡响的超绝身手,当然绝对不会连两只狠都收拾不了,显而易见,第“肆”“伍”两号使者是被人惨杀之后,拖尸至此,两只狼乃是闻血腥之味而来! 那这杀害“海鸥使者”的凶手,必定也有一身骇人的功力! 当前的问题是—— “肆”“伍”两号使者为什么会来到这荒山野岭?是奉了他们师父“红巾蒙面人”的命谕来此办事,或者是有其他原故? 凶手是谁? 以两死者惨状来判断,这下手的人,不是心怀极深的怨毒,就是穷凶恶极之徒,但以“红巾蒙面人”在江湖中的声名和他的身手而论,敢对他的门人下手,则这凶手必定是有以侍而无恐。 那一旁的白骨骷髅,又是些什么样的人物呢?为什么会抛尸此间? 杨志宗越想越感到迷离莫测。 我必须把这件事通知红巾蒙面人。 但天涯茫茫,谁知道红巾蒙面人此刻踪迹何处? 而且目前最急迫的事,是赶赴华山代双奇履一异传人之约。 于是,他连带的想起—— 新近出现江湖的神秘线纱蒙面女于,她是谁?她会真的是上官巧妹妹吗?“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的杰作是她所为吗? 还有笔管峰下被自己追踪的两个奇丑女子,她俩矢口否认她们的主人不是“玉面阎罗婆”,那笔毛管住的声一个怎样的神奇人物? “阴魔教”何以会全力对付自己? 还有,自己迷离的身世,失踪了近二十年的“玉面剑客范天华”,会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吗?根据不完整的资料,显示“玉面剑客”和“玉面阎罗婆”有夫妻的名份,如果真的与自己的身世有关的话…… “工面阎罗婆”是师门血海仇人之—……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头昏脑涨,胸膛窒寨难忍! 突然撮口发出一声长啸,声如裂帛,高亢人云,摇曳夜空,宿鸟惊飞,四处回声久久不绝,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目的是藉以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 就在杨志宗啸声甫落的当日—— “嗤!” 阴森至极的冷笑,突然传来,声音的冰寒阴冷,像不是发自活人之口。 杨志宗电疾的转身,神自四扫,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世间真的有鬼不成? 如果说这冷笑声是人所为,那这人既能欺近到自己身旁十文之内发声而不被发觉,那这人的身手也相当的可观了! “嗤!” 又是一声冰寒至极的冷笑! 这一下杨志宗可听清楚了,冷笑之声是从三丈之外的一棵大纵松之处发出。 “是人是鬼,给我亮出相来!” 杨志宗喝声甫落,那株虬松之后,晃悠悠的现出一条人影,干瘪瘪长,眼射绿色寒芒,在淡淡的星光之下,仍可看出那付惨白如雪的面孔! 难道真的是鬼? 杨志宗只觉从心底里冒出寒气,浑身起栗,毛骨悚然。 “娃儿,你送死来了!” 声如鬼哭狼降,刺耳之极。 由于这一发话,杨志宗断定对方是人而不是鬼,本来,世间哪里会有鬼。 当下胆气顿豪,也冰寒至极的向那怪人道:“送死未必,也许替你送终是真广 “嘿!嘿!嘿!嘿!” 怪人的身形移近了一丈。 两人相隔,三三文不到,只见那怪人肩鼻塌腮,惨白无人色,两只枯稿的手僵直下垂,指甲约有寸来长,活像一付僵尸模样。 杨志宗细一审视之下,修地想起对方是谁来,不由热血一阵沸腾,一抹杀机,立时飘上俊面。 原来这怪人正是从“黑凤凰赵丽珍”手中抢去“乌木宝录真快”的“白面僵尸怪芮水通”,也正是杨志宗急于要寻找的人。 “白面僵户,怪丙木通”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所载的五个顶尖仇人“阴、阳、丑、怪、婆”中的第四位。 杨志宗不但要向他素还昔日师门的血债,而且更急迫的是要取回师门遗宝“乌木宝录真诀”,参以身边的另一片“乌木宝录真解”,修习成上面所载的五招奇功,由于他最近与“阴魔教主”等顶尖魔头交手之后,深感自己在招式方面,仍有所不济,所以求取之心更切。 这真符合了俗语所说的:“踏破铁链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天从人愿,竟然会在此地碰上。 “不知这魔头是否已参悟了乌木神功?” 这是杨志宗此刻最为关心的问题,如果已被对方参悟的话,杨志宗自付,决不是这魔头的对手。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嘎嘎一阵怪笑道:“小鬼,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跑到这里来找死!” 杨志宗心里虽然恨到极点,但在不明对方虚实之前,暂不发作,恨哼一声道:“老魔,小爷踏破铁鞋正要找你,想不到在此撞上,真是天假其便!” “白面僵尸怪药木通”阴残凶狠,武功深不可测,黑白两道闻名丧胆,见对方不过二十不到的娃儿,竟敢出言顶撞,而且丝毫也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不但是奇,而且惊为怪事了,只因他自得了“乌木宝录真诀”之后,隐匿潜修,对最近江湖上的事,不甚了了,而且从前他出手抢夺击伤“黑凤凰”的时候,杨志宗武功平平,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早已把杨志宗给忘怀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眼前这少年,就是震动了整座武林,掀起江湖空前巨波的“残肢令主”的话,他会重新把他估价,甚至于急谋退身也说不定。 “娃儿,你说你要找老夫?” “不错!” “嘿嘿!你知道老夫是谁?”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不错!” 怪人身躯为之一震,想不到对方竟能一语道出自己的名号,而且毫无惧容。 “小鬼,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我要杀你!” “白面僵尸怪”惊得直眺起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耳,诧异道:“你说什么?” “我要取你的性命!” “哈哈哈哈!小鬼,你不是失心疯昭?凭你要取老夫的性命 杨志宗一咬牙道:“你不相信?” 岂非只不相信,老夫杀的人怕比你小鬼见过的人还多,有生以来今天第一次听有人要杀老夫,哈哈哈……” “老魔,你笑个什么劲,告诉你,你不但第一次听到,而且你是最后一次听到,今天之后,你便超生极乐,再不会听到第二次了!” “它面僵尸怪”气得浑身直抖,的确,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当面说要杀他。 “叫、鬼,你师出何门?” “这个无须你问,停会自然会告诉你!” 杨志宗突然想起一事,他清楚的记得红巾蒙面人说过,已经派出十二“海鸥使者”,遍访“白面僵尸怪”的下落,以期夺回“乌木宝录真快”,莫非这“肆”“伍”两号“海鸥使者”在发现了老魔踪迹之后,反为老魔所杀。 想到这里,不由又接着道:“这些白骨新尸……” “嘿嘿!小鬼,凡发现老夫行踪者,只有一条路,死户 杨志宗冷冷的道:“那你已承认这些人是你所杀?” “怎样?”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哈哈!小鬼,老夫生平所欠的命太多了,恐怕还不清,今晚,老夫看在你这一份豪气的份上,赏你一个全尸!” 杨志宗语含深意的道:“可是在下只要出手,例天全尸!” “小鬼,你是想死得快些,对不对?” “老魔,我来问你,你大概不会忘记从一个黑衣女子手中夺走一件武林异宝的那回事?在下当时曾在场目睹广 “白面便尸怪”惊愕的退了一步,突然嘎嘎一阵怪笑道:“哦!小鬼,你就是那日被老夫放生的那小鬼头厂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吗?” “你小鬼还说过话?” “我们遇上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鬼,别多饶舌,老夫成全了你!” “白面僵尸怪”鬼哭般的说了这句话之后,身形一晃,两只枯瘦得像鸟爪似的手爪,闪电般朝杨志宗抓到,狠快无比。 杨志宗蓦地横飘八尺,避过这速捷诡辣的一抓,仍是语如冰冷的道:“慢来,我有话要说!” “小鬼,别只管废活,迟早还是一死,爽快点!” 字方落,干瘦的身形又告一闪而至,两只鸟爪,从极其诡异的角度,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抓出,放眼武林,能躲过这一抓的,恐怕不多。 杨志宗冷晒一声,一式“移形换影”巧极快极的一阀而没。 “白面僵尸怪”心中一震,止住身形。 “老魔,你知道我是谁?” “大不了,会见式奇妙身法狂妄小辈而已!” 杨志宗业已从对方两次扑击中,看出对方的功力并没有商到什么可怕的程度,知道这老魔八成没有参悟出“乌木宝泉真快”所载的奇奥武功,不由心中大定。 当下缓缓的自胸衣内掣出“残肢令”一扬道:“老魔,你认识这东西?” “白面僵尸怪”这一骇非同小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脱口道:“残肢令!” 虽然杨志宗掀起武林滔天巨浪的这些事实经过,“白面僵尸怪”因隐匿练功,与江湖隔绝,不甚了了,但“残肢令主”最初连续出现江湖,毁去七个高手的那些惊人血案,他却耳熟能详,而且还担了一份心事,想不到眼前这黄口小鬼,竟然持着令人丧胆亡魂的“残肢令”! 杨志宗逼近一步,手中“残肢令”一晃,厉声道:“芮木通,你死而无怨了?”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乍见“残肢令”确曾吓得心弦一阵抖颤,但他马上联想到持令的人,竟是这么一个小鬼时,又回复了他凶残的作风,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嘿嘿!我便是残肢令主!” “你就是残肢令主?” “难道有假的不成?” “嘿嘿!小鬼,你能骗得了老夫?” “信不信由你,反正‘甘露帮’这笔血债今晚此时此地,就得结算清楚,同时,那片‘乌木宝录真诀’,我看你还是乖乖的交出来厂 “白面僵尸怪”凶念陡发,阴恻恻的道:“小鬼,你口气倒还当真不小,可借你不能如愿厂 双掌一枪一圈,骤然向外挥出。 一股重如山岳的万钧劲道,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劲风之中,竟然挟有阵阵腐尸之味! “白面僵尸怪”,既已明了当前的冷漠少年,就是“残肢令”之主,知道今晚已成生死之局,存心要把对方一举毁在掌下,所以在掌劲之中,挟以生平极少施展的独门阴毒武功“腐尸功”。 杨志宗这时已把“两极真元”凝聚周身百骸,当那腐尸恶臭之气刚一触鼻之际,立即封闭住气脉穴道,疾施“彩驾乘风”一式。 只见他一个身形,轻得像一根羽毛,随着汹涌而来的劲气,冉冉飘飞,待到对方掌势消竭,身形着地,猛的又一弹而起,射向“白面僵尸怪”手中“残肢令”一抡,一招“残肢断魂”,已告电闪攻出。 “残肢断魂”一招三式,分取双臂或双腿,然后直戳心窝,乃是杨志宗的师父“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表”窃二十年的岁月,悟刨出来,目的在配合“残肢令”对付血海仇家,奇诡狠辣,世无其匹。 “白面僵尸怪”做梦也估不到这自称“残肢令主”的毛头小伙会具有这高的功力,一掌落空之下,对方的一记怪招,已电疾攻来! 只觉得避无可避,封无所封之感。 也算这老魔头身手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境地,万般无奈之户,脚尖猛一用力点地,身形其快无比的斜斜射起,毫发之差,避过这致命的一击,但却已冷汗遍体了。 杨志宗见对方竟然能避过自己的一招绝着“残肢断魂”,心中也不由一凛人,怒哼了一声,仍然是那招“残肢断魂”全力攻出。 “白面僵尸怪”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对方的怪招又告攻到。 就在杨志宗的身形一闪,招式将出的电光石火之前,也以差不多同样快捷的速度,电闪向侧方横射五尺。 杨志宗第二次的攻出,又告落空。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把这老魔拾掇下来,今后要再找他,恐怕相当不容易,而且“乌木宝录真快”,自己也是急切需要,万一错过今天,真的给老魔参悟了上面的五招绝学,不但仇报不成,反而要受其害。 再一方面,以老魔的为人,如让他练成绝学,岂非如虎添翼,势非掀起武林中空前的浩劫不可。 心念之中,候展“移形换影”身法,捷逾鬼院的欺到“白面僵尸怪”身侧,左掌虚空拂去,这一拂之势,已施出了奇绝武林的“流云拂穴”功。 “白面僵尸怪”只觉服前一花,连对方的人影都未曾看清,一股暗劲,已撞向自己胸前的死穴“中堂穴”。 不由心胆惧寒,“粹施闭穴易脉”独门武功,封住穴道。 杨志宗“流云拂穴”出手之后,眼看已确实拂中对方“中堂死穴”,而老魔仅只身躯一震,并末倒下,不由愕然愣住。 “流云拂穴”是‘北疯半悟和尚”穷毕生岁月精研所创的绝技,可以说出手无空,想不到这老魔竟能丝毫不损,杨志宗焉能不惊。 “白面僵尸怪”见杨志宗出手尽是奇奥无比的绝学,心细再战下去决讨不了好,就在杨志宗一怔神之间,瘦长的身形一晃,电闪而遁。 杨志宗岂能容对方遁出手去,急喝一声:“哪里走!” 身形猛弹,衔尾疾追。 分秒之差,“白面僵尸怪”的身形已在二十丈外。 杨志宗猛提一口真气,全力疾追,双方的身形,快得有若流星飞矢,但几个纵跃之后,距离已由二十文缩短到十丈,由此看来,杨志宗毕竟是功高一筹。 两缕轻烟,电逐雷奔般飘闲在山岭林莽之间,在星月辉映下,好像是一对幽灵在互相追逐。 渐渐,距离又告缩短到不及三丈! 眼前突然呈现一片峭岩,嶙峋奇突,寸草木生,“白面僵尸怪”奔到峭壁之前,如鹰隼腾空般掠上半壁,身形一闪而逝。 杨志宗跟踪而上,一步之差,“白面僵尸怪”已影踪杏然。 “奇怪,这魔头难道有隐身之法?” 杨志宗根得牙痒痒的,自语了一声之后,身形如一只巧燕,在老魔消失的鳞晌岩石之间,飞掠游走,神目如电,不停的掠扫。 果然被他在一块倒悬的峻岩之下,发现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小洞口。 从洞口人内视,以杨志宗的目力,竟然看不到底。 当下杨志宗心头电似一转道:“这老魔除此决无其他隐身之所!”也不逞更想其他,疾把“残肢令”插入衣襟之内,一扬手,一股红白相间的悠然劲气,朝洞口之内劈去,人也一跃跟着而人。 洞径黑暗幽深,但以杨志宗超逾常人的目力,仍可清晰辨物,不殊白昼。 洞璧光滑,三丈后,好开阔,直径约一丈左右。 杨志宗蓄势戒备,缓缓向里走进。 渐行渐宽,接连两转之后。突然现出三个岔洞,杨志宗不禁踌躇起来,不知该向哪一洞走对,一阵犹豫之后,心里忖道:“管他呢!先朝第一洞探探着!” 心念之间,就朝第一个岔洞飘过去,洞径曲折迂回,左转右弯,半晌之后,忽现一个洞口,出来一看,竟然已从第二个洞口出来,原来这洞是相连通的。 奇怪的是,“白面僵尸怪”影踪仅无。 杨志宗心想,这一二两个洞既然相通,那第三洞可能也会连接一起,如果三洞嫂遍之后,仍不见老魔踪迹的话,那老魔可能不会藏匿这洞中。 以自己进洞的时间而论,已经超过了盏茶时间之久,老魔如在此时溜走,至少已离开十里之外,要想再找他,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心念几转之后,返身又向第二洞欺人,轻捷如狸猫,不带半丝声响,到了洞底之处,横里又现出一条洞径,杨志宗毫不迟疑的飘身过去。 突然,前面不远之处,呈现一间巨大石室,护灶被褥俱全,杨志宗心中不由狂喜,这证明了洞内有人,而且这人十有九成是“白面僵尸怪”这魔头。 于是,功集双掌,以备不虞而来的突袭,提气轻身,如幽灵般的无声无息的向石室掠去,身形方才欺近石室门口,忽见石室之中,人影一晃而没。 杨志宗心头一紧,疾飘人室,只见另一面的石壁之上,又是一个洞门。 当下不逞道思,又向那石室中的另一道洞门疾驰而人! 五个折转之后,又走回原来的三岔路口,他证实了三洞相连,可是依然不见人影,刚才石室中一闪而没的人影,可能又从另一个岔洞隐去了。 假使就这样捉迷藏似的不停穿梭追逐的话,可能永远也无法追及对方。 杨志宗一阵寻思之后,忽地想起一个计策,如果把三个贫洞,堵塞两个的话,藏在里面的人,除了从第三洞出人之外,插翅难逃,自己从第三洞内挨次搜索…… 他想到就做—— 身形后退到距洞穴两丈之处,右掌贯足十成“乾元真罡”,就向那洞口边的岩石劈去,一连三掌,“轰隆!”之声,震耳欲聋,石屑纷飞中,斗大的石块纷纷震落,把洞口堵得严密无缝。 第二洞,他又如法炮制! 第一二两个洞口,封堵之后,杨志宗驾轻就熟,闪电般,朝第三个洞口射人。 身形刚进入原先那石室。忽感一股奇猛劲道,罩身而来。 杨志宗意动功生,右掌候扬,一股红白相间的气流,应掌而出,竟然把那股奇强的劲道,消卸得一干二净。 举眼望处,不禁狂喜,脱口叫道:“老魔,你逃不了的!” “白面僵尸怪”,干瘪瘦长的身躯,紧靠着石室中正对杨志宗人室的那一面石壁之上,满面暴庚怨毒之色,一双绿光闪闪的睁子,死死的盯着杨志宗。 杨志宗身形走下之后,再次发话道:“药木通,你很幸运,这里倒是绝佳的理骨之所!” “白面僵尸怪”一张惨白得无人色的脸孔,气得泛出青色,咬牙道:“小子,你且先别卖狂,你踏入了这石室,等于进了死域,嘿嘿!管叫你骨化灰肉化泥!” 杨志宗不由心里一震,忖道:“难道这老魔在这石室之中,安排了什么毒计不成?” 心虽在想,表面上仍是一付冷漠恨毒之色回冰寒至极的道:“芮木通,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反正今晚你是死定了!” “白面僵尸怪”木无表情的一阵于笑道:“小子,你以为老夫是空言唬你介 “老魔,空言也好,实言也好,总之你的末日到了!” “白面僵尸怪”右手中指墓然朝石壁上的一个小钢环一扣,左字手掌则平贴在石壁之上,一阵鬼嚎般的嘎嘎怪笑道,“小鬼,老实告诉你!这石室之中和两端的通道之内,埋有剧烈的炸药,只要老夫一拉钢环,你马上就被炸成肉酱,神形皆灭! 杨志宗不由寒气顿冒,他估量双方的距离至少有十丈开外,以自己的功力,固然可以一跃而至,但决赶不上老魔手指一拉的快捷。 他忽然又想起如果老魔要炸毁石室的话,他本身又何所遁形,难道他自己也拼着一死,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 “小鬼,你怕了是不是?老夫今晚,特开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例,你自点残穴,废去武功,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杨志宗眉目之间煞气盎然的道:“老魔,你在做梦!” “那你是决心要粉身碎骨,追随你那老鬼师父了地下了?” 到目前为止,江湖之中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一直以为那老的“残肢令主”已死在“烈阳老怪”的“烈阳掌”之下,而杨志宗却是以丑少年面目出现的“残肢令主第二”,殊不知前后 两人人洞写来话长,实际上差不多等于同时。 杨志宗疾撞人洞,冲势极大,一连两个翻滚,竟然与“白面僵尸怪”的身形碰在一起,疾伸手抓去,一下抓个正着! “嚓!”的一声,只觉手一紧一松,原来他抓住了对方的腰带,老魔被抓,亡魂皆冒,奋力向外翻滚,带断人脱。 杨志宗身形陡然站起,正待—— 蓦然—— 一卦印舶们的巨响,震得石洞之内,石屑如雨,立足的洞底一阵急剧的晃动,杨志宗的身形,几乎倒扑下去。 他知道那炸药果真的爆炸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分秒之差,几乎粉身碎骨。 心神一定,脚底下忽然触到一物,不经意的朝下一瞥。 不由脱目惊呼道:“乌木真快厂 原来“白面僵尸怪”被杨志宗抓断了腰带,衣杉遂告松开,藏在怀里的“乌木宝录真快”自然掉落下来! 老魔仓惶逃走,可能他还不知道宝物已失哩! 杨志宗激动得手脚发颤,想不到寝寐不忘的师门遗物,竟让自己凑巧得回,目前只要参悟了上面所载的绝技,何惧仇人厉害。 但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十分懊恼,“白面僵尸怪”这一脱走,出现的“残肢令主”都是杨志宗的化身。 且说杨志宗一听老魔开口辱及他的先师,俊面之上杀机云涌,目眺欲裂的道:“苗木通,小爷今晚要把你挫骨扬灰!” 话声中,募集毕生功力,碎然全力施展“移形换影”身法,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电射向“白面侵尸怪”。 杨志宗的心意是即使真的难逃被炸之厄,也要亲手杀死“白面僵尸怪”,同时事实摆在眼前,石室之中,和两端的通道之中,都被装上了炸药,他插翅难逃。 “白面僵尸怪”料不到杨志宗会碎然发难,不由一怔神,但总算这老魔功力不弱,反应也极灵敏,一怔神之后,紧贴在石壁上的左掌用力一按,石壁之上,突然现出了一个洞口,右手一拉钢环。身躯疾朝洞内闪入。 就在他拉坏人洞的电光石火之间,杨志宗的身形也刚好扑到。 杨志宗一跃十丈开外,真气已踢,身形非得借势换力不可。 “白面僵尸怪”身形甫人洞,那洞口的石门,又告关了回来。危机千钧一发! 就在石门关闭到一半之际,杨志宗一咬牙就将那落下的身形,向石洞内横滚撞入。不知要费多少手脚才能再找到他。 呆立了一阵之后,扑去身上的石屑尘土,俯身捡起那块手掌般大小的“乌木宝录真解”,洞中虽然昏暗,但凭杨志宗的如电神目,对那块乌木上面的绳头小字,仍依稀可辨,一共只有五句口诀。 杨志宗一看之下,果然艰深绝伦,任他智益盖世,连一丝丝的头绪都找不出来,如果不参照另一块“乌木宝录真诀”,恐怕穷毕生之力也是白费,难怪“白面僵尸怪”和“云龙三现赵亦秋”等先后的得主,竟一招半式都参悟不出来。 当下念转道:“还是先离开这石窟再说!莫被那老魔又弄上手脚!” 随即把那片乌木谨慎的置人怀中,顺着洞径向外飘去。 不到半盏条的时间,已到了洞的尽头,竟然没有出路,四处都是坚硬的岩壁,用手敲击之下,都是实胚胚的,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前无出路,后面的石室通路又已经悉被炸毁,一时之间,倒没了主意。 通路是有的,不然那老魔如何能脱身出去,关键在于老魔脱身之后,随即把出路堵塞,或是把机关破坏,杨志宗要想出困,可就万难了。 他功力再高,也不能破壁而出呀! 如果时间久了,杨志宗非被活活困死洞中不可! 杨志宗竭力镇静心神,不停的在洞壁之间摸索探寻,希望能发现些端倪,但他失望了,他换遍了洞底十文以内的每一寸石壁,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他断定这出路必定是由机关所控制,但也找不到开启的枢纽。 洞中昏暗无光,他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但据人洞的时间估计,可能距天亮已经不远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仍然找不出半丝端倪。 怒恨交进之下,功聚双掌,猛朝四周的洞壁连连劈挥,响声震耳欲聋,石屑难了一地,枉自费了许多力气,一无所见。 饥饿——开始向他袭击,只感到腹如雷鸣,舌干唇焦,但洞中连一滴水都找不到,愈是在绝望的状况下,那饥渴的需要,加倍的强烈,似乎半刻也挨不下去了。 难道我杨志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活活埋葬在这荒山野洞之中? 我不能死呀!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办,师门血仇未复,身世未明,还有……啊!与双奇月圆之夕华山之约,算来日期已近,难道我死了还落个不信不义之名? 他颓然的坐下,斜倚在壁洞之上。 饥渴的煎熬,他还能勉强忍受,但心灵上的负荷,却使他犹如置身在烈火之中。 完了,纵使学成了傲世绝技,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杨志宗情不自禁的从胸前掏出那块自小就带在身上的“块”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它,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清楚的记得,他的师父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表”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宗儿,这块块,关系着你的身世,你要好好保存它,当你寻到另一块风决时,也就是你身世大明之时!” “你无名无姓,就随着师父我姓杨!给你取名志宗,希望你永志不忘去揭开你身世之谜!” “从这面‘块’来判断,你的身世决不平凡!” 言犹在耳,然而现在,自己将含很以终,这块唯一能证实自己身份的“块”,也将伴随着自己永远埋葬! 身世之谜,将成了一个永不能揭开的谜! 一阵阵锥心的刺痈,使他的泪水不断簌簌而下。 “药木通,小节有生之日,必把你挫骨扬灰!” 他恨恨的自语了一声,但另一个声音却无情的告诉他:“杨志宗,你办不到了,你无法出得这石洞,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将随着你的生命而消逝!” 绝望像一条毒蛇,在啃噬着他的心。 他并不怕死,他曾有过两次死亡的经验—— 第一次在荆山孽龙潭畔,被“狮面怪魔”一掌震死,第二次在七里坪大会群雄之后,被“烈阳老怪”的“烈阳掌”所伤,但先后两次都因他曾巧服了“牛龙纹内丹”的缘故,死中复活,现在是第三次,被固在山洞之中,活的希望可以说完全没有。 他只感觉到他现在还不能死,如果他在许多应办而未办的事情未了之前死去,他将不瞑目,灵魂将永不得安息。 他下意识的把那块“块”放在田边亲了一亲之后,又妥慎的挂回胸前,手指却触及了怀中的那两片马木! 于是他顺手取了出来,一种习武人的特有僻性,使他情不自禁的把眼光落在那片“乌木真快”之上,只见上面刻有五记掌招的名称: 雷惊天地。 立掌屠龙。 秋风落叶。 怒海杨波。 乾坤失色。 每一招的名称之下,各注有四旬口诀,杨志宗一读之下,不但艰深僻奥,而且怪异奇突,一连看了十余遍,连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由于这奇奥招式的吸引,使他暂时忘记了目前的苦难,急忙参看另一片“乌木真解”,首先他把全部精力,集中在第一招“雷惊天地”之上。 与真解对照之下,心中似略有所悟,忙自凝神净虑,闭目黄苦思索,越想越感到这一招“雷惊天地”的玄奇,威力之强,无法比拟。 三个时辰之后,杨志宗面现喜色,立起身来,不断的比划揣想,比了又想,想了又比,一会儿眉锋紧竖,一会儿神色开朗。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杨志宗眉飞色舞的狂叫了一声:“对了,就是这样,真不傀是盖古凌今的绝学!” 到这时他才领悟到自己虽然因奇缘选通,而具有百年以上的功力,但如果不以“乌木神功”这种罕绝武林的招式配合施为,确实不能发挥全部的威力。 但这种罕绝的招式,也只有像杨志宗这种身怀绝世功力的人施展出来,方能展全功,单只第一招,杨志宗在数个时辰之内,获益无法估计。 以他所具的“乾元真罡”,“两极真元”两种盖世内功,读合在乌木招式之中施出,其威力真是惊天动地,使乾坤变色。 杨志宗简直忘了他此时置身何地,更忘了饥渴疲乏,身形向后退出五丈之多,凝神作势,他要试一试这一招“雷惊天地”的威力,究竟大到什么程度。 双掌交错,怪异至极的一阵疾抢,照洞底部位猛劈过去。 一声沉雷也似的怪响,应掌而发。 突然,掌风击实洞底的岩壁,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爆响,石屑纷飞激射,整个洞径都摇晃起来,洞壁的回音,使杨志宗的听觉全失,身形被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向后直退,“砰!”的一声,重重的碰击在洞壁之上,浑身一阵酸麻,眼前金花乱冒。 他以为洞顶已被自己震塌,那岂不是作法自毙! 神定之后,俊目张处,不禁惊喜若狂,歇斯底里的叫道:“我活了!” 原来洞底之处,竟然是一道厚达五尺的石门,难怪杨志宗在敲击之时,回声是实胚胚的,现在,洞门大开,那石门已被震得碎成一大堆石块。 一缕阳光,从洞口射入。 杨志宗藏好两片乌木,一纵身形,像脱湾之箭般的朝洞外射去。 身甫离洞口,暮觉情形不对,自己的身形竟然虚悬半空,下面是一个无底深谷,雾气腾腾,深不可测。 原来这洞口是开在陡峭的山腰之处,杨志宗不察,焉有不蹈空之理。 不由惊出一头冷汗,所幸他功力深厚,凌空猛提其力,折腰变势,在半空划了一个悠美的圆弧,“侧!”的又落回峰壁之上,连称:“好险厂 峰壁虽然陡峭,但在杨志宗这等人物的眼中,和平地也差不多,藉着山壁的凸凹部分,加飞般的飞升,几个借力,已达峰顶之上。 再越两个小峰头,就是坦荡的官道。 一看日色,已是第三天的上午。 杨志宗一盘算华山之约的时间,转眼即届,他必须在第五天的晚上,赶到华山主峰之后“望月坪”去履一异传人之约。 他无暇再想及那“乌木定录”的事,立刻飞驰下山,踏上官退。 在附近的农家,饱食一餐之后,就沿官道向陕西境内疾赶。 他必须在第五天的晚上赶到华山。 这一天过午时分,杨志宗已到了鄂陕交界的漫川关,一其行程,赶到华山赴约,时间尚有余裕。 于是缓步入关,想寻一家酒店打尖,顺便歇宿一宵。 杨志宗走完两条大街,死自找不着一间合意的酒店,不是太过嘈杂,就是门面肮脏邀遏,正想转入另一条大街,辜见前面人群之中,红影一闪,背影十分熟悉。 不由心中一动,紧追过去。 那红色的人影在流水般的行人中,时隐时现! 因为此时正是乡下人赶墟的时分,所以街道之上,行人往来如织,为了怕惊世骇俗起见,杨志宗只好耐心的遥遥尾随。 越过几条街之后,行人渐稀,杨志宗不由把脚步放快,但那红色人影像是背后长着眼睛似的,也跟着快了起来。 转眼之间,已出关到官道之上。 两人的距离不及十丈,杨志宗已看出这红色人影,正是自己要追寻的那个神秘绝纱蒙面的红衣女子! 因为她的身形像极南海被风浪吞噬的心上人“红衣女上官巧”,而且这个神秘女子出现江湖不久,就发生“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之事,所以杨志宗更怀疑这女子可能就是与自己山盟海誓的上官巧。 但对方何以相见不识,如同陌路,使他狐疑不已。 难道上官巧巨变了心?他告诉自己:“不会的!” 也许她有难言之隐,一时不愿显现其面目,但,这又为了什么? “好歹总得弄清楚她的底细!” 杨志宗心里暗自决定,身形一连几纵,欺到那神秘的蒙面女子身后两丈之地。 那女子倏地回转身来,停身路中。 杨志宗不由一怔,也停住了。 两人对面,除了对方的面部被那绿纱蒙住看不出外全身上下,无论哪一点都与“红衣女上官巧”一般无二,杨志宗几乎脱口呼出。 那蒙面女子呆立了半晌之后,突然厉声道:“你这人好没来由,追我怎的?” 杨志宗一听声音有点耳熟,但又不大像上官巧的声音,一时答不上话来。 “喂!你是哑巴不成?” “谁是哑巴?” “那你怎不回答姑娘的问话?” “什么问话?” “你为什么追踪我?” “阳关大道,千人走万人行,你又凭什么说在下追踪你?” “哼!你以为姑娘我是好欺的?告诉你,识相的趁早与我快滚,不然的话……” “怎样?” “姑娘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杨志宗俊面一变,冷冷的道:“你想教训我?” “哈哈!别人畏惧你是‘残肢令主’,姑娘我可不在乎!” 杨志宗惊愕的退了一步,忖道:“奇怪,她怎知道我就是残肢令主?”但对方的语气,却使他有点受不了,一怔之后,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问你为什么要追踪我?” 杨志宗心想,何不用话探探她,我不能因为她说话的声音不太像,就推翻自己的猜测,至少得知道她的来路,心念及此,面色较为缓和的道:“因为……因为……你像一个人介 “你既不能见到我的真面目;你知道我像谁?” “从姑娘的身影来判断,简直是一模一样!” “像谁?” “一个使我毕生难忘的人,我为了她,一直生活在痛苦里!” 蒙面女子的身形,似乎微微一震,杨志宗神目如电,已察觉了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上官巧!” 杨志宗说完之后,紧紧盯住蒙面女子,观察她的反应,果然见蒙面女子的娇躯,又是一震,心中急忖道:“莫非她放意把声音改变,使我听不出来,但,为什么?” 绔纱蒙面女子半刻之后又道:“你说的那女孩子呢?” “在南海疆舟,生死不明!” “她值得你为她痛苦一生吗?” “当然!” “哼!鬼话,以你的年貌武功,你不会爱上其他女子介 “在下之心,唯天可表! “南痴愚骏钓臾的孙女儿尉迟琼,你不否认爱她户 杨志宗听了,又是一怔,自己的事何以她会这般清楚。 “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没有这个必要!” “在下如果一定要问呢? “我不会告诉你!” 杨志宗心念一转,突然激动的道:“你就是巧妹!” 绿纱蒙面女子,向后退了一步,厉声道:“谁是你的巧妹?” “巧妹,你不理我了,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你再胡言乱语,可别怪姑娘出手无情!” “巧妹,你无须再假装了,从那天第一眼看到你,就……” “告诉你别废话!” “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的事,你不会否认是你所为的?” “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什么巧妹!” “真的不是?” “不是广 “那你是谁? “这个体管不着!” 杨志宗把心一横道:“那清姑娘摘下面纱!” “为什么?” “如果事实证明姑娘的话不假,在下马上就走!” “办不到!” “那在下只有得罪了!” 绿纱蒙面女子又退了一步,娇躯微见颤抖,杨志宗看在眼里,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可能对了一半,当下欺进三步,俊面之上,一片激动之色。 “你想怎样?” “在下言出必行,要证明姑娘是否我要追寻之人!” “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 身形一闪,捷逾鬼魅的欺近绝妙蒙面女子身侧,绿纱蒙面女子,冷哼一声,电疾的向侧一闪,反手拍出一掌,莫看她这随手的一掌,劲道可也真是骇人,有如狂澜暴卷。 杨志宗一爪抓空,心中微凛,劲风已告袭体,疾顺前抓之势,前冲三尺,巧妙的避过一击,反转身形,略不稍停,身躯一弹,一爪又告抓出。 绿纱蒙面女子娇躯突然凌空弹起,快逾电掣,一个侧转,以苍鹰搏兔之势,向杨志宗当头抓落。 杨志宗冷晒一声,身形如鬼般的一晃而没。 那女子一扑不中,身形竟然再度腾起,却发现杨志宗站在一文之外,两只纤纤五掌就空一伸,十指一扣一弹,十缕锐利指风,向杨志宗急射而去。 杨志宗心疑她就是自己的意中人上官巧,所以一直不肯出重手伤她,见指风袭来,“移形换影”,飞快的变动位置,但对方的身手的确骇人,那十缕指风,竟然是扁形射击,毫发之差,险被击中。 维纱蒙面女子这一击又告落空,红影一晃,疾泻落地,双掌一抡,幻起漫天掌影,奇诡绝伦的向杨志宗一连攻出九招二十七掌。 杨志宗袭着交奇的“移形换影”身法,算是险极的避过,心想:“管你是谁,你既出手无情,我还考虑什么!” 心念之中,右掌以七成劲道挥出—— 一般红白相间的气流,接着如山暗劲,涌向对方。 绿纱蒙面女子暗地一咬牙,娇躯微挫,也疾拍出一股骇人劲气。 “波!”的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杨志宗以七成功劲拍出的一道“两极真元”,竟然不能把对方的劲势完全消卸,反而被震得退了一步,心中的惊诧,无可言喻。 这一来,却激发了他天生的狂傲之性,高声道:“再接一掌试试广 声落招出,红白相间的气流,又告应掌而发,这一掌。他加了三成劲道。 绿纱蒙面女子,玉掌交错一抢一放,万钧劲道,呼啸而出。 “波!”的一声轻震,绿纱蒙面女劈出的一股万钧劲道,竟被杨志宗的红白相间的掌风,消卸得十去其九。 杨志宗身形一摇即止,而她却退了两步。 “好功力!” 娇叱声中,红影一晃而前,斜斜向杨志宗攻出一掌。 绿纱蒙面女一招攻出,乍失对方身形,立知不妙,心念本转,一股重逾山岳的劲道已告罩体而来,闪避封挡,都嫌太迟 一声尖锐刺耳的惨爆响处,一条红影,直被震飞到三文开外,倒地不起。 杨志宗暗叫一声:“精!”纵步疾飘过去,身形方起—— “你敢伤我家公主!” 一声苍老的喝声传处,一道强烈得生平仅见的掌风,突告袭来! 杨志宗一时大意,失手伤了对方,他担心对方如果真的是上官巧的话,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顿时心乱如麻,毫无防范,被掌风击个正着。 闷哼声中,身形倒翻而回。 杨志宗有“两极真元”护身,遇外力即产生作用,把碎然而来的劲道,消卸了不少,否则的话,不死也得重伤。 举眼望处,一个半百的奇丑老框,站在距自己两丈之外,目射棱芒,照定自己。 刚才老担那一声:“敢伤我家公主!”杨志宗已听得清清楚楚,忖道:“如此看来,她真的不是巧妹妹嘛!但这老姐又是什么来路,怎的有这高的内力修为?” “嘤咛!”一声,绿纱蒙面女已自悠悠醒转,摇晃着身站起来。 那老担忙过去一把扶住,慈蔼的道:“公主,你伤得重吗?让我杀了这小子给你出气!” 杨志宗不由俊面一寒,正待—— 只见那绝妙蒙面女把手一摇道:“算了,我们走户 杨志宗不由从内心里感到一阵内疚,但冷做成性的他,一时却说不出道歉一类的话,不过俊面之上已流露出一抹歉意。 那半百老娘,怪眼一翻道:“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秦婶婶,这事以后再说!” 那被唤作秦婢婶的奇丑老担又遭:“公主,你这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 “你不顾我们‘白沙官’的威名了?” “晦!”那被称作公主的绎纱蒙面女幽凄的叹了一口气,并不作答,这一声叹息,使杨志宗心弦为之一颤,不知她为什么要叹气?而且满含幽怨。 杨志宗同时心里忖道:“原来她是南海派白沙官的公主,不知到中原何事?南海派武术自成一家,代出奇人,单只看对方那老婚的一手,就不可轻视。” “公主……” “秦婶婶,算了,我们先去办正事要紧!” 老担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又道:“公主,你说那‘赛扁鹊吴济人’会答应我们所求吗?” “会的,听说他是一个仁心侠医!” 杨志宗一听对方所提的“赛扁鹊吴济人”,不正是自己师门的大恩人吗? 昔年武陵山中,“甘露帮”被卖之夜,帮主以下二百多人,无一幸免。 “甘露帮”帮主“古道热肠杨震衰”和该帮的刑堂堂主“云里青骛祁钩”,护法“铁判官周立道”,刨痕累累,四肢不全,昏死在尸堆之中。 事后,恰逢‘赛扁鹊吴济人”采药路过,见三人心脉还在跳动,躺在尸难血泊之中,顿生侠义之情,凭他的盖世医术,使这三个濒临死亡的半残人,捡回了生命,虽然‘布道热肠杨霞表”等三人,在二十年后,又被“赤发阴魔”侦知踪迹而再度予以杀害,但却已经为“甘露帮”孕育了一颗复仇的种子——“残肢令主”标志宗。 这段往事,深深地铭刻在杨志宗的心版上,时时都想报答,但这一代圣医早已息影江湖,欲报思而无从。 现在一听对方提起一代医圣“赛扁鹊吴济人”来,不禁心头一震,不知对方有什么要求于这医隐,心想:“我何不尾随而去,一方面可以认识‘赛扁鹊’的居所,以备将来报恩之时,不致欲报无门,另一方面,也可知悉这两位南海‘白沙官’中人,对他有什么希求,如果对方有不利于‘赛扁鹊’的举动时,就非伸手一管不可! 那被称作秦婶婶的半百丑妇,狠狠地瞪了在一旁沉思的杨志宗一眼,转面向综纱蒙面的红衣女子道:“公主,那岂不使这小子认为南海派无人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 “公主执意如此,今天算便宜了这小子!” 杨志宗在一旁听见,不由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那半百丑妇,怪眼一瞪,喝道:“小子,你鬼哼什么?” 杨志宗不屑的回答道:“哼!你技自活了这么多岁数,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广 “哈哈!你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 这一声老娘,使得蒙面女“噗嗤!”笑出声来,道:“秦婶婶,你听说中原武林的煞星‘残肢令主’没有?” “我第一脚踏入中土,就听人说过这小煞星,怎样?” “就是他!” 半百丑妇不由惊愕的退了一步,竟似不信的道:“真的?” “不信你问问看!” 半百丑妇沉吟片刻之后,粗声向杨志宗道:“你就是把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的残肢令主?” 杨志宗原以为绿纱蒙面女,可能会是寝寐不忘生死不明的上官巧,所以一味的容让,现在既然知道对方是南海派中人,态度上可就不那么温和了,闻言之下,俊面更见冷漠,如罩寒霜,冰冷冷的反问道:“是又怎样?” “不管你是不是,我京晚桓娥秦芳兰不在乎!” 杨志宗这才知道这半百丑妇,竟然是“南海白沙官”掌门人之下的第一把好手“索魄担娥泰芳兰”,难怪说话这等凶霸霸的,当下冷笑一声道:“你‘索魄桓娥’称尊南海,但也不在本令眼下!” “你以为你了不起?” “南海武功也不见得高明!” “好哇!今天就斗斗你这‘残肢令主’,让你见识一下南海武卜!” “索魄组娥秦芳兰”怪目圆睁,就准备要出手。 维纱蒙面女娇躯一闪,堵住她的身前道:“秦婶婶,我们走!办正事要紧,师父她老人家等着复命呢!” “可是这……” “你只管放心,有一天他会自动的找上咱们!” 维纱蒙面女这句话,不但杨志宗大惑不解,就是“索魄桓娥”也不知其中奥妙。 杨志宗为什么会自动找上她们呢? “公主这话是真的?” “将来你自会知道,走!” 绿纱蒙面女说完,身形当先纵起,“索魄桓娥”又狠狠的瞪了杨志宗一眼,方才紧跟着飞身离去。 杨志宗不由的感到一阵无比的空虚,他原来想象中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维纱蒙面女,根本不是上官巧,那证明了上官巧早已葬身南海,人大永隔。 但他的下意识中,却对绿纱蒙面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债,他想再见到她,至甚每天都呈现在他的眼前,因为她像他的她。 于是他顿然明白了“天山龙女徐慧芳”,为什么一见面就对自己倾心关注,就是为了自己长得和她的心上人一模一样的原故啊! 心念数转之后,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赶赴华山,代武林双奇履一异传人之约,算来时间已非常紧迫,但对“赛扁鹊吴济人”报思的心理,又促使他不得不追踪降纱蒙面女等两人,去探个究竟。 另外一种微妙的心理,使他还是不期然的疾起追踪绝妙蒙面女身后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舍去了官道,转向山间驰去。 越过两重山岗,眼前现出一弯溪流,溪流一旁一片修童、翠五、阵风过,翠协迎风款摆,隐约可以看见一橡茅屋。 这时,锋纱蒙面女和“索魄桓娥”两条人影,已消失在竹林之9。 杨志宗一看,就知已抵达“赛扁鹊吴济人”的隐居之所,当下不迟疑,展开“移形换影”身法,如幽灵般的朝竹林中那橡茅屋欺去。 攀然—— 竹林之中,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杨志宗不再隐蔽身形,疾朝那发声之处疾飞泻而落。 俊目扫处,不禁目眺欲裂。 只见茅屋前的空地之中,一具须发蟋白的老人尸体,仰卧在血泊之中,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维纱蒙面女和“索魄桓娥”呆呆的立在尸体之前。 刚才的那一声尖叫,无疑的是发自绎纱蒙面女之口,而这尸体,不用说,必然是茅屋的主人“赛扁鹊吴济人”了。 统纱蒙面女,乍见杨志宗现身,不由惊“咦!”了一声。 “索魄恒娥秦芳兰”却怪眼一翻,气势汹汹的道:“怎么你也来了这里?” 杨志宗这时,已完全沉浸在悲愤之中,脑海里在不断的思索:。“赛扁鹊吴济人”一代侠医,生平与世无争,是什么人竟然对这老人下这般毒手? 是仇杀吗?还是另有某种图谋? “甘露帮”唯一的大恩人,遭到这般悲惨的结局,我杨志宗既不能在他活着的时候报恩,那只有在他死后,替他报仇了,! “索魄担娥”喝问他的话,他半甸也没听进去。 “喂!你狂个什么劲,老娘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 “什么?” “你为何跟踪我们来此?” “笑话,跟踪?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问你,你来此的目的何在?” 杨志宗被对方这一问,忽然想起两个时辰之前,她俩曾说过有所求于‘赛扁鹊吴济人”,莫非她俩来此的目的,和“赛扁鹊吴济人”的被害有所关联?如果能知道对方来此的原因,也许可以推测出行凶者的动机。 心念转处,反问道,“两位来此的用意又何在?” “你先回答我的问话!” 杨志宗略作思索之后,慨然道:“死者对在下师门有思,我听两位提及有所求于‘赛扁鹊吴济人’,所以跟踪而来,目的是恐有人对死者不利,但现在……” “你还是来迟了一步!” “现在清两位说明来意?” “索魄招娥”没好气的道:“凭什么要告诉你!” 杨志宗俊面一寒,沉声道:“就凭在下的这句问话!” “你狂妄得世上少有,老娘偏不告诉你,你要怎样?” “恐怕由不得你?” “小子,你想较量一下是不是?” 场中充满了火药昧,看来二人势必要出手一拼。 “凭你也配和本令较量!” “好哇,小子,你简直是门缝里看人,今天非教训体不可了!” “索魄担娥”墓地欺身上步,双掌一扬,就要…… 维纱蒙面女,急道:“秦婶婶,告诉他厂 杨志宗又冷冷的道:“两位如果不说出原因,在下就认为两位与凶手是共谋,那对不起,在下为死者报仇的茶一步行动,就是现在!” “索魄担娥”扬起的手掌候告放下,讨然道:“你要为死者缉凶报仇?” “不错,因为死者生前曾有大恩于在下师门!” “如此我告诉你!但话得说明,我‘索魄桓娥,并不是在乎你刚说的一句话,而是觉得你的动机还不错,才告诉你!” “请讲!” “敞派掌门人命我两用明珠十粒,来向死者换求一瓶‘生肌续骨丹’,以做救伤之用,你明白了吗?” 说着,果然从怀中掏出十粒龙眼大的珠子,在杨志宗面前一晃。 这不由得杨志宗不信,如此一来,证明了她俩的来意,与死者的死因,毫无关联,不由剑眉紧皱,暗地忖道,“我何不到死者屋中搜查一番,也许能有所发现!” 他想到就做,身形一晃,就向那五文外的茅屋中射去。 屋内几断椅残,炉鼎木橱瓶罐等物,狼藉一地,显然是经过一场凶狠的搏斗。 忽然—— 忽然屋角里一件红得刺眼的东西,映人杨志宗的眼帘。 杨志宗过去捡起一看,原来是一张大红柬帖,不由出声念道:“兹特派本教云台分坛坛主‘黑煞夺命吴天霸’等,持帖叩谒,敦请阁下出山,本教‘养生殿’殿主一席,虚位以待,万折勿却。 阴魔教教主拜具” 杨志宗念完之后,不禁目眺欲裂,脸上杀机云涌,热血沸腾,咬牙切齿的道:“又是阴魔教的杰作,本令主不杀尽你们这些魔息子,誓不为人!” 阴魔教主派人持帖,要请“赛扁鹊吴济人”出师,加盟’‘阴魔教”,任为“养生殿殿主”,极可能是“赛扁鹊吴挤人”不肯答应而惨遭杀害。 这时,蒙面女和“索魄担娥”已不声不响的跟了进来,杨志宗的一举一动,全人她俩之眼,绿纱蒙面女忽地向“索魄担娥”道:“秦婶婶,这杀害吴老前辈的凶手,必定是‘明廉教’所属的‘云台分坛’坛主‘黑煞在命吴天霸’率众所为无疑!” “云台分坛在什么地方?” “在商州境内的云台镇!” 杨志宗不由心中一动,自己此去华山赴约,商州是必经之地,我何不顺道向云台镇一行,给那些魔息子先来个现世现报!” 主意打定之后,心情似乎也不如先前的激动,一言不发的走出屋外,把‘赛扁鹊吴济人’的尸体,托入茅屋之中,端正的放在草堂正中,然后下拜祝祷道:“老前辈英灵不远,晚辈杨志宗决以全力诛凶除魔,为老前辈索此血债,以报昔年对晚辈师门大患于万 祝毕之后,返身出屋。 终纱蒙面女等二人,在一旁看很频频点头。 杨志宗随即在屋内寻到一点火种,把茅屋点燃起来,烈焰飞腾之中,一代医隐,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生命旅程。 江湖中的恩怨仇杀,就像大海中的波浪,一波未已,一波又生,无了无休。 杨志宗火葬了“赛扁鹊吴济人”之后,也不理会绎纱蒙面女等两人,怀着满腔的杀气,飞身纵离。 绿纱蒙面女,望着杨志宗人影消失的方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两颗泪珠,从蒙面维妙之后,悄悄滴落腮边,苦心在空虚之中,含有无边的酸楚! 她是否伤心人别有怀抱? 抑或是与杨志宗之间,真的有什么牵缠? 且说杨志宗怀着无比的杀气,纵离现场,这时他的意念之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字: “杀!” 路上,他略事打尖之后,连夜疾赶! 第二天早晨,他已置身距商州城不足五十里的官道上! 突然,十几骑怒马,风驰电掣般从身后奔来,杨志宗头也不抬的朝路边一闪,十几骑马,带起漫天沙尘,擦身而过,隐约之中,马上人的话声飘人耳中。 “分坛主,这者不死的真是自己找死,不识抬举!” “嘿嘿!阴魔教几曾放过……” 杨志宗暗骂一声:一魔息于,果然是你们下的手卢 身形一起,如经天长虹,两个起落,已超越十余骑人马,挺立官道之中。 第15章 践约望月坪 十余骑人马,正自奔行之间,忽然见有人横阻道中,齐齐一勒马缰,一阵烯聿聿的嘶鸣声中,马儿人立而起,好半晌才缓住势子。 一看阻路的竟然是一个二十不到的俊美少年,但面容冷漠之中蕴着煞气。 其中一个瘦长汉子,越到众骑之间,手中马鞭,就空一抡一抖,“砰!”的一声暴响,睁着一双三角眼,高声喝叱道,“小子,你大概活腻了,敢阻爷们的路!“ 杨志宗俊目一瞪,迸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寒芒,朝那瘦长汉子的脸上一掠,那瘦长汉子被他一眼看得在马背之上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暗道:“好精湛的内功!“ 但他自恃人多,而且平时作威作福已惯,一怔之后,又道:“小子,你到底是什么存心?好好给大爷回话,否则当心你的小命!” 杨志宗先不理这个碴,把目光飘向众人,只见这一行人老少不等共有十三人之多,其中当头的一个面目熏黑,狮鼻环眼,颔下一撮钢针也似的短髭,身躯伟岸,坐在马上,仿佛一座铁塔,看来这家伙很可能就是“阴魔教”属下“云台分坛”的坛主“黑煞夺命吴天霸”了。 那瘦长汉子,见对方连理都不屑理他,不禁恼羞成怒,厉声喝道:“好小子,先给你一点厉害尝尝!“ 话声中,两腿一挟马腹,就那马前冲之势,手中马鞭一抡,兜头罩脸的就向杨志宗砸去,势疾力猛,激起丝丝劲风。 杨志宗低喝一声:“找死!”连看都不看,挨到那鞭梢距头顶不及三寸之际,闪电般伸手一措,抓个正着,顺手注目一带,竟把那汉子带离马鞍。 瘦长汉子大话说在前面,焉知一出手就吃了亏,就当他被带离马鞍之际,——松手弃了马鞭,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又坐回马鞍之上。 这——手轻功,自是不弱。 杨志宗是怀着满腔的怨毒而来,出手岂有留情,当下把守在手中的马鞭一抖,抖得笔也似直,劲透鞭梢,朝路边一块大青石掷去。 “嚓!”的一声,马鞭齐柄而没。 这一手惊人的内功,使十几个人为之目瞪口呆,毫无疑问他的功力已经到了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地步。 杨志宗投鞭人石之后,面向那瘦长汉子淡淡的一笑道:“就先打发你上路!“ 字出口,一股骇电奔雷般的如山劲气,轰然卷出。惨嗥声中,夹着一声悲鸣,顿见红光尽现,那瘦长汉子连同胯下的坐骑,双双横尸就地。 震惊声中,十二条人影,纷纷离鞍下地,向杨志宗身前围来,一个个面带怒色,眼露杀光,气势汹汹,像一群被激怒了的野兽。 虽然杨志宗一出手之下就毁了对方一个高手,功力是骇人的,但他们却是人多势众,一个个横眉竖目,蓄势待发。 杨志宗双目赤红,脸罩浓重杀气,冷冷注视当前的十二个“阴魔教”高手。 其中那半截黑塔也似的莽汉,声如闪雷似的道:“小子,你敢是吃了天雷豹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士!“ 杨志宗冷哼了一声道:“你们都是阴魔教下?” “嗯!” “那阁下当然是云台分坛坛主‘黑煞夺命吴夭霸’了!” “哈哈哈哈!小子,既知我名,还敢出手伤我手下!” “赛扁鹊吴济人是不是死在尔等手下?” 十二个阴魔教高手,连“黑煞夺命吴天霸”在内,齐齐面上变色,往后退了一步,十二双惊诧至极的眼光,齐齐盯向杨志宗。 “云台分坛”坛主“黑煞夺命吴天霸”,奉教主密令,率领属下十二个香主,持帖前往请“赛扁鹊吴济人”出任该教“养生殿”之主,不从的话,就毁了他,这件事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回万没料到这冷漠少年,竟然如眼见一般,焉能不惊。 他们却没想到百密一疏,把那张阴魔教主致“赛扁鹊吴济人”的帖,遗落现场,而让杨志宗发现。 “赛扁鹊吴济人”昔年曾有大恩于杨志宗的师门,杨志宗早存报恩之心,苦于对方已经归隐,欲报无从,无巧不巧的碰上绛纱蒙面女和“索魂桓娥”,言语之中透露出要向“赛扁鹊吴济人”求药,跟踪而去,才撞上这场惨案,否则的话,这一代医隐岂不冤沉海底! 杨志宗寻出端倪之后,誓为报仇,以偿昔日之思。 且说“阴魔教”十二个高手,一阵惊愕之后,不约而同的全起了杀心,如果这件事传到教主耳中,将获得办事不密的罪名。 而且“阴魔教”目前正在大肆网罗奇才异能之士,影响不小。 但猜不透的,是这少年的来路。 “黑煞夺命吴天霸”阴恻恻的一笑道:“小子,你准备怎么样?”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答道:“我怕杀错了人,所以先问个清楚,你们既然坦承不讳,那没得话说了!” 这句狂傲无伦的话,视这十二高手如掌中之物,生杀予夺任便,十二高手,不由怒哼出声,其中两个老者,抢步上前,其中一个较高的老者,手指杨志宗道:“小子,你敢是要为‘赛扁鹊’那死鬼讨取公道?” “不错,我要你们百倍偿命!“ “嘿嘿!小子,你算什么东西?” 杨志宗俊面一寒,杀机陡起,沉声道:“什么东西?说出来你们就没命了!” 另一个老者立即插口道,“小子,你的口气比天还大,先报个名来,本香主好给你上册?” 杨志宗缓缓自怀中掣出“残肢令”向众人面前一晃。 “残肢令!” 惊呼声中,一个个面目失色,心中直冒寒气。 银芒闪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两声惨嗥,立地传出,喷起两蓬血雨,那两个老者两臂各被齐肩削去,前胸各被刺穿一孔,就地横尸。 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残肢令主”是如何出的手。 一个个面呈死灰之色,颤抖不已。 先后有三个香主,毁在“残肢令主”的手下。 “黑煞夺命吴天霸”双目尽赤,暴吼一声:“上!” 其余九个高手,齐齐“嘿!“了一声,掣出兵刃,刀光映日生辉,剑芒打闪,挟着骇人至极的掌劲,如狂风疾雨般向杨志宗暴卷过去。 杨志宗恨哼一声,左掌有令,猛然穿人人群之中。 他早已横下了心,要毁去这些魔爪子,掌令均以十成功劲发出,犹如虎人羊群,惨嗥之声,响成一片,血箭乱射,人影横飞。 转眼之间,九个高手没有半个活着。 只剩下一个“黑煞夺命吴天霸”,目眦欲裂的瞪视着这不可一世的小煞星。 几个照面,毁去了十二个一等一的高手,这种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黑煞夺命吴天霸”身为分坛之主,武功当然并非泛泛,眼看自己带出的手下十二个香主,死亡净尽,这口气叫他如何吞得下! 当下豹眼圆睁,无限怨毒的朝杨志宗狞声喝道:“小鬼,本坛主不把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进步欺身,双掌一抡,连环拍出,掌掌具有开碑碎石之威,疾劲锐啸,如大海中的巨浪般,一波一波的翻涌而出,眨眼之间,拍出了十八掌之多。 杨志宗哪里会放在心上,右掌连圈连划,红白相间的气流,层层圈出。 一阵阵连珠般的“波!波!”声中,刚猛无比掌风,碰上红白相间的“两极真元”,有如泥牛人海,被消卸得无影无踪。 “黑煞夺命吴天霸”一轮疾攻无效,忙自收招暴退,身形一矮,曲背弓腰,两掌缓缓上提,待至乎胸,双掌竟然透大一倍有余,呈乌黑之色,目瞪如铜铃,额下短髭,根根朝立如刺猬,满脸民气,形态狞猛可怖。 杨志宗见状,心里急忖道:“对方既以‘黑煞夺命’为号,看样子必定是要使出成名绝技‘黑煞掌’意存一拼无疑!” 可也不敢太过大意,双掌虚虚下垂,表面上气定神闹,暗中已贯足了“乾元真罡”,准备来个以硬碰硬,看看“黑煞掌”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黑煞夺命吴天霸”运足黑煞神功之后,暴喝一声:“小子,纳命来!” 吐气开声,双掌猛然推出,他这一着可说是拼命之举,已经毫不保留的以毕生功力,全力施为,势如巨瀑怒潮,狂涌暴卷而出,掌风之中,夹着丝丝黑气,他有心一举而击倒对方,不说毁去对方的话,至少得使对方受点伤。 杨志宗半声不哼,双掌平胸推出,一股骇人至极的罡气,有如裂岸惊涛,撼山震岳,以雷霆万钧之势,匝地卷出。 劲气相接,爆发一声地裂山崩的巨响,沙石尘埃,蔽天旋起。 闷呼声中,“黑煞夺命吴天霸”蹬蹬蹬一连退了五个大步。 杨志宗也被震得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心中为之一紧,这“黑煞夺命吴天霸”的功力,实非等闲,竟能硬接了自己十成功劲的反击而不倒。 尘纱散处,只见原来横七竖八的尸体,已被震得散落五丈之外。 那些坐骑,似久经训练而不散,但已退到十丈之外。 一招下来,“黑煞夺命吴天霸”已知自己的功力,绝非对方之敌,顿生迟意,心思:“对方既然是本教通令全力以谋的‘残肢令主’,教中不少好手,丧命在他手下,我何必在此枉送性命,还是暂且脱身,传讯总坛为上!“ 心念及此,嘿嘿一笑道:“小子,这笔帐错过今天再算!” 算字出口,人已闪飘十丈之外,正待换势再起,一看,不由心胆俱寒,“残肢令主”已无声无息的横拦身前,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走吗?可没这么容易i” “小子,本坛主尚有要事待办,这段梁子错过今天再算!” “吴天霸,你认败服输了?” “黑煞夺命吴天霸”身为江湖第一大教的分坛之主,这认败服输的话,如何说得出口来,一张黑脸,顿成紫酱之色,但事实摆在跟前,再斗下去,可能与其他的十二个香主,同一命运,心念几转之后,咬牙道:“今天大爷认栽,改日再找你算帐!“ 杨志宗不屑已极的冷哼一声道,“认栽也不行!” “黑煞夺命吴天霸”何等桀骜不驯之辈,几乎气得发昏。暴吼如雷道:“小子,你待如何?” “杀害‘赛扁鹊吴济人’,你是正凶之一,本令主不会放过你!” “黑煞夺命”’羞怒攻心,身躯一挫,咬牙切齿的道:“小子,大爷豁出去了!“ 双掌蓦举,以毕生之力,猛劈而出。 杨志宗双掌乎提,凝重十分的推出,这一推之势,他已用了全部功劲。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响,惨哼之声突起,“黑煞夺命”如滚地绣球般,直被摔到一丈之外,双掌已齐腕而折,鲜血泉涌而出,但他又倔强的摇晃着站起身躯,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痛苦使得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但他忍住了,不再哼出声,额角上黄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口角也流出两缕鲜红,形貌更见狰狞。 杨志宗念头一转,忽道:“吴天霸,你坦白回答本令一个问题,本令今天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小子,你下手!这笔债本教迟早会向你讨!“ “哼!‘阴魔教’欠本令的帐还多着呢!何必来讨,我自会去取!” “小子,本坛主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 “真的?” “毋需你废话了!” “如此本令成全你,不过在你死前还告诉你一句话,‘云台分坛’已注定了冰消瓦解的命运,这是你们杀害一代医隐的百倍代价!” “黑煞夺命吴天霸”像野兽临死前的哀鸣般惨哼一声道:“小子,你赶尽杀绝……” 以下的话还未说出,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已告迎胸而来,惨嗥半声,五腑尽糜而死,半截黑塔似的庞大身躯,倒地有声。 杨志宗盘算路程,此去“云台镇”不远,一不做二不休,率性把这帮魔爪子的巢穴“云台分坛”挑了! 于是—— 杨志宗赶回那十二匹坐骑,把地上的尸体,—一拴缚在马鞍之上,那最先丧命的瘦长汉子,坐骑已死,乃把他的尸体,加缚在另一骑之上,手一挥、劲风涌处,那十二匹马,昂头疾驰而去。 马惯识途,这一奔跑,当然是直向“云台分坛”而去。 杨志宗身形一展,紧随马后。 云台镇——不过是依山而居的数百户人家! 云台分坛——设在镇西峡谷之内,插天高峰,形成一道狭长的险峻山峡,人峡三里,谷地突然一展,屋舍栉比,约有百来间,这便是分坛所在之地。 一抹残阳,把峡谷之内染上一层暗淡的红色,几片浮云,从峡顶的天际悠然飘逝,谷内显得份外的静溢,谁也料不到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将来临。 一阵杂奋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峡谷外的卡哨,认得是分坛主一行回谷,忙以讯号,一重重的传人坛内。 在卡哨的眼中,见马行如飞,马上人都伏鞍而驰,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十余匹怒马,越过重重卡哨,直趋坛外!“场。 !“场上,已聚集了分坛上下数十高手,在迎接分坛主一行人的归来。 那十余匹马,停下之后,口中呼呼的喷着热气,而马上人却依然伏鞍如故,毫无动静,这事可就透着奇怪! “血!“ 人群之中,有人惊惶的叫起来! 众人方才感到事有蹊跷,峰拥上前一看,竟然是十余具血迹淋漓残肢不全的死尸,于是全坛轰然,惊惶失措! 一阵阵的警钟声,突破黄昏的静溢,传人每一个教众的耳鼓! 人群纷纷涌向坛前的!“场集中,全都被这突然惨变,震得惶惑不安,六神无主。 “云台分坛”顿时笼罩上一片惨雾愁云,有如临末日之感。 副分坛主“闪电手朱宽”,一面下令加强卡哨,严密戒备,一面召集香主以上的高手,开紧急会议,商讨应付这突然之变。 坛主“黑煞夺命吴天霸”黑煞功在江湖中罕逢敌手,所率领的十二个香主又都是分坛中精选的好手,想不到竟会伏尸而回。 据他们所知,此次前去促请“赛扁鹊吴济人”出山,本来并不值得派出这多好手,因为“赛华扁吴济人”的医道,有活死人而向白骨之妙,但武功却是平平。 那这一行人的被杀,显然是另外的高手所为。 但这下手的人是谁呢?或许下手的不止一人! 能够使十二个好手无一幸免,而且还把尸首缚在马背上送回来,如果真的是一个人所为的话,那这人的功力,已经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 而且行凶的一方,极可能是向整个“阴魔教”挑战,动机绝不单纯。 目前唯一处理的办法,除了严密戒备之外,就是紧急传报总坛,请示处理。 就在副分坛主,“闪电手朱宽”与各香主以上的高手们在坛内集议之际—— 突然—— 一声阴森至极冷笑,传人众人耳鼓。 笑声阴冷得像是发自幽灵之口,使人不寒而栗。 坛内集议的高手,一个个面现惊惊惶之色,纷纷离座而起。 “咔嚓!” 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令坛居中横梁之中,出现了一样白森森的东西,不由全从心底冒出寒气,一看—— 一柄精光雪亮,寒气森森,亦刀亦锯的怪兵刃,斜插在横梁之上。 “残肢令!” 副分坛主“闪电手朱宽”首先惊呼出声。 这一声“残肢令”有如一个平地焦雷,震得坛内众高手亡魂皆冒。 “残肢令主”所到之处,必然是一片血腥,这煞星既已光临“云台分坛”,其后果不言可喻,分坛主“黑煞夺命吴天霸”一行人之死,必是这煞星的杰作无疑。 就在众高手惊骇莫名的当口,一个俊美绝伦但却冷漠得令人生畏的少年,在令坛沿口之下现身,如电炬般的眼芒,一扫众人之后,冷冰冰的发话道:“如果要避免流血,即时与本令解散‘云台分坛’!“ 这种狂傲绝伦,蛮横得不近情理的话,听在众高手的耳中,简直不是味道,难道凭他的一句话而解散分坛。 “当!当!当……” 令坛之内,警钟大鸣,刹那之间,无数教众,蜂拥而来,把令坛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如临大敌。 “残肢令主”之名,可说是在江湖中人皆知,横梁之上斜插的那柄怪兵刃,等于告诉这些教众将要发生了什么事,一阵交头接耳之后,个个面现惊骇之色,噤若寒蝉。 这煞星何以不声不响的在令坛之前现身,没有一个人知道。 副分坛主“闪电手朱宽”勉强定了心神之后,硬起头皮道:“阁下来意可否见告?” 杨志宗冷冷的反问道:“你是什么身份?” “云台分坛副分坛主闪电手朱宽。” “好极,本令没有多余的时间啰嗦,为了一代医隐‘赛扁鹊吴济人’惨遭你们杀害,除正凶十二人已伏诛外,着令解散分坛,以为作恶者的薄戒!” 坛内外所有的教众,为之心头剧震。 杨志宗又向“闪电手朱宽”道:“现在由你下令解散分坛!” “闪电手未宽”心寒胆颤,面呈极端为难之色,他岂敢下令解散分坛,即使他侥幸能逃出“残肢令”下,也躲不过“阴魔教”酷毒教规的制裁,当下壮起胆子道:“这个办不到!” “办不到?” “歉难从命!“ “那你是准备流血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人,而且分坛主等十二人的死,使每一个徒众,悲愤境膺,只是慑于“残肢令主”之名,不敢表露出来,经这一逼,所有在场的教众,不由一阵哗然。 杨志宗冷眼一扫围在周遭的一片黑压压的教众,转头又向“闪电手朱宽”道:“你答不答应下令解散分坛?” “闪电手朱宽”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一咬牙道:“阁下未免逼人太甚!” “哈哈!本令主为了不愿多造杀孽,所以才提这个条件,那你的意思是要本令自行实践这句话了?” “闪电手朱宽”身侧,突然闪出两条人影,暴喝一声道:“好残暴的小子!” 两栖长剑,疾逾电闪的向“残肢令主”杨志宗劈去。 “找死!” 杨志宗单掌一扬,两个遂起发难的高手,各发出一声惨降,立毙当场。 举手投足之间,毁了两个高手,这份功力,简直是骇人听闻,教众又是一阵哗然。 “闪电手朱宽”悲呼一声,掌出如电,碎然拍向杨志宗胸前要害大穴。 出手之快,令人咋舌,的确不愧“闪电手”之名,而且招式也够狠辣凌厉,但他快,杨志宗更快,一式“移形换影”人影顿沓,待到重现时,手中已多了那柄斜钉在横梁正中的“残胶令”,这种身法,简直形同鬼魅幽灵。 “闪电手朱宽“一式走空,心中一凛,电疾向横里飘退五尺,见“残肢令主”手持“残肢令”又站回原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但,事逼此处,他无法不出手,即使明知是死路,也得豁出性命闯上一闯。 一顿之后,又告闪电般攻出! 杨志宗大喝一声道:“那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本令!“ 口中说话,手却不停,左掌拍出一股如山劲气,把对方的身形招式一阻,右手一招“残肢断魂”差不多同一时间施出。 一声惨绝人裹的惨嗥,震得所有的教众心碎胆裂,顿见红光进现,“闪电手朱宽”两腿被齐股削去,前胸血喷如泉,身形缓缓倒下。 一旁香主以上的高手,各各悲呼一声,涌身而上,十余道劲风,接着丝丝剑气,罩向杨志宗,威势却也不能忽视。 杨志宗杀机已起,左掌右令,一阵疾挥狂劈,惨嗥之声,此起被落,响成一片,但见血雨乱洒,残肢四射,令坛之内,顿成尸堆血池。 仅有少数几个香主,见机得早,幸免一死,但早已魂儿离了窍。 坛外!“场附近合围的教众,自知如果出手的话,等于是以卵击石,平白送死,一个个呆若木鸡,不言亦不动。 这一阵狂杀之后,令坛内外,静得落针可闻,死寂的空气中,充满了死亡和恐怖。 杨志宗静立片刻之后,移步转身,徐徐走入坛外场。 拥塞在令坛门外的徒众如波浪倒卷,纷纷后退,一个个眼中流露出像囚犯上断头台似’的骇极光芒。 杨志宗立定身形之后,疾言厉色的高声道:“本令主不为已甚,识相的立即离开‘云台分坛’改过迁善,各安生理,本令从一数到三,如有不愿离开的;莫怪令下无情!” “一!“ 教众之中,立即起了一阵骚动。 “二!” 人影纷纷闪晃,如潮水般退去,不待三字出口,早已走得一干二净。 杨志宗因凛于“北疯半悟和尚”一再劝戒他少造杀孽,所以在杀机炽旺之时,仍然留了分寸,否则的话,“云台分坛”怕不和那“紫云帮”一样,遭到血洗的命运。 夜色凄迷,“云台分坛”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灯火,也没有半丝声息。 夜—— 统治着一切,也掩盖了一切! 杨志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仰首向天,喃喃祝祷道:“吴老前辈,你可以瞑目了!” 祝毕,身形一展,如夜飞蝙幅,飞身离开了“云台分坛”。 现在他一心记挂着的是赶赴华山望月坪,替武林双奇,履一异传人之约,虽然这个约会仅是为了昔年双奇一异在巫山神女峰印证武学时,双奇以一招之差,败于一异,互约二十年后,再次会面较技,又因武林一异在五年前因练功走火入魔,所以才有以传人代履此约的事发生。 名虽印证,其实这中间却有名份之争,因武林一异,在江湖中有第一人之称,所以杨志宗的内心难免感到忐忑不安。 他没有争名求胜的心,但如果真正不敌的活,双奇慧眼识奇材,对他们的一番期许,将成幻影,他想尽可能的不让这两位老人家失望,当然这其中没有勉强求胜的成份。 就在月圆之夕的日落时分,杨志宗已进人了华山山区。 但见群峰耸翠,岗峦罗列,人目一片莽莽苍苍。 俄顷,夜幕低垂,星斗差横,杨志宗径朝那最高的一峰驰去,但山外有山,峰里套峰,一峰比一峰高,山势绵亘无穷无尽,要想寻到那名不见经传的望月坪,可不是件易事,他只牢记住是在主峰之后。 星星一个接一个的暗淡隐逝,一轮明月,从峰顶的树梢升起。 千山万壑,一片空蒙。 杨志宗奔驰得更快了,内心惶急不已,因为他还没有找到“望月坪”。 月上中天,杨志宗停身在一处峰顶,远望群山低头拱伏,心想:“这里应该是最高峰了,但望月坪在哪里呢? 杨志宗正自流目顾盼,不得主意的当口—— 突然—— 一声清朗的语音,自不远之处飘送过来:“上面敢是杨少侠,在下久候了!” 声音人耳,杨志宗登时俊面一热,暗道一声:“惭愧!把自己的行踪人了别人的眼,还死自全然不觉。”循着声音,目光透过那浓密林木的隙缝,只见离自己立足之地的下方不及五十丈之地,从半壁之中,突出一块小小的方坪,方坪正中,死立着一条人影。 杨志宗应了一声:“请恕小可失礼!”身形一起,如灰鹤腾空,轻灵妙曼的盘空三匝,轻轻落在方坪之上,点尘不惊。 “好身法!” 一声苍劲的声音方歇,又是一声银铃般欢叫声:“宗哥哥,我们以为你不来了,真急煞人!” 接着一条纤细切娜的身影,盈盈走了过来! “琼妹,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能不来吗?” 杨志宗一看尉迟琼姑娘,显然比分手时清瘦了许多,他不敢多看那火热般的眸子,俊目移处,尉迟琼身后,靠山壁的地方,坐着“北疯半悟和尚”和“南痴愚骏钓舆”,正自举杯吸饮,旁边一张木椅,上面半躺着一个鬓发如银的清瘦老者。 杨志宗忙抢身上前见过双奇,然后转向那半躺的老人道:“老前辈想是武林一异凌老前辈了,晚辈杨志宗叩见!“ 说着拜了下去,只是那老人哈哈一声宏笑,单手微指道:“娃儿免礼!“ 一股绝强的劲道,倏然涌来,托住下拜之势! 杨志宗豪性突发,摹集全身功力,向下一沉,硬生生的拜了下去,然后才缓缓站起来,但脸容之上,仍是一片诚谨之色。 南痴北疯两个老人,举杯不饮,微笑的看着杨志宗。 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证了半晌之后,突然发出一阵穿越九霄的狂笑,声如断金裂帛,摇曳长空,引起四山齐应,宿鸟惊飞,笑声止了,娜娜袅袅余音,仍回绕激荡,久久不绝! “好!好!好1” 杨志宗静静的立着,不发一语,尉迟琼姑娘,紧挨着他并肩而立。 “北疯半悟和尚”猛吸了一口酒,向“西岳之主”道:“凌老儿,你好些什么?” “西岳之主”眼射奇光,又瞥了杨志宗一眼,转向北疯道:“单凭这一点,我凌夷风今天输定了!” “什么话?” “人中之龙,武林奇荫,你两个既疯又愚的老不死,眼力好,运道好2!” “凌老儿,你知道我俩是不收传人的,这娃儿被我疯和尚发现,拿来做个替身,匝应景而已,如果你认为身份不合,就取销了今晚之举!“ “笑话,我既答应在先,任由你俩物色代替的人物,焉有反悔之理厂 “南痴愚骏钓臾”老眼眯成一条缝,懒洋洋的插口道:“反正是印证性质,胜负无伤大雅,我们这三个老而不死的,就当热闹看!”、“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突然向坪中一抬手道:“天华过来,见见你的对手!” 杨志宗这才想起方才站在坪中央向岭上发话招呼自己的人来,忙电转身去,只见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美男子,已向这边走过来。 那中年人虽已届不惑之年,但那俊美的轮廓,慑人的风标,依然十分动人。 杨志宗以后辈自居,忙先躬身为礼道:“后学杨志宗有礼!” 那中年男子眼中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辉,声音微带激动的道:“在下范天华!” 杨志宗几乎惊得叫了起来,不自禁的退了两步,激奇的道:“前辈是玉面剑客范天华?” “不错!“ “北疯半悟和尚”道:“娃儿,他正是江湖中传闻失踪了近二十年的昔年小一辈中,第一剑手玉面剑客范天华,不过凌老头有个要求,这件事不许传出江湖!” 杨志宗茫然的点了点头! 尉迟琼突然失声叫道:“公公,您看他们俩长得多么相像,如果不是年龄不对,简直像是一对孪生……” 说到这里忽觉不要,一个女孩儿家,怎能说出这种话来,顿时粉脸发热,直红到耳根,讪讪的不是意思。 三个老人早先虽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却隐在心里,经尉迟琼姑娘这一叫破,同时两人又站在一起,比较之下,愈看愈像。 实在,如果不是年纪悬殊,真会被人误认是双胞胎的兄弟呢! “玉面剑客范天华”,脸上肌肉不断的抽搐,似是激动万分,当下故意一笑道:“我们真的相像,这倒是一件奇妙的事!” 杨志宗这时思潮起伏,如海中的波涛,他想起许多事—— 他曾答应过“天山龙女涂慧芳”,要替她办一件事,就是要探寻范天华的生死之谜,现在,他面对着他,揭开了一个心上的死结。 他想起尚在笔管峰前守候的范天华的拜兄“飞雷手伍雍”,那个忠心为友的人,不惜耗去那么多岁月,目的只是在候机向隐匿在笔管峰的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查究范天华的生死。 可是天下事白云苍狗,变幻得使人无从摸索,范天华好端端的在这里,而笔管峰上住着的可能也不是“玉面阎罗婆”。 他也想起不少人说他长得和“玉面剑客范天华”一模一样,而这眼前的人,昔年曾与“玉面阎罗婆”有过一段夫妻的关系,当时,他曾怀疑自己的身世可能与这有关,但现在面面相对,毫无一点征兆有助于他以前的推想。 至少,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他! 杨志宗在心里做了决定。 “北疯半悟和尚”喝完了最后一杯酒,用破袖一抹嘴角,例嘴唱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 引得众人为之忍俊不置。 “南痴愚骏钓叟”依然双醇半睁,一付痴呆昏聩之态,梦呓般的向武林一异道:“凌老儿,如何比法,你划个道!” 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苍劲的打了一个哈哈道:“你看该怎么个印证法?” “北疯半悟和尚”醉态可掏的嚷道,“客随主便,随你凌老儿怎么办!” “玉面剑客范天华”,这时双眉微皱,不停的绞扭着手指,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俯首视地,像是有什么极端为难的心事。 “西岳之主凌夷风”半躺在木椅上,因他练功走火入魔而致下半身完全瘫痪,五年来,虽然凭他的精湛内功,不断苦练,但仅能使气血局流于上中两盘,下盘算是残定了,这时,他坐直身形,略一沉思之后道:“如此我凌某人有慢了,就让他们互拆三招,互对三掌,如何?” 南痴北疯,同声叫好! 琼姑娘这时芳心百转,她不知道意中人能否胜得过这昔年的第一剑手,忙移了两步,悄悄向“北疯半悟和尚”道:“疯和尚公公,您看宗哥哥能敌得过对方吗?” 北疯包斜着醉眼,大声道:“妞儿,不必担心,胜负都无关宏旨!“ 引得众人的目光都朝这边射来! 尉迟琼羞得胜泛红霞,噘起小嘴,狠狠的瞪了北疯一眼。 “西岳之主凌夷风”豪迈的宏声道:“天华,开始!” “玉面剑客范天华”应了一声:“是!”首先走向坪地中央。 杨志宗也紧张着走了过去。 两人相隔两丈,面对面的停了下来!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生死之斗,仅是为了三老二十多年前的一个赌约,但场中的空气,也透着紧张,三个武林奇人,仅管口里谈然处之,但内心里仍然十分激动,都希望自己的一方能占胜筹。 杨志宗首先发话道:“我们是先拆招,还是先对掌?” “玉面剑客范天华”这时一脸肃穆之色,声音低沉的道:“先对掌!“ “如此请发掌!” “在下四为地主,理应让客!” “北疯半悟和尚”在一旁大声嚷道:“娃儿,你就先发掌!等下让对方先出招,谁也不占便宜!” 杨志宗点了点头道:“如此后学有僭了!” “请!” 场外八只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视着场中这一对,其中最为关切的,要算尉迟琼,心弦拉得紧紧的,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杨志宗心中暗自思量道:“今宵我虽无争胜之心,但双奇当年曾败于一异之手,既然以双奇的代表身份出场,最好能在两造无伤的情况下,使两者一泄二十年来的这一股闷气!” 心念之中,“乾元真罡”焕然凝聚,双掌一提,缓缓推出,如山罡劲应掌而发。 “玉面剑客范天华”,也自双掌齐推,劈出一道劲气。 真气相触,发出一声巨响,双方身形一摇即止。 “北疯半悟和尚”怪嚷一声道:“第一掌,平!” 众人松了一口气! 杨志宗略顿一顿之后,第二掌又告拍出,这一掌功力又加了两成,只见使人鼻息皆窒的罡气,有若钱塘怒潮,浩海鲸波,匝地卷出。 “玉面剑客范天华”身形微侧,左脚前跨半步,以十成功劲推出一掌。 旁观的三老一少,心弦又是一紧,一声激荡排云的裂空巨响起处,双方又是一阵摇晃,都想稳住身形,但终于稳不住势而各向后退了一步。 “北疯半悟和尚”又是一声怪嚷:“第二掌,又平,功力悉敌!” 杨志宗俊面一沉,猛提一口真气,以毕生功力,疾挥一掌,他奇缘数遇,本身已具有百年以上内力修为,这一全力发掌,劲势之强,惊世骇俗。 “玉面剑客范天华”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样以毕生功力发掌。 一旁的二老一少,掠惶的起立而观,“西岳之主”也把头举得高高的,屏息以待。 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震得四山齐应,木时萧萧,沙石疾射。 尉迟姑娘,竟然脱口惊叫出声。 只见杨志宗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方始立稳身形,而“玉面剑客范天华”却忍不住问哼了一声,身形踉踉跄跄,直退到一丈之外,几自连连摇晃不止。 这一次,“北疯半悟和尚”却没有喊,换了“西岳之主凌夷风”激颤的道:“天华输了!” “北疯半悟和尚”接着道:“凌者儿还有三招呢!别急!” 杨志宗就站立之势,略略调息之后,向“玉面剑客范天华”一拱手道:“承让!” “玉面剑客范天华”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表情,赧然一笑,并不答话,身形一晃而前,双方又恢复了两丈之距离,默然对峙。 杨志宗痴痴地望着对方面孔,他似乎从对方的眼神中,领略到一丝威严但又慈祥的光芒,不由下意识的反问自己道:“我需要赢他吗?”良久才显赧然的一笑道:“这三招应由前辈出手!” “玉面剑客范天华”淡淡的一笑,道声:“留意!”身形电闪欺近,双掌一抢,从两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斜斜劈出,出手的玄奥,令人叹为观止。 杨志宗只觉对方这一招,奥妙无比,无论如何封挡,都不能脱出招式笼罩的范围之外,但时间却不容他稍事迟疑,急切里只好电疾撤身,后退一步,人影由合而分。 尉迟琼姑娘不由脱口呼道:“公公,宗哥哥输了一招!” “嗯!” 这一声叫嚷,使得杨志宗面孔一热,顿时激起少年人好强的天性! “留意!“ 又是一声留意,“玉面剑客范天华”第二招又告出手,招式更觉奇疾厉辣,根本就无法付知对方是攻向什么部位,其中还藏有诡奇变化! 北疯南痴,老脸上侠地掠过一丝黯然之色。 杨志宗灵机一动,以攻为守,功集右掌,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碎攻一招。 这一招是他师父所传唯一能称绝武林的一记奇招,“残肢断魂”本是专为“残肢令”而研创的,杨志宗急中生智,把它化在掌上使用,奇诡狠辣均堪称绝。 “玉面剑客范天华”攻出的招式,固然变化无穷,使对方无从捉摸,但对方的这一记杀着,却也使他封架无从,如果不当机立断,势非两败俱伤不可,就在这双方出招如电,间不容发之际,“玉面剑客”心头电似一转,“移形换影”一闪飘离原地。 双奇一异,都是当今字内奇人,目光犀利如电,焉有不察觉之理。 “北疯半悟和尚”抢先道:“这第二招算平!” 尉迟琼毕竟要差些,她可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因太过关心个郎,不由脱口道:“不是分明宗哥胜了吗?” 北疯一挤眼道:“姐儿,闭上你的嘴,去问你公公!” 尉迟琼心思剔透,马上知道走了眼,垂首低头,不再做声。 杨志宗和“玉面剑客”肚里雪亮,如果不是“玉面剑客”当机立断,以妙绝人表的身法,撤招而退的话,已成了两败俱伤之局,当下都向北疯钦服的一颔首。 三掌二招之中,三乎,各一胜一负,算是扯直,这最后一招,是胜负的关键。 “玉面剑客范天华”面色凝重,不停的在变幻,他似乎在考虑着一件为难的事,为了师门荣誉,他这最后一招许胜不许败,但为了另一个原因…… 他迟疑了,情感与理智在做激烈的搏斗。 每个人的心,都显得非常沉重,胜负在此一举。 月儿偏西了,把场中两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玉面剑客范无华”沉吟良久之后,心念突决,他不能辜负“西岳之主”的一生心血,同时,他如果想掏私也做不到,决瞒不过老人们的神目,而且他又想到纵使能瞒过旁人,让这少年人侥幸胜了,对胜者而言,不啻是一种站辱! 于是—— 他朗声的宣布道:“我这最后一招是‘天地交泰’!” 这一招“天地交泰”是“西岳之主”,最近才悟出的一式绝招,威力之强,世无其匹,别说杨志宗不曾听说过,就是南痴北疯两者也为之瞠目结舌,这种自创的招式,未经公齐在武林中施为,除了自创者本人或其传人之外,旁人当然无法知晓。 尉迟琼惊疑的望望她的公公,又望望“北疯半悟和尚”,但他失望了,两老的脸上,一片凝重迷们之色。 武林双奇各在肚里寻思:“想不到二十年后,仍然差了这凌老儿一筹!” 由于“玉面剑客范无华”这一报出招式名称,却触动了杨志宗的灵机。 杨志宗在得回师门至宝“乌木宝录真诀”之后,因被“白面僵尸怪”困于石窟之中在绝望之中研参乌木神功,忽然领略了五招中的第一招“雷惊天地”,方得以出困。 现在对方报出“天地交泰”而使他想起这一招“雷惊天地”来,不由心中一喜,忖道:“顾名思义,这一招‘雷惊天地’必可破解对方的‘天地交泰’!” 劲气激荡之中,一片如真似幻的掌幕,恢然向杨志宗罩去。 “玉面剑客”的“天地交泰”出手了,武林双奇,几乎想闭眼睛不看。 尉迟琼,粉拳紧握,掌心中竟渗出汗来,一片惶急之色! 杨志宗突然高叫一声:“雷惊天地!” 又是一记闻所未闻的怪招,三老一少几乎疑是梦中,纷自瞩目。 只见杨志宗双掌交错,怪异至极的连连疾抡,向外一吐,场中顿时传出一阵暴雷之声,震得地动山摇,使得当今宇内的一异双奇为之勃然变色。 掌影烟灭,雷声乍止! “玉面剑客范天华”身形已离原位一丈有余,口角泪泪沁出血来。 杨志宗惊惶失措的扑到“玉面剑客”身侧,连连道:“请恕后辈失手!” 但奇怪的是“玉面剑客范天华”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片喜慰之色,使杨志宗大惑不解。 尉迟琼一个闪身纵上来,无限关切缠绵的叫了一声:“宗哥哥!” 杨志宗报以黯然的一笑,他自从见面时起,就对“玉面剑客范天华”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亲切之感,现在,他十分后悔伤了对方。 “前辈伤得如何?” “不妨事!” “西岳之主凌夷凤”叹息了一声,转向双奇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 蓦在此刻—— 岭顶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接着一个声音道:“范天华,你还没有死?” 声音尖脆,显然是出于女人之口。 双奇一异,老脸登时一变! “玉面剑客范天华”面色立呈灰色.恨很的哼了一声,电疾向岭顶射去。 杨志宗下时为好奇心所驱使,他紧跟着向岭上射去,他因听这发话的人,语音似乎不善,而“玉面剑客范天华”在与自己对招之际,已经受了伤,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缓踪而去,心里忖道:“来人不知是哪路人物,明知双奇一异在此,竟敢公然出声招人,可谓胆大妄为已极。” 尉迟琼叫了一声“宗哥哥”,也想跟着去,却为她公公南痴唤住。 且说杨志宗跟着“玉面剑客范天华”纵上岭顶,只见空山寂寂,月华似水,哪有半丝人影。 杨志宗问到范天华身侧,讶异的问道:“前辈,她是谁?” “玉面剑客范天华”转过头来,面上肌肉阵阵抽搐,眼中充满了愤恨、痛苦之色。 杨志宗看见范天华的表情,不由骇了一大跳,忖道:“这究竟是什么回事?难道这发声的女人是不可一世的魔头,竟使‘玉面剑客范天华’惊恐到这种程度,或许其中有什么溪跷,而使他闻声激愤痛苦如此?” 他如坠五里雾中,又开口问道:“前辈,她离开了?” “玉面剑客范天华”痛苦的摇了摇头,道:“你下岭去厂 人家既不愿自己插身其间,可能有什么私人的纠葛在内,杨志宗心念电似一转之后,赧然一颔首,正待离开—— 突然—— 那女子的声音又自隔峰传来。 “范天华,我俩之间的这笔帐该清算了,但只许你一个人过来!” 杨志宗断定对方是寻仇而来,可能内情还不简单。 “玉面剑客范天华”痛苦的再次向杨志宗道:“你千万不要来!” 说着,身形一起,如流星划空般向隔峰射去,转瞬即窗。 杨志宗怔了片刻之后,又转念道:“对方既是寻他而来,胆敢当着武林一异双奇之前叫阵,身手必然十分了得,范夭华适才业已被自己失手误伤,我何不跟去瞧瞧,万一他不敌的话,也好暗助他一臂!” 心念之中,也跟着电闪射去。 峰脊之上,苍苍密林之中,现出一块半亩大的空地,杨志宗如幽灵般的悄悄掩人,隐在一株巨树之后,举眼望去只见“玉面剑客范天华”的对面,站定了一个娇媚如仙的二十许丽人,在月光衬映之下,更显得美如月殿娘娥临凡,散花仙女降世。 杨志宗俊面一热,忖道:“看来像是男女之间的纠纷,我还是退走为上,偷窥别人的隐私,不是侠义道的人所当为!” 心念末已,只听那女子发出一长串使人神魂飘荡的格格娇笑,道:“范天华,你藏得很好,江湖中人都道你生死不明,想不到,哈哈…” “贱人,我一生已经被你毁了,难道还不够?” 杨志宗又不期然的打消主意,停了下来! “哈哈!范天华,我每届月圆之夕,都要上华山一趟,十多年来,从未间断,今晚总算被我寻到了,哈哈哈哈!姓范的,你的心好狠!” “我劝你还是离开的好,否则……” “否则怎样?” “我杀了你!” 又是一阵疯狂的尖笑,笑声中隐含幽怨愤恨,肃煞的况味! 这女人是谁? 她与“玉面剑客范天华”是什么关系? 何以范天华一开口就要杀她? 莫非这“玉面剑客范天华”是个伪君子,这女子当年曾受其害,而来报复?但,不对呀!这女子年纪不大呀!范天华失踪已将近二十年,而且从笑声荡意撩人这一点看来,这女子决不是好人,但范天华何以又说这一生毁在她的手中? 无数个疑问,在杨志宗的脑海里涌现,他茫然了。 只听那女子笑毕之后,又道:“范天华,你想杀我,哼!做梦!”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不错,除非我不还手,伸着脖子给你杀!” “贱人,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范天华,我们之间思义已绝?” “我们之间,只有恨!恨!根!海样深的恨,只有死才能洗刷!” “不错,你说得很对,我俩之间,现在保留的只有恨!” “玉面剑客范天华”仰首向天,一阵狂笑,但这笑比哭还要难听百倍,他不是笑,是一种在极端痛苦之余,爆发的一种比哭还难听的悲嚎! 为什么? 为什么? 隐在一例的杨志宗,有如置身一场离奇的梦境,天下没有比这更奇突,更使人迷茫不解的怪事了。 他简直不相信这会是事实。 “范天华,我也同样十多年不踏江湖了,——现在我坦白的告诉你,我目前要了断的两件事,这两件事做完之后,我将永不再履江湖!” “玉面剑客范天华”声调似乎已缓和了些,但多少还带着痛苦的味道,道:“你说说看!” “第一件事,我要为我的爱徒报仇!“ “第二件事呢?” “在说出第二件事情之前,我再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打从心里回答我?” “你问!” “我们之间是否真的已情断义绝?” “不错;我恨你人骨!” “真的?” “完全不假!“ “你不后悔?” “我十多年来,一直活在悔恨之中,我的一生已被你这贱妇摧毁,现在悔恨已晚,还有什么值得我再后悔的,你说!” “如此说来,我告诉你,范天华,我潘七姑第二件事要办的就是要杀你!” “玉面剑客范天华”身形一阵激颤,向后退了一步。 “潘七姑”三个字传人杨志宗的耳中,有如平地焦雷,震得他几乎晕了过去。 杨志宗顿时热血沸腾,仇恨之火在心中熊熊燃起,目眺欲裂,钢牙几乎咬碎。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是“甘露帮”血海仇人之一,想不到在此巧遇,原来这女魔方才所说要为爱徒报仇,指的在是“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的事。 这女魔算来也有六十开外的人了,但仍是一付绩年玉貌,这真是千古罕见的怪事,难道她有驻颜之术,怪不得“玉面剑客范天华”要自己回去,不要过问此事,他早已知道来者是谁了! 杨志宗不逞再去猜想,身形一起,向两人立身之处,电闪射落。 “玉面剑客范天华”和“玉面阎婆潘七姑”同时向旁一闪,及至看清来人时,不由齐齐发出一声惊“咦”! 杨志宗脸上罩着骇人至极的杀机,目眺欲裂的瞪着“潘七姑”! 范天华满脸痛苦之色,激动得浑身簌簌而抖。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貌美如天仙,眉目之间荡意盎然,真够得上“骚媚人骨”四个字,杨志宗在仇火焚烧之下,仍不免怦然心动,但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这娃儿是谁?” “你别管她是谁……” “玉面阎罗婆播七姑”见杨志宗杀气汹汹的神情如未睹,樱唇一撇道:“这娃儿竟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真是怪事!” 范天华像是痛苦至极般的哼了一声,道:“播七姑,我俩的事,错过今晚,我范天华随时恭候,现在请你立刻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 杨志宗身形向前移了两步,看样子就要出手。 范天华蓦然一横身挡在杨志宗身前,再次向“玉面阎婆”道:“请你马上离开!” “玉面阎罗婆”面不改色,接口道:“范天华,我今晚就杀你,无须再改期了!“ 杨志宗身形一闪,离开范天华的遮挡,冷冰冰的向“玉面阎婆”道:“潘七姑,小爷今晚要向你收一笔帐!” “玉面阎罗婆”粉脸一变,惊愕的道:“娃儿,收什么帐、’ “甘露帮的血债!” “玉面阎罗婆”粉腮遂寒,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残肢令主!“ “玉面阎罗婆”粉脸之上顿时掠一缕杀机,阴阴一笑道:“你就是传闻中的残肢令主杨志宗,哈哈,巧极,你准备怎么办? 杨志宗怨毒无比的道:“血债血偿,我要杀你!” “玉面阎罗婆”不屑的格格一阵荡笑道:“你要杀我?” “不错!” “小鬼,你口气不小,碰上了我,算你运气不好,死星照命!” “五面剑客范天华”再次欺身到杨志宗的身侧道:‘小友,我范天华对你有个请求,我没有理由阻挡你为师门索讨血债,但希望你能另择时地,错过今晚,离开此地!” 杨志宗这时已是杀机炽烈,恨火焚心,哪里还会听范天华这种无意义的要求,俊目一扫身侧的范天华,当他发现对方的脑上,竟然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沉痛表情时,心里不由一动,但他终于歉然的道:“请怨晚辈失札,无法接纳前辈的意见!” “玉面阎罗婆潘七站”已看出范天华是有意要这少年不和自己交手,可是却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禁冷哼一声道:“范天华,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杨志宗身形电似一转,猛然向“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劈出一掌。 “玉面阎罗婆”竟然不闪不避,玉掌一圈一挥,杨志宗挟恨而发的一股如山劲气,在对方一圈一挥之下;竟被消卸得无影无踪。 杨志宗这一惊非同小可,估不到这女魔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地步。 “玉面剑客范天华”目赤似火,面孔铁青,一腿惨厉之色,目不转瞬的注视场中。 杨志宗一掌无功,一怔之后,第二掌又告攻出,这一掌他混凝了十二成“乾元真罡”骇人罡风,匝地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玉面阎罗婆”。 “玉面阎罗婆”粉脸一沉,扬手拍出一掌。 轰然巨响声中,杨志宗被震得一阵气翻血涌,退了三步之多,反观“玉面阎罗婆”娇躯轻轻一晃而止。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不屑的道,“残肢令主,不过尔尔,还敢大言不惭,小鬼,我还有要事待办,不耐久缠,你既是送上门来找死,我就成全了你!哈哈2今后江湖中将不再有残肢令主这号人物!” 话声方落,玉掌扬处,一道刚猛强劲得骇人听闻的劲道,复压呼啸过来。 杨志宗心中一凛,“两极真元’应心而生,双掌挥处,一道红自相间的气流,冉冉飘出,迎向对方猛不可当的劲气。 劲气相触,发出一声沉雷般的闷响,“玉面阎罗婆”锐猛无比的掌风,竟也被杨志宗所发的“两极真元”消于无形,双方身形未动,显见功力悉敌。 杨志宗略不稍停,剑眉扬处,身形电闪一期,一招“雷震天地”淬然出手。 “玉面阎罗婆”眼见来势难当,娇躯一晃,捷逾鬼脸的反欺到杨志宗的右侧,一双纤纤玉掌,怪异已极的一连几个圈划,触肤如割的劲流,层层圈出。 杨志宗一招攻出,骤失对方身形,基感有异,忙不选的撤招疾掠,身形划一个半弧,反围而回,恰面“玉面阎罗婆”成照面之势,“雷震天地”又告出手。 “玉面阎罗婆”轻笑一声,一旋娇躯,又已迅快无伦的脱出招式之外,猛一闪身,竟然欺近到杨志宗身后伸手可及之地,曲指如钩,电闪抓出。 身法之奇,出手之快,堪称举世无匹,眼看杨志宗就要伤在对方的爪下…… 蓦在此刻—一 十缕锐利指风,闪电般射向“玉面阎罗婆”身后各大要穴。 “玉面阎罗婆”,只好收招闪避,杨志宗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移身换位。 “范天华,你出手了。” “玉面剑客范天华”声色俱厉的道:“潘七姑,今天你敢动他一毫一发……” “哈哈!范天华,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管他人之事!“ 语声甫落,电闪向杨志宗射出,玉掌翻飞中,只听一声问哼,杨志宗蹬蹬蹬向后一连退了五个大步,“哇2”的吐出一口鲜血。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用什么招式伤了杨志宗,连在一旁的范天华都没有看出来,而杨志宗本身但感无数掌影,电闪从极其诡异的角度袭来,简直遥无可避,闪无可闪,急切里只好又施出一招经他转变为掌招的“残肢断魂”,意图以攻为守。 幸亏他这一招把对方的招式消解一大半,免去致命之危,但前胸仍被击中一掌。 他真估不到这女魔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地步,他自出道以来,会过不少魔头,五个顶尖仇人之中,除了“赤发阴魔”尚未现踪之外,其余的似乎都较这“玉面阎罗婆”逊了数筹。 “玉面剑客范天华”更是五内如焚,他做梦也估不到十多年后的“玉面阎罗婆”,除了容貌不减当年外,功力竟然几乎增了一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志宗毁在这淫妇之手,造成人间惨剧、否则他自己将死不瞑目,但以目前情势而论,合二人之力,恐怕仍不是这淫妇的对手。 于是,心念疾转,在打算着如何解脱目前危机。 杨志宗对于“玉面剑客范天华”的全心维护,不疑有他,只当作一种普通的关怀和同恨的心理,如果他知道彼此的关系的话,情势可能马上改观。 “玉面阎罗婆”貌美如饥心赛蛇蝎,当下阴阴一笑道:“如何,范天华,现在你相信我取你们二人的性命还可以办得到!“ 范天华目眺欲裂的道:“贱人,你总有一天恶贯满盈的!” “哈哈!纵使有,可惜你看不到了!” 杨志宗这时心里的难过.不言可喻,想不到自己在累获奇缘之下,竟然敌不过这女魔,但他冷傲倔强的性格,使他松本就不考虑“走”这个字。 他身上怀有师门至宝“乌木真诀”,但他没有时间去参悟,他仅只在仓促之时悟出了第一招“雷惊天地”,其余四招,他还不知道威力如何,他在心里暗自道:“要收拾下这女魔,除非能全部悟出‘乌木神功’!” 但,他还有机会吗? 当然,如果以他和“玉面剑客”的身手而言,全身而退,决不成问题,但他不屑如此,他宁折不弯。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要取杨志宗的性命是真的,但对范天华却未见得,因她旧情难忘,同时她也深知对方如果萌了走念,她真没有把握截留任何两人之一。 在彼此各怀心思之下,场中一片死寂。 但死寂之中,充满了杀机。 杨志宗内力的深厚,放眼字内,恐怕再难找出相匹敌的,他吃亏乃是招式,因招式而限制了他内力的完全发挥。虽然他曾受伤吐血,但转眼之间,又已恢复如初。 “女魔,纳命来!” 杨志宗暴喝一声,淬起发难,双掌挟毕生功力,电闪拍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玉面剑客范天华”见机不可失,也告迅捷无伦的倾力劈出一掌,合两人毕生内力劈出的掌风,其势足可推乎一座土丘。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岂敢轻樱其锋,劳心巨震之下,电闪飘退三丈之外。 劲风呼轰如雷,卷起尘沙草叶如幕,五文之内,溢满足以致人死命的气流,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杨志宗只感腰间一麻,登时失去知觉。 待到劲气消散,“王面问婆”媚眼张处,眼前已失去“玉面剑客”和杨志宗的身影,她这一气非同小可。 娇躯倏地弹起半空,扫掠之下,只见三十丈外的林中,人影一晃而没。 恨恨的呼了一声道:“谅你俩也逃不过我潘七姑之手!娇躯凌空一曲一弹,疾若陨星飞矢般电闪追去。 几个起落之后,竟然被她追上,厉声叫道:“与我停下!” 对方果然应声停下,但细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形也俊然刹住。 只见“玉面剑客范天华”胁下扶着昏迷不醒的杨志宗,立足在悬岩的边缘。 仅差一步,便是深不可测的断崖,任何高手掉下去,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儿。 “玉面剑客范天华”惨然一笑道:“贱人,无须你下手了!“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这时粉面之上竟现出一种惶急之色,柔声道:“天华,方才的话,你不必认真,我没有伤你之心,只是一时气愤…。” “哼!你要手刃我俩而后快,是吗?但你永远也办不到了!” “天华,你能离开那悬岩,走近些吗!“ “哈哈!贱人,你要我走上另一个更可怕的悬岩?” “天华,你不否认我们曾有一段绩丽的日子/ “不错,但内心里却充满了罪恶卑贱,人世间最大的耻辱!” “你能忘掉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吗?” “哈哈!不愉快?说得轻松之极,告诉你,不!决不!我心里只有恨,永恒的恨,这些恨,使我死也不瞑目7”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粉面顿成死灰之色,她曾深深地爱过范天华,十多年来,她魂蒙梦绕,虽然她俩的爱是不正常的,罪恶的,但她一生中玩弄男人无数,真正爱的,只有范天华一人,现在等于她下手逼死了他。 她无法挽回眼前即将要上演的惨剧。 “玉面剑客范天华”沉思有顷之后,道:“潘七姑,看在昔日的份上,我最后向你进一言,希望你回头是岸,从此遁迹,以,享余年,否则的话,你将遭到你应得的报应,听不听在你,别了!” 就在“玉面阎罗婆活七姑”的尖叫声中,“玉面剑客范天华”身形向后一移,连同杨志宗,一齐向深不可测的断崖落下。 待到“玉面阎罗婆”纵身到悬岩边探首下望时,只见涧中云雾迷漫,阴风阵阵,壁乎如削,百丈之下,迷蒙一片。 这淫凶极恶的女魔,竟然会掉下两滴泪来,可见她还有一丝人性未混。 当杨志宗悠悠醒来时,只见阳光耀眼,置身在一座小山之前。 他一跃而起,“玉面剑客范天华”正对他痴痴而望。 “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华山后山之麓!“ “那女魔呢?” “走了!“ 杨志宗一定心神,他记起昨晚华山顶上力拼女魔的事,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全力劈出一掌之后。范天华突然下手点了自己的穴道。他连闪让封闭都来不及,以后的事,就半点也不知道了,不由激奇的道:“前辈可否为晚辈一述经过?” “我怕你一味恋战而毁在那女魔之手,所以乘机点了你的穴道,飞坠绝涧……” 杨志宗不禁激奇的道:“飞坠绝涧?” “不错,这是一条秘密通道,二十年前,我于无意中发现,在悬岩的十丈之处,有一个洞口,由上下望,绝对无法发现,我跃离悬岩之后,折人洞口,那女魔亲眼见我挟着你飞坠绝涧,必已深信我俩准死无疑!“ “天涯海角,我仍要寻到女魔!“ “玉面剑客范天华”脸上的肌肉一阵牵动,转变话题道:“我们现在重返华山,双奇等人一定焦急万分了!” 杨志宗内心寻思道:“我自己要办的事还多,如果折返,难免要被尉迟琼姑娘牵缠,巧妹妹生死不明,我岂能再染情孽,误己误人,还是不见面的为好?” 心念一决,遂向“玉面剑客范天华”道:“前辈关爱之德,深铭五中,后辈尚有事待办,不拟回山了!” “晤!那我有一个不‘隋之请!“ “范天华已于昨晚葬身绝谷之中!” 杨志宗良久才会过意来,又道:“但晚辈也曾与前辈一起飞坠绝谷!” “生死各凭天命!你难道不许绝处逢生?” “好,后辈谨尊所示保守此秘密,终生不谕!” “由此下山右转,就是华阴古道!“ “后辈还有两件事情,必须让前辈知道!” “好!哪两件事?” “第一件,‘天山龙女涂慧芳’江湖浪迹,虚度劳华,目的在寻前辈!” “玉面剑客范天华”面上升起了一缕黯然之色,激动了半刻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一生只为情牵误,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的去!当你重通天山龙女之时,就告诉她,范天华已葬身绝谷!” “这样做是不是大使‘天山龙女’伤……” “让我称呼你一声孩子,你当记住慧剑斩情丝,一误不能再误,何况年华已逝!” “第二件事是前辈的拜兄‘飞雷手伍雍’认定‘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匿居在笔管峰,他为了要探悉前辈的下落,已在那里绝谷之前守候了十多年!” “五面剑客范天华”一阵激动,竟然滴下雨滴英雄泪来,语带凄硬的道:“这件事我自己去办!” “如此,告辞了!” “孩子,愿你善自珍重!” “敬领教言!” 两条人影,分头驰离。 且说杨志宗与“玉面剑客范天华”分手之后,一路缓驰下山,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师门血仇。 “甘露帮血海深仇录”首页之上所列的五个顶尖仇人“阴、阳\丑、怪、婆”,其中除“赤发阴魔”尚未现迹,“天下第一丑”已告伏诛之外,余下的“烈阳老怪”、“白面僵尸怪药本通”、“玉面阎罗婆潘七姑”都已先后现迹。 由于与“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交手之后,他感到功力还不足应付仇家,所以目前最急迫的事,是尽快的参悟“乌木真诀”所载的其余四招绝学。 但参研绝学,必须要寻一处幽僻的隐秘之所。 他一路思量,转眼之间,已踏上官道。 在一个小镇打尖之后,心忖道:“华山千山万壑,古洞秘穴,所在都是,我何不带些干粮,就在华山群峰之中,寻一隐蔽之处,参研‘乌木神功’!“ 于是—— 杨志宗又回头折返华山。 连越数峰之后,果然被他找到一个半悬山壁的洞口,杨志宗大喜过望,毫不迟疑的飞身上壁,就向洞内缓缓步人。 洞并不大,仅一丈见方,但却干燥清洁,像是有人住过。 深人约二十丈左右,忽然现出一间石室,杨志宗不禁略一踌躇! 攀然—— 一道炙热如焚的掌风,暴射出来,洞径本窄,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杨志宗只觉这炙热的掌风,似曾领略过,但时间却不许他去思索,念动功生,随手推出一股红白相间的“两极真元”。 那道炙热如焚的掌风,竟被“两极真元”消卸于无形 杨志宗虽恨这洞内的人,不声不响的就出手,但想到自己擅闯人家居住的洞穴,多少总有些不当,忖道:“我还是另找别的地方!” 正待转身出洞,石室之内,突然传出一个震耳的声音道:“什么人敢擅人老夫洞府!” 杨志宗心里想:“洞外又不曾有什么标志,谁知道你住在洞里!”但仍按撩住一口气,冷然道:“在下杨志宗,不知洞里有人,失札之至,在下立刻就走!” 那声音又道:“慢着,听声音你年纪不大,但竟能够接老夫一掌,难得之至,小子,你师承何门何派?你师父是谁?据实向老人家讲!” 杨志宗一征之后道:“这师承门派吗?在下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一阵嘎嘎怪笑之后,那声音变得阴森可怖,道:“好狂妄的小子,你如果不据实说出,你就休想出洞!” 杨志宗怒气倏升,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出洞还不简单之至,你能把我怎样?” “小鬼,老夫要你骨化灰飞!“ “凭你恐怕还不配!” “嘿嘿嘿!你知道老夫是谁?” “谁管你是什么东西!“ “嘿嘿嘿嘿!数十年来没有人敢对老夫如此说话!” 杨志宗心付:“好大的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我倒要见识一下!”心念之中,报以一长串冰寒至极的冷笑,道:“我对你说了,你又能怎么样?” “要你死!” “你开口就要人死,谅来也不是什么正道人物,告诉你,死的恐怕是你!” “好哇!小鬼,你今天死定了!” 杨志宗俊面一寒,杀机顿起,又冷哼了一声道:“不管谁禀谁死,你先报个名号?” “嘿嘿!名号?你反正死定了,知道了又有何用?” 杨志宗心念一转,反问道:“你知道小爷是谁?” “哈哈有意思,小鬼,你说你是谁?” “残肢令主!” “咦!你说什么?” “残肢令主!” “哈哈哈!小鬼,你亮这块招牌没有用,你多大年纪,竟然冒称‘残肢令主’,那老鬼不怕早已肉化清风骨化泥了!” 杨志宗一听,就知道这洞内的人可能很久不涉足江湖了,不然怎能不知“残肢令主”的真相,大概这怪物的记忆中是最早现身的残肢令主,不由讥讽的一笑道:“哈哈!你大概耳目不灵了,小爷我正是‘残肢令主’!” “呸!那老鬼在七里坪,老夫亲手超渡……” 杨志宗突然想起这洞中人是谁,热血一阵沸腾,厉声道:“烈阳老怪,这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嘿嘿!你碰上索命的人了!” 声落,就待往石室之中闯去—— 又是一道骇人至极的炙热似火的掌风,夺门涌出。 杨志宗双掌一圈,消卸了对方来势,俊目张处,石门之内,现出了一个身着火云红杉的狞恶老者,不是“烈阳老怪”是谁?一时之间,激动得浑身疾颤,这老怪不单是师门仇人,而且在七里坪中,曾对自己下过毒手,若非“红巾蒙面人”相救,加上自己曾巧服过“牛龙蚊内丹”,得以死里逃生的话,已早做鬼多时了! “咦!小鬼,你是残肢令主?” “难道还有假的,七里坪曾蒙厚赐,现在新旧帐并在一块算!” “烈阳老怪”恍然而悟,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个白发老者“残胶令主”,是这小鬼乔装改扮的,但他竟然不死,这真是奇绝天下的事,当下狞笑一声道:“小鬼,上次被你逃脱一命,今天老夫要亲眼看你变成灰!” 一声怪笑,双掌候告上扬,刹时自腕以下赤红如火,眼中赤芒烁烁,再配上火云红衫,宛若一个烧红了的铁人,狰狞恶怪,骇人至极。 杨志宗可也不敢大意,双掌已蓄足了毕生修为功劲,凝神以待。 七里坪之时,他尚未习成“两极真元”,所以受不了对方的一击。 蓦然—— 红光一闪,“烈阳掌”已告施出,掌风未到,已觉灼肤如烤。 杨志宗早已存心一掌奏功,“两极真元”以毕生功劲推出。 凡是奇诡霸道的武功,讲究物物相克,“烈阳掌”纯属阳刚,足可熔金化石,而“两极真元”乃是以纯阴的“牛龙纹内丹”和纯阳的“天鹏彩卵”两种千年难通的异宝,水火相触,天地交泰而成,可刚可柔;随心运用。 双方各以毕生功力挥出的劲气相接,发出一阵惊雷也似的沉闷响声,立身的洞穴,一阵晃动,势若崩陷。 杨志宗被反震得心胸之间一紧,退了三步,而“烈阳者怪”口里闷哼了一声,被震得连连倒退,“砰!“的一声,重重的撞在石壁之上,方才止住身形,两股红色的液体顺口角桂下,使他本已狞恶的形貌,更加惨厉骇人。 他做梦也估不到自以为无人能挡的“烈阳掌”,竟然被对方的奇异功力消卸得干干净净,而且,余势触体,重若万钧,几几乎倒地不起。 杨志宗一击奏功,略不迟疑,闪身飘进石室,与对方相隔丈余面对面的站立。 伸手向怀中一探,精芒闪处,“残肢令”已掣在手中。 “烈阳老怪”一见对方“残肢令”出现,顿时面现死灰之色,凄厉至极的道:“小鬼,你是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衰的什么人?” “嘿嘿!让你死了做个明白鬼,本令是甘露帮主的传人!” “烈阳老怪”这时五腑疼痛如割,自知不能幸免,凶机顿起,功劲暗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辞然劈山。 杨志宗早已防备这一套,差不多以同样快的速度,向右横移八尺。 巨响声中,石室中洞门的岩石竟被“烈阳掌”灼成一片焦黑之色,复被激荡的劲风一震,洒落一地石粉,杨志宗看得惊心动魄不已,若非自己的“两极真元”正好符合克制的道理,怕不早已被灼成焦炭。 “烈阳老怪”这一掌乃是勉聚残存功力,作困兽之搏,掌力发出之后,内伤更形加剧,口角的鲜血,又告泪泪流出。 杨志宗俊目神光暴射,脸上杀机炽浓,厉声道:“烈阳老怪,昔日甘露帮二百余口的血债,现在是还的时候了!” 了字出口,身形挟以森森精芒,电似一转,接着是半声惨降,石室之中,洒落一阵血雨,“烈阳老怪”四肢全部离位,胸前被穿一孔,俯伏血泊之中。 杨志宗深深的透了一口长气,收令人怀,取出“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翻开首贞,用手指沾了一点血,向“烈阳老怪”的名字上一徐,顶尖仇家,又销了一号。 杨志宗征立了片刻之后,转身出了古洞,一路搜寻,又被他寻到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先取出些干粮吃了,然后取出两片乌木,屏除杂念,参研起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日出又落,三天过去了。 杨志宗在三日三夜的时间里,梧出了“乌木神功”的另外四招 立掌屠龙。 秋风落叶。 怒海扬波。 乾坤失色。 他怀着于云豪气,绝世神功,在晨光亮微之中,离开华山后峰。 刚入镇甸,他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于是—— 他日夜兼程的疾赶而去。 第16章 雄心之痛 杨志宗甫离华山后峰,进入镇甸,只听一些武林人纷纷传言,一个综纱蒙面的神秘女子,接掌“百灵会”,而辅助她的却是南海派“白沙官”的第一把好手“索魄桓娥秦芳兰”。 这消息使杨志宗吃惊不小,心中疑云顿起。 他清楚的记得那维纱蒙面女子,被“索魄桓娥”称为公主,那证明了她是“白沙官”中的人物,她何以会掌“百灵会”,而使会众信服呢? “百灵会”会长“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而人头却供在她的丈夫前任会长的坟墓之上,难道是“白沙宫”的人觊觎会长宝座,杀死秦媚娘,故布疑阵?但这猜想似乎不合情理。 他曾怀疑那维纱蒙面的女子,就是葬身南海的“红衣女上官巧”,因为除了面容无法知道外,身形却是惟妙惟肖,但对方却分明又是“白沙宫”的公主,这真是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忽然他记起那日晚间,在华山上“五面阎罗婆潘七姑”曾经说过,她这次出江湖,主要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她的爱徒“招魂蝶秦媚娘”缉凶报复,毫无疑问这女魔必定会到“百灵会”总坛。 如果自己立即赶到“百灵会”的话,一方面可以寻到女魔索取血帐,另一方面也可以弄清楚“百灵会”会长由那神秘女子接掌的怪事。 于是—— 杨志宗日夜兼程,赶赴“百灵会”总坛。 一路之上,杨志宗思潮起伏! 现在他已通悟了“乌木宝录”所载的五招绝世神功,运用之下,本身所具的百年以上的内力修为,竟能全部发挥无遗,对敌“玉面阎罗婆”,决不成问题。 在一代医隐“赛扁鹊吴济人”被害的那天,那绿纱蒙面女曾说过一句话:“……他会自己找上门……” 现在自己真的自动的找上了她们了,怪事,难道这女子能未卜先知,或许这其中又有什么玄妙,他越想越觉迷悯c 经过了数天日夜不息的奔驰,这一天中午时分,杨志宗已抵达九江城南方二十里的黄草坝——百灵会总坛之所在地。 奇怪的是一路之上竟然不见有人现身阻拦或发出警号c 杨志宗直趋总坛之外的那座牌楼,在这里曾使“天下第一丑”伏尸。 “什么人?” 喝问声中,四个劲装疾服的大汉,从牌楼之后现身出来,但当他们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不由心胆俱寒,掉头就句…… “与我站住!” 这一声轻喝,含有无穷的威力,四个大汉,骨软筋酥,八只脚宛如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身形似筛糠般的发起抖来,各自在心里转着念头:“这小煞星再次现身百灵会,无疑的又要带来一场血腥,一波未了一波又起,看来百灵会今天难逃瓦解冰消的悲惨下场!” “我要见你们会长! 四大汉中的一个低编的道:“少侠……要……要见我们会长?” “不错,你们的新任会长!” “会长不在总坛之中! “真的不在?” “会长被人劫持!“ 杨志宗不由大感奇怪,维纱蒙面女身手不弱,伴随她的“白沙宫”门下第一好手“索魄桓娥泰芳兰”也非等闲人物,竟然会被人劫持,岂非怪事,那这出手劫持的人,看来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激奇的道:“被什么人劫持?” “听说是前任会长的师父‘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指定现任会长是杀害前任会长的凶手,还说……” 杨志宗眼中棱芒立射,厉声道:“现在哪里/’ 四个大汉,见这小煞星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以为是和“玉面阎罗婆”一道的,不由得吓得亡魂皆冒,屎尿齐流,哪里还答得上话来。 “快说,那女魔现在是否还在总坛?亦或已经他往?” 四个大汉,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以为“残肢令主”口中的女魔,是指新任的会长,更加魂儿离窍,油油不能出声。 “脓包!” 杨志宗恨恨的骂了一声,一挥手,把四个大汉扫得直飞到三丈之外,闪身进了牌楼,顺着林荫石砌而道,向总坛之内闯去。 一连闯过两重院落,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心里忖道:“咦!奇怪,难道整个总坛的人都死光了不成?”心念之中,又向第三重院落纵去。 一脚跨入,心里登时大震,只见厅堂内外,遍地尸体,血腥之昧,使人欲呕,男女老少都有,少说也有五十具之多! 杨志宗不由惊愕愣住了! 难道这些人都是死于“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之手,这女魔确也够狠毒,自己一步来迟,竟然让这女魔脱走,要找她,恐怕不容易了! 但其余的人呢?难道除了门口的四个大汉之外,已没有半个活口? 据那四个大汉的之中一个说“玉面阎罗婆”那女魔认定新任会长线纱蒙面女是杀害“招魂蝶秦媚娘”的凶手,那女魔在华山找上“玉面剑客范天华”时曾声言此次出江湖第一件事是要为她的爱徒,“招魂蝶”缉凶复仇,但她凭什么认定终纱蒙面女是杀害“招魂蝶”的凶手呢?她劫持了绿纱蒙面女之后,又往哪里去了呢? 杨志宗起先曾怀疑绦纱蒙面女就是他在南海葬身波涛的爱人“红衣女上官巧”,但对方却自承是南海“白沙宫”中人,因为那女子的身态与上官巧一般无二,使杨志宗不期然的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心理! 现在,他似乎感到很关心那绿纱蒙面女,他为她的遭遇感到焦灼不安。 一阵犹豫之后,他又继续往里摸索,但依然不见半个人影,死寂得有如鬼域,忖道:“我还是到门外再去盘问那四个大汉/ 但当他走到门外牌楼之前,连那四个大汉也失j”踪。 这下他可真的傻了眼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回顾“百灵会’总坛,院落沉沉,诺大一片!“厦,静得有如鬼域。 墓在此刻——一 一声惨曝,遥遥随风送人耳鼓,杨志宗突然一震,察那惨曝之声传来的方向,似在草坝边缘的后山。 惨曝声过后,空气又恢复死寂,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 杨志宗略一思量之后,飞身就向后山方向射去。 越过第一座山岭,迎面是如笔架般并列对峙的三个峰头,正中一峰向阳的一面,但见一丛疏林之中,人影憧憧,黑压压的一片,看样子不下数百人之多。 杨志宗心中一动,疾逾星飞丸射的向那片疏林飘去,轻捷得像一个幽灵似的欺人现场,只见无数的人,重重叠叠,围着一块墓地。 墓地四周,松柏成荫。 杨志宗跃身上了一株古柏,从枝缝叶隙之间下望—— 一看之下,不由怒愤境膺,杀机陡炽。 只见“索魄桓娥”或横发散,衣杉不整,口角溢血,身形摇摇欲倒,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绦纱蒙面女娇躯斜倚墓石,正对面站立着“玉面阎罗婆”。 只听“玉面阎罗婆”厉声喝叱道:“贱婢,你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 绿纱蒙面女可能穴道被制,一动也不动! “索魄桓娥”声音凄厉至极的打断了对方的话道:“妖妇,你敢出她一毫一发,南海派与你无了无休!” “哈哈哈哈!南海派吓得了谁,今天连你也得算在内!” 四围数以百计的“百灵会”会众,一个个瞟若寒蝉,杨志宗这才意识到何以“百灵会”总坛之内,不见半个人影,原来都到这儿来了! 不知这女魔为什么要把维纱蒙面女挟到此地来下手? “玉面阎罗婆”阴寒至极的一阵尖笑之后,道:“贱婢,今天也要你尝尝断头的滋味!” 味字才落,身形电闪般朝人群中一掠而回。手中已多了一柄光闪闪的长剑! “索魄桓娥”悲啸一声,就向“玉面阎罗婆”扑去,只见那女魔连头都不曾转,右掌向外一翻,惨曝起处“索魄姐娥”被震一行两丈之外,倒地不起。 人群之中,倏地起了一阵骚动,但仍没有一个敢挺身而出,事实非常明显,任何人出手,只不过多增加一个冤魂而已,凭他们这些会众的身手,要想从“玉面阎罗婆”手下救出他们的新会长绎纱蒙面女,简直是妄想。 “玉面阎罗婆”手中剑徐徐上扬—— 眼看绦纱蒙面女马上就得头颅与颈子分家—— 更在此刻—— 白光一闪,场中地上颤巍巍的插了一把精光雪亮的怪兵刃! 人群之中,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残肢令!” 这黑自道闻名胆落的小煞星“残肢令主”何以会在此地现身?目的何在?场中只有一个人心里清楚,就是“玉面阎婆潘七站”,但华山之夕,这小煞星分明已随着范天华坠谷而亡,难道又另外出了一个“残肢令主”7;成? “玉面阎罗婆”掌中剑上扬如故,对“残肢令”突然出现视若无睹,以她的身手而论,足可脾脱武林,谁也不会放在她的心上! 就在众人惊愕莫名之际,一条人影,陨星般泻落当场。 “残肢令主!” 众人在心里暗叫了一声。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长剑一收,转身面对杨志宗,一阵打量之后,道:“小鬼,你没有死?” 杨志宗脸上遍布杀机,冷哼了一声道:“我如果死了,谁向你收这一笔帐?” “我问你,范天华呢?” “死了!”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粉脸速变,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激动不已的道:“他真的死了?” “不错,尸首无存!” “玉面阎罗婆”娇躯猛地一震,眼中泪水晶莹,想见这女魔还不曾忘情于“玉面剑客范天华”,杨志宗不由在心里暗笑c “小鬼.你骗我?” “本令没有这多闲工夫和你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死?” “生死有命!” 杨志宗口中说话,眼睛却掠向那座拱墓之前,只见维纱蒙面女仍然如痴如果的制倚墓石之上,无疑的是穴道被制,眼光触及墓碑,只见上面刻着“故百灵会会长追风剑上官公谨之佳域”十六个隶书大字。 杨志宗不禁恍然而悟,“玉面阎罗婆”选定这里来处决绎纱蒙面女的原因,原来“招魂蝶秦媚娘”的人头,就是被供在这坟墓之前。 “招魂蝶秦媚娘”真的是死于这绝纱蒙面女之手吗? 为什么要把人头供在已故百灵会会长墓前? 她凭什么接掌百灵会? 如果她是“红衣女上官巧”的话,一切事情顺理成章,然而她不是。 这些问题,的确使人迷离莫测。 “玉面阎罗婆”默然了片刻之后,粉面之上杀光又现,紧盯着杨志宗道:“好一个生死有命,今天你特地赶来这儿送死,也可以称作死生有命!”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一笑道:“本令是赶来超渡你的!” “玉面阎罗婆”在华山现身的那晚,已见识过杨志宗的身手,并不是自己的敌手,所以毫未把对方放在心上,她当然估不到杨志宗已在短短几天之中,参悟了“乌木神功”,前后判若两人,当下嗤之以鼻道:“死到临头还狂吹大气!” 杨志宗先不理她,一式“移形换影”身形以快得使人目不暇接的速度,一圈而回,这一圈之下,已施展“挥袖解穴”绝技,拂开了维纱蒙面女的穴道。 维纱蒙面女,穴道被解,盈盈站起身形。 “玉面阎罗婆”气得七窍生烟,厉叱一声:“找死!” 掌随声出,诡辣无比的向杨志宗连攻三招。 杨志宗身形连间疾晃,避过三招,反手一招“立掌屠龙”。 这一招是“乌木神功”中的第二招,威势之强,无与伦比,如若被他击中,当场就得变成肉饼。 “玉面阎罗婆”见对方施出这一招见所未见,闻所末闻的怪招。凭自己的修为,竟然无法破解,不由寒气直冒,总算她功力已臻化境,竟被她险险的进过。 不由心中大奇,这小子怎的数日不见,宛如变了另外一个人。 杨志宗身形乍退目眺欲裂的向“工面阎罗婆”道:“女魔,我这一招如果再收拾不下你,本令立刻自决当场!” 这一句话说得“玉面阎罗婆”心中大震,如果对方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决不夸这海口,以生命作赌注,但她能被对方一句大话吓退?不!“ 四周围数百个“百灵会”会众,做梦也估不到不久之前到“百灵会’来寻仇,杀死“天下第一旦’的“残肢令主”,今天竟然会出手解救了他们的新任会长,而且还把这一档子不了了之事接了过去,死拼女魔,不由齐把惊感交集的眼光射向他。 “小子,你口气不小!” “女魔,少废话,领死!” 话声中,“乌木神功”最后一招“乾坤失色”倏告出手。 劲气排空而起,大地变色,日月无光! 四周的百灵会众,被劲气所逼,纷纷骇然暴退,一个个面目失色,胆寒心颤,连那绿纱蒙面女也门到五丈之外! 惨降之声,应招而发! 劲气过处,只见“玉面阎罗婆”花容惨变,樱口染血,已被震高原地两丈之多,杏眼惨淡无光,酥胸起伏如潮,娇躯摇摇欲倒。 反观“残肢令主”,仍是杀气腾腾的死立当场。 百灵会众,一个个目瞪口呆,以为是在做梦,这种功力,简直是匪夷所思。 杨志宗缓缓自地上拔起“残肢令”,一步步向“玉面阎婆”走去。 “玉面阎罗婆”面如死灰,她仿佛看到死神向她步步逼近,她此刻内伤极重,连行动恐怕都极艰难,只有瞑目待死的份儿。 “女魔,血债血偿,你的时候到了!” 每一个字像一柄利刃,戳在她的心上。 眼看这年已六十开外,而仍美艳如二十许的一代女淫魔,就要步上每一个被杨志宗照顾的人一样的命运,残肢穿心而死 基然—— 众人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个红巾蒙面的怪人。 “海鸥令主!” 有人惊叫出声! 杨志宗乍见来人,竟是他生平最崇敬的红巾蒙面人,身形候止,心念疾转:“奇怪,他何以会在此地现身?”口里却诚谨的道:“前辈别来无恙?” 红巾蒙面人点了点头。 杨志宗身形突然一闪欺到“玉面阎罗婆”身侧,手中“残胶令”一扬,就待—— “孩子,你不能伤她!” 这一下使杨志宗惊异莫名,然而红巾蒙面人的话,在杨志宗来说,似乎有一种魔力,使他不期然的放下了手,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红巾蒙面人语音微颤的道:“孩子,我说你不能杀她!” “为什么!“ “杀了她你会后悔!” “杀了她我会后悔?” “不错!“ “师门血仇,不能不报,而且我也没有后悔的理由!” 杨志宗这时面对师门血海仇人,连一分一秒似乎都不能等待,话音甫落,转身亮刃,一招“残肢断魂”候告出手。 “孩子,不可!“ 几乎在杨志宗出手的同时,红巾蒙面人,以全力从斜里劈出一道掌风,硬把杨志宗的身形给震开数步。 杨志宗心中的震惊,无可言喻,红巾蒙面人为什么一定要阻止自己出手报仇?难道……难道……红巾蒙面人也曾是这女魔石榴裙下之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红巾蒙面人虽对我患重如山,也只好暂时辜负了。 “玉面阎罗婆”心中的惊慌,并不亚于杨志宗,她细必死,却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硬插一手,而她与红巾蒙面人素无瓜葛,真是奇绝天下的事。 好生恶死,是人之常情,尤其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人。当他发现一线生机时,会牢牢抓住不放,“玉面阎罗婆”此刻正是这种心情,她以极快的动作,取出数粒独门伤药服下,就站立之式,运功调息,她已萌了逃生之念。 杨志宗俊面微变,向红巾蒙面人道:“前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红巾蒙面人似在强抑激动的情绪,连声音都变了:“孩子,别问为什么,我不会骗你!” “我知道前辈不会骗我,但师仇岂可不报,后辈将何以对先师于地下?” “可是你不能杀她!” “前辈如果不说出原因,晚辈今天只好违命了!” “孩子,你一定非杀她不可?” “这是必然的事!“ “但你会永远痛苦!” 这句话使杨志宗疑念顿生,忖道:“杀了她我会痛苦一辈子,为什么?” 当下又不自禁的朝“玉面阎罗婆”瞥了一眼,这一眼又使他感到非杀她不可。激动的道:“前辈不肯说出原因?” “你一定要知道?” “一定!” “你不知道比知道好,否则的话,孩子,你仍然会痛苦一辈子!“ 这话说得使杨志宗更加迷们,而迷惆之中却带着震惊,忖道:“莫非这关系着自己的身世?” 但他不能再往下想,对方不但是师门的血海深仇之人,而且是为武林中人所不齿的淫荡毒辣的女人。 蓦然—— 人影一晃,“玉面阎罗婆”娇躯碎然弹起,疾逾电闪的超越人群而去。 杨志宗大喝一声:“哪里去!”身形跟着弹出。 红巾蒙面人也紧限着暴射追去。 维纱蒙面女,仰首向三人逝去的方向看了半晌,一把扶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索魄桓娥”,玉手轻挥,数百会众,簇拥着下山而去。 且说杨志宗展开绝世轻功身法,衔尾疾追,他有心不让“玉面阎罗婆”逃出手下,把身法展到极限,快逾电掣,捷比雷奔。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虽然以毕生功力,拼命而驰,但终竟比杨志宗逊了一筹,何况她还是在受伤之后,当然而显得不济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杨志宗一心一意只惦记着师门血仇,对于红巾蒙面人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曾去深想。 “玉面阎罗婆”急如丧家之犬,一味亡命疾驰,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这女魔数十年来,纵横江湖,以淫毒狠辣四字搅得武林乌烟瘴气,几曾这样狼狈过。 在她的心中,以为红巾蒙面人现身拦阻“残肢令主杨志宗”一定是垂涎自己的姿色,这种经验,她可经历多了,同时方才她也全心全意的在恢复功力,意图脱身,所以红巾蒙面人对杨志宗说了些什么话,她可未全听进去。否则情形可能改观。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及五丈。 杨志宗大喝一声:“女魔,你走不了!“ 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快比电闪,划空落向“玉面阎罗婆”身前两丈之地。 “玉面阎罗婆”亡魂皆冒,被迫停下身形,凄厉怨毒的神色,掩没了她的如花玉貌,那双经常闪烁着勾魂摄魄的瞬子,却被一种恨惧交集的光芒代替c 杨志宗眉眼带煞,恨火填胸,咬牙道:“女魔,阎王注定你三更死,决不会留你到五更,你逃不了的!” “玉面阎罗婆”见脱身无望,当然不愿甘心束手就缚,顿生拼命之心,粉面之上,杀机立现,厉叱一声:“小鬼,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活字方落,两只罗袖轻飘飘的朝杨志宗一剪一拂,一缕异香,应一拂之势而发。 杨志宗在刚出道之时,曾吃过“招魂蝶秦媚娘”的大亏,见状即知这女魔施展的是“翠袖招魂”阴毒绝招,冷哼一声,“两极真元”应念而生,从四胶百骸透出,周身立时被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包住。 “玉面阎罗婆”一招出手,见对方恍如未觉,那股异香,碰上红白相间的气流,立时消散于无形,不由惊魂出窍,花容惨变,面如死灰。 杨志宗双目一瞪,正待再度施展“乾坤失色”的绝招,手方上扬—— 眼前人影一闪,红巾蒙面人又告现身。 杨志宗知道红巾蒙面人必然又要阻拦,把心一横,先废了这女魔再说,心念之中双掌一抡,猛挥而出。 “孩子不可!“ 两股劲道,同时劈向杨志宗。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处,同时传出两声问哼,只见红巾蒙面人和“玉面阎罗婆”两人齐被这一招“乾坤失色”,震退到两丈之外。 以这两人的功力,竟然挡不住这一招的威力,可以想见。 多亏红巾蒙面人及时拍出一道劲气,与“玉面阎罗婆”的掌风合流,把杨志宗的劲力卸去一半,否则的话,“玉面阎婆”决难幸免。 杨志宗一向对于红巾蒙面人敬如父兄,想不到为了“玉面阎婆”这女魔,竟然一再出手阻拦,当下一皱眉头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孩子,我不许你伤她!” “玉面阎罗婆”一见蒙面人现身,就知道自己决死不了,心付:“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形一晃,电闪遁去…… 杨志宗怒哼一声,正待—— 一只手掌,重重的按在他的肩上,他知道那是谁的手,眼睁睁的看着“玉面阎罗婆”从视线中消失,肺都几乎气炸,不由变色向红巾蒙面人道:“晚辈迭次蒙前辈大恩,没齿难忘,前辈既然立意拦阻在下出手,今天暂时放过这女魔,聊以报前辈的德意,下次遇上的话,怨晚辈放肆,前辈最好不要干预!” 红巾蒙面人把手从杨志宗的肩上移开,叹息了一声道:“孩子,你决不能杀她!” 杨志宗冷傲的性格,使他再也无法忍受,没好气的道:“晚辈恐怕不能照前辈的意思办理!“ “倔强的孩子,我早说过如果你杀了她,你会痛苦终生!” “但前辈不曾说出原因!” “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但是,孩子,你知道了以后,仍然会痛苦的!” “说来说去,前辈就是不愿说出原因?” “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怕你听了以后会承受不了!” “既然如此,晚辈不敢强求,就此告辞!” “孩子,你要去哪里?” “晚辈身膺先师遗命,索讨血债,仇人一日不伏尸‘残肢令’下,晚辈一日不能安枕,此去追访仇踪……” 红巾蒙面人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激颤无已的道:“孩子,我告诉你!” “前辈如果有难言之隐,晚辈不敢强求!” “孩子,你听着,她可能是你的母亲!” 杨志宗乍听之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红巾蒙面人的手臂道:“前辈说什么?” “她可能是你的母亲!“ 杨志宗宛如遭受雷顿,脑里嗡的一响,眼前发黑,几乎当场晕绝。 “玉面阎罗婆活七姑”竟会是自己的母亲! 这被武林正派人物唾弃的淫贱毒辣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 他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沉!沉!沉!沉落到无何有之乡,仿佛灵魂已离开了躯体,在虚空里飘荡。 这是多么残酷的安排! 他愿意身世永远是一个谜,他宁愿没有母亲,然而幻想改变不了事实。 如果说“玉面阎罗婆”是他的母亲的话,那“玉面剑客范天华”就是他的父亲,范天华曾与“玉面阎罗婆”有过一段夫妻的日子,而他长的和范天华一模一样.这证实了红巾蒙面人说的话线对不假! 他又想起不久前华山之上,“玉面剑客范天华”几次激动之情,和舍命拦阻“五面阎罗婆”对自己下手,前后互相印证,事实愈加明显。 多少年来,他在追求自己身世之谜,现在谜底揭晓了,但却是这样的残酷。 杨志宗俊面泛白,双目失神,宛若一尊泥像,只多了一点呼吸,他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又一滴,这锥心刻骨的痛楚,真比死还要难受百倍。 他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灰色,青山翠谷,白雪蓝天……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已失去它们应有的光彩。 堂堂“残肢令主”竟有这样不齿于武林的身世。 他愿意现在就死去,他觉得他的一切,已在这刹那之间,被毁无遗,如果死了的话,他就可以不再承当这精神上的永远无法消逝的痛苦。 “玉面阎罗婆”是师门仇人,但又是他的母亲,仇不能不报,但世间决不会有儿子杀母亲的道理。 他过去一切美丽的憧憬,此刻已归幻灭。 一旁的红巾蒙面人,这时也正在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痛楚!也许更甚于杨志宗,泪水浸湿了蒙面的红巾,他的牙齿几乎咬碎。 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静—— 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各自沉颁在自己的悲哀里。 这时,距他俩不远的一株虬盘如龙的古松之后,正隐藏着一个纤细的人影,她已来了好一会了,两人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 身然—— 杨志宗仰天狂号道:“不!不是!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没有母亲!” 像是对命运之神,提出抗议。 “母亲!母亲……” 空谷回声,有如一柄辆的利刃,扎在杨志宗的心上。 红巾蒙面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孩子,你冷静些,这是命运,是造物者一种残酷的安排,我断定,你的父亲‘玉面剑客范天华’绝迹江湖,一定是为了这一件遗憾终身的错事,也许,无数的岁月以来,他的心灵已因这一件无心之错而受尽了折磨!” 杨志宗激动似已稍稍平复,木然遭:“前辈何以知道这件事的原委?” “孩子,这个你不必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厂 “好,我该走了,前辈历次对我援手救命的大恩,恐怕不能报答了!” “你要去哪里?” “唉!天地之大,已没有我杨志宗立足之地,也好,我可以去了我的心愿了!” “心愿,什么心愿?” “晚辈明告前辈,晚辈有一个红颜知己,曾因随同晚辈同赴南海求药,而在中途葬身波涛,自那时起,晚辈曾自誓待本身事了,将与伊人做比翼之鸟……” “孩子,她是谁?” “红衣女上官马!” 这时隐在一旁虬松之后的那纤细人影,竟然震动一下。 “孩子,在世上你已没有值得关心的人了?” “没有!” “连你的父亲在内?” 杨志宗的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你恨你的父亲?” “不!我不恨任何人,只恨我的命运,我不愿再见他,或任何一个人!” “如果我猜想不错,你心里应该还有一个女孩子!” “没有了!” “南痴愚骏钓史的孙女尉迟琼姑娘!” “晚辈心里并没有她!” “但她深深的爱着你!” “看来只好辜负她的这一番情意了!” “孩子,听我说,如果上宫巧姑娘泉下有知,她不会赞同你这样做!” 杨志宗苦笑了一下道:“我意已决,没有人能阻止我的行动,别了,前辈!” 说完,艰难的移动着脚步,身形摇摇欲倒,木然如痴的向前缓缓走去。 红fo蒙面人激动的连队1了数声:“孩子!”但杨志宗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仍自顾自的摇摆着走去,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红巾蒙面人,身躯簌簌而抖,绝望的喃喃自语道:“可怜的孩子,不!决不!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毁灭了生命,我要阻止他!“ “前辈,小女子或许可以效劳!” 红巾蒙面人惊诧的转头一看,面前婶婶玉立着一个综纱蒙面女于,以红巾蒙面人修为之高,竟然连被人欺近到身边都不曾察觉,可见他精神受创之深。 “姑娘说什么?” 综纱蒙面女子,悄悄的在红巾蒙面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红巾蒙面人不住的点头,听完之后,激动不已的道:“姑娘,这孩子交给你了!” “请前辈放心,小女子相信这点事还办得到!“ 绎纱蒙面女匆匆说完之后,疾步向杨志宗身后追去。 且说杨志宗目被红巾蒙面人道破了他的身世之后,顿时万念惧灰,觉得人生对于他已没有丝毫意义,除了死之外,无法消除他心灵上的巨创,连师门血仇,他也置诸脑后了,他悟到一切都是空虚的,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 突然—— 一声极其耳熟而且也是他日夜梦想着希望听到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杨少侠,请留步!” 杨志宗像是刚从梦中醒过来似的,迷悯的掉头一看,又转头继续走路。 微风动处,一条人影,由身后疾掠到他的前面,阻住去路,杨志宗不得不停下了脚步,他面前,俏生生的站着百灵会新任会长线纱蒙面少女。 “会长何故拦阻在下?” 维纱蒙面女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悦耳笑声之后,声如黄草娇啼般的道:“少侠在故百灵会长的墓前曾对我有援手之德,特来致谢!“ 杨志宗一听绎纱蒙面女说话的声音,似乎与前几次稍有不同,活脱脱的就是“红衣女上官巧”的声音,但当他转念到对方乃是“白沙官”的公主时,心中又冷了下去。 “这个不必了!” “少侠现在准备上哪里去?” “这倒不劳动问!” “但我身受大思,深感如果不略表谢忱,于心难安,所以特地寻来,请少侠到敝会盘桓些时,如何?” “盛情心领,在下没有空!” “少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杨志宗这时心如枯木死灰,哪有闲情来和她答话,微带温色道:“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不是存心对你援手,我是专 他本来要说出“玉面阎罗婆”,但一想到她竟是自己的母亲时,心中一阵剧痛,到口边的话,顿时刹住。 绿纱蒙面女,故作不闻的又道:“但少侠出手援救乃是事实,难道不许我略表微忱?” 杨志宗不耐对方的歪缠,勃然作色道:“在下话已说明,请你上路!”说完,不理维纱蒙面女,举步就走。 “少侠,我另外还有事奉告!” “在下没有闲工夫听了!” “但这事对少侠的关系很大!” 杨志宗一听,只好又停下步子,道:“说!“ “可否请少侠到敝会,再为奉告?” “那就不必了!” “我就告诉少侠一个话题!” “你说!”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依我看可能不是少侠的令堂!” 这句话确实够力量,使杨志宗心头巨震,他奇怪线纱蒙面女何以会知道这件事,红中蒙面人揭露这个秘密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场?为什么她会巴巴的为这件事赶来,不禁语音带颤的道:“会长这话从何说起?” “详情挨到敝会总坛之后再为奉告如何?” 杨志宗心里换地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对方说不出正当的理由的话,这件事只许自己和红巾蒙面人知道,为了不使自己的名字在死后还蒙上辱垢,不惜杀死她以灭口,以免这件事传出江湖,心念动处,面上候现杀机。 维纱蒙面女似乎已看出对方的神情不对,芳心不由一动,只听杨志宗又道:“会长根据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说到敝会之后再行奉告!“ “在下马上就想知道!” “如果我不说呢?” “恐怕由不得你!” 说着,面上杀机更炽,身形向前欺近数尺,两眼紧盯在对方蒙面的综纱之上,绿纱蒙面女似乎不为所动,毫不以为意的道:“少侠准备怎么样?” “嘿嘿2我会杀了你!” “我告诉你是一片好心,我不相信你会真的下手杀我?” “在下一向言出必行!” 维纱蒙面女一阵娇笑之后道:“如此各走各路,这件事就算拉倒如何?” “办不到,双方话已出口,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你是非要杀我不可?” “这倒不一定,不过我要你现在回答我刚才的话,你何所据而云然?” “我当然有根据!” “那你说!“ “我为了要表示谢忱,亲自出来寻你,不想正碰上你和那位红巾蒙面前辈……” “所以你在一旁偷听了去?” “不是偷听,只是巧合!” “哼!那你方才又说‘玉面阎罗婆’可能不是我的母亲,又根据什么理由?” 维纱蒙面女不由一呆,答不上话来,她悄悄告诉红巾蒙面人的话,并不是这句话,她只是随口而发,现被对方一逼,登时傻了眼了,但现在她已无法改口,如果她说不出所以然来的话,无疑的杨志宗为了灭口,一定会对她下手。 “你到底是说不说?” 杨志宗又向前了一步,俊面之上,杀机更浓,看样子他就要出手,如果杨志宗真的出手的话,绿纱蒙面女决难逃一死。 空气之中,隐隐泛出杀机。 绿纱蒙面女在红巾蒙面人耳边悄悄说的那几句话,这时她还不想公开,忽地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极好的计策来,也幸亏这一番话,给杨志宗注人了一丝希望,把他从绝望厌世的悬岩上拖了回来,也无巧不巧的揭开了一幕惨绝人裹的惨剧。 杨志宗再逼近了一步,声色惧厉的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维纱蒙面女成竹在胸,轻声一笑道:“好,我说,‘玉面阎婆潘七姑’绝对不是你的母亲!” “为什么?” “如果你冷静的想一想,就可以推测到当‘红巾蒙面人’前辈,数次阻止你向‘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下手之时,曾不止一次说你不能杀她,否则你会痛苦终身,这话非常明显,但那女魔面上毫无反应,母子天性,任她毒胜豺狼,也不会有丝毫无动于衷的道理,所以我断定她不是你的母亲,这其中定有溪跷在内!” 杨志宗一听,绿纱蒙面女的话极近情理,天下没有骨肉相逢而不动心的人,同时在华山之时,“玉面阎罗婆”初见自己的面时,也是毫无反应。 难道她已天性尽混? 杨志宗的心又告活跃起来,如果事实真是这样的话,在他来说,不啻是奇迹。 但当他又想到这只不过是维纱蒙面女推测之词,毫无事实根据,况且“玉面剑客范天华”和“红巾蒙面人”先后的言行,不谋而合,这证明了事实已堪认定。 于是,他的一颗心又回复原来的绝望、痛苦。 维纱蒙面女心思斑玲剔透,似已微知其意,不经意的道:“少侠一再说要杀我,是否为了怕丑事外扬而要杀我?” 这一句话,直戳杨志宗的内心深处,他确是这个意思,不由俊面为之一变。 绿纱蒙面女冷笑一声之后,像自语般的又道:“江湖传言,‘残肢令主’残忍酷毒,果然不错!“ 杨志宗脸色又是一变,他的本性并非穷凶恶极之徒,他杀人只是为了报仇。 “杨志宗,你杀了我,虽然能掩住外人的耳目,但欺骗不了你自己的良心!” 杨志宗不由痛苦的哼一声道:“你走!” “但我刚才所说的话,你还没有答复?” “我要你离开我,趁我还没有动手杀你之前!” “少侠请听我最后一句话,你身负师门血仇,难道就此罢手了,如果你师仇索清,虽然你不能对‘玉面阎罗婆’下手,这是不得已的事,想令先师定会原谅你!“ 这一番话,使杨志宗踌躇了,他不能因自己的惨痛遭遇,而任令所有的血海仇人,道遥漏网,否则的话,将何以见恩师于地下。 维纱蒙面女银铃般的声音,又再响起:“‘但我仍坚持我的看法,‘玉面阎罗婆’决不是少侠的令堂!‘’ 杨志宗苦苦思索之下,忽地想起自己身上从小佩挂的那块“块”,照恩师说,还应该有另外一块“凤块”,维纱蒙面女的话,未始不无道理,如果“玉面阎罗婆”拿不出另一块“风块”,甚或根本就不认识这块“块”的话,真相即可大自c 也许,事情一开头就错了,自己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与“玉面剑客范天华”也根本没有关联,一切只是一种错误的巧合! 是呀!我为什么不早想到这一点,一味往牛角尖里钻。 对,我必须再次找到“玉面阎罗婆”或是范天华,弄个水落石出。 于是,杨志宗的心,又一次活跃起来,毅然决定,继续索仇的行动。 绿纱蒙面女从杨志宗的神情上,业已看出他的心意转变,又遭:“少侠,如果你不嫌唐突,我想再问你一句话!“ “请讲!” “我也在同一时间凑巧听见你亲口说的,你有一个红颜知己葬身南海?” 杨志宗神情一路,痛苦的点了点头。 “你说你要为她殉情?” “不错!” “但还有另外一个姓尉迟的女孩子在深深的爱着你?” “萍水相逢,时合时离,这是一种很平常的事,谈不上爱字!” “不见得?” 杨志宗不耐烦的道:“会长说的已经够多了,这是在下自己的事,毋劳挂齿,再见!”说完,身形一起,快逾闪电飘凤,翩然逝去。 绎纱蒙面女子,倏地除下面纱,露出一付芙蓉娇靥,望着杨志宗逝去的方向,安慰的笑了一笑,又复黯然的叹了一口气,挂上面纱,转身纵离。 杨志宗又恢复了往日的干云豪气,一路疾驰,向华山奔去,他希望先找到“玉面剑客范天华”,以身上的“残’为凭,解开心上这一个结。 数天之后,杨志宗又重临华山。 但他搜遍了每一个角落,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他上次为了代武林双奇届一异传人之约,只照“北疯半悟和尚”的吩咐,径奔望月坪,至于一异师徒隐居何处,他根本不知道,诺大的华山,要寻一个存心避世的人,何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仍不断的搜寻,因为这关系着他的身世,“玉面剑客范天华”可能是他的父亲,也可能不是,他目前就是急于要证实这一点,可是他心中却在盼望一个否定的答案,如果“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真是他母亲的话,这未免太残酷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失望了,他不但找不到他所要找的人,甚至连半点可疑的线索都不曾发现。 这一天,晓雾未开,千山万壑但仍在沉睡之中,杨志宗怀着满腹的失望,动身离开华山,当他重经望月坪之际,只见蒙蒙雾气之中,似乎立着一个人影,不由心中一动。 寒露侵衣,宿雾未散,竟然有人出现在望月坪中,宁非怪事c 于是-一 杨志宗激奇的向那人影欺去,近身一看,不由惊咦出户。 就在杨志宗发出惊“咦”的同时,那人影倏地回身,劈出一掌。 “涂姑姑,是我!“ 原来那痴立望月坪中的人影,竟是“天山龙女涂慧芳”! 这一声叫唤,使“天山龙女”收掌不迭,激奇的道:“孩子,是你,你怎么会在华山?” “我找一个人!” “谁?” 杨志宗一怔之后,随口道:“我找一个朋友,但他失约了!”他日里说着,心中却感到十二万分的内疚,他本不愿欺骗“天山龙女”,但又不能说出实情。 “孩子,你真的是‘残肢令主’?” “是的,请涂始姑原谅,我一直都瞒着您,涂姑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孤身在此4’ “天山龙女”面上掠过一丝幽怨之色,轻轻的叹了一声,良久才幽幽的道:“我似乎对华山有特殊的爱好,每隔一段时间,我总要上来一次!“ 杨志宗“嗯”了一声,心里忖道:“涂姑姑必定是为了不忘情于‘玉面剑客范天华’,才会在露冷风寒之中痴立此间,唉!多情自古空留恨!我曾答应过她要为她寻到范天华,人寻到了,但对方又要自己为他守秘,我该怎么处理呢?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不能泄露范天华的行藏,又无法食言欺骗涂姑姑?” 杨志宗心念百转,几立委决不下。 “孩子,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你在想什么?” “涂姑姑,怨我斗胆问您一句话,‘玉面剑客范天华’曾爱过您吗?” “天山龙女”面上的幽怨之色更浓了,爱,使她的青春在期待之中消逝。 “孩子,你问这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像涂姑姑付出这样大的牺牲是否值得!“ “孩子,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说起来徒乱人意,不过我告诉你,我们曾相爱过,虽然时间短暂,但却够我一生回味无穷,虽然他失踪,生死不明……” “涂姑姑,他……” 杨志宗本想把“玉面剑客范天华”的实情说出来,但当他意识到范天华可能就是自己的父亲时,而且自己曾经答应过范天华,在江湖中宣称他已坠谷而死,把到口边的话,又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他什么?孩子!“ 杨志宗俊面一红道:“您俩分开,是否为了他移情别恋?” “但我仍原谅他,因为他和任何人一样,无法抗拒那女人的诱惑!“ 杨志宗心里墓地一阵刺痛,“天山龙女”口中的那女人,指的正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而“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又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单听“……和任何人一样”这句话,就已充分的说明了“玉面阎罗婆”的为人。 他不愿这话题继续下去,他不愿谈到有关“玉面阎罗婆”的事,虽然她可能是他的母亲,但身世的被揭露,只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于是转换话题道:“涂姑姑,往者已矣,忘了他!“ “孩子,你不懂!” 其实杨志宗何尝不知道这种况味,单只“红衣女上官巧”,他就忘不了,要想从心坎上抹去一个刻划极深的影子,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觉得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他已无能为她做任何事,在良心上,他等于欠了“天山龙女”一笔债,一笔可能无法偿还的债,因为他自动匝许要为“天山龙女”探出范天华的生死之谜,现在谜揭晓了,范天华仍健在人间,只是遁世隐居而已,但他不能据实向“天山龙女”陈说。 笼罩山间的雾,惭惭消散,旭日的影子,已在薄雾中现出面来,峰岭林壑由模糊而逐渐明朗,但望月坪上悄悄静立的两人,依然深深地沉涵他(她)们自己的遭遇所形成的浓雾里。 鸟语喳喳,似乎在谈论着两人的不幸! 杨志宗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用歉疚的眼光,看着“天山龙女”道:“涂姑姑,我曾答应过您要为您做一件事,但,……” “什么?孩子,我记不起了?” 杨志宗蹑懦的道:“涂姑姑,我说要为您探查‘玉面剑客范天华’的生死问题……” “哦!” “天山龙女”不由哦了一声,眼里充满了慈爱,感激,迷洞,幽怨等复杂情绪混合的奇异神色,深深地瞥了杨志宗一眼,摇摇头,脸上飘过一丝苦笑道:“孩子,你仍然一无所获是吗?但我还是感激你的!” 杨志宗俊面一红,一颗心噗噗乱跳不止,他是在说谎啊!情势所迫,他不得不欺骗他心目中最敬爱的涂姑姑!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天山龙女”一眼,心里顿时烦躁不安起来,他觉得一刻也不能久留,否则的活,他会忍不住说出真情。 “涂姑姑,我师仇在身,不能再奉陪您多耽搁,希望以后还能见到您,至于我答应过您的那件事,我仍然要尽力去做的!” “天山龙女”眼望着杨志宗,又在心里说了一句:“他多么像他啊!”眼眶禁不住一红.布起一层薄薄的泪光,赶紧把脸转向那初出升的朝阳,黯然道:“孩子,你走!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你的生命,就像现在这刚升的旭日,愿你好自为之,再见!” “涂姑姑,谢谢您的关怀,再见!”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是的,我的生命像刚升的旭日,但乖时的命运和不幸的遭遇,将使我提早殒落!” 他最后,再以愧疚的目光,瞥了“天山龙女”一眼,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幽凄的叹息! 这一天,薄暮时分,杨志宗偶偶独行在鄂北的官道之上,心里在盘算着自己的行止,他所要寻访的仇家,行踪不定,只有慢慢的查访,目前,他准备向“阴魔教”总坛一行,以揭开“阴魔教”全力图谋他的这个谜底,但“阴魔教”总坛究竟设在哪里,他一无所悉! 而且他自被红巾蒙面人揭露身世之谜以后,心里一直像有一块万钧盘石压住,使他喘不过气来,每一分,每一秒,痛苦一直在追随着他。 蓦然—— 数条人影,由他身侧疾掠而过。 杨志宗不由脱口“咦!”了一声,心里忖道:“奇怪,丐帮小……发生了什么事不成,从下午到现在,已有五拨丐帮的高手,从自己眼前驰过!” 他幼年时,曾经混迹在男儿群中,所以对于丐帮,多少有些情份存在,心想:“我何不追上刚才驰过的几人,问个明白,如果说丐帮真的有什么危难,凭过去的一点渊源,我既然知晓,岂能袖手!” 心念一决,略不迟疑,身形电射而起,快逾期风的向前道疾掠而去。 转眼之间,已驰出两里远近,但刚才的几个污帮人物,却形影俱无,不由称怪不已,以自己的身手而言,虽不能说可以傲视武林,但决不至于会比刚才的几个人差,分秒之差,竟连人影子都追不到,不是追过头,便是追岔了。 正在懊丧的停下身形,如电神目,向四外一阵扫掠—— 忽见身后面道上约一里之外,又有数条人影奔来,他连念都还没转,那几条人影已向官道右侧的一片白杨林中转了过去。 心想:“是呀!我说呢!原来是岔向别处去了!” 心头电转之下,身形再起,从斜里往回射去,快捷有如,一缕疾风中的淡烟,这一次,那几条人影,可不曾脱出他的视线,转眼之间,已告追及。 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丐门中的人物。 杨志宗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如经天长虹般,弧线泻落那几条人影之前,轻喝一声:“站住!” 惊咦声中,四个中年丐者,猛然刹住身形,一看,这出声喝阻的,竟是一个面目冷摸的俊美少年,正待发声斥问,其中一个黄面孔的丐者,摇手一阻其他三人,仔细的再端详了这冷面少年一眼,脸上顿露骇然之色,惊悸的退了一跃,颤声道:“阁下是……” 杨志宗冷冷的接口道:“残肢令主!” “残肢令主”四个字出口,四个丐帮高手,如遇鬼魅,面上惨然失色,齐向后一连退了三步之多,不知所措。 这煞星现身之处,准有流血惨事发生,加以他身手之高,四个丐帮高手自知不堪当对方的一击,如果他也是为这件事而来的话,那后果简直太可怕了。 片刻之后,仍是那黄面孔的丐者出声道:“请问阁下,何故阻拦在下等人?” 杨志宗反问道:“你们要奔向哪里? 黄脸丐者脸色一变道:“阁下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管,只照实回答我的问话!“ 四个丐帮高手,面上惊悸之色稍减,变为一种惨厉怨毒之色,其中另一个恨声道:“我丐帮弟子宁为玉碎,阁下问的话无法奉告,请出手!” 声落,四人齐齐蓄势以待。 杨志宗倒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莫名其妙,讶然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黄面丐者又道:“阁下请示知来意?” “我问你一个人是否在近处?” “谁?” “黑面小神丐!” 四个丐帮高手面容一肃,齐声道:“那是敝帮长老!” “他现在哪里?” 黄面丐者面泛惊疑之色,道:“阁下要找我们长老有何贵事?” “哈哈!玉“中儿,幸会之至!” 话声中,人影一闪,一个黝黑的小叫化,突然现身场中,怪眼连翻,刚开一张大嘴,向杨志宗笑个不停。 “哈哈,小黑,咱们又见面了!“ 四个丐帮弟子,齐齐施礼口称:“参见长老!” “黑面小神丐”一摆手道:“你们走!“ 四个丐门弟子恭应一声,转身驰去,这才一把抓住杨志宗的手道:“好小子,你就是‘残肢令主’,我黑面小神丐自认易容之术独步武林,却被你瞒过了,真栽到了家,上次七里坪之会,我俩差一点兵刃相会!“ 杨志宗重逢儿时伴侣,心里也自有说不出的高兴,似乎他又回到了儿时丐儿生涯的年代,用力一拍“黑面小神丐”的肩膀,嘻嘻一笑道:“小黑,对不起,当时我不能败露行踪,只好瞒你一病!’“ 这一拍,痛得“黑面小神丐”一脉牙,哇哇怪嚷道:“好家伙,你不能轻一点!” “怎么,你越来越不济了!“ “喂!玉娃儿,你不是在七里坪中被‘烈阳老怪’一掌给……” “这些事以后再慢漫告诉你,你先说说你们帮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 “污帮门人一日数人,在官道之上疾驰,这不是分明告诉人了吗?” “黑面小神丐”忽敛寻笑之态,恨恨的道:“你猜测的不错,是发生了事情,目前正飞召帮中好手以谋对付!” “我是否可以知道是件什么样的事?” “唉!本门不幸,生此变故,实在羞与人言,你幼时曾寄迹本门,算是与本门多少有些香火情,告诉你也无妨……” “别婆婆妈妈的,爽快点!“ “事缘本门鄂北分舵舵主‘独眼丐周挥’,叛离本门,接受‘阴魔教’的诱惑,将分航改为“阴魔教鄂北分坛’,并不惜屠杀属下反对他的弟子,本帮掌门人令我率领敝帮高手五十人,星夜驰来捕捉叛徒,以正帮规……” “人呢?” “据门下弟子探悉分舵之内,现有该教高手坐守,为首的是该教护法‘白面僵尸怪药术通’……” 杨志宗双目一红,急问道:“什么?你说‘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做了‘阴魔教’的护法?” “不错,‘白面僵尸怪’投人‘阴魔教’下,是最近的事!” 杨志宗顿时面现杀机,恨恨的哼了一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活该这魔头该授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面僵尸怪是我师门仇人之一,不久前被他兔脱,我以为要再得魔踪恐怕难上加难了,想不到,哈哈!这魔头注定了只能活这么多时日!“ “玉娃儿,话话在头里,本帮的事,向例不容外人插手!” “好,小黑,不是我小看贵帮,如果要和‘阴魔教’正面为敌,恐怕还差些2” “本帮祖师爷留下的家法,不能不顾,只有尽力而为了!” 杨志宗略一思索之后道:“如果本人只以‘阴魔教’的人作对象,你自管擒捉你们的叛徒,这样想来不碍事?” “那你必须错过这一次,不然本帮仍难免有借外力之讥!” “但我的对象第一是‘白面僵尸怪芮木通’,第二是‘阴魔教’徒众,前者是师门血海仇人,后者是本人的死对头,要我错过机会恐怕是歉难从命!” “玉娃儿,听说你给该教涂抹了不少血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最初出道时,系以先师的姿态,现身索仇,而先师之死除.了凶手‘赤发阴魔’之外无人得知,而该教竟然扬言断定‘残肢令在’不是‘甘露帮’帮主本人,这其中大有问题,之后又选派高手g全力截杀我,所以我必须弄清楚那件公案的底细!” “黑面小神丐”沉吟不语,杨志宗接着又道:‘寸黑,你可曾知道这‘阴魔教主’是何等样人,虽然我和他交过手,但他头戴齐肩面罩,无法看出他的真面目!”’ “阴魔教主的真面目,恐怕江湖中人还没有人知道!“ “如此说,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那‘阴魔教’的总部设在哪里,你总该清楚?” “阴魔教总部传说设在大别山小界岭附近!” 杨志宗心中不由一阵振奋,正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又正色言道:“小黑,你一定不许我出手?” “并非不许,而是江湖中人言可畏!” “嘿嘿!好一个人言可畏,那你多准备些丐门弟子送死!” 杨志宗虽说志在复仇,但他原来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倒是存心仗义伸援手来的,心念几转之后,忽地想起一个计策来,微微一笑之后道:“小黑,当初令师传我易容之术,虽然他老人家坚持不让我行徒之礼,但这半个师徒的情份总有的?” “嗯!这个可以这么说,渊源是有一点,你什么意思?” “好,我再问你,我们俩可否能算是半个师兄弟呢?” “黑面小神丐”刁钻已极,但一时也弄不清楚杨志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脸惊诧之色的道:“玉娃儿,你越说越是奇了,世上哪有半个师兄弟这种称呼的?” “但你已承认我与今师有半徒之情份!” “好,你真会说,我承认,怎么样?” 杨志宗俊面之上掠过一缕笑意,紧迫着问道:“你在丐帮中什么身份?” “咦!我记得上一次曾经告诉过你,本人存列丐门三长老之末!” “好极了,我再问你,贵帮有外门长老这回事?” “黑面小神写”登时会过意来,一例嘴道:“好小子,我小叫化又栽了,原来你问话的目的是在此,转了这么多弯,你是想以外门长老的身份参与这件事!” “不错,以你现在的地位,有权力认定我为外门长老昭?这样做对于祖师爷之下的家法,不会有什么抵触!“ “黑面小神丐”登时语塞,答不上话来,但他内心却是踊跃万分的,亏得杨志宗想出了这一着,如此一来,杨志宗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手,而不虞被人讥论,以“残肢令主”的威名功力;何敌不可克。 “如何?小黑,如你认为不行的话,对不起,就此告辞,我自己会寻去!“ “黑面小神丐”踌躇了半晌之后,终于从破衣襟里,掏出一面乌油油的竹牌,慎重的递与杨志宗道:“这是本门五面信符之一,持此视同长老身份,凡本门弟子,见符如见长老!” “我不需要这东西,话说明就行了!” “不,等会在本门弟子之前,你必须出示此物,这是规矩!” 杨志宗无奈只好揣人怀中。 “走!” “上哪儿去?” “你只随我来就是!” 暮色苍茫之中,两条人彤,先后纵起身形,向白杨林里射去。 不久之后,眼前现出一间残瓦颓垣的破庙,蓬篙满眼,姻粉斑剥,人目一片凄凉。 “到了,这里就是!” “黑面小神丐”当先缓下势子,杨志宗也跟着慢了身形。 进得庙门,立即有四个人影,从暗中出来,齐声道:“迎长老法驾!” “黑面小神写”神气活现的叫了一声:“免!”杨志宗看着他那拖拖邀通的样子,还飞扬不下,几乎笑出声来。 穿过枯枝败叶成雄的院落,绕西廊进人后殿,只见那间半倒的殿里,灯火通明,地下倒是经过一番打扫,几十个老少不等的丐帮弟子,这时鸦雀无声,齐齐站立殿前,同声喊了一句:“迎长老法驾!”然后像雁翅般向两旁一站。 “黑面小神丐”携着杨志宗的手,径人殿内,居中面向外一如 无数双惊奇的眼光,全射向杨志宗c “黑面小神丐”示意杨志宗取出令脾,托在掌心之中,然后沉声道:“这是本帮外门长老!” 数十个丐帮高手,齐施一礼,道声:“参见外门长老!”弄得杨志宗面红耳赤,一付手足无措,丐帮的一切规矩礼仪,他一概不知,尴尬的连声说:“诸位请免礼!“ “黑面小神丐”一挥手,道:“诸位请坐!” 说完当先席地坐下,杨志宗也只好依样画葫芦,坐了下来,所有的丐门弟子,纷纷就两侧原地坐了下来。 “残肢令主”竟然是丐帮外门长老,使得众人纳闷不已。 经过一阵集议之后,决定当晚三更,扑奔鄂北分舵。 不一刻,殿后捧出酒食,众人据地大嚼之后,时间已快接近三更。 杨志宗附耳向“黑面小神丐”嚼咕了几句,“黑面小神乞”大点其头,复又向杨志宗口述手比的吩咐了一阵,杨志宗转人殿后,不一会,殿后走出一个中年化子,向“黑面小神乞”相视一笑之后,飞身出庙而去。 紧接着,数十个丐帮弟子,在“黑面小神丐”率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出了庙门,纷纷展开身法,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丐帮鄂北分舵,现在已改名“阴魔教鄂北分坛”,分坛主是“独眼丐周挥”。 时已三更,鄂北分坛令厅之内,红烛高烧筵开不夜,居中一席首座之上,坐的是一个面无人色,扁鼻凹腮,眼射绿芒,形同刚自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般的怪人,而他的左右,却分别坐着两个花枝般的女人,相对之下,令人有骷髅美人之感。 主位上坐的却是一个身着破麻布衣的独眼老丐,其余一列四席,坐满了些横眉竖目的各色人物,一个个眼射精芒,看来都具不俗的身手。 只听那居中一席主位之上的那独眼丐道:“据报丐帮掌门,派三长老之一的‘黑面小神丐’率领数十高手前来……” 那僵尸般的怪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周坛主,你还担心什么?有本护法在此坐镇,管叫他们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但那小黑鬼在本帮中是出名刁钻古怪,机智身手,都超人一等!“ “嘿嘿嘿嘿!周坛主,现在你的身份是本教鄂北分坛的分坛主,我不相信丐帮竟有胆量公然与本教为敌,谅他区区几个后生小辈,来了也是白饶!” 摹在此刻—— 令厅之外,突然传来一声冰寒已极的冷笑,接着一个冷峻峻的声音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 声音不大,但却刺耳如割,座中各人,纷纷变色而起。 只见一个中年乞丐,如幽灵般在令厅门外现身,目光如两道慑人心魄的冷电,首先往正中而坐的那僵尸般的怪人面上射去,那僵尸般的怪人被看得打了一个哆咳,然后又遍扫座中各人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独眼老丐的脸上。 独眼老丐被看得心里发慌。 突然—— 靠右一席的首座之上,两个老者双双离席而出,不屑的瞪了那中年乞丐一眼,其中一个朝指中年丐者厉声道:“你狗胆不小,竟敢擅闯本教分坛,想是送死来了!” 中年丐者面上毫不动容,语冷如冰的道:“这里分明是本帮分舵,你们这些魔爪子竟敢鹊巢坞占,今晚特来送你们回姥姥家,一个也躲不i!” 令厅之内,立时响起一片怒哼之声。 两个老者齐齐怒喝一声:“找死!“双双扑向杨志宗。 两声惨曝传出,两个老者的身形,直飞厅外场中,“叭啦!”两声,便没声息了,必是往游地府去了。 厅中许多高手,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这中年丐者是以什么神奇人功,举手之间,便毁去两个高手,一个个寒气顿冒,面现骇凛之色! 紧接着又有四条人影,离席射向中年丐者,掌随身出,四道如山劲气,挟雷霆之威狂涌激荡而来。 中年丐者,冷哼一声,随手拍出一掌,骇人至极的狂飘卷飞,发出一声轰隆巨响,震得瓦屋齐应,积尘纷飞,四条人影,被倒卷得捧回厅内,惨哼一声,血箭顿射,一片盘碟破碎的脆响,挟着数声惊叫,和两声女人的尖叫,厅内横陈了四具尸体。 这一来,立时震住了厅中所有的高手,一个个心胆皆颤,供若寒蝉。 那僵尸般的怪人,眼中缘芒陡炽,形貌狞恶至极,嘎嘎一声怪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但你却休想能生离此地,本护法今晚若不把你生抓活裂,难消我心头之恨!” 中年丐者眼中立射怨毒之光,狠狠的盯了那僵尸般的怪人一眼,转向那身形微颤的独眼老丐道:‘周挥,你竟敢卖门叛帮,藐视祖师爷家法,今晚就是你的末日!” “独眼丐周挥”面现死灰之色,任他怎样想也想不出这中年丐者是谁,丐帮中有数的几个高手,他知之甚详,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当下强核心神,喝道:“你是何人?敢冒丐帮之名寻仇?” 中年丐者冷哼一声,伸手怀中,取出一块乌油油的小竹牌,一扬道:“叛徒,你识得此物吗?” “独眼丐周发’一见中年丐者,竟然手持丐帮长老信符,不由亡魂皆冒,惊骇至极的向后退了两步,硬起头皮道:“丐帮哪来你这号人物?” 中年丐者冷笑一声道:“叛徒,你敢藐视本长老,等着,收拾你的人来了!” “独眼丐周挥”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中年丐者,举手投足之间,毁了六个“阴魔教”派来的高手,闹了半天,分舵内外担任警戒的哨卡一个也不见现身,难道全部都已遭了毒手不成,想到这里,不由毛发俱竖,颤栗不已。 摹在此刻——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处,大门之内,倏地涌进一群人来,细看之下,不由暗道一声:“完了!”只见那为首的赫然是丐门三长老之一的“黑面小神丐”,后随丐帮弟子,不下百人之多,其中有半数是因反对自己而遭囚禁的属下弟子,不知怎的全部脱困,也加人这行列之中。 “黑面小神丐”一行,在前院中,停下身形。 令厅厅内一些“独眼丐周挥”的亲信弟子,这时一个个脸如土色,面面相觑。 那中年乞丐这时也退身和“黑面小神写”并肩而立。 整个分舵之内,充满了一片愁云惨雾。 “独眼丐周挥”以乞怜之色,看着那僵尸般的怪人。 “黑面小神丐”这时手中多了一根竹杖,怒目扫了那些叛徒之后,手中竹杖,斜斜举起,沉声道:“你们还不俯首认罪,迎接家法,更待何时?” 连叫三声,没有一个人座声。 “如此本长老要传谕捕人了!” 厅内立刻起了一阵骚动,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那僵尸般的怪人嘎嘎一声怪笑,移身厅门之前,狞声道:“小叫化,你别摆你的臭身份了,今晚此地就是你们葬身之所!“ “黑面小神写”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本人‘阴魔教’护法,这里是本教分坛,可不是你张牙舞爪的地方!呸!“ “今日本长老亲临此分舵,缉拿叛徒以正家法,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你就拿拿看!” 丐帮众高手一个个满脸激愤之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c 这时那位立在“黑面小神丐”身侧的中年乞丐,倏地上前两步,眼射骇人煞光冷冰冰的向那僵尸般的怪人道:“芮木通,你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顶缸!”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见那中年丐者,竟然直呼其名,而且说话狂傲得刺耳,眼中绿芒乱问,狞恶至极的道:“臭叫化,今晚第一个送死的就是你!” 厅内所有“阴魔教”的高手,和叛帮的丐门弟子,齐齐涌到“白面僵尸怪”身后,看样子是就要出手一战。 那中年丐者,身形又向前移了一步,冷笑一声道:“菌木通,你知道我是谁?” 随着话声,中年丐者抖落外罩的破烂外衣,抓去头上的油垢毡帽,伸手往脸上一抹,一个俊美绝伦,面目冷漠的少年候现眼前。 “它面僵尸怪芮木通”亡魂皆冒,骇然向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人群中,仅向起了数声惊叫:“残肢令主2” “芮木通,上次被你侥幸脱逃,今夜你认命了!” “残肢令主”竟然会是丐帮长老,出乎在场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死亡的阴影,倏罩众人心头,这煞易所到之处,血劫在所难免。 尤其“阴魔教”的一般高手,更是惊魂出窍,“残肢令主”’二“阴魔教”已成水火不相容之势,今夜准是凶多吉少。 原来杨志宗在破庙易容为中年丐者之后,依照“黑面小神乞“指示的直趋鄂北分舵,以他的形同鬼键的“移形换影”的身法、配合上绝世神技“流云拂穴”,一路进来,把所有的明桩暗卡,悉金点了穴道,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整座舵坛、搜了一遍,放出了被独眼丐囚禁的丐门忠贞徒众,所以“黑面小神丐”等一行人,如人无人之境,直奔令坛, “独眼丐周爆’等成了瓮中之鳖,几自全然不知。 杨志宗且不理会“白面僵尸怪”,朗声向厅内发话道:“‘凡属丐门弟子,速即出厅听候小长老发落,念尔等一时无知盲从,当可法外施仁,留你们一条自新之路,否则的话,恐怕后悔莫及!” 厅内这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传出数声惨降,只听一个声音道:“谁敢再动一动,这四人就是榜样!“’杨志宗神目如电,已看出是一个六旬左右的威猛老者,在向意欲出厅认罪的丐门弟子下手,一时肺都几乎气炸,杀机陡起,厉喝一声:“鼠子敢尔!“ 一式“移形换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杨志宗已如鬼魅般的现身令厅之内。 厅向立时又是一阵哗然惊呼,纷纷退至靠墙角之处,骇然至极的看着“残肢令主”,一个个如发了大寒太热,抖战不已。 “白面僵尸怪”原本是当门面向外而立,竟然无法阻止杨志宗从自己身侧擦过进人令厅,可说是栽到了家,马上转身向里,面对杨志宗,心里却在冒着阵阵寒气c 杨志宗瞥了一眼厅内地上横陈的四具丐门弟子尸体,目光如电,对向那六旬老者道:“这四个人是你杀的?” 那老者面无人色的向后直退,但两步之后,已然贴上厅壁,退元可退。 “如此只好先请你上路了!” 了字出口,身形疾比电闪的一圈而回,惨噪声中,一条人影,直朝厅门飞出,“”砰!“的一声,倒地寂然不动,那老者已筋断骨折而死。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本是不可一世的魔头,因他曾是杨志宗了fi魂,此刻一双闪着绿芒的凶睛,不停的骨碌碌乱转,不知在想什么歹毒念头,对于手下被杀,竟然豪不动容。 杨志宗跟着又发话道:“丐门弟子愿自承罪状,请领家法的立即出厅!” 随即有十多个丐门弟子哭丧着脸,出厅而去,只余下五六个主迷不悟之徒,紧随在“独眼丐周挥”的身旁,迟疑不决。 杨志宗向厅外朗声招呼道:“小长老传谕执法!” 第17章 赤发阴魔 “黑面小神丐”闻声之下,一挥手,污帮近百高手,立作半月状散开,对令厅形成半包围之势,筑起了三重人墙:“十大护法弟子何在?” “弟子在,恭聆长老法谕!” “跟我进厅擒捉叛徒!” “尊法谕!” 十一条人影,越众而出,向厅门欺去!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不声不响的粹然反身,猛挥一掌,杨志宗阻止无及,“黑面小神丐”和十大护法弟子,不虑此变,立被震回原地。 杨志宗双目一红,厉声喝道:“芮木通,你想死还稍停片刻!” 喝声中,一道凛例罡风,倏然涌出。 “白面僵尸怪”此刻是背向杨志宗而立,当他觉出身后风声有异,要想回身封挡绝对来不及,急切里,身形电闪般向厅外射去。 厅外合围的丐帮弟子,见“白面僵尸怪”射出,不约而同的各攻一掌,劲气激荡中,“白面僵尸怪”身形在前后劲气夹击之下,被迫落地,震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一阵气翻血涌。 就在“白面僵尸怪”被迫离厅门之际,“黑面小神丐”和十大护法弟子,已一径人厅,杨志宗高叫一声:‘小黑,叛徒交给你了冲一侧转身形,监视着厅内另一边的“阴魔教”高手,和厅门之外院中的“白面僵尸怪”,以防蠢动逃逸。 “黑面小神污”目射威棱,面对“独眼丐周摒”厉声道:“叛徒 最奇的是红巾蒙面人,他何以会知道这件秘密…… 杨志宗正在想得沉迷的时候,破风之声,突告传来…… 他机警的止住身形,收起暇想,俊目张处,只见数十条人影,纷纷泻落前道之上不及三丈之处,其中一个身着灰色儒衫,头戴文生巾佩剑的独臂书生,正是自己掌下的游魂阴魔教刑司殿之主“血魂剑部宇”,不问可知这一帮人全是“阴魔教”’属下高手。 杨志宗脸上立布杀机,目闪煞光,照定这一帮人。 那数十高手,落地之后,“刷!”地分开,把杨志宗围在该心之中。 一个鹰鼻鹤眼的白发老,者,越众而出,阴测侧的一笑道:“你就是残肢令主杨志宗?” 杨志宗不屑的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不错!” “你选次杀害本教高手,挑毁云台分坛,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阁下口气不小,是‘阴魔教’的第几号人物?” “老夫副教主‘神鹰司马丑’,特来给你送终!” “凭你还不配!” “神鹰司马丑”老脸一变,怒喝道:“不配你就试试看!” 身形忽地前飘一丈,双掌交错一扬,一股凌猛至极的劲气,隐挟风雷之声,匝地卷向杨志宗,势如裂岸惊涛,怒海狂澜。 杨志宗仍然一付冷漠不屑之色,双掌一挥,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应掌而发。 “神鹰司马丑”势逾万钧的劲气,触及红白相间的气流时,宛苦投石人水,“波!”的一声轻响之后,立即被消卸得无影无踪。 不由愕然怔住,这种功力,简直匪夷所思。 所有“阴魔教”的高手,同时感到心中一震! “血魂剑邓宇”想起断臂之恨,不禁目眺欲裂,身形一晃,和“神鹰司马丑”站了个并肩,咬牙恨道:“小子,你的末日到了!” 杨志宗斜瞟了他一眼,更形不屑的道:“掌底游魂,恬不知耻,还狂吹乱吠!” “血魂剑邓宇’肺都几乎气炸,恨哼一声,单臂一抢,全力劈出,“神鹰司马丑”也在同一时间,全力发掌,这两个“阴魔教”一等一的高手,同时全力发掌,劲势岂同小可,掌风带啸,劲疾凌猛,数文之内,激气成涡,一如江河倒泻。 杨志宗可也不敢托大,双掌运足“两极真元”,沉凝十分的推出。 红白相间的劲气,如雾飘云涌,飒然而出,微挟丝丝锐响。 两股刚柔不同的劲气相触,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杨志宗身形微摇即止,而“神鹰司马丑”却被震退了三步之多,“血魂剑部宇”蹬蹬连退五步,兀自连晃不止。 杨志宗冰寒至极的一笑之后,沉声道:“让你俩见识一下什么才叫作掌功!“ 身形微微一挫,功行双掌,把“乾元真罡”提到十二成,陡然推出,呼轰之声震耳,五丈之内劲气激荡排云,势如江河倒灌,巨瀑天降。 “神鹰司马五”和“血魂剑成字”登时色变,但当着众教徒之面,岂能退缩,何况还大言在先,暗地一咬牙,各以毕生功力,劈出一掌。 一声地裂山崩般的巨震过处,响起两声问哼,“神鹰司马丑”已退到两丈之外,面如土色,胸部起伏不停,“血魂剑书字”直退到人圈之前,口角溢出两缕鲜血。 劲气余波,鼓荡激旋,四外众高手,衣披飒飒飘飞! 反观杨志宗,仍兀立如山,面不改色。 看得所有在场高手;冷汗涔涔而下。 杨志宗双目一瞪,厉声道:“你们之中如有人坦白说出‘阴魔教’谋图截杀本令的目的何在,本令网开一面,只计首恶,不计肋从,让你们滚蛋,否则,哼!哼!” 杨志宗俊目中几乎滴出血来,身形激动得簌簌而抖,咬牙切齿的道:“楚五丁,天网难逃,本令主必把你碎尸万段!杀尽你属下的魔爪,昔年甘露帮的惨案,本令主要它在阴魔教中重演!” “赤发阴魔楚五丁”虽然是凶残暴戾不可一世的魔头,但也下由被杨志宗这几句充满怨毒血腥的话,震得打了一个冷颤。 “赤发阴魔”见状,竟然毫不惊恐,双掌连圈,卸去层层涌来的劲波,阴声道:“小鬼,看你还能飞上天去!” 对方话未说完,杨志宗忽觉身后风声有异,疾朝右侧横移八尺,电闪转过身形,不由心头巨震,脑海里“嗡!”的一声,身形晃了两晃。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双双停身在自己方才立足之地的后面不及两丈之处。 杨志宗此刻的难受,真比死还要难受百倍。 眼前三个魔头,都是师门血仇,想不到竟然联手合作。 别的两人犹可,这“玉面阎罗婆”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师仇,亲情,像两把利刃,插在他的心上,无形的痛楚,远超过有形的剑伤。 维纱蒙面女的话,又在他的耳际响起:“……她不是你的母亲,她见了你的面,毫无半点骨肉天性流露的迹象……” 杨志宗把痛苦的眼光,落在“玉面阎罗婆”的脸上,他所感到的只是仇视,冷漠,狠毒,……等揉合而成的骇人神色。 他不禁在心里狂喊道:“她绝对不是我的母亲,决不,这只是红巾蒙面人错误的观察,她只是‘玉面阎罗婆’,她必须死在‘残肢今’之下!” 思念未已,只见三个魔头,身形晃处,成鼎足之势,把他围在正中。 但另一个意念,又自他的心头浮起:“如果万一她真是我的母亲,而我现在杀了她,天啊!我将成为如何样的一个人?她再不对、天下没有做子女的手刃母亲的道理!“ 他的心又一阵刺痛,脸上肌肉微见抽搐。 “五面阎罗婆潘七姑”年已六十开外,仍然美如二十许芳华的女于,曲线浮凸,荡意撩人,一频一笑,都有勾魂夺魄的磁力,只见她娇躯一扭,媚眼斜膘,右手五个春葱玉指,往鬓边一掠被风吹乱的乌丝,声如玉盘落珠般的诺先轻启樱唇道:‘小于,我再问你一次,‘玉面剑客范天华’到底怎样了?” 杨志宗心乱如麻,恨声答道:“死了!” “真的?” “信不信由你!” “玉面阎罗婆”神色一黯。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阴恻恻的一笑,狞声接过话去道:“小 那半片‘乌木宝录’是否还在你的身边?” 这魔头可不知道杨志宗还保有另外的一片,而且已经参悟了上b的神功。 杨志宗一拍腰问道:“在!你准备怎么样?” “趁早交出来,赏你个全尸!” “乌木宝录对你已没有用了!”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一时未能悟出话中之意,阴声道:“为什4?” 杨志宗带煞的俊目一瞪,冷冰冰的道:“因为你只能活到现在,你没有机会参研了!” “晤哇!小鬼,老夫要你骨化飞灰!” 话声中,陡然拍出一掌! 杨志宗冷哼一声,举掌挥迎,“赤发阴魔”也同时劈出一掌,防志宗电闪换式,双掌分朝两面推出! “波!波!”两声,三个同时身形一阵摇晃! 杨志宗心里迫切的要判明“玉面阎罗婆”的身份,一招之后,巴对方停手不攻,也就不再出手,飞快的从胸前摘下那块自幼佩挂困颈上的“龙决”,托在掌心之中。 他的心几乎跳出口来,这等于是一个囚犯在聆听最后的判决。 如果“玉面阎罗婆”认得这块“块”,甚或还会拿出另一块回民块”的话,那毫无疑问,她确确实实是自己的生身之母,那一湖都完了。 如果她不认识这块“块”的话,前案推翻,绿纱蒙面女的揣测闺顾祖师爷家法,叛门欺帮,还不束手认罪,难道还要本长老出手?” “独眼丐周挥”见有“残肢令主”虎视在侧,就知大势已去,他可明白丐帮家法的森严,如果被擒回焉有幸理,顿生拼命之心,独眼一翻,抗声道:“我周择业经宣布退出丐帮,家法与我何干!” 他身边的几个心腹死党,这时虽有侮意,但已势成骑虎,好歹只有硬挺下去。 “黑面小神丐”目眺欲裂的厉斥一声: “周挥你至死不悟,丐帮因你而蒙羞,拿人!” 自己当先扑向“独眼丐周挥”,其余的十几个护法弟子,应声出手,扑向另五个叛门弟子。 于是厅中的一边,展开了一场骇人的搏斗,一方是为了维护丐帮的令誉,就要擒下叛徒,绳以家法,另一边却是固兽犹斗,彼此各出全力,舍命而搏。 另一边的“阴魔教”高手,一个个急怒攻心,跃跃欲动,但又慑于一旁监视的“残肢令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独眼丐”一行在做困兽之斗。 “白面僵尸怪芮木通”是“阴魔教”派来坐镇鄂北分坛的首脑,目的就是防止丐帮派人来清理门户,做梦也估不到半途里杀出个程咬金,“残肢令主”竟然会变成丐帮的外门长老,他自付功力,决不是杨志宗的对手,看对方适才出手的情形,功力似又较石洞遭遇之时,高出许多,如果不是“残肢令主”横岔一枝的话,凭丐帮派来的人,根本就不堪他的一击。 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办才好。 就在“白面僵尸怪”犹豫不决之间,厅内的搏斗已告中止,叛徒一一成擒。 杨志宗一飘身,出了厅门,与“白面僵尸怪”当面而立,眼中闪射着骇人煞光,一不稍瞬的注定对方,胸中热血,阵阵翻腾。 “黑面小神丐”等一行,正待出厅,突然“阴魔教”的高手们,见小煞星已出厅找上该教的护法“白面僵尸怪”,料想以“白面田尸怪”的功力,绊住“残肢令主”当不成问题,认为良机不可失,暴喝之中,纷纷扑向“黑面小神丐”一行,意图把“独眼丐周挥”等人劫下。 杨志宗一看情形不对,大喝一声:“你们找死,”腾身就要扑向厅…… “白面僵尸怪”,怪笑一声,闪电般地拍出一掌。 杨志宗身形方起,不料对方掌风的狂猛劲道已告及体,急迫中凝集十成功劲扫出一掌。 杨志宗已在一掌扫出之后,电射人厅,只见“黑面小神丐”等已被迫退一隅,几自苦苦撑持,但看样子,决无法挡得住“阴魔教”的数十高手。 “黑面小神丐”等见杨志宗人厅,精神陡然一振,掌出如风,大有扳转劣势之态。 杨志宗语冷如冰的发话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可别怪本令主出手狠辣。” “阴魔教”众高手正要得手,闻声陡然回顾,见“残肢令主”脸上杀机浓重,正立身在厅门之内,不由亡魂皆冒,齐齐收势往旁门开。 杨志宗向“黑面小神丐”等一摆头道:“你们出去!” 丐帮十大护法弟子分别执住叛徒,随“黑面小神丐”之后鱼贯出厅。 杨志宗正待出手收拾厅内的“阴魔教”高手,只听院中一阵喧嚷,接着是几声闷哼,有人大叫道:“别教这魔头走脱!” 杨志宗心内一惊,知道“白面僵尸怪”要开溜,情急之下,杀手立施,功运十二成,摹施“乌木神功”中的第三招“秋风落叶”,一片凄绝人衰的惨噪声中,所有的“阴魔教”高手,宛如肃杀秋风之下的枯叶,倒了一地,无一幸免。 杨志宗不忙细察对方的生死,飞身出厅,大叫一声:“小黑,有缘再见!“ 身如鬼魅随风,疾朝“白面僵尸怪”逝去的方向追去,但可煞作怪,只在转眼之间,“白面僵尸怪”已逃逸无踪。 杨志宗恨得似乎把牙咬碎,一个劲的疾驰! 渐渐,东方现出鱼肚白色,最后一颗星也告消失,远远传来断续的鸡啼声,天已开始放亮,而“白面僵尸怪”的身影,始终未在视线中出现。 天亮了,一轮旭日,自遥远的天边,探出脸来,杨志宗恨恨的叹了一口气,放缓身形,沿着朝阳金辉,懊丧的跨步在官道之上。 想不到一时顾虑不周,又让“白面僵尸怪”漏网。 他愈想愈气,嘴唇绷得紧紧的,七窍之中,几乎冒出火来! 忽然,一个念头,浮上脑海:“白面僵尸怪”既然身为“阴魔教”护法,必然返回大别山小界岭附近的,总坛无疑,而自己也正要赴“阴魔教”总坛,清结被截杀的这一笔帐,并探求该教图谋自己的谜底,这倒是一举而两得的事! 心念及此,觉得心胸之间的闷气消泄了不少,精神也舒畅起来! 正行之间,只见一条人影,向自己电射而来,心头不由一震,立即蓄势戒备,微风飒然中,那人影在距自己身前不及一丈之地泻落,一看之下,不由释然,这人影正是“北疯半悟和尚”,只见他满面不豫之色,杨志宗忙施了一礼,讶然遭:“老前辈,料不到又碰面了!” “北疯半悟和尚”斜眼一翻,气呼呼的道:“好小子,你当然料不到,我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杨志宗惊愣的退了一步。 “为了你这娃儿,老袖跑破了云鞋!你倒是满轻松写意的!” 杨志宗如八丈金刚摸不着头脑,激奇的道:“老前辈找晚辈有何见谕?” “哼!娃儿,老抽样悟证果的时间都给你耽误了!” 这句话使得杨志宗几乎失口笑出声来,心里暗道:“你疯和尚荤腥不忌,酒肉齐来,还要谈禅悟证果,那天下的和尚尼姑全都成佛了!”心里虽如此想,但表面上仍是一脸诚敬之色的道:“请老前辈明示?” “为了你和那姐儿,使得南痴者头不能回南海鸟石岛,我疯和尚也无法返青梗峰,娃儿,你这罪孽可大了!” 杨志宗更加迷茫不解,怎的把尉迟琼姑娘也给扯在内,不禁一皱眉道:“晚辈不懂老前辈的意思!” “你是装聋还是作哑?” “晚辈委实不明白老前辈言中所指之意!“ “我问你,你那琼妹妹呢?” “咦!晚辈离开华山望月坪之际,她不是和两位老前辈一道吗?” “北疯半悟和尚”面色不由一变,道:“娃儿,在你离去不久,她也上了峰顶,但却一去不回!“ 杨志宗摇摇头道:“这个晚辈就无法知道了!” “她声言要到峰顶看你的?” “但晚辈却不曾见她的面!“ 双方顿时默然,半晌之后,“北疯半悟和尚”又遭:“娃儿,你是真的不知道?” “晚辈焉敢欺瞒老前辈,而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呀!”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分头寻找,三月为期,在黄鹤楼见面!” “晚辈遵命!” “不过娃儿,老彻再提醒你一句,你不会忘记以‘两极真元’为小妮子疗伤的那一档子事!再说这姐儿对你,可是死心塌地的了!“ 杨志宗不由俊面一红,接着苦笑一声道:“晚辈在当时就已向老前辈声明过,晚辈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与尉迟姑娘结合,甚至于任何一个女子!” “住口,”当时你为什么要应承?” “晚辈当时不能见死不救,打算事后向尉迟姑娘解说,如果她是明白事理的活,她会谅解……” “为了疗伤,你俩肌肤相亲,难道你要她另嫁别人?” “江湖儿女,何必拘这些小节!” “如果她不答应呢?” 杨志宗不禁为之语塞,如果琼姑娘真的想不开,这倒是件麻烦事,但自己已经有誓言在先,本身事了之后,决以身殉“红衣女上官巧”以酬红颜知己,岂能出尔反尔,怔了片刻之后,没奈何的道:“这事等寻到了尉迟姑娘之后再议如何?” “好,娃儿,但你当心,我疯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 杨志宗只好报之以一声苦笑,忽地想起一事,不由脱口问道:“老前辈可知晓武林一异师徒隐居在华山的什么地方?” “这个老袖也不知道!” “那老前辈凭什么和他传信定约的呢?” “简单之极,在望月坪石上留字!“ 杨志宗不禁嘈然若有所失,他亟寻到“玉面剑客范天华”证明自己的身世是否真如“红巾蒙面人”所说的一样,看来这件公案只有再寻到“玉面阎罗婆”时才能揭晓的了,想到“王面阎婆”,杨志宗心里又是一阵剧痛,如果对方真的是他的母亲,这事实未免太惨酷了。 “娃儿,那天晚上你追踪范天华而去,何以一去不返?” “晚辈认为华山事情已了,急着要办其他的事,所以不曾回头面辞,请恕失礼!” “嗯!你现在意欲何往?” “继续追觅仇踪!” “好,你走,小妞儿的事务必要在意!“ “是的!再见!” 随说随施了一礼,径自向前道缓缓驰去,尉迟琼的事,使他心烦意乱,这任性的姑娘,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上一次被“招魂蝶秦媚娘”劫持,几乎断送了生命。 杨志宗一路之上,思潮泉涌,他想到出道以来的种种经历,恍若做了一场离奇的恶梦,然而这个梦还要继续下去。 “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上,还有三个仇人尚未伏诛,一个是至今还没发现影踪的第一号仇魁“赤发阴魔楚五丁”,另一个是两次皆免脱的“白面僵尸怪芮木通”,再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就是那可能是他生身之母的“玉面阎罗婆潘七站”。 师仇,亲情……这两种决不相容的东西,在不断的折磨着他。 若不是新任“百灵会”会长绎纱蒙面女的一席话,他可能没有勇气再活在世上。 他把他的思路,再整理了一遍: 他盼望绿纱蒙面女的推测能成为事实!“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不是他的母亲,他愿意永远身世凄迷,永远孤独,而不愿有这么个为武林同道不齿的淫毒的母亲。 维纱蒙面女的话,极有道理,如果“玉面阎罗婆”真是他的母亲,那骨肉天性,为什么两次见面之下,“玉面阎罗婆”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纵使说她人性尽灭,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呀! 还有“玉面剑客范天华”,虽然华山之上他曾拼命阻止“玉面阎罗婆”对他下手,但也可以解释为一种侠义精神,未必一定就是他的父亲,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当场相认呢?看起来,似是而非,令人无法捉摸。 人群之中,一阵哗然! “神鹰司马五”目光一扫教中高手,暴吼一声,“大家上!” 四周数十高手,齐齐呐喊一声,蜂拥而上,气势却也骇人。 杨志宗双目尽赤,杀机云涌,舌绽春雷,猛喝一声:“你们找死/ “乌木神功”中的第三招“秋风落叶”忠告出手,狂凤匝地暴卷,一片惨呼声中,近身的人,首先被扫飞出去,紧接着双掌疾抡,身形疾旋,“怒海风波”跟着施出,如山劲气,一圈一圈的四方涌出,愈来愈强,只要触及气圈,立被反震回去。 惨降之声,此起彼落,但见人影横飞,刀剑乱射,刹那之间,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死伤之人,少数几个功力较高的,死白猛扑不休。 杨志宗一咬牙,掌式又变,遂施最后一记“乾坤失色”! 首当其冲的几人,连哼都没有呼出,便已了帐,其余的一个个口喷鲜血,退离五大之外,放眼场中,数十高手非死即伤,没有一个幸免! 连副教主“神鹰司马五”那高功力,也告口角溢血。 杨志宗身形徐徐移动,边向“神鹰司马丑”! “神鹰司马丑”面现骇极之色,步步后退! “司马丑,现在你回答本令的问题!” 蓦然…… 一条入影,电闪向场中射来,杨志宗转身顾盼之下,来人赫然是一个高大雄伟,头戴齐肩面罩的人,不由暗叫一声道:“正主儿来了!”’ 怪人环视‘遍现场之后,把头转向杨志宗。声合怨毒的道:“小鬼,本教主不把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2” 这戴面罩的怪人,正是“阴魔教主”,曾与杨志宗交过一次手,双方功力在伯仲之间,他当然想不到杨志家最近又悟激了飞木种功”功力又更进了一层。 杨志宗国红似火,厉声道:“老鬼,你选派手下追截本今用意何在?” “嘿嘿,你死后,你那死鬼师父会告诉你!” 杨志宗不怒反惊,对方何以知道先师已死。师父第一次遇难在二十年前,自己还未出世,那对方分明是指的第二次石窟凶杀无疑,略一思索之后,忖道:“我先揭开你的面目再说!” 心念之中,更不答腔,以毕生功力,电闪攻出一掌。 “阴魔教主”阴笑一声,举掌相迎。 “波!”的一声震天巨响,杨志宗被震退一步。而“阴魔教主”却连退三个大步。 杨志宗得理不让,略不稍停,一招“乾坤失色”又告出手。 闷哼声中,“阴魔教主”踉跄向后疾退。杨志宗一式“移形换影”快比电掣。一旋而回。手中多了半片面罩! “阴魔教主”真貌被揭,发出一声惊叫。 杨志宗一看对方。狞恶如鬼,满头血红赤发。不由心中狂震。脱口喝道:“赤发阴魔!“ “赤发阴魔楚五丁”是“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上首页第一名,也就是在石窟之中再次杀害杨志宗的师父“甘露帮主古道热肠杨震表”和两个叔叔“铁判官周立道”“云里青鸟祁钧”的凶手。 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杨志宗目眺欲裂,然气直冲顶门,想不到阴魔教主竟是他时刻不忘,倾力寻求的第一号大仇人“赤发阴魔楚五丁”。 他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想到这一点,阴魔教以阴魔为名,正是这魔头的名号,早先该教属下曾扬言“残肢令主”不是“甘露帮主”本人,现在一想,事实昭然若揭,恩师和两个叔叔,既是被这老魔亲手屠杀,当然自己再以恩师的面目出现江湖,别人不知,这老魔心里可有数。 “阴魔教”倾全力对付自己,目的不问可知是要消除隐患。 “赤发阴魔楚五丁”被杨志宗撕开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既惊且怒,而更奇的是这小煞星几月不见,功力又高了一层,真是今人想不透的怪事。 杨志宗俊目中几乎病出血来,身形激动得簌簌而抖,咬牙切齿的道:“楚王丁,天网难逃,本令主必把你碎尸万段!杀尽你属下的魔爪,昔年甘露帮的惨案,本令主要它在阴魔教中重演!“ “赤发阴魔楚五丁”虽然是凶残暴戾不可一世的魔头,但也下由被杨志来这几句充满怨毒血腥的话,震得打了一个冷颤。 以这小煞星的功力而论,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到。 当下,架架一阵怪笑道:“小鬼,本教主说过,要把你挫骨扬灰!“ 杨志宗冷笑一声,面带惨厉至极之色,厉声道:“老魔,本今先让你遭报,然后再去小界岭毁你的爪牙!” 最后一个牙字出口,两掌已暴然劈山。 这两掌挟满腔怨毒面发,劲势之强猛厉辣,骇人听闻,杨志宗恨不得一掌把这老魔劈成肉酱,才能稍放心头的恨火。 “‘赤发阴魔”心中一凛,也全力发掌封山。 “隆!”然巨响声中,“赤发阴魔”被震退三步,一阵气翻血涌。 杨志宗略不稍停,第二掌又告劈出,威势更见骇人,势可撼山拔岳。 “赤发阴魔”这下可不敢硬接,身形电闪一晃,避过正锋,斜里向杨志宗狠狠的回敬一掌,他心里清楚,如果毁不了这小煞垦,“阴魔教”必临末日,是以他的出手,也是狠毒绝伦,不啻搏命之着。 杨志宗一掌走空,心由微凛、“移形换影”捷逾鬼辖的一旋而汗,与对方的发掌,几乎是同一时间。 “赤发阴魔”不愧是魔教之主,就在对方身形一闪而逝的电光石火之间,收势暴退一丈,恰巧又和杨志宗对面三丈而立! 杨志宗杀机直送华盖,决不稍停,电网弹出身形,摹施“乌木种功”中的第二招“立掌屠龙”,奇诡玄奥,世无其匹。 “赤发阴魔”见对方这一招奇诡狠辣得骇人听闻,全身要害,为在掌指笼罩之中,无论以任何招式封挡,从任何角度问退,都无味避过致命的一击,不由亡魂皆冒。 急切里,一式“潜龙升天”,身形陡然向上拔起,旋飞两丈之外,间不容发的避过这一击,但已汗流侠背了。 杨志宗一连三次出手,都不能把对方制住,恨得直咬牙,翻准方位,抡臂飞扑,仍然是那一招“立掌屠龙”。 “赤发阴魔楚五丁”喘息未定,对方又告闪电击来,这魔纵横江湖数十年,像今天这种情形,可算是破题儿第一遭,不由激发凶残之性,双臂疾抡,招演“遮天蔽日”,把门户封严,双腿连环踢出,疾似旋风。 杨志宗如果硬进的话,对方固然准死不活,而自己的下盘,就得买给对方,不得已半途把招式变为直劈之势,一股狂风,撞向对方。 “赤发阴魔”估不到对方变式如此之速,只觉一道劲风,疾撞而来,强猛绝伦,自己施展的“遮天蔽肾’竟然有封挡不住之势,正待…… 但,来不及了,“波!”的一声巨响,两臂疼痛欲折,前胸被掌风余劲击中,如中千斤巨锤,忍不住发出一声问哼,退了五个大步。 杨志宗目的在制对方于死地,决不容这老魔有喘急之机,左臂疾振,一圈圈的劲气,层层涌出,罩定对方的身形,右手人怀,掣出“残肢令”。 “赤发阴魔”见状,竟然毫不惊恐,双掌连圈,卸去层层涌来的劲波,阴声道:“小鬼,看你还能飞上天去!”对了。 他暗暗在祝祷苍天,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身躯,剧烈的擅抖,手心渗出汗水,俊面苍白,这种神态,看在三个魔头眼中,不禁疑惧参半,以为他要施展什么神奇武功,齐齐蓄势而待。 杨志宗的盖世身手,使他们不得不心存戒惧。 但事实却大出他(她)的意料之外。 杨志宗以一种近乎勇士赴死的勇气,右手徐徐上扬,摊开手掌,现出那面晶莹的“块”,照向“五面阎罗婆潘七姑”,这一刻,他如经历了一年般的长,心跳气促,紧张至极的注射着“玉面阎罗婆”的脸,他要从对方的表情上来寻求答案。 半晌之后,不由喜极欲狂,“玉面阎罗婆”见了这块“龙残’除了表现出和其他两个老魔同样的迷们之色外,毫无半分激动之情,这证明了她确与自己的身世无关。 “玉面阎罗婆”确实不知对方此举为何,微露愕然之色道:“小子,你弄什么玄虚?” 这一句话,等于是承认了根本不识这“块”为何物。 杨志宗这一刻的欢喜简直无法形容,这是一个奇迹,认定的事被推翻了,“玉面阎罗婆”不是他的母亲,等于是受了一场虚惊,由此推论,他的身世与“玉面剑客范天华”也同样没有关联! 仅惊喜之余,却又有一丝淡淡的失望之感,因为他的身世仍然是一个谜。 杨志宗听了“玉面阎罗婆”的问话之后,慢吞吞的挂好“块”,然后俊面陡变道:“我要你们三个魔头的命!” 三个魔头,同时感到心里一震。 “赤发阴魔楚五丁”凶睛棱芒电射,一阵撕风怪笑道:“小鬼,乖乖的领死,本教主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杨志宗此刻心中阴疆已消,精神百倍,杀机也告炽烈起来,仰天发出一阵民佰局冗的社哭,哭户抓生乳石,飘摇激扬,似要把满腔的仇恨怨毒,在笑声之中发泄。 笑得三个不可一世的魔头,心里直冒寒气。 久久之后,方才停歇下来,阴冷无限的朝三人道:“你们干脆一起上!死了也不会寂寞,可以互相做伴!” 这句狂傲阴损的话,使三人为之脸上一红,一个二十不到的娃儿,竟敢要三个修为近一甲子的魔头,合手齐上,在武林中,确属罕见。但三魔有自知之明,若讲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杨志宗的对手,何况即使杨志宗不说,他们也是作如是的打算呢! 这时,原先死伤的“阴魔教”众高手之中,“血魂剑尔宇”,“神鹰司马丑”及另三个中年壮汉,已颤巍巍的从遍地积尸之中,站起身形,他们是数十高手之中,唯一留得活命的五人,他们脸上惊怖之色还未退尽。 “赤发阴魔楚五丁”朝五人一挥手道:“你们先回总坛疗伤去!“ 五人齐应了一声:“遵谕!”狼狈至极的离开现场。 三个魔头,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玉面阎罗婆”首先欺身发掌,这女魔的功力,在三人之中算是较强的一个,这一掌之势,有如骇浪惊涛,滚滚洪波。 杨志宗心想:“我想先毁了你”,全力狂挥一掌,掌风疾劲锐啸,势着倒海排山,“波!”的一声巨响,“玉面问婆”粉脸煞白,退了两步,杨志宗也身形一晃。 喘息未定,“赤发阴魔”势如排空巨浪般的劲气,又告袭来! 杨志宗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凝聚十成“乾元真罡”,暴卷迎去。 轰然巨震声中,“赤发阴魔”被震得连连退三个大步,方始拿桩站稳,杨志宗掌式还不曾收回,“白面僵尸怪”的劲风又告攻到。 杨志宗目眺欲裂,电掣返身出掌,同一时间,另外两股如山力道,又由后方猛卷而末,凌厉得骇人听闻。 三个魔头联手,目的就是要毁去杨志系,出于哪会团情。 好个“残肢令主”不愧一代天骄,拍向“白面僵尸怪”的掌劲疾吐,足尖微点地面身形诡异的疾旋而起,施展“彩蛮乘凤”绝技,随劲流飘飞! “彼!“的一声巨响,“白面僵尸怪”踉跄而退,杨志宗也告落下地来。 吐劲避招,一气呵成,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 二个魔头一怔之后,又复轮回出手,刹那之间,尘沙蔽空,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劲风激荡如怒涛汹涌,波波相连,山摇地动,日色无光。 杨志宗凭着深厚的内力,盖世的掌功,猛迎硬接! 中盏热茶的时间过去,杨志宗顿觉情形不妙,对方三人联手。此进彼退,而自己却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时间长了,铁打的金刚也禁受不起,心念疾转道:“我必须予以各个击破,方能奏功。一味硬撑决非良策!” 念头转处,葛把“两极真元”提到极限,左右开弓,分向“赤发阴魔”和“正面阎罗婆”各劈一掌,就乘双力问退的电光之间,一式“移形换影”有如鬼魅般的朝“白面僵尸怪”身侧闪过。脱出二人的三面包圈圈。 “白面僵尸怪”一掌攻出,顿失对方人影。只觉眼前一花,身侧微风一动,立感不妙,电疾的旋身向后,而杨志宗却又一闪反欺到他身侧,顺手就是一掌。 闷哼声,“白面僵尸怪”已着实的挨了一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顿滞。 杨志宗就在对方一滞的当日,快极的掣出“残肢令”。“赤发阴魔楚五万”和“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一怔之后,双双射向杨志宗。 毕竟他俩慢了一着…… 惨障之声,划空而起,血雨喷洒中,“白面像尸怪芮木通”两腿齐股而没,兜心穿了…个大窟窿,倒卧在血泊里。杨志宗已族身到两丈之外。 “赤发阴魔”不愧一教之主,审时度势,突地向“玉面阎婆潘七姑”道:“潘护法,你先按照预定计划去做,快!”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娇躯一扭,电闪向场外射去! 杨志宗狂喝一声:“女魔,留下命来再走!” 身形暴弹而起,疾若流星,超越“玉面阎罗婆”身前泻落,凌空猛劈一掌,“玉面阎罗婆”立被震得倒翻而回。 杨志宗身形甫告落地,“赤发阴魔楚五丁”的双掌,也告攻到,势如骇电奔雷,风袭体如割,可见这老魔足以毕生功力忘命的出手!“玉面阎罗婆”也电闪的发出一掌。 杨志宗怒哼一声,举掌硬封“赤发阴魔”的攻招。“砰!砰!”两声,杨志宗只觉手臂微麻,而“赤发阴魔”却已暴退列一丈之外。 同一时间,“玉面阎罗婆”后发的一掌,已卷及杨志宗的身躯,杨志宗反应再快,已无法封阻,急切里,顺势前飘一丈,卸去主锋劲势,但余劲也不可小视,震得他胸头一窒,几乎定不住身形。 杨志宗冷哼一声,身形碎然前欺丈余,牙根咬紧,一招“乌木神功”中的“雷惊天地”,电闪出手,阵阵迅雷之声,应掌而发,一股撼山拔岳的罡气,电闪卷向“玉面阎罗婆”。同一时间,“赤发用魔楚五丁”暴吼一声:“休得伤人!”劈出一道摧山劲气,急袭杨志宗,目的在迫对方撤掌。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一见对方来势骇人,不由心胆惧寒,岂敢接架,忙不选购闪身急避,但这一招“雷惊天地”威力何等之大,饶她问得快,仍不能完全避过,被劲流一卷,直飞到两丈之外,逆血夺口而出。 而“赤发阴魔”的一掌,同样的击中了杨志宗。 杨志宗只觉身躯陡然一震,眼前金星才冒,踉跄向前冲出了五步之多,才告稳住身形,多亏他身怀绝世奇功“两极真元”,在本能的反应下,把对方的劲势消卸了大半,否则的话,书受伤不可。 就在杨志宗被“赤发阴魔”击中的同时,“玉面阎罗婆”已电闪逝去,瞬息无踪。 “赤发阴魔楚五丁”见杨志宗切切实实承受了自己以十成的功劲发的一记劈空掌,竟然丝毫无损,不由心头巨震,寒气股股直冒。 杨志宗见被女魔鬼脱掌下,气得连哼了三声,把满腔怨毒,全集中在“赤发阴魔”一人身上,杀气冲天的道:“楚五丁,偿债的时候到了!” 了字方落,双掌已迅快天伦的交相拍出,一波波的劲气,如滔天狂澜,汹涌澎湃而出,迫得“赤发阴魔”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一个劲的向后直退,形状狼狈不堪。 突然……“赤发阴魔”口发一声怪啸,身形粹然向侧方暴弹一丈,避过劲锋,快捷至极的向腰间一探,跟着一抖手,一片三丈方圆的红云,候向杨志宗罩落。杨志宗不由惊得一怔,一掌向那片红云劈去,掌劲方吐,觉出那片红云,竟然毫不受力,仅只荡得一荡,又复下落如故。 细看之下,竟然是一面血红的怪网! 时间如电光石火,那网距杨志宗头顶不及三尺,“赤发阴魔”既然在危急关头施出,谅来决非寻常之物,只这一刹那之问。那同缘已将垂及地面,杨志宗即使想脱身出去,也办不到了! 情急智生,杨志宗碎然运起“两极真元”罩护全身,只见一)z红白相间的客气,冉冉而生。布成了一座光幢,把杨志宗罩在当中。 这一着果然生效,那怪网果然被阻在光幢之外。似四周网缘业己全部着地,杨志宗不啻成了瓮中之鳖。 “冰发阴魔楚五丁”被杨志宗这种稀世有功,惊得一阵怔愕。但随即发出一阵得意至极的桀桀狂笑道:“小鬼,任你功力通全,看你能支撑到几时,本教主无妨坦白告诉你,这网叫作‘销形红占经’,含有冠绝天下的剧毒,人畜当之,骨肉化灰,不信你睁眼看看你的四周,是否老夫虚言恫吓于你?” 杨志宗如言一看,不由惊魂出窍。 只见原来被自己所毁的近身几具“阴魔教”高手的尸体,此刻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堆黑灰,“销形红云纹’网缘所触及的地面。一片焦黄,有的草屑,尚在冒着黑烟。 杨志宗恨得亩咬牙,空自目眦欲裂。却想不出脱困之法。 他这时全凭着本身的“两极真元”遍布全身,把那毒绝天下的“销形红云漫”阻挡在三尺之外,但这种做法,最足损耗真元不过,时间久了,决难支持。 “赤发阴魔楚五丁”刺耳的声音又再响起:“小鬼,你静等着形消净灭!哈哈哈哈!” 杨志宗厉斥一声道:“老魔,你体得意,你以为这样能奈何了本令主!“ 这一出声喝骂,真气一松,那网候垂五寸,忙不选的又运功凋元,抵住落势。 “赤发阴魔”此刻心中的得意,无以复加,想不到不可一世的“残肢令主”竟然落人自己算计之中,如果杨志宗早知此刻厉害的话,在对方抖手撒出的刹那,及时闪避,他岂有命在。 又半盏热茶的时间过去,杨志宗已渐渐觉真力不济,头上微现汗渍。 如果“残肢令主”有命在的话,不唯几个老魔,难逃残肢之厄,就是“阴魔教”也得随之瓦解冰消。 由于“残肢令主”不可一世的声威所致,使得“白面僵尸怪”和“玉面阎罗婆”也自动的投入了“阴魔教”旗下,共谋对付这小贩星。 “赤发阴魔楚五丁”见杨志宗已渐呈不耐之势,心想:我应该及中把他毁去,以免夜长梦多,不要被这小煞星免脱,功亏一货不说,后果就相当严重了! 心念动处,阴恻恻的一阵怪笑道:“小鬼,本教主还是赶早送你回姥姥家!”说着,隔着“销形红云慢”猛然劈出一掌,“波!”的一声巨响,一股潜力反震回来!“赤发阴魔”竟被震得身形连晃。 杨志宗虽然藉着“两极真元”护身,把对方的掌劲消卸,但这样一来,真气一阵波动,那毒没又下沉五寸,距头顶仅两尺之隔。 “赤发阴魔”一掌无功,真力再提,“呼!”的又是一掌,这一掌他用了十二成真力,劲势之强,骇人至极。 杨志宗一咬牙,也推掌相迎! 又是一声隆然巨响,红慢一阵波动,又陡然下降一尺。 如果“赤发阴魔”再发两掌的话,杨志宗决难逃过神形俱灭的厄运,只要“销形红云缨’及体,当场就得化成一堆黑灰。 他此刻内心的焦灼,实无法形容,他并不怕死,尚有两个仇魁未在“残肢令”下授首,尤其,如果死在“赤发阴魔”这第一号血仇之手的话,他将死不瞑目。 心念末虽已,“赤发阴魔”的第三掌又告出手,较之前两掌更见强劲。 杨志宗的双眼,竟然瞪出血来,自知难以幸免,立刻萌出同归于尽之心。 此刻双方距离,仅在四丈左右,如果杨志宗以毕生功力,施展“乌木神功”之中,最后一招“乾坤失色”的话,对方决难逃一死,但这样一来,杨志宗自己本身,势必因全力出手的关系,而使护身真元散去,立刻就得毁在毒网之下。 危机千钧一发,眼看惨剧就要…… 杨志宗已把“两极真元”凝到极限,准备与对方同归于尽。 突然—— 胸中灵光一闪,立刻想到一个缓冲之法。 原来那红鳗就是用一种细如柔丝之物织成,网眼大如碗,除了同的本身不受力之外,无论掌劲暗器,都可透网而过,杨志宗灵机,动之下,顿时想起一个绝妙的缓冲之法。真气不卸。身形成蹲坐之势,双手抓起地面上的碎石,抖手投出。 别看这小小的砂石,从杨志宗这种绝世高手的手中投出,其疾如电,挟噬噬破空之声,径行穿越对方的掌风,其势足可洞金裂&。 以上的动作,写来虽慢,但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 “赤发阴魔”一掌劲方吐得一半,候见无数黑忽忽的东西,带肢空之声,穿越掌风而来,疾劲无比,被迫得收势闪让。 杨志宗就在对方收势闪让之际,缓过一口气,电疾的抽出“残肢今”向那网削去,但那网丝虽细,却柔韧得不畏锋刃,而且无从着力,不由大感失望。 “赤发阴魔”阴笑一声道:“小鬼,你要想脱出生天,那可足安慰。”说着身形一欺,举掌又待…… 杨志宗咬牙一哼,又是一把砂石射出,如此一连数次,“赤发明魔”既无法出掌相逼,而杨志宗也无法脱身毒网,但情势显而易见,杨志宗的处境,发发可危。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仍想不出脱困之法的话,很可能因真力耗竭丽被毒网化为灰烬。 “赤发阴魔”见杨志宗被困毒例如此之久,仍然撑持。如果万一被他脱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阴魔教”毫无疑问的会步上“紫云帮”的后尘,被血洗除名,心中微感焦躁。 沉思有顷之后。身形突然绕着“销形红云没”的边缘,疾转起来,并不停的拍出掌风。这一着果然毒辣,杨志宗要以中身的”两极真元”凝聚的护身正气。阻位“销形红云纹’不使触及身体,自不能灵活应付对方的劲气,顿时成了挨打之局。 显然“赤发阴魔”由于族飞出掌。劲道大打折扣。但以这魔头的修为而论,仍极强猛惊人。 只见四面沙尘飞射,劲风轰轰。 杨志宗单凭“两极真元”凝成的护身爱气。硬承对方的掌力,几个照面之后,只觉气血翻涌如潮,真力逐渐不济,护身爱气也随之稀薄下来,眼看不出半盏茶的时问,杨志宗非得命丧当场不可。 “赤发阴魔”的掌,愈来愈显凌厉。 似乎死神的脚步,已慢慢向杨志宗移近。 杨志宗竭立镇摄心神,强撩几欲夺口而出的逆血,劳苦思索死里求生之道。 “销形红云婆”虽然轻柔稀疏得毫不受力,但在尘沙的拥托之下,仍然不停的飘荡起伏。杨志宗睹状之下。立悟脱身之计,不由精神大振。 摹聚全身真力,疾转一周天。红白相间的光,陡然炽盛,硬把毒网向上托高一尺,双掌擦地扫出,劲风呼啸之中,卷起尺多厚的砂土,漫空扬起。那毒网竟然被飞扬激漫的浓厚尘土,托得离地而起。 杨志宗把握住这千载一秒的空隙,身形擦地电射而出。 “赤发阴魔”见杨志宗以掌扫卷尘土之际。顿倍对力‘的用心,不由亡魂皆冒,根本无法阻止,身形一弹,电闪飞遁。 待到杨志宗脱出毒网之外,已失老魔身影。 杨志宗气得三尸暴跳,七窍冒烟,恨恨的一跺脚,自语道:“躲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好歹进到‘阴魔教’总坛里说。” 一眼触及场内那些遗留的“阴魔教”高手的尸体,心想:“干脆把他们销毁了,以免曝尸此处,惊世骇俗。” 随即依照脱因之法施为,用掌风推起尘土,慢慢的把那“销形红云漫”托送到那些死尸之上,只见缕缕青烟冒处,那些尸体在转眼之间,化成一堆堆的黑灰,这种骇人剧毒,使杨志宗为之咋舌不起已。 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在地上劈了一个深坑,把那毒绝天下的“销形红云纹’和那些尸灰,悉数扫人掩埋,然后才飞身上道。 他心中最感振奋莫名的,就是证实了“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不是他的母亲,虽然他为自己迷离的身世,感到悲抢,但如果有像“玉面阎罗婆”这类的母亲,他宁愿让身世永远是一个谜。 他对于红巾蒙面人的虚妄指定,深表不满,而对于“百灵会”会长,神秘的绿纱蒙面女的据理推测,感到由衷的谢意,如果没有她的一席话,他早已壮志全消了。 小界岭在大别山中,也正是“阴魔教”总坛所在之地。 这一天,清晨时分,大别山险峻岗峦之间,飘泻着一缕淡烟,但如果是看在武林高手的眼中,那不是淡烟,而是一个武功绝高的人所施展的轻功身法,因为太快,连人影都看不清,所以成了一缕淡烟。 他正是“残肢令主”杨志宗,他在寻找“阴魔教”总舵所在之地。 这时,一丈之外,也有一条人影,时隐时现,似乎在追蹑杨志家的踪迹。 杨志宗进人大别山已有三天的时间,但也搜遍了小界岭周近二十个里范围之地,始终不曾发现“阴魔教”总坛的所在,甚至连半个可疑的人都没有发现过。 堂堂“阴魔教”所在之地,竟然连半个人影都不曾现过踪,确实奇事,杨志宗不由在心里忖道:“莫非‘黑面小神丐’也是道听企说,人云亦云,‘阴魔教’总坛根本就不设在大别山小界岭附近,否则的话,这事其中必有溪跷!” 杨志宗准备今天再做最后的搜索,然后离山在江湖中再打听。 蓦然一 小界岭左侧的一座擦莽丛生的峡谷之内,数条人影一闪而没。 杨志宗一眼瞥见,不禁心中狂喜,自语道:“只要有人现踪就好办了,身形一展,星旋苍穹,向那岭谷之内泻去!“ 足踏树梢,凌云轻点疾射,果然被他发现四条人影,向谷中深处疾驰,几个起落,已临身那四条人影的头顶,清啸一声,如飞矢般射落在那四人身前。 惊嚷声中,那四人顿时刹住身形,骇凛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冷面俊美少年。 原来是四个猎户装束的中年汉子。杨志宗不由抽了一口凉气,但仍发话道:“四位可知道‘阴魔教’总坛设在什么地方?” 四个猎户装束的中年汉子面上一变,其中一个道:“什么?‘阴魔教’?不曾听说过!” 杨志宗不由大感失望,但仍不死心的问道:“你们可曾发现过这附近有江湖人物走动?” 那答话的偏头想了一想之后道:“由此顺谷而人,一里之外,有间石屋,那里经常有人出人,是不是尊驾所要找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杨志宗细看这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相貌凶整,目光流转不定,不由心中一动,心想:“莫被他们赚了!”俊面候寒一冷声道:“你们说的可是真话?” 四个汉子不由惊悸的向后退了几步,仍由那人答道:“在下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杨志宗冷哼了一声,更不打话,转身就向谷内驰去。行不一刻,果见靠峰脚的地方有一间庞大的石屋,隐在参天巨林之中,由上下望,决看不出来,心里想着:“堂堂阴魔教总坛,当然不会设在这石屋之内,但既然说了有人住,问一问也是好的!” 遂径向那石屋的门内进人,石屋异常宽!“深送,全用石板砌成,令人有一种阴森之感。 杨志宗一连过两间石屋,竟然不见半个人影,暗道:“原来是间空屋!“ 心念末已,一阵轧轧声中,居中迎面一道石门,突然开启,杨志宗举眼望处,杀机立时自心底涌起厉吼一声:“玉面阎罗婆,你毕竟逃不了!” 举掌就待向安坐石室之中的“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劈去…… “小鬼,你别急,你先看看这是什么人?” 杨志宗顿感一室,目光扫处,只见“玉面阎罗婆”脚前横躺着一人,细一辨识,赫然正是“南痴愚骏钓史”的孙女尉迟琼姑娘,不知怎地会落在女魔手中。 不禁目眺欲裂,一闪身进了石室。 “小狗,你冷静一点,你敢动一动,我先毁了她!“ 杨志宗一看,那女魔的足尖,抵正尉迟琼背后的“命门大穴”,怨毒无限的道:“女魔,你敢动她一毫一发,我把你挫骨扬灰!” “玉面阎罗婆”阴阴一笑道:“我要毁她,易如反掌,只要足尖一点就完!” 杨志宗这时,面红筋涨,目中喷火,激动得簌簌而抖,无论自己出手如何快捷,绝对赶不上对方点足之势,他可不敢冒失出手而断送尉迟琼姑娘的一条命。 “玉面阎罗婆”媚眼一转,娇笑一声道:“小子,事情很简单,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你只需接受一个条件!“ 杨志宗强忍住快要爆炸的怒火,咬牙切齿的道:“什么条件?” “自残一臂,交出‘残肢令’和‘乌木宝录’,然后就可带她走路,我们之间的这笔帐,以后讨不讨随你自便,如何?” 杨志宗连想都不想的脱口斥道:“你在做梦!” “如此你是愿意女娃儿死的了?”说着脚尖轻轻一碰尉迟琼的命门大穴。 杨志宗心里不由一颤,对方所说的条件,他根本不能接受,这条件比要他去死还要苛毒,“残肢令”是他自己的象征,交出它岂不等于交出生命,“乌本宝录”是师门造宝,岂能交给师门的血海仇人,但他又不能眼看着尉迟琼惨死女魔脚下。 尉迟琼对他,情深似海,他自己又何尝不爱她,只是不能爱她,因为他的心,已交给了“红衣女上宫巧”,她的祖父,对他有赠千年鳖血的救命深恩,他之能有今日,南痴老人的恩不可灭。同时不久之前,“北疯半悟和尚”谆谆叮嘱他寻找尉迟琼的话,言犹在巨,他岂肯让她因自己而死。 但,他如何才能让她不死呢? 他心里清楚,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接受对方的条件,自残一臂,交出“残肢令”和“乌木宝录”,但对方仍不会放过他,对方的目的只是在削弱他的功力而已。 一时之间,肝肠寸断,全身的血管似要爆炸开来! “小子,你答不答应?” 杨志宗只哼一声,默不作答! 蓦然—— 石室的右壁,一阵响动,走出一群人来,先头的一个正是阴反教主“赤发阴魔楚五丁”,紧接着鱼贯现身十多人之多,其中他认识的有副教主“神鹰司马丑”,目露邪光的少教主,“黑凤凰赵小珍”,最使他惊震莫名的就是新任“百灵会”会长绝纱蒙面女赫照也在其中。 一行人靠有站成一列,把目光集中在杨志宗一人身上。 身后,又是一阵步履之声,杨志宗知道石室之外,已布满了教中的高手,凭功力,他根本不把所有的人放在眼下,但尉迟琼落在别人手中,等于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把目光移向绦纱蒙面女,但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对方的容,隐在绿纱之后。 “赤发阴魔楚五丁”在旁狞笑一声道:“小鬼,你考虑好歹没有?” 杨志宗把充满杀气的眼光,朝老魔一扫,却答不上话来。 使他迷茫不解的是“阴魔教”总坛到底是设在什么地方,看样子。在此山之中是毫无疑问的了,但决不是这间石屋。 石室中的空气似乎是凝结住了,使人喘不过气! “玉面阎罗婆”格格一阵娇笑道:“小鬼,我从一数到五,你不答应的话,我先毁了她!” 杨志宗这才逼出一句话道:“那你们每一个人都得惨死!” 众人心里为之一震。 突然—— 绦纱蒙面女转头向“玉面阎罗婆”道:“禀护法,我有办法要他答应这个条件!” “什么办法?” 杨志宗狠狠盯着维纱蒙面女,心里暗想:“你也逃不了一死!” 维纱蒙面女道,“简单之极,只需……”随着话声,她已挪身到“玉面阎罗婆”的坐椅之后,声音突转尖厉道:“移开你的脚!” 原来维纱蒙面女一只纤纤玉掌,已贴在“玉面阎罗婆”的命门大穴之上,“玉面阎罗婆”制人而反为人制,一张粉脸,候现死灰之色。 变生突然,出乎每一个人想象之外,齐都被这突来之变惊得面上失色。 杨志宗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维纱蒙面女何以会混在“阴应教”众高手之中,而在这紧要关头,来此一手。 “玉面阎罗婆”当真乖乖地把抵在尉迟琼命门上的脚移开。 情势急转直下,投鼠忌器,石室中这多高手,没有一人敢出。 杨志宗就在“玉面阎罗婆”把脚尖从尉迟琼命门大穴之上移开的瞬间,碎施“移形换影”绝世身法,闪电般一掠,已挟起昏迷不省的尉迟琼,靠到另一端的屋角,背壁而立,快捷得使人看不清#影动作。 “赤发阴魔楚五丁”,怨毒至极的紧盯住锋纱蒙面女,半晌才狞声道:“丫头,你敢窝里反,百灵会将要鸡犬不留!” 绦纱蒙面女,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道:“你!自身难保,还大言威胁别人,本会长不是省油的灯!“ 这时,一条纤纤人影,已慢慢向综纱蒙面女的身旁欺去。 杨志宗把感激奇诧的目光,向缘纱蒙面女投了一瞥,冷凄凄的向阴魔教主道:“楚五丁,本令重申前言,阴魔教将重演昔日甘露帮的惨剧,让武林败类江湖魔凶知道报应不爽!” 所有阴魔教高手,全为之打了一个寒嘴。 墓在此刻—— 一股凌厉劲道,已电闪劈向绝纱蒙面女。 杨志宗厉斥一声“找死!“以快得不能再快的手法,挥出一掌! 同一时间,维纱蒙面女被惊得一怔,“玉面阎罗婆”已一翻而脱出控制。 尖锐的惨哼声中,“黑凤凰赵丽珍”一付娇躯,被击得向后疾擅,而绝纱蒙面女,也乘机一纵身靠向杨志宗的身边! 原来这偷袭绎纱蒙面女的,正是那红巾蒙面人的叛徒“黑凤凰赵丽珍”,幸而杨志宗反应极速,一掌把她震退,虽然解救了维纱蒙面女但却纵脱了“玉面阎罗婆”。 杨志宗无限激动的向身侧的绿纱蒙面女,道:“若非姑娘慨伸援手,今天后果堪虞,在下几乎错怪了姑娘!” 终纱蒙面女轻声一笑道:“这些话留到以后再说,目前尚是凶险重重!” 果然,那些“阴魔教”高手,已飞快的从石门之中隐去。 只剩下“赤发阴魔楚五丁”和“工面阎罗婆潘七姑”双掌平问,身形缓缓后移。 杨志宗怒喝一声:“纳命来!”全力攻出一掌。 两魔却乘势疾逾电掣的双双从石门之内倒纵而人,轰然一声暴自石屑粉飞激射,那石门的框沿连同石壁被劈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大b,石屋也几乎震坍。 从震坍的石门内视,竟然是一个深幽黝黑的孔道,杨志宗聪慧回伦,已然悟出“阴魔教”总坛必设在这山洞之中,而这石屋,正怪人坛的门户,适才谷中所遇的四个猎户装束的中年汉子,也是教中人无疑,故意指引自己来此人骰。 足尖一点,就待向那黝暗的孔道射去,身侧突响起绿纱蒙面女b声音:“少侠,这位姑娘怎办?” 杨志宗这才想起尉迟琼姑娘尚在昏迷不省人事之中,但他又怕时间久了,被魔头们适走,急得一阵抓耳搔腮。 忙俯下身去一看,知道被点了穴道,匆匆向绝纱蒙面女道:“接手之德,容图后报,尉迟姑娘只是穴道被制,谅来无碍,请姑隍把她暂行带走,三月之内,她祖父南痴老人在黄鹤楼头相候,在y亟欲追踪仇家,一切有劳!”一说完,举手向尉迟琼虚空一拂,这一拂用的是“挥袖解穴”绝度,拂开了尉迟琼被制穴道,身形一起,就向那黝深的孔道之中射&。 绿纱蒙面女,突然高声叫道:“你回来!“ 杨志宗只好又返身纵回,面上一付惶急之色,剑眉一皱道:“姑娘唤在下回来有什么事吗?” 维纱蒙面女略微一顿之后,柔声道:“你可能已追不及了!” “为什么?” “由此洞穿过山腥,便是‘云雾谷’,也就是‘阴魔教’,总坛所在之地,但谷内秘道甚多,你要追的人可能已从另外的秘道走了!” 杨志宗不由一呆,接着苦笑一声道:“在下却不能因此而退走!” “那你得多多小心在意,以免误中诡计!“ “姑娘美意,在下当谨记在心,可否请问劳名?” “这个以后如能见面,再为奉告如何?” 杨志宗无可奈何的一点头,又复满面迷茫的问道:“姑娘现在是堂堂‘百灵会’会长,何以会置身‘阴魔教’?又为什么不惜树立强仇大敌,适时倒戈向在下施以援手,愿闻其详?” “我是受人之托,才假借联盟之名,置身此地!” “受何人所托?” “红巾蒙面人!” 杨志宗更加如坠五里雾中,暗自忖道:“红巾蒙面人为什么会托绎纱蒙面女预伏‘阴魔教’中,似乎这一着完全是为了自己,但,为什么?他何以知道自己会赴‘阴魔教’索仇,红巾蒙面人自荆山孽龙潭夺宝的时候开始,似乎一直暗暗尾随自己,而且每到危急紧要关头,他就会突然出现,为什么?” 谜! 令人猜不透的谜,杨志宗越想越觉迷离莫测。 “姑娘可知道红巾蒙面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却无法奉告!“ “如此,尉迟姑娘就拜托你了,再见!” 杨志宗再度向那黝深的洞口驰人,瞬息无踪。 维纱蒙面女,望着他逝去的背影,幽然叹了一口长气。 “嘤咛!”一声,尉迟琼已告悠悠醒转,杏目睁处,一跃而起,激奇的望着维纱蒙面女,好半晌才开口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 “是谁?” “残肢令主!” “‘他人呢?” “走了!但他把你交给了我,要我伴你到黄鹤楼会见你公公!” 尉迟琼粉面之上,掠过一缕幽怨之色,道:“不,我必需找到他!“ “你找不到他,而且我们现在身处险地,危机重重,须马上 离开!” “‘不,你要走尽管走,我一定要找他!” “你到哪里去找?” 尉迟琼一寸芳心,早已系牢杨志宗的身上,闻言不由一怔,想道:“‘是呀,我到哪里去找他呢?”沉吟片刻之后,道:“可否请你告诉我他的去向?”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走时没有向我说!” 尉迟琼双目一红,眼角立现两滴泪珠,执撤的道:“踏遍天涯海角,我也得找到他!”说完转身就要向石室之外走去。 “他目前不愿见你,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你很爱他,那你就该听他的话,而且你该想到你祖父望眼欲穿之苦!” 尉迟琼不由踌躇起来,绿纱蒙面女上前一拍她的香肩道:“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妹,快随我走!”一手拉起尉迟琼,疾驰而去。 且说杨志宗顺着洞径,一味狂驰,复仇的怒火使他忘了一切利害顾忌,意外的竟然一路通行无阻,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见前面透出蒙蒙白光,知道已到了洞的另一端,脚下奔驰得更紧了! 一条人影,也悄悄地尾随着杨志宗人洞而去。 杨志宗出了洞口,只见又是一个峡谷,雾气迷漫,但凭他的如电神目,仍能看得一清二楚,峡谷四周,尽是插天巨峰,雾气迷蒙之中。隐隐现出一片房舍,不问可知必是“阴魔教”总坛无疑。 里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杨志宗略一思索之后,就向那片房舍迫去,功凝双掌,以防意外之变。 蓦然—— 身后传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杨志宗心中一凛,回首望处,方才人谷的洞口,已被炸毁,乱石堆积如丘。 杨志宗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又继续向那片房舍欺去。 谷中雾气弥迷漫,四面俱是插天巨峰,壁立如削,猿揉难攀,这也就是何以杨志宗接遍了小界岭局遭二十里的范围,依然一无所见的原因。 杨志宗一心只存着索仇两个字,对于归路的被堵塞,毫不为意。 渐行渐近,已看出一片毗连的屋宇,约莫有百来间,距离那片房舍约百丈之处,树立着一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给着一个红发狞猛的半身画像,活脱脱就是“赤发阴魔”的形貌。 杨志宗怒从心起,一掌劈出,“轰!“然一声,木片纷飞,那面象征着“阴魔教”的巨型木牌,立成碎粉,木屑洒了一地。 更然—— 眼光触及右侧十丈之外,一堆新士隆起之处,赫然摆着一具棺木,杨志宗一飘身纵了过去,只见地上掘了一个大坑,坑旁摆着那具棺木,坑前竖立一块木碑。 杨志宗纳罕不已,究竟是什么人死了,还未落土安葬? 好奇的向那墓碑一看,不由气破胸膛,目眺欲裂,那墓碑之上竟然写着:“残肢令主杨志宗之墓”九个大字,那不用说,这口棺材也是为自己准备的了,恨哼一声,举掌就向那棺材劈去! “孩子,不可!” 随着话声,一条黑影,挟一道强猛无祷的劲风,快逾电闪的撞向杨志宗,与他扬手出掌几乎是同一时间。 杨志宗碎不及防,直被震飞到五丈之外,无巧不巧的落在一根石笋之后。 一声轰然暴响,同时传出,尘土砂石,漫空而起,夹着刺鼻的烟煤之味,那座掘好的空坟和那口棺材,已被炸得荡然无存。 杨志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那棺材之内预藏炸药,分秒之差,几乎粉身碎骨,只不知那适时把自己震离原地的人是谁? 这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正当此刻,只见无数人影,纷纷现身,向现场围了上来,当先两人,正是“阴魔教主赤发阴魔楚王丁”和“玉面问婆潘七姑”。 只听“赤发阴魔”一阵狼降也似的怪笑道:“哈哈哈哈……祸根既除,可以高枕无忧了!“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冷冷的道:“教主阁下,你且慢慢得意,先检查了现场再说,那小鬼既能躲过你的‘销形红云经’石室中又适逢那贱婢窝里反,使挟人质以要挟之计落空,现在我真担心那小鬼……” “哈哈!潘护法你太小心了,那小鬼此刻怕不早已在森罗殿排过班了!” “赤发阴魔”口里说,心里可是有些不放心,疾走到爆炸之处,一阵审视,不由面上一紧,惊“嚼!”了一声道:“奇怪,连肉植子都不曾发现半点!” “玉面阎罗婆”粉面一变道:“莫要又被他走脱,这最后的一计落空的话,一切算完! “赤发阴魔”这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向四周的教中徒众一挥手道:“搜!“ “遵谕!“ 一片遵谕声中,为数不下二百的徒众,抽刀拔剑,蓄劲运功,数十人做一股,向四下慢慢搜去,但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腔子口,这种搜查,何异于驱羊群去觅虎踪。 杨志宗在石笋之后,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正待现身之际,只见数约四十的一群“阴魔教”徒众,已向自己匿身的方向,走了过来,转眼已接近到不及两丈,一股无名孽火,直冲顶门,脸上杀机陡炽,一长身核移三尺。 向这方而搜索的一群,突见石笋之后,现出一人,细看之下,不由亡魂皆冒,惊呼之声响成一片…… 杨志宗摹一咬牙,飘近五尺,双掌疾抡,运足功劲,一招“秋风落叶”候告出手,肃煞罡凤,匝地狂涌而出,势如飞瀑怒潮,奔腾厉啸。 惨号之声,立时响成一片,人影乱飞,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杨志宗怨毒已深,杀机浓炽,一招出手,紧接着又是同样的一招电掣再度劈出。 地上,立时横陈了一片尸体,近四十个徒众,无一幸免。 云雾谷中,顿时杀气弥漫,如临末日。 无数人影,峰拥般朝杨志宗立身之处扑来! 杨志宗墓地掣出“残肢令”,左掌右令,向人群射出,势如滚汤泼雪,当者披靡,不是被掌风震飞,就是被“残肢令”宰杀。 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层层叠出。 刹那之间,血流成河,尸积如丘。 “赤发阴魔”等顶尖高手,一阵集议之后,一涌而前,那些幸而不死的徒众,丧魂落魄的像潮水般向后退去。 无数积尸之中“残肢令主”巍然卓立,伊若天神。 “赤发阴魔”,“玉面阎罗婆”等十个教中顶尖好手,把杨志宗围在核心之中,“黑凤凰赵丽珍”也在其中,一个个如野兽般闪着凶光。 杨志宗赤红如血的双眼,遍扫身前的顶尖高手一周之后,把目光停在“赤发阴魔”的脸上,声音中充满了无限怨毒的道:“楚il丁,今天云雾谷中,将不会剩下半个活口!” 这句充满疯狂杀机,怨毒无限的话,使得这群魔星,心中寒一直冒。 “赤发阴魔”向满布地上徒众的尸体瞥了一眼,目眦欲裂的道:“小鬼,本教主不把你剥皮挖心,誓不为人!” 话声甫落,身形微微向后一挫,双目微闭,两臂上提,乎胸缓缓推出,硬骨裂肤的寒飘,应掌而发,三丈之内,有如极地冰窟,掌风未至,澈骨寒风已先袭。 杨志宗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太阴掌!”念动之下,“两极真元”应念而生,双掌凝沉十分的向前一送,一道红白相间的气流,冉冉而出。 双方都是阴柔劲道,表面上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潜劲如山。 “两极真元”通刚则柔,遇柔则刚,奥妙无穷。 劲风甫一相接,“两极真元”立生妙用,马上变为阳刚之劲,“波!”的一声巨响,“赤发阴魔”拍的阴柔劲道,竟被震得四散进射,瞬息归于无形。 突然,周遭九道劲风,呼啸卷涌,袭向杨志宗。 “阴魔教”九个顶尖高手,同时出掌,劲势之强,无与伦比,宛若天倾地陷,地裂山崩,骇人听闻。 杨志宗心中一凛,贯足全身功力,双臂疾震,“乾坤失色”倏然展出。 “轰隆!”之声,四山齐庞,劲风鼓荡,如怒海狂涛,弥漫谷内的雾气,一阵卷舒,袅袅向四外围散,闷哼声中,已有两个高手倒地不起,杨志宗也不由得被震退了五个大步,方始立稳身形, 紧接着“赤发阴魔”的“太阴掌”,挟裂肤如割的寒气,又告飘来。 杨志宗闷哼一声,向右疾移五尺,身形未稳,右面的“玉面阎罗婆”和另两个高手,六掌齐扬,电闪劈出。 刹那之间,“呼轰”之声,震耳欲聋,劲风波波相连,生生不息,如狂涛怒卷,不断的涌向杨志宗。 杨志宗拼以全部功力,施展“乌木神功”中的第四招“怒海扬波”,一圈圈的劲气,向四周扩散,真力激撞,声震长空,有若干军怒吼,万马齐嘶。 几个回合之后,杨志宗已感气血翻涌,口鼻皆窒,心念疾转道:“我必须出奇以制胜,决不能一味硬拼下去,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之中,身形疾旋而起,随着劲气鼓荡之势,翩翩飘飞,这是他在未出道之前传自“云里青驾祁钧”的独门轻功绝技“彩驾乘凤”,因准空隙,以苍鹰搏免之势俯冲下击。 每俯冲一次,必有一个高手殒命! 片刻之后,对方只剩下“赤发阴魔”“玉面阎罗婆”和“黑凤凰赵丽珍”三人。 杨志宗也飞泻下地! 这时那些在数十丈遥遥观战的“阴魔教”徒众,似已看出情况不佳,一个个溜之乎也,连半个都不曾剩下。 杨志宗落地之后,半言不吭,“哩!”的掣出的“残肢令”,左掌以十二成功劲,朝“玉面阎罗婆”冷笑一声,举掌相迎,“波”的一声巨震,“玉面阎罗婆”被震退三步,杨志宗自己也身形一晃。 同时间,“赤发阴魔”也全力攻出一掌。 杨志宗就身形一晃之势,“移形换影”,变位转身,堪堪避过一击,右手一招“残肢断魂”,电闪向“赤发阴魔”攻击。 “残肢断魂”一招三式,诡辣无匹。 “赤发阴魔”摹见自光一闪,森森刃锋已临身不及三寸,角度部位,大异武林常轨,奇诡厉辣,封架无从,不由惊魂出窍,急切之中,身躯倒飞平射,顺势劈出一掌。 这一着可谓巧而又巧,误打误撞的躲开了“残肢断魂”的前两式,又因乘势发掌的关系,使杨志宗的最后一式窒得一窒,侥幸被他躲过残肢洞胸之厄,但腿腔之上,仍被划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登时血如泉涌。 就在此刻—— “玉面阎罗婆”和“黑凤凰赵丽珍”已告双双分两面夹攻而到,抉逾电闪。 杨志宗当机立断,功随念生,以“两极真元”护住背心要穴,双掌一抡,一招“雷惊天地”猛向“玉面阎罗婆”迎去,劲风如涛,夹轰轰雷鸣。 “波!”的一声巨震,接着是“蓬!”的一声闷响,场中同时传出三声问哼。 “玉面阎罗婆”被杨志宗的一招“雷惊天地”震得踉跄后退,网哼一声,而杨志宗的后背却硬挨了“黑凤凰赵丽珍”的一掌,一阵血翻气涌,眼冒金星,忍不住也闷哼出声,同时“黑凤凰赵丽珍”也被杨志宗的护身爱气,反震得连退五个大步,双腕疼痛如折,也闷哼出声。 杨志宗一定心神,身形又电疾的向“赤发阴魔楚五丁”射去,左掌以十二成功劲,猛然扫出。 “赤发阴魔楚五丁”此刻已存下拼命之心,双掌挟以毕生修为 内力,倾力推出。 “隆!”然暴响之中,杨志宗的身形,被硬逼落地,无数股寒飘,透肤而人,如针扎刀刺,全身血脉,似乎陡然凝冻了一般。 “赤发阴魔楚王丁”被震得口角溢血,身形摇摇欲倒。 杨志宗禀赋特异,兼有“两极真元”奇功在身,阴寒之气,随人随消,猛提一口丹田真气,身形碎然爆弹而起,仍是左掌右令射 向“赤发阴魔”。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号,破空而起,血光崩现之中,“赤发阴魔”四肢斜抛而起,剩下一段躯干,倒卧血泊之中。 杨志宗厉吼一声:“哪里逃!” 疾逾陨星流矢般的划空射去,身形堪堪超越“玉面阎罗婆”两人,尚未着地,双掌已告凌空挥出,把两人硬迫停住身形,他也随着泻落两人之前不及一丈之地。 两人花容惨变,娇躯乱抖,骇然注视着杨志宗。 杨志宗如雷神目,向“黑凤凰赵丽珍’一扫道:“赵姑娘,看在红巾蒙面前辈的份上,我不杀你,你走!不过我郑重告诉你一句话,如果你练成绝艺之后,可随时找我!” “黑凤凰赵丽珍”心里比死还难受,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杨志宗,今日你不杀我,有一天我必杀你!” 说完无限怨毒的瞪了她曾爱过,又成生死之敌的人一眼,转身走了。 杨志宗脸上杀机云涌,咬牙切齿的向“玉面阎罗婆”道:“女魔,血债血还,现在轮到你了!”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惊悸的向后退了一步,粉脸遂呈死灰之色,这淫毒狠绝骏颜不老的红粉女妖,像是骤然之间,变得丑怪苍老,凄厉的一笑道:“小鬼,不必多饶舌,动手:“ 杨志宗上次既经证实“玉面阎罗婆”与自己的身世无关,心中了无顾虑,欺手上前两步,一招“乾坤失色”,倏然出手。 “玉面阎罗婆”只觉对方这一招威力大得无穷,根本无从封挡闪避,但也竭毕生功力猛封面出。 惨哼声中,“玉面阎罗婆”被震飞三丈之外,“砰!”的一声,摔落尘埃。 杨志宗欺身又进。 “玉面阎罗婆’竟然又颤巍巍的站起身形,口角前襟,血渍殷然,惨厉如鬼。 杨志宗手中“残肢令”一扬,正待…… 蓦在此刻—— 一缕劲风,从后疾射而来,似指向自己的“命门大穴”。 第18章 真相大白 杨志宗不逞再出手伤及“玉面阎罗婆”,身形横移五尺,电疾转身,只见这从身后发掌袭击自己的赫然又是那红巾蒙面人。 不由俊面微变,心中电转道:“红巾蒙面人既然对自己有过不少次援手之思,但他却像阴魂不散似的,老是紧紧盯踪着自己,一再拦阻自己对这女魔下手,还捏做这女魔就是自己的母亲,这究竟是什么存心?”当下微带温意的道:“前辈这是为什么?” 红巾蒙面人激动的道:“孩子,你不能杀他!” 杨志宗此时杀机炽烈,全身有如火焚,忖道:“又是那几句话,对方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我知道你存什么心眼,先报了师仇再说!” 心念之中,更不打话,身形电闪一欺,右手一招“残肢断魂”,左掌一招“雷惊天地”双管齐下,较然施出。 “孩子,你将遗憾终生!”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红巾蒙面人掌随声出,从斜里劈向杨志亲一。 “但,孩子,她是你的母亲呀!世间哪有做儿子的杀死母亲 杨志宗已横下了心,对红巾蒙面人骇人的掌风,视若无睹,仍然招式不变,掌令齐施,电卷而出。 “玉面阎罗婆”受伤之身,当然更是不济了,焉能逃得过杨志宗两种绝学齐施。 一声撕空裂云的惨嚎!夹着一声惨哼! “玉面阎罗婆”双臂齐肩卸落,血如喷泉,仰卧血泊之中。 杨志宗被红衣蒙面人一掌震飞,直滚出一丈开外,又复摇晃着站起身来,面孔煞白,口角溢出两缕鲜血。 他志切诛仇,对红巾蒙面人攻来的掌风,视若无睹,也未运功抵挡,等于全部接实,所以震得口角溢血,而“玉面阎婆”却因红巾蒙面人的这一击,躲过了“残肢断魂”的第三式“怪刃穿心”,仅只是两臂被卸。 红巾蒙面人,一个身形籁而抖,嘶哑着声音道:“孩子,你铸成了人间最大的惨剧!” 杨志宗用衣袖拭去口角的溢血,咬牙道:“前辈三番两次阻止我向这女魔索仇,到底是何居心?” 红巾蒙面人声音中充满了痛苦的韵味,道:“孩子,你终于杀了她,唉…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师门血债,岂能不讨,难道我做得不对?” “但,孩子,她是你的母亲呀!世间哪有做儿子的杀死母亲的道理,你将痛苦终生,孩子,你居心何忍!问心何安?” 杨志宗倔强的上前两步,冷冷的说道:“她不是我的母亲!” “什么,孩子,你以为我骗你?” “我岂敢说前辈有意骗我,但他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呀! “孩子,你错了,她确实是你生身之母!” 杨志宗怒目一扫血泊中的“玉面阎罗婆”,注定红巾蒙面人道:“前辈凭什么一口咬定她是我生身之母?” 红巾蒙面人痛苦的哼了一声,道:“因为我知道,天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懂吗?” “照前辈的意思来说,我的父亲该是‘玉面剑客范天华’了?” 红巾蒙面人像立脚不稳似的向后退了一步,沉声道:“不错!” 杨志宗一阵嘿嘿冷笑之后,激动无已的道:“我愿意永远身世不明,永远以先师的姓为的姓,不愿意有这样的母亲和身世,但,前辈根本就弄错了,她不是我的母亲!” 红巾蒙面人怔了半晌之后,才悲声道:“孩子,你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上一代的罪惩,却加在你的身上,我不愿苛责你,但如果你明知她是你的母亲而因了她过去的作为,使你不屑承认,竟然不顾伦理大道,向她下手的话,孩子,你太残忍了,你的人性呢?”红巾蒙面人说到此处,已然语带凄硬。 杨志宗木由大感奇怪,红巾蒙面人即使算对自己关怀如父子,也不该激动到这般地步呀!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不由又大声道:“前辈说得不错,但她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所以用不上残忍无人性 的字眼!” 摹在此刻—— “玉面阎罗婆”投劈的身躯竟然动一动,接着是一声微弱的惨哼。 她竟然没有死。 原来杨志宗一招“残肢断魂”之际,也正值红巾蒙面人出掌之时,只施出前两式削去她的双臂,第三式本来是刺向胸,但掌风已然临身,所以失去了准头,“玉面阎罗婆”遂告没有当场断魂。 杨志宗见状,手中“残肢令”一扬,又待…… 红巾蒙面人,一晃挡住他的身前,喝道:“你想做什么?” 杨志宗抗声道:“她必须在‘残肢令’下断魂!” “你不能一错再错!” 杨志宗僻傲之性突发,冷哼道:“血债血偿,天经地义的事,错在何处?” “孩子,你不敢承认,是吗?” “她根本不是我的母亲,我从何承认起!” “孩子,我无权迫你承认,你已残了她的双臂,够了,我请求你不要再伤她!” “歉难从命!” 红巾蒙面人,身形一震,蒙面红巾,微微飘动,显然已激动到了极点。 地上,“玉面阎罗婆”又惨厉的呻吟了一声,徐徐睁开眼来!她对于这次阻止,“残肢令主”对自己下手的红巾蒙面人。同样的莫测高深,只睁着一双失神的眼,偿然注视着这用意不明的神秘的怪客。 红巾蒙面人默然了片刻之后,突然的惨厉大声道:“如果你一定要杀她的话,我立刻自绝当场/ 杨志宗不由震惊得向后退了三个大步,红巾蒙面人——蜚声武林的“海鸥令主”,竟然会因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女魔,说出这样的活,真是匪夷所思。 重伤得奄奄一息的“玉面阎罗婆”也睁大了失神的眼,怔怔地望着红巾蒙面人,一缕求生的意念,候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虽然她想不出这神秘客何以要这样做,但自己的生命或可保全倒是可想望的事。 杨志宗这时,心乱如麻,他决估不到自己一向敬如父兄的红巾蒙面人,竟然不惜以死要挟自己,而对方口口声声却又为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双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潮里,谁也不再开口说话。 “云雾谷”中,依然是雾气弥漫,那些丧生在杨志宗手下的“阴魔教”徒的尸体,发出阵阵刺鼻的血腥味,触鼻欲呕。 静—— 死一般寂静,静得有如鬼域。 杨志宗征立半晌之后,缓缓自怀中掏出“甘露帮血海深仇录”,翻开首页,然后移步到“赤发阴魔楚五了”的尸身之前,用手指在死尸身上蘸了一点血,向名号之上涂去,顺目流盼,所有仇家的名号之上都有血痕销号,单只剩下首负第五名“玉面阎罗婆播七姑”一号! 这些动作,看得红巾蒙面人和“玉面阎罗婆”一阵心惊肉跳。 杨志宗充满杀气的眼光,再度掠向“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一付跃跃欲试之态。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以乞怜的眼光看着红巾蒙面人。 红巾蒙面人厉声通:“你真的要这样残毒无情?” 杨志宗咬紧牙关道:“前辈选次对后辈施以援手之德,愧无以报,但这事却无法遵命,等我了结这笔债之后,即使要取我项上人头,誓不皱眉。” 红巾蒙面人,浑身籁缘而科,仰天悲嚎道:“孽债!孽缘-’…- 又是一声惨曝响处,杨志宗缓缓收令人怀。 “五面阎罗婆”前胸已被穿了一孔,但血并不太多,因她双臂被残之际,血已经差不多流尽了,此刻仅是沿剑口流出而已。 红巾蒙面人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下去,仰首向天,一阵狂笑。不,不是笑,是哭,是一种极度伤心之后,另一种比哭更凄怆的哭。 杨志宗歉然的唆了一声:“前辈!” 红巾蒙面人笑毕之后,声音微弱的道:“你……你……竟然杀了她,杀了你的母亲!” “她不是我母亲!”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喉间一阵咕嘻,居然又睁开眼来,股上肌肉不断的抽搐,嘴唇在急剧的抖动,半晌之后,吐出两个字:“笔管……”猛然瞑目而逝。 这搅扰了武林数十年的女魔,在云雾谷中,结束了她的肮脏的生命。 杨志宗下意识念着:“笔管,笔……” 他不知道这女魔所说笔管两字,是什么意思。 红巾蒙面人,仰天一叹,举拿便向自己的“天灵穴”拍去 杨志宗手出如电,一把扣住红巾蒙面人的手,激情的道:“前辈与她是否有不寻常的关系?” 红巾蒙面人挣脱了被杨志宗握住的手,颤声道:“你说什么?” “是否因为我杀了她,而使前辈痛不欲生?” 红巾蒙面人默然不答,杨志宗接着又道:“也许是晚辈太自私,只顾师门血仇,没有为前辈设想,现在晚辈大事已了,任由前辈如何处治!晚辈甘心接受!” 红巾蒙面人自顾的喃喃道:“这能怪他吗?不!怪上天的酷毒安排吗?不!怪谁?只怪上一代的人,种下了恶因,今日自食恶果,唉!夫复何言!” 杨志宗不知红巾蒙面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懂,心念数转之后,终于向红巾蒙面人双膝一屈,悲壮肃穆的道:“晚辈迭蒙大恩,愧无以报,就请前辈出手惩治在下,虽死亦不皱眉!” 红巾蒙面人舒了一口气,一把扶起杨志宗,悲硬无限的道:“孩子,恕我情急出手,你伤得如何?” 杨志宗苦笑一下道:“不要紧,谈不上伤,即使真的重伤,晚辈也决无怨言!” 红巾蒙面人,就地以掌风震出一个大坑,把“玉面阎罗婆”掩埋了。 杨志宗试行提运真气,只觉得血行不顺,胸间隐隐作痛,知道确实是受伤了,徐徐坐下身形,垂帝内视,以本身“两极真元”疗 伤。 “两极真元”旷古奇学,真可夺天地之造化,哪消盏茶的时间, 便已穴脉畅通,气血各归经府,浑身真元充盈,一睁眼站了起来。 眼前已失去红巾蒙面人的踪影,身边多了一堆黄土,那就是红 巾蒙面人为“玉面阎罗婆潘七姑”造的坟墓,没有墓碑,没有任何 标志,只是一堆土,隆起在云雾谷中。 杨志宗师仇已了,宛若除去了心上的接桔,欢喜无限,但仍然 有两件事在固扰着他,使他在欢欣之中,渗和了一缕愧疚空虚的悲 哀色调。 他觉得对不起红巾蒙面人,他已深深地刺伤了对方的心。 另一方面,他仍禁不住想到自己凄迷的身世! 最后,他脑海中升浮起“红衣女上官巧”的情影,他俩曾海警 山盟,誓共白首,谁知南海疆舟,成了人天永隔,他在当时曾经自 誓待本身事了,赴南海一死以酬红颜知己,他茫然的 照留字的意思看来,无疑的出路是在西面峰脚之下。杨志宗心想,出路已明,干脆把这“阴魔教”总坛澈底毁去,以免死灰复燃,赐患武林,当下寻来火种,就总坛之中,放起火来。—— 刹那之间,烟屑弥漫,烈焰腾空,终年封锁谷中的雾气,向叫 外舒卷丽散,谷中被映得一片通明。 “阴魔教”自此烟灭灰飞,除名江湖。 杨志宗在火势毕剥之中,向西峰方向驰去,到得壁脚,一阵搜 寻,果然发现可容一人出入的小洞,洞口横斜着一方石门,想是填 塞洞口之物,已被红巾蒙面人破坏。 杨志宗回望了一眼谷中的火海,剑盾一阵轩动,就向洞口驰 入。 洞径渐行渐宽,十丈之后,可容两人并肩而行,杨志宗一面走 一面想着:“红巾蒙面人何以也来到‘阴魔教’总坛之中,而且还 知道出谷的秘道,确实令人费解!” “综纱蒙面女适时出手,解了自已被魔头们挟尉迟琼以要挟的 困厄、她曾说是受人之托,到底是受何人之托?这人是谁?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玉面阎罗婆”临死时曾说出……笔管……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愈想愈奇,理不出半丝头绪。 半个时辰之后,忽闻一阵雷鸣之声,传人耳鼓,眼前出现一圈白光,不由心中一震,疾驰几步,原来已到了洞口,那白光是山洞口射人的天光。 屹立洞口一看,一片晶幕,虚悬洞口,原来是一条飞瀑,正好拦住洞口,下望数十丈之地,是一个半亩大小的深潭,喷珠溅玉,那轰轰雷鸣之声,正是瀑布下泻时所发。 杨志宗略一审度现场之后,强提——口丹田之气,如脱弯之箭般穿瀑而出,凌空两折,妙曼划了半道圆弧,轻着羽毛般的飘落潭边地上。 身形再起,越涧过峰,一路向山外飞驰。 “玉面阎罗婆”临死前所吐的“笔管”两个字,仍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 突然—— 他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是了,这女魔说的笔管,可能指的月是那‘笔管峰’自己数月之前追踪两个丑女,无意之中,在‘笔管峰’前得遇‘五面剑客范天华’的拜兄’飞雷手伍雍’,他不是说增经发现‘玉面阎罗婆’在该处现踪!如此看来,这‘笔管峰’必在隐藏着另一个秘密,女魔临死吐露,不知什么用意,也罢,且去.探个水落石出!” 于是—— 杨志宗取道南昌,径朝“笔管峰”方向驰去。 “飞雷手伍雍”株守在“笔管峰”前的目的,是要探访拜弟“玉面剑客范天华”的生死,他认定‘三面阎罗婆潘七姑”匿居在“笔管峰”上,他曾与杨志宗互约一年之期共探“笔管峰”在这一年之内,各自分头探查上“笔管峰”的秘道。 现在,“五面阎罗婆”已经忧尸“残肢令”下,而这一码子事杨志宗在武林双奇赴约华山望月坪之时,已经与“玉面剑客范天 华”当面谈及,范无华声言自己去见“飞雷手伍雍”,由此看来, “飞雷手”既然已得悉范天华下落,已无再赴“笔管峰”的必要, 杨志宗虽然提早来到笔管峰,可能已不克和“飞雷手”晤面了。 果然事实正如预期的一样,当杨志宗旧地重临,“飞雷手伍雍” 原先所住的石穴,已是人去洞空。 杨志宗面对那无法飞渡的绝谷深渊,遥望半隐十云雾中的笔管 峰,踌躇木已。 他当然不能像“飞雷手伍雍”一样守株待兔。 “玉面阎罗婆”已死,偏又在死时说出“笔管”两个字。而证 造上次他追踪那两个奇丑少女,又矢口否认峰止住的是“玉面阎罗 婆”,乃是另有其人,这就使人煞费思量了,连推想都无从推想起, 杨志宗沿着环绕“笔管峰”的绝谷边缘,缓缓驰行,希望能发现些端倪,或是距离稍近到他的功力可以飞越的地点。 他绕了近一个时辰,最窄的地方也在五十丈开外,不由心冷了一半。 这时,他正停身在绝谷边缘的一块突岩之上,下望云锁雾封的无底绝谷,怔怔的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他顺手从突岩之上,抓取一块块的岩石,向那绝谷之中投去。一个一个又一个,连回声都没有,使得他休目惊心不已。 看来如果探不出秘道,就休想过峰,而据“飞雷手伍雍”说,峰上的人离峰外出,一年中难得有一二次,难怪“飞雷手”一守十年,毫无所获。 他仍然下意识的以不同的角度方位,投着石块。 当一个人在有事最疑不决,或是百无聊赖的时候,常常会有这一类毫无意识,也无目的的小动作,杨志宗正是这种情形。 但,天下事常常会碰上一个“巧”字,而于不意之中有惊人的发展。 喜然—— 杨志宗投在右前方约二十余文处的一块石子,居然“铬广的发出一声脆响。 不由容极欲狂,既有回响,就证实有落脚之处,已过绝谷的一半,看来飞渡决不成问题。 他立刻沿边缘向右移身到那发生回响的地方,然后再以不同距离的方位,继续投石。 半晌之后,他判断三十丈之下,可能有一段石梁向绝谷之内延伸出去将及绝谷宽度的一半,因为再超过去,就没有回响传来,同时这段石梁可能不太宽,根据授下石于的部位判断,左右如偏劳五尺,一样没有回响。 但这段石梁,仅是从投石测出,因为它隐在浓密的雾气之中,运足自力,仍然无法看得到,如果杨志宗要下落的话,只能照判断中的方位盲目下落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一个不巧,万元生理,必粉身碎骨无疑。 杨志宗无比坚毅的立站起来,又连续投下了数粒石子,认准了方位,猛提一口真气,足尖微点谷缘,向那蒸腾的雾气之中投么。 杨志宗尽量提气轻身,减轻下落的速度,估计已下落了三十丈之多,但两足仍未踏实,不禁寒气顿冒,如果判断错误,立时就得葬身绝谷。 摹见身前现出一段黑忽忽的东西,杨志宗连想都不想,伸手便搭过去,一下措实,身躯却已虚悬空中,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手搭的,果然是一条宽只三尺不到的石梁,直向前沿伸出去。 一翻身上了石梁,凭他如电的神目,在浓雾之中,可看出十文远近,只见这石梁宽不及三尺,像鸡冠似的壁立在绝谷之中,两侧平滑如削,杨志宗若不是方才电疾的伸手搭上石梁,此刻怕不早已直坠谷底了。 他定了一回神之后,沿这道窄窄的石梁向前探进,转眼之间,已到尽头,约莫走了三十丈不到,向前望去,漾漾之中,现出一片黑影,他知道,那就是笔管峰了。 以眼前的距离推测,从这石梁断口到达对峰,约二十丈左右。 二十的距离,在杨志宗来说,可并不是件难事。 双足猛点石梁,身形疾逾飞矢的斜斜射起,到十丈高下之时。弓腰蜡腿,只一弹,安安稳稳的落到了峰壁之上。 峰壁虽然陡峭,但杂树丛生,岩石磷峋,不愁没有借力落脚之处,杨志宗大喜过望,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清啸。 摹在此刻—一 两道强劲的掌风,突然临头罩下。 杨志宗闻风知警,冷笑一声,身形向外暴弹而出,虚空划了一个弧形,世无其匹,堪堪让过那两道劲风。 身形一站岩壁,又复电射而起,向上飞升,连连纵跃腾飞,捷逾滚探飞鸟。 后面传来两声惊“阴!”之声,杨志宗故作不闻,一味的朝峰上射去,烽上却不比绝谷,虽然一样雾气,但却很稀薄,以杨志宗的功力修为而言,不妨碍视力。 哪消半个时辰,杨志宗已登上峰顶。 只见峰顶苍松如幕,一块数亩大的乎阳,长满了古松,松林之中,隐隐露出一椽茅屋。 回首下望,两点黑影如星九跳掷般,朝峰顶驰来,杨志宗知道那准是刚才对自己发掌做袭的人无疑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稍一顾盼之后,举步入林,向那间小屋走去! “何人大胆,擅闯笔管峰!” 、声音娇服欲滴,悦耳之至,随着喝声,屋内射出两条人影,“唆!”的落在杨志宗的身前,接着是两声惊“啊!” 杨志宗一看,这两人赫然就是自己上次追踪的那两个奇三女子,微微一笑道:“两位别来无恙,在下说过我会自己寻来,不错?” 两个丑女惊愕得半晌不能出声,久久之后,其中一个才道:“阁下到此意欲问为?” “拜访你们的主人!” “家师从来不见外人,请自便!” 杨志宗嘿嘿一笑道:“你们要我下山?” “不错!” “哈哈,在下既然千辛万苦到达此峰,焉有连主人之面都见不到就下峰之理,两位是为我通名求见,还是让我自闯?” “哼!笔管峰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龙潭虎穴在下也不当回事,何况区区笔管峰” “你要我们出手驱逐,你才肯回头吗?” “哈哈哈哈!凭你两个还谈不上逐我下山!” 两个丑女,齐齐怒哼一声,各自攻出一掌。 杨志宗暗自凝聚“两极真元”罩住全身,面上笑容依旧,不闪不避,视二丑女拍出的掌风如无睹。 两个丑女见对方托大之容,恨得一咬牙,功力又加了两成。 岂料掌风触及对方身形,竟然如泥牛入海,被消卸得无影无踪,方目惊得一愣,一股绝大的潜力焕然反震回来。 两个五女不由亡魂皆冒,电疾向左右闪避,饶她俩闲得快,仍然被边风扫中,胸头一窒,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好哇,你竟敢上门欺人!” 两声娇喝传自身后,两道劲风也同时涌来! 杨志宗一口真气仍然聚而未散,故作不知,又是两声闷哼,回首望处,两文之外,又是两个奇丑女子,正以骇然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在心里暗笑道:“怎的笔管峰上,尽是奇丑女子,真是奇怪透顶!” 后来的两个丑女,正是在峰下发掌袭击杨志宗的人,刚刚上峰,就值另两个同门被对方的奇功震退,双双发话出掌,想不到伤不了对方,反而被一股反弹劲道震得血翻气涌闷哼出声。 四个丑女,又纷朝杨志宗的面前落回,一字式排定,其中一个又发话道:“阁下闯我笔管峰,到底有什么意图?” “只想见见你们主人而已!” “告诉你我们师父隐居在此荒山绝地,目的就是避免见任何人!” “但在下却是非要见不可!” “阁下未免太过蛮横在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杨志宗此来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玉面阎罗婆”临死吐露的“笔管”两个字引起了他的疑窦,所以立意要来查个水落石出,丑女口中的师父是谁,他根本不知道,要问他的来意,当然更说不出所以然的了。 在无可奈何之下,俊面一变,冷冷的道:“你们当真要阻路?” 丑女之一道:“你如不说出来意,就休想再进一步!” “你们是否要迫我出手?” 四个丑女同感心中一震,以方才的情形看来,即使他们四人联手,也万万阻不住对方,同时更使她们胆寒的就是对方如何飞渡这峡谷。 当头的丑女道:“阁下大名?” “残肢令主杨志宗!” 四个丑女眼中顿现骇然之色,齐向后退了三步,异口同声的呼道:“残肢令主!” 杨志宗冷漠至极的一笑道:“不错,晓事的快给我通报进去!” 四丑女一个个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杨志宗如电棱芒,扫了四人一眼,身形如鬼魅般的一闪而没,四个丑女又是一阵惊呼,转身望去,这自称“残肢令主”的俊美少年,已停身在小屋门前,忙不迭的纵身赶过去,一看之下,也不由呆住了。 只见小屋进门的一张竹床上,半坐着一个美艳如仙的少妇,与门外的“残肢令主”互相对现,双方面上均是一付惊诧骇怪的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杨志宗以“移形换影”身法,一闪欺到了小屋门前,迎门一张竹榻,上面丰坐着一个美艳如仙的少妇,杨志宗这一震非同小可,几乎脱口而呼! 那竹榻上的少妇,赫然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 难道人死了还能复活? 但“玉面阎罗婆”分明已被卸去两臂,被“残肢令”穿胸而亡,被埋葬在“阴魔教”总坛所在地的“云雾谷”中! 难道说自己碰见了鬼,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鬼怪何敢现形。 杨志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用手揉一揉眼睛,不错,真的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不由毛发俱竖,浑身起栗,任他功力超凡,碰到这种怪事,也只有骨软筋快的份儿。 他用力牵扯自己的头发,痛!这证明不是梦境,而是事实。 而那竹榻上的美艳少妇,乍见杨志宗现身,也惊愕得莫明所以。 双方就这样愕然对视,良久无语。 杨志宗身后跟踪而到的四个丑女,呆立了一刻之后,纷纷抢进屋中,分立在木榻的两侧,同样的默不作声。 静—— 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每一个人的呼吸,静得使人感到窒息。 久久之后,杨志宗心神略定,详细的辨察对方,居然被他发现了些不尽相同之处。 竹榻上的美艳少妇,秀眉深锁,散发出一种幽怨凄凉的气息,眼神虽然幽凄,但仍可看出清彻如一汉秋水,决不类“玉面阎罗婆”那荡意撩人的限风。: 除此些微的相异之外,活脱脱的就是“玉面阎罗婆”的化身,惟妙惟肖。 突然—— 那美艳少妇的眼中,竟然滚落了两滴泪珠。 杨志宗更加的迷悯了。 他简直无从去想象这奇绝也骇人至极的怪事,世间哪有如此相似的人,而且“玉面阎罗婆”在临死之际,何以要说出“笔管”二字?这不是分明指着“笔管峰”而言吗?还有“飞雷手伍雍”也曾认定峰上匿居的是“五面阎罗婆潘七站” 怪! 谜! 幻! 竹榻上的美艳少妇,这时,打破了死寂的空气,朱唇轻启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中充满了慈祥和蔼,使人听了如沐春风。 杨志宗惊怔的退了一步,忖道:“奇怪,看她年纪分明只在二一十左右,充其量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竟然称自己作孩子!”心里想,口里却答道:“我叫杨志宗!” “杨志宗?” “不错!” “你来此何为?” 杨志宗顿时被问住了,是呀,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从前他要探笔管峰,为的是要查觅“玉面阎罗婆”的行踪,然而“玉面阎罗婆”已经伏诛,现在他来此,是因了“玉面阎罗婆”临死所吐露的“笔管”两个字,又焉知那女魔所指的“笔管”是代表什么? 当下烧面一红,调油不能出声! 那美艳少妇又道:“是否你无意中来到此间?” 杨志宗无可奈何点点头! “孩子,你既然是无心闯来,你就从原路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把今日所见,公诸江湖?” 杨志宗又茫然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似乎觉得这美艳少妇,毫不可怕,反而使他心中升起一丝亲切之感,为什么?为了她太美,为了她言语慈皑?不是,他说不出来。 “孩子,我叫人给你一点吃的,你就离开!” 杨志宗不由脱口道:“不!” 美艳少妇讶然道:“如此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了?” “可以这么说!” “那你就说出来!” 杨志宗略一踌躇之后,道:“首先我要请问芳名?” 美艳少妇先是一阵惊愕,然而无限凄凉的一笑道:“我没有名字,即使有,也早已随着过去的岁月一起埋葬了!” 杨志宗不由剑眉一紧,忖道:“玉面阎罗婆”临死所说的‘笔管’二字,决非无困,而且双方又相像得宛若一人,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我何不用言语来试探一下?”心念动处,不由脱口道:“你是否知道‘玉面阎罗婆播七姑’其人?” 美艳少妇,登时花容惨变,娇躯簌簌而抖,所卧的竹榻,发出一阵“吱吱!”之声,显然她激动到了极点。 杨志宗见状,料知其中必有原故,再加问一句道:“你不会否认我的问话?” 美艳少妇激动了一会之后,又平复下来,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残肢令主杨志宗,甘露帮主的传人!” “你问这干什么?” “因为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你见过‘玉面阎罗婆潘七参’吗?” “岂止见过,而且……” “而且怎样?” “她已死在我的‘残肢令’下!”屋内五人,同时感到心里一震。 杨志宗预料这句话出口,对方必然有什么强烈的反应,但却没有,只见美艳少妇在面色微变之后,抬头望着屋外的苍穹,哺吨语道:“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说完之后,又把目光移问杨志宗的脸上。 对方冷漠无动于衷的反应,使杨志宗惑然不已,忖道:“难道对方与‘玉面阎罗婆播七姑’根本就没有关联?” 美艳少妇又开口道:“孩子……” 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听在杨志宗耳里满不是意思,打断了对方的话道:“我可以请问芳龄几何吗?” 美艳少妇一怔之下,马上会过意来,淡淡的一笑道:“孩子,别问我的年龄,叫你一声孩子足够!” 杨志宗激奇的想着:“莫非她又是驻颜有术,青春长在,‘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也是六十开外的人,但望上去仍是二十许丽人,她们的容貌又如此相像,天下事哪能巧到这种地步,莫非她们是 “孩子,多说无益,信不信由你,还有什么没有?” 一道灵光,突然掠过杨志宗的脑际—— “飞雷手伍雍”曾认定峰上住的是“玉面阎罗婆”。 “玉面剑客范天华”曾力阻“玉面阎罗婆”对自己下毒手! “红巾蒙面人”一再拦阻自己向“玉面阎罗婆”索仇! “天山龙女”等人曾不止一次说自己的容貌酷肖范无华。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与自己对面时没有骨肉天性之情流露! “玉面剑客”与“玉面阎罗婆”确曾生过一个孩子,失踪的年数也相符! 这孩子难道真的会是…… 把这些很久以来就困惑着自己的问题贯连起来,似乎关键仍在另——个第三者的身上,而这第三者,极可能就是眼前的这美艳少妇!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她可能会是…… 杨志宗思念及此,心跳顿时加速起来,红巾蒙面人的话,可能没有错,他们可能都把冯京作马凉了! 但,会吗?可能吗?难道这奇绝天下的事,真的会出现自己的遭遇之中? 这奇事之中,却插入了一个红巾蒙面人,他是谁?何以他对这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杨志宗把颤抖的手,伸进前襟,取出那块“块”托在手中,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激动至极的道:“你可认得此物?” 美艳少妇,粉面立呈苍白之色,坐直了身形,颤身道:“这东西体从何处得来?” “自小就佩挂在身边!” “你……你……你说名叫杨志宗?” “是的,我自小身世凄迷,无名无姓,跟从师父姓杨! “你…你是…啊!天哪!你正是我的……” 美艳少妇努力想立起身形,一个翻身,从竹榻上滚落地面,登时晕绝过去。 四个丑女一迭声的唤着:“师父!”七手八脚把她抬回竹榻之上。 原来这少妇竟是半身不遂的人,难怪一直半坐在竹榻之上。 杨志宗睹状,心里已明白了八分,她可能就是自己的母亲。 然而事实尚未完全明朗之前,他仍存着三分疑忌!但内心却已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的身世之谜,可能由此揭开。 他凝注了昏迷不省的美艳少妇片刻之后,一扬手,一缕劲风,拂向对方的“天殷穴”,一声长长的叹息中,美艳少妇又告苏醒过来,挣扎着坐起身形。 四个丑女左右各二的扶着她! 美艳少妇杏目蕴泪,粉脸含悲,一不稍瞬的凝视着杨志宗,口里喃喃道:“天可怜见,造物者仍是大公无私的,我潘蝉娟死亦瞑目了!” 杨志宗心中这一震非同小可,她竟是潘蝉娟? 他曾听“飞雷手伍雍”述及,昔日“玉面剑客范大华”与之共赋关服的正是潘蝉娟,后来始悉潘蝉娟就是“玉面阎婆潘七姑”,现在看起来,两人而非一人,连范天华本人都弄错了,这其中竟存在着什么曲折的因果关系呢? 那自称潘婢娟的美艳少妇,自语一阵之后,缓缓自胸前掏出一块玉佩,用两指夹住对着杨志宗一照。 “凤’杨志宗怪叫一声,一脚向小屋门内跨入。 径奔竹榻之前,双膝一屈,叫了一声:“妈!”便自硬咽不能成声,眼泪如断线珍珠也似的滚落。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喊出了这称呼! 四个丑女,在一旁只有发征的份儿。 潘婢娟以手抚着杨志宗的头,泪水一滴一滴的不断滴落。 屋里在一阵激动之后,又恢复平静!各自在心里咀嚼着甘苦各半的果子。 无言之言最真挚。无声之音最悲哀,正是当前这一对母子的写照。 潘婢娟久久之后,向身旁的四个丑女道:“你们到后面去休息!顺便弄点吃的!” 四个丑女恭庞一声,转到后面去了。 潘禅娟这才仔细的端详了一回重归怀抱的爱子,凄然道:“孩子,这不是在做梦?” ’‘妈!这是真的!” 母子俩不禁相拥痛哭,似乎在把彼此的沉积了十余年的悲酸苦楚,一古脑儿从泪水中流尽!声嘶了,力竭了,泪也尽了,才止住时产, “孩子,你方才说潘七姑死在你的手中?” “是的,她是儿子师门仇人!” “嗯,你知道她是谁?” “孩儿正为此事迷惑不解!” “孩子.妈妈给你讲个故事!” 杨志宗知舢的母亲将要叙述叫他渴望听到的故一点了点头,孺慕依依的随手拉过一把竹椅,就竹榻之前坐了。 潘蝉娟.双目做合,面上的肌肉不断的在抽搐,似乎她又重称在过去的惨痛回忆之中,许久后,才睁开眼来,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珠,声音低沉的道:““孩子,现在开始讲故事,你静静的听! “”是的,妈!” “’从前有一母所生的一对孪生婉妹,家学渊源,都练有一身出色的本领、这两姊妹面貌酷肖,有时连父母都不,易辨认出来,但她们却有着极端不同的两种个性,那做姊的性格阴险泼辣,工于心计,那妹妹却温文尔雅,忠厚有余-。…-” 杨志宗已付知所说的这一对姊妹是谁,不由“嗯!”了一声。 潘蝉娟看了爱子一眼,又造:“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们发现了数百年前一位邪尊遗留的两件异宝,做妹妹得到的是‘驻颜九’两粒,做姊姊的却获得一本残缺不全的万邪真经,那两粒“驻颜九’姊妹各服了一粒,而那本‘万邪真经’却被姊姊藏起偷偷习练!” “这样过了二十年,她们的父母先后归天了,姊妹俩因服了‘驻颜九’之故,青春常驻,毫不衰老,仍然像她们初服‘驻颜丸’时的绩年玉貌一样! 杨志宗不由恍然,正待开口…… “孩子,别插嘴,听我说,不久之后,那做姊姊的因习得了那本残破的‘万邪真经’上所载的一些邪恶盎媚伎俩,不耐幽居,出走江湖,数年之内闹得声名狼藉,武林中一般正道之土,为之侧目,均要除之而后快,但她的身手既高,又富心机。武林中人对她无技可施!” “妈,她可是那玉……”杨志宗忍不住插口道。 “孩子,别打岔,后来,那做妹妹的已有耳闻,念在手足情深,出江湖寻访她的姐姐,想劝她回头是岸,革面洗心,但她姐姐沉溺已深,忠言逆耳。” “那做妹妹的只好骇然离开她的姐姐,一个人重返旧居,这时她邂近了一个年青俊美的剑土,两人似乎前缘早定,一见倾心,于是,她俩双双优游于深山巨壑之间,不问世事,不啻是一对人间仙侣!” 说到此处,潘婢娟的面上突放异彩,粉面挂上了两朵笑花,一顿之后又接着道:“不久,她们生下了一个男孩,这孩子带给她夫妇俩更多的快乐和幸福,那年青俊美的剑土,在孩子周岁之后不久,返师门习练一种绝技,夫妻俩含泪而别,就在这时,不意的祸患,突然降临到这一对母子的身下……” 潘婢娟笑容忽敛,代之的是一种怨愤凄苦的色彩。 杨志宗听到此处,心弦拉得紧紧的,似乎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声名不堪的姐姐,忽然来到她妹妹隐居之所,做妹妹的本性善良,根本不防做姐姐的会蛇蝎其心,姐妹共处三日之后,做姐姐的忽然厚着脸皮,要求她妹妹把丈夫暂时让给她,这种逆情棒理的事,做妹妹的当然一口拒绝!” “但,她却不知,她已落入了姐姐的算中,她姐姐已经暗暗的把一种毒药,放置在饮食之中,让她吃了,于是她武功尽失,半身瘫痪…” 杨志宗面上掠过一抹极其怨毒的光影,悲声唤了一声: “妈!” 潘蝉娟凄然的应了一声,又说下去道:“那狠心的姐姐,毒毁了她的妹妹之后,总算她一丝无良末灭,把她妹妹送回旧居安置,并许可她妹妹物色四个女徒做伴……” “于是那做妹妹的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孩子,被安置在一处与世隔绝的穷山恶岭之上,度她凄苦的岁月,她本来早想一死以求解脱,但她希翼着也许有一天她姐姐会回心转意,让她重见文大和儿子,所以她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每日以口述武功,调教四个女弟子,让时间在悲苦之中消逝!” 杨志宗别有深心的问道:“那个被害的妹妹为何不遣门人弟子向丈夫传讯!” “孩子,你问得很对,第一,她姐妹俩本是孪生,音容笑貌,不易分辨得出来,自可瞒过她的丈夫,而当初做妹妹的因恐引起夫妻间的不快,所以压根儿就不曾告诉她的丈夫她有那么个姐姐,她的丈夫也是出道未久,即赋同居,所以也不曾碰见过与自己妻子酷肖的这么个女人,纵使报讯,恐怕也难邀信!”“第二,她姐姐唯一的条件是如果她妹妹想破坏她的毒计的话,她将杀死她的爱子作为报复,所以她宁愿牺牲自己,为了要保全她的爱子!” “第三,她已中毒而成残,功力尽失,除了听任命运的摆布外, 别无他法!” 杨志宗热泪盈眶,再也按撩不住激动的情绪,立起身来道:“妈!那年青俊美的剑士可是‘玉面剑客范天华’?”“不错!”“那姐姐必定是‘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而那妹妹就是您,那孩子该是我!”“孩子,你明白就好,我忍辱偷生,为的就是要重见你一面医啊!”杨志宗复又取出那面“块”道:“妈。这龙凤双块,何以‘面阎罗婆’不识?”“这是一个无名的游方僧赠送与我,我母子各最了一块,只有你父亲知道!”杨志宗于此才恍然大悟,前所经历的一些离奇事故,愿来都把“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误认做自己的母亲潘蝉娟了!“妈你可知道这两面‘龙凤双块’的妙用?”回“这个倒是不知道!” 孩儿曾听先师谈及。双块合壁,可解百毒,说不定您身中的奇毒 “孩子,恐怕不中用了!” “可是我们不能不一试!” “孩子,这事停会再说,你在江湖可曾听到关于你父亲的消息?” “妈!让我也来给您讲个故事!” “好,你讲!” 于是杨志宗把所经的一切,从头到尾全说了出来,听得他的母亲惊喜愁怨,心里有如倒翻了五昧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孩子,你得去设法寻觅你的父亲!” “我会的,妈,您可曾推测得出那红巾蒙面人是谁?” “这个,孩子,据你所说,这红巾蒙面人的确费人猜疑,他何以对你的身世如此清楚,而且又拼命阻止你对我那恶魔姐姐潘七姑下手,莫非……孩子,只有一个办法,你揭开他的真面目。” 说话中四个丑女已捧了菜肴果酒等物出来,就竹榻之前的。矮几上摆了。 “孩子,这四位与为娘的名虽师徒,其实情逾姐妹,十多年来,全仗她们照料,你快见过,该称姑姑才对!” 四个丑女齐称:“不敢.一声师姐足够!” 杨志宗长身一揖到地口称:“见过四位姑姑!” 四个丑女还礼不迭,各自往面上一抹,立时现出四个容光照人的三十许丽人来,杨志宗不由目瞪口呆,忖道:“原来她们是易了容的!” 酒饭之后,已届黄昏,山间夜来得早,斗室中一灯如豆,淡淡的火焰,照着这一对迭历风险的母子,絮絮不休的倾诉别后的一切。 杨志宗又把从“飞雷手伍雍”那儿听到有关他身世的未一段经历,讲给他母亲听。 就是当“玉面阎罗婆活七姑”取代了她妹妹“潘样娟”的位置不久,“玉面剑客范天华”从师门艺成返家,但他发现他的妻子变了,一反温婉姻静的个性,变得轻挑放荡,范天华除了感到奇诧悲苦之外,也不曾发现什么异样。 这样将近过了半年多,“玉面阎罗婆”竟然弃幼于丈夫不顾,经常外出。范无华忍无可忍,终于弃家舍子出走,之后,他方知悉他的妻子竟然是恶名遍江湖的“玉面阎罗婆”,而他的爱子寄养的农家,又告被火焚而失去踪影。 于是——一 他的爱子范承志从此失踪。 他自己也绝迹江湖。 杨志宗,不,现在该称他范承志了——一这——席话,听得他母亲又啼嘘不已。 目前,这件公案的内幕,除了他和他的母亲外,连范天华在 内,还没有一个人知悉。 一阵娓娓闲谈之后,范承志略带激动的道:“妈,我们来试试 以‘龙凤双块’疗毒好么?” 潘蝉娟对此毫无信心,但又不忍拂爱子的兴,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道:“好!孩子,试试看!“说着把自己身上的“凤块”递与范承志。范承志取出“龙决”双块合壁。妙象立生,只觉一缕极淡的异香从决中透出,他以右掌,紧握“龙凤双块”,葛然运起“两极改真元”,从掌心之中注向双块。刹那之间,异香大炽,块下青色之气,冉冉而发。他仅知双快合壁可解百毒,至于如何解法却一无所知,在他的理上认为本身所练的“两极真元”就曾为尉迟姑娘迫过毒,若以之透过“龙凤块”而施为的话,可能有更大的效验。 这一误打误撞,倒是撞对了! 潘婢娟从闻异香人鼻,沁人心脾,浑身感到说不出的舒畅,希望的心顿时升起,如果能使她半身瘫痪之毒得解的话,这可是作梦也求不到的事。 范承志本身已具百年以上功力,这一全力凝聚催动双块,立时异香满室,块上的青气,结成三尺大的一个雾罩! 于是他盘膝坐在竹榻的一侧,把双块虚空照向他母亲的下半截瘫痪了的身躯,加紧施为,盏茶之后,连他自己本身也被署于青气幕撞之中。 潘婢娟只觉无数的冰凉气丝,向自己的身躯透入,奇痒难当,她原来已麻木不仁的下半身,竟然有痛痒的感觉,这证明“龙凤双块”确有如此妙用,这一喜不啻从地下一跤摔到天上,她从来不敢希冀的事,竟像奇迹似的出现了—— 爱子投怀—— 沉何得愈…… 能不令她喜极欲狂。 半个时辰之后,范承志汗透重衫,潘蝉娟但觉本身一股极微的内力,在引导着一股冷热相间的气流,往全身经脉之中缓缓流动,渐行渐疾,原来瘫痪的下半身,也告畅行无阻,不由喜极而流出泪来! 她知道毒已除净,爱子正以本身真元,助她恢复功力,忙屏除杂念,静气于神,以本身渐次恢复的内力,接引那外来的寒热气流!穿经过脉,走重楼,趋紧府,入气海,再归丹田,如此运行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范承志面如白纸,而潘蝉娟则感真气充盈,较之末受泰二前,犹胜一筹。 一声低沉的呼声传处,范承志收功自调。 潘蝉娟爱怜无限地看着爱子,感到一种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满足。 范承志收功自行调息亏损的真元,面色由白转红,一盏茶的时间不到,竟然功力全复,起身下榻。 潘婢娟热泪盈眶的道:“孩子,难为你了!” “妈,你此刻感觉怎样?” “毒净病除,功力尽复!” 说着轻盈的离开竹摄,在厅屋之中,来回的转了几转。 她自被“玉面阎罗婆潘七姑”饮以毒药,使她功力尽失,半身瘫痪,十多年来,一直以竹摄为伴,夫被占,子被夺,自身成了废人,无数次她都想一死以求解脱,但冥冥之中,似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必须治下去,坚强的话下去,奇迹会出现的!” 范承志在“笔管峰”上,一位经月,因为他的心中另有打算,他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尽量多陪他的母亲些时,此番下山之后,他将永远不再上山了。 生离死别,是世间最痛苦的事,而更甚的,莫过于不能宣之于口,不能发之于‘清,一个人默默的承当,范承志就是在这一种极端痛楚的心情下伴着他的母亲。 表面上他笑口常开,而心里却在滴血。 离别的一天终于来临,范承志忍受着肝肠寸断的痛苦,拜别了他的母亲,重人江湖,师门血仇已了,身世已明,他此番只待了结几件本身的事。 首先他必须寻到他的父亲,“玉面剑客范无华”,告知他一切经过。 再就是尉迟琼姑娘的事必须有个交待。 “天山龙女涂慧芳”的诺言,必须践履。 最后,他将钱自己的誓言以酬红颜知己“红衣女上官巧”。 范承志即“杨志宗”第三次又重临华山,他奉母命要寻找他的父亲“玉面剑客范无华”,但范天华究竟隐居在华山的什么地方,…他可无法知晓,于是的一块岩石上留了字,自己则在附近随便寻了一处可以蔽风雨的突岩下等候。 一连三天,毫无征兆。 他不由感到一阵失望,如果范天华决心从此归隐,不再见任何人的话,即使等上一年甚至十年也是枉然。 又是两天过去,望月坪上连鬼响都未曾出现过,别说是人! 范承志彻底的绝望了,他此生可能不能再见到他的父亲,当第一次范天华与他同被“玉面阎罗婆潘七姑”迫落绝谷而告脱险之后,曾要求他对江湖传言“玉面剑客范天华”已死于绝谷之中,可见他的父亲已决意埋名遁世了。 如果他不能完成母命寻到他的父亲的话,她的母亲可能会因绝望而死,因为她期待了十多年的奇迹竟如昙花一现而告幻灭。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无法回山奉母了啊! 朝阳初升,范承志浴着金辉,征立在望月坪上,喃喃自语道: “我必须找到父亲,因为我不能再让母亲第二次断肠,纵使费上极 长的光阴,我要接遍华山每一地方,我一定要这样做! 在此刻,一丝轻微得只有像他这样的绝代高手才能发觉的异 声,传自身后一十文之地,他激奇的忖道:“莫非是他……”身形 电疾回转。 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已临自己身前,俊目张处,不禁一阵激 功。返砚身的正是那神秘的“海鸥令主”红巾蒙面入。 “前辈怎的也到了华山!” 红巾蒙面人沉声反问道:“孩子,你来此何为?” “我要找一个人!” “谁?” “玉面刻客范天华!” “你找处孩什么?” “”因为,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红巾蒙面人身亚一震,向后退了两分;颤声道:“孩子,为什么当我再三阻止你不能向你的母亲‘玉面阎罗婆潘七姑’下手之际,你坚不承认,而现在你却要找你的父…、·-” 范承志神秘的一笑道:“因为那女魔根本不是我的母亲!” “唉!孩子,你母亲丧命在你的‘残肢令’下,这真是武林中千古悲剧,而你到现在还是毫无悔意,孩子,唉…·-你真的无动于衷?” “前辈,也许你弄错了……” “孩子,事已成过去,说也无益,不过告诉你,决错不了!” 范承志念头一转,道:“我愿与前辈打赌!” 红巾蒙面人讶道:“打什么赌?” “我说‘玉面阎罗婆’决不是我的母亲,而前辈却是一日断定是,以此来睹!” “如何赌法?” “如果我输了,愿立掌自决,如果前辈输了的话……” “怎样?” “很简单,请摘下面巾,让晚辈一瞻尊仪!” 红巾蒙面人犹豫了片刻之后,以断然的口吻:“我不赌!” 范承志不由大感失望,俊面微变之后,道:“前辈为什么不敢赌?” “这赌注太大,因为我不忍心看你输!” “但晚辈有自信必赢!” 红巾蒙面人摇摇头道:“反正我不赌!” 范承志面上顿露昭然若失的神情,略停又道:“前辈既然不愿赌,晚辈自不敢相强,不过有一个问题,想请前辈明示,想来前辈不会拒绝?” “前辈何以对晚辈的身世知道这么清楚?” “这个,孩子,我不会回答你!” 范承志身形前欺数步,道:“但晚辈一定要知道?” 红巾蒙面人见杨志宗一反往日谦谨之态,不由心中一动,道:“杨志宗,你真的一定要知道?” “晚辈现已归宗认祖,叫范承志!” “什么?” 红巾蒙面人惑然的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晚辈已改名叫范承志!” “啊!孩子,谁给你改的名?” “‘这个稍停再为奉陈,现在仍然请前辈明示刚才的问题!” 红巾蒙面人似有万分为难般的仰首向天,默然不语。 范承志却是早就存下了心的,一见机不可失,身形一欺,以快 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电闪向红巾蒙面人面前抓去。 红巾蒙面人做梦也估不到他会来这一手,连念头都未曾动,蒙 面红巾已被对方抓落,不由惶然惊叫出声。 范承志以极快的手法扯落对方的蒙面红巾,一看之下,也不禁 惊呼出声,顿时激动得身形籁而抖。 红巾蒙面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玉面剑客范天华”。 所有以往的悬疑,一扫而空。 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悲声唤了一声:“父亲!”双足跪下, 泪落如雨。 “玉面剑客范天华”激动不下于范承志,用颤抖的手,扶起爱 儿,亦自硬咽不能成声,泪洒胸襟,频频抚摸着爱子的头,足有盏 茶光景。才告平复下来,和蔼的道:“孩子,你刚才和我幻赌是什 么意思?” “因为您错!” “我错了。” 范承志拭干眼泪,破涕为笑道:“是的,错的几乎又铸成另一种悲剧!” “玉面剑客范无华”双眉紧蹩。诧异的道:“孩子,我错在什么地方?” “玉面阎罗婆潘七姑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 “玉面剑客范天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才道:“孩子,你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于是范承志把自己愤不欲生,蜂纱蒙面女提出疑点,及自己以所佩“龙决”为证物,向“玉面阎罗婆”出示,而对方竟然不识, 以迄凭了“玉面阎罗婆”临死所吐露的“笔管”两个字,经阁笔管 峰,得见毋亲潘婢娟等等经过,娓娓道出。 “玉面剑客范无华”惭、侮、惊、恨、喜交加,哭、笑、怒。 奇齐作。他恍如是在听一则曲折离奇的故事。 真的,他自己十余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险险铸成不可挽回 的大错。 “孩子,我们即刻回笔管峰去!” 范承志神情一黯,道:“母亲正引颈而盼佳音,父亲请自行光 左,该儿尚有些事待了,请……请您……恕孩儿不孝,不能晨昏定 省,承欢膝前!” 他这话,暗暗含了诀别的意思,此刻他心中一无牵挂,只惦念 着惨死南海的“红衣女上官巧”,他要实践“在他愿作连理技”的 誓言。 “孩子,你还有什么事未了?” “恩,一点小事!” 玉面剑客范无华皱眉沉思一刻之后,凝重的道:“孩子你必须去见见那‘百灵会’会长绎纱蒙面女!”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你去了可能会有意外的收获!” 范承志心中不由大奇,们运:“父亲要安我见那蒙面女,不知是何用意;莫非父亲暗中为我物色了她做我终生伴侣,但、不可能啊,尉迟琼对我情深似海,我一样要辜负了她,何况那争今还不曾见过她真正面目的蒙面女,父亲、我只好让您失望了,不孝有三,无后为人,我将成为天下反不孝的人!”忽地又想起一事,道:“父亲,那日云雾谷‘阴魔教’总坛的石层中,终纱蒙面大突然倒戈解了孩儿一场困厄。说是受人之托,莫非、··-” “玉面剑客范天华”展颜一长道:“不错。那是为父的安排的技巧,要她加盟‘阴魔教’候机而动,助你一臂之力,不然云雾谷中的动态地理暗道,我如何能了如指掌!” 范承志望着他父亲一笑,又道:“蒙面女自承是‘南海门’‘白沙官‘的公主,伺以会接掌‘百灵会’?同时前会长‘招魂蝶秦媚娘’黑夜飞头,我疑心是她做的! “玉面剑客范天华”神秘的一笑道:““这个我也不甚了解,《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范承志不得要领,只得作罢,改变话题道:“那位‘飞雷手伍雍’曾因父亲的行踪而守伺在笔管峰前十多年,现在不知 “啊!那是为父的拜兄,为父的已见过他的面了!” 范承志踌躇了半晌,红着脸道:“父亲,‘天山龙文涂慧劳’;仍不忘情于您……” “玉面剑客范无华”神情一肃道:“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埋葬了,何必自寻苦恼!” “但是孩儿感她关爱之德曾许诺要为她做这件事,探出您的行踪?” “孩子,你不会告诉她,我已不在人世!” “那不太使她伤心了,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不能骗她!” “那你准备如何办’!” 范承志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不由大感窘迫。 “玉面剑客范天华”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让岁月冲淡她的记忆!即使你告诉了她为父的行踪,又能如何?反而增加她更大的痛苦,不如让她永远怀着一分希望还好些!” 范承志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他还能说什么? “孩子,你事了之后,即到笔管峰来,不要再滞留江湖!” “是的!” 范承志口里应“是!”心里另一个声音却道:“父亲,你再见不 到你的不孝儿了,他为了实践昔日誓言,要以身殉为他葬身南海的 红颜知己了,饶恕他!”俊面之上,立时掠过一抹黯然凄惨之色, 但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真想痛哭一场,但,不可能呀!他得默默的背上这爱情的十 字架,让眼泪往肚里流,也许,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是心安理得 的。 他不敢再延下去,他怕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深深地注视了 他父亲一眼之后,尽量把声音装得自然的道:“父亲,孩儿该走!” 您保重!” “玉面剑客范天华”默默的点了点头,望着爱子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他笑了,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他为他的爱子感到骄傲。‘残肢令主杨志宗”的声名,较之他的师父武林一异“西岳之主凌夷风”和他自己更要出色,更能脸炙人口。他不由喃喃自语道:“我仍然是幸福的,上天待我不薄,找还有什么希求?”他一展身形。也走了!且说范承志怀着满腔悲抢的心情,别了他的父亲,驰离华山。这一别就是永诀啊!他的泪水又滚了下来!他在心里盘算,“北疯半悟和尚”与自己约定三月之期,无论能否探到尉迟琼的踪迹,准在“黄鹤楼”见面,现在约期将届,而尉迟琼也已由自己拜托锋纱蒙面女转嘱她到“黄鹤楼”与双音见面,自己如果也去的话,以北疯半悟和尚”的性格,自己难脱不了身,何不请终纱蒙面女转达自己的歉意呢?由第三者解释,恐怕要好得多。 心念既决,兼程向“百灵会”所在地奔去。 一路之上,思潮起伏,他觉得自己唯一感到遗憾的一件事,就是不能实现对“天山龙女徐慧芳”的许诺,父亲的话很对,就比她永远怀着一分希望还未得好些,否则的话她将尝嚼绝望的苦果。 如果告诉她范天华已死,她将面临可怕的打击。 如果照实告诉她范无华的行踪,她仍然是绝望,她俩根本不能结合啊。 一分虽然渺茫的希望可以让一个人依然活不下,但绝望却能蚕食一个人的生命。 他不由自语道:“涂姑姑,原谅我,我不想见你受绝望的折磨啊!保留这一点永远无法兑现的希望,直到你的生命褪色卜” 另外一件事,就是感到由衷的对不起尉迟琼姑娘。他无法接受她的爱,他不否认爱她,但他不能爱她。他知道当绎纱蒙面女不久之后把自己的讯息传给她时,她将是如何的痛苦。她将心碎…… 他实在不忍心把痛苦加在一颗善良的心人。然而他无能为力。 他不能背弃自己的誓言,因为他的全部感情,已付给了“红衣女上官巧”,现在,他将把他仅有的也全交给她。 他不知道人死了是否还有灵魂,是否还能在一个不可知的地方重续旧梦,使情无能补,恨海可填,月缺圆,花残又开。 但,他是这样希望的,而且,他几乎这样相信!” 他似乎感觉到“红衣女上官巧”已在向他盼唤:“宗哥哥!你终于来了,我盼望着这一天已很久了啊……” 泪水,使他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身形也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葛在此刻—— 一声宏亮的佛号,把他从迷茫中唤回了神志,一看,离自己身 形不到两丈的地方,并排站着三个老和尚,一个全真道士,八个俗 家装束的人,其中一个,他认得是少林“百智禅师”。 不由止住了身形,激奇的看着眼前这一行人,忖道:“难道五 大门派上次铸羽之后,又重迭高手,找场来了?” 只见当先的一个灰眉老和尚,单掌打一问讯,声如宏钟的道: “施主敢是‘残肢令主’杨志宗么叶 范承志即“杨志宗”剑眉一整道:“不错,正是在下,大和尚 法号上下?” “老袖少林百了!” “有何见教?” “百了禅师”高宣一声佛号道:“少施主持本身艺业,搅得武林 一片血腥,各大门派,本悲天悯人之旨,不能坐视,所以老钢等再 度奉命人江湖……” 范承志俊面一寒,星目神光暴射,冷冷的道:“在下尚有要事 代办,不能久留,大和尚干脆说怎么办!” 五大门派的高手,齐齐为之动容,“百了禅师”灰眉一扬道: “阿弥陀佛!请少施主对所行所为,有所解说!” “哈哈,在下身负师门血海深仇,索讨血债,江湖中尽人皆知, 有什么解说的!” “不错,但少施主广造杀孽,似已超出了索仇的……” 范承志冷哼一声道:“大和尚根据什么如此论断?” “难道施主的仇家有如此之众?” “不错!” “有何为证?” 范承志心里忖道:“我就不相信你五大门派有什么了不起,三 番两次的找上我!”心念之中,嘿嘿一阵冷笑道:“这是在下的事,’没有向五大门派公开的必要?” “百了禅师”面色登时一变,其余的十一个僧道俗高手同时冷哼了一声。 场中空气候呈紧张。 范承志又继续道:“各位干脆说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百了禅师”沉声道:“如果施主提不出证据,老钠等奉命行事,请少施主上少林走一趟!” “在下没有这份空闲!” “难道要遏老袖出手……” “被逼的是在下,而不是各位名门大派的先进!” “如此体怪……” “在下极愿再次瞻仰何为五大门派的真宗武学” “百了禅师”气得浑身直抖,宽大的饱袖一挥之间,其余十一个高手,纷纷展动身形,排成一行,各以掌心贴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之上! 范承志大惑不解,这究竟是在弄什么玄虚,立时也自蓄势戒备。 “少施主决意要见真章?” “在下时间无多,请!” “百了禅师”朗宣一声佛号,双掌前推,其余十一个高手,并形同时微微一震,一道骇人听闻的劲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出。 范承志心头大震,猛叫一声“导引神功”,猛聚全身真元内力,一招“乾坤失色”倏告出手,刹那之间风雷之声大作,狂飘乱舞。劲气撕空裂云,声势之强,武林罕见。 原来这“导引神功”乃是各以本身功力,经由前面一人的身体,递传到最前面那发掌人的身上,所以“百了”这一掌,等于定十二人的功力总和,威力之强,可以想见。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空而起,声传数里,接着是一连串的闷哼。 范承志只觉得如遭巨雷轰击,跟跑退到两支开外,方才稳住身形,一口鲜血,夺口而出。眼光扫处,只觉除了“百了”“百智”两个少林僧,兀自颤巍巍的勉强定住身形外,其余的都已做了滚地葫芦,呻吟不止,而两个少林僧,面如金纸,口角血迹殷然。 范承志伸手一抹嘴角,傲然一笑,又欺身止步,迫到两僧之前。 两个少林僧,以为对方要下杀手,不由亡魂出窍,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只见范承志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送到两僧眼前。道:“大和尚,这就是证据,索仇的名单。甘露帮血海深仇录!”一面说,一面逐页翻开,翻毕之后,傲然的一笑道:“大和尚,失陷了!” 扔下两个少林僧,和各门派的高手,飘然而去。 且说范承志以一招“乾坤失色”震慑了十二个五大门派的杰出高手之后,疾驰向“百灵会”,总舵所在地一黄草坝。 旧地重临,轻车熟路。 时约午末之交,范承志已踏入黄草坝的范围,只听号角齐鸣。叠声的向里传送,当他到达那座牌楼之时,蜂纱蒙面女和“索魂嫣娥秦芳兰”已忙立相迎。 范承志一眼看到缘纱蒙面女那酷似上官巧的窈窕身形,不禁从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敢劳会长二位相迎!” “好说,好说,请到蔽会坛内再谈如何?” “在下从命!” 三人鱼贯走入会坛内的一间华轩落座! 范承志只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蒙面女先开口道:“阁下驾临蔽会,有什么指教么?” “在下一来面谢那日云雾谷援手之德,二来有件不情之请 “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效劳!” 范承志面色一整,无限肃穆的道:“诸会长劳驾转达尉迟琼姑娘,就说在下赴南海践约,她对在下的一番好意,只好辜负了,不过在下虽死也谨铭不忘!” “你这话没头没尾,我不懂。” “会长只要照这样传到,尉迟姑娘会懂的!” 说完满面黯然神伤之色。 蜂纱蒙面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以我所知尉迟姑娘深深的爱着你,你这样做岂不使她的劳心尽碎!” 范承志苦笑一声道:“这个在下深知,不过事逼处此,不得不然!” “我知道你到南海的目的!” 范承志不由愕然变色,道:“你知道?” “你有一个红颜知己,葬身南海,你此去是赴死亡之约对吗?” 范承志惊愣的站起身来,惊诧至极的看着蜂纱蒙面女,‘说不出话来! 蓦然一 一声娇笑声中,屏风后转出一个绝色女子来,娇滴滴的叫了一声:“宗哥!”范承志面色惊变,油油道:“琼妹……你……你还在这…-” “是呀!宗哥,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在此等你!” 范承志一时手足无措,尴尬非常,心念几转之后,毅然道:“琼妹,方才的话,谅你已经听见了,请原谅我的苦衷,愿来生 说至此喉间像有东西阻住般的,竟然说不下去,尉迟琼反而秀眉一挑,笑着道:“宗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范承志叹息了一声,略一踌躇之后,嘶哑着声音道:“琼妹,别了,愿伤珍重!”重字出口,身形一转,正待…… “且慢!”蜂纱蒙面女一闪身挡在他的面前。 “会长还有什么话要说!” 蜂纱蒙面女缓缓扯落蒙面降纱——范承志惊悸得连连后退,身形摇摇欲倒。 她赫然竟是“红衣女上官巧”! “巧妹,你……你……你……这是真的吗?……”范承志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以为是在梦中,半晌之后,突然激情的一把楼住“红衣女上官巧”。 奏得上官巧粉面绊红,芳心剧跳,用力挣出个郎的怀抱。 范承志自知失态,也自面红过耳。 上官巧用手一指旁边的“索魄嫣娥秦芳兰”道:“宗哥,秦芳兰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日南海疆舟随波而流,巧逢秦芳兰的船相遇把我救回白沙宫,又蒙掌门人把我收为义女,年前重返中原,察知先父是死于继母‘招魂蝶’之手,所以手刃亲仇 范承志顿时恍然,一切前因后果,疑惑迷惆,一扫而空。 “宗哥,你还到南海赴约吗?”上官巧笑着道。 范承志也报之以一笑,这一笑包含了无限甜蜜,辛酸…… 上官巧过去一把牵住尉迟琼的手,笑向范承志道:“宗哥,我们到后院去,小妹已置备了一杯水酒,聊当团圆宴如何?” 尉迟琼含羞默默的看了范承志一眼,缓缓低下头去,范承志报以会心的一笑。 齐齐转身,向后院走去。 从此,武林中又乎添了一番佳话,英雄儿女,笑傲情天! (全书完) 第章 简介 《毒手佛心》简介: “地狱书生”徐文赴开封求亲,途中迫不得已显露“毒手”,不期然而卷入江湖争夺武林秘辛和仇杀的漩涡。接着,他的府邸被血洗,父亲“七星堡主”下落不明。他立誓索仇,先后与“五雷宫”、“聚宝会”、“卫道会”等高手搏杀,然而凶手未查出,却屡屡发现其父亲的作恶劣迹。与此同时,他还几度被蒙面、易容的恶人暗施杀手,欲置他于死地。江湖诡谲,阴霾四合。幸有红颜知己“天台魔姬”精诚相助,他九死一生,并于绝境巧遇师祖,深研《毒经》精功,成为毒绝天下的“万毒门”掌门人。再现江湖,终以上乘玄功,查出魔窟“五方教”总坛,夺回武林秘辛,生擒罪魁“五方教主”。至此真相告白:易容的“五方教主”原是“七星堡主”,而他并非是徐文的生父;枭雄被除,徐文誉满武林,并得以认父,终 与有情者结缘。 本书情节曲折跌宕,悬念丛生,环环紧扣,扑朔迷离,扣人心弦,堪称一部武侠佳作。 (说明 :因平台要满一千字才能发,为了达这要求就补了一段文字,下文是第一章一部分) 这是一间面对园林的敞轩,布置得古色古香,淡雅宜人,充满了诗情画意。轩中,摆了一桌酒席,首座上高踞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赤面老者,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眼望轩外花间的孵石小径,似乎在等待着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一忽儿工夫,花径上出现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十分拘谨地进入轩中,向赤面老者恭施一礼,道:“不知堡主相召,有何见谕?” 赤面老者嘴角的阴残笑意倏地收敛,微一摆手,平静地道:“师爷,请坐!” “小的不敢!” “坐下,今天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在没有说之前,你且陪我喝上几杯!” 被唤作师爷的中年文士,在侧位上落座,脸上呈现深深地不安与惊惧,他的目光向下垂视,似乎有意不和堡主的目光相接。 “来,干杯。不要拘束,这是我特别命厨下做的几样精致菜点,色香味火工全到家,你吃了就知道!” 中年文士起身,干杯,然后执壶注酒,目光和对方微微一接触,又迅捷地移开,脸上不安之色更浓了。老者笑容可掬,频频劝菜。酒过数巡,中年文士忍不住道: “堡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见示!” “师爷,你投效本堡五年了?” “是的!” “你不是姓沈?” 中年文士猛一抬头,目中尽是惊怖之色,身躯在微微发抖。这时,可见他右颊上有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疤痕,如果不是这疤痕,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赤面老者笑态未改,接着又道:“上官宏,本堡主很佩服你这种坚毅的精神,你毁面作疤,改名换姓,潜伏本堡五年之久,直到昨夜你在后花园中暗晤三夫人祝艳华,本堡主才知道其中原委,唉……” 中年文士由惊怖而怨毒,疤痕涨得排红,张口欲言又止。 赤面老者换了一种负疚的神情又道:“上官宏,对于你本堡主深感愧疚,但,既成事实,无法挽回……” 中年文士双目暴射毒芒,咬牙切齿地道;“堡生难道不知祝艳华业已结婚而且怀有身孕……” “事后觉察,业已无及,你俩夫妻情重,本堡生愿意让你们二人合一,永不分离,稍赎前愆。今后你如寻仇,本堡主接着就是,现在你可以离堡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迸出一句话道:“上官宏谢堡主思典,请问她……” “她在堡外前道等你,去!”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转身奔了出去。出得堡门,不由仰天一叹道:“五年苟活,总算还有今天,只是……” “八弟!” 中年文士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士,满面凄恻怪异的表情。 “大哥,你……” “我们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朝大道方向奔去。 第1章 武林客 这是一间面对园林的敞轩,布置得古色古香,淡雅宜人,充满了诗情画意。轩中,摆了一桌酒席,首座上高踞着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赤面老者,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眼望轩外花间的孵石小径,似乎在等待着谁。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一忽儿工夫,花径上出现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十分拘谨地进入轩中,向赤面老者恭施一礼,道:“不知堡主相召,有何见谕?” 赤面老者嘴角的阴残笑意倏地收敛,微一摆手,平静地道:“师爷,请坐!” “小的不敢!” “坐下,今天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在没有说之前,你且陪我喝上几杯!” 被唤作师爷的中年文士,在侧位上落座,脸上呈现深深地不安与惊惧,他的目光向下垂视,似乎有意不和堡主的目光相接。 “来,干杯。不要拘束,这是我特别命厨下做的几样精致菜点,色香味火工全到家,你吃了就知道!” 中年文士起身,干杯,然后执壶注酒,目光和对方微微一接触,又迅捷地移开,脸上不安之色更浓了。老者笑容可掬,频频劝菜。酒过数巡,中年文士忍不住道: “堡主有什么吩咐,就请见示!” “师爷,你投效本堡五年了?” “是的!” “你不是姓沈?” 中年文士猛一抬头,目中尽是惊怖之色,身躯在微微发抖。这时,可见他右颊上有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疤痕,如果不是这疤痕,他可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 赤面老者笑态未改,接着又道:“上官宏,本堡主很佩服你这种坚毅的精神,你毁面作疤,改名换姓,潜伏本堡五年之久,直到昨夜你在后花园中暗晤三夫人祝艳华,本堡主才知道其中原委,唉……” 中年文士由惊怖而怨毒,疤痕涨得通红,张口欲言又止。 赤面老者换了一种负疚的神情又道:“上官宏,对于你本堡主深感愧疚,但,既成事实,无法挽回……” 中年文士双目暴射毒芒,咬牙切齿地道;“堡生难道不知祝艳华业已结婚而且怀有身孕……” “事后觉察,业已无及,你俩夫妻情重,本堡主愿意让你们二人合一,永不分离,稍赎前愆。今后你如寻仇,本堡主接着就是,现在你可以离堡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迸出一句话道:“上官宏谢堡主思典,请问她……” “她在堡外前道等你,去!” 中年文士双手一拱,转身奔了出去。出得堡门,不由仰天一叹道:“五年苟活,总算还有今天,只是……” “八弟!” 中年文士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武士,满面凄恻怪异的表情。 “大哥,你……” “我们边走边谈。” 两人并肩朝大道方向奔去。 “大哥,小弟不及辞行,请原谅!” “八弟,你从此远走高飞,寻一个隐僻的所在安身!” “大哥,小弟与贱内苟活偷生,为的是那骨肉……” “以后再想办法,现在你必须赶快逃命。” “逃命?” “愚兄我奉堡生之命送你一程,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中年文士陡然停步,粟声借,“大哥奉命要取小弟性命?” “正是这句话!” “大哥何不下手?” “八弟,愚兄要下手就不会告诉你了!” “那大哥如何回堡向那老匹夫交代?” 中年武士以一种坚毅的口吻道:“我当然也远走高飞,脱离这罪恶的渊薮了,别为我担心,我自有打算……” 中年文士心念一转,如中蛇蝎叮咬般的一震,颤声道:“大哥,她……” 中年武士面上立起抽搐,久久,才咬着牙道:“八弟,我爽快告诉你,但你目前必须忍耐,她死了,你刚才在酒席上所吃的菜肴,便是她的肉所烹……” 中年文士猛叫一声,喷出了数口鲜血,接着是翻肠倒胃地呕吐,双手使劲抓头,连发带皮地被抓落两握,登时血流满面,身形摇摇欲倒,凄厉怨毒之状,令人不寒而栗。最后,歇斯底里地狂呼道:“好!好!我和她真的合为一体了,我……吃了她的肉!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中,人影由大而小,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 远山含笑,溪水泛碧,睛空万里,风和日丽,好一个仲春天气。 通往开封的官道上,五骑骏马,按辔徐行。当先一骑,是一个衣履鲜明,面如冠玉的书生,看上去年纪在二十一二之间。这书生美则美矣,只是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戾气,而最触目的,是左袖虚飘,赫然他只有一只胳膊。 第二骑,是一个面如重枣的黑衫老者,浓眉巨眼,精悍之气逼人。 末后三骑,却是三个面目佼好的少年,看装扮是侍童模样。 进开封城,看来求亲只好待明天……” 独臂书生面无表情冷冰冰地道:“父命难违,我根本不作兴前前来求亲。” 独臂书生打断了黑社老者的话道:“方总管,富甲天下是他蒋家的事,与我何干。你看我这副狼狈相,此去如果对方不允这门婚事,人可就丢大了!” “依老夫看来决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何以见得?” “蒋尉民与尊大人是八拜之交,十年前蒋尉民来访,曾盛赞二公子的人品,婚事可说是那时便决定了的,今日此来,只是按礼数而行罢了!” “十年前我不是这形象?” “这打什么紧,只不过……” 就在此刻,蹄声得得,三骑红马,迎面缓缓驰来,前面一骑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后面两骑,是两名侍婢装束的青衣少女。 独臂书生目光转处,不期然地控住马缰,视线再也无法从红衣少女身上移开,只见她生得柳眉杏眼。瑶口琼鼻,纤巧合度,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肌理赛雪欺霜,足可当仙露明珠四个字。 这只不过眨眼间事,三骑马已来到近前,红衣少女面带薄怒,扫了独臂书生一眼,皱了皱眉,从旁驰过,最后那名青衣婢女,在马背上“啐”了一口,喃喃地道:“看人也有这等看法的,目灼灼像个贼,该挖下那双照子才对!” 骂声中,人已擦身驰过。 随行三侍童之一怒声道:“这贱人该教训……” 独臂书生喝道:“少废话!” 那侍童赶紧垂下头去。 黑衫老者望着如醉如痴的独臂书生道:“二公子,我们赶程?” “算了,这门亲事我放弃了!” “什么?二公子,你……不去求亲了?” “嗯!” 黑衫老者跃下了马背,发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独臂书生依然冷冰冰地道:“方总管,你带他们三人回程去!” “二公子,敝人如何向主人交代?” “只说我的意思就是。” “这……” 黑衫老者额上渗出了汗珠,张口努目,急得说不上话来。 独臂书生对开封蒋家这门亲事根本就不愿意,只是父命难违,不得不勉强上道,现在这红衣少女突然闯入他的心房,使地增加了反抗的勇气,他有一个志愿,要自己看上的女子,才能作为终身伴侣,他从小养成了一种任性乖戾的性格,下意识中有一种强烈的反抗意识,蒋家的小姐他没有见过,美丑在未知之天,但目前的红衣少女,他不愿失之交臂,当下一扬手道:“方总管,上复家父,我这就走……” 黑衫老者上前一把扣住嚼环,惶然道:“二公子,你不能这样!” 三个侍童,只有发呆的份儿,根本不敢插嘴。 独臂书生双目一瞪,道:“方总管,你该知道我的性情?” 双目射出的暴戾之气,使黑衫老者不期然地松手后退。独臂书生轻叩马腹,双腿一夹,泼刺刺地追了下去。黑衫老者猛一跺脚,跃登马背,向三侍童道:“我们跟了去!” 四匹马掉头赶去。 红衣少女一行,奔行不疾,而独臂书生却是策马狂驰,不久便被追上,双方一接近,独臂书生抖缰冲出丈外,再回过马来,拦在道中。 三匹红骑一刹势,青衣女侍婢双双奔上前来,其中之一柳眉一竖,怒声道: “阁下拦路何为?” 独臂书生连正眼都不觑青衣侍婢一下,对着红衣少女就马背一欠身,道:“姑娘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粉面凝霜,樱口紧抿,不予答腔。 那发话的青衣侍婢,脸上可挂不住了,娇喝一声道:“何物狂徒,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独臂书生冷眼一扫对方,道:“别出口伤人!” “伤了你又怎样?” “你不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 青衣侍婢叩马扬剑,就待出手,红衣少女一抬手,止住了青衣侍婢,然后美目一转,向独臂书生道:“阁下这算什么意思?” “在下……”独臂书生期期觉得难以启齿。 “怎样?” “在下……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 红衣少女冷若冰霜地道:“总得有个原因的?” 独臂书生俊面微微一红,随即坦然道:“在下想结识姑娘。” “结识,哼!阁下大概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什么意思?” “姑娘我可不是路柳墙花。”_ “不!姑娘错会意了,在下的确……” “闪开!” 娇斥声中,一条八尺长的软鞭,兜头卷到,势道十分惊人。 独臂书生面色一变,伸手迎着鞭影抓去。这种软鞭,属于外门兵刃,若没有相当造诣,决不敢使,但敢以空手抓鞭,显然这书生的身手也是有了相当火候。 但那迅雷疾电般的鞭影,却中途变势,扫向马股。这一着,可说相当捉狭,这书生只有一只独臂,出手抓鞭,业已放了缓绳,要控马闪避,势所不能,格拒也已无及,“啪!”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抽在马股上。那马负此剧创,悲嘶一声,扬蹄奋鬣,发狂地向前奔窜,独臂书生伸手捞缰没有捞住,马儿真的成了无羁野马,喝斥自然更是白费气力,只好伏身鞍桥,任其所之。 也不知奔了多少里程,马儿狂性稍敛,独臂书生这才滑向马颈,抱住马头,全身下坠,硬生生地控住了坐骑。掉头一看,马股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一条缝足有一尺长,这一鞭抽得可真是不轻。 他自嘲地发出了一声苦笑,取出伤药,替马敷上。显然,这马不经休养,是无法驱驰的了。 想了想,把马背上重要的东西取下,揣在怀中,然后轻轻一拍马背,任马自去。 这的确是咎由自取,但这口气却实在吞不下去。 四望一片荒凉,他已不知身在何处,他想去截红衣少女,却难辨方位,发了一会呆,大概估量着来时的方向,盲目奔去。 奔了一程,官道在望,精神不由一振。 蓦地—— 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号,遥遥破空传至。 独臂书生心头一震,刹住身形,两声惨号之后,却再也没有声息,他辨了方位,弹身便朝右侧方的一片密林驰去。 身甫入林,一幅惨象,骤呈眼帘,他不由呆了。 刚离开不久的两名青衣侍婢,被连人带马,劈死林中,人马都是五官溢血,看来是被一种至高的掌力所毁。 红衣少女呢? 一念及此,不禁大感惶惑,他与她素昧平生,萍水一面,还挨了她一鞭,而他却对她关心起来,这种心理,实在非常微妙。 一阵格格怪笑,起自林中不远。 他连想都不想便循声扑去…… 林中—— 四个面目狞恶的白衣人,正围住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花容惨淡,发乱钗横,口角血债犹殷,看来已经过了一番剧战。 白衣人之一,阴阴一笑道:“丫头,你还是说出来?” 红衣少女厉声道:“说什么?” “嘻嘻,别装蒜了,当然是那‘石佛’的下落!” “不知道!” “仍是这三个字么?”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另一个白衣人道:“不用多费唇舌了,带回宫去!” 原先发话的白衣人“嗯!”了一声,向红衣少女道:“丫头,乖乖地随本使者上路!” 红衣少女咬牙道:“休想!” “这可不能由你。” 话声中,出手便向红衣少女抓去,这一抓之势,诡谲得令人咋舌,红衣少女一抖腕,软鞭如灵蛇般飞出,明是缠向对方手腕,鞭头却中途一折,疾点““七坎”死穴。 白衣人左掌斜切鞭梢,右手抓出之势不变。 红衣少女手腕一震,软鞭一缩一伸,笔直地戮向对方“气海”,娇躯扭开半尺,堪堪避过对方凌厉至极的一抓。 白衣人一抓落空,鞭梢已临“气海”,快捷如电,他却以更快的速度旋了开去,就在旋身之际,反劈一掌。 如山劲气,怒卷而出,势道之强,简直骇人听闻,红衣少女被震得踉跄退了三四步,粉腮一阵煞白。 另一个白衣人,迎着红衣少女倒退而至的身形,伸手疾抓…… “住手!” 暴喝声中,四白衣人同时一怔,一个面如冠玉的独臂书生,鬼魅般飘入场中。 红衣少女一转脸,四目交投,不禁玉牙暗错,独臂书生却微笑颔首。 四白衣人八只凶芒熠熠的眼睛,齐齐向独臂书生一扫,其中一个弹身上前,阴恻恻地道:“小子,你巴巴地赶来送死么?” 独臂书生目中戾气大盛,冷冷地道;“你四人就是无恶不作的‘五雷宫’四使者?” “不错,小子你还算有见识,不过你既凑上了热闹,就别打算活着离开了!” “是这样吗?” “你以为说着玩的……” 话声未落,手爪已闪电般抓出,独臂书生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不接不架,白衣人加上三成劲,一下抓中衣袖虚飘的左胁…… “哇!” 惨号声中,白衣人连退数步,身躯晃了两晃,仆地而亡。 谁也不知白衣人是如何致死的,独臂书生根本不曾动手。 红衣少女满面骇然之色。 另三个白衣人齐齐围了过来,狞恶的神情,像是三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独臂书生面不改色地道:“你三个不想死的话,乘早滚!”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白衣人厉声喝道:“小子,你使的什么阴毒手法?” “有眼可以自己看!” “报上你师承来历?” “凭你们还不配!” 另一白衣人怒哼一声,挥掌猛劈,独臂书生微一侧身,这惊人的一掌,不偏不倚地击正断臂的一边,“砰!”然一声,独臂书生身形被震得一晃。 “哇!” 惨号再传,那出手的白衣人,仰面栽了下去,气绝身亡。 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出手而能致人于死? 年长的白衣人突地惊怖万状地栗呼道:“你……你……是‘地狱书生’?” “不错!” 另一白衣人不期然地直往后退,两人互望了一眼,片言不发,各抓起一具同伴的尸体,如飞而逝。 红衣少女粉腮铁青,切齿道:“原来阁下是鼎鼎大名的‘地狱书生’……” “不敢!” “阁下准备怎么样?” “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你自己。” “在下实在是诚心要与姑娘交友!” “男女授受不亲,交友两字从何说起?” “江湖儿女何必拘世俗之见!” “‘地狱书生’用不着来这一套,你的目的是‘石佛’,对吗?” “‘石佛’?在下是刚才方听到这个名词,还不知其中究竟哩!” 红衣少女冷笑了一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告诉你,你无论用什么手段,也休想如愿!” “地狱书生”发急道:“姑娘,在下再说一遍,的确没有这种存心!” “如此请便。” “姑娘如何称呼?” “我不会告诉你。” “姑娘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惯与豺狼为伍。” “地狱书生”面色一变,目中骤现杀机,但,那杀机只一现便告消失。 “姑娘目在下为豺狼?” “依阁下杀人的手法,豺狼二字尚不足以形容!” “地狱书生”不由气结,冷冷地道:“在下不杀人,姑娘已成了‘五雷宫’的座上客。” 红衣少女一怔神,道:“如此说来,是阁下救了我?” “适逢其会,在下无市恩布惠!” “我领你这份情,如何?” “大可不必!” “然则阁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地狱书生”使面微赧,道:“在下想认识姑娘,如此而已!” “就这么简单?” “是的。” “要认识我的目的又何在呢?” “地狱书生”虽说自小任性乖戾惯了,但要他当面说出一见钟情之类的话来,却又羞于启齿,期期地答不上话来。 红衣少女傲然道:“阁下不说,我可要告辞了。援手之情,我会记下的!” 说完,真的转身离开…… 他本想截住她,但心念一转,又打消了这念头,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逝,他觉得很可笑,自己无端端地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违背父命,却找来一场没趣。 但红衣少女那宜嗔宜喜的面容,却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人,有一种天性上的弱点,失去的,是最完美的,得不到的,是最珍贵的。 “地狱书生”不禁脱口自语道:“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突地—— 一个娇媚的声音接口道:“想不到‘地狱书生’”竟是个多情种子!” “谁?” “‘天台魔姬’这厢有礼!” 扣人心弦的媚语声中,一个二十多岁的艳妆女子,现身出来。只见她眉眼带笑,桃腮泛春,妖烧多姿,全身从上到下,充满了诱惑。 “地狱书生”心中大大一震,道:“你就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扭腰摆臀,胸前乳浪起伏,娉娉婷婷移了两步,燕语莺声地道: “难道还会是假的不成?” “地狱书生”被逗弄得心头一落,但依然冷漠地道:“有何见教?” “天台魔姬”格格一阵媚笑道:“多情自古空遗恨,还是死了这条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 “谁是你兄弟?” “哟!别凶凶霸霸的好不好,我今年二十五,叫你一声兄弟不为过?” “你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另有要事!” “要事?” “噢!” “什么要事?”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真的爱上了那妮子,还是为了‘石佛’?” “地狱书生”心头一动,他的确不知道“石佛”是一回什么事,刚才“五雷宫”四使者,二死二逃,也是为了“石佛”,莫不成所谓的“石佛”是件武林奇珍?虽然,他今天初次见到“天台魔姬”的真面目,但却久闻其名,这尤物曾疯靡了无数年青武土,但,由于身手太高,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相当扎手,令人不敢接近,他心有所属,是以对她在态度上冷漠十分,当下淡淡地道:“你先说说爱她怎样?为了‘石佛’又怎样?” “这很重要,你必须先表明态度。” “如果在下不愿表示意见呢?” “那你会后悔。” “后悔!为什么?” “你如果不答复这问题,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 “地狱书生”心念数转之后,道:“在下得先知道‘石佛’是什么回事?” “什么?你对‘石佛’的事一无所知?” “是的。”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爱上了她?” “就算是。” “天台魔姬”面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水样的眸光,在“地狱书生”俊美绝伦的脸孔上一连几绕,“格!”的一笑道:“她不会爱你!” “地狱书生”一怔道:“为什么?” “第一、你的雅号显示出你出身不正。第二、你虽说长得够美男子三字之称,可是你……” “四肢不全,对吗?” “兄弟,正是这句话。” “地狱书生”哈哈一笑道;“在下却不在乎这些!” “可是别人在乎呀!” “还是谈谈‘石佛’的事?” “说来话长,这里刚躺过两具尸体,十分惹厌,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谈,怎样?” “可以。” 两人移身到林深处,在一块卧牛石上坐了下来,一阵风过,如兰似麝的幽香,使“地狱书生”心神荡然,目光下意识地朝对方一扫,那熟透了的胴体,使他面上起了一阵潮红。“天台魔姬”嫣然一笑,道;“先小人,后君子,我说出‘石佛’的秘密之后,你会不会改变主意?” “大概不至于。” “其实……那也无所谓……” “言归正传。” “你听说过“白石庵’这名称没有?” “‘白石庵’……你说的是被武林人目为圣地的‘天下第一庵’?” “一点不错,正是那地方,‘白石庵’之所以被目为圣地,是因为庵主‘白石神尼’的功力业已通玄,任何人也不敢去干犯。据说‘白石神尼’之所以有那深不可测的身手,是因为一尊‘石佛’……” “那‘石佛’如此玄妙?” “详细内情,不得而知,不过这一点是事实。” “以后呢?” “年前,有人无意中发现‘白石神尼’业已圆寂,消息传出,不少江湖人物前去探寻‘石佛’之秘,但一无所得……” “为什么找上红衣女子呢?” “因为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 “哦!不对……” “什么不对?” “红衣少女既是‘白石神尼’的传人,而‘白石神尼’功力业已通玄,她的传人当不致连‘五雷宫’的四使者都敌不过?” “这就难说了,也许限于资质……” “如果资质不佳,‘白石神尼’岂会收归门下?” “说得是,唯一的可能,便是红衣少女入门不久,还没有得到真传,不过,我亲眼见她独挡四使者,没有在‘五雷掌’之下丧命,这也属难能的了,能当四使者联手一击的,江湖中可没有多少人呢!” “地狱书生”沉思了片刻,道:“你也是觊觎‘石佛,者之一?” “天台魔姬”毫不迟疑地道:“不错!” “地狱书生”冷漠地道:“以你‘天台魔姬’的身手,对付那红衣少女当无问题,尽可下手,何必……” “有两个原因阻止我下手!” “哪两个原因?” “第一、久已失踪江湖的怪人‘无情叟’业已现身,有人见他尾随过红衣少女,这怪人的一身功力,业已出神入化,而且出了名的心辣手狠……” “你惹不起?” “我相信没有几个人惹得起,不过,那还是其次。” “第二个原因呢?” “这是最主要的,就是你!” “在下?” “不错,兄弟,我不想与你起冲突,所以……” “地狱书生”冷冷一哂,道:“所以先找在下商量?” “天台魔姬”轻“嗯!”了一声,道:“我被称为‘魔姬’,而兄弟你是‘地狱书生’,我们是一类人物,而且,我并不介意于你少了一只手臂!”说完,粉腮泛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这话说得非常露骨,她对他有意。“地狱书生”故作不解,道:“你还没有说出找在下的目的?” “与你合作?” “合作两字何解?” “我们各取所需。” “这种想法不嫌太天真吗?” “一点也不,你的邪门功力,可以对付‘无情叟’,而我,只想得到‘石佛’,红衣少女是你的。” “地狱书生”哈哈一阵狂笑道:“好算盘,在下替你挡‘无情叟’,而你对红衣少女下手,哈哈哈……” “这没有什么好笑,红衣少女如落入‘无情叟’手中,‘石佛’不保,命也难全,结果你得到什么?” “难道在下不能助她挡‘无情叟’?” “不能。” “这就奇了。” “如果你不能抵拒‘无情叟’的‘天震之术’,什么功力都是白费!” “难道你能抵御‘无情叟’的‘天震之术’?” “当然。” “那你可以单独下手呀?” “不能。” “为什么?” “我虽能破解‘天震之术’,但功力却不是对方之敌,只有我把破解之法告诉你,以你的邪门杀手,必可对付那怪物。” “地狱书生”暗自替红衣少女担心,她已成了众矢之的,不知尚有多少人在打她的主意,当下冷声道:“你怎知在下在得到你破解‘天震之术’的法门后,不助她对付你呢?”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你坦白得可爱,但你办不到!” “那又为什么?” “你坦白我也不好意思含糊,她已落在我的手中!” “地狱书生”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什么?她已落到你的手中?” “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地道:“不必紧张,我不会伤她半根汗毛,你的目的是人,不错?” “地狱书生”眉目之间戾气大盛,寒声道:“我劈了你!” “天台魔姬”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劈了我,她便死定了,何况你未必劈得了我,再说,她现在与你可以说毫无关系可言,你爱她,她未必爱你!” “地狱书生”重重地一哼道:“在下不惯于被人戏弄?” “没有人戏弄你,各付所值,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现在何处?” “这暂时不能告诉你。” “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要她说出‘石佛’的下落,东西到手,她便可自由!” “如果她不肯吐露呢?” “我有办法要她说。” “用刑逼供?” “那是下下之策,我不屑为,说不定‘无情叟’会不速而至,为了她的生命安全,你得立刻学那化解‘天震之术’的方法!” “‘天台魔姬’,如果在下发觉你在玩弄花样……” “对别人也许,对你不会。” “在下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放弃‘石佛’?” “放弃!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放弃她!” “办不到!” “彼此!彼此!我当然也办不到!” “将来你会后悔的!” “兄弟,别这么冷酷无情,现在听我说,‘天震之术’,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内家功夫,能伤人心脉,夺人神志,唯一抗拒之法,是封闭‘听根穴’,护住‘心脉’,但如你以一般方法封穴护脉,内元内用,就无抵挡对方并施的杀手,所以必须在内元不减的原则下化解,才能奏效。现在我告诉你口诀……” 说着,把口诀解述了一遍。 “地狱书生”冷冰冰地道:“在下不拟接受。” “天台魔姬”皱眉道:“兄弟,如果‘无情叟”现身,你便救不了她。” “那是另一码事,现在我要你交人!” “天台魔姬”缓缓站起身来,道;“如果我说不呢?” “地狱书生”目中煞光一闪,道:“我便毁了你!” “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杀了我她也活不了,你的代价是什么?” “‘天台魔姬’,你够狠,但我‘地狱书生’也不自诩是善良之辈,别忘了,我与她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关系,你杀她,我杀你,不算蚀本生意,你估量着!”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但瞬间又恢复那迷人的笑容,道:“你未必能杀得了我,但我杀她却最便当不过,你也估量着!” “在下一向最不乐意被人威胁?” “而我却不做蚀本生意!” “那我们走着瞧了?” “我说过不愿与你发生冲突,我坚持这原则。” “恐怕不能由你!”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飞扑而至,“砰!砰!”两声,双双栽了下去。 “天台魔姬”惊呼一声:“不好!”弹身飞纵而去。 “地狱书生”一怔,目光扫处,只见地上躺着的,是两名劲装少女,五官溢血,业已断了气,他无暇多想,跟着“天台魔姬”逝去的方向掠去…… “地狱书生”一口气穿林奔了数里,看看已到树林尽头,依然一无所见,心中正自惶惑之际,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慢着!” “地狱书生”刹住身形,只见出声招呼自己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她隐身在一株巨树之后,把手连招。 “什么事?” “别那么大声,你过来看!” “地狱书生”走了过去,“天台魔姬”伸手便要拉…… “别碰我!” “天台魔姬”一愣,缩回了手,尴尬地道:“别太目中无人,你自己来看,林外是什么?” “地狱书生”靠近“天台魔姬”蔽身的大树,从树隙外望,只见林外是一块草场,近林缘之处,麋集了数十条人影,两上白衣人挟着红衣少女,红白分明,特别显目,所以一眼便看得出来,那两个白衣人,正是不久前遁走的‘五雷宫’使者。白衣人身前是一个白袍老者。 数十黑衣人,围成了一道半圆,围住了白袍老者一行。 所有的黑衣人,前襟都绣着一头白色的展翅巨鹰。此际,一个黑衣老者,正与白施老者对峙。 “天台魔姬”抑低了声音道:“那些黑衣人是‘神鹰帮’属下,白饱老者是‘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是当今武林中知名高手之一!” “我知道,你叫住我什么意思?” “先看热闹,再伺机出手。” “在下没有这份耐性……” “暗中还不知潜伏了多少高手,都为‘石佛’而来,你想杀人,倒可以尽兴,要救她恐怕很难。” “未见得!” “别太自信!” “地狱书生”这时才定下心来,分析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必然是“天台魔姬”在制住了红衣少女之后,把她交由手下看管,然后来和自己谈条件,两名“五雷宫”使者在会合了“白煞神郑昆”之后,卷土重来,目的可能是要找自己替那两名已死的使者复仇,可巧碰上“天台魔姬”的两名手下和红衣少女,于是,劫持红衣少女,掌伤两名监管的女子,从那两名女子的死状看,是伤在“五雷掌”之下…… 心念未已,只听林外场中“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宏猛的声音道: “洪堂主,别伤了双方感情!” 那被称作洪堂主的黑衣老者嘿嘿一笑道:“郑统领,这是敝帮地盘……” “可是人是本人寻到的!” “敝帮地盘之内,不容外人干犯?” “洪堂主的意思……” “留下这女子,敝人恭送回程。” “洪堂主认为办得到吗?” “莫非要见真章?” “不是本人小觑阁下,阁下挡不了本人一击!” “姓郑的,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本人讲的是实话!” ‘看掌!’ 暴喝声中,洪堂主一掌向“白煞神郑昆”迎胸劈去,‘砰!”然一声巨响,“白煞神郑昆”后退了一个大步,他愿承一击,没有还手,冷森森地道:“洪堂主,你当真要逼本人杀你?” “少狂!” 狂字声中,再度出手,只见“白煞神郑昆”双掌一扬,“轰!”然一声雷震,夹着半声惨号,姓洪的堂主身形接连几个踉跄,五官鲜血如涌,栽了下去。 “地狱书生”不禁脱口道:“五雷掌的确霸道!” “神鹰帮”众暴出了一阵怒吼,三条人影越众而出,三支长剑,夹惊人气势,罩向“白煞神郑昆”。 震耳雷鸣夹惨号以俱起,三名剑手飞栽而回,眼看是不活了。 厉喝声中,又有十余名剑手分别扑向“白煞神”与两名扶持红衣少女的使者。 “地狱书生”一挪步,道:“这是好机会……” 蓦地—— 一声断喝,震动了全场:“住手!” “神鹰帮”众,迅快地退了下去,一个胸绣金色飞鹰标志的威武老者,缓步入场。 “白煞神郑昆”一抱拳道:“帮生驾临,有何见教?” 来者,正是“神鹰帮”帮兰古玉笙。 “郑统领好霸道的掌力?” “不敢,在下被迫出手,帮王明鉴!” “死者学艺不精,怪不得人,不过郑统领在本帮辖区之内如此作为,似乎有些蔑视本帮无人?” “帮主如此解释,在下没有话说!” “贵我双方,向来河井不相犯,郑统领如果留人退身,本座既往不咎?” “这……歉难从命!” “好,本座领教你的‘五雷掌’!” “白煞神郑昆”咬一咬牙,道:“在下奉令行事,为了不辱使命,只好舍命奉陪了!” “哼!出手!” “帮主赐招!” “不必惺惺作态,本帮这几条人命总得有交代的……” “如此有僭了!” 喝话声中,“五雷掌”夹雷霆万钧之势,暴卷而出。 “神鹰帮主”双掌平推,正面相迎。 惊天动地的暴震声中,沙飞石舞,草泥漫卷如幕,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竟然势均力敌,令人动魄惊心。 “白煞神郑昆”心头一凛,再次扬掌…… “哈哈哈哈……” 一阵撕空裂云的狂笑,破空传来,笑声愈来愈高亢、刚烈,如连绵不绝的焦雷,一个接一个地轰向每一个在场的人。 林内,“天台魔姬”厉声道:“这是‘天震之术’,‘无情叟’来了!” “地狱书生”但觉耳膜欲裂,心脉狂震,气血阵阵翻涌,他本能地照“天台魔姬”适才所授的封穴护脉之法施为,果然,威胁顿除…… 场中“神鹰帮”帮众纷纷坐地,面上现出痛苦万分之色,帮主古玉笙、“白煞神郑昆”面色大变,身形连不止,挟持红衣少女的两使者,不自觉地松了手,徐跌坐下去。 笑声不衰,如滔滔巨浪,漫空涌卷咆哮。 功力较差的“神鹰帮”弟子,相继仆倒;功力较高的,口鼻已开始溢血。 古玉笙与郑昆,额上汗珠滚滚而落,看来也难以再支持。 如果笑声继续下去,所有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人能逃死亡之厄。 “地狱书生”看得心惊肉跳,才相信“天台魔姬”的顾虑不是多余的,他最注意的是红衣少女,奇怪,她似乎一无所感,仍痴痴地站在当地,不言不动。 “天台魔姬”忽然道;“糟了,红衣少女穴道受制,不能行动,但‘天震之术’对她一样有损害之力,恐怕性命难保……” “地狱书生”心念一动,正待弹身出去…… 笑声恰在此时停歇,一个须眉俱白,红面秃顶的老人,行云流水般飘入场中。 “天台魔姬”低道了一声:“无情叟!” “无情叟”停身场地中央,一挥手,冷森森地道:“不走,等死么?” “神鹰帮主”古玉笙首先移动身形,向场外走去。他的属下也丧魂失魄地跟着纷纷举步,扶伤负死,潮水般退去。 “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与两使者,互以眼色打了一个招呼,退向林中。“无情叟”这才转身向红衣少女走去。 “地狱书生”一看情势,非现身不可了,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斗得过“无情叟”,但为了红衣少女,他不能不冒险一试,身形才动,“天台魔姬”轻喝道:“等等,看什么来了!” 一个上白下黑,肉球似的怪物,滚入场中。“地狱书生”定睛一看,来的是一个臃肿奇矮的怪人,白发纷披,虬结着尺长白须,穿的是一袭黑衫,远远望去,半白半黑,根本不像是一个人,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等怪相的人。 怪人发话了,声音与常人无异:“老弟,别忙,咱俩先打交道!” “无情叟”蓦一回身,老脸为之一变,厉声道:“丧天翁,你……你还没有死!” “丧天翁”三字,使“地狱书生”与“天台魔姬”同时心头剧震,彼此骇然互望了一眼,两人有一样的感觉,震惊于这传闻中的怪物,居然还在人世,而且为了“石佛”而现身。据传闻,这怪物在一甲子前,即以翁为号,武林中妇孺皆知,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算来年纪当已在百岁过外,想不到销声匿迹了数十年之后,会在此现身。 “无情叟”窒了片刻,才厉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丧天翁”哈哈一笑道:“老弟,你我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劝你还是收敛贪念,省省了?” “阁下什么意思?” “要你放手,别再打什么‘石佛’的主意!” “否则的话呢?” “咱们只有打一架。” “胜负如何说法呢?” “败的一方走路。” “胜的一方呢?” “带走她。” “哈哈哈哈,‘丧天翁’,阁下口里冠冕堂皇,骨子里却卑鄙龌龊,说来说去,阁下是存心为‘石佛’而来……” “老弟,别自视太高,你我都别想染指!” “怎么?” “这小丫头虽说功力不济,但靠背却硬得很,你我都惹不起!” “这倒是很玄,她的靠背是谁?竟然从不把人放在眼下的‘丧天翁’说出这等泄气的话来?” “是谁不必说,反正我这是忠告!” “阁下惹不起,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多此一举?” “恰恰相反,这件事我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如果管不了呢?” “上路,自有别人会管,不过,本人自信尚不至管不了!” “无情叟”冷峻地道:“一句话,‘石佛’决不容旁人染指!” “丧天翁”圆球似的身躯一挪,道:“看来我们这一架是打定了!” 林内,“天台魔姬”扭头向“地狱书生”道:“两位老怪物这一拚,对我们大是有利!” “地狱书生”冷漠地道:“别用我们两个字,在下没有答应与你合作。” “天台魔姬”粉腮一寒,挪揄地道;“何必自作多情,她未必就会领你这份情……” “地狱书生”恼羞成怒,喝道:“住口!我的事何用你管!” 惊人的劲浪击撞之声,震耳而至,两个老怪物业已动上了手,声势之骇人,若非目睹,谁也不敢相信,十丈之内,林折草揠。 就在此刻—— 远远一个声音道;“‘地狱书生’,这边来!” “地狱书生”一惊回顾,道:“什么人?” “算帐的!” “算什么帐?” “到这边来再谈不迟。” “地狱书生”弹身便朝林深处射击,数条白影,兀立而待,赫然是“白煞神郑昆”一行,不过为数增加到了八人。 身形一停,白衣人迅快地把他围在核心之中。 “白煞神郑昆”狞笑了一声道:“‘地狱书生’,本宫两名使者是你杀的?” “不错。” “对那两条人命你作何交代?” “照阁下之见,该如何交代?” “欠命还命!” “地狱书生”面上杀机一现,道:“只怕愈欠愈多?” 七名白衣人齐齐怒哼了一声。“白煞神郑昆”暴喝一声道:“少狂,与老夫纳命来!” 双拿一扬,一道狂飚夹着霹雳雷鸣之声,朝“地狱书生”罩身卷去,势道之强,令人咋舌,“地狱书生”单掌疾推,便接硬迎…… 轰雷巨震声中,“地狱书生”身形一个踉跄,“白煞神”也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两名白衣人,在他身形踉跄之际,猛然发掌疾袭…… “地狱书生”一晃身扑向右首,左面的三名,这时发掌,倒背两方的排山劲气,震得他撞向了“白煞神”这一边。 “白煞神”早经蓄势,迎身就是一掌。 正面的两名白衣人,跟着发掌。 绞扭激撞的劲气,震得“地狱书生”气翻血涌,眼冒金星,身形连摇带摆。八人联手,使的是独步武林的刚猛掌法“五雷掌”,山丘都可推平,“地狱书生”居然无伤,这一点已足以使人心凉。 “地狱书生”杀机狂炽,身形朝“白煞神’疾扑,“白煞神”双掌方扬,“地狱书生”陡地电闪折向左方的三名白衣人,右后两方的四人也在同一时间发掌…… “哇!哇!” 两名白衣人栽了下去,但“地狱书生”又被撼山栗岳的劲气,震回中央。 “白煞神”厉声吼道:“困住他,别容他近身!” 霹雳连震,波波相边,形成了一个劲逾万钧的气涡。 “地狱书生”被震得晕头转向,逆血阵阵上涌…… 显然,他只利于近身搏击,凡沾到他们,无一幸免。对方的打法,对他是一种克制,尤其“白煞神”的掌力,锐不可当,不同角度的劲气,配合得天衣无缝;使他连喘息转念的余地都没有,骇人的漩劲,使他无法反击向某一点。 一条人影,电泻入场。 “呀!” 一声惨哼,发自“白煞神郑昆”之口,气涡失去了主力,威力顿减,“地狱书生”一咬牙脱出劲气圈外。 “哇!哇……” 白衣人接二连三地栽了下去。 转眼工夫,除了“白煞神”之外,无一幸免。 “地狱书生”目光一转,只见“白煞神”面目凄厉,步步逼向“天台魔姬”,“天台魔姬”若无其事地朝“地狱书生”嫣然一笑。 “白煞神“若有所觉,一侧身,“地狱书生”栗人的目芒,正向他射来,他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地狱书生”大喝一声:“哪里走!”弹身就待…… “天台魔姬”一横身道:“别追了,正事要紧!” “地狱书生”闻言收势,道;“援手之情,以后再报!” “天台魔姬”媚态撩人地道:“小事,值不得挂齿,我只是顺手赏了他一把绣花针而已!” 话声中,目光一扫地上七具白衣人尸体,又道:“兄弟,死者一无伤痕,你用的是什么功力?” “地狱书生”依然冷漠如故地道:“这一点歉难奉告!”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身侧不远缓缓驰过。 “地狱书生”栗声道:“是‘无情叟’,看来‘丧天翁’胜了!” 话声才落,一个臃肿奇矮的身形,禺禺而至,赫然是“丧天翁”,却不见红衣女子的影踪。 “天台魔姬”脱口道:“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地狱书生”连想都不想,一下子使截在“丧天翁”头里,一抱拳道:“老前辈请了!” “丧天翁”止住脚步,一翻眼道:“你俩不是躲在林中看热闹,怎又跑来这里杀人?” “地狱书生”与“天台魔姬”同感一震,原来自己的行迹,早落在对方眼中。 “丧天翁”紧跟着又道:“人是谁杀的?” “地狱书生”坦然道:“晚辈!” “你叫什么?” “‘地狱书生”’ “嗯!‘地狱书生’原来就是你,我老人家听说你小子杀人不留痕迹,从来没有活口……”话声中,目光陡射慑人奇芒,上下打量了“地狱书生”一遍,又扫了一眼七具白衣人尸体,白眉皱了皱。 显然,这一代奇人,也看不出“地狱书生”杀人的秘密,但矜于辈份,不便追问,偏头向“天台魔姬”一瞄,道:“她是你妻子?” “天台魔姬”掩口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地狱书生”冷冷地道:“不相干,她叫‘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 “是的!” “丧天翁”突地伸手抓向“天台魔姬”,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分明已扣上手腕,却又改抓“肩井”。 “地狱书生”大是惶惑,不解这怪物何以猝然出手。“天台魔姬”一扭一摆,诡异万分地旋出八尺之外。 “丧天翁”瞪眼道:“丫头,原来你是那老虔婆的传人,她还活着吗?” “天台魔姬”妩媚地一笑道:“她老人家一时还死不了。老前辈莫非……” “老虔婆藏在什么地方?” “恕晚辈不便奉告。” “哼!好!”转向“地狱书生”道:“你小子挡路何为?” “请问那红衣少女……” “你问她干吗?” “这……” “哈哈哈哈,想活就少打歪主意,我老人家没空和你饶舌!” “老前辈……” “丧天翁”肉球似的身影一晃,顿失所踪。“地狱书生”一窒,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心念一转,弹身穿林奔向草场,只见四野寂寂,哪有红衣少女的踪迹,连半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衣少女哪儿去了? “地狱书生”怔在现场,感到有些懊丧,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苦苦追踪红衣少女,真是好没来由?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你失望了?” “地狱书生”转过身来,冷冰冰地道:“别肉麻当有趣,谁是你兄弟?你可以请便了!”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道:“别自以为了不起,出口不给人留余地。” “地狱书生”懒得争辩,弹身风驰而离,身后传来“天台魔姬”的一声冷笑,他充耳不闻,一味疾奔。奔了一程,这才想到自己何去何从?开封府求亲,业已放弃了,回家,无法向父亲交代…… 夜幕低垂,野店村居,亮起了疏落的星星灯火。 他漫无目的地顺着荒野小道驰行,想及这半日的行径,实在有些荒唐。只是,始终无法把红衣少女的倩影从脑海中抹去。 奔了约莫一个更次,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建筑宏伟但已破败不堪的大庙,庙内隐隐透出灯光,他下意识地在庙门外刹住身形,只见庙门下一方泥金剥蚀的巨匾,隐约可辨是“敕建清源寺”五个字,后面的朝代年号,业已无法辨认。 停了片刻,正待转身离开,突然一眼瞥见门内躺着四具尸体。 好奇之念,油然而生,举步便朝庙门走入。 穿过一重院落,赫然又是数具尸体,死者全身黑衣劲装。 里院,灯火通明,但阒无人声,阴森森的有些鬼气逼人。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穿越中殿,一看,不由头皮发炸,浑身鸡皮疙瘩遍起,一股寒气,打从背脊骨升起,透到全身。 只见十余桌酒席,罗列院地之中,酒菜未尽,看来开席不久,桌边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死尸,连半个活口都没有。 “地狱书生”打了一个寒战,且想,这必是某一江湖帮派的重地,何以被集体屠杀呢?下毒手的是何许人物? 是仇杀,还是…… 他俯下身去,检视尸体,发现死者全无伤痕,不知如何致死? 再一细看,登时面色大变,噔!噔!噔!连退数步,口里喃喃地道:“莫非是…… 但又为什么?” 他呆了,身躯在微微颤抖,眼望满院死尸,眉峰攒成了一条线。 “可能这批人有取死之道!” 他对自己作了这样的解释,然后折身准备出庙…… 甫一回身,恍若被电击似的一震,脑内顿呈昏乱。 数丈外,中殿入口处,一个红艳艳的身影,她,正是自己一见钟情,下落成谜的那红衣少女。 她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 这些死者与她有什么关系? 红衣少女满面俱是怨毒与杀机,秀眸中燃烧着熊熊恨火。 这是怎么回事? “地狱书生”沉重地向前走了几步,道;“想不到在这里与姑娘相见?” 红衣少女厉声道:“‘地狱书生’,你好辣的手段 “地狱书生”一震,道:“姑娘说什么?” “我说你毫无人性!” “在下刚到不久,这些…… “住口!我亲眼见过你杀人,不留半丝行凶的痕迹,事实摆在眼前,狡赖无益,你说,为什么要下这等毒手?” “地狱书生”苦苦一笑道:“不是在下所为!” “那是谁?” “这……不知道!” “既敢杀人,为何不敢承认?” “在下承认杀人不少,决不至不敢承认,这里的事,的确不是在下所为。” “那你怎会来到这里?” “无意间闯来的。” “哼!” 这一声冷哼,等于否定了他的辩白。 以“地狱书生”乖戾骄狂的性格,根本不屑于辩解,只是目前情况不同,对方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虽说他的爱是单方面的,但已足以使他抑制本性了,如果换了别人,情况将完全两样。 此刻,他纵想表明心意,也是不可能的了,内心的懊丧可知,然而更严重的是他判断中下毒手的人,很可能彻底粉碎了他的心愿,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问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恨恨地道:“你不必知道,我也不屑于告诉你!” “地狱书生”咬了咬牙,竭力忍耐住冲动的情绪,道:“然则姑娘与这些死者是什么关系?” 红衣少女杏眼圆睁,凄厉地道:“我将是他们的报仇人!” “地狱书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在下郑重声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百多条人命,就凭你一句话?” “那要在下如何说呢?” “死者身无任何伤痕,也没有中毒征象,这种杀人手法,除了你没有旁人!” “姑娘如此认定,在下没有话说!” “你承认了?” “在下并未承认!” “反正都是一样!” “在下容忍是有限度的!” 蓦地—— 一阵杂沓的脚步传来,一项彩轿由四名黑衣大汉抬着,直入院中,轿后,随着十余名老少不等的黑衣人。彩轿放落,四名抬轿的汉子垂手分立两侧。 红衣少女疾趋轿前,隔着轿帘低语数声,然后扶着轿杠站立。 “地狱书生”十分纳闷,这轿中人是谁? 所有的黑衣人,全以恨毒的目光盯向“地狱书生”,似乎想把他生吞活剥。 空气趋于死寂,但却充满了无形的杀机。 久久,轿中才传出一个听来十分严肃的女人声音道:“你叫‘地狱书生’?” “不错!” “报上来历?” “这一点歉难从命!” “哼!你以这种酷毒手段,残害百余人命,总是有原因的?” “在下已再三声明,下手的不是在下!” “如何证明?” “凭在下人格!” “哈哈哈哈,你,‘地狱书生’也谈人格!” “地狱书生”面色变了,他不能忍受这种侮蔑,眉目之间,隆起了一股杀人前的戾气,看来令人不寒而栗。他向彩轿欺近两步,寒声道:“尊驾如何称呼?” “你还不配问!” “地狱书生”业已忍无可忍,扬掌便朝轿门劈去,这一击,挟怒而发,已用上了十成劲道,有如万钧雷霆。 所有的黑衣人齐齐怒哼出声,但没有人出手。 红衣少女却是满面不屑之色。 轿帘微一飘动,像刮起了一阵和风,“地狱书生”势道骇人的一掌,如泥牛入海,消失于无形。 他颤栗了,轿中人的功力,高得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忽然想起“丧天翁”曾忠告“无情叟”的一句话:“这小妮子的靠背硬得很,你我都惹不起……”看来此言不虚。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照此情形,自己万不是对方之敌,但乖戾狂傲的性格,却又使他不想到“走”字,而况,在红衣少女面前,岂能做懦夫。 轿中人再次开了口:“‘地狱书生’,你还是坦白说出一切?” “在下无话可说!” “找死么?” “未必!”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轿帘一飘,一道罡风飒然卷出,“地狱书生”本能地扬掌猛迎,“波”的一声,如平空起了一个霹雳,“地狱书生”踉踉跄跄退了十来步,俊面煞白,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他出道以来,第一次碰上这可怕的对手,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红衣少女冷冷地开口道:“‘地狱书生’,阁下还是坦白些的好?” “地狱书生”的目光,射向他露明珠般红衣少女,虽然她脸上充满了恨与仇的光影,但,她依然是动人的,她具有一种高贵而圣洁的气质,这是在别的女子身上,很难发现的,所以她的美,是一种超然的美,也许这就是使他醉心的原因。 他的戾气,在接触到红衣少女时,不期然地消失了,这种反应,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乖戾威性的他,对她然不起恨火?这的确非常微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啊! 他一抹口边血渍,苦涩地道:“姑娘,在下仍是那句话,在下不是下手的人!” 轿内,传出了严厉的声音:“仔细检查死难弟兄的遗体!” “是!” 答应声中,十几个黑衣人动手翻检尸体,连是隐秘的地方也不放过,最后,一致地回复道:“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地狱书生”抬头望着夜空,面上微起抽搐,他知道原因,但他不能说。 “打桥上前!” 四黑衣大汉闪电般分执轿杠的四端,飘进丈许,直逼“地狱书生”身前。 轿中人声音变得极冷地道:“‘地狱书生’,这谜底非从你身上揭晓不可!” 第2章 智脱虎穴 轿中人声音变得极冷地道:“‘地狱书生’,这谜底非从你身上揭晓不可!” “恐怕尊驾会失望!” “你等着瞧?” 数缕劲风,夹‘嗤!嗤!’破空之声,从桥中内射出。 “地狱书生”向侧方电闪横弹八尺,他的动作不谓不快,但轿中人的身手,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她似已算准“地狱书生”的动向,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是数缕劲风斜射而出,“地狱书生”这一闪避,不偏不倚,正好撞上。 他只觉全身一震,气血登时逆行反窜,肢体百骸宛若被万只蛇虫咬噬,那种痛苦,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汗珠,滚滚而落,俊面扭曲得失去了原形,全身一阵一阵地痉挛抽搐。 他咬紧牙根,不哼出声,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 眼前金花乱冒,逐渐呈一片模糊。 “砰”的一声,他滚倒地面,扭转了数下,又倔强地挣了起来。他想骂,但骂不出口,像发癫痛似的摇晃,踉跄,颤动…… “你可以说了?” “不……不……” “砰!”他再次栽了下去,屡次屡仆,最后,变成了抽搐,喘息,口里、鼻里溢出殷殷血水。 轿中人愤恨至极地道:“‘地狱书生’,想不到你对自己也是一样的残忍?” “地狱书生”拚聚所有的力气,惨厉地道:“我……不死……誓必……杀你……” 轿中人大喝一声:“搜他身上,看有什么可以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一个黑衣老者,应声而出,欺到“地狱书生”身旁,俯下身去,伸手抓搜。 “哇!” 黑衣老者惨哼一声,仰面向后栽了下去,手足一阵拳曲,登时断了气。 这一幕,使所有在场的人惊魂出了窍,谁也看不出黑衣老者是如何致死的。 栗人的怒哼中,轿帘一扬,一道罡风匝地暴卷,“地狱书生”的身躯被腾起丈来高,然后重重地摔回地面,连哼声都不曾发出,便寂然不动。 “剁了他!” 轿中人一声令下,立即有两名黑衣人仗剑弹出…… “住手!” 两黑衣人闻声一窒,一条人影,电泻入院,赫然是一个艳装女子。 “什么人?” 轿中人喝问。 “‘天台魔姬’!” “意欲何为?” “尊驾做得太过分了!” “什么意思?” “‘地狱书生’虽说性情乖戾,但并非没有骨气的小人,决不会杀人不认帐!” “你与他是一路的?” “他的来历我不清楚,不过我俩分手前后半刻时间,我眼见他入庙,随后尊驾等不速而至,尊驾认为半盏茶时间不到的工夫,可以杀死身负武功的百名以上高手么?” “问题不在时间,在于他杀人的方式!” “本人为他作证,杀人的不是他!” “也许你有份?” “天台魔姬”粉腮铁青,玉牙一错,厉声道:“尊驾是凭武功高强而作此语么?” 轿中人冷哼了一声道:“如你有份,你便逃不了,事情真相总会查明的。” “地狱书生”身躯动了一动。 “天台魔姬”怜惜地望了他一眼,转向红衣少女道:“姑娘,你不会忘记他曾救你脱出‘五雷宫’使者之手?” 红衣少女粉靥一变,道:“不错,这一点我记得,但百多条人命……” “事实并未证明是他下的手?” “现场只有他,同时刚刚丧命的那位,死状与这些罹难者完全一样,这难道不够证明,你作何解释?” “本人没有解释,但坚信不是他下的手,我担保 轿中人接口道:“凭你还不配担保!” “天台魔姬”把手一扬,道;“凭这个如何?” 她食中二指,夹着一块半个手掌大的心形玉块,玉珏中央,穿了三孔。 轿中人惊声道:“三指珏!” “天台魔姬”冷冷地道:“不错,尊驾认得此物?” “你……是他老人家的传人?” “是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轿中人凝重的声调道:“好,看在这信物上,暂时放过,但事情不能算完……” “天台魔姬”立即接口道:“如果将来证实这公案与‘地狱书生’有关,我负责把人送上,听凭处置。” “好,你可以带他离开了。” “他被制的穴道……” “业已解开了,否则他的生命早已结束。” “天台魔姬”面上升起一缕极为复杂的表情,窒了片刻,猛一跺脚,俯身去抱…… “地狱书生”突在这时睁开眼米,栗声道:“别碰我!”右手掌撑地,摇摇不稳地站起身来。 “天台魔姬”一怔神,面上现出似恨似怨的神色,欲言又止。 “地狱书生”惨厉而怨毒的目光,一扫彩轿和那些黑衣人,然后凝注在红衣少女面上严刻,再转向“天台魔姬”,道:“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说完,移动踉跄不稳的脚步,蹒跚地向庙门走去。 “天台魔姬”面上变得十分难看,“地狱书生”的冷漠,大大伤了她的芳心,窒了片刻之后,她举步追了出去。 庙外,星月满天,大地一片朦胧,虽是仲春时令,夜风仍十分料峭。 “天台魔姬”跟在“地狱书生”身后走了一程,忍不住道:“兄弟,你内伤者来不轻,该设法疗伤才是。” “地狱书生”再冷漠,也不能不为她的殷殷情意所动,当下止步道:“敬谢关怀,在下理会得!” “那边有家农户,我们去借屋疗伤,如何?” “在下……这一身血渍,难免惊世骇俗,不妥!” “那么……那前面林中。” “在下不敢劳烦,请从此别!” “天台魔姬”含嗔带怨地瞄了“地狱书生”一眼,冷冷地道:“你不屑与我为伍?” “不!在下只是不愿欠人太多。” “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姑娘这么说,在下也没有办法。” “天台魔姬”恨恨地道:“‘地狱书生’,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下贱?哼!” 怒哼声中,转身疾奔而去,眨眼消失在迷朦夜色之中。 “地狱书生”本想出声唤住她,但他终于忍住没有开口,他知道她的心意,可是他看不惯她的轻佻媚荡。 他摇了摇头,向不远的一丛林木走去。 严重的内伤,加上曾受残酷的气血逆窜之刑,他已到了不克支持的地步,若非凭着一股傲气,他早已不能行动,目前,迫切的是疗伤,其他一切,他已无暇去想及了。 费了极大气力,才踉跄到了林中,他朝树影下一坐,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全身的骨骼,也在这时像被完全拆散了。 他喘息了片刻,掏出两粒自备的伤丹服下,然后闭目行功……” 蓦地—— 一条高大的人影,鬼魅般地掩入林中,目光四下一阵游扫之后,骤向“地狱书生”身前欺去。 “地狱书生”正在行功紧要关头,对有人欺进,懵然不觉。 那人影倏地扬手向“地狱书生”劈去…… 此刻,只须轻轻一指,“地狱书生”势非走火入魔而亡不可。 眼看“地狱书生”就要丧命在那神秘人影掌下,意外地那人影中途撤回了手掌,似在考虑什么,久久,二次扬起…… “嘿!” “一声冷笑,倏告传来,那人影反应之速,骇人听闻,闪电般转身掠向发声之处。 “谁?” “随着这一声轻喝,一条娇巧的人影,从树后现身出来。 “哼,‘天台魔姬’……” “不错,阁下何方高人?” “原来“天台魔姬”负气离开之后,始终撇不下这颗心,又悄悄折了回来,正好碰上这神秘人要对“地狱书生”下手,她怕惊动“地狱书生”而致走火入魔,只好冷笑一声,把神秘人引离“地狱书生”身边。 神秘人被枝缝叶隙漏下的星月之光一照,看出是一个锦袍蒙面人。 “天台魔姬”被对方一口叫出名号,而她却认不出对方是谁,芳心不由一震。 锦袍蒙面人狞声道:“丫头,老夫是谁,你不必问了,反正你别再想活着离开!” “天台魔姬”格格一笑道:“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任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杀人也要有个借口呀?” “废话,老夫要杀你不须任何借口,因为老夫认为有杀你的必要!” “天台魔姬”柳眉一挑,道:“莫非认为我妨碍阁下毁‘地狱书生’?” “就如你所说!” “‘地狱书生’心狠手辣,杀人不留痕,毁了他是替江湖除害,阁下似来没有杀人灭口的必要……” “哈哈哈哈,贱婢,你以为老夫为何许人,你对他有情,他对你无意,刚才你负气离开,又折了回来,不错?” “天台魔姬”粉腮为之一变,看来这神秘人对所发生的一切事,了如指掌,只不知他蓄意要毁“地狱书生”的目的何在?心念之中,明知不可能得到答复,但为了拖延时间,希望“地狱书生”能适时醒来,轻轻一笑道:“看来阁下是有心人?” “当然!” “以阁下的外表看来,又非泛泛之流,在武林中可能有相当地位,该不致做出乘人之危的事……” “你错了,老夫不讲究这些!” “啊!阁下是怕他醒来时不是他的对手?” “亦无不可,反正你和他都该死!” “天台魔姬”可没了办法,这神秘人阴狠老辣到了家看来说什么都是徒费口舌,心念一转道;“阁下该留个名呀!我死了也知道死在何人之手……” 锦袍蒙面人狂声一笑道:“小贱人,你就做个糊涂鬼!” “阁下说话客气些,别开口贱人,闭口贱人!” “你想耗时间是不是?嘿嘿嘿嘿……” 冷笑声中,伸手便朝“天台魔姬”抓去。这一抓,快逾电光石火,而且诡异至极。“天台魔姬”早已有备,对方身影才动,一扬手,一蓬针雨,洒了出去,这种暗器,细如牛毛,笼罩范围在径丈以上,咫尺之隔,如不被所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锦饱蒙面人恍如未觉,手爪抓出如故。 针雨半数射中锦袍蒙面人身上,但“天台魔姬”也被一把扣住腕脉。 锦袍蒙面人身躯一抖,细针纷纷落地。 “天台魔姬”不由惊魂出窍,她这种暗器,是武林人闻名丧胆的“素女神针”,一次可发数十枚至百枚不等,一被击中,神针循血而行,如不及时救治,势必穿心而亡,她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神针不伤的对手,而更骇人的是对方竟然能把所中神针悉数抖落,这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锦袍蒙面人扣住她的手腕,一用劲,她只感真气全失,半点劲都提不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配上异样的目芒,“天台魔姬”直觉地感到这神秘人有一种令人惊栗的邪气,她的心里,冒起了寒意。 锦袍蒙面人用手一抚“天台魔姬”的粉颊,邪意的目光,朝她丰腴的胴体上下一阵打量之后,低沉地自语道:“杀了岂不暴殄天物,天生尤物,该享受一番才对 “天台魔姬”粉腮顿呈煞白。 锦袍蒙面人得意地又道:“小狐媚子,老夫虽说年届花甲,但对男女之道,却敢夸天下第一能手,不信停会你尝到滋味之后,便知老夫所言不谬,哈哈哈哈……” 邪猥的笑声,她一记记闷雷打在“天台魔姬”的心上。但,她既号称“魔姬”,可不是幸致的,当然有她的一套,当下媚笑一声道:“是真的?” 眼风、神态,令人蚀骨销魂。 锦袍蒙面人忘形地狂笑道:“当然事实会证明的!” “这可不行,老夫阅历多矣,还不知你狐媚子安的什么心眼么?哈哈哈哈……” “阁下总不成一直扣住我?” “老夫先解除你的武功,收拾了那小子,再与你……哈哈哈哈!” “天台魔姬”厉声道:“你废了我的功力,不如杀了我?” “好死不如赖活,同时,老夫也舍不得杀你呀!” “你……放过他,我一切依你……” “嘿嘿嘿嘿,那办不到,依不依不由你作主。” 话声中,一指戳了出去,随即松开了手。“天台魔姬”娇躯晃了两晃,坐了下去,锦袍蒙面人转身便朝“地狱书生”欺去…… “地狱书生”根本不知道死神已向他伸出了手。 “天台魔姬”秀目中几乎冒出火来,伸指自点数处穴道,一扭娇躯,站了起来,弹身便朝锦袍素面人扑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听“哇”地一声惨号,“地狱书生”被震飞丈外。 锦袍蒙面人一侧身,正好迎上“天台魔姬”,口里惊“噫”了一声,挥掌猛扫,“砰”地一声,“天台魔姬”被震得倒泻而回。 那边,“地狱书生”毫无声息,看来已是不活了。 锦饱蒙面人栗声道:“好哇,小骚狐,原来你不怕点穴……” “天台魔姬”一扬手,一样光闪闪的东西,脱手飞向锦袍蒙面人。 锦袍蒙面人惊呼一声;“七旋飞刃!” 惊呼声中,身形速闪,但那光闪闪的东西,突地闪电般旋空划弧,一圈,两圈,三圈……一圈尚未消失,第二圈又划了出来,交织成密密的光弧,咝咝地撕风声,令人动魄惊心。 锦施蒙面人如鬼魅般闪晃在光弧的空隙中。 “嗯!” 闷哼声起,光孤也在同一时间消失,锦施蒙面人的面巾一片殷红,头上清晰地露出一道血槽,足有三寸宽。 “天台魔姬”厉喝一声道:“再来一次试试看,我不相信你命这般大……” 喝话声中,纤手再扬…… 但锦施蒙面人比她更快,她尚来不及发出“七旋飞刃”,锦袍蒙面人闪电般弹射而起,双掌夹以毕生功力,凌空劈落。 “天台魔姬”飞刃旋出,对方万钧劲道,业已及身。 “砰!” 地栽了下去,飞刃犹在旋空划弧,但锦袍蒙面人却已在弧光范围之外,飞刃七旋之后,自然坠地。 锦抱蒙面人趋近“天台魔姬”身前,只见她口鼻溢血,业已断了气,窒了窒之后,阴森森地道;“好贱婢,与那小子在地下做同命鸳鸯!” 声落,一闪而逝。 林中寂静如死,只有轻微的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更加深了阴森的气氛。 约莫半刻光景,两名黑衣人逡巡入林,其中一人惊呼一声道:“看,那是什么?” 两人弹身过去,另一个道:“呀!是那小子!” “谁!” “‘地狱书生’!” 两人惊悸地退了两步,凝望了片刻,没有动静,其中一个大胆的再次欺近,观察了观察,硬起头皮用手一触,骇呼道:“死了!” “呀!这边也有……是‘天台魔姬’,也死了!” “奇怪,他俩会死在这林中,是谁下的手呢?” “莫非是她老……” “闭口,你想死不成,敢乱嚼舌!” “嘻嘻,你看,这娘们虽然少一口气,可是……” “怎么样?” “嘿嘿……实在……实在使人情不自禁!” “李二,你他妈的少缺德,别转那断子绝孙的念头!” “老王,说真的,她在生前,你想闻她的屁都闻不到……” “你想奸尸不成?” “呃!这!这!摸摸她总可以?” 那被唤作李二的黑衣人,走向“天台魔姬”身边,蹲了下去,伸手…… “哇!” 凄厉的惨号,撕破了静夜的死寂,李二仰面栽倒,头脸一片血肉模糊,登时气绝。 另一黑衣人不由魂飞天外。 难道死的人还会杀人? “天台魔姬”突地幽幽站了起来。 那黑衣人亡命地飞逃而去,将到林缘,身前一声冰冷的喝话道:“站住!” 黑衣人亡魂尽冒,全身汗毛直竖,一看,站在身前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口鼻之间血渍仍殷。他两腿一软;坐了下去,张口结舌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你……是人是鬼?” “天台魔姬”阴森森地道:“人与鬼相差无几?” “难道……你……没有死?可是……你分明已断了气?” “嘿嘿!‘天台魔姬’如果轻易便死,这名号可以取消了!” 产落,一掌拍出,黑衣人只惨号出半声,便尸横就地。 “天台魔姬”折身奔入林中,直趋“地狱书生”尸身之前,泪水滚滚而下,口里喃喃地道:“你就如此结束生命了么?” 她坐下地去,伸手…… 突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别碰他!” “天台魔姬”大惊缩手,一跃而起,只见一个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站在距她不及五尺的地方,这妇人如何欺近,她竟然没有觉察,足见对方功力之高。 她记得“地狱书生”曾阻止过自己碰他,而这妇人突如其来,又不许自己碰触尸身,为什么? 这妇人是谁? 心念之中,惶惑地道:“前辈如何称呼?” “我的名姓不必提了!” “天台魔姬”一愣,道:“前辈阻止我碰他?” “嗯!” “为什么?” 中年妇人不答所问,缓缓上步,用手在“地狱书生”身上一阵探索…… “天台魔姬”忍不住道:“他在行功疗伤之时,被一个锦饱蒙面人震死!” 中年妇人幽幽一叹,两颗泪珠奔眶而出,凄然道:“可怜!” “天台魔姬”骇异地瞪着对方,道:“前辈认识他么?” “岂止认识,他……” “前辈与他是什么关系?” “唉!不必提了!” 闪烁的言词,使“天台魔姬”十分不耐,虽然“地狱书生”并不爱她,甚至不假以词色,但她对他却是一往情深,一个人的感情很难捉摸,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独臂的神秘人物钟情,也许,两人的性格上有共通之点,也许“地狱书生”有值得女人爱慕之处,总之,她看上了他,现在,他死了,她像做了一个没有结果的梦,而且这梦十分短促。 她不由自主地脱口道:“我要为他报仇!” 中年妇人抬头凝视着“天台魔姬”,幽幽地道:“你?……要替他报仇?” “是的。” “很难!很难!” “前辈知道锦袍蒙面人的来历?” “唉!这是孽啊!夫复何言!你与这孩子……” “天台魔姬”苦苦一笑道;“什么关系也没有,飘萍偶聚,如此而已。”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噢?你好像业已丧生……” “但我又活了。” “你的师承?” “家师禁提名讳!” 中年妇人再次抚摸了一遍“地狱书生”的尸体,凄绝地道:“这是命运,死,解脱了一切冤结,唉,他不该死的……” “他不该死,为什么?” “他的生机未灭,只是……” “天台魔姬”心中一动,道:“他还有活的希望么?” “有,但我……只能眼看着他生机全泯!” “为什么?” “普天之下,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使他还魂……” “天台魔姬”双眸一亮,迫不及待地道:“什么样的东西?” “不说也罢,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何况,他的一丝生机即将绝灭了!” “前辈无妨说说看?” “石龙血浆!这只是传说中的异宝……” “石龙血浆!石龙血浆!……” “天台魔姬”激动地喃喃叨念着。 中年妇人泪水再度洒落,凄恻万状地道:“姑娘,虽然你不承认与他有关系,但你的神情却已告诉了我那不是事实,我无法久留,我想,你会好好安葬他的。记住一点,别碰他左半边身躯,千万记住这一点,我走了。”说完,缓缓起身,目注尸身,声泪俱下地道:“孩子,原谅我,我……” 以下的话,已被咽声哽住,再也说不出来了。 人影晃处,如幽灵般逝去。 “天台魔姬”惊觉地大叫一声:“前辈别走!” 但,已得不到任何回应,那神秘的中年妇人,来也突然,去也突然。 “天台魔姬”坐回“地狱书生”旁边,出神地想,久久,突地咬牙道:“就这样,试试看!” 她掠起油管,露出玉藕也似的粉腕,一横心,用指甲刺破血管,鲜红的血水,冒了出来,一手捏开“地狱书生”紧咬的牙关,把手腕对正他的嘴,让鲜血滴入他的口中,然后提喉摇头,使血液下喉。 半盏茶的工夫,“地狱书生”吞下了十余口鲜血。 “天台魔姬”长长吁了一口气,止住血流,闭目调息。 调息了半个时辰,一看“地狱书生”,仍僵冷地躺着,毫无动静,不由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看来是回天乏术了!” 就在此刻,“地狱书生”忽然动了一下。 她以为是眼花,凝眸注视,只见他胸部在微微起伏。她这一喜,简直非同小可,伸皓腕向胸前模去,突地,她想起中年妇人临行时的警告,忙不迭地缩回手,改探鼻息.果然,已有了微弱的呼吸。 “他活了,居然活了!石龙血浆,果然能起死回生,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若非那神秘的妇人提及,他死得可就冤枉了!” 她颤抖地自言自语,春花似的粉靥上,泛出了异彩,当然,这神情“地狱书生”无法看到,他还没有复活,她自己也没有自觉,只是感到无比的振奋而已。 她本来可以用本身真无助他一臂,但凛于神秘妇人的忠告,以不接触他的躯体为上,是以只有等待他自己复原。 至于为什么不能碰触他左半边身体,以及“地狱书生”杀人不留痕的邪门功力,在她是极大的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慢慢地消逝。 斗转星移,寒风沁人,距天亮已不远了。 “地狱书生”睁开了双眼,模糊地发现身侧的人影。 他的脑海还是浑噩一片,意识仍在若有若无之中,经过了许久,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意识也跟着回复。 “是她!”他在心里暗叫一声,单手撑起,坐了起来。 “天台魔姬”喜不自胜地道:“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 “地狱书生”心头一怔,他只记得入林疗伤,而后猝然遇袭,以后便什么也记不起来,这“活过来”三个字,使他惊诧不已。 “什么,你说我活过来?” “是的,你已死了一次!” “怎么回事?” “你正在行功之时,突然来了一个伟岸的锦袍蒙面人……” “锦饱蒙面人?” “不错。” “以后呢?” “他向你第一次下手,我刚好赶来,引开了他,可是……我不是他的对手,我的犀利暗器‘素女神针’竟然伤不了他……” “噢!他是何许人物?” “他不肯报来历,也不肯说对你下手的原因……” “噢!再以后呢?” “他制住了我,点我残穴,幸亏我能‘解穴冲脉’之术,没有受害……” “还有呢?” “他第二次向你下手,我解穴冲脉不及时,来不及阻止,但我以另一种暗器伤了他,在他的头顶上留了记号。他第二次转向我下毒手,我以‘闭大封脉’之术诈死骗过了他……” “你没有受伤?” “有,致命之伤,但我能在瞬息间自愈。” “地狱书生”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的故事讲完了?” “天台魔姬”一听语气不对,粉腮一变道:“故事?什么意思?” “地狱书生”不屑地道:“故事很精彩,很动人,呃!在下昨夜曾受你援手之情,不错,在下将来要报答的,你似乎没有盯踪在下的必要……” “我……盯踪你?” “这是比较客气的说法。” “如果不客气呢?” “你不必缠我,我对你不感兴趣。” “天台魔姬”气得娇躯直抖,粉面泛了白…… “地狱书生”接着又道:“你说的高大英伟的锦饱蒙面人我认识……” “天台魔姬”愤恨至极地道:“你认识?” “嗯!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很深,他内着‘天锦衣’,不惧刀剑暗器水火,所以你的绣花针伤不了他……” “哦,你……”, “干脆告诉你,他是我父亲,他能杀我吗?你编的故事不攻自破了!” “天台魔姬”噔噔噔连退了数步,栗声道:“他……是你父亲?” “一点不错!” “可是他蓄意要毁你……” “不必再说了!” “‘地狱书生’,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也许他的装束与令尊巧合!” “不会有这等巧事!” “我在他头上留了记号。” “这一点在下会去查证!” “还有……” “再见了,在下要办的事很多,没闲工夫奉陪。” “天台魔姬”本想说出神秘中年妇人现身的经过,被他这两句冷酷无情的话,激得怒愤填膺,眼圈一红,厉声道:“‘地狱书生’,你是个冷血动物,半丝人味都没有……” “地狱书生”冷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再见!”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再闪而没。 “天台魔姬”娇躯如花枝般乱颤,目眦欲裂,她舍命救他,以自己的血换回了他的生命,想不到落得如此下场,心中那一股怨毒,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猛一跺脚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且说,“地狱书生”一路飞奔,内心虽感觉对“天台魔姬”似乎过分了些,但秉性冷傲的他,却不愿以假面目迁就别人。 可是,“天台魔姬”所说锦袍蒙面人要杀他的那一番话,却在他心里打上了一个结,他认定那是“天台魔姬”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虚构的一个故事,因为它完全不合情理,可是她言之凿凿,还说在对方头上留了记号,这就有查证的必要了。如果,真的有这回事,那么锦袍蒙面人必是什么不肖之徒假冒,世间没有老子杀儿子的道理,一千个使人不能相信。 夜尽天明,“地狱书生”在溪水里净了面,洗去了衣衫上的血渍,然后继续前行。黄尘场处,数骑马迎面而来,他往道旁一闪,希聿聿一阵马嘶,数骑马在身边停了下来。一个声音道:“那不是徐文么?” 他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出道以来,从不曾提名道姓,江湖中知道他姓名的,可说没有一人,不期然地抬头一看,心中顿时鹿撞起来,来的是不别人,正是开封首富蒋尉民,也可以说是中原一霸,虽然多年不见,但那威棱的面容他是记得的,尤其长垂及腹的美髯,更不陌生。 自己此番干里迢迢前来求亲,为了红衣少女而改变初衷,不知对方可知悉此事,如果问起来,倒是难以应付的尴尬事。 心念之中,急施一礼道:“劣侄徐文,给蒋叔叔请安!” 蒋尉民哈哈一笑,下了马背。他身后八名家丁装束的汉子,也跟着下马。 “贤契,令尊近来好?” “托福!” “转眼五六寒暑,贤契也成人痢,咦!你……” “地狱书生”徐文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安地道:“蒋叔叔有何指教?” “你的手臂……” “练功不慎,废了!” “废了!这怎么可能?” 徐文没有答腔,心中可很是忐忑,怕对方穷根究底。 蒋尉民望着徐文虚飘的左袖,脸色变了又变,喃喃地道:“这怎么会,这怎么会……”目芒一闪,遍注在徐文面上,沉声道:“贤契怎会一个人来到开封道?” 徐文讪讪地道:“一方面游历以增见闻,另一方面……呃!办一件私事。” “你……习武了?” “是的。” “令尊当年给你取名‘文’,便是要你弃武习文的意思,想不到他改变了初衷……” “家父的目的是要劣侄习技防身,其实……” 随从家丁之中,有一个突地惊呼道:“就是他!” 蒋尉民回头斥道:“无礼,什么事大惊小怪?” 那家丁赶紧垂下头去,嗫嚅地道:“小的……忽然想起近日江湖中盛传的一位人物,形象酷似徐公子……” “什么人物?” “‘地狱书生’!” “你说‘地狱书生’?” “是的,请恕小的无状失言。” 蒋尉民浓眉一蹙,扫了徐文几眼,栗声道:“‘地狱书生’就是贤契?” 徐文窒了一窒,坦白道:“是的。” 蒋尉民长髯一阵拂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地狱书主”四个字与恶魔、鬼怪,并没有多少差别,这位行事一向光明正大的人物,的确震惊莫名,想不到他曾期许为乘龙快婿的徐文,竟然是以恐怖手法杀人的“地狱书生” 徐文面对这位父执,有如坐针毡一般的感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蒋叔叔如别无指教,劣侄想告辞 “你不到舍间走走?” “改日再拜谒!” 蒋尉民凝视着徐文,欲言又止,最后,一挥手道:“如此你走。” “徐文躬身一礼,如释重负急急奔去。心想,对方不提婚姻之事,看来六年前由对方主动所提之议,算是结束了。六年前,他是一个英俊滞洒的少年,而现在,他成了独臂人,还加上那刺耳的外号,他庆幸自己中途改变主意,如果贸然前往求亲,说不定会讨一场没趣。 红衣少女的绰约风姿,又浮脑海,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苦笑,辨不出心头是一 股什么滋味。还有那“石佛”之谜,也使他困惑莫名。 他也想到此番伴随自己出来的总管方大庆与三名侍童,此刻大概正在返家途中, 父亲在得到这消息之后,不知作何反应? 由父亲,他联想到“天台魔姬”口中的锦袍蒙面人。锦施蒙面,是父亲出外的 装束,他在暗中曾不止一次看到,如果“天台魔姬”所说的是事实,那可真是匪夷 所思了。现在,他只感到可笑,那决然不是事实,唯一的解释,是江湖中另有一个 锦施蒙面人,那他是谁呢?为什么乘危向自己下毒手? 他只顾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之间,离弃了官道,眼前是一片杏无人烟的旷野, 他惊觉地停止了身形。日上三竿,阳光有些耀眼,他辨了辨方向,正待折转官道…… 蓦地—— 一顶小轿,由数十丈外冉冉飘过,从抬轿的脚步看来,显然是道中高手。 徐文心头陡地一震,他想起了昨天在清源寺中与红衣少女一道的彩轿,莫非这 轿便是那轿? 轿中人的身手,使他余悸犹存,但那股恨毒之气,也随之升起,他想,目前谈 报仇还不是对方之敌,但对方的来历,却有一查的必要。 同时,下意识中,他仍不忘情于红衣少女。 于是,他弹身追了下去。 越过旷野,前面现出一片苍郁的柏林,那小轿晃眼没入林中。 徐文略一思索之后,向那片柏林奔去,走近一看,林中荆棘丛生,蔓草虬葛, 荒凉已极,林内隐约露出一段颓垣。 这是什么所在? 是江湖帮派秘密立舵之地么? 如果贸然闯入,是犯江湖大忌的事,而且自己目前不是“轿中人”的对手,如 果就此折返,却又心有未甘。 光天化日之下,如果林内安有桩卡,自己的形迹当然已入了对方的视线,这变 成了明闯,而不是暗探,他不得不考虑后果…… 狂傲任性的他,一向极少迁就环境,考虑了片刻之后,依然主观得胜,移步便 朝林内欺去…… 林内一片阴森,连条人行的小径都没有。他踏草拂藤而进。林中央,是一座败 落的大庙,断瓦残垣,蓬蒿满目。 奇怪,竟然间无人迹,那小轿分明入这林中,到哪里去了呢? 看来此中蹊跷大了。 略一犹豫之后,他弹身入庙,只见神像残缺,破扉朽棂,处处蛛网尘封,有些 鬼气逼人。 再进一层,眼睛陡地一亮,蓬草丛中,摆着一顶小轿,这小轿并非昨日清源寺 所见的彩轿,他虚悬的心,放落了一半,但随之而起的,却是满腹疑云。 既然有轿子在,此地必然有人,问题是人在哪里?何以毫无戒备,一任主人闯 入? 在好奇心的躯使下,他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走近轿子,掀帝一看,轿子是空的,但轿中隐隐有一股兰麝之香,照此推测, 轿中人是个女的无疑…… 突地—— 身后起了阵极轻的响动,徐文心中一动,但故作不知,一个刺耳的声音道: “朋友雅兴不浅,莫非这破庙引发了思古之幽情?” 徐文缓缓员身,一看,身前站的是一个瘦骨鳞峋的黑衫老人,满面阴鸷之气。 他一回身之下,那黑衫老者陡地面色大变,栗声道:“朋友莫非是……” 徐文冷冷地道:“区区‘地狱书生’!” “哦!”老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到此有何贵干?’ 徐文不答,反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呕!老夫施一浩!”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一座破庙……” “事实不是这样?” “朋友认为……” “这轿中人呢?” 黑衫老者诡橘地一笑,道:“什么轿中人?” “徐丈眉毛一挑,道;“阁下,别惹在下动手杀人,坦白些好? 黑衫老者又是一变,期期地道:“朋友与轿中人是什么关系?” “这你管不着,你只说在何处!” “朋友是……” “少废话!” 黑衫老者抬手摸了摸半秃的头顶,只这抬手之间,一股淡淡的异香,扑向徐文 的鼻孔。徐文冷哼了一声,扬掌正待……心念电似一转,他收回了手掌,身形晃了 两晃,一脸茫然之色。 黑衫老者退了两步,注视了徐文片刻,突地哈哈一阵狂笑道:“‘地狱书生’, 你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徐文迟钝而木讷地道:“这是……什么所在?” “聚宝会!” “聚—宝—会?我……在下,怎的头昏得厉害?” “朋友,随我来!” 说着当先移步,向积尘盈寸的破殿中走去,徐文步履踉跄,似乎十分费力地跟 着移动,口里喃喃地道:“阁下、带我到什么地方?奇怪,莫非生病了……” “轧!轧!”声中,神龛前的供桌横里挪开,现出一道黑黝黝的门户,隐约露 出石级。徐文失魂落魄地跟着进入门户中,沿石级而下,大约三丈左右,石级已尽, 眼前陡地光明如画,珠光照得石砌的甬道纤毫毕现。 每隔数丈,便有两名带剑的黑衣人左右分立,戒备十分森严。 警卫的黑衣剑手在黑衣老者经过时,全扶剑为礼。 顾盼之间,来到一道黑色巨门之前,由外内望,可见林立的石柱,和重叠的门 户,谁也想不到这破庙地下,会有这等伟构。 门额上,用无数珍球镶成了三个耀目的大字“聚宝会”。 门前,八字式排列着十二名剑手横眉竖目,生似八尊石像。 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出现在门进,形貌相当不俗。 黑衣老者忙拱手道:“少会主好!” 白衣少年朝徐文上下一阵打量,道:“他是谁?” “‘地狱书生’!” “什么?‘地狱书生’?”声音中充满了惊震。 “是的。” “怎么会……” “说是为那轿中人而来,卑座只好请他进坛。” “好,施堂主,带他到第二秘室问话。” “遵命!” 白衣少年再次扫了徐文一眼,才转身离开。 黑衣老者一挥手,道:“朋友,来!” 徐文像白痴似的木然瞪了黑衣老者一眼,举步跟进经过数重回柱,来到一间门 户紧闭的石室之前。黑衣老者在门上叩击了三下,铁门缓缓开启。 室内,气氛十分诡谲,迎面是一张公案,公案后端坐着一个珠围翠绕的华服半 百妇人,旁边侍立着刚才被称作少会主的白衣少年,公案对面一列四张交椅,第三 把椅上,坐着一个面目失神的宫装少女,年在十七八之间,可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四 个字。 少女身后,是两名黑衣汉子,抱手而立。 这情景,像是法堂在审讯罪犯。 黑衣老者俯首躬身而入,恭谨地向那半百妇人道;“内堂施一洁参见会主!” “嗯!”凌厉的目光,朝徐文一绕,接着道:“人留在此地,由本座亲自处置, 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 “慢着,加强戒备,以免被外人所乘。” “遵命!” 施一浩倒退出门外,厚实的铁门自动关上。 徐文怔怔地站在门内。 “聚宝会主”闪亮着珠光的手一抬,道:“你就是‘地狱书生’?” 徐文茫然地颔了颔首。 “你坐下!” 徐文像木偶般地在那宫装少女身旁椅上落坐。 “你是为了她而来?” “她?”徐文似神思不属,痴呆地反问。 “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在下……不认识。” “那是什么回事?” “在下……为了好奇,跟着轿子来的。” “哦!” “聚宝会”会主偏头向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我们先继续处理妞儿的事。” 那宫装少女自徐文入室迄今,连头都不曾转动一下。 “聚宝会”会主和颜悦色地对那宫装少女道:“姑娘,你叫蒋明珠、’ “是的。” “蒋尉民的独生女?” “是的。” 徐文身形微微一震,但谁也没有觉察。 白衣少年接口道:“蒋姑娘,你在此委屈将天,但保证不损你一毫一发,你是 开封首富的掌上明珠,区区五斛明珠,黄金百镒,令尊必不吝啬,东西送到,你就 可安全返家了。” 徐文身躯又是一震,但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蒋明珠幽幽地道:“你们这是绑架勒赎么?” “聚宝会”会主哈哈一笑道:“姑娘,本座一生无他好,只爱聚积珍珠宝玩, 本会立舵的宗旨便是如此,说勒赎亦无不可。” 落明珠转动着失神的眼珠,朱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聚宝会主”向白衣少年道:“带下去!记住,不许违背本会会规,别明知故 犯!” “孩儿知道。” 白衣少年应了一声,向那名黑衣汉子道:“你俩仍留此地,本少主亲自带她!” 说着,挪了两步,向蒋明珠道:“姑娘,随在下来,没事了。” 徐文冷冷地发话道:“慢着!” 话声低沉,但铿锵有力,完全不似发自一个神志失常之人的口,除蒋明珠略显 茫然之外,其余四人,莫不大惊失色。 白衣少年双目圆睁,盯着徐文道:“你……说什么?” 徐文面上痴骏迷惘之色,一扫而空,依旧极冷的声音道:“我说慢点来,先把 话说明!” “话?什么话要说明?” “难道本人这一趟白来的不成?” “你……” “聚宝会主”栗声道;“‘地狱书生’,你装得很像……”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目光一扫全室之后,道;“区区‘迷神’之毒,岂能奈何 得了在下!” 原来入庙之时,那黑衫老者施一浩凛于“地狱书生”之名,不敢与斗,出手便 施出了“迷神”之毒,徐文将计就计,混入虎穴,他做梦也估不到这被掳劫的女子, 便是他奉父命来求亲的对象。 在这半刻之间,他已把她看得很真切,人才,可算上选,只是红衣少女变成了 先入为主,他对这门婚事,并未感到后悔,尤其途遇蒋尉民,对方见他残了一臂, 态度之间甚为冷淡,更加坚定了他的主见。 只是,双方是通家之好,对她,在道义上他不能坐视不救,蒋尉民并非等闲之 辈,聚宝会竟然掳他女儿作人质,以勒索巨额金珠,的确也是令人吃惊的。 两名黑衣汉子,悄没声地从徐文身后出手便抓…… “聚宝会主”大喝一声;“不许出手!” 但,迟了半步,惨号随着喝声同起,在徐文一回身之下,两名黑衣汉子仰面栽 倒,登时断了气,身上不见任何伤痕,也不见徐文如何出手。 白衣少年骇呼出了声。 “聚宝会主”砰地一击案道:“‘地狱书生’,你敢在此杀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敢与不敢!本人警告尊驾,别打蒋尉民的主意!” “聚宝会主”阴阴地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告诉你此地与地狱无殊……” “呀!” 惊呼声中,徐文以闪电手法扣住了白衣少年的腕脉。 “聚宝会主”厉喝一声道:“放手!” “没那么容易!” “你……想把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送本人与蒋姑娘离开,还尊驾一个活人。” 白衣少年眼见两名手下神秘地毙命,早已惊魂出窍,此刻,更是面无人色。 “聚宝会主”身形一晃,把蒋明珠抓在手中,道: “‘地狱书生’,要好死的话,你赶快放手!” 徐文防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手,登时为之一窒,但心念电转之下决定走一着绝棋, 当下故意作毫不为意地道:“如果会主认为合算的话,我们无妨做一桩交易!” “交易?” “不错,这位是令公子,那位是蒋府干金,身分大概相等……” “怎么样?” “一命换一命!” “聚宝会主”面色一变,道:“你愿意她死?” “令公子也不会活!” “‘地狱书生’,你自己呢?” “在下不在乎生死!” “你如加上你一命,这桩交易岂不赔了本?” “即使赔本,在下仍愿完成!” “聚宝会主”怔了半晌,咬牙道:“算你赢了,不过,山长水远,本座会讨这 笔帐的。” 徐文嘿地一声冷笑道:“在下随时候教!” “放开他,你可以带人走了。” “在下得到什么保证?” “哼!‘地狱书生’,你未免太小觑本座了,本座能失信于你吗?” “好极了!” 话声中,松开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个倒弹,退到案后,厉声道:“‘地狱 书生’,你死定了!” “聚宝会主”厉声喝道:“不许妄动,让他们出去!” 白衣少年恨恨地盯住徐文,没有再开口。 “聚宝会主”也放开了蒋明珠,把她朝徐文身边一推,道:“‘地狱书生’, 别忘了这笔帐当中还有两条人命?”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健忘,会主仍可以提醒在下的!” “送他们走!” 这话是对白衣少年说的,白衣少年万分不情愿地按扭开了铁门。徐文伸手去牵 蒋明珠的手,想了想又缩了回来,道:“蒋姑娘,我们走!” 蒋明珠本身似已毫无主宰,徐文要她走,她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举步便走。出 了室门,原先那黑衫老人内堂堂主施一浩业已候在门外甬道之上,一抬手道:“随 老夫来!” 两人跟在施一法身后,左转右折,看来已不是来时的路道,不久,耳闻水声哗 哗,眼前现出一条丈余宽的水渠,水流甚急,渠边系着一只小舟。 施一浩朝小舟一指道:“请登舟!” 徐文望了望这地下水渠,剑盾一蹙,道:“这水渠通往何处?” “通往人世!” 徐文眉目之间,戾气突盛,眼中煞茫闪闪,一字一句地道:“姓施的,在下杀 你不费吹灰之力!” 施一浩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硬起头皮道;“‘地狱书生’如果本会不放人,你 有通天澈地之能,也休想离开这地底秘宫。” 徐文当然知道这地下室中机关密布,为了顾及蒋明珠的安全,他已一忍再忍, 否则依他的性格,早已动了手,当下硬把一股杀机逼了回去,情势所迫,也顾不得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一拉蒋明珠的柔荑,上了小舟。 施一浩解开系缆,小舟顺流而去。 地底水道,时窄时宽,其多曲折,除了哗哗水声,伸手不见五指。 小舟是扣在一条粗缆之上顺流滑行,所以不虞翻覆。 两人同处小舟之中,相对而坐,几乎四膝相接,阵阵少女身上特有幽香,刺激 得徐文心烦意乱,两天前,如果他不改变主意,可能,她就是他的妻子,而现在, 彼此陌路,他为了道义而救她。 如果,蒋明珠在正常状态之下,情况也许会略有不同,但她在“迷神”药物的 控制下,有如白痴,这使徐文减去了许多无谓的困扰。 这地底水道竟不知有多长,也不知道向何处,足足两刻光景,才发现蒙蒙亮光 。 呼的一声,小舟冲出水口,阳光使久处黑暗的徐文耀目难睁。他闭了一会眼, 再度睁开,小舟傍在一条大河的岸边,身后便是那暗渠水口,若非身历,谁能相信 这水口是一个江湖帮派的通道。 他执着她的手,一跃登岸,小舟缓缓退回洞中,逆流而失。 蒋明珠茫然地注视着徐文,仍旧不发一语。 徐文拉着她到一株浓阴匝地的树下,然后取出一粒红丸,道:“姑娘,请服下 。” 蒋明珠木然接了过来,道:“这是什么?” “解药。” “解……药?” “是的,姑娘中了聚宝会的‘迷神’之毒,此丹可解,请服下。” 蒋明珠似有所觉地点了点头,把丹丸纳入口中,和津液吞下。徐文静静地在旁 边观其反应,工夫不大,蒋明珠的面上起了变化,茫然之色逐渐消失,秀眸中也开 始闪烁着波光。她望着徐文,先是疑惧,继而似陷入沉思……徐文知道解药业已生 效,率先开口道:“蒋姑娘,你记得起经过吗?” 蒋明珠皱眉苦思了片刻,才道:“隐约记得,是公子救了我?” “适逢其会罢了。” “小女子敬谢救命之恩!”说着盈盈一福。 徐文作揖还礼,道:“姑娘不必多礼,小事何足挂齿,在下说过只是适逢其会。” “公子忒谦了,请问高姓大名?” “这……在下被人冠了一个不雅的外号,‘地狱书生’!” “哦!是!是!记得在秘室之中,他们如此称呼公子。” “姑娘还有什么不适吗?” “现在很好了!” “姑娘如何落在聚宝会人手中?” 蒋明珠粉腮倏涌愤然之色,恨恨地道:“是在清明那天,赴寒舍墓园扫墓,正 在欣赏墓园花草,突地出现两个黑衣人,不及喝问对方路数,鼻中嗅到一股异香, 随即糊糊涂涂地听他们摆布。” 徐文一颔首道:“聚宝会这种手段,的确令人不齿,他们的目的是在尊府的珠 宝,现在对方勒索的通知,可能已达令尊手中,姑娘还是早些返家。” 蒋明珠目光向四下一打量道:“此地距开封已在百里之外,敢请公子届临舍间, 由家父面谢……” 徐文忙道:“在下有急事待办,改日再奉扰……” “公子不屑枉顾么?” “哪里话,事实如此!” 蒋明珠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徐文虚飘的左袖,诚挚地道:“公子的左臂……” 徐文不经意地一笑道:“练功成废!” “这是武人的不幸!” “姑娘,我们动身?” “公子真的不愿到舍下盘桓……” “的确有事不能分身,盛意心领。” 蒋明珠情意殷殷地道:“公子的行方可否见告?” 徐文一愣,随口应道:“渡黄河北上。” “小女子有一物相赠,藉表微忱,望公子勿却!” 说着,摘下一双翠玉耳坠,又道:“大河南北,所有钱庄行号,凭此耳坠,可 以随意取钱。” 徐文后退一步,摇手道:“在下所需丰足,好意心领了!” “公子太过矫情了!” “在下没有理由接受这厚礼……” “只是略表寸心而已,公子何心故拒?” “在下心领!” “就当一点纪念物留下如何?” 徐文心中有数,无论如何,他不能接受对方的礼物,但不接受似乎太过使对方 难堪,一时之间,倒没了主意。 蒋明珠手持耳坠,也是进退两难。一个少女,把贴身的东西赠送与一个陌生男 子,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悠然出现,来的,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皱眉,尚未开口,“天台魔姬”已格格娇笑道:“兄弟,这位姑娘是谁 呀?” 话声中,目光瞟向了蒋明珠,竟然充满了妒意。 女孩子最是敏感,从目光中,蒋明珠似有所觉,忙道;“公子,这位是……” 徐文灵机一动,忽然得计,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天台 魔姬’。”又转头介绍道:“这位姑娘是开封大家蒋前辈的掌珠!” “天台魔姬”口里“哟”了一声,正待说下去。 徐文已抢着道:“姐姐,我正要找你!” 这一声姐姐叫得“天台魔姬”心花怒放,把一天前徐文对她的冷酷无情态度, 志得一千二净,眉开眼笑地道:“你找我?” “是的。” “什么事?” “我们等会再谈。” 蒋明珠深深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然后伸手递过玉坠,道:“请收下!” 徐文一退身,道:“在下断不敢接受!” “天台魔姬”不明究里,粉腮不由变了色。 蒋明珠固执地道:“公子,伸手容易缩手难!” 徐文心念疾转,只要蒋明珠一回到家中,与她父亲蒋尉民提起经过,道出“地 狱书生”四个字,自己的身分立被揭穿,这耳坠既是大河南北各钱庄行号都可取钱 的信物,那无株连城通宝,自己对她无意,岂能收受,但“伸手容易缩手难”这句 话,把他扣得无法转寰。 又想,为了使对方下台,只好权且收下,然后再命家人专程送回亦无不可。 心念之中,只好伸手接住,道:“既是姑娘执意如此,在下权且收下。” 蒋明珠匆匆道了声:“再见!”弹身疾奔而去。以身法来看,她身手还真不弱。 “天台魔姬”酸溜溜地道:“兄弟你接受她的表记?” “表记?我不说权且收下吗,过些时再设法归还她!” “哼!这倒成了奇闻了,男女馈赠,还有退还的……” “这是在下个人的事。”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你刚才说正要找我,什么事?” “没有事,目的是要摆脱她。” “什么,摆脱她?你收了她定情之物……” 徐文冷冷地道:“对不起,在下要先走一步!” “天台魔姬”登时柳眉倒竖,气呼呼地一横身,道: “你这算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 “你是有意寻找的开心?” “在下并未相邀,是你自己来的,请问,你来此何为?” “‘地狱书生’,你欺人太甚……” 她眼圈一红,喉头像似被什么东西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徐文内心感到一丝歉疚,自责不该为了应付蒋明珠而故弄玄虚,叫了她一声姐 姐,但表面上他的冷漠神态毫无改变,冷傲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天台魔姬”气得发抖,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你!” “你办得到吗?” “无妨试试看!” 她纤掌一扬,向徐文当胸劈去。 “砰”的一声,徐文退了一个大步,他硬承了对方一掌,没有还手。“天台魔 姬”身手并非泛泛,这一掌打得徐文眼冒金花,逆血上涌,但也勾起了他的杀机, 当下寒声道:“你别不知进退!” “怎么样?”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天台魔姬”满面凄厉,微带幽怨,她那妖氛媚态,一扫而空。徐文第一次发 觉她很美,很动人,如果说红衣少女像一朵高洁的百合,那她该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艳丽而多刺,但这念头,只如火花般一闪而逝。 只见她娇躯倏地弹退两丈,双手半握,扣了她的两宗独门暗器,冷厉地道: “‘地狱书生’,在这距离之下,你无法杀人,你不否认?” 徐文心头一震,道:“你无妨试试看!” “天台魔姬”粉腮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扬了扬双手,道:“你将毫无机会, 告诉你,你无法逃过‘素女神针’与‘七旋飞刃’两种杀人利器并施!” 徐文心头大大一震,的确,在这种距离之下,他无法施展杀手,而她,却正是 施展暗器的最佳距离,“素女神针”曾使“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负创 而逃,这是他亲眼所见的,“七旋飞刃”可能就是她伤锦袍蒙面人的利器,锦袍蒙 面人真是父亲的话,自己决难应付。 先下手为强,这念头电闪脑海…… “天台魔姬”却又道:“‘地狱书生’,我并非有意示惠邀恩,没有我,你早 已毁在锦袍蒙面人之手,活不到现在了,你……毫无心肝!” 徐文又是一震,她说话的神态,似乎那故事不假,无论锦袍蒙面人是什么来历, 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假,杀机为之一泯,沉凝地道:“难道真有其事?” “信不信由你,我无意向你市惠!” “我要确定?” “你可以去找那绵袍蒙面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恐怕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天台魔姬”厉声道:“因为我决心要杀你!” 徐文的杀机再度被勾了起来,身形一弹,闪电般扑了过去…… “天台魔姬”右手一扬,一蓬细如牛毛的针雨,迎面罩向了徐文,蜂螫似的刺 痛中,徐文只觉真力一泄,中途落地。 “嗤!” 一溜光闪闪的东西,旋飞而至,她已施出了“七旋飞对”。 “唰”的一声,飞刃旋向咽喉,徐文一低头,飞刃擦头顶而过,心念未转,飞 刃又告旋飞而至,势道更疾,破风有声…… 第3章 惘理违情 “天台魔姬”恨徐文对她冷酷无情,两种利器同时出了手,徐文险极地避开了第一旋飞刃,连意念都不曾转,第二旋又告电闪圈来。 徐文不由亡魂尽冒,他身中数枚“素女神针”,气血受阻,真力提不起来,眼睁睁望着光圈曳至,却无法闪避,更谈不上封阻…… 就在这生死交关之际,飞对意外地倒飞回“天台魔姬”手中。 “天台魔姬”冷冷地道;“‘地狱书生’,你已经死了一次!” 徐文沁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狂傲地道:“你为何不下手?” “哼!你想死很容易,你所中的‘素女神针’,就足以致你死命。” “如我不死,会要你的命。” 说完,转身踉跄奔去。 “天台魔姬”大声道:“你真的想死?” 徐文充耳不闻,挣扎着向前奔去…… 他这一奔行,神针将循血道直攻心脉,势非穿心而死不可。 “站住!” 喝话声中,“天台魔姬”截在身前。徐文不期然地止步,栗声道:“怎么样?” “你当真想死?” “什么意思?” “天台魔姬”窒了一窒,才铁青着脸道:“我替你取出身上的神针。” 徐文意外地一愣,随道:“用不着!” “哼!” 冷哼声中,“天台魔姬”一掌劈了出去,徐文应手而倒,“天台魔姬”伸右掌,自运功力,掌心顿呈玄玉之色,然后隔空三寸,在徐文周身游动了一遍,一根根细针,脱体而出,吸在掌心之上。 这不过刹那间事。 正当她以奇门功力,吸尽了徐文身中的神针之际,徐文猛从晕眩中清醒,一见“天台魔姬”俯身在侧,怒喝一声:“你找死!” 身形一扭,弹了起来。 “哇”的一声惨哼,“天台魔姬”栽了下去。 徐文只觉浑身舒畅,真气流转如初,蜂螫的感觉尽失,一眼瞥见“天台魔姬”掌心所附的神针,不由全身一震,脱口道了一声:“错了!” 伸指往“天台魔姬”身上点去,当手指将触及那丰腴诱惑的胴体时,他怔住了,手指竟然点不下去。 俊面一变再变,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顾不得这多了,他在心里暗叫了一声,落指如雨,点遍了她周身三十六大穴,然后取出三粒白色丹九,塞入她的口中,轻轻一点“喉结穴”,丹刃顶喉而下。 只这顷刻工夫,他出了一头大汗。 指尖触及柔腻肌肤的那种微妙感觉,似乎仍未消失 大约半盏热茶工夫,“天台魔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徐文冷冷地道:“你也死了一次!” “天台魔姬”翻身而起,一脸茫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倒下去的,她仅有的记忆,便是身躯被轻轻碰了一下,知觉随之丧失…… 徐文接着又道:“你是本人手下第一个死而复活的人,咱们从此两不相欠,再见了!” 身形一弹,如飞而逝。 “天台魔姬”幽怨地叹了一口气,跟着离开原地。 且说,“地狱书生”徐文一路疾奔,足足一个时辰才登上官道,他缓了势子,安步徐行,心里盘算着该回家去,还是继续在外面闯荡。 以他的身形相貌,穿章打扮,徒步走在官道之上,的确十分惹人注目,但他毫不在意,只顾想心事。 蓦地—— 一阵呻吟之声,传入耳鼓,他不经意地转目一看,只见道旁一株古榕之下,躺着一个黑衣人,一顶大凉笠遮住了头面,呻吟之声正是由他发出的。 徐文心想,大概是什么路人得了急病,才会倒在路边呻吟。他瞥了黑衣人一眼,继续前行,呻吟之声反加凄厉,像是十分痛苦。他走了数丈,憋不过好奇之念,又折了回来,径直走到那人身畔。 那人似乎觉察有人走近,呻吟之声立即停住,但身躯却抖动不止,显然是在勉强忍住痛苦。 徐大开口发话道:“朋友,什么回事?” 黑衣人答了话,声音是颤栗的;“你是道上朋友么?” “是的!” 黑衣人掀开了遮脸的凉笠,失神的双目,打量了徐文几眼,然后又把凉笠遮上。 只这一眼,徐文已看出对方是一个半百老者,右颊上有半个手掌大一块刺目的疤痕,对方的动作,使他很不耐,正待转身离开…… 黑衣人却又开了口:“小友是谁?” “‘地狱书生’!” “什么,你……便是‘地狱书生’?” “不错!” “如此你请便!” 徐文大感奇怪,一句话反使他打消去意,要追问个明白。 “阁下什么意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阁下是以正太君子自居了?” 黑衣人缄口不答,但却微起哼声,显然他已熬不住痛苦。 徐文话锋一转,道:“阁下是生病还是受伤?” 黑衣人的牙齿格格一阵作响,冷漠地道:“你还是请便!” “在下要走,你留不住,在下不走,你说了等于白费。” “你……想怎么样?” “把事情弄明白,阁下有名号?” “没有” 徐文乖戾之性大发,一挥手把黑衣人遮脸的凉笠扫飞数丈之外,寒声道:“阁下莫非见不得人?” 黑衣人双目圆睁,像是怒极,身形一起,但刚起得一半便栽了回去。徐文目光在对方面上绕了几绕,脱口道:“阁下是中了蚀心剧毒!” 黑衣人惊愕地张大了口,好半晌才迸出声音道:“小友……如何知道?” “阁下中了剧毒,而能不当场毙命,内功必然高得骇人……” “你……” “不必惊奇,区区在下对于‘毒道’还略谙几分。” “哦!小友……” “阁下虽以内元逼住毒性,不使攻心,但仍然活不了, 大概半刻时间之内就得一命归西,阁下中毒到现在多少时间了?” “五天” “五天?” 徐文不禁栗声而呼,对方中毒五天而不死,大大超出他估计之外。 黑衣人喃喃地道:“我……自知不行了,唉!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阁下伤在何人之手?” “仇家!” “谁?” “这点恕难奉告。” 徐文俯下身去,用手一探对方经脉,然后再翻开眼睑,陡地全身一震,后退了数步,心里涌起了几种不同的意念—— 从毒性手法,他断定施毒者是自己的父亲,那对方口中的仇家也便是父亲,彼此之间是什么样的仇怨呢? 自己该杀了他,消灭一个仇人? 任他毒发而死? 救他? 当他想到“救他”之时,自己也觉得荒诞可笑,为什么会有这种意念?为什么要救父亲的仇人?但他不难知道之所以产生这意念的根源,是因为他一向清楚父亲并非正人君子,也许眼前这黑衣人是无辜的,也许是受过害的,身为武人,自不能逃出恩怨两个圈子之外。 他冷傲、乖戾、任性,是环境使然,在这种性格之下,潜存了一丝与生而来的善良这一先天的本质,被后天的性格所抑制,但却时时不自觉地流露,这使他的作为善恶互混,形成了矛盾,当然,这是他内心的矛盾,外表上,旁人是无法觉察的,否则他不会被冠上“地狱书生”的外号,在同道眼中,他是一个恐怖的人物。 方才黑衣人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已替他的身分下了注脚。 于是,他忍不住又追问道:“阁下的仇家是个可怕的人物吗?” 黑衣人切齿道:“恶魔,卑鄙,人神共愤,他不配称为人!” 徐文的心像是被巨锤撞击。 “阁下说死不瞑目,竟是何仇何恨?” “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说出来对你或许有好处?” “我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如果在下能为你解毒?” 黑衣人的眼睛,再度瞪大激颠地道:“你……能解此剧毒?” “不错,与杀你一样的便当!” 黑衣人窒了一窒,目中散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喃喃自语道:“我必须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徐文心念一决,道:“阁下说出原因,在下为你解毒?” “是条件么?” “就算是。” “如此我告诉你,本人仇家是‘七星堡’堡主!” 徐文浑身起了一阵寒栗,沉声道:“七星帮生徐英风?” “不错,正是那老匹夫!” “彼此何仇?” “夺妻灭嗣之仇!” 除文不自觉地又退了一步,夺妻灭嗣,其伙不共戴天,父亲真的做过这人神共愤之事么? 他心里再次起了矛盾,如果救了他,无异替家门保全一个可怕的仇人,如果杀了他,自己说过要为他解毒。这两个不同的意念,使他再次陷入痛苦与矛盾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会突然仁慈起来,下不了决心杀这个黑衣人? “阁下尊名?” “上官宏。” “上官宏!上官宏……” “小友,如你能解了本人所中剧毒,将来必有以报。” 徐文一瞪眼道:“我该杀你!” 黑衣人面上的肌肉一颤,定定地瞪着徐文,揣不透这恐怖煞星易变的意向。 徐文接着又道:“但在下曾说过要为你解毒,自不能不算数,这是解药,拿去!” 话声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与黑衣人。黑衣人接在手中,道:“小友,本人记住这笔人情!” 徐文冷冰冰地道:“大可不必,也许下次见面我会要你的命。” 黑衣人又是一窒,但他随即把凡丸天入腹中…… 徐文仰首望天,深深地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地狱书生”竟然救活一个可怕的仇人,这事如果传入江湖,岂非是一件令人难信的新闻。 黑衣人已开始跌坐,运功迫毒。 徐文慢慢移转目光,心想,此刻杀他还来得及。 他向黑衣人欺近数尺,距离伸手可及。 但他的手刚扬起,又放下了。 蓦地—— 头顶浓技密叶之中,一阵“哗啦”作响,徐文又迅快地暴退三丈,只见一团黑影,从树顶下泻,坠地无声,定睛一看,心头为之剧震。 一个肉球似的白头怪老,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拍拍灰,望着徐文龇牙一笑,道;“小子,你既然要救他,为什么又想杀他?” 这怪物,正是六十年前名震江湖的“丧天翁”。这怪物隐身树顶徐文没有发觉,楞了一楞之后,道;“这不关阁下的事!” “丧天霸”嘿地一声冷笑道:“好小子,你敢对我老人家如此说话,若非看在你救他的份上,我老人家便毙了你。现在你可以去了。” 徐文不由心火直冒,傲然道:“如果我不走呢?” “我老人家要你走,不走也不行!” 肥短的手掌一挥,一道狂飚匝地卷起,徐文被震得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徐文乖戾之情被激发,一弹身,射向“丧天翁”。“丧夫翁”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当双方身形即将碰撞的刹那,“丧夫翁”不知如何挪动的,鬼魅般地换了方位,徐文杀手未施。眼前人影已杳,意念还来不及转,一道排山劲气,却从后涌来。 “砰”的一声,徐文飞栽到三丈之外,但却没有受伤,他一骨碌弹了起来,眼中冒出了火花。 就在此刻—— 黑衣人长身而起,一见“丧天翁”在侧,忙施礼道;“老前辈,晚辈再世为人!” “结果如何?” “晚辈追踪他两日夜,终于追上,想不到十多年不见,他竟然学会了施毒,晚辈猝被毒袭,被他走脱了。” “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假以时日。” “噫!他……” 黑衣人目光一转,发现了数丈外的徐文,立即扬声道:“‘地狱书生’,承你的情了,容后再报!” “丧天翁”冷哼了一声道:“这小子行事莫测,他方才还想杀你呢……” 徐文片言不发,转身飞掠而去,从对方刚才的几句交谈中,他意识到堡中必然发生了事故,而父亲竟然不是这黑衣人上官宏的对手,的确,自己是保全了一个可怕的仇人,然而,任性惯了的他,仍不后悔,他知道如果自己下手毁了黑衣人,“丧天翁”必不会放过自己。 黑衣人如不得到自己的独门解药,准死无疑,如果说错,便是不该给他解药。 另一方面,如果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后果就难逆料了。 黑衣人与“丧天翁”既是一道人物,看来必非等闲之辈.他说与父亲结的是“夺妻灭嗣”之仇,那父亲的行为,的确不可原谅,只是为人子者,又将如之何呢? 他忽然动了乡心,决定返堡一行。 于是,他取道“七星堡”。 经过几日夜的奔驰,踏上了家园故土,他感到有些胆怯,此次专程赴开封求亲,自己中途变卦,此事该如何向父亲解说?当然,丑媳妇难见公婆,他不能不见父亲。 “七星堡”巍然的堡搂在望,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堡门奔去。 他奇怪何以堡前不见人影,至低限度,在他进入“七星堡”十里范围之内,该有人前来迎接才对。 铁皮包钉的巨型堡门八字形敞开,静悄悄地阒无人声。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一颗心登时扑扑乱跳起来,他像突然发狂似地冲入堡门。 一阵腐尸恶臭,扑鼻而来,徐文不由胆裂魂飞,并疾步奔入宅,通道之上,死尸触目皆是,紫黑的血渍,凝结成了一幅幅惊心怵目的图案。 无可置疑,“七星堡”业已遭了血洗。 徐文目眦欲裂,步履踉跄地奔向正厅…… 一幕惨景入目,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剥离肉体,他钉立在阶沿之下,身形摇摇欲倒。 合抱的廊柱上,左右各三,分别绑了六具死尸,那六副面孔,他熟而又熟,正是帮中顶尖好手,被父亲倚为心腹的七星八将之中的六大将,一个个龇牙努目,像是死不瞑目。 院中,屋角横七竖八的尽是堡中执事人等的遗骸。 这是惊人的惨剧,有计划的屠杀。 “母亲!” 他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奔入内院,异外地后院没有一滴血渍,也没有半具死尸,只是寂如鬼域。 难道母亲幸免于难?那些丫环仆妇呢? 他丧魂失魄地搜索,查遍了大小房间、花园、通道,什么也没有发现。 泪水,到此刻才开始滂沦倾泻…… 天黑了! 天亮了! 徐文从极度悲伤中解脱出来,随着升起来的是恨,无边的恨。 我要报仇!报仇!报仇!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仇家,正是自己大反情理救活的上官宏,帮凶的当然也不在少数,“丧天翁”可能是其中之一。 离堡不及一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连做梦都估不到。 父亲,照“丧天翁”与上官宏的谈话,显然还活在人世。母亲呢?成了生死下落不明,骨肉情深,心中那份悲痛,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 他很奇怪,“七星帮”徒众不少,罹难的不过十之一二,何以没有人出来善后? 他含悲忍泪,埋葬了所有尸体,然后,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带走的,是满腹仇恨,与两肩血债。 第一步,他必须先找到父亲,然后共谋复仇之计。 一路之上,他深深地想,“七星帮”名虽为帮,但这些年来,已很少参与江湖活动,而他,奉父亲严令,出堡之后,从不吐露过身分,是以江湖中但闻“地狱书生”之名,而不知其来历,无是,他想到了复仇之计。 由于这一决定,他不急于探查父母的下落了,他要先报血仇,隐瞒起自己的身世,深藏起自己的性格,设法接近仇人,然后伺机下手。 夜漏将尽,旅邸中,一间上房之内,灯光荧然,一个独臂少年书生,兀坐窗前,时而怒目切齿,时而垂首长叹,容颜十分枯槁。 他,正是新遭巨变的“地狱书生徐文”。 几天来,他不知饥渴,不眠不寐,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锥心沥血的回忆中,悲愤已折磨得他神采尽失,骨立形消。 人的精力具有权限的,心灵上的侵蚀,远胜肉体上的折磨。 徐文不如不觉中伏桌而眠,过度的疲乏,使他耳目失去了平时的灵警。一条高大的人影,幽灵似的来到了他的身后。 灯光映照下,可以看出那人影身着锦袍,彩巾蒙面,顶上露出灰白的头发。 徐文呼吸沉重,熟睡方酣,丝毫也不觉察有人来到身后。 锦抱蒙面人手掌徐徐扬起,对正徐文的背心,似乎又犹豫什么,没有立即拍下。 整整半刻工夫,锦袍蒙面人的手掌扬起放下,不下十次之多。 徐文依然一无所觉。 最后,锦袍蒙面人似已下了决心,一掌拍落下去。 徐文连惨号之声都未曾发出,便栽了下去,口中鲜血泪泪而涌。他没有死,他睁开了眼,全身起了可怕的抽搐。 他的眼珠,几乎突出眶外,拚起残呼力气,颤栗地嘶唤道:“爹,您老人家…… 为什么要取孩儿性命?” 锦饱蒙面人没有答腔,身躯却抖战了一下,但手掌却扬了起来…… 徐文心头掠过“天台魔姬”所说的故事,倏然悟到这便是曾一度要毁自己的锦袍蒙面人,他,不会是自己的父亲,虽然衣着身形无一不肖…… 他凄厉地吼叫道:“你是谁?” 对方仍不开口。 徐文挣命地滚转身躯,只要移近数尺,能接触到对方身体的任何部位,便可立致对方于死命。 但,他的打算归于徒劳,身躯方一蠕动,对方的手掌已告拍下。 “哇!” 半声惨号,划破黎明前的宁静,徐文五官溢血,抽搐了一阵,不动了。 锦袍蒙面人俯身探了他的脉息心房,证明已断了气,像来时一样,悄然而逝。 半声惨号,业已惊动了邻近房客,纷纷开门探视,有人惊呼一声:“出了人命了!” 一时步履杂沓,人声如潮,齐涌上了这间上房。 店主气急败坏地喊嚷道:“人命关天,小二,赶快报官相验!” 然后作揖打能地请走了那些看热闹的旅客,把房门上了锁,众旅客怏怏散去,但仍成群,谈论不休,从外表看,徐文是一个落魄书生,同时只有一条手臂,死状又是七孔溢血,看来象是中毒暴毙。谋财、仇杀,似乎都不可能,死因成了一个谜。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复苏过来,发觉自己躺在房门地上,靠头的地方,一片斑驳的殷红,他猛地省起被锦袍蒙面人击倒的那一幕。 曙光透进窗棂,使灯光显得十分黯淡。 他翻身坐起,身上并没感觉什么太大的痛楚,这倒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了,他分明记得对方第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倒地不起,第二掌,虽然他立失知觉,但回忆刹那的情况,那是致命的一击。 对方有意要自己性命,当然不会手下留情,自己不曾服药,也未疗伤,竟然伤势不重,的确想不透其中道理。 莫非又是她?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天台魔姬”,上次他在运功疗伤时遭灾袭,按理决无活命的道理,而竟然奇迹似的活了,起初他认定她别有所图而虚构了那动人的故事,现在自己亲身经历,证明她当时说的全系事实。 除非是她,有这本领使自己复活,但她人呢? 他忽然觉得对她的态度似乎太冷酷了些…… 想尽管想,却事无佐证。 他的意念又回到神秘的锦袍蒙面人,当然,他不是自己的父亲,天下再狠毒凶残的父亲,也不会杀害自己的子女,何况,没有任何理由使得父亲动了杀机。 那对方是何许人物呢? 为什么与父亲的秘密装束完全一样? 为什么连身形也略无差别? 为什么要取自己性命? 他想不透其中蹊跷,摇摇头,站起身来,全身有一种虚飘飘的感觉,撩一把用过的水净了面,理了理衣衫,正待开门…… 突地—— 房门外起了一片喧嚷。 “就在这房中,大爷,是五更天时发现七孔流血暴毙的!” “事实真的是如此?” “小的斗胆也不敢欺骗。” “开门验过尸再说。” 徐文怔了一怔,不愿与这些俗人惹厌,打开后窗,飞登屋顶,飘然而离。 店主开了锁,推开房门,“差役”“忤作”人等一涌而入,不由全呆了,房内空空如也,只剩下地上几摊紫色的血清。 为首的那名师爷三角限一翻,向店主喝问道:“怎么回事?” 店主打着哆嗦道;“小人不知,分明……分明尸体是锁在房内的,众位旅客可以作证!” “照你这一说,死人复活而遁了不成?” “这……这……” “莫非毁尸灭迹?” 店主两膝一软,跪了下去,脸色苍白,汗珠滚滚,颤声道;“大爷明鉴,小人不知其中究竟!” “锁了回衙!” “喳!” 差役之一,应了一声,抖了抖手中铁链,就要往店主颈上套落…… 就在此刻,一个干娇百媚的女子,在房门口出现,脆生生地道:“还是省了!” 那名趾高气扬的师爷,转头一看,陡地脸色大变。 现身说话的正是“天台魔姬”,无巧不巧她与徐文落在同一间店中,先后发生的事,她完全清楚,只是她不愿与徐文碰面,任何人都有其自尊心,数天前的那一幕,她还不能淡忘,她的美艳妖媚,使所有的人直了眼。 “天台魔姬”望着手足无措的师爷道:“沈伯刚,恭喜你改行做了师爷,别人不知,难道你不晓,江湖诡谲,何必惹火烧身,店主是无辜的,你看着办。” 说完,姗姗而去。 姓沈的师爷定了好一会神,把手一挥道:“回衙!” 且说徐文离了旅邸,一口气奔出镇市之外,才缓下身形,脑海中仍晃动着锦袍蒙面人的影子,这假冒父亲形象,三番两次要取自己性命的,到底是谁? 只有一个解释,对方可能是自己无意中结下的仇家,忌殚自己的杀手,故而冒充父亲的形象,比较容易得手,但对方又何以知道自己的身分,与父亲的秘密装束呢? 谜! 不可解的谜。 突地—— 身后传来一个极其耳熟的女子声音道:“‘地狱书生’,慢走!” 徐文停身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来的赫然又是“天台魔姬”。她的确像阴魂不散似的老缠着自己,本待不睬她,忽然他想起自己身负的血仇,自己曾决心改变作风,换一个面目做人,从事索仇,以“天台魔姬”的能为,倒很有利用价值。 俗语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个人要改变定了型的性格,的确很难,但在受了极大的打击,或是极欲达到某种目的的情况下,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徐文淡淡地道:“有何见教?” “天台魔姬”本来预备接受他的冷漠,这态度反使她感到意外,嫣然道:“今天你似乎与平常不同?” 徐文一笑道;“在下忽然感到过去对姑娘的态度太不该!” “为什么?” “过去事出误会……” “指什么而言?” “锦饱蒙面人的事件。” “你相信了?” “相信了,而且我发誓要查出此人到底是谁?下手的目的何在?” “上次你曾说那是你父亲?” “是的,那是根据姑娘的描述,到今天凌晨……” “你证实了对方不是令尊?” “噫!姑娘也知道……” “我看到了全部事件的发展。” “哦!难怪……” “难怪什么?” “在下自料必死……” “而你又活了,是吗?” 徐文从内心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这倒不是装出来的,深深一躬道:“在下谨谢援手之德。”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我一直旁观,没有出过手,事实上我也不是锦饱蒙面人的对手……” “但在下何以死而复活呢?” “也许将来你仍会经历这种事。” “在下不解。” “这……不说也罢,将来你会明白的。” 徐文满腹狐疑,他揣不透对方话中之意,本来他生相十分俊逸,只是眉目之间不时流露的那股乖戾之气,使他的风采打了折扣,现在,他为了报仇,决心改变性格,争取别人的好感,完全收敛了那冷酷乖戾的气质,虽然此刻他十分憔悴,但掩不了天生的风采,唯一的缺憾,便是少了一条手臂。 “天台魔姬”何以无视于他的残缺,而倾心示爱,的确令人不解,但天下事很多是不能以常理衡量的男女爱悦,更是难测,一般人归之于一个“缘”字,可惜,徐文对她毫无爱意,他深深厌恶她那冶荡之态。 “兄弟,你愿意接受我这称呼吗?” 徐文心里打了一个结,暗骂她无耻,但口里却爽快地应道:“可以!” “那你也愿意叫我一声大姐?” “以年纪而论,这原无悖情之处。” “你答应了?” “是的。” “天台魔姬”登时心花怒放,一层薄薄的红晕,飘上粉腮,柳眉如画,秀眸充波。她很美,很动人,这一点徐文是不否认的。 她怔了怔,正色道:“兄弟,你似乎有极大的心事?” 徐文心中暗生警惕,故意一挑眉,反问道;“何以见得?” “昨夜你在旅邸中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你不否认?” 徐文被触及内心深处的创伤,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但他终于忍住了,让血泪往肚里流,不经意地一笑,诡辩道:“我是偶然想起这些日子迭遭的不如意事,其实说穿了并没有什么,身为武林人必须接受这些挫折,当然,有些事是曲在自己!” “天台魔姬”七巧玲珑,当然不满意这种解释,但也无话可说,转口道:“你似乎突然变了很多?” “是吗?也许这是历练的结果。” “对于锦袍蒙面人,你有没有什么端倪?” “半丝端倪都没有。” “你要报仇?” “当然。” “这……很难!” “很难?” “嗯!以我两次眼见,合你我二人之力,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我想了很久,想不出他的来路,像这等高手,为数不多……” “那就不一定了,能人头上有能人,一山还比一山高,如果是平素不行走江湖的人物,你根本无法猜起。” 徐文口里说着,心里却又另打上了一个结,他原来认为对方冒父亲形貌便于对自己下手的推测否定了,以对方的身手,取自己性命不难,何必多此一举,更令人不解的是对方不曾开过口,也不说明下手的原因,这是武林中罕有的事。 难道他真的是父亲本人? 但这意念,随即被情理所否定,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台魔姬”又开了口:“兄弟,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吗?” 徐文一震,歉然道:“大姐,请原谅小弟格于师训,目前不便奉告!” “天台魔姬”却毫不为意地道:“那就算了,我也有同样的苦衷。” 这句话,当然是告诉徐文,他大可不必反问她的来历。 “大姐,我们是巧遇吗?” “可以说是,我是赶赴一个地方参加一个大典,想不到我们先后投入了同一旅邸,这不算巧吗?” “参加什么大典?” “你听说‘卫道会’这名称没有?” “这倒不曾听说过!” “三日后,该会举行立舵大典,曾请江湖各帮派和知名之士观礼!” “哦!大姐也在被请之列?” “是的。” “那大姐是知名之土了?” “天台魔姬”娇嗔道:“兄弟,别对我来这一套。” 徐文心念电转,自己如能参与这大典,说不定能碰上要找的仇家,至少,可以藉机打探一些线索,转念之中,随道:“这‘卫道会’顾名思议,是以除魔卫道自居了?” “大概是!” “会主是何许人物?” “你看!” 说着,递过一份大红柬帖。 徐文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敬启者:百年以远,武道式微,正义不彰,武德败坏,武节荡然,魔长道消,有目共鉴。有心同叹,志士扼腕!爰约集正义之士,组此卫道之会,期能重振武德,消彼魑魅,谨订于丁丑上已,假桐柏之阴,举行立舵大典。 恭请侠驾光临 卫道会会主顿首 柬帖上,并没有说出会主是谁,这种帖式,也可以说大违常情。 徐文递回“天台魔姬”之后,困惑地道:“会主到底是谁呢?” “天台魔姬”螓首一摇,道:“不知道!” “日期订在上已,距今天整整还有三天,能赶到桐林山吗?” “日夜兼程,大概可以。” 如此大姐该动身了……” “你不去吗?” 徐文内心极想去,但表面上不得不说道:“小弟并未在被邀之列。” “天台魔姬”轻声一笑道;“想来是传柬的人找不到你,否则以你‘地狱书生’的名头,焉有不被邀之理。去,我保证无人敢挡驾。” “妥当吗?” “有何不妥?兄弟,你的确变得太多了,这不像你往日的行径……” “会名卫道,旨在除魔。大姐,恕小弟直言,你我在江湖中的声名,不会被人目为正道之士?” “天台魔姬”放任地一阵格格娇笑道:“兄弟,你我又做什么人神不容的恶事? 外号自外号,人我自为之,越发的要去,见识一下这些自命卫道之士,到底是些什么嘴脸。” “好,去!” “我们这就走!” 桐柏山,地当豫鄂之处,主脉之北,数日来,各色武林人物,络绎载途,有如山阴道上,人潮之中,有一个独臂书生,伴随着一个娇媚绝伦的妇子,他俩,正是前来参与“卫道会”立舵大典的徐文与“天台魔姬”。 有许多认识他两人的,都对他俩侧目而视,大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意味。 “天台魔姬”是只要有徐文在侧,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而徐文却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山口,设有迎宾阁,是临时搭盖的彩棚。来宾先在棚中接受茶点招待、然后登山。登山通道,恰在迎宾阁出口,阁门之处,一名黑衣老者率八名弟子,专司迎宾。 徐文与“天台魔姬”憩息了片刻,相偕起身,向阁门走去…… 黑衣老者双手一拱,自报名号道:“敝人‘卫道会’黑旗堂掌堂吴一峰,职司迎宾,两位请出示柬帖!” “天台魔姬”媚笑一声道:“如果没有请柬呢?” “恕不接待!” “请柬散发的对象是哪些?” “各门派帮会与武林中知名之士!” “何者方算是知名之士?” “这……恕本人不便作答,本人职司迎宾。” “以‘地狱书生’之名,可有资格与会?” 黑旗堂主吴一峰面色一变,目光不期然地注向徐文,半晌没有答腔。显然,他早知两人来历,只是格于职司,他无法作主。 就在此刻—— 一名黑衣人,由山口内飞奔而至,向吴一峰施了一礼,道:“禀堂主,弟子奉命传言!” “哦!” 吴一峰退到一侧,黑衣人向他低语了数声,然后掉头回山。吴一峰疾步上前,向徐文抱拳道:“柬帖疏漏,敝会主深致歉意,少侠请!” 徐文大感意外,目光膘向了“天台魔姬”。“天台魔姬”把自己的一份请帖送了过去,然后一扬眉,道:“兄弟,登山!” 徐文颔了颔首,与“天台魔姬”并肩而行,心中的疑云却扫不开,“卫道会主”竟然派人传今邀请自己与会,还致歉意,的确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会主是何许人物呢?“地狱书生”四个字在江湖中被视为魔鬼化身,该会以“卫道”为名,似乎没有结纳自己的必要,难道其中别有蹊跷? “天台魔姬”盈盈一笑道:“如何!我保证你能与会,兄弟,你的名头真响亮哩!” 徐文“唔”了一声,道:“可惜不容于正道!” “什么正道邪道,武林中多的是沽名钓誉之徒,口是心非之辈,表面上道貌岸然,其心其行可诛而有余。兄弟,何必妄自菲薄?” “大姐说的也许对。” 蜿蜒的马道,绕过一座不太高的山峰,眼前现出交椅似的地形,双峰环峙,背靠峻岭,当中是一片平阳,远远可见红墙绿瓦,屋如鱼鳞。 一拨一拨的观礼宾客,匆匆而过。 徐文与“天台魔姬”好整以暇,安步当车,直似游山玩水,其实,徐文的心弦,早已绷得紧紧的,他在想,如果发现上官宏、“丧天翁”、锦袍蒙面人等在座,自己该采取什么措施?若凭力敌,恐怕大志未酬身先死;凭智取,而不使任何一个仇人漏网,是件很辣手的事。 他最担心的,是恐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坏了大事。 转过山环,距离那片新建的房舍更近了,隐约可见不停流动的人潮。 眼前,是一片苦竹林,疏落有致,饱含大自然风韵。 突地—— 徐文的脚步被钉住了,双目神采奕奕,射向竹林的右下方。 一条纤巧的红衣人影,俏生生地站在一块突石上,似在闲眺山景,山风拂动着火般的衣袂,隐隐约约展露了那雪白的肌肤。 徐文浑然忘我,一颗心早已飞到红衣人影身畔。 “兄弟,怎么了?” “天台魔姬”业已发现了这使她刺心的一幕,但仍轻声地问。 徐文忘其所以地道:“是她,红衣少女,今天我非问出她的来历不可!” “天台魔姬”的脸色变了,恨怨交集。但徐文没有看到,他移步向红衣少女立身之处走去,他忘了功力不可测的“桥中人”,也忘了红衣少女前此对他的态度。 “天台魔姬”感到一阵心碎,她发觉,他对她仍然毫无爱意,他的心,仍系在红衣少女身上。她恨恨地一跺脚,幽幽自语道:“我何必作茧自缚?” 徐文根本忘了“天台魔姬”的存在,自顾自地走去。 当他快要走到红衣少女身后,目光扫处,不由呆了。 紧靠突石边缘的竹叶之后,还有一个人,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徐文并不陌生,正是“聚宝会”少会主。一股莫明的妒意,从心内升起。“聚宝会”在江湖中可说是一个下三流的组织,不择手段地巧取豪夺,不久前绑架开封首富之女蒋明珠,便是一例。 红衣少女仙露明珠,与这类人物交往,的确是一种敷衍。 白衣少年一转头,发现了徐文,登时面色大变,惊呼一声道:“‘地狱书生’!” 红衣少女闻声回头,正好与徐文照面。 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完美的,这句话的确不错。徐文的目光乍与红衣少女接触,他像触电似的一震,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这么一个美人。 红衣少女粉腮一沉,道:“阁下幸会!” 徐文只有一臂,所以他的礼数只有含首与躬身一途,当下一含首道:“的确是幸会!” 白衣少年快步走到红衣少女身侧,惊愕地道:“薇妹,你们是素识?”这一声薇妹,显示出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平凡.徐文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红衣少女温柔地对白衣少年一笑道:“小妹曾受过他的恩惠!” “是薇妹的恩人?” “可以这么说。” “可是他……”说着,向徐文瞟了一眼。 “怎么样?” “却是小兄我的仇人!” “仇人?什么样的仇?” “擅闯敝会,杀人劫人。” “啊!” 徐文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本已抑制了的乖戾煞气,又在眉目之间涌现,盯视着白衣少年冷哼了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白衣少年似乎对徐文有所惧惮,没有开口。 红衣少女语带怒意地道:“‘地狱书生’,不要开口伤人!” 徐文眼中冒出了火花,但强忍住道:“在下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方紫薇。” “方姑娘何以与这类人交往?” “阁下的这类人是什么意思?” “江湖宵小,卑鄙龌龊。” 白衣少年面上可就挂不住了,反唇相讥道:“‘地狱书生’,阁下的雅号及为人,在江湖中也未见高明?” 徐文带煞的目光向他一绕,不屑地道:“你还不配说这种话!” 红衣少女愠声道:“我曾受过阁下援手之恩,将来必有以报……” “在下从不曾有过望报之心!” “那是另一回事,阁下是赴会来的?” “不错!” “何不移驾会场?” 徐文为之气结,这种拒人千里的态度,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一咬牙,沉着脸道:“方姑娘,在下敬谨忠告,慎防狼子野心,免贻依戚!” 说完,转身就待离开—一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这等人参与卫道立舵大典,对大会是何种玷辱。” 这句极尽侮蔑的话,任何人都受不了,何况是生性狂傲的徐文,虽然他自誓改情易性,从事复仇,但“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尚且拔剑而起。 他陡地回身,怒视着白衣少年道:“你想死?” 白衣少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 红衣少女方紫蔽却接上了口:“阁下来者是客,请自我尊重!这里不是杀人的所在!” 这句话,分明以主人自居,徐文心中一动,莫非她也是“卫道会”一分子?抑或是与会主有关系的人?那么上次清源寺中与她一道的“轿中人”,也是“卫道会”中人了?看起来,“卫道会”的确来头不小。 徐文也不计较对方话中带刺,脱口道:“那姑娘是此地主人了?” “半个!” “半个?” “嗯” 白皮少年满面阿谀之色地向红衣少女道:“薇妹,那边景色不俗,我们换个地方如何?” 红衣少女螓首微点,含情脉脉地膘了白衣少年一眼,然后向怒火中烧的徐文道:“阁下请便!” 说完,与白衣少年相偕并肩而去。 依徐文以前的性格,白衣少年难逃一死,然而他的确是改变了,也可以说是深沉了,他想到在此地杀人确非所宜,会影响自己复仇的计划。 他望着一红一白渐去渐远的身影,心中涌起了一股酸涩的滋味…… “兄弟!”是“天台魔姬”的声音,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 徐文回身付之一笑。 这一笑是苦涩的,是自我解嘲的笑。然而“天台魔姬”却不分析这笑的含意,显得十分温驯地道:“大典的时辰快到了!” 这真是很微妙的双重关系,徐文属意万紫薇,而方紫薇对他非但无好感,几乎近于厌恶,他却甘心忍受“天台魔姬”钟情于他,而他对她根本无动于衷,她也一样地锲而不舍。 结果将演变成什么局面呢? 徐文慢慢地冷静了,他发觉自己方才的冲动十分天谓,大仇在身,双亲下落不明,还斤斤计较于儿女之私这不是智者所为。 一念贯通,他释然了,平静地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你认为我的行为很愚昧,是吗?” “天台魔姬”妩媚地一笑,道:“不,男女爱悦,是人的天性,不过,那是勉强不来的!” 她是话中有话,徐文当然听得出来,他不愿再深谈下去,怕引起尴尬的场面,因为他不爱她,他厌恶她那放荡的态度,当下话锋一转,道:“大姐,记得清源寺中,你曾以一块玉块取信于‘轿中人’,那玉珏是什么来历,小弟可得与闻否?” “是我师门信物。” “令师必是非凡人物?” “过誉了。” 她似乎不愿谈这话题,徐文自不便穷诘下去。 “我们走。” “走。” 广厦之前,是一个数亩大的方场,靠北面,筑了一座宽五丈,高三丈六尺的坛台,香烟缭绕,巨烛高烧,各种供品,堆成了一座小山。 坛上,两名衣冠整齐的中年人,分立供案两侧,看来是赞礼的礼生;两侧,八张太师椅,分别坐了七位老人,靠左的首位却虚着。 另有执事弟子十六名,分立两侧坛边。 坛下,黑压压一片人头,但却肃静无哗。 徐文与“天台魔姬”分别在男女座中,找了一个位置。徐文的目光,首先飘向坛台七位老人之中,“无情叟”与“丧天翁”居然在座,他的心一阵激荡。他想发现他曾之解毒的上官宏,但却不见踪影。 莫非“七星堡”血案与“卫道会”有关? 他脑海里闪现了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如果事实真的如此,要谈报仇,可真是相当的困难。 台上端然正坐的七个老人,恐怕任何一个都非自己所能敌,能与“丧天翁”与“无情叟”并排起坐,不问可知必是非常人物。 那左边首位空着,不知留给谁? 蓦地—— 一顶彩桥,直上坛台,七老者全部起立相迎。 台下起了一阵骚动。 徐文心弦立时绷紧,暗忖,今天大概可以一睹“轿中人”的庐山真面目了,焉知大失所望,彩轿放落在左首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轿中人”却没有现身。 与会的对这顶神秘的彩轿,显然都不明来历,嗡嗡之声响成了一片。 由于彩轿的出现,使本来十分严肃的气氛,涂上一层诡秘的色彩。 “当!当!当!” 三声金鸣过后,浮动的声浪沉寂了下来。 坛后,奏起了细乐,乐声悠扬中,一个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对执炉童子前导下,步上坛台。 沉滞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目如电,相隔老远,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卫道会”会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听会主来历,目光转处,接触到的,尽是惊疑询问的眼色,显然谁也不知道这会主的来历。 徐文心里暗忖,对方总会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实又非如此,礼生已开始赞礼。 立舵大典算正式开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对犀利的眼神,正频频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动,侧头望去,只见与自己座位仅一条过道之隔的女宾席上,一个青绢包头,青纱蒙面的青衣妇人,刚刚把头别开,从衣着打扮来看,对方的年事当在中年以上。 她是谁?记忆中似乎没有青衣蒙面妇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对方的目光,又射了过来。隔着一层轻纱,目芒仍如此犀利,这妇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青衣蒙面人离座而起,缓缓向场外走去,临行,微微把手一抬。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数转之后,也跟着起身,向场外走去…… 此际,坛台之上盛典正依序进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坛上,谁也不曾注意到有人中途离开会场。 照理,这是相当不敬的行为。 方场东端尽头一片苍林。 青衣蒙面妇人头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断定徐文必然会跟了过来,本来这附近均设有卡哨,但为了表示尊重来宾,桩卡全撤,所以离开会场之后,就不见半个人影。 徐文满腹疑云地步入苍林,林深处,对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狱书生’?”声音冷厉刺耳。 “是的,请教尊驾……” “你不必问老身来历,现在报上你的师承门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闷气道:“尊驾的态度未免太于目中无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哼了一声道:“老身如此问你,已算是相当客气。” 徐文没好气地道:“如果不客气的话呢?” “要你跪着回话!”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气,又蠢然欲动,但他尽力克制,他想,这是考验,如果经不起考验,迟早会坏事,为了报大仇,必须磨练自己,忍人这所不能忍。想到这里,心中的气平了,淡淡地道:“尊驾有何指教?” “要你报上师承来历!” “这一点恕难应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愠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驾未免强人所难!” 青衣蒙面妇人沉默了片刻,”又道:“听说你杀人手法十分诡异,死者不留任何伤痕或迹象,现在你试一手看?” “这……” “出手,向老身出手!” 这种口吻、态度,简直是横来,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却不作如是想,他心中起了警惕,这不是偶然的,对方必然有某种企图,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认出来历,当下正色道:“在下没有理由向尊驾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难从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请尊驾说明白原因?” “没有这么多废话!” 话字声中,伸手向徐文抓去,这一抓之势,奇诡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觉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念头还没有转完,腕脉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机下杀手,但他忍住了,一任对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杀手,未必能奈何对方,但却正中了对方下怀。 青衣蒙面妇人五指一紧,徐文感到痛彻心脾,额上登时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牙苦撑着,没有哼出声音。 青衣蒙面妇人冷酷地道:“你对自己也很残忍?” 徐文铁青着脸道:“尊驾真正意图何在?” “了解你的来历。” “尊驾会失望的。” “你还不想死?” “在下对死看得并不严重。” “哼!你够狂,够傲!” 说着,松开了手指,徐文倒退了两步,愕然望着对方…… 青衣蒙面妇人凝声道:“小子,你认识‘天台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这可能是正题了,不知如何会扯上“天台魔姬”?当下一点头道:“是的。” “你爱她吗?” “这……” “别这个那个的,干脆些回答老身,你爱她吗?” 徐文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说爱,他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说不爱,又不知对方的意图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权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后,反问道:“尊驾与‘天台魔姬’是何渊源?” “这你不用管!” 尊驾过问别人男女之私,该有个理由的?” “当然!” “请问……” “老身只要你据实回答,用不着多废话。” “在下与她是朋友,还谈不上爱。” “你知道如果没有她,你早已没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如何报法?” “这得看机会而论。” “你知道她爱你吗?” “男女之情是无法勉强的。” “如此一说,你看不上她?” “在下并未如此说。” 青衣蒙面妇人语音突转冷厉:“狡辩,小子,她什么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五体不全,你还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暗忖,转了这大弯子,原来是为了这个,莫非她便是“天台魔姬”的师父?但世间也没有做师父的强迫别人爱她的门人呀! “恕在下无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爱不爱,一句话?” “如果在下说不呢?” “老身毙了你,她救你老身杀你,两相扯直。” 徐文为之气结,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这莫非是“天台魔姬”故意玩弄的手法,藉以达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为人未免太卑贱了…… “男女爱悦,爱乎情,出乎诚,岂能相强?”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这个邪。” 看样子,她又想出手了。 蓦在此刻—— 一阵震耳的笑声,倏然从身后传来。 青衣蒙面妇人没有回头,口里冷冷地道:“谁?”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难逢百岁人,谬哉斯语!老夫嫌命太长,想不到还有人硬舍不得离开人世,哈哈哈哈……” 笑声中,一个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现,他,正是“丧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颤了一下,听话音,莫非这青衣蒙面妇人已在百岁之外,虽然面蒙青纱,但身形全无龙钟老态,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断对方顶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岁老人…… 青衣蒙面妇人没有接口,锐利的目光透过面纱,直照在“丧天翁”脸上。 “丧天翁”再打了一个哈哈道:“天台故友,若非你旧性如昔,替小妞儿耍上这一招,老夫还的确不敢贸然指认,岁月无情,数十年有如弹指,而故友风采犹昔,可谓夺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妇人冷冰冰地打断了对方话头道:“老怪,你有个完没有?” “丧天翁”抓了抓如银皤首,道:“老虔婆,你连性子都不曾改呀!” 从老虔婆三个字,徐文断定这青衣蒙面妇人便是“天台魔姬”的师父,也就是“三指诀”的主人,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丧天翁”与“无情叟”为了红衣少女方紫薇,曾大打出手,临去时,故意出手试探“天台魔姬”的武功路数,曾说“原来你是那老虔婆的传人……”可惜限于阅历不深,仍无从猜测她的来路,但无可置疑,她当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这句话不错,以她的年事辈份,居然插手门下的儿女私情…… “丧天翁”的目光,扫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门血仇,登时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则休想复仇。 “丧天翁”与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凶手之一,这事只宜缓图,切不能操之过急,同时言行必须谨慎,决不能露出破绽,心念之中, 向“丧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辈,幸会了!” “丧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难得你也来参加这盛典,走,喝两盅去!” 徐文心念一转,道:“请问老前辈,‘卫道会’会主是何许高人?” “此点目前还不能公开。”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那位复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许在。” “也许?” “嗯,来,小子,今天你将是会主的贵宾。”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辈……会是会主的贵宾?” “不错。” “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着哩!小子,来。”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地道:“慢着!” “丧天翁”怪声怪气地道:“怎么回事?” “老身的事还没有解决。” “什么事没有解决?” “不干你老怪的事。请便!” “老虔婆,别吹皱一池春水,小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省省!” “胡说,以老身的辈份,他竟然连来历都不肯报上,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来历,应该自惭……” “会的!” 的字声中,举拿便向徐文拍去…… “丧天翁”伸手一拦,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分,再说,这小子可是一副牛性,凭你这样想逼出他的来历,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妇人怒声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场?” “丧夫翁”哈哈一声洪笑,道:“六十年前打过了,现在,老夫我可没有这兴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脱不了呢?” “什么使命?” “为会主迎宾。” “迎谁?” “你,他,两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云大起,自己说什么也够不上贵宾两个字,以“丧天翁”的身分,竟然奉令迎宾,把自己与这青衣蒙面妇人相提并论,而自己对会主的来历,连影子都摸不上,这从何说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对红衣少女方紫薇有过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称是半个主人,除了这一点,别无可能…… 由方紫薇,他联想到与她在一道的“聚宝会”少会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涌上心头,暗道:他不配,那小子岂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妇人踞傲地道:“老身无意在此作什么贵宾,老怪,你也省省!” “丧天翁”干咳了一声,道:“老虔婆,早该就木的人了,还那么执拗则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与这小子为难不可?” “他还不配老身为难。” “那不就结了?” “鬼怪,你再罗嗦,别说老身不顾旧谊。” “看来你是要考较老夫了。” “这也无妨。” “何必呢?” “那你就识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来就是个不识相的人。”说着,转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没你的事了,你走!”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们双方如何了结,闻言之下,举步便走…… “别走!” 青衣蒙面妇人横里一截,“丧夫翁”也不先不后地欺了过去,徐文滴溜溜一转,弹身飞泻而去,身后传来飓风卷林的呼轰之声,看来两个老怪物已动上了手。 方场上人已散尽,只剩下那坛台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阳之中。 徐文径朝居中巨厦走去…… 一名黑衣汉子迎上前来,一抱拳道:“阁下便是‘地狱书生’?” “不错!” “请随在下来。” 在黑衣汉子引导之下,进入巨厦,穿过数丈深的门楼,眼前是一个大院,只见筵开百桌,结彩系红,一片震耳的谈笑之声,夹杂着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见女宾,想来被接待在另一个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扫,他想发现上官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过了整个院子,没有发现上官宏的踪影。 顾盼间,来在正厅廊沿之下…… 徐文暗觉奇怪,自己将要被引向什么地方? 厅廊之上,一列五桌,不问可知,这五桌都是极有分量的人物。 正自讶疑之间,只见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请到!”然后退向一侧。 当中一席主位上一条人影离席而出,一摆手,道:“小友请入主席!” 这离席相请的,赫然正是“卫道会主”。 徐文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他怎么也想不透何以会被视着上宾接待? 事实却不许他多所犹豫,当即欠身道:“区区不敢当此厚爱!” “好说,请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来,满场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个人都有相同的疑问,为什么“地狱书生”会被延作上宾?会主的来历?双方之间的关系?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别提了 第4章 开堂摘奸 徐文被“卫道会主”延为上宾,而且竟然离席相迎,这使他惊疑莫明,他对这位会主,可说素昧生平,这从何说起呢? 他略事谦让之后,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仅认识一个“无情叟”,其余的完全陌生。 “卫道会主”那张看来有些沉滞的面孔,令人有一种极不自然的异样感觉。 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间,眉锋一皱,差点脱口惊呼,凭他训练有素的特殊嗅觉,发现这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无形的慢性剧毒,任何人都无法觉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头有面的人物,大多数是一门之长,或是一方之霸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毙,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他想喝破,但一个念头阻止了他。 这毒,是独门秘方配制,除了父亲,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配制。父亲下毒的目的何在?为了报仇么?在座的不见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为疑惑? 该阻止这惨剧发生吗? 正自思虑不定之际,座中一个鸠形鸽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栗声吼道:“燕窝有毒!” 这一喊嚷,邻近的几桌已有不少的宾客听到,登时引起了一阵骚动。 同桌的一个个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惊道;“毒?” 只有“卫道会主”脸色一丝一毫都不曾变,回头低声向随侍弟子道:“这道菜停止上,传总管!” 筵开百桌,要阻止决不可能,然而对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来对方早已防到这一着意外,不然没有独上首桌,然后待命上其余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骇至极.这种毒,可说是无色无味,除了懂得配制这毒药的人。可以凭特殊的嗅觉能予辨认外,任何人均难察觉,这老人是何来路,竟能认得这毒? “卫道会主”转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则本座无以向天下同道交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阵牵动,道:“鬼伎俩,令人不齿!” “卫道会主”起立洪声发话道:“诸位,请安心尽欢,没有事!” 嘈杂的声浪,才渐渐平息下来。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缓慢地道:“听说小友对于‘毒道’颇有造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过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宝会”表演过一手辟毒之外,并未展露过,这老者是根据什么而作此语?听说这两个字大有文章,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识毛皮而已,谈不上造诣,阁下是听何人道及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没有任何事是绝对秘密的!” 徐文一颗心陡地收紧…… “卫道会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绍,这位是当今毒道‘同道’称为……” 徐文倏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脱口接话道:“敢莫是‘崔无毒’前辈!” “卫道会主”一颔首道:“不错,小友一猜便着。”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无毒”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 徐文心念疾转,曾听父亲提及这位风尘异人,当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名手。他本名崔吾独,为人孤僻古怪,不与任何人交往,所以取号吾独,对“毒道”有深造诣,无毒不识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伤过人,“吾独”“无毒”谐音,武林同道遂以“崔无毒”称之,本名“吾独”反而不彰了。 “卫道会主”举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为本会坛掌令,本座深感荣幸,请各位共浮一白,以为武林苍生贺。 徐文跟着大家举杯,一照。 “雀无毒”手指那碗燕窝道:“小友当识得这毒?” 徐文故作尴尬的一笑道:“此毒无色无味,小可无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个蓝衣中年匆匆来到席前,施礼道:“古总管今人参见会主!” “古总管,菜中发现有人下毒?” “是,卑职敬领失察之罪!” “古总管认为下毒的人是谁?” “这……啤职未获证据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说来,贵总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传令刑堂文堂主,亲率执事弟子前来听命,同时立即监押认为可疑之人。” “领谕!” 总管古今人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传集刑堂执事,显然是准备当众执法了,而这毒,分明是父亲的独门配方,下毒的人是谁呢? 工夫不大,一个浓眉巨目的虬髯老者,后随四名彪形大汉,各披了一条猩红斜披,来到席前,由那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卫道会主”抑低了声音道:“立即准备,席散后开堂!” “遵令谕!” 文介山率四执事施利而退。 酒席终场,已届二更时分,众宾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连夜下山,不到一盏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怀目的,正自委决不下,去?抑留? “卫道会主”突地转面道:“小友,请你列座参观敝会开堂?” 徐文登时一窒,江湖帮派开刑堂接例都是秘密进行,绝没有请外人参与的道理,因为开堂是对内执法,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对方有什么居心。 难道自己的来历已被对方认出,而被疑为下毒之人?但适才对方分明下令监押下毒之人…… “小友认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会立舵伊始,便发生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早发觉制止,受害的将是所有与会同道,本座势必成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开堂,各门派帮掌门,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松了一口气,困惑地道:“区区江湖末流,何以能当会主青睐……” “不必太谦,请随本座来!” 徐文心中虽惊疑不定,但他却极想知道这下毒的人,当下不再言语。 这是一间可容百人的广厅,厅中儿臂粗细的巨烛高烧,三张披红公案,在靠上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烟缭绕,供着一块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这十分别致,通常各门派开堂,供的是该门派的祖师神位,而“卫道会”供的却是“天地”牌,想来这是取以天地为心之意,与该会名称宗旨,倒也吻合。 另两案,左方坐的是“卫道会主”,右方赫然摆着那顶神秘的彩轿。 “卫道会主”座后,并排坐着立舵大典时坛上列坐的七老者,“无情叟”、“丧天翁”,崔无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后,不知两个怪物是如何收场的? 有首靠壁一边,也就是徐文这一排,坐的是各门派首脑或代表人。 面对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红弟子,挺胸肃立。 厅中静得落针可闻,只偶尔有一两声烛花爆蕊的声音,算是死寂中的点缀。 空气沉重得使人窒息。 蓦地—— 厅门口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吴香主候今传见!” “卫道会主”沉声道:“进来!” 一个面色青惨的黑衫老者,低头走了进来,身后是两名披红大汉,显然这被称做吴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来的,不用说,他便是开堂的对象了。 黑衫老者脚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红案之前。仍低着头,两名披红汉子,却退入下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气被一种肃杀的气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声:“开堂!” 十名被红大汉,跟着哈喝:“开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个哆嗦。 所有在场的,心弦立时绷得紧紧地,脸上全现出了凝重之色,场面虽不若官衙的威严,但气氛肃杀,却非官衙可比。 “卫道会主”滞晦的面色毫无改变,仅面皮抽动了数下,沉重地开了口:“吴香主,你知罪么?” 黑衫老者倏地抬起了头,厉声道:“卑属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会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过誓,所以无论如何,你是本会弟子的身分,你承认这身分吗?” “承认!” “如此,你对‘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双膝一屈,对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无意,头一偏,目光射向了徐文。 仅只那么一瞥,徐文全身如触电似的一震,血行骤然加速,从眼神他已认出了这姓吴的香主是谁了,他表面上力持镇静,但内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该如何做才是? “卫道会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后,又道:“菜中放毒,企图谋害与会宾客,是何人主使?” “卑属实不知情。” “吴昆,别忘了你曾起过誓,面对‘天地’神牌,你还是坦白供承的好!” “会主明鉴。” “哼!吴昆,本会清源寺筹备处百余弟子被毒杀,可是你的杰作?” “冤柱!” 彩轨中发出了声音:“给他证据!” 徐文怦然心惊,对方竟然还有证据,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清源寺惨案,曾被“轿中人”指为凶手,幸而“天台魔姬”以师门信物担保解了围,原来受害的是“卫道会”弟子…… “卫道会主”冷笑连连道:“吴昆,你本名不叫吴昆?” 黑衫老者全身一颤,没有答腔,目光再次扫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对方供出自己来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轿中人”、“无情叟”、“丧天翁”等人的身手来看,会主的功力当更不可思议,而自己却非任何一人之敌……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来,一掌向“卫道会主”劈去…… 彩桥中传出一声低喝,一道怪异的罡风,从轿门卷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被消散于无形…… 文介山一个虎扑,反剪了黑衫老者的双臂,手指戳处,黑衫老者闷哼一声,虚软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应手而脱,露出了一个面如重枣的精悍面目。 “卫道会主”冷森森地道:“这位便是“七星堡’总管方炳照!” 此语一出,举座皆惊,客座中,少年“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声如洪钟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风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举,意在何为?” “无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测,目的可能是想独霸武林天下!” “武当掌教”真如道长一沉声道:“听说‘七星帮’总舵被挑,该帮业已冰消瓦解,莫非是徐英风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阵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惨剧,但,他什么也不能说,更不敢形之于色,只是报仇的心更切了。 “轿中人”冷冷地道:“请会主按本会律例处置!” 言中之意,这是“卫道会”所开的“法堂”。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武当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仪,一个个抿上了口。 “卫道会主”厉声道:“方炳照,本座仍称你吴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惨厉地道:“杀剐听便,这笔账自会有人出头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会,不管来路动机如何,仍须接受会规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会弟子违誓叛会,该作何处置?” “按会规第一条,叛门者死!” “带下去!” “遵谕!” 文介山一挥手,两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挟起了方炳照。 徐文虽不知父亲派方总管潜伏“卫道会”,两次施毒的目的是什么,但从情况判断,可能牵涉到某种仇怨,说不定“卫道会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之一,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来…… “卫道会主”沉声道:“小友莫非有话要说?” 徐文血泪朝肚里吞,硬忍住满腔怨毒,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待办,想请会主准予先行告退!” 当然,这是违心之论,是在无法转衰之下的藉口,他应该救方总管,但审情度势,无能为力,又不忍眼见自己人惨遭处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卫道会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请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机会欢迎你随时光临!” “轿中人”接着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误会出手,少侠育见谅否?” 徐文恨在心头,口里不经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桩,尊驾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带出了刑堂,其结果当然不问可知了。 徐文内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难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刚到了外面广场,立即有一个黑衣人趋进前来,恭谨地道:“少侠请稍候容小的备马!” 徐文一挥手道:“不用了!” 弹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积压心头,使他透不过气来,他真想痛痛快快地来一阵搏杀,但事实上不可能,他必须照原定的计划报仇,从今日的事例,他相信父亲已在暗中展开了行动,痛苦的是他无法确定谁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长长地舒了一口闷气。 忽地,距身侧不远之处,人影一晃,没入林中,徐文满腹杀气怨毒,苦于无处发泄,心念一转,扑入林去。 一条高大人影,兀立林中,借着树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对方赫然正是锦袍蒙面人,他不假思索地电扑而上,猛下杀手。 “文儿,你疯了!” 徐文一听声音,疾收攻势,骇呼道:“是爹么?” “是我。你怎么了?” “爹!” 他像受尽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亲,忍不住泪水夺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凶手是谁?” “‘卫道会’一帮人!” “是……他们!” 徐文双目射出了闪闪杀芒,热血倏然沸腾起来。 “孩子,你怎么见面就向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两次向孩儿下杀手 “什么,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维妙维肖,真假难辨!” “可能是‘卫道会’所为……” “不可能!” “为什么?” “今天孩儿是他们的座上客,他们并不知道孩儿的来路。” “孩子,你错了,江湖诡谲,对方也许别有打算。” 徐文略一思索,这话不错,自己无缘无故,被列为贵宾,还受邀参观开堂,这内中必定有文章,心念之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惊栗,但也更加增了复仇的火焰。 “爹,‘卫道会会主’是何许人物?” “目前还不能确定,可能是昔年结下的仇家之一……” “爹怎会不知道?” “孩子,那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他面上带着面具!” “哦!难怪看起来极不顺眼,但爹该猜得出他是谁,象这等身手的人,武林中可能不多……” “白云苍茫,变幻莫测,今日的自擘,也许是当年的无名小卒,从何猜起!” “‘丧天翁’等也是帮凶?” “不错!” “有一个叫上官宏的人可是元凶?” 锦袍蒙面人陡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认识上官宏?” “是的。不久前他倒卧道旁,奄奄一息,是孩儿一时任性,竟救了他。” “他知道你的来历吗?” “不知道。” “不错,他就是元凶!” “上官宏何许人?” “本堡叛徒,‘七星八将’之末。” 徐文双目睁得滚圆,这是他意料不到的事,上官宏竟然是“七星八将”之中的老人,他从有记忆起,只知道“七星八将”仅存其六…… “爹,八将之首呢?” “十多年前,与上官宏一起叛离本堡!” “上官宏血洗本堡,惨杀六将,为了什么?” “为父的到现在还不知道其中究竟,这要问他本人!” “爹不是与他交过手吗?” “是的,他没有说出原因,他的功力高得出乎为父意料之外,其中的原因,看来决不单纯……” “照此说来,上官宏也是‘卫道会’一员?” “也许是!” “哦!爹,方总管他……” “怎么样?” “下毒被识破,牺牲了!” 锦袍蒙面人身躯猛地一颤,厉声道:“他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 “好!好!我誓必为他报仇,其实……唉!也只是仇上再加一笔而已!” “爹!此来是接应他么?” “嗯!” “爹……” “你想说什么?” “恕孩儿斗胆,今日与会的几乎齐集了武林各门派之首,如果方总管下毒成功……” “孩子,为父的一向不愿天下人负我!” 奸雄口吻,徐文虽然觉得刺耳,但对方是父亲,他能说什么呢? 经过了片刻难堪的沉默,徐文激动地道:“爹,母亲她老人家呢?” “我也正在找她!” “母亲没有受到伤害?” “当然没有,以后就难说了!” 徐文钢牙咬得“格格”作响,激愤至极地道:“爹作何打算?” “报仇!” “如何报法?” “为父的已有安排,你现在最好是能俟机各个消灭化人,减低仇家的力量,不过有个要领,不露痕迹。” “孩儿会做的!” “好,我们父子不能公开在一道,以便隐秘你的身分,有事我会派人连络……” “爹,还有件事……” “什么事?” “关于开封府求亲……” “家破人亡,不谈那些了。孩子你珍重,为父的要走了!” 话落,人已飘然而逝。 徐文想起“天台魔姬”说过,她曾在锦饱蒙面人头上留了记号,自己适才却忘了查证,当然,对父亲生疑是很可笑的事,但应该把这事告诉他才对,他也可以凭这点找出冒充他的人…… 骨肉离散,有家难奔,这实在是人世间最凄惨不过的事。 他痴痴地兀立昏暗的林中,极力整理如乱麻般的思绪。 父亲的计划是什么? 自己该如何采取行动? 何处去探寻母亲的下落? 元凶上官宏匿身何处?自己已经知道他是父亲的对头,却任性地救了他,实在是荒唐,如果自己早有现在的思想,当不致铸此错事? 想到仇家,他不禁大感沉重,已知的,每一个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要谈报仇确非易事,而父亲却又似有什么隐衷,不肯道出结仇经过…… 他也想到了红衣少女方紫薇,本来他对红衣少女与“聚宝会”少会主白衣少年的交往,既愤且妒,现在这意念消失了,因为方紫薇自承是“卫道会”半个主人,而“卫道会”的一帮人物,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那方紫薇当然也是仇人之一,情与仇是不并存的。 于是,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蒋明珠,他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了蒋明珠所赠的翠玉耳坠,凭这耳坠,可以在大河南北钱庄行号,随意取钱,说起来,这是无价之宝。 他到此刻,才看清了这耳坠并无出奇之处,与一般玉坠并无二致,反复审视,依然看不出奥妙所在,难道蒋家不怕有人仿造这耳坠行诈? 蓦地—— 一条人影,电闪掠来,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有如幽魂鬼魅。但徐文并非庸手,几乎出自本能地施出了杀手,人影连停都未停,疾闪而逝。 徐文为之心头巨震,忽然发觉手中的翠玉耳坠,业已不翼而飞。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耳坠如落入江湖宵小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能对方早知蒋明珠赠耳坠的事,暗中窥视已久 徐文大喝一声:“鼠子敢尔!” 身形猛地弹射而起,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时在黑夜,林深树密,视线模糊,要追一个具有如此身手的人,根本半丝希望也没有。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蒙,哪有半丝人影。 徐文气得浑身直抖,沮丧地停了身形,但更多的却是骇异,第一次,他的杀手失了作用,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作何高手,除非不中,中了必无幸理,然而这人影意外地全身而退。 除了父亲之外,他想不出江湖中还有谁能在中了自己杀手之后,仍能不毙命当场的,这未免太可怕了。 是谁,能无视于自己的杀手? 莫非又是“卫道会”中人的杰作? 那人影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分辨对方的身形。 将来如何向蒋明珠交代? 这是最大的问题。 知道自己持有这耳坠的,只有“天台魔姬”一人,然而“天台魔姬”并不能抵当自己的杀手。 他后悔当初应该拒绝接受,然而已于事无补了。 正自六神无主之际,耳畔突传破风之声,只见一条人影,从数丈外飞驰而过。 徐文心中一动,大喝一声:“站住!” 人影应声而停,徐文扑了过去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对方赫然又是“天台魔姬”,这真有些阴魂不散了。 “天台魔姬”脆在生地道:“兄弟,若非你发话招呼,我们就错过去了!” 徐文心中正烦,没好气地道:“大姐是追我来的?” “是呀!” “有何见教?” “你似乎很不高兴?” 徐文心念忽地一动,想起她师父青衣蒙面妇人,耳坠被夺,莫非是那妇人所为,以对方的莫测身手,的确大有可能,而且知道这秘密的,只她一人,难保她不告诉她师父,财帛动人心,那耳坠可说是无价之宝,当下冷冷地道:“令师呢?” “家师?” “嗯,那青衣蒙面的女人!” “兄弟,家师生性怪僻,会场外林中所发生的事,请勿介怀!” 徐文心里冷笑了一声,口里淡淡地道:“小弟并未放在心上。” “那就好了!” “请问令师尊号?” “这一点请你谅解,家师不愿提及她的名号,她已数十年不履江湖了。” 徐文一窒,毫不放松地道:“然则令师此番东山复出,是有所为的了?” “是的,不过,那是她老人家的私事。” 这一说,徐文不便再追问了,一转话题道:“令师仍在山中么?” “不,她老人家与‘丧天翁’那怪物大打出手,事后即离,没有参与宴会。兄弟,你似乎有心事?” “有一点!” “可以告诉大姐我吗?” “日前蒋明珠姑娘赠与小弟的翠玉耳环,刚才被人夺走了。” “什么,夺走?” “是的。” “有人敢从‘地狱书生’手中夺物,是活得不耐烦了。兄弟,是什么样的人?” 徐文双目在暗夜中闪出寒星般的光芒,直照在“天台魔姬”的粉面上,似乎要看澈她的内心,看她是不是故作姿态,抑是语出至诚。口里不疾不徐地道:“那人身手惊人,我竟然看不出对方的身形容貌!” “天台魔姬”声音中充满了骇异之情,道:“那会是何路人物?” “小弟想不透。” “对方可能知道那耳坠的价值,不然不会下手……”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人知道……” “天台魔姬”若有所感地道:“兄弟,莫非你疑心是家师所为?” “我没有这么说。” “兄弟,这一点大姐我以生命担保,家师决不屑为。” 对方的郑重态度,使徐文不能不信,他本待说出那人影在自己杀手之下,夷然无损这一节,但顾及泄露本身秘密,只好忍了回去。 “天台魔姬”低头一阵思索之后,道:“兄弟,那人影是否身法奇快?” “是的,有如幽灵鬼魅!” “难道……会是他?” “天台魔姬”略一沉吟之后,道:“你听说过‘妙手先生’其人否?” 徐文一颔首道;“听说过,据说此人行踪飘忽,精于易容,很少见过他的真面目……” “论身手,当今之世,能与‘妙手先生’匹敌的,恐怕没有几人,而且他的一双空空妙手,简直可偷星摘月,一身功力,也是诡异莫测。” “大姐认为是他所为?” “只是臆测。” “如何才能寻到此人?” “很难,但…… “怎样?” “天台魔姬”皱眉苦思了片刻,道:“要找他的确难如登天,只有迫他自动现身……” “如何迫法?” “挟人为质!” “什么,挟人为质?” “除此别无他法。” 徐文思索了片刻之后,道:“这有失正道……” “天台魔姬”不由格格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那一对不加缠扎,任其自然挺突的玉峰,随之晃动。 徐文有些意乱情迷,面色一肃,冷冷地道:“这有什么可笑?” “天台魔姬”强抑住了笑声道;“兄弟,你我的外号,在别人心目中似乎并非正道武士,何必故作姿态?” “别人的看法是另一回事!” “兄弟,这是你的事,大姐我只是提供意见。” “徐文不由语塞,暗忖,自己目的在寻回失物,并无其他不良企图,对方能出手抢夺,自己挟持一个人质何妨。心念之中,话风一变道:“大姐,何人为质?” 他这一声大姐的称呼,并非出自本心,只是因时乘势而已,一个良知未泯,但性格因后无的熏陶而倾向于恶时,便常有这种矛盾现象,有时行事乖张残狠,不择手段,有时又不自觉地流露正道的思想,徐文目前便是处在这种矛盾之中。 “天台魔姬”又是一声轻笑,向徐文靠近了两步,匿声道:“兄弟,别见怪,我赞成你的看法,虽然别人以‘魔姬’目我,但人我自为之,任性并非大恶,你以我为魔姬,我便以魔姬的态度对你……” “大姐,还是说正事。” “你认为此法可行?” “是的。” “好,好我告诉你,这是一桩武林秘辛,除我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妙手先生’有一个外室,住在……” “外室?那他是有家室的人?” “听我说,他的外室住在正阳城中,她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大约十岁了,他爱此子有如性命……” “大姐如何知道的?” “两年前我有事到正阳,因追敌人而误入一所巨宅中,发现这巨宅的主人,仅是一双母子,手下人全是女的,而排场却相当不小,可巧一个佝偻老人,舍正门而不由,越屋而入,身法快如电闪,起初我认为是鼠窃宵小,结果大谬不然,从对方的谈话中,我才知道那老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妙手先生’……” “佝偻老人?” “那并非他的真面目,当时,我想到一个少女不宜探别人隐私,便悄然退了出来。这一发现,使我想出了这个办法!” 徐文凝声道:“大姐的意思是劫持他的爱子?” “不错!” “那又何必多此一举,我们到那巨宅,碰上最好,碰不上来个守株待兔……” “你把‘妙手先生’低估了,他化身无数,机智绝伦如不捏住他的要害,一切休想!” “好!我们这就赴正阳……” “慢着!” “大姐还有话说么?” “我来找你另有要事……” 徐文一怔道:“什么事?” “记得关于‘石佛’的事吗?” “‘石佛’!怎么样?” “红衣少女方紫蔽已把‘石佛’埋藏的地点告诉了‘聚宝会’少会主陆昀。” “那白衣少年叫陆昀?” “不错。” “告诉又怎么样?” “‘石佛’是传说中无价之宝,势将落入‘聚宝会’之手……” “不见得!” “为什么?” “以‘卫道会’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难道坐视‘聚宝会’得手?” “问题并不如此,陆昀自称是徐州故府尹之子,方紫薇根本不知道他的来历,而他使尽手段诱惑万紫薇,目的是为了‘石佛’,他两人业已相偕下了桐柏山,方紫薇命运很难预料,‘卫道会’高手再多,恐也一时不会发觉?” 徐文眼前浮晃着仙露明珠般的红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他暗自警告自己,对方是仇家,死活与自己无关,然而,潜意识中,似有东西在蠢动,使他不能自持,白衣少年陆购的卑鄙,令他不能忍受。 但“天台魔姬”巴巴地连夜上路找自己说这件事目的又何在呢? 她该恨方紫蔽,因为她是她的情故。 心念之中,不禁脱口道:“大姐,你的意思要我救她脱离陆昀那小子之手?” “是的。你不是很爱她吗?” 徐文愣了一愣,反问道:“大姐,你不恨她吗?” “我为什么要恨她,我只替她可怜!” “可怜?大姐怎地可怜起她来了?” “因为她被人玩弄而不自觉。” 一句话,使徐文妒火中烧。感情是奇妙的东西,他爱万紫薇,为她放弃了开封府求婚,而她却不爱他,现在,他并且知道了她是仇家一分子,但,遏止不了那股妒意,而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会失去往昔的刚强,可能完全抛却这片单恋之情? 莫非“天台魔姬”故意作态以退为进,向自己示爱?如果是,她的心机够深。 他对“石佛”毫无兴趣,这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终于他又问出了一句话:“大姐有意问鼎‘石佛’吗?” “我不想。” “小弟也是如此。” “你到底作何打算?” “大姐何不将此事告知‘卫道会’,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我不愿与那帮人打交道!” “既然如此何必告诉我……” “天台魔姬”发了矫嗔,道:“兄弟,别绕弯子,我知道你一颗心在万紫薇身上!”说着,声音突转幽怨:“对于我,你根本不屑一顾,也许,你认为我是败德的女子,也许,你视我为放浪形骸的人,你跟我亲近,只是敷衍……” 徐文暗自心惊“天台魔姬”的确不简单,插口道:“大姐,你误会了……” “天台魔姬”一拂翠袖道:“兄弟,别否认,也不要解释,听我说,虽然我明知如此,但我仍喜欢跟你在一道。以前,我曾说过我们是一类,邪门的一类,但那只是开玩笑,你不是,我也不是。我想透了,天下只有男女之爱丝毫也不能勉强,我别无奢望,只求你始终把我当一个朋友。也许你认为我别有用心,但告诉你,没有,我愿成全你。这就是我要告诉你这秘密的原因,希望方紫薇因此而改变对你的态度。” 徐文被深深地感动了,他自惭自己应付她的手腕有欠光明,简直可以说近于卑鄙,照此看来自己错估了她,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 可是,另一个意念,立即否定了他这想法,天下十女九妒,男女之间,除了情,极少有友谊的存在,因为事实上那是无法持久的,以“天台魔姬”这名号而论,绝难相信她能有如此胸襟。 但,他却也无话反驳。 他对她,仍无爱意,先入为主的成见支配了他,他不敢相信她是个干净人。 他不得不应付地道:“大姐,小弟十分感激。” “你语出至诚吗?” 徐文有些面皮发热,低声道:“是的。” “好!现在我们走!” “走,去哪里。” “我们得阻止陆昀把方紫薇带入‘聚宝会’秘舵!” 徐文心中一动,的确,方紫薇一旦被带入“聚宝会”秘舵,便算毁了,不管此刻自己对她所持什么态度,决不能让陆昀那小人得手。 “来得及吗?” “可以的,我们朝‘聚宝会’秘舵方向的路线追下去,准可追上!” 徐文仍有些踌躇不决,这行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在半刻之前,他如得知这消息,会毫不考虑地追下去,自父亲道出仇家之后,他的思想改变了,他曾救过上官宏,而上官宏是仇魁,现在又要去救方紫薇,而她也是仇家之一,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但,潜意识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着他,使他无法抗拒。 他,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走!” 两人弹身漏夜上道,全力疾追下去。 奔行了约莫一个更次,天边已现曙色,村鸡报晓此起彼落。直到天色大明,才找到一间早开堂的野店打尖。这种野店,多是供那些鸡鸣早看天的肩挑负贩歇脚打尖,虽说时辰尚早,店里已嘈杂得像是在赶集。 两人拣了一个角落坐下,好半晌,满身油腻的小二才发现来了新客人,忙排上两副筷碟,道:“两位早,用饭还是喝酒?” 徐文看了“天台魔姬“一眼,才向小二道:“有粥么?” “有,小米粥,刚起笼的馒头……” “好,另外拣什么好吃的配上几样,吃馒头喝粥。” “请稍等,立刻就到。” 这时,只听客人中一个粗嗓门道:“刚走一对,又来一对,都是一般的使人看了流诞,只可惜这……” 话没说下去,但下面的半句话,当然是指徐文的独臂而言。“天台魔姬”轻声道:“听见没有,对方刚走,一个时辰之内准可追上。” 两人匆匆打了尖,出门上道,大约追出了五十里地,仍不见白衣少年陆昀与方紫薇的影子,徐文不由焦躁道:“莫非追过了头还是岔了道……” “天台魔姬”抬头望了望日影,道:“此刻不过巳时左右,赶一程再说!” 两人更加紧了身形疾驰,看看时间近午,眼前现出一片竹柏夹劳的茂林,林中隐约露出一段红墙,看来是一座尼庵。徐文一刹势,道:“要不要进去看看,也许对方在此歇脚?” 话声方落,忽见林内一条娇小人影一晃而没。 徐文片言不发,弹身扑入林中。林内,是一座美奂美仑的庵堂,庵门上悬“送子庵”的金匾,想来内面供的是“送子娘娘”了。徐文直赴庵门,一个年方少艾的姑子,手执拂尘,出现庵门,单掌打了一个问讯,道:“施生何来?” 徐文看这少尼,眉目含春,粉腮起晕,荡意隐然,看来不是什么守清规之辈,当下直杆杆地道:“找人!” 小尼姑现出诧然之色道:“找什么样人?” “一男一女!” “阿弥陀佛,庵堂是清修之地,何来男女,施主莫非 “在下得入庵一查!” “施主,庵中禁止男人涉足。” 人影一晃,“天台魔姬”走近前来,脆生生一笑道:“我大概不成问题!” 话声中,举步向庵门欺去…… 小尼姑拂尘一横,道:“这位女施生请自重!” “佛门受十万香火,小师父要阻止我么?” “施主错了,本庵不受布施!” “破个例!” 说完,又向前闯,小尼姑面色一变,厉声道:“施主要恃强么?” “天台魔姬”满不以为意地道:“未始不可!” 口里说话,脚却不停,娇躯直朝横拦的拂尘碰去,小尼姑一振腕,拂尘马尾变成了一束钢丝,向“天台魔姬”迎面刷去,既狠且疾。“天台魔姬”一挥掌,口里道:“这不失出家人身分么!” 这一掌,震得小尼姑身形一个踉跄,“天台魔姬”已扬长而入。 小尼姑狠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仍堵住庵门。 庵内,传出了喝骂之声,接着是一声惨哼。 徐文举步便闯…… “施主止步!” “找死么?” 小尼姑被徐文那双杀气充盈的眸子一迫,不期然地向后退了一步,徐文弹身射了进去,转过影壁,只见地上躺了一个青衣少女,“天台魔姬”被一名古稀老尼与四名少尼正围在核心之中。双方对峙,没有动手。 徐文身形方停,后面的小尼姑业已迫了进来,拂法夹咝咝劲风,拂向后脑。徐文一闪避过,回身道:“在下再警告你一次,别找死!” 场中的老少五尼,齐把目光转了过来。 那小尼姑充耳不闻,一拂落空,身形再进,左掌电闪切出…… 徐文面如寒霜,不言不劝,径容那一掌切上身来。 “哇!” 一声惨哼,小尼姑栽了下去,滚了两滚,不动了。 场中五尼,面色大变,那老尼面上骤笼杀机,栗声道:“施生报上名号!” “区区‘地狱书生’!” “地狱书生”四字出口,老尼面上顿现骇色,四名少尼,惊悸地向两旁闪开。 “天台魔姬”一弹桥躯,向佛堂闯去。 老尼喝话声中,四名少尼左右截了过去。“天台魔姬”连头都不转,双掌左右反击而出,闷哼声中,四名少尼被卷得倒退而回。 “天台魔姬”身影一晃,消失在侧门中。四名少尼怒喝一声,跟着扑去。 老尼戟指徐文:“‘地狱书生’,你意欲何为?” “找人!” “找谁?”, “一个姓陆的小子!” “你欺人太甚,竟敢闯庵杀人……” 徐文一指地上青衣少女的尸体寒嗖嗖地道:“这死的俗家女子是谁?” “不管是谁,你与贱人必须偿命!” “在下再问一遍,那姓陆的小子与一个红衣少女是否在庵中?” ‘地狱书生’,佛门清修之地,岂容你这等污辱 老尼气得全身发颤。 徐文倒有些感到行事未免莽撞,虽说这些女尼们似乎不是守清规的出家人,但逼问别人陆昀的下落却有些没来由,也许对方根本不知陆昀为何许人,而业已摆下了两具尸体,他有些失悔孟浪…… 后院传来一叠声的惨哼,想来是那四名少尼,业已栽在“天台魔姬”之手。 心念之间,只见老尼双掌一扬;徐文正待反击,忽觉对方发掌并无劲气涌出,却有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不由哈哈一笑道:“出家人居然也会使毒,可惜找错了对象!” 老尼面上顿露骇色,栗声道;“你……不怕毒?” 徐文不屑地道:“论施毒,你这叫班门弄斧!” 老尼退了一个大步,右掌缓缓上扬,待扬到与头齐平,手掌自腕以下,已成了紫黑之色,配合上凄厉的面目,的确令人心惊。 徐文冷冷地道:“黑煞手,五成道行!” “纳命来!” 刺耳暴喝声中,一双乌黑的手爪,电光石火地抓向徐文,诡异迅辣,无以伦比,看来这老尼的身手相当不俗。 徐文对这一抓,视若无睹。 乌黑的手爪,抓上肩头,指尖透衣而入。徐文面不改色地道:“在下实不想杀你!” 老尼冷哼了一声,左掌猝然猛切…… 这一着出乎徐文意料之外,但他的反应神速,招架不及,施杀手却有余。 “砰!”夹以一声闷哼,徐文口喷鲜血,飞栽丈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老尼身形连连后退,颤抖的手,指着正在起身的徐文,口里惊怖地叫着“你……你……” 灰影一闪,越屋而逝。 徐文愣了,这是第二次他所施展的杀手无功,第一次是那劫走翠玉耳坠的神秘人,出道以来,仅有这两次例外,除非没有机会施杀手,否则中者必死…… 呆了片刻,他想起久不闻声息的“天台魔姬”,这透着古怪,莫非遇了意外…… 心念及此,迫不及待地奔入后院。花木掩映中,露出一排三开间精舍,精舍之前,横陈着四具少尼的尸身,静悄悄地没有半丝声息。 徐文一弹身,到了精舍廊沿,由窗格向内一望,只见锦帐绸衾,隐闻幽香。这根本不是出家人的样子,佛门清净地,很可能是藏污纳垢之所。 中间是厅,布置十分考究,与俗家人无异。再一间仍是寝卧,摆设与另一间相似。’ 三间全是空的,没有半个人影。 徐文剑眉深锁,没了主意,“天台魔姬”不会不告而别,她到哪里去了呢?以她的身手机智,遭遇意外的成分不大,可是人呢? 正自惊疑莫释之际,忽见厅中正面壁上系的一轴鱼蓝现化观音画像,缓缓向旁移开,露出了一道仅可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徐文心弦一紧,蓄势而待。 一条人影,从暗门中出现,她,赫然是“天台魔姬”。 徐文讶然道:“怎回事?” “天台魔姬”姗姗而出,纤指向后一比,道:“地下室堂皇得很,不比王公内院差!” “有何发现?” “这里是‘聚宝会’一处分舵……” “什么‘聚宝多分舵?”徐文大感意外地惊叫起来。 “兄弟,你自己进去看看。” “要我进去看?” “嗯!” “内里情况如何?” “天台魔姬”神秘地一笑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此地既是‘聚宝会’分舵,姓陆的小子该来落脚才好……” “他是来过,又走了。” “走了?” “不错” “方紫薇呢?”“你先进去看看再说?” 徐文猜不透“天台魔姬”一再催自己进秘室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但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瞥了这浑身充满魅力的女人一眼,举步进入秘室。 通过窄门,是一列长长的石阶,走完石阶,眼前现出一条宽坦的白石甫道,背道约莫十丈长,尽头,三间成马蹄形排列的石室,形成了一个小小三合院,中间是一方小天井。 迎面的一间,珠帘遮掩着房门;另两间,房门由外扣着。 徐文略一踌躇之后,迈步向居中珠帘遮掩的那间石室欺去。“天台魔姬”要他自己进秘室查看,当然内中必有文章的。 掀开珠帘,一阵幽香,直扑鼻而来。只见室内的布设,极尽奢侈,珠光宝气,目迷五色,椅披桌搭,全是精工刺绣,桌上陈列的,尽属古玩珍品。 靠里,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锦帐低垂,情景有些像富室的闺阁内寝。 尼庵而有如此的秘室,其他不问可知了。 突地—— 他瞥见床前有一洼刺目的鲜红。 血,那是鲜血,还没有凝固。 他不由心头一紧,弹步上前,揭开锦帐…… “呀!”他惊呼一声,连退数步,一张俊面,变成了红柿子。原来床上躺着的是两具尸身,一个是牛山濯濯的妙龄女尼,一个是壮硕的于思大汉,精赤条条,一丝不挂,上身分开,四条腿仍缠夹在一起,血,从两人身下流出…… 徐文生平从未见过这等秽相,站在当地直发愣。 久久,才回过神来。看样子,这一双男女必是“天台魔姬”下的手,这种事她可能羞于出口,所以要他自己来看。 徐文哼了一声,掌挥处,把那些古玩陈设扫得满室迸飞,哗啦啦散碎一地。这是下意识的发泄,也是对这种尴尬场面的直觉反应,当然事实上毫无意义。 他转身出门,打开上首一间反扣的石室,不由又是一震,室中横卧着一具青衣少女的尸身,装束与死在外面佛堂前的那青衣少女完全一样。 据“天台魔姬”说,这“送子庵”是“聚宝会”的一处分舵,这两名已死的青衣少女,当是该会所属弟子无疑。只可惜让那老尼走脱了。 折转身,顺手打开了下首一间石室。 室内布设较之中间的一间,毫无逊色,桌上一炉兽香,还在袅袅冒着轻烟,锦帐半掩,绣枕凌乱,看来室内人离开并不太久。 至此,已无可看,徐文走离秘室。 “天台魔姬”笑迎着道:“怎么样?” 徐文愤愤地道:“罪恶渊薮,放了火烧了它!” “我也正是这意思!” “大姐怎知此庵是‘聚宝会’分舵?” “你看到那青衣女尸了?是她供述的,两名青衣少女,是陆昀的侍婢,他到哪里,跟哪里……” “可有方紫薇的消息?” “有,在一个时辰之前离开了。” “与陆昀那小子一道?” “不一道也不行,她已成了陆昀的掌中物……” 徐文觉得有些不太受用,感情的确是奇怪的东西,他已明知红衣少女方紫薇是仇人一伙,他也曾下决心斩断这一分单恋之情,但事到临头,却又不能自己,他一向冷酷,乖戾,任性,可是这一线情丝,似乎十分柔韧,竟然有剪不断之势。 他沉默了。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兄弟,我们还得赶!” “赶?’ “嗯!不能让娃陆的小子得手!” “得手什么?” “‘石佛’!” 徐文志不在“石佛”,闻言之下,并无特殊反应,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我们费心思,‘聚宝会’志在聚积天下之宝,但这一宝可能聚错了,‘卫道会’那些老怪物,随便一个,都够他们瞧的。” “天台魔姬”一颔螓首,道:“兄弟,话虽不错,但方紫薇一条命可就难保了……” “索命债也自有人!” “那我们此行目的何在?” 徐文一怔之后,口不应心地道:“我只想杀姓陆的那小子!” “我们也得兼程追赶,否则就嫌迟了。” “即使赶不上,‘聚宝会’总不会搬了家?” “兄弟,我们不到‘聚宝会’……” “去哪里?” “天下第一庵!” “大姐是说‘白石庵’?” “一点不错。” “难道姓陆的……” “据青衣侍婢供述,陆昀业已带方紫薇前往取宝,而我在桐柏山中,听方紫薇向陆昀透露‘石佛’埋藏的地点是在‘白石庵’后面的白石峰顶。” 徐文剑眉一紧,道:“‘石佛’是方紫薇师门重宝,她何以会把藏处告诉别人……” “天台魔姬”深沉地一笑,道:“男女之间的事很微妙,尤其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更加难说。” 言中之意,当然是指男女双方关系已不平凡,徐文听来非常刺耳,他感到有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也许这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弱点。 “大姐知道‘白石庵’的所在么?” “知道,如果漏夜疾赶,明晨可以到达地头。” “我们去?” “先烧了这狐穴!” 徐文扯下佛龛幛幔,在灯上点燃了,抛向佛龛,刹那之间,火势熊熊而起。 两人离了“送子庵”,觅道向东奔去。 朝旭初上,晓雾氛红,一条羊肠小径上,奔驰着两条人影,他俩,正是“地狱书生”徐文与“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手指不远处的峰腰一座白色建筑,道:“那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庵‘白石庵’了。” 徐文口里“嗯”了一声,不说什么。 顾盼间,到了庵前,只见庵门紧闭,全庵是由一方方白色石块所砌造,映着苍松修篁,大有神秘仙境之概。 “天台魔姬”道:“兄弟,我们上后峰!” 徐文望了一眼庵门,道;“不进庵内瞻仰一番?” “此庵从不许外人亵渎,虽说神尼业已圆寂,还是以尊重这规矩为上。” “也好!” 就在此刻—— 徐文一眼瞥见山脚下数条人影簇拥着一乘小轿,如飞向此移来,木由脱口道: “轿中人,想不到‘卫道会’。业已闻风而至!” “天台魔姬”向山径上望了几眼,道:“对方既已赶来,无须我们出手了。” 徐文心存别念,不愿与“卫道会”中人在此朝相,忙道:“大姐,我们避一下如何? “天台魔姬”困惑地看了徐文一眼,道:“好,我们到竹丛中暂避!” 两人拨开枝叶,钻了进去,分别掩好身影。徐文忽然想起一事,道:“大姐,‘卫道会’会主,到底是何许人物?” “你不是被尊为上宾,与他同桌了吗?” “我不知他的来历,也不明白何以被尊为上宾?” “这就奇了。” “大姐清楚他的来历吗?” “如果他以真面目出现,也许……” 徐文心中一动,道:“什么,那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不是,他戴了面具。” “哦!难怪我总感到对方的面色滞暗,神情异样,但既能使‘丧天翁’、‘无情叟’之流老怪物听命,来头定然不小……” “当然!” 破风声中,七八条人影泻落庵前,小轿随后而至。 徐文定睛从叶隙外望,不由大是惑然,这小轿不是“轿中人”那小轿,随行人中,没有一个熟面孔,这批人 小轿面对庵门放落,随行的三老者五壮汉垂手肃立轿前。 轿中,传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何堂主,你带人入庵搜搜看!” 三老者之中,一个尖脸削腮,颔留鼠鬓的老者,躬了躬身,道:“禀会主,此庵数十年来,无人敢涉足!” 徐文恍然而悟,轿中人是“聚宝会”会主,想不到她为了“石佛”竟然亲临。 “聚宝会主”冷冷地道:“何堂主,这是命令?” 姓何的堂主凛然恭应了一声:“遵令谕!” 用手一招,三名壮汉车转身,随定姓何的堂主向庵门走去。 姓何的堂主战战兢兢地到了门前,犹豫了片刻,才硬起头皮用手推门,想不到庵门竟是虚掩,应手而启。 由门内望,花树修齐,台阶通道,一片洁净,纤尘不染,像是有人经常清理,只是寂无人影。 当门处,一方自石碑,上面刻了八个朱红大字;“修真净地,凡俗止步!” 姓何的堂主与三名弟子,望着石碑,趑趄不敢举步……” “聚宝会主”在桥中又发了话:“何堂主,‘白石神尼’业已坐化,你到底是怕什么?”姓何的堂主一脸凛惧之色,回过头来,栗声道:“会主,那只是传闻……” “你想抗命令?” “卑座不敢!” “哼!李堂主!” 另一个三角脸老者应声横跨一步,面对轿门,躬身道:“卑座在!” “你入内一探!” “遵令谕!” 姓李的堂主一回身,昂首便朝庵门走去…… 姓何的党主可能栗于会律与顾及自己的身分,一弹身,抢先入庵。 “哇!” 惨号声中,姓何的堂主身形倒射而去,“叭”地一声,倒地不起。姓李的堂主与三名弟子,齐齐傻了眼,像脚下生了根,半步都不能移动。 徐文侧顾了“天台魔姬”一眼,悄声道:“难道‘白石神尼’仍在世间?” “天台魔姬”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粉腮上一片疑惧之色。 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白石神尼”的确是不可一世的人物。 徐文心念一转,忍不住又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不管庵中是‘白石神尼’本人,抑或是别人,‘石佛’是神尼之物,陆昀此去取宝,虽有方紫薇随行,也无异是寻死。” “天台魔姬”道:“谁说不是?万紫薇虽受了蛊惑,恐难瞒‘卫道会’那般老怪的耳目!” “聚宝会主”可能被这意外情况震撼了。半晌没有作声,久久才扬声道:“庵内何方高人?” 没有应声。 那姓何的堂生这时巍巍站起身来,语不成声地道;“禀会主……卑座……” “怎么样?” “功力全废了!” “可曾看清出手的人?” “没有,卑座甫入庵门,便被不知其所自的罡风震了出来。” “聚宝会主”再次扬声发话道;“庵内朋友何妨现身说话?” 依然没有应声,场面显得诡秘而恐怖。 “李堂主,你们退回来!” 姓李的堂主与三名弟子,如获大赦,飞快地退回来。 “聚宝会主”冷哼了一声,又道:“朋友,用不着藏头露尾,既然见不得人,本座失陪了!”接着,吩咐手下人道:“何堂主带两名弟子先行下山,其余的随本座上后峰!” 声落,一行人分头离开。 徐文问“天台魔姬”道:“我们呢?” “去看看热闹也好!” 两人从“白石庵”的另一侧,奔上‘白石峰’。 峰顶,白石堆累,寸草不生,仅边缘上点缀了几株虬松,亭亭如盖。那些白石,突兀峥嵘,分布在数亩大的峰头,奇形怪状,如走兽,如飞禽,伏、卧、腾、跃,不一而足,令人不禁赞叹造物之神奇。 居中,一座莲台,莲台上耸起一座丈许的宝塔,塔的正面,嵌了一块石碑,碑上镌刻着一行金字:“白石神尼之舍利城!” 这便是“白石神尼”圆寂后藏骨之所。 神奇有如仙境的峰头,却被诡秘的气氛所笼罩。 艳丽的阳光,驱不散人为的阴霾。 峰后,突起一峰,高出云表,陡峭如削,与“白石峰”中断相隔约七八丈,形成了一道天堑,下望无底。 “白石峰”顶,人影幢幢,不下五十人之众,看来“聚宝会”为了这一尊武林中传为至宝的“石佛”已出动了全部精锐。 徐文与“天台魔姬”鹤行鸠伏,直逼峰头,隐身石罅之中。 “聚宝会”少会主陆昀与红衣少女方紫薇并肩坐在一条龙形石背上,“聚宝会主”业已离轿现身,坐在两人侧边丈外的一块突石上,身后散列着老少不等数十名弟子。 莲台宝塔之后,七八名彪形大汉,各执铁杵钩锹。 一个黑衣老者,来回度量,最后,脚步停在宝塔后五丈之处。 陆昀侧顾方紫薇,柔声道:“薇妹,不错了?” 方紫薇木然地点了点头。 陆昀高声发令道:“拥下去,动作要快!” 一时斧凿之声大作,石屑纷飞。 徐文咬了咬牙,道:“大姐,方紫薇的本性业已被物所制……” “你看得出?” “不曾错的。” “你准备怎么办?” “先毁那姓陆的小子。” “且慢……” “大姐有何高见?” “看来此中大有蹊跷,‘白石庵’那出手废何堂主功力的人,不管是谁,总是方紫薇一边的人,所表现的那一手,相当惊人,何以不现身阻止?据说方紫薇是神尼传人,当然与那暗中出手的人有密切关系……” “以大姐之见呢?” “无妨来个隔岸观火,好戏必在后头!” 徐文想了想,道:“‘聚宝会主’明知企图已被别人发现,仍不顾一切做下去,必有所恃?” “天台魔姬”道:“正是这句话。” 可是事实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许久仍不见有人现身阻止。 一块石板被挖了起来,接着,有人惊呼一声:“‘石佛’!” “聚宝会主”大喝一声:“闪开!”,喝声中,人已弹射到挖掘之处,动手的七八名彪形大汉,齐齐退了开去。“聚宝会主”目注石穴,发出一阵得意的脆笑…… 第5章 七星故人 “聚宝会主”目注埋藏“石佛”的穴口,发出一阵得意的脆笑,满头珠翠,在 日光下闪闪生光。 所有在场的“聚宝会”弟子,一个个引颈而待。 “聚宝会主”俯身,探手入穴,取出一尊两尺上下的白石佛像,那佛像似是名 手雕凿,远远望去仍栩栩如生。 徐文栗声道:“他们居然真的得手了!” “天台魔姬”嗯了一声,道:“我看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 “你不见那尊佛像胸前有一个掌大的窟窿,可能另有文章。” “大姐目力锐利,见识也高人一等!” 这句赞话,是出自徐文的内心,他自改情易性之后,第一次赞佩别人,照他以前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口的。 “天台魔姬”报之以甜甜的一笑,道:“兄弟,你不是骂我?” “我这是真心话。” “难得!难得!” “难得,难得!” 话声中,只见“聚宝会主”把“石佛”反复审视了一遍,惑然向红衣少女道: “方姑娘,‘石佛’何以无心?” 方紫薇仍是那副木然的神色,平平地道:“不知道。” “当初你见这‘石佛’时,便是这样子吗?” “是的。” 蓦地此刻—— “聚宝会主”突地发出一声惊呼,手内空空如也,距她三丈之外,站着一个弓 腰驼背的老者,手中正捧着那尊“石佛”。 这驼背老人,如何现身,如何出手夺取‘石佛’,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看清。 徐文骇然道:“这驼子何许人?” “天台魔姬”声音有些激颤地道:“以这种身手而论,恐怕是……”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聚宝会主”声色俱厉地道: “‘妙手先生’,你是化暗偷为明抢了?” 驼背老人嘿嘿一笑道:“郭芸香,你凭什么认定区区是‘妙手先生’?” “贼手贼脚,江湖中难道还有第二人不成?” “算你猜对了,不过,郭会主,你骂区区贼手贼脚,尊驾也未见高明多少……” “阁下还是交回的好!” “否则呢?” “本会主誓不放过你!” “区区倒不在乎这一点!” 徐文一听对方便是名扬江湖的神偷“妙手先生”,登时心火直冒,毫无疑问, 夺去自己翠玉耳坠的必是他,从刚才这一手,就可以证明。他一长身,弹了出去。 “聚宝会主”郭芸香脱口栗呼了一声:“‘地狱书生’!”面上立透杀机。 徐文扫了她一眼,向“妙手先生”身前一欺。 “妙手先生”眼珠一转,道:“‘地狱书生’,你也想要这‘石佛’?” “在下没有这意思!” “那你意在何为?” “不必明知故问,阁下应该心理有数!” “老夫与你似乎毫无过节?” “哼!阁下这一说,成了名符其实的鼠窃狗偷之流,江湖中的下三滥……” “住口,‘地狱书生’,你对老夫说话客气些?” “客气?阁下配吗?” “妙手先生”困惑十分地注视了徐文片刻,道:“小子,有话另谈,等老夫先 交待这边的事。” 徐文眼里直冒火星,冷峻地道:“阁下别打算开溜……” “笑话,‘妙手先生’这块招牌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无价值!” “好!阁下交待。” “妙手先生”目光移向了“聚宝会主”,嘻嘻一笑道:“郭芸香,十年工夫, 你成了气候了,小妖变大怪,居然开门立舵,当起会主来了,偷、骗、坑、绷,道 出一源,你知道规矩吗?” “聚宝会主”面色一变,道:“什么规矩?” “门有门规,家有家法,空道源远,八字可查!” “聚宝会主”隆地退了一个大步,她手下数十名弟子,莫不悚然变色。 “妙手先生”接着厉声喝道:“八字之中,你占那一字?” “聚宝会主”激颤地道:“雷、电、风、火、山、水、土、木,下四字,占山!”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你的道行差远了,本人上四字,占电!” “聚宝会主”面色浮起了一层死灰,俯首道:“恕下辈不知冒犯!” “郭芸香,本人要带走‘石佛’!” “不敢异言!” “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服,干脆告诉你,‘白石神尼’,宇内共钦,‘白石庵’ 圣地,黑白两道均不敢冒犯,你逼令手下人闯庵,是你不对……” “是。” “还有,魔门之上,我已留有记号,表示‘电’字当家,你竟然不察,还一再 发话要庵中人现身,简直愚不可恕!” “聚宝会主”又应了一声:“是!” “妙手先生”接着又道:“现在你看看那三棱余石上的记号!” “啊!” “聚宝会主”抬头向适才挖掘‘石佛’的窟边石上扫了一眼.惊呼一声,连退 三步。 “妙手先生”像训诲下属似地又道:“照空道规矩,同道不相侵,八字有别, 你这是犯上!” “聚宝会主”威风尽失,娇躯在微微抖战。 “妙手先生”一摆手道:“念你无心错失,走。” “谢上辈恩典!”说完,转身向随行弟子喝道:“下山!” 陆昀手挽方紫薇的纤手,双双站了起来…… 徐文陡地一弹身,欺向陆昀身前,冷森森地道:“把她留下!” 方紫薇望了徐文一眼,没有什么反应,那神情与蒋明珠被该会掳劫时完全一样。 白衣少年陆昀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想活着下峰的话,便照办!” “别恃技凌人,‘地狱书生’,她并不爱你!” 这活有如一根刺,直刺到徐文心底。 “你想死么?” “聚宝会主”一上步道:“‘地狱书生’,上次你冒闯本会,杀人劫质,那笔 帐该清算了!” 徐文身形一侧,面对“聚宝会主”,道:“好极了,怎么算法?” “杀人偿命!” “在下人在命在,有本领只管取去,出手!” 姓李的堂主和另一名老者,突地欺身上前。其余数十名聚宝会弟子,齐齐散开 合围,各个手按剑把。 场面顿呈剑拔夸张之势。 “妙手先生”扬声道:“小子,咱们的帐留待改日了,老夫不耐久等!” 徐文倒弹而回,口里道:“慢着……” 下面的话还没有出口,一道狂飚罩身卷至,原来“聚宝会主”已乘隙出了手, 徐文料不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本身弹射之势,加上掌力的推震,一个身形,疾箭般 向莲台宝塔撞去,这一撞上,非死即伤…… 一道和风,斜里飘来,把疾撞之势消去了大半。 徐文在即将撞上石塔的刹那,忽感去势突减,急顺势变式,单掌虚按,飘落实 地,俊面业已变了色。 半路伸援手的,竟然是“妙手先生”。 徐文定了神,道:“谢阁下援手!” “不必,与你同道的那只小狐狸修养不错,竟然沉住气没有现身!” 他说的,当然是指“天台魔姬”而言,徐文心里老大不是意思。 一声脆笑过处,“天台魔姬”现身出来,熟透了的胴体,像是一团火,使所有 人的心为之一熨。 “妙手先生”目注徐文,道:“小子,到底什么回事?” 徐文直待开口,一阵震耳慑神的苍劲笑声,倏告传来,笑声撕空裂云,使四周 的空气,起了急剧的震荡。 “天台魔姬”脱口道:“无情老儿来了!” 所有在场的人,全被笑声震得惨然色变。只有“妙手先生”还有些自若。 徐文不自觉地施展“天台魔姬”不久前所授的抵御“天震神功”的方法,果然, 心血立时平静下来。 只刹那工夫,那些功力较差的“聚宝会”弟子,一个个面露痛苦不堪之色。 笑声止歇,场中多了两个怪人,赫然正是“无情叟”与“丧夫翁”。 徐文内心燃起了仇恨之火,但他不表露在面上,他自知不是两老怪的对手。 “无情叟”与“丧天翁”一左一右,夹峙“妙手先生”而立,显然二怪是为了 “石佛”而来。 “聚宝会主”一挥手,一行数十人,悄没声地向外退去。 陆昀仍紧牵着方紫薇的手,跟着撤退。 徐文大喝一声:“姓陆的,想走没这么容易!” 弹身扑了过去,姓李的堂主与另一老者,回身发掌阻截。徐文身形一划,避过 掌风正面,反圈而回。 “哇!哇!” 栗人的惨号传处,两老者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聚宝会主”暴喝一声,扑向徐文,双掌挟毕生功力,劈了出去。身为一会之 主,功力自非泛泛,边挟怒而发的一击,势可撼山栗岳。 徐文当即被震得连退数步,倒撞在一根石笋上,气血一阵翻涌。 陆昀拉着方紫薇,向前疾奔,超越在手下人前头。 “闪开!” “天台魔姬”娇喝一声,抖手就是一把“素女神针”,闷哼之声,响成了一片, “聚宝会”弟子,登时有十几名翻滚在地。“天台魔姬”一下子便截在陆昀头里。 “姓陆的,放开她!” “办不到。” “‘卫道会’不把你们的老窝翻了天才怪!” 陆昀色迷迷的双眼,朝“天台魔姬”上下只顾打量。 “天台魔姬”春花般的一笑,荡气回肠地道:“少会主,你倒是个风流人物!” 陆昀眉开眼笑地道:“姑娘天仙化人,实在令人心折!” “天台魔姬”面上的笑容更甜了,甜得有些腻人,柳腰款摆,向前一挪,道; “少会主,你很知情识趣!” 陆昀剑眉一挑,道:“当然,在下可不像那独臂小子冷若木石” “好啊!” “天台魔姬”出手如电,向陆昀腕脉扣去。 陆昀一侧身,把方紫薇一带,挡住自己身形。冷笑了一声道:“‘天台魔姬’, 区区在下还不至笨到好歹不分.” “天台魔姬”一抓如电,陆昀话才出口,指尖已触方紫薇肩胛。 “砰!” 方紫薇顺手一掌,把“天台魔姬”打得倒退三步。方紫薇会猝然出手,是她所 意想不到的,登对啼笑皆非。 另一边徐文与“聚宝会主”打得难解难分。“聚宝会主”似知徐文的杀手非近 身不能施展,所以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全以劈空掌力攻拒,双方一时难分高下。 “无情叟”与“丧天翁”全神盯住那以轻功身法冠盖武林的神偷“妙手先生”, 双方到现在还僵持着不发一言,但彼此心里有数,论真功实力,两个老怪物足可制 他死命而有余,而两鬼怪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怕稍一大意,被他溜走,抑或别有 顾忌…… 当然,也许两怪另有打算。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道;“姓陆的,你死定了!” 蓦地此刻—— 一个身着彩衣的白发老太婆,幽灵般出现,老太婆出现得十分突兀,谁也不知 其所自,像是原本就站在那里似的。 “天台魔姬”不由一愣,目光和对方一接触,忽如触电似的一震,下意识地退 了数步,对方的目光有一种摄人心志的力量,使人不自禁地感到渺小、软弱、气馁…… 彩衣老太婆目光一绕,射向陆昀,干瘪的嘴唇微启,冷森森地适;“兔崽子, 还不放手!” 陆昀可真听话,乖乖地松开了手,似乎老太婆的目光言语,有一股令人无法抗 拒的力量。彩衣老太婆接着道:“老婆子今天不想开杀戒,小命暂时给你留下!” 声落,扶起方紫薇,电闪而逝。 “天台魔姬”喃喃地自语道:“是她!是她!想不到她已加入了‘卫道会’……” 就在此刻,场中传出了一声闷哼。“天台魔姬”回头一看,只见徐文口吐鲜血, 连连倒退,苦心大震之下忙不迭地弹身过去,无限关切地道:“兄弟,要紧吗?” 徐文咬了咬牙,用手一抹口边血清,道:“不要紧!” 只这眨眼工夫,“聚宝会主”一行,已飞驰下峰,遗卧下十余具尸体。 徐文恨恨地道:“这笔帐迟早要算的。大姐,方紫薇呢?” “天台魔姬”粉腮微微一变,芳心酸溜溜的,但仍柔媚地道:“被她自己人带 走了!” 徐文内心自责,为什么要关心她?她也是仇家一路 心念之中,目光向场的另一端瞟去,只见‘无情叟’与“丧天翁”仍死紧地盯 住“妙手先生”,毫不放松。“妙手先生”目光中微见焦灼,可能,在两个不可一 世的老怪物监视之下,他虽身法通文,却也不敢妄动,怕万一定不脱,坏了名头。 又过了片刻,“丧天翁”开了口:“朋友,把‘石佛’留下,你上路!”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区区在下如果空手下峰,岂不大背祖训!” “你能带走吗?” “也许!” “无情叟”冷冷地道:“试试看,老夫不耐久等了!” “妙手先生”泰然道:“两位何不出手?” “丧天翁”肉球似的身躯一挪,道:“朋友,彼此心照不宣!” 徐文错愕地望了“天台魔姬”一眼,意思是询问对方在捣什么鬼,彼此僵持着 谁也不愿先出手? “天台魔姬”知道他的心意,向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场面充满了诡谲的气氛。 “妙手先生”扬了扬手中“石佛”。阴声道:“两位一定不放过区区在下么?” “无情叟”道:“除非你乖乖留下‘石佛’!” “区区说过,办不到!” “耗下去么?” “两位有兴,在下奉陪。” “如果老夫全力施展‘天震之术’‘丧夫’兄发出‘丧天神掌’,你知道后果 将是什么?” “在下有把握拚却两位之中的一人。” “就算如此,你得到什么?” “两位又得到什么?” 徐文大是困惑,他们说些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懂,难道“妙手先生”有什么杀 手,足以使之两个不可一世的人物顾忌不成?” 另一个感觉,使徐文更加困惑,方才,他受了“聚宝会主”致命的一记劈空掌, 打得他口吐鲜血,自知伤势不轻,但现在,似乎气血畅行无阻,丝毫也没有受伤的 征象,他没有服药,也没有疗伤,伤势自动复原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然,这感觉他说不出口,只是心里奇怪而已。 “丧天翁”激动地道:“小偷儿,你真的打算与‘石佛’偕亡?” “妙手先生”毫不思索地道:“不错,但两位之中只能有一位可活,甚或一位 也没有!” “老夫活腻了,陪你!” “哈哈哈哈,值得,区区能有堂堂巨擘陪葬,死又何妨……” “老夫可要出手了?” 蓦在此刻——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人死因名,老偷儿如此死法,也可告慰了!” 声落人现,来的赫然是一手身宝蓝儒衫的中年秀士,一双眼神光充盈,只是面 色有些苍白,与眼神极不相称,手持折扇比普通扇子大了一倍,斜挎了一个招文袋。 “妙手先生”端详了对方一眼,道:“朋友何方高人?” 中年秀士折扇一张一收,道:“在下‘七星故人’!” “什么?‘七星故人’……” “正是!” “没听说过?” “老偷儿,你能偷遍天下物,却未必能识尽天下人!” “嗯!言之有理!” 徐文一听对方报名,全身突地一麻,这是直觉的反应,因为他出身“七星堡”, 父亲是“七星帮主”,而对方号称“七星故人”,此人与“七星堡”有渊源吗?他 极快地从记忆中去捕捉这影子,但,毫无所获。 只是,他又勾起了‘七星堡’惨遭血洗的恨事,母亲下落不明的悲哀,仇人近 在咫尺,他却无能为力,连身分也不敢透露,这痛苦,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这心理上的变化,“天台魔姬”当然不知情,她根本不知道徐文的身世。 “七星故人”锐利的目光,扫向了徐文。目光一接,徐文下意识地一颤,他发 现对方目光中隐有一股杀机。 目光移开了,但徐文还感心悸,他不明白对方何以用这种目光看自己。 “天台魔姬”悄声道。“兄弟,可知此人来历?” “不知道。” “此人决非善良之辈……” “小弟也有此感觉!” “七星故人”沙哑的一笑,道:“天材地宝,见者有份,区区倒是不虚此行!” “丧天翁”与“无情叟”同时望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不屑厌恶之色。 “妙手先生”却接上了口:“‘七星故人’,你准备付什么代价?” “代价?”“当然,天下没不劳而获之物。” “以阁下之见呢?” “退身为妙” “否则呢?” “阁下会后悔无及。” “区区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那今天你阁下可以体验一下。” “老偷儿,说实在话,你现在是骑虎难下,想要宝,也想要命,对不对?” “朋友这话可真是一针见血之谈。” “奉劝阁下放手算了……” “朋友,这句话可就不中听了。” “难道阁下要与‘石佛’偕亡?” “如果有人愿意奉陪,老夫决不推辞。” “七星故人”目光移向了“无情叟”,阴阴地道:“前辈德高望重,黑白同钦, 难道也……” “无情叟”挥手道:“此地没你说话的份儿?” “七星故人”冷哼了一声道:“前辈说话该留些余地。’ “你最好是离开为上” “区区一向不愿受人喝斥。” “你目视很高?” “士可杀不可辱!” “少给我老人家来这一套,武林重尊卑之序,你这是没大没小!” “自重而后人重,前辈觊觎‘石佛’,便已失去了身分。” “你敢教训我老人家?” “事实本来就是这样。” “你师承何人?” “这一点歉难奉告。” “我老人家要教训你……” “区区决不逃避!” “无情叟”气得须发蓬飞,一掌向“七星故人”推了过去,掌心一登,劲气暴 涌,隐夹风雷之声,气势骇人已极。 “七星故人”竟然挥掌相迎。 “隆!”然巨震声中,丝丝劲气向四外迸射,“七星故人”倒退了两个大步。 徐文与“天台魔姬”大是震惊,“七星故人”竟然能接下“无情叟”的一掌而 夷然无损,这一份功力,武林中已难找到几人。 “无情叟”嘿嘿一笑道:“看不出你小辈真有一手,难怪如此狂傲,再接一掌!” 声落掌出,一道排山劲气,迅猛地朝“七星故人”罩身卷去,势道较之前一掌, 更加骇人。 蓝影晃处,“七星故人”鬼魅般横移八尺,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砰!”然巨响声中,石屑粉飞,一根合抱石笋,被震成了一堆石屑。 同一时间,只听“丧天翁”暴喝一声:“哪里走!” 徐文侧头一看,场中已失去了“妙手先生”的踪影,这老偷儿的身法的立奇, 的确世无其匹。“丧天翁”也在刹那间失去了踪影。“无情叟”舍弃了“七星故人”, 跟着追下峰去,峰顶上,剩下了“七星故人”、徐文、“天台魔姬”,和十余具 “聚宝会”遗留下的尸体。 徐文大是懊丧,他本来要向“妙手先生”追查翠玉耳坠的下落,对方这一走, 要找他可就难了,老偷儿化身千百,轻功盖世,纵使碰上,也未必认得出来,他的 真正面目来历,武林中恐怕没有一人知道,要去追,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天台魔姬”兴味索然地道:“兄弟,走!” “七星故人”冷森森地道:“慢着!” 徐文心中一动,以更冷的音调道:“阁下有何见教?” “七星故人”冷电似的目芒在徐文面上一连几绕,一字一顿地道:“你就是 ‘地狱书生’?” “不错。” “听说你杀人不留痕迹?” “阁下什么意思?” “本人要见识一下。” “阁下在玩命?” “就算是。” “在下不想平白杀人……” “小子,别狂吹大气。” 徐文连日来满腹怨气无处发泻,被对方这一撩拔,无名孽火升了起来,沉声道 :“阁下是有意寻岔么?” “七星故人”语含不屑地道:“寻岔两字,用在你身上还不配,本人只是一时 好奇,考量你一下而已。” 徐文压抑了许久的那股戾气,蠢然欲动,双目一瞪,道:“在下再申明一次, 阁下别把生命当儿戏?” “哈哈哈哈,‘无情’老儿尚奈何不了本人,你算什么!” “诚心找死么?” “试试看!” 徐文可再也不能忍耐了,身形一弹,闪电般撞向对方,同时施出了杀手。 “七星故人”冷笑连连,不闪不避。 徐文杀手施出,对方毫无反应,心头不由剧震。又一个无视于杀手的人,这是 第三人,他窒住了。 “砰!” “七星故人”一掌劈正徐文的前胸。徐文惨号一声,身形飞泻而出,撞在三丈 外的一方巨石上,再反弹落地,口鼻血涌如泉。 “天台魔姬”惊呼一声,双手探怀。“七星故人”狞笑一声,出手如电。“天 台魔姬”凄哼一声,虚软地栽了下去。“七星故人”一把抓起重伤的徐文,拣到峰 后断岩边,脱手抛了下去…… “天台魔姬”穴道被制,丝毫也不能动弹,一见徐文被抛下断岩,登时芳心尽 碎,急怒攻心,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七星故人”折回原地,目灼灼地注视着“天台魔姬”,略不稍瞬,渐渐,目 光变了,散放着原始的兽性…… “天台魔姬”从对方的眼神中,意识到对方的企图,但她无法反抗,眼前一黑, 几乎晕死过去,身手虽不能动弹,口还可以开,她凄厉地吼道:“你……想做什么?” “七星故人”口里发出一阵得意的狂笑,那笑声听在“天台魔姬”的耳中,比 午夜废墟中的鬼嚎还要恐怖十分。 “嗤!” 胸衣被撕开了,一阵凉气透入,一对晶莹的玉峰,袒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天生尤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她像是被人把灵魂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魔手,探向她的裙带…… 死!最残酷的死,也没有这种即将发生的事实可怕。 她的舌头僵直了,粉腮灰败,口唇急速地颤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平时一双令人销魂的媚眼,此刻鼓瞪着几乎突出眶外。 蓦地—— “七星故人”缩手退身,怔怔地望着“天台魔姬”腰间露出的一块玉块.口里 喃喃地念着道:“三指块,她是她的传人……” 目光一变再变,他似乎难舍这块到口的肥羊肉,但又有所顾忌…… “天台魔姬”拼命运聚独门玄功,想自解穴道,虽然这做法可能归于徒劳,但 一个人处在任何绝境之中,总不放过任何一丝求生的希望,这是本能。 当她发觉对方顾忌的眼神时,她开了口:“阁下呈一时的兽欲,会得到严重的 报复!” “七星故人”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语不发,弹身而逝。 “天台魔姬”像是死里逃生,飘渺的魂儿归了窍,她加紧运功撞穴,约莫盏菜 工夫,穴道贯通,她站起娇躯,掩好胸衣,泪水,却在这时扑簌簌滚了下来。 她想起了徐文,想不到他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深深地爱着他,她期待着有一天他回报以同等的爱,现在,这梦被击碎了。 她举起重达千钧的脚步,怀着幻灭的悲哀,一步步挨向断岩边。她坐下来,望 着那深不可测的无底绝谷,芳心片碎,脑海里呈现出无意识的空白。 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襟,山风,拂动着她的裙裾,衬出一个孤寂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身畔:“姑娘是‘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被从无意识的境地中唤回,她吃惊地一转头…… “呀!” 惊呼声中,她弹起娇躯,疾退数尺。 面前,站立的是锦袍蒙面人,对方曾向她和徐文下过毒手,她曾以“七旋飞刃” 伤了对方的头,但事后徐文不承认有这事实…… 是他吗? 她的目光绕向对方头部,但在方巾掩盖下,她什么也看不到。 锦袍蒙面人又开了口:“姑娘就是武林人称的‘天台魔姬’?” 她不能不回答,期期地道:“不错,阁下……” 锦饱蒙面人没容她说下去,紧接着又问道:“姑娘认识‘地狱书生’?” “天台魔姬”芳心一惨,手不期然地摸上暗器,口里道:“认识,阁下有何见 教?” “老夫在找他。” “什么?阁下……找他?” “是的,我听人说姑娘和他从这一路奔来,所以追了过来……” “天台魔姬”咬了咬牙,道:“阁下意欲何为?” 锦袍蒙面人沉吟了片刻,才以十分庄重的口气道:“姑娘可知他与老夫的关系?” “天台魔姬”心中一动,道:“这倒要请教?” “我们是父子。” “天台魔姬”全身一颤,栗声道:“父子?” “不错。他人呢?” “他……死了!” 锦袍蒙面人狂喊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天台魔姬”忍不住心中酸楚,泪随声下地应道:“死了!” 锦袍蒙面人身躯一个踉跄,凄厉至极地叫道:“如何死的?” “天台魔姬”狐疑万分,但悲哀已整个地控制了她,切齿道:“他被一个叫 ‘七星故人’的中年文士,掌击重伤,抛下断岩!” 锦袍蒙面人身躯连晃,像是要栽倒下去,目注深渊,许久,才颤声道:“‘七 星故人’是何来路?” “不知道,江湖中从未听说有这一号人物!” “长得什么形象?” “身着蓝衫的中年文士,面色苍白,目光犀利,眼神与面色不相称,极易辨认, 不过……” “不过怎么样?” “依我看来,那似乎不是他本来面目,极可能是经过易容。” “哦!”锦袍蒙面人惊呼了一声,接着又道:“老夫会留神的,他逃不了,老 夫誓必为爱儿复仇。姑娘,听我儿不久前告诉我,有人冒充老夫形象,对他下杀手, 姑娘对此想必知情?” “天台魔姬”隐在心里的疑团,已被对方提了出来,看样子,的确如“地狱书 生”所料,有人冒他父亲下手,当下颔了颔首,道:“是小女子亲自所睹的。” 锦袍蒙面人沉默了片刻,凄哽地道:“姑娘莫非与人交过手?” “天台魔姬”对方才险遭强暴的一幕,自然羞于出口,但恨意未消,愤然道: “是的,对方便是‘七星故人’!” “他人呢?” “不久前离开了。” “天涯海角,老夫必找到他为我儿偿命。姑娘,你对我儿似情有所钟?” “天台魔姬”触动心事,几乎想哭出声来,她默然一点头,喉头似被什么东西 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锦袍蒙面人叹了一口气,悲声道:“姑娘兰心慧质,只怪我儿福薄唉!天意如 斯,夫复何言!” “天台魔姬”忍不住又流下泪来。 锦袍蒙面人咬牙切齿地道:“姑娘,恕老夫此刻心情紊乱,后会有期,老夫得 先设法寻到遗体……” 话声中,转身奔去,身形显得有些踉跄。 “天台魔姬”才想起意忘了请教对方名号来历,她深深地爱着徐文,现在徐文 死了,而她对他的来历,与任何陌生人没有两样,连他的姓都不知道,这未始不是 人世间的一幕悲剧。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木然绝望地向下望着。 暗沉沉的深谷.似已带走了她的一切。 她似置身在一个虚无的境地中,一切的感觉都是空,没有任何实体的存在,连 她自己在内…… 且说,徐文被“七星故人”掌击重伤,抛落断岩,在他最后闪电般的一念,自 是将粉身碎骨,尸骸无存,他连挣扎呼喊的余地都没有,殒星般地下坠中,他失去 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际突然响起一声“噫!” 若有若无的意识中,他对这声“噫!”起了反应,但那反应只如微风掠过水面所引起的水纹一样,淡淡的,浅浅的,瞬即消失。 “他居然还会活……” 声音再传入耳,他的意识被唤回了些、他想睁开眼,但眼睑重若干钧,用尽力也撑不开,意识倒是复苏了。 “我难道没有死么?”他想。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内元开始流转意识也由浊而清,他徐徐睁开了眼,昏昧的光线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平滑的岩壁,接着,地看清了这是一个石洞。 “我……真的还活着!” 他惊喜万状地喊出了声,但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到,他只是颀觉自己业已呼叫出声而已。 “娃儿,你实在命大,该死而不死!” 这句话,他完全听清楚了,语音苍劲震耳。他用力侧转头,目光所及,不由心头大震,在距他数尺之处的地上,盘膝坐着一个怪物,纷披的白发,垂及地面,茸茸乱须,遮去了整个面孔,只两只电炬似的目光,从须发中透射而出。 若非对方说了话,他简直不敢相信对方是一个人。 这时,他确信自己仍然活着,意外的惊喜,带来一股莫明的力量,使他生机大盛。他双手撑他,摇摇不稳地坐了起来。 望了那怪人半晌,才振起精神开口道:“是老前辈救了晚辈?” 怪人震耳的声音道:“娃儿,老夫差点死于你手!” 徐文愕然张大了双目,道:“这……怎么会?” “你的毒手!” 徐文心头狂震,一看,自己隐在贴身的左手,已然露了出来,他惊然望着怪老人,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秘密,第一次被人拆穿。 毒手,这一只含蕴剧毒的手,隐藏在衫内,肋下开了一孔,外面被虚垂的衣袖遮住,望上是个独臂人。与敌人交手时,只要身形接近,毒手从小孔内伸出,触肤即倒,这秘密,谁也不会发现,主要是死者无伤,也无中毒迹象。 怪人又开了口:“娃儿,如老夫所猜不错,你这只毒手所含,是毒绝人世的‘无影摧心手’?” 徐文又是震惊莫明,栗声道:“老前辈说对了,正是‘无影摧心手’!” 怪人目中寒芒暴射,沉声道:“你练成这种武林失传数百年的毒功,显见不是什么好来路,老夫该毁了你 徐文心胆皆寒,陡地站起身来,退到壁边。 死亡的阴影,又笼罩了他。 怪老人慑人的目芒,随着他转移,直射在他的面上,许久,才喃喃地道;“看你样子,根骨灵秀,又不像穷凶极恶之徒……” 徐文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瞪着对方,心中却在转着圈子,这怪老人显然已触及了自己的左手,但他并未中毒,而且能一口道出“毒手”的来历,凭这一点,对方是个不可思议的人,要取自己性命,恐怕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该死,是逃避不了的。 “小子,你出身何门?” 徐文想了想,坦然道:“‘七星帮’!” “‘七星老人’是你何人?” “那是先祖父!” “此刻掌门是谁?” “家父!” “以老夫所知,‘七星老人’素行正大,并不擅用毒 “是的。” “那你毒功何来?” “是……是……家父所传。” 怪老人沉默了片刻,以十分凝重的声音道:“以老夫所知,这‘无影摧心’之毒,毒绝天下,中毒的人,绝无中毒迹象,毒一沾肤,立攻心脏。而练成‘无影摧心掌’的,仅有两百年前的‘鬼见愁’一人,据说,‘鬼见愁’是被火烧死的,死后并无传人,你父亲莫非得了他遗留的‘毒经’?” 徐文惊惶地道:“是的。” “你可知道练了这‘无影摧心手’,终生不解?” “这……这……” “那你父亲毫无人性,他竟然让你练这毒功,毁你一生!” 徐文惊疑地道:“晚辈身上带有解药。” “只能解别人中毒,却不能散本身毒功。” “这……怎么可能?” “老夫仅是耳闻,不曾见识过‘毒经’,据先辈传言,‘无影摧心手’一经练成,毒与练功人本身溶而为一,除了切除这只‘毒手’,此毒终生不解。” 徐文一颗心顿往下沉,如果事实真的如此,自己一生便算毁了,但,一个做父亲的会摧残自己的亲骨肉吗?抑或是父亲根本不知道这后果? 他从不曾听父亲提到过这样的话,只是告诉他,此功练成,可以无敌天下,但不能与人发生肌肤之亲。事实证明,并非无敌天下,碰到动力卓越的对手,双方不接触,“毒手”就不能发挥威力,否则自己也不致被人掷落断岩了。 如果,父亲明知这后果,而命自己赴开封求亲,安的是什么心呢? 自己无端端爱上方紫薇,岂非也极为可笑? 他回忆练这毒功的情景,记得那是从八岁开始的,每天以药计浸手,按时服药,按时照父亲口述的诀要运功,整整十年,才告练成,可就没听父亲说过如何散功…… 事实真如这怪老人所说吗? 这不仅恐怖,而且惨无人道! “娃儿,你不相信?” 徐文期期艾艾地道:“不是……不信,而是难信 “嗯!将来你无妨试试看。” “老前辈何以不畏剧毒?” “老夫业已练成‘金刚神功’,百毒不侵!” 徐文骇然大震,想不到眼前的怪老人,竟然练成了仅属传闻的“金刚神功”,看来他在武林中恐怕找不到对手了,但心中仍有些不释。 “此毒无形,老前辈何以知晓?” “毒虽无形,中毒的人不能没有感应。” “哦!请问老前辈尊号?” “老夫名号早已忘了。” “晚辈被人抛下断岩,老前辈如何救晚辈粉身之厄?” “是岩壁间的山藤救了你,非关老夫,算是你命大。不过,你被山藤阻住坠势,重复落地,虽免了粉身碎骨之灾,但当时你确是死了,心脉已绝,想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生机再现,这是老夫生平所见唯一奇事……” 徐文惑然道:“老前辈曾施救吗?” “没有,因为你确已死亡!” “这……” “啊!小子,你是否服食过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药物?” “没有。” 徐文断然地摇了摇头,他忽然忆起在旅邸中,遭到冒父亲形象的锦袍蒙面人暗算死过一次,又活转来,这是什么原因呢? 他愈想愈迷糊,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不可能的怪事啊! 怪老人话题又转,道:“小子,你怎会被抛落这断岩的?” “遭人暗算!” “有多少人毁在这只‘毒手’之下?” “晚辈不到不得已时,不施毒手,自信从不滥杀无辜。” “老夫有些信不过?” “老前辈说这话的意思是……” “老夫本想毁了你,为武林除一大患,不过念在你先祖‘七星老人’曾与老夫有数面之缘,改变了主意,留下你这只‘毒手’!” 怪老人说来非常轻松,听在徐文耳中,却不输五雷轰顶,潜在的傲性,使他不屑于乞怜,咬了咬牙,道:“老前辈可以取晚辈性命,要残晚辈一臂……” “怎么样?” “办不到!” “小子,老夫取你性命,并不比捻死一只蚂蚁费事?” 徐文双目迸出了火花,厉声道:“请下手!” 怪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掌,只一抬,徐文但觉一股其强无比的吸力,把他拉到了老人身前伸手可及之处,登时惊魂出了窍,凭这一手,要他死决活不了。 “你真的愿死而不愿残臂?” “不错!” “你想清楚了?” “自力不足以保命,根本毋须去想!” “你倒是很狂傲?” “哼!” 怪老人偏头想了一想,突地重重一拍皤然皓首,道:“该死,老夫忘了一件大事,小子,你上白石峰,‘白石庵’是你必经之地?” 徐文心中一动,道;“是的。” “碰见那臭尼姑没有?” “臭尼姑,谁?” “那自称‘白石神尼’的?” “早已升登极乐了。” 怪老人全身一颤,陡地起身,一把抓住徐文腕脉,厉声道:“你说她死了?” 徐文大吃一惊,道:“是的!” “是真是假?” “晚辈似乎没有说谎的必要。”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怪老人跌坐回地面,渐渐,笑声变成了哭声,声浪在洞中来回击撞,势如惊涛骇浪,狂风骤雨,震得徐文耳膜嗡嗡作响,愣愣地望着对方,有些手足无措。久久,怪老人止住哭笑难分的号陶,自语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老夫数十年苦待成了泡影……” 徐文好奇之念火炽,他想,这怪老人与“白石神尼”之间,必有某种不平凡的关系存在,一个在峰前,一个在峰后,听口气已数十年不谋面,这的确够玩味。 心念之中,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为何如此激动?” 怪老人连连挥手道:“去!去!老夫的事谁要你多嘴!” 徐文乘风转舵,回身便向洞外走去…… “回来!” 徐文不期然地止步回身。 “小子,你想走么,这辈子休想了!” “老前辈什么意思?” “你小子除非助生双翅,否则休想离开这绝地。告诉你,这鬼地方深达千仞,四面绝壁,猿猱难攀,否则我老人家怎会呆上数十年寒暑。” 徐文一愕,解嘲似的一笑道:“老前辈要残晚辈这只左手,岂非也是多余,既不能出困,‘毒手’何患?” “废话,我老人家当然有道理。!” “晚辈倒想请教?” “小子,老夫又改了主意,不想卸你的‘毒手’了, 不过,有条件……” “请问什么条件?” “你发誓重出江湖之后,不以‘毒手’伤害无辜。” “这一点老前辈放心,晚辈从未无故伤人。” “你立誓!” “老前辈,善恶存于方寸之间,誓言只约束君子不约束小人。” “嗯!也有道理,你办得到么?” “晚辈可以答应。” “好,老夫信你一次,设法让你出这绝地,但你替老夫找一个人……” 徐文登时精神一振,道:“请吩咐!” 怪老人目光一黯,道:“也许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不过,老夫在未证实她的生死前,决不死心。” “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 “女人?” “嗯、女人,一个绝世美人。哈哈!情关难堪,昔日的美人,而今是什么模样? 龙钟老妇?夜叉?去休!去休……” 音调充满了冬日肃杀之味。 徐文吁了一口长气,道:“她是谁?” 怪老人神不守舍地道:“她叫杜如兰!如兰!如兰;绝壑吐艳,美冠群芳,超尘脱俗……” 以下的话,像呓语,模糊难辨,似乎回忆已把他带到另一个境地中。 徐文惊奇地望着这神秘的怪人,想开口又插不上语。 怪老人激动了一阵之后,又慢慢平静下来,一摆手道:“坐下,听我老人家告诉你。” 徐文依言就地坐下,怪老人眼中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辉,幽幽然开口道:“数十年前,武林中出观了一对姊妹花,大的杜如意,小的叫杜如兰,容貌与武功双绝,风靡了整个江湖,也使无数年青武士如痴如狂。在无数追逐者之中,有一个自视极高的剑土,在偶然机会中,结识了这一双姊妹花,那剑士独钟情于那做妹妹的,两人海誓山盟,互约白首,可是那做姐姐的,却暗中属意这剑士……” 话锋至此一顿,又道:“做姐姐的暗恋成狂,却不能横刀夺乃妹之爱,于是,她出了家……” “哦!” 徐文已约略猜到故事的内容,不由“哦”了一声。 怪老人横了他一眼,又道:“姊妹俩幼遭孤露,相依为命,乃妹悲乃姐的遁入空门,但却不知她姐姐的心事,那剑土也不知情……” 接道;“不久之后,做姐姐的奇缘巧遇,得到了上古异人遗留的一尊‘石佛’。” “啊!”徐文惊呼出声,这是武林中无法听到的秘辛。 怪老人自顾说下去道:“于是,她练成了绝世身手,被人尊为‘神尼。她虽然出了家,也得了名,但,却斩不断那柔韧的情丝,勘不破那情关。” “有一天,那剑士为了要早日与情人结为连理,特地到尼庵请命。做姐姐的提出了条件,除非他成为天下第一人,否则不许与乃妹匹配…… “剑士请教如何能成天下第一人,做姐姐的拿出一片呗叶,说,上面所载是佛门至上武学‘金刚神功’,必须纯阳之体才能参修,此功若成,放眼宇内将无敌手……” “习武的人都有一种嗜武狂,试问,平白得此神功,成功之后,又可与情人共偕白首,谁能不动心?那剑士当然感激无限,欣然接受。” “在做姐姐的安排下,他被引入一个极隐秘的所在闭关潜修。参修了一段时日之后,他发觉情形不妙,真气流转不能归经,险险导致走火入魔。他想启开与那做姐姐的参研,叩关之下,忽然发现那穿越山峰的秘道,业已被封死……” “那剑士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他到这时才觉悟自己中了圈套,此生恐怕已难返世间,在极度愤恨与悲伤之下,他几乎发狂,做姐姐的因爱成妒,施这狠手,他相信那做妹妹的决不知情……” 说到这里,怪人目中泛起了泪光。 徐文的双眉,已紧紧地皱在一起,暗思,可能吗? “在绝望中,那剑士尽量朝好处想,他希望这不是真实,当他神功有成,那做姐姐的会来启关,于是,他又潜心研那呗叶,年复一年,他终于发现口诀是被涂改过的,难怪气不归经,血行岔道…… “为了要重见情人,他必须活下去,凭他的天赋,钻研出口诀错误的所在,苦苦参修,整整十年,他练成了‘金刚神功’,破关之下,发现这的确是预谋,秘道已全部被毁,与山峰浑如一体,出困是绝望了。于是,他想到千仞绝壁,他集全力于飞升之术,可是,事实又粉碎了这一丝希望,由于先前照错误口诀修练,经血走岔,成了痼疾,一口真气提到极限时,突有浊气发生,轻身之术始终无法越过某一限度。 “他彻底地绝望了,但他仍然要活下去,希望有一天他的爱人得知真情前来相救,或是那做姐姐的天良发现,使他重见天日,于是,他在渺茫的希望下,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 怪老人故事说完了,目光中尽是恨和绝望。 徐文被深深地感动了,他同情这不幸的老人。 一个年青剑土,在绝望的境地中,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确是太残酷了。 不用问,故事中的剑士是这怪老人,做姐姐的当然是“白石神尼”了。 谁能想象,一个被武林尊为超人的“白石神尼”,居然会做下了这等残忍绝伦的毒事,等而下之,当今一些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的行为又如何? 太可怕了,江湖鬼蜮,令人无法思议。 徐文想到了自己的处境,这怪老人数十年来,无法出困,自己岂非更加无望? 想到这里,一颗心登时抽搐起来。 怪老人垂首沉思了半晌,怪地抬头,目射神光,以庄严无比的口吻道:“娃儿,你答应无论如何,为老夫查出杜如兰的生死下落吗?” “答应,可是……” “可是什么?” “怎能脱出这绝境呢?” “老夫说过自有道理。” 徐文激动万状地道:“老前辈有何道理?” “老夫助你打通生死玄关之窍,然后把本身真元输送给你,再传你一式身法,就可以飞升而出。” “这……晚辈不能从命!” “为什么?” “老前辈没理由对晚辈付出这大的牺牲!” “老夫是要你办事。” “老前辈在输出全部真元之后,本身将如何?” “老夫没说全部,八成已足够,余下的两成,已够老人保命。” “晚辈愚见,还是另谋他法。” “哈哈哈哈……娃儿,凭你这一点存心,老夫完全相信你了,告诉你,除此之外,别无他径可循。来,背对老夫坐下……” 徐文被这意外的情况,弄得手足无措,口里讷讷地道:“老前辈!这……这……” “娃儿,由不得你了!” 一股绝大的旋力,把他的身形车转,拖落地面,事实已不容他犹豫或考虑,只好坐正身躯,一道热流,从“命门”滚滚而入。 外力加上本身真元,汇成一股巨流,撞向任督之处的“玄关”。 一次! 二次! 三次! ……生死之窍贯通,强猛的震荡,使徐文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神智复苏,但觉又一道热流,从“百会”大穴涌入体内,穿经走脉,如长江大河,汹涌奔腾,全身如遭火焚,汗出如注。 他以本身真无导引,运行了一周天又一周天。 洞中光线由明变暗,又由暗转明。 徐文收功看视,只见怪老人神情萎顿,目中已不见慑人的神光。 他既感且惭,恭敬地拜了下地,他没有说什么,大思不言谢,他只能铭记在心里。 又是一天一夜,他学会了老人自创的一式“旋空飞升身法”,这身法全凭一口清气,盘旋上拔,藉壁间点足之势挨气回升。 因祸得福,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第三天,日出,老人要他离开。 两日夜相处,使他对这老人发生了浓厚的情感,当然,这是基因于所受的殊恩。 老人取出一支金簪,慎重地道:“娃儿,这是信物,你找到那叫社如兰的女子…… 不,她该是年登耄耋的老太婆了,你出示信物,告诉她你所见所闻!” 徐文恭谨地接过,贴身藏好道:“好前辈,请示尊号?” 怪老人摇头道:“不必提了,她心里知道就行。” “晚辈有一愚见,务请老前辈俯允?” “什么事?” “晚辈出去之后,结绳请老前辈……” “不用,壁高千仞……” “千们也是一个限度,结千仞之绳,并不费事。” “老夫在此候你回音,你离开后,立即去办事。” “老前辈何以不愿离开?” “‘白石神尼’已死,失去了泄愤的对象,数十年前的情人,不知是否尚在世间,老夫年已百岁,该就木了,所等待的,只是能见她一面,或是一个讯息而已,岁月悠悠,人生已到尽头,老夫还有何望,你去!” 徐文心中十分不忍,不由滴下泪来,这是至性的流露,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别人流泪。 怪老人似乎也相当激动,但他忍住了,连连挥手道:“去!去!堂堂武士,勿效儿女之态!” 徐文黯然再拜,走出洞外,抬头一看,绝壁如镜,像是刀切的一样,看那岩沿,似乎接到了天,他真不敢自信凭那式身法,是否可以平安出困。 单是看,就有些心旌摇摇。 他功运周天,气纳丹田,充盈的真气,使他感到身躯飘然欲举。 怪老人悄然来到他的身后,沉声发话道:“全心默运,气不可浊,起!” 徐文口里轻啸一声,双脚一蹬,身形如脱督之箭般弹射而起。这一拔,有十丈高下,半空一折,足尖点向岩壁,藉一点的反弹之力,旋飞而起。 一圈又一圈。 他真不敢置信,竟然真的升登峰顶。 他长长地换了一口气,抹去了额上的汗珠,把左手脱出衣袖,藏在衣底,仍是那左袖虚飘的独臂模样。 刹那之间,他心头涌起了几个不同的意念—— 他想到两次向自己施杀手的锦施蒙面人! 无端把自己抛落断岩的“七星故人”! 也想到“卫道会”一帮仇人! 流离的父亲! 失踪的母亲! 在承受了断岩怪老人的内元之后,不知功力究竟增高了多少?是否可仗以快意恩仇?当然,这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证明的。 他又想到怪老人要他找寻的女人杜如兰,从何着手呢?他自然地想到了红衣少女方紫薇,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极可能知道她师叔的下落…… 蓦地—— 他发现数丈外的断岩边,坐着一个女子,像一尊石像。 他仔细一辨认,心头为之大震,暗道,原来是她,三天了,难道她还没有离开? 心念之中,弹身过去,唤了一声:“大姐!” 那女子赫然正是“天台魔姬”,只见她幽幽回过头来,陡地,双目睁得滚圆,粉腮起了抽动,久久不作一声,茫然,惊愕,骇怪…… 徐文再次道:“大姐,你怎么了?” “天台魔姬”一翻身下了岩石,颤栗地道:“你……弟弟,你没有死?” 徐文深被她那神情感动,向前挪了两步,道:“大姐,我没有死!” “是真……的?还是……梦?” “真的!” “天台魔姬”口里亲切地唤了一声:“弟弟!”双臂一张,扑了过来。 徐文一晃身,大声道:“别碰我!” “天台魔姬”愕然收住扑势,泪水顺腮而下,阵中闪动着慈母似的光辉。 徐文这才发觉她已憔悴了。 “弟弟,你竟然还活着!多么意外的奇迹啊!” “姐姐,你一直没有离开?” “弟弟,我……一直想跳下去,与你一起……” 她垂下了螓首,惊修的粉腮上浮起了一层红晕。 这是真情的流露,也说明了她的痴心。徐文深深内疚,觉得自己真不配接受她这样的情感,自己并不曾给她什么,心里连一点爱意都不曾起过,之所以与她亲近,只是想利用她成为自己报仇力量的一环。 他为自己以前的作法感到卑鄙。 他想说出真情,请她厚谅。 他想抱住她,告诉她自己从现在起,报答她这一番深厚的情意!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一个意念使他冷静下来,他的那只左手——毒手。果如怪老人所说,自己此生没有资格亲近任何女子。 他心里起了一阵绞痛,他想不透一个做父亲的,为何要亲生骨肉练这毒功?这是疯狂,是残酷!他想,父亲必然有散功之方,不然他不会如此断送自己的儿子 “弟弟!” “天台魔姬”眸中换了一种醉人的光彩,低唤了一声。徐文感觉得到,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多少情意,多少言语。 “弟弟,你怎么会奇迹似地活着呢?” “也许是命不该绝,我被抛落时,恰巧掉在一蓬山藤之上,没有粉骨碎身;更巧的是断岩下有人……” “有人?” “是的。” 于是,徐文把自己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只隐起“毒手”被拆穿这一节没提。 “天台魔姬”激动得娇躯乱颤,口里连声;“啊!啊!” “大姐,你听说过杜如兰其人吗?” “从未听说过,不过,总可以查探得出来的。” “那‘七星故人’呢?”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我几乎被他凌辱,所幸身上所佩的师门信物救了我。” 徐文一听,不由发指,恨声道:“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哦,弟弟,我忘了告诉你令尊曾在此现身!” “家父?” “是的,锦袍蒙面,我几乎误认他是那向你下杀手的冒充者!” “家父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他只说要替你报仇,同时要寻你的尸体。” 徐文黯然道:“他老人家定必伤心透顶!” “天台魔姬”为之神情一黯,道:“你不会见他老人家一面吗?” 徐文长长吁了一口气,他不愿说出家破人亡的真情,含混地道:“那当然是要的。” “弟弟,依我判断,‘七星故人’与‘妙手先生’是一路!” “何以见得?” “事实非常明显,‘无情叟’与‘丧天翁’看住了‘妙手先生’,‘妙手先生’虽说轻功身法独步宇内,却也没有把握能逃出两个老怪物之手,‘七星故人’不迟不早的来到,故意激怒‘无情叟’向他出手,造成‘妙手先生’遁走的机会……” “这分析极合情理,不过……” “不过什么?” “两个怪物与‘妙手先生’僵持不下,似乎另有顾忌,以两老怪的身手,不会收拾不了‘妙手先生’,而竟久不出手,同时双方言语中曾透露与‘石佛’偕亡的话,显见内中另有文章……” “嗯!我也有同感,只是没个惴测处。” “你看两者怪能追上‘妙手先生’吗?” “不可能,‘妙手先生’的轻功不是虚传的。” “‘妙手先生’得到‘石佛’,如照传言,‘石佛’中藏有武功秘笈,他再练成‘石佛’武功,加上他本身的诡谲门道,武林中恐怕没有对手了……” “可能,不过‘卫道会’不会放过他。” “奇怪的是方紫薇是该会一分子,为何不早取出‘石佛’,而让旁人得手?” “也许神尼另有遗言,也许内中另有文章,当然,方紫薇如果不被陆昀以药物迷了心神,她是不可能透露的。” “可笑‘聚宝会主’母子枉费心机,结果被‘妙手先生’黑吃黑吃了去,还树下了强敌。” “天台魔姬”羞怯地一笑,道;“弟弟,我们该下山去弄点食物充饥了?” 经这一提,徐文项感腹内空虚得难受,一颔首道:“是的,三天来粒米不沾,大姐这一说马上就感到受不了!” “走! 两人奔下了“白石峰”,在最近的村中小店,草草果了腹。 “天台魔姬”关切地道:“弟弟,行止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先赶正阳城!” “找‘妙手先生’?” “嗯,一方面追讨翠玉耳坠,一方面打探‘七星故人’的行踪!” “照原计行事吗?” “这……我们无妨以礼求见,坦述来意,如对方故弄玄虚,或出什么花样,不得已时再照原计而行。” “好,就这么办!” 正阳城,南大街一座巨宅之前,来了一男一女,他俩,正是“地狱书生”徐文和“天台魔姬”。 徐文望了望那两扇紧闭的兽环黑漆大门,道:“大姐,是这里不错?” “不会错的,我记得十分清楚!” 徐文上前叩了数下门环,门内寂无回声。徐文回顾了“天台魔姬”一眼,把门拜叩得更响,那声音,聋子隔条街都可以听到了,可是,依然一无反应。 突地—— 一个声音道:“两位做什么?” 徐文回顾一看,发话的是一个身着土布长衫的中年人,手拿串铃,斜背药箱,药箱上插了一支小旗,旗上写着“包医疑难杂症”六个字,原来是个走方郎中。 “天台魔姬”却已答了话:“我们来访此屋主人!” 走方郎中双眼一翻道:“什么,两位来拜访此屋主人?” 徐文接口道:“不错。”。 “两位与此间主人是素识,还是……” “是素识。” “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走方郎中摇起串铃,转身便走。 第6章 天眼圣手 徐文与“天台魔姬”正在叩一所巨宅大门,忽来一走方郎中,问徐文与这巨宅主是素识亦是…… 徐文脱口答道:“素识!” 走方郎中狂笑连连,转身便走,徐文一看这郎中的行为大有蹊跷,一晃身,截住对方去路,道:“朋友慢走!” 走方郎中惊怔地退了一步,道:“这算什么?” “朋友因何发笑?” “因为阁下说与那屋主是素识,所以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 “此屋久已无人居住,这是正阳城中有名的‘鬼屋’ 徐文面色一变,道:“什么,鬼屋?” 走方郎中怯怯地瞅了两扇黑漆大门一眼,道:“不错,鬼屋,日落之后,胆小的要绕道而行,从这里经过都不敢。” “鬼话,世间哪有什么鬼神,庸人自扰罢了!” “阁下,看来你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夫子只是不语,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刚刚阁下说此屋主人是素识又作何解释呢?” 徐文不由语塞,窒了片刻,才尴尬地道:“在下是慕名造访,今天初临贵城。” 走方郎中嘴巴不饶人,紧迫着道:“慕名?慕何人之名?” 徐文不禁上了火,冷冷地道:“朋友是在盘查在下底细么?” 走方郎中哈哈一笑道:“阁下言重了,在下走南闯北,靠的就是朋友,这一点江湖规矩倒识得,只是措词不当,请海涵!区区原意是阁下可能访错了门户,而区区却是正阳通,敢夸口只要道得出字号,无人不识,也许有效劳之处?” 徐文正要开口,“天台魔姬”已抢着道:“如此说来,朋友必非等闲之辈,请示名号?” 走方郎中瞟了“天台魔姬”一眼,道:“区区人称‘天眼圣手’,无名小卒,姑娘别见笑!” “‘天眼圣手’?” “正是,姑娘听说否?” “第一次!” “嘿嘿嘿嘿,区区说过是无名小卒,岂能入女侠之耳!” “朋友是天眼断症,圣手回春?” “呃!不不!区区大眼断祸福,圣手决疑难!” “天眼断命?” “正是,区区是郎中兼相士,嘿嘿,薄有虚名!薄有虚名!” 油腔滑调,一身江湖气。 “天台魔姬”脆生生地一笑,道:“好极了,我姊弟俩寻人不着,朋友想必能断得出来?” “呃呢!这是占卜,有别于相术,不过这也粗通!” “好,就请你占上一占!” 说着,就门口影壁前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徐文对她的轻浮态度,颇表厌恶,也许这就是他对她无法动情的原因。 “天服圣手”把药箱朝青石板地一放,当椅子坐了,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只说找的是什么人物,也许区区立可奉告,不用占了?” 徐文不耐烦地道:“大姐,我们还有事!” “天眼圣手”诌媚地一笑道:“阁下,不是区区夸口,要办事碰到区区便是捷径!” “天台魔姬”以眼色示意徐文忍耐,然后煞有介事地道:“如此,我姊弟与朋友不期而遇,的确是幸事了!” “好说!” “有两件事请教……” “姑娘但说无妨。” “第一是寻人,第二是寻物。” “天服圣手”用手一捻上唇的两撇小胡,摇头晃脑地道:“请一件一件讲!” “代价若干?” “这得看所找何人,所寻何物。” “朋友的意思是看事论酬?” “嘿嘿!正是!正是!……” “朋友既通占卜之术,请占上一卦,寻人是否如愿?” “天服圣手”把手缩在袖中,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道:“所寻是男是女?” “男人!” “嗯!寻人吗……宜向西行,十里之内必有所遇。” “朋友的意思是正阳城内寻不到要找的人?” “照卦象看来是如此!” “准吗?” “区区的文王神谋,百验不爽!” “好,课银若干?” “十两足银,不多?” “不多,不多。” 徐文心中十分不耐,把头扭向别处。 “天眼圣手”喜笑颜开地又道:“第二是寻物?” “不错,请朋友再起一课,看此物能否壁归原主!” “天眼圣手”依样葫芦,咕哝了片刻,突地“咳”的一声道:“奇怪!” “天台魔姬”柳眉一蹙道:“何事奇怪?” “依卦象看来,姑娘所寻之物,并非自己之物!” 徐文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郎中真有一手,翠玉耳坠当然不是“天台魔姬”之物,他竟能一语中的。 “天台魔姬”微微一笑道:“朋友说对了,这卦可真灵,得失之数呢?” “物已有主,不必寻了。” “什么,物已有主?” “区区是照卦直言。” “朋友的意思是寻不回的了?” “正是这句话,不必枉费心力了!” “果真如此吗?” “当然,区区此卦如不准,从今隐姓埋名!” “天台魔姬”咕叽一笑道:“朋友多才多艺,改个行当就行了,何必隐姓埋名。说实在朋友大名是什么,还没有请教呢?” “天眼圣手”面不红,耳不赤,连打哈哈道:“姑娘取笑了!” 徐文冷冷地道:“大姐我们该走了。” “天眼圣手”转向徐文,偏着头看了几眼,栗声道:“阁下,恕区区直言,阁下身带暗疾,此疾天下无人能治!” 此语一出,徐文与“天台魔姬”同感心头一震,徐文惊的是对方语中有语,暗示自己的“毒手”,“天台魔姬”却是因不明内情,而为这危言吃惊。 徐文强作镇定,冷声道:“朋友别危言耸听,在下有何暗疾?” “阁下自心明白,何故作此欺人之谈?” “在下一点也不明白!” “区区一向自信双眼不误,至亲手足,或神或貌,必有相通之处,由此断定.两位当系异姓姐弟……” “这不足为奇。” “阁下隐疾,注定此生应作孤鸾!” 徐文面色不由大变,这句话完全说中了他的隐痛,“白石峰”后断岩下怪老人的话得到了证实。他一向不相信江湖术士,而现在,他迷惘了,对方竟能凭一双肉眼,看出别人不言之秘,这太神奇,也太可怕了!设若自己的秘密泄出江湖,后果是难以想象的,莫非对方别有居心,施的是诈术…… “天台魔姬”骇异地望着徐文,从徐文的神情上,她意识到这走方郎中并非无的放矢,她也迷糊了,到底这郎中最具有些道行,还是…… “天眼圣手”站起身来,背上药箱,向“天台魔姬”道:“姑娘,一共二十两足银!” “天台魔姬”小嘴一噘道:“朋友真的要钱?” “姑娘,区区赖此为生。” “朋友谋生之道,不止这一门?” “姑娘取笑了,区区这药箱,正阳城妇孺皆知。” “天台魔姬”摸出一个小金锭,道:“朋友接好了!”话声中,脱手掷出,暗中却用上了三分力道。 “天眼圣手”伸手一接,陡地大叫一声,跌坐在地,金锭滚出老远,他呵了呵负痛的手,连滚带爬地把金锭抬起,啼笑皆非地望着“天台魔姬”道:“谢姑娘!” 一副市井小人之态,接着,又换过一副面目,向徐文道:“阁下,世间无绝症,缘法而已,顾后会有期!” 说完,摇起串铃,扬长而去。 徐文愣然望着对方身影,从街角消失,耳边仍响着那句话,“世间无绝症,缘法而已……”难道这江湖郎中能解自己毒功?论外貌,对方是标准的走方郎中,若他细分析对方的言词似乎又大有文章…… “天台魔姬”正色道:“兄弟,你看这郎中如何?” “十分可疑!” “我猜想他可能便是‘妙手先生’本人!” “哦!的确,太可能了,我不该放他走的!” “他说这是‘鬼屋’,你相信么?” “我们何不进去一探?” “不必了,找们向西走……” “照对方的话做?” “嗯,如果对方果是‘妙手先生’,他已在前道相候了,我们不必再费周章。” “万一他不是呢?” “那郎中说西行十里,必有所遇,决非无固。即使那郎中不是‘妙手先生’本人所改扮,至少他已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因为我没有记错,这巨宅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即中自命正阳通.最低限度,他知道屋主是谁,所谓‘鬼屋’,文王神课等等,我看来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 “大姐真有这自信?” “八分!” “也许那走方郎中是胡诌骗钱呢?” “我们可以回头,这屋子总走不了。” “大姐的意思,我们依言而行?” “当然!兄弟,他说你有什么不治的隐疾,这话可是真的?” 徐文心头一沉,咬牙颔首道:“我不否认。” “天台魔姬”情深款款地道:“可否告诉大姐我,也许能为你……” 徐文怆然一笑,道:“现在不谈这个,以后这个大姐会知道的,我们走!” 两人折出正阳西城,入目一片荒凉,仅有一条黄泥小道笔直向西伸去,却不见半个行人。两人略一商量,缓缓向西行去。 顾盼间,已走了七八里地,却一无所见。 徐文喘了一口气道:“我们上了当了。” “何以见得?” “如果那走方的郎中果是‘妙手先生’本人,我们这一折腾,他正好有时间搬移家小,或从容布置,等我们第二次上门。” “看,那小丘上不是一个人?” “是人也未见得是我们要找的人。” “总得试试看呀。” “是他,驼背老人!” 徐文定睛一看,精神为之大振,欢然道:“大姐料事如神,我们快!” 两条人影,如飞燕般掠上路旁小丘。 不错,对方正是“白石峰”头所见的驼背老人——“妙手先生”。 徐文单掌一扬,道:“阁下久候了!”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久候!老夫也是刚到不久哩!” “阁下的确是个好郎中……” “过奖!过奖!两位能寻到正阳城‘鬼屋’来,太不简单!” “言归正传,阁下当知在下来意?” “为了‘石佛’么?” “在下无意‘石佛’,阁下不必顾左右而言它。” “那就令老夫莫测高深了。” 徐文哼了一声道;“在下很佩服阁下的身法与武功造诣……” “这毋须你恭维!” “阁下交出来,在下不为别的,只要寻回失物?” “噫!你越说越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翠玉耳环!” “妙手先生”全身一震,颇为激动地道:“什么?你说什么?” “翠玉耳环!” “你……小子把它丢了?” 这话十分突兀,徐文反而为之一愣,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天台魔姬”幽幽地插道:“前辈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他不是在说翠玉耳环吗?” “不错,阁下说把它丢了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丢,他怎么四处找,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阁下是知道这东西的了?” “当然。” 徐文接上了口,道:“在下郑重要求,清阁下归还!” “什么,小子,你认为是老夫取走的?” “难道会不是?” “你是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徐文又怔住了,他当时根本连对方的身形都没有看清,只是凭“天台魔姬”的猜测,从身法上推断可能是“妙手先生”所为,当然说是不足为凭的,但,放眼武林要找出另一个具有同等身法,而又是空空妙手的人,却没有第二个。 心念之中,凝声道:“凭阁下的身法与手法!” “如何丢失的?” “从在下手中夺走的。” “噢!竟有这样的事?” “阁下不必狡辩了,还是交出来的好,否则……” “否则怎么样?” “在下为了追还此物,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论耍手段,玩花样,你小子的道行还差得远,老夫面前还轮不到你狂吹大气,以老夫的身分名头,与及贯例,决不会做了事不认帐。” “然则阁下刚才不是明明自认知道此物么?” “这应没有什么稀奇,你小子救开封首富蒋尉民那宝贝女脱离‘聚宝会’秘舵,她感恩知遇,送耳环给你作为定情之物……” 徐文不由大惊失色,栗声道:“阁下眼见么?” “不错,老夫凑巧在一旁。” “阁下说定情……” “小子,耳环是女子随身之物,岂肯轻易予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佯?”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境没有想到这一点,尴尬地道:“在下当时本意是不忍峻拒,打算日后送回。” “你小子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阁下,还是言归正传!阁下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嗯!不错,那耳坠在你手中,可以称为宝,到了别人手中却是废物!” 徐文诧异地道:“为什么?” “妙手先生”一本正经地道:“蒋尉民通财的信物,不只这一只翠玉耳坠,但有一个规矩,信物发出,他同时通知所有钱庄行号,持有人的身分容貌,单凭信物不能取钱,必须人与信物两符,才能通财,否则蒋尉民从富甲天下,也非倾家荡产不可!” 这一点又是徐文所意想不到的,听来倒是十分合情理。 “妙手先生”接着又道:“问题不在这耳坠的利用价值,而是赠予人所存的心意,是吗?” 徐文哑口无言,照此一说,问题更复杂了,不管蒋明珠存心如何,自己可不能没有交代? “天台魔姬”脆笑一声,道:“耳坠到了别人手中,可能是废物,但落入阁下之手情形就不同了。” “什么意思?” “以阁下易容术之妙……” 徐文心中一动,这话的确不错,“妙手先生”易容之术,也是武林一绝,他的真正面目,始终不为人知,如果翠玉耳坠落入他的手中,他何尝不可冒自己形象,而遂私欲,心念及此,口中不由微“哦!”出声。 “妙手先生”狂声大笑道;“盗亦有道,你以老夫为何如人?” 徐文冷冰冰地道:“以阁下夺取‘石佛’的手段,何事不可为?” “妙手先生”一瞪眼道:“财帛与‘石佛’在武林人而言是两回事,以‘无情叟’与‘丧天翁’的辈份名望,何以也要出手?” 犀利的言词,使徐文无从反驳。 “天台魔姬”的机智可比徐文高了一筹,立即接口道:“诚如阁下所说,我姐弟暂时相信阁下的话,不过,在‘白石峰’顶,阁下曾表露过身分,是‘空道’中的上辈人物,而此事极有可能是‘空道’人物所为,以阁下的身分,是否可以代查?”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这还像话,老夫可以代你俩一查!” 徐文心中大是懊丧,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对方的话不能使他全信,但也不能硬裁对方,看来要寻回翠玉耳坠,恐怕相当困难的了。 “天台魔姬”转向徐文道:“兄弟,怎么样?” 徐文心念一转,道:“在下还有件事请教阁下。” “什么事?” “与阁下搭档的那位‘七星故人’……” “妙手先生”目露骇色,栗声道:“与老夫搭档?” “‘白石峰’头夺‘石佛’的那一幕,明眼人一看便知!” “哈哈,娃儿,别太自作聪明!” “阁下否认么?” “承认也无妨。” “如此在下请教‘七星故人’的行踪!” “什么,你……不认识他?” “如果认识就不会麻烦阁下了。” “你找‘七星故人’何事?” “算帐!” “你找‘七星故人’算帐?” “不错!” “算什么帐?” “人命帐!” “妙手先生”惊愕地退了一步,骇然道;“什么人命帐?”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阁下愿见示他的行踪么?” “妙手现生”摇了摇头,语音激颤地道:“奇怪,你娃儿与他之间会有人命帐……你是替人抱不平么?” 徐文不答所问,沉声道:“阁下这一说,证明与他的关系并非泛泛,清阁下明告他的行踪?” “妙手先生”自语般地道:“奇怪,他在捣什么鬼!” 徐文紧逼着道:“阁下不会拒绝?” “老夫可以代为传讯,要他本人找你解决。” “在下希望立刻找到他。”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他行踪飘忽,居无定所。” “阁下的讯息定能传到?” “当然,老夫岂能对你后辈食。” 这一来,找“妙手先生”的原来计划,算是全部落了空,翠玉耳坠没下落,找“七星故人”也成泡影。徐文心中实在不甘,突地,脑内灵机一现,他想到了一着妙棋,可以证明“妙手先生”是否夺取玉坠的人,当玉坠被被夺之际,他的“毒手”已点中了对方,而对方无恙而遁…… 心念动处,片言不发,闪电般向“妙手先生”撞去。他自被“白石峰”后断岩下的怪老人打通“生死玄关”并输以功力,加上他本身的内元,功力已先后判若云泥,“妙手先生”身手再高,也防不到这猝然的攻击。 仅只一晃,他回到原地,“毒手”已然点中对方。 “妙手先生”噔地退了一步,栗声道:“‘地狱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台魔姬”却被徐文这突然的举措,惊得芳心一震,当然她不明白他的用意。“毒手”的秘密,她根本不知道。 徐文的面色变了,冷酷之中带着煞气,一字一句地道:“阁下,事实胜于雄辩,请交出翠玉耳坠!” “妙手先生”错愕地道:“什么事实?”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能于抵挡在下杀手的人,太少,这不是巧合?” “你是说抢夺翠玉耳坠之人,也能在你杀手之下无损?” “阁下何必明知故问!” “嗯!这倒是满有意思的事。”“阁下怎么说?” “老夫对所说过的话,完全没有更改。” “在下信不过。” “你娃儿准备怎么办?” “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办得到吗?” “阁下无防试试看!” 话声中,右手已蓄足了劲力,自得怪老人输功之后,他还没有出过手,功力究竟到了什么境地,无从想象,但从提气的感受来判断,已较原来高了数倍。 “妙手先生”毫不为意地一笑道:“小子,老夫倒想伸量一下你除了那杀手之外,究竟有多大道行。” 徐文愤然道:“决不会使阁下失望就是。” “试试看?” “接掌!” 喝话声中,一掌劈了出去。 “妙手先生”举掌相迎,劲未接实,忽感对方潜劲如山般压到,立知不妙,中途刹势,闪电般向旁横移,避过主锋,饶是如此,撼山栗狱的劲气,若鲸波怒卷,偏锋余势,仍把他撞得身形连晃。 以“妙手先生”的功力,竟然不敢硬接这一掌,徐文意外地吃了一惊,他发觉自己的功力,远超乎想象之外。 “妙手先生”目中抖露一片骇异之色,激动地道:“娃儿,你……你不可能有这高的功力?” 这话听来十分可笑。 “天台魔姬”已听徐文说过断岩奇遇,虽觉意外,倒不惊奇。 徐文冷笑一声道;“天下不可能的事太多,再接一掌试试……” 掌方扬起,“妙手先生”只一晃,人已在十丈之外,快,快得使人无法相信。 徐文已今非昔比,大喝一声;“哪里走!”闪电般追了过去,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如电掣风驰,霎时无踪。 “天台魔姬”窒了一窒,起身疾追时,两条人影已变成了两缕淡烟,顾盼间从视线中消失。 且说徐文运足功力,身轻如燕,全速疾追,与这轻功冠世的“妙手先生”追了个首尾相衔。 但“妙手先生”并非徒得虚名,只差那么一点,徐文始终无法追上。 两人的方向,偏向北方。眼前岗陵起伏,杂树丛生,“妙手先生”一弯一拐,倏失所踪。 徐文恨恨地一咬牙,收住身形,虽然没有截住对方,但能把轻功傲世的“妙手先生”追得鼠窜而奔,已堪告慰了,如非怪老人输以功力,这种情况,他连想都不敢想,别说与对方较长短了。 回落西山,青辉染得一片金红。 徐文想回头找“天台魔姬”,仔细一想,又觉得无此必要。 他辨了辨方位,此地往桐柏山是捷径。 “卫道会长”在立舵盛典的酒席上,曾说过:“……欢迎小友随时光临……”这句话,不期然地响在耳边,他想,自己目前功力,已勉可谈到报仇了,何不直上桐柏,相机行事!至不济也可访问一下方紫薇,探探她师叔杜如兰的下落,先了怪老人的心愿也好…… 心念之中,他弹身朝桐柏山方向奔去。 一路上,脑海中仍是“妙手先生”的影子,看样子翠玉耳坠是落在这神偷之手无疑了。令人可惊的是他居然不惧“无影摧心手”剧毒,而且他乔扮走方郎中,道出自己的隐秘,这一点太不可思议了。“毒手”的秘密,除了父亲之外,便是断岩的怪老人知道,他何由而得知呢? 尤其,他暗示出自己此生应作孤鸾,意思是永远别希望与任何女子成婚,这一点自己也是经怪老人提醒之后才觉察的,他竟知道,更是不可思议。 对方化身千百,这一错过,要找他太难了。 最严重的是无法向蒋明珠交代,彼此系属世交,如因此而使蒋家蒙受钱财上巨大的损失,那真是无脸见人了。 他越想越是丧气,江湖诡谲万端,也险恶万分,有时武功并不可恃,阅历机智,更为重要,如果徒恃武功,势将一事无成,甚或贻千古之憾。 自家遭惨祸之后,他改变了许多,一向乖戾任性的他,遇事已能思索,也能自制,他原本是隐藏性格,但,慢慢地,那份暂时隐藏的性格,起了变化,从本质上发生改变,使他由浅薄而深沉。 一路沉思,身形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绚烂的晚霞消失了,大地呈一片灰暗,夜幕逐渐下垂。 远处的村镇,亮起了星星灯火。 蓦地—— 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阁下留步!” 徐文一焉,从沉思中惊醒,收势回身,只见身前站着一个白衣劲装少女,暮色凄迷中,仍可看出对方俏丽的风姿。 “姑娘是谁?” 白衣少女不答所问,朝徐文目下一打量,道:“相公敢是‘地狱书生’?” 徐文对这少女完全陌生,心中微觉一动,道;“正是!” “那真是幸会了!” “什么,幸会?” “小女子大奉家主人之命,有请相公一唔!” 徐文大感困惑,剑眉一紧,道:“令主人是谁?”。 白衣女子神秘地一笑道;“相公见了面自然知道。” 徐文心念暗转,看来不是什么好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到“卫道会”办正事要紧,当下淡淡地道:“请上复贵生人,在下急事在身,只好有违了!” “可是另有一位,却急着要见相公!” “谁?” “天台魔姬!” “什么?她……” “她望眼欲穿,希望见相公最后一面。” 徐文大吃一惊,栗声道:“最后一面?” “是的。” “什么意思?” “相公到了地头自然明白!” 徐文心想,自己追“妙手先生”与她分手,先后才两个时辰,对方这句“最后一面”大有蹊跷,虽说自己对她并没有爱意,但总有一份友情,这就不能不过问了。心念之中,一摆手道:“请带路!” “请随小女子来!” 白衣女子走的却是回头路,奔了一程,折向南边一片黑乎乎的森林。徐文艺高胆大,心中虽狐疑也不放在心上。入林之久,眼前现出一派灯光,到了近前,看出是一座小庙,庙门口分列着八名白衣汉子,神态十分骠悍,乍见徐文现身,面上齐露悚然之色。 人的名,树的影,“地狱书生”杀人不留痕,在江湖中是令人丧胆的。 进了大门,迎面便是正厅,殿前阶沿上,四名白衣劲装女子,分左右站立,两盏纱灯挂在殿檐,空气有些诡谲。 由殿门内望,青灯娓娓,烟篆袅袅,却不见半个人影。 带路的白衣女子,回身道:“相公请稍候!” 说着奔入大殿,不久又折了出来,侧身道:“请进!” 徐文略不迟疑,从容地进入殿门。 “啊!” 目光扫处,不由骇呼出了声,殿中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三具白衣人的尸体,血清未干,看来遇害的时间并不太长。 正自错愕之际,香风沁鼻,一个仪态万千的白色宫妆少女,从佛龛后转了出来,身后随着一个体态威猛的白袍老者。 徐文一看这白袍老者,顿时领悟对方的来路。 “五雷宫”的人。 这老者正是“五雷官”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在 这老者正是“五雷宫”卫队统领“白煞神”郑昆在争夺“石佛”之役中,“天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针伤了他。争夺“石佛”之役中,“天台魔姬”曾以素女神针 白色宫妆少女,盈盈走到殿侧一张椅子坐下,“白煞神”郑昆待立一旁。 冰肌玉骨,黑发,红唇,白衣,美得有些令人目眩。 徐文下意识地吞了一泡口水。看起来,她比红衣少女方紫薇更美,一种高贵娴静的美。 “白煞神”郑昆狠狠地扫了徐文一眼,道:“‘地狱书生’,见过本宫主!” 徐文心中一动,想不到“五雷宫”公主也出了江湖不管身分,对方是女子,自己可不便失礼,当下一颔首道:“在下有礼了!” 白衣公主口里微微哼了一声,道:“阁下少礼!” 声如出谷乳莺,虽然冷漠,但仍十分悦耳。 徐文冷冷地道:“姑娘找在下来,有何见教?” “阁下大概不会忘记,还欠本宫七条人命!” “在下不否认,身为江湖人,刀头舔血,我不杀人人必杀我,敌对之势一旦形成,死伤在所难免,姑娘当然明白此理。” 白衣公主淡淡地一笑道:“诚然,不过阁下杀人的手法似乎不太光明。” “何以见得?” “阁下自己明白。” “姑娘找在下来,就是为了这句话么?” 白衣公主又是一笑,道:“阁下倒是很冷静,涵养工夫不错,如果仅为了几句话,我还没有这份闲空!” “那就请划出道来!” “阁下看见这十三具尸体了?” “当然。” “这是阁下同路人‘天台魔姬’的杰作!” 徐文心头一震,自己与“天台魔姬”分手不久,她怎会杀了人?从最近的观察,她不是嗜杀的人,心念之中若无其事地道:“是贵门下么?” “不错!” “贵门下或有取死之道?” 白衣公主粉靥一变,冷哼一声道:“阁下很有辩才,但江湖通例,欠帐还钱……” “不问是非黑白么?” “对阁下之流,似乎用不上‘是非’这两个字眼!” 徐文不由心火大发,俊面一寒,道:“这可是姑娘自己说的,很好,既然不问是非,在下倒免了许多顾虑了。” 白衣公主不屑地道:“‘地狱书生’,今晚恐怕没有你逞凶的余地了!” 徐文阴阴一笑道:“姑娘似乎很有自信?” “也许!” “姑娘准备怎么办?” “请阁下移驾后院!” 说完,盈盈起立,向佛龛后姗姗行去,轻盈的体态,顾盼生姿。徐文跟着移步,佛龛后立有护法毕陀神像,迎面是一道中门。 徐文一脚踏出门槛,一股杀机,冲胸而起。 这是一个石板间花砖铺的院落,四周挑起了数盏琉璃风灯,照得院地通明。院地中央,竖了两根木桩,靠右的木桩上反缚着一个女人,她,正是“天台魔姬”。只见她双目失神,口鼻溢血,发乱钗横,若非受了重伤,便是破酷刑拷打。 四名白衣人,环列在木桩之后,其中两人,各以剑尖抵住“天台魔姬”的死穴。 “天台魔姬”一见徐文现身,目中陡然射出异光,但一闪之后随即收敛,面上泛起了一抹凄然的笑意。 白衣公主俏立在右上方,她身后仍随着“白煞神”郑昆。左上方,石像般矗立着四个白袍老者,看来功力不弱,身分也不低。 徐文俊面上已布满了杀机,一弹身,到了院地中央栗声向“天台魔姬”道:“大姐,怎么回事!”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我本是追你而来,路上碰上了这一群,失手被擒……” “你受了伤?” “是的,同时也受了刑!” 徐文陡地转身,面对白衣公主,厉声道:“放了她!” 白衣公主冷冰冰地道:“阁下,另一根木桩是为你准备的,地狱的门已为你俩打开。” 徐文忍耐力再强,也无法容忍了,何况,对于“五雷宫”,他没有委屈自己的必要,闻言之下,怒极反笑道:“如果阴曹地府不愿收容在下,又将奈何?” “那你就想左了!” “姑娘绮年玉貌,难道真的厌弃尘世了?” “‘地狱书生’,休逞口舌之利,现在先报上你俩的师承。” 可能,对方把他与“天台魔姬”看成一路的人了。 徐文不屑至极地哼了一声道:“姑娘,你虽贵为公主,还不配用这种口吻对待在下!” 白衣公主玉靥为之一白,杏眼圆睁,小鼻子一皱,道:。‘地狱书生’,你会说的1” 就在此刻,一个白衣人峻地剪出了一柄亮晃晃的匕首,朝“天台魔姬”粉腮上比了一比。白衣公主接着道:‘涧下,多妖媚的一张脸,你不愿见它开花?” 徐文肝胆皆炸,戳指白衣公主道:“卑劣无耻,这种手段都使了出来/ “天台魔姬”似8横定了心,厉声道:“兄弟,别管我,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1” 匕首再次在她粉腮上一晃,带起了~丝血痕、…·- 徐文钢牙一错,右掌已蓄满了劲力-、‘… 白衣公主冷冷地道:“‘地狱书生’,别打算轻举妄动,否则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再次厉呼出声:“别顾虑我!” 徐文怒发欲狂,满面俱是恐怖的杀机,但,他竭力按捺自己,他能不顾“天台魔姬”么?虽然他不爱她,但他知道她是痴心爱着自己,她也曾数度对自己援手,而且无可否认,两人在微妙的关系下走在一道,他始终感到对她有些亏欠。 他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这一眼,告诉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 “天台魔姬”双眼一闭,滚下了两粒豆大的泪珠。 “自然神”排昆叱桥开了口;“小子,你听见我们公主的话么?” 徐文双目一横,煞芒毕射,栗声道:“姓郑的,闭嘴区区在下决不会忘记你就是!” “哈哈哈哈,小子,你没有机会了!” “呸!” 白衣公主素手一抬,止住了“白煞神”郑昆,道:“‘地狱书生’,别不识始举,你不愿站着说话么?” 徐文眼中几乎喷出血来,身躯激动得籁籁而抖,身的血管几乎要爆裂开来。 “四老,请擒下他!” “尊命!” 四个石像般的白袍老者,缓缓移步,向徐文迫来。对方既要动手,一切考虑都成了多余,动手,他根本不放在意下,只是“天台魔姬”还被挟持在对方手中,射人射马,擒贼擒王,只要能制住白衣公主…… 心念动处,他快逾电光石火地扑向白衣公主。 白衣公主似乎早已有备,徐文身影才晃,她已双掌齐推。她坐着发掌,但劲道却十分惊人,“轰”然雷震声中,徐文的扑势为之一滞,就在一滞之间,“白煞神”郑昆的掌力也告涌到。 徐文右掌猛然封去,这一封,夹十成功力而发。 他自得怪老人输以功力之后,已有天壤之别。 “五雷掌”以威猛称尊武林,徐文这一封,是硬碰硬的。 劲气相触,发出一声霹雳巨响,“白煞神”郑昆身形一个踉跄,张口射出一股血箭;白衣公主似对徐文的功力感到意外而惊“噢”出了声。 四个白袍老者,已在此际各占方位把徐文圈在核心之中。 扑出,受阻,还击,被围,这些只不过眨眼间的事。 四老者始终不开口,互望一眼之后,发动了攻势。 四人八掌,交错向斜内角方向劈去,并不直接攻向徐文。 刹那之间,雷声震耳,疾旋的劲气,其势之强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徐文的身形被劲气旋带得一浮,登时心头大震,他记起了上次被“白煞神”郑昆等围攻的教训,他中气一沉,稳住马桩,一掌照定正面的那名老者推去…… “轰!”然一声,他这一掌被劲旋带走,反而助长了对方威势,他被陡然加剧的旋劲,带得旋了一个半弧。 四老好整以暇从容发掌,疾旋的劲波,愈来愈烈。 徐文把心一横,身形用劲一扭,变成旋流的逆方向,叫足毕生功劲,反推而去。 霹香乍震,神鬼皆惊。 四老之一,连退数步,坐地不起,其余三老也告踉跄而退。 徐文的口角,溢出了两缕殷红的血泉。 这一击,足可当惊世骇俗四个字。 所有在场的“五雷宫”弟子,无不大惊失色。 徐文杀机如火如荼,难以遏制,身形晃动之下,四老之一惨号着栽了下去。 “哇!” 又一名老者步前者的后尘。 “住手!” 这一声娇喝,似有无穷威力,徐文不期然地转过身去。 白衣公主粉面一片铁青,站在“天台魔姬”身后,杏目中闪动着票人煞光。 原先的几名白衣汉子,已退到距木桩两丈之外。 “白煞神”郑昆一张老脸扭曲得变了形。 白衣公主厉声道:“‘地狱书生’,本公主低估你了。” 徐文怒哼了一声道:“放了她,在下放尔等一条生路!” “你认为办得到吗?” “那今天在场的,别想有半个活口。” “先死的是她!” “天台魔姬”正待开口,白衣公主用指轻轻一点,她立即抽搐扭动起来,张口发不出声音,如花美面,登时狰狞如鬼。 徐文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找死!” 不顾一切地向木桩扑去…… “站住!” 白衣公主大喝一声,纤纤玉掌按上了“天台魔姬”的头顶。 徐文一咬牙,刹住势子,他实在不忍心“天台魔姬”惨遭横死。 两名不死的白袍老者,双双上步欺身…… 白衣公主扬声道:“二老请退下!” 两老者怒目切齿,但仍依言退了开去。 另两老者的尸体,已由四名白衣汉子抬了下去。 徐文栗声道:“本人再说一遍,放了她!” 白衣公主杏目波光连连闪动,沉默了片刻,才道;“放她可以,有条件!” “什么条件?” “报出你俩的身分来历,这笔帐留待异日总算。” “算帐本人随时在江湖道中恭候,报出来历这一点办不到!” “这是条件!” “本人不接受!” 就在此刻——两声凄厉的惨号,传自厅门方向,所有的人,连徐文在内,全为之一震。“白煞神”郑昆一弹身奔了出去,一声闷哼,响自大殿,看来是“白煞神”已与对方照面,只不知这声闷哼是发自“白煞神”还是来人? “嗖!嗖!”两条人影,飞泻入场,接着是“砰!砰!”两响。 赫然是两具白衣人的尸体,遭害之后被抛入的。 白衣公主惨然变色。 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缓缓移步入场。 两名白袍老者,横身截了过去,其中之一喝问道:“朋友何方高人?” 徐文不期然地转身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个面目黧黑的中年男子,双目灼灼如电炬。这眼神,徐文似曾相识。但却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这黑面孔的男子。 中年男子目光扫了现场一遍,冷峻地道:“桐柏山百里范围之内,不许杀人!” 徐文心中一动。 白饱老者之一,再次发话:“朋友请示身分?” “‘卫道会’总巡!”白衣公主接口道;“阁下是‘卫道会’总巡?” “不错,姑娘当是‘五雷宫’掌门千金殷玉燕了?” “我是的!” “殷姑娘岂能来本会禁区之内杀人?” “贵会没有向武林宣告这禁例。” “此禁例人所共知。” “贵总巡出手毁了本宫两名弟子又作何解?” “贵宫弟子不肯报出字号,轻率出手,可谓咎由自取。” “阁下倒是满轻松的……” 两名白袍老者各个怒哼了一声,其中之一沉声喝道:“朋友是恃技凌人么?” 黑面孔男子口里微哼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朋友须还公道!” “可以,如果两位自信可以索讨的话。” “少狂!” 两白袍老者先栽在徐文手下,满腹怨气无处发出,这一来正对上了码口,暴喝声中,双双出掌便攻。 黑面汉子嘿地一声冷笑,口里道:“本座见识一下‘五雷掌’!” 口里说话,手却不停,错步塌身,杨掌分别朝二老封去。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二老身形一晃,黑面汉子倒退了一个大步。 徐文乐得作壁上观,“卫道会”是他心目中的仇家,而眼前的,也是敌人,哪一方胜负生死,对他都有利。 二老既占上风,自然不肯放松.沉喝声中,再度双双出手。 黑西汉子迎着雷霆万钧的劲气,双子虚虚一扬。 二老掌劲尚未吐尽,忽然各打了一个踉跄,口里惊呼着:“毒!” 仆地栽了下去,寂然不动。 徐文暗吃一惊,想不到对方也会使毒,从二老的情况看来,这毒决非等闲之毒。 白衣公主殷王燕花容骤呈苍白。 黑面汉子转向殷玉燕道:“殷姑娘,本座不愿辣手摧花,你可以走了。” 段玉燕咬牙瞪视了黑面汉子半晌,突地扬掌按向“天台魔姬”头顶…… 徐文见状,栗吼一声:“你敢?” 黑面汉子也同时开口喝道:“不许伤她!” 殷玉燕一窒,纤掌已触及“天台魔姬”发销,只差没有吐劲,毫厘之差,“天台魔姬”势非头碎额裂不可。 黑面汉子接着道:“她是本会要找的人,你不能伤她!” “本公主要为死难门人复仇!” “本会要活口!” “很抱歉……” “别迫本座杀你?” 殷玉燕银才几乎咬碎,慢声道:“本宫与‘卫道会’这笔帐终何一天要清结的……” “那是另一回事!” “天台魔姬”经过这一段时间折腾,业已自行冲开了被制穴道,栗呼道:“兄弟,看他的头,他便是向你下杀手的锦饱蒙面人!” 黑面汉子身形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目中杀机毕露。 徐文心弦为之猛一震颤,许光扫处,一点不错,黑面汉子的右耳上方,一条显明的疤槽,虽有头发掩盖,仍十分清晰,若非“天台魔姬”喝破,这神秘的仇人,便当面错过了。 想不到这冒充父亲秘密形貌,两次向自己下毒手的人,竟然是“卫道会”的人。 对方何故要向自己下狠手? 难道对方业已知道自己的底蕴? 本来“卫道会”立舵之日,自己无缘无故被尊为上宾,这谜团尚未打破。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噤,感觉危机四伏,周遭鬼影幢幢。 黑面汉子陡地向徐文身前欺来……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阁下,今夜相逢,真是天假其便!” “小子你是命大!” “阁下的手段令人不齿!” “嘿嘿嘿嘿,小子,今晚你死定了!” 怒,在胸中燃烧,恨,在血管里奔流,但他强忍住了,他必须弄明真相,对方的作为,必有原因,当下冷森森地道:“阁下不择手段,几次对本人施以暗算,为什么?” 黑衣汉子狞声一笑道:“因为本巡座要你死!” “你!阁下要本人死?” “嗯!” “咱俩素昧平生,无忧无怨。” “这一点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阁下幕后必有主使之人。” “随你小子如何去想。” “主使的人是谁?” “不必费话了,你死后明白!” 徐文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暴喝一声:“小爷把你搓骨扬灰!” 随着喝话之声,右掌挟十二成功劲,猛然劈了出去。 黑面汉子可不含糊,竟然挥掌相迎,悚天栗地的暴响声中,劲气四迸,院角的琉璃风灯,登时碎了两盏。徐文身形连晃,黑面汉子却退了三四个大步。 段玉燕一抬手,她身后的数名手下,立即上前,其中一名,去解“天台魔姬”的缚…… 黑面汉子阴笑一声,身形电似绕了一个圆弧,回到原地,“砰!砰!”连声,殷玉燕手下,倒了四名,余下的全被镇住了。 这一来,徐文也不由暗自惊栗,他若非得怪老人输功,说什么也不是对方之敌。 黑面汉子身形暴进,伸手抓向徐文当胸,快逾电花石火。 徐文正中下怀,不避反迎,右掌横切护胸。 闷哼与惊呼同时传出。 徐文的外衫,被对方抓裂,那只隐藏在衣底的“毒手”,赫然呈现。 同时,徐文的“毒手”已在双方一触的刹那,切实地抓住了对方。 “天台魔姬”与殷玉燕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手!” 黑面汉子身形晃了两晃,仰面栽倒。 徐文俯身抓住对方前襟,提了起来,恨恨地道:“你纵死也难全尸……” 话声未落,黑面汉子陡地一拳击向徐文当胸。 徐文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是假装中毒倒地,乘机猝出杀手,这一击,力道之猛,毋庸待言,对方是蓄意要他一掌毙命。 “天台魔姬”与殷玉燕双双惊呼出声。 徐文口血狂喷,“砰”然栽了下去。 黑面汉子仰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 “天台魔姬”却是芳心尽碎,厉叫一声,绳索寸断。 殷玉燕料不到“天台魔姬”会自解穴道,变生突然,反使她惊愕后退。 黑面汉子快比电闪,不容“天台魔姬”有任何行动的余地.连出三掌,把“天台魔姬”震得连连踉跄,口鼻溢血。黑面汉子轻舒猿臂,把她扣在手中。 殷玉燕怔在当场,手足无措。 黑面汉子目光一扫股玉燕道:“在我没有起意杀你之前,请便。外面还有活口,只是穴道被制。” 殷王燕一跺脚道:“本座与‘卫道会’势不两立!” 说完,一挥手,率残余弟子,匆匆而去,连死者的遗骸,都顾不及了。 黑面汉子扣牢“天台魔姬”移步徐文身前…… “天台魔姬”栗声道:“你想做什么?” 黑面汉子狞声道:“这小子毒手狠心,该毁尸以儆效尤!” “天台魔姬”凄厉地道:“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 “我做鬼也不饶你!” “哈哈哈哈,可人儿,你做不了鬼。” 眼光中,充满了邪意。 “天台鹰姬”脉门被扣,欲挣无力,同时对方的功力高出她甚多,即使不受制,也没有她反抗的余地。 黑面汉子掌朝徐文当头劈落…… “天台魔姬”双眼一闭,口里惨呼出声,三魂杳杳七魄悠悠。 “砰!” “天台魔姬”魂儿全出了窍,芳心片片裂碎,恍忽中似被带得踉跄了数步。 “阿弥阳佛,‘卫道会’盗名欺世,竟然有这等天人不容的作风!” 洪亮的震耳的声音使“天台魔姬”从失魂的状态下清醒,一看,心上人好端端地躺在原地,面前,多了一个威严魁梧的大和尚。 黑西汉丁扣住“天台魔姬”的手,有些颤抖,证实 他内心已有怯意。 “大和尚如何称呼?” “贫增痛禅!” “在何庙清修?” “痛禅和尚”双目精芒毕射,迫注在黑面汉子脸上,声色俱厉地道:“放了这女施主!”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当然是会主。” “贫僧要施主放人!” “如果在下不放呢?” “贫僧不惜破戒出手。” 黑面汉子目珠一转,道:“大和尚请露一乎,在下也好据以复命?” “痛禅和尚”沉默了片刻,撮口朝五丈外的一盏琉璃风灯吹了一口气,“嗤!”的一声,灯罩被破击破了一个小孔,灯火随之而死。 黑面汉子栗声道:“先天罡气,大和尚好功力!” 话声中,把“天台魔姬”朝“痛禅和尚”身前一送,弹身飞逝。 “痛禅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横步一让。他本意不愿与女人肌肤接触,焉知“天台魔姬”的冲势极猛,他这一计,“天台魔姬”冲出一丈之外,仆地栽倒,口里嘶喊了一声:“毒!”便没了声息。 “阿弥陀佛,好毒辣的手段,贫僧失算了。” “痛禅和尚”疾步上前,用手一探,顿足道:“完了! 身形一弹,像一只灰鹤,向夜空中追去。 就在“痛禅和尚”飞身追敌之后不久,徐文呻吟了一声,回过魂来、他睁眼怔视了半晌,才算恢复了神智所经的一切,重映在脑海之中,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道:“人心如此诡诈,我是覆辙重蹈了!” 目光转处,任什么人影没有了,两盏风灯照着地上不会移动的死尸。 他缓缓站起身躯,并未感觉什么痛楚,试一提气,功力仍在,他骇然了,自己分明遭了致命的一击,为什么没有受伤的感觉,这现象已非一次。 为什么? 他转动目光,想为心中的悬疑寻求答案。 “呀!” 他惊叫一声,目光直了,他发现两丈之外,躺着“天台魔姬”。 莫非是死了?他心里如此想,疾步上前伸手……他打了一个冷颤,缩回了手,原来他情急之下伸出的意然是那只“毒手”。 他换了右手,探察脉息,只觉生机未泯,脉息似断还继,但已微弱得不易觉察。他板转她的娇躯,破裂的胸衣,隐露出鼓绷绷的两团白肉,白肉上,各镶了一粒熟透了的鲜红樱桃。他心里下意识地一落,一股热流,涌上了面颊。 他闭眼,定了定神,再睁开,用手先探鼻息,然后翻开眼睑。 “毒!怪事?”他感到骇异的,并非因了“天台魔姬”中毒,只要她生机不灭,任何毒他都能解,而是因为这毒是一种他所熟悉,但又罕见的奇毒,他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人能用这种奇毒? 忽然,他想起了“卫道会”中有一个毒中圣手崔无毒,黑面汉子既是会中“总巡”,说不定是“崔无毒”的传人,对方不但不怕“毒手”还会施毒…… 至于黑面汉子,何以冒充父亲形象,三番两次要致自己死命,就猜不透了。 他取出“解毒丹”纳入“天台魔姬”口中,顺手点了她几处穴道。 半盏茶工夫,“天台魔姬”缓缓睁眼,待看清了眼前情况,才一跃而起,激动万分地道:“兄弟,你……还活着?”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徐文也关怀地道:“大姐没事?” “我……还好啊!那和尚呢?” “和尚?什么和尚?” “一个自称‘痛禅’的大和尚,若非他历时现身,你已毁在那‘卫道会’总巡的掌下了。” “我醒时已不见人……” “那他可能离开了。” “大姐说他法号‘痛禅’?” “是的。” “天台魔姬”忽然感觉胸前惊嗖嗖的,低头一看,不由面红过耳,急忙把胸衣裂缝拉好,故意转了话题道:“兄弟,原来你的手没有残废?” 秘密既已被当众拆穿,掩饰已无必要,徐文坦然道:“姐姐,我这只手含有剧毒……” “天台魔姬”惊叫道:“什么,剧毒?” “是的,这是一种武林失传已久的毒功,练成之后,一般人只要被触及肌肤,立即剧毒攻心而亡,因为毒只攻心脉,不走旁经,所以死后无痕。但懂得毒的人,仍可以察觉出来的。” “哦!兄弟,这就是你的杀手?” “不错。” “难怪你不许人碰你!……对了,我想起一个人,一直没有告诉你。” “谁?” “一个面目慈祥的黑衣妇人。” 徐文剑眉一蹙,困惑地道:“黑衣妇人?她叫什么?” “不知道,我想你可能知道。” “为什么?” “那次你遭‘卫道会’总巡冒充的锦饱蒙面人毒手之后,突然来了一个黑衣妇人,她为你伤心落泪,但不肯道出与你的关系,只说这是‘孽’,最后她说不能久留,要我替你收尸,一再嘱咐不许我碰触你的左半边身,当时我不懂,现在才明白,她是怕我误触你的‘毒手’而丧生……” 徐文的面色凝重得像铅块,久久才激动地道:“她面目慈和?” “是的,像春日的晖光。” “中等身材?” “嗯” “难道会是……” “谁?” “家母!” “令堂么?” “可是不对,她不会弃我而走。她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徐文深深地想,一面想一面摇头,知道自己“毒手”秘密的除了父亲只有母亲,但母亲平时不穿黑色衣服,爱自己如命根,即使误认自己已死,决不会托人善后,弃尸不顾。她是谁呢? 又是一个困恼人的谜! “天台魔姬”惑然道:“你想不出她是谁?” “想不出来。” “如果再次碰上,我会认得出她的。” 徐文又皱眉苦思了片刻,依然毫无头绪,只好废然一叹道:“罢了,暂时不管这些。大姐你我就此分手!” “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颜声道:“兄弟你要与我分手?” “是的。” “你……不屑与我为伍?” “不,大姐,你会错意了,我有事要办……” “我不能和你一道么?” “不能,你犯不着跟我去冒生命之险。” “冒险么,我更要跟你了,你说,上哪里?办什么事?” 徐文心中大是为难,他对她的观感,业已有了改变,他发现她并不如当初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坏,几次磨难,把他与她销距离拉近了。 所谓日久情生,虽然这情只存在于下意识中,但他此刻起的确是出于内心,不愿她跟着冒险。 奇怪,红衣少女方紫薇的倩影会在此时浮上心头,他已知道她是仇家的一分子,他已下过决心斩断这意念但,她的影子,总是不断出现,这使他非常痛苦,她并不爱他,而他却念念不忘,开封道上不期邂逅,想不到这一面之缘,会种下如此深的根,他该恨她,仇视她,可是,他竟然升起这意念,他自己也找不到解释。 难道这是宿命论者所谓的“缘”? 但家门血案犹在目前,那些熟悉的人的尸体,血,“七星八将”之六的惨死情壮“七星帮”的瓦解,父亲亡命,母亲下落不明,这些仇,不共戴天,而她是仇家的一分子,这岂是“缘”呢?是“孽”啊! 心念之中,他吐了一口长气。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兄弟,告诉我,你准备做什么?” 徐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天台魔姬”黯然一叹道:“兄弟,不必为难,你……去!” 徐文歉然地望着对方想解说几句,又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幽怨的眸光,使他回肠百转,最后他还是硬起了心肠,道:“大姐,原谅我有不得已之苦哀,如我不死,我们会再见的!”说完,投入暗夜之中。 第7章 武林双怪 徐文不愿“天台魔姬”随自己去冒生命之险,硬起心肠与她分手,连夜朝桐柏山阴“卫道会”总航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他心绪起伏如潮,鉴于冒充父亲形貌,两次向自己下杀手的,是“卫道会”总巡,再加上“卫道会主”在立舵大典之日,无缘无故地把自己当作贵宾,极有可能,自己的身份已被对方发觉,如果事实如此,自己已无保守秘密的必要,干脆叫明索仇,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报仇并非易事,一着之失,可能遗恨终生…… 如果继续隐瞒身份,事实上已毫无意义。 思来想去,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尽天明,徐文到了桐柏山北峰之下。这里,正是不久前参加立舵大典接受招待的地方,过此,便是入山孔道。 他本满怀恨毒一鼓作气而来,现在却有些犹豫了,他还没有想好行动的步骤。他需要冷静地再想一想,于是他避开主道,向荒野里奔去。 一口气向反方向奔出了十来里,在一座幽寂的林中停了下来,选了个隐蔽处所,枯坐苦思。 环境使他变得深沉,不久前那股锐气,已消失殆尽。他像一个赌徒,在明白了自己赌本不多,只能赢不能输时.必须谨慎下注一样。 他估量自己目前的功力,对“丧天翁”等一干高手,单扫独斗,当无问题,对“轿中人”与“卫道会主”则在未知之数,但如碰上对方联手,后果就难以逆料。如果用智,问题在于自己的身份可能已为对方知悉,在这种情况下,很难着手,而更可虑的是自己一旦抖露身份,开明索仇,对方势必不择手段来对付自己…… 情况似已迫使他走上孤注一掷的道路。 他想到父亲,不见行动,也不与自己联络,使他只能在暗中摸索。 就在他心结难解之际,一阵女子的嘤嘤啜泣,隐隐传入耳中。 是谁,在这荒林之内哭泣? 他本待不理,但一颗心已无法再安静下来,于是,他站起身来,向哭声所传的方向行去。 渐行渐近,哭声也更加清晰。突地,一个红色身影,映入眼帘。 徐文一窒,止住了身形,他大感意外,那哭泣的,赫然是红衣少女方紫薇。 她何事伤心? 她为什么一个人偷偷地在此哭泣? 像灰烬中的一点火星,那业已熄灭的情愫,又有复燃之势,但,另一个意念立刻否定了它—一她是仇家的一分子! 方紫薇斜倚在一棵树干上,香肩抽动得十分厉害。虽然爱哭是女子的天性,但一个武林女子,如非遇到极度伤心的事,是不会如此的。 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几个意念,顿时涌上徐文心头 向她打听杜如兰的下落,完成怪老人的心愿,以酬输功之德。 向她追查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哪些人,和寻仇的原因。 试探对方是否已悉自己的身份,这一点相当重要。 他横了横心正待现身过去…… 蓦地—— 人影一闪,一个身着彩衣的老太婆,幽灵般出现在方紫薇身边。徐文收回迈出的脚步,隐到树后,忽然想起“白石峰”,“石佛”争夺战中,曾瞥见这彩衣老太婆现身,想来当日带走方紫薇的必是这老太婆无疑。 这老太婆当然又是“卫道会”中人了。 彩衣老太婆声音严厉地道:“丫头,回去!” 方紫薇一抬螓首,语意坚决地道:“姥姥,我不回去。 泪痕斑驳,如带雨梨花,加上满眸幽怨,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暗中的徐文,心头泛起了涟漪。 彩衣老太婆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敢如此任性!” 方紫薇突地双膝一曲,悲声道:“姥姥,恕薇儿不肖……”以下的话,被哽咽代替了。 “你准备怎么样?” “我……我……只想死!” “丫头,你这是什么话?” “姥姥,我活着是多余……” 徐文有些莫明其妙,这一老一少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彩衣老太婆叹息了一声,放缓了语气造:“傻丫头,你寻死觅活的,到底为了什么?” 方紫薇又抽咽起来,久久不作声。 彩衣老太婆用手扶着她的头顶,像哄小孩似地道:“丫头,谁欺负了你,说,姥姥为你出气?” 方紫薇似受了千般委屈,闻言之下,反而放声大哭起来。彩衣老太婆忽地冷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工夫不大,重新出现,手中却提了一个白衣人,“砰!”地朝地上一掼。白衣人哼出了声。 徐文目光扫处,不由心头一震,那白衣人,赫然正是“聚宝会”少会主陆昀。陆昀以卑鄙手段,从方紫薇口中套出了“石佛”藏处,结果“石佛”被“妙手先生”黑吃黑吃了去,他居然仍敢在江湖走动,的确是不知死活…… 彩衣老太婆用手一指陆昀,道:“丫头,是这小子欺负你么?方才你为什么还替他求情……” 陆昀翻身而起,可怜兮兮地向方紫薇道:“薇妹,不久前我一时糊涂,做出了那等事,自知百死莫赎,所以特地赶了来,我不求你原谅,只希望死在你手下……” 说着,居然挤出了两滴泪珠。 方紫薇咬牙切齿地瞪视着陆昀道:“我要把你碎尸万断!” 彩衣老太婆一晃身,老鹰抓小鸡似地把陆昀提了起来,厉声道:“好小子,我老人家撕了你!” 陆昀面如死灰栗声叫道:“薇妹,我永远是爱你的但愿来生有缘重聚!” 徐文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他困惑了,姓陆的小子果然如此情重么? 彩衣老太婆左右手分握陆阳双足,向外一分…… “姥姥!” 方紫薇哭着嘶唤了一声。彩衣老太婆停下了手。 “丫头,你是什么意思?” “请……姥姥你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你不是要把他碎尸万段吗?丫头别被他花言巧语冲昏了头,狼子野心,你受的教训还不够?你还看不出这小子的为人?”。 “姥姥,请您……饶了!” “咳!” 彩衣老太婆脱手一掷,陆昀被摔到两丈之外,惨哼出声。这一摔,正好摔到距徐文隐身之处不及八尺的地方,徐文真想一掌憋了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陆昀好半晌才嗯哼着坐了起来,哭丧着睑道:“薇妹,你就成全我!” 方紫薇厉声道:“你滚!” 陆昀“唉!”声叹了一口气,以一种诚挚得可以使任何人心动的音调道:“薇妹,愚兄一步走错,自知此生已不配与贤妹亲近,复有何生趣,只愿一死以赎罪愆,贤妹就成全愚兄!” 方紫薇跺了跺脚,以袖掩面,再次道:“你给我滚!” 同样一句话,但已不若先前的严厉。 陆昀咬了咬牙,道:“贤妹,愚兄对天起誓,此生只属贤妹一人!” 彩衣老太婆似已不耐,大喝一声道:“小子,别耍花腔了,要命的快滚,否则我老人家劈了你!” 陆昀深深地注视了方紫薇一眼,凄然道:“贤妹,别了,恕我不说再见!” 见字出口,人已掉头如飞而去。方紫薇张口欲呼,但声音没有出口,泪水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徐文本想追下去毙了陆昀,但一想又忍住了,他必须与方紫薇一谈,许多问题须要从她口里找答案,胜过自己盲目摸索,所顾虑的是这彩衣老太婆…… 心念未已,只听彩衣老太婆冷森森地道:“什么人还不给我老人家滚出来,难道要相请么?” 徐文心头一震,暗忖,原来自己的形迹早已败露,正待…… 突地—— 冷笑声起,一条高大的身影,从浓技密叶中缓缓出现。徐文松了一口气,对方所指并非自己,定睛望去,只见这出现的赫然是一个发白如银,头束着金箍的头陀,手拿一根方便铲,看来总在百斤之外,泰然走向彩衣老太婆。 彩衣老太婆显然十分意外,栗呼道:“是你?” 那头陀好整以暇地走到距彩衣老太婆不及一丈之处,才停了步子,嘿嘿一笑道:“想不到?” 彩衣老太婆“呃”了一声,道:“白首太岁,的确想不到,我以为你早该骨肉化泥了!” 徐文心头大大一震,想不到这头陀便是小时候曾听父亲提起过的“武林双怪”之一的“白首太岁”,那这老太婆必是另一怪“彩衣罗刹”无疑了。双怪生性怪僻,一般的心狠手辣,数十年前,黑白两道人物,闻“双怪”之名而丧胆。据说“双怪”在一场搏斗中两败俱伤,双又坠岩而死,看来传言多半不足采信。 果然,正如所测,“白首太岁”狞声道:“‘彩衣罗刹’,我若死了,谁替你收尸?” “彩衣罗刹”老脸一寒,道:“干脆说出你的来意?” “当然是算那笔老帐!” “如何算法?” “三十年前,峨嵋金顶那一战我以为应该分出生死,想不到你还活着……” “你的意思是非分生死不可?” “当然。” “动手?” “慢着!” “还有什么话要说?” “规矩不能让,本人动手不许有第三者在场。” “彩衣罗刹”向万紫薇一挥手,道:“丫头,离开,回山去。” 方紫薇窒了一窒,道:“姥姥,我不回山!” “那你到哪里去?” “我……” “你敢不听我的话!” 方紫薇幽凄地望了“彩衣罗刹”一眼,樱唇翕动,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最后拜了一拜,站起身来,向林外走去。 徐文精神一振,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可以从方紫薇身上发掘久积心头的那些谜底了。就当他准备动身追方紫薇时,“白首太岁”却开了口:“小子,滚出来!” 行迹既已败露,他当然不屑溜走,心念一转,依然把“毒手”拢回衣底,让左袖虚飘着,昂然现出身形。 “白首太岁”一句话不吭,抡起方便铲便向徐文兜头砸去…… “彩衣罗刹”大喝一声:“住手!” “白首太岁”不期然地收回了铲势,道:“什么意思? “你不能碰他。” “他又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们会主的朋友。” “会主!哈哈哈哈,我倒忘了‘彩衣罗刹”竟然也侈谈卫道,的确是武林千古绝唱,哈哈哈……” “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放下屠刀就可立地成佛!” “凭你‘彩衣罗刹’双手血腥,也想成佛?” “用不着徒费口舌之争。” “白首太岁”白眉一轩,道:“也罢!老夫破例一次要这小子快滚!” “彩衣罗刹”冷冷地道:“他必须留下。” “留下?为什么?” “作个见证!” “白首太岁”纵声狂笑道:“奇闻!奇闻!老虔婆居然也要见证了……” “彩衣罗刹”重重地一哼道:“老身忝为‘卫道会’一员,即使是私人恩怨,也不愿贻人口实!” “他配么?” “为什么不配?” “哼,老虔婆,你迫老夫一再破例,也罢,留个人为你收户报丧,也老夫手脚。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她必须能接老夫一掌。” “‘白首太岁’,少卖乖,你是存心要把他毁在掌下是不是?” 徐文可有些忍不住了,他本心当然不愿作什么见证,谁死谁活与他毫不相干,但他却想乘机一睹双怪功力,“彩衣罗刹”既是“卫道会”一员,在自己索仇的行动中,也是一名劲敌,对她有事先了解的必要,另外也是不忿被对方轻视,“地狱书生”四个字在江湖中也是够响亮的。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这么一说,在下倒想当这见证人了!” “白首太岁”气焰迫人地道:“小子,你可估量好了,这证人不好当呢!” “彩衣罗刹”立即接口道:“为什么定要他先接一掌?” “看他配不配当证人!” “这没有什么配不配的!” “老虔婆,证人这花样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你要他接你一掌显然居心险恶……” 徐文剑眉一轩,淡淡地道:“接一掌也无妨!” “彩衣罗刹”一瞪眼道:“娃儿,你是敝会会主的上宾,老身将来难以向敝会主交待!” 徐文心中暗笑,这上宾自己做得糊里糊涂,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阴谋,她这关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该会总巡就曾向自己下过两次杀手,若非命大,早已死了,这些矛盾事件,的确令人莫测高深。当下莞尔道:“在下倒极想试试这位前辈的掌力!” “彩衣罗刹”一顿足道:“老身收回前言,不要证人了,娃儿,你请!” “白首太岁”鼻孔里一哼道:“你愿意出尔反尔,老夫却言出不改,要走也得先接一掌。” “你以杀人为乐?” “老虔婆,你变得心慈了!哈哈哈哈……” 徐文当然知道“彩衣罗刹”是怕自己接不下“白首太岁”一掌,而“白首太岁”的存心也是想一掌毁了自己,以维持他那所谓的“规矩”。自己在没有受“白石峰”断岩下的怪老人轻功之前,极有可能接不下对方一掌,这点,当然没有说明的必要。“彩衣罗刹”维护自己的动机本来也是个谜呀。 他一昂首向前挪了两步,道:“请赐招!” “彩衣罗刹”无可奈何地退开一步,道:“娃儿,这反是老身害了你了!” 徐文一偏头,道:“土可杀不可辱,在下是自愿接受这考验的!” “白首太岁”把方便铲交到左手,沉声道:“接掌! 身形微微一挫,右掌猛然挥出,一道撼山劲气,罩身撞向徐文。 徐文可丝毫也不敢大意,凝聚毕生功力于右掌,吐气开声,迎击过去…… “砰”然一声巨响,沙飞石舞,木叶萧萧,数丈之内,枝残树秃,迸撞的劲气,如百帛齐裂,声势十分惊人。 徐文只觉眼冒金花,逆血上涌,但他终于忍住半分不移,兀立如山。 “白首太岁”已退离原立脚点四尺之多,面上的肌肉在抽动,眼中射出使人不敢逼视的厉芒,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罢了,老夫自取其辱,‘白首太岁’从此除名!” 一弹身,闪电般消失于林中。 “彩衣罗刹”却怔住了,半晌作声不得。这结果实在太出她意料之外,她做梦也估不到徐文会有这高的功力。 徐文内心相当激动,他测出自己目前功力已可把复仇意念化为行动。 “彩衣罗刹”怔怔地开口道:“小友,你的功力超出老身想象之外!” “谬赞了!” 口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超出你意料之外的事还多着呢! “彩衣罗刹”顿了一顿之后又道:“小友是路过此地么?” 徐文心念一动,道:“在下有事专诚拜谒贵会主!” “哦”,如此与老身一道入山?” “请!” 两人一道,直奔“卫道会”总坛。徐文心中深悔错过了迫蹑红衣少女方紫薇的机会,以后要找与方紫薇独晤面的机会恐怕很难,如果不用智计,要想揭开心中的许多谜底,实在不容易,但事已至此,只好随机应变了。 一路奔去,他发觉此地情况与上次参与立舵大典大不相同,入山处已设置了关卡,沿途卡哨密布,总所在地又新添了不少房屋,规模气派更大了。 “彩衣罗刹”在会中的地位似十分崇高,毋须通禀直带徐文进入议事大厅。 徐文被招呼落座之后,“彩在罗刹”辞退,徐文迅地转着念头,一会面对“卫道会主”,应如何才能试探对方意向…… 心念尚未转完,“卫道会主”已从角门出现。 徐文赶紧站起身来,躬身道:“在下见过会主!” “卫道会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少礼,请坐!” “谢坐!” 双方分宾主坐定之后,一个素衣小婢献上两盏香茗“卫道会主”又道:“难得小友光临,本人至感欣快!” 自称本人而不称本座,表示出对徐文是特殊礼遇,徐文的感受却相反,越是如此,他越觉对方深沉可怖,这其中不知隐有多大的阴谋,当下欠身道:“小可冒昧造访会主莫怪!” “哪里话,本人求之不得!” 徐文横了横心,决定话入正题。 “会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小友有话但说无妨。” “在下想与贵会总巡当面一谈。” “是邱云么?小友认识他?” “一面之缘。” “这容易。” 说着,一敲金钟,立即有一名黑衣汉子出现厅门。 “执事弟子王十目听令!” “传邱总巡!” “遵令谕!” 黑衣汉子领命退下,不多时,一个面孔黎黑的中年汉子出现厅门。 “卑职邱云参见会主!” “进来。” “是!” 黑面汉子恭谨地进入厅中,面对会主,垂手肃立。 徐文心头立时涌起了杀机,但他竭力控制住不在面上表现出来。 “会主宣召有何见谕?” “这位少侠要见你。” “啊!” 总巡邱云啊了一声,似乎很感意外地把目光投向徐文,徐文的目光正好与对方相接,他感觉那眼神除了诧疑之外,他看不出对方有什么特殊表情。 “少侠要见区区?” “正是!” “有何指教?” 徐文缓缓离座而起,沉凝十分地道:“在下特来呜谢昨夜阁下的厚赐。” “什么?” 邱云惊呼了一声,黑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徐文俊面一寒,冷冷地道:“阁下的身手区区十分佩服,不过,就是稍欠光明。” “卫道会主”双目暴射厉芒,一字一顿地道:“邱总巡,怎么回事?” 邱云惊愕地退了一步,道:“卑职不明少侠之言何指?” 徐文冷冰冰地一笑道:“阁下,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虎头蛇尾,区区自忖与阁下无怨无仇,阁下所为必有原故,是以特来请教!” “卫道会主”厉声道:“邱总巡,别忘了你的身分与会规,事无不可对人言,到底怎么回事?” 邱云双眉紧锁,困惑万状地道:“卑职的确不明究里?!” “会有这样的事?” “如有欺瞒,愿受会规制裁!” 徐文咬了咬牙,暗道;戏演得不错,一搭一档,煞有介事。 “卫道会主”一摆手道:“小友,事不难查明,请坐下慢谈。” 徐文依言坐下,胸中那股怨毒,几乎破腔而出,若非有所愿虑,他早已出手了。 “卫道会主”接着又道:“小友,可否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本人或可有个区处?” 徐文心念疾转,自己说出经过,指出证据,看你如何辩解。心念之中,沉缓地道:“不久之前,在下被一个锦袍蒙面怪客猝施暗算,几乎一命不保……” “卫道会主”身躯似乎一震,道:“锦袍蒙面人?” 徐文避逼视着对方,似要看透这神秘会主的内心,但,从对方的眼伸,他看出一种惊愕与恨的混合色彩,这离题已不远了,当即沉重地一颔首,道:“不错,一个锦袍蒙面人!” “他叫什么?” “不知道。会主可认识此人?” “小友再说下去!” “之后不久,在旅邸中,在下又遭了毒手,险死获生,凶手仍是那锦衣蒙面人!”说着目光不期然地向邱云一扫。 “啊!以后呢?” “昨夜,在距此百里的庙中,在下第三次遭杀手!” “仍是那锦袍蒙面人?” “不,是这位邱总巡阁下!” 邱云连退了两个大步,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脸胀红,成了紫酱之色。 “卫道会主”沉思了片刻,道:“不可能。” 徐文冷笑了一声道:“会主此言必有所据?” “当然有两点反证。” “请教?” “第一,邱总巡昨日整日参与本会一个会议,寸步未离总坛,当然不可能到百里外对小友下手。第二,据刚才本会客卿‘彩衣罗刹’谈及小友一掌而挫名头煊赫的‘白首太岁’,证明小友功力超过邱总巡甚多,邱总巡似无法对小友施杀手?” 这两点理由听来无懈可击,但徐文已有定见,冷冷地道;“会主可肯听听在下的证据?” “哦!这当然,请讲。” “第一,下手之人,自称贵会总巡,而且形貌相符!” “噢?” “第二,当场还有目击者被害者……” “谁?” “被害的是‘五雷宫’属下弟子,目击者有‘天台魔姬’与‘痛禅和尚’!” “‘痛禅和尚’何许人?” “这倒不详!” “卫道会主”目注总巡邱云,邱云困惑至极地摇着头。“卫道会主”低头一沉吟,目光回到徐文面上,道: “小友,也许有人冒邱总巡的形貌?” 对方退得一干二净,徐文可再也按捺不住了,陡地站起身来,栗声道:“在下尚有证据!” “卫道会主”从容地道:“小友还有证据?” “不错,这证据在邱总巡身上。” 邱云惊呼声:“我?” “卫道会主”也站起身来,凝重地道:“什么证据? “请邱总巡除下英雄巾!” 邱云面现怒容,似乎碍于会主而不敢发作。“卫道会主”沉声道:“除下!” 邱云无可奈何,一把抓下了英雄巾。 徐文目光一转之下,呆了,对方头上没有任何疤痕他清楚地记得,黑面汉子自承是“卫道会”总巡,“天台魔姬”喝破对方便是冒充父亲的锦饱蒙面人,头侧耳上的疤痕,十分清晰,而现在对方却没有。 这的确是个可思议的怪事。 “卫道会主”发话道:“小友,请指出证据?” 徐文不答,心念电转,那疤痕也许能籍巧妙的易容手法加以掩饰,但有一样却假不了,对方能抵挡自己的“毒手”杀着,这是最后一着棋,如果落空,一切推想便落空了,如果事实证明不误,今日虽身虎穴,只好豁出去了。 心念之中,闪电般朝邱云撞去,“毒手”猝施。 “卫道会主”防不到徐文会来这一手,不由惊呼出了声:“你!” 惊呼声中,邱云“砰”然栽了下去,手足一拳动,便寂然了。 “卫道会主”栗声喝道:“小友在此杀人!” 徐文方寸大乱,一切全落空了,对方并不能抵挡自己的杀手,就此摊开来指明索仇吗?还是先救活对方另作他图?他飞快地作了决定,急取解药纳入对方口中,然后伸指点了对方数处穴道,咬着牙道:“他死不了,在下只是作最后的探测!” “卫道会主”利剑似的目芒,直照在徐文面上,半晌无言。 徐文预料他可能出手,但他竟没有,实在令人不解。 邱云既不是冒充锦袍蒙面人向自己几次下毒手的人,则自己的身分是否已为对方所悉,又成了谜了! 那冒充邱云的人又是谁呢? 那人迭次要毁自己的目的何在呢? “卫道会主”悠悠地开了口:“小友,没事了?” 徐文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在下十分抱歉!” “是非辨明就好,无所谓。” “谢过会主!” “小友方才提到锦袍蒙面人?” “是的。” “这与邱总巡何关?” “昨晚那位自称贵会总巡察的凶手,头侧有一个疤痕标记,与锦袍蒙面人一样,所以在下有这冒昧之举!” “哦,原来如此,本人保证,这谜底不久就可揭晓!” 徐文心中一动,道:“莫非会主已知锦施蒙面人的身分?” “业已有了端倪!” 徐文心内又打了一个结,锦袍蒙面人之一是自己的父亲,另一个是假冒的,对方所说已有端倪,是指何者而言呢?如果自己追问下去,势必露出破绽,自己是就此开明叫响抖出身分索仇?抑是再假以时日先解开那些惑人的谜底呢? 那冒充邱云的人,不但能挡住自己杀手,也知道自己“毒手”之秘,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也太可怕了,他会是谁呢? 总巡邱云哼了一声,睁眼站了起来。 “卫道会主”一摆手道:“邱总巡,没事了,下去休息。” 邱云横了徐文一眼,施礼而退。 你又感到面对血海仇家,就此离去,实在心有未甘,好歹总要探些线索出来,作为以后行动的准据,但如何开口呢? 心念几转之后,他想到了一个旁敲侧击的方法问道:“会主,在下可否再冒读一个问题?” “谈不上冒读两字,小友有话请讲,还是坐下谈!” 两人又重新落座。徐文吸了一口茶,缓和了一下情绪,道:“在下江湖小卒,竟蒙会主厚礼有加,甚是不解? “卫道会主”哈哈一笑道:“小友,这也许是缘分,本人很欣赏小友的器宇与为人。” “在下声名狼籍,五体不全,这……” “小友,外貌不损于气质,声名更是无征之物!” “在下自惭形秽,实在不敢当会主青睐……” “小友特谦了!” 一句话又等于白说,对方不着痕迹地撇了开去,明知是虚语,但又无词驳倒对方,难道对方真的不知自己的来历与秘密么?” 另一个问题,倏涌心头,他想起曾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只要提出上官宏,定可测出对方的诚与伪。上官宏与日中了父亲的“摧心”剧毒,倒卧道旁,自己不察因由,任性救了他,也许他就是血洗“七星堡”的主凶同时,也必是对方一路的人物。 心念之中,装着若无其事的淡然态度道:“会主认识上官宏其人否?” “卫道会主”身躯一震,目注徐文片刻,坦然道“认识,他曾受小友救命之恩,无时或忘!” 徐文又是一个意外,对方竟然毫不隐瞒,看来自己的身分并不为对方所悉。 “请问他人现在何处?” “他因别有苦衷而暂时埋名,这一点请小友鉴谅!” “哦!他也该是‘卫道会’一员?” “这一点本人不否认。” “听说他与‘七星堡主’徐英风有夺妻灭子之仇?” “卫道会主”目中突然闪射怨毒之光,但随现即隐,一颔道;“有这回事!” “另据江湖传言,‘七星堡’已遭血洗?” “小友疑是上宫宏所为?” “在下既知双方结仇经过,不能没有此想!” “小友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徐文暗自一咬牙,道:“随口问问而已。” “卫道会主”沉吟了片刻道:“话说到这里,本人明告小友,小友能作敝会上宾,便是因为上官宏的关系!” “哦?” 徐文这才恍然,上宾之谜,算是得到了解答,他本待追问上官宏的下落,好着手复仇,但一想不妥,对方业已交待过了,再问可能露出马脚,既已知道他是“卫道会”中人,而且身分不低,必要时,逼他出面并非难事。 “卫道会主”又道:“另外一点,上官宏索仇的对象只徐英风一人……” 徐文一怔,迫不及待地问道:“会主的意思血洗‘七星堡’并非上官宏所为?” “正是如此!” “听说‘七星堡主’与手下‘七星八将’功力不弱,是谁有此能耐呢?” “这……目前仍是一个谜,不过徐英风多行不义,仇家不少。” 徐文心中暗骂道,推得倒干净…… 蓦在此刻———一 一个苍劲的声音,起自厅门:“无影摧心手!” 徐文大惊失色,陡地离座面起。 一个枯瘦老人出现厅门,他正是与徐文同过席的总坛掌令“崔无毒”。 “崔无毒”无毒不识,无毒不解,是当今毒道巨擘可是生平从不以毒害人。 “卫道会主”皱眉道:“崔掌令,有事么?” 徐文自觉涵养修行还不够,太过冲动,忙自警惕收慑心神。 “崔无毒”施了一礼道:“禀会主,卑座可否与这位少侠一谈?” “可以,请进!” “崔无毒”迈步入厅,朝徐文又一拱手,道:“少侠久违了!” 徐文一颔着道:“彼此!彼此!阁下有何指教?” “少侠请坐下!” “阁下请!” “崔无毒”向会主告了座,徐文也乘势落回原座。 “卫道会主”目现骇异之色,沉凝地道:“崔掌令方才说什么?” “卑座说这位少侠已练成了传闻中的‘无影摧心手”。 “噢!‘无影摧心手’?”锐厉的目光,投向了徐文。 徐文内心相当震惊,除“白石峰”的怪老人与冒充邱云的人外,又一个认出他秘密的人。事已至此,辩驳已属多余,当下一颔首道:“不错!” “崔无毒”凝视着徐文又道:“有句话少侠莫见怪 “阁下有话但讲无妨。” “敝会不久前在‘清源专’罹难的弟子,中的也是‘无影摧心’之毒。 徐文心头一震,道:“阁下莫非认为……” “崔无毒”把手连摇道:“不!不!少侠别误会,‘清源寺’罹难者是被仇家在酒菜中下毒,而并非个别死于‘无影摧心手’,不过……” “不过怎样?” “推心之毒,是一种失传已久的毒方,能配制此毒,已属难能,少侠竞能练成了“无影摧心手’,在毒道之中实在是奇迹。” “阁下据说是无毒不解?” “只此毒例外!” “哦! “少侠师承可否见示?” 徐文略略一窒,道:“这一点尚请海涵,歉难从命! 蓦在此刻—— 一个蓝衫中年人,匆匆奔至厅门,语带激颤地道“总管古今人有急事面禀会主!” “卫道会主”目光朝蓝衫中年一扫,道:“什么急事? “有人闯山!” “什么?有人闯山?” “是的!” “卫道会主”霍地站起身来,掌令“雀无毒”也跟着起立。 “什么样的人?” “‘五雷宫’宫主‘震九天’殷止山亲率宫中好手五十余名寻仇……” “寻仇?本会与‘五雷宫’向无过节,寻的是什么仇? “对方来势汹汹,一举破了前关,本会弟子已有数十人罹难……” “卫道会主”目射寒芒,厉声道:“赵堂主抵不住么? “赵堂主在破关之时殉职!” “什么,赵堂主殉职?” “是的,守关弟子死伤殆尽!” “有这等事?” “两位太上护法业已闻讯驰援,但……” “怎么样?” “仍有抵挡不住之势!” “凭区区‘震九天’殷止山有多大道行……” “对方手下有两人功力奇高……” “嗯!崔掌令!” 掌令“崔无毒”打了一个道:“卑座听令!” “传令备战,命红白二旗堂主率所属香主随本座往前关应战,其余守护总坛。” “遵令!” “崔无毒”向徐文一颔首,疾步出厅而去。 “古总管?” “卑职在!” “总坛守卫由你负责指挥!” “遵令!” 古今人也匆匆施礼退去。 徐文心念连转,所谓的太上护法,是否指的是“无情叟”与“丧天翁”等老怪物,如果是,“五雷宫”的实力,未免太骇人了,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自己是否乘机而动,摊开底牌索仇呢? 他心里浮现出五雷公主殷玉燕派人引自己到庙中的那一幕,“五雷官”寻仇,定是为了那冒充“卫道会”总巡的黑面汉子残杀该宫好手的过节。 心念之中,只见“卫道会主”从容地开口道:“小友,可否宽坐片刻,容本人前往处理……” 徐文离座道:“在下倒想见识一番,如果会主允许的话?” “如此请随本人来!” 走出总坛大门。已有两老者与六名劲装佩剑汉子伫候,想来便是红白二旗堂主与所属香主了。 到处人影浮动,空气呈现一片紧张。 “卫道会主”一挥手,当先奔去,徐文紧紧跟进,以后是二堂香主。 等穿越广场,绕过山坳,隐隐已闻杀伐之声。 顾盼间,来在一块连接山嘴的一块平场之前,只场中央一高一矮两个白发老人正与两名白衣人打得难分难解,声势相当骇人。另有数十人,远远环列平场的对过边缘,人墙前面,一个高大的肉袍巨人,想来便是“五雷宫”掌门“震九天”殷止山了。 场中地上,躺了不少尸体,有的重伤未死,还发出断续的呻吟。 徐文与“卫道会主”一行,直赴场中。 数当今武林,能与“无情叟’与“丧天翁”相颉抗的,屈指可数,这两名白衣人,不过“五雷宫”属下两名高手,竟有如此能耐,那“五雷宫主”殷止山的功力,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无情叟”的“大震之术”武林一绝,何以不见施展 “丧天翁”的掌上功夫,武林难找匹敌,竟也敌不下对方? “住手!” 一声断喝,出自“卫道会主”之口,犹如裂帛,耳惊心,场中四人倏地分了开来。徐文看清了那两名“五雷宫”高手,年不过四十之间,面不红,气不喘,而“无情叟”与“丧天翁”反而有些力乏的现象,这的确令人难信。 两者怪退了回来,默然无语。 “卫道会主”沉重地道:“两位请稍憩,容本座对付!” “无情叟”白眉倒竖,气呼呼地道:“对方会施毒,老夫二人若非修为精湛,早已不堪设想!” 徐文听了,不由心中一动。 “卫道会主”颔了颔着,扬声道:“请殷掌门人答话!” 白袍巨人迈步近前,在距“卫道会主”两丈之处停住脚步。 “卫道会主”一抱拳.道:“贵掌门率众行凶,必有指教?” “震九天”殷止山嘿嘿一阵冷笑道:“贵会自诩卫道,所行令人不齿,本宫主是索血而来!” “阁下此言必有所据?” “当然,本宫先后有八十七名弟子丧生‘卫道会’之手……” “本会主竟一无所知,岂非怪事?” “嘿嘿,血债血还,多言无补实际!” “阁下何不说说事实经过?” “你自己问自己,本宫主不愿多费唇舌!” “阁下到底是何居心?” “无何,为本宫死难弟子报仇!” “卫道会主”怒哼了一声道:“殷止山,阁下闯关人,欺人太甚,若不交代明白,就别想出桐柏山了!” “五雷宫主”恶狠狠地道:“会主大言炎炎,唬不了人,本宫主今天要血洗桐柏山!” “本会以卫道为宗旨,务必要先明是非?” “嘿!嘿!会主此言着实动听,请问,既然开帮主舵,标榜卫道,所行不论,阁下的名号来历,未曾昭示江湖,本宫主愿先闻高论?” 徐文精神一振,这是他存在心底的一个谜,苦于有机会揭晓,“五雷宫主”这一问,正中下怀,的确一门之长,而不公开来历于武林,是从未听闻的怪事,这问题看“卫道会主”如何答复……” “卫道会主”侃然道:“一个门派立足于武林,只要不背‘武道’,不违本旨,便可无愧以对武林天下,至于名号来历,纯属个人私事,昭示与否,不关宏旨。” “这近乎诡辩,正道武士所不屑为。” “姓殷的,不必节外生枝,先谈正事。” “震九天”殷止山突地把目光移向徐文,栗声道:“他就是‘地狱书生’?” “不错。” “原来他也是‘卫道会’刽子手之一,他身上也负数十条人命!” “卫道会主’回顾了徐文一眼。 徐文当然明白自己曾被“五雷宫”公主殷玉燕误为杀人凶手的那回事,心知在这种情况之下,分辨全属多余,当然他也无意辩白,倒是被扯入仇家一路,这一点不能不说明,当下冷冷地开口道:“在下并非‘卫道会’中人,殷掌门请记清楚!” “你小子的意思是单独算账?” “在下悉听尊便!” “好极了!” “卫道会主”回首道:“小友,你此来是客,不宜在此出手,本会有义务保你安全。” 徐文冷笑在心头,淡淡地道:“敬谢好意,在下不拒绝任何挑战!” “卫道会主”冷厉的目芒朝“五雷宫主”面上一绕,字字如钢地道:“姓殷的,划出道来?” “五雷宫主”狞声道:“没有什么道不道,本人此来并非比武较技,若非本宫数十条人命搁在桐柏山,便是‘卫道会’冰消瓦解!” “卫道会主”咬了咬牙,道:“不计后果了么?” “正是如此!” “本座郑重声明,目前业已发现有不肖之徒假冒本会弟子,肆意行凶,显然居心叵测,望阁下再作三思。” “这话只会说与三尺童子去听。” “卫道会”随行各堂香主一个个怒目切齿,口里哼出了声。 这时,总坛掌令“崔无毒”率领二十余名弟子,驰至现场,首先为“无情叟”与“丧天翁”两太上护法解了毒。 徐文复仇之心蠢然欲动,如果双方发生混战,“卫道会”各高手被分别牵制,自己首先对付“卫道会主”,然后各个击破,不难一举成功,虽有因人成事之嫌,但为了“七星堡”百余条人命血债,又何必计较这些…… 场面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以徐文目前功力,加上“毒手”,如果乘机展开复仇行动,“卫道会”所面临的命运,可想而知。 当然,徐文的心思谁也不知道。 “卫道会主”栗声道:“殷止山,本座话已说明,对同道算有了交代,后果之责由你自负。” “五雷宫主”不屑地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卫道会’标榜卫道,为祸武林,这种掩耳盗铃的作为令人不齿!” “是非自有公论,不必费唇舌了。” “五雷宫主”一挥手,暴喝一声:“上!” 数十名白衣人,在“五雷宫主’一挥手之间,纷纷扑出。“卫道会主”也发令迎战,血的序幕,于是展开 “五雷宫主”殷止山在下令之后,扬掌攻向“卫道会主”。 其余的展开了一场混战。 徐文冷眼旁观,他发觉“五雷宫”来人,除了那两名接战“无情叟”与“丧天翁”的白衣人外,其余的功力并不如先时想象的高,所以两名白衣人显得十分突出。而两人之中,身材高大的拼战“丧天翁”,招招硬接硬打,双方功力悉敌。身材较小的与“无情叟”作对,却是避重就轻,凭奇奥的身法,展开游斗。 “五雷宫主”殷止山每发一掌,场中便传出震耳的一声霹雳。“卫道会主”应付十分从容,显然功力在对方之上。徐文最注意的便是这一点,“卫道会主”与未曾出现的“轿中人”,是他心目中的两个劲敌。另一个“武林双怪”之一的“彩衣罗刹”,从另一怪“白首太岁”来衡量,应付足可有余,如果“卫道会”的好手,仅已止于所知的这几人,报仇的胜算便提高了。 场面令人动魄惊心。 暴喝、惨号,加上金铁交鸣。掌风嘶吼,汇成了一首疯狂的乐章。 情况之现端倪,除非“卫道会主”与“无情叟”、“丧天翁”、“崔无毒”等几个巨头倒下,“五雷宫”要血洗桐柏山的大言是无法兑现的,反之,“卫道会”以逸待劳,后援深厚,总坛方面的数百弟子实力未可小觑,“五雷宫”方面便不乐观了。后果如何,还不能逆料。 徐文像一尊顽石,兀立在惊涛骇浪之外,而他此刻的内心,也与这场面差不多,激动几达沸点。 他想 如果此刻父亲不速而至,是复仇的千载一时良机。 如果自己此刻加入战圈,情势立可改观!” 一声闷哼传处,只见“五雷宫主”被“卫道会主”打得口吐鲜血,但那撼山栗岳的“五雷掌”威势并未消减 战况惊人到了极点。 场中,双方伤亡的人数相等,但都属一般弟子。 “丧天翁”须发蓬飞,肉球似的躯体滚转溜动,看样子竟敌不住那白衣人诡辣的招式;“无情叟”一对,仍轩轾不分。 出手?抑再等待? 徐文面临最大的抉择。 他深知仇家人多势众,如要出手,必须成功,否则今后复仇的行动将万分艰难。 使他犹豫不决的是“卫道会主”否认血洗“七星帮”,而父亲却又指出仇家便是对方。首要仇魁上官宏迄未现身,到底真正的仇人是哪些,一直没有具体的了解盲目动手,似非所直? 如何能制住“卫道会主”? 这念头,像电光般闪过脑海,他挪了挪脚步…… 蓦地—— 惨号之声大盛,白衣人纷纷栽下,一条彩衣人影,如孽龙出海,在潮中翻腾,“彩衣罗刹”现身了。 紧跟着,无数人影,从四周合围,登时圈成了一道人墙。 一项彩轿直泻场中。 徐文心头一震,动手的念头暂时中止。 彩轿直落在“丧天翁”与白衣人身前。 “住手!” “轿中人”轻喝一声,声音不大,但入耳有如针刺,全场每一个无不听到,这显示出她的功力已到了某一极限。 同一时间,“五雷宫主”又挨了“卫道会主”重重的一击,血箭再喷,白袍前襟被缀上了朵朵刺目的红花,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卫道会主”却未续下杀手,适时收手后退。 其余的人,也在此时住了手。 地上,平添了数十具尸身,“五雷宫”弟子占了多数。 “丧天翁”虽停了手,仍在吹胡瞪眼。 “轿中人”冷厉地发话道:“阁下何方高人?” 那与“丧天翁”交手的高大白衣人嘿嘿一笑道:“这一问岂非多余,自然是‘五雷宫’弟子。” “五雷宫”残存弟子,狼狈地向“震九天’殷止山身后集中,“卫道会”已掌握了全场优势。 徐文心中大是失悔,机会算是过去了,如果自己在“轿中人”与“彩衣罗刹”未现身之前出手,情形将是两样,不过,尤为不解的是与“丧夫翁”、“无情叟”交手的两名白衣人,功力竟在掌门殷止山之上,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他的注意力移向了“轿中人”这一边。 只听“轿中人”冷厉地一笑道:“朋友,不必藏头露尾,你与另一位朋友决非‘五雷宫’弟子,第一武功路数不对,第二没有普通弟子功力高于掌门人的!” 白衣人惊愣地退了一步,道:“何不现身说话,龟缩轿中是见不得人么?” “无礼!” 喝话声中,一股罡风从轿门卷出,白衣人仓卒封拒,当堂被震退了四五步。 徐文心头一凛,现场中功力最高的要数“轿中人”那么,自己是否她的敌手,实在难料。 “轿中人”又道:“朋友,请说出你的来路?” “尊驾何不先报来路?” “‘卫道会’总护法!” “总有个名号?” “朋友闯山杀人,犯了武林大忌,本座不愿不教而诛 另一边,“卫道会主”也向“五雷宫”掌门“震九天”殷止山提出了问话:“阁下一门之长,该有所交代的?” “五雷宫主”厉哼了一声道:“水远山长,自有交代之日!” “卫道会主”冷峻地道:“殷止山,今天阁下恐怕难以下桐柏山了!” “好大的口气!” “事实会告诉你的。” 这一边—— “轿中人”发出了最后警告:“朋友,既然不肯报出来历,本座把你当敌方弟子看待了……” “悉听尊便!” 蓦在此刻,一条纤纤人影,飞泻入场,直趋徐文身前。来的,赫然是“天台魔姬”。徐文不由一皱眉,道“大姐,你怎么也来了?” “天台魔姬”幽幽一笑,道:“你不高兴么?” 徐文忙否认道:“不,我没有这意思。” “兄弟,你知道那站在‘五雷宫主’右侧的白衣人是谁?” “他是谁?” 口里说着,目光已扫了过去,那白衣人正是方才与“无情叟”交手的那白衣人。 “天台魔姬”抑低了声音道:“我是无意中获知的,此次‘五雷宫’来此寻仇,便是他与另外那高大的白衣人怂恿的,这两人都非本来面目,经过易容,冒充‘五雷怂恿的,这两人都非本来面目,经过易容,冒充‘五雷宫’手下,他便是你要找的‘妙手先生’……” 徐文登时面现杀机,急声道:“真的么?” “你不相信大姐我?” “另外那一个呢?” “不知道,不过我曾隐约听他提到‘七星故人’四个字。” 徐文钢牙一错,道:“他们可能是一路人物,说不定那冒充的锦袍蒙面人也是同伙!” 话声中,一弹身到了那白衣人身前。白衣人机警地退了一步,目中射出骇芒。 这突兀的举动,使所有的目光全射向了他。 徐文嘿嘿地一声冷笑道:“阁下幸会!” 白衣人一怔之后,道:“‘地狱书生’,我们的事在此时此地解决恐非所宜?” 徐文咬牙道:“要找阁下太难了,区区现买现卖,不拟赊欠!” “你准备怎么办?” “阁下心内明白,该交代的就交代清楚。” “五雷宫主”双睛一瞪,厉声向徐文道:“小子,买现卖好极了,你欠本宫的,就立即兑现!” 喝话声中,一掌劈向了徐文。 徐文怒哼一声,半侧身,一掌封了出去,功力用到了十成。 “轰”然一声暴震,满场皆惊,“五雷宫主”竟被退了三步,牵动了旧伤,口角溢出了鲜血。劲风余势,卷起了满天沙石。 徐文横了“五雷宫主”一眼,仍面对白衣人,沉声道:“阁下怎么说?” “何不稍待片刻,等此间事了结之后再谈?” “不必待了,‘五雷宫’朋友的命运已定,别想走出桐柏山了!” “未见得,你拭目以观!” 话声才落,只听“卫道会主”惊呼一声;“五雷珠!” 徐文惊悸地一转头,只见“五雷宫主”业已退了两丈。手中握着一个掌大的红球,接着两个白衣人也各亮出了一枚红球,身形在慢慢后移。 “天台魔姬”一弹娇躯,到了徐文身侧,急声道:“快退!” “怎么回事?” “你不曾听说‘五雷珠’?” “‘五雷珠’是什么东西?” “‘五雷宫’镇宫之宝,此珠出手便炸,任你功力通天,也难逃飞灰之幼。” “传说中的霹雳弹?” “正是此物。兄弟,快!” 不由分说,把徐文拉开丈外。 徐文不由傻了眼,这的确是意想不到的转变,三颗“五雷珠”足以使“卫道会主”等几名巨擘丧生,凭“五雷宫”残余的高手,加上这两个冒充的弟子,仍足以血洗“卫道会”而有余。 难道自己一走了之么? 呆下去,结果必是玉石俱焚。 “五雷宫主”与两名白衣人,各持一粒“五雷珠”,三人间隔两丈,等于控制了近十丈的正面,“轿中人”等全在控制的范围之内。 “卫道会”一干人,全变了脸色。 彩轿也退后了一丈多。 “丧天翁”与“无情叟”白发根根倒立,显然是怒极 “五雷宫主”哈哈一阵狂笑道:“‘卫道会’大限止于今日了,各位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卫道会主”目暴厉芒,但声音仍十分镇定,冷凝地道:“殷止山,你够狠,无妨出手试试?” “五雷宫主”狞声道:“本宫主早已说过,不是埋骨桐柏,便是血洗此山!” 被“天台魔姬”指为“妙手先生”的白衣人,突地向徐文道:“小子,你不想死的话,乘早离开现场!” 徐文对这句话有些莫测高深了,自己如不幸而丧生“五雷珠”下,岂非遂了对方心愿,而对方竟要自己离开到底是何居心?如果说“七星故人”与他是同路,取自己性命之不暇,何必保全自己? 谜!猜不透的谜! 心念之中,忍不住道:“阁下什么意思?” “不愿意见你死!” “这岂非违心之论?” “信不信由你!” “阁下认为故示恩惠,就能转变在下的既定观念么? “小儿之见。” “天台魔姬”粉腮绷得紧紧的,略显慌乱地悄声道:“兄弟,如何?” 徐文坚决地道:“这其中必有阴谋,我不上这当,要离开我马上可以走,他不会因我一人而掷出‘五雷珠’,再说,凭‘轿中人’等的功力,未见得不能全身而退,空间与时间都许可,我要看这场戏如何收场!” “兄弟,三个持珠人的功力也未可小觑,利器在手,情况不能待闲视之,不错,‘卫道会主’等退身不难,但退身之后呢?问题并未解决,不能让手下弟子遭殃,更不可能弃总坛而走……” 空气紧张到了极点。 “卫道会主”虽表面镇静,但相信他内心必已相当慌乱,这不能凭功力应付的场面,的确无法应付,这不是生死问题,而是“卫道会”的声名问题,如果应付不当,“卫道全”将无法再立足武林。 “妙手先生”改扮的白衣人,再次发话道:“‘地狱书生’,你真的想到曲酆都城赴考么?” 徐文咬了咬牙,没有答腔,心中已有定见,他当然不会傻到与仇人做一路,只是,他考虑到如果“卫道会主”等丧生“五雷珠”下,自己复仇的愿望岂非落了空,未能手刃仇人,如何对堡中死难家人与同门的地下英灵? 他又面临一次重大的抉择。 一个意念冲上脑海,如果自己此刻猝然出手,制住“卫道会主”,离开现场,从“卫道会主”身上追索所有仇家,现场的演变,根本就不必去管它了。 心念之中,倏地转头问“天台魔姬”道;“大姐,你马上离开!”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快离开!” “不,我生死与你一道。” 徐文急得一跺脚道:“你会误了我的大事!” “天台魔姬”正想开口说什么,忽地,只见入山关卡方向的人圈,波分浪裂,一个伟岸的和尚,行云流水般欺入场中。 全场起了一阵骚动。 “五雷宫主”回头一看,洪喝道:“兀那和尚与我止步!” 那和尚高置若罔闻,前行如故。 “五雷宫主”暴怒道:“阻止他!” 立即有两名白衣汉子持剑奔了上去,但奇怪得很,和尚不知使的什么身法,只一晃,不见人影,两名白衣浪子扑了一个空,那和尚却已到了场中。 这一式身法,震惊了全场。 “天台魔姬”激颤地道:“兄弟,是他。” 徐文摸头不着头脑,讶然道:“他是谁?” “救过你我一命的‘痛禅和尚’。” 徐文“哦”了一声,想起“天台魔姬”曾告诉自己在被自称卫道总巡的黑面汉子击倒之后,若非“痛禅和尚”突然现身,自己势必尸骨不全,当时“痛禅和尚”追敌而离,缘悭一面,想不到此时此地,又会现身。 “痛禅和尚”目光遍扫全场一周,在徐文与“天台魔姬”,面上一停,在他的记忆中,徐文与她当时已气绝身亡。 徐文赶紧施礼道:“敬谢禅师日前救命之恩!” “什么,你俩……” “在下姐弟死里逃生。” “阿弥陀佛!” 一转身,面对“五雷宫主”,沉声道:“殷施主,请收了‘五雷珠’!” “五雷宫主”栗声道:“大和尚如何称呼?” “贫僧痛禅!” “出家之人,何必来淌这场浑水?” “阿弥陀佛,佛门以慈悲为本,消灾弭劫,份所当为!” “本宫主再说一遍,请大和尚离开这是非场。” “贫僧乃有所为而来。” “嗯!大和尚站在哪一边?” “正义的一边。” “那一边算是正义?” “贫僧请施主下令退离现场五丈,收起那不祥之物。” “凭大和尚你一句话么?” “足够了。” “大和尚若不迅速表明立场,本宫主可不谙慈悲二字。” “痛禅和尚”双目射出两缕清光,迫注在“五雷宫主”面上,目光似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威力,“五雷宫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卫道会主”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和尚来历,敌友也无法判明。 “卫道会主”左侧的那白衣人,悄声道:“殷掌门,我们权且退下!” “五雷宫主”自视极高,为了身分,岂可屈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闻言之下,微一摇头,口里发话道:“大和尚,你到底意在何为?” “痛禅和尚”庄严无比地道:“为武林公道而来!” 左侧的白衣人,突地微“喟!”了一声,连退数步看样子,他已认出了这和尚的来历,目中顿射恐怖杀机身形陡地弹退两丈,一扬手,掷出了那粒“五雷珠”,标是“痛禅和尚”。 “痛禅和尚”立足的位置,恰当双方的中线。 第8章 毒手之谜 站在“五雷宫主”殷止山左侧的白衣人,似已认出了“病禅和尚”的来历,倏地目射杀芒,片言不发,脱手把“五雷珠”掷向“痛禅和尚”。 这意外的举动,不但“卫道会”方面的高手大感震惊,连“五雷宫主”等也大吃一惊,“五雷珠”一旦爆炸,五丈之内无人能幸免。 惊呼声中,双方同时暴退。 徐文与“天台魔姬”距离“痛禅和尚”不过丈余,躲闪万万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痛禅和尚”把手一抬,奇迹出现了,那粒“五雷珠”在坠地的刹那,突地停在半空被“痛禅和尚”接在手中。 在埸的惊魂未定,忘形地喝了一声彩。 徐文与“天台魔姬”相视苦笑,两人都沁出了一身冷汗。 “五雷宫主”面色大变,双目瞪得银铃般大。 “痛禅和尚”冷厉的目光,罩向那白衣人,道:“施主何故向贫僧猝下杀手?” 那白衣人目中的杀芒已为惊怖所取代,闻言之下,片言不发,向“妙手先生”化身的白衣人施了一个眼色,双双射起身形,电闪而遁,身法之奇快,惊世骇俗。 徐文回过神来,对方已走得无影无踪,不由恨恨地一顿脚道:“又被他走脱了!” “天台魔姬”也懊丧地道:“真是想不到!” 两白衣人这一走,“五雷宫主”如巨鹰折翼,登时惶乱无主,“五雷珠”失效,要想凭残存力量突围下山,根本是办不到的事。其余手下人的惊悸,更不用提了。 “卫道会主”等也是惶惑莫明,不知是祸是福? “痛禅和尚”把手中那粒“五雷珠”朝袖中一笼,然后向“卫道会主”等人身前逼近数步,合十道:“施主即是会主?” “本座正是,大和尚有何指教?” “贫僧体上天好生之德,为武林苍生请命,请施主即日解散‘卫道会’!”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大吃一惊。 “卫道会主”不失一门之长的风范,先还了一个,然后从容道:“大师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请教!” “贵会弟子在外的行径,施主当更较贫僧了然,所谓‘卫道’其实是‘毁道’,此为正义所不容。” “大师是耳闻还是目见?” “痛禅大师”用手一指徐文与“天台魔姬”道:“这两位小施主便是受害者之一。” “卫道会主”以严肃的口吻道:“江湖中有人冒本会弟子行凶嫁祸,本会将着手调查,以期对武林有所交代。” “阿弥陀佛,佛家戒妄,贫俗不能采信施主的说词!” “依大师之意呢?” “即日解散会众!” “大师认为办得到吗?” “非办到不可!” “否则呢?” “痛禅和尚”目中射出两道摄人的电芒,字字惊心地道:“贫僧将不惜破戒!” “无情叟”、“丧天翁”、“崔无毒”三老全怒哼出了声。 场面再呈紧张。 彩轿闪闪飘了过来,“轿中人”道:“大师何门何派?” “痛禅和尚”目光一扫彩轿,道:“贫僧无门无派,野寺孤僧!” “大师接珠的那一手功力,分明是‘先天罡气’。” “痛禅和尚”面上微现惊容,窒了一窒才道:“施主好见识,正是‘先天罡气’!” “先天罡气”无坚不摧,收发由心,意动即可伤人,不懂的倒不怎么样,听在“丧天翁”等人耳中,却引起了极大的震惊。 “轿中人”又道:“大师敢是‘圣僧’传人?” “痛禅大师”面色一肃,道:“正是先师!施主的博令贫僧折服!” “然则大师要本会即日解散,是否过当?” “贫僧不拟改变生意!” “卫道会主”冷峻地道:“本座自忖不曾违背‘卫道’二字,大师相逼,本座宁为玉碎!” “痛禅和尚”沉默了片刻,突地道:“如施主能接贫僧三掌,贫僧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 “卫道会主”咬牙道:“本座接受这挑战!” “轿中人”栗声道:“会主万万不可!” 言中之意,谁也意会得到,“痛禅和尚”业已练成“先天罡气”,功力再高的人,也不能当其一击,何况是三掌。 但,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武林人为了一个“名”宇,不惜抛头洒血,何况他一派之长,真的为了一句话便解散门派么? “丧天翁”肉球似的身躯一挪,大声道:“老夫先接三掌!” “卫道会主”一扬手,道;“这是本座的事,护法请勿多言!” “轿中人”激动地道:“会主,我以总护法的身分,接受挑战……” “卫道会主”以断然的语气道:“不!本座一会之长该接受这考验,如若不幸,请总护法依诺言解散本会。” 豪情万丈,完全武士本色,在场的连“五雷宫”的人在内,无不动容。 “天台魔姬”用手一触徐文道:“你看结果如何?” 徐文无动于衷地道:“‘卫道会’非解散不可!” “你是说‘卫道会主’接不下三掌?” “极有可能。” “轿中人”激动无比地道:“会主请三思!” “卫道会主”不假思索地道:“本座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总护法请记住必要时实行约言,同时另有件私事请予了断,总护法当知本座所指!” 声落,挪步,面对“痛禅和尚”肃穆地道:“请发掌!” 场面在“卫道会主”上步之际,紧张到了极点,一个武士,声名比生命更重要,当然,这一场决斗并不公平,“痛禅和尚”功力虽高,在武林中并无声名,败了,只牺牲个人,而“卫道会主”却关系着整个“卫道会”的存亡,但他不能不接受这挑战,因为他是一会之长,他必须维护威信。 徐文心里有一种很难分析的复杂感觉,介于仇与正义之间。 无数目芒,全凝结在场地中央。 以一派的存亡为决斗的的赌注,在武林中可说是绝无仅有。 “痛禅和尚”也向前挪了数步。 双方保持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兀立对峙。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似乎也冻结了,每一个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目芒相接! 凝注! 突地—— “卫道会主”以激颤的音调道;“大师剃渡不出二十年?” “痛禅和尚”显然吃了一惊,面色微微一变,道“不错!” 谁也不知道“卫道会主”在这生死俄顷的情况下,什么说这句不着边际的话。 “大师俗家姓周?” “施主,你……” “痛禅和尚”噔噔噔退了三个大步,面上肌肉起了动,显然这句话已使这功高莫测的僧人大起震惊。 “卫道会主”右手一扬,拇食二指作八字形张开,其余三指,栗声道:“大师明白了么?” “痛禅和尚”再退了一个大步,颤抖地道:“是你? “正是!” 两人打的什么哑谜,谁也不知道。徐文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天台魔姬”,“天台魔姬”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其中蹊跷。 “痛禅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之后,道:“好!好! 出贫僧意料之外,施主,先交代现场!” “卫道会主”移身面对“五雷宫主”,沉重地道:“殷掌门,本座郑重声明,手下决无滥杀贵门人的事情。其中有人蓄意制造事端,贵我双方伤亡不小,论理,阁下应负凌辱敝会之责,本座顾及‘卫道会’主舵之本旨,把这件事当作意外的不幸,予以揭过,尊意以为如何?” 殷止山衡情度势,己方处于完全劣势,不愿又将奈何?沉默了半晌之后,恨恨地道:“本宫主同意暂时揭过,这笔帐迟早仍然要算!” “那是以后的事了,清阁下移驾敝会总坛小憩如何?” “不必了,后会有期!” 说着,向身旁的残余弟子一挥手,道:“收尸下山!” 白衣人纷纷入场,负起罹难同门遗体,扶起伤者,狼狈离去。 预料中一场惊人的风暴奇迹似的已消失了,但却在众人心头罩上了一片疑云,“卫道会主”与“痛禅和尚”之间,到底有什么微妙的关系存在?凭“卫道会主”几句听来不着边际的话,“痛禅和尚”何以立变初衷? 徐文内心如负重铅,他想乘机展开索仇的心意落空了。 他想,必须找到父亲,问明白结仇的经过,当日动手的伙人是哪些?然后父子联手,共采行动,方是上策。 “卫道会主”下令清理现场,然后向徐文道:“小友, 请!” 徐文暗地一咬牙,道:“小可就此告辞,有机会当再造访!” “不容本人略尽地主之谊?” “盛情心领了!” 说完,转向“痛弹和尚”,躬身一礼,道:“大师,晚辈就此告辞!” “痛禅和尚”合十答礼,没有说什么,只把电炬似的目光,朝徐文深深一瞥。 徐文复向“卫道会主”施了一礼,然后与“天台魔姬”双双奔离。 下了桐柏山,徐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头感觉到有些不胜负荷,父亲飘零江湖,母亲下落不明,仇家气势如日中天,很多疑团无法打破,这仇何日才能得报? 突地,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既不见红衣少女方紫薇的面,就该向“轿中人”或“卫道会主”打听一下“白石神尼”俗家胞妹杜加兰的生死下落,以便向“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有所交待。 “天台魔姬”突地道:“兄弟,你的仇人在‘卫道会’中?” 徐文心中一凛,道:“大姐何出此言?”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眼神?” “不错,我早就看到了,你虽然尽力掩饰,但仍不时流露深沉的恨意。” “是这样吗?” “兄弟,在上次参加立舵大典之时,我就发觉了这一点,但交浅不言深,我不敢问你。之后,我发觉你一直在变,你收敛了原先的性格,变得深沉了,可是这种突然的转变,并无意味着你阅历的加深,而是一种心机。你不怪我真言无隐?” 徐文内心起了一阵阵悚栗,着实佩服“天台魔姬”的观察入微,但也深深警惕,他已感到自己的处境十分微妙,不明来历的对头,三番两次要狙杀自己,而仇家却又表现得不可测的态度,最使人不解的,是父亲暧昧的态度,他不肯说出“七星堡”被血洗的前因后果,又不现身与自己联络,也不见采取行动…… 他直觉地感到父亲也变了,父子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阻隔。 为什么? “天台魔姬”歉然地又道:“兄弟,恕我使你不快,不过,你知道大姐我是关心你的。” 徐文茫然一点头,道:“我知道。” “天台魔姬”深深地一瞥徐文复杂的神色,显得情深一往地道:“兄弟,如你愿意,我想分担你一些心事。” 徐文甚为感动,他体味到对方的情意完全发自内心,丝毫不假,只是早先的成见,使感情无法再迈进一步,闻言之下,苦苦一笑道:“大姐,当我需要你帮助时,我会开口。” “好,希望这是你由衷之言。” 双方闭上了口,默默奔行。 徐文一颗心像虚悬半空,没个着落处,要找到父亲,谈何容易,江湖茫茫,何殊大海捞针。 他为自己的遭遇而凄苦,家破,人亡,骨肉分离,血债满身…… 正行之间,只见眼前白影一晃,一个白衣人鬼魅般拦在前头。徐文与“天台魔姬”双双刹住步子,徐文定睛一看,精神为之一震,这白衣人,正是“天台魔姬”所指的“妙手先生”。 徐文略感意外地道;“阁下是在等在下么?” “当然!” “阁下倒是言而有信?” “笑话,老夫岂肯失信于你后生小辈。” “好极了。” “路边人杂,我们换个地方……” 徐文目光四下一扫,只见数十丈外,便是一座黑压压的林子,与峰脚连成了一片,随即用手一指道:“那边林中如何?” “好,不过老夫有点意见。” “什么意见?” “你我之间的过节,最好是没有第三者在场。” 言中之意,指的当然是“天台魔姬”。“天台魔姬”粉腮一变,道:“‘妙手先生’,我姐弟休戚相关,不能算第三者。” “妙手先生”嘿嘿一笑道:“姑娘,你们这姐弟之称太勉强。” “天台魔姬”杏眼一瞪:“阁下是何居心?” “妙手先生”道:“没有什么,姑娘一个黄花少女,夹在这事件中,也许有不便之处。” “没有什么不便的。” “比如牵涉到男女之事……” “阁下说话离了谱,这过节我很清楚,怎会扯上男女这事。” “如果牵涉及个人隐秘,姑娘难道也要干预吗?” “这……” 徐文想了一想,道:“大姐,你在林外等我。” “天台魔姬”无可奈何地道:“兄弟,当心诡计!” 徐文一颔首道:“我理会得,大姐放心!” “妙手先生”身形似魅,一闪没入林中。 徐文怕对方溜走,紧跟着追去。 时近黄昏,林中显得有些幽暗,但“妙手先生”因为化装“五雷宫”门人,穿的是白衣,十分显眼,徐文入林不到十丈,便已发现对方兀立而候。 徐文直通对方身前八尺之处,开门见山地道:“阁下,闲言不赘,翠玉耳坠如何交代?” “妙手先生”沉缓地道:“你为什么一口咬定翠玉耳坠在老夫手中?” “阁下不承认么?” “根本没有这回事,如何承认。” “在下无法相信。” “妙手先生”两手一摊,道:“这就难了。‘地狱书生’,老夫郑重声明,如果你有真凭实据,证明是老夫所为。项上人头由你取去,否则的话,你不能不讲江湖规矩,以‘莫须有’加诸老夫!” 徐文不由语塞,说到凭据,根本没有,只是从对方的超人身法,与不畏“毒手”这两点判断而已,对方坚决否认,也是没法的事。 “妙手先生”又开了口:“老夫提醒你一句,你该立即向物主坦白说遗失经过,对方会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一个不巧,使物主蒙受巨额的钱财损失,后悔可就晚了!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这是蒋明珠贴身之物,价值姑且不论,关系却十分重大,如果此事一旦被蒋家获悉,自已何颜以对? 心里如此想,口头上当然不接纳,沉声道:“阁下说的以人头作赌?” “不错。” “好,这事今天暂时揭过。” “娃儿,老夫再提醒你一件事,‘天台魔姬’在江湖中声名狼藉……” “何以见得?”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这点在下自有分寸,不必阁下提醒。” “好,但愿你真的有分寸。” “阁下还记得另一句诺言否?” “什么诺言?” “阁下曾答应传信与‘七星故人’,要他自己找寻在下了断过节……” “他……没有找你说明?” “没有。” “这……就怪了,老夫的口讯业已带到,他一口应诺与你见面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必了,阁下说出他的行踪,在下自己找他。” “他居无定所。” “这分明是推托之辞,阁下与他分明是一路人物,必然知道他的行止。” “你与他之间到底是什么过节?” “阁下明知故问么?” “老夫的确不知情。还请你说清楚些?” “这一点歉难奉告。” “你上次说过要杀他?” “有这个事。” “为什么?” “阁下不必知道,请说出他的行踪!” “这很难办到。” “不行!” “不行?你准备怎么样?” “阁下非说出他的下落不可!” “否则呢?” 徐文目芒一闪,语意坚决地道:“为了达到目的,在下不惜任何手段。” “要对付老夫么?” “可能会。” 徐文已下定决心,非从对方口中逼出“七星故人”的下落不可,那冒充父亲的锦袍蒙面人冒充“卫道会”总巡察的黑面汉子,先后都曾对自己下过杀手,这三人可能是一路,也可能是同一人以三种面目出现,“妙手先生”必定知情,这可怕的谜底,非揭开不可…… “妙手先生”沉思了片刻,道:“容老夫订下期限、地点,要对方找你如何?” 徐文断然道:“在下不耐等待!” 他的意思是怕“妙手先生”藉词脱身,这神偷化身无数,如果他不愿现身,要找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即以今天的事而论,如非“天台魔姬”不速而至,予以点破,自己做梦也不会估到这“五雷宫”弟子会是“妙手先生”所化装。 “妙手先生”自顾自地道:“五日后开封道上见,如何?” 徐文心念一转,道;“阁下言而有信么?” “当然。” “在下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请阁下说出‘七星故人’的出身来历。” “这一点由他本人自己交代,老夫不便宣泄!” “如果阁下不接受这条件,在下也不接受阁下的约定。” “妙手先生”’愠声道;“‘地狱书生’,你未免太张狂了,老夫生平还不曾被人胁迫过。” 徐文冷冷一哼道:“今天算是破例!” “言止于此了……” “阁下别打算走!” “凭你还留不住老夫!” 夫字出口,人已向后倒射。徐文大喝一声,一掌劈了出去,“轰!”然巨响声中,枝飞树偃,“妙手先生”业已无踪。 徐文气得七窍冒烟,弹身便追,林深构密,视线受阻,身法也无法全力施展,他忽然想起“白石峰”后怪老人所授的“旋空飞升身法”,当下一个疾旋,弩箭般射出树幕之外,足踏树帽,放眼一望,远远一条白影,在林外的旷野上逐渐远去。 他全力展开身法,如飘絮般掠林顶狂追。 一追一逐,转眼去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所幸对方穿的是白衣,目标还不致消失。 不远处现出了一簇灯火,看来是一个市集,如让对方进入市集,再找可就难了。徐文心里一急,把身法展到了极限,像一抹淡烟般飘掠上去,前超一丈,然后回身,口里随着冷喝一声:“站住!” 白色人影霍地刹住了身形。 徐文一看之下,不由呆了,对方那里是“妙手先生”,赫然是一个白衣妙龄女尼。 白衣女尼满面愤然之色,怒声道:“施主意欲何为?” 徐文大感尴尬,但心里着实佩服对方的身法,期期地道:“对不起,在下误以少师太是在下要追的人!” 白衣文尼上下打量了徐文一眼,栗声道:“施主莫非就是‘地狱书生’?” “在下正是。” 白衣女尼突地杏眼圆睁,厉声道:“‘地狱书生’,你这毫无人性的禽兽,贫尼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徐文惊愣地退了一步,骇然道:“少师太什么意思?” 白衣女尼怨毒至极地道:“你所为人神难容!”。 徐文被弄得满头雾水,困惑地道;“在下不知少师太在说些什么?” 白衣发尼咬牙切齿地道:“佛门圣地,岂容你这等玷污作践……” “在下越发的不懂了?” “贫尼师姐,身入空门,持志苦修,你竟把她先奸后杀,你……你……” 徐文骇然大震,栗声道:“少师太说什么?” “你好杀了贫尼师姐!” “这!从何说起?” “‘地狱书生’,当今武林之中杀人无痕的有几人?” 徐文又退了一个大步,激越地道:“杀人无痕?” “不错,难道你还想狡赖不成?” 徐文心念疾转,能杀人无痕,只有“摧心之毒”,这毒除了自己父子的确还不曾听说有谁能使,不过,这只就“毒”而言,武功暗器方面,能杀人而不留痕的,未必没有,当下正色道:“少师太,岂能凭这一点便认定是在下所为?” 白衣文尼激动得浑身发颤,冷厉地哼了一声道:“你否认?” “在下坚决否认!” “纳命来!” 厉喝声中,一掌向徐文当胸劈去,劲道之强,令人咋舌。徐文一晃身,闪了开去,口里道:“少师太一个出家人,怎地如此专横?” 白衣女尼充耳不闻,一掌落空,第二掌跟着击出,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徐文左闪右避,竟有些穷于应付,心想,不回手是不行了,先挫她一下再说,如果一走了之,这污名反而坐实了,对方绝对不肯甘休,反而添了日后麻烦,事情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心念之中,觑准对方招式的间隙,划出一掌。 闷哼声中,白衣女尼踉跟跄跄退了四五步,但她像发了狂似的,揉身再进,出手更是凶辣无比,招招尽朝致命部位下手。 徐文被对方的蛮横勾起了怒火,若在他未变易性格以前,碰上这种情况,早已下了杀手,当下怒哼一声,以九成功力,封出一掌。 闷哼再传,白衣女尼进退数步,口角溢出了鲜血。 徐文沉声道:“在下无意伤及少师太,只是少师太不留在下申辩的机会。” 白衣女尼双目怨毒之火更加炽烈,切齿道:“‘地狱书生’,事实俱在,有什么可申辩的。” “少师太此言未免太主观了,所谓事实,只是凭少师太的猜测而已,请问,事情发生何时何地?” 白衣女尼一拭口边血渍,怒视了徐文半晌,才愤然开口道:“这么一说,你像是毫不知情?” “事实本来如此。” “好!后会有期,这笔债人容天也不容!”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徐文一想不妥,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旁的事无所谓,这强奸杀人四个字罩在头上,岂同小可?心念之中,追了下去。女尼的身法煞是不弱,徐文以十成功力,才算保持了一个适度的距离。 绕过市集,眼前又是一片荒野,足足奔行了一个更次.才到了一座尼庵之前。容得女尼入庵,徐文才奔了近前,只见庵门上悬的是“慈航普渡”四个字,看来是观音了。庵内一片死寂,庵门在女尼入庵之后,并没有关上,仍半开着。 徐文略略思索之后,悄悄地掩入庵中。 庵堂不大,入门之后,是一个花草杂莳的小院,两侧是一明两暗的厢房,迎面连着花荫小径的,便是佛堂。 佛堂内青灯娓娓,香烟袅袅,只是没有人影。 东厢一片漆黑,西厢靠右暗间的窗纱上隐约现出两条人影,似在谈论什么…… 徐文心念暗转,自己一个陌生男子,夜闯尼庵,十分不妥,还是走出声道明来意,以免发生误会。 就当他正待开口之际,厢房内传出了一个苍劲的女人声音:“来的是‘地狱书生’施主么,请进!” 声音十分耳熟,毫不陌生,徐文心中一动,暗忖,对方会是谁? 居中的明间,亮起了灯火.可以看出是一间布置洁雅的小小客轩,适才跟踪的白衣少女立掌当胸,侧身门边.冷漠地道:“请进!” 徐文略一谦让,举步进入客轩,轩中端坐着一个年在占稀之上神色庄严的老者,双目精光炯炯,有一种慑人的无形威力。 “请坐!” “谢坐!” 徐文在老尼对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心中十分纳闷这老尼素昧生平,可是声音却不陌生,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对方或听过对方的声音。 “请教前辈法号?” “贫尼贱号‘修缘’。” “晚辈擅闯宝庵,请师太恕罪!” “贫尼正切盼施主来临!” “适才贵门下……” “修缘”老尼一抬手,阻止徐文说下去,道:“小徒不察,误会了施主,不用再提了!” 徐文不由一愕,难道对方业发现了凶手或是致死之因,不然,怎说是误会。 “晚辈此来,本来欲辨明事实真相,既属误会,晚辈告辞……” “慢着!” “前辈尚有指教?” “请施主一察小徒死因!” 说着,站起身来,向立在门边的白衣少尼道:“悟真点上灯火。” “悟真”少尼转身进入右首暗间,亮起了灯火。“修缘”老尼一摆手,徐文离座而起,跟着踏入右首房门,只见云床之上,用两袭袈裟覆盖着一具尸体,看来那便是被奸杀的女尼了。 “修缘”老尼面上的肌肉微见抽动,显然是尽力在抑制内心的激愤,颤抖的手,指着云床上覆盖着的尸体,道: “她是贫尼大弟子‘悟性’,贫尼昨日因事外出,‘悟真’出外采购食物也不在庵中,才发生了这件惨事。死者业已被辱,周身上下,全无伤痕,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内伤痕迹,‘悟真’疑是施主所为……” 徐文一皱眉,道:“然则前辈又怎判明是属误会呢?” “因为贫尼知道事发这时,施主身在‘卫道会’中。” “哦!” 徐文心中又一片谜茫,对方怎知自己在“卫道会”总舵的呢? “修缘”老尼接着又道:“前此,‘卫道会’弟子曾有不少遭受类似的离奇死亡,据判断是‘无影摧心’之毒,施主对此当属内行,故请施主一断!” 徐文更是骇凛不已,这声音似曾相识的女尼,似乎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这倒是件很可怕的事,当下也不好追问,含糊地一颔首道:“容晚辈探察一下,请揭开面目!” “悟真”少尼把袈裟揭开一角,露出死者面部,只见死者面目娟好,可当得上美人二字,面上留着痛苦与怨毒之情。“悟真”别过头去,似乎不忍再看。 徐文用手指拨开死者眼睑,略一探视,一颗心登时扑扑乱跳起来,一点不错,死者是死于“无影摧心”剧毒。 这毒除了自己父子之外,还有人能使用么? 自己业已练成了“无影摧心手”,人毒合一,别人施用此毒,必须使毒入对方之口,才能发生作用,显然这是蓄意奸杀。 难道会是父亲所为么?父亲真的会做出这人神共愤之举么? 心念及此,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许多痛苦的记忆,片断地浮上心头—— 上官宏与父亲之间,是夺妻灭嗣之仇,这种行为,是不齿于武林的。 自己的母亲被称为二夫人,证明父亲可能有不少妻妾。 自己自有记忆起,就被隔离调教,对家事可说完全隔膜。 母亲不时的叹息哀伤,又不肯道出心事,显见别有隐情。 自己成年之后,进出“七星堡”,但堡内人对很多事情讳莫如深。 父亲外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这些疑问,皆证明了父亲的为人不够正大,但身为人子,又将奈何? “修缘”老尼沉重地开了口:“施主,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照实道:“不错,的确是死于‘摧心剧毒!” “如此,贫尼有话不得不问了……” “前辈有话请讲!” “这“摧心’之毒,除施主业已练就人毒合一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人具此能耐?” 徐文头一震,故作从容地道:“这一点晚辈无可奉告!” “修缘”老尼目中摄人的精光又现,紧迫着问道:“贫尼斗胆,请施主说出师承?” “此点晚辈只好方命!” “嗯……施主可有同门行走江湖?” “没有。” “修缘”老尼突地厉声道:“准是他,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徐文下意识地一颤,脱口道:“他是谁?” “修缘”老尼慑人的目芒罩定徐文,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徐文定了定神,故作泰然之色,老尼好半晌才开口道:“一个会用毒的恶魔!” “武林中会用毒的不在少数……” “当然,不过贫尼有把握断定是他!” “可否赐告?” “施主没有必要知道。” 徐文别有用心,不舍地追问道:“晚辈很想知道这用毒能手?” “事属揣测,或许有误,出家人不能随便诬指,这一点请施主见谅。” 徐文不由语塞,他无法逼人家说出不愿说的话,只是心头已打了一个结,照事论事,父亲有很大的嫌疑,因为这“推心’之毒,是秘方配制,连“毒道”第一高手“崔无毒”也仅知毒名而不能解,江湖中还有谁能用此毒呢? 倏地,他想到了能逃自己“毒手”的几个神秘人物假冒父亲的锦袍蒙面人、“聚宝会”分坛主、“送子庵”中那老尼、“七星故人”、抢夺翠玉耳坠的那人影、冒充“卫道会”总巡的黑面汉子,还有化身知千百的“妙手先生”,这些既不畏“毒手”,极有可能会使用这剧毒。 想到这里,心头又觉宽了些,他希望这不是父亲所为而是另有其人。 “修缘”老尼一摆手,道:“施主请到外间待茶!” 徐文觉得已无再留的必要,随道:“晚辈就此告辞! “贫尼为这事致歉。” “不敢,前辈忒谦了!” 说着,额首为礼,退出厢房,向庵外走去。这时,他才想起候在自己与“妙手先生”交手的那林子外的“天台魔姬”,时已夜半,她可能已离开了,想了想,也没有回头找她的必要,办正事要紧。 “妙手先生”曾经许诺,五日之内在开封道上可以晤见“七星故人”,自己目前正要赴开封,一来交代一下翠玉耳坠的事,二来向父执蒋尉民打探一下父亲的行踪,这倒是一举三得。 主意拿定,认了认方向,漏夜向北奔去。 这一天,到达郾城,距开封还有一半途程,算来已是第四天,却没有碰到“七星故人”,他十分愤慨,看来“妙手先生”的话并不可靠。 他没有进城的打算,绕过西门,在城外道旁酒肆中打尖。 正在低头自酌之际,只听酒客中一个粗喉咙的汉子,向同桌的酒伴道:“二爷,俺郑六算开了眼界……” 被唤作二爷的黄脸汉子眉毛一扬道:“老六,你说话都是这般没头没脑,开了什么眼界?” “二爷,不是俺‘小金刚’说嘴,活了半辈子,只这么一次,不冤枉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二爷认识‘神鹰帮主’古玉笙其人否?” “当然知道,怎么样?” “古帮主身手如何?” “不含糊,当今江湖中可算得一流高手!” “嘿!”粗喉咙汉子一拍桌子,又道:“昨晚俺路过七里岗,碰上了这场热闹,‘神鹰帮’高手二十名,由帮主古玉笙亲自率领,硬折了‘天王寨’,收为该帮分舵,回程途经七里岗,却撞上了太岁……” “太岁?” “呃!一个锦袍蒙面客!” 徐文一听对方提到锦饱蒙面客,登时心头一震,侧耳倾听。 黄脸汉子吸了一口酒,道:“以后呢?” “锦袍蒙面人有意找岔,硬截住古玉笙一行,自称是‘天王寨主’的朋友,要向对方讨公道,一言不合,双方出了手……” 黄脸汉子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趣,淡淡地道:“江湖帮派之间的纷争,水没个完。” 粗嗓门汉子眼睁得铜铃般大,发急道:“二爷,俺还没说到正题呢,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锦饱蒙面客的身手,简直不可思议,三个照面,三个!”右手起了三指,口沫横飞地接下道:“仅仅三个照面,古帮主横尸当场……” “啊!”黄面汉子面色大变,栗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徐文心弦立时绷紧,对方所说的锦袍蒙面人,不知是父亲本人,还是那冒充的? 座中酒客不多,但全都被这耸人听闻的事件吸引了,齐齐停杯注目。 粗嗓门的汉子一见别人注目,声音更大了。 “二爷,这只是开题呢,那锦袍蒙面人可称得上心狠手辣,毁了古帮主之后,杀手连施,‘神鹰帮’二十名高手,全被放翻在现场,没有半个逃得活命。” “锦袍蒙面客是何路道?” “不知道,他交代了动手原因之后,便下杀手!” “嗯!谅来必非等闲人物……” “二爷,真正的怪事发生了,现场又来一个锦袍蒙面人……” “有这等事?” “两个蒙面人外形完全一样,简直分不出谁是先来的,谁是后到的,两人像是早经约定,见面不打话,便动上了手,使的全是奇招绝式,搏斗的惨烈,简直要叫看的人断魂失魄……” 徐文血行骤然加速,一颗心狂荡不已,他站起身来,又坐下去,猛干了一杯酒。 粗嗓门汉子歇了一口气,又道:“剧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由岗上打到岗下,最后打进了林中,看情形,双方都成了强弩之末,突地又来了一个黑衣人,夜色太浓,看不真切来的是什么人,只听到黑衣人口里哼了一声,自说自话道:‘老匹夫末日已临,狼咬狼,两败俱伤,真是天假其便,使此仇得报!’接着,那人影扑入林中……” “以后呢?” “林内传一阵喝斥,接着是两声惨号,便没了声息。” “啊!” “俺小金刚一念好奇,钻入林中,一看,嗨!” “怎样?” “两个锦袍蒙面人双双横尸林中,头碎骨裂,面目模糊,死得够惨。” 徐文宛若被焦雷击项,魂散魄飞,一弹身,抓住那粗嗓门汉子的胳膊,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有其事?” 那汉子被抓得全身酥软,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既骇且怒地道:“朋友,这……这算什么?” 徐文的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双目射出焰焰杀光,栗吼道:“说,是否事实?” 黄面汉子陡的立起身来,一掌向徐文当头劈去,徐文此刻已被这凶耗震得理性全失,本能地展出“毒手” “哇!” 惨嗥声中,黄面汉子栽倒桌边,四肢一阵抽动,死了。所有酒客,全吓傻了。 粗嗓门汉子亡魂尽冒,语不成声地道:“阁下……阁下……是‘地狱书生’?” 徐文手一紧,道:“快说,否则毙了你!” “是……事实,半分不假!” “七里岗距此多远?” “西……西行约三十里,便是……” 徐文一松手,飞射出店,向西奔去,脑海里一片空白,像是灵魂已被剥离了躯壳。 三十里路程,不久便到,向路人问明了七里岗位置疾扑前去,上岗,果见现场留有打斗的痕迹,岗右下侧方,是一片茂林,遮天蔽日,绵延数里。 徐文显得有些踉跄地奔下岗子,扑入林中。 一阵沙啦之声,传入耳鼓,徐文茫然无主地朝发声之处奔去,林空地上,两个乡农正在掘土,一见徐文来临,顿时惊得手足无措,徐文一眼瞥见不远处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像发疯似地扑了过去。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身形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两具,一样的服色——锦袍,头面已不复辨认,显见下手的人极是残狠。 两个乡农,怔怔地望着徐文。 徐文努力镇定了一会心神,才摇摇不稳地俯下身去,但,外表上已无法辨认哪一个尸体是属于父亲的。 此刻,他还存着万一的希望,死者是另外的人,但,这希望只是一种亲情之间的反应,事实上一切都成定局了。 奇迹,不可能发生,父亲业已被惨杀了。 惨酷的现实,几乎使他发狂。 他试着从遗物中辨认尸体,他搜查了近身的一具,毫无所获,接着又摸索第二具,药瓶,药包,制作精巧的“毒具”,一点不错,正是父亲之物。 “噗!”的一声,他跪了下去,手抚僵冷的尸体,泪水滚滚而落。 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天在变,地在变,一切都呈死灰之色。 他没有哭出声音,只咬着牙一任伤心之泪倾泻,所谓“无声之音最悲哀”,极度的痛苦,使他陷于麻木的状态中。 两乡农,本是好心要来掩埋这两具无主尸体的,现在见有人认尸,乡下人怕惹麻烦,尤其是江湖仇杀,悄悄地离开了。 冰凉的雨滴,把徐文从无意识的状态中唤醒,他颓然跌坐地下,想—— 父亲死了,凶手是谁? 这假冒父亲的人也死了,他是谁? 当初,这假冒父亲的锦袍蒙面人曾对自己下过杀手显然,他与父亲有仇,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才会下手,现在他死了,谜底将永无揭穿之日。 他联想到另外两个对自己下杀手的人,“七星故人与冒充“卫道会”总巡的黑面汉子,突地一线灵光从混乱的思绪中升起。 他把先后所发生的事串连在一起,倏然若有所悟“七星故人”、“卫道会”总巡是否这已死的锦饱客一个所化? 不错,这极有可能! 于是,他想起“妙手先生”承诺,五日内在开封道上可以与“七星故人”碰面,了断过节,“妙手先生”易容之术独步天下,与他一路的精于易容,情在理中,而今天,是第四天…… 照情形推测,“七星故人”以锦饱蒙面的化身践约,在途中等候自己,碰上了父亲,一真一假,相约决斗,其中先到的一个,碰上了侵凌“天王寨”回头的“神鹰帮主”一行,正巧他与“天王寨”有所渊源,于是乘机算帐。 另外一个可能,便是那冒充者追杀“神鹰帮主”一行,正巧父亲路过,碰上了。 无论哪一个假设接近事实,有两点是可信的。 第一,另有仇家在旁窥视,待到决斗的双方精疲力竭时乘机下手。 第二,“妙手先生”绝对知道“七星故人”之谜。 第二点查证不难,第一点下手的仇家究竟是谁,就难以想象……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上官宏,和“卫道会主”等一干仇家,无疑的是他们之一所为,父亲死了,“七星帮”早已冰消瓦解,无论当初结伙谁是谁非,这些血淋淋的债不假,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他陡地站起身来,恨恨地跺了跺脚。 他想,自己谨慎得近于孺弱,早该采取行动了,如果自己及早采取行动,父亲也许不会遭这惨祸……” 他仰头望着林空灰蒙蒙的天,朵朵乌云,像是要覆压而下,他笑了,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这一笑中,也含蕴了无比的杀机。 将就两个乡农掘的坑,他含悲忍泪埋葬了父亲,也顺便埋了那假的锦饱客。 事毕,他跪下去,凄声祝祷:“父亲,孩儿尽歼仇之后,再将遗骨运回故里,造墓立碑,愿父亲在天有灵助孩儿复此血海深仇。” 再拜之后,他出了这片伤心之林。 眉目间消失的戾气又重现了,那只深藏的“毒手也从袖中现了出来,他无所顾忌,也无须隐瞒,他要开始流仇人的血。 他冷静了下来,考虑行止。 开封,仍有一行的必要,父亲的行踪,是用不着听了,翠玉耳坠的事,不能不有所交代,自己一旦展开索仇行动,生死莫卜,不能欠这笔帐。 明天是“妙手先生”所约的最后一天,如果碰不上“七星故人”,那自己的推想便成立,如果碰上,也好了断这笔帐,同时追查谜底。 心念既决,绕回正道,朝开封奔去。 第五天! 第六天! 七天过去了,没有见到“七星故人”的影子,也有碰上“妙手先生”,他意识到自己的推想已成事实“七星故人”便是那假锦饱蒙面人的另一化身。 这一天,来到了开封城,这历朝建都之所,气势其他城市大不相同。 蒋府是开封首户,无人不知,徐文毫不困难地找了地头。 他开始犹豫了,进门之后,该如何措词?自己与对方虽属世交,但近年来极少来往,自己家中迭遭惨变,又是初次上门,如果直接要见蒋明珠,当然不妥,见了蒋蔚民,又将如何启齿呢?蒋明珠赠送自己翠玉耳坠,不知她父亲可知情? 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道理,暗忖,见了面再相机而行! 心念之中,硬起头皮,直趋府前。 一个黑衫老人,从门里现身,看来是司阍者,朝徐文上下一打量,道:“公子找谁?” 徐文一供手道:“请通禀贵主人,说在下徐文求见!” “啊!公子来得不凑巧,家主人外出未归。” “这……小姐在府否?” 黑衫老人作色道:“公子请尊重些!” 徐文心想,这是与蒋明珠当面交代的好机会,虽嫌唐突,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与贵府是世交,请转禀小姐,徐文有事求见。” 黑衫老者皱了皱眉,道:“请稍候!” 工夫不大,黑衫老者入而复出,满面堆了笑容,他身后闪出一名青衣小婢,朝徐文福了一福道;“家小姐未便亲迎,相公请进!” 徐文颔了颔首,道声:“不敢!”随着青衣小婢,进入府门,一路只见重门叠户,画栋雕梁,气派不珠王公宅弟。 转过两重院落,到了一座跨院之中,一个宫装小女姗姗迎来,微带娇羞地道:“世兄难得光临,请入轩中谈!” 徐文自觉地俊面发烧,一揖到地,讪讪地道:“冒昧造访,世妹莫怪。” “哪里话,请进!” 另一个青衣小婢,打起小轩湘帘。 “世妹请!” “请!” 两人入轩分宾主落座,小婢献上香茗,蒋明珠首先开口道:“听家父言及世兄家逢不幸,小妹无日不在念中!” 徐文心内一惨,强忍住道:“多谢世妹关怀!” “仇家可有眉目?” “已有端倪!” “彼此属通家至好,世兄却吝贵步,令人不安!” 徐文不惯虚礼,想了想,开门见山地道:“世妹,愚兄特来请罪……” “请罪,为什么?” “前承世妹相赠翠玉耳坠,愚兄不慎遗失了…… 蒋明珠粉腮微微一变,道:“是如何遗失的?” 徐文涨红了脸,期期地道:“说起来,是愚兄太过粗心,拿在手中把玩,被人夺走的!” “啊……” “我猜想这下手抢夺的人,必已窥视很久,俟机出手,惭愧的是时至今日,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连形貌都不曾看清。” “世兄,事已过去,算了,反正别人得手等于废物!” “愚兄誓必设法追回,世妹不罪,反使愚兄汗颜。” “这一说便见外了!” “听说世叔外出未归?” “是的,也只在这一二日内便会回家。” “愚兄此来,是专为玉坠的事向世妹请罪,同时向世叔请安……” “小事不必再挂齿间。” “愚兄想告辞……” 蒋明珠霍地变色道:“世兄,你这就不对了,虽然家父不在,彼此通家,小妹不避嫌也可作东道主,好歹也得盘桓几日,等家父回来,对世兄将来行止,多少尽几分心!世伯与世婶……” 徐文鼻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他不愿再提伤心事,强韧的性格,也不希望别人同情,当下含混地道:“还好!幸脱大难!” 两人闲谈不久,下人摆酒菜,徐文欲辞不能,蒋明珠毫无世俗女儿之态,落落大方地陪徐文入席。徐文曾救她离“聚宝会”之手,彼此也曾有过肌肤的接触,如要避嫌,反是矫情造作了。 倒是徐文有些坐不安席,当初若非中途邂逅方紫薇,他早已踵府求亲。 同时他想到途遇落尉民,对方冷漠的态度,自己庆幸错有错着,做对了。 徐文左手笼在袖中,不敢碰触桌上的器皿。 酒过数巡,蒋明珠忽地惊觉,骇异地道:“世兄,恕小妹无礼,你的左手不是……” 徐文苦苦一笑,只好把“毒手”的秘密说了出来。 蒋明珠杏目睁得大大的,激动地道:“啊!世兄,你说‘无影摧心手’练成之后,终生不解,可有此事? 徐文沉重地一点头,道:“是的,有此一说!” 其实他自己在初时也不清楚,直到不久前被“白石峰”绝谷怪老人点破之后才知道的,当时他有些恨父亲葬送自己一生,现在,满心满脑全为仇恨所充塞,个人的将来,他已无暇计及了。 蒋明珠显得十分关切地道:“那世兄当初为什么要练这毒功呢?” “这……”他当然不能诿过父亲,一窒之后,道:“人各有志,如此而已。” “真的无法散功了么?” “恐怕是不可能了。” “唉!” 这一声叹息,微带幽怨,也含有失望的成分,徐文想起“妙手先生”的话,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她真的别具深心么? “世兄,小妹不胜酒力,请你自用!” “噢!是的……” 徐文漫应着,由于太多的积恨,使他有些失常,在潜意识的支配下,他有些借酒浇愁的倾向,不善饮酒的他,竟一杯接一杯地往口里灌,起初,他保持着礼貌上的矜待,慢慢地,变成了落脱花迹的豪饮。 当他发觉眼前的美人,丽影成双时,猛省自己是醉了。 这是相当失礼的事,他推杯而起,努力转动舌头,想把话说得清楚些:“世妹,愚兄太放肆了,请,原谅……我……告辞了!” 身形一动,顿感头重脚轻,一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蒋明珠忙伸玉手扶住,柔声道:“世兄,你醉了!” 徐文想拒绝对方扶持,但不能够,头晕得很厉害,他摇晃着坐回椅上。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到醉酒的滋味,此刻,他纵有通玄的功力,也无法使身形像平常一样立稳行动。 “世兄,小妹扶你去书房休息?” “这……这怎么可以。哦!不,不!别碰到我的左手!” “这点小妹知道。” 蒋明珠扶着他的右臂,出小轩,向角门走去,一旁侍立的小婢,未奉呼喝,不敢近前帮搀,只怔怔地望着。 徐文低一步高一步地被扶到一门布置十分考究的书斋中,上了床,如玉山颓倒,连动都不能动了,蒋明珠为他放下帐门,然后悄然离去。 一觉醒来,只觉灯光耀眼,漏夜声声,不知是什么时分,他坐起身来,头脑仍是昏沉沉的,口干得厉害,正待下床找茶水时,一个柔细的声音道:“世兄,要用茶么! 一只瓷盏送到了床前。她,赫然是蒋明珠。 徐文既羞且急,口里连呼:“不敢!不敢!世妹令愚兄无地自容了!”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最难消受美人思,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世兄,用茶!” 徐文接了过来,以微颤的音调道:“世妹,实在不敢当。现在什么时候了?” “四更初起!” “哦!世妹请回去安歇!” “我已小睡片刻了。” “不!这使愚兄不安!” “好!那世兄好好歇憩,床头几上有暖壶,口渴时自便。” “谢世妹!” 蒋明珠深深注视了徐文一眼,姗姗离去,顺手带上了门。徐文呆坐床上,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感受,自己配接受她这种礼遇么?男女有别,虽武林儿女,也有个限度,她这种做法,预示着什么? 他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回茶几,躺了下去,但睡意全消,脑中尽是蒋明珠的影子,辗转反侧,心里乱糟地没个着落处,索性起身下床,脚步有些浮晃。 他在房内踱了一圈,坐到书案前的椅子上,无心地浏览那些靠书案架上的古玩。 蓦地—— 他如被蛇揭蜇了一般从椅上跳了起来,眼光直了。 古玩架上.第二格,居中,赫然摆着一尊二尺长的白石佛像,佛像心窝处一个拳大的窟窿。 半分不假,这尊“石佛”正是为“聚宝会主”得手,又被“妙手先生”夺去的那尊“石佛”,“石佛”被目为武林瑰宝,怎会到了蒋尉民家中呢? 很多人为“石佛”而丧生,很多人不惜任何代价以求。 蒋尉民无论是如何到手的,应该秘密珍藏,为何大明大摆地放在古玩架上?难道他不知道“石佛”的价值?可是,这不可能。 “石佛”是“白石神尼”遗物,方紫薇是神尼传人,而“卫道会”似与方紫薇有极深渊源,“卫道会”放着这多高手,为什么装聋作哑?这不近情理,然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呢? 他望着‘石佛”发愣。 蒋尉民为人十分光明正大,这有些令人莫测。 正自骇怔莫释之际,“依呀”一声斋门开启,徐文转身一看,只见一个长髯及腹的威棱老者,迈步进入书斋。 蒋尉民会在此时回家,又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当下忙施礼道:“不肖小侄,见过世叔!” 蒋尉民手抚长髯,爽朗地一笑,道;“贤任,难得难得!请坐!” “世叔请坐!” “哦!贤侄是在欣赏这尊‘石佛’?” 徐文脸一红,讪讪地道:“是的,听说这‘石佛’是件武林至宝……” 蒋慰民一颔首道:“本来是,现在不是了。” “敢问为什么?” “贤侄看到这‘石佛’有何异样否?” “这……世叔之意莫非是指‘石佛’心口的空洞而言?” “照啊!正是这句话,‘石佛’的奇奥,是在‘石心’,而这尊‘石佛’业已无心,愚叔我是在古物摊上看到,看它雕琢得可爱,以十两银子买了回来,点缀一下架子。” “世叔怎知宝在‘佛心’之上?” “这道理很浅显,没有任何人雕琢佛像而空心的,窟窿处有撬过的痕迹,同时‘石佛’的价值,人所共知,岂会流入市面古物者之手。” 徐文口里漫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白石峰”是自己亲见“石佛”出土,当时业已无心,可能“妙手先生”在得手之后,发觉上了当而予以遗弃,但那‘佛心”是被原主“白石神尼”取出另藏,还是别有原因呢? 这谜底,红衣少女方紫薇必知情。 蒋尉民先行落座,然后一摆手道:“贤侄坐下说话。” “谢坐!” 徐文在下首椅上坐了下来。 蒋尉民面上现出悲戚之色,语音略带凄哽地道:“贤侄家遭不幸,愚叔愧未能一尽本份!” 徐文心内一惨,泪水盈眶,但他硬逼住不使流下来,咬着牙道:“谢世叔关怀,小侄誓报此仇!” “听珠儿说,贤侄对仇家已有端倪?” “是的。” “是哪一路的人物?” “这……还不能确定。” “贤侄,何妨说出来,让愚叔也有所考虑。” “待查明后再为奉禀!” “贤侄,你我通家之好,你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必须让我知道。” 徐文感激地道:“遵命!” “唉!令尊个性怪僻,出事之后,竟然不谋一面,贤侄当知他的下落?” 徐文脑海里浮现父亲横尸林中的惨状,泪水再也忍不住挂了下来,一副钢牙,几乎咬碎,目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怨毒之光,俊面也在刹那间变得苍白。他本想说出来,但想到这是自己的不幸,该独力承担,心念之中,凄然道:“小侄也正在寻觅家父的下落!” “嗯!我已托很多朋友代为探寻,迟早会有下落的 “谢……” 他只说了一个字,以下的被咬咽住了。 “令堂呢?” “家母也下落不明。” “咳!武林风云诡谲,令人慨叹,贤侄当节哀顺变愚叔尽力设法打探。” “是的。” “贤侄此来是为了翠玉耳坠?” “小侄甚觉内疚……” “这事毋须介怀,愚叔自有区处。” “但小侄总觉问心难安。” 蒋蔚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贤侄当知昔年愚叔与令尊曾有口头婚约,珠儿又曾蒙你救出‘聚宝会’之手她送你那耳坠是有深意的,不过,愚叔不拟勉强,这必须双方同心……”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似在察看徐文的反应。 徐文感到有些心惶意乱,他不否认双方家长曾有婚约,蒋明珠也算一个可人,只是首先“毒手”限制了自己此生与女人绝缘,再就是父亲所遭惨祸,岂能谈及婚娶之事,当下期期地道:“世叔当已听世妹谈及小侄‘毒手’之秘?” 蒋尉民老脸一变,“哦!”了一声,道:“嗯!这是个难题,不过愚叔不惜任何代价,誓要为贤侄寻到散毒之药……” 徐文诚挚地道:“世叔,只此一语,小侄终生铭感,只是这毒功,恐怕天下无消解之方?” “事在人为,天下无不解之毒。” “解毒易事,散功却难?”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贤侄,这姑且不谈,你对明珠的看法如何?” 徐文一颗心蠢然欲动,最先闯入他心扉的红衣女子方紫薇,证实了是仇家一路,那股单恋之情,早已打消;“天台魔姬”情深义重,但她的为人不堪为偶。能与蒋明珠结合,倒是理想,同时也算完成父亲的遗愿,只是血仇在身,将来的生死莫卜,毒功限制,消解无望,大丈夫岂能轻于然诺误人青春? 心念及此,肃容道:“世叔厚爱不敢辞,而况早有父命,唯小侄不敢妄应……” “为什么?” “毒功在身,不敢耽误世妹终生!” “你心念甚善,但明珠那丫头早已自誓,决不背当初双方家长所订之约。” 徐文既感且惭地道:“请世叔向世妹说明小侄苦衷!” “你世妹十分任性,言语无济于事。” 徐文十分着难,垂下头去,思索了半晌,毅然抬头道:“小侄答应毒功解除之日,便是履约之时!” 蒋尉民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徐文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世叔有何训海,但讲无妨。” “呃!这个……不说也罢。” 徐文先前对蒋尉民的成见,业之因这一席谈而消失,迭遭惨痛之余,破碎的心灵正需要这种慰藉,尤其蒋明珠芳心暗系,更觉不能辜负,观念上的改变,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因而在态度上,也跟着转变,所谓言为心声,他诚恳地道:“世叔,希望对小侄能无所保留!” 蒋尉民掀髯微笑道:“好!好!我相信这是贤侄由衷之言,但这话实在难以启齿……” “小侄诚意欣闻教诲。” 蒋尉民又沉吟了片刻,才十分为难地道:“这只是你世妹一句无知之言……” 徐文心中一动,更加需要知道了;“世叔说说看?” “珠儿说万一无法寻到散毒之方,只有……” “只有什么?” “废这条左臂!” 徐文心头大大一震,但转念一想,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了,虽然这话说起来近乎残酷,但错在当初父亲让自己练这“无影摧心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当年可能也有他的想法,纵然铸成大错,父亲已经魂归天国,为人子的,尚有何说,对方也是出于善意,目的在求与自己结合,可谓用心良苦,用情良深。 当下慨然道:“世妹的意思是斩掉这只毒手?” 蒋尉民歉疚地道:“说说而已,贤侄不必放在心上。” “不!世妹的用心可感,这未始不是可行之方,不过如此一来。小侄将成残废,岂能与世妹匹配……” “贤侄,愚叔说过,不惜任何代价以求散毒之方,目前不谈这些。” “小侄尚有下情奉禀。” “有话但说无妨。” “小侄大仇在身,双亲下落不明,此后祸福极难逆料,世叔之议,请暂保留!” “贤侄方才不是说过毒功解散之日,便是履约之时么?” 徐文俊面一红,道:“是的!” 蒋尉民悠悠地道:“令尊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计,我相信他已展开了复仇行动,贤侄凡事三思,不宜躁进!” 徐文眼泪往肚里流,父亲业已不幸,还有什么非常之计,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越关山,找到仇人,予以一一诛绝。 蒋尉民起身道:“贤侄晚来害酒,休息一会,天快亮了,一切另议!” 徐文跟着站起来,道:“天明之后,小侄想告辞……” “不!不!好歹得盘桓几日。” 说完,出门自去。 徐文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向自己袭来,前途茫茫,谁知是什么结局? 他坐回原先的椅上,深深地想…… 更残漏尽,窗棂上现出蒙蒙的白色,天已破晓了。 蓦地—— 书斋之外,传来一声冰寒彻骨的冷笑。 徐文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喝道;“谁!” 随着喝声,人已如幽灵般飘出门外庭院之中。 第9章 魅影惊心 徐文在蒋宅书斋之内默想心事,忽然一声冰寒的冷笑,从门外传来,徐文大吃一惊,喝问道:“谁?” 随着喝声,人已如幽灵般飘出门外庭院之中,目光游扫之下,却不见半丝人影,正目惊疑之际,又一声冷笑传来,似乎自左面的屋顶,徐文反应神速,如脱弩之箭般射登屋面,只见一条灰影在晓色迷蒙中,向西逸去,他一发狠,追了下去。 那人影身手相当不弱,顾盼间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房舍中。 徐文知道追已无望,只好颓然折回,身形甫落院中,只见蒋尉民父女和数名家丁,正在议论纷纷。蒋明珠迎了上来,道:“世兄,有所见否?” 徐文赧然道;“来人身手不弱,追丢了。” “算了,小事一件。” “怎么样?” “‘石佛’被盗。” “啊!” 徐文大感不是意思.自己不察,竟然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使“石佛”被窃,虽然“石佛”无心,本身已失去应有价值,但总是蒋尉民心爱之物…… 蒋尉民若无其事地道:“贤侄不必放在心上,这尊‘石佛’本身价值已失,丢了算了。” 徐文红着脸道:“小侄心中甚觉惭愧,竟让宵小来去自如!” “这是愚叔漫藏海盗之过,不关贤侄事,不过这样也好,‘石佛’在此,终是祸胎,当初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石佛’虽已丧失价值,但外人不察,终会找上门来,丢失了反而好。”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但始终不能释然,讪讪地道:“小怪誓必要查访出下手窃盗之人……” 说得一半,却顿住了,放着翠玉耳坠至今还查不出劫夺之人,那是在自己手中被夺的,还奢谈什么查访窃盗之人。 蒋明珠无限深情地瞟了徐文一眼,盈盈一笑道:“世兄,忘了,值不得挂齿!” 天色业已大明,徐文这才看出这小院山石玲珑,花木扶疏,布置得极其考究,果然富豪之家,气派不同凡响。 蒋尉民父女辞去,徐文回到书斋,下女送上巾栉盥洗之物,徐文草草梳洗。一会,小婢来请用早点,徐文被领到昨夜与蒋明珠晤对的厅轩之中,父女俩热诚迎候, 虽是早点,但也摆满了一桌,果饼小食,俱是精品。 用过早餐,徐文坚决请辞。 蒋明珠粉腮笼起了一片怅然若失之情。 蒋尉民恳求再三,徐文去意甚坚,无奈只好重申昨夜之约,并再三叮嘱小心谨慎。徐文感激无尽,依依告别。 此行,算是交代了一件心事。 徐文匆匆出了开封城,取道桐柏。觉得是行动的时候了,首先,向“卫道会主”追出上官宏下落,然后敞开来索仇。 他现在,是一种孤臣孽子的心怀。 意念中,除了仇与恨,任什么都已不复存在。 在这之前,他准备谋而后动,寻到父亲,共商复仇大计,现在,父亲惨遭不幸,母亲生死莫卜,复仇的重担,已完全担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上,在强烈的复仇意识支配下,理智被摒逐了,他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他需要发泄…… 他很感激蒋尉民父女对故人之子的关注,但这关注除了使他内心添了一分沉重之外,于事实无补,他不愿假手任何人了消这些如山的血仇。 他目前的功力,在当今江湖中,可称得上拔尖一流,然而仇家的气焰,却未可轻估,他未始不知道,可是他能等待吗?等待什么呢? 正行之间,眼前依稀相识的景色,使他不期然地停下身形。 这里,正是他初次邂逅红衣少女方紫薇的地方,风物如旧,人事已非,方紫薇使他改变了开封府求亲的计划,结果,他并没有获得方紫薇的青睐,尤有甚者,他属意的人,已是仇家一路,这种离奇的变化,实在是意料所不及的。 方紫薇属意“聚宝会”少会主陆昀,起初,他既恨且妒,现在,一丝丝的妒意都不存在了,一个武人,重视恩仇过于儿女私情。 触景伤情,结果只是一声慨叹,叹人事的多变,叹风云的诡谲,也叹自己乖舛的命途…… 艳丽的阳光,在他眼中仍是灰暗的。 蓦地—— 一条纤细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心头一紧,以为是眼花,仔细一看,不错,来的正是红衣少女方紫薇。 在第一次邂逅的地方,碰上要找的人,的确是无巧不成书了。 方紫薇玉颜憔悴,秀眸黯淡,显得十分孤凄。 徐文一横身,道:“方姑娘幸会!” 方紫薇闻声止步,苍白的粉腮微现激动,但瞬又趋于凄冷,淡淡地道:“原来是阁下!” 说完,举步欲行。 徐文沉声道:“方姑娘慢走,在下正有事要找姑娘!” 方紫薇秀眉一蹩,道:“找我么?” “不错。” “什么事?” “有几个问题向姑娘请教。” “噢?请讲!” 徐文用手朝路旁不远的竹丛一指,道:“我们到那边再谈!” “有这必要吗?” “在下认为是的。” 方紫薇犹豫了片刻,终于木然地移步向竹丛走去,到了背官道的一面,徐文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姑娘是‘白石神尼’的传人?” 这话问得很突兀,方紫薇不由一怔。困惑地道:“阁下问这做什么?” “当然有道理。” “阁下曾对我有过援手之德,又是敞会主的上宾,凭这两点理由,我不能不据实以告,我并非她老人家的传人。” 徐文大感意外,惊诧地道:“怎么?你……不是神尼传人?” “不是。” “可是姑娘怎知‘石佛’之秘?又怎会成了江湖人物追逐的对象?” “这点恕我未便奉告!” 徐文本想从她身上探索神尼胞妹杜如兰的下落,以便向怪老人交代,这一来,希望成空了,她竟然否认是神尼的传人,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心念之中,追问道:“然则姑娘与神尼毫无渊源么?” 方紫薇又蹙了蹙眉,木然地道:“渊源是有!” “好,如此在下向姑娘请教一个人的下落。” “谁?” “神尼的俗家胞妹杜如兰!” 方紫薇娇躯一颤,粉腮涌起了一片骇异之情,愕然道:“阁下怎会问起她老人家?” “在下受人之托,打听她的下落。” “受何人之托?” “一个老人,在下不知道他的名号来历。” “她老人家业已不在人世。” 徐文一震,道:“死了?” “是的,早已永绝尘世了。” “真的如此吗?” “不错。” “在下请问她埋骨之所?” 方紫薇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螓首微摇,道:“这点无可奉告。” “姑娘是由衷之言?” “嗯……是的。” 徐文长长地吁了一中气,暗忖:人既已不在尘世,照实回复怪老人也就是了,但想及怪老人所述的故事,不禁有些恻然,的确是情天莫补,恨海难填了,怪老人因这一念而活到现在,想不到结果仍是幻灭,这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确残忍。 另一个问题,升上心头,眉目之间,出现了曾被隐藏了许久的戾气,这神情,使方紫薇芳心起了震颤。 “姑娘是‘卫道会’一分子?” “是的。” 徐文咬了咬牙,尽量克制住冲胸的怨毒,但语音却已变得冷厉:“姑娘知道‘卫道会’与‘七星帮主’徐英风结仇的经过?”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在下要明了真相。” “为什么?” “请姑娘回答在下的问题。” “‘卫道会’与‘七星帮’无仇。”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然则‘七星堡’何以被血洗?” “不知道。” “姑娘真的不知道么?” “不知道。” “帮主徐英风暴尸荒林,又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 徐文再也按捺不住仇与恨的激撞,厉声道:“方姑娘,今天你必须交代出来!” 方紫薇向后一退身,道:“凭什么要我交代?” “因为你是其中一分子!” “那你又是徐英风的什么人?” “你管不着!” “如此再见了……” “你别想离开。” “阁下准备怎么样?” “要你据实答复这问题。” “否则呢?” 徐文一横心道:“在下不择一切手段,务求达到目的。” 方紫薇苍白的粉腮因激愤而起了红晕;那仙露明珠般的姿容,反而增色了,但此刻在徐文的眼中,已起不了任何反应,仇火已掩盖了一切。 她同样的厉声道:“难道你想杀人?” 徐文咬紧了牙关道:“也许也不止此!” “对不起,无可奉告……” “你当真找死?” “死?……哈哈哈哈,死又何妨,反正我对人生已无依恋,就借阁下的手!” “你不说?” “不!” “我再问你,上官宏匿身何处?” “上——一官——宏?” “一点不错。” “你找他则甚?” “查明‘七星堡’事件的真相!” “阁下曾救过他一命?” “有这回事。” “当初为何不问?” “那是在下的疏忽!” “此事你可以找我们会主。” “会的,但现在我要你回答!” “办不到!” “姑娘别怪在下辣手摧花?” 方紫薇冷漠地一笑道:“我什么都无所谓,不过,‘地狱书生’,你知道将发生什么后果?” 徐文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语意森森地道:“后果么?许多的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口气不小?” “现在我要你说,不必费唇舌了。” “无可奉告!” 徐文厉哼一声,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了方紫薇的左手腕脉,“毒手”从抽管内亮了出来,向上一扬,栗声道:“要你死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困难!” 方紫薇粉腮起了一阵抽动,杏目睁得大大的,像是要脱眸而出,她没有再开口,只怨毒地瞪视着徐文。 人,总是人,要彻底祛除曾经在心板上烙过的印痕,有时是很难办到的,徐文在仇火很焰焚烧下,不惜毁了他曾一心恋慕过的人,但,潜意识中,仍有那么一股力量,使他狠不下心肠。 蓦在此刻——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放了她!” 徐文转过头一望,只见两文外站定了一个面目阴沉的犷悍半百老者,一袭黑布衫,齐腰曳起,黑布缠头,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阁下何方高人?” “过路人!” 徐文带煞的眼睛一瞪,道:“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滚快些!” 自称“过路人”的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地狱书生’,这种话对别人去说!” 徐文正自杀机难遏,这一撩拨,等于火上加油,冷极地道:“你真的找死?” “未必!” “那你就试试看……” “慢着,老夫来和你谈一笔交易!” “交易?” “不错,一笔交易,各付所值,各取所需。” 徐文倒有些莫测高深了,这自称“过路人”的老者来的好突兀,从表面神情看来,决非善良之辈,心念之中,冷峻地道:“在下对什么交易不感兴趣,阁下要找死倒是找对了人……”。 “‘地狱书生’,老夫敢说这交易你一定感兴趣” “在下最后说一句,请便!” “过路人”望了方紫薇一眼,然后又道:“‘地狱书生’,你何妨听听交易的内容?” 徐文不答腔,俊面涌起了浓厚的杀机…… “过路人”毫无畏色,锲而不舍地道:“这交易对你无损,但赚头却不小!” 徐文松开了方紫薇。“毒手”从袖中突出,一触即退,动作之快捷,令人咋舌。 但,情况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过路人”并没有倒下又一个不惧“毒手”的神秘人!他不禁对这举世无双的毒功怀疑了,想不到天下竟有这么多不畏剧毒的人?” “过路人”若无其事地道:“地狱书生,我们还是来谈交易!” 徐文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怕毒?” “过路人”自得地道:“‘无影摧心手’毒绝天下,但却不放在老夫眼下。” “你到底是谁?” “‘过路人’!” “真正意图是什么?” “噫!老夫不是再三地说谈交易吗?” “这倒巧,阁下会找到这官道旁来……” “天下巧事多着呢,武林人眼不明;耳不聪,还闯什么 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红衣少女方紫薇无疑。 徐文脱口道:“方姑娘么?” “是呀。小友难道碰见她了?” “碰见了,就在刚才。” “哪里去了?” “被人带走了。” “彩衣罗刹”显然吃了一惊,栗声道:“被谁带走了?” “一个自称‘过路人’的人。” “‘过路人’……什么来路?” “不知道。” “哼,那丫头肯随他走?” “不肯也不行,她不是人家对手,差远了。” “彩衣罗刹”一皱眉,道:“小友也非对方敌手? 徐文征了一怔,冷冷地道;“那却不见得。” “但小友坐视她被人劫走么?” “在下已尽了力,可是天下事往往难尽人意。” “那自称‘过路人’的,生得什么形貌?” “不知道。” “什么,小友不知道?” “对方是易容的,谁知他是什么面目。” “这么一说,‘过路人’这外号也不尽可靠了?” “当然!” “咳!这丫头……死心眼,太任性了。那小兔崽子死一百次!” “谁?” “‘聚宝会主’之子陆昀……” 徐文意识中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追问道:“姓陆的怎样?” “那免患子为了‘石佛’不惜以卑鄙手段,迷了她的本性,套出‘石佛’藏处,而她仍执迷不悟,甘心受他玩弄……” 人,的确是奇怪的动物,而情感这东西,却更加不可理解。照理,方紫薇对徐文毫无爱意,而徐文却曾一心属意于她,现在,事实证明彼此已属势不两立的仇家,但徐文在听到方紫薇在受骗之后,仍痴恋着陆昀,心里不自主地起了妒意,也许这是人性的弱点,自己曾属意的东西。得不到手,也不甘愿被别人得去。“天台魔姬”情深一往地爱着他,而他却又无动于衷。 “彩衣罗刹”又道:“对方劫走丫头的动机何在呢?” 徐文一摇头,依然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彩衣罗刹”不曾注意到徐文神色间隐含的杀机,沉重地道:“当初,江湖中因她保有‘石佛’之秘,而把她当作争逐的目标,现在‘石佛’已被人得,她一介女流,根本没有被绑架的价值,最大的可能是劫色!” 劫色两个字使徐文大大一震,这太有可能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可就有些问心难安了,仇怨是一回事,她从自己手中被劫走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仙露明珠似的少女,被恶人糟蹋,那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心念及此,强烈的复仇欲被暂时冲淡了,脱口道:“有此可能!” “彩衣罗刹”匆匆道了一声:“再见!” 弹身疾掠而去。 截住她! 这念头在徐文脑海里一现,但他没有采取行动,由对方从视线中消失,他知道“彩衣罗刹”必然因方紫蔽的被劫而采取紧急措施,如能因此追出“过路人”底细,对自己有益无损,同时也可免去良心上的谴责, 他呆了一会,仍依原来的主意,奔赴正阳城。 第五天申牌时分,徐文来到了正阳城。一看时间早,行事不便,又恐行迹落入对方眼中,打草惊蛇,为不美,于是他不进城,踅到距城数里的一座小镇,店打尖,准备起更之后,再采取行动。 落店漱洗之后,叫了些酒菜,一个人在房中自斟自饮。 正恹恹地喝着闷酒之际,只见店小二推门而入,道:“相公,有位客人要小的捎个字条来!” 徐文心中一动,道:“拿来我看。” 店小二双手递上,是一张比手掌略大的字条。 徐文目光一扫之下,登时面色大变,采声道:“那你送信的人呢?” 店小二不明就里,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期期地道:“走了!” “什么形貌?” “呃……看来是个江湖人。” “好,没事了,你去。” 店小二惊疑地瞟了徐文一眼,退出房门。 徐文再次把字条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是:“字示‘地狱书生’:如欲玉坠归赵,玉人无恙,速赴‘卫道会’,命该会主以‘佛心’交换该女子,限期十日,逾期本人不负安全之责,如该会主首肯,‘佛心’可交付与汝,余当另约时地交换。过路人”。 徐文恨得直跺脚,看来自己的一行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此行又将成虚了。 想不到对方劫走方紫薇的目的,是在挟人以换宝,莫非平封蒋府“石佛”被盗,便是对方所为? 敌明我暗,事情的确相当辣手! 他望着那字条出神,从种种迹象推测,对方是“妙手先生”无疑了,偷、骗、抢、夺,再加上勒索,可说集江湖无赖之大成,所无法想象的,便是对方何以数次对自己下杀手,彼此并无深仇大恨呀! 如果锦袍蒙面人、黑面汉子、“过路人,都是“妙手先生”一人所化,那“七星故人”必是他们的同路人无疑。 自己真的依言持字上桐柏山么? 他重重地一击桌,仰颈干了一杯酒,自言自语地道:“今晚非翻出这老偷儿的底不可!” 时正二更,一条人影来到了正阳城中被称为“鬼屋”的巨宅之前。 他便是“地狱书生”徐文。 “鬼屋”——的确名符其实,行人无踪,阴森死寂,情景和上次来时没有差别,巨门深扃,蛛网尘封。 徐文估量了一下形势,绕到侧方,一跃登屋,这巨宅占地极广,只见院落沉沉,间着高过屋顶的古槐巨柏,望去一片黝暗,有些鬼气逼人。 这里会有人住么?徐文有些迷惘了。 他不怕鬼,也不相信此间真的有鬼,一般所谓鬼屋邪地,多分是一些江湖官小因了某种目的而弄的玄虚,不值识者一哂。 如果有人,必有灯少,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当然,他不会如此罢休,犹豫了片刻之后,飘身落入院中。 确是黑夜,但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但见院中一片荒凉景象,蓬蒿高与人齐,尚未被湮没的卵石小径也积满了枯枝败叶,四周的房舍,窗倒门塌,窗棂上的破纸,被夜风吹得咝咝直响,参差的树影,像鬼影幢幢。 徐文纵艺高胆大,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移动脚步,走向第二座院落,大有不到黄河不死心之慨。 第二座和第一座情形仿佛,死寂阴森,鬼气逼人,霉腐之味扑鼻。 他却不死心,折入跨院,然后进入第三重院落…… 眼前景物大变,只见花树修整,亭榭宛然。 徐文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放眼望去,枝缝叶隙之间,隐隐透出一线昏黄的灯光,这灯光如从屋顶下望,因有树木及廊檐遮掩,很难发觉。 果然不虚此行,所谓“鬼屋”,实在是欺人之谈,故布的疑阵而已。 “天台魔姬”当日所见果然不假。 他飘如幽灵般地朝有灯光处移去。 渐行渐近,发现那一线灯光发自一间有窗慢遮掩的房中,由于幔子没有拉严,留下了一条缝,灯光才泄了出来。 甫自接近走廊,灯光突然熄灭。 徐文不由心中大急,看来自己的行藏已被发觉了,偌大的宅第,对方如果有意躲藏,要寻找的确难如登天。 下一步该如何呢?闯?还是…… 如果“妙手先生”是一个人物,自己发话招呼,他断无畏缩之理。 心念之中,沉声发话道:“区区‘地狱书生’特来造访!” 连叫三声,竟无反应,徐文一股孽火直冲顶门,举步便朝房门闯去…… 蓦地— 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站住!”……徐文暗吃一惊,但仍十分沉着地回过身来。廊沿口站着一个青衣妇人,双眸在暗夜中熠熠泛光,看来修为不弱。 就在此刻,一个小小人影,如夜宵蝙蝠般从屋顶降落,赫然是十岁出头的孩童。 青衣妇人道:“怎么样?” 那小孩圆溜溜的眼珠朝徐文一转,才清脆地道:“有人追踪,但已离开了!” “好,把厅内灯光点燃。” 小孩转入厅内,灯光又飘了出来,正好照在青衣人面上,只见这妇人徐娘半老,风韵依稀,面上有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 徐文开口道:“尊驾如何称呼?” 妇人朝厅内一指,道:“进里面谈!”说着,当先赶了进去。 徐文愣了一愣,跟着入厅。 厅内布设雅而不俗,在琉璃灯光映照下,气氛倒也十分柔和,那小孩却已不知去向。 青衣妇人没有开口,直勾勾地瞪着徐文,面上神情却不停地变幻。 徐文忍不住又开了口:“尊驾是此间女主人?” “不是,只能算是客人。” “客人?” “你很奇怪,是吗?” 徐文大是困惑,照“天台魔姬”所说,这妇人当是“妙手先生”的妻或妾,那小孩是“妙手先生”的爱子,而她却说是客人?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照在下所知,尊驾该是主人。” 青衣妇人幽幽地道:“题外之言,用不着争论,你便是‘地狱书生’?” “不错!” “来意是什么?” 徐文目中射出了煞光,尽量抑住激荡的情绪道:“特来拜访‘妙手先生’前辈!” 青衣妇人神色突地一变,道:“你说谁?” “‘妙手先生’!” “这话从何说起?” “夫人要否认么?” “‘妙手先生’是谁?你怎知他住在这鬼屋中?” “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秘密?” “仅此一端便足够了。” “如此我告诉你此地没有“妙手先生’!” 徐文冷冷一哂道:“夫人准备以一句话打发在下走么?” 青衣妇人不疾不徐地道:“你待如何?” “在下不见人决不退出此宅!” “你凭什么认定‘妙手先生’在此宅中?” “凭在下所获得的消息!” “这消息何来?” “这一点夫人大可不必追究!” “我不知道什么‘妙手先生’!” 徐文俊面一沉,他已拿定主意,不择任何手段,非从这一双母子身上追出“妙手先生”的底细不可,当下寒声道:“夫人不会迫在下采取激烈的手段?” “你威胁我?” “决非威胁,在下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 “你敢?” “如果不敢在下决不会来。” “你准备采取什么手段?” “很难说,这是‘妙手先生’教的,他不但狡诈,而且卑鄙……” “放屁!” “那夫人是承认有这事实了?” “胡说!” “夫人既不认识他,何以要为他辩护?” 青衣妇人倏地眼射棱芒,厉声道:“‘妙手先生’江湖奇人,你凭什么出口辱人?”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奇人!他配么?” “为什么不配?” “偷抢诈骗门门来.此之谓奇人?” 青衣妇人咬牙凝视徐文半晌,突道:“你叫徐文是不是?” 徐文心头为之剧震,自己的姓名从未在江湖中泄露过,除了开封落尉民父女之外,可以说决无一人知道,而这妇人一口便能道了出来,的确令人骇异,当下栗声道:“夫人怎知在下叫徐文?” 青衣妇人冷极地道:“我还知道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徐文脑内“轰”地一响,连退了三个大步,几乎撞翻了身后的茶几,瞠目结舌,望着这青衣妇人,作声不得。 青衣妇人激颤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徐文结结巴巴地道:“夫人……是……谁?” “你听过‘空谷兰苏媛’这名号么?” “这……不曾。” 青衣妇人眼中闪射怨毒之光,咬牙良久,才道:“蓝玉珍呢?” 徐文全身一颤,道:“那是家母!” “你是她所生?” “是的……夫人怎知……” “她还活着?” 这话问得突兀而刺耳,但徐文已被这诡秘惊人的气氛所控制,毫不犹豫地道:“家母现在生死不明!” “她必然有这么一天!” “夫人……什么意思?” “徐文,告诉你,我就是徐英风的元配夫人‘空谷苏媛’!” 徐文如中雷击似的一阵麻木,呼吸都为之窒住了,真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这青衣妇人竟然是自己的大母难怪她能一口道出这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 她怎会住在此间呢? 那小孩是谁?是自己的异母弟弟吗? 这不是“妙手先生”匿身之所吗? 自己从未见过她,仅知自己的母亲被称作二夫人,自己也曾问过母亲关于大母的事,母亲说她早已不在人世,难道她真的是鬼? 想到鬼,鬼屋,不由汗毛根根逆起。 “空谷兰苏媛”接着又道:“可惜我尚未能手刃徐英风!” 徐文猛可里打了一个冷颤,父亲、大母,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解的仇? “大母……” “别叫我大母,我与徐英风早已恩断义绝!” “这……” “我姓苏!” 徐文吞了一口唾沫,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气,期期地道:“是误会吗?” “误会,哼,是血仇!” “血仇?” 徐文惊呼一声,再退了一步,背抵茶几,已退无可退,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夫妻之间会有仇?他想到了上官宏曾说与父亲是夺妻灭子之仇,莫非她…… 想到这里,不由脱口道:“大母认识……” “空谷兰苏媛”厉声喝道:“我不是你大母!”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窒了片刻,无奈改口道:“苏前辈可认识上官宏其人?” “上官宏?没听说过。” 徐文一呆,自己的猜测错了,紧追着问道:“可否见示事实真相?” “你可以问你父亲!” “他……老人家……” “怎么样?” “业已不在人世!” “什么?徐英风死了?” 徐文泣然道:“是的,被不知名的仇家所惨杀!” “空谷兰苏媛”娇躯在发颤,激越地道:“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 “真的?” “这岂能信口胡诌。” “死得好,他早该死了……” 徐文怒视了她一眼,但一想到她的身分,他开不了口,不管如何,自己总是小辈,这其间隐藏了什么可怕的故事呢?夫妻之间何来血仇?可惜自己从小被隔离施教,对家中事知道的太少,成年出道之后,又遭惨变,更无法去澄清这些事了。 就在此刻,那小孩再度出现,仍是从厅外来。 “空谷兰苏媛”面上的骇人表情,因小孩的出现而消失了,慈和地道:“小宝,你该在外守望?” “刚才的人影,又出现一次!” “嗯!” “看来是追踪他!”说着,用手一指徐文。 徐文心中一动,追踪自己的是谁?莫非是“过路人”?如此说来,“妙手先生”就不会是这鬼屋的主人了,可是…… “你还是出去!” “他来这里做什么?” “停会再告诉你。” 那叫小宝的孩子可真听话,转身又奔了出去,消失在暗影中,小小年纪,身法倒是相当不弱。 徐文忍不住道:“他是谁?” “空谷兰苏媛”冷峻地道;“你不必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事没有?” 徐文很想问清楚原委,但一想问了也是白费,大母决不会吐露,反正父亲已死,不管真相如何,算是结束了,将来寻到母亲,定可问出事实,但“妙手先生”的影子,仍紧紧盘踞在心头…… “空谷兰苏媛”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徐文硬起头皮道:“关于‘妙手先生’……” “此地没有‘妙手先生’其人!” “可是……” “徐文,坦白告诉你,若非因了某种关系,你早已丧命了,在我尚未改变主意之前,你立即离开这里,否则……” “怎样?” “我会杀了你!” 徐文可就沉不住气了,冷冷地道:“我尊敬你曾是我的大母!” “用不着!” “要杀我恐怕没说话那么容易?” “哼,你上前一步,再回头看看!” 徐文将信将疑地上前一步,然后回头…… “嚓!”的一声,一根锋利矛头,从壁间伸出,正是他方才背对的地方,不由惊出了一头冷汗,的确,这可是万万防不到的事。 接着,又是“嗤!嗤!”数声,十余枝利镞,从身前交叉对射而过,牢钉在两边的壁上。 “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不出一声,弹身奔了出去。 出了鬼屋,已是四更将尽,他一口气驰回城外投宿的小店,无声无息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这两个更次的遭遇,可说奇之又奇,想不透,猜不着…… 至此,他感觉自己的家事相当复杂,但家已破,人已亡,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除了报仇,任何事都值不得去想了,不论父亲生前为人如何,身为人子,除了尽本份,一切都可不过问。 他的意念,回到了“过路人”送来的那字条上,“过路人”既是“妙手先生”化身之一,自己仍有机会与他相对,看来只好照条行事,先解决了这可怕的事件,如果自己开始索仇,当然无法向“卫道会主”提出“佛心”交换方紫薇的事,“妙手先生”这谜底就难以揭晓了。 “妙手先生”指明要对方把“佛心”交与自己,另约时地交换,显然他也忌惮“卫道会”的一干高手,这一着,实在够狡猾。 “卫道会”肯答应这条件吗? “佛心”是否真的在“卫道会主”手中呢? 他深庆没有向方紫薇抖出身分,也没有向“彩衣罗刹”下手,否则局面就完全改观了,只要身分一露,“卫道会”无疑地将倾力对付自己。 大半夜折腾,他却了无倦意,这些复杂而悚魂的问题,已足驱走“睡魔”了。 镇集小店,住的多半是鸡鸣早看天的人物,五鼓未阑,店里已嘈成了一片。 徐文索性起身盥洗,草草用了早点。天色犹未大明,便结帐出店,向桐柏山方面奔去,这是他第三次上山。 不久之后,天光大亮,东方现出了朝露,璀灿夺目。 正行之间,一乘彩轿冉冉而至。 徐文定睛一看,这可好,来的正是神秘的“轿中人”,“轿中人”在“卫道会”中的身分地位,“佛心”的事,大可向她提出,也免了多一次跋涉。 心念之中,彩轿已在身前停住。 徐文一拱手道:“尊驾请了!” “轿中人”道:“小友何往?” “正要上山拜见会主!” “有事么?” “有件大事必须与会主面洽。” “哦!会主业已离山他往,有事无妨告诉老身,也许可以作得主。” 徐文取出“过路人”送来的字条,道:“请尊驾过目。” 抬轿的黑衣汉子之一,从徐文手中接过字条,送入轿中。 徐文静待对方反应。 不久,轿中传出了一声怒哼,接着以栗人的语调道:“小友,怎么回事?” 徐文冷冷地道:“正如字条所说,方姑娘业已被对方劫持。” “对方竟提出这等要求?” “嗯。” “‘过路人’是何许人物?” “不知道。” “然则小友当了媒介?” “是的,在下的一个翠玉耳坠,也落入对方之手,对方据此以要挟。” “以小友的身手还会受人挟制么?” “天下事往往难以一般情理衡量。” “可恶……烦小友转告‘过路人’,要他与老身面谈 “这一点歉难办到,在下根本无法找到对方。” “似乎不可能?” 徐文登时气上心头,寒声道:“尊驾以为在下与对方是一路么?” “轿中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老身多疑,事实上任何人都免不了有这想法……” “那是在下失言了,告辞!” “小友慢走!” “尊驾还有话说?” “小友可知‘佛心’为何物?” “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话傲气十足,完全武士本色。 “以小发推测,这‘过路人’可能是哪道人物?” “这个……臆测之言,只能存于心而不能宣诸口,在下不敢妄断。” 双方又沉默下来,久久,“轿中人”才以沉重的口吻道:“小友,老身作主答应对方条件,不过……” 徐文想不到对方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随道:“不过什么?” “老身担心紫薇丫头的安全……” 所谓安全,指的当然不单是生死的问题,方紫薇一个黄花闺女,落入宵小之手,值得顾虑的问题很多,徐文当然听得出来,当下剑眉一紧,道:“盗亦有道,谅来不至于发生旁的枝节。” “很难说。” “这一点在下无法保证。” “老身并非要小友保证,只是不能不顾虑而已,小友在交换人质之时,盼能注意到这一点?” “在下会见机而行。” “小友,老身当面重托了!” “在下尽力而为!” 口里答着,心里却起了一股异样的感受,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简直无法理解,一而再,再而三,为不共戴天的沈家尽力,而复仇的行动,又一再被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所阻,想起来有些啼笑皆非。 “小友准备在什么所在相候?” 徐文想了想,在自己接受“过路人”字条的小店等候,最为适当,心念之中,道:“正阳城外五里集,迎宾栈!” “好极,三日之内,老身着人送东西来。” “在下一准相候。” “重托了!” “不必.在下并非诚意为这侠义之行,不得不然而已。” 这话,徐文是别有所指,而“轿中人”则认为他是个性使然,没有答腔,四壮汉扛起轿子,折回头朝来路如飞而去。 三天,徐文当然不能在小店枯候,他预算对方最快也得第三日才能送东西来,但目前恰似丧家之犬,连个投奔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漫无目的地朝一条岔道缓缓驰去,心里想,在与“过路人”完成交易之后,第一步,先揭开对方的底牌,然后再从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 他重新把分歧的意念加以整理——一 大母“空谷兰苏媛”何以匿居正阳城鬼屋之中?她与父亲之间是什么深仇大恨? 那叫小宝的孩子是谁? 她矢口否认与“妙手先生”有关,可信吗? “过路人”是否真的“妙手先生”化身之一? 与父亲同被惨杀的锦饱蒙面人是谁?凶手是上官宏吗? 大母在听到母亲下落不明时,曾说她必有这么一天,什么意思? 越想,越觉得错综复杂,理不出一丝头绪,反而脑涨欲裂。 太阳升高了,原野一片清明,但他心里却是彤云密布,虑乱心烦。 突地——一 一条纤纤人影,飞奔而至,直朝他身上扑来。 徐文一闪让过,只见对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披头散发,目光散乱,但仍可看出对方是一个极美的少女。 那少女一扑落空,回过身来,吃吃笑道:“陆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双臂一张,又扑了过来。 徐文大吃一惊,忙又晃开,心想,她是个失心疯的女子。 那疯女柳眉倒蹩,幽幽地道:“陆昀哥哥,你不爱我了?” “在下不姓陆!” “哈哈哈哈,陆哥哥,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别折磨我了……” “谁是你陆哥哥?” 疯女神色一变,凄厉地道;“陆昀,我把一切给了你,你却弃我而去,你……好狠的心肠?” 徐文恍然而悟,这疯女把自己当成了“聚宝会”少会主陆昀那厮了,看了这少女必是被陆昀诱骗玩弄,始乱终弃,才气愤成疯。 他想起了“彩衣罗刹”要活撕陆昀的那一幕,红衣少女方紫薇而替他求情,陆当时曾指天划地,誓言此生只爱方紫薇一人,方紫薇到现在仍执迷不悟,看来她与这疯女何异,都是陆昀玩弄的牺牲品。 想不到这小子竟是只色狼,的确令人发指。 那疯女突地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陆昀哥哥你不是说过海枯石烂,此情不移吗?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显然,她仍认徐文是陆昀。 徐文仍想着心事,他对方紫薇仍保留着一分微妙的感情,这感情是下意识的,但超越仇恨之上,因为一个人最难释怀的第—个闯入心扉的影子,格于情势,他无法去续这一分单方面的爱,但却不能不想,这一分情,表面上似已埋葬了,但一遇外力激发,便又如幽灵似的出现。 这意识,转变成了恨,而这恨,却指向了陆昀。 他忘情地吼叫出声:“陆昀,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疯女止住了啼声,木然望着徐文痴痴地道:“陆昀哥哥,你说什么?” 徐文有些啼笑皆非,大声道:“我不是你的陆哥哥! 疯女茫然的目光,陵地睁得滚圆,面色凄厉怕人,步步向徐文逼近…… 徐文不由惊煌失措,一个意志丧失的人,根本无法理喻,但却又不能对她出手,她本身已够可怜,撇下她一走,也是于心不忍,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诈言道:“姑娘要找陆昀是不是?” 疯女果然止住了脚步,偏着头道:“难道你真的不是我陆哥哥?” “我不是,我可以替你找他来!” “真的?” “我不骗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陆哥哥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呀!” “我叫田蓉蓉……蓉蓉!他叫我蓉妹!” “田姑娘家住哪里了” “家?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我要去陆哥哥的家……” 徐文苦苦一笑,道:“田姑娘,你必须回家,我叫陆昀到你家找你。” “我……家在哪里?” 徐文顿感束手无策。 就在此刻,串铃声响,一个身着土布衫,留一撮八字胡,斜背药箱的走方即中,禺禺而来。 徐文闻声回顾,登时条机大炽,来的,赫然是上次在正阳城中所遇,“妙手先生”的化身“天眼圣手”,当下嘿嘿一笑道:“‘妙手先生’,实在是幸会!” 走方郎中若无其事地到了徐文身前,目光朝疯女一扫,道:“呀!失心疯,幸而碰上老夫!” 徐文不由一愣,暗忖,莫非他能医这不治之症?但一想到对方真正身分,这念头便消失了,冷冰冰地又道:“阁下不必装佯,你是找在下的是吗?” “妙手先生”坦然道:“一点不错,找你!” “好极了,在下也正要找阁下!” “我们的事暂缓一步,老夫先医治这女娃儿如何?” “阁下真的懂得岐黄之术?” “笑话,‘天眼圣手’正阳城妇孺皆知。” “阁下别打算耍什么花枪……” “耍花枪何必自动找上你?” “阁下是有目的才找在下的……” “妙手先生”放下药箱,自顾自地道:“可怜,一个好端端的女子,变成这样!” 徐文忍不住接口道:“她是被“聚宝会”少会主陆昀玩弄,才成疯的。” “嗯。” “可惜她不能说出家在何处。” “老夫知道,她家就在正阳城中,父亲便是有名的‘田百万’……” “是武林同道么?” “不,规矩人家。对了,田家祖传的一颗夜明珠不翼而飞,原来是着了‘聚宝会’的道儿……” 徐文想起“白石峰”山头争夺“石佛”的那一幕,以江湖流派而论,“妙手先生”是“聚宝会主”的上辈,他们可算狐鼠一窝,不禁发出了一声冷哼道:“谋财而兼窃色,天理难容,阁下对贵同道的作为有何感想?” “妙手先生”一瞪眼,严厉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此乃江湖大忌,亦本门禁例,老夫自有区处!”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已自誓非杀那色狼不可!” “妙手先生”不再说话,伸手疾点疯女田蓉蓉穴道,田蓉蓉应指而倒,他打开药箱,七翻八拣地弄了些药丸,总有十来粒之多,一股脑儿塞入疯女口中,然后道:“失心之症,单凭药物不行,必须辅以针灸之术,此地施术不便,得先把她送回家,再行施术……” 徐文立即插口道;“阁下又要脱身了么?” “妙手先生”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药箱,半晌才直起身来道;“救人如救火,说不得只好委曲你了。” “不行。” “不行?什么意思?” “我们的帐得好好算上一算!” “在下没闲工夫扯淡,阁下所要的东西,三日之内奉上……” “妙手先生”满眼惊诧之色,道:“老夫要什么东西?” 徐文怒冲冲地道:“佛心!” “什么佛心?” “阁下是故意装蒜么?” “老夫真的不懂!” 徐文更加怒不可遏,一扬掌道:“劈了你,你便懂了!” “妙手先生”把手连摇道:“别毛躁,先把话说清楚,你说什么……佛心?” 这神情,使徐文困惑了,对方即使狡诈如狐,这主动提出的条件,没有否认的必要,心念一转之间,沉声道:“阁下除了头巾!” “为什么?” “在下要查证阁下的身分!” “老夫身分并不在头上。” “阁下还是照办的好!”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扯落头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第10章 佛心交易 徐文正被疯女田蓉蓉纠缠得无可奈何之际,“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圣手”的化身面目出现,徐文强要对方除下头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头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认定锦饱蒙面人,冒充“卫道总巡”的黑面汉子、“过路人”等,均是“妙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实证明所料完全错误,对方头上,并没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头巾,算什么意思?” 徐文大感尴尬,勉强挤出一句话道:“在下业已证实阁下不是想象中人!” “你想象中老夫是谁?” “这点不必提了。” “你想象中人与你刚才所说的佛心有关么?” “不错。” “怎么回事?” “阁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说出来也许老夫能提供点线索……” 徐文心意转了几转,道:“以阁下所知,当今江湖中除阁下之外,还有谁精于易容之术?”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这就难说了,天下能易容者颇不乏人,问题在于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阁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称得上一个‘精’字?” “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数十年不现江湖。‘幻影郎君’,业已不在人世。‘百变鬼女’,传说已遁入空门!” “此外呢?” “大概没有人称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转,“百变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有“千面客”一人了,虽说数十年不现江湖,安知他不东山再起呢?另外便是这三人之中,有传人在江湖走动?唯一不解的,对方何以三番两次向自己施杀手? “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紧,老夫可以走了吗?” “慢着!” “还有什么问题?” 徐文本想问对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里住的是大母“空谷兰苏媛”,而大母否认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问,等于泄了大母的秘密,当初“天台魔姬”也许听话不真,或者判断错误,心念之中,把这想出口的话隐瞒回去,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重要问题。 “阁下似乎很健忘?” “什么意思?” “阁下曾答应在下五日内开封道上与‘七星故人’碰面……” “哦!这……” 徐文冷厉一笑道:“阁下何以自圆其说?” “妙手先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为了什么?” “阁下只回答在下的问题,其它的不必费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内中实情?” “那是在下私事,阁下没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说过你要杀他?” “不错。” “为什么?” “阁下不必扯这题外之言了,说问题的本身?” “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业已不在人世!” 徐文厉喝一声道:“阁下说什么?” “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气所慑,不期然地退了一个大步,道:“老夫说他业已死亡!” 徐文向前一挪步,杀气腾腾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这一套,你简直无耻已极……” “妙手先生”神色不变,但目中却射出了愤怒的光影,栗声道:“小子,别张狂,老夫什么地方无耻?” “‘七星故人’与你本是一伙,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虚语搪塞。” “何以见得?” “你说对方死了,尸体呢?证据呢?” “尸体是你亲手掩埋的。” “我?” 徐文心头骏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内,开封道上,难道你一无所遇么?” “地狱书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这话指的是什么莫非…… 心念动处,激颤地道:“阁下指的是什么?” “你曾埋葬过两具尸体,有这回事么?” 徐文心神皆颤,对方怎会知道自己掩埋尸体的事呢?当初只有两个乡农在场,悄悄地溜走了,难道自己的一行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么?如此看来,自己的身世之秘,恐也瞒不了对方,这未免太可怕了? “阁下怎么知道在下埋葬过两具尸体?” “很简单,是根据乡农传言,从装束上老夫断定乡农口中的书生便是你,从时间上来说,你正好也在这段路途上。” “然则怎么样?” “两个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 徐文目瞪如铃,惊愕得莫知所以,假设“七星故人”冒充父亲的形貌,被父亲撞见,双方约地决斗,结果两败俱伤,第三者乘机下了毒手,双方陈尸。而当初两次向自己下杀手,被“天台魔姬”以独门利器“七旋飞刃”伤了头部的锦袍蒙面人,是那自称“过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存在,就令人无法想象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有如一堆乱麻,连头绪都理不出来。 满以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开一切谜底,但事实又大谬不然。 那杀害父亲与“七星故人”的凶手是谁呢? “七星故人”又是何许人物呢? “妙手先生”既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内幕…… 心念之中,沉声道:“阁下说两个被害的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 “不错。” “另一个是谁呢?” “这……老夫不得而知。” “好,访问阁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装束,何以改变为锦饱蒙面?” “这是‘七星故人’个人的秘密。” “但阁下是知道这秘密的,对吗?” “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阁下不知道,现在只请阁下答复一个问题,‘七星故人’的来历出身,真正的名号是什么?” “妙手先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骤涌杀机,厉声道:“你说谎!” “何以见得?” “他与你本是一路。” “根据什么?” “‘白石峰’头争夺‘石佛’时,他曾故意向‘无情叟’寻衅,制造机会让你脱身,这一点瞒不了人,同时你一再代他约定时地与本人见面,证明你与他经常接触。” “话虽不错,但与你经常接触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个的来历?” 徐文不由一窒,这话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认,可是又安知对方不是在狡辩呢?已死的,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后对自己下杀手,两人同样不畏“无影摧心手”,功力同样的高得惊人,原来疑心对方是一人所化,结果事实证明不是,这并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跷?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泄,出道未久,本身也没有什么值得这等高手谋界的地方,那是什么原因呢? “妙手先生”是对方一伙吗? 但在桐柏山“卫道会”总舵内,“五雷宫”率众寻仇,“妙手先生”化身为该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际,却又警告自己离开,用意当然是不愿自己遭池鱼之殃,为什么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伙,乘机除去自己,岂不正好? 他越想越困惑,展现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雾,任什么也看不出来。 “妙手先生”见徐文面色不停地变幻,久久不开口,接着又道:“小子,老夫得走了!” 徐文一抬手,作拦阻之状,道:“阁下还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阁下对‘七星故人’的事,还没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说的都说完了?” “依在下看来阁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干脆划出道来?” “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说过无可奉告!” “不行!” “不行又如何?” “阁下别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为了这女娃,你的能耐还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疯女田蓉蓉一扫,道:“阁下一句话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随你怎么说。” “小子,将来不愁没有碰面的机会,容老夫先救人?” “办不到。” “你忍心看一个无辜女子不治?” 徐文大感踌躇,再次扫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请,但记住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 “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会找你,坦白地说,老夫对你容忍是有原因的……” 徐文心中一动,道:“什么原因?” “因为老夫答应一个人照顾你。” 徐文吃惊地道:“照顾我!谁?” “开封首富蒋尉民!” “什么?阁下受蒋世叔之托照顾……” 徐文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最初,他曾认定劫夺翠玉耳坠的便是“妙手先生”,结果翠玉耳坠是落在“过路人”手中,现在,“妙手先生”居然说受托照顾自己。而他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与父亲是仇家,若非两败俱伤,当不致被人所乘而双双遭害,他既与蒋尉民交厚,必知父亲与自己的身分,这话可信吗?是否他亟图脱身而胡诌呢?但他又何从知道自己与蒋家的渊源呢?” “妙手先生”续道;“你不信么?” 徐文迟疑地道:“难以置信!”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徐文是不是?” 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结舌。对方能道出自己来路,看来所说不虚。 “妙手先生”接着又道:“徐文,蒋尉民与老夫头是两个,命是一条,他那店丫头矢志非你不嫁,蒋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见他对你的关注!” 徐文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数日前蒋府的一切经过,自己曾应允毒功消散之日,便是践婚约之期,那本是权宜之语,因为毒功根本无法散去,蒋明珠深情可感,但岂非误了她的一生……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阁下何时受此托付?” “数日前,正当你离开蒋府之后。” “真有这回事?” “这岂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顾……” “徐文,别逞强,你功力虽高,但经验可就差了。” “阁下见面之初,何以不说这句话?” “老夫只想暗中照应,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说。” 徐文将信将疑,这事除非当面问蒋尉民,否则无从证实,想到了十日内“过路人”之约,以“妙手先生”眼皮之杂,说不定知道“过路人”的来历,若他所言不虚,必肯据实相告,当下神情一肃,道;“阁下认识一个叫‘过路人’的人么?” “‘过路人’?” “是的。” “没听说过,什么形象?” “一个半百的精悍老者。” “这……老夫想不出这人是谁。不过,可以注意打听。你问他做什么?” “阁下既然不识其人,就不必说了。” “别任性,说出来也许对你有好处。” “阁下还是请!” “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挟起地上的田蓉蓉,飞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被这些离奇的遭遇弄得头昏脑涨,六神无主,心头像被压了一块万钧磐石,移不开,挣不脱。 他茫然地折回正阳城外五里集迎宾栈,住进原来的房间。 三天,他足不出店门半步,在等待“轿中人”送“佛心”来,以凭向“过路人”交换翠玉耳坠与方紫薇。 如果揭开“过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亲的那锦袍蒙面人对自己连下杀手的谜底便可揭晓。这可怕的谜,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寝食不安。 掌灯时分,徐文闲立房门,他预计“轿中人”至迟今天必有回音。 蓦地——一 一个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篮,走了进来,口里脆生生地叫唤着:“瓜子花生喽!……” 在各房门口兜了一个转,最后来到徐文身前,露齿一笑道:“相公买些?” 徐文摇了摇头。 那村姑忽地抑低声音道:“相公便是‘地狱书生’?” 徐文暗吃一惊,骇然道:“你是谁?” “小女子奉彩轿主人之命,送东西来!” “哦!请进!” “不,人多眼杂,小女子得赶回去复命,请相公将东西收下。” 说着,从篮底翻出一个碗大布包,递与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觉得十分沉重,方接过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唤声中转身离去。 徐文关上房门,点亮了灯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着这包裹着武林瑰宝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这东西,多少人不惜舍死忘生以求,而现在安稳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开了布包,一个心形白石呈现眼帘。 他反复审视了数遍,觉得这佛心除了晶莹光洁之外,别无异状,宝在何处?是真?是伪?根本无从判别。与 “咔!咔!” 门上起了扣击之声,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里道:“谁?” 门外传来的是店小二的声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饭来。” “进来。” 小二应声而入,把酒菜摆放在桌上,顺手把布包向里间推了推,口里“哟”了一声:“好重!” 徐文横了他一眼道:“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小二在身上乱摸一通,摸出了一张发绉的纸条,道:“相公,是一个客人要小的送给您!” 徐文心中一动,已知是什么回事,片言不发地接了过来。小二转身出房,徐文才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三更,西去五里,携物来见,注意不许人跟踪。过路人”。 徐文把字条就灯上烧了,心中震骇不已,东西刚刚送到,“过路人”便已知晓,的确有些神出鬼没,要对付这类人物,实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着酒,幽幽思索着今晚的行动步骤。 在双方交换完毕之后,出手制住对方,追究谜底,只不知对方会不会玩什么花招,从对方以往的行为判断,这一点不可不防,但又觉得防不胜防! 佛心得失,与自己无关! 方紫薇的安危,也属另一档事! 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坠,与揭破对方的真面目! “卫道会”毫不迟疑地交出佛心,没有任何部署么?这一点似乎不可能,放着这多高手,不会乖乖吞下这口气的。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仅提奉命送物,不及其他,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对方竟毫不对自己怀疑么?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之,对方岂非人宝两失…… 这顿饭,足用了一个多更次,小二收拾完毕之后,徐文闭门就寝,三更初起,他带着佛心,启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随,但奔出了三里远近,仍毫无异动。 “过路人”只约西行五里,并没有指定地点,足见对方狡诈多智。 看看五里将尽…… 突然有一个声音从不远的林中传出:“‘地狱书生’,东西带来没有?” 徐文刹住身形,分辨发声的方位。那声音又道:“你最好别打什么主意,否则交易难成!” 徐文心头涌起了无边杀机,栗声道:“‘过路人’,不敢现身么?” “我们只谈交易!” “东西带来了,开始交换?” “你可以把东西放在你现在立身的左方石上……” 徐文心中一惊,道:“什么意思?” “老夫自会来取。” “阁下该交出的人与物呢?” “折向东行,你将看到一间土地庙,东西与人全在庙中。” 徐文恨极地咬了咬牙,道:“阁下不想当面辨明东西的真伪了么?” “过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过你。” 徐文无话可答,看来对方根本不打算与自己照面,这机会如果失去,以后就别打算再找到对方了,他默然估计对方的位置,和彼此间的距离,准备…… “过路人”的声音再起,但已换了方位:“‘地狱书生’,依老夫的话做。老实说,凭你的身法,还不能逼老夫现身,那妞儿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一刻时间不解,即成残废……” 徐文怒声道:“你够狡猾……” “就算是,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计其他!” “在下有些信不过你!” “那就随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与‘卫道会’另行谈判,你那耳坠,可就别想得回了。” 徐文气得七窍冒烟,可就奈何不了对方,他原先的盘算,看来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决定?” “好!” 好字声中,徐文以闪电般的速度,朝发声之处射去,但,连半个鬼影都没有看到,声音却从相反的方向传来,充满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别再耽延时间了,如果那妞儿变成废人,你如何向对方交代?” 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个不甘,但又无可奈何,这时,才后悔自己不该太自傲,该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议,说出事实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过路人”将无所遁形,但后悔终竟于事无补,只有认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坠,然后再从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栗声道:“‘过路人’,算你狠,咱们成交了!” “过路人”得意地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货了!” 徐文猛一跺脚,憋住满腔恨毒,弹身向东奔去。 三里距离,转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间土地庙,黑黝黝的有些鬼气逼人。 徐文担心的是受骗,推开虚掩的破门,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条蜷曲着的身影,不错,正是红衣少女方紫薇。那翠玉耳坠,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坠,审视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坠纳入怀中,然后俯下身去,探视方紫薇。 只见她玉颜憔悴,双目紧闭,状类熟睡,呼吸倒也均匀,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过路人”到底点她什么穴道,必须探试才能知道,这又使他踌躇了。 虽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毁了她,但却不愿触摸她的娇躯。 然而事实上,他没有其他考虑的余地…… 他硬起头皮,用手探索经脉,滑腻温软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全身,加上淡淡的处女幽香,顿时使他的心起了荡漾。 她本是第一个进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随势易,残酷的现实改变了一切。 他这时从心底升起的异样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简直无法形容。 遍查各大经脉,了无异状,再看脸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种麻醉之毒所制,根本不是穴道被制,“过路人”所说一刻时间不解穴道,将成残废,竟是一句诳话。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难事,取出一粒随身携带的“辟毒丹”,纳入方紫薇樱口,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转,嘤咛一声,翻身站起。 “呀!你……” 显然她很惊异眼前的情况。 徐文强力熄灭意识中升起的那一丝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没事么?” 方紫薇困惑地凝视了徐文片刻,声寒如冰地道:“怎么回事?” 徐文藉着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还是被“过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颓丧的神色,虽遇大敌,似乎仍无动于衷,但他无意探索这隐秘,直接了当地道;“贵会付出代价,由在下经手换回了你的自由。” “你……说什么?” “姑娘业已自由了。” “你说代价?” “是的,‘卫道会’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 “以‘石佛’之心,向‘过路人’换取姑娘!” “佛心?” 方紫薇大叫一声,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变化,像是十分激动,颤声又道:“你说……佛心?” “不错。” “是赎回我的代价?” “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发,绞扭着,凄厉地道:“佛心无价之宝,我不配啊……我不配……” 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脱口道:“不配?为什么?” 方紫薇答非所问的自语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赎!” 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并不想探索对方的秘密,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紫薇玉靥一片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是该死的人,值不得义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义父?姑娘的义父是谁?” 方紫薇略一犹豫之后,毅然道:“‘卫道会主’”!” “啊!” 徐文这才明白,当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说过是半个主人,原来她是“卫道会主”的义女,这就难怪了,但,她为什么说该死呢,起初,认为她是“白石神尼”的传人,结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来说,“卫道会主”与“白石神尼”之间,必有渊源,不过,这已不是自己需要了解的事。 他把话拉回正题:“姑娘说该死是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义父,更辜负了所有关心我的人,现在,加上这件事,死不足赎我的罪愆!” “在下不懂?” 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肃,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在下……什么事?” “请你代我杀陆昀!” 徐文大惑不解,她曾爱他,曾受过他骗,而又为他求过情,现在她要杀他,为什么?疯女田蓉蓉那一幕,闪现心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问道:“杀陆昀那小子?” “不错!” “姑娘不是爱过他么?” 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涌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厉声道:“是的,我爱他,但现在我要杀他,他毁了我 “毁了你?” “不错,他糟蹋了我的清白!” 徐文俊面为之一变,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他曾经发狂地追求过她,形殊势易,这份初恋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潜意识中,并不能消除这仙露明珠般的影子,现在白壁有瑕,红颜蒙污,她,已木是当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丧志,对陆昀那小子表现出那样复杂矛盾的行为。 下意识的妒与恨,使他毫不考虑地道:“这一点我答应,我本来是要杀他的。” 方紫薇惨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无以报,谨此谢过。” 骤然改变的称呼,使徐文觉得极不顺耳,但又有一种酸酸的感受,讪讪地道;“这不值言谢!” 万紫薇顿了一顿,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红晕,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于你的名声,我没有接受,现在,迟了,也太晚了……” 说完,痛苦地垂下了头。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阵阵加速,他真想也说出心里的话,想说虽迟但未晚,他能原谅她,但,他没有开口,一切都不可能,仇与爱是无法并存的,何况,她已非云英未嫁身…… 方紫薇厉叫一声,举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情况发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连转念头的时间都没有,本能地挥出了一掌,“砰”地一声,方紫薇栽了下去,樱口汩汩冒出鲜血。她想开口,但仅只樱唇翕动了数下,便晕了过去。 徐文拭了额上的冷汗,千钧一发,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弥陀佛!” 一声洪亮的佛号,起自身侧。 徐文心头剧震,迅快地一挪身,横开数尺,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时竟已到了身边,仔细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功高莫测的“痛禅和尚”。 “痛禅和尚”的双目,在暗夜中如两粒明珠,射出蒙蒙青光,十分惊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拱手为礼道:“在下见过大师!” “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禅和尚”口里说话,目光却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当日桐柏山中,“五雷宫”宫主“震九天”殷止山率众寻仇,“痛禅”不速而至,原来是含敌意而来,却不知为什么与“卫道会主”攀上了关系,现在,他是否是“卫道会”一边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心念之中,忽然瞥见“痛禅和尚”手中托着一个布包,不由脱口惊呼道:“佛心!” 徐文全身一震,惊悸地退了一个大步,自己与“过路人”交易的东西,怎会到了对方手中? “痛禅和尚”悠悠地道:“不错,正是经你手的那颗无价之宝佛心!” “大师……怎会……” “凶险贪婪之辈,岂能任其横行无忌!” “莫非‘过路人’已被大师……” “咳!可能是对方大限未至,贫僧在你放置佛心离去之后,一时性急,末待对方现身,便径取佛心,对方知机而遁,终未露面!” “哦!” 徐文这才省悟,“轿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后,安下了这一着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过路人”虽狡,但仍无法得逞,只是事实说明,“痛禅和尚”业已是“卫道会”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从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实况,想不到事实全出意料之外,“痛禅”现身,这想法算落空了,心里懊丧又愤恨,的确有些哭笑不得。 “痛禅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脉息,道:“苦了这丫头!” 这语气,充满了亲呢之情,听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从语气中,他判断“痛禅”与“卫道会主”,关系不浅。 据父亲生前遗言,血洗“七星堡”是“卫道会”一帮人所为,而据“卫道会”所说恰好相反,完全与该会无涉,上官宏寻仇,也属个人之事,这就煞费踌躇了。 事实真相如何,到现在仍是一个迷雾。 父亲与“七星故人”的被杀,凶手是否上官宏或“卫道会”中人,也是一个谜。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难求得真相,如果照数日前的决定,敞开来索仇,对方的实力未可轻估,仇报不成,岂非遗恨千古? 摆在目前的事实,单只这“痛禅和尚”,自己就应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头,那炽烈的复仇之火,被浇熄了一半。 “痛禅和尚”已着手为方紫薇疗伤,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来,惶惑地道:“我……没有死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她转动着目光,逐渐,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栗声叫道:“大师父,您……是谁?” 显然,她不认识“痛禅和尚”,“痛禅和尚”到桐柏山时,她本已飘流在外。 “痛禅和尚”慈祥地道:“丫头,贫僧是你义父好友!” “哦!你……” “现在随老衲回山。” “我……不!我没有脸见任何人!” “傻丫头……” “啊!我不……” 她掩面痛哭起来,凄切的啼声,哭出了少女失足的愧悔。 徐文觉得自己已无再呆下去的必要,他感于“痛禅和尚”曾对他有过援手之德,礼不可失,恭谨地抱拳道:“大师,在下告辞!” 就在此刻—— 方紫薇突地尖叫一声,娇躯腾了起来,又栽回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徐文大惊之色,收回了跨出的脚步。 “痛禅和尚”也大感意外,悚然道:“怎么回事?” 话声中,俯身探视,细察脉息,除了微弱之外,了无异状。 徐文也大惑不解,如果说有人暗算,不说自己,放着“痛禅”这等高手在侧,蚊蚋飞过,恐也瞒不了他的耳目,到底是什么原故呢? “痛禅和尚”显然也查不出究竟,口里连道:“怪事!怪事!” 徐文忽地心中一动,暗忖,以“过路人”的诡诈狡狯,岂能不防这一着,莫非他在方紫薇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心念之中,道:“大师,容在下一察?” “嗯!” 徐文以他独到的经验,检视了一遍,骇然惊呼道:“毒?” “痛禅和尚”双目射出了电炬似的熠熠光芒,栗声道:“你说毒?” “是的!” “听说小施主精于毒道,她中的是什么毒?” 徐文略显激动地道:“不知道,这毒前所未见。” “能解么?” “可以一试。” 说着,取出三粒“辟毒丹”,交在“痛禅”手中。“痛禅”捏开万紫薇下巴,把丹丸塞入咽喉,复用指一点喉结穴,丹丸顺喉而下。 久久,毫无反应。 徐文忍不住再视察了方紫薇的眼睑、口唇、舌苔……等显示中毒征候的部位一遍,骇然惊怪道:“没有用,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 蓦地—— 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道:“这叫‘阎王令’,普天之下无人能解!” 徐文闻声知人,大喝一声:“‘过路人’!” 身形似脱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快得有如电光石火,但到了门外,却不见丝毫人影,口里恨恨地哼了一声,飞身上了庙顶,展目四望,仍一无所见,只好落回庙中,只见“痛禅和尚”仍守在方紫薇身边寸步未移。他心想,这和尚倒沉得住气,以他的功力,如果行动,对方将无所遁形。 “痛禅和尚”似已知道他的心意,淡淡地道:“对方是有为而来,你不迫他,他也会现身,对方现在庙后!” 徐文剑眉一挑,道:“大师何以知道?” “对方发话之时,最后一个字音偏向左方,已非原地,证明他从左方绕到庙后,声落人已不在原地,小施主再快也没用!” 徐文大是赧然,心中却极佩服对方的经验老到。 果然,后面屋顶上传来了“过路人”的话声:“痛禅,你很精灵!” 徐文怒声道:“有种的现身说话,何必效鼠子之行?” “过路人”哈哈一笑,枯叶般飘落阶下院地之中。 徐文目中冒出了火,额上鼓起了青筋,脚步一移,正待…… “过路人”一抬手,阴森森地道:“‘地狱书生’,你最好别动,老夫只要一句话,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徐文冷极地一哼道:“你就说这句话看?” “过路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不愿公开身世?” 徐文一愣,栗声道:“什么意思?” “过路人”道:“如果你的身分揭露,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 徐文心头飘过了一阵寒意,大感悚栗,听口气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委实太可怕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呢?对了,他既冒充父亲向自己下过杀手,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不足为奇,但他数度向自己下杀手的原因何在呢? “痛禅和尚”沉缓地开了口:“施主就是‘过路人’?” “一点不错。” “说你的来意?” “你应该知道的。” “目的在这颗佛心?” “不错,以佛心换取解药。” “你认为贫僧会答应吗?” “会的,除非你不要那小妞儿的命!” “你是否想到贫僧要杀你并非难事?” “哈哈哈哈!‘痛禅’,老夫也想到你不会下手。” “为什么?” “你不会眼望着她死。” “痛禅和尚”冷厉地道:“她死不了,‘毒道’高手并非只你一人!” “过路人”阴恻恻地一笑道:“话虽不错,但这‘阎王令’之毒,江湖失传已数百年,老夫敢夸当今天下无人能解,别以为‘崔无毒’可恃,他差得远了!” “痛禅和尚”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贫僧以她的性命换你一命,为武林除害又当如何?” “过路人”丝毫不为所动地道:“老夫相信你不会如此做,否则你早出手了。” “贫僧随时可以出手?” “可是你不会。” “施主坚信如此么?” “当然。比如说,你想制住老夫,迫交解药,但解药不在老夫身上;想以老夫生命换取解药一样办不到,因为老夫只是受命行事。” “施主……受何人之命?” “这一点恕不作答。” “贫僧相信无人不怕死,施主不会例外?” “可是老夫的生命已交与别人,自己作不了主。” 徐文业已忍无可忍,口里微哼一声,扑了过去,掌力随着涌出,这扑击之势,犹如迅雷疾电。 “砰!” 徐文震落实地,“过路人”却踉跄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身形。徐文略不稍停,再次挥拳猛扑…… “过路人”身形朝侧方一划,口里大喝一声:“住手!” 徐文一击落空,身形不期然地停了下来。 “过路人”栗声道:“小子,真要老夫抖出你的身分?” 徐文业已恨到极处,把心一横道:“说,本人已不在乎了,反正你今天别想活着离开!” “过路人”呵呵一笑道:“你考虑到你母亲的安全没有?” 徐文如中雷击,震惊莫名地退了两个大步,自“七星堡”被血洗之后,第一次听到母亲的讯息,对方不但熟知自己身世,而且可能与母亲失踪有关,显见这内中大有文章,这一条线索,决不能放过,心念之中激动万状地道:“你知道家母下落?” “当然!” “人在何处?” “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懂得这意思的。” “你休想再耍花样……” “小子,现在你与老夫退开一边,事了之后再谈另一笔交易!” 徐文无可奈何地退后丈许,母子情深,他不能做任何于母亲不利的事,只要母子能重见,他会不惜任何代价。 “过路人”说是受人之命行事,他身后隐着的,是何等样的一个恐怖人物呢? 当初他暗算自己,莫非也是受命行事? 这会不会关系到家门被血洗,以及父亲的惨死? 他想着,不由出了神,只是全身的血液却在阵阵沸腾。的确,这种种离奇可怖的情况,复杂得使人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 “过路人”转向了“痛禅和尚”,冷冷地道:“‘痛禅’,愿否交出佛心?” “痛禅和尚”目瞪如铃,射出栗人青光,沉声道:“施主先说出受何人之命行事?” “这一点办不到。” “看来贯僧只好破戒取你性命了……” “老夫不受威胁。” “这并非威胁。” “‘痛禅’,再半个时辰,这妞儿将骨化形消,不信等着瞧!” “痛禅和尚”回头看了方紫薇一眼,只见她四肢抽搐,粉腮已呈紫酱之色,但双目紧闭,张口无声,似乎极端痛苦。 “解药呢?” “你愿交出佛心了?” “贫僧暂时认栽。” “好极,现在先把佛心交与老夫。” “解药呢?” “自有交代。” “贫僧能相信施主吗?” “最好是相信,因为你别无路走。” “别迫贫僧改变主意?” “老夫受命行事,一切不在乎。” “包含死在内?” “一点不错。” “贫僧不冒这个险。” “过路人”沉思有顷,道:“这样好了,仍由这小子居间,你把佛心交与他,由他随老夫去换取解药,你在此地等候,半个时辰之内他必回转,如何?” “痛禅和尚”不再开口,脱手把佛心掷与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过路人”哈哈一笑,道:“小子,来!” 话声中,人已飞登屋面,徐文跟着起身,两人一先一后,奔出了数里,眼前是一片密林,“过路人”径直穿入林中。 此际,远远传来村鸡啼唱,东方已现曙色,距天明已不远了。 徐文紧跟着入林。 “过路人”在入林三丈之处停下,口里道:“小子,止步!” 徐文停定身形,狠狠地瞪着对方,恨不能把对方撕成碎片。 “小子,你似乎有话要说?” “不错,你曾化身锦袍蒙面人,数度向本人施杀手,也是受命行事么?” “你错了,老夫一向独身行事,所谓受命,只是应付那秃驴的一句话而已。” 徐文猛一错牙,道:“你够卑鄙!” “过路人”嘿嘿一笑道:“随你小子如何说。”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点恐怕你永难明白了!” “找死?” “记住,别任性,咱们好好谈,你母亲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个冷颤,一颗心顿往下沉,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会落入你手?” “这点你不必问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没有什么,聊备一格,以维护本身安全。” “当初谋算本人,又为了什么?” “同样的理由,为了本身安全!” 徐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根本不明白对方语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么样?”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与老夫为敌,他便无事。” “你以此要挟我?” “亦无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那先死的将是蓝玉珍!” 徐文双目几乎喷出血来。 “过路人”转变了话题道:“徐文,时间不待了,交换解药!” “本人还有句话问你。” “说?” “血洗‘七星堡’是你所为?”洗‘七星堡’是‘卫道会主’率众所为!”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这是实话,父亲生前也是如此说的,索仇可以假以时日,倒是母亲一日不脱离魔手,自己将无片刻安宁,自己与对方往日无怨无仇,而对方说谋算自己,劫持母亲,是为了本身安全,这话令人费解。 对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呢? 这其中难道隐藏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事吗? 心念之中,沉声道:“‘过路人’,不管阁下是什么来历,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发誓不与你为仇,前帐一笔勾消,如何?” “过路人”冷森森地:“时机未至,免谈!” “什么时机?” “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过问,但记住一点,别与老夫为敌,时机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则就很难说。” 徐文一副钢牙几乎咬碎,杀气几乎破胸而出…… “过路人”又道:“拿来!” 徐文心念一转,既然“卫道会”一帮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着去救仇人,更不必谈什么道义,说道:“‘过路人’,咱们可以谈谈交易!” “什么交易?” “在下以佛心作为交换……”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他本想说作为交换母亲的代价,话到口边,忽觉不妥,仇归仇,怨归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顾,“地狱书生”的外号虽然不雅,但自从出道以来所行所为还没有违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来,将被武林视作何如人?与“过路人”之流又有什么分别?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况“过路人”,未必就肯答应这宗交易,若事不成,岂非徒留笑柄? “过路人”见徐文中途不语,追问道:“交换什么?” 徐文一摆手道:“不谈了,拿解药来。” “过路人”皱了皱眉,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翠绿的丸子,抛与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阁下不是说解药不在身上么?” “过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这叫做兵不厌诈!” “哼!无耻之尤!” “废话少说,拿来。” 徐文心念一转,迟疑地道:“阁下的解药可靠吗?” “这一点你小子尽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脱手掷与“过路人”,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终于片言不发,向林外奔去。回到土地庙,天业已大明。 “痛禅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见徐文现身,脱口便道:“如何?” 徐文冷冷地道:“解药已取到了。” “快给她服下。” 徐文没有再说话,把那粒翠绿丸子,纳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渐恢复,脉息加重,盏茶时间之后,苏醒过来。 “痛禅和尚”面色一肃,道:“小施主,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请吩咐!” “拜托小施主劳神,护送她回山。” “这……” 徐文不由迟疑了,自己一而再地为仇家效力,这算什么?但另一个意念突闪脑海,忙应道:“可以!” “如此贫僧重托了!” “小事不足挂齿。” “后会有期,贫僧誓必要迫出‘过路人’的根底不可!” 说完,单掌打了一个问讯,如灰鹤般腾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气大丧,久久仍不能起身…… 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怜惜之色,但那抹怜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随即被一种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开口道:“姑娘觉得怎样?” 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挣起身来,背倚香火台,乏力地道;“还好,没有什么。”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渗出了两粒晶莹的泪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 徐文眉锋一紧道:“可是在下业已答应了‘痛禅’大师,送姑娘平安回山。” 蓦在此刻—— 一条灰影,进入庙中。 徐文掉头一看,来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缘”老尼,她的弟子“悟性”被人奸杀,曾误会自己是凶手,因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后无痕。想不到这老尼会此时此地现身,当下一拱手道;“师太幸会!” “修缘”老尼还了一礼,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方紫薇粉腮剧变,“噗!”地跪了下去,泪如泉涌。 “修缘”老尼厉声道;“丫头,你太任性了!” 方紫薇泣不成声地道:“薇儿不肖,薇儿该死!” 徐文心头大震,难道这“修缘”老尼又是“卫道会”中一分子?听双方语气,似乎关系相当不浅…… 只见“修线”老尼愤然一挥宽大的袍袖,声色俱厉地道:“你还不回山?” “薇儿无脸见人!” “你想怎么样?” “薇儿只……只……只想求解脱!” “大胆,你不想想你义父十年多来收养之恩?” 方紫薇哽咽道:“薇儿自知百死莫赎!” “你无知失足,大家会原谅你……” “薇儿只求您老人家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允许薇儿剃渡!” “剃渡?不行!” “那该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来生图报!” “修缘”老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孽!孽!痴丫头,你知道你义父是谁?” “谁?” “是你亲生之父。你的身世,包含了一个血泪交织的故事,你这一来,岂非令你父亲心碎?” 方紫薇睁大了眼,颤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儿生身之父?” “不错。” “那薇儿不姓方?” “不,你不姓方,当初是为了防仇家迫害,才给你易姓为方。” “啊!” 方紫薇伏地痛哭起来,声如午夜鹃啼,闻之令人鼻酸。 徐文极想从对方言语中探索“卫道会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对方语焉不详,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个凄惨的故事。是什么放事呢?所谓仇家,是否又牵涉到“七星堡”血案? “修缘”老尼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声变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别哭了,任何事必须由你父亲作主,起来!” 方紫薇缓缓起身,满面啼痕,像一朵带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问道:“师太敢莫也是“卫道会’一分子?” “修缘”老尼怔了一怔之后,道:“贫尼不否认。” 徐文别具深心地道:“上次贵庵惨案,师太是否已查出真区?” “修缘”面上掠过一抹愤恨之色,栗声道:“贫尼断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风那魔头所为,可惜……” 徐文心头一沉,道:“徐英风?” “不错。” “可惜什么?” “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惊震之状,道:“徐英风死了?” “嗯!死于开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 “这一点没有听说。” “据江湖传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为?” “是有此一说,但尚未证实。” 老尼淡然的态度,使徐文感到莫测高深,如果父亲与“七星故人”是死于“卫道会”人之手,对方多少总有些异样表露,但意外地对方似十分漠然。他紧追着问:“徐英风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 “这话不无道理。” “以师太的推测呢?” “无从推测。” 徐文把心一横,道:“是否上官宏所为?” “修缘”老尼与方紫薇面色同时一变,“修缘”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内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 徐文心念电转,索兴豁了出去,追个水落石出,当下寒声道:“因为上官宏与徐英风结有深仇。” “可是这非上官宏所为。” “师太何以断定如此?” “上官宏的行动,贫尼无所不知。” “事情很巧……” “什么很巧?” “徐英风与另一锦袍蒙面人被害之时,恰值在下路过,据徐英风遇害之前的言语,曾提到“卫道会”三个字!” 这是徐文临时想起来的心机,想诈出对方实话。 “修缘”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语涉及‘卫道会’可能有之,但并不能证明是上官宏或‘卫道会’其他高手所为,如果是,贫尼倒无憾了。” “在下极想见上官宏一面……” “为什么?” “证实这件公案!” “修缘”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现,沉声道:“小施主,贫尼不能不追究了……” 徐文俊面涌起了异样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缩地与对方直视,微显激动地道:“追究什么?” “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对‘七星堡’事件的关切?” “这又如何?” “小施主所练的‘无影摧心手’与徐英风所使的‘摧心’剧毒本是同源?” 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认。” “如此你与徐英风必有渊源?” “有的!” “什么渊源?” 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铁青,现在只消一句话,局面将完全改观,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开始了索仇的行动。 是否该再隐忍一段时日,搜集些具体的线索? 抑是立刻开始行动? 时机与对象是否适当? 心念一连数转,决定应该在见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适切的时机,于是,他压下了将要爆发的仇火,故意装得激于义愤的神情,道:“渊源不浅,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没,是吗?” “修缘”老尼凛峻地道:“小施主并非由衷之言?” “在下认为是的。” “在谈公道之先,是否该明了是非曲直呢?” 徐文为之一窒,但随即针锋相对地道:“在下愿闻关于这公案的是非曲直?” “修缘”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过上官宏的命,凭这一点,“卫道会”上下对小施主无理也得让三分,多尼算承认小施主追索这公案的立场,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词穷,一阵犹豫之后,道:“在下希望与上官宏见面肯谈。” “修缘”老尼一颔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时可上桐柏山?” “现在就可启程。” “好!贫尼答应安排小施主与他见面。” “如此在下告辞!” “请!” 徐文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出了庙门,只见红日初升,林鸟争鸣,晓雾初收,一片清新之气,但,他的心里,仍是被无边的阴霾笼罩。 证诸父亲生前的话,和“过路人”转述母亲之言,他认定仇家是“卫道会”一帮人无疑,可是一些事实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这判断! 而从“修缘”老尼的话意来看,上官宏在“卫道会”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头的压力愈来愈重…… 他又想到了惨死开封道上的父亲,“普渡庵”人神共愤的事,是他所为吗? 如果这事传出江湖,江湖同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况的诡谲变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与感受。 他想,此次在见到上官宏之后,如果对方否认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认杀害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行动? 目前,“痛禅和尚”不在总舵,少了一个可怕的劲敌,但在“无情叟”等一干高手联手对付自己时,能操胜算吗? 正行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徐少侠,留步!” 徐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称名道姓,当下身形一刹,凛然回身,只见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汉子,站在相距丈许之处,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 他扫了这陌生汉子一眼,栗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陌生汉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当,区区只是个下人!” “下人?” “不错,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 “区区说过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 “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 徐文登时血脉贲张,额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涌起了一片恐怖杀机,厉声道;“这么说朋友与‘过路人’是一丘之貉?” 陌生汉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说话客气些,区区此来对你有好处……” 徐文咬紧牙关道:“好处?哼!朋友来得正好,在下有话必须朋友解答!” “别奢望太多,区区除了受命的事外,其余一切不谈。”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 “徐文,你目前是赴‘卫道会’总舵?” “不错。” “寻仇?” 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错!” “你这是去送死!” “送死?什么意思?” “凭你的身手,能敌得过对方联手么?” “这是在下自己的事。” “还有,你自信能在‘痛禅和尚’先天罡气之下逃生么?” 徐文剑眉一挑,悚栗地道:“这与朋友何干?” 陌生汉子自顾自地说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对方将倾力毁了你,你不否认这可能?” “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区区只是奉主人之命传言……” “在下希望知道贵主人是谁?” “这一点目前尚难奉告。” “然则贵主人的目的是什么?” “借你之手,毁灭‘卫道会’,彼此两利!” 徐文骇然道:“什么,借在下之手?” “不错,敞主人保证事成之后,让你母子重聚,公开一切真相!” 这的确是极大的诱惑,何况毁灭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从“过路人”所表现的能耐与手段看来,对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个极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无法拯救母亲脱离魔手,想不到对方找上门来。 心念之间,杀机消散了大半,略显激动地道:“贵主人的保证可信么?” “敝主人一言九鼎!” “朋友说借在下之手?” “一点不错。” “朋友刚才不是说在下的能耐不济么?” “这一点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道:“什么安排?” “别急,区区还有话没有说完。” “请讲?” “令尊徐笑风与另一个冒充他形貌的人,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一颤,栗声道;“谁下的手?” 第11章 历数惨案 徐文驰赴桐柏山,被一个陌生汉子唤住,说奉主人之命传言,要借他的手摧毁“卫道会”,事成母子即可重逢,徐文大惑骇凛,根本无法想象对方的来路,而对方又讳莫如深。 陌生汉子忽问徐文:“你知道令尊徐英风与另一个锦袍蒙面人是谁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起了一阵悚栗,道:“是谁下的手?” 陌生汉子反问道:“以你的看法,何人有此能耐一举而毙两名拔尖的高手?” “这……很难说!” “很难说?” “据当日目击的人传言,家父与另一锦袍人拚搏,双方都到了精疲力竭之境,在那种情况下,足以制两人死命的高手,可能就不止一二人了!” “话虽如此,可是以两人的身手,虽在力战之后,不能说没有一人能全身而退,双双死在现场战圈之内。 “不错,这话有理,朋友说是谁?” “‘痛禅和尚’!” 徐文连退三步,栗吼道:“是他?” “正是那秃驴,他是受‘卫道会主’之令行事的!” “真的是他?” “区区奉命传言,信不信由你!” 徐文目中闪出了杀光,的确,除了“痛禅和尚”之外,谁能有这种身手,一举而毙两个一等高手于现场?父亲的功力不必说,“七星故人”的身手自己见过,并不逊于“无情叟”、“丧夫翁”之辈,但…… 心念之中,咬牙道:“何人目击?” “敝主人!” 徐文窒了一窒,他的主人是谁?为何令“过路人”数度向自己下毒手?为何劫持母亲?这简直无法想象。 想到“痛禅和尚”的功力,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贯主人说要借在下之手摧毁‘卫道会’?” “不错!” “为什么?” “很简单,敝主人也想解除这份威胁。” “可是在下没有这份自信?” “敝主人已有安排。” “什么安排?” “你可以自由出入‘卫道会’总坛,且是该会上宾,是?” “在下不否认。” “所以,你可以成功……” “朋友不要再绕弯子了,干脆说出来?” “并非绕弯子,而是话必须先说清楚,你下手之时,得选最适切的时机,‘痛禅和尚”与‘卫道会主’必须同时在场,毁了这两人,其余的不足虑了。” 徐文既振奋又困惑,激动地道:“如何下手?” 陌生汉子目光朝四下一扫,然后从贴身取出一个小布袋,道:“你自己看。” 徐文接了过来,拉开袋口,向内一张,骇然道:“‘五雷珠’!” 陌生汉子阴阴一笑道:“不错,正是‘五雷宫’镇宫利器‘五雷珠’,此珠威力谅来你已知道,三丈之内神仙也难幸免!” 徐文持袋的手有些发颤,这的确是毁灭仇家的极佳利器,此珠在手,何畏“痛禅和尚”的“先天神功”,如果机会凑巧,“卫道会”一干高手,将无一幸免。 俊面上满是杀机,内心充满了快意恩仇的愉悦。 这神奇而诡计的转变,又是始料所不及的。 他已无暇去分析对方的动机,报仇,是自己的唯一大愿,只要能报仇,付出些代价又算什么,何况母亲被劫持在对方手中,即使对方没有提出这两利的条件,而另索苛酷的代价,自己一样莫奈其何。 “贵主人说事成之后,还家母的自由?” “一点不错,还公开一切秘密。” “有什么保证?” “只此言语便是保证。” “这……” “姓徐的,如果敝主人有意玩弄奸谋,任何保证都是空的,第一、令堂在我方控制中,第二、你明我暗,第三、掌握了你的来历,便是掌握了你的生死!” 徐文悚然而震,对方说的全是事实,不容否认,猜想对方主人,必是个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假自己的人,除去了劲敌,佛心又已落入对方手中,一旦练成佛心所载神功,势将天下无敌,对方的野心雄图,已不言可喻了。 陌生汉子又道:“‘五雷珠’威力极强,如使用的时机得当,稳赢不输,用时只消用力掷落即可。” “这一点在下省得!” “如此祝你马到成功,再见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疾掠而逝,身法玄奇得惊人。 当初,他以为“妙手先生”的身法是当今第一,现在看起来却未必了,对方一个手下人已具如此身手,其主人可想而知,的确,武林中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把“五雷珠”小心翼翼地置入怀中,心里上似乎有了一层保障,此去桐柏山,将是最后一次了。 他庆幸自己没有向“轿中人”等抖露身分,否则这目的将难以达到。他想到“痛禅和尚”手接“五雷珠”的一幕,不由不寒而栗,如果自己企图败露,对方有备的话,成败就很难说了。 母亲知道自己此次的行动吗?骨肉天性,他不禁潸然泪下。 此次如果不幸失败,必横尸桐柏山无疑。他并不怕死,父亲死了,多少家人死了,多少“七星帮”弟子死了,自己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血海深仇岂能让它沉沦呢? 上官宏、“卫道会主”、“痛禅和尚”是主要目标,自己如何制造机会,使三人无一漏网呢? 即使目的达到应付其余高手,无疑的是一场艰苦酷烈的搏战。 不久前,被“五雷宫”破坏了前关,业已恢复旧观,势派反而更宏伟。 徐文甫抵关前,一个蓝衣人迎了上来。对方,正是“卫道会”总管古今人,徐文在该会第一次开刑堂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由于他,徐文想起“七星堡”总营方炳照,身分败露,被按律处死的那一幕,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起来。 古今人一个长揖,笑吟吟地道:“少侠辛苦了,区区奉命迎接!” 徐文心头一动,暗想,看来“轿中人”已经如约安排自己与上官宏见面了,心中又是一阵激动,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谦恭的神色道:“不敢当!不敢当!” 古今人侧身摆手做出一个肃客之状,道:“少侠请!” “阁下请!” “请勿拘利,区区是奉命迎宾?” “如此有僭了!” 穿过头关,关门外已备了两骑骏马,徐文略作谦让之后,翻身上了马,拦缰向总坛方向奔去,心中却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想着,此去该如何措辞,因为“轿中人”对自己的身分业已起疑,“痛禅和尚”是否已经回山?自己该以什么办法促成仇魁聚在一起,以便下手? 顾盼间,来到总坛之前,有人接过马匹。 徐文在总管古今人陪同之下,直入客舍大厅。 “卫道会主”早已迎侯,落座之后,“卫道会主”向古今人道:“古总管,准备酒筵,并请各位客座及护法作陪!” “遵命!” 古今人施了一礼,并向徐文道了声:“失陪!”退出厅去。 徐文内心暗地振奋,这的确是求之不得的事,机会不招自来,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下手场面了,只不知所谓客座与护法是否有“痛禅和尚”在内?自己所知,“轿中人”、“无情叟”、“丧天翁”、“彩衣罗刹”这帮怪物是在数的。“轿中人”从未露过面,不知今天是否以真面目出现…… “卫道会主”沉缓地开了口:“小友来意本人业已知道,只是有个问题盼小友坦诚相告?” 徐文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会主有话请提出!” “卫道会主”平板的面目一无表情,声音却微显激动。徐文既已知对方是易了容的,并非本来面目,便也不在意。 “上官宏曾受小友救命之恩,他本人没齿难忘,小友坚持要见他,说是为了与‘七星帮主’徐英风一段恩怨,所以,不得不请问小友,小友与徐英风到底是何渊源?” 徐文面对仇人,不由暗地切齿,但,他现在不能抖露身分,否则此次的计划便将幻灭了,当下沉缓地道:“这一点可否容在下见到上官宏之后,当众宣布?” 他提出这要求是有深意的。 “卫道会主”皱了皱眉,道:“不能先对本人透露么?” “在下认为时机不适切。” “时机?小友这句话似有深意?” 徐文心头一凛,道:“可以这么说!” “好,本人不勉强小友,不过,本人倒想先代上官宏说说恩怨经过……” 这在徐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立即道:“在下洗耳恭听!” 他期待这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机会,他所知的是上官宏与父亲有杀妻灭嗣之仇,至于实情,却不得而知,他也问过父亲,但父亲却讳莫如深,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正合心意。 “卫道会主”眼中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沉重而缓慢地道:“事件回溯到二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个芳名四播的美人,叫祝艳华,她,便是上官宏的妻子,男才女貌,不知羡煞了多少江湖同道……” 徐文想及上官面上的疤痕,疑惑地“噢”了一声,以他的记忆,女貌不知,男才却未必。 “卫道会主”顿了一顿,又道:“有一天,祝艳华忽地失踪了,上官宏起初不以为意,认为她有什么事出外耽搁了。可是,一连数天不回,上官宏感到事非寻常,夫妻婚后,形影不离,这说明了她业已发生了意外,而且,祝艳华这时业已怀了数月的身孕……” “哦?” “于是,上官宏丧魂失魄地浪荡江湖,寻找他的爱妻,内心的悲痛,实在非局外人所能想象。不久,他得到了线索,祝艳华被‘七星堡主’徐英风掳劫……” 徐文的面色变了,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自觉地又“噢”了一声。 “卫道会主”咬了咬牙,继续遭:“‘七星帮’人多势众,‘七星堡’在武林中犹如遗世绝域,徐英风功力深不可测,上官宏要想救出妻子,比从虎口里夺羊还要困难,伉俪情笃,而且妻子腹中孕有上官氏之后,他在万般无奈之中,毁容变貌,投入‘七星堡’……” “以后呢?” “他入堡之后,处处小心翼翼,博取徐英风的欢心,以他的才华,当上了‘七星堡’的师爷,与原来的七大高手,并称为‘七星八将’……” 徐文呼吸也为之急促起来,他虽身为少堡主,但因从小被隔离教养,对堡中的一切,懵然无知,这听起来,有如秘辛珍闻。 “一晃数年,上官宏业已侦知妻子被徐英风占为第三夫人,他悲愤妻子的失节,徐英风的卑恶,但,内外一院之隔,他始终无法与妻子谋面,又念及那已出生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婴孩,如不见她一面,的确死不甘心,他只有等待,忍耐……” 徐文忍不住脱口道:“这是事实么?” “卫道会主”目中闪射出栗人的恨火仇焰,切齿道:“当然!” “以后呢?” “有一天,机会来临,他与妻子见了面,才知道爱妻忍辱偷生,是为了上官氏一点骨血,也希冀能见丈夫一面……” “上官宏有后人留在堡中?” “起初是一个谜……” “谜?” “祝艳华临盆之后,婴孩随即被带走,她本身也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骨肉是生还是死,为了这,她苟活下来。那一次与丈夫见面,事为徐英风所悉……” “啊!” “徐英风的确够毒辣,够残忍。他当场没有发作,事后设宴与上官宏谈判,他答应让他夫妻破镜重圆,并承认自己是一时之错……” 说到这里,“卫道会主”面上的肌肉起了急剧的抽搐,声调也变得暗哑,但那恨毒之气,却流露无遗。 他是激于义愤?抑是…… 徐文的内心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波动,一方面,他感到仇恨的紧压,一方面又因父亲的生前作为而感到羞惭。 “卫道会主”似乎也在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接下去道:“上官宏内心并不稍减夺妻之恨,只是他不得不低头,这席酒,在异样的气氛中过去。散席之后,徐英风命‘七星八将’之首的周大年送上官宏出堡,明是相送,实则是要周大年取上官宏性命……” “结果上官宏没有死?” “嗯!周大年与上官宏私交极厚,为人也与其余六将不一样,十分不耻徐英风所为,于是,他揭露了这毫无人性的谜底……” “揭露了什么?” “徐英风杀害了祝艳华,那一席酒便是人肉之宴……” “砰!”茶几被击成一堆木屑。“卫道会主”目瞪如铃,惨厉地吼道:“小友,这是豺狼之行,是人,怎能做得出来!” 徐文全身起了一阵寒栗,真是事实么?父亲真的如此无人性么?这的确是前所未闻的惨酷行为,以人肉作宴…… “卫道会主”的眼珠几乎脱眶而出,以痛极呻吟的音调道:“小友,上官宏吃了他爱妻的肉……” 徐文脱口狂叫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徐堡主不可能做这酷毒的事!”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 “之后呢?” “上官宏誓报此仇!” “于是上官宏纠合同党,血洗‘七星堡’……” “照理,他血洗‘七星堡’也难消此恨,可是他没有,他只找徐英风一人!” “那血洗‘七星堡’的是谁呢?” “不知道!” “在开封道上残杀徐堡主的又是谁呢?” “不知道!” 徐文咬了咬牙,转变了话题,道:“那八将之首的周大年呢?” “放走上官宏之后,下落不明。” “会主说上官宏有后嗣留在堡中?” “当初是判断如此,后来经查探,那初生婴儿出世之后,即被杀害了。” “今天在下可以见到上官宏本人么?” “当然。” 就在此刻,总管古今人来到厅中,向“卫道会主”恭谨地道:“酒宴齐备!” “卫道会主”站起身来,一摆手,道:“小友请!” 徐文离座道:“不敢。会主先行!” “如此有僭了,请随本人来!” 酒席设在客馆的一处敞轩之中,徐文与“卫道会主”等甫一抵步,一干高手,肃立迎候。 徐文目光转处,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痛禅和尚”、“修缘师太”、“无情叟”、“丧天翁”、“彩衣罗刹”等全部在场,除“彩轿”不见现踪之外,“卫道会”的特级人物,半个不少。 他暗暗祝祷着,天从人愿! 入轩之后,分两席入座,徐文坐了客位,“卫道会主”居首,“无情叟”与“丧天翁”并坐下位,“彩衣罗刹”打横,另桌只有两人,是“痛禅和尚”和“修缘师太”,总管古今人在酒菜上了之后,退出轩外。 “痛禅和尚”一桌,是素席,但也十分考究精细,这一边则是水陆杂陈。 徐文猜不出“卫道会主”如今这些巨头设席的原因,但此刻他已无暇去想这些,他想的只是如何猝然施出“五雷珠”,使在场无一漏网。 形势是百分之百有利,现在的问题是自己的安危,一粒“五雷珠”,足够摧毁这敞轩,只是自己如何脱身? 借词离席,出其不意掷出“五雷珠”? 但在场的无一不是当今武林巨擘,只要稍一不慎,露出破绽,甚或举止上使对方起疑,势非功败垂成不可,以后,当然是没有机会了。 如果在席间猝然施袭,绝对成功,但自己就得与敌偕亡,贴上性命…… 初时,他只想到快意恩仇,现在他感觉事情仍极辣手。 最主要的,他必须在下手前抖露身分,使仇家了然死因,若糊里糊涂出手,岂非失去了报仇的本意,但,这样一来,会有什么后果呢?对方会先发制人吗? 恍惚中,酒过数巡,他仍沉溺在冥想中。 他必须立刻有所决定,否则良机失去,将悔恨无反。 与敌同归于尽是上策,可说万无一失。 可是,母亲被人劫持,此行成败,不单是为死者报仇,也关系着母亲的安危,自己一死,母子无再见之期,母亲将如何呢? 他不敢朝“痛禅和尚”望一眼,陌生汉子传言,这贼秀是残杀父亲的凶手,他怕不能自制,而在神色中露了破绽。 席间沉默得出奇,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有轻微的杯箸之声。 一条红影,悄然人轩,默默地在“修缘”老尼身边坐下。她,正是方紫薇,短短数日,他像变了另外一个人,憔悴得像一朵凋零的残花。 徐文瞥了她的侧影一眼,马上收回目光,心想,她也来凑上一命! 是下手的时候了吗? 徐文只觉一种无形的重压,使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敢想象一旦“五雷珠”掷出之后是什么后果,但又不能不想…… 忽地,他发觉疏忽了一件大事,于是他开了口:“会主,尚有一位贵宾来到?” “卫道会主”立即应道:“小友是说上官宏么?” “是的!” “他必然会到!”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徐文,像一支支的利箭,然而他也不以为意了,再过片刻之后,一切将无一存在,有形的,无形的,全趋于幻灭。 他已决定把生死置诸度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任何一个慷慨赴死的武士,他终归是人,人,必然有其人性上的反应,此刻,面临生命的终站,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了许多不同的面影—— 惨死的父亲! 失踪的母亲! 外表放荡而情深似海的“天台魔姬”! 末路温情的蒋尉民父女! 正阳鬼屋中的大母“空谷兰苏媛!” “妙手先生”、“七星故人”…… “白石峰”后的怪老人。 这些,似乎如在目前,又似乎很遥远。 蓦地—— “卫道会主”站起身来道:“小友,上官宏来了!” 说着,用手朝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半边被恶疤遮盖的丑脸。 徐文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忘形地惊呼道:“你……便是上官宏!” “是的。” 说完,坐了下去。 徐文死盯住“卫道会主”的面孔,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做梦也估不到这神秘的会主便是上官宏的化身,怪不得自己被尊为上宾。 所有凌厉的目光,又集中射了过来。 徐文恍如未觉,目光仍停滞在上官宏面上,略不稍瞬。 “卫道会主”沉重地开了口:“小友,上官宏的故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请小友也露身分。” 徐文的左手,因练了“天影摧心手”,含有剧毒,所以一直不曾露出过,深藏袖底,在座的全都知道,谁也不在意。此刻,他左手暗暗地从抽管模向胸前,握住了那粒“五雷珠”。 别人不觉得怎么样,而他却紧张得沁出了冷汗,因为刹那间一切都要结束了。 当然,对方的问话,他非答复不可,同时,此际已到抖露身分的最后关头了,他离座而起,冷厉肃杀地道:“区区在下徐文,徐英风的后人!” “你……徐英风的儿子?” “卫道会主”再次起身惊叫起来。 其余在座的,纷纷起立。 场面在刹那之间紧张到了极限,杀机在无形中罩满全轩。 徐文已别无选择,只有与伙家同归于尽一途,他的左手垂直在儒衫宽大的袖管内,手心紧握着那粒象征死亡的“五雷珠” 当然,谁也料不到死之将至。 “卫道会主”摆宴的目的,当然是与他自揭真面目有关。 徐文的目光射向邻席的“痛禅和尚”,“痛禅和尚”的目光也正好射了过来,目光复杂而冷厉,徐文开了口:“大师,在下有件事请教?” “请讲!” “传说先父与另一个锦袍蒙面人之死,是大师下的手?” “痛禅和尚”目如电炬,栗声道:“贫僧下的手?” 徐文钢牙一错:“是的,传言如此。” “谁说的?” “这点大师可以不必追究。” “此言何证?” “有人目击。” “胡说。” “大师不敢承认么?” “有则有,无则无,并非敢不敢之说。” “然则有此事么?” “没有。” “在下无法置信!” “卫道会主”冷峻地道:“徐文,你意在何为?”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报仇!” “丧天翁”声如沉雷般地道:“小子,你在做梦么?论人情,你寻仇无可厚非;论公义,有父如此,你羞也该羞死;说到仇,你小子才真是会主的对象……” 徐文大喝一声:“住口!” “修缘师太”厉声道:“徐文,若非因你救过会主一命,你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徐文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血洗‘七星堡’在座各位都有份的?” “丧天霸”暴喝道:“放屁,你把老夫等都看成徐英风之流的豺狼么?” 徐文寒声道:“老匹夫,别出口伤人!” “丧天翁”须发逆立,那神情既滑稽又可怖,看样子他要出手了。 “无情叟”沉重地开口道:“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小友,你得先辨是非……”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分辨得十分清楚。” “修缘”老尼扬声道:“徐小施主,现在如果本会把你当敌看待,你无法全身而退,你信么?” “哼!” “你知道上官会主隐忍未发的原因么?” “大可不必,那次在下如果知道他的身分,杀之犹不及,决不会救他!” “别出言无状。” “卫道会主”扬手止住众人,开口道:“徐文,你救过本座一次,现在本应放你下山,从此各不相欠……” 徐文厉声道:“不必!” “卫道会主”沉声一哼,道:“你抹煞事实,奢言报仇,你准备怎么报法?” 徐文一横心,惨厉地叫道:“以血易血!” 袖中的左手,暗自聚劲。此刻,把“五雷珠”掷在两席之间的地上,在场的,决无法幸免。 他遍扫在场的人一眼,当眼光触及螓首低垂的方紫薇时,下意识中升起一缕异样的情绪,这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他曾为她而放弃开封蒋府求亲,也曾以最大的容忍希望获得她的青睐。曾几何时,一切都改观了,她原是仇家的一方,她的贞操断送在“聚宝会”少会主陆昀之手,现在,她将陪着步向死亡…… 人生,变幻莫测,命运,更难以捉摸。 是下手的时候了,不能再犹豫了! 父亲,可以相见于泉下! 母亲,自己只好作逆子了! 他猛一横心,左手一抬…… 谁能改变所有在场人的命运? 就当这千均一发之际—— 徐文只觉左臂一紧,全身劲力顿泄,“五雷珠”脱了手,左臂旋被放松。 他惊魂出了窍,是谁不惧自己的毒手,使自己功败垂成? 这瞬息之间,他只觉天旅地转,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一脚踢开座椅,弹退三步,一看,征了,轩中多了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妇,一身红艳的宫装,像一团火,她手中托着那粒“五雷珠”,玉靥其寒如冰,一双使人沉醉的秀眸中,隐泛杀机。 所有的人,全把目光转向了少妇,但随之主动移开,似乎那少妇有一种无形的威严,令人不敢逼现。 全轩愕然,静得落针可闻。 久久,“丧天翁”喊出了一声:“五雷珠!” 众人的目光,又射向呆若木鸡的徐文。 徐文心中的悔、恨、怒、惊,简直无法形容,他如果早一刻下手。什么都解决了,这少妇何时到了身后,他全然未觉…… “无情叟”恭谨地向红衣少妇道:“仙子何时光临?” 红衣少妇声如玉盘落珠似道:“刚到,这是天意!” 仙子?她是谁? “无情叟”又道:“仙子怎知……” 少妇不待对方话完,立即接口道:“大凡一个人有所图谋,面对非常的场合而不气馁,必有所恃,各位疏忽了!” 寥寥数语,使在座的一干老怪物全红了脸。 方紫薇——该改称她为上官紫蔽,因为她是上官宏的亲生女儿——嘤咛一声,扑向了红衣少妇。 红衣少妇把上官紫薇一把楼入怀中,转身翩然消失在通往轩后的门中。 余香袅袅,眼前似乎仍有红色的光影在晃动。 “丧天翁”雷震一声:“豺父狼子,岂可留在世上!” 徐文在过度震惊的迷茫中被唤醒,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结局,片言不发,闪电般扑向上官宏,“无影摧心手”随一扑之势划了出去。 这一扑,迅疾如电光石火,而且十分突然,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卫道会主”本能地举掌封架,他忘了这是连魂夺命的毒手…… 一声闷哼,徐文倒射向轩壁。 “砰”的一声,全轩为之起了猛烈的震颤,徐文反弹落地,摇摇欲倒,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出手的,是“痛禅和尚”。 第一次,徐文领略了“先天罡气”的威力。 几乎是同一时间,暴喝声与数道掌力齐发,但都慢了分秒而告落空。 “卫道会主”面上变了色,其余的也无不面目失色。 徐文明知今天的结局,既然事败,自不甘心束手待毙,一抹口边血渍,抱着一种拚命的心里,一掌向距自己最近的“无情叟”劈了过去。他虽在负伤之后,但曾得“白石峰”怪老人输以全部真元,内力的强劲,除“痛禅和尚”之外,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这忘命般劈出的一掌,势可撼山栗岳。 “无情叟”仓促应战,当堂被震得踉跄了四五步,直退到轩门边。 劲气怒卷中,轩内设陈翻飞迸碎,整座客轩,格格作响,几乎倒坍下来。 徐文一掌攻出之后,不计后果,转身又扑向“卫道会主” “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痛禅和尚”扬掌一挥,一道和缓的罡风卷了过来,碰上徐文的身躯,立时转变为万钧劲力。 徐文如遭雷击,身躯整个腾了起来,飞出轩外花圃之中,“砰”的一声,倒地不起,伤上加伤,口血又连喷而出。 轩内众人,一涌出门,各占一个方位,把他圈在当中。 他喘息了一会,倔强地站起身来,惨厉地道:“我徐文不能生啖尔等之肉,死必褫尔等之魂!” 那怨毒之气,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丧天翁”最为急躁,肉球似的身躯一挪,大喝一声:“小子豺狼成性,不可留之于世!” 喝话声中,掌力已告涌出。 徐文目眦皆裂,拚聚全身残存真力,封了出去, “轰”然一声暴震,“丧天翁”退了八尺,徐文栽回地面,血如喷泉,俊面苍白如纸。他挣扎起来,又跌下去,到第三次,才摇摇欲坠地勉强支持不倒。 “丧天翁”怒哼一声,一弹身,蒲扇大的手掌,向徐文当头按落…… 徐文眼冒金花,耳内雷鸣,连闪避都已无力,更谈不上封架了。 人影晃处,“卫道会主”伸手架住了“丧天翁”,道:“请住手!” “丧天翁”愤愤地退了开去。 “卫道会主”直逼徐文身前,沉声道:“徐文,本座放你下山,此后互不相欠,再见面本座必杀你!” 徐文定了定神,挣扎着道:“上官宏,你今日不杀我,我誓必重复此仇!” “由你!” 接着转头向远远站立的总管古今人道:“古总管送他下山!” “遵令谕!” 徐文恨毒地扫了众人一眼,踉踉跄跄向外走去。古今人只好随在他身后。他什么也不想,像久病初愈的人似的摇晃着,一步高,一步低,蹒跚而行,若非一股怨毒之气支持着他,他恐怕连举步都难了。 出了前关,古今人自回。 徐文下了桐柏山北峰,业已是二更时分。平时半个时辰的路程,他走了将近四个时辰,他脱力地倒卧路边。这时,他才忍不住呻吟起来。 躺卧了盏条工夫,又挣扎起来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微明,才走完山路。 他觉得全身骨骼像是被拆散了般的,连多走一步都不可能了。 他意识到自己内伤的严重,若不及时疗伤,势将性命难保。 于是,他连跌带爬地进入一片林中,随便在一株树下坐了下来。他惨然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总算没有死,还有机会!” 蓦地—— 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道:“‘地狱书生’,情况如何?” 徐文费力地抬头一望,那授他“五雷珠”的陌生汉子,正站在他身前。 “阁下有何见教?” “事情结果如何?” 徐文苦苦一笑道:“失败了!” 陌生汉子厉声道:“什么,失败了?” “嗯!败得很惨,几乎一命不保!” “为什么?” “失败在一个红衣少妇手上。” “红衣少妇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 “你抖露了身分没有?” “那是必然的。” “‘五雷珠’呢?” “当场被红衣少妇夺走,否则怎会失败。” “对方不怀疑你的身分吗?” “这有什么可疑。” “此地仍属‘卫道会’势力范围,你不怕对方追杀?” “暂时不会。” “为什么?” “‘卫道会主’自愿送在下走的。” “又为什么?” “因在下曾救过他一命,他欠在下人情。” 陌生汉子眼中射出了粟人杀光,寒声道:“你,怎会救过他的命?” 徐文端了几口气,怒声道:“朋友是在迫问口供么?” 陌生汉子嘿嘿一笑道:“徐文,在下必须了解情况才能复命!” “好,告诉你,在下曾为他解过一次毒!” “你……解了他的毒?” “不错!”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么?” “知道,他便是上官宏!” 陌生汉子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与‘卫道会’算是决裂了?” “这话岂非多余!” “你想见你母亲么?” “当然想见……不过贵主人……” 陌生汉子眼中杀光大盛,狞声一笑道:“敝主人交代,你想见母亲只好到九泉之下了!” 徐文心胆俱裂,陡地站起身形,栗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陌生汉子脚步一挪,道;“此行成功,母子重聚,此行失败,只有一条路可走!” “怎么一条路?” “死!” 徐文全身一震,倒退一步,抵在树干之上,咬牙切齿地道:“你主人到底是谁?” “这你不必问了。” “你们把家母怎么样?” “与你一路!” 徐文五内皆裂,厉吼一声,向陌生汉子扑去。这一妄用真力,牵动伤势,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眼前发黑,前扑的身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陌生汉子喃喃地道:“别怨我,我不能不杀你!” 手起掌落,劈在徐文的后心,徐文只闷嗥了半声,便寂然不动,鲜血从五官汩汩溢出,染红了头边地上的枯叶。 陌生汉子俯下身去,探了探脉息心脏,证明确已断了气,意外地,他眼角渗出了两粒泪珠,叹了一口气道:“为了我活,你必须死,休怨我,这是命运!” 说完,以掌劈坑,只数掌,便劈成一个丈许大小的深坑,把徐文平置坑中,然后堆土作坟,寻了一方石块作碑,上刻:“故地狱书生之墓”七个大字,然后,陌生汉子在长叹声中飘然而逝。 他杀了他,因何长叹? 太阳上升了,照着林野,也照着这坯新上。 “地狱书生”徐文就此长眠了么? 日上三竿,两条人影,进入林中。一个是青绢包头、青纱蒙面的青衣妇人,无法看出年纪;另一个是冶艳的少女。 那蒙面妇人开了口:“你准知他来此么?” “是的。”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偏偏就爱上他?” “师父,您就成全徒儿?” “丫头,他与‘卫道会’到底结的什么仇?” “不知道,徒儿担心他会死在那批怪物手里。” “嘿!烦死人,等着,为师的方便了再上路……” 蒙面妇人转入林深处,冶艳少女信步踱着…… 突地,她发现了那坯新土,一看,尖厉地叫了起来:“他……死了!” 娇躯一扑,晕倒徐文墓前。 片刻之后,蒙面妇人出现,大声道:“什么事大惊小……噫!” 蒙面妇人奔了过去,看了看墓碑,重重地“嘿”了一声,自语道:“被这丫头料中了,这下子我老人家有罪受!” 自语声中在少女“天殷穴”上轻轻一拂,少女悠悠转醒,伏在青衣妇人脚下,放声痛哭起来…… 久久,那少女自动止住悲啼,站起娇躯,凄厉地道;“我要为他报仇!” “报仇,仇家是谁?” “除了‘卫道会’一千人之外还有谁杀得了他?” “可不一定。” “这里是桐柏山下,该会的势力范围……” “丫头,这仇如何报法?” “不择一切手段!” “走,为师的带你去理论!” 少女咬了咬牙,回头对着徐文的墓碑,泪水如泉涌出,哽咽着道:“弟弟,我……誓必为你复仇,你……安息!弟弟,一别竟成永诀,姐姐我……不久会追随你于地下的,等着……我!” 蒙面妇人呵斥道:“痴儿,你不要为师的了?” 少女木然没有作声,她的心已片片碎了。 她是谁?她正是痴爱着徐文的“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呆了片刻,突地举掌劈向坟头…… 蒙面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栗声道:“你想做什么?” “徒儿要最后看他一次!” “孩子,别任性,你知道他现在什么面目?” “土色犹新,他遇害不会太久!” “死者已矣,何必要动他的尸首……” “可是……啊!弟弟!” “天台魔姬”又哭了起来,一声声如怨如诉,断人肝肠。 蒙面妇人并没有劝阻,让她尽情地发泄胸中的悲痛,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劝阻,都是多余的。 一片乌云,遮住了璀灿的日子,天地林樾,顿呈幽暗,似乎为这多情的女子悲悼。 “天台魔姬”这一哭,又是盏茶时间,才慢慢地停歇下来。她对徐文的墓,作了最后的凭吊,口里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后,师徒俩动身朝“卫道会”总舵方向奔去。 就在“天台魔姬”师徒俩身形消失之后,另一条人影,悠然出现,直趋徐文墓前,废然一声长叹,道:“天不佑斯人,奈何!此非座骨之所,该为他备棺收殓,择地而葬,算是尽一份情谊,唉……” 于是,动手掘开了坟墓,不久,尸体出现,血清混和着泥土,那简直不是人形。 尸体被平置在地上,那人撕落内衫,就近处醮了溪水,耐心地洗擦五官头面。 “什么人?” 厉喝声中,一条人影飞射而至。 “天台魔姬”竟然去而复返,一见徐文的尸身,也不顾眼前的人,便扑上去抚尸恸哭。 紧接着,数条人影倏然出现,为首的是青衣蒙面妇人,随着的是“卫道会主”、“痛禅和尚”和四名黑衣汉子。 众人先朝徐文的尸体扫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那掘尸的人。 “卫道会主”沉声道:“朋友请报名?” “区区在下‘天眼圣手’!” 原来他便是“妙手先生”无数化身之一的“无眼圣手”。 “天台魔姬”陡地站起身来,戟指“妙手先生”道:“阁下意欲何为?” “把他择地备棺而葬!” “鬼话!” “姑娘什么意思?” “你凭什么把他改葬别处?” “因为区区受人之托照顾他!” “受何人之托?” “开封蒋尉民。” “蒋尉民与他是何渊源?” “翁婿!” “天台魔姬”惊震地退了一步,栗声道:“阁下说什么?” “区区说他是蒋府女婿。” “谁说的?” “区区说的,他不久前在蒋府亲口答应这门婚事!” “不可能。他怎会……” 青衣蒙面妇人一扬手,止住“天台魔姬”,然后厉声问“卫道会主”道:“尸首在这里不假?” “卫道会主”声音中充满了困惑地道:“是谁下的手呢?” “这要问你了!” “本座业已说过,毫不知情。” “你手下……” “他们不奉命不敢胡来。” “很难说,你自己说的,他离山时业已身负重伤,谁都可向他下手。” “本座以人格担保,决非本会弟子所为。” “你推得干净?” “痛禅和尚”皱紧眉头道:“施主太过专断了!” 青衣蒙面妇人怒喝道:“你算老几,也向老身饶舌?” “痛禅和尚”面色大变,但仍强忍住道:“贫僧尊施主是武林先进……” “你不配!” “痛禅和尚”涵养功夫再深,也感到受不了,虎目一瞪,精光迫人,愤然道:“三指姥姥,请你自重!” “你要老身自重?哈哈哈哈!老身已很久没有杀人了……” “施主要杀人么?” “可能!” “施主以为‘三指追魂’天下无敌么?” “杀你大概不成问题!” “何不试试?” 场面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三指姥姥”嘿嘿一笑,道:“若在数十年前,杀你都嫌迟了,还容你绕上这多废话……” “卫道会主”沉声接口道:“老前辈,可否先谈目前问题?” “三指姥姥”火爆爆地道:“老身有主见的,候着!” 话声中,扬起右手,伸食中无名三指,指向“痛禅和尚”,厉声道:“你若叩头告饶,老身放过你一次!” “痛禅和尚”僧衣无风自鼓,凝声道:“贫僧接施主的三指!” “三指姥姥”冷哼一声,手指方向略偏,三股白光,自指尖疾射而出,“嗤!嗤!”声中,两丈外一株合抱大树的树身,洞穿了三孔。 “卫道会主”因为戴了人皮面具,脸上没有表情,但目中已露骇色。其余随行弟子,各打了一个冷颤。的确,这种指功别说见识,连听都没听说过。 只有“痛禅和尚”仍神色自若,显然,他并不为这一手所震。 “三指姥姥”不屑地道:“小和尚,你比这树身如何?” “痛禅”年已半百,被称为小和尚,真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当下沉静地道:“施主仅管出手,挡不住,贫僧认命了!” “老身生平从未见过像你这等狂妄之辈,你是活腻了?” “未见得!” “接指!” 三缕白光,夹嘶嘶破空之声,齐射向“痛禅和尚”,“痛禅和尚”兀立如山,既不闪让,也不封挡…… “卫道会主”的目光直了,连“天台魔姬”也粉腮变色。 “波!波!波!”三声震耳巨爆,白光在触及僧袍之时,像撞上了钢墙,迸射四散,“痛禅和尚”只向后挪了半步。 “三指姥姥”惊呼道:“这是‘先天罡气’!” “痛禅和尚”卸了神功,淡淡地道:“施主见闻广博,不愧武林先进!” 这是褒,抑是嘲,别人不觉得怎样,“三指姥姥”听来可就不是滋味了,她成名在百年之前,“三指神功”所向无敌,“三指”到处,黑白道为之丧胆,想不到隐退了数十年出山,栽了这大跟头。 一张老脸在变,忽红忽紫,最后成了铁青,怪叫一声道:“丫头,走!” “天台魔姬”瞥了徐文尸身一眼,哀声道:“师父的……” “三指姥姥”厉声道:“你走是不走?” “卫道会主”和声道:“老前辈不追究他的死因了?” “三指姥姥”不发一言,连目光都不曾转,弹身电闪而逝。” “天台魔姬”娇躯一扭,正待…… 蓦在此刻—— “妙手先生”突地怪叫一声道:“看……他……没有死!” “天台魔姬”转回娇躯,激动地道:“他不会死,我早该想到的!” “卫道会主”等也愕然震惊。 只见徐文手足微微抽动,胸部也略见起伏。 被埋葬了的人,还能复活,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天台魔姬”也许是兴奋过度,两膝一软,坐下地去。 在惊震莫明的目光注视下,徐文生机逐渐恢复,盏茶工夫之后,他居然哼出了声,他活了,真的从死里复活了。 “妙手先生”阴阳怪气地道:“感谢上苍,另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另一条命是谁? 这句话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因为所有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怪诞事儿吸引了。 尸变,仅属传闻,同时,尸身应该是僵直的,但眼前的尸体柔软,没有尸气,呼吸之声,隐隐可闻…… “妙手先生”化身的“天眼圣手”俯下身去,一探徐文脉息,惊喜地道:“果然活了,好险,如非我一念之间,要把他择地另葬,他可就死定了!”说着,突地又转向“天台魔姬”道:“姑娘方才说他不会死,早该想到……这话是……” “天台魔姬”樱唇一启,旋又闭住,摇了摇头,似乎不愿作答。 “妙手先生”抬头向“卫道会主”道:“会主不反对区区把他带走?” “卫道会主”向“痛禅和尚”望了一眼,“痛禅和尚”颔了颔首,“卫道会主”这才沉凝地道:“可以,不过告诉他,本座业已仁至义尽,此后碰面,得看他的命运了!” 说完,再次一扫徐文,然后与“痛禅和尚”等人离去。 徐文口中微微呻吟出声,但双目犹未睁开,看来他生机仍十分薄弱。 “天台魔姬”怜惜地注视了徐文片刻,幽幽站起身来,向“妙手先生”道:“阁下要带走他?” “不错。” “为什么?” “区区早说这是受人之托照顾他。” “不许阁下碰他。” “姑娘什么意思?” “我要照顾他。”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姑娘,他已是使君有妇的人了?” “天台魔姬”面色变得十分难看,寒声道:“阁下根据什么说这句话?” “他已亲口应允了蒋府的婚事。” “有何为证?” “蒋明珠曾以翠玉耳坠赠他作为信物!” “阁下也许错了,这事我知道,蒋明珠心感被救出‘聚宝会’密舵,赠耳坠以图报,当时,他曾坚持不收,蒋明珠强留而去,他……并不爱他!” “姑娘也许对,但天下事并非一成不变的。” “我不信!” “他醒来之后,你可以先问问他。” “不……他不会……” 徐文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转动,似乎意识还未完全清醒。 “天台魔姬”凄然唤道:“弟弟!弟弟!” 久久,徐文的面色起了变化,终于他开了口,但声音细如蚊蚋:“我……死了么?” “不!弟弟,你不会死的,你是复活了!” “我……那汉子呢?” “汉子?” “向我……下杀手的汉子……” “谁?” “大姐,是你救……我么?” “弟弟,慢慢再谈,让姐姐我先助你复原!” “别……碰我左手……” “我知道的!” “妙手先生”眼神十分复杂,沉重地道:“治病疗伤,是区区本行,由区区来处理。” “天台魔姬”素手一抬,道:“毋须劳动阁下!” 徐文目光转向了“妙手先生”,惊愕地道:“阁下也来了?” “妙手先生”一笑道;“徐文,你……” “天台魔姬”杏眼一睁,道:“你叫徐文?” “妙手先生”默然,似乎深悔矢口露了徐文的身分。 徐文以歉意的目光朝向“天台魔姬”,坦然道:“大姐,恕小弟瞒了你这么久,小弟是叫徐文,‘七星堡主’徐英风的后人!” “哦!” “天台魔姬”哦了一声之后,本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徐文萎顿虚弱的样子,便又止住了,窒了一窒,转口道:“弟弟,我助你疗伤!”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姑娘,他必须先服培元之药……” “天台魔姬”以断然的口吻道:“不用!” 说着,不理“妙手先生”的反应,蹲下身去,坐在徐文身侧,把右掌贴上徐文的“脉根穴”,缓缓逼入真元。 这种疗伤之法,可说大异武林常轨。 徐文闭上了双目,以微弱的内元引导外元…… 面色由苍而红润。 前后两刻时间,“天台魔姬”收功起身,粉腮略见苍白。 徐文睁眼起立,诚挚地道:“大姐,大恩不言谢了!” “天台魔姬”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大恩小恩的,弟弟,这句话我不爱听。” “啊!如此算小弟失言,这厢与你赔礼!” 话声中,拱手一揖。“天台魔姬”噗妹一声笑了起来,把现场原有明霾,驱散了不少。 “妙手先生”开口道:“徐文,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皱了皱眉,道:“阁下想知道什么?” “你被埋葬的经过。” 徐文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土穴,和倒在一侧刻有自己名号的墓碑,一股怨毒冲胸而起,眉目之间戾气大盛,沉声道:“阁下有知道的必要吗?” “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徐文转念道,以“妙手先生”的见识,也许能知道那陌生汉子口中所谓“主人”的来厉,也许,与已死的“七星故人”有关…… 心念之中,道:“在下赴桐柏途中,忽逢一个陌生汉子,自称奉主人之命,授予一颗‘五雷珠’……” “‘五雷珠’?” “是的,说是要借在下之手,摧毁‘卫道会’……” “噢!以后呢?” “在下家母被劫持在对方手中。以母子重逢为要挟。” “哦!” “在下赴桐柏事败,重伤下山,又遇那原先的陌生汉子,说是事败则死,乘危下了毒手。事实经过大致如此。” “妙手先生”低下了头,半晌才抬头道:“你知道对方来历吗?” “不知道,但知道与一个叫‘过路人’的是同一来路。” “‘过路人’?” “是的‘过路人’曾化身锦袍蒙面人暗算在下,翠玉耳坠也是对方所夺,目前佛心也已落入对方之手……” “妙手先生”栗声道:“‘过路人’曾冒充锦袍蒙面客?” “是的。” “曾对你下毒手?” “不错。” “而这陌生汉子又对你下杀手?” “一点不错,已死的‘七星故人’也曾对在下施过杀手。” “这……这……怎么可能呢,” 徐文心中一动,道:“阁下知道对方的来历?” “妙手先生”答非所问地道:“完会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妙手先生”目中流露极度困惑之色,举眼向天,才沉重地道:“此中内情十分复杂,又须假以时日澄清!” 徐文毫不放松地道:“阁下是知道对方来历的了?” “不知道。” “但阁下曾说不可能,除非……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的推测,但那推测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不能成立!” “阁下好像言不由衷?” “徐文,一月之内给你答复,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阁下准能践约吗?” “妙手先生”庄重地道:“笑话,这样好了,届时你可以找令岳丈蒋尉民理论。” “天台魔姬”突然粉腮一变,插口道:“弟弟,你何时与蒋姑娘订的婚?” 徐文尴尬地道:“没有呀!” “妙手先生”冷哼了一声道:“徐文,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怎能自食其言?” 徐文面上一热,道:“阁下到底知道多少?” “你的事不敢说全知,十之七八是有的。”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弟弟,是真有这回事了?” 徐文又断然道:“没有。” “妙手先生”冷冰冰地道:“徐文,事与老夫无涉,但明珠那孩子是老夫从小看大的,你不能欺负她!” “欺负?” “你不该接受她的耳坠于前,又亲口许婚于后?” “耳坠是她赠送的,当时并未附有条件。” “岂能说是条件,你忘了双方家长早年之约了么?” 徐文倒抽了一口冷气,期期艾艾地道:“这……当初并没有依礼完成婚约,仅是口头一句话……” “嗯!那不久前蒋府的承诺又作何解呢?” “什么承诺?” “你答应‘毒功’消散之期,即践约之日,有这回事?” “有的。” “但你却否认?” “事实很简单,‘毒功’根本无法消散……” “谁说无法消散?” 徐文心头一震,道:“难道……” “不错,蒋尉民业已寻到散毒之方,他说,即使付出极大代价,亦在所不惜!” 徐文默然了,心头如巨浪般起伏不已,他想到蒋尉民父女在自己穷途末路之下,所给予的温情,那是弥足珍贵的…… “天台魔姬”粉脱一惨,眸中泪光莹然,凄怨地道:“弟弟,愿后会……有期……” 说完,如飞而逝。 “大姐!” 徐文脱口叫了一声,弹身追去。“妙手先生”晃身截在头里,道:“不必追了!” “阁下什么意思?” “你不能辜负蒋尉民父女对你的殷望!” 徐文怒声道:“阁下未免管的太多了……” “你不想想‘天台魔姬’的为人,她能与你匹配么?” “阁下可知在下欠她多少人情?” “人情与婚姻岂可扯为一谈。” “阁下请便。” “徐文,你会后悔莫及的。” “那是在下个人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但老夫受人之托……” 徐文一抬手阻止对方话头,冷冷地道:“在下不喜欢旁人干涉私务,阁下不是受托做月老的?” “你毁约了?” “谁说的?” “如此你马上到开封蒋府,自作交代!” 徐文想到“天台魔姬”的一往深情,和她方才凄怨而离的神情,觉得十分内疚,然而想及自己血仇未报,生死难料,“无影摧心手”之毒未散,根本谈不上儿女之私,蒋明珠也好,“天台魔姬”也好,自己能接受任何一方的情意吗? 心念及此,苦苦一笑,从怀中取出翠玉耳坠道:“烦阁下将此物交回落世叔,在下的苦衷他能谅解的!” “妙手先生”一怔道:“你得回此物了?” “是的,从‘过路人’手中。” “嗯!不过……老夫不能替你办这件事。” “为什么?” “这是明珠那痴心丫头亲手给你的定情之物,你绝交也好,断情也好,毁约也好,你自己去向她交代!” 徐文大感为难,觉得有些牵肠挂肚,尤其“妙手先生”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根利刺戳在心上,想起在蒋府酒醉书斋,蒋明珠夜半侍茶,那已充分说明了她芳心所愿,而“散功践约”之语,的确是自己答应的,双方又是世交…… “妙手先生”又道:“徐文,老夫再提醒你一句,蒋尉民为了你这只毒手,日夜奔波,千方百计探求散功之方,眼前已有眉目,那番苦心孤指,你会漠然视之?” 徐文百感交集,痛苦地哼一声,但这根本无法消解的毒功,蒋尉民居然会找到解毒之方,可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好奇的驱使下,脱口问道:“蒋世叔得了什么能散毒功之方?” 第12章 易容索血 徐文脱口向“妙手先生”道:“蒋世叔得到了什么能散毒功之方?” “妙手先生”略一沉吟道:“这得要问他本人才知道,老夫仅知有这么回事而不详内情。” 徐文不再问下去,现在,他已无意于消散“无影摧心手”了,他念念不忘的是报仇,而这只“毒手”,将是报仇的利器,至于其他,均属次要,甚或是不必要的。 “妙手先生”转变了话题,惊奇地道:“奇怪,你竟然不死?” 徐文本身也是惊异莫名,自己生平也未服食过什么灵芝异草,更未练有什么护神立功,就记忆所及,自己已有三次以上必死的经历,结果总是死而复生,为什么呢? 的确,这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再说,自己遭陌生汉子杀手,且在重伤之后,从被理到竖墓立碑,到被掘出,至少在一个时辰以上,是好人也活活窒死了,怎么能有命在呢? 难道暗中有人助自己吗?谁呢? 此间有鬼神之说么?这种事根本已超出人所能为的极限。 他愈想愈迷惘,也愈骇异,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自己一而再地死而复生? 他困惑地一摆头,道:“在下也不解其中究竟!” “你以前服食过什么天材地宝之类的药物没有?” “没有。” “想想看?” “没有。” “妙手先生”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有否什么奇遇?” 徐文虽感对方关心得有些过分,但想到对方既受蒋世叔之托照应自己,也就不以为意,耐着性子道:“什么奇遇也没有……” 说了这么一句,话锋突地顿住,他想到“白石峰”后怪老人输功的那回事,当然,那是可以解释为奇遇的,但输功只能俾自己内力速成,而不能使自己生机不灭,这是很浅显的道理,心念及此,他没有接续话头,闭上了口。 “妙手先生”若有所悟地脱口道:“老夫想到了,她必然知情!” 徐文一愣神,道:“她,谁?” “‘天台魔姬’她曾说过一句话,老夫当时没有十分注意,现在想起来,内中大有文章……” “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早该想到的,他不会死!”’ “噢!”徐文“噢”了一声之后,接着又道:“是她把在下掘出坟墓的么?” “不,是老夫!” “是阁下?” “是的,老夫原意是想把你易地备棺殓葬,方不负蒋尉民相托,想不到你却复活了。说巧也真巧,若非老夫这一念,你现在仍在墓中,也许……” 徐文内心起了一阵悚栗,的确,如果不是“妙手先生”把自己掘出墓来,生命便算结束了,如此说来,他对自己可说有救命之恩,随即拱手一挥,改了称呼道:“敬谢前辈再造之恩,将来必有以报!”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算了,这只能说是你命不该绝,才有这等巧合。倒是老夫诚心希望你别辜负了蒋明珠那丫头一片痴情,自你救她出‘聚宝会’密舵之后,她便已暗誓此身再无别属。娃儿,假若你真的就此死了,老夫看来那丫头可能会出蠢事。” 徐文惊然而震,暗忖:蒋明珠真的如此痴情么?果如此,自己将如何处理这一段情?红衣少女上官紫薇不谈,“天台魔姬”呢? 想到“天台魔姬”,顿觉心烦意乱,他感于她的深情,却又不耻她的为人,照她表面的作风,她是个放荡不羁的女子…… “妙手先生”见徐文痴痴不语,接着又道:“徐文,关于报仇的事,望你与蒋尉民商议之后再采取行动。” 徐文唯唯应道:“是的。” “你现在就可以首途开封了……” “是的。” “你可别口是心非,记住,一月之内,老夫查明劫持令堂与对你迭下杀手的仇家,届时老夫再找你。” “前辈请便!” “妙手先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弹身离去。 徐文脑海里仍是混噩一片,那滋味无法以言语形容,不知是恨,是怨,是酸,是苦,还是…… 风声飒然中,一条人影飘落身前,原来是“妙手先生”去而复返。” 徐文木然道:“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你可愿意暂时掩去本来面目?” “为什么?” “目前你的处境十分危险,要你命的大有人在……” “前辈的意思是要晚辈易容?” “正是这意思。” “这个……” “徐文,撇开‘卫道会’不谈,你所说的‘过路人’等既然三番两次向你下毒手,原因虽然不明,但对方不会就此放过你是必然的,说不定你一露面阴谋便接踵而至,敌明你暗,揭露对方来路的机会便微乎其微了,所以为今之计,先恢复这坟墓,作成疑冢,使对方认为你已死亡……” “可是晚辈复活之事,业已有人目觑……” “这无关紧要,目的只是淆乱对方眼目而已。同时,你改容易貌,江湖中暂时失去‘地狱书生’其人,你乘机找寻线索,老夫循另一途径追查,双管齐下,也许能揭穿这可怕的谜底!” 徐文想了想,毅然道:“好!就依前辈主张!” 于是,“故地狱书生之墓”再被竖立起来。 “妙手先生”取出两粒龙眼大的蜡丸,道:“紫色的一粒是易容丸,用水化开,涂抹在头面颈及手都,可以改变肤色,白色一粒是复容丸,改变了肤色,除复容丸之外,终生不退。还有一点,你易容之后,声音必须加以改变,才不致露出破绽。以你的内功修为,改变声音不是难事?” “这点可以做得到的。” “还有,你的衣衫也得换过。老夫这里有套现成的,你将就。” 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布包,连药丸递与徐文。 徐文接了过来,抖开来一看,是一套土蓝布衣裤,业已十分陈旧,上衣还打了两个补钉。他想,自己这一改扮,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妙手先生”重新负上药箱,提起串铃,扬长而去。 徐文先换了衣衫,把旧有的血衣掘土埋了,然后走到林边小溪,取出紫色蜡九,捻开蜡壳,掬水化开,先涂面颈,然后搽抹双手。从双手粗糙黝黑的肤色看来,自己的尊容不瞧可知了。 易容完毕,临溪一照,不由笑出声来,一个俊逸英伟的书生,变成了一个乡下黑炭头,莫说别人,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何去何从? 他彷徨无主地站在溪边。 仇与恨,又开始抬头,他痛苦地绞扭着双手…… “妙手先生”要他到开封与蒋尉民商量行事,自己的血仇,岂能连累别人。而且像“痛禅和尚”这等仇家,蒋尉民又何能为力? 遥望苍郁的桐柏山,放着血海深仇,无力索讨,这份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他茫然地移动脚步,出林,上道……美艳少妇,她的功力,还在“痛禅和尚”之上,简直无法思议。 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想不透,何以天下的特殊人物,全集中到了“卫道会”? 正行之间,一声断喝倏告传来:“站住!” 徐文止住脚步,抬头一看,七个黑衣人站在身前,为首的一人,手持一支三角小旗,期中央绣了一个“巡”字毫无疑问,对方是“卫道会”派出的巡山弟子。 一股杀机从心底升起。 为首的黑衣人态度倒还不恶,端详了徐文几眼之后,道:“哪里人?” 徐文要杀这七名弟子,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但心念一转之后,他按捺住了杀机,对这些无名小卒下手,有什么意义呢?值得吗? 于是,他以沙哑的声音开了口:“小的附近人。” “什么地方?” “平阳城外五里集。” “到这里来做什么?” “寻走丢了牲口。” “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朋友,你分明是武林中人?” 徐文虽易了容,改了装,十足一个土包子,但他忽略了一个内功好手的眼神是与众不同的,双方一照面便已露了白。聪明的他,当然随即领悟,既不想杀人,这口气只有忍到底,咧嘴一笑道:“不错,俺小黑曾练过几天把式,说武林人俺可不配。” 持“巡”旗的汉子疑惑地再打量了徐文几眼,沉声道:“朋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桐柏山下呀!” “朋友可曾看三里外的标志?” “这……这……嘻嘻,俺不识字。” 另一黑衣人突地插口道:“头目,此地刚出过人命,这黑小子来路可疑,还是带回山去问问的好?” 持旗汉子点了点头,向徐文道:“朋友,请你上山走一遭,如你确是附近良民,决无妨碍。” 徐文眉锋一聚,道:“要俺上山?” “不错。” “俺没空。” “朋友,这是对你客气,你就马虎点算了!” “如果不客气呢?” “在下职责所在,只有强请了。” 徐文的杀机又被勾了起来,冷冷地道:“俺说过没空!” 为首的头目面色一沉,道:“朋友,动手便没意思了!” “什么,动手?” “正是这句话!” “俺今天不想杀人!” 这句话,使七人面色均为之一变,那为首的冷冷一哼道:“朋友,‘卫道会’禁区之内,不许随便杀人!” 徐文真想出手杀人,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犯不着与这些小卒子计较,寒声道:“别迫俺杀人,让路!” “朋友想左了!” 话声中,身形一斯,便朝徐文抓去,这出手一抓之势,颇也不俗,一般而论,可算好手,可惜碰到的是“地狱书生”。当然,如果这七名黑衣人知道面对的人是谁,早已逃命之不暇,别提出手了。 “哇!” 惨嗥声中,那为首的持旗头目在手爪抓及徐文之际,仰面栽了下去,手足一阵拳动,便断了气。 六名巡山弟子,一个个亡魂尽冒,钉在当场,寸步难移。对方没有出手而能致人死命,的确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杀机一发,便不可遏止。徐文忆及堡中那些被残杀的弟子,横死的“七星八将”之中的六将,血债血还,自己何必效妇人之仁。 于是,他欺身出手,六名黑衣汉子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相继惨号倒地而亡。 七名“卫道会”巡山弟子,在眨眼间悉数毕命。 徐文扫了七具尸体一眼,举步向前走去,仍是那么蹒跚,迟滞。 走不到五丈,一声冷喝遥遥传至:“兀那小子转回来!” 徐文回头一看,三条人影,站在七具尸体旁边,当先那黑面汉子,赫然是“卫道会”总巡察邱云,他身后是两名彪形大汉。 六道目芒,充满了杀机,虽然隔了五丈,但仍感到灼灼迫人。 徐文耳边突地想起父亲生前的一句:“各个消灭!”不错,杀一个是一个,结总帐力有不逮,零碎索取也是一法。 心念之间,他掉头大踏步走了回来。 那副尊容与装束,令邱云等三人为之皱眉,一个乡下黑炭头,毫不起眼,会是杀人的凶手吗?总巡邱云困惑地扫了徐文一眼,道:“人是你小子杀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错。 邱云再次打量徐文,似乎对他坦承杀人有些不相信,两名彪形大汉却已目露凶焰,有些跃跃欲试之态。 徐文不屑地道:“邱云,你不相信么?” 邱云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凭这句话,本座相信你,你小子怎知本座姓名?”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是吗?” 邱云黑脸一红,成了紫茄之色,目中杀光毕露,厉声道:“报上你的来厉?” 徐文心念一转,冷厉地道:“区区‘索血人’!” “什么,‘索血人”?” “不错。 “没听说江湖中有你小子这一号人物?” “那是你孤陋寡闻。 两名彪形大汉似已忍耐不住,但未奉命不敢出手,双双怒哼出声。总巡邱云气得身躯一颤,怒喝道:“人是你杀的?” “区区已经说过了。 “为何杀人?” “索血!” “索血,什么意思?” “你死了,便懂了!” 总巡邱云暴喝一声:“拿下!” 两名彪形大汉,巴不得这一声,双双如出押猛虎般扑了上前,四手齐抓…… 徐文沉哼一声:“找死!”左手轻点,右掌猛挥,两声惨嗥同时响,左边的一人,栽倒现场,右边的一人,应掌而飞,泻落三丈之外。 总巡邱云心胆皆炸,厉喝一声:“‘素血人’,本座把你低估了!” 随着喝声,一道排山劲气卷向徐文。 徐文双掌一扬,以十成功劲封了出去。 “砰”然巨响声中,沙飞石舞,总巡邱云闷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一张黑脸成猪肝色,血沫顺口角而下,染红了半幅衣襟。 徐文向前一欺身,杀气腾腾地道:“邱云,纳命!” 就在此刻—— 一个并不陌生栗喝,遥遥传来:“住手!” 徐文不期然地举目望去,只见一顶彩轿,如飞而至,眨眼间便到了跟前,彩轿落地,四名抬轿的健汉,退到轿后。 总巡邱云回身施礼,道:“参见太上护法!” “邱总巡,免礼退开一边。” 徐文杀机蒸腾,暗忖:“轿中人”来得好,这样一个一个杀,省了许多事。 轿中传出了“轿中人”冷厉的话声:“邱总巡,先查死者致命之由!” “遵谕!” 邱云步向死者,开始翻查。 徐文带煞的目芒直射在那顶彩轿上,“轿中人”到底是什么形象他到现在还无所知,仅知道对方是个女的,功力奇高,他想及“轿中人”能封人功力的诡异身手,不禁暗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自得“白石峰”后的怪老人输以真元之后,功力猛增,但未曾与“轿中人”交过手,能否毁得了对方,他没有自信,但他盘算着,如何使对方现身? 总巡邱云骇然好了徐文一眼,然后趋近轿前,道:“禀太上护法,死者无伤痕!” “什么?无伤痕?” “是的,依卑座看来,似乎与……” “说下去?” “似与‘地狱书生’的杀人手法相同!” “你是说‘无影摧心手’?” “相似,但无法确定。” “退下!” 徐文心中暗自冷笑。 “轿中人”冷冰冰地发话道:“朋友如何称呼?” “索血人!” “索一血一人?” “不错。” “什么来路?” “尊驾何不出轿说话,见不得人么?” “无礼!‘索血人’,你杀人的原因是什么,” “索血!” “对象是本会么?” 徐文一咬牙,道:“就算是!” “轿中人”默然,似乎在思索什么,场面顿是死寂,但却弥漫着无形的杀机。久久,“轿中人”才沉重地开了口:“‘索血人’,你与‘地狱书生’是什么关系?” 徐文心念电转,承认还是不承认?如果承认,根本失去了易容的本意,而对方势必倾全力以对付自己,如果否认,对方已看出“无影摧心手”,很难自圆其说,当然,如果能扑杀对方,不放活口,便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可是,能否办得到却大成问题。如是,则“各个消灭”的复仇手段,必将破灭…… 复仇,是第一要义。 于是他含混地道:“这一点尊驾大可不必追究。” “好,这暂不谈,你是乖乖地随本座上山,还是要本座出手?” “随尊驾上山?嘿嘿嘿嘿……” “那是要本座出手?” “尊驾不出手也不行,区区并无意放过在场的每一个活人!” “狂妄!” 怒喝声中,一道罡风从轿内卷出…… 徐文可丝毫也不敢大意,何况他的目的是要仇人的命,身形微挫,双掌扶以毕生动力,封了过去。这种打法,一分修为一分力道,丝毫无假,偷不了机,取不了巧。 当然,他有他的目的。第一,速战速决;第二,探测对方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 “轰!” 两股惊世骇俗的掌力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晴天霹雳股的巨响,劲力余波,撕空迸射,一项彩轿,被震成了碎片。 四名抬轿的壮汉,面目失色,退到两丈之外。 总巡邱云也是目瞪口呆。 徐文被反震之力追得双足入土,陷及脚踝。 “轿中人”出现了,赫然是一个淄衣老尼…… 徐文目光扫处,几乎骇叫出声,但他终于忍住了,“轿中人”竟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缘”老尼,看来她是因为身为佛门弟子,参与江湖帮派活动恐遭物议,而且相当不便,才以“彩轿”掩饰。他认识“修缘,但“修缘”可认不出他来。 神秘的“轿中人”,曾使他困惑,费尽心思,拆穿来竟这般平淡无奇。 “修缘”老尼面上的肌肉阵阵抽动,眸中煞光迫人,激动地道:“‘索血人’,你身手不弱!” “徐文”语带嘲讽地道:“师太过奖了!” “不过,你不必得意,贫尼若不收拾下你,自决当场!” 这话,使徐文心头一震,对方敢以生命作赌,当然不会应声恫吓,而且此处仍是“卫道会”势力范围,后援随时可到,如果再加上“无情叟”等一二高手,后果就真的难料了,为今之计,速战速决是上策…… 心念之中,身形向前挪了两步,栗声道:“无妨试试看!” 看字声落,如涛掌力已攻了出去。 “修缘”老尼面目一寒,双袖交叉,如剪拂出,一道疾劲而怪异的罡风,怒旋而出。一阵轻震过处,徐文劲道万钧的掌力,被引得卷向空处,心里方暗道一声:“不好!”“修缘”老尼双袖就交叉之势一旋一放,罡风再告卷出…… 这种罡劲,不同于一般内家掌力,可以说是内力的升华,几乎到了成形之境。 徐文若收掌反击,时间上已来不及,脚下用劲,闪电弹了开去,就借这闪身的电光石火时间,双掌伸缩,妙到毫巅。 “修缘”老尼被懂得一个踉跄。 高手过招,争取这瞬息的先机。徐文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随即身形电弹,“无影摧心手”快速无伦地戳向对方…… “无影推心手”是毒道中的上乘毒功,只要指尖触及对方皮肉,中者无一幸免,立毙当场。 就当徐文的左手,堪堪触及对方身形之际,一道劲风,横里袭来,撞得除文的身形一偏,毫厘之差,够不着部位。“修缘”老尼反掌一击,徐文倒射丈余。 这从旁出手的,正是总巡邱云。 徐文杀机狂炽,足方沾地,又弹射而起,扑向了邱云。 “你敢!” “修缘”老尼厉喝一声,双掌猛然圈划而出,两缕锐风,破空激射…… “哇!” “嗯!” 惨哼与闷哼同时传出,总巡邱云在惨哼声中栽了下去;徐文闷哼出声,踉跄退了数步,全身劲道在“修缘”老尼的锐厉罡风中消泻。 邱云抽搐了数下,便寂然不动。 徐文亡魂大冒,劲道被封,只有束手待毙一途。他不知道这老尼使的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封闭别人的功力? “修缘”老尼厉哼一声,挥袖一声,挥袖拂出一掌。 “砰”挟以一声惨哼,徐文飞栽两丈之外,口血狂喷,倒地不起。 “先斩下他的毒手!” “修缘”老尼怒声下令。四个抬轿壮汉之中的一个,“唰”地拔山腰间佩剑,大踏步向徐文躺卧之地欺去。 徐文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突,一咬牙挣起身来,厉叫一声,“你敢!”一口鲜血,如喷泉般射出,人也摇摇欲倒。 那持剑汉子被他这凄厉的神情所慑,脚步不期然地停了下来,但,仅只是一窒,一窒之后,又前欺如故,距离缩短到伸手可及之地;徐文却无力出手…… 寒芒闪烁,冷森森地朝左臂劈落…… 徐文五内皆裂,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是他实在无法逃脱这断臂的厄运,他连闪让的力气都没有。 本能,一种与生俱来的逃避死亡的本能,使徐文就地打了一个滚。 壮汉一剑劈空,口里冷哼一声,逼近,再下削…… 徐文眼睁睁望着剑芒划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突然响起:“住手!退下!” 唱声发自“修缘”老尼之口,这使徐文大感惊奇,发令要削自己左手的是她,喝止的也是她,为什么? 心念之间,目光向对方扫了过去,只见“修缘”老尼满面激动之色,目光死盯在地上,连一瞬都不瞬。徐文激奇地顺着对方目光瞄去,一看,不禁心中一动,地上,正是“白石峰”后绝岩之下那怪老人托自己找寻杜如兰所交付的信物,想来是自己在翻滚时掉落的。她为什么对这物事如此注意,莫非…… “修缘”老尼突地弹身上前,拾了起来,反复一审视,栗声道:“此物何来?”徐文暗一抹口边血渍,道:“莫非师太认得这东西?” “岂止认得!” “徐文心中一震,道:“莫非师太与这东西有关?” “修缘”老尼闭了闭眼,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久久才颤声道:“‘索血人’,这东西怎会在你身上?” “在下受一位前辈之托,凭这信物,找一个人,传几句口讯。” “受何人之托?” 徐文意识到此中大有文章,反问道:“师太追究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索血人’,莫非你是他的传人?” “他,谁?” “玉面侠朱公旦!” 每一个字,都带着激颤的成分,从抖动的唇间滚出。 徐文暗忖:“玉面侠朱公旦”大概是那怪老人无疑了,从这名号,可以想象得到那怪人在年青的时候,必是一个俊美诱人的武士,但这老尼又是谁呢?她怎么认识这信物,而且激动如斯? “师太是指这信物的主人?” “不错!” “在下并非他老人家传人,但曾受过他老人家殊恩!” “修线师太”向前一欺身,激动无比地道:“他……还在人世?” “是的。” “在哪里?” “师太请先表明身分?” “贫尼……贫尼……‘索血人’,你说受托我一个人?’ “是的。” “找谁?” “但此业已不在人世!” “你说是谁?” “‘白石神尼’的胞妹杜如兰!” “‘修缘’老尼如中电击般踉跄退了数步,老脸再次抽搐,抖战地道:“你说杜如兰?” “一点不错。” “你说杜如兰业已不在人世?” “是贵会上官紫薇说的。” “哦!” 老尼目中泛射出一种痛苦至极的神色,口里梦吃般地喃喃道:“他……还在人世?他……没有死?……啊!多么不可能,多么意外,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她称呼怪老人为“他”?这是不寻常的呢称。太晚了,什么太晚了?难道她会是…… 可是红衣少女上官紫薇曾说杜如兰业已永绝尘世。 “师太的俗家姓氏……” “‘索血人’,贫尼就是你受托要找的人!” 徐文惊愕莫明地退了一个大步,骇然道:“师太便是杜如兰前辈?” “不错,贫尼便是。” “这……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上官姑娘说杜前辈业已……” “丫头说贫尼业已死亡么?” “她说前辈求绝尘世……” “嗯!永绝尘世并不一定代表死亡,你可想到遁身空门也可称之水绝尘世。” 徐文瞠目不知所对,的确,当初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想到这一层,也没有追问下去,若非今天巧露信物,岂非永远对不起那困处绝谷数十年的恩人——玉面侠朱公旦! 心念及此,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暗呼:“侥幸!” “修缘”老尼迫不及待地又道:“朱公旦现在何处?” “‘白石峰’后的绝谷中。” “什么?他会在峰后……” “据朱老前辈说,当年令姐‘白石神尼’杜如蕙,诳朱前辈入秘境修呗叶神功,然后封死通道,数十年来,朱前辈赖一个信念而活,便是重见师太一面!” “家姐,她……” “修缘”老尼老脸一片煞白,出家人应有的庄严法相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种恨、怨、愤、激……揉合的复杂神色。 徐文不由在心底叹息,自古以来,不知多少有情男女,被情所困,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对方这一段情,但无疑地,她和他同是情锁之下的牺牲者,日月悠悠,年华似水,生命已快到了尽头,而这情,看来并未老去…… “修缘”老尼在这骤然之间,似乎更加苍老了,她发出了一声幽然长叹。 这一声长叹,充满了幽怨,也带着绝望的滋味,数十年的悲酸、不幸,全包含在这一声长叹里。 “太迟了,一切都过去了!” 音调显得那么空洞、萧瑟,令人有秋风落叶之感。 那四个抬轿的壮汉,困惑莫明地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徐文心感玉面侠朱公旦输功授技之德,对于所托,自不能没有一个着实的交代,沉缓地开口道:“师太,朱老前辈命晚辈在寻到师太之后,替他传一句话……” “一句什么话,你说。” “他盼望与师太见面!” “贫尼,已是出了家的人……” “如果师太不愿去见他,晚辈仍须把事实经过回复朱前辈。” “贫尼……我……我会去见他的,此因不了,贫尼将无法证果!” “晚辈可否请教一件事?” “什么?” “当年神尼何以把朱前辈囚于绝谷?” “修缘”老尼面皮抽动了数下,废然一叹道:“孽,这是孽!当年,朱公旦失踪,使贫尼恨、怨、愤而削发,想不到……唉!想不到竟是家姐造的孽,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 “家姐当年也爱上他,在不达目的之下,便想毁了他……阿弥陀佛!贫尼说了些什么?……” 徐文悚然而震,被武林人尊为圣的“白石神尼”,在她的生命史上,竟然也有这不可告人的一页。人,的确是不可思义的动物。 “修缘”老尼突地回头向四名手下道:“你等立即回山,禀告会主,就说本座向武林告别了。这些尸体带回山去,照武土之礼予以安葬。” 四名壮汉互望了一眼,齐应了一声:“遵法谕!”然后分别负起地上的尸体,转身疾奔而去。 “修缘”老尼这才向徐文道:“‘索血人’,不管你居心如何,贫尼忠告你一句,立身武林,必须明是非之辨,别正邪之分,你的身手,已可列当今一流之材,愿你三思是言,好自为之!” 说完,弹身飞泻而去。 徐文算是完了一件心事。“修缘”临去留言,虽属至理,但在他心中,起不了丝毫作用,血债,必须用血洗清。 由于“修缘”老尼与玉面侠朱公旦之间的故事启示,他觉得对蒋明珠必须有所交代,然后才能放手去从事索仇的行动,以免牵肠挂肚。生命是属于自己,生死原可自己作主,但在某种情况之下,却不尽然。照“妙手先生”所说,蒋明珠已矢志期许终身,若不作适当处置,结果恐怕是一场悲剧,自己面对强仇,生死难卜,岂能妨害别人终生幸福…… 这个结,该如何解开,他还没有想透,但他已动身上道,目的地是开封。 由于他已易容改装,一路之上,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这一天,过郾城,奔临颖,距开封的行程业已过半。为了到蒋府之时,不使自己太过褴褛,惹人注目,他买了一袭蓝衫,一项蓝色头巾,改换起来,变成了一个落拓的黑面书生。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同时收敛了目中的精芒,这一来,更加显得平庸了。 正行间,一条人影迎了上来。 “少侠请了!” 徐文当场一窒,只见对方也是一个书生打扮,清瞿瘦削,年在二十五六之间,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不由惑然道:“朋友是唤在下么?” “少侠是姓徐?” 徐文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改容易装,除了 “妙手先生”,根本无人知道,这陌生客竟能道出自己姓氏,这未免太骇人了。 “朋友如何称呼?” “区区在下黄明,江湖中人称‘闪电客’的便是!” “‘闪电客’?” “无名小卒,少侠见笑了。” “黄兄怎知在下姓徐?” “闪电客”黄明神秘地一笑道:“在下奉命在此迎候少侠!” “奉何人之命?” “家师。” “令师是谁?” “‘妙手先生”’ “哦!” 徐文恍然而悟,既是“妙手先生”的门人,能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便不足为怪了。 黄明爽朗地一笑道:“家师对少侠十分器重,认为是武林百年来仅见奇才!” 徐文讪讪地道:“令师谬赞了!” 黄明偏了偏头,道:“看来我年纪比你大,可否叫你一声贤弟?这少侠两字有些不顺口……” 徐文见对方是个爽快人,心中已生好感,微微一笑道:“这有何不可。” “如此,愚兄托大了,贤弟是到开封么?” “是的。不知黄兄有何见教?” “别咬文了,什么见教不见教,我奉家师之命,请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件事。”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看一件什么事?” “到时自知,现在时间尚早,我们先去镇上喝一杯如何?” 徐文自忖到开封并非急事,迟早一天无关紧要,当即一颔首道:“好!” 两人抄小路入镇上,选了一家最大的酒楼,走了进去。黄明像是熟客,径直登楼,拣临街一间隔离的雅座坐了。 店小二在门口一探头,笑嘻嘻地道:“黄相公,照旧吗?” 黄明连头都不转,一摆手道:“嗯!外加四冷盆。” “酒呢?” “花雕。” “喳!” 小二转身而去,另一个进来布上了杯箸,四碟干果,两杯茶。工夫不大,酒菜齐上,摆满了一桌。 徐文也是自小吃喝惯了的,这种铺排,正对胃口。 这酒楼规模不小,四合院走廊相通,正楼是通座,专供宴客之用,东西耳楼是散座,临街的面楼,隔成了六小间,是雅座,徐文与黄明占了最右的一间。全楼酒客, 大约上了四成。 黄明十分健谈,尽拣些江湖的稀罕事儿讲得有声有色,徐文为之神往不已。 正当二人逸兴遄飞之际,一个黑衣人出现门口,满面严肃之色。 黄明住口,面容一正,问那黑衣人道:“有事么?” “应否避光?” 黄明目光朝徐文一瞥,道:“同炉插香,不必顾忌!” 徐文知道对方是以暗语通话,看情形是黄明要黑衣人不避忌自己。 黑衣人迈步跨入,离座三步,单膝下跪,双手捧着一只木匣,高举过顶,朗声道:“门有门规,家有家法,空追源远,八字可查!土字辈弟子牛四,参见上辈!” 黄明大刺刺地一摆手,道:“家无常礼,起来说话。” “谢上辈!” 黑衣汉子站起身来,木匣捧在胸前神态显得甚为恭谨。 徐文突地想起“白石峰”头,争夺“石佛”之时,“妙手先生搬出门规,只几句话,“聚宝会主”郭芸香连屁都不敢放,乖乖突出“石佛”,可以想见“妙手先生”在空道门中辈份之尊。黄明是他弟子,谅来身分也不低 心念之间,只听黄明又道:“何时开堂?” “午正!” “炉插几炷香?” “一百零八!” “香头?” “五炷!” “炉顶?” “电字当头!” “呈上炉火!” 黑衣汉子向前跨了一个大步,把木匣放在桌边,然后启开匣盖。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朝木匣瞟去,一看之下,不由目瞪口呆,汁毛逆立,匣中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黄明伸手拿起那只断臂,在徐文面前一晃,然后放回匣中,道:“可以了!” 黑衣汉子盖上木匣,施礼而退。 徐文骇然望着黄明,想问但又觉得帮派秘密,局外人岂能插口,不问,又憋不住一肚子惊疑,神情自然流露出尴尬。 黄明却开了口:“贤弟,你看到了?” 徐文愣愣地道:“看到什么?” “那只断臂!” “噢!黄兄,小弟不解……” “这是专门给贤弟看的!” 徐文骇然而震,栗声道:“黄兄说奉令师之命要小弟看一件事,莫非指此而言?” “一点不错!” “黄兄说明白些?” “贤弟记得陆昀其人否?” “‘聚宝会’少会主,怎样?” “刚才那只断臂便是他的。” 徐文惊然道:“是陆昀的手臂?” “一点不错,‘空道’虽门户庞杂,龙蛇混处,但祖师留下的规矩却极严,陆昀聚宝虽是门规所许,但骗色却为律所不容,贤弟明了么?” 徐文恍然而悟,记得“妙手先生”曾对自己说过,陆昀骗财而兼劫色,为门规所不容必受制裁,想不到他倒是言出如山,陆昀为了骗取“石佛”秘密,不惜以卑鄙手段,玩弄红衣少女上官紫薇的感情,还夺取了她的贞操,害得上官紫薇数次寻死,自己曾答应过上官紫薇代她杀陆昀…… 当下一点头:“小弟明白了!” 黄明举杯,道:“来,喝酒!” 天色已经昏暗,小二掌上了灯火。此刻正是酒客最盛的时候,整座酒楼淹没在猜枚行令的声浪中,还间杂着卖唱度曲的弦歌声。 徐文已有些不胜酒力,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们该起身了?” 黄明却是酒兴未阑,微微一笑道:“尽了这壶如何?” 徐文不好扫他的兴,因为彼此是初交,点头道了声:“好!” 就在此刻—— 邻室雅座之中,突然响起一缕圆润的曲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怨相见得迟,恨分去得急。跑马被玉骢难系,近疏林你与我挂住斜晖……” 曲声至此一顿。 徐文听得呆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感人的图画。 在一个幽寂的庭院里,一个稚气未褪的丫角青衣小婢,坐在花树下的石墩上。她面前,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凝神倾听。青衣小婢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把一段莺莺送别张君瑞的词儿,唱得入木三分,似乎她就是被离情别绪所苦的崔莺莺。那小男孩似懂非懂,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出了神,他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 这正是自己童年时的一幅画啊! 徐文的眼睛湿润了…… 曲声再起,哀怨凄凉:“车儿慢慢行,马儿快快随!” 一宕,尖锐凄冷,带着哭声:“遥望见十里长亭,松了金钥,猛听得一声去也!减了玉肌。” 曲声休歇,但余音仍袅绕耳际。 徐文的颊上,控下了两粒豆大的泪珠。 前尘影事,齐赴心头,曾几何时,沧海桑田,家破人亡,血仇满身。 当年唱曲的人儿在何方?是生?是死? 黄明发现徐文的异状,不由惊声道:“贤弟,你怎么了?” 徐文沉浸在童年的梦里,没有答腔。 黄明再次道:“贤弟,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下意识地脱口道:“那唱曲的是谁?” “什么?唱曲的……” “黄兄没听见?” “哦!方才在隔壁唱的女子么?底细不清楚。不过她在这一带卖唱的日子倒不短了,这一带码头朋友管她叫莺莺……” “莺莺?” “嗯,因为她唱曲十有九次是唱方才送别的那一段。” “多大年纪?” “三十总有了。贤弟为什么问起她?” “因为……” 话声未落,邻室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徐文心头一震,站起身来,掀帘而出,只见一个极其眼熟的背影,正越过回栏,匆匆下楼。徐文登时一窒,这熟悉的背影是谁?是谁? “是他!‘对路人’!” 徐文脱目惊叫了一声,举步便朝楼梯口奔去…… “呀!” 惊呼之声,发自黄明之口,徐文止步回头,只见黄明一只脚在邻室房门户内,扭头对着这边,栗声道:“贤弟,她死了!” 一个直觉的意念,使徐文放弃了去追“过路人”,折了回来,冲进邻室雅座。 有的酒客闻声出现,不见什么异状,又退了回去。 徐文目光扫处,只见一个黑衣女子,躺倒桌边,近前一看,不由骇呼:“梅香,果然是你……” 黄明也到了旁边,惶然道:“贤弟认识她么?” 徐文颤声道:“她是家母贴身传婢!” “啊!” 徐文俯下身子,把黑衣女子抱坐在椅上,连连唤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气如游丝,看来离死已不远了。除文略一检视之后,咬牙切齿地道:“她中了毒!”话声中,急忙取出随身所带的解药,塞了三粒在她口里。 黄明忙取过一杯茶,来帮着徐文,灌入黑衣女子口中,一面惊声道:“中毒么?” “嗯!” “有救吗?” “无救了。” “贤弟对‘毒道’不是……” “这毒叫‘阎王令’,我解不了。” “你给她服的……” “只是一般解药,也许能使她开口说几句话。” 一面说,一面连点了黑衣女子十余处大小穴道。黑衣女子鼻息逐渐粗重,半刻时间之后,居然睁开眼来。 徐文额上渗出了大粒的汗珠,语不成声地唤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转动着失神的目光,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相公……是谁?怎知……” 徐文激越万状地道:“梅香,你不认识我了?” 黄明接口道:“贤弟,你忘了易容……” 徐文顿悟自己已非本来面目,急声道:“梅香,我是二公子,我易了容……” “啊!” 黑衣女子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用力努动着嘴唇,粉腮因激动而布起一层红晕:“你是……是文二公子?” “是的。梅香,你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听……得出……” “我妈……二夫人现在何处?” “她……她在南召……” “南召?是在西城别墅么?” “是……的!” 徐文困惑了。母亲不是被“过路人”的主人劫持了么?怎会在南召城别墅呢?难道西城别墅已为对方占据 “她平安吗?” “平……安……” “你怎会在此卖唱?” “奉……二夫人之命,逃出来找……二公子……” “逃出来找我?” “是的。” “什么事?” “二夫人……要婢子……警告二公子……” 语音逐渐低沉,后面的话已不复辨。徐文心头大急颤声道:“梅香,振作些,警告我什么?” 黑衣女子口唇连连翕动,但已发不出声音,目光趋于黯淡、散乱…… 黄明颤声道:“她不行了!” 徐文五内如焚,额上青筋暴露,摇撼着黑衣女子的肩头,历声道:“劫持二夫人的是谁?” 黑衣女子用尽力气,才进出两个模糊的字句:“他……他……是……” 头一偏,断了气。 徐文怒目切齿,闷嗥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黄明手足无措地道:“贤弟,你……放开些…… 徐文猛一抬头,激动地道:“黄兄,我们是初交,小弟有两件事蜕颜相托…… “贤弟,什么事?说!” “请为梅香善后……” “可以。还有呢?” 徐文取出了翠玉耳坠,道:“请黄兄把这物事送到开封蒋府,交敝世叔蒋尉民。” “这……” “黄兄愿意帮这忙吗?” 黄明期期地道:“贤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文咬了咬牙道:“家母现在被宵小劫持,小弟必须赶去设法救援!” “家师的意思贤弟无论采取什么行动,最好能先到开封与蒋前辈商议……” “小弟忧心如焚,片刻也难忍耐,请黄兄能体谅这一点。” “可是家师目前正为贤弟查探仇家来路,贤弟何不暂时隐忍?” “请恕小弟无法等待。” “贤弟目的地是南召?” “是的。” “梅香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惜她无法说完……” 徐文沉痛地望了梅香的尸体一眼,道:“如果小弟早一步发现她,当不致被对方追杀。” “贤弟看到凶手了么?” “看到了。” “谁?” “一个自称‘过路人’的家伙。” “‘过路人?”’ “是的,小弟对他并不陌生。” “贤弟一定要去南召?” “是的。” 徐文说着,再次伸手,把翠玉耳坠递了过去。黄明十分为难地道:“贤弟,听家师说,这是蒋明珠姑娘送与贤弟的定情之物,贤弟执意要送回去,是否有意……” “黄兄别误会,小弟只是顾及血仇在身,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不愿让此物落入别人之手而已。” “可是由愚兄送回去恐怕不妥?” “这是小弟的请托!” 黄明无奈接了过去,道:“由愚兄暂代贤弟保管,如何?” 徐文坚持着道:“还是烦黄兄送回去比较稳当!” “好!愚兄照办!” “如此重托了!” “小事毋须介怀。” “贤弟珍重!” 徐文目光移向梅香的尸体,眼眶顿时充满了泪水,悲切地道:“梅香,我誓必为你报仇,把仇人碎尸万段,你……瞑目!” 说完,弹身奔下酒楼,漏夜向南召方向驰去。 仇恨,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怨毒,像熊熊的烈火,几乎把他熔化,他恨不能立时寻到仇人,把对方—一生撕活裂。 南召西城别墅,是当年徐英风三处别墅之一,他幼时曾随母亲去过数次,成年后也到过一次,想不到鹊巢鸠占,竟被神秘的仇家作为劫持母亲的处所。 他忘了饥渴,忘了疲乏,只一味地披星戴月疾赶。 脑海里除了一个“恨”字之外,什么都不存在。 可怜的婢子梅香的影子,直在眼前晃动。自己的童年,是在她的照料下度过的。三十不嫁,表示她愿意丫角终老,侍奉主母终生,想不到遭此惨死。 她说奉母命警告自己,警告什么?仇家的动向呢?抑是…… 如果她能多活片刻,“过路人”一伙的谜当可揭穿。 好在她透露了地点,否则母亲受苦不知要到何时。 距南召越近,他的情绪越动荡不安,他想起曾充锦袍蒙面人的“过路人”,交付自己“五雷珠”又向自己下杀手的陌生汉子,两人都不惧“毒手”,功力也高深骇人,而两人只是别人手下,能役使这类人物的人,该是如何的不可思议,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能救母亲脱离魔掌吗? 他有些气馁,但母子情深,即使摆在眼前的是刀山剑林,也得去闯,是火海,也得去跳。 “妙手先生”曾一再叮嘱,无论采取什么行动,先与蒋尉民参详,但落尉民家财万贯,开封首富,养尊处优,岂能把江湖仇杀的事带到他的头上。 他也联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蒋尉民业已寻到解除“无影摧心手”毒功之方,对方如此尽力而为的目的,当然是希望散了“毒手”,与他的掌珠匹配,用情可感,但用心难免有自私之嫌,自己血仇在身,何暇去计 及儿女之私,再则,“毒手”也是一项利器,岂能得之解除…… 无数意念,纷至而来。 他感到心灵有些不胜负荷! 南召城,西正街的尾段,有一座闻名全城的园林胜地,这里,是“七星保主”徐英风别墅之一。 这天清晨,一个蓝衫黑面书生,徘徊在门扉紧闭的别墅之前。他,正是怀着满腔怨毒而来的“地狱书生”徐文。 这是他的家业之一,然而此刻,他像一陌生的路人,不敢叩门直入。 朱漆大门,已有了风雨剥蚀的痕迹,古铜兽环蒙了一层尘衣,像是许久没有人触摸过了,倒是那高过门墙的花树,梢头上依然紫姹红胭。 徐文踌躇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心,上前去叩动门环。 久久,门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这声音,徐文并不陌生,他不由大感惊愕,这是老苍头“二胡子”的声音。母亲不是被劫持了么?怎么应门的还是原来的老人家? “外面叩门的是谁?”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出。徐文听得更清楚了,一点不错,正是“二胡子”的口音。他不辨心中是惊是喜,忙应道:“‘二胡子’是我。” “你……是谁?” “文二公子。” “啊!” 门里传出一声惊呼,似乎极感意外。 门拉开了一半,一个满脸于思的风于老人出现了,虬结的胡髭中露出一对锐利如鹰的眸子,目光中,充满了验异之情。 “‘二胡子’!” “你……是谁?竟敢冒充……” “‘二胡子’,你当听得出我的声音?” 老苍头手把住门边,把徐文看了又看,栗声道:“你不像……” 徐文激动地道:“‘二胡子’,二胡子我是易了容的,详情等会再告诉你。” “二胡子”锐利的目光,有些像兀鹰,炯炯刺人,声音仍充满了骇异;“你……真的是二公子?” “不错!” “你……没有死?” “什么?死!这话从何说起?” “二胡子”张口结舌了半晌,才道:“不!不!老奴是以为二公子业遭了仇家……呃!呃!毒手!” 徐文眉目之间,结上了一缕戾气,咬牙道;“不错,我数遭仇家毒手,但我还活着!” “啊!谢天谢地!” “‘二胡子’,我母亲呢?” “二夫人?” “你昏聩了,难道还有别人!” “二胡子”废然一声长叹道:“二公子,二夫人迄无下落,生死不明!” 徐文厉吼道:“你说什么?” “二胡子”惊悸地退了数步,答不上话来。 徐文失措了,梅香的话决然不假,她说的分明是南召西城别墅,而“二胡子”却又说母亲下落不明,这是从何说起呢?“二胡子”当然也不会说谎…… 他想不透其中蹊跷,简直是不可思议。 “‘二胡子’,这里住的有谁?” “只老奴一人看守。” “什么,只你一人?” “是的。” “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事?没有呀!二公子怎么会问起这个?” 徐文更加困惑了,梅香是母亲贴身侍婢,杀她的是“过路人”,自己亲眼看到凶手的背影,“阎王令”之毒是“过路人”的独擅,这一点也不假,她在临死前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有假,这是从何说起呢? 心念之中大声道:“‘二胡子’,你说的全是实话?” “二胡子”发急道:“二公子,老奴不懂你说什么?” “你记得梅香吗?” “梅看?嗯!当然记得,那丫头满逗人爱的,怎么样?” “我碰见了她。” “二公子碰见她?” “嗯!” “她……怎么样?” “死了!” “她死了?这怎么会……” “她临死前说二夫人在这别墅之中。” “二胡子”又退了两步,栗声道:“老奴完全迷糊了,她是与二夫人同时失踪的呀!” 徐文跨入门中,顺手关上大门,道:“进去再说。” “二胡子”声调显得极不自然地道:“二公子请到轩内小坐,老奴去料理些吃的来。唉!天可怜见……” 说着,向偏院方向走去。 徐文细看这熟悉的庭园,莠草丛生,枯枝败叶成丘,记意中修整的花径几乎没有影儿,入目一片凄凉。 他皱着眉,怀着悲意的情绪,越过庭园,进入花轩,轩内摆设依然,只是灰尘满眼,屋角还挂了残破的蛛网。 他望着这败落的景象,不由呆了。 人世的变迁太大,曾几何时,偌大的家业,败落得如此凄惨。 家破,人亡。 他的心直向下沉…… 久久之后,二胡子”再次出现了,忙着抹灰拭椅,口里不断地长吁短叹。 徐文木然就坐,沉浸在无边的悲伤里…… “二胡子”清理了花轩之后,又忙着搬酒食。 “二公子,将就用些!” “嗯!” 徐文这才抬头,只这顷刻工夫,“二胡子”居然料理了八味菜肴,其中四味是腌腊,不由奇道:“‘二胡子’,你到是不亏待自己?” “二胡子”一怔神道;“二公子什么意思?” “你很注意口腹享受,不然急促之间,那来这多菜肴!” “哦!嘿嘿嘿嘿,这一点……老奴倒是……呃!” 他替徐文斟上了酒,徐文坐下之后,一招手道:“你也来喝一杯!” “老奴不敢!” “唉!‘二胡子’,今日何世,还抱那些礼法,来!” “如此老奴告罪了!” “二胡子”又去拿了一份林筷,在侧面坐下,双手捧杯,道:“二公子,老奴奉敬一杯!” 徐文举起杯来,泪水却忍不住扑簌簌而下,仰头干了一杯,哽咽着道:“‘二胡子’,保主来过此地吗?” “二胡子”身体微微一颤,半晌才道:“主人已很久不见来了!” 徐文拭了拭泪,道:“家父他老人家业已……” “怎样?” “在开封道上被害了。” “啊!” “二胡子”面目一惨,挤了挤眼,却没有泪水,扑地跪倒桌前,以头叩地,口里“嗬!嗬!”地干号了几声,然后站起身来,激动万分地道:“谁是凶手?”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痛禅和尚’!” “‘痛禅和尚’是何许人?” “来路不详,目前在‘卫道会’中!” “‘卫道会’又是什么?” 徐文叹息了一声,道:“‘二胡子’,你不在江湖走动……别问了,对你说不清楚,倒是当初‘七星堡’被血洗之时,你可在场?” “老奴一直在此地。” “可曾听说凶手是哪些人?” “这……这……老奴全不知情。” “没听我爹说过?” “主人一向不与下人谈大事的。” “嗯!” “二公子用酒……” “我……吃不下……” “二公子,事已至此,只有节哀顺变,徐图复仇,请!” 说着,又替徐文斟满了一杯。 徐文木然喝了下去,突地一正色道:“‘二胡子’,事情十分奇怪!” “什么事奇怪?” “梅香在断气之前,曾说二夫人与劫持她的仇家,在此别墅之中……” “二胡子”陡地离座而起,骇呼道:“这从何说起啊?” 就在此刻—一 徐文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忙以手支桌。 “二胡子”栗声道:“二公子,你怎么了?” “呃!可能这几天日夜奔驰,太累了……” “嘿嘿嘿嘿……” “二胡子”面目一变,狠声冷笑起来。 徐文忽觉情况不妙,身形一起,但随即又脱力地坐回椅上…… “‘二胡子’,你……” “二公子,你只好认命了,别怨老奴,是你自己找来的!” 徐文肝胆皆炸,暴喝一声:“老狗,你……你说什么?” “二胡子”阴测恻地道:“我说你认命算了!” 第13章 救星天降 老家人“二胡子”一阵冷笑之后,狠声道:“你就认命!” 徐文目眦欲裂,悲愤填膺,做梦也估不到“二胡子”会暗算自己。一向被父亲倚为心腹的老家人,竟然会暗算小主人,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这多么不可思议,多么骇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会发生…… 认命!认什么命?死在老家人的暗算下是命吗? 他再次挣扎起来,但剧烈的晕眩,加上脱力,使他又一次跌坐椅上。 他陡然觉察,自己中的不正是“阎王令”奇毒吗? 他细望了一眼杯中的余沥,不错,是有毒,分量极重。别人可能无法发觉,但对“毒道”有素养的他,只要心存警惕,是很容易发觉的,可惜,他毫无戒心,阴沟里翻了船,“毒道”高手却栽在毒下。 初见面时,“二胡子”那些反常的表现,当时不感觉现在一回想,自己太粗心了,早就该发现那异状的,现在一切都太迟了,“阎王令”奇毒,自己根本解不了。 他狠瞪着“二胡子”,血液沸腾,怒火烧身,他恨不能把他撕成粉碎,但,力不从心,内元已完全被毒所制。 如果就此而死,的确令他死不瞑目。 他张大了嘴,像负伤的野犬的嘶吼:“老匹夫,你……你……竟敢对我下毒手?” 那怨毒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二胡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明知徐文已无甚作为,但仍被那股戾气所慑,不期然地向后缩身,窒了一窒之后,他开了口:“二公子,你的内功的确骇人,换了旁人,这重分量的毒,无不立毙!” 不错,这一点徐文清楚,梅香便是中毒之后,当场毙命的。 “老狗,说,你……你……为什么……” “二公子,这不能怪我,到了阴司,你会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徐文五内皆裂,狂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了下去。 梅香的话不假,对方是占据这别墅,“二胡子”竟然倒向了仇家,太难信了。 他喘息了片刻,努力镇定一下行将昏迷的神志,切齿道:“‘二胡子’,主使你的人是谁?” “二胡子”嘿地一笑道:“你最好是不知道,否则你难瞑目!” “老狗,你……不是人……” “你最好省省口,否则无法全尸!” “你……敢” “敢不敢反正你死定了!” 徐文怨毒攻心,眼前一黑,趴伏桌子上,酒菜溅了满头满睑。 就在此刻—— 一声暴喝起自身边:“‘二胡子’,你真敢?” 徐文费力地抬头,双手撑住桌沿,使身躯倒回座椅的靠背上,眼前金星乱进,他看不清来的是什么人。 “哎哟!” 接着又一声栗喝:“解药!” 徐文触动了灵机,忙摸索着取出数粒“辟毒九”塞入口中,用津液和着吞了下去,晕眩之感立时减轻,眼前的人影由模糊而清晰…… 是他,“天眼圣手”!不,该说是“妙手先生”。 “妙手先生”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确十分突兀意外。 “二胡子”被“妙手先生”牢牢扣住,老脸成了死灰之色。 “妙手先生”显然内心十分激动,身躯战抖不停,口里喃喃地道:“这怎么能,决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会发生,为什么……” 徐文神志已然清醒,他也听到了“妙手先生”的喃喃自语,但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他连去分析那句话的力量都没有,“妙手先生”厉声喝道:“‘二胡子’,你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二胡子”抖索着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这你别管。你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阁下知道插手别人门户中事,犯江湖大忌吗?” “呸!老匹夫,其余的不谈,现在先拿解药出来!” “没有。” “你敢再说一句没有?” “阁下准备怎么样?” “要你死活都不难!” “二胡子”打了一个冷战,道:“阁下有这能耐么?” “你可以试试看。” “老夫纵死你手,你阁下也别打算能活下去……” “老狗,解药?” “没——有!” “妙手先生”一指戳了出去,“二胡子”杀猪似地狂叫起来,额上汗珠滚滚而落,沾连在胡须上像一粒粒的水珠,老脸扭曲得变了形。 “有没有?” “二胡子”哼声不断,但没有答话。 “妙手先生”又一指戳在对方身上,扣的手指松开,“二胡子”叭的一声,栽落地面,仍扭股糖般翻滚扭动,口吐白沫,凄哼如鬼嚎。 “妙手先生”再吼一声:“解药!” “二胡子”的确能熬刑,竟然不予置答。 “妙手先生”冷哼了一声,从药箱里取出一柄手术用的解剖刀,大叫一声:“左耳!” 一只左耳被齐根割下,鲜血如泉涌出。 “右耳!” 右耳又应刃而落。“二胡子”痛得扯发裂衣,口里却断续地狞吼道:“你……你等着,将受……十倍于……老夫的酷刑!” “妙手先生”怪叫一声:“双眼!” 刀尖随声向对方面上划去。“二胡子”狠不起来了,双目一残,生不如死,再乖戾的人,面对比死更恐怖的威胁,照样会失魄亡瑰。 “我……拿……” “妙手先生”即时收回解剖刀,“二胡子”业已力竭筋疲,惨哼变成了闷嗥,像死蛇般躺在地上几搐。 “请……解穴道。” “你先说解药在哪里?” “在……在……容我去取……” “不行。” “解药……在西跨院……阁楼……木柜第五屉……白瓶……” “妙手先生”转身便奔了去,他像对这别墅十分熟悉,只片刻工夫,便折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瓷瓶,向“二胡子”一晃道:“是这个么?” “是……” “妙手先生”解了“二胡子”的阴穴,却又点了他另两处穴道,冷冷地道:“解药生效,再决定你的命运!” 说完,趋向徐文身前,从瓶中倒了一粒药丸,塞入徐文口中。 中毒不同于负伤,只要对症下药,立即便可复元,徐文把药丸嚼碎,吞入腹中,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毒势祛除,元气立复。他挺身跃了过去,举掌便劈…… “妙手先生”大叫一声:“留他活口!” 但终迟了那么一瞬,惨号过处,“二胡子”一颗头已被劈成肉饼。 徐文因为恨极而出手,“妙手先生”的喝阻,他已听到了,但却收不住势,出手之后,马上后海这一着错了。 “妙手先生”皱眉道:“你该留他活口的!” 徐文一颔首到:“晚辈错了,敬谢前辈援手之德!” “老夫曾要你先赴开封……” “是的,但母子之情,晚辈即得线索,自无法忍耐。”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老夫曾答应你一个月内查明事实真相,你应该等,老夫要你易容,目的便是瞒住对方耳目,避免再生意外,此次若非劣徒黄明传讯,及时赶来,你当可想到后果?” 徐文不由悚然,是的,如果不是这老偷儿及时赶到,自己岂有幸理,只是事情扑朔迷离,又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对方屡下杀手,又杀了母亲的贴身侍婢梅香,用心难明,怪的是老家人“二胡子”竟然也会谋算自己,这的确是匪夷所思。可是母亲呢?不能让她久为仇家所制呀! 从“妙手先生”的安排,与言语中所透露蛛丝马迹,他对仇家似已有所了解,所差可能是进一步的证实。 心念之中,激颤地道:“前辈想必已知道对方的来路了?” “妙手先生”沉重地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但 徐文心头一紧,追问道:“但怎样?” “还未经最后证实,因为衡情度理,天下不可能会有这种离谱太远的怪事,然而事实却又不容老夫不否定原有的推断。” “可否先行赐告?” “不!这关系太大了。” “晚辈担心家母的安全!” “他不会有意外的。” “前辈根据什么说这句话?” “根据老夫已知的情况。” “万—……” “不会有万一” “前辈一定不肯先行见告?” “不是不肯,是不能,你必须忍耐,一个月之内定有分晓。依老夫之见,你最好立刻动身赴开封蒋府。” 徐文内心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这许多奇惨的遭遇的确不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大孩子所能负荷的。 赴开封,他的确不愿意,但目前似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首先,自己练成了武林失传已久的毒功“无影摧心手”之后,又得到“白石峰”后怪老人输予真元,本期凭此身手,可以快意恩仇,想不到仇人一个比一个强,这笔血债,何年何月才能得讨?想到此处,不由深痛地叹了一口气。 “妙手先生”若有所思地道:“我们得马上离开此处,“二胡子”已死,宅中已无另外活口,你的身分暂时还不会泄露。这瓶“阎王令”奇毒的解药你带一些在身边,可能相当有用!” 说着,倒了数料在手,把剩下的连瓶交与徐文。 徐文接了过来,谢了一声,感慨地道:“先父当年获得“毒经”,自谓将可成“毒道”高手,看来武林中一山还比一山高,只这“阎王令”之毒,先父就解不了!” “妙手先生”目中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道:“你怎么知先尊解不了?” “因为从未听说“阎王令”这名称。” “这不能证明他解不了。” “还有,晚辈随身所携“辟毒丹”,凡‘毒经’所列之毒都能解,“辟毒丹”对“阎王令”无效,证明…… “妙手先生”一摇手,道:“这就不见得了,你是否钻研过全部‘毒经’?” “这倒不会,晚辈所学,全系先父口授!” “这就是了,安知‘阎王令’之毒不载于‘毒经’”? “难道父子之间还会藏私不成?” “照情理而言当然不会,但天下事有的却不能以常理衡量。” 徐文默然,他不相信父亲会藏私,但又不能说决无其事。父亲死了,但有两件事他不能释怀,第一,“毒经”从未入自己之眼。第二,父亲明知“无影推心手”一旦练成,势将终生无法与第二人发生肌肤之亲,实际上,不单是断送自己一生幸福,而且绝了徐文之后。而当初“七星帮”并未结有什么厉害仇家,也没有什么雄图,应该没有练这毒功的必要,父亲明知而故为,为什么?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这一点父亲是做错了。为人子女,夫复何言? 他也联想上官宏所说的令人发指的故事,和“修缘”老尼的弟子被奸杀的公案,如果父亲真是这么一个人,岂不成“众人皆口可杀”的败类?这使他深深地痛苦,也使他感到无比的耻辱。 “妙手先生”再次地道:“我们该离开了!” 徐文点了点头,跟着“妙手先生”向外走去…… 出了大门,向西转出城门,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旷野。“妙手先生”止步道:“我们就此分手,不久开封蒋府见!” 徐文忽地想起一件久憋心中的事来,忙道:“前辈可肯为晚辈对一件事释疑?” “什么事?” “关于正阳城的鬼屋……” “你要知道?” “是的,望前辈能据实相告!”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你业已去过一次,是吗?” “是的。” “老夫坦白告诉你,不错,鬼屋是老夫秘居之一。” 徐文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栗声道:“真是前辈的秘居?” “妙手先生”淡淡地道:“早在你意料之中,只是未获确切的证实,对吗?” “是的。” “那现在算证实了。” 徐文略略一窒之后,道:“晚辈在该处碰到一位……” “妙手先生”不待徐文说完,立即接口道:“令尊的元配夫人‘空谷兰苏媛’?” “晚辈就要请教了?” “问!” “家大母似乎对先父怨毒极深?” “不错,当年‘空谷兰苏媛’嫁与你父亲中间经过一段曲折……” “可否示告?” “嗯!这段公案让你知道也好,你大母当年在江湖中名气不小,更使无数年青武士为之倾倒,但她独垂青于一个叫‘横天剑’魏汉文的武士,两人海誓山盟,期结白首。某年的一个月明之夜,两人在嵩山少室峰后步月谈心,忽逢对头寻仇,‘横天剑’被对头迫落断岩,尸骨无存。‘空谷兰’痛不欲生,誓为情人复仇,走遍天涯寻访仇踪,有一天,仇家被她碰上了,双方展开了生死之斗……” 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似在思索前情,然后接下去又道:“可惜,‘空谷兰’技逊一筹,重伤在仇家手下,那伙家见‘空谷兰’月貌花容,见色起意,准备施暴,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武士出现,杀了那不肖之徒,解了‘空谷兰’之危,还把她带回悉心治疗……” 徐文听得神往,不由“啊”了一声。 “妙手先生”闭了闭眼,语调提高了些:“待到‘空谷兰’伤愈,一方面心存感恩,另一方面,那为她诛仇疗伤的武士人品不凡,百般苦求,于是,她嫁了他……” 徐文心弦立时绷紧,迫不及待地插口问道:“那武士是谁?” “妙手先生”双目一瞪,道;“便是你父亲徐英风!” “啊!以后呢?” “婚后大约三年,有人到‘七星堡’寻仇,揭穿了一个可怕的秘密……” “什么秘密?” “妙手先生”咬了咬牙,愤慨地道:“原来三年前‘横无剑’被迫落断岩,竟是一项预谋的凶杀……” “预谋?” “不错,卑鄙的预谋,目的是‘空谷兰’……” 徐文的心往下一沉,几乎没有勇气听下去,但仍抵不过内情的引诱,栗声追问道:“谁的预谋?” “你父亲!” 徐文全身如投入冰窖般起了一阵暴寒,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会,不会是他!” “你必须冷静地接受这事实。” “谁能证实?” “徐文,你道来‘七星堡’寻仇的是谁?” “谁?” “你二师叔,迫杀‘横天剑’而后被你父亲所杀的是你三师叔!”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喃喃地道:“父亲是这种人吗?他……竟然……” “妙手先生”接下道:“你三师叔性格与你父亲相似,因而做了阴谋的牺牲者。” “敝二师叔呢?” “被你父杀死了!” ”啊!这……这……太可怕了!” “你大母‘空谷兰’自忖不是你父亲的对手,乘机出手以图报复……” 徐文忆及大母的怨毒之情,相信这故事不会假,这种遗自父亲的耻辱,是无法洗刷的,而这种痛苦,也是永远的隐痛,他努力镇定了一下激起的情绪,追问道:“她……报复了?” “没有,你父亲获得‘毒经’之后,她更没有机会。” “她怎会在鬼屋?” “是老夫仗义收留她。” “那叫小宝的孩子是谁的?” “妙手先生”眼中抖露一片凄惨之色,颤声道:“那是老夫幼子,出生丧母,托她扶养。” “前辈早已知道这故事?” “不,最近才知道,就是你探鬼屋之后,你大母才吐露这故事。” “前辈收留家大母必有原因?” “当然!” “晚辈很想知道?” “这……令尊与蒋尉民交厚,不错?” “这是事实。” “因此之故,老夫收留她,因老夫与蒋尉民关系特殊。” “先父一直不知情么?” “知道老夫秘居的你是第一人!” “晚辈记得探鬼屋那晚曾有人盯踪而入……” “不错,对方追逐的目标是你,但对方并未得到什么。” “前辈知道那人是谁吗?” “这个……据判断当是‘七星故人’一类的人物!” “前辈当知对方来历?” “妙手先生”目光凝视着徐文,好半晌才沉重十分地道:“一月之内老夫揭开这谜底!” “好,晚辈静待消息!” “老夫该走了,你马上赴开封蒋府。”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疾风般从身旁掠过。徐文不由脱口赞了一声:“好快的身法,可以和前辈媲美了!” 语声甫落,那人影又疾掠而回,在两人身前刹住,赫然是一个像三家村学究装束的上老秀才,两目青光迫人,直盯在“妙手先生”身上,一阵打量之后,道:阁下是‘天眼圣手’?” “妙手先生”打了一个哈哈道:“区区正是,专医疑难杂症附带麻衣相法,地理卜筮,朋友……” 老秀才冷冷地打断话头道:“阁下是‘妙手先生’,对?” “妙手先生”显然吃惊不小,目光先朝徐文一瞟,然后反问对方道:“区区眼拙,朋友是何方高人?” 老秀才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一转,道:“这个阁下不必问,如果本人随便捏造一个名号,对阁下又有何意义 “有理,朋友有何见教?” “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 “‘七星堡主’徐英风!” 徐文登时心头大震,这个老秀才装束的人到底是何来路,竟连“妙手先生”也认不出他来。他打听父亲的下落做什么?他怎会知道“妙手先生”的来历…… “妙手先生”身躯微微一颤,表面上仍保持镇定,哑然到:“朋友要打听徐英风的下落?” “不错!” “因为什么要向区区打听?” “因为你们是一路!” 徐文心头又是一震,他可不曾想到过“妙手先生”会与父亲是一路,心念之中,不由把惊疑目光瞟向“妙手先生”。虽然,他与“妙手先生”频频接触,还加上蒋尉民这一层关系,但这老偷地的真面目他仍然不知道,他熟悉的不过是化身之一的“天眼圣手”…… “妙手先生”大声道:“什么徐英风与区区是一路?” “阁下否认么?” “朋友此言必有所本?” “当然!” “区区愿闻?” “阁下与徐英风冒充‘五雷宫’高手,到‘卫道会’寻仇,不错?” “朋友如何知道的?” “阁下承认就行,旁的不必多问。” 徐文内心登时激动起来,想不到那天桐柏山上,欲以“五雷珠”炸“卫道会”一干怪物,被“痛禅和尚”阻止的白衣人,竟是自己的父亲,“妙手先生”何以不提及呢?对了,记得当日“妙手先生”曾警告自己离开现场,原来有这原因在内。但在“白石峰”顶,他又与“七星故人”一搭一档夺取“石佛”,“七星故人”与父亲同被仇家毁于开封道上,从这些复杂的情形看来,“妙手先生”的为人,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妙手先生”窒了片刻才道:“朋友要打探他的下落?” “这一问岂非多余!” “为了什么?” 老秀才目中杀光一闪,道;“讨一笔旧帐!” “朋友这笔旧帐恐怕讨不回来了!” “为什么?” “江湖早已传遍,‘七星帮主’死于开封道上,难道……” 老秀才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偷儿,你敢说一句死的真是徐英风那匹夫?” 徐文一听对方言语辱及父亲,登时怒火冲胸,但,他忍住了。对方的话,再次使他震惊,父亲与“七星故人”是自己埋葬的,虽然面目不辨,但自己曾从那遗物证明了是父亲遗体,服饰身材,也丝毫无诈,“过路人”的主人也曾令人传言,父亲死于“痛掸和尚”之手…… “妙手先生”一时倒愣住了。 徐文心中疑云大炽,莫非其中又有什么蹊跷不成? 这倒真是相当骇人听闻了。 “妙手先生”开了口,语调森冷:“区区不懂阁下在说什么?” “你该懂的。” “不懂。” “老偷儿,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你坦白一点的好!” “朋友太过于目中无人了……” “这已算是看得起你。” “哈哈哈哈,朋友,若是看不起老偷儿的话呢?” “便不必这多废话。” 徐文有些忍不住,冷冷地接口道:“阁下何不出示来历身分?” 老秀才连目光都不曾转,根本不把徐文当回事,阴阴地道:“娃儿,没你的事。” “何以见得?” “咦!你还相当气盛,莫非你娃儿知道徐英风下落不成?” “也许!” 老秀才陡地转向徐文,目中寒芒有如冷电,迫视着徐文道:“希望你不是信口开河!”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别门缝里看人,现在,在下请教阁下来历?” “老夫从来不示人来历。” “那阁下就别希望得到答复。” “你很狂傲?” “随阁下如何去想。” “老夫耐性有限?” “在下也是一样。” “妙手先生”接话道:“阁下怎么说死在开封道上的不是徐英风?” 这正是徐文心里想要问的,立即紧盯着老秀才,看他如何答复。 老秀才不假思索地道:“徐英风何由被杀?谁人目击?谁是凶手?以他的为人身手,江湖中有几个人能杀得了他?而况,他又会施毒!” “朋友说的也是有理,但江湖中能人顶上有能人。” “纵使如此,徐英风不致于连命都逃不了,以他的为人,他会先找退路……” “朋友别忽略了他是在力拚对手,两败俱伤之后。” “阁下不在现场?” “不在。” “传言岂足为凭。告诉你,老偷儿,死者是中毒而亡,身上无伤,面目是在断气之后被毁的,流血不多,皮肉创伤也异乎寻常,这种障服法瞒不了老夫……” “妙手先生”骇然退了两步,栗声道:“朋友在场么?” “事后赶到,但检视过尸体!” 徐文开始动摇了,如果真是如此,其中更大有文章,当然他祈望这是事实,他希望父亲仍在世间,这似乎是奇迹之中的奇迹…… 于是,他又接转了话头:阁下似乎一直在跟踪徐堡主?” “可以这么说!” “目前生死不论,阁下要讨什么帐,说?” “小子,你方才说知道他的下落?” “是的,在下知道他已被害,在下亲手埋葬了他,同样查视过遗物,证明死者的身分无诈。” 你没想到是徐英风故弄玄虚,瞒九家耳目?” “这些在下没有理由去想。” 老秀才一挥手,道:“去你的,站远些,这事你无须插口!” 徐文傲性大发,重重地一哼道:“在下非插手不可!” 老秀才声如利刃般地道:“小子,老夫不想杀你?” “你配吗?” 老秀才似乎不屑答理徐文,转向“妙手先生”道:“老偷儿,怎么说?” “妙手先生”两手一摊,道:“区区无话可说。” 徐文冷厉地道:“阁下认为在下不值一顾么?” 老秀才陡地侧身,道:“小子,你什么意思?” “在下再说一遍,阁下报出来历身分!” “如果老夫说不呢?” “那阁下就别打算离开了。”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无妨试试看!” “你是老偷儿传人?” “这阁下管不着。” “你真是找死?” “何不出手试试?” “你迫老夫杀你,也是无法!” 话声中,伸手朝徐文当胸抓去,这一抓之势,玄奇得令人咋舌。 徐文冷哼一声,倏出左手。切向对方抓来手腕…… 老秀才惊呼一声:“毒手。”松手连连后退,老脸全变了色。 徐文冷冷地注视着对方,但对方并不如预期那样倒下,仅口微露痛苦之色。 又是一个不怕“毒手”的人? 老秀才栗声道:“你是‘地狱书生’?” “一点不错。” “可是你不似外传的形貌……嗯!与老偷地在一道,自非本来面目……” 只说这几句话的时间,老秀才额上已布满了汗珠,如果他是以内力护心阻毒,那他的内功之纯,便相当骇人了。 “阁下内力修为惊人,但并不能解除此毒,至多,多延片刻生命。” “嗯!好!小子,老夫想不到会栽在你毒手之下,这是命!” “阁下不认命么?” “如果老夫早知你是‘地狱书生’,你没有施展“毒手”的余地!” “也许,但太晚了,阁下还是认命。” “妙手先生”突地大声道:“给他解药!” 徐文愕然道:“为什么?” “妙手先生”沉重地道:“孩子,给他!” 徐文心念一转,“妙手先生”也许另有用意,随即半声不吭地取出一粒解药,送了过去。老秀才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纳入口中,痛苦的神情顿消,一跺脚道:“后会有期!” 转身疾掠而离,快得令人眼花,实在不弱于“妙手先生”。 徐文困惑地道:“为什么要给他解药?” “老夫……疑心他是一个人!” “谁?” “蓝少臣!” “蓝少臣何许人物?” “你舅父!” 徐文一震,道:“晚辈舅父么?” “是的。” “前辈不能确定么?” “不能,老夫没见过他的面。” “为什么会怀疑他是晚辈舅父?” “当初,令堂蓝玉珍下嫁你父亲时,你舅父蓝少臣坚决反对,兄妹因此而反目,你舅父盛怒之下,把你母亲逐出家门,并声言有一天要找你父亲算帐……” 徐文好奇之念大起,这是自己家世,而自己毫无所知,急着道:“他为何反对?” “因你父当时已与你大母‘空谷兰’结婚,你母亲是偏房……” “哦!如此说来,当初家母对先父用情很深?” “可能是。” “前辈因此而疑心……” “是的。第一,他说要算帐,但又不肯道出来历。第二,你父亲的另一面目锦饱蒙面,江湖中极少人知,而他知道。第三,他的身法奇快,这是早年你父亲透露的,你舅父蓝少臣的专长。” “噢!前辈为什么刚才不问问?” “如果不是呢?目前仇家不少,一个不慎,后患无穷,他即已出江湖,将来仍有机会查证,不必急在一时。” 徐文点了点头,神色一紧,道:“家父难道真有不死的可能么?” “妙手先生”反问道:“你认为有这可能么?” “如果照那老秀士所说,非常可能。第一,父亲是‘毒道’名手,不可能中毒而死。第二,既与‘七星故人’拚战而两败俱伤,何以没有伤痕?第三,死者死后才被毁容,当然内中有文章……” “那你认为你父亲故弄玄虚?” 徐文默然,他固然希望奇迹出现,死的不是父亲,但又感到羞耻,因为这种事非正道武士所当为。 “妙手先生”似已不愿深谈下去,背上药箱,拿起串铃,道:“老夫该走了,再见!” 说完,扬长而去。 徐文在半天时间里,得悉了许多自已闻所未闻的家庭秘辛,而这些秘辛一再地证明父亲为人的乖谬,这使他十分痛苦。 父亲如果不死,“痛禅和尚”是凶手之说从何说起?“痛禅和尚”不会施毒,也不可能事后毁尸?可惜自己收尸之时,没有想到这些,如果稍加注意,今天那可能是舅父的老秀才所提各点,当可立辨真伪。 这些不断变幻,似是而非的错综情况,对他复仇的决心,是一种挫伤,使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而父亲生前的为人,也使他无法理直气壮地索仇。 他无法理清这堆乱麻,越理似乎越乱。 现在他感觉到是有赴开封的必要了,蒋尉民可算目前唯一可与商量的人,不借重他的力量,而只与参详复仇之计,是正确的,这建议本是他所提…… 心念即决,转头向南召城回奔。 入西门,他不由自主地又走向那座别墅,他想,如果“二胡子”为仇家收用,不可能仅他一人在别墅中,也许有蛛丝马迹可寻,设使因此而获得线索,当可免了许多周折。他念念不忘的,是母亲的安全与下落。 于是,他从侧方越屋,重进别墅。 越跨院,入前庭,“二胡子”的尸体仍在。 他困惑了,难道整座别墅之中,仅“二胡子”一人?那“二胡子”谋算自己,是早经对方安排了的,决非临时授意的了? “二胡子”是“七星堡”老家人,竟然甘心附仇,谋害少主人,实在令人莫测? 锦饱蒙面人、“七星故人”,继之以陌生汉子,迭下杀手,再加上“二胡子”,证明对方是要安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已,为什么? “妙手先生”分明已知内情,他为什么作神秘,非要等一月之期?他想证明什么?或有何另外的打算?他受托照顾自己,他知道的,蒋尉民必然也知道,看来,开封之行势在必行…… 他逐层搜索,但一无所获。 虽然恨透了这叛主的老家人“二胡子”,但他仍然掩埋了他,这是他天性中潜在的善良的一面。 这一折腾,已是黄昏时分,他想该离开了。 心念转动之间,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悠告传来。 徐文心头一动,疾闪身隐入一丛花树丛中。 数条人影,由屋顶泻落庭中,当先一人,赫然是“无情叟”,伴随八名矫健的黑衣剑手。 “无情叟”一挥手,道:“两人作一路,细密搜查,注意一有发现,立即鸣警!” “遵法谕!”八名汉子轰应了一声,齐齐拔剑出鞘,然后分头向各门户扑去。 “无情叟”目光扫了一遍现场,口里喃喃自语道:“有人动过手!” 徐文大感奇怪,“卫道会”派人来此,目的是什么? 仇,又开始在胸中燃烧,早先决定的复仇计划,浮上脑海:“各个消灭!” 他有自信,以自己目前功力,足可毁去“无情叟”一行九人。 杀机随意念汹涌而起,身形一晃,闪了出去。 “无情叟”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向退后一步,喝道:“什么人?” 徐文旨在取对方性命,根本没有答话的必要,当下片言不发,右掌电劈而出,左手也紧跟着划了出去。 “无情叟”想不到这突兀现身的黑面书生会猝然出手,而出手之势,并非等闲,本能地弹退数尺,同时发出一掌。 “砰!” 掌风相接,“无情叟”被震得一个踉跄,他决料不到对方有如此高的功力,是以出手只用了六成劲道。 徐文的右掌只是诱招,主力全在左手,“无情叟”这一退,够不上部位,“毒手”便发挥不了威力,饶是如此。“无情叟”仍被震得银跄而退,这证明徐文的内力,在对方之上。 “无情叟”自是做梦也估不到一照面便吃了一瘪,怒喝一声:“报名!” 徐文可不理这个碴,陡地一欺身,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劈了出去,势如万钧雷霆,惊人至极。 “无情叟”可不敢轻敌了,也以全力封挡。 “砰!”然巨响声中,劲气裂空迸射,徐文身形一窒,“无情叟”却退了三四步,徐文不容对方有喘息的机会,双掌一抡,再次挟全力劈出。 “轰!” 挟以一声闷哼,“无情叟”连连踉跄,老脸全变了色。 两道剑芒,罩身而去,原来是八剑手之二闻声赶了来。徐文右掌一挥,迫开剑芒,身形一划,左手棋快地划出。 “哇!哇!” 两名剑手惨号着栽了下去。 徐文一折身,厉吼道:“‘无情叟’,你的死期到了!” “无情臾”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笑声入耳,徐文全身一颤,猛省这是“无情叟”的独门绝技“天震之术”,立即施展“天台魔姬”传授的抵御之法,然后举步前欺。 “无情叟”见“天震之术”无功,登时惊魂出窍,笑声随之止息。 徐文在期近对方身前八尺之处,猛地扬掌…… “无情叟”先发制人,不待徐文出手,双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出去。以他的功力修为,这蓄势全力的一击是十分骇人的,当今武林,能接得下“无情叟”全力一击的,并不太多。然而,徐文的目的正要对方如此出手过招,否则“毒手”无法施展,当下右掌一立似封架,左手迅疾无伦地戳了出去。 “住手!” 一声暴喝传处,一道其强无比的劲气,猛撞而来。 两人双双被荡开数尺。 徐文目光一转,只见一个身披玄色风毯的半百老人,兀立两文之外,颊上一块老大的疤痕,他,赫然是“卫道会主”上官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徐文目中倏射煞芒。 “卫道会主”上官宏沉声向“无情叟”道:“护法且请退下,由本座来问问!” “无情叟”默然退开丈许。 紧接着,数条人影相继现身,“丧天翁”、“彩农罗刹”、“崔无毒”,及另两老者,一中年。 除了“痛禅和尚”之外,“卫道会”的一流高手,差不多已全数在场。 会主率众亲临,可见事非小可。 徐文衡量敌我形势,凭着“无影摧心手”,今天总可以拚掉几个,当然,主要对象是上官宏,好在是“痛禅和尚”与上次在“卫道会”总坛接去自已“五雷珠”的美艳少妇没有现身…… “卫道会主”目中棱芒闪闪,迫视着徐文。 徐文也以同样目光回敬,想着如何猝然出手,一击成功。 场面充满了栗人的无形杀机。 总坛掌令“崔无毒”突地大声道:“禀会主,这两名弟子是死于‘摧心’剧毒!” 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骇然变色。 “卫道会主”两眼一瞪,以慑人的音调道:“报名!” 徐文咬了咬牙,反问道:“上官宏,阁下来此为何?” “卫道会主”冷哼了一声,喝问道:“你是徐英风什么人?” 徐文脚步一挪,冷厉地道:“是他的报仇人!” “好极了,徐英风藏匿何处?” 徐文心头大是震惊,对方竟然是为了父亲而来,父亲死于开封道上,是“痛禅和尚”下的手,对方何以有此一问?看来与“过路人”一路的那陌生汉子所传的话,全属子虚了,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窒住了…… “卫道会主”再次喝道:“朋友,你还是坦白些的好?” 徐文嘿嘿地一声冷笑,道:“上官宏,徐堡主业已死于开封道上……” “哈哈哈哈,朋友,你心里很清楚,是吗?” “清楚什么?” “徐英风并没有死!” 徐文原来的心念已完全动摇了,但下意识中,却有一分惊喜,在他而言,这无宁是一个喜讯,他祈望这是事实,父亲仍在世间,以父亲的一向为人而言,他是不会放过仇家的,父子协力,血仇不难报雪。 但为了进一步证实,仍追问道:“阁下凭什么说他仍在世间?” “他使的手法,太幼稚了些。” “什么手法?” “本会主无意与你歪缠……” “‘痛禅和尚’杀错了人么?” “什么?‘痛禅和尚’杀人?朋友是存心胡扯么?” “难道不是。” “‘痛禅和尚’杀人当不致施毒毁容?” 徐文一呆,这话与西城外所逢老秀才说的不谋而合。 他完全迷惘了,事情诡谲得令人难信,“痛禅和尚”不是凶手,死的不是父亲,照对方语气,是父亲故布的疑阵,然而父亲为何不与自己联络呢?父子之情,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为这笔血债出生入死? 心念之中,栗声道:“阁下想要什么?” “徐英风本人!” 徐文的心意在刹那之间改变了,对方目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分,首先得先解开父亲生死之谜,然后再谈报仇,而这谜,相信“妙手先生”必然把握了关键。 隧道:“在下也正要找他!” “什么,你,找他?” “不错,如他已死,在下是他的报仇人,如他未死,在下更探究真相!” “然则朋友与徐英风是什么关系?” “极深,但在下无意告诉阁下。” “朋友认为本座会相信你的说词?” “悉听尊便。” “朋友不要后悔?” “笑话,在下从不知后悔为何物。” “卫道会主”飞快地一闪身,从随行人手中抓过一柄青钢长剑,又回到原位置,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徐文口说不悔,现在可懊悔了,不该让上官宏有持兵刃的机会。论功力,在场的无一是他对手,但相差并不太大,他所传是“毒手”,如以徒手对兵刃,施展的机会极少,如凭真实功力搏杀对方,一对一可以,如对方联手,并不乐观了。由于自己毒杀对方两名弟子被喝破,使对方存了警易,下手更难,若非如此,“卫道会主”决不会临时起意借用兵刀。 事逼如此,他必须有所抉择…… “卫道会主”冷冷地道:“以本座所知,徐英风之子曾练成‘无影摧心手’,至于徐英风则未曾,朋友你却不知道,不过,‘摧心’之毒,一为入腹,一为破肤见血,否则无法致故死命。朋友当知本座言之不谬,现在你自卫,本座便要出手了!” 徐文知道不出手是不行了,钢牙一错,攻出一招…… “卫道会主”的剑术造诣十分惊人,只轻轻一剑,便把徐文的招式封住。 徐文心头一惊,再次发招,用足了十成功力。 两个当代杰出高手,顿时打得难解难分,声势惊人至极。 徐文全心注意的,是寻隙出“毒手”。但“卫道会主”心存定见,出手决无破绽。 凌厉的剑风,迫得圈沿的众高手步步后退。 转眼间过了十余个照面,“卫道会主”的剑势不衰,徐文的内力虽然惊人,但对手不弱,而且占了兵刃之利,竟然半斤八两,无分轩轾。 当然,在“无情叟”等一众特级高手眼中,徐文的功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能与会主分庭抗礼,武林中能有几人?更使他们不安的,是徐文的身分,谁也想不出年青一辈中,会有这等高手,会在徐英风一边。 徐文明白,久战于自己不利,退身不难,但不甘心。 心念动处,蓦集毕生功力,连攻八掌。 劲气雷动,掌风如涛,“卫道会主”剑势被滞得挥洒不灵,脚下退了三步。徐文自是分毫不松,暴喝一声,“毒手”乘机拂出…… “卫道会主”步步留神,破绽甫露,人已电退数尺。 徐文左手落空,右掌闪电般疾劈了出去…… 高手过招,讲究的是先机,间不容发。“卫道会主”一着失利,想改变形势便很难,何况徐文的内力在他之上。 “砰”然一声,“卫道会主”被震得一个踉跄,手中剑偏向了一边。 徐文“毒手”再度拂出…… “丧天翁”等一干人物,一见徐文左手动静,便知这只手含有蹊跷,就当“卫道会主”身形一踉跄之际,不约而同地齐发一掌。 数道撼山劲气,从不同角度,集中卷向徐文。 事实非常明白,徐文如不撒手应付,势将伤在这联手合击的掌风之下,而“卫道会主”也必毁在“毒手”之下无疑。但,徐文势无反顾,“毒手”不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有如幽灵鬼魅,不知其所自来地挡在“卫道会主”与徐文之间。 同一时间,徐文的左手,结实地抓在那人影身上,而徐文本身,也被数股掌风扫到击中,气翻血涌之中,斜里撞出了四五步,眼前金花朵朵而冒。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来了可怕的对手,他无暇分辨来的是何许人物,身躯倒弹,扑向距他最近的“丧天翁”,他存者毁一个是一个的心里…… “丧天翁”并非等闲人物,肉球似的身躯一晃,挪出八尺之外,反手便是一掌。 徐文一扑落空,对方掌风已临,急切里挥掌相迎。 “砰”的一声巨响,徐文落了实地,“丧天翁”跌撞了三四步。 这时,他才看清,来的赫然是那美艳少妇。 上官紫薇也跟着到了场。 天色业已昏黑,但借着天光,在这等高手眼中,辨物并不殊白昼。 美艳少妇莺声呖呖地开了口:“他居然练成了‘无影推心手’!” 徐文心头大震,这美艳少妇的修为太惊人了,竟然一下便指出自己的“毒手”,但却不得不佩服“妙手先生”易容丸之奇妙,居然没有人能够识破自己是经过易容的。 美艳少妇这一说,在场的众人无不悚然动容。“无影摧心手”是“毒道”中最霸道的功夫,相传,仅二百年前的“鬼见愁”练成过,而今竟出现了两个又都具有骇人的功力,当然,无人料到“地狱书生”与眼前的“黑面书生”同是徐文一人。 由于美艳少妇的出现,使场面顿然改观,只她一人,就足以制服徐文而有余。 徐文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当目光触及红衣少女上官紫薇时,下意识中仍不免一荡,毕竟这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但,那意念只如轻烟般一闪而散,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美绝少妇的面上。 群豪虎视既眈,谈退身实非易事,可是又岂甘束手待毙? 走! 这从未有过的意念闪上心头,他一向对敌,不管对手如何强劲,他从没有逃避过,但现在情况不同了,父亲生死未卜,母亲下落不明,血仇待报……这些因素促使他的性格一变再变,他觉得必须活下去。 美艳少妇似乎是全场中身分极尊之人,她现身之后,全场均屏息而待,再没有人开口,连“卫道会主”上官宏也不例外。 场面诡秘而紧张。 美艳少妇银铃似的声音再度响起,但却有些冷若冰霜之慨:“现在报出你的身分来历?” “强傲对你没有好处?” “哼!” “迫我用不人道的方式对付你么?” 冰寒的语声,出自一个美人之口,别有一种异样的说不出的滋味。可是徐文心里明白,这决不是虚声恐吓。 徐文恨毒地道:“在下不在乎!” 口里答话,心里已打好主意,身侧不远,便是一株冲天古柏,足有十来丈高,以他学自“白石峰”后怪老人的“旋空飞身法”,冲上古柏脱身,并非难事,这也是他唯一脱身之途。 美艳少妇再次开口,语者从冰寒变为冷厉;“希望你不要试图脱身!” 一句话,如刺般直刺入徐文心里,难道她已觉察了他内心的意图?” 徐文打了一个冷颤,时机紧迫,不可犹豫,他只有背城借一,尽力一试,如想以本身功力突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心念之中,暗蓄功力,片言不发,陡地如灰鹤般冲天而起,凌空一旋,上了树梢。全场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这种身法,的确是惊世骇俗…… 就在全场惊呼声中,另一条影子,闪电般凌空射起,快,快得令人目眩,但快捷之中,不失其美妙,几乎不差先后地与徐文升至同样高度。 徐文身形微洁树梢,疾逾鹰隼地向另一株树顶跃去。 “砰”夹以一声闷哼,起自十余丈的高空。 场中又爆起一阵惊呼。 两条人影,先后落地。先坠地的是徐文,紧跟着一片飘絮无声而落,她,正是那神秘的美艳少妇。 徐文摔得七荤八素,踬而又踣,如此三次才勉强站立起来。 美艳少妇所行无事,只见粉脸更冷了。 “丧天翁”洪钟似的声音道:“夫人功力,今天老夫开了眼界!” 美艳少妇嫣然一笑,并不开口。 徐文急愤羞怒交并,差点没有昏了过去。 夫人?她是谁? 徐文一颗心直往下沉,想不到今夜会栽在仇家手中面目迟早会被揭穿,后果当然是不言可喻了。 他四肌发麻,怨毒几乎使他发狂,血红的双目,再次逐一扫过众人,那样子像一头受了伤的猛狮…… 美绝少妇侧顾“卫道会主”道:“如何处置?” “卫道会主”冷峻至极地道:“要他供出徐英风的下落!” “此子桀骜,恐怕不容易取他口供。” 夫人的“玄玉搜魂”…… “妾身习成此功,尚未用过,今晚要开例么?” “玄玉搜魂”,徐文没听说过,但意识到必是一种极酷毒的迫供手法。美艳少妇自称妾身,难道她是上官宏的续弦妻子?如果是,上官紫薇该是她的女儿,但怎么可能呢?少妇的年龄不过二十来岁,上官紫薇至少也有十八…… 上官宏声言与父亲有杀妻灭嗣之仇,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上官紫薇并未出世,而“修缘”老尼说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亲生女,自是后妻所生无疑。难道除美艳少妇之外,上官宏还有妻子? 他不自觉地苦苦一笑.似自嘲此时何时,还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事。 美艳少妇倏地面笼严霜,冷冷向徐文道:“你可以开门了?” 徐文恨极地吼道;“我恨不能把你们这一批狗男女碎尸万段……” “住口,你真的不到黄河不死心么?” “有什么手法只管施为好了,姓徐的死不皱眉!” 他自动科出身分的用意是不愿不明不白地牺牲,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报仇不成而付出生命,这比被人揭穿要冠冕些,也是武士的本色。 “卫道会主”票声道:“什么,你姓徐?” 徐文厉声道:“不错,我便是‘地狱书生’徐文,恨不能手刃你……” 这一报出名号,全场为之大震。 现在徐文是以本来的腔调发话,先前为了配合易容,是以假嗓子开言,否则不难被对方认出本来面目的。 “卫道会主”嘿地一声冷笑道:“本座早该认出你才对!”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现在也不晚!” 晚字脱口,人已如疾箭般射向“卫道会主”…… “砰!” 夹以一声闷哼,徐文在美艳少妇素手一挥之间,倒栽落地,口里喷出了一口鲜血,但他倔强地又挣了起来,面目凄厉如鬼。 “卫道会主”沉声道:“徐文我们业已两不相欠!” 这话是指徐文当初为他解了“摧心”之毒,而他也放过徐文一次而言。 徐文凄厉地道:“不错,你尽可下手就是!” “现在说出你父亲的下落?” “办得到吗?” “那可由不得你!” “杀剐听便,姓徐的学艺不精,落入你等之手,决不皱眉!” 美艳少妇冷哼了一声,细指暴弹,一缕税风,呈蒙蒙白色,射向徐文。 徐文狂嚎一声,翻落地面,一阵阵蚀骨挖心的痛楚,使他在地上滚扭翻腾,绞发裂衣,只片刻工夫,便成了一个血染泥污的半人半鬼形。 红衣少女上官紫薇幽幽地唤了一声:“娘!” 美艳少妇修眉一瞥,道:“什么事?” “解了他!” “什么,解了他?’” “是的。” “你忘了你大母惨被烹食的血仇?” “娘,我欠他一笔人情!” 美艳少妇目光转向“卫道会主”,似在探询他的意见。 “卫道会主”瞟了一眼红衣少女,然后沉重地一点头道:“依薇儿的意思!” 美艳少妇一抬手,虚空点出三指。 徐文惨哼顿止,但人已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仍在断续地抽搐着。 “卫道会主”洪喝道;“徐文,愿意开口么?” 徐文咬紧牙关,闷不吭声。 “卫道会主”面上的疤红了,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杀芒,厉声道:“徐文,本座仍有办法使你开口!”说完,向身后侍立的剑土一摆手,道:“先卸下他的毒手,然后押回总坛!” “遵令!” 两名剑士恭应一声,欺身上前,其中一名举起长剑向徐文左臂挥下…… “徐文狂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只一滚闪开了剑锋,就地旋身,“毒手”点向那剑士的足部。 “哇!” 惨嚎栗耳,那剑士倒地而亡。 “你敢!” 喝声比惨号慢了半秒,闷嚎又传,徐文被“卫道会主”一掌震得腾飞两丈,落在一丛花树之前,口中鲜血狂涌,意识一阵一阵地模糊…… 这种死的滋昧,他已尝过不少次。 红衣少女开了口:“爹,放了他!” “你说什么?” “孩儿请求爹爹放了他!” “为什么?”’ “还他的人情!” “丫头,你别太任性?” “孩儿以后再无所求。”语意竟然十分坚决。 徐文听觉还未丧失,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卫道会主”严峻地道:“办不到!” 红衣少女粉腮一惨,掉下泪水,螓首直垂到胸际。 美艳少妇爱怜地看了红衣少女几眼,向“卫道会主”道:“就依了她!” “卫道会主”大声道:“依她!依她!什么都依她!若非你如此骄纵,怎会发生陆昀那兔崽子……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 红衣少女嘤咛一声,哭了起来,转身…… 美艳少妇横身把她搂在怀中,厉声道:“妾身已挑了“聚宝会”总舵,够了!”’ “卫道会主”似乎感到如此态度不大恰当,面色缓和了些,歉意的眼光朝美艳少妇一瞥,道:“徐英风狡诈如狐,总不能轻易地放了这线索?” “你的目的是找到徐英风?” “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 “放了他并无大碍。” “这我就不懂了?” “妾身废了他的功力,放他走路,他必然会去找他父亲……” “哦!” “卫道会主”恍然而悟地“哦”了一声,接着又道:“还是夫人有见地!” 美艳少妇一撇樱红小嘴,娇嗔道:“不须你称赞!” 徐文虽已陷于昏迷状态,但对方的话仍听入耳中。暗想:对方以自己为引路人,找出父亲下落,岂非做梦,父亲的生死,还是一个谜…… “夫人,就这么办。” 美艳少妇遥遥伸指连弹,徐文但觉劲风袭来,穿经走穴,真气随之消散,但神智反而清醒了…… “撤退!” 一声令下,但听嗖嗖连声,顷刻间走了个罄尽。 徐文转侧了一下,只觉全身骨节宛若被拆散了般的,剧痛难当,气力毫无。 他仰面望着星天,片刻间,他感到比死还要痛苦,功力被废,生不如死,一切的愿望,都成了镜花水月,剩下的,是无边的恨。 夜,像是无穷无尽,内心的痛苦,加上肉体的剑伤,一分一秒,毫不放松地折磨着他,他感觉自己是置身在炼狱里,心灵与肉体双重地被熬炼。 星宿由密而疏,最后天空成了一片灰蒙。 天快亮了,然而他似乎已失去了天明,永远被置在绝望的黑夜里,没有指望,没有安慰,甚至连可以想的东西都没有。 功力丧失了,与普通人没有两样,剩下一双“毒手”,于事何补呢? 完了,一切都幻灭了。 他想自己有活下去的必要吗?让“仇恨”慢慢腐蚀生命吗? 但一个声音发自心的深处:“徐文,你不能想到死,还不是时候,父亲如果真的不死,你会看到仇人授首,还有母亲,你得见她一面……” 天终于亮了,不久,阳光照上了他麻木狼藉的躯体。 多么像一场噩梦,然而这梦还继续着…… 他艰难地坐起身来,功力已废,用内元疗伤是不可能了,只是随身的伤丹还在,保命还有余,他取出伤丸,纳入苦涩的口中,费力地吞了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可以行动了。他像幽灵般似地挪动躯体,到庭角假山池边,先以“复容丸”除去了易容,然后净了血污,衣衫已在受“宝玉搜魂”的酷刑时抓得成了些披挂的布条。 他走向后院,终算找到了一套家丁穿过的旧衣裤,草草地换了上身,寻了些银两,那是已死的“二胡子”留下的。 然后,他举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卫道会”必然暗中派人跟踪自己,因为对方以为自己必然会去找父亲。其实天知道,父亲是生是是死,还是一个极大的谜。 他像游魂,茫然地出了南召城,顺着大道,走…… 走!走!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向何方。 开封之行,他连想都不想了,这样子能见故人吗? 正行之间,数骑骏马疾奔而至。 “滚开!找死么?” 他吃了一惊,慌乱地朝路旁闪让,疾风带得他滚倒黄尘里。 “啪!” 背上吃了一马鞭,奇痛彻骨。马儿驰过去了,却留下刺耳的唁骂声:“走路不带照子,找死!” 他站起身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尘,付之惨然一笑,这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了。 阳光普照大地,四野一片清明,然而在他的眼中,却是一片灰暗,没有一丁点光明的影子。 蓦地—— 一声热切而惊喜的呼唤,传入耳鼓:“弟弟!” 徐文全身一颤,他已知道碰上的是谁,他恨不能有个地缝钻下去。窒了片刻,他抬起了头,眼前,站着一个妩媚诱人的倩影——“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惊愕地注视着徐文,激动地道:“弟弟,你怎么了?” 一时之间,徐文肠回肚转,“天台魔姬”仍是以前的“天台魔姬”,除了稍稍憔悴之外,一样的美艳、诱惑、风姿撩人,而自己,仅一夜之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像见到了亲人,鼻孔里酸辣辣的。他此刻需要慰藉,需要帮助,他知道“天台魔姬”对自己的痴情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信赖的,他想抱住她,他想哭,然而,他猛省到自己已非从前的“地狱书生”,只是一个平凡人,说难听点,像一条丧家之犬,强烈的自卑,与天生的傲性,使他脱口叫了一声:“别理我!” 他的内心相当痛苦,但他愿吞下这杯苦酒。 他已不能享有她的爱,不配接受她的情,残酷的现实,不许他存什么奢望。 “天台魔姬”显然大吃一惊,愣了片刻,才栗声道:“弟弟,你是怎么了?” 他压抑住将要爆发的情绪,忍下了满腹的哀伤,故作冷漠道:“没有什么!” “但你的神情不对?” “我说别理我。” “弟弟,你……” “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成了铁青之色。 第14章 爱清苦杯 徐文功力被美艳少妇所废,游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与丧志的压迫下,要“天台魔姬”别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红了,粉腮一片铁青,喉头被填住,说不出话来。 徐文见对方的神情,内心痛苦万状,但他不能不如此做,这份情已无法继续下去,武功已失,今后生死茫茫,岂可误人终身。 他咬紧牙关,故作冷漠无情地道:“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结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内已蓄满了泪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视我为路柳墙花,不屑为伴,可是……我……我决没有任何让你蒙羞的行为……” 泪水,终于滚落粉眶。 梨花一枝春带雨,徐文几乎无法坚持下去,然而强毅的性格,使他铁定心肠,把目光望向天边,淡淡地道:“一切结束了!” “天台魔姬”玉牙一错,凄厉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无情么?”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么也没有给她,甚至一句体贴的话都没有回报过,即使“天台魔姬”放荡不羁,白壁有瑕,但这份痴情,也足以原谅她。可是,现实逼使他不能接受这片情,他不能误她终身幸福,这,也是爱的另一种表现啊! 痛苦,有增无减,他感到无以自处,太决绝的话,他说不出口。 “徐文,你开口啊!” 声调,充满了凄苦与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激越的情绪,硬起心肠道“我无话可说!” 沉默,难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双方的心里,都被一种不同原因产生的痛苦剥蚀。 最后,“天台魔姬”在一声颤人心弦的长叹中开了口 “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该这样,我曾说过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想占有你。是的,昔日,你钟情于红衣少女,现在你属意于蒋明珠,我为什么忍不住要嫉妒呢?弟弟,爱你所爱的,与她结婚,但请你……别……如此待我,我曾经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败了我……办不到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再次滚落。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挚的纯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痉挛、抽搐,他想拥抱她,吻她,向她说出实情,向她道出心声,可是他没有这勇气,他必须顾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肉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连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这心灵上的负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难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绝她,自己一个人饮下感情的苦杯,即使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们无法结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结合,只希望保持这一份情感!” “大姐,你该另觅幸福的归宿。” “除了你,我没有幸福!” “难道就这样下去吗?” “我愿意!” “可是……我……不愿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绝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声而呼,隐藏的痛苦,终于从言语中宣泄出来。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静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没有逼你,你可以和蒋明珠白头偕老……” 徐文厉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合,不会,永远不会!” “你另有所爱?” “没有!” “那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没有说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过份抑制情绪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么样?” “没有什么,只请你别再理我!” “莫非为了你的‘毒手’?” “这……这……就算是!” 就算什么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泪痕斑驳的粉颊,挪了挪脚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惊愕,继而领悟了徐文的心意,忧伤的面上,绽开了朵看来还不太自然的笑花,娇躯一挪,缓缓迎了过来…… 就当双方即将接触之际—— 徐文的理智突地从混乱的激情里升抬起来,他自问:我是在做什么? 这一丝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决心。 那双手伸作环状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气,从苦心深处涌起,遍及全身,四肢有发麻的感觉…… 像是一线期待着的阳光,甫从云隙显露,又被更厚的乌云淹没了。 她有一种被侮弄的感觉。 但,谁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绝了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弃了本该享受的同情,为什么?他不懂吗?懂!为什么?因为他实在爱她!他爱她,该维护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牺牲她,这便是爱情的真谛,因为爱是牺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么?” 他没有分辨,他必须硬起心肠,把痛苦吞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竖起白旗,便将一败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头被触怒了的母鹿,原来的柔顺消失了,代之的是无比的愤恨与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个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没有答腔,尽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纤手倏扬,厉声道:“徐文,你杀了我,否则我杀你!” 徐文不自觉地退了一个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决承受不起这一击。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天台魔姬”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用你的‘毒手’,杀人不费吹灰之力,是吗?” 徐文眼一闭,道:“你下手,我不还手!” “你以为我不敢么?” “没有,我……我……” “徐文,你视我为败柳残花,你把我的真情当成了粪土!是的,我不知自爱自重,我无耻,在没有认清你真面目之前,毫无保留地奉献全部情感……” 泪水随声音滚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爱你的,不错,我曾经一度轻视你,但现在不,我真正的爱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挟以一声惨哼,徐文被一掌震出两丈之外,栽倒在路边草丛里,口血,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会真的不还手,也没有运功抗拒,否则以自己的功力,无论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伤吐血。 徐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没有怨恨。他想,这也该是一种偿还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么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徐文把心一横,惨厉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气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继续下手?” “你……” “你不敢么?”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远比男人来得强烈,她当然梦想不到徐文的功力业已丧失,认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绝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觉得再也无法忍耐,即使真的毁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跃而前,粉腮罩了一层恐怖的杀机。 徐文见她的神情,不由惊魂出了窍,转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至少她事后会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厉声道;“徐文,别装模作样了,否则你后悔无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会后悔!” “好,让你永远很我!” 话声中,纤掌一扬,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没有动弹,双目暴睁,口角挂起一抹惨笑,他准备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劲而止,显然,她只是气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话,情势立可改观,但,他狠起心肠不表明,反而冷声道;“你下不了手么?” “天台魔姬”毫无转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个性,决不会有什么诡计,这种决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犹豫了片刻,终于收回了手掌,缓和了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不为什么,要么你杀了我,要么你永远离开我,永远的……” “徐文,别自以为怎么了不起?” “我没有说我了不起!” “你干吗装死不起来,那一掌能伤得了你堂堂‘地狱书生’么?” 徐文这才发觉自己的伤势竟然已不疗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来,心中的惊异莫可言宣,他确实地感觉到本身有某种潜在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使自己的伤势复原,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复生。为什么?自己并未服食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这多么奇怪的现象?多不可思议的奇迹? “说话呀!徐文!” “要说的都说了!” “你真的绝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 “好美丽的谎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认识你了……” 徐文心头一惨,从牙缝里进出四个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驰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着:“我……也该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传来两声栗耳的惨哼。 徐文心头一震,作势就待弹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业已丧失,不由颓然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这些杀伐争斗之事,已经没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见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条修长的人影,一抬头,下意识地向后一挪步,不知何时,身前站了一个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学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离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道:“阁下有何见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风的儿子,若非‘卫道会’两个钉梢的透露出来,老夫几乎错过了,真是天网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两声惨哼,便是发自两名钉梢者之口。 徐文栗声道:“阁下到底是谁?” 老秀才嘿嘿一阵冷笑道:“你会知道的。听说你很倔强,也很能熬刑,目前你虽已失去了功力,但我们仍得换个地方慢慢地谈……” 说话声中,褪下外衫,把徐文连手带腰一绕,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树林奔去。徐文根本无力反抗,一任对方摆布。对方用外衫捆绕他的目的,是顾忌那双“毒手”,这一点,徐文是明白的。 穿过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风驰电掣,简真有如御风而行。顾盼间,眼前现出一条大河,浪花翻滚,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边,老秀才刹住身形。一只乌篷大船,系在岸边。老秀才一跃登船,把徐文朝篷舱内一丢,然后解开缆索,船顺流而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不知航行了多远,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进入舱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来,我们好好谈谈!” 徐文木然起身,顺势在身侧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风的儿子?” “不错!” “徐英风匿身何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么?”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么‘玄玉搜魂’还要够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犹存,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废,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终归是死,既落入对头手中,还有什么好说的。当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过一死!” “你错了,你别打算解脱,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点你数处‘阴穴’,使你四肢半废,目能视,耳能听,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药物消失你的记忆,你将忘了自己的身世经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闹市,凭人类求生的本能,你会活下去,乞讨终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声;“住口!” 老秀才自顾自地说下去道;“然后,每逢日中,你会发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亚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过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声,一道劲风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续道:“当然,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小爷后悔给你解药……”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偿你父亲的罪恶千万一,对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也无须谈武林道义,江湖规矩。”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声道:“你与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齿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现在你说,老狗匿身何处?” 徐文厉声道;“你休想小爷会告诉你什么!” “小子,一人为恶,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说出来,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办不到!” “你会说的,老夫有办法使你开口……” 徐文意识到非人的酷刑,又将临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无,想自杀都办不到,他不怕死,愿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对方所说的那样,现世终生…… 忽然,他发现舱壁上突出一枚两寸长短的铁钉,正对自己的右太阳穴,距离不到数寸,只要自己一偏头,结束生命最便当不过。 这一发现,使他平静了,他必须设法移转对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开了口:“阁下是姓蓝么?”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着又遭:“阁下叫蓝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声道:“老夫并非蓝少臣,如果蓝少臣还在世的话,他的做法与老夫一样!” 这么说来,舅父蓝少臣业已不在人世,那这老秀才是什么来路呢?不过,这已无关紧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机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图自杀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声道:“小子,你听说过苏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脱口道:“岂只听过,不久前还见过。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但已无法收回。对方何以会知道大母的名字?为什么问起她?对方到底是何许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来,激动万状地吼道:“你……见过她?” 徐文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 “她……没有死么?” “阁下与苏媛是何关系?” 老秀才不答所问,猛可里抓住徐文双肩,连连摇撼道:“说,她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意料不到的好机会,徐文功力虽废,但“毒手”仍在,只消一举手,便可使对方中毒,只是前车之鉴,这老秀才内功深厚,已达通玄之境,中了“毒手”,并不会立时受制,自己功力毫无,解药又在身边,对方尽可从容搜出解药,然后摆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只这转念的刹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觉,松手后退。 机会就这样消失了。 徐文仍执着原来的打算,利用舱壁的铁钉刺穿太阳死穴,以求解脱。 老秀才面上的肌肉,一上一下地抽动,目瞪如铃,一瞬不瞬。如此修为高深的人,竟有些气促,可以想见他激动的程度。 “小子,说,你在何处碰到‘空谷兰苏媛’?” 徐文装着不经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阳穴对正了那枚突出的铁钉,距离近及两寸。现在,他只消用力一撞,便什么都解决了。 老秀才当然做梦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图.只怒狮般瞪视着他,等待答覆。 虽然大母与父亲业已恩断义绝,成了生死冤家,但他岂能说出她的下落,以贻祸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问道:“你说是不说?” 徐文冷厉地道:“不说!” “你想死?” “小爷并没有活的打算。” “好哇!小子,不给你点颜色……” 徐文钢牙一错,就待向那铁钉撞去…… 蓦在此刻—— 一声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传来:“徐英风,你可以现身了!” 老秀才面色一变,蹿出舱外。 徐文心头剧震,一时之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有人喝叫父亲现身。他连想都不想,站起身来,推开蓬窗,只见三只小舟,缓缓向大船迫来。第一只舟上,并肩站着“卫道会主”上官宏和那功深莫测的美艳少妇,第二只舟上是“丧天翁”与“无情叟”,第三只舟上是“痛禅和尚”与“彩衣罗刹”,操舟的全是黑衣壮汉。 “卫道会主”上官宏厉声大叫道:“徐英风,今天你插翅难逃了!” 老秀才哈哈一阵狂笑道:“朋友们,此地没有徐英风!” “丧天翁”雷鸣也似的声音道:“闭上你的嘴,别吠了,叫那老狗出来!” 徐文脑内灵机一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美艳如废了自己功力,放自己走路,目的是想籍自己寻出父亲的下落,老秀才杀了两名钉梢者,劫走自己,可能另外有钉梢的传出息讯,对方才跟踪而至。 双方的目的,都在找父亲,只要双方弄明了事实,倒霉的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向周近一扫,发现这里是一个数亩大的回潭,两侧高峰夹峙,虽是白天,仍阴森之气迫人。 正面横着屏风也似的一座苍岩,正当两峰之间。水流到此。被岩壁堵住,回流成了大潭。出口却在右前方,由于水道狭窄,白沫飞溅,浪花堆涌,声势惊人。 徐文当机立断,宁死水中,也不愿再受仇家折磨,这机会,他不能放过。于是,他迅速地移身背对小舟的一面,托开了舷窗,攀援而出,不声不响地滑入潭中。 水表面平静,水下却漩力惊人。 徐文并不谙水性,身子才向下一沉,立即被一般吸力带入潭底,功力既失,自不能以内功逼住呼吸,水朝口里直灌。 他本能地挣扎,想浮升水面,但漩力奇猛,挣扎只是徒劳,一连几漩,便失去了知觉,迷蒙中,似已被水流冲出水口。 一阵刺骨奇寒,使他苏醒过来。睁眼一看,晚霞满天,自己躺在冰凉的岩石上。阵阵山风,触体生寒,耳畔隐闻“呼轰”水声,一时之间,他不辨自己是生是死,是真抑幻? 久久,他确定自己真的没有作了波臣,呼吸,肉体上的感受,都非幻觉。 于是,他骇异地坐起身来,才看清自己躺卧之处,是绝谷边缘,三尺之外,便是百丈深渊,那条河,在谷底有如翻滚的巨蟒。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被何人所救? 当然,自己投水自然必死,不会飞上这绝壁来。 蓦然,一个苍劲的声音响在耳边:“本师祖在此,然何不跪?”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一骨碌爬起身来,只见丈外一块突岩上,端坐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师祖!这从何说起? 自己哪来的师祖? 家门习艺,连师父都没有,而这素昧生平的怪老人却自称师祖,岂不怪哉? 徐文惊讶困惑地向后退了一步,莫知所语。 老人又开了口;“难道你师父没有向你交代明白? 徐文张口结舌地道:“师……父,晚辈没有……师父!” 老人双目陡射碧光,皮包骨的脸上充满怒意,大喝道:“你没有师父?” “是的” “你因何至此?” “晚辈本是投水自尽,不知道……” 老人碧绿的目芒朝徐文一连几绕,厉声道:“你的‘无影摧心手’何人所授?” 徐文为之心头巨震,看来此中大有蹊跷。 “先父!” “什么?先父,他死了?” “是的!” “他死前要你来此?” “这……” “‘毒经’呢?” 徐文如丈八金钢摸不着头脑,一连串的问话,使他如坠五里雾中。 “老……前辈是……” 老人白眉连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不对,他不敢欺师,竟敢违命娶妻生子,可是这……”说到此处,突地喝问道:“那孽障几时死的?” “孽障!谁?” “传你毒功之人!” “先父么?……他死于数月之前。” “哼!”这一声冷哼,悠长凄厉,怪腔异调,徐文为之毛骨悚然。他完全迷糊了,根本弄不清是回什么事,做梦么?不像,真的么?太荒诞了。 老人紧绷在嶙骨上的面皮,抽动了数下,怒气勃勃地道:“不尊十年之诫……哼!他是如何死的?” 徐文木讷地应道:“是被仇家所害,不过……” “不过什么?” “近日又有迹象,似乎……先父仍在世间!” “他曾向你提及师门的诚命么?” 徐文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会到这‘九转河’来?” “晚辈被人劫持,乘隙投水,本图自尽……是老前辈相救么?” 老人默然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此子功力被封,莫非神志受损,丧失了记忆?否则怎会如此?” “功力被封”四个字使徐文心头一动,自己明明功力被废,而老人却说被封,这“封”与“废”相差太大了。心念之间,下意识地一提气,猛感内力如泉,自己的功力竟然已经恢复了…… 内心的震惊,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老人说自己“功力被封”,无疑的是他解了禁制,看来这老人又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他自称师祖,又提到“毒手”,莫非他真是父亲的师尊! 老人一招手道:“进来!” 人影倏然消失,徐文又惊异地发觉老人跌坐的突岩之后,是一个石洞,原先被老人挡住视线,同时全神专注在老人身上,所以没有发现。 他略一踌躇之后,弹身上岩,向洞内走去。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洞径幽暗而狭窄。进了十丈左右,眼前突现一间宽广的石室,几桌椅木,全系石制,居中,摆着一个香案,竟然也香烟袅袅,明灯娓娓。 老人却垂手站在案分,待徐文一脚跨入,他便开声朗喝道:“祖师神位在此,还不下跪!” 徐文一窒,目光触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见赫然刻着:“万毒之祖鬼见愁黎煜之神位”十二个惊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记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说过,“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一个叫“鬼见愁”的练成过,久已失传。看来自己误打误撞地撞到师门之内来了。 当下,惊喜参半,双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向老人身前一跪,口称:“不肖徐文,叩见师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来!”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着老人。 老人激动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亲呢?” “徐英风!” “你不是本门弟子!” 徐文连退了三个大步,傻了,他生平从未经历过这种离奇的场面,老人一见面自称师祖,现在又说不是他门中弟子,看来一切肇因于“无影摧心手”,可是父亲当初如何获得“毒经”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闭目凝思了半晌,睁眼道:“你听说过伍尚这名字么?” “没听说过!” “你见过‘毒经’么?” “没有!” “你如何练成这‘无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亲练成了‘毒手’么?” “据晚辈所知,他没有。” “他根据什么口授的?” “听提及是一部‘毒经’!” “他有没有提及‘毒经’的来源?” “没有!” 老人闭上了口,洞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对方将如何处置自己,只是,他意识到不会有性命之忧,最令他感到振奋的是功力已复,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沉默! 足有半个时辰,谁也没有开口,徐文渐渐不安起来 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祷道:“第十二传弟子万有松,通诚于祖师座前,为维本门一脉不断,弟子从权擅专,伏析鉴察。” 祝祷毕,起身到香案左边站定,沉凝十分地问徐文道:“徐文,你父亲应是本门第十四代传人,你,是第十五传,现在上香下跪!” 徐文错愕莫名,看情形已无选择的余地,老人不知凭什么认定父亲是第十四代传人,既然有这名份,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单只救命复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绝对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转身上步,恭谨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这誓该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门规矩,朗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师恩典,收归门下,誓以此身为本门献,恪守门规诫律,如有违背,天厌之。谨誓。” 老人又洪喝道:“听宣!” 徐文长跪垂首,没有应声,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老人万有松已肃穆无比地接下去道:“本门为万毒之门,以济人活物的宗旨,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义为依归,铲奸锄恶,扶弱抑强,不附恶,不从邪,可愿凛遵?” 徐文恭应道:“矢志凛遵!” “听诫!” “弟子恭聆!” “一诫奸淫,二诫偷盗,三城滥杀,四诫助恶。可愿凛遵?” “谨遵!” “听律!” “弟子恭聆!” “欺师灭祖者死!妄传毒技者死!宣泄门秘者死!恃技悖义者死!可愿凛遵?” 徐文悚然应道:“谨遵!” “孩子,可以起来了!” 徐文转向万有松,叩首道:“参见师太祖!” “免礼。起来!” 徐文这才站起身来。老人此刻显得慈祥无比,目中栗人的碧芒荡然无存,用手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话要告诉你!” “谢坐!” “先报出身来历!” “弟子徐文,‘七星帮’帮主徐英风之后,一脉单传继承家学,别无师门。” “好,孩子,仔细听着:本门称为‘万毒之门’,祖师便是武林至今仍传名的‘鬼见愁’,讳黎煜。本门是代代单传,每代只收一名传人,这是祖师遗下的规矩,决不容违背,所以律令中有妄传毒技者死一条……” “师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动?”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传人……” “祖师爷有关于收传人的遗示,这也可以说是本门的一段秘辛,祖师在二百年前,无意中发现这一座被‘九转河’围绕的绝峰秘洞,于是便从此自誓归隐,经历半甲子潜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极,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精微,忽感如任此道湮灭,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归隐,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话锋至此一顿,接着又道:“于是,祖师想出了一个撞缘的妙法,把自己所学,录成了两册秘笈,上册附以笺条,说明得此笈者,须潜心参修,十年之内,如能有成,可来此间拜师,修习下册……” “哦!” “祖师把上册和笺条,用鱼皮袋装妥,投入河中。当然,也许碰不上有缘的人,也许从此流失,但祖师把这心愿,付与一个‘缘’字……” 徐文听得大是神往,不由脱口道:“结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点了点首道:“当然,不然本门焉能延续到今天。” “请师太祖说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师正巧在河边打鱼,忽见一具尸体漂来,捞起来一看,尚未断气,身边赫然带着那半本‘毒经’,经救活之后一问,果然那人是谒师而来,因路径不熟,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惊“啊”了一声。 “祖师当时喜之不胜,立即收为传人,并开了‘万毒门’这门户,并立下诫律,同时顾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动辄便毁人性命,人心难测,如对门人不加限制,势必因良莠不齐而造成浩劫,是以规定每代只传一人…… “祖师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师阮元良。由于阮师公的遭遇,使祖师悟出了一个测验人心之方,凡获得上册‘毒经’而成传人,必须在‘九转河’上游投潭,经历一劫,然后才有资格正式入门……”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顺流而去,不为发现呢?” “不会!峰下水流奇特,投水人必然会被推上河滩,祖师在河中依水流天然之势装有特制巨网,到此必被网住,可称万无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见面就自称师祖,原来认为弟子是投水入门而来……” “孩子,这便是缘啊!” “恕弟子绕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岂非断了本香缘?” “问得好,这便是祖师所谓‘撞缘’,如无缘,本门使中断了。” “这岂不……” “祖师法度,决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为祸武林,其人根本无意入门,又将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师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传人,出山考察。因为“毒道’属于奇门,得此道者,必会风传武林,不难发现,如所传非人,可按诫律处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经’,另觅传人。考察满意之后,便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达,传以下册玄功,如此周而复始。” “这么说来,本门当是固定的有两代在山同参?” “一点不错!” “请问第十三代?” “这是我的推断,十三代传人伍尚,在‘撞缘’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而有缘人便有你父亲徐英风,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无法回山,你父亲又已遇害,天幸师祖有灵,引导你来!” 徐文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老人的推断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亲得‘毒经’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门,而他的作为,完全干犯师门大忌,如果第十三代传人伍尚还在人间,总有一天他要受门规制裁…… 心念未已,只听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传你本门‘毒功’,如果在世,必受追究。” 这话说得严厉无比,徐文只好唯唯称是。 老人话题一转,道:“你练成毒功之后,有否滥杀无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问还没有!” “很好!” “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据武林耆老相传,‘无影摧心手’仅二百年前祖师一人练成过……” “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传人,都……” “那又不对了,‘无影摧心手’载于上册,是上册上最艰深的一课。每一代传人在回山入门的十年限期之内很少有能修练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林中白无法知晓,而回山之后,虽一切大成,但已届寻继承人之期,事实上已无法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传人,如你,是很难得的了。 “设使‘毒经’不慎而遗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将在得手之后惨死!” “为什么?” “该册子本身含有剧毒,只要用手触摸,便已中毒百日之内不治。” 徐文打了一个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册内附笺,注明解法,那笺在得经之后,跪读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为本门传人,甚或习成本门秘功…… 徐文内心十分叹服祖师当年设想之周到细密,准此而论,父亲并非第二次得经之人,如果是,岂不毒发而死,这证明父亲是第十三代掌门伍尚所拣的传人,可是他的作为,业已犯了师门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祸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门归宗,这简直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轩,道:“孩子,为师太祖的为你解开封功奇穴之际,发现你内力惊人,这与你的年龄不合,莫非你……” “弟子曾受一个叫‘玉面侠’朱公旦的老前辈输以功力……” “你拜他为师?” “没有,绝地巧逢,他托弟子办事,给弟子输功脱困!” “啊!原来如此,你的内元,已达百年之高,修习本门上乘绝学,必事半而功倍,现你秉赋,一年可成!” “一年?” “怎么,孩子,你嫌长么?每一代掌门,最少者是五年为功。” “恕弟子无状!” “家无常礼,用不着如此讲究!” “据说‘无影摧心手’一旦练成,终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确如此,如修到上乘,则毒之收发由心,平时与常人无异。这些不必多问,你自然知晓!” “是!” “现在你可以开始服劳了,右边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边第一间为师所在,第二间是练功房。你先去弄吃的,功课明晨开始!” “遵命!” 到目前为止,他仍有些梦幻的感觉,因为这遭遇太离奇了,太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奇迹,这便是奇迹了。 洞中无日月,时光逐水流! 徐文废寝忘餐,矢志苦修,有时数天不食烟火。 这一天,他进练功室,直趋老人身前,欢然叫道:“师太祖,我练成了!” 日久月长,朝夕相晤,老人与他之间的隔膜完全消失,相处有如祖孙,所以在态度言语之间,已没有什么拘束。 老人手捻颔下稀疏的白须,笑逐颜开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预期提早了一半!” 徐义可不曾计算过日子,自己也觉惊奇地道:“是半年么?” “不错,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 “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 老人面上的喜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黯然之色。徐文看得出来,心里也升起一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离开。先时不觉,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许久的仇恨之心,又活跃起来。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训诲。” “第一,寻回‘毒经’,相机物色第十六代传人。” “是!” “第二,务必查明你祖师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办到!” “第三,查明你父亲得经而未来山入门的原因。” 提到父亲,徐文心头一紧,但仍恭应道:“文儿记下了,师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现在已是百毒不浸,为了行道济人,你带些药物随身应用,药架上你可以自己拣选。再则十年之内,你必须回山一次。本门不禁婚娶,但秘笈父不传子,必须依祖师遗训‘撞缘’。你,可说是并派以来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经过了水厄……” “谢师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过霸道,如非对方有必死之道,不许轻用!” “遵训谕!” “另外药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师所留,你可带一粒在身上,违犯本门死律者服之,这是家法,决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应了一声:“是!” 他想,父亲如果真的在世,确有资格服这“法丸”,身为人子,难道…… “此峰三面绝壁环水,仅有后峰一条秘径可出,现在你看着……说着,在地上画了出入之法,徐文牢记在心。 “话已说完,你下去!” “是!” 回到卧室,徐文百感杂陈,此番出山,大可快意恩仇了,他把半年前的经历,在心头重温了一遍,只觉疑云重重,诡谲万端,最令他不安的是父亲。 他希望父亲仍在世间,这是人子之常情,可是门中诫律森严,何以自处呢? 祖师伍尚失踪已十余年,人海茫茫,何处去找寻? “毒经”定在父亲身上,如他不死的话,如他不幸。如何着手…… 陡地,他想起了“过路人”所施的“阎王今”剧毒,那毒是本门配方之一,莫非“毒经”是落入对方之手?这太可能了!但得经之人,百日之内必毒发身亡,这事情可就相当辣手了。 他也想到“无影摧心”之毒,除了业已练成了“金刚神功”之人外,无人能抗,除本门解药外,无人能解;预含解药在口,在药丸未化尽之前,可承受毒手而致中毒,自己所遭遇的“过路人”等,都不怕“毒手”,彼辈当然不可能都练成了武学极致的“金刚神功”,那他们都有解药么?解药何来? 这蹊跷,他想不透。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对方也是不怕“毒手”之一,这谜底必须揭穿。 ………一宵易过,第二天一早,徐文叩别师太祖万有松,循秘径出山。 他毫不考虑地取道奔向开封。 许多重大的谜,要从“妙手先生”口里解答。双方约期是一月,现在半年过去了,蒋尉民父女可能急煞! 半年,不算长,也不太短,诡谲的江湖,会起多少变化呢? 到了开封,如果蒋家父女提起婚事,自己将如何答复?“毒手”,自修习了本门上乘秘功之后,业已收发由心,不致为害,当初之约是“毒功”散日,即践约之期,现在“毒手”已无须散去,是否算数呢? 想到蒋明珠的玉貌花容,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荡,可是另一个倩影出现了,那是在半年前自己功力被废,故意给气走的,她现在如何?嫁了人?抑是…… 这一天,到了郾师,他先觅店打尖,换了衣饰。他已不须任何掩饰,一袭白色儒衫,方巾锦履,使他成了一个秀逸绝伦的美书生。 他从前不时出现在眉目之间的乖戾之气,因修习上乘武学而彻底地消逝了,所不同的,是在运用本门心法双目会泛碧芒,这是无法避免的,因它是本门的特徵。 入夜,他一个人在房内自斟自饮…… 突地—— 隔壁房内传来一声骇极的呼喊,接着是一阵脚步杂沓之声。看来是房客听见呼喊而涌向这边。 “怎么回事?” “呀!死了人了!” “七老八十的,怎会遭遇横死?” “小的失踪了,老的死了,这官司怎么打……” “本来就不是好路道,白日里那妞儿那副德性……”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来说,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徐文不理不睬,仍自喝着酒。 “呀!这是什么玩意?” “好好一面玉珏,怎地穿了三个窟窿?” “朋友们,这玩意儿是江湖信物之类的东西,看来是江湖仇杀,出门在外,少惹是非为妙……” “啊!” “哦!” 不知是谁说了那几句话,看热闹的房客,怕引火烧身,纷纷散去。 “玉珏,三个窟窿?” 徐文自语了一声,惊得跳了起来,一弹身飘出房,只见隔壁房门大开,三三两两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缩,流连在天井里,店主与两个执灯的店伙,木鸡般呆立在房门口,似乎已没了主意。 徐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一头冲入房中。 “呀!” 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房中地上,躺着一具白发皤皤的青衣老妇尸体,血渍侵殷殷,流了一地。尸旁,抛着一块玉块,正是方才众人喊嚷着穿了三个窟窿的东西。 徐文捡在手中一看,不错,是“天台魔姬”随身所带的信物“三指块”,从衣着来看,死者是她师父“三指姥姥”无疑了。 “天台魔姬”呢?房客说一老一少,那少的当然就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回身,连眼都直了,房内靠窗的墙上,被穿了无数小孔,每三孔自成一组,这正是“三指姥姥”的独门绝艺“三指追魂”所留的痕迹。 “三指姥姥”的名头,在武林道上可说是拔尖一流,功力仅略逊于“痛禅和尚”,“三指块”所至,黑白咸服,是谁能杀得了这不可思议的女怪杰? 徐文暗忖,事情可能发生在自己投店之前,否则以现场的情况而论,双方曾经搏击,自己不能毫无所闻。以自己所知,能杀得了“三指姥姥”这等高手的,还真难找得出一二人。 “三指姥姥”被杀,“天台魔姬”的遭遇可想而知了 一时之间,他忧心如焚,他自觉欠“天台魔姬”太多,半年前故作无情,气走她的那一幕,犹在目前…… 突然,一个黑衣老者,探头向房内望了望,登时面如死灰,低声向店主道:“别声张,赶快设法抬去埋了也不必报官相验,否则你这店就别打算开了!” 说完,一缩头…… 徐文大喝一声道:“站住!” 那黑衣老者抬头一望徐文,见是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胆子壮了些,但面上惊怖之色未除,颤声道:“少侠有何指教?” “谁作的案?” “这……这……” “快说!” “少侠不见壁间那粉印……” 徐文目光向壁间一扫,这才发现壁上果然有一个掌大的粉印,是一朵梅花形,不由大感困惑,栗声道:“这梅花粉印是怎么回事?” “少侠连这都不知……” “知道还会问你。” “这……这……小老儿不敢说!” 突转身,一溜烟地走去了个无影无踪。 徐文急也不是,气也不是,这梅花粉印到底是代表什么呢?何以那老者惊怖欲死?看来如非某人的特殊记号,便是某一帮会的标记。 征了片刻,心想,还是另行设法打探。随即向店主道:“店家,买到上好的棺木,把这老人家理了。记住,不能草率,这老人家来头不小,将来会有人检首迁葬的。回头来我房中取银子……” 说完,把“三指块”揣在怀中,自回房去。 这一来,酒饭业已无心了,脑海里老盘旋着“三指姥姥”被杀和“天台魔姬”失踪之谜,还有,就是那朵梅花粉印…… 不久,小二进来收拾杯盘,笑嘻嘻地道:“相公,屋里怪闷的,不到外面纳凉?” 徐文触动灵机,摸出一锭十两纹银,并一粒碎银,道:“小二哥,这十两银子给你东家,作收埋那老太婆的费用……” 小二一哈腰道:“相公菩萨心肠,到处行方便!” 徐文不理他这马屁,接着道:“这颗碎银,你替我办件事,你去街上替我买一柄墨扇。” “墨扇?” “嗯!黑色扇面的折扇,要素的!就是没有书画过的!” “要牙骨……” “普通竹骨就行。” “不当事,几文大钱,俺给您老买上四五柄……” “一柄也就够了,钱拿去。” “嘿嘿,您老,太多了……” “剩下的赏你。” “多谢相公厚赏,俺先给您老沏上一壶上等雨前,润润喉,回头马上去买!” 小二作了一个兜头大揖,抬掇起杯盘,狗颠屁股似地去了。 徐文在屋里踱着方步,不禁为自己想到的妙计而得意,不论对方是谁,总会现身找上自己的。另一个小二,送上来一壶茶。不久那买扇子的小二回来了,眉开眼笑地送上了一大扎折扇,总有七八柄之多。 徐文忍俊不止地道:“你很会办事,有事我再唤你!” “是!是!”。 小二倒退着出了房门。 徐文随手捡起一柄,张开来,用湿面巾把扇面弄潮然后掩到隔壁房中,把扇面对着那梅花粉印,按上去,轻轻一拍,粉梅花便清晰地拓在扇面之上,回房俟扇面晾干了,然后折在手中,掩上房门,向外行去。 郾师是个大城,十分繁华,此刻正值二更初起,夜市方张,更显得热闹非凡。 徐文把折扇印有梅花的一面朝外,轻轻摇着,一副闲适伪书生派头,安步当车,尽拣人多处晃荡。 果然,人群中凡属武林人,一见这梅花粉印,无不回避。 徐文若无其事地绕了一会,然后上了一座大茶楼, 他一面喝茶,一面不时地摇摇扇子。 顷刻工夫,茶客去了三成。 徐文耐心地坐着,他发现一个刚入座不久的黑衫老者和一个黑衣汉子,面露奇诧的表情,窃窃私语,并不时把目光向这边膘来。他不由心中暗喜,随口漫吟道;“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既不应景,也不切题,他只是兴之所至,随口闲吟。却不料那黑衫老者,勃然变色起身走了过来,搭讪着道:“老夫可以坐下么?” 徐文一摆手道:“有何不可。” 那老者坐定之后,惊疑地望了徐文几眼,以极低的声音道:“是总坛使者么?” 徐文内心一震,暗忖:莫非自己闲吟的四句诗撞正了板,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看来这梅花粉记是某个江湖帮会的标志了,当下面色一肃,口里含混一声:“嗯!” 黑衫老者惶恐地道:“卑职第二分坛属下香生赵为功,不知上使驾到,请恕失仪之罪!” 说着,站起身来…… “坐下!” “卑职怎敢……” “要你坐下便坐下!” “如此,卑职……告僭越之罪!” 徐文心念疾转,看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总坛使者,料想对方组织中使者的身分必然相当优越,致使一个分坛香主不敢同起坐。只是对方是什么组织,如何套问真情,稍一不慎,必露马脚,甚或有其他的同路人来到,认出自己的面目,可就砸了! 香主赵为功几次想开口,却又不敢的样子。 徐文看在眼中,心想,利用对方的弱点,可能会出点线索。心念之中,试着道:“赵香主有闲暇啊!” 赵为功面色一变拘谨地道:“不敢,卑职负责此区耳目!” “哦!这责任相当重大,贵香主得多加小心。” “是!是!上使栽培!” 徐文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套出实话,只好硬起头皮道“关于安平栈中的那女子……” 说了半句,便即顿往,以观对方反应。黑衫老者果然面涌疑云,期期地道:“难道上使不知……” 徐文心知露了破绽,忙挤出一个笑容,淡淡地道“随便谈谈而已,因为……” 因为什么,他没有说,目的是困扰对方的思路,故意拖一条尾巴。 赵为功当然不敢迫问,改口道:“上使见过分坛主了?” “嗯!还没有,我不准备见他了,另有任务。” “哦!上使可否容卑职禀报分坛主,上使大驾行踪以便接待……” “这……不必了!” “上使与另两位奉派押解那女子的不是一路么?” 徐文心中一乐,这可就触及主题了,当下故作神秘地道:“当然是一路,不过我另有任务,因为……”这两个字接上了刚才没有说完的半句话:“因为总坛方面发现有人出头,所以我奉命暗中监护。” 这个谎扯得恰到好处,黑衫老者深信不疑。 “不知何人敢……” 徐文十分严肃地道:“‘地狱书生’!” 黑衫老者赵为功骇道:“‘地狱书生’不是早死于桐柏山下了么?” 徐文咬了咬牙,道:“谁说的。‘地狱书生’岂会如此轻易死亡,那坟是假的。” 赵为功双目睁得鸡卵大,被徐文的鬼话镇住了,半晌才道:“事非小可,卑座职司耳目,这……” “这可不能泄漏。” “是!是!” “所以,嗯……碰上你最好,你把这边的行动计划告诉我,省得我多费周折。” 赵为功双目左右一瞟,见没人注意,才以讨好般的声调道:“人是教主亲自出手的……” 徐文面色微微一变,教主?什么教的教主?难道是梅花教?那么“三指姥姥”最死于对方口中的教主之手无疑了…… 他忽地发现对方住口不语,知道自己露了破绽,忙正色道;“说下去!” “是!因为路程不近的关系,所以暂押分坛。适才两位使者驾临,说奉谕明晨五更天出城,押回总坛。分坛方面仅派了一辆车子。” “好!” 口里漫应着,心里的念头却不停地转。突地,灵机一动,他想到了“过路人”,莫非“过路人”口中的主人,便是这位教主?这大好的查证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贵香主此刻有事么?” 赵为功似以能巴结总坛使者为荣,忙不迭地道:“卑职听候差遣!” 徐文故作沉吟,慢吞吞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责香主人头熟,有件小事烦代劳……” “不敢,上使尽管吩咐!” “那位是谁?”说着用嘴朝与赵为功同桌的汉子一努 “哦!是卑职手下头目。” “好,你俩一并到城外来……” “是南城么?” “不错,本使者先走一步。” 说完,伸手取钱…… “上使请发驾,这区区茶资……嘿嘿,卑职会打发! “好,别耽搁,马上来,此事不许任何人知道。” “是,上使清便!” 徐文离了茶楼,直奔南门,他一身之外无长物,店根本无须回去,本来他尽可套问分坛所在,但一想多问会露马脚,到了分坛,难保没人认识自己,如果所谓使者是“过路人”一流人物,要救“天台魔姬”可就辣手了,这样以逸代劳,真是再好不过。 方才转出正街,一个独眼老丐,踏踏拖拖地迎面而来。 “噫!是你?” 惊“噫”声中,那老丐横在道中,不动了。 徐文一愕,看这老丐陌生得紧,根本从未谋面。 “阁下什么意思?” 老丐咧嘴一笑,道:“贤弟,你听不出愚兄的声音?” 徐文精神大振,想不到会碰上“妙手先生”的门下“闪电客”黄明,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这种鬼鬼怪怪的易容,实在令人绝倒。 “贤弟,你好啊!半年来愚兄跑断了腿……” 徐文歉疚地一揖道:“小弟赔罪!” “闪电客”黄明絮絮地接下去道;“家师出动了十多位门下,还借用了丐帮人物,四下打听你的下落,看来你很自在,这半年到哪里去了?” “大哥,现在有事,一切停会再谈,如何?” 一个老丐正与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在街上交谈,登时引起不少路人围观。 黄明知机,低声道;“你先走!” 说着,夹起打狗棒,一颠一跛地走了。 徐文加快步子,抄捷径出南门,避开官道,上了一座土丘。 此刻已近三更,城内虽还热闹,城外却已行人绝迹。 徐文甫一停身,黄明业已跟踪而至,真不愧“闪电客”之名。但在修习了“万毒门”上乘本门武功的徐文眼中看来,又不怎么出奇了。 黄明上了土丘,迫不及待地道:“贤弟,什么事?” “等人。” “等什么人?” “我也不知对方来路,只知他是一个什么教属下分坛香主。” 黄明骇然道:“该教是否以‘梅花’为记?” “不错。” “啊……” “怎么?大哥知道那是什么教?” “五方教,崛起江湖才数月,但业已震惊武林……” “五方教?” “不错,意思当是东南西北中五方一统之意!” “教主是谁?” “不知道,据说是那谋得‘佛心’之人!” 徐文心头为之剧震,如此证明自己所测不错,正是“过路人”一伙无疑了。当下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何以见得‘五方教主’是得到‘佛心’之人?” “噫!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哈哈,武林闹翻了半边天,你会不知道,这半年你莫不成归隐了?” “差不多。” “说说看?” 格于门规,徐文当然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只好随口应道:“小弟获有奇遇,避世了半年。” “什么奇遇?” “这……” “你有困难不说也罢。” “哦,前托大哥转交的翠玉耳坠,结果如何?” “嘿,不提也罢。” “为什么?” “愚兄被蒋老头痛骂一顿,说这是定情信物,岂能交回……” “那是小弟连累大哥了。” “小事一件,算了!” “蒋明珠反映如何?” “当时就要剪掉青丝出家为尼,好不容易才劝住。” 徐文心里登时打了一个结,像这样将来该如何了局 “贤弟,蒋姑娘一片痴情,你不能辜负她……” “大哥,以后再谈,先谈些目前的,你说武林翻了半边天,怎么回事?” “唉!武林劫运已成,这一场血劫是无法避免的了!’ “到底什么回事嘛?” “三个月前,江湖中接连发生凶案,死的全是知名之士,现场均有梅花粉记,之后不久,传出了‘五方教’这名称……” “啊!” “首先,‘神鹰帮’被并吞改为第三分坛,接着‘五雷宫’宣布改为‘五方教’第一分坛,其余如‘一剑会’‘红缨帮’等小帮派,先后被吞并……” “雄心不小?” “嗯!开封蒋府也遭了劫,父女俩仅以身免!” 徐文心头一震,道;“再以后呢?” “‘卫道会’总坛被攻击,门下弟子死伤逾百,‘无情叟’与‘彩衣罗刹’当场战死,‘痛禅和尚’受伤‘卫道会主’的妻子赶到,力战‘五方教主’,该会才免了覆亡之厄,但,迟早‘五方教’会卷土重临的。” 徐文听得惊心动魄,连“无情叟”“彩衣罗刹”这等人物都保不住性命,“五方教主”的功力,未免太以骇人了。 所幸“卫道会主”与“痛禅和尚”留有命在,不然自己的血仇岂非落了空。 黄明又道:“目前只有丐帮和各大门派来受该教萘毒!” 徐文镇定了一下情绪,道:“大哥知道‘三指姥姥 也遭毒害了么?” “听说了。” “‘天台魔姬’”也被掳……” “贤弟打算怎么样?” “救她!” “恐怕很难?” “小弟不惜任何代价!” “人在何处?” “正与小弟现在约会的人有关,大哥可知道该教郾师分坛的所在地?” “这倒还摸不清楚,不过,有办法查明的。” “哦!有人来了!” “是对方么?” “两人,不错。大哥,你别开口,由小弟应付。” “好的。” 两条人影,如飞而至,看来身手还不弱,刚抵丘下,那名香主赵为功业已发了话:“是上使么?” 徐文应道;“不错,上来!” 如约而至的“五方教”分坛香主赵为功听到回答,带领手下,飞奔而上。 两条人影,奔上土丘,一见黄明在场,登时一怔,徐文一摆手,大刺刺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避忌!” 赵为功与那名手下,齐向徐文恭施一礼,不安地望了黄明改扮的独目老丐一眼。然后,香主赵为功十分恭顺地道:“上使有何差遣,请即吩咐。” 徐文诳对方来此,目的是怕误了五更救“天台魔姬”,哪有什么话好说,心念一转之下,向黄明施了一个眼色,然后目注那黑衣汉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有些受宠若惊,忙躬下身去,结结巴巴地道:“回……回上使的话,弟子……赵香主属下头目钱大庆,请上使栽培!” 徐文煞有介事地“嗯”了一声,以严然上使的口吻道:“看你还很精明干练,将来有机会可以到总坛方面做事……” 黑衣汉子再度躬身,头几乎触及地面,声音有些发颤:“全望上使大力栽培!” 徐文用手朝黄明一指,道:“这位是总坛密使,要单独见你们分坛主,他系初来,不明路径,为了避免多一人知道,你带路!” 黑衣汉子一迭声地应:“是!”然后向黄明施了一礼,道:“请随小的来!” 黄明更加气派十足,手中打狗棒一挥,话音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带路!” 黑衣汉子战战兢兢转身奔下土丘,黄明向徐文一颔首,表示知道他的用心,然后也跟着飞纵而去。 两人走后,徐文目光陡射碧芒,冷森森地向那香主赵为功道:“你知道本人是谁?” 赵为功一时不明究里,骇了一呆,期期地道:“不知上使尊讳……” “我就是‘地狱书生’!” “呀!” 赵为功登时面如土色,惊呼一声,转身…… “别动,你走不了的。现在说,你们教主是谁?总坛在何处?” “这……这……” “痛快些!” “老夫不知道!” 徐文重重一哼,冷厉地道:“姓赵的,放明白些……” 赵为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面上由突然的惊怖而转变为狞恶之色,用手朝口边一抹,道:“你准备怎么样?” “要你说话!” “如果不呢?” “那恐怕不能由你!” 赵为功嘿地一笑道;“‘地狱书生’,你所恃不过‘无影摧心手’,你就试试看。” 徐文反而一怔,难道对方不畏剧毒么?现诸“过路人”等,对方既是一伙,是有这可能,他顿领悟对方在抹口之际,定是先含解药在口,所以才敢大言炎炎,但现在的徐文,已不是半年前的徐文了。 心念一转之下,冷峻地道:“在下可以不用‘毒手’,只凭功力,你若能接得下一招,让你走路!” “凭你还能留得下老夫么?” “试试看!” 话声中,一掌划了出去。这一掌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无可懈可击。 赵为功双掌一抡,连攻带拒,论招式劲道,的确可列江湖普通一流高手。 双方招式甫接,徐文掌心含蓄的劲力猛然吐出,其势锐不可当。 “哇!” 惨哼声中,赵为功口吐鲜血,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土丘之上。 一条人影,飒然飘落,赫然是“闪电客”黄明回头。 “大哥,怎么样?” “分坛路径业已探明!” “那人呢?” “送他回姥姥家了。好厉害,他竟会施毒,若非我立下狠手,险些着了道儿。” “嗤!” 一道火焰,冲天而起,原来赵为功见势不佳,发出了求救讯号。 徐文疾“哼”一声,身形如灰鹤般骤霄直起,快逾疾箭,只一旋,便超越了火箭之上,一挥手,火箭被震成了一蓬星雨,随坠随灭,人也跟着冉冉飘落。 他把在“万毒门”中所参修的绝乘功力,运用到“白石峰”后怪老人“玉面侠”朱公旦所授的“旋空飞升身法”上,表演了惊世骇俗的这一手。 “闪电客”黄明激动地叫道:“贤弟,愚兄今夜算开了眼界,家师以身法奇快闻世,看来是望尘莫及!” 徐文一摇头,道:“过誉了!” 那名香生赵为功,惊魂全出了窍,目瞪口张,几疑这不是事实。 徐文一转身,冷厉地道:“你可以回答区区的问题了!” “赵为功瑟缩地道:“无可奉告!” 徐文咬牙道:“你想到将如何死法么?” 赵为功被徐文目中的碧芒,照得心颤胆落,栗声道:“老夫认命了!” 徐文杀气腾腾地道:“认命也不行。” “‘地狱书生’何苦逼人太甚?” “逼人?哈哈哈哈,本人已经被逼得太久了,今天才算找到了债主……” “老夫欠你什么?” “你只好问你们教主了!” “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说实话,饶你一命!” “五方教徒不受威胁,杀剐听便,自有人找你算帐!” “看起来你倒满有骨气的?” “哼!” 黄明冷冷地接口道:“贤弟,别浪费时间了,‘五方教主’行动诡秘,该教香堂主之流,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分坛主也许有办法!” 徐文不解地道:“何以见得?” 黄明道:“该教曾有一名堂主落在‘卫道会’手中,结果一无所获!” 徐文一抬手,正要毁去这黑衫老者,突地想起师门规诫,这是否算是“妄杀”呢?因为对方并没有必死之道落在自己眼中,心念一转之下,改劈为点,废了对方武功,复点了对方“晕穴”,然后向黄明道:“大哥,距五更天不远了,我们到城门附近等。” “等什么?” “对方将‘天台魔姬’押解总坛,五更出南门!” “啊!贤弟,我们不急下手……” “为什么?” “跟踪,踩探总坛的位置!” “好办法!” “走。” 两人下了土丘,在南门外选了一个隐蔽的所在坐着等候。 鸡鸣,犬吠,东方破晓,村野起了炊烟,可是,并不见有马车出城。 徐文心火直冒,一种被侮弄的感觉,使他杀机大炽,向黄明说了一声:“你等着!”弹身奔回土丘,到原先停身之处,一看,不由凉了半截,那名分坛香主赵为功,业已踪影不见。他被废了武功,又被点了“晕穴”,如果自行醒转,必待两个时辰之后,显然他是被人救走了。 对方发现这变化,当然会改变原来计划,自己与黄明却在那里傻等。 他后悔不够狠心,当场结果了赵为功性命,情况或许不会变化,这一来,打草惊蛇,事情就辣手了。 据黄明叙述,“五方教主”便是佛心的得主,而佛心是由“过路人”得手的,那证明“五方教主”便是“过路人”与他自己下手的陌生汉子口中的主人,所以现在的问题不单是救“天台魔姬”,母亲也扶持在对方手中,生死莫卜,安危不晓,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一颗心焦躁得像是被滚油煎沸。 天色大明,东方天际划起了第一道彩霞,官道上车骑负贩逐渐汇聚成流。 黄明夺回土丘,懊丧地道:“砸了!” 徐文沉声道:“该教分坛坐落何处?” “北大街一条胡同之内,地点十分幽僻,附近都是占地极广的住宅……” “我们走……” “大白天方便吗?” “有何不便?” “我倒不怎么样,你一现身必被对方认出。” “认出也无妨,我打算明闯。” “愚兄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易容!” 蓦在此刻—— 一个冷森森的声音传来:“‘地狱书生’你的死期到了!” 徐文与黄明同感一震,回顾之下,只见土丘后方的树后,转出两条人影,赫然是两个面目阴冷的锦衣少年,年纪大约在二十余岁之间,其中一个鹰鼻鹞眼,凶残之气逼人,另一个皮粗肉糙,显得十分精悍。 徐文目光一扫两人,冷声道;“两位想必是‘五方教’门下?” 那鹰鼻少年阴阴地答话道:“你说对了,我俩正是‘五方使者’!” “有何见教?” “取你项上人头!” 徐文冷冰冰地一哂,道:“两位有本领的话,尽可取去!” 那名犷悍的“五方使者”接口道:“‘地狱书生’你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寒声道:“被你等劫持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你想知道么?” “不错!” “他正为本教教主销床叠被!” 徐文登时气冲顶门,大喝一声:“你找死!” 随着喝话之声,一掌劈了出去。那发话的“五方使者”直迎而上,便接硬挡,另一名闪了开去。 “砰”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徐文心头大骇,虽然自己未用全力,但也有八成之谱,对方竟能硬接下来,这等功力,已到了惊人地步,看来比“丧天翁”之流超级高手,只高不低,难怪对方如此猖獗。 那使者心中更是吃惊,徐文的功力超出他意料之外甚多。 双方分而又合,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击。 另外一名使老,目注黄明,阴森森地道:“老化子,你先交帐!” 声落招出,向黄明攻去。 仅只三个照面,黄明被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他号称“闪电客”,在身法上有特殊造诣,见势不佳,游鱼船滑出圈外。 “好身法,但你逃不了!” 喝话声中,那使者疾逾电闪地射了过去,出手之下,又把黄明迫退数步。如果换在平时,黄明早已溜之乎也了,但此刻徐文尚在与对方交手,他不能走,也不好意思走,但对方功力太高,只这犹豫之间,身上已中了一掌。 一声闷哼,鲜血夺口而出,手上的打狗棒被震得飞向天外。他并非丐帮人物,打狗棒只是配合他的易容,根本不精于斯道。 徐文与那使者一对,却占了上风,迫得对方节节后退,但要取对方性命,却并非三招两式能办得到的,一见黄明受伤,心头大急。 对黄明的使者,暴喝一声;“老要饭的,躺下!” 惨哼随喝声以俱发,黄明栽了下去。 徐文心头大震,他已别无选择,口中栗喝一声,“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猛然施出。 师太祖万有松曾交代这“毒手三式”太过霸道,轻易不许施展,除非蓄意取对方性命,现在,为了救黄明之命,他只有断然出手。 “毒手三式”今天算是头一道用之于敌,穿过对方看来密无点隙的掌影,直捣心窝,像飞鸟巧妙地穿越浓枝密叶,投入巢中一样。 “嗯——” 一声闷曝,像是发自地底,低沉惨厉,那名使者身形晃了两晃,仰面栽倒,胸前一片殷红,登时气绝。 徐文被自己这种歹毒的招式,惊得一愣。 “无影摧心手”本已毒绝天下,加上毒收发由心,穿膛入腹,神仙也难逃死厄。 另外一使者,亡魂尽冒,片言不发,弹身飞逝。 徐文过去扶起黄明,道:“大哥,你觉得怎样?” 黄明也被徐文搏杀那名“五方使者”的手法惊呆了,竟不知回答。 徐文再次道:“大哥,伤得怎样?” 黄明这才回过魂来,苦苦一笑道:“死不了就是。” 徐文双手仍抓住黄明的两个肩头,黄明倏地怪叫道:“贤弟,你的左手……” 徐文“哦”了一声,道:“不妨事了!” “什么,你的毒功散了?” “这倒没有!” “那你不是要愚兄的老命……” 徐文微微一哂道:“我现在的‘毒手’能分敌友,伤不了你,放心!” “这……这……怎么可能呢?” “大哥,我不能骗你,但也不能告诉你原因,你就别追问下去!” “看来与你说的奇遇有关?” “正是。” “家师的心血白费了!” “什么?令师的心血……” “不!不!我说错了,我是说令岳丈大人蒋尉民的心血白费了!” 徐文心内一震,惑然道:“蒋世叔白费了什么心血?” “他不是要家师传言,业已找到了散‘毒手’之方吗?” “是的,令师曾向小弟说过,怎么样?” “蒋尉民在一本残缺的古典里,找到了一个丹方,可以消散毒功,单只其中五味药,便化了他三千余两黄金。当然银钱在他不算一回事,三万两也倾不了他的家……” 徐文不安地“噢!”了一声。 黄明接着又道:“蒋尉民为了你,也为了宝贝女儿的终身,置新遭大难于不顾……” 徐文打断了话头,道:“对了,大哥,我忘了问你,蒋家被‘五方教’洗劫,损失如何?” “失了几名下人,父女及时走避,有惊无险,倒是家中宝玩钱财被掠一空!” 徐文咬牙怒哼了一声,道:“蒋姑娘目前何处安身?” “这倒不愁,蒋尉民秘密居处遍及大河南北。” “嗯,大哥方才说到哪里了?” “我说蒋老头置家难之善后于不顾,只身入陕,远赴终南山……” “到终南山做什么?” “为你求一味散毒功之药!” 徐文顿时感到无比的愧作与内疚,人家对自己一片赤忱,而自己对人家却在有心无意之间。心念之中,额角不由沁出了冷汗,急问道:“蒋世叔到终南山为小弟求一味什么药?” 黄明独目连闪:“金线草果!”: “金钱草果?根本没听说过……” “岂止你没听说过,一般岐黄名手,知道的也不多。这‘金线草果’家师祖早年告诉家师,普天下仅终南山绝顶后峰的‘鬼湖’出产,蒋老头动身业已三月,他是怀着姑妄试试的心情去的,因为‘鬼湖’也是一个传说中的神秘地方,能否找到,找到之后又是否寻得到‘金线草果’,都在未知之天!” 徐文立感焦躁起来,激动地道;“去了三月还未回头么?” “嗯!” “原来他预定的时日是多少?” “预计两个月往返……” 说到这里突地龇牙“哎哟”了一声。 徐文不安地道:“啊!大哥,对不起,只顾说话,忘了你的伤。来,坐下,小弟助你疗伤!” 黄明一摇手道:“不用,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我有师传灵丹可治,至多半个时辰……” “哦!小弟忘了令师是‘天眼圣手’!” “贤弟说笑了。你替我护法,难保对方不卷土重来。” 徐文一想也是,“五方使者”被毁,对方岂肯干休,当即一颔首道;“大哥放心疗伤!” 黄明就地坐下,取出师门特制伤丹服了,然后运功疗伤…… 徐文兀立他身畔,心头思绪翻涌江潮,“天台魔姬”吉凶未卜,母亲生死不明,蒋尉民为了自己冒险终南“鬼湖”,这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料理,而且刻不容缓…… 正自心神不定之际,只见数十条人影,从不同方向,向土丘奔来。 徐文看了一眼身侧的黄明,只见他如老僧入定,正是运功的紧要关头,不由大感焦躁,深悔先前太拖沓,不曾选个合适便于掩护的地方,现在来敌如此之众,一个照顾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但事已至此,当然只有应变一途。 这土丘前平后陡,黄明坐处,偏向陡坡的一面。 徐文飞快地一察地形,决定了应变之道,自己后退两丈,立于犄角之处,使黄明完全处在自己视线之中。 人如飞蝗而至,在五丈外市成了包围圈。当先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老者,三角脸,那形貌不禁使人联想到毒蛇的头。老者身边是那原先逃遁的鹰鼻“五方使者”看样子老者的身分在使者之上。如以地位而分功力,这老者当是一名劲敌,其余的一律黑衣劲装,在徐文看来,自不值一顾。 那白面无须老者,先扫了一眼地上的‘五方使者’尸体,然后慑人的目芒,迫注在徐文面上,声如裂帛也似地道:“‘地狱书生’,你竟敢杀害本教使者,是嫌命长了么?” 徐文寒声道:“阁下请通名!” “老夫‘五方教’豫南特使简青山!” 当然,这名字是徐文从未听到过的。 “阁下率从而来,意欲何为?” “‘地狱书生’,你这是明知故问,本教虽开派不久,但从未放过任何敌对之人!” “那意思是要取区区在下的人头了?” “一点不错,如你自决的话,可保全尸!” “哈哈哈哈,阁下认为区区会自决吗?” “那你注定了惨死!” 场面顿时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徐文不屑地道:“如果阁下认为办得到,无妨出手试试,不过,区区有句话先请教!” 简青山狰狞地一笑道;“说说看?” “有一位叫‘过路人’的,是贵教中人么?” “‘过路人’?没听说过。” 徐文不由一怔,黄明分明说“五方教主”便是得到佛心之人,而佛心是“过路人”得手的,而“过路人”又自承奉主人之命行事,简青山否认知道“过路人”,为什么?想来“过路人”必是某名手下胡扯的外号。 心念之中,不拟追问下去,改口道:“落入责教之手的‘天台魔姬’现在何处?” 豫南特使简青山光秃秃而略扁的嘴一咧,发出一阵狼嗥也似的刺耳笑声,道:“她么,将为本教主的夫人!” 徐文如中了一记闷雷,无名孽火,熊熊而燃,目中闪射出骇人碧芒,咬牙道:“区区在下会找贵教主结这笔帐的!” 简青山似被徐文眼中不同于众的碧芒所慑,下意识地一挪步,道:“你配么?” “配与不配不关阁下的事了!” “话说完没有?” “还有,贵教主是否劫持一个叫蓝玉珍的妇女?” 简青山神色登时大变,栗声道:“你问这干什么?” “阁下只说有没有。” “此点本特使无可奉告!” 从对方的神色,徐文断定母亲被劫持是毫无疑问的了。 “在下有意拜访贵教主,贵敦总坛设在何处?” “你做梦么?你没有机会了。” “未见得!” “本特使无暇与你饶舌,现在纳命罢!” 话声中,身形如巨鸟般射起,向徐文罩身扑去,双手十指箕张,有如飞天怪魔。 徐文双掌一挥,如山劲气,破空疾涌。简青山身影一窒,落下地来。双方成了照面之势,相距不及两丈,而对方距黄明,却只有八尺。 形势十分险恶,对方毁黄明,不过举手之劳。 徐文分毫也不敢怠慢,上步欺身,“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鸟归巢”,以闪电骇雷之势划了出去。 那名鹰鼻使者怪叫一声:“注意杀手!” 简青山的身手,果然惊人,几乎与那使者警告的同时,弹退丈外。徐文心中暗惊,“毒手三式”出必伤人,对方竟能安然避过,的确太以惊人,当下仍是那“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再退八尺,毫无还手的余地。 鹰鼻使者,片言不发,扑向坐地疗伤的黄明。 徐文的注意力绝不会放松,这可能是他心有二用,“毒手一式”未能发挥预期效果的原因,一见那使者身影晃动,半侧身,双掌夹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 “轰”然巨响声中,那使者被震得倒翻而回。 同一时间,简青山劲逾山岳的掌风,业已卷到了徐文身上。 徐文回掌立封,但差了分秒,同时也用不上劲,当场被震得踉跄退了三四步,他感到街青山的功力,不亚于“卫道会”的太上护法“痛禅和尚”,心弦登时拉紧,意识到这一战将是十分凶险。 也就在徐文被震退,鹰鼻使者立桩未稳的电光石火之间,三名立在陡坡方面的劲装汉子,以为有机可乘,齐齐弹身疾扑黄明。 徐文脚下一用劲,快逾电光石火地绕了一个半弧,回到原地。 “哇!哇!” 惨号连声,三名突袭的劲装汉子,栽了下去,当场毙命。 这一手,使得全场为之惊魂出窍。 简青山暴喝一声:“‘地狱书生’,你真有一手!” 双掌一抡,奇绝狠绝的招式,滚滚而出。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硬碰硬举掌相迎,使他心惊的是简青山居然不受制于“无影摧心手”之毒。 鹰鼻使者自然不放过任何机会,徐文与简青山甫一接手,他立即电闪上步,一记劈空掌,向黄明卷去。 徐文大惊失色,“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简青山知机而退,但他只施出了半招,身形电射,正好迎上那使者劈向黄明的掌风。 那掌风劲道十足,力逾千钧。 “砰”的一声,徐文用身形硬挡,当场跌撞出八尺之外,口里不自禁地闷哼了一声,但总算救了黄明的命。 如果照这样东迎西挡,势必疲于奔命,而黄明将不免被敌所乘。 心念电转,他改变了策略,横身挡在黄明身前,面对两大劲敌,身后的那些劲装汉子,暂时不理,以那些人的身手,是无法得逞的。 栗喝声中,简青山与那名使者,双双扑至。 徐文一咬牙,反迎上去,右掌封住那名使者,左手施出了“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二式“屠龙斩蚊”。 “嗯!” 一声惨哼,简青山连连后退,面色如土。 徐文与那名鹰鼻使者,双双退了一步。 这一式,又因分出一半功力对付那使者,又致不了简青山的死命。 简青山却是心胆俱裂,一挥手,当先踉跄奔去,显然,他已受伤不轻。简青山一走,鹰鼻使者更不敢留,大喝一声:“退!” 紧跟着弹身疾遁,去势如电。 那些手下,顿如丧家之犬,没命飞奔。 徐文杀机狂炽,凌空疾划,泻落人群之中,手扬处,渗号迭起,眨眼工夫,躺下了十几人。 他心念黄明,不敢继续追杀,折身返回丘上。 徐文吁了一口大气,道:“大哥,没事了么?” 黄明激动地道:“贤弟,亏了你了!” “这何足挂齿,他们不来,我也会找去的。” “来了些什么人物?” “为首的是原先免脱的那名使者,和一个被称为豫南特使的老者叫简青山。” 黄明惊呼道:“简青山?” “是的,大哥认识此人么?” “认识,他的外号叫‘啃尸虫’,本是关外黑道盟主,因心黑手辣,动辄杀人,手下被他残杀的不计其数,致以激起了公愤,为同道所不容,逐流亡关内,想不到被‘五方教’收容在旗下!” “哦!那生形相貌,一望而知是凶残之辈!” “贤弟,我们该……” “大哥把该分坛的地点告诉小弟。” “我带路。” “不!不妥。” “为什么?嫌大哥我身手不济,累赘么?” “不是这意思,小弟发觉该教有地位的高手对‘毒道’均有某种程度的修为,大哥去了,的确有许多不便。” 黄明想了想,道:“那我在外面接应你,如何?” 徐文不便峻拒,皱了皱眉,道:“大哥这身行头,恐怕难以瞒过……” “这还不容易,你等着。” 说着,弹身奔入土丘后的林中,仅只片刻工夫,独目老丐变成一个一身短打的店小二模样,往徐文身前一站,哈腰道:“相公,小二这厢有礼了!” 徐文不由绝倒,衷心佩服对方易容术之精妙。 “贤弟准备如何去法?” “明闯!” “好,你注意看着,这是分坛位置,左右通路,我在这里等你……” 黄明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划完,用脚踏去。然后又道:“我先走一步。” 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丘后的林中。徐文整了整因打斗而弄乱了的衣衫头巾,然后直奔下土丘,毫不避忌地向分坛所在地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目光注视着他,他只作不知道。 他此来有三个目的,一是判断“天台魔姬”是否尚被拘在分坛;二是设法迫出总坛所在,打救母亲;三是希望能碰上“过路人”等曾向自己下过手的魔爪…… 突地—— 他想到一件最紧要的事,自己竟不曾向黄明问清楚他师傅“妙手先生”的行踪。“妙手先生”与自己约定一月之内,在开封蒋府面见,揭穿“七星故人”与陌生汉子等人之谜,现在半年过去了,自己失了约,如果能见到“妙手先生”,也许能助自己了解到“过路人”等的来路…… 但,此刻回头再去找黄明,已嫌迟了,“天台魔姬”生死莫卜,好歹得先救她出险,如果对方志在劫色,这一日夜工夫,她的处境就很难逆料了。 想到这里,几乎把钢牙咬碎,假若“天台魔姬”因而失身,岂非遗终天之憾。 动人的风姿,感人的痴情,再次在他脑海里鼓荡。他激情地在心里暗暗叫着:“大姐,小弟不择一切手段,誓必要救你出来。小弟欠你的太多了……” 盏条工夫之后,他来到了黄明指示的分坛所在地。 巨门深扃,阒无人迹,这会是“五方教”豫南分坛所在地吗? 他征愕住了。 莫非自己找借了地头?但黄明指的分明是这里。 难道黄明被人所骗?但以他的精明,似乎不至于。 一时之间,他有些进退失据…… 看起来,这分明是大户人家的住宅,一个分坛,焉有毫不设防之理。 左右一看,这条巷一共只有两道大门,一道在近巷口处,依围墙的长度而论,占地不广,同时位置也不对,除了这里,别无门路。 蓦地—— 巨大的黑色大门缓缓开启了半扇,一个龙钟的老苍头,跨出门限,一见除文站在门前,偏头打量了半晌,才以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找谁?” 徐文可就为了难,看这老头完全不似江湖人物,但却不能不答腔,期期地道:“在下求见贵主人!” “见俺主人?公子莫非找错了地方?” “不至于?” “公子上姓?与敝主人是什么关系?” “见了你家主人,他自然知道。” “家主人永远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家主人三年前过世。家中仅主母与小姐二人,公子要见谁?” 徐文不由傻了眼,答不上话来。 那老苍头转身入门,口里嘟噜着道:“唉!家不可一日无主,三年来不知遭了多少无赖。”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徐文啼笑皆非,竟然被人当成了无赖。一弹身,向与黄明约好见面的地点奔去,出了长巷,一转弯,见黄明双手抱胸,斜靠在一家的门楼柱上。他一见徐文奔来,急使了一个眼色,闪身门楼之内。徐文直跟进去,口里道:“不对路!” 黄明在一个暗角停下来,诧异地道:“你说什么?” 徐文懊丧地把所遇说了一遍。 黄明一跺脚道:“兄弟,你真是不知江湖诡谲,地方决不错,可能该分坛目前没有人能应付你,而知你必来,才玩了这一手。” 徐文闻言之下,既羞且愤,前车可鉴,而自己竟然这般粗心,记得回南召别墅之时,就栽在老家人“二胡子”的手里,险些遗千古之恨,今天不是那故事重演么,而自己竟信以为真。 心念之中片言不发,回头便奔。 黄明急声唤道:“贤弟,别急,好好商量!” 徐文充耳不闻,闪电般向方才离开的那长巷掠去。 第15章 独闯狼穴 顾盼间,又回到那巨宅之前,黑漆大门紧关如故,和先前来时没有两样,静悄悄的不闻声息,也不见人影,只是,他的心情不同了。 “砰!” 他向大门遥击了一掌。这声巨响,全巷可闻。 门开了,出现的仍是那老态龙钟的老苍头,颤声喝骂道:“寡妇孤女,就该任意让人欺负么?” 徐文一弹身,欺了过去,那老者缩身闭门,但来不及了,一只左臂,已被徐文牢牢扣住。 老者昏昧的眸子陡泛精光,左手一挣,不脱,右掌猛然切出,势疾力猛,绝非庸手。徐文轻轻一指,老者右臂嗒然下垂,老脸顿现死灰之色。 徐文恨声道:“老狗,你是活腻了?” 老者结结巴巴地道;“少侠……有话……好……” 徐文厉声喝道:“少废话,领我见你们分坛主!” “什么,分坛……老汉不懂。” “你再说一句,我活撕了你这老狗!” 老苍头面上的皱叠起了抽动,额角渗出了大粒的汗珠。徐文夹腰带把他提了起来,大踏步向内趟去。 大门内是一片影壁,挡住了视线,所以在门外看不见里面的情形。转过影壁,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大院落,一条丈余宽的砌砖荫径,直通迎面的大厅。宏伟的建筑,并不因油漆剥落而减色,画阁飞檐,雕龙附凤,廊柱合围,巨厦翼展。冥想当年这巨宅的主人,又是了不起的人物。 顾盼间,来在廊沿之上,厅内布设,清晰扑目,古雅而不奢华,看样子,的确不像是江湖帮会立舵的地方。 但徐文成竹在胸,决不为这表面情况所惑。 死寂依然,不闻人声,不见人影,气氛透着无比的诡秘。 徐文上了阶沿,把老者向地上一掼,厉声道:“引我见你们分坛主!” 老者显得惊怖十分地道:“少侠……您……误会了,这里是安分人家的住宅……” 徐文杀机大炽,想到被毁于旅店中的一代女怪杰“三指姥姥”,被掳劫的红颜知己“天台魔姬”以及下落不明的母亲,开封蒋府的惨劫,恨火填膺,仇焰焚心,口里栗喝一声:“老狐狸,‘地狱书生’并非善良之辈!”一脚照定左臂踏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惨嚎,那条左臂骨碎肉靡,痛得老者满地翻滚,语不成声地道:“小狗,你……就杀了……老夫……” 徐文切齿道:“我不杀你,你再装洋,我撕下你的右臂!” 一蓬疾雨,由屋顶洒落,着地之处,冒起一片白烟。这是一种剧烈的毒计。那老者再次发出了惨叫,抽搐了数下,不动了,眨眼工夫,尸身开始溶化,流出腥臭刺鼻的血水。徐文一身衣衫,百孔千疮。 他除了感到一阵麻痒之外,毫发无伤,这证明他确已到了百毒不侵之境。但这场面,仍使他惊心动魄,目定口张。 毒雨过后,一切又归寂然。 徐文愤怒欲狂,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他想了想,退下阶沿,双掌运足功劲,朝居中一根廊柱劈去。 “轰!”一声巨响,柱摇梁崩,瓦片与碎木粉落如雨。照此情形,不消三掌,这巨厦势非震坍不可。 就在此刻—— 一个阴冷刺耳的声音起自厅内: “‘地狱书生’你好猖狂!” 徐文冷吟了一声道:“与我滚出来!” 一条人影幽然出现,赫然是那豫南特使简青山,白森森的面目,狰狞已极。 紧接着,无数人影从四方出现,把徐文围在了核心之中,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扣着陪器与兵刃。 此刻,那老苍头的尸身皮肉连衣物均已化尽,剩下一具白骨在血水之中,那景象的确令人毛骨悚然。 简青山身侧出现了另一条人影,是一个威凛的锦衣中年。 整个现场均为恐怖的气氛所笼罩。 锦衣中年首先开了口:“‘地狱书生’,你意欲何为?” 徐文寒声道;“阁下报名!” “本座分坛主姜珏!” “好极了,请立即交出‘天台魔姬’,说出总坛地址!” “你认为办得到吗?” “非办到不可!” “否则呢?” “本人血洗分坛!” 简青山嘿嘿一阵狞笑道:“‘地狱书生’,本特使要把你碎尸万段,方消心头之恨!” 徐文不屑地道:“‘啃尸虫’,今天你只好啃尸了!” 简青山面色大变,他料不到徐文会一口道出他昔年丑恶的外号,怒极怪吼道:“小子,本特使要活吃你的心肝!” 徐文嗤之以鼻道:“你今生今世办不到了!” “哼!照打!” 暴喝声中,简青山与姜珏,双双劈出一掌,两道掌风,汇成一股巨流,势可撼山票岳。同一时间,锐风刺耳,无数暗器刀剑,如密雨般集中射向徐文。 这声势何等惊人,从投射的疾劲锐风判断,在场的无一庸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你功力通玄,不死也得负伤。 徐文当机立断,一式“旋空飞升”,身形电似凌空拔起,足有四丈高下,无数略器剑刃从脚底密擦而过,整个四丈以下的空间,像掠过一阵蝗群,密无点隙。 盘空一匝,疾矢般射向厅廊,径扑简青山与姜珏。 简姜二人,霍地左右弹开,徐文身形未落实,双双各攻出一招,在彼此互存决死的情况下,出手之势有如骇电奔雷。 徐文一横心,不顾左边的分坛主姜珏,一招“毒手二式”,猛迎向右面的豫南特使简青山。 惨号挟夹闷哼俱起,惊栗了全场。 简青山脑浆迸裂,横尸就地。 徐文后心挨了姜珏一掌,身形前冲了五六步,两股鲜血顺口角而下。 姜珏因简青山在一个照面之下惨死,惊得亡魂尽冒,忘了跟踪出手。 徐文陡地回过身来,眼中的碧芒,使人心神皆颤。 四围的分坛弟子,见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面如土色。 徐文一个弹身,出手如电,抓住了姜珏,全场发出了一阵惊呼,但却无人敢出手。徐文一用劲,五指深深嵌入了姜珏的“肩井”,鲜血从指缝间泊泪而冒。 姜珏面如死灰,丝毫也用不上劲。 徐文栗声道:“分坛主,现在阁下可以开口了?” 差珏身为一坛之主,虽惊怖欲死,但却不能不维持表面尊严,咬牙道:“无可奉告!” 徐文怒发如狂,那神态有若一尊凶神,每一个字,如钢珠般从牙缝里进出:“姓姜的。我会把你生撕活裂!” 话声中所含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所有在场的分坛弟子,一个个噤若寒蝉。蛇无头不行,全失了行动的依据。 徐文要杀姜珏,易如反掌,可是他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要救人。杀了姜珏,甚至分坛所有弟子,问题并不能解决。 对方宁死不供,使他内心着急万分。 突地—— 分坛主姜珏猛可里抬起左手,朝口里一放,面色随之剧变。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打算服毒自尽么?在本人手下,你可办不到!” 边说,边以手指疾点对方三处大穴,然后摸出一粒解药,强塞入对方口中。 姜珏确实到了求死不能的地步。 徐文手一紧,姜珏惨哼了一声,被扣住的“肩井”,又冒出鲜血来。痛苦,使他汗珠滚滚,青筋暴突,面孔扭曲得变了形。 “阁下,别希望奇迹出现,你除了说话,别无路走!” “地狱书生’,本座决不屈服!” “那阁下就等着瞧了……”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排众而出,胁下挟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 徐文目光一扫之下,不由肝胆皆炸,来的,正是土丘侥幸漏网的“五方使者”,他胁挟着的赫然是“闪电客”黄明。 黄明会落入对方手中,的确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五方使者”阴森森地道:“‘地狱书生’,你认识他?” 徐文目眦欲裂,暴喝道:“放了他!” “五方使者”哼了一声道:“你认为如此容易吗?” “你找死?” “先死的是他!” 说着,把毛爪放在黄明的天灵盖上,又道:“抓碎他的脑袋并非难事,对么?” 徐文钢牙几乎咬碎,他不难扑杀那名使者,但黄明势必一命呜呼。 “本人再说一遍,放了他!”” “办不到!” “在场的连你在内,将付出血的代价!” “你无妨试试看!” “你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你放了姜分坛主,带他离开,这笔帐改日再算!” “办不到!” “如你愿意牺牲他,咱们就拚了!” 徐文几乎激愤得发狂,母亲、恋人、朋友,孰轻就重呢?他能忍心牺牲黄明吗?不!母亲与恋人,如果不死,仍有拯救机会,如果已遭不幸,那注定回天乏术,而黄明,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那踌躇的神色,“五方使者”当然看得出来。他怕徐文真的一横心,那今天在场的将无一能逃杀手,故意把黄明的头拉得向上一仰,道:“‘地狱书生’,决定了没有?” 徐文猛一跺脚,咬牙切齿地道:“就让你等侥幸一次!” “五方使者”一挥手,大声道:“撤退!” 一声令下,那些弟子像是从鬼门关逃了出来,纷纷鼠窜退去,刹那间,走得一千二净。徐文气炸肺腑。 众弟子退尽,“五方使者”才又向徐文道:“‘地狱书生’,你可以放手了!” 徐文冷冷地道:“你先放了他!” “我信不过你!” “以你的身手,怕本使者撤赖么?” “你又有何保证?” “凭‘地狱书生’的名头,决不作卑鄙之行!” 那使者想了想,轻轻放落黄明,然后向侧方闪退三丈。显然,他是怕徐文猝然出手。黄明落地,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呻吟,看来他不是要穴被制,便是伤势极重。 徐文恨很地道:“姓姜的,今天就算便宜了你!” 说完松手,弹身到了黄明身边,探察之下,果是穴道被制,忙出手解了他的穴道。黄明轻哼一声,站起来,满面羞惭之色,赧然道:“贤弟,我误了你的大事……” 徐文苦苦一笑道:“大哥,你平安就好,机会不止一次!” 回头望处,姜珏与那名使者,已不知何时消失。整个院落,依然死寂阴森。 “大哥,怎么会……” “说来惭愧,是我太粗心了,你来找我再回头之时,我的形迹便露了白,如果我换个位置,当可无事,不该太过托大,以致被对方所乘。当然,问题还是在于功力不及对方,幸而对方心有所忌,没有下毒手……” “算他们命大!” “情况如何?” “对方死不透露,毫无头绪!” “为今之计呢?” “搜!” “开始行动?” “慢着,大哥先眼下这个,以防万一!” 说着,递了一个药丸给黄明,又道:“半个时辰之内,可保百毒不侵。” 黄明接来服了,两人互望了一眼,双双向大厅欺去。甫上廊沿,黄明陡地一缩身,口里发出一声惊呼,廊沿上,一具白骨,外加一具尚未化尽的尸体,血水顺着砖缝四处滥流。 徐文虽属此道高手,但也不由感到一阵悚栗。原来那老苍头被毒液所溶,血水流经那豫南特使商青山的尸体,便也被毒液溶化。这毒液之毒,可以想见了。徐文若非练成了本门玄功,百毒不侵,此刻的白骨,将是他自己。 徐文指着那具半化的尸体道:“大哥,他便是关外黑道明主‘啃尸虫’简青山!” 黄明打了一个冷颤,道:“天网恢恢,这厮积恶如山,该有此报。” 两人入厅,搜索了一遍,毫无所获,由屏门转入后进,把三层院落房舍与东西两大跨院搜了个遍,却不见半个人影。有的房舍,看来根本已无人居住,这多的人到哪里去了呢? 徐文心中的懊丧与愤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但他是为了黄明而放去了敌人,怕黄明心里难过,他不敢表示什么。 黄明是“妙手先生”的高足,穿门入尾,寻幽探秘是他的看家本领,他一直像猎犬般在探索目的物,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敲、打、触、摸…… 终于,他激动地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 此刻,两人置身在跨院与后进连接处的角轩中,黄明在搬弄着一架巨型屏风。 那屏风直立在轩内当门之处,看来毫无异状。徐文惑然道:“大哥发现了什么?” “秘道入口!” “这屏风么?” “可能是!” “可能?” “你发现地砖上凌乱的脚印么?全到这屏风为止。” 口里答话,手指却不停地在屏风上摸索,当他的手指扭动一个屏风上层花格中的鸟头时,一阵格格之声倏然传出。 徐文精神一振,目光扫处,只见迎面壁上裂开了一道门户。他弹身近前,只见门内是一列长长的石级向下滑伸,约莫有数十级,便是平进的地道,可容两人并肩行进。由于里面暗黑,以他超人的目力,只看到此为止。 黄明靠了过来,道:“这若非地下室,便是通往外面的密径!” 徐文一挪步,道:“我们进去搜……” “提防诡计机关!”。 说着,顺手抓了一个锦墩向门里扔去,锦墩顺石级滚落,意外地,毫无动静。 黄明接着道:“可以放胆进去了!这秘道想来是此宅主人所建,既非武林人物,自不会布设机关,‘五方教’开派不久,临时加以利用,布设亦来不及。” “这推断有理,我们走!” 徐文当先进入暗门,向下落去,黄明紧随他身后。 石级尽头,便是平进的甬道,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力再强,也必须籍一点自然光源。此森森暗道,深入地下几达五丈,靠入口处,可前望数尺,数尺之外,便无法辨物了。 黄明从身边取出火石火绒,敲燃了点上火摺子,一幌,眼前登时明亮。 徐文喜不自胜地道;“大哥身边的宝贝不少!” 黄明尴尬地一笑道:“贤弟取笑人,小偷儿总离不了这些东西的。走!” 这回换了黄明在前,徐文在后,像两支夜宵蝙蝠般顺地道扑去。 地道似乎无穷无尽,奔行了一刻光景,仍不到头,倒是很少曲折,笔直朝前。 黄明边行边道:“看来这是一条秘道,以行进的方向与速度而论,我们快出城了!” 徐文一怔、道:“出城?” “不错,可能是东北两城门之间的荒僻地带。” “这么一说,对方早已出城了?” “极有可能!” 话声甫落,眼前地道突然一分为三,两人顿时愣住了!哪一条才是正路呢?” 黄明换了一个新的火摺子,细察地上的脚印,是朝居中一路奔去的,左右两路有足印,但看似一二人所留,明显而不凌乱。 “贤弟,中路!” “慢着,大哥看左面……” “啊!什么意思?” 靠左一面壁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六个惊心怵目的朱红大字: “禁地,擅入者死!” “贤弟的意思是……” “我们的目的是寻人,并非追人,纵使追上对方,未必有用,这禁地我们不能错过,好歹得探上一探!” “好!” 徐文领先举步向左边地道欺去,三丈之后,转了一个弯,一道黑黝黝的铁门阻住去路。门上,悬着同式的一块木牌;“禁地,擅入者死!”徐文上前用手一推,道:“好厉害,门上涂有剧毒!” 黄明骇然道:“看来‘五方教’是以‘毒’当家的了?” 一句话,触动了徐文的心事,目已是“万毒门”第十五代掌门,普天之下,“毒道”一宗,不知有多少门派?以自己目前所知,“卫道会”的掌令“崔无毒”是一派,其余,便不得而知了。如果父亲并非预期中的本门第十四代,那父亲该是另外一派,但以“无影推心手”的功力而论,父亲是本门一脉,当无疑义了。 “‘五方教’是属于哪一派呢?” 心念之中,用力一推,铁门纹丝不动。 蓦地—— “锵”的一声,铁门上端开了一个小孔,一个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道;“何人擅闯禁地?” 黄明立即熄了火摺子,接口应道:“总特使,奉令查禁!” 小孔内露出一支精芒闪闪的眼睛,从小孔漏出的昏黄光线判断,门内必有灯烛之类的照明之物。这一来,变成了内明外暗,门里人的声音充满了狐疑:“是哪一位特使?” 徐文半侧身,学着简青山的阴冷声调道:“简青山!” 这一着诈棋,居然生了效,格!格!声中,铁门开启。 门内是一间石室,燃着一支牛油火炬,照得满室通明。一个上身赤裸、胸毛茸茸的恶形大汉,当门而立,一见两人面目,陡地怪吼一声道:“你俩是谁?竟敢冒充简特使……” 徐文闪身退了过去,口里道:“‘地狱书生’!” 那狰狞大汉面上的横肉一紧,暴喝道:“找死!” 抡起蒲扇大的手掌,向徐文当胸劈来。徐文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大汉奋力一挣,把徐文带得一个踉跄。徐文暗僚对方臂力超人,五指用力,那大汉“哎唷!”一声,矮了半截。 徐文目光向室内一打量,靠右边一道小门,内面铺着寝具,想来是这大汉的宿处;左边一道铁门,门上落了巨锁,秘密,当然是在这铁门之内。徐文心中暗忖,这铁门内关的,会是母亲或“天台魔姬”之中的一人么?抑是…… 当下喝问道:“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大双手腕被制,全身酸麻,无力反抗,但目中的凶光却令人心悸。 “你俩意欲何为?” “把门打开!” “办不到!” “你想死么?” “你俩个兔息子也别想活!” 徐文恨火中烧,懒得厮缠,一掌拍碎了大汉的脑袋,用脚踢开尸身。 黄明在这地方,就显出能耐了,他已然把一串钥匙取在手中,上前打开了巨锁。门一开,一道劲风从内卷出,把他的身形震得直撞向身后的徐文。徐文用手一按,巨大的压力,使他退了两三步,这发掌人的功力,可以想见了。 惊魂甫定,只见门内又是一间石室,一个黑衣老者惊震地望着二人。 徐文一看,石室朝里,赫然又是一道紧关着的铁门,这黑衣老者,自是监守人无疑了。从对方关防如此严密看来,内情相当不简单。 黑衣老者狞声喝道:“干什么的?” 徐文寒声道:“要你命的!” 声音未落,一个虎扑,施出了“毒手一式”。 “哇!”惨号声中,黑衣老者倒地而亡。 徐文奔向那道铁门,门上没有上锁,拉了开来,里面是一道铁栅,袭着外间的火炬之光,照见铁栅门内蜷伏着一团黑影,从那灰白的老头看来,并非徐文想像中的任何一人,他不由凉了半截。 黄明向内一张望,道:“不知被禁的人是谁,竟然防范如此严密?” 徐文道:“好歹总得弄个清楚!大哥,烦你把火炬拿来!” 说着,上前去用手扭断了铁栅上的锁链。 蜷伏的人影一动不动,这时,已看清了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 徐文走近那蜷卧的老人,发话道:“阁下是谁?” 那老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一种虚弱但充满狠毒的声音道:“孽种,你会得到报应的!” 徐文一愕,望了黄明一眼,又道:“在下不是‘五方教’的人,阁下起来答话!” 老人以手撑地,挣扎着坐起身来,失神地望着二人。徐文被那老人失了人形的面容吓了一跳。 “阁下是什么人?” “你……又是何人?” “在下江湖中称为‘地狱书生’!” “不是那孽障出的花样?” “在下是追人无意到此,不懂阁下说的话!” 老人失神的目光再次向徐文与黄明打量了一遍,冷森森地道:“要救老夫出困,是吗?” 徐文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既然碰上了,岂会撇下不管!” “有什么条件?” “条件?这是什么话?” “难道是无条件么?” “在下没有想到这一点。阁下先说来历!” “你……当真不是那孽障派来折磨老夫的?” “阁下所说的孽障是谁?” 老人咬牙切齿地道:“老夫的传人!” 徐文惊“哦”了一声,道:“阁下是被门徒囚禁?” “不错!” “为什么?” “为了要老夫的秘技!” 黄明忍不住骂了一声:“欺师灭祖,人神不容!” 老人目眦欲裂地道:“老夫苟延生命,就是要等着看他遭报,可惜,唉……恐怕看不到了。” 徐文激颤地道:“阁下叛徒叫什么名字?” “老夫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这的确是天下奇闻,做师父的不知道门人的名字。 老人咬了咬牙,脱形的面上已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失神的双目中还散发着强烈的很意。 “是的,到现在还不知道。” 徐文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但总该知道他的身分?” “他是这里主人!” “这里主人!那是分坛主差珏了……” “他……他……叫姜珏么?” “不错。他便是此地的主人!” “他……人呢?” “兔脱了!” “啊!两位小友是他的仇人么?” “可以说是的。” 老人深陷的眸中,突地滚出了两粒泪珠,凄绝地道:“老夫功力已废,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气,也不想重见天日了,只是死难瞑目的,便是对师门无所交代……” “阁下何门何派?” “这一点格于门规,恕老夫不便置答!” 徐文皱了皱眉,道:“那阁下的名号来历,也是不能透露的了?” “是的!” 徐文默然了片刻,道:“阁下随在下等离开这里,怎样?” “这……” “在下有急事待办,不能耽延,坦白说,正是追踪令徒!” “啊!” 老人愣愣地凝视着徐文,目光在变幻,一变再变;表示这可怜的老人内心异常的复杂。 徐文预期着这禁地之内,可能禁闭着他的母亲或是恋人,现在事实证明不是,他的心早已飞起在外,感到一刻也无法久待,顺便救过老人,纯粹是基于武林道义,否则以对方暖味的态度,他尽可抖手一走。 黄明老于世故,倒是有耐性,和缓地道:“前辈,事有从权达变,您该速作决断,如非小可二人无意来,前辈又将如何?门派家事,外人无权过问,不过前辈如有用小可之处,当尽力而为!” 徐文有些急躁地道:“阁下可想好了?” 老人忽地一摇头道:“老夫不打算离开此地了!” 徐文大感意外,讶然道:“阁下不打算离开这人间地狱?” 老人以坚决的语调道:“是的,老夫想透了,除了一死以谢师门,别无他路可走,只是……” “只是死不瞑目!” “既是不欲死,何不离开再作打算?” “老夫说死不瞑目并非惜死!” “那是为了什么?” “师门重任未了!” 徐文将要想开口追问,什么重任未了,但想到老人对师门讳莫如深的态度,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停了片刻,老人主动开了口。 “事干本门戒律,老夫有话亦难以出口……” 黄明忍不住叹口气道:“这就难了,前辈有否同门之人,小可等可以替您传讯?” 老人不答,陷入沉思之中,可能他将要作某种重大的决定。 徐文忧心如焚,实在无法忍耐,不得已道:“阁下,在下兄弟要上路了!” 老人无力地一抬手,道;“慢着,老夫有个请求!” “请讲!” 请小友为老夫找到孽徒,代为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是的!” “这种事外人可以越俎代庖么?” “老夫别无它法了!本门有部秘笈,落在孽徒之手,请代追回……” “阁下门下确是‘五方教’分坛主美珏么?” “老夫只知他是此间主人!” “那好。不过,为了证实他的身份,阁下得交待点凭据什么的……” “凭据么,他……擅于用毒!” “这点在下业已领教过了,险些一命不保!” “这就不错了!” “贵门秘笈追回之后,请问如何处理?” “这……” “怎么样?” “小友不知系出何门?” “这一点恕难奉告!” “也罢!老夫这里有一纸遗言,盼小友在替本门追回失物之后,照书行事!” “可以!” 老人从身下的草堆中,摸出一个破布结,郑重地递与徐文,道:“这便是。小友能代老夫办妥,九泉之下也必铭感!” “关于所谓清理门户之事……” “内中已有说明!此遗书务祈小友在追回秘笈之后,再为开启!” 徐文接了过来,道:“阁下是决定不离开的了?” “是的!” “在下仍请阁下道出名号,这与贵门戒律无关?” “好,老夫叫伍尚” “徐文惊呼一声道:“伍——尚?” “不错,小友……” 徐文面色剧变,侧顾黄明道:“大哥,对不起,请你暂到外间!” 黄明困惑地望了徐文和老人一眼,把火炬插在门边,退了出去。 老人伍尚惊异莫名地道:“小友,这是为了什么?” 地牢被囚的老人,自报姓名伍尚,徐文心头巨震,请黄明暂时回避,激动万状地向那老人道:“令师莫非是上万讳友松?” 老人伍尚乾瘪的鹄面居然起了抽搐,口唇剧颤,失神的眸子睁得滚圆,久久才努力迸出一句话道:“你……你……怎知道?” 徐文双膝一屈,激动地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叩见师祖!” “什么?你……你……” “弟子徐文,蒙师太祖收为第十五代传人!” “这……这……怎么可能?啊!祖师有灵!祖师有……” 徐文行了大利之后,道:“请师祖听弟子把经过详情禀告!” 伍尚全身抖动得十分厉害,这是他梦想不到的奇迹,发生得太突然,玄奇得令人难以置信,他语不成声地道:“你……说……你说……” 徐文把自己功力被封,遭人劫持上船,乘机投河,以迄被救,蒙师太祖收为第十五代传人,修毕本门玄功,奉命下山寻失经,查上两代经过详情等,述了一遍。伍尚卟地一声跪了下去,枯陷的眸中泪如泉涌,失声道:“弟子不肖,弟子不肖……” 徐文叩首道:“师祖请珍重为要!” 伍尚回原处,沉思了片刻,道:“把遗书给我,用不着了!” 徐文取出布结,双手呈上。 伍尚解了开来,布上斑斑驳驳竟然是用血写的。伍尚撕了血布,把其中一个小包取在手中,然后喘息着道:“遗书本是交代得回失经之后,代为执行门规,受托者如愿为本门传人,可先研参‘毒经’,然后照规矩回山入门;如不愿,则将该经以棺木盛装,投之于‘九转河’,你师太祖会将之收回。这本是为师祖在绝望之中的奇想,事实上根本办不到,想不到祖师有灵,会差你来此。好!这追回失经、清理门户的大事,交给你了!” “弟子谨遵师祖训示!” “第十四代未行入门之礼,欺师灭祖,你不必视之为上代,按律处治便是!” “遵命!”” “言尽于此了!” “徒孙先送师祖离此,然后再设法……” “不必了!” 徐文一震,道:“师祖的意思该如何……” 伍尚字字如钢地道:“师祖不肖,未能克尽斯贵,险使本门中绝……你听着,当初我照门规下山寻找‘撞缘’之人,踏遍江湖,未见有本门传人出现;年复一年认定那半部‘毒经’可能因意外而未流入人手,但仍据万一之想……” 略事喘息之后,接着又道:“三年前,我不得已在江湖中故意炫露了本门绝技,意在试探有否‘撞缘’之人。这样过了不久,我发现了他。本拟暗中考察他的为人,不料他倒先认出了我的来历,诡称有人病重垂危,托他寻找同门,毒技便是那重病之人所授。我一时不察,信以为真,由他带领到这地室之中,误蹈陷讲,被废了功力囚禁,那孽障不时来迫我授以本门上乘心法……” 徐文愤慨地道:“徒孙身带‘法丸’,誓必正以门规!” “对了!方才你述及入门经过,说是早已练有‘无影摧心手’,是你父口授?” “是的!” “你父又怎获有本门秘技呢?” “家父生死成谜,俟擒到叛逆姜珏之后,当能解开谜底!” 徐文心中大是庆幸!当初,他认为父亲便是得到“毒经”之人,而自己奉命清理门户,终不成人子杀父?现在,证明获得“毒经”的是姜珏,这就好办了。至于父亲得毒技之谜,想来姜珏存心叛门,向外妄传,才有这后果……” 伍尚又道:“你父与姜珏是何渊源?” “这点徒孙不知道。” “安知你父不是始作俑者?” 徐文心头不由狂震,不错,这未始不可能。当下咬了咬牙道:“徒孙会查明的!” 伍尚紧迫着道:“如果将来事实证明当初获得‘撞缘’之人,是你父亲,你何以自处?” 徐文心一沉,念头数转之后,毅然道:“徒孙以师门戒律为重,不惜大义灭亲!” “办得到吗?” “徒孙可以立誓!” “不必,我相信你!但……唉,但愿事实不是如此。” 徐文又何尝不是如此想,他深信父亲已死于开封道上;说父亲不死的,只是凭臆断。突地,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父亲之死,可能与“五万教”有关。“过路人”传言凶手“痛禅和尚”显系嫁祸;照劫待自己的老秀才所说,父亲与“七星故人”是死于毒,所以才有死者非父亲的误断,因为父亲是用毒的人。 根据先后事实,可以作如此假定:得到“毒经”的是姜珏,而姜珏是“五方教”一员,所以“过路人”等才不惧“无影摧心手”,姜珏才能运用剧毒。假设父亲是在某种奇巧的情况下得到了毒功之秘,这是父亲不出示“毒经”、一切均以口授的原因。嗣后,对方发觉毒技外泄,才杀害父亲;又因自己练有“毒手”,所以才被“这路人”等一再追杀。而“七星故人”,当然也是对方一份子,所以才有与父亲决斗之事。至于“七星故人”同被杀害,可解释为误杀,或是他先被父亲所杀。 想到这里,他几乎跳了起来,这推论极近情理,连带也解决了自己三番两次被追杀的谜底。 照此而论,血洗“七星堡”的,当是“五方教”而非“卫道会“,因为母亲尚被对方劫持,而“卫道会主”上官宏也否认是凶手。 父亲在事后亲口告诉自己,仇家是“卫道会”可能当初“五方教”尚未公开立舵,他也误会了。 这好像满天乌云,突地透出了一线阳光。 突地—— 他瞥见师祖伍尚两手捻着一个药丸,红焰夺目,不由骇呼道:“法丸!” 伍尚从容地道:“不错,正是‘法丸’。这是为师祖的下山时所带,现在正好自用!” 徐文情急之下,伸手去夺,口里道:“师祖不可如此!” 伍尚厉声道:“不许动!” 这三个字像含有无比的威严,徐文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只这瞬间,伍尚已把“法丸”吞入腹中。 徐文料不到师祖走这一番绝棋,登时心胆俱裂。法丸是祖师所遗家法,根本无药解,而服食“法丸”的,等于是正家法,可以解也不能解。 伍尚由坐姿变成了跪姿,目光甚是平静。 徐文也跪了下去,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当他再抬头时,伍尚业已合目长逝。 一切,像是一场恶梦。 火炬快燃尽了,光线黯了下去。 徐文放了伍尚的遗蜕,然后开口叫道:“大哥,你可以进来了!” 没有回应。他再提高了嗓子叫一声,仍然没有反应。他心中大急,莫非黄明遇到了意外不成? 心念之中,弹身扑了出去,连越两重石室,到了地牢入口的甫道,依然不见半丝人影,一时之间,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黄明当然不会无故离开,除了发生事故。 他返身入室,取了一支火炬在手,正待去寻黄明…… 蓦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石室剧烈地晃动起来,一股烟硝之味夹着灰沙罩身卷去,所有火炬,在刹那之间熄灭,石室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徐文惊魂出了窍,久久才回过神来。 他试着移脚步,向前探索,触摸之下,心里暗道一声:“苦也!”地道业已崩陷,碎石土块塞得满满的。回头又向内室探索,发觉里间也已堵死,看来仅剩下自己容身的一间未倒,师祖遗体,当然已被掩埋了。 这算不幸中的大幸,设使这一间也坍落的话,自己单已被活埋了。但,这与活埋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地道长及数丈,只要有一段被炸坍,神仙也难脱困。 四面都是坚厚的石墙,离地面不知有多远,出去的希望根本没有。 是谁炸毁这地道的呢?当然,总是“五方教”的手下,这与黄明的无故失踪有关吗?抑或黄明也在另一处被活埋了呢? 待猝然惊怖之后而起的,是生之绝望。 如果不巧遇祖师伍尚,他与黄明早已离开,现在,两代传人同葬一窟。 他经历过不少次死亡的恐怖,但这一次似乎更绝望,连希冀奇迹发生的余地都没有。人,总不能破地而出。 他颓然坐在地上,什么也不想,因为想了也是多余。他摸了摸身上那粒师太祖万有松所赐的“法丸”,心中作了决定,当肉体的痛苦无法抵受时,便以这粒“法丸”结束生命。 命运,的确令人无法捉摸,谁想到当身手到某一极限,正可快意恩仇之时,却碰到这种意外的结束。 对一个生已绝望的人而言,爱、恨、悲、苦等等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因为那是属于活人的。 时间成了空白,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未来。 饥、渴,开始向他袭击,一切他可以不想,但肉体上的感受,他不能没有反应,因为那是实在的,不管想或是不想。 在绝望中,饥火燃烧得极快,没有多久,便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想,自己的生命快要结束了,多受痛苦是无谓的。 他几次想吞下“法丸”,可是生之欲念,紧紧地握住了他,使他下不了决心;虽然生已绝望,但总抵不过人生的本能,所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一个人更从从容容地接受死亡,是多么困难啊!” 痛苦,逐渐变成了麻木,这证明时间已过去很长一段了。 突然,他发现了一个事实,照理在这密封的石室中,时间久了,呼吸必然发生困难,但自己并没有这感觉。 难道有什么通风的所在么? 他跳了起来,这发现无疑是一丝生的曙光。 他开始细心地触摸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裂缝,用鼻去嗅,每一寸空间都没有放过,可是最后却失望了,没有任何一处有通气的感觉。 可是,室中的空气不窒闷是事实,这不能没有原因。 想,思索,他想到了室顶。 于是,他一手上托,轻轻纵起,触手处是一道很大的裂缝。他藉这裂缝附手的力道,足尖贴抵石面,凭一口精纯之气,横贴在室顶上,用鼻一吸,果然,有新鲜的空气流入。 他顿时惊喜欲狂,生,居然奇迹似地发出了召唤!他孤身落地,想,这裂缝有气流进出,证明距地面不远,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过度的惊喜,使他全身发颤,手足无措。 他想了又想,除了震开室项,别无他法,但必须冒被活埋之险。 生之锈惑,使他非冒这险不可。 他摸索着退到铁门边,歪斜的铁门,被大块的石砖撑住,形成了一个窟窿,如室顶坍落,这窟窿多少便发生一些缓冲的作用。 于是,他弓身、仰头、蹲桩,一掌向室顶劈去。 “轰隆!”巨响,震耳欲裂,土石纷崩,使他有目难睁,感觉中身上挨了几下重的,土掩齐胸。 他定了定神,睁开眼来…… “呀!”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呼。顶上,开了一个大天窗,刺目的阳光从洞穴射了下来,从洞穴边缘的厚度,看出此室距离地面有两丈之深。 简直是难于置信的奇迹。 低头望存身之处,除了土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坍陷的洞穴再宽数尺,他势必被活活埋葬不可,那些将坍的撑顶巨石,摇摇欲坠,使人怵目惊心。 又一次大难不死,他从土石中慢慢挣出身躯,一闪拔出穴外,只见眼前荒冢累累,赫然是一片墓地,这墓地傍靠着城脚。不远处便是官道,四下聚层成簇。 看日头已在已午之交,他想,自己已度过一天一夜了。 首先必须解决的是衣着,身上的衣衫,已成了些碎布,横直成叉地挂在身上,形态之狼狈,不必看便知道,如果被人看到,不被目为鬼怪才怪。所幸腰间的一些药物与在旅店凶房中检到的“天台魔姬”的“三指珏”未曾遗落。 更想掘出师祖遗体,看来是办不到的了。 他朝着土穴下拜,默祷了一番,然后觑准了一间独立的房舍疾速奔去。 那房舍紧傍坟场,是一椽三开间的茅屋,四周围着一道残缺的土墙。 徐文只几个纵落,便到了土墙之外,想了想,先发话道:“里面有人么?” 连问三遍,没有回声,心想,难道是没人住的空屋么?但屋顶还在飘着炊烟,墙边堆积了不少柴薪,竹竿上晾着衣物,决不会没有人‘除非人都出去了。略一踌躇之后,推开柴门,向内走去。 “有人么?” 他口里再次出声招呼,脚步却不曾停,走到门边,向里一张望,一幕惨象呈现眼前,几乎使他失口而呼——门内,血泊中,躺卧着一女三男,四具死尸,从尚未凝固的血渍来看,这四人遇害不久。 难怪无人应声,原来全家都被杀了。 是什么人下的手?是仇杀抑是谋财? 徐文无暇追凶,他的目的只是找衣物蔽体。主人已死,就不用顾忌了,他进入暗间,打开箱笼,果然被他找到一领青衫,外带头巾,一比,大小也还差强人意。心里暗忖,看不出这家竟然还有读书人。当下,又找到了一袭绸裤,忙拿来换了,然后到灶边舀水净了手面,这一来算舒齐了。 蓦地—— 一缕金刃破风之声,从身后飒然卷至。 徐文心中微微一震,侧身、出手…… “呀!是你?” 双方异口同声惊呼。徐文急撤手掌,黄明剑尖下垂,愕然睁大了双目。 “贤弟,你……没有死?” 徐文心中一动,随即道:“不错,没有死,大哥怎知……” “你不是被埋在地穴中了么?” “是的。但天不绝人,我又逃过一次死厄!” “你……怎么出来的?” “破顶而出。喏,就在那面的坟场中!” “啊!谢天谢地!愚兄我快急疯了。贤弟怎会到这里来?” “找衣物更换!” “那老人呢?” “死了!” 黄明没有追问下去。徐文接着反问道:“现在轮到我问大哥了,你怎地忽然失了影子?” 黄明吁了一口长气,道:“你要我暂时回避,我便走到外面石室。没多久,地道突然传来脚步之声,我便追了出去,到了三岔道口,只见两条人影,向分坛来路奔去……” “哦!” “我正待追上去,忽然嗅到火药气味,心知不妙,急切里却找不到引火线在哪里,只好回头想通知你,才只奔了数丈,炸药便已爆炸,地道靠石牢一段,全被封死,我也差一点送命……” 徐文又惊“哦”了一声。 黄明余犹悸存地道:“当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与对方遭遇,你知道,该教使者上级的高手,我根本不是对手……” 徐文手指四具尸体道:“这一家人是大哥下的手?” 黄明坦然道:“不错,是我杀的。” 徐文声音一寒,道:“大哥因何杀人?” “你以为这四人是谁?” “谁?” “‘五方教’的爪牙!” 徐文剑眉一挑,道:“是该教的爪牙?” “不错。这间茅屋厅堂桌下,便是地道的出口。我在地牢被炸毁之后,顺道直奔,来到这里。杀四人还真费了一番手脚,还算好,没有与美珏那批人遭遇。” “不知姜珏那帮人去了哪里?” 黄明一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据死者之一透露,他们出了地道便即散去……” “炸地道的呢?” “可能是领先停留在地道中的弟子,姜珏等一行仓皇撤退,不及通知所有弟子,像地牢中的看守人,就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变故。我判断那炸药必定是事先理好的,并非准备对付你我;当我俩进入禁地之后,才临时起意下手炸毁。 徐文一颔首道:“也许是如此,事已过去,不管它了。我想再回到分坛的巨宅一搜。” 黄明道:“好,我们入城,仍由大门而入,比较快捷。此地我们可以先把它封死!” “好主意!” 两人退出屋外,连劈数掌,震毁了那三椽茅屋,土墙倒下,正好掩埋了地道出口。如此,若不费工清理,里面的人决无法出来。 “大哥,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你犯不着去冒这凶险!” 黄明怫然不悦,道:“贤弟,这话可就不够意思了!” 徐文窒了一窒,郑重地道:“大哥,坦白说,这事牵扯到本门家事,小弟希望你能谅解!” 黄明似乎不信地道:“家事?” “是的!” “不是骗我?” “小弟一向对人以诚,对大哥你……能说谎么?” “你的身手当然无话可说,只是阅历却使我放心不下……” “谢大哥关怀,小弟自会谨慎将事。” 门派私事,外人无法干预,也不能插手,否则便犯了江湖大忌,这一点黄明自十分清楚。徐文既如此说,他自然不能追问下去,心中虽疑惑,却也无法再开口了,只好尴尬地一笑道:_“既然如此,愚兄没有话说了。记住,事完到正街老兴记找我,只消说找一个老客人,店家会知道的!” “好,哦!小弟还有件事……” “什么事?” “令师现在何处?” 黄明征了一怔,才道:“家师因事去了远方,一时不会回转,有什么事么?” “令师原约小弟一月之内在开封蒋府见面,有些疑难要为小弟解说,不意小弟因事一去半年,误了约期……” “这事家师曾提过,看来只好等他老人家回来再说了!” “好!小弟暂时别过!” “别忘事完找我。” “小弟记下了。” 说完,弹身向坟场奔去,一望四下无人,越过城墙,径直朝原先那巨宅方向奔去。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他不嫩能在街道上施展身法,只能大步而行,约莫一盏茶工夫才到达那条长巷。巷内极少行人,他放开了身形,眨眼间,使到了分坛大门之前,黑漆的大门半掩,仍然不见人影。 他毫不考虑地,使朝大门欺去。 “什么人?” 喝话声中,一个黑衣汉子现出身来,一看是徐文,如泣鬼魅似地惊叫一声,掉头便向里奔去。徐文一晃身,抓住那汉子的衣领,冷冰冰地道:“你们分坛主在何处?” 那汉子吓得魂飞天外,哪里还答得出话来。徐文怕姜珏闻讯逃遁,不再多问,用指轻轻一点,那大汉闷嗥半声,便栽了下去。 徐文转过影壁,只见大厅内外静静悄悄,他半声不吭,闪电般向大厅射击。 他来得突然,身形太快,没有人看出他的面目,及至在厅门口落下身形,四周陡起一片惊呼之声:“‘地狱书生!’” “地狱……” 徐文正待扑入厅中,一看,情形不对:厅内,数十人聚成一堆,分坛主姜珏被两名彪形大汉执住,旁边赫然是“痛禅和尚”、“丧夫翁”,与扶自己上船的老秀才。 如此看来,厅外的黑衣人全是“卫道会”属下弟子。 老秀才居然也站在“卫道会”一旁,实在令人不解! 厅内,所有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 徐文定了定神,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定是分坛主姜珏一行,判断自己已被炸理在地牢之中,所以折回分坛,正巧碰上“卫道会”高手突袭,所以被执。 老秀才挪身上前,当厅门而立,面对徐文,嘿嘿一阵冷笑道:“‘地狱书生’,你没有死?” 徐文寒声道:“在下若死了,岂非让魑魅横行?” “你来得正好,免得老夫费时间找你!” “你不找在下,在下也会找你阁下的,半年前的厚赐,焉能不报答?” “口气蛮大的,你准备如何报法?” “要你的命!” 四个字,如四颗冰珠。从徐文口中滑出,令人听了不寒而栗。 老秀才不屑地一嗤鼻,道:“狼种,你就试试看?” “接招!” 喝声中,“毒手一式”划了出去…… 老秀才一看来势,登时亡魂大冒,不但封架无从,连闪避的余地都没有。 “痛禅和尚”惊呼出了声。他目光犀利,看出这一招是杀手,但援手万万不及,急中生智,一道罡风疾撞,把老秀才的身形撞得斜跄了两尺。 粟米之差,他便将丧生在这“毒手一式”之下。 徐文功力收发由心,真劲未吐,便收了转来。 老秀才吓得面无人色,万想不到半年后的“地狱书生”会有这惊人的成就。 “丧天翁”也为之大惊失色。 “痛禅和尚”目中精芒暴射,直盯在徐文面上,沉重十分地道:“看来贫僧今天非杀你不可了!” 在半年前,这句话并非夸大,他要杀徐文并非难事,然而半年后的今天,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同了,徐文修成了“万毒门”上乘玄功,身手已高到几乎无敌的地步。 徐文冷森森地道:“‘痛禅和尚’,要杀我,恐怕你还办不到!” “让事实告诉你!” “‘痛禅和尚’,有句话,请你照实回答!” “说说看?” “‘七星堡主’徐英风可是你杀害的?” “什么?这话从何说起……” “开封道上两个锦衣蒙面人同时遇害,死后被毁容……” “那是徐英风么?” “其中之一是,另一个是‘七星故人’!” “‘七星故人’?” “一点不错。你承认了?” “痛禅和尚”眉头一皱道:“你胡说八道!” “什么意思?” “‘七星故人’便是你父徐英风的化身!” 徐文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痛禅’,你才胡说人道!” “痛禅和尚”沉哼了一声道:“你父易容自称‘七星故人’,与‘妙手先生’沆一瀣气,先谋‘石佛’,后来又双双化身‘五雷宫’弟子,上桐柏寻仇,这都是事实!” 徐文狂吼道:“你信口开河!”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凭什么说贫僧说谎?” “你要卸杀人之罪!” “真是无稽,你父根本没有死!” “那开封道上死的是谁?” “你应该知道的!” “我不知道。” “此言难以令人相信!” 徐文一时又感惘然,看样子“痛禅和尚”说话可能是实,但退一万步说,如果“七星故人”是父亲的化身,他怎会向自己下手,把自己迫落“白石峰”断岩?此间有父亲杀儿子的道理么?不可能,一百个一千个不可能!” 他忘情地大叫道:“不可能!” “丧天翁”接口道:“为什么不可能?” 徐文目中陡然射出碧芒,厉声道:“你想死容易,稍待片刻,现在不干你事,少开口!” “丧天翁”何等人物,论名辈份,武林中有几人能和他并列,这几句极尽侮辱的话,他怎能受得了,登时须发蓬立,大喝一声道:“老夫劈了你!” 双掌一扬…… “痛禅和尚”从徐文的目芒,看出形势的严重性,忙摇手道:“老施主暂息雷霆,容贫僧把话问完!” “痛禅和尚”年纪不高,但功力却是“卫道会”数一数二之流,地位也极尊。“丧天翁”气呼呼地收回了双掌,直吹胡瞪眼。 徐文的目光,回注“病禅和尚”,道:“‘痛禅’,你只说你是否下手杀二锦衣人的凶手?” “不是!” “真的不是?” “贫僧岂是对你说谎之人?” “你凭什么说‘七星故人’是先父的化身?” “任何事实,只能蒙混于一时,贫增认得出他的身形手法与为人!” “你……就凭这臆测而下断语?” “开封道上死的,查系中毒,而你父是此中高手!” “未见得?” “而你认为呢?” “先父并非‘七星故人’,但两人被害是事实!” “痛禅和尚”目中起了困惑的光影。他凭经验看出徐文不是信口乱说,果如徐文所说,徐英风真的不曾死,徐文不会以如此深厚的仇恨目光质问自己。 “徐文,你说为什么‘七星故人’不是你父亲?” “因为‘七星故人’曾下手杀害过我!” “痛禅和尚”面上困惑之色更浓了。 徐文接着冷厉地道:“血洗‘七星堡’可是上官宏等所为?” “不是!” “真的?” “千真万确!” 徐文脑内更加浑噩成了一片,自己一再向“卫道会”寻仇,结果全非那么回事,这中间隐藏了多少蹊跷呢? “你说,你对先父有深刻的认识?” “一点不错!” “我想知道。” “应该让你知道,你曾否还记得上官宏对你说过的故事?” 想起那故事,徐文内心有说不出的痛苦,因为理屈在父亲,夺人妻灭人嗣于前,杀人妻子后,那简直不是有人性之人所为,但子不言父之过。何况父亲已死,当下咬紧牙关一点头道:“记得的,怎样?” “上官宏昔年自毁容貌,投入‘七星堡’,被列为‘七星八将’之末,目的是希望会见被夺的爱妻与她腹中的骨血,结果事机不密,被你父探知,便杀了他的妻子……” 徐文歇斯底里地怒道:“别说下去了!” “痛禅和尚”一窒,又道:“你父命八将之首送上官宏出堡,其实是授命将周大年取他的人头回报;周大年良心发现,反而纵了上官宏,自己则亡命江湖……” 徐文切齿道:“谁能证明这是事实?” “贫僧!” “凭什么?” “贫僧目击全部经过!” “‘痛禅’,此等事会让外人目击么?” “你道贫僧俗家姓名是谁?” “你是谁?” “贫僧便是当年‘七星八将’之首周大年!” “你……” “徐文脑内“嗡”地一响,身形打了一个踉跄,他万想不到这功力莫测的“痛禅和尚”,会是父亲座下八将之首。 他陡地想起“痛禅和尚”被冒充该会总巡邱云的黑面汉所惑。赴桐柏仗义寻仇,无一对手,最后“卫道会主”指出对方姓周,出家不到二十年,顿化干戈,原来是这么回事;而当日“痛禅和尚”之赴桐柏寻仇,是因为自己与“天台魔姬”被黑面汉残害所致。说起来,自己还欠他一笔人情,当然那时自己身分未明,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七星堡主”的后人。 “痛禅和尚”严厉地道:“徐文,话已说完,贫僧要动手了?” 徐文退了一步,道:“‘痛禅’,你最好别动手!” “为什么?” “你不是我的对手。” “也许,但身为武林有所不为亦有所为!” “可是贫僧却要除去你,以靖武林。” 徐文再退数步,到了廊沿,道:“那你就出手试试看?” “痛禅和尚”出了厅,两人在宽敞的走廊上对峙。 场面再度罩起栗人的杀机。 徐文冷喝一声:“出手!” 普年父亲手下,而今竟成生死之敌,此事的变幻,的确太可怕了!然而使他真正痛心的,木是现实,而是父亲的为人。他不愿意去想,但这意念如附骨之蛆,根本除不掉,也忘不了。 “痛禅和尚”沉重地道:“徐文,照理贫僧不该对你出手,然而事逼如此……” “用不着假惺惺了!” “看掌!” 喝话声中,袍袖一扬,一道罡风,罩身卷向了徐文。 徐文一咬牙,挥掌相迎。 “波”的一声裂空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人影一分再合,双方不差先后地又出了手。徐文这次用足了十成功力,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徐文身形一晃,“痛禅和尚”却退了两步。 所有在场的,均为之面目失色。 “痛禅和尚”沉哼一声,掌影如幻,变空划为实击 徐文“嘿”地一声,“毒手一式”穿对方掌影直袭心窝。 一声惊呼,“痛禅和尚”暴退了四五步,面上陡露一片骇悸之色。 徐文又闪身揉进,施出了“毒手二式”——一“屠龙斩蚊”。 惊呼陡起,空气在刹那之间凝固了,惊呼之后是窒人的死寂。 徐文右掌距对方“璇玑穴”三寸之处停住,左掌几乎贴上了“天灵”。显然,他在将结束对方性命的刹那间收住了劲势,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他不刹势,“痛禅和尚”业已横尸当场。 “痛禅和尚”面上掠过阵阵死亡的恐怖,一张脸成了苍白之色。 “下手啊!贫僧认命了!” 徐文撤回了手掌,寒声道;“我曾欠你一笔人情,现在放过你,从此两不相欠。” “痛禅和尚”发出一声长叹,半晌无言。 徐文退了两步,目光朝厅内射去,盯在分坛主姜珏的面上,目不稍瞬。 姜珏垂下了头。他明白,无论是“地狱书生”或“卫道会”,都要得到他而甘心。 徐文陡地转身向“痛禅和尚”道:“把他交给我!” “痛掸和尚”一怔神道:“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我要带走他。” “这办不到!” “本人言出不改!” “丧天翁”气呼呼地道:“‘地狱书生’,你太目中无人了?” 徐文连头都不转地道:“不干你事!” 老秀才满面怨毒之色,愤然道:“狼子,你要带走他,必须杀尽本会在场的人!” 徐文发狠道:“必要时我会做的!” 空气再呈紧张。 “痛禅和尚”沉声道:“徐文,你带走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追查‘五方教’总坛所在;第二,另有私事待决!” “第一目的与本会相同,贫僧与你有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你从他口中得到有关‘五方教’的资料,必须供给本会!” 听口气,“痛禅和尚”准备让步。 徐文知道“卫道会”与自己之间,实际上并无仇怨存在之后,观念上已有转变,当下一点头道:“这一点可以办到!” “那你就带他走,其余的本会仍有处置的价值。” 徐文的目的,只在姜珏一人,因他是师门叛逆,必须秉师祖之命,清理门户,至于其余的教徒,他根本管不着。 老秀才与“丧天翁”虽然心中极不愿意,但在场的无一是徐文的对手,硬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同时“痛禅”是此行之首,他的决定自不能反对,只是那神情可就难看了,的确应了一句俗语:敢怒而不敢言。 徐文心念疾转,自己口说要带走姜珏,带到哪里去呢?就地处置,最适当不过,于是开口道:“‘痛禅’,姜珏留下,其余的不管如何处置,请即撤出此间。” “痛禅和尚”思索了片刻,一挥手,发令道:“撤退,这批人全部带走!” 一声令下,“卫道会”众弟子纷纷动手,一人招呼一个,向外撤退。 老秀才临去恨根地向徐文道:“‘地狱书生’,你的事不能算完!” 徐文冷森森地道:“在下随时候教!” “卫道会”一方撤退完毕,厅内剩下了姜珏一人,惊饰地望着徐文。 徐文挪步入厅,目中碧芒熠熠,瞪视着姜珏道:“姜珏,我们先来谈谈几个问题,然后再解决正事,希望你坦白些,别迫我用残酷手法对待你!” 姜珏显然功力被制,毫无反抗的迹象,威风尽失,与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 徐文挫顿之后,接着道:“旅邸中‘三指姥姥’是何人所杀?” “教主亲自下的手。” “好。那女的现在何处?” “已被带往总坛。” “总坛在何处?” “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你想先吃些苦头才说么?” “你斩了我也是如此,不知道。” “好,这暂且不谈,你们教主是何方高人?” “不知道。” 徐文怒火倏升,暴喝一声道;“你敢再说一句不知道?” 姜珏咬牙切齿地道:“‘地狱书生’,本座不幸落入你手,要杀便杀,不必作威作福,告诉你,你也不会活得太久,找你算帐的人快到了!” “是你们教主?” “凭你还不配教主亲自动手!” 徐文气炸肺腑,伸手便要点对方“阴穴”,但念头一转,他止住了。姜珏既是本门上代传人,必须正以家法,如用其他手段,便超越门规的范围了。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身分,如果揭开关系,他便不会会狡滑舌了。 心念之中,面容一肃,以一种严肃而冷厉的声音道:“姜珏,报出你的门派!” 姜珏不理。 徐文再次道:“你以残酷手段,对待石牢中的老人,可知犯了何律?” 姜珏猛抬头,道:“什么律?” “欺师灭祖者死!” “欺师灭祖?” “难道你还图狡赖不成?” 蓦在此刻—— 一个令人毛发皆竖的声音起自厅门: “小子,你吃了天雷豹胆,竟敢与本教作对?” 徐文转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鸡皮疙瘩遍起,只见厅门外廊沿上站着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满头红发,纷披肩背,一道刀疤,从左额角斜划到右嘴边,左眼连半边鼻子只剩下一道深槽加两个洞,黝黑精瘦,犹如一具风干了的僵尸,独眼青芒闪烁,摄人心神,二袭黑布衫,既宽且长,像晾在竹竿上。徐文定了定神,道:“阁下如何称呼?” “‘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谨!” “送死来了?” “嘿嘿嘿嘿,小子,老夫活剥你的皮?” “凭阁下这副尊容……” “小子,与老夫滚出来!” 徐文一指,点倒了分坛主姜珏,口里道:“姜珏,我奉师祖之命清理门户,你且候着!”说完,缓缓举步,走出厅门。 “七煞神”周谨独目连眨,拉开了劈竹也似的嗓音道:“小子,你清理什么门户?” 徐文在对方身前六尺之处停步,冷冰冰地道:“不关阁下的事!” “七煞神”周谨追问道:“小子,你与姜分坛主是同门么?” “不错!” “据老夫所知,姜分坛主别无同门,你小子……” “住口!在下没工夫扯淡,只有一句话请阁下答复,贵教主如何称呼?” “你不配问!” 徐文嘿地一声冷笑道:“好极,这是你最后一次开口了!” 声落,双掌挟以毕生功力劈了出去,他有心在三招两式之内解决了对方,好继续处置师门叛逆姜珏。 以徐文目前功力,这一击岂同小可,真有泣鬼惊神之威。 “七煞神”周谨怪叫一声,身形似陀螺般原地一转,竟然逆万钧劲道而进,枯瘦如鸟爪的十指,分抓徐文的面门与心窝。这一手,的确是奇绝武林之学,使人连封折的余地都没有。更谈不上反击了。 徐文心内一惊,电闪后挪三尺。 “七煞神”周谨如影附形而进,招出如故…… 只这瞬息的缓冲时间,徐文已有反击之机,“毒手一式”电划而出,以攻应攻。“七煞神”周谨暴退数尺,惊呼出了声。这种玄奇诡辣的招式,的确令他震惊。 徐文身形一欺,“毒手二式”跟着展出。 “七煞神”周谨闷哼了一声,连打了两个踉跄,身形已在廊沿之下,满头红发蓬飞,丑恶的刀疤顿呈血红,一弹身,电闪越屋而逝。 徐文心头也是吃惊不小,想不到“毒手二式”仅使对方受伤而没有倒下,这证明“七煞神”的功力业已到了相当骇人之境,看来要在“痛禅和尚”与“豫南特使”简青山等人之上。他没有起意去追,心思仍在师门叛徒姜珏的身上,转身,返回厅中一看,不由呆了,姜珏业已失去了踪影。 姜珏穴道被制,若是没有旁人援手,自身决无法解穴脱困,这证明暗中还潜伏有对方的人,不然姜珏不会无故失踪。 急怒交迸之下,七窍冒出了烟。 师祖尸首未寒,严命犹在耳边,岂能让这欺师灭祖之徒逍遥在家法之外。 他一掌劈碎屏风,没有人影。他劈开了房门,一间又一间,一院又一院,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怒气与杀机如炽如狂,但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姜珏兔脱,一切都落了空。门户无法清理,“天台魔姬”与母亲也无从着手施救,“五方教徒”并无特殊标记,除非对方找上门来,否则很难发现对方。 一时之间,他感到进退失据。 如果有黄明同行,当不致顾此失彼,但当时他考虑到门户之事,不宜外人干预,所以坚不允黄明同行,现在党得自己的经验阅历的确不够,否则焉有此失…… 一阵激动之后,他慢慢地冷静下来,想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首先,最要紧的是查出“五方教”总坛所在,然后才能谈到别的,但这相当不容易,只有寄望于机会。 他沮丧地离开分坛所在的巨宅。 不知不觉间,步出了郾师城。 斜阳古道,充满了苍凉的况味。身具盖世功力的他,踽踽行在古道上,影子被夕阳拖得长长的,显得那么孤寂、落寞。 一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地从脑海涌现,又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幕血泪仇怨交织的场景,不断叠出…… 精神,接近了崩溃的边缘,简直无法负荷。 倏地,他想到了“神鹰帮”。“神鹰帮”虽非名门大派,但在武林中也占有一席之地,并不是秘密帮会,是以立舵之处,尽人皆知,找起来毫不困难。 第三天,日出之后不久,徐文到了该帮立舵之地“藏龙谷”。 藏龙谷,在群山丛中,峻峰夹峙,谷道幽深,道中怪石嶙峋,的确地如其名。 徐文停身谷口,打量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心里不由暗自嘀咕,看来“五方教”这组织的确有些鬼里鬼气,郾师城内第二分坛的情形便可窥一斑。 他思索之中,举步便朝谷内走去。 谷道不宽,约三丈余,一条仅容一骑通行的小径,在乱石中左旋右转,弯曲而进。走了约莫有百来丈远近,耳畔突传劈啪之声,回头一看,浓烟冲空,来时的谷口,竟被烈火封死了。 徐文意识到对方早已有备,自己此行似在对方意料之中,才张网以待,当下,并不以为意,继续向里欺去。 忽地,又是一道浓烟,起自前头,接着是腾空的烈焰,如山涌起。 前后谷道全被烈火封死,火势燃烧极快,谷道中的杂草藤萝,似已被事先浇了引火之物,只刹那工夫,便延烧到身前,热气炙肤如烤,两旁绝壁如刀,看情况只有被火葬一途。 危机迫在眉睫,他必须立作逃生的打算。 换了旁人,的确只有束手待毙一途。 徐文胸有成竹,临危不乱,“白石峰”后的怪人“玉面侠”朱公旦传他的“旋空飞升法身”,曾助他飞升千切断岩,眼前的谷壁虽说险峻,但并未超过“白石峰”后的断岩,脱困并非难事。 心念之中,身体拔空而起,一旋,再旋…… 只这眨眼工夫,原来立足之处,已被烈焰吞没变成了火海。 徐文凭一口真气,七八个盘旋升上了壁顶,低头下望,谷中一片硝烟,夹着赤红的火舌,吞吐翻腾,不由为之倒抽了一口冷气,咋舌不已。 如果不是靠着这一式冠盖武林的身法,必已葬身火谷无疑。 随着从胸中涌起的,是无比的杀机。 他望了望地形,沿山脊奔去,看那火海,整整封了一里多地的谷道。 顾盼之间,业已超出火海范围,由上下望,由于火光的映照,隐约可见幽暗的谷底人影幢幢,房舍毗连,无疑的那便是“神鹰帮”总舵所在。 这“藏龙谷”外窄内宽,像一个长颈的瓶子。 他度量了一下地势,把真元提到极限,头上脚下,像巨鹰般向谷底旋泻飞落,虽然盘旋之势减去了下泻的冲力,但下降仍如电闪。除非是他,谁也不敢冒此粉身碎骨之险,只要一口气不继,便将砸成肉酱。 他落地之处,靠近山边。此际,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火海这一面,谁也不曾料到煞星会从天而降。 他袭着石笋的暗影隐住身形,锐利的目光向十丈外的人群扫去,只见所有的人,全取消了“神鹰”的标志,一律黑衣,这证明了“神鹰帮”真的已并入了“五方教”。他极目搜索却不见帮主古玉笙的影子。 火势渐衰,上升的阳光,代替了火光,黝暗的谷底,纤毫毕现。 徐文幽灵般在隐身石笋之后,至少,他必须找到为首之人才能现身,否则打草惊蛇,恐怕又将徒劳无功。 火势已灭,只剩下余烬冒出缕缕青烟。 一个黑夜老者疾奔而至,现场的黑衣人,波分浪裂,让开了一条道。黑衣老者观察了一下现场情况,然后大声发令道:“清理火场,务必寻出骨殖!” 蓦地—— 一个极冷的声音道:“不必费事了!” 惊呼声中,人如潮水般向四下涌退。黑衣老者面如死灰,脚下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当场,张口结舌,语不成声地道:“你……你……” “区区在下‘地狱书生’!” “你……没有……被烧死?” “那岂非辱没了‘地狱书生’之名?” “你……意在何为?” “首先请阁下报个名号?” 黑衣老者连退了三四步,觳觫地道:“老夫分坛掌令洪七!” “在下要见你们分坛主!” “你要见本座?” 一个粗旷的声音起自侧边。徐文转目一看,三丈外站定了一个年纪和自己不差上下的锦衣佩剑少年,满面残鸷之色,但却掩不住内心惊怖之情。 这装束,分明与见过的“五方使者”一模一样,他却自称本座,那原来“神鹰帮主”古玉笙呢?被害了,还是…… 他的目的不在此,不愿想得太多,目光朝对方一绕,道:“你是分坛主?” “难道有假不成!” “报名?” “许大成。” “古玉笙呢?” “你与他有旧?” “随便一问而已!” “姓古的福薄命短,业已辞世了!”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杀人夺位,贵教的手段够毒辣!” 锦衣少年许大成再退了一步,道:“你为此而来?” “本人还不想管这闲事!” “那是为了什么?” “要见你们教主!” “你……要见我们教主?” “不错。” “凭你还不配。” 徐文目中碧芒陡射,冰寒至极地道:“许大成,你敢说一个不字……” 锦衣少年许大成被徐文目中异常的碧芒所摄,惊悸地一挪步,道:“怎么样?” “血洗藏龙谷,鸡犬不留!” “你办得到吗?” “事实会答复你!” 锦衣少年暴退数步,唰地抽出了佩剑,一抖,剑尖芒吐五尺,显示出他的造诣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四下的分坛弟子,呐喊一声,剑拔弩张,纷纷备战。 场面,在分坛主许大成拔剑之间骤呈紧张。 徐文勉强压制住的满腔怨毒,登时云涌而起。他若非凭着绝世身法,早已葬身火谷,师门诫命虽有戒妄杀一条,但撇开私怨不谈,单以“五方教”的作为而论,除灭武林蟊贼,当不犯戒。 心念之间,双掌已蓄足了劲道,目中碧芒大盛,那形象的确使人不寒而栗。 栗喝声中,许大成划出如电,朝徐文罩身击去。 徐文冷哼一声,“毒手一式”以同等快的速度,穿剑芒而入…… 许大成亡魂大冒,收剑暴闪八尺,口中却大喝一声:“上!” 掌令洪七与四名持剑弟子,应声出手。 徐文杀机已不可遏止,右掌横劈洪七,左手划向四名剑手,左右手虽有先后之分,但快得犹如同时发招。 一声闷哼,夹以四声惨号,供七被一掌震得口血飞迸,踉跄倒退;四名剑手连招式都不曾发出,便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所有在场的“五方教”弟子,一个个魂飞天外,惊呼如雷鸣。 徐文横步闪身,右掌再度挥出。 “哇!” 掌令洪七腾空飞栽两文之外,砰然仆地,眼见是不能活了。 许大成厉吼一声,挥划出手,人在八尺之外,剑芒已达徐文头顶,斜划而落,破空之声刺耳,招式诡辣俱臻极致。 这种剑术,在武林中的确没有几人能接得起。 他这一击,不但施出了浑身功力,而且也是拚命之着。 徐文暗吃一惊,疾退一个大步。 “嗤!”前胸被剑芒划开了半尺长一道口子。 许大成一招得手,如影附形而进,闪电般划出了三招十八剑,势如狂风骤雨,一丈之内,每一寸空间都在被攻击之中。 徐文被迫得退了七步之多。 其余功力较高的弟子,以为有机可乘,蜂拥而上。 徐文气炸肺腑,乘对方十八剑施完变招的瞬息间隙,电闪欺身,施出了“毒手二式”——“屠龙斩蛟”。 “哇!”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许大成撤剑倒地。 同一时刻,无数森森剑气业已罩上身来。 徐文陡地冲空而起,脚下响起了一片剑刃交击之声;身形一旋,倒转身躯,凌空下击,劲风如泰山压顶盖落。 惨号栗耳,当场有七八人喷血横尸。 徐文身形一落,如一头疯虎,拣人多处扑去。 刹那之间,地惨天愁,惨嗥之声响成了一片,在场的“五方教”弟子,豕突狼奔,忘命逃窜。 徐文杀机如狂,这些角色在他眼中不殊土鸡瓦狗,“毒手”所至,沾之即亡。 只不过片刻工夫,一切的声浪静止了。 谷地上,横七竖八,尽是死尸。这是他出道以来杀人最多的一次。 徐文一咬牙,弹身扑向谷底的房舍。 房舍以石为墙,低矮,但十分坚固。 居中,最大的一间是令厅,左右雁翅般展开各五间,正面占地近二十丈,其余的在令厅之后重重排列,建筑得井然有序。 偌大一片房舍,却阒无人迹,当然不可能倾巢而出,多半是闻风藏匿了。 令厅之内,迎面壁上挂了一幅黑色帐慢,上绣一朵斗大的白色梅花,这是“五方教”的特殊标志。 帐漫之前,是一个长案,一简三角令旗是唯一的摆设;长案前三把虎皮交椅,左右各五把檀木大椅,格局与一般江湖帮派大同小异。 徐文穿令厅,入后进,连越七重,始终不见半丝人影。 这情况使他七窍冒烟,这一趟几乎送命不说,白跑了实在心有未甘,“天台魔姬”与母亲落在对方手中,吉凶难卜,从“过路人”那条线索判断,“五方教”无疑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 他深悔没有留下活口,使到手的线索中断。 师门叛逆姜珏也告漏网,师祖伍尚葬身地牢,岂能瞑目。 他愈想愈吞不下这口恶气,但事实上又无从为力 如果说整座“藏龙谷”中,仅有外边现场那些死者,决不可能。看这谷,别无通路,十有八九是匿藏密室或什么隐蔽处所。 火攻! 这念头陡然浮升脑海。 火,定可逼出匿藏的人! 于是,他寻了火种,由里向外,逐屋放起火来,待火势形成,他退到距房舍一箭之地静观其变。 刹那之间,烈焰飞腾,这些木石建筑虽说坚固,但却经不起火烧,坍屋之声,震耳欲聋。 果然,片刻工夫,人影接连奔窜而出。 徐文早已横定了心,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惨号! 惊呼! 焰飞! 屋坍! 加上豕突狼奔的人影,交炽成一幅有声有色的凄惨画面。 最后出现的,是一些妇孺。徐文任是杀机如狂,也不忍对这些妇孺下手。他退到一边,目光注视着每一个出现的人,他必须在其中找一个足以提供线索的对象。 一个白发老者,夹在妇孺群中,跌撞奔逃,看上去老迈堪怜,儿啼母哭,令徐文心中大感不忍…… 突地,那白发老者偏头向徐文立身之处偷觑了一眼。 这一眼,足够徐文认出对方是一个修为有素的高手。 “你留下!” 动作比话声还快,最后一个下字脱口,人已挡在白发老者的身前。 白发老者猛一抬头,老脸登时起了抽搐,口里气喘吁吁地道:“你……你连老迈的人都不放过……”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你虽老可并不迈,来!” 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向旁侧乱石丛中射去。到了阴僻之处,一松手,以冷得人发颤的声音道:“老匹夫,长话短说,你先报上你的身分?” 白发老者干瘪的口唇哆嗦着,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徐文怒喝一声道:“说话!” 老者全身一颤,咬了咬牙,语不成声地道;“要……老夫说……什么?” “先报身分!” “分坛护法!” “你们总坛设在何处?” “不知道。” “你敢再说一句不知道!” 老者觳觫地向后一挪步,栗声道:“‘地狱书生’,你杀了老夫仍然是不知道。” 徐文向前逼近一步,咬牙切齿地道:“死?没有这么便当!” “你待如何?” “把你分筋错骨,活裂生撕!” 老者惨然一笑道:“下手!老夫不能一死殉帮,苟活附敌,该有此报!” 徐文一窒道:“你是‘神鹰帮’的旧部?” “副帮主。” “你们帮兰古玉笙……” “帮破战死。” 徐文剑眉一蹙,道:“你当真不知道‘五方教’总坛所在?” “不知道。” “教主是谁?” “不知道。” “堂堂分坛护法,会一无所知?” “总坛派来的分坛主许大成与掌令供七会答复你!” 徐文咬牙吐了一口长气,恨恨地道:“可惜他俩都死了。” “这就结了。” “最近可有人投奔此处?” “这话指何而言?” “比如说,有不属于二分坛的高级弟子投奔此处,或是有教外人被劫持到此……” “有。” 徐文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样的人?” “本教第二分坛主姜珏。” “什么?姜珏!他现在何处?” “谷底禁区秘室之中。” 徐文精神大振,看来此行不虚,能找到师门叛逆姜珏,目地便算达到了,一切谜底,将可从他身上揭晓。心念之中,激动地道:“是在房舍之后么?” “是的。靠山脚之处,有一幢精舍,标明禁区。” “你可以走了。” “你……不杀老夫了?” “放过你这一遭。” 白发老者惨厉地一笑道:“地狱书生,你放过老夫,老夫却不能放过自己,苟活附敌,无以对帮主与死难帮众在天之灵……” “砰!” 白发老者撞石自决,鲜红的血,染红了苍苍白首。 这老者仍不失是有血性的武士,一旦醒悟,便知自处。 徐文摇头叹息了一声,弹身便朝火场方向扑去,冒着窒人鼻息的浓烟,如云里青鸾,足点断垣瓦砾,一跃数丈。 顾盼之间,越过火场,来到谷底。 果然岩脚一片郁林之中,隐约露出一幢房舍,林外立着一块石碑,上写“禁区”二字。这禁区与前房舍中间相隔了十余文一片空间,全是岩石,寸草不生,是以火势无法波及。 徐文心弦绷得紧紧的,举步便朝“禁区”闯入。 “何人敢闯禁地?” 喝话声中,两名黑衣汉子现身拦道。 徐文片言不发,一个箭步,到了两人身前,“毒手”一划,两名黑衣汉子连来人是谁尚不及分辨,闷嗥声中,横尸当场。 特殊的嗅觉,告诉他禁区之内布满了无形剧毒,但修习了“万毒门”至上玄功的他,已是万毒不侵。 他踢开了两具尸体,沿林间石砌通道,向精舍扑去。 精会在林中自成院落,石砌的围墙上开了一道拱门,门内竟也有木石的布置。 到了拱门边,一老三少四个黑衣人飞朴而至…… 徐文此刻一心要寻师门叛逆姜珏,哪有心思去认对方身分,迎着人影,双掌齐推,撼山栗岳的劲气卷处,四条人影如爆花般朝不同方向飞栽而去,他也根本不计对方的死活,径朝精舍正室中扑入。 “你……” 惊呼声中,一条人影翻落凉榻,吓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赫然正是师门叛逆姜珏。 徐文目中喷射出慑人的碧芒,栗声道:“姜珏,真是祖师威灵显赫。” 姜珏连退数步,倚在壁上,面色一片铁青。看样子他被“痛禅和尚”先天神功所伤之后,尚未复原。 “‘地狱书生’,你到底在说什么?” “姜珏,论辈份你比我高一辈,但我有师太祖与师祖严命在身,要执行家法!” “家法?什么意思?” “面对家法,你竟然毫无悔意!哼,姜珏,我……” 姜珏满面惊怖与困惑之色,期期地道:“本座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神情,使徐文火冒千丈,厉喝一声道:“跪下,接受家法!” 姜珏全身一颤,目中困惑之色更浓,栗声道:“‘地狱书生’,你是什么出身,我是什么来历,家法二字从何说起?” “你还想狡赖不成?”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畏,落入你手,命也!狡赖还不致于。” “我问你,郾师分坛地牢中的老人是谁?” “他……是谁?” “问你?” “我不知道。” “放屁!你欺师灭祖,临死犹不知悔!” 姜珏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看那茫然之色,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徐文困惑了,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不成? “姜珏,你当真不知道那位老人的来历?” “不知道。” “我问你,你的毒功何来?你为何暗施谋算,囚禁他老人家,逼索本门武功?” “本门?你是何门?” “先回答我的问话!” “哇!” 一声凄厉的惨号,姜珏栽了下去,登时气绝。 徐文五内皆裂,惊回首,一看,杀机直透顶门。 第16章 三式创顽 徐文正盘问姜珏,尚未得到结果,姜珏突被狙击身亡;徐文五内皆裂,回身一看,顿时杀气直冲顶门。 一道人影,兀立当门。他,赫然是生死之仇的“过路人”。 徐文咬牙切齿地道:“‘过路人’,你来得太好了!” “过路人”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的命真大,三番两次,都被你死里逃生。今天,我把你挫骨扬灰,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不了?” 阴残狠毒之情,溢于言表。 徐文竭力按捺住如火如荼的杀机,有许多话,他必须先问清楚。 “‘过路人’,你是‘五方教’一分子?” “当然!” “为何要杀姜珏?” “这不关你的事!” 徐文咬了咬牙,又道:“你说过的主人,大概便是‘五方教主’了?” “过路人”阴森森地道:“一点不错,你猜对了。” “为什么不择手段对付在下?” “因为你必须死。” “什么理由?” “你不必知道。” “贵教主到底是何方高人?” “这一点,你将永远得不到答案。” 徐文内心有如油煎。姜珏一死,师祖遗命无法执行,“毒经”也将无法收回,“毒门”一脉也将由此而断,而对方言词闪烁,根本不愿吐露任何实情,看来不用酷烈手段,就根本别想问出半丝头绪…… “‘过路人’,想来你不会答复任何问题?” “这得看情况。” “在下再问你一句话,在下要见你门教主,愿引见吗?” “那是妄想。‘藏龙谷’便是你葬身之地。” “也许是你!” “走着瞧。” “当初血洗‘七星堡’,想来你也有份?” “过路人”目中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芒,连连变幻,久久才冷阴阴地道:“‘卫道会主’上官宏没有给你答复么?” “嫁祸于人,不嫌太卑鄙么?” “嫁祸?小子,有这必要么?” “那为何不敢承认?” “事实是如此。” 徐文又一次面临极度的困惑,到底谁是仇家?“五方教”?“卫道会”?双方都不承认,但双方都有嫌疑…… 从最初的情况而论,仇家是上官为首的“卫道会”一干男女无疑,因为父亲生前最后一面亲口交代仇家是上官宏一伙。但从以后的发展与线索而论,仇家应是“五方教”。父亲之死,母亲之被劫持,自己本身之屡遭毒手,再加上姜珏与父亲之间的共得毒功,显示出内情微妙而复杂。 “过路人”猝然出手杀姜珏,目的定是灭口。为什么呢? 曾经一度开朗的情况,又告阴霾四合。 他猛然醒悟,如果探隐秘,搜证据,寻线索,这谜底恐无揭穿之日,只有采取酷烈的手段,才能有济于事。 心念之间,业已消失了的戾气,重新出现眉目之间,加上眸中闪烁的碧芒、面上凝结的杀机,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他沉凝而冷森地开了口:“‘过路人’,家母因何落在尔等手中?” “很简单,要想立足这诡谲的江湖,必须不择手段!” “还有‘天台魔姬’呢?” “同样的理由!” “阁下出手杀姜珏,难道也是同样理由?” “不错。” “阁下可知‘人性’为何物?” “小子,别多饶舌了……” 徐文陡地一弹身,迫近“过路人”,大声道:“在下以对人的方式来对待你们这批失去人性的魔鬼,是一大错误!” “过路人”被徐文的戾气所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徐文直迫到门边,再次道:“‘过路人’,阁下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过路人”弹身丈余,到了精舍前的小院中,嘿嘿一笑道:“小子,来!” 徐文弹了出去,身形未稳,“过路人”业已出了手,左掌右指,罩向胸前六大死穴,出手之奇幻厉辣,令人咋舌。徐文急切之中,以“毒手一式”成攻。 “过路人”口里“噫”了一声,半途收招。 徐文脚落实地。 “过路人”栗声道:“小子,你不但命大,狗运也不差,居然又被你获得了几手!” 这话,显然是指方才这一招“毒手一式”而言。徐文自“归山入门”之后,尚未与对方交过手。 徐文厉哼了一声道;“纳命来!” “毒手二式”挟雷电之势,发了出去。 “过路人”口里再次发出一惊:“噫!”以一种玄奇无比的身法,闪了开去。 徐文为之心头大震,“过路人”能避开“毒手二式”的攻击,的确太出他意料之外,看来,这半年多的时间,对方的功力又不知高了若干,照以往的情况,“过路人”实无法在“毒手二式”之下幸免。 “再接一招试试!” 仍是“毒手二式”,随喝话之声再度施出。 “过路人”以同样身法,自极不可能的角度下滑了开去,口里怪哼了一声,扭身反击一招。这一招奇奥诡辣得令人咋舌,不但正面所有要害全在被攻击之中,而且封死了所有退路与可能反击的空隙,的确可当“无懈可击”四个字。 徐文总算身具上乘玄功,在闪让化解均无从之下,双掌交叉,划了一个圆。这是最玄奇的守势,以之应付对方诡辣攻势,可说旗鼓相当。 “波!波!波……” 紧而密的撞击声,连珠响起,在极短的一瞬间,双方肉掌交击了不下五十次之多。“过路人”这一招攻势的凌厉,可想而知。 彼此心里明白,双方的身手悬殊不大。 徐文想不透“过路人”在半年之后,会具有如此惊人的身手;而“过路人”却更震惊于徐文的功力较之半年前不知高了多少。 “过路人”如此,“五万教主”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徐文有些气沮,以自己迭得奇缘,自以为足可快意恩仇,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文,要想复仇、救母、拯爱,看来十分艰巨。 仅仅半年相隔,“过路人”的身手,超过了当初被认为深不可测的“痛禅和尚”,这变化太可怕了。 倏地,他想到了被对方得手的“佛心”,莫非“过路人”的武功是出于“佛心”秘笈?这十分可能。可惜自己对“白石神尼”的武功路数一无所知,否则必可看出端倪。心念动发,不自禁地脱口道:‘过路人’,‘佛心’武功果然不同凡响?” “过路人”一呆,然后冷冷地道:“不错,你说对了。放眼天下,其谁与敌?” 那口吻,大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慨。 “未见得!” “毒手三式”挟以十成功力发了出去。这是他最后一张王牌,也是他毕身功力的最高点,如不能克敌,便什么也不用谈了。 这第三式名为“阎王宴客”,顾名思议,是一式冠盖武林的杀手。 招式一发,“过路人”目中陡现骇芒,几乎毫不考虑地电闪退身。 “嗯——” 闷哼起处,“过路人”身形连连踉跄,直退了七八步之遥,口角溢出了鲜血。 徐文精神陡振,身形一欺…… “过路人”一个倒弹,如浮光掠影般飞逝。 “哪里走?” 徐文弹身追扑,但精舍之外是一片密林,“过路人”已不知消失何方。 他愤恨交加,几乎发狂,面对如此狡猾的敌人,他自觉手段还不够辣,“过路人”这一免脱,“五方教”必倾力对付自己,要想探出对方巢穴,将难上加难。 最使他痛心疾首的是姜珏的被杀,师祖遗命业已落空,师门叛逆,不能正以家法,的确是永不能洗刷的门派之污。 他折回精舍之中,木然望着姜珏的尸体。 蓦地—— 他发觉姜珏没有断气,手足在微微抖动。这一发现使他欣喜若狂,立刻俯身过去,以本门至上功力,挽回姜珏的生机。 片刻之后,姜珏从死亡之中回头,睁开了眼。但徐文心中有数,挽回他的生命业已无望,只是能让他执行家法,便于愿已足了。 这时他又想到刚才“过路人”在两丈之外的距离,猝施突袭,毫无所察地致姜珏于死命,这份功力,也实在令人咋舌。 徐文手附姜珏“脉根”,源源输入真元。他知道能让对方说话的时间极短,若一松手,对方便立即气绝,如果真气输入过度,对方将断的生机承受不了,也一样立即死亡。只见姜珏在他输功之下慢慢活转过来。 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姜珏,你可知罪?” 姜珏口唇抖动了数下,吐出蚊纳般的儿不可闻的声音道:“不……知……” 徐文目毗欲裂,咬牙切齿地道:“你真至死不悟么?” “悟……什么?” “欺师灭祖,干犯师门禁律……” “你……也许错了,你是……何门?” 徐文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他不能随便道出门派名称,那也是师门之禁例,于是换了一个方式问道:“你所得到的‘毒经’呢?” 姜珏失神的眼,仍是一片空茫,极费力地道:“什么……‘毒经’?” “不错,说,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徐文几乎气炸了肺腑,厉声道:“你的毒功何来?” “教……主……所授!” 徐文心头剧震,情况又出了意料之外。照姜珏这一说,师门叛逆该是“五万教主”,这就太可怕了。他必须把握这仅有的机会找出线索,当下急声追问道:“你是说教主所授?” “是……的!” “教主是谁?” “不……知……” “姜珏,你的同门教友,不惜杀你灭口,你还有为对方保密的必要么?” “真的……不知道,教主……神秘……莫测……” “‘五万教’总坛设在何处?” “在……嵩山……后峰……” “咯”的一声,喉头疾涌,油尽灯灭,他死了。 徐文站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总算得到了这一丝线索。嵩山后峰虽广,但总不难踩探,有了目标,就不必盲目摸索了。 真是祖师有灵,使姜珏保留了那一点点生机,说出这条线索,否则,师门叛逆将永远逍遥法外,自己也将认定姜珏便是叛徒,人死,一切都完结了。 他静下心来,重新整理思绪:“五方教主”是得“毒经”之人,也就是本门第十四代的“撞缘”者;郾师分坛地牢中,师祖伍尚被谋算废了功力,被迫害逼出本门玄功,也是“五方教主”的杰作。 父亲之得毒功,“五方教”新近才崛起,想来当年,父亲与“五方教主”必有相当渊源;至于演变到现在父亲被害,自己迭遭杀手,这谜底非“五方教主”不能答复。照此推论,血洗“七星堡”,仍是“五方教主”的成分居多,可是当初父亲何以说是“卫道会”一干人呢? 父亲当然不会偏袒灭门仇家,这就真正的不可思议了?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至少,他能揭开部分谜底。 “妙手先生”化身千百,行踪诡秘,除非他主动找上自己,如果要找他,的确比登天还难。 当然,母亲是当事人,如能救出母亲,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想到母亲沦入魔手,吉凶未卜,内心有如被撕裂般的痛苦,而劫持母亲的也是劫持红颜知己“天台魔姬”的主凶,却又是本门叛逆,情况的发展、演变,越发出乎意料之外。 至此,此行算是告一段落。 挑了分坛,探出总坛所在,也得到了师门叛徒的下落,此行尚称不虚。 他离开精舍,向“藏龙谷”外奔去。 顾盼之间,来到谷外,他辨了辨方向,准备朝嵩山方向进发。忽然,他想到了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据黄明说,蒋尉民世叔,为了要解散自己的“无影摧心手”,使自己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亲赴武林中传闻的诡秘绝地——终南山“鬼湖”,采取“金线草果”,配制解药,三月不见回转。 虽然,蒋尉民的主要目地,是为了他的掌上明珠能与自己匹配,但这深情厚意是不能抹杀的,如果他因此而遭了意外,此生将何以安。 “五方教”之行不能缓。“鬼湖”之行也不能稍延。“天台魔姬”落入“五方教”之手,业已数日,是祸是灾,未可预卜,如有失闪,也是遗恨终生的事。 如果奔嵩山,必须朝东北;赴终南山“鬼湖”应当西行入陕。 由此入陕赴终南山,沿途俱是崇山峻岭,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往返。一个月的时间不短,谁知道母亲与“天台魔姬”又将发生什么变故?但蒋世叔为了自己,只身犯险,置新遭家难于不顾,生死不明,又岂能再延不过问? 分身乏术,他感到进退维谷。 这“藏龙谷”属于崤山支脉,距嵩山仅数百里,估计行程,如全速而行,两日夜可达后峰。 考虑至再,决定先奔嵩山。 心念一决,弹身向东奔去。 奔了一程,但觉饥肠辘辘,腹如雷鸣,才意识到自己已半天一夜水米不沾唇了,入山时所带干粮,早在前一天用罄。 放眼四望,尽是荒山野岭,杳无人烟,要到有人家处,至少得奔上半日,虽然体力尚可支持,但那饿的滋味颇不好受。无奈之下,心想:喝些山泉暂时疗饥也是好的。心念之中,朝岭下的山洞奔去。 蓦地—— 一条纤纤人影,疾掠而至,翩然落在身前,徐文收势停身,只见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姿色不俗,但眉目之间,充满了妖荡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路道,尤其,在这荒无人烟的野岭出现,更加的不寻常了。 青衣少女打量了徐文片刻,露齿一笑,脆生生地道:“少侠如何称呼?” 徐文一愣,道:“在下姓徐!” 青衣少女掩口一笑,露出风情万种,嗲声道:“徐少侠,你走错了方向!” 徐文惑然道:“什么,在下走错了方向?” “嗯!” “什么意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向东是出山方向,该向南才对。” 徐文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少女在说些什么,激奇地道:“在下为什么要向南?” “因为那是正路。” “正路?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哟!徐少侠,奴家是好意指引你呢!” “姑娘知道在下将去何方?目的是什么?” “当然知道。” 徐文心中的惊异,简直无法形容。这女子出现得突兀,说的话更是玄奇,自己的行动本是内心的决定,她何从知道的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青衣少女斜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道:“徐少侠,你不相信么?” 这神态,使徐文大感恶心,声音一冷道:“姑娘何由知道?” 青衣少女朝徐文身前逼近了两步,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直在徐文面上打转,像一只馋猫在注视着鲜鱼,吃吃一笑,道:“你不是来朝见‘山林女神’么?”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什么‘山林女神’?” 青衣少女蛾眉一蹙,似乎很觉意外地道:“难道你不是?” “在下从未听说过什么‘山林女神’?” “那你到这山中作甚?” “路过。” “这是奇缘,少侠可别错过这机会?” 徐文不由被勾起了好奇之念,反问道:“‘山林女神’是何许人?” 青衣少女以指比口,“嘘”了一声道:“既称为神,就别乎人。少侠这话太冒失了!” 徐文哈哈一笑道:“姑娘,在下虽一介武夫,但也曾略涉诗书,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天下难道真的有鬼吗?” 青衣少女面色一整,道:“子不语也,非斥其妄也。孔老夫子也曾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又说:诚则灵。并没有否定鬼神的存在!” 徐文很惊异于对方口齿的犀利,莞尔道:“姑娘说得是,在下失言了!请问‘山林女神’竟系怎么回事?” 青衣少女回身朝南一指,道:“少侠看到那座高入云表的孤峰吗?” “看到了,怎样?” “‘山林女神’便在峰头。一月之前,忽显神迹,任人朝拜,如果夙根不错,便可得登仙山。顶礼而来的,颇不乏人呢!” 徐文心中暗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地道:“得入仙山之后呢?” “好处可就多了!” “有些什么好处?” 青衣少女窒了一窒,道:“传说如此,奴家不知道!” “姑娘看在下会蒙女神垂青吗?” “会的!” “何以见得?” “少侠一表非凡,根骨异常,必能获得不世之缘!” “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娘家柳倩倩。” “哦!柳姑娘人如其名!”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一扭腰肢,道:“少侠过奖了,蒲柳之姿,岂敢当少侠法眼!” “柳姑娘与女神必有渊源?” “嗅!不!少侠多心了。奴家是随人来此朝拜女神,见少侠奔驰于山岭之间,是以不忖冒昧,多言饶舌……” 徐文知道此中大有文章,这少女的现身又必非无因,当下也不予点破,淡淡地说道:“在下倒是有意试试缘法……” “愿相公得到仙缘!” 徐文但觉眼前一花,青衣少女如幽灵般从视线中消失,不由心头剧震,为之目瞪口张。这简直是不可能的怪事,青天白日之下,一个人无端消失,如果说是幻觉,但一切是那么真实,空气中还遗留着一缕淡淡的幽香,这岂是幻觉呢? 但一个人怎会无端消失呢? 他环望四周,空山寂寂,阳光耀眼,仍什么影子都没有。 他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难道天下真的有鬼神的存在?这少女是来点化自己的么?幼时曾听大人们说故事,说到仙子现身,化阵清风而逝,有这种事么?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远处那座云雾缥缈的高峰,好奇之念愈来愈浓…… 他忘了饥渴。不由自主地朝那座山峰驰去。 盏茶工夫之后,他来到峰下,抬头一看,那山峰上丰下锐,像一座倒立的巨塔,直入云表,白云悠悠,在半峰间飘浮出没。的确,这像是神话中的仙山。 这时,一条人影在峰腰蠕蠕而动。定睛细看,赫然是一个老者,一步一拜地登山,虔诚之情可以想见。 正自激奇出神之际,又一条人影来到峰脚,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武士。只见那武士满面诚谨之色,仰首朝峰上凝注了半晌,突地解下腰间佩剑,弃之于地,整了整衣衫,把干粮袋也解了下来…… 徐文看到干粮袋,饥火又升,搭讪着上前道:“朋友,在下可以请求分赐少许干粮吗?” 那武士连头都不转,也不开口,脱手把干粮袋扔了过来。 徐文接在手中,有些尴尬,正待出声相谢,那武士业已俯身下拜,然后登峰,每走三步,便屈一次膝。徐文想笑,却笑不出来,老实不客气地转到一旁用起这干粮来。干粮倒是不错,半只烤兔,一块斤余重的腌牛肉,还有三个碗大的馍。 饱餐一顿之后,抬头看那武士,也不过登上了半里多地。 徐文就近掬了些山泉解渴。 人是铁,饭是钢,肚子落实,精神大振。 他心中虽存着一分惊疑,但总不信真的有什么“女神”。江湖中无奇不有,多半是别有用心的江湖人故弄的玄虚。 他踌躇了片刻,弹身上峰。 顾盼之间,他便超越了那武士。那武土骇异地望了徐文一眼,摇摇头,自顾膜拜。 徐文一口气登上了三里之遥,至此:已距峰顶不远,眼前景物大变。 峰头陡峭,上宽下锐,半隐云雾之中。迎面一架石级,笔直而上,不知有多少级,除了这困山势天成凹槽而凿的天梯外,其余各方,猿猱也攀不上,可说是天生绝地。 天梯之下,是一块十丈大小的缓坡,可以供人停身。这里,散散落落地跪着约莫十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片虔诚之色。 徐文望着那不见头的天梯,心想,只要一个稍具基础的武林人守在上端,功力再高的人也难强登。 这时,一条人影从天梯泻落,垂头丧气地下峰而去。看来,他是无线缘人。另一人恭谨地拜了三拜,垂首躬身,举步登梯…… 那些等候登梯碰缘的人,见徐文既不恭也不敬的神态,莫不投以骇异的目光。 徐文逐一打量这些人,以年青的武林人居多。 突地—— 他的目光触及离开人群远远的一个闭目打盹的中年乞丐,看了又看,几乎笑出声来,那乞丐赫然正是“闪电客”黄明。黄明容貌已改,但那身行头,仍是不久前扮独目老丐的那套,背上一圆一方两块破蓝布补钉,是极明显的标志。若非这两块补钉,徐文决认不出他来。 黄明大概好梦方酣,根本没有发觉徐文的来临。 徐文轻轻走了过去,朝黄明身侧一坐。 黄明猛一睁眼,骇呼道:“兄弟,你也来了?” 徐文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想不到在这里碰头!” “兄弟也是朝‘女神’而来?” “算是!大哥以为……” “彼此,彼此!不说也罢!” “蒋尉民世叔可有消息?” 黄明优形于色地道:“没有,可能发生了意外。” 徐文沉重地道:“小弟准备办完一件事后,赴终南山一探……” “愚兄也正有此想。” “令师尊呢?” “一样没有消息。” “大哥准备这样耗着吗?” 黄明一努嘴,朝那冲天磴道一比,道:“我没缘分,还没到顶就被打了回票!” 徐文剑眉一挑,道:“有关隘么?” “差也不多,居高临下,以逸待劳,以愚兄的能为,什么都免谈。” “有高手把关?” “当然。” “内幕如何?” “谜!谜!” “小弟倒想试试?” “这些人是按先来后到排了号的,你得等到明天。” 徐文皱了皱眉,相了相峰势,道:“另有蹊径。” “这怎么可能,毫无落脚借力之处……” “小弟有把握一试!” “别太冒险,不值!” “且试试看……” 黄明凝视了徐文片刻,悠悠地道:“也许你能办到,我只是担心突发的凶险。” 这种诚挚的关心,使断梗飘萍般的徐文内心升起一股温暖,恳切地道:“大哥,小弟会小心应付的。” “噢!贤弟,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已略有眉目!” 突地——一 黄明伸手把徐文拉向身侧的树后。徐文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有人来了,你暂勿出面!” “谁?” “‘五方使者’!” 徐文目光透过叶隙一扫,果见一个锦衣少年,旁若无人地走向天梯。他受时一股杀机冲胸而起,冷哼了一声,道:“我废了这魔爪子!” 黄明伸手一拦,道:“贤弟,稍安毋躁,让他去探路,准有好戏可看。” “五方使者”方走到梯脚,一个红脸大汉沉哼了一声,道:“雏儿,你准备做什么?” “五方使者”转身,面对跪在地下的红脸汉子,冷冷地道:“口里放干净些!” 红脸汉子咬了咬牙,似乎在竭力按捺,但声音中仍充满了怒意:“小子,凡事有个先后,同时你这态度也不是朝神者所应有的……” “你管不着!” “老子非要管不……” 话声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接着是一声:“哎哟!”红脸汉子大翻元宝,滚出八尺之外,口中血沫泉涌,红脸变成紫脸,登时肿大了一倍。 徐文又想现身,仍被黄明拉住。 这一来,激起了公愤,七八人跳起身来,气势汹汹围了上来。 “五方使者”两手朝腰间一叉,面上带着一抹阴鸷的笑意。 一个壮健如牛的彪形大汉,怒吼一声:“兔崽子,老子教训你……” 抡起醋坛大的拳头,迎胸向锦衣少年捣去,拳头虎虎生风,看来劲道惊人。 “砰!”夹以一声惨号,那大汉仰面翻倒,登时气绝。“五方使者”并未见出手,仍是两手叉腰,形若无事。这一下慑住了那些想动手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面上尽是骇极之色。 “五方使者”目光追扫全场一遍,然后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奔上天梯,看似缓慢,其实快板,只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漠漠雾气之中。 场中,恢复了先前的死寂,只多了一具尸体。 徐文目眦欲裂,但被黄明止住,不能发作。 黄明轻叫一声:“看!来了!” 一团黑影从天梯滚落,落地寂然,赫然是那“五方使者”,业已气绝身亡,背上多了四个惊心怵目的大字: “不敬者戒!” 所有在场的,无不悚然变色。 徐文也是心惊不已。“五方使者”的身手,他见识过,每一个都可列入第一流,竟然在顷刻之间丧命,无论峰头是人也好,是神也好,这种手段的确恐怖。 峰顶如果是神,自无招摇之理,不值识者一笑;如果是人,扮神装鬼的目的何在呢? 以徐文“旋空飞升”身法之奇妙,舍天梯而登峰,并非难事,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循天梯而上,见识一下到底有何凶险。 “大哥,我去试试?” “贤弟多加小心!” “小弟省得!” 说着,一长身,向天梯走去。由于有“五方使者”之鉴,那些专诚朝拜“山林女神”的,没有人再争什么先后,也没有人再开口。徐文提足一口真气,身轻如燕奔去。看上去,他似乎满不为意,其实内心仍是忐忑的,凝神聚元,准备应付任何突发的情况。 天梯笔直陡峭,宽仅四尺,两旁岩壁光滑如镜,猿猴也难以驻足。天梯是唯一通路,也是一条绝路。 徐文一路升登,工夫不大,已升至距峰顶不及十丈之处。仰首上望,只见天梯尽头,棱线与天相接,一座高大的石牌矗立在石级尽处,横额上四个古体篆字:“女神之居”,余外一无所见。 他停了身形,心中大感踌躇,不知是直闯,还是报名求见? 蓦地—— 峰顶传下了一声洪喝:“女神宣见徐少侠!” 这“徐少侠”三个字露出了破绽,分明是江湖人的口吻。徐文胆气顿豪,但也感到无比的惊讶,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姓氏,的确匪夷所思。 他略略一窒之后,提气轻身,一个起落,到了石牌之下。目光所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两名怪像老者,似两尊巨灵之神,分坐在入口两侧,闭目垂睑。徐文现身,两老者连眼都不抬一下。 徐文定了定神,向前望去,只见峰头大约半亩,怪石峰峰,虬松棋布,居中一座楼阁,攀龙附风,画角飞檐,气派十分。 一条纤纤人影,玉立楼下小道之中,含笑相迎。 徐文一看对方,心中更加笃定,那人影,赫然就是峰下所遇的妖媚少女柳倩倩。他不禁脱口唤了一声: “柳姑娘!” 柳倩倩此刻却是落态毫无,福了一福,道:“奉女神之命,请少侠晋见!” 徐文心中暗笑,调侃地道:“在下真是有缘么?” 柳倩倩报以一笑,道;“也许。请随婢子来!” 徐文颔了颔首,道:“请带路!” 柳倩倩领着徐文直上楼台,穿过白石回栏,来到楼厅之前,四名垂髫青衣少女,神态肃穆地站在门外,分执云拂、如意、剑、笤四物。从厅门内望,里面的布设极尽豪华,较之五公府第,过之无不及。 居中,锦幢低垂,不见人影。 柳倩倩在距厅门数步之处停住,恭谨地道:“徐少侠候参!” “进来!” 声音发自锦幛之后,脆嫩无比,听来令人心旷神怡。 柳倩倩侧身让路,四女朝两旁一分,左右各二。 徐文心中略感紧张,他一念好奇而来,既无目的,也没企图,更不明白对方是何许人物,倒是观念中已无所谓“神”的存在;由于柳倩倩在场,业已证明对方是江湖人物,从排场来看,决非等闲。 他缓步入厅,在居中昂然站定,面对锦幛。 幛后,颤人心弦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文,你来此何为?” 徐文大吃一惊,对方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那声音似乎并不陌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何处听过。略一沉吟之后,道:“是贵门下引见的。” “那是说你为了好奇而来?” “可以这么说。” “你有何求?” “想一瞻‘女神’真面目。” “仅是如此?” “是的。” “人神相隔,岂能轻显法相?” 徐文淡淡一笑道:“尊驾真以‘神’自居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在下虽愚,尚不致被‘神仙’二字所惑!” “你认为我是人?” “而且可能不是陌生人!” “说得好。你可知道我命柳倩倩指引你来此的目的?” “这倒要请教?” “以你为质,令徐英风现身!” 徐文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以在下为人质?” “一点不错。” “尊驾到底是谁?” “你就会知道的。” “家父真的尚在人世么?” “极有可能。” “那开封道上陈尸的是谁?” “那是徐笑风的诡计,瞒不了明眼之人。也许你的确不知情。” 徐文内心登时鼎沸起来,对方当然是仇家之一;难道父亲真的尚在人世么?怎么可能呢?尸首是自己亲手掩埋,尸身上还有父亲遗物,一点都不假,所差的是死者面目被毁,无法辨认,难道蹊跷即在于此? 他想不透,但他希望这是事实…… 他冷冷地开了口: “尊驾与家父有仇?” “不错!” “父仇子担,在下一力接着……” “你担不了!” “未见得?” “徐文,你以为我是谁?” “何不展示真面目?” 锦幛徐徐开启,一个美绝人寰的倩影幽然出现。 “呀!” 徐文惊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对方,赫然正是“卫道会”所见,被称作“仙子”的神秘美妇。想不到自己会落入“卫道会”的诡计中。对方以“山林女神”之名招摇,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单为了自己父子,因为自己此来是偶然的。 前此,他不是这美艳少妇的对手,但现在却可以一拚。 照人的容光,使人不敢仰视。 据黄明透露,“五方教”侵犯“卫道会”总舵,“无情叟”与“彩衣罗刹”战死,少妇力战退敌,由此证明她的功力可与“五方教主”匹敌。 由她,他不期然地想到红衣少女上官紫薇。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女儿,而她是上官宏的妻子,以年龄而断,上官紫薇决非她所生,而上官宏与父亲结的是杀妻灭嗣之仇,如此看来,上官宏的妻妾当在三人以上。 上官紫薇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扉的女子,他为她而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他也曾疯狂地追求过她,而她,拒绝了他的爱,最后却失身于“聚宝会”少主陆昀,而事实也同时证明双方是无法消解的大恨深仇。江湖上的变幻,实在使人慨叹。 仇家到底是“卫道会”,抑是“五方教”,使他无所适从。 一阵激动过后,他平静了。 如果说父亲真的死于开封道上,那杀父凶手决非“卫道会”中人所为,因为对方正不择手段追索父亲下落! 如果说父亲真的尚在人间,这父仇两字根本无从谈起。 但父亲若仍在世间,为什么不与自己通消息,而任自己盲目索仇? 这谜底,太复杂,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这美艳少则上,能发掘出一些线索吗? 心念之中,沉缓地开口道:“尊驾是上官夫人?” “不错。” “徐文,你错了。‘山林女神’便是家母,何得谓之欺世?” “武林中前所未闻?” “那只怪你孤陋。” 徐文吞下了一口气,道:“在下自承孤陋寡闻,但武林中未必尽如在下……” 少妇莞尔一笑道:“不错,女神而受人朝拜,是最近的事!” “为什么?” “告诉你无妨,为了卫道。” “卫道?” “嗯!此地可说是武林败类的陷阱,明白了?” 徐文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抹怒意,照此一说,自己也成了武林败类之一了。但他无意分辩,冷冷地道:“武林中多的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正邪难分。” “有理。” “夫人今日之意,要扣留在下作质?” “一点不错。” “为了上官会主与家父之间的仇?” “对了,这仇必须徐英风亲自了断。” “然则‘七星堡’被血洗的这一段呢?” “‘卫道会’不负这个责任。” “该由谁负?” “下手之人。” “谁是下手之人?” “这问题不必由我答复。” “血案发生之日,上官宏本人寻仇不假?” “对象只你父亲一人。” “这话能令人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 “如在下认定血案是上官宏主谋所为?” “随你的便。” “这是承认了?” “本人不耐与你饶舌,现在开始,你是人质的身分!” 徐文杀机陡起,怒声道:“恐怕没有人能留得住在下!” “你无妨试试看?” 声落人杳,消失得有如鬼魅,锦幛自合。 徐文怨毒之气冲胸而起,“藏龙谷”中所起的观念,浮升脑海,如不以酷烈手段应付,休想追出仇家。所谓扣自己作质,迫父亲现身,安知不是遁词?又安知不是别有图谋而捏造这事实? 心念之间,举掌向锦幛划去。裂帛声中,锦幛裂为数片,幛后,空无所有,无门无户,美艳少妇不知隐向何方。 惊愕之间,只见不知何时,厅堂门户已被一层巨网封住。他一弹身,到入门之处,伸手扯网。一扯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那网非丝非麻,不知是何物织造,以他的神力,竟然无法毁其分毫。 四青衣女侍,仍俏立厅门之外,其中手执如意的那女子扑味一笑道:“‘地狱书生’,安静些,这网是天蚕丝所织,不惧刀剑水火,任你力能拔山,也休想破其分毫。四壁与屋顶,也是寒铁之精所铸,不必多费气力了。” 徐文倒吸了一口气,随之而起的,是狂澜般的杀机,手一扬,数缕指风由网孔射出,直袭四女。 四女一分又合,站回原地,身法之奇奥快速,令人咋舌。 盛怒之下,聚集毕生功力,朝厅壁劈去。 “锵”然巨响声中,掌力撞壁回震,自己反被震得退了三四步,而那巨响,历久不绝,一双耳膜几乎破裂。 于此,他相信那女待所说不虚。 他纵有通玄功力,千般杀手,此刻也无施展之地。 恨、毒、愤、怒,几乎使他发狂。 他栗声暴吼道:“这种卑鄙手段,是自命‘卫道’者所当为么?” 耳畔传来美妇的声音,但不知发自何处,声音有些空洞飘渺: “徐文,不加酷刑于你,已算是相当遵崇‘武道’的了!” “既谈‘武道’,何不凭功力以定生死?” “会的,但时机未到。” “我徐文若不死,必血洗‘卫道会’!” “只要你有这本领。”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等徐英风现身。此刻,你蒙‘女神’宣见的消息,业已传出江湖!” “如果家父已不在人世?” “此时言之过早。” 声音寂然。 徐文像被困在兽笼中的猛虎,不停来回踱步,就是想不出脱困之方。 这一天,是徐文被囚的第五天。 厅门的警戒已自被囚的当天撤除。这天罗地网有了警戒也属多余,真是神仙也难脱困。 五天,在徐文的感觉中,是漫长的五年。五天当中,他唯一接触的人是婢女柳倩倩。虽说被囚待遇还不错,柳倩倩接时送上食物与漱洗用具。 徐文恨透了她,如果不是她,徐文当不致中陷被囚。而倩倩每一次出现,都表现出明显的挑逗。 午正,柳倩倩提着食盒,照例出现。她把食物从特设的小孔送入之后,粉腮含带诱人的笑意,俏生生地站在网边,有意无意地摆动柳腰肥臀,鼓绷绷的双峰,似乎要绷裂薄罗衫而出,起伏、微颤…… 徐文倒是不曾虐待自己,送来的食物很少剩余。他低头吃着,心里仍不断盘算脱困之道,他不让绝望控制自己。 柳倩倩痴痴地望着充满男性魅力的徐文,面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她在想什么? 徐文讨厌这种荡态,五天来,从未假以辞色,也不屑多看一眼。 柳倩倩荡意盎然地开了口:“徐少侠,你不为你自己的未来担忧?” 徐文只顾饮食,相应不理。 柳倩倩再次道:“少侠天人,你襟胸自与众不同,实令奴家心折!” 徐文心中一动,暗忖:什么天人地人,江湖诡谲,只凭血气之勇,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己中计被囚,就是一个好例子,何不利用她…… 心念之中,放下碗筷,把食盒朝小孔外一推,悠然站起身来,冷声道:“柳姑娘有何见教?” 柳倩倩眸光似水,闪动着一种异样但却极诱人的光辉,娇声道:“家师常说徐少侠的胸襟常人所不及!” “何以见得?” “身处绝境,而能怡然自若!” “绝境二字何解?” “少侠父子与我们会主有血海之仇,难道还望生还么?” 徐文内心一颤,故意莞尔一笑,淡淡地道:“身为武士,又何必斤斤计较于生死二字?” “所以,奴家说少侠真正了不起。” “谬赞了。” 柳倩倩沉吟了片刻,抑低了声音道:“少侠不想出困么?” 徐文缓和了声音,道:“想,又与事实问补?” “那少侠心里,仍是想的了?” “当然,这是人的本能,在下何独能例外。” “然则,少侠有打算么?” “难道姑娘有所见教?” 柳倩倩又沉默片刻,才期期地道:“我们主人已于两日前下峰!” 这话虽然不着边际,但一听就知道别有用心,决非无因而发。徐文聪颖超人,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当下故作不解地道:“贵主人,是‘女神’么?” “少侠岂非明知故问……” “在下听人称她为仙子!” “是的,夫人的外号是……” “是什么?” 柳倩倩粉腮微微一变,她像发觉自己在冒险,在做不该做的事,然而,她仍旧开口答复了,因为她此刻已被某种心理上的因素控制住,理智十分脆弱。 “她叫‘云中仙子’!” “啊!‘云中仙子’,不错,她是可当此称而无愧。‘山林女神’的门下,称为‘云中仙子’,非常贴切!” “她美么?” “尘世罕见,很美!” “可是她的功力也很……” “在下领教过。” “奴家呢?” “很美,尤其身法很出色。” 柳倩倩忸怩地一笑道:“奴家人下之人,不敢当少侠青睐。” 徐文心中窃笑,柳倩倩对自己施狐媚,的确是昏了头,可是这戏得演下去,立刻就要触及正题了。当下开门见山地道:“柳姑娘可是有意要援手在下?” “这……奴家不敢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不过……” “不过什么?” “又不忍见少侠……” “在下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姑娘是有意想伸援手,不过有条件,对吗?” 柳倩倩掩口一笑,飞了一个媚眼,有些不自然地道:“少侠机智遇非常人所及,但,如果说‘条件’两个字,未免抹煞了奴家用心……” “姑娘所谓‘用心’,是指什么而言?” 柳倩倩桃腮泛红,咬了咬下唇,道:“奴家不忖蒲质草姿,愿以身相许!”说完,水样的眸光,直照在徐文面上。 徐文早已料到对方的存心,闻言并不惊奇,平淡地应道:“这是条件么?” 柳倩倩媚眼斜抛,春风满面地道:“少侠愿称它为条件,就是条件!” “姑娘准备要在下如何履行这条件?” “指天为盟,与奴家誓守终身,奴家设法使少侠脱困!” 徐文不由怔住了。脱困,是他唯一也是最迫切的愿望,为此,他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以达到这目的。但不管用什么酷烈手段,一言不二是武士的信条,如果他现在答应,就非践约不可,他能与荡妇淫娃型的柳倩倩结合吗?不能,一百个不能。的确,她不配。可是这千载一时之机,岂能错过…… 如果“云中仙子”在山,柳倩倩天胆也不敢如此,看她当“云中仙子”之前,所表现的端庄,便足以说明一切。 他久久开不了口。 柳倩倩幽幽一声长叹道:“奴家明白少侠看不上奴家 徐文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最好,半晌才道:“容在下考虑,这是大事!” 柳倩倩目光朝四下一逡巡之后,道:“徐哥哥,时间不许我们多所考虑,如果夫人回山,一切便成泡影。” 这“徐哥哥”三字,使徐文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由衷地感到恶心。照理,对待她大可不必谈什么武士风度,因为彼此是敌对的双方,但,他不屑为此。 “容在下考虑一个时辰,如何?” “这……好,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说着,伸手去检食具,纤细莹白的柔指,伸入小孔.呈现徐文眼前。 一个意念,电也似的闪上徐文心头:对敌人宽恕,便是对自己残忍! 于是,他立即决定了做法。 他微笑着,俯身,伸手,抚上她的纤手。 她先是一惊,继而沉醉,任由他抓住,吃吃一笑道:“徐哥哥,你改变主意了?” “是的。” “你……答应了?” 徐文面上突现阴冷,沉声道:“你知道我的外号么?” 柳倩倩一怔,道:“‘地狱书生’!” 徐文松开了手,声音更寒了:“很好,希望你不曾忽略了在下的外号。” 柳倩倩媚态尽敛,满面困惑之色,蹙眉道:“什么意思?” “在下并非什么好相与的人。” “你……” “现在打开这网罩!” 柳倩倩向后退了两步,栗声道:“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 “在下没有这意思。” “那我为什么要为你解禁?” “救你自己。” “什么意思?” “你已中了在下罕世剧毒,此毒世上无人能解,一刻时间之内,将香消玉殒。如你能解禁,在下便为你解毒!” 柳倩倩花容惨变,再退了数步,戳指徐文,厉声道:“你好狠毒……” 徐文冷酷地道:“在下人如其名,说过并非好人。” “徐文,我死了你能活吗?” “那是另一回事。” 柳倩倩咬牙切齿地道:“一刻时间,我足够把你碎尸万段。” “你不敢!” “找为什么不敢?” “何不试试看?” 柳倩倩窒了片刻,突然转身,伸手去按廊柱上的龙爪…… 徐文心头大震,他料不到她真的敢做。那龙爪,必然是一种机关的枢纽,自己被困厅中,根本无法阻止,如果真的死在这贱人手中,的确是难以瞑目。 柳情倩的手按上龙爪,冷厉地道:“徐文,你可别后悔?” 徐文内心焦急如焚,但表面上仍保持镇静,傲然道:“在下从不知后海为何物!” “好,我会看着你死!” “柳倩倩,你好大的胆!” 娇喝声中,一个徐娘半老的黑衣老妇人倏然出现。这妇人面罩寒霜,眸笼杀气,直瞪住柳倩倩。 柳倩倩如逢鬼魅,惊怖至极地连连后退,直追到厅门网罩边。 黑衣妇人冷厉地喝问道:“贱婢,你想做什么?” 柳倩倩觳觫地道:“找……我……中了他的毒手!” 黑衣妇人朝徐文这边瞟了一眼,又道:“你知道他是夫人的重要人质么?” “知道。” “你如果以‘钢弩阵’毁了他,结果如何?” “可是……婢子命在顷刻……” “住口。仙子座下,容不得你这等淫贱之人,你竟敢背叛仙子,做出这等乖谬的事,这是你咎由自取。跪下!” 柳倩倩双膝一届,跪了下去,口里哀告道:“总管,请恕婢子无知初犯……” “女神门规,纵仙子本人也不敢更改。闭嘴!” 柳倩倩粉腮如雪,簌簌抖个不住。 被称作总管的黑衣妇人,往网缘挪近数步,向徐文道:“徐文,希望你能解了她的毒!” “为什么?” “她必须接受门规制裁!” “尊驾如何称呼?” “总管孙婉如。” 徐文自巧获奇线,归入“万毒门”,练成了至上玄功,对用毒一道,已臻化境,完全收发由心,他在抓在柳倩倩的手腕时,业已发出了“摧心”剧毒,只是他已能控制毒发的时间,不像半年前使对方触之即亡。从前他练的是左手,而现在可说全身皆毒,杀人于意动之间。 这是他第一次以至高心法施毒,原出不得已。 师门律戒“妄杀”,他其实无心非要柳倩倩的命不可。 心念之中,大声向柳倩倩道:“柳姑娘,把你的手给我!” 柳倩倩扭头道:“做什么?” “替你解毒。” “不!” “为什么?” “反正是一死,我愿死在你手下!” 总管孙婉如怒哼了一声道:“这不能由你!” 一弹身,抓住柳倩倩的手,朝那送食物的小孔里一塞…… 柳倩倩怒目切齿,却不敢反抗。 徐文伸手抓住对方手腕,默运心法,将毒收回本身,一松手,道:“可以了。” 这种闻所未闻的解毒之法,使黑衣妇人震骇不已。 就在此刻—— 楼台之下,传来了数声喝斥,接着是震耳的搏击之声。黑衣妇人面色一变,抓起柳倩倩,电闪逝去。 徐文大感震惊,是什么人敢到这峰头滋事? 搏击的声浪此起彼落,间杂着惨号之声,听来交手的人不在少数。 忽地,一条人影上了楼台,闪电般扑向右侧;不多时,又折头返回,似在搜索什么,到了徐文被囚的厅前,目注巨网,口里“哦”了一声。 “大哥,我在这里!” 来的,正是“闪电客”黄明。他此刻易容成一个黑衣武士,若不是口出其声,徐文怎么也认不出来。 黄明凑近网边,激动地道:“贤弟,你还活着?” “大哥以为小弟死了。” “我真有这想法。怎么回事?” “我被囚了。” “被囚?这网……” “天蚕丝所织,不惧刀剑水火。” “啊!” “什么人来此动手?” “‘五方教’的高手,总数在五十人以上……” “‘五方教’?” “不错。我是藉这机会混上来的。” “天梯阻不了他们?” “十二条人命的代价,‘五方教’损折了十二名高手,才突破防守……” “守梯的两个怪物呢?” “当然死了。这些慢慢再说,先弄开这劳什子是正经。” 说完,脚踢手摸,在寻找机关所在。 黄明是“妙手先生”高足,天下第一神偷,对这些门槛,自是十分精到。 “注意!”徐文沉喝一声。 一缕金刃锐风已罩向黄明,出手的,是一个青衣少女,现身得犹如鬼魅。黄明号称“闪电客”,身法独到,但与对方相形之下,便差多了。刷!刷!刷!一连三剑,黄明毫无还手之力,险象环生。 看来,他在这女子手下,决走不出十招。 徐文大急,手伸出网孔,弹出一缕劲厉指风。 “嗤!” 廊柱附雕的龙头,齐颈被射断。 “躺下!” 娇喝声中,黄明肩背冒红,身形晃了两晃。 青衣少女剑势再起,指向黄明心窝。黄明一闪丈余, 但却脱不出青衣女子的剑气范围,看来非毁在她剑下不可…… 就在同一时间,那道巨网突地向上收卷。 徐文这一喜非同小可,真是想不到的收获。他那一指,本是袭击青衣女子,以救黄明之危,不料青衣女子身形似魅,取之不准,误射龙头。这一下,瞎猫碰上死老鼠,竟然击中了机关枢纽,解除了禁制。 “哇!” 惨号声中,青衣女子栽了下去。 黄明像发现奇迹般地惊叫道:“贤弟,你……” 徐文一指那廊柱,道:“误打误撞,做梦也想不到。” 黄明苦苦一笑道:“若非这一撞,我便完了。” “大哥伤势怎样?” “皮肉之伤,不碍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丹丸,纳入口中。 搏杀之声,如火如荼,逐渐逼近了楼台。 徐文双目碧芒闪烁,条气充盈地道:“小弟要血洗此间!” 黄明急摇手道:“不可!” “为什么不可?” “贤弟要为‘五方教’帮手么?” “这本是两回事!” “身为武士,不应乘人于危。” 徐文默然片刻,道:“难道就此一走了事么?” “今日之局,如果这方面没有高手应援,“五方教’势必得手。” 徐文心中暗忖:天下事竟有这样巧,美艳少妇“云中仙子”不在峰上,“五万教”恰好行动。据“云中仙子”的说法,“卫道会”张扬“山林女神”,目的是卫道,也就是凭这天险,以消灭“五方教”的高手。 如果“云中仙子”在山,情况当会大不相同。 黄明又道:“贤弟,我有个看法……” “什么看法?” “‘五万教’危害武林,生杀予夺,人人切齿……” “大哥的意思要小弟出手?” “愿意么?” “‘卫道会’与小弟一样势不两立……” “借用你刚才的一句话,那是两回事,应该分开来处理。” 徐文踌躇了片刻,道:“我们看看去!” 蓦地—— 一条人影飞射上台,赫然是一个锦衣少年,手握长剑,全身血渍斑斑。他身形一落,向黄明喝道:“还不赶快动手!” 显然,他把黄明当作了“五方教”弟子。 徐文目光一扫,冷冷地道:“幸会了!” 这锦衣少年,赫然是郾城外所遇“五方使者”之一,另一个已在当场毁在“毒手一式”之下。由这使者,徐文想起了被劫的红颜知己“天台魔姬”,那股杀机,登时不可遏止。 “五方使者”闻言转过目光,面色陡变,掉头…… 徐文横身一截,冷森森地道:“你死定了!” 声落招出,“毒手一式”如电攻出。 “五方使者”举剑一划,剑势尚未展开,便惨嗥着倒了下去。 黄明骇然道:“贤弟,你这身功力还有敌手否?” 徐大一摆头,道:“大哥,过誉了,我们走。” 话声中,当先泻下高台。黄明跟着弹身。 台下,死伤累累,陈尸已达数十具之多,男女各半,女的,自然是“云中仙子”座下的弟子与侍婢。 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栗人的搏杀声。 徐文目光一扫现场,只见自称总管孙婉如的黑衣妇人,正与一个面目狰狞的锦袍老者作殊死之斗,从双方的招式看来,可能是现场中功力最高的一对。 每一对交手的,搏斗都十分惨烈。 黄明一指那锦饱老者道:“他便是为首的人,‘五方教’锦衣卫队的副领队。” 徐文颔了颔首。 一声暴喝传处,一个青衣少女,栽倒在一名锦衣汉子的剑下。那锦衣汉子用剑一挑,少女胸衣至小衣尽裂。妙相毕现。 这种卑劣无耻的行为,使徐文目眦欲裂,一弹身,扑了过去。那棉衣汉子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除文一掌劈碎脑袋,横尸当场。 不知是谁,怪吼一声:“‘地狱书生’!” 这一吼,震动了全场。 徐文举步向锦袍老者那一对欺去,凡伸手可及的,无不应手而毙,走了五丈,“五方教徒”倒下了七人之多。 锦袍老者连演三绝招,迫退了黑衣妇人,朝徐文扑了过来。 黑衣妇人见徐文脱困现身,却又站在自己一边,不由呆住了。 徐文迎了上前,出手便是“毒手一式”。 锦袍老者功力非同凡响,进得快,退得更快,一晃之间,竟避过了这一式杀手。徐文尚未变式,他的长剑已换骇电奔雷之势攻出。 徐文也就在退步之间,挟以十成功力劈出一掌。 急劲如山的掌风暴卷而出,把锦袍老者的剑势震得一窒,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电光石火之间,徐文的“毒手二式”出手。 而这时,一道森森剑气指向徐文后心,听风声便知出手的是剑道中特殊的高手。 情势所迫,徐文只好向测方闪让。这一让,无形中削弱了“毒手二式”的威力,但这杀手的厉辣实在惊人,锦袍老者闷哼一声,踉跄了三四步之多。 徐文转目一扫,口里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第17章 嵩山觅仇 徐文施出“毒手二式”,眼看对手“五方教”锦衣卫队副领队难逃死厄,忽受剑道高手突袭,招式因之一缓,威力大减,对手伤而未死。 徐文转目一看,口里发出一声惊叫,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这以剑猝施突袭的,竟然是世叔蒋尉民。 蒋尉民为了自己的“毒手”,而远赴终南“鬼湖”,想不到会在此现身,而更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投靠了毁家仇人“五方教”,对自己下杀手。 为什么亲者、仇者,都不肯放过自己? 为什么自己最尊敬、最感激的父亲,会对自己下手? 他想不透,猜不到,但内心有如针扎般的刺痛。 黄明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蒋尉民阴冷地道:“徐文,你不该为仇人张目!” 徐文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道:“我……为仇人张目?” 蒋尉民厉声道:“‘卫道会’是你真正仇家,你忘了?” “世叔……” “不要说了,现在先解决掉在场的‘卫道会’爪牙!” 黄明大喝一声道:“他不是蒋尉民,是假的!” 徐文倏有所悟,重重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出手攻了过去。 黑衣妇人此刻已接手攻向受伤的副领队锦袍老者。 那冒充蒋尉民形象的,剑术造诣已登化境,在徐文栗人的招式中,竟然有攻有守,剑气撕风,剑光如幕,丝毫无懈。 七八个照面下来,双方平分秋色。 一声震耳惨嚎传出,锦施老者栽了下去。 冒充蒋尉民的,虎吼一声:“撤退!” 他这一分神下令,给徐文以可乘之机,“毒手三式”,闪电施出。本来,徐文不必施用这最凌厉的一式“阎王宴客”,但他蓄意要毁对方,是以毫不犹豫地下了杀手。 “哇!” 假蒋尉民栽了下去。 “五方教”徒,此刻已纷纷朝下峰方向奔去,现场一片混乱。 徐文一指面前的尸体,匆匆向黄明道:“大哥,看看他的真面目!”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凭空射起,向天梯入口处闪去。他怨毒充胸,有心不放“五方教”活口下峰,身形快得有如魅影飚,眨眼便到了原来两个老怪物坐守之处,收势,回身,正好迎上撤退的先头几人。 “哇!哇!” 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山林女神”门下弟子,从后追击而至。 “五方教”的高手,豕突狼奔,但没有半个能逃死劫。 只不过片刻工夫,一切的声浪静止了,入目的是血、尸体、残肢。 黑衣妇人似是此间身分仅次于“云中仙子”的人,下令清理现场之后,向徐文面前走了过来,庄重地道:“本人谨代表会主夫人,感谢阁下的援手!” 徐文冷冷地道:“这大可不必,在下井非有意援手!” 黑衣妇人面色微微一变,道:“阁下是如何脱困的?” “算是天意。” “天意,此语何解?” “在下没有解释的必要。” 黑衣妇人面色又是一变,似是强捺怒气道:“照理,本人当阻止阁下离开……” 徐文冷极地一笑道:“孙总管,你恐怕办不到!” “办得到办不到那是另一回事,不过,江湖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阁下援手于先,本人自不能夺理于后。” “在下说过,不必提援手二字。” “事实终归是事实。” “错过今天,在下还会再来……” “阁下不来,敝会也会找上!” “好极了!” 黄明大步奔了过来。 徐文迫不及待地道:“大哥,那冒充蒋世叔的是谁?” “没见过。总是‘五方教’的特殊人物!” “对方冒充蒋世叔的目的何在?” “很难说,也许是想嫁祸,激使‘卫道会’对付落尉民;也许另有图谋。” “大哥怎知对方是假冒的?” “我们行止如何?” “下峰。” “那我们边走边谈!” “好。” 徐文转头向黑衣妇人道:“孙总管,我们不久再见,在下重临时,情况将甚于今日!” “请!” 两人驰下天梯,下面已阒无一人,看来那些朝拜“山林女神”的,早已闻风而退了。徐文等不及地追问道:“大哥,说下去。” 黄明边行边道:“第一,蒋尉民去‘鬼湖’未返,不会突然现身;第二,声调与武功路数不对;第三,蒋府新遭对方洗劫,说什么也不会归附仇敌。” “有理。我一时被蒙住了,其实早该想到的。” “对方易容之术不恶,我当时竟也一眼看不穿呢!” “‘五万教’全军尽没,看来决不会善罢干休……” “这也许正是‘卫道会’所希望的局面。” “江湖仇杀纷争,永无休止……” “贤弟到底为何受困?” 徐文照实把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惶惑地道:“大哥依你看来,家父真的尚在人世么?” 黄明沉吟了片刻道:“江湖诡谲万端,愚见我无法置词!” 谈话中,两人来到峰脚。黄明停下脚步,道:“贤弟我们赴‘终南’一探蒋尉民下落,如何?” “在汝州城会面如何?” “好,一言为定。” “贤弟此去,要多加小心。” “谢大哥的关切,小弟省得。” “我们还可同行一程,到前面再分子。” 两人在暮色凄迷中出了山区,眼前现出三岔大道。黄明执着徐文的手,依依地道:“贤弟,我们该分手了,你珍重,十日之内,在汝州城再见!” 徐文对这份纯挚的友情,无限心感,微笑着道:“大哥也珍重!” 两人紧紧拉了拉手,分道赶程。 嵩山,是四大门派中居于领袖地位的“少林派”发祥之地,虽然因近年来才凋落,趋于式微,但声誉仍旧不衰。 “什么意思?” “本使者奉教主上谕,传讯与阁下……” 徐文心里暗吃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踪,早已落入对方眼中,不知“五方教主”是否知道自己目前的真正身分? “传什么样的讯?” “令堂与尊爱‘天台魔姬’,在本教中受优厚待遇。 徐文一听提到母亲与爱人,目中迸出了火花,激颤地道:“优厚待遇,这四个字何解?” “就是说生活得很好!” “还有呢?” “本教主提出一个条件,作为交换,你阁下如能办到令堂与‘天台魔姬’便可还自由之身。” 徐文心中一动,咬了咬牙,道:“如果办不到呢?” 锦衣少年阴寒地道:“此生恐无相见之期了!” “什么条件?” “以‘卫道会主’夫妇的人头作为交换的代价!” “什么,要上官宏与‘云中仙子’的人头?” “一点不错。” “本人会接受这条件吗?” “会的。” “如此自信么?” “第一,上官宏夫妇与阁下有饥,阁下不会下不了手。第二,为了令堂与爱人的生命安全,阁下非接受不可。” 这是实话。自己与上官宏夫妇之间的新仇旧恨迟早必算,而母亲与“天台魔姬”的生死,并不殊本身的生死,甚或更重要,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找到对方巢穴,就如此听任摆布么? 心念之中,冷极地一哼道:“就这么一个讯息?” “正是!” “本人不接受。” 锦衣少年面色一变,道:“那阁下会后悔终生。” “未见得?” “那就等着瞧了,再见!” “不许动!” “怎样?” “别打算如此轻易地一定了之。现在先说你们教主的名号来历!” “阁下认为办得到吗?” 徐文目泛碧芒,面涌杀机,冷厉地道:“这由不得你!” 锦衣少年惊怖地向后退了两步,突地弹身奔去,身法之奇快,令人咋舌。但,徐文岂容他兔脱,大喝一声,“站住!”一个弹身,捷逾电掣,一下子截在头里,锦衣少年掉头转向。 这一起一落,业已接近林缘,如让他逃入林中,可就费事了。 徐文如影附形而起,凌空挥出一掌。这一掌虽逊于脚踏实地所发,但他已用上了全力,狂症飚卷处,震得锦衣少年一个踉跄。徐文横身一堵,暴喝道:“想脱身是做梦!” 锦衣少年面色灰白,连退了三四步,手一扬,一股幽香罩向徐文。 徐文不屑地道:“你居然也学会了用毒,可惜碰上了用毒的老祖宗。” 锦衣少年是情急无奈而出此下策,他并非不知道“地狱书生”是“毒道”高手。 由于对方露这一手,徐文确定了“五方教主”便是获得“毒经”的本门叛逆。 锦衣少年怪叫一声,出手如电,亡命地向徐文攻去。所谓一夫拚命,万人莫敌,“五方使者”的功力本就惊人,再加上排命出手,徐文对挡起来颇感费力。 然而,这种拚命的打法,仅凭一口锐气,论功力,他比徐文差远了。 就当锦衣少年一轮疾攻之后的换势瞬间,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哇!” 一声惨哼,锦衣使者口吐鲜血仆了下去,但随即又挣扎着立起身来。 徐文要留活口,所以这一式中并未夹施剧毒,否则对方不会再起身了。 “你还是说了的好?” “办不到!” 徐文吐了一口大气,道:“不说也可以,带路到你们总航!” 锦衣少年一抹口边血沫,惨厉地道:“休想!” 徐文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伸手,抓住对方的“肩井”,五指深陷入肉,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那袭锦衣,更加鲜艳了。 “你敢再说一个不字?” “不!” 徐文手一紧,锦衣少年一声狂嗥,肩骨已被抓碎,大粒的汗珠滚滚而落,面对扭曲成一副怪形,目中是惊怖粒的汗珠滚滚而落,面孔扭曲一副怪形,目中是惊怖与怨毒参半。 “肯不肯带路?” 锦衣少年一颤,凄厉地道:“‘地狱书生’你会得到十倍的报偿!” 徐文从鼻孔里冷嗤出了声,道:“那不干你事!” 锦衣少年闭口不语。 徐文再次喝道:“说,肯不肯?” 锦衣少年仍不开口。徐文杀机难遏,厉声道:“你不肯,旁人会肯,你安心要死,就别怪本人手辣了!” 蓦在此刻—一 十余条人影同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一律锦衣劲装,手执长剑。 徐文一看,便知来的全是锦衣卫士。 紧接着,一面如重枣的威猛锦袍人,直逼徐文身前沉声道:“放了他!” “本座‘五万教主’!” “哇!” 惨号摇曳过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掷飞五丈之外撞岩毙命。 徐文目如电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细看一看这师门叛逆.到底是如何一位残狠阴险的人物。久久,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道:“请教尊姓大名?” “什么?还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错。” “说,私仇如何?” “五方教主”迟疑了一下之后,道:“江湖霸业,只沉声道:“放了他!” 徐文凌厉的目光朝锦袍人一扫,道:“阁下如何称呼?” “本座‘五万教主’!” 徐文登时热血沸腾,目中碧芒大炽,振臂,抖手…… “哇!” 惨号摇曳过空,那名“五方使者”,被掷飞五丈之外,撞岩毙命。 “五方教主”暴喝道:“徐文,你太张狂了!” 徐文目如电炬,直照在“五方教主”面上,他要仔细看一看这师门叛逆,到底是如何一位残狠阴险的人物。久久,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道:“请教尊姓大名?”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道:“小子,你还不配问!” 徐文略作思索之后,道:“阁下来得正好,咱们先谈私人恩怨……” “什么?还有私仇公怨之分……” “不错。” “说,私仇如何?” “血洗‘七星堡’可是阁下所为?” “本座曾命人传言,你可自去找‘卫道会主’。” “阁下一教之主,说话算数么?” “当然” “然则家母何以会落在阁下手中?” “五方教主”迟疑了一下之后,道:“江湖霸业,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此点本座毋须向你解释。” “在下不满意这答复……” “那是你小子个人的事。” “然则杀害‘三指姥姥”,劫持‘天台魔姬’,又为了什么?” “同样理由!” 徐文咬了咬牙,道:“现在请你放人!” “五方教主”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如此容易么?” 徐文杀机陡炽,厉声道:“你非办到不可,否则 “否则怎样?” “‘五方教’将鸡犬不留。” 这句话所含杀机,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五方教主”又是一声冷哼,道:“这种狂妄的话,吓不倒本座!” 徐文极想出手,但他终于按捺住了,因为有许多问题必须先加说明,还因为彼此是同门的两代人,不能不按理而行,可是怒火业已爆发如狂,当下切齿道:“阁下真的不放人?” “除非以上官宏夫妇的人头作为交换。” “否则呢?” “杀两个人在本座眼中,并不强似踏死两只蚁蝼!” “阁下若活得不耐烦,死也不难。但,我要你先摒退手下。” “为什么?” “家法不许外人干预!” “五方教主”再退了一步,寒声道:“徐文,你得了姓伍的那老匹夫什么好处?” “徐文暴喝道:“你敢如此侮辱他老人家!” “这没有什么敢与不敢……” “要你摒退手下!” “毋须!” “我说必须!” “你还不配!” 徐文几乎气炸肺腑,“万毒门”禁例,不许泄露任何秘密,当着这多“五方教”徒,他不能畅所欲言,为所欲为,而“五方教主”的态度,根本不把门规放在眼里,这使他忍无可忍,咬紧牙根道:“要我动手么?” “你尚未说出‘家事’两个字的意思?” “你先摒退手下!” “本应说没有这必要!” “如此我只好替你代劳了……” 话声中,身形电闪扑向人圈。 “你敢?” 暴喝声中,“五方教主”跟着扑向徐文。 “哇!哇!”惨嗥声起,三名首当其冲的锦衣卫土栽了下去。也就在同一时间,“五方教主”撼山狂飚业已罩身涌到。徐文反掌力封,仓促中被震退了两步。 “五方教主”嘿的一声怪笑道:“小子,本座若不杀你,誓不为人!” 双掌一圈一放,一道罡风破空卷出。 徐文心头大震,这类罡气,无坚不摧,是一般掌力的精华,“云中仙子”与“痛禅和尚”,皆练有这类迹近失传的罡气,看起来,“五方教主”的功力比“痛禅和尚”高了许多,比“云中仙子”,似在伯仲之间…… 心念之中,陡运本门玄功,以十二成功力,硬转过去。 “隆”然巨响声中,树折草偃,岩石纷飞激射,劲浪撕空暴卷,三丈之内的锦衣卫士,一个个倒退不迭,人人面目失色,心旌摇摇。 徐文与“五方教主”,双双各退三四步。 这一惊世骇俗的回合,竟是势均力敌。 双方立即蓄势对峙。 “五方教主”栗声道:“徐文,这半年多来,你另有奇遇?” 徐文冷凝地道:“你管不着!” “本座倒想提醒你,莫忘以仇家人头换取……” “你……毫无人性……” “哦,若谈人性,本座不会活到今日。” “阁下的算盘不错,借本人之手,为你除去心腹大患?” “随你如何解释。” “阁下自信今天能保住老命么?” “百分之百!” 此际,夕阳已沉,半天晚霞映得峰头一片通红。那红,在暮色中,有一种血的意味。所有锦衣卫士,一个个兀立如雕像,长剑在晚霞中,泛出缕缕血芒。这场面,够肃杀,够阴森。 徐文错了错钢牙,目眦欲裂地道:“现在私仇暂且搁下,我们来谈谈家事……” “什么,家事?” “郾师分坛地牢中姓伍的老人那件公案,你不否认?” “五方教主”向后退了三步,目射厉芒,栗声道:“你称它为家事?” “不错。” “什么意思?” “你承认是你所为了?” “嗯” “摒退你的手下!” 徐文是蓄意清理门户,完成师祖遗命,救母拯爱,了断私怨。而“五万教主”却立意要毁去这可怕的第一号敌人。 这从双方的眼神里,可以明白地看出彼此心念。那份怨毒、杀机,令人不寒而栗,旁观的卫士紧张得汗珠直滚。 双方,成了两尊石像,不言不动。 空气似乎也凝结住了。 场面,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太阳收束了它最后一抹残霞,夜幕渐垂。 这是定力的比拼,只要任何一方心神稍懈,对方的 致命杀手立即临身。 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双方额上渗出了汗珠。 终于,徐文忍耐不住了,他不能如此久耗下去。 “呀!”栗人心魄的暴喝声中,徐文施出了“毒手一式”。 同一时间,“五万教主”凌厉绝伦的招式也会出手。 这是硬碰硬的拼命打法,双方都只攻不守,人影一合而分,双双传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人影分而又合,徐文攻出了“毒手二式”。 “砰!砰!” 闷哼再起,合而又分,双方身形连连踉跄,口角沁出了鲜血。 所有在场的,无不为之亡魂大冒。 “躺下!” 挟着慑人的喝声,徐文攻出了“毒手三式”。这一式,是他全部功力之所聚,也是他最后一式杀手,如不能克敌,今晚之局如何收场,便不得而知了。 惨哼随喝声而发,“五方教主”栽了下去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所有锦衣卫士一涌而上,剑芒交织成了网。 徐文怪吼一声,双掌闪电般划向剑幕。 “哇!哇!”连声,有四名卫士躺了下去,其余的攻势一空。 “五方教主”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费力地喝道:“你们退开!” 那剩下将半的卫士,巴不得这一声,纷纷向后弹开 徐文目光转处,不由粟呼出声: “原来就是你!” “五方教主”头巾已落,头侧,现出一道触目的疤痕。他,赫然正是“过路人”,也就是首开先例,假冒“七星堡主”的面目向徐文下杀手的人,劫走“佛心’”的也正是他。 徐文的确想不到神诡可怖的“五方教主”,会是几经照面的“过路人”。 “过路人”的功力今昔判若两人,目是得手“佛心”的必然结果。 对方的真正面目?来历?仍然是一个谜。 起初“过路人”说是受人所差,身后还有主人,竟是句鬼话。如此看来,当初冒充“卫道会”总巡的黑面汉子,也是他乔装改扮的无疑了。 谜;揭开了一半,但距真相大白还很远。 徐文向前一挪步…… “五方教主”栗喝道:“别动!” 徐文不期然地收住脚步,拭了拭口边血渍,道:“我再命令你遣走手下,否则将半个不留。” “你不敢!” “为什么不敢?” “你母蓝玉珍与‘天台魔姬’的生死,握在本座之手。” 徐文咬牙道;“你自身难保,没有机会作恶了……” “五方教主”阴森森地道:“本座早已安排妥当,日落之后半个时辰,如无本座金令,蓝玉珍与‘天台魔姬’将被执行凌迟,现在时辰差不多了!” 徐文登时目眦欲裂,弹身,出手…… 他只要制住“五方教主”,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但,“五方教主”并非等闲人物,当然防到这一着,就在话声出口的电光石火之间,鬼魅般地遁入身后林中。 双方的动手,几乎是同时。 徐文一扑落空,心神皆颤,狂喝一声,追入林中。 夜幕沉沉,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他虽有超人目力,但终不比白昼,只这眨眼工夫,已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踪影。 一个飘缈的声音遥遥传来。 “小子,别忘了以人头交换人质之约!” 对方是以传音之法发话,方位根本无法捉摸。徐文哪吞得下这口气,疯狂地循声扑去,树深林密,结果当然是徒劳。 这树林沿峰迤俪而下,又接上另一岭。 徐文折腾了半夜,一无所获。他想“五方教”总舵必设在极隐秘的所在,以一人之力,势不能搜遍每一角落,这正应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诗句了。 愤、怒、恨、毒,在他心头翻卷,但却计无所出。 他拣了一块卧牛巨石坐了下来,静静地想—— 母亲与“天台魔姬”的安全,暂无问题,因为“五方教主”提出了以“卫道会主”上官宏与“云中仙子”夫妇俩的人头作为交换的条件,目的虽然不详,但极明显的,对方借刀杀人,除根本大患,人质自不会杀害。 自己真的履行这条件,以救母亲与“天台魔姬”吗? 诚然,上官宏夫妇是自己的仇家,但仇归仇,怨归怨,岂能有悖“武道”而行,自己是“万毒门”掌门之尊呀! 如果不照约而行,计何所出呢? 最大的问题,“五方教主”是本门叛逆,师太祖的严命,师祖的遗言,只要有三寸气在,就非遵行不可。自己屈服在叛徒之下,其何以堪? 而自己的“毒功”,是得自父亲,父亲的“毒功”源出“毒经”,而“五方教主”是“毒经”得主,父亲与“五方教主”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妙手先生”。父亲的弃妇、大母“空谷兰苏媛”,是“妙手先生”所收留,而大母对父亲恨如切骨;据老秀才说,“妙手先生”与父亲是一路,而“妙手先生”也曾答应向自己解答若干谜底,由是而论,“妙手先生”极可能知道此中蹊跷。 当初劫夺“石佛”之时,“妙手先生”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曾向自己施过杀手,而却又与父亲同被害于开封道上,外间又盛传父亲尚在人间…… 说来说去,“妙手先生”脱不了干系。 心念之中,他恨不能立刻找到“妙手先生”,问个水落石出。 据黄明说,他师父现下动向不明,是故意避开自己,还是…… 他用了些干粮,坐候天明。 天亮了,他不甘心如此离开,想起被劫持的母亲与爱人,自己空负一身功,却不能救她们脱离魔手,不由潸然泪下,心如刀绞。 他开始搜索,扩大了范围。他相信“五方教”的巢穴不会超出十里之外,否则不会有昨晚的情况发生,也许近在咫尺…… 一日,一夜,又一日,毫无端倪。 倔强的他,感到气馁了。 既已打草惊蛇,再如此盲目搜索,敌暗我明,会有结果吗? 是否该与黄明商量一下,改弦易辙,另谋他途? 于是,他在愤恨无奈的心情下,离开嵩山的后峰,上道扑奔汝州城。 到了汝州城,他拣了当街一家最大的酒楼“悦来居”傍街面窗而坐,叫了些酒食,自斟自饮。 黄明与他相约,仅说汝州城,而没有确切地点,他拣这酒楼的目的,是让黄明容易发现他。黄明是“妙手先生”高足,而“妙手先生”在“空道”中是辈份极尊的人物,徒子徒孙,遍及天下,黄明要找他,的确最容易不过。 他申酉之时入座,直候到起更时分,犹未见黄明的踪影。眼看酒客换了一批又一批,再待下去,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心想,且寻个下处住了再说。 心念之中,招手命酒保算帐。 酒保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爷台用好了?” “嗯!一共多少银?” “爷台是从嵩山来的?” 徐文一怔神,道:“不错,怎么样?” “有位爷台留下话……” “怎么说?” “那位爷台说有急事,不能等您了,西行道上见。” “好,知道了” “一共五钱三分银子……” 徐文掏出一两碎银,朝桌上一放,道:“多的赏你了。 “谢爷台” 徐文放下酒资,匆匆下楼,只见街上熙来攘往,夜市正盛。他无心欣赏这些,就近寻了个客栈住了。 他不知道黄明到底是有什么急事,但他意会到留言所谓“西行道上见”是指前赴终南“鬼湖”,探蒋尉民下落而言。他彻夜未眠,心里千头万绪,竟不知如何着手; 现在,母亲与“天台魔姬”下落未明,暂时没有凶险,“鬼湖”之行,便成刻不容缓的事了。 蒋世叔为了求解散“毒功”之方,置家难于不顾,冒生命之险,赴“鬼湖”求“金线草果”,下落不明,如有失闪,那便是“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今后对蒋明珠、对良心,将如何交代? 忽地,他想到了一桩疑案:当初,“石佛”是“妙手先生”与“七星故人”共同得手,却又在蒋府失窃;据蒋世叔说是从古董摊买来的,而现在事实却又证明“妙手先生”与蒋世叔交情极深,“妙手先生”曾一再要自己到开封与蒋世叔商量大事,这其中似有极大的隐情。也许,“妙手先生”能解答的,蒋世叔也能解答…… 黄明也十分关切蒋世叔的安危,再再显示几方面关系的复杂。 于是,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先奔“鬼湖”,找出蒋尉民的下落,对事也好,对人也好,总得有个交代;至于“五方教主”所提的交换条件问题,必须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目前只有暂时抛开。 主意既决,仿佛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倦意袭来,沉沉入睡。 远处,传来声声鸡啼。 一觉醒来,业已红日满窗,匆匆盥洗之后,用了早点,然后离店上道登程,目的地是终南山“鬼湖”。 过午时分,奔行了近百里之遥,眼前人烟稀少,一条黄泥大道,在烈日下使人有炙肤之感。 徐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放眼一望,大道偏右一簇茂林,隐约露出一角红墙。心想,那里非庵即庙,何不去讨些条水润润喉。歇想一阵,也好赶路。 心念之中,折身向那片茂林奔去。 到了林缘,一看,果是一座小庙,冷清清地间无人声。 徐文大步奔了过去,方自一脚踏入庙门,不由心头大震,几乎惊呼出声,只见一具尸体,横在门内的照壁前,血腥扑鼻,血迹尚未凝固。看来刚遇害不久,从死者的穿着打扮似是庙祝。 是什么人忍心对这不识武功的普通人下手? 一抬头,照壁上一个明显的梅花粉印,他登时发指起来,暗骂一声:“万恶的‘五方教徒’!” 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掩入庙中。 庙内,正殿前的阶沿下,站着一个锦衣独臂少年,满面阴鸷残狠之色。 阶沿上,一个大腹便便的红衣女子,斜倚庙阶,泪痕斑斑,粉腮苍白,目中尽是怨毒的光芒。 红衣女子双手捧腹,似是强忍痛苦,凄厉地道:“你……是人吗?” 独臂少年阴阳地道:“有人性没人性又怎样?” 红衣女子气得浑身簌簌直抖,咬牙切齿地道:“我……我……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段!” 独臂少年冷哼一声道:“谋杀亲夫,按律要凌迟!” “你……你是畜生,你是狗,你不配称为人!哎哟!” 红衣女子面上痛得起了抽搐,坐下地去。 独臂少年嘿嘿冷笑道:“毁家杀母断臂之仇,我岂能不报……” 红衣女子汗如雨下,咬牙厉喝道:“这是你作孽的报应。” “贱人,我不杀你,但要借重你请你父母出面,现在乖乖跟我走!” “办不到。” “能由得你吗?” “你准备把我怎样?” “不怎么样,孩子必须生下来。” “孽种,我要亲手扼死他……” “你办不到的。” “禽兽,你毁了我一生……” “废话少说,走!” 身形一欺,伸手向红衣女子抓去…… 红衣女子,将要临盆,目眺欲裂,但却无力反抗。 蓦地—— 一个冷极的声音道:“陆昀,你还没有死?” 原来,这锦衣独臂少年,便是“聚宝会”少会主陆昀。那红衣女子,便是“卫道会”主上官宏的女儿上官紫薇。当初,上官紫薇惑于陆昀的外貌和甜言蜜语,结果奉献了处女的爱与贞操;最后,陆昀露出了真面目,他的目的是为了“石佛”,害得上官紫薇数度轻生觅死。“卫道会”自不肯甘休,由“彩衣罗刹”为首,率人挑了“聚宝会”,而陆昀本身因犯了“空道”门规,被断去一臂。 陆昀惊悸地回身,一看,不由栗呼道:“‘地狱书生’!” 徐文满面杀机,冷哼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真是幸会了!” 陆昀面色顿呈灰白,连退了三四步,颤声道:“你意欲何为?” “杀你!” “你……敢与本教为敌?” “哈哈哈哈,陆昀,想不到你做了‘五方教’的爪牙,真是物以类聚了。告诉你,不止作对,有一天我会血洗‘五方教’! 陆昀一转身,就想溜走…… “站住!” 这一声暴喝,似有无穷威力,陆昀竟然提不起脚步了。 “转过来!” 他果然乖乖地回过身来,面如土色。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转向了上官紫薇,只见她粉颈低垂,珠泪双抛。徐文的心里,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这是第一个闯入他心扉的女子,他疯狂地追过她,然而她视之如陌路,却爱上了狼子陆昀。 往后,事实表明彼此是血海仇家…… 这不偕的爱情,是幸?还是不幸? 一个在初经人事时,印上心版的影子是无法磨灭的。 现在,她大腹便便,却面对没有人性的爱人的折磨,他该同情她?还是鄙夷她?甚或称快? 照她父亲与母亲对付自己的手段,他该毁了她,然而,他的脑海里没有这意念,他只感到愤懑、难堪,夹杂着无法形容的感受。 他还爱她吗?当然决不可能。只是下意识里还剪不断那缕说不出的情丝。 他对她,没有半句话可说。 半晌之后,他把目光移向陆昀,寒声道:“姓陆的,你有人性没有?” 陆昀再退了一步,张口无声。 徐文接着道:“她腹中怀有你的骨肉,你玩弄了她,你毁了她的终生幸福,现在,你居然忍心迫害她,你这类人,没有资格活在天地之间……” 陆昀一横心,道:“‘地狱书生’,你当初曾追求过她,而她不爱你,你想杀我以泄恨么?” 他说这话,含有极深用意,他想以这口实,改变徐文的心意。他知道徐文的狂傲,徐文必不肯背这口实。但,他错了。 徐文冷冷一笑道:“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你死定了!” 陆昀片言不发,电闪弹身向屋面射去。看身法,他的身手比以前强了许多,但,在此刻徐文的眼中,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回来!” 闷哼声中,陆昀倒栽落回原地。徐文仍在原地瞪着他,像是根本不曾动过。 陆昀亡魂尽冒,双脚几乎站立不稳。 上官紫薇该挣起身来,晃了两晃,又坐了回去,粉腮惨白如金纸。 徐文厉喝一声道:“姓陆的,可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陆昀惊怖至极地踉跄退了两步,语不成声地道:“‘地狱书生’,本人……是奉教主之命行事,教主马上到临,你……逃不了的!” 徐文不屑地道:“住口,你们教主来了正好,我还愁找不到他呢!” 上官紫薇突地栗呼道:“别杀他!” 徐文一转头,道:“他不该死吗?” 上官紫薇垂下了头,她不敢接触徐文的目光。 陆昀见机,凄然接口道:“妹妹,我错了,念在你腹中的孩子……” 上官紫薇方才的一声呼喊,是人生本能上的反应,因为她腹中怀有陆昀的孩子。但那只是刹那的下意识的冲动,她恨极了他,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这恨,是由爱转变的,比任何恨都来得强烈。她明白,如果不是徐文不速而至,她已落在他的掌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呸!狗!” 她凄厉地吼出了声。 徐文一转头,大喝一声。 “纳命!” “哇!” 掌影划处,惨嗥立起,陆昀栽了下去,抽搐了两下,寂然了。 “嘤!” 上官紫薇哭出声来,接着,是一声接一声地凄哼。 徐文待举步离开,但一种出于本性的力量,使他不期然地止步回身,皱眉道:“上官姑娘,怎样?” 上官紫薇声音微弱地道:“徐少侠……你……请便!” 徐文的处境十分尴尬,他对她实在没有任何的话,恩、怨、情、仇,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有一点。 蓦地—— 上官紫薇额声道:“徐少侠,请你到我身边来!” 徐文惑然道:“干什么?” “我……有句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徐文心中一动,道:“请讲!” “不!请你靠近我,还有别的……” 徐文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请靠近些!” “姑娘什么意思?” “可否助我起身?” “这……” 上官紫薇伸出了手,眸中散泛着一种异样,但栗人的光影。徐文满腹狐疑,不知对方有什么图谋,但仗着一身功力,仍然靠前一步,伸右手去拉她的左手。上官紫薇突地闪电般以右手去抓徐文的左手。 这动作太突然也太意外,竟被她抓个正着。 徐文一抖脱,上官紫蔽薇倒阶沿之上。 “姑娘,这算什么意思?” 上官紫薇不答,双目紧闭,久久,突地睁眼道:“我为什么不死?” 徐文一愕,道:“在下无意杀你。” “你……你不是练的‘无影推心手’吗?” “不错。” “那我……为什么不被毒死?” 徐文恍然而悟,她是要寻死,想籍“毒手”解脱。当下淡淡地道:“在下的‘毒手’控制由心!” “啊!” 上官紫薇绝望他叫了一声,枯涩的眸中又涌出了泪水。 这情景,使徐文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他觉得她可怜,值得同情。突地,他惊叫一声,连退两步,他发觉上官薇该坐过的地方,儒湿了一大片,是血。 当他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时,不禁俊面绯红,手足无措。 上官紫薇要生产了。 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仅是凭听闻与臆测,判断那是临盆的预兆。走,他不忍;留,该是何等尴尬的场面。何况,对这类事他一无所知。 “请你……成全我……” 声音凄厉、悲惨,令人鼻酸。 罪魁祸首的陆昀,死了,陈尸当场,而他所造的孽,结了果,也在当场。 被牺牲的,是上官紫薇。虽说咎由自取,但值得同情。 徐文含混地道:“什么?成全……” “是的,请助我解脱,来生报此鸿恩!” “我……在下……办不到……” “求你,徐少侠……” 徐文额上渗出了汗珠,四肢发麻,脑内嗡嗡作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 香风触鼻,一个美绝人寰的少妇幽然出现。她身后随着四名青衣少女,分别待着云拂、如意、剑、笏。 徐文暗吃一惊,斜退八尺,与美艳少妇照了面。 她,正是“云中仙子”,也就是上官宏的妻子。 徐文想起楼台被困的那一幕,登时杀机上了脸。 “云中仙子”轻轻扫了徐文一眼,扑向上官紫薇,激动万状地道:“孩子,娘找你将半个月了!” 上官紫薇凄唤一声:“妈!”人便晕厥了过去。“云中仙子”把她抱在怀中,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徐文不由呆了。她是她的母亲么?两人的年龄相差至多五六岁,然而这种骨肉至亲的流露,设非母女,决不可能。 如果此刻,他要对“云中仙子”下手,她毫无反抗的余地。 “五方教主”所提的条件,倏升脑海——以上官宏夫妇的人头作为交换。 母亲!爱人!他该毫不考虑地下手,然而,他下不了手,因为他有人性。 上官紫薇悠悠醒转,嘶声道:“妈,为什么不让我死?” “孩子,别说傻话,你是妈的命根子……” “可是……女儿不配你疼啊!” “孩子,你还小,不知江湖险恶,妈原谅你。” “不!妈……女儿但求一死!” “不许这样说,是他……” 锐利的目光,扫向徐文。 “妈!他救了女儿!” “徐文?” “是的!” “啊!这……”目光扫向陆昀的尸体。 “妈!” 上官紫薇号啕痛哭起来,声如杜鹃啼血,巫峡猿哀。 “云中仙子”秀眉蹙成了一条线,向四青衣女一挥手,道:“寻个干净所在,安置小姐!” “是!” 四女恭应一声,向殿后行去。另两人过来扶起上官紫薇。 上官紫薇纤手微抬,道:“妈,别难为他!” “妈知道。” 上官紫薇被两青衣少女扶持着入殿而去。 徐文心想,“云中仙子”在囚禁自己之后离山,致使“五方教”几乎乘隙得逞,可能是为了上官紫薇。 “云中仙子”目光注定徐文,道:“徐文,看在我女儿份上,你可以走了,我们的帐改日再算!”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现在就要了断呢?” “我要照应薇儿,没有工夫……” 徐文无言可对,他不想乘人于危,他也明白,彼此功力差不了多少,讲打,并非一招两式可以解决,但当面逢仇,又不甘心一走了之,如非巧触机关,自己此刻仍然被囚楼厅的天蚕丝网内,命运难测。 心念之中,愤然道:“要在下重访‘山林女神’之居么?” “不必,据手下人禀报,你对本山曾有援手御敌之情,现在又有恩于小女,武林中讲究的是恩怨分明,本仙子不再找你……” “慢着!” “你有话说?” “在下要结这笔帐!” “今天?” “就是现在!” “云中仙子”转头向殿内望了望,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冷声道:“不能错过今天么?” 徐文以断然的语气道:“不能!” “好,你准备如何算法?” “强存弱死!” 场面顿时充满了杀机。 “徐文,你所恃的不过是‘毒’,但本仙子无视于‘毒’,这一点先告诉你。” “尊驾如认为在下所凭的仅是‘毒’,那便错了。” “出手,我的时间不多。” 徐文自修成本门上乘玄功之后,还没有与对方正式交过手。鉴于“五方教主”曾败在对方手下,证明对方的身手已到了某一极限,口说强存弱死,其实并无制胜的把握,心中不无忐忑之感,但这怨结必须解决。 他同时想到了两个问题,嘴一抿,道:“在下有两件事先予申明……” “说!” “第一,血洗‘七星堡’当真不是上官宏所为?” “这问题你已问了多次。” “可是在下要得明确答案。” “如此本仙子告诉你,不是。当初有这打算,结果改变主意,只找罪魁。” “在下能相信么?” “信不信由你。” “好极了。第二,尊驾如果失手,在下要取尊驾项上人头!” “云中仙子”玉靥一变,随即冷冷一哂道:“只要你办得到!” “话说完了。” “出手?” “接招!” 栗喝声中,徐文双掌贯劲,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他的目的是要试探对方的功力究竟到什么程度,好谋对策。 “云中仙子”翠袖交挥,一股罡气卷涌而出。 “波!”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徐文信心大增,双掌挟以毕身功力,再度劈了出去,势如万钧雷霆。 “云中仙子”凝神反击。 “轰!” 巨响再起,劲浪狂卷,殿檐瓦片纷落如雨。“云中仙子”退了三步,而徐文却踉跄了四五步之多。事实证明,她的内力修为,比他高了一筹。双方这一退,距离拉长了丈许。徐文一欺身,“毒手一式”划了出去,他把“毒”全逼在十指之上,他要看看对方是否真的不畏剧毒。 除非对方练成了“金刚神功”,否则除本门人外,无人能避这剧毒。可是“金刚神功”必须元阳之体才能修练,对方是女子,且已为人妻,事实上完全不可能。 “云中仙子”玉掌一圈一划,把徐文的“毒手一式”完全封在掌外。 这一圈一划,看来平平无奇,但却暗藏玄机,天衣无缝。 徐文暗吃一惊,但招式仍然不变,因为对方虽能封拒招式,却难免接触手指,毒是无法以招式封挡的。 “砰!砰!砰!” 徐文双掌撞上了对方防守的罡幕,肉掌碰击了七八次之多,他骇然了,对方果然不怕剧毒。 也就在徐文招式发尽的电光石火之间,“云中仙子”一只右掌从极不可能的角度斜切而出,这守中藏攻,而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避无可避,事实上心念都来不及转,被一掌切中左胸,身形一个踉跄,口血随之溢出。 “云中仙子”一挥翠袖,面寒如冰地道:“‘地狱书生’,你走,算是答你的情!” 徐文一咬牙,道:“不必,在下不领这个情。” 上步欺身,施出了“毒手三式”。他知道第二式决伤不了对方,是以立即施展这惊世骇俗、也是本身精华所聚的第三式。 “呀!” 惊呼声中,“云中仙子”暴退数尺,粉腮已变了色,肩臂之处.罗衫划裂了半尺长一条缝,鲜血涔涔而下,玉藕映血,令人目夺神驰。 徐文在这生死关头的拚搏状况下,仍不免心头一荡。 “云中仙子”羞怒交迸,厉喝一声道:“你找死!” 玉掌划处,攻出了玄奥厉辣俱臻极致的一招。这一招,放眼当今武林,不知有没有人能接得下?徐文狂傲成性,心怀怨毒,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明知不可为而为,尽力封了出去…… “云中仙子”的招式,挟着迅厉摧坚的罡风俱发,锐不可当。 “嗯!” 闷哼再起,徐文口射血箭,被震退了一丈之多。 “云中仙子”如影附形而进。 但徐文并非庸手,一退之际,又已蓄势,“毒手三式”迎着对方身影划出。 “云中仙子”进退如电,中途收招,旁闪三尺,避过徐文骇人的一击。 徐文一招落空,二招随后,仍是那“毒手第三式”——“阎王宴客”。 把式甫出,忽失对方身影,登时为之一窒。但他知道处境的危殆,立即前冲,转身,焉知仍不见对方身影。这一来,他亡魂出了窃,跟着闪电般连转三个方向。还是不见对方人影。 他怔住了,对方是人,并非鬼魅,自己自觉功力不弱,竟然被对方在视线中消失,这太骇人了,天下会有这等玄奇的身法? 他忽然记起崤山中,途逢对方手下青衣少女柳倩倩,也是无故消失,当时疑神疑鬼,原来是同出一源。 “躺下!” 喝声起自身后,徐文只觉背上挨了一下重击,痛彻心脾,眼前发黑,如响斯应地栽了下去,口中鲜血狂涌。 “我不能死!” 他在心里大叫一声,咬牙挣了起来,只见“云中仙子”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处。他连想都不想,“毒手三式”又攻了出去。 人影再失。 徐文招式落空,身形几乎仆了下去,口中鲜血又狂涌出来,眼前尽是金星,真气阵阵消散。 我完了!他想,今天势非丧生此间不可。 “云中仙子”身影再现。 徐文狂吼着:“下手!我认命了!” “本仙子无意要你的命,可是……” “我们之间非有一人丧命不可!” “死的是谁呢?” “现在是我徐文。” “将来呢?” “如我不死,将来便是你与上官宏。” “你没有将来了!” “下手!” 声音惨厉刺耳,令人不忍卒听,但也完全表露了一个武士的本色。 “云中仙子”切齿道:“依你父亲的作为,杀你决不为过,老实说、还嫌不够………”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我已答应我女儿……” 徐文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地狱书生’决不向人乞命,也不领任何人的情,更不放过任何仇人……” “本仙子成全你,你愿来世投生在好人家。” “呱!呱!” 殿后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哭声。 徐文呆了! “云中仙子”也呆了,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很难看。 一个青衣少女疾奔而出。 “禀仙子,小姐产下一男婴!” “云中仙子”痛苦地哼了一声,道:“知道了,下去!” 青衣少女退了进去,临去,向徐文投了惊异的一瞥。 “云中仙子”陡地厉喝一声道:“‘地狱书生’,你安心要死就死!” “砰!” 徐文的身躯被震起丈来高,再跌回地面,意识、知觉,在刹那间消失了。 “云中仙子”闪身奔向殿后院。 地上两具尸体,一具是陆昀,一具是徐文,两人俱是英年。 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武土飘然落入院中,四下一张望,走到徐文尸前,用手探了探脉息,泪水点点而落。 他抱起了徐文尸体,走出庙门,转到侧方的林荫之中,放了下来,惨唤道:“贤弟,我会为你复仇!数日之别,便成永诀,啊!……” 这少年武士是谁?他,正是“闪电客”黄明的化身。 黄明悲切地掘坑,准备安葬盟兄弟徐文。 片刻工夫,坑已掘成。他搬了些大石,作造坟之用,拣了其中一块长方形的,作为墓碑,运指刻了:“地狱书生徐文之墓”八个大字,下署“盟兄黄明立”。 蓦地—— 徐文晃悠悠地坐了起来。 “呀!” 黄明惊呼一声,全身毛发均竖,惊魂出了窍,是尸变?还是…… 他曾检视过,徐文的确已断了气,死人会复活么? 徐文睁开了眼,茫然四顾,最后目光落在黄明面上。 “你……是谁?” 黄明颤声道:“贤弟,你没有死?” “大哥么?” “不错,是我。你……” “大哥救了我?” 黄明意识到徐文是真的复活了,恐怖尽去,欢然道:“贤弟,真是奇迹……” “什么?奇迹?” “你已死了,我是准备埋葬你的,想不到……呃!真的想不到……” 黄明心中的疑虑,仍然未释,死了的人还会复活? 徐文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土坑、石块,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记得我是死于‘云中仙子’的掌下……” “她就是‘云中仙子’?” “是的,上官宏的妻子。” “是的!若非如此,我不会栽在那妇人之手!” 黄明低头想了片刻,道:“我想起了,这是一种武林失传已久的身法,叫做‘冤魂附体’……” “‘冤魂附体’?” “嗯,你以为对方消失了,其实并没有,对方在你身后,随你的身形转动,任你变幻什么位置,都不能发现对方,所以称为‘冤魂附体’!” “哦!” 徐文“哦”了一声,心中已有所悟,不禁连连点头,暗忖:早知如此,就不会栽在“云中仙子”手下。这式身法再玄奇,总不能冠盖任何身法,在原地转动,或可能附得住,如拔升空中,难道也能随对方升空不成?自己曾习有“旋空飞升身法”,以此破彼,决无问题。 这一想透,豪气又充盈胸臆之中。 这真是应了一句俗语,“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了。天下武学,深如瀚海,只凭武技,欠缺阅历,实在不足以行走江湖。 黄明锲而不舍地拾回原先话题,道:“贤弟,我始终怀疑你必服食过什么天材地宝一类的珍品,否则岂会生机不灭,死而复活?” 徐文大摇其头道:“大哥,不骗你,小弟真的不知道是何原因?” 蓦地—— 一个娇脆悦耳但却冷漠的声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 “我一脚赶到,正好见她向你下手,我阻止无及,事实上凭我的功力,只有多饶一条命。” “大哥怎会找到庙里来?” “是手下人通报你从这条路下来,追了一程,不见你的影子,口渴寻水……” “那我们是同一原由入庙的了。太巧了!” “贤弟,你觉得怎样?” 徐文默运真气,微觉痛苦,但不严重,只是头有些昏昏的。当下苦苦一笑道;“没什么,绝对死不了!” 黄明皱眉道:“贤弟,你分明已断了气,脉息也停了,居然会复活,这……” 徐文相信黄明的说法,他曾数次死里复活,这神奇的事,他自已也弄不清楚,他没有练过什么能使生机复苏的玄功,也没有服食过什么灵丹妙药,但很多次事实证明,本身具有这玄妙的能力,为什么?他一直想不透。 他记得第一次“过路人”冒父亲的形貌向他下杀手,而后“七星故人”劈他下绝谷……先后数次,都死而又生。 他摇了摇头,道:“大哥,不止一次了,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总有原因的……” “小弟也这样想,但想不通。哦!大哥,你听说过会忽然消失的身法么?” “忽然消失的身法?”告诉你!” 徐文惊得跳了起来,但伤势未愈,二气未复,身形方起,便觉头晕眼花,摇摇欲倒,不由“哎”了一声。 第18章 锦囊指迷 徐文正说到死而复活,连自己也不明原因之时,一个娇脆但十分冷漠的声音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徐文闻言大惊,一跃而起,但伤势未愈,真元未复,身形摇摇欲倒。 黄明立即开口道:“何方朋友?” 徐文听声音已知来者是谁,登时热血沸腾,但他十分明白,自己此刻还无法与人动手,强捺口怨气,道:“尊驾知道什么?” 衣袂飘飞之中,一条人影现身出来,对方,赫然是“云中仙子”。 黄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云中仙子”照人的容光没有带丝毫杀气,平淡地道:“徐文,你体内有‘天台魔姬’的血!” 徐文骇呼道:“在下身上有‘天台魔姬’的血?” “一点不错。” “在下不懂?” “你当然不懂,当你第一次遭人杀害,生机将灭,‘天台魔姬’为了救你的命,不惜以本身的血来挽你生机……” 徐文双目圆睁,惊异得无法以言语形容,栗声道:“她的血能救人?” “嗯,因为她曾取食过‘石龙血浆’,血液中含有那不世之珍宝,能保生机不灭,这就是你迭遭杀手而不死的原因。” “啊!” “啊!” 黄明与徐文同时惊呼出声。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而徐文的感受,却大是不同,这么一说,“天台魔姬”对他可说是恩重如山,情如海,这种恩情,言语无法形容,任何代价也不能抵债。最难能可贵的是她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如果她说出来,两人之间不会发生那些龃龉,感情也不会一波三折,然而,她放弃了这可以完全获得他新的有利条件,这多么的令人起敬。 她所表现于外的近于淫娃荡妇,然而她内在却如此崇高伟大。一个人,如果单以外在来衡量,不深求其心,那将是多大的错误。 她的影子,此刻已完完全全占有了他的心。 但,他似有些未尽释然地道:“尊驾怎会知道?” “云中仙子”微微一哂道:“是本仙子在无意中听她和师父‘三指姥姥’谈及的。” “哦!” “徐文,我赏你一掌只是泄愤,我知道你不会死,我如有心杀你,只消毁你躯体,‘石龙血浆’也不能保你生机。” 徐文咬了咬牙道:“厚赐不敢忘,尊驾要下手,此刻还来得及。” “我说过不杀你,但错过今天,另当别论。” “不后悔么?” “后悔,为什么?” “在下不死,尊驾当心项上人头……” “只要你办得到。” “然则尊驾现身,没有别的指教了么?” “有。” “愿闻!” “寄语徐英风,要他出面解决当年所欠的血债!” “如果他不死,会的;如果他已辞世,在下一身接着。” “云中仙子”樱唇微动,似乎想再说什么,但却没有再开口,一闪身,幽灵般自视线中消失。 黄明激动地道:“这种身法,可以叹为观止了!” 徐文没有答腔,心中切念着“天台魔姬”,他心内暗誓,一但恩仇了了,即将与地厮守终生,以报红颜知己之情。 但,他立即想到了蒋明珠。 蒋家父女,对自己可说恩情备至。 此次落尉民亲赴终南山“鬼湖”求“金线草果”,以期散去自己的“毒功”,与其说为自己,不如说为蒋明珠的终身更来得恰当。 如何交代呢? 万一,蒋尉民此行发生了意外,不论于情于理,自己得负全部责任,那如何安排蒋明珠呢? 如果两女兼容,首先蒋明珠就不会答应。而对“天台魔姬”的感情,将是一种亵读,爱而不专,决无幸福之可言。 三妻四妾,不会遭物议,但自己对自己却无法交代。 心念之中,他觉得“鬼湖”之行刻不容缓,如果顺利找到蒋尉民,对方平安无事,必能谅解自己的苦衷而收回成命…… 于是,他沉重地问黄明道:“大哥,小弟想即刻上道赴‘鬼湖’” 黄明期期地道:“贤弟,愚兄不能同行了!” 这话,大出徐文意料之外,但他却私心狂喜,他实在不愿黄明随行,因为他觉得有些事外人不能插手,必须自己去办。 “为什么?” “愚兄……现下有急事待办。” “急事?” “是的,这是家师临别严命,伺机办理,现在时机来临了,我不能放弃。” 徐文本想问问是何急事,但转念一想,忍住了,说出来徒令黄明为难,如果可以公开的话,不必问,黄明也会说出来的。当下一颔首,道:“小弟一人前去也好!” “贤弟,如果你中途听到家师讯息,就不必去找蒋尉民了!” 徐文惑然道:“为什么?” 黄明窒了片刻,道:“家师会告诉你原因的,只要有家师消息,你就设法寻到他老人家……” 徐文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黄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得到“妙手先生”讯息就可以放弃寻找蒋尉民?自己的目的,是蒋尉民的下落与安全。 这话的确费解! 而黄明偏偏故神其秘,徐文心中老大不快,但又无可如何,只好含糊应道:“好,小弟记下了。” “还有,愚兄这有锦囊一封……” 徐文失口笑出了声,道:“锦囊!效武侯故智么?当年诸葛武侯调兵遣将,多次使用锦囊妙计……” 黄明随之一笑,递过一个封得十分严密的纸套,道:“贤弟,这非常重要,如遇疑难不决之事,可以打开看!” “如果毫无疑难呢?” “烧了它!” “不许开启么?” 黄明正色道:“最好不要开。” “好,小弟收下。” “贤弟珍重!” “大哥也珍重!” “你的伤……” “不要紧,一时半刻便可复原。” “如此我走了。” “大哥请!” 黄明走后,徐文料知“云中仙子”决不会向自己下手,放心大胆地坐在原地调息疗伤。一个时辰之后,功力尽复,立即上道西奔。 他本可入庙找“云中仙子”算帐,但别人今天没有乘他之危,任什么仇怨,也必得错过今天再算。他毅然离开了,这是他不同于常人之处。 这一天,徐文来到终南山下,问遍山民,没有一个人知道“鬼湖”所在。但他相信黄明的话决不会假,只有一个可能,“鬼湖”这名称是武林人所取的某一特殊地点的称谓,仅只限于在武林人物中流传,一般山民,自无法知道。 被迫无奈之下,他备了些干粮,径行入山查访。 “鬼湖”既是不为一般人所知的秘地,不言而喻,必然是在人迹不到的地方。 徐文有了这想法,入山之后,尽拣险僻的所在探寻。 三天,餐风宿露,一无所获。 他毫不灰心,拿定主意,非找个水落石出不可,否则.对自己的良心无法交代,对蒋明珠更无法交代。 第四天,他仗着“旋空飞升”的绝世身法,登上一座险峻万分的高峰。 这高峰,除了飞鸟之外,连猿猱都难以攀援,峭壁上除苔藓之外,寸草不生。 上得峰头,只见一片苍苍郁郁的树林,眼望不透,像是给这突兀峥嵘的高峰戴上了一项绿头巾。徐文暗忖,不知此峰何名,若以“绿帽峰”三字名之,最贴切不过。 从峰顶下望,只见群山俯伏,涧壑分明。极目望去,恨本没有什么湖泊的影子。由于峰头被树林所罩,只能看到正前方与左右的一部分,如果要后望,必须穿越这座森林,到另一边。 他考虑了片刻,拔身登上树帽,踏林梢而进。 这样,他可以免去了披荆拂蔓的麻烦。 前进了数十丈,眼前陡地一亮,只见一个数亩大的湖,静静躺在林空之中,四周林木如幕,从外面决看不出来。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鬼湖”? 他喜极地踏叶奔去,轻轻落在湖边,距湖水约十丈远近。 这湖水微茫迷幻,上面笼着一层白雾,看起来像是幻景,充满了森森鬼气。 他忘形地脱口道:“不错,这是‘鬼湖’无疑了!” 蓦地—— 湖心中传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其声如鬼哭,但却不见人影。徐文不由浑身起栗,汗毛直竖,鬼湖,真的有鬼不成? 笑声若断若续,似远又近。徐文功力再高,在这种境地中,也不禁头皮发麻。 蒋尉民业已来到这所在了吗? 抑或他已离开了? 也许他根本没有寻到? 笑声止了,空气恢复死一样的岑寂。 徐文定了定神,运功传音道:“武林末学徐文,求见此间主人!” 连叫三遍,毫无反应,正自迟疑之间,一个幽灵似的人影从湖水中冉冉而来。徐文心头的骇异,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人,能在水中行走么? 如果是鬼,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可能现形呀! 人影愈来愈近,脚步沉稳,若隐若现,不见水花溅起,也不似踏虚凌波一类的至上轻功,那是什么原因呢? 他的心弦随着人影的移近而绷紧。 他看清楚了,现身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魁梧老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眼十分深沉,望了徐文两眼,嘴角牵动了两下,从侧面转了开去…… 徐文双手一抱拳,道:“阁下留步!” 那老者头也不回,不疾不徐地走他的路。 徐文心想,是聋子不成,但有眼能看,既有陌生人到临,焉有不睬之理?心念之中,放大了声音道:“在下有话动问!” 老者仍不瞅不睬,转眼已走出湖边,向林缘而去。 徐文一弹身,截住对方去路,忍一口怒气,道:“阁下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不答,脚步倒是停了。 徐文耐住性子道:“此地是‘鬼湖’么?” 老者双眉紧蹙,眼中飘出一种异样的神情,以极低极低,低到仅能分辨的声音道:“立即离开!” 徐文大感困惑,不知道这老者是什么意思,不答自己的问题,却要自己立即离开,而神情上现出似有极大的顾虑,究竟为了什么?” 老者一侧身,从旁边逸了过去,身法奇快。 徐文当然不肯放过,身形电闪倒弹,又截在对方头里,大声道:“在下请问这里是否‘鬼湖’?” 老者连退数步,面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情。 徐文更加困惑,对方不聋不哑,那是为了什么? 突地—— 湖心中传出一个寒飕飕的女人声音;“他不会回答你的!” 声音是以传音之法传出,字字清晰。徐文为之心头大震,对方分明已练成了天听地视之术,不然怎会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既有人答腔,事情便好办了,当下传声应道:“为什么?” “你管不着!” “尊驾是此间主人么?” “不惜。” “尊号?” “鬼湖夫人。” “在下求见!” “何事?” “在下冒昧来此,探寻一个人的下落。” “谁?” “开封蒋尉民,三月之前到此求药……” “你便是‘地狱书生’?” 徐文一听,这分明是表示落尉民业已来过,或许被困此间,蒋尉民必然已向对方坦陈一切,否则对方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号,当下欣喜若狂地道:“正是在下!” “你要见蒋尉民?” “是的。” “你认识蒋尉民么?” 老者连连以眼色向徐文示意,但徐文已冲口应道:“当然。” “鬼湖夫人”怪笑数声,倏地冷厉地道:“你说谎!” 徐文一怔神,道:“何以见得?” “你根本不认识他。” “尊驾根据什么说这句话?” “因为你不认识他。” “在下不懂尊驾的意思?” “你面对的是谁?” 徐文心头大震,目光不期然地扫向那老者,但他说什么也不像蒋尉民,除了身材之外,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尤其蒋尉民美髯及腹,而这老者仅有些短髭。 不管怎么说,自己决不会连蒋尉民都认不出来。 老者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表情极其怪异,仍是不开口。 徐文这时把老者的面貌看得极为透彻,他发现老者双眉居中,印堂之处,有一颗豆大的黑痣。这痣在相学上称为“二龙夺珠”,但蒋尉民没有这特征。 为什么“鬼湖夫人”指这老者是蒋尉民呢? 他断然地应道:“他不是。” “什么,他不是?” “绝对不是。” “那这里没有你找的人。” 徐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尊驾是故意作弄在下么?” “凭你还不配。” “在下以礼请求尊驾说实话!” 老者口唇翕动,欲言又止,似乎极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 “鬼湖夫人”传来数声冷笑,充满了不屑的意味,音调冷如冰雪地道:“‘地狱书生’,识相的活,滚下峰去!” 徐文心火大发,傲然道:“否则的话呢?” “你便永远下不了这峰。” “未见得!” “这是你自己找死……” “在下不达目的不罢休!” 老者面上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连连努嘴,示意徐文离开。 “鬼湖夫人”又传声道:“蒋尉民,前约取消,你走!” 老者面色大变,厉声向徐文道:“傻瓜,你使我前功尽弃了!” 说完,弹身向湖中奔云,瞬间消失在雾气中。 徐文愣住了!这一声厉喝,完全是蒋尉民的声音,但形貌却又完全不对。 前功尽弃是什么意思? 老者也自承是蒋尉民? 他又表演了一次踏水而行,他的身手办得到么? 蓦地—— 徐文想到了黄明临行的锦囊,他交代遇到疑难不决之事时,可以拆开来看…… 心念动处,他急忙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蒋尉民即家师,如遇眉心有黑痣之人,即是他老人家本来面目!” “啊!” 徐文惊呼出了声,激动得全身发颤,真是做梦也估不到,蒋尉民便是“妙手先生”。谜底揭开了,以往许多疑虑,也告开朗。如此说来,长髯及腹的蒋世叔,也是化身之一,今日所见,才是他的真面目。 于是,他又联想起那一连串的谜面—— 收留大母“空谷兰苏媛”! 被人发现与父亲一路! 数次命自己赴开封蒋府! 为蒋明珠说话! 黄明交代,如遇“妙手究生”,就可以不必再寻蒋尉民…… 等等,不可解的谜,算是全揭开了。 蒋尉民既是“妙手先生”,则父亲生死之谜、“七星故人”之谜……也可从他口中揭开。 如今找到他,“金线草果”业已不需要了,还求“鬼湖夫人”作甚? 他弹身一掠数丈,猛省起前面是湖水,但已收势不及,双脚已向水面落去。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脚落实地,低头一看,不由失声而笑。 这哪里是什么湖水,是一片天生的白玉石,在日光照射之下,加上蒙蒙雾气,看来像是湖水,怪不得蒋尉民如履平地。 但,他也不由惊叹造物之神奇。 鬼湖!鬼湖!怪不得称为鬼湖,的确是充满了鬼气 秘密揭穿,胆气顿豪,举步便朝潮中央欺去。 越往里,雾气越浓,以他超人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左右的距离,三丈之外,便模糊不清了。他还得预防猝然的突袭。 陡地,眼前一亮,只见一栋白石建造的精舍呈现眼帘。珠光映照下,一切清晰入目,大门洞开,门前,长跪着蒋尉民。 只听蒋尉民的半句话尾道:“……务请前辈收回成命!” 屋内,传出“鬼湖夫人”娇脆但冷漠的声音道;“办不到。” 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而蒋尉民称之前辈,这可就怪了。 “晚辈并未违约开口说话?” “不管。我言出不改。” “请看先师之面……” “住口。若非看在‘幻影郎君’份上,老身岂容你越雷池半步。” 徐文心内一动,原来“妙手先生”是“幻影郎君”的传人。 只听“鬼湖夫人”接着道:“看在你师父面上,现在你带这娃儿离开。” 显然徐文的来临,瞒不了她。 徐文大步上前,道:“蒋世叔,请起来,我们走!” 蒋尉民恨声道:“贤侄,你把我害苦了。” “世叔,我们已不需要那‘金线草果’了!” “不需要了,为什么?” “详情另为奉禀!” 蒋尉民仍不失恭谨地一俯首,道:“晚辈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徐文想,“鬼湖夫人”既与“幻影郎君”有交情,年纪当有百岁之外。 “鬼湘夫人”的声音,又告传出。 “徐文,你太目无尊长了!” 徐文改了称呼,道:“老前辈指教得是,晚辈谢过!” 说完,深深一揖。他所以如此谦卑,完全是看在蒋尉民的份上。 “就这么一句话交代了么?” 徐文一怔,道:“依老前辈之意呢?” “老身要教训教训你!” “如何教训法?” “对拆三招,接得了,你下山……” “接不了呢?” “留下!” 蒋尉民大急,拉了徐文一把,面向门内道:“前辈请恕他年轻无知……” “没你的事。” “前辈曾答应晚辈带他下山?” “住口,再多嘴连你也留下。” 徐文怒火倏升,再也耐不住,冷冷地道:“老前辈逼人太甚了!” “逼你?娃儿,你还不配说这种话……”一顿之后.又道:“小梅,出去教训他一下,小命别要他的。” “遵命!” 徐文满以为“鬼湖夫人”要亲自与自己对拆三招,想不到是命令手下出场,而且语气之间,根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火气更大了。 蒋尉民变颜变色地道:“贤侄,你太狂妄了,凭你岂能与前辈门人对招,还不快认罪……” 徐文淡淡地打断话题,道:“世叔闪开些,小侄不信这个邪!” “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徐文一抬头,只见面前已站定一个白发老太婆,目光如炬,使珠光为之失色。这就是“鬼湖夫人”口中的小梅?年纪至少在七八十岁之间,可是名字倒像个小丫头呢! “尊驾就是小梅?” “废话,老身之名岂是你能叫得的!” “请出手!” “少狂,你先出手。” 蒋尉民急得汗珠直滚,怒喝道:“徐文,你有本事就接我……” “蒋尉民,不许坏我规矩。” 蒋尉民愤然退了开去。徐文知道他是出于一片爱意,怕自已接不下这老太婆三招,所以真的生了气。 叫小梅的老太婆冷冷喝道:“出手!” 照江湖规矩,辈份高的决不出手。徐文不再开口,“毒手一式”闪电般划了出去,老太婆惊“噫”一声,闪向一旁;徐文心中一动,对方能避开“毒手一式”可以想见身手之高,他不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毒手二式”紧跟着施出。 这两式,他都用了十成功力。 “嗯!” 闷哼声中,老太婆连连踉跄,老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徐文不为已甚,点到为止,没有再下杀手。 蒋尉民满面震惊之色,徐文的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徐文半年多来的遭遇,他根本不知道。 徐文面对屋门道:“老前辈,晚辈侥幸胜了一筹!” 话声才落,身前起了冷哼,一个貌美如花的半老徐娘站在门边。徐文大吃一惊,她便是百岁开外的“鬼湖夫人”么?她练有驻颜之术? “哼!你很不错,老身小看你了!” “老前辈有何指教?” “老身接你三招!” “这……” “老身决不食言,你可以离开了。但老身见你招式奇脆,狠辣得出乎常情,是以想见识一下,你试攻老身三招,但必须用全力!” 徐文迟疑地道:“用全力……” “不错,老身不反击,只接你的招。” “这……” “出手!” 徐文的目光不期然地瞟向蒋尉民,他想探探他的反应,只见他愁眉苦脸,看样子是不希望徐文出手,但徐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当下转目、凝神、提气,“毒手一式”猛然攻出…… “鬼湖夫人”一抬手,怪异至极地一圈。 徐文骇然收势,对方这一圈,竟然使他的招式发不出去,这太惊人了,功高如“五方教主”、“云中仙子”也办不到。 这一来,却激起了好胜之心,“毒手二式”跟着攻出。 情形与头一式一样,徐文又被迫中途收招。 蒋尉民一抬手道:“贤侄,老前辈功力无边,你不必再冒犯了……” “鬼湖夫人”冷冷地道:“老身说过三招。” 蒋尉民默然,但他很放心,因为“鬼湖夫人”说过不反击。 徐文的感受却又不同,一二两式被对方从容封堵,第三式能否得逞,大成问题。而这三式,是“万毒门”至高武学,如果败于“鬼湖夫人”之手,对本门可说是一种耻辱。因为这证明“鬼湖”虽不开山立派,但实际已凌驾本门之上。 当然,徐文的修为深浅,与招式的威力有密切关系,如果他内力再强,招式的威力也将更增。 另一方面,他为了守门规,招式之中,并不含毒,否则,情况也许改观。 如果,“鬼湖夫人”是出手攻击的一方,后果又如何? 他的神色凝重到了十分,眼中碧芒有如紫电。 “请接第三招!” 喝话声中,“毒手三式”夹以毕生功力,攻了出去。 “嗯!” 哼声虽轻,但在场的都听到了。“鬼湖夫人”身形一个踉跄,挥手道:“你俩可以离开了!” 声音充满了凄惨的况味。一个百岁的武林奇人,败于一个后生小子之手,的确不是味道。 徐文料不到这第三式能奏功,反而呆了一呆。到对方发了话,才回过神来,忙施一礼,歉然道:“老前辈,承让了!” “鬼湖夫人”片言不发,转身入门而逝。那叫小梅的白发老太婆也消失了影子。 蒋尉民苦苦一笑,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奔出林外,到了峰缘,徐文向下望了望,道:“世叔,准备如何下峰?” “随我来。” 到了一处断岩缺口,蒋尉民从石隙里取出两捆绳索,索头上有老虎爪。 “就是这个。” “飞爪百链索?” “不错” “世叔使用,小侄还可徒手对付!” 蒋尉民惊异地望了徐文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抖出飞爪,人便向下落去;两副飞爪,交替使用,转眼间便从视线中消失。 徐文运足功力,用“旋空飞身法”反旋而下。 脚落实地,却不见蒋尉民的影子。心想,奇怪,两人先后从一个地方下峰,何以不见人影呢?说什么他也不会单独离开…… 突地,徐文一眼瞥见一条飞爪落在一丛荆棘上,一溜鲜血,向右方洒去。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猜想落尉民定是遭了意外。是什么人会在此处突袭呢?“鬼湖夫人”手下么?抑是她本人?但怎么可能呢? 自己何以不闻声息,也不见动静?蒋尉民的身手也并非泛泛呀? 他焦灼地循着血迹奔去,此地榛莽丛生,数丈之后,连血迹都没有了。视线又不开朗,无法及远,但他坚信,依时间计算,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对方决跑不远。 于是,他纵上了一片突岩,朝前望去,仍一无所获。 如果蒋尉民在离峰之后发生了意外,那真是遗恨千古的事了,而且,许多谜底,还要有待从他口中揭开呢。 他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内心焦急得如火焚。 就在此刻—— 一声沉闷得像是发自地底的哼声,传自脚下不远的密林之中。徐文连想都不想,循声扑了过去。 林中,蒋尉民被反剪缚在一株树干上,口鼻被布条勒注,只剩双目露在外面。 四周静悄悄地不闻半丝声息。徐文一见这情景,登时心火直冒,举步便朝蒋尉民身前欺去。由于他出道以求,迭遭凶险,已深深体味到江湖的鬼域,是以心中存有戒心,若照他以往的性格,早已飞扑过去解救蒋尉民了。 “唔!唔!” 声音发自蒋尉民的喉底。徐文目光朝四下逡巡,脚步却不曾停。蒋尉民目瞪如铃,可惜口鼻被勒堵,无法开口表达他的意见。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中的焦急。 徐文明知必有文章,但脚步仍不由自主地向蒋尉民身前移近。 蒋尉民双脚猛蹬地面,沙石枯枝,迸飞疾射。 这是陷阱么? 徐文灵光一现,若有所悟,缓缓举步,锐利的目光,射向周遭的一草一木,想发现些蛛丝马迹。 一丝细微的、常人无法分辨的声音,起自五丈的树丛中。对徐文而言,这已足够了,凭这一丝声息,他已发现暗中潜伏着人,目的当然是对付自己,他也知道蒋尉民蹬地与瞪目的原因了,那是阻止自己向他走近。 “唰!” 有如电光一闪,徐文划空射向左前方的树丛。 “轰!” 同一时间,徐文立足之处,火花一闪,轰声震耳,烟硝弥漫。 “嗯!” 闷哼声中,一个锦衣少年被徐文兜胸揪住,提了起来。 “‘五方使者’!嘿嘿,想不到你们这批魔爪子竟然跟踪到这深山绝顶之中……” 徐文话声未落,那被擒的“五方使者”惊呼一声:“‘五雷珠’!” 徐文反应神速,一松手,斜刺里闪射三四丈之遥。又是一声“隆”然巨震,夹着微弱的半声惨号,那名“五方使者”尸体无存,两丈之内尽是烟火,五丈之内叶落枝残。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一弹身,又一个伏匿的锦衣少年落入手中。他已学了乖,一把抓起那“五方使者”,电闪般换了一个位置。 人影,从不同方位先后冒了出来,清一色的锦衣劲装,除了已死的与被擒的,尚有八名之众。 “‘地狱书生’,你死定了!” 徐文一扭头,只见三丈外的树后,转出一个面有恶疤的红发怪人,独目闪着凶光,枯瘦如柴,宽而长的黑袍,衬托得他像一个厉鬼。 他,赫然是“五方教”副主教“七煞神”周谨。他在郾师分舵曾伤在“毒手二式”之下,见机逃得一命。 徐文冷森森地道:“副主教,幸会!” “哇!” 一声惨嗥,破空而起。 徐文手一紧,活生生扼死了扣在手中的那名“五方使者”,顺手把尸体一抛。 “七煞神”周谨独目冒出了火花,咬牙切齿地道: “‘地狱书生’,今天若不把你挫骨扬灰,”誓不为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不为人便做鬼!” 话声中,疾箭般朝“七煞神”扑去…… “不许动!” 徐文一窒,停了身形,“七煞神”业已到了蒋尉民身后,手掌按在蒋尉民头顶。徐文厉声道:“‘七煞神’,你敢动他一毫一发,‘五方教’将鸡犬不留!” 话声中所含的杀机,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七煞神”丑脸一变,怪笑道:“小子,你没有机会了!” “未见得……” 蒋尉民双脚又开始蹬踢……徐文见状知警,电闪回身,只见一名使者,正脱手掷出“五雷珠”。这“五雷珠”威力可达数丈,徐文身法再快,也快不过那飞掷的珠与爆炸的速度。 “痛禅和尚”凭“先天罡气”,可以把“五雷珠”阴在空中,而徐文却办不到,这便是业有专横,各有所长了。 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几乎出自本能地双掌夹十二成功力,凌空劈了出去,随着,他一伏身。 “轰隆!” “五雷珠”受掌力撞击,在被震回尚未落地的瞬间爆炸,惨号随之而起,三名使者消失了影子。 徐文把握了这使“七煞神”分心的机会,身躯倒掠,一跃到了“七煞神”身后,飞指点出。 “七煞神”惊觉之际,业已迟了,他连向蒋尉民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在活命第一的原则下,闪了开去。 能躲过这闪电般的袭击,他的功力已是相当可观了。 徐文恨到了极处,如影附形而进,“毒手三式”疾攻而出。 “哇!” “七煞神”踣了下去,但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徐文又是一掌挥出,“砰!”枯瘦的身躯腾起丈来高,落回地面,再起不来了。 剩下的四名“五方使者”,鼠窜而逃。 徐文也不追杀,急返身解开了蒋尉民。 蒋尉民搓了搓被绑得发了麻的双手,苦苦一笑道:“贤侄,好险,我俩都再世为人了!” 徐文关切地道:“世叔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 “这批魔爪子是早伏伺在峰脚的了?” “他们是跟踪你到此地的,目的是对付你……” “可是对方怎知小侄与世叔是一道的呢?世叔被困峰上已有数月之久,这事可说神不知鬼不觉,而小侄是单身前来,同时世叔的真面目恐怕江湖中知者极少,这 “事非偶然。我一下峰,便遭突击,而且‘七煞神’一口便道出我的名号。” “哦” “坐下。你先把这些日子来,你的遭遇告诉我。” 徐文依言坐下,把此次前来的经过述了一遍,然后再回溯到半年之前的际遇,格于门规,他只说获得奇遇,隐起“万毒门”的内情不说。 蒋尉民慨叹道:“贤侄,你目前的身手,放眼当今武林,恐怕难逢敌手了!” 徐文一摇头,道:“世叔过誉了,即以‘鬼湖夫人’而言,如果认真相搏,尚不知鹿死谁手。” “可是你第三招胜了。” “对方只守不攻,情况当然有别。” “你道‘鬼湖夫人’是谁?” “不知道。” “他便是昔年名震武林的‘百变鬼女’!” “啊!怪不得她的面貌与年龄不符,原来她也是易容巨擘之—……” “那又不对了,你所见的便是她本来面目,她的功力已练到驻颜长春之境。我误打误撞,找到了‘鬼湖’,她念在与先师‘幻影郎君’的交情上,允许赐我‘金线草果’,但却提出条件,要我为她服役半年……” “服役半年?” “嗯!同时规定半年之内不许开口与任何外来者交谈。” “这又为什么呢?” “她怕走露‘鬼湖’之秘。” “怪人异行!” “的确是如此。对了,你还没提及为什么不需‘金线草果’?” “小侄自无意获奇遇之后,‘毒手’已能收发由心,毒不解而解了。” “啊!” “倒是世叔的这番苦心,令小侄终生难安。” “不提这个了……” “世叔,小侄有些事请教……” “对了,你记得半年前我与你开封一月之约吗?” “记得,正为此请教。” “你问,这样比较直接些。” 徐文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平静一下激越的情绪,开口道:“家父生死之谜?” 蒋尉民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咬了咬牙,道:“也许仍在人世!” “世叔说也许,是不能确定的了?” “差不多可以确定。” “请明告?” “你知道‘七星故人’是谁?” “他是谁?” “他便是你父亲!” 徐文如中雷击,从地上跳了起来,目瞪如铃,栗声道:“不!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白石峰’头,小侄被他迫落断岩!” 蒋尉民也站起来,颤声道;“真有这样的事?” “难道小侄会信口雌黄……”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 蒋尉民愣了眼,张口无声。 徐文脑海又混乱起来,做父亲的会无故向儿子下杀手,谁能相信?但蒋尉民的话自知也不会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 “世叔,开封道上两尸何解?” “因为‘七星故人’便是你父亲,所以我判断你父亲尚在人世。” “他……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可能他是为了逃避上官宏的追杀,因为他本身与化身‘七星故人’,都是‘卫道会’追杀的目标,因而布此疑阵!” “可是他为何对小侄下杀手呢?” “这一点不可思议!” “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难以想象!” “如此说来,家父的确未死?” “这么说,死者面部被毁,便是怕被人认出的明证。” 徐文双拳紧握,内心在迷惑、痛苦、惊栗之中挣扎。 蒋尉民悠悠地道:“当初,我答应你揭开谜底,是打算找到你父亲。找出个中真相,但,我……费了极大工夫,竟然得不到他的讯息。” “世叔曾与家父一路的?” “不错。当初,你说的陌生汉子与夺取‘佛心’的‘过路人’,我怀疑是你父亲的化身,结果……” “结果如何?” “仍无端倪可寻。” “‘过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蒋尉民一震,道:“什么,‘过路人’便是‘五方教主?” “是的。他也是冒充家父,锦饱蒙面,首先向小侄下杀手的人!” “你证明了?” “完全无疑!” “那我想到了一点……” “什么?” “向你下手的‘七星故人’,并非你父亲所化的那‘七星故人’,对方可能也精于易容之术,窥视在侧,乘机下手。” 徐文顿时从迷雾中解脱出来,激动地道:“世叔所断不差,必然是如此。但那人又是谁呢?” “也许就是‘过路人’……” “这一点小侄有把握查证清楚。记得‘石佛’是在府上被窃的,以世叔的能为……” 蒋尉民苦苦一笑道:“当初得到‘石佛’,发现‘石佛’无心,毫无价值,为了避免怀宝招祸,所以故意炫露让人窃走,以杜非份人之念头!” 徐文颔首道:“原来如此。还有,家大母‘空谷兰苏媛’,托身在世叔秘居的正阳城鬼屋,而她与家父之间……” “其中经过,你已知道。记得我说过的‘横天一剑’魏汉文与你父之间的一段惨酷故事吗?” 徐文咬牙道:“记得。” 蒋尉民深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大母投奔我,我只好收容,我同情她。这件事你父亲不知情。” “还有那孩子……” 蒋尉民面露悲惨之色,凄然道:“那是愚世叔的幼子他母生而见背,所以我托你大母抚养。” 徐文点了点头,又道:“‘五方教’与‘卫道会’双方都否认血洗‘七星堡’……” “两者必居其一。” 徐文错了铸钢牙,沉重地道:“家父如仍在世间,为什么不与侄儿谋面?” “也许他另有什么打算,也许……唉!我不该对你说这句话的,但也许你已有所知,你父亲的为人,实在太过分了些!” 子不言父之过,徐文能说什么呢? 他换转了话题,道:“家母被‘五方教主’劫持,连‘天台魔姬’也在内……” 蒋尉民双目暴睁,道:“‘七星堡’惨祸之后,她原与你父亲在一道的,这……” 徐文惊声道;“莫非家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 蒋尉民沉吟不语,面色变幻不定。 徐文接着又道:“世叔,小侄斗胆,请问您与家父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蒋尉民面容一肃,道:“秘密倒没有,不过……这点是应该让你知道。当年,我与你父论交,并不深知其为人;以后,风闻他的许多作为,所以就疏远了。及至你无意中在‘聚宝会’秘舵救了明珠,她痴心地爱上了你 徐文暗地打了一个冷颤。 蒋尉民接着又道:“我才又与他有了来往,我们交换了武功……” “交换武功?” “是的。我传他身法与易容术,他教我‘毒功’。这就是他能易容,而我先前不怕你‘毒手’的原因。” “哦!” 徐文骇异地惊“哦”了一声,这的确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但心中终算又解开了一个谜结。 “世叔,可知家父当年的‘毒功’来源?” “据说,他是无意中得到一本‘毒经’……” “‘毒经’!家父提过怎样得到的么?” “这倒不曾。噫!难道你会不知道?” “小侄是由家父隔离口授,不曾见过‘毒经’,也不知来历。” “哦!” 徐文深深地一阵思索,突地脱口道:“我明白了!” 蒋尉民惊声道:“你明白了什么?” “‘五方教主’便是‘毒经’的得主。家父可能是在某种情况下,从对方得到了‘毒经’。家母被囚‘五方教’,而世叔说过家母与家父在祸变之后在一路,家父必然已遭‘五方教主’毒手。而对方不择手段地追杀小侄,目的当然是想追回“毒经”……” “你自信推断正确么?” “不致有太大的出入。” “你说劣徒黄明业已去办我所事先交代的事?” “是的。” “好。他办的事,将有助于这谜底的揭开。” 徐文心中一动,本想问问黄明到底去办什么事,但一想又住了口。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又安知不是‘卫道会主’上官宏率党羽下的手?” “这……可能性不太大。” “为什么?” “缺乏证据。” “不尽然。‘七星堡’被血洗之日,也正是上官宏寻仇的时候。再则,上官宏对你父仇深如海,他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须知有时情理便是证据!” “可是当初世叔曾一度阻止小侄索仇?” “并非阻止。我是觉得事有可疑,希望与你父商谈后再行动,以免你莽撞行事,冒无谓的风险;料不到的是你父亲没了踪影。” 徐文沉重地一颔首,道:“小侄誓非追个水落石出不可!” “贤侄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什么请教了。” “好。如今你来回答愚叔一个问题,不过事先我申明,你不必勉强,也不要作难,只坦白地说出心中所愿即可 “请讲?” “你喜欢明珠吗?” 徐文登时窒住,答不上话来。如果说不喜欢,那是违心之论;如果说喜欢,必然的,蒋尉民必提婚姻之约。如此一来,对“天台魔姬”将如何交代呢?“天台魔姬”对自己的情义,可说世间少有。单只易血疗伤之举,就无形中几次挽救了自己的生命,粉身难报。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是一个武士必具的信念…… 他怔住了,半晌没有开口。 蒋尉民悠悠一叹道;“天下事有很多是人力无法强求的!” 这话,像一根刺直戳到徐文心的最深处,但,他能说什么呢? 场面,在一时之间显得十分尴尬。 徐文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世叔,可否待小侄恩仇了了之后,再答复这问题?” 蒋尉民淡淡地道:“人各有志。不过小女十分任性……你的意思是难成这条事的了?” 徐文硬起头皮道:“小侄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世妹能谅解的。” 蒋尉民面上泛起了一层懊丧之情。 徐文大感难堪,更觉歉疚。蒋家父女以往对自己的情份,不可抹煞,而此次蒋尉民亲冒奇险来寻药,目的是希望能与他爱女匹配,共结良缘,这一来,希望成为泡影,怎不令这江湖奇人,开封第一富豪沮丧失望。 “世叔,小侄深感歉疚!” “这暂且不提。你的行止如何?” “小侄打算先到‘五方教’,再上‘卫道会’。” “‘五方教’之行暂缓……” “世叔有什么指教?” “我布了一着棋,且看下文,再决定步骤。” 徐文心中一动,道:“世叔布了一着什么棋?” “此时言之过早,届时再说。” “那小侄先到桐柏山?” “你不到正阳城见见明珠么?” “哦!这……当然!当然!” “那我们在此分手,正阳城再见!” 徐文知道蒋尉民不愿以真面目现世,他可能易容后单独行动,当下也不说什么,一颔首道:“世叔请便!” “你小心‘五方教’的暗算……” “小侄自会小心。” “再见!” 话声中飘然而逝。 徐文抬头一看,日色业已西偏,也不再拖延,忙起身朝山外奔去。 此次“鬼湖”之行,总算不虚:蒋尉民无恙,许多谜底,也大都揭穿,只是父亲生死之谜仍萦回脑际,母亲与“天台魔姬”的安危,也是在心中。 到了正阳“鬼屋”,对蒋明珠又将如何启口说词呢? 一路之上,他被这些复杂迷离的恩怨情仇,搅得心神不定,恍恍惚惚。 一日一夜,才出了终南山区,投店略作休息,然后取道豫南。 他回想终南山中,被“五方教”副教主“七煞神”周谨一行突袭的经过,觉得余悸犹存。当时不感觉怎么样,现在一回想,的确是生死交关。设使自己惊觉不够,径自解救蒋尉民,对方在不同方位,同时掷出“五雷珠”,自己纵功力通玄,也逃不过粉身碎骨之厄。“五雷宫”既已被“五方教”并吞为分坛,传宫之宝“五雷珠”,自然任“五方教”滥用了,对于武林,将是极大的祸患。 这一天,途经淆山,他想到了“山林女神”的传人“云中仙子”。 上次在来时的道旁庙中,因了红衣少女上官紫薇生产的关系,没有向“云中仙子”算帐。当时若非自己身上有“天台魔姬”含“石龙血浆”的宝血,早已死于她掌下。新仇旧恨,非了断不可。 于是,他拣大道朝山中奔去。 熟路轻车,他来到了那仅有一线天梯相通的危峰之 上面,便是“云中仙子”的居所。 经过上次“五万教”的袭击,无疑的,峰上必然已采取了严密防犯措施。自己是由天梯明闯,还是仗“旋空飞升”身法另循捷径而上? 蓦在此刻—— 一阵“铿锵”的金铁交鸣之声从侧方林中传来,徐文被勾起了好奇之急,弹身朝声音所传方向扑了过去。 林中,场面怵目惊心。 一个乡村学究装束的老秀才,与一个锦衣中年,耽眈对峙。两人都使剑,锦衣中年剑尖下垂斜掐,老秀才左手掏诀当胸,右手剑平伸向外。这两种架式,都大异于一般剑道常轨,双方额上滚动着汗珠,胸部在急剧地起伏,看来已经过不短时间的剧战,而且彼此势均力敌 五名锦衣动装剑手围在圈外,各占了一个方位,每支剑上闪着血光。 圈内,横七竖八,陈了十二具尸体。 徐文鬼魅般地欺到了距战圈五丈之处,目光扫处,已是了然。这些锦衣人,当然是“五方教”高手;那老秀才,正是乘危劫待自己上船,而后又加入“卫道会”的那来历不明之人;死的,自是“卫道会”弟子无疑了。 场面在死般的寂静中充满了杀机。 徐文的来临,没有人发觉。 “锵!锵!” 剑芒打闪,剑气四溢,人影一触而分,又恢复了原来的架式。 双方剑术之精,武林罕见。 徐文心想,“五万教”崛起江湖不久,何处网罗了这多高手?单以这些锦衣武士而论,每个人的身手,在江湖中都可列入第一流。 但,他的目光却盯在老秀才身上,既然天假其便,狭路相逢,那笔帐该结算了。 锦衣中年冷冷地开了口:“朋友,当真不肯道来历么?” 老秀才栗声道:“没有这必要!” “可是朋友的剑法,已暴露了朋友的身分……” “你也懂?” “魏汉文,你的‘横天一剑’区区还认得出!” 老秀才惊悸地退了两步;随即冷哼了一声道:“很好,算你有见识。” 徐文登时心头大震,“横天一剑”魏汉文,不正是大母“空谷兰苏媛”的情人么?“妙手先生”蒋尉民所讲的故事,立时涌现脑海。魏汉文不是已丧生绝谷了么,何以及出现江湖呢? 如此看来,他当年并没有死。 对了,他当初劫持自己,迫问父亲下落,原来是为了这一段仇。 场中,又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搏斗。 徐文此时,心乱如麻。论事实,父亲当年所为,的确不齿于人;他与大母“空谷兰苏媛”的奇惨遭遇,也值得人同情。 放过他么? 暴喝声中,五名锦衣劲装的少年加入了战圈,成一对六之势,情况急转直下,“横天一剑”魏汉文顿时险象环生。 事实非常明显,魏汉文决难逃六人毒手。 不知是基于一种什么心理,徐文情不自禁地大喝一声:“住手!” 随着喝话之声,向前欺近了三丈。 场中人不期然地收手后退,目光转处,齐齐惊呼了一声:“‘地狱书生’!” 老秀才一见徐文现身,目中立露怨毒之光。 徐文目光遍扫诸人一眼,然后落在“五方教”为首的那锦衣中年面上,寒声道:“你在‘五方教’中是什么身分?” 锦衣中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道:“‘地狱书生’,希望你勿与本教为敌!” “我杀尽你们这批魔爪子!” 六人面色齐齐一变。锦衣中年栗声道:“‘地狱书生’,别忘了人质的安全?” 提到母亲与“天台魔姬”,徐文怨毒冲胸,杀机不可遏止,仇与恨在血管中奔流,眸中碧芒火炽,怒喝一声:“纳命来!” 身形一弹,双掌蓄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撼山栗岳的劲气,暴卷狂涌。锦衣中年迥非俗流,一晃身,避开掌锋,剑芒陡吐闪射八尺之长,从侧方袭向徐文。剑气之凌厉,令人咋舌。 另五支长剑,乘虚蹈隙而上。 徐文双掌业已用老,当下顺势前冲,扭身,出手,快逾电花石火。 “哇!哇!” 两声惨号起处,五名劲装少年之二,撒剑栽了下去。 “退!” 锦衣中年大喝一声,当先涌退;另三名弟子,亡魂出窍,跟着转头…… 徐文怒哼一声:“你走不了!” 身形有如疾矢,射向锦衣中年,掌指夹剧毒,连点带抓。 “嗯!” 一声长长地悚人惨哼,锦衣中年晃了两晃,仆地而亡。 徐文迅捷地从地上捡起长剑,脱手掷向侧方的一名锦衣剑士,身形在同一时间,扑向正前方的两人。 惨号再传,一人被长剑贯后心,直钉在地上,另两人被徐文左右抓住,撞脑横尸,六名“五方教”高手,在展顾之间,悉数被歼。 徐文折身回头,到了“横天一剑”魏汉文身前,栗声道:“姓魏的,今天幸会!” 魏汉文惊怖地退了两个大步,寒声道:“‘地狱书生’,你待如何?” 徐文心中十分作难,如要取对方性命,一点不费事但想到父亲当年加诸于对方的残酷手段,自己如再下手实在不忍,而且有亏武道;如果放过他,这段冤结,总是不能解开…… 魏汉文又道:“本人当年死里逃生,誓非手刃徐英风不可!” 徐文寒声道:“你办得到吗?” 魏汉文切齿道:“小子,如本人今天毁在你手,就算是天意了!” 徐文心念一转,道:“姓魏的,你与家父之仇,肯放手么?” “办不到!” “如在下今天放过你……” “小子,本人说过死了是认命,魏某人会向你乞命么?” “姓魏的,如我要你死,你决活不了……” “下手!” 手中划向上一横,一副生死全不在意的样子。 徐文内心理智与感情在搏战:毁了对方,一了百了,但自己现在已是一门之长的身分,凡事不能任性而为。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电闪掠至,赫然是一个黑衣犷悍老者,面日阴森怕人。 徐文目光扫处,登时热血沸腾…… 来人径朝老秀才狞声道:“魏汉文,想不到你还没有死!” 魏汉文栗声道:“阁下是谁?” “‘过路人’!” 徐文接口道:“什么‘过路人’,他便是‘五方教主’!” 魏汉文连退数步,骇呼道:“‘五方教主’!” 魏汉文话声未落,对方已出手攻向魏汉文,出手之凌厉,令人咋舌。 魏汉文长剑一挥…… “五万教主”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暴喝声中,魏汉文长剑坠地,胸衣裂开了尺长一道口子。 “横天一剑”魏汉文顿时面如土色。 “五方教主”嘿嘿一声狞笑,向前一迫,道:“魏汉文,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掌影划处,‘横天一剑’魏汉文双目一闭,他根本无法闪避或封挡“五方教主”震世骇俗的杀手。 “住手!” 栗喝声中,夹以一声“砰”然巨响,“五方教主”退离原地八尺之多,徐文隔在了两人中间。 “五方教主”狂吼道:“‘地狱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不许你杀他!” “小子,你不知道他是‘卫道会’的护法么?” “知道。” “你有意帮助仇家?” “这不关你的事。” “小子,终有一天,本教主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也许你永远也没有这么一天了!”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言……” “约——言?” “以‘卫道会主’夫妇的人头,换人质!” “借刀杀人?” “随你如何解释,这条件决不变易。” “我不履行呢?” “除非你不要你母亲和‘天台魔姬’的命。” “我现在就要杀你……” “办得到吗?” 徐文转头向老秀才道:“姓魏的,你可以离开了。” “横天一剑”魏汉文似乎很感意外,徐文不杀他,反而救了他,这真是难以索解的事。但,他仍傲然道“‘地狱书生’,本人不领你这人情!” 徐文冷冷地道:“悉听尊便!” “五方教主”半声不吭,突然出手攻向徐文。这猝然的突击,使徐文措手不及,当堂被迫得退了数步。“五方教主”志不在徐文,就在一招攻出,徐文闪让的电光石火之间,猛扑“横天一剑”魏汉文,他似非置魏汉文于死地不可。 徐文肝胆皆炸。“五方教主”的功力与他相差无几,要解救魏汉文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断金摧石的罡风从斜里卷到,射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可识得这罡风的厉害,猛一坐腰刹势。 只这瞬息时机,已给了徐文机会,右掌陡然劈出。他是恨到极点,这一掌用上了全力。闷哼声中“五方教主”踉跄出四五步之多。 场中,多了两条人影,一个是面有疤痕的半百老者,另一个是美如天仙的少妇。 上官宏夫妇会在此时现身,的确使徐文大感意外。 两人的目光,先膘向徐文,然后落在“五方教主”身上。 徐文登时激动到了极点,仇家双方同时现身,这真是想不到的。 谁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在当面对质之下,将可水落石出。 而“五方教主”多了一重身分,他是“万毒门”中的叛徒。 上官宏沉凝地开了口道:“教主阁下,这真是想不到的会合!” “五方教主”嘿的一声冷笑道:“的确是幸会!” “云中仙子”接口道:“所有新旧帐,正好一起总结!” “五方教主”又是一声冷笑,道:“当然!” 接着转向徐文道:“小子,你仔细考虑一下,如要履行条件,这是绝佳机会,本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这是极大的诱惑,以徐文的功力,加上“五方教主”之助,要取上官宏夫妇项上人头,是可以办得到的事,母亲与“天台魔姬”,立即便可脱出魔掌。 可是—— “五方教主”真的会履行诺言吗?以他狡诈阴狠的为人,不会另出花样吗? 这样做,合于“武道”的精神吗? 自己一门之长,为本门叛徒张目吗? 上官宏不屑地道:“教主阁下想籍‘地狱书生’之手对付愚夫妇,以遂个人私欲,君临天下,不嫌太卑鄙吗?” “五方教主”面不改色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须有非常之手段。” 奸雄作风,暴露无遗。 第19章 武士之风 “五方教主”以奸雄口吻,大言不惭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之手段!” “云中仙子”尖刻地道:“用非常之手段,必遭非常之报应!” 徐文不耐双方的唇枪舌剑,轻咳了一声,目光一扫在场各人,冷厉地道:“血洗‘七星堡’到底是何方所为?” “五方教主”立即道:“上官宏!你敢不承认么?” 上官宏冷笑一声,正待开口,“横天一剑”魏汉文挺身而上道;“徐文,是本人所为!” 徐文心头剧震,万分意外地使声大吼道;“是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表现得十分痛恨地道:“不错,是本人所为,只可惜让徐英风漏网!” 徐文面上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他一直认为血洗家门的凶手不是“卫道会”便是“五方教”,结果却爆出冷门,竟会是“横无一剑”魏汉文。虽属意外,但却情在理中,论仇怨,“横天一剑”魏汉文是必然会采取这残酷的报复手段的。 “是阁下一人所为?” “当然。” “你……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 “以阁下一人之力,尽诛本堡弟子,残杀‘七星八将’之六,还有家父……” “徐文,坦白告诉你,本人动手之际,适逢上官会主向你父索仇,实际上本人没有碰到你父亲。” “很好,现在你该死而无怨了,我不能放过你…… 上官宏一抬首,道:“慢着!” 徐文厉芒一转,道:“会主有何高见?” “魏护法已是本会一分子,同时敌忾同仇,本座与他所遭相同……” “会主准备过问?” “当然。” “在下与会主暨尊夫人之间的过节尚未算完?” “可以一并结算!” “好极了!” “五万教主”阴森森地道:“徐文,凭你,今天要想快意恩仇,恐怕还办不到!” 徐文一瞪眼道:“怎样?” “本座愿意助你一臂!” “住口。在下的事不须你插手!” “五方教主”双手一摊,退了数步,道;“如此本座只好隔岸观火了。” 杀机,无形中弥漫全场。 如果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三人联手,的确不知鹿死谁手。但以徐文的个性,当然不会接受任何外来的助力,何况“五方教主”具有双重身分,他不单是劫持母亲、恋人,也可能是杀害父亲的仇人,对自己迭下杀手,更是欺师灭祖的叛逆。论事实,现场中他该是第一个该杀的对象。 “横天一剑”魏汉文向上官宏施了一礼,道;“会主,这段过节由卑座自了!” 上官宏沉声道:“魏护法,本座并非因你是本会护法面伸手,而是为了公理与正义!” 冷笑入耳,使徐文警觉大增。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既是魏汉文,他敢承认,就不致兔脱;对付上官宏夫妇,自可依江湖规矩而行,作公平的决斗;至于“五方教主”,诡诈万端,胸怀叵测,到目前为止,仍是谜一样的人物。今天若不乘机制住他,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就难以逆料了。 心念之间的事先解决! “五方教主”似乎有所感地“噫”了一声道:“徐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本人与阁下之间的事重要。” “你不先图解救人质?” “别妄想本人作你的工具。” “‘地狱书生’,你会后悔无及……” “废话!” “你不急于血仇?” “上官会主等是真正的武士,在下信得过,决不会使什么卑鄙手段。” “五方教主”怒哼了一声道;“你信不过本教主?” “不错。” “你想四对一么?” “老匹夫,别人不会与你联手,杀你还犹恐不及,即使是,在下也不在乎!” “五方教主”下意地退了一步,栗声道:“你准备如何算法?” “首先你报出姓名?” “这一点办不到。” 徐文咬了咬牙,道:“这暂且不谈,我问你,家父与你是何关系?”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这话从何说起?” “别图独赖,你心中十分清楚。” “清楚什么?” “凭‘毒经’的渊源,你与家父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 “五方教主”目中射出了骇芒,狞声道;“徐文,你是追查‘毒经’下落?” “一点不错。” “如此本座坦白告诉你,徐英风与本座关系密切!” 徐文全身一颤,紧迫着道:“你必知家父下落?” “当然。” “他……现在何处?” “你想见他?” “说!” “你若履行条件,本座应允让你父母子团聚!” “他……也被你劫持囚禁?” “作客而!” 上官宏、“云中仙子”和“横天一剑”魏汉文齐齐脱口惊呼一声,他们三人是必欲得徐英风而甘心的,现在一旦知他下落,焉得不惊。 徐文激动得全身簌簌直抖,父亲果然尚在人世,蒋尉民所料竟完全中了。 “可是你曾说家父死于‘痛禅和尚’之手……” “兵不厌诈,这有何害?” “卑鄙!” “现在不是争论那些空话的时候,你必须有所抉择?” 徐文切齿道:“我先废了你再说。” 话声中,弹身扑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沉哼一声,挟毕生功力,封出了一招。他的功力,得自‘佛心”,奇奥凌厉,举世无匹,除了“毒手三式”之外,任何招式都奈何不了他。 “砰”然一声,双方各退了数步。 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唰地散开,各占了一个方位,看来三人有心乘机出手。 徐文目光一扫三人,道:“你们不许出手……” 就只这话流虞之际,“五方教主”悄没声地飞逝入林。 “哪里去?” 四人不约而同地暴喝一声,电闪追截。 徐文料不到对方一教之长,卑鄙到这种地步,恨得七窍冒烟。他的反应不谓不快,但仅这分秒之差,“五方教主”竟已鸿飞冥冥,没有踪影。 场中,身法最玄奇的,首推“云中仙子”,若非被徐文一句话分神,“五方教主”脱身的机会便等于零。 徐文气炸肺腑,在密林中电逐风驰,但,结果是徒劳。 他又转回到原地。 谜,依然是谜。唯一从“五方教主”口中吐露的,是父亲的下落。 据“妙手先生”蒋尉民透露,“七星故人”是父亲的化身,开封道上的两具尸体,是父亲放布的疑阵?抑是“五方教”的别一阴谋? “五方教主”连番以不同面目,向自己下手,目的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为什么呢? 以自己观察所得,纵使真的取得了上官宏夫妇项上人头,父母亲与“天台魔姬”也未必能脱离“五方教主”的魔手。食言背信,在“五方教主”并不算一回事 心念未已,三条人影先后现身,正是上官宏夫妇与“横天一剑”魏汉文。 对方并不乘机脱身,这是一个武士应有的作风。 鉴于此,徐文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不少,但,这并非表示仇意的降低,只是风度问题而已。 由于不同的遭遇,徐文的性格不断蜕变,这蜕变更使他接近做一个完全的武士。 上官宏凝重地开口道:“徐文,前此蒙你两次援手内子与小女,本座谨此致谢!” “大可不必。” “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 “会主要插手魏汉文的事?” “本座业已表明立场,非管不可。” “生死不计?” “当然。” “在下先申明,插手此事者,一律以仇人看待?” “就事实而论,我们之间本就有仇恨存在,虽然那是你父亲种下的恶因……” “好极了!话到此为止,本人要出手了!” 话声中,身形一侧,面对“横天一剑”魏汉文。 空气在徐文一转面之间,骤呈紧张。 场中,除魏汉文是较弱的一环外,三人均是当今使风云变色的不世高手。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如溘血,恨、激动、紧张,完全控制了他。 上官宏一抬手,道:“徐文,本座还有话说!” “请讲!” “事实不容否认,魏护法不是你的对手……” “怎样?” “魏护法先不必出手。” “什么意思?” “你毁了愚夫妇,魏护法的一条命便交给你。” “否则呢?” “你难达目的。” “那就是说,今日之局,双方除死方休?” “不错!” 徐文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对魏汉文,他是非杀不可,否则无以对“七星堡”罹难同门家人的英灵;对上官宏夫妇,他没有心致对方死命的打算。这一来,是迫他非对三人下毒手不可了。 “两位一起上么?” “论你父徐英风的作为,对付你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但本座不愿贻人口实,咱们依江湖规矩一对一!” 提到父亲为人,提到双方之间的仇,在徐文而言是一个隐痛。“武道”,必须以公理正义为依归,而自己,占在十手所指的一边,不错,对方可以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可是,事通到此,只有硬起头皮挺下去。 当然,如果对方换了“五方教主”之流,那就无所顾忌了。 他窒了窒,冷冷地道:“上官会主,如单打独斗,阁下走不出三个照面!” 这句狂做至极的话,放眼当今武林,谁敢对堂堂“卫道会主”该面说出,然而出自“地狱书生”之口,虽嫌狂妄,但并不离谱。 上官宏面色一变,冷哼出声。 “云中仙子”玉靥凝霜,寒声接口道:“‘地狱书主’,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徐文神色不变地道:“事实会证明这句话的!” “你曾说过,要取我夫妇项上人头?” “在下不否认。” “你敢与本仙子打赌么?” 徐文一愕,道:“打什么赌?” “云中仙子”瞟了上官宏一眼,示意他别开口,然后才沉声道:“本仙子是你三招之敌么?” 徐文对她,可不敢夸这海口,但傲性使然,脱口道:“也许!” “那好,就以三招作赌!” “如何储法?” “本仙子接你三招,败了,此地一共三颗人头,你可任意取去……” 这赌注相当骇人,徐文内心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惊栗。 “云中仙子”紧接着道:“如果侥幸接了下来……” “怎么样?” “你放弃向魏护法寻仇,今后由他向令尊了断。” “两位呢?” “同样找令尊了断,但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徐文想了一想,毅然道:“好,在下接受这三招赌约!” “横天一剑”魏汉文突地向前一迈步,栗声道:“仙子不可!” “云中仙子”侧面过去,讶异地道:“魏护法有何高见?” “卑座不敢当仙子与会主下这重的赌注!” “我一向言出不改……” “可是卑座问心难安!” “魏护法请退开,不必多言。” 话虽不失柔和,但却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魏汉文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向后挪了两步,又待开口,却为上官宏摇手阻止。 徐文想告诉魏汉文“空谷兰苏媛”的下落,但一转念又止住了,他不能暴露蒋尉民的秘密。同时“空谷兰苏媛”不管来路如何,算是父亲的正室夫人,这冤结,的确难以解开。自己目前要杀魏汉文,是为了“七星堡”惨遭血洗之仇…… “云中仙子”冷冷地道:“‘地狱书生’,可以准备出手了!” 场面,又呈无比的紧张。 徐文心意一动,问道:“仙子所传是‘冤魂附体’身法……” “云中仙子”不待徐文说完,玉手一抬,道:“徐文本仙子接你三招,决不凭身法闪让。” 徐文胸有成竹,冷冷地道:“在下说说而已,仙子施展身法亦自无妨。不过,在下也说明一点,在下出手正含巨毒!” “云中仙子”毫不思索地道:“这点不说,本仙子也知道。” “如此接第一招!” 喝话声中,“毒手一式”挟以毕生功力,攻了出去 三人之中“云中仙子”功力最高。如果她接不下三招,上官宏与魏汉文自不用提了,而“云中仙子”提出三招赌约,存心避重就轻,如果放手相搏,势必分生死而后已,三招之搏,或许可以应付过这血腥场面。 徐文无意中数次有恩于对方,他最先救过上官宏,以后三次解上官紫薇之厄,又曾援手“山林女神”之居,半刻前,等于又救了魏汉文。基于这些理由,使“云中仙子”等不便放手对付他,但他父亲结的仇,却是无法消解的,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这些,徐文心中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横天一剑”魏汉文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血洗“七星堡”却不可恕,要杀他,只有击倒“云中仙子”。 场面在徐文出手之际,紧张到了极限。 这是生死之搏,如果“云中仙子”接不下三招,便须输掉三颗人头。 “云中仙子”沉凝万分地双掌疾圈连划。 “砰!砰!……” 掌掌相处,撞击了十余下之多,“毒手一式”她居然接下来了。 徐文心头一寒,对方的身手的确太惊人了,她是第一个不畏巨毒,而又能化解“毒手”攻势的人。 “云中仙子”两鬓微现汗渍,足见她内心之紧张与沉重。 徐文一退之后,大喝一声:“接第二招!” “毒手二式”又告全力攻出。 一声闷哼,惊人心神。“云中仙子”连退三四步,玉脸顿呈苍白。但,这第二招又算按下了。 现在,剩下了最后一招,这一把将判定生死存亡。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孔起了抽搐。 “卫道会主”上官宏也紧张得汗珠滚滚。 徐文眸中碧芒炽盛,像是凝聚定形,令人不寒而栗。沉重而充满杀机的声音,从他口里轻轻吐出,每一个字像一柄巨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最后一招!” “云中仙子”桥躯微颤,玉靥泛出铁音之色,照人的容光黯淡了,晶莹的汗珠,从额角鼻端粒粒滚落。 场面令人窒息。 这决定性的一击,徐文内心也大告紧张。 双掌缓缓上扬,空气在这刹那间凝固了。 上官定与魏汉文的双睛睁得滚圆,几乎要脱眶而出。 这种场面,在武林中可说百年难逢。 上扬的双掌,在栗人的暴喝声中,令人目眩地划了出去。 “毒手三式”——“阎王宴客” “云中仙子”玉掌交叉,各划了半个圈,罡气涌券发出“嘶嘶”破空之声。 “哇!” 惨唬声中,“云中仙子”栽了下去。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惊呼出声。 这一瞬间,徐文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所耗的能力相当巨大,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踉跄。 如果此刻上官宏与魏汉文不顾江湖规矩,双双出手,徐文能否应付,大成问题。 上官宏双目尽赤,怒视着徐文。 魏汉文却激动得身影摇摇欲倒。 “云中仙子“想挣起身来,但起到一半,又栽了回去。如果她用身法闪让,或是出手反击,情况当会改观。可是她硬接了三招不还手,虽败,但败得令人钦服。一个女子,而有如此豪壮的武士风度,的确令人心折。 徐文的目光,从上官宏移到魏汉文,停住了。 “横天一剑”魏汉文仰天一声长叹,怆然道:“会主、仙子,魏汉文来世再酬鸿思了,天地不公,鬼神无私……” 悲愤怨毒之情,在这句话中表露无遗。 徐文寒声道:“魏汉文,准备自卫,我要亲手杀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颤巍巍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老夫会自了!” 就在此刻—— 一个虚弱的声音道:“且慢,本仙子还没有死!” 徐文转头一看,“云中仙子”已站了起来,玉容惨白至极。 她没有死,不错,但已受了重伤。这三招算是接下还是接不下呢? 在赌约之初,并未申明不死便算接下,也没说死了才算接不下。 上官宏激动地开了口:“徐文,照一般惯例,三招已算按下了!” 徐文咬了咬牙。这话并无不当,因为对方在倒下之后,又起来了…… 心念未已,只听“砰”他一声,“云中仙子”又告栽了下去,玉靥泛青,双唇紧咬,寂然不动。 徐文一眼便已看出,对方已命在须臾,那形象是中毒的朕兆。 徐文的“毒手”业已收发由心,他在三招之中,都发出了巨毒。“云中仙子”在受伤又中毒的情况下,居然能不立即毙命,这已经够惊人的了。 看来,她已练就了“护身神罡”一类的玄功,巨毒不侵,所以一二两式,她安然无事,第三式使她受伤,罡气受损,无法维护经脉,巨毒乘虚入侵,所以才有这现象发生。这一点,上官宏自然也了然。 徐文冷冰冰地道:“上官会主,你有何话说?” 上官定应声道:“这是天意,你赢了!” “诺言呢?” “当然履行!” 徐文真正地激动了,魏汉文一死,血洗“七星堡”之仇便算了消,取得上官宏夫妇的人头,便可以持以向“五方教主”交换父亲与“天台魔姬”,此后,剩下的便是清理门户,拿住“五方教主”以正门规,思仇了了…… 他脸上绽出了一抹苦笑,然而这笑意充满了残酷的况味。 这结果,得来多么不易啊! “阿弥陀佛!” “一声轻越的佛号,撞破了死亡与杀机充盈的空气。 一个缁衣老尼,现身出来。 徐文目光扫处,呼吸为之一窒,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轿中人”,也就是“白石神尼”的妹妹杜如 上一次,徐文即将丧生对方手下,杜如兰突然发现徐文身带的信物,追问之下,才知音年爱人“玉面侠”朱公旦尚在人世。 徐文立刻想到了“白石峰”后的怪老人“玉面侠”朱公旦,若非朱公旦接以身法,输以本身真元,他决不会活到今天。这笔人情,是难以报答的。 “轿中人”杜如兰会在此时此刻现身,大出徐文意料之外。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向老尼施了一礼。 老尼目光却盯在徐文面上。 徐文拘拳躬身,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老尼单掌问讯,还了一礼。 徐文接着又道:“朱老前辈好?” 老尼神情一黯,垂眉道;“他已辞世了!” 徐文一震道:“什么,朱老前辈辞世了?” “不错。他很感激你能为他达成心愿,传讯与贫尼,同时,他也很关心你在离开“白石峰”之后的作为……” 言下之意,徐文当然听得出来,肃容道:“晚辈受朱老前辈输功之德,没齿难忘,愧无以为报,只是晚辈自忖,从未恃技伤人,亦未滥造杀孽。” “很好,朱公旦九泉有知,也可放心了!” “老前辈此来有何见教?” “你明白你父亲的作为?” 徐文咬牙一颔首,道:“知道。” “你当也明白上官会主与魏护法两位遭遇之惨?” “是的。” “贫尼看来,你与你父亲徐英风的为人截然不同,本性善良,可肯听我一言?” “请指教!” “你愿放弃这仇怨么?” 徐文默然片刻,沉声道:“老前辈,站在晚辈的立场,恐怕办不到?” “贫尼的意思是上一代的恩仇,由上一代本身自了。” “可是晚辈身为人子,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却必须而为。” “你非流三人的血不可?” 徐文愕然无语,内心却如鼎沸。仇,必须报;恩,必须偿。如果没有朱公旦,自己没有今日。如果照老尼杜如兰的说法,一笔勾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他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看在朱老先辈的份上,晚辈答应放过这一次。” 老尼寒声道:“不能由当事人自己了断么?” “恕晚辈不能应命!” “好,依你。” 徐文料不到场面是如此结束,既懊恼,又激愤,但又无可如何,一顿足,道:“晚辈告辞!” 身形一转,突地又回身摸出一粒丹丸,抛与老尼,道:“杜老前辈,这是解药,可救‘云中仙子’一命!” 老尼接在手中,激动地道;“贫尼记住你这人情!” “不必。” 一弹身,飞奔而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本是生死仇家,却又投药救对方的命。没有别的解释,这是“武士”风度的表现。他不曾忘记,他已是一门之长,他的作为,将是“万毒门”的荣辱。 奔了一程,他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父亲既也同被困于“五方教”中,这就难怪他不和自己来联系了。可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到父亲时,他也指出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上官宏一伙,而当时老秀才“横天一剑”魏汉文尚未加入“卫道会”,这就令人不解了,难道父亲当时也是凭猜测而作臆断吗? “五方教主”狡诈如狐,他感到穷于应付,但却又不能假手他人…… “妙手先生”蒋尉民与自己约定正阳城见面,为今之计,只有照原来计划,先到正阳城,一方面与蒋尉民会晤,商量救亲之策,另一方面,自己答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自己立场。大丈夫一言九鼎,这件事非办妥不可。男女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一个处理不当,后祸无穷,于情于理,也非作交代不可。 上官宏这方面的怨结,只有留待下次的机会了。 干是,他取道豫中,奔向正阳。 这一天,来到了正阳城,他知道必然有人暗中盯梢自己,所以不急于赴“鬼屋”,先投入一家僻巷小店之中,用过晚饭,静待天黑。 他所顾忌的,是怕蒋尉民秘密泄露,而遭意外。很明显的,“五方教”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否则,以他的功力,根本无所谓隐秘行动。 二更初起,他准备停当,越窗而出,直奔城外,确定没有盯踪之后,才又回城中,疾扑“鬼屋”。 阴森死寂的“鬼屋”,他已是熟路轻车,毫不费事,便来到当日会晤大母“空谷兰苏媛”的小院中。 夜色沉沉,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他内心起了一阵悦然之感,照理,对方该已发现自己入屋才对? 奇了,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曾? “嘘!” 徐文闻声一惊,但他已听出声音是发自身侧的树顶密叶中。他冷声喝道:“什么人?” “嘘!是徐世兄么?” 那带童腔的声音,徐文立刻知道是谁了,急应道:“是小宝么?” “不错。我在树上!” 徐文纵身救起,只见一团小黑影,蜷屈在桠杈之间。他身形凌空一旋,轻轻落了过去,停在相邻的树杈上。 一点不错,对方正是上次来时所见,被称做小宝的孩子。徐文在“鬼湖”已从蒋尉民口中得悉他是蒋尉民的独生子,出世即亡母,由大母代为抚养。 “小宝兄弟,怎么回事?” “今夜有客人光临。” “客人,谁?” “‘五方教’那些崽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家父说的,今晚你必来,要我在此等你。你一抵此,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令尊何时到的家?” “昨天。” “人呢?” “都在地下室之中。” “哦!宝兄弟,令姊在吗?” “在。她刚才还提到你。我叫你大哥好吗?” “当然好。” “大哥,你真的要娶大姐吗?” 徐文一窒,答不上话来。对这天真童稚,他说什么好呢?他既有此一问,证明蒋尉民父女业已商谈过自己的事了。幸而时在黑夜,他的尴尬神情没有落入小宝眼中。 情急智生,乱以他语道:“宝兄弟,先谈正事,‘五方教’来此何为?” “追杀家父!” “令尊有何安排?” “家父说,大哥来了之后,伺机出手,最好能生擒为首的,好问口供。” 话声未落,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倏忽传来。徐文急以手指口,示意小宝噤声。从那声判断,来人身手极高。 两条人影,悄没声地飘落院中。徐文目力奇佳,已看出是两名锦衣劲装武土,这服式,已代表了对方的身分。 其中一个道:“据伏桩说,发现有人影人屋,怎的不见呢?” “可能隐匿了。” “何时行动?” “等待统领之命,可能三更以后。” “对付一个老偷儿要出动这多高手?” “别小觑‘妙手先生’,很难缠呢。” 徐文早已不耐,以手示意小宝别动,轻轻从树顶飘落。 来人耳目灵警,居然发觉有异,双双回身蓄势戒备。 徐文半声不吭,鬼魅般扑上,双手齐出。 “嗯!嗯!”两声低沉的凄哼,两名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徐文一手一个,拖入僻角。 对面的小房中,突地亮出了一线昏黄的灯光。 小宝在树上轻声道:“大哥,那是诱敌之计!” 徐文灵极一触,闪身入房。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一声尖锐的口哨响了起来。接着,每一个角落响起了低声和应。看来,整座“鬼屋”,都已布满了“五方教”的徒众。 徐文暗忖:这实在太巧了。如果“妙手先生’没有赶回,自己没有恰好到达,“鬼屋”之秘被“五方教”发现,那么今夜之局,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暗角里,隐隐可见幢幢人影,不时浮动。 这亮起灯光的房间,被层层包围住了。 四条人影,欺身房门之前,各执长剑,互打一个招呼后,冲入房中…… “哇!哇!” 惨号划破死寂而诡橘的空气,四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倒射而出,落地有声,不动了。 “嗖!嗖!”连声,十数条人影同时涌现小院之中。当先的,是一个锦衣银髯老者。看来,他便是所谓的统领了。 银髯老者沉声向房门发话道:“蒋尉民,出来答话!” 没有反应。银髯老者前身后剑手中最魁梧的两名一挥手,道:“冲!” 两名剑手各个暴喝一声,长剑横斜,护住头面,向房门射入。进去之后,却没了声息。在银髯老者命令之下,又有六名剑手冲入房中。可煞作怪,进去的,如石沉大海,连半丝声息都没有。 外面的有些头皮发麻。 银髯老者一看情况不妙,栗声大喝道:“蒋尉民,你当真龟缩不出么?” 房内有了回应;“阁下报个名!” “‘五方教’总坛武士统领尹超!” “意欲何为?” “奉教主之命,请朋友到敝教一行。” “是如此请法么?” “朋友爽快些,出来!” “如果区区不愿出见呢?” “‘鬼屋’将被夷为平地!” “阁下能办得到么?” “无妨等着瞧!” “今夜一共劳驾多少朋友?” “不多,武士百名!” “少了!” “什么意思?” “区区既开杀戒,百名之数嫌少了!” 银髯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蒋尉民,少逞口舌之利,你如再不现身,本统领要下令火攻了?” “姓尹的,你认定区区是蒋尉民么?” 银髯老者一窒,道:“别仗易容之术蒙人,决无差错!” “如此你认认区区的手法……” 话声中,只见原先冲入房中的八名武士,鱼贯而出,到了院中,突地一个接一个地栽了下去,死了。 这情景,使所有在院中的“五方教”人等亡魂大冒。 银髯老者略一检视,突地骇呼道:“‘摧心剧毒’!” 房内传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道:“尹超,你居然也会辨认这奇毒!” “你……到底是谁?” “何不进来一叙?” 银髯老者愣了片刻,栗声道:“别弄玄虚,老夫忍耐力有限!” “你不能忍耐又待如何?” “把你一家举行火葬!” “你试试看?” “准备!” 人影闪晃中,齐齐退后三丈,每人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银髯老者撮口一声厉哨,四周立起应和。 “做个样子给他看!” 一名武士脱手把黑球掷向一丛花树,“轰”的一声,翠绿的花树熊熊而燃,照得全院一片通明。 原来这黑球是火种,如果对方将黑球齐掷,这座“鬼屋”势必变成灰烬。 “手段够辣!” 喝话声中,一条人影闪现门中。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地狱书生!’” 银髯老者老脸全变了色,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原来是你!” 徐文冷冷地道:“尹超,今夜你得留下!” 身形似电,扑向银髯老者。 银髯老者心知无法与“地狱书生”抗衡,早存戒心,当徐文一扑之际,他已极快地隐入黑暗之中。徐文一着扑空,恨得牙痒痒的,那批手下剑上却遭了殃,出手之间,已有三人栽了下去。 也就在这混乱当口,“轰!轰!”连声,火势熊熊而起,一间小院,登时陷入火海之中。 徐文气得七奔冒烟,身形似魅,来往穿梭,见人便杀。 这批武士,较之使者级的要差一筹,连逃命的余地都没有。 惨号! 暴喝! 加上房舍燃烧的哗剥声,交织成了一首恐怖的乐章。 在徐文搜杀之下,多数的已是见机而遁,那逃不及时悉数丧命。 “大哥!” 徐文赤红的双目一扫,小宝已到了身边,当下焦灼万状地道:“宝兄弟,令尊他们……” “不妨事,他们藏身之处烧上三年也烧不到。” “总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这是城里呀?” “至多烧掉这小院,三面是空地,还有风火墙阻隔倒是后面有间阁楼与这院只一条小巷之隔,必须切断才行。” “在哪里?” “请随小弟来。” 转到房后,赤红的火舌已伸向丈许之隔的阁楼。 徐文大叫一声:“当心!”举掌便朝廊柱劈去。这些房舍年久失修,早已蛀得摇摇欲坠,怎经得起徐文的如山掌力,三掌过处,哗啦啦坍了下来。 火路算是被阻截了。 宝儿倒是十分镇静,毫无惊慌之容,一拉徐文的衣袖道:“大哥,见我爹去!” “现场呢?” “由它烧。” “便宜了那批魔爪子……” “来。” 宝儿带着徐文,七转八拐,最后钻入一座假山之中,开了秘门,进入地室。地室内别有一番天地,布置得美奂美仑。 徐文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秘室,该是地下,这儿只是一层掩护而已。 去没多远,蒋尉民已迎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蒋明珠。 蒋尉民仍是那长髯齐胸的装扮,哈哈一阵洪笑道:“贤侄,我算你该来了!” 徐文赧然遭:“世叔,可惜小侄无能,让为首的走脱了!” “管他!” 蒋明珠略显憔悴,只是秀眸清澈如水,粉腮上挂着一抹娇羞,福了一福,道:“世兄,久违了!” 徐文面上一热,还了一礼,道:“世妹好!” 蒋尉民一摆手,道:“里间再谈。” 甬道极宽,可容三人并肩而行,蒋尉民牵着宝儿在前与徐文一路,蒋明珠落后数步跟随,顾盼间,来到一问堂皇的大厅之内。 徐文一眼瞥见坐在椅上的大母“空谷兰苏媛”,心里登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双方之间的关系,的确十分尴尬。她是大母,但也是父亲的仇人。 礼不可失,他上前一礼,道:“大母好……” “空谷兰苏媛”冰声道;“上次我说过称我前辈就好。” 徐文一窒,改口道。“见过苏前辈!” “请坐!” “请坐!” 一室坐定后,空气变为冷寂,由于苏媛的关系,谁都觉得难以开口。 蒋尉民干咳一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道:“贤侄此来有所遇否?” “曾与‘五万教主’相碰于淆山,但被他兔脱了。” “哦!” “小侄已得悉家父下落。” “空谷兰苏媛”粉腮倏变。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令尊在何处?” “与家母同被劫持在‘五万教’中。” “是‘五方教主’透露的么?” “是的。” “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对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要小侄以‘卫道会主’上官宏夫妻的人头,交换人质!” “哦!……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五方教主’居心叵测!” “你准备履合条件么?” “不一定!” “目前唯一的要事,是先查明‘五方教主’的来历……” “这恐怕很难。” “我已布了一着棋,不久便可见分晓。” 蒋尉民再次提到了这一着棋,是一着什么棋呢?徐文很想问个明白,但见对方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只好憋住不开口。 “空谷兰苏媛”幽幽地道:“义兄,徐英风既然在世,你不阻我向他讨债?” 这“义兄”之称,徐文是第一次听到,她显然是有意完全否定徐英风与蒋尉民之间的关系,徐文听来既尴尬又刺耳。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沉吟不语。 徐文心中早已了然,在“鬼湖”与蒋尉民的一席谈话中,蒋对父亲的为人,似乎很不齿,而且有悔于当初结交之意,自己此刻的处境,的确十分尴尬。 突地,他想起了“横天一剑”魏汉文,对方既然不死,且曾血洗了“七星堡”,而大母怨毒已深,但她终与自己父亲有过夫妻之义,将来血腥相见,会是什么了局? 心念之间,目注蒋尉民道:“世叔,小侄已找到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空谷兰苏媛”眸子突然放光。 蒋尉民惊声道:“谁?” 徐文一字一顿地道:“‘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话,像巨雷震撼了在座的人:“空谷兰苏媛”一跃而起,瞪目张口,娇躯在发颤;蒋明珠吃惊地望望徐文,又望望苏媛;蒋尉民也离座而起,栗声道:“你说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他并没有死……” “他……仍在世间?” “就是新近归附‘卫道会’的那老秀才!” “啊!太出人意外了!” “空谷兰苏媛”语不成声地道:“你……把他怎样了?” 徐文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现在‘卫道会’中。” “是真的?” “这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怎知他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他本人自己承认的。” “空谷兰苏媛”泪水盈眶,似乎这太过于意外的喜讯使她激动得不胜负荷。她倒回椅中,喘息有声。有顷,忽又站了起来,颤声向蒋尉民道:“这些年来,多承义兄收留,大思不言谢,今世不能报答,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蒋尉民惊声道:“义妹,你说这话……” “小妹就此告辞!” “你要去哪里?” “找魏汉文!” “义妹,冷静些,凡事从长计议……” “小妹方寸已乱,一刻也不能留了!” 小宝上前牵住她的衣角,悲声道:“您不要小宝了? “空谷兰苏媛”泪流满面地道:“宝儿,我们再见了你大了,有姐姐和父亲会陪伴你!” “你不能不走吗?” “是的,我必须走!” 蒋明珠也凄然下泪,道:“义母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 “明珠,我该走了……” 徐文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说。 蒋尉民黯然道:“义妹,多年相处,有若一家人,小宝是你一手抚养大的,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不过,有句话我想说……” “义兄有何指教,但清明言。” “冤家直解不宜结,当义妹与汉文兄重圆之后,可否放弃……” “义兄,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接着道:“义妹,往者已矣……” “空谷兰苏媛”凄厉地一笑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能谈得上与汉文破镜重圆……他既然活着,我不能不去与他谋上一面,此后……唉!义兄,明珠,小宝,我走了!” 声落,甩开了小宝牵衣的手,电奔而去。 小宝在抽泣! 明珠在垂泪! 蒋尉民顿足长叹! 徐文面色铁青,瞪目无语。 场面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氛中。 蒋尉民突地一拉宝儿的手,道:“‘五方教’爪牙可能尚未撤离,走,送你义母一程!” 父子俩疾步离去。蒋尉民临去深深地望了徐文一眼 室中,剩下了徐文与蒋明珠相对。 蒋尉民临去的那一眼,是一种暗示。徐文心中雪亮所谓送“空谷兰苏媛”一程,只是藉口,目的是给徐文与蒋明珠单独晤谈的机会,因为在“鬼湖”时,徐文曾答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关于终身之事。 他有些惶然无主,如何启齿呢?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问题势必谈清楚不可。 徐文硬起头皮道:“世妹,愚兄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 说了一半,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蒋明珠没有抬头,羞怯怯地道:“世死有话坦讲无妨!” “承贤妹错爱,愚兄衷心铭感,但以一身恩仇牵缠将来的遭遇如何,未可逆料,是以希望世妹能谅解,别谋幸福的归宿……” 蒋明珠募一抬头,满目幽怨羞愤之色,冷笑了一声道:“徐文,我没有说过非嫁给你不可!” 徐文一窒,面红筋涨,说不出话来。 场面尴尬而冷僵。 蒋明珠拂袖而起,眸中泪光莹然,姗姗向房外行去 徐文想叫住她,但嘴唇僵硬不听使唤,张口无声。他知道她芳心的感受,然而他无法向现实妥协。“天台魔姬”情深似海,义重如山,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她。 事无两全之道,他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贤侄,谈得如何?” 蒋尉民跨步入室,但却不见小宝随行,看来被支开了。 徐文苦苦一笑道:“世妹不谅解!” 蒋尉民眉头一蹙,道:“她表面温驯,但个性很强,我这做父亲的无法说服她。然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希望贤侄能再加考虑!” 徐文无可奈何地道:“小侄会好好考虑!” 蒋明珠再度出现,粉腮冷得如罩寒霜,幽幽地道:“爹,何必强人所难……” 蒋尉民温和地道:“明珠,别太任性!” “爹,女儿并非低三下四之辈,他要黄师兄送回翠玉耳坠,便已表明了态度……” “立身武林,本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难处。” “女儿不想再提此事!” 徐文讪讪地道:“世妹,愚兄负疚良深……” “不必,世兄忒谦了。” 蒋尉民一摆手道:“到此为止,别说了,用饭!” 徐文处在这尴尬的局面下,本待辞去,但又觉不妥,这样将表示不够气度,同时双方的关系不能也不会断绝,如果拂袖一走,以后见面将更难堪,而且对方父女对自己的情义岂能抹煞。 当下点了头,随着离房。 这地下室重门叠户,布置得十分考究,充分显示蒋尉民的匠心经营。 到了别室,酒菜早已齐备,虽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 席间的空气十分沉闷,彼此都很少说话,连小宝也缄口了,倒是蒋尉民东一搭西一搭地说些江湖轶闻,企图缓和这不调和的气氛。 徐文无心去听那些,脑海一直盘旋着如何应付这辣手的问题? 突地—— 一条人影闪现席前,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美少年。 徐文栗喝一声:“五方使者!” 陡地离席而起。 锦衣少年向蒋尉民恭施一礼,道:“见过师父!” 徐文一听对方声音,不由大感赧然,来的是“闪电客”黄明。他实在弄不清楚黄明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一对难师难徒,作风完全一样,化身无数。 黄明先向蒋明珠与小宝问了好,才转向徐文道:“贤弟,‘鬼湖’之行辛苦了!” 徐文一侧身道:“没什么。大哥,坐下喝一杯,慢慢再谈。” “对不起,我没时间。” 蒋尉民沉重地道:“情况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不过……” “怎么样?” “有一点十分可疑!” “对方易容之术。似与本门同源……” “这不足为奇,天下三大派易容之术,大同小异,主要是揭穿对方面目,或探出对方出身来历。” “实在很棘手,对方老奸巨滑,弟子以使者身分,尚无法在总坛内畅行。” “棘手也得办。” “是的。” 徐文听出端倪来了,黄明在自己赴“鬼湖”之前,所谓要办的急事,原来是到“五方教”中卧底。蒋尉民所谓的一着棋,大概也就是指此而言了。 当下插口道:“大哥现在是‘五方使者’?” “不错!” “身分不低,大哥真有能耐……” 黄明以手指面道:“完全凭这副面孔。” 徐文讶然道:“此话怎讲?” “‘五方教’遴选使者的条件第一是人才好,第二是年纪轻,第三才是武功。” “哦!不过,哪里去找这么多年青高手?” “只要根基好,由教主亲授武功,一月速成。” “大哥至今尚不知教主的真面目?” “不知道。我想恐怕没有几人知道,连高地位的人在内。” “何故如此神秘?” “这便是正与邪的分野。正派人士,讲的是光明磊落;邪门人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处处讲诡秘、奸诈。” “小弟提供大哥一点线索!” “‘五方教主’便是曾对小弟下过手,以诡计夺‘佛心’的‘过路人’!” “好!” 蒋尉民接言道:“小子,别多呆败露马脚,有什么事赶快说完上路。” 黄明目注徐文道:“是关于贤弟的!” 徐文一震,道:“关于小弟?” 黄明期期艾艾地道:“是的……” “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递过一个纸包。徐文惊疑地接了过来,打了开来,俊面登时大变,双手开始发颤,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纸里包着的,是一绺乌溜溜的青丝。 “大哥……这……怎么回事?” 黄明以黯然的声调道:“是‘天台魔姬’送给贤弟的!” 徐文身形晃了两晃,栗声道:“她……送给我?” “是的!” “大哥见到她了?” “嗯!” “她……好吗?” 黄明目光一垂,凄然道:“贤弟,她……死了!” 徐文恍若被焦雷轰顶,“砰”地一声坐回椅上,面上的肌肉起了急遽的抽搐,双目如铃,眼珠似要脱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死了!” 蒋尉民、蒋明珠、宝儿,无不面上失色。 黄明上前,用手抚着徐文的肩头,声音中充满同情地道:‘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该节哀顺变!”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一把捉住黄明的手腕,厉声道:“她是如何死的?” 由于过分激动,用力过猛,黄明痛得做牙咧嘴,苦着脸道:“她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为‘五方教主’玷污!” 徐文狂吼一声;“该杀!” 目眦尽裂,血水,泪水,顺脸颊而下,那份惨厉悲愤之情,令人不敢直视。 黄明手腕被捏,“哎哟”出声,徐文似有所觉,赶忙松了手。 蒋明珠螓首直垂到胸前,宝儿小口合不拢来,稚气的脸上,也涂上了激愤之色。 蒋尉民长叹了一声道:“贤侄,冷静些!” 徐文颤抖的手,捧着那绺发丝,泪流如泉。 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过度的悲愤,使他的脑海呈现麻木的空白。 情未酬! 恩未报! 她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屈辱之中,她能瞑目吗? 一绺青丝,代表了万千情意。她死了,留在爱人心里的,只有这一点。她唯一期望的,是与他结发,而他也自誓不辜负她,然而,一切都幻灭了。她怀着多深的恨、多大的痛苦而结束了如花似锦的生命! 空气,死寂的悲惨。 这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久久,徐文木然抬头嘶声向黄明道:“大哥,经过的详情如何?” 黄明以低沉的声音应道:“数天前,恰值教主外出我第一次被派中院警戒,设法弄醉了同伴,摸入内院,听见一个女子悲切的哭声,一看,竟然是她……” “以后呢?” “我表明了身分。于是她剪下了青丝,交给我,说‘寄语郎君,今生不成连理,但求来生结为并蒂……’” “她还说什么?” “‘请你珍重。这绺青丝,算是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并且说,她的心虽死不变,那一份情,将伴她进入坟墓。然后,她……自断心脉而亡!” 徐文眼角又渗出了泪,疯狂地吼道:“你没有阻止她自杀?” “她说,龌龊之身,不足残存。她之所以偷生,就是等待机会讯息。她望你为她师徒报仇!” “我说你为何不阻止她?” “来不及了!” “你自私!” 黄明噔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是这样的人么?” 徐文一句话出口,觉得木妥,这对黄明与蒋尉民父女,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但要收回,已来不及了。 但,这一丝侮意,随即又被无边的悲愤所掩去,凄厉地道:“你明知她会走这条路,为什么来不及?” 黄明发急道;“贤弟,要愚兄剖心相示么?” “用不着!” “贤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怪你……” 徐文咬了咬牙,道;“她的遗体呢?” “埋葬了。” “葬在何处?” “总坛之后的林中。” “总坛在何处?” “嵩山后峰第三道洞口,有三株虬松品字排列,入涧,通过一个山洞,便到了。” 蒋尉民黯然道:“贤侄,我心里也很难过,没有什么好说,只希望你冷静。‘天台魔姬’很不幸,但武林中比她遭遇更惨的所在多是。” 徐文木然地点了点头,仍注视着黄明道:“大哥,可有家父母的消息?” 黄明瞠目道:“令尊也在该教之中?” “是的,‘五方教主’亲口透露。” “我回去后,尽力探查就是。” 蒋尉民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别误了大事!” “是的。” 黄明先向他师父行了礼,然后诚挚地向徐文道:“贤弟,你责备得是,我该早防她这—步的,但没有防到,这一点,愚兄将负疚终生。不过,请贤弟谅解,愚兄决非有意坐视这悲剧发生!” “大哥言重了!” “我走了,你珍重,愚兄将以行动来赎罪……” “大哥这一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再见了!” 话声中,转身疾掠而去。 蒋明珠到此才开了口,以异样的音调道:“世兄对‘天台魔姬’用情很深?” 徐文瞟了她一眼,泫然欲泣地道:“我受之于她的太多,而我却丝毫也没有报答过她……” “她很爱你?” “是的。无言的爱,完全奉献的爱,牺牲自我的爱。而我起先对她不屑,以后,我发觉了她的不平凡,可是……唉!一切都完了,迟了!她不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即使她被恶魔玷污了,她的灵魂仍是圣洁的,我岂会计较这些……” “她能得到你如此的爱,虽死也当瞑目了!” “世妹,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的心,我没有向她表示过,她只是片面地爱我。我们最后一次分手并不愉快,谁知……一别永诀……” 徐文用手绞扭自己的头发,希望藉肉体的痛苦,减轻些心灵的负荷。 蒋明珠芳心有些酸楚,她又何尝不是痴心地爱他! “世妹,没有她我不会活到今天!” “为什么?” “第一次,我被‘五方教主’冒充家父形象下毒手,她用她的血救了我……”” “血?” “是的。她曾服食过‘石龙血浆’,血中含有护生圣品,因此之故,我无数次死而复生……” “啊!” “啊!” 蒋尉民父母惊呼出声,这的确是武林中前所未闻的珍闻。蒋尉民见多识广,“石龙血浆”为何物,他当然知道,不禁连连点头,充满谅解与同情地道:“贤侄,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了!” 蒋明珠也深受感动,但女孩面薄,同时也喜欢矜持所以没有作声,但那心意,已从面上的表情流露了出来 徐文激愤的非止一端,父母被质,爱人受辱而死,罪魁祸首,却是本门叛徒,这使他有口难言。 “世叔,小侄想立即告辞……” “你到何处去?” “‘五方教’总坛!” “何不谋而后动?” “小侄分秒难耐!” “‘五方教’高手如云,贤侄只身闯虎穴……” “小侄自会小心在意。” “好!我与你一道……” “不!” 徐文断然地一摇头。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跄踉奔入,“砰”地一声,栽倒地上,血从地面漫了开来。小宝尖叫一声,蒋尉民父女与徐文无不大惊失色。 第20章 少林寻经 徐文在正阳城“鬼屋”地室之内惊闻“天台魔姬”的噩耗,悲愤欲狂,正拟辞别“妙手先生”蒋尉民一家人之际,一条人影突然奔入,“砰”然栽倒,血水漫地而流。室中各人无不大惊失色。 只见来人是一个蓝衫少年,已气息奄奄。 徐文骇然道:“他是谁?” “妙手先生”蒋尉民一个纵步,到蓝色少年身前,口里道;“是我第二徒弟施可授!” “是世叔的门下?” “不惜!” 蒋尉民俯下身去,用手探了深穴脉,栗声道:“剑伤,流血过多,恐怕……” 以下的半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可想而知是凶多吉少了。 徐文也凑了过去,只见剑痕累累,像一张张的小口,汩汩冒着鲜血,皮肉向外翻转,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蒋尉民目中泪水直流,哽咽着不能出声。 蒋明珠动作倒蛮快,这时已取来了伤丹,递与她父亲…… 蒋尉民突地低叫一声:“不好!” 徐文一惊道:“什么事不好?” “看这所受的剑伤,可能是‘五方教’伏伺在‘鬼屋’四周的弟子所为,他一路流血奔入密室,恐怕被对方发现……” “小侄出去看看!” “宝儿,给你师兄带路,你别现身。” “好的。” 宝儿应了一声,拉起徐文便往外走,走的却不是来时路径,想来这地室的通道必然不少。 顾盼间,来到一堵石壁之前,宝儿伸手一按,石壁裂开了两尺宽一条缝,徐文一闪而出。宝儿道:“世兄,我回去看二师兄,停会再来接你。” “不必了,留着门我自会回来。” “世兄,下手别容轻,多杀些……” “放心,‘地狱书生’不至于心肠太软!” 穿过约三丈长的南道,眼前是一片密集的凤尾竹丛,拂开枝叶,只见这片竹丛是植在池中央的假山上,距地边约莫四文。徐文大是惊叹,像这种暗道,外人要想发现的确不太简单。 池对边,黑影幢幢,来往逡巡。 夜空中,飘来四更鼓声,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徐文退回竹丛之后,纵上假山石头,然后投升空中,一旋,两旋,转了方位,鬼魅般地落到地上,了无声息。 他定了身形,四下一扫,发觉潜伏的“五万教”教徒不在少数,看来对方是非得手而后才甘心。此际,已不见火光烟气,想来那小院的房舍已成墟了。 “沙!沙!” 他故意放重脚步,朝空旷处走去。 “谁?不许任意走动!” 显然对方把他认作自己人了。他充耳不闻,前行如故。 “唆!唆!”三条人影窜了过来。 徐文连对方的衣着形貌都不屑于分辨,迎着人影,“毒手”电闪点出,“砰!砰!”声中,三名教徒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声音惊动了其余伏匿的人。 “什么人?” 暴喝声中,又有五条人影从暗处扑出。 徐文照方抓药,解决了五人。 “朋友,好辣的手段!” 冷喝声中,徐文倏然回身,只见三丈外站着一个锦衣少年,当下冷哼一声道:“‘五方使者’!”。 锦衣少年可能到此刻才认出徐文,骇呼一声道:“‘地狱书生’!” 徐文寒声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那名“五方使者”不待徐文话完,掉头朝暗影里逝去。他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徐文动手。但徐文怨毒已深,恨“五万教”入骨,哪里肯放过他,身形一划,由测方绕截,快得有如鬼影飚风。 “五万使者”闪出不过五丈,便被徐文截住。 “你还想逃么?” “毒手一式”猝然攻出。“五方使者”挥剑相拒,招式才发出一半,凄哼一声,栽了下去。 警哨之声,此起彼落。 徐文循声扑杀,惨号代替了警号,充斥夜空,本就阴森可怖的废园,此刻变成了鬼域。 盏茶工夫之后,一切的声浪平息了,死的,陈尸“鬼屋”;活的,闻风而遁。 徐文杀机未泯,继续巡搜,但已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到底死了多少“五万教”教徒,也没有人去清点。 徐文搜巡了一周之后,回到那地室入口的池旁,蒋尉民业已伫候。 “世叔,那位令高足……” “伤及内腑,回天乏术了!” “他回来得不巧……” “他是有急事赶回的。” “什么急事?” “‘五方教’在城外十里林内拘留了一百名丐帮弟子准备天亮时集体屠杀……” “有这等事?” “‘五方教’”要丐帮交出一名独目老丐……” “哦!” 徐文倏忽想起“闪电客”黄明曾易容为独目老丐,想不到贻锅丐帮。 蒋尉民沉重地道:“事缘黄明……” “这点小侄知道。” “所以二徒才冒死报讯。” “小侄去处理此事。” “怎好偏劳……” “世叔见外了,这是削除‘五方教’劳力的好机会,小侄岂能错过。此刻距天明不远,小侄就此告辞!” “贤侄事完务必回转,从长计议对付……” 话没说完,徐文已去得没了影儿。他知道蒋尉民将要说些什么,但自得“天台魔姬”噩耗,他悲愤欲狂,片刻也不能忍耐,就此离开自采行动,是为上策。 正阳城十里外,一片密林,此时还隐在拂晓前的黑暗中。 林内,天光不透,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如墨;林外,不时有人影在逡巡。 陡地—— 林中央亮起了四支火炬,火光照处,只见数约百名鹤衣百结的乞儿,老少不等,列坐林地中,一个个怒目切齿,但却没有任何声音。 四周,围着数十名武士。每五名黑衣人之间,夹着一名锦衣人。 场面诡秘而肃杀。 远处村落中,传来了断续的鸡啼。 一个银髯老者现身了,目光一扫这批丐帮弟子,冷森森地道:“时辰将到,贵帮仍未交出本教所要的人,看来是准备牺牲各位了!” 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丐,从第一排居中站起身,惨厉地道:“‘五方教’茶毒武林,残杀无事同道,天理难容 银髯老者一抬手,道:“住口!杨分舵主,此刻不是谈天理人道的时候。” “杀人者人恒杀之,报应是不爽的。” “废话不必说了,天明时分,便是三日限届……” “老化子等死后变厉鬼也要索这笔血债!” “哼!哼!如果丐帮总舵不交出那名独目老丐,还有第二个一百,第三个一百,到交出人来为止。丐帮弟子虽多,总会杀得光的。” “本帮根本无独目老丐其人。” “那是空话!” “‘五方教’真的敢做这惨无人道的事……” “事实不会改变的!” 曙色,使火炬的光变得黯淡。 一名锦衣武土高叫一声:“禀统领,时辰到!” 银髯老者大喝一声:“预备!” “呛!呛……” 所有“五方教”在场武士,长剑齐出了鞘。 百名被掳劫的丐帮人质,齐齐离地而起,一阵小小骚动之后,便平静了。虽然每一个人都目眦欲裂,悲愤如狂,但在分舵主未出声之前,没有一人行动,这显示出丐门的规律是如何的森严,也表示出丐门弟子的非凡。 一幕武林中前所未有的集体屠杀惨剧,将要上演了。 场面虽未现血腥,但已被恐怖充满。 所有的长剑,对准了预定的屠杀的目标。 银髯老者右手慢慢上扬,他准备下令屠杀了…… 蓦在此刻—— 一个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突地传自暗影之中: “尹超,你想如何死法?” 原来这银髯老者,便是率人围攻“鬼屋”的“五方教”总坛武立统领尹超。 银髯老者面色立变,厉声道:“何方朋友,请现身出来。” 所有持剑武士无不悚然失色。 丐帮弟子却也惊疑不置。据他们所知,总坛方面并不知道他们被劫持的地点,同时帮中也不会有任何高手有独自前来解救的能耐。 奇迹般,一条人影幽幽然出现,是一个面目挺秀气的青衣书生。 六七名剑手一拥而前。 “哇!哇!” 青衣书生择手之间,有四名剑手栽了下去。 尹超怪吼一声:“‘地狱书生’!” 声音中充满了震栗之情。这一嚷出名号,丐帮弟子方面,死亡的恐怖顿消,而“五方教”众剑手,一个个如逢鬼魅,纷纷撤身,紧靠在一起,作势戒备。 徐文向尹超身前一欺,道:“昨夜让你逃脱,多活了几个时辰,现在,你算死定了!” 尹超暴喝一声:“小子少狂,未见得!”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扶以毕生功力,猛然拍出。他身为“五方教”总坛武士总管,功力自非泛泛,这在死亡的威胁下,全力劈出的一掌,威力大得令人咋舌。” 徐文不闪不让,举掌硬封。 “隆”然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也就在徐文一退身之际,具有特殊身分的锦衣武士电闪扑上,十余支长剑,扶番霆之威,密集攻出。 徐文闻风知警,回身,出掌…… “哇!哇!” 有两名应掌栽了下去,但也有三柄剑刺上了徐文身躯,热辣辣的痛楚,使他更加杀机如狂,“毒手二式”——“屠龙斩蛟”倏然展出。 惨号声中,又有两名扔剑栽倒。 同一时间,尹超悄没声地从背后扑击,左掌右指,俱指向徐文致命要穴。 “砰!”挟以一声闷哼,徐文前冲八尺。虽遇突袭,手却未停,又有三名锦衣剑手横尸当场。 “纳命来!” 徐文口里暴喝一声,身形如电速转,正好迎上尹超第二次扑击,本能地“毒手二式”顺势攻出。 凄哼声中,尹超的身形一个踉跄。可是数支长剑,又告从不同方位向徐文攻到。 徐文双掌一圈一放,把那些长剑封了回去,身形一个虎扑,抓住了银髯老者尹超。 尹超奋力一挣,居然脱出徐文掌握,弹身便要遁走。 “站住!” 栗喝声中,徐文横截尹超身前。尹超顿时老脸灰白,连连后退。 白发老丐一声狂喊,丐帮弟子发动反击。 那些一直不曾动手的黑衣剑土,此刻被动地卷入了战斗。在徐文面前,他们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但对付丐帮弟子,情况可就不同了。双方甫一接触,丐帮弟子立即有了死伤。 此际天色已经微明,火炬也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疯狂的搏杀,在略显昏暗的林中展开。 未死的几名棉衣剑士,仍死盯住徐文与尹起这一对没有放松。 丐帮弟子似十分明白这些锦衣武士的能耐,专拣穿黑衣的厮杀,不敢向锦衣级的进攻,由是之故,死伤还不大。 徐文目中碧芒熠熠,从喉咙里沉哼了一声,仍是那“毒手二式”罩向尹超。 “哇!” 尹超在惨号声中栽了下去。 “撤退!” 锦衣武士之一,厉声发令。 徐文杀机已无法遏止,转身之间,那名发令的武士首先栽倒,接着,又是一名在弹身之际摔倒地面。 黑在武士已全失斗志,纷纷图脱,但被丐帮弟子拚命缠住,在人对付一人的情况下,黑衣武士开始伤亡…… 徐文猛施“毒手”,碰到的便是死。 徐文眼见锦衣级的已无一生存,所剩不足二十的黑衣级武士,丐帮弟子已足能应付,便弹身离开现场,到小溪边洗净了身上血污。身上的剑例仅是皮伤,敷了药便没事了。他连片刻都不愿耽延,立即就道奔向嵩山。 “天台魔姬”之死,刺激得他几乎发狂,胸中那份怨毒杀气,简直无以形容。 半日工夫,他奔行了近百里路程。 道旁高挑的野店酒旗,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想,该填饱肚子再赶路。 于是,他蜇入店中,要了一盘牛肉,半只山鸡,两角酒,自斟自饮起来。酒入愁肠化作无边恨,那股怨毒更加如火如荼。他本打算稍饮赶路,这一来,他感觉需要酒的刺激与麻醉,三角、四角,顷刻间,连尽了七角酒,眼前的人物影子,都成了双的。 他用手指甲刺了刺脸颊,木木然没有感觉,已是接近醉的程度了。 “天台魔姬”的倩影,直在眼前晃动。 他想痛哭一场。 他想杀人。 他想看见血,鲜红的,从仇人身上流出的血。 倏地—— 醉眼迷离中,他看见一条人影呈现面前——锦袍蒙面。 他以为是幻像,揉了揉眼睛,那影子没有消失。 酒,顿时化成了冷汗。他按桌而起,两眼暴睁,碧芒似电,杀机云涌,栗人的话声,一个字一个字从口里吐出: “叛徒,我不把你碎产万段誓不为人!” 所有酒店中客人的目光,全集中射了过来。 店小二哈腰上前,苦着脸道:“相公,请担待些,小店……” “滚开!” 店小二一个踉跄,退到角落里直发愣。 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日思夜盼的声音,发自锦袍蒙面人之口:“孩子,你……怎么了?” 声音中,充满了哀伤凄哽。 徐文全身一颤,杀机尽泯,代之的,是无比的激动。 “爹,是您么?” “孩子,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真的是您……” “孩子,到外面去谈。” 徐文起初怀疑又是“五方教主”弄的玄虚,现在,语言证明了这真是他父亲。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全身发麻,泪水不自禁地如泉涌出。 锦袍蒙面人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算是酒资,然后转身,出门。 徐文如置身梦中,恍惚地跑着出了店门,向前遁走去。 父亲被劫持于“五方教”中,何以会脱困现身? 开封道上陈尸之谜,终算完全澄清了…… 走了不远,转入道旁林中。 徐文面对历尽劫难的父亲,心中的疑虑并未全消,过去数次残酷的教训,使他余悸犹存,他在万分激越中开口道:“爹,您不是被‘五方教’囚禁么?” “是的,但我终算脱困了!” “母亲呢?” “孩子,我会设法救她的。” “她没有受什么折磨?” “我见不到她的面。” “爹,‘五方教主’究竟是何许人物?” “这……为父的也不知道。” “爹不知道?” “不知道。” “父亲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 “父亲当年的‘毒经’何来呢?” “哦!这个么?……为父的从‘五方教主’学到的 徐文大感困惑,栗声道:“可是爹说不知道对方是谁?” “孩子,听我说,当初我无意中碰上他时,他是一个神秘人物,不曾露过真面目,也不肯道来历,现在亦然。” “他为何囚禁您?” “要追回‘毒经’!” “哦!……” 蒙面人的手,轻轻搭上了徐文肩头,凄声道:“孩子,你受了许多苦?” 徐文下意识地一颤,但当他感觉那双手并无恶意时,心头又升起了歉疚。多少时日,他没有被这双手抚摸了,多少时日,他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慰藉了。 他以为此生再无父子相见之日;想不到奇迹似的又得以重逢。 一阵悲从中来,他又流出了泪水。 他有无数的话要说,有许多谜底要揭开,然而过多的意外,使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蒙面人又温柔地道:“孩子,听说你身手十分了得,是有奇遇么?” 徐文点了点头。 蒙面人紧追着道:“说给为父的听听。” 徐文十分为难地道:“爹,格于门规,恕孩儿不便奉禀。” 蒙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孩子,既是如此,不说也罢。” 徐文心中万分歉疚,但他实在不能泄露“万毒门”之秘,虽亲如父子,门规依然重要。为了缓和空气,他转变了话题道:“爹,您当初说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是上官宏等人……” “是呀。怎么样?” “孩儿已查明了。” “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蒙面人连退数步,骇呼道:“这怎么可能?” “是他亲口承认的。” “他……竟然还活着……” 徐文默然,他想到“妙手先生”所说的故事,父亲所为简直如同禽兽,但为人子的,能说什么呢?痛苦,又悄悄地爬上了心头。 “他人在何处?” “‘卫道会’中。” “你与他交过手了?” “是的。孩儿该杀他的,可是……” “可是什么?” “为了一些特殊原因,孩儿放过了他,但他迟早会授首的……” 他想到了大母“空谷兰苏媛”。她的故事该告诉父亲吗?会引起什么后果?论情理,屈在父亲,自己将采取什么立场呢? 蒙面人的手,仍停留在徐文的身上,由肩及背,口里长长一叹道:“孩子,为父的昔日所为,的确不当,我……后悔了……” 徐文最希望的,便是听到这种心声,他激情地道:“爹,过去的不必提它了……” “孩子,一个人立身处世,不能走错一步,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啊!” “爹,除去面巾,让我看看您的脸?” “孩子……” 徐文只觉“命门穴”上挨了重重的一指,奇痛攻心,他甚至连意念都不曾转过来,便惨哼着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 蒙面人纵声狂笑,笑声如枭鸣,如狼嚎,刺耳已极。 徐文知觉未失,五内皆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丝毫没有感觉,结果覆辙重蹈,又一次栽在仇人手下。 他奋力一挣,但又踣了回去,他只觉天旋地转,魂儿出窍。 为什么,对方模仿父亲的声音会如此逼真? 他目眦尽裂,嘶吼道:“你……你……卑鄙无耻……” 蒙面人阴森森地道:“孩子,你命真大,数次死而不死,今天,奇迹不会再发生了……” “住口!‘五方教主’,你会遭报的!” “孩子,什么叫报应?哈哈哈哈……” 悔、恨,整个地吞噬了他。父亲既被劫持,岂能轻易地脱困呢?而自己竟然再次坠入奸谋诡计之中。的确,奇迹不会再发生了,这一次栽定了,一切思怨情仇,将在无比的恨中幻灭。 而无法瞑目的是“万毒门”将由自己而断送,“毒”成为叛徒肆虐武林的利器,历代祖师,行将永远含恨九泉。 蒙面人语意森森地道:“小子,本座命你以上官宏夫妇人头作为交换你父母的代价,而你,有意不践诺言,本座不得不下这狠手了!” 徐文蹙住一口行将消散的真气,凄厉地道:“祖师有灵,必然报应你!” “祖师?嘿嘿嘿嘿!徐文,想不到你归入了‘万毒门’,你更非死不可了!” “哇!” 徐文气急攻心,喷出了一口鲜血,其气一浊,他昏了过去。 但,一股怨毒,使他在决不甘心就死的情况下,又苏醒过来,只是他丝毫无能为力了,死神已紧紧地攫住了他。 “五方教主”呵呵怪笑声中,扬起了手掌,口里道:“孩子,为了我活,你必须死,这是自然法则;死后别怨我,这是你的命运注定如此下场!” 徐文目眦冒出血水。 蓦在此刻—— 数条人影同时涌现,他隐约辨出是“卫道会主”上官宏、“云中仙子”、“痛禅和尚”、“轿中人”杜如兰,还有些不认识的…… 他终于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又悠悠醒转,眼前人影幢幢。 久久,他的视线由模糊而清晰,看见包围着自己的,是上官宏一行。 自己被仇家所救么? 他咬了咬牙,勉强发声道:“‘五方教主’呢?” “云中仙子”愤愤然地应道:“被他兔脱了!” 徐文闭目养了养神。他明白,自己体内若没有“天台魔姬”的血,“命门穴”被点,十个也死了,但若非上官宏一行现身,说什么也逃不过“五方教主”的毒手。 他试行运气,发觉功力仍在,只是很虚弱。 他再度睁眼,苦苦一笑道:“各位为什么要救在下?” “卫道会主”上官宏冷冷地道:“算是同仇敌忾!” 徐文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 上官宏冷电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绕,道:“徐文,本座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你!” 徐文惨厉地道:“为什么不动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你,有失武林道义,同时……” “怎么样?” “你愿意与本座等联手么?” “联手?” “嗯!暂时抛开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歼灭武林祸源。” “不!”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个人自采行动。” “独木难支大厦。” “那是在下一个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声,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内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驾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对你并无好处……” “在下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点在下非常明白,不过尊驾等人今天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卫道会主”上官宏再次道:“你愿是不愿?”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会改变主意。” “如此你走,本座不想现在杀你……” “承情了,后会有期!” 说完,举步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脚步有些蹒跚。他的意思是要寻个隐僻之处运功疗伤,但照目前情况,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卫道会主”的冷喝声;“慢走!” 徐文回过身来,道:“会主后悔放在下离开?” “还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与‘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头一震,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颇不乏人,大同而小异。” “卫道会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说,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认‘五方教’是武林祸源?” “当然。” “为此,本座对你有所请求……” “对在下有所请求?” “是的。如果你‘地狱书生’以武林苍生为重,请你答应!” “会主说说看?” “请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对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等要求。以“武道”立场而言,自己应该答应这要求,但对方却是自己的仇家…… “卫道会主”接着又道:“本座这要求基于武林公义,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转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门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属违反门规,自己势不能袖手,当下断然点头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谢!” “这倒不必。不过话说在前面,彼此间的帐仍然要结算。” “当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从怀中取出下山时师太祖所赐灵丹,抛与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会感激你的义举!” 徐文此举,使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他扫了诸人一眼,再度转身离开,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救过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而预想将来,对方不会放过父亲,自己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确是不可思议。 他寻到了一个树穴,钻了进去,运本门心法疗伤。 “命门”死穴被点,换了旁人,早已横尸当场,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凭“天台魔姬”当日所输含有“石龙血浆”之血,才能保住生机。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树穴,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五具锦衣少年的尸体,横陈在距树穴不及五丈之处。从衣着判断,死者当是“五方教”使者级的高手无疑。 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彻夜运功,毫无所觉。如果这五人是搜寻自己而来,那自己又脱过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吗? 这批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闲人物,岂能伤得了他们,何况有五人之众,这暗中救自己的该是谁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吗? 突地—— 五具尸体之中,有一具动了一动。 还没有死! 徐文自语了一声,弹身逼近,一看,只见这个尚未断气的锦衣少年,死状最惨:一柄长剑,由后背直透前心,长剑头尾穿身而现。其余四具,却未见剑痕。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来,先前推断是上官宏等人所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卫道会”中仅掌令“崔无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场,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伤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转那中剑者的尸体。 “呀!” 他全身汗毛直竖,连呼吸都停止了。天呀,这中剑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奉师在“五方教”卧底的盟兄“闪电客”黄明。 从剑伤而论,他已无救了。 徐文身形连打了几个踉跄,一时之间,呆若木鸡。黄明手足又动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声嘶唤着,伸指连点黄明大小处穴道,然后按住“脉根”,逼人一股真气。渐渐,黄明苍白如纸的面颊,现出一丝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黄明提早断气。 徐文含悲忍泪,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黄明体内。 约莫一刻光景,黄明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这时,徐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黄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谁,面皮微微地牵动了数下,努力地翕动着嘴唇。他想说话,但发了出声音,失神的眸子,充满了痛苦无助的表情。 徐文继续输以真元,他希望黄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话然后死。 过了片刻,黄明口里有了声音,但细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听提到母亲,登时心弦绷紧,连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家母怎样?家母怎样?” 声音,变得比哭还难听。 黄明在挣扎,努力,又继续吐了几个字: “‘毒经’……少林僧……” 徐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毒经”是本门传派至宝,他除了受命清理门户之外,更要紧的是寻回半本“毒经”,急煞道:“‘毒经’怎样?是否落入少林寺……” 黄明头一偏,咽了气。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黄明死了,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谜。 “妙手先生”蒋尉民和两名弟子,先后为武林正义而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才失声哭了出来。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种发泄,还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与黄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黄明对他可说情同手足。 是谁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黄明真假身分,那黄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还渗着负疚,这苦酒更浓了。 罪魁祸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个把时辰,才忍泪起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黄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闪电客黄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为了怕黄明遗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尸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盖新土。完毕,重回黄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经’……少林僧……”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母亲早已脱出魔掌,带出了“毒经”……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围,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预武林是非,门人也极守清规……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经”?是了,必然是“毒经”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黄明是“妙手先生”首徒,偷之一道当然精绝。假设他盗出了“毒经”,而后“毒经”又被少林僧人所夺;也有可能,他们一行五人在遭了杀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过,发现“毒经”,顺手牵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杀人凶手,目的是“毒经”。而自己在树穴之内疗伤,时置黑夜,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总之,这谜底必须由所谓的少林僧口中揭晓。 “毒经”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黄明先提自已的母亲,这一点目前尚无法推测,只有待解开少林僧之谜后再说了。当然也许关键全在少林僧身上,这少林僧是一人?是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决定了行动。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债。“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举两得,没有冲突。 他立起身来,面对黄明的新坟,哀声喃喃地道:“大哥,安息!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让你死得瞑目……”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悲伤阻塞了咽喉。 对盟兄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伤与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饥渴,一味地赶路。他不敢静下来,否则他会发狂。 这一天,傍午时分,他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 两个中年僧人,现身出来,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贯干?”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见贵寺掌门人!” “见敝掌门?” “嗯!” “访问有何贵干?” “这一点不必问了!” 两僧登时面现不豫之色,仍是那开口的僧人道:“小僧据何通禀?” “就说在下求见!区区‘地狱书生’徐文!” 两僧人面色大变,齐身向后退了数步,惊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门之长,所以先顾到了一个‘礼’字,心中已是相当不耐,当下接着又道;“在下不耐久候?” 两僧人不敢再开口,掉转身,如飞向寺门奔去。 徐文缓缓挪动脚步,登石级走向寺门。 刚到寺门,一名老僧迎了出来。徐文一看,认得是在“卫道会”立舵大典中,曾经见过一面的少林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当下一抱拳道:“大师请了!” “一心大师”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合十还礼,沉声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想向贵掌门人查询一件公案!” “公案?” “是的。” “先请进,奉茶!” 说完,侧身肃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师请!” “施主请!” 徐文不再谦让,昂头进入寺门,穿过护法韦陀殿,来到前院。知客僧迎上前来,先望了望“一心大师”的眼色,然后朝左边厢房一比,道:“请施主到客舍奉茶!” 徐文心念一转,自己此来不是作客,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留!” “一心大师”趋前一步,道:“施主之意……” “在下想立刻见掌门人。” “施主可否将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惊动掌门人了。” “恐怕大师作不了主啊!” “一心大师”老脸一变,道:“施主无妨说说看?” “贵寺有人劫经杀人!” “一心大师”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劫经杀人?” 徐文勾动心中悲痛,声音变得十分肃杀地道:“不错!” “请问所劫何经?所杀何人?” “劫的是半部‘毒经’,杀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 “啊!竟然有这等事……施主目睹么?” “差不多,死者临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 “所以在下要见贵掌门人。” “施主是以什么身分来此?” “个人身分。” “一心大师”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挥手道:“启禀掌门!” 知客僧顶礼转身疾步而去。“一心大师”转向徐文道:“请稍候!” 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禀住持,掌门在大殿接见来客!” “嗯” “一心大师”应了一声,又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一个面相庄严、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站在阶沿下的院地中。身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来是护法弟子。 “一心大师”趋前恭施一礼,然后退开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为礼,道:“武林后进徐文,参见法驾!” 少林掌门声如洪钟似地道:“施主少礼,请道来意。” “数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经杀人,据被杀者其中之一临死吐露,是贵寺门下所为,在下特来晋谒,请掌门人查明此事!” 少林掌门双眉一皱,道:“施主莫非误听人言…… 徐文声音一寒,道:“决无其事。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虚!” “本座可以断言,本门弟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掌门人太自信了?” “近日本寺弟子并未有外出之人……” “难道没有在外的么?” “有。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他能做出此等事么?” “很难说!” 少林掌门面色一变,大声道:“施主不信么?” “请问‘悟元大师’返寺否?” “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可否请出一见?” 少林掌门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护法弟子躬身退下。不一会,一个体态威猛的白眉老僧从殿侧转出,远远扫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门人顶礼合十,道:“掌门宣召有何法谕?” 少林掌门把徐文的活简述了一遍。“悟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弟子全不知情。” 徐文无明孽火冲面而起。黄明的话,决不会假,而这“悟元大师”又恰于今晨返寺,在时间上正好吻合,对方却推得一干二净。 心念之中,冷极地道:“掌门人对这公案,只作如此交代么?” 少林掌门怫然不悦,愠声道:“施主之意,本座该如何交代?” “请先交出‘毒经’!” “‘毒经’?本座从何交出?” “这得问掌门自己了!” 少林掌门修养再深,也禁不住勃然震怒,栗声道:“小施主是有急找岔来的么?” 徐文也瞪目道:“未始不可!”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怒声接口道:“施主有何目的尽可言明,不必以莫须有之事为借口……” “大师这么一说,是在下无理取闹了?” “施主自己明白!” “难道一个人临死会造谣诬栽贵寺不成?” “施主说死的是五名‘五方教’使者级高手?” “不错!” “施主当很清楚该五使者的身手高低?” “当然!” “如此合五使者之力,江湖中能加以悉数杀害的高手,屈指可数几人?” 徐文不由一窒。的确,这是实在话,五名“五方使者”联手,能加以杀害的,真还找不出几人。他听出“一心大师”言中之意,凭少林首座护法“悟元大师”的功力,不足以同时诛杀五名使者级的“五方教”高手。 但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衡量,也许其中另有文章 而最重要的是黄明决不会说谎话。 “一心大师”接着又道:“请问施主,该五名使者,是如何致死的?” 徐文又是一震。四人死于毒,黄明丧于剑,而毒与剑均非少林所长,自己如说出来,又给对方反驳的口实,但却又不能不答复,只好照实道:“四人死于‘毒’,一人死于‘剑’!” 少林掌门冷冷地道:“小施主,以死因而论,剑非本门弟子所长,毒则更为本门禁例。” 徐文一时无言可对,但心中确实未甘,这谜底非揭穿不可。黄明已死,不能起他干地下来问个详细,唯一依据的,便是他最后吐露的“少林僧”三个字。 想了一想,转向“悟元大师”道:“大师真的不知情么?” “悟元大师”怒不可遏地道:“施主,你太过分了,敞寺掌门之尊的答复,尚不足以信么?” “在下坚信死者之言不虚!” “那你是栽定本寺的人?” “贵寺当提出合理的答复!” “否则的话呢?” “在下不得真相不罢休!” “以施主这意,准备怎么样?” 徐文顿时目露杀机,道:“大师当可想到后果!” 少林掌门一抬手,止住“悟元大师”庄严无比地道:“容本座召集本门所有弟子,详细调查,旬日之内答复如何?” “贵寺既无门人在外,要查真相,立即可为,何必要旬日之久?” “本座所说无弟子在外,是指略有身手的弟子而言,一般弟子当然不会杜寺不出!” 徐文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才好,对方的话入情入理,但也难保十日之内另生枝节,而这“毒经”却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何况,据黄明遗言,还关系着母亲…… 蓦在此刻—— 只见知客僧匆匆奔入,朝掌门人恭施一礼,道:“禀掌门,有位叫‘天眼圣手’的施主求见。” 徐文心头一震,蒋尉民怎么也会来到少林寺? 少林掌门沉吟着道:“指名要求见本座么?” “是的。” “可曾问了对方来意?” “说是有要事面禀。” “好,本座稍停接见。” 徐文忍不住道:“那位‘天眼圣手’是在下素识,也许正为此事而来……” 少林掌门深深地注视了徐文一眼,道:“请他进来!” 知客僧顶礼而退。工夫不大,一个江湖郎中,右手持串铃,肩背药箱,左胁下却夹着一个巨形包裹,一摇二摆地走了进来。 徐文一看,不错,正是“妙手先生”蒋尉民的另一化身。 蒋尉民一眼瞥见徐文,不由惊“噫”了一声,困惑地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文当然不能泄露对方身分,仅一抱拳,淡淡地道:“有要事而来,真是幸会!” 蒋尉民不再说什么,趋前数步,放下胁下巨包,朝少林掌门拱手,道:“区区‘天眼圣手’见过掌门人!” “施主少礼,有何见教?” “有件关系极大的事,请教掌门人!” “施主请讲!” “掌门先看这个。” 说完,俯身解开了那巨形包袱。 “呀!” 在场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只见包褒里包的赫然是一具和尚的尸体。 少林掌门神色剧变,激越地道:“施主,这是什么意思?” 蒋尉民冷冷地道:“请掌门辨认一下,可是贵寺弟子!”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跨步上前,一审视,栗声道:“禀掌门,是十三代弟子‘了空’!” 少林掌门宣了一声佛号,凌厉的目光扫向蒋尉民,道:“请施生解释!” 徐文是“毒道”能手,目光转处,不由脱口道;“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无不大惊失色。 蒋尉民瞟了徐文一眼,道:“不错,是中毒而死的!” 在场的少林僧人,齐齐向蒋尉民怒目而视。 蒋尉民冷眼一扫众僧,然后沉凝十分地向少林掌门道:“很巧,区区昨夜投宿登封城外的‘净灵寺’,这位贵门人也投宿该寺,深夜偷拆一封密柬,这……” “施主请说下去!” “区区得先请教掌门人,死者所持密柬是掌门人所差传达的么?” “一封密柬?” “不错!” “传监寺!” 一名弟子应声而退。 现场顿呈死寂,但气氛却十分诡秘。不久,一个虎面僧人快步而来。 “监寺弟子‘悟真’参见掌门法驾!” “免。‘了空’是你所差么?” “悟真”转身,才瞥见地上的尸体,不由惊呼道:‘了空’他……” 少林掌门面色一沉,道:“‘悟真’,你向本座解释!” “俗真”转身垂首,道:“两月前,弟子差‘了空’送一份度牒到福建莆田下院……” “两月前么?” “是的。” “但据‘天眼圣手’施主说他是于昨夜在‘净灵寺’中偷拆密柬…… “禀掌门,算时日,他当由下院回转。” 蒋尉民冷哼了一声道:“密柬内并非度牒!” 少林掌门一愕道:“是什么?” “是一本徐有剧毒的秘笈。他便是偷拆而中毒致死!” 少林掌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其余的又是一阵惊呼。 徐文也双目圆睁。 蒋尉民接着又道:“是以区区特地冒昧奉谒,请掌门人示知这秘笈的来路。” 少林掌门困惑至极地先扫了“悟真”一眼,然后才凝重地道:“涂有剧毒的秘笈?” “一点不错!” “秘笈何名?” 蒋尉民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厚厚的羊皮封套,一扬,道:“‘毒经’!” “‘毒经’?”在场的又惊呼出声。 徐文全身猛震,忘情地大叫道:“世叔,给我!” 蒋尉民震惊地望了徐文一眼,迟疑地把羊皮套交了过去。徐文接在手中,颤抖着手打了开来;抽出一看,是一本薄薄的古书小册子,封面上有两个古体篆字:“毒经”,下侧方注了两个小字:“上册”。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属于本门的至宝,但他凭感觉确定是本门之物无疑。再翻开几页,一看内容,不错,正是本门之物。 他把“毒经”纳入怀中,望着惊异莫可名状的蒋尉民道:“世叔,小侄正为这‘毒经’到少林寺而来。” “你……为‘毒经”而来?” “是的。” “你事先知道了情况?” “不。是……” 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什么东西哽住,泪水立即在眶内打转。 蒋尉民骇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文咬紧牙关,强抑悲痛,凄声道:“黄明大哥,他……” “他怎么样?” “死了!” 蒋尉民噔噔连退数步,双目暴睁,厉叫道:“黄明死了?” “死了,死得很惨……是被利剑穿心而死的!” “什么……地方?” “遂平道上,小侄……亲手安葬的。” 蒋尉民面上立起抽搐,身躯簌簌直抖,泪如涌泉般滚了出来。 少林僧众自掌门人以下,一个个骇震而又困惑地望着这一对,没有人开口。 蒋尉民拭了拭泪水,道:“事实经过如何?” 徐文咬牙把事实经过说了一遍。 蒋尉民目中露出了杀光,这是极少见的现象,在徐文的印象中,这神偷儿一向都是滑稽应世,机智为先。 徐文一转身,面对少林掌门人“可以解释了?” 少林掌门一震,道:“要本座解释什么?” “‘了空’何以身怀‘毒经’?” “他已因此丧命,本座将派人彻查此事。” “是搪塞么?” “搪塞!施主这话……” “事实非常明显,‘五万教’四名使者是死于‘毒经’所含的剧毒,而另一人,也就是在下盟兄,却被利剑所杀。他临死遗言,指出是贵寺弟子所为。而以死者‘了空’而言,似无此功力杀人劫经,其中必有原故。这原故,请掌门人交代!” 声落,目光向首座护法“悟元”扫了过去。 “俗元大师”甫今晨返寺,时间上正好巧合,论身手,要杀黄明是办得到的。 蒋尉民厉声道:“掌门人,小徒黄明,匿身‘五方教’为的是武林正义,而今竟遭横死,很显然是一种谋杀……” “谋杀?” “难道不是么?” 监寺“悟真”沉声喝道:“施主休得无礼!” 蒋尉民悲愤过度,已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为人态度,横目相向道;“无礼!今天如不交代明白,这佛门净地将要染血!” 这话,使得在场的少林弟子面色大变,个个横眉竖目,只是格于规戒,不敢发作。 徐文加上一句道:“掌门人,请速作决断!” 少林掌门怒声道:“施主欺本寺无人么?” “不敢,在下只要素还命债!” “本寺弟子陈尸当场,难道不是人命么?” “在下没有义务答复这问题。” “施主准备如何办?” “请交代劫经杀人的内情!” “本座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无法交代。” “那就别怪‘地狱书生’心狠手辣了……” 首座护法“悟元大师”怒哼了一声道:“你敢怎样?” 徐文目中碧芒陡现,冰寒至极地道:“杀人!” 这两个字,出自“地狱书生”之口,别具惊人威力。 少林僧家齐齐怒哼出声。 少林掌门高空了一声佛号,道:“我佛慈悲!本寺开派以来,专门之内未见过血腥!” 徐文冷森森地道:“今天可能要破例了!”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合十道:“请掌门裁夺!” 少林掌门一袭金黄袈裟无风自荡,显然已激动万,罗汉堂负有护寺之责,住持僧这一请示也就是等于请命出战,这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少林寺虽闭关自守,不问江湖是非,但耳目却灵,“地狱书生”最近在江湖中的名声作为,他们十分清楚,别的不谈,单说那“毒手”,寺中谁人与敌? 掌门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那一老睑的肌肉在不停抽动。 这局面,如何应付? 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杀机。 蒋尉民狂声道:“区区今天如不能为徒报仇,不打算活下少林峰了!” 喝话声中,身形欺了上去…… 场面在蒋尉民一欺身之际,骤呈紧张,所有护法弟子,全部作势而待,“一心’、“悟元”、“悟真”三个有地位的高僧,齐齐横身拦在掌门身前。 徐文一弹身,截住蒋尉民,激颤地道;“世叔,交给小侄了!” 说完,碧芒闪闪的眸子,同扫三僧,道:“在下如出手,有死无伤,三位齐上还是哪位先上?” 这话狂妄至极,但也令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谁也挡不住徐文的“毒手”,因为“毒”并非一般功力所能抗拒的。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向前迈了一大步,字字如钢地道:“本座为少林荣誉出战!” “出手?” “本座为主,让施主先着!” “接招!” 喝话声中,徐文展出了“毒手一式”,功力用到十成;“一心大师”袍袖一挥,如封似闭,采的是守势,但却寓攻于守,论招数,的确是妙着。 “砰!砰!”连震,徐文的“毒手一式”竟然被解。 少林掌门等,在双方出手之际,纷纷退出圈子之外。 徐文用毒,收发由心,这一招,完全以真功实力发出,并不含毒,否则只要掌指与对方肌肤接触,“一心大师”势非当场倒下不可。 “一心大师”封了对方一着,雄心大振,以为“地狱书生”不过尔尔,沉喝一声,少林七十二艺之中的“碎碑掌”猛然劈出,掌势之雄浑沉猛,令人咋舌。 徐文傲性使然,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硬封出去。 他仍不用毒,要以真实功力称量一下罗汉堂住持功力究竟有多深。 “隆”然一声巨震,狂风漫卷,三丈之外,仍觉劲风迫人。 闷哼声中,“一心大师”踉跄后退,身躯连晃,几乎栽了下去。 徐文也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脚下的青砖,碎了四块。 这一个照面,看得在场的动魄惊心。 “一心大师”身为罗汉堂住持,身手在少林寺中是数一数二的,竟然接不下两个照面,由此而观,谁是徐文的对手? 徐文冷森森地开口道:“在下念及佛门净地,不宜亵读,所以这两手没有用毒。现在,在下要开杀戒了,勿谓言之不先。” 提到“毒”,自掌门人以下,无不悚然变色。 蒋尉民栗声道:“贤侄,用不着慈悲,杀!” 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沉重一声佛号,弹身取代了方才“一心大师”的位置,老脸凝重得有如铁板,栗声道:“施主出手!” 徐文认定“悟元”必与“毒经”和黄明之死有关,心中已生杀念,眸子碧芒大盛,双掌一提,道:“‘悟元’,本人要你一招丧命!” “悟元大师”老脸成了紫酱之色,双目暴睁,僧袍无风自鼓,功力已提到极限。 所有的目光都直了,心弦绷得紧紧的。 少林掌门面寒如冰,但掩不住内心的激动。 就在这杀机浓炽逼人之际,大殿中传出一声洪喝: “师祖佛驾到!” 洪喝过处,少林僧众齐齐面呈肃穆庄严之色,梵唱声中,纷纷转身退到两侧,排成两行;正待交手的“悟元大师”也退入行列中。 “当!当!” 钟声悠然响起,一片祥和庄严之气,把现场的杀机,似乎也驱散了。 徐文不由自主地退到了蒋尉民身侧,投以询问的一瞥。 少林掌门高宣一声佛号,在场的齐声应和。 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白眉老僧,法相庄严,垂眉合目,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由四个虎面僧人,一人一手,抬着蒲团,从大殿中缓缓而出。 所有僧众,合十躬身。 蒲团在阶沿放落,四个虎面僧人恭谨地俯首走向两侧。 少林掌门战战兢兢地道:“弟子不肖,惊动佛驾!” 白眉老僧枯瘦的手微微一挥,没有开口。 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钟声也告停止。 蒋尉民轻声道:“想不到这老怪物还在人世,看来少林寺不为‘五方教’侵扰是有原因的。” 徐文剑盾一蹙道:“如何处理?” 蒋尉民沉默了一下,道:“听对方划出道来,反正这公案非合理解决不可。” 白眉和尚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如有形之物,震得人耳膜作响:“老衲‘梵净’,不染尘俗已三十年,想不到今天再沾劫尘。我佛净地,不容玷污,两位施主太过分了!” 蒋尉民正要开口,徐文已抢先一步道:“老禅师可知事件始末?” “老衲已知。” “请问老禅师如何了因?” “事实必须查明。两位施主先退出少林,听候答复。” 徐文窒了一窒,道:“老禅师不查究一下真相么?” “当然。” “晚辈说现在?” “必须假以时日!” “恕晚辈不能接受!” “小施主准备何为?” “公案不了结不离少林!” 白眉老僧双目倏地睁开,两道冷森森的目芒,如电般直射到徐文面上。徐文心内一惊,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 从这目芒,可以看出这老僧修为之深。 空气又呈无比的紧张。 第21章 怨散仇消 白眉老僧双目倏张,冷电似的目芒直射在徐文面上,徐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 场面突呈无比的紧张。 白眉老僧目芒一敛,自语般地道:“我佛慈悲,弟子面壁三十寒暑,仍然动了嗔念,佛说无相,弟子仍着了相,三十年苦参,竟未能扫除尘埃……” 少林掌门伏跪于地,道:“弟子罪孽深重了!” 掌门人这一下跪,其余弟子,悉数跟着跪下。 紧张的气氛,变为无比的肃穆。 徐文目注蒋尉民,道:“世叔,尊意如何?” 此刻蒋尉民已冷静下来,悠悠地道:“先去办另一件大事。” “大事?” “嗯!” “也好。” 蒋尉民沉声问白眉老僧道:“禅师乃有道高僧,破关出面,后辈等不能不知进退,以违武林尊卑之旨,但愿五日内能有明确答复,后辈二人暂且告退!” 说完,拱拱手,拉着徐文,转身向寺门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悠长的佛号。 出了山门,徐文忍不住问道:“世叔,那白眉老僧是什么辈份?” “上代掌门的大师兄,年已百岁开外,法号‘无相’,一甲子之前,充为少林第一高手,性情十分古怪,嫉恶如仇,武林中无人不钦,曾博得圣僧之称。” “此事如何了?” “五日后再说。” “世叔说有大事要办?” “是的,我便是为了这事赶来。你师妹也来了。” “哦!世妹现在……” “在山下等候。少林规矩,女子不许入寺。” “世叔说的大事是什么?” “‘卫道会’倾巢而出,进攻‘五方教’……” 徐文心头一震,道:“何事?” “我因无意中碰上了‘毒经’这档事,绕道奔了来。因为我想到‘毒经’与你父有关,可能也牵涉上‘五方教’。‘卫道会’的人马今晨进后峰山区……” “那双方可能已接触了?” “可能。事关武林劫运,我也是被害者之一,所以想为此尽点力,想不到……唉!黄明竟然已遭了不测!” 言下,又是泫然欲泣,足见他师徒情分之深。 徐文却是惶急万状,热血阵阵沸腾。“五方教主”是本门叛逆,决不能让“卫道会”捷足先登。虽然双方胜负之数未可预卜,但父亲与母亲还在“五方教”手中。上官宏一行与父亲是生死仇人,如“卫道会”得手,后果难以想象。 也许,此刻赶往已嫌迟了…… 心念之中,恨不能插翅飞去。 蒋尉民突地停了脚步道:“贤侄,也许我们都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 “你不是说黄明在断气前向你说:令堂……‘毒经’……少林僧……几个断续不全的字眼吗?” “是的。” “我早先要黄明设法投身‘五方教’有三种用意……” “哪三种用意?” “第一,查探‘五方教主’的来历、出身,以解开对方毁我开封府第、追杀我父女之谜。第二,伺机盗取‘佛心’。第三,算是为武林尽一份绵薄。” “哦?” “所以,有一个可能,黄明盗取‘佛心’之时,没有得手,而带出‘毒经’。与他同道的四名使者,一是追截黄明,也可能是黄明的‘毒经’露了底,引起争夺,于是四人死在‘毒经’所附剧毒上。此际,恰好碰上少林弟子,乘机劫夺……” “黄明大哥之死呢?” “我现在想到了,他是死于四使者之一的手下,因为他们都是用剑的,而少林僧人从无带剑行走江湖的,剑术也非少林之长,就是说少林僧在夺‘毒经’时,黄明业已伤在剑下,只是没有断气。” 徐文点头道:“世叔推测的极合情理……” “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黄明自知难以活命,而把‘毒经’交托那少林僧。可惜,那少林僧死了。” “是的,也有可能。可是黄明大哥曾先提家母?” “可能他已碰到令堂,想告诉你有关令堂的讯息,但力不从心,他已说不出来了,而‘毒经’一事,又非交代不可,所以才说出了三个断句……” 徐文深深一想,道:“如见到家母,这谜底或可揭开。” 蒋尉民颔了颔首。 徐文目光朝远近的山峦一扫,道:“世叔,可有能通后峰的捷径?” “怎么样?” “小侄想先一步赶去。” “不会会你世妹了么?” “小侄……心急如焚,唯恐家父母在双方火并中受害,是以……” “这……最好是绕行山脚,前后峰险阻重重,求近反远了。” “如此容小侄先走一步?” “好,你先走。哦!慢着……” “世叔还有话指示?” “那册‘毒经’,你以前见过吗?” “不曾。不过,小侄幼时所练毒功,与上面所载的路数口诀完全一致,小侄在寺中略略过目……” “我怀疑一件事……” “何事?” “‘五方教’似与令尊有某种关系存在!” “小侄也有此想,这不久便可证实的。” “好了,你去,我与明珠随后赶来。” “失礼了!” 说话声中,身形一起,如电般朝峰下泻去。 一路之上,他展尽全力飞驰,现在的时间可说是分秒必争。 但,无论如何快,人的体力终是有其极限的。这段山程,少说也有七八十里,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便相当难能的了。 他不断地冥想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心内有如火焚。 正行之间,只见一条人影,踉踉跄跄,迎面奔来。 徐文不期然地刹住势子,只见来的是一个行脚僧人,形象狼狈十分,一时动了好奇心念,脱口喝了一声:“站住!” 那僧人收步望了徐文一眼,突地“砰”然栽倒,口中吐出白沫,喘息如牛。看来是疾奔之后脱力的样子。 徐文心想自己没有工夫管这些闲事了,弹身正待上路…… 突地—— 数条人影疾奔而至。那少林僧挣起身来,回头望了一眼,举步又奔,但只三四步,便又仆倒。 徐文不期然地卸了劲道,停住势子。 人影如飞而至,是四名劲装黑衣汉子,其中一人大叫道:“那秃驴在这里了!” 徐文横身一栏,冷冰冰地道:“站住!” 四黑衣人齐齐收势,其中之一恶狠狠地瞪了徐文一眼,道:“小子,你找死么?” 另一人已扑向那名脱力的和尚。 徐文头都不转,一闪身,又回到原处,像是根本不曾移动过。 “哇!” 那名扑向僧人的黑衣人倒地而亡。 这一手,吓得其余三个黑衣人亡魂皆冒。 徐文喝问道:“报上来路?” 黑衣人之一战栗地道:“‘五方教’巡山弟子……” 话还没说完,徐文已出了手,只那么轻描淡写地一挥,三名黑衣人惨号着栽了下去,至死还不知道是如何死的。 徐文回身向面无人色的僧人道:“你是少林寺的弟子?” “是的。” “你走。” “哦!施主,你……你……可是‘地狱书生’?” 徐文一怔神,道:“不错。怎么样?” 那和尚挣起身来,激动地道:“阿弥陀佛,我佛有灵小僧正要找施主!” 徐文一震道:“什么?找在下……” “是的。小僧法号‘了因’。的确是幸会了!” “找在下何事?” “数日前,小僧在遂平道上,无意中碰见一场凶杀惨剧……” 徐文心中一动,道:“请说下去?” “凶杀的是五名‘五方教’锦衣高手……” “啊!” “其中一名,重创未死,见小僧路过,托小僧把一件物事交与施主……” 徐文面色大变,栗声道:“还有呢?” “了因”惊惊地望了徐文一眼,接着道:“小僧因另外有事,把那物事交与师弟‘了空’先携返少林……” 徐文又“啊”了一声,连退三步,面色变得更难看了,那神情,使“了因”和尚大感骇然,话声也因之止了。 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误会。 徐文内心悚栗不已,若非“无相禅师”现身,势必血染少林不可,而结果却不幸被蒋尉民事后猜中,竟然是一场误会,真是不幸中之大幸。 当下激动地又道:“那托物之人还说了什么?” “没有,仅说了无论如何把此物交与‘地狱书生’,同时决不可触及内中之物,因它涂有剧毒,说完,便……” “然则大师父何以知道在下便是‘地狱书生’?” “施主‘毒手’之名,江湖中恐妇孺皆知。” 徐文愧疚万分,忙道:“请大师父上复贵掌门人,就说在下致十二分歉意,五日之约取消,容在下日后登寺负荆请罪!” “了因”和尚大惑不解地道:“小僧不明白施主话中之意?” 徐文无暇解说,也不便于解说,含混地道:“大师父回到寺内,便可明白洋情。恕在下不能久留,就此别过!” 说完,双拳一抱,弹身疾离。 事实证明,少林那名叫“了空”的弟子,受“了因”的再托付,先把“毒经”携返少林,路上必是一念好奇,忘了同门的告示,擅自开视“毒经”,以致中毒而亡,恰被蒋尉民瞥见,这误会便坐实了。 黄明之死,是死于同伴“五方使者”的剑下无疑了。 原因既明,虽因大闹少林而感歉疚,但内心却轻松了不小。 半个时辰之后,徐文来到了嵩山后峰,照着不久前黄明的指示,径奔“五方教”总坛所在地的密谷。 一路之上,发现不少死尸。 这情况,显示“卫道会”业已发动了攻击。 心头一急,身形更紧了。 越接近密谷,死尸越多。从死者衣着判断,多半是“五方教“徒众。 徐文急越外谷,到了山腹通道之前,数条人影现身拦住去路,为首的是一个蓝衣中年,他,赫然是“卫道会”总管古今人。 古今人率人守卫,表示“卫道会”攻击业已得手。 徐文一止步,冷冷地道:“古总管,幸会!” 古今人抱拳哈哈一笑道:“少侠来得好,请进!” 说完,侧身让道。 徐文现在对于“卫道会”既非敌,也非友,他是要来办自己的事,略略迟疑之后,向古今人抱了抱拳,道:“贵会此行很顺利?” “初步行动是很顺利,没有遭遇重大抵抗。” “目前情况如何?” “未可逆料。” 就在此刻,一名黑衣汉子奔了出来。 古今人迫不及待地道:“里边情况如何?” 黑衣汉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双方伤亡相等,战况十分惨烈!” 徐文虚悬的心,落下一半。 黑衣汉子又道:“对方一般的身手都很强,看来我方处于劣势。” “好,你休息一会!”说完转向徐文道:“敝会生曾提及阁下,希望阁下能暂摒恩怨……” 徐文一扬手,道:“在下的行动自己作主,再见了!” 一弹身,向窟道中奔了进去。 沿道尸体累累,血腥刺鼻,看来“卫道会”突破这窟道时,付出不少代价。 穿过长长的黝黑窟道,眼前一亮,到了里谷,震耳的厮杀声也同时入耳。 徐方展目一望,这谷天然奇地,四面里巨峰围绕,形成一口巨大的井,靠里的一端,房舍毗连。这时,人影闪晃,遥遥可见刀光剑影。 惨号声! 暴喝声! 喊杀声! 交织成了一首疯狂而恐怖的乐章。 徐文的目光四下扫掠了一遍之后,弹身朝斗场奔去。 猩红的血! 残缺的尸身! 断刀,折剑! 绘出了一幅不忍逼视的奇惨画面。 凶恶的拚杀,如火如荼,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位煞星的来临。 徐文直朝斗场欺去,只见上官宏夫妇双战“五方教主”。满场中,数这一对最酷烈。其余“轿中人”杜如兰、“丧天翁”、“痛禅和尚”、“崔无毒”……一干高手,或一对一,或一对二,迎战一批锦袍锦衣人。 剩下的二三流弟子,形成混战。 差不多的人,都是双目赤红,浑身浴血。 徐文特别注目的,除了“五方教主”之外,便是大母“空谷兰苏媛”与“横天一剑”魏汉文一对,两人备迎战了一名“五方使者”。“横天一剑”,剑势如虹,迫得对手险象环生,而“空谷兰苏媛”却被对手打得手忙脚乱,招式不成章法。徐文心念疾转,看情况这拚斗,“卫道会”方面稍处下风,但一时还不致有多大变化,自己最紧要的是先救出父母。 心念之中,穿越战圈,向那片房屋射击。 当身形穿过“空谷兰苏媛”身侧之际,顺手向她的对手攻出一掌。 “哇”的一声惨号,那名锦衣少年弃划而倒。 “空谷兰苏媛”被这猝然的情况惊得一呆,徐文已穿人群而过,她没有看清是谁助了她一着。 徐文一路穿行,凡顺手的,就赏他一指,穿过斗场,死在“毒手”之下的,在十余人之谱。 他一心悬念父母的安危,直闯入屋。 他搜完了一间又一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来教徒已全部参战了。 突地,他发觉自己的行为近乎愚蠢,“五方教主”经营这地方,必然有秘室之类的建筑,父母亲被他劫持,定然囚禁在极隐秘的处所,似自己这般搜寻,等于白费气力,还是先解决“五方教主”为上。 心念之中,他掉头奔了出去。 只这片刻工夫,场中情况又起了变化,“五方教徒”个个骁勇耐战,“卫道会”已居于劣势。 一声暴喝夹惨号俱起,“痛禅和尚”劈了对手。 接着,“丧天翁”也告得手。 两名拔尖高手突入人群,劣势又告扳转。 徐文冷阴阴地欺到了“五方教主”这一组圈子边。 “‘地狱书生’!” “‘地狱书生’!” 一人呼,数人应,杀气蒸腾的现场,加上了一层恐怖的色彩。 “五方教主”如非练成了“佛心’所载玄功,他决无法在上官宏与“云中仙子”这对夫妻手下,颉颃如此之久。 在惊呼“地狱书生”的声音中,“五方教主”目光朝徐文扫了过来。 高手过招,丝毫不能分神,这一来,等于给对手以可乘之机。 “砰!砰!砰!” 挟以一声愁哼,“五方教主”连中三掌,身形踉跄之下,一股血箭射了出来。 上官宏与“云中仙子”一左一右,杀着跟踪出手…… “五方教主”身形玄奇至极地一旋,竟然脱出上官宏夫妇的威力圈外,一个倒射,疾逾星火地向总坛房舍方向泻去。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凌空射起,弧形划落,一道狂飓从空卷压而下。 “嗯!” 闷哼声中,“五方教主”被迫回地面。 人影疾泻而降,他,正是“地狱书生”徐文。 两人面面相对,“五方教主”惊悸地步步后退。 徐文满怀怨毒,目爆杀光,亦步亦趋地亲迫着毫不放松。 “云中仙子”娇躯一挪,玉掌从后切向“五方教主”的后心…… “住手!” “云中仙子”不期然地收手后退,困惑地扫了徐文一眼。 “五方教主”停止了后退之势,眼中尽是惊怖之色。 徐文咬了咬牙,厉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该认命了!” “五方教主”嘿地一声怪笑道:“徐文,如果你要父母的命,现在履行诺言还来得及……” 徐文目眦欲裂,暴喝道:“住口,你在做梦!” “你以为本教主败了么?你以为‘五方教’就此冰消瓦解么?告诉你,小子,如果你这样想便错了!” “家父母究竟被你囚禁何处?” “你想和他们见面么?容易得很,立即践约!” 徐文恨不能把他生撕活裂,目前“毒经”业已从少林寺中得回,剩下的便是救出父母,然后按门规执法了。 场中拚搏仍然继续。 上官宏夫妇紧盯住徐文与“五方教主”这一对。 “桥中人”老尼杜如兰,这时解决了对方,欺了过来,冷厉地道:“‘五方教主’,你该交出‘佛心’了?” “五方教主”狡黠残狠的目光一瞟杜如兰,道:“当然,如你有本领,便可取回去!” 杜如兰一扬掌,向“五方教主”劈了过去…… 徐文横身一拦,道:“谁也不许出手!” 杜如兰收回了手掌,愤然道:“徐文,你这是什么意 思?” 徐文眼都不转地道:“他应该由在下处置!” “为什么?” “这一点尊驾可以不必问!” “卫道会主”接口道:“徐文,你当知他对整个武林的威胁?” “这点在下明白!”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徐文当然不能泄露本门秘密,心念一转,道:“上官会主,在不认为阁下等该先行结束拚战,再及其他,方为上策?” “卫道会主”迟疑地道:“本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下亦然!” “你能笃守武林公义么?” “人格担保!” “好,暂时交给你!” 说完,一挥手,与“云中仙子”、“轿中人”齐齐向场中央欺去。 “五方教主”阴森森地道:“徐文,你竟然与仇家伉瀣一气,置血仇于不顾……” 徐文不屑地一哼道:“那不关你的事!” “你可否想到他们在利用你毁了本教之后,将如何对付你?” “这是我个人的事!” “你情愿牺牲父母之命么?” “你讲什么都是空的,今天你必须在门规之下伏法!” “五方教主”倏地后退一步,栗声道;“你开口门规,闭口门规,怎么回事?” 徐文回顾无人,抑低了声音道:“叛徒,本人已受命为‘万毒门’第十五代掌门弟子,明白了?” “五方教主”双目圆睁,激越地道:“你……受伍尚之命入门?” “你错了,本人受师太祖之命清理门户!” “你……奉师……太祖之命……” “现在先说出我父母囚禁之处?” “还是不说为妙……” “为什么?” “上官宏夫妇、横天一剑’、‘空谷兰苏媛’,这些人会放过他俩么?” 徐文为之一窒,这确是实话,母亲倒无所谓,父亲只要一现身,这些仇家与之不共戴天,后果实在堪虞,但,难道让父母仍陷于不明的情况中么?在没有露面之前,谁能保证他们是否真的安全呢? 心念之中,一咬牙道:“别人寻仇,是另一回事,现在你先说出囚禁处所!” “那处所十分隐秘,除了本座之外,无人知晓……” “要你说?” “说出来你也找不到,除非本座带路。” “事到如今,你还想弄玄虚么?” “信不信由你。” 徐文窒了片刻,道:“现在报出你真实姓名来历?” “办不到!” 徐文七窃冒出了烟,切齿道:“你当真至死不悟么?” “五方教主”阴恻恻地道:“谁说本座会死?本座如死,在场的将全部殉葬!” 这话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徐文厉声道:“今天如果再让你逃出手去,我自决当场!” “那你准备自决好了。” “你……还有人性吗?” “哈哈哈哈,小子,人性兽性,其间又相去几何?” 徐文按住将要进爆的杀机,狠声道:“我们先算算私帐也好,你以不同形貌,数次暗算本人……” “不死是你命大!” “你奸污‘天台魔姬’使她羞愤自杀……” “不能做本座夫人,是她福薄!” 徐文狂叫一声,一掌劈了出去。 “五方教主”双掌一圈,竟把徐文雷霆万钧的一击,消解于无形。徐文心头大骇,看样子在这不长的时间里,他似已恢复了全部功力,这使徐文警惕大生,心一横,施出了“毒手三式”。 徐文明白,只有这“毒手三式”还可制得住对方,一二两式根本莫奈其何。 这一击,他用上了十二成真力,劲势之强,招式之辣,世无其匹。 “嗯!” 闷哼声中,“五方教主”身形一个踉跄,退了三四步, 陡地倒射而起…… “哪里走!” 巨喝如雷声中,数道如山掌力,把“五方教主”震回原地。 出手的,赫然是上官宏夫妇等七八名顶尖高手。 徐文这才发现拚斗业已结束,遍地非死即伤,“卫道会”的高手们,业已围了过来,在三丈外各占一个方位,把自己与“五方教主”圈在中心。 “五方教主”目光环扫四周,惊怖之中不失残狠。 徐文心知对方太过凶狡,如不制住,难免再生变故。那父母的下落与师门严命可能又将落空了。 “躺下!” 暴喝声中,他再次攻出了“毒手三式”。 “哇!” 惨号夹着闷哼同时传出,在场的无不悚然变色,只见“五万教主”连退四五步之后,“砰”地坐了下去,口血汩汩而冒,濡湿了整幅衣襟。徐文在对方拚命反击之下,闷哼出声,倒撞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形。 “丧天翁”怒哼一声,口里道:“好歹无废了他的功力再说!” 徐文大喝一声道:“不许动他!” “丧天翁”横眉竖目地道:“什么意思?” 徐文咬紧牙关道:“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动他!” “小子,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阁下不信就出手试试看?” “老夫不信这个邪……” “卫道会主”沉声道:“护法且请退下。” “丧天翁”究其实真不敢与徐文硬碰,藉此收蓬,气呼呼地收回脚步。 “五方教主”喘息了片刻,一抹口进血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徐文向前一欺,“五方教主”惊悸地向后一退。 场中的空气仍然紧张得令人窒息。 “五方教主”栗声道:“我们的事不能当众解决!” 徐文沉重地一点头道:“这我知道!” 一直不曾开口的“痛禅和尚”凝重十分地道:“徐少侠,你们不能私相授受,必须对武林同道有合理的交代?” 徐文心中大感为难,论理,“五方教主”肆虐武林,同道受害不计其数,是该有所交代,但清理门户是派内私事,不能公开…… 心念数转之后,毅然道:“对武林会有明确交代的!” “如何交代?” “此刻言之过早!” “这话什么意思?” “在下不拟解释,但保证必有交代。” “五方教主”残狠的目光一扫“痛禅和尚”,厉声道:“周大年,背主叛门之徒,还逞什么口舌?” “痛禅和尚”惊怔地退了数步,他想不透“五方教主”何以也知道他的底细?他的目光瞟向了“卫道会主”上官宏。 上官宏开了口: “阁下知道的事不少?” “五方教主”恨声道:“上官宏,本教主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还多。” “阁下指的是他当初没有执行徐英风的命令?” “当然,你最清楚这一点。” “阁下可知‘大义’两字何解?” “知与不知没什么分别!” “对了,这便是正邪的分野……” “上官宏,你现在得意还嫌过早,你以为胜败已成定局了么?哈哈哈哈……” 笑声有如荒山狼嗥,使人听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 “丧天翁”声如沉雷地道:“会主,请当机立断,勿贻后患!” 这话引起了全场共鸣,齐把目光射向“卫道会主”上官宏。只有徐文例外,一张俊面,其寒如冰,栗声道:“在下郑重声明,谁也不许动他。” 场中传出一片怒哼之声,徐文的话引起了极大的反感。“五方教主”为武林公敌,受害者不计其数,“卫道会”付出如此高的代价,而徐文未表明立场,一味独断独行,自然令人不服。 “卫道会主”上官宏力排众议,道:“徐文,本座相信你会有交代,不过,对方必须先说明两件事。” “哪两件事?” “第一,他的姓名、来历,务必先行交代!” 这并非苛求,徐文又何尝不极想知道这一点。当下,接口转向“五方教主”道:“你阁下想来已听清楚了,答复!” “五方教主”阴阴地道:“本座不拟答复!”所有在场的闻言之下,无不勃然震怒。 徐文也怒不可遏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五方教主”不愧一代枭魔,蛮无所谓地道;“徐文,这对你并无好处!” 这话使徐文莫测高深,猜不透言中之意,无奈之下,转向“卫道会主”道;“会主且先说出第二件事?” “卫道会主”窒了一窒,才沉缓地道:“再交出‘七星堡主’徐英风!” 徐文俊面一变;尚未答腔;“五方教主”已呵呵怪笑道:“徐英风如果现身,怕不被尔等撕为碎片?” 话虽实情,但极富挑拨性。徐英风与徐文是父子关系,一旦上官宏等展开索仇,他自不能袖手。如果情况。演变至此的话,后果极难逆料,因为“卫道会”虽人多势众,但对徐文的身手是存有顾忌的,而徐文也不愿在一未解决门户私事之前,掀起另一争端。 其中仍然顾忌的是“五方教”除了现场死伤的人外是否另密状有高手,殊难逆料;如果徐文与上官定等动上了手,无疑的给“五万教”以反噬之机。 在场的,差不多都是老江湖,这些利害关系,是知道衡量衡量的,所以“五方教主”话落之后,没有人随便开口。 场面显得诡谲而沉闷。 久久之后,徐文才开口道:“在下先与他易地解决另一问题,会主所提出的两个问题,在下会有答复!” “横天一剑”魏汉文与“空谷兰苏媛”并肩而立,面色铁青,几番欲言又止。 徐文故意不把目光转向这一对,因为那使他心痛,他受不了父亲当年的令人发指的行为。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突然到了场中,一个是江湖郎中装束的怪人,一个是仙露明珠般的少女。 来的,正是“妙手先生”蒋尉民父女。 蒋尉民的身分,除了徐文与“空谷兰苏媛”之外,无人知道。 “五方教主”突地纵声狂笑道:“好哇?当真的群贤毕至,少长威集了。该来的,都来了!” 照情况,“五方教主”已成了瓮中之鳖,而他竟能笑得出来,这使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系上一个老大的疙瘩。 蒋尉民凝望了“五方教主”半晌,突地惊呼一声道:“你……” 你什么,他没有接下去,但这声惊呼,业已引起全场注意,包括徐文在内。 “五方教主”双目射出凶光,厉声道:“本座怎么样?” 蒋尉民先瞟了徐文一眼,心思沉重地道:“的确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易容之术,虽无门户之别,但有精粗之分;教主虽改变了声音,但区区仍能从易容术方面,判断得出教主的来历!” 这等于是告诉众人,当前的“五方教主”并非本来面目,而是易容改声的。 徐文脱口大叫道:“他是谁?” “五方教主”冷森森地道:“小子,我们换个地方解决彼此间的过节……” 蒋尉民接过话道:“徐文,我赞成对方的提议。” 徐文困惑地看了蒋尉民一眼,知道这话大有文章,但又不便当众问出口,因为蒋尉民的秘密与自己的身分都不能泄露。当下向“五万教主”道:“何地解决?” “可以随本座来……” 蒋尉民一抬手道:“区区毛遂自荐,愿作见证人!” “五万教主”立即应道:“使得!” 徐文歉然瞥了蒋尉民一眼,道;“此事毋须见证,也不便第三者介入。” 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蒋尉民一摊手,没有再开口。 徐文一挥手,道:“请!” “五方教主”挪步向圈外走去,徐文紧紧相随。站在这方位的,是“丧天翁”与“桥中人”。两人怒目而视,没有让路的迹象。 徐文目中碧芒一闪,沉声道:“请让道!” “丧天翁”与“轿中人”似被徐文的无形杀气所慑,不期然地向两侧各挪了两步,“五方教主”与徐文先后穿出圈子,向当中的巨屋走去。 “卫道会主”目送两人消失在巨宅门内,然后下令道:“请各位护法及堂主密切监视总坛房舍,其余各堂属弟子清理现场。” 一声令下,各堂主以上高手,齐齐朝巨屋采取了包围之势,其余不足二十的弟子,动手救死扶伤…… 蒋明珠焦灼地向蒋尉民道:“爹,他有危险吗?” 蒋尉民答非所问地道:“唉!实在想不到,剧变将要发生了!” “什么剧变?” “稍停便知。” “他……有危险吗?” “不会。” “爹如此肯定么?” “嗯!” “女儿看‘五方教主’眼神不善……” “不至于。” “爹知道他的真面目?” “孩子,别多问,静待下文。” 夜幕渐垂,谷中一片晦冥。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总坛房舍中最高的那座令厅,格于江湖规矩,没有人欺近去妄图窥探。 许久,不闻任何动静。 且说,徐文跟在“五方教主”身后,进入令厅。徐文心存警惕,冷喝一声道:“站住,此地最好!” “五方教主”回过身来,两人相对站在厅地中央。 徐文咬了咬牙,道:“可以说话了!” “五方教主”显得十分沉静地道:“容我先问你几句话……” “问!” “你已正式成为‘万毒门’掌门弟子?” “不错。” “也得了本门心法?” “是的。” “你所有的招式何名?”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徐文伸手怀中,摸了摸那粒师太祖所赐“法丸”,确定没有失落,才安了心。这“法丸”是“万毒门”执法之物,给叛徒服用以代替诛戮。 “五方教主”哎哟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倒,栗声道:“你奉命清理门户?” “一点不错,但在执行本门规则之前,你先交代几件事……” “你……容我坐下说话么?” 徐文见对方伤势甚重,料想他已无甚作为,一颔首道:“可以,但别打算玩花样!” “五万教主”艰难地移动脚步,走到靠右一排交椅的首位上坐下。 徐文逼近了两步,厉声道:“我父母究竟在何处?” “你父徐英风早已死了……” “什么?死了?” “不错,死了。” 徐文目眦欲裂,厉吼一声道:“你曾说过是被你囚禁?” “五方教主”阴狡地道:“兵不厌诈!” “如何死的?” 蓦在此刻—— 一声山崩地裂的巨震传入耳鼓,窗子门户被震得格格作响。 徐文面色大变,目中杀光暴露,栗声道:“怎么回事?” “五方教主”哈哈怪笑一声道:“没有什么,出谷通道被封死了……” “你……” “我早说过‘五方教’并未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境,胜负未可逆料。” “我劈了你!” “迟了!” 徐文伸手抓了过去,“五方教主”的座椅闪电般下沉,徐文一抓落了空,椅子复原,却失去了“五方教主”的踪影。 一个意念般掠过脑海,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妙!”身形一弹,如疾箭般向靠自己最近的窗口射去。 “轰隆隆!” 徐文后心挨了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黑,撞下地去,烟硝刺鼻,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神智复苏,心头升起了第一个念头:“我没有死么?” 四周寂静如死,黑暗中可见星光闪烁。 他翻身,翻不动,骨痛如折,用手一摸,发现自己被一根粗大的梁木压住,要起身非挪开梁木不可;仔细再一看,梁木的一端压在自己身上,大半段却埋在砖瓦木石中,看来,总有数千斤之重。 他冥想所发生的情况,幸而自己见机得早,否则焉有命在,早已被炸成粉碎了。想来自己在冲窗口的瞬间,炸药爆炸,后心被飞来横木击中,失去知觉,随即被倒坍的梁木压在底下。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砖石所掩,根本也就别想活了。 徐文想到“五方教主”的奸狡,不由气得发指,恨得牙痒痒地。那恶魔假作伤重不支,要求坐下说话,使自己疏于戒备,猝然来上这一手。 徐文大悔自己失算,不够机警,结果吃亏在任性与自大之下。如果及时废了“五方教主”的功力,这一幕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由对方炸毁通谷隧道一点看来,“五方教”仍有高手在暗中潜伏,伺机而动,难怪“五方教主”毫无畏死之容。 拚斗结束了么? “五方教主”呢? “卫道会”的人呢? 难道上官宏等业已全部遭了毒手? 心念及此,不由忧急如焚。他试着运功,其力仍在,只是伤势不轻,要想挣开重压,目前难以办到。 扭头望去,只见原来与“五方教主”相对的令厅业已全部炸毁,其余的房舍有的半倒,只有远处的未被波及,完好如初。 可怪的就是没有半丝人声,不见半点灯光,黑黝黝的有如鬼域。 当然,目前唯一急务是脱身,而脱身必须靠自己之力,首先第一步是恢复功力。 于是,他就被压之势,默运本门至高心法。 天色微蒙,徐文运功疗伤完毕,奋起神力,推开巨木,脱出身来。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来到身侧不远之处,徐文机警地伏下身去。 只听一个轻声道:“这批家伙沉得住气,天快亮了,看来又是一番恶战!” 另一个道:“可惜‘五雷珠’早已用罄,否则早可解决他们了……” “还不是瓮中捉鳖。头号敌人‘地狱书生’被炸得的尸骨无存,‘丧天翁’、‘横天一剑’、‘崔无毒’中计炸死,对方的实力已大打折扣……” 徐文一长身,扑了过去。两个谈话的惊“噫”一声,双双跳了开去,身手俐落十分。 “谁?” 接着是一声惨哼,其中之一栽了下去,那出声发问的,折头便朝暗影中遁去。徐文如巨鹰般凌空扑了过去,一把抓住后衣领…… 那人被抓,反肘回剑。 这一着的确厉害,徐文料不到对方手中有剑,而且反应灵敏。但那森森剑气方自一亮,徐文大惊,松手向侧方电挪三尺。嗤!剑尖裂衣,差一点便将穿透左助。他盛怒之下,反手就是一掌。 惨哼再起,那人弃剑萎地,口里嘶哑地吼道:“‘地狱书生’!”随即断了气。 徐文大为失海,他是打算搞活口供的,这一来便砸 徐文转出瓦砾场所,正在思索该采什么行动…… 突地—— 谷地中传来了数声暴喝,接着,起了搏杀的声浪。 徐文心头一紧,弹身向昨日厮杀的处所奔了过去。 天色已由拂晓的晦冥而转明亮,场中人影幢幢,远远可见一圈人墙,尽是锦衣劲装。徐文暗忖,好诡诈的“五方教主”,原来他还保存了雄厚的实力,他炸封入谷通道,显然蓄意要尽歼来犯对手。 心念之中,来到斗场附近,他看了看地势,登上谷边一块突岩,居高临下,场中情景,尽入眼底。 只见场子中央人影翻飞,风起震动,剑影刀光,打得极是惨烈;场子四周,被约百余的锦衣劲装剑手围住。 惨号频传,不问可知“卫道会”那些死剩的二三流弟子,正惨遭杀戮。 如果这情况持续下去,“卫道会”势必走上全军覆没之途。 徐文热血沸腾,身形拔升而起,一旋,再旋…… “住手!” 半空起了一声栗人心魄的暴喝,场中人不期然地全住了手。一条人影从天而降,他,正是“地狱书生”徐文。 身形甫自一落,“卫道会”方面忘形地发出了一阵欢呼。 “小子,你……没有死?” “五方教主”欺了过来,声音中充满了震骇之情。 徐文目光一扫现场,果然不见了“丧天翁”、“崔无毒”、“演天一剑”魏汉文的影子。“五方教”那两名已死的弟子所说不假,三人业已在昨夜遇害了。 他的目光回到“五万教主”面上,凝视着,如两道有形的碧光。这目光,显示他心中的杀机业已升华到了极限。 “五方教”所有在场高手,无不面目失色。 “地狱书生”不死,“五方教”的计划算破灭了一半。 “五方教主”的目光由惊悸而转变为无比的凶恶,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徐文虽恨毒如狂,但头脑仍是清醒的,他不希望任何人干预自己与“五万教主”之间的事。心念数转之后,转头向上官宏道:“会主,抱歉在下昨夜食言,没有依约交代。这魔头由在下对付,各位放开手杀!” 这话,正解决了上官宏一行的困难。虽然他们恨“五方教主”入骨,但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云中仙子”可以与他放手一搏,但要致他死命却难,何况“五方教”还有这多高手虎视眈眈。“卫道会”方面,二三流弟子几乎伤亡殆尽,可说牺牲惨重。当下,上官宏高应了一声:“好!” 场中搏杀又起。 徐文对“五方教主”业已无话可说,只有先制服他,才能谈其他一切。 “五方教主”怨毒至极地道:“徐文,小杂种,我要把你搓骨扬灰!” 徐文从喉里厉哼一声,扑了过去。 出手便是“毒手第三式”。 “五方教主”也是只攻不守,拚命反击。 一招! 两招! 三招! “五方教主”口血连喷,身形摇摇欲倒。 徐文在对方亡命反击之下,身上中了不下八掌之多,逆血阵阵翻涌。 这是一场武林百年难见的龙争虎斗,可惜没人观赏,敌我双方,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卷入了殊死决斗的风暴之中。 双方暂时停手喘息。 徐文的眼珠几乎突出眶外,惨厉地道:“我所使的,是本门‘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三式‘阎王宴客’,叛徒,你必然伏尸在这祖师爷手创的招式下!” “五方教主”连退数步,突地弹身向圈外电射而去。 “哪里走!”徐文大喝一声,全速追了下去。 突出战圈八丈左右,徐文猛一用劲,追及了对方,一掌推了出去。 闷哼声中,“五方教主”前冲两丈,回过身来。 徐文直逼对方身前,切齿道:“你还想逃么?” “五方教主”身形半蹲,双掌虚空下按,身上的黑袍顿时鼓胀如球,头顶上冒出了蒸蒸白雾,口里一字一字地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徐文心头大凛,不知对方要使什么歹毒武功,当下也把功力提到极限…… 一条人影疾奔而至,骇呼道:“小心,他竟练成了‘佛心’上所载的‘乾坤寂灭’……” 来的,正是“白石神尼”的胞妹“轿中人”杜如兰。“白石神尼”是“佛心”主人,杜如兰当然知道内情。听那声骇呼,证明事态相当严重。 徐文心头剧震,不知“乾坤寂灭”是什么,但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呀!” 一声栗吼,“五方教主”下按的手掌向上翻起,电闪按出…… 徐文的“毒手三式”,也挟毕生功力发了出去…… “轿中人”抽身暴退。 罡风四射,裂空暴响。 “哇!哇!” 两声惨号几乎不差先后地传出,双方栽了下去。 徐文面如金纸,口血涌冒,刹那间,他完全失去了意识。 “五方教主”却是伏地而倒,猩红的血,从脸孔贴地之处蜿蜒流出。 “轿中人”老尼壮如兰也呆了。 良久,徐文意识复苏,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徐文,你不能死,不能死,振作起来!” “轿中人”挪步向“五方教主”身边欺去…… 徐文心头大急,拼尽余力,嘶吼一声: “不许动他!” 这一吼,口血又告喷了出来,头晕目眩,金星乱冒,但却阻止了“轿中人”的行动。倔强、信念。使徐文身上产生一种力量,支持着他站了起来。他面目的惨厉,却令人不敢逼视。 摇摇欲倒的身形,好一会才稳定下来。 他含糊地喃喃出声:“他不能这样死去,他必死在……门律之下,他有许多事必须交代……” “轿中人”愣愣地望着徐文,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场内疯狂的搏杀如火如荼,惨嗥之声四山齐应。 “五方教主”四肢蜷动了一下,抬了抬头。 “轿中人”栗声道:“他还没有死!” 徐文耐心地候着,如果他有余力,他会先助他活过来,可惜,他已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残存的力气,仅只能支持自己不倒。 他极快默运本门心法,希望恢复些功力。 两名锦衣剑士奔了过来,目光扫及现场,惊呼一声,双双举剑劈向徐文。 “轿中人”双掌一分,迎了上去,两个回合,毁了两名剑手。 搏杀之声转为稀落,这一场恐怖的屠杀业已近尾声。 “五方教主”居然撑地坐了起来。 阳光,从山尖透入谷底,一切都是猩红的。 人影豕穷狼奔,败的在逃命,胜的在追杀。 现场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 徐文突地面向“轿中人”道:“请前辈暂避一时!” “轿中人”惑然道:“为什么?” “晚辈要秘密解决一件事。” “贫尼必须追回‘佛心,……” “晚辈负责办到。” “轿中人”困惑地转身退开。 徐文这一阵已恢复了二三成真力。 “五方教主”暗哑低沉地开口道:“天亡……我也!” “自作孽,不可活!” 徐文向前一跨步…… 两条人影从谷底方向奔来,赫然是蒋尉民父女。 蒋明珠忘情地欢呼一声道:“世兄,你无恙!” 徐文感激地投以深深地一瞥。 蒋尉民栗声吼道:“徐文,你不能杀他!” 徐文一窒,激颤地道:“为了什么?” 蒋尉民咬了咬牙,栗声道:“你可以揭下他的头巾与面具!” 徐文大惑,心中疑云大盛,看来蒋尉民早已知道对方是谁,他这话大有文章。 “五方教主”费力地举手,以中指戮向自己的“太阳穴”,意图自决。 徐文已无思索的余地,一弹步,虚空一点,“五方教主”的右手嗒然下垂,口里喊出一种极其刺耳的嘶吼声: “徐文……你……快下手杀了我!” 徐文伸手一把抓落对方的头巾与面具。 “呀!” 他惊怖至极地狂叫一声,连连后退,“咚”地一屁股跌坐地上,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几乎昏死过去。 这一刹那,恍如末日来临,又似被人生撕活裂,脑海里一片空白。 久久,他才凄厉地发出了绝望、悲苦、无助地呼声:“这……不可能啊,太惨酷了!天啊!天啊!” “五方教主”,赫然正是他父亲“七星堡主”徐英风。 他做梦也信不到会是这种使人不能置信的结局。 “锦饱蒙面人”、“七星故人”、“黑面汉子”、“过路人”……这些曾对他下过杀手的神秘面目,一个一个在眼前显现。 徐英风头侧的疤痕,像利刃穿透了徐文的心。 父亲不择手段地要杀自己! 他谎言劫持母亲以要挟自己! 他奸污了儿子的爱人“天台魔姬”! 他一再地做出人神共愤地恶行,欺师灭祖! 徐文的心碎了,灵魂似被剥离了躯壳,此刻的痛苦,没有适当的字眼可以形容。 他双手绞扭着头发,再度惨厉地呼叫:“天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啊?” 那声音,凄厉得不像是发自人的口,令人不忍卒听。 蒋尉民掉下了泪水,惨然道:“英风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英风仰窗望天,面孔扭曲,没有吭声。 徐文突地站起身来,掉头踉跄向外奔去…… 蒋尉民横身一截,激颤得语不成声地道:“徐文,你能……一走了之,上官宏他们会放过他吗?” 徐文哭出了声音道;“世叔!我……怎么办?” “面对现实,先解决了当前问题,再慢谈其他!” “可是……小侄……如何解决?我……除了死……” “不许说傻话!” 数十条人影,齐朝这边奔来。突地有人怪叫一声:“徐英风,他是徐英风!” 蒋尉民一拉徐文,折回徐英风身前。 只见上官宏凄厉地大笑道:“徐英风,的确想象不到。这是天意!哈哈哈哈,天意!” 一条人影,向徐英风飞扑而来。 徐文毫不考虑地横身发掌。 人影被迫了回去。她,赫然是大母“空谷兰苏媛”。 徐文横身拦在父亲身前,面孔苍白得不带半丝血色,目光有一种疯狂的迹象。 上官宏暴喝道:“徐文,你要庇护他么?” 徐文口唇动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各位动手,必须先杀了在下!” 空气像是凝结了,使人鼻息皆窒。 “空谷兰苏媛”厉声道:“徐文,你要庇护他,照样你必须杀尽在场的人!” 徐文内心的痛苦难以言宣,父子之情,他不能袖手,然而父亲是武林公敌;另外,他是本门叛徒,自己成了执法者,这…… 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望着这曾经是父亲大夫人的“空芬兰苏媛”,面上波动着阵阵痛苦的痉挛,无话可答。 唯一之途,父子同归于尽对方手下,因为子不能杀父,而父亲确死有余辜。 母亲呢? 想到母亲,他真想痛哭一场。可是,这场合他不能这样做,他同时已没有勇气向父亲问母亲的下落,他也不敢再回头看一眼那曾经被视为神圣尊严而其实是最丑恶的脸孔,他也觉得无颜对天下武林同道,但现在,他又不能逃避。 就在此刻—— 一个黑衣人奔近上官宏身前,施了一礼,道:“禀会主,崔掌令与魏护法三位……” “怎么样?” “发现陈尸第二进院中!” “空谷兰苏媛”凄厉地大叫道:“汉文死了!” “云中仙子”立即上前扶住她的肩头,道:“请节哀顺变!” “空谷兰苏媛”身形晃了两晃,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那笑声,比哭还凄惨万倍。 徐文受不住这无形的内外煎迫,狂声大叫道:“你们出手啊!” “空谷兰苏媛”挣开了“云中仙子”的手,向前一欺身,厉喝道:“徐文,闪开!” 徐文咬紧牙关道:“办不到,你尽管出手就是!” “我不想杀你……” “同样办不到!” “看掌!” “砰”地一声,徐文栽出一丈之外,口中射出一股血箭。他没有还手,也没有运功护身,在场的都看得出,徐文存心寻死。 “空谷兰苏媛”一呆,但,无比的怨毒催迫着她非杀徐英风不可。 徐英风自决不成,而伤势又重,自知难逃公道,索性闭上了眼。 上官宏沉声道:“徐文,你最好退出此间!” 徐文一晃身,回到了原处,口里道:“办不到!” 蒋尉民双手直搓,显出一种焦灼但又无可奈何的神气。 “空谷兰苏媛”突地回头悲声道:“魏护法的剑可曾……” 一个黑衣武士立时捧上一柄带鞘长剑,道:“在这里!” “空谷兰苏媛”抽出长剑,抛了剑鞘,一抖腕,正待 蓦地—— 一条纤细的黑衣人影奔入场中,赫然是一个风韵依稀的半老徐娘,但眉目之间却锁着极深的愁意,粉腮也呈苍白之色。 徐文悲呼一声:“妈!” 人已扑地跪倒。这时,他才痛哭失声。 这黑衣妇人,正是徐英风的二夫人蓝玉珍,也就是徐文的母亲。 蓝玉珍泪水盈睫,抚了抚徐文的头顶,道:“孩子,别哭了,起来!” 徐文一时哪能收得住满腹锥心刻骨的悲愤,仍哀哀痛哭不已。 蓝玉珍手中捧着一个小锦盒,幽幽地道:“这是‘佛心’,哪位收回?” “轿中人”上前宣了一声佛号,道:“交与老尼!” 她接了过来,退在一边。 蓝玉珍突地向闭目坐地的徐笑风道:“英风,事到如今,我要说话了!” 徐英风双目一睁,凶芒熠熠,但随即又垂下了头,颓然道:“你说。” 蓝玉珍一拉徐文,黯然道:“孩子,起来,听我说。” 徐文收泪站了起来,全身却抖颤不止。 “痛禅和尚”向蓝玉珍合十道:“二夫人,贫僧便是当年‘七星八将’之首周大年!” “我知道!” 徐文凄凉地再唤了一声:“妈!” 蓝玉珍幽长地叹了一口气,拭了拭即将流出的泪水,粉腮突现一片坚毅之色,道:“我不是你妈!” 徐文骇然退了一步,栗声道:“您说什么?” 蓝玉珍先扫了上官宏一眼,然后才以栗人的声调道:“徐英风也不是你父亲!” 徐文目瞪口张,连退数步,久久才颤声道:“我……还活着么?我是在梦中之?还是……” “孩子,不是梦,你真正的父亲是他!”说着,手指上官宏。 上官宏面色大变,惊愕万状地望着蓝玉珍。 徐文以手击头,狂呼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天!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珍目注上官宏,继续说下去:“上官宏,他便是尊夫人祝艳华当年所生之子。我恰在他出生前三天生一女,生后两天便夭折了。徐英风怕仇连怨结,本欲杀了他,是我不忍,强抱来抚养,视为已出。这事没有别人知道。他该是上官文,应该归宗认父!”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这真是意想不到的秘闻。 徐文在骤然之间明白了。怪不得父亲千方百计要毁自己,原来是这个原因。多么可怕,多么离奇!他妄指仇家,要籍自己之手杀亲父,存心多么恶毒! 上官宏陡地上前,一把抱住徐文,不,该改称上官文了,泪落如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上官文双膝一屈,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他想到亲生母亲祝艳华的惨遇,怨毒抬头,但对象已成了徐英风。 徐英风恨毒地叫道:“蓝玉珍,你……你……” 蓝玉珍咬了咬牙,又道:“孩子,听我说几句话,我命一个叫黄明的送‘毒经’给你,收到了吗?” 徐文猛地抬头起身,黯然道:“收到了。黄大哥……也死了!” 事实证明,黄明被同路的锦衣剑土所杀;锦衣剑士触“毒经”而亡;少林僧受黄明临死之托,也中毒身亡。结果弄出一场大风波。 “孩子,还有‘天台魔姬’,她曾以本身之血救你,我亲眼见的。她……她死了!” 徐文点了点头,当初“天台魔姬”口中的神秘黑衣妇就是她。 “徐英风数次害你不死,本可歇手,因为你身世之秘并无外人知道,但因他头上留下的疤痕无法消除,所以势成骑虎,只有狠心到底。我不耻他的为人,但我总是他的妻子。现在,我出卖了他,为了大义,失了夫妻之义,我……” 话声未落,人已栽了下去,自断心脉而亡。 场中起了一阵嗟叹之声。 徐文突地弹身到徐英风身前,手指捻住“法丸”,厉声道:“徐英风,你该碎尸万段,为了门规,你吞下去结束你罪恶的生命!” 徐英风长叹一声,接过“法丸”纳入口中,仰面栽倒,登时气绝。 “空谷兰苏媛”悲呼一声,前扑挥剑,斩下了徐英风的头颅,然后高叫一声:“汉文哥,我来了!”倒剑自刎。这动作太突然,众人抢救已是无反。 “云中仙子”挪步上前,上官宏一拉上官文道:“孩子,这是你后母。当初为父的巧遇‘白石神尼’,习成绝艺,嗣后与你后母成婚,生下你妹妹紫薇……” “啊!妹妹呢?” “咳!他命苦,现在山中抚育那因罪恶而生的孩子。” 徐文黯然,当初倾心的红衣少女,竟是自己的异母妹妹,真是不可思议。 上官宏下令收尸理骨,救治那些未死的伤号。 蒋尉民突地把上官宏扯到一旁,低语了许久。上官宏叫过上官文,道:“孩子,你对明珠姑娘怎样?” “天台魔姬”已死,徐文自无话可说,期期地道:“但凭爹作主!” 上官宏向蒋尉民道:“好,就此为定,一月后愚父子登府求亲!” 蒋尉民哈哈一笑道:“如此先告辞一步了!” “请!” 蒋尉民携蒋明珠飘然而去。 上官文困惑地道:“入谷通道不是被封了么?” “蒋尉民已从蓝玉珍口中探悉出另一条密道。” “哦!” 现场清理完毕,已至未时左右,一行人怀看沉重而悲怆的心情,循密道出谷。 —全书完—— 第22章 女壬 小伙伴们大家好,我是关铂庚。 小说情节生成器是在5月29日推出的,目前还是测试阶段,所发放的账号都是永久的,可以放心使用,只要账号没有违规,大家可以一直使用。 小说情节生成器基本上1-2天便会加添一些情节流程,如果大家想要什么类型的小说情节,可以加我小号的微信:slcg317,加群之后把意见提交给作者。 百度网盘中的资源分为小说情节生成器连接、国内版gpt浏览器插件、本人小号的微信二维码、生成器账号获取流程。后续还会增加更多的资源,帮助大家创作。 对于b站的视频,我会持续更新,主要更新方向为小说创作教程、抖音运营教程,如果我的视频对大家有帮助的话,还请持续关注我! 最后,谢谢每一位小伙伴给我视频的点赞、评论、收藏及转发,我会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创作资源,帮助大家轻松创作! 小说情节生成器连接: icroft ed浏览器插件(chatgpt): 小说情节生成器永久账号获取流程: 账号获得分两种:【1】12元一个月;【2】活动限量领取永久账号,送完就没了。 目前与来必省app达成合作关系,按以下步骤可以获得情节查询器永久账号。 第一步:到各大应用市场下载【来必省】app,图标是这样的: 第二步:注册账号时候邀请码写:。 第三步:加微信【slcg317】领取永久账号。(也可扫描下方的二维码) 存了—一些作家出于这样的认知反对提纲。不可否认, 提纲为作家提供便利的同时,也需要作家为此付出一定 代价。写初稿时那种百分之百的新奇感,写提纲后很难 保留。但我们也没必要危言耸听。你探索的乐趣并不会 被夺去。你所做的,不过是把探索的工作提前到了提纲 阶段。乐趣依然存在,只不过是调整了一下位置。惊险 小说作家雷蒙德·本森(rayond benn)曾获爱伦坡 奖提名,他解释道:“写提纲时我就把情节中的硬骨头啃 完了,说我写提纲时是在创作小说也不为过。”a 详细的提纲堪比初稿。区别在于,写提纲可能只需 要花费后者四分之一的时间。提纲同初稿一样,是一片 实验田,是一张白板。我们在白板上擦擦写写,推敲我 们的思路,思考如何在纸张上呈现小说。 提纲从未窃取创造的乐趣,相反,它为作家挖掘小 说创造了更多机会。作家可以在写提纲时体验创造的乐 趣,找到小说的灵魂,排除不可行的方案并填补情节 的漏洞。他本质上是在搭建小说的骨架。写初稿时,他 不是在机械重复提纲的工作,而是在深层次挖掘小说的 内涵,为小说赋予血肉;新增的内容将成为小说的皮 第1章 白骨堆中话血劫 没有星星! 没有月亮! 夜空,一锭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隐隐的雷声过后,接着是一道耀目难睁的闪电,给这漆黑的大地,带来了刹那的光明! 风,呼啸着掠过原野,带起一片沙沙之声。 就当闪电乍明的刹那—— 照见了一条荒芜的乡村道上,一个臃肿的黑影,健步如飞。 闪电再亮——原来那臃肿的黑影,是两个身影的重叠,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上背着一个中年男子,那少年丰神似玉,而那中年似乎带着重病,奄奄一息,骨瘦形消。 “爹,看样子要有暴风雨了。”那少年喃喃的说着。 他背上的中年人,哼了一声道:“是的,这是个好时辰。” “什么,好时辰?” “不错!” “孩儿不懂?” “等到了地头,你就明白了!” “为什么要拣这么坏的时候出门,您的病……” “孩子,等会你就明白了,快走!” 雷声震耳欲聋的霹雷过处,电光一闪,豆大的雨滴,洒了下来! “爹,我们寻个地方避雨?” “不,快走!” “可是,您是有病……” “就是因为我……的病……唉!孩子,别多说了!” “到韩庄还有多远?” “快了!转过山环……” 雷声隆隆! 电光闪闪! 狂风接着猛雨,疯狂的袭击着大地,像是宇宙的末日来临,只有在电光一闪之中,可以看见父子俩在泥泞中一颠一跛的艰难的向前移动。 转过山环,一簇黑朦朦的庄院,隐约呈现! “到了……孩……子……” 少年人加快脚步,奔向庄门。 刚到门口,那少年似已筋疲力尽,放下那中年人,颓废的倚门坐了下来。 电光闪照中,映出一道破旧腐朽的庄门,蛛网层封。 “爹,这是一所废庄?” “昭!” “不错?” “不……错……” 中年人,软瘫在地上,头歪在一边,口里急剧的喘息。 “爹……您……您……怎么了?” “孩……子……进……去……” “爹!你该先憩……” “进去!” 中年人,眼中忽射异光,脸孔一阵抽搐,费力地喝了一声。 少年人,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抱起他爹,踏进庄门。 风雨渐止,雷声停息。少年人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拂草拔涉,慢慢向里淌进,他不明白,他爹爹为什么不顾重病在身,要他在暴风雨之夕,来到这所废庄。 阴森恐怖的阴影,紧压在少年人的心头。 风吹朽腐的窗棂,不时发出咯咯咯咯的怪声,那些廊柱、屋角、蓬篙,在暗影中,变成了幢幢鬼影。 “爹……” “你怕是……不是……孩子?” “不……我不怕!” 乌云渐散,月亮从云隙里探出头来,掺淡的月光,照着这鬼城似的废庄。 突然—— 少年的脚,绊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不由惊呼出声,全身毛发逆立。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 接着——草丛中、屋角、廊沿…… 两具一 三具一 四具一 全是森森白骨。 少年人止住脚步,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暗夜! 荒庄! 白骨! 加以东飘西荡的阴磷鬼火,构成一幅极为恐怖的画面。 “爹!为什么……” “不……要问……进那……居中的……大厅!” 少年显得有些趔趄不前,他不敢想像那大厅之内又是什么一种惨象,他心中有——百个疑问,但一时间说不出口,下意识中,他感到今夜的事,决不寻常。爹爹决不会无缘无故地要他冒着午夜的暴风雨,来在这白骨如林的荒庄里。 那中年人一阵呛咳之后,厉声道:“快……进厅?否则……你将埋根千古!” 少年人悚然而震,茫然的“昭!”了声,举步入厅。 厅中,蛛丝密布,霉气扑鼻,积尘盈寸。 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显得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又是一具馋馋白骨,横陈厅中。 那少年忍不住又惊“哦!”了一声。 “放我……下来!” 少年依命把中年人轻轻放落,回首望处,他呆了,像置身一场恶梦之中。 他第一次看到慈祥的爹爹,脸上出现这种骇人的表情。 “爹……你……” “我不是……你……爹!” 少年骇然退了一个大步,他想,爹爹可能神志不清了。 “孩子,把那半只……雪参……给我……” 少年惘然的从杯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递与那中年人。中年人放入口中,一阵咀嚼,咽了下去,不多时,精神大见振奋。 “爹,我早就劝您把这半枝雪参食了,也许你的病不至于……” 中年人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翻身朝那白骨骷髅,拜了三拜。少年愈看愈觉茫然,也愈感骇然。 中年人拜罢之后,枯涩的眼中,已挂下了雨行清泪。 “爹……” “我不是你爹!” “您老人家……” “现在注意听着!” 少年人骇然至极的望着中年人,俊面一片铁青。 “我是你师叔毒龙手张霖!” 少年人心头一震,颤声道:“爹……” 中年人变睛一瞪,打断了少年的话头,道:“我是你师叔毒龙手张霖!” “师——叔?” “不错!” “如此说来,侄儿不姓张?” “你姓韩!” 少年身躯不由的一晃,这:“姓韩!” “不错,姓韩,你记住,你的名字是韩尚志!” “韩尚志?” “呢,父亲叫韩世伟,也就是我的二师哥!” 一片不祥的阴影,立时笼上韩尚志的心头,使他连打了两个寒噤,栗声道:“家父……” “毒龙手张霖”面目惨厉的朝厅中的白骨一指道:“这就是二师兄的遗骨!” 韩尚志宛若被焦雷轰顶,惨呼一声:“爸!”扑向那具枯骨,登时晕绝。 “毒龙手张霖”费力的伸出手指,点了他数处穴道。 韩尚志又告悠悠醒转,朝父亲的遗骨拜了几拜,凄厉的道:“师叔,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错!” “这满庄白骨……” “全是家人庄丁,不下二百口之多!” “仇家是谁?” “你先听我说,十五年前的重阳日,我带着你师弟来访你父亲,那时你才三岁,你师弟和你同年,少你两个月,师兄弟正叙阔别之际,奇祸从天而降,二师兄把你掷给我,道:师弟,请保韩氏一脉!……”韩尚志目毗欲裂,钢牙咬碎。 “毒龙手张霖”继续道:“那时,我已决心一死,但你父严词托孤,我接受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抱着你跃入庭中的古井……” “师弟呢?” “他……他……代替你死了!”韩尚志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血龙手张霖”瞥了他一眼,又道:“当我带着你爬出古井,全庄已是……不留半个活口!” 韩尚志大叫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形摇摇欲倒。 “我妈呢?” “毒龙手张霖”咬牙切齿的道:“你妈?” 韩尚志心里抨然一震道:“我妈怎么了?” “你妈叫‘赛嫦娥王翠英’,十五年前武林中第一美人!” “她没有死?” “没有!” “为什么?” “这是一个谜,她是当日唯一的活人!” “她呢?” “孩子,不必问了!” 韩尚志木然的摇摇头道:“不,我要知道!” “她嫁人了!” 韩尚志全身一麻,道:“我妈嫁人了?” “不错!” “她知道我还在世上?” “知道!” “她不来找我?” “我曾带你找过她,我俩险些丧命她手,她声言如果再次碰上,定取我俩的性命,逼得我十五年不敢露面江湖!” 韩尚志狂叫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毒如蛇蝎的母亲,“砰!”他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她不打算为全家报仇?” “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还谈什么报仇!” “有一天,我……我要杀她!” “什么,你要杀你母亲?” 韩尚志双手掩面,嘶声嚎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天啊!” “孩子你总算成人了,格于誓言,我不能把本身所学传给你,这十五年来,你已扎稳了内功根基,只要遇到明师,不难大成,现在,你可以走了!” 韩尚志一抹泪痕,骇然道:“师叔,你说什么?” “我要你离开!” “要我离开?” “不错!” “师叔您呢?” “我偷生了十五年,完成二师兄所托,现在我该追随二师兄去了!” 韩尚志双膝着地,爬到“毒龙手张霖”身前,悲声道:“师叔,您……” “孩子,这是师门家法,你不懂!” “不!师叔,您不能……” “孩子,这是命!” “侄儿完全不懂?” “你毋须要懂。” “师叔舍子生命,恩育十五年的大恩,侄儿粉身难报……” “废话!” “我决不能让您……” “你要我做师门叛逆?” “师叔总是要说出原因?” “不能,这是师门戒令!” 韩尚志愈听愈茫然,他半句也听不懂师叔的话。 “师叔,仇是谁?” “不必问了!” “呢!” “为什么?难道……” “毒龙手张霖”双目电张,厉声道:“记住:第一,不许对任何人提及身世来历,第二,不许埋遗骨,第三,不许报仇!” 韩尚志悲声道:“师叔,您在说什么?” “这是严令,不许违背……” “师叔,您的神智……” “胡说,我好端端的!” “为什么不许报仇?” “不要问为什么,你父泉下有知,必然首肯我的说法!” “侄儿请问师门?” “往者已矣,你不知道最好!” “请问我的那蛇蝎其心的母亲改嫁了谁?” “天齐教主!” “天齐教主!” “不错!” “天齐教主是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恐怕很少人能回答你,天齐教主是当今第一大教,傲视整座武林!” “师叔,侄儿一直不曾您谈及师叔母等……” “毒龙手张霖”眼中掠过一抹怨毒之色,随即又变黯然,道:“和你家遭遇一样!就在我离家后的第三天!” 韩尚志哀伤过度,心神已呈麻痹状态,闻言之下,只微微的一震,他无法想像师叔“毒龙手张霖”对他所说的一切,这些话,既不近情,更不合理。 为什么韩张两家全遭血洗,而他不许报仇,不许收骨? 师叔口口声声说师命,那代表了什么,难道这血案与上一代的师门有关? 师叔为什么不肯说出师门? 十多年来,一直以父子相称,稳居僻怀…… 心念未已,只听“毒龙手张霖”悲呼一声:“师父,弟子偷生十五年,今日才能全师命!” “卟!”的一声血光进现。 “毒龙手张霖”已自碎天灵。 韩尚志木然的看着这一幕,没有泪,也没有声,仿佛一切都已离他而远去,他自己也不再属于自己,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灰暗、阴森! 他像是置身另一个世界之中,虚无、飘渺。 张师叔自绝了,说是全师命,为什么? 不许道身世! 不许收埋骸骨! 不许报仇!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百古未有的惨案呀! 夜尽了! 天明了! 一抹阳光,从窗棂照进厅堂,照在新尸和旧骨上,韩尚志从极度痛苦的情态中苏醒过来,惨酷的现实,又啃啮着他的心灵。 突然——他看到厅壁上有一个红色的暗影,似绘着什么标记,当下用手一拂拭,登时为之一窒,壁上绘着一个血红的骷髅头。 这“血骷髅”代表着什么?” 是仇家的标记!还是父亲生前绘上去的?他无法了解。 “我要报仇!” “我要查明真相!” 他歇斯底里的狂喊着冲出庄门。 他像游魂似的踯躅在道上。 他做梦也估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身世。 他想到惨死的全家,在记忆中,连父母的影子都没有,张师叔舍子救了自己,十五年扶养,这恩德,永远也无法报了。 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张师叔说她是武林第一美人,然而,她也是天下最毒的妇人,她竟然连亲生子都不承认,置血仇于不顾,去改嫁他人。 他的心一阵剧痛;他感觉到灵魂蒙羞,因为有这个母亲。 一夜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恨、仇、怨、愤,混入了他的血液,注满了他的心灵。 俊美的面上,涂抹了一层阴冷之色,使人望而生畏。 眼中,尽是恨的光芒。 他像幽灵般的走着!走着! 突然——一声娇斥,响在耳边: “喂,你这人走路不长眼吗?” 韩尚志如梦方醒般的抬头一看,两个丫环装束,花枝般的少女,站在身前路中,后面四个壮汉抬着一乘小轿。 两个少女在韩尚志一抬头之间,齐齐一怔,接着掩口而笑,四只水汪汪的妙目,直在他身上溜转。 韩尚志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转身朝路的旁侧走去。 “回来!”声带着磁性的娇喝,传来轿中。 韩尚志连头也不回,迳自走去。 香风过处,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已横拦身前。 韩尚志不期然的停了脚步,抬头一看,一个美赛天仙的红衣少妇,拦住自己的去路,这少妇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开外,眼角眉梢荡意盎然。 “喂!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声如玉盘落珠,悦耳之极。 韩尚志见这红衣少妇,联想起自己的母亲,一股恨意,直透上来,不自禁的冷哼了一声,别转头去。 那少妇不是奇,简直是怪了,破天荒第一次遇到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但对方的绝世丰神,使她不能自己,她想不到天下竟有这般美的男子,当下格格一笑道:“哟!小兄弟,我在跟你说话呢?” 韩尚志冷冰的道:“可是在下没兴致陪你说话!” “喂!你倒是狂做得紧,你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 少妇粉面上一红,但瞬又恢复正常道:“小兄弟,你……”“谁是你兄弟?”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说着,往来路转身…… “你想走可没这般容易!”随着娇滴滴的话声,那红衣少妇已拦在身前,身法之快,令韩尚志吃惊不小。“你准备怎么样?” “要你回答我的问话!” “如果不呢?”“这恐怕由不得你!” “哼!” “你哼些什么?” “我恨……” “你恨什么?” 韩尚志不屑已极的道:“我恨你们这些女人!” 红衣少妇不由一怔,道:“你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不错!” 旁边的两个丫环装束少女,忍不住“卟嗤!”笑出声,这真是奇绝天下的事,想不到这美少年会说出这种话来。 红衣少妇讶然道:“你为什么要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韩尚志不答她的话,一弹身就要从她身旁…… 红衣少妇玉臂一伸,一股潜力把他硬生生地逼回原地。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的功力确实令人咋舌。 红约衣少妇轻轻一笑道:“你回答我的话,让你走路!” 韩尚志充满恨意的眸子,直盯在对方脸上,怒声道:“办不到!” “凭你也敢这样狂?” “不要脸!” 红衣少妇粉面骤寒,冷笑一声道:“你骂谁不要脸?” “骂你!” 红衣少妇,粉腮之上倏地升起一抹杀机,冷哼一声道:“不识抬举!拿下!”两个丫环,双双扑向韩尚志,四只玉爪,电闪扣出。 韩尚志气得肝胆俱炸,双掌分劈而出,但觉双腕一麻,两只手已被对方牢牢扣住。 红衣少女忍不住一阵花枝乱颤的浪笑道:“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韩尚志相依“毒龙手张霖”一十五载,在内功方面,倒是扎稳了根基,但招式方面却平凡无奇,因为“毒龙手”恪于誓言,不能传以本门武技,仅传了些普通招式。 两个小丫环分执着韩尚志双腕,静待红衣少妇示下。 韩尚志气得七窍冒烟,但又无可奈何,只恨恨地瞪着对方。 红衣少妇,又回复了骚媚撩人之态,栅栅上前两步,嗲声道:“兄弟,这回你可答应我的问话了?” 韩尚志双目一瞪道:“办不到!” 红衣少妇伸玉掌在韩尚志的面上一摸,道:“我就爱你这倔强的味儿!” 韩尚志“呸!”的吐出一口唾沫。 这一着大出红衣少妇意料之外,双方相隔咫尺,这一下吐个正着。 红衣少妇媚态一敛,顺手一掌! “拍!”韩尚志的左颊之上,清晰的现出一个掌印。 “不要脸的女人!” “拍!”右边颊上又是一个掌印,这一掌较之前一掌更重,打得他眼冒金花,口血飞溅,忍不住惨哼了一声。 韩尚志目毗欲裂,怨毒冲胸,咬牙切齿的道:“你记住,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 红衣少妇粉面一片铁青,冷冷的道:“你没有机会了!” 韩尚志怒哼了一声,两臂一振,他虽武功平平,但对内力方面,曾下过十五年苦功,这一振之力,却也未可小觑。 两丫环过份托大,没有扣住他的肮脉,仅是捉住手腕,竟然被他挣扎脱。 红衣少妇玉掌轻轻一抬,一缕指风,悄然射出,韩尚志应指而倒。 “把他搭在轿中!” 两丫环恭应一声,一个提起韩尚志,另一个打开轿帘,把他塞在座位之后。 红衣少妇闪身入轿,四个壮汉,抬起轿子如飞而去。 韩尚志被塞在少妇座位之后,一阵阵如兰似的幽香,直冲鼻观,薰得他晕头转向,但他偏见已在心中生根,恨女人如蛇蝎,是以除了恨之外,没有其他绮念。 他不知道这红衣少妇如此对付自己的目的何在? 他想到自己苦练了十五年,竟然挡不住两个丫环的一招半式,要谈到缉凶报仇,岂非是痴人说梦。 “只要我不死,我誓要练成惊人绝艺!”他一遍又一遍的心里念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 突然——轿子停了,接着是一阵破空之声,似乎有不少人落在轿前。 红衣少妇在轿中娇声喝道:“何人阻路?” 两个丫环之一的声音道:“禀堂主,江南七怪!” “呢!” 韩尚志心里暗自付道:“原来这不要脸的女人是个堂主,但不知是那个帮派的,那江南七怪又是什么来路?” 只听一个沉猛的声音道:“李芸香,出来答话!”韩尚志闻声知道这红衣少妇叫李芸香。 红衣少妇冷哼了一声,掀帘出轿。 “江南七怪,拦住本堂,有何贵事?” 只听数声怒哼过处,那原来发话的沉猛声音道:“李芸香,用不着装疯卖傻,‘八义帮’帮主吴由道与你何仇,竟然惨被杀害?” “各位的意见怎样?” “讨还公道!” “格格格格!我‘彩蝶李芸香’荣幸之至,但不知道公道如何讨法?” “吴由道的人头那里去了?”. “现在轿中,可惜我要持以回去缴令,不便奉还!” 另一个粗俗的声音道:“李芸香,吴由道与‘天齐教’何仇? 韩尚志心头一震,他记起他蛇蝎其心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正是改嫁天齐教主,不由热血一阵沸腾。 只听“彩蝶李芸香”媚笑一声道:“吴由道貌视本教,所以杀之示惩!” “他怎么藐视天齐教?” “月前教主生辰,各帮派都前往祝寿,只有他一人不到!”数声暴喝,同时传出。 “天齐教一手遮天,抹煞武林正义,生杀予夺……” 掌风呼轰而起,双方已交上了手。 只听一声惨嗥,挟着一阵媚笑,同时响起,显然七怪之中,已有一人丧命。 博头之声更烈! 惨嗥声不断传出! “彩蝶李芸香”在每一声惨啤起处,总和以一阵媚笑。 韩尚志虽然不能目睹,但从声音中可以听出搏头之惨烈,也显示出“彩蝶李芸香”手段之辣,功力之高。 声音渐息,最后,一声惨号,结束了这场打斗。 “江南七怪”悉数毙命。 “彩蝶李芸香”坐回轿中,依然一脸荡意,像是没事人一般。 韩尚志在心里暗道:“好一个毒妇,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轿子又开始前行,不久之后,但闻水声轰轰,似乎行在一条江边,人声不断传来,想是道上有不少人行走,而且全是武林人物。 韩尚志在想,可见彩蝶李芸香” 是去参加什么武林盛会。 隐约中,听几个人在谈论: “鬼堡不除,终是武林的隐患……” “鬼堡主人君临武林数十年,杀人数以千计!” “这神秘的怪物,可能已不在人世,不知是否有传人?” “各帮派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才由‘天齐教’散发武林帖,旨在彻底摧毁这座魔堡!” “也许鬼堡主人尚在人世?” “但堡门已关闭了十五年,武林也平静了十五年,难道其中 “那后果未免太可怕了!” “此次五大门派,一教二帮兰会都有高手参与,同时名震武林的南丐北僧听说也将现身……” 人声渐远,以下的已听不真切,但韩尚志的约略知道了一个大概,武林黑白两道,全力对付“鬼堡”,但不知“鬼堡”是怎么回事,鬼堡主人又是怎么样一个可怖的人物,而值得全武林联手对付。 轿子停下了,“彩蝶李芸香”掀帘出轿。 江风轻疾,把轿旁的帷幕,掀起一个角,韩尚志把眼光透过隙缝向外张望,只见一条大江,浪涛汹涌,江滩上聚集了近百的人。 江心,一座古堡矗立,堡前一道石梁直通江岸,但石梁半隐于浪花之中。 古堡之上,赫然是“鬼堡”两个见丈的大字。 韩尚志心中一动,转目再看!…… 突然———他怔住了,全身如被电击,他看到堡门的上方,绘着一个斗大的血红骷髅头,这骷髅头和绘在他家厅壁上的一模一样,他明白了,十五年前,韩、张两家数百口的血案,是“鬼堡”主人所为。 他想到师叔“毒龙手”不许他报仇收骨,也许是为了仇家太强:可是师叔似乎死而无怨,一再提到师门誓言,为什么,他就无法索解了。 他的双睛,——眨不眨的盯在那“血骷髅”上,心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但,当他想到自己根本不足道的末技艺,而仇家却是集武林黑白两道全力对付尚且不逮的魔头,他气馁了。 报仇,实在太渺茫了! 但,能不报吗? 心念未已,只觉肩被人拍了一下,转目望处,一个满面油腻的小叫化,正望着自己傻笑。 他苦于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中却骇异不已,这小叫化怎会攒到轿中来。 小叫化嘻嘻一笑道:“兄台,大好热闹不看,却躲在轿中!”说着一皱鼻子,闻了闻,又道:“昭!余香犹在,你兄台艳福不浅!” 韩尚志啼笑皆非,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小叫化端详了韩尚志片刻,又道:“难怪那彩蝶儿动了心,兄台确实一表非凡!” 韩尚志知他在调侃自己,但却莫奈其何。 小叫化猛地一拍脑袋道:“真该死,兄台穴道被制,我倒疏忽了!”说着手指隔空遥弹,穴道顿开。 韩尚志大是骇然,这小叫化莫然能虚空解穴,翻身坐起,愤然道:“那臭女人到那儿去了?” 小叫化卟了一笑道:“兄台,你打不过她,现在暂忍口气!” 这倒是句实话,韩尚志俊面通红,顿了一顿,道:“承蒙援手,在下就此谢过! “兄台不必多礼,你贵姓?” “在下……在下……” “哦,兄台定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韩尚志心念对方援手之德,忍不住脱口道:“在下姓韩!” “哦韩兄,小弟复姓东方,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做朋友?” “不错,因为我们志同道合!” 韩尚志不由一愕,彼此各不相识,见面不到半盏茶工夫,怎的会志同道合,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对方可能天真未抿,一笑:“志同道合?” “是呀,你痛恨天下所有的女人,对不对?” 韩尚志心里陡然一震,自己和“彩蝶李芸香”的对话,他怎么会知道?讶然道:“不错,阁下何由知道在下痛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我说过,阁下怎么知道?” 小叫化眨眼一笑道:“我一路跟了你下来!” “哦!” “我也是一样恨尽天下女子,尤其是长得美的……” 韩尚志心念疾转,自己是因为有那么个蛇蝎其心的母亲,才恨女子,他却为了什么?订断了对方的话道:“阁下是真话?” “当然,口说无凭,将来事实会给你证明,现在我们找个地方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 “看他们找死!” “什么?” “鬼堡主人,功力天下无双,他们是飞蛾扑火!” 韩尚志想起那“血骷髅”的标志,可见“鬼堡”主人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不由冷哼了一声。 “嘻,兄台难道不信?” 韩尚志不愿露出真相,心念一转道:“不是不信,只是天下浩如蹈海,无人可称天下第一!” 小叫化一厥嘴道:“我们不必争论,走罢!”说着闪身出到 韩尚志跟着出轿,只见江边人头攒动,这顶轿子孤零零放在树阴之下,他想起“彩蝶李芸香”对付自己的手段,不禁怒意倏起,举掌…… “兄台你做什么?” “把这轿子毁了!” “何必费事,小弟我有办法!” 话声中,走近轿前,用手在轿杆上和四周按了几按,一挤眼道:“好了,呆会有她的乐子,咱们的那边岩石顶上去!” 小叫化一拉韩尚志的手,如海燕掠波般一飘数丈,飞跃上了那巨岩之顶。 韩尚志心里油然而生愧怍之感,自己苦学了十多年,一技无成。 两人并排坐在石上。 江岸上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居中是一个老和尚,一个鸠衣白结的白发老丐,还有一个蒙头怪人,吵嚷不休,似乎在商量破“鬼堡”之计。 韩尚志望着那“鬼堡”出神,自己目前根本谈不上报仇,但如果这些黑白道高手,真的把“鬼堡”毁了,那自己的血仇岂不冤沉大海…… 小叫化一碰他的肘道:“韩兄,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有缘,如你不嫌我是沿门托钵的乞儿……” “阁下太谦了,怎么样?” “我们结个金兰之好如何?” “好!” “我们得先序齿,小弟东方慧,今年十六……” “怎么,这名字不好?” “有点女人味道!” “这名字是一个人的特定记号,何必管它像男像女!” “有理,小兄我韩尚志,今年十八!” “我们得立个誓!” “还要立誓?” “当然,不依规矩,不能成方圆!” “好!” 韩尚志翻身跪在石上,祝祷道:“皇天后土在上,韩尚志在下,今与东方慧结为异姓手足,生死与共,祸福同当,如有违誓,天厌之!天厌之!”东方慧也跪在旁边照样说了一遍。 两人重新坐好,小叫化喜气扬扬的道:“我该称你志哥!” “我叫你慧弟,不过我这做哥哥的可惭愧得很……” “为什么?” “论功力与你相差天壤!” “这算什么,将来有机会你可以练,我看志哥内功已有相当基础!” “是的,我练了十多年!” “十多年?” “不错!” “单练内功?” “是的2” “志哥师承。” “他……他已不在人世,恕我不提他名讳!” “好,闲话丢开,我有句话要说!” “请!” “将来不管如何,你不能抛弃我!” “当然,我们已有誓言在先,这岂非是个多余?” “话得说在头里!” 就在此刻——江岸上的群雄,已散开了人圈,齐齐面对“鬼堡”。 静!没有半丝人声,这预示着他们要对“鬼堡”采取行动了,由于“鬼堡”数十年来,给武林中投下的神秘和恐怖,此刻,每一个人都产生一种窒息之感。 小叫化朝江岸一指道:“那站在最前面的老叫化是‘南丐’,那老和尚是‘北僧’,蒙头怪人是‘天齐教主’!” 提到“天齐教主”韩尚志心里不由一阵激颤,他的母亲就是改嫁给他的呀! 小叫化继续道:“这三个可以算是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 “三人之中,以谁最强?” “很难说,南丐北僧在伯仲之间,天齐教主传闻中,功高不可测,但没有人和他交过手,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比起鬼堡主人呢?” “不堪一击!” “噫!慧弟,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这个……也是传说!” “慧弟,他们开始行动了!” “惨剧也开始了!”韩尚志双手紧握,目不稍瞬的看着下方。 近十条人影,飞身越过石梁,到达“鬼堡”之前。 就在此刻——一声凄厉的怪啸,从“鬼堡”之中传出,直似要撕裂长空,韩尚志但觉有数柄利剑,往耳里攒,忙不迭的以手掩耳,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来。 那近十个高手,乍闻哨声,全部窒立不动。 江岸上起了一阵骚动。 啸声歇处,黑色的堡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黝深的孔洞,像巨灵之神的大口。 堡门前的近十位高手,骇然向后倒退了三丈之多。 空气在刹那之间,紧张到了极限。 半盏热荼的时间过去了,堡中毫无动静。 宁立在堡前的近十高手,呐喊一声,冲进堡去…… 小叫化冷哼了一声道:“这是第一批送死的!” 韩尚志瞥了他一眼,又向前望去。 第二批数在三十左右的高手,又越过了石梁,狂喊一声,涌身进了堡门…… 小叫化又道:“第二批送死的!” 就在小叫化声落的当口,忽见人影一个接一个的从堡墙之上,飞泻而出,有的跌落江心,有的摔落堡前地上。 那就是刚才进堡的高手,眨眼之间变成了死尸被抛出堡采。 江岸上的高手,一阵鼓噪。 韩尚志看得目瞪口呆,浑身起栗。 鬼堡主人到底是人是鬼,竟然有这不可思议的功力。 紧跟着,第二批进堡的高手,又纷纷飞泻而出。 没有半个活口! 没有半丝声息! 他们,就这样被毁了。恐怖的杀机,弥漫着现场。 江岸上近百高手,鼓噪喧哗,但却没有人敢再予尝试。 半刻之后,只见“南丐”和“北僧”双双越过石梁。 韩尚志手心中已捏出汗来,激动的问小叫化道:“慧弟,依你看南丐北僧此番进堡如何?” 小叫化道:“也许可以全身而退!” 然——“南丐“北僧”呼的弹身而起,不进堡门,如鹰般扑向堡墙,堡墙高约八丈,这一弹身之势,竟然比堡堵还高,然后妙曼的一折身,俯冲向墙头。 江岸的高手,轰然喝了一声彩。 韩尚志也忍不住脱口道:“好功夫!” 就当“南丐”“北僧”身形将接近堡墙之顶的刹那,忽然一个倒翻,如陨星般的泻落原地,显然,他俩是被击落的。 江岸上的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 鬼堡主人的功力,确属骇人听闻,当代两个绝顶高手竟然无法越雷池一步。 小叫化像自语般的道:“识相的就该退走了!” 韩尚志白了他一眼道:“慧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南丐’‘北僧’应该知难而退!” “你似乎对‘鬼堡’很有好感?” 小叫化嘻的一笑道:“就事论事,什么好感坏感!” “南丐在丐帮地位如何?” “首席长老!” “你也是丐帮一份子,因何对……” “我呀,我是游丐!” “游丐?什么叫游丐?” “不受丐帮节制!” “这倒是奇闻?” 话声未已,只见“南丐”“北僧”第二次扑上堡墙。 这一次算是登上了堡墙,但仅是眨眼工夫,两人身形连晃,再次被击落,而令人不解的是自始至终,不见堡中有人现身,两人如何被击落,谁也不知道。 韩尚志心念一动,转头向小叫化道:“慧弟,你不是说天齐教主功力还在‘南丐’‘北僧’之上吗?” “一般传言如此!” “如果三人联手的话,情形可能会改观?” “未见得!” “为什么?” “数十年来,这种情形,发生过多次,但能全身而退的,可以说少之又少,所以我认为这次也会例外!” “天齐教主为什么不出手?” “这要问他本人了!” 韩尚志喘了一口大气,默然无语,他想不透“天齐教主”何以不出手,他在轿内之时,分明听人谈说这次联手对付“鬼堡”是“天齐教”所发动,而“天齐教主”竟然袖手,确实令人莫测。 莫非天齐教主另有安排? 堡前——“南丐”“北僧”,第三次扑上“鬼堡”。 意外的,这一次成功了,两个当代高手,由堡墙上消失。 江岸的高手,一阵喧嚷,大半数抢奔石梁,适扑堡门…… 韩尚志心里一阵乱跳,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希望众高手能顺利的毁去这座威胁武林的魔堡! 但,他又希望他们不成功,因为他们成功,他将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小叫化紧张的站起来身来…… 就当第三批武林高手,正要涌入堡门之际—— 两条人影,步履瞒珊的从黑黝黝的堡门之中,走了出来,所有的高手怔住了。 这两条人影,正是“南丐”和“北僧”。小叫化微微一笑,坐了下来。 韩尚志诧然道:“他们出来了?” 小叫化道:“这是数十年来的例外,第一次有人活着离堡!看样子他们吃了亏,也许鬼堡主人尊敬他俩的为人,而不忍下手!” “慧弟,你知道得不少?” “嘻嘻,这不过是据理推测罢了!” 就在“南丐”“北僧”离开堡门之际,那两扇黝黑的巨大堡门,缓缓合上。 “南丐”‘北僧”不理围上前来的武林高手,不答任何一句问话,越过石梁,登上江岸,默默地离开了。 众高手收拾了堡外的尸体,也纷纷离开。一场暴风雨过去了。 “鬼堡”依然是个谜!依然恐怖,神秘! “天齐教主”在教众簇拥之下,也离开了。 最后,“彩蝶李芸香”率领二丫环四轿夫,走向那顶轿子。 韩尚志忍不住哼一声,喃喃的道:“臭女人,有一天我会找你结这笔帐!” 小叫化一触韩尚志道:“志哥,还有部小戏可看!” 韩尚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只见“彩蝶李芸香”用手掀轿帘,突然倒退了三步,显然她已发现韩尚志不翼而飞,左右张看了一阵之后,钻进轿子。 小叫化兴致勃勃的道:“志哥,你看!” 四个壮汉抬起轿子,走出数步,突然“哗啦!”一声,轿子四分五裂,散做一地,“彩蝶李芸香”狼狈至极了站了起来。 韩尚志不由笑出声来,心付,慧弟可够捉狭,原来他离开在轿子上做了手脚。 小叫化却忍不住高叫了一声:“妙啊!”这一叫,“彩蝶李芸香”的目光,马上转向岩石这边来。 韩尚志道了一声:“糟!” 小叫化一推韩尚志道:“志哥,你快走,我来对付她们!” “不,我不走!” “你不走?” “我怎能撇下你一走?” “哈哈,傻瓜,你先走我会追上来!” “我不走!” “彩蝶李芸香是天齐教首席堂主,身手相当了得,就是她随行的四轿夫二丫头也不是等闲高手可比,其中任何一人,你都应付不了,你在这里,反而使我分心!” 一缕自卑感使韩尚志满面通红,呐呐的道:“慧弟,你能应付得了?” “决无问题,你从岩石后面朝那林中直走,我引开她们!” “彩蝶李芸香”已缓缓地向岩石逼来! 小叫化急道:“快呀,迟就不及了!” 韩尚志一躲脚,跃下石岩,向林中奔去。 小叫化飞身下岩,嘻皮涎胸的向“彩蝶李芸香”迎去。 “彩蝶李芸香”媚目带煞,粉面凝霜,步步欺近,双方在两丈距离之处,停下身来见发声识笑的竞然是个年青小乞丐,登时气冲顶门,厉声道:“小叫化子,你敢开老娘的胃?” 小叫化一皱眉道:“什么,开胃?” “那轿子可是你捣的鬼?” “你凭什么说是我捣的鬼?” “我问你,那轿中的人那儿去了?” 小叫化故作一惊道:“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彩蝶李芸香”粉面罩起一层恐怖杀机,冷冷的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小叫化从来不和妇人女子打交道,我管你是谁2” “你想死还是想活?” “这话怎么讲” “想活的话,说出那小子的去处,想死的话……”“怎么样?” “本堂主马上毙了你!” 小叫化低头一想道:“我想死!” “彩蝶李芸香”不由一付,脱口道:“你真的想死?” “不错,我这小乞儿当腻了,不想再活下去啦!” “彩蝶李芸香”何等厉害,已经看出这小叫化是故意寻自己开心,不由杀心陡起,冷冷的一笑道:“想死容易,本堂会让你慢慢品尝死的滋味!” 说着一挥手道:“给我拿下!”两个丫环装束的少女,一左一右,齐向小叫化电闪抓去。 小叫化将手连摇道:“好男不与女斗!”话声中,身形已在一丈之外。 这一式身法,不但两丫不为之咋舌,连“彩蝶李芸香”也为之心一震,这小叫化看来决不简单。 两丫环一呆之后,旋身再进,分进合击,掌指齐施。 小叫化大叫一声:“妈呀!”身形不退反进,向掌风爪影之中穿去。 娇哼起处,两个丫环翻身栽倒。 “彩蝶李芸香”芳容失色,这小叫化的功力已到了骇人地步,竟然会施“隔空打穴”,一个照面之间,竟把两个丫环点倒。 暴喝声中,四个抬轿的壮汉,欺身扑上,各劈一掌。 四道掌风,汇成一股巨流,势可撼山栗岳。 小叫化嘻的一笑道:“这才够意思!” 双掌一挥,劈出一股波涛劲气。 “波!”的一声巨响,砂石飞扬,劲风鼓荡,四壮汉登时震得四散而开。 “彩蝶李芸香”向四壮汉一挥手道:“你们退开!” 四壮汉灰头土脸的退了开去。 “小乞儿,报出你的师门?” “我没有师门!” “你属丐帮何支何舵?” “嘿嘿,我小叫化子是个游丐!” “游丐?” “不错!” “什么叫游丐,前所未闻?” “像游魂似的东飘西荡,无支无派,所以叫游丐!” “你找死?” “我早说过我不想活了,可惜……” “可惜什么?” “凭你还不配给我小叫化子送终!” “彩蝶李芸香”气得一付娇躯簌簌而抖,以她堂堂“天齐教”首席堂主的身份,竟然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乞儿调侃,娇喝一声:“本堂毙了你!” 两只纤纤玉掌奇诡至极的一划,分别抓向小叫化的左腕右肩,这一抓之势,快逾电闪,而且爪影重重,似乎有数十只手,同时抓出。 小叫化大感骇然,划身疾……只觉肩一紧,右肩已被对方抓实。 “彩蝶李芸香”粉面杀机未送,冷笑一声道:“小叫化子,本堂配不配超渡你?” “不配!” “你敢再说一句,我抓碎你的肩头!” “不配!” “彩蝶李芸香”扣住小叫化肩头的手指一用力,她有心要捏碎他的肩骨,那知一捏之下,但觉触手滑腻无比,不由芳心一震,这是什么功夫? 心念未已,小叫化已游鱼般的滑退一丈之外,嘻嘻一笑道:“李芳香,不要脸的女人,失陪了!”弹身便向那片森林射去,一晃而没。 “彩蝶李芸香”粉面煞白,做梦也估不到会栽在一个小叫化手里,轿子也不能坐了,恨恨的朝小叫化逝去的方向道:“小兔崽子,有一天我会把你剥皮抽筋!” 一躲脚,伸手解了两丫环的穴道,飞驰而去,两丫环和四壮汉,也跟着离开。 江涛澎湃,撞击着“鬼堡”礁岩。江岸,又回复了冷寂阴森。 小叫化惦记着结拜的大哥韩尚志,不愿久缠下去,脱身人林,穿枝拂叶,不多时,出了林外,却不见韩尚志的身影,不由大感奇怪,自己分明告诉他照直出林,他到那儿去了? 小叫化东方慧,返身人林,不住口的唤着: “志哥!志哥……” 但,半丝回响都没有,心想,他也许出林迳道直走了,当下又循原处耸身赶去。 且说韩尚志一路飞奔入林,心里愈想不是滋味,堂堂大丈夫男子汉,竟然要人保护,仓惶逃命,傲性倏发,暗道:“我若不学成惊人绝艺,决不再见拜弟东方慧之面!” 心念之中,不照小叫化指示的方向走,折转向东。 渐渐,但觉树林愈来愈密,蔽日遮天,黑暗如晦。他仍盲目的向前乱闯。 再走片刻,竟然伸手不见五指,方向不辨,被树撞得鼻青脸肿,衣服已成了碎片。 他意识到自己已进入一座可怕的原始莽林之中。 但此刻后悔已迟,他无法找到原来进入的方向。 蛇虫爬行之声,不断传来,心想,完了,我韩尚志看来该死在此地,迟早总是毒蛇恶虫口中之物。 但,他仍然摸索着瞎闯。 饥饿! 疲乏! 加以浑身被荆莽刺撞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奇痛澈骨,使他举步艰难。 他手足并用,伏地爬行。神智,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一阵奇寒攻心,眨眼一看,自己躺在一个小池的边沿,半身浸在水时,不由心里一震道:“好险,再进半尺,此刻早已淹死了!” 忽然他一想,不对,难道我已出了原始森林? 一骨碌站起身来,只见四周仍是一片揍莽,稍远之处,漆黑一片,自己立身之处,是一块亩许大的林空,正中一个五丈见方的小池。心念动处,又是一怔,为什么自己此刻饥渴全消,痛楚全无,低头一审视,水浸之处,皮肉已完好如初。他连呼怪事不置。 突地,他目光触及身旁一方坚立的石头,上面竟然刻有字迹,一看,上面写着: “地脉灵泉,脱胎换骨!”八个字。 他仔细参详这八个字,恍然而悟道:是了,这水池必是所说的“地脉灵泉”无疑,难怪自己身上的创伤,被水浸之后,复原如初,且不管能否出得森林,且试试再说。 心念之中,翻身跃落池中,只觉池水奇寒刺骨,忍不住牙齿打战。 他全身浸在水中,只头露在外面。当心神稍获松弛的时候,往事又电闪心头一—— 他想到韩庄的数百具枯骨,那是他自己的家! “毒龙手张霖”在向自己道出身世之后,自绝了,为什么?谜! 屠戳韩张两家的凶手,是否是“鬼堡主人”,因为厅壁上的“血骷髅”标志,正是“鬼堡主人”的标记,是的话,凶杀的原因何在?谜! 师叔“毒龙手张霖”为什么不许自己报仇,看样子他知道仇家是谁,而他不肯说出真相,同时还不许收骨,为什么?谜: 师叔舍子换自己一‘命,恩养成人,仅令自己苦练吐纳调元之术,却不传自己一招半式,说是格于誓言,这誓言又是什么?谜! 举家无一幸免,唯独母亲一人不死,为什么?谜! 他也想到“鬼堡”所见的恐怖情状! 新结交的把弟小叫化东方慧,他不知是否还有他重见之日? 忽然—他感到全身燥热难当,池水不但全无寒意,而且不断的变热。 不禁心头巨震,莫非这池中有毒,这是中毒的现象呀!忙不迭的爬出池边,但,燥热之感,越来越剧烈,像是烈火焚身,痛澈心脾。 他几乎疯狂了,他忍受不了这痛苦,在池边一阵的翻滚…… 不久之后,竟然昏死过去。及至醒转,便觉全身舒畅,痛楚全消,他怀疑的问自己。 “难道我已脱胎换骨了?” 他站起身来,只觉四周似乎亮了许多,目光可及百丈之外,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自己竟然能暗中视物,出这原始莽林,大概不成问额了。 游目四顾之下,只见数丈之外,一株老树根旁,盘膝坐着一个须眉俱白的老人不禁喜出望外,想不到这里还会有人,急纵身过去! 这一纵身,只觉身轻如燕,一跃几撞在那老人身上,自己倒唬了一大跳,心里明白这是地脉灵泉之功。 忙退了三步,躬身施礼道:“晚辈迷途到此,尚望老前辈指示出路!” 连说三遍,毫无反应,定睛细看,不由毛发俱竖,寒气大冒,这老人皮色枯干,包着一架骨头,骇然是一具僵尸,不知死了多久了。 半晌,惊魂稍定,暗付,这有什么可怕,如我出不了这莽林,还不是和他一样。 注目再看,这具僵尸身上长了不少青苔,乍看像是穿着衣服。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喃喃的道:“老前辈,免得你暴骨露尸,我就毙了你!” 随说随用手去拂拭僵尸身上的青苔,这一拂拭,又骇了一大跳,那僵尸胸前皮上,竟在还刺得有字: 灵泉护身,皮骨不腐! 若干年后,如有人至此,请将老夫骸骨毙在池东三极树下! 韩尚志心想,就如了你的愿! 他的东面,果然有一株三忿的古树,当下摘下了一根粗枝,开始挖掘墓穴,一尺,两尺……四尺。 蓦然———似乎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心想,可能岩石之类,算了,四尺探尽够了,正想跃出土穴,脚步竟然浮动起来,那坚硬的东西,竟然向上冒起,把自己托了起来,登时骇了个亡魂皆冒。 一翻身跃出土坑,回首望处,一只硕大无朋的乌龟,已然冒出土来,昂头摆尾,向他身前爬来。 虽说乌龟不会伤人,但像这种径丈大小的庞然巨物,却是见所未见,闻说未闻,骇得他步步倒退。 突地——那乌龟——张,呼的一声,一股劲气直卷过来。 韩尚志作梦想不到这东西竟然能口吐劲气,猝不及防之下,被劲风震倒在地,那乌龟三爬两爬,覆压在他的身上…… 他运力一撑,竟然不能脱身,不由魂散魄飞,想不到好心埋骨,却换来这件奇祸。 那乌龟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含住韩尚志的头。 韩尚志心一沉,暗道一声:“我命休矣!” 但! 奇怪,竟然久久不见动静,自己的整个脑袋含在龟口之内,那滋味可不好受。 正自惶急欲死际,忽觉一股热流,从自己头顶上的“天灵穴”徐徐注入。 韩尚志自信必死,估不到有这种怪事发生,他几疑自己已不在人间,不然。就是一场既荒唐又可怕的恶梦。 热流愈来愈烈,汹涌如涛! 韩尚志自幼修习吐纳之学,本能的运用本身真元,去迎接那股热流,穿经走脉,循周天流走? 但那热似乎如泉水下泻,势道愈来愈猛,数周天之后,竟然冲向任督两脉之处! 韩尚志全身陡然一震,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又告悠悠醒转,眼前一清,张目望处,那乌龟已离开自己,伏在八尺这外。 他揉了揉眼睛,证明这不是梦,试一运气,但觉真气充盈,鼓荡澎湃,任督已通。 他呆了! 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乌龟竟然能为人输功! 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他才神魂归窍,站起身形,走近那乌龟一看,那乌龟竟然已经死了,龟背上一片密密麻麻的文字,突呈眼帘。 龟壳之上,竟然还刻有文字,确实出乎韩尚志意料之外,忙把龟甲上的积泥拂拭干净,那些文字,清晰的映人眼帘。 头一行赫然是“灵龟上人遗赠有缘。”八个字。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抨抨而跳,这将是自己生命史上的一个转折点,不知自己是否可算得上是有缘人,又激动的朝下看去,只见顺序刻的是: “余,灵龟上人,壬午年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卒于此……” 韩尚忘屈指一算,壬午年距今已六十五年,那这“灵龟上人”的遗蜕在这“地脉灵泉”之滨,已经一甲子以上了,若非灵泉之故,尸身早已化成骨呢了,又住下看去: “此龟随吾,已历了甲子,性已通灵,余死之日,业将全部真元,贯于灵龟腹中,有缘而获输功,可立即致百年功力。” 韩尚志全身……震,喃喃的道:“这不是梦,我!我已得了年功力。灵龟已把它腹中所蓄的全部真元输给了我?啊:报仇有日了:“ 接着向下看去: “此龟在输出真元之后,必因耗竭而死,可将之与吾同穴而毙:后列身法掌式,为吾生平所学之精萃,习之虽不能无敌天,然亦非普通武林所可望其项背者,口诀熟记之后,即取下击于龟尾之小囊,内宁‘蚀物九’粒,抹于龟背,字迹立消,以免神功辗转流传江湖也……” 韩尚志松了一口气,继续向下看去,顺序是一式身法,三招掌法,和控制经脉气血的“龟息大法”。 “龟息大法”为武林失传绝学,想不到自己能有缘修习,内心的振奋,可想而知。 韩尚志聪颖逾恒,连续三遍之后,已把全部口诀熟记于心。 那一式身法称为“浮光掠影”,三招掌法称为“灵龟三式”,每一式又合九个变化,虽一时之间,窥不透其中奥妙,但一看就知是震世之学。 “最后,附着两行小字:诸事完毕,即可离去,东三南四,可出绝林!” 韩尚志参详厂很久,猜测所谓东三南四,必是东行三里再折向南行四里,就可脱出这一片莽林,心想,如果飞登林顶。视线开扩,又何必在林中苦攒。 心念之中,纵身一跃.但觉身轻如燕,这一跃之势,竟然凌空拔起十丈高下,反而吓了一大跳,当下轻轻落在树梢,展目一看,但一片莽莽苍苍,根本看不出方位远近。这才知道,真是一片天生绝林“灵龟上人”的遗言,确有其道理.否则这“地脉灵泉”怕不早已被江湖人发现了。 下得树来,心里讨道:“灵龟上人所遗的全部功力,已为自己所得,遗言虽仅说留赠有缘,但实际上等于有了师徒的名份,礼不可废,应该先行拜师之礼,然后遵遗言把遗蜕和灵龟一起合毙!? 当即走到“灵龟上人”遗蜕之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八拜,祝祷道:“弟子韩尚志,参拜恩师遗蜕!” “祝毕.站起身来,朝方才掘好的坑穴望了一眼,然后伸手去抱“灵龟上人”的遗体,一抱之下,发觉遗体下方是一块石板,上面也有字迹: “如尔此刻以为功力武技既得,弃余遗蜕而去,百日之后,功力自散……。” 韩尚志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暗幸自己存心正大,否则塞翁得巴,焉知非祸。 “揭此石板,下为地室!” 韩尚志点了点头,心想,灵龟上人,一切均有安排,月照着遗言做:遂揭开石板,果然现出一个沿门,有石级沿伸而下,洞中隐泛豪光,想是有明珠之类的东西。 略一犹豫之后,平托着“灵龟上人”的遗体,顺石级而下。 石级尽头,是一间石室,几凳床榻俱全,室顶高悬一粒拳大明珠,照耀得室中织毫毕现,靠时壁一个水糟,一道泉水泊泊涌出,又随着暗洞外泻。 韩尚志把“灵龟上人”的遗体平放在石床之上,只见石床边缘刻着“人龟寝灵之所”六个字,他细一玩味这六个字之后,又出石室,把那只巨龟也抱进石穴之中,放在“灵龟上人”的尸旁,从龟尾取下“蚀物九”用水和了,涂上龟背,那些字迹果然消失。 突然—一一 一阵卡卡之声响处,那石床陡然下沉。 韩尚志着实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那石床,石床下陷五尺之后,一块石板缓缓平推而出,恰好盖住了那石床的空隙,室中又恢复了原状,只少了一张石床。 不由脱口道了一声:“鬼斧神工”道声未己,只见一张纸片,从室顶飘落,拣起一看,是一纸素笺,上面写着: “心诚意谨,孺子可教……” 韩尚志不由哑然失笑,付道:“难道六十多年前‘灵龟上人’就能算出来此的是个后生小辈?如果自己是个老头子,这‘孺子’两个字岂非十分可笑。”又往下看去: “……石中泉水,乃系灵泉之眼,饮此泉水,可解饥渴,尔既经泉水脱胎换骨,又得灵龟输以真元,须知此泉眼之中,浸泡三日,所得功力始能与本身真元合而为一,‘龟息大法’亦须仗此泉练参,百日之后,可望大成,然后以全力向泉眼上方发三掌,如无异象,得再练百日!” 韩尚志遵照遗笺所示,在石室中参修起来。 第2章 桃阴深处现魅影 百日之期,转眼即过,对“灵龟上人”在灵龟背上所遗的武功,已熟之又熟。 他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对着泉眼上方的石壁,凝视久久,他不知所谓异象是怎么回事,他觉得一切的安排都是那么玄妙而神秘。 于是一 他功集双掌,照着泉眼上方的石壁,呼呼劈出三掌,震耳欲聋的轰轰之声过处,那石壁像闸板也似的下沉,泉眼立时失去了踪影。 韩尚志正自纳罕之际,忽然“锵!”的一声,一块乌光闪亮的东西,从那下沉的壁顶跌落,赫然是一只乌铜铸的手掌,—一张素笺,随之而落。 他惑然不已的拣起素笺一看,登时全身一震,激动的高声唤道:“佛手实笈!佛手……” 他记起师叔“毒龙手张霖”曾对自己提到过这件传诵武林数百年的异实,想不到会在这里发现。 “佛手实发”上载一种盖世武功,叫“须弥神功”少林的“般若神功”亦无法与之抗衡,武林代代相传,但却无人见识过。 他的手开始颤抖,他闭上眼,平静心里的激动。 他想起韩庄白骨如林的那一幕,二百余门人命,再加上师叔“毒龙手张霖”的一家,全都毁于“血骷髅”之手。 这海洋深的仇,天般大的恨,岂能不报: 血骷髅一鬼堡之主,他无法想象对方的武功有多深,因为“南丐”“北僧”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习成“须弥神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素笺之上。 “佛手实笈,余得之于三十年前,参修之下,竟尔走火入魔,方始悟及此实笈应有左右两面,然为时已晚,余得者为右手,尚有左手不知沉埋何所,此乃余终生憾事,有缘者如能为余竞此志,使双手合壁,练就神功,元敌天下,余不含笑九幽!? 韩尚志心里一凉,这“佛手实笈”既是一对、那另一半却到何处去找? 天地之大,要想寻到另一半实迹,根本就是不能想象的事! 如果寻不到另一只乌铜佛手.那这一只还不是等于废物? “灵龟上人”一时不察,竟因此而丧生,抱终天之憾。 沉吟良久之后,突地朝那石床沉下的地方’跪,道:“师父,虽然您已出去,但遗功之恩,何能抹灭,弟子有生之年,当竭尽全力,去完成师父的这件心愿,至死方休!” 他立起身来,把那只乌铜佛手纳入怀中,然后走出石室,把那穴口的石板还原,并用掌风推土掩盖了。 回头望处,又是一呆,原来那“地脉灵泉”.已然干枯得点滴无存,剩下了一片洼地,想来是泉眼被封堵了的原故。 他仰望林空的一圈蓝天,像是从一场奇幻的梦境中醒来。 百日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获得了百年功力,和一身绝艺。 首先,他想起那顽皮慧黠的拜弟小叫化东方慧,不知他目前流浪何方,以现在的身手想来足可当他的大哥了! 他傲然的笑了笑。展身出林。 林中,已不再如以前的昏昧,因为他的眼神已能暗中视物,他照着“灵龟上人”的遗笺所示,东行三里,再转向南行四里,果然脱出林莽之外。 越过一片疏林,眼前是一座不及高的山头。 登上山头一看,一面是一个镇集,另一’面.流水滔滔,一座黑黝黝的占堡,矗立江心,那i正是“鬼堡”,震慑着整座武林的“鬼堡”。 韩尚志登时热血沸腾起来,仇恨的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眼中射出可怕的杀芒。 报仇! 他咬牙切齿的向空一挥拳。 忽地,他发觉自己身上,衣服已成了些披挂着的碎布,形体不蔽,腹中饥肠辘辘,心想,且到前面镇中买套衣服换上,填饱肚子,再回头奔“鬼堡”不迟。 心念之中,飞身下山,向那市集奔去。 蓦地—— 破空之声传处,数条人影,迎面飞射而来。 韩尚志的目的是到镇上换衣打尖之后。赴“鬼堡”索仇,对这些人物也懒得理睬,一偏身,打算从旁侧驰过。 “停下!” 来人之中,有人大喝了一声,随着喝声,七条人影,纷泻落地,韩尚志见对方出声喝止自己,只好停住势子,与对方当面而立。 七人之中,有三个老者,四个壮汉,满脸俱是惶恐之色。 双方照面,七人同时轻嘎了一声,可能韩尚志的狼狈样子使他们吃惊不小。 其中一个老者,眉峰一皱道:“哥儿,你受了伤?” 韩尚志冷漠地点了头,那老者又道:“哥儿要上那儿去?” “镇集!” “上路不通!” “为什么?” 那老者面上顿一骇凛之色,道:“别问为什么,听我老人家的话没有错,赶快回头!” 韩尚志冷冷的道:“多承指教!”声落,人已在三丈之外。,七人之中的另一个老者道:“这小子既是自愿去送死,还管他则甚,我们走,别引火烧身!” 韩尚志已听出对方话中大有蹊跷,但他一方面自传艺业,另一方面脑海里除了向“鬼堡”仇之外,什么也不在意,弹身仍往前奔。 眼前出现一片桃林,时值盛夏,枝浓叶密,由外无法透视,路由林中央穿过。 将及林边,血腥之味扑鼻而来。 韩尚志心头一震,急刹身形,二看,不由一阵毛骨悚然,连打了两个寒噤,只见路上横七竖八的倒卧着数十具尸身,血污狼藉,每一具死尸死状一样,全是被抓碎天灵盖,脑血齐流,厥状令人不忍座睹。 他愕住了! 是什么人以这种残酷的手段杀人? 方才余遇仓皇逃命的三老者四壮汉拦阻自己前进,莫非就指这惨案而言? 他想不出其中究竟。 呆立了一阵之后,迳自穿林而入,一路上,又发现不少死尸,死状和林外所见一样,天灵盖被抓碎。 韩尚志愈看愈惊心,这真是骇人听闻的血劫。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从桃林深处,踉跄奔出,韩尚志一看这人,心头又是一震,这不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南丐”吗,看样子他是受了伤。 莫非他也是伤在那以抓碎天灵为杀人手法的人手中。抑或 “南丐”“北僧”名震武林,竟然会戴在这人手里,那这人的功力,就可想而知了,心念一转。迎前数步,一抱拳道:“老前辈请了!” “南丐’’用目光一打量韩尚志,面上顿现惊疑之色,你道:你……你……” “在下韩尚志!” “韩尚志?” “是的!” “你与那女魔交过手了?” 韩尚志听得模头不着脑,怔了好一会才道:“女魔!是谁?” “阴煞莫秀英!” “阴煞莫秀英?” “你真的不认识这女魔,那是我老化子错疑,你怎么这等狼狈?” 韩尚志下意识的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他本想说出奔林中的遭遇,心念一转,道,还是以不说为妙,随即尴尬地一笑道:“在下昨夜遇见一群野狼,被弄得不成样子!” “南丐”双眼一翻道:“小子,真佛面前不用烧假香,狼群虽狠,恐怕奈何不了你,我老化子自信双眼不盲,观你神仪内蕴,修为已非寻常武林道可比?” 韩尚志俊面微红,暗道一声好眼力,口中却冷漠的道:“信与不信在于老前辈!” “南丐”手中竹节棍一挥道:“好,闲话少说,那女魔说不定会去而复返,你赶快离开这里!” 韩尚志泰然道:“阴魔莫秀英,一个女人,到底有多狠?” “小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看到林内林外的积尸没有?” “看到了!” “如果你不想被抓碎天灵的话,最好是赶快离开:“ 韩尚志淡淡的一笑道:“在下倒真想见识一下阴魔莫秀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 “南丐”如霜须发一阵掀动,狂笑数声道:“小子,有种,甚合我老化子的脾胃,不过,我告诉你,连我老化子也非其敌!” “老前辈伤在她的手下?” “呢!我老化子老运不济,一再的载斛头!” 韩尚志心中一动,知道“南丐”所说的一再,必是指三月前栽在“鬼堡主人”之手,现在又栽在“阴煞”之手而言,当下也不说破,话题一转道:“阴魔莫秀英为什么杀人?” “南丐”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问对了人,这问题除了我老化子之外,恐怕很少有人能回答你!” 韩尚志好奇之心大炽,精神一振道:“老前辈是唯一知道事实真相的人?” “话不是这么说,不过我老化子恐怕是能逃出‘阴魔莫秀英’毒手的极少数中一人,所以还能道得出一点端倪!” “在下请教?” “好,你我一见投缘,到那边林中,老化子润润喉咙,再讲给你听!” 两人一先一后,穿入桃林深处坐下,“南丐”解下腰间葫芦,口对口咕噜喝了一阵,然后舔唇呕舌道:“这是道地的陈绍,小子,你也来一口!” 说着把酒葫芦递了过去,韩尚志接过来喝了一个大口,连连点头道:“不错,好酒!” “南丐”接回去喝了个葫底朝天,一抹嘴唇,道:“小子,听仔细了,二十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貌若潘安,女的美赛天仙,但一样的功高莫测,心狠手辣,男的叫‘阳煞高士奇’,女的……” “女的就是‘阴魔莫秀英’了?” “不错,你别插口,他二人是一对恩爱夫妻,同时练就了一种极阴的武功叫‘玄阴鬼爪’胆,搅得—片血雨腥风……” 韩尚志忍不住插口道:“若大江湖就无人制得了;阴阳双皱’?” “可以这么说!” “血骷髅呢?” “南丐”一怔神道:“你说是鬼堡之主?” “是的!” “血骷髅的真正面目,在武林中是一个谜,不过以老化子推测,‘鬼堡主人血骷髅’的功力,要高出‘阴阳双煞’甚多.他们双方不曾交过手,这问题无从回答,现在你先听我说下。” 韩尚志心中暗道,你和“北僧硬分明被“鬼堡主人”两次扔下堡墙,最后一次进堡之后。狼狈而出,半声不坑的离开,若说连鬼堡主人的面目都不曾看到。岂非是欺人之谈,只怕内中另有文章……” 心念未已,只听“南丐”干咳了—声.继续说道:“双煞的作为,引起了武林公愤,黑白两道三次联手,但结果从自多送人命!” “老前辈也是其中……” “没有,我老化子有事没赶上!” “那就只好听任‘阴阳双煞’肆虐武林的了?” “十多年前,阳煞突然失踪,据传闻已经被一个神秘的武林前辈除去了,阴煞遍访仇人不着,迁怒所有的武林人物,每年出现一次,每次杀一百人……” 韩尚志不由咋舌道:“如此说来,十年之间。被杀的该有千人了?” “南丐”叹了一口气道:“这倒没有,这女魔现身杀人,是近三年的事!” “这事令人费解!” “为什么?” “若说‘阳煞高士奇’是被一位武林异人除去,为什么那异人不同时除去阴煞,而造福武林,除去一煞,却留另一煞毒害武林?” “小子,你说得不错,但传闻总是传闻,这公案至念仍是一个谜!” 韩尚志愤然道:“难道武林中都是独善其身之辈?” “南丐”点了点头道:你说对了,否则,阴魔莫秀英’不会如此猖狂!” “有机会我要会会她!!” “小子你志气不小,你是何人门下?” “灵龟上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 “灵龟上人!” “哈哈,小子,你今年几岁,灵龟上人成名在百年之前 “我是他老人家的遗命传人” “哦!你得了他的武功?” “是的!” “难怪你口气如此托大,既是这样,你可以一斗‘阴煞’的了!”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老前辈……” “南丐”摇手止住韩尚志的话道:“且慢,你既是‘灵龟上人’的传人,论辈份我老化子还差了一截,这样好了,你叫我一声老哥哥,我托大叫你小老弟,如何?” 韩尚志急摇手道:“这……这怎么可以,老前……” “小老弟,别婆婆妈妈的,我老化子不喜欢这一套:“ 韩尚志做梦也估不到望重武林的一代高手竟然要和自己平辈论交,三月之前,如果是在三月之前,自己算那一门子东西,这变幻真是太奇突了,当下红着脸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弟荣幸之至!” “别酸了,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说?” 韩尚志俊面之上,飘过一抹悲愤的色彩,目中顿现怨毒之光,沉声道“老哥哥会进过鬼堡?” “南丐”陡然一震道:“你说鬼堡?” “不错!” “当今武林,恐怕找不出一个人能进入‘鬼堡’而活着出来!” “三个月前老哥哥和‘北憎’不是曾越堡墙而入吗?” “南丐”苦笑一声道:“不错,有这回事!” 老哥哥和‘北僧’老和尚不是活着出堡的吗?” “不错,活着出堡,但并不是凭功力脱身……” “那是凭什么?” “小兄弟,这话可只你一人知道,我和北僧是被鬼堡主人放生的!” 韩尚志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凭“南丐”“北僧”的功力,竟然说出被人放生的话,“鬼堡主人”的功力,岂非不可思议,但这念头只一闪便逝,仇和恨使他不去计及这些利害关系,当下,紧接着追问道:“请问老哥哥,那鬼堡主人‘血骷髅’到底是什么形象?” “南丐”骇然道:“你问这干吗?” 韩尚志脑海之中又浮现暴风雨之夕,师叔“毒龙手张霖”带自己回韩庄,所见惨绝人环的一幅画面,全庄二百多口人,尽成了白骨骷髅,至今还没有收埋,虽然师叔要自己不可收骨、也不许报仇,但为人子者,能吞得下这屠家之恨吗? 当下目毗欲裂的道:“我与,血骷髅’有不共戴天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你?与鬼堡主人有仇?” “不错,我誓要把他挫骨扬灰,夷平‘鬼堡’方消心头之恨!” “你要向‘血骷髅’索仇?” “是的?” “这个……恐怕……”’ “怎么样?” “小兄弟,恕我老化子说丧气话,恐怕很难!” 韩尚志仰天一阵悲啸道:“不是我韩尚志丧命,便是,血骷髅’亡生!” “有志气,丧生在‘血骷髅’手中的,多如牛毛,我老化子也不必问事实了……” “老哥哥,‘血骷髅’是什么样—个怪物?” “这个,恕不能相告!” “为什么?” “武林人一言九鼎,我与‘北僧’,可以说是数十年来,唯一能生出堡门的人,也是唯一见到‘血骷髅’真面目的人,但我们在被他破例放生之时,曾答应过‘鬼堡之主’永远不提所见之扣!” 韩尚志悲愤无已的道:“既然如此,老哥哥,再见了!”说罢站起身来。” “且慢!” “老哥哥还有话说?” “你得谅解我老化子的苦衷,在江湖中老化子也可算得上薄有微名,我不能北信食言,但‘血骷髅’天人共愤,我老化子三寸气在,不会中止为武林伸正义!” 韩尚志歉然道:“那是小弟我失言了,请包涵……” “你目前要去何处?” “我换过衣服之后,就赴‘鬼堡’索债!” “小兄弟,万事谋而后定,何不稍假时日,联合天下群雄 “敬谢老哥哥关怀,小弟我不愿假手他人!” “南丐”激动的道:“可恨我老化于此刻身受重伤,不然当陪你走上一遭!” 韩尚志剑眉一蹩道:“老哥哥受了重伤?” “不错,被‘阴魔莫秀英’击中一掌,内腑已然受伤,须得月徐疗治!” “如此说来,阴煞的功力比老哥哥高不了多少?” “何以见得?” “老哥哥不是说过‘阴煞’手下从不留活口吗?” “你错了!” “我错了?” “昭!‘阴魔莫秀英’的功力高出老化子甚多,只是她有一个规矩,凡是在她手下走出三个照面不死的,她抖手便走,决不第四次出手!” “哦!” 韩尚志听得心泛寒气,不由惊“哦”出声,但是想一斗“阴煞”的心也更切。 “南丐”低头思索了片刻之后,激情的道:“小兄弟,令人望而生畏,匆匆打尖之后,离镇奔飞“鬼堡”。 “浮光掠影”身法,迅快绝伦,盏茶工夫光景,已抵达江边。 “鬼堡”矗立江心礁岩之上,神秘,恐怖。 堡门紧闭,堡门上方的血红骷髅头,令人怵目惊心。 韩尚志目赤如火,热血沸腾,韩张两家数百口生命的血仇,使他浑忘一切厉害。 他打量了一下这座不亚于“死神之宫”的“鬼堡”,喘了一口大气,一咬牙,飞掠过那段石梁,到达堡前。 三月之前,黑白两道联手进攻“鬼堡”,他和拜弟小叫化东方慧违违地作上观,他有报仇的心,但却没有报仇的力,现在,意想不到的奇遇,使他变了另外一个人,他单人独自前来索仇。 他想,自己此来索仇,光明正大,无妨先行叫破,当下气贯丹田,恨声道:“血骷髅,索讨血债的人来了!” 连叫三遍,毫无应声。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双臂一圈,双掌推向那黑黝黝的堡门劈去…… 他自得灵龟输功,已惧备百年内力修为,这全力一击,其势岂同小可。 就当他掌劲乍吐之际,“鬼堡”之门,突然悠悠的打了开来,一股阴风,从堡门卷出,他全力而发的一掌,竟然致消卸得无影无踪。 韩尚志大感骇然,下意识的退了数步,定晴望处,只见窿形门洞,阴黯幽深,以他的目力,竟然望不见里面的任何情况。 “闯!” 一个意念,候升脑海。 暴喝声中,韩尚志双掌挟以撼出栗岳之势,再度向堡门之内劈去,人也跟着一强而起,向门内射去。 “隆!”然巨声中,一道如暗劲,反撞而回,劲风触体,其寒砭骨。 韩尚志连人影都不曾见到,就被震得飞泻而出,五丈之外,方才势尽落地,一连几个踉跄,方始稳住身形,寒涛徐劲,使他连打了王个寒颤。 一声惊“噫”隐隐自堡中传出。 可能,韩尚志承受了这阴寒劲气的一击而夷然无损,使堡中人惊异了。 公然只身向“鬼堡”索仇。韩尚志是第一个。 他望着那种神秘恐怖的堡门发怔! “鬼堡主人”的功力,令人无法想像。 “鬼堡”之内除了堡主“血骷髅”之外,是否另外还有人,是一个谜。 “血骷髅”是鬼堡之主的标志,至于堡主本人,在武林中是一个谜,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正面目。 如果说有,就是那些被杀的人,然而他们死了! 唯一活着出堡的两人,“南丐”“北僧”,也许他们曾见到“血骷髅”的真面目,但,格于诺言,他俩永不会透露。 韩尚志索仇的决心,并末稍挫,呆立了一阵之后,又缓缓朝前欺去。 一阵震耳欲龙的狂笑,从堡门之内飘传而。 韩尚志心头一震,不期然的止住前欺之势。 笑声愈来愈烈,有如一柄柄的利剑,直往耳里插。 韩尚志渐感气血浮动,猛然警觉,气纳丹田,声如裂帛也似的大喝道:“血骷髅,出来纳命!” 笑声虽然而止,但一切随之悄然,久久仍无动静。 韩尚志在仇焰熊熊,恨火炽烈之下,那能忍耐,再次喝道:“血骷髅,小爷我要夷平鬼堡!” 堡内传出一声鄙夷的冷笑,充满了不屑之意,接着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小子,胆敢向,鬼堡’指名索仇的,算你是第一人,凭这一点,饶你一条小命,赶快滚!”声音似近在咫尺,但却不见人影。 韩尚志怒哼一声道:“血骷髅,现身出来?” “嘿嘿嘿嘿,普天之下,还不配有人叫老夫现身!” “血骷髅,血债血债,你的末日……” “住口,黄口小儿,死活不知,老夫生平杀人无算,但尽是可杀之徒……” “放屁!韩……” “出言无状,是你自己找死!” 死字余音尚缭绕耳际,一道寒涛,从堡门之内卷出。 韩尚志已领教过这阴柔掌力的厉害,当下面色一凛,蓦集全身功劲,猛劈而出。 劲风相触,只觉对方潜劲万钧,而且阴寒之气令人鼻息皆窒,刺骨砭夫。 震天巨响声中,韩尚志只觉如遭雷极,血涌气翻,眼前金星乱冒,蹬蹬蹬退到八尺之外,身形一阵晃动,强撑住没有载倒,口一张,一投血箭夺喉射出。 “血骷髅”阴森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子,难怪你这等狂傲,能接得下老夫‘寒魄掌’击而不当场毙命的,仍数你是第一人,不过,你要扬言报仇,还差得很远,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快走!” 韩尚志脸如赤血,目眦欲裂,俊面凄厉如鬼,惨哼一声道:“血骷髅,你敢现身出来与小爷分个生死?” “你不配!” 韩尚志恨火攻心之下,已忘生死利害,厉声道:“血骷髅,有一天我会踏平‘鬼堡’连地翻转过来!” “你有机会吗?” “只要我不死!” “但你已死定了,老夫已两次饶你不死,你竟然不分好歹,现在……” “怎么样?” “念你是个血性后生,赏你一个全尸!” 尸字出口,如涛寒飚,再度卷出,劲势之强,骇人听闻,韩尚志即使未受伤,也难经得起一击,何况是重伤之后,惨啤声中,一个身躯,被震得凌空飞起,向江心泻去,“卟通!”一声,浪花飞溅,几个浮沉,便失了踪影。 “鬼堡”两扇黑黝黝的堡门,随着缓缓关闭。 江涛拍击着礁岩,“鬼堡”阴森神秘如故,像是不曾发生过什么事。 却说,韩尚志被震落江心,瞬即失去知觉。 当他度醒之际,但觉全身温暖如春,阵阵兰麝之香,薰人欲醉,睁眼一看,锦帐低垂,绣被覆身,自己赫然置身在女子的闺阁之中。 脑海里第一个浮起的念头是:“我得救了,并没有毙身鱼腹,报仇仍然有望!” 他不由喃喃的脱口道:“我没有死!我没有……”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是的,相公,你没有死!” 韩尚志猛吃一惊,转目透过流酥锦帐望去,只见化壮台前,隐约坐了一个女子,那话,想来就是发自她的口中。 心里立时涌起第二个念头:“我被一个女人所救,女人!” 他心里可真比死还要难过,在下意识中,他对女人深恶痛绝,因为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置血海深仇于不顾,改嫁天齐教主,所以他偏激的痛恨女人。 他哼了一声,坐起身来,但觉全身骨痛欲折,一股股的寒气在经穴里直窜。 他知道“鬼堡主人”所说的“寒魄掌”,寒毒已然攻人体内。 他却不知他因得灵龟输功,又得“地脉灵泉”脱胎换骨,所以才能承受两次重击,若换旁人,早已当场横尸了。 “相公,你不能起床!” 韩尚志万分不情愿的硬起头皮道:“姑娘,是你救了在下?” “不是!” “那就怪……” “是我家小姐!” “哦!你家小姐的芳名可否见告?” “我家小姐来了!” 随着话声,珠帘一闪,一个窈窕的身影,进人房中,韩尚志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恨不能有个地洞,马上钻进去。 “水仙,那位相公……” 那原先守伺房中,被唤做水仙的丫环立即接口道:“相公已经醒了,正在问小姐……” “知道厂,你去把莲子羹给这伙相公拿来!” 声如乱莺出谷,字字扣人心玄,韩尚志却急出了一身冷汗,不顾伤痛,一骨碌下得床来,眼前一亮,对面站着—个年华豆蔻,清尘绝伤的浅缘淡装少女,一只澄如秋水,微带羞涩的秀眸,正紧盯着自己。 韩尚志心头一震,赶紧低下头去,一看.自己向丰的衣履,已焕然一新,不由又是一怔,咬紧牙关道:“是姑娘救了在下?” “不错,这是适逢其会,相公不必介意!” “请问姑娘芳名上姓?” “我叫吴小眉,相公你呢?” 韩尚志念在对方有救自己之思,只好照实答道:“在下韩尚志i” “哦,韩相公,因何落水的?” “这个……这个……在下与人交手,不幸落败受伤,被抛入江中,多蒙姑娘相救,在下异日再为报答,现在告辞……,’ 话末说完,那小婢已笑盈盈的捧了一碗莲子羹进来,往床边几上一放道:“相公请用!” 韩尚志脸孔发烧,心头狂跳.嗫嚅的道:“在下身有要事,立即告辞!” 吴小眉浅浅—笑道:“韩相公,你受伤未愈,不宜行动,元妨稍息几日再走不迟!” “不!不i这盛意在下心领了,—切容圆后报!” “韩相公。何必一再说报恩的话,不嫌太俗了?这里是家父生前避暑的别墅.闲人不会在此,疗伤调息。最足理想不过!” “令光尊是……” 吴小眉粉面—黯,道:“八义帮主吴由道!” 韩尚志忽地想起三月之前在轿中所遇的那一幕,不由脱口道:“今尊足被‘天齐帮’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所害?” 吴小眉骇然退了一步,杏目圆睁道:“相公何由知道?” “在下三月之前。曾日睹‘江南七怪’向‘彩蝶李芸香’索仇。声言是为了替令先尊讨公道,不幸……” 吴小眉玉牙紧咬道:“是的,江南七怪与先父交称莫逆,想个到陈尸官道,这血仇我吴小眉誓要索讨!否则何以安父魂,慰七位伯叔之灵!”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彩蝶李芸香曾劫持过自己、还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这笔帐不能不讨,我何不把她擒了交与吴小眉,算是答谢她救命之思,从此两不相欠!对、这是个好主意,不然挂上这笔思帐,何时才了!” 心念既决,顿觉轻松了许多。 丫环水仙忍不住插口道:“相公,莲子羹冷了,快些吃下去,你已两天不进饮食了!” 韩尚志一愕道:“两天,我在这里躺了两天?” 吴小眉接过去道:“不错!” 韩尚志心里更加难过,他恨女人,可是偏偏受了女人这大的恩惠,他感到头昏脑胀,如坐针毡,似乎一刻也不能久停,长身一揖道:“吴姑娘,在下告辞!” 吴小眉粉面掠过一抹奇异的表情,豁然道:“韩相公何必急着离开?” “在下身有要事……” “可是你伤势末愈……” “不要紧,这一点伤算不了什么,姑娘大德,在下将有厚报!” 说完,举步便走。 吴小眉欲言又止,又不好意思出手拦他,幽幽的道:“韩相公,我们能再见吗?” 韩尚志心不在焉的慢应道:“也许会的,姑娘珍重!”重字出口,人已在房门之外。 “水仙,你送韩相公出去!” “是!” 水仙一拧腰,抢在韩尚志头里,一路穿廊过户,向外走去,身后传来吴小眉一声幽然长叹,韩尚志故作未闻,低头疾走,工夫不大,已来到门外,韩尚志抬头—看,门上:一块横额,题了“听涛小筑”四个字,心想,这便是这别墅的名称了。 “姑娘请回!” 水仙一厥小嘴道:“韩相公,你不会辜负我家小姐……” 韩尚志心头一震,打断对方的话道:“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告辞了!” —弹身,迅快无伦的疾驰而去,门外个远,使是大江。这“听涛小筑”正是建筑在江边,官道却沿江而辟。 韩尚志沿江而下,一路思潮起伏不已。 “血骷髅”功深不可测,要报仇除非寻到”灵龟上人”所遗的“佛手宝笈”的另一半.练就“须弥神功”、但、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阿! 十年前、举家遭难,唯独母亲不死,这是个难解的谜:“血骷髅”因何单独留了她一人的姓命? 张帅叔舍子救自己。这恩德如何报,他也是举家遭难、而他,也死了! 张帅叔自绝之时,曾说是全师命,又一再叮嘱自己不许报仇、不许收尸,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认为对头太厉害、报仇无望,抑是…… 他想得头皮发炸。 个清丽绝俗的倩影,浮现脑际,那是吴小眉。 他不由一躲脚,喃喃自语道:“我为什么会想她,女人:女人!世上最可鄙的东西,我要忘记她。我要尽快的寻到她的仇人,报了恩,两不相欠!” 他也想到他的拜弟小叫化子东方慧! 道旁,现出一座苍林。 韩尚志之念—转,迳自扑入林中,选了个僻处坐了.运功疗伤,他得灵龟输以百年功力.又经灵泉浸泡脱胎换骨。这一运功疗伤,事半功倍,毫不费力。 前乐不过顿饭工夫光景,便已功圆果满,复原如初。 正路站起身来…… 灾然—— 一个声音道:“别动!”接着一只手掌已按在脑后的“玉枕穴”上。 声音娇跪,是发自女子之口。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看来这女子必已窥视在侧很久了,但不知对方用意何在?自己出道未久,不曾与人结过怨,如果对方有心要害自己,在运功疗伤之际,一个指头就足以送自己的命。 只听那女子格格一笑道:“你是不是叫韩尚志?” 韩尚志全身一震,暗道:“奇怪,她怎知我名,当下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令尊是韩世伟?” 韩尚志大是骇然,这女子来路不简单,大喝一声道:“你是谁?” “我?格格格格j我叫有心人!” “什么,有心人?” “不错!” “这不像是人的名字?” “信不信由你!” “你准备怎么样?” “答姑娘我的话,你父亲是不是韩世伟?” 韩尚志脑海又一次浮现韩庄白骨如林的一幕,他的父亲,陈尸断厅之内,家中二百余口,除了母亲之外,无一幸免,这惨案发生在十多年前,听声音这女子年纪不大,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身世,莫非她是…… 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一咬牙,再次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有心人!” “你敢再……” “怎么样?” “我毙了你!” “格格格格!你无能为力,现在你生命在我掌握之中!” 韩尚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恨恨的道:“说出你的目的!” “我问你是否韩世伟之后?” “不错!” “那好.你听着,不许你向‘鬼堡’寻仇!”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凭什么?” “因为鬼堡之主并非你的仇人!”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然而跳。看样子,这有心人可能是“鬼堡”属下、故意诡言阻止自己报仇、当下嘿的一声冷笑道:“你怎知鬼堡主人不是我的仇人?” “我是受人之托、转告你这句话!” “受何人之托?” “将来你会知道!” “鬼话。我韩尚志只要三寸气在,没有人能阻止我向‘鬼堡’索仇!” “你想死?” 韩尚忘傲然道:“你下手!” “有心人”一声轻叹道:“韩尚志,我说的是真话!” 韩尚志—时心乱如麻,他付不透这自称“有心人”的女子的来路,二师叔“毒龙手张霖”自绝之前,也嘱咐自己不许报仇,二者不谋而合。 为什么? 为什么? 韩庄厅壁之上,分明绘着一个血红骷头,那是“鬼堡主人”的标志,仇人是谁,不言可喻,而“有心人”却说不是。 谜!难解的谜! “韩尚志,话已带到。信不信由你!” “姑娘如不说出事实真相,在下无法置信?” “我只是奉令传说,其余的歉奉告!” “哼!有心人,你是否要取在下的性命?” “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何不放开手,我们面对面的一谈?” “我还有话说!” “讲!” “你是不是最恨女人?” 韩尚志不由又是全身一震,这真显得有些邪门,连自己的个性她都知道是这么清楚、这话自己仅只对拜弟东方慧说过—次,她怎会知道? “不错!” “为什么?” “人各有其爱恶,何必问为什么!” “但这似乎不近人情,除非你曾对女人有过不可磨灭的恨事,也许,你是一个心灵受过创伤的人,但,岂可一概而论!” “在下不愿谈这问题!” “可是姑娘我却高兴谈上一谈?” “你自个儿谈!?” “别忘记现在你的生命尚控制在我的手中?” “在下不喜欢受人威胁!” “这是事实,不是威胁,别忘了姑娘我的名字是‘有心人’,此来乃系有心而来,你应该心里有数!” 韩尚志听对方全是歪缠的话,不由傲气横生,怒声道:“说出你真正的来意?” “有心人”得意的—笑道:“第—,我受人之托。带口信给你,不许向‘血骷髅’寻仇,第……” 韩尚志愤然截断对方的话道:“告诉你办不到,除非……” “除非怎样?” “你说出事实真相,指出另外的仇人!” “日前不可以,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那就谓免开尊口!” “听不听是你的事,不过我忠告你,你盲动的结果,必会后悔!” “哈哈!盲动?我韩尚志决不会后悔!” “好,听着,第二,你行走江湖,不能向任何人道出身世来!” 韩尚志—颗心又激烈的跳动起来、这些话师叔“毒龙手张霖道:“韩尚志,记住,我再重复一遍,第—,不许向‘血骷髅’寻仇,第二,不可露出身世来历,咱们后会有期!” 韩尚志但觉后脑的手掌,陡然移开,忙不迭的站起身形,只见一个白色人影,消失在树丛之中。 “有心人,慢走!” 身形乍展,捷愈星飞的疾射过去,但树深林密、白衣人影已失去了踪迹,他懊丧的停下身来,在揣摩着“有心人”说过的话。 她竟究是什么来路? 她受何人之托传话给自己? 她何以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想不透,根本也无从想起。这太离奇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甚至,“有心人”确实是受人之托而来,抑是另有图谋,不得而知,如果是友,事情的发展,令人莫测,如果是敌,那就太可怕了! “有心人”,这当然是化名,她是有心而来。 不管如何,仇不能不报! 天涯海角,也得去寻找那“佛手宝笈”的另—半,否则谈不上报仇,“鬼堡之主”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但,“佛手宝笈”武林奇珍,而且沉埋了不知多少年代,如何找呢?这不是痴人说梦话吗? 他木然的,茫然的,缓缓挪动身形,无目的穿枝拂叶而行。 像一个梦游者、机械地挪动脚步。 天,渐渐地黑了! 夜幕笼罩了大地。 林中,黑暗暗,乌沉沉,伸手不见五指,继续的枭呜,更增加了夜的阴森,韩尚志仗着内功精湛,黑夜视物不殊白书。仍盲目的前进。 “有心人”的话,不住的在他脑内盘旋。挥之不去。 天亮了,树林也到了尽头,林外,一座把颓的庙宇。 他这才感到有些饥火中烧,心想,且到庙里去寻些吃的再说,那知走近一看,庙门紧闭,门上扣着—把大铁锁,已然锈蚀不堪,显然这庙已没有人居住了。 他摇摇头,正待转身…… 突然一—一 一阵低沉的哼声,从庙内隐隐传出。 噫!这分明是一间废庙,怎么会有人在内发出哼声? 侧耳再听,那声音却停止了,韩尚志自忖,自己决不会听错,那声音似乎是发自一个重伤人之口,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决意一窥究竟,一弹身,迳越庙墙而入。 庙内蓬篙高与人齐,殿堂东倒西歪,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又是一声哼声传来,似发白东边配殿之内。 韩尚志飞身扑向东配殿,一脚跨入殿门,忍不住惊呼出声.只见殿内砖地之上,躺着—个血污狼藉的白发老丐,仔细—看,不由骇然变色。 那白发老丐赫然是与自己分手不久的“南丐”。 他怎么会伤在这破庙之中?是谁能伤得了这名震江湖的高手? 韩尚志急步上前,惶然道:“老哥哥!” 没有反应。 用于一探鼻息,已然气若游丝,离死不远了,他这一急,非同小可,心想且先以本身真元,为老哥哥…… 心念转身面对殿门,只见三个中年乞丐,一字式站在门边,阴沉沉的望着自己、不由一怔神,付道:“这三人也是丐帮弟子,看来他们是守护老哥哥的!”当下移前两步,—抱拳道:“三位请了……!” 三丐之中,满头疥癞的年纪较长丐者、阴阴的道:“小子,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 韩尚志俊面一变,但念及“南丐”对自己的—翻知遇之情,强忍住一口气道:“在下偶然经过,听见老哥哥……” “什么。老哥哥?你小子称这老狗叫老哥哥?” 韩尚志一听话风不对,丐帮帮规极严,而且“南丐”,在帮中的地位必然相当崇高,而这癫丐竟然以老狗呼之,看来此中大有文章,登时面孔—沉道:“三位是丐帮弟子?” 三丐同时面色—变,仍是那癞丐答话道:“是又怎样?” “南丐是贵帮什么身份?” “首席长老!” “而你竟然称他老狗!” “小子,你既然闯了来,你今天就算死定了!” 韩尚志厉声道:“你长老如何受的伤?” “嘿嘿嘿嘿,小狗,你死了那老狗会告诉你的!” 韩尚志心念电转,老哥哥必足伤在这三丐之手,对了,老哥哥先伤在“阴煞莫秀英”的手下,这三丐必有什么图谋,所以才敢乘危伤帮中长老,这可是欺帅灭祖之举.俊面之上,倏然笼起一层恐怖的杀机,朝三丐一扫。 三丐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另—个鹰钩鼻的丐者,狞声道:“小狗,报名上来?” “你不配!”声音冷得像九秋寒霜。 “老子先超渡了你!” 欺身,抢进殿门,举掌向韩尚志拍去。 “找死!” 闷哼声中,那鹰钩鼻丐者已被韩尚志扣住腕脉,动弹不得。 另两个丐者,面包修变,他们看出这年青俊美的少年。身手相当骇人,四只眼睛,竟然看不出对方用什么手法,—下就制住那同伴。一呆之后,双双虎吼一声,扑向韩尚志,势疾力猛,却也未可小觑。 韩尚志心切老哥哥生死,急欲问出究竟、当下一挥手、道如涛劲气,狂撞而出,两丐者被震得倒翻到殿角,登时亡魂皆冒。 “说,你们竟敢欺师灭祖!” 就在此刻一一 躺在地上的“南丐”急地睁开眼睛来,费力地道:“小……兄弟……杀!” 韩尚志哼了一声,一振腕,那被制的三丐之一,如箭也似的从殿门飞射而出,惨啤起处,被摔得脑血飞溅,横尸院地之中。 另两个丐者惊魂出窍,正待…… 韩尚志一闪身,便到了两人身前,半言不发,双掌同时左右劈出。 快!有如电光一闪。 两丐者连念头都不及转,惨号得半声,便已双双倒地气绝。 韩尚志回身到“南丐”身前,激动的道:“老哥哥,怎么回事?” “南丐”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双目瞪得比铜铃还大,显然他内心激动到了极点,好半晌才进出话声道:“小兄弟……你来得正好,这是天不绝我丐帮……” “老哥哥,你的伤势……” “时间紧迫,我与你相交一面,但知你是性情中人,这件事只好重托你了,丐帮不幸,出此欺师灭祖之徒,三日前,帮主已蒙祖师爷神召归天,例由首席长者提名继承人,我在途中得讯,正拟赶去,忽遇本帮弃徒‘天星丐任七’,见我身负重伤,忽生歹念,强行夺走‘乌竹符’,企图接掌丐帮,你快去阻止 “我?” “不错,你必须于今日午时赶到地方……” 韩尚志困惑的道:“什么地方?” “白水滩武侯伺,距此约二百里,沿江东行。” “白水滩武侯词!” “不错!” “如何阻止?” “必要时诛此叛逆,传我口渝,要他们待命三日!” “空口无凭。贵帮弟子恐怕不会相信我的话?” “事待燃眉,你看着办,‘天星丐任七’已归附‘天齐教’任外堂主,如果让他凶谋得逞,丐帮就算毁了!” “可是,老哥哥,你的伤……” “死不了,你马上走!三日之后,我必赶到!” 韩尚志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飞身出庙,沿着江边宫道,电掣驰去。 “浮光掠影”身法,惊世骇俗,施展开来,有如一缕轻烟。一个时辰不到约莫奔行了百里之外。 突然—— 数声暴喝,倏告遥遥破空传来! 韩尚志心中一动,目光扫处,只见前道近江边的沙滩上。人影浮动,似有不少人在交手,身法一紧,疾逾流星过渡,转眼之间,已临切近,只见距官道约二十丈的江滩上,数十人围成一圈,阵阵暴喝,从圈内传出。 正待停身察看,忽然想到老哥哥的大事要紧,还是少管闲事为妙,时间不多了,如果误了老哥哥的大事,那还得了。 心念之中,继续向前飞驰…… 只听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从挤头场中传来: “你们倚仗人多,我小叫化可不在乎,贼婆娘,你……” 韩尚志猛然一刹身形,道:“不好,这是慧弟的声音!”折转头向江滩掠去。停身在一块巨石之上,一看—一 果然小叫化东方慧被四个老者联手合攻,打得难分难解。 场边人圈之中,一个极其惹眼的红色的人影,赫然是“天齐教”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身后随着两个丫头。 不言可知,场中全是天齐教众。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韩尚志脑内倏然涌起被“彩蝶李芸香”劫持在轿内,和挨了两个耳光的恨事,这可是天假其便。 “躺下!” 暴喝声中,一个老者的手指,已点上东方慧的“风府穴”。 韩尚志心里暗道一声“糟!”出来相救绝对无及,眼看…… 天下竞有这种怪事,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老者的手指,分明已戳中小叫化东方慧的“风府穴”,但东方慧却似没事人一胶,反乘机一掌把那老头震出圈外。 这真是邪门,难道东方慧竟然练到了移脉闭穴的地步了不曾? 就在那老者被震退的刹那,另三个持剑的壮汉,加入战圈。 变成了六对—之势。 小叫化东方慧怪叫连天,剑、指、掌,不时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却夷然无损。 韩尚志不由看得呆了。 怒喝声中,挟以一声惨哼,—个持剑的壮汉,被东方慧—掌劈中前胸,登时喷血而退,另二壮汉三老者齐齐暴喝一声,攻势更形加紧,有若狂风骤雨。 小叫化东方慧顿时显得招架不住,险象环生。 但凭五人要在—时之间,击败东方慧,可不是件易事,他全身剑掌不能伤邪功,占了莫大的便宜。 “住手!” 娇喝声中,场中人影霍然而分,“彩蝶李芸香”莲步款款,欺身入场。 “你们先行上路,本堂随后就到!” “遵令谕!” 人影闪晃之中,纷纷朝官道射去,刹那间走个干净,场中只剩下“彩蝶李芸香”和两个随身丫头。 韩尚志聪明透顶,付道:“老哥哥曾说丐帮弃徒‘天星丐任七’现任‘天齐教’堂主,看情形这些‘天齐教’高手,必是前往助他夺取帮主之位的无疑!” 场中一一 “彩蝶李芸香”柳腰款摆,一阵格格浪笑道;“小要饭的,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 东方慧嗤的一笑道:“臭娘们,别来这一套,我小叫化生平不近女色:“ “呸:死到临头,还要强嘴!” “我小叫化子命最大,死不了” “小要饭的,我问你,上次被你弄走的小伙子现在何处,你如果实话实说,今天本堂主饶你一命?” 东方慧嘻嘻的—笑道:“你说我那拜兄‘冷面人’”。 “彩蝶李芸香”笑盈盈的道:“什么,他叫‘冷面人’还是你的拜兄?喂!确实他面冷如冰……” 韩尚志几乎失声而笑,东方慧竞然给自己胡诌名号。 东方慧又道:“你爱上了他是不是?” “彩蝶李芸香”媚眼一眨,若无其事的道:“小要饭的,本堂时间无多,快说出‘冷面人’的住所?” “嘻嘻,我小叫化子也是要事在身,咱们以后再谈!” 说着,一转身…… “小要饭的,今天你肋生双翅也逃不了!” “未见得!” “你不妨试试看?” 小叫化一弹身,电射而起,身形之快,令人咋舌,但他快,“彩蝶李芸香”更快,红影一闪,截住小叫化的去路,身形未稳,双掌已奇幻无比的一连拍出八掌。 八掌一气呵成,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攻出。 小叫化登时被迫回原地。 “彩蝶李芸香”粉面一寒,厉声道:“小要饭的,本堂主没有空陪你泡蘑菇,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说了也是没用!” “为什么?” “我那拜兄不但面冷,而且心也是冷的……” “少废话,你说是不说?” “不说又待怎样?” “我毙了你!” “凭你还不配!” “彩蝶李芸香”娇斥一声:“找死!”上步欺身,双掌迅快无比的疾攻而出,掌影如山,劲气啸空,有哪奔雷骇电,把小叫化裹了个丝风不透。 小叫化闪晃封拦,像一条游鱼,翻跃在狂涛怒波之中,一时险象环生。 “住手!” 声音冷得人不寒而栗。 “彩蝶李芸香”芳心一震,收势后退。 小叫化也骇然注目。 只见一条人影,从空而降,落地点尘不惊。 “志哥!” 小叫化欢呼出声,但随即面现惊诧色,数月不见,拜兄那来这身功力? “彩蝶李芸香”顿时粉面生春,眉眼含俏。 韩尚志向小叫化点了点头,然后面对李芸香,满脸俱是煞气。 两个小丫环一怔之后,双双站到“彩蝶李芸香”身畔。 “彩蝶李芸香”朱唇半启,娇滴滴的道:“兄弟,你来得正好!” 韩尚志语冷如冰的道:“李芸香,你少不要脸,谁是你兄弟?” “哟,冷面人,你说话可得留点分寸?” “李芸香,你记得我曾说过昔日所赐,要加倍奉还,今天,正是时候!” “彩蝶李芸香”粉面一寒,朝两丫环一挥手;道:“时间不待了,拿下再说!” 这句话同时也提醒了韩尚志,他必须要在正午之前,赶到白水滩候武祠,为“南丐”办事,心里立即生起了速决的念头。 两个小丫环应了一声,双双闪身上步,四只玉掌,同时抓向韩尚志。 小叫化虽见韩尚志展了一式身法,但他的功力他可清楚,决非两小丫环之敌,当下一侧身,抡掌就向两丫环…… “退开!” 随着这一声娇喝,“彩蝶李芸香”一掌劈向小叫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声惨号过处,两条人影,飞泻而出,血箭喷向半空,又洒落地面,砰!砰!两声,两丫不摔落三丈之外。 小叫化疾退身一看,呆了! “彩蝶李芸香”也呆了! 韩尚志如何出手震飞两丫环,谁也看不出来。 谁能相信,三个多月之前,还是—个微不足道的庸手,现在却具备了这么骇人的身手,两丫环的功力足可与江湖中一流高手抗衡,而竟挡不住他的一击。 难道上次见面时他是故意隐藏? “彩蝶李芸香”是“天齐教”首席堂主,在教中是一流角色,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一呆之后,迅即恢复神智,一双媚眼,在韩尚志面上几绕…… 这样英俊的少年,再配上这身功力,天底下恐难找出第二人! 这骚媚风流的女人,要得他的心更切了,芳心荡起阵阵涟肠,粉腮之上,也不期然的染上两片酡红。 韩尚志对她这种神态,可说完全无动于衷,在下意识中,他憎恨所有的女人,而眼前这女人,却是恨上加恨i 小叫化东方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宛若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他油污的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色不停的变幻,嘴角的肌肉,也不断的抽动。 韩尚志冷冷地开口道:“李芸香,上次你打了我两个耳光,今天,我要打你四个!” “彩蝶李芸香”媚态一‘敛,道:“你就打打看?” 韩尚志冷哼一声,双掌一圈一划,奇诡迅快绝伦的攻出,这是得“灵龟上人”在灵龟背上所留的“灵龟三式”中的第一式。 “彩蝶李芸香”见对方出手之势,立知不妙,这种招式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只觉闪让封挡,都无从着手…… “拍:拍:“两声脆响,“彩蝶李芸香”娇躯一连几个踉跄,粉腮之上,现出两个清晰的掌印,鲜血,从樱口溢出。 小叫化如梦醒般的高叫一声道:“打得好!” 韩尚志依然语冷如冰的道:“还有两下!”下字方落,身形再闪。 “拍!拍!”又是两声脆响,夹着两声惨哼,同时传出。 “彩蝶李芸香”口血飞溅,娇躯摇摇欲倒,粉面凄厉如鬼,恨声道:“冷面人,你好狠的心,有一天你会得到十倍的报偿!” 韩尚志一咬牙,道:“你没有机会了!” 一只手掌,已接上了对方的天灵。 “彩蝶李芸香”登时亡魂皆冒,厉声道:“冷面人,我做鬼也不会饶你,现在,你下手!” 韩尚志心念电转,自己被“鬼堡之主”劈落江心,为吴小眉救起,而吴小眉的父亲八义帮主吴由道,和吴由道的至友“江南七怪”,全部都丧生在这蛇蝎女人之手。 自己会暗自决定以这女人作为对吴小眉救命之思的交换,以免欠人恩情,尤其是女人,但目前“南丐”托付的事,迫在眉睫,势不能分身去送人…… “彩蝶李芸香”久久不见动静,以为韩尚志已被她的姿色所动,不忍下手,双目一睁道:“冷面人,你下手呀!” 韩尚志一收手掌道:“今天我不杀你,下次遇上时,我决不放过你,你可记住了!” 小叫化不由脱口道:“志哥,你……这女人毒如蛇蝎,今天你放了她……” “彩蝶李芸香”怨毒的瞥了小叫化一眼,又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朝韩尚志一扫,退了两步,道:“冷面人,你可不要后悔?” “哼!滚,我说过暂时放过你,暂时,听清楚了!” “彩蝶李芸香”做梦也估不到今天栽得这么惨,几乎性命不保,而且是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人手里,她愈想愈恨,但她的目光再次触及对方俊美如仙的面孔时,她又茫然了,分不清是恨是爱! “我要占有他,尽情的玩弄他,然后把他毁容,让他痛苦一生!” 这毒辣淫狠的女人,在心里微笑了,她作了如上的暗誓。 有诸内必形于外,她面上刹那之间的神情,使韩尚志打了一个冷颤,那是险狠怨毒……等情态的结合。 她挪转娇躯,走了: 小叫化这才以一种既欣慰又抱怨的口吻向韩尚志道:“志哥,江岸一别,我找得你好苦,你说过不抛弃我的,可是……” “慧弟,我这不是来了吗?” “如果不是这一场拼斗引你来此……” “我也会找你的!” “志哥,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 “为什么?” “你这一身功力,小弟我望尘莫及,而上次在江岸之时,你却……” “哦,慧弟,我目前有急事要办,必须在午时前赶到白水滩武侯祠,一切以后再谈,我们以后在什么地方见?” 小叫化东方慧撒娇似的道;“什么急事?”“来不及解说了,我马上得走!” “不!我要跟你一道!” “慧弟,你……” 韩尚志急得满面通红。 “志哥,你我既然结了生死之盟,有言在先,你不该抛下我?” “这不是抛下,我要办的事既重要,又危险,我们约定个地点,三日之后,我来找你,这还不行?” “不行,既然是生死之交,祸福与共,你说危险,我更要去!” 韩尚志被迫无奈,一顿脚道:“好,走!” “哼!你不是心愿的,太勉强了,我不去!” “好兄弟,你又不是女人,别这么多心眼,走!” 小叫化双目忽现异光,朝韩尚志一瞥道:“志哥,你说你最根女人?” “是的,别噜酥了,走!” “假使……假使……” “假使什么?” “假使我真的是女人呢?” “啊呀,好兄弟,不管你是什么人,我求你上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耽误了我将百死莫赎了!” 小叫化身形一挪,又道:“如果我是女人,你不会恨我?” 韩尚志气得连连顿脚道:“不会!不会!简直是无理取闹!” 说着拉住小叫化东方慧的一只手臂,弹身奔去。 一路亡,韩尚志简略的把自己在莽林中的奇遇,和此行的目的,对东方慧说了一遍,听得小叫化连连咋舌不已。 韩尚志全力展开身法,快如白驹过隙,但仍紧拉住小叫化不放,他知道如果放开他他决无法跟得上自己。 韩尚志心急如焚。 小叫化东方慧指远远的一片白茫茫的阔滩道:“那就是白水滩!” 韩尚志精神一振,道:“不知武侯祠在何处?” “那滩边的苍林内就是!” 顾盼之间,两人已来到滩岸边的苍林之前,只见林中隐约露出一些殿角红墙,但奇怪的是不见半个人影。 韩尚志缓下身形,打量了苍林几眼,道:“我们进去!” 突然—— 小叫化东方慧尖叫一声,转头…… 韩尚志不由吓了一跳,他一把抓住小叫化的手臂,惶然道:“慧弟,你发现了什么?” 小叫化浑身直抖,目中露出骇然之色,额上、鼻端,渗出点点汗珠,用手朝林边路旁的一方大石头一指。 韩尚志顺手指处一看,只见一个血红的东西,摆在石上,再仔细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一个被染了的骷髅头。 陡然一个意念冲上脑海,不由血脉贪张,目中喷火,激动至极的道:“对了,不错,是‘血骷髅’,正是那老魔的信物!” “血骷髅”突然在此现身,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韩尚志又歇斯底里般的叫了一声:“血骷髅!” 第3章 丐帮风云 小叫化东方慧语不成声道:“志……哥……我们……走!” 韩尚志目眦欲裂,狠狠地盯住那血红的骷髅头,道:“为什么要走?” 小叫花面孔铁青的道:“你想死不成,不!我不能让你死,你死了我也活不成!” “慧弟,冷静一点!” “不,志哥,我求你离开,‘血骷髅’天下无敌,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可是我正要找他!” “你,为什么?” “我与‘血骷髅’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小叫化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身形摇摇欲倒,像呻吟般的道:“你……与‘鬼堡之主’有仇?” “不错!” “什么……样的仇?” 韩尚志咬牙切齿的道:“杀父屠家之仇!” 小叫化身形又是一连几晃,喃喃的道:“天啊!为什么?为什么……” “慧弟,你可以离开!” “我?不!我不离开你,死也和你死在一起!” 韩尚志感动得几乎落泪。 小叫化呆了—会之后,突然大叫道:“不可能呀!不可能,决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 韩尚志见东方慧骇成这般模样,迹近疯狂,忙紧握他的手指道:“慧弟,镇静一点,你说什么不可能?” 小叫化张口结舌了半响,才嗫嗫的道:“我说‘血骷髅’不可能在此现身!” “为什么不可能?” “这……这……我直觉的感到这不是真的……”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志哥,我求你离开!” “不” “你不能死呀!” “你知道我一定会死?” 小叫化用手背擦了擦将要滚落的泪水,嘶声道:“会的,任何人也无法和‘血骷髅’为敌!” 韩尚志紧咬着下唇,怨毒已极的道:“也许,但我与‘血骷髅’势不共戴天,也许是我死,或者是他亡,我有生之日,誓要踏平‘鬼堡’……” 小叫化双目失神,身躯摇摇欲倒,歇斯底里的喃喃道:“志哥,这太可怕了!” 韩尚志抬头一望天色,道:“午时已到,我必须进武侯祠,完成‘南丐’的托付!” 说着迈步离要人林,小叫化紧紧地拖住他道:“志哥,你一定要进去?” “当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武林人一言九鼎,水里火里也得去!” 小叫化抬头望了一眼那摆在石上的血红骷髅头,若有所思,半晌之后,把拉住韩尚志的手一松,毅然道:“好,我们进去!” “不,慧弟,你离开,我不能让你去犯险!” “不要多说了,走!” 韩尚志一咬牙,道:“走!” 两人闪身入林,朝林深处的祠宇走去、方走了不到二十丈,小叫化骇然惊呼一声道:“志哥,来不及了,你看!”说着用手一指。 韩尚志目光转处,不禁全身发毛,只见林中横陈了不少死尸。 一具! 二具! 三具! 竟然!有十余具之多,而且尽是丐帮弟子,一个个瞪目裂嘴,七孔溢血,似是被一种极其歹毒的武功所伤,不由惨哼了一声道:“这必是‘血骷髅’的杰作,怪不得不见警戒的人现身,原来都遭了毒手!” 事情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丐帮选立帮主继承人,而“血骷髅”突然现身插手,“天齐教”也派高手前来,确实命名人费解。 韩尚志虽说不顾生死的闯进来,但内心是忐忑不安的,全身冷汗涔涔,事情的结果如何,无法逆料,眼前已有十多个丐帮弟子丧生。 整座苍林,被一层恐饰的气氛所笼罩。 就在此刻—— 武侯伺内突然传来两声狂笑,其声刺耳,宛若兽叫果啼。 韩尚志和小叫化同时一震。 紧接着是一声轰然巨响,和一阵墙倒屋坍之声。 韩尚志脸色一变,道:“不好,必是‘血骷髅’在大肆屠杀帮众!” 身形一起,就向祠字方向扑去! “小施主,不可!” 随着这一声沉喝,一条灰影,从侧方飞出,劲风鼓荡之间,把韩尚志硬生生的迫落地面,接着灰影落地,赫然是一个身穿百纳僧袍的白眉老和尚。 韩尚志被迫落地,本能的就势挥出一掌。 小叫化高叫一声道:“志哥,是‘北僧’老前辈!” 韩尚志闻声已不及收势,哗哗啦一片暴响声中,残枝败叶落了一地,定睛一看,果然是“鬼堡”江岸曾遥见一面的“北僧”,随即歉然一礼道:“恕晚辈失手!” “北僧”惶然的朝“武侯祠”方向望了一眼,急声道:“快走!” 韩尚志一愕道:“走?晚辈系受‘南丐’之托……” “我知道.快走,迟就来不及了,一切离开这里之后再说!” “可是丐帮……” “北僧”双手电出,分别扣住韩尚志和小叫化东方慧,向林外飞奔。 韩尚志被弄得满头玄雾、不知“北僧”此举何意,若说身手.“北僧”可不容易一下就扣住他,一来是出其不意,二来他知道“北僧”与“南丐”同属武林奇人,而且交情不恐.此举必有深意。所以不再出手抗拒。 顾盼之间、已出了苍林,“北僧”仍紧拉着两人不放手。飞也似的顺官道一阵疾奔,约莫行了十里左右,才在—个出环之内停下身来。 “北僧”瞥了小叫化—眼,道:“你是丐帮门下?” 小叫化东方慧嘻嘻—笑道;“不是!晚辈是游丐!” “什么游丐?” “一不讨饭,二不乞钱,三不拜师,四不投门。飘游浪荡,四海为家!” “北僧”白眉一趋,不再开口。 韩尚志蹩了一肚子闷气,迫不及待的道:“老前辈.到底怎么回事?” “北僧”神色—肃,道:“小施主,你知道武侯中交手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血骷髅!” “与他交手的是谁?” “这个……” “阴煞莫秀英!” 韩尚志大吃一惊道:“阴煞莫秀英?她怎会来此和鬼堡之主交上了手?” “这是巧合,阴煞莫秀英可能路经白水滩,见摆在路旁的‘血骷髅’而雄心大发,想一斗这武林绝代恐怖人物,幸亏如此,否则你俩入林之后,就算阎罗殿里挂了号,那里还会有命在!” “阴煞莫秀英向‘鬼堡之主血骷髅’挑战,她的身手想必相当骇人的了,数天前,‘南丐’被她在三招之内击成重伤……” 小叫化东方慧语音微颤的道:“老前辈,你看到‘血骷髅’的真面目了?” “这个倒是没有,老袖系藏身殿角之内、‘鬼堡之主’初现身之际……不过老衲认为事情有些蹊跷……” “是否‘血骷髅’的形像不对……” “小施主知道‘鬼堡之主’是什么形象?”’ “听人说面蒙灰巾,身披灰袍,右手莹白如玉。左手漆黑似墨……” “北僧”全身陡地一震,不期然的退了一个大步,双目炯炯有神迫视着小叫化,一不稍瞬。看得小叫化低下头去,好半响才沉凝的道:“小施主听什么人说的,‘鬼堡主人’,从未在人前现过形迹?” “晚辈是无意中听到的,老前辈所见是否如此?” “这个……这个……老衲不曾看清,灰影是不错!”. 韩尚志插口道:“老前辈遇到‘南丐了’!” “没有!” “那老前辈何由至此?” “老纳得人报讯,赶来阻止丐帮此次集会!” “哦,什么人报讯?”‘ “一位女施主,她自称‘有心人’……” “韩尚志惊呼一声道:“有心人,又是她?奇怪!” “小施主认得这有心人?” “不认得,不过她曾……” 说到这里,无法接下去,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世和“有心人”传告给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小叫化紧张的追问道:“她曾怎么样?” 韩尚志尴尬的一笑道:“她曾为了某件事而代人传话给我!”他怕小叫化继续追问下去,一变话题道:“老前辈,丐帮的事如何了结?” “老袖及时赶到,遣走了九长老和数百丐门弟子,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血骷髅’在帮众去后不及半刻出现,有十多个丐帮弟子不及退去,已悉数遭害,想来你们都已亲服看到林中的尸身了!” 韩尚志“昭了”一声。 “北僧”继续又道:“若非‘阴煞’凑巧架梁,你我想都无法幸免!” 小叫化激动的道:“老前辈‘阴煞’敢与“鬼堡主人’交手?” “昭!以老袖偷瞥的倩形看来,‘阴煞’最多能支持五十招,非败不可!” 韩尚志仍然关切丐帮的事,他必须弄清楚全部真相,才能向老哥哥有所交代,当下向“北僧”道:“老前辈可否能把经过详情见告,晚辈对‘南丐’好有个交代?” “北僧”点点头道:“昨日老袖在途中遇到一个白衣蒙面的女施主.自称‘有心人’,她告诉老袖‘天齐教’外堂堂主,天星丐任七’.受‘天齐教’的支持,要回帮接掌丐帮掌门人,他并持有首席长老‘南丐’的‘乌竹信符’,要老衲在午正之前,赶到白水滩武侯祠阻止这件事的进行,并把此事向丐门各长老执事宣告……” 小叫化插口道:“天星丐既是‘天齐教’属下堂主,怎么能……” “北僧”截住他的话道:“天星丐与本届已死的掌门是师兄弟辈,因犯了帮规而被逐出丐门他投效了‘天齐教’,此次由该教支持他返本门夺取掌门之位,用意当然是想把门人遍天下的丐帮置于。天齐教’下”……” “天星丐既为被逐的人.丐帮能任命他接掌吗?” “首先。他准备以武力达到目的,第二,他持有‘南丐’的乌竹牌、丐帮最重辈份‘南丐’虽是首席长老,但他的辈份比现在的九长老还高—辈,所以他的信牌具有无上的威力!” 韩尚志愤然道:“事情巧在‘南丐’被‘阴煞莫秀英’所伤,否则‘天星丐任七’的奸谋恐怕难以得逞,凭‘南丐’的身手……” “北僧”白眉一掀道:“这倒未见得,‘天齐教’是蓄意要促成此事,不惜倾全力而为,这只是一种巧合,使他们的毒谋,更易实现而己!” “只不知那‘有心人’何以会得悉此中内幕?” “这个只有她本人知道!” “最令人费解的是‘血骷髅’何以突然现身白水滩,而且向丐帮人下手?” “老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日之后,‘南丐’可以赶回来处理善后!” “这个老衲也听‘有心人’说了!” 韩尚志几乎惊得跳起来,大声道:“她怎么会知道的,这话是‘南丐’亲口向晚辈交代,无人在旁?” “不错,事情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有一天我要揭穿这个迹底!” “北僧”摇头一叹道:“此次丐帮事件,虽可苟安于一时,但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天齐教’既已明日张胆的破脸而为,不达目的恐不会干休!” 韩尚志愤然道:“丐帮弟子遍天下,难道都是些庸手?” “话不是这样说,丐帮卧虎藏龙,单只目前的九长老,都各有一身惊人艺业,但‘天齐教’罗网尽天下究凶极恶仁徒,确实不可小觑,预料中一场”杀劫,势难避免,最可虑和最令人费解是‘血骷髅’现身与丐帮为难,是有意抑无意不得而知!” “问题仍在‘血骷髅’!” “不错,老化子赶回恐亦无济于事!” “血骷髅真的天下无敌?” “目前是如此!” 韩尚志喘了一口大气,默默无语,他的意念,又转到“佛手宝笈”之上,如果他能寻到另只乌铜手掌,练成“须弥神功”…… 蓦在此刻—— 一阵喝之声,由山环之外,遥遥传来。 三人同感一震,韩尚志面色—整道:“我去看看!” 声落,人似一缕轻烟般飘出山环,只见官道之上,人影幢幢,暴喝之声,从人群中不断的传出。 韩尚志如幽灵般毫无声息的泻落距人群五丈之外。 —条红色人影,站在人群之中,分外刺日。 她——正是“天齐教”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有她在场,不言可知这些人全是“天齐教”属下。 韩尚志神目如电,透过人群,扫向场中。 一看,不由愣愕莫名。 八个青衣老者,和“南丐”打得难分难解。 “南丐”被阴煞莫秀英”所伤,又被丐门叛逆“天星丐任七”再次击伤,生命垂危,怎的会突然在此和人交手? 韩尚志缓缓移动身形,向人群欺去。 场中地上,横陈了十多具尸体,想是毁在“南丐”之手。 韩尚志目光扫处,见教众之中,有一个中年乞丐,满面大黑麻子,鹰鼻鸡眼,正阴恻恻地疑视着场中,不由心中一动道:“他准是欺师灭祖的‘天星丐任七’无疑,此次丐帮事变,他是罪魁祸首,今天我就代老哥哥劈了这狼子!” 心念之中,身形一划,电闪扑向那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正望着场中入神,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对自己猝然出手,方感风声有异,连念头都来不及转,腕脉已被扣个结实,另一只手掌也同时按上了命门大穴。 人群一阵纷乱! “彩蝶李芸香”尖叫一声道:“冷面人!” 由于“彩蝶李芸香”这一声尖叫,所有的目光,全向韩尚志迫来。 正在挤斗中的“南丐”和八个青衣老者,也不期然的停了手。 “冷面人”年纪不超过二十岁,而且江湖中还不会听到过有这—号人物,所有的“天齐教”高手,齐齐面露惑然之色,凭这个小白脸,俱然能把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打得吐血,险些送命,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韩尚志心中暗笑,拜弟小叫化给他胡诌了“冷面人”这个名号,居然叫开了。 “冷面人”何以粹然现身手出手制住“天星丐”令人莫测。 “天星丐任七”脉门要穴被制,分毫无法反抗,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韩尚志朝“彩蝶李芸香”冷冷地盯了一眼,道:“李芸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再见!” “彩蝶李芸香”粉面浮现一重恐怖杀机,冷笑一声道:“冷面人,想不到你这快来送死!” “天星丐任七”忍不住厉声道:“冷面人,你知道本堂是谁?” 韩尚志不屑的道:“丐帮弃徒,欺师灭祖的天星丐任七,对不对?” “天星丐”不由全身一颤,暴喝道:“冷面人,你意欲何为?” 韩尚志转身向呆立场中的“南丐”道:“老哥哥,怎么办?” “南丐”愤然道:“他早已被逐出丐门,已不算是本帮弟子,无须按帮规处治,小兄弟你看着办好了,老化子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我毁了他以向丐门赎罪!” “天星丐”顿时面如土色,目眦欲裂的道:“冷面人,我死你也逃不了!” “那是另外一回事,不用你操心了!” “天星丐”把乞怜的目光,射向场中八个青衣老者。 “彩蝶李芸香”厉声喝道:“冷面人,你敢!” 韩尚志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不敢、宰了他就轮到你!” 这话说得“彩蝶李芸香”杏目喷火,粉面铁青。 一片怒哼声中,有七个“天齐教”高手,同时欺身上步,迫向韩尚志。 场中骤现一片杀机。 八个青衣老者其中之一阴恻恻地道:“冷面人,你如敢对任堂主下手,丐帮将遭到血的报复!” 这话使得韩尚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天齐教”是当今江湖第一大教,高手如云,如果对丐帮普遍展开屠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冷傲天生,更由于身遭惨剧在心里充满了恨的因素,岂肯为对方一句话所屈服,可是他又不愿意替丐门惹麻烦,不禁下意识的把目光飘向“南丐”,意思是听老哥哥一言决定。 七个高手这时已欺到他身前不及两丈之处,蓄势待发。 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场中“天齐教”不下五十人之多,每一个都虎视眈眈。 “南丐”如银须发,根根倒立,肝胆皆炸,但一时之间,却无法下决心,丐帮门人遍布天下,如果“天齐教”真的展开屠杀的话,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那青衣老者,面有得色,阴侧侧的向“南丐”道:“阁下身为丐门首席长老,丐帮兴亡在你一念之间!” “南丐”目眦欲裂的道:“你们准备如何办?” 那青衣老者道:“由任堂主接掌丐帮,本教与贵帮和平共处,领袖群伦!” “南丐”气得浑身激颤,咬牙切齿的道:“办不到,除非我老化子死了!” “你死也不能解决问题?” “那丐帮与‘天齐教’周旋到底了!” 接着朝韩尚志大喝一声道:“杀!” 一声凄绝人环的惨嗥起处,“天星丐”七窍鲜血狂喷,仆卧当场。 同一时间,七个高手同时发掌攻向韩尚志,八个青衣老者,再度围攻“南丐”。 两条人影,在此时候飞泻入场,赫然是“北僧”和小叫化东方慧,立即有十余个高手,涌身扑向“北僧”。 “彩蝶李芸香”把小叫化恨之入骨,娇斥一声,出掌就劈。 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于焉拉开了序幕。 暴喝震天! 劲所撕空! 人影闪晃! 一声惨啤,一股血箭一具尸体! 小叫化仗着周身不惧掌指,与“彩蝶李芸香”打得难解难分。 八个青衣老者,个个具有罕绝的身手,与“南丐”一时难分上下。 围向“北僧”的教众,功力次于八个青衣老者,死伤迭见! 韩尚志在场中算是功力最高的一个,“灵龟三式”玄奥莫测,出手之间,对方非死即伤,然而死了一个,填上一双,转眼之间,他身前的尸体已积了十四具之多。 事实非常显明,到最后“南丐”“北僧”“冷面人”‘小叫化”四人联手的话,“天齐教”的高手连八个青衣老者在内,恐怕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 突然—— 一声厉啸,破空而来,震得人耳膜如割。 接着,一样血红的东西,挟以刺耳的破风声,飞落场中。 “血骷髅!” “血骷髅” 惊叫之声起处,场中人全都自动的停了手。 一个血红的骷髅头,端端正正的搅在斗场之中,恐怖阴森的气氛,立时弥漫开来。 “鬼堡主人”,突然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出乎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南丐”“北僧”韩尚志和小叫化不期然的慢慢靠在一起。 “天齐教”的高手,也聚到一处。 刹那之间,场中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惊怖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那“血骷髅”之上,只有一人例外,那是韩尚志,他眼中流露的不是惊,不是怕,而是恨,是仇,是慑人的杀光。 “鬼堡主人”现身的目的何在,没有人知道,但可预知的是接踵而来的必是死亡——恐怖的血劫。 “血骷髅”在日光的反照下,闪着骇入血光。 死亡的阴影,笼罩全场。 韩尚志恨哼了一声,举步便向“血骷髅”走去…… 小叫化东方慧不禁惊叫出声,一把拉住韩尚志的衣衫,栗声道:“志哥,你……你要做什么?” “南丐”“北僧”同时把惊诧的目光转向韩尚志。 韩尚志冷冷道:“我先毁了这劳什子!” “南丐”“北僧”同时道了一声:“不可!” “天齐教”众高手,一阵窃议之后,扶起伤者,悄悄退去,刹那之间,走了个干净,遗下了十多具死尸。 “彩蝶李芸香”在临去时,狠狠地盯了韩尚志几眼,可惜,韩尚志不曾回头。 “北僧”压低了声音道:“看样子‘鬼堡主人’是冲着我们而来!” “南丐”不解的道:“何以见得?” “白水滩武侯祠已有几个贵门下被害,现在‘天齐帮’高手安然离开,显然他的目的在此而不在被?” “他的目的何在呢?” “不得而知!” 小叫化东方慧激动的道:“志哥,两位前辈、我们何不离开?” “北僧”一摇头道:“我们走不开的!” 韩尚志突然挣脱小叫化的手,一弹身,射向那骷髅头…… “南丐”“北僧”同感心头巨震,但已无法阻止,小叫化尖叫一声,跟着扑了过去,韩尚志大叫一声。 “血骷髅,你现身出来!”挥掌便向地上的骷髅头劈去…… 就在韩尚志一掌劈向骷髅头的掌力,改劈向电闪而至的灰影。 “砰!” 灰影凌空承受了韩尚志骇人的一击,仅只一窒。 韩尚志登时寒气大冒,方待再度出掌…… “轰!”的一声,一股万钧劲道,已迎头夺下。 惨哼声中,韩尚志仰身栽倒,正好小叫化赶到一把抱住。 “南丐”“北僧”惊呼一声,双双扑到。 那灰影恰在此时,落下地来、赫然是一个头蒙灰罩,身着灰袍的怪人。 小叫化抱着韩尚志,迟到三丈之外,双眼惊怖的望着那怪人,浑身簌簌而抖,“南丐”“北僧”并肩而立,面对那怪人。 怪人若无其事的用手虚虚一招,收回地上的骷髅,放人怀中。 “南丐”语含激愤的道:“血骷髅,你意欲何为?” “血骷髅”嘿嘿一阵慑人的阴笑之后,道:“你两个是自了,还是要本人动手?” “北僧”寿眉一扬,高宣一佛号,道:“阿弥陀拂,施主何故出乎反乎,自食其言?” “血骷髅”阴森林的道:“本人食什么言?” “在‘鬼堡’之内,施主……” “嘿嘿嘿嘿!” “血骷髅”发出一刺耳怪笑,打断了“北僧”的话,道:“废话少说,本人向来凭自己的意思做事,什么食言不食言,你两个还是干脆点自己了断!” 小叫化几次想冲上前.但看了看抱在手中昏迷不醒的拜兄韩尚志、又停止下来。 “南丐”厉声道:“血骷髅,堂堂鬼堡主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老化子和老和尚活了这大把年纪,死何足惜。阁下先说说要我两人性命的理由?” “理由?哈哈哈哈,‘血骷髅’行呈,还谈什么理由!” “北僧”目瞪如铃的道:“血骷髅,你下手?” “要本人出手?” “老衲和老叫化功力不逮,死在你手,份所当然,如要我俩自绝,决办不到!” 血骷髅嘿嘿—笑道:“本人成全你俩的壮志……” “南丐”一抬手道:“且慢!” “你还有话说?” “南丐”一指三丈之外的小叫化和韩尚志道:“这两个娃儿阁下可否放过?” “这个……”血骷髅沉吟了片刻之后,道:“可以!” “南丐”一转身,向小叫化东方慧道:“带着他立刻离开!” 小叫化东方慧望了一眼“血骷髅”,一付欲言又止之态…… “南丐”一飘身到了小叫化身前,沉声喝道:“难道你要一起同归于尽?” 小叫化眼中神色一凛,毅然道:“老前辈,我……” “你什么,我小兄弟中了这老魔一掌,内腑已伤,若非他的功力深厚,早己寒热交煎,喷血而亡,你听说过‘寒魄掌’‘白阳功’的歹毒……” “南丐”话声未完,小叫化似有所悟般的,脱口叫了一声:“不好!”,一弹身抱着韩尚志疾奔而去。“南丐”黯然叹了一口气,返回原来的位置! “血骷髅”阴阴的道:“本人要出手了!” “南丐”“北僧”面上同时浮起一层悲愤之色,功凝双掌,准备一拼,他俩明知决不是这魔尊的对手,但,以他俩的地位名望,岂能束手待毙,当下同声道:“出手!” “血骷髅”口里“嘿!”了一声,双手缓缓从宽大的袍视中伸出左掌漆黑如墨,右掌莹白如玉,这就是“寒魄掌”和“白阳功”,以一身而兼具两种奇功;可说是武林中罕闻罕见的怪事,而两种奇功,能同时发出,更是绝世奇谭。 “南丐”“北僧”心头不禁一寒。 “血骷髅”两掌交加,疾圈而出,一寒一热两道劲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暴卷而出。 “南丐”“北僧”大喝一声,各以毕生功劲,劈出一掌。 劲气相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尘砂飞扬之中,“南丐”“北僧”被震得踉跄倒迟八尺,一阵血翻气涌,两人互视一眼,似乎都感到有点意外。 “血骷髅”冷嗤一声,第二次发掌攻击,势道之强,足可撼出栗岳。 “南丐”“北僧”霍地向左右电飘五尺,延身各劈一掌。 “血骷髅”劈出的双掌,突地一分,朝左右猛然挥出,变势之快,骇人听闻。 “波!波!”两声巨震,“南丐”“北僧”各被震退五步,逆血几乎夺口而出。 厉啸声中,“血骷髅”身形一划,电闪攻向“南丐”,双掌乍出候收,返身又迫向“北僧”,连挥两掌。 两声惨哼,先后响起,“南丐”“北僧”各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跌坐在地。 “血骷髅”口里发出一阵使人不寒而栗的狞笑,缓缓举步,迫向“南丐”,沙!沙2那脚步声,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南丐”一提气,“哇!” 一口鲜血夺喉而出,暗道一声:“我老化子完了!” “北僧”眼看着“南丐”将要遭毒手,但他自己也是欲振无力,他自己知道,他与“南丐”同一命运…… 就在这死亡气息迫人之际—— 叮!叮!叮…… 一阵铁杖叩地的声音,遥遥传来。 “南丐”双眼陡然一亮,但随即又变惘然之色。 一个黑点出现了,叮!叮!之声,愈来愈近,也愈来愈震耳,每叮!的响一声,那黑点便移近一些,数声之后,已看出那点是一个人,而且只有一只脚! “北僧”白眉一掀,脱口道:“老化子,是他,真的是他!” “南丐”似忘了生死只在顷刻,精神一震道:“我师叔宋铁捉!他……他……他老人家还在人世?” “血骷髅”陡在止住身形,轻笑一声,转身飞射而去,只两闪便失了踪影。 一个皮包骨的独脚老丐出现了。手中持着—根乌光闪亮的竹杖,头上只剩了稀稀几茎白发,双目深陷,开阁之间,精光迫人。 “南丐”强忍伤痛,上前—屈膝道:“赵非参见师叔!” “北憎”也忙移身过来,打一问迅道:“宋施主四十年未现侠踪,神采如昔!” 来的正是“南丐”的师叔“宋铁拐”,算年纪已在百岁之外,四十年前失踪江湖,想不到会在此紧要关头现身,惊走了“血骷髅”。 四十多年前,“宋铁拐”因一点小小名气之争,以一根打狗捧,挑战八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泰之顶激战两昼夜.八大掌门四死伤,这件事曾震撼了整座武林,至今还为武林人乐道,丐帮也以此自豪,就在斗八大掌门之后不久,他忽然失踪。 “宋铁拐”打狗棒的一端,镶了一块铁片,行动起来,叮叮作响,这是他的独门标记,老远就可使人听得出来。 “宋铁拐”目光一扫“南丐”道:“你就是赵非?” “弟子正是!” “哈哈,你也老了,那魔头呢?” “他听见师叔驾临,走了!” “哼,他竟然向本帮伸出魔手,我宋铁拐饶他不得!” “师叔重临,乃丐门之福!” “昭,我本不再过问世事,因所居之地遇上地震坍陷,迫得我搬迁,无意中听得本门发生变故,所以不得不重蹈红尘,现在你速赶回,选立帮主……” “师叔您老人家……” “我上鬼堡算帐去,这是两粒丹药,你俩分食了!” 说着掷出两粒丹药与“南丐”,叮!的一声,人已在二十丈之外,接连数响,去得无影无踪。 “南丐”“北僧”相视一声苦笑,各服了一粒“宋铁拐”所留丹药,坐地行功,半盏茶时间不到,便已复原如初,足见这丹药不是凡品。 “北僧”忽地困惑的向“南丐”道:“老化子,事情有点怪!” “什么事?” “血骷髅的功力,我俩在‘鬼堡’领教过,好像刚才的似乎弱了许多他既然口口声要我俩的老命,当然不会含劲不发,竞让我们走了三个照面……” “南丐”一拍大腿道:“老化子也有同感,他的话前后不符,而且语气似乎也不对!” “北僧”道:“再说,以他的功力,大可一斗令师叔,何必望影而遁?” “这确实令人费解!” “啊呀!糟了,我那小兄弟被那老魔阴功所伤,如不及时疗治,必有性命之忧,那小叫化子不知把他带往何处……” “老化子,你目前还是赶快回去处理丐帮善后为要,你那小兄弟,我和尚可以代劳去找上一找,我和尚的丹药虽没有你那老化子的灵,可也还应付得过!” “好,我们上道!” “南丐”俯身从“天星丐”的尸身上,取回那块“乌竹信符”,然后与“北僧”分道疾驰而去。 回笔叙及小叫化东方慧,抱着韩尚志专拣僻静之处疾奔。 行行重行行,来到一处密林之中,小叫化轻轻放下拜兄韩尚志,用手一探脉息,发现有八处大穴不通,如果不及时设法打开被阻穴道,时间久了,重则丧命,轻则终身成残,额角鼻端,不禁沁出汗来。 小叫化东方慧,摒息宁神,以本身真元,想替韩尚志打开被阻穴道。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小叫化汗透重衫,精疲力竭,但韩尚志依然沉迷未醒,被阻穴道依然未开,不由急得涕泅横流,突然哭出声来! 突然一— 一只手轻抚上了小叫化的肩头。 小叫化惊得直跳起来,一骨碌翻一丈多远,回身望处,只见一个面蒙轻纱的白衣女子,幽灵般的宁立在韩尚志的身前。 “你,是谁?” “有心人!” “有心人?” “不错!” 小叫化骇然的望着这神秘的女子,说不出话来,他曾听韩尚志和“北僧”提到过这神秘人物,想不到她会在这现身。 “有心人”俯下身去,探试了韩尚志的脉息,突然“嗅!”了—声。 小叫化暗付,“有心人”可能为救治韩尚志而来,听对方这一声“嗅!”不由心里一震,惶然道:“怎么样?他……” “八处主脉闭阻!” “姑娘?你……你……看他还有救……” “有:不过……” 小叫化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样?” “我的力量救不了他!” 小叫化一付泣然欲泣之状,道:“那……那我只有冒险带他去……” “去那里?”“去请人救治!” “你有把握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找到你所要找的人吗?” “这个……” “我虽然救不了他,但我可以带他去就医!” 小叫化急道:“姑娘要带他走?” “昭,怎么,你人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只是……只是……” “有心人”嗤的一笑道:“只是舍不得离开志哥哥,是不是?” 小叫化一楞神,尴尬的道:“姑娘倒真会说笑话!” “说笑话,我说的是实话,你深深的爱着他,是吗??哈哈哈哈!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志哥哥!” 小叫化惊骇的退了两个大步,颤声道:“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枪走他!” “我这拜兄生平与女人无缘,如果他会对姑娘发生好感的话,那是奇迹!” “恐怕未见得?” “姑娘不妨一试!” “你不吃醋?” 小叫化再退了一个大步,双目瞪得滚圆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姑娘的目的究竞何在?” “救他!” “姑娘何以知道他受伤而适时赶来?” “这个,未便奉告!” “姑娘要带他到何处?” “这个也未便奉告!” 小叫化突地冷笑一声道:“如此,姑娘请!” “有心人”冷冷的道:“你愿意让他在两个时辰之后,寒热之毒攻心而死?” 小叫化骇然道:“什么?你全知道?你知道他受的是什么伤!” “寒魄掌,白阳功!不过幸喜发掌的人功力不到家,否则早已归天了!” “你……你……到底是谁?” “有心人!” 小叫化慧黠刁钻,但此刻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也许,“有心人”的言语和行为使他震惊,也许…… “有心人”一声轻笑道:“你叫东方慧是不是?” “不错!” “那我该称你一声东方姑娘才对?” 小叫化骇极的蹬蹬蹬退到一棵树边,把身躯靠在树杆上,嘴唇翕张,却发不出声来,对方的话有如晴天霹历,震得她心胆俱寒,这神秘的“有心人”,突然一语道出她是女儿之身,她下意识的感到一丝恐怖。 “有心人”又是一声轻笑道:“东方姑娘,时间不多了,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连你的志哥哥在内,不过有句话告诉你,你的最身世最好能隐秘一些,再见了!” 说完一把挟起昏迷不省的韩尚志,转身而去…… 东方慧仍木然的痴立当地,她被这不可思议的事震昏了,“有心人”的行径,使人莫测高深。 良久之后,她如梦方醒,大叫一声:“志哥!”朝有心人逝去的方向追去,但,树深林密,那里还有有心人的踪影。 她感到无边的迷悯和惆怅! 两颗泪珠,从眼角沼落腮边,又滴到地上…… 她盲目的在林中徘徊,摸索,像是在寻找一样失落的东西,有心人的话,不断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你很爱他是吗?…… “……我不会抢走他……” “……你不吃醋……” 她感到一缕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不由歇斯底里的狂叫道:“不能,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没有他……” “东方姑娘,多情自古空遗恨,何不慧剑斩情丝!” 声音冷漠之中带着慈和。 小叫化东方慧骇然宁足四顾,却一无所见,她听出这声音是发自女人之口,但决不是方才离去的有心人。 但,这又是谁呢? 对方何以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事? 那声音又告传来。 “东方姑娘、目前他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你这爱是单方面的,最好能悬岩勒马,否则后果会相当可怕!” 声音似远实近,使人模不准发音的方位。 小叫化东方慧不由毛骨惊然,厉声道:“你是谁?” “失魄人” “什么?” “失魂人!” 东方慧不禁头皮发炸,寒气股跟上冲,才去了一个神秘的有心人、又钻出来一个“失魂人”,而且对自己的一切竟然了若指掌,她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这太离奇了,超出了情理之外。 她自付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身世来历,只有对拜兄韩尚志说过自己的姓名,同时在她自己的想像中.如果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会知道她的来历,可是,现在,“有心人”,“失魂人”,一个道破她的面目,另一个道破她的心事,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感到一种恐怖的气氛,压迫得她几乎窒息,当下硬起头皮道:“你为什么叫失魂人?” “因为我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 “失去了灵魂,岂不成了鬼?” “不2我还有躯壳、还有一口气!” “是人的话,何不现身出来?” “没有这个必要!” “你刚才说什么?” “劝你悬岩勒马!” “你要我从心中抹去韩尚志的影子?” “不,只是要你用理智控制你的情感,如果你不听忠告的话,有—天,你会在情海中惨遭灭顶,而你所爱的人,也将与你同—命运!” 东方慧全身起一阵痉挛,痛苦的道:“你是什么居心,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他!” “东方姑娘,这是—种极端的痛苦,须要有最大的勇气承受,现在,痛苦的只是你个人,将来,却是双方面的!” “但是,为什么?” “你和他结合,是一幕悲剧!” “我问为什么?” “话只能说到这里为止!?” 东方慧咬紧牙关道:“办不到,我不能失去他!” “爱是牺牲,不是占有!” 东方慧呆了一呆、突地一阵冷笑道:“不错,爱是牺牲、但,并不盲目的牺牲,你既不现身,又不说出原因,我认定你‘失魂人’别有用心,告诉你,办不到!” “将来你会后悔!” 东方慧口里说着,心里可在发毛,突然一个意念。电闪心头,使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冷噤,“失魂人”的话,莫非是指此而言?是的,后果确实可怕! 东方姑娘一声长叹道:“东方慧,天下的事往往会出乎料想之外……” 东方慧声音忽地变得软弱的道:“我可以问几句话吗?” “可以,在可能范围内,我不会使你失望!” “你是说韩尚志憎恨女人,所以我和他之间……” “不,你错了!她恨女人只是一种暂时的现象,当原因消失时,会改变他的心理,他是人,当然会有很有爱!” 东方慧芳心一阵剧跳,情绪激动万分,她不敢提出下面的问题,她怕那可怕的答案,但,她仍忍不住说了:“为了仇?” “不是!” “不是?” 东方慧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但“失魂人”再次说了一遍:“不是!” 这答案确实出乎她意料之外,女人特有的敏感,使她脱口道:“那是为了情,他已心有所属?” “也不是!” 东方慧惑然了,紧张的情绪一松,茫然不解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天下事往往会出人意料之外!” “你说是意外?” “不是意外,真具之中,是既定的事实,而是这事实会出乎你或他意料之外!” “我不信!” “当然。你现在不会相信、但当你相信时、悲剧已形成了!” 东方慧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你说是悲剧?” “不错、凄绝千古的悲剧!”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 东方慧面上有肌肉,微见抽搐,痛苦的喃喃道:“啊!不!为什么?这不会成为事实.不会的,我不能失去他!……” “东方姑娘,假使说,他此时已死于“血骷髅’的掌下?” 东方慧芳心—震,怔了一怔之后,凄然道:“我不会独自话下去!” “唉!冤孽!” 声音顿杏。 东方慧大声道:“失魂人,我还有话问你!失魂人……失魂人……” 连叫数遍、没有回音,神秘的“失魂人”走了,但她却在东方慧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个可怕的阴影。 东方慧无力的斜倚在—株树身上,她像是经历了一场离奇而又恐怖的梦景,她回味“失魂人”的每一句话,她想—— 拜兄韩尚志风标绝世! 而“失魂人”是女人,她似乎与有心人是一路: 于是—— 她下了结论,是一种近乎可耻的阴谋、她,想从自己手里夺去他! 但,问题又来了,有心人,“失魂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隐秘了如指掌?同时有心人何以无巧的适时而至,带走拜兄? 谜! 荒唐而又神秘的谜! 夜幕低垂,星光从枝缝叶隙之中透入,漆黑的林空,点缀着一些谈淡的蒙光,这在内功深厚的高手眼中,足以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东方慧的神思,全部飞驰在志哥哥的身上。 夜露,打湿了她的破滥衣衫,她没有感觉。 漫长黑夜过去了,阳光,在鸟语声中重照高林。 她,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且说韩尚志被“血骷髅”一掌击成重伤,随即失去知觉,在那一瞬之间,他认为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当然,以后的一切经过,他完全不知道: 当他苏醒之时,发觉自已是在一个山洞之中,身上痛楚全消,他第—个意念是“我还活着!” —缕淡淡的幽香,进入他的鼻观。 女人! 我遇救了,救我的又是女人! 第一次,他被“血骷髅”劈落江心,为吴小眉所救,—直使他痛苦莫名,他最恨女人,但女人救了他,现在,又是如此! 他—翻身站了起来…… 距他约丈外之处的洞口,一个白衣玉影,背对他而立。 韩尚志心念一连数转,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在下是姑娘所救?” 那女子说话了,声如玉盘落珠,而且意然十分耳熟: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韩尚志一愕道:“此话怎讲?” “阁下系由令拜弟小叫化抱离现场,之后,由本人从小叫化手中接来此地,再由另一位赐药疗伤!” 韩尚志听得一趋眉,竟然有这么多周折.又道:“姑娘说的那另—位是谁?” “失魂人!” 韩尚志一震道:“失魂人?” “不错” “是一位武林前辈?” “可以这么说!” “人呢?” “走了!” “姑娘你……”白衣女子,幽幽地转过身来,举起春葱也似的五指,拉了拉蒙面白纱,发出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道:“阁下太健忘了,我们曾有一话之缘!” 韩尚志猛地想起她是谁来,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激动的道:“如在下猜测不错,姑娘是‘有心人’?” “你说对了!” 韩尚志心里涌起“有心人”那些不可思议的行径,他亟想澄清心中的凝团,第—次他看到的是—个模糊的背影,如惊鸿一瞥,现在双方渎面,但隔了一层蒙面白纱,她神秘如故。 隐藏在面纱之后的有孔,是媸是奸,他不愿去猜想,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对女人有着强烈的憎恨。 默然了片刻之后,道:“失魂人,是男是女?” “女的!” “哦!” 韩尚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第二次欠人的—笔恩情,而对方又是女的。 姑娘怎知在下受伤,而从小叫化手里接过来再请,失魂人’医治?” “这个么?将来你自会知道!” “姑娘任什么也会告诉在下?” “将来会的,目前不能,那对你有害无益!” “姑娘曾因丐帮的事,而传讯给‘北僧’?” “不错,而且我还在破庙中治好了‘南丐’的伤:“ 韩尚志这才恍然老哥哥何以突然现身之故:但心中的疑云却愈来愈厚,忍不住道:“我可以问为什么?” “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失魂人!” “这样说来,姑娘上次传告在下的话,也是奉‘失魂人’之命?” “不错!” “在下是否可以见‘失魂人’?” “不能” “为什么?” “时间还没有到!” 韩尚志更加困惑了,这“失魂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底细?她的目的何在?如果能探悉这“失魂人”的来路,也许可以模出些端倪,这事老哥哥或许能告诉自己线索,因为他阅历丰富,想到这里,不禁惶然道:“姑娘可知道‘南丐’‘北僧’和‘血骷髅’相斗的结果如何?” “死里逃生!” “血骷髅放过他们……” “不!另一位丐帮尊者突然现身,惊走了‘血骷髅’!”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丐帮尊者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惊走不可一世的“鬼堡主人”,老哥哥在帮中,已算是辈份极尊,难道…… “那丐帮尊者是谁?” “失踪了四十年的‘宋铁拐’是‘南丐’的师叔!” “哦……那岂非是百岁开外的人了?” “不错!” 韩尚志心里忽生奇想,这“宋铁拐”既能使“血骷髅”望影而逃,那功力岂非骇人至极,如果自己能拜在他门下…… 自己得灵龟输以百年功力,又得“灵龟上人”所遗武功,竟然不堪“血骷髅”一击,那这位丐帮奇人的功力,必已登峰造极,盖古凌今! 他知道“有心人”不会告诉自己什么,在此等于虚耗时间,还是先找到“南丐”,一查“失魂人”的来历是上策,当即地抱拳道:“姑娘盛德,在下记住了,就此告辞!” “你……要走了?” “是的,哦,还有我那拜弟小叫化现在何处?” “可能还守候在前边林中等你!” 韩尚志直觉的感到小叫化对自己的情谊,超过了同胞手足,登时恨不能马上就找到他,举步便要…… “有心人”纤手一抬到:“阁下慢走!” “姑娘还有话要说?” “你身边带着的一半‘拂手宝签’……” 韩尚志不由脸色大变,骇然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怎么样?” “这东西从何而来?” “你想怎么样?” “别紧张,如果我有心要你那东西,在你昏迷之时,早到手了,‘失魂人’在为你疗伤之时,偶然发现你带着这武林瑰宝!” “那告诉你,这是先师遗赠之物!” “令师是谁” “未便奉告!” “好,不过这东西如落人江湖人眼中,势将引起一场武林纷争!” “如果姑娘不说,白不会传入江湖!” “失魂人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请讲?” “她要你立刻去访‘鬼堡主人’!” “不错!” “姑娘不是曾代她传言,不许在下向‘鬼堡’索仇吗?” “这不是索仇,是你拜访主人!” “拜访,会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待我能有力量摧毁‘鬼堡’之时,我会去!” “她要你现在就去,这对你报仇也许有好处!” “她不说明原因?” “没有!” “那对不起,歉难从命!” “任性的结果,对你没有好处!” 韩尚志冷冷的道:“在下做事自己可以作主,不必别人费心”说着一弹身,从“有心人”身侧冲出石洞,回首道:“援手之德,将来必有所报!” 身形再起,疾奔而去。 “韩尚志,我还有话说……” 身后“有心人”大声的叫着,但他充耳不闻,朝不远处的一片密林射去。 林中,一株大树之旁,卷曲着一娇小的人影,韩尚志心中一动,上前一瞥,竟是自己的拜弟小叫化东方慧,只见他口角溢血,又眸紧闭…… 韩尚志这一骇非同小可,忙俯下身去,口里惶急的道:“慧弟,慧弟,你怎么了?” 小叫化猛然一睁眼,狂喜的道:“志哥,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会永远见不到……” “什么?” “你的伤好了?” “是的!” “有心人给你疗伤……” “不是,是‘失魂人’……” 小叫化惊呼一声道:“什么,失魂人?”又蓦地警觉自己失态,强按住激动的情绪,又道:“她……她向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是‘有心人’事后说的!” “啊!”小叫化松了一口大气。 “慧弟,你认识‘失魂人’?” “没有……不认识,只是……只是……”小叫化想起“失魂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不敢再回想,那对她太残忍了。 韩尚志见小叫化吞吐的神情,诧然道:“慧弟,只是什么?” “没有什么,在你被‘有心人’带走之后,她最传言要我在此等你,却末现身,开声而不见人,我也不知道‘有心人’是什么来路!” “哦,慧弟,你受了伤?” “是的!” “伤在何人之手?” “阴煞莫秀英!” 韩尚志大惊失色道:“你被‘阴煞莫秀英’所伤?” “是的!” “哼!有一天我要先把她打得口喷鲜血,替你出这口气。然后再毙了她为武林除去这一个祸害!” 小叫化慰然一笑道:“志哥,你打得过她吗?” 韩尚志先是一怔,既而剑眉一挑,道:“总有这么一天!哦!对了,慧弟,我见你数次与人交手,掌指刀剑都不能伤,你究意练了什么奇诡的怪功?” “这个,我……我……”说着,把破衣一揭,露出一件雪白的里衫道:“就是凭着这个!” 韩尚志不解的道:“这是什么?” “护身宝衣!”“护身宝衣?” “昭,不过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 “我还会对谁说,这‘护身宝衣’真的有这等妙用?” “当然!” “你在骗我?” “何以见得?” “你既有护身宝衣,为什么会伤在‘阴煞莫秀英’之手?” “因为她的功力太高,护身宝衣虽说能避刀剑掌指,但也有一个极限,比如碰上宝刀宝刃,或是功力高绝之辈,又当别论,不过话得说回来,若非仗着这件宝衣护体,我早已死在‘阴煞’的掌下了!” “听说‘阴煞莫秀英’与人交手不过三招,如能接得下她的三招而不死,就算摆脱死神之手了?” “不错,我是挡了她三掌!” “她为什么会对你下手?” “阴煞每年现身江湖一次,要杀足一百人才收手,凡是武林中人,碰上了她,算是煞星照命!” 小叫化说着,要待坐起身来,上身仅起了—半,便又啊呀一声,躺下了去,韩尚志面色一紧道:“慧弟,我先察看你的伤势,然后再助你疗伤!” 口里说着,伸手就要解东方慧的衣衫,东方慧急用于挡住韩尚志的手道:“不用!不用……” 韩尚志不禁愕然道:“慧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叫化东方慧尴尬的一笑道:“我自己有疗伤之道……” “但让我看看伤势也不要紧呀?” “不!” “你又不是女人,难道……” 这句话说中了东方慧的心痛,使得她芳心剧跳,粉面痛红,但因她经过化妆的原故,脸上油垢遮掩了她的神情,是以韩尚志无法发觉。 本来她游戏风尘,心怀坦荡,与韩尚志相处,也十分泰然,但自被神秘的“有心人”点破行藏,又经“失魂人”那么—说,突然变得敏感起来。目前,她不能泄露真相,韩尚志痛恨女人,她怕一旦被他发觉,也许他会拂袖而去,那将是她所不能忍受的,从见第一面起,她的芳心已然暗自默许! 但,另一个可怕的身影,在紧紧地压迫着她,“失魂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你应该悬崖勒马,多情自古空遗恨……” “为什么?” 她忘其所以的脱口叫了起来。韩尚志一怔神道:“慧弟,你说什么?” “哦……没……没有什么,现在,我要开始以本门心法疗伤,请你替我护法!” “我助你一臂之力,岂不事半功倍?” “不成,万一有人闯来,那岂不弄巧反拙!” 韩尚志无话可说,只好点了点头。 小叫化东方慧咬牙坐起身来,双膝盘好,开始以本身真元疗伤。 韩尚志静静地坐在—旁,“有心人”神秘的影子,又上心头,他在慢慢思付“有心人”所说的令人迷悯的话,但,愈想愈感到困惑,莫测…… “有心人”是奉“失魂人”之命传话给自己,所以问题的重心该是“失魂人”,但“失魂人”这古怪的名字,他前未之闻! 为什么自己的—切对方了如指掌? 为什么对方主动的来为自己的疗伤?为什么对方—再要自己不向“鬼堡主人”索仇? 为什么忽然又要自己去拜访“鬼堡主人”?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虚? “鬼堡”本身在武林中是一个恐怖的谜: 鬼堡主人“血骷髅”功深不可测! 就在韩尚志限想出神之际———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遥遥传来。 韩尚志从迷悯中惊醒过来、双目电张,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但林木太过茂密,无法透视及远。 沙沙之声,愈来愈近! 韩尚志站起身来,但当他瞥见拜弟东方慧,顶上白气隐隐,行功正在吃紧关头,又不敢摹然离开。只全神注视着脚步声所传来的方向。 人语之声,隐约飘来一一 “那小子重伤将死,被那小要饭的带走,经飞讯各路分坛拦截,竟然失去了踪影,难道上了天不成?” “多份仍在这树林之内!” “但我们已搜了半日?” “好歹总要搜遍这一片森林,才参交令!” “冷面人劈死任堂主,坏了本教的大事……” 韩尚志一听,来的竟然是“天齐教”中人,而且是为了搜寻自己和拜弟而来,登时杀机上脸,心想,奇怪,自己被“血骷髅”击伤之时,“天齐教”的高手电已离开,怎么会…… 沙!沙,沙!脚步声已近至十丈以内,树隙间隐凶可见人影晃动。 韩尚志心念电转道:“可不能让他们欺近,慧弟此刻受不得于忧!” 心念之中,正待弹身…… 蓦然—— 凄绝人环的惨嗥声,撕空而起,令人闻之毛发俱竖,心胆皆寒: —声—— 两声—— 三声—— 十余声之后,才告寂然。 韩尚志心头大震,猛一弹身,向惨嗥声所传之处射去。 一看呆了! 第4章 阴煞 只见十四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林中,每一具死尸都是被抓碎天灵,有的尚在泊把冒着鲜血,与脑浆红白相间,厥状之惨的令人不忍目睹。 韩尚志呆了一阵之后,喃喃的道:“阴煞莫秀英!”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不久前桃林之内,同样的一幕。 这种杀人手法,可说是残忍到极点。 “天齐教”的高手,本来是要搜索自己和拜弟东方慧,想不到却遭“阴煞”毒手。 奇怪的是竟然不见“阴煞莫秀英”的影子,自己在十丈外的林中,她决无不发觉的道理,以她残毒的生性,会放过自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破风之声,倏然传来! 韩尚志不由心头一紧…… 刷!刷!刷!四条青影,泻落当场,赫然是不久前围攻老哥哥“南丐”的“天齐教”。 八个青衣老者之中四个。 韩尚志登时俊面一寒,带煞目光,冷冷地照定四个青衣老者。 四个青衣老者,一瞥地上的死尸,同时惊“噫!”了一声,面现骇极之容,其中一个三角脸的老者突地朗指韩尚志道:“冷面人,想不到阁下是‘阴煞莫秀英’的传人……”韩尚志一愕,回过神来,对方怀疑自己是下手的人,冷冷的道:“你说什么?” “阁下的手段够狠!” “你再说一句,我活劈了你!” 四老者齐齐怒哼一声、各站一个方位,把韩尚志围在核心位置,三个青衣老者的掌风,毫发之差,全告落空。 韩尚志乘闪身反转之便,再度逼出一掌!快!快得犹如电掣。 “砰!”又是一声闷哼,迎面的—个青衣老者,掌势尚未全收,骇人劲道,已罩身而至,登时口角溢血,迟到八尺之处,摇摇欲倒。 另两个老者,寒气大冒,他们看出“冷面人”的功力,竟然比“南丐”还要高出—筹,一时之间,不敢猝尔出手。 韩尚志对“天齐教”本有一番隐恨,因为她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改嫁天齐教主,再加上该教对丐帮的鬼幅阴谋,更是恨怒交加,大喝一声:“你两个也得受点教训!” 喝声中,双掌分劈而出,同时攻向两个青衣老者。 两个青衣老者,不敢硬接,刷!的朝两边移开八尺,一旋,从左右反击过来。 韩尚志双掌疾收,一式“擂鼓撞钟”,向左右分迎。 “波!波!”两声大响,两老者同时被震退—丈之多,登时额角沁汗。 韩尚志一旋身,扑向左面的老者,“灵龟一式”电闪出手…… “躺下!” 惨哼声中,那左面的青衣老者,应声而倒。 右面的那老者,不禁惊魂出窍! 韩尚志霍地回身,攻向右边的老者,“灵龟二式”又告出手。 “砰!”夹着一声惨哼,那老者连对方如何出手都看不出来,便已被震得飞泻而出,栽落一丈之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两个伤势较轻的老者,扶起另两个伤重的老者,其中那三角脸老者狞声道:“冷面人,这笔帐本教会向你师徒索讨的!” 韩尚志怒哼一声道:“你敢再把本人和‘阴煞’连在一声,我要你们四人血溅当场!” 突然一 一个冷冷的但极娇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冷面人,‘阴煞莫秀英’难道辱没了你?” 韩尚志陡然一震,电掣回身,一看,不由惊得退了两个大步。 距自己不及两丈之处,站定了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美妇,美得像一朵盛开了的牡丹,正望着自己微微而笑,他对女人下意识的感到憎恶,然而这美妇却使得他心头一阵荡漾,面孔不自禁的发热,她太美了,美得像画中人,尤其那双眸子,像在喷着火焰。 她是谁? 竟然能欺近到自己身后二丈之内而不被自己发觉? 四个青衣老者,齐齐面现死灰,在一旁咳嗽不已。 中年美妇露齿一笑,有如春花乍放,韩尚志心里又是怦然而跳。 听方才她发话的声音,应是豆蔻芳华的少女,想不到她已是三十过外的妇人。 韩尚志一敛心神,俊面一片冷漠,寒飕飕的道:“尊驾何人?” 美妇人笑吟吟的道:“阴煞莫秀英!” “阴煞莫秀英”五字出口。使韩尚志蓦然心惊,不可一世的女魔,竟然是这么一个天仙也似的美人,谁能相信。 “尊驾真是的‘阴煞莫秀英’?” “你认为不是?” 一句话反问得韩尚志哑口无言。 四个青衣老者,互望了一眼,转身就待离开…… “回来!” 声音娇嫩悦耳,但听在四老者耳中,不啻是魔音鬼语,各打一个冷颤,停下身来,惊怖的望着“阴煞莫秀英”。 “阴煞莫秀英”笑态依然的道:“天齐八宿,怎么只来了四个!” 韩尚志这才知道四个青衣老者,连未现身的四个,叫做“天齐八宿”。 “阴煞莫秀英”一顿之后,又道:“没有我阴煞的示下,公然就敢离开现场,哼……” 这一哼,哼得四个老者全身一颤。 “不过,算是你等命大,照往例本人杀人不过百,地上的十四人已恰好凑足百人之数,你等算是福星高照。” 韩尚志恍然大悟“阴煞莫秀英”原来已杀足百人,所以才不向自己下手,但这女人美如天仙,毒逾蛇蝎,杀人在笑谈之间。 “不过……” 这“不过”两字,预示着还有下文,四老者又是一震。 “阴煞莫秀英”向韩尚志一指道:“本人向来不掠人之美,这位哥儿是否愿放过你们!” 四老者的目光转向韩尚志,他们这才知道“冷面人”并非“阴煞”之徒。 韩尚志哼了一声道:“你们滚!” “阴煞莫秀英”立即接口道:“你们可以走了,不过寄语你们帮主,明年的一百条人命,本人要在‘天齐教’选取,因为你等刚才说过要索讨血债,这算是一个儆戒!” 韩尚志心里为之一寒,她说出来轻描淡写,简直不把杀人当回事。 四老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掉头狼狈鼠窜而去。 “阴煞莫秀英”转面向韩尚志道:“冷面人,那边疗伤的小叫化于是你什么人?” “在下结拜兄弟!”口里说,心中不免暗地一惊,原来这女魔早巳发现自己二人。 “喂,不错,他能接我三招而不死!” 这下勾起了韩尚志原来的气愤,冷冷的道:“在下拜弟蒙你厚赐……” “怎么样?” “我老哥哥也蒙你高招!” “谁?你老哥哥是谁?” “南丐!” “阴煞莫秀英”笑得花枝乱颤的道:“老要饭的是你老哥哥,小要饭的是你拜弟,如此说来,你也是个要饭的?” 韩尚志被她这一调侃。怒意更炽,冷哼了一声道:“我已答应了他们一件事!” “什么事?” “照样要把你打得口喷鲜血!” “阴煞莫秀英”先是一楞,既而一阵前仰后合的狂笑道:“冷面人,你?凭你要把我打得口喷鲜血?” “不错,我还要杀你为武林除害!” “哈哈哈哈,冷面人、你不是在说梦话?” “你不妨试试!” “阴煞莫秀英”粉面笑意更浓,柔声道:“冷面人,你别认为我已杀足了百人之数,必要时,我仍然要杀人!” 韩尚志傲然道:“这吓不倒在下!” “当今之世,敢夸口要把我‘阴煞’打得口喷鲜血的只有一个人,但,是否能办得到,还在未定之天!”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谁?” “鬼堡主人‘血骷髅’!” “什么,你被‘血骷髅’打得口喷鲜血?” “谁说的?” “你!” “我什么时候说?” “现在,从你的话中,我这样判断,因为你曾在白水通信‘武侯祠”之内,和‘血骷髅’交过手!” “阴煞莫秀英”笑容一敛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在祠外林中得悉的!” “那你错了!” 韩尚志不由一怔道:“我错了,为什么?” “那不是真正的‘血骷髅’!” “你说是别人冒充的?” “不错!” 韩尚志错愕得莫知所以,向后退了两个大步,“血骷髅”竟然还会有人冒充,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那自己的血诲仇家,到底是真的“血骷髅”,还是假的“血骷髅”呢?“失魂人”要“有心人”传言不许自己向“鬼堡”索仇,师叔“毒龙手张霖”自绝之前,要自己不要寻仇!这为了什么? 这其中究竟有些什么蹊跷? “冷面人,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你的话是否可靠!” “告诉你,真正的‘血骷髅’十八年前、愚夫妇合手能挡他三招、如果单打独斗。只能接得下一招,而那天‘武侯祠’中的‘血骷髅’与我战至百招,仍是平手,最后,他自动的溜了,所以我断定他是冒充的、同时,‘血骷髅’不现江湖已十多年!” 韩尚志更加迷惘了,但有一个事实,无论是真假都好,自己决非其敌手,“阴煞”既然自承与假“血骷髅”百合不分胜负,那自己根本就不是她敌手,想到这里,不由后悔方才把话说得太满。 “阴煞莫秀英”粉腮笑容又现,幽幽的道:“冷面人,你是否真的要和我打一架?” 韩尚志话已说在前面,以他的冷傲之性,当然不愿示弱,冷冷一颔首道:“当然!” “你要把我打得吐血,然后再杀我为武林除害?” 韩尚志愤然道:“不错,既使现在不能,总有一天会的!” “好,有志气,不过,如果你今天不能活着呢?” 韩尚志心中一寒,但仍面不改色的傲然答道:“那就算是命运!” “阴煞莫秀英”面色一整,沉声道:“冷面人、我发现你在十四个天齐教之众之先,而且也听到你对那小叫化大发狂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韩尚志仍然冷若冰霜的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长像,傲气、使我回忆起二十年前一段幸福日子,所以我打破惯例,没有向你下手!” “可是在下不领这份情!” “谁要你领情、你今天非要动手不可?” “昭,在下渴欲领教!” “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你能接我三招,我‘阴煞’除了杀夫仇之外,不再杀人!”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老哥哥能接你三招,我就接不了,当下反问到:“如果在下接不下呢?” “你拜我为师!” 韩尚志俊面—变道:“办不到!” “怎么,我己预知必然接不下我三招?” “不管怎么样,我韩尚志岂能拜女人为师,尤其是你!” “你不愿接受这赌约?” “不愿意!” “如果我用强呢?” “你办不到!” “你有这自信?” “哼!” “那你就试试看!” “明煞莫秀英”看字方落,娇躯一晃,纤纤玉掌,拍向韩尚志天灵,这一拍之势,自似缓慢其实快极,而且出手的部位,诡异至极,使人有封挡无从之感。 韩尚志念未转,掌影已临面门,这一掌如被拍上,势非天灵尽碎不可,急切里本能的一挥手,这一挥手,无形中已使出“灵龟三式”中的奇招。 惊“噫!”声中,阴煞莫秀英玉掌乍收又放,再度拍向对方脑门、变势之速,快得有如一瞬。 韩尚志在挥掌封拦之际,同时身形后挫,无巧不巧的毫发之差,避过了对方的第二掌。 “冷面人,果然了得,还有一招!” 喝话声中,“阴煞莫秀英”双掌齐出,拿至中途,忽变为爪,一抓面门,一扣腕脉,快、捷、狠、辣,世无其匹。 韩尚志左掌护住面门,右掌由上而下横截,身形跟着一拧 “嗤!”挟以一声惊! 韩尚志胸衣尽裂,藏在怀中的那只“佛手宝笈”,锵的掉落地上。 “拂手宝笈!” “阴煞莫秀英”狂叫一声,伸手便朝地上抓去。 韩尚志心里这一急非同小可,眼看出手抓取已是无及,情急之下,朝地上猛劈一掌,但,他出手虽快,终竟慢了一着,“阴煞”已抓住“佛手宝笈”退身丈外。 “‘佛手宝笈’!‘佛手宝发’……?” “阴煞莫秀英”忘形的喃喃叫着,一阵检视之成,又自言自语的道。 “不对!不对!这是右手……” 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痉挛,额角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这“佛手宝笈”乃是“灵龟上人”的遗物,如果在自己手中失去,将何以对亡师的英灵,何况他早已把报仇的希望,奇托在这“佛手宝笈”之上,只要寻到另一只,练成“须弥神功”,何愁“血骷髅”功力通天,虽说杏茫,但总是一个希望,余外,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路子,能练成足以超越“血骷髅”的武功。 “阴煞,还我!” “阴煞莫秀英”头也不抬的道:“还你,这么容易?” “你当真不还?” “你待怎样?” “我与你拼了!” 身形一划,“灵龟三式”电闪出手,他真己存心拼命。 “阴煞莫秀英”娇躯一闪,轻轻脱出奇招绝式之外,冷冷的道:“讲打,你还不配跟我动手!” 韩尚志收势站立,全身簌簌而抖,的确,他要想从“阴煞”手里夺回师门遗宝,势比登天还难,但他又不甘心罢手。 “阴煞莫秀英”粉届一变,顿现凄然之色,幽幽的道:“冷面人,你放心,这东西我不要你的,不过我们坦白的谈一谈!” 韩尚志心中稍安,道:“谈些什么?” “首先,这‘佛手宝笈’你从何得来?” “师门遗物!” “令师是谁?” “灵龟上人!” “什么,你再说一遍?” “灵龟上人!” “你把我阴煞当三岁孩童?” “什么意思?” “灵龟上入成名在百年之前,难道……” “在下偶获他老人家坐化之所,承受了他的遗泽,尊之为师,难道不可以?” “哦!你可知道这‘佛手宝笈’还有另外一只?” “知道,这是右手,另外还有一只左手!” “阴煞莫秀英”粉腮大变,那双可以融化任何一个男人的眸子,突然泪光晶莹,凄声喃喃的叨念道:“左手!左手!……” 韩尚志顿时心如鹿撞,难道“阴煞”知道左手的下落,不由激额的脱口道:“左手怎么样?” “它夺去了我的幸福!” 韩尚志骇然道:“在下可以知道吗?” “阴煞莫秀英”一拭泪痕,怨毒的道:“你听说过阳煞高土奇没有?” “听说过,那是尊夫,与你是壁人一对!” “十八年前,我夫妇无意之中,获得‘佛手宝发’的另一只,参研之下,发现‘佛手宝笈’应该是一对,于是我夫妻协议分头查访,我向北,他往南,约定一年为期,无论如何均须赶回家中相聚……” 韩尚志忍不住接口道:“结果尊夫没有回来?” “不错,他没有回来,一年,两年,三年……我等了十五年,在痛苦忧伤中等待了十五年,冷面人,十五年的时间不算短?” “啊!” “我无法再忍耐,我出江湖,忽然听人传说尊夫已然被害,我也早有这个想法,但我查不出凶手,于是……” “于是你开始杀人,每年一次,每次一百?” “不错,你的目的借此引那仇人出面!” “你不嫌太残忍?” “残忍……哈哈哈哈!我被剥夺了一生幸福,难道不残忍?” “也许尊夫还在人间2即使真的如传言所说,也该尽力查访凶手,岂能滥杀无辜,如果对方不是正道之士,你杀尽武林中人。他也不会现身!” “阴煞莫秀英”恨恨的道:“我有生之日,决不停止行动!” 韩尚志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道:“那只左手呢?” “随尊夫一齐失踪了!” “哦!” 韩尚志宛若当头被淋了一盆冷水。 “冷面人,你对另一只‘佛手宝笈’似乎很想得到” “在下确有这个意思!” “我们来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以一年为期,你我分头查访尊夫失踪之谜,如你得到线索或查出真相‘佛手宝笈’两只全算你的!” 韩尚志不由精神一震,道:“如果是尊驾你自己查出呢”? “奉送!” “如果尊夫被害,东西已落入他人之手……” “我报仇之后,照样奉送!” “万一尊夫仍在世间呢?” “不管怎样,全属于你!” “那这—只现在可以还在下了?” “不!” 韩尚志俊面一寒道:“为什么?” “我暂时保留,如果—年之内没有任何线索的话,我毁了它:“ “这是在下之物,你凭什么毁了它?” “留着它也许会酿成另一件悲剧!” “你不能……” “就这样决定了!” “如果你毁了它,我会要你的命?” “阴煞随时候驾!” 韩尚志空白愤火中烧,却莫奈其何,他功力与对方悬殊太大,当下咬牙道:“如果在下找到线索,到什么地方找你?” “勾漏山!” “好,一言为定,不过还有一句话事先声明,尊驾对我拜弟和老哥哥的厚赐,这笔帐有一天仍然要结?” “恭候!” “阴煞莫秀英”深深地瞥了韩尚志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冷面人,希望不久再见,预祝你赌约胜利!” “在下如得胜,也是尊驾的满足!” “不错,咱们胜败两不吃亏!” 娇躯晃处,“阴煞”如鬼魅般没入林中、转眼不见! 韩尚志望她消逝的方向直发楞,他满以为得了“灵龟上人”的功力之后,可以快解恩仇,想不到比起仇家来,仍然差得很远,单只这美如天仙的“阳煞”,身手就比自己高出数筹。 他喃喃的自语道:“是的,我必须—全力搜觅‘阳煞高士奇’的生死下落,赢取一双‘佛手宝笈’,练成绝世神功,才可以谈得上报仇两个字!” 但,“阴煞”失踪了十八年,偌大武林去觅线索,何异大海捞针。 想到血海深仇,使他联想起“阴煞”说过的一句惊人的话:“……血骷髅是假的……”,然而事实果真如此的话,真正“鬼堡主人”功高不可测,难道又能忍受别人冒名为恶? “有心人”也曾告诉自己:“……丐帮隐遁多年的‘宋铁拐’,突然现踪,惊走了‘血骷髅’!……” 以此推论,“血骷髅”而被惊走,“阴煞”的看法,有些可信。 但,何人有如此大胆,敢冒“血骷髅”之名,公然招摇呢? 这又是一个谜中之谜! “失魂人”为什么要自己拜访“鬼堡主人”?在自己功力未敌对方之前,岂非是自投罗网。 正当韩尚志想得入神之际—— 数声凄厉的惨号,突告传来。 韩尚志不由心头巨震,暗道一声该死,他竟然忘了正在运功疗伤的小叫化东方慧。一弹身奔回原地,目光扫处,不由亡魂尽冒。 拜弟东方慧已经踪迹不见。 鉴于“天齐教”的高手,入林搜索自己和东方慧,来的,当然不止被“阴煞”杀害的这一路,如果东方慧果真是被“天齐教”所掳,或是碰到了什么意外的话,自己岂不是百死莫赎,遗憾终生。 自己一时大意,疏忽了守护,慧弟在疗伤之际,虽三尺童子亦可制他于死地2我虽不杀慧弟,慧弟由我而死…… 韩尚志越想越觉胆寒,如果说东方慧是功毕而自动离去的话,至少,他得叫一声,找一找,决不会悄然而去。 同时,适才的惨嗥声何来呢? 他惶急的在林中飞驰,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突然—— 就在距他和东方慧原来停身之处,约五十丈的林间,他发现了五具尸体,每一个尸体的后脑上,嵌了一片树叶,显然这树叶就是致命的东西。 摘叶伤人,飞花碎石,这种功力非绝顶高手莫办! 那杀人者是谁呢?小叫化东方慧当然没有这高的功力,同时死者是否与东方慧的突然失踪有关,也是一个谜! 一时之间,韩尚志感到犹豫无主。 小叫化东方慧与他情逾手足,他对他的关怀甚过对自身的关切。 就在此刻—— 一种金属叩触地面的“叮!叮!”声,隐约传来,像是出林而去,错非是韩尚志这种功力,换了旁人,恐怕不易听得出来,这声音传得突几,韩尚志心中一动,当下毫不怠慢,身形一展,向那声音追去。 林木渐稀,林外官道隐约可见。 只见一个独脚老丐,手持打狗棒,出林走向官道,每跳动一步,就发出“叮!”的一声,如银乱发,显示出这老丐年事已高。 韩尚志一阵疾赶,说也奇怪,任他展尽身法,竟然无法追及老丐,双方总是相隔五丈左右,老丐打狗棒一点地面,独脚一跳,“叮!”总是十丈开外。 追了半刻,双方仍是那个距离! 这一来,韩尚志傲性大发,把“浮光掠影”身法,展到极限,捷逾一缕风中的谈烟,那老丐恍如未觉,只是“叮!叮!”之声,更密一些。 韩尚志大是骇然,丐之中,那来这等高手,看样子,这老丐的功力,超过老哥哥“南丐”甚多! 这老丐既有这等身手,当然不会不发觉被人跟踪,但,他连头部未回。 蓦地,韩尚志记起“有心人”曾告诉自己,在自己受伤的当日,一个丐帮隐遁了四十年的尊者“宋铁拐”,突然现身,惊走“血骷髅”,救了“南丐”“北僧”,莫非他就是老哥哥的师叔“宋铁拐”。 心念之中,冒叫一‘声道:“前面可是‘宋铁拐’老前辈,请留步!” 声落,那白发丐果然停身回头。 韩尚志身形猛刹,在老丐身前停下,长身一揖道:“冷面人这厢有礼!” 那老丐枯瘦如柴,只剩下一层黝黑的皮包着骨头,双眼深陷,闻言之下,眼皮一翻,两道慑人的精芒,朝韩尚志一扫,韩尚志暗道一声:“好积湛的内力!” “免礼,你叫冷面人!” “在下是!” “你追赶我老要饭的,有什么企图?” “在下与贵帮首席长老‘南丐’有不薄的交情!” “有交情又怎样?” 韩尚志不由一愕,这老丐比自己还要冷傲三分。 老丐又道:“娃儿,你要与我老要饭的套交情,目的何在?” “老前辈是否武林人所称的‘宋铁拐’?” “你怎知老要饭的名号!” “听人说的!” “你有什么目的,快说!”“老前辈是否由后面林中出来” “你已经看到了还问什么?” “晚辈拜弟在林中疗伤时失踪,故尔……” “你认为老要饭的吃了你那拜弟?” 韩尚志看在“南丐”份上,一再容忍,而对方却越说越难听,不由声音一变道:“晚辈请问老前辈曾见有什么人进来密林?” “不曾!不曾,老叫化没工夫和你扯淡!” 说着一转身…… 韩尚志身形一晃,横拦在“宋铁拐”前面。 “咦!娃儿,你想阻老化的去路?” “阻路不敢,但希望老前辈见告一声?” “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弟的下落?” “我老化子没有看到!” “林中五具尸身,被树叶射中手脑而死,是否老前辈……” “废话,我老化子已四十余年不开杀戒!” 韩尚志心中懊丧万分,看样子“宋铁拐”确实不知拜弟下落,还是急速另觅线索为止,当即一揖道:“既然如此,晚辈告辞!” “且慢!” “老前辈还有话吩咐?” “看你这追赶老叫化的速度,功力已是相当火候,你师出何门?” 韩尚志心切东方慧的安危下落,不愿拖长时间,当你简括的道:“晚辈曾获奇遇,得到武林前辈‘灵龟上人’的遗留功力!” “啊!” 韩尚志忽地想起一事,道:“晚辈听人说老前辈曾惊走当代魔尊‘鬼堡主人血骷髅’……” “宋铁拐”神情一黯,愤然道:“别提了,老叫化从此永不出江湖,‘宋铁拐’之名,从此勾消!”随着神色又是一变,哈哈一阵狂笑道:“真是废话,这些事何必与你后生小辈提及!” “叮!”人已从侧方射出十丈之外。 韩尚志大惑不解,但身形去本能的疾掠过去…… “叮!叮!”,人已在数十丈外。 这种快法,令人叹为观止,转眼之间,“叮!叮”之声渐杏,人由大变小,变成一个小黑点,终至消失在官道尽头。 韩尚志自知追之不及,只好作罢,但心中又加了一重疑云,“有心人”曾人“宋铁拐”尚未现身,“血骷髅”已望影而逃,而他却又说永不必履江湖的话、莫非这丐帮至上的元老,载在“血骷髅”之手不成。 他想不出其中端倪。 他的思念,又回到拜弟东方慧的身上,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拜弟巳为“天齐教”派出来搜索自己和拜弟的另一拔高手所乘。 “上天齐教!” 他毅然的作了决定。 于是,韩尚志向路人打探一番之后,昼夜兼程,奔赴“天齐教”总坛所在地的“连环套”,他要向“天齐教”要人。 调转笔头,且说小叫化东方慧,坐地疗伤,不久便人人我俩忘之块,对身外所发生的一切变故,毫不知情。 待她功圆果满,睁开眼来,却不见拜兄韩尚志的踪影,心中大感奇怪,这时,正值韩尚志在“阴煞”离开之后,独自觉思的当口,所以毫无声息,东方慧正待出声叫唤,突然,不远处的林中,似有人影晃动。 她连想都不想的便弹身追去。 原来那些人影,是“天齐教”派出搜索东方慧和韩尚志的另一拔高手,由“天齐八宿”中的另外四宿率领,他们早已发现东方慧正在疗伤,同时也发现了“阴煞莫秀英”在十丈外的林中,所以不敢冒然下手,伯惊动了女魔。 东方慧运功完毕,见人影就追,正中那些“天齐教”高手的下怀,将机就计,向外急退,但小叫化功力不可寻常,在五十丈之外,已被迫及。 五条人影,停步转身,半言不发,疾扑小叫化东方慧。 东方慧莫名其妙的跟对方动上了手。 这五人是“天齐教”二流高手,功力已有相当火候,一方面怕惊动“阴煞”,他们不知道“阴煞莫秀英”已经离开,另一方面,又急欲擒住小叫化缴令,所以出手即是杀着,数个照面之下,已测出小叫化功力非凡,而且似练有一种不惧掌指的怪功…… 隐在一旁的四个青衣老者,互相望了一眼,齐齐耸身而出。 “天齐八宿”在“天齐教”中是一流好手,眼看小叫化势非被擒不可。 就在四个青衣老者,身形闪动的电光石火之间—— 正在交手的五个高手万突然各发一声凄厉的惨号,倒地气绝。 变生突兀,小叫化东方慧不由惊得呆了…… “天齐八宿”中的四宿,也同时一窒,仔细一看,死者的后脑,各被嵌了一片小小的树叶,登时寒气大冒,心知来了绝顶高手,互相一招呼,飞身而遁。 小叫化东方慧,惊魂入窍之后,连称怪事不已,她不知道以树叶毁去五个高手的是谁,但去知道这异人乃是暗中帮助自己,当下向空一拱手道:“小叫化敬谢援手之德!” 说完之后,不见回音,也就作罢,心里在思索拜兄韩尚志何以会突然不见?她已认出飞遁的四个青衣老者是“天齐八宿”中的四宿,她从而想到“天齐教”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对韩尚志似乎志在必得,于是,她判断拜兄韩尚志极可能是落人“天齐教”人手中,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在自己疗伤的紧要关头,突然离开,久久不回。 于是—— 小叫化东方慧也奔向“天齐教”总坛所在的“连环套”。 一步之差,两人错过了,但又先后奔向同一地点。 且说韩尚志心急如焚,把“浮光掠影”身法全务施展,紧赶疾驰: 第三天午未之交,韩尚志来到“连环套”外。 连环套——由十六座高峰错综排列而成,天生绝地,山里套山,谷内有谷,人进其中,有如进入“八阵图”,极难退身。 韩尚志站在套外,细一打量,只见一道狭谷,夹在两身之间,黝长深邃,再向里可看不出什么来,迎面岩壁之上,三个径丈在小的狂草“连环套”。 略一踌躇之后,弹身进入狭谷。 奇怪的竟然不见“天齐教”中人现身拦阻。 工夫不大,已进入了一里之遥,突然一峰迎面而立,谷道至已尽,暗付,怎么这是一座死谷,但外面分明写的是“连环套”。 谁知奔到那峰壁之前,两端又各现出一道窄谷。 韩尚志暗自点头道:“连环套”,想来这尚是第一环,谷分两岔,他不知奔那个方向才对? 突然—— 八个黑衣汉子,分自两端现身出来,四人一字排开,恰好堵满两边的窄谷口,右边的四人之中,为首的一个冷喝一声道:“来人报名!” 韩尚志用眼左右一扫八个黑衣汉子,寒搜搜的道:“冷面人!” 八个黑衣汉子,同时面上变色,各向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撮口发出一声长哨,谷内登时有了回应,此时被落。 原来那发话的汉子,显得颤栗的道:“阁下就是新近出道的冷面人?” “不错!” “驾临敝教,有何贵干?” “要人!” “要人?” “昭!识相的立即传报,我要见你们教主!” “教主!凭你要见教主?” “如此你们闪开!” 八个黑衣汉子,齐齐蓄势戒务! “你们不让路?” “冷面人,闯谷者死!” 韩尚志怒喝一声,一掌挥向左首的四个黑衣汉子,出掌之快,犹如闪电,劲势之强,骇人听闻! 四个黑衣汉子,各发一声惨哼,如滚地绣球般,跌出两丈多远i右边的四个,这时却发动了攻势,各劈出一掌。 韩尚志连头部不回,右掌—圈,轻轻卸却来势,身形一划,已欺到四人身前,四人骇极亡魂,齐向两侧暴退,韩尚志冷嗤一声,越过四人,朝右首奔人。 谷道迂回,三转之后,面前现出半亩大一块谷地,四条谷道,错综排列。 人影晃处,数约二十的黑衣汉子从四个谷口涌出,当先一个虬髯老者,貌相狰狞,巨口—裂,暴喝道:“何物小子,胆敢闯我总坛重地,报名上来?” “你算什么东西?” “小子你找死!” 如雷喝声之中,虬髯老者双掌一错.欺身直劈。韩尚志冷哼一声,五指电出,闷哼声中,虬髯老者右手脉门已被扣个结实! “带我去见你们教主!” 一旁的二十个黑衣大汉,齐声暴吼,峰涌而上,韩尚志身形不动,左掌疾圈连划,层层劲浪,暴卷而出,闷哼之声迭起,人影一阵散乱,纷纷倒退不迭。 韩尚志到此刻,仍未存心伤人,所以出手留了分寸。 急邃的哨音再传。 四条青影,电射而出,一见韩尚志之面,先是一怔,既而嘿嘿一阵冷笑,其中一个狞声道:“冷面人,这可是天堂有路你不走,难得你自行投到!” 这四人正是“天齐八宿”之四。 “闪开!” 黑衣大汉,纷纷退下,四个青衣老者半月形站立,那原先发话的又道:“冷面人,你是乖乖束手受缚,还是……” “哈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四块料!”话声中,振腕抛出扣在手中的虬髯老者。 四个青衣老者,齐齐怒喝一声:“小子,你找死!”,四道狂随挟雷霆万钧之势,向韩尚志罩身击到。 韩尚志不闪不避,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猛然封出。 一声撼山栗岳的巨响中,砂尘漫卷如幕,劲气余波,撕空有声,四个青衣老者蹬蹬各退了三个大步,齐感气翻血涌,韩尚志也身形疾晃,退了一个大步。 “天齐八宿”是教中一流高手,四人联手之下,竟然不敌“冷面人”,看得一旁的数十教众,齐齐心泛寒意,面目失色。 四青衣老者略不稍停,乍退又进,掌指齐施,凌厉无前的扑向韩尚志。 韩尚志身形一划,迳穿掌影指风而入,“灵龟一式”电疾出手2 “龟龟三式”乃“灵龟上人”集毕生精力研创而成,奇奥绝伦,以目前韩尚志的功力施展出来,对付“血骷髅”“阴煞”等有数几个不世的魔头,虽嫌不足,但对一般武林高手,却绰绰有余。 就在韩尚志划身出手之间,传出两声闷哼,两个青衣老者,抚胸踉跄而退,显然已各中了一掌,另两个老者,大骇之下,抽身暴迟。 韩尚志冷冷地一扫场中各人,然后对那为首的青衣老者道:“在本人还没有起意杀人之前,希望阁下乖乖地带路,见你们教主!” 青衣老者不屑的一哼道:“冷面人,连环套中还没有人活着进来,活着出去!” 韩尚俊面一寒,目中煞光陡炽,沉声道:“你不愿带路?” “办不到” 韩尚志面上掠过一线杀机,但转念一想,在拜弟东方慧下落未明之前,还是隐忍为上,随即冷笑一声道:“如此闪开,看本人自闯!” 话声甫落,断喝之声,倏造传来: “闯,阁下好大的口气,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随着喝话之声,一条人影,从正中谷道之内,现身出来,韩尚志一见来人,不由下意识的感到一怔,对方也是一愕。 原来现身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英俊潇洒,与韩尚志竟然不相上下,只是眉目之间,略显阴沉,是以两人一见,各为对方的仪表一怔。 四青衣老者和在场的二十一个教众,一见少年现身,齐齐躬身为礼,状极恭谨,叫了一声:“少教主!”然后朝旁闪开。 那少年大刺刺的一摆手,然后阴阴的一笑道:“阁下就是冷面人” “不错!” “家父曾派人相请,想不到阁下自己投到!不过,阁下此来,必有目的?” 韩尚志吟哼了一声道:“在下前来要人!” “要人?” “不错!” “什么样的人?” “一个小叫化!” “与阁下的同行,专与本教作对的那一个?” “不错,正是他!” “阁下准知他在此处?” “想来不会错!” “哈哈哈哈,冷面人,好一个想来不会错,本教自开派以来,还没有人敢公然上门寻仇,阁下是随本人进谷听候发落,还是要本少教主费一番手脚?” 韩尚志俊面一寒,沉声道:“请明白答覆在下找的人是否在贵教之中?” “在又怎样?” “请立即交人!” “如果我说不呢?” 韩尚志一听语气,断定小叫化确已被该教擒来,登时杀机上脸,一字一顿的道:“恐怕办不到!” “哈哈哈哈2冷面人,你本身已是瓮中之鳖,还狂吠些什么,想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本少教主成全你……” 你字出口,一道如山劲气,随着卷出。 韩尚志一咬牙,举掌相迎。 “波!”的一声暴震,少教主被震退了一个大步,韩尚志身形一摇即止。 少教主大感骇然,对方的功力修行,竟在自己之上,如果与他硬拼内力,自己必落下风,心念之中,旋身而进,双掌疾抡,幻起千重掌影,猛雨般洒出。 韩尚志冷笑一声,扬掌晃身,穿人如山掌影之中,“灵龟一式”陡然出手。 少教主见对方身法诡异,招式奇幻,竟是武林莫见之学,自己的招式受阻无功,骇然之中,疾退五尺。 韩尚志得理不让,身形再进,“灵龟二式”跟着展出…… 少教主再度电闪飘开八尺,“嗤!”的一声,一只衣袖,被齐肩撕落。 韩尚志连施两式绝招,竟然只撕下对方一只衣袖,心中也感到一凛,这少教主的功力,在“天齐八宿”之上。 少教主登时面笼恐怖杀机,阴喝一声道:“冷面人,三招之内不叫你就地伏尸,本少教主当场自绝!” 韩尚志不由暗自一惊,对方敢夸海口,必有所恃…… 心念未已,只见少教主凝立原地,双掌掌心相对—搓,乍然一掌拍出,一道轻柔的劲风,应一拍之势飘出。 一旁的“天齐教”众,此时个个目瞪如铃,静待事态的发展。 韩尚志蓦觉对方掌风有异,疾挥掌相迎,但慢了一步,对方掌风已然及体,顿觉真气一泄,双掌吐不出劲,登时惊魂出窍,这是什么怪功,竟然能破人真气。 少教主双掌一收,口角擒着一丝阴笑,缓缓举步欺来: 韩尚志大骇,这岂不是成了束手待毙? 情急之下,再运真所,一次、二次、三次,真气又告复聚,心中这一喜非同小可,双掌倏扬,猝然拍出,如涛劲气,轰然有声。 少教主做梦也估不过对方分明被自己所发的“和合神功”破去真气,竟然能出掌反击,但时间却不许他细想。 闷哼声中,被震得倒翻丈外,身形摇摇欲倒,口角沁出两缕鲜血。 旁观的教众,连四青衣老者在内,同发一声惊呼。 原来韩尚志的功力,乃是由灵龟输注,这内力之中,含有部分灵龟的真元,本身已具阴阳互辅的作用,再加上曾浸泡“地脉灵泉”之中三日,脱胎换骨,所以真气散而复聚,这一点,他自己也想不到。 韩尚志杀机已起,就在众人惊愕之间,—闪身,欺到少教主身前三尺之地,单掌上扬,就待劈…… “住手!” 一声娇喝,倏告传来,声音不大,但入耳惊心,韩尚志不期然的收掌后退八尺,举目一看,少教主身旁站定了一个美赛天仙的中年妇人,正以一种特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韩尚志不由心中—震,这妇人的美,可与“阴煞莫秀英”相较而无逊色。 她是谁? 莫非她就是…… 少教主转叫了一声:“妈!” 四青衣老者,和其余的二十一个高手,齐齐俯首躬身,口称:“夫人!” 韩尚志如中雷击,身形一晃,几乎当场栽倒。 她——天齐教主的夫人! 她——自己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在全庄惨遭血洗之后,抛血仇,弃骨肉,改嫁天齐教主。 母子相逢,本是人间极大喜事,然而韩尚忘却心如刀绞。 他的脸色,渐变惨白,目中金花乱冒,脑内—片混沌。 他在心里大叫,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没有这样的母亲,然而,事实岂能抹煞,他想回头出谷,但双脚不听使唤,像是生了根。 他感到他的心像被戳了一刀,在滴血,在刺痛。 耻辱,这是自己终生之耻,韩家历代为之蒙羞。 “赛嫦娥王翠英”眼中的神情,复杂至极,使人无从分折,判别。 场中一时之间静得落针可闻。 少教主狠狠地盯了韩尚志一眼,转头向“赛嫦娥”道:“妈,他就是冷面人!” “昭,我知道!” “孩儿的‘和合神功’对他无效?” “有这样的事,你们退开!” “赛嫦娥王翠英”娇躯前挪一丈,双眼迫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痉挛,虎毒尚且不食儿,难道她真的要向亲生骨肉下手?可能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师叔“毒龙手张霖”曾说在家遭惨变之后,带自己找过她,而她竟然要向自己和师叔下手,为什么,难道人比禽兽还要残毒?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肌肉微见抽动,樱唇紧泯,似在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韩尚志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那声音变得连自己也听不出是发自自己之口,那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是一种怪声: “你是……你……就是……” “赛嫦娥”冷冷的道:“教主夫人!” 韩尚志突然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夹着模糊不清的话音: “教主……夫人……夫人……教主……”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面现惑然之色。 “赛嫦娥王翠英”面色一变,但瞬又恢复冷静之态,大喝一声道:“冷面人,休得在夫人之前发狂!” 韩尚志笑声一歇,咬紧牙关道:“教主夫人,你准备把在下怎么样?” “连环套中,非友即敌,向例没有活口出套!” 韩尚志肝胆俱碎,脑胀欲裂,暗声道:“夫人,你认识‘毒龙手张霖’其人……” “住口,冷面人,你命运已然注定,不必再晓舌了!” 韩尚志木然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世间会有这样狠毒得没有半丝人性的母亲,她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婿再度嘶哑着声音道:“教主夫人,你记得与毒龙手在一道的那孩子……” “赛嫦娥王翠英”粉而剧变,不待韩尚志说完,一欺身,玉掌电闪拍出。 韩尚志木然成疾,话说至此,还有什么不清楚,她是故意装龙作哑,居然向自己出手,念头只半转,只觉胸前一紧…… “砰:“的一声,惨号突起,韩尚志被击飞丈外。 但一股信念,不,是一口怨毒之气在支持着他,一翻身站了起来,“哇!”的一声,口血喷出两丈之多,“赛嫦娥”衣衫,立现无数鲜红花斑,像朵朵桃花。 少教主疾步上前,欺向韩尚志…… “赛嫦娥王翠英”秀眉一蹩,蓦地闪身上前,伸手便点…… 韩尚志已被这惨酷的现实,打击得神志不清,迎着人影,就是一掌! 他虽在重伤之后,但功力末散,这一掌之势,确乎相当骇人。 “砰!” “赛嫦娥”实承一掌,娇躯一晃,手指点出如故! 韩尚志应指而倒。 四青衣老者,闪身上前,躬身一礼,其中之一道:“恭候夫人示下!” “赛嫦娥王翠英”瞥了昏倒地上的韩尚志一眼,冷冷的道:“送入死牢,明天与第五十二批人犯,一同处决!” “遵令偷!” 少教主插口道:“妈,不交刑堂讯问?” “不必了,这小子仅是个年青狂傲之徒,谅来不会怀有其他用心!” 四青衣老者中的另一个,挟起韩尚志,正待…… “赛嫦娥王翠英”突地一扬手道:“且慢!” 随即飞指在韩尚志身上一连数点,道:“这冷面人功力不凡,我先行在此废去他的武功,以免发生意外,传告死牢总管我收押之时,必须再点他的残穴,只解开睡穴即可!” “遵令谕!” 四青衣老者再度躬身,如飞而去。“赛嫦娥王翠英”携着爱子的一只手,转身人谷。 蝤髯老者和于下二十个黑衣大汉,恭送如仪。 就在韩尚志被拎之后不久,—条娇小的人影,来到了“连环套”外。 她,正是乔为小叫化的东方慧。 先后两个时辰之差,她和韩尚志错过了。 韩尚志怀疑她被“天齐教”派出搜寻自己和她的“连环套”同一目的,在彼此寻找对方。 小叫化东方慧,灵巧慧黠,好深知“连环套”无异龙潭虎定,“天齐教”高手如云,若是硬闯,决无幸理。 直在套外一带徘徊到二更时分,才像一头夜猫般的扑入谷中。 她凭机智,躲过了数重卡哨的耳目! 入谷不久,她发觉情形不妙。谷道纵横交错,奔行了半夜,仍是干仞削壁夹峙的谷道,一无所见.而且似乎很多谷道。自已曾行经不止一次! 几个时辰过去,她判断天快要亮了,但仍旧不能越出迷宫般的谷道,她芳心感到无限的焦灼,她想循夺路退身也不可能了,因她已被困在谷道之中。 任她灵慧过人,此刻也感到束手无策。 天亮了! 漆黑如墨的谷道,逐渐开始明朗。 东方慧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维谷,拜兄韩尚志的下落消息,丝毫没有探到,自身反而陷落“连环套”中。芳心的焦灼,莫可言偷。 此刻,她急欲寻觅—个藏身之处,先避过“天齐教”中人的耳目,然后再筹思脱困之计,但,谷壁如刀斧削,高在数十丈之上,以她的功力,根本无法飞升,壁间说漫是藏身之所,连托足的地方都没有。 而最使她焦灼的,并不是本身的安危,而是拜兄,不,应该是一见钟情的心上人的生死下落! 她怕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那样,她将死不限目。 蓦然,—声杰杰怪笑起自身后…… 东方慧骇然回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一个独眼黄衣老者,站在距自己一丈不到之处、来人何时欺近身后,她毫无所党。 独眼英衣老者,独目二转,阴阴的一笑道:“小于,你辛苦了一夜,该歇息了!” 东方慧芳心怦然而震,原来自己在谷道中瞎撞了一夜,瞒不过人家耳目。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人?” “嘿嘿,老夫‘观天神郝昌’本教主护法!” “观天神……” “不错!” “独眼观天,这名号恰当之至!” 东方慧虚身危境,仍不改那刁豁的天性,“独眼神郝昌”老脸一变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你是否为了‘冷面人’而来!” 东方慧心头巨震,拜兄果然在该教之中,惶然道:“冷面人被你们所擒?” “呢!擅闯‘连环套’的,无人能幸免!” 东方慧更觉骇然,激动的道:“闯?是他自己闯来?” “不错,他自行投到!” “现在何处?” “死牢!你小子马上就可与他见面!” 东方慧全身—颤,拜兄竟然被打人死牢,不知这死牢……心念末已,只听“观天神郝昌”又道:“他可以活到日出时分,距现在还有半个时辰” “他……怎样……” “按教规处决” 东方慧脑内嗡的一响,身形晃了两晃,志哥哥半个时辰,就要被处决,以他的惊人功力,尚且被擒,自己何能为力,如果志哥不幸,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被擒与他死在一处,最少,能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自己藏在心中很久了的一句话,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心念之中,狂叫一声,夺路奔向谷中…… “那里走!” “观天神郝昌”一晃身,截在东方慧头里,伸手便抓。 ’他是“天齐教”四大黄衣护法之一,列为教主夫妇之下的特级高手之一,功力自非小可,这一抓之势,其快如电。 东方慧本能的一偏身,肩头已被抓个结实,只一扭,脱出手抓,退后八尺。 “观天神郝昌”不由惊“哦!”出声,这小叫化练是什么怪功,果然传言不虚,掌指刀剑莫奈其何! 东方慧仗着护身宝衣护身,一扭脱身,但对方功力太高,虽然震脱,肩头仍感到一阵隐痛。 “观天神郝昌”—怔之后,狞笑一声,欺身出掌…… “郝护法!” 随着这声娇唤,—个绝色中年妇人,出现眼前。 “观天神郝昌”听声音已知来者是谁,忙收掌后退,肃然道:“属下在,夫人有何令渝?” “处决人犯时辰将届,你即速返坛监决!这小的交给我了!” “尊令谕!” “观天神郝昌”打了一个躬,转身人谷而去。 东方慧一听时辰将届四字,登时芳心如割,狂叫一声,随着纵起身形,想追随“观天神郝昌”的后路进谷。 “回来!” 娇斥声中,小叫化东方慧的身形,被一股绝强的劲风撞落地面。 “赛嫦娥王翠英”,更不打话,娇躯飞风般一转,手出如电,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扣住东方慧的手腕。 “赛嫦娥王翠英”似乎胸有成竹,探手东方慧衣衫之内一点,东方慧亡魂皆冒,芳心尽碎,念头未转,便已失去知觉。 且说韩尚志被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一掌打得口喷鲜血,随即穴道被点,失去知觉,等到他神志逐渐,恢复,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恶臭霉湿之气,扑鼻而来,中人欲呕,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所在? 渐渐,目光恢复了黑暗视物的功能,眼前的景物,由模糊而清朗。 难道我已经死了?他自问了一句,眼前置身之处,是一间宽广五丈的石室,一些黑影在微微蠕动,响起阵阵铁链镣之声,那是人,蓬头垢面,形同恶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司地狱? 他只觉阵阵寒气,从心底直冒,略一转侧,叮当!当啷!自己的双腕上,套了一付手拷,颈子上击着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扣在室壁的一个钢环上。 环扫石牢之中,约有三十人之众,一个个垂头跌坐,双目无神。 韩尚志不由歇斯底里的狂叫道:“我已经死了,死了,死得这么不值,这么凄惨,她竟然对亲骨肉下这毒手!” 他的叫声,引起全牢的囚犯齐齐抬头注目,但,没有—个人开口,也许,他们都被折磨得麻木了。 他在想,竭力的想—— 从暴风雨之夕,师叔“毒龙手张霖”带他到韩庄——他的家。在枯骨堆中,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师叔的告诉了他身世之后,自绝在父亲的遗骨之旁! 韩庄包括父亲在内的二百余具枯骨,尚未收埋!他要待报仇之后,然而…… 之后,他知悉屠庄的血海仇人是当今魔尊“魔堡”主人“血骷髅”…… 结识东方慧,义结金兰。荒林奇遇,闯“鬼堡”…… 这些片断,历历在目,又似乎已非常遥远: 他欠八义帮主之女吴小眉一笔救命之恩还没有还! 他还欠神秘的“失魂人”一段恩,没有报! 义弟东方慧对自己情同手足…… 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置夫仇家恨于不顾,改嫁他人,还对自己下毒手! 他脑胀欲裂,再次环顾一遍石牢,不!地狱! 恐怖: 阴森! 他喃喃地自语道:“我就这样死了,含无穷之恨结束了生命,一切恩怨情仇,从此—笔勾消;我不能死,不能死!啊!命运之神的安排太残酷了……” 他感到周身逐渐麻木…… 突然一一 “卡!”的一声,一道亮光,透人石牢,壁间开了一孔,一个个孔呈现眼帘、是那么眼熟、又是—声“卡!”孔洞盖上,一声轻叹,隐约传来。 “是她,对‘彩蝶李芸香’,我没有死,这里是‘天齐教’的因牢!” 韩尚志几乎失口而呼!一丝意念恢复了! 于是——— 谷道中的一幕,再现心头,吐血,穴道被制,昏迷…… 他试行运气,功力仍在: 他站起身来…… “坐下,别动!” 一个细如蚊纳的声音,传入耳鼓。 韩尚志依然—震,这话分明对自己而发,但目光扫遍石牢每一角落,却未发现任何异状,奇怪、在这人间地狱之中,谁人以“传音入密”、之法对自己讲话? “冷面人,坐下,别动!” 那声音再度传来。 韩尚志心头为之巨震,不期然的依言坐了下来,立即以“传音人密”之法回应:“你是谁?” “我?你听不出来?” “有些耳熟!” “我是‘有心人’!” 韩尚志禁不住心狂跳、又是那神秘的“有心人”。鉴于以往的事实,—种脱困之念油然而生,但他同时觉得骇然,“有心人”怎会到“天齐教”石牢所在? “你是,有心人’?” “不错!” “姑娘现在何处?” “死牢隔室!” “什么?死牢,这里叫作死牢” “不错,你现在‘天齐教’的死牢之中!” “姑娘怎会到了这里?” “不到告诉称的时候!” 韩尚志咽了一泡口水,他想问“有心人”是否为救自己而来,但冷傲成性的他,问不出门,话题一转道:“这里囚的都是些什么人?” “待决之囚!” 韩尚志倒抽了一口凉气,自己也是待决之囚了,脱口再道:“我说待决之囚?” “不错。这些人有的是‘天齐教’对头,有的是教中犯了教舰的教徒,他们在等待着人生的最后一刻!” “在下也是?” “当然!” “姑娘此来。必有目的?” “你说对了,我是有为而来,现在你不能乱动,必须装出功力已失的样子!” “为什么?” “凡进入死牢的人,在进牢之前。由死牢总管废去他的武功……” “但是在下……” “是的,你功力仍在,至于为什么,你日后自知,这是‘失魂人’的安排,我不能向你解说!” “失魂人,姑娘是奉‘失魂人’之命而来?” “不错!” “我想请问姑娘一件事?” “讲!” “我那拜弟小叫化东方慧现在何处,生死如何?” “有心人”停了一停之后,道:“他的生命不会有问题!” “他现在在何处?” “连环套中,但已在‘失魂人’翼护之下!” 韩尚志心头一松,道:“失魂人也到了这里?” “别尽说闲话,你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可活?” 韩尚志不由抨然心惊,激动的道:“多少时候?” “两个时辰,现在是丑时,一到卯时,这死牢中的三十一个死囚,连你共三十二个,将被处决:“ 韩尚志—颗心顿往下沉,一股怨毒之气,冲胸而起,咬得钢牙格格作响,他恨,恨那毒逾蛇蝎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是她下手擒住自己而被送入死牢。当下恨声道:“如何处决?” “天齐教规例,为体上天之德,杀人不流血,赏以全尸,先以毒药把应死的人毒死,然后抛出‘连环套’外掩埋……” “毒死?” “不错!你不必妄想逃脱,囚入死牢的人,死了以后才能出牢,就是说唯有死人才能出这石牢!” 韩尚志“呢!”了一声,默然无语。 “有心人”继续又道:“这死牢建在地底,出口地道机关重重,有近百高手,分层把守,而且被毒死的人,抛出掩埋之际,例由监决人再点死尸‘死穴’,这样万无—失!” 韩尚志终于忍不住道:“姑娘此来,就是告诉自己这几句话?” “还有,你或可得救……” “生死有命,在下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但另外有人却在乎!……” 韩尚志惑然道:“谁?” “失魂人!” “失魂人,为什么?” “你日后自知,她在设法救你,但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失魂人为了救我而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借!”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目前仍然不能告诉你!” 韩尚志缄口无言,这真是令人莫测,令人难以置信的怪事,突然,他灵机一动,几乎忍不住失口而呼,颤抖着声音道:“姑娘,你说死人可以脱出这死牢?” “呢!不错,怎么样?” “在下已有脱身之法!” 第5章 千行珠泪滴滴血 “有心人”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之情的道:“你有了脱身之法?” “不错!” “如何脱身?” “你不是说过只有死人才可以出这死牢吗?” “呢,确实如此!” “办法就在这上面:“ “你说说看?” “在下曾修习过‘龟息大法’……” “有心人”惊奇的道:“什么,你修习过武林失传已久的‘龟息大法’!” “不错!” “我明白了,你准备以‘龟息大法’,控制住全身经脉穴道,混充死尸,出这死牢,对不对?” “你看这办法可行得通?” “可以,不过……”“怎么样?” “死尸拾出死牢,例须由监决人点死尸的死穴,以防万一!” “姑娘大概不谙这‘龟息大法的奥妙,行此法时,全身经穴对闭,气血已停止运行,与死人无异,除了被分尸或利刃穿刺心脏,余皆无碍!” “你这‘龟息大法’能维持多入时间?” “在下练此法时间不久,大概十天决无问题:“ 那太好了,三天足够,在第三天的中午,我会把你从坟中掘出!” “姑娘大德,在下谨先谢过,第三日正午,我会自动苏醒!” “我现在要立即去向‘失魂人’覆命,就此一言为定,记住,假如有人送食物来,你千万不能吃,食物中有制命的毒药,同时,你须装出武功全失的样子,不能露出破绽,否则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在下记住了,还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 “失魂人是否是令师?” “这个……” “有心人”似乎在考虑该不该答覆韩尚志这个问题,半晌才道:“这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她是我母亲!” “失魂人是令堂?” “不错!” “在下屡蒙贤母女大恩,粉身难报!只是在下不明白,贤母女为什么会对……” “这个将来你会明白的,现在时间紧迫,我该走了!” 说完,声音顿杏。 韩尚志激动得浑身发颤,他无法揣测“有心人”母女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同时他联想到自己毒逾蛇蝎的母亲.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就在“有心人”的声音消失后不久,牢壁起了—阵吱吱之声,厚重的牢门起了,接着鱼贯走出十—个人。 两支火炬,被点燃了插在壁问,状同地狱的死牢,布起了一层黯淡的光,照着牢中情形厉鬼的囚犯,反而更显阴森恐怖。 这真是一间人间地狱! 韩尚志打量来人,先头一个正是那俊美而略显阴蛰的少教主,后面是两个彪形大汉,再后是八个手拿食物的黑衣汉子。 八个黑衣汉子进牢之后,立即摆开三十二个大碗,然后把饭菜盛满。 韩尚志不禁打了’个寒颤,暗道:“时候到了,这三十一个死囚将结束这悲惨的生命,这真是惨绝人寰的行为,我韩尚志能脱出生天,誓非摧毁这个“天齐教”不可。 那少年教主目光扫遍全牢,然后停在韩尚志的面上,目光中隐泛阴残之色。 韩尚志不由怦然心惊,他想做什么?难道他要报复失败之辱? 心念之中,那少教主已走近他身前! 少教主阴笑一声,用脚一踢韩尚志道:“小于,你想不到,本少教主现在要照样把你打得口吐鲜血!” 说完举起掌来! 韩尚志登时七窍冒烟,正待……耳边突然响起“有心人”的话:“……你必须装出武功全失的样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按住心火,别过头去。 “小于,冷面大侠,看着我!” 韩尚志真想给他一掌,但,生死攸关,目前他必须活下去,无数的事待他去完成,他不能小不忍而乱大谋,他屈辱的转过头来。 少教主手掌一晃,“拍!拍!”韩尚志脸颊下挨了两下重的,登时口血飞溅,眼中金星乱冒,忍不住脱口道:“有一天我会杀你!” “拍!又是一掌重的! 韩尚志不敢运功抵挡,怕露出破绽,这一掌打得他几乎当场晕绝,血沫又告飞进而出,流得胸前一片湿濡。 少教主得意的一笑道:“你敢再说一遍?” 韩尚志怨毒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开口,心里可是比死还难受。 少教主不屑的道:“冷面人,你要杀我,可惜你没机会了,永远的!” 韩尚志当然明白他话中所指,这些刽子手是来执行死刑的。 两个彪形大汉一挥手,八个黑衣汉子,立即把饭菜在一个囚徒面前放了一碗。 所有的囚犯,眼中闪烁着贪馋的光芒,想是饿极了,抢起碗来一阵狼吞虎烟。 韩尚志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缓缓拿起碗来…… 顾盼之间,惨哼之声此起彼落,所有的囚犯,一个个眦牙裂嘴,在原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韩尚志乘少教主等人目注其他囚犯之际,迅快的把那碗含有剧毒的饭菜,向身后垃圾之中一泼,然后的摔碗,手脚伸动了几下,便寂然僵卧。 少教主再次环视死尸一周,悄然退出。 八个黑衣汉子,随即从牢角拾出四块大木板,把死尸平伏在木板之上,每块木板排。列八具,不多不少,恰好二十二具,然后两人抬一块,由两个彪形大汉前引,走出牢门。 一路穿行过数条石砌遂道,不久之后,升上地面,来在一个偏厅之前。彪形大汉之一,高声道:“恭请监决验尸!” 一个黄衣老者,从厅中步出,行近死尸之前,在尸身的“命门穴”上各戳—指!! “抬去掩埋!” “遵命!” 一行人抬着死尸,缓缓离开。 “连环套”外,一片荒林之中,这时,已掘好了一个大坑,一行人来到坑边,放落木板,然后把尸体一具接一具的抛人坑中,掩上了土,离开了。 在这片荒林之外,一座高岗之上,坐着一个矫小的人影。 她是谁? 正是死里逃生的小叫化东方慧。 她坐在这里,已足足有两个时辰,迟滞而红肿的双目凝视着无尽的苍穹,脑海里是一片空白,似乎这世间的一切。对她都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太阳已升高了数丈,她像是梦呓般的喃喃道:“卯时已过,志哥哥完了!” 接着她站起身来,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志哥哥,你在那里,你为什么离开我!啊!志哥……你在那里?” 一个幽灵般的声音接口道:“你的志哥哥吗?他在……” 东方慧大吃一惊,这声音好熟悉,张目四顾,荒草,乱石,什么也没有。 “你是谁?” “我们曾谈过话,不久之前:“ “你…… 你是‘失魂人’?” “不错!” 东方慧心头惊地想起不久前“失魂人”对自己下过的警语:“……东方慧姑娘,慧剑斩情丝……多情自古空遗恨……如果你不听忠告的话,将在情海之中灭顶……”难道她未卜先知?难道她已预知这可怕的事实?…… “失魂人,我记得曾被天齐教主的夫人‘赛嫦娥王翠英’所制,是您救了我?” “不错!” “东方慧在此敬谢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言谢!” “我想请问您—件事?” “你说好了?” “我那拜兄冷面人现在何处?” “他吗?……他……” 东方慧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全身透过—阵从未有过的寒意,急声道:“您知道他的下落?” “知道:“ “他现在何处?” “他……死了:“ 东方慧身形一个踉跄狂呼道:“志哥哥死了?” “东方姑娘,不要太激动,他是死了!” 东方慧宛若大海失足,焦雷贯顶,身躯连晃几晃,跌坐在地,灵魂似已离开了她的躯壳,在虚无飘渺之间晃荡,浮沉! 她心许的人,竟然死了! 她梦呓般的道:“不!他没有死,我的志哥哥没有死.他不会死!” “失魂人”一声长叹道:“可是,他真的死了!” “您亲眼看到?” “是的!” “您不救他?” “我无能为力!” 东方慧全身起了一阵痉挛,面孔在不断的抽搐,芳心尽碎,沼水,—滴滴……像决了堤般的倾泻而下。 她感觉生命已失去了意义! 终于一— “哇!”的一声,她哭出声来,—声声如猿啼巫狭,怪妇孤舟,摧心断肠,只哭得天愁地惨,日色无光,令人不听! 声嘶了! 泪尽了! 湖水变成了红色,那是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从眼角渗出。 最后一一 变成了无声的抽咽! 的确,生离死别、是人世间最凄惨的事,尤其是誓死相属的爱人! “失魂人”又是—声凄然长叹道:“东方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该珍惜你的身体!” 东方慧缓缓抬起头来,木然的望着天空,哑声道:“他死了、我的生命之火,也告熄灭,还谈什么珍惜!” “你错了!” “我……错……了?” “你应该接受这现实。这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人能够挽回!” “是的,我接受这现实,我生不能与他比翼,愿死后结为连理!” “东方慧姑娘,你又错了!” 东方慧木然的毫无表情的道:“我又错了?” “是的,你要以死相殆,足见你爱他之深,可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点,你这种行为,毫无竟义,是盲目的!” “为什么?” “韩尚志只认你是他的拜弟,至死仍不知你是女儿身,更不知你疾心的爱上了他,你的爱是片面的,所以你的行为亦近盲动!” 东方慧芳心如割,这是实情,志哥哥始终不知道自己乔装改扮,当然更不知自己的这片处女疾情,为什么不早早的向他说明?为什么?现在一切都晚了,可是,办不到呀,志哥哥生平最恨女人,而且,而且自己的身世…… “失魂人”见东方慧久无动静,又道:“东方姑娘,你以为我的话对吗?” 东方慧惨然—点头道:“很对,可是我志已决,心已死,无法再改变我的意愿!” “你决定要以死殉情?” “是的!” “韩尚志英灵有知,他赞成你的做法吗?” “万事只求心安,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觉得该这样做!” “还有,据我所知,你还有老父在堂,他视我是他生命的一部份……” 东方慧惊得直跳起来,“失魂人”何以会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她是神而不是人?这实在令人莫测高深,同时也不免太可怕了。 她自问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身世,连拜兄韩尚志在内,而“失魂人”突然能一语道出,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既已道出,她无法否认,骇然道:“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家事?” “失魂人”轻声一笑道:“我所知道的比你想像的还要多,现在你不必追问为什么,反正我不会告诉你,问题是你是否该顾及养育之恩,同时你一死,你父将如何?” 东方慧芳心一阵绞痛,但仍坚决的道:“是的,我是一个不孝的人,但我情不能自禁!” “好,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做!” “什么事?我相信世间已没有值得我东方慧去做的事了!” “可是这件事除了你任何人也不能替代!” “您说说看!” “为你的志哥哥报仇!” 东方慧惊然而震,这话如醒灌顶,使她神思一清,不错,自己该想到这点,替志哥哥报仇,否则他人死不瞑目。 “怎么样?” “我……我想我自己早该想到的,谢谢你提醒,我还有三件事请教?” “你讲!” “第一,您上次曾忠告过我,要我割断情丝,否则会演成悲剧,是否指的就是现在所发生的事?” “不是!” “不是?难道……” “这只是意外,我以前所说的是另一场悲剧,决对无法避免的悲剧,现在他死了,那悲剧也许不会再上演!” “也许?人已死了,为什么还有也许?” “哦!我……我说错了,不过实事奇幻莫测,谁也无法对某件事作决定的断语!” “您的话令人莫测高深?” “现在也许,将来并不!” 这答覆仍是一句莫测高深的话,东方慧极想发现对方停身之所,但那声音似远又近,答东又西,使人无法捉摸。 “第二,杀死志哥哥的凶手是谁?” “这个……当然‘天齐教主’是元凶,他手下的爪牙只能算是帮凶!” “天齐教主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问题恕我不便答覆,我想武林中恐怕还不会有人知道,你说第三?” “第三,志哥哥的遗体现在何处?” “前面疏林之中,那一堆新土便是,与他同一遭遇的共三十一人之多,被笼统埋在一处!” 东方慧身形摇摇欲倒,但她已没有泪,因为泪已流尽了,虚弱的道:“就在前面林中?” “不错!” “他死状很惨吗?” “不,正好相反,很安样,他是被毒死的,‘天齐教’以上体天主为标榜,在教中依教规处决人时,不流血,不残肢!” “我要去看他最后一眼!” “姑娘,依我看不必了?” “不!” “我还有句话再告诉你,你必须以替他报仇为重,不可糊涂轻生!” “这点我明白!” “再就是以你现在的功力,连教中的黄衣高手恐怕都对付不了。更谈不上报仇,所以建议你回家再练绝艺!” “回家?这一点我慎重考虑!” “好,你可以走了,我也该走了!” “前辈,大恩大德,今生不能报的话,只待来生结草衔环以报了!” 没有回音,想是“失魂人”已经走远了。 小叫化东方慧走后,五丈的一块怪石之后,鬼魁般的冒出一个人影,幽幽一叹之后,自言自语的道:“我这样对吗?不!这样做是对的,虽然我伤害了一颗痴情的心,但,总比预见将来发生的悲剧好得多。” 那人影,又似幽灵般的消失。 东方慧一适奔进疏林,果见一堆略见隆起了新土,方圆三丈。 “这就是志哥埋骨之所了!” 眼前一黑,她栽倒在那堆新土之上。 久久之后,又告悠悠醒转,嘶声道:“志哥,数日之隔。竞成永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斯!” 风吹荒林衰草,发出一片悲凄的沙沙之声,像是与这痴心女子同声一哭。 她俯伏在那堆新土之上,过度的悲哀,使她全身麻木,她像是瘫痪了,她在忍受着戳心刺肝的痛楚,她没有哭,只是嘶哑的微微抽搐,呼唤! “志哥!志哥!你听见我的声音吗?……” 句句断肠痴心语、使人不忍卒听。 “志哥,我要再看你一眼,让你的容貌在我的心板上更清晰些,我要为你做一个墓,不,是我们两个人的,待我为你报了仇之后,我就来和你—起死!” 她摇晃着站起身来,定了—会神、开始掘开那维新土。 一尺! 两尺! 五尺之后,尸体出现了,横七竖八,乱堆在—起。 她翻拣着每一具尸体,枯涩红种的双眼。使她几度认错了尸身,最后,她找到了,她把他翻转,面目如生,死状安祥,只少了一口气。 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脸,泪水,徐徐渗出,滴在他冰冷僵硬的面上!红的,那不是泪、是血,她的泪早已流尽了。 “志哥,志哥,为什么不回答我?志……哥!” “志哥,你知道我偷偷地爱着你吗?你知道我心中早巳矢志终身相属了吗?志哥,你回答我呀!为什么不开口?” “你不知道的,我是女子之身呀,志哥,我爱你,从第一眼看到你起!” “你知道,一定的,你的灵魂一定有知,你是恨女人,可是求你,别恨我,志哥,当我俩在‘鬼堡’之前,江滩石上结盟的时候,你曾答应,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抛开我、现在,人间天上、可是你仍须守住你的诺言:“ “志哥!我悔恨没有早告诉我是女儿身,但我怕失去你呀!” “志哥!还有你的仇……啊,我不愿说,我爱你,这就够了!” 语语血泪,句句断肠! 韩尚志平板的脸孔,一如他生前的冷漠,只是更苍白些。 东方慧抱起韩尚志尸身,惨白的唇瓣,印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志哥,我幻想着有一天我俩互相依偎,喁喁情语,现在……如愿以偿了,可是,你……已不再睁眼,你冰凉得可怕!” 她抱他僵直冷硬的尸体,出了土穴,把土还原,然后,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向那她方才停身的山岗。 她拣了一处平阳之地,把他的尸身轻轻放下。 “志哥,就是这里,你满意吗?” 她抓下头上既脏且乱的假发,露出如云秀发,抹去了脸上的药膏,一个美如天仙的面庞出现了,接着,她腿下破槛的外衣,出现苗条的身段。 “志哥,这就是我,这就是你的慧弟,你看呀!为什么不睁开眼来,志哥,你曾说我的名字有点像女人,我原本就是女人呀!” “志哥,小叫化从此死了,世间再没有小叫化其人,我要以本来面目出现江湖,我活下去的目的是要为你报仇,我要‘天齐教’付出百倍的代价!江湖中没有人认识我,因为我从来没有出过江湖,这是第一次,但我易了容!” “我该叫什么?……未亡人!对,未亡人:我是你的末亡人!” —阵喃喃低诉之后,她开始以掌力劈墓穴,片刻工夫,已掘成了一个径丈的深坑,然后她把韩尚志的尸身,平放在坑底的一侧,空下了另一边,喃喃的道:“志哥,这一边是我的!” 她凝注着韩尚志冷僵的面庞,一目不瞬。 这是最后一面,以后,时间会把尸身改变成枯骨。 西边天上彩霞抹,天,已接近夜的边沿。 东方慧再一次吻了韩尚志的面庞,如果不是为了报仇,她真想就此和他同眠不起。 “志哥!别了,但我向你说再见,不久,我就来永远陪伴你!” 她艰难的出了墓穴,寻到几块石板,小心翼翼的堆砌好,盖上,然后覆土! 墓前,她坚了一声墓碑,用大力金钢指,并排刻上: “冷面人韩尚志,小叫化东方慧之合冢”十五个大字。 她笑了,是惨然的笑! 红霞已收,夜幕低垂。 东方慧拜倒墓前,眼角再度渗出了血水,祝祷道:“志哥,别了,你英灵有知,保佑小妹早日替你了此血仇,实现同坟之愿!” 祝毕,站起娇躯,凄声高吟道:“万丈情丝已寸断,莫教空山泣杜鹃……别了,志哥:“ 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这一天中午时分,韩尚志的墓前,出现了两个神秘的女人,两人都面蒙白纱,从装束和身材上可以看出是一个少女和一个中年妇人。 那少女首先开口道:“妈,这东方慧可算是个痴心女子,她在碑上刻了两个人的名字是什么用意?” 中年妇人道:“她准备替他报仇之后,一死相随,生不同裳死同坟!” “妈,你为鬼堡何不告诉她真相?” “不能,目前的悲剧还可设法防止,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后果就难料了!” “可是她报仇的对象……” “孩子,她不可能完成报仇之愿的!” “为什么?” “她目前的身手,闯荡江湖则可以,如谈报仇那就差得远了,她唯一的可走途径,是回家去再练绝技,但她—回家,就无法再脱身……” “这又为什么?” “她是背父逃出来的,回家之后,她父亲势必不再让她出来……”“那样会不会发生更不幸的后果?” “希望不会!” “希望不会?”“那就是说可能会发生的了?” “成份不大!” “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了防止更大的悲剧!” 少女摇了摇头,声音突然变得激动的道:“妈,您这样做,必有深意?” “当然!” “对于东方姑娘和韩尚志的来历。我是否可经知道得清楚一点?” “不!孩子,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中年妇人声音中充满厂凄黯之慨,少女似不满意她妈妈对她的神秘态度,不再开口说话,坟场时陷入—片死寂。 “孩子,把墓打开!” “妈,我忽然觉得有点怕!” “怕什么?” “如果说万—他不会醒转,就此长眠……” 中年妇人,似乎一震,道:“不会的,‘龟息大法’乃上古奇学,不会出差错的!” “我始终认为当初太过冒险了—点?”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不顾—切的救他。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那我十多年来的苦新孤诣,合垢忍辱,将全部付之东流!” “妈,您为什么对女儿还要如此讳莫如探?” “事情有—天你会知道,现在告诉你有害无益!” “妈,您看这姓韩的……” “怎么样?” “他……可算是人中之龙……” “孩子,你莫非对他有意?” 少女低下了头,抚弄衣角。 中年女人突地厉声道:“孩子,不可以,决不,记住,你不能对他稍动情感,决不可以、别问为什么.将来你会知道,现在一切要听我的去做!” 少女默然挪动娇躯,走近坟台,纤掌连扬、土石飞扬之中,坟墓立被震开、她下去揭开石板,韩尚志面目如生,静静的躺在穴中。 “孩子,抱他上来!” “妈,我……不!” “为什么?” “我不要抱他!” “可是在不久前。他受伤之时,你已抱过他了!” 少女返身出了墓穴、她不愿抱韩尚志的尸身。为什么?因为她妈妈不许她爱他,不许她动情感,少女的心是微妙的。 中年妇人“嘿!”的叹了—口气,入穴把韩尚志的尸体托了出来,然后对少女道:“现在把坟墓还原!” “为什么?” “东方慧可能会再来探墓的,不能露出破绽!” “可是韩尚志将来仍要出现江湖,难道……” 。我自有安排!哦!孩子,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该要东方慧回家!” “为什么?” “会坏了大事…… 我得另想办法,阻止她回家!” 少女知道即使问妈妈也不会告诉她,干脆不声不晌,用掌风把那坟墓还原。 中年妇人把韩尚志的尸身,平放在阳光之下,母女俩焦灼的坐在—旁,静观其变。 空气在静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母女两不时的望着日影。 午时正,韩尚志仍僵直的躺在那里,毫无苏醒的迹象。 “妈,您看……” 中年妇人摇摇头默不作答,显然她相当焦急。 蓦在此刻——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母女俩人,陡地站起身形,只见数条人影,向这高岗之上驰来!当先的是一个持剑少女,后面五个黑衣人,似在追逐前面的那少女。 中年妇人一把包起韩尚志的尸身,急声道:“我们暂避—下!” 母女二人,以极快的身法,隐人一块巨石之后。 被追逐的那少女,似乎后力不继,才登岗顶。就被身后的五个追上,双方立时动了动手。 五人之中,一个是须发如猬的狞恶老者,另四个是黑衣壮汉。 那少女生得花容面貌,清丽脱俗,但此刻衣衫不整,钗横发散,状极狠狠。 “好丫头,竟敢公然窥探‘连环套’,真是自己找死,看你能飞上天去!” 喝声如雷之中,那狞恶老者—连攻击出了三招,迫得那少女手忙脚乱。 四个黑衣汉,各占一个方位,以防少女溜走。 那女子娇喝一声:“恶贱,姑娘与你拼了!” 手中剑一输疾攻,势如狂风骤雨,那须发如猖的老者,不禁被迫退了三步,但那少女这一输攻势,乃是拼命而发,攻势一过,立时娇喘连连。 那老者狞笑一声,连劈九掌,掌掌俱有开碑裂石之威。 就在老者九掌拍出之间,一声惨号过处,那少女疾退八尺,樱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坐地上,无限怨毒的道:“姑娘我死后变厉鬼也要报仇!”那老者嘿嘿一笑道:“老夫就让你变厉鬼!” 大踏步便向那少女欺去。 巨石之后,中年妇人悄声向那少女道:“毙了那五人,不留活口!” 少女以惊骇的口吻道:“毙了他们?” “不错!” “为什么?” “别问,以最快手法毙了他们” “他们是……” “快去!” 须发如猥的狞恶老者,已欺到那少女身前,巨掌一扬,拍向那少女的天灵…… “住手!” 娇喝声中,一条人影横空而来,场中五人同感一震。 那老者不期然的收手后退:连来人的面目尚未看清,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已罩身而来,老者这一骇非同小可,心知来人功力极高,忙迫之中,身形横移五尺。 他这才看清来的是一个白纱蒙面少女,暴喝一声道:“你是谁?竟敢……” 白纱蒙面少女更不答话,不待对方说完,双掌再度拍出,快逾电闪,奇诡绝伦。 那老者要想退身,已是不及,一横心,双掌猛迎…… “砰!”挟以一声惨哼,那老者口血飞溅,连退数步之后,—屁股跌坐地上。 四个黑衣壮汉,齐齐暴喝—声,飞身扑上。 白纱蒙面少女冷哼了一声:“找死!” 身形如魅,掌出如幻,四声惨号过处,四具尸体,横陈当场。 那老者亡魂皆冒,厉吼—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天齐教’为敌!” 白纱蒙面少女闻言怔得一怔,蓦地欺身出掌,迅快厉辣的疾劈而下,“卟!”挟以半声惨号,那老者被—掌劈得脑血飞进,倒卧血泊之中。 那受伤的少女,此刻摇晃着站起身来,朝白纱蒙风少女一福道:“吴小眉敬射救命之恩,请问姐姐上姓大名?” “我叫有心人!” 吴小眉不由一怔,这名字好怪。但又不便说什么。 “有心人”轻声—笑道:“你觉得这名字不伦不类是吗?” 吴小眉汕汕一笑、不置可否。“有心人”从怀中掏出一粒丸药,递与吴小眉道:“这是疗伤圣品,你先吃下!” 吴小眉称谢接过放入口中。 有心人这才沉声道:“吴姑娘因何被‘天齐教’不追截?” 吴小眉芳容一黯,恨恨的道:“为了向该教索仇!” “仇?什么样的仇?” “先父八义帮主吴由道,因‘天齐教’主寿诞之期,未曾备礼来贺,被该教道席堂主‘彩蝶李芸香’率领高手残害并割去首级,先父好友‘江南七怪’也被李芸香所杀,我此来是为了报仇为!” “天齐教高手如云。连环套天生奇险,姑娘要报仇的话,需要慎重行事,否则只是无谓冒险罢了、依我之见,还是暂时离开为上,如果你的形迹落入该教人眼中,后果就很难说了!” “多谢指点,我也深知功力太差,变不上报仇,但,为人子女者,那能忍得下这般深仇大恨,是的,吴小眉将访名师,习绝艺……” “姑娘志行可嘉,此地距‘连环套’不远,为了安全,你还是动身……”。 吴小眉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墓碑,芳容大变,栗声道:“韩尚志,韩相公他死了?” “有心人”一震道:“你认识他?” “是的,不久前我曾在江中把他打捞起来!” “你救过他?” “是的,他……他怎会埋骨此间?还有小叫化东方慧……” “那是他的女友!以死殉情!” 吴小眉娇躯了两晃,秀目满蕴泪水,盈盈欲滴,凄然道:“想不到他竞死了,请问他命丧何人之手?” “这个我也不甚了解,姑娘是不是也曾爱过他?” “我从江中把他救起,曾在我国中养息了三天!” 吴小眉的泪水、终于滚滚落粉腮。 “有心人”芳心深处,起了—种酸酸之感。 吴小眉芳心大恸,他第一个属意的男子,竟然已经物化,这确乎是她连做梦也估不到的事,而且还有女子为他殉情,自朝思暮想,到头来是一场春梦,怒幽怨的长长—声叹息,再度向“有心人”称谢了一声。弹身奔下岗去。 “有心人”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急忙回到那方巨石之后,只见好母亲“失魂人”抱着韩尚志的尸体,木然呆坐,泪水,湿透了衣襟。 “妈!怎么样?” “恐怕……没有……指望了!孩子,我半抱恨终生!” “有心人”默然,她不懂母亲对韩尚志何以如此关切,有逾骨肉。而且竟然说出了抱恨终生的话,令人莫测。 突然—— “失魂人”激情的大声道:“他快要苏醒了,谢天谢地!” “妈!真的!” “是的,他的体温已逐渐回复,我觉出他的心在跳动!” 母子俩紧张地注视着韩尚志,只见他僵直的身体,渐见软化,鼻息有声,面色也趋红润,“失魂人”喘了一口大气,把韩尚志放落地上,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这动作看得“有心人”惑然不已。 “孩子,他……交给你了!” “交给我?” “不错!”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有心人”,然后附耳轻语—阵,悄然逝去。 一声长叹。韩尚志悠然醒转、翻身站了起来,一看“有心人”在侧,忙施礼道:“在下谨谢姑娘救命之恩,容异日再为报答!” “有心人”卟嗤一笑道:“如何报答?” 韩尚志不由语塞,面红过耳,好半天才道:“目前当然无从说起!” “如果你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呢?” “这个……这个……不可能!” “好了,现在家母要我转告……” “令堂呢?” “刚刚离开不久!” “她不愿见在下之面?” “不是,她有事先离开,她要我转告你,从现在起‘冷面人韩尚志’就算不在人世了,你的身世,不能向任何人道及,除了……” 韩尚志骇然惊怪道:“除了谁?” “鬼堡主人血骷髅!” 韩尚志面色大变,一连迟了三个大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家母叮嘱要你拜访‘鬼堡”,“把‘血骷髅’挫骨扬灰!” “有心人”摇摇头道:“你错了,家母此言,必有用意!” 韩尚志眼光倏地触及不远处的五具尸身,骇然道:“那些尸身是什么人?” “天齐教下!” “伤在姑娘之手?” “不错,他们在追截一个女子,恰好追到此地来,对了,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吴小眉的女子?” 韩尚志大惊失色道:“认识,她怎么样了?” “你爱她吗?” 这话问得韩尚志一怔,惑然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我看你的着急样子,顺口问问而已:“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她一笔恩没有报……” “她走了,她知道你已不在人世!” “姑娘对她说的?” “你自己到前面一看就知!” 韩尚志一飘身,离开巨石,前面赫然一座新坟,走到墓前一看: “冷面人韩尚志,小叫化东方慧之合冢。” 心头邃然一紧,这是什么回事,难道拜弟东方慧……想到这里,不由连打了两个寒噤,转头向“有心人”道:“姑娘,这坟墓……” “小叫化给你立的!” “怎么碑上刻了两个名字?” “她要与你生不成双死成对呀:“ “什么?他……他……他……” “别紧张,她还没有死,她要替你报仇完之后,才会来与你同坟!” 韩尚志可没注意到“有心人”话中的语病,否则他会有所发现,当下感动得滴下了英雄之泪,激动的道:“慧弟义薄云天,我韩尚志何幸,得此生死之交!他人呢?” “我不是说她已经离开了吗?” “他怎么会为我造墓立碑呢?” “她后你一步,来到‘连环套’,被教主夫人所制,家母救了她,她亲眼见你的尸体,悲伤欲死……” “他以为我真的死了?” “当然!” 韩尚志顿足道:“姑娘为什么不告诉她实话?” “这当然有原因,日后再说!” “在下想现在知道?” “对不起,歉难从命!” 韩尚志咽了一口口水,心里对“有心人”母女的事的神秘,恨得牙痒痒的,但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无法发作,只好强按住性子,道:“我会找到他的,天涯海角,我必须找到他!” “有心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扔与韩尚志道:“阁下,从现在起、冷面人韩尚志不在人世。这个可以帮助你改头换面!” 韩尚志伸手接住,口里却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为什么要掩藏本来面目!” “有心人?”沉声道:“如果你想报仇的话,最好是这样做 “可是令堂‘失魂人’却又要我对‘鬼堡主人’可以道出身世。我的仇人就是‘鬼堡之主’呀,这不是多此一举?” “—点也不多余,你日后白知,目前你立即去拜访‘鬼堡主人’……” “拜访我的仇人?” “你不能如此断言,我再向你提出忠告,家母对你十分关怀,她此举当然真有深意,如果你不照她的话做、你的仇恐怕报不了!” 韩尚志困惑了,以“有心人”母女的过去作为而言,“失魂人”再三要自己这样做,必有用意,但太令人费解了? “有心人”娇躯一挪,道:“韩尚志,信不信由你,我要走了!” 说着—弹身,电闪逝去。 韩尚志怔在当地,做声不得,事情发展得离奇突兀,使他如处五里雾中,的确,“有心人”母女的作为,神秘得使人感到恐怖。 “好,我就试上一试,拜访‘鬼堡主人’,看有什么奇迹出现!” 他毅然的顿了顿脚,下了决心,打开“有心人”给他那个小包,里面是一个假发套和一张人皮面具。 他戴上假发,套上面具,飞驰下峰。到溪水边一照,自己变成了—个病容满面的少年人,禁不住哑然失笑,心付,我该有个名字配合配合这付尊容才对呀?……病……病……病神,对,病神!这名字不错,我就以“病神”之名出现江湖! 他狂啸一声,顺着山脚奔去,突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我必须先设法找到拜弟东方慧要紧,他一心以为我已不在人世,别弄出不堪设想的事来,但,天涯茫茫,何处去寻找他的踪迹呢?” 沉思片刻之后,自言自语的道:“有了,丐帮耳目遍天下,我只消找到老哥哥‘南丐’传下—今,何愁找不到,‘鬼堡’之行,暂缓—步!” 心念之中,掉头朝南奔去! 正行之间。只听一声凄厉刺耳的怪啸,遥遥传来,韩尚志不期然的刹住身形,又是一声厉啸传来,听声辨向,似发自右面的林中。 韩尚志—弹身,捷逾星飞的向那林中射去。 人林之后、游目四顾,奇怪,竟然不见半个人影,而那历啸之声,也不再发出,他自问决没有听错,而且自己闻声而至,也不过眨眼间事。 韩尚志转念一想,还是办自己正事要紧,管它厉啸是何人所发.转身正待出…… 突然——一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娃儿、别走!” 声音之冷,有如发自玄冰之窟,令人不寒而栗。 韩尚志陡吃一惊,转过身来,目光所及、依然一无所见,不由脱口道:“你是谁?” “我吗?哈哈哈哈……” 声音似在十丈之内发出。奇怪的是竟然闻声而不见人,韩尚志不由寒气大冒,心想,莫非碰见了鬼了?当下再次大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老夫以为将含根九泉了,想不到临死之前,会碰上你这娃儿,真是天有眼,娃儿,你决不能走开!” 韩尚志在对方说话之时,全神专注发声方位,但,他失望了,仍然不得要领,心中骇异万分,对方如果不是鬼,定有隐身之术,好奇之心不由大炽,再次道:“你到底是谁?” “老夫魔魔尊者!” “魔魔尊者?” “不错!魔魔尊者,又称‘魔中之魔’!” 韩尚志心付,听这名号,决不是什么好来路,还是走为上策,自己待办的事太多,何苦与这“魔中之魔”瞎缠!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在下要事在身,失陪了” “娃儿,你千万不能走!” 韩尚志置答罔闻,弹身…… “娃儿,难道你见死不救?” 韩尚志弹起的身形,又落回地面,心想,见死不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魔中之魔”还要待人救不成?随道:“魔中之魔,什么见死不救?” “一言难尽,慢慢再说:你先弄开这大石头!” “在大石头下?” “不错!” 韩尚志一看,果然距自己六丈之外,有一方径丈大小的盘石。 “你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石头之下!” “你怎么会被压在石头之下?” “噫!你这娃儿怎地如此多话,你先弄开石头再说也不迟呀!” 韩尚志不由气往上冲,冷哼—声道:“阁下脾气不小,你另请高明,在下没工夫!” “魔中之魔”着急道:“娃儿,你不能走,你一走老夫准死无疑!” 韩尚志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的道:“只消移开大些就行了?” “昭!你娃儿能否用掌力在一掌之内把这石头击碎?” 韩尚志冷笑一声道:“阁下是要考在下的功夫?” “不是考,这其中有道理、你只说能不能?” “试试看!” 韩尚志走到大石之前、略一打量,双掌贯足毕生内力,沉声道:“阁下注意,在下要发掌了!” 了字出口。双掌平推而出,他得灵龟输人以百年功力,这挟毕生功力而发的一掌,其势岂同小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处,径丈大石,被震得四分五裂,朝四外散了开去,石头之下,竟然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个毛茸茸的怪头,朝洞口伸了出来。 韩尚志骇然退了三个大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长发纷披,与须髯虬结在一起的老人头,毛发之间,射出两缕精光,显见这“魔魔尊者”内力已臻至上之境。 “哈哈哈哈:天意!娃儿,你这一掌足有五百年功力,确出老夫意料之外,看来是一假其缘,合该老夫五行有救!” 说完,又是一阵震天的哈哈狂笑,震得韩尚志耳膜如割。 “阁下就是‘魔魔尊者’?” “难道还会有假?” “以阁下的双目看来,不至于推不动一块巨石?” “娃儿,进洞来!” 说完,头一缩,隐入洞中。 韩尚志在好奇心的鼓舞下,略一犹豫之后,就向洞中跃落,洞并不深,仅有两丈,落地之后,横里向内仲入三丈,一个赤身露体的怪人,正盘膝坐在洞底,双目炯炯的瞪视着韩尚志。 “娃儿,过来,坐下!” 韩尚志不禁有些发毛,但仍走过去坐了下来。 “娃儿,你满面病容……” “在下生来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我……病神!” “病神?哈哈哈哈,你真的叫‘病神’?” “信不信在于阁下!” “好,不管你是什么神。都无关宏旨,碰上你是天意,你可肯替老夫完成一件心愿?”说着以一种期待迫切的眼神,注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奇道:“什么心愿?” “去斗一个人!” “替你去斗一个人?” “不错!” “你自己为何不去?” “魔魔尊者”悲论的—笑道:“你看!” 韩尚志顺着对方眼光一看,只见这怪老人给一双腿已然干枯紧缩,残废了,心中不期然的生起一缕侧隐之心,但目前这自称“魔魔尊者”的怪老人、一无所知,当然不敢蓦然答应、略一沉吟道:“在下想先明了阁下的生平!” “娃儿你是刚出道的雏儿?” 韩尚志微觉不悦,冷冷的道:“不错,出道未久!” “这就难怪了,否则岂能不知老夫之名,老夫虽号称‘魔魔尊者’,但武林中均称老夫为‘魔中之魔’……” “那就是说阁下的生平作为较之—般武林邪魔更甚了?” “武林中是非很难分明,比如说‘血骷髅’……” “什么,血骷髅?” “不错,鬼堡主人……” 韩尚志强忍住激动的情绪,道:“怎么样?” “武林中视他为不可一世的魔尊,其实不尽然!” 韩尚志一听对方提自己的血海仇人,心中激动非凡,血脉愤张,恨火熊熊,但因他面戴人皮面具,所以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当下紧迫着问道:“何以见得?” “血骷髅刹人盈千,便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韩尚志想起自己全家二百余口尽成枯骨的惨剧,不由恨恨地哼了声道:“杀人还有苦衷?” “昭,他杀的皆是可杀之人,当然其中难免有误杀,但那不能怪他,总是被杀者自取若祸!” 韩尚志本想脱口质问,自己一家满二百余口难道是该杀还是误杀,但他终于忍住了他不愿露出身世,心想看样子这“魔中之魔”若非与“血骷髅”是一丘之貉,就必与他有所渊源,不然不会替他辩护,何不乘探听一下“血骷髅”的秘密,转口道:“阁下对于‘鬼堡主人’似乎知之甚详?” “魔中之魔”毛茸茸的脑袋连点道:“不错,老夫敢说武林中知晓内幕的,除了老夫外,没有第二人!”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阁下可肯为在下一述?” “这个……娃儿,恕老夫无法应命!” “为什么?” “老夫已有诺言在先,决不泄他行藏,武林人一言九鼎!” 韩尚志心中一凉,道:“阁下不愿说,在下当然没有理由相强,就此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向洞外就走…… “娃儿,你不能走2” 话声中,一脱绝强的吸力,把韩尚志走了三步的身形,硬生生吸回原地,韩尚志被这种绝世神功,惊得冷汗直冒,但他狂做成性,反而怒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走!” “我为什么不能走?” “你要代老夫完成一椿心愿,去斗一个人!” “在下没有这闲工夫!” “你狂得可以!” “谈不上,这是在下本份!” “你不答应?” “歉难从命!”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韩尚志重重地一哼道:“办不到!” 身形再移,这一次他用出十成功力,挪动脚步,但,仍然不济事,背后的那股吸力,强劲得骇人,他又被拉回了原地。 “娃儿,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 “你敢再说一个不答应,老夫一掌活劈了你?” 韩尚志肺都几乎气炸,傲然道:“不答应!不答应!……” “轰!”一道骇人的轻风卷处,韩尚志被震得凌空撞向进口迎面的洞壁,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这一下震得骨痛如折,血气翻腾,眼前金花乱冒,但他倔强的蹩住一口气,摇晃着站起身来! “娃儿答不答应?” “不答应!” “你不怕死?” “死岂能威胁得了我‘病神’!” “魔中之魔”颓然一声长叹道:“娃儿,老夫算是服了你,你过来我们慢慢的谈!” 韩尚志冷若冰霜的道:“没有什么好谈的!” “老夫传你绝世神功,使你成为武林特出的高手?” “在下不希罕!” “你不学也得学?” “世间没有这种规矩!” “你不想成为人上之人?” “想也不会拜你为师!” “你错了,老夫并非是收你为徒,传你武功的目的是要你替老夫完成一椿心愿,彼此互不相欠!” “可是在下没有这个兴致!” “娃儿,老夫今天决不放你走,老夫不愿埋恨千古,同时除了你,再没有人能一斗‘血骷髅’了!” 韩尚志心头大震,霍地移身上前,激动至极的道:“什么,阁下要在下去斗‘鬼堡主人’?” “不错!” “在下答应了!” “魔中之魔”大感奇怪,为什么一说出去斗“血骷髅”这娃儿马上就答应,两只慑人的眸子,迫视在韩尚志的面上,一不稍瞬,久久,他什么也看不出来,“病神”的脸上,除了病容之外,木然任何表情,冷漠得令人股栗,只是从对方的声音和目光中,他觉出了些异样,不由脱口道:“病神,你恐怕是老夫生平所见第一狂傲,第一冷漠的人了?” 韩尚志一慑心神,淡淡的道:“在下生性如此!” “现在你可安心坐下来听老夫从头一谈了?” 韩尚志依言坐下。 “魔中之魔”赂作思索之后,不放心的道:“娃儿,你真的答应老夫去斗‘鬼堡主人’了?” “不错!” “你也接受老夫传艺?” “这个……” “不必这个那个,凭你的功力,与‘血骷髅’相斗不啻以卵盘石!” 韩尚志暗自点头,这是实情,记得不久前独闯“鬼堡”,连对方人影都不见,只一道寒飚,摇摇卷来,就把自己震飞江心之中,只好答道:“依你!” “魔中之魔”哈哈一笑道:“俩儿,你能替老夫了此心愿,老夫至死感激你!” “这是交易,阁下不必说感激的话!” “呢,你真是冷傲的可以,现在言归正传……” “请讲!” “为了一口气,老夫被因在这地穴之中四十年……” 韩尚志不由咋舌道:“四十年?” “四十年?” “不错,还差十天,整整四十年……” “究竟为了什么呢?” “四十年前,‘血骷髅’现身武林,杀人如麻,功力盖古凌今,大有使武林步上末日之势,武林中连他的真面目都不知道,别论与他抗衡了……” “哦!” “老夫出道比他早了十年,博得‘魔魔尊者’的称号,但大部份人背后却称老夫做‘魔中之魔’,‘血骷髅’现身之后,江湖中传出,一魔出,一魔消的流言……”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血骷髅’一出,老夫这‘魔魔尊者’就要被除名的意思……” 韩尚志大感振奋,这倒是一件武林典故,接口道:“事实如何呢?” “你别急,听老夫慢慢道来,武林人对这一个‘名’字,看得比生命还重,老夫一气之下,决心找‘血骷髅’一斗……” “后来呢?” “血骷髅神出鬼没,要找到他确属不易……” 韩尚志忍不住接口道:“何不适到‘鬼堡’找他?” “那时还不知他是‘鬼堡’主人!” “鬼堡门头,不是分明绘着一个血红的骷髅头?” “那是以后的事,那时仅有‘鬼堡’的名称,你听我说下去,我找了他三年?才在此地碰上他,双方激战了千多招……” “结果呢?” “老夫被打得口吐鲜血……” 韩尚志不由骇然,这“魔中之魔”能与“骨骷髅”斗上千多招,功力之高,可想而知,当下喘了一口大气道:“阁下输了?” “不错,但,老夫不认输!” 韩尚志几乎失口笑出声来,与味盎然的道:“不认输?这话如何讲法?” “魔中之魔”激动的道:“论招式,老夫与他半斤八两,但他练了一种绝世神功,叫‘金刚神功’,周身不惧掌指兵刃,所以……” “所以阁下打他不倒?” “昭,当时老夫声言非要练成一种神功,破他的‘金刚神功’……”” 韩尚志精神一震道:“阁下练成了?” “你听我说,经这么一打,我们反成了朋友,他坦然说出他的一切……” “阁下全知?” “你别高兴,我不会告诉你的,有机会你自己去发掘,于是老夫就地掘了这个地穴发誓要神功有成,才离开这土穴,一呆就是四十年,我成功了,但我也完了!” 言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韩尚志对“魔中之魔”这种决心,感到由衷的钦佩,改口道:“老前辈这种精神,晚辈无限钦佩!” “娃儿何前踞而后恭?” “晚辈在明白真相之后,理应如此称呼!” “魔中之魔”接着说道:“我练成这种功夫叫‘洞金指’……” “洞金指?” “不错,五丈之内,施出这指功,可以洞金裂石,自信决对可以破‘血骷髅’的‘金钢神功’不幸的是在练功之时,不慎走火入魔,下肢成残,无法遂再斗之愿,近来,下身已逐渐麻木,自知不久人世,所以切望能逢有缘之人,代我完成这四十年未了的心愿……” 韩尚志讶然道:“血骷髅既然与老前辈有这约言,为什么不来践约?” “他不知道老夫埋隐在这土穴之中!” “哦!老前辈发那啸声……” “老夫之意是能引人前来!” “难道这多是时日,就没有一人闻啸声而来?” “有,很多,但都不是练这神功的材料!” “老前辈又何以能断定晚辈……” “老夫在洞口隙缝之中,看出你人林之势,功力已有相当火侯,而且年纪不大,所以才出声招呼你,当你走近时,更看出你根骨不凡,之所以要你三掌碎巨石,目的是试你的功力,到了什么火候,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有这高功力,老夫所测不差,你定是获得什么灵丹妙药之助,否则何来近百年内力?” “老前辈说对了!” “好,老夫也不想知道你师承来历,目的只是要你代我了这心愿,现在老夫先传你‘魔魔掌法’,这是老夫独门之学,学会了再练‘洞金指’!” “这需要多长时间?” “以你原有造诣而论,三天足够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消逝。 三天的最后一天,韩尚志已全部领悟了“魔中之魔”所传的“魔魔尊法”和“洞金指”这两种震古烁今的奇功。 “魔魔掌法”分为吸、震、攻、守,四个部分,其中攻守两部,玄奥绝伦,攻,如骇电奔雷,势可撼山栗岳,守、如金城汤池,任你多凌厉的攻势,也难越雷池一步。 韩尚志三天习练下来,对这“魔中之魔”的怪老人,产生了深深的情感! 当然,他不知道“魔中之魔”在未隐遁之初,声名之盛,不亚于当今的“血骷髅”,仇家,也可说遍地皆是。 韩尚志心切拜弟东方慧的下落,心急如焚,“鬼堡”之行,倒是一举两得,自己正要听从“失魂人”的叮嘱,一访“鬼堡”,当即向“魔中之魔”道:“老前辈,在下要告辞了,一定完成老前辈的愿望就是!” “魔中之魔”,沉思了半响之后,道:“娃儿,虽说你已练成了‘洞金指’恐怕功力还嫌不足,四十年的岁月不算短,焉知‘血骷髅’的功力,精进到什么地步,这样好了,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韩尚志可明白对方话中之意,急摇手道:“老前辈,这使不得!” “魔中之魔”不理会韩尚志的话,双掌一伸一划,一道强猛的劲道,把韩尚志的身形,波到他的身前,伸手一按,韩尚志身不由主的坐了下去,一只手掌,迅速的按上了他的“华盖穴”。 “娃儿,凝神一志,闭目垂帘,以本身真元接引!” 话声中,一股暖流,已透过“华盖穴”滚滚而下。 韩尚志可明白此中厉害,这时已是欲罢不能,只好运起本身真元,接引源源而来的真元内力。 他得“地脉赤泉”脱胎换骨,又得灵龟输功,任督早通,这一接受“魔中之魔”的内力,如水之就下,江河之归宗,迅纳即融,但周身仍汗出如藩。 那消片刻工夫,便已完成输功之举。 手掌从“华盖穴”上移去,他再运功一周天,翻身起立,只见“魔中之魔”全身疾颤,摇摇欲倒。 韩尚志心中大是不忍,一股内疚这念,油然而生,若不是因为“鬼堡主人”是自己的血海仇家,他决不会答应“魔中之魔”的要求,而现在,对方为他付出了这么高的代价,把本身真元,输送给他,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魔中之魔”缓缓睁开眼来,眼中神光,业已消失,气息微弱的道:“娃儿,现在你体中已具有相当于二百年精修的功力,是武林中史无前例的事,无论‘血骷髅’功力精进到什么程度,不足为虑了!” 韩尚志眼神一黯,歉然道:“老前辈,晚辈觉得问心有愧!” “为什么?” “晚辈与‘鬼堡主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既然接受了老前辈……” “什么?你与他有仇?” “是的,但晚辈自誓,决不以老前辈所传神功,作为报仇的工具!” “魔中之魔”顿了一顿之后,哈哈一笑道:“娃儿,老夫佩你的武林本色,由此也足表示你心地淳厚,老夫的神功真元,倒是深庆得人了!” 韩尚志突地双膝一跪…… “晚辈早先为获‘灵龟上人’所遗功力,故在礼上尊他为先,实则晚辈并无师承门派,今承老前辈成全,敬请允许定师徒之分!” “这……这……好!徒儿,为师的满足了!” 韩尚志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站起身来。 “魔中之魔”激动得浑身疾颤,老泪盈然,他做梦也估不到能得如此传人。 “徒儿,为师的时日不多了,希望你在十天之内完成为师的这件心愿,去约斗‘鬼堡主人’,为师的静待好音!” “徒儿遵命,还有……” “一切留待人回来之时再谈,现在你立即起程,不过有三件事你必须记住?” “待儿敬候吩咐!” “第一,你到‘鬼堡’之时,只消高吟‘一魔出,一魔消,魔中之魔会一吴’,堡中自会接待,否则‘鬼堡’一向不许人窥视……” 韩尚志茫然的点了点头道:“请问第二件?” “第二,此约纯系意气之争,双方无仇,不许你以神功伤他,事先必须说明,点到为止!” “徒儿记下了,这第三呢?” “第三,不许你利用这机会报仇!” 第6章 相逢不识君 韩尚志以严肃的口吻道:“师父放心,恩怨情仇,弟子会分得很清楚的!” “魔中之魔”点点头道:“这就好,为师的等你好音,记住,十天之内必须赶回来,为师的还有话对你交代,十天,过了十天,恐怕师徒无法见面了!” 韩尚志不由掉下泪来,他知道师父把全部真元输注入自己体内,而剩下的十天的生命,目的当然是等待自己赴‘鬼堡’约斗“血骷髅”的回音;当即悲声道:“师父,弟子决不让您老人家失望!” “好,你可以动身了,出洞之后,另寻一块大石,封住洞口!” “您老人家的饮食呢?目前您已……” 他不忍心说下去。 “魔中之魔”反而泰然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目前功力尽失,已无法觅食了是吗?这个你放心,为师的还有储粮,足够十日之需,你放心去,记住我所说的话!” “弟子不敢有忘,十日之内,必赶回来!” 说完拜别出洞;另搬了一块大石堵住洞口,黯然离开。 师命为重,他只好把寻找拜弟东方慧的事,暂时搁下,取道直奔“鬼堡”。 他先获灵龟输以百年功力,现在又得了“魔中之魔”的全部真元,本身等于具备了二百年以上的修为,这种际遇,可称之为奇迹。 “浮光掠影”身法,在此际施展开来,情况又自不同,真可谓快逾电闪,若非是绝顶高手,实不易发现他的身形,恍若光影般,一掠而逝。 十天,他必须在十天之内赶回,“魔中之魔”只有十天的时间可活。 转出山区,踏上官道:“一派大江,横荡眼前,官道沿江而上,以他目前的速度,一日夜可达“鬼堡”。 “魔中之魔”为了一口气之争,把自己关在土穴之中四十年,神功练成了,然而他自己也因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致半身不遂。 韩尚志深深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十天之内赶回来,对于师父将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因为师父的唯一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同时,他必须要胜过“鬼堡主人”,否则师父死亦难瞑目。 “鬼堡主人”的武功,使他感到心悸,他不知凭“洞金指”是否可以真的能破对方的“金钢神功”? 他存着一个迫切的希望,希望在这次代替师父“魔中之魔”的较技中,能揭开血海仇人“鬼堡主人血骷髅”的真面目!另一方面,也可以确知“血骷髅”的功力,究竟高到什么骇人的程度,好衡量自己报仇的力量。 一路思潮起伏不已…… 正行之间,只见两条青影,横越官道,没入道旁的林中,其中一条青影,挟着一样白色之物,似是一个女子模样。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缓下势来,付道,这决不是好来路,何妨追上一看。 心念之中,侧转身影,身道旁的林中掠去。 身甫入林,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放下来,把她衣服剥光!” 另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师父,这女子……” “怎么样?” “徒儿想请师父赏赐……” 韩尚志不期然稳住身形,对方停身在一丛浓密的灌木之后,非到近前,看不真切,只听那苍老的嘿嘿一阵怪笑道:“小子,你看她很美是吗?”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快把她衣服剥光,为师的好吸取元阴!” 韩尚志一听,登时热血沸腾,杀机陡起,青天白日之下,竟取做伤天害理的事!自己既然碰上,正好替武林除去一害,又听那年少的道:“师父,徒儿给您老人家找上十个……” “闲话少说,像这种根骨奇佳,薄具功力的处女,江湖中实不多见,你上那儿去找,你还不快与我动手?” “师父,您纵使吸取了她的元阴,还不是替他人作嫁衣裳,何必一定……” “好小子,我还不想死呢?你竟敢胡言乱语,再说一句我先劈了你!” 韩尚志冷哼一声,现身出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听到“嗤!”的响,是衣衫撕裂的声音。 接着是两声惊“噫!” 眼前,一个貌相狰狞的青袍老者,和一个青色武士装束的,面现诡谲的少年,地上,一个白衣女子,胸衣尽裂,露出羊脂白玉也似的肌肤,一双玉蜂,巍然高耸,但却直挺挺的一动也不动。 韩尚志杀机直透华盖,眼中闪射骇人的煞光,一扫两人。 那老者杰杰一声笑道:“小子你找死来了!” 那少年武士,身形一挪,就想出手……? 韩尚志冰寒至极的道:“好哇!你俩竟然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今天碰上我‘病神’,你俩死定了!” “小于。你叫什么?” “病神!” “病神!哈哈哈哈,马上你就变成死神,徒儿,毁了他!” 少年武士欺身出掌。 韩尚志一挥手,那少年立即震得踉跄退后八尺。 青袍老者面色陡变,他看出这满面病容,自称“病神”的少年,身怀盖世武功,但奇怪的是武林中从未听说有这么个少年高手。 少年武士,羞怒交加,暴喝一声,揉身再进,左掌右爪,分取上中两盘要穴,出手之怪异,招式之厅诡,大异中原武学。 韩尚志心想,何不一试“洞金指”的威力,心念之中,一扬手…… 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少年武士仰面栽倒,一服血箭,喷起丈余之高,前胸已然被洞穿了一孔! 紧接着是一声“擦”枝摇叶落,正对青衣武士身后的一株大树,树身上也现出了拇指大的一个圆孔。 原来韩尚志一指射出,指风洞穿对方躯体,余势仍劲,把三丈的树身也穿了一孔,他自己反而骇了一大跳,想不到“洞金指”的威力,一至如斯。 青袍老者,亡魂大冒,这种功力,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武林中以指风凌虚点穴,已算是一等一的身手,而对方的指风,竟然能洞体穿树,确属骇人听闻,当下倒退了数步,硬起头皮道:“病神,你知道老夫是何许人?” “阁下说说看!” “天南帝君驾下禁官侍卫‘青衣侍卫毕黎’?” 韩尚志不由一楞,他可不知道“天南帝君”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从名号上可以判断必是天南一方霸主无疑,当下毫不为意的道:“天南帝君又怎么样?” “青衣侍卫毕黎”杰杰一笑道:“你肚敢阻挠本侍卫行事,又伤我们人,即是与天南一派为敌?” 韩尚志目光不期然的飘向那地上的女子,这一看之下,顿使他心头巨震,肝胆皆炸,大喝一声:“老狗,你死定了!” 原来这白衣女子,正是韩尚志的救命恩人吴小眉。 “青衣侍卫毕黎”骇然退了一步,道:“病神,你真敢与天南不派为敌?” “我先毙了你!” 招随声出,一口气攻出三招。 “青衣侍卫毕黎”身手也相当不弱,连闪疾晃,竟然避过了韩尚志凌厉奇诡的三招。 韩尚志三招落空,煞气更不可遏,掌影如山之中,又是一招出手。 “青衣老侍卫毕黎”丧胆亡魂,那敢还手,电闪飘退一文之外。栗声道:“住手!” “怎么样?” “魔中之魔是你什么人?”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竟然能从招式判出是“魔中之魔”的路数,“魔中之魔”自困土穴四十年,他的武功路数,仍会被对方一眼认出,确不简单,随即道:“这个你不配问2” “你是他的传人?” “是又怎样?” “魔中之魔还在人世?” “你管不着!” “青衣侍卫毕黎”老脸惨变,弹身疾遁。 韩尚志岂能容他逃出手去,冷喝一声:“留下命来再走!” 话声中一缕指风,电射而出。 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血雨乱洒,“青衣侍卫毕黎”已弹出三丈的身形,殒泻落地,狂叫一声:“魔中之魔”,气绝死去。 韩尚志转身走到吴小眉身前,正待俯身……忽感身后传来极轻的异响,当下连头也不抬的冷声道:“来的是何方高人?”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韩尚志缓缓转过身去,只见五丈之外,并肩站着两个黄衣老者,心想,可能是方才那青衣老者临死时一声狂叫引来的。他一转之间,两个黄衣老者一楞,“魔中之魔”的传人,竟是个病容满面的少年,若非事实俱在,谁能相信这不起眼的少年,会是绝顶高手,举手投足之间,毙了“天南帝君”座下的青衣侍卫。 韩尚志眼一扫两个黄衣老者,再次发话道:“两位是何方高人?” 两黄衣老者之中,一个腮有红痣的老者道:“天南‘幻魔宫’帝君座下黄衣侍卫!” “幻魔宫?” “不错!” “你们是一路的?” “这何用问!” “到中原来采取少女元阴?” 两个黄衣侍卫,同是面色一变。 韩尚志杀机又起,冷哼了一声道:“你两个死定了!” 身形一划,双掌分攻两个黄衣侍卫!这出手之势,快逾电掣,诡辣绝伦,一般武林高手,决难避过这闪电一击,谁知两个黄衣侍卫,竟然电闪般从极其诡异的角度,飘了开去,避过这一击。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震,适才被自己以“洞金指”毁去的青衣侍卫,避过自己的三招,而眼前的两个黄衣侍卫,又能避开这一式快攻,莫非…… 黄衣侍卫之一,脱口道:“不错,魔魔掌法!” 话声中,黄影连闪,飞风而逝。 韩尚志更加怔不已,看样子莫非师父“魔中之魔”,与天南“幻魔宫”有所渊源,否则以这般诡秘的招式,加上自己的功力,对方要想闪避一击之势,恐怕很难? 他不呈细想,心付,十日之内自己反正要赶回师父处,一问即知。 当下,又复转身探视吴小眉,只见她黛眉深锁,樱口紧抿,鼻息均匀,只是沉迷不醒,当他的目光触及棵呈的酥胸玉乳之时,禁不住心中一荡。 但这只是一种直觉的反应,憎恨女人的潜在意识,冲淡了绯色的诱惑。 目前要想使吴小眉醒转,必须察出被制的穴道,但,他看了半天,竟然看不出是何穴道被制,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硬起头皮,用手指去查察她的经脉穴道: 触手柔滑如指,使他又不禁抨然心跳。 奇怪,她百脉畅通,鼻息调匀,就是昏迷不醒。 难道是中了什么迷香的毒药一类的东西? 心念及此,忽道,我何不在死者身上一搜,也许会有解药,焉知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不由大感焦躁。 他先把吴小眉被撕裂的胸衣牵扯了一下,遮住胸前,然后坐着苫思对策。 他目前急于要赴“鬼堡”,一斗震镊整座武林的“鬼堡之主血骷髅”,这是他师父“魔中之魔”的毕生唯一心愿,他不能耽延,他师父只剩下十天的生命。 同时,他恨透了女人,尤其此次“连环套”中,被他毒逾蛇蝎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所擒,几乎送命,若不是“有心人”母女相救,他早死多时了,所以,更加深了他的偏见!可是,目前的吴小眉,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上次闻“鬼堡”之时,被击落江心,随波逐流,若非吴小眉相救,他不会活到现在,而且,对方不避男女之嫌,把自己安置在她的闺房之中疗治,这思,他不能不报! 一时之间,他遑然无计。 他无法救醒她,但又不能撇下她! 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带她到附近镇甸求医,除此,他再无别法。 于是—— 他万分不情愿的抱起吴小眉,顺官道方向疾驰,才奔出十里不到,暴喝之声,盈耳面来,待到近前,只见官道旁四个青衣人围攻一个少女。 韩尚志心中一动,难道又是“幻魔宫”中人,想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他不期然的停下身来!只见那少女,被攻得险象环生,眼看就要遭擒,从衣着上,他看出那四个青衣人,是“幻魔宫”青衣侍卫无疑。 天南“幻鹰宫”派出这多高手,采集武林中女子元阴,这行为令人发指。 “住手!” 韩尚志大喝一声,如轻絮飘落斗场。 场中人不期然的住了手。 四个青衣人,赫然又是与毁在自己手下的青衣侍卫毕黎差,不多年纪,总在六十过外,而那少女,生得天仙也似,发上簪着一朵白花,那是带教的表微,这时,香汗淋漓、娇喘吁吁,惑然不已的看着韩尚志。 青衣老者,一见喝令住手的,竟然是一个满面病容的小于,手中还抱一个女子,一愕之后,不由齐齐哄笑起来,其中一个上前两步道:“病小于,你是送礼上门来的,说着目光飘向他手中的吴小眉。” 韩尚志把吴小眉挟在左胁,空出右手,朝四人一指道:“你们是天南‘幻魔宫’青衣老侍卫?” 四老者顿是复现惊容,仍由上前的那老者答道:“不错: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知道……” 韩尚志重重地一声冷哼道:“那很好,记住,在下‘病神’。现在打发你们上路!” 路字出口,右手候扬…… 青衣老者只道对方要出招,正待下手制住对方,焉知心念才动,一缕骇人指风,已临胸前,不由亡魂出窍…… 惨嗥声起,血箭激射,那老者胸背洞穿。砰然栽倒。 另三个青衣老者,登时骇得面无人色,心知不妙,转身急遁……” 韩尚志右手连扬,三声惨号,破空响起,三老者被指风背部洞穿前胸,仆地身亡,四个青衣侍卫,丧命在韩尚志举手之间。 那发簪白花的绝色的少女不由惊得呆了,这种指功,可说是武林前未之闻。 韩尚志一瞥那绝色少女,转身就走: “阁下慢走!” 发簪白花的绝色少女、一晃身截住韩尚志的去路,盈盈一福道:“未亡人谢过阁下援手之恩!” 韩尚志心里一怔,末亡人?这难道也是名号,不禁脱口道,“未亡人?” “不错!阁下可是尊号‘病神’?” “噫!姑娘何由知晓?” “阁下方才是自报名号吗?” “哦!抱歉!”说完又欲举步。 “未亡人”轻启朱唇道:“可否请教大名?” “病神!” “这不像是……” “像不像无关紧要,姑娘也可以离开了2” “阁下援手之德,异日再报?” “不必了,在下只是路见不平而已:“ “未亡人”秀眉一蹩、她感到对方冷得令人发颤,尤其是那付既病又木然的面孔,若非他对自己有援手之德,她早就走了,一顿之后道:“阁下手中的这位……” “与你同一命运,只是她已落入对方之手而已!” 韩尚志实在不愿再与对方答对,一闪身,如一缕轻烟般消失。 “未亡人”看着他的背影,咋舌不已,这“病神”的功力,确已到了不可思义之境。 “未亡人”,正是改装还原的东方慧,她可做梦也估不到“病神”就是她认为已死,为他立墓,碑上留名的志哥哥。 韩尚志当然也想不到“未亡人”就是他时刻萦绕心头的拜弟小叫化东方慧。 她和他渎而不识,相见又分手。 而他却亟谋要找到她,她又是在策划为他报仇,然后以死殉情。 韩尚志因为被“魔中之魔”再输以百年功力,内力充盈,中气满溢。所以话音多少有些改变,不然东方慧不可能毫无觉察。 而东方慧以小叫化的面目出现时,故意把嗓音变粗,现在说话却是本音,所以这一差错,使他和她成了陌路之人。 却说韩尚志一口气奔出了五十余里,来到一个大镇,投人一家叫“悦来”的旅店之中,安置了吴小眉,马上叫店小二去请郎中。 工夫不大,店小二带了一具架玳瑁边眼镜的老郎中进来,一脚踏进房门,端详了韩尚志几限,大惊失色道:“相公,你病势不轻!” 韩尚志不由莞尔,一拱手道:“先生请进,有病的不是在下,乃是……” “哦!不是你相公,但小老儿老服不花,相公的面色……” “在下天生如此!” “哦!” “患病的乃是……乃是……” 店小二抢着道:“是这位相公的夫人!” 韩尚志顿感啼笑皆非,但也无法辩说,只好顺着话尾道:“烦先生一诊!” 那老郎中走的床前,揭开纱帐,把了一回脉,观了观气色,摇头晃脑的道:“草夫人贵恙,系旅劳顿,寒入表里所致,投以发散驱邪之药,自会痊愈!” 韩尚志啼笑皆非,知道如果不求诸于武林中人,凭这些普通郎中,决无办法,当下只好唯唯喏喏的应着,那郎中开了药方,讨了五钱银子走了,待医生走后,韩尚志撕碎了那药方。在屋子里来回蹀踱,半筹莫展。 吴小眉,仍昏睡如故,只是一张粉脸,泛起可怕的红霞! 他不由想起拜弟东方慧,小叫化巧慧点,见闻比自己广博,如果有他在倒,也许有法可想,但当他回忆起“连环套”外山岗之上,立碑留名的那一幕时,心中不由卜卜乱跳起来,拜弟义薄云天,如今行踪莫明…… 心念之中,只听院中传来几声“卜叫子”的响声,接着一个声音道:“专医疑难怪症,当面见效,无效,任凭砸烂招牌!”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探头向外一望,只见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十八九岁的黑衣少女,老婆于手里拿着“卜叫子”边敲边叫,那女子则举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术赛华陀,技胜扁鹊”八个大。 韩尚志暗付,这老婆子好大的口气,我何不试上一试,也许能…… 心念动处,向院外一招手道:“请婆婆房中一谈” 那老婆子目光一转,精芒似电,向韩尚志一打量道:“客官叫老身?” “正是!”韩尚志口里答着,心中却在估缀,这老婆子分明是内家高手。 老婆子进入屋内坐定,那黑面孔少女把招牌往屋角里一放,自顾自的走了。 “客官贵体违和?” “不……不是……是……” “是谁?” “是舍妹!” “现在何处?” “床上!” 韩尚志走到床前,捡起帐子。 老婆子移身床沿,用手一摸索,骇然道,“是中了江湖中最下流歹毒的‘七媚散’!” 韩尚志心中一震,这老婆子看来有点窍门,讶然道:“七媚散?” “不错!”“何谓七媚散?” “中者七个时辰之内不治的话,神仙难救!” 韩尚志鼻尖额角登时沁出冷汗。 老婆子又道:“令妹中毒已逾五个时辰,只要等她的面色转紫,就算完了!” “望前辈大力回春,药资在下决不吝啬!” 老婆子大摇其头道:“恐怕无能为力了!” 韩尚志不由着急道:“务望前辈施回春妙手,予以救治!” “很难!” “前辈不是亲口说专医疑难杂症……” “不错,但这不是病,你应当清楚?” “没有救了?” “不是没有,只是……只是……” “怎么样?” 老婆子双睛一瞪,沉声向韩尚志道:“他真的是客官的妹妹?” 韩尚志一怔,道:“前辈的意思认为……” “昭,老身认为不是!” 韩尚志不由大感骇然,勉强辩道:“何以见得?” “令抹与客官无一点相似之处!” 韩尚志松了一口气道:“这岂可一概而论,龙生九种,种种不同!” “还有,我认识她,却不曾见过你:“ “你认识她?” “不错,她叫吴小眉,对不对?” 韩尚志闻言之下,吃惊不小一时无言可对,这绝婆子竟然一语道出吴小眉的名字。 老婆子嘿的一笑道:“如果你不想她死,你须实话实说,你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在下我路见不平,从恶人手中救下了她!” “天南‘幻魔宫’中人之手?” “前辈何由知道?” “魔宫派出无数高手,进中原探取处女元阴,以供‘天南帝君’修练‘蚀魂大法’,江湖中已有不少女子受害,此事己轰动了整个中原武林,何由不知,同时这‘七媚散’乃是天南一派习用的药物,岂非事实俱在?” 韩尚志不由热血沸腾道:“难道中原武林没有半个侠义之士,来阻止这伤天害理的行为?” “不能说没有,但对方可能已经事毕而返了!现在不谈这些,救人要紧,你说你与她毫无关系,仅是路见不平,我老婆子不相信?” 韩尚志无可奈何的道:“在下某次曾受过吴姑娘的大恩,所以……” “所以你感恩图报,不然你不会如此焦急!” 韩尚志无言的点了点头,对这老婆子的精细入微的观察力,暗自心服。 “客官是真情实意的要救她?” “当然!” “你结了婚没有?” “这个……连订婚都不曾,前辈问这……” “当然有道理,你有爱人没有?” “不瞒前辈说,在下对女人……昭……没有什么好感!” 他本想说他恨透了女人,但忽地警觉对方也是女人,只好改变了语气。 “如此说,你没有?” “没有!” “那就好办了!” “好办?什么好办?” “你救她是为了报恩?” “不错2但最初的动机只是为了救人而救人!” “你存心不坏,为了救她一命,你是否愿意付出代价?” “代价?”“呢!” “什么样的代价?” “和她结为夫妇!” 韩尚志陡然一震,向后退了三个大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骇然道:“前辈说什么?” “与她结为夫妇,现在,一个时辰之内!” “这……为什么?” “救她!” “在下不懂?” “中了‘七媚散’之毒,除了这样做而外,别无他法!” 韩尚志如逢蛇蝎般的栗声道:“这……这……办不到!” 老婆子冷冷的道:“如此恕老身无能为力,你替她准备后事!” 说着站起身来…… 韩尚志冷汗涔而下,浑身簌簌而抖,他怎能和她结为夫妇,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岂能眼看着她死去? “前辈慢走!” “你答应了?” “除此之外,是否有法救治,在下愿付任何最大的代价?” “有!” 韩尚志大喜过望,道:“请吩咐?” “如果你问心能安的话,现在立刻去找一个男子来,须具百年功力的!” 韩尚志默然了,良心,道义,不许他如此做,同时之间,到那儿去找一个具百年功力的人呢?别人愿意做这荒诞不经的事吗? 吴小眉的面色,渐渐由红变紫,呼吸开始迫促起来。 老婆子语音沉凝的道:“如何赶快决定,也许,她等不到一个时辰,就得玉强香消,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爱情,可是这是事急从权,这是救命,在你说是报恩,同时,她是‘八义帮’主之女,人也长得不丑,不见得配不上你?” 韩尚志心理可比死还难受,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答应!他万分的不愿意! 不答应,眼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马上就得玉强香消! 老婆子再次摧促道:“时辰不待,你决定了没有?” 韩尚志回肠百转,看了一眼面色渐紫的吴小眉,终于以勇士赴死般的心情,点了点头,口中进出一个“好!”字。 老婆于迅快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三粒碧绿的药丸,塞人吴小眉口中,并飞指连点她一十八处大穴,出指之快,认穴之准,使韩尚志叹为观止。 完了之后,庄重的对韩尚志道:“记住一点,这是救人也是报恩,不过你今后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因为她已是你的妻子,否则我老婆子这孽可就造大了!” “前辈上下如何称呼!” “这个……老身姓王,江湖中都称我为‘王婆子’,你就这样称呼好了!” 韩尚志取出了一锭银子,双手奉上道:“前辈,区区之数,算是药资!” 老太婆哈哈一笑道:“免了,这是例外,算我老婆于给你两口贺喜,祝你俩鱼水和谐,白头到老,再见,记住,时间不多了!” 说完,拿起屋角的那面布招牌,闪身出房,“砰!”的一声,把房门带上。 房门口,那皮色黝黑的少女已钨立相侯,俏声道:“妈,事成了?” “昭!” “您这样做,是否太过……” “孩子,我是不得已,我怕万一发生……” “他们会幸福吗?” “我想会的!” 声音渐杏…… 韩尚志身具二百年功力,耳目之灵警,为任何武林人所不及,房门口母女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由依然而震。 突然—— 一道灵光掠过脑际,那声音,自己熟之又熟,那不是神秘莫测的“有心人”和她的母亲“失魂人”吗?她母女为什么要这样做? 本来这种疗毒之法就不近情理? 他一闪身,拉开房门,疾追而出,只见店门前行人熙让,那里还有“失魂人”母女的踪影。 他满腹狐疑不安的转回房中。 是否要照“失魂人”的话去做? 汗珠,滚滚滴落,他的心情徘徊在救人和报恩之间。 当他的眼光触及床上的吴小眉时,几乎失声欢叫,她脸上的紫色,竟然消褪了,这证明“失魂人”给她服下的三粒丸药,发生了效果。 他会在床前,静待变化。 “失魂人”为什么要危言耸听的骗自己,力促与吴小眉成婚? 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母女所说的“……为了怕万一发生……”万一发生什么? 他暗自庆幸没有冒然而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盏热茶之后,吴小眉四脚一阵伸动,睁开眼来。韩尚志不由脱口道:“吴姑娘,你好了!” 吴小眉首先发现自己置身床上,循声望处,床前坐着一个病容满面的陌生少年,不由尖叫一声,翻身下床,骇异莫名的,瞪视着韩尚志。 “你……你……你是谁。” “病神!” “病神?” 吴小眉骇然退了一步。 “不错!” “这是什么地方?” “旅店!” 吴小眉芳心巨震,一种女子特有的敏感,使她下意识的打量了自己的娇躯一眼,当她发现胸衣已裂时,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栽倒。 登时羞怒交进。厉喝一声:“好贼子,姑娘与你挤了!” 韩尚志不由一呆…… “砰!” 韩尚志肩上挨了重重的一掌,又是一声“砰!”胸前又着了一记,他在惊怔之中,根本不曾运功承抗,打得他连退了三大步。 吴小眉见对方竟然不还手,木然无情的注视着自己,也不由一呆,忙把胸衣理好,戟指韩尚志道:“病神,姑娘我与你誓不两立!” 珠泪,登时抛落粉腮,她以为自己已失身在对方手里。 韩尚志本想露出自己本来面具,但他一想,止住了,“有心人”曾对他说过:“冷面人从此死了……”当下苦笑一声道: “吴姑娘,坐下慢慢谈!” “什么?你怎知我姓吴!” “姑娘试回想一下,半日前遭遇到的事!” 吴小眉面上顿现惑然之色,看样子这“病神”并不似轻薄之徒,依言一回想,芳心之中,立时浮起被青衣老者和一个青衣武士追踪遭擒的那一幕,她只觉得被擒之后,鼻中闻到一缕异香,随即失去知觉,不知何以会到了这里?而这病少年又会知道自己姓吴,令人不解。 这时,她已觉察出下体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且裙裾完整,心已放下一大半。 韩尚志见吴小眉粉面数变,知她已记起了前情,遂道:“在下路过十里外的官道,偶逢姑娘被天南‘幻魔宫’中人所挟持,是以……” “哦!是相公出手救了我!” “是的,路见不平,乃我武林人本色!” “那方才多有得罪,乞恕无知冒犯,并谢大思!”说完深深一福。 韩尚志一让身道:“姑娘不必多礼!接着把来此求医的经过一说,略去了“失魂人”要自己与她成亲那一段。 吴小眉感激不己,再次施礼道:“相公大德,小女子异日再报答!” 韩尚志将手连摇道:“不值一提,这算是天假其便,使在下能一尽绵薄,稍答前情!” 吴小眉杏目圆睁,诧然道:“相公说什么?” 韩尚志这才发觉自己话中露了破绽,忙道:“姑娘认识‘冷面人韩尚志’其人?” 吴小眉粉腮骤呈煞白,娇躯晃了一晃,凄然道:“认识,可是他……他已遭了不幸!” 韩尚志大惑不解,吴小眉何以如此激动,他因下意识中偏见的作祟,使他憎恨一切的女子,所以他忽略了男女之间的微妙表现,当下冷冷的道:“是的,他非常不幸,他的死出乎每一个他所认识的人意外!” “相公与他是什么关系?” “先死之交!” “哦!” 韩尚志语含得意的道:“不久前,他被仇家迫落江心,多蒙姑娘援手,这救命之思,他无时或忘,曾无数次向在下提及,现在他死了,在下理应代他偿还这笔恩情!” 吴小眉凄怨欲绝的一叹道:“相公错了,施思岂是望报,而且我救了他乃是一种机缘,谈不上思,也谈不上德,今天,我岂非又欠了相公一笔恩了吗?” “话不是这样说,我那知友韩尚志,恩怨极度分明,在下话声未完,房外院中,陡然传来一声屋瓦皆震的狂笑,接着一个沉猛的声音道:“病神,出来答话!” 韩尚志不由一震,是什么人会追踪而来叫阵? 吴小眉粉面一凛道:“相公,是在叫你?” 韩尚志点了点头,举步出房,院中,一个身高八尺的灰袍道人,瞪着一双大如鹅卵眼珠,怒视着自己,不由奇道:这牛鼻子素未谋面,怎会找上了自己? 那道人声如闷雷般的道:“阁下就是新近出道的‘病神’?” “不错,道长何方高人?” “峻蛔‘大力神灵明子’……” “有何见教?” “请阁下到镇外五里处的江滩一行!” 韩尚志困惑不已,“崆峒派”怎会找上自己?冷冷的道:“可否说明原因?” “大力神灵明子”嘿的一笑道:“届时自知,贫道先走一步!” 说完掉头而去,行经之处,留下了深约一寸的两行脚印。 韩尚志不由冷笑一声,看样子对方是寻仇而来,但这仇从何而起,就无从付想了,心想,吴小眉已然痊愈,自己就此上路! 身后,传来吴小眉的声音道:“相公,什么回事?” “没有什么,一个小小约会!” “据我看那道士来意不善?” 韩尚志毫不为意的一笑道:“可能是一场误会,在下急事在身,就此别过,姑娘也好上道了!” 说完,立即招来店小二,付了房钱。 吴小眉欲言又止,一付凄苦之色,终于鼓足了勇气道:“相公与韩尚志是生死之交?” “是的!” “那相公定会知道他的家世?” “这个……姑娘问这干吗?” 吴小眉秀眸之中,闪起一片泪光,幽凄至极的道:“不瞒相公说,我的心已许了他!”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话从何说起,难道在她闺中养息三日,她对自己种下了爱苗?失声道:“姑娘心许了他?” “是的,在江中救起他之后,我曾把他安置在自己房中,照料了三日,我也曾在先父灵前祝告,心许……许……了他!”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这真是困扰人的事,幸喜自己已经改头换面,对方也曾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坟墓,否则,这麻烦可大了!如换了旁的女人,他可以一笑置之,但对方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思,事就难了。当下沉声道:“不幸,他死了!” “是的,但我此心已然属于他,所以准备到他家代他一尽人子之心,侍奉……” 泪水,终于滚滚落粉靥。 韩尚志激动得全身发颤,他最憎恶女人,然而,她的痴情感动了他,他几乎想揭下面具,但一想,又按住了,尽量把声音放得平静的道:“姑娘的用心可感,他在九泉之下也会微笑的,但,可措的是姑娘的这一番心意,恐怕是要被辜负了!” “为什么?”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在世间是子然一身!” 吴小眉忍不住抽咽起来,悲声道:“他的身世,想不到竟这样可怜,现在,我也是子然一身了,母早丧,父又亡,连最后留下点空幻的梦想也破灭了!” 韩尚志不由鼻头一酸,他希望赶快离开她,他怕再呆下去,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同时,崆峒道人的意外约会,也使他亟欲揭开谜底。于是话题一转道:“吴姑娘,韩尚志有一个心底的秘密,你恐伯不知道?” “什么秘密?” “他生来最……最……最不喜欢和女子打交道,说难听的,他恨女人!” 吴小眉愕然道:“为什么?” “也许他是受过某种刺激,而这刺激是来自女人,内情我不大清楚,不过他的个性我是了若指掌的!” “真的有这样的事?” “在下不会骗姑娘!” 吴小眉对这句话不由不信,她记起韩尚志离开“听涛小筑”时的神情,的确,他冷漠得令人心寒,当下点点头道:“也许这是实情,但他已经死了,我爱他是在心里,我没有对他表露过,也许这是幸运,我没有遭受到他的冷眼!” “姑娘的话,使在下深受感动,盼善予珍重。在下就此别过!” “相公大德,没齿难忘!” “姑娘言重了!” 话声中,人已飘然出店。 韩尚志出店之后,迳奔五里外的江滩,心中依然若有所失,吴小眉的痴情,使他激动不已,但,那只是暂时的,他下意识中对女人的憎恨,慢慢冲淡了这种心里。.顾盼之问,已来到江边。只见滩岸之上,站着老小不等的七个人,全是道家装束,其中“大力神灵明子”身量伟岸,远远就可看出。 七双精芒四射的眸子,在迎接他。眼光之中,他看出那是’恨! 韩尚志飘身泻落七个道士身前,双方距离在两文之间。 七道士之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须发如银的老鄙,首先开口道:“施主就是被人称为‘病神’的人?” “不错!” “贫道崆峒‘归元子’,听人传言,施主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震,江湖传言好快,自己与‘幻魔宫’侍卫交手,被认出招式来历,他只一日半日的工夫,居然就有人寻了来,不言可喻,师父“魔中之魔”埋隐之前,必与该派有什么过节,自己既蒙他输功授艺,师徒份定,目前他已是不久人世的人,不管怎样,自己总得接下来! 心念转处,冷冰冰的道:“不错,在下正是他老人家的传人!” 在场的七道士,面色一变,恨意更浓。 老道“归元子”目中威棱逼人,严肃的道:“如此贫道有一句话,请小施主据实回答?” “请讲!” “令师尚在人世?” “在!” “现在何处?” 请道长说明来意?” “和你讲没有用,你只说出他的住所,贫道保证不难为你!” 韩尚志冰冷如故的道:“如果在下不说呢?” 七道士脸上又是一变,恨意之中,加了一层怒色,老道“归元子”沉声道:“这恐怕由不得小施主!”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未见得!” 老道身后的“大力神灵明子”双睛一瞪,暴吼如雷的道:“未见得你无妨试试!” 话声中,欺身就上,老道“归元子”一扬手止住了他,道:“小施主还是说出来的好?” “恕难奉告!” “小施主是执意不肯说的了?”, “道长何不先说来意?” “说了出来,难道小施主担代得了?” “也许!” “归元子”老脸之上;突然现出一片悲愤之色,激动的道:“四十年前,令师杀害了敝派第十九代掌门‘清虚’,和本派三十五名弟子!” 韩尚志不由骇然退了一个大步,师父在四十年之前,竟然杀害了崆峒第十九代掌门‘清虚道人’,和该派三十五名弟子,这确实不是件小事,不由脱口道:“真有这样的事?” “武林人所共知!” “道长可知道其中因由?” “令师昔年杀人如草,武林侧目,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道长之意,是要寻家师报仇?” “无量寿佛,这段公案埋沉了四十多年,当然要了结!” 韩尚志当然不会明白他师父‘魔中之魔’当年何以要杀害峻蛔掌门“清虚道人”和该板三十五名弟子,但,他师父目前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好话,而且已将功力全部给了自己,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当然不能说出他的居所,再则,自己已坦承是他的传人,除了代他接下之外,别无他途,当下慨然道:“道长之意,准备如何了结?” “小施主难道能作得了主?” “在下一力承担!” “哈哈哈哈!”老者“归元子”狂笑数声之后,语音沉凝的道:“你只说出令师住所,贫道自去找他了结!” “这个恕难办到!” “好狂妄的小辈,这还能容得你胡言晓舌!” “大力神灵明子”暴喝一声,欺身直进,巨灵般的手掌,朝韩尚志当头抓下,这一抓之势不但快,而且带起迫人的锐风。 韩尚志身形一划而开,冷冷的道:“阁下最好别动手,先把话说清楚再动手不迟!” “大力神灵明子”一招抓空之下,气得须发逆立,怒喝道:“本道爷先劈了你再说!” 双掌倏收又放,一道狂飚,暴卷而出,势如裂岸狂涛,怒海鲸波,果然不愧“大力神”之号。 韩尚志心中微凛,右掌一扬,以七成功劲拍出。 轰然巨震声中,砂飞石舞,激气成漩,“大力神”蹬蹬蹬退到八尺之外。 所有在场的道士,骇然变色,股栗不已,对方竟然能以单掌在一个照面之间,震退以神力出名的“灵明子”,这种功力,简直骇人听闻。 “归元子”忙抢步上前,沉声道:“小施主功力果然不凡,但这件公案仍须令师出面了结……” 韩尚志早已横定了心,寒声道:“在下说过办不到!” “归元子”老脸一沉,退了三步。 “大力神灵明子”虎吼一声,再度扑上。 韩尚志兀立如山,双掌奇诡至极的一圈一划,把“大力神”迫了回去,这是“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式,的确奥妙无穷,只轻描淡写的一划,就把对方迫了回去。 “大力神”心中虽感骇异,但却吞不下这口气,乍退又上,巨灵般的手掌,幻起如山掌影,疾攻而出,有若骇浪惊涛。 韩尚志双掌不停的比划,稳若泰山,“大力神”连使绝招,仍无法攻入对方防守的因子一式半招,空自暴吼连天。 “归元子”身后的另五个道士,早已不耐,上步欺身,加入战圈。 刹那之间,劲气如涛,掌影如山。 六条人影,展开了疯狂的环攻。 韩尚志对“魔掌法”中的守式,越使越得心应手,的确可称得上是武林绝学,六个道士无论从任何角度出招,都感毫无间隙可乘。 有时明明见对方露出破绽,刚待乘虚而人,招式甫出,又被对方若有意似无意的封闭,七个崆峒高手,如走马灯般乱转,半招也递不进去。 韩尚志扬声向“归元子”道:“道长,在下容忍有个限度,是否要迫在下伤人?” 七个道士,攻势更紧,宛若狂风骤雨。 “归元子”白眉深锁,他已看出这“魔中之魔”的传人,功力不灭当年他的师父,自己上去,也是白饶,闻言之下,立即出声道:“你们退下!” 七个道士,已是汗流夹背,喘气如牛了,闻声齐齐撒手后纵。 “归元子”面色沉凝的上前数步,道:“小施主,你一定不肯说令师的住处?” “在下声明数次,办不到!” “那贫道只好得罪了?” “请!” “归元子”袍袖双挥,是风如剪,罩身击向韩尚志。 “归元子”是“崆峒派”三长老之首,功力岂同凡响,这一击之势,令人咋舌。 韩尚志见对方始终保持名家风度,未以恶言相向,同时他在未向师父问明原因之前,不拟随便伤人,见对方如剪罡气卷来,闪身电飘八尺,避过这一击,沉声道:“道长可容在下一言?” “归元子”一收势,道:“请讲!” “这段公案,在下不明其中因果,道长又不肯说出来,是非曲直难明……” “大力神灵明子”在一旁怒声道:“魔中之魔,杀人如草,还有什么是非曲直可言!” 韩尚志如是炬般的目芒,朝“灵明子”一扫,道:“阁下的意思要怎么办?” “大力神”被这一眼,迫视得心头发毛。 “归元子”立即接了过去道:“小施主的意思又准备如何交代?” “在下目前有急事待办,无暇奉陪,十日之后,在下问明白此中因果,以后江湖中随时候教,或是由道长指明时地解决,如何?” “归元子”尚未答言,“灵明子”已抢先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脱身一走?” 韩尚志不屑的冷咳了一声道:“在下要走,恐怕没有人留得住!” “你就走走看?” 韩尚志心惦着替师父赴“鬼堡”办事,不愿拖延时刻,同时目前真相未明,他无法决定应采取什么行动,顺着对方的话风道:“话已说明,随时候教,失陪了!” 了字方落,身形逆射而起,“浮光掠影”,晃身之间,已到了十丈之外,再两闪,消失在官道尽头。 七个崆峒高手,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这种身法,他们自付快追不上。 韩尚志一路之上,思潮泉涌—— 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杀死崆峒掌门和该派三十五名弟子? 从对方口气之中,师父当年杀人如草,岂非是仇人满天下? 自己的身份一露,无疑的将步步荆棘! 但,要来的,终是要来,能避免得了吗? 第三天,日出时分,他已来到距“鬼堡”不及百里之处,江岸之上,一派修竹,数间精舍,韩尚志不由自主的停下身来,这里,正是吴小眉的居所“听涛小筑”,他不会忘记这地方,他被“鬼堡主人”震落江中,就在此地获救。 他黯然的望着晓雾朦朦之中的“听涛小筑”,重温了一次遇救的情景。 突然— 数声惨号,从“听涛小筑”之中传出,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韩尚志略一踌躇,弹身向“听涛小筑”扑去。 火光映照之下,数条人影,从“听涛小筑”之中,飞奔而出。 韩尚志泻落道中,冷喝—声道:“都与我停下!” 数条人影,纷泻落地,当先的是一个白面无疵的中年人,后随八个黑衣汉子。九人见发声阻截的,是个病容满面的少年.不由齐齐冷笑出声,那为首的中年人不屑的道:“小子,你意在何为?” 韩尚志用手朝正在燃烧的“听涛小筑”一指道:“你们杀丁人又放火?” “不错,怎么样?” 韩尚志眼中煞光一闪,道:“在下很想知道各位杀人放火的原因!” 那中年人嘿嘿一阵冷笑之后,鄙夷的道:“小子,难道你想架这梁子不成!你知道大爷是谁?” “你报名上来听听看?” “嘿嘿:小于,话说在头里,大爷报名之后,你就注定死数了,‘天齐教’……” “什么,天齐教?” “不错,你小子怕了!” 韩尚志记起自己在“天齐教”中,险死又生的前情,杀机冲胸而起,寒声道:“不必报名了,凭你们是‘天齐教’爪牙,这一点已足够!” “足够什么?” “死!” “哈哈哈哈,小子,大言不惭,你是自速其死!” 韩尚志身形缓缓前移三步,冷冰冰地一字一顿的道:“杀人放火,志在产草除根,可惜正主儿不在,对不对。” 中年人面色一变,道:“小子你与八义帮那贱婢是什么关系?” “这个你不必问了:“ 八个黑衣汉子,齐齐冷哼出声,其中一个怒声道:“禀香主,把他毁了上路,还与他谈什么……” 韩尚志冷电般的目芒,朝那发话的黑衣汉子一扫,黑衣汉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噤,把未完的话,咽了回去。 那被唤做香主的中年人,面上陡现杀光,阴侧侧的道:“小子听真了,大爷我是;‘天齐教’外堂香主刘全,死了也让你做个明白鬼!” 韩尚志不屑的嗤了一声,道:“好极!刘全,你们全记住,本人叫‘病神’……” “什么,病神?” “不错!” 突然—— 不远处一丛翠竹之后,传来一声娇喝道:“刘香主,你们速退,他……他是……” 九个“天齐教”高手,闻声之下,齐齐一愕。 韩尚志那丛翠竹瞥了—眼,回头向那香主刘全道:“刘香主,你们九个,干脆自了,免我动手!” 那声音又告传来! “刘香主,他是‘魔中之魔’的传人“魔中之魔”四字传来,场中九人登时面现骇极之色,想不到这自称“病神”的不起眼少年,竟会是与“鬼堡主人”齐名的“魔中之魔”的传人! 就在那声音传出之后,一条纤巧人影,仓惶飞遁。 九个“天齐教”高手,互望一眼,正待…… 韩尚志冷哼一声道:“刘全,由你开始!” 一扬手,一缕指风,电射而出! 惨嗥声应一扬手之势而发,香主刘全连意念都未曾转,就被洞穿胸膛,倒地毙命。 其余八个黑衣汉子,亡魂尽冒,纷纷弹身悄纵。 韩尚志刹心已炽,焉能让他们逃出手去,身形一划,疾如电光石火的绕了一个半孤,八个黑衣汉子,只感到眼前一花.万钧劲道,横卷而来,全被卷回地面。 “此地就是你等毙身之处!” 随着这冰冷的话声,狂飚匝地而起,以撼山栗岳之势,罩向八个黑衣汉子。 惨号之声,响成—片,血箭如雨之中,地上多了八具尸体。 韩尚志松了—口气,举眼望处,“听涛小筑”,余烬未灭,但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嘘,他叹息了一声,心想,吴小眉脚程差自己很远,她可能还没有回来。 于是 他把九具尸体一—挂在竹丛之上,用血在一块大石上写道:“杀人放火,罪不容诛:天齐爪牙,侦骑四布。病神” 他的用意,当然是希望吴小眉赶回时,能够看到这几个字,而知所警惕,以免落入“天齐教”人手中。自上次吴小眉赴“连环套”寻仇不成。反被迫杀,而为“有心人”所救,“天齐教”当然不会放过她。 韩尚志瞥了现场一眼,正待离开,忽地发觉一个影子,被日光映照在离自己八尺之间的地上,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电疾回过身来。 只见身后一丈不到之处,站着一个身着灰衫的中年文士。 能欺近到一丈之内而不为自己发觉,这份功力,的确骇人听闻。 韩尚志骇然道:阁下何方高人?” 那中年文士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刚出道的病神?” “不错!” “你确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阁下有可指教?” “魔中之魔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传人?” “阁下所问的不嫌太多了吗?” “昭,有其师必有其徒,刚复任性、你师父还好?” 韩尚志心里暗道:“师父埋藏地穴已四十年,成名在五十午前,你这穷酸至多不会超过四十岁,要套这份交情,岂非是滑天下之大稽!当下冷冷的道:“阁下认识家师?”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多少还有点香火之情!” “阁下今年贵庚几何?” “这个你不必问,你师父会告诉你!” 韩尚志冷笑—声道:“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在下没空闲扯?” “闲扯,哈哈哈哈,娃儿,能和老夫谈上几句话,是你的造化……” “阁下自称老夫,未免太……” “你江湖阅历毫无,这不怪你,你的‘魔魔掌法’学到了几成?” 韩尚志心中大奇,难道这文士真的和师父有过交往,不然怎会一再的如此托大,但怎么可能呢?他充其量不过四十岁呀,师父埋隐之时,恐怕他才刚出世哩!他准是在寻自己开心,当下微带怒意的道:“阁下真正的目的何在?” “你先回答老夫的话!” “如果在下拒绝作答呢?” “你师父也不敢如此对老夫说话!” 韩尚志登时怒气横生,声音冰凉的道:“阁下是否有意侮辱家师?” “这谈不上侮辱!” “如此告辞!” 身形一弹,飘出十丈有多,眼一花,那中年文士已颤巍巍的站在前面一丈之外,韩尚志不由悚然而震,看来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但孤傲成性的他,心中虽然吃惊,口里却发了一声冷吵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想跟你谈几句话!” “在下没空!” “没空也得谈,老夫不许你走,你飞也飞不了!” 韩尚志怒火大炽、厉声道:“你办不到!” 身形再起,但才起得一半,便似撞在一堵无形的劲墙上,被反弹落地。 “我说你走不了,怎么样?” 韩尚志心中大骇,但怒火却不可遏止,双掌一扬,攻出一招九式,招式之奇诡厉辣,放眼江湖,恐怕很少人能接得下。 中年文士,双掌一划,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骇人的一招九式,讶然道;“娃儿,这不是‘魔魔掌当’倒有点像‘灵龟上人’的乌龟路子!” 韩尚志心头一震,骇然退了三个大步,“灵龟上人”一甲子之前,在荒林之中坐化,尸首还是自己亲手掩埋的,对方能一眼认出,这确实透着邪门,心想我再试一试,半言不发,再度攻出一招。 中年文士身形鬼魅般的一划而开,口中却道:“娃儿,想不到你已得了他全部真传、这一招‘魔火了原’、与‘魔中之魔’当年施展,毫无逊色,但你又如何得到;‘灵龟上人’授艺呢?” 韩尚志确确实实的骇然了,他简直无法想像眼前的中年文士是什么来路,一时之间,睁大了眼,说不出话来。久久之后,才道:“可否请赐告尊号?” “哈哈哈哈,老夫名号已经数十年不用,也罢,告诉你,老夫叫‘不老先生’!” “不老先生?” “不错!你师父没有向你提到过?” 韩尚志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几遍“不老先生”,数十年未用名号,顾名思义,眼前人定是驻颜有术,长生不老,天下事无奇不有,令人无法想像,脱口道:“那我该称你一声老前辈?” “这不为过!” “老前辈贵庚几何?” “一百零五!”: “一百零五岁?” “不错!” 韩尚志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确实令人难以置信。看上去四十不到的中年文士,竟然是百岁开外的武林异人,当下,坦白的把自己先获“灵龟上人”的遗留武功,后又偶遇“魔中之魔”输功传技等经过概略的说了—遍。 “不老先生”感慨万千的道:“昔日故旧半调零,我这老不死的也该落叶归根了,娃儿,你福缘深厚,能先后得这武林中不世出的高手传功授艺,前途实在未可限量!” 韩尚志唯唯应是。 “不老先生”又道:“娃儿、你拜魔中之魔为师、你不后悔?” “后悔,为什么?” “他的仇家满天下!” “晚辈既蒙他老人家造就,徒承师志,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后悔的!” “呢,有志气!” “晚辈有件事想请教?” “你说说看?” “家师昔年杀人是否分是非黑白?” “不老先生”沉吟半晌道:“以我所知的几件事、对方皆有取死之道、至于其他不得而知,他杀的人不在少数,黑白两道均有,不然,怎么会被称为‘魔中之魔’,这些他对你没有交代?” “没有……” “哦!对了,你说拜师才只三日,何以……” “晚辈奉师命办一件要事,要在十日之内办妥!” “为什么要在十日之内办妥?” “因为他老人家只有十天的时间可活:“ “不老先生”面色一紧,道:“为什么?” “因为他曾因练功而走火入魔,下支瘫痪,近又输功给晚辈,所以……” “不老先生”黯然一叹,道:“老夫想见他最后一面,他现在何处?” 韩尚志正想说出,心念一转,想道:不妥,目前不老先生所说固可置信,但如果万一是个陷阱呢?师父目前形同废人,任何不会武功的人,都可把他置之死地,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上,遂道:“待晚辈事完,再带路前往如何,那地去不易,找到!” “你不放心老夫单独前访是吗?哈哈!这也好,他要你去办什么事?” “找‘鬼堡主人’印证武学,他为了此心愿而埋首练功四十年2” “什么,他要你去斗那怪物?”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怪物?” “不错!天下第一号怪物!” “为什么不称他为天下第一号魔鬼?” “他只是怪,但并不魔?” 韩尚志愤然道:“血骷髅使武林处于末日的恐怖中,血腥遍地,何谓不魔?” “什么,血骷髅?” “不错,鬼堡主人的标志!” “老夫数十年未履江湖,出山才只数天,对这些倒是一无所知?真的会有这样的事?” “武林中谈血骷髅而变色!” “这怪物真敢以‘血骷髅’为记,而展开疯狂的屠杀?” “最近曾两度出现!” “这个老夫势非过问不可,现在言归正传,你娃儿与‘听涛小筑’是何关系?” 韩尚志想,还是以不说真情为佳,一顿之后,道:“晚辈有知友韩尚志曾受过女主人吴小眉姑娘救命之恩,所以晚辈以代友偿恩的心意,插上一手!” “昭!义风可嘉,你可知晓‘天齐教’何以要杀害‘八义帮主吴由道’?” “为了吴由道不去恭贺天齐教主的生辰!” “错了!那只是借口!” 韩尚志不禁一愕道:“那为了什么?” “不老先生”语音沉重的道:“为了一件武林瑰宝!” “武林块宝,什么样的瑰宝?” “天都秘录?” 韩尚志惊诧万分的道:“天都秘录。” “不错” “何以称为武林瑰宝?” “上载绝世武功,还有驻颜之术!” “哦i既然八义帮主保有此物,岂不已练就绝世武功,何以会被‘天齐教’一个堂主所杀,这岂不……” “他实际上没有这东西!” “那‘天齐教主’又根据什么谋夺这东西呢?? “他祖父保有这东西,却不曾传给后代!” 韩尚志愈听愈奇,“不老先生”数十年不履江湖,何以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呢?当下好奇般的追问道:“老前辈何以知晓此中因由?” “不老先生”淡淡的一笑道:“说之徒乱人意,这只是巧合而已!” 韩尚志默然,人家不肯说,自己也不便迫问下去,当即施一礼道:“老前辈如果没有什么指教,晚辈告辞!” “你要赴‘鬼堡’?” “是的,目下只剩八天时间,晚辈必须尽速办妥赶回复命!” “好,你走,老夫—步来迟,使‘听涛小筑’付之一炬,甚为可惜,至于你代老夫除去这些跳梁小丑,老夫十分感激,不过你此去‘鬼堡’,老夫有句话嘱咐你!” “请指示!” “你最好以真面目出现,以免岔事,那怪物确实怪得可以!” 韩尚志骇然退了两步,道:“真面目……” “不错,除去人皮面具。” 韩尚志不禁悚然而震,“不老先生”竟然能看出自己戴了人皮面具,这种眼力,确实惊人,自己与师父“魔中之魔’’相处数日,师父没有觉察,而他却一语道破,当下不服气的道:“老前辈法眼果然高明,但如何看出……” “这道理至为简单,从你的口语气度来看,你是一个冷傲好胜的人,有武林豪士本色,而你的面孔木然呆滞,一无表情,眼神却又十分活跃,所以老夫断定你戴了人皮面上,掩饰真面目!” 韩尚志不由大点其头道:“晚辈拜服!” 再施一礼,弹身扑上官道,电射星飞而去。 两个时辰之后,那座充满了神秘、恐怖、阴森,而他看来却是恨的源泉的“鬼堡”遥遥在望。 第7章 鬼堡惊魂 浪花,冲击着礁岩。 礁岩上,矗立着那黑黝黝的古老建筑物——“鬼堡”。 神秘、阴森、恐怖的气氛,笼罩着这座古堡。 韩尚志血脉贲张,恨火中烧的呆立在江岸之上,堡中主人,正是自己毁家灭族的仇人,然而今天,他是以“魔中之魔”传人的身份来较技,他曾答应过师父,不以他所授的神功来报仇,所以,目前对于报仇一事,还是很渺茫。 他考虑着是否该以真面目出现? 不!他决定仍以“病神”的面目入堡,以后,再以真面目索仇。 “失魂人”曾要他拜访‘鬼堡’,并道出现世,为什么?他无法付测,“不老先生”也要他除去人皮面具进堡,为什么?他仍然想不透。 但,他决定以假面目替师父完成心愿。 “洞金指”能否克制得了对方的“金钢神功”,目前无法知道,而“魔魔掌法”又是否可以和对方的招式抗衡。也在未定之天。 他想,如果万一不敌对方,将如何向师父复命?他老人家埋首四十年,能经得起这失望的打击吗?不,应该说是绝望,因为他只有十天不到的生命,他将含憾以终,至死,他仍不死。鬼堡主人”之敌。这太残酷了,对一个好胜心极强的垂死者。 他尽量抑制着了无比的激动,足足站了一刻光景,才缓缓越过那段石梁,到了堡门之前,他心里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仇恨,使命,愿望。还夹着一丝恐惧。 “不老先生”一再提及“鬼堡主人”是个怪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堡门上方,那恐怖狰狞的血红骷髅头;使韩尚志热血—再沸腾,他想起韩庄之中,厅壁上所留的标志: 那代表着血腥,残酷的标志,屠杀的象征。 他的心里涌现另一件事,他怀“阴煞英秀英”之约,如果他能寻到或探悉“阳煞高士奇”的生死下落,就会赢得全部“佛手宝笈”,可以练成“阳弥神功”,然后——报仇,雪恨,摧毁“鬼堡”。 他出神的想,几乎忘了置身何地。 这时,江岸上,隐蔽的地方,有数双眼睛在紧紧地注视着韩尚志的—举一动,眼光中,闪烁着骇异,奇诧,惊怖,仇恨……等复杂的光芒。 另外,更远的地方,也有—双眼睛在窥视,但眼光中却充满了关切激动之情。 这些,韩尚志当然—无所觉。 他像石像似的僵立在堡门之前。 约过了盏茶工夫的光景,韩尚志收起遐想,回到现实。 于是,他依照“魔中之魔”所吩咐的话,以丹田内力,朝堡开吟道:“—魔出,一魔消.魔中之魔会一昊!” 韩尚志对所吟的数句,也不甚了了,猜想中,这“—昊”两个字可能代表着“鬼堡之主”的称谓,或许另有什么用意,他不愿去深想。 —遍! 两遍! 三遍! —阵使人心悸神摇的嘎嘎之声过处,那神秘的堡门,缓缓向两侧移开,现出一个深邃黝黝的门洞。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记来,他将要面临一个不可思议的场面。 虽然,他功力卓绝,狂傲冷漠,但他所要面对的,是使武林数十年处于末日恐怖的,不可一世的魔尊“血骷髅”,他无法完全控制紧张惊怖的情褚。 “鬼堡”,被视为“死亡之宫”,“死神”的居所,而他,现在要进入这数年来,没有任何武林人进入而活着出来的魔堡。 他感觉到一缕窒息之感,身形,也微微发颤。 但他随即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是要挑战“鬼堡主人”,而“鬼堡主人”是自己的血海仇人…… 于是一一 他一挺胸,昂首向门洞走去。 一股阴风,从拱道之中吹出,使他不白禁的打了一个冷噤。 他无从想像,这是否是一次与死神的挑战。 “不老先生”两次提到“鬼堡主人”是—个怪物,显然。“不老先生”也是知晓“鬼堡”内幕寥寥几个人中的一个,但,他也讳莫如深。 临行时,师父“魔中之魔”嘱咐他的话,再次响在耳边:“……点到为止,不能伤害他……不许借机报仇……”难道师父有这自信,“洞金指”真的—定能克制对方的“金刚神功”? “洞金指”的威力。他在途中试过,的确是骇绝武林之学,但,传言中“鬼堡主人”的神秘莫测。使他的信念大为减低。 四十年,这一长串的岁月。焉知对方的功力又精进了多少? 堡门拱道:“由巨石砌成,上面苔藓满布,石面风化层层剥蚀,形成斑烂怪异的图案,使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韩尚志一脚踏入堡门,一‘个苍劲阴森的声音,隐隐传来: “娃儿止步!” 韩尚志心中微震,止住脚步,他听出那声音是以最上乘的“千里传音”功夫,由堡内传出,发话的人,并不在附近。 那阴森的声音,再度传来: “娃儿天胆,竟敢假‘魔中之魔’的名义骗开堡门?” 毫无疑问,听说话的口吻,这发话的定是“鬼堡主人”本人。 韩尚志略一定神,运足丹田内力,向里答话道:“尊驾是否堡主本人?” “不错!” 韩尚志登时势血沸腾,对方,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但他忍住了,他此次来“鬼堡”的目的,只是替师父完成心愿,一闻“鬼堡主人”,当下冷冷的道:“堡主凭什么说在下冒‘魔中之魔’的名义?” “嘿嘿嘿嘿!你可知晓本堡规例?” “什么规例?” “妄窥‘鬼堡’者死!” “何谓妄窥?” “你竟敢冒‘魔中之魔’……”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何以见得?” “你怎能知晓老夫与‘魔中之魔’四十年前约定的陷语?” “堡主安知在下不是奉命而来?” “奉何人之命?” “家师!” “你师父是谁?” “魔中之魔!” “什么,你娃儿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不错!” “快说出你的来意?” 韩尚志心内电闪似一转,他想起“失魂人”曾两度传言自己,访“鬼堡”,道身世,这到底为什么?他测不出揣,如果要说,现在可以道出,但,心念几转之后,他终于决定不说,当然,他想到向血海仇人道身世,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何况,对方是宇内第一魔尊,那后果岂能想像,于是,冷冰冰的道:“家师四十年来,无一刻忘怀昔年一败之辰!” “哈哈哈哈,比武较技,总有胜败,何辰之有,老夫赢他乃是凭真功实力;他倒是个有心人,哈哈哈哈:怎么样?他不来难道要老夫移槽就教?” “家师不会来了!” “为什么?” “他命在旦夕……” “什么?他命在旦夕?” “不错,但为了这一口气,他还有几天的时间,等待在下覆命!” 那阴森的声音,更加低沉了,简直不像是发自活人的口,幽幽的道:“老夫听不懂你的意思?” “家师等待在下回覆,四十年后,孰强孰弱!” “此话怎讲?” “在下代他践四十年前的旧约,向堡主印证一下……” “什么?由你代他践约?” “不错?” “向老夫挑战?” “一点不错!” “哈哈哈哈……” 笑声如狂波怒涛,滚滚而来,令人心悸神摇,耳膜如割,笑声中充满了不屑,轻蔑,狂妄的意味! 笑声愈来愈高亢,韩尚志气血随着对方的笑声,不停的起付,浮动,渐至翻涌如潮,心中立感不妙,疾运功抵敌,无我无相,把笑声据于听觉之外…… 待到笑声停歇,他额际鼻端,已是汗珠累累了,他意识到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 “鬼堡主人”的话声,又告传来,声音中微带骇异的道:“娃儿,想不到你能接得下老夫的‘混元一笑’!” 韩尚志不由大感骇然,对方分明在原地未动,怎会知道自己在笑声中一无所伤难道他具有传说中的“天眼通”不成?心虽震骇,口中却平静的道:“在下倒不识得什么‘混元一笑’,不过堡主因何事而发笑?” “魔中之魔竟然要你这后生小于来代践约,真是异想天开,当然好笑……” 韩尚志闻言之下,不禁怒意横生,冷笑一声道:“堡主这话,是否太过狂妄了些?” “狂妄?你说老夫狂妄!哈哈哈哈!娃儿,你的胆气令老夫折服,同时看在‘魔中之魔’的面上,你与老夫立即离开,老夫为你一破数十年的禁例!” 韩尚志傲然道:“不敢当堡主破例!” “噶!你待怎样?” “师命难违!……” “你真要向老夫挑战?” “在下乃为此而来!” “嘿嘿嘿嘿,你太不自量了?” “那是在下的事!” “黄口儒子,你不配和老夫交手!” 韩尚志傲性大发,怒声道:“堡主要毁约?” “什么毁约?” “那为什么不接受挑战?” “挑战?嘿嘿嘿嘿!如果‘魔中之魔’亲自登门,老夫或可考虑……” “在下代表家师而来、与他本人来何异?” “少废话,立即离开,乘老夫尚未改变主意之前,否则 “否则怎样?” “你将悔恨终生!” 韩尚志此际怒满胸怀,已浑忘利害,抗声道:“办不到!” “办不到!哈哈哈哈,老夫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对老夫如此说话:“ 韩尚志语含得意的道:“也许尚不止此……” “小子,你真的不知死活?” “尊驾是否不敢接受挑战?” “嘿嘿嘿嘿,你不配!” “配不不配,堡主何妨—试?” “小子,来!老夫等着你!” 韩尚志轻哼了一声,举步便朝里淌去,拱道之内,响起空洞的足步回音,像是几个同时举步。 走完拱道,眼前是两排石屋,全用石板砌成,石屋没有窗户,只有—道黑黝黝蚀的铁门,严密关闭,石屋来峙之中,形,成了一道窄巷,目光只能看到窄巷转弯之处。 石屋上被苔藓藤萝布满,到处蛛网层封。 地面也是石板铺成,大部份被蔓遮没。 霉湿腐坏之气,令人触鼻欲呕。 此刻,日正当中,但堡内阴沉沉如鬼域。 韩尚志一颗心忐忑不已,他不知道“鬼堡主人”究竟在何处,对方要自己进去,是否别有用心? 死寂,统治着全堡! 韩尚志觉得自己似来到一座古墓之中,没有半丝生人的气息。 突然—— 眼前人影—晃! 韩尚志机警的止步,日光转处,登时汗毛逆立,头皮发炸,下意识的退了两步,作势戒备,只见一个披头散发,面目不辨的怪物,向自己缓缓移来。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是人,他听出他沉重的脚步声。 “止步!” 那怪人恍若未闻,仍步步移来! 韩尚志心念一动,莫非这怪人就是…… 心念及此,顿感—阵紧张,沉声道:“尊驾就是鬼堡主人?” 怪人不答,前欺如故! 韩尚志功凝双掌,微微上提,准备出手一击,再次喝问道:“你是谁?”声如霹雷乍惊。 怪人对韩尚志的斥喝,—如未觉,已欺到身前八尺之地。 韩尚志怒愤交加,双掌电闪拍出,这一击之势,快逾电闪! 怪人一晃身,就此划了一个半孤,巧极的避过这一击,这闪避之势,表示出这半人半鬼的怪人,身怀骇人功力,韩尚志为之咋舌不已。 怪人用手拂开蒙面乱发,两粒寒星也似的目芒朝,韩尚志瞟了一眼,然后哇哇怪叫而去,那声音既不是笑,也不是叫,听之令人毛骨惊然。 韩尚志呆呆地望着怪人身影,从一间石屋之后消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尤其,怪人看他那一眼,眼光中流露的冷酷,阴沉,使他久久仍心悸不已。 半晌,才重行举步,向那石屋夹峙的巷道走去。 前行不到八步,两条黑影,从两侧电闪扑出,劲风拂体如割。 韩尚志陡吃一惊,扬掌劈出两道如山劲气,左右分迎。 隆然巨响声中,那两条黑影窒得一窒,韩尚志登时亡魂大冒,他看出这两条突袭自己的黑影,竟然是两个巨口撩牙的恶鬼。 这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两个恶鬼一窒之后,前扑如故,鬼爪如幻,连扣带点,,罩身而至; 韩尚志骇凛之余,施出“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式,封住门户……” 两个恶鬼,原式不变,不理韩尚志的门户封得如何严密,双双扑到。 “砰!砰!”两声暴响,韩尚志只感骨痛如折,对方竟然身坚似铁,掌指无功,门户被突破,不由肝胆皆炸,本能的飘身后退三尺,毫发之差,四只鬼爪,同时抓空。 心念未转,二恶鬼互换了一个位置,再度攻到。 出手之快,攻势之奇,武林罕有其匹。 错非是韩尚志,如果换了任何一个武林高手,决难躲过二鬼的第一次攻击。 韩尚志身形未稳,二鬼又告扑到,急切中双掌以十成劲,左右平推,身躯一震之下,二恶鬼竟然被韩尚志竟然被韩尚志的双掌隔空一尺抵住,四只鬼爪虚空上扬,作博之势,但却不言不动。 双方成僵持之局。 韩尚志被这怪现象惊得冷汗涔涔,正待变势,但收掌之间,二鬼乘虚是紧压过来,鬼爪一晃,韩尚志疾运劲双掌,硬行抵住。 二鬼迫进之势,重逾千钧。 韩尚志一面运动抵住对方,一面用眼打量……这一近身仔细打量之下,竟然被他看出蹊跷,两个狰狞恶鬼,原来是一对铁铸的假鬼,难怪如两座小山般挤压过来,不知变势! 情况既明,胆气顿豪,但,二鬼迫压之势,却愈来愈热。 就在此刻—— “鬼堡主人”的笑声,忽告传来: “哈哈哈哈,小子,看你能撑持得了几时,老夫破例给你最一次机会,你乖乖退出堡外,告诉你那师父,‘鬼堡主人’健朗如昔……” “好意心领!” “你今生不打算出堡了?” 韩尚志冷笑数声道:“那倒未见得,在下未完成师命之前,决不退身!” “如此你那师父将来九泉之下,也不会怪老夫无情了!” 韩尚志一听对方提到自己的师父,想起输功授艺之德,和师父在短促的生命余日中,对这件心愿的迫切期待,登时豪性大投,蓦集毕身功力于双掌,“魔魔掌法”中的震字诀,在脑内—闪。 暴喝声中,掌劲猛吐。 “魔魔掌法”玄奥精深,再加以韩尚志两次遇合,本身已具二百年功力,这一全力施为,其势岂同小可。 “隆!隆!”两声巨响,大有地动山摇之一势,一对铁铸的恶鬼,控制的机关被震坏,向两侧平飞出去,激起一溜火花.石屑飞舞之中,有两间石屋的墙,被撞坍崩落…… “轰隆!”声中,挟着两声凄绝人环的惨嗥。 韩尚志不由心中巨震,这石屋之内,竟然关得有人? 这目光所及的两列石屋,铁门深锁,难道每—门都关得有人,这些被关的是历次探“鬼堡”失踪的武林好手?还是“鬼堡”所属的下手下人? “嘿嘿嘿嘿!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看样子你较之当年的‘魔中之魔’还要胜上一筹, 竟然能震毁本堡的护堡金刚,不过,你还是……” “怎么样?” “谈不上向老夫挑战!” 韩尚志恨得牙痒痒的道:“尊架凭几句大话,一点破铜烂铁,难道就会使在下服输而退?” “哈哈哈哈,退,你没有机会了,这些石屋,有一间将永远属于你!” 韩尚志心念—转,我直捣你的龟巢,看你是否还龟缩不出:—晃身形朝巷道奔入,数转之后.但见石屋错综排列,大小巷道纵横,奔了盏荼时间,仍是在石屋林中兜圈子,心中顿悟,这石屋定是按奇门阵式排列。 一耸身,上了—间石屋之顶.展目望处,宛,若冷水浇头。 只见石屋连绵,无穷无尽,堡墙已不复见,连那奔腾的江流声,也不再闻。 他知道自己已陷身阵中! 盲目奔驰的结果,是枉耗气力。跃下屋面,仍是那原来的巷道。 韩尚志气得七窍冒烟,厉声道:“党堂鬼堡之主,竟然是仗着这些鬼门道陷人之辈!” “哈哈哈哈,小子,你狂吠没有用,你那师父‘魔中之魔’没有传给你这一套是不是,哈哈哈哈……” 那狂妄的笑声,使韩尚志肝胆皆炸,气冲肺腑! 他估不到“鬼堡主人”竟然不肯现身接受挑战,当然,这也大出“魔中之魔”意料之外,否则他定会告诉他讲堡的秘诀。 韩尚志像—头迷雾中的苍鹰,盲目的冲撞,飞旋,但,他无法脱出这石屋布成的阵势。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心中升起,这座“鬼堡”充其量不过数十丈方圆,何不毁去这些石屋,阵式岂非自破。 心念之中,功凝双掌,就向迎面的一幢石屋劈去。 掌势劈出,犹如对空发掌,竟然毫无反应。 韩尚志这一骇非同小可,这阵式确实玄妙,虚虚实实,令人莫测。他纵身上前,用手触模那石屋,冰凉冷硬,—点不假,但何以掌力击出会无反应呢! 他第二次准备贴近石屋的墙壁发掌,双掌前推,劲力尚未吐出…… 突然一 一只手掌,已搭上了他的肩背! 韩尚志全身陡然—震,正待…… “别动!” 声音冰寒阴冷,令人不寒而栗,他听出这是“鬼堡主人”的声音。 “尊驾意欲何为?” “你服不服?” “服?哈哈哈哈,就凭这些见不得人的鬼门道?” “你不服?” “不服!” “小子,你是老夫生平所遇第一狂傲的人,你如何才肯服,这是本堡规例,凡闯堡而终生囚人石屋的人,都需要亲口承认心服口服!” 韩尚志大感奇怪,这是什么规例,当下脱口道:“这些石屋中所囚的人,都是闯堡的武林正义之士?” “不错,但应改称他们为狂傲无知之徒!” “他们都对尊驾心服口服,自愿终生监禁?” “当然!” “可是在下却不服?” “这可由不得你!” 韩尚志怒声道:“难道尊驾就以这种手段要胁两个字!” “那尊驾现在的举动,应作何解释?” “老夫在问明几句话之后,会给你一个公平机会!” “请问!” “你确实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不错!” “报上名号?” “病神!” “什么,病神?” “不错!”“老夫需要知道你真名实姓?” 韩尚志心头电转,“失魂人”一再要自己访鬼堡,道身世,为什么?自己是否就此报出身世?不!现在不是时候,目前是代师父践约,下次,正式索仇之时,不但报出身世,同时要以真面目索仇!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在下没有名姓,以‘病神’为号!” “嘿嘿嘿嘿,老夫不勉强你,你今年几岁?” “这个也没有告诉尊驾的必要!” “好倔强的小子,现在转过身来!” 韩尚志只感肩头一松,那手掌已然移去,是.疾回过身来,一丈之外,一个面蒙青巾,身着青袍的怪人,巍无而立。 右掌,莹白如玉,左掌,漆黑似墨。 韩尚志登时血脉贲张,他认出这正是曾经一掌把自己击成重伤的“血骷髅”,虽然,那只是忽忽一瞥,但他不会忘记。 仇恨之火,在胸中熊熊燃烧,他几乎忍不住要报名索仇,但,他终于压制住了,目前还不是时候,他必须先完成师父交代的事。 如果他不使用师父“魔中之魔”所传的神功,单凭得自“灵龟上人”的招式,万万不是对方的敌手。 轻率妄动,足以遗恨千古,他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报仇不成,反而丧生的话,他将何以对自己一害二百余口的惨死英魂于地下,还有师叔“毒龙手张霖”…… 韩、张两家的死,除了知道凶手是“血骷髅”之外,还是一个极大的谜,这谜底,有极大可能与“血骷髅”有关。 师叔“毒龙手张霖”自决之时,说是为了奉师令,叮嘱自己不可寻仇,也不可收尸,为什么?难道这是上一代的师门恩怨? 可惜的是不知道父亲的师门,否则,必有端倪可寻。 忽然,他想到那神秘的“失魂人”对方似乎知道自己的一切,而且十分详尽,于是,他在心里暗自决定,如能出“鬼堡”,第一件事便是找“失魂人”揭开这个谜:但“失魂人”神出鬼没,而且是什么形象也不知道,从何找起? 他感到无边的怅悯和烦燥。 “鬼堡主人”悠悠的道:“小于,现在老夫给你一个极公平的机会!” 韩尚志一敛心神,道:“决斗的机会?” “嘿嘿嘿嘿,谈不上决斗,印证而已!” 韩尚志冷笑一声,道:“印证?” “哦,不错!” “如何印证法?” “彼此互拆三招,胜则立即可以出堡……” “败呢?” “在此与石屋为伍!” 韩尚志心中一寒,道:“永无出堡之日?” “这不尽然,被禁的可以自行修练武功,到能足以与老夫互拆三招时,仍有出堡之日,不过,告诉你,数十年来,还不曾有人出过堡!” 韩尚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显示出对方的功力,已到了无人能敌的地步。 “如果平手呢。” “一样可以离开!” “如果在下乃是有为而来,志在决斗呢?” “鬼堡主人”似乎不虞韩尚志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道:“小子,你是有为而来?” 韩尚志冷漠的道:“我这是比方,当然,说不定有这种情况出现!” “那得察其来意和动机!” 韩尚志暗自点了点头,心想,这一天不会太远的,当下沉声道:“是否现在开始?” “鬼堡主人”将头微点道:“小子,老夫数二年来,第一次为你破例!” 韩尚志惑然不解道:“为在下破例?” “昭!” “堡主破了什么例?” “第一、你不肯报出真名实姓与年龄,老夫放弃追究下文,这岂不是……” “在下号,病神’,‘魔中之魔’的传人,这仅够了!” “还有……” “还有?” “你戴着人皮面具,但老夫也不打算揭开你的面目,反正这无关宏旨!” 韩尚志骇然退了三个大步,这是继“不老先生”之后,第二个看出自己戴人皮面具的人,自己戴人皮面具,连师父“魔中之魔”都不会看出,而对方只一照面,便能点破,单凭这眼力,就足以使人震惊了。 “鬼堡主人”沉声道:“小子,现在由你发招:“ 韩尚志心神—凛,顿形紧张起来,如果三招不敌的话,后果就难说了,白己将被囚人石屋,顿形紧张起来,如果三招不敌的话,后果就难说了,自己将被囚人石屋,报仇无望,师父“魔中之魔”在十天之期一到,将含恨以终…… 师命,血仇,使他豪雄之气大发,立即把毕生力凝聚双掌! 他将以“魔魔掌法”之中最具威力的功招,全力一击…… 阴森的气氛中,混入了令人窒息的紧张况味。 这对拆的三招,将是惊神泣鬼的三个回合,武林中罕闻睹的搏击。 “在下有礼了!” 暴喝声中,韩尚志一招“魔掌降龙”焕然出手,劲道之强,招式之奇,无与伦比。 “鬼堡主人”双掌一划,奇幻无比的化开韩尚志骇人至极的一击,韩尚志心头大骇,心念未转,一寒一热,两股劲流,如剪而,至,暗劲如山。 韩尚志双掌倏收乍放,交叉挥出! “轰!”然暴喷声中,但觉气翻血涌,蹬蹬蹬退了五个大步。 “小子,这一个回合你输了!” 韩尚志“恩!”了一声,欺身上步,最凌厉的一招“魔王叩关”,电闪出手。 “魔王叩关”是“魔魔掌法”三绝招之中的最后一招,施展之际,大有风云失色,泣鬼惊神之威。 “鬼堡主人”脱口攒了一声:“不错!” 身形不退反进,双掌疾挥而出。 “砰!” 韩尚志一掌着着实实的劈正对方前胸,但觉如劈在一堵钢墙之上,掌痛如折,心方一惊,一股令人咋舌的潜劲,立时反震回来,登时如遭雷亟,逆血几乎夺口而出,闷哼声中,踉踉呛呛倒退八尺之多,几乎当场栽倒。 同一时间,“鬼堡主人”右手中指,指正韩尚志胸前死穴之一的“中堂穴”,如影附形,跟着他后退之势,前进八尺,手指始终保持三寸距离。 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痉挛,脑内嗡嗡作响。 “鬼堡主人”冷冰冰的道:“这一招你又输了!”说完收回手指,退到一丈之处。 当然,如果这是一场决斗的话,韩尚志早已横尸当场。 以“鬼堡主人”的功力而论,手指无须点实,只消稍一吐劲,韩尚志就算完了。 “鬼堡主人”再次发话道:“小子,能够击中老夫的,也算你是第一人,虽然你败了,但老夫破例算它是和局。” 韩尚志心里比死还要难受万分,绝望,从心底升起。 但,他仍倔强的道:“胜则胜,败则败,这大可不必!” “哼!现在最后一招,你还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韩尚志想起师父“魔中之魔”苦参了四十年岁月,而练成的绝世神功“洞金指”,精神为之一振。 “洞金指”无坚不摧,五丈之内,洞金裂石。 他想,自己如果出其不意的在招式中,施出“洞金指”,任你“血骷髅”身坚似铁,恐怕也难逃一指之厄,但,他又想到大丈夫做事为人,光明正大,岂可暗算别人,同时“血骷髅”的表现,并无乖折之处,当下以尊重的声口道:“堡主仗以护身的是‘金刚神功’?” “不错!” “在下要施展一种指功,堡主留神?” “哈哈哈哈!什么样的指功,你说?” “洞金指。” “鬼堡主人血骷髅”身躯一震,语音微带惊愕的道:“你说洞金指?” “不错!” “哈哈哈哈,想不到四十年后‘魔中之魔’竟然练成了这种武林久已失传的绝世指功,实出老夫意料之外,好好好,老夫就接你的‘洞金指’试试看!” “堡主小心了?” “施展!” 韩尚志右手微扬,一缕锐利指风,电射而出,直袭对方前方,撕空有声。 “鬼堡主人”竟然不闪不避……” “克!”一声脆响,“鬼堡主人”身形一晃,退了一个大步,口里轻哼了一声。 韩尚志透身冰凉,“洞金指”竟然击不倒对方。 “鬼堡主人”久久之后才哈哈一笑道:“小子,这一个回合,算你胜了!” “可是堡主既不闪避,也不还手?” “不错,但这一指几乎震散老夫护身神功,放眼武林天下,除你小子之外,恐再无人办到,所以算你胜了!” 韩尚志心中却难过万分,这那里能算是胜呢?如果以实情回报师父……不过,差堪庆幸的是,对方既然承认第三上回合,算自己胜,那自己还有出堡的希望,能出堡就不会丧失索仇的机会。 就在此刻—— 右侧的铁门,发出“锵!”的一声暴响,在鬼域虚嘘的现场听来,使人不禁有心悸神摇之感,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惊然的狂笑。 韩尚志骇然不已的望着那扇锈痕斑剥的铁门,不知这发笑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鬼堡主人”缓缓转过向身去,沉声对着那间石屋发话道:“娃儿,听口声你年纪不会超过二十,想不到堂堂鬼堡之主,竟然会向你认输,哈哈哈哈!这真是数十年来的奇闻!” 韩尚民愕然不已,脱口道:“你是谁?” 石屋内的人还未答话,“鬼堡主人”已冷笑数声道:“姓高的,你已违背本堡禁例,擅自与生人通话,就废去武功!”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动,原来这被囚的人姓高,这是什么规据,为了说一句话,就要废去武功,武林人可杀不可辱,这未免太残忍了! 只听石屋内的那人,厉声道:“血骷髅,我高士奇被你囚禁十八年,难……” 韩尚志全身一震,如中电击,连退了三个大步,脱口叫道:“高士奇,高士……你是‘阳煞高士奇’?” “哈哈哈哈,不错,娃儿,你说对了,我正是‘阴阳双煞’之一的‘阳煞高士奇’,真想不到,武林中还传扬着我的名号!”韩尚志心头立刻涌起,“阴煞莫秀英”因丈夫离奇失踪,而迁怒所有的武林人,每年屠杀一百人的惨酷事件,同时,他也想起与“阴煞莫秀英”之约,如果能探到“阳煞高士奇”的下落,就可以赢得另一半“佛手宝笈”!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阳煞”竟然被囚在“鬼堡”之中。 他登时激动得全身发颤,不知那“佛手宝笈”的左手,是否仍在他身上,当下忍不住再次大声叫道:“高前辈,尊夫人 “鬼堡主人”暴喝一声:“住口!” 声如霹历乍惊,四周立起—阵震耳欲龙的回声。 —阵“嘎!嘎!”之声过后,石屋之内,不再有“阳煞”的声音传出,显然,已另外有人发动了石屋内的机关! 韩尚志倏地回身向“鬼堡主人”道:“堡主把他怎样丁?” 鬼堡主人,阴侧侧的道:“小子,你是在白掘坟墓!” 韩尚志心中一震道:“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已丧失了出堡的资格!” “为什么?” “本堡之秘,不许泄出江湖!” 韩尚志登时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道:“堡主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鬼堡主人”一字一顿的道:“散去你的武功,终生囚禁。” 韩尚志眼中立射怨毒的光芒,如果对方真要废去他的武功,他准备拼死一战,当下向前挪了挪身子,恨恨的道:“堡主已经决定如何对付在下了!” “老夫言出如山,决不更改!” “那我告诉你,你办不到?” “鬼堡主人,没有办不到的事!” 韩尚志一咬牙,把全部真力,提到极限,准备全务而搏…… “小子,难道你想反抗?” “不错,在我三寸气未断之前!” “你认为你有机会?” “在下不愿任人宰割!” “那你无妨试试看!” “鬼堡主人”看字方落,双掌互相一搓揉,然后向外—亮,一股怪异的劲流,矾然而出。 韩尚志在对方亮掌之际,双掌疾劈而出…… 焉知掌风接触对方那股轻苦无物的怪异劲流,竟然如雪花见火,消逝无踪,登时亡魂大冒,立即改掌为指,要想以“洞金指”神功,闪击对方…… 运劲之下,真气竟然无法提聚! “鬼堡主人”双掌掌心外向,怪异的劲流,不断逼出。 韩尚志惊魂出窍,暗道—声完了,这是什么怪功夫,竞然使人真力不牟提聚,他—次,二次,连续八次,真气仍然涣散如故。 他虚弱的垂下了手。 陡然,脑中浮现一丝灵光,这种怪功力,他曾经见识过,不久以前,他确实遭遇过,他在想,想!想! 想起了,“连环套”中,“天齐教”总坛所在之地,“天齐教”少教主,曾施用过这种怪武功,使自己在刹那之间,散去真气,但那只是瞬间的事,自己随即回复如初,那时,自己的功力,仅有现在的一半,由此可见“天齐教”少教主对这怪功仅得毛皮,而“鬼堡主人”却已得其神髓。 为什么“天齐教”少教主也会这种怪功? 莫非该教与“鬼堡”有所渊源? 另一个惨痛的回忆,又涌心头——— 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在对他下毒手之前,曾实受他一掌而无损,莫非那就是“鬼堡主人”金刚神功”? 从这两点迹明看来,“天齐教”似与“鬼堡”有所渊源…… 当下不由激动的脱口道:“天齐教与‘鬼堡’是什么关系?” “什么,天齐教?” “不错,当今武林第一派,势力凌驾各帮派之上!” “老夫从来未听说过什么天齐教!” 韩尚志不由一怔,随即冷笑数声道:“天齐教在江湖中妇孺皆知,你这话是欺人之谈!” “胡说,老夫岂是胡言乱语之辈,你小子无中生有,乱语一通,以为可以觅机脱身,告诉你,那是妄想!” “鬼堡主人”外亮的双掌,左右中指一屈一伸,两缕指风电射而出。 韩尚志在真力涣散之下,根本无从闪避封拦,只觉身上一麻,已有六处穴道,被同时点中,真力在刹那之间,全部散尽。 慑人狂笑声中,“鬼堡主人”一晃而杳,像幽灵似的消失。 韩尚志宛如失足万丈高岩,魂散魂飞,身躯似乎已不属于自己,在虚无漂渺之间沉落,沉落…… “鬼堡主人”在弹指之间,散去了人近二百年的修为内力。 他呆若木鸡,身形摇摇欲倒。 功力被废,一切希望.思、怨、情、仇,也随之幻灭。 两滴英雄之泪,挂下他了的面庞。 久久之后,他才嘶声叫道:“血骷髅,你的末日不会太远的!” 他发觉他的声音,竟然是那样微弱,最多传出十丈远。 就在此刻—— 身后突地传来一缕异声,韩尚志木然的回过身来,一看,不由毛骨依然,自己刚进堡时,所见的那披头散发,口发怪声的半人半鬼怪物,站在距自己不及三步之外。 那双使人终生难忘的冷酷、阴沉的眼睛,从乱发之中,透射到自己脸上。 他不自禁的又打了一个冷颤?这怪人眼中所表现的,丝毫没有人的意味。 怪人熟视了韩尚志半响,转过身去,走到侧面原来囚禁“阳煞高士奇”的那问石屋,打开铁锁,厚重的铁门,推开了一半,然后向韩尚志一招手、朝门内一指。 韩尚志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将成为“鬼堡”囚徒,而月.是永远的。 —时恨火冲天,想不到自己竞然毁在血海仇人之手,恨不得先劈了这怪人。毁了石屋,然后找“血骷髅”一决生死,但他明白,他永远办不到,他的功力已散。 怪人第二次打出手势,要韩尚志入屋。 韩尚志钢牙咬碎,目眦欲裂,全身簌簌而抖。 绝望地仰首灰蒙蒙的上空,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就这样被毁,血仇未复,师命末全,死亦难以瞑目……” 话声未完,身形一个跟路,臂一紧,双足离地而起,他已被那怪人提小鸡似的提到铁门之前,一掷…… “砰!”的一声,全身骨痛如折,他被重重的摔入石屋之中。 “格:格!”之声起处,铁门随着阖上。 屋中顿时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阵阵阴寒卑湿之气,触体如刺。 他静静地躺在那冷硬的石板上,脑内一片空白! 这刹那之间,他没有思想,没有任何意念存在,他像死了一样! 时间,在这石屋之中失去了他应有的意义! 当他的眼睛习惯了黑暗,而能微微办物之时,他的神志才慢慢的回复过来,首先,他看出这石屋长宽约三文,室中四惧是石板,空无一物。 显然,“阳煞高真士奇”已被移住别处,命运如何,不得而知,而自己,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这石屋之囚。 “阳煞”被囚了十八年,但他的功力未失,仍然一丝希望,脱出生天,自己呢?连半线渺茫的希望都没有,生命的光辉,将就此结束。 他坐起身来。回首前尘,不由心痛如绞——— 一家二百余口惨遭横死的血仇,已永元报雪之日。 师叔“毒龙手张霖”一家,也遭了同一命运,同样的,死者将含冤九泉。 师父“魔中之魔”在十日期到不见自己回转,那临死的悲愤,不堪想象,四十年的指望,归于泡影,死何时安息! “失魂人”,“有心人”,对自己的恩德,也无从报答了! 拜弟东方慧,一心以为自己已死、立碑留石,不久的将来,他必然会一死全义,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他几乎要发狂了,他集天下不忠不孝不义之罪于一身! 这些,死,并不能解脱!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将何以自处?”这问题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 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直到生命自然结束? 自己结束这充满罪疚的生命? 他没有任何脱身的打算,因为他功力已废,即使功力全在,要想脱出“鬼堡主人”之手,也是白日作梦。单只奇幻的石屋阵势,就足以使他逃生绝望。 绝望,像一柄利剑,不断地刺戳着他的心。 死的意念,也愈来愈浓…… 突然——一 韩尚志的手指,触及一样东西,他下意识的拣起一看,是一个小布包,人手十分沉重,解开布片,一看,赫然是一只铜铸的手掌。 他喜极欲狂,喃喃的念道:“佛手宝笈!佛手宝笈,佛手 毫无疑义,这必是“阳煞高士奇”被移走时掉落的。 双笈合壁,可以参修“须弥神功”,此功练成,何愁“血骷髅”功力通天! 但当他想到自己功力全散,脱身无望之时,又若冷水浇头,直凉到脚心“佛手宝笈”到手又有何用,还不是等于废物! “锵!”手一松,那只武林奇珍异宝的乌铜手掌,重行落回石地之上。 全部思念,仍为死所笼罩。 他不愿苟延残喘的活下去,那只有死。 正当他厉念俱灰,准备一死之际—— “铿!铿!”是手指弹击铁门的声音。 韩尚志连头都不曾抬: 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候告传入耳鼓: “病神!病神!” 韩尚志霍然而震,这女子是谁,怎会出现“鬼堡”之中,而知道自己被囚之处。 “病神!” 第二次声音再起。 韩尚志趋近铁门,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谁?” “我?你是否‘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 “不错!” “阁下是否尚记得曾从四个天南‘幻魔宫’青衣侍冲手下,救过一个女子?” 韩尚志略一思索之后,道:“不错,有这回事!” “我就是那女子!” “你?……” “未亡人!” “哦,姑娘就是那‘未亡人’,在下记得!”一顿之后,惑然道:“姑娘怎么人来到此间,而知道在下被囚?” “这个,你不必问!” “姑娘是堡中人?” “不要多问,你听说过投桃报李的故事没有?” “怎么样?莫非姑娘……” “君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我救你出堡!” 韩尚志全身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姑娘要救在下出堡?” “不错,你稍待片刻,我到石屋中来!” 说完声音顿杏。 韩尚志激动得如历梦境,喃喃的道:“奇迹,这是奇迹,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 心念数转之后,暗道:“不对,这‘未亡人’必是堡中之人无疑,否则以她的功力,绝对不能在堡中来去自如,只不知她与‘血骷髅’是什么关系?她既是‘鬼堡’中人,何以功力未见出奇呢?令人费解!” “嘎!嘎!”之声响处,一面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小门。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紧紧地注视着那小门。 一个婷婷倩影,栅栅入室而来,一点不错,她正是“未亡人”。 韩尚志心里突然涌起一片思潮,自付,目前自己功力全散。即使真的让“未亡人”救出堡外,师命未全,有何面目见恩师“魔中之魔”,同时,自己新结仇怨不少,无论以本来面目,或是“病神”面目出现,别人决不会放过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去承受“未亡人”之恩。 心念之中,冷冷的向“未亡人”道:“姑娘要救在下出堡?” “不错,我是冒险而为,以报阁下上次援手之德!” “盛情心领,姑娘用不着冒这个险!” “未亡人”大感愕然,讶异的道:“你愿意把生命埋葬在这里?” “在下功力已失,形同废人,此生已矣!” “哦,这个……我告诉你,你的功力仍在,只是被点了穴道,经脉错乱,所以真力不能提聚……” 韩尚志求生之念顿生,他还没有完全绝望,激动的道:“姑娘说的是真的话?”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这是什么手法?” “‘鬼堡’不传之秘。” “姑娘能解?” “能,但我不能替你解穴,我私自放你,已是冒生命之险,如果再替你解,必死无疑,这是铁的堡规!” 韩尚志沉声道:“姑娘是堡中人?” “不错!” “与堡主是什么关系?” “这个歉难奉告!” “在下必须知道!” “未亡人”面现难色,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韩尚志心中付道,看样子她与“血骷髅”关系一定非比寻常,“血骷髅”与自己仇深似海,岂能受她恩惠,但,一丝恢复功力的希望,在鼓厉他离开这鬼域。 亲仇! 师恩! 其他的恩怨! 一切又告在心头复活,忍不住又问道:“在下被点穴道,武林之中是否无人能解?” “这很难说,武林之大,无奇不有,那就要看阁下的机缘了!” 韩尚志默然点了点头,心里付道:师父“魔中之魔”熟知“血骷髅”的武功,也许他能解,还有“失魂人”,“不老先生”,都是极端神秘而功高莫测的人,也许…… “未亡人”接着又道:“阁下出堡之后,对堡内所见所闻,请勿向江湖中透露。” “这一点在下可以办得到,不过有两件事先奉闻!” “请讲?” “第一,我与‘阴煞莫秀英’有约,寻觅‘阳煞高士奇’的下落,为了不使‘阴煞’再屠杀武林人物,在下将据实告知她‘阳煞’的下落!” “这个,可以,‘阴煞’如寻上门来,不过使堡中多一名被囚的人而已!” “第二,在下有一天功力复原,要再闯‘鬼堡’……” “什么,你要再来?” “不错!” “为什么?” “报仇!” “你与堡主有仇?” “是的,似海深仇,如果姑娘认为不该让在下脱走,就请自便!” “未亡人”粉腮数变,最后幽幽的道:“好!阁下可算是武林中罕见的豪士,今天,我放你走,是为了报昔日援手之德,至于说以后阁下再向本堡寻仇,那又另当别论!” “姑娘不会后悔?”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如此,在下先行谢过:“ “不必言谢,一还一,恩德两消,现在我们该走了!” “如何走法?” “未亡人”突地伸指虚空弹向韩尚志…… 韩尚志心头巨震,未及转任何念头,便已仰身载倒。 韩尚志再度醒转之际,但觉凉风拂面,涛声盈耳,睁眼看处,银河在天,星光照之下,黑黝黝的堡墙,横旦眼前,原来已置身“鬼堡”之外。 “阁下,立即离开!这是你失落的东西,带好了!” 说着,递过一个布包,翩然而逝。 韩尚志立起身来,暗道一声惭愧,那布包之中包的是武林瑰宝“佛手宝笈”的一半,原为“阳煞”失落在石屋中之物,“未亡人”竞误以为是自己失落的,给带了出来,这真是天假其便了,否则,如任其留弃“鬼堡”,自己的期望岂不完全落空。 他把布包贴身藏好,然后,望了一眼如巨魔般的“鬼堡”,转身离开。 他功力尽散,只能像普通人一般一步一步的走! 这像是一场离奇的噩梦,一日之间,他从武林顶尖高手,变成了一个平凡人。 阴错阳错,他和东方慧再一次渎面错过。 如果东方慧知道这“病神”就是她心目中认为已被“天齐教”杀害,而立誓要为他报仇殉情的志哥哥时,她会不顾一切替他解穴恢复功力。 韩尚志如果知道“未亡人”就是拜弟东方慧的本身的话,他会吐露一切,那事情的发展,就要彻底的改观了。 可惜,造物主的安排,使这一双璧人各歧途。 韩尚志艰难万状的越过那假石梁,上了滩岸,膜陇之中、他看到与拜弟小叫化东方慧结拜的那方巨石,不由黯然良之。 然后,他踏上官道,蹒跚而行。 心里第一个意念,是如何设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师父所居的地穴,他必须要在十日之期未满之前赶到,师父曾说,还有要事交代。 这时,距官道不远的隐秘之处,正有着数双骇异的目光,在监视着韩尚志。 他们,亲眼看见他进堡,现在又看见他出堡。 虽然。韩尚志的迟滞的脚步,使他们大惑不解,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但,谁也不敢轻捋虎须,“病神”出神入化的身手,已传遍了江湖。 他们暗中尾随着他、远远的,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丝毫音响,怕被他发觉。 当然,他们做梦也估不到“病神”已是功力毫无的人。 韩尚志当然是绝对无法发觉被人盯踪。 于是—— 消息立刻被那此守伺在“鬼堡”附近的武林高手,以最快的方式传出去! “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进堡又出堡! 于是—— 武林中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鬼堡”主人“血骷髅”,就是“魔中之魔”的化身,一而二,二而一,因为四十年前,“血骷髅”与“魔中之魔”从不同在一起出现过。 于是—— 韩尚志立刻成了所有武林人物的获取对象,尤其,会受过“血骷髅”与“魔中之魔”迫害的人,更欲得之而甘心。 天亮了,旭日又升。 韩尚志饥火中烧,疲累不堪,一夜的行程,他走出了不足六十里,他盘算着到近处的镇市,饱餐一顿,然后,买一匹马赶路。 眼前,是一片疏林,从疏林透视,远远地,他发现了一座镇集,不由精神一振,离开官道,向那镇集走去。 蓦在此处—— 破空之声,候告传来。 韩尚志心头一震,本能的止住了脚步。 三条人影,飞泻而落,成品字形把韩尚志围住。 紧接着,刷!刷!之声不绝,无数人影,从四方八面涌来,僧道俗俱全,内中还有丐帮人物,人数难以估计,总在数百人之多。 韩尚志心胆俱寒,这些人分明冲着自己而来,目前,自己功力尽失,只有束手待毙一途,举目扫向近身的三人,一个是须眉俱白的全真老道,细一辩认,赫然是曾一度向自己迫问师父下落的崆峒蛔三长老之首的“归元子”,登时为之一窒,另一个赤面老和尚,靠后的一个,却是一个鹤发鸡皮的奇丑老太婆,手中拿着一根金光灿灿的拐杖。 六只眼睛,偏电炬似的照着韩尚志。 崆峒“归元子”首先沉声道:“小施主,我们又碰上了!” 韩尚志自知难免,索性把心一横,冷冷的道:“各位有何见教?” “归元子”宣了一声无量佛道:“这两位一位是少林‘性空大师’,一位是燕山‘金杖姥姥’、还有,四下的武林同道,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什么目的?” “希望知道令师‘魔中之魔的下落!” 韩尚志暗道一声完了,自己今天势非横尸此处不可!人,到了最危险,或许是绝对的绝望时,反而处之泰然,韩尚志目前,正是这种心境,当下傲然道:“如果在下不愿奉告呢?” 三人同时脸色一沉。 少林“性空大师”冷哼了一声道:“这恐怕由不得小施主2””燕山“金杖姥姥”手中金杖重重地朝下一顿,目射精光,厉声道:“娃儿。据实回答老婆子几句问话……” 韩尚志冷眼一扫“金杖姥姥”道:“那要看尊驾所问的是什么话!” “哼!‘鬼堡’主人‘血骷髅’是否就是‘魔中之魔’的化身?” 韩尚志不由一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你是‘魔中之魔’的传人是真?” “当然,在下没有否认!” “你是刚从‘鬼堡’之中出来的?” 韩尚志心念一动,必是自己进出“鬼堡”,已落人江湖人的眼中,只是何以这短短的时间中,竟然会有这么多武林人聚集、倒是令人费解,当下坦然道:“不错!” “你怎能自由进出鬼堡?” “这不关尊驾的事?” “金杖姥姥”丑脸一变,白发一阵掀动,阴侧侧的道:“到底‘血骷髅’是不是‘魔中之魔’的化身?” “尊驾根据什么要这样问?” “凭你的身份和自由进出‘鬼堡’这两点来判断:“ 韩尚志武功虽失,傲性仍在,当下冷笑一声道:“这话不嫌太过武断?” “你不肯说?” “各位何不到‘鬼堡’一查?” 这话说得三个武林不可一世的高手脸色大变,“性空和尚”接过去道:“会的,为了消弭武林劫运,天下武林同道当合力拜访‘鬼堡’,不过小施主目前仍以说实话为佳。” “否则怎样?” “今日所有在场的同道、恐怕不会放过小施主:“ “连大师在内?” “阿弥陀佛,老纳不得不然!” 韩尚志正想说出“血骷髅”并非“魔中之魔”的化身,金杖姥姥”已忍不住暴声斥道:“娃儿,讲!” 韩尚志早已横定了心,眼前数以百计的武林高手,无论是“血骷髅”或“魔中之魔”,都是他们对付的对象,说与不说,本无差别,经过一喝,不由怒声道:“无可奉告!” “金杖姥姥”对传言中“病神”的功力,不无愿忌,金杖一横,道:“娃儿,你以为你那几手魔功,是天下无故的了?” 韩尚志知道只要对方一出手,自己决难幸免,但,他毫无他途可循,除了束手待毙之外,一股悲愤怨毒的情绪,直冲脑门,他真估不到不死于“鬼堡”而丧生于群雄之手,当下咬牙道:“在下不惯受人威胁!” “金杖姥姥”怒喝一声:“好个利口的小魔鬼子,老婆子先毙了你!” 金光一闪,金杖独扫而出…… 场中空气在“金杖姥姥”出手之间,骤呈紧张。 惨号声中,韩尚志被一杖扫得飞泻而出,口中血箭狂喷。 场中的三人反而呆了。 场外四周,响起了一片惊噫之声。 韩尚志“砰!”的摔落三丈之外,倒地寂然。 他虽然功力全无。但仅是被“鬼堡主人”封住经脉,使真力无法提聚而已,二百年修为的潜功仍存体内,否则这一杖足以使他粉骨碎身。 这情况出乎所有在场人意料之外,两天前不可一世的“病神”,竟然当不起“金杖姥姥”的一击。 “性空大师”首先惊愕无限的道:“这是什么回事?” 崆峒“归元子”,茫然的摇了摇头,道:“贫道也无法索解,贫道与他初见之时,他分明身怀绝世武功!” “金杖姥姥”怪眼一翻道:“牛鼻子,你没有认错了人?” “归元子”被这一声牛鼻子叫得老脸一阵烧热,汕汕的道:“他不是已经自己承认了吗?” “但他分明武功全无,这作何解释?” 就在此刻,韩尚志竟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所有在场高手,又是一阵鼓噪,“性空大师”长眉一蹩道:“若说他武功全无,方才这一杖足以使他骨断肉靡、但他并没有死。” “金杖姥姥”略事沉吟道:“不管如何,要明真相,还须从他口里去掏!” 声落,身形微晃,已到了韩尚志身前。 韩尚志此刻恍恍忽忽,全身骨痛如折,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失神的望着前方。 “金杖姥姥”突地瞥见地上有一个黑忽忽的东西,顺手拣起一看,赫然是—只乌铜铸的手掌,掌心掌背,都雕着文字,细看之下,不由脱口惊呼道:“佛手宝笈!” 原来韩尚志被一杖击飞落地上。他闻声之下,内心微感一震,但目前生命难保,何能顾及那东西,故眼都不会转一下。 崆峒“归元子”和少林“性空大师”耳目伺等灵警,双双欺上前来,一看,“金杖姥姥”手中拿着的,真是喧器武林近百年的“佛手宝笈”,不由齐齐一怔。 “归元子”和“性空大师”都是修为有素的全真高僧、仅见了这武林稀世之宝,仍不免流露出一抹贪婪之色。 突然—— 人群之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叫唤道:“佛手宝笈!这小魔鬼子何处得到这东西?” 这一叫唤,登时掀起一阵狂澜、四周的武林高手,峰涌入场。 “金杖姥姥”急将“佛手宝笈”塞入怀中,弹身就向场外泻去,两个起落,已去了三十丈之多。 暴喝一声,响成一片,所有的武功高手,如飞蝗般的疾涌过去。 “金杖姥姥”去势如电,以她的身手,要脱身当非难事,正当她第三次站地再起之际,一道刚猛绝偷的劲风,罩身卷至,硬生生把她迫落地面。 紧接着,一个矮东瓜似的,肿奇矮老头,鬼魅般的出现服前。 “金杖姥姥”一见来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地行仙,你意欲何为?” 来人正是江湖中神出鬼没,难缠难惹的“地行仙竺昆”,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也没有人确切的知道他的功力究竟有多高。 “地行仙”笑嘻嘻的道:“黄秋菊,异宝奇珍,见者有份,你难道想独吞了不成?” 就在这晃眼之间,在场的武林高手,已在四周布成了数重人墙。 韩尚志反而被忽略了。 “金仗姥姥黄秋菊”恨得牙痒痒的,怪眼一翻道:“地行仙,难道你想强取豪夺,告诉你我黄秋菊并非省油之灯,别人伯你‘地行仙’,我老婆子可不在乎。” “地行仙”矮东瓜般的臃肿躯体,前挪了几尺,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岂敢!岂敢,不过今天在场的同道,都为了同一目的而来,你可不能见利忘义一走了之呀!……” 四周立时起了一阵附和的声浪。无数双贪婪的目光,全集中在“金杖姥姥”的身上,“佛手宝笈”,武林人谁不垂涎三尺。 “金杖姥姥”可有自知之明,有这矮子插上一脚,自己怕如意算盘就别想打了,心中把“地行仙”恨入骨体,手中金杖一摆道:“矮子,我老婆子领教你几手高招?” “地行仙”短而肥的衣袖连摆道:“老夫不是要与你打架,好男不与女斗,胜之不武……” “放屁!” 金芒动处,金杖如万道金蛇,挟以雷霍万钧之势,向“地行仙”当头罩落。 “地行仙”一晃身,横人如山杖影之中,暴喝一声:“住手!” 金光敛处,金杖的一端已被“地行仙”握在手中。 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看得所有在场的武林高手,为之骇然变色,举手投足之间,能制住不可一世的“金杖姥姥”,这种功力,确属骇人听闻。 “金杖姥姥”丑脸扭曲成了一个怪形,目中尽是怨毒之光,白发根根倒立。 “地行仙”一松手,“金杖姥姥”退了三步。 事实非常显明,这一场本来是对付“魔中之魔”传人的盛会,将转变为夺宝之争,现在,算是已揭开了序幕。 “地行仙”目光一扫在场群雄,哈哈一笑道:“今天各位同道的共同目的,乃是为了对付那小魔仔子,好从他身上追出老魔的下落,清算各门派以往的血债,不能因这意外之财而忘了初衷……” 所有的人全点了点头,但贪婪的目光,并没有从“金杖姥姥”身上移去。 “地行仙”话锋略顿,又道:“目前,应该先办正事,至于这意外之财,嘻嘻,在场的见者有份,可以留待以后解决,不过……”说到这里,转向“金杖姥姥”道:“黄秋菊,我忠告你,如你想独行其是,‘魔中之魔’或是‘血骷髅’第一个找上的便是你,你自信逃得了老命?” 这话说得“金杖姥姥”打了一个寒噤,愕然无语。 那边—— 韩尚志呆立了片刻之后,神志略见清醒,强忍着痛楚,一步,一步,向树林的另一端走去,求生是人的本能,他明知今天难逃此厄,但他仍要勉力一试。 “地行仙”紧接着又道:“现在,各位还是先把那小子擒到手为上,别被他逃脱,也许方才他见人多势众,唯恐不敌,故施狡猾,假装功力不济,硬承一杖,别上他的大当……” 群雄一阵鼓噪,方待…… “金杖姥姥”突地厉叫道:“好呀,矮子,你竟然施展妙手空空,把‘佛手宝发’乘交手之机模去,还尽说冠冕堂皇的话 这一吆喝,所有的目光,移到了“地行仙”身上。 “地行仙”面不改色的道:“嘿嘿,老夫暂时保管!” “金杖姥姥”把“地行仙”恨如切骨,冷哼了一声道:“别装你的臭美,这话只能欺骗三岁小孩,如果我老婆子不道破呢?” —句话问得“地行仙”无言可讲,不禁脑羞变怒道:“就算老夫要了,怎么样?” 场中顿时寂静下来,由于“地行仙”功高莫测,没有人愿意抢先出头,但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空气在死寂之中,隐泛着层层杀机。 且说韩尚志踉踉跄跄的走出了约莫百丈远近…… 突然—— 人影晃处,七道五僧,截住了他的去路。 七道是崆峒“归元子”等一行七人,韩尚志全见过,五僧却是以“性空大师”为首,另四个是虎头燕颔的壮年和尚。 “归元子”面色沉凝的发话的道:“小施主,令师真是化身‘血骷髅’……” 韩尚志无力的哼了一声道:“无可奉告!” “贫道乃是奉掌门之命而来,如此只有请小施主随贫道返崆峒复命了!” 韩尚志此际心如槁木死灰,他毫无反抗的余地,但仍傲气十足的道:“办不到!” “性空大师”插言道:“归元道兄,还是由贫僧带返嵩山,候讯明一切之后,再传告各大门派,共谋对策如何?” “大力神灵明子”性如烈火,且曾吃过韩尚志的苦头,早已按奈不住,暴喝道:“先擒下他再说!” 掌随声出,巨灵般的手掌,向韩尚志当胸劈去。 他不知韩尚志功力全无,是以这一掌用足十二成功劲,掌锋未至,劲风已使韩尚志身形连晃,眼看韩尚志势非被这一掌横尸当场不可…… 千钩一发之际—— 惨号破空而起,“大力神灵明子”奇伟的身躯,仆地栽倒,血,从他的后脑壳上泪泪流出。 六道五僧睹状之下,不由心胆俱寒,头皮发炸。 第8章 解穴断玉掌 韩尚志身形晃了两晃,“砰!”的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六道五僧,震骇欲死的望着“大力神灵明子”的尸体,张口结舌,簌簌而抖,只见“大力神灵明子”是被一片树叶横嵌后脑而死。摘叶伤人,这种功夫,武林中实不多见。 一道身影,闪电般从六道武僧身旁掠过。众僧道又是一震,其中一“归元子”和“性空大师”,都是武林中一等的高手,竟然没有看清这人影是男是女。 地上、“病神”已失去了踪影。显然,伤人,救人,同是一人所为,但这人是谁呢? 暴喝之声,震耳而来: 不远处的数百高手,已为那只“佛手宝笈”展开了一场疯狂的争夺之战。 “性空大师”再度扫了一眼地吓的“灵明子”尸体,悚然向“归元子”道:“道兄,会不会是那‘魔中之魔’……” 崆峒“归元子”不待“性空大师”说完,急道:“如果事实果如传言,‘血骷髅’即是‘魔中之魔’的化身,这事态就非常严重了,贫道须立即回山,请示掌门人!” “性空大师”一点头道:“老纳之意也是如此!” 于是由六道中之一,抱起“灵明子”的尸身,相率纵身而去。 松林的另一边,夺宝之争,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已有近十高手命丧当场。 却说韩尚志再度醒转之时,发觉自己置身在一座不见天日的林中。 锥心刺骨的痛楚,使他不自禁的哼出了声。 “孩子,你醒了!” 这一声“孩子”使得韩尚志心弦为之一震,从那熟稔的声音里,他听出这救自己的是谁,颤声道:“您……是‘失魂人’前辈?” “是的!” “您,又一次救了我,此恩此德,粉身难报!” “孩子,现在先服下这粒药丸,它可以减少你的痛苦!” 韩尚志正待说声谢谢,口一张,一粒药丸,已射入口中,药丸入腹,疼痛果然减轻,忙以双手撑地,坐起身来,双目瞥扫之下,只见林深树密,“失魂人”不知隐身何处,当下诚敬的道:“前辈何不现身一示尊颜?” “现在不是时候!” “前辈怎知晚辈……” “这些暂时不要问,你已经进入‘鬼堡’了?” “是的” “见到‘鬼堡’主人了?” “见到了,一个神秘的蒙面人,见等于不见!” “你说出你的身世没有?” “没有!” “失魂人”长声一叹道:“孩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韩尚志歉然道:“晚辈不明白前辈为什么要晚辈这样做?” “唉!孩子,你大错而特错了,我要你那样做,当然有道理,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并非我故作神秘,事实上不能由我亲口告诉你,唉……现在……” 韩尚志对“失魂人”的话,惑然不解,为什么她不能亲口告诉自己?这真是一个煞费猜疑的谜。 “失魂人”又道:“孩子,既然你不照我的话做,那你为什么又进‘鬼堡’,而又能安然……” “晚辈奉师命……” “你真的拜‘魔中之魔’为师?” “是的!” “你把经过情形告诉我?” 于是韩尚志一字不隐的把拜师,进堡等一切经过,简略的说了一遍。 “失魂人”激动的道:“你说是一个叫‘未亡人’的女子救你出堡?” “是的,因为我曾救过她一次!” “想不到她……” 话至此顿然止住,韩尚志讶然道:“前辈认识这叫‘末亡人’的女子?” “哦!不……你目前真力不能提聚?” 韩尚志恨根地哼了一声,道:“是的,据那‘未亡人’说,只要晚辈被制穴道解开,功力仍在,只是……” “怎么样?” “武林之中恐怕无人能解这‘鬼堡’的独门手法!” “失魂人”沉默了半晌,以一种激动悲凉的口吻道:“不错,普天之下,能解这种独门手法的极少,极少……” 韩尚志以一种希冀的心情道:“前辈是否能解?” “我……” “晚辈只是这样猜想,以前辈的功力,或许……” “不错,我能解!” 韩尚志闻声不由抨然心惊,他听出“失魂人”说这句话是以惨厉的声音说出来的,不由脱口道:“前辈,您……” “失魂人”的声音,又恢复平静道:“没有什么,孩子,我替你解穴!” 韩尚志激动得全身发颤,想不到“失魂人”竟然答应为自己解穴,穴道一解,功力自然又恢复,首先,自然得先赶回师父住处,虽然此行给师父带回来的失望,然而总不能不见他老人家,其次,就是夺回那“佛手宝笈”访“阴煞”,使宝发合壁,然后…… 心念未已,“失魂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孩子,我有句话问你?” “请讲!” “你……你很恨你的母亲?” 韩尚志不料对方有此一间,闻言之下,如被电击,全身起了一阵痉挛,师叔“毒龙手张霖”临死前告诉自己的一句话,又响在耳边!“……我曾带你找过她,但她竞欲置我叔侄于死地……”同时,脑海里也飘过“天齐教”总坛所在地的“连环套”中,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对他下毒手的那一幕,心中如被刀扎,痛苦的哼了一声道:“我没有母亲!” “失魂人”声调一变道:“你恨她到这种程度?” 韩尚志咬紧牙关道:“晚辈不愿再提起……” “天下无不爱子女的父母。” “是的,也许旁人如此……” “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哈哈哈哈……” 韩尚志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笑声中,包含了无限的悲哀,激愤,凄凉,怨和恨,他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毒如蛇蝎的母亲。 “孩子,天下父母心,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韩尚志恨恨的道:“晚辈早就明白了!” “失魂人”突然一声长叹,道:“孩子,有一天你会后悔你现在所持的想法与看法。” 韩尚志对于“失魂人”愈来愈感莫测高深,她究竞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怎会对自己的身世了如指掌?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就以几次临危伸援手来说,绝对不是巧合,她似乎是一直在暗中尾随着自己,为什么? 这个谜,从“有心人”出现时起,就一直困惑着他。 当下不由脱口道:“晚辈再次请求前辈示知名讳?” “孩子,时间还没有到!” “前辈对晚辈的身世,似乎了如指掌?” “不错,也许超过你的想像!”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动,“失魂人”也许与自己家门或是父亲的师门,有所渊源也说不定,父亲的师门,至今仍是一个谜,如果能从她口里得知,对于师叔“毒龙手张霖”的自绝,和那些令人莫测的遗言,也许能寻出些蛛丝马迹,但却不知她会不会相告。 心念之中,试探着问道:“晚辈有一件应知而不知的事,希望前辈能坦白相告?” “什么事?你说说看。” “晚辈父亲的师门!” “哦!这个……你失望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韩尚志对“失魂人”的神秘,感到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心中一凉,道:“那又算晚辈多此一问!” “孩子,现在,站起身来!” 韩尚志依言站直了身形。 “不要动,不要回头!”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阵紧张,他知道“失魂人”要为他解穴。 数缕劲风,从不远之处射来,击中了韩尚志数处大穴,他全身震颤了一下,顿感真气有流动的迹象,试—提气,真元滚滚而聚,不禁喜极而呼道:“我恢复功力了!” “不错,孩子,你方才所受金杖一击,内腑伤势不轻,现在赶快运功小周天,以助适间服下药丸的功能!” 韩尚志依言闭目垂帘,就站立之势,运转真气十周天,之后,果觉神清气朗,痛楚全消。 “孩子!” 接着是一声极轻的呻吟。 韩尚志功力即复,这极轻的声息当然也瞒不了他,登时一愕道:“前辈,您……怎么样?” “接着这东西!” 一个白色之物,迎面飞来。 韩尚志接在手中一看,登时如遭雷击,毛发俱竖,浑身起,心头狂震,蹬蹬蹬一连退了五个大步,额头鼻尖,全是汗珠。 原来“失魂人”抛出之物,赫然是一双齐腕而折的玉掌,断血渍淋漓,断掌余温犹存,显然是现在听到那一声呻吟时劈下的。 韩尚志抖颤震惊,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久久才进出半句话,道:“前辈,您……” “孩子,我自断手掌!” 韩尚志身形晃了两晃,几乎支持不住站立之势,骇极的道:“前辈,为什么?” “失魂人”语音带颤的道:“孩子,好好保存这双手掌,当你下次再逢‘鬼堡主人’之时,他必然问起何人解你穴道,可把这双手掌交给他!” 韩尚志脑内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栽倒,嘶声道:“前辈因替晚辈解穴而断掌?” “不错,但你不必放在心上!” 韩尚志泪水夺眶而出“失魂人”竟然因替自己解穴而自断了一双手掌,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几次救命之思不说,又为自己而残去了肢体,这恩情,如何报答?当下泣声道:“前辈,您……您……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以后你会明白的。” “早知如此,晚辈愿意终生失去功力!” “孩子,很多事待你去做,你不能失去功力!” “前辈没有理由付出这样大的牺牲呀?” “当然有理由,日后自知!” “晚辈此生,心何能安?” “我要你不必放在心上!” “前辈的大恩,高同日月,叫晚辈如何报答?”‘ “孩子,事情算是过去了,现在,你原先停身的松林之中,搏斗仍在继续!” “搏斗,谁?” “那些因你而来的人!” “为了什么?” “争夺你遗落的那只‘佛手宝笈’!“哦!”韩尚志心头陡然一震关系自己的报仇计划,岂能失去,可叹武林中尽是些贪婪无耻,沽名钓誉之徒,热血不禁为之沸腾。 “孩子,我要走了,有一个要求,你无论如何要答应?” “前辈请讲,晚辈誓必遵行!” “再访‘鬼堡’,道出你的身世!” 韩尚志不由一窒,心想,我且先夺回“佛手宝笈”,赴勾漏山,寻到“阴煞”告知她“阳煞”的下落,使双笈合壁,练成“须弥神功”,然后即赴“鬼堡”,盘算停当之后,道:“晚辈从命!” “你是否立即去?” “晚辈还有两件事情办妥之后就去!” “好!记住,你务必要道出身世,同时,你的身世只能向‘鬼堡主人’一人透露,不能入第二个人的耳。” 韩尚志心中狐疑万分,口中漫应了一句: “晚辈记住了!” 忽然,一件事闪上心头,急接着问道:“前辈,晚辈前些时,在旅邱之中,蒙一位自称王婆子的前辈,替一位娘解了‘七媚散’之毒,是否就是……” “不错,是我!” 韩尚志心念一动道:“那莫非就是‘失魂人’母女的真面目?” ‘失魂人’道:“孩子,你照我的话与那姑娘……” “十分抱歉,晚辈发觉吴小眉姑娘,毒性已解,所以没有遵从前辈的指示!” “什么,你没有照做?” “没有!” “失魂人”沉默了片刻,幽幽一叹道:“唉,人算不如天算!” 韩尚志听得一怔神,诧然道:“前辈说什么?” “没有什么,孩子,我不能久留,再见了!” 韩尚志默立了片刻,像是从一场奇幻的梦境中醒来,弹身奔出林去。 顾盼之间,松林在望,暴喝之声,已隐约可闻,身形一紧,向斗场飞射过去。 场中— 死伤狼藉。 “金杖姥姥”这时柱杖站在一边。 一个方面大耳的老者,和“地行仙”打得难解难分。 双方都是武林罕见的高手,搏斗之惨烈,令人咋舌,但见砂尘如幕,劲气漫天,还在五丈外观战的高手,衣衫猎猎飞舞。 突然 “金杖姥姥”一顿手中金杖,加入战圈,与那方面大耳的老者,合击“地行仙。” “地行仙”与那方面大耳的老者,功力在伯仲之间,比“金杖姥姥”,却高出一筹,单打独斗犹可,这一遇上合击,情势顿然改观。 “金杖姥姥”恨极了“地行仙”,乘虚蹈隙,出手辛辣无比。 “地行仙”立即被迫处下风。 二十回合之后,“地行仙”险象环生,益形不支。 “金杖姥姥”不屑的道:“矮子,交出‘佛手宝笈’,事情还有个商量!” “地行仙”气呼呼地道:“黄秋菊,你要不要脸,这笔帐将来考夫和你单独结算!” “矮子,可是眼前你就过不了关?” “未见得!” “那你就走着瞧!” 这时,正好方面大耳的老者,一口气攻出二十四掌,迫得“地行仙”手忙脚乱,连连后退,“金杖姥姥”怪叫一声,金杖幻成一片金墙,死死封住“地行仙”后路。 “地行仙”只消再退两步,就得要撞上金墙。 就在此刻—— 场中忽地传出一声震天巨响,人影霍然而分,金光乍敛。 “地行仙”本来臃肿的身躯,鼓涨得成了一个圆球。 “金杖姥姥”和那方面大耳的老者,在一丈之外,骇然的望着“地行仙”。 高手群中,有人惊呼出声:“地胆功!” “地行仙从不轻用的成名绝技!”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如天外飞来,像飘絮般的落入场中。 “病神!” “病神!” 高手群中,起了一阵惊呼,几乎被遗忘了的主角“病神”,竟然重新光临,实在出乎每一个在场高手的意料之外。 更令人迷惑不解的是“病神”分明被“金杖姥姥”一杖击飞,身受重伤;而现在又以这种骇人的身法现身。 当然,其中最感震惊的要算“金杖姥姥”。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韩尚志身形立稳之后,双目煞芒闪闪,直射向“金杖姥姥”,“金杖姥姥”不禁心里发毛,这满面病容的小魔星,到底是真的武功不济,传言失实,还是故弄玄虚? “地行仙”收起了“地胆功”,眼眯成缝,注视着这“魔中之魔”的传人,心里在盘算着是否该离开,还是…… 场中,顿时静寂下来。 韩尚志迫视了“金杖姥姥”片刻之后,语冷如冰的道:“拿来。” “拿什么来?” “老妖婆,别装算。” 这一声老妖婆叫得“金杖姥姥”丑脸大变,这可是生平破题儿第一遭当面被人如此叫唤,怒极反笑道:“小子,刚才一杖没有超渡了你,现在……” 语声未落,韩尚志身形电似一划,圈回原地,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是“金杖姥姥”的随手兵刃金杖。 掠叫声中,“金杖姥姥”骇然退了三个大步。 这一手,使得在场的所有武林高手,这之惨然变色。 韩尚志再次冷冰冰地道:“你到底交不交出来?” “金杖姥姥”乃是江湖中成名多年的人物,焉能吞得下这口气,厉吼一声:“你找死!” 双掌一错,飞身进击。 韩尚志心念方才一杖之仇,冷哼了一声道:“一杖还一杖!” 金芒一闪,挟以一声惨叫,“金杖姥姥”口血飞溅,飞落到三丈之外。 全场暴起一阵惊呼,一个个寒气大冒。 以“金杖姥姥”的功力,竟然无法在对方手下走过一个照面,这种身手,的确骇人,放眼场中,恐无人是他的对手。 韩尚志眼中煞芒闪闪,一步一步向“金杖姥姥”躺卧之处走去,“沙,沙,”的脚步声,带着浓厚的杀机,敲击在每一个在场高手的心上。 “金杖姥姥”挣扎着撑起身形,但只撑起一半,又倒了回去,显见她伤势不轻。 场中空气,骤呈无边的杀机。 突然—— “地行仙”挪了挪臃肿的奇矮身躯,大声道:“小子,你的东西在老夫手上!” 说着取出“佛手宝笈”一扬,又放回怀中。 韩尚志霍地转身,脱手扔下手中金杖…… “地行仙”此举,搏得在场的高手暗暗喝采,这不失武林的磊落风度,如果他不出声,“金杖姥姥”势难保全一命。 这一来,唤起了所有的在场高手原先的目的,首先,方面大耳的老者,移身和“地行仙”并排而立,四周的高手,纷纷进逼一丈,把圈子缩小到不及四丈。 一场拼斗,眼看就要展开。 韩尚志双目电扫全场一周,然后冷冷的向当面的两人道:“两位何方高人?” “老夫‘地行仙’你小子谅有过耳闻?” “不曾听过!” “老夫‘行商贾一非’……” “哼,也是第一次听到!” “地行仙”和“行商贾一非”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 韩尚志前欺数步,目注“地行仙”道:“东西既在阁下手中,就拿出来!” “地行仙”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得先问问在场的朋友,是否愿意老夫交还给你?” 韩尚志登时气冲顶门,冷哼了一声道:“阁下不肯交出来?” “非是不肯,不能也!” “如此休怪在下出手无情了!” 最后一个字出口,双掌挟以撼山栗岳之势,淬然劈向“地行仙”。 “地行仙”和“行商贾一非”几乎是同时发掌相迎。 震耳欲龙的巨响过处,“地行仙”和“行商贾一非”双双被震退到一丈之外,身形连摇不止。 韩尚志身形再进,左掌拍向“行商贾一非”,右手五指箕张,电疾抓向“地行仙”,一招两式,分攻两个顶尖好手,一拍之势,重逾山岳,一抓之势,奇快无比。 “行商贾一非”斜飘八尺,反手拍出一掌。 “地行仙”一扭身,避过这电闪一抓…… 几乎是同一时间,八只长剑,激起丝丝破空之声,-向韩尚志罩身击来。 韩尚志身形一划,鬼魅似的脱出掌风剑芒之外,一看,用剑袭击自己的赫然是八个身着蓝衫的中年人,当下,目光一扫八个蓝衫剑客,寒声道:“八位报个万儿?” 八剑客之一冷冷的道:“中州八剑!” “来意何在?” “今天在场的同道同一目的,找‘魔中之魔’结算旧债!” 韩尚志不由一怔,看来师父真是仇家满天下、己知的崆峒、少林、天南派,再加上目前的在场高手,与尚未到场露面的……今后,这些过节无疑的全担在自己肩上,真是步步皆仇了,但,结的是什么样的仇,自己一无所知。 心念一转之后,暗道,且先夺回“佛手宝笈”,回去见师父要紧,十天之期不远,莫要遗终生之憾,使师父不得限目,当即冷冷的道:“在下目前没有工夫,这些过节将来少不了一一还各位一个明白!” “病神,空言塘塞,无补于事!” “各位的意思怎样?” “你说出‘魔中之魔’存身之所!” “如果不呢?” “中州八剑”齐齐面色一变,仍由那原先答话的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就凭你们几个!” 这句轻蔑至极的话,“中州八剑”如何能受得了,暴喝声中,八只长剑,幻成一片光幕,再度罩向韩尚志,森森剑气,五丈之内令人鼻息皆窒。 放眼江湖,能接八剑联手一击的,并不多见。 韩尚志一见来势,不由心中微凛,双臂抖振之间,连拍出五掌,这五掌快得有如一掌,而且是骤近二百年内力而发。其劳足可撼拔出岳…… 就在所有高手,震骇莫名之际—— 一阵天坍地蹈的巨响过处,挟以数声惨哼,三条人影,飞泻而出,五缕寒光,划空而去,人影一阵散乱,“中州八剑”五只长剑脱手而飞,三人被震得飞泻两丈之外,其余五人面无人色,退到一丈之外,冗自抖战不已。 韩尚志一击奏功,略不稍停,电闪飞身扑向“地行仙”。 “行商贾一非”半声不坑,横里劈出一道骇人劲气。 韩尚志估不到“行商贾一非”曾猝然从旁出手,时间使他没有考虑的余地,半空中拧身变势,双掌疾迎来势。 轰然一声暴响。“行商贾一非”惨哼一声,一个身形,跌跌撞撞的直撞向四丈处的人圈,韩尚志也在双掌封出之后,落下地来。 “地行仙”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运起“地胆功”,全身鼓胀如珠。 韩尚志见他这种怪状,不由一呆…… “地行仙”口里“嘿!”的怪吼一声,双掌向外一翻,“隆!”然一声巨响,一道排山劲气,直奔韩尚志。 韩尚志一惊之下,挥掌相迎,劲气相触,发出一声暴雷之声,双方各向后退了一步,劲气余波激荡如涛,向四外飞卷。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密如雨丝的暗器,破空射向韩尚志。 韩尚志吐气开声,双掌疾划,劲气波波圈出,把袭来的暗器,震得纷纷激射而回。 但那暗器如飞惶似的,无止无休,破空之声盈耳,令人怵目惊心。 “中州八剑”已迅快的退出圈外。“地行山”和“行商贾一非”也同时抽身后退。 暗器之中,有的细如牛毛,上淬奇毒,根本不受掌力,一时之间,韩尚志被弄得手忙脚乱,这一来,勾起了他的杀机。 就在双掌疾圈,把暗器向四外荡开的刹那之间,十指倏地箕张其伸。 十缕指风,电射而出。 “洞金指”无坚不摧,五丈之内洞金裂石。 凄厉的刺耳的惨叫声,撕空而起。 十指连扬,分朝各方射出。 惨叫之声,充塞了整座松林,一时之间,像是末日来临。 暗器截止,惨号渐息。地上,加添了一片尸体,不下五十具之多,每具都是洞胸裂脑,惨不忍睹。 这种杀人手法,较之当年“魔中之魔”更为可怖。 所有在场的高手,被震慑住了,一个个面如土色,丧胆亡魂。 血腥、恐怖、笼罩着现场。 蓦然—— 一个臃肿奇矮的老头,排众而出,走到场中央,从怀中掏出一物,放置地上,然后嘿嘿一笑道:“这就是‘佛手宝笈’我‘地行仙’也不想发这份财,现在交给各位同道了!” 说完,一弹身,星飞电射般逝去。 乌铜手掌在地上泛出阵阵乌光,吸引了无数双贪梦的眼睛。 瑰宝奇珍,谁不想据为已有,“地行仙”此举,大大出乎在场高手意料之外。 韩尚志反而怔了一怔,想不到“地行仙”会自动交了出来,可能这矮子肚内明白,不交出来,决无脱脱身,同时;他也想到物主的可怕,他惹不起…… 心念之中,正待上前拾起“佛手宝笈”…… 一阵怪风,匝地卷来,把“佛手宝笈”送出两丈之外,一个面如血色的黑袍老者,现身场中。 韩尚志心中一震,倏地转过头去,四日交投,不禁下意识的感到心里一寒,这黑袍老者,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邪念,令人不寒而栗。 高手群中,立起一片嗡嗡之声,一个个面露骇极之色。 韩尚志冷冷的道:“阁下何方高人?” 黑袍老者死白的面孔微微一抽,阴侧侧地道:“老夫‘毒君余化’!” “毒君余化”,一身是毒,江湖中人闻名丧胆,想不到在此现身。 韩尚志阅历毫无,当然不知“毒君”何许人也,轻哼了一声道:“阁下意在何为?” “毒君余化”嘿嘿一声阴笑道:“病神,老夫看中了这只乌铜手掌,希望你能割爱!” 韩尚志不屑的道:“你在做梦!”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电闪扑出,抓向两丈之外的“佛手宝笈”。 “找死。” “毒君余化”冷喝一声,单掌一扬,劈向那两条人影。 惨号声中,两条人影身形候地暴跃而起,又跌回地上,一阵拳曲,寂然不动,五官七窍之中,泅泅冒出黑血。 韩尚志不由寒气大冒,这“毒君余化”意然一毒至此。 “毒君余化”对那毒毙的两人,看都不看一眼,再次阴声道:“病神,是否愿意割爱?”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有本领你就拿走?” “毒君余化”白渗渗的面孔,牵动了一下,一晃身,斜飘两丈,伸手…… “佛手宝笈”意然凌空飞起。 惊“噎!”声中,抬头一看,“佛手宝发”已到了“病神”的手中。 原来韩尚志以“魔魔掌法”之中的吸字决,把“佛手宝笈”凌虚摄取到手。 这一手凌虚摄物的功夫,看得所有在场的高手昨舌不已。 “毒君余化”,可能是生平第一次栽了跟头,本来就无血色的面孔,益形惨白,眼中,逼射出两道骇人厉芒,阴声道:“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老夫?” “你无妨出手试试看!” 韩尚志把“佛手宝发”纳入怀中,蓄势而侍,表面上木然冷漠,但内心却忐忑不已,因为对方乃以毒成名,这毒可不是凭功力可以抗衡的。 “毒君余化”一步一步的前欺…… 场中空气,骤呈一片无比的紧张。 一个是毒绝天下的老毒物,一个是名震武林的不世魔尊传人。 无数双眼睛,不一稍瞬的注定斗场。 韩尚志心念一转,先下手为强,左掌右指,猝然攻出。 如涛劲气之中,挟着一丝洞金裂石的锐厉指风。 “毒君余化”冷笑一声,电闪斜飘五尺,避过这凌厉无比的一击,双掌在闪身之际,疾挥而出,出手之快,也相当惊人。 韩尚志掌指落空,一片腥风,已罩身而至,他可明白这掌风巨毒无比,中人立死,但要脱出掌风之外,丝毫不沾,可是办不到的事。 急切里,闭气封穴,双掌倏收乍放…… “波!”的一声巨响,“毒君余化”被震得踉跄退了五个大步。 韩尚志但觉脑内微叶眩之感,露在衣外的部份皮肉,一阵灼刺麻痒,心知已沾上了巨毒,骇凛之余,杀机陡燃,双掌扬处,十缕指风,激射而出。 “毒君余化”见自己的巨毒掌风,已然扫中对方,而对方竟然毫无所觉,不由心胆俱寒,难道这“病神”百毒不侵? 就在他转念之间,指风已告破空射来,前车之鉴,苦被指风射中,决无幸存,惶急骇极之下,不顾身份,倒地滚出八尺之外…… 惨号再起,迎面站立的群雄,立时应指倒下八人之多。 “毒君余化”惊出一身冷汗,知事不可为,弹身疾纵而去。 韩尚志心切自己的大事未了,不顾再消耗时间,冷眼一扫现场,大踏步向场外走去,所有在场的黑白道高手,没有半个人敢现身阻止,一个个噤若寒蝉。 蓦然—— 破空之声传处,数条人影,旋风似的泻落场中。 韩尚志不期然的止住脚步,一看来人,心头一喜,正待出声招呼,忽地想起自己的目前身份面目,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来的正是老哥哥“南丐丐”,后随四五十左右的化子,每人手中执着一根打狗捧。 “南丐”“北僧”,是当代武林中的杰出高手,除几个有数的魔头之外,罕逢敌手,这一现身,使场中空气为之一变。 韩尚志当着这多武林人,当然无法露出真面目,当下上前一步,抱拳为礼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韩尚志这种态度,使在场的高手,为之一怔,敢情是“南丐”的名头镇住了他,所以才会说话如此谦恭。 当然,连“南丐”本身在内,谁也不知道其中因由。 “南丐”如电炬般的眼神,一打量韩尚志道:“你叫病神?” “不错!” “魔中之魔的传人。” “不错。” “你刚从‘鬼堡’之内出来?” “是的!” “血骷髅是否就是‘魔中之魔’的化身?” “不是!” “不是?” “完全不是!” “好,不管是与不是,老叫化只问你一句话……” “请讲?” “令师现在何处?” 韩尚志心中一震,当然他不能说出师父存身之所、当下反问道:“老前辈找家师有何贵事?” “四十年前,本帮‘三湘分舵’,一舵主,三香主,十二头目,五十弟子,全毁在你那魔鬼师父之手,这笔帐,本帮不能不讨!” 韩尚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对方。 “南丐”身后的四个老丐,脸上同现悲愤之色。 韩尚志心头电转,师父说过他杀的全是可杀之人,而武林异人“不老先生”也曾透露过他所知的几件事,师父并没有杆杀无辜,但这些几十年前的旧案,自己一无所知,无论如何,自己既已做了他老人家的传人,担起这些过节,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如何向老哥哥表明呢? “南丐”老脸一征激愤之色,再次沉声发话道:“小子,你考虑好了没有?” “十日之后,晚辈亲赴贵帮给老前辈一个明白,如何?” “这不需要,老叫化只想知道令师的行踪!” “可是晚辈目前无法奉告?” “小子,别给我老化子耍花枪。说说实话,各走各路!” “如果晚辈不说呢?” 南丐”身后的四老丐,齐齐冷哼了一声,一付跃跃欲试之太 “南丐”哈哈一阵狂笑道:“小子,这那能由得你!” “难道老前辈要动手?” “如果你不肯说实话,难道要老化子空手走路?” 韩尚志不由暗在皱眉,事实上他怎能和老哥哥动手、而且动手也解决不了问题,他要脱身一走,易如反掌,连“南丐”在内,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但,他岂能因此而坏了名头,要走,也得堂而皇之的离开。 四个老丐,似已忍不住,各把手中的打狗棒一横,其中之一道:“禀老长,何必与他多费唇舌?” 韩尚志冷冷地扫了四丐一眼,并不开口。 “南丐”一摇手止住四丐,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接着又向韩尚志道:“小子,我老化子不耐久耗,你最好干脆一点?” 韩尚志正待答言…… 蓦在此刻—— 一阵慑魂蚀魄的鬼啸声,倏告破空传来,所有在场的高手,全为之毛骨悚然。 接着,是一缕尖锐的破空声,冲破鬼啸之声。 一道红影,划空而落。 赫然是一个血红的骷髅头、端正的摆在当场。 “血骷髅!” 韩尚志忍不住惊呼出声。 “鬼堡主人”会突然来临,大大出乎群雄意料之外。 “南丐”和四老丐骇极的向后退了一丈。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死亡,恐怖的气氛,立时弥漫全场。 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露死灰之色,骨软筋酥,没有一个人敢移动半步,别说逃开了,仿佛一动就会遭杀身之祸似的。 “金杖姥姥”经过这段时间调息,伤势已好了一半,站起身形,顺手拣起金杖,忽然一眼瞥见场中央的“血骷髅”,晃了两晃,又坐回地上。 韩尚志一目不瞬地盯着那血红骷髅头、心内思潮汹涌—— “鬼堡主人”何以突然现身,莫非他已知道自己穴道被解? “失魂人”要自己重访“鬼堡”,道出身世,这其中有何蹊跷? 如果“鬼堡主人”问得穴道被解的事,是否该拿出“失魂人”自断的手掌? “失魂人”为什么要自断手掌? 思念及此,一股恨意冲胸而起,热血一阵翻腾,血仇,再加上“失魂人”断掌之恨,该全算在“鬼堡主人”的身上。 这一刻,空气似乎冻结住了。 松林,死寂得像一座坟场。 四外的高手,有一种待宰的感觉。 “血骷髅”再加上原来的那些死尸,更显得阴森可怖。 韩尚志忍不住狂吼一声:“血骷髅,你现身出来?” 这一声狂吼,在场的人又是一震,难道“血骷髅”真的不是“魔中之魔”的化身,否则“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决不会指名叫阵! “病神”,竟然敢于向“血骷髅”叫阵? 当然,除了韩尚志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其中因由。 “血骷髅”在一般武林人心目中,不仅恐怖,而且神秘,数十年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所有在场的武林高手,除了极度震骇之外,还带着一丝好奇。 就在韩尚志厉喝过后,鬼啸立止,众人只感眼前一花,场中已多了一个灰色人影,青袍青帽,青巾蒙面。 群雄各自在心中里叫了一声“鬼堡主人”。 韩尚志目瞪如铃,紧盯着这一代魔尊。 场中空气在“血骷髅”现身之后,紧张到无以复加。 “血骷髅”面对韩尚志,一言不发。 “南丐”和四老丐已不知不觉的退到了场边人群之中。 场中只有韩尚志和“血骷髅”对峙。 韩尚志咬牙切齿,首先发话道:“堡主有何见教?” “血骷髅”不答韩尚志的问话,沉声道:“本堡主今天网开一面,所有在场的通通与老夫滚开!” 声音不大,但所有在场的高手,无论远近,都感到入耳如割。 群雄如获大赦,纷纷纵身离开,利时走得精光。 只有一个人不曾离开,那是誉满武林的丐帮首席长老“南丐”。 “南丐”滞留不去,使韩尚志大感奇怪,老哥哥分明不是“血骷髅”之敌,不久之前,几乎丧命,现在,他存什么心意? “血骷髅”头也不回的发话道:“老要饭的,你活腻了?” “南丐”冷笑一声道:“堡主,难道你要向老化子下手?” “当然,如你不识趣的话!” “如何才算识趣?” “现在来不及了,你已注定了死数!” “堡主忘了与本帮师太祖‘宋铁拐’之约!” “嘿嘿嘿嘿,臭要饭的,你要什么花枪?” “南丐”闻言之下,突地暴喝道:“好家伙,你竟敢假冒‘血骷髅’之名,荼毒武林!” 韩尚志不禁心头巨震,这“血骷髅”竟然是假的,但老哥哥根据什么说眼前的“血骷髅”是假的呢?对了,问题必是在丐帮师太祖“宋铁拐”与“鬼堡主人”有约这句话上,显然眼前的“血骷髅”不知有此事。 青影闪动之下,“血骷髅”已立身“南丐”身前丈外之处, “南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韩尚志一弹身,也跟着飞射过去,站在“血骷髅”的侧面。 “血骷髅”阴侧侧的哼了一声道:“老叫化,你是自了还是要本堡主动手?” “南丐”退了一个大步,厉声道:“血骷髅”白水滩武侯祠残杀本帮弟子,仙公庙杀害本帮新任帮主……” “住口,老夫问你是自了还是要劳动老夫出手?” “南丐”嘿嘿一笑道:“‘血骷髅’,你的末日到了!” “血骷髅”怒哼一声,双掌相向一搓,倏地上扬,掌心向外 韩尚志心头一紧,他看出这“血骷髅”果然是假的,他记得“鬼堡主人”左手漆黑,闪亮泛光,右掌莹玉似的,而眼前的,双掌虽然一黑一白,但却没有光彩。 “南丐”双眼向外方一扫,神情立显焦急,显然他在等待援手。 韩尚志突然冷喝一声道:“阁下慢着!” “血骷髅”头也不回的道:“小子,稍安毋躁,老夫先超渡这老化子……” 说着双掌一震。 “南丐”扬掌,候地发觉功力不能提聚,登时亡魂大冒,老脸一片铁青,垂手后退了三步。 “血骷髅”厉啸一声,双掌一缩一伸,两道寒热相间的劲流,暴卷而出。 “南丐”面色顿呈死灰…… 危机千钧一发。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股劲气斜里涌来,把“南丐”的身形打横托出一丈,堪堪避过“血骷髅”骇人的一击。 这出手的赫然是“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 “病神”会出手救了“南丐”一命,使“南丐”大惑不解。 “血骷髅”霍地回身面对韩尚志道:“病神,你想死也不必如口此性急?”这口吻,更加证明了他不是真正的“鬼堡主人”,但韩尚志还不能十分肯定,心想,且再用言语试上一试,当下冷冷一笑道:“血骷髅’昨夜三掌换一指,侥幸让你搏个平手,你敢再接我三指?” “血骷髅”闻言之下,向后退了一个大步,愕然不知所错。 这本是韩尚志胡趋的话,目的在进一步试探对方的真假,这一来,韩尚志己断定对方是假冒的,不禁哈哈大笑道:“阁下,你冒充‘鬼堡主人’道行还差了一些!” “血骷髅”透过蒙面巾上小孔的目光,立现恐怖杀芒,狞声道:“小子,那你今天死定了!” 双掌一划…… 韩尚志倒也不敢小视对方,立即全力挥掌相迎。 “血骷髅”举掌之间,身形候地闪电一旋,双掌却攻向了一旁的“南丐”。 这一着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变势相救,势所有及。 “南丐”更不虞有此,一怔之间,掌风已告罩身击至,惨哼声中,被震飞到一丈之外,所幸他功力深厚,这一击并没有使他丧命,倒地之后,随即又站起身来,口角两缕鲜血,染红了女口银白须。 韩尚志怒愤交进,右手扬处,已施出“魔中之魔”四十年岁月所研的绝世神功“洞金指”,五绩指风,挟嗤嗤锐啸,.电射而出。 “血骷髅”一听指风有异,急朝横里挪身,但仍慢了一步,一缕指风,已洞臂而过,身形一个踉跄,倒退三步,袍袖己染红了半身,忙闭穴止住血流,口里阴笑一声道:“小子,休狂,看老夫取你狗命!” 话声中,双掌一搓,向外一扬。 韩尚志在“鬼堡”之时,“鬼堡主人”就是这么一下使他失去抵抗力,见状之下,心头一震,猛一提气,经穴之间,竟似有东西阻塞,真气提不起来。 他这一骇,非同小可,想不到这假“血骷髅”的身手,竟然高到如此,而且武功路数,与真的“血骷髅”完全一样!…… 气急之下,再提真气,这一下果然他冲开经穴之间的阻塞。真元立聚,暗道一声侥幸,看来这假的与真的二者之间,功力差了数筹。 韩尚志脸戴人皮面具,木然无表情,是以假“血骷髅”在施出怪功之后,不由怔了一怔,摸不准是否奏效,这一怔,使韩尚志功力重聚.如果他闪电出手的话,韩尚志不死也得受伤。 “血骷髅”一怔之后,外扬的双掌一颤,两道一寒一热的劲气,逼射而出。 韩尚志举掌吐劲…… “波!”的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血骷髅”暴喝—声欺身上步,一口气攻出八招,奇诡凌厉,令人咋舌。 韩尚志在对方一轮疾攻之下,退了八步之多。 就在对方八招攻完,一松的瞬间,韩尚志展开“魔魔掌法”之中的攻招,反攻过去,一场惊世骇俗的恶斗于焉展开。 刹那之间,暴喝连天,掌风雷动,砂尘滚滚,月色无光。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后,韩尚志已被迫处下风。 他虽然抽空就施展“洞金指”,便对方早已有备,而且身手高得出人意表。 又是二十招过去,韩尚志冷汗涔涔,险象环生。 一旁“南丐”曾受韩尚志救命之思,但他此刻有心无力,空自着急。 他觉出这假“血骷髅”的功力,竟然高出“阴煞莫秀英”—倍以上。 暴喝之中夹以一声闷哼。 韩尚志被一掌击中前胸,踉跄倒退八尺,逆血几乎夺口而出。 “血骷髅”厉啸—声,身形再进,一道撼山栗岳的劲气。随进身之势卷出。 韩尚志一咬牙。蓦集全身功劲,急封硬挡。 轰雷也似的巨震过处,韩尚志口血飞溅,栽倒当场。 “血骷髅”嘿嘿—阵阴笑,伸手就朝韩尚志腰间抓去。 显然,他的目的是在那“佛手宝笈”。 蓦在此刻一一— 一声娇斥,倏告传来: “血骷髅,你敢伤人!” 一道回旋怪风,匝地卷至。 韩尚志只觉腰间一紧,怀中的“佛手宝笈”已被“血骷髅”抓在手中。 同一时间,“血骷髅”疾飘丈外。 那阵回旋风,却把韩尚志卷向一文之外,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口。 场中,多了一个清丽出尘的少女。 “南丐”急吁吁的道:“姑娘,你来迟了一步,令祖父呢?” 那少女歉然瞥了“南丐”一眼道:“家祖父有事不能亲身来此,命小女子代他老人家一行!” 少女话落、玉掌怪异至极的一划一圈,又是一道回旋怪风,袭向“血骷髅”。 “血骷髅”身形再闪,狠狠地盯了那少女一眼,口里发出一阵摇曳长空的凄厉鬼啸,一晃身,拣起地上的血红骷髅头,电闪而逝。 身形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韩尚志咬牙站起身形,一看之下,不由怔愕住了。 那女子赫然是救过自己一命,而又为自己所救,经“失魂人”母女撮合而不成的吴小眉。 吴小眉的功力他知道,平平而已,何以数日不见,会变了另外一个人? 她的祖父是谁? “血骷髅”为什么仓皇而遁? 如果不是吴小眉适时而至,假“血骷髅”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连同“南丐”。当下遥遥向小眉一拱手道:“在下谢过姑娘援手之德!” 吴小眉淡淡的一笑道:“少侠不必言谢,我也曾受过大恩!” 当然,她做梦也估不到眼前这病容满面的少年,正是她芳心默许的“冷面人韩尚志”,而韩尚志心里可清楚,自己又欠了对方一笔恩。 吴小眉再次道:“少侠伤势不轻,我这里有祖遗疗的圣品。” 韩尚志傲然一笑,冷冷的打断了对方的话道:“姑娘盛意心领,区区之伤,算不了什么!” 吴小眉也不便再说什么,转向“南丐”道:“老前辈,小女子告辞!” 说罢福了一福,又向韩尚志道了声“再见”。朗然而逝,身法之快,竟然与假“血骷髅”不相上下。 韩尚志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心中感慨不已。 “南丐”在吴小眉离去之后,转身对韩尚志道:“小子,桥归桥,路归路,你方才对老化子有援手之德,这一点老化子不会忘记,至于今师与本帮之间的这笔陈年老帐仍是要结?” 韩尚志心念疾转,付道:如果自己露出真面目,势在两难,老哥哥不能因与自己的交情而把丐帮的这段仇怨揭过,自己当然也不能卸却师父的旧帐不管,目前困难的是昔年师父杀人是有所本,还是肆意屠杀?这一点必须面见师父之后,才能明白。 同时师父仅有数天的时间可活,这些陈旧帐,必然被对方算在自己头上。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暂瞒一时为好,当下—抱拳道:“老前辈,可否仍如前议,错过今天,在下亲赴贵帮交代?” “南丐”长眉一蹩道:“你亲自来了结?” “不错!” “冤有头债有主、虽说徒承师过,但毕竟……” “这一点异日在下会有明白交代!” “好,一言为定,我老化子信你一次。” 韩尚志心中疑云满布,但又觉得不便启齿动问对方,心念数转之后,硬起头皮道:“老前辈,如果撇开师门恩怨不谈,在下有几个问题,可否请教?” “南丐”一阵思索之后,道:“你说说看?” “老前辈今天是专门为在下而来,还是假‘血骷髅’?” “小于、老化子据门下传讯、星夜驰来、目的是你!” “老前辈是否知道假“血骷髅”会现身?” “纯属意外!” “可是老前辈在被假‘血骷髅’威胁之时,似有所待?” “好小于,你眼不不错,老化子是在等一个人现身!” “谁?” “不老先生2” 韩尚志心中一震道:“不老先生?” “不错,你听说过这位武林异人……” “在下两日前与他曾有一面之雅!” “哦!” “老前辈因何能一口道出‘血骷髅’是假的?” “这个么……老化子有一次与老友‘北僧’,曾险些丧命他手,后来敝师叔‘宋铁拐’突然现身,把他惊走,当时就怀疑他是假的,否则以‘鬼堡主人’的身手,岂会不战而逃,其后敝师叔亲赴‘鬼堡’,才悉真相,适才老化子用话一挤,那家伙便现了原形……” 韩尚志突地想起曾遇“宋铁拐”,当询及“血骷髅”之时,狂笑而去,声言就不履江湖,看样子必是在“鬼堡”之中吃了亏,当然现在他不便提起,话题一转道:“何以假‘血骷髅’在小眉姑娘现身之后,突然离去?” “摄于她祖父的名头!” “她祖父,谁?” “不老先生!” “哦!原来如此!” 韩尚志这才恍然而悟吴小眉数日之间变了另外一个人,功力增了不知多少倍,原来她是武林异人“不老先生”的孙女,这就难怪了。 “小子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韩尚志本想请老哥哥传下帮令,代为寻找拜弟东方慧的下落,可是现在自己是以另一个面目相对,无法说出口,只好道:“老前辈多承指教,后会有期!” “我老化子等你师徒的讯息?” “决不食言,在下数日之内必到!” 声落,弹身出林,顺官道疾驰而去。 他的心里,又加上了几成重负——— 师父仇家遍天下,这些过节,将来如何了结? 假“血骷髅”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为什么要假冒“血骷髅”之名,以“鬼堡主人”的身手功力,何以不闻不问?而双方的武功路子,似乎同出—源? 自己的血海仇人到底是真的“血骷髅”还是假的“血骷髅”? “佛手宝笈”被假“血骷髅”所夺,要追回确实很难…… 想到“佛手宝笈”、心中懊丧已极,如果追不回的话,则自己势将无法再练绝艺,一切愿望,行将化为泡影,无论真假“血骷髅”,自己都非其敌。 他愈想愈感心烦意乱。 但目前,他急着的是立即赶回去见师父之面。 他不住的默祷,希望这几天之中,师父不要发主意外。 尽夜兼程而进,第三天早晨。他终于来到了“魔中之魔”所居的林中。 封堵洞穴的大石,依然如故,他心上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但,另一个念头,使他迟迟不敢推开那巨石,此次”鬼堡”之行,他带回来的是失望,师父四十年埋首。落得半身成残。而且因输功给自己而命在旦夕,他盼望的只是自己的一句话、难道忍心让他失望?让他抱憾以终? 他的心开始跳动,额角,渗出了汗水,他无法决定该怎么做?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呆了一阵之后,他终于移开巨石,跃入土穴之中。 “谁?” 声音是那样软弱无力。 韩尚志感到心里一酸,急应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边说,边朝里行,只见师父“魔中之魔”无力的斜倚洞壁之上,一双失神的眼。睁得滚圆,充满了盼望之色。 韩尚志抢步上前,跪倒在地。 “孩子,此行结果如何?”韩尚志心头一紧嗫嚅的道:“师父 “魔中之魔”突地青筋暴露、一把抓住韩尚志的肩头。一阵摇撼道:“如何。快讲?” “弟子奉命入堡挑战……” “讲,胜负如何?洞金指……洞金指!怎么样?” “弟子施出‘洞金指”,对方身形一晃,哼了一声,显然是受了伤……” “哈哈哈哈,他受了伤,你再说一遍?” “他是受了伤,不过……” “够了,孩子,够了,他受了伤……哈哈哈哈:“ “魔中之魔”狂笑着倒回洞壁之上,面色渐变。 韩尚志的下文,无法再说出口,他不忍这老人失望以终,他要骗他一骗,他不再向下说出全部的经过,木然的又道:“是的,师父!他……,鬼堡之主’在‘洞金指’之下受了伤……” “魔中之魔”呼吸迫促,眼珠已蒙上了一层白雾。韩尚志见状,不由失声道:“师父!师父:您……” “魔中之魔”像梦呓般的喃喃道:“我……我……满足了!” 头一偏,合上了眼,磕然与世长辞。 韩尚志不由痛哭失声,虽然师徒相处不久,但“魔中之魔”所赐予他的,虽够他终生怀念。 久久之后,方才收泪,再拜道:“师父,弟子骗了您老人家,请您原谅,弟子发誓,有一天,必真正的击败,鬼堡之主’,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祝罢站起身来。 突然——他发现师父遗体之旁,有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放着一面半个手掌大的银光闪闪的牌子,不由好奇的拣了起来。 那面银牌,上面浮雕着一个狰狞的恶鬼头,想是年代烟远的关系,那银牌的边缘和恶鬼头的条纹,都有磨蚀的迹象! 翻开背面,一道毫光冲起,把土穴照得织缕毕现,韩尚志唬了一大跳,原来牌背面的正中,嵌了一粒龙眼大的珠子,珠子四周,有一环字迹,是: “恶鬼珠牌,镇宫之宝。”八个字。 韩尚志茫然的摇了摇了头,恶鬼珠牌是这牌子的名称,倒是没有什么疑义,但这镇宫之宝四字就令人不解了,不知这宫是指的什么宫?皇宫,王宫…… 师父怎么会保有这东西? 又把那本小册子拿起一看,只见封面之上是: “魔魔尊者恩仇录”七个字。 韩尚志志一颗心不由卜卜乱跳起来、这是师父的一生秘密。师父连同“恶鬼珠牌”摆在这里,必有深意,自己既是他的传人,今后势将担承他生前的一切因怨,当然应当一阅,同时,师父的目的,必然是故意留给自己的…… 心念之中,翻开首页,只见封里之上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呈暗红之色,还微微散发着腥味,韩尚志聪明绝顶,一见之下,就判断是师父用血水写上去的。 果然。他猜想不错,依序读下去: “字示吾徒:为师本系天南‘幻魔宫’第十三传帝君……” 韩尚志心跳更加厉害,师父竟是天南“幻魔宫”第十三传帝君,对了、自己所遇魔官侍卫,曾以自己的掌法而认出自己的师承,并迫问师父下落、这其中…… 他又接着看下去: “四十五年之前,进入中土,因败于‘鬼堡主人’之手而滞留不返,尔应接掌‘幻魔宫’.为十四传帝君……” 韩尚志激动得全身抖战,师父遗命,竟然要自己接掌天南“幻魔宫”,但不久前。据魔宫育衣卫口中透露。“幻魔宫”已有主持人,那批侍卫就是奉帝君之命,人中愿采取武林少女元阴.师父数十年不返天南、不知起了多少变化?…… 沉思不顷,又往下再看: “此乃师命,不可违抗,‘恶鬼珠牌’,为本门累传信符,持之方得接掌门户……” 韩尚志心中又是一愕,既然接掌天南门户,必须以“恶鬼珠牌”为信符,那现在的魔宫帝君,又恃何而登上帝君之位? 他孤疑的摇了摇头、再看下去! “恶鬼珠牌,为本门祖师所遗法牌,凡天南门下。见牌不跪、或胆敢违抗持牌人之令时,视同欺师灭祖,杀无赦……” 韩尚志不由倒咽了一口唾水。 “此牌背面之宝珠,产自夜郎,其妙用在以内力摧动之时,能射毫光而使敌人丧失神志,唯吾生平皆以本身功力应敌,从未用过……” 从这句话中。可以想见“魔中之魔”的为人光明正大。 韩尚志对师父又加深了一重敬意。 “切嘱者,本门有一种邪功,名为‘追魂功’,功发之下,五丈之内,中者无幸。唯以此功须以一百曾习内家正宗之处女元朗合以本身真元修练,因其过于歹毒,有伤天理,本门第八代祖师开始悬为禁功。不许修练,违者死!唐争血书” 韩尚志这才明白魔宫侍者人中原采妇女元阴的用意! 自己既奉师父遗命为天南传人,这种干犯门禁之事,自已岂能不管,同时若任其练成这等邪功,武林势将受其长荼毒,死无唯类了。 只不知人中原的天南门人,是否已采需了百女之数。 思念之中,韩尚志不由发指,心付,自己必须尽力阻止这种伤天害理的行为,同时也要查明现任帝君凭什么接掌门户的真相。 当下,在师父遗体之前再拜道:“弟子谨遵遗训、誓必重整天南门户,清除背逆门禁之人!” 于是,他把师父“魔中之魔”的遗体放土穴正中,心想。这土穴是师父最好的理骨之所,何不将就封闭,在外面立碑以志! 心念既定,复在土穴之中,搜巡了一遍,见没有什么值得保存碍眼的东西,然后最后一次瞻仰师父遗容。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就这样的悄悄结束了他的生。 韩尚志把“恶鬼珠牌”纳入怀中,再度翻开那本“魔魔尊者恩仇录。” 逐一翻阅之下,上面所记都是生平作为记载甚详。 检视一通之后,不由俊目闪射奇光,他感到莫大安慰的是再不怕任何人寻仇,尤其对老哥哥“南丐”也有了交待。师父的话不错,他所杀的都是该杀之徒,被杀的都有取死之道。 他同时也体味到江湖中是非极难分明,以师父的为人而被人冠以“魔中之魔”的外号,实在是不平之至。 黯然良久之后,他出了土穴,先用土把穴口封死,然后再把那方巨石,推置上方,功集指梢,在巨石之上刻了一一 “故天南幻魔宫第十三代帝君魔魔尊者讳唐争之墓” 下刻“弟子韩尚志敬立”七个字。 刻完之后,再一端详,方待离开…… 破风之声传处,三条人影,飞泻入林。 韩尚志暗地—惊,缓缓转过身来,一看之下,登时血脉贲张,杀机顿然。 来的赫然是“天齐教”的少教主,和两个黄衣老者, 他认识黄衣老者之中一个独眼老者,叫“观天神祁吕”,自已上次被该教处决之时,黄衣四护法之一的“观天神祁昌”是监决人。 韩尚志目光—扫三人之后,冷冷地注定“天齐教”少教主! 三人目光、一扫那方巨石,面上立现骇然之色。 天齐少教主口里喃喃念着: “韩尚志!韩尚志!韩……” 突地退了一个大步,指着韩尚志道:“阁下是‘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 “不错!” “阁下也叫韩尚志?” “怎么样?” “怎么会与‘冷面人’同名同姓,这……” 韩尚志嘿嘿—声冷笑道:“与冷面人同名同姓又怎么样?” 天齐少教主骄横跋扈已惯,登时面色—寒道:“阁下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荒山野林,什么地方?” “本教总坛所在地五十里之内、不许任何武林人涉足!” 韩尚志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道:“涉足了又如何?” “杀!” “哈哈哈哈,小狗,你简直死活不知!” 这—声小狗,骂得天齐少教主俊面大变。系机立起。 两个黄衣护法,也是老脸变色。 天齐少教主狞笑一声道:“病神,本少教主先毙了你再铲去这坟墓!” 韩尚志不由肝胆皆炸,目中几乎冒出火来,沉声道“:你敢一动先师坟台,我韩尚志血洗‘天齐教’!” 天齐少教和两个黄衣护法,被这充满了血腥意味的话,震得身躯—颤,这话出自“魔中之魔”传人之口,的确不能等闲视之。 韩尚志想起不久前被毒如蛇蝎的母亲,擒入“连环套”中,石牢之内,被这少教主打得口血飞溅,若非自己以“龟息大法”诈作死亡,又得“失魂人”母女援手的话,早巳埋恨千古 恨!双重的恨! 父死,家亡,母嫁。母亲改嫁天齐教主,意然要置亲生子于死地,眼前少教主,也移自己的母亲“赛嫦娥玉翠英”做母亲,他是孽种。 “杀了他!” 韩尚志在心里大叫着,他把对母亲的恨,加在这异父的弟弟上。他挪了挪脚步,一咬牙道:“小子,我要杀你!” 天齐少教主一愕之后,阴笑一声道:“病神,这话到阴曹地府去再说!” 韩尚志缓缓伸手,揭去人皮面具…… “冷面人!” 三人同时惊叫出声。 “观天神祁昌”面上肌肉一阵抽搐,独眼闪射骇然之色,处决囚犯时,他是监决人,而“冷面人”竟然还活着,怎不令他骇极惊极,不再脱口道:“你没有死?” “不错,我没有死!” 天齐少教主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惊悸的道:“你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小子,你想不到。我是人!” 天齐少教主勉力按撩激动的心情,徐徐的道:“冷面人,你仍然要做鬼!” 韩尚志俊面之上,罩起一层恐怖杀机,一字一顿的道:“小狗,本人要在一招之内取你狗命!” “魔中之魔”的传人“病神”,竟然是“冷面人韩尚志”的化身,确实是对方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天齐少教主怒哼一声,正待…… 韩尚志已移动脚步,欺向对方。 空气之中,骤现杀机。 黄衣护法之一的“观天神祁昌”一闪身挡在少教主身前。韩尚志在距对方八尺之外,停下脚步,冰寒至极的道:“阁下要先走一步?” 黄衣四大护法,在“天齐教”中,是教主之下的特级高手。 “观天神祁昌”是四护法之一,功力是不同凡响。闻言之下,厉声道:“冷面人,本护法监决不周,被你免脱,今天杀你以补过!” 最后一个“过”字出口,双掌已告劈出,一直裂岸狂涛般的劲气,应掌而发。 韩尚志一听对方竞然是“天齐教”的刽子手,杀意更浓,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猛劈而出,以他二百年的修为内力,全力发掌,势道之强,足可撼出山栗岳。 “轰隆!” 惨啤破空而起,“观天神祁昌”,一个身形,飞泻而出,摔落三丈之外。 韩尚志一个照面之间,毙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大教的特级高手,这种功力,确属匪夷所思。 少教主和另一黄衣护法,登时亡魂尽冒,冷汗涔涔。 韩尚志冷哼一声、带煞的目光,射向天齐少教主。 天齐少教主全身一震,俊面立呈死灰。另一个黄衣护法,暴喝一声,猝然发掌。 志一击,他用上了全部功力。 韩尚志身形微侧,举掌封法。 同一时间,天齐少教主双掌互搓、闪电亮掌吐劲。 一阵柔风过处,韩尚志只觉劈出去的掌力,突然消失数成,心内微微一惊…… “波!”的一声巨响,他与那黄衣护法,各向后退了一步。 第9章 波诡云诵 对这种使人功力涣散的怪功,韩尚志并不陌生,第一次,他初闯“连环套”,眼前的这位少教主施出,他曾在刹那之间失去功力,但稍瞬即复,第二次,他的功力已增加了一倍,“鬼堡主人”施展同一怪功。使他真气全散,第三次,假“血骷髅”施展出来,也使他功力不聚,但仅是刹那的现象,现在,少教主第四次施展,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只感到真气微泄而已。 这证明了天齐少教主的功力,已不足影响他,而他自己,当然是前后判若两人。 若非天齐少教主这一岔,黄衣护法决接不下韩尚志这全力一击。 韩尚志一退之下,右掌连震,层层劲波,暴卷狂伸,涌向天齐少教主,左手五指暴弹,五楼洞金裂石的指风,激射向黄衣护法。 一招分攻两个一流高手。 “波!波!”连响声中,天齐少教主双掌力封,竟然挡不住对方单掌吐出的劲道,被震得连连倒退。 黄衣护法在韩尚志弹指之间,已疾闪飘开数尺,避过了骇人的指风。 韩尚志在震退少教主的电光石火之间,俊地双掌一收一放,掌指齐施,全力攻向黄衣护法。 他的目的是先毁去黄衣护法,再收拾天齐少教主。 这双管齐下的一击,快逾电闪,黄衣护法避无可避…… 刺耳的惨嗥声,又告嘶空而起。 黄衣护法,胸前血喷如泉,砰然栽倒。 天齐少教主亡魂丧胆,一转身,正待…… 韩尚志一晃身,横拦对方身前。’ 天齐少教主惊怖至极的退了三步,栗声道:“冷面人,你想怎么样?” “我想杀你!” 你字出口,“魔魔掌法”之中的功势已连施三招。 天齐少教主踉跄退了八步,毫无还手之力。 韩尚志面上充满恐怖杀机,那神情,使人不寒而栗,冷酷无比的道:“小子,我一招之内,要你伏尸当场!” 天齐少教主被迫无奈,顿生拼命之心,暴喝声中,单身飞扑。 韩尚志身形捷比鬼魅的一划,道一声:“着:’’ 天齐少教主全身一震,左腕被扣,劲道全失,一双手掌按住天灵之上,暗道一声:“我命休矣”,双眼一闭。 韩尚志按在对天方灵上的手,只需一吐劲,对方登时就得脑血飞溅。 “小子,天齐教与‘鬼堡’有何渊源?” 天齐少教主,睁开双目,怨毒而又惊悸的瞪着韩尚志,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鬼堡与天齐教有什么渊源?” “这话从何说起?” “你小子的功力,与‘鬼堡主人’如出一辙!” “天下武功,万流同归,何谓如一辙?” “如此说来,与‘鬼堡’无关?” “无何奉告!” “好级,现在你安心瞑目!” 蓦在此刻—— 一声娇喝,倏告传来: “韩尚志,你不能伤他:“ 韩尚志闻言一惊,收回将吐的劲道。 一个蒙面少女,俏生生的站在一丈之外,韩尚志不由脱口道了一声:“有心人!” 现身阻韩尚志向天齐少教主下杀手的,正是神秘的“有心人”。 “姑娘别来无恙?” “托福!” “姑娘刚才说什么?” “你不能杀他!”“为什么不能杀他!” “你会悔恨终生!” 这句不着边际,令人莫测的话,使韩尚志大感愕然,杀了天齐少教主自己会悔恨终生,这话从何说起?心念一转之后,若有所悟的道:“姑娘的意思是说他的母亲……” “住口!” “有心人”立即出声止住韩尚志以下的话。 天齐少教主惑然的看着“有心人”迷茫不已,她为什么要救自己? 韩尚志更加狐疑不已,诧然道:“姑娘最好把话说明?” “有心人”幽幽的道:“你放了他!” “为什么?” “你放开他!” “这个……恐怕要违尊命了!” “你一定要杀他?” “不错!” “那你得先胜过我!” 韩尚志一怔道:“姑娘为了他不惜和在下交手?” “哦!” “可是在下怎么向姑娘无礼呢,贤母女对在下恩同再造!!” “不必说那些话,你要杀他,也许你要先毁了我才能办到!” 韩尚志大是骇然,试探着道:“我杀他易于反掌,只消吐劲 有心人“惶然道:“韩尚志如果你敢下手,你我之间只能一个活着离开!” “真的有这么严重?” “我告诉你,没有转环的余地!” 韩尚志冷傲绝伦,从不向任何人低头,但,对于“有心人”,他犹豫了,本来,他尽可一下震死天齐教主,然后再向“有心人”分解,但是“有心人”坚决的口吻;使他意识到后果的可怕!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有心人”爱上了天齐少教? 最感意外的要算天齐少教主,他自分必死,却平空钻出个“有心人”来硬岔一枝。 “有心人”再次发话道:“你放了他!” 这话,像是命令,使人没有思索的余地。 韩尚志终于松开了手,退后数步。 天齐少教主宛若鬼门关里逃生,转面向“有心人”一揖道:“余少坤谢过姑娘援手之德!”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他叫余少坤,那天齐教教主是姓余了! “有心人”一摆手道:“余少教主,不必言谢了,你走!” 余少坤道:“请问姑娘芳名?” “有心人!” “这……” “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你请!” 余少坤体体地回过身来,阴阴地望了韩尚志一眼道:“冷面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韩尚志不屑地哼了一声,杀气盎然的道:“余少坤,我警告你,先师的坟墓如被动一草一木天齐教将遭血洗!” 余少坤口里哼了一声,恨恨的道:“冷面人,咱们走着瞧!” 声落,弹身飞射而去,眨眼无踪。 就在余少坤身形消失之后,“有心人”莲步轻移,走到那方墓石之前,皓腕一伸,就向墓碑之上抹去! 韩尚志不由心头巨震,晃身上前,伸手一隔,骇然道:“姑娘要做什么。” “把你的姓名抹去!” “为什么?” “你忘记冷面人韩尚志已经死了,山岗上还有坟墓,你现在的身份是病神,魔中之魔的传人!” 韩尚志微微一笑道:“大丈夫立身处世,何必藏头露尾!” “你与‘天齐教’已势同水火,现在又毁了教中两个黄衣护法,该教岂肯与你善罢甘休,这后果你……” 韩尚志傲然道:“在下何惧之有!” “天齐教高手如云,领袖江湖中各大小帮派,教主功力无边……” “姑娘美意,在下十分感激,但在下不愿再藏头掩面!” “家母赠你入皮面具,要你改容换貌。其中含有深意?”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道:“请道其详?” “有心人”声音中充满黯然的意味道:“这些事将来你会全部明白的、总之这是家母的一番若心!” 韩尚志对“有心人”母女的处处神秘,事事莫测,感到极大的不耐,但他又无可如何下,当下一指墓碑道:“弟子为师父刻碑勒石,岂能不留名姓?” “何不留待以后?” 在下不愿毁去这碑!” “天齐教禁区之内,你能安心令师遗骨不被侵犯?” 韩尚志双目倏现煞光,沉声道:“在下有言在先,先师坟墓如被动一草一木,‘连环套’中将是尸山血海,鸡犬不留!” “血洗‘天齐教,凭你一人之力?”: “姑娘不妨拭目以待!” “有心人”沉默了半晌道:“你的作为,使家母非常失望。” 韩尚志歉然道:“在下负疚良深!” “有心人”突然垂下了手,退了—步道:“你坚持要留名?” “在下十分抱歉,请贤母女鉴谅:“ “令师‘魔中之魔’确是天南‘幻魔宫’之主?” “这个无庸置疑,先师还遗有信物!” “哦!那你已是天南一脉了?” “是的!” “有心人”头向四方一转,似在查察附近有没有人隐身,然后放低了声音:“你丢失了一件武林至宝?” 韩尚志点点头:“不错,姑娘怎知此事?” “知道这事的不止我一人!” “在下誓必要寻回!” “可是你不是对方之敌。” “姑娘指的是……” “当然是假‘血骷髅’!” “这却未见得?” “你分明不是对方敌手。” “此一时彼一时!” “你有制胜之道?” “也许!” “真的?” “在下没有说空话的必要!” 就在此刻一一 一阵极轻微的破风之声传处,一条身影,以极快的身法,从十丈之外,一掠而过,错非是韩尚志和“有心人”这等功力,换了旁人。真还不易觉察。 “有心人”匆匆的道:“我该走了,再见!” 见字余音未散,人已飞纵而逝。 韩尚志心中一动,这疾掠而过的身影是谁?为什么“有心人”匆匆离去? 心念之中,不遑多想,疾弹身朝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他的目的,是希望能藉此找出些“有心人”母女的来历线索,以解心中不断增加的疑云。“有心人”显然余言未尽,似乎还有话要对自己说,却因这神秘人影的惊鸿一现,而使她匆匆离去、这中间定有蹊跷。韩尚志全力展开“浮光掠影”身法,快得如—抹淡烟。 树林尽处,跟界—阔,数十丈外,一条纤纤人影,直奔左首的山岗而去。 韩尚志在逼近对方身后二十丈左右距离时,放缓身形,和对方保持同样速度,双方在同一速度飞驰之下、就能清楚的打量对方。 这身影,并不陌生,但从背景判断,韩尚志’一时认不出来。 盏茶工夫之后,己然奔行了近二十里地面。 眼前岗岭罗列。 韩尚志心中暗自纳罕,这看似熟悉的身影、竟然直奔自己的假墓所在之地。 那人影似乎不曾发觉被人跟踪、迳直驰上山岗。 奇怪,那人影果然在韩尚志的假墓之前,停下娇躯。 韩岗志则远在十丈之外,在一棵石笋之后,隐住身形。 那女子莫地回营。朝韩尚志隐身的方向,发出一声冷笑。 韩尚志不禁一怔,难道她发觉自己跟踪,同时,他看出了这女子正是吴小眉。 吴小眉何以会来到此间。令人费解。 韩尚志奇诧已极的注视着吴小眉,看她将要做些什么。 吴小在墓前痴立了半晌之后,突地举掌向坟墓劈去。 这动作使韩尚志惊讶万分,但他并不打算出声阻止,因为那墓根本是假的。只是吴小眉毁墓的动机何在,他无从想像。 吴小眉巴巴地赶来毁这假墓,令人莫测高深。 就在吴小眉掌力乍吐之际,一声娇喝,从身侧响起: “住手!” 吴小眉芳心一震,硬生生把掌力撤回,飘退五尺。 坟墓之后,冒起一人美如天仙的少女。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那少女正是“鬼堡’之内,偷放自己的‘未亡人”。 吴小眉看清现身的少女之后,讶然道:“姑娘是谁?” “你先报名?” “我叫吴小眉!” “我叫吴小眉!” “吴小眉?” “不错!” “你为何要毁这坟墓?:“ 那种刁蛮的说话态度,使吴小眉怒意倏起,秀眉一挑道:“你还不会报名?” “姑娘我叫未亡人:“ “未亡人?” “昭!” “未亡人,你是一个寡妇?” “未亡人”粉面一变道:“你说话客气些!” 吴小眉冷冷一笑道:“你自报名为未亡人,难道我说错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毁去这座坟墓?” “我高兴,哈哈哈哈!”“你高兴难道墓中人与你有什么过不去?” “你猜对了!” “他与你有仇?” “他?他是谁?” “冷面人韩尚志!” 吴小眉登时前仰后合的狂笑起来。 隐在一旁韩尚志,连眼睛都直了,他像丈八金刚,摸不着 “未亡人”杏目一睁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吴小眉一敛笑声道:“你管我笑不笑,我觉得好笑就笑!” “我偏不许你笑!” “凭什么?” “凭你想毁墓一点。我就可以杀你!” “大言不惭!” “那就你试试看?” “未亡人”一闪身,到了墓前,与吴小眉成了对面之势,双掌随着劈出,这出手之势,既诡且辣。 韩尚志又是一怔,“未亡人”原先的身手,敌不过天南“幻魔宫”的四个青衣侍卫,现在由她出手之势看来,功力竟然高了一倍有余。 吴小眉冷哼一声,娇躯划处,避过对方凌厉的一击,反身攻出三招。 三招出手、“未亡人”被迫退了三步。 两人一来一往,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只打得砂尘滚滚,草伏木偃。 双方出手,都是奇绝武林之学,韩尚志看得咋舌不已,这两个女子的身手,足可列入武林拔尖高手之林。 转眼之间,双方互换了百招之多,竟然难分轩轻。 娇喝声中,吴小眉身形暴退,玉掌奇诡绝伦的疾圈连划,一波波回旋怪风,匝地卷出,声势相当骇人。 “未亡人”在回旋怪风之下,招式竟然施展不开,不由脱口道“回风掌、你是……” 语声未已,“砰!”的一声,“未亡人”娇躯晃了一晃。 吴小眉十成劲道的一掌,确确实实的劈在对方胸前,任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得当场骨断筋折五腑离位,但“未亡人”仅只晃了两晃,半声都不曾哼出。 吴小眉估不到对方功力如此深厚,不由一室。 就在她一窒的当口,“未亡人”纤掌一扬,电闪拍出。 这猝然的反击,使吴小眉手足无措,总算她反应灵敏,单足柱地,电掣向侧方斜射,但仍迟了半步、右肩仍被掌风扫中 一阵剧痛攻心,忍不住娇哼出声,蹬蹬蹬踉跄倒退八尺之多。 韩尚志倒不奇怪,“未亡人”既是“鬼堡”出身,那种不惧普通掌指的怪功,是“鬼堡”绝技之一,吴小眉当然伤不了她。 吴小眉为什么要毁墓? “未亡人”又为什么要护墓,而且早隐墓后? 他百思不得其解。谜,尚未揭晓! 双方对他都有过救命援手之恩,是以他不愿现身出来。 “未亡人”一掌击伤对方之后,不再跟踪进击,冷冷的开口道:“回风掌为‘不老先生’独门武功,吴姑娘你是‘不老先生’的什么人?” 吴小眉听到对方道出自己的武功来历,芳心为之一震,道;“家祖父!” “哦!原来姑娘是‘不老先生’的孙女!” 吴小眉也示弱的道:“你是‘鬼堡’门下?” “未亡人”怔了一怔,并不答腔,转过话题道:“吴姑娘确实与韩尚志有仇?” “没有!” “那为什么要毁墓?” “这个……尊驾要问?” “未亡人,”似乎刁蛮成性,闻言之下,粉腮一变道:“我岂能不问!” 吴小眉似有所悟,前移数步,沉声道;“你是韩尚志的未亡人?” “未亡人”惨然一笑道:“不错!你说的正对!” 一旁的韩尚志,登时啼笑皆非,这可是奇绝天下的事,她竟然承认是自己的未亡人,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当然,他不知道“末亡人”就是他日夕日惦记的拜弟东方慧。 吴小眉粉腮大变,颤声道:“他结过婚?” “未亡人”察言观色,己知就里,冷冷的道:“吴姑娘,你是否很爱他?” 吴小眉经霞上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未亡人”紧接着又问道:“姑娘是默认了?” 吴小眉突地扬声道:“不,我恨他!” 韩尚志在暗中大摇其头,对吴不眉,他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念头,也可以说对任何女子,因为他下意识中,对女子有无限的憎恶。 吴小眉的话,使“未亡人”一楞,道:“因为你恨他,所以你要毁他的墓,这未免……” 吴小眉银牙一咬道:“他的墓、你准知道他在墓中?” “未亡人”骇然退了一个大步道:“这话怎讲?” “你准知道韩尚志已经死了?” “当然!” “你亲眼看见” “我亲手埋葬造墓立碑!” 韩尚志更是惊震莫名,自己的墓,分明是拜弟东方慧所造,他还在碑上留名,表示异日舍命全变,共葬一穴,而“末亡人”竟然说出这等话来,不知她居心何在。 吴小眉冷笑一声道;“这碑上该有两个人名字,难道小叫化东方慧也是你所葬!” “未亡人”沉吟半晌之后,突然道:“我就是东方慧!” 韩尚志几乎惊呼出声,“未亡人”竟然自承是东主慧,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她怎知东方慧是男人,而且是个小叫化。 吴小眉“嗤!”的一笑道:“你是东方慧!” “不错!” “你是小叫化?” “不错!” “你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 “是人为什么鬼话连遍?” “未亡人”幽幽一叹道;“因为你爱他,而他已作古人,所以,我把这心底的秘密告诉你,我立碑留名的目的是要代他报仇之后,同坟而眠!” 韩尚志怒意渐生,“未亡人”竟然说得振振有词,动听已极,她为什么不顾羞耻,编造这美丽的谎言? 吴小眉忽地纵声而笑,前仰后台,有若化枝乱颤。 “未亡人”杏目一瞪,厉声道:“请你放尊重一点?” 吴小眉笑声断续的道:“未亡人,东方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你的话的确可以使石头人为之垂泪,这种生死不渝的爱。可以上格天神!” “你以为我信口开河?” “岂敢,不过姑娘自问是不是小叫化,这名号合适吗?” “你要证实?” “极想!” “好,我让你看!” “未亡人”背转身支,用手在脸上一抹,复又在头上一阵播弄,转过身来! 吴小眉目瞪口呆,眼前确是一个蓬首后垢面的小叫化,只差身上的衣裙不曾换过。 隐在石苟之后的韩尚志,宛若五雷轰顶,这一下几乎震得他失去知觉。 谁说:“未亡人”不是拜弟小叫化东方慧! 东方慧竟然是个女的? 他全身急遗痉变,无力的斜倚在石笋上,脑内嗡嗡作晌: 东方慧是女的,而且生死不渝的爱着自己,自己竟然一无所觉。 往事历历,电映心头,江湖之上,她从。“天齐教”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的轿中救出自己后,在巨石顶上,两人结拜,她说她也恨女人,盟誓,她一再说来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能离弃她,她原来早有此心了,及后,两人分手,又重逢,她失踪,自己寻她进“连环套”几乎丧命…… 她为了自己立墓刻碑,留名以示一死殉爱…… 韩尚志心乱如麻,他生平最恨女人,然而,对方东慧,他分不清是恨是爱! 如果他不易容为“病神”,东方慧在被“幻魔宫”青衣侍卫围攻之时,他和她就应重逢。但彼此见面不相识…… 他疑心是梦,然而活生生的现实告诉他不是梦! 东方慧除去假发面具,道:“如何!” 吴小眉小嘴一颁道:“我仍然不相信你!” “为什么?” “你是否想打开坟墓证实—下?”东方慧骇然色变道:“什么意思?” “看看坟墓有没有人!” 东方慧被对方的话震住了,久久之后,才像自语般的道:“不可能,我亲手把他埋葬的!” 吴小眉见对方神情,不像是装假的,粉面一肃道:“东方姑娘是否葬错了人?” “千真万确!” “难道世间有两人‘冷面人韩尚志’?”东方慧惑然至问道:“什么?你又碰到一个韩尚志?” “不错,他化名叫是‘病神’!” 韩尚志像是患了一场大病,瘫痪在那里,但对方的话,仍隐约入耳,他已意识到吴小眉看到自己和“有心人”交谈的一幕,但她为什么要毁墓呢!是了,她早对自己有意,而认自己故意改容易貌欺骗她。 “病神,我想不太可能吗?”.“像你变成小叫化一样!” “你说他是易了容?” “也许!” 东方慧娇躯一颤,喃喃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已经死子,我亲手埋葬的!” 吴小眉冷冷地道:“东方姑娘要不要当面证实一下?” “什么,你要掘墓?” “不必!” “如何证实?” 呈小眉神秘的一笑,候地又变为满面幽怨之色,转身朝韩尚志隐身之道:“韩少侠。可否现身一见!” 韩尚志如梦方醒,木然的站起身来,转出石笋之外。 一声尖叫,东方慧摇摇欲倒,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被埋葬了的人会复活,她闭上双眼,没有勇气睁开来再看一眼。 她想这是一个离奇的梦,她怕梦醒后幻灭的痛苦。 韩尚志也木然成痴的站在原地不动。 双方相隔十丈,但在高手眼中看来,十丈距离,已可数毫发,所以彼此的面目,仍是清晰的一览无遗。 东方慧歇斯底的叫道:“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吴小眉一声长叹之后,道:“东方姑娘,你是否愿意听个故事?” 东方慧微微—颔首,双眸依然紧闭,娇躯簌簌抖个不停。 吴小眉幽幽的道:“有这么一个武林高手,不幸失手被敌所擒,囚在死牢之中待决,而那死牢除死人决无法出牢,但这武林高手,却练有‘龟息大法,’在别人安排之下,他假装已被毒毙,尸首抬出死牢,埋葬,三日之后,他复活了……” 东方慧双目一睁,嘶声道:“你说的是他?” “不错!”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个蒙面女子,在被我看出这秘密之后,告诉我这故事,她自称‘有心人’!” 东方慧大梦初觉,—股被欺骗的怨意,立升心头,但转念一想,又摇摇头道:“不能怪她.她不知道我是……” 吴小眉一蹩道:“他不知道你什么?” 东方慧突然尖叫一声:“志哥哥!”人如巧燕也似的飞掠过去。 她想拥抱他,然而对方木然的表情,使她止住了,她想起了,拜兄韩尚志最恨女人,于是,芳心再一次破裂!泪水,挂下了粉腮,她终于忍不住道:“志哥,你我结拜之时,你说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离弃我?” 韩尚志神思渐复,激动的道:“是的,慧弟!” “你仍然叫我慧弟?” 韩尚志一怔神,嗫嚅的道:“这……这……无伤大雅,又何必……” “不!名不正则言不顺……” “你我义结金兰,名正言顺?” “可是……可是我是女的呀!” “是的,你是女的!” “你恨我吗?”“为什么?” “你曾经说过你最恨女人!” “不!你……你是例外!” 东方慧用衣袖试去泪痕,笑届大展,如芍叶初放,一双照白分明的大眼珠,定定的望着韩尚志,柔情似水的道:“志哥,你不恨我?” “我没有理由恨你!” “那你是爱我罗?” 韩尚志下意识的心头一颤,一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使他不自禁的面上发热,顿了—顿之后,道:“是的,我爱你像手足弟兄一样!” 东方慧届突敛,幽幽的道:“志哥,这像是—场曲折离奇梦?” “是的,此事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 “你高兴我是一个女子吗?” “这个……当然,没有什么分别!” 那边— 吴小眉满腹梦里相思,化做了无边哀怨,她一见钟情的人。竞是心有所属,她曾因他的死而流泪,因他的死而心碎,现在,像奇迹似的,他没有真的死去,可是,她得不到他了。 于是—— 她离开了,默默地走了! 她想起此来的目的乃是为父报仇,仇恨,冲淡了她碎心的记忆,她直奔“天齐教”总坛所在地的“连环套”。 另一边—— 东方慧以一种祈求似的目光,看着韩尚志道:“志哥,你不能改变一下称呼?” 韩尚志剑眉微蹩道:“我叫你慧妹!” 这一声慧妹,使东方慧如盛夏饮冰,芳心清凉无比,她本来已决定一死以殉,可是韩尚志奇迹般的没有死,那些断肠的记忆,在这一声“慧妹”中完全消失。 韩尚志忽地想到东方慧的出身,不由打了—个冷噤。沉声道:“慧妹,你是‘鬼堡’中人” 东方慧粉腮一变道:“是的,这……这有什么不妥?” “鬼堡主人是你的什么人?” 东方慧芳心也同时记起一件事来,登时粉腮大变,退了—个大步道:“志哥,何必问那些事呢?” “不:我必须要知道:“ “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东方慧面上掠过一抹痛苦的阴影,玉牙紧咬道:“他是我父亲!” “鬼堡主人是你父亲?” “不错!” 韩尚志全身—震,起了一阵痉变,这现实未免太残酷了,自己心目中义薄云天的拜弟,原来是乔装巧扮的女红妆,而且。她是血海仇人的女儿: 和她绝交吗?不可能! 放弃仇怨吗?更不可能! 她意然是使武林陷于末日恐怖的魔尊“血骷髅”的女儿,太出人意料!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宛若跌人万丈冰窖,从头直凉到脚心。 东方慧粉面之上,神色懊忽数变,她已经知道她的志哥目前在想些什么,她以前不敢朝这方面想,现在,她不敢想的事终于来临。 仇,什么样的仇,她不知道。 她的父亲鬼堡主人“血骷髅”平生仇家难以计数,他不许任何人过问他的行事。 她的心碎了! 她恨造物主这种酷毒的安排! 情,使她无以自拔,现实,使她心碎。 如果韩尚志真的死了,她的情有始有终,然而,他不曾死,像奇迹似的,这奇迹只给她带来刹那的惊喜,随之的是无边的痛苦。 韩尚志冷漠坚毅地性格,索仇是必然之举,而他索仇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 那后果,她不敢想! 在经过长时间的痛苦煎熬之后,她终于有所决定,惨然一笑道:“志哥哥,你曾说过你与家父仇深似海?” “是的!” “什么样的仇?” 韩尚志目中忽现怨毒至极之光,咬牙沉声道:“杀父毁家屠族!” 东方慧娇躯晃了两晃,尽量抑制着将要发狂的情绪道:“你要报仇?” 韩尚志痛苦一点道:“慧妹,这说来未免太过残酷,但我不能不这样做,‘鬼堡’将像我的家一样被毁,一样的涂上鲜血!” 东方慧面色灰败,忍着两泡泪水道:“志哥,我们不该认识的!” “但是我们认识了,而且慧妹你对为兄恩义交加!” “志哥,事无两全之道……我……我……” “怎么样?” “愿趁现在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东方慧含蕴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粉腮,凄凉欲绝的道:“自我们第一次邂逅起,我就……我就……” 韩尚志已意识到她将要说什么,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以事实的发展来看,他再笨也不会体味不出来,但,他仍侧然道:“你就怎么样?” “我爱上了你!” 韩尚志闻言之下,抨然心惊,果然事实正如自己所料。 东方慧说完这话之后,低垂臻首,但很快的又拾起头来,杏目睁得滚圆,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迫视在韩尚志脸上。 韩尚志心乱如麻,几乎不敢和她眼光接触。 东方慧突地展颜一笑,这一笑,十分惨然,是断肠的笑,幽凄的道:“志哥,你不会轻视我?因为,这是我最后向你表露压抑在胸中许久的心意的机会……” “最后,为什么?” 一丝不详的阴影,袭上韩尚志的心头。 “志哥,我们用不着掩饰,你该想到我们必然的结果是什么2” 韩尚志痛苦的低下了头,他无话可说。 东方慧像是失常般的泯没了少女应有的矜持,音调—变道:“志哥,你愿回答这一句话吗,发自内心的?” “慧妹,你说!” 韩尚志抬起头来,正视着东方慧。 东方慧一掠鬃边散发,无限迫切期待的道:“志哥,你爱我吗。” 韩尚志心头一震,惶然退了两个大步,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话来,他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前后不到半个时辰,说爱她,是违心之论,若说不爱,以往手足般的情份,和这疑暂的时间内心里的微妙反应,似乎是接近了爱。他恨女人,然而东方慧的情形,又当别论。 她当初立碑留名,目的是殉情,片面的爱,一种隐藏着的爱,这足够说明她的痴心,她的纯情。 人非草木,韩尚志岂能无动于衷。 东方慧见韩尚志的神情,芳心如绞,紧咬香唇道:“志哥,我不勉强你说爱我,只要我爱你,这样……就够了!” 韩尚志终于冲口而出道:“慧妹,我爱你!” 东方慧粉腮顿现惊喜之色,但睦即又化为一片凄清,道:“志哥,你为了怜悯我,还是安慰……” 韩尚志面色湛然的道:“慧妹,我不欺骗你,我想我内心真的有这种感觉,不错,我恨女人,然而对你,我意念中没有这种因素!” “真的?” “真的!” “志哥,我有一个奢望!” “什么?” “对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 “慧妹不妨明说,只要我……” 东方慧秀眸微闭,腮红似火,樱唇半张,梦呓般的道:“你我!” 韩尚志登时面热心跳,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使他呼吸也随之迫促起来,惊惶失措的道:“吻……吻……” “昭!” 那如花似玉,薄带凄清的粉靥,那新月般的翠黛,那遮盖着剪水双瞳的长而黑的睫毛,那琼玉似的鼻子,半张着的,微见自动的唇瓣,窈窕的身材,因激动而起伏不已的酥胸……无边的诱惑,使韩尚志迷茫又迷茫。 终于一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她走近。 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导引着他走向一个奇妙的梦境。 他揽着她的细腰,环住她的粉颈。 两双玉臂,适时的围了过来。 于是——— 四片唇瓣,紧紧地凑在一起,两个身形,密密接合。 一种生平未经历过,但却是本能的动作,融化了两个人。 吻!长的吻! 这一刻,似乎时间停止了运行,宇宙的一切也不存在了,一阵阵微妙的感觉,流遍全身,加上彼此急遂的心跳…… 不远处的一棵矮树之后,传来一声叹息! 但沉醉中的两人,一无所觉。 久久之后,东方慧轻轻推开了他。 泪水,又挂了她的粉颊。 “志哥,我满足了,此生已无憾事!” 韩尚志面上掠过一抹痛苦的抽搐,喃喃的道:“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什么?” “志哥,你后悔?” “不!” “那你又何必自责?” “慧妹,我无法解释我心的感受!” 东方慧首一点道:“志哥,我知道,情和仇二者使你困感,这没有结果的爱,使你苦恼对吗?可是志哥,我们无法躲过命运的安排,小妹我已有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 “这个,你不必问,今后,天上……人间……愿常相忆……” 字字断肠,语语含悲。 韩尚志一听话风不对,急道:“慧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慧的如花容貌,刹那之间,像是憔悴了,哽咽着道:“志哥,这是命运,爱不能化解仇,但愿仇也不掩盖这一段爱!” 韩尚志黯然的睇视着对方,他能说什么呢? 天老、地荒、花残、月缺、好梦已注定难圆。 东方慧仰天一声幽然长叹,道:“志哥,我走了,愿你珍重!” 说完,以袖掩面,弹身朝岗下奔去。 韩尚志木然的看着她的背景消失,他想喊,但没有出声,他想追,但挪不动脚步血海深仇使他没有抉择的余地,他不能因儿女之私,而抛去血仇,他不能一方面爱她,一方面向她的父亲索仇2 现实的安排,使他和她无法结合。 刹那之间,他感到一阵晕眩,心痛如割。 东方慧对自己可说思义双全,情深似海,但、他只能任她离去。 倏地—— 东方慧说过一句话,又响在耳边: “……天上人间,愿常相忆……” 他不自禁打了一个冷颤,付道,不对,她的意思似去寻死……心念及此,狂呼一声,“慧妹你不能” 身形一弹,就朝东方慧身影消失的方向奔去…… “孩子,回来!” 声音不大,人耳惊心,韩尚志不期然的止住了飞射之势。 “孩子,任她去,这样最好!” 韩尚志听出是“失魂人”以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震,这神秘的人像是阴魂不散,总是暗中不离自己,当下一顿足道:“前辈,我必须追到她!” “为什么?” “她……她……可能会去自寻短见!” “不会!” 语意十分肯定。 韩高志惑然不已的道:“前辈凭什么断定她不会去自寻短见?” “她有这个存心,但她办不到!” “为什么?” “你别管!” “晚辈不能因前辈一句话,而让她……” 身形再弹…… “韩尚志,我不许你这样!” 这句话像含了极大的威力,使韩尚志不得不止住身形。 “失魂人”阻止自己的目的何在? “失魂人”以一种无比慈详的声音道:“孩子,听我的话!” 韩尚志惶惑至极的道:“我不能眼看着她去死呀!” “我说过不会!你和她之间,这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 “不错。” “我知道我们无法结合,因为上代的血仇已在我俩之间划了一条鸿沟……” “这却未见得,不过另外一条鸿沟,却是无法越过的!” “晚辈不解。” “你不解也好,总之希望你把这段情当作过去,最好是彻底的忘记!” “是的,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孩子,现在你马上到‘连环套’去救一个人!” 韩尚志愕然道:“救人,谁?” “吴小眉!”“她怎么样?” “她已被困在‘连环套’中!” “以她的身手,还会……” “连环套天生绝地,再加上人工布置,胜过一般奇门阵势!” “晚辈曾受吴姑娘救命之恩,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晚辈马上……” “且慢!” “前辈还有话说?” “这是‘连环套’的谷道图,你可依图进谷,但记住,救了吴小眉之后,立即退身,不可久留,更不可深入总坛要地!” “为什么?” “你的目的只是救人!” “晚辈遵命!” 一张纸片,凌空飘来,韩尚志伸手接住,知道这就是“失魂人”给自己的谷道图,当下也不惶细盾。恭谨地道了一声“再见!”弹身“向连环套”奔去。 他的脑内,乃是涨涨噩噩的,心头沉重得像压了块铁板,他无法忘怀东方慧凄然欲绝的芳影尤其,那临别一吻! 顾盼之间,韩尚志已来到“连环套”外。 果然,谷道之内,隐隐传出暴喝之声。 他取出“失魂人”结他的那张谷道图,仔细的参详了几遍、已大致了然于胸,顺手把谷道图朝腰间—塞,方待举步…… “何方朋友,大胆窥探‘连环套’?” 随着喝声,六条人影,出现谷口,一字排开,拦在进门之处。 韩尚志冷眼一扫,现身阻路的是六个黑衣持剑壮汉, 六状汉子再次喝问道:“朋友报个名儿上来?” 韩尚志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要我报名?” 不理不睬,大踏步向谷口欺去。 六个壮汉齐齐暴喝一声,六只长剑,闪起一‘片寒芒,封住去路。韩尚志待走到距六壮汉五步之间,扬手挥出—道如山劲飞。 狂随匝地之中,挟以两声惨哼,居中的两个壮汉,首当其冲,立被震得向后飞泻,其余四个,亡魂皆冒,向两隐去。 韩尚志足未稍停,如行云流水般,一飘数丈,向里淌进。 突然—— —声娇喝传处,右侧的岔道之中,射出三条人影。 韩尚志一刹身形,目光扫处,只见现身的赫然是“天齐教”首席堂主“彩蝶李芸香”和两个随身侍婢。 双方俱是一怔。 “彩蝶李芸香”满面骇凛之色,但瞬即变为一脸媚态、娇笑一声道:“韩少侠,想不到我们又重逢了!” 韩尚志冷漠至极的道:“李芸香,你的死期到了!” “彩蝶李芸香”媚态依然的道:“韩少侠,我们之间似无深仇大恨!” “天齐教对在下拜赐良多,但不是我杀你的主要原因……” “杀我?格格格格!连环套中谈杀人,韩少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 “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彩蝶李芸香”粉面骤寒.媚态尽敛,冷冷的道:“冷面人,只怕你今天难得活着出去!” 韩尚志冷冰冰的道:“李芸香,你记得八义帮主吴由道被杀的事吗?” “不错,是本堂下的手!” “还有江南七怪……” “不错,不错,这与阁下何干?” “八义帮主之女与在下有点渊源,这笔帐,在下想替她结一结!” “彩蝶李芸香”格格一笑道:“如何结法?”韩尚志俊面之上,倏然罩起—层恐怖杀机,身影向前—欺道:“血帐血还,取你顶上人头!” “彩蝶李芳香”被韩尚志福人的杀机,震得向后退了三步,两个侍婢也同时骇然跟着退了数步。 “冷面人,只怕你办不到?” “你就试试看!”韩尚志看字方落,“浮光掠影”,一闪便到了“彩蝶李芸香”身前伸手可及之地,惊叫声中两个侍婢向左右斜飘开去,李芸香则一个倒纵…… “那里走!”韩尚志右手五指.已在对方身形一动的瞬间,电闪扣出…… 这一扣之势,快逾电光石火,“彩蝶李云香”焉能逃得过…… 蓦在此刻—— 一阵极细但却刺耳的破风声,从后袭到。 韩尚志不由大吃一惊,这是绝顶高手所发的暗器,当下不遑伤敌,先求自保,收手向后拍出一道劲风,人跟着乘势横闪八尺。 转身之际,已看出袭来的乃是几片树叶,再—看出手的人,不自禁的“哦”了—声,脑内嗡的一响,几乎载倒下去。 这出手袭击自己的,竟然是自己毒如蛇蝎的生身之母“赛嫦娥王翠英”。 韩尚志面上起了一阵抽搐,浑身簌簌而抖。 这一瞬间,“彩蝶李芸香”已退身八尺之外。 “赛嫦娥王翠英”面寒如水,冷冷地注定韩尚忘。 韩尚志肝肠如被寸段,上一次,他母亲向他下毒手,几乎送命石牢之中,现在,又面对他的母亲,心中似被滚油煎煮。 难道做儿子要向母亲出手?世无此理。 但虎毒不食儿,这样的母亲,竞毒过虎狼。 “赛嫦娥王翠英”终于开口了! “冷面人,想不到你竟敢自投罗网,上次被你逃脱,这次,哼!你插翅难逃!” 韩尚志周身起了—阵痉挛,心上似被利剑穿扎,说这话的。竟然是他的生身之母,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着鲜血。 你既不以我为子,我又岂有认你这样的母亲 心念之中,沉痛无比的道:“教主夫人,今天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赛嫦娥王翠英”娇躯微微—震,一抹难以觉察的异色彩.从脸上一闪而逝,语冷如冰的道:“冷面人,擅闯‘连环套’者死!” 每一个字,像一支利剑,射在韩尚志的心上。 谷道之内,传来数声惨嗥,令人动魄惊心。 一个意念,从韩尚志心中升起,先杀“彩蝶李芸香”后救吴小眉,从那惨降之声判断,吴小眉在与人拼斗之中,只是,眼前如何对付这位“天齐教”主的夫人——自己的母亲? 难道真要演一场骨肉惨剧? 几经踌躇之后,突地一晃身,扑向一丈之外的“彩蝶李芸香”。 这—着,确实出人意料之外。 “彩蝶李芸香”心念未动。对方已飞扑而至!急切中,本能的扬掌疾封。 “波!”的一声巨响,惨哼声同时传出,“彩蝶李芸香”口血飞溅,被击飞三丈之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排山掌力,从后涌向韩尚志。又是一声闷哼,韩尚志跟随冲前五步之多,回身之下,正与“赛嫦娥王翠英”照面,双方相距不及两丈。 原先避在—旁的两个侍婢,这时飞身纵出,扶起重伤倒的“彩蝶李芸香”,转身朝谷内去走去。 韩尚志钢牙咬碎,栗声向“赛嫦娥王翠英”道:“你……你既不认……” “住口!” “赛媚娥王翠英”厉声截住了韩尚志的话头。 韩尚志把心一横生道:“教主夫人,难道你非逼我出不可?” “嘿嘿,出手,好大的口气,难道你还想活着离开?” 韩尚志目毗尽裂,涔涔渗出血水、仰天悲嚎道:“父亲在天英灵不远,孩儿要被迫绝灭伦常了!” “赛嫦娥玉翠英”娇躯晃了两晃。 蓦在此刻—— 谷道中又奔出数条人影、五老者一少年。 那少年正是少教主余少坤。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余少坤喝一声:“冷面人,你居然送死来了!” 接着如雷暴喝,余少坤已出手攻向韩尚志! 韩尚志怨无所泄,迎着来势,一招“魔掌降龙”,以十成功轻展出,以攻还攻。 双方均是急势……“砰!”夹着半声惨哼,余少坤张口喷出一股箭,栽倒当场。 韩尚志恨到极处,举掌就要拍下…… “休得伤人!” “赛嫦娥王翠英”人随声进,闪电般攻出八掌。 韩尚志心中虽然恨到无以复加,但对方是自己的母亲,他下不了手,他退开了。 “赛据娥王翠英”一把提起余少坤、倒纵丈外,顺手给他塞了一粒丹丸。 五老者在教主夫人退身之间,齐齐出于,攻向韩尚志。 韩尚志连正眼都不看对方,一招“魔火燎原”,以雷霆之势,反击回去,“波!波!”连声,五老者被震得四散而开。 “赛嫦娥王翠英”娇斥一声,第二次攻向韩尚志。 单掌连翻。厉辣无比的出手就是连环三招。 韩尚志目赤似火,心如油煎,杀机大炽之,下一式“浮光掠影”,避开工翠英的攻招,鬼魅般的欺向一侧的五老者。双手十指连弹,“洞金指”以闪电之势射出。 惨嗥之声,震得四谷应鸣,血雨遏洒之下,五老者个个洞胸裂脑。死于就地。 “赛嫦娥王翠英”厉叫一声、再度扑上。 右手隐在罗袖之中,频频挥动,劲风拂面如割,左手曲指如钩,连抓带扣。 韩尚志左闪右避,始终逃不出掌爪的控制。 “魔王叩阔”,倏然施出。 这一招“魔魔掌法”攻势三绝招式之中,最凌厉的一招,放眼江湖、能接得下这一招的,恐怕少之又少。 劲气雷动之中,掌影如山,罩向对方周身要害大穴。 “赛嫦娥王翠英”娇躯—晃,脱出如山掌影之外。 韩尚志大感骇然,对方的功力、高得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登时为之—窒,就在一窒之间,只见对方双袖交挥,一道万钓暗劲,以撼栗岳之势撞来。 事实非常显明,他母亲不会放过他。在恨、怒、愤、激交进之下,双掌倏场,以毕生功力劲击出。 劲气狂啸激撞之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赛嫦娥王翠英”倒退六尺。 韩尚志身躯连晃,退了—个大步。双方乍分又合。 “赛嫦娥王翠英”一只左掌,犹如毒龙出海、搅起逆浪如山。 韩尚志十分奇怪,对方何以一直以单掌应敌,但事实却不许他想,对方的攻势,强猛得令人咋舌,他施手“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仍有封挡不住之感。 “赛嫦娥王翠英”攻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韩尚志目前两条路可走,一是死在对方掌下。—是以“洞金指”反击。 终于一—— 他选取了后者,目前他还不愿死、他要活着报仇。 于是,他狂叫一声道:“你非逼我下毒手不可?” “赛媚娥王翠英”充耳不闻,攻势更紧更密。 韩尚志被迫向几乎发狂、猛—咬牙,十缕指风,以扇形射击,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泛白,娇躯摇摇欲倒。 洞金指,五丈之内、洞金裂石。是“魔中之魔”四十年岁月研练而成,韩尚志两度奇缘,获得了将近二百年的功力,由他施展之下,威力之强,可以想见,然而“赛嫦娥王翠英”在承受这指力之下,竟然仅受伤而不倒,这份功力,确届骇人听闻。 韩尚志痛苦的瞥了他母亲一眼,转身向谷内电驰而去。 “失魄人”赠他谷道图,对错综复杂的谷道。无异熟路轻车。 谷内交手之声,已不复闻。 韩尚志忧急不已,“失魂人”要他来救吴小肩,这—阻延。不知吴小眉是被生擒还是被杀?他想起“天齐教”总坛的石牢。和处决人犯的方法,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吴小眉如果被擒的话,神仙也难把她救出那固若金汤的囚牢。 心念之中、身形更紧,有如—道光影,掠空而过。 谷道中,不时有高手来往,但没有能阻止得了他.甚至有的只认为中自己眼花,而不知道煞星已上门。 眼前、在四个谷道交会之处、有一方半亩地大小的谷环。 近百人影,围成了一个圆圈,圈子正中,站着一个全身血污的女子,她,正是前来索仇的吴小眉。在她脚前四周,横七竖八、陈列着近二十具尸体。 场中鸦雀无声。 韩尚志幽灵似的飘到人圈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吴小眉对面三丈之外,站着一个蒙头怪人, 韩尚志一见蒙头怪人,不由心中一震。他记得自己甫出江湖。群雄围攻“鬼堡”之役,这怪人也曾出现。他,正是“天齐教主”。 “天齐教主”突地打破了死寂的空气开口道:“吴姑娘.看在今祖‘不老先生’面上。本教主不难为你,希望你适可而!” 吴小眉厉声道:“姑娘此来、乃是为了报杀父仇。” “本教主已再三声明。那是误会,姑娘毁了本教近二十位头手,这些人的血。难道又是白流的?” “哼!误会,彩蝶李芸香’是凶手,你教主阁下是主使的元凶!” “哈哈哈哈,姑娘难道要本教主项上人头?” “当然!” “办得到吗?” 蓦在此刻—— 场外响起一声尖叫,接着,一条人影,电泻人人圈之中。 惊叫之声四起,所有在场的“天齐教”高手,为之哗然。 “冷面人!” “冷面人?” 这入场的正是韩尚志、他手中还提着一个人。 “砰!”一个身影,摔落吴小眉脚前。 原来韩尚志正在观望之际,“彩蝶李芸香”扶创而来,韩尚志大喜过望,以迅雷不得掩耳的手法,制住了她,飞身候场。 吴小眉芳心一震,她真估不到韩尚志会突然现身,而且.还为她擒来了杀父凶手“彩蝶李芸香”,一时心中不知是爱,是恨,还是怨! 韩尚志冷眼一瞥,“天齐教主”,转头向吴小眉道:“吴姑娘。这是凶手!” 天齐教主陡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道:“冷面人,病神,你来得正好!” “怎么样?” “本教主要把你挫骨扬灰!” 吴小眉凄厉的高叫一声:“爸,女儿为你先诛凶手!” 举掌就向地上已然唬得半死的“彩蝶李芸香”拍去。 天齐教主冷哼一声,闪身…… 同一时间,韩尚志也以同样快的身法,横里一截。 一声凄绝人震的惨号过处,“彩蝶李芸香”已被劈得血肉横糊,一命呜呼。 天齐教主在教中几乎是被视为神,功力之高,无法想像,教中所属徒众、从未见教主出过手,今天吴小眉索仇,教主竟然亲自现身,现在教中首席堂主被劈死,登时系机陡炽、半声不吭,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电闪拍向韩尚志。 双方咫尺之隔,掌发即至。 韩尚志本能的举掌一封…… “波!”巨响声中、韩尚志蹬蹬被震退了八尺有多,逆血上涌,几乎夺喉而出。 吴小眉柳眉一竖,一道回旋怪风,应手而发。 天齐教主身形似魅,电闪划了一道半孤,再度出手击向韩尚志。 韩尚志心中骇然不已、对方的功力,高得出乎自己想像之外。错步回身,双掌全力硬封而出。 轰然暴响声中.韩尚志再度被震退三步。 娇斥声中,吴小眉从斜里再次发掌,攻向“天齐教主”; ‘场武林百年难见的博斗,于焉展开。 合吴小眉韩尚志二人之力、仅能于“天齐教主”斗个平手 所有在场的“天齐教主”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骇然望着场中罕绝武林的搏斗。 数十个照面之后、双方依然不分高下、但事实非常显明,久战之后。吃亏的必然是韩尚志和吴小眉。 韩尚志不断的施出“洞金指”神功、但对方身形有如鬼魅,飘忽玄奇,又怕误伤了吴小眉、更显得缚手缚脚、 双方所施。都是冠绝武林的招式,功力稍差的,根本连场中人的招式都分不出来。 —声暴喝过处,吴小眉首先被击得倒迟丈众。 “砰!砰!砰1”三声巨响,韩尚志与“天齐教主”。掌掌相交,硬对了三掌。 就在三响之后,韩尚志身形—个踉跄,张门喷出了一口鲜血。 吴小眉一晃娇躯,涌身扑击。 “砰!”的一声,吴小用的娇躯,被中途震回。 “天齐教主”狞笑一声,双掌一划,向韩尚志罩身击去。 韩尚志身形微挫,展开“魔魔掌法”中的守势,封住门户。 “天齐教主”嘿嘿一笑道:“冷面人,你死定了!” 一阴一阳。两道劲气。交叉如剪而出。 韩尚志被这决不相同的两股如山劲道—带,招式不由一窒、就在这—窒之间,对方手掌。已印上胸前的“中堂”大穴。 登时惊魂出窍,左掌本能的一隔、右手食中二指—弹、两缕锐厉指风,逼射而出。 “砰!” 接着是一声惨哼! 韩尚志左掌疼痛如折,但却亏了这一隔,对方的一掌没有印正“中堂穴”、但那如山劲道,震得他口血连喷,几乎栈倒当场。 天齐教主前胸衣襟湿濡一片,显然“洞金指”已使他受伤不轻。 吴小眉恰在此时,扑向天齐教主。 “波!” 惨嗥又起,吴小眉被击飞丈外,倒地不起。 天齐教主身形晃了两晃,终于跌坐当场 喝声传处,十几个天齐教高手,疾扑入场。 韩尚志当机立断,一把秒起吴小眉,弹身向谷外奔去。 “传令封锁谷道!” 紧接着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第10章 步步惊魂 就在“封锁谷道”的命令下达之后,—缕红光,冲天而起。 这是“天齐教主”中,紧急戒备的讯号。 所有在场的“天齐教主”高手,纷纷单身从不同谷道奔去。 韩尚志挟着吴小眉,展开“浮光掠影”身法,向谷外飞射。 刚刚奔出三重谷道,突然一声悠长的哨声过处,搜!搜!之声盈耳而来,密如飞蝗的利箭,从不同方向洒射而来。 韩尚志身形顿时受阻,左臂挟紧吴小眉,右掌圈出层层劲波,扫拨密如雨丝的利箭、转眼之间。近身四围的地上,坠箭堆积盈尺。 但,箭雨方兴未艾,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韩尚志又顾及怕流矢伤着吴小眉,所以倍感吃力。 如果箭雨不停,单靠掌风扫拨,铁铸的金刚也难长久支持。 谷道两侧,夹壁如削,高及云表,而且上面尽是埋伏。插翅也飞不上去。 韩尚志陷在箭阵之中,小步难移,而且掌不停挥,半盏荼时间不到,已然额角见汗,兼之他受伤之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更谈不上疗伤,是以真力渐感不济。 正当危机紧迫之际,朵朵火花,漫空而来,代替了箭雨。 韩尚志亡魂以冒,暗道—声:“火箭!” 在掌风漫卷之中。火箭—时自不能近身,但却引燃了四周堆聚的坠箭,刹那之间,上下左右,烈焰熊熊,变成了—片火花。 韩尚志一看情势不对,迫得他聚集所有功力。疾抡猛圈、身形朝火势不及之外,电闪疾飘,—连数纵,被他闪进了—条岔道之中。 身人岔道,箭雨立停。 韩尚志连越数条岔道,身后火光已不复见。 深深地喘了—口气,放下挟在膝下的吴小眉。情状狼狈到了极点。 “连环套”天生奇险,谷道千歧百岔,再加上在人工布置,如不明出入正道,任何功力通天,也只有困死一途。 韩尚志入谷之时,对“失魂人”所赠的谷道图,仅熟记出人的正道,如果要判明此刻的位置和出路,势非再研判谷道图不可。 目前,第一要务,当然是先替吴小眉疗伤。 而他自己,目前也急需调息一番,如果此刻再遇袭击的话,后果实在堪忧。 嘤咛一声,吴小眉舒拳伸腿、醒了过来,韩尚志喜之不胜,急道:“姑娘伤势如何?” 吴小眉其实早已醒来,为了多一刻享受个郎温存,赖着不睁眼,她在韩尚志全力应付箭阵之际,已然偷偷地服了三粒治伤灵丹。 她的祖父“不老先生”功参造化,所练灵丹堪称圣品,不需盏茶时间,她已复原如初,韩尚志当然做梦也不猜不到女子的微妙心机。同时,他懒得去想。 吴小眉闻言之下,盈盈起立,淡淡的一‘笑道:“料无大碍,韩少侠你呢?” “在下……也没有什么!” “哦!这里有家祖父所赐丹九,韩少侠无妨吃上两粒!” 说着掏出两粒碧绿芳香的豆大丸子,递与韩尚志。 韩尚志本待不接,但念及此刻尚在虎口之中,恢复功力最为紧要,只好勉强接了过来,纳入口中,道:“在下就此谢过!” 吴小眉秀眉一挑道:“韩少侠舍生人死,救小妹危难,区区药丸,称谢岂非太过!” 灵丹妙药,果然不同凡响,顿时齿颊生香,丹田之中,冲起一股热流。 韩尚志目前功力,在武林中,已属拔尖之流,调息运动,可以不拘形式,当即微合双目,就站立之势,运起功来,以导药力渗透。 吴小眉默默地注视着这芳心暗许的人,粉腮之上,阴晴不定的一再变幻。 工夫不大。韩尚志功力尽复,伤痛全消,睁开眼来,惑然的向吴小眉道:“令祖父为什么让姑娘一人涉险!” 吴小眉恨恨的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做子女的责有应份!” “可是……如果令祖父随来的话……” “家祖父已然封剑归隐,此次为了先父之事,不得已重踏红尘,他老人家已把功力赐给小妹过半,用意就是要小妹手刃亲仇!” “彩蝶李芸香已经伏尸……” “不错,但祸首应是天齐教主!” 韩尚志慨然一叹道:“想不到天齐教主的功力高到这等地步,武林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 吴小眉秀眉聚煞,香唇一咬道:“我会再来!”话锋一顿之后,接着又道:“哦!韩少侠此来的目的是……” “在下得‘失魂人’前辈告警,赶来助姑娘一臂之力!” 吴小眉又“哦!”了一声,道:“失魂人是位什么样的人?”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是一位神秘的武林前辈!” “还有、韩少侠的……呢!那位……” “谁?” “夫人!” “在下还没有结婚!” 吴小眉酸溜溜的道:“那位自称‘未亡人’的东方慧姑娘?” 韩尚志像被蜂蛰了一下,身躯一颤,凄然道:“她走了!” “为什么?” “这个、请姑娘不要再提!” “你伤心?” “吴姑娘,目前我们仍在虎口之中?” 吴小眉神情一路。道:“韩少侠、我们闯!” 突然一一 一个阴侧测的声音道:“闯?嘿嘿嘿嘿,连环套中,还不曾有人活着出去过!” 韩尚志吴小眉同时一震,游目四扫之下,却又不见人影,韩尚志迅速的从怀中取出谷道图,看了几眼之后,道:“吴姑娘随我来:“ 身形一弹,向左侧的一个谷射去…… “冷面人,谷道已全部封锁,你插翅难飞!” 韩尚志这一着本是诱敌之计,对方这一发话,他已发现对方隐身之处,身形半空一折、足尖猛点谷壁,斜斜拔起十丈高下! 神日就空—掠,已发现另一面谷壁之上,有—个小洞。 身形一折,如巧燕投帘,向那半壁上的洞穴射去。 “轰!”一道劲风,延洞口涌出;击向凌空而来的韩尚志。 韩尚志身悬半空,还击已是不易,一个云里翻、就势划了半个圆弧,第二次再扑向洞穴,双手笔直前伸,数缕指风,从指尖逼出,激射向入口。 又是一道强猛劲气,从洞口飞卷而出,接着传出一声惨叫。 韩尚志一口真气已竭,一个倒翻,落回谷道之中,但那洞中发掌的人,也同时伤在“洞金指”之下。 就在韩尚志落回地面的瞬间,一阵“呼轰”!之声,震耳而来。 吴小眉惊叫一声: “水!” 数丈高的浪头,沿谷道汹涌卷来。 韩尚志灵机”动,急道:“吴姑娘,上岩壁!” 当先拔起身形,向适才发现的那洞穴落去。 吴小眉也跟踪而上。 眨眼工夫、谷道已水深数丈。 两人同时抹了一把冷汗,如果不是发觉这半壁洞穴,势非被水淹死不可。 洞穴不大,仅可容两人并排而行,靠里五尺之外,—具尸体倒卧在血泊之中。 显然是方才被韩尚志指风所毁的那发话之人。 韩尚志展目细察这洞穴,往里深不见底,心念数转之后,顿悟不久前被箭阵所困,必是所有的岩壁,都被凿空,那些桩卡,隐匿其中,这种部署,确实巧夺天工,当下向吴小眉道:“吴姑娘,我们沿洞径找出路。” 吴小眉一点头道:“好!” 韩尚志在前,吴小眉随后,沿洞经淌去,两人功力非凡,对漆黑的洞径视如白昼。 走不多远,忽听一阵脚步杂踏之声,自远而近。 两人不约而同的把身形朗洞壁—贴…… 步声渐近,六条人影,匆匆向这边奔来,当先—人,手中执着—文火炬。 韩尚志单掌微扬,—股劲风,轻掠而出,火炬应势而灭,六个天齐教徒,齐齐发出一声惊“噫!” 两人身形猛窜,扑向来人,卟!卟!连声、悉数被点了死穴。 两人继续前进,七转八折之后,忽地眼前一亮,只见洞径仍往内延伸,但侧面却露出一个穴口,一条人影,斜倚穴口。 韩尚志伸指轻弹,那人只惨哼得半声,立时气绝。 吴小眉轻声道:“韩少侠这洞径似乎直通往里,我们愈发深入了?” 韩尚志点了点头,探头穴口外望,下面是被水淹没的谷道,正对面,谷壁之间,又是一个穴口,仍然有一人隐伏贮守,略一思付之后,道:“吴姑娘,我们飞渡谷道,到对面的洞文,如在下推断不错,整座‘连环套’谷壁之间,都有洞穴暗道,我们循此出谷。” 吴小眉对韩尚志的身手机智,无限钦服,臻首连点道:“好,就这么办!” 岩壁对峙,中间相隔仅五丈左右。 韩尚志回头向吴小眉悄声道:“吴姑娘,要快!” 快字出口,人已飞射向对面洞穴、快得犹如电光一闪。 穴口隐伏的暗桩,只觉眼前一花,边转念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点了死穴。 吴小眉跟踪而至。 果然正如韩尚志所料,谷壁中空,峰峰相对,中断之处,必有穴口相对,有的洞径,每隔数步,便开有一个小孔,对谷道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两人都有上乘身手,一路穿穴飞渡,韩尚志手持“谷道图”前导,沿暗道所有埋伏的卡哨,没有半个幸免。 连越数穴之后。谷中已不见水迹,谅来放水灌谷,只限于某几条谷道。 顾盼之间,已来到正道的上方。 谷道愈来愈宽。 突然一— 哨声此起彼落,韩尚志和吴小眉的行迹,已落入对方眼中。 眼前,是谷道交会之点,中空近亩,除了飞落谷道之中向外闯,别无路走。 韩尚志剑眉一紧,沉声道:“我们下去!” 两条人影,如陨星般泻落谷道交会处的广场之中。 就在韩尚志和吴小眉身形甫一着地之际—— 四周的谷道口,突地冒起一阵白雾,徐徐上升。 吴小眉骇然道:“韩少侠,那是什么?” 韩尚志惑然的摇了摇了头,道:“不知道,管它,我们闯!” 闯字方才出口,迎面的谷道之中,一条人影,从白雾之中幽灵般的现身出来,赫然是一个面无血色,身穿黑袍,僵尸般的怪老者。 韩尚志不由脱口道:“怎么这老毒物也投入‘天齐教’下?” 吴小眉一怔道:“老毒物,他是谁?” “毒君余化!” “哦!这老毒物现身,事情可就辣手了?” 就在这转眼工夫,白雾已把所有的谷道口全部封堵。 毒君余化在距两人五丈之处,停往身形,阴侧侧的一笑道:“冷面人,你和这女娃儿已成了翁中之鳖!”说着向四周一指又道:“蚀骨香雾,神仙也难越雷池一步,不如乖乖地束手受缚,免遭身化脓水之惨!” 吴小眉娇斥一声:“老毒物,姑娘先毙了你!” 娇躯一挪,正等弹身扑…… 韩尚志横臂一隔道:“姑娘且慢!” “为什么?” “这怪物全身是毒,沾不得!” “难道我们真的要束手待毙不成?” “由我来!” “难道你有制毒之道?”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在下和他交过手,还能应付一下!” 上次夺宝之战,韩尚志曾受“毒君余化”掌击,事后并无什么异样,心中顿悟自己自经“地脉灵泉”脱胎换骨之后,本身已具抗毒之力,但,他想尽管想,却没有十分把握,现在势处燃眉,只好勉力一试。 话声中,身形懊地前飘两丈,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毒君余化”冷笑一声,晃身避过这骇人的一击,双掌就晃身之势,斜里拍出。 韩尚志成竹在胸,立即闭气封穴,双掌俊收又放,收发之间,快得犹如一瞬,正好迎上对方拍来的掌风。 “波!”的一声巨响,“毒君余化”当场震退三步。 韩尚志但觉对方掌风触体,有一种麻痒之感,前事可凭,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旋身疾进,右手一抬“魔掌降龙”,左手骈指如戟,“洞金指”破空射出。 两种绝学同施,这种身手,武林罕闻空睹。 “毒君余化”可识得厉害,登时寒气大冒,身形电闪向侧方疾掠。 这闪身之势,快逾电掣,但仍差了韩尚志一筹,洞金裂石的指风虽已避过,但玄奥凌厉的“魔掌降龙”,却逃不开,右臂一紧,已被抓个结实。韩尚志一把抓住对方手臂,掌指立时感到灼炙难当、宛如抓在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之上,不自禁的振腕松手! 闷哼声中,“毒君余化”被这一震一摔,身躯飞泻而出、“砰!”的一声,跌落三丈之外。 韩尚志骇凛的检视手掌,幸而完好如初,方始松了一口气。 “老毒物,留下命来再走不迟!” 娇喝声中,吴小眉如脱弩之箭般射向起身欲循的“毒君余化”。 韩尚志心里一震,暗道一声“不好”,出手阻止已是不及,遑然惊叫道:“姑娘不可……” 惊呼之声未已,吴小眉已出手攻向“毒君余化”。 惨哼起处,吴小眉“砰!”的仰面栽倒。 “毒君余化”已飞快的弹身隐人那蒸腾滚卷的白雾之中。 韩尚志不由亡魂大冒,晃身上前,抱起吴小眉,只见她秀眸紧闭,粉腮煞白,一只莹白如玉的右掌,已呈暗示之色。 显然她已身中剧毒。 一时之间,韩尚志手足无措。忙点她数处穴道,以防毒势蔓延攻心。 如果吴小眉就此香消玉殒?想到这里,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蓦然—— 一声悠长尖锐的胡哨声。破空而起。 韩尚志惊怔的游目打瞥之下,中见原来弥漫封锁谷道的“蚀骨香雾”,徐徐向场中飘来。 韩尚志登时惊魂出窍,如果“毒君余化”所言不虚,毒雾沾身,势非被化为脓血不可.自己或可侥幸一闯。吴小眉恐怕尸骨也难保全。 转眼之间,四处的毒雾会合。结成一幢中空的雾罩,向场中漫卷而至。 商许大的空场,只剩下了半亩地大小的空间。 雾罩不断的缩小中央的空地愈来愈小。 韩尚志手抱昏迷不省人事的吴小眉,惶然无计。 死亡的阴影,袭上心头。 “冷面人,如果你想活的话,把那女娃放下,向东走十丈。” “毒君余化”的声音,透过毒雾传来。 韩尚志闻言之下,怒恨交并,厉声道:“‘毒君余化’,有一天我冷面人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可是你目前就活不了!” “老毒物,你敢现身出来?” “冷面人、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不想身化脓血的话,赶快照着所说的去做,那娃儿美赛天仙,死了多可惜?” “老毒物、她如果不幸的话‘天齐教’将鸡犬不留!” “不必狂吠乱叫,你没有机会了!” 毒雾圈子,已缩短到不及十丈! 生死只在转眼之间。 “毒群余化”再次阴恻恻的道:“冷面人,怎么样.生死只在你—念之间,赶快放下那女娃,向东行十丈……” 韩尚志,心念疾转,自己曾经“地脉灵泉”脱胎换骨。或可侥幸不死,但吴小眉却死定了,对方要自己放下吴小眉,东行十丈,不知用意何在,很可能是先劫持吴小眉,然后对付自己。 雾圈缩小到五丈之间,一阵阵异香,扑鼻而来。 韩尚志心念几转之后,决定先依对方的话做,救吴小眉—命,以后再作打算。 心念之中,正等开口答应…… 突地,—缕极细,但却清晰的声音,传入耳鼓: “娃儿,你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韩尚志心头一震。这声音分明是以极上乘的“传音人密”之法送来,当下急以同样的方法答道:“不错,阁下……” “魔中之魔是天南‘幻魔宫’掌门人?” 韩尚志是奇诧不已,但他目前没有深思的余地,眼看那渐渐逼近的毒雾,全身汗出如藩,急应道:“不错!” “既然一切属实,你应持有魔宫传代之宝‘恶鬼珠牌’?” 韩尚志骇凛不已的道:“这牌现在本人身上!” “恶鬼珠牌,功能辟毒除秽,迷神夺志,你赶快一试!” 韩尚志可付测不出这传声的人是谁,但不问可知决不是寻常人物,奇怪的是他可以知道自己的一切,当下忙从怀中取出“恶鬼珠牌”,潜运内力—逼…… 牌反面嵌的那粒珠子、陡射霞光,直冲十丈之外,霞光所及,毒雾立被冲开经丈大的一条孔道。 他这一喜,非同小可…… “毒君余化”的声音,又告传来: “冷面人,你在捣什么鬼,你是存心不想活了?” 韩尚志嘿嘿—阵狂笑道:“老毒物,这笔帐咱们改日再结!” 一手抱紧吴小眉一手持定“恶鬼珠牌”,弹身而起、闪电般朝被霞光冲开的空隙之中射去。 胡哨之声四起,显然是被对方发觉而告警。 韩尚志一口气飞驰出近百丈长的谷道。 眼前雾气尽消,又到了—个谷环。 这里正是他上次失手被擒的所在,离外谷口已是不远了。 他松了一口气,把“恶鬼珠牌”纳入怀中。 略—瞻顾之后。再次弹身。向通套外的谷道射去。 身形方人谷道,轰隆之声响处。滚木巨石.从项上粉纷击落,密如冰雹。 韩尚志猛提全部真元,“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极限,如—抹光影,夺路闪去,快!快得如幽灵鬼魅,使人无法看清。 埋伏在谷壁之上的“天齐教”高手,反而闹了个措手不及。 韩尚志以匪夷所思的身法,有惊无险的冲出谷外。 晚风阵阵,落霞满天,已是黄昏时分了。 他擦了擦额上汗珠,心中对那指引自己脱身的人,感激不已,用目一瞥手中的吴小眉,只见她面色灰败,气息微微,一只右掌,肿得比平常大了三倍之多,肤色已呈紫黑。 登时剑眉紧蹩,他对毒一窍不通,而且‘毒君余化’以毒称雄武林,这毒决非寻常之毒,一时之间,何处去找解毒的人? 吴小眉的祖父“不老先生”功参造化,或能为力,但目前吴小眉人事不省,不能开口说话,谁知“不老先生”现在何处? 同时,她又能活多久? 当下不由废然一声长叹,盲目的向山外驰去。 月明星暗,不知不觉中,已奔行了十多里地面,山势转尽,眼前现出坦荡官道,静静地沐浴在银辉之中。 韩尚志踏上官道,茫然无主,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此刻—一 官道一株巨树的阴影之中,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娃儿,到这边来!” 韩尚志蓦吃一惊,停步回身,只见树影之下,站着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登时喜出望外,一晃身飘了过去,躬身一礼,激动的道:“老前辈,晚辈韩尚志这厢有礼!” “免礼:先把她放下!” 原来这中年文士,正是吴小眉的祖父“不老先生”。 韩尚志如释重负,喜孜孜的把吴小眉放下地来,又道:“适才传音指示,是老前辈……” “不错!” “不老先生”边答边俯下身去,仔细一察吴小眉伤势,不由骇然惊呼道:“好厉害的毒!” 韩尚志悚然道:“难道没有救……” 他一想这话问得不妥,把下面的半句咽了回去。 “不老先生”沉吟着道:“救是有救、必得要大费一番手脚!” 韩尚志心中稍安,想起自己已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忙施一礼道:“晚辈告辞!” “且慢!” “不老先生”双手齐动、连点吴小眉数十大穴,然后从怀里掏出数粒丹丸,三粒塞入她的口中,另数粒用口嚼碎,涂在她那毒伤的手上,这才抬头向韩尚志道:“眉儿蒙你舍命相救,老夫代她谢谢你!” 韩尚志赫然道:“不敢当,晚辈前曾受小眉姑娘救命之恩,愧未能报答!” “令师已不在人世?” “是的,老前辈何以得知?” “一个自称‘失魂人’的女子相告!” 韩尚志心中一愕,看来“失魂人”真是寸步不离自己,只不知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告诉“不老先生”,难怪“不老先生”会知道自己身边带得有“恶鬼珠牌”,何不乘机向“不老先生”询问一下“失魂人”的来路,以释心中之谜。 心念之中,脱口道:“老前辈与‘失魂人’是素识?” “哈哈哈哈,老夫行走江湖之前,她还没有出世,怎会是素识。是新知!” “可否请老前辈赐告‘失魂人’的真正面目?” “你为何有此一问?” “晚辈受‘失魂人’前辈母女不世之恩,粉身难报、只是……” “是的!” “老夫也不能告诉你,她在见老夫之面时,第一个要求就是守秘!” 韩尚志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懊丧不已。 “不老先生”又接着道:“你既是‘魔中之魔’传人。而且持有掌门信物。是否有意接掌天南一派?” “这个……师命难违,不过目前晚辈血仇在身,报他是第一要务!” “昭!希望你将来清理门户,重振天南一派!” 韩尚志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所谓清理门户是指的什么,但他也不想多问,他似乎觉得那是非常遥远而杏茫的事,因为他的仇家,是当世的魔尊,自己以两度奇缘遇合的功力,尚不堪其一击,这后果实在难以遇料。 “不老先生”朝身旁的虬结树根—道:“娃儿,你坐下!” “老前辈还有指示?” “有件重要的事,在我未入山之前,必须和你当面—谈!”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只好移身上前,在树根上坐了下来。 吴小眉面色已逐渐好转,手掌的肿也消了不少。 “不老先生”目如电炬,紧紧迫视着韩尚志,道:“听说你痛恨所有的女人?” 韩尚志不由抨然心惊,但随即目含怨毒,面现煞光,咬牙道:“也许是的!” “这是偏见!”“偏见?” “当然,天下无不爱子父母,只是……” “晚辈也曾如此想过,但事实偏偏那样的残酷?” “天下事很多不能以常理推断,将来你会明白的!” 韩尚志缓缓低下头去、如果对方不是百岁开外的武林尊长,德望俱重,他早已拂袖而去,他最怕也最不愿提到自己的母亲,那使他锥心泣血。 “娃儿,现在你据实回答老夫一个问题!” 韩尚志抬头望了“不老先生”一眼,讶然道:“请讲?” “你爱眉儿吗?” 韩尚志错愕至极的站起身形,半晌才道:“晚辈无从回答!” “为什么?” “晚辈从未想到过这问题!” “是否你的偏见在作祟?” “晚辈非常失礼,这问题恕无法作答!” “如此老夫问你,不久前眉儿曾把你从江中救起,而在她的闺阁之中,你曾养息了数日之久……” “晚辈恩怨分明,随时伺机报答!” “还有,眉儿被天南‘幻魔宫’使者所迫害,是你救了她。两人投身逆旅,有没有这回事?” “有,但仍难报小眉姑娘大恩于万一!” “现在,你又救了她,亲身抱持而来!” 韩尚志压抑住的冷傲之性,突地抬头,冷冷的道:“这有什么不妥?” “不老先生”沉声道:“女子最重要的是清白。武林女子虽说不拘小节。但也有个限度……” “晚辈还不是无行之人!” “你听我说、你在她寝处,养息了数日。你和她又同时嚣留旅邱,再加上数度抱持,可说已有肌肤之亲……” 韩尚忘愕然退了一个大步道:“那是晚辈伸出援手的不是了?” “不,你没有错!” “那老前辈说这些话的意思……” “希望你能接纳老夫的意见!” “什么意见?” “与眉儿订白首之约!” 韩尚志闻言之下。全身为之一震,他真估不到望重武林的前辈异人“不老先生”竞然会说出这等话来? —蓦往事.候升心头,在旅店之中,“失魂人”母女巧化走方郎中,为吴小眉解毒,曾一力促成好事,现在,要自己进“连环套”救吴小眉的,也是“失魂人”。 显然,这是一项预谋,主其事的是“失魂人”。 “失魂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百思不得其解。 同时,东方慧的影子,也涌上脑海,那断肠哀语,那难忘的一吻……不由在心里暗道:“我韩尚志此生不会爱任何女子,如果说有,那是义结金兰的东方慧,但,她走了,她在话中,已表示永远离开自己! “不老先生”又道:“娃儿,眉儿是爱你的,再说,你俩的结合,并无不当之处!” 韩尚志苦笑了一声道:“老前辈,晚辈歉难认命!” “难道你要眉儿再嫁他人?” 韩尚志不由啼笑皆非,抗声道:“老前辈所举理由,是否太过牵强?” “可是,娃儿,眉儿此生恐不愿再适他人?” “这一点恕晚辈无法过问!” “以道义而论呢?” “晚辈没有责任!” “你不愿意?” “婚姻大事,是不能勉强的,那恐怕不是幸福!” “不老先生”为之语塞,他一方面是为了孙女的一心所愿,另一方面,是受了“失魂人”的拜垦,想促成这番好事,想不到结果徒费唇舌。 事实确是如此,他不能勉强对方。 韩尚志沉默了半晌之后,重新施礼道:“老前辈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晚辈就此告辞?” “不老先生”点了点头道:“万般俱是缘,娃儿,你走!” 韩尚志再次瞥了昏迷中的吴小眉一眼,内心升起一缕歉疚的感觉,转身扑上官道,飞驰而去。 “不老先生”在韩尚志背影在月色中消失之后,仰头向树顶道:“万事前定,恐非人力探能挽回!” 一条人影,像一片枯叶似的从浓枝密落之中飘落,赫然是一个风姿绰约的蒙面妇人,落地之后,向“不老先生”深深一福。 她,正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 “失魂人”黯然道:“后辈责任所在,不能不管!” “或许将来事态的发展,不如你所料?” “如不幸而料中,后果不堪设想!” “尽人事而后听天命,非不为,不可为也,老夫因家庭惨事,重履红尘,也是心尽而已,至于将来,只有凭其个人造化,老夫在近日内重返林泉,永绝扰让江湖!” 说罢,抱起吴小眉,一闪而逝。 “失魂人”痴立当地,久久才幽幽一声长叹,自语道:“事难两全,我只好仍以师道为重!” 娇躯一弹,投向暗影之中,瞬息而没。 且说韩尚志离开“不老先生”祖孙之后,宛如卸却了一付千斤重担,乘着月色,像一只夜鹤般飞驰。 但对于“不老先生”替孙女吴小眉撮合一事,始终不释于怀,因为其中插进了一个神秘的“失魂人”,“失魂人”的用心令人莫测高深。 正行之间,忽见一条鬼魅似的黑影,以惊人的速度,向道旁的一座小山头逝去。 接着—— 两条! 三条! 先后竟然有十多条之众,向同一地点驰去,而且从身法判断,都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这使韩尚志惊讶不已。 登时他奇好之念大炽,身影一侧,离开官道:“向那些神秘人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那些人影,迳驰上峰头而没。 韩尚志追及峰脚,只见这一座小峰半腰以上,牢山溜淄,长了些野草杂枝,在月光照之下,峰顶一丛参天古柏,陷约露出殿角墙垣,看来是一间庙宇。 如果迳直登蜂的话,因半腰以上没有树木遮掩,形迹绝对会落人对方眼中。 就在此刻—— 又是七八条人影,飞射而至,韩尚志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急隐身树后,待这批人影掠过之际,施展最上乘身法,如幽灵般毫无声息的蹑在最后一人之后,如此纵有哨卡监视,看上去似一群人般。 这些人轻功都具有相当火候,一路沾草踏叶而登。 最前面的一人,每隔数丈即轻轻打出一个呼哨。 顾盼之间,已登临山顶,只见石柏成荫,围绕着一间倾坦了破的庙。 韩尚志一晃身上了树顶,如夜宵蝙蝠般的由高空逐段飞近那古寺。 庙内正殿之中,烛火辉皇,围坐了数十个老少不等的人。 就在最后一批人人庙之后,居中供桌之前,—个面目狰狞,身披金色大氅的老者,立起身来,目射棱光,向在座的人遍扫一眼,然后以阴沉沉的声调道:“人数谅已到齐,现在本护法向各位宣布帝君意旨和本晚行动的要领!” 所有的人,齐齐目注那金氅老者,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身披金色大氅的老者话锋一顿,再次遍扫众人一眼,接着道:“各位此行的任务是全力探索,魔魔尊者,也就是中原武林惯称的‘魔中之魔’的下落,据本宫待卫飞传的讯息,最近中原武林出现了一个叫‘病神’的少年人,自承是‘魔中之魔’的传人,而且已尽得‘魔中之魔’真传,功力高得骇人 金氅老者说至此,略嘴一顿,又道:“但据最新的消息,这‘病神’原是‘冷面人韩尚志’的化身,‘冷面人’年不过二十,貌如子都,但却冷漠异常,极易辨认,要找‘魔中之魔’的下落,必须从这小于身上着手,最好是能不和他正面冲突,或许是设法把他—举生擒,帝君在月内将亲临中原,各位必须尽力而为!” 所有在座的高手,齐声应了—声:“谨遵令谕!” 金氅老者,阴鸳的一笑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牌高举手中,喝道:“帝君令旨!” 所有在座的高于,纷纷立起身来.面现凛然之色,单足跪地,俯首听令。 金氅老者沉声道:“本宫元老院十大长老之中的五长老,此次进入中原,如果察出实情,后果不堪想像,故特传下‘五诛圆牌’,将五长老就地解决,以杜后患!” 众高手起身,坐回原位。 金氅老者略作沉思之后、狞声道:“五长老即将到来,现在依原计行事,除四位殿主留下之外,其余的请即就位!” 人影晃动之中,纷纷走离殿堂,只剩下四个身披红色大氅的老者,几坐不动。 不多时,殿中已摆上了两桌酒席。金氅老者向四个红氅老者—摆道:“我们人座等候!” 五老者围着右首的席面坐了下来,彼此不再出声。 静夜一一 荒山一一 古刹——一— 炽焰熊熊烛,照着五个狰狞诡异的老者,令人有鬼气森森之感。 死寂、笼罩着破败大殿。 只有一两声凄厉刺耳的枭呜,点缀着神秘而阴森的空气。 月影西沉,庙院之中登时漆黑一片。 突然 ——数声狼啤,摇摇传至。 五老者顿时面色一紧。 金氅老者压低了声音道:“来了,四位当心别露出破绽,这五个老不死的不好伺候!” 四个红氅老者同时点了点头。 五人离座,齐趋殿外阶沿之前。 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传处,五条人影泻落院中。 金氅老者首先躬身道:“护法牟三酉敬迎五位长老法驾!” 接着四个红氅老者,依次报各躬身道:“刑司殿主白如海” “威仪殿主西门儿” “巡稽殿主宗尤” “武司殿主马有道” “恭迎五位长老法驾!” 五长老齐道一声:“各位免礼!” 大踏步进人正殿之中,炽光映之下,可以看出五长老发眉尽白,身穿锦袍,每人手中,各执了一根上雕恶鬼头的拐杖。年纪都在七十以上。 护法牟三酉皮笑肉不笑的抢前数步,站在首席前,微一躬身道:“五位长老风尘劳顿,请先用点酒饭!” 五长老额首入座。 其余五殿主也在另一桌就座。 护法牟三酉亲自执壶,为五长老斟满酒盅.然后回到五殿主的一席,上位上坐了。 接着,两个黑衣汉子捧出菜看,摆列端正之后,拿起酒壶,左右各一,在桌旁站定侍候。 酒过三巡——— 坐在左席首座的那个面如重枣的长老,沉声发话道:“牟护法,本长老听江湖中盛传一个骇人的消息、你等知情否?” 牟三酉和四个殿主,面上微带惊容,齐齐转目过去,牟三酉欠身道:“请长老明示。” 首席长老如银发一阵拂动,显然内心非常激动。凝声道:“现任掌门,违背祖师戒律,欲练‘追魂功’……” 五人同时——震,面色大变。 牟三酉一皱眉道:“长老这话……” 首席长老目中忽射奇芒,一字顿的道:“中原武林盛傅天南‘幻魔宫’帝君派遣侍卫人中原采取武林女子元阴!” 牟三酉面露骇然之色道:“有这样的事,弟子等倒是首次听到?” “此事如果属实,元老院将执行门规!” 厅中空气,聚形沉闷。 另一个坐在左侧的狮鼻巨口长老,目注牟三酉道:“牟护法等当真一无所闻?” 牟三酉阴鸳的面上,倏地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残毒光影,惶然道:“弟子等岂敢蒙蔽长老?” “此事老夫等要查个水落石出!” 牟三酉默然不语。 首席长老凝重的道:“此事目前暂时不谈,如果确属事实。诚为本门的大不幸,牟护法!” “长老有何吩咐?” “有关前任掌门人的下落,情况如何?” “据属下弟子探听结果,前所回报的掌门祖师传人‘病神’。实际是一个出道不久的少年‘冷面人韩尚志’的化身!” “那无关宏旨,问题是他是否真是前掌门的师伯的传人,现在‘冷面人’的行踪探悉否?” “这个……弟子已令下属全力索探之中!” “掌门师伯如果仍在世间的话,已是百岁开外的人,他老人家何以逗留中原达五十年之久,令人费解!” 护法牟三酉突地起身离座,恭谨地向着五长老道:“弟子无意中得到一瓶稀世之名酒,唤做‘升仙露’,特敬献与长老们—尝!” 首席长老白眉一挑,讶然道:“升仙露?这名字好怪!” 牟三酉诡谲的一笑道:“据说此酒饮下之后,飘然欲仙,所以称之为‘升仙露’!” 说完之后,向站在侧边的黑衣汉子一摆手道:“取酒来!” 黑衣汉子恭应一声,走向殿后,不移时,捧着一双半尺高的瓷瓶出来。 牟三酉跨前两步,伸手正待接取…… 突然—— 那黑衣汉子,全身一颤,仰面栽倒,那瓷瓶脱手摔出一丈之外。牟三酉脸色陡变,俯身去抢那瓶,但却慢了半分…… “呛螂螂!”您瓶变成了碎屑,酒香四溢之中,地上冒起了一阵轻烟。 事出突然,所有的人全都惊得一愕。 首席长老目注地上骇然惊呼道:“毒酒!” “毒酒”两字出口,其余四长老各提起“鬼头拐杖”,迫视着牟三酉。 四个殿主登时面如土色、离座而立。 牟三酉狞笑一声,晃身闪退到四殿主身旁。 首席长老一顿手中鬼头拐杖,厉声道:“牟三酉,这如何解释?” 魔宫护法牟三酉,嘿嘿一笑道:“这无须解释,宫中元老院的另外五位长老,恐怕早已在黄泉路上等得不耐烦……” 五长老闻言之下,为之心头狂震,面目失色,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留在“幻魔宫”“元老院”的五个长老,难道已遭了毒手? 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 牟三酉低喝一声:“退!” 连同四殿主齐齐向神龛之后闪去。 五长老几乎是同时暴喝出声:“叛逆那里走!” 喝声中,各摆鬼头拐杖…… 就在此刻—— 神龛之后突地传出一声冷喝:“滚回去!” 劲风卷处,屋瓦皆震,积尘纷落,五条人影,倒翻而回。 紧接着,一个人影现身出来,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冷漠少年。 五长老一窒之后,横拐扑向被倒震而回的牟三酉和四殿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牟三酉和四殿主同时出掌攻向那冷面美少年。 这一击,五人用出了十成劲道,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那少年双掌一圈而出…… “轰!”的一声巨震,整座殿堂为之摇晃起来。 四殿主立被震得踉跄后退。 正好五长老电闪扑到“波波”连声,四长老和四殿主互换了一招。 首席长老的目的物乃是护法牟三酉。焉知牟三酉老奸巨滑,风势不佳,乘双方换掌的瞬间,弹身闪出殿外,一晃而没。 首席长老一跺脚道:“竞然让他走脱:“ 少年大喝一声:“长老们速退!” —掌朝殿堂后壁劈去,隆然巨响声中,砖石齐飞,殿壁坍了一角,人跟着从坍陷的缺口中射了出去。 五长老闻声知警,不逞细想,跟着那少年弹身射出。 示警,震壁,飞身,虽有前后之分,但快得犹如一瞬。 四个殿主却朝殿门射去…… ‘阵地动山摇的巨震传处,墙倒屋坍,砖瓦齐飞,木片四射,尘屑土石冲天。 整座殿堂,眨眼之间变成了一堆瓦砾。 此际—— 月落星沉,东方已现鱼肚白色。 殿后的院落里,五个“幻魔宫”长老,征视着被炸毁的殿堂,浑身簌簌而抖。他们做梦也估不到门下弟子竟然安排这毒计打算毁去本门长老。 四个殿主和另—黑衣汉子,迟了半步,已被炸得肢离破碎。 久久,五个长老齐齐叹息了—声,转过身来。 那神秘的少年,静静地站在两丈之外。 面如重枣的首席长老向那少年拱手为礼道:“老朽等五人,多蒙少侠义伸援手,得免于难,五衷皆铭!” 少年冷冷的道:“五位是天南‘幻魔宫’长老?” 首席长老语带激颤的道:“不错,老夫在本宫‘元老院’内,忝居十大元老之首,姓屠,贱号一飞!”又依次指着身旁的四位长老道:“这位申天豹、洪八牧、陆少丹、沙仁和!” 少年静静地听着,随着首席长老屠一飞的手指介.绍,逐—打量各长老。 屠一飞介绍完毕之后,道:“请问少侠如何称呼?” “冷面人!” 冷面人三字出口,五长老惊喜莫名的齐齐“哦!”了一声.向前跨了数步,十双眼睛,棱芒闪烁,紧紧地盯住冷面人。 原来这少年正是“冷面人韩尚志”。 另一长老洪八激动不已的道:“少侠师出何门?” 韩尚志平静的道:“先师‘魔中之魔’唐争!” 五长老互望—眼,又向前移了数步。 首席长老屠一飞语不成声的道:“你……你……真的是掌门师伯唐争的传人!” “不错!” “哦:先师?难道掌门师伯……” “他老人家已仙去了!” 五位长者,又是一震,其中狮鼻巨口的长老申天豹颤声道:“掌门师伯仙去了?” “是的!” “多久了?” “两日前!” “遗骨何在?” “连环套外五十里的林中,有墓碑可凭!?” “掌门师伯可有遗言交代?” “有!” 首席长老屠—飞立即接口道:“请为—道?” 韩尚志缓缓伸手怀中,然后一亮掌。 五长老惊呼一声:“恶鬼珠牌!” 齐齐曲膝下跪,口中祝道:“天南弟子参拜祖师圣牌!” 恭谨地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老眼之中,已是泪光盈然了。 屠一飞首先向韩尚志一躬身道:“参见掌门师兄!” 接着其余四长老也齐齐躬身为礼。 韩尚志闹了个手足无措,还礼不迭的道:“长老们不必多礼!” 首席长老屠—飞、突地仰天概然道:“师祖有灵、使本门圣物重返天南!”然后转向韩尚志道:“师兄何时回天南接掌门户?” “这个……目前无法决定了,今夜之事。长老们有何高见?” 五长老面色沉凝至极的互望了一眼,仍由屠一飞答道:“牟三酉等竞然为此欺师灭祖的逆行,不知动机何在?”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狠子野心,实在是本门的大不幸,先师邃尔奄忽,对本门的事,没有详尽遗示,现在可否请屠长老为我一述? 首席长老屠一飞点了点头,道:“我们到右面偏院阶沿上坐下再向师兄奉告!” 六人移身过去,度地坐下。 屠一飞以沉重的声口道:“天南一派,由祖师传到唐师伯,已历十余代,本门规例,掌门人尊称为帝君,以立长为原则,首徒代代相传,但如果事出非常,可以由‘元老院’集议立次,现任掌门帝君韦逸民,就是因唐师伯失踪而由‘元老院’奉立 韩尚志微微颔首。 屠一飞话锋一顿之后,又道:“唐师伯师兄三人,唐师伯居长,二师伯‘无影太岁朱相’,也就是现任帝君韦逸民之师,我师兄弟十人入门较晚,拜在先师‘擎天柱华方’座前……” “那就是说目前‘元老院’十长老是三师叔传人?” “不错!师兄既是大师伯传人,又持有本门圣物‘恶鬼珠牌’,是当然的掌门帝君,现任帝君依门规应退位进入‘元老院’!” 韩尚志将头猛点,沉声道:“这就是今晚欺师灭祖惨剧的来源!” 五长老同时站起身来,激愤的道:“师兄之意是说这阴谋毒计是现任帝君一手所为?” “不错!” 五长老霍地老脸全变,目射奇光。 韩尚志接着又道:“而且留在‘元老院’中的五位长老,恐已遭了不测!” 五长老骇极的退了一个大步,一阵毛骨惊然,其中陆少丹长老虎吼一声道:“师兄的话不错,叛徒牟三酉临遁之时曾露过口风!” 首席长老屠一飞,重重地一‘顿手中鬼头拐杖道:“现任掌门帝君施这毒着的目的何在?” 韩尚志缓缓站直身形,沉重无比的道:“韦逸民干犯禁例,派人进中原采取处女元阴,准备练‘追魂功’,本身已犯了不赦之罪,又探悉先师尚在人世,为了保持帝君之位,才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此次派遣心腹爪牙护法牟三酉及数十高手前来中原,表面上是探听先师消息,准备迎归,实际上是要置各长老和我师徒于死地!……” 五个长老须发直坚,目眦欲裂,浑身抖战。 韩尚志又道:“现任掌门韦逸民,据那些叛徒透露,要亲进中原处理此事,但护法牟三酉和部份叛徒,既已逃脱,必已星夜赶回天南无疑:“ 首席长老屠一飞仰天长叹道:“这是本门开宗派以来的空前奇祸!” 三长老洪八牧激愤无已的道:“师弟等须立刻返回天南,或许可挽回更大的悲剧,掌门师兄行止如何!” 韩尚志不由大感困惑,目前他亟于要澄清真假“血骷髅”之谜,同时设法夺回“佛手宝笈”,练就神功,索讨血仇,但自己现在已是当然的天南“幻魔宫”掌门帝君,本门发生了这大的叛逆事件,责任所在岂能袖手不理! 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五长老悲愤已极的仰首向天,默无一言。 空气沉凝得令人透不过气。 天亮了—— 金黄的旭日光辉,照临那一‘堆瓦砾之场,同时也照着古刹院落周近的一具具死尸,那些是韩尚志发现他们的毒谋而下重手毁去的。 师门惨祸。再加上血海深仇,使韩尚志心沉如铅。 久久之后,韩尚志以毅然决然的口吻:“目前我等最好是能截住牟三酉一行,使此次事件,不至传回天南,现任帝君必按原计划前来中原,我们以逸待劳,就地解决,如此或可挽回留在宫内五位长老的惨运,否则,宫中知道事机败露,只有更加速五长老的死亡,各位长老以为如何!” 屠一飞道:“掌门师兄之言甚是,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起程!” 韩尚志应了声:“好!”当即纵起身形,五长老随后跟着弹身。 六条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驰下山.扑奔官道。 韩尚志身具二百年功力,再加上“浮光掠影”身法、奇奥无比,这—领先飞驰,五长老大大地相形见掘,心中对这小师兄钦服不已。 以二十不到的年纪,而具如此身手,确是武林的奇迹。 五长老一方面悲愤本门发生的空前惨变,另一方面却暗白庆幸前掌门师伯唐争,能收到这一朵武林奇葩,将来必为天南一派放射异彩。 树林尽处,官道在望。 蓦地—— 韩尚志惊呼一声,陡然刹住身形。 五长老也跟着停身。 三长老洪八牧诧然道:“掌门师兄有何发现?” 首席长老屠一飞见韩尚志神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只见五丈之外林边的一方石头上,端正地摆着一个血红的骷髅头,忍不住脱口惊叫道:“鬼堡主人血骷髅!” 此语一出,其余四长老同时老脸失色,虽然他们一向居住天南,但对中原武林中的一代魔尊“血骷髅”却是如雷贯耳。 “鬼堡主人”在此地摆出标记“血骷髅”,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二长老申天豹,面上悸容未退,栗声道:“听说十五年前,鬼堡之门已经关闭,鬼堡主人也不再出现江湖,怎的十五年之后,这魔尊……” 韩尚志俊面一片铁青,眼中煞芒闪烁,一场手止住二长老的话头,沉声道:“请五位长老立即离开,全力追截叛徒牟三酉一行!” 五长老沙仁和灰眉,绉道:“师兄你……” “我随后就到:““但是师兄之尊,我怎么能放心,……” “请速离开,我自有道理,目前最要紧的是追上牟三酉一行!” “师兄难道想一斗……” “血骷髅出现,决非偶然,各位请依言速离!” “这个……” 韩尚志急了道:“这是命令!” 五长老绉眉互望一眼,齐应了一声:“遵掌门人令渝:“ 转身疾掠而去。 韩尚志深知此处既现“鬼堡主人”的“血骷髅”事情决不简单.无论“血骷髅”是真的还是冒充的,功力都高得骇人,五长老在此.难免不发生意外。 同时、他顾及天南叛逆牟三酉—行,为仟其逃返天南,或现任“幻魔宫”帝君会合,事情将更辣手,而且以自己的功力而言,全力展开身法的话.五长老决无法跟上,让五长老赶—程、自己随后追去,方不误事。 然而.最主要的“血骷髅”他的血海仇人.武林中已出现了真假两个“血骷髅”谁是仇人,他必须要判明,假“血骷髅”夺去的“佛手宝笈”,他必须要夺回,他不愿任何人参与自己索仇之举。 所以,他心念数转之后,遣走了五个长老。 韩尚志举步向那摆着血骷髅头的大石走去。 —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传处,一个蒙头盖面的青色人影.如鬼魅般的从不远处的林木之中,幽幽出现了。 韩尚志心头—凛.止住脚步。 空气在无形之中,染上了神秘恐布的色彩。 那魅般的人物,韩尚志并不陌生,他正是“血骷髅” 随着“血骷髅”渐渐移近的身影.韩尚志热血沸腾.两道骇人的煞芒,—不稍瞬的照定对方。 “血骷髅”行近大石之前,顺手把骷髅头收入怀中.然后.嘿嘿—笑道:“冷面人.老夫先贺父将登天南帝群之尊位!” 韩尚志冷哼了—声道:“血骷髅,本人正要找你?” “巧极了,老夫也是在找你!” 韩尚志的目光,扫到对方双掌之上,然后冷冷一笑道:“阁下是冒充的血骷髅。” “蒙头怪人”阴侧侧的道:“不错.你眼光不坏,一眼便能看出,老夫也毋庸否认!” 韩尚志心念电转,首先应该夺问“佛手宝笈”。然后再判明对方是否十五年前血洗韩庄的“血骷髅”,当下身形—晃.前飘八尺,双方距离在两丈之间,冷声道:“血骷髅.拿来!” “拿什么来!” “佛手宝笈!” “哈哈哈哈,老人正打算还你!” 韩尚志大感惑然,这真令人难以置信,“血骷髅”意然要把这视为武林魂宝的“佛手宝笈”拱手还给自己,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蹊跷?……不由脱口道:“还我?” “不错‘佛手宝笈’应是一对,另一只谁知沉埋何所,老大得之无用!” “如此拿来?” 假“血骷髅”真的从怀中取出“佛手宝笈”,一扬道:“东西在这里……” 韩尚志一颗心怦然而震,道:“阁下真的准备奉还本人?” “当然!” “阁下想是别有用心?” “嘿嘿,不愧‘魔中之魔’的衣钵传人!” 韩尚志俊面更寒,道:“怎么样?” “老夫有个小小的交换条件!” “交换条件?” “不错,条件!” “什么条件?” “你曾进入过,鬼堡’?”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动,对方问这话的目的何在?一顿之后、道:“不错,有这回事!” “这就是老夫所说的条件所在!” “阁下说说看?” 假“血骷髅”又是一阵阴恻恻的怪笑,道:“冷面人,话说在头里,如你不答应老夫的条件,‘佛手宝笈’你就休想!” 韩尚志口里冷哼了一声,心里却在付想:“不知对方将会提出什么条件?当然这条件必与自己上次‘鬼堡’之行有关,好在自己有制胜之道。当下傲然道:“那可未见得!” “好,我们仍来谈谈条件。” “请讲!” “你告知老夫你进‘鬼堡’的目的。和堡中所见,老夫奉还‘佛手宝笈’!” 韩尚志心念疾转,假“血骷髅“探问“鬼堡”情况,不惜以“佛手宝笈”作为交换条件,必有极深用意,目前既有真假两个“血骷髅”,屠家灭族的惨案,不知是那—个所为,如果万一是眼前的这假“血骷髅”所为的话,真正的“血骷髅”却是结拜义妹东方慧的父亲,自己泄了“鬼堡”的底.何颜以对东方慧?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办不到!” 假“血骷髅”似感意外般的道:“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进堡的目的,但不能告诉你堡中所见!” “你不想得回‘佛手宝笈’?” 韩尚忘鼻孔里嗤了一声,反问道:“阁下认为我没有本领把它取回?” “也许!” “那你就试试看?” 看字方落,身形一动,就待出手…… “且慢!” “阁下还有话说?” “老夫让步!” “阁下让步?” “,就依你所说出的为条件!” 韩尚志一怔之后,道:“好,我告诉你,本人奉先师之令。代他老人家赴‘鬼堡’激战‘鬼堡主人’!” “向‘鬼堡主人’挑战?” “不错,也可以称之为印证!” “为什么?” “歉难奉告!” “结果你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阁下何所据而如此论断?” “冷面人,你连老夫都打不过,当然更不是‘鬼堡主人’之敌!” 韩尚志为之默默无语。 假“血骷髅”接着道:“冷面人,老夫言出必行、现在接着!” 说声中,真的把“佛手宝笈”脱手掷给韩尚志。 韩尚志接在手中、反而一呆、想不到就这样轻易的得回失去的瑰宝。 假“血骷髅”在脱手郑出“佛手宝签”之后,突地发出一阵狂妄的大笑道:“冷面人,老夫明白告诉你,与你谈条件的目的是怕你至死不肯吐露真情,否则的话,你确实不堪老夫—击,现在老夫把它收回!” 韩尚志登时气冲顶门,不屑的道:“你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余音尚缭绕耳际,一道撼山栗岳的劲气,已暴卷而来。 韩尚志飞快的把“佛手宝笈”纳入怀中,举掌硬封…… 隆然巨震声中,沙石飞舞,叶落枝残,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假“血骷髅”暴喝一声,身形疾划。电闪欺到韩尚志身前,右掌奇幻无比的拍向对方胸前各大死穴,左手则抓向腰间。 这一拍一抓之势,快逾电闪,而且奇奥无比。 韩尚志双手掌一圈,封住门户。 “假“血骷髅”又掌—收,只到半途,又攻了出去,—口气连攻了—十八掌之多。 韩尚志被迫得退了三个大步,就在对方疾攻之后的瞬间、一招“魔王叩厥”,反攻过去。 这一招“魔王叩厥”,“魔魔掌法”之中、最具威力的—招,施展出来,大有使风云失色之势,有若万钧雷霆。 假“血骷髅”竟然也封挡无从。“刷!”的斜飘丈外。 韩尚志要地—变势,双掌不收,十指暴弹、“洞金指”射向对方下盘。 他之所以不取对方要害,为的是要判明自己的血海仇人。到底是真正的“鬼堡主人”,还是眼前的假“血骷髅”。 就在韩尚志“洞金指”施出的同‘时间,身形似魅。反旋而回,这—旋,恰好避开了洞金裂石的指风。而且反欺到了韩尚志的侧背。 韩尚志指风落空,未及收势,侧背劲风已告及体。 封拦架隔,均已不及,骇凛之余,本能的—偏身…… “砰!”挟以一声闷哼.韩尚志被一掌震得踉跄前冲八尺,这掌力逾千钧,逆血几乎夺口而出。 “冷面人,你今天死定了!” 随着喝话之声,假“血骷髅”再度跟纵扑击,双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韩尚志罩身劈落。 韩尚志电闪回身,假“血骷髅”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猛然推出。 “波!”的一声巨震,劲气成漩,狂涌疾卷.近身林木发出一片摧折之声。 假“血骷髅”连退两个大步。 韩尚志则退了一个大步,但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夺口喷出 假“血骷髅”狞声—笑,又告欺身进击,掌影如山,似幻又真,劲气雷动、—口气连攻了五招之多。 韩尚志只守不攻,仍被迫退了一丈之多。 电光石火之间,假“血骷髅”不容韩尚志有缓手的机会、双掌划处,—寒一热两道狂飚,如剪卷出。 韩尚志—咬牙,一式“浑光掠影”、划厂一道半弧,迫近对方身侧,“灵龟三式”。绵绵攻出、 “灵龟三式”是前辈怪杰“灵龟上人”穷—甲子的岁月所创、加以韩尚忘身具近二百年功力修为.施展开来.岂同凡响,人有泣鬼惊神之势。 但假“血骷髅”身手也达惊世骇俗之境,竟然从容的化解了这一轮狂攻。 双方展尽所学,全力抢攻。 所有招式、尽是武林罕见之学。 刹那之间,十丈方圆之内,砂尘如幕、树折草偃.呼轰之声,不殊飞瀑怒涛。 韩尚志论内力高出对方—筹,但搏斗经验和所施展招式,却又不及对方。 盏茶工夫之后,韩尚志险象环生。 暴喝之声起处.韩尚志被一掌震得倒飞而出。 “砰!”然一声大响,夹着一声惨哼.韩尚志倒飞的身形,撞在八尺外的一株巨树身上,登时眼冒金花,口血飞溅。 假“血骷髅”嘿嘿—声阴笑道:“冷面人.你今生无法再登天南帝君宝座了!现在你听着,老夫的身份,只你一人知道。你死之后,天南—派,可能会向‘鬼堡’寻仇、哈哈哈哈‘魔中之魔’的真面目。既已在中原武林揭露、各门各派.黑白两道。也不会放过天南门人……” “住口!” 假“血骷髅”的话,触动了韩尚志的灵机,冷喝声中,“恶鬼珠牌”已取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对方欺近。 “冷面人,还有什么遗言交待没有?” “我要你死! “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狂吠些什么?” 双方距离已接近到不及一丈。 假“血骷髅”双掌一搓,掌心倏向前扬。 韩尚志一亮掌,内力逼处,“恶鬼珠牌”上所嵌的那粒珠子。倏地射出夺目霞光,照定假“血骷髅”。 假“血骷髅”惊“噫!”了一声。双掌下垂,身形一个路舱。 韩尚志冷哼一声,左掌一扬,一道如山劲气,应掌而飞。 惨哼声中,假“血骷髅”被震得飞泻两丈之外,砰然落地。 韩尚志一晃身,扑近对方身前。 就在此刻—— 一条幽灵般的人影,也同时藉树掩形,逼近韩尚志身后的三丈之处。 第11章 天伦梦断 “恶鬼珠牌”反面所镶嵌的那粒宝珠,在内力催逼之下。能发射霞光,使对手在刹那之间,丧失神智,内力愈强。威力愈大,对方非在霞光收敛之后,不能恢复神智。 当然,这并不是值得称道的行为,“魔中之魔”毕生未曾用过,韩尚忘本想以真功实力相搏,但事实非常显明,他巳濒临生死边缘,所以他用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对方可能就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他不能放过对方,他急于是要揭开这个谜。 韩尚志收起本门传派之宝“恶鬼珠牌”.日蕴杀机。一不稍瞬盯视着躺在地上的假“血骷髅”。 “假“血骷髅”之时已苏醒过来,虽然他伤势不轻,但仍挣扎着站起身形,蒙面青巾和前胸一片濡湿殷红.那是他吐的血。 “冷面人,你准备把老夫怎样?” 韩尚志冷漠阴寒的道:“我证实一件事之后,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不过……” “不过怎么样?” “你死有余辜。但如我证实那事不是你所为的话.今天我暂时放过体、下次见面时,再取你狗命!” 假“血骷髅”向后退了两步,阴声道:“你要在老夫身上证实什么事?” 韩尚志面上杀机浮掠,沉声道:“十五年前……” 蓦然—— 数缕锐风,从韩尚志身后疾袭而至。 他可真估不到此时此地,会有人潜伏在侧,猝施袭击,听声辨器,袭来的必是极厉害的暗器,而且是高于听为。 心头—震之下,疾向横里电闪飘移六尺,锐风擦衣而过。 “擦!擦!”连声,数点黑星,嵌在丈外的村身上,韩尚志目光瞥扫之下,更是吃惊不小。这袭来的并非什么暗器。而是几片树叶。 来人既具有摘叶伤人的功力,绝非等闲人物。 转身回顾之下,顿时脑内“嗡!”的一声响,全身起了一阵痉挛。 这暗袭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 “赛嫦娥王翠英”面无表情,矗立在三丈之外,冷冷地注目韩尚志。 韩尚志突然之间,宛如利簇穿心,俊面扭曲成了—付怪形。 他木然呆立,在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的母亲,竟然三番两次向他下毒手,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假“血骷髅”厉啸—声,飞风般朗林深处射去,转眼无踪。 “赛嫦娥王翠英”娇躯一弹,也向同一方向射去。 韩尚志有如一尊雕像,—动也不动。 微风、拂动了他的衣衫,旭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是那么的孤独,无依。 日影上移,他的影子渐渐缩短,他仍一动不动的怔立当地。 他在想,深深地想——— 他的母亲偷袭他的目的,显然是让假“血骷髅”脱身,为什么? 假“血骷髅”不惜以“佛手宝笈”为饵,希望从自己口中套出“鬼堡”的情况,为什么? 假“血骷髅”的武功身手,与真的‘鬼堡主人”如出一源,仅是火候上的差异,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存在? “天齐教”少教主余少坤,曾对自己施展过使人真力无法提聚的怪功,与“鬼堡”武功路数极为相似,自己的母亲改嫁“天齐教”主,而现在她又出手救了假“血骷髅”,看情形这复杂的关系,似乎牵连到“天齐教”……” 他越想愈感迷悯,困惑。 如果假“血骷髅”是韩家仇人的话,母亲出手救了他.这简直不可思议,这种行为几近丧心病狂! 可是一个做母亲的,竟然三番两次对亲生骨肉下毒手,这在世间,找不到解释,人和禽兽,到底如何区别?人!有时的作为,残毒远超过冥顽不灵的禽兽。 久久之后,他进出了一句:“杀!” 一个慈样而略带微凄侧的声音,黜告传来:“孩子,你要杀谁?” 韩尚志全身一颤,听声音知道发话的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他不曾回头,他明白“失魂人”不会现出身形的。 “您是‘失魂人’?” “是的,孩子!” 又是一声慈详的呼唤“孩子”!这使韩尚志想起刚刚离开的毒逾枭藐的母亲,心里不禁一阵剧痛,身形晃了两晃。 “失魂人”的声音又道:“孩子,你很恨你的母亲?” 韩尚民咬紧钢牙道:“不错,恨之刺骨!” “你方才说的‘杀’字,是指她而言?” 韩尚志面上的肌肉,—阵抽搐,恨恨地道:“不错!” “失魂人”的声音颤抖了,而且充满着激诧: “你要杀你的母亲?” “是的!” “天下有做儿女的杀父母的道理吗?” 韩尚志嘶哑着声音反问道:“难道天下又有母亲向儿子下毒手的道理?” 两行痛泪,挂下了他铁青的面庞。 “失魂人”沉默了半响,才迈:“可是你并没有遭毒手.你好端端的活着。” “前辈,这句话不能抹掉她那近于疯狂的行为!” “也许,可是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推断!” “为什么?” “也许你母亲有难言之隐?也许她不得不如此做?也许她有极重要的打算?” “前辈能举出事实吗?” “有一天会的,现在不是时候!” “前辈佛口婆心,在安慰我?” “你错了,我既非佛口。也没有婆心、我只是—个失去了灵魂的人!” “晚辈不相信命运!” “你从小到现在的遭遇不是命运?” “不。那是人为的!” “孩子,你太倔强了,不过,我再郑重的告诉你,消除对你母亲的怨恨,一切让将来的事实来说明:“ 韩尚志惨然一笑道:“晚辈没有母亲:“ “如果这话让你母亲听到,她会悲痛欲死!” “她会吗?她时刻想置我于死地:哈哈哈哈……” 韩尚志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那笑,其实是’种哭,—种不同方式的哭,他把满腹恨、怨、愤、怒、、悲、苦……” 笑声久久始停。 “孩子,这不能怪你,因为这是命运!” “这是活生生的事实!” “你不相信命运?” “不相信!” “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永不!” “不要太倔强,我所说的命运,是一种既定的事实,人力无法挽回,或是加以改变,你只能顺应事实的发展,即使是死,也不能逃避,那就是命运!” 韩尚志仍然冷傲的道:“前辈说的是至理名言。但晚辈却认定命运就在自己的手中、天下没有一件事是既定而又决然的!” “你不能稍改对你母亲的看法?” “她不以我为子,我自不能以她为母!” “这话有失人子之道!” 韩尚志悲声道:“十五年前,晚辈年仅三岁,全家惨遭血洗,二百多具枯骨,现在尚未入土,而她,以侥幸不死之身,改嫁他人,置血仇幼子于不顾,更甚要置晚辈于死地……” “失魂人”以一种异常的声音道:“你忽略了一点。” “什么?” “你可曾想到令堂何以会侥幸不死。” 韩尚志不由一呆,不错,这是一个谜,他曾想过,但无法索解的谜,在全家上下人等悉数被杀的情况下,她何以能独自得脱? 师叔“毒龙手张霖”自绝之前,仅只告诉自己母亲已失节改嫁,并曾欲置叔侄两于死地,此外,连血案的经过详情,都不曾吐露,还嘱自己不必报仇? 谜! 令人难以置信的谜! 一阵思忖之后,激颤的道:“难道前辈知道其中原因?” “知道!所以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 “前辈何不明白见示?” “时间不到,说出来有害无益!” 韩尚志咬牙哼了一声,缄口不语。 “孩子。我要你再访‘鬼堡’。” “晚辈已记在心里。” “为何不立即去做?” “晚辈目前尚有本门要事待理,无法分身,总之‘鬼堡’之行,是晚辈此生大事,前辈不说,晚辈也会去的!” “我的用意是要你向‘鬼堡主人’道明身世!” “这个……当然!” 韩尚志下意识的一摸怀中的“佛手宝笈”暗付,自己得先赴“勾漏山”,寻到“阴煞莫秀”,告诉他“阳煞高土奇”的下落,双笈合壁,练成“须弥神功”,再赴“鬼堡”报各索仇……” 心念未已,只听“失魂人”又道:“孩子,你与‘天齐教’已成了生死对头……” “这点晚辈清楚!” “你要谨防暗算。” “谨谢忠告!” “你可以离开了。” “晚辈还有两件事请教!” “你说说看?” “第一件,武林之中,有几个‘血骷髅’?” “你说十八年前还是十八年后?” “十八年前?” “一个!” “十八年后?” “两个!” “鬼堡主人能容忍别人冒其名号?” “这自有原因!” “请问?” “我不能告诉你!” 韩尚志心里—凉,又道:“真假‘血骷髅’武功似同出一源,这其中……” 孩子,你将来会明白的,现在我不能告诉你,说第二件?” “第二,‘天齐教’与‘鬼堡’有何渊源?” “你为何有此一问?” “天齐少教主余少坤曾施展过一种‘鬼堡’怪功!” “很抱歉,我无法答覆你这个问题!” 韩尚志不由沮丧万分,谜.仍然是谜,他想不出对方何以要如此神秘! 他忽然想起自己被“鬼堡主人”以独门手法,点了自己的数处大穴,使真气无法凝聚运行,‘失魂人”为了替自己解穴而断了一双玉掌.并且嘱咐自己在见“鬼堡主人”之时,拿出这双断掌,这更是匪夷所思的事。 心念及此,不禁脱口道:“如后辈猜想不错,前辈与‘鬼堡’定有什么关系存在。” “失魂人”以激动惊愕的声调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前辈能解‘鬼堡主人’以独门手法所点的穴道!” “天下武术同源,万流归海,这不足为奇!” “还有,前辈为晚辈自断手掌,而且明示交与‘鬼堡主人’ “孩子,够了,你可以走了!” 韩尚志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前辈大恩,粉身难报,晚辈告辞!” 说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深深—揖,转身扑上官道。 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的影子,仍在他脑际徘徊,天伦梦断,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他不幸做了这悲剧的主角。 “失魂人”何以一再为自己的母亲辩护,使他迷茫不解。 他想,也许她是基于—种道德观念,不忍见别人骨肉之间发生不幸。 他想起先他而去的五位长老。 于是— 他把身法加快,像—抹轻烟,顺着官道飘掠。 两个时辰不到,他奔出了三百来里,但五长老却踪迹不见。 正行之间.十几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 韩尚志正待偏身而过,突然他发现这十多条人影。全是丐帮人物、为首的一个白发老丐,正是老哥哥“南丐”。 于是,他徒然刹住身形.站在道中。 “南丐”—行,见有人停身道中,也同时刹住身形。 “老哥哥!” 韩尚志忙施一礼,喜孜孜地叫了一声。 “南丐”裂咀哈哈—阵狂笑道:“小兄弟,我们义相见了!” “老哥哥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我老叫化两肩—口,有什么好不好!” 随“南丐”而来的卜二个老丐,一个个怒日横眉,瞪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当然知道对方敌视自己的原因,但他成竹在胸,毫不为意,淡淡地扫了众丐一眼之后,又向“南丐”道:“老哥哥风尘朴朴,意欲何往?” “南丐”脸色微变之后,又恢复喜笑之容,道:“小兄弟,愿不愿陪我老化子—醉?” “这个……” “你不愿?” “小兄弟我要事在身,能否改日再……” “小兄弟,老哥哥我这—杯酒意义重大!” 韩尚志略微—想之后,慨然道:“如此小兄弟我从命就是!” “南丐”回头向随行十二丐一摆手道:“灵官庙酒席侍候!” 十二老丐齐齐躬身一礼,又复向韩尚志一瞥,方才转身疾奔而去。 韩尚志目送十二丐帮高手离去之后,才向“南丐”道:“老哥哥,为什么想起要请小兄弟我喝酒?” “南丐”白眉一‘掀,道:“意义重大。” “小兄弟不解?” “现在且不谈这件事,老哥哥替你婉惜!” “替我婉惜,为什么?” “你可能一生从此毁去?!” “老哥哥的话,小兄弟实在不解……” “病神就是你的化身?” 韩尚志剑眉一扬道:“不错!” “南丐”笑容一敛,白眉紧蹩,沉声道:“你真的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不错,这有何不妥?” “‘魔中之魔’,阴残狠毒,杀人如草,武林同道遭害者不计其数……” 韩尚志不经意的一笑道:“老哥哥因此而代小兄弟我婉惜?” “小兄弟,你变了!” “何以见得?” “从你说话的口吻!” “不j我没有变,也许老哥哥心中有事,所以才有这种看法。” “小兄弟,如果我老化子现在问你令师的行踪,你说是不说?” “当然!” “令师现在落身何处?” “他老人家业已作古。” “什么、他死了?” “是的!” “南丐”老脸一连数变,道:“我老化子以为传言失实,原来却是真的,小兄弟,‘魔中之魔’仇人满天下,他这一死 “师债徒还!” “南丐”身躯微微一震,道:“小兄弟,你我结交在前,总是有缘,现在,我俩仍是朋友,煞风景的话,暂且不谈,三里之外便是灵官庙,你我痛饮一番……” 韩尚志若有深意的道:“老哥哥说这一饮意义重大?” “喂!” “可否称之为绝缘酒?” “南丐”面色大变,惨然一笑道:“此话怎讲?” “老哥哥明知故问,先师昔年与丐帮曾有一段过节,老哥哥是丐帮长老,而小兄弟我却是‘魔中之魔’的传人,老哥哥相邀之意,当然是—了往日结交之情,言罢之后,也许是兵戒相见,岂不是绝缘酒!” “南丐”微颔首,两滴老泪,夺眶而出,这泪,是至性至情的表露。 韩尚志忍不住鼻头一酸,讨道:“老哥哥真是性情中人”。 “南丐”黯然神伤的道:“小兄弟,老化子本要待到酒后,才告诉你,想不到你一语把它道破,不错。现在我们仍是朋友,一个时辰之后,我们将是生死之敌,老化子身为丐帮首席长老,如不过问,上无以对祖师,下无以对各代弟子……” 韩尚志胸有成竹,毫不在意,师父所遗的“魔魔尊者恩仇录”之上,每一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下一转话题道:“老哥哥、丐帮耳目遍天下,对于假‘血骷髅’的来龙去脉,有否端倪?” “南丐”废然一叹道:“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依老哥哥看来,会不会是第二代的‘血骷髅’?” “小兄弟说这话可有所指?” “第一,假‘血骸骷髅’与真‘血骷髅’武功路数同出一源,仅是功候上的差别而已,第二。以真‘血骷髅’的功力而言、恐怕不会容人冒名瓜代!” “小兄弟这一说很近情理,但假‘血骷髅’的功力,在目前江湖中,恐怕己难找出对手,仍然是无法证明的疑案!同时、除了你我之外,恐怕也没有人知道‘血骷髅’竟然有真假两个!” 韩尚志想起假‘血骷髅’已变作了自已掌下游魂,眼看真相即可大白,却不料被那枭獍不如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救走、不由暗地咬了咬牙…… “南丐”慨然一叹又道:“平静了十多年的武林、又重临末日的恐怖!” 韩尚志倏地目射奇光,沉凝十分的道:“真假血骷髅之谜。不久定可揭穿!” “也许会的!小兄弟,我们该走了。” “好,请老哥哥带路!” 两人同时弹身顺官道驰去。 顾盼之间,来在一个山环之内,“南丐”朗右侧的丛林—指道:“就是这里!” 两人离开官道、向丛林奔去。 “南丐”表面上不怎么样,但内心却沉重无比,他与韩尚志在桃林之内,一见投缘,结了忘年之交,以兄弟相称,想不到世事难测,韩尚志中途做了一代魔尊“魔中之魔”的传人。 四十年前,“魔中之魔”血洗三湘分舵,舵主以下三香主。十二头目,四十弟子,无—幸免,其后,“魔中之魔”突地失踪江湖,这笔血债,丐帮誓要索诉。 现在“魔中之魔”已死,这笔债落到了韩尚志的头上。 忘年之交.马上就要成生死之敌。 “冷面人韩尚志”的功力,早巳震撼武林、这笔血债索讨起来……” “南丐”心念及此,不由暗地打了两个冷颤。 他明知这对丐帮或许会是另—场血劫。然而,全帮上下。敌忾同仇,迟早仍是无法避免的事,他不敢往下深想。那后果着实可怕。 韩尚志成竹在心,倒是泰然若素。 丛林之内,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大庙。 庙门之上,—块巨匾,泥金剥落,但仍可辩认出是“灵官庙”三个大字。 将及庙门,—个中年丐者,急步而出,单膝一曲,道:“弟子江分舵舵主邱成,恭迎长老法驾!” “南丐”—抬手道:“邱舵主免礼,酒席摆好了没有?” 邱成起身,迟在—侧,恭谨的道:“已经齐备多时!” “好。带路!” 三人鱼贯进入庙内。转过两重院落,来到正殿之上。 所经之处,所有的丐帮弟子,全都以大礼参拜“南丐”。 韩尚志所看到的.却是—些略带惊异的仇视的眼光。 正殿供桌之上,摆了十几个盆碟,旁边置了一罐酒,泥封未除。 “南丐”辈份极尊,而且生平不拘礼俗。向陪侍—侧的邱成道:“通通离开,我要单独与这小兄弟痛饮一番。掌门驾到之时。再通知我!” “遵命!” 分舵主邱成施礼退出殿外,其他在四周的弟子,也纷纷起身退开。 “南丐”一拉韩尚志道:“小兄弟,坐下!” 两人相对坐定之后,“南丐”用手轻轻拂去泥封,—股酒香。扑鼻而起,韩尚志不由脱口赞了一声:“奸酒!” “南丐”狂饮数碗之后。似乎暂时忘记了现实。毫兴大发,谈笑风生。 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外面高喝一‘声:“掌门人驾到!” “南丐”掷碗离座,老脸—阵抽搐,向韩尚志苦笑—声道;“小兄弟,你我缘尽于此!” 韩尚志微微—笑,也跟着站起身形。 —阵杂踏的脚步之声传处,人像潮水般向殿前院落之中涌进c 当先—个年在五十上下的丐者,面目威棱,迳直朝正殿走来,后随十六个老年丐者、原先跟随“南丐”的十二个,也在其中。 其余的丐帮弟子、朝院外的四面散开,刹时筑成了—圈人墙。为数不下二百人之多,但除了脚步声之处,再也没有其他声息。 “南丐”抢前王步。道:“赵非参见帮主!” “不敢当长老大礼!” 为首的威棱老丐、急阻止“南丐”行礼,转身面对韩尚志道:“你就是‘冷面人韩尚志’?” 韩尚志冷冷的道:“不错!” “四十年前今师‘魔中之魔’与本帮的—段过节……” 韩尚志不持对方说完。接过话头道:“由本人了结!” 殿内殿外,无数双闪射着仇焰的眼睛。全集在韩尚志身上。 丐帮掌门一抬手道:“请到院地之中讲话!” 韩尚志身不晃肩不摇,一闪便飘落院中。 这一手功力,看得丐帮高手心弦为之一震、 丐帮掌门缓步落入院中、十六个老丐,手执打狗捧。在掌门身后一字式排定,“南丐”面色凝重十分的站在掌门人的右侧方。 空气在这—刻之间,骤呈紧张。 丐帮掌门目扫全场一周之后,发话道:“韩少侠愿代先师了断四十年前的那一桩血债?” 韩尚志点点头道:“师债徒还,名正言顺,但不知贵帮准备如何了结?” “血债血还!” “不死不休?” “不错!” 所有在场的丐帮高手,面上全现出悲愤之色,一付跃跃欲试之态。 丐帮掌门一顿之后,又道:“本帮弃徒‘天星丐伍七’,仗‘天齐教’之势,欺师灭祖,韩少侠义伸援手,说起来对本帮有恩……”说到这里,话锋一顿,接着又道:“但三湘分舵血案,乃是本帮历代帮主遗命非索讨不可的债……” 韩尚志依然冷漠平静的道:“掌劈‘天星丐任七’,在下基于老哥哥赵长老的交情,掌门人不以越姐代疱见责,已属大幸,恩字决谈不上,至于先师昔年的欠帐、贵帮索取理所当然!” 这—番话,义正辞严,听得在场的人全为之动容。 “南丐”面无表情,但内心却难过已极。 丐帮掌门面色—沉道:“话已说明,敝帮要得罪了!” 场中空气又是一紧。 韩尚志心想,时机已至,眼前丐帮重要份子,大概都已在场。 心念之中,俊面—肃道:“掌门人,在下有一个问题请教!” “请讲!” “如果四十年前贵帮三湘分舵弟子,确有取死之道,又当如何!” 这话大出在场帮众意料之外,不由齐齐面上变色。 “南丐”木然的面孔,这时也罩上了一片惊诧之色,他判断小兄弟决非无的放矢、他说这话、内中必大有文章。 丐帮掌门面露愕然之色道,“韩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说如果昔年贵帮弟子,确有取死之道。” “这个……少侠此言、可有所指?” “不错,先师虽被称为,魔中之魔’、但并未枉杀无辜,他老人家一生杀人无数,这反映了江湖中该杀的人太多!” 这话又使全场一震。 丐帮掌门转头向“南丐”看了一眼,因为“南丐”在帮中辈份最高,年事最长、“魔中之魔”纵横江湖之时,“南丐”正当中年,对韩尚志所说的话。会起什么反应,但“南丐”老脸之上同样是迷茫惊异之色,于是惑然的道:“据少侠说来,令师倒是被人误解的侠义之流了?” 这话多少有些讽刺的成份。 韩尚志冷冷一笑道:“武林中往往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多的是估名钓誉之辈,表面上正气磅礴,崇侠尚义,而其内心可诛的,并不乏人。反之,为所当为,不计世俗的反应,而被目为巨魔大恶的,也未始没有!” “本帮主愿听少侠一道。” 韩尚志略作思索之后,侃侃言道:“四十年前,三湘道上,一件轰动江湖的血案,不知在场的几位先生知悉?” 丐帮掌门身后。四个花甲以上的老丐,互相望了一眼、微微点头。 “南丐”这时才开口道:“你说下去!” 韩尚志面色一肃,接着说下去道:“四十年前,三湘最大的‘震武镖局’,受保一支异常宝贵的大镖前往天南,据说这支镖除了珍宝玩古之外。还有一样稀世之珍‘万年参王’……” 所有的目光,全凝注在韩尚志的面上、骇异不已。 “消息不知如何传出江湖、引起了无数江湖人的窥视!这趟镖‘震武镖局’出动了数十好手,并由局主夫妇,亲自押解,还有局主独生女儿随行!” 韩尚志面上渐渐现出愤然之色,一顿又道:“岂知未出三湘地面,就已经被劫,而且劫镖的人,用的是为江湖人所不齿的手段,毒!局主夫妇以下,将近百人,全部遇害,这件公案轰动了整个江湖,但,这镊系被何人所劫,成了一个疑案!” 在场的丐帮主以下,面色不自禁的凝重起来。 韩尚志冷眼一扫在场的人,接下去道:“可是、天网恢恢,琉而不漏,局主的女儿、因为她长得太美,成了唯一的生存者,她被劫镖者的首领先拍瞎双眼而后把她奸污,正拟杀之以灭口的时候,忽然救星来临,她得以不死,可惜那救她的是个出家人,没有问明原因,匆匆把她送在一个尼底之内,她落了发,她双目已盲。身体已被玷污,她仍活下去。为的是要报仇……”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在倾听这传奇故事。 每一个丐帮高手,都直觉的感到这故事必与三湘分舵血案有关。 “那可怜的盲尼,记得那救她的出家人法名‘无碍’……” “南丐”陡地惊呼道:“无碍,他是‘北僧’!” 韩尚志转看了“南丐”一眼。他所说的。只是凭“魔魔尊者恩仇录”所记载的叙述。当年“北僧”尚术得名。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所记的“无碍”会是“北僧”的法名。 当下也不由心中一动。这真是巧到极点了,因此触发他一点机,为当年的公案加多了一个更有力的人证。 就在此刻— 一声佛号传处,一条人影,飞泻入院内人圈之中。 韩尚志一怔神之后,忙施一礼道:“老前辈来得好!” 来的正是与“南丐”齐名。且属至交的“北僧”。 “北僧”的突然来临,确出韩尚志意料之外,但也由“北僧”的来临使他大喜过望,因为他是他为目中最有力的人证,可以免去许多口舌。 “北僧”先朝丐帮掌门合什为礼,再朝“南丐”点了点头,然后向韩尚志道:“小施主,你说下去!” 韩尚忘智慧超人,知道“北憎”现身决非偶然,当下微微—笑道:“老前辈是为丐帮助拳而来?” “北僧”由眉—扬道:“不错,这一点老纳毋庸否认,现在你说下去!” 韩尚志一额首接着道:“事后大约是—年,先师偶然在那尼庵之中遇到那位盲尼.也就是‘震武镖局’镖主的千金,她在闻悉先帅大名之后,说出了这—段掺无人道的往事,同时取出一件信物,那是她在被奸污之时、从对方腰间无意中得到的,那信物指出了劫镖杀人的凶手……” 韩尚志说到这里顿然止住。 所有在场的人,心弦绷得紧紧的,这谜底立即就要揭晓。 丐帮掌门,身形已微微发颤。 “南丐”和那十六个老丐也都双眉紧蹩。 “北僧”低宣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凶手是谁?” 韩尚志日射奇芒,紧迫在丐帮掌门的面上,一字一顿的沉声道:“三湘分舵主和他的亲信下属!” 这话有若睛天霹雳,震得所有的丐帮高手门瞪口呆。 丐帮掌门面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 “南丐”如银须发蓬飞.激动至极的道:“有这样的事?” 韩尚志冷冷一笑,又道:“那件信物,是丐帮三湘分舵舵主的信符。现在那信符仍在那盲尼的手中,至于四十年前,她被安置在什么庵堂,请‘北僧’老前辈说!” “北僧”也不内激动起来.声音略带颤抖的道:“确有其事,当年老纳就近把她安置在‘慈云庵’中,算来她已是花甲的人了!” 所有丐帮的弟子,全部低垂了头,这真是丐门的奇耻大辱。 “南丐”全身簌簌而抖,仰首向天,默无一语。 韩尚志面向丐帮学门人道:“掌门人,在下话已说完.如何了结,恭候裁示。” 丐帮掌门长叹了—声道:“这是丐门的不幸.大复何言,韩小侠.本帮主对你致歉!” 韩尚志破颜一笑道:“不敢当!” 接着转向“南丐”道:“老哥哥。小兄弟我要事在身、恕无法久留,告辞了!” “南丐”神色沮丧的道:“小兄弟,可有我老化子效劳之处?” “老哥哥,将来如有仰仗之处,当再拜歇!” 他为了解决师父昔日所结的仇怨,不得不耽了下来。现在仇怨已释。他的心又飞驰到五长老的身上去了。不知他们追截本门叛逆护法牟三酉,情况如何,登时心急如焚,似乎半刻也不能停留,说完之后,匆匆向“南丐”“北僧”及丐帮掌门长老等人施礼作别,弹身越屋疾掠而去。 消释了丐帮仇怨,使他心头大畅。 “南丐”和丐帮掌门,方待要说什么,但韩尚志已如风而逝。 韩尚志离了“灵官庙”,重行踏上官道,把“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极限,像一缕疾风中的轻烟。 日落又出。 一昼一夜的奔驰,少说也有千里之遥,但仍不见五长老的踪影,韩尚志心中大感急躁,他不能一路追到天南,他还有重要的事待办! 不知不觉之间,来在一片树林之内,官道丛林中穿过,耳闻水声轰轰……” 眼前,横豆着一条大江,官道至此而止,江岸一片浓荫,千丝万缕,全是垂扬。 一块丈余高的石碑,矗立江边,上面刻着斗大的三个字:“柳林渡!” 奇怪的是渡口并无摆渡的船只。 韩尚志望着那浩杏奔流的大江,筹思无计。 突然—— 一阵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韩尚志大吃一惊,游目四观之下,只见柳林深处,似有人影躺卧的形象。 一晃身,穿林而入。 目光所及,不由一阵毛骨依然,横七竖八,尽是血淋淋的尸体,不下三十具之多,再一细看,情不自禁的惊叫出声:“阴煞!” 所有的尸首,全都是被抓碎天灵而死,脑血横溢,厥状之修,令人不忍卒睹。 除了“阴煞莫秀英”因丈夫生死不明,而迁怒所有的武林人,每年出现江湖一次,每次杀足一百个武林的人,方才罢手。 韩尚志大惑不解,“阴煞”与自己分手之时,她已杀足了一百人,为什么打破往例,又开始屠杀? 忽地,韩尚志瞥见一具尸体,心头一登时为之巨震。 那是天南“幻魔宫”护法牟三酉的尸体,由此证明,这一批漏网图遁回天南的叛徒,已悉数遭了“阴煞”的毒手。 “阴煞”何以要对这些人下手。 五长老先自己上道追截牟三酉一行,何以踪影不见? 莫非也遭了…… 韩尚志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五长老也真的被害,那他与“阴煞”之间这笔帐就有得算了。 就在此刻—— 数声暴喝.隐约传来,因涛声震耳,足以不易觉察得出来,可能,这暴喝声并未曾停顿,只是被江涛之声所掩,韩尚志到此刻才发觉。 当下凝神倾听,暴喝之声,似来自柳林的另—端。 他不逞多想,弹身就朝柳林的另—端驰去。 柳林之外,是—块草坪,坪中,数条人影兔起鹊落,打得难解难分。 三个锦衣老者,手使拐杖。合斗一个美艳妇人。 斗场外两个锦衣老者.闭目跌坐,似乎是受了伤。 那美艳妇人,不停的格格妖笑,出于之间,凌厉无比,三个使拐杖的锦衣老者,已被迫得走马灯般乱转.情势岌岌可危。 三个使鬼头拐杖的老者,正是天南“幻魔宫”元老院的五长老。此时已有两个人重伤坐地调息。 美艳妇人.一点不错,是“阴煞莫秀英” “阴煞莫秀英”连攻三招。把三长老迫得踉跄退出八尺之外,厉声道:“你三个老东西别不知进退,我‘阴煞’向例不杀能接我三招之人,否则你五个早巳魂归根乐了,识相的快与我滚,趁我还没有准备破例的时候!” 首席长老屠一飞暴吼—声道:“阴煞,你伤我两个师弟,毁去本门三十条人命,你得还出公道来!” “公道。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出手攻向屠—飞。 这—击之势,快逾电掣,而且凌厉很辣兼备。 另两个长老同时怒哼—声。鬼头拐杖—抡。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阴煞”。 屠一飞见对方向自己疚攻而来,举杖封去。 “砰!”挟以一声闷哼.首席长老屠一飞,撒手扔仗。仰面裁例。 几乎是问‘时间。另两个长老的拐杖。已罩身劈向“阴煞” 双方动作之快。犹如电光石火,但,毕竟“阴煞”功高一筹,一晃身。从拐杖影之中,飘了出去.娇笑一声道:“现在轮列你两个了! 两氏老不由为她这神奇的身法感列一窒。 “阴煞莫秀英”妖躯一挪,正待出手…… “住手!” 一声冰寒至极的喝声,倏告传来。 “阴煞莫秀英”不期然的止住势子,心中大感诧异,她想不到竟然有人放出声喝止自己,这真是破题儿第一道的怪事。 江湖中闻“阴煞”之名而丧胆,“阴煞”现身之外,武林人望影而逃,现在居然有人喝令住手,她不是惊而是怪了。 二长老也骇然望着发声的方向。 首席长老屠—飞这时挣扎着站起身形。伸手抹去口角发稍的血迹…… —条人影、从柳林之内现身出来,一晃,便到了场中。 “阴煞莫秀英”先是一怔,翻而喜孜孜的道:“冷面人,是你?” “我正要找你!” “找我!” “喂!” 三长老—见韩尚志现身。不禁喜从天降,齐齐躬身道:“掌门师兄来得正好!” 韩尚志—抬手道:“三位长老免礼!” “阴煞莫秀英”骇然惊怪道:“什么,你……你是天南掌门人?” 韩尚志冷漠的—点头道:“不措!” “你不是‘魔中之魔’的传人?” “先师正是上一届掌门帝君!” “阴煞莫秀英”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粉面微微变色.道:“你是‘幻魔宫’掌门帝君?” “你不相信?” “不是不信,令人感到意外而已!” “柳林渡口三十多具尸身是你的杰作?” “明煞莫秀英”柳眉一扬,浅笑合鬓,毫不为意的道:“不错,怎么样?” 韩尚志依然冷漠至极的道:“你破了每年屠杀一百武林高手之例!” “阴煞莫秀英”笑容一敛,杏眼中杀光隐隐。冷哼了一声道:“冷面人,你看我美不美?” 韩尚志不由一怔,不知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间之间,答不上话来。 这时,坐地疗伤的两个天南长老,已站起身来。和另三个长老,并肩而立。 “阴煞莫秀英”再次问道:“冷面人。你说我到底美不美?” “什么意思?” “你实在的回答我这问题!” “不错,你很美,美赛天仙,但内心却……” “够了,这就是他们被杀的理由!” 韩尚志心念电转,暗想,原来牟三酉一行.见色起意,却不料碰到了一个女煞星,这真是死不足惜,牟三酉—行,虽说是本门叛逆,但还是门墙以内的事,如今丧命“阴煞”之手,传出江湖,总是天南一派之耻。当下冷笑—声道:“你知道被杀的是些什么人?” “天南门下不肖之徒!” “在下的身份?” “你要代他们找场?” “当然!” “阴煞莫秀英”粉腮—连数变之后,道:“这个暂且不谈,停会再解决,听说你已得到另—只‘佛手宝笈’?” “有这回事!” “你记得我们不久前的君子协定?”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点不错!” “阴煞莫秀英”粉腮顿呈无比激动之色,芳心怦怦而跳.娇躯也随着激动的情绪而微见颤抖。 十八年来、她期待,苦寻,疯狂的杀人,就是为了这个讯息。 “冷面人,这难道是真的?” 韩尚志伸手怀中,取出“佛手宝笈”,一扬.道:“这是可证明!” 五长老望望掌门人,又望望“阴煞”。摸不清是什么回事。 “阴煞莫秀英”颤声道:“给我看看!” 韩尚志略—迟疑之后,终于脱手扔了过去。 “阴煞莫秀英”伸手接住,同时取出她夺自韩尚志的那另。只乌铜手掌,合在一起,陡地疯狂的大笑起来。 五长老面观相觑,如坠五里雾中。 “阴煞莫秀英”笑声歇处,秀目之中,已饱含了泪水。 久久之后,情绪才平复下来,粉面铁青的道:“他是死是活?” “还活着!” “阴煞莫秀英”面包稍严雾,杏目一闭,喃喃自语道:“他还活着!” 语毕,睁眼向韩尚志道:“冷面人,我莫秀英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根据约定,这该属于你!” 一振腕,—对乌铜手掌,飞向韩尚志。 韩尚志伸手接住,一时心里激动万分,“佛手宝笈”双手合壁,只要练成上面所载的“须弥神功”何愁大仇不报,“鬼堡主人”功力再高,也得伏尸授首。 “阴煞莫秀英”前行三步,一付迫切期望之色,道:“冷面人,他现在何处?” “鬼堡!” “鬼堡?” “不错,被‘鬼堡主人’禁在堡内石屋之中!” “阴煞莫秀英”全身—震,芳容失色。 想不到她的丈夫“阳煞高士奇”竟然被禁在“鬼堡”之小一十八年。 “冷面人,你如何得这‘佛手宝笈’?” “在下闯入‘鬼堡’,侥幸脱身,无意中得到的。” “哦!” “阴煞莫秀英”哦了—声之后,略—沉思,道:“冷面人.我莫秀英会永远感激你,再见!” 见字出口.娇躯一晃…… “慢走。” 她快,韩尚志更快,—闪身横拦在她的身前,冷漠的道:“阴煞,用不着说感激的话,我们是交易性质,彼此各个相久。我替你探出尊夫的下落,你送还另—半‘佛手宝笈’……” “阴煞英秀英”—怔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有一笔帐要算!” “算帐?” “不错!” “什么帐?” “你毁去本门数十弟子……” “他们自己寻死!” “伤本门三位长老。” “你准备如何结算?” 韩尚志剑眉一挑,道:“本人不为已甚,会留你一命去见你丈夫……” “阴煞莫秀英”粉面一寒之后,狂笑数声道:“想不到我莫秀英竟然要让人留命,哈哈哈哈……” “你不相信?” “冷面人,就凭你?” “大概收拾你还不成问题!” “我莫秀英也事先声明,决不取你性命就是。” “你不配!” “阴煞莫秀英”粉腮倏罩杀机,阴阴一笑道:“冷面人,我成全你,出手!”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阴煞,接招!” 身形一划,一掌击向对方。 空气在韩尚志出手之间,紧张到了极限。 五长老同时飘身后退八尺,他们存着瞻仰一下掌门师兄功力深到什么程度的心意。 韩尚志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劲,出手之快,势道之强,令人咋舌。 “阴煞莫秀英”陡地一震,她看出韩尚志已今非昔比,当下举掌硬封。 轰然暴震声中,双主各退了一个大步,彼此都暗地惊心对方的功力不可轻视。 双方乍分又合,各出全力,斗在一起。 刹那之间,但见沙飞石舞,草屑漫卷,劲风如涛。 奇招怪式,层层叠出。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只打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天南五长老为之惊心动魄不已。 顾盼之间,双方交换了近百招之多。仍是轩轻难分. “阴煞莫秀英”愈打愈是心惊,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对方的功力竟然增加了将近一倍之多,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韩尚志也骇于“阴煞”果然名不虚传,如果“阴阳双煞”合手。武林中恐怕难找到敌手,难怪双煞名头如此响亮。 又是十招过去。 “阴煞莫秀英”娇喝一声:“着!” 双掌振颤之间,—连拍出了二十四掌之多,每—掌所取的部位全不一样,而且快得犹如一瞬。 就是“阴煞”二十四掌攻出之后,闷哼倏傅。 韩尚志—连退了五步,门角沁出两缕鲜血。 “阴煞”—收势道:“‘冷面人’适可而止如何!” 韩尚志一咬牙,暴喝一声:“你也接我—招试试。” “魔王叫厥”挟以毕生功劲,以撼山栗岳之势施出, 这一招是“魔魔掌法”三绝招之中的最后一招,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招,在含愤全力施展之下,其威力确实骇人。 “阴煞莫秀英”芳心—震,举掌封架,竟然化解不开…… “砰!”的—声。夹着一声惨哼,“阴煞英秀英”蹬蹬蹬一连退出丈来远近。樱门张处。射出一股血箭,芳容凄厉无比 韩尚志一晃身,欺到“阴煞”身前,举掌迎头劈下…… “阴煞莫秀英”杏眼圆睁,狠狠地盯在韩尚志脸上。 这—掌劈落的话,“阴煞”势非香消玉殒不可。 五长老骇然注目场中…… 空气在刹那之间,紧张得令人窒息。 就在掌锋距“阴煞”头顶不及半尺,韩尚志突地撤掌后退了三步,道:“我说过不杀你的……” “你不杀我。” “留你一命去见你丈夫!” “你不后悔?” “后悔,为什么。” “我莫秀英眶毗必报。” 韩尚志嘿嘿一声冷笑道:“阴煞,如果你能活着离开‘鬼堡’的话,本人在江湖中随时恭候!” “阴煞莫秀英”闻言之下,粉腮又是一变,虽然她在江湖中,已是使人闻名丧胆的人物,但提到“鬼堡”。也使她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怔了半刻之后,口里发出一阵凄厉的刺耳笑声.转身向柳林内踉跄奔去。 从她摇晃不稳的身形来看。她的伤势着实不轻。 首席长老屠一飞慨然道:“若非掌门师兄及时赶到,我等五人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韩尚志讶然道:“五位怎的和这女魔头动上了手?” “我五人到达柳林渡口,被惨号之声惊动,发现牟三酉一行,已经遇害,同时有一条人影朝这方向消失,追踪之下,碰上了她……” “五位当时可知她是谁?” “事出意外,我等当时没有详察牟三酉一行致死之由,所以未曾发觉下手的是“阴煞莫秀英”,同时我等对她只是闻其名而不知其人!” 三长老洪八牧接口道:“若非她自己报名.我们还真估不到这娇美如仙的女人会是中原道上不可—世的‘阴阳双煞’之—.的‘阴煞’,幸亏她有那臭规矩,不然我等五人势非死伤不可!” 韩尚民点点头道:“阴煞出手向例不过三,能接她三招的人.她不会杀害!” 二长老中天豹,大嘴-咧,道:“掌门师兄与她到底订了什么约而赢得了这一对武林奇珍‘佛手宝笈’?” 韩尚志简略的把当初与“阴煞”订约的事.说了—遍.五长老这才恍然。 首席长老屠一飞面现不解之色道:“阴阳双煞。恶名震中原。师兄你为何放了她?” 韩尚志正色道:“第—、本门叛逆牟三酉—行.见色起意.确有取死之道,第二、我与她既有约言在先,以她丈夫‘阴煞高士奇’的生死下落交换‘佛手宝笈’,如果我杀了她于心确有不忍,第三、她人‘鬼堡’寻夫,注定已不能再危及江湖,因为她无法活着离开‘鬼堡’!” 五老颔首无言。 韩尚志又接着说道:“牟三酉一行遇害,此间消息不会传抵天南,现任掌门,必须会依原计划前来中原,我们最好以逸待劳,候其自动投到,五位意下如何?” 五长老同时一点头,首席长老屠一飞道:“就依掌门师兄之见,可能此刻这本门叛徒已在途中……” 蓦在此刻—— 一声凄厉的惨降,遥遥破空传来! 六人同时感到一震。 接着—— 两声! 三声! 韩尚志骇然道:“莫非‘阴煞’又在杀人?” 屠一飞道;“恐怕不可能,她已身受重伤!” 又是一声惨啤,划空而来,听声音当在一里之外。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我去前边看看,劳驾五位长老把牟三酉一行的尸首掩埋!” 五长老恭应一声,转身驰去。 韩尚志一弹身,奔向惨号传来的方向。 绕过柳林,只见远远的官道之旁,人影晃动。 韩尚志捷逾电闪的划身飘去,在一堆乱石之后,隐住身形。 近百人影,围成了一个拷老圈,僧道俗俱全。 圈中—— “阴煞莫秀英”与一僧二道四老者互相对峙。 地上,横陈了四具尸体,天灵破碎,脑血进流。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杀机。 围去住“阴煞”的一僧二道四老者中的一个灰髯老者冷冷的道:“阴煞,今天在场的黑白两道朋友,都恨不能映你的肉” “阴煞莫秀英”凄厉的一声道:“你们的时候拣得不错,是我受伤之后,不过,你们要取我的性命,须得付出一笔不扉的代价!” 灰髯老者嘿嘿一笑道;“阴煞,这是天意,你认命了!” 语声未完,双掌已疾劈而出。 一人动,数人从,其余的一僧二道三老者,同时出手击向“阴煞”。 劲气如涛之中,一条身影。捷逾鬼魅的闪出劲气圈外。 紧接着是一声惨嗥。一条人影砰然栽倒。 “阴煞莫秀英”以重伤之身,避过七个高手了联手的一击,趁闪身之际,把灰髯老者天灵击碎,尸横就地。这种身手,确属骇人听闻。 外围的高手.不由起了一阵鼓噪。 一僧二道三老者,在出手落空之下。齐齐暴喝一声,身影晃动之中,再度把“阴煞”围在居中。 “阴煞英秀英”自视极高,不愿一走了之,否则她不难全身而退,但眼前情势,危殆十分,因她已被韩尚志击成重伤,功力只及平时一半,而对方人数在百人开外,她心里非常清楚,久战必无幸理,于是,她采取了主动…… 娇躯晃处,迳取那灰衣僧人。 二道三老者在“阴煞”晃身之际,各以毕生功劲,劈出一掌。 五道劲风,向“阴煞”罩射卷至。 灰人僧人但觉眼眼一花,“阴煞”的双掌已告临体,闪避封挡均感无从。 “砰!”挟以半声惨啤,灰衣僧人脑血飞溅,扑地栽倒。 几乎是同一时间,劲气激撞撕卷之中,传出一声闷哼!”“阴煞莫秀英“娇躯连晃,张口连喷三口鲜血。 她那美赛天仙的芳容,这时凄厉如鬼,再加上浓厚的杀机,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人圈之中,立时奔出四个和尚,一个抱起灰衣僧人的尸体迟了开去,另三个却加入了战圈,变成八比—之势。 “阴煞莫秀英”用罗袖一抹口边血迹,玉掌翻处,狭然攻向两个道士。 她这出手之势,快捷无比,而且招式诡异,大背武林常轨。 两道士连念头都末及转,双双闷哼一声,踉跄退了开去。 “阴煞”已成强弩之末,这一招竟未能把两个道士击毙。 六道劲风,如狂涛般匝地卷起,在两道士受伤而退的同时,从不同角度涌向“阴煞”,劲势惊人。 “阴煞”银牙—咬,对袭来劲气,恍如未觉,聚集全部残存内力,划身欺向正面的两个并肩而立的和尚…… 二声惨哼,同时传来。 两个和尚掌劲叶出,竞然阻挡不了“阴煞”欺身之势.双双仆地而亡,与其余死者并无二致,也是被劈碎天灵。而 “阴煞”本身也同时被数股内家真力劈中。被震飞—丈之外,张口狂喷鲜血,娇躯摇摇欲倒。 另三老者一和尚,抢步欺身,再度发掌狂劈。 “阴煞莫秀英”厉叫—声:“想不列我莫秀英丧命在这些跳梁小丑之手!”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条人影,横空而至,人影末落.锐啸刺耳的指风,已电射向三老者—和尚。 三老者—和尚闻风知警,顾不得再伤“朋煞”撤掌抽身暴退。 场中一—— 多了’—个面如冠玉,冷若冰霜的俊美少年。 “冷面人!” “冷面人!” “冷面……” 惊叫之声,响成一片。 这不速而至的少年,正是天南一派,未来的掌门帝君韩尚志。 韩尚志目如电炬,游扫全场一周,然后若无其事的向“阴煞莫秀英”道:“你可以走了!” 三老者一和尚这时已悄没声的退人人圈之中。 —阵鼓噪之声过后。人圈陡地向里紧缩。 数只火箭,升上半空。……韩尚志冷哼一声,再度向“阴煞”道:“你最好马上离开!” “阴煞莫秀英”似感激又惭愧的望了韩尚志一眼,飞快的把数粒药丸纳入口中。然后激动的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第一、我看不惯乘人之危群打合殴的场面,第二、让你完成十八年的心愿!”“冷面人,我莫秀英恩怨分明,我欠了你—笔。”韩尚志一摇手道:“这大可不必.我不是对你施恩,也许下次见面时,我会毙了你!” “阴煞莫秀英”一怔神之后,凄厉的一笑道:“冷面人,那是另一回事!” “现在你能行动吗?” “可以!” “那你走!” “他们已发出火箭讯号,可能是召集高手。” “我知道,他们是冲着在下而来!” “阴煞”以一种特异的眼色,深深瞥了韩尚志一眼,道:“冷面人,我很感激你,现在我走了!” 说着,挪动娇躯,向人圈走去。 怒喝声中,迎面的高手,齐齐举掌作势,看样子他们非要把“阴煞”毁了不可。 三条人影,从背后的方向扑入场中,出手攻向“阴煞”…… “回去!” 冷喝声中,韩尚志扬掌挥出一道如山劲气,闷哼声起,三个入场的中年汉子,被震得倒飞而回,撞向人圈。 “阴煞莫秀英”已行到人圈之前。 十余双手掌,蓄势待发…… 韩尚志一飘身站到“阴煞”身旁,朝迎面蓄势待发的高手喝道:“闪开!” 那些高手,被他那带煞的目芒一逼,齐齐心泛寒意,但他们却没有让步的意思。 “闪开!” 韩尚志再度冷喝出声。 人圈再度缩小,左右后三方的高手,也跃跃欲试。 韩尚志心头电转,如果要让对方先行出手的话,这从四面八方攻向核心的力道,必然相当骇人,自己倒无问题,“阴煞”一条命决难保全。 心念之中,向“阴煞低喝了一声:“闯!” 闯字出口,一道排山倒海的劲气,跟着劈出。 惨哼之声,响成一片,迎面首当其冲的十多个高手,立被震得飞泻而出,其余劲气波及之处,也被迫得纷纷倒退。 人圈现出一道缺口。 “阴煞莫秀英”强忍伤痛,弹身驰出人圈之外,疾奔而去。 就在韩尚志出掌之后,左右后三方面的黑白道高手,也告齐齐出手。 无数道劲风,击向核心之中,发出震耳欲袭的呼轰之声。 近百高手,联手一击,其威势可以想见。 韩尚志早计及此,就在“阴煞”弹身之际,陡然拔空而起,划落人圈之外。 劲风歇处,韩尚志原来立足的地方,已被击成数丈方圆的巨坑。 就在此刻—— 破空之声传处,十余条人影,电泻现场。 人影闪晃之中,近百高手再度布起一重人圈,把韩尚志和泻落的十余条人影,一齐围在核心之中。 韩尚志一看来人,禁不住心中一震。 来的一共十二个人,僧道各半,内中崆峒“归元子”和少林“性空大师”,韩尚志一眼就已看出,不言可喻这六僧六道,必然是崆峒少林各半。 六个少林僧中,一个白眉赤足的老和尚,面红如婴,眼光平平,一看就知是内功绝顶高手,已练到了返宝入虚的上乘境界。 崆峒归元子口宣无量佛道:“施主本日应该有个明白的交代?” 韩尚志冷冷的道:“当然!” 少林“性空大师”接口道:“那就请小施主说出令师隐身之所。” “先师业已作古!” “什么,令师已不在人世?” “不错。” 此语一出,全场的人都感到一窒,“魔中之魔”竟然不在人世了,这些债…… 面红如婴儿的白眉老和尚,声如宏钟般的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这话当真?” 韩尚志冷冷的道:“在下没有说假话的必要,大和尚如何称呼?” “老纳少林达摩院主持了禅!” “大师是为武林主持公道,还是……” “令先师对本寺的过节,难道小施主你会不知道?” 韩尚志不由一楞,师父所遗的“魔魔尊者恩仇录”上面,并没有记载有关少林一派的事,这就令人费解了,当下惑然道:“先师与贵派似乎并无瓜葛?” “了禅大师”白眉一竖,双目陡射逼人奇芒,缓缓地道:“小施主不知情?” “不知!” “如此小施主出令先师生前的居所和埋骨之处……” “为什么?” “老纳等要搜上一搜。” “搜?” “正是!” “搜什么?” “本派失物!” 韩尚志更觉逞惑,不知少林寺失落了什么东西,何以会栽在师父头上,难道师父真的……但师父所居土穴,自己曾细密的检视过,除了一套炊具之外,别无它物,当下剑眉一挑道:“大师可不可以把真象坦白见示?” “四十年前,本寺藏经楼住持了凡师弟遇害,失窃‘大般若神功’秘录一本,令师报名之后遁走,本寺曾派出各代弟子察访令师下落,但如石沉大海……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先师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小施主断然否认?” “可以这么说!” 子禅大师面色一沉,其余四僧,也同时面现怒容。 第12章 惨雾愁云 “了禅大师”怒声道:“愿小施主三思而行!” 韩尚志毫不考虑的道:“在下毋三思四思!” 他对师父“魔中之魔”的为人:可以说十分了解,从师父自己的话和“不老先生”的口气里,都表示出师父“魔中之魔”是个为所当为,不计毁誉,不求世俗谅解的怪杰,就以“恶鬼珠牌”所具的威力而论,他昔年与“鬼堡主”较技,如果使用珠牌,可能不会落败而致埋首土穴四十年,这证明了他的光明磊落。 再说,他身为一派掌门,何屑于上少林寺盗取武功秘法! 所以韩尚志肯定绝非师父所为。 “魔中之魔”是天南“幻魔宫”上任帝君唐争,这秘密武林中只有一二人知道。 “了禅大师”双目如电炬,紧迫着韩尚志道:“小施主,如你能交出‘大般若神功秘录’,老纳不会为难你!” “为难?哈哈哈哈!” 这一阵含有轻蔑的狂笑,使六个少和尚面色大变。 “了禅大师”向前欺了一个大步,沉声喝道:“小施主,如果你不说实施的话……” “怎么样?” “老纳只好得罪!” “大和尚,凭你还奈何不了在下,请问大师,为什么少林失窃,一口咬定是先师所为?” “令师昔年得手离去之时,曾自报名号,同时了凡师弟功力并非泛泛,除了像令师那样身手,恐怕很难毫无声息的把他盗去!” “单凭这就可以妄人人于罪?” “了掸大师”一代高僧,心虽怒极,但未口出恶言。 “小施主认为这证据不足!” “大师可曾考虑到不是旁人冒名嫁祸?” “以令师的声名,没有这个可能!” “大师不嫌这话太过武断?” “小施主难道能提出反证?” 韩尚志不由一怔,他仅凭师父的为人而替他辩,但却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不是师父所为,也许其中另有蹊跷,可是师父业已作古,徒从可求证呢? 心念—转之后,道:“也许有一天会的!” “哈哈哈哈,也许有一天,四十多年的前的旧案……” 韩尚志傲性大发,冷声道:“大师准备怎么办?” “请小施主交出这秘录!” “如果在下交不出来的呢?” “那就请小施主说出令师生前的栖身之所和埋骨之处。” “如果在下也不应承呢?” 了禅身后的五个少林僧,同时怒哼出声,一副跃跃欲式之 “了掸大师”修养再深也感到忍无可忍,面孔一沉,道:“这恐怕由不得小施主。” 崆峒归元子这时突地跨前两步,插口道:“本门血案,施主如何交代?” 韩尚志冷眼这一扫六个道士,冷峻至极的道:“贵派有一种独门邪功,叫‘慑魂大法’,道长不会否认?” 这邪功两个字,说得六个崆峒道士面上勃然变色,目射怒焰……” 归元子脸一寒道:“施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长只需回答在下有没有?” “武林人所共知,贫道用不着否认!” “如此请道长注意听着,这就是贵派第十九代掌门‘清虚迈’人和手下三十五个门人丧命之由!” 归元子身后的五个老道,齐齐怒哼一声,刷地散开,各据了一个方位,半月形围住了韩尚志,看样子,他们要准备出手了。 场中空气,更加紧张,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四围的黑白道高手,起了一阵骚动。 归元子身躯微见颤抖,厉声道:“施主说说看?” 韩尚志故意提高了声音,目的在使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修练慑魂大法,须以一百童男童女,作为炉鼎,对不对?” 归元子骇然退了一个大步,道:“不错,但这是本派禁功之一,不许后辈弟子修练!” “那在下无妨告诉道长,贵派第十九代掌门‘清虚道人’率同门下三十五人,潜匿邓来后山,修练这‘慑魂大法’,残害了百多童男童女,被先师发现……” 崆峒六道,惨然色变。 少林了禅一行,也为之动容。 四围的高手群中,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照此说来,崆峒第十九代掌门既三十五名弟子,确实死有余辜。 归元子身后五名老道之一,突地厉声喝道:“冷面人,你在信口雌黄!” 韩尚志冷峻的目光,射向那发话的老道,冷叟叟的道:“何以见得?” “你根据什么造这谣言,以为如此,就可以掩饰‘魔中之魔’的罪行?” “不错,先师杀人无数,才会有‘魔中之魔’的称号,但所杀的俱为可杀之徒,这一点,在下郑重声明!” “冷面人,血债只有血偿!” 随着如雷暴喝,八条人影,越众而出,涌向场中。 赫然是八个身着蓝衫的中年人,各个倒提长剑,杀机罩脸。 韩尚志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中州八剑”。 “中州八剑”成一字式排在少林诸僧之后,怒目瞪视着韩尚志。 一个是赤发赤须的独眼老者。 一个是鸥眼鹰鼻,面透阴残的中年,身穿白袍,襟前绣着七只黑色燕子。 另一个却是鹤发鸡皮,身着一件大红袄的老太婆,手中执着一根粗逾儿臂的藤杖。 韩尚志一个也不认识。但毫无疑问,今天在场的全是师父生前所结的仇家。最使他感到辣手的是少林派的问题,因为“魔魔尊者恩仇录”之中,没有记载,而对方认定是师父所为…… 面透阴残的中年人,干咳了一声,阴侧侧的道:“冷面人,七燕帮的一段血债,如何交代?” “阁下是七燕帮的什么人?” “七燕帮主‘白衣过客孔仲民’!” “贵帮主是为了上代帮主在开封道上伏尸这一过节而来?” “一点不错!” “贵帮上代帮主楚羽,为了一点意气之争,率领十余高手,血洗阮家庄,神拳阮士豪一家不留半个活口,这种豺狼其心的人,该不该死?” 七燕帮主孔仲民,鸥眼一翻,阴森森地一笑道:“冷面人,就凭你一阵信口开河,所有在场的同道们,就会把血债勾销不成?” 韩尚志冷笑数声道:“在下就事言事,如果各位不分黑白是非,强要出手的话,在下不负后果之责!” 说着,不理“七燕帮主”转向那赤发赤须的独眼老者道:“阁下何方高人?” 独眼老者狞声道:“荆山三残之末赤发魁星!” 韩尚志不由怦然心惊,“荆山三残”功力超绝,当年师父“魔中之魔”与三残搏战千招,毁了两残,而被三残之末的“赤发魁星”逃脱,事隔四十年,“赤发魁星”寻了前来,必有所恃,但师父遗录上指示,“荆山三残”凶残暴庚,有机会时,应除去这最后一残! 心念几转之后,道:“赤发魁星,当年被你漏网。今天在下遵先师遗命,要……” “赤发魁星”不等韩尚志说完,杰杰一阵怪笑道:“冷面人,老夫今天先毙了你再找到老魔埋骨之所,把他挫骨扬灰,方消我心头之恨!” 韩尚志俊面一沉杀机罩脸,冰寒至极的道:“你死定了!” 了字方落,数缕指风,电射而出。 “洞金指”无坚不摧,而且双方近在咫尺!…… 一声狂啤起处,血光进现,荆山三残之末“赤发魁星”,栽倒血泊之中。 韩尚志举手之间,毁了“赤发魁星”,使所有的在场的高手,胆战心惊,骇凛不已。 “中州八剑”首先扬腕举剑…… 崆峒六道,也蓄劲待发。 七燕帮主面含阴笑,反面退后五尺。 少林“了禅大师”身后的五个老和尚,紧靠在一起,伺机出手! 场面,紧张到了极点。 毫无疑问,他们已有联手毁去韩尚志的打算。 韩尚志冷漠的一扫现场,心中暗讨,难道今天要大开杀戒? 身穿大红袄的白发者太太婆射去,这时突地一顿手中藤仗,声如果啼也似的道:“冷面人;你与‘阴煞莫秀英’是一路?” 所有的目光,不由向这怪老婆射去,各个暗地一惊,这老怪物怎的也与“魔中之魔”结下隙怨? 韩尚志见对方的怪样,几乎忍俊不住,道:“请教在下?” “你连我老太婆都不认识,还出来闯个屁!” 韩尚志不屑的一哼道:“在下也不必要知道你的名号,请说来意?” “小子,你少狂,听说过‘红娘子东方菱’否?” 韩尚志不禁为之芜尔,想不到她又自报名号,顺口道:“久仰!久仰!” “我老太婆无须你拍马屁,你与‘阴煞莫秀英’那贱人是否一路?” “不是!” “放屁,分明是你放她走脱的?” 韩尚志怒气又升,冷冷的道:“是又怎样?” “那好,你带我去找她!” “为什么?” “她杀了我两个徒弟!” “你不会自己去找?” “小子,我红娘子说一不二,要你带路带定了!” “凭你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红娘子东方菱”手中那根粗逾儿臂的乌藤杖一摆,就要 韩尚志一摆手道:“且慢!” “你答应带路找‘阴煞’?” “这事慢谈,在下先交代在场各同道的事!” 说着,转向崆峒归元子一行道:“各位对在下的交代有何意见?” 归元子铁青面孔道:“施主片面之言,无凭无据,难以置信!” “现场有一百个童男童女的尸骸,难道不足为凭?” 归元子不由语塞,尴尬非常,这件公案的揭开,对该派的名声,影响极大,但对方言之确凿,不承认不是,承认更不是 七燕帮主孔仲民阴阴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口舌之利何足逞,照此一说‘魔中之魔’倒成了侠中之侠了,嘿嘿嘿哩!” 归元子身后的五老道,登时咐和着怒哼了一声,向前逼进一步。 场中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 韩尚志带煞的目光朝七燕帮主一扫道:“阁下是准备不分皂白、不问是非的了?” 七燕帮主孔仲民阴侧侧的道:“好说!好说!令师的作为,武林尽知,强辩无益,今天在场同道,乃是清结血债而来!” 孔仲民这带着挑拔意味的话锋,痒博得全场响应。 韩尚志暗自寻思道:“今天之势,决无法善了,自己已经解说清楚,一切后果,自无须负责,由此证明,江湖中根本没有是非黑白可言,如不当场了断,势将扰让不休,而且自己身为一派掌门,自不能一走了之!” 心念之中,转向中州八剑道:“八位也是不问前因,只求结果的了?” “中州八剑”同时冷哼一‘声,为首的“无影剑赵子彬”声色俱厉的道:“冷面人,血债血偿,用不着费话了,任你舌烁莲花,也不能抹煞既成的事实!” 韩尚再度转向少林“了掸大师”道:“大师之意如何?” “老纳对施主的解说不满意!” “以大师之见呢?” “施主交出本门昔年所失秘录,老纳本出家人慈悲为怀之旨,退出这场纷争,师弟了凡丧命一节,也不再追究!” “在下郑重向大师保证,此事决非先师所为!” “施主以什么作保证?” 韩尚志略一思付之后,道:“一年之内,在下尽力查访此案元凶,如何?” “如果查不到呢?” “一年之期,在下亲赴少林贵寺交代!” 五个老僧心虽怒极,但敢于辈份,不敢出声,这从表情上可以看出来。 “了禅大师”用目一扫四周,沉声道:“本门失物,誓须追回,施主这一年之约……” “怎么样?” “老纳唯恐施主无法失约!” “在下不明白大师的意思?” “事实非常明显,在场武林同道,恐怕不达目的不休。” 韩尚志这才会过意来,冷笑一声道:“大师的意思是怕在下今天难逃劫数?” “阿弥陀佛,这非常可能!” “大概还不至于!” “好老纳暂且答应你!” “暂且?什么意思?” “老纳待此间事了,再离开!” 说完,向五老僧一挥手,当先退出圈外,五老憎恨恨地瞪了韩尚志一眼,万分不情愿的退了开去。如非碍于“了禅大师”的辈份,他们早已出手了。 就在少林僧人退开之际一一 中州八剑,迅快的填上那空隙。 韩尚志目光扫遍场中各人一眼之后,道:“在下请各位三思而行!” 七燕帮主“白衣过客孔仲民”立即接口道:“师债徒还,冷面人,你认命!” 中州八剑,早已不耐,互相一施眼色,八只长剑,卷起一片森森剑气,向韩尚志罩身击去。 剑刃破风,发出刺耳锐啸。 崆峒六道,齐齐暴喝一声,各攻出一掌。 出手的双方,都是一时之选,十四联手合攻,其势相当骇人。 韩尚志身形如魅,一闪脱出了剑光掌影之外。 中州八剑之中,为首的“无影剑赵子彬”大喝一声:“冷面人,今天你插翅难飞!” 身形一划,长剑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劈出了一十二剑,十二剑快得有如一剑,而且是攻向不同的十二个部位,真不愧“无影剑”的名号。 韩尚志双掌疾振,层层劲波,阻住了对方的剑势。 “无影剑赵子彬”一招方完。另两只长剑,一左一右,疾攻而上。 韩尚志心知恶斗在所难免,对方不见真章,决不会甘休。 双掌向左右一挥,两道如山劲气,迎面卷向左右两人。 “轰!轰!”两声,左右夹击而上的“中州八剑”之二,被震得踉跄而退。 同一时间,“无影剑赵子彬”剑气撕风,踏中宫走洪门,迎面击到。 韩尚志双掌未撤,剑风已告击体,谅凛之余,疾向后飘五尺。 “无影剑赵子彬”为八剑之首,功力也较其他七剑为高,一击无功之下,如影附形跟踪进击…… 五只长剑,在韩尚志闪退之际,同时迎着后闪的身形击出。 左右两剑、也在此时攻到。 韩尚志一闪之问,已缓过了势,单掌微扬,五缕指风,迎着“无影剑赵子彬”进逼的身形射出。 “无影剑赵子彬”剑术造诣极高,见对方扬手,立即改攻这守,剑芒划起一道晶墙,护在前面。 变势之速,令人目眩神迷。 “锵!锵!”连声,长剑被指风击断为五截,散落地上。登时亡魂皆冒,忙不迭的向旁侧闪了开去。 韩尚志出指飘身,前后只有一瞬。 七剑落空,未及变势撤招…… 韩尚志霍地回身,双掌交叉,猛挥而出,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功劲,势如鲸波怒涛,砂尘如幕之中,七剑被卷得向四外散射开去。 崆峒六道,这时恰好站在韩尚志身后,各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六道联手一击,其势足可撼山栗岳。 韩尚志在淬然无备之中,被震得向前路路冲出八尺之多,一阵血翻气涌。 躺下! 随着声暴喝,韩尚志只觉身上同时有十余处,被蜂蛰般的一痛,一麻。 心知已中了极为歹毒的暗器。 身形连晃之中,目光转处,发现发暗器的乃是“七燕帮主” “七燕帮主”见对方身中自己十数只“七煞神芒”,居然没有应声躺下,登时寒气大冒、阴残的面孔,也为之变色。 “七煞神芒”细如牛毛,发时无声,上淬剧毒,任你功力有多深厚,如果中上了,无不应手而倒,当场毙命。 韩尚志中了十数只“七煞神芒”,居然仅晃了两晃身,确属匪夷所思的事。 场中各高手,全为之一窒。 韩尚志面上突地罩起一层恐怖杀机,双跟煞光不炽,迫视着“七燕帮主”。 “七燕帮主”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退了三个大步。 韩尚志曾经“地脉灵泉”脱抬换骨,本身已具有抗毒的能力、但被这剧毒之物射中,仍有麻痒难当,头脑晕眩之感。 外围的人圈,在此时又向内缩紧了数丈。 突地—一一 站在圈外的“红娘子东方菱”—顿手中乌藤杖,厉声道:“孔仲民。你身为一帮之主,竟然以这种手段暗箭伤人?” “七燕帮主”—楞之后,堆起一脸奸笑道:“东方前辈,对付这种魔崽子,难道还要讲究武林道德?” 由于“红娘子东方萎”突然替韩尚志说话,所有的目光、不期然的转向这怪物。 “红娘子”怪笑一声道:“孔仲民,你别装你的臭美,别人在以命相搏,你却龟缩在一旁放冷箭!” “七燕帮主”登时面红过耳,这话确使他尴尬至极,但他本是明势成性的人,脸色一变之后,又恢复原来阴沉之色,冷冷地道:“东方前辈的用意何在?” “我问你他会不会死?” “这个……” “说,别掉花枪?” “七煞神芒,中者立毙!” “可是他却没有立毙!” “东方前辈难道想救……” “不错,目前我老太婆有用他之处!” “七燕帮主”阴阴的—笑道:“在场的同道恐怕不会放过。” 韩尚志突然厉声喝道:“孔仲民,你自己找死!” 死字出口,十缕指风,挟丝丝破空之声,身向“七燕帮主”。 暴喝声中,崆峒六道再度发掌攻向韩尚志。 寒芒耀眼,剑气森森,中州八剑中的七剑、也同时出手。 “七燕帮主”见指风袭来,亡魂皆冒,身形倏地巧燕般掠空而起。但要害虽也避过,下盘却无法脱离电射而来的指风、双腿各被洞穿—孔,痛澈心脾、狂嚎—声,摔下地来。 韩尚志身形半侧,左掌划出,封住七剑,左掌全力迎合六道的掌风。 轰然巨响声中。韩尚志身形—个踉跄;几乎被剑扫上身来,六道在同一时间,各被震退了一个大步。 数个胸绣七燕的“七燕”高手、飞身人场,扑向他们的帮主……” 韩尚志杀机难战、一晃身、前飘数尺。双掌挥处。闷哼立傅,数个企图抢救帮主的“七燕帮”高手,被震得尺泻而回。 韩尚志恨火填胸、就收掌之势,劈向地上受伤不起的“七燕帮主”。 一声惨啤,划空而起,“七燕帮主”脑血飞溅,陈尸当场。 韩尚志虽说身具抗毒之力,但十数只毒芒插在身上,那毒一时间、怎能散去、在连番出手之间,真气连行,多少带动了些毒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躯连摇了几摇,差一点立脚不牢。 明眼人一眼即可看出,这小煞星毒势已在发作。 崆峒六道互视一眼之后,半声不吭的各劈出一掌! 六道掌风,汇成一股骇人的劲流,势如裂岸涛,朝韩尚志卷去。 韩尚志此刻晕目眩,眼前金花乱冒,在本能的反应下,回身击掌,但发出的掌力,仅及平时的一半。 隆然暴响声中,挟以一声闷哼。 韩尚志跌跌撞撞的退出八尺之外,两缕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经这一震击,人反而清醒了许多…… “中州八剑”岂肯放过这千载一时之机,七只长剑,一双肉掌,分从三个方向疾攻而上。 韩尚志深知目前处境,除了场中的十几个高手之外,场外还有近百人虎视耽耽,他们的目标一致,要毁去自己。 他的初衷本来根据“魔魔尊者恩仇录”所载的事实,向对方消弥嫌怨,但江湖中是非很难分明,为了名声,不惜抹煞事实,武力既公理更是武林人的通病,现实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打算。 就在中州人剑出手之际一一 韩尚志摹一咬牙,一招“魔火撩原”,挟以毕身功劲,全力旋出,以攻应攻。 如山掌影,夹着排山倒海的劲气,漫卷而出,势道之强猛,令人咋舌。 劲风激荡如涛之中,中州八剑被迫得四散而开。 所有在场的高手,不由为之头炸,他分明已中了“七煞帮主”的“七煞神芒”剧毒,又挨了崆峒六道联手的一击,功力似乎毫无不减弱! 韩尚志目赤似火,面上杀机更浓,一扫全场之后,沉声道:“在下重申前言,昔年先师所杀的人,都有取死之道,望各位三思,如果再不分皂白,在下不负一切后果的责任!” 蓦在此刻一一 一阵刺耳的厉啸声,破空而至。 全场立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个面现惊悸之色。 韩尚志不由一皱眉,不知这发厉啸声的,是什么样的人物,竟然使在场的各派高手,闻声变色。 啸声歇处,一团五彩斑澜的怪影、划空泻落。 赫然是一个身着五彩长袍,五官不辩的怪人,说他是人,不如说是鬼怪还来得恰当些,只见他唇瓣翻转,露出森森白齿,鼻孔处,只有两个黑洞,额角一个大疤,连到左边面颊,左眼一个凹洞,连眼珠都已失去,满头白发,虬结如—堆乱草。 单只那付狰狞如鬼的面目,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怪人独目凶光闪闪、遍扫全场。 场中除了“红娘子东方菱”之外,其余的缓缓退了开去。 “红娘子东方菱”声如枭啼般怪笑数声道:“江东拔,你还没有死?” 韩尚志不由心头一震。据“魔魔尊者恩仇录”所载,“鬼面狼人江东拔”有一爱人叫“黑心罗刹关四姑”,生性奇淫,心黑手辣,难以计数的少壮男子被她采花之后杀害,致被师父“魔中之魔”追踪毁去,“鬼面狼人江东拔”曾找上师父讨这笔帐,双方恶斗终宵,“鬼面狼人”不敌败退…… “鬼面狼人江东拔”独目一瞪“红娘子东方菱”,杰杰一笑道:“红娘子,你与这小兔鬼子也有过节?” “过节谈不上,小事一件!” “那好,省得你们争执,他命只有一条!”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鬼面狼人,道出你的来意?” “鬼面狼人”杰杰一阵怪笑之后,独目朝韩尚志一连几扫,声如鬼嚎也似的,道:“‘魔中之魔’居然收了你这么个传人,嘿嘿嘿嘿!我鬼面狼人生平第一次发了善心,小子,嘿嘿嘿嘿 韩尚志冷冷的道:“你发什么善心?” “这个……” “鬼面狼人”话锋一顿,转面向中州八剑等人喝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与我滚远些!” 中州八剑和崆峒六道闻言之下,现出一付敢怒而不敢言之色,终于乖乖地退到人圈之中,“鬼面狼人”这才接着道:“小子,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韩尚志嗤之以鼻道:“杀我?就凭你?” “鬼面狼人”又是一阵怪嚎,道:“小子,老夫本来是为取你小命而来,可是现在老夫却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 “想收你做个传人!” “哈哈哈哈……” 韩尚志闻言之下,不由仰天哈哈狂笑起来,笑声有如裂帛断金,激荡排空,震得所有在场的黑白道高手耳膜如割。 “鬼面狼人”暴喝一声道:“小子,你鬼叫些什么?” 韩尚志一敛笑声,道:“鬼面狼人,你这叫异想天开!” “鬼面狠人”独目凶光暴射,怪声喝道:“小子.你不愿意?” “我说你大白天说梦话!” “那今天你死定了?” “未见得!” “那你就试试看!” 看字出口,双掌候扬…… “且慢!” “小子,你改变心意了?” “我来问你,你今天的来意是否为了四十年前‘黑心罗刹关四姑’被杀的那一段陈帐?” “鬼面狼人”独目之内倏现杀光,恨声道:“不错,小子,四十年来,老夫寝寐难志,可惜找不到‘魔中之魔’龟缩之处,现在他死了,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 “当然,在下一力接着就是,你阁下可知道‘黑心罗刹’为什么会死?” “小子,少废话,今天先宰了你再找到老狗的尸体,把他挫骨扬灰,方消老夫之心头之恨!” 提到掘墓毁尸,韩尚志登时杀机大炽.料想对方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之决不为过,心念之中,冰寒至极的道:“鬼面狼人,你在自掘坟墓!” “就凭你,小子?” 话声中,双掌曲指如钩,电疾抓向韩尚志。 这一抓之势,既快且狠,令人怵目惊心。 场中空气在“鬼面狼人”出手之间,顿呈紧张。 韩尚志身形一划,以快得不能再快速度,避过这一抓,一招“灵龟一式”反攻回去,奇诡厉辣,不输对方一抓。 “鬼面狼人”似乎不料韩尚志有这样的高身手,禁不住惊“噫!”出声,左掌连划,消卸了对方的攻势,右掌疾劈而出。 韩尚志招出无功,对方右掌,已然当胸印到,急收掌硬封 “砰!”双掌接实,彼此均感全身一震。 韩尚志骤运“魔魔掌法”中的吸字诀,劲贯掌心,把对方手掌吸牢,右掌猛然劈对方前胸。 “鬼面狼人”一收右掌,竞然不回来,对方掌势已到,大惊之下,运掌疾封,“砰!”双方四掌心相对。 韩尚志劲力吐吐,打算以震子决击倒对方。 岂知“鬼面狼人”也是同一心思,想以劲解脱吸力。 双方同时吐劲……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传处,双方身形同时向后挫,蹬蹬蹬各退了一丈之多。 韩尚志因先前曾被崆峒六道,乘他中毒晕眩之际击伤。此刻又经这一巨震,一口鲜血,飞进出口,身形摇摇欲倒。 场外群雄,一陈哗然。 “鬼面狼人”已然觉出对方的功力竟然比当年的“魔中之魔”只高不低、把乍见面时想收对方为传人的念头,抛在九霄云外。 心念一转,凶念立炽,口中发出一声厉啸,身形前闪丈余,双掌挟以毕生功力,淬然劈出,势道之强,骇人听闻。 “红娘子东方菱”大叫一声: “不许你杀他!”举掌朝“鬼面狼人”的掌风撞去,但,迟了半步…… 惨哼声中,韩尚志口血狂喷,砰然栽倒。 接着又是一声惨哼,“鬼面狼人”抚胸倒退,一屁股跌坐地上,鲜血,从指缝泪泪外流,登时染红了整幅衣襟。 原来韩尚志在对方掌力攻到之际,施出了“洞金指”,幸而他是在重伤之后,“洞金指”威力大减,只把“鬼面狼人”的前胸穿了数孔,但未洞穿,否则“鬼面狼人”那里还有命在。 这一下,已使“鬼面狼人”心胆俱寒。 全场高手,骇然色变。 “红娘子”的一掌,却劈向了空处。 这一个回合,两败俱伤,但韩尚志伤势较重而已。 崆峒六道,首先欺身入场。接着是中州八剑,“七燕帮主”四大堂主,另外还有十几个高手,纷纷抢步而出。 场中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 “鬼面狼人”突地站起身来,独目一转,暴喝道:“你们准备做什么?” 入场的高手,陡然止住前欺之势。。 中州八剑之首的“无影剑赵子彬”沉声道:“在场的同道,都欲得,‘冷面人’而后甘心!” “谁敢碰他一碰,老夫要他惨死当场!”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齐齐感到—愕…… “鬼面犯人”接着又道:“他的小命,注定要由老夫亲自处置!” “江东拔,今天恐怕你办不到了!” 发话的是“红娘子东方菱”,她已举步向韩尚志身前走去。 “红娘子,你敢与老夫作对?” “这有什么不敢?” “红娘子东方菱”冷笑一声,止步面对“鬼面狼人”。 韩尚志曾经“地脉灵泉”脱胎换骨,同时两度奇缘,使他身怀近二百年的内力,所以伤势虽重,却未损及心脉,这时,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形。 在场的黑白两道高手,心里雪亮,如果今天不能毁掉“冷面人”的话,以他这身不可测的功力而言,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但又碍于两个久未现踪江湖的怪物在场,不敢妄动。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眼前之局,还是以离开为妙,久持不去,必无幸理。”更使他心焦的是五长老去收拾牟三酉一行的尸体,何以这久不见回头,莫不是又发生了意外? 于是一一 他掉转身形,正待…… “无影剑赵子彬”劈手夺过身边八剑之一的一只长剑,弹身扑向韩尚志。 崆峒六道中的两个道士,报仇心切,唯恐八剑得手,失去了手刃仇人的机会,双双疾扑而出。 “你们找死!” 暴喝声中“红娘子东方菱”乌藤杖一抢,迎着崆峒二道劈去。 为一劈之势,有若骇电奔雷。 “鬼面狼人”却扑向了“无影剑赵子彬” 崆峒二道,一见“红娘子东方菱”出手,岂敢接架,忙不迭的退了开去。 “无影剑赵子彬”长剑刚刺到韩尚志身上,“鬼面狼人”已电扑而到,忙不迭的撤剑反撩。 但,技差一着“呛啷!”一声,长剑坠地,“鬼面狼人”的五爪,已扣住他的腕脉,另一手却朝他的胸腹抓去。 “无影剑赵子彬”登时魂飞天外。 其余七剑,见状之下,齐齐纵身扑出。 一声凄厉的惨嗥传处,“无影剑赵子彬”被抓得胸腹尽裂,五脏六腑外流,鲜血泉喷一地。 “鬼面狼人”一抖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向七剑迎面掷去。 七剑忙刹住进势,其中之一,伸手接着掷来的尸体、七剑一个个目皆欲裂,其中六剑,各各暴吼一声,再度出剑进击。 “鬼面狼人”这一用劲,牵动了伤势,身躯不由一晃。 “红娘子东方菱”乌滕杖一摆,乌光洒处,飞迎六剑。 “呛:呛”连声,六剑之中,有三剑被震脱手堕地。 六剑自知决非敌手、抽身暴退。 所有在场的高手,被这血淋淋的一幕,看得汗毛直竖,面目失色。 “鬼面狼人”果然名如其人、出手残忍无比、就在抓死“无影剑赵子彬”之后、转身向韩尚志迫去,口中发出一连串的怪嚎,听之令人毛骨惊然。 韩尚志得天独厚,智禀超人,奇缘迭遇,只在这顾盼之间,功力已回复了数成。 “红娘子东方菱”一横身截住“鬼面狼入”道:“江东拔,不许你伤他!” “我老婆子还有用他之处!” “用他?嘿嘿嘿嘿,红娘子,你看他长得俊美是不是,可惜,你做他祖母还有余,趁早别打……” “放屁,你敢再胡说八道,我一杖劈了你!” “嘿嘿嘿嘿,红娘子,劈我你还办不到!” “红娘子东方菱”一摆乌藤拐杖,道:“你是否要试试?” “鬼面狼人”凶残成性,但也有自知之明,若在平时,“红娘子”当然不是他的敌手,可是现在,他身负重伤,情形就不同了,当下一抬手道:“且慢!” “你怕了?” “笑话,我‘鬼面狼人’生平伯过谁来,我有话问你!” “你有屁就放?” “你是不是一定要卫护这小子?” “我老婆子说过还有用他之处!” “用过之后呢?” “这个……你想怎么样?” “把他交给我!” “办不到!” “你说办不到?” “不错,我老婆子用过他之后,你可以找他,交给你办不到!” 韩尚志在旁不由火高千丈,心想,“红娘子东方菱”是为了“阴煞莫秀英”被自己放走而找上自己,何不把她遣走,再来对付“鬼面狼人”? 心念之中,转面向“红娘子东方菱”道:“尊驾要找的乃是‘阴煞’,对不对?” “不错!” “在下可以告诉你她的去处!” “你别掉花枪,我老婆子要你亲自带路去找!” “在下与她毫无瓜葛,凭什么要带你去找?” “小子,你与她既然无瓜葛,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对她下手而放走了她?” “在下同情她的遭遇,也恨趁人之危.群打合殴!” “所以你对她伸援手?” “不错!” “你且说说看,她落身何处?” 韩尚志正待说出“阴煞莫秀英”的去向……” 突然一一 惊呼声与惨啤声撕空而起,人圈波分浪裂的破散开来。 场中各人,俱感一震。 一条人影,飞驰入场。 她正是去而复返的“阴煞莫秀英”。只见她粉腮带煞,杏目念愤、俏生生的止步绰立场中央。 她行经之处,已横陈了八具尸体,天灵破碎,血肉模糊。 “阴煞莫秀英”去而复返,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 她分别时已身受重伤,想不到复原得这么快。 毫无疑问,她去而复返的目的,必是报复不久前被人乘危群殴之仇。 所有在场的黑白两道高手,都因“阴煞”再度现身而心悸神摇。 “红娘子东方菱”枭啼也似的一刺耳怪笑之后,藤杖点地,前飘八尺、戟指“阴煞莫秀英”道:“阴煞,想不到你自行投到,免了我老婆子一场跋涉!” “阴煞莫秀英”一怔之后,格格娇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红娘子’,找我‘阴煞,有何指教?” “好贱人,你别跟我老婆子装糊涂……” “阴煞”被这—声“贱人”叫得粉腮大变,冷哼了一声道:“红娘子,有话何防明说?” “我两个徒儿在‘荆山’采药,干你甚事,而把她们杀害?” “格格格格!红娘子,你少见多怪,我‘阴煞’杀人只凭高兴,不问理由!” 一旁的韩尚志不由一皱眉。 “红娘子东方菱”厉声道:“贱人,你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怎么样!” “劈了你为徒儿报仇!” “凭你恐怕办不到!” “你无妨试试!” 试字出口,乌藤拐杖—抡,出于击向“阴煞” “阴煞”冷嗤了一声,举掌相迎。 双方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搏,两个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一个是名震武林的怪物,这一动上了手,声势相当骇人。 “鬼面狼人”狞笑一声,欺向韩尚志道:“小子,拿命来!” 声落掌出,厉辣无涛的攻向韩尚志。 这一掌,“鬼面狼人”挟毕生所存功劲而发,他有心要在这一掌之中,毁去韩尚志,以报昔年爱人被“魔中之魔”惨杀之仇。 紧张至极的氛围中,透出重重恐怖杀机。 韩尚志若非先被“七燕帮主”猝施暗袭,以“七煞神芒”射伤了他,使他在剧毒侵蚀之下连番失手,“鬼面狼人”决非他的敌手。 此刻,他凭着特异的票赋,和后天的奇缘,功力已恢复了五成。 他冷傲成性,明知不可为而为。 双掌扬处,以五成功力,硬接“鬼面狼人”全力一击。 一声震撼全场的巨响过处,惨哼又传。 “鬼面狼人”连退三步之后,胸前被“洞金指”射伤的创口,鲜血又告脉脉流出,丑恶的面上,肌肉不断抽动,终于跌坐当场。 韩尚志则在一声惨哼之后,口血飞喷,翻滚到一丈开外。 那边“阴煞莫秀英”与“红娘子东方菱”打得惨烈十分,双方忽快忽慢,出手尽是奇绝狠绝之学,进卷手的劲风,使数丈之内的人,几乎无法立足。 崆峒六道,域准了这千载一时之机,同时涌身扑向韩尚志。 “七燕帮”的众高手,旧仇未报,新恨又添几乎与崆峒六道同一时间,涌向倒地不起的韩尚志。 中州七剑老大惨被“鬼面狼人”抓死,剩下的七剑,一看时机难再,剑芒闪烁之中,七只长剑击向了坐在喘息的“鬼面狼人”。 场中情势,一时之间紧张得令人窒息。 就在崆峒六道,欺向韩尚志,掌力甫吐的电光石火之间。 一条娇小人影,飞泻落入场中,翠袖飘处,一道撼山劲气。卷向了崆峒六道。 劲气激撞,有若地裂山崩。 崆峒六道,被震得倒翻回去,正好迎上摸来的十几个“七燕帮”高手,迫得“七燕帮”高手纷纷刹势不迭。 四周暴起了一阵惊呼。 只见一个美若幽谷百合的少女,粉面带煞,俏生生地站在韩尚志身边。 谁能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女子,举手之间,震退了六个一流高手。 惨嗥之声,震人心魄。 众高手目光所及,只见中州七剑之中,已有两剑被“鬼面狼人”抓得血肉模糊,倒卧血泊之中。 “鬼面狼人”独目凶光闪闪,双手血迹淋漓,但人却摇摇欲倒。 “中州八剑”这时只剩下五剑。 搏斗场面,惊心动魄。 “鬼面狼人”一再受创,但以他的功力,虽在重伤之下,应付五剑还不致如何吃力,他固不能再伤对方,但对方五剑虽然凌厉,也休想动他分毫。 崆峒六道立稳身形之后,“归元子”口宣无量佛道:“姑娘上下如何称呼?” “小女子吴小眉!” 原来这美若幽谷百合的少女,正是被韩尚志从“天齐教”救出,后由她祖父“不老先生”议婚不成,带走的吴小眉。 “归元子”目射精光,迫视着吴小眉道:“姑娘出身何门派?” 吴小眉溅浅一笑,道:“这个道长可以不必多问!” “姑娘与这‘冷面人’是什么关系?” “朋友!” “姑娘可知贫道等动手的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道长等以名门正派自居,而行群打合殴,不怕江湖人齿冷,而且,他目前已失去抵抗力!” “归元子”面上一热,答不上话来,他身后五老道之一,接过去道:“除魔卫道,群打合殴又有何防?” 吴小眉柳眉一竖,冷笑了一声道:“除魔卫道:好冠冕的字眼,今天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哼……” “怎么样?” “本姑娘要他血贱当场!” 六道同时面上变色。 “七燕帮”十四名高于,突地涌身欺前八尺。 吴小眉冷眼一扫十上个“七燕帮”高手道:“你们又准备怎么样?” “本帮老帮主血债未讨,新帮主尸体犹温,我们要把他碎尸万段!” “七燕帮”十四个高手之中,为首的一个燕颔老者,愤然答腔。 吴小眉不屑的道:“昔年过节,‘冷面人’已有所交代,至于你们的新帮主,以江湖人所不齿的手段,暗箭伤人,死有余辜!” 十四个“七燕帮”高手,面色倏地一沉。 为首的那老者,一晃身,出掌劈向地上的韩尚志。 吴小眉一声“找死!” 翠袖翻处,那老者惨哼一声,口吐鲜血,飞泻而出。 其余十三个高手,齐齐怒喝一声,一涌而上。 吴小眉玉掌连扬,一道道如山劲气,层层卷出;十三个高手所发掌力,竟然被倒激而回,人也被震得纷纷暴退。 崆峒六道,却在这时、出掌攻向吴小眉。 吴小眉暴斥一声,翠袖交叉连划,六道掌力,立被消卸得无影无踪。 崆峒六道,估不到这小女子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地步,大感骇然。 另—边,“阴煞莫秀英”与“红娘子东方菱”依然打得难分难解。 中州五剑与“鬼面狼人”也是相持不下,当然,如果不是“鬼面狼人”身负重伤.中州五剑那有与他过招的份儿。 四围近百双眼睛,骇凛的注定场中。场中交手的,都是拔尖高手,结果必会造成对他们有利的机会,他们在等待。 吴小眉低头看一眼昏迷不醒的韩尚志,芳心之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爱他,她为了不顾少女的矜持,然而当她的祖父出面议婚时,他断然的拒绝了,当初,她真想杀了他。然而现在她却在救他! 为什么? 她自己真也无法解释,大概是情丝难断,粉面之上,掠过一片幽怨之色。 她呆了一下之后,终于俯下身去,把一粒药九,塞入他的口中,然后伸手……” “归元子”沉声道:“姑娘想做什么?” “我要带他走!” “恐怕办不到?” “你们几个牛鼻子想阻止?” 六道面色又是一变,“归元子”怒声道:“不止贫道六人,在场的同道都是为了他一人而来!” “谁敢说不,无妨出来试试?” “姑娘一定要这样做?” “当然!” “归元于”回顾身后的五个老道,面色凝重十分的道:“六合剑阵!” 五老道应了一声,“刷!”的拔出背上长剑,人影闪晃之中,各按方位站立,把吴小眉圈在剑阵之中。 “六合剑阵”是崆峒一派绝技之—,威力奇强,最适于对付功力高超的对手。 吴小眉冷眼一扫六道,道:“凭这个就想困住姑娘我?” “归元子”道:“姑娘乘早退身,贫道等不为已!” “哈哈哈哈,牛鼻子,本姑娘警告你,想保全老命,现在还来得及!” “如此贫道等得罪了。” “有什么家当全抖出来!” “攻!” “归元子”一声令下,六道士随即转起圈子来,愈转愈急。 吴小眉紧守在韩尚志身侧,寸步末移,岳峙渊停,以静制动。 突地一一 “归元子”斜斜刺出一剑…… 吴小眉一掌朝剑锋拍去,寒芒耀眼之中,其余五剑同时虚空一划,一道森森剑气,成涡形漩转,不但一掌落空,身形被带得晃了两晃,芳心不由一震。 圈子愈转愈疾,六人每攻一剑,便响起一阵刺耳的撕风之声,圈中由剑气激起的涡流,也愈来愈强。 吴小眉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在涡流急漩之下,已渐有立足不住之势,而且剑气森森,触体生寒。 当下宁神静气,击出一掌,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功劲。 焉知掌劲吐出,宛若泥牛入海,被涡流带得无影无踪,芳心一急,暗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连劈出了十掌,十掌过处,连半丝反应都没有。 圈转更疾,攻势更频,身处圈中,连呼吸都有些迫促起来。 吴小眉心念几转之后,突地大声喝道。 “牛鼻子,快快撤去剑阵,否则姑娘要下杀手了?” “归元子”沉声答道:“姑娘,如你撤手不管,贫道立即散阵!” “办不到!” “你们不要后悔,我话已说明,别怪我心狠手辣” “姑娘有什么绝招自管施展!” 接着,大喝一声:“变阵!” 剑气涡流,忽呈波状回游,剑气触肤如割。 吴小眉娇喝一声“如此怪不得姑娘我了!” 喝声之中,玉掌上提,平胸缓缓推出,一蓬蒙蒙青气,应掌而发,一声石破天惊的巨震过处,惨嗥倏起,两条人影,飞泻而出,其余四道士,长剑脱身。踉跄后退,“六合剑阵”在这一击之下,冰消瓦解。 场外响起一阵惊呼。 “归元子”面色灰败,喃喃的道:“天都法掌!”吴小媚寒声拉口道:“不旬,牛鼻子你见识不差。” 全场为之骇然。 “天都法掌”传说之中载于上古奇书“天都秘录”之中,—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见识过,“归元子”只是凭发掌时的特征判断而已,但他并拿不准是与不是,经吴小眉一说,他的猜测便确定了。 “天都秘录”,为吴小眉高祖“海外剑客吴子敏”在一座无人荒岛之上所获,当时消息传出,曾引起过一场纠纷,到她的祖父“不老先生”挟以归隐。 吴小眉的父亲八义帮主吴由道,就是因此而被“天齐教”杀害。 “归元子”略一沉思之后,说:“你是八义帮主之后?” 吴小眉一听提及乃父,杏目中立射恨火,咬牙道:“不错!” 那边一一 “阴煞莫秀英”和“红娘子东方菱”仍在苦斗不休,但双方都已到了身疲力竭之境,久久才互换一招,看样子如果再斗下去。必是两败俱伤之局。 “鬼面狼人”已不知在何时离去。 地上横陈着七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那是“中州八剑”之七,全部毁在“鬼面狼人”的手下,“鬼面狼人”重伤之后,仍能毁去七个一流剑士,身手确属骇人。 韩尚志服下吴小眉的药丸之后,经过这一阵折腾,又告悠悠醒转。勉力一定神站起身来。 游目一扫之下,忽然瞥见身侧的吴小眉,心中己明白了一半,登时心弦为之一震,一种歉然之感,立升心头,因为他曾拒绝了她的婚事。 吴小眉幽怨的瞥了韩尚志一眼,又转过头去。 这一眼,使韩尚志订了一个冷颤。 所有的目光,全盯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向吴小眉一抱拳道:“多谢姑娘援手。在下又欠了姑娘一笔!” 吴小眉头不曾转,也许她怕看他,冷冷的道:“连环套中,你曾救我出险,咱们两不相欠!” “话不是这样说,姑娘大德,在下永铭肺腑,就此别过!”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韩尚志的冷漠,使吴小眉芳心伤透,恨声喝道:“韩尚志,你慢走!” 韩尚志只好回过身来,道:“姑娘还有话说?” 吴小眉紧咬香唇道:“你重伤未愈,自信能走得了?” 韩尚志一扫在场虎视耽耽的高手,—窒之后,傲然道:“这个……在下还有自信!” 吴小眉粉腮一黯,眼圈微红,道:“你……你……” 你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但晶莹的泪珠,又在眼中滚动。 韩尚志在心里暗道,我此生不会爱任何女子,有,那是东方慧,但她已走了! 一方面,他不愿再厮拼下去,因为他已身负重伤,而且他也不愿再增加对方的死伤,另一方面,他担心五长老的安危,所以才急急要离去。 吴小眼停了片刻之后,突地厉声道:“韩尚志你侮辱我,我要给你算帐!” 韩尚志不由一愕道:“侮辱?这话从何说起?” “你自己心中明白!” “在下不知道何处侮辱了姑娘?” 吴小眉晶莹的泪珠,终于滚下了粉腮,她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拒婚,在两次相救之中,都被他抱持过,等于有了肌肤之亲,但她说不出口。 另一个女人的影子,浮上了她的心头,那是东方慧,是的,有了她,他不会爱自己,既然得不到他,就不让他投入别人的怀抱! 一个可怕的意念,浮上了她的心,那一一毁了他:美的东西,能成全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能化戾气为详和,但也能转详和为戾气。 吴小眉秀外慧中,幽娴沉静,但在爱的支使下,她变了…… 杀机,透上了她的粉腮! “韩尚志,我要杀你!” 韩尚志骇然迟了一步道:“为什么?” “因为你侮辱我!” “姑娘说出真正原因,如果确有其事,在下誓不皱眉,任由姑娘下手!” “你自己心里明白!” “在下不明白?” “好,我让你明白!” 玉掌一扬,一道骇人劲气,飒然卷出。 “砰!”挟以一声惨哼,韩尚志身形被震出一丈之外,张口射出一股血箭,但他又摇晃着站起身形,俊面一处茫然惨厉之色。 吴小眉像受了无边的委曲,泪珠簌簌而落。 当然,她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否则的话,韩尚志焉有命在。硬承她一掌。 他怔住了,傻了,她想不到韩尚志不闪不避,韩尚志一抹口边血迹,苦涩的一笑。 他明白,吴小眉并不是真的要杀她,这只是爱在作崇。 唯一的例外,那便是东方慧,她和他的结合,是那样的自然,她付给他的太多,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单独割舍不下东方慧?她走了,也许是永远的走了,只留下一纯倩,点缀他的回忆,这就是他的爱…… 就在此刻…… 崆峒四道和“七燕帮”的高手,不约而同的欺向韩尚志。 场面又呈一片紧张。 韩尚志犹如末觉。 “阴煞莫秀英”和“红娘子东方菱”,双双口角溢血,但仍有一招没一招的苦斗不止,看她们是不分生死不休。 蓦在此刻一一 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倏告传来。 所有在场的人,全被这异声吸引住。 风声歇处,场中央端正的摆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头。 “鬼堡主人”突然发现标志,使在场的人惊魂出窍,骨软筋酥。 崆峒四道和“七燕帮”高手,不期然的骇然止步。 韩尚志一阵血沸腾。 死亡和恐怖的气氛,立时笼罩了全场。 “血骷髅!” “血骷髅!” 有的高手,忍不住惊呼出声。 又是—阵飒然风声、场中多了一个身着青衫,头载布套的怪人。 他——正是使江胡陷于末日恐怖的“鬼堡主人血骷髅。” “血骷髅”目光从头套小孔之中,闪电般的一扫全场,阴森的道:“通通与我滚!”此语一出,在场的黑白道高手,如获大赦,纷纷弹身纵去,争先恐后,如漏网之鱼似的,刹那之间,走得于干净净,只有四个人,身形不动,那是“阴煞”、“红娘子”、韩尚志和吴小眉。 “阴煞莫秀英”粉腮数变之后,也缓缓离开。 场中,剩下韩尚志,吴小眉,“红娘子东方菱”三个人。 “血骷髅”的目光,首先边向韩尚志然后转向吴小眉,最后,停在“红娘子东方菱”的身上。 “红娘子东方菱”原先与“阴煞莫秀英”拼搏,已到了筋疲力竭之境,此刻,见“血骷髅”现身,老脸骤现激动之色,一付欲言又止之态。 韩尚志心头电转,自己此刻重伤末愈,功力未复,更不是“血骷髅”的敌手,不管对方是真是假,看来凶多吉少。 吴小眉对于“血骷髅”仅是闻名,她本可离开,但有一种力量,使她无法挪动脚步,为什么? 韩尚志已牢牢地吸住了她的处女芳心,她爱她2她也恨他: “血骷髅”在打量了三人一阵之后,终于向韩尚志身前欺去。 吴小眉芳心一震,她已意识到“血骷髅”的来意。 爱!使她浑忘一切利害,娇躯晃处,已拦在韩尚志的身前。 韩尚志激动无已的道:“姑娘,你走开!” “为什么?” “你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你是?” “那是在下自己的事!” “我不!” 韩尚志举掌一挥,吴小眉淬不及防之下,被震出一丈之外。 韩尚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这是在下自己的事,你何苦……” 话声未落,“血骷髅”已临身前。韩尚志下意识的退了三个大步,满面凄厉之色。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血骷髅”阴侧侧的一声怪笑,右掌俊然上扬…… “你敢伤他!” 娇斥声中,吴小眉一晃而前。 “血骷髅”不期然的一收势,道,“丫头,今天你也休想活着离开、称死了之后、这笔帐哈哈哈哈,让‘不老先生’那老儿自己去算!” 吴小眉怒声斥道:“血骷髅,姑娘我不在乎你!” “那老夫就先成全你!” 话声中,一掌击向了吴小眉,这一击之势,快逾电闪,劲道如山。 吴小眉不敢硬接,飘身避开,身法之奇巧快,令人乍舌。 “血骷髅”一击不中,第二掌又告出手。 吴小眉银牙一咬,玉掌双推,一蓬蒙蒙青气,讽然而出。 “血骷髅”不由脱口叫了一声:“天都法掌!” 一声隆然巨响,狂蹈匝地,矽尘漫卷,“血骷髅退了两个大步。 吴小眉芳心大喜,想不到“天都法掌”能震退不可一世的“血骷髅” “丫头,看杖!” 随着喝声,“红娘子东方菱”的乌藤杖,如乌龙出海似的劈向吴小眉。 “红娘子”突然会出手帮助“血骷髅”的确出人意料之外、吴小眉大惊之下,划身避开、随手拍一掌。 “砰!” “红娘子”拐杖被震得几乎脱手,人也跟着踉跄退了数步。她并非如此不济,而是与“阴煞莫秀英”一场死拼,真力损耗过巨,所以受不了吴小眉随手挥出的一掌。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血骷髅”阴笑一声,一掌劈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虽说功力未复,但总不能束手待毙。勉聚残存真力,硬对过去。 “轰隆!”挟以一声而出。 韩尚志一个身形,飞泻惨哼。 吴小眉芳心巨震,厉喝一声:“血骷髅,姑娘与你拼了!” 娇躯猛弹,身未着地,“天都法掌”已随弹身之势,全力击出。 “血骷髅”深知掌法厉害,闪身避开。 吴小眉娇躯点地再起,飞扑“血骷髅。”玉掌挥处,向对方连攻五招,这五招奇诡绝伦,江湖罕见,居然把“血骷髅”迫退了三步。 两人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 吴小眉的功力,得自“天都秘录”,而由她祖父,“不老先生”亲传,所以身手并非一般的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血骷髅”暗地心惊不已,对方所施招式,奇诡绝伦,大背武林常规,而且掌影晃动之间,一股无形吸力,使人招式无法全力施展,但他别有居心,立意要把吴小眉毁在自己手下,所以一方面只守不攻,一方面盘算着制胜之道。 盏茶时间过去,双方仍是轩轻不分。 “红娘子东方菱”在一旁目瞪口张,她自信也无此功力。 韩尚志凭着他内在的潜力,这时,又摇晃站起身形,但他此刻都站不稳,当然更谈不上出手了。 他木然的望着场中的一对…… 蓦然—— “血骷髅‘疾攻数掌,把吴小眉迫退数步,双掌掌心相对,一搓,一亮…… 韩尚志知道“血骷髅”要施展那使人功力不能提聚的怪功,不禁脱口道:“姑娘留意,他……” 吴小眉正待出手还攻,忽见对方一亮掌,自己的真力徒然一泄,芳心不由巨震,念头未转,“血骷髅”双掌已隔空印到。 “砰!”挟以一声凄厉的惨号,娇躯像断了线的风筝,飞泻到三丈之外。 韩尚志把眼一闭,暗道:“吴小眉完了,她为自己送了一条命,登时心痛如割,口一张,一口鲜血飞喷而出。” “红娘子东方菱”移身上步,满面激动之色,正待开口…… “血骷髅”口里发出一阵得意厉笑,一扬掌,把地上的血骷髅吸回手中,转身挟起韩尚志,如飞而逝。 韩尚志被“血骷髅”挟持,知道决无幸理,但他无力反抗,他想到血仇未复,师命未全,一时肝肠寸折。 他突然想起怀中的“恶鬼珠牌”和“佛手宝笈”不由更感急煞,前者可凭以控制天南一派、后者练成盖世神功。如果落人“血骷髅”之手.后果岂堪没想。 他不停的盘算如何处置这两样武林瑰宝? 眼前,是—列无尽的山恋,“血骷髅”挟着他在峻岩峭壁之问飞驰,有若腾云驾雾,他无从想像“血骷髅”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如何处置自己? —条娇小的人影,遥遥紧迫在后面,以“血骷髅”的功力,竟然没有发觉,足见这跟踪的人。身子不弱。 翻山越脊,眼前来在一个深谷边沿的,下望云雾蒸腾,令怵目惊心。 韩尚志灵机一动,心想,与其死在对方手中,不如来个自尽,还可保全这两样武林瑰宝不致落人这恶魔手中。 心念动处、悄悄运聚残存的一点真力于指梢,猛然戳向“血骷髅”的“气海穴”。 这—着,“血骷髅”连做梦也估不到,不过这—提功劲不足。仅能使他受点伤而已。在猝然受创之下,“血骷髅”手一松……韩尚志摔落悬岩边缘,再一翻。落入那无底深谷之中。“血骷髅”一伸手没有抓住.不禁跌足失悔,望着那无底绝谷出神。 后面追踪的那知娇小人影,已看到前面发生的—幕惨剧,身形—个踉跄,几乎当场栽倒。 “她是谁?” 她正是与韩尚志一吻而别的东方慧。 东方慧眼见志哥哥落入绝谷之中,登时芳心如割,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当场,不由喃喃的道:“爹爹,你好狠的心肠,你竟然迫死了他!” 她几次想扑上那悬岩。但又止住了! 她希望她父亲“血骷髅”赶快离开。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仿佛,她己看到了志哥哥血肉模糊的尸体,骨碎肉糜。在绝谷之底, 她想放声一哭.但又怕惊动了她的父亲.她倚在一株树上、无声的抽咽.久久之后,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振娇躯.喃喃的道:“也好,让我们做—对同命鸳鸯,在阴间,再不会恩怨仇恨来阻挠.不会再受现实的残酷播弄,是的.那是一个好地方。” “血骷髅”终于离开了。 东方慧含悲忍沼,爬上了那悬岩,这—刻,她似乎变成了一个荏弱的女子,连举步都觉困难。 她站在方才韩尚志坠落的地方,像一尊石像,不言不功! 山风,吹乱了她如云秀发。 她憔瘁的粉肥上,这时出现了一种朝霞般的光彩,那光辉使人一见之下,会不自禁的想到庄严和神圣。 那像是殉道者面上特有的光辉。 这时,她心如止水、她对人世已没有任何希求,任何牵挂! 她凝视着绝谷之中,不停涌卷的云雾! 她仿佛看到她的志哥哥在向她召唤: 于是——— 她狂叫一声:“志哥哥!” 涌身跳落这无底绝谷之中。 第13章 艰难唯一死 且说,韩志尚脱出“血骷髅”的挟持,向无底深谷跃下,一个身形,如期星般投入那弥漫谷内的雾气之中。 这一刻,他的心境反而是平静的。 决心寻死的人,不会觉得死的可怕。 他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和身怀的两样武林异宝,不落入“血骷髅”的手中,他毅然的作了这个决定。 不久之后,他感觉到全身一震。似乎落在一种软绵绵的东西上,身形被抛弹而起,再度下落之时。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悠悠醒转、但觉全身骨痛如折,四肢面骸,宛若被拆散了—般,半丝气力都没有。 氲氤雾气,使他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知此刻置身何处,但一个感觉使他惊喜欲狂,他没有死。 用手触摸之下,他判断自己落在一片虬结的滕殿之上。至于这滕萝是在壁问,抑是谷底。就无由想像了。 如果不是巧极的落在滕萝之上,此刻必然已是纷骨碎身了。 明明是死而不死,这是奇迹、他仍保有他自己的生命。 于是—一— 恩、怨、情、纷至踏来,齐涌心头…… 目前,他仍需要做的是调息疗伤,然后,再寻出路。 他咬紧牙关、撑持着坐起身形、闭口垂帘、定神内视,运起微弱的残余真气,逼至“尾闾”经“贤关”“夹背”“双关”“天柱”直达“泥丸宫”然后,由正面下降、过”神庭”,渡“鹊桥”,经“十二座楼”“降宫”“黄庭”“气海”回至“丹田”。 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 真元重生,热流如注。 —百周天之后、入了人我两忘之境。 绝谷之中,无昼无夜,尽是雾气迷茫。 韩尚志功圆果满,但觉神清气朗,真力充沛,蓦一睁眼,景物依稀可辨,自己果然是置身在一片藤萝之上,向上看去,隐约中是无尽的笋岩峭壁,向下望去,五丈之下,就是谷地,石笋如林,像一把把倒插的巨剑。 登时不自禁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如非落在滕萝之顶,焉有命在。 突然—— 一个哀怨清丽的面庞,浮现脑海。 她是吴小眉。 韩尚志想起自己被“血骷髅”挟持前的一刹那,吴小眉被击飞的情景,不由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她因我而死,我杀了他!……无法偿还的债!” 他滴下了两点英雄之泪。 他在悼念一个爱他而不被他接受,最后为他而死的人一吴小眉。 他想,她是世间最不幸的人! 我会为她报仇,但,报仇,能使她的灵魂安息吗? 他陷入一片愧疚凄苦的情绪中。 就在此刻—— 身侧倏地传来一声“嘤咛!”的哼痛声,是发自女人之口。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身边还会有人。 难道她是与自己同一命运的人? 难道自己的性命是她所救? 难道…… 他无法去想像这件事。 俊目扫去,三丈之外,倒挂着一个细巧的身影,下半身被滕萝缠住,上半身虚悬在空中,那身影一阵蠕动,又是一声凄哼,“沙!”身形下滑半尺。 韩尚志不逞想及其他,飘身过去.把那女子提了上来,仍旧放在滕萝殿上。 当那女子的面容,映入他的服帘…… 他惊呼一声,全身如触电似的一震! 那女子赫然是东方慧。 东方慧竟然会倒挂在这绝望之上。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韩尚志一招抱起了她,揽在自己怀中,口里唤道,“慧妹!慧妹!……” 东方慧缓缓睁开眼来,茫然的,又似激奇的迫视在韩尚志的脸上,她似乎无法确定跟前的情景,是真是幻,久久,才梦亿般的道:“志哥哥!” “慧妹!” “你真的是志哥哥!” 韩尚志爱怜的点了点头,道:“慧妹,是真的,你…… 东方慧粉面之上,绽开了两朵笑花,但却是凄然的,像自语般的道:“地狱阴司,并不如想像的可怕,虽然凄冷阴森,但 韩尚志惑然不解的道:“慧妹,你说什么?” “我说阴间并不可怕,因为有你与我同在……” “阴间?什么意思?” 东方慧仍自顾自的道:“在阳世,我们不能做我们愿做的事,死了,那些阻隔随着消失,志哥哥,你说是吗?” 韩尚志睁大服睛茫然至极的道:“慧妹,谁死了?” “你,我!” 韩尚志方始恍然,紧紧一搂东方慧的娇躯道:“慧妹,我们没有死,我们还活着!” “什么,我们没有死?” “真的没有,慧妹,别太紧张……” “我们,没有死?” “难道你不相信?” 东方慧秀眸一闭,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韩尚志更是不解,讶异至极的道:“慧妹,你怎么反而伤心起来了?” “志哥,我们会没有死!” “什么,你希望死?” “是的!” 韩尚志全身一藏,激动的道:“为什么?” “活着,我们无法结合,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厮守!” “慧妹,你……” “志哥,我父亲是你的血海仇人,我能阻止你不报仇吗?但我又能看着你给‘鬼堡’添上血腥吗?志哥,命运之神的安排太残酷了……” 韩尚志默然无语,的确,情仇二者不能兼顾。 东方慧缓缓睁开眼来,—副带雨梨花之容,凄然欲绝的又道:“志哥,记得你吻了我,我们离开了,我怀着空虚的满足,想一个人去人迹不至的地方,寻求解脱,然而,我没有勇气,我又回头,我……希望死在你的面前,用你的手亲自掩埋我 韩尚志全身—阵痉挛,哑声道:“慧妹,你为什么要那样想……哦!你怎么会落到这绝谷中来?” “我要追随你!” “哦:慧妹,你……你……” “志哥,我亲眼看着你从家父的挟持下脱身跃落……” “家父?” “是的,我一直尾随在后,我无法救……” “那不是你父亲!”东方慧骇然道:“不是我父亲?” “不错!” “那他是谁?” “假‘血骷髅’!” 东方慧—扭身,离开韩尚志的怀抱,骇异至极的道:“假‘血骷髅’?” “是的!” “可是看起来……” “装束体态,以至于武功,都是一样,令人真伪难辨!” “那你又如何能……” “为兄我曾到‘鬼堡’与令尊交过手,在功力火候上,分出了真假,同时他也自承是冒令尊的名号!” “是的,我也感觉非常奇怪。家父在我未出世前,已经自誓永不离‘鬼堡’半步,怎的又自毁誓言,重出江湖,原来有人假冒!” “令尊什么自誓不出江湖?”“这个……这个……”东方慧眼圈一红,拉下去道:“志哥原谅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堡规不许泄露有关“鬼堡”只字于江湖。 “关于假‘血骷髅’出现江湖一事,令尊是否知情?” “不会知道!” “你断言如此?” “是的,‘鬼堡’已与江湖隔绝,除了我飘流在外,但我也是初闻!” 韩尚志面色陡然沉凝起来,他在思付真假“血骷髅”和家门血仇之谜,到底谁是凶手? 如果说东方慧所言属实,真的“鬼堡主人”与十余年不履江湖,那凶手可能会是假“血骷髅”,但据江湖传言,假“血骷髅”现身是最近的事,这就令人莫测了! 真“血骷髅”誓绝江湖是在韩尚志血案之前,抑或后呢? 据慧妹说,她父亲誓绝江湖是她末出世之前,以她的年龄而论,她父亲自闭堡中,已近二十年,而韩庄血案距今是六年不到。 “失魂人”一再要自己重访“鬼堡”,道出身世、难道有什么重大的关系在内? “志哥,你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谁是我真正的仇人!” 东方慧一怔之后,面上掠过一抹异样的光彩,道:“志哥,告诉我你的身世!” 韩尚志面色一黯道:“慧妹,为什么?” “我要证明!” “证明什么?” “谁是你的仇家!” “如何证明?” “我回堡去问我爹爹!” 韩尚志登时激动起来,一颗心在疾剧的跳动,不错,这是一个好办法,由东方慧去证明,但如果事实证明是她的父亲所为呢?她将何以相处? 心念几转之后,道:“慧妹,如果……如果……” “事实证明是令尊呢?” “这个……”东方慧苦笑一声,咬紧牙关道:“志哥,如果不是,那是天从人愿,如果是的话,我……” “你怎么样?” “我初衷不变,接受命运的安排!” 韩尚志钢牙一咬:“慧妹、你对为兄情如海,义如山,但父仇不共戴天,我不能不报,如果命运的安排,确是如此的话,为兄的报仇之后,一死以酬知己!” “志哥,你……你不能这样……” 东方慧扑倒韩尚志身上,哀哀痛哭起来。 这是不幸的一对,情被仇所隔断。 韩尚志对女人深恶痛绝,然而对这位结拜的异姓手足,却难自己,她的海样深情,如山高义,唤起了他本性中的爱,消除了他下意识中对女人的恨! 哭声凄切,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空谷杜鹃,一声声催人热泪。 韩尚志举目迷蒙的雾空,他没有半句话以慰红颜知己。 久久,东方慧止住悲声,泪眼婆婆的道:“志哥,说出你的身世。” 韩尚志咬紧牙关道:“慧妹,你只要问令尊十五年前,韩张两家二百余口惨遭屠杀的血案,是否他所为,这就够了!” 东方慧花容惨淡,臻首微点道:“好,志哥,出谷之后,请你在江边我们结拜的地方等候回音!如果两日之内,不见我出堡的话……” “怎么样?” “我……我或许已不在人世,你照你的意思做!” “慧妹!” 韩尚志忍不住掉下泪来,一时心痛如剖,但,他能说什么呢?他不能因为爱她而置血海深仇于不顾。 “志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归要来,我们先设法离开这地方!” “好!慧妹,你从这高的地方跃下,可伤着那里?” “没有!” “那就好!” 两人从滕萝顶上,飘落石笋林中,十丈之外,便是如茵草地,略一辨认方向,就向谷口方向趟去。 他俩死中得活,绝地重逢,然而,他们的心情是沉重的,他们担忧着那可怕的未来,残酷的现实,安排这么一条恐怖的人生道路让他们去走。 顾盼之间,两人已奔行了约莫五里左右,雾气渐收,山石花木,浴林在一片银辉之中,这时正是明月当头的子夜。 两人又默默地奔行了一程,山势豁然开朗,已然到了谷外。 韩尚志忽地一收势道:“慧妹,我想到白天的斗场去看看!” “看什么?” “去找一个人的尸体,她为了我而丧生在假‘血骷髅”手下!” “谁?” “吴小眉姑娘!” “你说那在‘连环套’外的山岗上,要毁你墓的那女子!” “不错!” “不用去了!” “为什么?” “她没有死,我曾眼见她离开,不过伤势相当严重就是!” 韩尚志沉重地吐了一口气道:“我对她万分歉疚!” 东方慧黯然一笑道:“志哥,吴姑娘对你一往情深……” “慧妹,别说这些,我还要到前面渡口柳林之内看看!” 东方慧默然跟着他驰向柳林。 韩尚志来到护法牟三酉一行,被“阴煞”击毙之处,果见一堆新土,隆起在柳林之中,这证明了五长老已照自己的吩咐把尸体掩埋,但五长老人呢?此地距斗场并不太远,他们如果不逢意外,绝对会寻了来!不由大感惶惑。 “志哥,这是什么?” “坟墓!” “本门叛徒!” “本门?志哥的师门……” 韩尚志简略的把经过一说东方慧不由慨叹道:“如此说来,志哥已是天南‘幻魔宫”的未来主人了?” “慧妹,师命难违,不然为兄的岂愿去惹这麻烦:我们紧赶一程!” 两人展开上乘身法,昼夜兼程而行。 第三天晨曦初吐,两人已来到“鬼堡”之前的江滩。 浪花,冲击着礁岩,岩上,矗立着那代表着恐怖和死亡的“鬼堡”。 两人飞身登上了那方他们定盟的巨石! 曾几何时,两人都经历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故,抚今思者,使人有如梦之感。 “志哥,记得我俩在此义结金兰……” “慧妹,那是永远也不会忘怀的!” “现在我要回堡……” “我在此等你,两天,慧妹,依你说过的话我等你两天!” “也许只需个把时辰,或更短的时间!” “总之我等你两天!希望……希望你我仍在这石头上见面!” “是的,志哥,但愿如此!我……” 东方慧语不成声,掩面弹身而去。 韩尚志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模糊,消失在“鬼堡”之中。 他的思想,又回复到真假“血骷髅”之谜,假“血骷髅”既然武功身手与真“血骷髅”如出一辙,无疑的两者必有相当渊源。 也许,真的“血骷髅”因某种原因,誓绝江湖,而命假“血骷髅”做他的替身,这是很可能的事,不然冒充别人,那里会武功都是同源的道理。 最低限度,两者之间,必有某种渊源…… 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阵激动。 当然,他希望事实不是如此,那他对东方慧的情意,可以有个交代,否则的话,东方慧势必在情仇的夹缝里牺牲,他自已呢?…… 一个人在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焦灼,不安,情、仇、在常常的困扰着他。 日出日落—— 漫漫长夜之后,又是黎明。 韩尚志望着那阴森恐怖的古堡,一颗心渐往下沉。 今天是东方慧约定的最后一天,如果江方慧不现身的话,便确定了“鬼堡主人”是自己的血海仇人,而东方慧,照她所说,她将要…… 韩尚志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愿再往下想。 这是一幕人间惨剧,上—代的仇、摧毁了下一代的爱。 他目不交睫的凝注着“鬼堡”,希望东方慧突然出现…… 无情的时间,给他残酷的答案,东方慧没有现身,“鬼堡”像—个巨魔,把她吞噬了! 日落了,江风峭厉,飘举着他的衣衫。 他像一尊石像,兀立在那巨石之上。 旭日又升,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破灭。 他颤抖的唇瓣,进出了一句话:“慧抹完了,天上人间,永成追忆……” 两颗泪珠,挂下他苍白的面庞。 东方慧说过,她人堡之后,如果证实她父亲真是血洗韩张两庄的凶手,她以死全爱,现在,约定的时间已过,当然她实践了她的诺言。 “慧妹,大仇之后,九泉之下,我会和你相伴!” 他重申了一遍誓言。 他恨女人,那只是由于他母亲给他的刺激而引起的下意识行为,但,在潜意识里在心深处,他一样有火样的热情,东方慧的似海柔情,如山高义,赢得了他本性中的爱,得到了他的心。 恨,在他的心里抬头。 仇,使他血液开始沸腾。 暴风雨之夕,韩庄白骨如林的惨象.再一次映上心头。 于是—— 他下了巨石,一步一步,向“鬼堡”走去。 他的双目,闪射着无比的怨毒之光。 他的心,被恨火烧得赤红。 当他一脚跨上那通向“鬼堡”的石梁,一个浪花,从他身上扑过。 冷,使他的神志一清,他想起上次赴“鬼堡”代师父较技的一幕,如不是东方慧相救,他已永沦“鬼堡”,一个意念,冲上脑海: “目前我还不是,血骷髅”的对手!”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佛手宝发”。暗道:“我必须先练习‘佛手宝笈’所载神功,然后再谈报仇,鲁莽行事,势必遗恨千古,将何以对父亲,师叔,和全家惨死的英灵于地下!” 心念之中,他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目光凝视着堡门上那斗大的血红骷髅头,半晌,他终于转身上岸。 他又重新回到那方巨石之上,要把胸中有如乱丝的思绪,整理一番。 “鬼堡主人”就是当年血洗韩张庄的刽子手,已无疑义! “失魂人”一再要自己访“鬼堡”道身世,为什么?难道她别有居心不会呀,她对自己恩重如山,为了替自己己解穴复功,她自断手掌,这又为什么? 师叔“毒龙手张霖”在叙述完昔年惨祸之后,自绝在韩庄中堂,说是为了全师命叮嘱白己不要报仇,不许收尸,为什么? 这些,都是无法索解的谜。 如果能知道父亲的师门,或许能帮助解开部份谜底! “失魂人”是唯一知道底蕴的人,然而她讳莫如深。 另外,只有母亲,那毒逾蛇蝎的女人! “血骷髅”屠庄,她是唯一不遭害的人,为什么她能躲脱? 她似乎人性尽失,毫无母子之情,为什么? “在灵官庙外的林中,自己以师门至宝“恶鬼珠牌”制服假“血骷髅”,她突然现身袭击,使假“血骷髅”得以逸去?是有意?抑是巧合? 思绪,像—堆麻,乱愈理愈乱。 他决定暂时不再去想它,日前,他要报仇。 他用日光对“鬼堡”作了最后的巡礼,喃喃自语道:“当我再来之日,就是‘鬼堡’灰飞烟灭之期:慧妹,愿你灵魂安息!” 自语完之后,弹身下了巨石,顺官道疾驰而去。 东方慧的债影,不断的在他脑海中浮沉、使他怆痛欲绝。 生来最恨女人的他,却在爱的领域里受了极大的创伤,这算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想起死里逃生的那座云雾谷,如果隐身其中,修习“佛手宝笈”,到是个最理想的地方,决不虞受到干扰。 心念一决,情绪仿佛平静了许多。 正行之间,忽听道旁林中,传来一阵呻吟之声。 韩尚志一缓身形,心想。准是有人受伤或是患上了急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自觉的向林中飘进。 目光及处,不由心一震。 只见一株老树根旁,斜卧着一个红衣白发的怪人。 她,正是“红娘子东方菱”。 “红娘子东方菱”功力与“阴煞莫秀英”在伯仲之间,放眼武林,能使她受伤的实在不多。 但她受伤了,而且已是奄奄一息,这下手的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陡地——— 韩尚志想起数日前,与假“血骷髅”挤斗之时,“红娘子”曾出手相助假“血骷髅”,如果要知道假“血骷髅”的真面目,这是一条好线索。 心念之中,走近“红娘子”的身前,只见她双日紧闭,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嘴唇嗡张、呻吟之声细如蚊纳!当下高叫一声:“红娘子、醒来!” “红娘子东方菱”睁开失神的双目,向韩尚忘望了两眼,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又缓缓把眼睛闭上。 韩尚志不由一皱眉,看来她的伤势相当严重。 踌躇了半晌之后,心付。且助她—口真气,让她醒转再说,当即盘膝坐在“红娘子”身侧,伸中指对准她的“命门”大穴,一缕真力,由指尖逼出,透入她的体内。 以指尖凌虚轮功,武林中恐怕极少人能办得到。 韩尚志两度奇缘,使他独得了近两百年的内力真元,再加上他练有“洞金指神功”,真元在指间流转自如,所以施为起来,毫不费力。 工夫不大“红娘子东方菱”面色逐渐好转,人也跟着苏醒。 韩尚志适时收回指力,退后三步站立。 “红娘子”口—张、“哇!”的喷出了一口淤血。睁开眼来,骇然望了韩尚志—眼,怪声怪气的道:“冷面人.你救了我?” 韩尚志冷冰冰的道:“救你谈不上……” “我红娘子生平不愿受人恩惠?” “在下无意对你施恩!” “但你救了我总是不假!” “在下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你与那‘血骷髅’是什么关系?” “红娘子”面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恨声道:“你说什么?” “在下说你与‘血骷髅’是什么关系。” “红娘子”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杀他!” “你要杀他?” “不错!” “谁?” “血骷髅!” “那一个血骷髅?” “红娘子”挣扎着坐起身躯,激动的道:“天下有几个‘血骷髅’?” “两个!” “两个?” “哦!一个是真正的‘鬼堡主人’,另一个就是你替他助战的假‘血骷髅’!” “红娘子东主菱”老眼睁得滚圆的道:“什么,他是假的?” 韩尚志一怔神道:“你不知道他是假的?” “红娘子东方菱”万分迷惘的喃喃道:“假的,这多么不可能的事,他的武功身手形象装束无一不象……” 韩尚志心念疾转,她不知道对方是冒牌的“血骷髅”她出手帮了他,照此看来,“红娘子”与真“血骷髅”必有渊源,她叫东方菱,复姓东方,东方慧是真“血骷髅”的女儿,也姓东方……” 思念未已,“红娘子东方菱”突地怪叫一声道:“难怪他对我老婆子下毒手……” “什么,你伤在假‘血骷髅’手中?” “谁说不是,我老婆子真是瞎了眼,真假都分辨不出,若非 “若非怎样?” “若非……” “红娘子东方菱”脸上忽呈惊怖之色,回头向林中望了—望。 韩尚志也跟着她的眼光,向林中瞥了—眼,但空林寂寂。无所见,不禁讶然道:“怎么回事?” “若非那老魔现身,把他掠走,我老婆子恐怕早已魂归天国了!” 韩尚志心中又是一震,不知“红娘子”口中的老魔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能惊假“血骷髅”,而“红娘子”本人也是余悸犹存,这可是令人想不透的事、脱口道:“老魔,谁?” “红娘子”再次向四周扫了一眼,才道:“这老魔六十年前,即已失踪江湖,想不到仍在世间……” “他是谁?” “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 “不错,你听说过没有?” 韩尚志摇摇头,道:“他救你脱出假‘血骷髅’之手,?”他不对我下手以是万幸!” “是你自己说的他现身……”“不错。他突然现身。惊起了假“血骷髅”我却因受伤而保全了性命!” “为什么?” “混世魔王有一个规矩,对辈份比他小的武林人,向例只出一手一招,无论生死,决不第二次出手,但传言之中,极少有人能挡得住他的出手一击而不丧命的,还有.他对受伤的人,决不出手!” 韩尚志对“混世魔王”既无所知,也不愿再问下去,转口道:“你是在赴‘鬼堡’途中?” “红娘子”微微一愕之后,道:“不错!” 韩尚志俊面一沉,声音寒如冰雪般的道:“红娘子,鬼堡主人是你什么人?” “红娘子”全身一震,摇晃着站起身形,两眼迫视着韩尚志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是什么意思、回答在下的问话!” “冷面人,你何所据而云然?” “你与鬼堡主人同姓,而且你曾出手相助假‘血骷髅’,这证明你以假作真助纣为虐,这难道不足以说明?” “红娘子”老脸呈现极度激动之色,久久才道:“无从奉告!” “你不说?” “红娘子”脸色数变之后,一咬牙道:“冷面人,我老婆子生平不受威胁?” “威胁,哈哈哈哈,红娘子,目前在下谈不上对你威胁,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不过,在下必须要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 “坦白告诉你,在下与‘鬼堡主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红娘子”惊骇至极的退了两步,靠在树身之上,但瞬间面上又现一种堪然之色,沉声道:“冷面人,不错,鬼堡主人就是我老婆子的胞弟,你下手!” 韩尚志俊面陡变,杀机上脸,他想起一家惨死之恨,一股怨毒之气,冲胸而起,身形前欺数步,双掌贯劲,徐徐上扬。 “红娘子”面无惧色,一付从容就义之态。 韩尚志心念一转,卸劲收手,后退了一步。“冷面人,为什么不下手?” “会的,有一天我会杀你,在你功力全复之后!” “红娘子”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盯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正等离开…… 蓦然—— 一声娇唤,倏告传来:“冷面人!” 韩尚志不由大吃一惊,回身望处,只见三丈之外俏生生地站一个蒙面少女。这蒙面少女,他并不陌生,她正是神秘的“有心人”。 “有心人”突然现身,使韩尚志直觉的感到定有不寻常的事故。 “姑娘是你!” “冷面人,我该称呼你一声掌门人才对!” 韩尚志尴尬的一笑道:“在下尚未接掌天南门户!” “但名份已定!” “姑娘现身,必有原故。” “不错,我来给你传—个讯息!” “讯息?” “昭!贵派五长老业已遇险!” 韩尚志禁不住心头狂震,急道:“在何处遇险?” “贵派现任掌门帝君,率属下二十名高手,进人中原,五长老被擒……” “现在何处?” “五长老现在已在押赴‘天齐教’途中!” 韩尚志大惑不解的道:“天齐教!五长老怎的会被押赴天齐教?” “贵派掌门帝君,与‘天齐教’联手对付你,五长老被押可以说是诱敌之耳,也可以视作人质,迫你人套!” 韩尚志全身一颤,俊目立现煞光,事实非常明显,现任掌门帝君,为了维持帝君宝座,不惜干这欺师灭祖的勾当,当下沉声道:“多谢姑娘传讯,在下立刻……” “你要到那里去?” “天齐教救人!” “我告诉你仍在途中!” “途中?” “现在你沿引官道东行十里,然后折向南行,你可以看到一辆乌蓬马车,五长老就在车中,不过有句话请你务必记住。 “姑娘请讲?” “只许救人,不许伤人!”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你只记住这句话就行了,救人之后,最好立刻远离,如果被对方发觉驰援的话,后果就很难说了!” “姑娘的意思是在下不是对方的敌手?” “也许!”韩尚志不由在心里哼一声,但他不原分辨,拱手一揖道:“故娘母子大德,容后图报,在下就此告辞。” 一弹身,疾奔出林而去。 “红娘子东方菱”怔愕得只有瞪眼的份儿,想不到这冷漠的俊小子会是天南“幻魔宫”的未来的掌门帝君。 就在韩尚志身形消失之后,“有心人”移步走向“红娘子”身前。 “红娘子东方菱”此刻重伤未愈,见“有心人”向她走近,不由老脸—变道:“女娃儿,你想做什么?” “有心人”一阵隅喝低语,听得“红娘子东方慧”老脸不停的变化,待“有心人,”说完之后,激动至极的道:“竟有这样的事,老身隐居了这—段时间,想不到会生些巨变,好,一切有我,现在你赶快追去,以防万—,老身立刻就走!” “有心人”盈盈一拜,弹身飞逝。 “红娘子东方菱”掏出两粒药丸服下了。强忍伤痛,疾步出林。 且说,韩尚志急逾星火的朝官道飞掠猛赶。 心中阵阵系机采炽,想不到现任掌门帝君,竟然敢违背本门禁例,先派手下人中原?采取武林少女元阴,练那禁功“追魂功”,已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现在又公然与中原武林第一大派“天齐教”勾结,迫害长老,企图对付自己,以保他那因从权而获得的掌门帝君之位。 自己受师父遗命,重整天南一派,岂能让大逆之徒,把门派断送。 同时他也想到“有心人”母女,对自己的关切。超乎常情,使人无法理解。 十多里路程,眨眼即过。 远远,尘头起,果见一辆乌蓬大马车,辘辘而行。 若非“有心人”指点,他即使碰上了也不会想到这马车之内曾押有五长老。 当下,一紧身形,由空划落马车之前,冗立道中,那拉车的两匹健马受惊之下,稀津津一阵嘶鸣,人立起来! 车把式一声呛喝,马车停了下来。 韩尚志带煞的目光,一扫遮得密不透风的马车,然后迫视在车把式的身上。 车把式身披黑色的风毡,一顶遮阳若笠,拉得低低地只剩半个脸,这时把头微仰,一见阻路的人,目中立显骇然之色,沉声道:“阁下为何阻路?” 韩尚志冷冷的道:“车中载的是什么人?” “这个……这个似乎不关阁下的事?” “我问你车中载的是什么人?” “家主内眷!” “把车门打开!” “阁下意欲何为?” “我要你打开车门!” “阁下是那道朋友,如果有所需求,家主人一向好客。倒不 “嘿嘿嘿嘿,你少给我装样,叛徒,车内可是本门五长老!” 原来韩尚志已看出这车把式是天南“幻魔宫”一名黄衣侍卫所乔装,他从他腮边的红痣而认出正是不久前自己所遇黄衣侍卫之一。 这黄衣侍卫被喝破身份,陡地立起身来,掀去若笠,甩掉披风、高站车辕之上,阴侧侧地一笑道:“不错,车内正是五长老,你准备怎样?” 韩尚志心念一转,对方既是本门弟子,岂可不数而诛,当下面孔一沉道:“你知道我是谁?” 乔装车把式的黄衣侍卫,一怔神之后,道:“阁下是冷面人!” “我的身份?” “阁下的身份?” “不错”! “阁下并未道及!” 韩尚志从怀中取出“恶鬼珠牌,”一扬…… 黄衣侍卫面色顿呈死灰,身形晃了两晃。 “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黄衣侍卫目光灼灼,向四外流转,却不答言。 韩尚志登时面现杀机,低喝一声道:“见牌不跪者死!” 黄衣侍卫闻言之下。身躯又是一震、鼻尖已沁出了汗水。 蓦在此刻—— 破风之声盈耳而至。数十人影,由四面包抄而来,把车和人全围在核心之中,原来这辆马车,暗中还有高手护持。 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紧张。 韩尚志冷眼—扫来人,收起本门信物“恶鬼珠牌”,戟指车座上的黄衣侍卫道:“按照门规你该处死!” 死字出口、单掌一扬,“魔魔掌法”之中的“吸”字决已然施出,他的目的是要把那叛徒吸下车来.再行处治。 —道奇猛的吸力,把黄衣侍卫的身形吸得向前一倾…… 忽地,车帘微动.吸力顿被消解。 韩尚志心中一动。知道车中藏有绝顶高手。 就在韩尚志掌劲被卸之间,数道掌风,挟以暗器的丝破风声已向他后侧两方,疾疾而至。 韩尚志双掌连马车圈,数重骇人劲浪,向外卷出,掌、暗器,同时被挡了回去。 黄衣侍卫猛挥一鞭,两匹骏马——声嘶鸣,向前迈蹄。 韩尚志信手挥出一掌。 两声震人心魄的悲嘶破空而起,两匹拉车的马,劲断额裂,倒地死去。 黄衣侍卫自车座之上弹身而起!企图纵向高手群中。 “叛徒还不授首!” 如雷暴喝声中,黄衣侍卫刚起的身形,倏地殒落,惨嗥,血雨,同时进发,韩尚志以极快的手法,用:洞金指取了他的性命。 这一手,震得四围的高手心胆俱寒。 两股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护卫的高手们已放出求助讯号。 一片金铁交鸣声中,所有在场的高手。全都掣出了兵刃。 韩尚志冷哼—声,对那些包围在四周的高手,视若无物。举掌便向车身击去,掌至中途,倏地又收了回来,他想到五长老被困车中,多半巳被住了穴道,如果冒昧出掌,难免玉石俱焚。 就在韩尚志一收掌之际,—道如涛掌力.暴卷而来,他连看都不看,朝着掌风袭来的方向,与他对面而立。 韩尚志嘿的—声冷笑道:“余少坤.你送死来了?” 这突然现身的少年,正是“天齐教”少教主余少坤。 话声中,双掌—搓—亮,跟着振腕吐劲。这几个动作,快得犹和—瞬。 韩尚志反应神速,在对方双掌相合之时,已知他要施展使人真力换散的怪功。急—凝神,几乎与对方吐劲是同时.全力击出—掌。 “轰!”然巨震声中,惨哼突起。 余少坤踉跄倒退数丈,口血飞迸。 韩尚志略不稍停,冷喝一声:“余少坤.你死定了!” 双掌倏收乍放,一道如山劲气,再度飞卷而出。 四围的高手呐喊—声…… “休得伤人!” 随着喝话之声,车帘掀处,—股骇人劲道,电卷向韩尚志击出的掌风。 正拟出手的高手,适时收势。 “波!” 劲气激撞声中,韩尚志被震得退了一大步。 一个风姿绰约约的中年美妇,从车内现身出来,面上不带半丝表情.冷冷地迫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一看这现身的赫然是自己改嫁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登时如利剑穿心,身形不由自主的摇了两晃,面上的肌肉,—阵强烈的抽搐。 “赛嫦娥王翠英”语冷如冰的道:“冷面人、本教主夫人今天决不会让你再逃出手去!” 韩尚志心痛如绞,“有心人”嘱咐他火速救人离开.不能伤人的话,早已被恨毒冲刷得干干净净.—信意念,从心深处浮出!杀!他觉得只有血,才能稍遏他将要疯狂的情绪。 于是—一 他的第—个目标,指向了少教主余少坤。 就在“赛嫦娥王翠英”话声一落之际,韩尚志出手如电。数缕指风、挟刺税啸。射向侧方的余少坤。 余少坤重伤之身,反应迟纯,眼看避无可避…… 这猝然所施的杀着,出乎每—个在场者意料之外,他竟然不向正面的教主夫人出手.而袭击侧的少教主。 人影—闪,接着是一声惨哼! “赛捕娥王翠英”花容惨变,娇躯摇摇欲倒。 原来她见救援不及,闪身鞅挡,硬承了韩尚志的数缕洞金裂石的指风。 韩尚志目毗欲裂的瞪了他的母亲—眼、口中呓语般的道:“父亲在天之灵有知、孩儿要逆伦不孝了!” 这话,在场的没有—个听清,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一片惨厉之色.闻言之下,娇躯连退数步。 韩尚志目含痛泪,把心一横,双掌猛然出击。 但.母亲毕竟是母亲,他下不了手,掌至中途,又硬生生地把劲道收回了七成。 “赛嫦娥王翠英”右手始终隐于袖内,左掌急起而封! “砰!”暴喝声中,数只长剑,挟以数股劲道,同时涌向韩尚志。 又是一声惨哼,“赛媳嫦王翠英”踉踉跄跄退到一丈之外。 韩尚志已恨到极处,杀念如狂,蓦地回身,掌指齐施,扑向袭来的天齐教高手。 刹那之间—— 血肉横飞。 惨号撕突。 残肢断剑,漫空飞舞。 杀! 他心里只有这一个疯狂的意念。 顾盼之间,尸体狼藉,血流遍地。 在场的“天齐教”高手,成了他发泄怨毒的对象! 只杀得天悉地惨,风云失色。 疯狂的乐章才止终,全场,除了教主夫人和余少坤之外,已没有半个活口,这真是一场骇人听闻的杀劫。 韩尚志全向身血迹斑斑,脸上杀机未退,转身向面无人色的余少坤欺去。 “赛嫦娥王翠英”凄厉的道:“冷面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韩尚志咬牙道:“杀人!” “不是杀人?” “是救人也是杀人!” “再过片刻,你将悔恨莫及!” 韩尚志不虞他母亲现在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禁为之一怔,但随即冷哼一声道:“教主夫人,你母子情深,怕我毙了你的爱子,是不是,哈哈哈哈!” 笑声是凄厉的,含着无比的怨毒,也极尽讽刺。 “赛嫦娥王翠英”一晃身拦在余少坤身前,凄厉无比的道:“韩尚志,你赶快救人离开!” “会的,毙了他之后!” 身形前欺如故,面上恐怖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少教主余少坤厉声嘶吼道:“妈,我与他挤了!” 身形踉跄扑出。 “赛嫦娥王翠英”横跨一步,阻住余少坤道:“坤儿不可!” 韩尚志肝肠寸折,——个母亲,两样心肠,她的母爱,却全显在与后夫所生的儿子身上,对自己只有恨,这真匪夷所思的事。 由是,他的杀机更浓。 但虽疯狂,但还不到杀母的程度,但对余少坤,他有心要把他毁去。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铁青,颤声道:“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 “不能!” 韩尚志陡地想起在埋葬师父“魔中之魔”之时,自己也曾起意毁去余少坤,“有心人”现身力阻自己对他下手…… 但这思念,仅使他身形窒了一窒。他不愿去想其中究竞有何蹊跷,仍然杀机满面的步步欺近。 沙沙的脚步声,代表着恐怖的杀机! 双方相距,已到了五尺之间。 “赛嫦娥王翠英”突地反手—点,余少坤应指而倒。 这一着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不由为之骇然震住。 就在这极快的一瞬,“赛嫦娥王翠英”已抱起穴道被制的余少坤,迟到一丈之外,两滴泪珠,挂下了她惨厉的面庞,栗声道:“孩子……” 这一声“孩子”,使韩尚志全身一额,他觉得这呼唤的声音似乎是很熟悉,但又似乎陌生得不是在叫自己,一窒之后,恨声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赛嫦娥王翠英”似乎在尽量抑制内心的激动,声音低谙的道:“孩子,你……” “你以为这一声称呼可以阻止我下手,你错了!” “你不会明白的!” 母子天性,韩尚志对这毒逾蛇蝎的母亲,虽然恨之刺骨,母子之情。已荡然无存,但仍忍不住挂下了两行痛泪,痛牙切齿的道:“是的,我不明白,我永远也不明白……” “你知道他是谁?” “夫人的爱子,天齐少教主余少坤!” “不,他该是张少坤2” “姓张姓余有何不同?” “孩子,他是你师叔‘毒龙手张霖’的遗……” 韩尚志震惊莫名的连退了三个大步,颤声道:“他是张师叔的儿子?” “不错!” “毒龙手张霖”舍亲生子而救了他,并抚育成人的往事,立时涌上韩尚志的心头,如果余少坤真的是张师叔之后,这笔深思,将报答在他的身上。 但这话可靠吗? 他那时年仅两岁多,而且张师叔说他已经代自己死了! 是否她为了保全他的性命,而故作此惊人之语? “他真的是张师叔的遗孤?” “孩子,难道我会骗你?” “张师叔的儿子已死于十五年前!”‘ “他没有死!” “谁能证明?” “我!” “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 “难道他不是天齐教主的儿子?” “不是!但他已被他当作亲生之子!” “你想用这话保全他?” “哈哈哈哈!” “赛嫦娥王翠英”抑天一阵狂笑,笑声凄厉,惨不忍闻。 “孩子,比如说五长老现在已被用从前‘鬼堡主人’施用于你独门手法,废去武功,无人能解,凭这点,可不可交换他的一命?” 韩尚志不禁怦然心惊,当然,他不能抵五长老之命。退一万步说,自己也不能牺牲五长老,登时踌躇起来。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被制于“鬼堡主人”呢? 莫非“天齐教”与“鬼堡”之间,真有渊源? 心念动处,突地厉声道:“天齐教与鬼堡是什么渊源?” “赛嫦娥王翠英”冷冷的道:“将来你会明白!” “那你是承认有渊源的了?” “不!” “你想以五长老作为交换的条件?” “用不着:“ 韩尚志大感惑然,不知对方的真正意向何在,当下又道:“他本人是否知道自己是张师叔之后?” “不知道!” “为什么?” “时机未至,有害无益!” 韩尚志更觉莫测高深,但她分明不以自己为子,几次三番要取自己的性命,现在受伤之后,怎的会忽然作此转变,莫非她……” 就在此刻—— 破空之声遥遥传至,听声音来人不在少数。 韩尚志脸色忽地一寒。 “赛嫦娥王翠英”粉腮大变,急声道:“记着,不许伤他,此时不救五长老,你恐伯没有机会了!” 说着,把少教主余少坤扔给韩尚志,扑向乌蓬马车…… 韩尚志茫然的伸手接住。 “赛嫦娥王翠英”进入马车之中,很快的又闪身出来,跟着出来的是五长老。 “砰!”的一声,马车被击成粉碎!“赛嫦娥王翠英”移步站在马车碎屑之中。 五长老急步走向韩尚志,齐齐躬身为礼,道:“参见掌门师兄!” “长老们免礼!” 首席长老屠一飞激动的道:“我五人功力不济,险些误却大事,请掌门师兄……” 话声未完,条条人影,已飞泻而来。 韩尚志把手的“天主教”少教主余少坤交与四长老陵少丹,然后前行三步,面对来人,五长老迅捷的一字式排在他的身后。 来的赫然是十四个五十上下的老者.其中六个着青抱,八个着黄袍。 韩尚志一看来人,就知是本门现任掌门帝君座下的侍卫,不由热血一阵沸腾。 十四个魔宫侍卫,一看现场,登时面色大变。 只见遍地尸体狼藉,乌蓬马车,碎裂厉片,教主夫人受伤,少教主被擒,五长老一个个目射怒火,未来的掌门帝君,面露杀机…… 场面在血腥的衬托下,泛出一片惨雾愁云。 韩尚志带煞目芒,电扫十四侍卫一遍,然后回头向首席长老屠一飞道:“这些都是本门叛逆手下侍卫?” 屠一飞恭应一声:“是!” 韩尚志冷哼一声,迫视着十四侍卫道:“尔等甘心作本门叛徒?” 十四侍卫,面面相觑,但却没有一人答话。 韩尚志取出“恶鬼珠牌”,高举手中。 五长老面色肃穆,齐齐曲单膝下拜,然后,退后三步肃立。 十四侍卫,登时面色灰败,面露骇极之色,却没有一人下拜,不断的频频的回首他顾,似乎在等待什么……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呈现一片激动,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韩尚志俊面一沉,杀机云涌,回顾五长老一眼之后,沉凝十分的大声道:“本人承前任帝君唐争遗命,整肃门户,现任暂代掌门帝君韦逸民,故违本门祖师禁令,修练‘追魂功’,又密谋巩固其位,迫害本门长老,勾结‘天齐教’,欺师灭祖,恶迹昭彰,本人谨以珠牌宣示,韦逸民即日起以本门叛徒处置,胁从者一律按门规惩治! 十四侍卫,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股栗不已。 韩尚志凹头问五长老道:“本门规例,见珠牌不跪,胆敢藐视祖师法度者,如何处断?” 五长老齐应一声:“处死!” “五长老听令?” “弟子等在!” “执行门规!” “遵令!” 四长老陆少丹,把手中挟持的天齐少教主平放地上,然后五位长老高举手中鬼头杖,向韩尚志一躬,举步向十四侍卫欺去。 十四侍卫一个个亡魂大冒,不期然的缓缓向后退身。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当口—— 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暴喝,如平地焦雷般的响起:“帝君驾到!” 十四侍卫,顿时面露喜色,“刷!”的成雁翅展开,左六右八,右面是六个青袍的,黄袍的则排在右边。 五长老同时一怔,止住脚步。 韩尚志也不由怦然心惊。 两条人影,风飘入场,分立在两排执铁杆,另一个则怀抱一对金爪,从这两件外门兵器看来,这两个奇丑汉子臂力相当惊人。 韩尚志知道韦逸民即将现身,忙传令道:“请五长老退下!” 五长老恭应一声,退回原来位置。 气氛紧张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赛嫦娥王翠英”粉面数度变色,但她仍兀立原地不动。 一个金冠锦袍的威猛老者,从道旁林中,缓绍踱出,向场中走来。 二老申天豹脱口道:“掌门师兄,他就是韦逸民!” 韩尚志微一顿首,迫视着来人。 金冠老者看着缓缓移来,其实速度相当骇人,有如行云流水,眨眼即临场中,两排侍卫,齐齐躬身俯首。 韩尚志面寒如冰,一目不瞬的,视着对方。 韦逸民身形甫定,两只如鹰鹫般的眼睛、迅快的—扫全场,然后停在韩尚志的身上,阴恻恻的首先发话道:“冷面人,你何处窃得本门信物,竟敢冒充唐大师伯传人,残杀本门弟子,助长叛逆气焰……” 韦逸民话声未完,五长老已怒哼出声。 这几句颠倒黑白的话,使韩尚志七窍冒烟,大喝—声道:“住口!” 接着高举“恶鬼珠牌”,厉声道:“韦逸民,你知罪否?” 天南帝君韦逸民,乍见珠牌,面色陡然一变不自觉的退了一个大步,但瞬间又恢复他原来的阴谲之色,嘿嘿一阵冷笑道:“冷面人,本帝君面前,没有你张牙舞爪的余地!”接着把目光转向五长老道:“尔等身为长老,竟敢叛门抗今。罪无可恕!” 二长老申天豹声似霹雳般的道:“韦逸民,你以为门规奈何不了你,任你胡作非为,灭祖欺师!” 韩尚志收起“恶鬼珠牌”,声如寒冰般的道:“韦逸民,你是自愿接受家法,还是……” 天南帝君韦逸民一声怪笑,打断了韩尚志的话道:“冷面人,交出‘恶鬼珠牌’,本帝君放你一条生路!” 韩尚志气得浑身直抖,对方既然不打祖师所遗的本门至高法牌看在眼内,显然是毫无悔意,多费唇舌无益,心念之中,厉声喝道:“韦逸民,如不把你明正门规,何以慰列代祖师之灵!” 话声中,身形向前一欺…… 韦逸民大喝一声:“护殿将军何在?” 两个奇丑皂袍汉子,双双前迈三个大步,躬身应道:“恭候帝君法旨!” “把这狂徒擒下带回发落!” “尊旨!” 一个横执重逾百斤的铁杵,一个斜举两柄斗大的金爪,双双向韩尚志欺去。 大长老屠一飞,二长老申天豹,双双抢出道:“我等向掌门师兄请命?” 韩尚志沉重的一点头,目光仍迫视在韦逸民身上。 首席长老屠一飞,扑向那使杆的,二长老申天豹迎战那使金爪的。 一场惨烈的搏斗,拉开了序幕。 二老劲势雄浑,招式稳练,鬼头拐杖,呼呼生风。 两个护殿将军,有如龙虎相争,威势骇人至极。 韩尚志冷声喝道:“韦逸民,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了?” “哈哈哈哈,冷面人,一点不错,本帝君亲下中原,为的就是你!” “那好极了!” 了字出口,一掌直劈过去。 这一击之势,快逾电闪,劲力之强,足可撼山栗岳。 韦选民面色一凛,不闪不避,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暴响,砂尘飞卷,激气成涡,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彼此各自暗骇对方功力惊人。 就在双方掌势互换的同时,六个黄衣侍卫,分成三对,扑向三长老。 刹那之间,劲风呼轰震耳,人影闪晃腾挪,暴喝之声,响彻霄汉。 黄衣侍卫,以二敌一,拼战三长老,显然技差关筹。两个护殿将军,分战两长老,双方一时无分轩轻,但那挤战之烈,令人目震心悬。 韩尚志一退之后,双掌挟以十二成功劲,再度击向韦逸民。 韦逸民大喝一声“来得好!”,飞掌相迎。 显然,他有心衡量惊天动地的巨响震撼全场。 韩尚志退了一个大步,而韦逸民却退了三步之多。 旁边——— 是喝挟以惨嗥,同时传出,挤战三长老洪八牧的两个黄衣侍卫之一,被一杖击飞数丈之外,脑碎额裂,死于非命。 立刻,又有两上黄衣侍卫弥身入场,扑上了缺额,变成了三对一。 一声震耳之金铁交鸣之声过处,二长老与那使金爪的护殿将军,硬碰硬的换了一招,双双踉跄而退,但一退之后,又抢攻而上,战在一起。 另一边,首席长老与那使铁杆的一对,已然强弱互见,屠一飞功高半筹,迫得对方怪吼连天。 “赛嫦娥王翠英”这时突地弹身挟起地上的少教主余少坤,向道旁林中,飞遁而去,转眼之间,便已消逝无踪。 韩尚志目光何等犀利,这情况并没有逃过他的眼,但他仅只心念微微的一动,既未发声阻止,也未生心追赶,因为大敌当前,他要全力对付。 蓦地—— 韦逸民双目神光暴射,阴恻恻的道:“冷面人,本帝君这就成全你!” 双掌怪异至极的一因而出。 韩尚志一招“魔掌降龙”正待出手,忽感对方掌风有异,潜劲重逾山岳,不禁大吃一惊,一闪身旁移四尺。 这闪身之势,快得令人咋舌。 韦逸民阴阴一笑,吐出的掌劲,同时无声无息的收了回去。 韩尚志更感骇然,他自问决没有这种收发由心,欲如到如此地步的功力,而且对方这种掌功,决不同一般武林掌功,轻轻一划之间,潜劲万钧。 一种狂傲的心理,使他不屑于再事闪让,疾运毕生功力,反击回去。 两度奇缘,使他获近两百年的内力修为,这一全力反击,劲势之强,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劲气相触,一道无法想像的潜劲,如山般压来,心里刚自道得一声不妙…… “轰隆!” 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震天而起。 场中所有的人,被这惊世骇欲的暴响,震撼得心摇胆落,全部不自觉的停了手。 韩尚志踉踉跄跄的跌撞到了两丈之外,“砰!”的跌坐当场,面色煞白,血箭喷出一丈多远。 韦逸民得意至极的嘿嘿一笑,一挥手向两个护殿将军道:“擒下!” “遵旨!” 五长老不约而同的横身的阻截…… “轰!” 韦逸民双掌一划,一道排山劲气,把五长老震得连连倒退。 两个值殿将军,已欺到韩尚志的身前,伸手便…… 惨嗥之声,撕空而起,两条人影,仰面栽倒,鲜血像喷泉般的狂洒急冒。 原来韩尚志在千钧一发之间,施出了“洞金指”神功,“洞金指”是“魔中之魔”穷四十年多年岁月苦研而成,五丈之内,洞金裂石,目的是为了对付“鬼堡主人”剑掌不能伤的怪功。 谁也料不到韩尚志在重伤之后。仍有这杀手,举手之间,毁去两个“幻魔宫”中第一流的高手。 在场的侍卫,一个个目瞪口张,心头寒气大冒。 韩尚志曾经“地穴灵泉”脱胎换骨,体质与常人不同,虽在重伤之下,蕴藏的内元,仍极惊人。 韦逸民登时面色大变,一窒之后,面罩恐怖杀机,举步向韩尚志欺去。 场中空气,紧张到无以复加。 韩尚志一咬牙站起身形,“恶鬼珠牌”已取在手中,为了本门盛衰,和不让叛徒得逞,他准备第二次使用珠牌。 第一次,他曾用珠牌把假“血骷髅”击成重伤。 五长老面带悲愤,目含怨毒,齐齐暴喝—声,弹身…… 七个黄衣侍卫,六个青衣侍卫,也在同一时间纷纷扑出,截住五长老。 韦逸民沙沙的脚步声,有如死神的呼唤…… 双方相距不到一丈。 韩尚志蓦城高举珠牌,一道霞光,射向韦逸民。 韦逸民身为“幻魔宫”帝君,对于本门珠牌的妙用,岂有不知之理,就地霞光倏射的电光石火之间,横移一个大步,电疾拍出一掌。 韩尚志珠牌一举,邃失对方人影,毫不考虑的电闪八尺。 韦边民的一掌,遂告落空,但他身手确实骇人,就在一掌拍空之下,乍收又放,第二度挥出他那潜劲万钧的怪掌功。 蓦在此刻—— 一声惊呼,倏告传来: “般若神功!” 韦逸民面色一变,撤掌后退,想不到会有人一口喝破他的武功来历。 韩尚志心中大大的一震,疾付道:“般若神功!少林失窃了一部‘大般若神功秘录’,却认定是师父‘魔中之魔’所为,莫非他……”突地一咬牙道:“不错,一定是这叛徒所为,他窃取了少林密录之后,杀死藏经楼住持了凡和尚,又冒报‘魔中之魔’名号,目的是要嫁祸师父,使少林与他为敌,看来他窥视帝君宝座,已非一日,而且还远谋深算……” 心念未已,两条人影,飞泻落入场中。 韩尚志一看来人,不由大为激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哥哥“南丐和“北僧”两个当今江湖异人。 五长老和侍卫,这时打得难解难分。 其中,功力较差的六个青衣侍卫,已有四个横尸当场,黄友侍卫之中,也有三个伤而退。 韦逸民目射厉芒,一扫“南丐”“北僧”,杰杰一笑道:“两位见识不弱!” “南丐”“北僧”瞥了他一眼,迳自向韩尚志身前走去。 韦逸民阴森的—笑,再次道:“两位是赶来陪葬的?” 第14章 混世魔王 “南丐”“北僧”闻言之下,停步回身。 韩尚志忍不住大声喝道:“韦逸民,昔年偷窃少林‘大般若神功秘录’,杀了凡和尚,嫁祸于代掌门,想不到是你的杰作!” 韦逸民面色一沉道:“不错,怎么样?” “你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嘿嘿嘿嘿,死到临头,还逞什么口舌之能……” 怪嗥再起,又一个青衣侍卫陈尸当场。 韦逸民一看情况不妙,时间再长一些全部侍卫可能都要丧生在五长老的鬼头拐杖之下,当即冷喝一声道:“退下!” 众侍卫力战五长老,本是心余力拙,强自支持,又不敢在帝君之前,露出怯战之意,闻令之下,如获大赦,纷纷纵身退开。 就在从侍卫退下之际,韦逸民一晃身,朝五长老连劈三掌,三掌过处,闷哼倏传,五长老被震得四散踉跄而退。 韩尚志歉然的向“南丐”和“北僧”道:“这是本门家事,两侠请勿插手!” “南丐”双眼一翻道:“你们的家事?” “是的,老哥哥!” “小兄弟,你伤势不轻?” 韩尚志露出一丝苦笑道:“不要紧,两位就请离开如何?” “南丐”“北僧”闯荡江湖数十年,这些过节当然懂得,人家门派以内之事,外人自不能过问,互望一眼之后,齐道了声:“好!”转身就要…… 韦逸民冷哼了一声道:“两位慢走!” “南丐”白眉一扬道:“怎么样,你看中了我老要饭的?” “不错,在场的全有份,两位既然识得本帝君的‘般若神功’那就以此神功送两位同登极乐,以免留在世间晓舌!” 显然韦逸民因窃自少林的武功被揭破,已有意杀人灭口,若韩尚志功力太过高强,他决不会使出“船若神功”,一方面,他的目的只是毁去韩尚志,夺取“恶鬼珠牌”以维持他的帝君宝座,另一方面,他尚不想与中原大派为敌。 “北僧”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有这能,耐,老纳尚复何言!” “南丐”哈哈—声狂笑道:“我老要饭的也活腻了,既然阁下看上,没话说,拿去就是!” 韩尚志—阵急怒攻心,他岂能让这位老人卷入自己师门恩怨之中,当下不顾伤痛,疾进数步,向“南丐”“北僧”道:“老哥哥,老前辈,两位请火速离开!” “南丐”瞪眼蹩眉的道:“可是有人不让我俩离开呢?” “干预他人门派家事,武林目为禁例,两位莫令我为难!” “小兄弟、今日之势,恐怕你……” “老哥哥、莫非要小兄弟动手相请?” 韩尚志的用意当然是要两老迅即离开,论功力,韦逸民要搏杀“南丐”“北僧”并不是件难事,岂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韦逸民嘿嘿一声阴笑道;“冷面人,你不必枉费心机,今天在场的命运早定!” 韩尚志厉声喝道:“叛徒,你未免言之过早!” 手中“恶鬼珠牌”再扬、把全身残存真元内力,全部逼注牌身,霞光迸射,足有—丈周径。 这弧注一掷的做法,果然收效,韦选民一个大意,已被霞光笼罩,登时心神一分,韩尚志的“洞金指”已适时射出。 闷哼声中,韦逸民砰然栽倒。 同—时间韩尚志急声喝道:“五长老听令,速请两位离场!” 五长老轰应—声,五只鬼头拐杖,匝地向“南丐”和“北僧”卷去。 事已至此,“南丐”“北僧”自然没有停留的必要,不等五长老近身,已双双弹身逝去。韩尚志松了一口大气,手中珠牌一收,正等察看…… 就在韩尚志珠牌一收之际,韦逸民已挺身站起,口中发出一阵使人心悸的狞笑。 韩尚志大感骇然、对方似乎伤势不重。 原来韩尚志本已伤不轻,内力打了折扣,加以全力通注在珠牌之上,是以“洞金指”指风失去了应有的威力,而韦逸民又因有“般若神功”护身,所以“洞金指”只伤了他一点皮肉,他之栽倒,是珠牌使他在刹那之间,丧失心神所致。 韦逸民笑声一致,面笼恐怖杀机,向前逼近三步。 五长老拐杖一横,抢步站到韩尚志身后。 韩尚志珠牌再扬…… 韦逸民早已有备,身形电划而开,“般若神功”又告出手。 划身出掌,快得有如一瞬。 万钧劲道,匝地卷向韩尚志和五长老。 韩尚志和五长老心头一震,不约而同的挥掌相迎。 巨响之声,有如山崩海啸,五长老蹬蹬蹬四散退开,韩尚志经这巨震。伤上加伤,鲜血又告夺口而出。韦逸民在六人联手相抗之下,也退了三步之多。 韦逸民鹰鹫般的目光一转,向道旁的林中冷冷喝道:“是那位高人在此鬼鬼祟祟?” 场中所有的目光,全朝林中望去…… “嘿嘿嘿嘿!” 刺耳怪笑声中,一条青色人影,如幽灵般的现身出来,眨眼便到场中,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现身的赫然是一个蒙面青袍怪人。 韩尚志一见来人,心头为之猛震。 韦选民面色微微一变之后。道:“阁下何方高人?” 蒙面青袍怪人,半言不发,右手缓缓上扬,手中,握了一个血红的骷髅头。 韦选民禁不住脱口道:“血骷髅!” 五长老和众待卫,齐齐面上失色,想不到中原武林一代魔尊“血骷髅”会在此时此地现身。 只有韩尚志激动非凡,他看出“血骷髅”是那个不断现身的假“血骷髅”。 场中顿呈一片死寂! 蓦地—— 人影晃动,惨哼破空而起。 韩尚志口血飞溅,身形摇摇欲倒。 “恶鬼珠牌”已在这眨服之间,到了“血骷髅”手中。 “血骷髅”突然现身,抢夺天南“幻魔宫”传派信物“恶电珠牌”,确实出乎在场每一个人意料之外、 书逸民登时面包大变。 他此番远离天南,进入中土,一方面固是要对付韩尚志。以除心腹大患,另一方面,就是要谋取这魂数十年来,念念不忘的传派至宝“恶鬼珠牌”,—见珠牌被夺.焉能不急努交进。 当下暴喝一道:“血骷髅,交出来!” “血骷髅”阴声道:“交什么出来?” “恶鬼珠牌!” “嘿嘿嘿嘿,韦逸民,以老夫所知,日前你是天南叛徒,帝君之位,已被取消,这珠牌并不属于你!” “住口!你交不交出来?” “你能把老夫怎样?” 韦逸民厉喝一声:“要你死!” 双掌一圈,击向“血骷髅”。这一击之势,既快且狠。 “凭你还不配!” 身形一划,飘出三丈之多,不屑的道:“韦逸民,后会有期!”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消失在道旁林中。 韦逸民日毗欲裂,望着“血骷髅”消失的方向猛一顿脚,转过身来。恶毒的目光一扫韩尚志和五长老,狞声道:“本帝君先成全了你们再找‘血骷髅’算帐!” 韩尚志此刻连站立都不稳当,遑论其余。 五长老心中悲愤已达到了极点,掌门师兄已经身负重创,自己五人,更非韦逸民敌手,对方既是处心积虑而来,当然不会放过已方六人,叛逆阴谋得逞,天南一派,将沦人万劫不复之境。 在绝望之中,只有以死相挤。 一阵如雷暴喝,五长老各抡鬼头拐杖,扑向韦逸民。 “砰!”挟以一声惨哼,四长老陆少丹被击得飞泻而回,弃杖倒地,登时气绝。 但另外四长老的拐杖,已把韦逸民罩在当中。 四位长老,既存死拼之心,出手之间,尽是拼命杀者,一时之间,迫得韦逸民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但这仅是刹那之间的现象。 韦逸民冷哼—声,连劈八掌,取回主动, 又是一声惨号,二长老申天豹,口喷血箭,栽倒当场,眼见已活不了。 首席长老屠一飞,三长老洪八牧,五长老沙仁和,脸如绚血,目眦欲裂,暴吼连连,三条拐杖,幻起如山杖影,挟以排空劲气,猛劈狠打。 三位长老虽有决死之心,但终因功力不足。 一阵杰杰怪笑声中,韦逸民运起全功,连续劈出一十二掌。 就在一十二掌劈出之后。接连三声惨哼,五长老二死三伤。 场面聚呈冷寂。但杀机并未消灭。 韦逸民面带阴笑,缓缓欺向韩尚志。 韩尚志目眦欲裂,愤火填膺,心里一急,一日鲜血夺口而出,他此刻俗振乏力,眼看就要遭韦逸民的毒手,除了束手待毙,他半筹莫展。 刹那之间,心头蒙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血仇未报! 师令未全! 死,并不能解脱一切。他将死不瞑目。 如果他及早抽身,或是不采硬碰硬的打法,也许情势会改观,但他身为当然的掌门继承人,面对本门叛徒,他故此而无他途。 “有心入”的忠告。在他耳边响起:“……不可伤人,救得五长老之后,立即离开……” 难道“有心人”已预知一切 韦逸民在韩尚志身煎五尺之处停下身来,单掌缓缓上扬 就在此刻——— 两条人影,星飞丸射而来。 韦逸民扬起的手掌、不期然的放了下来。 来的是两个黄衣老者、体态威猛、双目精光逼人,显然有极深的内功造诣,两黄衣老者身形落地之后、向韦逸民躬身为礼道:“天齐教黄衣护法参见帝君!” 韦逸民回转身来、一抬手道:“两位免礼、有何遣事?” 两黄衣护法之一道:“奉敝教主令谕,前来参见帝君、有事奉商!” “请讲?” “冷面人数度侵扰本教禁地,敝教属下,前后已有近百人丧生在他手下.所以敝教主之意,拟请帝君把他交由敝教处置!” “这个……” “全凭帝君裁示!” 韦逸民心念疾转,把“冷面人”交与“天齐教”虽说有损本门尊严,但目前却不能与该教伤了和气,反正只要除去祸胎就行,再者本门至宝“恶鬼珠牌”已为“血骷髅”夺去、今后仍须借重该教之力…… 当下—额首道:“人可以带走,但本帝君得先废去他的武功。” “这个敬凭尊意!” 韩尚志对双方交谈的话,句句入耳,虽是恨毒冲胸,肝胆欲炸,但,他已无力反抗这恶毒的命运。 韦逸民回过身去,阴残的对韩尚志一笑道:“照理我该称你一声师史,嘿嘿!相信不久你就可与大师伯九泉团聚!” 韩尚志恨毒至极的道:“孽畜,我恨未能把你明正家法,傀对先师在天之灵,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末日不会太远的!” “师兄,即使我的末日来临,可措你无法看到了!” “列代祖师在天有灵,决不容你……” “与我住口!” 喝话声中,韦逸民骈指如戟,戳向韩尚志的残穴…… “砰!”挟以一声闷哼,韦逸民蹬蹬蹬蹬退了五步之多。 韩尚志虽说伤势极重。但以他的特异天赋和后天的功力,扶伤淬然反击,仍然未可轻视。 韦逸民作梦也估不到对方摇摇欲倒之身,竟会来这一手。 韩尚志以全部残余内力,击出一掌之后,牵动伤势,身形晃了两晃,眼前金星乱冒,口角鲜血长流,但他仍掐扎着不倒下。 韦逸民恼羞之余,双掌一扬,猛然劈出。 重伤倒地的三长老,这时已挣扎起身形,见状之下,不由惊呼出声。 “帝君手下留情,敝教主要活口” 两个“天齐教”的黄衣护法,双双急声阻止.但,迟了! 惨啤声中,韩尚志的身躯,已如断线风争拟的凌空飞泻出去……” 怪事突在此时发生—一 韩尚志的身躯在势尽将落之际,忽地平飞向道旁林中而去。 所有在场的高手,全被这怪现象震骇得目瞪口呆,这真是罕绝千古的怪事,偌大一个身躯,竟然能在势尽下落的瞬间,平飞数丈。 随即,他们意识到林中隐有绝世的高手。 骇怪之后,紧接着是莫名的恐怖。 以数丈之摇,能吸引一个人的身躯这一点看来,这林中人的功力。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众高手但觉肯前一花,一个金箍束发,身着黄葛布长袍,赤足的高大狞猛老者,已似一座小山般矗立场中。 巨大怪人,双目炯炯如电炬,隐泛碧光,向场中—扫。 这一眼看得所有的人头皮发作,浑身起栗。 怪人的目光,最后落在韦逸民的身上。 韦逸民不由自主的连退数步,身形已在微微发颤,以他的功力,竟然看不出这怪人是如何入场的,举一反三,对方的身手不言可喻。 怪人声如闷雷般的道:“你小子头戴金冠,身穿锦袍。不伦不类的,莫非是天南—派掌门人?” 韦选民悚然一震道:“不错,本人正是‘幻魔宫’掌门帝君!” “帝君!哈哈哈哈!” 这一声哈哈,震得在场的高手,一个个面色灰败,气翻血涌,连韦逸民也感到心悸神摇,原来受伤的三长老,吟!吟!吟!跌坐地面。 幸而这怪人只笑了数声,便已止住,否则单只笑声,就足以使不少人受伤。 韦逸民硬起头皮道:“请教阁下尊号如何称呼?” “你不认得老夫?” “恕在下眼拙!” “嘿嘿嘿嘿,老夫出道之时,你小子大概还不曾投胎,‘混世魔王’就是老夫,听说过没有?” “混世魔王”自报名号,震得在场的高手骨软筋酥。 “混世魔王”一甲子之前即已失踪江湖,但魔王之名.在数十年后的今日,仍深深地震撼着武森人心。 其功力之高,无法臆测,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好恶,杀人于举手投足之间,传言之中,武林尚无一个足以挡他三招的高手,黑白两道,闻名丧胆。 六十年前,泰山日观峰举行群英大会,与会的高手,数以百计,就在天下第一高手产生之际,“混世魔王”不速而至,两个照面之间,把天下第一高手震落峰头,群雄哗然。群起而攻,盏茶工夫不到,尸积如山,日观蜂头,血流成河…… 武林中有那曾经目睹当年恐怖屠杀的老一辈人物,谈及此事,余悸犹存。 就在那役之后,“混世魔王”绝迹江湖。 想不到六十年后的今日,这魔王重临江湖,而且,他竟然出手救了“冷面人”,这事的确令人费解。 空气沉凝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混世魔王”略思沉默之后道:“老夫六十年前立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算是尔等造化,与老夫快滚!” 众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混世魔王”居然放下了屠刀,登时如鬼门关里脱身,纷纷弹身狼狈遁去。 “混世魔王”哈哈一阵狂笑,一闪而逝。 不远的林中—— 韩尚志倚树而立。 旁边站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妇人,她,正是“阴煞莫秀英”。 “阴煞莫秀英”婿然一笑道:“冷面人,柳林渡外,你救了我一次,现在双方扯直,也不欠谁!” 韩尚志心中万分不愿意受人恩惠,尤其是女人,然而他现在无话可说。 “阴煞莫秀英”又道:“这是适逢其会,我师徒前往‘鬼堡’,途经此处……” 韩尚志一征道:“令师是谁?” “混世魔王!”韩尚志又是一震,他想起途遇“红娘子东方菱”,被假“血骷髅”击成重伤,“混世魔王”忽地现踪,惊走了假“血骷髅”,方始保得一命,想不到“混世魔王”曾是“阴煞莫秀英”的师父、不由脱口道:“令师是‘混世魔王’?” “不错!” “令师徒要赴鬼堡?” “不错,去救我丈夫!” 韩尚志心念电转,“混世魔王”既是“明煞莫秀英”的师父,而且使假“血骷髅”望影而逃,功力可想而知。如果她师徒此去“鬼堡”,真的“血骷髅”万一不敌丧命的话,自己的血仇岂非落空,但自己目前功力未复,神功未竞,报仇谈不上,又无法阻止别人不去…… 但他又立刻想起“鬼堡主人”骇人的功力,和“鬼堡”的布署,凭她师徒要想救人已属不易,伤人恐怕更谈不上。 心念未已,人影晃处,一个金箍束发的高大狞猛怪人。出现眼前。 “阴煞莫秀英”-喜孜孜的道:“师父,事完了!” “喂!为师的誓言所限,不曾杀人,只把他们驱散了事!” 韩尚志这才知道跟前的怪人就是“混世魔王”窍喜不曾杀人,将来自己仍可重找韦逸民一干叛徒,以正门规。 当下向“混世魔王”一拱手道:“在下谢过相救之恩!” “混世魔王”嘿的一笑道:“没有那回事、老夫无意救你。是我徒儿发现你受难,为报日前,你对她的援手之情。要老夫出手罢了!” 说着转向“阴煞莫秀英”道:“这娃儿很像你师兄高士奇。” “阴煞莫秀英”笑态一敛,黯然道:“是的、师父!” 韩尚志方知“阴阳双煞”原来是师兄妹为夫妇。 “混世魔王”又道:“他不会死?” “徒儿已给他服下了‘归元金丹’!” “归元金丹。你这丫头倒是大方得紧,为师的窃一甲子岁月,练了三粒,你自己服了一粒,还送他一粒!” “阴煞莫秀英”尴尬的一笑道:“师父我们该走了。” “走!” 师徒两人,闪身出林而去。 韩尚志默然望着这一对煞星师徒离去。 把杀人当儿戏的“阴煞莫秀英”竟然舍得以师门圣品“归元金丹”救治韩尚志,这使韩尚志喷喷称奇不已。 也许,因为韩尚志探悉了“阳煞高士奇”的下落,而使她衷心感激! 也许,韩尚志俊美的风仪,正是她丈夫当年的缩影,在潜意识中,她对他生出了一种极玄妙的情感? “归元金丹”果然不同凡响,韩尚志此刻已感痛楚大减真元又生。 他判断因“混世魔王”现身的关系,此刻绝不敢有人到附近来,于是,他原地坐下,运功疗伤,以助药力推行。 “其实,他的判断错了!” 此刻,正有一条人影,鬼魅般的缓缓向他存身之处移来。 另有一条人影,尾随那人影之后,也朝同—方向移来,显然这一先一后两条人影,各怀不同目的。 韩尚志质秉特异,潜在的内力极为深厚,又加上“归元金丹”相助,眨眼之间,头顶白气蒸蒸而冒,结成了一幢雾益,看上去他不消个时辰,就可竞功,这种现象,在武林中还不多见,任何一个绝顶高手运功疗伤,也没有如此之速。 那人影逐渐接近,终于在韩尚志身后伸手可及之地停下身来,这人影正是抢走韩尚志“恶鬼珠牌”的假“血骷髅”。 韩尚志浑然未觉,仍一意疗伤。 假“血骷髅”的手举起来,又放下去,他在犹豫是否要取韩尚志的性命。 此刻要取韩尚志的性命,不费吹灰之力,然而假“血骷髅”却在犹豫不决,为什么?他有所顾忌还是另有其他用意? 另一条人影,如幽灵般的飘近到一丈之外的树后。以假“血骷髅”的功力,竟然不曾发觉,足见来人功力之高。 韩尚志顶上白雾收尽,人也跟着醒来,正待起身……. 突地—— 一双手掌在“天灵”之上,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别动!” 韩尚志不由亡魂大冒,那声音并不陌生,正是发自假“血骷髅”之口,心里一凉道,此番我命休矣。 假“血骷髅”得意的一笑道:“小子,老夫问一句你答一句!” 韩尚志在此生死关头,冷傲的个性他横定了心,寒声道:“老匹夫。乘人之危,也算人物?” “嘿嘿嘿嘿,小子,随你怎说好了,如果你能照实回答老夫的问话,说完之后,给你一个公平决头的机会。” “本人一向不受威胁!” “老夫取你性命,易于折枝?” “那你下手好了!” “你不怕死?” “我冷面人还不至于向你乞命!” “小子,算你有种,可惜……” “可惜什么?” “天南一派将由你而断送!” 韩尚志不由惊然而震,的确,他这一死,将会断送天南一派的命脉,韦边民胡作非为,结果必使本门走向毁灭之途,还有何颜见师父于地下,可是天生冷傲的他,宁折不弯,略一沉吟之后,毅然道:“老匹夫,你下手?” “你真的愿死不愿活?” “我不会向你乞命,多说无益!” “如此……” 韩尚志双目一闭…… 葛在此刻—— 一道精光,挟破风之声,射向迎面的大树。 “噫!” 这一声惊“噫!”发自假“血骷髅”之口,韩尚志倏然睁眼,只见迎面一株树身之上,嵌上了块掌大银牌,牌上雕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一声凄厉的惨啤,破空而起! “砰!” 身躯倒地的声音。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一翻身站了起来,只见假“血骷髅”已倒卧血泊之中,由后脑一共嵌了七片树叶,只留叶柄露在外面,游目四顾,不见半丝人影。 他怔住了! 是什么人以这种骇人的手法毁了假“血骷髅”? 是那面银牌的主人? 假“血骷髅”曾发出一声惊“噫!”,难道会是“混世魔王”……除此以外,江湖中还有谁能在举手之间,毁去这不可一世的魔头? 这银牌是“混世魔王”的标志吗? 他无法去想像这突发的怪事,但有一点,他意识倒自己又一次逃脱死神的手掌、他没有死! “孩子!” 声音兹详但带着几分激动,从不远处传来。 韩尚志陡然一震,他听出这是“失魂人”的声音。 “前辈是您?” “孩子,你听得出我的声音?” “晚辈对尊颜无缘拜识,但对前辈的慈音,已深铭脑海,前辈对晚辈天高地厚之思,粉身难报,岂敢……” “孩子,我不愿听那些感恩图报的话!” 韩尚志面孔一热,道:“前辈杀假‘血骷髅’是为了解晚辈之厄?” “不错!” “前辈的功力今晚辈……” “孩子,你错了,我的功力较之假‘血骷髅’还赂差半筹!” 韩尚志大感惑然,诧异至极的道:“可是他死于瞬息之间?” “应该说他是死于那令牌之下!” “晚辈不解?” “令牌使他分神惶惑,所以我一举奏功!” “这令牌有这大的威力?” “不错!” “是前辈的表记?” “不是!” 韩尚志更加迷悯了,又道:“令牌何名?” “天齐令!” “天齐令?那就是说这令牌属于‘天齐教’?” “一点不错!” “假血骷髅受命于天齐教?” “可以这么说!” “前辈的意思是说晚辈所说并不全对?” “孩子、这些目前你不必知道!” 韩尚志一窒之后,忽地想起自己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突袭自己,让假“血骷髅”走脱的一幕,原来假“血骷髅”是“天齐教”中人,但心中的疑点,仍然很多,当下双道:“以假‘血骷髅’这等惊世骇俗的身手、还会受命于人? “强中更有强中手!” “天齐教主的功力不见得比假‘血骷髅’高出多少?” “你所见的天齐教主也是掩人耳目的伪装者,真正的教主不在教中!” “哦……死者为什么要冒充‘鬼堡主人’?” “受命于人!” “受天齐教主之命?” “孩子,你已经问得太多!” “前辈认为不该问?” “这个……有些问题你目前不会得到答案!” “为什么?” “这也是属于你不得答案的题!” 韩尚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仍不死心的问道:“死者受命冒充‘鬼堡主人’、不但是形态装束维妙维肖,连武功身手也是一路,与真的相较,只差火候而已,由此看来,真假之间必有渊源?” “孩子,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现在你把这尸身掩埋,愈深愈好!” 韩尚志望道“失魂人”声音传来的方向,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俯下身去,在假“血骷髅”身上一阵摸索,不由俊面大变,脱口“噫!”了一声。 “孩子,你在找什么?” “本门‘恶鬼珠牌’!” “不在他的身上了!” “不在他的身上了?” “是的,已转到别人手中2” “天齐教主?” “你赶快动手掩埋尸体!” “可是这珠牌是先师镇重遣授,关系本门兴亡,前辈必然知道下落,敬请赐告?” “会的,可是不是现在!” 韩尚志沮丧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恨得痒痒的却无法发作,当下功集右掌,朝地下劈去,砂石飞郑之中,掘成一个丈余深的大坑。 “失魂人”的声音又告传来:“脱下他的衣袍和头套,毁去他的面目!” 韩尚志一怔之后,照着做了。 现在把他身畔的骷髅头标志击碎,然后和衣袍另埋一处,尸体抛人坑中,掩土之后,洒些枯枝乱草,以灭去痕迹! 韩尚志不知“失魂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问了也是枉然。对方必不会答覆自己,干脆半声不响。一一照着做了。 心中可就疑去重重,“失魂人”母女,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如此神秘?又为什么这样出乎常情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关怀维护自己? 自己失陷“连环套”,被困于“天齐教”总坛石牢之内,是“失魂人”母女策划救自己脱出死地,对方似乎不但了解“天齐教”一切内幕,而且出入自如,为什么? 现在,她居然会持有“天齐令”,更令人莫测高深,而她在杀了假“血骷髅”之后,又叫自己毁尸灭迹,显然怕被入发觉,这又是为什么? 假“血骷髅”与“鬼堡”有渊源,似已无疑义,是他甘愿投入“天齐教”,效命天齐教主、抑或是他们本出一源,在未获事实证明之前。根本无有想像! 一切妥弄当之后,忍不住又问道:“如果我问前辈何以会持有天齐教的至高信物……” “怎么样?” “前辈是否也拒绝回答!” “你猜对了,这问题和许多事暂时不能告诉你,也许不应由我告诉你的问题一样,哦i孩子,我要你赴‘鬼堡’!你为什么不去?” 韩尚志登时血脉贲张,仇恨之火,在胸中熊熊而燃。 他想到东方慧回“鬼堡”一去不返,照明了她的父亲就是当年的血案元凶,他要报仇! 东方慧在情与仇的夹缝里牺牲了、在他的心灵上,将是永远无法磨灭的创伤、 他也记起了自己对东方慧所作的誓言,用死来酬谢知已。 为了仇,他势必要对她的父亲下手。 为了爱,她不能阻止他报他,只有一死以全爱! 心念数转之后,沉痛的道:“前辈,会的,晚辈相信访‘鬼堡’的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时机,什么意思?” “不敢相瞒,晚辈打算修习一项神功!……” “你的意思是功成之后,向‘鬼堡’主人寻仇?” “不错!” “孩子,在我无法告诉你一切之前,我不能阻止你,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不致使我失望!” “前辈言重了,请吩咐?” “当你重临‘鬼堡’,索执行动开始之先、必须道出你的身世,和血案发生的地点和经过!” “这即使前辈不说,晚辈也会这样做!”“你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做到?” “晚辈答应!” 韩尚志心里应着,心里却奇诧不已,自己前去索仇之时,当然要向对方喝破索仇的原因,而“失魂人”却这样慎重叮嘱自己’,用意实在令人难测。 “失魂人”沉默了片刻之后,以一种慈母对爱子般的口吻道:“孩子,你满腔疑云是吗?非是我故作神秘,很多事情,和果及早揭破,将形成不可收拾的局面,这一点,你必须忍耐!” 韩尚志慢应了一声“是!” “失魂人”又道:“为了你,我不得不毁了假‘血骷髅’、但所引起的后果,就很难预测了,像假‘血骷髅’这般功力的高手,‘天齐教’不下十人之多……” 韩尚志不由暗地咋舌,意似不信的道:“晚辈数次闯‘天齐教’,却末见……” “不错,教中目前并没有特出的高手,我所说的这些高手,不在教中,但即将陆续现身江湖,可能,武林真的会临到末日,‘天齐教’席卷武林之期,已在不远,孩子,目前你任重道远,记住,切不可任性!” 语重心长,韩尚志感动得眼圈发红,几乎流下泪来,诚谨的道:“前辈训诲,晚辈谨铭在心!” “孩子,你可以离开了!” 韩尚志心里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一顿之后,道:“如此晚辈告辞!” “你不必重上官道,你们中五长老二死三伤,死者已埋,伤者已走,你从这里右面越林离开,愈快愈好!” 韩尚志冷做绝伦,但以于“失魂人”母女,却敬仰无比,当下依言转身向右…… “慢着!” “前辈还有话要告知晚辈?” “我几乎忘了一件大事……” “晚辈恭听!” “天齐教少教主余少坤的身份你知道吗?”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莫非他真是敝师叔‘毒龙手张霖’之后?” “不错!” “这……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分明已代我死在韩庄那次血案之中!” “你见到他的尸体?” “这个……是先师叔‘毒龙手张霖’亲口告诉的!” “他只知事前和事后的情况,血案进行的当时,他不在场!” 韩尚志全身如触电似的一颤,“失魂人”对自己的身世,血案始末,竟然知道得这般清楚,她,究竟是谁? 既然她一切了如指掌,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告诉自己仇人是谁。她却要自己访“鬼堡”道身明世了,用意何在?莫非“鬼堡”主人不是血案元凶.其中另有蹊跷。但东方慧入堡不出,就已经证明了“鬼堡”主人是仇人无疑……” 他愈想愈觉迷惘,困惑! 关于韩庄血案,师叔“毒龙手张霖”在自决之前,只含糊的说了一个大概,而且还叮嘱不许收尸寻仇,实在的详细经过,至今仍是一个谜,他因看到厅劈之间绘的血红骷髅头,而据以认定仇人…… “孩子,多想无益,将来真相自有大白的一天,你记住余少坤实际上是张少坤,是你师弟,但你只许放在心里,决不能说破,否则必有严重后果,现在去!” 韩尚志一头雾水,满腹疑云,再次看了一眼嵌在树身之上的“天齐令”,弹身越林而去。 师门重宝“恶鬼珠牌”被假“血骷髅”夺去,又转入别人之手,所谓别人,当然是“天齐教”中人无疑,以“失魂人”所说推断,教中类似假“血骷髅”的高手,竟然有十人之多,教主的功力,更加不可思议,自己要想得回失宝,确实难于登天! 心念之中,不由懊丧至极。 如果不把失宝寻回,自己岂能不成了师门罪人! 林野广衰,足足半个时辰,才达林外,重新奔上官道。 他的目的不变,仍指向他与东方慧死里逃生的那座云雾之谷,他要在那人迹不到的谷中修习“佛手宝发”所载的神功、准备向“鬼堡”索仇。 一路之上,他不断的思索着“失魂人”隐约透露的有关“天齐教”的一切—— 假“血骷髅”的身后,在武林中恐怕已极少敌手,但他竟然是受命于人的人,而且像他这样身手的“天齐教”竞不下十人之多,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他闯“连环套”援手吴小眉之时,曾经双战“天齐教主”其功力确属不可思议,不然怎能使这些武林罕绝的高手听命。 “失魂人”说“天齐教”即将席卷整座武林,决非危言耸听。 他不禁暗叹江湖之大,的确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他的想像中,“鬼堡主人”“不老先生”“混世魔王”,已可算是绝无仅有的高手,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天齐教主”,不知“天齐教主”的功力是驾乎三人之上,还是在伯仲之间? 由于心事重重,奔行的速度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正行之间,忽地上限瞥见道旁草丛之中,露出半截人体,登时心中一动,停下身来,走近一看,赫然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剑士,仰面躺卧草丛之中,再仔细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一具死尸。 看那尸体面目俊秀,死状安详,若不细看,确像是一个熟睡中的人。 韩尚志大感奇怪,这少年剑土,何以会倒毙路旁? 四周没有搏斗的痕迹,从他的死态看来,当然不会是急病而死,更不是中毒而亡,这确实觉着奇怪。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自禁的府下身去,翻检尸身,周身并无伤痕,只在胸前现出五点谈谈的指痕,做梅花状排列。 登时大感骇然,这梅花指痕,分明是这少年剑士致死之由,但他的阅历有限,不知武林中以这种手法杀人的是何许人物2 呆立了一会,只好继续上路。 焉知不出数里,又发出了两具尸身,赫然又是死于同一手法,而且两具尸体,俱是二十左右的俊美少年。 韩尚志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是什么人下的手?” 为什么专向面目俊秀的少年人下手? 一座镇甸,遥遥在望。 他准备入镇打尖,再置办些干粮,以作入谷修功期间的所需。 入镇之后,拣了一间洁净的酒楼,走了进去,身方落座,只听酒客纷纷在谈论梅花指杀人的新闻,但尽是些付测之词,听了半天,仍听不出信所以然来,索性低下头去,自个儿喝闷酒。 蓦地—— 韩尚志缓缓抬头一看—— 忽觉眼前一亮,一个美赛天仙的少女,姗姗入座,这身影好熟悉,正是那“不老先生”的孙女吴小眉。 吴小眉突地在酒楼现身,使韩尚志称奇不置,正待出声招呼,忽见两个油头粉面的少年,跟着入座,一皱眉,把快到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喝酒。 但他的心中终觉不能释然。 一阵银铃般的富有磁性的笑声,夹着两个轻狂的笑声,同时发出。 韩尚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吴小眉怎的会和这种轻浮的少年在一起? 两男一女,毫无忌惮的大声调笑,引起整座酒客测目,但却没有半个人敢置评一句,不知是吴小眉的名气大,还是那个少年的来头不小。 韩尚志对于女人,下意识的憎恨,但吴小眉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而且两人共过患难,“不老先生”双曾有过议婚之举,所以他强自忍耐着,想弄个水落石出,在他的记忆中,吴小眉是一个恬静端庄的女子,这与她的性格完全不对。 他从那两个少年,想到路上所见的三具少年尸体,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难道会是她…… “相公要添酒?” “再添两角!” 酒保量了两角酒,注入壶中。 韩尚志乘机问道:“那边两个少年是什么人物?” 洒保面色一凛,向那边咋了咋舌,低声道:“蛾眉俗家弟子‘金剑双英’,相公最好不要过问,他兄弟两是本镇卧虎山庄的少庄主,来头太大!” 说着,急忙走了开去。 韩尚志仍低头喝着闷酒。 大约半个时辰光景,吴小眉和“金剑双英”才兴尽离开。 韩尚志也跟着付过酒帐,出了酒楼,只这眨眼工夫,已失去王人踪影,略一思索之后,匆匆买了些干粮肉脯,出镇而去。 出镇不及一里,路旁又是两具尸身,一看,正是那离开酒楼不久的“金剑双英”,一验伤痕,半点不差,两人胸前各有一个淡淡的梅花形指印。 他这一震非同小可,不知吴小眉何以要杀害这些武林少年? 如果说,这些死都有取之道,以她的身手,又何必牺牲色相? 他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顺着疾奔,日薄西山,他已来到距云雾谷不及十里之处。 蓦地— 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一阵娇笑。 笑声入耳,韩尚志毫犹豫的疾射过去。 林中—— 一男一女,相对而立,男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十七八岁少年,女的正是吴小眉。 那少年腼腆的道:“美若天仙!” “真的?” “在下不善说谎,姑娘应当也有自知之明!” “你爱我吗?” “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你为什么跟了我来?” “如蒙姑娘垂青,在下……在下真是三生有幸!” 吴小眉柳腰款摆,向前一挪娇躯道:“你认为我美,所以你一见生情,可是我自己觉得刚刚相反,因为有人对我不屑一顾,漠然无动!” “那……那这人真是有眼无珠!” 吴小眉笑态未收,格格一笑道:“你眼力不错!” 五掌一扬,五指虚虚向前点去……” 那少年口一张,只说出了一个“姑”字,人便虚软的倒下,死了.没有半丝声息。 隐在暗中的韩尚志,连出声阻止都来不及,登时为之发指,暗道—声好一个蛇蝎美人,竟然滥杀无辜。 由此,他联想到自己毒如蛇蝎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一样美,一样的心肠,一股莫名的恨意,冲胸而起。正待现身…… 吴小眉粉面一寒,对着韩尚志隐身之处,冷哼了一声道:“冷面人,阁下可以现身了!” 韩尚志不由大吃一惊,她怎的会发觉自己隐身在侧,看来这短短的时日当中,她的功力又有骇人的进展,当下一闪身飘落场中,俊面铁青的道:“吴姑娘,你为何杀人?” 吴小眉神情一黯,但随即又变了一种恨毒之色道:“这个似乎不干阁下的事?” “在下奉劝姑娘不可轻率而行!” “哈哈哈哈,韩尚志,你是路见不平?” “不错,有这意思!” “阁下准备如何对付我?” 韩尚志面上掠过一抹恐怖的杀机,塞声道:“为武林除害!” 吴小眉不屑的一撇嘴道:“你要杀我?” “会的!” “动手?” “下次见面时……” “为什么不现在?” “看在过去的援手之德上放过你这一次!” “哈哈哈哈……” 吴小眉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但笑声中却充满了哀怨凄厉的滋味,久久才止住笑声,粉腮一寒,杀机上脸,厉声道:“韩尚志,姑娘我正要找你!” “找我?” “不错!” “为什么?” “我要杀你,既然不期而遇,你从酒楼一直跟了下来,可说天从人愿!” 韩尚志这才知道吴小眉在酒楼之中,就已经注意上了自己,闻言之下,冷冷的道:“你要杀我?” “不错,而且是现在!” “为什么?” “我恨你!” “在下什么地方值得你恨?” “多话无益,今天你死定了!” “办得到吗?” “你无妨试试看!” 看字方落,玉掌候扬,五指虚空点出。 韩尚志一式,“浮光掠影”,闪了开去,口里道:“念在过去相救之德让你一招!” “谁要你让!” 玉掌一翻,一蓬蒙蒙青气,应掌而发。 韩尚志心头一凛,脱口道了一声“天都法掌” “天都法掌”上古奇学,触物生震,阻力愈大,震力愈强,曾经把武功高出韩尚志的假‘血骷髅’震得无还手之力。 韩尚志当然知道厉害,但他岂能在女子之前示弱,因为他说过只让对方一招,如果再事闪避,到底算是相让还是怯敌? 冷做成性的他,当时不顾利害,举掌硬接。 掌劲方吐,吴小眉却适时收势向旁边横移两步。 这种收发由心的功力,使韩尚志骇凛不已,但也奇怪对方的举动,也一收势道:“你为何收手不攻?” “怕你接不了!” “你不是要杀我吗?” 这句话问得吴小眉粉腮又是一变,冷哼一声,“天都法掌”再度出手。 韩尚志一咬牙,举掌封去。 一声地裂山崩的巨响,挟以一声闷哼,韩尚志蹬蹬蹬退到八尺之外,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假“血骷髅”的功力,若非凭借使人真力不能提聚的怪功,犹不是吴小眉的敌手,韩尚志当然较之差了一筹。 “不老先生”能在短时期中,把她造就成这等身手,确属骇人听闻。 吴小眉一掌震退韩尚志之后,接着恨恨的道:“冷面人,你不但面冷,连血都是冷的,再接我几掌!” 喝声中,玉掌再度击出。 韩尚志突地亿起“失魂人”教训他的话,暗道一声:“我不能死”!身形一划,避开对方凌厉的一击,闪身之际,十指暴弹! 吴小眉双掌一颤,功呼递增,青气更盛。 嗤!嗤!暴响声中,无坚不摧的“洞金指”风,竟然被完全震散。 韩尚志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在“天都法掌”之下,无坚不摧的“洞金指”竞然无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再接我一掌!” 喝话声中,蒙蒙青气又知卷至。 韩尚志杀机大炽,“浮光掠影”,闪身进身,一招“魔王叩朗”,挟以毕生功力击向吴小眉。 冷笑声中,吴小眉身形似魅,一闪便脱出这冠绝武森的奇招之外。 “冷面人,你今天死定了!” 吴小眉随着喝声,呼呼击出五掌,之五掌凌狠奇诡,其势相当惊人。 五掌击出,韩尚志被迫得连连倒退。 吴小眉不容对方有喘息之机,跟着又是五掌。 韩尚志把心一横,不闪不避,采取两败伤的伤的打法,也疾劈五掌。 吴小眉不由芳心一震,但双方力劲势疾,毫无转寰的余地。 “砰!砰……” 彼此向相反方向踉跄倒退。 韩尚志连喷数口鲜血,身形晃了两晃。 吴小眉粉腮煞白,樱口鲜血长挂。 两人面色惨厉,彼此努目而视。 场面在刹那之间,静止了下来,但杀机并未稍减。 韩尚志所发五掌,有三掌击中对方,而他自己却挨对方四掌,吴小眉的掌力,混有“天都神功”在内,所以韩尚志伤势较重。 他们—— 彼此曾救过对方的性命! 彼此共过患难! 黑白两道索仇之役,吴小眉为了救韩尚志,不借以身作挡箭牌,被假“血骷髅”劈飞,几乎丧命。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会剖心示爱,在亡父灵前立誓,非他不嫁,她把全部情感,悄悄地付给了他。 然而,一个有心,一个却无意,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送落花。 现在—— 他们以命相搏,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 难道这是造化弄人?还是…… 爱,能成全一个人,也能毁灭一个人,更能转变一个人! 在这种情形之下,吴小眉转变了,变得非但使韩尚志不能相信,连她自己也不认识本来的自己了。 吴小眉面上杀机未褪,一步一步,欺向韩尚志。 空气在吴小眉一欺身之际,又吴紧张。 韩尚志心念一转,如果对方抢先功出“天都法掌”,自己决难幸免,不如先下手为强,双掌的扬,疾劈而出。 这一掌,挟愤全力而发,势狂涛怒波。 吴小眉一划身,斜飘八尺,娇躯再闪,已入侧方欺到韩尚志身畔五尺之处。 闪避欺身,快得犹如电光一现。 韩尚志掌发无功,半途撤掌,身形徽偏,滑步旋身,左掌右指,再度攻出。 蒙蒙青气,讽然飘卷,吴小眉也在同一时间出掌。 劲气激撞,发出一阵撼山巨响。 吴小眉娇躯连摇。 韩尚志闷哼一声,口血飞溅,跌坐一丈之外。 吴小眉一晃身,站立在韩尚志身后,玉掌上扬,对正他的“天灵”大穴,只消一叶劲,韩尚志就得阵尸当场,语冷如冰的道。 “姓韩的。有什么遗言交代?” 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痉挛,咬牙切齿的道:“没有,下手!” “真的没有?” “有—句话,你将自食恶果!” “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令人不寒而栗。 “姓韩的,告诉你,姑娘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在我未死之前,我将杀尽天下的美男子,哈哈哈哈……” 笑声转为疯狂,蕴着恐怖的杀机。 韩尚志不禁目眦欲裂,以吴小眉目前的功力,肆意为恶的话,无疑的将造成一场恐怖的血劫。 “吴小眉,可惜我不能毁了你!” “可是,哈哈哈哈,姑娘我却高兴亲手杀了你!” “下手!” “何必急于要死,你那曾经一度要为你殉情的慧妹呢?姑娘我会再通知她替你造墓碑……”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他已明白了吴小眉要杀他的动机,冷笑一声道:“你不能如愿了,她已先我而去。” “什么,她死了?” “你失望了,是吗?” 吴小眉粉脸懊忽数变,突然厉声道:“韩尚志,你是否愿意在死前知道我杀你的原因?” “不必了!” “那你是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你只管下手好了!” “你一点也不后悔?” “哈哈哈哈,我韩尚志从不后悔!” 吴小眉的手,开始颤抖了,爱和恨在她的心里交织,她要杀他,是为了不能得到她的爱,于是,她恨他,连带的,他恨所有年龄和他相象的美少年。 一个人一生只有一次初恋,而她选锗了对象,她虚掷了最宝贵的感情,什么也没有得到,当她发觉对方根本就不爱她时,她已无法自拔、她要取回虚抛了的感情的代价,于是,她走上了极端——得不到的,就把它毁去。 恨,由爱而生,爱之极也就根之极。 她值的会下手毁去她倾心相许的人吗? 她犹豫了,她下不了手。 泪水,从她的粉靥滚落。 久久,韩尚志意似不耐的根声道:“为什么不下手!” 没有动静。 他站了起来。呈出的眼前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充满了幽怨,她的脸上,已找不到杀机的痕迹。 韩尚志心想,女人是多变的,当下冷冰冰的道:“你既然不下手,在下要告辞了!” “慢着2” “怎么样?” 吴小眉拭干泪痕,寒声道:“我并没有说不杀你?” “那你为何不下手?” “有几句话必须说清楚!” “说?” 吴小眉缓缓垂下头去,半响,又抬起头来,似手已下了决心,激愤的道:“韩尚志,我来问体,当初你被人劈落江中,我把你救了上来,在我起居之处,调养了三天……” “在下说过有恩必报?” “第二次我被天南‘幻魔宫’侍卫所伤,你带我住宿旅店……” “事急从权,在下没有非礼之处?” “可是男女授爱不亲,你叫我……”说着又低下头去。 韩尚志因偏见而恨天下所有的女子,但,他的内心是善良的,他一样有火热的情感,只是被伯见压抑了,吴小眉言中之意,他岂有听不出的道理,可是,他对她从来没有发生任何情感,有,只是一片图报之心。 现在—— 他的心不由怦然动了一下。 他想,她是一个痴心的女子,可能因上次自己拒绝了她祖父“不老先生”婚姻之议走上极端。 一种同情、道义、和怜悯的心理,油然而生。 不过,有的时候,同情怜悯和爱,很难有明确的分界。 当下,韩尚志面色一缓道:“在下对姑娘深致歉意!” “哼!歉意?” “在下诚恳希望姑娘今后不再杀人!” “如果我说不呢?” 已经趋于和谐的场面,又告紧张起来。 韩尚志俊面微变道:“我会照刚才的话做!” “杀我?” “不错,如果你怕的话,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日后相逢,我必杀你!” 吴小眉的粉腮,又罩寒霜,不屑的道:“你办得到吗?” “我们无妨走着瞧!” “韩尚志,姑娘碰头之时,你杀不了我你便是被我杀!” 韩尚志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他恨不能当场劈了她,方才的一丝同情,被这几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不愿再和她纠缠,转身缓缓举步而去。 吴小眉望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想忠住她,但几次开口又止,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曲,忍不住抽抽咽咽的哭了起来。 哭声,飘送人韩尚志的耳鼓,他怔了一怔,止住脚步,略事踌躇之后,又举步向林外走去,他不曾回顾。 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林外。 吴小眉恨恨地一躲脚道:“我非杀了你不可!” 蓦在此刻—— 一阵狂狂犬吠之声,倏告传来。 吴小眉不经意的掉头一看,这一看,不由芳心巨震,花容失色,只见两只牛犊大的獒犬,一左一右,蹲踞在两丈之外,狗舌外吐,露出森森利齿,目射凶光,紧紧地盯住自己。她出世以来,就不曾见过如此高大凶猛的狗。 吴小眉打量来人,是一个驼背老者,手执一根藤鞭。 驼背老者一双凶光四射的眸子,从吴小眉打量到地上的死尸,点了点头。 吴小眉粉面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驼背老者嘿嘿一笑道:“花容月貌,想不到却是个红粉夜叉!” “你说谁?” “你!” 吴小眉柳眉一跳,杀机上脸。冷哼一声道:“在姑娘我没有起意要杀你之前,赶快带狗走开!” “嘿嘿嘿嘿,可是老夫却为你而来!” “报上字号?” “卧虎山庄管事邱驼于,明白了?” 吴小眉芳心一动,知道是什么回事了,面不改色的道:“什么事你说!” “本庄两位少庄主陈尸道旁……” “是我杀的,怎样?” “那好极了,你的师承门脉?” “凭体还不配问!” 邱驼子眼中凶光炯炯,和两只獒犬的目光,几乎无分轩轾,使人不寒而栗,向前欺了数步,明侧例的道:“你会有说出的时候的!” “邱驼子,姑娘我不想杀你,识相的快滚!” “嘿嘿!可是我邱驼子却不想放过你!” “你当真找死?” “找死的是你!” 吴小眉杀机陡炽,怒哼一声,玉掌一挥,一蓬蒙蒙青气,应掌而发。 邱驼子登时老脸变色,怔了一怔,可能他从未见识过这种功夫。 “砰!” 巨响声中,邱驼子被震得倒退八尺,一阵气翻血涌,心中大感骇然。 “天都法掌”触物生震,阻力愈大,震力愈强,所幸吴小眉仅以六成劲道发掌,而邱驼子惊怔之下,未曾出掌抗拒,不然非死即伤。 邱驼子当然不明此中厉害,凶心陡炽之下,上步欺身,劈出一道如涛劲气。 “你找死!!” 娇斥声中,“天都法掌”加了两成劲道击出。 一声如雷暴响,夹以一声惨哼,邱驼子口血飞溅,被震飞数丈之外。 “叭哒!”,变做于滚地葫芦。 “汪!”右面的一条獒犬,电闪扑向吴小眉。 吴小眉不闪不避,用足十成功劲,迎面劈出一掌, 惨啤声起,那条獒犬庞大的身躯,直飞出三丈之外,“砰!”的一声,撞在一株巨树干上,登时死去。 邱驼子这时已站起身来,对方的身手,大大的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掌能毙藏边獒犬的,武林中还不多见。 骇凛之余,藤鞭绕空一划。 左面的一只獒犬,如箭般射起。 吴小眉玉掌又挥。 那敖犬似乎知道对方掌风厉害,半空折身坠地,一个翻滚,已到吴小眉脚边,张口便咬,动作之神速,不亚一等一的高手。 吴小眉芳心大震,从地拔空而起,向下拍出一掌。 那獒犬一口咬空,又乘势翻出一丈之外。 吴小眉势尽落地,那敖犬捷途电闪的扑了过来,吴小眉闪身无及,竖掌直劈狗头,“汪!”的一声惨啤,那头獒犬分两片,脑血飞进,死在当地,但一只狗爪,也在同一时间,搭上吴小眉的大腿。 一阵麻痒,向上延升。 她这一骇,非同小可,这狗扑竟然含有剧毒,立即封闭数处穴道,阻止毒势蔓延,杏目一瞪,扑向邱驼子。 “砰!”又是一声惨号,邱驼子头碎额裂,横尸就地。 “好贱人!老夫要把你挫骨扬灰!” 震耳欲聋的喝声中,一个高大狞猛的黑袍老者,电射入场。 “嘘!” 口哨声中,十几条牛犊般大的敖犬,蜂涌而来,扑向吴小眉。 吴小眉不由亡魂大冒,心想自己已中了狗爪剧毒,还是走为上着,心念动处,弹身而起,想越林梢而去。 岂知一条腿已不听使唤,仅飞纵五丈之遥,又落下地来,獒立即扑上。 人、狗,展开了一场休目惊心的激战。 这些敖狗,生性凶残,爪牙均含剧毒,动作似电,而且敢不畏死,再经以训练之后,较之武林一流好手还要胜上几分。 吴小眉急努交加,玉掌疾挥,蒙蒙青气,四处飘卷。 呼轰如雷声,惨嗥之声,此起被落。 刹那之间,已有八条邀犬丧生“天都法掌”之下,但其余的仍狂扑不休。 吴小眉香汗淋滴,钗横发乱,但她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那批敖犬,此进被退,乘虚蹈隙,上中下三路,都在被攻击之中,她既然知道狗爪牙钩含剧毒,当然不敢令其沾身。 一旁的黑袍老者,眼看巨放一只只死去,心痛已极,但对方的功力,太过骇人,他不敢令巨敖停攻,他准备牺牲全部敖犬,以换取对方。 半盏热茶之后,遍地俱是狗尸,血肉狼藉,已没有半只巨獒活着。 吴小眉这时力竭身疲,被犬毒的一条腿,已肿大了一倍之多,阵阵奇痛攻心,虽然她知道还有人虎视在侧,但她已无力再行支撑,“咚!”的跌坐在地。 黑袍老者,目含怨毒,大步向吴小眉欺去。 吴小眉已知大势不妙,拼聚残余内力,贯注右手五指…… 黑抱老者边走边喝道:“小贱人,你竟敢诱杀老夫两个爱子,老夫若不令你受尽人间惨痛酷楚而死,实难消心头之恨!” 吴小眉右手一扬,五指虚点。 黑袍老者之所以缓步欺近,就是防对方猝施杀手,就在吴小眉扬手之间,疾闪身侧避,但仍慢了半步,右臂一阵剧痛攻心,登时如折断了似的,禁不住闷哼出声。 吴小眉所施的“梅花穿心指”,也是“天都秘录”所载绝学之一,应点向对方前胸心脉之处,方能致人于死,她因腿毒发着,又在剧斗脱力之后,是以出手已不如平时的快速,否则黑袍老者难逃一死。 “砰!” 黑袍老者左掌已劈实了吴小眉。 惨哼声中,身形一连两个翻滚,人已进入半昏迷状态。 墨袍老者狞笑一声,连点吴小眉数处穴道。 突地—— 他发现对方一条腿已中狗毒,疾自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倒出一撮黄色粉末,塞人吴小眉的口中,另外把一些洒在爪伤之处,阴狠的道:“老夫不能让你这样便宜的死去!” 自语完之后,痛惜的扫了狗尸一眼,挟起吴小眉,如飞而去。 第15章 卧虎山庄 吴小眉悠悠醒醒之际,只觉手脚被缚,仰面朝天而卧,不能转动,凉意袭体。 秀眸张处,不由羞愤欲死,她竟然被赤身裸体的缚在—个木架之上。那黑袍老者,望着自己不住的狞笑。 旁边。蹲踞着一对小牛般的大巨獒,双爪抓地,喉问发生咕咕异响。 她想张口,但却说不出话来,知已被点了哑穴。 她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她所不敢想象的惨无人道的事。 她愿意死,立即结束生命,但她无法办到,全身穴道已半数被点,任她功高绝世,也无法挽回这可怖的噩运。 黑袍老者阴残至极的一笑道:“贱人,老夫是卧虎山庄庄主郝通天.你记住了,老夫要为两个儿子报仇!” 吴小眉有口难言。空自目眦欲裂。 郝通天继续又道:“贱人,你以美色诱杀我两子,现在,嘿嘿嘿嘿,要你现眼现报,这一对獒犬你看到了,你将从这对雄獒的身上,得到生理上最大的满足,人兽相交,哈哈哈哈!” 吴小眉闻言之下,不由得魂飞魄散,这真是世间最残忍的事,一个黄花闺女,失身于狗,脑内嗡的一声,急气攻心,登时昏死过去。郝通天狞笑—声,伸指点了她的“天殷穴”。 吴小眉再度醒转,芳心破碎,肝肠寸断,泪水,从眼角流向鬃边…… 郝通天接着说道:“贱婢,听着,你除了接受这报应外,别无他途可走,这一对雄獒会满足你,然后,你成为他们口中的美食,形神皆灭,哈哈哈哈……” 吴小眉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眼看就要遭受此间最惨酷的凌虐,先被异类奸淫,然后被零撕碎嚼而死。 泪水,像泉水般源源涌出,打湿了她蓬乱的乌丝。她在咀嚼着“报应”两个字的滋味:她后悔了。她想,这真是报应,而且来得很快。 但.不管如何,她是—个黄花闺女,她具有震世骇俗的身手,她不怕死,她觉得死是唯一的解脱,可是,她怎能在这种惨绝人寰的凌虐下死去! 如果她不是与因爱成仇的意中人挤斗,两败俱伤,再因一时大意而中了狗爪剧毒,以她的身手,江湖中亦难逢敌手、何惧乎区区獒犬。 一个人在绝望之际,会有种种幻想。 她希望能发生奇迹,能避免这酷毒的刑罚,她愿意从此舍身空门,永绝尘寰。 她的本性是善良的,因为一念之差,而遭此茶毒! 卧虎庄主郝通天充满兽性的哭声,像一柄柄的利剑,在她的身上凌迟碎剐…… 两只獒犬,似乎是不止一次经过这种场合,双目赤红,闪射异样光芒,频频以爪叩地,一不稍瞬的望着吴小眉赤裸的胴体,喉间咕咕作声…… 掉转笔尖——且说韩尚志与吴小眉一场拼斗,业已身受重伤,是故行动十分缓慢。半个时辰之后、估计行程不及五里,但他所要去的那云雾谷,已然隐约在望。 他与吴小眉之间,虽说没有情的存在,但友谊是有的,他为她的作为而感伤,他做梦也估不到端庄娴淑的吴小眉,会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 吴小眉的话,曾使他怦然心动,然而那只是刹那的现象。 爱是无法勉强的,他的心里,没有爱的丝绪是属于她的。 他只感到婉借。 一阵讽然风声,传自身后。 韩尚志不由心头一震,他此刻身负重伤,如果来者是敌…… 心念之中,回过身去,—个蒙面女子,已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来的,赫然是“有心人”。 韩尚志一怔神道:“姑娘要到那里去?” “找你!” “找在下?” “呢!” “有什么事吗?” “吴小眉姑娘已落入‘卧虎山庄’庄主郝通天之手!” 韩尚志微微一惊,道:“以她的身手,会吗?那这郝通天的功力……” “她中了巨獒爪毒,以致失手被擒!” “哦!” “你对她的生死,无动于衷?” “她杀了郝通天的两子‘金剑双英’,难道不许别人报仇?”“郝通天父子恶声四播,杀之倒是大快人心!” “姑娘知道她杀人的动机吗?‘金剑双英’该杀,其他的呢?”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人?” “丧心病狂!” “有心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这是由衷之言?” 韩尚志诧然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小眉杀人,你应该负一半的责任!” 韩尚志俊面一变,道:“为什么?” “她为你而杀人!” “为我?” “不错,冷面人,你不必明知故问,难道你还不了解她杀人的动机?” “在下不解!” “如此说来,你是不会去救她的了?” 韩尚志冷冷一笑道:“救她,在下曾当面对她说过,下次见面时我会杀她!” “你凭什么要杀她?” “因为她滥杀无辜!” “她杀人你难辞其咎!”. “姑娘何不明说?” “因为你伤了她的心。” “我!伤了她的心?” “不错!” “什么地方伤了她的心?” “你真的要我说出来?” “姑娘无妨说说看!” “当初你被‘鬼堡主人’劈落江心,随波逐流,她救了你的性命,并且把你安置在她的闺榻之上,调养了三天……”“在下有恩必报,并未忘怀?” “这并非报恩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一个大闺女,把一个陌生少年,安置在闺房之中,不避瓜李之嫌,她的存心是什么?你不会毫无所觉?” 韩尚志不由一皱眉,他并非毫无所觉,而是他不愿意去考虑这问题。 “有心人”接着又道:“吴小眉曾经在她亡父之前自誓非你不嫁!” “那是她自己的问题!” “有心人”语音之中,微带温怒的道:“当然,唯其你是‘冷面人’,所以才会说出这等冷酷无情的话,你不会忘记旅室求医,你抱持过她,而且同处一室……” “在下怀感恩之心救她,难道错了?” “你没有错,但一个与人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难道可以再嫁她人?” “江湖儿女,何须拘这小节?” “那是因人而异,吴小眉死心眼在乎这小节,又当如何?” 这种话分明近于强词夺理,韩尚志为之啼笑皆非。 “有心人”振振有词的又道:“吴小眉并不见得配不上你,她祖父‘不老先生’,武林前辈奇人,亲口提出婚约,想不到你竟断然拒绝,这对于她是如何大的打击,而且,她对你已是芳心早许,在这种种原因之下,她才走上了近于疯狂的歧途,你说,你是否有部分责任?” “姑娘的意思是要强迫我去爱她?” “她一点也不值得你爱?她的痴情一丝一毫也不能感动你的心?” 韩尚志不由默然。 前此的一段时期中,在人的意识里,对女人有强烈的憎恨,东方慧与他之间的一段奇妙的感情,打开了他的心扉,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他的感情,在微妙结合下,献给了她。 对于吴小眉,虽然他不以对其他女人的同样态度对待她,但也谈不上爱。 现在,他的脑海里从吴小眉救他时起,直到半个时辰前分手为止的往事,一幕一幕的重温了一遍。 天下的任何事情,当你专心去体察时,会发现许多平时被忽略了的地方。 他不否认吴小眉的人才武功、俱属上乘。 尤其,她的一片痴情,经“有心人”一提,顿从若隐若现而趋于明朗化。 一丝歉疚之念。油然而生。 但,随即被另—个念头所取代,当下冷冷的道,“姑娘大概还记得东方慧其人?” “有心人”似乎一震,道:“记得,怎么样?” “不瞒姑娘说,在下的一颗心,已被她带走!” “家母曾经忠告你,你与东方慧之间如果勉强结合,将会发生悲剧!” 韩尚志惨然一笑道:“悲剧也许已经形成,但在下并不后悔!” “已经形成,什么意思?”. 韩尚志犹豫了片刻,终于据实说道:“在下与‘血骷髅’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江湖又出现了一个‘血骷髅’,一真一假,不知谁是真正的仇家、遂与东方慧相约,由她回‘鬼堡’察明真相,如果在下的仇家不是‘鬼堡主人’,她便出堡相见,如果是的话……” 韩尚志话锋一顿、面现怆然之色。 “有心人”轻声一笑道:“怎么样?” “她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你认为她已经死了?” “是的!” “她决不会死!” 韩尚志不由—震,付道:“有心人母女,行事神鬼莫测,她说这话,必有所本,决非信口开河!”当下讶异万分的道:“姑娘为什么断定她决不会死?” “这个……暂难相告,反正你有‘鬼堡’之行,届时一切自知,不过我再忠告你一次,希望你慧剑斩情丝,收拾起对东方慧的爱,否则悲剧势所难免。” 韩尚志一怔神之后,苦笑一声道:“情和仇固然是两个极端,但仍然可以并存,真正的爱,不在形式上的结合!” “问题不在这里!” “那就是说另有原因而导致悲剧?” “不错!” “这话令在下莫测高深?” “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并非故作神秘,现在言归正传,你应该立即去援救吴小眉姑娘!迟恐生变!” “姑娘既然发现她被‘卧虎山庄’所擒,为何不把她救下来,而要……” “这当然有原因!” “愿闻其样?” “卧虎山庄饲有无数藏边巨獒,爪牙均含剧毒,你本身具有克毒之能,所以此事别人不易办到!” 其实“有心人”是受了她母亲‘失魂人’指示,故意作了这样的安排,不然郝通天挟吴小眉返庄之时,所带獒犬已死亡殆尽,凭“有心人”的身手,要救下吴小眉,并不是办不到的事,何必多费周章。 韩尚志低头沉思了片刻道:“恕在下无能为力!” “你不愿意救她?” “我不能去救一个有杀人狂的凶手!” “以后她不会再杀人了、这个我可以担保!” “可是……” “怎么样?” “在下身负重伤,恐怕……” “这容易之极,我这里有本门灵丹。效验如神,以你的功力根基而论,服下之后,半盏茶的时间,足可恢复全部功力!” 说着,不待韩尚志答话,忙取了一粒龙眼大的药丸,递了过去。 韩尚志无可奈何的接到手里,道:“看在贤母女的份上,在下走上一遭!” 随说随把药丸纳入口中,就道旁树后盘膝跌坐,运功疗伤。 这药丸果然不同凡响,较之“混世魔王”所练的“归元金丹”略无逊色。 半盏热茶工夫,韩尚志神采焕发,—跃而起。 “有心人”指点了“卧虎山庄”的位置所在之后,道:“救人如救火,你可以走了,我们或许会再见!” 说完自顾自的飘身而去。 韩尚志摇头一声叹息,也弹身奔向“卧虎山庄”。 卧虎山庄——— 松柏成林,房舍连绵鳞次椭比,四周围以三丈高的石墙,房舍之后靠围墙的地方,两栋黑黝黝的石屋,前后重叠,每一栋石屋,各开了四道门,巨锁加栓。 其中,第一排石屋第三道门虚掩,传出阵阵阴残的笑声。 这时,一个壮汉,匆匆来到第三道屋门之前,以手三叩门环,道:“启凛庄主,冷面人到访,来意似乎不善:“ 伊呀一声,屋门开启,出现一个面目狞恶的黑袍老者。 他,正是“卧虎山庄”庄主郝通天。 屋内,吴小眉已濒临千钓一发之际,郝通天正要指挥巨獒对她施暴,经这壮汉一禀,急把狗拴好,现身出来。 “你说什么?” “冷面人来访!” “冷面人?” “不错!” “来意如何?” “要见庄主面谈!” 郝通天老脸数变,他估不透这小煞星来访的目的何在,彼此既无恩怨,亦无瓜葛,心念几转之后,阴残的—笑道:“中堂秘室加强备用!” 那壮汉恭应一声,自去办理。 郝通天回顾缚在木架上的吴小眉道:“贱婢,容你再自在—刻!” 说完反手锁门,迳自走向前院客厅。 吴小眉穴道被制,但听觉未失,一听冷面人来庄,芳心在绝望之中,露出了一线曙光,心付:“他莫非为自己而来?但想到自己此刻赤身露体的狼狈状况时,不由羞愤填膺,恨不能就此死去,也强煞出乘露丑。 一时之间,心如油煎。 郝通天一脚踏近大厅,果见一个俊美冷漠的少年,负手而立,四日交投下,使他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那眼神,使人不敢逼视,当下强打一个哈哈,抱拳道:“少侠就是名动武林的冷面人?” 韩尚志冷冷的道:“不敢正是在下!” “请坐奉茶!” “不必了,阁下就是郝庄主?” “老夫是,少侠光降临庄有何见教?” 韩尚志剑眉一扬,:“一个叫吴小眉的姑娘,可在贵庄?” 说着,眼露锐芒,迫视着对方,静候答复。 郝通天内心不由一震,“冷面人”竟然是为了那杀子的贱婢而来,看样子瞒是瞒不了,好在自己已有准备,脸色微变之后,道:“不错,她在敝庄!” “在下情商,请庄主放人?” “这个,实难从命,她与老夫有杀子之仇!” “令郎见色起见,这却难怪她?” “哈哈哈哈,分明是她以美色诱杀我子,少侠既然知情,想来与吴小眉关系谅不寻常,这事少侠凭良心说句公道话,老夫该不该报仇?” 韩尚志不由为之语塞,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良久才道:“阁下准备如何对付她!” “血债血还!” “杀人尝命,何谓过份!” “可是令郎见色起意,尾追吴姑娘不舍,实有取死之道。” “你耳闻还是目见?” “在下亲目所见!” “少侠之意,是不许老夫报杀子之仇?” “阁下是用什么手段擒到吴小眉姑娘?” “凭身手!” “哈哈哈哈,郝大庄主,不是在下小视你,要凭光明正大的手段制服她,阁下绝对办不到!” “少侠的意思是指老夫用不光明的手段?”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在下并非阻止庄主替子报仇,但要以公平的决斗而为,因为这件公案其曲不在一方!” 郝通天面上倏地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险残笑意,一拱手道:“少侠何妨请坐奉茶,待老夫亲自带进吴小眉姑娘,当少侠之面作个公平了断,就请少侠居中作证,如何?” 韩尚志虽因对方态度突然转变而生疑,但暗付,凭你郝通天,如果敢弄玄虚的话,我岂能放过你。 心念转处,微一顿首道:“使得!” “如此少侠请稍待。” “且慢!” “少侠还有话说?” 韩尚志目光带煞,语冷如冰的道:“郝庄主,话说在头里.希望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的话,告诉你,那后果是不堪想像的,在下说得出做得到!” 郝通天一怔之后,嘿嘿一笑道:“少侠你多疑了,老夫岂是口是心非之辈!” 说着,向厅门外高喝—‘声道:“吴宗,奉茶,并吩咐准备酒席!” 韩尚志一抬手道:“免了,在下事完即走,不敢叨扰!” 郝通天并不接口,点了点头道:“老夫去带吴小眉姑娘来!” 话声中,人已转出屏风之后。 韩尚志不由疑云大起,吴小眉即巳被制,何必亲自去带,同时偌大一个庄院,却不见什么人走动? 心念未已,一阵“隆!隆!”之声倏起,只觉整个厅屋,都在旋转,暗道一声:“这老狗施暗算:“当下不逞多想,弹身向厅门射去…… 只这电光石火之间,厅门倏隐,四周登时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韩尚志急刹住势子,恨得钢牙咬碎。 接着,所立之地,迅快的往下沉落! “锵!锵!”两响,下沉之势立止,运足目力看处,发觉已被困在一间地牢之中,四周上下,密不透风。 他这时深悔自己入庄之后,不当机立断,而拘于江湖礼教,结果落入圈套之中。 “卧虎山庄”既有这等机关布置,看来决非善地,庄主为人,可想而知,“有心人”的话不假,庄主父子,的确是积恶之徒无疑。 —时之间,不禁感到手足无措。 蓦然—— “格!格!”数声,壁间露出一道小门,极目望去,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韩尚志已然恨到极处,双掌蓄势而待,但久久并无动静。 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举步跨人那道小门之内,顺着通道缓缓朝前欺去。 三十丈之外,现出一列石阶,斜斜向上。 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半个人影,也不闻任何动静,地牢小门自启,决非无因,难道另有什么厉害诡谋,在等待着自己? 自己此来,乃是救吴小眉,想不到反而入了牢笼。 沿石级而上,头顶出现—道向上开的小门,一阵阵腥躁恶臭,扑鼻而来,中人欲呕,韩尚志不由心里发毛,这小门之内,又存着什么蹊跷? 但艺高胆大,他不顾一切跨步而人。 一阵低沉的咆哮声,令人毛骨惊然。 韩尚志神目如电炬,在这漆黑的境地里,仍能清晰辨物。 这是一间方园约三丈的黑屋,有门无窗,屋内两侧各有一个铁槛,栏内各关了五只牛犄般大小的怪物,眼射凶光,咧嘴眦牙,不停的低低咆哮。 韩尚志顿时想起,这必是齿爪均含剧毒的藏边獒犬无疑。 这巨獒确实惊人,单只那神态,比起虎豹,有过之无不及。 从这黑屋的形势看来,他判断已到了地面之上。 “锵!” 韩尚志不由—惊,回首看处,通向地牢的那道小门,业已关闭。 赂一思付之后,移步走向屋门,岂知用手一触之下,那门竟然是铁铸的,用力一扣,发出没滞重浊的回音,显然,这门的厚度至少在一尺左右,再用手触模墙壁,同样也是生铁所铸。 登时一颗心顿往下沉,以他的功力,要想劈开这厚重的铁门,恐怕很难办到。 就在此刻—— 铁壁之上,忽地启开一个头颅大小的圆洞,一阵叽叽怪笑,适时传来。 这笑声,正是发自“卧虎山庄”庄主郝通天之口。 韩尚志杀机大炽,正待出击…… 郝通天笑声一停,阴侧侧的道:“冷面人,你被关人这铁屋獒舍之内,休想再存脱身之念……” “住口,郝通天,你是自寻毁灭!” “冷面人,如果此刻,老夫打开獒槛,哈哈哈哈,你将尸骨无存!” 韩尚志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巨震,寒气股股上冒,在这方圆三丈的铁屋之内,要和十头齿牙俱蕴剧毒的凶残獒犬搏斗,的确不易应付。 郝通天接着又得意的道:“冷面人,武林人把你当做一条神龙,但老夫看你,只配当一顿狗餐,哈哈……” 韩尚志肝胆皆炸,暴喝道:“老匹夫,你不怕‘卧虎山庄’灰飞烟灭?” “嘿嘿嘿嘿,小子,死在眼前,还发什么狂言!” “你可以等着瞧!” “不必等了,现在老夫先让你欣赏一幅话剧,你可以看你那心爱的贱婢,加倍偿付她的欠帐,然后,小子,你准备着一尝獒吻,现在,到这洞孔前来!” 韩尚志愤恨填膺的移身那洞孔之前,凑目一看一一 登时面红气促,耳热心跳。 一个羊脂白玉也似的服体,四仰八叉的缚在一个大字形的木架上,身无寸缕,妙相毕呈。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子的裸露胴体,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来。 但当他看清了那裸女正是吴小眉之时,不由肝胆皆炸,目眺欲裂,厉声道:“老匹夫,你要把她怎么样?” 郝通天嘿嘿一声冷笑道:“不怎么样,她以美色诱杀我儿,现在叫她现眼现报!你看到了,这一对雄獒,哈哈哈哈,人狗交配……” 韩尚志刚牙咬得山响,他恨不能立刻把这阴残无人道的老匹夫劈成肉酱,但隔着一重尺厚的铁壁,使他徒唤奈何。 这真是一幕惨无人道的悲剧,一个黄花闺女,由两头畜生来蹂躏。 吴小眉穴道被制,耳能听,目能视,口不能言,她已听到了韩尚志的声音,芳心如割,比死还要难受万倍,但她欲死不得,急、愤、羞、恨交加之下,目眦尽裂,眼泪,顺眼角流下,面上的肌肉急剧的抽搐,把粉面扭曲成了一个怪形。 “老匹夫,你敢!” 韩尚志进出了这一声厉喝,一掌劈向铁壁。 “轰!”的一声巨响,整座铁屋,被掌劲震得微微幌动,这一击之势,挟无边之怒恨而发,力道不下万钧,竟然使铁屋为之幌动。 郝通天也不由被这骇人听闻的内劲,震得面上变色,但转瞬又恢复阴残之态,道:“小子,你纵有通天激地之能,也无法改变你们的命运!” “老匹夫,你只要敢动她一毫—发,‘卧虎山庄’将鸡犬不留,片瓦难全!” “小子,别狂吠了,你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韩尚志空自急怒欲狂,但却无计可施。 郝通天口中发出一阵阴森的冷笑,道:“小子,好戏上场了,这叫做无遮大会,巨獒摧花!” 话声中,解脱了一头巨獒的锁链。 那头巨獒,剧地一阵搔抓之后,突地人立而起,口中嗤嗤作声,扑向吴小眉裸露的玉体…… 眼看一场残忍绝伦而又不堪入目的一幕,就要展开。 吴小眉的功力,得自“天都秘录”,而由她祖父“不老先生”亲传,在江湖中可算是超级高手,她之被擒,一半是与韩尚志所拼而受了伤,真元大损,另一半是由于大意而被獒爪剧毒估身,穴道被制之后,她一直试着以本身真元,自解穴道,无奈被制穴道太多,虽被撞开了几处,但仍无法使身体疾复自由。 另一头巨獒,毗牙咧咀,挤命的挣扎,像是无法忍耐。 危机干钩一发。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那条扑向吴小眉的巨獒,突地惨哼一声,绷起八尺高下,“砰!”的一声,摔回地面,鲜血如喷泉般射出,四脚一伸,登时毙命。 变生仓促,郝通天惊魂出窍,身不由自主的向后急退。 “嗤!嗤!”数缕指风,疾袭而至。 亏得郝通天这一退,无巧不巧的避过了急袭而来的锐利指风。 又是一声凄厉的狂哼,那几缕本来射向郝通天的指风,射中了另外一头尚未解脱锁链的巨獒,也告跟着倒毙。 郝通天惊魂稍定,他发觉那指风是由壁间圆孔射出,指风之强劲,生平未闻未视,当然除了“冷面人”之外,不会有第二人,当下移身与洞孔平行的屋角,这样便不虞指风袭击,厉笑一声道:“小子,你够狠,但好戏仍要上演,老夫所饲獒犬近百头,死两只何足道,不过,你已经丧失了欣赏的资格,由你同时上演另一出!” “卡!”的一声,圆孔封闭。 原来韩尚志一见危机一瞬,急中生智,以“洞金指”从圆孔之中射出,毙了两条巨獒,这是郝通天所未汁及的事。 圆孔一关,韩尚志更形急燥,吴小眉的危极仍未解除,而自己又无法脱困。 突地—一 身后起了阵“嘎嘎!”之声,回身—一看,不由大惊失色,一边的铁槛门已然打开,五只壮如猛虎的巨獒,急窜出槛,各占了一个方位。 “汪!” 一只巨獒,利齿森森,电闪扑至。 韩尚志挪步换位,“洞金指”疾点而出。 惨叫声中,那巨獒应指而倒,但另外四只,却同时飞身闪扑。 室宽仅三丈,两只兽槛几乎占了一半,剩下的空间不大,闪避相当困难。 韩尚志疾展开“浮光掠影”身法,如幽灵鬼魅般的在四犬攻扑之中穿隙游走,形势可就险象环生了。 那巨獒似久经训练,闪击进退,配合得极妙。 人獒在这丈余的空间里,展开了一场惊险的肉搏之战。 “汪!”一只巨獒,死于“洞金指”下。 几个照面之后,又有二头被掌劈碎狗头,尸横就地。 五獒死其四,只馀一头,不足虑了。 那剩下的一只,悍不畏死,仍狂扑不休。 “嘎嘎!”之声又作,另五头巨獒出槛。 韩尚志力毙四獒,已感十分吃力,现地又平添五条,势将更难对付。 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就在六个巨獒发动扑击之际,韩尚志身形疾幌,踏虚穿隙,闪人原来关契的一只铁槛之中,据门而守。 这—来,情势大变。 每一次,只有一头巨獒能向据门而守的韩尚志袭击,基馀的因有铁槛阻隔,空自怒吼发威,无用武之地,而扑向槛门的,只一照面,立毙于无坚不摧的“洞金指”之下,转眼之间,又死了三头。 “锵!” 铁槛门倏落,把韩尚志关在当中。 但他毫不在意,指风从间隙中射出,连弹之下,仅余的三头巨獒,也告倒毙。 十头巨獒,转眼之间,变作了十具狗尸。 显然开槛关槛,都有人暗中操纵。 韩尚志毙尽屋中群獒之后,双手各握一根粗逾人臂的槛槛铁枝,运起神力,只一分,立时开了一个大孔,一闪身钻了出来,但出了铁槛,人还是被困铁屋之中。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是槛中的猛虎,不停的团团乱转,筹思脱困之法。 本身的安危,他倒不甚在意,倒是吴小眉的遭遇;使他心如火焚,他既已知晓郝通天用以对付她的残酷手段,他岂能忍心让它成为事实。 的确,郝通天这种手段的酷毒,可算世无甚匹。 从他的这些设施看来,恐怕已有不少女子遭受了这惨绝人寰的命运。 韩尚志被攻心急怒和炽烈的杀机所煎熬。 他已下了决心,一旦脱困,决不使“卧虎山庄”再存武林。 一阵急躁之后,他勉强按下性子,寻找机关的枢扭,但触手均是冷硬的铁墙,除了那道门还有一丝痕迹可见外,其徐各方,似乎是一个整体。 他出道以来,首次碰到这种急煞人的尴尬场面。 就在韩尚志心火直冒,六神无主之际—— 那扇通向地牢甬道的铁门,突地徐徐向上翻开。 韩尚志急迟三步,蓄势待发。 一个毛茸茸的怪物,伸了出来。 韩尚志大感骇然,一扬掌…… “娃儿,使不得!” 韩尚志应声收势,原来那毛茸茸的东西,是一个人头,这时那人已整个现身出来,臃肿奇矮,活像一个冬瓜,头上苍苍白发,有若飞蓬乱篙。 这现身的赫然是曾经参与抢夺“佛手宝发”的“地行仙”。 “地行仙”会在此时此地现身,的确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这老儿功力深厚,行事神鬼莫测。 韩尚志以一贯冰寒语音道:“阁下是地行仙?” “地行仙”臃肿的身躯,挪近两步,咧咀嘻嘻一笑道:“娃儿好记性,不错,老夫就是地行仙!” “阁下怎会从地牢中出来?” “穿穴钻土,是老夫的看家本领、不然岂不辜负了‘地行仙’三个字的大号!” “有何贵干?” “找你娃儿谈谈!” “奉郝通天之命?” “嘻嘻!我‘地行仙’生来还不曾听命于人过!” “阁下与郝通天老狗是何关系?” “偷儿与失主!” “什么?” “偷儿与失主!” 韩尚志俊面一沉道:“在下没有工夫说笑!阁下最好是明来明往!” “地行仙”仍然嘻皮涎脸的道:“谁和你说笑,郝通天窖藏好酒,单只百年佳酿,就不下五百樽之多,老夫酒瘾一发,便来光顾,这话不差?” 韩尚志一怔道:“阁下是偷酒来的?” “不错!” “阁下如何入庄,而且在地牢甬道之中畅行无阻?” “老夫为了饮这口酒,费了匝月之功,由庄外掘了一条地道,直通酒窖……” 韩尚志不由莞尔,这真是千古奇谭,为了偷酒喝而费匝月工夫去掘邃道,天下确是无奇不有,但随即惑然道:“卧虎山庄.饲养了这多巨獒,狗能辨味寻踪,难道不会发现……” “哈哈哈哈,做偷儿的当然也有一套,我只需要在身上放一粒‘失味九’任他什么天狗也臭不出来!” “如此说来,阁下可以在庄内外畅行无阻?” “这可不见得,老夫虽有‘失味丸’、却没有‘避狗丸’,如果被巨獒围上,可落得尸骨无存,我来这里是冒了奇险呢?” “阁下为何要冒这个险?” “为了你娃儿呀!” “为了在下?” “—点不错!” “请道其详?” “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韩尚志急道:“在下没工夫,可否劳阁下指引出这铁屋地牢?” “地行仙”怪眼—翻道:“你急着要救那女娃儿?” 韩尚志不由一震道:“阁下怎会知道?” “稍安毋燥,老夫在地道之中偷听来的,因为那地道恰在郝通天那厮的寝卧之下穿过,现在那老东西在疗伤,一时之间,还不会对付那女娃儿!” 韩尚志更奇,诧然道:“郝通天在疗伤?” “难道老夫骗你!” “他伤在何人之手?”. “就是那女娃儿!” “这不可能,她穴道受制,根本……” “听说那女娃儿自行震开穴道,出手之间,使郝通天受伤!” “她人呢?” “被关在隔壁这间铁屋之中!” 韩尚志不禁喜从天降,身形一挪,道:“待在下去救她出困” “救,你怎么个救法?” 韩尚志愕然楞住,稍停才道:“请阁下指示途径?” “没办法,地道只能通这一间,其馀的只有破门而入!” “哦!这个……” “不必急在一时,听老夫说完不迟!” “阁下有话请讲?” “上次夺宝之事,是否对老夫心存芥蒂?” “无关宏旨之事,在下向来不放心中!” “好,娃儿,那炊事后,老夫得悉你的师承门派,以及传言中你娃儿一肩担尽‘魔中之魔’毕生仇怨的豪举,老夫十分心折,所以在无意中听到、这档子事之后,才来找你,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韩尚志略一思付之后,道:“好!” “如此一言订交,我叫你老弟,你叫我老哥,怎样?” “小弟尊命!” “哈哈哈哈,如此我们走!” “地行仙”在前,韩尚志在后,经过长长的通道,在将近由客厅作陷口的地牢三丈之处,靠有的壁间,一块约两尺的砌壁石板,已被移在一旁,露出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孔洞。 “老弟,这就是老哥我所掘的地道了,只要把石板还原,神仙也看不出来!” 韩尚志不由点头叹服,这真是学无止境,各有专精了。 经过约五十丈左右的距离,来到一间酒窖之中,只见酒瓷罗列。确实有近千坛之多,“地行仙”喜笑颜开的拍去一坛的泥封,长鲸吸水似的饮了一阵,才舔舌舔唇的道:“老弟,我知道你忧心如焚,现在你搬开靠窖角的那个大瓮,从地道出去,别忘了出去之后,要把穴口掩好,别坏了我的大事,还有一点,你把这山庄夷成平地都行,可别毁及这酒窖,以及要找我老哥,只到这酒窖就行,你走!” 韩尚志对这古怪梯的老哥,大感兴趣,展颜一笑道:“如此老弟我告辞了!” “你走:我不喜欢这些酸礼:那女娃儿关在第一栋铁屋的第三间,别摸错!” 韩尚志依言移开酒瓮,果然又现出一条黑黝黝的地道,手足并用的一阵急爬,蓦觉眼前透亮,钻出一看,正在山庄围墙之外,忙依言用些枯枝杂草,掩好洞口,中跃上墙,向庄内射去。 落身之处,恰好是两排铁屋之前。 身形未稳,三条黑影已如风扑来,赫然是三头巨獒。 在这平旷处所,再加以韩尚志本身对齿爪剧毒了无顾虑,应付几头巨獒,有如摧枯拉朽,只两个照面,三头巨獒,已倒毙血泊之中。 巨獒临死的惨哮。惊动了全庄上下。 一阵杂踏的脚步声传处,十徐个庄丁模样的壮汉,蜂涌而来。 一看—— 不由全数怔在当场,关在铁屋兽槛之中的“冷面人”,竞然脱困而出,出手毙了三头巡的巨獒,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 那铁屋由尺厚生铁铸成,任你功力通天,也无法摧毁,奇的是铁屋无损,“冷面人”如何脱困,就无法想像了。 韩尚志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早就决定了要毁去这座万恶的“卧虎山庄”,当下杀气腾腾的道:“去叫郝通天来见我!” 说完,大步向铁屋走去,当然,他得先救出吴小眉才是上策。 十馀个装汉,互视一眼之后,各掣出随身兵刃,截在前路,其中之一,已弹身前去告警。 韩尚志面上倏笼恐怖杀机,语冷如冰的道:“要命的与我闪开。” 但没有一个人移动身形。 “找死。” 暴喝声中,扬掌挥出一道如山劲气,狂飚卷处,惨啤懊起,立有四条人影,飞泻三丈之外。 其徐的不由亡魂大冒,呐喊一声,纷纷向后退去,但到了一丈之外,又停身不动,似乎有所畏惧,不敢逃开。 韩尚志对这些不堪一击的爪牙,根本不打算出手,但对方竟然不知死活的阻路,才激起他的杀机。 “当!当!当!”锣声急鸣。 无数人影,如飞蝗般朝现场扑来,有老有少,不下五千人之多,但很显然的,每一个人的面上,都带惊悸之色。 来人身形立稳,迅采包围之势,把韩尚志围在居中。 韩尚志冷眼一扫众人,道:“郝通天因何不现身?” 人群之中,一个黧黑老者排众而出,色厉内荏的道:“冷面人,你意欲何为?” “屠庄!” 这两个血腥的字眼,送入众人的耳鼓,所有在场的全都骇然变色,寒气直冒。 黧黑老者连退两个大步,栗声道:“冷面人,你要屠庄?” “不错、郝通天当不会忘记我在铁屋之内所讲的话!” “当然,老夫不会忘记!” 适时,随着话声,郝通天现身场中。 韩尚志弱动前情,面上的杀机更浓,戟指郝通天冷哼了一声道:“老匹夫,你来得最好。马上就兑现!” 郝通天日含怨毒。咀擒阴笑,但仍掩不了那发自内心的惊怖之情,向四周一挥手,沉声道:“你们暂且退开!” 在场的巴不得这一声,纷纷抽身退下。 场中只剩下郝通天,原来出头答话的砺黑老者,和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汉子。 韩尚志急于要救吴小眉出险,不耐久缠。当下暴喝一声道:“郝通天,第一个死的是你!” “你”字方落,一掌猛击过去。 这一击之势不但快,而且威力大得骇人。 “未见得!” 喝话声中,郝通天和另两个在场的一老者一中年,同时各劈出一掌。 劲气相接,发出一阵震天巨响,三人被震得倒纵一丈之外。 韩尚志略不稍停,弹身飞扑郝通天。 “照打!” 暴喝声中,两船暗器,同时罩向韩尚志腾起的身形,一片蓝光闪闪,如银河星泻,周径达一丈之外。 从暗器所泛蓝光而判断,必是猝有剧毒之物,而且是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出。 韩尚志冷哼一声,双掌一圈一划,劲波激荡之中,所有蓝星,悉被扫落,但这一阻窒,人也跟着落下地来。 郝通天已退离两丈之外。 “汪汪!”数声犬吠,近二十条獒犬,涌出铁屋,扑向场中。 韩尚志杀气直冲顶门,弹身再起,双掌齐伸,十指暴弹,“洞金指”以电光石火之势,分袭那施放暗器的黧黑老者和阴沉中年汉子。 弹身出指,快逾电闪。 两声惨啤,破空而起,血光进处,那老者和中年汉子,双双扑地而亡。 韩尚志去势不停,运扑两丈外的郝通天。 郝通天登时惊魂出窍,身形一矮,贴地滚出丈外。 韩尚志不虞对方会来上武林人所不屑为的一着,一扑不中,数十头巨獒,已蜂涌扑来,声势相当惊人。 就在巨獒扑上之际,郝通天一幌身到了第四道铁六之前。 也许他要借这铁屋暂时蔽身,抑是另有其他打算…… 韩尚志身形徒地拔高数丈,避开群獒的扑击,凌空一折,脱弩之箭般的射向郝通天,双掌曲指如钩,迎头抓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铁门开启,双双落入铁屋之内。 “锵!”的一声,铁门关闭。 郝通天一看,自己逃生不遂,反成了瓮中之鳖,登时魂散魄飞,论功力,他自知决不是“冷面人”的对手,在这斗室之内,只有听任宰割的一途。 韩尚志到极处,也怒到极点,左掌右指,全力击向郝通天。 劲势方吐,乍觉不妙,但已收势无及。 半声凄厉的惨啤传处,郝通天被一掌震得撞向铁壁,指风同时穿透了他的前胸,登时倒卧血泊之中。 韩尚志反而怔住了,悔不该一气之下毁了他,如今又成了铁屋之囚。 屋中十具狗尸仍在,如今又添了一具人尸。 吴小眉就被困在隔室,但却是咫尺天涯。 他功力再深厚,也无法击毁这尺设厚的铁墙。 正当他懊丧不已的当口—— 铁门突地缓缓开启。 他这一喜非同不可,扬手劈出—道劲风.人也跟道穿了出去,展目一看,地上狗尸狼藉,但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由剑眉一蹩,这毙狗开屋的人是谁?如果是“地行汕”,他不会避不见面,如不是他,那是谁呢? 但此刻,他已无暇多想。星目急朝吴小眉被囚的那间铁屋掠去,只见铁门半掩,难道吴小眉早已脱困,这毙獒又开启铁屋之门放出自己的是她? 一个纵步,到了门边,高叫一声道:“吴姑娘!” 没有回应。 “吴姑娘!”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韩尚志暗付,大概自己所料不差,吴小眉已经脱走了,也许因为她被缚时的那一幕,被自己在隔室圆孔中看到,而羞于和自己照面。 心虽如是想,但仍忍不住头往里看去。 这一看之下,使他如触电般的全身一颤,面热心跳,向外退了三大步。 铁屋之内,一个赤裸的娇躯。背门蜷屈而卧,她,正是吴小眉。 据“地行仙”所说,吴小眉自解穴道,出手之间,伤了郝通天,而被囚于原室,她穴道既已自解,为何又会依然半丝不挂的卧在原处? 这铁屋之门与自己刚才被关的铁门,显然是被一人打开。 这人是谁呢? 为什么不救走吴小眉,而任她…… 想到此处,且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道:“不好,莫非吴小眉已遭了……” 心念一动,不顾一切的闯入屋内,强按住狂跳的心,近身一看,只见她粉面之上,血痕婉蜒,双眸紧闭。 伸出颤抖的手,一探鼻息。只觉呼吸均匀,人还活着。 “吴姑娘!” 韩尚志咬牙叫了一声,但对方丝毫也没有反应。 这就透着蹊跷了,令人百思不解。 韩尚志对这全裸美人,不禁足无措,那丰满的胴体,浮凸的曲线,羊脂白玉也似的肌肤,散发出强烈的诱惑,冲得他头晕目眩,意夺神摇。 血液加速了奔流。 呼吸也随着迫促起来。 一种从未经验过的感应,流遍全身,使得他不住的颤抖。 汗珠,从额角,鼻尖,点点沁出。 心,怦怦狂跳,几乎夺口而出。 他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但,在脑海里,那幻像似乎更富魅力,使心旌摇摇,他想逃开这地方…… 久久之后,激动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此来的目的,乃是从“有心人”的意见,救人! 他再度睁开眼来。 他想,也许她的某些穴道被制,所以才昏沉不醒,但,又是谁下的手呢? 是那儿处的穴道被制呢? 如果对方是男人,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探察一番,但对方是个黄花闺女,的确,他没有勇气检视她周身穴道,他怕…… 但,事实上又不能如此僵持下去。 他想去找酒窖中的老哥“地行仙”,也许他能解决这尴尬的问题,但又不放心离开,万一庄中人现身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费煞踌躇之后。 终于—— 他鼓起最大的勇气、举着手探查她的穴脉,这对他此刻的情形来说,简直比赴死还来得困难。 手刚伸出,额上汗珠已滚滚而落。 颤抖的手指,在柔滑细腻的娇躯上滑行…… 蓦然—— 娇躯猛可里翻转,两条水蛇也似的玉臂,把韩尚志搂个结实。 “你……你……” 韩尚志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登时如中雷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气挣扎。 一双秀眸,略不稍瞬的凝视着他,眸子里,射出熊熊火焰,似要把他溶化。 “吴姑娘,你……” “我好端端的!” “你……你……这……” “韩尚志,现在吻我!” 这像是恳求,又像是命令,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秀眸半闭,樱口微张,娇喘可闻,吐气如兰。 一种微妙的原始的冲动,使一向憎恶女人的“冷面人”屈服了,那下意识中的偏见,不能掩盖他的本能。 于是…… 四片火势的唇瓣,紧密的凑合在一起…… 仿佛天在旋,地在转。 像是胁生双翅,向高空飞扬,上升,飞扬,飘飘然如羽化登仙,又像是向无底的虚无之中沉落!沉落…… 一种原始的需求,像泛滥的河水,光涌澎湃。 就在此该一— 一声幽幽长叹,使韩尚志从浑噩中恢复了一丝灵智。 接着,吴小眉玉臂一松,推开了他,转过身去,以异样的声口道:“韩尚志,把你的外衫脱下给我!” 韩尚志木然了半晌,站起身来,连退数步,脱下外罩长衫,扔了过去。 此刻,他仍是处在半迷惘的状态之中。 吴小眉用韩尚志的外衫,裹住了娇躯,徐徐站了起来,粉腮一片凄冷幽寒凝住了木然如痴的韩尚志片刻,轻启朱唇道:“韩尚志,我满足了,这一吻:不管你对我的看法怎样,我的心,早就交给了你,但却得不到你的稍稍一顾,我知道我开始就错了,这是片面的爱……” “吴姑娘,你……” “听我说下去,往者已矣、让它随着时间流散,今天蒙你涉险相救,我吴小眉将来会偿还这一笔恩情的……” 韩尚志想说什么,但嘴唇嗡张,却发不出声音。 “吴小眉杏目已闪动着泪光,但她强忍住没有使它流下来,接着又道:“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爱上了你,这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也是最后所爱的一个人,我片面的支付了全部感情,我没有得到相对的代价,但我爱你,发自内心,这就够了,—念之差,几乎使我沦于万劫不复之境,感谢你,使我有赎罪的机会……” 韩尚志潜在的真情、被她痴情触发了,这—刻之间,他觉得自己因偏见而忽略了对方的纯情、而使一个女孩子心碎、几乎步上歧途。 不由歉疚万分的道:“姑娘,请原谅在下过去……” 吴小眉纤手一摇道:“韩相公,让我以第一次见面时的称呼你,这谈不上原谅,一切都成过去了,今后有生之年,就是我赎罪之日,愿你珍重!” 泪水终于滚下她的粉腮。 娇躯一幌,她走了! 韩尚志想出声唤住她,但他没有那样做…… 吴小眉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走了! 留下韩尚志如痴如呆的站在铁屋之中。 像是一场梦境,但梦没有这样真实,他喃喃地自问自己:“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对,还是错?” 他找不到答案。 吴小眉不顾一切的要得到他,然而、现在、在经历了一场剧变之后,她走了,毅然割断了一缕痴情。 她效春茧作茧自缚,造化的播弄,又使她毅然解脱。 这对她是福,抑是…… 凄历的惨嗥,撕空而起,充满了这罪恶的山庄,也同时把韩尚志从迷悯中唤醒。 他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吴小眉在施行报复。 他茫然的瞳出铁屋。 数道火头,冲天而起。 韩尚志弹身出了“卧虎山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有—种幻灭的淡淡的悲哀。 烈焰腾空,夹着墙倒屋塌之声,整座山庄,已成了—片火海。 “老弟!” “韩尚志不由吃了一惊,回身一看,“地行仙”碱秃的嘻嘻的站在面前。 “老哥,是你杀人焚庄?” “不是,是一个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 “不错,我在酒窖之中,喝老酒,想出来透透气,顺便看个热闹,正赶上一个蒙面女子驱迫几个壮丁引走獒群,并打开两间铁屋的门……” 韩尚志不由脱口道:“她是‘有心人’!” “地行汕”一怔神道:“什么?” “有心人!” “有心人,好别致的名号,你认识她?” “喂!” 韩尚志漫应了一声,心中却疑窦丛生,“有心人”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救吴小眉?她在打开铁门之后,为什么不把赤身露体的吴小眉带走,要留待自己去做?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想不出其中的端倪。 “老弟,你有点魂不守舍?” “我?”韩尚志尴尬的一笑。 “你要救的那女娃儿呢?” “走了!” “走了?” 韩尚志黯然的一点头。 “地行仙”接着又道:“你说的那‘有心人’,杀人焚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替吴小眉出口气!” “可能,你不能确知?” “无法确知!” “此间事了,你准备何往?” 韩尚志略一思索之后,道:“准备到云雾谷—行!” “云雾谷?” “是的!” “云雾谷这名字陌生得很,在什么地方?” “距此大概半个时辰的路程,一座云雾锁封的幽谷!” “谁告诉你那叫云雾谷。” 韩尚志微微一笑道:“那是兄弟我杜撰的!” 哦,那不叫云雾谷。乃是武林人视为禁地的‘死亡谷’,对武林人的诱惑和恐怖,并不亚于‘鬼堡’!” “死亡谷?” “不错!人人其中,有去无回!” 韩尚志俊面一变道:“我以为是一个人迹不至的绝谷?” “地行仙”正色道:“老弟,你对这‘死亡谷’既然一无所知,你进谷去干吗?” “我……我想去参修一种武功!” “你怎地选中了那地方?” “因为我看那地方人迹不至,可以免受干扰!” “快打消此议!” 经“地行仙”这一说,韩尚志好奇之心大识,暗付,我何不前去—探,看看这“死亡谷”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又不忍佛逆对方的好意,点点头道:“好的,我另作打算,老哥你” “地行仙”嘻嘻一笑道:“卧虎山庄,转眼之间将成废嘘,地下酒窖,本最好的安静住所,那些藏酒,尽够我数年之需了,在酒未喝完之前,我总不会搬家的!” 韩尚志不禁为之莞尔.道:“如此兄弟我告辞了!” “好,我,地行仙’生平只交了你这么个朋友,有需用我的时候.来洒窖知会一声就行!” 韩尚志长身一揖,道声“再见!”,弹身疾奔而去。 “卧虎山庄”火势仍炽,看样子得烧上一天半日才完。 韩尚志离开之后,取道奔向“死亡谷”。 不到一个时辰,韩尚志已抵达“死亡谷”,往里望去,雾气氲氤仅能看出部份谷壁峭峰的轮廓。 略事踌躇之后,一展身形,奔入谷口。 顾盼之间,来到不久前与东方慧坠岩,死里逃生的地方,不由感慨久之曾几何时,东方慧已魂离恨,虽然“有心人”曾断言东方慧回“鬼堡”之后,决不会死,但自己与她有约,是铁的事实,如果她果真不死,她怎么也会依约出堡和自己见面,因为她的先死,也关系着自己与父亲的血仇。 呆立了一阵之后,腾身再朝里进。 雾气更浓,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看出三丈以内的景物,三丈之外,便是一片茫茫。 据“地行仙”所说,“死亡谷”被武林人视为绝地,人者有进无出,但他淌进了五里之多,依然一无所见。 莫非是传言失实? 抑或是某一个时期,这谷被某一个巨大魔大憨所据,入谷的悉遭杀害,因此而相沿流传,认此谷是一绝地? 顾盼之间,韩尚志又淌进了一里左右。 目光及处,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一阵肉跳心惊。 眼前,一块苔痕斑剥的巨大石碑,上面刻了惊心休目的三个大字: “生死界。” 界牌以内,是一个浅草平铺的盆地,盆地里,东一簇,西一簇的白光,那不是白花,是—堆堆的白骨骷髅,由白骨之多,可以想见丧生者之众。 这些白骨是被人所杀,还是另有致死之由。目前无法想像。 最令人不解的是从界牌起向内雾气全收,景物—目了然。 “生死界,生死……” 韩尚志喃喃地念了数遍。 他感到有些进退失据,从碑文判断,此地便是生死交界之处,这一边是生,盆地那一边是死,他已站在生死交界之处。 他不停的观察,思索,毫无蛛丝马迹可以看出的端倪。 当然,从碑文白骨再加上江湖传言,证明了“死亡谷”这名称的真实性。 他迟疑了一一 是否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去冒生命之险? 但宁折不弯的癖性,又使他不甘心就此回头。 进去!也许自己也成了无数堆白骨之中的一堆! 退走!撇不下这好奇之心。 蓦在此刻—— 一阵衣袖飘风之声,隐约传来。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不知来的是“死亡谷”中人,还是探谷的人,略一张望,四丈之外一方盘石,足可隐蔽身形,急忙闪身石后,静观其变。 转眼之间十数条人影,现身“生死界”碑之前。 当先的是两个黑袍老者,其徐十二名壮汉,清一色的是黑色劲装。 两个黑袍老者的胸襟之上,如绣了一个白色的日月星辰的图案。 韩尚志—眼瞥黑袍老者胸前的标志,不由心中一震,这标志并不陌生,似乎在那里见过!他想起来了,“失魂人”用以诱杀假“血骷髅”的“天齐令”,令牌上的图案也是日月星辰。 那来人定是“天齐教”下所属无疑。 但“天齐教”高手,从来没有出现过胸绣日月星辰图案的人物,难道这两老者身份特殊? 一时之间,他无法揣测其中奥妙。 只见黑袍老者之一,向四外一阵扫掠之后,向另一个老者道:“西门兄,这小子难道上了天不成?” 那被称为西门兄的黑袍老者道:“杨兄,依我看八成是这小子发现我等追踪,而在僻处隐了起来!” “但我等搜索不谓不密?” “雾罩太浓,许被疏忽了!” “会不会眼线看错人?” “不会,冷面人的特征至为明显,很难找得出类似的!” 韩尚志几乎冷哼出声,原来他们是追踪自己而来的。 那姓杨的老者又道:“莫非他已进入死地?” 姓西门的老头,把头连摇道:“不可能,他功力再高,也逃不过死数,他不会去送死!” “我奇怪这小子怎会到‘死亡谷’来?” “那只有他本人自己才知道了!” “你们目前如何行动?” “谷口既然有人把守。我们再排搜出去,不怕他飞上天去!” “如果仍然徒劳呢?” “恐怕未必?” 韩尚志心念疾转,莫非这两老是“失魂人”所说的“天齐教”十个绝顶高手之中的两个,如果是的话,功力当与假“血骷髅”在伯仲之间…… 只听那姓杨的老者话题一转道:“死亡谷之谜。恐怕永远无法揭穿了!” “这倒不一定!” “难道你,闪电手西门雷’敢越过这,生死界’一探?” “闪电手西门雷”冷冷的道:“如果你‘追魂判杨庸’敢作陪的话,一探又何妨!” “迫魂判杨庸”嘿嘿—声干笑道:‘西门兄,咱们还是搜搏那小兔崽子要紧!” 这一声小兔崽子,使隐身在旁的韩尚志心火大炽,一长身道:“冷面人在此!” 韩尚志突然现身发话,使两老者和十二壮汉同感一震。 十二壮汉,立时采取行动,作扇形散开。 “闪电手西门雷”和“追魂判杨庸”同时转身面对韩尚志,目中棱芒闪烁,隐泛青光,足见内力修为已有极高火候。 韩尚志不由为之一凛。 “追魂判杨庸“老脸一紧道:“你就是冷面人?”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不错!” “小子,你是乖乖的束手受缚,还是要老夫动手?” 韩尚志不屑的嗤了一声道:“你且报上名来?” “闪电手西门雷”接过去道:“小于,听清楚了,老夫二人,添列十大‘齐天使者’之内……” “使者,哈哈哈哈,爪牙之属而已!” “小子,你找死!” 喝声中,“闪电手西门雷”身形一闪三丈有多,出手击向韩尚志。 这一击之势,的确快逾电闪,而且是同时分击前身十二大穴,奇奥诡辣,世无其匹,闪电手三字,当之无愧! 韩尚志在对方出手之间,已然看出对方的功力高得惊人,决非一般武林高手所可望其项背,骇凛之馀,一式“浮光掠影”,闪了开去。 这一闪身之势,也令“闪电手西门雷”心头一震,“冷面人”果然十分了得,能轻易的避过他闪电一击。 一招落空,第二招又告出手,两招之间,间不容发! “丝!丝!” 就在闪电手出手攻出第二招的同时,韩尚志的“洞金指”也告出手。 闷哼声中,“闪电手西门雷”身形幌了两幌,退后三步。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洞金指”无坚不摧,而对方竟然中指不倒。 “追魂判杨庸”暴喝一声,幌身进击。 双方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搏斗。 三丈之内,砂飞石舞,劲气逼人。 韩尚志身具近二百年的功力,全力抢攻之下,竟然只能和对方战个平手。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双方轩轻不分。 看得一旁的十二名壮汉,心悸神摇。 “闪电手西门雷”略事喘息之后,双掌一抡,加入战团,他看出凭“追魂判”一人之力,想要制服“冷面人”根本办不到。 这一来,形势大变。 两个超越拔尖的高手,联手合击之下,其威力简直骇人听闻。 韩尚志被迫采取守势,施尽“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门户仍然有无法保守之势,一时之间,险象环生。 又是十招过去。 韩尚志步步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超过了“生死界”的中点。 “闪电手西门雷”和“追魂判杨庸”,不约而同的收势后退。 “生死界”—— 谁敢越雷池一步。 韩尚志恍然未觉,又向后退了数步。 第16章 黑白双妖 韩尚志越过“生死界”碑,已然—丈有多,但却毫无异状发生。 十几个“天齐教”高手。面上齐露茫然不解之色。 “死亡谷”被日为武林绝地,“生死界”划分生死,多少年来,所有越过“生死界”的人,没有半个生还。 现在“冷面人”越界丈徐,竟然平安无事,的确令人费解。 韩尚志在对方收势后退之际,浑然不觉的又向后退了数步,及至发现对方的神色有异,才意识到自己踏入绝地之中,登时混身汗毛直竖,背脊发冷,但久久之后,了无异状,骇凛又变作了惊诧。 两个“天齐使者”枉具超绝的身手,面对咫尺的目的物,无汁可施,他俩不敢闯过生死界限。 使者之—的“闪电手西门雷”惑然至极的向另一使者“追魂判杨庸”道:“杨兄,这事透着蹊跷!” “追魂判杨庸”道:“什么蹊跷?” “这小子越过‘生死界’,竟然行所无事……” “莫非传言不实?” “闪电手西门雷”抓耳搔腮的思索了一阵,道:“杨兄,我们如果就此退身,是否算得抗命?” “这个……当然:“ “那我们只有和这小于耗下去?” “目前只有如此,一方面请示教主!” “闪电手西门雷”点了点头,唤过两名黑衣壮汉,嘱咐了几句,两壮汉躬身应诺,弹身向谷外奔去。 韩尚志对于对方的举动,完全人目,他知道他们不敢越界进迫,听话风“天齐教主”似乎也亲自出动。 从两个使者的身手判断,“天齐教主”的功力,定然已达不可思议之境。想来自己上次闯“连环套”援手吴小眉时,那被称为教主的蒙面人,可能也是该教十大使者之一乔装,至于“天齐教主”为什么要用替身,就非局外人所能预测了。 奇怪的是“天齐教”似乎在全力对付自己,连教主也亲自出动,足见事态相当不寻常,这又为了什么呢? “追魂判杨庸”突地沉声喝道“小子,你敢过来决一死战?” 韩尚志知道对方不敢越过“生死界”,想激自己过去,至于自己何以越界之后,会安然无事却无法付度了,当下冷笑了—声道:“杨庸,你们何不过来?” “追魂判杨庸”和“闪电手西门雷”面上顿现尴尬之色,跃跃欲试的想扑过左,但看了一眼“生死界”那三个刺目大字,再一扫盒地中的森森白骨,不觉又气馁下来。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自己既是为了要一探‘死亡谷’之秘而来,何必和对方久耗?”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列位,在下失陪了,要动手的话,将来有的是机会!” 说完,掉转身躯,大步向盆地之内走去。 顾盼之间,已到了盆地中央,仍不见有什么异事发生,虽然紧张的心情已经放宽,但好奇之心却更炽热。 “小子,别走:“ “追魂判杨庸”求功心切,见对方直入盆地,安然无恙,遂地起了侥幸之心,弹身向韩尚志身后追来。 韩尚志闻声转面,蓄势而待。 两起两落,“迫魂判杨庸”已逼近身前不及十丈之处。 就在“追魂判”第三次腾身之际—— 一声凄厉的惨哼,震得四山齐应。 “追魂判杨庸”腾起的身形,如中箭的鸟儿似的飞坠下地。 死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追魂判杨庸”丧失了生命,没有人知道他突然丧生的原因,连近在咫尺的韩尚志在内。 “天齐教”众高手,一个个亡魂大冒,面如土色。 韩尚志也为之心头巨震,额角渗汗。 他亲眼看到了“追魂判杨庸”突然丧命,但却无法知道对方致死之由。 一时之间,他楞住了。 呆望着“追魂判杨庸”的尸体出神。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蓦然—— 一个惊心动魄惨绝场面,出现眼前。 “追魂杨庸”的尸体,在这不大的工夫中,已溶化殆尽,白骨骤现。 韩尚志几乎惊叫出声,浑身起栗,这确实是恒古未闻的怪事,半盏茶时间不到,一个超群拔尖的高手,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如非目睹,谁敢相信这是事实。 人,随死随化为白骨骷髅。 久久之后,惊魂甫定,转头向里一看,盆地尽头,是一座隆起的小丘,稀疏的点缀着几株撑天巨树,小丘之后,是插天高峰,上丰下锐,高入云表。 略一瞻顾之后,弹身便朝那座小丘奔去。 登上小丘,行未数丈,突地大惊止步。 只见两株相对的巨树之下,一黑一白两个怪物,互相对峙,那黑的通体膝黑,白的白得像一个雪人,一样的长发纷披。 定睛仔细再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怪物,赫然是一黑一白两个怪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四掌遥遥平伸隔空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约在三丈之间。 韩尚志怔住了一—— 这是什么回事?看样子两人似在比挤内力,又似在练一种武功。 他真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样的怪人,黑的一个皮肤黑如墨染,再加上一袭黑袍,从头到脚,全是黑的,白的那一个白得像一具僵尸,连头发都是白的,偏又穿着白衫,黑白相映,十分刺目。 这会是人吗? 也许是山魄木客一类的鬼怪? 想到鬼怪,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寒栗。 久久,两个怪人毫无动静。 难道是两具僵尸,或是一对石雕的怪像? 本来已经够恐怖的“死亡谷”,因这两个怪人的发现,而更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 终于—— 韩尚志几经踌躇之后,举步欺向两个怪人,双掌蓄势,以防两怪人暴起突袭,但他的心是忐忑的…… 就在距两怪人三丈之处,韩尚志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劲气所阻。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分明是一种至高的护身罡气,既能逼人于三丈之外不能近身,那这两个怪人的功力,确实已到了骇人的地步。 两个怪人,依然不言不动,连闭着的眼都不曾睁开一下,如以是气逼人三丈之外这一份身手看来,当然不会不发觉有人近身。 韩尚志运足功劲,举步向劲气圈内逼去…… 蓦地—— 两个怪人,同时放下伸的手掌,睁开眼来。 四道锐利的目光,射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身具近二百年功力,但在对方一看之下,仍不禁心头‘凛,止住脚步,也以电炬般的眼神,回敬过去。 两个怪人,缓缓站起身来。 韩尚志这才看清是一男一女,男的黑发黑肤黑袍,活像一段烧焦了木头,女的白发白肤白衣,像积了雪的树干。 丑怪之状,令人不寒而栗。 韩尚志纵说艺高胆大,也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难道这—黑一白两个怪物,就是“死亡谷”之主?” 两个怪人互相点了点头,突地朝韩尚志面前一跪,齐称: “黑白双妖叩见主人!” 韩尚志惊诧到无以复加,蹬蹬蹬退了五个大步,说不出话来。 一黑一白两个怪人,竟然会向他下拜,而且大称主人,这真是无法思议的怪事。 两怪人再次道:“黑白双妖叩见主人!” 韩尚志这下可听清楚了,这两个怪人,竟然是江湖传言中,数十年前如县花一现般出现江湖,随即又失踪的“黑白双妖”。 “黑白双妖”出现江湖的时间极短,但所造成的血劫,却在武林人心目中投下了一个无法磨灭的恐怖回忆。 想不到这两个怪物,竟然还在人间。 韩尚志满头雾水。张口结舌的道:“主人?……我……” “白妖”恭谨的道:“是的,主人!” 韩尚志再退了一个大步,茫然的道:“这话从何说起?” “黑妖”接过去道:“能越‘生死界’渡‘死亡地带’。到此的第—人,便是我师兄妹的主人!” “你俩是师兄妹?” “是的!” “为什么要让到此的第—个人为主人?” “因为为能平安到此的人,必有超凡入圣的功力,同时可以使我师兄妹脱困,五十年来,主人您是第—个到死亡谷底的入!” “哦!如此说来,你们是被困在此的?” “不错!” “困了五十年?” “是的!” “被谁所困?” “鬼堡之主!” 韩尚志徒然一震,道:“什么?你们被‘鬼堡主人’困在‘死广谷?” “是的!” “两位请起来说话!” “白妖”白眉一场道:“主人己答应我师兄妹所请?” 韩尚志沉吟不决的道:“这个……” “黑妖”接口道:“我师兄妹引颔而待,已经五十个寒曙!” 由于“黑白双妖”过去的为人,使韩尚志踌躇不决,这两个都天魔头,魔然要让他作主人,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事,当下反问道:“你们的目的是要我带你们出谷?” “是的!” “你俩准知我能带体俩出谷?” “这个……不管如何,这是我师兄妹五十年前的誓言,认您为主人,终生听候差遣,至于带不带出‘死亡谷’,全凭主人之意!” “这是誓言?” “是的!” “势在必行?” “永无更改!” “好,我答应!” “请主人赐知尊号?” “天南‘幻魔宫’未来掌门帝君‘冷面人’韩尚志!” “黑白双妖”以首触地,然后双双起立。 韩尚志满腹疑虑,但不知该从何问起。 “黑白双娇”五十年前,被“鬼堡主人”因在“死亡谷”,而据江湖传言,“血骷髅”出现江湖,仅三十年,从他的女儿东方慧的年龄来推测,“血骷髅”的年龄当在六十过外,七十不到之间,难道能在五十年前,降服得了名丧江湖的“黑白双妖”? 心念之中,郑重的问道:“你俩被困是在五十年前?” “白妖”抢先答道:“是的,主人2” “被‘鬼堡主人’所困?” “是的!” “鬼堡主人的外号是否是‘血骷髅?” 双妖同时一怔,这是由“白妖”回道:“血骷髅?这个却从未听过!” 韩尚志剑眉一蹩道:“困你们的‘鬼堡主人’是何名号?” “我师兄妹仅知他叫‘鬼堡主人’其余的却一概不知!” “这就难怪了,你俩出谷之后,是否准备向‘鬼堡主人’报仇?” “黑白双妖”同时退了一步,惊然道:“这个不敢!” 韩尚志一愕道:“不敢,为什么?” “黑妖”低首道:“他老人家点化我师兄妹,免坠万劫不复之境,报恩之不暇,焉敢索仇!” “你俩刚才说,是被‘鬼堡主人’困在此地?” “不错,但这是他老人家的美意!” “美意,此话怎谓?” “他老人家要我俩在谷中思过反省,还传武功!” 韩尚志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们是“鬼堡”门下?” “不是!” “不是?” “不是,他老人家仅指点几件江湖失传武技,并非“鬼堡”本门武学!” 韩尚志沉声道:“本人与‘鬼堡主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双妖同声惊呼道:“这不可能!”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震,道:“为什么不可能?” “白妖”道:“他老人家年已百岁开外,而且闭关已五十年,主人的年纪看来不到二十,这仇……从何结起?” “什么,‘鬼保主人’闭关已五十寒曙?” “不错!” “你何从知晓?” “他老人家就在此谷之中!” 韩尚志一连退了三个大步,骇怪无比的道:“鬼堡主人就在这‘死亡谷’中?” “是的,他老人家也可算是此谷之主!” “那目今江湖中的‘鬼堡主人’……” “可能是再传或第三传的‘鬼堡主人’!” “哦!” 韩尚志这才明白这‘鬼堡主人’不是好‘鬼堡主人’,但这‘鬼堡主人’何以会离开‘鬼堡’而潜居“死亡谷”中,就令人费解了,不管如何,对方是一脉相连,仍然是自己仇家的一份子…… 思念未已,只见“黑妖”—曲膝道:“主人与他老人家的传人有仇?” “不错,现在的鬼堡主人外号‘血骷髅’!” “我师兄妹誓言在先,先死追随主人,并以主人之令是从,但对于‘鬼堡传人’……小的二人不敢……” 韩尚志冷冷一笑道:“起来,这报仇之事,本人决不假手他人……” “谢主人恩典!” “不过,你二人当初发誓的动机何在?” “白妖”肃然道:“说来话长,请主人先移驾到小的们居处,然后再详细奉禀!” 韩尚志略一思索之后。道:“好,带路!” “白妖”恭诺一声,当先朝小丘后的峭壁走去。 “黑妖”则紧随韩尚志身后。 顾盼之间,来到一个洞穴之前,“白妖”侧身相请,韩尚志沉声道:“鬼堡主人,也在这石窟之中?” “白妖”朝峭壁半腰一指道:“他老人闭关在岩壁之间,已五十年不曾现身了!” 韩尚志朝那高接云表,上丰下锐的绝壁看了—眼.举步进入石洞。 洞中甚为宽敞干燥,其中又分出三个小洞,韩尚志在洞的石榻之上坐了,双妖立即到后洞捧出些山果黄精之类的东西,还有一钵清水状极诚谨的道:“请主人暂时充饥!” 韩尚志也觉饥肠辘辘,当下毫不客气的吃了个饱。 食毕之后,命双妖在石墩上坐了道:“现在我想一听你俩被困的始末?” “黑白双妖”互望了一眼之后,“黑妖”柔声道:“师妹,由我来向主人禀阵,怎样?” “白妖”颔道道:“好,就由师兄一述!” “黑妖”这才面向韩尚志道:“主人,请您先听一个小故事!” 韩尚志不禁微感激动,数十年前,“黑白双妖”横扫武林,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短的时间里,造成了骇人听闻的血劫,这一叙述,将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当下点了点头道:“你说!” “黑妖”双目之中,俊现一种非愤之色,漆黑的面皮,起了一阵抽搐,显然他心中十分激动,久久之后,情绪才告平复下来,以一种低沉的音调道:“距今六十年前,武林中倔起一个宗派,叫‘天一门’,掌门人‘九天一鹗曲元通’,武功之高,声威之盛,使当时的各宗派为之侧目,曲元通生平末聚,收了一男一女两个门人,他的初意是…… “黑妖”说到这里,向“白妖”看了一眼,“白妖”缓缓垂下头去,“黑妖”接着说道:“曲元通的初意是要让这一对传人,结为夫妇,然后承其衣钵!” 韩尚志微微点了点头,已隐约猜想到这对传人是谁。 “黑妖”话锋一顿,又道:“这对传人,当时年纪仅十六七岁,但已各具一身震世骇俗的武功,对于掌门师父的安排,也十分心愿,某一次,师徒三人在秦岭山中,无意获得一对肉芝 韩尚志忍不住脱口道“肉芝?” “不错,肉芝,这肉芝乃是人间至宝服下之后,可以驻颜不老,师徒三人无意中获此奇珍,真是喜之不胜,他们速赴秦岭,本是为了采取某几种药草练功,这一来,放弃了采药之举,带着肉芝,匆匆回程!……” “黑妖”目中杀光一现又隐,接下去道:“却不知道这消息如何传人江湖,就在师徒三人抵达汉中的当晚,近百的黑白道高手,突然来击,目的当然是为了那两枝肉芝,祸起仓促,全派上下数十弟子群起应战,血斗终宵,门下弟子死亡殆尽,掌门人‘九天一鹗曲元通’凭其超绝身手,力毙来袭高手不下五十人之多,但终以久战脱力,众寡悬殊,而且来的俱是不可一世的人物,创伤累累,自知不免,他以掌门之尊,当然不屑于临危脱身……” “黑妖”说到这里,身躯已在微微颤抖,“白妖”目中,也抖露一片杀光。 韩尚志也不由为之动容。 “黑妖”接着又道:“曲元通的两个传人,浑身浴血,紧伴着他承受暴风雨似的功击,危机迫在眉睫,眼看三师徒也将步向死亡,突然,曲元通奋起神勇,连毙对方十二个高手,迫得对方纷纷后退,就在这瞬息的时间里,取出一对肉芝,分别塞入两个传人之口,狂喝一声,逃命……报仇!不遵即是逆命!” “黑妖”喘了一口大气,继续道:“两个传人,万般无奈,强忍满腔悲愤,突围而去,曲元通挤出全部残余功力,掩护他的两个弟子脱身,他自己最后,力竭而亡,‘天一门’从此灰飞烟灭……” 韩尚志好奇的追问道:“以后呢?” “白妖”望了激动无已的“黑妖”一眼,道:“师兄,由我来说!” “黑妖”点了点头。 “白妖”接住话头说下去道:“事后,那些参与此役的黑白道高手,为了杜绝后患,不遗余力的四面搜杀这两个‘天一门’仅遗的传人,师兄妹两被迫得潜入深山大泽,苦参本门绝艺,八年之后,重出江湖,追索血仇!” “那师兄妹相必就是你俩?” “主人说对了,正是我师兄妹!” “你俩曾服下了肉芝?” “是的!” “那该驻颜不老,怎会……” “主人是说我师兄妹怎会变成这等不人不鬼的怪像!” “这不是你们的本来面目?” “不是,我师兄妹潜匿荒山练功,曾误食过两枚野果,旬日之间,变成了这等怪相,出山之后,被人目为妖怪,‘黑白双妖’由此得名!” “哦!” “我师兄妹恨仇堆心,出山之后,大举索仇,昔年仇家无一幸免,连仇家之后,也不例外,数月的工夫,杀人近千,引起了整座武林的公愤,联手对付,在一次搏战之中,我师兄妹被三百以上的高手联攻,濒于绝境,此间主人适时出现。救我师兄妹脱险,晓以大义,我师兄妹也觉杀戳太多,私衷窃海,被带来这‘死亡之谷’,幽居悔过,幌眼已五十寒曙……” “你们至今没有履行令师的遗命?” “遗命?” “令先师要你们结为夫妇?” “白妖”垂首不语,“黑妖”接过去道:“这个,我师兄妹互誓除非能回复本来面目,否则决不结合!” 韩尚志把头连点道:“难得,五十战幽局,洁身自好,不及于乱!” “主人夸奖了!” “恢复本来面目,这……” “据此间主人相告,我师兄妹误食的野果叫‘易形毒果’,天下只有一人能解这毒果之毒,能我师兄妹恢复形貌!” “谁?” “万毒祖师!” “万毒祖师,不曾听说过此人?” “是的。万毒祖师可能已不在人世,希望能寻到他的传人!”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他想起已经投入“天齐教”的“毒君余化”,不知他是否“万毒祖师”的传人,此事如果问问老哥哥“南丐”,以他的阅历,或可知道端倪,当天也不说明,淡淡的道:“既有此人,不难找出他的传人,倒是这‘死亡谷’的蹊跷究在何处?” “死亡之谷,遍生一种毒绝天下的‘十步白骨草’,任你功力通天,如果触及此草,十步之后,身躯化为浓血,转眼即成一堆白骨!” 韩尚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想起那追赶自己的“天齐使者”之一的“追魂判杨庸:“,在超过“生死界”之后,转眼化为白骨的情景,思之犹有余悸,自己若非经“地脉灵泉”脱胎换骨,使本身具备一种抗毒的潜能,此刻焉有命在,心念几转之后,道:“此间的主人不怕这毒草?” “想来是如此,不然岂能为‘死亡谷’之主!” “他原来是‘鬼堡’主人?” “是的,‘鬼堡’的创始人!” 韩尚志暗付,那现在的“鬼堡”主人“血骷髅”、必是再传或第三传的‘鬼堡之主’无疑,只不知这第一任的“鬼堡”主人,何以会离堡而隐居“死亡谷”? “白妖”插口道:“他老人家的尊讳是欧阳明!” “哦!” 韩尚志口里哦了一声,心中却把欧阳明三个字默念了数遍。 “白妖”又道:“欧阳前辈精通易理占卜之学,有先知之能,我师兄妹进谷之时,他冥定五十年后我师兄妹当被第一个人谷之人所救,重出江湖!所以我师兄妹才立誓让第—个进谷之人为主人,终生服膺!” 韩尚志心中微感一怔,欧阳明既有先知之能,为什么不能推算出这第—个进谷的人,就是“鬼堡”的生死仇人? 思念未已,只听“黑妖”大叫一声道:“真该死,我几乎忘了,欧阳明前辈在闭关之前.曾留下—纸砚贴,说是必须交与第—个人谷之人,这人,当然就是主人您了!” 说着奔进右间的石洞中,取出—张手掌大的黄纸,双手递与韩尚志。 韩尚志不由抨然心惊,接过—看,只见上面写了没头没脑的四句话: 江湖多鬼域,惨祸起萧墙: 仇急分明日,叛逆伏诛时。 任他韩尚志聪明绝世,看了又看,却无法体会这四句话的意义何在。如果说这四句话是上一代的“鬼堡主人”欧阳明。专为自己而留,头一句,无须解释,第二句阅墙两个字。乃是指祸源起于兄弟手足之间、这就令人贯解,第三句仇急分明日,目前已断然定了仇人“血骷髅”,岂不是分明了吗?而最后一句用了“叛逆”两个字,更使人莫测高深。 一时之间既然参详不出其中奥妙,只好把字贴纳入怀中,声音微带激动的道:“欧阳明留这字贴是在五十年前?” “黑妖”一颔首道:“是的,主人,他老人家五十年前自称闭关之后就未再现过身!” “他闭关在这峰壁之上?” “主人是想……” “不错,我想见他一面!” “这峰壁上丰下锐,猿揉难攀,而且欧阳前辈究竞闭关什么所在,根本无从知晓,时隔近一个甲子,也许他老人家已经仙去……” 韩尚志一想,也是道理,反正自己也没有一定要见对方的必要,于是转口道:“你俩定要以我为主人?” “黑白双妖”齐声道:“这是誓言!” “我答应带你俩出谷,用不着如此称呼,或许我们做个朋友?” “不,誓言难背!” “定要如此?” “生死不论!” “如果我不答应呢?” 双妖同时一怔,“黑妖”怆然道:“那我师兄妹此生已无重见天日之时,只有一死全誓!” 韩尚志心念数转之后,道:“这样,从现在起你俩算是天南门下,称我掌门即可?” “黑白双妖”急记忙下拜道:“弟子叩见掌门人!” “请,出谷之后,我当竭力设法替你俩解去‘易形毒果’之毒,让你俩再恢复原来面目,了你们终身之愿!” “敬谢掌门人!” 双妖再拜而起。 韩尚志想此来的目的,察看了一下洞势之后,道:“我需要一间静室,参修一种神功,功成之后,我们就离开此地!” “白妖”立即道:“距此不远,还有一个天然洞穴,十分洁净,待弟子去收拾一下!” “好!” “白妖”出洞而去,不久又重新人洞,道:“请掌门人移驾到那边去,每日饮食,弟子自会理料奉上!” 韩尚志感激的一瞥双妖,起身随着出洞,十丈之外的壁脚,果然又有一洞,洞内岩石洁白如玉,进身约五丈,周径三丈之间,真是最理想的练功处。 双妖离开之后,韩尚志从怀中取出“佛手宝发”,览一遍,只觉所载口诀,玄奥艰深,非一时一刻所能参悟。 于是,摒除杂念,心气神归一,照着口诀,逐句揣摩起来。 时间,不断的飞逝。 韩尚志渐入佳境,有时天才进一次饮食。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如果不是韩尚志自动收功,“黑白双妖”根本无法进洞,一种无形的罡气,犹如把洞穴变得与岩壁成了一个整体。 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功行果满。 韩尚志神采焕发,但双眼却平淡无光,仅是比平常人晶莹而已,这正是反实入虚,神仪内蕴的上乘境界。 功力甫收,双妖已抢人洞来,双双下拜道:“敬贺掌门人大功圆满!” 韩尚志内心自然也高兴异常,连连摆手道:“不必多礼,请起来!” “白妖”好奇的道:“掌门可否示知练的是什么神功?” “须弥神功!” 双妖同声惊呼道:“须弥神功?” “不错!” “黑妖”颤声道:“须弥神功在武林中仅是一种传言中的无敌神功,想不到掌门人能够练成,可否让弟子一开眼界?” “可以!” 三人走出洞外。 韩尚志对着三丈外的一根丈许高的石笋,虚虚伸掌一按,这—按,看似一个虚势,既无丝毫劲风,石笋也了无异状。 双妖正感惑然不解之际,一阵微风过处,那石笋陡地萎缩,变作了一堆石粉。 三丈之外,举手之间,能使丈高的石笋变成粉末,这种功力,确属骇人听闻。以双妖这等身手,也不禁为之膛目咋舌,骇然而震。 韩尚志自己也不由抨然心惊,“须弥神功”的威力,竟然高到这种地步。 双妖怔了片刻之后,才激动的道:“请示掌门人,是否即日出谷?” 韩尚志一领首道:“你俩去收拾一下,即时出谷!” 双妖被困谷中五十年,现在一旦重出江湖,内心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闻言之下.喜孜孜的纵身回洞收拾。 韩尚志相度了一下地势,然后飞身贴俯十丈高处的岩壁之间,以手掌切下一方岩石,向内婉深尺许,然后把“佛手宝发”放在其中,再把那方岩石阖上还原。 这—对武林瑰宝,合壁之后,再度埋沉。 双妖也无可收拾,只把洞穴封堵,带起当年应用的独门兵刃,便匆匆而来。 韩尚志眼望盆地尽头,冷冷的道:“我们出谷就要杀人!” 双妖愕然道:“杀人?” “不错,我入谷之时,曾被‘天齐教’高手截击,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天齐使者’命丧谷中,想来他们必定仍在谷口株守,等我出去!” 白妖,尖声道:“那是他们自己找死,我‘白妖’要破五十年来的杀戒了!” “我们走!” “黑白双妖”霍地面朝岩壁,恭身下拜,喃喃祝祷道:“后辈已应前辈昔日预言,要重出江湖,谨此拜别!” 拜罢起身,越过小丘,眼前现出那片白骨累累的盆地。 韩尚志一手托住一人,一弹身,朝盆地射去,一飘总在十丈之外。 顾盼之间,越过了那片死亡地带。 过了“生死界”碑,韩尚志放下两人。 向外望去,仍是雾气弥漫。 就在此刻—— 一声忽哨传处,十二个黑衣劲装汉子、手执长剑,一字式横排三丈之外。 韩尚志不由冷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含蕴了无穷的杀机;果然不出所料,“天齐教”派出追截自己的高手、并未撤走,自己在“死亡谷”中因参修“佛手宝发”所载的“须弥神功”,费时三月,对主既株守三月之久,显见是必欲得自己而甘心。 十二个黑衣汉子身形排定之后,突地面露骇极之色,向后连连退身。 原来他们发现了韩尚志身后的一双半人半鬼的怪物“黑白双妖”。 “黑白双妖”的形像,的确使人不寒而栗。 十二黑衣汉子在退了近丈之后,又复停身不动,其中之一,再次摄唇吹出一声悠长的忽哨。 “黑白双妖”沉声道:“掌门人,这些鼠辈是什么来路?” “天齐教下:“ “目的何在?” “在等我!” “就是那些追击掌门人的?” “不错!” “黑白双妖”同时冷哼一声,“黑妖”闪身一侧,躬身道:“请示掌门人如何料理?”、 韩尚志冷冰冰的道:“杀!” 十二个黑衣汉子齐齐打了一个冷颤,各把手中剑一抖,蓄势而待。 “黑白双妖”双双向十二个黑衣人迫去。 十二个黑衣汉子,是“天齐教”中的二流高手,在江湖中可能每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才会被派出来参与追截韩尚志,这时乍见一黑一白两个怪人,迫近前来,互相以目示意,刷的散了开来,一声呐喊,纷纷抡剑而上。 “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一粗一柔的刺耳怪笑声中,“黑白双妖”扑人剑影之中。 惨啤之声,撒空而起。 血肉横飞。 人影乱射。 只转眼的工夫,一切趋于静止。 地上,一片断剑残肢,血肉狼藉。 “黑白双妖”只几个照面,毁了“天齐教”十二个高手,这份功力,的确惊人,韩尚志不禁暗自点头。 双妖毁了十二个黑衣汉子之后,转身直回韩尚志身前,道:“弟子已遵命办完!” “好,我们出……” 话声未落,三条黑影,划雾而来。 韩尚志顿住话声,注目来人。 来的赫然是“天齐使者”之一的“闪电手西门雷”,另两个是黑袍老者。 三人一扫地上的尸体,同时惊意了一身,六道目光,闪电般,射向韩尚志这边,当“黑白双妖”的形像入目之时,禁不住又发了一声惊“噫!”,面目失色。 “黑白双妖”的怪像,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对,虽说是数十年前的魔头,但西门雷和两老者一看就已知道对方是谁。 “黑白双妖”竟然还在人世,而且与韩尚志一道:“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韩尚进人“死亡谷”,三月之后,又活着出来,更是出人意料。 双方默然对峙,暂时无言。 “闪电手西门雷”和两个黑袍老者、脸色不停的变幻。 “黑白双妖”的出现,使他们震惊不已。 “白妖”冷眼一扫三人,向韩尚志道:“掌门人,那胸绣日月星辰的小子是什么人?” 这一声称呼,使对方又是一震,难道:“黑白双妖”会是天南门下? 韩尚志不屑的一哼道:“天齐使者之一,‘闪电手西门雷’!” “无名小卒,待弟子打发他上路j” “闪电手西门雷”突地扬声道:“两位可是‘黑白双妖’前辈” “黑妖”目芒一闪道:“是又怎样?” “两位何时加入天南门下?” “嘿嘿嘿嘿,小辈,这不是你能问的话!” “闪电手西门雷”向两老者一施眼色,三人弹身而起,转眼消失在雾罩之中。 对方突然一走,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略一思索之后,向双妖道:“我们走!” 当先掠起身形,向谷外驰去,双妖随后跟着,三人身法,快逾电光石火,顾盼之间,谷口遥遥在望。 一路竟然未见半个人影现踪。 韩尚志神功练成,一心只惦记着出谷之后,即赴“鬼堡”索仇,对其他的事,完全置于次要,不愿分心去想,仍然全力电驰。 “天齐教”派人株守三月,岂会如此的轻易放过他。 就在距离谷口不及三里之处—— 突然—— 一声娇喝,破空传至: “停住!” 韩尚志闻声惊心,疾刹住身形,听声间似发自古侧十丈之外的密林之中。 “黑白双妖”收势不住,前冲三丈,方始停住疾逾星飞的去势。 韩尚志朝发声之处冷喝一声。 “谁?” “孩子是我!”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震,正待…… “黑白双妖”已如两颗流星似的,一左一右划向发声之处。 韩尚志心头电似一转,也跟着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从侧方射去,两个起落,已到了四十丈之外,然后回身反抄入林。 —条人影、迎面射来,几乎撞在一起。 惊“噫!”声,那个人影朗然落地,韩尚志也立时收势。 那人影,赫然是一个蒙面妇人,一黑一白两条人影,也在这时飞掠而至,疾扑向那蒙面妇人。 “退开!” 冷喝声中,双妖收势退向三丈之外,惑然的望着韩尚志。 韩尚志朝那蒙面妇人恭施一礼道:“前辈,请恕莽撞之罪!” 原来这妇人正是自称“失魂人”的那神秘人物,韩尚志在那两声喝话之中,已然听出,他有心要一睹对方的芦山真面目,以释久悬心中的疑团,所以不但不阻止双妖循声飞扑,自己也以十二成功力展开身法,迂迥包抄。 这一首成功了,“失魂人”果然不及隐身。 但他也感到微微的失望,因为对方以巾蒙面,依然无法看到这神秘人的真面目。 “失魂人”以一种扣人心弦的声调道:“孩子,天幸你人‘死亡谷’而无恙!” “警谢前辈关怀!” 韩尚志口里答着,双目却一不稍瞬的注定“失魂人”、他暗自骇异于对方的身材,竟然这样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当他的目光,触及对方的右袖时,顿时像触电似的全身一颤。 “失魂人”为了解他被“鬼堡主人”以特殊手法所点的穴道,而自断右掌,这一只玉掌,至今还保存在他的怀中。 “失魂人”何以会解“鬼堡”的独门点穴法? “失魂人”在替他解穴之后,为什么要自断右掌? 这是一个猜不透的谜,而更不解的是她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 “失魂人”以惊讶的口吻道:“这两位是……” 韩尚志一瞥“黑白双妖”道:“晚辈门下!” “什么,你的门下?” “是的!” “不是传言中的……” “黑白又妖!” “失魂人”连退了数个大步、显然十分惊异数十年前,横扫武林的“黑白双妖”会是韩尚志的门下,不由再次道:“你的门下?” 韩尚志微微一笑道:“是的,他俩自愿投入晚辈门下!” “孩子,你的功力又精进了?” “这个……你们不能由谷口出谷!” 韩尚志骇然—震道:“为什么?” “天齐教要得你而甘心!” “他们据守谷口?” “不错!” 韩尚志俊面之上立即浮现一抹杀机,冷冷的道:“那是他们找死!” “孩子,事实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怎么样?” “谷口两里范围之内,已埋下了万斤炸药……” 韩尚志依然道:“前辈是为此而来向晚辈示警?” “不错!” “前辈何以会知道……” “现在已无暇解说,日后你会清楚!” 韩尚志心里又打上了一个结,“失魂人”何以会知道自己进入“死亡谷”?又何以算定自己此时出谷而适时阻止?“天齐教”的毒谋她何以了若指掌? 当下狐疑万分的道:“天齐教值得如此对付晚辈?” “当然,第一、你曾进入过‘鬼堡’第二、你数闯‘连环套’,毁了不少教徒。使该教的江湖威望失色,第三、你是天南一派的继承人!当初,该教要你的话口,现在,要尽一切手段毁去你!” “晚辈继承天南一派,与该教……” “天南‘幻魔宫’之主已顺服‘天齐教’,‘幻魔宫’改为天齐教天南分教!” 韩尚志登时血脉资张,怒吼一声道:“有这样的事?” “失魂人”转头向四周一阵打量,道:“我该走了孩子,你们避开谷口另外找出路,要快!” 蓦地——— 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来不及了!” “失魂人”妖躯一颤,连退了几个大步。 韩尚志这一震非同小可,以他的功力.竟然被人欺近到五丈之内而末觉,可以想见来人的功力高到什么程度。 “黑白双妖”立采戒备之势。 三条人影,从五丈之处的树丛之中,现身出来。当先—个蒙面怪人,正是“天齐教主”,后随两个襟绣日月星辰的黑袍老者,“闪电手西门雷”是其中之一。 韩尚志俊面一变,杀机徒起。 “失魂人”以十分凝重的声音悄悄地对韩尚志道:“这蒙面人是首座‘天齐使者’,名叫‘千手魔王邓超’,一直由他乔装顶替教主,工人不能放走一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韩尚志点了点头。 “干手魔王邓超”面向“失魂人”杰杰数声怪笑道:“想不到会是你……” 韩尚志不由一怔、难道“失魂人”也是“天齐教”中人? “失魂人”陡地向蒙面人厉喝一声道:“住口!” 意在阻止对方再说下去,再次向韩尚志道:“记住,不留活口,我在暗中助你!” 说完,弹身疾遁。 “那里走!” “千手魔王邓超”暴吼一声,如闪电船扑去。 韩尚志冷哼一声,身形半侧,挥出—掌,这一掌他用的是“须弥神功”。发时无声无息,但潜力之大,却相当惊人。 “砰!”的一声暴响,“千手魔王邓超”电射而起的身形,被震得倒翻八尺。 “失魂人”已逝去无踪。 这—手使得另两个“是使者”惊呼出声,这是什么功力,他们没有见识过,以首座“天齐使者”的身手,竟然被轻轻一挥震回原地。 韩尚志目若寒星.射出刺眼毫光,面笼恐怖杀机,注定那蒙面人。 蒙面人一扫数丈外的“黑白双妖”然后阴侧侧的对韩尚志道:“冷面人,今天你插翅难逃!” 韩尚志不屑的一哼道:“阁下口气不小,先报个万儿上来?” “天齐教主!” “哈哈哈哈……” “小子,你有什么好笑?” “你是天齐教主?” “不错!” “别装你的臭美,趁早扯下你的面巾!” 蒙面人似乎甚感意外,退了一个大步道:“冷面人,你以本教主为……” “嘿嘿,你应当是‘千手魔王邓超’?” “千手魔王邓超”身形猛地一震,他确实估不到对方会一口道出他的底细,另两个“天齐使者”也为之骇然变色。 “黑白双妖”—幌身,向场中逼近数丈。 空气中隐泛杀机。 “千手魔王邓超”被揭穿底细,索性扯下蒙面巾,露现—张狰狞如鬼的面目来,阴森森的道:“冷面人,原来是那贱人对你泄了老夫的底……” 韩尚志对“失魂人”敬若尊亲,一听对方骂她为贱人,立即厉声道:“闭上你的嘴,邓超,此地便是你三人埋骨之所!” “闪电手西门雷”暴喝道:“小狗,你死到临头还狂个什么劲?” 韩尚志向‘黑白双妖’一挥手道:“打发他俩个上路,不许生离!” 双妖恭诺一声,扑向两个“天齐使者”,“黑妖”攻向“闪电手西门雷”,“白妖”则扑向另—个“天齐使者”。 韩尚志冰寒至极的向“千手魔王邓超”道:“邓超、本掌门人超渡你!” 说着,迈步欺身。 一旁的两对,已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 “黑白双妖”成名在数十年前,功力之高。可以想见。 两个“天齐使者,身手也属超群拔尖之流,在当今江湖之中,罕有敌手,这一展开生死之搏,声势确实惊人。 “千手魔王邓超”是天齐主的替身,功力自然是仪次于教主。在韩尚志闯“连环套”救援吴小眉之际,双方曾功过手,韩尚志与吴小眉联手合击,尚且不敌,所以他根本不把韩尚志放在眼下,他担心的乃是那一对数十年不现踪的魔魁“黑白双妖”,现在见两个向伴还可勉力抵住双妖,心已放下了一大半。他却忘了方才追扑“失魂人”被阻的那一节,望着韩尚志欺近的身形,嘿嘿一笑道:“冷面人,你到再希望接续‘魔中之魔’的香火了!” 韩尚志身形一顿,道:“邓超,天齐教主如再龟缩不出的话。只有另觅替身,你死定了!” 了字方落,闪电般拍出了三掌。 这三掌表面上为丝毫没有厉辣火暴的味道,但中含“须弥神功”,潜劲之大,震力之强,骇人听闻,而且快得犹如三掌同时攻出。 “千手魔王邓超”挥掌疾封…… “砰!砰!砰!”三声巨响,“千手魔王邓超”被震退了三个大步,这一来心头大凛,几个月的功夫,对方的功力竟然高到这种骇人地步,他既号称“千手魔王”,当然功力料未可小视,—退之后,抡掌疾进,一口气拍出了四十八掌之多。这四十八掌,似无数手掌,先后仅微末之差,分别攻向全身各大要穴.而且掌掌俱有开碑裂石之威。 劲风激荡如涛,四周林木。宛被狂风暴雨摧折,枝叶纷飞,更增加了风势。 韩尚志心中微凛。急采“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封闭门户。 “砰!” 仍有—掌。击在韩尚志的身上。身形不由一个踉跄。 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原来“手魔王邓超”虽然击中了对方—掌。但对方的“须弥神功”所产生的反震之力,与他击出的掌力成正比,登时腕痛如折,逆血上冲,惊得他亡魂大冒。 那边—— “闪电的西门雷”在“黑妖”全力搏击之下,已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另—个“天齐使者”与“白妖”却棋逢敌手,打得难解难分。 韩尚志因有神功护身,对方的一掌对他并无所伤。幸得是“千手魔王邓超”.功力超绝,若换了其他高手,根本无法迫韩尚志身前三尺之地.遑论击中他了。 “干手魔五邓超”自以天下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已再无敌手,想不到三个照面就栽在这二十不到的“冷面人”手里,不由凶傲之性徒起,暴喝一声,再度攻出。 韩尚志展开“魔魔掌法”,以攻还攻。 只杀得天昏地暗,日色无光。 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号。撒空而起。 “闪电手西门雷”已被“黑妖”活劈当场,变做了血肉模糊的—团。 另一个“天齐使者”闻声心惊,招式一窒…… 惨哼声中,被“白妖”在肩头上抓了—把。连衣带肉抓脱了半尺长,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白妖”得手不让、连劈三掌。 三掌过处,惨啤又传,那“天齐使者”张口狂喷血箭。仆泻——丈之外。 “千手魔王邓超”不由惊魂出窍,疾劈数掌,把韩尚志迫得—窒,弹身……” 韩尚志冷喝一声:“留下命来再走!” 一幌身,截住“千手魔王邓超”一连劈出五掌。 “千手魔王邓超”见势不妙,顿起拼命之心.竟然不闪不避.以攻还攻。 韩尚志—直未用全力,只因他凛于“夫魂人”所说放走—人后果不堪设想之言.所以不时分神兼顾双妖那边,现在双妖已然完成使命,已失去顾虑,放手攻击。 五个照面之后,“千手魔王邓超”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砰!”挟以一声惨哼,“千手魔王邓超”连退八步,口一张,一股血箭激射而出,身形摇摇欲倒。 韩尚志反而收势不攻,冷冰冰的道:“姓邓的,好叫你死而无怨,听着,你是死在天下第一奇功‘须弥神功’之下!” “千手魔王邓超”狂呼一声道:“须弥神功!” 狂呼声中,身形再度弹射而起…… 就在“千手魔王邓超”弹身的电光石火之间,韩尚志双掌一扬,“须弥神功”以十成内功,遥遥击出。 惨啤再传一一— “千手魔王邓超”弹出四丈的身形,陡地凌空一翻,垂直下落,死了! “黑白双妖”咋舌不已,凭他俩,联手的话,可能也不是“千手魔王”的对手。 “孩子,你真的练成了‘须弥神功’?” “失魂人”闪身到了场中。 韩尚志郝然一笑道:“是的!” “你能搏杀首席‘天齐使者’,这份功力,足可傲视江湖了!” 韩尚志突地面容一整道:“较之天齐教主如何?” “这个……也许你可以胜得过他:“ “也许?” “不错,孩子,目前只能说也许!” 韩尚志不禁心里一寒,自己练成了绝世神功,据“失魂人”说来,未必胜得过“天齐教主”,那“天齐教主”的功力。岂非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当下傲然道:“我会找他算这些帐的!” “你不必找他,他自会找你!” “天齐教有多少使者?” “十个!” “现在……” “现在死三个,加上‘生死界’内死的一个,和不久毙命假‘血骷髅’,一共是五个,目前教中还有五个!” “他们的功力都差不多?”。 “不尽然,还有更特出的!天齐教主曾亲临此地,因你入谷久不见出来,他布置了炸药之后,已然回归总坛,否则的话,今天生死十分难料!” 韩尚志倔强的道:“末见得!” “现在你身为一派之长,兼且大仇末报。对事要保持几分冷静.岂可率性而为,武学深如潮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能以—得而自足!” 韩尚志面孔一红,嗫嚅着道:“前辈金玉之言,晚辈紧记!” “现在你们赶快出谷,迟恐生变!” “前辈不是说谷口已埋下了万斤炸药?” “不错,但现在为首的三人已死,其馀的根本不足虑,你们借树林隐身,可以瞒过那些次等角色的耳目,待将近谷口,虽然难免被他们发觉,但炸药地带已格近通过,以你三人的身手,不难脱出谷外,我须立刻离开,去!” “失魂人”说完,已自闪身投入林中。 韩尚志悯然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暗道:“这天高地厚之恩,叫我韩尚志如何报答? 怔立片刻之后,向双妖一挥手,展开身形,穿枝拂叶,捷逾鬼魅的朝谷口方向淌去。工夫不大,谷口已在眼前,树林也到了尽头。 估计距谷口约在五十丈之间。 韩尚志一刹身形,低声道:“冲出谷口,要快:“ 双妖一点头。 三条人影,如三缕轻烟,向谷口飘射。 一声呼哨,破空而起。 “轰隆隆!” 山崩地裂的巨响,震天而起,烟悄腾空.岩崩石落,砂尘弥漫。 炸药爆炸了,但迟了半步,韩尚志等三人.己脱出了爆炸范围之外。 烟消尘散,回望谷口,已被炸得面目全非。 韩尚志和“黑白双妖”互望一眼,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是“失魂人”告警,此刻三人怕不早已化为灰烬。 “黑妖”愤然向韩尚志道:“掌门人,这笔帐……” 韩尚志扬手止住“黑妖”的话头道:“不止一笔,稍假时日再说,目前我有急事待办;走!” “白妖”冷眼一扫谷口左边,沉声道:“请示掌门人,这些隐伏在附近的兔崽子如何发落?” “罪在其首,这些么么小丑,不值得出手,放过他们!” 韩尚志领先,“黑白双妖”后随,三条人影,疾逾飚风的沿官道飞奔,目的地指向“鬼堡”。 这是他练成“须弥神功”之后,急于要办的第一件事——报仇。 为了不惊世骇俗,“黑白双妖”各以一幅黑布蒙面。 第二天、日中时分,官道已转为沿江而上。 溯江而行,可直抵“鬼堡”。 一派修篁,掩映着一片废嘘,这里,正是“听涛小筑”的遗址。 韩尚志一刹身形,面对那片废嘘而立—— 他记起自己初闯“鬼堡”,被“鬼堡主人”震落江心,被吴小眉主婢所救,正是在这业已被“天齐教”徒焚毁的“听涛小筑”之中。 吴小眉清丽绝俗的倩影立时浮升他的脑海。 她对他一见钟情。 她三番两次不顾少女的矜持向他表达爱意。 然而,他对她的一片痴情,没有丝毫的反应,他不爱她,他恨女人! 他重温了一遍与吴小眉由被救相识起,直到“卧虎山庄”示爱断情的种种经过,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忽然感到对于吴小眉确实负疚良多! 然而,她走了,也许今生已无再见之期。 “难道是我毁了一个少女的前途?我有责任吗?” 他自己问自己,他惘然了。 因为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在全家遭逢惨祸之后,不顾家仇遗孤,改嫁天齐教主,使他在下意识中对女人怀着深切的恨意,但由于“有心人”,“失魂”人,吴小眉,东方慧等人的不断影响,他的偏见业已在无形之中动摇,被压抑了的人性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之中抬头。 他痴望着那片被浪花冲击着的废嘘,思澎潮湃,但他寻不出头绪,分析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 “黑白双妖”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 蓦地—— 那片废嘘旁的修篁丛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韩尚志不由心中—动,从迷悯中醒了过来,回头向双妖道:“你俩在这里等我!” 话声中,身形已电射而起,如经天长虹般划向叹息声所传的翠竹丛中。 只见一个文土装束的中年人,负手背向自己站在竹林边缘的江边,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对方正是吴小眉的祖父,武林异人“不老先生。” 韩尚志落身之处,距对方站立的地方约有五丈,他不知该如何出声招呼。 “来的可是天南掌门韩少侠?” “不老先生”头也不回的首先发话。 韩尚志一幌身近前三丈,恭施一礼道:“正是晚辈,老前辈别来无恙!” “不老先生”缓缓回过身来,双目奇光一闪而逝,沉声道:“老夫久隐之身,因一念尘心未净。重履江湖.想不到竟被俗孽所累而不能重归林泉!”说完轻轻—叹。 韩尚志茫然的道:“老前辈被何事所累?” “小儿女的情孽!” 韩尚志触起不久前议婚被自己所拒的往事,不禁脱口道:“老前辈这话是否对晚辈而发?” “不老先生”目中奇光再现,向韩尚志面上一绕,道:“韩少侠是否愿意帮老夫一个忙?” 韩尚志一怔神道:“晚辈何事可以为老前辈效劳?” “老夫早经立誓,此生已不再涉武林恩怨,想不到因一部‘天都秘录’而使我子吴由道丧生,‘八义帮’土崩瓦解,除名江湖,遗下孤女小眉……” 提到吴小眉,韩尚志不由下意识的面上一热,因为他曾拒过婚议。 “不老先生”一顿又道:“老夫在极短时间之中,使小眉武功速成,目的在要她复仇兴帮……”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 韩尚志心中渐感不安,他似乎已隐约料到对方所谓帮忙必是有关吴小眉的事。 不老先生神色微变道:“这事毋须老夫说明,小眉春蚕作茧,无法自拔,竟然要削发为尼,使老夫不能安心归隐…… 韩尚志一震道:“削发出家?” “不错!” “这个……这个……晚辈深感歉疚!” “不必,男女爱悦,无法勉强,当初老夫主动议婚,一方面是小眉意向所属,另一方面是受‘失魂人’之请……” 韩尚志—颗心不由抨然而跳,他不明白“失魂人”几次阻止自己和东方慧交往,全力摄合吴小眉,用意何在? 两道剑眉,不由紧在一起。 ‘不老先生’声调一沉道:“所以老夫要请少侠帮一个忙!” “请老前辈明示,只要晚辈力所能及?” “解铃还是系铃人,阻止小眉出家!” 韩尚志不由大感为难,吴小眉因求爱不遂,绝踞而去。她能听自己的劝告吗?自己又如何开口向她劝说呢?当下又转念想道:“如果自己能使她回心转意,打消出家之念,把全部精神,寄托在重整“八义帮”的基业上,也许可以稍赎前孽? 心念之中,慨然道:“晚辈当尽力而为!” “如此老夫重托了!” “请问小眉姑娘现在何处?” “大荒山‘无住庵’门外……” “无住庵门外?” “不错,她想求‘大荒神尼’剃渡,老夫已关照过神尼,所以被拒于庵门之外,但她不死心,长跪淹外已经三日三夜!” “晚辈曾听说过‘大荒神尼’功高莫测,人也怪僻绝伦,一甲子之前,以—串‘佛珠令’震慑武林,黑白两道无不慑服,想不到她还在人间?” “不错,正是她,至今‘大荒山’周围十里之内,武林人还不敢撞闯! “那晚辈此去……” “以你的功力,可以闯到庵前!” “闯?” “不错,舍此别无他途,‘大荒神尼’怪僻得不近人情,但记住一点先礼后兵,不到万不得已,切勿侍强出手!” 韩尚志好奇之念大炽,心想,见识一下‘神尼’的武功,也是不虚此生的盛事,当下领道道:“晚辈谨遵教言!” “你目前打算……” “赴‘鬼堡’索仇!” “赴‘鬼堡’索仇?” 韩尚志双目精光暴身,杀机隐泛,咬牙道:“是的!” “这……” “老前辈有什么指示?” “这个老夫不便饶舌,你届时自知……” 韩尚志心中顿感愕然,不知“不老先生”的话中,含着什么蹊跷?” ‘不老先生’接着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老夫请少侠先赴大荒山如何?” “晚辈遵命,由此到大荒山不知如何走法?” “由此向北,二百里之外,便是大荒山,群峰耸翠之中,拱峙着一座竭石秃峰,寸草不生,极可辩认,以你的身手,当然无须循道路而行,只消笔直向北,就可到达!” “那晚辈立即动身……” “且慢!” “老前辈还有所示?” “跟随你的两个蒙面人是否‘黑白双妖’?” 韩尚志心中大是钦服“不老先生”的阅历目力,竟然能一门就能道出“黑白双妖”之名,当下一点头道:“不错!” “你与双妖……” “他俩已归入本派!” “令人费解?” 韩尚志略略的把‘死亡谷”救出双妖的经过说了一遍。 ‘不老先生’才释然道:“原来是这样,你此去‘大荒山’是否也带同双妖?” “他俩当然追随晚辈!” “这样不妥!” “为什么?” “双妖过去的声名恐怕不会为神尼所容,去了如果贪事的话 “晚辈可以命双妖不登‘大荒山’!” “这样最好!” “晚辈告辞!” “一切重托了?” “晚辈尽力而为就是!” “记住以礼为先,切勿恃强!” “晚辈记住了!” 当下施了一礼,弹身奔回双妖所立之处,为了“不老先生”之托,他暂时搁下了“鬼堡”之行,在潜意识中,他有—种对吴小眉赎罪的心理。 他想,他是在还一笔欠债,而这笔债导因于一个情字。 这是情债。 ‘黑妖’道:“掌门人有所见否?” “有,一位武林前辈,托我办一件事!” “办事?” “不错,现在我们马上到大荒山‘无住庵’!” “双妖同时一震,“白妖”骇然道:“赴大荒山?” “昭!” “大荒神尼清修之所?” “不错!” “掌门人要与神尼为敌?” “你知我此去是办什么事?” “这个弟子……不知……” “走!” 三条人影朝北面疾射而去。 第17章 大荒神尼 “黑白双妖”也是数十年前的风云人物,对于“佛珠令主”大荒山无住庵“大荒神尼”当然不会陌生、现在听说要上大荒山,心中感到极度的不安,但韩尚志是他俩应誓追随的主人,又不敢追问原因,只好闷声不响的跟着疾驰。 不管有路无路,认定北方飞奔。 王人都具惊世骇俗的身手,奔行起来,直似三缕炊烟。 两个时辰之后,进入山区。 越过数重峻岭之后,只见群峰拱环之中,一座秃峰呈现眼帘。 除了峰顶有数点绿色丛聚之外,全山堆堆累累,尽是巨石馋岩。 韩尚志一刹身形,遥指那秃蜂道: “想来这必是大荒山了?” “黑妖”接口道:“掌门人没有来过? “没有,这是头一遭!” “弟子昔年曾从此路过,这正是大荒山!” “白妖”胆怯怯的道:“请问掌门人来这里办什么事?” “找—个人!” “找人?” “不错!” “越过这山脊,距峰脚两里之外,就是禁区,武林人从不敢涉足轻犯!” 韩尚志知双妖心意,冷冷一笑道:“你们胆怯了!” “黑妖”急道:“弟子既然应誓追随掌门人,赴汤蹈火.生死不辞,岂敢露怯!” 韩尚志端详了遥遥的秃蜂几眼,道:“你俩在此守候,我一个人上峰!” 双妖齐声道:“弟子不愿稍离掌门人!” “去办这事,用不着你俩!” “白妖”道:“掌门人单身涉险.弟子难以心安?” “这不是涉险,既非寻仇,亦非报怨!” “但‘大荒神尼’生性怪僻,犯她禁区,唯恐……” “这个你们放心,我自有分寸!” “黑妖”诚谨的道:“可否由弟子两遥遥尾随,以遇必要之时可以策应?” “用不着!” “但……” “你俩在此守候,无论如何不许妄动,这是命令!” “黑白双妖”唯唯躬身,不敢再说。 韩尚志见他俩的态度。心中反觉不忍,和声道:“你们只管安心,不会出意外的!” 说着展开身形,向秃峰驰去。 表面上韩尚志平静如恒,但心中却不免暗自嘀咕,毕竟他所闯的是被武林人视为禁区的所在,而且此行是否能完成“不老先生”之托,使吴小眉回心转意,甚难逆料,据“不老先生”说吴小眉已在淹门外跪求了三天三夜,显见她行心之坚。 见了她,又如何开口劝说呢? 韩尚志一颗心巳开始跳荡。 刚刚登上秃峰不到十文,只见一块馋岩之上,端坐着一淄衣老尼,闭目垂帘,法相庄严,像一尊石雕的神像。 韩尚志止住身形,一愕带道:“难道这老尼就是‘大荒神尼’?” 心念之中,抱拳一礼道:“请问老前辈是否大……” “那是家师!” 轻轻的四个字,入耳惊心,显见这老尼的功力造诣已相当骇人。 韩尚志一窒又道:“请问法号上下?” 那老尼连眼都不抬一下,语冷如冰的道:“出家人不与俗家人通名道号!” 韩尚妮不由心中微谩,但他忍住了,“不老先生”再三嘱咐要他不可恃强,以免误事,何况他此来目的只是劝使吴小眉回头而已,当下又道:“在下有事求见神尼?” “家师六十年来,已不见任何人!” 韩尚志不由暗哼了一声,心想,分明“不老先生”已见过“大荒神尼”,不然他怎会说已关照神尼拒予剃渡的话,六十年不见人,分明是欺人之谈,但他也不便说破,话锋一转道:“在下受人之托,来贵庵找一个人?” 那老尼依然神色不动的冷声答道:“此间向例不许生人涉足!” “在下此来是寻一个人。” “施主最好立即回头!” “出家人方便为怀,怎的拒人千里之外?” “请立即离开!” 韩尚志以更冷的声音道:“在下受人重托而来,岂能就此回头?” “施主还是及早回头为妙:“ “如果在下说不呢?” 老尼白眉微掀,冷哼了一声道:“贫尼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有人胆敢在大荒山圣地撒野!” 韩尚志冷傲之性已发,回敬了一声冷哼道:“在下以礼相求,见到所寻之人,立即下山?” “办不到!” “如此莫怪在下无礼?” “施主准备怎么样?” “上山寻人!” “难道要贫尼动手相请?” “在下一向有进无退!” “那你就闯闯看?” “如此得罪了!” 话落,韩尚志纵身便往上……” 老尼举袖一拂,一道罡风,朝韩尚志罩身压下,劲道之强,令人咋舌。 韩尚志纵起的身形,被迫回原地,暗付,观其徒可见其师,这“大荒神尼”的功力,定是罕绝武林。 “心念末已,只听那老尼轻喝一声:“滚:“ 大袖飘拂,又是一道罡风迎面卷来,势道何止千钧。 韩尚志微微一晒,意动功生,“须弥神功”登时流布全身。 “波!” —声巨响过外,韩尚志身形稳若盘石,那反震之力,却把盘坐石上的老尼,震得向后一仰。 惊“噫!”声中,老尼长身而起,双目睁处,精光如电,迫视在韩尚志身上,满面惊怪之色,她似乎做梦也估不到这年青后生,竟有如此骇人的功力。 韩尚志冷冷的道:“请大师父行个方便?” 老尼沉声道:“办不到?” “那在下只好自行上山了?” “你敢?” “还有什么不敢!” 韩尚志功集全身,挪步上闯…… 老尼双袖交挥,如剪是风,如狂涛胶卷出,激得山石纷滚疾射。 韩尚志的进势,再度被阻。 “大师父一定不许在下登山?” “不许,而且还要问你一个闯山之罪” 韩尚志不由气往上冲,双掌……扬,呼呼劈出两掌,这两掌挟六成“须弥神功”而发潜劲如山。 老尼怒哼一声,挥掌疾迎…… “波!波!”两声如雷暴震,那老尼身形连连幌动,终于立脚不住,退下大石,就在老尼被震下大石的同时,韩尚志—弹身,飞射到十丈之外,再一跃,又上了十余丈! “鼠子尔敢!” 喝话声中,又是……个老尼阻住去路。 那身后的老尼,只在转眼之间,已不知去向。 韩尚志一打量这阻路的老尼,眉毛灰白,年纪似乎比刚才石上的一个要年青些,但也在六十过外七十不到之间。 灰眉老尼面罩寒霜,冷冷的道:“施主艺业不凡?” “这倒不敢当此谬赞!” “施主可知道擅闯大荒山的后果?” “什么后果?” “死!” 韩尚志剑眉一挑道:“这却唬不倒在下,不过在下受人重托。以礼求见。” “大荒山不许任何人涉足!” “在下不达目的恕不能回头!” “那你就闯闯看?” “如此得罪了!” 身形一闪,捷逾鬼魅的从斜里向上纵去。 他快那老尼也不慢,一闪身,又截在头里,连攻三掌,这三掌快如闪电,挟以触肤如割的罡风,势如骇电奔雷。 韩尚志心头一凛,闪身避过,借闪身之势,反手拍出一掌。 灰眉老尼身形微幌,不但轻易的避开了这一掌,左手五指如钩,疾扣韩尚志的腕脉,右手拂向韩尚志胸前各大要穴。 出手之快,招式之奇,武林中诚不多见。 韩尚志一翻掌,改劈为拿,反抓对方手腕,左掌一圈,封住门户。 变式之速,骇人听闻。 灰眉老尼招出无功,收势疾退三步,呼的又是一掌攻出。 韩尚志挥掌直迎。 隆然巨震声中,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韩尚志心内暗惊,对方竟然接下了自己六成神功的一掌。 更惊的是那灰眉老尼,因为这一掌她已用了十成功劲,可能,像这样的高手,是她生平罕遇的。. 双方同时一怔。 灰眉老尼,面色——沉,宽大的僧衣,无风自鼓,眼中神光暴射,双掌缓缓上提。 韩尚志不由暗地心惊,不知对方施什么怪功。当下也把 “须弥神功”提聚到八成,蓄势而待。 灰肩老尼双掌平胸之后,霍地平推而出,一般撼山栗岳的罡劲,应掌而发。 韩尚志凝重的双推掌,发出八成“须弥神功”。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震中,挟以一声闷哼。灰眉老尼连退五步,面色灰败,气喘如牛,额际汗珠滚滚而落。 韩尚志也感到……阵心悸神摇,退了一个大步。 灰眉老尼略事喘息之后,蓦一咬牙,旋自疾进,双掌缓缓划出。 这一划之势,看似缓慢,但却快极,而且部位角度,大异武林常轨,使人招架封栏俱感无从,掌间透出的是气,丝丝有声。 韩尚志被迫得连连后退。 这种掌法,可以说集奇诡之大成。 蜂间交手,四处都是累累巨石,馋馋怪岩。 灰眉老尼攻击如长江大河,滔滔滚滚,绵绵不断。 韩尚志这时已退到一堵苍岩之前,退无可退,他知道不出杀手还击,今天根本就上不了峰,对方仅是两个门人,还有神尼尚未现身……” 心念动处,冷喝一声:“在下得罪了!” 一招“魔王叩阙”以十成功劲施出。他自练成了“须弥神功”之后,虽然是从前的老招式,但此际施出,威力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惨哼声中,灰眉老尼踉踉跄跄的退到一丈之外,口角鲜血长流。 韩尚志呆了一呆,弹身韩峰顶扑去。 顾盼之间,已来到距峰顶不及百丈之处,几株苍松掩映之中,露出一段石墙。 韩尚志精神大振,身形一紧…… 要然—一— —条灰影,划空疾射而来,人影未至,劲风已排空涌到。 韩尚志不由大吃—惊,他看出这灰影的功力,犹在先前两个老尼之上,身形一折,凌空划了一个曼妙的孤形,落下地来。 灰影随之而落,赫然是——个独臂老尼。 韩尚志正待开口.独臂老尼已冷声发话道:“施主自恃艺业,擅闯我大荒山,伤我两个同门……” “在下以礼求见,被迫出手!” “六十年来,大荒山没有踏过生人的脚步。” “在下受人重托,来此寻人。” “不管你来意如何,你已干犯了本庵禁例。” 韩尚志冷笑一声道:“大师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独臂老尼经面色一沉道:“拿下你听候庵主发落!” “恐怕办不到?” “你无妨试试!” 试字余音末落,五爪已抓至面门。 韩尚志心头大凛,急偏身闪避,毫厘之关,几乎躲不过这一抓。 独臂老尼一爪抓空,原式不变,改爪为掌,印向韩尚志当胸,变式之速,令人昨舌,韩尚志心知已无法避过这一掌,念动之中“须弥神功”立起妙用。 “砰!” 韩尚志硬承了对方一掌,连退了三个大步,逆血几乎夺喉而出,眼前金星乱冒。 独臂老尼被护身神功震得手腕如折,蹬蹬蹬退到作八尺之外,满面骇然之色。除师父之外,这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更骇异的是对方年龄看来二十不到,以这样的年纪,而具这高的身手,确实是武林史上的奇迹。 这一掌,打得韩尚志动了真火,双掌一扬,“须弥神功”摇摇拍出。 独臂神尼心神一凛,独臂连圈。 这一个照面,没有半丝声息。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所发八成功劲的一掌,竟然被对方轻轻卸去,一咬牙,双掌再度扬起,把“须弥神功”凝足十成,俊面之上现出一片异彩。 独臂神尼心内清楚,她用了十二成的“贝叶神气”,才把对方的掌力卸去,但那潜劲,已使她惊出一身冷汗只是韩尚没有觉察而已。 就在韩尚蓄劲待发之际一一 突然,—个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 “妙玄,速退,这是‘须弥神功’你接不下!” 韩尚志徒然一震,心知这发话的必是‘无住庵’主“大荒神尼”无疑,听声音其人可能还在寺中,奇怪她何以能——语道破自己的武功灰历?莫非她已练成了“天眼通”? 那被称做“妙玄”的独臂老尼,老脸大变,瞥了韩尚志一眼,一转身从乱石之间隐去无踪。 韩尚志立时运起内力,凝声向峰顶方向道:“晚辈有事冒冲老前辈,请原谅2” “报出你师承门派?” “晚辈韩尚志,天南掌门:“ “什么,你是天南‘幻魔宫’的掌门?” “是的!” “嗯……到此何为?” “受人之托,到宝庵来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叫吴小眉的姑娘。” “你受何人之托?” “不老先生!” “你就是冷面人韩尚志?” 韩尚志又是一惊,骇然道:“不错,正是晚辈:“ “闯峰之罪看在‘不老先生’份上,不予追究,你下山去!” 韩尚志闻言之下,心火候起,强捺住性子道:“在下已述明来意?”“大荒神尼”的声音变阴冷,一字一顿的传了来: ‘令你下山!” 韩尚志再也按捺不住,抗声道:“在下不是为了受令而来!” “哼,你倒倔强得可以,你准备怎样?” “办完所托之事,立即下山!” “你受托办什么事?” “见吴小眉姑娘之面,亲口一谈!” “贫尼出家之人,不愿妄动口舌,你还是下山去。” “恕难从命!” “你别以为。须弥神功’天下无敌?” “在下并无此意!” “称不必再见她了!” “为什么?” “她不愿见你!” 韩尚志不由一窒,这真是件非常尴尬的事,但他能就此退走吗?他曾答应“不老先生”尽力而为,同时他深深的感到对吴小眉像是欠了一笔债.他要尽一点心,因为吴小眉出家是为了他呀!一顿之后道:“见不见在下是她的事,在下必须见她!” “强词夺理!” “这是本心之论!” 贫尼同情她的遭遇,已接受她的请求,为她剃渡,所谓佛渡有缘人!” 韩尚志不由俊面变色,大声道:“不行!” “不行,哈哈哈哈,贫尼虽然旺依我佛,但还有一戒未除!”“那一戒?” “杀!” 韩尚志忍无可忍,怒哼—声,弹身疾掠,数个起落,已到了庵门之外,只见庵门紧闭,庵门之外的青石板上,跪着一个白衣女子。 她,正是吴小眉。 韩尚志登时面热心跳,久久之后,才进出一句话道:“吴姑娘!” 吴小眉恍若未闻,依然长跪着不言不动。 韩尚志激动的再唤了一声:“吴姑娘!” 吴小眉情海断肠,“卧虎山庄”的惨遇,使她决心皈依我佛.青灯木鱼,了此残生,但在她心灵深处,仍理藏着对韩尚志那—片强烈的爱,她做梦也估不到韩尚志会寻上大荒山来。 一时之间,方寸大乱,那—股被压抑了的爱,又告蠢然欲动。 韩尚志的叫唤,像几柄巨锤,重重地敲击在她业已冷寂了的心板上。 终于,她援援地站起身来。 面面相对,韩尚志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步。 他所看到的,是一张憔悴的脸,像一片行将枯萎的黄叶,也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短短数月之隔,她完全变了。 她脸上找不到往昔青春的影子。 凄怨欲绝的眸子,显得有些木然,冷冷地注定曾使她断肠的个郎。 韩尚志黯然道:“吴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谈?” 吴小眉枯槁的面上,掠过一抹难以形容的光彩,她想,难道他已回心转意?自己是否重这这份被埋葬了的爱。 心念数转之后,以一种凄凉欲绝的音调道:“韩相公,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下想和姑娘谈谈!” “只和我谈谈?” “是的!” “谈什么?” “希望姑娘能收回出家之念!” “为什么?” 韩尚志不由一呆,不知如何启齿相劝,半晌之后,才郑重的道:“令祖父‘不老老生’,因令尊所遭惨祸而重履江湖,成全姑娘一身武功,目的是希望姑娘能重探。‘八义帮’基业吴小眉一听话风,完全不是自己所料的那回事听他说:“如果你执意遁入空门,不但令祖父伤怀失望,就是令尊在天之灵,恐怕也不以姑娘的行为……” 吴小眉再次打断了韩尚志的话道:“韩尚志,你就是为了说这几话而来?” “这个……” “你说是不是?” “再就是在下对姑娘深致疚意!” “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韩尚志被问得讷讷不能出声。 吴小眉冷冰冰的道:“韩尚志,你可以走了!” “姑娘,你……” “人各有志,不能相强!” 韩尚志大感难堪…… 就在此刻—— 紧闭的淹门,缓缓订了开来,门内现出——个鹤发童颜的老尼,双目神光炯炯,使人心悸神夺,显现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吴小眉一转身,重新下跪。 韩尚志深施一礼道:“老前辈就是庵主?” “嗯!” 这一声“昭”其寒如冰,听在耳里,极不舒服。 韩尚志蹙住了一口气道:“老前辈已答应为她剃渡?” “不错!” “以老前辈的辈份声望,不应出尔反尔!” “大荒神尼”老脸一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尚志概然道:“老前辈已答应‘不老先生’不为她剃渡!” 吴小眉忍不住回头盯了韩尚志一眼。 “大荒神尼”冷冷地道:“有这回事,贫尼只答应他可以考虑,并未断然的应许不为她剃渡!” “这未免……” “贫尼同情她的遭遇,改变了主意:“ “老前辈可曾想及其他?” “出家人不理凡尘俗事,只问有缘无缘!” “佛说慈悲,老前辈不嫌……” “住口,她本人在淹门外跪求三日三夜,贫尼岂能不发慈悲?” 吴小眉突然地回头道:“韩尚志,你可以下山了!” 韩尚志知道此行已无能为力了,长叹了—一声回转身去…… “慢走!” 声音入耳,十分厮热。 韩尚志应声回过身来,一看之下,不由骇莫名的退了三个大步。 “大荒神尼”身后,站着一个蒙面妇人。 她,正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 “失魂人”竟然会在底中现身,确实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 “大荒神尼”一抬手,道:“妙玄,带这位女施主到后面去、 独臂老尼应声而出,一把扶起吴小眉进底而去。 韩尚志只顾望着“失魂人”发呆。 “失魂人”在此现身,是偶然还是有意? “大荒神尼”不疾不徐的沉凝着声音道:“韩尚志,你身为一派掌门,这私闯禁地,伤人门下,该当如何?” 韩尚志不虞对方会说出这等话来,闻言之下,不由呆了一呆,这“一派掌门”四个字把他给扣住了,心念一转,冷冷的道:“老前辈准备如何发落在下?” “论辈份,贫尼不能对你出手,但你的行为太过狂妄,使我大荒山三个字在武林之中蒙垢,这样好了,现在你我凭功力高下来判明是非!” 韩尚志正中下怀,当他应允“不老先生”上大荒山之时,就已经存了……瞻这前辈异人武学的‘心思,但对方的功力,不知深到何境,万一……” 想到这里,内心一阵忐忑,凝重的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要诉诸一搏?” “不错!” “生死之搏?” “没有那么严重,判明胜负就可以了!” “判明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如你胜了,老尼不计你闯山伤人之罪,同时不为吴小眉施主剃渡……” “如在下败了?” “履行贫尼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此时言之未免过早!” “如胜负不分呢?” “你可以平安下山!” 韩尚志心里大是激动,自己有幸能和这武林异人一搏,实在是快慰生平的事,但万一不敌的话,不知对方将提出什么样的条件要自己履行?下当又道:“前辈准备如何赐教?” “大荒神尼”略一思索之后,道:“老尼已自誓此生不出庵门半步,现在你我距离大约在五丈之间,各立原地不动,互攻三招,不论用什么功力,能迫使对方移动为胜!” 韩尚志不由暗自点头,五丈之外互攻,如果是——般武林高手,恐怕连劲力都不能通达对方,遑论分出胜负,在这样的距离较技,的确是全凭真功的实力,丝毫也不能取巧,而且功力悬殊大的话,只能分胜负而不能伤人…… 突地,他想起了无坚不摧的“洞金指”,五丈之内,洞金裂石,现在自己又练成了“须弥神功,如果施之于“洞金指”,其威力岂不骇人听闻…… 心念未巳,“大荒神尼”开口接着说道:“现在请这位女施主为证人,执行所约!” 说着把目光扫向“失魂人”。 “失魂人”。一躬身道:“晚辈敬遵佛谕!” 闪身出了庵门,站在”—侧。 空气在平淡之中透着无比的紧张。 一个是一甲子之前名震武林的异人,——个是奇缘迭遇的不世奇才,这看似和平的赌约,绝对是武林难见的一幕。 “大荒神尼”面容一肃道:“韩少施主请先发招!” 韩尚志镇心慑神,沉声道:“老前辈先请!” 贫尼添为长辈,没有先动手的道理!” “如此,晚辈放肆了” 声落,“须弥神功”提聚十成,俊面突现异彩,变掌缓缓上提,推出。 一道平平的劲气,飒然飘出。 这看是平淡无奇的一掌,所蕴浴劲,何止万钧。 就在韩尚志变掌推出之际,“大荒神尼”双掌一连三圈。 一阵郁雷般的轻震响处,“大荒神尼”身形一摇而止。 十成“须弥神功”所聚的一掌,竟然被老尼化解开去,韩尚志不由暗地咋舌。 “大荒神尼”面色凝聚重十分,她没有把握能占胜筹。 “失魂人”身形微见震颤。. 韩尚志把神功提到十二成。一扬掌道:“请接第二招!” 双掌—一翻,再度推出,隐现白气蒙蒙。 “大荒神尼”双袖翻飞,怪异至极的连圈急划,身前漩起了圈圈青气。 她已把“贝叶神气”施展到了极限。 一青一白劲气会合。响起……阵霹雷之声。 “大荒神尼”的身形,连连幌动.有若风中的残荷,险险立足不牢,两道白眉,紧蹙在……起,额角鼻端.微现汗渍。 两招巴过。韩尚志未能迫退对方,现在剩下最后——招.如果不胜的话,结果不是和,便是败。 在武林中来说.能和“大荒神尼”较技,已经是惊世骇俗的大事,虽败犹荣,但韩尚志想法不同,他要胜过老尼,因为他已是——派之长。 胜负击于这最后一招。 韩尚志双掌十指箕张,功聚指稍,他要施展无坚不摧的“洞金指”神功。 “大荒神尼”日如电炬.照定了韩尚志。又掌横胸……韩尚志双手——颤,十缕指风,挟刺耳锐啸,激射而出。 就在指风射出的刹那之间,韩尚志心念电似一转,双掌突地朝左右一遍…… 他知道“洞金指”挟以“须弥神功”施展,威力必须强猛无伦,对方限于赌约,不能够动脚步,势必非死即伤,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不愿下这杀手。 嗤!嗤!连声,两扇斜开的庵门,每—边各射穿了五个透明孔洞。 “失魂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大荒神尼”面目失色,冷汗涔涔而下,暗宣佛号不已。 韩尚志一念之仁,放弃了得胜的机会,当下——收势道:“现在该老前辈出手了!” “大荒神尼”肃容道:“少施主当心接招!” 招字出门,双掌半推,一道奇强的是风,暴卷而出。 韩尚志双掌一圈,用“魔魔掌法”中的守势部份“卸”字诀,贯以‘须弥神功’,把对方的罡风消卸,但心头却震荡丁一下,身形随之一摇。 就在韩尚志圈掌之际一一 “大荒神尼”双掌一震,原式再向前推,撼山栗岳的罡劲。紧跟着第一招之后逼出,势道之强,骇人听闻。 韩尚志掌再圈,但觉对方这一掌,劲逾万钧…… “大荒神尼”双掌一推之后,疾向后收。 “波!”的一声巨响,韩尚志身形疾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逆旋的罡劲,把韩尚志的身形猛向前吸曳。 韩尚志估不到对方在同一时间,攻出两招,一震—吸,身形顿时失去重心,暗道—声“糟”,身形往前—个踉跄,双脚再也无法钉牢,跨出了——个大步。 “失魂人”微一点头道:“孩子。你输了!” 韩尚志怔在当场,做声不得。 他——念之仁,把已经施出的“洞金指”神功,偏向两侧,放弃了获胜的机会,反胜为负,然而事实已经形成,追悔嫌迟了。按照赌约,他必须接受“大荒神尼”一个条件。 他无法想像对方将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大荒神尼”适时开口道:“少施主,不知你是否认为这比斗不公?” 韩尚志尴尬的一笑道:“晚辈没有这种想法!” “那你是承认负了?” “当然:晚辈还不至于狡赖!” “根据约言,贫尼要提出一个条件由你履行?” “请提出来!” “如果贫尼提出之后。少施主不能履行……” 尚志立即接口道:“晚辈还不屑为此,武林人一言九鼎。” “失魂人”在旁插口道:“晚辈蒙老前辈指定作证人,有监督一方履行条件之权,现在就请老前辈示知条件!” “大荒神尼”神目如电,一扫韩尚志道:“条件至为简单,你与吴小眉结夫妻:“ 韩尚志俊面大变,蹬蹬蹬一连退了五个大步。 他做梦也想不到“大荒神尼”会提了这样的条件。 第—一次,他从天南侍卫之手,救出吴小眉,在旅邸之中,“失魂人”母女化装为江湖郎中,撮合不遂! 第二次,“不老先生”为孙女主动提出婚约,又是受意于“失魂人”。 现在,第三次,又有“失魂人”在场作了证人! 这不是巧合。 这是“失魂人”的安排! “失魂人”三番两次。要撮合这件婚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韩尚志下意识的目光投向“失魂人”,但对方以巾蒙面,只露两眼,他无法看到对方的神情。 “大荒神尼”徐徐的道:“少施主,怎么样?” 韩尚志心烦意乱,不自觉的脱口道:“办不到!” “大荒神尼”老脸一寒,冷冷的道;“你想毁约?” 韩尚志再退了—个大步,抗声道:“请老前辈另提条件,这个……这个,恕无法应命!” “贫尼只提一次!” “晚辈无法应命!” “那你是存心毁诺?” “晚辈有难言之隐!” “你认为吴小眉配不上你?” “不是” “那为什么?” “晚辈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样?” “已经把身心交付了另一个女子!” “你与她有了婚约?” “是的!” “可有媒聘?” “没有!” “可有父母之言?” “这个……也没有!” “那并不防碍贫尼所提条件?” 韩尚志想到已经人天永隔的金兰之交东方慧,内心感到一阵刺痛,怆然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那岂不更无所碍?” “晚辈已自誓以身相殉!” “大荒神尼”面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异色,厉声道:“以贫尼所知,你与吴小眉又有过肌肤之亲,她为了爱你不遂而想永绝红尘,你对她的一片痴心,难道无动于衷?” “事实不容晚辈再作别念!” “你知道你已经毁了—个女子?” “晚辈深感歉疚,但……” “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韩氏……脉。难道由你而断” 韩尚志不由全身—震,的确。他不曾想到这个问题,但奇怪的是“大荒神尼”何以会以这种口吻斥责自己,她已是世外之人? 当下一横心道:“难道老前辈要晚辈对死者食营?” “失魂人”接口道:“孩子,如果你甘为不孝之人,对死者守义,孰重孰轻,何况你大可以先全孝之后.洱去赴义?” 韩尚志怆然道:“这岂不令吴小眉姑娘痛苦—生?” “这倒未必!” “前辈,晚辈斗胆问这是否是前辈作主的预谋?” “失魂人”顿时哑口无言。 “大荒神尼”冷声道:“少施主,这是赌约!” 韩尚志愤然道:“以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作赌注?” “失魂人”以——种无比慈和的声音道:“孩子。吴小眉姑娘虽然矢志出家,但她仍是深深地爱着你的,这赌约她不知情,可是她会愿意!” “前辈—一力撮合,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你,为了韩氏的香烟后代!” “如此说来,前辈与韩门必定有极深渊源?” “不错,极深,极深!” “可否请道其详?” “目前还不能!” 韩尚志困惑的看了“失魂人”一眼,又回到本师道:“今日之事,晚辈实在难以应命!” “孩子,我忠告你,敝开赌约不谈,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令尊在九泉之下,将不得瞑目,这并非危言耸听,日后你将噬膜莫及。你自己考量!” “大荒神尼”袍袖一拂道:“敝庵向不留阁,至于赌约,践与不践在于你这掌门人了!” 说完转身进寇而去。 韩尚志望着“大荒神尼”修然而没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尤其那一句“掌门人”,更觉刺耳。 武林人一言九鼎,然诺重逾生命,他以一派之长,岂能食言而肥。 但婚姻并非儿戏.这样的结果.双方将痛苦终生。 “失魂人”又道:“孩子,你不忍心看一个少女的芳华由你而毁?” 锦尚志行苦难言,进退维谷。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八个宇。深深地困扰着他。 他十分懊悔在此斗之时。为什么不以“洞金指”神功击败对方,他不忍见对方死伤.反而害了自己。 大丈夫一言九鼎,是他自己说的.他当然不能毁约。 他明知道这是—项预谋.但他无话可说,因为他败了是真的。 “失瑰人”毫不放松的紧迫着道:“孩子,为人子者,以孝为先。目前,你单只报仇并不算对令先尊有了完全的交代.你明白厂?” 韩尚志咬牙道:“前辈说得不错,晚辈当前急务是报复血海深仇,生死未交,岂可……” “那又另当别论!” 韩尚志心里恨得痒痒的,但他无法发作,“失魂人”对他的恩惠可说天高地厚。 “失魂人”曾断言东方慧不会死,但又力阻自己与东方慧结合,为什么?” 她像是冤魂附体般的,一直不会放松过自己,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神秘?” “她到底是谁?” 她说与自己家门有极深渊源,什么渊源? 韩尚志被这些问题,困惑得头皮发炸.不禁脱口道:“前辈为什么如此对待晚辈?” “为你好!” “为了晚辈好?” “不错!” “何不明告一切。” “时机未至!” 韩尚志深深地喘了……口大气,道:“今天的事;晚辈不答应是不成的了?” “你认为成吗?” 韩尚志俯下头去,半晌无言。 “失魂人”用手一抚韩尚志的肩头道:“孩子,单凭吴姑娘那……份痴情,你就该答应下来,我知道你是爱他的,你不否认!为了东方慧.你不敢爱她,情爱专—是美德。但你与东方慧永远无法结合,你固执的结果,将是一场悲剧!” 韩尚志听“失魂人”再次提起与东方慧结合是悲剧,不由依然而震,但,他能在心板上抹掉方慧的影子吗?不能! 当下怆然道:“前辈所说可能发生的悲剧.是指上代的血仇而言,但我们已有默契……” “什么默契?” “仇,不能不报,爱,用生命作为终结!” “我老早说过问题不在此处!” “那根本就无悲剧发生的可能?” “可能.而且是必然的” 韩尚志毅然道:“纵使可能,晚辈也不愿意逃避!” “失魂人”幽然一叹道:“孩子,希望你对我,对吴小眉,对神尼老前辈,对令先尊都有所交代?” 韩尚志全身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摩,大声道:“我与吴小眉结合,其最终的结果难道不是悲剧?” “那是以后的事,事实或许不如你的想像!” “前辈的意思是非迫晚辈答应不可?” “失魂人”沉声道:“就算是迫你!” 韩尚志—顿足道:“好,晚辈答应……” “你答应了?” “是的.但有一个条什!” “什么条件?” “请向吴小眉姑娘祖孙盲明。晚辈血仇得报,始谈婚娶,婚后三年.晚辈将弃家出走……” “失魂人”向后退了一步,道:“三年之后,你要向东方慧殉情?” “是这样?” “如果东方慧不死呢?” “这个……不可能!” “好,我答应你!如此—有为定!” “失魂人”突地转身,面向数丈外的一丛石笋道:“请老前辈现身作主! 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从石笋之后转了出来!” 他正是吴小眉的祖父,盖代奇人“不老先生” 韩尚志大感愕然,这更加证明了今天之事,是一项预谋。 奇怪的是以“不老先生”和“大荒神尼”的辈份名望,居然也听“失魂人”的摆布,联合行动,使自己入瓮。 “不老先生”爽朗的一笑道:“孩子,老夫俗虑已消,将从此永谢红尘了!” “失魂人”一推韩尚志:“孩子,礼不可废。上前大礼参拜:“ 韩尚志暗叹一声,木然的上前数步,对“不老先生”叩了三个头,心里说不出这一股滋味到底是甜,是苦,是尴尬,还是枉屈。 “不老先生”—抬手道:“罢了,孩子,老有一句临别赠言。令先师‘魔中之魔’与老夫曾有一段香火之情,你继承了他的衣钵。望你以天南一派的兴衰为重,行事个可偏激!” 这话中,隐隐含着要韩尚志勿为“情”所毁。以负师门。 韩尚志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失魂人”在“死亡谷”口曾告诉过自己,现在掌门帝君韦逸民。出卖了天南—派,投靠“天齐教”,“幻魔宫”改成了“天齐分教”,这除逆复派的重任,已放在了他的肩上:,还有三位本门长老,生死下落不明,也必须亟予寻觅。 还有,天南传派信物“恶鬼珠牌”,已落入”天齐教”人之于。如果不得回,不但无法取信了本门弟子,更无以对先师在天之灵。 当下悚然道:“晚辈谨记!” “失魂人”嗤的—笑道:“什么晚辈,该称孙婿!” 韩尚志不由面红过耳。 “不老先生”对“失魂人”道:“眉儿的事.由你作主了?” “失魂人”躬身道:“敬遵台命!” “不老先生”转身下峰,瞬息而杏。 “失魂人”目送“不老先生”离开之后,向韩尚志道:“孩子,你目前行止如何?” “先赴,鬼堡’,然后上,天齐教’一结总帐,取回,恶鬼珠牌’,返天南清理门户……” “好,待你谙事了结,我本人或是小女会送吴姑娘到天南完婚,现在。你可以走了,盼你好自为之!” 韩尚志像是经历了—场离奇的梦境,然而这梦还没有醒,结果如何。殊难逆料,显得有些迟滞的行了一礼,下峰而去。 他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空洞洞的,茫然而又困惑。 吴小眉已成了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下了峰,重临与“黑白双妖”约候之处,不由感到一震。 “黑白双妖”踪影惧无。 照理“黑白双妖”不会无故离开。 韩尚志游目四顾,一无所见,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难道,黑白双妖’背离了自己? 以双妖的身手,和过去的江湖中的作为,如果由此而再次为恶江湖的话,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 韩尚志怔在当地,彷徨无计。 足足盏茶工夫,仍不见双妖现踪,猛地一顿脚道:“如果双妖真的敢背离自己,为害武林,我非毁了他俩不可!” 自语声中,弹身奔出山外。 两个时辰之后。官道在望。 韩尚志身形一紧,扑向官道。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由官道的另一端星飞九射而来.韩尚志神目如电,来人虽以极快的速度飞驰.但他已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脱口高叫一声:“老哥哥!” 来人闻声止步,赫然是八个蓬头垢面的丐者,当先一个须发如银,正是丐帮首席长老“南丐”,后随三老四中。七个丐帮弟子。 “南丐”欢呼一声道:“小老弟,是你!” “韩尚志悉眉一舒。道:“老哥哥,别来九恙?” “还好!” “噫,老哥哥面带重忧.难道有什么……” “小老弟,你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 “本帮已面临存亡末日:“ 韩尚志骇然道:。为什么?” “你没有听说?” “小老弟我已数月不履江湖!” “哦!这就难怪了,江湖中—教二帮三会.与我丐门,河井不相犯,‘天齐教’突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吞并各帮会.道遭其殃的是‘八义帮’,‘七燕帮,继之是,‘兄弟会’‘红巾会’‘五行会’,先后被迫顺服该教。改为‘天齐分坛’。现在,轮到与人无争的丐门了,小兄弟.这不是末日是什么?” “南丐”说得须发惧张.激动异常。 韩尚志愤然道:“有这等事?” “南丐’’恨恨的道:“丐帮自祖师爷立派以来.从没有被其他门派觊觎过,想不到本代祸患迭起.五日之前。本帮接获‘天齐令’,限今本帮五日之内。向该教加盟,否则……” “否则怎样?” “丐帮总舵将遭血洗,丐帮弟子,不许在中原立足!” 韩尚志登时血脉贲张。目射棱芒,面笼杀机.切齿道:“他敢!” “南丐”道:“天齐教势力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尤其新近才现身的,‘天齐使者’功力之高.江湖中几无敌手!”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小老弟,听说天南—派,也已奉该教为盟主,‘幻魔宫’改为‘天齐分教’?” “我此间事了,立即赴天南清理门户!” “以小兄弟—人之力……” “叛首只韦逸民一人,我相信其他的门下,多数是胁从!”话锋—顿之后,又道:“老哥.‘天齐令’的限期还有几天?” “只存有明天一天!” “南丐”身后的三个老丐和四个中年丐者,俱都面现悲戚之容,默不—语。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老哥哥作何处置?” “我已传令调集本门各分舵高手,赶赴白水滩武候词总舵,丐帮存亡在此一举了,目前还有一丝希望是敝师叔‘宋铁拐’能及时现身,或可挽回本门厄运:“ “为什么不早早传讯宋老前辈?” “敝师叔因上次假‘血髓髅’祸及本门,认假作真,赴‘鬼堡’理论,敦在‘鬼堡主人’手下,声言永不再履江湖,根本就无法得悉他的行踪,何由传讯!” “老哥哥肯让小兄弟我效劳?” “南丐”白眉一掀道:“那当然很好.但恐怕仍难挽回厄运,只有尽人事了!” “南丐”尚不知韩尚志已练成“须弥神功”,以他从前的功力而论.确实不见得能独挽狂澜。 韩尚志微微一笑道:“就如此,老哥哥请先行,我会依时赶来!” “南丐”点了点头,带同七丐疾奔而去。 韩尚志心里盘算,时间巳不许可他赴“鬼堡”索仇,只好待丐帮事了之后,再回头奔赴“鬼堡”。 “黑白双妖”的神秘失踪,使他深感困扰,双妖既然应昔誓言,认自己作主人,又经自己收为天南门下,极不可能改变初衷,背离自己,但人呢? 以双妖的身手,当然也不可能遭遇意外?” 蓦地—— 他发现距官道不远的江边,停立着一个婷婷玉影,面江而立,只能看见背影。 那背影是那样的熟悉。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狂跳起来,喃喃的道:“难道是她?” 于是—— 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弹身向江边纵去。 近身—看,不错,果然是她——东方慧。 韩尚志血流加速,宛若触电似的,全身感到一阵麻木,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 他的唇瓣竟颤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东方慧竟然被“失魂人”说中,她没有死! 可是奇怪,韩尚志到了她的身后,她万无不觉察的道理,但她宛如未觉,仍一动不动的面江而立,像一尊雕像。 江风,吹拂着她的罗衫,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像凌波而至的仙子。 韩尚志终于进了一声“慧妹!” 东方慧娇躯一震,但是没有回过身来,也没有答话。 韩尚志直觉的感到事情有些不寻掌,再叫了—‘声:“慧妹!” 东方慧幽幽地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使韩尚志心弦为之一颤。随着叹息之声,她转过身来。 —付憔悴不堪的粉面,骤呈眼帘。 同样憔悴的芳容,在刹那之间,浮现在韩尚志的脑海,那是大荒山“无住庵”前的吴小眉。他被迫而订下妻室。 韩尚志的心,像被蜂蜜螯了一下,连退了三个大步。 他将以何言对这生死不论的红颜知已交代? 东方慧苍白的粉面,溶起了一层红晕。暂时遮掩了她的憔悴,杏目圆睁,一种异样的光彩,代替了原来的幽怨,—不稍瞬的注视着韩尚志。 他们不像历劫重逢的爱侣,他和她之间忽然显得很陌生。 他们谁也不再开口,就这样默默地互相凝注。 空气似乎也凝结住了。 韩尚志缓缓低下头去,他没有勇气再看对方,他做了爱情的叛徒,他无颜再对这把全部感情都交付给他的女子。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之下,似乎彼此可以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无数个问号,跳上了韩尚志的心板——— “失魂人”为什么会知道东方慧不会死?难道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失魂人”不择手段的阻止自己和东方慧结合,一再强调会发生悲剧,难道这悲剧现在已经开始了? 东方慧在当初何以会失约,让自己在江边石上空等两天? 她既然不死,难道她父亲真的不是屠杀韩张两家的刽子手?既然不是,那她就不该失约,入堡不出。那后果是可怕的呀。 久久之后—— 东方慧开口了,音调中充满了悲怆的哀怨,颤抖的道:“志哥,抬起头来,看着我!” 韩尚志心痛如折,依言抬起头来,愧言抬起头来,愧疚使他俊面火般的灼热。 当他的目光,再次接触到东方慧时,禁不住又退了一个大步,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带雨梨花的苍白面庞,这与他记忆中的她,完全不像一个人。 他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愧歉和自责,使他问不出口。 “志哥,你……”你恨我吗?” “慧妹!我……不……哦: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我对你失约:“ “慧妹,我才该……哦!你说失约,到底是……” “我回堡之后,就被家父禁锢起来!” 韩尚志顿感激动起来,那是他急需要知道的事,栗声道:“你没有机会询问?” “有!” 韩尚志眼睛一亮,向前跨了三个大步,道;“怎么样?” “家父已二十年不出堡门,这可以说明一切了?” “二十年?” “不错!” 韩尚志登时忧喜交加.喜的是东方慧的父亲“骸髅”不是自己的仇人,因为韩庄血案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重阳日,那自己和东方慧之间,已没有了仇的阻隔,尤其是大涯茫茫,江湖荡荡,何处去觅仇踪。 当他再想起已经和吴小眉订了婚约之时,忍不住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志哥,你……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你被令尊禁闭起来,如何又能出堡?” “我偷跑出来,此生……可能不会再进‘鬼堡’之门!” 韩尚志骇然一震道:“为什么?” 东方慧答非所问的道:“志哥,你仍然爱我吗?” 韩尚志心中一痛,他想,可能契妹已经知道大荒山的一幕,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神情。但如何解释呢?他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坚持到底! “志哥,你说呀!” “慧妹,我心丝毫也没有变!” “你仍然爱我?” “是的!” “永远?” “是的,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志哥,我会珍惜你的这一份爱!” 韩尚志一听话风不对,急道:“慧妹,你……” 东方慧惨然一笑道:“志哥,不要问为什么,你爱我,这就够了!” “慧抹,我……我……实在……” “志哥,人生被爱是幸福的,我很满足了!一切,我们委诸于命运的安排!” 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了东方慧苍白得可怕的粉颊。 韩尚志肝肠寸折,他恨不能立刻死去,以赎罪愆。 “慧妹,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不会明白的?” “告诉我,为什么?” “将来你就会明白!” 韩尚志俊面起了一阵抽搐,痛苦的道:“慧妹,原谅我……我是被……” 东方慧把头连摇道:“志哥,原谅两个字,应该我来说,唉:“一切都是命运!” “慧妹……” “志哥,坐下来!” 东方慧就身边的一块大石,坐了下来又道:“志哥,靠着我!” 韩尚志木然如痴的移身上前,紧依着东方慧坐下。东方慧娇躯—偏,倒在韩尚志的怀中,韩尚志本能的用手臂圈着她。 “志哥,记得江边大石—上,我们义结金兰,那时,我是小叫化……” “我不会忘记!” “记得你落入‘天齐教”之手,以‘龟息大法’假装死亡。我为你收尸建墓,志哥我真愿那是真的,此刻我们不已同穴而眠了吗?” “慧抹,你……” “志哥你被假‘血跳楼”打落绝谷。我跟着跃下,然而我们奇迹似的没有死!” “慧妹,这些记亿是不会磨灭的!” “可是,志哥,我失望了!” 韩尚志战栗了,东方慧的话,像是没有伦次,难道她心神已经失常?这太可怕了。 “慧妹……你……需要休息!” “不,我很好!” “慧妹,你的话使我心碎!” “志哥,时间会带走一切!” 蓦在此刻—— 一阵轻微的破风声,倏告传来。 两人同时惊觉,站起身来,一个人影,停身在五丈之外。 东方慧面色惨变。 来的是一个长发纷披的怪人。 韩尚志一看来人形貌,心头陡地一震,他想起这怪人正是自己以“痛神”的面目,阐“鬼堡”之时,所见的那口发哇哇怪声的人。 “慧妹,他是谁?” “我小师兄!” “小师兄?” “是的,他是一个哑,不会说话,但却灵慧无比,平时从不离堡……” “你知道他的来意?” “当然是奉家父之命,追我回堡!” “我打发他走?” “不,志哥,愿你珍重,我……走了!” 声落,人已弹身而起,最后两个字,已不成声。 韩尚志急声道:“慧妹,别走我还有……” 东方慧充耳不闻,和披发怪人,飞泻而去。 韩尚志木立在那块石头上,茫然不知所措,他想阻止她,但他的脚没有移动,东方慧闪烁的言词,凄怨的表情,使他心乱如麻。 他有许多话要说,他要向她解释,仟悔,然而她走了! ——缕淡淡的,幻灭的悲哀,袭上了心头,他直觉的感到她变了,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但看样子原因似乎不是由于自己和吴小眉的婚事,这仅是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她决不可能知道。 那为了什么呢? 什么原因使她变成这个样子? 莫非她在欺骗我? 为了不让我向她的父亲索仇,而故意如此?父女天性.这极有可能! 她说她父亲已二十年不出堡门,可能吗?十五年前,她的年纪不到三岁,难道就凭她父亲的……句话,否定了这血海深仇? 屠杀现场的“血骷髅”标记,难道是假的? 想到这里,不由一顿足道:“这是谎言,也许她被蒙在鼓中,根本不知情,这个迷必须揭开,丐帮事了,我立刻赴鬼堡!” 心念之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弹身上了官道,朝丐帮总舵白水滩“武候词”方向疾奔而去。 日薄西山,白水滩“武候嗣”被—层惨雾愁云所笼罩。 丐门自掌门人以下,数在二百余的高手,分散的嗣内外,每一个人的面上.都带着悲愤而紧张的神色。 今天是“天齐令’’最后—一天限期,在一个时辰之内,如果丐帮仍不加盟“天齐教”的话,—场血劫,势所难免。 首席长老“南丐”,紧伴着掌门人而立,白眉深锁。 静寂,死—般的静寂! 像是末日的来临。 静寂之中透着紧张,紧张之中泛着恐怖。 “天齐教”能在短短的时间中.使二帮三会俯首称臣,要想摧毁丐门,并非是件难事。 一场血腥的屠杀,即将展开。因为丐门已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日落了,明月高升。 二百余丐门高手,环列在嗣前的广场,居中坐着的是丐帮掌门和六长老。 气氛显得肃穆和悲壮 突然———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衣人鬼魅般的飘落场中,无声无息,这一份身手,的确令人咋舌。 丐帮掌门和六长老,同时起立。 所有在场的丐帮高手,齐感心头—震。 空气在黑衣入现身之际,骤呈紧张。 来人身着黑袍,胸绣日月星辰的图案,身躯伟岸,浓髯绕颊,目射骇人厉芒,环视全场—周之后.口中发出一声冷笑,一:扬手,两指夹着一面手掌大的银牌,映着月色,闪射刺目寒芒,牌上楼着日月星辰的图案。 众人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天齐令!” 紧接着,破空之声又传,八条人影,星泻人场,一字式排在黑袍人身后,赫然是八个手执长剑的黑衣劲装汉子。 黑袍老者,声如暴也似的道:“天齐使者司马宏,请丐帮掌门接令!”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无数双悲愤的眼光,全投射在场中九人身上。 丐帮掌门身躯一震,沉声道:“无人可以命令丐帮!” “天齐使者司马宏”冷哼了一声道:“掌门人已决定不加盟本教?” “本帮自祖师立帮以来,与各门派井河不相犯!” 掌门人知道违抗‘天齐令’的后果?” 丐帮掌门激动的道:“本帮不作瓦全之想!” “掌门人要三思?” “用不着了!” “天齐使者司马宏”一收手中令牌,嘿嘿一阵冷笑道:“如此本使者要执行教主圣令了!” 适时,一个中年丐者,匆匆奔入,向掌门人一曲膝道:“本舵已被包围!” 掌门一挥手道:“知道了,下去:“ 中年丐者,应声退下。 “天齐使者司马宏”身后的八个剑士,突地转身,站成了一个半月形,面对左右后三个方向。 杀机顿时弥漫全场。 第18章 独挽狂澜 上集书中,白水滩“武侯嗣”,丐帮总舵剑拔弩张,一场血劫,即将展开。 “天齐使者司马宏”目射骇人棱芒,有若电炬般直照在丐帮掌门面上。 暴喝声中,六长老之二,双双抢步而出,扑向司马宏。 司马宏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双掌分击而出。 惨嚎声中,两条人影飞泻而出,酒下一片血雨。 所有在场中的丐帮高手,不由心胆俱寒。 “天齐使者司马宏”举手投足之间,便毁去两个丐帮长老,这种功力,确属核人听闻,准此而论,今日在场的,没有半个是他的敌手。 “南丐”须发怒张,悲壮的向掌门人道:“如果天亡丐帮,人力无法挽回,老化子先走一步!” 声落,迈步出场。 司马宏冷冷的道:“阁下就是丐帮首席长老‘南丐’?” “不错!” “以阁下在.丐帮中的地位声望,是否需要考虑一下,本使者给阁下最后一个机会,在未下令血洗总舵之前……” “南丐”厉声道:“天齐教妄自尊大,荼毒武林,末日也不会太远!” “阁下太不识时务了?” “废话!” “天齐使者司马宏”突地仰天一阵狂笑,笑声如百雷齐震 八名天齐剑手,在司马宏笑声起时,各大吼—声。扑向四周的丐帮高手。 一场血劫,终于展开了序幕。 “南丐”怒啸一声,抡掌攻向司马宏。出手就是八掌,这八掌在悲愤填膺之下,挟以毕生功劲而发,锐不可当。 司马宏竟然被迫退了三步之多。 就在‘南丐’八掌攻完的瞬间,司马宏杰杰怪笑—声.出手攻出三招。 惨哼声中,“南丐”口血飞进,踉跄后退。 司马宏起身上步,扬掌…… “敢尔!” 喝话声中,四处老连同掌门人,齐齐扑出,合攻司马宏。 场内外——— 暴喝声, 闷哼声, 劲风激撞声, 金铁交鸣声, 惨号声, 交织成了—首疯狂的乐章。 八个天齐剑土,俱具罕绝的身手,剑芒闪处。必有人跟着倒下。 司马宏扬起的手掌就势……划,呼的——掌劈出.—道撼山栗岳的劲气,匝地卷向扑来的四长老和丐帮掌门。 轰然巨震声中,四长老和掌门人被震得倒翻而回。 “南丐”—抹口血,狂吼一声。形阎疯虎般的再度扑上。 “老要饭的,本使者先成全你!” 喝话声中,司马宏招出如电。 又是一声惨哼,“南丐”被击飞丈外。 四长老目眦尽裂,亡命般扑出,四根打狗捧,有如四条搅海孽龙。 司马宏双掌十指箕张,——划一扭,四根打狗棒竟然被他左右各二的抄在手中,一振臂,四长老齐齐发出一声闷哼,撒手踉跄而退。 就在四长老一退之间—— 司马宏身形一旋,双掌曲指如钩,罩身抓向丐帮掌门。 眼看丐帮掌门,决然逃不过这闪电一抓…… 就在此刻—— 一声冰冷的喝声,透过疯狂的厮杀声浪,传人每一个人的耳鼓: “住手!” 声音不大,但却入耳如割,每一个在场的高手,都感到一阵心悸神摇。 骇电奔雷般的声浪突然而止。 “天齐使者司马宏”心头巨震,霍地收势回身…… 一个俊美冷漠的少年,正好与他照面,那冷电般的眼神,使他心神——颤。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这突如其来的少年身上,丐帮部份高手,登时面现喜色。 司马宏方才以狂笑之声,传达屠杀的信号,但却不见外围埋伏高手的动静,心中正自狐疑,现在这少年一现身,顿感事态不妙,当下暴喝—声道:“小于报名上来?” 那少年冷笑一声,用手朝近身的一个天齐剑手一指……” ——声惨号,破空而起,红光进现,那剑手仰面裁倒,胸前血泉仍狂喷不止。 司马宏脸色大变.脱口道:“你是冷面人?” “不错,还算你有见识!” 这突如其来的少年,正是韩尚志。 司马宏眼中凶光一闪,沉喝如雷道:“冷面人,你要趟这场混水?” “哈哈哈哈,混水,本掌本人正要杀尽你们这批魔崽子!” “掌门人.嘿嘿!你所掌何门?” “天南派!” “嘿嘿嘿嘿,小子,天南派三个字已自武林之中除名了!” “从武林除名的该是“‘天齐教’而且为时已在不远!” “痴人说梦!” “本掌门人今天饶你不死,让你能亲眼看到!”“就凭你,可惜本使者气另小,今天就不放过你:“ 韩尚志不屑地冷嗤了一声,撮口一声轻啸。 啸声甫落,只见人影闪幌,来往如梭,顷刻之间,无数的黑衣尸首,叠成了一座小丘。 司马宏一看之下,不由亡魂大冒,其余七剑士,更是魂飞天外。 韩尚志用手一指尸堆道:“司马宏,这是你带来的娄罗,你自己数数看,一百二十个,差不差?” 司马宏凶光暴炽,厉声道:“冷面人,本使者要把你挫骨扬灰!” “凭你还不配!” 原来韩尚志抵达之时,发现丐帮总舵已然被围。于是展开了绝世身手,把围在词外“天齐教”一百二十个高手,悉数点了死穴,然后如夜宵蝙蝠般飞身人嗣,正好逢上各长老和掌门人危机紧迫,当即匆匆地嘱咐了守在词外的丐帮弟子几句,适时现身,所以才会演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司马宏功败垂成,无法完成使命,而且带来的手下.全军皆墨,不由肝胆欲炸,咬牙切齿的道:“不配你就试试!” 试字方落,呼呼攻出三掌,势如骇电奔雷。 韩尚志不闪不避,双掌迎着来势,缓缓推出。 ——声天崩地裂的巨震起处。司马宏蹬蹬退了五个大步。 劲气鼓荡如怒海鲸波,五丈之内的旁立高手,鼻息皆窒,纷纷跌跌撞撞的退了开去,一个个面目失色,七个天齐剑手,更是束棘不已。 所有的在场的丐帮高手,算是开了眼界,昨舌不已。 “南丐”忍不住高喊一声道:“小兄弟,痛快!” “天齐使者司马宏”脸上唳气全消,代之的是骇极之色,他做梦也估不到对方的功力较之传言中的更可怕,简直已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韩尚志面笼恐怖杀机,向前逼近数步,寒声道:“用你的口,寄语你们教主,不日本人将赴‘连环套’结算总帐,我说过饶你不死,你可以走了” 司马宏岂肯甘心如此退走,暴喝一声道:“冷面人,少发狂言,接招!” 双掌一轮。一口气疾攻八招之多。 招式厉辣奇诡,尽是武林罕见之学,韩尚志不由被迫得了五尺之多。 司马宏得理不止,紧接着又是五招出手。 七个天齐剑手,乘机扬剑出手。 怒喝备处,丐帮高手之中,电疾扑出二十几条人影,分别截住天齐七剑手,混战再度展开。 就在司马宏第五招攻出之际—— 韩尚志身形—幌,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斜飘三尺,右手五指一屈一伸。 惨哼随之而起。 司马宏连连倒退,右臂虚软下垂,半边身体,已被鲜血浸透。 韩尚志冷冰冰的道:“司马宏,本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走,迟就不及了!” 司马宏自知耗下去,决难幸免,狠毒的朝韩尚志投了一眼道:“冷面人,后会有期!” 一弹身,倏忽而逝。 场中的七个天齐剑手,见为首的已然离开,那敢恋战,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剑芒打闪,迫退联攻的对手,弹身向屋外射去……” “你们得留下!” 随着这一声冷喝、刺耳的惨嗥声,连连响起,七条弹起的人影,如被击中的鸟儿似的飞坠下地。.丐帮掌门包超上前来,一抱拳道:“韩掌门人对本帮之赐,本帮将永志不志!” 韩尚志还了一礼道:“掌门人言重了,敌忾同仇,本派也是受害者之一。” “南丐”的口须上,血痕犹新,摇幌着站起身来,欢然道:“小兄弟,到后面陪我这不成才的老哥哥谈谈,我知道你不耐那些俗礼!” 韩尚志向丐帮掌门告了便,随“南丐”到后殿而去。 这边,各执事人等,忙着传令清理现场。 一场恶风暴雨,算是过去了。 后殿,一间小厢之中,韩尚志与“南丐”相对而坐。 韩尚志划眉一理道:“老哥哥伤势不轻?” “南丐”哈哈一笑道:“万千之幸,小兄弟拯我丐帮免于土崩瓦解,这些微之伤,算得了什么!” 韩尚志忽地想起几件事来,忙道:“老哥哥。我有些事拜托!” “哈哈,什么事说,即使要我这颗化于头,也可以马上办到!” “没有这么严重!” “什么事?” “丐帮耳目遍天下,我想找几个人!” “是些什么人,你说说看?”” 本门有三位长老,在——次挤战中失散,不落不明……” “这个……本帮各分舵弟于均有人在此地,我马上找人查询!” “还有!” “谁?” “黑白双妖!” “南丐”心头一震道:“什么?” “黑白双妖!” “失踪已近一甲子的那对魔头?” “不错!” “这可就……” 韩尚志立即把收双妖为门下以及双妖出身说了一遍,“南丐”这才恍然,白首连摇道:“丐帮弟子,全力探查就是!” “还有一件事请教?” “说,别酸溜溜地说什么请教不请教:“ “武林中有一位专门弄毒的叫,万毒祖师’,这人可在人世?” “你问这干吗?” “黑白双妖所中的,易形毒果’之毒,普天之下,只有他—人能解!” 南丐’沉吟了半响之后,才道:“可能还在人世!” “可能?” “只能这么说,因为算起来这‘万毒祖师’已是百岁开外的人,二十年前、我曾听人说有人发现这老毒物隐居在‘毒池’之中……” “毒池?” “你没有听说过这地方?” “没有!” “这‘毒池’方圆不过半亩,位置在大谅山黑谷之中,池水天生含有剧毒,人畜稍沾即死,话虽如此,我老化子也没有亲眼看过,实情如何,不得而如!” 韩尚志骇然道:“万毒祖师纵使万毒不侵,也不能住在池水中呀?” “有人见他入池而没,究竟是什么回事,我老化子无法回答你。” “江湖中有个‘毒君余化’,不知是否‘万毒祖师’的传人?” “不是!” “不是?” “余化原来只是个江湖无名小卒,二十年前,不知在何处获得了一部毒经,而博得了毒君之号,虽名毒君,但成名之后,却无甚大恶:“ “他已投入‘天齐教’下!” “这不足为奇,‘天齐教’主,要遂其君临天下的野心,尽量罗网三山五好奇才异能之辈,充实他的力量,目前武林中除了各大门派之外,唯—没有被该教吞并的,只剩下本帮而已!” 韩尚志冷笑一声道:“天齐教的末日不会太远的!” “如让该教羽翼丰满,整座武林将全部改观!” “末见得!” “小兄弟,你太自负了?” 韩尚志不禁面孔一热,“南丐”,似已觉察,接着又道:“小兄弟,俗语说独木难支大厦,目前最上之策是小兄急速赴天南,清理门户,接掌天南—派,—方面可以挽救许多不愿附逆的忠贞门人,另一方面,这是—股极大的力量,可以有助于摧毁‘天齐教’,本帮全力支援你的行动!” 韩尚志不由自主而震,老哥哥的话,深深地订入了他的心坎,不错,如果让韦逸民例行逆施,一些忠贞门人,势将难以存话,天南一派的元气,可能由此而夺丧,但他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不禁眉锋一皱道:“老哥哥的话不错,但目前有困难!” “南丐”一拍胸脯道:“什么困难,你说……” “第一、知道我确实身份的,只有进中原的本派,‘元老院’十大长老之中的五位长老,但五长老已有两位不幸丧生,另三位下落不明。第二、掌门信符‘恶鬼珠牌’已落入,天齐教’之手,就无法取信于本派弟子!” “南丐”面色一沉道:“这是件难事,要想由‘天齐教’取回‘恶鬼珠牌’,不是件易事?而且……” “怎么样? “天南现任临时掌门韦逸民,既然已经投入该教,把‘幻魔宫’改成了‘天齐教’,这信符可能已落人韦逸民之手,那样他可更有效的统驭门下?” 韩尚志闻言色道:“那确有可能,该牌是本门圣物,持牌人便是至尊,这……问题相当严重!” “小兄弟稍安毋躁,等我问问看!” 说着,一击掌。 一个中年丐者,应声而入。“长老有何谕命?” “传我谕命,立即命值日弟子查询是否有各舵弟子得悉天南‘幻魔宫’三位长老的行踪去迹,速来禀报!” “遵法谕!” 中年丐者,施礼而退。 韩尚志心内顿时惶急起来,事情确实可虑,自己受师父“魔中之魔”遣命,重整门户,如果弄得无法收拾的话,岂不成了师门罪人。 工夫不大,那中年丐者,报名而人。“启禀长老,执事弟子阵民回令!” “怎么样?” “天南三长老是否身着锦袍,手持鬼头杖!” 韩尚志不由精神大震,脱口道:“不错:“ “南丐”点了点头向执事陈民道:“说下去!” “三天之前,怒江分舵舵主一行,曾发现上述三位长老奔行在天南道上!” “好,下去!” 韩尚志大感骇然,三长老为什么要回奔天南,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吗?韦逸民岂可轻易放过他三人,还有留在“元老院”的另五个长老,生死更成问题,他本打算先赴“鬼堡”索仇.然后上“连环套”取回“恶鬼珠牌”再赶天南清理门户,这一来,原计划完全推翻。 他身为天南一派的继承人,岂能坐视门中长老去投火,同时三长老回返天南,这一点颇费猜疑。 “南丐”沉默了片刻之后,道:。小兄弟,作何打算?” 韩尚志沉重的道:“目前只有马上赴天南,希望能在途中追上本门长老!” “老化子可惜伤重无法同行……” “不敢有功,老哥哥疗伤要紧!” “我还派部份弟子随行!” “不用了,盛情心领!” “什么话,你对丐帮……嘿!老化子不说感恩的话……” “老哥哥,小兄弟我立刻起程!” “谢谢老哥哥!” “至于‘黑白双妖’的下落,我再传令本帮弟子,加意打探不久必有以报!” 韩尚志立起身来道:“小兄弟就此告辞!” “还有……” “老哥哥还有话说?” “怒江分舵,耳目兼及天南,如果有事,可以令该分舵传讯或效劳。我再吩咐分舵主一声,要他晓谕所属,随时听候差遣,这面竹牌,你带在身边!” “小兄弟我记下了,老哥哥珍重!”说着双手接过竹牌。“愿你顺风!” “再见!” 韩尚志离开丐帮总舵所在地的武候嗣,踏上官道。 远远传来数声鸡啼,天将破晓。 晨星寥落,晓风拂面,韩尚志展开身形,顺官道向南疾驰。 奔出不及三里,晓色迷蒙之中,只见一条鬼魅般的人影,横阻当道。 韩尚志心里微感——震,猛然刹住身形,定睛一看,不由脱口道:“姑娘。是你!” 这阻路的,正是那神出鬼没的“有心人”。 “有心人”脆生生的一笑道:“不错,是我!” “姑娘意欲何往?” “等你!” 韩尚志骇然退了一个大步道:“等在下?” “是!” “姑娘怎知在下会在此刻,由此道而来。” “非常简单,官道只有—条,如果两个人分在官道的两端守候,是不是必然有一人会和你碰头?” “如此说来,是两个人在等待在下,那另一位是谁?” “这你就不必问了……” 韩尚志剑用一紧道:“姑娘等候在下,必有要事?” “当然!” “请问……” “你现在到那里去?” “天南!” “那对极了,如果遇不上你,后果不堪设想!” 韩尚志大吃一惊道:“为什么?” “另一个冷面人’,持着天南—派信物‘恶鬼珠牌’,率高手三十名,直赴天南去取代韦逸氏的位置,而且还有贵派三位长老随行……” 韩尚志茫然不解的道:“另……个,‘冷面人’?” “不错!” “天下有几个冷面人?” “一个!” “那在下就不懂姑娘所说的话了。” “天齐教为了要并吞‘幻魔宫’,以一个‘天齐使者’,乔装你的面目,持着‘恶鬼珠牌’,赴‘幻魔宫’接替韦逸民的位置……” 韩尚志不由心头巨震,骇然道:“有这样的事?” 。有心人”冷笑一声道:“难道我会骗你不成?那乔装你的‘天齐使者’,叫程威远!” “姑娘说还有三位天南派的长老和二十名高手随行?” “不错,三个长老的名字是屠一飞,洪八牧,沙仁和,他们奉着另一个你回天南,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 “难道三长老连真伪都分辨不出来?” “天齐教有的是奇才异能之士,易容之术,巧夺造化,恐伯你自己都难以辩别!” 韩尚志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冲胸,恨声道:“该杀!” “谁该杀?” “天齐教主以下都该杀!” “闲话少说,那假冒你面目的‘天齐使者’和三长老,上道已有三天,此去‘幻魔官’以三位长老的身手。七天可达,你迟了三天,可能已追之不及!” 韩尚志心想,老哥哥“南丐”已飞讯传令,由丐帮弟子设法阻滞三长老的行程,现在既然还有“天齐使者”随行,恐怕阻止不了,自己如果以全部功力,昼夜兼程,也许能在他们抵达“幻魔宫”之前迫上。 “姑娘何处得来的讯息?” “这你不用管了,反正我是为了告诉你这消息而来!” “如此谢谢姑娘传讯,在下立即赶路!” “请!” 韩尚志抱了一拳,弹身疾起,如一道轻烟般飘掠而去。 “有心人”望着韩尚志的背影,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揭下面巾,露出一付绝世姿容,掏出罗帕,轻轻在眼睛上擦了几擦 他为何伤心落泪?没有人知道。 略略一顿之后,消失在破晓的蒙蒙天色之中。 且说韩尚志心急如焚,把‘浮光掠影’身法,展到极限,不分昼夜的向天南方向飞驰,这种速度,落在一般武林人眼中,几乎疑是鬼魅。 第三天时未近午,他已赶到距“幻魔宫”不及三百里的“石门集”。 “石门集”也就是丐帮“怒江分舵”的所在地。 但,三长老一行的踪迹,却杏如黄鹤。 韩尚志心里焦灼万分,看情形是无法追及的了,如果让他们先行进人“幻魔宫”那冒充自己面目的“天齐使者”,手中持有本门圣物“恶鬼珠牌”,凭此牌不但能证实他的身份,而且对本门所有的人,掌握了生死大权。 自己迟了一步,事情可就要大费周章了。 信步走人一家叫“迎客居”的小洒店,—一方面稍事打尖,另一方面筹思对付之策,酒足饭饱,仍然一筹莫展。 调转笔尖,先把天南三长老—行的行踪,略作交代。 那日韩尚志得“有心人”传讯,五长老被擒,正在押赴‘天齐教’的途中,韩尚志匆匆赶去,营救,与天南暂代掌门帝君韦逸民等,展开了一场生死之搏。 韩尚志伤在韦逸民“般若神掌”之下。 五长老二死三伤。 “混世魔王”突然现身,惊走了韦逸民一行,并救走韩尚志。 首席长老屠一飞,三长老洪八牧、五长老沙仁和,在埋葬了申天豹和陆少丹二长老之后,也离开了现场。 三长老数月奔驰,对于掌门师兄的生死下落,一无所悉,灰心丧志之余,又听到韦逸民出卖天南一派,“幻魔宫”改为“天齐分教”,仍由韦逸民任分教主。 眼看天南一派,就此在武林之中除名。 三长老怀着孤臣孽子之心,奔回天南,意欲号召忠贞弟子,清理门户。 就在返回天南途中,掌门师兄韩尚志突然现身,还率领了二十个劲装武士,据说是新近收归门下的。 三长老自是喜从天降。 掌门师兄又出示“恶鬼珠牌”。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行夺回,此来也是急着清理门户,这更符合了三长老的存心。 当然,三长老做梦也估不到这掌门师兄是假的。 在言语行动上,有令三长老起疑的地方,他都诡词掩饰过去,三长老深信不疑。 一行人抵达“石门集”、“怒江分舵”的弟子。已得总舵飞讯传令,立即趋迎,并恭谨的听候差遣。 这一着,大出一行人意料之外。 易容假扮韩尚志的“天齐使者程威远”,认为丐帮已加盟“天齐教”,所以这必是教主的安排,当下不动声色的接受丐帮“怒江分舵”的支援。 回笔再说韩尚志久思不得计,悻悻地出了酒店。 甫出店门,身侧突地传来一声惊“噫!” 韩尚志微感一震,只见一个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老丐、从自己身前匆匆而过。不由心中一动,想起老哥哥“南丐”临行嘱咐自己的话,暗道,何不向丐帮中人打听一下情况? 心念动处,暗暗尾缀在那老丐身随,不疾不徐地追去。 顾盼之间、出了镇集、眼前是—片荒野。 韩尚志正待出声相询…… 那老丐突地回身。一躬身道:“此地魔宫耳目众多,在事情尚未妥当之前,请掌门人还是隐秘行踪为止!……” “本主庙?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老丐惊疑万状的退了一个大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韩尚志—看,事情大有蹊跷.忙自怀中掏出“南丐”所赠的竹牌,朝掌心里一摆,沉声道:“阁下识行此物?” 那老丐依然躬身道:“这是本帮长老信符,掌门人……” 韩尚志订断了对方的话道:“你所说的本主庙是什么回事?” 老丐愕然道:“掌门人不是和贵派长老等在庙中策划清理门户的事吗?” 韩尚志恍然而悟,急道:“那掌门人是假的,易容冒充本人,群情不及细说,你只说本主庙在何处?” 那老丐呆了好半响,才朝市集的东端——指道:“本主庙就在那枫林之内!” 韩尚志迫不及待的弹身便朝那片枫林纵去。 身方入林,人影幌处,两个劲装汉子已扑近身前,低声喝道:“来人止步!” 待看清来人的面目之时,两劲装汉子面色大变,齐齐惊呼一声,转身就要…… “回来!” 韩尚志冷喝一声,单掌—伸—缩。两个劲装汉子,被一股绝大的吸力,吸得踉跄侧转,登时亡魂尽冒,心胆皆寒。, 真正的“冷面人”,竟会在此地现身.确属不可思议。 在求生欲的支使下,两壮汉亮出了兵刃。 韩尚志脸笼恐怖杀机,目身慑人奇芒,冰寒至极的道:“你俩是天齐教下?” 两壮汉中的一个硬起头皮道:“不错!” “死有余辜!” 两壮汉一挽手中剑…… 韩尚志手指一弹,两股锐风,电疾射向两壮汉的死穴,他为了不惊庙内的人,所以不用其他掌指的功夫。 两声低沉的闷哼起处,两壮汉撒剑裁例,登时丧命。 韩尚志用目一阵后扫,然后捷逾鬼魅的飘身上了庙屋。 正殿之内,“天齐使者程威远”,以天南掌门的身份,居中雨坐,三长老坐在一侧,殿外回槛之上,十余个劲装汉子分列两旁。 突然—— 两个蓝布长衫老者,疾奔而入,迳趋殿中,单膝一屈,齐声道:“弟子参见掌门人!” 程威远大刺刺的一摆手道:“免!” 蓝衫老者之一意态激动的道:“元老院五长老被囚殿底地牢,无法传讯,其余门下弟子之中,有绝大多数愿效忠掌门,只有少数是韦逸民死党,但不足为虑!” “我等抵此的消息,宫中是否得悉?” “这倒不会!” “好,下去,在殿外待命!” 两蓝衫老者躬身退出。 程威远回顾三长老道:“本掌门的意思是本晚三更之后,我等直扑‘幻魔宫’,在拂晓之前入官,首先擒住韦逸民,然后三位长老即设法放出五位被囚长老,韦逸民的心腹死党,敢于抗拍者,格杀不论,最后按门规按治韦逸民以应得之罪,三位意上如何?” 首席长老屠一飞恭谨的道:“掌门师兄所见甚是,我等遵命办理!” 蓦在此刻—— 一个劲装汉子,形色仓惶,匆匆奔人大殿,一曲膝道:“启禀掌门,两位在庙内警戒的弟兄被害!” “什么?” “两位担任警戒的弟兄被害,系被人以绝高的手法点了死穴!” 程威远霍地起立,他因易容为韩尚志,脸下戴着人皮具,是以毫无表情,但两眼却射出骇人杀焰。 三长老也变色而起。 殿外回槛上排列的十几个劲装汉子,也都面现骇色。 两个担任警戒的汉子,身手不弱.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毁去。连发讯号都来不及,来人身手之高,可以相见, 空气顿呈一片紧张。 程威远语音沉重的向长老屠一飞道:“屠长老,会不会是韦逸民已然得讯,先下手为强?” 屠—飞激动的道:“可是此刻并无其他动静?” “会不会另有诡谋?” “待弟子外出—查!” “你率卜个人去在庙周详细一搜:“ “遵渝!” 首席长老屠一飞率领十个劲装武士出庙门而左。 庙外静荡荡的,只有风吹枫叶。发出一片沙沙之声,余外毫无异状。 “搜!” 屠一飞发出命令之后,十个劲装武士立刻散开,向四周展开搜索,这片枫林不大,广约一亩,但因林中野草杂树丛生,所以视线无法开朗。 两声惨嗥,破空而起,令人毛骨悚然。 屠一飞一弹身奔向嗥之声所传的地方,一看之下,不禁寒气大冒,只见两具尸身,倒卧草丛之中,胸前还冒着鲜血,正是奉命搜索的十人之中的两人。 细察伤势,不由头皮发炸。 死者胸背洞穿,似是一种罕绝的指力所伤。 “这是洞金指!” 屠一飞面色惨变.冷汗淋漓,以他所知,能使用这种指功的只有掌门师兄韩尚志一人,而掌门师兄好端端地坐在庙中,难道另外也有人会“洞金指”神功? “但这人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为什么会到此地来向自己门中人下手? 来人既会“洞金指”,功力之高,不言可偷。 心念之中,不由连打了两个寒颤。 就在屠一飞长老,惊震莫名的当时一一 惨嗥之声又起。 —声—— 两声—— 不多不少,连前共是十声,这暗示着十个奉命搜索的武士,已全部遭难,屠一飞亡魂大冒,不得要领之下,仓惶反扑回庙。 身方入庙,不由又是一呆,几乎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会是事实。 只见大殿前的院中,赫然又是一个“冷面人”。 回槛上掌门师兄,面目冷森木然无表情的瞪视着院中的“冷面人。” 其余两位长老,二蓝衫老者,和八个装武士,齐都面露骇极之色,排在一起。 只听回槛上的“冷面人”嘿嘿一阵阴笑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本掌门人的面目?” 院中的‘冷面人’面笼恐怖杀机,冰寒至极的道:“程威远,你们的心机白费了!” 回槛上的“冷面人”身形猛地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狞声道:“狂徒,你找死!” 一弹身到了院中,两个“冷面人”虎视对立。 除了八个劲装武士心里明白之外,三长老和两个蓝衫老者,俱都面面相视,震惊莫名,然面貌上,两个“冷面人”的确无从辨别真伪。 但那突然现身的“冷面人”,已使三长老疑云大起,因为那声音是他们所熟悉的,而和他们一道的掌门师兄,说话的声音,似乎与他们记忆中的有异,在此之前,他们不疑有他,现在,两相比较之下,情形就不同了。 这突然现身的“冷面人”,正是韩尚志本人,他毁了十二个“天齐教”派出跟随程威远的高手之后,抢先屠一飞一步进庙。 目前最好的做法是揭开程威远的真面。 韩尚志目眦欲裂的道:“程威远,你还不露出你的鬼相,等待何时?” “天齐使者程威远”心知此行的任务看来是无法达成了,但仍横心喝道:“不知死话的狂徒,还敢胡言乱语,待本掌门人打发你!” 喝话声中一掌劈向韩尚志的面门。 这—掌不但快逾闪电,而且劲道之强猛,令人咋舌。 “程威远,你死定了” 冷喝声中,韩尚志右掌一划,卸去了劈来的——掌。左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跟着拍出,两掌间不容发,看得令人目不暇接。 程威远掌出无功,身形一划而开。 暴喝声中,韩尚志五指暴伸,抓向程威远面的。 近身相博,掌发即至。 韩尚志一爪空,身形跟着半转,巧极的避开对方电掣的两个声。 双方都是武林罕见的身手,这三个照面,在刹那之间交换,担却惊险万状,看得在场的各高手,目眩神夺。 程威远心泛丝丝寒竞,他看出对方身手。在自己之上。 韩尚志冷哼一声,双掌疾划。“魔火撩原”,“魔掌降龙”,“魔正叩阙”,三绝招连绵攻出。 刹那之间,劲气四溢,如鲸波逆浪。 程威远心头大凛,当堂被迫退了五个大步。 “砰!”挟以一声闷哼。 程威远一个闪避不及,左肩头被击中一掌,登时痛澈心脾,身形跟着一个踉跄。 “现形!” 随着喝声,韩尚志两手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爪出。 惊呼声中,程威远面具被扯落,露出一个斑斑点点的麻面来。 三长老和两个蓝衫老者,齐齐暴出一声惊叫.他们做梦也估不到这位一直被奉为掌门师兄的“冷面人”竟然是假的。 八个劲装士,登时面如土色,齐齐拔出长剑在手 空气在刹那之间.紧张到了极点。 韩尚志怒声道:“狗崽子。你还有何话说?” 程威远杰杰一声怪笑道:“冷面人,本使者面目虽已被揭穿。那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三长老一时不察,几乎弄成不堪设想的后果。个个羞愤急怒交进。 韩尚志目光一掠三长老道:“把那八个狗爪子毁了,不许放走一人:“ 三长老和两个蓝衫老者,恭诺一声,扑向八个劲装汉子。 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叠了出来。. 程威远急怒攻心,暴吼一声。攻向了韩尚志。 “找死!” 韩尚志双掌平推,“须弥神功”应掌而发。 —声降然巨响,挟以一声惨哼。程威远跌跌撞撞地退了—丈有多,脸如溢血,加上满面的大黑麻子,形态更显狰狞可怖。 半响之后,才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韩尚志不由暗地心惊,自己十成“须弥神功”所聚的一掌,竟然不能把对方击倒,对方的功力,确已到了骇人的地步。 那边一—— 八个劲装汉子之中,已有两人横尸当场,剩下的恰好是——对一捉对儿厮杀,但其中两个蓝衫老者,功力较弱,对两个劲装汉子,先机尽失,只守不攻。 韩尚志杀气腾腾的喝道:“姓程的,把‘恶鬼珠牌’交出来?” 程威远—抹口边血渍,道:“你在做梦!” “你交是不交?” “不交又怎样?” “你不交本人自会取,连你的性命!” 韩尚志双掌再度劈出。 程威远不敢硬接,一闪身弹了开去。 这时两个天南门下的蓝衫老者,巳被对方迫得险象环生,情势岌岌可危。 由此可见天齐教下,都是不可轻视的好手。 两声怪嗥,先后破空而起,屠—飞和洪八牧两位长老,先后以鬼头杖击毙了对手,目光一转之下,分别接替了两个蓝衫老者。 顾盼之间,三个长老都已得手,八个残余的劲装汉子,全部伏尸当场。 韩尚志双掌劈空,掌式不收,改掌为指,数缕锐利的指风,随着程威远的身形,激射而出。 程威远可听说过“洞金指”的厉害,身形再闪,但仍慢了半步。 “嗤!” —缕指风,透肩而过,身躯幌了两幌,几乎当场裁倒.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身。 王长老和两蓝衣老者,这时围上前来,全神注定场中。 韩尚志缓缓逼前数步,一扬掌道:“程威远。纳命来!” 蓦在此刻—一 程威远—扬手,一道毫光电射而出。 韩尚志登时亡魂大冒。心中方自喊得一声“不好”.只记神智—浑。 “砰!”挟以半声惨哼。 血箭喷处。韩尚志被击飞两丈之外。 屠一飞等五人,脱口—声惊呼。 原来程威远出其不意的取出“恶鬼珠牌”,用毕生内力贯注掌心一逼,牌上的珠子立射毫光,韩尚志猝不及防,在珠光照射之下,心神一浑。被程威远一掌震飞,幸得他功力深厚,否则这一击非使他心脏全断不可。 三长老和两个蓝衫老者,连思索的余地都没有,齐齐出于扑向程威远。 “想死稍待!” 程威远双掌一挥。狂飚卷处。五人被震得倒翻而回。 —股强傲之气。使韩志尚心神一清,坐起身来; 程威远一闪身到了韩尚忠身前,险森森的道:“掌门人,本使者此行任务不能达成,但毙了你也也是大功一什!你暝目!” 话声中。右掌一扬…… “砰!” 惨哼声中,程威远口血飞溅,一屁股跌坐在地。 原来韩尚志因练有“须弥神功”,虽在重伤之后,真气并未全散。勉以全部残存内力。出其不意的发出—掌。 但人也在一掌击出之后,颓然倒回地面。 程威远真是作梦也估不到对方在重伤之后,仍有这样强的反击之力,一定心神,又站起身来,半言不发,一掌劈落…… 韩尚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扬掌下击,但却无力反抗。 三长老暴喝一声,再度飞扑,但事实上已不不及阻止对方下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娇喝,倏然传来: “住手!” 随着喝声,程威远蹬蹬蹬蹬一连退了三个大步。 一个美艳绝伦的红衣少妇,俏生生地绰立场中,这红衣少妇是如何来的,没有一个人觉察。、韩尚志惊诧的转目一看,正好与那少妇的目光相触,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面上一阵灼热,忙不迭的又把眼转了。 这红衣少妇的美,美的不像是凡间的人。 他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美的女人,尤其那一双色魂摄魄的眸子,任何人都无法抗拒那诱惑。 三长老等,连眼都直了。 红衣少妇,突然现身,阻止程威远向韩尚志下毒手,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程威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狞声道:“你想淌这场浑水?” 红衣少妇冷若冰霜的道:“是又怎样?” “报名上来?” “凭你还不配!” “好贱……” 人字尚未出口,只听“拍!”的一声脆响,程威远面上已现出了一支清晰的掌印,只听红衣少妇不俏的一哼道:“你再出口不逊,就毙了你!” 程威远这一记耳光挨得不轻,打得他晕头转向。 程威远身为“天齐教”十大使者之一,他的身手在江湖中可以说极少对手,焉能吞得下这口恶气,但他也觉得这红衣少女来得突兀,而且身手更是莫测,方才他正准备向韩尚志下手时,只觉一股阴风拂体,人更不自觉的退了三步,当下再度喝道:“如你再不说出姓名来历……” “怎么样?” “别怪本使者出手无情!” “呸!程威远,别人不知你的来历,你姑奶奶却清楚,你的行为猪狗不如,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你滚!” 程威远麻脸一阵抽搐,目中凶光暴射道:“你到底是谁?” “你一定要知道?” “当然,本使者不杀无名之辈!” “啧啧啧啧!” 红衣少妇,口里发出一长串荡气回肠的笑,这笑声听在别人耳里,倒不怎样,但程威远听来,顿感全身虫行蚁咬,五腑如割,登时面色大变,连迟数步,骇然道:“你是……?” “程威远,你知道我的规矩!” 程威远顿时闭口不敢再注下说,凶焰全敛。 韩尚志心中震惊不已。 这红衣少妇是谁?” “何以会突然在此现身?” 程威远功力非凡,何以如此畏怯于她?” 她口中所说的“规矩”是什么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未听说过江湖有的这么一号人物。 红衣少妇纤手一扬道:“你可以走了!” 程威远狠狠地瞪着韩尚志,现出欲走不走的样子,他心里可恨透了这红衣少妇,但他又不敢露之于神色。 红衣少妇,轻声一笑道:“怎样,你想死?” 程威远硬起头皮道:“在下斗胆请问尊驾与这小于是什么关系?” “这你管不着!” 程威远无可奈何的瞥了红衣少妇一眼,转身就待离开…… “且慢!” 程威远悍然回身,道:“尊驾还有话说?”。 红衣少妇冷冷的道:“把那东西留下!” “什么东西?” “恶鬼珠牌!” 程威远面色大变,抗声道:“办不到!” “你以为你可以脱身吗?” “在下无法向教主交代!” “你就说我拿走了!” “在下生死交关……” “你拿不拿出来?” “歉难从命!” 红衣少妇娇躯向前一挪,目中杀光隐现,寒声道:“你敢再说一遍?” 三长老和两个蓝衫老者,心里同时起了一个念头着:“莫非这神秘的红衣少妇目的在这一块天南传派圣物“恶鬼珠牌?” 韩尚志心念一转,还是运功疗伤要紧,老躺着不是事,既然这红衣少妇横岔一枝,程威远已不足为虑,随即挣扎着坐起身形,运起功来,对场中事不闻不问。 程威远一长身,越屋而逝。 空气归于静寂。 韩尚志顶上白气蒸蒸而冒。 韩尚志曾经“地脉灵泉”脱胎换骨,最近又练成“须弥神功”,疗起伤来,并不费事;前后不过盏茶光景。 白气收尽,韩尚志一跃而起。 三长老和二个蓝衫老者,面上齐露喜色。 首席长老屠一飞开口道“恭喜掌门师兄无恙!” 韩尚志领首为礼道:“有劳各位关心!” 话落,目光转到红衣少妇身上,方才躺在地上,看的还不十分真切,现在对面平视之下,心中又是一阵怦怦乱跳。 这红衣少妇,足可当“人间绝色”四个字。 她的美,美得使人无法形容,韩尚志出道以来,见过的美人不少,像吴小眉,东方慧。还有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但比起红衣少妇来,都要黯然失色。 尤其,那—股少妇成熟的风韵。更使人陶然欲醉。 即使是当年的柳下惠重生,恐怕也难自持,更别谈坐怀不乱了。 空气在红衣少妇一挪身之际,骤呈紧张。 事实非常显明,如果程威远胆敢再说一遍的话,红衣少妇势非出手不可。 程威远对这红衣少妇固然有所忌惮,但“恶鬼珠牌”他岂敢放手,触犯了杀规,可能老命亦难保全。 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猛可里—弹身…… 红影闪处,一阵阴风罩身卷到,寒气穿肌砭骨,只好落回地面。 红衣少妇粉面一寒道:“你真的想死?” 程威远嘿的喘了一口大气,取出珠牌道:“拿去!” 去字未落,一道奇光逼射而出。 “找死!”接着是一声闷哼。 “恶鬼珠牌”已到了红衣少妇手中,程威远退在一边,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红衣少妇冷笑一声道:“程威远,在我还没有改变原来不杀你的主意之前,你乘早夹紧尾巴滚,不然,你就别想活离此地!” 程威远像斗败了的公鸡,沮丧已极,自打圆场道:“这‘恶鬼珠牌’是敝教主授命之时,亲手交付,尊驾想像得后果?” “去你的,告诉余丙南,这珠牌我要了!” 韩尚志在下意识中,最憎恨女人,然而,现在,面对“人间绝色”的红衣少妇,他感到这女人占有了他思想领域的全部,使他意乱情迷,猗念横生…… 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他完全放弃了自我。 仿佛宇宙间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有这红衣少妇一人。 人.终归是人,在遇到某一种特殊情况时,是无法抗拒的。 红衣少妇开口了,声如乳莺出谷: 阁下就是新轰动武林的‘冷面人’?” 韩尚志如梦初醒,他感到在长老们面前失了态,不由面红过耳,讷讷的道:“在下……在下正是!敬谢援手之德!” 红衣少妇,嫣然一笑,这一笑真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慨,韩尚志心里又是一荡,俊面更红了。 “你又是天南一派的继承人,对不对?” “不错!” “这是贵派的掌门信符,也是传派之宝,对吗?” 红衣少妇把“恶鬼珠牌”迎着韩尚志面门一幌。 韩尚志霍然.而震,心神清醒了许多,想不到这“恶鬼珠牌”又落到这来历不明的少妇手中,当然,他无法开口索讨,同时也不知对方目的目的何在?当下一点头道:“不错,还没有请问姑娘上下如何称呼?” 红衣少妇突地杰杰娇笑起来,笑得有如花技乱颤。 韩尚志不明所以,不禁愣住了。 笑声敛处,红衣少妇朱唇轻启道:“姑娘,你看我像姑娘吗?” 韩尚志大感窘迫,夹脖子通红起来,怔了一怔,才道:“那是在下说错了,请问在下如何称呼?” 红衣少妇明眸一转,道:“你问这干吗?” 说着,一双充满了诱惑的眸子,直盯在韩尚志面上,韩尚志几乎不敢再和她相对,他真想逃开她,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发窘,他也第一次体味着女人的媚力竟然如此之大,他想摆起以前他对女人冷若冰霜的面孔,但他办不到,当下口吃吃的道: “呵……你……阁下!尊驾对在下有援手之德,理当一问!” “你打算报恩?”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偿,有怨必报!” “这大可不必!” 韩尚志一愣道:“为什么?” “我有目的!” 这句话使韩尚志抨然心惊,这女子竟然自承是有目的而来,心情又平静了许多,俊面一正道:“请问什么目的?” 红衣少妇神秘的一笑道:“这只能对一个人说!” “对我一个人说?” “不错,请你的同伴暂避,如何?” 韩尚志大感奇怪,但转念一想,难道我韩尚志伯了你不成,看你玩什么花样,反正“恶鬼珠牌”今天势要收回,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随即向三长老等一抬手道:“请长老们暂时到院外一避!” 三长老和两蓝衫老者。略一踌躇之后,躬身而退。 红衣少妇朝回槛一指道:“我们坐下来谈!” “就这样站着不是一样?” “你怕” 韩尚志无奈,只好同她双双到回槛坐下。 红衣少妇笑态宛然的道:“你一定要知道我是谁,是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如果我不愿呢?” “在下自然不会相强!” 阵阵幽香,直透过来,再加上红衣少妇说话时吐气如气,韩尚志顿时坐立不安起来,平静了的心潮,又荡起圈圈的涟漪。 红衣少妇向韩尚志身边挪近了些,娇声道:“我叫慕容黛!” “慕容黛?” “不错,这名字如何?” “很美,名如其人!” “我美吗?” 韩尚志尴尬的一笑道:“美极了,可算得是‘人间绝色’!” “真的?” 一双色魂摄魄的迷人眸子,紧紧地迫视着韩尚志。 “慕容……慕容……” 韩尚志俊面火辣辣的,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她已经是少妇,当然不能称她姑娘,称她前辈不妥当,称她大嫂,娘子,更是不妥…… 红衣少妇慕容黛,似已看出他的窘态,咳的一笑道:“你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这……这怎么可以!” “那你就叫我一声姐姐,我年纪比你大!” “这……这……” “别这了,说实话,你爱我吗?” 这句开门见山的话,犹如当头—捧,韩尚志全身为—震,想不到这红衣少妇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不错,他确实沉醉于她的美,心中猗念横生,但那并不是爱,只是一种任何—个有血有肉的人,必然会有的反应。 他想到被强迫订婚的吴小眉。 他也想到情深似海,但却捉摸不定的东方慧。 他—时之间,哑口无言。 “你说呀,爱不爱我?” “这个……” 他觉得直率的话出来会伤对方的自尊心,她的美,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再是原来的“冷面人”,如果是原来的他,他会毫不考虑的说“不”! “怎么样?” “不可能!” “为什么?” “你记得你说过你已不是姑娘!” “那我是什么?” “有夫之妇!” “你怎知我是有夫之妇?” 韩尚志又怔住了。 慕容黛笑颜一欢道:“不错,我是有夫之妇,然而现在不是了!” 韩尚志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说是有目的而来,现在请问?” “这就是目的!” “对不起,在下……” “且慢,韩尚志,这‘恶鬼珠牌’你还要不要?” 韩尚志依然而震,脱口道:“这珠牌是本门圣物……” “当然,没有它你阁下就不能清理门户,更不能接掌天南!” 韩尚志登时冷汗遍体,红衣少妇的话不错,没有这面珠牌,他凭什么取信天南满门弟子,因为“魔中之魔”以他作传人别无人证, 全凭这面“恶鬼珠牌”,三长老固然是深信不疑,但其余的呢?韦逸民将更有借口。 红衣少妇接着又道:“这珠牌怎会落入余丙南之手?” 韩尚志惑然道:“余丙南,谁?” “噫,天齐教主你不认识?” 天齐教主的名姓,别说韩尚志不认识,放眼武林,知道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天齐教主……余丙南?” “不错!” 韩尚志早已知道天齐教主姓余,但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面目,“失魂人”说,少教主余少坤是他师步“毒龙手张霖”的遗孤,据他猜想是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改嫁天齐教主之时,带过去的,余少坤应该是张少坤,他既人天齐教主姓,当然天齐教主是姓余无疑的了。 一顿之后,赫然道“在下学艺不精,被他手下强夺而去!” 红衣少妇慕容黛紧迫着道:“你想不想收回?” “这个……如果你肯归还的话,在下感激……” “不必感激,有条件!” 韩尚志剑眉一皱道:“条件?” “不错!” “什么条件!” “爱我!” 这话从一个“人间绝色”的女人口中说出,的确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必被目为下贱,或是不要脸,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情理两个字,有时并不是“绝对”的。 如果没有东方慧,吴小眉两个女子在前,韩尚志可能会答应,因为对方太美,任何人都无法自持的美。 韩尚志呆了一呆之后,道:“爱也可以用交换得来?” 红衣少妇“噗嗤!”一笑道:“当然,求爱并没有规定要用什么方式或手段!” “这是你的手段?” “说方式比较合适!” “如果在下不接受这条件呢?” “你会的!” “我说的!” 红衣少妇粉面微变道:“你愿意放弃珠牌?” 韩尚志以坚决的口吻道:“不!” “那你如何得到,用强?” “现在?” “可能是!” “不!” “为什么?” “你对在下有过援手之德,不管你的目的何在,事实不可抹煞,所以暂时我不收回,下次见面时,在下势将要得罪了!” “下次,什么时候?你准知能再碰头吗?” “我相信会的!” 红衣少妇冷冷的道?“如果我把这块珠牌送给韦逸民……” 韩尚志怦然心惊,站起身来道:“你敢?” 红衣少妇仍然稳如泰山的安坐不动,道:“为什么不敢?” 韩尚志俊面一沉道:“那在下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红衣少妇盈盈站起娇躯,樱口一涡,梨涡浅浅,柔声道:“你以为我真的会那样做吗?” 一反一覆,使韩尚志啼笑皆非。 红衣少妇,伸出柔夷,一掠鬓边散发,前移一步,以一种梦呓般的声音道:“是的,我嫁过人,我被视为败柳残花,但,那只是一场梦,梦!虚幻的梦,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已走了一大段,可是谁知道我的生命册页上.仍旧是—片空呢?我有过憧憬,我描绘过绯色的梦,结果,—切成空……” 声音逐渐低黯,两颗泪珠.滚出眸子,像两滴花瓣上的露珠。 韩尚志不禁大感激动,暗付,难道她是一个不幸的女子?难道她有一页伤心的往事?难道…… 她这一落泪,反而显得更加诱人思,这是——种另外的美。 韩尚志的血液,又加紧奔流起来。 红衣少妇用罗袖轻轻一拭泪痕,倏地破颜一笑。 这一笑,伤是一轮皓用,从浮云中探出面来。 韩尚志心里又是一荡。 红衣少妇探手取出“恶鬼珠牌”,向前一送道“拿去!” 韩尚志反而一愕,不敢蓦然伸手去接,这太出他意料之外,红衣少妇竟然一变三化,把珠牌还给他,难道她又有什么花样不成? 红衣少妇再次道:“拿去” “在下并未应承你的条件?” “不谈条件,还给你,你说得不错,爱是无法以任何东西交换得到的!” 韩尚志大受感动,他忽然同情起对方来;他联想到小眉对自己索爱的那些经过,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人爱,当下徐徐伸手接过,纳入怀中,激动的道:“在下终生感谢!” “不必,这本是你自己的东西!” “但,如果没有你伸出援手,今日之局不堪设想;根本谈不上取回此牌!” “不谈这个!我想知道你不爱我的原因,不过说与不说在于你,决不勉强,如果你愿意说的话,我希望是真心话!” 韩尚志略一踌躇之后,道:“我有未婚妻,还有一个生死不渝的爱人,这够了?” 红衣少妇慕容黛粉面候现异形,道:“还有没有?” “没有了!” “这能影响你爱我吗?” “当然,爱应该是完整的!” “可是你有未婚妻,又有爱人,你的感情已经是残缺的了!” 韩尚志黯然一叹道:“我的全部感情,已给了我的爱人,而我的未婚妻,我只给她道义!” “你在道义上和你未婚妻结合?” “是的!” 红衣少妇缓缓垂下头去,半响,又抬起来,幽幽的道:“你不能叫我一声姐姐?” 韩尚志俊面一红,唤了一声:“姐姐!” 红衣少妇登时笑逐颜开,像春花怒放,但却含了一丝黯然之色,笑,掩不了她内心的悲哀,但她仍然道:“弟弟,我满足了!” “姐姐,我十分抱歉,对你的情意,我感到内疚!” “弟弟……” 摹在此刻—一— 一声冷笑,突地传来,接着一个声音道:“慕容黛,好呀,千里迢迢,从中原赶到天南,原来是追小白脸来了,你这不要脸的贱货!” 红衣少妇慕容黛粉腮大变,弹身掠出。 第19章 陆地神仙 上集书中,红衣少妇慕容黛闻声飞掠而去,韩尚志怔立当场。 他感激慕容篱适时援手,使他不致毁在“天齐使者程威远”之手,同时还把本门异宝“恶鬼珠牌”概然交还! 他更沉迷于她那绝世风姿!但那发话的人,口中那一句“你这贱货”使他无法释然,因为她太美,如果她真是一个所谓的贱货,确实会人扼腕。 他和她姐弟相称,为了酬答她的剖心示爱,但他对她一无所知,他仅知道她美,她叫慕容黛,如此而已,此外,是一个迷。 一股莫名的幻灭之感,袭上了他心头。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初见面的女人,产生这种意念? 他断然拒绝了她的爱,但她的倩影,却已深深地印入他的脑海,这是非常矛盾的一种现象。 由此,他联想到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不由黯然一叹道“女人!为什么造物主赋予她那样美的姿容,却给她一个丑恶的灵魂?” 红衣少妇走了,留下无边的怅悯。 韩尚志木立良久,自己猛——拍脑袋道:“我为什么要去想她?我到天南所为何来?” 心念之中,凝声向庙门方向道:“长老们请进!” 三长老和两蓝衫老者应声而入。 三长老躬身为礼道:“参见掌门师兄!” “三位不必多礼!” 两蓝衫老者却跪了下去,齐称“内吕执事弟子伍青、宋岱岳、叩见掌门!” “请起,两位遵守门规,不服从叛逆,可喜可敬!” “掌门言重了,这是弟子们的本份?” 首席长老屠一飞,垂首道:“弟子等有眼无珠,真伪不辨,中了奸人圈套,险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请掌门师兄按规治罪!” 三长老洪八牧,和五长老沙仁和,也跟着垂首躬身。 韩尚志爽朗的一笑道:“三位长老不必自责太甚,江湖色域防不胜防,何况对方还持有本门信物,何罪之有,倒是三位辛苦了!” “谢掌门师兄不罪!” “哦!屠长老可将经过向本人一述!” 于是屠一飞说了一切经过,直到受骗到此为止。 韩尚志听得不住的点头。 五长老沙仁和突地道:“掌门师兄,那面珠牌……” “已经得回了!” “那位女侠与掌门是素识?” “不,只是初识但她慨然壁还!” 屠一飞意态昂扬的道:“目前掌门准备如何行动?” 韩尚志赂一沉思道:“依你们原计划进行,乘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进入魔宫,然后明白宣布韦逸民的罪状,召开元老会,按门规处置,胁从者从轻发落。” 一顿之后,把目光扫向郁两个蓝衫老者道:“两拉执事,请立即动身回宫,分别通知所有忠贞门人,准备内应,以防万一!” “遵令!” 两蓝衫老者躬身而退,出庙而去。 韩尚志与三位长老,在庙中暂时养神。 夜幕深垂,星月在天。 通往“幻魔宫”的大道之上,飞驰着四条人影。 这四条人影,正是回宫清理门户的天南继承人韩尚志和三位长老。 鸡声四唱声中,屠一飞用手朝前面一座若隐若现的城堡一指道:“掌门师兄,这就是了,看来消息未曾走漏……” 话声未已,只见一条黑影,从大道迎面踉跄奔来。 四人同时一刹身形。 “砰!”那人影似受伤不支,栽倒道中。 四人全感一震。 屠一飞一幌身到那栽倒的人影身前,发生了一声惊呼。 韩尚志和洪八牧、沙仁和两长老,不约而同的纵身上前,一看,也不由骇然怔住。 一个遍身血污的躯体,倒卧道中,一只右臂连袖齐肩而没,创口尚汩汩冒着血水,看来受害的时间还不太久。 首席长老屠一飞,咬牙切齿的道:“死了!” 韩尚志剑眉一紧道:“死了,他是谁?” 屠一飞激愤于极的道:“宫中总管赵海龙!” “宫中总管?” “是的,赵总管是这次内应的首脑!” 韩尚志冷极的哼了一声道:“受害的可能不止赵总管一人,看情形韦逸民可能已经知警!” 洪、沙两位长老,各各咬牙哼了一声,显然心中已是怒极。 天、渐渐亮了,月落星沉。 远处,城堡的轮郭清廓可见。 韩尚志转面向沙仁和道:“请沙长老把赵总管的遗体,暂时安置隐蔽之处,回头再硷葬!” 沙仁和捧起赵海龙的尸首,安置到道旁不远的林中。韩尚志一挥手道:“我们走!”’ 四人继续前进。 奇怪的是现在已然接近魔宫范围,却不见半个人影。 顾盼之间,已来到距城堡不及百丈之处,韩尚志扬手示止,只见城堡巍峨,两扇巨大的铁门紧闭,门前墙边,站立了无数人影。 三位长老,顿时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久久之后,毫无动静。 韩尚志心中大感奇怪,照理对方已发觉了自己一行四人,应该有所行动才是,但那些人影,—动不动,默立如故,难道韦逸民有什么恶毒的安排。 晨曦初上,照着门楼上高悬的七个斗大金字:“天齐教天南分教” 韩尚志咬牙哼一声道:“韦逸民死有余辜!” 四人见久无反应,又前进了数十丈。 :这下可看清楚了,那些靠墙而立的人影,是一具具血渍班斑的尸体,总数不下五十具之多。 四人同时悲愤填膺,韦逸民竟然敢残杀了这么多门人弟子。 三位长老目眦欲裂,浑身直抖。 首席长老屠一飞忍不住悲愤的叫道:“掌门师兄,我们进去!” 韩尚志一摇手道:“且慢,杀人排尸的目的是示众?是示威?还是别有毒谋?” 就在此刻—— 那巨大的宫门,缓缓移开,走出一个青袍老者,扬声高呼道:“分教主在坛内恭候各位大驾!” 说完,转身自去。 这说明了韦逸民早已有备。 韩尚志目光一扫三位长老,道:“我们进去!” 话声才落,一个苍老但却冰冷的声音,突地从身后传来:“进去送死!” 四人同感一震,韩尚志电疾的回转身形,只见身后不到三丈的地方,站定了一个臃肿奇矮的老头,形状和“地行仙”几乎完全一样,只是一颗脑袋只有普通人一半那么大,白发白须,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这小头矮老人,既然能在不知不觉之间,欺近到三丈之外,而不令韩尚志觉察,这种身手,当然十分骇人。 韩尚志岂敢轻视对方,当下沉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小头怪人双目一瞪,精光灼灼逗人,大喝道:“小子,你敢侮辱老夫!” 韩尚志一怔神道:“侮辱,这话从何说起?” “你明知老夫身高不及四尺,却问老夫是何方高人,这不是有意侮辱是什么?” 韩尚志为之气结,啼笑皆非,本待不理他,但方才那一句“进去送死”决非无因非发,同时这小头怪人来得突兀,非得弄明敌我不可,当下一转口道:“如此我问阁下大名尊号?” 怪人小脑袋一幌道:“这还像话,老夫我没有名字,有个名号叫“行地仙”!” 韩尚志骇然惊怪道:“什么,行地仙?” “这有什么不妥?” “在下有个好友叫“地行仙”,莫非……” “哈哈哈哈,若不是“地行仙”那老小于使坏,我“行地仙”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到天南来!” “慢着,你小子与“地行仙”那老小子是什么称呼?” “兄弟相称。” “老夫我与那小于也是兄弟相称,你叫我老前辈不妥当,咱们也兄弟相称!” “这个。……” “你不干?” 一旁的三位长老,几乎忍俊不置。 韩尚志也几乎失声而笑,天下事无独有偶,“地行仙”之外,又同钻出了一个“行地仙”,而且两仙长像都差不多,伯又凑在一声,当下一拱手道:“兄弟从命就是!” “这还像话!” “老前……哦!老哥哥可否一道来意?” “行地仙”小脑袋—幌道:“我与“地行仙”是同门师兄弟”‘韩尚志咬牙忍住将要发生的笑声,同门师兄不以师兄弟相称,而一口一个老小于,真是奇人奇行。 “行地仙”接着又道:“我老小子师弟,不知在什么地方弄来几坛三百年陈绍,作为代价要我上天南助你一臂之力,为了酒,几乎送掉老命!” 韩尚志大感骇然,“地行仙”何以会知道自己赴天南清理门户,而且在时间上来说,“行地仙”功力再高,也不可能后发而先自己到天南,因为前后只不过三天的时间,自己奔行了一般武林高手,需要七日夜才能完成的路程。 “行地仙”既然已知魔宫动态,当然是先自己而到,这确实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惑然不已的道:“老哥哥抵达此地多久了?” “两天!” “两天?” “不错呀,怎么样?” “老哥哥一日夜之间能从中原到天南?” “噫,这是什么话,五天之前,我那老小子师弟要我上道,一日之差,追丢了你们一行,哦!还有,你们一行不止四个人?” 韩尚志这才恍然,原来“行地仙”把冒充自己的“天齐使者程威远”—行,当作自己了,幸而是他们没有碰头,否则这漏子可就大了,当下也不逞解说。 “我那地行仙老哥,怎地自己不来,而要劳烦你老哥哥?” “行地仙”嘿嘿一笑道:“他的道行不如我!” “道行,老哥哥是指……” “地行之术,他不如我,论身手他也甘拜下风,同时,他日前无法分身,反正我们师兄弟,谁来都是一样:“ 韩尚志回头望了一眼那静静敝开着的宫门,和那些排在墙脚的尸身,面孔一紧道:“老哥哥方才说进去送死,什么意思?” “我在两天前抵此之后,找不到你们,闯入宫去,几乎丧生在机关之下,算是祖师庇佑,我以地行之术脱身,两天来,我安居在魔宫地室之中……” 韩尚志忍不住惊“哦!”了一声。 三长老也面现骇然之色。 “行地仙”接着道:“可巧昨夜被我无意中偷听到了宫中的阴谋,原来是要对付你,我略施手脚,把地室中操纵全宫的机关枢纽给破坏了……” 四人更是吃惊不已。 屠一飞激动的道:“我正担心宫中机关重重,这可无忧了!”. “行地仙”一持领下白须,得意的哈哈——笑道:“这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宫门之前五十丈范围以内,已安装了炸药,你们如果踏入的话,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四人闻言之下,不由寒气大冒,如果不是“行地仙”告警,一行四人,此刻早已骨化飞灰了,韦逸民这布置确够毒辣。 五长老沙仁和插口道:“韦逸民难道算准了我等非由正门出入不可?” “行地仙”扫了沙仁和一眼,道:“当然!” “幻魔宫范围如此之大,那里不可入宫?” “可是到底被他算准了!” “请问其由?” “非常简单,韩尚志小老弟是未来一派之尊,当然是光明正大的叫阵,决不屑于跃墙钻穴,其次他残杀了这多异已的忠贞门人,阵尸此间,目的是引你们走向此途,再就是他已敞开宫门,派人传话,难道你们会舍正路而不入?” 这番话,入情入理,听得四人暗自点头。 韩尚志面色凝重的道:“这是个难题,难道我们真的要越墙而入?” “行地仙”嘻嘻一笑道:“不必,现在可以畅行无阻了:“ 这话前后矛盾,四人大感愕然。 韩尚志焦灼的道:“时间不等,老哥哥请别绕圈子,明白见告如何?” “行地仙”又是嘻嘻一笑道:“那控制炸药的引线,已被我悄悄弄断,他们的诡计吹了!” “哦!老哥哥,你是否已经凿通了通向地室之路?” “不错:否则岂能来去自如!” “地室之中,是否有人被囚?” “有,五位长老,另外还有数近二百的门人弟子!” “这……老哥哥有没有办法把他们放了出来?” “不简单,警卫森严!” “没有办法?” “我没有说没办法,只是困难一点而已!” “那就请老哥勉为其难怎样?” “把被囚的人全部释放?” “是的,被囚的都是不甘附逆的忠贞弟子!” “好!我尽力试试!” 韩尚志深深一揖道:“此次小兄弟遵先师遗命清理门户。重整天南,老哥鼎力相助,就此谢过!” “别废话了,请!” 声落,矮小的身形一连两闪而没。 韩尚志慨然一叹道:“这真上历代祖师有灵,否则的话,此行吉凶难料,我们走!” 韩尚志当先,三位长老后随,缓缓向那巨大的宫门走去。 偌大一座宫门,毫无人迹,陪衬着两列死尸,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转眼之间,来到宫门之前,韩尚志仰首门楼之上,高悬的七个“天齐教天南分教”斗大金字,口里发出一声冷哼,扬掌遥遥击去。 他这遥遥一击,看上去毫无出奇之处,其实“须弥神功”已用足了十成。 一声轰然巨响过处,木俏纷飞,七个斗大金字,荡然无存。 三位长老对这小掌门师兄的功力,暗自昨舌不已。 那原来镶嵌在门楼上的“幻魔宫”三个字,在朝阳中泛出辉煌的金芒。 毁匾而不损及门楼,这种功力的运用,确实神乎其神。 韩尚志一昂首,领先步人大门。 穿过门洞,眼前是一片广场,四通高楼峻阁,雕梁画栋,回槛曲树,富丽堂皇四个字尚不足以形容。 场中雁翅般排列着近百高手,老少不等,但却鸦雀无声。 居中,高背锦椅之上,端坐着一个灰袍老者,胸前绣着日月星晨的图案,老者身后,并立着十二个青黄袍各六的侍卫。 那灰抱老者正是暂摄掌门帝君,现为分教主的韦逸民。 韩尚志在场中央停下身来,面罩浓厚的杀机,双目如电炬,紧紧地照射在韦逸民面上,三位长者,怒目切齿的遥立在韩尚志身后三丈之处。 空气在韩尚志和三位长老现身之后,骤涌无比杀机。 韦逸民面孔铁青,目射阴线之光,缓缓立起身来。 韩尚志伸手取出“恶鬼珠牌”高举手中。 三位长老,立时俯首躬身。 所有在场的天南弟子,一个个面现土色,但却没有一个人见牌下跪。 韦逸民脸色大变,身形幌了两幌,随即转变为狞狰之色,厉声道:“冷面人,你窃取本门圣物,意欲何为?” 这句颠倒黑白的话,使韩尚志血脉贲张,肝胆皆炸。 韦逸民接着又道:“元老院三长老判门附敌,罪不容诛!” 韩尚志咬牙哼了—声,高唱道:“本人受上代掌门帝君遗令,清理门户,重整天南,只究首恶,胁从者从轻发落如有胆敢执迷不悟,抗命拒令者,杀无赦!” 带煞的目光一扫全场,然后收起珠牌。 韦逸民杰杰一阵怪笑道:“冷面人,你竟敢胡言乱语,淆乱视听,本门上代帝君已死于四十年前,你以为珠牌落在你手,便可……。” “住口!” 这一声暴喝,震得所有在场的天南门下耳膜欲裂,气血翻腾。 ‘韦逸民,狡辩无益,你是俯首认罪还是要本人出手执行门规?” 韦逸民重行归座,一挥手道:“擒下这狂徒!” 他身后的十二侍卫,应声入场,但表现在他们面上的是惊惧和不安。 兵刃随着亮在手中,十二个侍卫,六个黄衣的使剑,其余的六个青衣侍卫,三个使鞭,三个使锏。” 韩尚志怒声喝道:“你们敢抗命助逆?” 十二侍卫身形齐齐一窒,但一窒之后,又复前欺如故。 韩尚志回头向三位长老一挥手道:“抗命者杀无赦!” 三位长者各自一摆手中鬼头杖,扑向十二侍卫。 韩尚志一弹身,从十二侍卫头顶惊过,划空泻落韦逸民身形。 韦逸民猛然站起身形,一脚踢开了高背锦椅。 三长老和十二侍卫,已展开了生死之博。 惨雾愁云,弥漫了整座“幻魔宫”。 四个老者突地越众而出,出手攻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双掌疾挥。 暴喝声中,四条人影飞射而出。 韩尚志举手之间,震飞了四个高手,但双睛仍迫视在韦逸民的脸上,不曾移动,那神情,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韦逸民狞声道:“小子,上次侥幸让你逃生,今天可不会再有‘混世魔王’现身救你!” 韩尚志不睬对方的话,冷冷的道:“韦逸民,自作孽不可活,天南一脉,几乎断送在你的手中,你还不束手认罪,听候门规制裁,更待何时?” “小子,你这叫飞娥扑火,接掌!” 喝话声中,双掌猛然推出。 韩尚志冷哼一声,硬对过去。 一方使的是“大般若神功”,另一方是“须弥神功,两者都是发时无声,但潜劲之强猛,就骇人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撼了全场,劲气如涛,向四周扩散。 两人仍钉立原地不动,但韦逸民的脸色地狰狞之中泛出苍白,显然,这一个回合,他吃了一点小亏。 韦逸民记忆犹新,天齐道上,他曾以“般若神掌”重创“冷面人”,若非“混世魔王”现身,他早已死在他的掌中,想不到数月不见对方的功力竟然先后判若两人,心中的震骇,莫可名状。 尤其,他在宫门之外所布置的炸药,竟然会失效,这更使他忐忑不已。 场中,十二侍卫之中,已有三人伤在三长老手下,但战况却更见激烈,暴喝之声,惊心动魄。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呼呼击出三掌,这三掌挟十成‘须弥神功’而发,暗劲如山,而且三掌快得犹如一掌。 就在三掌劈出之后,巨响再起,韦逸民被震退了两个大步。 突地—— 三个灰袍老者飞扑而出,同一时间,三道排山掌力,卷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怒火炽烈,杀机充胸,就收掌之势,一振臂,双掌迎向三老者。 几乎是韩尚志收掌的同一时间,韦逸民暴喝一声,全力击出一掌。 劲气激撞声中,三老者被震得跟鲍倒退,而韦逸民全力发出的掌风,已当胸撞上韩尚志。 韩尚志气涌血翻,蹬蹬蹬退了八尺。 那边,又有两老者三壮汉加入战团,三长老已呈不支之势,鬼头杖守多攻少。 韦逸民一招得手,电闪欺身,右掌劈向对方面门,左手五指如钩,抓向前胸,一招两式,快逾电掣。 韩尚志左掌迎击劈向面门的一掌,右手反扣对方腕脉,应变之速,令人咋舌。 韦逸民右掌一斜,改劈肩背,左手改爪反扣对方腕脉,应变之速,令人咋舌。 韦逸民右掌一斜,改劈肩背,左手改爪为掌,横里向腰部猛戳。 韩尚志翻腕变式,一划…… “砰!砰!”双掌接实,人影霍地一分。 方才被震退的三个灰衣老者,悄没声的发掌击向韩尚志的背后。 韩尚志恍若未觉,意动功生,“须弥神功”己布满全身。 “波!波!”连声,三个灰衣老者,被神功反震得连连倒退。 高手群中,起了一阵惊呼。 韩尚志双掌一圈,挟以十二成功劲,罩身掣向韦逸民。 韦逸民已然觉出对方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般若神功”已不足与对方抗卫,那敢硬接,一弹身避了开去。 场中突地传来一声惨哼。 韩尚志一撤掌势,目光扫处,只见五长老沙仁和,口血飞进,身形踉跄倒退,两支剑,一条鞭,同时罩向他摇摇欲倒的身形。 “叛徒尔敢!” 暴喝声中,旋身飞扑,人末至,“洞金指”已凌空激射而出。 三声凄厉的惨啤,撕空起,血光进发,在人弃剑撤鞭,尸横就地。 四周的魔宫弟子,一个个看得惊魂出窍,面如土色。 场中仍在与大三两长老力挤的侍卫,亡魂大冒,念头未转,韩尚志闪身进入战圈。 人影飞泻。 惨啤震天, 血箭狂射。 眨眼之间尽变了一具具的死尸。 韦逸民目眦欲裂,厉吼一声道:“上!” 但所有的门人弟子,早已打定了主意,没有一个移动身形。 “违令者死!” 韦逸民再次暴喝出声,可是仍然没有半个人移动身形。 韩尚志回身疾欺三丈,朝指韦逸民冷声喝道:“叛逆,你还不俯首伏罪?” 所有的目光,全投射在韩尚志的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惊惧、恐怖、犹豫和不安之色,空气沉滞得令人窒息。 韦逸民鹰鹫射的阴残的目光,一扫那些曾效忠于他的门下,他直觉的感到大势已去,但,生就奸雄性格的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输。 韩尚志又朝前逼近了两步。 就在此刻——一 广场两侧的偏门之内,涌现无数人影,当先的是五个锦袍老者,基余的老少不等、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一个人的面上,都罩着怒恨之色。 韦逸民面包惨变,被拘于地室之中的异己份子,竟然会脱囚而去、令人不可思议。 韩尚志面上惊过一丝喜色。他知道“行地仙”已经得手了。 来人迅快的散开,成了反包围之势,把原来围在场内的高手。反圈在居中。 韦逸民杰杰一阵怪笑,其声凄厉,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笑声未落,人已飞扑向韩尚志,势若出闸疯虎。 韩尚志一咬牙,扬手射出数缕指风。 惨哼声中,韦逸民扑进的身形陡然顿住,身法摇摇欲倒鲜血湿透了半边身。 韩尚志目的要以门规制裁这叛门之徒,是以出手极有分寸.仅使对方受伤而不致命,否则韦逸民决难逃“洞金指”穿胸之危。 被圈在内围的门人,一个个冷汗泠泠,彷徨不已。 五个率从而出的锦袍老者,这时急趋场中.齐向韩尚志躬身施礼道:“弟子等参见掌门人!” 韩尚志身形半转,道:“五位长老免礼!” 就是韩尚志转的刹那,韦逸民一闪身,退入令厅之内。 韩尚志一幌身,追了进去。 韦逸民背向令坛,伸手按住壁间一朵浮雕的牡丹,狞笑一声道:“小子,你休得意,现在你死定了!” 这时八位长老,也一涌入了令厅。 韦逸民阴恻恻的又道:“不错。你们死在一道,黄泉路上当不寂寞!” 韩尚志一怔,随即哈哈一阵狂笑道:“韦逸民,你的心思白费了,不信你试试看?” 韦逸民面色一变,用力向右一旋一按,果然毫无动静,登时面现死灰,额上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目眺欲裂地瞪视着韩尚志。 韩尚志冷冷的道“你感到意外:地室总枢纽已经不灵了。” 韦逸民狞笑一声,迟到中门之内,探手怀中,取出一个拳大的红政球,阴残的一笑道:“这是特制的“轰天霹雷雷弹”,嘿嘿,神仙难逃!” 韩尚志和八位长老同感心头巨震,这一着不但毒辣,而且出人意外。 只要韦逸民脱出一掷的话,令厅之中的九个人,势必粉身碎骨不可! 韦逸民手一振,韩尚志和八长老不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韩尚民心念数转,就是想不出对付之道:“纵令他功参造化,出手再快,也无法阻止对方不掷这“轰天霹雷弹”,同时,霹雷弹一遭碰击,便会立即爆炸,所以事实上根本阻止不了。 以韩尚志的功力,或可侥幸逃出令厅,但八拉长老呢?他不能让他们如此牺牲。 令厅之中,溢满了浓厚的杀机。 九个人的生命,系于韦逸民脱手一掷之间。 八位长老怒目切齿,但却空叹奈何。 韦选民嘿嘿一笑道:“冷面人,如你肯交出“恶鬼珠牌”,本人网开一面?” 韩尚志毫不思索的道:“办不到!” “你愿意骨化飞灰?” “我等死了,是为本派而牺牲,你却是千古罪人!” “嘿嘿!本人不管流芳或是遗臭,生死由你自决!” 韩尚志厉声道:“叛逆,再告诉你一遍,办不到!” 韦逸民鹰眼一转,残狠的—‘笑道:“在你们死前,还可以看到一出好戏!”说着,沉声喝道:“左右护法何在?” 两条人影,从令厅之后传出,站在韦逸民身边,赫然是一黑一白两个蒙面怪人。 八长老大感错楞。 韩尚志,见这一黑一白两个蒙面怪人现身,登时血脉贲张,目射骇人煞光,忍不住从喉中发出一声闷哼。 这两个怪人,正是大荒山下,突然失踪的“黑白双妖”。 他做梦也估不到“黑白双妖”竞然做了韦逸民的左右护法。 韦逸民得意至极的道:“各位大概听说过‘黑白双妖’的大名!这两位就是!” 八长老虽久处天南,但对于五十年前,横扫中原武林的两个魔头,黑白双妖”之名,却是如雷贯耳,闻言之下,不由亡魂大冒。 韦逸民竟然能使这一对老魔,充当护法,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韩尚志面上杀机炽烈,恨不能立即劈了双妖。 韦选民手中“轰天霹雷弹”仍然高举,双目略不稍瞬的紧钉着厅中各人,丝毫也不能松懈,口里发话道:“请两位护法把厅外场中逃离地牢的叛徒,全部治以应得之罪!” 韩尚志目中将喷出火来,他准备不顾——切的使双方同归于尽。 以“黑白双妖”的身手,要屠一二百个普通高手,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黑白双妖”齐道—声:“遵令!” 接着是—声惊呼。 只见“黑白双妖”—边一个,分执着韦逸民的手臂。他手中的那颗“轰天霹雷弹”.也到了“黑妖”的手中。 变生意外,八长老和韩尚志反而怔住了。 韦逸民面色如死,厉声道:“两位什么意思?” “白妖”哈哈—阵狂笑道:“韦逸民,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要我俩充当护法,你知道我俩因何而来?” 韦逸民—挣不得脱,嘶声道:“因何而来?” “清理门户!” 韦逸民宛若焦雷贯顶,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八长老震惊莫名,“黑白双妖”何以会说出“清理门户”的话来。 只有韩尚志心中明白了几分。但也惊诧不已、“黑白双妖”无故失踪,投入天南充当护法,现在又临阵倒戈,这其中是什么蹊跷? “黑妖”适时向韩尚志道:“请示掌门人,如何处置这叛徒?” 韩尚志略一踌躇之后,道:“先点上他的穴道。” 韦逸民浑身直抖,汗落如雨,目瞪如铃,眼角竟然渗出血水,那一股怨毒之情,可以想见。 八位长老、木然成痴的看着这位神鬼莫测的掌门小师兄。 双妖恭应一声:“遵谕令!” 各出一指,分别点了韦逸民几处大穴,韦逸民应指而倒。 韩尚志朝案桌之前一指道:“暂时把他安置在这里!” 黑妖架着穴道被制的韦逸民,步人厅中,把他放落地上,然后和“白妖”双双向韩尚志身前一跪道:“请掌门人恕我俩不告而行之罪!” 韩尚志一抬手道:“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双妖再拜而起、“白妖”抢着道:“那日弟子二人,奉令在大荒山下守候,忽然发现—个昔日漏网的仇人……” “五十多年前的漏网仇人?” “是的!” “谁?” “混世魔王!” 韩尚志不禁心中一震,“混世魔王”是‘阴阳双煞”的师父,功高不可测,黑白两道闻名丧胆,为了自己在无意间、对“阴煞莫秀英”援了一次手,他也在自己与韦逸民等博战受伤之时,救了自己一次。 “阳煞高士奇”被囚于“鬼堡”已经—十八年,“混世魔王”和“阴煞”当然是要赴“鬼堡”营救、“混世魔王”即已现身,不知“鬼堡”之行结果如何? 心念之中.又道:“后来如何?” “我师兄妹索仇心切,所以违命追了下去。挤战之下竟然势均力敌,掌门人的行踪也无法探悉……” 韩尚志点了点头道:“后来呢?” “白妖”接着道:“后来,忽然遇见那个曾经在“死亡谷”口现身示警的蒙面女人……” 韩尚志心里又是一震,他知道“白妖”所说的,正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 “白妖”话锋一顿,又道:“那蒙面女人要弟子俩先赴天南,设法进入魔宫,作为内应,以挽救本门一次灾劫,并嘱弟子注意掌门人的真假……” “你俩怎认得出我是真的?” “从掌门人所施的神功和声口,同时,任何假扮的人,无论易容之术奇妙到什么程度,总有破绽可寻,只要留心,不难窥破,主要的凡戴面具的人,面部必无表情!” 韩尚志将头连点道:“有理!” “所以请掌门人宽恕……” “你俩居功至伟,何罪之有!” 双妖齐声道:‘谢掌门人不罪之恩!” 韩尚志简略的向八位长老介绍了一下“黑白双妖”投人本门的经过,依照门规辈份“黑白双妖”向八位长老行了弟子之礼。 就在此刻—— 一个奇矮臃肿的小头怪老人,从后转出! 韩尚志急作了一个揖道:“敬谢老哥哥囊助之德。” “行地仙”把手连摇道:“别!别!若不是“黑白妖”出手毁了地室警卫,我老头子还真无法下手,现在事完了,我也该走了!” “老哥哥何必忙在一时,兄弟我也要返中原……” “你还有善后事待理,我可蹩不住!” “至少老哥哥喝上一杯再谈走也不迟?” “免了,‘卧虎山庄’酒窖之中,老小子‘地行仙’在恭侯我的大驾,再见!” 说着,幌身出了令厅,一溜烟的消逝。 韩尚志和八长老要想相送都来不及。 接着——— “幻魔宫”中,召开了元老会议,韦逸民欺师灭祖。处以极刑,其余胁从的门人,依情节轻重有的逐出宫门,有的留观后效。 一场风波,至此平息。 第三天,韩尚志正式就了掌门之位,唯一的改革是取消了帝君之号、而只称掌门人,其余将军侍卫等名称也予废除,“元老院”依旧,“刑司”“威仪”“巡稽”“武司”等四殿不变,另指定适当人选充任。 “黑白双妖”则真正的做了左右护法。 “幻魔宫”宴开不夜,大宴了三天。 就在第三天宴毕,韩尚志指定首席长老屠—飞,暂摄掌门之职,同时把“幻魔宫”被破坏了的机关埋伏,完全复旧。 首席长老屠一飞,应令之后,道:“两位护法是否随行?” 韩尚志已知屠长老言中之意,微微一笑道:“长老是否担心‘天齐教’不会就此甘心?” “弟子确有这个意思!” “两位护法,将随我到“大谅山”一行,日内必返?” “掌门人必须要重返中原?” “不错!我有大仇未报,恩怨待了!” “这……两位护法不必中途折返,还是随侍掌门为妥:“ “不必,宫中安全更为重要!” “如果掌门人有所呼召之时……” 韩尚志略一思索之后道:“如果有的话,我将借重丐帮飞讯,由丐帮‘怒江分舵’转达命令!” 诸事停当,在全宫弟子相送之下,韩尚志率同“黑白双妖”离宫上道。 大谅山—— 广圆数百里,荒莽丛生,重山叠岭,人迹罕到。 这一天晨光曦微之中,三条人影,来至山前。 他们正是天南掌门韩尚志和“黑白双妖”。 韩尚志手指谷中道:“根据土人所说,这里当是入山之处!” “黑妖”.恭应道:“弟子也认为如此!” “白妖”接口道“请问掌门人,可否示知此来用意?” 韩尚志神秘的一笑道:“完成你俩数十年来,—……直等待着的心愿!” 双妖互望了一眼,茫然不知所答。 韩尚志接着又说:“你俩是否说过,如果能回复原来形貌,就可以结为夫妇,完成夙愿?” “黑妖”道:“是的,但不知……” “普天之下,能解你俩所中‘易形毒果’之毒的,是谁?” “万毒祖师!” “这就对了!” “黑白双妖”登时激动起来,齐声道:“万毒祖师还在人世?” “这个……目前还不知道!” 双妖心里不由一惊,“黑妖”困惑的道:“掌门人此来,难道有什么线索……” “不错,我听人说:“万毒祖师”不见有传人出现江湖,但他本人可能隐居大谅山黑谷“毒池”之中!” “黑谷毒池”?” “不错,黑谷毒池!” “传言中‘毒池’之水,人兽稍沾即毙,这……” “我们得先寻到地头,然后再说!” 三人一展身形,进入这人迹不到的蛮荒野岭之中。 三天,踏遍了每一座峰头,就是寻不到“黑谷”的所在地。 “毒池”在“黑谷”之中,找不到“黑谷”,当然无法觅到“毒池”,而且纵使找到了“毒池”,“万毒祖师”是否真的隐身其中!是否还活着,如何进入“毒池?这都是问题。 韩尚志为了实践诺言而有此一行,成功的机会并不多。 双妖更是心急,因为这关系他俩今后的一段人生过程。 这时,他们停身之处,是一座岩多于土,林木稀疏的峰。 蓦然一— 一声凄厉但却觉闷的惨嗥,隐隐传来。那声音是发自地底,而且就在不远之处。 三人同时一惊。 韩尚志一幌身,沿岭脊飞惊过去,五十丈之处,现出一道宽约十丈的断岩,把这山岭一分为二,直沿伸到岭脚,因相对的断岩边缘,有林木遮掩,是以非到近处,不易发觉这山岭竟然是中断的双峰组合而成。 探头向下一看,只见其深难测,乌沉沉的黝然无光,以韩尚志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林木的模糊影子,但可以看出这断岩上倾下收,底部的宽度,至少在五十丈之间。 双妖也跟了过来,伸首一看,不由胆战心寒。 “黑妖”道:“掌门人有何发现?” 韩尚志似乎在思索一个问题,没有答腔。 “白妖”像是自语般的道:“难道那惨号之声,是发自这断岩地谷之中?” 这一句“断岩地谷”触动了韩尚志的灵机,突地欢呼一声道:“这就是‘黑谷’!” 双妖一愕之后,随即会过意来.“黑谷”顾名思义,必非—般的山谷,这断岩之下,分明是一道黝暗的深谷,而且除了顶上这—线断空之外,半被突岩包没,这形势说明了这怪谷必是“黑谷”无疑,登时精神大振。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俩可以恢复原来的形貌,完成数十年来的心愿,也结束了大半生被目为妖邪的痛苦。 韩尚志又道:“这不但是‘黑谷’,而且已经有武林人侵入其中,方才的一声惨啤,似近又远,低沉郁闷,必是发自‘黑谷’无疑,看来此间大有蹊跷,我们快走:“ 说着当先弹起身形。 三人顺着断谷边缘,直奔岭脚。 顾盼之间,已达岭下,果然,眼前现出一道宽不及十丈的谷口。 向内望去.晦冥阴暗,五十丈之外,已不能辨物。 韩尚志一指地上的凌乱足印道:“已有人先我们而至,而且人数当在十人以上!” “白妖”惑然道:“黑谷毒池,武林绝地,这些人来此有何企图,难道也与“万毒祖师”有……” 韩尚志一摇手止住她的话声道:“目前情况不明,我们还是赶紧进谷为上!” 三条人影,捷逾鬼魁随风的飘入谷口。 “来人止步!” 断喝传处,两条人影,阻住去路。 三人一刹身形,只见阻路的是两个中年汉子,一个手执一柄厚背鬼头刀,另一个手持一根九节钢鞭。 两人乍见“黑白双妖”的怪像,面上顿现骇震之色。 双妖己然蒙了面,否则的话,那形象当更骇人。 那执鞭的中年汉子,一怔之后,喝道:“谷中有事,你们最好退回谷口!” “黑白双妖”各发—声冷哼,电扑而出,两声惨啤传处,两个阻路的中年汉子,已分别死在双妖手下。 韩尚志一皱眉道:“你俩不该不分皂白的杀人!” 双妖惶然躬身,不敢接话。 韩尚志又道:“我们正好从这两人口中,探取一些线索,这一来,机会失去了!” “弟子知罪!” “走!” 三人又朝里淌进。 谷道极长,顶上断岩处,已成了一条线,透进少许天光.谷底林木杂生,但并不茂盛,有若幢幢鬼影,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谷底最宽处,在五十丈之处,窄的地方也有三十文左右。 转身之间,深入已有三里之遥。 韩尚志突地缓下身形,一扬手道:“毒池已到,池边有人,我们隐秘行动,先探悉这些人的动向再说:“ 双妖闻声随着缓住身形,极目望去,果见数十丈外,水光浮动,蒙蒙中,人影幌动,语声隐约可闻。 两人紧随韩尚志身后,毫无声息的向池边闪去。 顾盼间,已临切近。 三人隐好身形。 池并不大,约有半亩地大小,水泛蓝黑之色,中间一线,因上有天光,现出—道粼粼波纹,看来令人触目惊人。 池边—— 聚集着十数人影,其中一个身着黑袍,隐约间可见他胸前绣着的白色图案。 韩尚志在暗中大是骇然,那身着黑袍的显然是“天齐教”使者的装束,“天齐教”派人来在黑谷“毒池”,不知目的何在? 另外,还有一个黑袍老者,只是胸前没有绣着图案,但那身形,韩尚志觉得十分眼熟,正巧那黑袍老者转过面来,那张苍白面容人目,韩尚志不由在心里暗叫了一声:“毒君余化”。 “毒君余化”以用毒名震江湖,此行有他在内,看来事情决不简单。 在“毒君余化”脚前,是半截焦黑的尸身。 只听那“天齐使者”手指那半具尸身道:“余堂主,看来你的解药不灵,平白牺牲了一位弟兄,此行……” “毒君余化”急道:“教主谕令,不择任何手段,要取得‘万毒祖师’的毒经,如能取得所遗毒经,普天之下谁敢为敌 “可是‘万毒祖师’是否真的隐身这‘毒池’之中,同时,就算这真是他隐身之所,如果他万一还活着的话,岂不……” “宇兄过虑了,如果‘万毒祖师’仍在世间的话,岂容我等在这里罗嗦一日夜而毫无反应!” 另一个披发头陀嘿嘿一笑道:“余堂主号称‘毒君’、难道还无法辨别这‘毒池’之水的毒性?” 姓宇的“天齐使者”接着又道:“余堂主的抗毒之药,既然无效……” “毒君余化”打断了他的话道:“各位稍安毋躁,此次兄弟配制的抗毒药共有两种,一种不灵,另一种绝对有效,现在就请这位弟兄涂上一试!” 说着手指旁边一个身穿水靠的汉子。 那汉子面色如死,但却不敢吭声,战战惊惊的卸去水靠,由“毒君余化”取出一支瓷瓶,倒出一种红色的液体,在他周身涂抹一遍,然后那汉子重新穿上水靠。 “毒君余化”对着那汉子道:“入池之后,你只注意池周水面之下,是否有洞穴门户等,切不可擅入,发现之后,立即出池报告,再谋下一步的对策!” 那大汉点了点头,慢慢走近池边,犹豫了一刻之后,试探着伸人一支腿…… 所有的目光,紧张的注视着那大汉的动静。 暗中的韩尚志也不由紧张起采,他这才算明白原来这一行人,是奉”天齐教主”之命,想谋取“万毒祖师”所遗的毒经,“天齐教主”可算一代枭雄,以他的不世武功;如果再加上毒的话,芸芸武林众生,谁还是他的敌手。 突然——— 一声凄凄刺耳的惨啤,破空而起,令人毛发依然。 那大汉翻倒池边地上,一支入水的脚,已齐膝而没,一阵抽搐之后,死了……。 池边众人,面面相对,做声不得。 韩尚志不由咋舌,暗付,好厉害的“毒池”。 那“天齐使者”,似是此行之首,沉声发话道:“余堂主,是否还有他法?” “毒君余化”沉吟不语。 披发陀头凝重的道:“宇兄,教主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蛤宇的“天齐使者”道:“有!” “毒君余化”显然不知另有指示,急接口道:“请问有何指示?” “炸毁‘黑谷’,掩没‘毒池’!” “掩没‘毒池’?” “不错!” “这……这未免……” “怎么样?” “可以慢慢设法!” “教主的意思是不能得则毁之,以免被别人得手!” “这未免过虑,.数十年来,未见有人向‘毒池’窥视,以本堂之见,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克服得了这毒!” “余堂主这话未免太过武断!” “何以见得?” “以我宇中奇所知,还有一个人不畏任何剧毒冲 “毒君余化”一惊道:“谁?” “天齐使者”宇中奇冷冷一笑道:“余堂主太健忘了!” “毒君余化”道:“在下想不出武林之中还有谁能用毒?” “不是用毒,而是不惧毒!” “毒君余化”低头寻思片刻,‘突地若有所悟的道:“宇兄所指莫非是‘魔中之魔’的传人,天南继承人‘冷面人韩尚志’?” “不错,正是他!如果让他得手,你猜后果如何?” “毒君余化”哑口无言,他想起“冷面人韩尚志”闯“连环套”之时,自己曾布“蚀骨香雾”封锁谷道,而“冷面人”夷然无损。 暗中的韩尚志却在思索如何阻止对方炸毁“黑谷”,,如果“毒池”被掩埋的话,“黑白双妖”将永远无法恢复形貌。 最感不耐的是“黑白双妖”,如果不是韩尚志在场的话,他俩可能已现身杀人。 披发陀头献媚的向宇中奇道:“既是教主之命,我等立刻执行,请问如何炸法?” “天齐使者宇中奇”胸有成竹的道:“只要在谷顶岭上断岩之处,安装炸药,毁这‘黑谷’,易如反掌!” “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走!” “黑白双妖”早已不耐,但没有掌门人的命令,又不敢稍动,只急得连喘大气。 韩尚志适时悄声道:“这批人得全部留在谷中,不能放走活口,其中那面无血色的黑袍老者,叫“毒君余化”一身是毒,由我对付!” “黑白双妖”如奉纶音,正待暴起身形…… 就在此刻一—一 “毒池”之中,突然冒起——阵水花。 韩尚志急摇手示意双妖道:“别动!” “毒君余化”一行,正等离开,忽听池中哗哗水响,转身望处,不由亡魂大冒,只见浪花飞卷之中,一个白发老者,缓缓冒出水面。 披发头陀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万毒祖师!” —行十二人,彷徨不已的往后移身。 众人只感眼前一花.那白发老者已跃升沪边,奇怪的是身上滴水皆无。。 “毒君余化”硬起头皮,躬身—礼道:“请问老前辈是否武林人称的‘万毒祖师’?”, “不错,你等来此则甚?” “晚辈……晚辈等乃是一念好奇!” “好奇!哈哈哈哈……” “万毒祖师”突地仰首哈哈狂笑起来,笑罢之后,一挥手道:“滚!” 这一挥手之间,十二个“天齐教”高手,但觉一阵寒风拂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如漏网之鱼般急向外奔…… “站住!” 喝话声中,一个英俊冷漠的少年,拦住去路。 “毒君余化”一行,闻声止步。 “天齐使者宇中奇”一愣之后,低声喝道:“小子,你别不长眼……” “毒群余化”骇然道:“冷面人!” “冷面人”三字出口,十一人全为之一震,宇中奇面色一整道:“小子,有话到谷外去说!” 突地一一 “万毒祖师”冷冷的道:“黑谷之中,不许动武!” 韩尚志脱口道:“老前辈,不能放他们走!” “为什么?” “他们要炸毁‘黑谷’呀!” “这干你何事,滚!” 韩尚志不由一窒。 字中奇咬牙阴声道:“走,小子,到谷外去!” 声落,弹身疾驰,其余的十一个也跟着鼠窜而去。 “万毒祖师”冷声喝道:“娃儿,念在你刚才一句活,饶你不死,和你那两个同伴滚!” 韩尚志大感骇然,“万毒祖师”一眼就能看出双妖隐身在旁,而且指明是自己的同伴,可能他出池之后,就已发现了自己三人的踪迹,这种功力,确属骇人。 “黑白双妖”知已无须藏身,双双现出身形。 韩尚志施一礼道:“晚辈三人来此有事相求?” “老夫久已不问外事!” “尚望老前辈成全?” “万毒祖师”冷眼一扫韩尚志道:“可以,如你能人“毒池”的话,老夫许你提出一个要求!” 说完转身。……. “老前辈请留步!” “万毒祖师”停步,但不曾回头,冷冷的道:“什么事?” “方才那一批人确实有意要炸毁‘黑谷’,掩没‘毒他’!” “老夫说过与你无干,你操什么心?” 韩尚志不由为之气结,这真是好心遭雷打了。 “万毒祖师”又道:“娃儿,你敢下‘毒池’?如果想活的话,还是乘早滚!” 韩尚志傲然道:“既来了,有什么不敢!” “你一定入池?” “不错!” “黑白双妖”抢步上前,双双下跪,“黑妖”激颤的道:“请掌门人收回成命!” “为什么?” “弟子两人愿意永不复形!” “到底为什么?” “掌门人岂可冒这生命之险!” “我已决定这样做了!” “万毒祖师”冷笑一声,跃入池中而没。 韩尚志温声道:“你们起来!” “掌门人已收回成命?” “不!” “这‘毒池’之水,沾肤即死,池边那两具尸身……” 韩尚志下意识的一瞥那两具残尸,心里冒起了一股寒气,但他傲性天生,既然心许要使双妖复原,就非要做到不可,当下冷声道:“你们忘了我带你们出‘死亡谷’,毒其奈我何?” “可是这毒……” “起来,你俩现在立刻出谷,防止那一群狗爪子炸谷!” 双妖站起身来,意似不愿离开。 韩尚志再次道:“快去,监视他们!” “白妖”枪然道:“掌门人……” 韩尚志不等她说下去,沉声道:“这是命令,你俩敢抗命?” “弟子不敢!” “如此依命行事!” “弟子请问事完之后呢?” “在谷外侯我!” “如果……” 韩尚志已知她想说什么,立即接过去道:“以—日为限!” “一日之后,如果不见掌门人出谷……” “你俩速返天南!” “弟子两人曾誓言生死追随掌门,岂敢偷生!” 韩尚志大受感动,但仍喝道:“废话,你俩已是天南门下,应以本门为重,这些都是不必要的话,你们走!不要误却大事,使他们得逞!” 双妖无奈,再拜而去。 韩尚志一幌身到了池边,那墨绿的池水,池边的残尸,使他不由自主的连打了几个寒颤,他对本身所具的抗毒能力,是否能抗拒这池水之毒,毫无把握,但,身为一派之长的他,不能不做。 陡然—— 一个念头浮升脑海,使他全身一颤,他想起了血海深仇未报,他不该一意孤行,万一不幸的话,岂非不得暝目,这事应该摆在报仇之后再做,但,事实已不许他改弦更张,只有照原计划去做。 他默然注视了池水片刻,终于一咬牙,把左脚试探着放入水中,立时,一股麻痒之感,顺腿升了上来。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把脚抽了上来,久久,没有异状,他心安了不少。 于是—— 他运足“须弥神功”,周身立时被一重罡气包裹,再次伸脚入池,水波滚荡之中,池水壁然而分,脚上居然点水不沾。 他这一喜,委实非同不可,一切都如他的预料,以“须弥神功”所生的罡气护体,再加上本身的抗毒力,入池并非难事。 一声惊“噫!”传自身后。 韩尚志心头一凛,拔脚回身。 “万毒祖师”已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三丈远的地方” “娃儿,你也懂得毒?” 韩尚志头一摇道:“一无所知!” “但你不惧这池水之毒?” “晚辈曾获奇缘,在‘地脉灵泉’的泉眼中浸泡过,所以能抗百毒!” “哦!这是老夫生平创闻,你是何派的掌门?” “天南!” “天南幻魔宫之主?” “是的!” “万毒祖师”一双青光烁烁的眸子,打量了韩尚志片刻,自言自语的道:“天生奇材,百年难求”自语之后,白眉一轩,道:“你舍已为人的精神可嘉,老夫破例成全你一次,把你俩个门人唤回来!” 韩尚志骇然道:“老前辈知道晚辈所求……” “你那一双门人,中了‘易形毒果’之毒,你要求解药让他俩复原,对不对?” “老前辈悲何以知道……” “哈哈哈哈,天下之毒,瞒不过老夫之眼,一看就知!” 韩尚志真是心服口服,“万毒祖师”,名如其人,确实祖师两字当之无愧,但他念及“毒君余化”一行要炸“黑谷”之语,终竞放心不下,又道:“方才那些武林人是‘天齐教’属下,曾声言要炸毁‘黑谷’……” “这个老夫知道!” “老前辈既然知道,何以又放他们走路?” “谁说放他们走路?” 韩尚志若有所觉,不禁心中一震,脱口道:“老前辈没有放过他们?” “嘿嘿!胆敢对老夫生歹念,犯我禁地,死有余辜!” 韩尚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再说话,长身一揖道:“晚辈去唤门下回转!” 话声中,转身朝谷外飞惊出去。 顾盼之间,谷口在望,只见“黑白双妖”怔立法地,一阵阵惨不忍闻的厉号声,盈耳传至。 韩尚志心中一动,两个起落,到了谷口。 “黑白双妖”欢呼一声道:“掌门人无恙?” 韩尚志且不答理,目光朝地下一扫,只见一十二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做一堆,正是宇中奇一行,一个不少,其中“毒君余化”尚在不停的翻滚哀号,面目凄厉如鬼。 韩尚志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万毒祖师”,未见动手,而使这十二个“天齐教”的高手,在不知不觉之中,悉数中毒,而且奔出谷口而亡,的确骇人听闻。 “毒君余化”号称毒君,竟然也逃不过“万毒祖师”之手,只不知他何以还不死? “黑白双妖”只好怔立在一旁。 “白妖”忍不住开口道:“掌门人已入了‘毒池’?” “没有!” “这样最好,掌门人岂能去冒……” “万毒祖师已答应我的要求,为你俩解毒!” 双妖喜极忘形,竟然相拥雀跃。 “毒君余化”时已不成人形,汗水渗泥,使人五官难辨,嘶力竭,仍不停的以手抓地,以乞的眼光看着韩尚志道:“韩掌门人……请……请慈……助老夫……解脱……” 韩尚志心中大惑不忍,佣隐之念,油然而生,他想起老哥哥‘南丐’曾说过“毒君余化”生平并无什么大恶的话于是,他决定救他一次。 心念动处,伸指遥点“毒君余化”数处大穴。 “毒君余化”应指而停了哀号。 “毒君余化”曾参与过韩尚志抢夺“佛手宝技”,在“连环套”中又曾以毒对付过韩尚志,但韩尚志一念之仁,不计旧恶,准备救他不死,这说明了韩尚志虽号称“冷面入”,但内心仍充满仁厚。 韩尚志一把提起余化,向“黑白双妖”道:“进谷!” 双妖对掌门人的举指,大感惑然,但也不敢多问,跟着疾驰人谷。 到了“毒池”之畔,韩尚志扔下“毒君余化”面对“万毒祖师”。 “黑白双妖”互望一眼之后,默默地向“万毒祖师”行了一礼,站在韩尚志身后,心中充满了喜悦和不安。 “万毒祖师”一指“毒君余化”道:“怎么回事?” 韩尚志躬身道:“晚辈见他求生不能,欲死不得,所以把他带回,请老前辈恩赐他不死!” “老夫只应许你一个要求?” “这……” 韩尚志不由语塞,半响才道:“晚辈只是一时不忍,而这样相求,允与不允、在于老前辈!” “噫,他竟然会不死?” “他叫‘毒君余化’,也是以毒成名!” “这就难怪了,看在‘毒’字份上,老夫饶他不死!” 说着伸手掏出一只绿玉小瓶,倒了一粒药丸,掷与韩尚志道:“给他眼下!” 韩尚志首先解了他的穴道,然后把药丸塞入他的口中。 工夫不大,“毒君余化”翻身而起,首先向“万毒祖师”一跪道:“敬谢老前辈……” “万毒祖师”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不必,老夫原意是要杀你,可巧你也是用毒的没有立时毙命,看在这娃儿份上,我饶你一次,要谢你谢他!” “毒君余化”起身朝韩尚志一揖道:“救命之思,我余化不敢相忘!” 说完,疾奔出谷而去。 韩尚志望着“毒君余化”的背影消失,这才向“万毒祖师”道:“请老前辈为敝门人一施回春之手……” “万毒祖师”凝视“黑白双妖”有顷,道:“你俩中那‘易形毒果’之毒若干日时了?” “黑妖”道:“五十年前!” “什么,五十年?” “是的!” “你俩走上前来:“ 双妖应声上前…… “万毒祖师”暴喝一声,呼呼击出三掌,这三掌快比电闪,势若奔雷。 就在三掌过处,“黑白双妖”淬不及防之下,被扫落“毒池”之中。 两声惨嗥,撕空而起。 韩尚志登时面色大变…… 第20章 有情人终成佳偶 “万毒祖师”竟然出手把“黑白双妖”劈落“毒池”之中,此举太过出人意料之外,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 “黑白双妖”因误食毒果,变了形貌,被困“死亡谷”五十多年,一旦重见天日,求治心切,心怀感激之不暇,哪里还会提防,否则以双妖的功力,“万毒祖师”功力再高,也不会—击得手。 就在两声惨嚎传出之际—— 韩尚志面色陡变,大喝一声道:“想不到你这般心狠手辣!” 暴喝声中,出掌攻向了“万毒祖师”。 这一击之势,不但快,而且劲道万钧。 “万毒祖师”化身弹了开去。 韩尚志急怒攻去,一击不中,如影附形般再度挥掌击向“万毒祖师”。 “万毒祖师”冷喝一声:“住手!” 韩尚志不期然的收回了击出的劲道,愤然道:“有何话说?” “你不是要老夫替他们解毒?” “可是你却猝下毒手……” “如你不相信老夫,此时还来得及滚!” 韩尚志转目一瞥之下,只见“黑白双妖”这时已水淋淋的双躺卧池边,口里在狂喘大气,却没有中毒的迹象,立时会过意,一抱拳道:“恕晚辈不察,莽撞出手,请老前辈原谅!” “这不怪你!” “万毒祖师”取出另一支小瓶,倒出两粒绿色小九,在双妖口中各放一粒:“大约半个时辰,就可以毒净病除!” 韩尚志歉然的望了“万毒祖师”一眼,不再说话。 盏茶工夫之后,双妖突地双双跃起身形,向一丛矮林奔去, 韩尚志大感骇然,正等…… “万毒祖师”急摇手道:“由他们!” 双妖眨眼之间,隐入树后不见。 韩尚志惊诧万分的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药力生效,留存内腑之毒,必须宣泄!” 韩尚志这才释然,又道:“老前辈把他俩击落池中,何以他俩不见中毒,难道这也是……” “万毒祖师”略一颔首道:“这叫做以毒攻毒,他俩中毒已在五十年之前,毒力已透达全身经脉五腑,这池水及是天生毒泉所积,剧毒无比,但天下物物相克,老夫以此理,先去其血脉经穴表皮之毒,再服以解毒圣丹,化除内腑之毒……” “哦!” “万毒祖师”一顿之后又道:“老夫之所以碎然出手,目的在使他俩在惊怖之中,本能的运起全身功力挣扎,经脉大开,毒势解得更快。” 韩尚志再次施礼道:“晚辈确实鲁莽之至!” “不知者无罪!” “天齐教既已生心所谋不遂,要炸毁‘黑谷’,而派出的高手,又仅‘毒君余化’一人生还,恐怕不会就此甘心,老前辈……” “万毒祖师”哈哈一笑道:“犯我者死,这是老夫一生行事铁则,这‘毒池’仅是老夫居处的门户之一,纵令‘黑谷’全毁,又岂能伤得了老夫分毫!” 韩尚志说得神驰不已,有心要追问下去,又开不了口,只好作罢! 半个时辰,转眼即过。 蓦然—— 一对俊美如仙的二十许青年男女,从树后转去,姗姗走向前来。 韩尚志不由大吃一惊,“黑谷”之中,何来这一双俊品人物? “万毒祖师”目射奇光,迫视在那一双男女身上。 韩尚志.目光触及那一对青年男女的衣衫,不由欢叫一声道:“你们复原了!” 这一对俊秀美艳的男女,正是“黑白双妖”的本来面目。 双妖闻声抢步上前,向韩尚志一跪道:“弟子沈家骐,冯瑛英,叩谢掌门成全之德!” 双妖这一自报姓名,韩尚志才知道“黑妖”叫沈家骐,“白妖”叫冯瑛英。 当下微笑着一摆手道:“请起!” 双妖再转身向“万毒祖师”身前下拜道:“晚辈叩谢再造之思!” “万毒祖师”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这一着不但沈家骐和冯瑛英大吃一惊,连韩尚志也惑然不解,“万毒祖师”何以会突然变脸? 韩尚志讶然道:“老前辈有什么不妥?” “万毒祖师”吹了吹掩口白须,冷冷的道:“老夫能救人,更能杀人!” “晚辈不明白老前辈言中之意?” “既求救老夫,胆敢不诚!’ “何处不诚?” “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是在五十年之前中的毒?” 韩尚志不由莞尔,道:“老前辈听说过“黑白双妖”之名否?” “呵!曾经听说过,只是未见其人!” “他俩就是!” “什么?他们是数十年前一度出现江湖的“黑白双妖”?” “不错!” “万毒祖师”意似不信的摇了摇头,道:“他俩难道是长生不老?” 韩尚志轻轻一笑道:‘长生不老未必,但却有驻颜之能:“ “老夫不信?” 于是,韩尚志把双妖的出身经过,以及服了肉芝等情,概略的说了一遍。听得这百岁过外的老毒物不断点头。 “如此说来,他俩是‘天一门’,‘九天一鹗曲元通’的传人?” “是的!” “哈哈哈哈,也算是故人之后,起来!” 双妖这才站起身来。 “万毒祖师”感慨的一叹道:“曲元通与老夫曾有数面之雅,想不到‘天一门’这一名词,已变做了陈迹,真是三十年沧海,三十年桑田,你俩是否有意重复‘天一门’?” 黑妖沈家骐恭谨的道:“晚辈师兄妹已投入了天南门下!” 韩尚志目注双妖道:“如果你俩有意恢复门派,本人当竭力赞助?” 双妖感激的望了韩尚志一眼,白妖冯联英道:“门下既已誓愿终生追随掌门人在先,不敢违誓!” “我特别允许,并非你俩背弃我,不算违誓!” “这……目前门下不作考虑!” “好,以后再说!” 韩尚志再次把目光投注在这一对劫后重生的情人身上,灵机一动,道:“你俩不是说过,形貌恢复之后,就要完成夙愿吗?” “白妖冯瑛英”粉面一红,低下头去,芳心卜卜乱跳起来,既羞又喜,她和他苫熬了数十年,多么盼望这一天到来。 如果不是她俩早年服下了武林仙品“内芝”的话,该是鹤发鸡皮的老人了。 “黑妖沈家骐”面孔一热,道:“是的,请掌门人作主!” 韩尚志含笑道:“我目前急于要赴中原!”: “弟子俩并不急于一时,恭候掌门人返宫!” “我归期难卜,这样好了!”说至此,把目光向“万毒祖师”一转,接着又道:“老前辈和令先师算是故交,我添为掌门,不若就在此地完成仪式,恭请这主人做证人,未始不是给“黑谷毒池”添上一番武林儿女佳话!” 说完,转向“万毒祖师”道:“晚辈放肆,老前辈是否许可?” “万毒祖师”哈哈;阵狂笑道:“好……好……毒池佳话,老夫焉有不愿之理!只是有一点特别声明,老夫吝音,恕不把‘毒池洞房’,借充洞房,哈哈哈哈……” “晚辈等不敢打扰,只在‘毒池’之边,意义更大,解毒复形,全亏这池水呢!” 双妖互望了一眼,这一眼,代表了无限的辛酸,也含着无比的甜蜜。 于是—— 韩尚志取出“恶鬼珠牌”高举手中,双妖朝牌下跪,韩尚志说了祝词,算是为他们俩主婚。 双妖又拜了“万毒祖师”。 “万毒祖师”是证人,也充了大媒。 佳礼在顷刻之间完成。 一丝春光,漏进了这豆古幽森的“黑谷。” 韩尚志触景生情,想起被迫订婚的吴小眉,不知将来彼此是什么结果,也想起了唯一的爱人东方慧,自那次江边匆匆被迫分手,不知她目前身处何增,尤其那次见面,东方慧闪烁的言词,更使他一直不能释然于怀……” 悲剧——“失魂人”数度预言他与东方慧结合,将无可避免的发生悲剧,想到“失魂人”言必有中,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另一个美绝天人的红衣丽影,浮现脑海。 她是自承叫慕容黛的红衣少妇,她的美,堪称人间绝色。 韩尚志不自禁的全身起了一阵燥热,一颗心也随道这意念而怦怦跳动,我不该想她,她曾被那不知名的人骂作不要脸的贱货…… 但,红衣少妇的影子,在脑海中却越来越清晰,那赛雪斯霜的肌肤,那肖魂蚀骨的眸光,令人沉醉的笑容,曲线优美的小口,窃宛的身材……尤其那一股少妇特有的,使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万毒祖师”又是一阵哈哈宏笑道:“有情人终成佳偶,你俩离奇的遭遇,当为武林留下一段佳话!” 笑声,把韩尚从沉思中唤回。 他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脸红。 “老前辈,晚辈等告辞,成全敝门之德,不敢言报,就此谢过!” 韩尚志说着,深深一礼,双妖也行下礼去。 “万毒祖师”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三条人影,转眼工夫,来到谷外。 韩尚志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郑重的道:“昔年韦逸民借师祖‘魔中之魔’的面目,上少林盗取‘大般若秘笈’,杀死藏经楼主持僧,这段公案,我曾面允少林‘了弹’和尚,一年之后,对该寺有所交代,现在韦逸民已经伏法,这本‘大般若秘笈’我当时忘了搜查,你俩回宫之后,向屠长老说明经过,火速找寻,派人送到中原丐帮总舵,交丐帮长老‘南丐’转交给我 双妖不胜依依的道:“敬遵令渝,掌门人此去中原,不知是否有弟子俩效劳之处?” “你俩守护本宫重地,更为重要,我此去了断私人恩怨!” “黑妖沈家骐”肃容道:“弟子有一个不情之请!” “昔年师门仇人之中,尚有一人漏网……” “你是说混世魔王?” “是的!” “怎么样?” “望掌门人俯允弟子俩亲自索仇。”“可以,但目前本宫情势未稳,‘天齐教’随时会派人卷土重临,所以你俩必须暂时守护,时机到时,我会传讯回宫!” “谢掌门!” “还有……” 韩尚志顿了一顿,取出“恶鬼珠牌”,递与“黑妖道:“把这牌交—与屠长老,如我一年之内不返,重立掌门!” “黑白双妖”面色一变,“白妖冯瑛英”颤声道:“掌门人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韩尚志不经意的一笑道:“没有什么,这只是万—之词而已!” “掌门人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记住‘大般若秘笈’寻获之后,立即派人送到中原!” “弟子紧记!” “好,去:祝你俩幸福!” “谢掌门!” 双妖依依不舍的叩别韩尚志,弹身往回疾奔而去。 韩尚志望着双妖的背影,黯然一叹道:“他们毕竟还是幸福的!” 突然—— 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小于,原来你就是‘冷面人’!” 韩尚志慕吃一惊,回身望处,只见一个长须飘拂的黑衣人,站在四丈之外,目光充满恨意的盯住自己,当下冷冷的道:“不错,正是在下,阁下何方高人?”“美髯须客范江!” “有何指教?” “我警告你不许和慕容黛来往!” 韩尚志不由一愣,他竞然警告自己不许和红衣少妇慕容黛来往,怪不得声音似曾相识,原来就是在石门集本主庙中,发话辱骂慕容黛的那人,当下冷笑一声说:“阁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美髯客范江”险恻恻地道:“不许你和她来往!”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论年纪她可以做你母亲而有余……” 韩尚志不由气往上冲,大喝一声道:“住口!” “美髯客范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冷面人,如果你不听老夫之言……” “怎么样?” “你将噬脐莫及!” “在下极欲试试?” “你认识她是谁?” 韩尚志不禁感到一震,是呀,她是谁?什么来路?可是自己对她别无企图,管她是谁,当下冷冷的回道:“难道你阁下认识?” “当然!” 冷嗤声起,一个带有磁性般的声音道:“范江,你知道我是谁?” 一条纤纤红色人影,如鬼魅船的现身在两人面前。 她———正是美绝天人的慕容黛。 “美髯客范江”面上充满了尴尬之色,他想不到她会突然现身。 慕容黛一双充满了诱惑的眸子,扫向了韩尚志,展颜一笑道:“弟弟,我们又相见!” 韩尚志心里不由一荡,脱口叫了一声:“姐姐!” 他突然感到在慕容黛的面前,他显得那么的软弱,像是另一个自己。 这一声弟弟和姐姐,听在“美髯客范江”的耳里,满不是意思。 “黛妹!……” 慕容黛粉腮一寒,面对范江道:“谁是你的黛妹?” “美髯客范江”尴尬的一笑道:“黛妹,你……” “住口!你不是骂我不要脸的贱货吗?”气愤之中,口不择言。 “我已和向你道歉……” “范江,你放明白一点,你这样苦盯着我……你知道后果如何?” “黛妹……” “姓范的,你无权这样称呼我!” “美髯客范江”面呈紫酱之色,久久之后,才苦笑一声道:“二十年前,我追求你,不蒙你的青睐,后来,你嫁了人,又离了婚,想不到你仍然拒我于千里之外……” “范江,爱是不能勉强的!” 韩尚志暗付,范江追求慕容黛竟然白花了二十年的光阴,看来他是个多情种子,但奇怪的是慕容黛的容貌,看上去仅是二十许人,如以他们的对话而论,她该是迟幕之年才对,其中究竟,令人费解。 “美髯客范江”把含有敌意的目光向韩尚志一扫,又转向红衣少妇道:“你爱的是他?” 红衣少妇慕容黛不屑的道:“这关你什么事?” “哼!他的年龄,做你儿子还嫌小!” 韩尚志听他一再口出不逊,忍不住怒声:“姓范的,希望你说话不要辱及在下!” “美髯客范江”怒火中烧,一瞪眼道:“辱及你又怎样?” 韩尚志俊面一寒道:“不怎么样,教训教训你!” “教训!哈哈哈哈……” 红衣少妇冷笑一声道:“范江,没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是他的对手,不信你试试看?” “美髯客范江”一敛笑声,怒视了红衣少妇一眼,转向韩尚志道:“小子……” 这一声小子,使韩尚志心火大冒,暴喝一声道:“范江,你敢再叫一声,我就毙了你!” “小子,你办不……” “看掌!” 韩尚志怒不可遏,喝声中,呼呼劈出两掌。 “美髯客范江”不甘示弱,举掌相迎……。. 红衣少妇掩口一笑。 这一笑,使范江羞愤难当,杀机顿起,幌身前欺八尺,出手三招,击向了韩尚志,招招指向要害大穴,势如骇电奔雷。 韩尚志双掌连划,轻轻地拆解了凌狠厉辣的三招。 “美髯客范江”三招落空,心中更不是味道.他把红衣少妇拒绝了他的求爱迁怒于韩尚志,恨不能立时把对方毙于掌下。 一抹阴森的笑意,掠上了范江的嘴角,冷哼了一声道:“冷面人,再接我几招试试! 话声中,双臂疾震,一缩一伸,双掌朝韩尚志当胸劈去。 韩尚志左掌横切护胸,右掌以攻应攻,拍向对方面门…… 红衣少妇慕容黛大叫一声:“范江你敢!” 玉掌疾挥,向“美髯客范江”直劈过去。 两声惨哼同时传出,人影霍然而分,一个飞栽丈外,一个跌坐当场。 那被震飞文外的是范江,跌坐当场是韩尚志。 原来“美髯客范江”在妒恨羞脑之下,施出了他的独门杀着“快掌藏刀”,要置韩尚志于死地,这“快掌藏刀”乃是表面上双掌以快速度攻向对方,而暗藏在袖口的两柄利刃,在攻招指向对方要害之际,激射而出,如果不事先知机,神仙难躲。 慕容黛在范江振臂之际,已知他要施展“快掌藏刀”,发声阻止已然不及,只好当机立断,双掌挟以毕生功劲,猛然劈向范江。 但,迟了半步,韩尚志已伤在利刃之下。, 所幸她一声大喝,使韩尚志知警变招,躲过了要害,两柄利刃,一辆穿臂而过,另一柄直没入肩胛之内,一掌印正前胸,惨哼一声、跌坐当地,鲜血立时红了半边身。 范江全神攻敌,硬承了红衣少妇全力一击,登时口血飞进,飞栽丈外。 这些,仅是电光石火之间的现象。 红衣少妇慕容黛,急趋韩尚志身前,无限关切的道:“弟弟,伤得怎样?” 韩尚志一咬牙站起身来,牵动伤势忍不住又轻哼了一声。 红衣少妇忙替他检验伤势,左臂洞穿,肩胛之上,一点刀柄外露。 韩尚志已运功封穴,止住血流。 红衣少妇两支春葱也似的五指,钳住刀柄,向外一抽,立即取药敷在两处伤口。 韩尚志痛得身躯一颤,额角现汗,用感激的目光,一瞥慕容黛道:“姐姐,谢谢你!” “用不着谢,弟弟,你休息一会!” “我要杀他!” “谁?” “范江!” “他早走了!” 韩尚志举目望去,果然已不见了“美髯客范江”的踪影,不由恨恨的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弟弟,坐下休息一会!” 一支柔若无骨的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背。韩尚志全身一颤,一股电流,从肩背流追全身,心里不由一阵荡然,一阵燥热,爬升到他的面额。 “弟弟,范江骂我是贱货,你有什么感想?” 梦呓般的音调,加上吐气如兰……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姐姐,我对你一无所知!” “如果我真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这……这……” “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会不理我?” 韩尚志茫然了,但他终于进出了一个“不!”字。 红衣少妇毫不放松的道:“你不在乎我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相信你不是范江口里的那种女人!” “为什么?” “因为……因为……” “说呀!” 韩尚志涨红了脸,冲口而出道:“因为你太美了!” “哈哈哈哈,弟弟,你这话不嫌太幼稚么?” 韩尚志下意识的一转头,四目交投,如樱桃初破也似的唇瓣,距离他的面门,不及三寸,微微的鼻息,指在面上,给他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战栗了,一种本能的,但并非是怕,而是…… 终于,那嫣红温软而带着微颤的唇瓣,超越了那三寸不到的距离。 韩尚志本能的反身抱住了她,唇瓣套着唇瓣,舌尖由轻抵而变为绞扭,吮吸…… 软玉温香抱满怀。 血液加速了运行—— 心脏规律的跳荡一一 意马心猿,再也无法控制。 疯狂! 激动! 这一刻,他忘了自己,忘了一切! 鼻息渐渐粗重。 一种原始的冲动,使他理智全泯! 于是,他抱起了她,步入“黑谷”的谷口…… 蓦在此刻—— 一阵破风之声,遥遥传至。 韩尚志心中一震,理智复活,轻轻地放下了她,道:“姐姐,有人来了!” 红衣少妇幕容黛粉腮红晕未退,缓缓睁开眼来,两道异样的目芒,紧迫在韩尚志面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失望,又像是怨艾。 韩尚志头面朝谷口方向,不敢多看她一眼,他怕无法自持。 数条人影,泻落谷口之外。 接着是数声惊“噫!显然,来人已发现谷口“天齐使者字中奇”等一行的死尸。 一个如裂帛般的声音道:“余堂主,‘万毒祖师’真的还在人世?” 另一个声音道:“属下不敢欺瞒教主!” 韩尚志心中震愕实非小可,“天齐教主”余丙南竟然来到了这“黑谷”之外。 那答话的余堂主,正是“毒君余化”,十二个来“毒池”的高手中,只有他一人活着离开。 从“天齐使者”的身手来推论、教主的功力,不知到了什么骇人境地?” 这教主无疑的是一个奸雄人物,竟然命属下假扮他的形貌,瞒尽了天下人的耳目,而他自己却不在教中,不知所谋何事? 还有命手下混充“血骷髅”,搅乱江湖,居心更令人难测。 若不是“失魂人”点破,自己恐怕仍被蒙在鼓中。 他同时想起改嫁天齐教主余丙南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和认余丙南作父的师叔“毒龙手张霖”的儿子张少坤…… 新仇旧恨,齐涌心头。 这是一个机会,他与“天齐教”之间的总帐,该结算了。 “天齐教主余丙南”的声音再度响起:“余堂主,宇中奇等十一人全部都是中毒而死的?” “启禀教主,应该是十二人!” “为什么?” “属下也是被害者之一!” “可是你没有死?” “这是侥幸,因属下所长是用毒,可以说一身是毒,在毒物相克的道理下,属下死里逃生!” “哦!我曾可嘱宇中奇。如果那老毒物仍在世间,或是所谋不能如愿之时,用炸药炸毁‘黑谷’,难道他自作聪明,任意孤行?” “使者宇中奇曾宣布这一命令,但当‘万毒祖师’现身之际,双方未曾交手,迅速撤退,可是每一个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受了致命之毒,出谷口即告死亡!” 韩尚志暗付,“毒君余化”隐起了被救一节不说,看来天齐教主对自己和“黑白双妖”入谷一节,并不知情。 红衣少妇慕容黛轻轻一碰韩尚志道:“外面是天齐教主余丙南!” “这个我已知道!” “你准备怎么做?” “找他算几笔帐!” “现在?” “不错!” “他来此作甚?” “可能是闻警而来,也可能是追踪‘毒君余化’一行人而来!” “我忘了问你,外面的死尸……” 韩尚志粗略的把“天齐教主”派人谋取“万毒祖师”遗物的经过,说了一遍,慕容黛粉腮立交道:“这里就是传言中的‘黑谷毒池’?” “不错!” “万毒祖师就是住在此间?” “是!” “那我们立即离开!别招惹……” 韩尚志一摆手道:“别急,你先别露,待我去会会余丙南,结算一下总帐!” 慕容黛秀眉紧蹙道:“弟弟,此时不宜!” “为什么?” “你伤势未愈!” “区区之伤,算得了什么?” “可是……” “怎么样?” “听说余丙南功高莫测……” “噫,姐姐你不是认识他吗?” “是的,二十年前,可是二十年后的今日,他已换了另一个人,目前,他是江湖霸王……” “请不必过虑!” 谷口——话声又起。 “余堂主现在是否已经知番‘毒池’之毒的性质?” “这个,请恕属下无能为力、这不是普通之毒,任何人为的解毒之药,对这池水都将无效,当然只有‘万毒祖师’—人例外!” “如此,传令毁谷,先炸谷口,再上峰炸谷壁!” 韩尚志一幌身,飘现谷口,只见——个头蒙青布套的青衣人,面谷而立,旁边是“毒君余化”,后面是两个身着绣有日月星辰图案黑袍的老者,再后面,一字式排着二十名左右的黑衣劲装汉子。 他这一突然现身,使谷口“天齐教主”一行、为之骇然震惊。 其中“毒君余化”一见韩尚志现身,面上惊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色。 韩尚志立稳身形,首先朝青衣蒙面人发话道:“阁下就是‘天齐教主’?” “不错,你是什么人?” “冷面人!” “冷面人”三人字甫自出口,“天齐教主余丙南”突地仰天哈哈狂笑起来,他身后的两个“天齐使者”,也顿时杀机上脸、一付跃跃欲动之态,其余的近二十个劲装汉子,则是面现骇凛之色。 “天齐教主余丙南”笑声一敛,青色头套所留的两个小孔之中,依然射两缕泛青的目芒,迫视在韩尚志面上。 那棱芒有知两柄利剑,使人为之目眩神夺。 韩尚志心头一凛,暗道:“好精湛的内功!” 余丙南声音中充满了杀机的道:“冷面人,想不到会在这风水绝佳之地碰上你?” 韩尚志冷冷一笑道:“在下也深感意外,免了一番跋涉之劳!” “冷面人、放眼天下,敢与本教为敌的,数你是第一人,凭你这一份豪气,可以得个全尸!” “哈哈哈哈,余丙南,说这大话莫被风闪了舌头!” “天齐教主余丙南”可不知韩尚志的真正身世,但韩尚志却知道他就是母亲改嫁的人,新仇旧恨,累积心中,变成了恐怖的杀机。 “冷面人,你是自了还是……” “余丙南,你虽自以为天下唯我独尊,但对本掌门人,嘿嘿!你还不配说这样的话,历次截杀之德,和妄想并吞本门之义,今天一并报答!”“小子,少废话,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 韩尚志俊面之上,浮升了一层浓厚的杀机,不屑的道:“留遗言的应该是你!” 余丙南狞笑一声,朝前跨了两步。 空气在余丙南上步之际,骤现无比的紧张。 二十个劲装汉于,目不稍瞬的注定场中,他们也许不是震骇于“冷面人”之名,而是希冀一睹教主的神功。 “天主教”属下弟子,对于教主的感觉是莫测高深。 十多年来,余丙南以一个替身综理教务,而他自己却极少回到教中来。这一点。除了教中极少数和几个人知晓之外,教中所有弟子,仍是糟然不知。 韩尚志知道得最清楚,因为余丙南的替身——首座使者是死在他的手下。 适时—— 余丙南身后的两个“天齐使者”双双迈步上前,躬身道:“杀鸡焉用牛刀,属下请命?” 余丙南略一额首。 两个“天齐使者”一左一右向韩尚志欺去。 由于历次交手的经验,韩尚志不敢轻估两使者的实力,论身手,每一个“天齐使者”的功力,都在“南丐”北僧等顶尖高手之上,而且他肩胛之伤未愈。 “天齐教主余丙南”身形后移一文。 两个“天齐使者”各各轻吼一声,出掌击向了韩尚志。 两使者这一击之势,可说快逾电闪,劲道万钧。 韩尚志一试‘脱袍让位’,身形后飘三尺,双掌分攻而出。 两使者掌式走空,对方双掌已间不容发的疾攻而至,当下双双一划身形,各划半个圆弧,掌劈要害,指点重穴。一招一工,分进合击。 韩尚志心念电转,若不在几个照面之间,拾夺下对方,时间长了,内力势必损耗,恐怕无法再拼战“天齐教主余丙南”。 心念之中,两使者的掌指,已罩身袭来。 当下,双臂一振,双臂斜斜封出,这一手是“魔魔掌法”之中“守势”时的绝招,两使者的掌指,竟然攻不进去。 就在这出手一封的电光石火之间,双掌一抖,疾逾星火的劈向两使者当胸。 变式之速,令人咋舌。 但两使者变非普通高手,毫厘之差,双双弹了开去。 就在两使者弹开之际—— 韩尚志十指暴伸,十缕指风,朝两使者疾射过去,发出噬嗤刺耳之声。 两使者闻声心惊,身形不停,一个反圈,堪堪避过洞金裂石的指风。双双又面对韩尚志。 暴喝声中,各以全力,劈出一掌。 韩尚志指风落空,感山栗岳的劲气,已从侧压倦而来,倏地改指为掌,一震而出,分迎两股如山劲道。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同时传出。 俩使者的身形,被震得直荡过去,蹬蹬蹬退了八个大步。 韩尚志身形连摇,肩臂一阵剧痛攻心,终于退了一个大步,几乎闷哼出声。 二十个随行的天齐教高手,为之骇然变色。 “天齐教主”余丙南,虽然头罩布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身躯,在这时颤动了一下,显然“冷面人”的功力,使他大感震惊。 俩使者一退之后,又弹身近前。 左面的一个“天齐使者”虎吼一声,呼呼劈出三掌,三掌快捷得犹如—掌。 韩尚志身形半转,举掌硬挡,“须弥神功”已用足十成……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右边的一个“天齐使者”半声不吭,猝然出手,向韩尚志背后抓去,这一抓如被抓上!,势非肉粒骨裂不可。 一声震天巨响,挟以二声闷哼,左面的“天齐使者”被“须弥神功”所蕴的撼山潜劲,震得倒栽一丈之外。 韩尚志劲势方吐,已觉背后风声有异,事实已不容他反击,急幌身旋步,侧移两尺,但对方这一抓之势,快得犹如电光石火,而且是蓄意要一抓奏功。 饶他闪身再快,爪虽末抓实,但指锋却划肤而过,正好是划在他那被“美髯客范江”以“快掌藏刀”独门绝技所伤的肩胛之上,这一下痛澈心脾,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已然身形一连踉跄抢出五步,方才稳住,鲜血,沿背而下。 这“天齐使者”目光何等锐利,看出韩尚志肩胛有伤,不然以对方的功力而言,这皮肉之伤,决不至闷哼而退。 当下,暴喝一声:“冷面人,今天你插翅难逃!” 话出招出,掌影如山,罩身击向韩尚志。 韩尚志一咬牙,出手应攻。 双方展开了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但韩尚志毕竟功高数筹,虽然失创而战,出手之间,仍凌厉得唬人,只五个照面,已把对方迫得险象环生。 这时,那原先被震飞的“天齐使者”经过这瞬息的喘息,又告弹身扑上。 旁边,天齐教主不言不动,双目厉芒闪烁,那样子令人不寒而栗。 二十个黑衣汉于,也有跃跃欲试之态。 情况对韩尚志可说相当不利。 韩尚志心里十分清楚,“天齐教”与自己之间,可说是恨积如山,“天齐教主余丙南”虎视在侧,自己肩臂之伤未愈,已先输了一筹,如果把力量耗在两个“天齐使者”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动处,杀机候炽,一招“魔王叩阙”,以全力施出。 “魔王叩阙”是“魔魔掌法”攻势三绝之中,最凌厉的一招,全力施展之下,对方岂能幸免。 “砰:“挟以一声惨哼,一条人影飞泻而出,凌空洒下一片血雨。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先被震飞的“天齐使者”,双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和身扑到,人影未至,劲风已迫人鼻欲窒。 韩尚志电掣回身,双掌贯足十成“须弥神功”,凝重的推出。 “轰隆!”一声巨响,砂石飞卷如幕,那扑来的“天齐使者”惨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砰!”一声,跌坐在地,张口狂喷鲜血。 韩尚志立脚之处,下陷半尺。 一旁的二十个天齐高手,一个个面目失色,心颤神摇。 “天齐教主余丙南”沉哼一声,肩不幌,身不摇,前飘丈二。 这一手功夫,的确令人昨舌。 两个“天齐使者”挣扎着站起身形,摇摇欲倒的挪步退到一旁。 韩尚志面罩恐怖杀机,一目不瞬地注定对方。 余丙南恻恻的道:“冷面人,本教主取消赏你全尸的诺言,要把你活捉,以祭本教以往毁在你手的几位使者和无数弟子之灵!” 韩尚志冷哼一声道:“余丙南,我一样要杀你以谢本门冤死之英魂和天下被荼毒的同道! “天齐教主余丙南”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狂吹大气,本教主今天非活捉你不可……” “你办得到吗?” “小于,你无防试试看!” 许声中,双掌一扬,斜斜击出。 韩尚志早经蓄势,立即举掌对去。 双方发掌,全无声息…… 一声惊天动的巨响起处,劲气成漩,五丈之内,飞砂走石,一旁身受重创的两个“天齐使者”,竟然被劲气余波卷得跌坐当场。 二十个劲装汉子,更是亡魂失魄,连连倒退。 韩尚志和余丙南,仍如山般兀立原地,寸步未移,表面上,双方势均力敌,但韩尚志因肩臂之伤,已感身酸麻痛难当。 余丙南拧声道:“小子,果然有两下,难怪如此张狂,再接一掌试试!” 试字出口,又是一掌飞递而出。 韩尚志傲性天生,不屑于闪让,又出掌硬接。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余丙南身形一摇而止,韩尚志却退了一个大步,整只左臂,宛若折断了似的,额角鼻尖,已现汗珠。 余丙南匿居了十余年之后,重出江湖,自以为武功已天下无敌,想不到两次出手、奈何不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内心的震骇,可想而知,他要置韩尚志死地的心也更切。 当下双掌掌心相向一搓,一亮、一股怪风,突然卷出。 韩尚志对这一着,并不陌生,假“血骷髅”对他施展过。少教主余少坤也对他施过,在这怪掌风之下,功力无法提聚。 当然,在余丙南这类超绝顶尖的高手中,施展出来,威力不问可知。 韩尚志心头一凛,他有心一试“须弥神功”的妙用,当下故作不知,把神功遍布周身,封住大小穴道:“怪风及体,响起一阵密集的微微爆响,显然神功已把怪风排斥穴外。 余丙南亮掌之后,闪电进招,一手扣向“肩井”另一手拂向胸前各大要穴。 韩尚志冷笑一声,左掌斜切扣向肩部一掌,右掌直劈对方面门。 余丙南这——惊非同小可,对方竟然在“攒穴散元掌”之下,仍能提聚真力反击,而且出手狠辣无匹,他那一拂之势,固然能使对方受制,但对方反击的一掌,却足以使他头破额裂。 当下双掌一收。斜跨一步。 韩尚志招末用老,也适时收掌,错步旋身,“灵龟一式”淬然展出。 余丙南目射青光,挥掌迎战,掌风之中,隐挟风雷之声。 一场武林罕闻罕见博斗,在“黑谷”之前展示。 双方俱具惊世骇俗的身手,各欲制对方于死命,出手之间尽是杀着,而且全都是奇招怪式。 掌风雷动。 砂飞石舞。 一旁的二十个天齐高手,目眩神夺。 转眼之间,过了三十招,韩尚志但觉左半边身渐渐麻木,左掌威力大减,全凭右掌支撑,冷汗遗体,但一股傲气,使他毫无退意。 掌指互济,勉强支持下去。 余丙南顾忌对方的“洞金指”,所以出手之间,受了牵制,否则韩尚志决难支持。 又是二十招过去,韩尚志迄无败象,但他内心明白,决走不出百招。 余丙南倏地抽身暴退八尺,双掌一圈,当胸竖立。 韩尚志神目一扫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对方掌已在骤然之间,变为琥珀之色,晶莹透亮,这是什么功夫,他闻所未闻。 但时间却不允许他多所考虑,对方既然抖露出这种怪功,显然这一击当是生死互见的一个回合。 “天齐教主余丙南”阴森森的道:“冷面人,你能接得下本教主的一掌‘化元神罡’,今天便放过你!” 韩尚志不由一怔,“化元神罡”是什么功力,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对方既然夸此海口,必是相当骇人的一种功夫,可是冷傲成性的他,岂某示弱,冷笑一声道:“余丙南,你不妨试试看,不过话说在头里,本掌门人今天不会放过你!” “嘿嘿嘿嘿,小子,你这句话是多余的!” “余丙南,你无妨出手试试?” “看掌!” 掌字余音缭绕耳际,余丙南琥珀也似的双掌,已告推出,一道金红色的罡风,挟排山倒海之势,罩身卷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口里说话,双掌已贯足了十二成“须弥神功”,也就在对方出手之际,沉凝十分的推出,一蓬青气,冉冉飘出。 这是生死的一击,任何一方只要功力稍差,不死亦得重伤。 “须弥神功”和“化元神罡”,都是武林绝传之学。 韩尚志是抱了破斧沉舟之心发这一掌,是否能技得下对方这一击,他毫无把握,肩臂之伤。使他的功力打了折扣。 空气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是凝结住了。 旁观的天齐高手,—个个目瞪如呆,注定场中两人。 青红两色劲气,瞬间相接…… 一声天塌地陷的巨响,撕空而起,四周落木萧萧,砂石草叶,激扬漫卷,群山回应之声,隆隆不绝于耳。 场中—— “天齐教主余丙南”和“冷面人韩尚志”依然木立对峙,但两人之间,距离已接长到三丈之外。 所有在场的天齐教高手,一个个亡魂出窍,面无人色。 韩尚志面如金纸,身形摇摇欲倒,他肩胛上创口,已在这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中进裂,鲜血温透了衣衫,鞋帽,再滴到地上。 余丙南头戴布套,外人无法看到他的神色,但从他失神的双眼,颤动的身形,和面罩的濡湿看来他不但受了伤,而且还吐了血。 接着而来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韩尚志面色愈来愈苍白,身躯也在不断的幌动,额上汁珠滚滚而落。 “天齐教主余丙南”突地发出一阵嘶哑但却充满了杀机的冷笑声,移动着身形,缓缓地一步一步,向韩尚志身前走去。 “沙!沙!”脚踏枯叶砂石的声音,单调而明森。 死亡的气息,随着脚步声而加浓。 韩尚志仍然不言不动,像一尊石像,漠然呆立。 他知道余丙南要做什么,但他已无能为力。 死亡,在向他接近。 顾盼之间,双方距离由三丈缩短到一丈—— 八尺—— 五尺—— 伸手可及。 余丙南举掌,又放下…… 略一踌躇之后,手掌再扬,朝韩尚志当头击下…… “住手!” 一声娇喝,从谷口之内传出。 余丙南不期然的收掌后退了三步。 “余丙南,亏你是一教之主,还想君临天下,竞然食言而肥,不怕武林人齿冷?” 随着喝话之声,一条红影,从谷口飞掠而出。 她,正是美绝天人的红衣少妇慕容黛。 一旁的天齐教高手,一个个看直了眼。 “天齐教主余丙南”惊“噫!”了一声,身形再退三步,激动的道:“是……你……” 慕容黛冷冰冰的道:“不错,是我,怎么样?”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我希望你言而有信,你曾说过,他能接下你的一掌‘化元神罡’,彼此过节,错过今天再算!” “这与你何干?” “我为你感到可耻,这种行为太卑鄙了,你不见对方肩背上的伤势么?人家是失创而搏呢!” “嘿嘿嘿嘿,贱人……”, “住口,余丙南,你休要出口伤人!” “天南途中,你于的好事,竟然助这小子,夺走‘恶鬼珠牌’……” “有这回事,怎么样?” “本教主要杀你!” 红衣少妇慕容黛格格一阵娇笑道:“余丙南,你办得到吗?” “天齐教主余丙南”不由语塞,不错,目前他的内伤也不轻,随行的两个使者也全负了重伤,另外的二十名弟子,如用来对付慕容黛这一类高手,只是平白送死,心念几转之后,道:“反正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慕容黛不经意的一笑道:“余丙南,我等着那一天就是,现在阁下可以走了!” 韩尚志对每一句话,可听得明明白白,看样子他们双方并不陌生,但,是一种什么关系呢?慕容黛到是什么出身?” “天齐教主余丙南”怔了半晌才道:“你爱上了这小子是吗?” “这毋须阁下过问!” “你不要脸!” 红衣少妇慕容黛粉面骤寒,杀机上脸,厉志道:“余丙南,你不希望我现在杀了你?” 余丙南一代奸雄,权衡利害之后,恨恨的哼了一声道:“慕容黛,希望我们再见的日子不会太长!” 慕容黛冷哼了一声道:“余丙南,你最好马上离开?” “天齐教主余丙南”缓缓转过身去,一挥手,和一干随行的高手,悄然离开。 韩尚志早已不支,一口强傲之气,在支持着他。 就在余丙南一行人影消失之后,突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人也跟着向后倒…… 慕容黛芳容大变,一闪身抱住了韩尚志将倒未倒的身躯。 “弟弟,怎么样?” 韩尚志双目一睁,又告闭上。 幕容黛芳心大感焦灼,飞快的从怀中取了三粒丹九,纳入韩尚志的口中,然后,一弹娇躯,抱着韩尚志向山外驰去。 出了大谅山区,寻到了一家农户,谎称夫妇山行遇盗,借住了下来。 慕容黛向主人要了热水,先替韩尚志洗净遍身血污,然后再在肩臂的创口敷药,那情景,像姐姐对弟弟,也像妻子对她的心爱丈夫。 一切停当之后,才开始探察他的内伤。 所幸伤势并不如她想像的严重,半个时辰之后,韩尚志悠然醒转,发现自己躺在慕容黛的怀里,不由面红过耳,怦然心震,声音微弱的道:“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农家!” “我们到此多久了?” “半天” “姐姐援手之恩……” 慕容黛急伸纤手堵住他的嘴道:“弟弟,你这话就见外了!” 孤灯! 独室! 美人! 相倚相偎。 韩尚志忍不住一阵意马心猿,他想起“黑谷”之内,即将发生的旋旋的一幕,如果不是“天齐教主余丙南”一行突然来临,他与她已经…… 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周身涌起了层层热浪。 进裂的伤口,由于精神的亢奋而隐隐和疼,这使他霍然而震,目前,他必须加紧恢复功力。 于是,他勉强挣扎着坐直身躯,离开慕容黛的怀抱。 “弟弟,你想……做什么?” “姐姐,我想运功疗伤!” “哦!弟弟,我助你一臂之力?” “姐姐,不必了,在我疗伤之际,请你暂充护法,就足感盛情了!” “你伤势不轻……” “这区区之伤,还算不了什么!” “荒野农舍,谅不致发生彦外,还是让我助你行功,可以快一点复原……” “嘘!有人!”韩尚志急扬手止住慕容黛的话声。 红衣少妇慕容黛机警地挥袖熄了灯火,捷途夜宵蝙蝠般的穿宙而出,只见风摇竹影,银河在天,四野虫声和应,那有半丝人影。 但她仍不放心地在周遭巡视了一遍,才反回到室中,重燃亮了灯火。 韩尚志剑眉紧蹙道:“姐姐,是什么人?” “什么也没有!” “那就怪了……”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我见一个人影,在窗外一闪而没!” “莫非你眼花了?” “不会!” 慕容黛秀眉紧蹙,寻思了片刻道:“不管怎么样,你疗你的伤,我在户外守护,看谁敢来太岁上动土!” 突地—— 韩尚志指着窗前地上一件白色的东西道:“姐姐,那是什么?” 慕容黛芳心一震,忙上前拣在手里,赫然是一约白笺,上面写着:“猎犬追踪而至,此非善地,速离为佳。” 后面没有署名,字迹娟秀,而且是用服脂写的,毫无疑问是出于女子之手。 这掷笺警告的是谁?” 所谓猎犬是指的什么人? 两人面面相视,半响无言,这示警的人显然身手相当不弱,否则不会逃过红衣少妇的眼。 韩尚志才所见窗外一闪而逝的人影,必是这留笺的女人无疑。 慕容黛身为女人,自然有—般女人的敏感特性,性粉面一肃道:“弟弟,依你想这示誓的会是什么人?” 韩尚志摇摇头道:“无从想起!” “譬如说,在你所熟的女人之中,谁有……” “这……只有两个人可能,但……” “什么样的两个人?”‘ “两个神秘的女人,我至今还不知道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你说说看!” “一个是‘失魂人’……” “失魂人?” “不错,你认识?” “不,我觉得这名字太怪,还一个呢?” “失魂人的女儿‘有心人’!” 慕容篱满面困惑之色,口里喃喃的念道:“有心人……有心人……有心” “怎么样?” “这名字更耐人寻味,有心,一个女孩子称为‘有心人‘,同时这两个名号在江湖中前未之闻,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是因你而名!”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但当他想到“失魂人”曾不择手段的撮合自己和吴小眉的婚事时,又释然了,但他也不想辩驳,因为一时之间,很难说清楚,同时也没有这个必要,当下淡淡的一笑道:“也许,但我们不必深究这些:“ “那你认定是‘失魂人’母女这一所为?” “不可能!” “为什么又不可能了?” “她母女对我可说恩重如山义如海,大可现身或发声警告,没有掷笺和隐秘身形的必要!” “不尽然!” “为什么?” “也许她不便现身,也许另有其他顾忌,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我和你一道!” “这愈发的不可能!” “你还想得出其他还什么人可能?” 韩尚志缓缓摆动着头道“无从想起!” 慕容黛若有深意的道:“弟弟,你只管人矿心运功调息,有我在这里,看什么人敢来相犯,同时对方如果是存心而来的话,此刻我们已在监视之中,总不成你还带着伤奔逃?” 这“奔逃”两个字。引起了韩尚志强傲不屈的个性,当下一点道:“好!” 红衣少妇俯过娇躯,在韩尚志面上轻轻一吻,然后熄灯穿窗而出。 韩尚志被吻得心中一荡,但随即一凛心神,白语道:“不能,放着血仇未报,而且与吴小眉明订终生、东方慧的情未酬,我岂能见色而迷!” 心念之中,迅即正襟危坐,摒除杂念精气神合一,运起功来。 就在慕容黛出房之后不久,一条纤纤人影,悄没声的启门而入,隐在韩尚志的身后,韩尚志已返实入虚,心中无我。当然毫无所觉。 红衣少妇慕容黛出屋之后,在一处暗角里隐注身形。 大约半盏热菜的工夫,只见三条黑影,破空电肘而来, 慕容黛暗道一声:“真的来了!” 顾盼之间,三条黑影在距屋子五丈之处停下身形、 来的是三个黄衫老者。 其中一个道:“李香主,就是这里?” 另一个道:“不错,已探查得确确实实,正是教主谕示的两人!” 慕容黛暗哼一声,付道:“原来是‘天齐教’的爪牙。” 只听那原先发问的又道:“你准知‘冷面人’受了伤?” “当然,否则何必要人挟抱而行,他们投宿此地的目的是疗伤!” “冷面人受伤已不足虑,倒是那穿红衣的俏娘们相当扎手!” 慕容黛暗骂一声:“你们死定了!”手中扣满一把“断魂针”,正待……” 忽地又听其中一人道:“反正责在护法,我们看牢了就行!” “那不是来了” 沉没夜幕之中,一条黑影略无声息的迅飞而来,转眼之间,泻落三老者立身之外。 慕容黛一见这后来的黑影,不由心头巨震,付道:“奇怪,怎的这数十年不现江湖的一代巨魔,竟然也加入了天齐教?” 这后来的,赫然是一个金箍束发,身着长袍。高大狞恶的老者,眼泛碧光,暗夜之中,尤其骇人,他。,正是“阴阳双煞”的师父“混世魔王”。 以“混世魔王”的辈份名头,竟然会供‘天齐教主’躯使,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紧接着,破风之声再传,又是五条人影落地。 慕容黛芳心怦怦而跳,以她一人之力,对付“泥世魔王”恐怕不成问题;再加上八个老者,韩尚志的安危,实在可虑。 她悔不该一念之私,不听从那留笺的示警,现在悔之晚矣。 那最先到场的三老者,齐齐向“混世魔王”躬身为礼,道:“参见护法!” “混世魔正”大刺刺的一摆手,道:“免,那两个男女就在此处?” 三老者之中的一个道:“是的,就在眼前这一问偏屋之中!” “你们八人守住其他三面,本护法由此进屋抓人!” “遵谕!” 八条人影,陡地散开,各占了一个位置。 “混世魔王”大踏步走向迎面的一间偏屋。 红衣少妇慕容黛一幌身,站了出来,明知故问的道:“阁下何方高人?” “混世魔王”闻声止步,两眼碧芒似电,一扫之下,不由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这年近百岁的魔王,可能是生平未见过这等绝色的女子,登时给怔住了。 慕容黛再次问道:“阁下尊名大号如何称呼?” “混世魔正”这才嘿嘿一笑道:“老夫混世魔王!” 幕容黛突地惊“哦!”了一惊,娇声道:“失敬,原来是老前辈!” “丫头,别跟老夫花言巧语!” 慕容黛故吃惊道:“噫,老前辈此语为何?” “混世魔王”被这几句老前辈,弄得有些汕汕地满不是意思,尤其这些话从一个绝世姿容的女子口中说出,情形更是两样,当下沉声喝道:“你明知故问?” “晚辈实在不解!” “那老夫问你,你为何现身阻止老夫?” 慕容黛一本正经的道:“晚辈在为一个朋友护法,这一点请老前辈原谅!” “你的朋友是否天南一派掌门“冷面人?” “不错,老前辈如何知晓?” “老夫就是为了他而来,还有你!” “老前辈为了我二人而来!?” “不错!” 慕容黛表面镇定,内心的焦灼,简直无法形容,她知道韩尚志正在疗伤,只要随“混世魔王”而来的八个老者,随便一个进入屋中,后果就不堪设想,但事逼处此,她无计可施,只有寄望于奇迹发生了,当下故作大惑不解之态,道:“晚辈二人自问没有开罪老前辈的地方,为什么……” “老夫乃是奉命行事!” “奉命?以老前辈的辈份名望,在江湖中已是首屈一指的了,如果奉命,委实令晚辈难以置信,谁敢命令老前辈呀?” “混世魔王”大感到难堪,陡地暴喝一声道:“少贫嘴,老夫先擒下你再说!” 一双蒲扇大的手掌,向慕容黛抓去,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电闪,而且诡辣绝伦,放眼武林,恐怕很少有人躲得过这一抓。 慕容黛芳心大凛,一旋身巧极的弹了开去。 她这闪身之势,也令“混世魔王”吃了一惊。 “混世魔王”一抓落空,易爪为掌,呼的直劈过去,势如排山倒海。 慕容黛再度弹了开去,口里道:“晚辈礼让两招。” “混世魔王”两声不中,登时怒气横生声如闷雷般的道:“丫头,你果然有两下子,再接老夫几掌试试:“ 随道喝话之声,呼呼一连劈出三掌,狂飚匝地,劲气如涛。 慕容熏有自知之明,不愿硬接,身形有若鬼魅,只一闪,便出了劲气圈外,仍然不出手反攻;她希望把时间拖得愈长愈好。 “混世魔王”想不到对方竟有这高身手,一连轻易的避过自己三击,论自己平时出手的规矩而无功,早该抽身了,可是他是奉“天齐教主”之命而来,事不由已。 恼羞之余,欺身暴进,双掌一划,罩身击向了慕容黛。 慕容黛银牙一咬,出手还攻。 左掌—圈一引,右掌斜击而出。 “混世魔王”掌劲方吐,忽觉一股吸力,把自己击出的功道:“吸向一侧,方自一惊一股凌厉的劲气,已疾袭而至,当下忙不迭的收掌侧跃。 与人交手而要闪避,在他可说是生平第一遭。 就在闪身侧跃之际,双掌倏收乍放,再度劈出。 慕容黛双掌未收,对方已出掌吐劲,当下双掌就势疾圈,想消解对方来势。焉知对方功空一筹,“隆!” 然巨响声中,被反震得连连后退。 “混世魔王”见对方在硬接自己一击的情况下,只是被震得退了数步,毫无损伤,暗付,如不把这小贱人收拾掉,自己的名头算完。 心念之中,面上立涌杀机,一弹身,呼呼连攻八掌。 这八掌是他蓄意要取对方性命而发,势如狂涛掠岸,奔雷行空,而且入掌从八个方位发出,先后仅毫发之差。 慕容黛芳容大变,只觉避无可避,闪无可闪,一横心,挥掌硬接…… “砰!”挟以一声尖锐刺耳的厉号,慕容黛被击得飞泻一丈之外,樱口一张,射出一服血箭。 就在她身形将在着地之际,空地又凌空一折,站直了妖躯。 “混世魔王”一怔之后,一幌身前飘八尺,再度举掌…… 慕容黛重重地哼一声,右手一扬…… 一蓬细如牛毛的针雨,飘洒而出,没有半丝声息,纵你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暗夜之中,要想躲过这种霸道至极的暗器袭击,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 但“混世魔王”功力之高,在武林中,仅是在二三人之下,虽在暗夜,仍能视物有如白昼,见状之下,举起的手掌就势一圈,把一蓬针雨,翻数扫落。 就在他圈掌之际,慕容黛的左手又告洒出。 “混世魔王”双掌再圈,身形倏地后撤一丈。大声道:“且住!” 慕容黛面目凄厉,秀眸中充满了杀机,冷冷的道:“怎么样,这‘夺魂针’的味道不错?” “夺魂仙姬是你什么人?” 慕容黛微微一怔之后道:“那是先师!” “混世魔王”庞大的身躯一颤,狂呼道:“什么先师,她死了?” “不错!” “混世魔王”身形前欺五尺。、 慕容黛纤掌再扬…… “住手,你是‘夺魂仙姬’的传人?” “是!” “她死了多少年了?” “二十年!” “二十年?” “不错!” “混世魔王”悲嚎一声,仰天无语,似乎沉浸在往事回忆之中。 慕容黛大感因惑。她不知“混世魔王”与师父“夺魂仙姬”之间,是什么关系,因为她师父生前,从没有提到过。 “混世魔王”变成了一尊石像,木立不动。 慕容黛此时要下毒手的话,“混世魔王”难逃一死,但他的神情使他不朝这方面去想。她极想发掘“混世魔王”与师父之间的关系。从“混世魔王”的神情看来,必然是牵涉到男女之爱而决不是仇。 但,另一个意念,却又要她乘机下手,这样可以解救韩尚志之危。 突然——“混世魔王”失声自语道:“死了!她竟然死了!” 自语之后,碧绿的眼芒,直迫在慕容黛面上,激颤的道:“她埋骨之所在何处?” 那眼芒,使慕容黛打了一个寒颤,心念一转道:“老前辈与先师之间,是什么恩怨?” “人死了,一切都过去了,何必要问!” “如此,怨晚辈无法奉告!” “你……非说不可!” “老前辈得先说出与先师之间是仇是怨,还是……” “混世魔王”眼神一黯,道:“老夫说!” “就在此刻——屋内突地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号。 慕容黛毛发俱竖,芳心剧震,大喊一声:“不好,弹身但朝那屋子扑去。 第21章 生死不计只缘情 “混世魔王”横身一阻慕容黛的身形,道:“我们谈下去,屋内的事不必管!” 慕容黛厉道:“不行!” “你救不了他?” “如果‘冷面人’被毁的话,‘天齐教’将付出千倍以上的血的代价!” 这句话充满了恐怖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他意料中又是有人侵入屋中,韩尚志正在疗伤,任何普通高手,都可制他死命。 说着,娇躯再弹…… “混世魔王”又掌一挥,把慕容黛硬生生地迫回地面,道:“天齐教决不会放过他,凭你决阻止不了,现在……” 慕容黛急怒交进,呼呼拍出两掌,这两掌挟毕身功劲而发,其势足可撼山栗狱,“混世魔王”当堂被逼退了三步。 慕容黛一闪身到了窗前,向屋里一看,呆了…… 只见韩尚志仍然端坐床上,顶上白雾缭绕,显然运功已到最紧要关头,靠门边,躺着一具死尸,赫然是随“混世魔王”而来的八老者之一。韩尚志不会出手。 是谁下的手? 就在此刻—— 另三个老者,涌到了里屋的门边。 慕容黛半声不吭,抖手就是一把“夺魂针”。 “夺魂针”细如牛毛,上淬奇毒,见血封喉,一发就是数十射而至。 惨号暴起,又是三具死尸。 “混世魔王”也到了慕容黛身后,见状之下、“赫然暴怒,”大喝一声:“迟开!” 手爪一抓一带,慕容黛被扔出一丈之外。 “混世魔王”单掌一扬,从窗口遥击正在运功调息的韩尚志。 突地—— 一股回旋劲风,迎着掌风袭来“波!”的一声巨响,“混世魔王”被震得退了一个大步。 这证明了屋中隐有功力超卓的高手。 慕容黛身形着地,一弹,又回到了原地,以背堵住窗口。 “混世魔王”大喝一声:“闪开!” 慕容黛厉声道:“办不到!” “老夫不愿伤你,你最好立刻离开此地?” “办不到!” “混世魔王”双掌一扬,作势要劈向屋墙。 “以‘混世魔王’功力,要毁掉这间土石建造的茅屋,可说不费吹灰之力,屋子一倒,韩尚志焉有命在。 慕容黛芳心大急,抖手就是一把“夺魂针”。 “混世魔王”闪身弹了开出去,刷的一圈而回,欺到了慕容黛身侧,举掌便抓,这一抓之势,凌厉诡辣,世无其匹。 慕容黛迫得离开窗口,横移五尺。 “混世魔王”正要她如此,双掌一收,劈向屋墙。 慕容黛厉叫一声:“你敢!” 双掌挟毕生功力,电闪拍出,人也跟着扑上,这真是挤命之着。 “混世魔王”不得不回掌应攻。 “砰!”的一声暴响,劲气鼓荡如潮之中,双方各退一个大步。 “混世魔王”雷吼道:“丫头,你是‘夺魂仙姬’之徒,我不要和你动手,快滚!” 慕容篱也大声道:“混世魔王,我不许你伤他!” “老夫职责所在,办不到!” “那除非你先毁了我,否则你做不到?” “既然如此,老夫顾不得许多了!” 话声之中,一口气攻出三招十八掌。 慕容黛被迫得再退了下丈之多。 “混世魔王”回身出掌,再度遥击那屋墙。 慕容黛阻止不及,历叫一声:“我与你拼了!” 双掌齐扬,“夺魂针”布成一片针幕,笼罩了五丈宽广的面积,飘洒而去。 “混世魔王”急怒交加,凶残之性大发,双掌连圈,扫开了针幕,身形拔空而起,如巨鹰般凌空扑向慕容黛,左掌就空下击。 慕容黛弹身飘退五尺,举掌上封…… 同一时间,“混世魔王”身形就空—拧,右掌斜劈而出。两掌配合得天衣无缝。 闷哼声中,慕容黛娇躯连幌,樱口鲜血长流。 就在两掌回环攻出之后,“混世魔王”落回实地,再度击出一掌。 “砰!” 慕容黛口血飞溅,连退数步,娇躯摇摇欲例,秀目之中所闪射的那股怨毒肃杀之气,使一代魔王也为之心泛寒意。 “混世魔王”嘿的一声长叹道:“罢了,你为什么舍死忘生的护卫他?” 慕容黛咬牙道:“我爱他,你懂吗?爱!” “混世魔王”似有所感触喃喃的道:“爱?是的,爱……” 慕容黛反而被对方的神态弄得广怔,难道这年近百岁的老魔,也会有一段情海伤心的往事不成? 她想。这也许会关联到已经过世的师父“夺魂仙姬!” 她想发掘这个谜!…… “混世魔王”突地一顿脚道,“好,为了你我放过他,但只此一次!” 慕容黛心内暗道,只一次就够了,如果不是他两度受伤,正在调息,你“混世魔王”恐怕不是他的对手!她一颗虚悬的心,算是落了实地,她忘了自己的伤痛,迫问一句道:“这话算数?” “你把老夫当什么人看待?” “好,如此请你撤回那剩下的四个天齐爪牙!” “不必!” “为什么?” “屋中分明隐有高手,功力在他们之上,不足为虑!” 慕容黛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思付,这隐在屋中的高手是谁?” 如果不是那隐形人,刚才“混王魔王”隔窗的一击,韩尚志早已完蛋。 她一抹口边的血渍,试探着说道:“我仍然称你一声老前辈,刚才你说为了我而放过他,什么原故?” “混世魔王”狰狞的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黯然道:“她生前我已对不起她,她死后,我不能增加她灵魂的不安!” “她,谁?” “你师父‘夺魂仙姬’!” “老前辈与先师是……” “人死了,一切随时间淹灭,说之无益!” 慕容黛淡淡的道:“可是记忆历久弥新,不会随时间消逝的,是?” “混世魔王”痛苦的哼了一声,黯淡的目芒,在慕容黛面上几绕,道:“你一定要老夫重温一遍痛苦的往事?” “老前辈不说,晚辈当然无法相强!” “混世魔王”骤然之间,像是变得十分柔弱,幽幽的道:“六十年前,我为了求得你师父‘夺魂仙姬’之爱,上泰山日观峰,大闹群英会,两招震飞天下第一高手,杀人以百计:终于你师父答应嫁给我,后来……后来……” 慕容篱好奇之念火炽,急着道:“后来怎样?” “我又失去了她!” “为什么?” “混世魔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爱上了另一个女子,我被那女子的鬼域伎俩所迷惑,当我发现那贱人的目的,竟是在盗取我的武功之时,我一怒而杀了她,但,迟了,你师父发誓永不见我!……” 一顿之后,又道:“于是我仟悔,足不踏江湖,希望有一天你师父能回心转意,一年,两年,十年,到现在,行将就木,可是她死了……她死了……我只渴望她说一声原谅也办不到了,我知道,天底下她只爱我一个人,她一样的在孤寂之中,打发了一生,我有太多的仟悔愧疚,然而她死了……” “混世魔王”老眼之中,竟然淌下了两滴泪珠。 慕容黛不由大受感动,想不到这名震江湖的魔头,竟然是个性情中人,原来他’说为了自己而放过他一次,是这个原因,当下恭敬地道:“老前辈有此存心,先师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安慰的!” “你叫什么名字?” “幕容黛!” “昭!慕容黛,你师父埋骨何处?” “点苍山白云窝!” “点苍山白云窝?” “是的!” “混世魔王”思索了片刻之后,论然道,“你不会反对将来老夫的遗骸。与她同葬一穴?” 慕容黛默然点了点头 “如此老夫走了!” “请留步!晚辈还有事请教?” (混世魔王与夺魂仙姬之间的一段缠绵排恻的故事,不在本书范围,恕不赘述。)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晚辈想请问老前辈何以重出江湖?” “混世魔王”老脸颊现一片激动之色,沉重的道:“因小徒失陷‘鬼堡’……” “令徒是……” “明阳双煞!” “阴阳双煞?” “不错、他和她的夫妇,‘阳煞高士奇’十八年前无故失踪,最后‘阴煞莫秀英’探悉她丈夫被囚‘鬼堡’请老夫出山相救 慕容黛面现骇色道:“被囚‘鬼堡’?” “不错,老夫率同莫秀英直闯‘鬼堡’……” “哦!传闻中鬼堡之主武功天下无双,后来呢?” “堡中那劳什子布置,果然厉害,老夫几乎着了道儿。小徒莫秀英又失陷‘鬼堡’,老夫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老前辈准备怎么办?” “踏平‘鬼堡’!” “哦!还有老前辈何以会加入‘天齐教’任护法?” “受人之托!” “受什么人之托?” “这你毋须知道。” “晚辈只是好奇!” “老夫系受‘寰宇一怪’之托……” 慕容黛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寰于一怪”与“混世魔王”是同一时间的人物,这两个魔王,几乎倾覆了整座武林,不由骇然道:“寰宇一怪还在人世?” “不错,‘寰宇一怪’当年曾豪语要君临天下,却被当时的‘鬼堡之主欧阳明’击伤成残,这志愿要由他的传人完成!” “他的传人是谁?” “余丙南!”.- “天齐教主?” “一点不错!” “如此说来,‘天齐教’与‘鬼堡’之间势不两立?” “你说对了!”. “老前辈因此之故而不借降抵身份,充任该教护法?” “可以这么说,因为老夫也是志在毁去‘鬼堡’!” 蓦在此刻—— 一个冰寒澈骨的声音,倏告传来:“因人成事,‘混世魔王’不过尔尔!” “混世魔王”不由怦然心惊,竟然被人欺近身旁而不觉。 幕容黛已惊喜的叫了一声:“弟弟!” 这发话的,正是韩尚志。 “混世魔王”一楞之后,杰杰一声怪笑道:“小子,老夫本待要放过你……” 慕容黛立即截住话题道:“老前辈,你说的话算数,现在可否请您离开?” 韩尚志冷冷的道:“混世魔王,在下感谢你上一次援手之德,今天不和你动手!” “混世魔王”碧眼一瞪道:“小子,那一次是酬答你对老夫门人莫秀英维护之情,所以老夫出了手,这一点毋须在意,双方早已扯直!” 慕容黛一横身拦在韩尚志身前,道:“老前辈,请!” “混世魔王”再次扫了韩尚志一眼。转过身去,撮口一啸。韩尚志冷冷的道:“阁下在召唤同道的人?” “喂!” “不必了,他们现在不会说话了!” “混世魔王”咬牙一哼道:“他们都毁在你小子的手下?” “不错!” “好,小子,下次碰面之时,当心你的小命!” “彼此!彼此!” “混世魔王”恨恨地一跺脚,闪身而逝。 韩尚志这才转向慕容黛道:“姐姐,感谢你生死护卫之德!” “弟弟,我见到你复原如初,已经够安慰了!” “姐姐,你受了伤?” “是的,不重,不要紧!哦!那……” “什么!” “你屋里的那人呢?” “人,谁?” “不知道,如非是他暗中维护你,我顾此而失彼,你恐怕早遭毒手!” 韩尚志大感骇然,他竟然不知道另外还有人暗中护卫自己,他记得他功毕之际、第一眼看到的是门边的四具尸体,他以为是慕容黛干的,然后,他出屋,发现还有人隐伏屋旁,他以绝高的手法,无声无息的毁了四个老者,之后,他来到现场。 慕容黛这一说,使他骇然不已。 这暗中援手自己的会是谁呢? 心念几转之后,道:“姐姐,会不会是掷笺示警的那人?” “这极有可能!” “但他为什么又悄悄地离开了呢?” “这就是无法想像了!” 韩尚志默然了片刻,摇头一叹道:“我韩尚志欠人的太多了!” “弟弟,希望你这句话不包含姐姐我在内!”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姐姐为了我,不计生死,我韩尚志至死不忘!” 慕容黛情深无既的婿然一笑道:“弟弟,你只要记住一点,我就很安慰门” “记住那一点?” “记住我爱你!” 韩尚志全身为之一颤,他直觉的感到他必须离开她,否则,他将无以自拔,无疑的,他会做出对不起吴小眉和东方慧的事来,同时,他将何以对爱自己如子的“失魂人”交代,他和她曾热烈的拥吻,他和她几乎做出…… 心念之中,不由连打了几个寒颤。 一个意念,突涌心头——仇!不共戴天之仇! 这个意念,使他突然刚强起来。 “姐姐,天亮了!” 慕容黛微仰臻首,望着逐渐发白的东方,幽幽的道:“是的,天亮了,我们回屋去!” 韩尚志平静的道:“我们该走了!”’ “走?” “是的!” “那些屋内的死尸……” “我已经顺手清理了!” 幕容黛眸光似水,直视着韩尚志道:“弟弟,现在就要走?” 声音中,有一种希求、渴望、依恋的滋味,而且含有一种无声的诱惑。 韩尚志不禁心里—荡,他的意念动摇了,实在,他觉得离开她是—种痛苦,但,报仇两个字的力量,超过了下意识的欲念,终于,—点头道:“是的!” “你准备上那里去?” “鬼堡!” “鬼堡?” “不错!” “做什么?” 韩尚志日中陡露出一片骇人煞光,沉重的道:“报仇!” 慕容黛惶惑的道:“你与‘鬼堡主人’有仇?” “是的,不共戴天之仇!” 慕容黛沉吟了片刻道:“混世魔王进‘鬼堡’寻他的门人‘阳煞高士奇’,反而连‘阴煞莫秀英’也断送在‘鬼堡’之内,他虽然得以脱身,但显然是吃了亏!……”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难道我就此而却步,置血仇于不顾?” “不,弟弟,我的意思是慎重从事!” “谢谢姐姐关怀,我已没有再考虑的必要了!” 慕容黛一咬香唇道:“我陪你去!” 韩尚志感激地注视了她一眼,激动的说:“不!” “为什么要说不?” “我不愿假手他人,我要独力索仇!”“可是2我可以不出手,我只要陪着你……” 款款痴情,在这一句话中表露无遗。 韩尚志几乎不敢正视对方,坚决的又说了一句:“不!” 一抹幽怨之色,浮现慕容黛的粉面,略带凄凉的道:“弟弟,你要离开我了?” 幽幽深情语,使韩尚志为之怦然心动。 慕容黛接着又道:“弟弟,你说过你有一位未婚妻,还有一位生死不渝的爱人,而我,年纪大上你一倍有余,而且,曾经嫁过人,虽然我至今仍是清白……唉!弟弟,我太苛求了,我被你称呼做姐姐应该满足才是……” 韩尚志激情的道:“姐姐,我是爱……可是,请原谅我,我要报仇!报仇!” 慕容黛论然一笑道:“弟弟,你允许我在你心中占一个位置 “姐姐,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我们会再见吗?” “会的!只要我仍在世间!” “如此,弟弟,你走!” “姐姐……” 他想吻她,他看出她的眼睛在说话,但,他伯情不自禁,他强自压抑住狂乱的心情,默然点了点头,弹身狂奔而去。 背后,传来一声凄凉欲绝的叹息。 韩尚志展开身形,全力狂奔,他几乎想借奔驰来冲淡纷乱的情绪。 他尽量抑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她。 他把思念转移到那掷笺示警的人,从笔迹看,是一个女子无疑,自己受了伤不说,慕容黛的身手并非泛泛之辈,她能从容留笺而逸,不被人发现形迹,看来必非无名之辈,但她会是谁呢? 她既留笺示警,当然与自己不会陌生,可是熟人之中,他想不出是谁。 还有那暗中护卫自己,而又悄然逝去的隐形人,又是谁?‘ 如果留笺和暗中维护都是一人的话,她何以要这殷神秘? 在想不出所以然之后,他又想到了“混世魔王”。 这年近百岁老魔头,竟然会加入了“天齐教”。 对“混世魔王”对幕容黛透露的各节,他加以仔细分析: “明煞莫秀英”又已失陷“鬼堡”,显然,“混世魔王”非“鬼堡主人”之敌。 “天齐教主”余丙南的师父被第一任“鬼堡主人欧阳明”击伤成残,而由余丙南全力谋划毁“鬼堡”,这是冤冤相报。 第一任“鬼堡主人欧阳明”匿居“死亡谷”,这一点除了自己和“黑白双妖”之外,恐怕别无人知,这其中定包含了一段武林秘辛。 以“天齐教”的实力和余丙南的功力而谕,毁灭“鬼堡”恐怕不是件难事,从余丙南以替身代替他主持教务,而他自己率同十大“天齐使者”隐藏了十数年,练就了惊世骇俗的功力,可见其处心积虑之深。 在未进攻“鬼堡”之前,并吞了江湖中的各帮会,造成了压倒各大门派的形势,由此而证明了余丙南的目的,是要君临天下,独霸武林。 韩尚志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重温了一遍自己与“天齐教”之间的新仇旧恨。 天亮了已经很久,可是没有日影。 天空,灰朦朦的像是一块铅板。 他估计自己已奔行了两百里左右。 一阵冷风指过,远处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乌云,从四面八方涌起,一堆又一堆,布满了天空。 韩尚志一缓身形望了天空一眼,自语道:“暴风雨就来临了:“ 放眼四望,没有半点村落的影子。 一道金芒,划过长空,接着是—声震耳欲聋的霹雷。 他想,得寻个避雨之处! 心念之中,身形再展…… 电光闪闪,雷声轰轰,倾盆大雨,狂泻而下,挟着呼呼的风声,只在刹那之间,整个大地,卷入疯狂而恐怖的旋律中。 韩尚志狂奔在风雨交加之中,像—只落汤之鸡。 雨水,罩头盖面,使他的视线模榔不清。 又是—道耀眼的金芒。 照见了眼前一片坟场,和累累的白骨。 韩尚志宛若触电似的,—下子刹住身形。 狂风、暴雨、轰雷、闪电:荒郊、白骨。 他像是突然回到一年前的…… 他木然痴立。 一年前,千个暴风雨的晚上,他负着重病垂危的师叔“毒龙手张霖”,到了白骨如林的韩庄,揭开他不幸的身世,和血海深仇。 一年了。 血仇未报。 两百多具白骨,仍暴露在早已荒费的韩庄之中。 泪水,和着雨水,流下木然的面庞。 他狂叫一声,冒雨疾驰,方向却改变了。 第二天,入暮时分,他到了一所废庄之前。 这里就是他出生之地—韩庄。 只见墙屋塌,蓬葛满眼,哪哪虫声,配合着鬼火飞萤,使这一所废庄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韩尚志含悲忍泪,拔草寻径而入,一堆堆的白骨,在蓬篙之间隐现。’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他的家人。 他感到全身发麻,两务腿重若干钧,举步艰难。 他闭上了双眼,喘息了一阵,又继续向里步步挪去。 正厅,依然屹立,只是窗棂破碎,蛛网尘封,蔓草。,把阶沿都遮没了。 蓦在此刻—一 厅内突然传出一阵被压抑了的抽咽之声。 韩尚志不由毛发俱竖,暗夜荒庄白骨成堆之中,那来的哭声? 难道是枉死的冤魂显现不成? 韩尚志想除了自己和变节改稼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之外,已全部做了屈死冤魂,谁会来这鬼域似的境地凭吊? 哭声凄凄切切,令人不忍卒听。 而且,那是属于女人的哭声。 韩尚志迟疑了片刻,踏上厅门前的阶沿。 哭声嘎然而止。 韩尚志全身又是一颤,到底是人是鬼? 当他的眼光触及厅屋中的两具枯骨时,他忘了一切,扑人厅中,伏地痛哭起来,这两具枯骨,一具是他的父亲韩世伟.另一具是师叔“毒龙手张霖”。 哭声哀哀,令人鼻酸。 声嘶了! 泪尽了! 他抬起头来。 眼前,积尘满布的地上,现出一双掌印和衣袖拂过的痕迹。 “是人!” 韩尚志沙哑的叫了一声,他断定这些痕迹是方才那发出哭声的女人所留。 一个幽幽的声音道:“孩子,是我!” 随着话声,一个蒙面女人,幽灵般的出现。 韩尚志骇然惊呼道:“前辈,是您!” 这蒙面女子,正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 “失魂人”何以会在暗夜之中,来到这白骨如林的韩庄,而且哀哀而恸,实在令人无从想象。 “失魂人”似乎余哀未尽,声音略带酸楚的道:“不错,是我,孩子!” 韩尚志愕然了半响之后,才又开口道:“刚才的哭声是前辈 “不错!” “前辈何以会驾临这半成废墟的庄院?” “我不是说过我与你家有极深渊源,此来是凭吊死者!” 韩尚志鼻孔一酸,但已流不出泪水,因为泪已尽了,哀声道:“前辈与寒门究竟有什么渊源!” “这个,日后自知!” 韩尚志呼吸为之一窒,指着靠右的一具白骨道:“前辈知道他……” “你师叔‘毒龙手张霖’的遗骸!” 韩尚志以一种激奇而又骇然的目光,瞪视着“失魂人”,他知道唯一能解开师叔“毒龙手张霖”自决之迷,和他死前所说的—切令人莫测的话,只有“失魂人”一个人,她似乎对一切了若指掌,但又讳莫如深。 当下明知“失魂人”不可能会告诉自己,但又蹩不住满腹的存疑,激动的道:“前辈的举止,令人莫测高深?” “孩子,势逼处此,不得不然,但,揭开这个谜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晚辈目前只希望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说看?” “师叔‘毒龙手张霖’自决之时,曾经喃喃祝告说,弟子今日才能全师命,他死,是为了全师命,晚辈无法索解这个迷?” “失魂人”凄然一叹道:“你师叔的做法是对的,然而 “怎么样?” “他死得太冤枉!” “为什么?” “他泉下有知,当永远不得瞑目!” “为什么?前辈还没有说出原因……” “失魂人”的身躯,在不停的震颤,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久久才道:“孩子,你师叔直接是死于仇人的奸计,间接的可以说是死于师门的严律!” 韩尚志茫然的道:“晚辈仍然不懂?” “我只能说到这里,而且已经过份了!” “晚辈希望知道先父的师门?”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 “孩子,平静些,有一天你会全部了解的!” “什么?” “晚辈师叔在临死之前,叮嘱不许报仇,不许收尸,这又为了什么?” “照他当时的想法,是对的,可是,他至死犹不知他完全错了!” “错在何处?” “这个,……孩子我说得太多了!” 韩尚志元可奈何的喘了一口长气,仍不死心的迫问道:“前辈在当时既然对—切事了如指掌,为什么不阻止晚辈师叔寻死?” “孩子.我料不到他会那样做啊!我可以告诉你,你师叔‘毒龙手张霖’的杠死,我心中的难过,并不亚于你。明白吗?” 韩尚志怆然点了点头,这是下意识的—种动作,其实他心中根本不明白。 “失魂人”接着又道:“孩子,当你有朝—日手刃亲仇之后,重整韩庄。硷收这些臼骨!” 韩尚志咬着牙点头道:“是的,晚辈早巳作此打算!” “我该走了,你也不要在这里多逗留……” “前辈要走了?” “哦!还有—句话要嘱咐你!” “前辈请讲?” “大荒山上,你与吴小眉姑娘订了终身,是否感觉太过委曲:“ “这……这……” “你只管说出你心中的话?” 韩尚志心里暗道:“这全是你—手造成的.反正木已成舟.委曲了又怎样.这一问岂非是多余,当下淡淡的道:“委曲谈不上,只是晚辈怕误了吴姑娘一生的幸福!” “孩子,吴小眉会是一个好妻子?” “我想是的!” “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她的爱,同时谨记住不孝有三的古训!” 韩尚志苦笑了一声道:“晚辈记下了!” “孩子.珍重!” 话落人杳。 韩尚志木然了片刻之后,站起身来,拂去厅壁上的积尘、那代表着死亡和恐怖的‘血骷髅’标志,呈现眼帘。 血液跟着—阵沸腾,俊目之中,抖露出一片浓厚的杀机。 他重行跪了厂下去。祝祷道:“父亲.师叔英灵不远。不孝儿手刃仇人之后。再回来硷葬遗骨!” 祝毕之后.怀着万分创痛的心情,离开韩庄,驰赴“鬼堡”。 他想起了情重如山的东方慧,他爱她.生死不渝。然而现在,他要去报仇,去杀她的父亲,造物主的安排,确实太残酷了。 他反仇的决心,坚如铁石,可是,人,总是人,在心灵上,他无法避免痛苦。 他多么希望、“鬼堡主人”不是自己的血海仇人,可是,事实都粉碎了他个幻想。东方慧没有提出反证。 “报仇之后,一死以谢红颜知已!” 他在心里重申了一遍从前的誓言。 是的,只有死,才能解开这个结。 他为了血仇。要杀死爱人的父亲,东方慧为了爱,不能报父仇,她只有以死赎不孝之罪,他也只有死,以酬答红颜知已。 他记得在江边重逢东方之时,他欣幸她没有死,可是,她的神情,她的言词,似乎又隐含决别,这使他—直悬凝不释。 蓦地一一 他想起隐5;“死亡谷”中的第一代“鬼堡主人”欧阳明,精通易理,事能前知,曾经由“黑白双妖”转给自己一张帖子。上面写着:“江湖多鬼域,惨祸起萧墙,仇怨分明日。叛逆伏沫时。” 这四句话的意思,他无法参透。 但欧阳明既有前知之能,他留这字贴必非无因? 一路思潮起伏,心乱如麻。 这一天,午未之交,“鬼堡”已然在望。 江涛撞击着礁石,礁石上矗立着那座神秘而恐怖的建筑物——鬼堡,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人,改变了,韩尚志此次重临“鬼堡”,回非昔非,他已练成了“须弥神功”他有信心索回血债。 当他的目光触及距离滩岸不远的巨石,不禁全身一颤。 这是他与东方慧义结金兰之地,也可以说是定情的地方。 大石依然,人事已非。 当初,他能想得到东方慧会是他血海仇家的女儿吗? 他们互相献出了全部感情,建立了生死不渝的爱。 现在,他要杀她的父亲,这是造物者酷虐的安排。“慧妹,原谅我!” 他喃喃地说了一声,飞身掠过石梁,直趋堡门之前。 堡墙上绘着的那个血骷髅头,使人联想到韩庄厅壁上绘着的那同样的一个,这标记,造成了韩庄二百具枯骨。 他的血液已开始急剧的在体内流转,杀机,从心.的深处涌起。 身形如弹丸般弹射而起,轻轻一触堡墙,划落堡内。 一股重逾山狱的劲道,罩身卷来,接着一个黑影呈现在眼帘。 韩尚志挥掌卸去袭来的劲风,只见这发掌的赫然是第一次闻堡时所见的那披发怪人,也就是江边追回东方慧的人,东方慧称之为小师兄。 披发怪人双目闪射着阴沉冷酷的光焰,好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韩尚志咬牙切齿的道:“叫你师父出来见我!” 那怪人恍若未闻,只死盯住韩尚志不稍瞬。 “叫‘血骷髅’现身出来!” 韩尚志再次喝了一声。 怪人哇的一声怪吼,呼呼劈出三掌。 掌势雄浑,如骇电奔雷。 韩尚志左掌疾圈;消卸了前两掌,右掌一抡,迎着第三掌直逼过去。 隆然巨响声中,那怪人被震得连连倒退。 又是“哇!”的一声怪叫,那怪人双臂一振,双掌交叉圈划而出,一道寒热相间的劲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匝地卷出。 韩尚志心头一凛,他知道这是“鬼堡”独门武功,任何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都无法挡这一击之威。 心志之中,“须弥神功”聚足八成,沉凝的推出。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处,那怪人的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嗥,血箭激射,身形飞坠两丈之外。 韩尚志冷哼一声,举步向前走去。 阴森、灰暗、死寂、衬托着石屋巷道,分外显得恐怖神秘。 顾盼之间,已来到巷道口。 他不由踌躇起来。 这些石屋,是按奇门阵势而筑,上次他已尝过这石屋奇阵的滋味,同时,每一间石屋之中,都囚禁有闯堡而不能出堡的高手,“阴阳双煞”也是被囚者之一。 他无法通过这石屋奇阵,以他目前的功力而论,逐步摧毁石屋,扫平全阵,并不是办不到的事,但石屋中被囚的人,势将全部牺牲。 正自犹豫之际,身后突地传来一个森冷的声音道:“病神,你真是胆大包天!”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已听出发话的人正是“鬼堡”主人“血骷髅”,“病神”是他上次代师父“魔中之魔”来践约时的化名,当下电疾回身,心中又是一震。 两丈之外,站着一个貌相威棱的青袍老人。 他已除去了面巾,露出本来面目。 双目神光炯炯,有如电炬,迫照在韩尚志的面上。 韩尚志面对杀父屠庄的仇人,登时热血沸腾,日赤似火,面上候笼恐怖杀机。 “鬼堡主人”沉缓阴冷的道:“病神,你居然还敢闯来” 韩尚志咬牙切齿的道:“血骷髅,听着,上次我代表先帅践约,叫‘病神’,现在,我叫韩尚志!” “韩尚志?” “不错,特来清结一笔血债!” “血债?……哈哈哈哈!老夫生平欠的血债不在少数,来索债的为数也不少,你说.这血债如何讨法?” “以血还血!” “鬼堡主人”又是一阵慑人心神的狂笑,道:“好极,只要你小子有这能耐!” “失魂人”三番二次叮嘱他的话,这时他已忘得一干二净,心里除了一个“仇”字之外,什么也不存在。 “血骷髅,我要把你挫骨扬灰!” “鬼堡主人”目光神光暴射,冷冷地道:“你出手!” 韩尚志沉哼一声,劈出一掌。他恨不能把对方立毙掌下,是以这一掌已贯注了十成内力,劲气如涛,呼轰震耳。 “鬼堡主人”不由心头一颤,他看出对方的功已非昔比,呼的一掌对出。,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双方各退了一步。 韩尚志一弹身,一招“魔王叩厥”挟以毕生功劲攻出。 “鬼堡主人”双掌一划,不但化去了这奇诡厉辣的一招,乘势攻出了三掌。 一场武林百年难见的拼搏,在“鬼堡”之中展了开来。,双方功力,都臻化境,这一全力展开搏击,声势之盛,的确骇人听闻。 劲风轰轰,有如万马奔腾,吵石激射,尘土飞扬,接近斗场的两间石屋,竟然被劲气卷得呈摇摇欲倒之势。 “鬼堡主人”可算是遇到了生平劲敌,他真估不到对方会有这么高的身手。 转眼过了百招。 韩尚志越战越勇,内力源源不绝,出手尽是杀着。 “鬼堡主人”越打越感心寒。 又是五十招过去,“鬼堡主人”竟然被迫处下风。 突地—— “鬼堡主人”暴喝一声,招式一变,一连三绝招,把韩尚志迫退五尺,双掌一合。一搓一放,一道怪风,飒然飘出。 变式出招,快逾电光石火。 韩尚志一见对方施展使人真气无法提聚的怪功“攒穴散元掌”,心中一凛,身形斜斜弹了开去。 但,“鬼堡主人”似已洞烛光机,这掌风竟然是斜向而出,韩尚志的身形一弹,正好与怪风相触,只觉身上一震,真气一室,暗道一声不好…… “鬼堡主人”双掌不收,一振,一道排山劲气,从掌心逼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韩尚志口血飞溅,连退了八步之多。 “鬼堡主人”—招得手,如影附形而进,屈指如钩,电闪抓出……” 韩尚志双掌—伸,“洞金指”激射而出。 这一着,“鬼堡主人”可没防到,登时被数缕指风射中,终算他身负护身神功。同时韩尚志仓促出指,功力打了折,不然势非被洞穿数孔不可。 一声闷哼,身形弹了回去。 韩尚志身形一欺,双掌挟以十二成“须弥神功”,缓缓挥出。 一蓬朦朦白气,罩身袭人了“鬼堡主人”。 “鬼堡主人”见状,心里寒气大冒,脱口叫了一声:“须弥神功”,但他却不闪不避,双掌一扬,右掌玄白如玉,左掌乌黑闪亮,迎着白气以毕生功劲推出! 这一击双方已用足了毕生功力。 生死胜败,决定于俄顷之间。 一声撼山栗岳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中间挟着一声惨哼! 接着,哗啦呼轰一片震响,迎面的两间石屋,被震倒塌。 韩尚志面孔铁青,身躯摇摇欲倒,口角挂下了两缕鲜血。 “鬼堡主人”跌坐在一丈之外,鲜血狂喷,面如白蜡。 片刻之后 韩尚志缓缓举步,欺向“鬼堡主人”身前…… 沙!沙!每一步都充满了无限的杀机。 “鬼堡主人”双目电张,瞪视着韩尚志缓缓进迫的身形;右手徐徐上扬,中指翘起,对正了自己的‘太阳穴’,当然,他不愿死在一个后生小辈手里。 韩尚志不由心中大急。 如果“鬼堡主人”自决的话,,他将无法手刃亲仇。 心念一转之下,手指暴弹,一缕指风电射而出,快,快得令人咋舌。 轻哼声中,“鬼堡主人”右手搭然下垂,韩尚志已乘势弹身到了“鬼堡主人”身前伸手可及之地。 “鬼堡主人”眼中暴射无限怨毒之色,但,随即又转变为黯然;他做梦也估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合上了双目。 韩尚志厉声道:“血骷髅,可惜你只能死一次,否则我要你尝上千百遍死亡的滋味!” “你下手罢!” 声音是那样的低沉,不像是发自一代魔尊之口。 韩尚志的手掌,懊然上扬。 一个意念浮上脑海,使他不自觉的又反手垂了下来,他想起了东方慧,生死不渝的红颜知已,第一次,他闯“连环套”被困死牢黑狱之中,以“龟息大法”诈死脱困,东方慧为他造墓立碑,碑上留名,准备替他报仇之后,以死相殉。 第二次,他被假“血骷髅”迫落“死亡谷”的外谷,东方慧随时赶至,毫不犹豫的一跃而下。 虽然两次都没有真的死去,但这已足够说明她爱他之深。 现在,他要杀的,是她的父亲! 可是杀父之屠庄之仇,又岂能不报? 他身上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 心念数转之后,毅然道:“血骷髅,你有什么遗言交代?” “鬼堡主人”幽幽的道:“有!” “你说2” “第一、希望你能放过老夫爱女东方慧,她现在被囚在后堡!” 韩尚志心里一痛,道:“这个我答应!” “第二、后堡地室之中,有我妻遗体,你不能损及!” “可以!” “鬼堡主人”老脸之上,呈现出一抹安慰但却怆然的笑容,道:“你可以下手了!” 韩尚志一咬牙,手掌再扬,正待劈落…… “韩尚志,你不能……” 韩尚志陡然一震,不期然的收回手掌,只见东方慧站在那被劲风震倒的石屋之前、苍白、消瘦,已不是他记忆中的她了。 “慧妹,你……” “你……你不能……” 韩尚志钢牙—咬道:“慧妹,我不求你原谅,这不是能原谅的事.我会对你有所交代的,现在,请你退下去……” “鬼堡主人”突地厉声喝道:“丫头,你滚!” 东方慧眼珠一转,两串泪珠,挂下了粉腮,悲声道:“爸!他是韩……” “滚!” “他是二师哥韩世伟的儿子!” 韩尚志如中电掣,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叫父亲二师哥。那…… “鬼堡主人”双目倏张.露出骇人的光影。厉声道:“你说什么?” “他是二帅哥韩世伟的遗孤!” “遗孤?” “是的!” “你为何不早讲?” “您根本不给我讲的机会,姑母来堡也是为了这事,却遭你不由分说,赶出堡去,若非小师兄扶伤我出来。后果……” 韩尚志蹬蹬蹬蹬一连迟了五个大步。身形摇摇欲倒。 他只觉脑胀欲裂,眼前金星直冒。 他做梦也估不到父亲会是“鬼堡”门下。 空气顿呈死寂,谁也不再开口,各自在想着心事。 韩尚志久悬心中的疑案,一部份得到了答案—— 师叔“毒龙手”自决之前,不许自己索仇,自谓全师命。原来凶手就是师父。 “失魂人”要自己访“鬼堡”道身世,原来有这层原因在内。 “失魂人”尽力撮合自己和吴小眉的婚事,反对自己和东方慧交往,她说结果必是悲剧、原来她早知道东方慧是自己的师姑。 心念及此、不由下意识的朝东方慧瞟了一眼。恰好东方慧幽怨绝望的黔淡眸光,也在这时飘了过来,四日相接。他内心不由感到一阵剧痛,赶紧收回了目光。他又想到一—“血骷髅”为什么会以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对付门下? 师叔“毒龙手张霖”全家也是同一遭遇,为什么他毫无怨言,反而白决、他口中所说的全师命是什么意思? “失魂人”何以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她为什么守口如瓶,不肯道出? “鬼堡主人”楞楞了久久之后,才道:“慧儿,到底怎么回事?”东方慧凄声道:“二师哥和三师哥两家在十五年前重阳日悉遭血洗、现场留有“血骷髅”的标志!” “鬼堡主人”挣扎起身形,怒哼一声,张口又喷出一股血箭,嘶声道:“有这样的事?”. 东方慧接道:“所以韩尚志前来索仇!” “鬼堡主人”身形摇摇欲倒.凄厉至极的道:“我已二十年不出堡门.想不到竞有人敢冒我之名行凶;你大师兄韩世杰呢?” “江湖中没有听说过他的行踪!” “你师姐王翠英呢?” 乾尚志—听提到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之名,不由心头大震,现在他才知道她与父亲竟然是师兄妹成亲。 东方慧瞥了韩尚志一眼,道:“四师姐改嫁了天齐教主!” “改嫁天齐教主?” “是的!” 韩尚志悲嚎一声,扑地跪倒,泪流满面的道:“叩见师祖!徒孙不知冒犯……” “起来!这不能怪你!” 韩尚志连叩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 “鬼堡主人”凝视了韩尚志半响,道:“我曾以独门手法,封闭了你的穴道,如何解开的?” 韩尚志想起“失魂人”为他解穴断掌的一幕,全身又震颤了一下,他想起了“失魂人”交代他的话,急从怀中取出那支断掌,双手递了过去。 “鬼堡主人”目射奇光,惑然道:“怎么回事?” “她替我解的穴!” “你母亲?” “不是!” “谁?” “她自称、‘失魂人”! “失魂人?” “不错,一个神秘的女人!” “本门的‘点穴凝功法’,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本门规例,凡经这种手法所制的人,除了出手的本人之外,任何门中弟子不得擅改,她是何人,竟然能解本门独特手法……”说着转向东方慧道:“是否会是你姑母?” 韩尚志知道她的姑母,就是自己被群豪围索仇,突然现身找“阴煞英秀英”撕拼的那个穿大红袄的老太婆“红娘子东方菱”。 东方慧一摇头道:“姑母来时,双掌俱全,而且那‘失魂人’我也见过,虽然也蒙着面,但可断言她决非姑母!” “鬼堡主人”自语般的道:“难道师父和师祖在本堡之外,另收了弟子?” 韩尚志突地想起一事,道:“孙儿在‘死亡谷’中,得‘黑白双妖’相告,师太祖就是‘死亡谷主’!” “鬼堡主人”惊骇万状的道:“什么,你师太祖?” “是的,名讳叫欧阳明!” “有这样的事,那是你师太上祖,想不到他老人家还在人世,你拜见过……” “没有,孙儿无缘拜遏,师太上祖已五十年不出关,据‘黑白双妖’说,他老人家有先知之能,曾留下一张简贴……” “拿来我看!” 韩尚志取出来双手递过。 “鬼堡主人”脱口念道:“江湖多鬼域,惨祸起萧墙;仇怨分明日,叛逆伏诛时。”眉锋一蹩,又道:“这是什么意思,萧墙?叛逆?”令人费解,莫非……不可能!不可能!志儿、你说‘黑白双妖’……” “是的,‘黑白双妖’昔年被师太上祖点化,禁于‘死亡谷’,预示五十年第一个入谷的人便是主人……” 韩尚志把人‘死亡谷’经过讲述了一遍。 “鬼堡主人”和东方慧奇诧不已,这也可说是一段武林秘辛。 韩尚志此刻心乱如麻,他像是置身在一场离奇而可怖的恶梦中。 事情的演变,离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一心认定的仇人,却是自己的师祖? 那仇人是谁呢?谁假冒师祖之名,做下这一桩惨绝人寰的凶案? 行凶的人目的何在? “失魂人”是什么身份,难道她真的是“鬼堡”一脉?为什么她对这些离奇的经过了如指掌?她曾说过与自己家门有极深渊源,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她对当今第一大教“天齐教”似乎也有某种特殊关系,不然她怎会持有“天齐令”,但她为了救自己而不惜毁掉该教的特级高手“天齐使者”,且不止一个,为什么? 谜! 猜不透的谜2 “心念之中,不由脱口道:“我必须找到她!” “鬼堡主人”一怔道:“谁?” “失魂人,她可能知道冒师祖之名的人,可是,她似有什么隐秘,使她讳莫如深,言词闪烁,令人莫测!” “昭,她的身份可疑,你该寻找她一究真情:“ “可是她似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莫测!” “为师祖的格于誓言,永不离堡,这段公案、你与你师姑去!” 东方慧芳心一阵绞痛,垂下了臻首,面色更加惨白得可怕。 韩尚志俊面起了一阵微微的抽搐,东方慧是他的师姑,这说明了什么? 他和她之间,永远没有结合的可能,他俩是上下两个辈的人。 爱!铭心刻骨的爱,生死不渝的爱,结果是幻灭! “不!”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大叫,在反抗,“我仇了之日将和她远离世俗,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那里,将没有任何世俗礼法的限制,爱我所爱,长相厮守一生!我非这样做不可……” 另一个清丽脱俗的倩影,浮升脑海,那是吴小眉。 他与她已有夫妇之名。 这像一文利簇,穿心而过,他的身形幌了两幌。 “鬼堡主人”一挥手道:“到后堡去!” 说着,当先行去,脚步显得有些踉跄,韩尚志心中愧悔交加,师祖是伤在他的手下呀!如果他依从“失魂人”的话,先道出身世,就不会发生这几乎不可收拾的一幕。 他和东方慧并肩随在“鬼堡主人”身后,默默而行,不说话,甚至不敢互相看对方一眼,彼此心里明白各自脸上的表情,足以令对方断肠。 转过石屋奇阵,穿行过一列花树,一栋五开间的巨大石屋呈现眼前,藓苔藤蔓丛生,气氛仍然阴森可怖。 进入居中石屋,迎面供桌之上,摆着一个血红的骷髅头,韩尚志不由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这骷髅头与以前所见假“血骷髅”所持的一般无二。 “鬼堡主人”在居中靠右的椅上坐了,—摆手道:“你们也坐下!” 韩尚志和东方慧在—旁的凳上坐下。 “鬼堡主人”面向韩尚道:“你是‘魔中之魔唐争’的传人?” “是的!” “那你该是天南—派掌门?” “徒孙已经正式接位!” 好,你有如此际遇,你父亲亦当九泉含笑,现在你把血案经过说出来!” 韩尚志含泪叙述了韩庄血案的始末。 “鬼堡主人”须发蓬飞,脸如异血,身躯簌簌而抖。 韩尚志接着道:“天齐教主余丙南曾令手下一个‘天齐使者’冒充师祖形像……” “有这等事,莫非韩庄血案与,天齐教’有关?” “似乎不可能,这仅是最近发生的事,‘天齐使者’出现江湖时间并不太久、而且那冒充的人,己伏诛徒孙掌下!” “他冒充的目的何在?” “想是借师祖之名,以遂他并吞各帮派的明谋!” “你在江湖中听说过邢世杰其人否?他是你大师伯!” “这个倒没有听人提起过!” “你师太上祖所赠与你的简贴,上面有两名话值得注意,惨祸起萧墙,萧墙两字代表兄弟之争,还有最末一句,叛逆伏诛时,叛逆所指何人,你父亲师兄妹共六人,你父亲和张霖已死,你母亲改嫁,你师姑和小师叔现在本堡,只有你大师伯邢世杰行踪不明,所以我疑心可能是他所为!” 韩尚志睁大了眼道:“可能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与你师姑目前第一要务是寻到你大师伯,他二十年前的住址是长沙城外十五里邢家集、其次。‘失魂人’也是一个线索!” 韩尚志点了点头,心里默念了一遍:“长沙城外十五里邢家集。” 东方慧怆然地垂头,默坐。 “鬼堡主人”顿了一顿又道:“志儿,你可知道为师祖的名讳?” “徒孙不知!” “昊天一怪东方亮。” 韩尚志这恍悟前次奉命践约:鬼堡”所说的“一魔出,一魔消,魔中之魔会一昊!”的意义,原来那话中含有师祖的外号。 接着,“鬼堡主人吴天一怪东方亮”手指供桌上的血骷髅头道:“这是第二任堡主,也就是你师太祖朱震寰的遗骸!” 此语一出,不但韩尚志骇然惊怪,连东方慧也是芳心大震,可能她从未听父亲说过这“血骷髅”的来历。 “鬼堡主人”老脸一肃,语音突变沉重道:“你师太上祖欧阳明,是本堡创始者,昔年因一个误会与你师太上祖婆反目,太上祖婆一怒消发大荒山……” 韩尚志脱口道:“就是那大荒神尼?”“不错,你怎么知道。” “徒孙与她老人家曾有一面之缘!” 韩尚志为了阻止吴小眉出家,闯大荒山无住淹,因输招与大荒神尼而被迫与吴小眉订婚,当然他印象至为深刻。 不过这段渊源,确是他作梦也想不到的。 忽地他想起当日的主谋是“失魂人”,莫非…… 心念动处,不由又道:“徒孙想起一事可疑!” “什么事!” “当日大荒山土,‘失魂人’也在庵中!” “昭!可能‘失魂人’是你师太上祖婆所收的门人,所以她熟知本堡的规律和武功,才有解穴断掌自处的事发生!” “可是她称神尼为老前辈?” “此中或另有蹊跷,你无防一查!” “是的!” “现在听我说下去,你师太上祖欧阳明也一怒离堡,不知所终,想不到数十年后的今日,你有缘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四十年前,你师太祖朱震寰被数百高手围攻于会稽山,事后,送回一颗涂满鲜血的人头……” “鬼堡主人”双目陡现恐饰煞光、停了片刻,又道:“我当时愤恨欲生,遂把你师太祖的人头,作为标志索仇,用意是让你师太祖能看到仇入一个一个的倒下!” “韩尚志听得出了神,这确是一则离奇动人的故事。 “鬼堡主人”话说至此,站起身来,道:“慧儿,带他去用饭,然后你就可同他出堡去办事,不必再来见我!” 说完转身入内去了。 东方慧与韩尚志草草果腹之后,略事收拾,出了“鬼堡”。 两人缓缓并肩走出在宫道之上,但彼此的心情,是沉重的。 “慧妹,有些……” 东方慧凄然道:“我是你师姑!” 韩尚志宛如触电似的一震,不错,她是自己的师姑,与父亲是师兄妹的关系,这是无法推翻的事实,但,那铭心刻骨的爱,能被否定了吗?不! “慧妹,你……” 东方慧终于忍不住掉了两颗泪珠,呜咽着唤了一声“志哥!” 她恨自己没有勇气矜持,明知再走一步,便是无底深渊。然而,她控制不了脚步,那后果,是可怕的。 韩尚志停住了脚步,执住东方慧的纤手,道:“慧妹,你憔悴了,为什么?” “为了命运!” “难道我们不能改造命运,反抗命运?” “你认为可能吗?” 四只泪眼相向,久久,双方相视一笑。但那笑是凄怆的苦笑、终于,他俩相抱而吻。他们暂时抛开了现实,求—刻的安慰。 这未始不是生命中的一种点缀,虽然,这一吻的后面.隐藏着太多的痛苦;但,他们仍求这瞬息的安慰。 蓦在此刻—— 一声幽怨而沉重的叹息,传人两人的耳鼓。 两人霍然分开,游目四顾,意然不见半丝人影。 官道的一边是滚滚江流,另一边是如带的森林。 韩尚志一弹身,疾射人林,只见远远一条白色的人影,如鬼魅飘风似的穿林而去,登时傲性大发,付道:“我非要追上你看个究竟不可。” 心念之中,身形一紧,如缕淡烟般,穿林越本,衍尾疾追。 那白色人影,似乎身手不弱,速度也快得出奇。 一道一逐、不觉间已奔驰了数里、韩尚志觉得那白色人影,极是眼熟,而且是—个女人。他更加不舍的紧紧追去。 那白色人影、不时改变方向、但不超越林缘,只在林中穿梭般的飞绕疾驰,由于方向不对改变、倏东按西,不时又密集的树丛挡住视线.所以韩尚志功力再高,要想—时追及对方,可不是件易事。 东方慧见韩尚志久久不出,在待起身尾迫…… 突地—— —个十分耳熟的声音起自身后、“东方姑娘,你忘了我的话?” 东方慧芳心巨震,宛若骤然失足冰窖,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已知道这发话的人是谁了,她艰难的挪转娇躯、面色苍白得可怕。 丈许之处,站着—个蒙面妇人,她正是神秘莫测的“失魂人”。 东方慧木然的对着“失魂人”芳心阵阵绞痛。 “失魂入”以一种低沉的音调道:“东方姑娘,何不挥慧剑,斩情丝?” 东方慧眼圈—红,道:“前辈,我……我见了他的面,便丧失了勇气!” 泪水,终于随着话声流下粉腮。 “东方姑娘,他是否已知道你与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知道了,可是……他……” “慧妹,你可以叫我一声姊姊,我把你当作妹妹看待、你是否认为我硬生生的折散你们,太过于残酷。” “不!你是对的,我是他师姑,我们不能结合,永远不能!但……” “怎么样?” “我的心,我的全部感情,已完全献给了他,我已……一无所有……” “妹妹,你爱他,你应当离开他,爱是牺牲,不是占有,你当然明白那可怕的后果,优柔寡断,双方都将坠人万劫不复之境,我既然能预见这必然的后果,我不能缄默,妹妹……” 东方慧抬头向天,似乎要把满腹的哀伤痛苦,向天倾吐。 “失魂人”凄楚的一叹道:“妹妹,我知道这对于你是一件无法忍受的痛苦,但,当你想到你二师哥惨死的全家,只留下了这一脉,同时,你父亲如果知道了这件事……” 东方慧一听提到父亲,全身徒地一战,娇躯摇摇欲倒。 不错,父亲,鬼堡主人,吴天一怪东方亮,那后果更加可怕。 东方慧无力的道:“我……我该怎么做?” “疏远他,晓以大义,控制自己的感情2” “是的,疏远他,控制自己的感情。” 声音凄婉欲绝,像是答覆“失魂人”,又像是自己问自己。 她突然想到如果失去了他,生命对于自己还有什么意义?自已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他咒命运之神的酷虐,为什么在“连环套”中,韩尚志没有真的死去?为什么在那绝谷之中,两人奇迹似的没有死? 生,无法结合,死,不能同坟2她得到了什么?最后,是幻灭,一无所有!当然,不能说没有,她得了对方同等的爱!但,那是没有结果的爱! 像县花,短暂的绚烂,眨眼之间,萎谢,消失! “失魂人”以一种充满了歉疚,同情,感伤的声调道;“妹妹,你想通了这道理了?” “我……早就想通了!” “如此,我告诉你一件事,他与吴小眉姑娘已有了婚姻之约!” “什么?他……” 东方慧宛若焦雷击顶,脑内嗡的一响,身形幌了两幌,几乎当场栽倒。她所以全心挚爱的人,竟然与别人订了婚约。 “是真的?” “你师太祖母‘大荒神尼’为媒证,不过,你要原谅他,在当时,他是被迫的,吴小眉姑娘为了他几乎身入歧途,为了她置父仇祖命于不顾要削发为尼,而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东方慧突地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凄厉刺耳,那不是笑,是哭,是一种比哭更凄惨百倍的哭。 那声音,令人闻之毛骨依然。那声音,足以令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下泪。 一朵浮云,遮掩了日头,大地骤呈灰暗,似乎天地也为这不幸的少女而感伤。 “失魂人”蹬蹬退了三个大步,低唤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第22章 舍身岩头飘血雨 东方慧悲极而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失魂人”蹬蹬蹬蹬迟了三个大步.低唤道:“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我?哈哈哈……” “妹妹!你要理智一点,韩尚志可能马上就会转来!” 东方慧止住了疯狂的笑声、以—种断人肝肠声音道:“我,怎么办、没有他,生命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失魂人”又凄然的唤了一声:“妹妹!” 突然,东方慧看来有些狂乱的眼芒,直勾勾地迫视在“失魂人”的蒙面巾上,娇躯前挪数步,谙哑声音道:“前辈……” “叫我’—声姐姐足够!” “姐姐?不,令援‘有心人’的年龄,可能还比我大,怎能……” “可是令尊的辈份年纪在我之上!” “姐姐……” “你有什么话,说?” “请转告韩尚志别以我为念!” “什么,你要离开他!” “难道不有比这更好的方式?” “他会受不了,不能操之过急!” “与他在—起,难道我又能受得了?” “妹妹,你……准备上哪儿去?” 东方慧玉牙紧咬,好半晌才道:“我自己会有打算……” 呛咳声中,樱口半张,吐出一口鲜血。 “失魂人”惊叫一声,一把搂住了她,喃喃的道:“难道是我错了?” 东方慧挣出“失魂人”的怀抱,幽幽的道:“谁也没有错,这是命运!” “失魂人”若有所感的道:“命运!是的,当我们的遭遇或行为,无法解释,既定的事实无法推翻时,我们只好称他作命运!” 东方慧此刻芳心如死,自然不会去体察“失魂人”的语言,话题一转道:“姐姐,你与‘鬼堡’是不是有关系?” “失魂人”显然震惊的退了一步道:“你问这个干吗?” “我要知道!” “不错,关系极深!” “什么样的关系?”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最后一个要求!” “什么?” “我要知道您的真面目!” “妹妹!我只好让你失望了,这办不到!” “姐姐,你一向在暗中照顾着志哥哥的?” “失魂人”声音微颤的道:“是的!” “以后也是?” “当然!” “姐姐,我……该走了!”说完,猛一跺脚,狂奔而去。 “失魂人”呆住了,她没有出声止住她,也没有追去,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景,沉痛无比的喃喃自语道:“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这真的是命运吗?抑或是我太自私了……可怜的孩子,祝福你,希望时间能治愈你心灵创伤。” 破空之声传处,一条人影从道旁林中疾泻而出。 “慧妹!” “这人影,正是被一声叹息引走的韩尚志,他追赶那白色人影一程之后,忽失对方踪迹,想起东方慧还在官道相候,只好废然折返,尚不及分辨道中人影,脱口叫了一声“慧妹”,语方出口,已觉不对,不由又“噫!”了一声。 “失魂人”转身面对韩尚志。 “前辈,是您!” “孩子!” “慧妹……” “孩子,你应该称她师姑!”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插在韩尚志的心上,是的,她是他师姑,他的慧妹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刹那、已离他而远去,像雨中的一颗水泡消失了。‘他感到手足发麻,全身冰冷。 他决心要扭转命运的安排,恩仇了了之后,他要和她避开这尘世…… “失魂人”又幽幽的道:“孩子,她走了!” 韩尚志不由心头一震,惶惑的道:“她走了,上那儿去?” “孩子,别问她去那里,她这做法是对的,她应该离开你,否则后果……” “不!” 韩尚志大叫一声,弹身就要……“孩子,听我说!” 这话似有无比的威严,韩尚志不期然的止住身形,“失魂人”移身近前,用手轻轻抚着韩尚志的肩背,像慈母般的道:“孩子,她是你师姑,你父亲的同门师妹,你不能抛弃常伦,爱,并不一定要占有,你想那后果多么可怕,你不愿见她毁灭?孩子,你要做的事太多,暂时忘了这件事!现在,到林中去,我有些话该告诉你!” 韩尚志木然的随着“失魂人”进入林中,拣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身来。 “孩子,你已经去过‘鬼堡’?” 韩尚志心不在焉的道:“是的!” “你明白了一切?” “是的!” “天高海深的血仇,是否可以使你暂时抛开儿女私情?” 这句话犹如当头捧喝,韩尚志神志为之一清,一丝惭愧的影子,掠过他的俊面,扫除了他的忧伤,头一低,道:“晚辈承教!” 倏地—— 无数疑问,涌上韩尚志的心田,能在此刻碰上“失魂人”,确实是件意想不到的事,他需要从这神秘莫测的人口里,解开久悬心中的许多的结。 千头万绪,从何说起? 但,他想先听听“失魂人”有些什么话要向自己说。 “前辈有什么指示?” “孩子,你认识一个穿红衣的绝色妇人?” 韩尚志不由怦然心动,“失魂人”何以要问起这尴尬的问题,但他对“失魂人”敬之如母,如非“失魂人”母女,他一百个也死光了,决对不能活到现在,他不想欺瞒对方,当下红着脸道:“是的:“ “你知道她是谁?” “她叫慕容黛,‘夺魂仙姬’之徒!” “你知道她年纪多大?” “这个……总在二十……” “孩子,她最少在四十过外,二十年前,江湖中出了一个绝代人物,所有的年轻高手,为之疯狂,被人称为‘蜂后’的就是她!” 韩尚志骇然迟了一个大步,“蜂后”之名他曾略有所闻,想不到就是和自己姐弟相称的慕容黛,如此说来,她是个人尽可夫的烂污人女人……“失魂人”接着又道:“也很美很美,世无其匹,对吗?” 韩尚志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无法否认,慕容黛的确美赛天仙,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无法抗拒她的诱惑。 “她骗我!”韩尚志在心里大叫了一声,她说她是一个不幸的女子,哼! 他想到自己险些与她做下不可告人之事,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孩子,你知道她的过去吗?” “这个……” “她下嫁天主教主,不久之后,又离开他!” 提到“天主教主余丙南”,韩尚志不由热血沸腾,他联想到失志改嫁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也想到张师叔的遗孤,现为少教主的张少坤,当下恨恨的道:“前辈,不要再提这些了!” “失魂人”点了点头道:“孩子,希望你不要做出糊涂事来?” “晚辈知道!” “你现在行止为何?” “赴长沙城外邢家集,探查大师伯邢世杰的下落!” 失魂人一震道“赴邢家集?” “是的!” “不必去了!” “为什么?” “邢家庄已在十几年前化为废墟!” 韩尚志大感骇然,“失魂人”似乎无事不知,她既这样说,事情当然不会假,但她怎会知道的呢?当下激动的道:“前辈是否知道我大师伯邢世杰的行踪?” “知道!” “请指示他……” “你目前还不宜找他!” “为什么?” “时机未至!” 又是一个谜,“失魂人”对许多事都讳莫如深,恨得韩尚志牙痒痒的,但他莫奈其何,脱口道:“前辈何以这般神秘?” “孩子,事逼如此,不得不然。” “比如说我有许多问题请教,您仍然不会回答我?” “那得看是什么问题!” “前辈的身份?” “距你知道的时间不远了!” “韩张两家数百口血案的真相?” “一样,快揭晓了!” “我张师叔何以会自杀?为什么不许索仇?所谓全师命是什么意思?因为事实上凶手并非‘鬼堡主人’而他却……” “够了,孩子,一句话,你很快就会知道!” 蓦在此刻—— 一条纤纤人影,穿林而入。 韩尚志心头一震,候地回身,双掌蓄势待发,一看,赫然是“有心人”。 “有心人”匆匆瞥了韩尚志一眼,趋近“失魂人”一阵唏嘘耳语。 “失魂人”语音突颤的道:“事情真的是这样?” “有心人”惶急的道:“是的!” “这……这……万一她出了差错……”说着,转向韩尚志道:“孩子,立刻赶到‘舍身岩’,要快,切不可耽搁……” 韩尚志惑然道:“舍身岩?” “不错!‘八义帮’总舵,事情你到那时自然知道,走!” 韩尚志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八义帮”早已冰消瓦解,现在重新开帮立舵,当然是未婚妻吴小眉重整祖业,看样子,必是发生了不寻掌的大事,当下也不逞细问,施了一礼,道:“晚辈遵命!” “记住,要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晚辈记住了!” 韩尚志满头玄雾,疾奔出林,挤命猛赶。 第二天,近午时分,韩尚志来到距‘舍身岩’不及五里之处。 突然—— 一条红影,飞泻身前,韩尚志急刹身形,一看,赫然是美绝天人的红衣少妇慕容黛,慕容黛会在此地现身,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 “弟弟!” 声如乳莺试啼,动人之极。 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他本想应她—声姐姐,但忽然想起“失魂人”对自己说过的话,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轻轻的“呢!”了一声。 慕容黛讶然道:“弟弟,你怎么了?” 韩尚志把眼光放低,不敢正视对方,那照人的容光,绝世的风姿,具有一种任何人不能抗拒的魅力,他要保持决心,只有不正视对方,当下冷冷的道:“没有什么,我有急事待办!口里答着,心里却想着,为什么这样美丽的躯壳,会有一个污秽的灵魂?” “什么事这样急?” “现在无暇相告,对不起,我要走了!” 说着,猛一弹身…… 红影一幌,慕容黛又扑拦身前。 “弟弟,你要赴舍身岩?” 韩尚志一愕道:“是的!” “好极了,我也是到‘舍身岩’,有话停会再谈!” 韩尚志剑眉一蹩,时间不许他细想,也不许他询根究底,吴小眉终竟是他的未婚妻,“失魂人”一再叮嘱的话,使他悬心吊胆,急急的再度弹身上道。 慕容黛与他并肩而驰。 顾盼之间,已来到“舍身岩”下,二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阵山口。 慕容黛粉腮一变道:“不好,我们可能迟了一步!” 韩尚志俊面大变,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是深深地爱着吴小眉的,虽然他的感情已全部给了东方慧,但吴小眉在他心中,仍占有一席之地。 “我们快!” 进入山口、沿着登山小径、星飞九射的奔向岩顶。 暴喝与惨嗥之声,阵阵传来。 两人来到岩顶牌楼之前,挤战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牌楼之内,靠近大门影壁之前,又是十多具血肉狼藉的尸体。 “什么人?” 随着喝话之声,四个黑衣劲装汉子、从大门之内现身出来。 韩尚志冷喝一声道:“你们是帮内弟兄,还是……” 慕容黛接口道“怎么你不是为此而来?他们是‘天齐教’属下……” “天齐教”三字入耳,韩尚志杀机陡炽,“八义帮”毁于“天齐教”,如今吴小眉在废墟中重整基业,他们仍不放过,“失魂人”原来是要自己赶来援手未婚妻。 四个“天齐教”高手,齐齐惊呼了一声:“冷面人:“, 转身就朝里奔去,口中胡哨连连。 韩尚志杀机冲胸,一个飞身,紧随四壮汉身后奔入,手指弹处,“洞金指”风已激射出。 四声惨号,几乎是同时发出,四壮汉被指风穿背透胸,仆卧血泊之中。 韩尚志略不稍停,朝暴喝声所传之处仆去…… 风声疯然之中,数条人影,从内向外疾射,正好与韩尚志照面。 韩尚志冷哼一声,正诗出掌…… 惨号之声响起一片,扑出的人影、纷纷坠地而亡、竟然有七人之多,韩尚志不期然的回头一看,身后是慕容黛,粉腮之上,杀机隐隐。 “聚义厅”前,尸体狼藉,血腥刺鼻。 场中央,一个被头散发的女子,全身血泪,远远望去、像是一个血人,正在与两个襟绣日月星辰图案的老者,作殊死之斗。 场的四周,围了一圈人墙,人数不下百人之多,全属“天齐教”下。 看样子,企图东山再起的“八义帮”,已惨遭血流。 正在交手的,赫然是帮主吴小眉和两个“天齐使者”。 吴小眉这时已成强弩之末,险象环生,只是—股恨毒之气在支持着她。 暴喝之声传处,吴小眉蹬蹬蹬退了五个大步,樱口一张。鲜血狂喷而出,一付染遍鲜血的娇躯,呈摇摇欲倒之势。 “天齐使者”之一,狰笑一声道:“功圆果满!” 举手便向吴小眉前迫去。 吴小眉双掌一扬,又颓然放下,她内力枯竭,已无能为力了。 那使者在距吴小眉三步之间停下,阴森森的道:“贤侄女,让我亲手送你安息!” 话声中,手掌已扬了起来…… 吴小眉目眦尽裂,凄厉的嘶吼道:“程威远,你这畜牧,我死了变厉鬼也不饶你!” 就在此刻—— 数缕指风,挟丝丝锐啸,射向了“天齐使者”程威远。 同一时间,人圈之中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冷面人!” “天南掌门!” 程威远骇然暴退数尺,避过了激射而至的指风。 场中,多了一个俊极了冷极的少年,面罩恐怖杀机,他——正是韩尚志。 吴小眉本凭一股怨毒愤恨之气支持着她,此刻乍见未婚夫韩尚志现身,鼻头一酸,精神崩溃,砰然栽倒。 韩尚志钢牙—咬,厉声道:“程威远,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声音中充满了恐怖杀机,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程威远狰笑一声音:“冷面人,凭你还不配!” 韩尚志重重地哼了一声,呼呼劈出两掌,这两掌挟恨而发,其势非同小可。 程威远扬掌硬封,另外一个“天齐使者”,也在韩尚志发掌的同时,闪身出掌,一道排山劲气,击向了韩尚志的侧背。 巨震声中,挟以一声闷哼,程威远蹬蹬蹬连迟八步,面呈苍白之色,韩尚志也同时被韩尚志本身所蕴“须弥神功”的潜劲,震得连迟三步。 一个照面之下,震退两名特级高手,所有在场的“天齐教”众,齐齐惊魂出窍。 韩尚志存心要毁程威远,紧接着连演“魔魔掌法”三绝招。 “魔魔掌法”是天南一派的传派绝学,韩尚志在习成“须弥神功”之后,施展出来,真有惊天动地的威力。 就在三招出手之际.惨哼倏起,程威远口吐鲜血,身形摇摇欲倒……” 另一使者,再度弹身进击,呼呼三掌,罩身击了韩尚志。 韩尚志怒发如狂,三招甫一出手,一式“浮光掠影”,捷逾电光石火的划了半个弧形,正好避过袭来掌风,反欺到对方身侧,“洞金指”电射而出。 出招,闪身,出指,快得有如一瞬。 惨哼再传,那使者肩背洞穿,血如喷泉,转眼染红了半边。 韩尚志这才看清,这使者正是白水滩武侯洞传“天齐令”被目已放生的司马宏,当下冷冰冰的道:“司马宏,今天你死定了!” “天齐使者司马宏”惊悸的退了两步。 就在此刻一— 一个黑衫老者,俏没声的走向吴小眉躺身之处,手起一掌,向昏迷中的吴小眉当头劈落,韩尚志根本没有发觉…… “找死!” 妖斥声中,响起—声凄绝人寰的惨啤,那老者头骨碎裂,横尸当场。脑血溅了—地,场中多了—个美绝天人的红衣少妇。 韩尚志陡然惊觉,回头之下,不由暗自一惊,他几乎忘了吴小眉尚置虎狼群中,若非慕容黛及时出手,岂不抱撼终身。 吴小眉被这一声惨啤。唤回神智,摇幌着站起身来。 幕容黛伸手—扶到:“妹妹,你最好暂时离开,疗伤要紧,这里的事……” “不!我……报仇!杀……” 她经过长时间的拼斗,真力耗竭,再加上内伤,这—激动,鲜血又告喷出。 韩尚志扫了吴小眉一眼,目中几乎滴出血来。 场中被浓厚的杀机所笼罩。 韩尚志目光转到慕容黛的脸上,寒声道:“请你照顾她!” 陡地回过面来,目光迫视在“天齐使者”之一的司马宏面上。 司马宏面如土色,再退了两步…… 韩尚志大叫一声,两退了两步…… 韩尚志大叫一声:“纳命来!” 蓦然,一声闷雷般的暴喝,倏告传来:“冷面人,你少张狂!” 韩尚志不期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高大狰猛的老者,飞泻入场,发束金箍,目射碧芒,那形态的确令人不寒而栗,这老者赫然是“天齐教”总护法“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殊狠凶暴,功力之高更是骇人听闻,向例出手只一招,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毁在他的手下。 韩尚志正待出声…… 红影一闪,慕容黛俏生生地站“混世魔王”身前一丈之处。 “混世魔王”重重一哼道:“你滚开!” “为什么?” “没有你的事!” “谁说没有我的事。” “今天如果你敢出手,老夫决不放过你!” 慕容黛冷冷的道:“如果我死了谁给你收尸,你不是说死后要葬在先师的墓旁吗?” 这话说得“混世魔王”老脸大变;啼笑皆非,不错,他和慕容黛说过这样的话,他希望死后能和生平唯一的爱人“夺魂仙姬”葬在一块。 一声惨嗥震撼了全场,“天齐使者”之一的司马宏,已被韩尚志劈死当场。 “混世魔王”怒哼一声,扑向了韩尚志。 慕容黛一眼瞥见,不由芳心巨震,厉喝一声:“程威远,你敢!” 呼的一掌,直劈过去,掌劲一吐,人也跟着纵了过去。 一声刺耳的厉号起处,吴小眉被程威远一掌震得飞泻而出。 同一时间,程威远被慕容黛出的劲风,卷得踉跄而退…… 那边—— 韩尚志和“混世魔王”已交上了手,三个照面之下,竟然功力悉敌。 “混世魔王”心中的震骇,简直无法形容,这魔王逢上了生平第一个劲敌,在此之前,江湖中能接下他一招的,真如风毛鳞角,少之又少。 所有在场的“天齐教”的高手,更是悚棘不已。 慕容黛不顾再伤程威远,急闪身过去扶起吴小眉,一探之下,粉腮骤变,一时之间,弄得没了主意。 韩尚志偷眼一瞥抱在慕容黛手中的吴小眉。不由肝胆皆炸,难道她已…… 心念及此,猛里打了一个冷颤,杀机更炽。 “混世魔王,看掌!” 随着震耳欲聋的喝话之声,“须弥神功”挟以十成功劲,猛然施出,一道膘滕白气,罩身卷向了“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心头大凛,脱口叫了一声:“须弥神功”,双掌全力封了过去。 撼山栗岳的巨响声中,韩尚志退了一个大步,而。混世魔王”伟岸的身躯一个踉跄退了两个大步。 白色劲气再涌,韩尚志问不容发的发出了第二掌。 “混世魔王”出手无及,一幌身弹开八尺。 韩尚志冷喝一声:“今天你死定了!” 第三掌又劈了出去。 “混世魔王”凶性大发,暴喝一声:“看你死还是老夫死!”双掌挟以毕生功力,疾劈而出巨响震撼子全场。 双方各退三步,韩尚志俊面一片煞白,“混世魔王”口角溢出了两缕鲜血,这真是武林百年难得一见的搏斗令人心悸神夺。 韩尚志再次回头看了生死不知的吴小眉一眼,一咬牙,“须弥神功”提足十二成,苍白的后面,转泛出湛然红光。 “混世魔王”一代巨魔,明知不敌,但岂甘露怯,立是也聚毕生功力于双掌。 场面在瞬息之间,骤呈死寂。 谁也看得出,即将出现的,将是石破天惊的—击,这—击、无疑的将决定一方的生死存亡,甚或两败俱伤。 那一面,慕容黛半蹲地上,抱着昏迷不省的吴小眉。 程威远一双鹰雕也似的眼,略不稍瞬的盯视着慕容黛手中的吴小眉,他看出“混世魔王”并非“冷面人”之敌,如果他不乘现在有所行动的话,他将永远失去机会,但,“蜂后慕容黛”的身手,却使他踌躇不已…… 倏地一一 程威远举手一挥,高声道:“本教弟子注意,现在全力出击,许进不许退!” 声落首先发掌,击向了慕容黛,接着,人影翻飞,全涌身出手。 慕容黛粉腮大变,右手挟起吴小眉,左手一把“夺魂针”飞洒而出。 惨啤之声,撕空而起,立即有十多个“天齐教”高手,横尸当场,但这阻止不了对方疯狂的攻势,无数道劲流,罩身涌卷而至、 她因手抱小眉,只能单手应敌。功力打了折扣,再加上功力超绝的“天齐使者”程威远,使她顿感手忙脚乱,连劈三掌之后,才缓手掏出第二把“夺魂针”。 扬手之间,又是十多人应声倒下,对方攻势一顿…… 厉斥声中、慕容黛电闪射向程威远。 程威远寒气大冒,弹身闪退两丈之外。 慕容黛娇躯拔空而起,蹬上了聚义厅的屋脊之上,数条人影,跟着闪射而起,但身形只弹起一半,便惨号着坠回地面。 程威远狂吼一声:“暗器招呼!” 刹那之间,暗器如飞蝗似的从四方八面,射向慕容黛停身之处。 “夺魂针”固然霸道,但因针细如牛毛,在射程上受了限制,而这些“天齐教”属下。都是精选的高手,发暗器的手法,回非庸流,慕容黛如果不退走的话,只有全心全力的应付。 这些情形,当然瞒不过韩尚志的耳目。 终于一一 韩尚志和“混世魔王”发出了全力的一击。 惊天动地巨响声中,劲气四溢。所有天齐教门下,不期然的停下了手。 韩尚志退离原位五步之外,身形尚摇幌不止。 “混世魔王”跌坐丈外。鲜血—口接一口的喷出。 场面在一时之间,死寂得怕人。 韩尚志缓缓上前数步,五指齐张,指向了“混世魔王”,只要他指劲一吐,“混世魔王”就得穿胸洞腹而死。 “‘混世魔王’,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场面中充满了死亡的恐怖。 “混世魔王”双眼一睁,一闭,道:“你下手!” 韩尚志心念—转,扬起的手,突然放下,沉声道:“‘混世魔王’,为了补偿你上一次对我援手之情,今天放过你,走!” “混世魔王”双目再度睁开’,缓缓的道:“‘冷面人’上次救你,乃是为了你曾对老夫门人‘阴煞莫秀英’援手。老夫本无意救你……” 这倒是句良心话,表现出“混世魔王”多少还有些骨气。 韩尚志一摇手道:“请!从此咱们之间互不相欠,希望下次别再碰头。” “‘冷面人’,你不要后悔,老夫不会忘记今天这笔帐?” “哼!本人从不知什么后悔?” “混世魔王”倏地站起身来,扫了场一眼,纵身逝去。 “混世魔王”这一走,所有在场的“天齐教”高手,一个个亡魂出窍,如果不是格于森严酷毒的杀规,他们早逃之天天了。 “天齐使者程威远”一看情形不妙,口中喝了一声:“退!”当先弹起身形,疾逾流失的向外射去…… 其余的教众,跟着纷纷弹身,一时之间,呈现出一个犬突狼奔的场面。 “回去!” 怒喝声中,挟以一声闷哼,程威远首先被震回原地。 接着,劲风匝地狂卷,指风锐啸刺耳,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外扑的人影纷纷倒射,撞上了后来的。 场面又—度静止。 所有的“天齐教”高手,齐被迫回场中,地上又增加了二十多具尸体。 韩尚志面笼恐怖杀机,目射夺人心神的煞芒,面对场内为数不下五’卜的残众。 空气在静止之中泛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慕容黛飘身下地,站在韩尚志身旁。 韩尚志焦灼的道:“她怎么样?” “相当严重!” 韩尚志钢牙一咬,目光骤然落在了程威远的身上。 程威远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脑海中含有—个意念,“逃!”心念动处,身形缓缓向人群中退去…… “程威远,你飞也飞不了!” 喝话声中,韩尚志已迫近到一丈之内,他不由自主的止住后退之势,斑斑点点的麻面,不停的抽搐。 所有的天齐教众,一个个面如土色。 “纳命来!” 韩尚志手起一掌,劈向了程威远当胸,劲势之强猛,骇人听闻。 程威远岂敢硬接,一划身弹子开去,劲风卷处传出两声惨哼,站在程威远身后的两名高手,遭了池鱼之殃,血箭射处,飞泻而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程威远已乘机一闪十丈,再闪登屋 他快,韩尚志更快,一式浮光掠影,一道半孤圈向屋面,呼呼凌空击出两掌。 程威远一个倒翻,又落入场中,亡魂尽冒。 韩尚志跟着落地,“须弥神功”电闪出手。 朦朦白气卷处,惨号倏传,程威远被震得旋空而起,“砰!”的一声,落在慕容黛的脚前八尺之地,口中血如喷泉。 就在此刻,吴小眉突地睁开眼来,目光正好触及地上的程威远,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她精神复苏,娇躯一挣,颤抖着声音道:“放下我!” 吴小眉突然醒转,慕容黛芳心一喜,依言把她放落地面。 韩尚志这时也到了程威远身前,掌一扬,厉声道:“程威远,我要把你劈成肉酱!” “住手!” 慕容黛倏地伸手一拦。 韩尚志大感意外,慕容黛竞然阻止他向程威远下手,当下惑然道:“什么意思?” 慕容黛朝吴小眉—指道:“你看!” 韩尚志转头—看,不禁怦然心惊,只见吴小眉苍白的粉腮上,罩满杀机,杏日之中,闪射着怨毒至极之色,一不稍瞬的盯住程威远,长剑已执在手中。 慕容黛接着道:“不久前,天南道上庙中,我为什么不杀他,就是要留他这条命给眉姑娘,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这个……” “你先闪开,停会再告诉你!” 韩尚志茫然不解的退了三步。 所有残存的“天齐教”高手,一个个呆若木鸡,他们想逃,但不敢,他们明白逃只是死得更快…… 吴小眉步履不稳的上前数步,咬牙切齿的道:“程威远。你……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程威远竞在此时,摇幌着站起身形,眼神业已黯淡无光,可见他受伤之重。 吴小眉举剑分心便刺…… “砰!”挟以一声凄哼、吴小眉张口喷出一道血剑,身形往后便倒。 韩尚志不由惊呼出声。 慕容黛粉面大变,一把抱住吴小眉的娇躯。 程威远“砰!”的栽回地上,口角鲜血泪泪而冒,他在临死之时,还来这一手垂死的反噬,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吴小眉杏眼一闭,略事喘息之后又睁了开来,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持着她不倒,她要亲手把剑尖刺入对方的心窝。 韩尚志俊面失色.手足无措…… 吴小眉移开慕容黛抱持自己的手,艰难的移步走近程威远身畔。 半声惨嗥、血泉迸射,吴小眉的剑已刺人程威远的心窝,拔出,又刺下……” —剑! 二剑! 三剑! 吴小眉大仇得报.那股支持着她的恨毒之气,被对方流出的血所抵消。她无力拔出插在对方身上的剑,眼前一黑.砰然栽倒。 “眉妹!” 韩尚志一闪身抱住半倒的娇躯,用手一探之下,不由心头大震,吴小眉气如游丝,脉息一断一续,粉面呈金纸之色。 慕容黛急取出数粒丹九,纳入吴小眉口中,道:“把她给我!” 韩尚志目光一扫现场,把吴小眉交给慕容黛,转面向那一群失魂落魄的“天齐教”高手,低沉森冷的道:“舍身岩头,八义帮朋友的血迹,须要你们的血才能洗得干净!” 那声音听来使人毛骨悚然。 天齐教残余高手,一个个魂散魄飞,在求生的本能躯使之下,惊呼声中,纷纷夺路而逃…… “哈哈哈哈……” 笑声近于疯狂,像是死亡的号角。 又一幕血的惨剧,拉开了帷幕。 凄绝人寰的惨嗥声,连续不断。 一切又趋于静止,聚义厅前血海尸山。 “天齐教”派出来的近百高手、仅只一个“混世魔王”扶创而遁,其余的全部伏尸“八义帮”总舵之内。 韩尚志长叹一声道:“八义帮算是彻底的瓦解了!” 说着,急步走到慕容黛身前,道:“她的伤势……” 慕容黛黯然道:“内腑破碎,穴脉已有一部以上闭死,恐怕回天无术了!” 韩尚志宛被焦雷贯顶,如果吴小眉不幸的话,…… 他不敢往下想,他感到似有无数尖刀,在扎刺他的心肝。 “到后面再谈!” 韩尚志木然的跟在慕容黛身后,穿过聚义厅,进入一问布置洁雅的房间,这定是未婚妻吴小眉起居之所,但奇怪的是慕容黛何以对这里如此熟悉,而且她与吴小眉之间,似乎关系不浅……” 慕容黛把吴小眉放置绣榻之上。 韩尚志过去一探她全身经脉穴道,果如慕容黛所说,穴脉已有大半数闭死,全身宛若被抛入冰窟之中.从头冷到脚心。 两滴英雄之沼,滚下韩尚志的面颊,哽咽着道:“她……难道没有救了?” 慕容黛凄惨的道:“仅我一瓶‘紫元丹’,可以使她在七天之内不死!” “七天……七天对她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不错,但七天之内。也许有奇迹出现……” “奇迹,寄望于奇迹?” “不过,我相信眉妹会瞑目的……” 韩尚志既悲伤又惊诧的望着慕容黛道:“现在我想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程威远与她的父亲吴由道是金兰之交,不幸他们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结果吴由道独蒙青眯,与那女子结了婚,就是吴小眉的母亲,更不幸的是她母亲在第二次怀孕时,难产而死,但程威远枭狡成性,他忘不了夺爱之仇……” 韩尚志点了点头,心中已明白大半。 慕容黛接着又道“于是程威远投入“天齐教”。以“天都秘录”在吴由道之手为饵。 “天都秘录在‘不老先生’手上,吴由道恐怕连看都不会 “你听我说,于是‘天齐教’派出高手向‘八义帮’主吴由道强索‘天都秘录’不遂,而对他下毒手……” “这以后的我全知道了,程威远确实百死不足以尝其辜。” “弟弟,你记得在农舍疗伤,被‘混世魔王’一伙围攻的事吗?” 这一声“弟弟,此刻韩尚志听来十分刺耳,他自从“失魂人”口里知道她过去为人之后,对她相当不齿,但目前他不能有所表示,她曾救过自己,现在她又冒死护持吴小眉,当下一点头道:“记得!” “那掷笺示誓,暗中维护你的便是她!”韩尚志惊得几乎跳起来,激动的道:“是她?” “不错,不久前,我们偶然碰面,她亲口告诉我,她也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成了朋友,她是一个好女子,可惜……我们都迟了一步!” “一步之差,终生遗恨!” 韩尚志坐在床沿,紧握着吴小眉的—双柔荑,两眼发直的投射在她那苍白而无表情的面上,他对她有说不出的歉疚。 他的感情,全部付给了东方慧,他没有什么给她,而她却是他的未婚妻,虽然这婚姻是强迫促成的,可是无法否认吴小眉一直的深爱着他。 他没有给她什么,但却付出了一个韧恋女,所能付出的最高的代价。 突地—— 慕容黛用力一拍床沿道:“有了!” “什么有了?”。 “吴小眉或许不会死!” 韩尚志精神一振,急声道:“你想到什么?” “我想到一个人,如果能找到他的话,吴小眉定可起死回生!” “谁?” “神州一丑!” “神州一丑?” “不错,唯有‘神州一丑!’的‘续命金丹’,可以救她!” “这‘神州一丑!’住在什么地方?” “据说是住在滇西苍山顶峰的雪洞中……” “据说?那是说并不一定?” “不错!” “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神州一丑是个女的?” “呢!不但奇丑绝伦,而且性情之古怪也是天下无双,比之当年的‘吴天一怪’还要怪三分!” 韩尚志心中不由一震,“吴天一怪”不正是“鬼堡主人血骷髅’,吗:看样子武林中除自己的师父“魔中之魔”外,没有人知道“鬼堡主人”的真正面目,当下故问道:“吴天一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个怪物,已数十年不现江湖!” “哦!” “还是谈正事要紧,我身边有一瓶‘紫元丹’。尽其所有,可以维持眉妹七日不死,七天,如果你取不到‘续命金丹’的话,就很难说了!” “此去苍山路程遥远,七天之内恐怕……” “那你只有尽其所能的赶路了,以你的功力,也许可以在七天之内往返!” “如果找不到‘神州一丑’……” “那是命运,任何人无法挽回!你最好友刻上路!” “眉妹呢?” “仍住此地,由我看顾!” “如此,在下先行谢过,这一份人情,将来一定并报答!” 慕容黛粉腮一变,道:“‘弟弟,你说什么?” “大恩容后报答!” “你我既然姐弟相称,你这话岂不是见外了?” 韩尚志心念一连数转之后,冷冷的道“我们最好改了称呼!” 慕容黛霍地站起身来,惊诧无比的道:“为什么?” “这个……不说你也明白!” “我不明白!”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 “不错!” “你是大名鼎鼎的蜂后,在下……” 慕容黛粉腮骤寒,那美绝天人的娇脸上,隐泛杀机,身形往后一退,寒声道:“韩尚志,你欺人太甚!” 韩尚志一愕道:“难道不是?” “不错,‘蜂后’就是我,你知道我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有人当面提‘蜂后’两个宇,我必杀之!” 韩尚志暗付,好一个蛇蝎美人。“难道你要杀我?” “也许!”“恐怕你办不到?”“你不要太自信?”“在下极愿一试?” 幕容黛缓缓摊开双手,只见她掌心之中。一边是一撮细如牛毛的“夺魂针”,另一边是一枚鸭蛋大小的黑色弹丸。 “韩尚志‘夺魂针’也许要不了你的命,这‘夺魂弹’却可以把你炸成碎片!” 韩尚志不由大惊失色,所谓“夺魂弹”必是“霹雷弹”类的东西,在这房间之内,双方近在咫尺,即使功力通玄也无从闪躲,同时还有吴小眉在侧,如果她不顾一切掷出的话,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他也起身离开床沿,退后三步。 慕容黛恨恨的道:“韩尚志,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韩尚志不由语塞,慕容黛对他有过两次救命之恩,如果没有她,也许不会活到现在,但一种被欺骗和一种莫名的反应,使他转不过这意念,半晌,脱口道:“你欺骗我!” “我,欺骗你?” “不错,你自承是一个不幸的女子,你骗取我的感情!” 慕容黛不由芳心一动,面色缓和了不少。 这句话道出了韩尚志的心意,在潜意识中,他仍是爱她的,但这是一种被压抑了的爱,也可以说是直觉的反应,因为她太美。 如果他的意识中完全没有她,那她的过去决不会激起他的怒火。 爱与恨,有时是分不开的,互相消长生灭。 “难道你发现我的话不实在?” “你在二十年前,颠倒武林众生,博得‘蜂后’之称,你嫁过人,你驻颜有术,遮掩了你的年龄……” “住口!韩尚志,在你想像之中,我慕容黛是个淫贱下流的女子,弃妇,对吗?告诉你,你彻底的错了,我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人,我嫁过人,不错,你可知道余丙南是什么样的男子,他是天阉,根本不能行夫妇之礼……” 韩尚志骇然道:“天齐教主余丙南不能人道?” 他想不透母亲“赛嫦娥王翠英”为什么会嫁给余丙南,如此说来,他们根本没有夫妇之实,仅有夫妇之名,但为什么二十多年来他们和平共处,其中有什么蹊跷? 不然的话,就是慕容黛信口雌黄。 慕容黛满面均是激动之色,接着又道:“韩尚志,你不相信,是吗?” “这……这对我毫无关系!” “可是对我却关系很大,你要不要证明?” “证明!” “不错!让你证明我慕容黛是否还是完壁之身!” 话声方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已顺腮而下。 韩尚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慕容黛竟然说出这种大胆而近于无耻的话,居然要自己从她身上证明,登时面热心跳,骇震至极的呆望着这人间绝色的妇人。 他万料不到她会说出这种尴尬的话来。 慕容黛显然情急了才会如此不顾羞耻,轻轻一拭沼痕,又道:“韩尚志,你的未婚妻现在此地,我无意分一杯羹,更不希望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我们相识,也算是一段缘法,你既不屑,我复何求,看在这纯洁少女的份上,我仍然留在这里护持她,你走!” 韩尚志暗付:“武林传言,未可尽信,师祖‘血骷髅’不也是被目为奸大恶的魔王吗?事实又何尝如此,她说的不错,彼此相交,也是有缘,又何必斤斤计较于过去。”心念之中,愧疚油然而生,作了一揖道:“姐姐,也许是我错了!请你原谅!” 慕容黛像是受了无边的委曲般,掩面抽咽起来。 韩尚志尴尬非凡,走过去深深地看了吴小眉几眼,鼻头不由一酸。 如果他不能在七日限期之内赶回来?如果他求不到“续命金丹”? 后果是可以预见的,韩尚志怆然道:“眉妹,我走了,七日之内,必定赶回来!” 但吴小眉半丝反应都没有,如果不是慕容黛的“紫元丹”护住她的心脉,也许她早已五项香消了。 “姐姐,一切有劳,我走了!” 慕容黛幽怨至极了扫了韩尚志一眼,道:“弟弟,祝你成功,并盼你珍重!” 从慕容黛的目光看来,她确实是深深地爱着韩尚志而不能自拔,但她可能也明白不可能和韩尚志结合,只好退而求其次。 这女人虽驻颜有术,但却骗不了自己,她已是四十左右的人了,迟幕之年,她第一次尝到爱的滋味,然而这种爱是没有结果的,她的生命册页,依旧是空白的。 韩尚志低头吻了一个吴小眉的额角,抬起头来,他接触到一双幽怨,妒嫉,而又充满了无边诱惑的目光。 他心里不由一荡,他想吻她…… 但,他终于克制住了,他想到那一吻的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感情有如一道河堤,如果一个小漏洞不堵塞,结果将是全堤崩溃。 “姐姐,我走了,再见!” 他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她的美很可能会使他改变主意,他匆匆地说了一句之后,急急夺门而出,奔下了舍身岩。 一路之上,他心乱如麻,许多事,常常地超出一个人思想范围之外,任你聪明盖世,仍然无法索解之时。 韩庄大血案,那冒充“血骷髅”行凶的人,为什么单留下母亲一个活口? 母亲为什么改嫁一个生理上有先天缺陷的人?” 她,真的毒到骨肉不认,夫仇不理的程度吗? 顾盼之间,已踏上了官道。 倏地—— 不远之处,一条血红人影,踉踉跄跄奔来,看样子是受了重伤。 人影渐近,可以看出是一个身着红衣的人…… 不,是一个浑身染血的少年,远远看去,像是穿了—袭红袍。 “阁下止步!”韩尚志横身道中,伸手一拦。 那浑身浴血的少年,惨哼了一声,刹住身形,一付摇摇欲倒之态。 “阁下何方朋友,因何阻路?” “你……你……你是……” 韩尚志骇然瞪视着对方,激动得语不成声。 那少年似有所觉,抬头细一辨认,栗声道:“韩师哥!” 哇!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形随着一阵幌荡。 韩尚志不由毛发俱竖,全身起了—阵痉挛,这浑身浴血的少年,真的是师叔“毒龙手张霖”的遗孤张少坤。 韩尚志一把扶住他道:“坤弟,是我,怎么回事?”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张少坤吁了一口气之后,突地晕了过去。 韩尚志抱着他走向道旁的树下…… 风声飒然之中,数条人影,泻落身后,接着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把人放下!” 韩尚志恍若未闻,缓缓走到树荫之下,把张少坤平平放落,然后回过身去,一看,杀机登时冲胸而起,一弹身,前飘三丈 眼前,一共是六个老者,其中一个,襟绣日月星辰图案,曾随同“天齐教主”追截过自己,四个是“天齐八宿”之中的四宿,另一个是黄衣护法。 六老者作梦也估不到这救人的会是天南掌门“冷面人韩尚志”,登时面上变色,愕然怔住。 韩尚志心念疾转,看来张少坤是伤在对方手下,奇怪的是张少坤既做了余丙南的义子,被尊为少教主,何以会被该教的人追杀? 当下,语冷如冰的道:“这人是被你们伤的?” 为首的那“天齐使者”目中凶芒一闪,道:“不错!” “你们的目的是要他的性命?” “这是本教家务事同,阁下何必插手?” 韩尚志冷笑了一声道:“这事我管定了!” 六老者面上又是一变,其中那黄衣护法,就乘韩尚志答话之间,弹身扑向三丈外的张少坤。“你找死!” 韩尚志厉喝一声,呼的一掌横击过去,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砰!”挟以一声闷哼,那黄衣老者被卷飞泻向两丈之外,仆地不起。 为首的“天齐使者”向其中余四老者一施眼色,呼呼两掌,劈向了韩尚志,那四老者分从四个方位,扑向僵卧在地的张少坤。’ 韩尚志杀机大炽,呼的一掌,反击过去,一式“浮光掠影”,快逾电闪的掠回张少坤身前,正好迎上四老者之中的两人出手抓向张少坤。 “砰!砰!”挟以两声惨哼,两老者横尸当场。 另两老者,疾刹势退了回去。 那“天齐使者”暴喝一声,再度出掌攻向韩尚志。 韩尚志心切张少坤的生死,不愿虚耗时间,“须弥神功”以十成劲道发出,一蓬朦朦白气,迎着对方罩身卷。去…… 惨哼声中,那“天齐使者”张口射出一道血箭,跌跌撞撞的退出一丈之多。 “退!” 三条人影,鼠窜而去。 韩尚志连看都顾不得看,急趋近张少坤身前,仔细一探视,只见他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出气多,入气少,再一摸经脉,不由惊魂出窍,带脉已断,五腑离位,看来是神仙也难救了。 泪水,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再滴到张小坤的面上。 张师叔舍子救已,扶养自己长大成人,现在,他唯一的遗孤;行将不保。 韩尚志肝肠寸折,悲痛欲死。 他迅快的点了他数处大穴,然后以掌心附在他的“天殷穴”上,逼人一股真元。 片刻工夫,张少坤费力的睁开眼来,用力的翁动着嘴唇,但却发不出声音,韩尚志心如刀绞,频频呼道:“坤弟,坤弟 终于,张少坤的口里,发出了断续细如蚊纳的声音:“师哥……我……不行了……恨未能手刃……” 说到这时,一阵急喘,片刻之后,又道:“怀中的……东西、交给……母亲……不!是……不能遗失,用……你的生命维……护!” 头向旁边一侧,死了! “坤弟!坤弟!……” 韩尚志声嘶力竭的悲呼,但,已无法唤回张少坤的生命。 师叔死了,他的遗孤也死了,他自己,血仇未报,到现在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感到他的心滴血。 他抚着张少坤逐渐冷却的躯体,麻木的,茫然的望着天际变幻莫测的浮云。 他欠“毒龙手张霖”天高地厚之思,永无报答之日了!…… 张少坤之死,犹如给他心上划了一刀,这痛苦将一直追随他到生命的终结。 夜幕低垂! 银河耿耿! 他像一尊石像,不言不动。 星光逐渐疏落,消失…… 天亮了! 朝露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一无所觉,双手仍按在业已僵硬了的张少坤的遗体上,过度的悲伤,使他如醉如痴。 倏地—— 一道灵光,掠过他的脑海。使他清醒过来,他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死者已矣,吴小眉还在舍身岩上待救,她的生命,操在他的手里。 他立起身来,望着张少坤血污狼藉的尸体,又滴了几滴伤心之泪。 他开始努力思索张少坤临死时所说的话—— 他说:“……恨不能手刃……”手刃谁? 又说:“怀中的东西。交给母亲……要以生命维护,不能失落!”所谓母亲,当然是指自己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而言 “为什么要交给母亲?” 那是什么东西,要以生命维护? 他伸手往张少坤怀中一探,取出一个小纸包,那是一个半尺见方,厚约一寸的纸包,心念数转之后,他决定先打开来看看,也许可以揭开张少坤被“天齐教”追杀的谜底,正当他准备打开纸包之际—— 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倏告从身后传来。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不迭的把那纸包纳入怀中,身形如脱弩之箭似的前射两丈,转过身来…… 登时血脉愤张,目眦欲裂,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蒙面人和两个老者。’ 来的,赫然是“天齐教主”余丙南和两个“天齐使者”,其中之一,正是昨天追杀张少坤负伤而遁的那一个。 张少坤淤血的尸体,还在目前,凶手却找上门来。 “天齐教主”余丙南,目光一扫韩尚志之后,落在了张少坤的身上,口里道:“搜他身上!” 二使者恭应一声,其中之一举步走向张少坤的尸身……“找死!” 韩尚志怒喝一声,数缕指风,电射而出。 那使者可识得这“洞金指”的厉害,身形疾划而开,适时,“天齐教主”缓缓上前三步,声音中充满了杀气的道:“冷面人,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碰头?” “余丙南,我们今天新旧帐一并算!” “凭你还差了一点!” “哼:“ 就在此刻—— 原先负而逃那使者,一闪身欺到张少坤尸身之前,伸手便朝胸前抓去…… “你死定了!” 韩尚志急怒攻心,全心施展“浮光掠影”身法,只一幌,便到了那使者身后,曲指如钓,闪电般疾抓而出…… “小子,你找死!” “天齐教主”迅捷无伦的劈出一道排山劲气。 惊叫声中,韩尚志已一把扣牢了那使者,劲气也在这瞬息之间卷到。 韩尚志奋力一弹身,避过主锋,身形一幌即止,口中哼了一声,用掌振腕,把那使者倒提手中,双手分执住二只脚…… “天齐教主”厉声道:“冷面人,你准备做什么?” “要他流血!” “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传出一声凄绝人寰的惨号,血光进现,那使者被韩尚志一撕为二,肝脏五腑,流了一地,原状之惨,令人不忍卒观。 “血:哈哈哈哈,坤弟,你看到这血了,像你所流的一样鲜血!” “天齐教主”怒发如狂,暴喝声中,呼呼劈出两掌,声可撼山栗岳。 韩尚志一敛笑声,举掌硬封…… 砂石漫卷如幕之中,双方各退了—个大步。 “天齐教主”若有所悟般的道:“冷面人,你方才称我这逆子叫坤弟?” 韩尚志不屑至极的一哼道:“余丙南,他会是你的儿子?” “天齐少教主,人所共知!” “你为何派人追杀他?” “他犯了教规!” “呸,余丙南,你别不要脸,你会有儿子?” “天齐教主”全身一震,不期然的退了三步,虽然别人无法从蒙面巾透视他脸上的表情,但从行动上可以看出他震惊不小。 “小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今生今世决不会有儿子!” “天齐教主”气得全身簌簌而抖,他决估不到韩尚志会一口道出他引为终生遗恨的秘密,当然,他已意识到这隐私何以外泄。“小子,你是在找死!” 如雷暴喝声中,“天齐教主”双掌顿呈琥珀之色。 韩尚志心头一凛,暗道一声“化元神是”,随即把“须弥神功”提聚到了极限。 双方所将施展的,都是骇绝武林之学,毫栗之差,可判生死。 终于—— 一红一白两股劲气飘闪而出,碰在一起…… 一声天塌地陷的巨响,撕空裂云而起,数丈外的林木,被劲波带得急摇剧摆,尘砂旋卷,直冲霄汉,五丈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说是武林中数百年难得一见的拼搏。 砂落尘消,双方的距离,拉到了四丈之外。 韩尚志俊面一片苍白,“天齐教主”如何不得而知,从他急猝起伏的胸部看来,情况决不比韩尚志好。 此际—— 那使者突地走近“天齐教主”道:“禀教主,尸体搜过,东西没有了!” “哦!你退下!” 使者躬身退开数丈。 韩尚志心中一动道:“是了,问题全出在这纸包上。” 双方对峙了片刻之后,齐齐举步欺身,出手枪攻,这近身搏斗,益发显得激烈凌厉,那声势,令人怵目惊心。 顾盼之间,双方交换了二十招,“天齐教主”似乎略逊半筹。 韩尚志伤心张少坤之死,出手之间,尽是杀着,三十招之后,已迫得“天齐教主”守多攻少,险招迭出,不过,要分出生死胜败,至少得在三百招之后。 破空之声传处,两条人影飞泻当场。 韩尚志和“天齐教主”不期然的停手后跃,一看,来的是一双青年男女。 那年青男女,赫然是恢复了原形之后的“黑白双妖”,沈家骐和冯瑛英。 两人双双趋向韩尚志,双膝一曲道:“叩见掌门人!” “免礼,请起!” “谢掌门人!” “你俩不在宫中,人中原何为?” “黑妖”沈家骐依然道:“宫中元老会议决定命弟子夫妇人中原随侍掌门人,并携来那……” 韩尚志一扬手道:“知道了,你俩退开!” “黑白双妖”恭谨的退了开去。 “天齐教主余丙南”做梦也估不到这一双年青男女,会是数十年前名丧江湖的“黑白双妖”,否则的话,他早抽身了。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出手攻向了“天齐教主”双方又战在—起。 “黑白双妖”可能静极思动,互望一眼之后,双双扑向了数丈外的“天齐教使者”,双妖出手,例必成双。 那使者可不把这对青年男女放眼下,暗骂一声:“找死”殊不知“双妖”因曾服食过成形肉芝,得以驻颜不老,论年纪已是七十左有的老人了。 “双妖”一左一右,夹峙着那“天齐使者”,“黑妖”冷冷的道:“你能接三招,饶你不死!” 那使者嘿的一声冷笑道:“小子,你是在找死!” “白妖”柳眉一竖,道:“你先出手!” 那“天齐使者”那知厉害,怒哼一声,双掌分左右疾袭而出。招式之奇诡厉栗,武林罕有其匹,可惜,他碰到的对手是数十年前的魔王…… “双妖”各攻一招,不但轻易的消卸了对方来势,而且把对方迫退五尺之外。 “天齐使者”寒气大冒,他错估了对方的功力。 “这是第一招,现在你接第二招!” 喝话声中,双妖出手各攻一招,那使者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一弹身,飘退八尺。 “第三招,决定你的生死!” 人影幌处,惨嗥倏起,地上多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天齐教主”被那惨啤声惊得一分神…… “砰!” 韩尚志一掌印上了他的左胸,闷哼声中,弹出圈子之外,目光一扫现场,登时心胆皆寒,寒声喝道:“冷面人,后会有期!” 身形一弹,电闪而逝。 韩尚志朝着余丙南的背影大声道:“本人有一天会到连环套拜访的!” 说完,径自过去抱起张少坤的尸身,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小丘,双妖默默地跟在后面,到了丘上,选好地势,向“双妖”道:“掘一个坑!” 双妖立即动手,不一会墓穴掘成,韩尚志洒泪葬了张少坤,并刻石立碑为记。 事毕,向双妖道:“目前我有急事待办,那册‘大般若秘录’暂时带着,以后由我候机归还少林,现在,你们到‘舍身岩’去等我,那里有两位女的,一个重伤待救,你们去只须说奉我之命而来就是,其他的不必说,去!” “白妖冯瑛英”诚谨的道:“愚夫妇希望堕侍掌门人身侧!” 韩尚志点了点头,道:“我此去事情特殊,不须你俩随行,‘舍身岩’头‘八义帮’帮主吴小眉,就是那待救的女子,与我关系极深,目前需人保护,我五日之内必定赶回!” “双妖”无奈,只好施礼告别,直奔“舍身岩”。 韩尚志对张少坤的新坟作了最后的凭吊,动身驰赴苍山。 他必须要在两日之内求得“续命金丹”,才能依七日大限赶回“舍身岩”,救吴小眉的命,他甚至无暇再拆看张少坤临死慎重交代的纸包。 日夜不息的全力疾赶,第三天日中时分,峰头半为冰封雪锁的苍山,已然在望。 第23章 雪洞求丹 苍山,位在洱海之滨,半山以上,雪锁冰封。 韩尚志冒着砭骨奇寒,在皑皑白雪之中奔驰。 他还有三天的时间,在这三天之内。他不但要找到“神州一丑”求取“续命金丹”,而且还要赶返“舍身岩”,否则的话,吴小眉势将玉项香消。 慕容黛告诉他,“神州一丑”住在苍山雪洞,不言可喻,雪洞必然,是在冰雪之中。 他遍搜每一处可疑的地方,但,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苍山选题数百里,一日半日之间,要想每一个角落都搜遍,事实上决不可能,如果误了限期,“续命金丹”即使到手,已失去了价值。 焦灼、彷徨,紧随着他。 在一定限期之内,要寻找一个绝迹江湖的人,确实是件非常迷茫的事。 韩尚志心里也明白此行成功的希望极小,但他不能放弃这几乎等于零的希望,他不能眼看着未婚妻吴小眉不治而亡。 正当韩尚志彷徨无主之际—— 一阵隆隆之声,倏然传来,那声音像是发自地底,声音愈来愈大,像是千雷齐发,万马奔腾,接着,整个雪地动荡摇幌起来。 韩尚志不由亡魂大冒。 阵阵白雾,冲天而起,轰隆之声,震耳欲聋。 “雪崩!” 韩尚志惊叫一声,身形疾弹而起。 就当他身形弹起的刹那,原来立足之处,已迅快的陷落了下去。 整个山域都在动荡,像是宇宙末日的来临,任你功力通天,也没有你逃生之处,韩尚志像围场中的小兽,盲目的跳掷飞腾 冰雪封盖之下,整个的山域,已失去他的原形,根本无法判别安全地带。 地形山貌,迅速的在改变…… 足足半个时辰,那可怕的雪崩才逐渐静止下来。 韩尚志深深吸了一口气,庆幸没有被死神搜去。 雪壳剥落,有的地方,已现出它原来的形貌。 迎面一堵石壁之上,现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暗忖,莫非这就是“雪洞”? 他上山之后,未发现任何洞穴,若非雪崩,洞口也不会现出来,他即使找上一世,也未必能找得出来。 心念之中,他毫不犹豫的向那洞口射去。 洞口虚悬壁间,距地约四十丈高下,韩尚志三个闪身,居然到了洞口,这一刻他反而迟疑起来了! 这会是“雪洞”吗? “神州一丑”是否真的隐身其中?” 她肯赐给自己“续命金丹”吗? 据慕容黛所说:“神州一丑”怪僻绝伦,究竟怪到什么程度?” 一阵思索之后,心想,自己是求人而来,应当以礼求见。 心念之中,对着洞里道:“晚辈韩尚志求见!” 连叫三遗,除了洞壁回音之外,任什么反应也没有。 韩尚志大是惑然,难道是个空洞,但既然来了,总得要探个明白,于是他举步向里走去。 走了不及十来步,已到了洞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根本是五丈不到的一个死洞,因洞道呈弧形弯人,所以人在洞口,看不出这洞的深浅。 突然,洞底壁上—样东西,吸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幅女人画像,长约四尺,宽在两尺之外。 这荒洞之中,竟然镶嵌着一幅女人画像,这确实是件耐人寻味的事。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近那幅画像。 画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画得栩栩如生,虽然是画的,但却因人遐思,足见画这像的人手艺之高,像是绘在一块纯白的大理石上,石却嵌在岩壁之中。 这当然不是偶然的事,但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空洞! 美女像!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正当韩尚志对着美女像出神之际,一个阴森冰寒的声音倏告响起:“娃儿,你主意打错了!” 韩尚志陡然一震,旋身看处,竟然不见半丝人影,不由大感骇然,凭自己的功力,竟无法发现对方的人影,这发话的人功力确属惊人。 “嘿嘿嘿嘿!” 又是一阵刺耳怪笑。 韩尚志不由毛发俱竖,这时,他面对洞口方向,而身后已是洞壁,这声音何所自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便是发声的是个女人。 “娃儿,嘿嘿嘿嘿:你可以选择一样死法!” 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发自身后,缓缓回过身形,神目如电,紧紧盯视着那美女画像,他判断洞里还有洞,关键在于这幅画,口中冷冷的道:“尊驾到底说些什么,在下一点也不懂?” “娃儿,狡辩无益,你算死定了!” 韩尚志不由怒意横生,冷冷一哼道:“尊驾难道见不得人,何必藏头露尾!” “你只敢再放半个屁,老身立刻毙了你!” “办得到吗?” “那你无妨试试看!” 就在此刻——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笑声未落,一个毛茸茸的怪人,已走人洞中…… 韩尚志大是骇然,来人须发虬结在一块,身上反穿着一袭皮袍,腰间系一条草绳,远远望去,全身上下尽是茸茸白毛。 怪人乍见韩尚志,似乎很感意外,愕然止住脚步,朝韩尚志周身上下打量了片刻,自言自语的道:“这丑婆子竟然收了这么个好小于,怪事!” 丑婆子三字入耳,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如果这怪人所指的是这怪洞的主人,那很可能刚才发话而不现形的女人,就是自己要找的“神州一丑”,心念及此,精神为之一振……怪老者阴阴的道:“小子,丑婆子是你什么人。”“丑婆子?”“别跟我老人家装蒜,快说!”“你先报名出来?”“杰杰杰杰2小子,你要老夫报名?”“不错!”“哼:听着,老夫‘北极老人’!”“北极老人?”“不错!”“第一次听到!”“好哇,小子,你少狂,丑婆子是你什么人?”“谁是丑婆子?”“小子,我老人家没有这份耐心,叫‘神州一丑’滚出来!”韩尚志一颗心不禁怦怦而跳,自己的猜想不错,这洞的主就是“神州一丑”,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这洞深不及五丈,眼前除了自己,和这不速而至的“北老人”,就是那幅大理石面上的画像,唯一的解释是这洞还有洞,以方才那神秘的发话人出声不现形的情况来,眼前的切,必入“神州一丑”之目无疑,只不知“北极老人”的意何在。 当下冷冷的道:“阁下是寻仇还是报怨?”“北极老人”双眼一瞪,道:“小子,你胡说八道!”“那阁下来势汹汹,所为何事?”“没有你小子问话的余地!” 韩尚志一摆手道:“如此请!”“什么?” “请滚出洞去!” “好哇,小子,若非看在丑婆子份上,我老人家就先毙了你!” “在下不承这个倩!” 韩尚志口里答话,心中却奇诧不已,“北极老人”与“神州一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看样子对方来意不恶,但又气势汹汹。 “哼,我老人家就不信这个邪,看你得了丑婆于多少真传,接掌!” 冷哼声中,呼的一掌击向了韩尚志,这一掌不但快逾电闪,而且奇幻莫测。 韩尚志一式“浮光掠影”,轻轻避开对方的一击,一招“魔王叩厥”,反击回去。 “北极老人”骇然暴退一丈,道“住手!” “阁下有何话说?” “你不是丑婆子的门下!” “在下可没说过这句话,是阁下自己胡猜的!” “你是谁?” “天南幻魔宫掌门韩尚志!” “北极老人”再退数尺,惊骇之倩益于言表。 “什么,你是天南派掌门人?” “不错!” “到此何为?” “对不起,请阁下先说明来意!” “这个……老夫不能告诉你!” “那我们彼此彼此!”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老夫有权问你!” “凭什么?” “凭与丑婆子的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 “这个……你不必问。” “那在下的事阁下也最好免开尊口。” “北极老人”怔了半响,突地大喝一声道:“小子,你与老夫滚出去!” 韩尚志不屑的道:“如果不呢!” “老夫出手无情!” “凭你恐怕还不能请我出洞?” “那你就试试看!” 看字方落,双掌已疾推而出。 韩尚志举掌缓缓相迎,一蓬朦朦白气,应掌而发。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整个石洞都幌荡起来,石屑粉落如雨,韩尚志仍凝立原地不动,“北极老人”却踉跄退了五个大步,他这一退,已退到转弯之处,如果韩尚志跟踪发掌,他非被卷出洞外不可。 “北极老人”须发蓬飞,眼中俱是骇色,他做梦也估不到这二十不到的少年人,会有这般盖古凌今的功力。 就在此刻—— 洞中那不知何来的声音,挨告响起:“娃儿,你来此做什么?” 韩尚志恭谨的道:“求见一位武林前辈!” “谁?” “如晚辈所猜不错,老前辈就是晚辈要求见的人!” “你知道老身是谁?” “神州一丑!” 韩尚志口里说话,两双眼睛却在竭力搜索这声音的来源,居然被他发现了其中奥妙,那美女画像的两只眼睛,竟然会隐隐放射异光,这证明发话的人,正隐身在画像之后,那块大理石必是腹洞的枢扭无疑。 “娃儿,你猜对了……” “老前辈可否……” “慢着……你先把那老鬼赶出洞外,再说你的来意不迟!” “尊命!” 韩尚志一回身,朝“北极老人”身前走去…… “北极老人”大声叫道:“丑婆子,我在山中冰冻了整五年,今天若非雪崩,还找不到这捞什子雪洞,你一点不念结发之情?” 韩尚志身形不由一窒,原来他们是一对夫妇,“北极老人”居然在苍山冰雪之中寻了她五年,这话听来令人难以置信,不知这对怪夫妇闹是什么别扭? “神州一丑”竟然丝毫不为这句话所动,冷冰冰的道:“娃儿,我数到五,如果你还不能把他赶出去,你就上路!” “一!” “二!” “三!” 韩尚志心念疾转,自己是有求于她而来,未婚妻吴小眉活命要紧…… 心念之中,双掌贯足“须弥神功”,呼的一掌,朝“北极老人”劈去。 洞径狭窄,跟本没有闪躲的余地,而且“须弥神功”乃上古绝学,威力之强,骇人听闻。 “小子,你敢助纣……” 以下的话,被呼轰的劲气之声所掩,“北极老人”蹬蹬退了数步,身形未稳,韩尚志第二掌又告劈出“北极老人”再退…… 不多不少,正好王掌,“北极老人”朝洞口飞泻出去。 韩尚志心知以“北极老人”的功力而论,决不至被摔死,所以也没看下文,转身……“别动!” 韩尚志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神州一丑”已到了自己身后。 “说出你的来意?” “在下想求一粒‘续命金丹’!” “什么,你再说一遍?” “在下希望老前辈赐给一粒‘续命金丹’!” “哈哈哈哈,娃儿,‘续命金丹’老身毕生只炼制了三颗,已用去了两颗,现下只剽最后一颗,你想老身能结你吗?”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凉,道:“老前辈不肯见赐?” “当然!” 韩尚志暗付,吴小眉的命不能不救,说什么也要把‘续命金丹’弄到手。“在下愿意以任何条件交换!” “任何条件?” “是的!” “即使是你的生命?” 韩尚志一咬牙道:“不错!” “你志在必得?” “是的!” “作何用途?” “救人!” “什么样的人?” “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神州一丑”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为了‘续命金丹’而丢了性命,救活未婚妻你有何意义呢?” 韩尚志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难道对方真的要以自己的生命来交换不成?但话已出口,焉能反悔,当下坦然道:“生命的意义并不能被死所否定!” “如此说来,你是愿意以生命来交换的了?” “是的,不过……” “怎么样?” “晚辈尚有许多非了不可的事待了,一年之后才能践约!” “那,续命金丹’待你一年之后来践约时再拿去!” 韩尚志被这句话激得火高千丈,陡地回转身去,一看,不由“呀!”的一声惊叫。 面对的,是一个奇丑绝伦的老太婆,丑怪之状,令人不寒而栗,脸上堆堆累累,五官难辨,满头白发,散披而下,只有一双眼睛,是唯一完整的一个器官。 “神州一丑”目暴寒光,紧紧罩定了韩尚志,久久才道:“娃儿,我丑吗?” 韩尚志不由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不错,很丑,不过“不过怎么样?” “一个人的外表,并不能代表真正的美丑!” “你是说内在美丑,也就是灵魂的善恶?” “是的!” “那我美吗?” “这个,恕晚辈无法置答,因为晚辈对老前辈的为人完全陌生!” “哈哈哈哈,有意思!” 她这一笑,牵动了面上不规则的肌肉,愈显得狰狞可怖。 “丑婆子,你讲不讲理?” “北极老人”须发箕张地走了进来。 “神州一丑”厉声道:“老鬼,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丑婆子,你的女儿难道不是我的女儿……” “住口,你不寻回红儿,今生就别再和我见面!” “我没有一日放弃搜寻!”“带女儿入江湖历练,却把人带丢了……” “丑婆子,红儿的德行和你一模一样,你宠得她任性妄为,难道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全怪我一人……” “神州一丑”猛一顿足,厉声道:“老鬼,你给我滚!” 韩尚志一旁在看这一对怪夫妻斗口,心里直想笑,真是怪人怪性,听话声,夫妻反目,是为了女儿失踪…… “北极老人”不甘示弱的放声大吼道:“丑婆子,你为什么龟缩在雪洞里?你为什么不出去协助寻觅?” “人是你带丢的!” “可是她是我们两人的女儿不假?” “滚!” “我住定了!” “神州一丑”怒哼一声,呼呼劈出两掌,她这两掌,可是全力发出的劲势之强,有如倒海排山。 “北极老人”恨恨地跺脚,飞身出洞出去。 韩尚志灵机一动,向“神州一丑”一揖道:“老前辈,晚辈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晚辈愿竭尽绵薄,找寻令千金!” “以此作为交换‘续命金丹’的条件?” “晚辈有这个意思!” “你能有把握找到我女儿?” “这很难说,总之晚辈不遗余力就是!” “这岂非是空口说白话,老身把金丹给你,你却未必能履行条件……” “老前辈未免太小看晚辈了,晚辈身为一派掌门,岂能信口雌黄?” “你知道老身会答应?” 韩尚志不由气结,俊面一变道:“答应不答应在于老前辈,至于‘续命金丹’为了要挽救一条生命,晚辈志在必得!” “神州一丑”目中陡射厉芒,沉声道:“娃儿,难道你想用强?” 韩尚志冷傲的道:“善求不能,只有强取!” “你娃儿自信能办得到?” “事逼此处,不得不然!” “你别太过于迷信你的功力,那未必可恃?” “晚辈倒没这意思!” “神州一丑”突地哈哈一阵狂笑道:“娃儿,老身答应赠送你‘续命金丹’,至于小女的事,你在江湖之中,多为留意就是,不必当为条件!” 韩尚志大感意外,这种性格,真是怪得可以,当即和声道:“晚辈先行谢过老前辈赠药之思,至于寻找令援的事,晚辈话已出口,当尽力办到,无论生死存亡,对老前辈定然有所交代!” “神州一丑”点了点头道:“老身接受你的好意!” “请问令援的年貌特征?” “神州一丑”回身朝那少女画像一指道:“这就是她!” 韩尚志下意识地神“神州一丑”膘了一眼,心想,一个丑如魔鬼的母亲,却生出天仙般的女儿,造物的安排的确是不可思议。 “令援的画像?” “不错。这是五年前画的,她陪老身订发空虚的日子,她名字叫丁红,十年前失踪,算来已有二十六岁了!” “晚辈会牢牢记住的!” “神州一丑”自怀中模出—只小瓷瓶,递给韩尚志道:“拿去,这里面是—粒‘续命金丹’!” 韩尚志颤着手接了过来,暗道,眉抹有救了! “神州—丑”接着一摆手道:“你可以走了!” 韩尚志急施一礼道:“晚辈告辞!”回身疾掠出洞。 他恨不能胁生双翅,立即飞到“舍身岩”。 七日限期,剩下了三天,他必须在这三天中,赶到“台身岩”,否则吴小眉一命难保,是以他下了苍山之后,全力兼程。 他暗暗地祝祷,吴小眉的伤势在这七天之中。不要发生意外的变化才好。 一日夜的疾奔,他又回经埋葬张少坤的地方。 远远地,只见坟前有几条人影在幌动, 韩尚志大感骇然,是什么人停留在张少坤墓前,是否又是“天齐教”…… 心念之中,身形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一条人影,突地电射而来,刷的泻落身前。 “弟子参见掌门人!” 来的赫然是“黑妖”沈家骐。 “罢了,我命你俩赴‘舍身岩’……” “弟子已去过了!”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韩尚志的心头。 “吴姑娘怎么样了?” “弟子夫妇到达‘舍身岩’时,那里已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韩尚志脑内嗡的一震,身躯幌了两幌,只觉一阵昏天黑地,自己千辛万苦寻到了“续命金丹”,想不到变生突然,以吴小眉重伤之身,经这惨变,焉有幸理,当下勉强按捺住心神,道:“八义帮总舵全毁了?”’ “是的!” “可查出是什么人放的火?” “据‘失魂人’说,是“天齐教”所为!” 韩尚志恨恨地咬了咬牙,道:“失魂人说的?” “是的,弟子夫妇刚上得‘舍身岩’,‘失魂人’接着也到!” “失魂人呢?” “在那边坟前,她……” “她怎么样?” “她带着她女儿‘有心人’的尸体来此!” 韩尚志如遭雷击,蹬蹬蹬一连退了三个大步,栗声道:“有心人的尸体?”。 “是的!” “有心人死了?” “是的!” 韩尚志猛一弹身,向张少坤坟前狂奔过去。 坟前—— “失魂人”依旧蒙着面,手中平托着她女儿的尸体,面对墓碑,像泥塑木雕般的一动不动…… “白妖”冯瑛英抢步上前,深深一福,道:“参见掌门人!” 韩尚志一摆手,急趋“失魂人”身前,颤抖着唤了一声“前辈!” “失魂人”母女虽说行事诡秘莫测,但对韩尚志可说是恩德如山。 “孩子……” “失魂人”应了一声,声音是那样的木然,沉重得像是梦呓,显然,这神秘的人,正处在极度悲哀之中。 韩尚志凝望了“失魂人”臂环中的“有心人”一眼,第一次,他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她很美,并不亚于东方慧或吴小眉,但,她已一瞑不视了。 “孩子,坤儿是你埋葬的?” 这一声坤儿,使韩尚志心头为之一震,“失魂人”何以要称张少坤做坤儿?当下也不遑追问,点了点头道:“是的!” “他有什么东西交给你吗?”’ 韩尚志骇然道:“有的,是一个纸包,前辈何以知道?” “失魂人”对着张少坤的墓碑,喃喃的道:“坤儿,安息,你已尽了本份,你父在天之灵也可欣慰了……” 韩尚志心中疑云大起,激动的道:“前辈,您到底是谁?” “失魂人”答非所问的道:“孩子,把墓掘开!” “掘墓?” “不错!” “这……这……为了什么?” “完成你妹妹未了之愿!” 韩尚志更加茫然,怔怔地瞪着“失魂人”,好半响才道:“妹妹,谁?” “失魂人”目光落在“有心人”的尸体上,幽幽的道:“就是她!” 韩尚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会是事实,“有心人”是自己的妹妹,而她是“失魂人”的女儿,那“失魂人”是自己的什么…… 这简是匪夷所思的事。 莫非“失魂人”心想爱女之死而语无伦次,“失魂人”平素自己如子……对,自己称“有心人”为妹妹未始不可。 心念之中,仍忍不住惑然道:“她是晚辈的妹妹?” “不错!” “前辈是她的母亲?” “不错!” “生身之母?” “当然!” “那怎会……” “孩子,先安葬了她再谈!” “要与坤弟埋在一起?” “昭!” “晚辈不明白?” “失魂人”惨然一叹道:“他们本是一对,然而却先后遭了不测,唉,让他们死后同穴!” 韩尚志黯然点了点头,眼中已蕴了两泡热泪,招呼“黑白双妖”,掘开了张少坤的墓穴。 尸骸重现,韩尚志两泡伤心之泪,终于滚了下来。 “失魂人”悲呼了一声“坤儿”,身形摇摇欲倒。 埋葬已毕,墓碑上刻了张少坤,韩尚香两个名字。 韩尚志骇然呆望着“韩尚香”三个字,心里说不出是悲、是惊……韩尚香,与自己的名字仅一字之差,她难道真的是自己的胞妹?但师叔“毒龙手张霖”根本就不曾向自己提起过有妹妹这一回事? “失魂人”陡地转面向韩尚志道:“孩子,你知道杀死他俩人的凶手是谁?” 韩尚志一震道:“坤弟是死于‘天齐使者’……” “不!” “不?” “应该说是我,我是杀死这一对苦命孩子的凶手,我是凶手 “前辈,您歇息一会儿!”“孩子,我并没有失心疯,也非发狂,的确,我是杀死他们的凶手,因为我计划不周,没有尽到维护的责任……” “失魂人”竟然痛哭失声。 韩尚志的思想,仍然排徊在韩尚香是不是他妹妹这个问题上面,他感到自己与“失魂人”之间,关系决不寻常,只是这扑朔迷离的错综关系,令人难付难测。 久久,“失魂人”正住悲声,道:“孩子,吴小眉失踪了!” 提到吴小眉,韩尚志一颗心不由怦怦而跳,吴小眉与他的婚事,是“失魂人”一手促成的,想不到祸不单行,惨变迭起。 他又想到慕容黛既然与吴小眉在一道,以她的身手,当不致遭遇什么大不幸,但吴小眉只有七天的活命,距现在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如果吴小眉不死于意外,她也一样活不了。 心念及此,不由肝肠寸断,悲声道:“前辈可想像得出眉妹的下落?” “可能落人‘天齐教’之手!” 韩尚志钢牙一咬,道:“又是‘天齐教’,可是,她活不过后天呀!” “活不过后天,为什么?” 韩尚志把吴小眉受伤以及自己远道求丹的经过说了一遍。 “失魂人”栗声道:“孩子,如此说来,他凶多吉少了!” “我誓必要百倍索还这笔血债!” “孩子,不错,你索债的时候到了!” 韩尚志突地朝“失魂人”一跪道:“前辈,我要知道仇家是谁?屠杀韩张两家百余口人命的凶手……” “孩子,你起来!” “不!今天勿必要请前辈指示仇踪不可?” “起来,我早准备告诉你一切!” 韩尚志这才站了起来,但已热泪斑斑了。 他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他知道神秘的“失魂人”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她似有所顾忌,一直讳莫如深,现在她主动地要说出来,怎不令他激动欲狂。 “失魂人”眼中候现迫人神光,沉凝十分的道:“孩于,坤儿交给你的东西先让我过目?” 韩尚志不由大感为难,“失魂人”的要求,他势不能拒绝,但张少坤显然是为了这纸包而送命,其重要可想而知,他临死嘱咐要交给母亲,并且以生死保护,不许遗失,言犹在耳,自不能让他灵魂不安。 一时之间,他无言可答。 “孩子,怎么了?” “没有什么,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坤弟临死交代,须亲手交与家母,虽然晚辈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晚辈不愿当着他的坟墓食言!” “哦……不过交我过目一下无妨!” 韩尚志满脸歉然之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失魂人”又道:“孩子,你不放心我?” 韩尚志面红过耳,嗫嚅地道:“晚辈对前辈绝对相信,只是……只是这却关乎诺言!” “孩子,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我们走!” “走?” “不错。” “走到那儿?” “鬼堡!” “鬼堡?” “失魂人”点了点头。 韩尚志略感意外的道:“前辈不是答应告诉晚辈一切经过吗?” “不错,但得先赴‘鬼堡’,然后再告诉你!” “为什么?” “其中自有道理!” “晚辈想先到‘舍身岩’一趟……” “失魂人”似乎完全明白韩尚志的心理,一摇手道:“孩子,不必去了,那里已是一片瓦砾之场,如果吴小眉已死,必已化为灰烬,如果没有死,你去了也见不到她!” 韩尚志黯然的点了点头,话题又转了回来:“前辈,韩尚香真是晚辈的亲妹妹?” “不错,手足之亲!” “她……到底遭什么人的毒手?” “失魂人”痛苦的哼了一声道:“到‘鬼堡’之后,再告诉你!” “失魂人”为什么一定要到“鬼堡”之后,才肯说出事实真相,使人莫测高深,这神秘的人每行一事都那么玄奥奇突。 韩尚志忽地想起“鬼堡主人”的禁例,不容外人涉足堡中,“黑白双妖”带在身边总不太方便,心念一转之后,从怀中掏出“南丐”所赠的信符,向双妖道:“你俩持这竹符,到丐帮总舵见‘南丐’,说我请他寻找一个人,这人叫丁红,年在二十六七之间,是一个女子……” “失魂人”接口道:“你请丐帮找人?” “是的,丐帮耳目遍天下,找一个人当非难事!” “丁红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韩尚志约略的把“神州一丑”赠灵丹,自己答应替她寻女儿的经过,说了出来,“失魂人”这才释然的点了点头。 “黑妖沈家骐”从韩尚志手中接过丐门长老竹符,恭谨的道:“掌门人还有什么吩咐?” “丐帮事完之后,你俩到‘鬼堡’附近等我!” “遵谕!” “还有,把‘大般若秘录’交给我!” “白妖冯瑛英”忙自怀中取一个绢布小包,双手呈上。 “你们可以动身了!” 双妖齐应了一声“是!”恭敬的施了一礼,弹身疾泻而去。 “失魂人”声音喑哑的道:“孩子,我们也该走了!” “是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那一坯新土,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双双弹起身形,顺着官道风驰电掣的奔去。 这一天,晨曦方吐,“鬼堡”在望。韩尚志触景生情,下意识的把目光扫向与东方慧订交的那方巨石,这一看之下,不由心头巨震,几乎惊叫出声。 巨石之顶,隆起一堆碎石,形状像一座坟墓,墓旁,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 韩尚志对这披发怪人,并不陌生,他正是东方慧口中所称的小师兄尽。”“失魂人”似有所觉,道:“孩子,发生了什么事?” “那巨石顶上站的正是晚辈的小师叔!” “失魂人”目光一扫,身躯一震,道:“不错,‘血骷髅’最小的传人,他在……” “晚辈上前看看!” 话声中,疾朝那方巨石扑去,幌身上了石顶。披发怪人回身扬掌…… “小师叔,是我!” 披发怪人的手,垂了下来,眼中暴射骇人杀芒,直照在韩尚志面上,赂不稍瞬,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是仇视、是愤怒、是怨毒…… 韩尚志大惑不解的退了一步。 突地—— 他眼光触及那堆碎石,几个惊心休目的大字,映入眼帘,“亡女东方慧之墓” 这七个字,犹如七柄利剑,插进他的心窝,刹那之间,血脉似乎停止了运行,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一种麻木之感,流遍全身,眼前金星乱进,地转天旋…… “慧妹……” 两个字方才出口,一股鲜血狂喷而出,身形幌了两幌,栽倒碎石堆砌的墓前。 当他再度苏醒之时,发觉自己被“失魂人”搂在怀里,急一挣扎,站了起来,披发怪人的双目,仍狠狠地盯住他,似乎根本没有移开过。 东方慧之死,击破了他的心。 他付给她全部感情,现在随着她一起埋葬。 “慧妹,你就这样悄悄地别我而去吗?” 他喃喃地念着,泪水随声而下。 他感到自己到了人生的尽头,现实的世界对他已失去了意义。 悲剧“失魂人”曾经预料到的事,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小师叔她怎么死的?” 披发怪人瞪目不语。 韩尚志再唤了一声:“小师叔,她……” “失魂人”怆然道:“孩子,他不会说话!” 韩尚志这才想起对方是个哑巴,正待手势…… “啪!啪!” 披披怪人出手两记耳光,打得韩尚志口血飞溅,踉跄倒退了一步。 “失魂人”不由“哦!”了一声。 韩尚志木然承受了两记耳光,他不知道躲闪,也不感到疼痛,他似乎身心都麻木了,对于外物,一无反应。 此刻,幻灭和悲伤,充满了他的心。 “慧妹,是我毁了你,是我的错,慧妹……”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得他摇摇欲倒,血沫大量的从口角溢出。 “小师叔,我……希望你杀死我……” 披发怪人气呼呼的从身边掏出一个纸折,劈回掷与韩尚志。 韩尚志接在手中,先闭上眼,定了一下神,以防昏倒,然后,颤抖的手指,打开了那纸折,只见上面斑斑点点,一片段红。 “血!血!是慧妹的血!血书……” 那些血红的字,在他的脑海中扩大,扩大,变成了一片血海,东方慧憔翠苍白的面容,从血海中幻了出来。 他伸手去抓,抓了一个空! 他声嘶力竭的呼唤,但她像一尊石像,毫无反应。 幻像消失了,他逐渐能辨认出那些血红的字,上面写着:“我该如何称呼你?志哥,抑是师侄? 当你看到这一纸血笺时,我已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我空空的离开了人世,因我已一无所有,我所有的,已全部给了你。 没有你,人生对我毫无意义,但残酷的现实,在我们之间划了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只有死,是唯一的解脱。 存在我们之间的,是罪恋?抑是孽恋?……” 他痛苦的哼了一声,闭上了眼,口里喃喃的自语着:“罪恋?孽恋?”,也许都不是,是传统的礼教扼杀了这份真挚的爱情。 “失魂人”轻轻一拍他的肩头,以一种低沉饱含怜爱的声音:“孩子,振作些,一切都会变成过去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往下看去:“失去的梦,永远无法追回!” “生,我们无法同裳;死,我们不能同穴!” “人世间,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命运!” 我死后,我的遗骸,将拜托我小师哥把它埋葬在当初我们第一次相识,义结金兰的这块巨石上,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吗? 若死而无知,一切都交归于虚无,化为尘土,若死而有知,我的灵魂将永伴着你,它不受任何束缚,更没有什么力量能使它离开。别了,永远的。 接受我最后的祝福! 慧绝笔 持笺的手,无力的松开,血笺掉落石面,一阵江风过处。那血笺飘空而起,冉冉落人江心,消失了。 “慧妹,。等我,我来了!” 韩尚志悲呼一声,举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但,他的手,立即被另一支手握住了。 “韩尚志,你能死吗?你这种行为不可恕,你留下似海血仇,由谁去报?你对得起你父之灵于地下吗?张少坤、韩尚香,他们能瞑目吗?”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捧喝,韩尚志心头一震,神思清醒了不少。 “失魂人”松开了手,又道:“孩子,你岂能因儿女之私而做大逆不道的人,她是你师姑……” 韩尚志呛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披发怪人,缓缓转过身去,眼中,滚落了两串泪珠。 这真是惨绝人寰的一幕。 可以想像得到,韩尚志今后的一段人生途程,将是生不如死,因为他失去了爱。失去了生的支柱。 蓦在此刻—— “鬼堡”之内,焕然冲起一道蓝色火焰。 披发怪人哇哇一声怪叫,身形似电,向“鬼堡”奔去。 “失魂人”惊呼道:“不好,堡内有变。” 韩尚志闻声一震,游离的神思,才告完全入窍,骇然道:“堡内有变?” “孩子,快走,这蓝色火焰是‘天齐教’任务完成的信号,不知堡内发生了什么意外……”“又是‘天齐教’?” “孩子,我们得快!” 一声凄厉的惨啤,破空传来,两条由堡墙飞落的人影,双双躺倒披发怪人脚前。 “失魂人”当先弹起身形,韩尚志也暂时抛开断肠之痛,跟着纵去…… 两个穿绿色水靠的老者,其中之一已被披发怪人劈得脑血飞进,尸横就地,另一个还在翻滚呻吟。 披发怪人空自目皆欲裂,苦于是个哑巴,有口难言,无法讯问口供。 “失魂人”和韩尚志双双到达。 披发怪人哇哇怪叫着向地上受伤未死的老者一比,比比嘴,又比比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要韩尚志讯问口供,自己能听。 “失魂人”已抢先向地上的那老者发话道:“混江龙,你弟兄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到‘鬼堡’来弄鬼?” 那老者被一语道出来路,不由魂飞天外,骇极的道:“你……你是谁?” “失魂人”冷冷的道:“你别问我是谁,你只说了替什么人卖命,到‘鬼堡’来弄手脚?” “混江龙”突地把心一横道:“我兄弟已死,老夫岂能独活,下手,不过告诉你,‘鬼堡’将在武林除名,像轻烟般消失!” 披发怪人口不能言,耳却能听,手掌一扬…… “失魂人”用手一拦,又道:“混江龙,你替‘天齐教’卖命值得吗?” “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我不杀你,我要废去你的功力,点你七处阴穴,让你活活现世!” “混江龙”在地上不禁打起哆嗦来…… “你不说?” “不!” 突地—— 堡门一阵格格巨响,敝了开来,数十人影,蜂涌而出。 披发怪人哇的—声怪叫,径越堡墙入堡。“失魂人”大叫一声“不好……” 叫声未落,对岸沙滩,已有无数人影涌现。 韩尚志不由惊得呆了,他一时意会不过来到底是什么回事。 “失魂人”手起’掌,把“混江龙”劈飞礁岩之下,悄声向韩尚志道:“孩子,堵住石梁入口,不放入一人,见人就杀!” 韩尚志也不逞问及原因,他直觉的感到事态相当严重,一弹身,奔向了石梁的入口处,蓄势而待。 这段石梁,半隐潮水之中,是江岸通“鬼堡”的唯一道路,而且,石梁狭窄,只能容单线通过,以韩尚志的身手,堵住石梁的一端,的确万人莫敌。 暴喝声中,“失魂人”已与涌出堡门的那些动上了手。 韩尚志回头一瞥,不由抨然心惊,他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两条人影,已自他身前奔来,赫然是“阴阳双煞”,双煞现身,不言可喻被囚于“鬼堡”石屋的那些魔头,已全部脱困。 “鬼堡”机关重重,又有“石屋奇阵”居中,难道就凭方才死去的“混江龙”两兄弟,就能畅通无阻,而把被囚的人释放? “失魂人”指出“混江龙”弟兄是替“天齐教主”卖命,看起来,这是“天齐教主”策划的阴谋,存心要毁“鬼堡”,以遂他称君武林的野心…… 心念未已,滩岩之上,已有数条人影奔上了石梁。 “阴阳双煞”已来到了韩尚志身前两丈之地…… 空气在一时之间,紧张到了极点。 “阴煞莫秀英”惊噫了一声道:“冷面人,你怎的会在处?” 韩尚志冷冷地道:“两位意在何为?” 由江岸而来的人影,已冲到了韩尚志身前,韩尚志顾不得再与“双煞”问话,返身劈出一道排山劲气。 他已先得“失魂人”照会,是以出手决不容情。 惨号声中,先头的三人被扫落滔滔江流之中,后面的不由亡魂大冒,愕然怔在石梁中腰。 阳煞高士奇”突地大叫一声道:“小子,你怎么搞的,对方是“天齐教”的朋友吗!” 韩尚志杀机更炽,冷哼了一声道:“那更该死!” “噫!小子,你怎么反助起‘血骷髅’来了?” “不错,‘鬼堡’仍将永远屹立武林!” “阴煞莫秀英”沉声道:“冷面人,念在上次援手之德,我夫妇不愿与你为敌……” “本人也曾蒙令师‘混世魔王’援手赠药,彼此互不相欠。” “如此我阴煞要得罪了!” 如雷暴喝声中,挟以撕空裂云的惨号,整座“鬼堡”已罩在一片惨雾愁云之中。 “鬼堡主人”,披发怪人,已先后入场,与那些被释的魔头展开了搏斗。 那些魔头,都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人物,全因探“鬼堡”而失手被囚,若以一对一,当然谁也不是‘血骷髅’的敌手,但群起而攻,情形可就两样了。 怔在石梁上的“天齐教”高手,这时齐发一声狂吼,又冲了过来…… “接掌!” 冷喝声中,“阴煞莫秀英”呼的一掌罩身击向韩尚志。 韩尚志心知今日之战,敌众我寡,而且关系“鬼堡”存亡,保存实力以备持久搏战,是为上策,身形一划,避过“阴煞”的一击,呼的反攻一掌。 如涛劲风卷处,“阴煞”连退了三个大步。 “天齐教”高手,适于这时冲到。韩尚志一掌震退“阴煞”,反身出指,双手齐扬……” “洞金指”五丈之内,裂石洞金。 指风射处,又是一连串凄厉的掺号,冲过来的七个高手,无一幸免,全都栽尸江流,随波而没。 暴喝声起,“阴阳双煞”齐齐出手,攻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自习成“须弥神功”之后,功力已登化境,双煞的师父“混世魔王”尚逊他一筹,双煞当然差了更多。 出手之间双煞又被震退数步。 那边—— 已有不少魔头,丧生“鬼堡主人”手下,但战况却更见惨烈。 “失魂人”以一敌三尚足可应付。 披发怪人被四个赤发老者围攻,情势发发可危。 “阴阳双煞”自命不可一世,先个别败于“鬼堡主人”,现在双煞联手,竟然斗不过年青小伙,不由凶性陡发,厉喝声中,双双再度进击。 挟怒出招,势如骇雷奔电。 十个照面之下,居然能稳占机先。 一条伟岸人影,从石梁飞射而至。 韩尚志偷眼一瞥,不由心头大凛,这来的正是“阴阳双煞”的师父“混世魔王”,“混世魔王”受任“天齐教”总护法,目的就是要借势摧毁“鬼堡”,一方面,洗刷战败之辱,一方面救“阴阳双煞”脱困。 “混世魔王”现身,“天齐教主”也必将现身出手。 衡情量势,“鬼堡”方面确属可危。 “阴阳双煞”一见师父现踪,精神大振,呼呼几记绝招,把韩尚志迫得离石梁入口处八尺之多。 韩尚志心知若让“混世魔王”越过石梁,情况可能立即恶化。 心念之中,“须弥神功”运足十成,猛然挥出 一蓬朦朦白气,卷向了“阴阳双煞”,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阴阳双煞”各各发出一声闷哼,踉跄退到一丈之外。 “混世魔王”已到达了石梁入口…… 韩尚志就势变势,虎吼一声,朦朦白气,罩身向“混世魔王”卷去。 “混世魔王”可识得这神功厉害,疾退八尺。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韩尚志已站回原地,第二掌跟着出手。 “混世魔王”杰杰一声怪笑,挥掌硬对。 韩尚志把劲力再加二成…… 一声“隆!”然巨响,石梁周遭的江水,被激得壁立如山,“混世魔王”被震离石梁,腾起丈来高下。 但这魔王功力相当不凡,只见他就势一个旋飞,如一只巨大怪鸟,落回石梁之上。 韩尚志略不稍停,第三掌又告击出…… 就在韩尚志第三掌击出的电光石火之间,两道如涛劲气,同时从背后卷向了他。 “轰!”然巨响声中,挟以一声闷哼。 “混世魔王”被震得再退两丈,几乎栽落江中,而韩尚志却结实的承受了两掌,虽说有神功护体,但袭来的劲道重逾山岳,身形一连几个踉跄,忍不住闷哼出声,一口逆血,几乎夺口而出,这出掌袭击的,正是“阴阳双煞”。 能承双煞全力一击而不倒,使双煞为之寒气大冒,这种功力,当今之世难有其匹。 “阴阳双煞”为了策应乃师“混世魔王”冲过石梁,一击不成,再度跟踪出手。 “混世魔王”怪吼—声,返身又扑。 韩尚志腹背受敌,而且都是不可一世的黑道巨孽,心中大感焦燥,“失魂人”交代他紧守进口,当然他挤却性命也不能放人越过这道关口。 当下,怒哼一声,旋身猛扑“阴阳双煞”,右掌“须弥神功”,左手“洞金指”,电疾施出。 两样都是盖代之学,其势岂同小可。 双煞击出的劲道,碰上“须弥神功”,发出一声震天巨响,双煞身形齐齐往后一个踉跄,洞金裂石的指风,几乎是同一时间射到。 “阴煞莫秀英”身形偏右,险极的侥幸避过,“阴煞高士奇”欲避无从,用力一扭身,指风洞臂而过…… 飞身出击,可是瞬间的事。 掌指出手,已不逞计及结果如何,身形半转,双掌挟以十二成功劲,疾劈而出。 先后两个动作,配合得恰到好处。 返身出掌,正好迎上“混世魔王”登上石梁进口。 白色劲流卷处,“混世魔王”又一次被震退。 韩尚志重新夺回原来的位置。 那边场中—— 地下积尸已达二十具以上,但能支持下去的,都是功力高强之辈,人数仍在三十左右,似乎他们已横定了心要毁去“鬼堡”。 “鬼堡主人”在轮番联手合攻之下,出手之间,已不如初时凌厉。 “失魂人”被八个高手围攻,看来仅能自保,但也不会支持得太久。 披发怪人浑身欲血,险象环生,随时都可能丧命。 蓦然—— 一条青色人影,从沙滩上几个闪身,到了“混世魔王”身后。 韩尚志一见来人,登时血脉贲张,杀气直透顶门。 那来人赫然正是天齐教主‘余丙南”。 张少坤、韩尚香,先后死于他手。,这仇岂能不报。 “混世魔王”“天齐教主”略一交谈之后,双双紧依着欺了过来。 韩尚志厉叫一声:“余丙南,今天本掌门要招你碎尸万段!” “嘿嘿嘿嘿,小子,别做你的清秋大梦了!” 眨眼问,两人已欺到两丈距离。 韩尚志一咬牙,挟以毕生功力,推出一掌。 “混世魔王”与“天齐教主”身形一顿,但仍紧紧前后相叠,“混世魔王”怪笑一声,双掌缓缓推出…… 韩尚志顿感情形有异!心念末已,只觉一股撼山栗岳的奇强劲流,以雷霆万钧之势,猛撞而来…… —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空而起。 韩尚志蹬蹬迟到一丈之外,口角溢出两缕鲜血。 “混世魔王”与“天齐教主”双双登上了堡岸 原来“天齐教主’’与“混世魔王”施展的乃是“透体传功”之法,等于合两人的修为击出一掌,在硬碰硬的情况下,韩尚志当然要吃大亏。 不过当今之世,能接“混世魔王”和“天齐教主”合手倾力一击的,恐怕已找不出第二个人。 韩尚志目此欲裂,肝胆皆炸,弹身扑向“天齐教主”。 “天齐教主”闪身弹出两丈,向“混世魔王”.道:“护法,这小子交给令师徒!” 说完闪身扑入斗场。 “混世魔王”幌身截住韩尚志,出手就攻。 “阴阳双煞”也欺了近前…… 石梁进口已无阻碍,大批“天齐教”高手,蜂涌而来。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战况愈见惨烈。 地惨天愁,鬼哭神号。 韩尚志状类疯狂,猛攻之下,竟然迫得“混世魔王”毫无还手之力。 “阴阳双煞”互视一眼之后,双双加入战圈。 “天齐教主”甫一入场,“失魂人”厉呼一声,一连三招,迫退围攻她的八个高手,扑向了“天齐教主” “余丙南,你的死期到了!” “好贱人,今天本教主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双方接战在一起,出手尽是杀着。彼此都要置对方于死地。 韩尚志心念疾转,“天齐教主”入场,情况必然更坏,自己若不打发了眼前人支援场中,“鬼堡”可能真的要灰飞烟灭。 心念之中,运足“须弥神功”,揉合在招式之中,施展“魔魔掌法”之中的“震”字诀,配以“浮光掠影”身法,展开强猛攻势。 数种绝式奇功配合施用,威力之强,惊世骇俗,但内力损耗之巨,是可想而知的,为了挽救目前危机,他只有挤命—搏。 “震”字决是借力打力,实施反震,不过对方功力如此施展的人高,结果可能适得其反。 招式一变,“混世魔王”师徒顿觉不妙。 “砰!”挟以一声惨哼,“阳煞高士奇”被震飞两丈之外,倒地不起。 接着,“阴煞莫秀英”口血飞进,栽泻八尺之外。 压力一减,韩尚志集中全力对付“混世魔王”。 三个照面之后,“混世魔王”被一掌震得口吐鲜血,踉跄而退。。 这一连串疾攻猛打,韩尚志也感到气涌血翻,心神浮燥。 就在此刻—— 对岸滩头,人影散乱,传来一片喝斥交手之声。 接着,数条人影,星飞九射的向堡前斗场驰来。 韩尚志已不暇想及其他,弹身扑入场中。 一声惨哼传处,披发怪人口喷血箭,身形摇摇欲倒。 “小师叔,你且退开!” 喝声中,惨嗥倏起,围攻披发怪人的三个赤发老者之后,脑血飞溅,横尸当场。 韩尚志像一头疯虎,掌劈三个赤发老者之后,再转身形,正好三条人影向他扑来,他连对方的形貌都无暇辨认,弹指就射。 血泉喷处,三条人影尚未及出手,便已坠死地面。 这两个照面,震惊了全场。 “失魂人”这时已被“天齐教主”迫得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韩尚志厉喝一声:“余丙南,纳命来!” 接着厉喝之声,呼呼击出三掌。 “天齐教主”冷哼了一声,弹身暴退一丈开外,身形一圈,换了一个位置,巧极的避过这骇人的三掌。 “失魂人”早已不支,此刻竟然有摇摇欲倒之势,嘶声道:“孩子,不能放过他,他是……” 话声未落,一股呈琥珀之色的怪异劲流,罩身卷向了“失魂人” 韩尚志不由惊魂出窍,他认识这是“天齐教主”的绝技“化元神罡”,“失魂人”决挡不起这一击,情急之下,十指暴伸,十缕指风,齐射向了”天齐教主”。 两声惨哼,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传出。 “失魂人”被“天齐教主”的“化元神是”击飞丈外,仆地不起。 ‘天齐教主’被韩尚志指风射中,猛退两丈。 ‘洞金指”无坚不摧,“天齐教主”中指而不倒,确属骇人听闻。 韩尚志一弹身扑向“失魂人”。 ‘失魂人”待他情同母子,恩重如山,他焉能不急。 “见过掌门人” “小兄弟,老哥哥我来了!” 韩尚志停身一看,“黑白双妖”、南丐“,还有四个老丐,已站在自己身前,当下急向“黑白双妖”道:“黑白双妖,别放过他!” 双妖应了一声,扑向“天齐教主”。 韩尚志这才向“南丐”道:“老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南丐”—摆手中乌竹杖道:“听双妖说你赴‘鬼堡’,而适时有弟子探报,‘天齐教’近百高手,进犯‘鬼堡’,所以老化子率领门下八十弟子,星夜驰赶而来!” 韩尚志感激的道:“老哥哥,先解决目前事端,再受小弟 “小兄弟,丐邦受你再造之恩,这是理所当然!” 说着,向四丐一摆手,冲人围圈。 “失魂人”费力的举起手,嘶哑着声音道:“孩子,我……死不了,先别管我,先解你师祖之危!” 韩尚志呆了一呆,返身扑向“鬼堡主人”交手之处…… “天齐教”高手,已有数十混在战圈之中。 韩尚志目赤似火,疯狂的出手,挡着他的就亡,碰着他的必死。惨壕声,喝斥声,劲气激撞声,金刃交鸣声,组成了一曲疯狂恐怖的乐章,掩盖了江涛澎湃的呼轰之举。 一道白色光焰,冲空而起。 人影幌动,朝石梁方向退去。 眨眼之间,已走了十之七八,那些走不了的,增加了死尸的数日。 狂风暴雨过去了。‘鬼堡’之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渠。 “鬼堡主人”口里发出一阵震天狂笑,入堡而去,披发怪人却起身收拾残尸,—具具抛人江中。 “黑白双妖”疾趋韩尚志身前,俯首躬身道:“弟子未能完成谕命,让‘天齐教主’走脱,请掌门人处治!” “这非你俩之过,去帮着清理现场!” “谢掌门!” 双妖过去帮着披发怪人清除积尸。 “南丐”匆匆向韩尚志道:“小兄弟,后会有期!” “怎么,老哥哥就要……” “对岸尚有丐门弟子,我得去看看善后,再者老哥哥我深知‘鬼堡”禁例,留此多有不便!” “老哥哥千里迢迢赶来援手,小兄弟感激不尽!” “这些都是废话,将来如有用丐帮之处,带上一个讯就成!” “足感盛情!” “哦i小兄弟,你寻找一个叫丁红的女子,我已传下本门符令,让所属各地分支弟子全力查访!” “谢过老哥哥!” “再见!” “再见!” “南丐”自率四老丐,直奔对岸而去。 韩尚志满怀歉疚的目送“南丐”离去,然后才趋近“失魂人”身前,惶急的:“前辈,你的伤……” “孩子、不要紧!我已服下了本门伤丹!” “失魂人”说着,摇摇幌幌的站起身来,一扫血迹斑烂的现场,道:“余丙南此计果然毒辣!” 韩尚志剑眉一蹩道:“那些被囚石屋的牛鬼蛇神,怎的会全部脱困。” “那已死的‘混江龙’弟兄,是‘天齐教’两名香主,精通水性,余丙南深知堡中的虚实布置,故特先遣两人潜水越江,从堡后上岸,愉入堡中、释放那些被囚的魔头、以作里应外合。” “余丙南何以深悉堡中布置?” “这个,见了你师祖之后,你就知道。” 韩尚志心里又打了一个结。“失魂人”又道:“孩子,‘黑白双妖’命他俩在堡外等候!” 韩尚志点了点头。 披发怪人清理现场之后,径自入堡而去…… “黑白双妖”领了韩尚志之命,过江在滩岸等候。 “失魂人”微显激动的道:“孩子,我有句话问你!” “请讲?” “你恨你母亲吗?” “是的,我不否认!” “你不愿原谅她?” “这不是可以原谅的事!” 说着眼圈一红,脑海中立时浮起她母亲“赛嫦娥王翠英”的种种,在泪光之中,平添了一份恨的光影。 “失魂夫”幽幽一叹道:“孩子,如果你母亲下嫁‘天齐教主’是有不得已的苦衰,同时她并不会沾污了清白之身,你也一样……” 韩尚志在露骇极之色,道:“前辈完全知道。” “不错!” “以晚辈所知,‘天齐教主’生理先天残缺,家母不会被沾污,倒是可信,但这不能否定她一切丧失人性的行为!” “孩子,我说假如她的情非得已?” 母子天性、韩尚志虽然恨透他的母亲、但下意识中何尝不希望奇迹发生,当下激动不已的道:“晚辈须要事实证明?” “当然!” “失魂人”缓缓扯落面巾。 韩尚志惊呼一声,蹬蹬蹬蹬连退数步,全身簌簌而抖。 第24章 谜底 “失魂人”缓缓扯落面巾。 韩尚志惊呼一声,蹬蹬蹬蹬一连退了几个大步,全身激动而抖。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是做梦,然而,艳阳当空,江流澎湃,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母亲“赛嫦娥王翠英”。 他曾经恨之刺骨,他几乎想杀了她,他骂她毒如蛇蝎…… 想不到他奉如尊长的“失魂人”,就是被他所憎恶不齿的母亲。 从以往“失魂人”的所作所为,他应该早就想得到,然而,他没有想到。 “妈,孩儿不孝……” 他悲呼了一声,跪到他母亲的脚前。 “孩子,妈知道你受了委屈,然而……” 母子俩抱头大哭。 这是—幕人世的大悲剧,值得人马上同声一哭。 久久,“赛嫦娥王翠英”收泪止悲,怅然道:“孩子,你能原谅你妈妈吗?” 韩尚志哽咽着道:“妈,应该请您宽恕孩儿不孝!” “孩子,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说,有无数的疑问涌积心头,现在,已到了澄清的时候,不过,须得先见过你师祖!” “妈……” “孩子,把坤儿交给你的东西给我!” 韩尚志急忙从怀中取出张少坤临死时,嘱咐转交母亲的那神秘的纸包,双手递了过去,道:“妈,就是这个!” “赛嫦娥王翠英”颤抖着手,打开纸包,略一检视,又包了起来,悲声道:“坤儿完成了师门一件大事,虽死也可瞑目了!” 韩尚志茫然的望着他的母亲,他当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打算开口,因为他知道在没有见过师祖之前,他母亲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见过师祖,他一样的茫然不解。 他目光触及他母亲因替他解穴而自断的手腕,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此刻,他领略到了母爱的伟大。 他误解了他的母亲,真是百死莫赎。 “孩子,跟我来!” 母子俩举步走入那黝黑的堡门。 眼前人影一幌,披发怪人横拦身前。 “赛嫦娥王翠英”伤感地叫了一声:“小师弟!” 披发怪人目中射出骇极之光,退了两个大步,目中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 “赛嫦娥王翠英”递上纸包,道:“师弟,烦你禀陈师父他老人家,不肖徒翠英求见!” 披发怪人伸手接过那纸包,疾走而去…… 工夫不大,披发怪人重现,比了一个手势,自顾自的悄然离开了。 韩尚志紧随在他母亲身后,亦步亦趋的向后堡走去。 那些曾经拘囚过冒险探堡的黑白道高手的石屋,一间间屋门洞开,令人有不胜今昔桑沧之感。 韩尚志默想着他几次进出“鬼堡”的往事,更是感慨不已。 第一次,他未进堡门,即被震落江心,幸而被吴小眉主婢所救。 第二次,他以“魔中之魔”传人的身份,化名“病神”,替师父践约,结果失败被囚,东方慧救他脱困,母亲为了解他被制穴道而断了手掌。 第三次,他练成了“须弥神功”,满腹仇焰前来索仇,想不到得悉了父母的师门。 现在,第四次,将是谜底揭晓的时候…… 东方慧,死了! 有心人,他的妹妹,也死了! 吴小眉,生死未卜。 心念之中,不由流下两滴英雄之泪。 这一切,像是一场离奇而可怖的梦,但这梦还没有醒,仍然要做下去,最后是什么结局,谁也无法预料。 后堡厅屋之中,“鬼堡主人”双目微合,斜倚在太师椅上,这不可一世的神秘人物,像是更形苍老了。 “师父……” “赛嫦娥王翠英”恭谨的叫了一声,伏跪在地。 “师祖,徒孙叩见。” 韩尚志也跟着跪了下去。 “鬼堡主人”双目电张,精光闪烁,迫注在这一对母子的身上,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韩尚志的身上,老脸扭曲得变了形,沉声道:“志儿,抬起头来!” 韩尚志依言抬头,一看他师祖的神色,不由心里发毛,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志儿,你师姑和你一道离堡,何以中途分手?” 韩尚志全身一震,像是一柄刀,正刺在伤口上,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显然,“鬼堡主人”还不知道他与东方慧之间所发生的事,他不能照实说出来,但又无法捏捏词蒙骗。 “说呀!” 韩尚志全身又是一震,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真想痛哭一场,然而,他不能够,他低垂下了头,不敢接触那严厉的目光。 “鬼堡主人”突地语气一缓道:“你慧姑自幼丧母;被我惯坏,骄纵任性,是不是你们姑侄斗气了?” 韩尚志心如刀绞,进出一句话道:“没有!” “那你们因何分手?” “这个……” “你只管照实说出来?” “是……是……这样的,离堡之后,我去追踪一个人,回头时,师姑已失了踪!” “事实真是如此?” 韩尚志硬起头皮道:“是的!” “鬼堡主人”颓然向后一例,悲声道:“三日之前,她自个儿回到堡中,在她母亲灵前哭了半日,忽地运掌自决……” 说至此,已咽不成声。 韩尚志狂叫一声,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往后便倒。 不知过了多久,但觉涛声盈耳,睁眼一看,自己躲在堡门外礁岸之上,身旁,坐着泪痕班剥的母亲,他一骨碌翻起身来,道:“母亲,孩儿不肖……” “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师祖呢?” “你师祖因你慧姑之死,痛不欲生,你师祖母死后,他把全部爱都灌注在女儿身上,这一死,对他的打击太大……” “母亲,孩儿百死亦不足偿其幸!” “孩子,我已经把事实真相全部票告他老人家,他原谅了你!” 韩尚志忍不住又珠泪纷落,道:“妈,可是孩儿不能原谅自己!” “别说傻话,其错还是在我,我该早早告诉你,但,唉,又格于门规!” “门规” “是的!” “孩儿不明白?” “赛嫦娥王翠英”用手一抚爱子的头,道:“孩子,你师祖已允许为娘的把一切经过告诉你……” 韩尚志一抹泪痕,激动的道:“母亲,孩儿期待这一刻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孩子,‘鬼堡’门规,本门武学,非得堡主准许,虽亲为子女,也不许传授,而且严格规定堡中一切不得宣泄于外,违者死……” 韩尚志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似乎太过份……” “孩子,你不能妄事批评,听我说,由是之故,所以武林中但知有‘鬼堡’之名,而堡主或其门人,迄无人知……” 韩尚志惑然的点了点头。 “赛嫦娥王翠英”接着道:“鬼堡门人,艺成之后,离堡各安家业,每年的八月,各门人回堡聚会……个月,切磋所学,并接受师尊传受新研初创的绝技,二十年前的八月,又逢聚地之期,那时你师姑尚未出世,堡中除了你师祖母外,只有你小师叔—个随待,事情在这次聚会时发生了离奇而恐怖……” 韩尚志精神不由一振,聚精会神地倾听。 “你师祖母忽地被人以一种独特的手法制住穴道;心神失常。” 韩尚志骇然道:“什么人有此身手,能进‘鬼堡’……” “事情还不止此,本门传派之宝,‘鬼谷全书’竟然被人盗走!” “哦!” “当时你师祖暴怒如狂,严令你大师伯,你父亲,我,和张师叔四人,三年之内,务要探个水落石出……” “结果呢?” “三年期屈,我四师兄妹回堡覆命,竟然一无所获。” “这成了悬案?” “听我说,就在那时,恰好你师祖母产后亡身,你师祖哀痛欲死,把你师祖母的遗体,涂之防腐之药,保存在堡中秘室之内,你师祖自誓,从此永不离堡,常伴妻灵,并抚育遗婴,就是你师姑东方慧……” 韩尚志不由痛苦的哼了一声。 “当时厉声传命我四兄妹,两年之内如仍不能追出做案的元凶,就不必活着回堡,从此永绝师徒之义……” 韩尚志栗声道:“两年之后,师祖真的下手了?” “不,你师祖未投‘鬼堡’之前,在武林中号称‘昊天一怪’,可想见他怪僻的程度,他当时不过是一句气话,想不到种下了惨祸之因……” 韩尚志血行逐渐加速,心也跟着抨怦而跳。 “赛嫦娥王翠英”面上罩起一层怨毒悲愤之色,咬牙切齿的道:“那恶贼竟然假冒你师祖,向韩张两庄先后下毒手,经过的情形,你张师叔已经告诉你了,当天我恰好有事外出,归来时,庄中已被血洗,仅有的一个活口,便是张少坤,但已奄奄一息 韩尚志眼中煞芒暴射,颤声道:“凶手是谁?” “赛嫦娥王翠英”不答所问,继续道:“可怜你师叔‘毒龙手张霖’始终认为是你师祖下的手,毫无怨言,竟然自决以全师命……” 韩尚志身形幌了两幌,几乎立脚不牢,他明白了张师叔临死所说的全师命,和不许索仇收尸的话,原来他至死还不知道血案真相。 “无巧不巧,你大师伯突然不速而至,他力劝我随他回他的那邢家庄暂住,因为当时我已怀了你妹妹韩尚香,同时奄奄垂毙的张少坤,也得救治,惨祸之后,心神皆丧,所以我听从他的话……” 说至此,面上的怨毒之色更浓,一顿又道:“我当时判断这血案决非你师祖所为,第一,他虽然怪僻,但并不残忍,不会用这种绝灭人性的手段对付门下,第二,他早已自誓永不离堡,第三,退一万步说,是他做的,定会留‘血骷髅’标记于于厅壁……” “那凶手到底……” “不久之后,你大师伯要求我嫁给他……”’ “什么,大师伯?” “我答应了,在冥冥之中,我有一种感觉,我能找出真凶 “可是,母亲嫁的……” “赛嫦娥王翠英”惨然一笑道:“孩子,你说余丙南?” “是的!” “他就是你大师伯!” 韩尚志愕然退了一个大步,道“大师伯姓邢……” “那是他的化名,其实他本人就是‘天齐教主余丙南’,化名投入‘鬼堡’是一项极毒辣的阴谋……” “哦!” “杀师母,盗‘鬼谷全书’,冒师父之名屠杀韩张两庄的,就是他!” 韩尚志登时血脉责张,目皆欲裂,向空一挥掌道:“余丙南,天齐教,哈哈哈哈,我韩尚志如果不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留下‘天齐教’半个活口,誓不为人:“ “孩子,冷静一点,听我说完,我自从获悉他的出身之后,心里更肯定了所想不差,只苦于没有实据,而且师命在耳,师门失宝必须寻回,十余年来,我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人,忍辱偷生,余丙南一直把张少坤认做是你,所以你的真正身世,不能泄露,否则后果何堪设想……” “所以你忍痛不认骨肉……” “是的,孩子,天幸你居然练成绝艺,血海深索仇有日了!” “妈……” “孩子,你知道余丙南何以要投入‘鬼堡’门下?” “这个孩儿已有所闻!” “你知道?” “是的,由‘混世魔王’的口中获悉的,余丙南之师‘寰宇一怪’,曾想君临天下,而被师太上祖欧阳明击伤成残,所以他要报复……” “正是如此,孩子!” “母亲,坤弟和香妹之死……” “赛嫦娥王翠英”神情一黯,凄然泣下道:“少坤衔我的命令,候机搜查余丙南的秘室,终于得回了师门至宝‘鬼谷全书’,然而事机不密,终被发觉而遭追杀,少坤事败,我与你香妹,立陷危境,尚香最终也遭了不幸……孩子,事情就是这样!” 韩尚志咬牙道:“母亲,孩儿就此拜别!” “你将何为?” “索债!” “凭你一人之力?” “足够了,还有‘黑白双妖’随行!” “孩子,别低估了‘天齐教’?” “孩儿知道!” “凡事谋而后动,不可恃匹夫之勇?” “孩儿理会得!” “家恨夫仇儿女债,难道为娘的要袖手?” “妈,您该留在师祖身旁,小师叔一人岂能兼顾全堡,万一‘天齐教’和那一干漏网的魔头,卷土重来,‘鬼堡’岂非要面临土崩瓦解的局面?” “这个……” “妈,盼您成全孩儿的志愿,独索血仇!” “好,孩子,你去:祝你一切顺利,事毕之后,即到‘鬼堡’来见娘一面……” “妈,那是必然的,恩仇了时,孩儿当奉母以终天年。” “孩子,恐怕……” “妈,什么?” “没有什么,你去!妈已接受了这一片孝恩!” 复仇的炽烈意念、冲淡了母子分离的悲哀情绪。 韩尚志拜别母亲,离堡登程。 此刻。真相己明,他不必再在暗中摸索,他有了一定的目标,虽然,他有太多的悲愁和忧伤,但,他暂时的抛开了。 越过石梁,第一眼触及的,是东方慧高踞石上的坟墓。 他的心,再度滴血。 他跃登东方慧的墓前,用泪水和心声,作为凭吊。 “恭候掌门人!” “黑白双妖”已双双现身,侍立一例。 “我们走!” 韩尚志一摆手,当先飘落巨石之下…… 一声娇脆的声音,倏告传来:“弟弟,我找得你好苦!” 随着话声,一个美绝天人的红衣少妇,俏生生地绰立身前。 她,正是“蜂后慕容黛”。 慕容黛突然现身,的确大出韩尚志意料之外。 “黑白双妖”俏悄私话道:“她好美,天仙化人!” “确实是人间绝色!” 韩尚志一怔之后,急迎上前两步道:“姐姐,那日‘舍身岩’……” 慕容黛面现愧色道:“弟弟,首先我向你致歉意,我没有完成……” 韩尚志面色大变道:“难道吴小眉已经……” “她失踪了!” “失踪?” “不错,离奇的失踪!” “怎么会呢,她重伤垂毙……” “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因饥饿难当,到后面想寻点充饥食物,也仅只是半盏茶不到的工夫,回头入房时,她已不在房中。” 韩尚志用手一拭额上的冷汗道:“她借你的‘紫元丹’可活七日,她这一失踪,岂非凶多吉少?” “不一定!” “为什么?” “劫持她的人,可能救她不死!” 韩尚志额上青筋暴露,目射煞芒,冷俊的道:“她被谁劫持?” “你看!” 慕容黛递过一张素笺,韩尚志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了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字示冷面人韩尚志,十日之内,携同“佛手宝发”,前来‘九曲岩’接回尊夫人吴小眉,过时不候!” 字条后面,画了一枚古钱。 韩尚志皱眉道:“九曲岩,在什么地方。” “连环套之后,五十里山间!” “这古钱是什么人的标志?” “这个……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知道!” 随着这冷冰冰的话声,一个蒙面妇人来到距众从不及三丈的巨石之旁。 韩尚志正待张口,那蒙面人一摇手,立即接下去说道:“这故古钱的主人叫‘通宝罗刹’,一甲子之前,名丧江湖!” “是个女的?”‘ “不错,是个女的,孩子,你目前应该先赴‘九曲岩’是为上策!” 慕容黛秀眉微颦,向蒙面人道:“尊驾何方高人?” “失魂人!” 慕容黛一愣道:“失魂人?” “不错!” 韩尚志原先见他母亲“赛嫦娥王翠英”蒙面而来,正待出声,却被她摇手示止,只好不予说破。 “失魂人”冷冷地注定慕容黛,道:“你是蜂后?” 慕容黛粉面大变,杀机陡起,她有个规矩,凡被人当面道出她“蜂后”的名号,她必杀对方,当然,她做梦也估不到“失魂人”会是韩尚志的母亲。 “失魂人。我要杀你!” “凭你还办不到!” “那你无防试试?” 韩尚志横身一拦,向慕容黛道:“你不能这样!” 慕容黛冷冷的道:“这是我的规矩,弟弟,除了你之外,不容任何人破例!” “我请求你破一例!” “她是你什么人?” “这个……” “失魂人”接口道:“慕容黛,这个你不必问,不过我警告你,希望称不要在这纯洁孩子身上打主意,你的年纪可以做他的母亲!” 慕容黛粉面立呈铁青,这句话她委实受不了,厉声道:“失魂人,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红影一划,绕过韩尚志,一掌劈向了“失魂人”。 “砰!” 掌劲互接,双方各退一个大步。 慕容黛冷哼一声,再次攻出一掌。 “失魂人”双掌互搓,一扬一放,一道怪异的劲风卷处,慕容黛拍出的如山劲气,竟然消卸得无影无踪,真气随之一泄。 慕容黛这一惊非同小可,弹身疾退数尺、伸手怀中一抓,“夺魂针”已扣在手中。 韩尚志可知道这“夺魂针”的厉害,当下大喝一声道:“慕容黛,我不许你出手!” 慕容黛目光朝他一膘道:“韩尚志,你凭什么?” 韩尚志被这句话问得一窒,的确,他凭什么不许她出手?但“失魂人”是他的母亲,他又岂能坐视不理,当下一横心道:“不凭什么,就是不许你出手!” “哼,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 “这你管不着!” “如此,我的事你更管不着!” 韩尚志索性横到底,身形一欺道:“我管定了!” “你管得了吗?” “你无妨出手试试看?” “韩尚志,你以为我不敢?” “你只要敢撤出‘夺魂针’我就劈了你!” “失魂人”兀立当地,不言不动,她似乎有意让韩尚志慕容黛闹翻。 “黑白双妖”心目中只有韩尚志一人,这时已欺身上前,一左一右看定了幕容黛,蓄势待发。 空气在一时之间,骤呈紧张。 幕容黛玉牙一咬。竟然滚落了两串泪珠,愤然道:“韩尚志,你这忘思负义的东西、如果没有我,你早已做了泉下之鬼,想不到你竟然以这种手段对付我!” 韩尚志俊面一变,愧疚之念,油然而生,但他此刻势成骑虎,顿感无词以对,的确,若非慕容黛两度援手,他不能活到今日,当然,更谈不上报仇雪恨。 “失魂人”颤声道:“孩子她救过你?” “是的!两次!” “失魂人”长叹一声道:“孩子,盼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声落,人已在数丈之外,径朝“鬼堡”没去。 慕容黛幽怨至极的朝韩尚志道:“她到底是谁?” 韩尚志迟疑了片刻,终于道:“她是我母亲!” 慕容黛粉腮又是一变道:“她是你母亲?” “是的!” “你何不早说?” “她不愿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但你已告诉了我?” 韩尚志尴地的一笑道:“我不想瞒你!” 慕容黛面色一缓,幽幽的道:“她不许你和我交往?” 韩尚志默默地点了点头。 慕容黛毫不放松地又迫问一句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 “喂,怎么样?” “和从前一样!” 慕容黛芳心大慰,她一生没有尝过真正爱情的滋味,在这迟慕之年碰上了韩尚志,而被他颤倒,她明知这爱不会有结果,但她不能自己。 而韩尚志虽是存着一种知恩感遇的心理,但下意识中,仍不免被她的绝世姿容所报,这是人性的弱点,任谁也不能例外。 慕容黛一指“黑白双妖”道:“这两位是谁?” 韩尚志道:“敝门下沈家骐,冯瑛英,他俩是夫妻!” “哦,男才女貌!” 她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一双少年夫妻,就是十年前,武林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白双妖”。 “黑白双妖”对韩尚志依誓为主人之外,对其余的任何武林人,都自持身分,所以半言不发。 韩尚志一摆手道:“我们走!” 慕容黛道:“赴九曲岩?” “当然!” “你带在身边?” “什么?” “佛手宝笈!” “佛手宝笈”已让黑白双妖埋藏在‘死亡谷’山沿之中,即使在手边,他也不会考虑真正的用以交换吴小眉,当下一摇头道:“没有!” “可是古钱主人‘通宝罗刹’……” 韩尚志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她既敢劫持吴小眉,我不会放过她的!” “如果她以吴小眉的生死作要挟呢?” “这个,到时再说!” 四人先后起身,取道奔向“九曲岩”。 路上,慕容黛道:“弟弟,你得了‘续命金丹’没有?” “得到了!” “你真的寻到了‘神州一丑’?” “当然,不然那来的‘续命金丹’!” “唉,想不到吴小眉会出了意外,弟弟,姐姐我实在问心难安!” “事出意外,姐姐也不必自责太深,目前以急速救她脱因为要紧,只是古钱主人‘通宝罗刹’何以会挟持吴小眉而要胁我交出‘佛手宝笈’令人难解?” 慕容黛连摇道:“也许其中另有蹊跷!” 一路翻山越岭,兼程而进。 九曲岩—— 险峻挺拔,寸草不生,像是由无数怪石堆叠而成,远远望去,像一座其大无比的铁塔叠峙在群山之中,呈螺旋之形,九旋而至岩顶。 日正当中,四条人影来到岩前。 他们,正是韩尚志,慕容黛,和“黑白双妖”。 众人抬头一望这奇形古怪的莽岩,齐打心里冒出一丝寒意。 韩尚志略一打量形势之后,道:“你们在岩下等我……” 慕容黛立插口道:“我跟你上岩!” “目前这‘通宝罗刹’意图未明,还是我一个人上去为妙:“ “两人去彼此有个照应。” “还是由我一个人上去为妥,对方留柬只约我一个人!” “弟弟,我只是不放心……” “通宝罗刹又不是三头六臂,姐姐你放心好了” “嗤!” 一声冷笑,倏告传来。 四人游目疾扫上下,竟然未发现丝毫踪影,而且那笑声;是近在咫尺,四人立身之处,前面是巨岩,其余三方林木都在;十丈之外,这笑声的来路,可就惊人的。 接着一个森冷的声音道:“通宝罗刹虽无三头六臂,你冷面人也未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语冷如水,似远又近,以四人的超人功力,竟然测不出声音来处,但有一点可以认定的是这发话的人,如果不是“通宝罗刹”本人,那必是她的门人弟子之流。 韩尚志冷哼一声道:“尊驾是谁,何必藏头露尾?” 那声音道:“冷面人,你践约来了?” “不错!” “一派掌门气派不凡,居然还有随身侍卫,不过‘九曲岩’只许你一个人上去!” 慕容黛可听不下这带刺的话,粉腮一寒道:“九曲岩又非龙潭虎穴,我慕容黛爱上就上!” “你何不试试看?” 慕容黛怒哼一声,娇躯猛弹,就朝山岩的第一曲射去…… “姐姐,不可!” 韩尚志出声阻止,已是不及,慕容黛身形已将近岩壁。 突地—— 慕容黛口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倒弹而回,如强星般下落。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身形掠空而起,凌空划了一道圆弧,正好接住慕容黛下落的娇躯,退回原处,一看,不由寒气大冒。 只见慕容黛莹白如玉的前额之上,隐隐现出一故古钱的血影。 慕容黛一翻身,从韩尚志怀中脱出,站在地上,粉腮余悸犹存。 韩尚志关切的道:“姐姐,你没事?” “没有什么,皮肉之伤!” 方才的声音又起:“这仅是一个警告,如果胆敢再闯的话,古钱将嵌入脑内!” 慕容黛愤愤的哼了一声,道:“暗箭伤人,算什么人物!” “白妖冯瑛英”突然悄声道:“掌门人,弟子已知其中蹊跷!了若指掌” “你说说看!” “这山岩必定中空,凿有小孔,人在山腹之内,凭孔外望,而决不虞被外边人发现,唯其如此,所以声音传来如远又近 韩尚志一点头道:“你推测不错,我明白了!” 那声音又告传来:“冷面人,阁下可以登山了!” 韩尚志这下可留上了神,果然,那声音是发自岩腹之内,估量距离,约在三丈左右,曲环距地约五丈高下,当即冷冷的道:“阁下以这等手段,伤了在下同行之人,来而不住,非礼也!” 话声中,身形原地笔直的弹起,一扬手,数缕指风,呼啸而出。 “洞金指”约五丈之内穿金裂石,他这一全力施为,其势非同小可,只听“嗤!嗤!”连声,石俏纷落,岩壁之上,立现数孔。 岩腹之内,传出一声惊呼。 韩尚志身形未落,就空一弹,登上了第一道环曲。 所谓环曲,仅是天生的一种螺纹曲线,由脚至顶,一共九环。 韩尚志不循螺纺曲线,身形笔直拔升,如弹丸跳掷般节节升高,顾盼之间,已到岩顶,只见怪石嶙峋之中,端坐着一个白发如霜的老太婆,双目紧合,对于韩尚志的到来竟是不理不睬,恍如未觉。 韩尚志本是挟愤而来,但一时之间不便发作,冷冷的道:“前辈就是‘通宝罗刹’?” 老太婆目合如故,仅嘴唇微张道:“不错!” “在下韩尚志,应约而来!” “通宝罗刹”冷冷的道:“你倒真是个信人!” 韩尚志不由气往上冲,口发一声冷哼道:“前辈为了一双‘佛手宝笈’,竟然不惜以卑鄙手段,绑架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女,不怕武林人齿冷!” “你说什么?” “通宝罗刹”厉喝了一声,双目倏然张开,两道电炬也似的日芒,直照在韩尚志的脸上,老脸一片惊诧愤怒之色。 韩尚志被对方的目芒所迫,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暗付:这老婆子好精湛的内功,当下一字一句的沉声道:“以前辈的名头,而做出这等为人所不齿的事……” “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难道前辈想耍赖不成?” “娃儿,你越说越不像话,老身要你来此,乃是为了……” 韩尚志不屑的接口道:“为了佛手宝笈!” “不错!” “所以先绑架人作为要挟?” “通宝罗刹”突地站起身来,声色俱厉的道:“绑架什么人? “在下的未婚妻吴小眉,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女!” “胡说!” “前辈真的想赖帐?” “这话从何说起?” 韩尚志杀气腾腾的道:“如果吴小眉有了三长两短,我将拆平九曲岩!” “娃儿,你别信口雌黄!” “哼,你自己去看!” 说着把字条扔了过去。 “通宝罗刹”接住字条一看,登时老脸变色,白眉倒轩,高叫一声道:“春儿出来!” 一阵轧轧之声过处,一双丈许高下的石笋,缓缓移开,露出一个洞穴,一条人影,穿洞而出,赫然是一个花信年华的女子。 韩尚志不由抨然心惊,看来这“九曲岩”决非等闲所在。 那女子身着黑衣黑裙,外罩黑色风披,顶上乌丝如墨染,加上肤理白哲,别有一番动人风韵。 “你自己看!” 黑衣女子接过那字条一看,道:“这不是徒儿写的!” “通宝罗刹”冷笑一声,转向韩尚志道:“娃儿,你弄什么玄虚?” 韩尚志恨恨的道:“玄虚,在下正要请教前教弄的什么玄虚?” 黑衣女子插口道:“冷面人,字条是我留的,不错,当时床上是躲着一个女子,我放下字条之后就离开,而且这字条不是我留的那字条!” 韩尚志心中疑团众生,难道真的另外有人劫持吴小眉,更换字条,但天下那有这么奇巧的事,可是看“通宝罗刹”师徒的神气,似乎又不假…… 黑衣女子又道:“我留的字条只是请十日之内到‘九曲岩’一谈,旁的未曾提及!” 韩尚志心中不由大感焦燥,如果吴小眉是被旁人所掳,以她重伤垂危之身,后果确实不堪设想,当下沉凝十分的道:“前辈所说,在下可以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 “如此在下告辞!” “慢着!” “前辈还有话说?” “当然,我命人传讯要你来此,当然有话说!” “请讲!” “你的‘佛手宝笈’如何得来?” “在下没有奉告的必要!” “通宝罗刹”老脸一沉,道:“娃儿,你还是坦白说出来的好?” 韩尚志蹩了满腹怨毒,无处发泄,对方承认留字条而否认劫持吴小眉,但目的却是为了“佛手宝笈”,吴小眉的失踪,对方的话当然不能尽信,当下冷冷一哼道:“如果在下不说呢?” “恐怕由不得你!” “未见得!” “通宝罗刹”老脸骤寒,大声喝道:“春儿,把他拿下!” 黑衣女子口里应一声,人随声进,出手抓向了韩尚志,这一抓之势,不但快逾电闪,而且奇奥莫测。 韩尚志心头一凛,一式“浮光掠影”,鬼魅般的闪了开去…… “噫!” 掠“噫!”声中,黑衣女子忽地停手不攻,但韩尚志的一掌已经淬然劈出。 一道劲风,从侧方卷至,把韩尚志的掌力撞向一边。 黑衣女子这才惊讶的出声道:“浮光掠影!”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这黑衣女子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的身法来。 “通宝罗刹”老脸一连数变,半晌才道:“韩尚志,你须实话实说,否则‘九曲岩’来时有路,去时无门!” 韩尚志冷做成性,那里吃得下这一套,冷哼了一声道:“前辈的目的是在‘佛手宝笈’?” “不错,还有……” “佛手宝发漫说是不在本人身边,即使在,本人也不会拱手奉上!” “老身问你宝笈的来源?” 说着转身就待…… 人影划处,“通宝罗刹”已横拦身前,阴沉沉的道:“你走不了!” 韩尚志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嗤道:“通宝罗刹,论年龄我称你一声前辈,今天的事便没有算完,如果在下证实绑架之举是你师徒所为的话,哼……” 突地—— 黑衣女子大声道:“师父,有人闯岩!” “什么样的人?” “一男两女,是随他来的!已登上第二环!” “照往例打发!” 黑衣女子一幌身,没儿岩头窟洞之中,显然这整座“九曲岩”是中空的。 韩尚志心念疾转,这‘九曲岩’必有极厉害的机关布置,论身手,幕容黛和“黑白双妖”在武林中已少有敌手,但暗箭难防……” 心念之中,大喝一声:“看掌!” 一道撼山栗狱的劲气,罩身劈向了“通宝罗刹”。 “通宝罗刹”双掌怪异至极的一划,韩尚志雷霆成万钧的一击,顿如泥牛入海。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怔之后,倏地以十成功劲,发出一掌“须弥神功”,一股膘膜白气,突然卷出。 “通宝罗刹”横身一闪…… 韩尚志一飘数丈,到了岩边,果见一红一黑一白三人条人影,飞驰,上岩,立即气贯丹田,大吼一声:“你们速退!” 吼声未落,其中一条白影,已如受伤的飞鸟般向下泻落,暗念一声不好,白妖已遭毒手,不知生死如何? 心念未已,一片掌影,如山般迎头罩来,忙不迭的疾退丈外。 “通宝罗刹”老脸如笼寒霜,杀光隐隐,厉声道:“韩尚志,你真的不肯说出‘佛手宝笈’的来路?” 韩尚志杀机已起,抗声道:“不说!” “老身会让你说的!” 最后一个字出口,双手已电抓而出,这一抓之势,奇诡厉辣兼备。 韩尚志但感全身要害大穴,似乎都在爪指控制之下,心头一凛,双掌一圈一划,施展“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封住门户……” “通宝罗刹”双爪竟然抓不进去,心中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知道已遇生平劲敌,蓦一变势,改抓为拍,一掌直劈对方面门,另一掌横击对方当胸。 “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奇妙无方。 “砰!砰!两声巨响,四掌交投,双方各退一个大步。 韩尚志借退身之势,一招“魔王叩闭”,疾攻而出。 “通宝罗刹”以攻应攻,施出一招“龙蟠虎踞”。 双方所施,都是冠绝武林之学,“砰!砰!”连响,双方掌锋在电光石火之间,连续碰击了九次之多,各各抽身后退。 一声尖锐的惨号,倏告传来,听声音距岩顶不远。 韩尚志心中大震,看样子慕容黛和“黑白双妖”凶多吉少。 心念之中,杀机陡炽,双掌推处,蒙蒙白气飞涌而出。 挟恨发掌,“须弥神功”已用足十二成。 “通宝罗刹”已领教过这掌功的滋味,当下也运集毕生功力,硬封而出。 震耳欲聋的巨响起处。“通宝罗刹”闷哼一声,口血横溢,退了一丈有出。 韩尚志心切慕容黛等三人的安危,一掌震伤对方之后,弹身……” 身形尚未弹起,只觉立脚之外猛地一旋,事出突然,在他毫无防范之下,身形竟然被一旋这力,抛起丈来高下,暗道一声“槽!”凌空变势…… 一缕指风,隔空射至。 “砰!”的一声,韩尚志被点中穴道,栽落当场。 接着,躲身之处的岩石,突地裂开了一条缝,身形朝那石缝中滚落,砰的一落在一间石室之内,摔得他眼冒金星,骨痛如折,如非他穴道被制,真的要痛哼出声。 石室奇大,当中一颗明珠,照耀如同白昼。 角落里,平躲着三个人,正是慕容黛和“黑白双妖”,韩尚志一颗心不由陡往下沉,想不到一行四人,全栽在对方手里。 “通宝罗刹”缓缓自一扇暗门之中走出,后随那黑衣女子。 韩尚志目皆欲裂,但却丝毫无法动弹。 “通宝罗刹”另点了韩尚志四处大穴,然后解开原先所点的穴道:“这一来,韩尚志除了全身酸软无力这外,已能开口说话。 “韩尚志,你说不说‘佛手宝笈’的来路?” 韩尚志一咬牙道:“通宝罗刹,亏你活了这—‘大把年纪,竟然以这种手段对人!” “哼,如果在六十年前,你们四人早已脑袋开花,现在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浮光掠影’身法,传自何人?” 韩尚志心中又是一动,对方的目的到底何在,莫非…… 心念之中,冷冷折道:“传自‘灵龟上人’!” “通宝罗刹”老脸大变,连退数步,激动至极的道:“灵龟上人?” “不错!” “你是他的传人?” “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照理他老人家与我有师徒之份!” “通宝罗刹”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急剧的抽摔,浑身激动而抖,栗声道:“他人现在何处?” 韩尚志看对方的神情,心中已明白了几分,语气转缓道:“前辈与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你毋须问!” “那对不起,在下恕不奉告!” “通宝罗刹”半晌之后,才幽幽的道:“夫妻!” “夫妻?” “不错!” 韩尚志心中大大的激动,如此说来“通宝罗刹”应该是自己的师母,他追索“佛手宝笈”和自己武功来源的原因,原来在此。 “现在你可以说了,他人在何处?” “他……他人有已于一甲于之前作古!” “通宝罗刹”身形幌了两幌,几乎栽倒下去,颤声道:“他死了?” “是的!” “什么,你敢胡说八道,你今年多大,怎会……” “晚辈机缘巧合,获得了他老人家的遗书遣物!” “通宝罗刹”一扬手,隔空解了韩尚志的穴道,韩尚志一跃而起,施了一礼道:“参见师母!” “罢了,你把经过说说看!” 于是,韩尚志把荒林奇遇,灵龟输功,以迄于后来,重投“魔中之魔”门下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通宝罗刹”老泪纵横,哽咽着道:“想不到他竟然死了,百年岁月,恍如南柯一梦!” 说完,缓缓回身,从暗门之中消失。 韩尚志望着这一代异人的背景,心中起了无边的感慨。 黑衣女子盈盈一福道:“我叫高元春,托大称你一声师弟,冒犯之处请…… 韩尚志忙还一礼道:“不敢,为师弟的也有不是之处,师姐海涵!” 话声中,把目光扫向了慕容黛等三人,剑眉不由一皱,脱口道:“师姐,他三人莫已经……” 黑衣女子粉面一红道:“仅是穴道被制,这三位是……” “穿红衣的叫慕容黛,与我姐弟相称,另两个是我门下!男的叫沈家骐,女的叫冯瑛英,是一对夫妻!” “哦!” 随即伸手解了三人穴道 慕容黛和‘黑白双妖’一跃起身,目光一扫石室,不禁大感愕然。 韩尚志简略说明经过,并为大家介绍。 黑衣女子赫然道:“小妹不知冒犯,三位海涵!” “黑白双妖”齐称:“不敢:“ 慕容嚣似乎仍有余愤,但碍着韩尚志的面子,一笑了之。 黑衣女子又道:“论身手小妹决非三位中任何一位之敌,只不过仗着地利和部署乘三位之不备而已,这‘九曲岩’,由顶至足,均有暗道盘旋,每隔一文凿一个小孔,以金钱镖从孔中掷击登岩的人,要说百不失一,三位能连登七曲,这还属空前的事呢!” 韩尚志的心念,仍然萦绕在吴小眉的身上。 吴小眉与他的婚姻,是他母亲全力撮成,如果吴小眉有了三长两短,他不但无以向母亲交代,而且以他一派掌门的身份,竟然保不住一个女子,传出武林,岂非是绝大的讽刺,再一方面,在良心道义上,他也无从交代。 当下焦灼的向黑衣女道:“师姐,我那未婚妻吴小眉……” 黑衣女正色道:“师弟难道你还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我是想请问师组,当日留笺之时,可有什么蛛丝马迹发现!” “这真是不幸,而且这劫人换柬的人似乎是蓄意而为,但也太巧了!” “吴小眉重伤待救,我只怕……唉!” 慕容黛接口道:“高妹妹在行事前后,可曾发现有人跟踪,或是被人知悉你的行动?” “这个……没有!” 韩尚志略一思索之后,道:“师姐,请转禀师母,容我们叩别!” 黑衣女高元春秀眉紧攒在一起,半言不发,向暗门之内走去,片刻工夫,又现身出来,道:“师弟,师父她老人家心情不佳,不见你了,你们可立即下山我已禀明师尊,随你一道入江湖探访弟媳的下落!” “怎敢劳动师姐?” “事缘我起,虽属巧合,但我也有责任,难辞其咎!” “如此我们走!” 一行五人,离开了石室,飞驰下岩。 “黑白双妖”以韩尚志的马首是瞻,倒无所谓,而韩尚志慕容黛和高元春三人,心情却沉重无比。 吴小眉的失踪,毫无蛛丝马迹可循,根本无从寻起。 这留柬劫人的人,显然有两种企图,一是借刀杀人,如果不遂的话,又可以挟人质以要胁,但其目的何在,却很难揣测,最可能的当然是一个“仇”字。 但,刚刚碰上高元春留柬约会,这未免太过巧合,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这个人必窥伺甚久而苦无机会,遇隙即入。 正行之间,高元春倏在用手朝前一指道:“由此西行,十里之外便是‘连环套’!” 一句话,勾起了韩尚志无边仇根的之火。 “连环套”——天齐教总坛所在之地。 韩尚志似乎片刻也难忍耐,一刹身形道:“且慢!” 各人应声止住身形。 慕容黛秀眉一皱道:“弟弟,什么事?” “请你和师姐两位先行一步!” “为什么?” “我要赴‘连环套’?” 黑衣女高元春,尚不知韩尚志与‘天齐教’之间的似海深仇,讶然道:“你要赴‘连环套’?” “是的!” “做什么?” 韩尚志咬牙道:“血洗天齐教!” 黑衣女一怔道:“天齐教与你有仇?” “不错,恨比天高,仇似海深!” 慕容黛粉腮一寒道:“弟弟,我们一道去!” “不!” “为什么?” “报仇之事,我不愿假手他人! “天齐教高手如云,套内机关重重,凭你和两门人之力 “这何惧之有!” “弟弟,高妹妹是你师姐,我,被你称一声姐姐,岂能当外人看待,你杀余丙南,我们不会掠人之美,但摧毁‘天齐教’,为所有被吞并消灭的江湖帮派一伸正义,不会错?” “好大的口气!” 随着冷冷的话声,一个长须飘佛的中年人从五丈外的林中现身出来。 慕容黛粉腮一变,杀机隐泛。 韩尚志脱口道:“美髯客范江!” “美髯客范江”追求慕容黛不遂而激怒韩尚志,曾以“快掌藏力”伤韩尚志。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韩尚志冷哼一声道:“姓范的,我们又见面了,你不会忘掉那笔帐?” “美髯客范江”目光狠盯了慕容黛两眼,这才转向韩尚志道:“当然,本人随时候教!” 韩尚志身形一欺道:“那好!” “且慢!” “阁下还有话说?” “美髯客范江”目光再一次扫慕容黛,然后冷冷的道:“韩尚志,自古红颜是祸水,你噬脐莫及了!” 韩尚志被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说得心头一震,道:“范江,你这是什么意思?” “美髯客范江一阴一笑道:“你的女朋友失踪了,不错?” “你……” “掌门人稍安毋躁,她叫吴小眉对?” 韩尚志禁不住心头狂跳,慕容黛和高元春也面现紧张之色,韩尚志前跨一个大步,激动的道:“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而且唯一目睹的人!” “她……她现在何处?” “你要收尸?” 韩尚志如遭雷劈,身形幌了两幌,几乎当场栽倒,听口气吴小眉已不在人世了。 慕容黛厉声道:“范江,你把话说清楚?” “美髯客范江”冷笑一声道:“当然要说清楚,不然我现身何为。” 韩尚志咬紧牙关道:“你说,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你应该想像得到!” “谁!” “一个想完全占有你的女人,一个美赛天仙的人!” 韩尚志不由心中一动,栗声道:“她是谁?” “美髯客范江”的目光,骤然落在慕容黛的身上,不屑的道,“蜂后,你可以和你的情郎交代了!” 韩尚志全身一震,肝胆皆炸。 慕容黛粉腮骤呈铁青之色,厉声道:“范江,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喝声中,娇躯暴弹而起,扑向“美髯客范江”…… “你与我停下!” 随着喝话这声,一道如山掌力卷处,慕容黛弹起的身形被震落地,一连几个踉跄,韩尚志面涌无比杀机,带视着慕容黛,切齿道:“想不到你美如天仙,毒如蛇蝎!” 黑衣女高元春也为之粉腮大变。 “黑白双妖”一左一右,夹峙着慕容黛。 “美髯客范江”半声不吭,自林中隐去。 慕容黛粉腮忽青忽紫目中几乎喷出火来,一付娇躯,簌簌抖个不停。 韩尚志目光一扫“黑白双妖”和高元春,厉声道:“你们退开!” 他那蒸腾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三个齐齐退开一丈之外。 韩尚志向慕容黛逼近了一步道:“慕容黛,我要杀你!” 幕容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栗声道:“你……你相信他的话?” 韩尚志心念疾转,吴小眉失踪的事,本就可疑,慕容黛自告奋勇守护她,以慕容黛的身手功力而论,竟然会发生意外,而且又如此巧合…… 心念之中,声色惧厉道:“你有什么解释?” 慕容黛目光射处,厉吼一声:“范江,纳命来!” 人随声起,电闪射向林中。 韩尚志一下子没有截住,也跟着弹身追去。 只在这眨眼工夫,慕容黛已飘掠出数十丈外,在她前面,果然有一条人影在飞奔,韩尚志猛一提气,快逾轻烟般追了上去。 顾盼之间,追出林外。 慕容黛与范江之间的距离,已不及五文。 “范江,你与我停住!” “美黛客范江”恍若未闻,疾奔如故。 慕容黛纤手一扬,“奔魂针”疾洒而出,惨哼声中,“美髯客范江”身形一个跟鲍,砰然栽倒,慕容黛一掠而前,手起掌落…… “住手!” 韩尚志喝声才出口,“美髯客范江”已被劈得脑血飞溅。 “慕容黛,你够狠!” “韩尚志,你……” “哼,杀人灭口,这种行为未免太幼稚了:“ 慕容黛香唇紧咬,美目含泪,几自颤抖不止。 韩尚志沉声一喝道:“慕容黛,轮到你了!” 接着喝话之声,一掌飞劈过去。 “砰:“挟以一声惨嗥,慕容黛樱口一张,射出一道血箭,娇躯飞栽一丈之外。 韩尚志反而一窒,他想不到慕容黛竟然不还手。 慕容黛摇幌着站起妖躯,满脸怨毒的道:“韩尚志,你是个冷血动物!” 韩尚志杀机未涡,切齿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不能饶你!” “韩尚志,结识你算是我幕容黛瞎了眼!” 韩尚志跨前三个大步,道:“我真悔当初,竞然信了你这蛇蜗美人的花言巧语?” 慕容黛咬牙一哼,鲜血双告沁出。 那神态,的确我见犹临。 韩尚志杀机蒙眼,毫无怜香惜玉之手念,手一扬,道:“一命抵一命,你并不冤!” 呼的一声劈过去……. “慢着!” 一道如涛劲深,斜里卷来,把韩尚志的掌力撞向一边。 这出手的,赫然是高元春。 慕容黛右手突地一扬,道:“韩尚志,我们同归于于!” 她手中,紧握着“夺魂针”,只要脱手一掷,在场无人能幸免。 韩尚志骇然退了数步,道:“你敢!” 慕容黛玉牙紧咬道:“为什么不敢?” “黑白双妖”大有跃跃欲试之态,但韩尚志不发令,他俩不蓦然出手。 高元春激动的道:“慕容黛,有话…… 慕容黛忽地一声长叹,垂下了手,幽怨至极的道:“韩尚志,后会有期,希望你不要后悔!” 红影闪处,疾驰而去,转眼没入远林之中。 韩尚志怔立当场,不言不动。 黑衣女高元春秀目紧蹙道:“师弟,你应该给她分辩的机会!” 韩尚志目注远方,冷冷的道:“这还用分辩?” “也许你错了!” “为什么?” “我看这姓范的目中似乎隐含一种妒恨之色,脸上阴诈之气甚浓,也许……” 韩尚志不由感到一震,不错,“美髯客范江”求爱不遂,由爱生恨,而施这毒话嫁祸慕容黛之计,末始不可能,但慕容黛尽可与他当面对质,为什么要毁了他,显然是杀之以图灭口,当下摇头道:“她有机会辩白,但她即毁了范江!” “也许她愤极而施辣手?” “师姐,我心乱得很,不谈也罢,我不会放过她的!” “还有,纵使吴小眉已死,那尸身呢?你为何不问明白?” 韩尚志一顿足,道:“该死,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点!” “现在,我们行止如何?” “上连环套!” “如此走!” 四条人影,弹身向西疾奔。 韩尚志的确心乱如麻,恍然如有所失,一种幻灭的悲哀,塞满了他的心胸,离奇诡异的变故,使他脑胀欲裂。 他感到人生的确乏味! 他唯一挚爱的人,东方慧,死了,死于世俗的礼法,做了牺牲。 他不能爱,而不得不爱的吴小眉,也死了: 由此—— 他联想到师父“魔中之魔”的死,张少坤的死,妹妹韩尚香的死…… 死—— 一再的发生在与他有密切关系的人身上。 十里路程,转眼即至。 “连环套”赫然在望。 韩尚志扬手止住各人进势,向’“黑白双妖”道:“你俩守在套口,不许放活口逃生!” “遵谕!” “黑妖沈家骐”忽道:“掌门人弟子在下情奉禀!” “你说?” “混世魔王现为‘天齐教’总护法,这老魔与弟子们的血仇……” “好,我知道,我不杀他就是!” “谢掌门!” 韩尚志此刻心中除了复仇的火焰在熊熊烧之外,其余的伤心事故,已荡然地存,目光一扫谷口,向高元春道:“师姐,请你也在谷外相候!” “师弟……” “不,师姐请原谅我的苦衷,我誓要亲手刃仇!” “连环套天生绝地,步步皆险……” “我有家母赠赐的谷道图,而且我曾两进两出,这倒不必为虑!” “可是天齐教高手如云,以师弟一人之力……” 韩尚志豪气冲霄的道:什么小丑,这不放在心上!” “你执意要孤身犯险?” “师姐,这是我生平之愿!” “好,祝你快意思仇,你走!” 韩尚志一转身,奔向了谷口…… “何人胆大闯谷!” 喝话声中,数条人影,涌现谷口。 韩尚志半言不发,扑向那阻谷的人,掌劈指射。 惨嗥之举,震得四谷齐应,只不过照面功夫,谷口已横陈了五具尸体。 韩尚志冷笑一声,弹身再…… 破风之声传处,三条人影,划空泻落,是三个黑衣老者。 韩尚志一收势,带煞的日芒、朝三人一扫。 三老者之一,惊呼一声道:“冷面人!” 返身便朝谷内射去,另两个老者,面现极度骇怖之色,但却兀立不动。 “掌门人,交给弟子了” 黑影划处,响起两声惨啤,地上又多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出手的,正是“黑妖沈家骐”。 “黑妖”身手之高看得高元春芳心为之一震。 “黑白双妖”因服食过成形肉芝,得以驻颜不老,望上去如二十许人,其实年纪已在七十开外,他俩自黑谷毒池恢复容貌,武林中已无人能识。 就在此刻—— 一阵格格脆笑声中,一个美如天仙的二十许丽人,姗姗步出,周身上下全是绿色。 韩尚志目光一扫这女子,不由惊“哦!”了一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第25章 闯谷 一个全身皆绿的二十许丽人,从‘连环套’口,姗姗步出,韩尚志惊“哦!”一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他看这女子,极为眼熟,可是就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但,对方既属“天齐教”下,就是自己的敌人,他懒得再去多想。 绿衣女目光一扫地上的尸体,若无其事的向韩尚志一笑道:“你就是‘冷面人’?” “啊!” “果然名副其实!” 韩尚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举步便闯…… “慢着!” 绿衣女娇声一喝,翠袖挥处,一道奇强无比的劲风。突然卷出,韩尚志被震得一个踉跄,暗忖,这女子身手不弱。 “冷面人,你来此何为?” 韩尚志冷冰至极的道:“杀人!” “哟,好大口气,杀谁呀?” “教主以下,都是被杀的对象!” “白妖冯瑛英”即以“传音入密”之法向韩尚志道:“禀掌门,这绿衣女是日前释出‘鬼堡’众人之中的一人,功力不弱!” 绿衣女依旧笑吟吟的道:“冷面人,你不问问姑娘我是谁?” 韩尚志不屑的道:“问不了这许多,凡属‘天齐教’下,一个也别想活!” “如此说来,姑娘我也是被杀者之一啰?” “当然!” 绿衣女粉腮一寒道:“冷面人,你少狂,这头一关你就闻不了!” 韩尚志冷哼一声,猛然挥掌,直劈过去,势若骇电奔雷. 绿衣女铁掌一扬,硬封硬架。 砰然巨响声中,绿衣女娇躯幌了两幌,仍立原地不动,韩尚志心头为之一凛,暗忖,这女子内力相当深厚。 心念之中,‘须弥神功’立即提聚,更不打话,举掌推出, 白色劲气卷出,绿衣女芳心一震,但她仍出掌硬封…… 巨响挟以闷哼,同时传出,绿衣女连退了八步之多,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韩尚志满怀怨毒而来,下手岂能容情,身形一欺,一掌拍向对方面门,这一击可说快逾电闪。 绿衣女探身避了开去,她这闪身之法,却也快捷得相当惊人。 韩尚志冷冷一喝道:“再接我一掌试试,如能不死,你就算活定了!” 绿衣女杏目喷火道:“冷面人,我‘翠花仙子丁红’怕了你就不姓丁!” 韩尚志一听对方报出名号,硬生生把击出的掌力收回,骇然道:“你就是丁红?”心中暗付,怪不得眼熟,原来她就是苍山雪洞中那大理石画像的女子。 “不错,怎么样?” “令堂是‘神州一丑’?” “翠花仙子丁红”粉面一变,讶然道:“噫,你怎么知道?’ 蓦在此刻—— 三条影狂泻而来。韩尚志俊面一变,回头“黑白双妖”道:“你们要找的人来了,你俩全力对付他,我替你们除去他的门下!” 来的正是“混世魔王”和“阴阳双煞”。 “黑白双妖”一弹身截在“混世魔王”身前,双双暴喝一声道:“纳命来!” “混世魔王”嘿嘿一笑道:“乳臭儿,鬼叫些什么!” 说着,目光一扫现场,然后转到韩尚志的身上。 “翠花仙子丁红”却怔住了,一方面,她迷于韩尚志的绝世丰采,另一方面,她惑于对方的神情态度,难道他与自己的母亲有什么渊源不成?” “黑妖沈家骐”厉声道:“混世魔王”,‘天一门’遗孤找你算帐来了!” “混世魔王”老脸大变,骇然退了一个大步。 “黑白双妖”目含怨毒,脸笼杀机,举步便上…… “阴阳双煞”从左右闪身出来,黑衣女高无春接住“阳煞高士奇”,韩尚志一弹身截住了“阴煞莫秀英”。 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展开了序幕。 “黑白双妖”志切灭派之仇,出手俱是杀着,与“混世魔王”打得难解难分。 高元春对“阳煞”却是势均力敌。 韩尚志对“阴煞莫秀英”却就游刃有余了,三个照面之下,迫得“阴煞”毫无还手之力。 “翠花仙子丁红”几度想出手,又止住了…… 一声刺耳的惨号传处,“阴煞莫秀英”被韩尚志的“须弥神功”震得口吐鲜血,踉跄退了一丈之多,娇躯摇摇欲倒。 韩尚志一咬牙道:“阴煞,记得上次我说过,再见面之时,我会杀你!” “阴煞莫秀英”杏眼科露一片怨毒之色,栗声道:“冷面人,你恐怕办不到!” 话声中,娇躯猛弹,疾扑韩尚志,双手幻成漫天爪影,凌厉无前的当头罩落。 “阴煞莫秀英”爪指上的功夫,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也难当其一抓,这一舍命相挤,其势确非等闲,韩尚志当堂被迫退了三个大步。 另一边,高元春与阳煞仍然打得难解难分。 “黑白双妖”与“混世魔王”双方都舍命而搏,看样子,一时之间,分不出生死。 韩尚志杀机大识,他是要进“连环套”找“天齐教主余丙南”索讨血仇,岂能在此久耗,心念之中,冷喝一声,“魔魔掌法”攻势三绝招候告出手。 招式之中,已含蕴了“须弥神功”,别说是“阴煞莫秀英”接不起,就是她师父“混世魔王”也无法承当。 一声惨呼起虚,“阴煞”的娇躯疾泻而出。 “阳煞高士奇”“阴煞”的惨呼声惊得一个怔神。 高手过招,切忌分神,尤其是双方功力悬殊不大的场合下。 黑衣女高元春当然不会放弃这机会,回环八掌,如电闪般击出。 “砰!”挟以一声闷哼,“阳煞”口血飞溅,暴退了十来步。 “黑折双妖”与“混世魔王”之战,是不死不休,搏战之惨烈,武林罕见。 韩尚志一弹身,到了“阴煞莫秀英”身前,手起一掌…… “阴煞莫秀英”受伤极重,只有限目待死的份儿。 候地—— 韩尚志收回了下击的掌势,摇头一叹,转身向套内奔去。 他之所以能练成“须弥神功”,全赖“阴煞”给他的另一支‘佛手宝笈’,虽然是赌约赢的,但,这份人情依然不能抹煞,所以他对她下不了手。 就在韩尚志弹身一奔之际,一条人影猝然截住去路。 “冷面人,你与我站住!” 韩尚志刹住身形,一看,截住自己的赫然是“翠花仙子丁红”暗道:“我竟忘了,应该对她有所交代,以完成对“神州一丑”的诺言。 “翠花仙子丁红”已抢先发话道:“冷面人,你认识家母?” “不错,而且在下对令堂还有个诺言!” “什么诺言?” “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去!” “丁红粉腮一变道:“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 “当然!” “为了你的下落,令尊在江湖中奔驰了五年,令堂与令尊反目……” “真的吗?”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为了诺言,我非把你送交令堂不可!” “你为什么会有这诺言?” “因为我曾经向令堂求到一粒‘续命金丹’所以……” 丁红一撇嘴道:“所以就要效这个劳?” “姑娘说对了!” “可是我不能现在回去!” “为什么?” “我被囚于‘鬼堡’石屋,整整十年,是‘天齐教主’救我出困,目前我必须还他这笔人情,同时,所有被囚的同难,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什么目标?” “摧毁鬼堡!” 韩尚志不由怦然心震,想不到从“鬼堡”脱因的一干魔头,全都被“天齐教主”利用上,“鬼堡”方面,有母亲。师祖与小师叔,防守当不致成问题,只是自己寻仇。无疑的将遭受更大的阻力。 当下冷冷的道:“鬼堡将永远屹立武林!” 丁红不屑的一嗤道:“做梦!” 韩尚志俊面一寒道:“若不是我受了诺言的束缚,你现在就免不了一死!” 丁红粉腮大变道:“冷面人,这一关你就通不过!” 韩尚志心想,且先报了仇,然后再把你擒回苍山雪洞也不迟。 心念之中,大喝一声道:“闪开!” “且慢!” “你还有话说?” “你要我妈的‘续命金丹’何用?” “救人!” “什么样的人?” 韩尚志大感不耐的道:“一个女人,叫吴小眉,明日?” “吴小眉?” “不错!” “现在用不着了!” 韩尚志骇然道:“什么。你认识她?” “喂!” “她现在什么地方?” “你想知道?”韩尚志颤抖着声音道:“是的!” “翠花仙子丁红”略一思索之后,道:“她是你什么人?” “未婚妻!” “翠花仙子丁红”粉腮又是一变,韩尚志迫不及待的道:“请告诉在下,她怎么样?” “告诉你可以,不过……” “不过怎样?” “有条件!” 据“美髯客范江”死前透露,吴小眉已死于“蜂后慕容黛”之手,而现在丁红却说出这等话来,令韩尚志惊震迷茫不已。 “什么条件,你说!” 翠花仙子丁红沉吟片刻,神秘的一笑道:“话可以先告诉你,条件以后再谈,你只要记住欠我一条件就行了!” 韩尚志略不踌躇的道:“好,你说!” “吴小眉现在‘天齐教’掌握之下……” 韩尚志这一震委实非同小可,栗声道:“她没有死?” “不错,所以我说‘续命金丹’已没有用了!” “不可能,她……怎么会不死呢?” “什么,难道她非死不可?” “我和她分手时,她的生命靠‘紫元丹’维持,可活七天 “这就不得而知,反正现在她还活着就是!” 韩尚志心念疾转,如此说来,慕容黛是被冤枉了,“美髯客范江”由爱生妒,由妒生恨,而诬栽她这一脏…… 他感到由衷的愧疚,慕容黛曾救过他两次命,为了一时不察,反脸成仇,他几乎杀了她,这打击对于她可说相当不小,不由脱口道:“我对不起她!” “翠花仙子丁红”一怔道:“你对不起谁?” “这个在下没有答复你的必要!” 说完,正待弹身…… 丁红玉掌一扬,道:“冷面人,姑娘我职责所在,此刻我们仍是敌人!” “不错!” 韩尚志暴喝一声,一连劈出三掌,如涛劲气,波波相连,丁红被迫退了八步之多,就在她一退之间,韩尚志已捷若鬼魅般的飘入谷道: 丁红面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大喝一声,纵身追去。 四个老者,一字式横排谷道之中。 韩尚志满怀杀念,索仇而来,见四老者阻路,半言不发,就飞奔之势,直撞过去,刺耳锐啸声中,“洞金指”已激射而出。 暴喝起处,四老者各劈出一掌,劲势之强,有如裂岸狂涛。 惨啤候传,血光迸现,四老者之一,胸背洞穿,横尸就地,但韩尚志也同时被对方强劲的掌风迫落地面。 风声疯然之中,又有数条人影,飞泻落在进谷的一端,把韩尚志堵在居中。 一声震耳的狂啤,由谷外遥遥传来。 韩尚志心里暗道:“黑白双妖”得手了。 “翠花仙子丁红”追踪而至,与众高手站在一起。 韩尚志所猜不错,“混世魔王”已死在“黑白双妖”之手。 “黑白双妖”双双朝南一跪,祝祷道:“师父在天有灵,弟子已杀却最后一个仇人。” 说毕,站起身来,目光骤然落在伏尸而恸的“阴阳双煞”身上。 黑衣女高元春上前两步,向“黑白双妖”道:“放过他俩!” 高元春是韩尚志的师姐,双妖自然因屋及乌,敬之三分。 “白妖冯瑛英”惑然道:“为什么?” “如果双煞该死,你们掌门人早已下手,他此举必有用意!” 其实,韩尚志放过“阴煞”乃是因为“佛手宝笈”的关系。 “白妖”点了点头,退后两步。 “阴阳双煞”伤势极重,此刻,勉强挣扎着全力抬起“混世魔王”的尸体…… “慢着!”喝语声中,一条红影泻落当场。 她,正是慕容黛。 慕容黛美目一扫“阴阳双煞”道:“把尸体交给我!” 慕容黛去而复返,索取“混世魔王”的尸体,的确使在场的人大大吃惊。 “阳煞高土奇”咬牙道:“为什么要把家师遗体交给你?” “这是你师父生平大愿:“ “生平大愿?” “不错,他生前我曾答应过他,他死后可以和先师合葬一处!” “令先师是‘夺魂仙姬’?” “不错!” “家师的遗体是否就……” “我现下还有事未了,两位可带令师遗体,先赴点苍山白云窝,我随后就到!” “阴阳又煞”点了点头,瞒珊离去。 数十人影,从谷内蜂涌而出。 “黑白双妖”互望一眼,迎了上去,他俩奉掌门人韩尚志之命,守堵谷口,不许放活口离开。 惨嗥之声,在双妖扑近人群之际,破空而起。 高元春倏地走向慕容黛道:“慕容姐姐,小妹谨代师弟向你致歉!” “为什么?” “吴小眉已有下落?” “什么,吴小眉有了下落?” “是‘翠花仙子丁红’亲口说出是被‘天齐教’所挟持!” 慕容黛掺然一笑道:“我不会怪他的,吴小眉被掳,我应该负全责!” 高元春道:“天齐教这种行为,简直是卑鄙至极……” 纂容黛象有急事般的,匆匆说了一声:“再见!”弹身疾奔而去。 另一边,“黑白双妖”大施杀手,把那些“天齐教”的高手,杀得落花流水,阵阵凄厉刺耳的惨大气嗥,使人毛骨依然。 回笔叙及韩尚志被十几个高手,堵在谷道之中。 这些围堵韩尚志的,大部份是脱囚“鬼堡”的人物,身手之高,自不待言。 韩尚志既存血洗“连环套”之念而来,根本不必开口虚耗时间。 当下冷哼了一声,运足神功,呼的一掌,劈向了迎面的三个老者。 就在韩尚志一掌劈出之际,他身后的高手之中,已有两文长剑闪电般进袭…… 韩尚志掌劲方吐,森森剑气,己罩体而来,从那触肤如割的剑气判断,出手的决非庸流,回身招架当然不及,骇凛之余,掌劲猛吐,身形随着飞扑过去。 “须弥神功”上古绝学,无人能当全力一击。 三声惨叫传出,三老者的身躯,飞栽两丈之外。 韩尚志身形在三老者原先的位置,闪电旋转身躯,两支长剑如影附形般跟踪袭到,他本能的猛挥一掌…… 如山劲气卷处,两支长剑,被震得直荡开去,持剑的两中年汉子,蹬蹬蹬蹬连退了数个大步,面现骇然之色。 就在两持剑汉子被震退的电光石火之间,韩尚志弹身疾扑。 这一扑之势,其快犹如鬼魅飚风。 惊呼声中,两个中年汉于,同时被点中死穴,半声不哼,横。 尸当场,双剑已到了韩尚志手中。 这种手法,武林罕见,所有在场的高手,为之亡魂大冒。 韩尚志带煞的目芒一扫眼前的七男一女,双剑脱手掷出。 这一掷之势,快逾电闪,劲道之强,无与伦比。’ 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哼,破空而起,七男一女之中的两老者,被长剑穿心而过,栽倒血泊之中,长剑余劲不衰,直插入谷壁之上,没及剑柄。 余下的五高手,掉头就向谷外奔去,只有丁红,既未出手,也不逃避,若无其事的绰立当场。 韩尚志扫了她一眼,转身现朝谷内奔去。 身后传来数声惨啤,显然那五个出谷的高手,已遭毒手,韩尚志头也不回,更不理出手的人是谁,展身狂奔。 他唯一的目的,是向“天齐教主余丙南”索讨血仇。 一路之上,竞无阻挡。 顾盼之间,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式建筑之前。 看来这宫殿似的建筑,必是“天齐教”总坛令厅无疑。 奇怪的是竟然不见半个人影。 空气在死寂之中,透着无比的恐怖。 堂堂“天齐教”总坛,竟然空空如也,真是匪夷所思。 韩尚志目光一扫四周之后,一个弹身,落在厅门前阶沿之—上。 就在此刻—— 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冷面人投到:“ 接着,数面雕花米红的隔扇门,缓缓打开…… 韩尚志—‘看之下,登时血脉贲张,肝胆皆炸。 厅中,“天齐教主”余丙南高踞首座,身后站着四男四女,两旁两列交椅,坐满了老少不等的高手,不下二十人之多。 余丙南依然青巾蒙面,露出外面的双目,闪射逼人青光, 韩尚志目眦欲裂的大吼一声道:“余丙南,跟出来!” 厅内居然全无反应。 韩尚志一飘身,进入厅中,戟指“天齐教主”道:“余丙南,你知道我是谁?” “天齐教主”阴森森的道:“韩世伟之于,不错!” “余丙南,今天我要让你的血,一滴一滴的流尽,然后再把你碎尸万段!” “口气不小,你办得到吗?” “你就试试……” “冷面人,在你死之前,让你见一个人!” 话声才落,厅内右侧呀然开了一道小门,门内一个女子,被反缚在一张椅子上,木然的望着这边。 韩尚志大叫一声:“眉妹!” 那反缚在椅子的,赫然正是失踪了的吴小眉。 猛一弹身,冲了过去,用手指捻断绳索,激动的道:“眉妹,你受了苦了……” 话声未落,吴小眉突地伸手疾点。 韩尚志做梦也想不到吴小眉会猝然出手点他的穴道,心念都来不及转,数处穴道已同时被点中,砰的截倒地上。 两个彪形大汉,适时现身,一左一右,把他挟了起来。 吴小眉伸手一抹脸,竟然是一个荡气盎然的少妇。 这少女易容为吴小眉,诱使韩尚志上钩,这确实是防不胜防的事。 韩尚志目眦欲裂,肝胆皆炸,一着之失,行将遗恨千古。 两壮汉挟着韩尚志进入令厅。 “天齐教主余丙南”立起身来,向两旁一抬手道:“本教主与这位姓韩的朋友,系属私人过节,请各位暂退!” 两旁交情上的高手,纷纷起立。 “禀教主,属下有几句话奉告!” 这发话的,正是内三堂堂主之一的“毒君余化”。 “余堂主有话请讲!” “教主不是要毁了他?” “什么意思?” “属下愚见,请教主考虑到目前的身份!也许对教主的计划有利!” “呢,本教主会考虑!” “还有,教主最好是能保全他这一身武功!” “天齐教主”一震道:“保全他的武功?” “是的!” “余堂主可曾想到后果?” “属下想过了!” “可能吗?” “想过了,有此一人辅佐,天下共主之位,唾手可得!” “余堂主的想法太天真了,他堂堂天南一派掌门,而且与 说到这里,倏地住口不言,他当然不能把他与韩尚志之间的血仇公开,那会被武林同道所不齿。 “毒君余化”又道:“教主问过话之后,盼能把他交由届下处理!” “余堂主有这能力收服他?” “教主忽略了属下之长!” “天齐教主”若有所悟般的一阵哈哈狂笑道:“好,余堂主可留此间,其余的请暂退!” 蓦在此刻—— 一个劲装汉子,仓惶奔入,向居中一曲膝道:“弟子有讯传!” “讲!” “连环套‘外,来敌近五百之数,各帮派均有,为首的是丐帮长老‘南丐’!” 韩尚志穴道虽然被制,但听觉不失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毒君余化”方才的一番话,使他心胆皆寒,这老毒物擅于用毒,话中之意,似要相把自己以怪药物失本性,然后供‘天齐教’驱策,这简直太可怕了。 现在,“南丐”竟然纠合所有被“天齐教”荼毒的江湖帮派,合力对付“天齐教”,自己已做了阶下之囚,老哥哥此举后果堪虞。一” 心念未已,只听“天齐教主”狂妄的一阵大笑道:“螳臂挡辕,不自量力,各位立即各就各位,把来犯的悉数埋葬在‘连环套’!” “遵谕!” 如雷轰应声中,纷纷退出令厅。 厅中只剩下“天齐教主”和他身后八个男女侍童,“毒君余化”,假扮吴小眉的骚媚少妇,和韩尚志以及挟持他的两个彪形 大汉。 韩尚志索仇不成,反落入仇人之手,争气攻心不下,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目眦欲裂,厉吼道:“蒙面女子”,我生不能啖你之肉,死必递你之魂!” “哈哈哈哈,韩尚志,一切都太迟了!”说着,一转头道:“带人上来!” 那少妇躬身应命,转入偏门之内.工夫不大,带出一个衣衫零乱,被头散发。日光呆滞的女子来。 她,正是吴小田。 韩尚志登时心如刀绞,几乎号死过去。“天齐教主”发出枭呜狼嗥般的一阵刺耳的狂笑,半响才阴森森的道:“韩尚志,乘你现在心神尚能自主,本教主坦白的对你讲,不久之后,余堂主将给你服下一种特制的药物,你和这姓吴的女子,将成为本教两名忠实的门下,你们仍可结合,以你俩的功力,本教将如虎添翼,纵横武林,其谁与敌……” 韩尚志穴道被制,功力无法提聚,但耳能听,口能言,闻言之下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凄厉的狂吼道:“余丙南,住口,如果我不死……” “哈哈哈哈,你不会死,本教主不会要你的命,听着,不久,‘天南’一派将因你的关系而纳入本教的组织.你将为本教使各门派称臣,还有,你将要为本教踏平‘鬼堡’,杀死你师祖,你师叔……你,哈哈哈哈……” 笑声充满了狂安.得意,阴残。 是的,那太可怕了,在迷失心志之后,他会像傀儡似的任人操纵,他会做出无法想像的事业,他将六亲不认…… “余堂主,你比禽兽还不如,你这绝灭人性的……” 哇!又是——口鲜血,夺口而出。 吴小眉依旧木然如痴,对眼前的事,似乎毫无反应。 “天齐教主”禁不住心头狂喜,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生死之敌,—个功力通玄的高手,行将变成他忠实的工具,他焉能不喜。 以韩尚志的功力,一旦被药物迷失个性,再加上“天齐教主”的野心,毫无疑问,将使武林步上未日之途,万劫不复之境。 那原称的探报,这时,又冲进令厅,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禀……禀教主……” “什么事?” “谷内发现两个神秘的蒙面女子,对谷内布置十分熟悉,已破坏了三关两卡!” “天齐教主”一拍桌案道:“有这等事,待本教主亲自去看看,余堂主:“ “属下在!” “人交给你了,你那药物服下,多少时间才能生效?” “半个时辰:“ “好,急速处理!” “遵令渝!” “天齐教主”匆匆起身出厅而去,八待童和那探报的壮汉,也跟着离开。 “毒君余化”一-挥手道:“把人带到二号秘室!” 韩尚志目眦欲裂,七窍冒烟,但他穴道被制,只有听任摆布的份儿,那即将发生的可怕的后果,使他想到死。 只有死,才能遏止这场惨绝人襄的剧。 他不能做武林刽子手:“ 他不能断送“天南派” 他不能被驱使去毁“鬼堡”,系尊亲! 太可怕了。然而,死,目前在他是多么难以办到的一件事 顾盼间,他和吴小眉被带进一间密不通风的小室之中。 “请三位退下!” “毒君余化”一摆手,两个彪形大汉和那骚媚妇人,躬身退出了秘室。 韩尚志和吴小眉被安置在一张木榻之上。 “毒君余化’掩好了门,缓缓向韩尚志和吴小眉置身的木榻靠近…… 韩尚志厉声道:“余化,你敢做这绝灭人性的事?” “毒君余化”神秘的一笑,伸指疾朝两人身上点去。 指戳之后,韩尚志但觉体内真气豁然贯通,一翻身下了木榻,一掌劈向了“毒君余化”当胸…… “志哥……你……使不得!” “砰!”挟以一声惨哼,血箭射处,“毒君余化”的身躯栽倒下去。 韩尚志出手之后,猛地顿悟事有蹊跷,但已来不及收势了。 “志哥……他……是好意!” 韩尚志一回头,只见吴小眉已从榻上滚落地面,尽力想站起来,但只竖起一半,又倒了下去。 韩尚志急俯身把她抱了起来。 “先放下我,救他……” 韩尚志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芒然的把吴小眉放回榻上,然后走近“毒君余化”身前…… “毒君余化”却在这时摇幌着站起身来,取出数粒药丸吞了,道:“你们走!” 这句话大大出乎韩尚志意料之外,不禁骇然惊怪道:“走?” “不错!” “阁下什么意思?” “我余化虽被称为毒君,但恩怨分明,前在‘黑谷毒池’,承你救我一命,今天我还你这一笔人情,从此两不相欠!” 韩尚志不由大受感动,“毒君余化”还不失武林人物中的本色,原来他向“天齐教主”建议以药迷性收为已用是别具用心,当下一抱拳道:“在下方才莽撞举动伤了阁下,谨此致歉!” “阁下太谦了,小事一件,死不了!” “可是在下终觉于心不安!” “吴姑娘穴道被制的时候太长,恐伯一时半刻不易恢复,两位还是速离为上!” “阁下放走我们,蒙面女岂能与你甘休?” “毒君余化”苦笑一声道:“老夫早有离去之心,现在正是时候!” 说着,拉开密室之门,闪身逝去。 韩尚志呆了一呆之后,向吴小眉道:“眉妹,你不妨事?” “志哥,你报仇要紧,别管我!” “这是什么话?” “我……我恐伯不行了!” “我被掳来此间,每日被给以一粒‘天泰丸’,苟延生命 韩尚志轻轻一笑,从怀中掏出那粒得自‘神州一丑’的‘续命金九’,道:“眉妹,吃下它!” “这是什么?” “续命金丹!” “哦!”吴小眉情深款款地看了韩尚志下眼,从木榻上坐起身形,接了过去。放入口中.芳心甜密无比; 韩尚志重行关上密室之门,道:“屑妹,让我助你使药力迅化开!” 蓦地 吴小眉大叫了一声,滚下了木榻。 韩尚志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上前抱她来,只见她粉丽泛青,香唇微咬,杏目紧闭。 心中疾付道:“难道这“续命金丹”是假的?怎么可能呢?“神州一丑没有给自己假药的必要,但事实上,吴小眉服药之后,已呈现这骇人反应。” 如果这“续命金丹”真是假的。哼。光杀她女儿丁红.再上苍山雪洞算这笔帐。 心念之中,用手一探,吴小眉胸息全无。 死了,—粒“续命金丹”、断送了她的性命。 韩尚志宛遭雷殛,全身起了一阵痉挛.悲声道:“眉林,是我害了你!” 他紧紧地抱着吴小眉的尸体.木立在密窒之中,这—刻,他像是失去知觉。心里空荡荡的,仟什么也不存在。 吴小眉竟然玉殒香消,这是他做梦也估不到的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密宝响起几声叩门之声。 韩尚志悚然而震。想起自己仍然身在虎穴。也想到血海仇人“天齐教主”,死者已矣,还上先报仇为上。 随即,他把吴小眉置回木榻上。喃喃的道:“眉妹.原谅我.报了仇之后,再带你出谷择地安葬!” 祝毕,返身打开室门。 “呀!” 门外响起一声尖叫,一条人影,踉呛倒迟。 韩尚志举目一扫,这叩门的赫然是原称乔装吴小眉.猝施辣手点自己穴道的那骚媚少妇,因为她自己被掐几乎丧生,一股杀机,冲胸而起。 那少妇一面倒退,口栗声道:“你……你……余堂主……” 韩尚志一闪身。欺到了少妇身前,寒声道:。我要活劈了你!” 一声凄厉的惨号起处,那少妇被—。掌劈得变成厂一堆肉酱。 韩尚志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弹身向外奔去。 方才转出会厅,十几条人影,闻声而至,正好照上了面。 韩尚志怨毒已深,根本不去分辨来的是什么人,“须弥神功”挟以十二成劲道,向来人推去。 白色劲浪卷处,爆发出一串凄绝人寰的惨号.地上横陈了十二具尸体。 只—个照面,便毁了十二二个“天齐教”的高手,这种功儿.可谓之旷古凌今。 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又是近十条人影。纷泻而落。 来的,赫然是“天齐教主”余丙南,和八个男女随童。 “天齐教主”身形才落,口里发出了——声惊噫,他尚以为韩尚志已服下了“毒君余化”的变性之药,所以不分皂白的伤人,当下高叫一声道:“余堂主何在?” 没有应声。 韩尚志双目尽赤.面笼恐怖杀机.瞪视着“天齐教主。”“天齐教主”一看情形不对,试探着道:“冷面人,你意欲可为?”韩尚志嘿的一声冷笑道:“天齐教主,我要把你挫骨扬灰!”那声音令人听了不寒而栗。“天齐教主”立即意识到情形有变,一挥手道:“搜!”八个男女随童,各各掣出随身佩剑,扑向令厅。 “天齐教主”狞笑一声,向韩尚志迎了过去,双掌在刹那之司,呈现虎珀之色,他已提足了“化元神罡”。 韩尚志虽说满腔怨毒,已由三丈落缩到八尺。 “嘿!” 随着这一声厉哼,一道金红色罡风,卷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双掌暴扬,白蒙蒙的劲气,应掌而发。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过处,双方齐向后退,“天齐教主”多退了三步。 韩尚志乍退又进,振臂之间,劈出了九掌,势如涛怒波。 “天齐教主”身形连闪,避过这一轮快攻,反击三掌。 一幕惊心动魄的搏斗,于焉展开。 顾盼间,双方已交换了三十招之多,在彼此存心搏命之下,一时无分轩轻。 突然—— 刺耳的惨号声,从今厅之内不断传出。 “天齐教主”不由寒气大冒,难道令厅之内还隐有敌人?韩尚志也在感惑然,他离开时,密室之内除了吴小眉的尸体,一路穿门越户,以迄今厅,根本无一人。 “砰!砰!” 一条条人影,从今厅之内斜飞而出,落地不起。 不多不少,正是八具死尸。 男女八随童在转眼工夫,悉数遭了毒手,这真是骇人听闻的事。 “天齐教主”狂吼一声,连演三绝招,把韩尚志迫退数步,弹身扑向令厅…… “余堂主,你飞也飞不了。” 暴喝声中,韩尚志一式“浮光掠影”,闪电般截击“天齐教主”。 “砰!”挟以一声闷哼,“天齐教主”被震回原地。 双方又斗在一起。 搏战之惨烈,武林百年难见。 一声惨哼起处,“天主教主”路鲍后退,蒙面巾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数十条人影,飞射而至,人未到,一片密如蝗群的暗器,已罩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双掌疾圈,劲波涌处,所有袭来的暗器,被激得四散飞射,有的倒射而回,“天齐教主”半声不坑,“化元神罡”乘势淬然出手。 闷哼声中,韩尚志蹬蹬蹬蹬连退了八个大步。 人影泻落,把韩尚志围在了核心之中。 “天齐教主”再度弹身,扑向令厅。 韩尚志虎吼一声,一招“魔火撩原”,挟以十二成功劲,猛然施出,一片掌影,以撼山栗岳之势,暴洒而出,劲气狂卷之中,人影向外激散。 身形一弹,越出包围圈,追踪“天齐教主”进入令厅。 目光及处,不由一愕,只见一个蒙面女子,与“天齐教主”几然对峙。 那蒙面女了,看身材十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无法判别是谁,想来必是不久前探子口中所说的两个蒙面女子之一。 杀八个男女侍童的,也必是这女子无疑。 这女子既敢进入无殊于龙潭虎穴的“连环套”大肆杀伐,谅非等闲之辈。 厅外被震散的数十高手,这时已向厅门涌来。 韩尚志双手十指连弹,锐啸刺耳的指风,疾射而出。 惨号之声,应指而发,当头的五人,被指风洞穿胸背,倒卧血泊之中,其余的一个个亡魂大冒,退到两丈之外,欲前不前。 “小子找死!” 暴喝声中,“天齐教主”反身出掌,罩身劈向韩尚志。 韩尚志电疾回身,拍出三掌…… 几乎是同一时间,蒙面人也出掌攻向了“天齐教主”,三方出掌,快逾电光石火,差不多是同时发难。“天齐教主”功力再高也难当这闪电夹击。 “砰:“挟以一声闷哼,“天齐教主”踉跄退到厅壁角上。 韩尚志俊目一扫蒙面女子,道:“尊驾何方高人?” 蒙面妇子冷冰冰的道:“这个你不必问了:“ “如此请你退出厅外!” “如果不呢?” 韩尚志心念一转,道:“尊驾行止在下不予过问,但请你勿插手!” “插手,你知道我因何而来?” “不管尊驾因何而来,在下与余丙南之间的事,不容外人插手!” 蒙面女子嗤的一声冷笑道:“我才懒得管这闲事,你要有本领要他狗命,我乐得省些力气:“ 韩尚志的目光,骤然落在了“天齐教主”的身上,声音中充满了杀机的道:“余丙南,我不死那就是你该死了,接掌!” 随着喝话之声,掌出如幻,兜头罩面的劈向了“天齐教主”。 “天齐教主”狞笑一声,“化元神罡”挟以毕生功力发出。 韩尚志、在不及以“须弥神功”全力反击的情形下,被迫收势横闪五尺,避过这骇人的一击。 暴喝声中,窥伺在令厅之外的众高手,再度涌向厅门。 蒙面女子突地弹身,堵在厅门之外,顺势出三掌,就在三掌过处,众高手被迫退到阶沿之下。 韩尚志一心一意要索血仇,对身外的事,不暇分神关,蒙面女子此举,显然是在间接的助他。 喝声再起,韩尚志与“天齐教主”在令厅之内再度展开生死之搏。 劲风雷动,木屑横飞。一座令厅有摇格欲倒之势。. 双方彼此明白.这一战没有一方倒下去不会终止。而“天齐教主”不促足搏命之争.也是“天齐教”存亡之争,如果他不幸的话。“天齐教”必随之冰消瓦解。 足以双万出手之间,狠辣无比,尽朝致命之处厂手。 蓦然—一— 一阵沙哑的怪笑传处,厅门口出现了两个面目狰狞如鬼。瘦削顶长,如两根枯竹也似的怪人,一个青袍齐膝.一个黄袍曳腰 蒙面女人见乍来人,似乎一震。冷冷地发话道:“堂堂木石二客,竟然做了‘天齐教’下的走狗,实在令江湖朋友齿冷!” “木石二客”被蒙面女子说得双双一窒。 “木客”怪眼一翻凶光暴射,破锣也似的沙声喝道:“既知我兄弟之名,谅非无名之辈……” “阁下说对了,正是无名之辈!” “石客”曳了曳腰问的黄袍,以同样沙哑的怪声道:“你与‘冷面人’是同路人?” “可以这么说!” “你死定了!” 一道刺骨阴风,匝地卷向了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罗袖一挥,阴风被消卸得无影影踪,这一手,使“木石二客”和一旁的高手,齐齐为之一震。 “奉劝两位还是及早抽身为妙!” “嘿嘿嘿嘿,你口气不小,贱人,双客并非善良之辈。” 暴喝声中,“木石二客”双双上步欺身,出手之间,尽是武林罕见的奇诡之学,蒙面女子身手也自不弱,双方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厅内—— 韩尚志与“天齐教”主已互换了百招之多。 “天齐教主”败象大露,被迫得险象环生,而韩尚志出手之间,仍厉辣无比。 一声惊叫传处,“天齐教主”的蒙面巾被扯落,露出一张五十上下,阴惊之气逼人的面孔。 “木石二客”齐齐叫了一声:“邢世杰!”收手暴退。 蒙面女子也随着一收势,道:“邢世杰、余丙南,本是二而合一!” “木客”怪眼连翻道:“血骷髅的首徒?” 蒙面女子轻蔑的道:“鬼堡叛徒!” “这……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化名卧底!” “你全知道?” “当然!两位被囚‘鬼堡’,乃是因功力不敌‘鬼堡主人’,这是事实?余丙南救出两位和其余的被囚者,是为了借力摧毁‘鬼堡’,对付强敌,以遂君临天下的野心!” “石客”望了“木客”一眼道:“大哥,我们走!” “木客”点了点头,双双弹身而逝。 一旁的十几个“天齐教”高手,一个个骇怪莫名,呆若木鸡,他们第一次看到教主的真面目,至于蒙面女子的话,他们可是一知半解。 阵阵暴喝搏斗之声,由远而近,显然已有人突破得重重关卡,向总坛推进。 韩尚志扯落了余丙南的蒙面巾,咬牙切齿地道:“余丙南,韩张两庄数百条人命,被你用卑鄙毒辣的阴谋屠戮,这笔血债,将由全部‘天齐教’众来偿付:“ 声落,又出掌猛攻。 “天齐教主”已成强驽之末,——连几个退身,已贴上厅壁,退无可退。 厉喝声中,“天齐教主”身形猛然前扑,双掌从两个方位,斜斜劈出,对袭来掌影,竟然视若无观。 这完全是拼命之举,立意两败俱伤。 这一着,确实出科韩尚志意料之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两声惨嗥,同时传出。 韩尚志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踉踉跄跄的退了一丈之多,身形摇摇欲倒。 “天齐教主”背部紧贴厅壁,鲜血一口接一口的狂涌而出,面目凄厉如鬼。 厅外杀声大震,数以百计的人影,蜂拥而至。 那声音,显示着“天齐教”的末日已经来临。 数条人影挟星火之势,扑向令厅。 蒙面女子娇喝连连,紧守住厅门。 韩尚志略一喘息之后,举步走向“天齐教主”,沙!沙!那脚步声,充满了恐怖的道机。 “天齐教主”身形顺壁缓缓移动。 “注意,他想溜!” 蒙面女子,双掌频挥,阻止冲进厅门的高手,口里发出一声警告。 韩尚志闻声心惊,身形一弹,右手疾扣而出,这一抓之势,快逾星火…… 壁间倏地裂开了一道小缝,“天齐教主”半个身子已隐了进去。 韩尚志的手爪,适时扣住了对方的左手…… “天齐教主”—挣不脱。裂缝猛然合拢。韩尚志用力一带之下,裂缝中传来半声厉哼。红光顿现。手中抓了一支鲜血淋漓的断臂“天齐教主”巳随合拢的壁缝而消失。 厅外传来几声惊呼。 韩尚志扔掉手中断臂.一掌劈向了血迹殷殷的厅壁。 “蓬!”的—声巨响,厅屋幌动,积尘粉落,碎瓦进飞,厅壁竟然是铁铸的,这一击,除了震耳的巨响外.毫无所损。 韩尚志目赤似火,岂忍会甘心到手的仇魁逃脱,双掌再扬。 数条人影,已纵入厅中。 韩尚志蓦地回身,上扬的双掌,就势劈出。 “砰!”惨号又传,两条人影飞泻厅门外。 其余几人,忙不迭的退出厅外。 韩尚志再度回身,在壁问寻找暗道抠扭。 “不必费事了,他早巳去远,你找到机关也追不上他!” 发话的,又是那蒙面女子。’ 韩尚志转身道:“尊驾如何称呼?” “苹踪偶聚,刹时又要分离,何必提名道姓,倒是你目前应该先救出那位受难的姑娘正事……” “你……知道?” “当然知道。” 韩尚志钢牙一咬,恨恨的道:“她死了!” “什么,吴小眉死了?” “是的,遗体在后面密室之中!” 蒙面女子似乎极度震惊,栗声道:“怎么死的?” “续命金丹是假的……” 一个声音,自令厅座案之后传出: “谁说‘续命金丹’是假的?” 随着话声.一个绿衣女子,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谨此谢过!” “翠花仙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愣愣地投射在韩尚志俊面之上,粉腮在倏忽之间,起了数种变化,口里漫应了一声:“呵!阁下太多礼了!”转身离开了秘室。 韩尚志依言把右掌抵正吴小眉的‘命门穴’,迫入一股真元, 工夫不大,吴小眉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眼来。 韩尚志适时收掌,喜之不胜的道:“眉妹,你没事了!” 吴小眉翻身下了本榻,目光惊悸的向室内一扫,道:“这是什么地方?” “仍在天齐教总坛之中!” 吴小眉的目光,转向室内的人,韩尚志立即为她介绍,到那蒙面女子时,却窘住了,他不知对方是谁,只是知道她也是找‘天齐教’晦气而来。 蒙面女子似已觉察,轻声一笑道:“吴姑娘,恭喜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天齐教主’虽然负伤逃脱,但仍有不少属下的在顽抗,我们似乎该处理一下善后!” 这后半句话,无疑的是对韩尚志而发。 韩尚志惑然看了蒙面女子一眼,蹙着一个疑团,一挥手道:“我们走!” 数人鱼贯走出密室,经令厅到达广场,只见人影纵横,遍地积尸,远处,搏击声仍有所闻。 韩尚志甫一现身,立即有数条人影,疾纵过来。 “小兄弟!” “韩少侠!” “小施主!” —一片叫嚷声中,“南丐”、“北僧”、“地行仙”,还有几个不知名的老者,把韩尚志橡众层捧月似的围住。 韩尚志一一见礼。 “南丐”是此行之首,说明了此次联合江湖各帮会遗孽向道,共同向“天齐教”挑战的经过。 当然,如果没有韩尚志等人无巧不巧的做了开路先锋。“南丐”等的行动,可能是失败的成份居多。 “北僧”高宣了一声佛号道:“少施主,‘天齐教’荼毒武林,妄想称尊,各帮会悉遭其殃,此次配合行动,一举成功,慕容黛女施主当居首功!” 韩尚志骇然一震道:“慕容黛女施主,谁?” “地行仙”拥肿的身躯一幌,嘻嘻一笑道:“人间绝色!” “磊窖黛?” “不错,小兄弟,你一猜就中!” “这……这怎么回事?” “南丐”一顿手中打狗棒,道:“小兄弟,若非慕容黛同道事光绘制谷道图,详为布置,专等配合你的行动,你想,天下那会有这等巧事,同时,我老要饭的即使活腻了。也不能带同众多同道朋友丐门弟子来送死呀!” 韩尚志这才恍然,心中更加深了对慕容黛的歉疚,想不到她例是个有心的人。 当下急声道:“老哥哥,慕容黛现在何处?” “她吗……” “蒙面女子”突地插口道:“这‘连环套’即将被毁,各位目的已达,还是及早退出为上!” 这话又使在场的人为之心头大震。 “南丐”白眉一扬道:“此话当真?” “信与不信在与各位。” 韩尚志目光一扫在场的各人,道:“各位就先退了谷外!” 吴小眉秀眸一眨道:“你呢?” “我不寻到余丙南,誓不出谷!” 蒙面女子骇然道:“他重伤断臂,焉能……” “难道秘道之中就没有接应的人?” 韩尚志不由语塞,但一股愤怨之气,并未稍战,即使上天入地,他也不能放过他呀,听蒙面女子话中之意,难道她知道。 心念之中,沉声道:“姑娘知道余丙南的去处?”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韩尚志,你称我做姑娘,难道你准知道我不是妇人?” 韩尚志登时面红过耳,无词以应。 蒙面女子像自我解嘲般的,又道:“韩尚志,干脆称你,称我,岂不直接了当?” “那你是知道‘天齐教主’去处的了?” “知道!” “可否赐告?” “可以,先退出‘连环套’再说!” 韩尚志无可奈何的点头道了声好,然后转向“南丐”道:“老哥哥,退!” “老丐”一声令下,所有进入“连环套”的各路高手,纷纷起身,向谷外奔去。 韩尚志招呼“翠花仙子”道:“丁姑娘,我们一道走!” “翠花仙子”臻首一点道:“当然!” 这当然两个字,使韩尚志心里为之微微一动。 一行人随着“南丐”等人之后,向谷外奔去。 奔了里许,韩尚志剑眉一蹙,向吴小眉等道:“师姐,眉妹,你们先走一步,在谷外等我!” 高元春讶然道:“师弟,你想什么?” 韩尚志道:“你们先走,我去去就来!” 说着,自顾自的又向总坛方向折回,原来他发现那神秘的蒙面女子,并没有跟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要回头看个究竟。 就当韩尚志回头奔行之际,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他想起蒙面女子说过的话,暗付,这火难道是她放的?抑是……” 一些潜伏在暗中的‘天齐教’徒,被火一逼,纷纷狼奔鼠窜。 韩尚志巡视火场一周,见人就杀,只单单不见那蒙面女子的踪影。 顾盼间,整个总坛,已陷入火海之中。 堂堂天下第一大教,已注定了灰飞烟灭的命运。 韩尚志不得要领,只好又朝谷外奔出。 这一场大火,烟消腾空,谷外清晰可见。 在众人焦灼的盼望之中,韩尚志终于出现,最高兴的当然是吴小眉。 连环套外,也是一片尸山血海,不问可知,是“黑白双妖”执行韩尚志的命令的结果。 韩尚志趋向“南丐,施了一礼道:“老哥哥,以前请你传令寻找一个叫丁红的女子,现在撤消这请求!” “为什么?” “人已找到!’ 话声中,下意识的朝人群一扫,奇怪“翠花仙子丁红”竟然失了形影,不由暗暗着急,如果丁红一去无踪,自己委实不好向“神州一丑”交代,因为这是自已亲口许下的诺言。 “地行仙”嘻嘻一笑,一拍韩尚志道:“小老弟,我得走了! 韩尚志也跟着一笑道:“老哥哥目前还住在那地下酒窖之中?” “嘿嘿嘿,是呀,小老弟,如果有事,老地方找我,一呼就到!” 说着掉头向“南丐”招了招手,道:“老化子,有兴的话,多带几只烧鸡,来窖中醉上几天!” 话落,人已在数丈之外。 “南丐”白眉一轩,道:“小兄弟,‘齐教主’逃脱了?” “是的,我一时大意,被他从暗道脱走,不过……” “怎么样?” “那蒙面女子允许告诉我他的去向!” “是否需要发动丐门弟子搜索一番?” “看似没有这个必要了!” “如此老化子要打发同道的朋友们上路了?” “好,请各位朋友回转……天齐教’势难死灰复燃,希望在不久之后,各帮会能重整旧业!” “小兄弟,我老化子也得走了,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吴小眉在一旁,羞怯的低下头去。 韩尚志苦笑—一声道:“老哥哥。待小兄弟我恩仇了了之后,会专人奉请的!” “哈哈哈哈,好后会有期!” 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战,至此已全部告终,曲终则人散。 套外,只剽下韩尚志,“黑白双妖”,高元春和吴小眉等一共五人。 高元春不胜依依的道:“师弟,眉妹己平安无恙,我该走了,将来有暇,盼你能来,九曲岩’走走!” 韩尚志也黯然道:“为了眉妹的事,让师姐长途奔波,就此谢过,以后当来拜遏师母!” 高元春又与寒喧了几句,然后互道珍重而别。 众人目送高元春背影消失之后,吴小眉突地道:“志哥,你是不是要找丁红?” 韩尚志微感一征道:“是呀:我非得找她不可,因为求取‘续命金丹’之故,我曾向她母亲‘神州——丑’许下诺言,要找到她!” 吴小眉神秘的一笑道:“志哥!我看事情不简单……”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对你一见钟情!” 韩尚志不以为意的哈哈一笑道:“眉妹,你很会说笑!” “不是说笑,你得承认一个女孩子对某一方面的观察力要较男子为强,信不信由你她在那边,你去找她!” 韩尚志顺着吴小眉的手指一瞧,果见不远处的一丛树后,一个红影隐隐约约,当下一纵身奔了过去。 树后,果然是“翠花仙子丁红”。 韩尚志甫一落身,丁红已转过身来,她面上的表情,的确令韩尚志大吃一惊,只见她泪痕斑剥,如带雨梨花,她竟然躲在这里哭。 “丁姑娘!” 丁红一抹泪痕,道:“我知道你要催我回去!” 韩尚志尴尬的一笑道:“丁姑娘,你不愿让令堂有倚闾之望?” “这个我知道……” “好极了!” “冷面人,你忘了一件事!” 韩尚志一愕道:“什么事!” “你记得进‘连环套’之时,你还欠我一个条件……” “哦!丁姑娘请提出条件,在下遵办!” “你——准能履行?” “这……当然!” “任何条件?” 韩尚志心里不由一阵忐忑,硬起头皮道:“当然!” 丁红面上绽开了春花般的笑容,道:“韩尚志,你爱我吗?” 单刀直入,一句话问得韩尚志膛目结舌,好半暇才道:“难道这就是姑娘的条件?” “你别管,你只说爱我吗?” “这个……” “不爱,一点也不?” 韩尚志苦笑一声道:“在下已承母命订了婚,同时还有……” 丁红立即接口道:“还有一个你真正倾心相爱的人,叫东方慧,可是她死了,是吗?” 韩尚志俊面大变,蹬蹬蹬一连退了三个大步。 第26章 报血仇顽凶投首授 韩尚志大感骇然,“翠花仙子”何以知道自己倾心爱着东方慧,而且知道东方慧已死,她认识自己,也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 丁红继续又道:“吴小眉是你的妻子,但我知道你并不真的爱她!” 韩尚志更加震惊莫名,再退了一个大步道:“谁说我不爱她?” 丁红冷冷的道:“你爱她是属于道义上的,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而且是令堂主婚,对吗,如果你否认,那是你自己欺骗自己!” 每一句话,都结结实实的敲击在韩尚志的心上,使他不自觉的冒了一身冷汗。 “你……你凭什么说这样话?” “凭事实!” “你说这些话的目的何在?” “因为我爱你!” 这女子说话的大胆,使韩尚志大感窘迫,“翠花仙子”并非不美,她姿容并不亚于吴小眉,但美不一定联结着爱,何况韩尚志是个冷做成性的人,他的全部感情,已付给了东方慧,此生,他不会再爱任何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美绝天人的慕容黛,尚且不能使他屈服,丁红自然更谈不上了。 “你有我?” “是的!” “可是丁姑娘知道在下如何想法?” 丁红——撇嘴道:“你不会爱我,是吗?” “丁姑娘说得正对!” “那没有关系,我有权得提出一个条件,你亲口答应的。现在吴小眉已平安回到你的身边,你不会食言而肥?” 韩尚志一颗心猛向下沉,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气道:“难道丁姑娘以这作为条件?”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先说算不算数?” “大丈夫出言,如白染皂,当然算数!” “你认为我会爱你吗?” 这句反问的话,又使韩尚志一怔,他无法想象对方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 丁红狂妄一阵娇笑道:“韩尚志,你放心,我丁红还不至于向你乞讨爱情,男女爱悦,顺乎自然,发自心、并非是强迫或乞讨所能得到的,一个懂得爱的人,不需要这种变了质的爱…… 韩尚志心时—一松道:“足见丁姑娘见识超人一等!” “我不接受你这句谈词。” “丁姑娘请说出条件,在下不能久候!” 这时,一条纤纤人影,从另一边悄然退开。 丁红面色一肃道:“我的条件不苛……” “请讲?” “取消你以家母所作的诺言!” 韩尚志惑然道:“为什么?” “我目前不想见她,也不想回去。” “办不到!” 丁红粉腮一寒道:“这是条件,你说过大丈夫一言如白染皂,难道你要反悔?” “正因为如此,在下不能对令堂失信!” “我不管!” “丁姑娘可提任何条件,但这一点办不到!” “你一定要送我回去?” “当然!” “如果我说不呢?” “这个却由不得姑娘你了,为了对令堂的诺言,在下只好得罪!” “难道你要动手擒我回去?” 韩尚志声音骤寒道:“如果丁姑娘不肯自动回山的话,在下会这样做的!” 丁红粉腮大变,怒声道:“韩尚志。你别欺人太甚?” “这并非欺负姑娘!” “最好是各走各路,这是条件!” “在下说过办不到!” “哼!” 冷哼声中,丁红娇躯一弹,向林内猛泻而去,这—弹之势,堪称快逾随风.但她快,韩尚志更快,只一闪便截在她的头里。 “韩尚志,你真的要动手?” “必要时会的!” “好就现在,不必到必要时了!” 喝话声中,纤掌—‘划,斜斜击向了韩尚忘.这看似平谈的一击中藏奇奥变化,从出掌到掌影划及对方的电光石火之间,已连变了三种不同招式。 丁红说干就干,的确是想不到的事。 韩尚志多少有些不愿动手的成份,当下连退了三个大步。 丁红一击落空,招式立变,再度罩身击向了韩尚志!势如骇电奔雷。 韩尚志一式“魔魔掌法”之中的守势,封死门户,丁红虽说掌法玄奥奇诡,但却攻不进去,芳心一凛之下,招式再变…… 就在她换招的间不容发的空隙里,韩尚志攻出了一招“魔王叩朗”,这一招在“魔魔掌法”攻式三绝招之中,是最凌厉的一招。 “砰!”挟以一声轻哼,丁红娇躯一幌,弹退八尺之外。 韩尚志剑眉一蹙道:“丁姑娘,听在下相劝,还是回去的好?” 丁红紧咬香唇,怒声道:“不!” “如此在下得罪了!” 身形一欺,双掌曲指如钩,闪电扣向对方腕脉,这一扣之势,快如电光石火。 丁红身手确非等闲,振腕之间,避过了扣击之势,反击了三掌。 韩尚志的厉害杀着,不敢施展,怕的是伤了对方,他之所以出手,实在是情非得已,但,如果不施杀手,一时之间奈何不了对方…… 就在丁红三掌反击之下,韩尚志下意识的弹身闪避。 红影一闪,丁红再次企图脱身遁走。 “你走不了的!” 韩尚志冷喝一声,又弹身截住在她的前面。 丁红厉喝一声道:“韩尚志,你欺人太甚!” 呼的一掌,击向了韩尚志当胸。 韩尚志把心一横,念动之下,“须弥神功”遍布周身…… “砰!”挟以一声惊叫。 丁红一掌印正韩尚志前胸,他虽仗着神功护体,但仍被打得气翻血涌,眼冒金星,而丁红的右腕,却被他扣在手中。 “放手?” “办不到!” 丁红右腕被扣,左掌横拍对方面门,咫尺之隔,当发即至。 韩尚志一偏头,扣住对方的手用力一紧,丁红闷哼一声,垂下手去,但眼中那一股愤恨怨毒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她何以抵死不肯回山,实在使人想之不透。 韩尚志心念一转,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正待出声招呼“黑白双妖”…… 一个森冷的声音,倏告传来: “冷面人,你意欲何为?” 随着话声,三丈之外,鬼魅般的现出一条人影。 韩尚志不由怦然心惊,目光扫处,只见这现身的赫然是一个年在三十上下,英俊潇洒的白衣人,唯——美中不足的是眉宇之间,险惊之色太重。 白衣人目光一扫被点了穴道的丁红,面上骤涌杀机,寒声道:“放了她!” 韩尚志冷冷的道:“阁下何方高人?” “我要你放了她!” “凭什么?” “凭她是我的爱人!” “韩尚志不由心头一震,道:“丁红是你的爱人?” “不错!” “可是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白衣人向前跨了三个大步,道:“你准备把她怎么样?” “交给她的母亲!” 白衣人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一声道:“鬼话,放了她!” “办不到!” “你找死!” 喝话声中,白衣人身形一幌,捷逾鬼魅的欺到韩尚志身前,伸手便点…… 韩尚志手中还扣着穴道被封的丁红,当然无法闪让回身,左掌一圈,奇铄至极的反击对方点来的手腕…… 白衣人心头一凛,收势后退了三步。 两条人影,电泻人场。 来的,正是“黑白双妖”。 韩尚志—一振腕,把丁红抛给“白妖冯瑛英”,道:“看住她!” “白妖”伸手一接…… 白衣人疾逾星火的扑了过去,伸手抓向半空的丁红。 “滚回去!” “黑妖”从旁呼的劈出一股如山劲道。 “砰!”白衣人倒翻落回原地,“白妖”已把丁红接到了手中。 白衣人目中喷火,切齿道:“韩尚志,我誓不与你甘休!” 韩尚志依然冷若冰霜的道:“阁下真的是她的爱人?” “谁说不是?” “阁下总有个名姓?”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如此阁下请便!” “放了她!” “阁下既是她的爱人,可以到苍山雪洞,她母亲那里去找她!” “不行!” 韩尚志冷哼了一声道:“那阁下准备怎么办?” 白衣人搜的抽出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一抖腕,剑芒暴涨三尺,厉声道:“手下见真章!” “凭你?” “怎么样?” “还不配!” 白衣人暴喝一声,手中短剑,寒芒暴涨五尺…… “黑妖沈家骐”身形一欺,道:“掌门人请退下!” 白衣人怒哼一声,手中剑幻成一片森森光幕,罩向了“黑妖”。 “黑妖”一闪身横移八尺,脱出剑幕之外,呼呼连劈三掌。 白衣人剑势—收,一扬手,短剑脱手飞出,穿过“黑妖”排出劲气,射向当胸,脱手飞剑,快逾电光石火,“黑妖”功力再高,也无法躲过这出人意料的奇袭…… “锵!”的一声脆响,剑光划了一道半弧,又回到白衣人手中。 原来韩尚志见对方剑术内力匀臻上乘,是以全神倾注,白衣人掷剑投射之际,极快的射出了—一缕指风,千钧一发之间,把飞剑震了开去。 “黑妖”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韩尚志一挥手道:“你退下,由我解决!” “黑妖”汕汕地退了开去。 白衣人骇然望了韩尚志一眼,便下搭话,仗剑飞扑…… 韩尚志已动了真怒,“须弥神功”挟以十成功劲,冲着对方的身形劈出。 白朦朦的劲气卷处,传出一声闷哼,白衣人倒泻两丈之外。 也就在白衣人被震飞的同时,一缕白光,射向了韩尚志当胸。 原来白衣人已在扑身之际,掷出了飞剑。 韩尚志正值吐劲之际,一见剑光袭至,不禁寒气在冒,尽力一扭身…… 一阵剧痛攻心,左臂已被飞剑扎穿,登时血流如注,忙自闭穴止血。 飞剑之柄系以极勒的幼丝掣住,射出之后,又自飞回。 白衣人受伤不重,身形方一沾地,又一跃而起。 韩尚志可就动了杀机,一式“浮光掠影”闪到对方身侧,呼呼劈出五掌,这五掌不但快逾电闪,而且挟十二成劲力而发,势如轰雷骇电。 就在韩尚志五掌出手之后,白衣人惨哼一声,血箭乱喷,身形飞栽而出,砰的一声摔落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韩尚志杀机不涡,一弹身到了对方身前,扬掌下击…… 这一掌击实,白衣人势非变成肉酱不可。 就在此刻—— 一道排出掌力,卷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骇然收势一退一看,发掌阻止自己的,竞然是那神秘的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会突然出身阻止向白衣人下手,的确出乎韩尚志的意料之外。 当下,韩尚志余怒未息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冷冷的道:“你曾受过丁红母女的好处,岂能杀死她的爱人!” 这话说得韩尚志下意识的退了一个大步。 的确,他不该杀死这白衣人,彼此之间根本没有深仇大恨呀。 倏地—— 韩尚志发觉怎么不见吴小眉的身影,惶急的四处一扫,不由脱口道:“噫!她到那儿去了?” 蒙面人接口道:“你在问吴小眉?” “是的!她……” “她走了!” 韩尚志心头猛地一震,栗声道:“她走了?” “不错,很抱歉,我尽了全部力量,无法把她留下!” “她上哪儿去了?” “谁知道!” 韩尚志身形一弹……” “掌门人!” “黑妖”恭敬的唤了一声,走了过来,韩尚志一收势,道:“什么事?” “这里有吴姑娘的字条!” 说着双手递了过去。 韩尚志已意识到必有不寻常的变故发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一颗心也跟着抨抨乱跳起来。 他从“黑妖”手中接过的,是一幅折叠好的罗袖,显然是从身上撕下来暂代纸笺,上面字迹潦草,是用木岩写的,这代表了她留这幅字时心情定很杂乱。 韩尚志持字幅的手,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他闭上眼,定了定神,才看了下去…… 上面写着: “志哥: 我走了请恕我不别而行!” 有生之日,我爱着你,我将把这爱一直带进坟墓,如果说死后有知的话,我仍然一样的爱你。 爱,是牺牲,真正的爱,不必要获得相对的代价,就是说不管你爱不爱我,我总是爱你的,这是我的初恋,也是最后一次,我完全奉献给了你。 我与你已经有了夫妇之名,将来死后,也是韩家的鬼。 我们的结合,是一种错误,这一点我想你不会否认。 正如丁红姑娘所说,男女爱悦,顺乎自然,发自内心,并非是强迫和乞讨所能得到的。这也说明了强迫或和乞求得到的爱情,不是真正的爱情,那对爱情是一种讽刺,而其结果将是痛苦终生,基于比,所以我走了!” “志哥!我知你会悲伤,你会难过,因为你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但,请你不要自责,这完全是我的意思,这样我们的心将彼此得到平安。 临别依依,今后天涯愿常相伴。 妹小眉留” 韩尚志像一下于跌入冰窖里,全身冰凉。 想不到自己与丁红的一席对话,使吴小眉不告而别。 眼前一阵发黑,使他摇摇欲倒,他又——次品偿空虚和幻灭的滋味,肝肠起了一阵绞扭,使他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呻吟。 他唯一全心挚爱的人,东方慧死了! 几经波折而始定名份的未婚妻,吴小眉,走了! 他用力绞扭着自己的头发,血,从指缝间渗出,他似乎是想以肉体的痛苦,来冲淡心灵上的痛苦…… “黑白双妖”怔怔地望着他们的掌门人,不敢探询,也无法劝慰。 丁红穴道被封,白衣人重伤昏迷,对这情景根本毫无所觉。 蒙面女子盈盈移前几步,用低沉的音调道:“韩尚志,这是生离,并非死别,何必英雄气短,以后难道你不能再找到她,目前,你该做的是什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 韩尚志依然一震,感激地瞥了蒙面女子一眼,道:“你曾答应告知在下‘天齐教主’逃匿之所?” 蒙面女子一领首道:“不错,但你得先打发眼前的人” 韩尚志面对“黑白双妖”道:“本掌门人特准你俩退出‘天南派’……” “黑白双妖”全身一震,下跪道:“弟子有何差错,而致被逐出门派?” “起来!” “请掌门人明示,弟子才起来!” “你俩是‘天一门’硕果仅存的门人,难道不想重整门派,上报师恩?” “黑妖”栗声道:“弟子夫妇是应昔年的誓言,终生追随掌门人!” “可是我特许你俩离开?” “弟子不敢!” “如果我说这是命令?” “这个……” 双妖以头俯地,噤不能声。 韩尚志再次道:“起来!” 双妖依然站起身来。 韩尚志面孔一肃,沉声道:“现在听着,把丁红送到苍山雪洞,交给她的母亲‘神州一丑’,就说是我践诺言寻回她的女儿,以酬赎药德,然后你俩可以自由行动.不必再来见我” 双妖面现难色,“白妖冯瑛英”俯首道:“请掌门人收回成命,弟子愿追随左右!” 韩尚志心中虽非常激动,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的道:“我说了的话向不更改!” 双妖互相望了几眼之后,“黑妖”诚敬的道:“弟子谨遵所命,但有一个请求!” “说?” “请恢复主人的尊称,而这称谓弟子俩有生之日,不敢更改!” 韩尚志不由大受感动,激情的道:“可以,我答应!” “谢过主人!” “你俩上路!” “拜别主人!” 双妖再拜起立,由“白妖”挟着“翠花仙子丁红”,如飞而去。’蒙面女子朝白衣人一指道:“你知道他是谁?” 韩尚志茫然的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他是‘寰宇一怪’的徒孙,锺彬!” 韩尚志俊面一变,栗声道:“天齐教主余丙南的传人?” “不错!” 韩尚志重重地哼了一声,欺身上步…… 想不到这白衣会是余丙南的徒弟。 蒙面女子横身一阻道:“你想怎么样?” 韩尚志杀机满面的道:“我要先杀了他!” “不能!” “为什么?” “第一,他是丁红的爱人,你不能害一个女子的终身,第二,余丙南与你有山高海深之仇,但他是无辜的,以我所知,他从不在‘天齐教’中走动过,他未曾助纣为虐,他一直是在随待‘寰宇一怪’,极少露面江湖……” 韩尚志骇然瞪视着蒙面女子,心中惊震不已。 她到底是谁?” 她何以对这些事了若指掌,无论是对方的或是自己一面的? 但,他对余丙南一门,可说恨毒已达极点,他实在不愿意放过任何与余丙南有关系的人,当下,冷冷的道:“我仍然要杀他!” 蒙面女子愠声道:“韩尚志,‘天齐教’业已冰消瓦解,只剩下一个罪魁余丙南,你必定要赶尽杀绝,俗语说师罪不及徒,‘神州一丑’赠药,丁红为吴小眉疗伤,难道你不念……” 韩尚志无可奈何的道:“好,我放过他!” “连环套中的剧变,他尚不知道,你找余丙南,非他带路不可!” “他,会替我带路?” “我是说你暗中尾随他!” “哦!” “现在你暂且隐起身形,我来弄醒他” 韩尚志点了点头,飘身数丈之外,隐起身形。 蒙面女子伸指疾点白衣人数处要穴,一声呻吟过处,白衣人苏醒过来,蒙面女子给他塞了两粒丹丸,道:“现在别动,运功疗伤!” 白衣人又感激又疑俱的深深膘了蒙面女子一眼,挣扎坐起身形,开始疗伤。 半个时辰之后,白衣人疗伤完毕,站起身来,长身一揖道:“敬谢救命之思!” 蒙面女子冷冷的道:“不必了!” “请示尊名?” “这更是不必要的事!” 白衣人愕然半响,又道:“请问那……” “翠花仙子丁红”的下落?” “是的!” “将来你可以到苍山雪洞去找她,唯一可以告诉你的一句话,就是她平安无恙!” 白衣人恨恨的道:“这笔帐有生之日我非找冷面人结算不可!” “那是你的事,你现在可以走了!” 蒙面女子不待他回答,弹身飞纵而逝。 白衣人出了一回神,也自弹身奔走。 韩尚志展开身法,紧跟在白衣人之后。 第二天晨早时分,来在了一座幽谷之前,白衣人一闪身,消逝于谷口之内。 韩尚志暗付,这大约就是“寰宇一怪”隐遁之所了,不知“天齐教主余丙南”是否真的奔回了此处? 心念之中,正待…… 突然——一阵腐尸恶臭,扑鼻而来,中人欲呕。 目光扫处,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两个寒颤全身鸡皮疙瘩遍起。 谷口,一块木牌,横钉在一株大树的树身之上,木牌上写着“人谷者死”四个惊心述目的大字。 木牌周近的树身之上,每株树吊挂着一具尸体,竟然有八具之多,尸身已经腐烂恶臭冲天,另外,谷道之中,散抛着为数不在少的森森白骨。 从那些被吊挂的尸体的服饰看来,赫然全是佛门弟子。 这此佛门弟子,何以会悬尸谷口? 如果说,“寰宇一怪”确实隐于这幽谷之中,那杀人者必是这老魔的门下无疑。 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十几条人影,飞泻而落。 韩尚志惊诧的回头,来的赫然是十几个和尚,分持着方便铲,打虎棍,滨铁禅杖等重兵刃,一个个怒目横眉,各占方位,把韩尚志围在核心。 群憎之中,一个手执禅杖的老僧,掸杖一摆,暴喝一声:“攻!” 十几件重兵刃,挟以雷霍万钧之势,罩身击向了韩尚志。 韩尚志被对方,莫名其妙的出手围攻,不禁怒意横生,一式“燕之钻云”身形快逾星火的拔空而起,凌空划了一道半弧,落在两丈之外,呼呼连拍三掌。 撼山栗兵的狂飚卷处,十几个僧人被震得东横西倒,兵器相撞,发出一片锵锵巨响,其中有两铲一棍,脱手飞向半空。 这一个照面,震慑住了群憎,一个个寒气大冒. 韩尚志剑眉一竖,怒声道:“各位不分皂白,出手就攻,是何道理?” 那持杖老僧,手中禅杖往地面上重重一顿,厉声道:“为了报本门弟子惨遭横死的仇,这就是道理,上!” 如雷暴喝声中,众僧再度发动了攻势。 韩尚志更加怒不可遏,暗付,那来的这些莽和尚,不知是否少林门下? 心念之中,一招“魔焰匝地”,挟以八成“须弥神功”,猛然施出。 一片狂澜,匝地卷出。 闷哼声中,群僧又被震得七零八落的跟跑而退。 当下,冷喝一声道:“各位是否少林门下?” 那持禅杖的老僧,愤然的答道:“不错!” “大和尚知道在下是谁?” “不管施主是谁,本门弟子何辜,竟然惨被悬尸欲口?” 韩尚志不禁啼笑皆非,原来对方把自己当作了谷中人。 “大和尚问在下,在下又去问谁呢?” 群僧闻言为之一愕。 老和尚一怔神道:“难道施主不是谷中人?” “在下可没有承认过是谷中人?” “那施主怎地会在……” 就在此刻一—— ——声咳亮的佛号传处。一个白眉老僧,飘身入场。 众僧齐齐躬身合计为礼。 紧接着,又有不下于百十的少林和尚,疾涌而至。 这白眉和尚,正是少林“了禅大师”。 “了禅大师”乍见韩尚志之面,不由微感一愣,随即合什:“韩施主别来无恙,老纳这相有礼!” 韩尚志急还一礼道:“不敢当,大师好!” “施主缘何到这‘天绝谷’来?” 韩尚志暗付,原来这叫‘天绝谷’,当即回道:“在下有事要会会谷中主人!” “哦!施主可知谷主是谁?” “大师知否?” “老纳不知!” “那何以……。。” “因为敝门下到这附近采集几味药材,误闯此谷,惨遭杀害悬尸,仅只一人幸免返寺传讯……”’ “所以大师前来索仇?” “阿弥陀佛,索仇两字不当,老纳的目的是要究明真象,依是非处断!” 韩尚志心中暗自好笑,明是索仇,伯又不是承认是索仇,出家人为了维持名门正派风度,而说出这掩耳盗铃的话,看先来的十几个僧人,不分皂白,见面就动手,这岂不证明了索仇心之切,当下微微一笑道:“大师真的不知道‘天绝谷’谷主是谁?” “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愿意知道吗?” “莫非施主知道?” “在下略有所知!” “那就请予明告!” “谷主就是当年被‘鬼堡’主人,击伤成残的‘寰宇一怪’!” “寰宇一怪?” “是的!” “了禅大师”老脸倏变,“寰宇一怪”在武林上一辈之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魔道巨魁,他焉能不惊。. 韩尚志接着又道:“寰宇一怪的传人,就是‘天齐教主’余丙南’!” 此语一出,所有在场的少林僧,自‘了禅’以下,齐齐面露骇极之色, ‘天齐教’是当今江湖中第一大帮派,声势凌驾各大门派之上,当然他们不知道‘天齐教’业已瓦解冰消这事实显然还未传出江湖。 “了禅大师”骇然退了两个大步道:“施主这话当真?” 韩尚志冷冷的道:“在下没有说谎的必要!” 这一代佛门高僧,面色恢忽数变,显然对方的名头使他犹豫了,凭自己目前所率的数十名弟子,那能与堂堂“天齐教”抗衡。 韩尚志对这老伯的心意,当然一目了然,岔开了话题道:“大师来得正好,可免了在下亲造少林宝刹!” “了掸大师”又是一震道:“有何贵事?” “不久前,在下曾因当年一段公案,说过一年之内,亲赴贵寺了断……” “公案?” “不错,就是贵寺失窍‘大般苦秘录’的那件公案!” “了禅大师”激动的道:“贫僧洗耳恭听!” 韩尚志面孔聚现一片肃然之色,沉声道:“本门不幸,上届暂摄‘幻麽宫’掌门帝群韦逸民,欺师灭祖,竞尔冒先师‘魔中之魔’之名,杀害贵寺藏经楼主持,盗走‘大般若秘录’现在本门叛逆韦逸民已接受门规严厉制裁,伏法而死……” “阿弥陀佛!” “在下现今归还贵寺秘录……”说着,从怀中取出“大般若秘录”双手递了过去,又道:“至于贵寺藏经楼住持被害一节,在下敬候贵派意见!” “了禅大师”双手接了过去,恭谨的纳入怀中……” “大师应先过目,以明真伪?” “阿弥陀佛,施主身为一派之长,老纳信得过!” “未了之事呢?” “祝首罪魁既已被正门规,这个公案,当然就此揭过了!” 韩尚志深深一礼道:“在下谨谢大师方便之德:“ “了禅大师”合什道:“不敢当!” 韩尚志目光一扫那块“入谷者死”的木牌,话归正题道:“大师是否有意人谷一行?” “了禅大师”面色一沉,好半响才道:“当然!” “在下有句放肆的话,大师不要见怪!” “请讲?” “以大师和贵门下一行,要入谷向‘寰宇一怪’师徒寻仇,恐怕会牺牲更多的门人,而且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这是实情,凭众僧之力,根本谈不上寻仇两个字。” 群僧起了一阵轻轻的骚动。 人,多少总有些自私,韩尚志说这话的目的,当然是希望少林僧知难而退,他好独自闯谷索仇。 冷傲成性的他,不愿意任何一人介入他索仇的行动之中。 “了禅大师”面色又开始变化,他面临重大的抉择。 韩尚志一顿又道:“目前,大师最好是先把贵派被害门人的尸体,予以善后,以免曝露!” “了禅大师”点了点头道:“施主之言甚是!” 说着,向众僧道:“收尸,就地火化!” “遵佛偷!” 轰应声中,一个虎面憎人,迫不及待的,越过木牌,向一具悬尸走去…… 一声凄厉的惨嗥,震惊了所有的人。 虎面僧人,杖地而亡。 这名憎人,究竟是如何死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看得出来。 所有僧众,为之骇然怔住,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了禅大师”袍袖一拂,弹身就向那僧人倒地之处扑去…… “大师且慢!” 一股劲风卷处,“了禅大师”被硬生生地迫落地面,这出手阻止的,是“冷面人韩尚志”。 “施主为何阻住老纳?” “大师可曾看出蹊跷?” “这个……” “谷口之内,显然布有剧毒,这并非凭功力所能抵挡!” 众僧不由齐齐倒抽了—口凉气,如果谷口真的布有剧毒,再多些人也是白白送死。 “了禅大师”红润如婴孩的脸,一阵抽搐,骇然道:“毒?” “不错,在下自信除此之外,任何人暗中出手,不能瞒过在下之眼!” “了禅大师”不由默然。 韩尚志又道“收尸—节,在下略效微劳如何?” “了禅大师”激动无比的道:“难道施主不畏剧毒?” “这个,倒是难不了在下!” “老纳衷心感激!” “如此请传令贵门下稍向后退!” “了禅大师”一声令下,众僧向后退开三丈,所有目光全集中在韩尚志身上,看他到底如何下手。 韩尚志自经‘黑谷毒池’洗礼之后,本身已具备抗毒的潜能,当下一闪身进入木牌之后,大步走那最靠谷内的一具悬尸,果然,毫无异状,他闭止呼吸,以对抗那腐尸恶臭,心念一转,已想到了收尸之法。 左手弹出一缕指风,割断悬尸的绳索,右手同时一挥,一道劲风托着尸体,轻轻飘送五丈之外,立即有僧人上前接住。 众僧不禁齐齐宣了—声佛号, 蓦地—— —阵阴森的冷笑传处,四个黑衣人幽灵似的现身出来。 韩尚志恍若未觉,指掌互施,把尸体一具接一具的注外送。 “住手!” 四黑衣人齐齐厉喝一声,分四面把韩尚志围住。 谷外群僧,一个个目瞪如铃,紧紧注视着现场。 韩尚带煞的目芒一扫四个黑衣人,冷冰冰的道:“余丙南是否已回到谷中?” 四个黑衣人齐齐面露骇然之色,各向后退了一个大步,其中之一道:“阁下是冷面人?” “不错!” 这一问一答,证明了那蒙面女子所言非虚,谷中是‘寰宇一怪’师徒无疑。 “上!” 四个黑衣人,淬然发动攻势,出手之奇诡厉谏,堪称武林罕见,四人联手,封闭了韩尚志所有门路,根本连闪身的余地都没有。 韩尚志冷哼一声,一式“魔火撩原”,挟以十成功劲施出,劲浪向四周猛卷,势道之猛,令人咋舌,四黑衣人同时被迫得招式一窒…… 就在四人一窒的电光石火之间,韩尚志双掌已告第二次劈出,分攻其中二人。 这一击,他用足十成“须弥神功”。 惨嗥暴起,两条人影飞泻向谷口之上。 另两个黑衣人,亡魂入冒,转身就朝谷内射…… “那里走!” 数缕指风,已随着这一声冷喝疾射而出。 两黑衣人身手煞是不弱,指风啸处,各各朝旁侧一闪,竟然避过了穿胸洞脑的一击,也就在两人闪身之际,韩尚志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截在两人头里,指风再度射出,分袭左右。 黑衣人功力再高,也无法躲过这倾古凌今的闪电攻击。 又是两声惨嗥破空而起,两个黑衣人胸背洞穿,仆卧血泊之中。 韩尚志弹身回到原处,照前施为,眨眼之间,已把全部少林僧尸,送到谷中之外,口中高叫一声道:“大师,后会有期!” 一闪身,朝谷内射了进去。 “天绝谷”,地如其名,入谷五十丈之后,寸草不生,左右干丈绝壁夹峙,谷宽不及十丈,嶙峋石笋,密密麻麻的布满谷道,锋利如刃,不育刀山剑林。 韩尚志提气轻身,奔驰于石笋之上,速度不减。 正行之间,一条人影,迎面飞泻而至。 刹势易处,来的正是那丁红的爱人,白衣人踵彬。 白衣人踵彬惊呼一声,同时收势停身,待看清眼前人之后,俊面立笼杀机,目中尽是怨毒之色,咬牙道:“冷面人,想不你会到这里来?” 韩尚志冷冰冰的道:“你应该想得到的!” “韩尚志,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你竟然伤我师父,摧毁天齐教……” “住口,我还要血洗天绝谷!” “你在做梦!” “你可以等着瞧,看在丁红的份上,我不杀你,识相的,走开!” “可是我却非杀你不可!” 声落,双掌一错,一取面门,一劈当胸,迅猛厉谏,的确不可轻视。 韩尚志左掌一划,消解了对方攻势,右掌同时疾劈而出。 踵彬一闪身,横移三尺,双掌又凌厉无比的攻出。 两人在石笋之上,展开了一场凶险的博斗…… 转眼之间。十招已过。 韩尚志——心一意要找余丙南索取血债,不耐久缠,他一再按捺杀机,而锺彬却形同拼命,攻势益疾。 “锺彬,你真的要找死!” “冷面人,有你无我!” 韩尚志再按探不住,大喝一声,连击九掌,这九掌一气呵成,击向九个不同方位,势若奔电,劲可排出…… 就在韩尚志九掌击出之后,锤彬惨哼一声,血箭射处,人也随着飞栽…… 韩尚志伸手之间,已把他抓在手中,圾两颗石笋之间的空隙中一塞,道:“锤彬,你师父与我有杀父屠庄之仇,这仇,非报不可,看在丁红份上,我再一次饶你不死,现在我点上你穴道,明天此时,穴道它解,你可以到苍山雪洞去找你的爱人,不过,话先说明,下一次如果再与本人为敌的话,我不会再放过你!” 说完,伸指凌空连连虚点,然后划身再朝前奔。 越尽石笋林,前面现出一段平坦的谷道,但也到了尽头。 谷底,迎面是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韩尚志目光一扫洞口,弹身扑去…… “什么人!” 随着喝话之声,一条人影,从洞口纵出。 韩尚志凌空劈出了一掌,把那人影当头罩落。 惨号声引起四壁回应,那人影可能连来人的面目都不曾看清,便已气绝身亡。 韩尚志飘落洞口…… 数条人影,疾奔出洞。 韩尚志满怀杀机,双掌运足十二成“须弥神功”,猛然迎着来人报去。 撼山栗狱的狂随卷处,响起一片惨啤之声。那奔出洞来的数条人影,被卷得向洞内倒飞回去。 韩尚志一弹身,进入洞中。 洞径宽阔两丈之间,在洞顶珠光映照下,纤毫毕现,洞径中静静躺着七具尸身。 五丈多外,是一问宽敞的石室,远远望去,陈设颇为豪华。 一个独臂人,从石室室内急步走出。 韩尚志顿时双目喷火,仇恨,在血管里奔流,杀机冲胸而起,厉笑一声道:“余丙南,你想不到?” “天齐教主余丙南”目中闪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面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那神情,令人见了不寒而栗。 “冷面人,本教主不把你挫骨扬灰,难消心头之恨:“ “余丙南,此话你来生再说!” “小子,你进入谷中,就等于在阎王殿里挂了号……” “少废话,纳命来!” 厉喝声中,韩尚志弹身便朝石室门边的余丙南扑去…… “锵!”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一道铁闸,封闭了进路,韩尚志猛一刹势,栗米之差,就要和铁闸相撞。 又是一声“锵!”,由身后传至。 韩尚志不由心头巨震,回顾之下,进口处也同样被一道铁闸封堵。 两道铁闸,把他堵在洞里之中,顿时成了笼中之囚。 一股怨气,几乎冲破脑门。 双掌一场,向前面的铁闸劈去—— “隆!”然巨震之中,劲力回撞,震得他踉跄退了三大步。 就在此刻—— 格!格!之声震耳,两道铁闸,竟然向中门缓缓合拢。 韩尚志不由惊魂出窍,如果双闸合拢,他势必被挤成肉酱不可,惶急之下,用手去推那迎面而至的铁闸,竟然无法阻止移来之势。 危机已迫眉睫。 他做梦也估不到洞内会有这等巧妙的布置。“天齐教主余丙南”功力本来就逊他一着,在“连环套”总坛令厅暗门之中,被箍去了一臂,当然更非他的对手,可以说只有待死的份儿。 然而现在,情况竟然出乎意料之外,韩尚志反而进了死神的掌中。 在恨毒与求生之念的支持下,韩尚志身形曲成弓形,双掌紧抵迎面的铁闸,运集了全部内力。 铁闸的进势被阻遏了。 但,身后的铁闸,已压体而至。 生死只在呼吸之间。 韩尚志身形陡地一佃,双掌左右分开,各抵住一道铁闸。 两道铁闸前挤之势,有万钧之重。 韩尚志把“须弥神功”提到了极限,勉强抵住了两道铁闸。 额上青筋暴露,汗珠滚滚而落。 他知道,这并非掌法,只要真力稍微一懈,立时就得被挤成肉酱。 蓦地—— 铁闸之上,露出了一个拳大的小孔,一阵狂妄,得意,阴残的笑声,从孔中阵阵传来,他当然知道发这笑声是人是谁。 “小子,滋味如何?你能支持一个时辰吗,哈哈哈哈,一个时辰,足够咀嚼死亡的滋味,体会一下生命是如何的消失!” 韩尚志一阵急怒攻心,手劲微微一松,铁闸前进了半尺。 忙凝神静气,死命的抵住。 一柄长剑,从孔中伸了进来,抵在韩尚志的腰眼上。 “小于,比如说,这柄剑前进两寸,你猜结果是什么?哈哈哈哈,血,慢慢的流,铁闸不能压死你,我要让你在咫尺之地,活活地饿死,渴死,我要看着你慢慢的死,哈哈哈哈……” 压力愈来愈重。 韩尚志感到真元已在开始丧失,头晕耳鸣,眼前金星乱进。 完了,他体察到自己正步向死亡,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消失。 难道我韩尚志就这样含恨以终? “不!” 他歇斯底里的狂叫一声,一股不知何来的气力,使他把铁闸推开了将近一尺。 但,这只是瞬间的现象,这一振之后,内力更加不济了,铁闸又慢慢向中央合来…… 眼角,惨出了血水,怒恨怒毒使他目眦尽裂。 除非有奇迹发生,不然他已万无生的指望。 韩庄,遍地白骨。 母亲为了家仇,师仇,忍辱改嫁,自号“失魂人”,其内心的痛苦不亚于死。 于是一一 又一股无名的力量,使他把铁闸再一次推开。 ‘须弥神功’到了极致,周身都被白气围饶,他每激动一次,白气剧烈的波动,力道何止万钧,尤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撞的力量,更是非同小可。 “轰隆!”洞壁的岩石,经不起这绝世神功所产生的倾轧力的波震,竟然碎裂了下来,狭窄的空间,顿时被填塞了一半,而壁间,却呈现出一个凹槽。 这是奇迹,韩尚志做梦也想不到的奇迹。 一声惊“噫!”从孔洞传来…… 韩尚志双掌猛地一收,身形电也似地射向那洞壁的塌槽。 铁闸缓缓合拢,堆积其问的塌石,被挤成了粉末。 奇迹,使韩尚志从死神手里夺回了生命。 轧!轧!声中,两道铁闸迅快的迟开,随即隐去,剩下洞径中一堆石屑。 “天齐教主余丙南”幌身到了石屑之处,口里发出一声:“噫!难道他没有死?” “我如果死了,岂非是天地不公,鬼神有私!” 余丙南亡魂皆冒,猛一退身,但,迟了,一支独臂已被扣牢。 转面之间,四日相对。 韩尚志目中闪射的森森煞芒,使余丙南全身起了一阵痉摩。 “余丙南,你作梦也想不到?” “小子,本教主……” “拍!”的一响,余丙南面上清晰的现出了五个指印。 “哈哈哈哈……” 那笑声是疯狂的,充满了恐怖的杀机,令人听了为之毛发俱竖,余丙南一代果雄,竟然面不失色,有,那是怨毒之色。 韩尚志一敛笑声,凄厉的道:“余丙南,你想不到今天?” 余丙南独臂奋力一挣,韩尚志手爪一紧,五指直扣入肉内,血水从指缝间渗出,痛得他面色发青又变白。 “小子,恨我当初一时疏忽,未能斩草除根。” 韩尚志切齿道:“余丙南,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 一声闷哼响处,韩尚志飞栽出一丈之多,张口射出一股血箭……” 原来余丙南乘对方疏神之际,一脚踢向了他的丹田重穴,韩尚志猝然被袭,五指顿然松开,身形飞栽出去。 余丙南一弹身,射向石室…… 韩尚志咬紧牙关,跟着弹身猛扑。 余丙南身形方定,韩尚志已飞扑而至,独臂一挥,劈出一道如出劲气。 “砰!”挟以一声凄哼,韩尚志再度仆倒。 余丙南狞笑一声,反扑过去。 韩尚志在复仇意识的支持下,仆而又起,十指疾弹,‘洞金指’电闪射出,惨哼声中,余丙南仅有的一支独臂,被洞穿三孔,血泉喷处,身形一连几个踉跄。 韩尚志勉残存真气,呼的一掌直劈过去,其势如涛。 劲风卷处,石窒之内桌椅齐飞,余丙南被震得直贴向石壁。 韩尚志幌身欺近,一支手紧抓住对方独臂,另一支手,却扼向对方的咽喉,慢慢地,慢慢地加紧,他想像着那铁闸逐渐挤拢的情景…… 余丙南的面孔,由青转紫,双睛渐渐鼓出,口张得大大的,舌头不停的伸缩抽动,身躯在剧烈的扭摆…… 生命在扔摆中慢慢消失。 渐渐,扔动停止。 韩尚志在麻木中带着疯狂,那支扼住对方劲项的手,仍然不断的加紧。 “察!” 鲜红的血,像叶泉般洒出,洒了他一身。 余丙南的一颗脑袋,被硬生生地扼断了下来,滚向一边。 韩尚志再一次疯狂的大笑起来。 是怨抑得申,凤愿得偿的笑。 当然,这笑声中仍不免带了些残忍的成份。 手一放,余丙南的无头尸身,砰然栽倒。 韩尚志一脚踢开尸体,面上杀机仍然浓炽,转入了另一间石室。 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寰宇一怪”,当初事缘你起,现在也少不了你来收场!” 韩尚志语冷如冰的喝了一句,向床前移近一步。 奇怪,竟然无反应。 韩尚志扬手推出一掌,老怪翻了一个身,滚下床来。 床上,血迹殷殷。 韩尚志不禁心头一震,走近一看,“寰宇一怪”早已气绝,左手中指,仍插在太阳穴里。 这一代巨魔,获悉一切已化为泡影之时,运指自决了。 老怪右半边身连带右手右足,被“鬼堡”第一任堡主欧阳明击伤而成残。 现在他自己结束了半残的生命。 韩尚志发了一会怔,走出卧室,就余丙南的尸身上,撕下了一幅布,包住那颗人头,转身出洞。 恩仇了了,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同时也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他带着余丙南的人头,奔向谷口,途中,穴道被制的锺彬,仍夹在那石笋之中,看来不到明天,他是无法解开穴道的。 顾盼之间,来到了谷外。 远处,烟消腾空,想是少林僧在火化那些被杀害的同门尸身。 “韩尚志,恭喜你大仇得报!” 那声音不但熟悉,而且悦耳。 韩尚志骇然举目,只见那神秘的蒙面女子,又现眼前,心里念及此翻报仇追凶,蒙面女子确实帮了很大的忙,当下施了一礼道:“相助之行,在下就此谢过!” “用不着!” 噫,声音怎的忽然变了? 韩尚志略一思索,激动无比的道:“你……你……原来是” 蒙面女子幽怨的道:“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话声中,缓缓扯落面巾,露出一张美绝无人的粉面。 她,正是负气离开韩尚志的慕容黛。 韩尚志深深一揖道:“姐姐,请原谅我那日无心之过!” “你仍然叫我姐姐!” “当然是的!” 慕容黛改变了衣饰声音,再蒙上面巾。韩尚志竟然认不出来。 她不再神秘了,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她曾经嫁过“大齐教主”,当然对“连环套”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抹幽凄的笑,掠过她的粉腮。 虽然笑容是凄凉幽怨的,但反而使她显得更美,更动人,更惹人退思。 韩尚志的心,下意识的跳荡了几下。 “弟弟,今后大涯海角,愿我们常常相忆!” 韩尚志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鼻孔一酸,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姐姐,你……” 慕容黛苦笑一声道:“弟弟,只要你的心中,能保持我的影子,那就够了……” “不,姐姐,我……” “怎么样?” “我……爱你!” 慕容黛粉腮骡呈一片激动之色,但随即又回复原来的冷漠平静,幽幽的道:“弟弟,不可能!” 韩尚志大声道:“为什么?” “你忘了令堂的教训?” 韩尚志心头一震,一股寒意,从心的深处升起,母亲的话又响在耳边:“……蜂后……使所有江湖少年为之疯狂……她该是四十过外的人了……” 是的,慕容黛驻颜有术,看上去像是二十左右的少女,但,论她真实的年龄,足够韩尚志的母亲。 韩尚志一直不敢承认自己有爱她,因为知道这是畸恋,但,现在,他发觉他是爱她的,一种被压抑住的爱,不敢表露的爱。 “弟弟,你仍说你爱我吗?” 那声音,像她一样的富于诱惑。 韩尚志的目光骤然迫视在她那美绝艳绝的玉容上,脱口道:“我爱你!” 慕容黛平静的道:“弟弟,太迟了!” “为什么?” “这句话,你曾说过,但,它被现实推翻了……” “我不明白?” “在我们刚刚认识不久,我们彼此说出了一个‘爱’字,那是真实的,圣洁的,没有一点瑕疵,然而,现实使你怀疑我的为人,也怀疑这一份爱,爱,保人的眼睛,不能渗进一粒砂子,怀疑使爱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已经过去了!” “正因为它过去了,所以我愿意保持那最初的记忆,同时,我深深地领悟到一种超越空间的爱,很她的友谊,胜过勉强的结合!” 韩尚志颓然道:“姐姐,你不再改变主意了?” “是的!” “愿你珍重,再见!” 韩尚志怀着一种惑然的哀伤,弹身而去。 就在韩尚志走后,慕容黛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喃喃地道:“弟弟,我是爱你的,但我们不能结合,那不是幸福……” 直到韩尚志背影消失之后,她才缓缓移步离开。 且说韩尚志赌气离开了慕容黛,心里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惆怅。 他想,这一段人生历程,他得到了什么? 东方慧,死了! 吴小眉,走了! 慕容黛也离开了! 第一次,他感到自己仍然是孤独的。 他像是从一个绯色的梦境中醒来,甜蜜,辛酸,失望,空虚,幻灭…… 数天之后,他来到了‘鬼堡’。 首先入目的,是滩岸巨石之上,东方慧的坟墓。 韩尚志心里一阵伥然。 他登上了那方巨石。 他斜倚在墓碑之上,泪水,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他用心灵和眼泪,向这红颜知已凭吊。 他想,深深地想…… 东方慧,易容为小叫化,他和她义结金兰,情逾手足。 之后,东方慧面目被揭穿,于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他把全部的感情献给了她。 再以后,睛空一个霹雷,东方慧竟然是他的师姑! 无情的现实,击破了甜蜜的美梦。 世俗的礼法,摧毁了生死不渝的爱情。 于是,冬天在春天里哭泣,东方慧做了爱的牺牲。 他冥想着她的声音笑貌,似乎近在目前,又似乎非常遥远。 他也想起自己的诺言—— 生不能同枕,死后当同坟。 是的,除了死,他这一生,将永远与痛苦结下不解之缘。 然而,死,可能吗? 他想起了母亲的训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声慈祥亲切的呼唤,把他从沉思中唤醒! “孩子,你回来了?” 韩尚志猛一抬头,母亲已站在眼前。 他有满腹的哀伤抑忧,现在见了慈母的面,再也无法忍耐,禁不住扑在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他是一派之长,名震武林,然而在母亲之前,他是那么脆弱。 “孩子,别哭了,妈知道你受了极大的委曲,但……唉……” 韩尚志收泪止悲,道:“妈,孩儿已报了仇了!” “赛嫦娥”王翠英面上立现激动之色,颤声道:“你……报了仇了?” “是的,这布包里就是仇魁余丙南的项上人头!” 接着,他把报仇经过,略述一遍。 “赛嫦娥”王翠英泪眼婆裟道:“孩子,你爹和你张师叔将九泉含笑了!” “妈!余丙南仍可算是‘鬼堡’叛徒,这事是否要禀明师祖?” “不必了!” “不必?” “你师祖迭遭变故,现已长期封闭堡门,不问外事,你也不必进堡了!” “那我们回韩庄?” “我已经去了一趟,略事整理,并收理了白骨……” “妈,这人头要祭奠父亲和死难家人之灵?” “是的,应该这样!” “何时动身?” “就是现在,哦,孩子,吴小眉的伤怎样了?” 韩尚志俊面二变,道:“孩儿已求生‘续命金丹’,伤势痊愈,只是……” “赛嫦娥”王翠英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样?” “她……走了!” “她走了?” “是的!” “赛嫦娥”王翠英激动的摇动着韩尚志的身体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尚志把吴小眉留书而行的经过,简略的说给他母亲听。 “孩子,你必须找到她,名份上她已是你的妻子,韩家的媳妇,岂能任她在外飘流,她又没有家!” “天涯茫茫……” “孩子,你难道要遗弃她?” “希望你没有,记住我的话,你无论如何必须寻到她,和她完成终身大身,不听的话,就是不孝!” “孩儿怎敢不遵母命!” “她,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家!” 提到家,母子两同时感到一阵椎心痛楚。 母子俩动身上道…… 数天之后,抵达韩庄。 扑进庄门,已不见原来那处残破荒芜的情景,虽然,白骨没有了,但,仍充满了浓厚的凄凉况味。 “孩子,所有家人的遗体,通合葬一墓,在庄后林内,你张师叔单独一墓,以后有机会你妹妹和师弟少坤的墓,务必要迁回!” “是的!” 顾盼之间,来到正厅之内,韩尚志一看之下,不由大感骇然,只见厅中并排摆着两具棺木,一具已经加封,另一具馆盖半启,是一具空棺。 “赛嫦娥”王翠英面色连变。朝右面的棺木一指道:“这是你父亲的灵枢!” ‘韩尚志心中一痛,无暇问及那具空棺的事,跪伏父亲棺前,大放悲声,久久,才试泪起立。 ‘妈,张师叔已葬了,是的,在庄后,那这具空棺……” “孩子,停会再说,现在点上香烛,先祭奠亡灵!” 韩尚志带着满头玄雾,忙着点上香烛,摆出余丙南的人头,母子两双双下跪,含泪祝祷。 祭灵完毕,韩尚志又追问空棺的事。 “赛嫦娥”王翠英,端坐太师椅上,命韩尚志对面下首站立,然沉声道:“孩子,妈虽嫁人,但仍然是清白的,并末辱及韩氏门庭……” 韩尚志惊然道:“妈,孩儿知道,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赛嫦娥”王翠英面孔铁青,但声调仍然平静,接着道:“虽说清白,但终究名节已亏……” 一丝不祥的预感,从韩尚志心中升起,惶然道:“妈,这是从权达变呀!” “是的,孩子,妈当初化名‘失魂人’、你可以想像得到其中含义?” “妈……” “孩子,记住,寻到吴小眉,成亲,为韩门留后……” “妈,您……” “孩子,妈心里很平静,别了,你珍重……” “赛嫦娥”王翠英身躯猛地一震,双目立合。 韩尚志不由魂散魄飞,一头冲过去抱住他的母亲,但,母亲已在这瞬息之间,以极高内功,自断心脉而亡。 韩尚志顿时呆若木鸡,久久之后,才嚎啕大哭起来。 天晚了———韩尚志伏在父母灵前,如醉如痴。 天亮了———他含悲忍泪把母亲殓入那口空棺,然后和父亲一起合葬庄后。 百日制期之后,他尊从母命,去寻觅吴小眉,然而,人海茫茫,何处觅芳踪。 (全书完) 第1章 残阳古道 秋风萧瑟,寒气侵人! 一抹残阳,斜照在黄尘满目的官道上,显得那么无力、凄凉。枯黄的草原连接着远林,远林连接着天边。在草原与远林之间,隐约露出一个庄堡的轮廓。 两骑扬着滚滚黄尘,从官道的另一端,飞驰而来。” 一声吆喝,夹着唏烯聿聿的马嘶,马儿刹住了,这时可以看清马上是两名武师模样的人,年纪约在四十之间。 其中一个紫棠脸的朝道旁草丛一指,道:“老方,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另一个白净面皮的应道:“管它是什么,赶路!” “瞧瞧看!” “老王,你总是爱管闲事……” 姓方的口里说着,人已下了马背,把僵绳交在那姓王的手里,纵身弹了过去,低头一看,立即折回。 姓王的道:“怎样?” 姓方的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道:“晦气,是具尸体!” “死人?” “难道还会是活的……” “什么样的人?” “一个十多岁的小子,裹在草席里。” “八成是被人抛弃的……” “也许是路倒。” 姓王的下了马,道:“我来看看!” 姓方的接过马缰道:“省了!” 姓王的走了过去,只见一张破草席,裹着一个人,仅露出头出,当下皱了皱眉头,用脚踢开草席,“呀!他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这尸体遍身血污,一看便知是生前遭了毒打,绽开的肉还渗着血水,想来被抛的时间还不长。 死者年约十六七,一付俊相,只是十分憔悴。“嗯……”死者手脚抽动了数下,张开失神的眼,随即又闭上。姓王的回头大声道:“老方,还没断气!” 姓方的牵着马走了过来,道:“还没死?” “还有气,刚才还哼出声来!” 我看也差不多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慢着!” “怎样!” “做好事到别处去” “什么意思?” “老王,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这……,姓王的面上变了色。 “这小子十有八九是‘望月堡’抛出来的,你惹不起?” 姓王的抬头遥遥一望那草原尽处的庄堡,变颜失色地道:“我们走!” 两人如逢鬼魅似的,匆匆上马奔去。 夕阳的颜色,变成了血红,西风更紧了。 草席里的少年,费力地撑开眼皮,似乎他还不愿死,对这世界还有几分留恋,干裂的口唇,连连翕动,终于吐出了细如蚊蚋的声音:“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但,此刻,谁听到他绝望的呼喊?死神已紧紧抓住了他,他只剩下微微一息,夕阳落下了。还有余晖,而他,死得像草丛中的一条虫。 “水……水……” 微弱的声音,连他自己也听不到,眼皮重新合上。 夕阳吐出了最后一丝光晕,剩下了天边一抹残红,草原笼起了瞑气。远远,传来了凄厉的狼嚎。 野狼,将是他唯一的收尸者。 他又一次呼喊出对命运的抗争:“我……不要死啊!” 然而,他觉得身上开始发寒,头脑逐渐昏乱,意志也呈涣散,他知道,时间快到了,人生最终的一刻已将来临,小小年纪,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除了心脏,躯体倒没什么痛苦、虽是寸骨寸伤,但全麻木了。 明天日出,此地会剩下几根骨头,也许连骨头也不剩,饿狼把他彻底地安葬。 迷朦中,他感觉有东西移近,他用力把僵化了的眼皮睁开了细细的一条缝,他看到两星绿色的灯火,接着,又半加了一对。 即将完全丧失的意识,尚能辨出收尸者业已在身边等候,一种与生俱来的求生的本能,产生了力量,他清醒了许多,然而这只有使他更痛苦,面对死亡的痛苦。 一声夺人心魄的闷嚎,一个庞然巨物,摸上身来。 “完了,一切就此结束了!” 他紧紧合上眼。 两声惨嚎,似要撕裂夜空,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耳畔,响起一个苍劲的声音:“唉!可怜,是谁作的孽?” 是人声,我没死!这意念又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他再次睁开了眼,但看不清楚,视觉中只是一个黑影。苍劲的声音再起:“小子,你还能说话么?” 他努力振动嘴唇,但发不出声音。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救救我,救救我,不要离我而去,我要活下去……” 他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身上抚摸点按,指触之处,舒泰无比,逐渐僵冷的身躯又慢慢恢复了温暖,元气也渐告复生。 他闭紧眼睛,任由对方施为。 钓莫一盏茶工夫,对方住了手。“小子,试着说话?” 他睁开眼,在微弱的天光下,隐约看出对方是个花甲左右的老者,须发不分,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怪头,最显目的是,那双精光灼灼的眸子。 “老丈,您……救了我的命……” “救得了救不了目前还不知道。” “是……但小的总算没有……被野狼吞食!” “一步之差,你小子便没命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丁浩!” “那里人?” “这……小的说不上来,小的……寄人篱下……” “你吐语不俗,念过书?” “是的!” 怎会变成这等模样?” “唉,老丈……一言难尽,小的生来就不曾被当作人看待……” “你……是附近人还是……” “是‘望月堡’中的小厮。” 老者怵声道:“你是‘阎王堡’中人?” “是的!” “也许不该救你……” “老丈是怕……” “怕个鬼,‘阎王堡’中没有半个好人。” 丁浩幽幽地道:“是的,老丈说得对,否则就不曾被人暗中称作‘阎王堡’了!” “你算是阎王座下的小鬼……” “老大,小的还没资格当小鬼,只是众小鬼之下的可怜鬼罢了!” “哈哈,有意思!” “请问老丈的称呼?” “这不必告诉你了!” 丁浩轻轻叹了口气,以手撑地,居然能坐了起来,但由于知觉回复,身上的伤,又开始割肤刺骨的剧痛,但他咬牙忍住了,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面色变成了青紫,憔悴不堪的面容,因痛楚而抽扭得变了形。 “小子,很痛?” “是的!” “你很能熬!” 丁浩凄苦地道:“小的自幼熬惯了!” “现在老夫给你贴止痛药,你自己上路!” “老丈可肯带小的……” “老夫对‘阎王堡’的人,恨如切骨,你不必多讲了!” 丁浩咬牙闭上了口,他没有再求,他自幼养成了死不讨饶的倔强个性,可以说他是在狼群中长大的,没有被折磨死,是命大。 老人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送与丁浩。道:“内服一半,其余的撒在伤口!” 丁浩双手接过道:“小的再次请问老丈名号?” 老人一瞪眼道:“你小子有点缠人……!” “小的不能不记住救命恩人!” “你要报恩?” “那是理所当然,焉有受恩不报之理……” “哈哈哈哈,是句人话。不过老夫不稀罕。” 说完,弹身而逝,没多说半句话。 丁浩只有付之一声苦笑,随即拔开瓶塞,往手心一倒,是一种白色药末,嗅了嗅,什么味也没有,当下遵老人之嘱,倒了一半在口里,其余的,慢慢撒在伤处,但他是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寸好肉,只敷了前身手眼所及之处,便告辞了。 但这药末十分神效,只片刻工夫,痛楚已消失了十之八九。 老人救了自己,却不留名而离去,这的确是件憾事。 远处,又传来了狼嚎之声,丁浩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想起刚才险遭狼吻的一幕。若非那位老人相救。此刻早已骨肉无存,如果再有狼来,怎会再跑出一个老人,还有如被“望月堡”中人发现自己没死,便准活不了。 “走!远远地离开!” 他立即下了决心,用力挣起身躯,但才起得一半,又跌坐了下来,不由怆然一声长叹:“难道自己真的命数已尽?” 他想起他娘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孩子,这是命啊!”难道世间真的有所谓“命运”主宰着人的一切吗? 他不相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两母子的确是命途乖哉,似乎世间所有的不幸,都全加在两母子的身上。 想起娘,他的心被撕裂了,在滴血! 他不能忘记娘吊颈而死的惨状,在别人眼中,她死得像一条狗。 “那小娘们死了,真可惜!”这是别人仅有的一句对死者的另词。 他记得母子俩投奔“望月堡”时,自己才五岁,起初是被当作上宾的,到后来落到了下人的地位,十二年来,他不知娘到底流了多少泪水。 为什么会寄居“望月堡”? 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他不甚了了,甚至连身世也不知道;他怕她伤心,他问过几次之后不敢再问。 十天前的一幕,又现心头——记得那天晚上,干完了活,到娘的房中,只见娘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床沿(两眼红肿得像胡桃,他直觉地感到情形有些不对。 “娘,什么事啊?” “孩子,不要问!”没有一滴泪,像是已流尽了,只是干咽。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孩子,这是命,命运啊!”“娘……” “孩子,你长大了,可以自立了,你早早离开这地方……“娘,孩儿若不为了您,早离开了。” “唉!孩子,你投错了胎……” “娘怎说这句话?” “让娘多看看你!” “娘” “孩子,娘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 “到底爹是谁?” “别问了,你将来去找一个叫‘竹林客’的人,便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娘……” “你最好是永远不知道,否则你活不了,当年来这里时,我有个很大的指望,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命定是如此。” “娘……” “你去睡,千万牢记,离开这里,去找‘竹林客’……” 第二天早晨,娘已高悬在梁上,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去了。 ……昨天,为了顶撞了总管几句,就被毒打至死,用草席卷了抛在荒野喂狼。 “我不能死!” 他再次提出对命运的反抗,忍住痛楚,咬住牙关,双手撑地,这一次,挣起身来了,颠簸着艰难地挪动脚步,缓慢地向官道捱。 幸运地,找到了一根被人丢弃在道旁的棍子,支撑着向前蠕动。 官道的影子,在星光下像一条僵直了的怪虫。 四周,是无边的星语。 他喃喃自语着:“娘,孩儿听您的话离开了,但有一天要回来的,一定要回来!” 到了天亮,不过捱出了三四十里地,人已精疲力竭,一看自己浑身血迹,一套衫裤,零披碎褂,已不成其为衣服如被人见了,岂非惊世骇俗? 心念之间,目光焦灼地四下游扫,发现不远的林中,露出一段灰色墙垣,心想,那不是住家便是庙宇,且去求人给个方便。 当下鼓起残力,朝那片茂林蹒跚地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点,只见一间破落的大庙,呈现眼前;不由精神一振,出家人慈悲为怀,总比求一般人好些。 到了庙前不见有人影,那斑剥的泥金匣额,写的是“药王庙”,有无香火,便不得而知了。 他坐在台阶上喘息了一阵,养了点气力,才又起身入庙。 身上的伤势,因得那位无名老人的灵药内服外用,已不怎样疼痛,只是人极度的乏力,孱弱得像初学行路的幼儿。 他没练过武,只是个普通少年,体质自不能与练过武的同日而语,但由于寄身“望月堡”对江湖门道,倒是知道得不少。 ,看寺里的情况,不似没有人性的荒庙,香火冷落,倒是预料中事,穿越过殿,是一个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什么人?” 侧厢传出了喝问之声。丁诺振起精神应道:“小的是落难人!” “要饭你找错了门儿!” “小的不是乞儿!” 一道人影,出现侧厢的阶沿,是一个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绕腮胡,独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但他别无选择。 “你想要什么?” 小的想求个暂时歇脚之处,也……也想求点饭食充饥!” “好的!你说不是乞儿,分明是化子样,咦……” “是实话。” 独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连意念都不曾转,右腕已被扣住,只觉浑身一麻,口里“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三天后你会知道” “您老呢?” 说完,走到丁浩身边,翻开破衣,仔细察看,然后又深了穴脉。 “是的!” “现在躺下,老夫为你疗伤!” 两天过去,皮满痂落,真的已完全复原,独眼老者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短衫裤,要丁浩洗身更换了,这一来,先后判若两人。 这两天,都在厢房度过。不少。 看寺里的情况,不似没有人性的荒庙,香火冷落,倒是意料中事。穿越过殿,是一个久未整修的院落、迎面,便是正殿了。 一眼望去,正殿中香火焚然,这说明是有人了,心头又是一喜。 “什么人?” 侧厢传出了喝问之声。 丁浩振起精神应道:“小的是落难人!” “要饭你找错了门!” “小的不是乞儿!” 一条人影,出现侧厢的阶沿,是一个五十上下的黑衣老者,绕腮胡,独眼,不像道士,更不是和尚。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丁浩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但他别无选择。 那老者远远打量了丁浩几眼,一挥手道:“滚!” 丁浩哭丧着脸道:“您老行个方便!” “你想要什么?” “小的想求个暂时歇脚之处,也……也想求点饭食充饥!” “好哇!你说不是乞儿,分明是化子样,咦……” 那老者一下子欺到了丁浩身前,厉声道:“小子,你一身是血,多份不是好来路?” 丁浩苦苦一笑道:“小的受了盗劫……” “胡说,过盗不被杀,却被毒打……” “是实话。” 独眼老者身形一晃,丁浩连意念都不曾转,右腕已被扣住,只觉浑身一麻,口里“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少问这些,主人看中了你,是你的造化。” 丁浩怔愕地道:“看中了小的什么?” 独眼老者连翻道:“看你小子一付聪明相,怎么连话都不会听,收你作传人呀!” 丁浩顿时激动起来,对方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但想来功力必定很高,否则怎会闻声而不见人,那暗中发力使自己避过独眼老者一击的,必然是他,只要学好了武功,便可追查自己的身世再回“望月堡”……独眼老者又道:“小子,你是福缘不浅,有此造化,被他老人家看中。” 丁浩有些手足无措地道:“那位老人家怎么个称呼?” “三天后你会知道。” “您老呢?” “到时自知,不要多问,现在老夫看看你的伤势!” 说完,走到丁浩身边,翻开破衣,仔细察看,然后又探了穴脉。 “内伤不重,外伤已好了大半,你曾敷过药?” “是的!” “现在躺下,老夫为你疗伤!” 丁浩感激地看了独眼老者一眼,躺倒竹榻之上,独眼老者先遍点他周身大小穴道,然后进房取来了药物,遍涂伤口,又复以数粒丹丸,纳入他的口中,道:“尽量少动,静静躺着,三天包你复原。” 两天过去,皮满痂落,真的已完全复原,独眼老者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短衫裤,要丁浩洗濯更换了,这一来,先后判若两人。 这两天,都在厢房度过。 第三天,早餐之后,他又被带到大殿,情况如前,不见人影。 那苍劲而又略觉刺耳的声音,传入耳鼓。 “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丁浩!” “多大年纪?” “十七!” “家世?”“小的是个孤儿。” “我老人家见你资质不俗,准备收你作传人,你愿意么?” 丁浩业已思考了两天,当即脱口应道:“小的愿意!” “入老夫之门有个规矩……” “请问什么规矩?” “四肢五官,随你自残一样。” 丁浩登时如落入冰窖之中,从头直凉到脚心,单以这残酷的规矩来看,对方必是邪魔之流无疑,记得娘生前一再教道自己,不可走入邪道,言犹在耳,娘尸骨未寒,岂可令她泉下不安,心里如此想,面上便已表露了出来。 “你听到我老人家的话了?” “是的!” “愿意么?” “这……这……小的恐怕要违命!” “你能传老夫的衣钵,普天之下,将难逢对手,你再想想?” 丁浩硬起头皮道:“小的不……想学……” “哼” 这一声哼,使丁浩头皮发了炸。 “小子,你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应承,另一条是死!” 这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长,丁浩为之毛骨悚然,不答应是死,答应了这一生便算毁了,对方要自己的命,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他全身冒出冷汗,手足发麻,脑内嗡嗡作响。 想不到三日之隔,又面临死的威胁! “你想好了没有?” 丁浩把心一横,道:“小的无法答应!” “那你是准备死了?” “死”谁不怕,好生恶死是人的本能,丁浩只是个十七岁的大孩子,他能不怕死吗?他能对生死作果断的抉择吗? “嘿嘿嘿嘿!” 独眼老者口里发出一长串令人发怵的狞笑! 丁浩下意识地向后退了数步,他知道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真个是肯离枉死城,又到鬼门关。 就在丁浩进退维谷,生死两难之际——一声冷笑,传自殿门,那笑声冷得使人起鸡皮疙瘩。 “什么人?” 独眼老者狞喝一声,转过身去。 丁浩也跟着转目,只见一个面如凝霜,毫无表情的中年白衣女尼,手执拂尘,巍然站在殿门之外。 独眼老者面色全变,悚呼一声:“冷面神尼!” 丁浩又向后退了两步,他可不知道冷面神尼何许人物,但从独眼老者那份畏惧之情看来,必是相当了不起的武林高手。 “冷面神尼”冰冷的目光,投在独眼老者的面上,冷冷地道:“看你五官不全,必是‘长眠客’门下?” 独眼老者惊怖地向后退了两步,颤声道:“神尼驾临,有何见教?” “收妖伏魔!” 每一个字,冷得有如冰珠雪弹,最后一个字出口,拂尘上扬,朝独眼老者虚虚一拂,独眼老者惨哼了一声,身形连连踉跄,一步,两步,三步“砰!”然仰面栽倒,口鼻眼耳溢出了血水,四肢一阵蜷曲,竟寂然不动了。 丁浩看得心惊肉跳,这是什么武功,竟然一拂便致人死命? “冷面神尼”进入殿中,直趋那口红漆棺木之前,道:“长眠客,久违了!” 丁浩陡然而悟,难怪闻声不见人,原来人在棺材之中,“长眠客”,这名号的确别致,而且也相当骇人。 棺中传出了人语:“冷面神尼你竟然还活着?” “阁下很觉意外么?” “有一点!” “本神尼向阁下打听几个人……” “你一上门便毁了老夫的随从,是下马威么?” “怎么解释都可以。” “你风采如昔,豪情未减……” “少作题外文章。” “你要向老夫打听谁?” “阁下一家子的另外七位。” “哈哈哈哈,你明知老夫不会说,又何必多此一问?” “本神尼希望你会说。” “伯劳东去燕西飞,你问老夫,老夫问谁?” 冷面神尼微微一哼,道:“看样子阁下是守口如瓶的了?” 长眠客狂声一笑道:“未始不可!” “阁下不说,贫尼自己会找!” “那你就慢慢去找!” “再请教阁下一句,般若庵镇庵之宝‘石纹剑’落在何人之手?” “无可奉告!” “阁下一问三不知?” “不知如何奉告?” “好,言止于此了,阁下准备自卫。” “什么意思?” “不必明知故问,当年的事,你阁下也有一份,能不付些代价么?” “哈哈哈哈,当然!” 震耳怪笑声中,红漆棺木突然离地飞起,撞向“冷面神尼”,“冷面神尼”一侧身,劈出了掌,“锵铿!”然一声巨响,那棺材被震得斜飞而起。 丁浩惊魂出了窍,两腿发了软,几乎站立不住。 听那一击的声音,这棺材竟然是铁的。 就在棺材被震斜飞的刹那,一蓬黑雨,自棺中射出。 冷面神尼拂尘连挥,黑雨乱弹,四壁“嗤嗤”有声。 也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铁棺已冲出殿门,落在院中。“冷面神尼”大喝一声:“那里走?”白影一晃,几乎不差先后地落在棺前两丈之处。 铁棺离地再起,一股狂飚,随之卷出,“冷面神尼”单掌一挥,“轰”然一声巨响,劲气四溢整座“药王庙”都震动起来,殿内积尘纷落,屋瓦碎了一地。 丁浩仍呆在原地,茫然失措。 铁棺经这一震,又落回地上,但甫一接触地面,又反弹而起。 白影随之升空。 一声霹雳,如天际郁雷,铁棺“隆!”然坠落地面,黑雨疾喷,阻住白影下泻,铁棺又告破空而起,如怪鸟般越屋而去。 白影也凌空一旋,跟着划空而去。 丁浩惊魂稍定,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如等那长眠客回头,后果便不堪设想了。当下急急出殿,向庙门奔去,心中倒着实感激“冷面神尼”解了自己的困厄。 甫出庙门,只见数名黑衣劲装武士,正在庙前下马,每人胸前各佩了一个白色的新月标志。 丁浩又是亡魂大冒,来的赫然是“望月堡”的武士。 当下一缩身,狂奔回头,穿越正殿,后面是个荒芜小院,野草高与人齐,三间房舍,业已半倒,心念一转,攒入房角的草丛中。 不久,前面传来了喧嚷之声,接着,有人来到殿后。 丁浩一颗心“怦怦!”乱跳,如被这些堡中武士发现自己,还是死路一条。 两名武士,以剑挥草,直朝这屋搜来,其中之一,逐渐接近了丁浩藏身之处,丁浩的心几乎跳出口来,登时汗流浃背,呼吸阻窒。 那武士停在他身前数尺之处,从草隙内,可以看到亮闪闪的剑尖,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过了片刻,对方传来暗号,那武士转身走了。 丁浩拭了拭额上的冷汗,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片刻,像是过了一年。 他匿伏在草丛中,不敢稍动,直到日影偏西,觉得外面再无声息了,才小心翼翼地逡巡而出逼近正殿后窗,向里张望,没有人影,连独眼老者的尸体也不见了。 他仍不敢大意,又伏候了一会,证明对方确已离开,才悄悄掩到前院。 院中一堆新土,想来独眼老者已被他们埋葬在此、这使丁浩大感意外,望月堡中人,邪恶万端,视生命如草芥,居然也做起好事来了。 现在,他又不急着离开了,他怕出门会撞上对方。 这一折腾,饥肠辘辘、他转入侧厢厨下,还有两个冷馍,胡乱吃了充饥,然后一个人坐在竹榻上发呆。 想起前途茫茫,无依无靠,不禁悲从中来。 不知不觉,黄昏来临,丁浩暗忖,自己身无分文,不如暂且在这里混上些时,强如在外面露宿乞讨,此地还有存粮,足够一个人吃上十天半个月,看样子那铁棺怪物不会再回头了。 主意一定,便觉安泰了些。 进入与厨房相对的暗间,居然也有被褥,不用说,这是独眼老者的寝卧,他关好门窗,再用重物顶牢,这才上床。 入夜,袅啼狼嚎,强劲的西风,刮得那些残门破框咯吱怪响,仿佛整座庙都是鬼魅的世界,前几夜有人陪伴,倒不觉怎样,今晚独自一人,便觉得胆寒了。 一夕数惊,好不容易盼到了天明,才定下心来酣然入梦。 几天下来,便也习惯了。 这庙根本没有香火,他不出庙,自然见不到人。 他一个人,生活在一个怪异的天地中。 这一天,屈指一算,一个人索居庙中,已是十日了,眼看存粮将尽,不由发起愁来,总不能在这里当饿殍,而且这样下去,终非了局。娘临死前要自己离开望月堡以谋自立,现在是脱离那邪恶的地方了,如何自立呢? 他一个人坐在殿廊的阶沿上,望着璀璨的朝阳,心里却是一片阴霾。 正自茫然失神魂不守舍之际,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地响在耳边:“小兄弟,你早啊!” 丁浩大惊抬头,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红衣女子,俏生生站在身前,粉腮白里透红,似笑非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直在丁浩面上打转。 他慌不迭地站起身来,红着脸道:“这庙……没有香火!” 目光掠至,又发现院地中央停着一顶红色小轿,两名彪形大汉,分立两旁,不觉又是一愕,这些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怎的完全不知觉? 红衣女子脆生生地一笑,斜抛了一个媚眼,道:“小兄弟,你长得真俊!” 丁浩心头一阵“怦怦”然尴尬地道:“姑娘是进香的么?” 红衣女子向前挪了两步,媚眼生春,柳眉含笑,荡声荡气地道:“小兄弟是庙祝?” 丁浩从没与陌生女子如此面对面的说过话,脸上一阵火辣辣,尤其那眼色,那笑容,在他全觉异样,他直觉地感到这女子来路不正,当下讪讪地道:“小的不是庙祝!” 他说惯了,一开口便是小的。 红衣女子掩口一笑,道:“什么大的小的,你来庙中不久?” “呃!这个……十来天了!” “新入门的?” 红衣女子樱口一披,娇嗔道:“点点大年纪,先学会了阴阳怪气!” 丁浩茫然道:“我说的是真话!” 红衣女子一蹙额,道:“庙中主人呢?!” 丁浩心念一转,这可不能抖出事实,不然麻烦大了,八成对方是与长眠客有什么渊源,当下一摇头道:“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 “我是暂时栖身这庙,来时是空的,不过……看样子是有人住过。” 红衣女子粉腮一变,一弹身进入殿中,“噢”了一声,又转了出来,迳奔轿前,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回身一招手,道:“小兄弟,你过来!” 丁浩硬起头皮,忐忑地走了过去。 轿中发出一个十分悦耳的女人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丁浩!” “做什么的?” “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你像是没练过武?” “没有,一天也没有。” “你怎会在这庙里?” “流落路过,暂时栖身。” “你来时没见到什么吗?” “没有!” “这块土埋的是什么人?” “不……不知道” 停了片刻,轿中人的声音忽地变得严厉:“挖开来看!”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他以为对方要挖开来看,一时手足无措,他想,又碰上了邪门人物,较之铁棺怪物,毫无逊色。 只见两名彪形大汉,应声上前,扬掌便劈,土石崩飞中,尸首现天,一股尸臭,扑鼻而至,中人欲呕。 红衣女子用香帕掩住口鼻,上前一看,惊声道:“夫人,是独眼老王!” 丁浩心中又是一动,轿中人被称作夫人,是什么来头?照称呼看来,这红衣女子当属下人无疑了。 轿中人以冷酷的声音道:“如何杀死的?” “看不出来。尸体已腐了。” “还有别的么?” “没有!” “奇怪,他主仆必已遭了意外,但,谁敢动他的手呢?” “夫人,如何处置?”’“埋好,你们在庙内仔细搜搜,看有什么端倪没有。” “是!” 两大汉快速地草草掩了尸体,然后与红衣少女,分三路向后搜去。 丁浩怔在与场,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可就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对方将要如何发落自己,轿中人与长眠客的关系,却是无法捉摸,既不像恩也不似仇。在望月堡中,听过不少怪事,现在身临其境,才真正体味到江湖的诡谲。 望着密封的轿门,心如鹿撞。 不久,红衣女子与两壮汉回到轿前,红衣女子先深深瞄了丁浩一眼,才道: “禀夫人,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轿中人冷冷地道:“嗯,他可能远走高飞了。” “可是独眼老王……” “死一两个仆从,在他不当回事。” “下一步行止?” “回山!” “这……小牛子怎么处置?” “带回去!” “夫人的意思是……”“他是了却我心愿的最佳人选。”红衣女子笑逐颜开,若春花怒放,面对丁浩,吐气如兰地道:“丁浩,你好大的造化,还不快谢夫人恩典?” 丁浩茫然不解地道:“谢什么?” “夫人要成就你为无敌的高手。” “拜师么?” “拜师没这么草草,先行谢过!” 丁浩心头为之一窒,堂堂男子汉,拜一个妇人女子为师,而且对方来路不明,看来便不是好路道。心念之间,期期地道:“小的不打算习武!” 红衣女子笑容收敛,一披嘴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做个寻常人!” “这可不能由你。” 丁浩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俊面胀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轿中人轻喝一声:“起行!” 两名彪形大汉扛起小轿,冉冉出庙,红衣女子一挥玉手道:“小兄弟,走啊!” 丁浩倔强地道:“小可不走!” 红衣少女娇笑一声,一把捉住丁浩的手,快步疾走,丁浩用力挣扎,但完全是白费,那细嫩的纤纤玉手,不殊铁箍,休想动得分毫。既然无法反抗,只好横了心跟着走,暗忖:认命了,谁叫自己毫无功力。 离了庙,不走官道,是落荒而行。 红衣女子走路如行云流水,丁浩被拖着连跑带走,走了七八里地,已是双腿如折,汗湿重衫上气不接下气,红衣女子乍作不知,疾行如故。丁浩咬紧牙关不吭声,又勉强捱了两三里,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红衣女子轻佻地一笑道:“小兄弟何必如此好强,你早该说走不动才是!” 丁浩坐在地上直喘气,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红衣女子索性坐了下来,又道:“小兄弟,别想不开,夫人看中你是造化……” 丁浩喘息着道:“拜……女人为师?” “咯咯咯咯,小兄弟,这有什么,武林中不拘这些的。” “我……不干!” “小兄弟,听着,你别无选择的余地。” “难道要杀了我不会?” “可能的!小兄弟,你不喜欢有我这么个师姐么?老实告诉你,夫人曾无意中获得一本上古秘笈,尽是奇招绝式,但必须元阳之身,才能参修,所以立下心愿,要物色一个合适的传人,这是你的造化?” 丁港将信将疑,心中虽不愿,但脱不了身,只有闷声不响。 只这片刻工夫,那顶小轿已走的没了影儿。 红衣女子眉眼含春,贪婪地望着丁浩,这使丁浩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小兄弟,你走不动了?” 丁浩答非所问地道:“江湖中对夫人如何称呼?” 红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血影夫人’听说过么?” 丁浩摇了摇头,但心里已打了一个结,凭这外号,为人不问可知了。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疾奔而至,快逾奔马,眨眼便临切近,惊“噫”声中,双双朝两人面前奔来,身形一停,看出是两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一样的白面无须,面目阴沉,把两人一阵打量然后目光齐盯在红衣女子的身上。 其中一个着蓝衫的道:“兄弟,这是小俩口么?” 另一个穿紫衫的道:“不像,怕是姐弟!” “怎会来在这荒野之地?” “嘻嘻,怕是偷情呢!” “我哥俩的造化……” “先乐上一乐如何?” “还用说!” 两双色迷迷的眼睛,直在红衣女子身上滚。 红衣少女站起身来,道:“小兄弟,我们该走了!” 蓝衫文士一伸手,道:“姑娘,别急啊!” 紫衫文士口里一声“啧啧”道:“尤物,我两腿都软了!” 红衣女子若无其事地道:“两位想做什么?” 穿蓝衫的轻薄地道:“姑娘,我们乐上一乐,保姑娘终生难忘!” 红衣女子掩口一笑道:“乐什么啊?” 穿紫衫的“啧”地咽了一泡口水,心痒难搔似的接口道:“飘飘然兮,如羽化而登仙!姑娘看你是尝过异味的可人儿了!” 丁浩心火直冒,但他无力动手,对红衣女子这种态度,他感到恶心。 蓝衫文士欺近了一步,嘻皮涎脸地道:“兄弟,别看走了眼,怕是小娘们回娘家!” 紫衫文士拍手道:“那更妙,这一趟回娘家,带回个胖娃娃!”“你不说双包胎?” “对对?不然将来归宗时,你我兄弟总不能一人分一半。” 丁浩低着头,脸色发青,脸上的肌肉在阵阵抽搐,“小娘们”这三个字,勾起了他无边的恨。在望月堡中,这三个字是一般人对娘的称呼,那些风言风语,他听得多了,他暗地里几乎发狂,他几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要看,不要听,但他舍不得亲娘,他永不忘记,娘受了轻薄之后,一个人偷偷地哭,她是那么无助、可怜,像是生来便应该让人践踏的红衣女子粉腮一寒,道:“两位说够了么?” 蓝衫文士哈哈大笑道:“美人发娇嗔了,益发可人!” 红衣女子冷冷地道:“你俩叫什么‘河洛双臭’,不错?” 蓝衫文士一拍手道:“姑娘错了,是‘河洛双秀’!” 蓝衫文士面色一变,道:“姑娘是江湖人?” 红衣女子冰声道:“是又怎样?” “那就益发好了,都是道上的。” 蓝衫文士道:“姑娘既知区区兄弟雅号,必非泛泛之流,请问芳名?” “你不配!” “哟!姑娘脾气可不小?” “我要上路了……” “那怎么成!” 丁浩忘形地大叫一声:“杀!”这是他基于自身的隐恨而发的。 河洛双秀齐齐扫了丁浩一眼,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红衣女子淡淡地一笑道:“两位没办法,这是我小兄弟说的,我姊弟还要急着赶路呢?” 说完,纤手上扬,一双玉掌,齐腕以下,顿呈琥珀之色。 河洛双秀面色倏呈死灰,齐齐惊呼一声:“血手功!” 双双转身,便待通走,红影一闪,红衣女子已截在头里。 穿紫衫的怵声道:“姑娘,我兄弟有眼无珠,不知姑娘是血影夫人门下,无知冒犯,望姑娘高抬贵手,饶我兄弟这一遭。”说完,连连作揖打躬。 红衣女子冷森森地道:“迟了!” 只见淡淡的红光一闪:“哇!” 惨号声中,着紫衫的栽了下去,着蓝衫的身形暴弹而起,红光又是一闪,渗号再传,弹出丈许的身形,“砰”然扑地。 丁浩此刻已站起身来,下意识地道:“杀得好!” 红衣女子回眸一笑道:“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会怕呢!” 丁浩笑了笑,不加分辩,心里在想:红衣女子杀河洛双秀,只举手投足之劳,门下如此,其师的功力岂非不可思议?如果自己也有这等身手,就不至被人当俎上之肉,母子不必寄人篱下,母亲也不至惨死了。 心念及此,习武之心登时迫切起来,早先的意志,便动摇了。 红衣女子抬头望了望天色,惊声道:“不好,要下雨了,我们快上路!” 丁浩举目一望,果然彤云密布,是要下雨的样子,但想到不久前被拖着赶路的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再一加速疾赶,那真会陪上老命。脱口道:“这阵雨恐怕淋定了!” “为什么?” “你知我已无法赶路!” “那太容易了!” “容易?” “来!” 红衣女子一伸手,把丁浩举了起来,放在香肩上斜跨着,展开身法疾驰,丁浩虽只十七岁,但比红衣女子高了半个头,一个大男人,被一个陌生女子扛着赶路,的确不是味道,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耳畔但闻风声呼呼,树木向后直倒。一口气奔行了近二十里,眼前是一片森森林木。 红衣女子收住势子,放落丁浩,丁浩红着脸,不知说什么好,红衣女子面不红,气不喘,盈盈一笑道:“如何?” 丁浩期期地道:“小可……真是愧煞!” “别什么大可小可的,我叫方萍,你叫我一声姐姐也可以,叫名字也无妨!” “是……是的!” “走,夫人在等!” 丁浩这才注意到那顶小红轿停在五丈外的林缘,忙举步与方萍疾走过去。 灰暗的天空,已开始飘起牛毛细雨,洒在身上,凉飕飕的。 两人走近轿前,轿中人道:“为何耽了这久?” 红衣女子方萍道:“他走疲了,准备歇脚,却碰上河洛双秀来哆嗦!” “他俩敢?” “已打发上路了,这一程将近二十里,是女背男而来的!” 女背男三个字,使丁浩俊面发烧,垂下头不敢看人。 轿中人道:天将雨了,我们得赶一程歇脚,这样好了,上轿顶!” 方萍“咕叽”笑道:“夫人好主意!” 说着,转向丁浩道:“上轿顶,扶紧,别摔下来!” 丁浩心里不愿意也不成,他不能奔行,总比被方萍挟带好些,于是,他攀上了轿顶,方萍起步先行,两壮汉抬起轿子跟上,一行人轿,穿林疾驰。 出了林,眼前是无尽的山峦,西壮汉喝了一声,开始登山,这一来,见了功力。两人腾跃进退,配合得十分巧妙,轿子平稳如恒,如不睁眼,根本不知道行在山间。 丁浩半伏轿顶,看那山势,却有些心惊胆寒。 红衣女子方萍轻登巧纵,在前领路,红色俏影,时隐时现。 雨丝俞来俞粗,逐渐遮蔽了视线,远望一片迷茫,但轿子速度不减。 丁浩业已全身湿透,山风料峭,冷得他牙齿捉对儿厮杀。 又奔了一程,雨势更大,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突地——丁浩瞥见一根横枝,挡在前面,看样子比轿顶高不了多少,轿子如从枝下穿过,自己非被刷下轿顶不可,心意才动,轿子已到了横枝之下。 他来不及叫喊,本能地双手去抓那横枝,轿子疾穿而过,他被悬吊在那横枝上,口一张,一阵疾雨射入口中,堵住了他的声音。 轿子如飞而去,转眼消失在灰蒙的雨幕中。 如果方萍走在后面,当不致有此失。 丁浩哭笑不得,在大雨中任你喊破喉咙,也是没用的了。横枝离地,大约九尺,他看准落脚之处,两手一松,跳下地来。 幸而这里山势不险,是个斜坡,否则便难说和了。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右面有块突岩,还可勉强遮身,忙连跑带跳地奔入岩下,全身湿淋淋的狼狈至极。 忽然,他心意一动,莫非娘在冥冥之中保佑,使自己脱离血影夫人的掌握?良机不可失,走为上策,如被对方发觉寻来便休想脱身了。 心念之中,拔腿便奔。 他不敢循原路,怕被追回,顺着山势,斜奔入山脚林中。 盲目奔行了一个多时辰,雨势已止,乌云隙中,露出了日影。 又冷,又饿,再加上疲乏,他觉得再无法前进了,倒在一株巨树隆起的虬根上喘息,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只想能有食物疗饥。 但,荒山野林,那里去寻吃的呢? 歇了一会,他想,不能坐着等,还是得走,到有人家的地方求点吃的才是正理。于是,拖起疲乏的身体,蹒跚举步而行。 这树林似乎无穷无尽,愈走愈不是路,渐渐连天光都看不到了分不清东西南北,也不知到底走向何方? 他业已筋疲力竭,林中越来越暗,他想到自己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天一黑,虎狼蛀虫便会出动觅食……心里愈急,愈走不动,冷汗涔涔而下,至此他真想大哭一声。 如非他自小便在恶劣的环境中磨练,性格强韧,早已倒下了。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已走到了林边了,精神陡地一振,穿出林外一看,不禁暗叫一声:“苦也!” 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山边。 层峰叠峦,在夕阳映照下,显得那么幽深吉冥。 前面是山区,后面是无际的森林,根本不见人烟。 想了想,还是先上山,寻个妥当之处,过了夜再说。 于是,他手足并用,往山上攀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峰顶,已是瞑气四合的黄昏。他虚脱似的倒在一块岩石上,头晕眼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倒是身上的衣裤业已风干。 “是谁来到山头?” 声音孱弱无力,苍老而暗哑。 丁浩吃一惊,翻身坐起,只见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妪,手持拐杖,站在身前丈外之处,仔细一看,竟是个盲妪,年纪约在七十上下。 一个盲妪,此时此地现身,的确令人骇异。 “老婆婆是山里人么?” 盲妪有气无力地道:“我问你是谁?” “小的是个落难的孤儿,迷了路上山的!” “啊!你多大了?” “十七!” “叫什么名字?” “丁浩!” “你能挽我一把么,我摸不到路了!” “当然可以!” 丁浩走了过去,伸手去牵盲妪的左手,盲妪手一翻,闪电般扣住丁浩的手腕,丁浩痛得龇牙裂嘴,惊声道:“老婆婆。这……是为什么?” 盲妪的声调突然变得沉重而有力:“小子,你来此有何目的?” 丁浩知道对方是武林健者,刚才那龙锺之声是装出来当下苦苦一笑道:“小的刚才说过了迷路至此!” “此地人迹不到,你会在此迷路?” “小的被人挟持要收归门下,遇雨得脱,入林迷路,胡撞来的。” 老妪松了手,道:“嗯,你是没有功力!” 丁浩揉了揉被捏的手腕,道:“老婆婆,这是什么地方? “崤山边峰!” “哦!这里是崤山。” “你打算怎样?” “小的……根本无家可归,断梗飘萍!” “你吐语不俗,是读过书的?” “读过几天,不多。” 他想起望月堡中,娘寒夜教读的情景,不由一阵心酸。 盲妪点了点头道:“你来得正好,跟我来罢!” 丁浩一怔神道:“老婆婆住在那里?” “前面不远山洞中!” “哦!” 盲妪迈步便走,一木一石,都摸得极清楚,转弯抹角,一点不像个盲人。片刻工夫,来到一个石洞口,只见这石洞幻莫四五丈深,丈来宽,洞中火光熊熊。 “进去罢!” 丁浩怀着激奇的心情,跟了进去,洞里铺着兽皮,壁上挂了些风乾了的鸟兽之肉,火堆旁还有黄精野果一类的东西。 这就不可思议了,一个盲人,生活在荒山野岭。 “老婆婆一个人么?’” “嗯!坐下” 丁浩坐了下来,就火取暖,忍不住又问道:“老婆婆一个人,住在这等地方……” 盲妪翻了翻蒙医无光的眼珠,道:“娃儿,你觉得很奇怪?” “是的,难以想像!” “知道便不以为奇了!” 丁浩忽然发现洞口站着一又巨鸟,足有半个人高,红睛铁啄,羽毛金黄,状甚猛蛰,不由惊呼道:“老婆婆,那是什么?”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错,它能传警御敌,捕兽采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梦境中,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盲妪用手一比,道:“你一定饿了,吃什么自己挑,吃饱了再说话!” 丁浩早已饿得两眼发花,腹中雷鸣,当下也不客气,先吃了些野果,然后取下块兽肉,就在火上烤着吃了。 “娃儿,吃饱了?” “谢谢婆婆,吃饱了!” “你能帮老身一个忙么?” 丁港一怔道:“小的还能帮婆婆什么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罢?” 丁浩心头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听人提到过当代几个武林巨擘,“灵鸳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小的不是江湖人,但听人说过!”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山日观峰顶,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联手围攻,激战数百合,伤了两魔但老身也被酆都使者施毒伤了双目,这些年来,老身遍访名山大川,采集药草,冀使双目复明,已经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药未得,这药只崤山才有,年前老身来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鸳虽灵终是异类,不能代老身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采药?” “哦!” “目前欠这一味主药,其味不着,必须要用眼观,是以久寻未得。” 丁浩诚羲形于色地道:“小的愿意效劳!” “婆婆言重了”! “我们明天一早出去寻药。” “好,小的记住了!” “天幸得遇你这娃儿,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说天地八魔,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没用,不过,我们当闲谈,天地八魔是指八个中原道上的邪派人物,为首的叫毒心佛……” “毒心佛,是个出家人么?” “不是,此人面善心恶,功力极高,武林中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极少,一般只是仅闻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业已数十不现江湖。第二个是女的,功力也相当骇人,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当其一击!” “老身的助手!” “助手?” “不错,它能传警御敌,捕兽采食,不然老身怎能活下去-……” 丁浩像是置身梦境中,天下竟有这等奇事c 盲抠用手二比,道:。你一定饿了,吃什么自己挑、吃饱了再说话!” 丁浩早已饿得两眼发花,腹中雷鸣,当下也不客气,先吃了些野果,然后取块兽肉,就在火上烤着吃了。 夜幕低垂,洞外一片漆黑,那头怪鸟却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娃儿,吃饱了?” “谢谢婆婆,吃饱了!” “你能帮老身一个忙么?” 丁港一怔道:“的还能帮婆婆什么忙?” “老身要借重你的眼睛。” “哦!婆婆吩咐罢?” “你听说过‘灵鸳姥姥’这名号否?” 丁浩心头一震,他在望月堡中,曾不止一次听人提到过当代几个武林巨率,“灵鸳姥姥”便是其中之一。 “不是江湖人,但听人说过!” “老身便是!” “啊!” “十年前,老身在泰ih日观峰顶,遭天地八魔之中的匹魔联手围攻,激战数百合,伤了两庞但老身也被哪都使者施毒伤了双目,这些年来,老身遍访名山大川,采集药草,冀使双目复明,已经十得其九,只差一味主药未得,这药只峰山才有,年前老身来到此山,苦求未得,神鸳虽灵终是异类,不能代老旮之目……”” “婆婆失明如何采药?” “靠嗅觉寻找,有的药铺可以买到!” “哦!” “目前欠这一味主药,其味小着,必须要用眼观,是以入寻未得。” 丁浩诚象形于色地道:“小的愿意效劳!” 灵鸳姥姥一笑道:“娃儿,老身会永远感激你!” “婆婆言重!” “我们明天一早出去寻药。” “婆婆告诉小的那药草的形状色彩,由小的去寻找不更方便么?” “也好,我使灵鲨照应你,那药叫做‘九灵草’,多生长在阴湿的岩壁间,形如一般食用的大葱,特点是一株九茎,个多不少,颜色金黄,只要发现,极易辨认的!” “好,小的记住了!” “天幸得遇你这娃儿,你叫…·-丁浩?” “是的,婆婆方才说天地八魔,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你不是武林人,知道了也没用,不过,我们当闲谈,天地入魔是指八个中原道上的邪派人物,为首的叫毒心” “思心佛,是个出家人么?” “不是,此人面善心恶,功力极高,武林中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极少,一般只是仅闻其名,不知其人,唯此魔业已数不现江湖、第二个是女的,功力也相当骇人,她的血手功,很少人能当其一击!” 丁法脱口道:“血影夫人” 灵鸳姥姥惊奇道:“你怎知道?” 丁浩心念一转,道:“无意中听人说的!” “噢!第三魔便是伤老身双目的酆都使者,擅于用毒,列名第四的是千面人,能在转眼之间改变面目,第五六两魔是兄弟,叫黑白无常……” “哦!黑无常与白无常?” “对了,第七也是女的,人称玉面玄狐,第八是个怪物叫长眠客!”““长眠客?” “你又听说过了?”.“是的,听说是一具铁棺。” “不错,他人便藏在棺中。” “八魔排名是以功力高下而分么?” “大概是如此。” 丁浩心中大为激动,想不到自己业已遇到了其中两魔,长眠客与血影夫人,而两魔都存心要收自己为徒,幸而巧脱,不然真的要流入魔道了。 心念之间,又道:“婆婆知道冷面神尼么?” “哦!你知道的还不少,冷面神尼可算当今白道第一高手!” “比之天地八魔如何?’” “当然高出许多。” “较之第一魔毒心佛还要高?” “可能,但没听说过双方是否交过手。” “除了冷面神尼,武林中没有功力更高的了?” “话不能这么说,武林中奇人异士代有所出,有的遁世隐居,有的深藏不露,这只是就江湖道道有名号的而言…“冷面神尼年事不大?” “古稀以上!” 丁浩一愕,想起药王庙所见冷面神尼的形貌,只是中年光景,“听人说是个中年女尼。” “错了,她戴的是面具,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噢!”丁浩这才恍梧何以所见的冷面神尼,面如石雕,没有任何表情。 灵鹫姥姥似已引起了谈兴,接着又道:以老身所知,中原武林百年来只出了一个真正堪称第一的高手……” 丁浩兴致勃勃地道:“谁?” 灵鹫姥姥以深沉的语调道,“黑儒!” 第2章 洞中奇人 丁浩从没听说过这名号,激奇地道:“黑儒?” 灵鹫姥姥点了点头,道“不错,黑儒!” “什么样的人物?” “为人刚愎自用,功力高到什么程度,无人知道,因为从没听过他有三招以上的对手,黑白道闻名丧胆,望影而逃,老身仅见过他一次,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这样的人物,怎不听人提起?” “他可能已不在人世,究其实,他是受了刚愎之害,率性而为,难免偏失。” “怎样死的?” “你想听这段武林秘辛?” “是的,如果婆婆愿意讲的话。” 灵鹫姥姥默然了片刻,似在整理思绪,然后才悠然启口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年中原武林一共有九大门派,因其时魔焰气张,那些自命名门正派的不堪其扰,后来由居武林领袖地位的少林派掌门方丈明净大师,传帖邀约各门派掌门人,集会少林寺,共商量卫道大计,结果议决九派联盟,仍奉少林为首,制作了一面九龙令符……” “啊!这是件武林盛事!” “当然,那面令符,存放少林,由各门派各选派一名代表,常驻少林,如有行动,主盟人明净大师先与各代表集议,然后凭九龙令发令,各门派必须遵守行事,不得违抗…丁浩听得津津有味,一目不瞬。 灵鹫姥姥话锋一顿之后,接下去道:“武林因之安静了一个时期,邪魔敛迹,宵小藏踪,但一年不到,便发生了意外,震撼了整座武林……” “噢!那是什么?” “九龙令被窃,各门派代表悉数遭害,少林弟子也赔了上数十名……” “谁下的手?” “黑儒!” 丁浩大感意外地一震,道:“那黑儒是邪魔一流的人物了?” “那又不然!” “为什么?” “他一生无恶迹,反之尽是侠义之行,为人除了刚愎自用之外,却是嫉恶如仇,如果说恶行生平只这么一件,老身一直怀疑,黑儒窃九龙令目的为何?九龙令只是面信符,本身并无价值,得到了也不能对九大门派发号施令,而且当时九派会盟,也不是对付他……” “但他杀人劫符不假?” “可是九龙令始终没有追回,九派之盟也告瓦解。” “当年黑儒杀人劫符是明里做的?” “不,是暗中,所以老身说被窃,而没有被劫。” “既是暗中,谁见到他。” “他留了名!” “如果是别人假他的名号呢?” “不错,有此可能,但既有留名,当然只有认定是他,同时,像这种事除了他想不出第二人能有这高身手,各门派在少林寺的代表,都是在派中地位崇高之士,而少林寺高手如云,竟能不惊动一人,岂非不可思议?再说,这件公案传出江湖之后,黑儒没有出面解说……” “于是便坐实是他了?” “是如此!”’“后来呢?” “九大门派,精英尽出找黑儒算帐!” “找到了么?” “不须找,消息传出,他如时地赴约!” “啊!后来呢?” “那是个月晦之夜,九大门派出动高手近六七百人,齐集邙山古陵,再加上黑道人物闻风而至的,全部人近千,黑儒果然现身……” “他没分辩?” “只说了一句话,不是他所为,但这句话不为各派所接受,于是,酷烈的搏斗开始,近千高手,前仆后继,轮番攻击,黑儒是人,不是神,人的精力是有其极限的,最后,他身披百创而倒了……” “他为何不走,走不脱么? “要走他何必来?一个刚愎任性的侠士,决不退缩的。” “他的生命便如此结束了?” “不错,但黑白两道赔上了数百条人命,九大门派几乎精英尽失,其中华山、太极两掌门人应劫。” “事实便是如此了?” “嗯!事后,在现场找黑儒的尸体,说明确定断气,恰逢大雷雨,驱散了那些残存的高手,但据善后的人传出,在清理遗尸时,不见了黑儒的尸体,一般判断,可能被他的门人或朋友移走了!” “他有门人弟子么?” “二十多年来没听说过,娃儿,歇憩!” 灵鹫姥姥移身洞底,盘膝而坐,不再言语。 丁浩的情绪仍在起伏中,便他已没有开口的对象,只将倚壁合目而寐,不久,便沉沉睡去。 那堆火因没添柴薪,此刻已逐渐化为灰烬。 第二日日出之后,丁浩饱餐了一顿,带了干粮,出发寻找九灵草,那头灵鹫,在他头顶飞旋着。 他照灵鸳姥姥的指示,专注意阴湿的岩壁。 荒山无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其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本来会武功的一跳而过的断涧或山岩,他必须要绕上半天才能通过。 直到日落,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峰涧,却一无所得,仗着灵鹫支持,倒不怕迷失,黑夜来临,他攀上一株大树,用山藤缚车身躯,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下树继续寻找。 日中时分,他感到累了,坐在一处山岩边食用干粮。 突地,他瞥见不远处的岩壁间,苔藓丛中,出现一撮悦目的金黄草丛,由于苍苔的衬托,份外显目,仔细一辨认,不由大喜若狂,那正是他寻找的九灵草。 他抛去了手中尚未吃完的兔肉干,向岩边挪去,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这是一个断岩,走近了才发觉,岩下烟雾迷漫,不知有多深,而那株九灵草,却长在距岩顶约两丈长的岩壁间。 以他的能力,无论如何采不到那株九灵草。 已经费了一天半的时间,他不能舍此他图。 左思右想,他决定冒险一试,于是,他在附近采集了一些山藤,连结起来,一端捆牢在岩顶的树上,另一端估计在三丈长处,缠紧在腰间,然后,抓牢着藤身,一段一段地向下滑去。 他不敢向下望,只凝住握手之处。 下滑了一丈左右,全身已被汗水湿透,一颗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肌肉都抽得紧紧,一个不好,便尸骨无存。 那头灵鹫,不知何时又已飞临,停在岩顶,一双红眼,骨碌碌地望着他。 岩壁尽是青苔,滑不留足。 他透了一会气,鼓起余勇,双手交换着向下移。 好不容易,捱到了那株九灵草眼前,才真正看清这天生奇物,每一茎有指头粗细,只约半尺金黄透明,溢着一缕极淡极淡的香气,这香味隔远是闻不到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缠在腰间的粗藤,还剩数尺长一段,如果放尽,人便可悬住而不需双手握藤,但尺度便够不上了,至少低了五尺。 想了想,用脚尖在岩壁间探索,希望能找到岩隙插足,减少手力的负担。但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地方,双臂业已酸麻难耐。 他不能再耗时间了。 一咬牙,单手握藤,另一双手伸出去把九灵草连根拔起。 东西已到手,但必须双手才能揉升,他想含在口中,又怕不小心弄断,那便前功尽弃了,没奈何张口吕叫一声:“灵鹫,助我一把!” 那灵鹫竟也通灵,一展翅,徐徐降下,丁浩手一送,那灵鹫含起九灵草飞上岩头,丁浩赶紧双手握藤,向上揉升。 山藤粗糙,他的手掌已皮破血流。 上升了丈许,距岩头还有一半距离,他已是手痛如折,喘得透不过气来,但生死交关,岂敢大意,咬着牙,拼命上畔。 蓦地,山藤突然一松。 “呀!” 口里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呼,身形如殒星般直朝无底的绝谷坠去,他连意念都不曾转过来,便失了知觉。 一阵彻骨剧痛,加上奇寒,使他知觉恢复,奇寒的水,朝口鼻直灌,他双足乱蹬,两手乱划竟被他抓住了石头,拼出了一生吃奶的力气,爬上大石,人又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知觉再次回复,眼前暗沉沉地景物不辩,只能约略看出一些石影与水光,上望也是一片迷蒙,不见天日。 全身湿透,冻得直打抖。 久久,他才回过意念,自己没死,真是侥天之悻,正好掉在水潭里,如果偏一些摔在石上,不用说早已粉身碎骨。 他努力转动目光,才隐约看出前一个四五丈方圆的水潭,自己正在潭边,这是一条绝涧,耳边还可听到淙淙水流之声。 他试着起身,只觉全身宛若拆散了般的,剧痛难当,“哎哟”一声,又躺了回去,落水时灌了不少水,腹胀难当。 躺了约莫半个时辰。觉得力气已回复了些许,叉撑着挣起身来,这一下,算是站直了摸索着下了大石,心想,虽然侥幸不死,但如找不到出路,还是活不了。 他不敢往下多想。活活困死是什么滋味? 灵鹫通人性。它必会回报主人,灵鹫姥姥会设法来救自己么? 但她双目失明,虽寻到了药,也不是一日半日便可复明,看来这希望十分渺茫,而且这是绝地,无法上下,她又怎知自己坠谷不死呢? 突地,他心头灵机一动,既有水流之声,洞水必通往谷外,如果顺水而行。也许可以找到生路。 于是,他强振起精神,慢慢摸索着沿润水而行。 谷中尽是嗟峨怪石,走起来艰难万分,但在求生欲念的支持下,还是鼓勇前进。 直到筋疲力尽,他才坐下来休息,还好,身边尚有少许肉乾未失,他取出来啃了些,肚子一饱,力气又来了。 时间一久,目力渐能适应,可以看出三四丈远,虽不怎样清晰,但已可辨物。 这样走了数里,雾气渐薄,隐约可见青天白云,但两旁谷壁如削,除了胁生双翅,根本上不去。 他只好继续顺流而下,走着走着,天色昏暗下来,仍没有任何可以出谷的迹象,没奈何,就地寻了个石隙过夜。 由于疲乏过度,这一夜倒是睡得安然。 一觉醒来,天未破晓,手足业已冻僵,搓揉了一阵之后,摸黑前行。 不久,天便亮了。 突地,眼前形势一变,涧道一分为二,正中央耸起一座高峰,上接云表,他踌躇不定,到底走左边,还是右边? 思索了一会,忽然得了一个主意,攀上中间的高峰,认明了谷势方位,出谷便不难了,于是他开始慢慢爬登。好在这谷中突起的高峰,并不怎样陡峭,还不可资借力攀援之处,不似两侧的岩壁,刀砍斧削。 话虽如此,爬升起来可没那么简单,左盘右折,险象丛生。 直到日中,才登上峰顶,放眼远眺,只见层峦叠翠,无边无际,根本不见人烟,再往前望,一颗心顿往下沉,这是一座孤峰,涧道绕过两侧,又在前面会合,谷势依然,竟不知通到那里。 他颓然坐在石上,真有些欲哭无泪。 如再下峰,又得半日工夫,不禁长叹道:“真是天绝我了!”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声音道:“在老夫而言,是天无绝人之路!” 丁浩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想不到这绝地之中,竟然还有人在,当下一跃而起,四顾之下,却又不见半丝人影。心想:“怪了,大白天闹鬼不成,但方才那一声,分明是发自人口,决没有错的,可是发话的人呢? “小子,天假其便啊” 每一个字,清清楚楚,就是不知发自何所? 丁浩头发了炸,看来又碰上不可思议的怪人了,但有人总比一个人困在绝地里好些,既有人迹,必有出路,当下学着用江湖言语道:“老前辈肯赐见么?” “你叫何名?” “晚辈叫丁浩。” “怎会到此处来?” “失足落涧,已行了一日夜了!” “你不是江湖人” “老前辈说得对,晚辈没练过武!” “嗯,浑金噗玉,正好雕琢,你过来!” “老前辈在那里?” “朝前直走,山石之后!” 丁港抬头一看,后半峰巍然耸起,像是椅背,一块巨大的山石,如石塔般矗立,距自己立脚之处,至少也有十来丈,这远的距离,话声如在咫尺,这未免太惊人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过去。心里暗忖:不是自己上峰之时,就已被对方发现,对方也可能随在自己身侧,只是自己没觉察而已,不然“浑金璞玉”四字从何说起、这些怪人,有一个通病,喜欢收徒,听话音又是那意思。 那巨石立在岩壁之前,宛若屏风。 转过巨石,黑黝黝一个洞口,呈现眼前,往里一张,什么也看不到。登时心头一窒,停住了脚步。 “进来!” 洞中传出了话声,冷冰冰地有些刺耳。 丁浩心里有些发毛,但迭经劫难,胆子是大多了,一横心,硬着头皮进入洞中。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反正已到了这步田地,不必瞻前顾后了。 洞径看是很深,四五大之后,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森地有些鬼气迫人。 丁浩意褒地唤道:“老前辈……” 洞中人冷峻地道:“你胆子太小!” 这句话激起了丁浩的少年盛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往里闯。 “站住!” 声音已在面前,丁浩止步定睛一看,不由起了一阵寒栗,眼前隐隐可见一团黑影,看不出对方形态,只是两颗寒星却十分明显,这使他想起了野狼,暗夜中狼的眼睛便是这样。 “小子,别怕,过一会你便习惯了!” 一双怪手,摸上身来,丁浩本能地向后退缩,但对方的手似有上股吸力,使他丝毫也不能动弹。 洞中人把丁浩周身摸探了一阵之后,突地哈哈狂笑起来,笑声如裂金帛,加上洞窟回声,只震得了浩耳膜欲裂,如置身惊涛骇浪之中。 久久,才敛了笑声,道:“天从人愿!天从人愿!” 丁浩可不明白对方语意何指,但他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好路道。 洞中人又道:“现在闭上眼,叫你睁开时再睁开!” 丁浩依言闭上双目。 洞中人跟着说道:“小子,你一身粮骨奇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材,可传老夫衣钵。” 丁浩心想,不出所料,果然又是那句话。心念之中,道:“老前辈如何称呼?” “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老前辈的意思是……” “收你为徒,这是彼此的造化,各得其所。” “可是……晚辈无意习武……” “小子,收定了,由老夫不由你,这是绝地,你走也走不了,武林中盛传的‘无回谷’,便是这地方!” 丁浩心神皆震,原落对方之手,看来只有听任摆布了,但倔强的性格,不能使他立即就范,抗声道:“老前辈,收徒拜师,必须两厢情愿……” 洞中人冷哼了一声道:“老夫不作与这一套,现在可以睁眼了!” 丁浩双目一睁,时惊得连连倒退,眼前坐着的,是一个怪物,长发纷披,胡须虬结,所能看到的,是那双精芒闪闪的眸子。 如非经过一段时间的交谈,乍然见到的话,真要把人唬坏。 洞中人冷冷地道:“拜师!” 丁浩抗声道:“不拜” 这样顶撞,他以为这怪物会大发雷霆,但事实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洞中人不但不发火,反而哈哈一笑道:“有骨气,老夫很欣赏你小子这付性格!” 丁浩双手一拱,道:“晚辈告辞!” 洞中人点了点毛茸茸的头,道:“你走,想回来时再回来!” 丁浩心想道:“我死也不回来!”但他口里并没表示什么,转身便朝洞外走去,他一刻也不停留,立即下峰,落到谷底,已是薄暮时分,他吃完了身边最后一点干粮,喝了些洞水,然后寻了处干净的石隙过夜。 这一夜,他想得很多,他从有记忆时开始回想,直想到现在,娘生前不断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又响在耳边,“孩子,这是命,这是命啊!”沾沾地,在流血。 幻除消失了,周遭仍是无边的黑暗。 他记起他娘自尽前叮嘱的话:“……云找竹林客,便什么都明白了!” 竹林客,竹林客是谁?何处去找? 他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回去,为了枉死的娘,不能死!” 他抬头望了望那座高入云表的孤峰,理智告诉他,乘着还有一丝力气,赶快上峰,答应洞中人为徒。但执拗的个性却阻止他回头,他离峰时,曾暗中发誓死也不回头的。他躺着没有动,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又是一天的开始,饥感之感倒不怎样剧烈了,只是腹内空虚得难受,他站起身来,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倒,他努力定神,挪步向坠谷的方向走去,希望能有奇迹出现,他想,那头灵鹫必然会入谷搜寻自己下落的。 脚下虚飘飘地,一点不着力。 只走了四五丈远,眼前金星乱进,双腿一软,瘫了下去,再起不来了。 他知道死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两天,甚或三天,但必须一分一秒的挨过。 现在,即使想回头,已无力攀升那千仞高峰了。 不久,他在虚脱的状态中沉沉睡去。 醒来时,又是黄昏,谷道上空,出现了几颗寒星,他忆起儿时在望月堡中,展在娘的怀里,数天上的星,听娘说天上的种活,曾几何时,一切都幻灭了。 “娘啊,等我,孩儿快来了!” 断肠的呼喊!绝望的叫唤! 本来已经麻木的饥饿感,又告抬头,肚腹里如虫行蚁咬,他欲哭无泪,挣扎着匍匐行向涧水,一滑,从石上栽了下去,意识一阵模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沉得暖暖的,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堆火旁火光照下,可见鳞峋不整的洞壁,心里登时一震,莫非已回到了峰顶石窟中? 侧头,转目,可不是,对面正坐着那毛茸茸的怪物。定是自己昏迷之后,洞中人把自己救上峰来。 不知那来的一股力气,他翻身坐了起来,怵声道:“是老前辈救晚辈上峰?” “不错,你身旁有东西,先吃些?” 丁浩低头一看,是一只烤山雉,当下不说什么,抓起来便啃嚼。他差一点连骨头都吃下去,吃完,精神立刻便恢复了一半。 洞中人冷冷地道:“你与灵鹫姥姥是什么关系?” 丁浩一愕,道:“老前辈问这话……” “今天下午那只江湖尽人皆知的灵鹫曾来谷中搜寻。” “哦!” “是找你!” “可能是的!” “你是姥婆婆门下?” “不,一面之识”说着,把经过前情述了一遍。 洞中人颔了颔首,道:“老夫不勉强你,你要走可以再走!” 丁浩一连数转,突地下了决心,道:“晚辈不走了!” “你愿意拜老夫为师?” “原意,不过……” “不过怎样?” “虽有师徒名份,但将来晚辈不得乱令。” “何谓乱令?” “有饽天理人道的命令,晚辈不从。” “可以,现在就拜师!” 丁浩站起身来,隔火堆面对洞中人恭谨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洞中人受了礼之后,严肃地道:“现在你是老夫传人了,记住,从现在起,你必须尽力模仿老夫的动作、言词、声音,办得到么?” 丁浩虽无法付度洞中人的用心,但料想这倒无害,当下点头道:“办得到!” “好,现在你歇息,明日一早开始练功。” “遵师父之命!” 洞中还有洞,丁浩被指定在靠里的一个小洞中安身,洞中铺一些干草,其余什么都没有,丁浩躺在草上,索性什么都不想,反正想了也没用,徒增心神的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丁浩吃了些野果当早餐,食毕,随同洞中人到窟外的石坪上,洞中人取出三粒红丸,命丁浩吞下,然后道:“要为人上人,必须要吃苦中苦,你懂这意思?” “徒儿知道!” “首先要为你脱胎换骨,洗髓伐毛。” “现在就……” 一句话尚未说完,一股热流直冲喉头,把话声堵住了,接着丹田穴中,热流滚滚而生,直透四肢百骸,浑身如火焚似的,筋肉胀得难受。 洞中人大喝一声,劈出一掌。 丁浩被震得离地飞起,惨号声中,栽落三丈之外。 洞中人弹身越前,手掌再挥,丁浩又被震回原地,一股血箭,射出八尺远。 “师父……这……这” “老夫要好好教训你!” 说完,又出掌猛劈,如此往复来回。 丁浩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满腔的怨毒,使五内皆炸,想不到碰上了这狂人,今天非死在他掌下不可。 先时还惨号出声,五六掌之后,便没声息了。 “砰!砰!”声中,丁浩失去了知觉。 洞中人停了手,另取出三粒药丸,塞入丁浩口中,然后返身入洞,自愿自歇息去了。 不久,丁浩醒来,发觉痛楚全无,浑身舒泰,当下一跃而起,心中大感骇怪,这是那一门子的练功法? 心念未已,洞中人又告出现,如前拿了三粒红丸,要丁浩服下。 丁浩余悸犹存地道:“师父,又要打么?” 洞中人目无表情地道:“当然!” 如此,每天如法泡制,分上下午两次,丁浩打得每天死去活来两次。 晚上,洞中人授以打坐心法。 随着时日的进展,洞中人掌力逐渐加重,而丁浩被击昏的时间也渐告延长,最终,可硬挨十掌而不昏死,但那痛苦就非言语所能形容的了。 转眼一过一个月,洞中人毫无停止的表示。 这一晚,打坐练功之前,丁浩忍不住问道:“师父,这种,挨打的练法还要多久?” “一共要百日!” 丁浩咋舌道:“百日?” 洞中人道:“不错,脱胎换骨要九十日,最终十日是伐毛洗髓!” “不能缩短……” “不能,你夙根深厚,所以暂定为百日,否则还要增加。” “啊!” “这只是入门的初步,真的练功还未开始。” 丁浩倒抽了一口凉气,苦着脸道:“徒儿认了!” 洞中人哈哈一笑道:“你不认也不行,好的还在后面。” 丁浩简直无法想像所谓“好的”是什么惨酷的方式,打了一个冷颤道:“师父的练功方式与众不同?” “你将来的身手也与众不同!” 又是一个月过去,丁浩自觉身上产生了一种抗力,掌力上身,会发出反震的现象,不再似先前动辄被震飞,承受一击,至多退四五步。 晚上内功心法也有显着的进步,已能以意卸气流行周天。 整整九十天,不多不少,洞中人宣布脱胎换骨完成,接下去是伐毛洗髓。这种练法,真是惨无人道,先用藤条,狠抽一顿,直抽得丁浩叫苦连天,皮开肉绽,之后,被抛入一洼药水中浸泡,药水辛辣,皮肉绽处,如被火灸。 十天,在丁浩的感受中像是过了十年。 百日之后,练法改变了,全修内功,期限仍是百日。 每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在打坐。 二个月之后,坐着的身形,能凭一口精纯之气,离地升起三寸。 这一阶段完了,洞中人才开始传授掌指功夫,身法,步法,以及其他小巧杂技,不知不觉,打发了一年。 第二年开始,专学剑术,学剑之余。便是文事,洞中人学识渊博,一切均凭口授,而丁浩也能强记领悟。 师徒相处日久,丁浩渐渐看出这怪物除了脾性古怪之外,为人倒是十分正派,先前对他所持的看法,完全改了观。 他只知道苦练,但究竟功力到了什么境地?在江湖中是否能立足?他一概不问。 洞中人同时也利用交谈的机会,向丁浩讲解江湖禁忌,各种规矩,及一些从前未之闻的武林轶事。 光阴荏再,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丁浩已是十九岁的青年了。 这一天,师徒俩在石坪上考较了一会功夫,洞中人忽地正色道:“丁浩,你来此多久了?” 丁浩恭谨地道:“徒儿如没记错,是两年另十天。” “不错,你已尽得我学,该出山了……” “徒儿……能尽得师父所长?” “所差的是经验与火候,经验必须自己去求,至于火候,为师的成全你。” 丁浩眼圈一红,不胜依依地道;“徒儿……想多陪师父些时日。” 洞中人豪笑道:“痴儿,天底下无不散时筵席,你必须寻安身立命之所。” 丁浩垂下头,没有作声,两年的时日不短,但一回首似乎一切都在昨日。 洞中人大声道:“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不要惺惺作女儿态,我平日如何教你的!” 丁浩改容道:“徒儿不敢忘,但,人非太上啊!” 洞中人默然,不错,人性之可贵,一方面是理智,另一方面是情感,虽然也有例外,但那是极少数的,有的侠士,在表面上装得冷酷无情,但内心里并非那么回事,只是为了表现侠土风度不得不然罢了。 良久,洞中人才又开口道:“两年来,你不知道为师的出身来历,心里有芥蒂么?” 丁浩一本至诚地道:“先前有,但现在已无所谓!” “为什么?” “名姓是代表人,徒儿认识师父,这就够了,又何必定要知道名姓呢?” “不错,有理,但为师仍要告诉你。” 丁浩心头大感激动,究其实,他仍是希望知道的。 洞中人一摆手道:“随我到洞里来!” “遵命!” 师徒俩进入洞中,洞中人盘膝坐定,道:“面向外,在为师的前面坐下!” “师父……” “不要多嘴!” 丁浩满腹疑云,仍然遵令坐下。 洞中人的手掌,突然分别按上了丁浩的“命门”“天突”两大穴,口里道: “抱元守一,注意接引!” 丁浩立刻意识到是一回事了,急声道:“师父,徒儿不安“胡说,注意接引,否则师徒俱毁!” “徒儿不能……” “注意,精气神归一!” 一冷一热两股劲流,分别从“命门”“天突”二穴缓缓注入,丁浩可不敢大意,急收剑心神运起本身内元,循经接引,劲流由缓而急,滔滔滚滚,有如长江大河。 冷热劲流相交,发生拒斥作用,必须以本身真元接入,使其融合。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洞中人轻喝一声:“连行三十六周天!”话声中,撤回了手掌。 丁浩进入了忘我之境。 老人须发之交,尽是汗珠,精芒灼灼的眸子,突然变得黯谈了! 丁浩也是汗如雨落,衣衫尽湿,头上白气蒸蒸,他此刻正处于最痛苦也是最危险的分际,冷热气流,融合了本身真元,撞向生死玄关。 他脑内“轰”然一响,全身震动,“生死玄关”被掸开了,真气无所不连,畅流全身,再连行十周天,符三十六之数然后收功醒转,只觉神充气足,有一种飘然欲举之感,正在喜不自胜之际,突然想到这是师父牺牲真元来成全自己,心头一凛,忙站了起来,回过身去。 “呀!” 他惊呼了一声,连退数步,只见眼前站着一个面目冷漠,木然无表情的黑衫中年文士,师父却不知何处去了。” “阁下何方高人?” 黑衫中年文士用手一摸脸,现出了本来面目。 丁浩惊声道:“师父,是您老人家!”。 “你觉得怎样?” “谢师父恩典,但徒儿问心难安!”说着,跪了下去。 “起来!” 丁浩依言起立,一见师父双目失神,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十载,不禁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直在眶里打转,但他忍住不让它流出来。 “师父,你为徒儿毁了自己?” “不,成全自己!” “师父,这……这怎么解说?” “为了我的声名在中原武林不坠。” “徒儿还是不明白?” 洞中人第一次显出了激越之情。 “孩子,你将要以为师的面目出现江湖了!” “啊!” “就是方才的形象。” “师父的尊号是……” “黑儒!” “黑儒?” 丁浩惊叫一声,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这野人也似的老人,便是当年不可一世的高手“黑儒!” 两年前,听灵鹫姥姥谈武林秘辛,她推崇师父是百年来仅有的第一高手,当时,是当作故事听的,想不到现在成了他的传人。 “孩子你很感震惊么?” “太……太意外了,徒儿做梦也想不到!” “你听人谈起过我?” “是的,灵鹫姥姥,她说得很详细,一般咸信师父已不在人间。” “哈哈哈哈,黑儒能死么?哈哈哈哈,第二个黑儒要重临江湖了!” 丁浩皱紧眉头道:“师父,您老人家把真元全部赐给徒儿……” “不是全部,是八成,为师的保留了两成,而你加上本身这两年的修持与药物之助,功力已超过为师当年了!” “师父仅保留了两成功力?” “旧的黑儒已死,一个遁世的老人,两成功力已足够自保了。” “师父……” “这无回谷无人敢闯,你放心。” “师父天恩,粉身难报万一!” “别说那样的话,这是我传给你的衣钵,记住,黑儒之名不可坠!” “徒儿誓死保全!” “这就好,我放心了,坐下来说话。” 师徒俩在洞中相对而坐。 “孩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赶快说?” “徒儿想请问师父当年邙山古陵,咸信师父已死,何以“你记得初入门时,百日的脱胎换骨,与后你现在已会的龟息法,你把两样连在一起想……” “徒儿明白了!” “嗯,还有什么要问的?” 丁浩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尽量装得平静地道:“师父的来历?” 黑儒一点头道:“这点你该知道的,为师无门无派,当年只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有次独游北邙,凭吊历代帝王陵寝,忽逢地变,陷落墓道之中,侥幸不死,无意中得到一部上古秘笈,闭门苦修,五年有成,就是如此!” “啊!奇缘,与徒儿今日一样!” “呃!这缘法二字是有的!” “还有……不知当不当问?” “你尽管问!” “就是关于那九龙令的事?” “那是别人冒我之名所为!” “师父当年怎不辩解?” “辩解是多余,除非能找出真正盗令的人。” “师父曾经找过?” “当然,但毫无头绪,事情便发生了!” “听说,当年九大门派认定是师父所为,留名是一端。另外便是一般相信除了师父,很难找到这等功力的高手…“这很简单,没相当身手,便不敢冒为师之名!” “但那冒名盗令之人,目的何在呢?” “很明显,志在瓦解九大门派的联盟。” “那当是黑道中人所为了?” “不一定,白道中亦不乏心怀叵测的野心家!” “邙山之役,听说死伤不少?” 黑儒长长一叹,道:“为师的是被迫杀人,死里逃生之后,深觉杀戳太多,有伤天和,所以才决意归隐,誓不出山,但二十多年来,对那九龙令仍耿耿于怀,天幸你来到这绝地,使为师的心愿得偿,你愿意查明这件武林旧案吗?” 丁浩豪气千云地道:“当然,这是徒儿的本份!” “很好,为师的感激不尽……” “这一说,折杀徒儿了!” “还有,当年的搏斗是群攻,大悖武道,武林中此风不可长,我这有名单一份,你按图索骥—一拜访,记住,至多废对方功力,不许杀人流血!” “徒儿谨记!” “你现身时,必须用‘黑儒’之名!” “遵命!” 黑儒似早已准备停当,褪落身上那件黑衫,又从身后拿过一件蓝衫,连同面具,一并交与丁浩,道:“外衫可以随你意思改变,但内面必须着黑衫才方便行事!” “是!”丁浩双手接了过来,心里却狂荡得厉害。 “黑儒行事,均在夜晚,这点你要记牢。” “记下了!” “还有,你除非被分尸,否则无人能制你死命,为师当年不死,便凭这点……” “徒儿明白。” 黑儒起身,进入侧方小石室中,取出一柄古色斑烂的长剑,和一个织锦招文袋,然后大声说道:“下跪受剑!” 丁浩赶快翻身跪了下去。 黑儒严肃地道:“此剑只杀武林败类,邪魔左道,不流正道者之血!” “徒儿誓遵此训!” “接剑!” 丁浩双手接过剑,高举过顶,然后站起身来。 黑儒又拿过那锦袋道:“袋内是些金珠宝石,足够你行走江湖之用,名单也在内,一并拿去!” 丁浩知道推辞无用,恭敬地接了过来。” 现在你去收拾一下,立即出山!” “师父,今天便要徒儿……” 今日明日,并无分别,去!” 丁浩心中有些难分难舍,但他已摸清师父的性格,说一个二的,没奈何只好进入那间住了两年的小石室,更换衣衫,佩上剑,斜跨锦袋,面具小心叠好,藏入贴身里衣,然后,又回到主洞中。 黑儒早已坐候,一见丁浩,不白眼睛一亮,道:“舒齐了?” “好了!” “我们走!” 丁浩随在师父身后,出洞下峰,心中充满了离别的凄惶。 以他目前的功力,上下峰直如儿戏,倒是黑儒内元十失其八,行动便没那么自如了,丁浩看在眼里,痛在心头,但,他还能说什么呢? 话虽如此,也不过化了半个时辰,便下到谷底。 黑儒领着丁浩顺涧走了一程,来到一处苔藓较少的岩壁下,道:“由此出谷!” 丁浩抬头一看,有些气馁,这是滑不留足的千仞绝壁啊! 黑儒似已看出丁浩的心意,淡淡地道:“以你指上的功力,抓石而升,绝非难事!” 丁浩俊面微微一红,道:“徒儿没想及此点!” “去!” “徒儿何时可回来探望您老人家?” “待你事毕之后!” “徒儿叩别师尊!”说着,跪下去行了大礼。 “起来走,黑儒东山复出了,哈哈哈哈……” “师父珍重啊!” 丁浩陡提真气,飞弹而起,足有四五丈高下,凌空一折,足尖一蹬岩壁,借力再次旋飞而起绕空半匝,双手一抓,十指第一节插入岩壁,身形如胶般沾住了。 向下一看,师父仍站在原地,仰首望着自己。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变得这么孤独与渺小。 稍稍换了一口气,弓腰、曲腿、足尖猛蹬壁面,双手一松,人如玄鹤般斜划而起,又拔升了三四丈。 如此往复施为,换了几十口气,终于上了谷顶。 俯首下望,谷底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到了。 日落崦嵫,好一片迥光美景。 丁浩以千里传音之法,朝谷底大叫一声:“师父,别了,珍重再见!” 千山万壑,在他已不是险阻了。 两年,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将要掀起武林风暴的盖世高手。 他判明了出山方向,映着落日余晖,如流星过渡般电掠而去。 ※※※朔风怒号,地冻天寒。 北邙,古陵之间,一个面如冠玉的蓝衣书生,在低首徘徊,似乎无视于严寒。 他,便是甫出道的丁浩。 他来此,是为了凭吊二十多年前,师父奋笈近千高手的战场。 日正当中,但冬天的太阳软弱无力照在身上毫无暖意。 正自流连之际,忽听一声娇斥,传了过来:“秃驴,眼睛放亮些,大白天,敢调戏良家妇女!” 另一个沙哑的男子声音道:“相见即是有缘,求姑娘开方便之门,布施小僧一次罢!” 丁港一听,不像话,出家人竟然口出秽语,调戏良家妇女。 心念之间,循声走了过去,只见丘墓之间的石板道上,一个白衣少女,正在观赏一块残埤,不远处,一个三十来岁的和尚,与一个青衣少女相对。 那和尚穿着得十分光鲜,面带邪笑,一望而知是个花和尚。 青衣少女双手叉腰,鼓着腮帮子,怒视着那和尚。 和尚嘻嘻地道:“小僧并未求你布施,阻路何为!” 青衣少女冷厉地道:“和尚,识相些,还是滚的好!” “纵使不施舍,小僧也要那位女施主亲口一句话!” “和尚,你不配!” “哈哈,难道你这位女菩萨肯行方便?” “嘿嘿,姑娘我是位最喜欢方便的人!” “阿弥陀佛,小僧艳福齐天。” 青衣少女寒声道:“和尚,你谤佛犯戎,口出秽言,不怕打下十八层阿鼻地狱?” 那和尚向前迫近了两步,色迷迷地道:“女菩萨,小僧与阎老五有交情,下地狱倒可不必虑了。小僧拜的是欢喜佛,参的是欢喜禅,结众生之缘,证无忧之果……” 青衣少女冷笑一声,打断了和尚的话头,尖刻地道:“和尚,像你这等出家人,我佛不纳,阎王不收,只合游魂墟墓,魄散荒丘。” 丁浩可再也按捺不住了,干咳一声,现身出去。 青衣少女一回头,先是一怔,继而端庄地一笑,妙目流波,粉面带霞,冲着丁浩一福,道:“公子,来得好。” 那和尚上下一打量丁浩,狞笑了一声道:“穷酸,走远些,去寻你的幽,探你的胜!” 丁浩冷冷地道:“出家人该有出家人的样子,怎地出言无状?” “啊哈!你教训起你家佛爷来了,佛爷只是怕煞了风景,不然……” “不然怎样?” “送你上西天!” “哼!你和尚是那座庙的?” “四海云游,广结善缘!” 丁浩一挥手,道:“趁早走,再呆一会你便走不了!” 和尚不屑地斜膘了丁浩一眼,道:“穷酸,你负囊带剑,满像那么回事,你那剑想是镇邪的哪?” 丁浩冷声道:“说对了,正是镇邪的。” “小子,佛爷耐力有限……” “彼此!彼此!” 那和尚一瞪眼,杀机毕露,袍袖一挥,一股奇强劲气,卷向了丁浩。 丁浩不闪不避,恍若不知,劲气近身尺许时,发出“波”地一声巨响,朝四下散了开去。 那和尚脸色大变,他怎么也看不出这蓝衣书生会有这高的功力,从外表看,他文质彬彬,只是眼神较为清澈些而已,难道小小年纪,便已练到神奇内蕴之境? 青衣少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从容已极。 丁浩冷酷地道:“和尚,佛门不能容你败类。” 话声中,单掌一挥,也不见如何用力。 “哇!” 惨号曳空,那花和尚的身躯,如抛绣球似的飞栽三丈之外,寂然不动了。 丁浩反而吃了一惊,他并未存心杀人,但想不到对方经不起自己轻轻一击,自己的功力,真有这么高? 青衣少女骇异不胜地道:“公子好身手,小婢敬谢援手之德!”说完,福了下去。 丁浩俊面微红,不自然地一笑道:“好说,适逢其会而已!” 一旁的白衣少女,突地转过身来。 丁浩无意间转过目光,登时呼吸为之一窒,这白衣少女美若天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令人不敢逼视,像一朵空谷幽兰,吐绝含芳,丁浩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他并非轻薄儿,但这白衣少女委实太美了。 白衣少女声如莺啭似的道:“凝香,我们该走了!” 丁浩心想,这白衣女子高傲得紧,自己为了她主婢而杀人,竞连信谢字都没有。他本身也是生来的冷傲性格,片言不发,转身便走。 “公子请留步!” 青衣侍婢凝香近了过来,柔声道:“我家小姐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丁浩冷漠地道:“在下姓丁,单名一个浩字!” “哦!丁少侠,我家小姐要婢子谢援手之情!” “小事不必挂齿!” 说完,又待举步……凝香露齿一笑,道:“少侠不问问我家小姐的芳名么?” 丁浩心中一动,道:“有此必要么?” 凝香樱唇一技,慧黠的目光连闪,不悦地道:“少侠傲气凌人!” 丁浩心里何尝不想知道,但两年来受师父“黑儒”的薰陶,自我克制的工夫已到了家,这是师父一再提示的“黑儒风格”,当下冷漠如故地道:“姑娘如愿赐告,在下愿闻!” 旁边传来了白衣少女更冷的声音:“凝香,你好没来由,还不过来?” 凝香伸了伸舌头,深深看了丁浩一眼,转身走了,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丁浩再次举步,眼前晃动着白衣少女的倩影,耳际响着那虽冷但十分悦耳的声音,他真想回头多看一眼,但冷傲的性格阻止了他,他感到一丝怅惘,心中惚惚如有所失,他自责方才态度不应该施之于这样美貌的女子,但他不能回头陪礼。 他茫然举步直走,不知那一双美主艳婢是否已离开。 凝香,多幽雅的名字,只有这样的主人,才取得出这样的名字。 意念又回转到了那花和尚身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内心总是有些不自在。 正行之间,忽见一座土丘也似的占坟,横在前头,他止住了脚步,只见这古坟全为蔓草所覆盖,墓碑已碎,不知是那一代帝王或巨卿的埋骨所,那些石坟的翁仲、狮、象、鹿、马,折头断足,残缺不全,他扫净了墓前石桌,坐了下来。 望着满目的荒烟蔓草,断碣断碑,不禁感慨万千,这里长眠的多半是带王公候,官宦巨卿,生时叱咤风云,而今与狐鼠同穴,世上荣华,真如过眼云烟,功名利禄,也只南柯一梦,武林兴替,又何尝不如此。 朔风更紧,黯云低垂,天与地一片灰色。 丁浩枯坐墓前,脑海里又浮现那白衣少女的丽影,驱之不去。 他想,那一双主婢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是官宦千金、富室碧玉,决不会来到这荒草鬼丘的北邙。 突地,他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傻事,看那青衣女婢凝香,对付那花和尚的从容之态,分明是有所恃的,她主婢定是深藏不露的江湖好手,自己实在多此一举。 想起师父的谆谆训诲,不禁大感惭愧,毕竟自己还是嫩了些。 为了不让那白衣少女的影子搅乱情绪,他取出师父开列的名单,从头逐一细看,这一来,豪雄之气顿生,心中暗暗警惕,自己是“黑儒”第二,不能走错一步,坏了声名,那就遗憾终生了啊。 心念未已,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铁链曳地之声! 丁浩心头一震,站起身来,四厂溜扫,什么也没发现,心想:“奇怪,这铁链曳地之声,从何而来!” 侧耳静听,那声音却又寂然了。 这决非幻觉,他相信自己没听错,那声音是实实在在的。 过了片刻,声音又起,似近似远,竟听不出传自何处?” 一时好奇之念大增,飞身上了墓头,除了野草外,连半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这可就令人费解。 他又回到原来的石桌旁,凝神而待。 “哗啦!哗啦!” 声音再起,这回他听清楚了,声音发自这古坟之内。 难道有人被锁囚在墓内,还是……想到鬼,不由心生寒意,北邙是有名的鬼丘,怪事昼出不穷,幼时就曾听人说过不少这类的故事。 大天白日,不信鬼魂会出现。 一声长长的叹息,听来就像发自这石桌之下。 丁浩汗毛根根竖了起来,不管他功力有多高,在阅历方面仍是稚嫩的,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但那些荒唐古怪的传说,又自小深植心里。 他不由自主地大喝一声:“是人还是鬼?” 奇怪竟然有了回应:“是人啊!” 丁浩吁了一口气,但惊怖之念未消,惊声又道:“在何处?” “墓中!” “什么,在坟墓里?” “不错,是被人囚禁在墓穴之中。” “你是谁?” “先别问,你能挪开那石桌,便可看到入口,见了老夫,自然明白。” 丁浩心定了许多,这一说,证明对方是人而不是鬼,一个活人,被囚禁在墓中,与朽骨为伍真是不可思议。 一看这石桌,宽约四尺,长六尺,厚半尺,居中一根轴,连接同样大小的一块石板,论重量当在千斤以上。 丁浩运起内力,大喝一声:“起!”桌面带底座,掀了过去,一个穴口出现了,穴内一列石级,斜斜伸入。 他不敢蓦然进入,对着穴口道:“你在那里?” “啊!我看见了天光,老夫在下面,进来!” 丁浩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沿石级而下,落到半中腰,只见一个赤裸裸的技发怪人,正仰首上望,怪人身后,是长长的甬道,丁浩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又问道:“阁下是人?” 怪人叹了口气道:“是人,不过与鬼也差不了多少。” 丁浩可不敢大意,功集双掌,以防万一,步步为营地走了下去。 怪人朝后一退,发出铁链曳地之声,丁浩这才发现怪人的一双脚,拴了长长一条铁链,直连墓道深处。这怪人身无寸褛,瘦骨麟峋,须发灰白,看来年纪在五十以上。 甬道不深,仅五支左右,尽头是一间石室,竟然十分光亮。 怪人熟视了丁浩半晌,道:“看来你是个正道人?” 丁浩冷冷地道:“阁下怎会被锁在墓中?” “到里面再谈,如何?” “可以!” “哗啦!哗啦!”怪人曳着铁链走在头里,墓穴回声,十分刺耳,进入石室,只见珠光宝气耀目生花,五口黑黝黝的铜棺并列,棺旁散落着数堆白骨骷髅,令人怵目惊心,想来那是殉葬的牺牲者。 丁浩置身这样的境地中,心头阵阵泛寒。 怪人落坐在一个锦墩上,朝旁边一指道:“请坐” 丁浩先仔细浏览了全室一遍,才徐徐落座道:“阁下是谁?” 怪人苦苦一笑,道:“老夫当年人称‘全知子’!” 丁浩心头一震,师父在对自己讲述武林知名人物之时,曾提到过全知子这名号,对方可不是泛泛之辈,当下“哦”了一声,道:“阁下便是另号‘武林万事通’的全知子?” “一点不错,想不到你也听见过老夫的名号。” “阁下怎会被囚于此?” “为了这张嘴!” “什么意思?” “十年前,老夫无意中泄露了一个人的秘密,结果被锁在这古坟之内……” 丁浩惊声道:“阁下被囚了十年?” “不错,整整十年了!” “那人是谁?” “武林中谁也不敢招慧的人物,冷面神尼!” 丁浩脑海里登时浮现药王庙中,冷面神尼斗长眠客的一幕,不由脱口道:“是她!” “你!……见过那怪物?” “一面之缘!” “她把老夫害惨了!” “阁下为什么不断链而出?” “断链?哈哈哈哈,你说得容易,这铁链并非凡铁,是万年铁母所铸,任何宝刀实刃都断不了,一端缠在这古墓的铁柱上,一端扣住老夫脚踝,接合处是两把铁锁,锁孔被铁汁封死,除了剁断脚踝,别无分途!” 丁浩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冷面神尼手段够狠?” “只怪老夫口没遮掩,舌头闯祸。” “阁下不恨她?” “恨了又奈其何?” “阁下如何渡过这十年悠长岁月?” “这墓室之后,有一股地泉,泉旁植有乳菌,老夫赖以苟延生命。” 丁浩顿生怜悯之念,剑眉一蹙,道:“冷面神尼是存心把阁下囚禁终生?” “不,她当初说好八年为期,要老夫反躬自省,届时亲自前来释放,想不到她竟失约了,时逾两年毫无消息!” “她能断这铁母之链?” “当然能!” 丁浩喜形于色地道:“好,在下见到冷面神尼时,提醒她一句。” 全知子道:“足感盛情!” 丁浩俯身抓起铁链,双手运足真力,一扭,铁链不动分毫,尴尬地一笑,放了下去,大摇其头道:“的确是如此!” 全知子怆然道:“如能断得,老夫早已脱困了!” 丁浩望了望对方赤裸的身躯,皱眉道:“阁下没有衣物蔽体么?” “有,留着见人时才穿!” 丁浩忽地灵机一动,道:“阁下号称全知子,想必万事皆知?” 全知子无肉的面皮一阵抽动道:“不是老夫自诩,武林事上知八九!” “在下想打听一个人……” “谁?” “竹林客!” “竹林客?” “不错!阁下知道其人?” “知道!” “如何才能找到?” 全知子突地沉吟不语。 丁浩等了好一会,不见下文,忍不住道:“阁下有什么顾忌么?” 全知子期期地道:“老夫当年,办言语不慎而闯祸,被幽囚墓中十年,岂能不引为鉴戒……” “阁下说得是,”但这不比旁的事,没有利害关系在内。” “很难说!” “阁下不准备赐告?” “对了,老夫尚未问你来历……” “在下姓丁名浩!” “孤儿?” “孤儿!” “师承?” “这……丁浩大感为难,他不能说出黑儒之名,因他本身便要以黑儒的姿态出现,但又不能说没有师承门派,一时之间,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全知子冷冷地道:“如何,老夫不是故神其秘,江湖诡谲,不谨慎不行。” 丁浩胀红了脸,讪讪地道:“阁下不要误会,实在是师命难违,无法奉告!” “老夫也无法奉告。” 丁浩心中大急,寻不到竹林客,便无法明白自己的身世,也可能关连到母亲的死因,而师承之秘,是决不能抖露的,如何才能说服对方呢?没奈何,只好照实道:“在下实说了,先母在临终时,逐言要在下找竹林客,以明身世!” 全知子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你说的是实话,但老夫仍不能说!” “为什么?” “这是别人的秘密,不能宣泄!” “阁下将来不准备用全知子这名号了?” “很有可能!” 丁浩可真的发了急,冲口道:“如果今天在下定要知道呢?” 全知子面皮又起了抽动,寒声道:“你小子难道要用强?” 丁浩学着对方的口气道:“很有可能!” “你准备如何对付老夫?” 丁浩一横心,道:“不择手段,到阁下说出实话为止!” 第3章 暗夜杀机 全知子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夫是听任宰割的么?” 丁浩索性横下去道:“也许如此,在下有自信能使阁下吐露实话。” “小子,你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丁浩一看身下锦墩,是白玉石雕凿的,这白玉石质地极坚,当下十指暗运真力,若无其事地朝两边一插,十指没入齐根。 全知子登时面色大变,目露骇芒,怵声道:“你是有两下,但唬不倒老夫!” 丁浩轻轻抽出手指,道:在下无意唬人,只希望得到竹林客的消息,彼此不伤和气。” 全知子口风一松,道:“如你是寻仇的,老夫岂非断送老友一命?” 丁浩心中一动,道:“阁下与竹林客是老朋友?” 全知子道:“不错,老夫与竹林客是多年至交。” 丁浩迫切地道:“能见告他的下落么?” “你找他的目的真是仅为了要查明你的身世?” “是如此!” 全知子像自语般的道:“十年一觉荒唐梦,昔年亲友半凋零,人事苍桑,谁知他流落何方?” 一顿之后,目视丁浩道:“老夫指引你去找一个人,他会告诉你竹林客的下落!” “什么样的人?” “半半叟!” “这名号好古怪,半半叟是位何等样的人物?” “一半,一半,说话留一半,与人动手留一半,故号曰半半!” 丁浩几乎笑出声来,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武林人讲究的是慎始慎终,他这一半一半,大概凡吾都中途而止,全知子介荐自己去找他探询竹林客的下落,他也来个半半,岂不糟透。心念之间,道:“那在下此去,可能只问到一半?” “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来个一半一半。 丁浩聪颖绝伦,一点便透,微微一哂,道:“在下明白了,这位半半叟如何找法?” “此去汝州城外,有座关帝庙,香火鼎盛,他在庙门口卖卜看相。” “多承指教,在下尽力找到冷面神尼,使阁下早日脱困。” “好,老夫待你的好音,出去后把石桌还原。” “告辞!” 丁浩拱手一揖,转身走出墓道,把石桌挪回原处,掩好墓穴。 抬头一看天色,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分,整座邙山,全笼在幕霭之中。丁浩踏着枯黄的蔓草漫步走回原先徘徊的地方,心头,又不期然地浮起白衣少女的影子,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暗忖没来由,为了她神魂颠倒。 天色已晚,陵墓间走磷飞萤,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丁浩心想,该回城了! 蓦在此刻,忽见一条身影,如鬼魅飚风般飘掠而至,从身法来看,功力已臻上乘。 丁浩心中一动,迅快地隐入碑林之中。 只眨眼工夫,来人已到了古陵之前,正好停身刚才丁浩立脚之处,这时,可以看出对方是个美艳如花的半老徐娘,她似在等什么人,不时引颔远望。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万籁俱寂,更显阴森。 那美艳妇人似已不耐,喃喃自语道:“此刻还不现身,丧魂了不成?” 一个刺耳的声音道:“大妹子,你骂我呀?” 随着话声,一个灰衣老者,从另一端的过道中现身出来。 美艳妇人娇嗔道:“骂了你又怎样?”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敢怎样,骂得好!” “你早到了?” “刚到,先后脚之差!” “你巴巴地约我到这鬼地方来,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事情大了!” “别卖关子,爽快些。” 灰衣老者四下一张望,抑低了声音道:“冷面神尼没有死,你知道吗?” 美艳妇人娇躯一颤,栗声道:“什么,那妖尼仍在世间?” “不错!” “谁说的?” “两年前长眠客如何死的,大妹子知道吗?” “他……莫作死于冷面神尼之手?” “正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的?” “半月前,我到太行山阴阳谷找黑白无常兄弟俩,你猜怎样?” 丁浩在暗中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震惊,两年前乐王庙中,冷面神尼找上了铁棺怪人长眠客,是自己目睹的,想不到长眠客仍逃不出冷面神尼之手,听口声,眼前这一对男女,必是天地八魔之中的两魔无疑。 美艳妇人惊声道:“怎样?” “双双归天了!” “噢!你怎知道是冷面神尼下的手?” “死者身上全是如针扎的细孔,除了那妖尼的拂尘,还作何解?再说,能制黑白无常于死命的,放眼江湖,能找到儿人?” “你……找我到这地方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不错,接着便会轮到你玉面玄狐……” “然后是你千面人?” 丁浩又是一惊,原来灰衣老者便是千面人,美艳妇人是玉面玄狐。 千面人沉声道:“大妹子,天地八魔名虽并列,却各行其道,私心自用,彼此猜忌,眼看不久将要被冷面神尼逐一毁掉……” “你的意思是要联手对抗么?” “可能迟了!” “为什么?” “毒心佛稳坐安居,其余的行踪不明,如何联手?” 玉面玄狐语音凝重地道:“那该如何?” “只有退出江湖,觅地藏身一途。” “我……办不到!” “大妹子如怕寂寞,愚兄我愿意与你结伴……” “哈哈,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这个,对不起,我没工夫歪缠……” “大妹子别误会,我是真心话!” “你的真心话与你善变的面孔一样。” 千面人喘了一口大气,道:“好,这个不谈,你大概知道冷面神尼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要追回般若庵镇庵之宝石纹剑,是么?” “对了,正是这句话,我想问大妹子一句话,盼能据实回答。” “什么一句话?” “那柄石纹剑到底落在何人之手?” “你没拿?” “那还用问!” “你我没拿,长眠客与黑白无常已西归,剩下三人,你去问!” 千面人默然了片刻,道:如此我们各奔前程!” 玉面玄狐一抬手,道:慢着!” “大妹子还有话要说?” “你知道我来洛阳为何?” “这无从猜起,大妹子明说了罢!” “我此来是要拜访一位旧友,结一笔陈年老帐……” “谁?” “富甲一方的沈百万!” “这……我就不懂了,大妹子与富室之间还有纠葛?” “你知道沈百万是谁么?” “他就是昔年称霸关东道上的烟云客沈刚,现已改名为沈一苇,我找了他近十年,才算找到了……” “烟云客沈刚?” “一点不错!” 丁浩精神陡振,师父所开列的名单上,有烟云客沈刚的大名,想不到无意中在此得到,看来他是自己要拜访的第一人。 千面人一击掌道:“我明白了,大妹子的知己粉面秀士便是死在他的手上。” “你愿跟我去一趟?” “大妹子怕对付不了他?”.“不,怕他免脱。” “何时?” “现在正是时候!” “好,我们走!” 蓦地,暗影中响起一个深沉而刚劲的声音:“不劳两位玉趾,沈某人移樽就教!” 玉面玄狐与千面人互望了一眼,两人虽属不可一世的魔头,但仍然吃惊不小,对方来到身侧竟然未觉,行踪且已落在对方掌握之中,说起来,这第一步便算是栽了斤斗。 丁浩在暗中早已注意到人影浮动,但他料不到会是两魔要的人主动找了来。 玉面玄狐冷喝一声道:“姓沈的滚出来!” 一条人影,自一堆土丘后闪了出来,徐步而前,在距两魔约莫三丈之处停住了。 丁浩运足目力一看,登时傻了眼,连呼吸都窒住了,这现身的,身着黑衫,须发不分,年纪约在花甲之间,他,赫然就是两年前救过自己命的无名老者,如不是他,自己不膏狼吻,必也死于重伤。 他,便是烟云客沈刚,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是当年参与群攻师父的仇人之一,师父交付的名单上有他的大号,遵照师命,至少得废了他的功力。 但,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自己没有今日。 大丈夫恩怨分明,这如何是好? 师命不可违! 救命大恩不可不报! …………烟云客沈刚哈哈一笑道:“方小玉,十多年不见,你风采如昔呀?” 玉面玄狐冷冷一哼,道:“沈刚,废话少讲,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 烟云客沈刚行所无事地朝向千面人道:“今夜阁下是本来面目么?” 千面客阴侧侧地道:“就算是,你姓沈的能在闭眼之前,见到区区的真面目,不枉此生了呢。” 烟云客沈刚振声狂笑道:“别不识羞,自己往面上贴金你千面客份量有多重你自己明白。” 千面人怒声道:“沈刚,区区会好好照料你。” “阁下是应邀助拳的?” “说什么都可以!” “本人倒希望你阁下退出这场是非!” “你怕了?” “那是笑话!” 玉面玄狐似已不耐,大声道:“姓沈的,怎么说?” 烟云客沈刚转过面来,沉静地道:“依你说呢?”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方小玉,这段过节……我看拉倒算了?” “什么,拉倒?哈哈,天下有这等便当的事么?” “打开窗子说亮话,你方小玉阅人多矣,何必定在乎一个粉面秀士……” “你放屁!” “别出口伤人,我姓沈的说一是一,当初杀粉面秀士,是因为他污辱良家妇女,犯了江湖大忌,这值得你替他报仇么?” “姓沈的,任你舌粲莲花,也别想我改变主意!” “这么说,非打架不可?” “别说得轻松,这是死约会!” “不死不散?” “正是这句话!” “那我们不浪费时间了,动手罢,生死各凭功力。” 双手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掌风呼轰,指风锐啸,看起来酷烈十分,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转眼过了二十招,竟是无分轩轾。 突地,玉面支狐闪电般跳出圈子之外,翠袖一扬,一样光闪闪的东西,疾射向烟云客沈刚,烟云客沈刚托地平空拔起三丈高下,那光闪闪的东西,从身下扫过,弧形圈回。 烟云客沈刚势尽下坠,那东西又回飞而出,烟云客塌地拣出数丈,口里怪叫一声:“方小玉你放出内丹来了!” 丁浩听得一怔,世传狐仙修炼,年久成丹,这女魔虽号“玄狐”,但她是人,难道会有内丹不成? 这定是一种歹毒暗器……那光闪闪的东西,竟似长了眼睛,绕空一旋,仍直射向烟云客。 烟云客似对此物十分畏惧,凭着鬼魅般的身法,西斜掠出数丈,不待那物近身,又闪电般欺四场子中央。 身形未稳,那东西又圈了回来。 千面客一弹身,避开到三四丈外。 丁浩看清了,那怪东西有线绳连着,由玉面玄狐控制。远近左右上下,无不得心应手。 烟云客的身法,近乎通玄,只见他贴地窜出二丈余,妙曼地一扭身,斜旋而起,半空变势,双掌猛蹬,一道排空劲气,挟风雷之声,迎着那东西撞去。 掌力发出,人已倒旋落地。 同一时间,只听‘波!”地一声巨响,那光闪闪的东西,散成了一天星雨,散落下地,触地之处,冒起股股青烟,丝丝有声。 丁浩看得胆寒,心想,好歹毒的东西! 星雨落尽,烟云客又已掠到玉面玄狐身前,怵声道:本人开了眼界,第一次领略你狐媚子的阴磷弹!” 玉面玄狐厉哼一声,双方又狠斗在一起。 数十招之后,玉面玄抓渐落下风,守多攻少,出手已不若先时的厉辣。 千面人突地拔出长剑,挪步斯向圈子。 就在此刻,四五条身影,从不同方位出现,其中一个,弹身上前,栗声道: “朋友,两对一么?” 千面人止步回身,打量了那人一眼,冷森森地道:“原来是可汉大侠,久违了!” “彼此!彼此!” “阁下要为姓沈的卖命?” “好说!” “来!” 随着话声,一剑斜斜划出,这一剑,玄奇诡辣得到了家,已具十成火候。 那被称做“河汉大侠”的,弹退八尺,险极地避过这一击,长剑已击在手中。 双方不再开口各出绝招,展开了惊人的搏击。 另一边,玉面玄狐已呈不支,险象环生。 千面人十分了解情况,似求速决,一柄剑如狂风骤雨,忘命狠攻。 河汉大侠似乎技逊一筹,但要在三招两式之间收拾他,也是办不到的事。 那边,玉面玄狐情势已危殆十分。 一声暴喝传处,惨哼陡起,河汉大侠剑尖垂地,跟跄后退! 他们厉叫一声:“子母剑!” “砰!” 一声,栽了下去,喉头一片殷红。 千面人上前两步,从河汉大侠喉间取出三寸来长一段剑尖,往剑身上一按,转身便扑向烟云客。 赫然千面人这柄剑是特制的,剑尖可以飞出伤人于不备,可谓阴损之极。 千面人一插手,情势大变。 烟云客沈刚登时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两名黑衣汉子,仗剑冲入场中……玉面玄狐娇躯斜掠,迎着两人一划。 “哇!哇!” 两声惨响,两名烟云客手下,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横尸当场,其余的被镇住了,谁也不敢稍动。 玉面玄狐连多一眼都不看,立即返身,与千面人联手合击烟云客。 烟云客功力再高,也难敌天地八魔之二。 一声断喝过处,烟云客肩头冒了红,跟跄退了三四步。 两魔并不跟着下手,采犄角之势,困住烟云客。 玉面玄孤阴阴地道:“姓沈的,你准备如何死法?” 烟云客毫无惊怖之容,沉声道:“随便!” 千面人接口道:“听说你在洛阳被推首富,广宅华厦,姬妾成群……” “谁说老夫姬妾成群?” “什么意思?” “区区一生流荡江湖,很想乐享晚年。” 烟云客寒声道:“你打算强占老夫的家财?” 千面人嘿嘿一阵冷笑道:“你归天之后,偌大家财,无人消受,岂不暴殄天物,俗语说:钱财无主,只看天意属谁,你认为怎样?” 玉面玄狐脆生生一笑道:“亏你想得周全!” 千面人得意地一笑道:“大妹子,我们有福共享!” 玉面玄狐冷冷地道:“我不敢消受!” “为什么?” “那尼姑会容你自然得么?” 千面人窒了一窒,道:“大妹子,你先打发那几个小的上路如何?” 玉面玄狐折身便扑向那几名惊呆了的手下,几人见势不佳,掉头便奔,但,一股武士焉能逃得出女魔的毒手,惨号连连,最远的逃不出五丈。 烟云客厉吼一声,挥堂猛劈千面人,这意存拚命的一击,锐不可当,千面人被震退了两步。 一声闷哼过处,烟云客身形一个跟跄,口角溢出了鲜血。 千面人转向玉面玄狐道:“大妹子,我可不怕那冷面神“为什么?” “别人可能,我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千面人阴森森地道:“那太不巧了!” “哇!你……你……” 玉面玄狐双手捧心,玉容扭曲,双目瞪得圆滚,血水自指缝间汩汩而冒,娇躯连幌,栽了下去。 千面人从容地跨前一步,翻转娇躯,拣起透后心而过的剑尖,按回剑身之上,然后剑指烟云客道:“沈老兄,别怨我心狠手辣,我给你一个快性,免你多受痛苦,不过,要借你的面皮与头角一用,明天,洛阳城中仍有一个沈百万,哈哈哈哈……” 烟云客目眦欲裂地道:“千面人,人容天不容啊!” 千面人怪笑一声,道:“这番天理,到酆都城去向阎老五说!” 蓦在此刻——一条黑影,如幽灵般出现在千面人身后伸手可及之处,无声无息,像是他本来就站在那城似的。 烟云客面上陡现惊怖之色,步步后退……千面人一伸手中剑,那人影发了话,话声冷得像三冬之雪:“别动!” 千面人心头剧震,电闪回身,持剑的手,挨了重重一记,那柄剑再也把握不牢,“锵!”然掉地。 这种事,他生平从未遭遇过,不由亡魂尽冒,暴退八尺,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黑衫中年秀士装束的冷面人。 “阁下何方高人?” 黑衫秀士声音冷酷得不带半点人味地道:“看你的行径,业已人性全失,留着是武林之害。” 千面人向后一缩身,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儒!” “黑……儒?” 千面人惊魂出了窍,两条腿像生了根,心里想逃,但两只脚不听指使,连半步也挪不动,一张脸,业已扭曲得变了形。 黑儒一挥手,一道罡风,飒然卷出,千面人惨嚎了半声,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仰天栽了下去了。 烟云客早已面无人色,目中尽是骇芒,张口结舌地道:“阁下……真……真的是黑儒?” “这假不来的!” “阁下……当年……没有死?” “黑儒岂会如此轻易死于尔辈之手!” “阁下……阁下……” “当年,在此地,此时,千人联手轮攻,有你沈刚一份?” 烟云客垂了垂头,一仰首;沉声道:“阁下尽管下手,姓沈的认了,决不皱眉?” “你,两年前在望月堡附近道旁,救过一个少年人?” 烟云客楞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有这回事!” “为了这,今夜本儒放过你,走!” 烟云客倒被这意外中的意外惊呆了,栗声道:“为……什么?” “那少年与本儒有渊源!” “啊,但阁下诛杀千面人,等于是救我沈刚一命……” “别的不必说,马上走,离开洛阳,远走高飞,别让本儒再碰上你。” 烟云客深深瞥了这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一眼,弹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 古陵回复了死寂,只多了几具尸体。 丁浩心里很难过,他觉得不该如此对待救命恩人,但,师命在身,他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做已经算是多少有些违命了。 星斗参横,已是三更时分了,遥望洛阳城,灯火阑栅,丁浩心想,此刻回城投店,多有不便,干脆在此地渡过这半夜! 于是,他寻了个干净背风的地方,改回本来面目,闭目跌坐调息。 天明之后,他下了邙山,在城郊小店打尖,想起自己这一身装扮,如果步行,的确有些不伦不类,该弄匹坐骑才是。 心念之中唤过小二道:“小二哥,骡马市在那里?” “公子要买坐骑?” “是的!” 布上很难碰到好牲口,小的介绍公子一个去处!” ‘那里?” “出店西北行,约莫五里路,有一个大牧场,定可拣到合意的牲口。” “多承指教!” “不敢。” 丁浩打尖已毕,付帐出店,照小二的指示,朝西北方向行去,渐走渐觉荒僻,不久,一座围着木栅的马场呈现眼前。 丁浩快步奔了过去,只见栅内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栅门是虚掩的,却不见有人。丁浩推门直入,那些人只顾圈马赶骡,没人理睬他,没奈何,直朝中央房舍奔去。 一个黑衫中年,双手插腰,站在屋前,满面愁苦之色。 丁浩上前一拱手,道;“管事的请了!” 那中年人转头望着丁浩,冷冷地道:“有何指教?” “在下想买匹坐骑!” “买马?” “是的!” “朋友看中那一匹,牵了走!” 丁浩一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中年皱紧眉头道:“马场要结束了,这些马贱价点与马贩,朋友需要的话,奉送一匹。” “这是为什么?” “主人之命!” “贵主人是谁?” “那边来了!” 丁浩转身一看,一骑骏马,飞奔而至,转眼到了跟前。 那中年人忙迎上去,接了马僵。来人是一个虬须老者,身着宝蓝团花员外衫,头戴同色员外巾。 老者扫了丁浩一眼,道:“这位是谁?” 中年汉子忙躬身应道:“是买马的!” “由他拣一匹好了,连鞍辔奉送!” “是!” 丁浩看这张脸,越看越厮熟,他陡地想了起来,对方正是“烟云客”沈刚,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凭昨夜自己句话,便动了他在洛阳城的根基,看来他是准备远走高飞了。心念之间,登时激动万分,但受了乃师两年的薰陶,业已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了。 他迅快地作了一个决定。 烟云客根本认不出丁浩,因两年前丁浩被救时是在暗夜,而且是在极端狼狈的垂死状态中,现在,他是一个俊逸萧洒的书生,说什么也认不出来。 “吴管事,马匹点处之后,立即回庄中来,银钱方面不必计较!” “是,主人何故如此急着搬迁,把大好基业毁了一半……“事逼处此,不得不然,我要进城,看看钱庄布号的结束情形。此地完全交给你了。吴管事你多辛苦些!” “主人说那里话,小的份所当为,只是……唉!” 丁浩心中更加歉疚万分,当下上前一揖道:“员外贵姓?” 烟云客蹙额,道:“老夫姓沈,小友自去拣马罢,恕老夫不能奉陪。” 丁浩心念一转,开门见山地道:“前辈尊号是‘烟云客’?” 烟云客老脸一变,道:“老夫走了眼,小友是武林人?” “末学后进!” “如何称呼?” “这个……一般同道戏称小可叫‘酸秀才’!” “酸秀才?老夫看来小友并不酸……” “人人如此称呼,小可只好接受了!” “恕老夫失陪,请拣马罢!” “小可还有句话请教!” 烟云客老脸又是一变,道:“请教不敢,请说?” “大好马场,因何结束?” “这个……是个人私事,歉难奉告!” “依小可看来,阁下定遭遇了什么意外……” 烟云客勃然作色道:“小友的来意并非买马?” 丁浩一笑道:“确实是为了买马而来,不过看了这情形,不禁好奇动问而已!” “如此由敝手下吴管事带小友选马,老夫实在没空。” “急着要搬迁?” “这是什么意思?” “小可有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毛病,请勿怪!” 姓吴的管事似已不耐,大声道:“朋友,你是买马还是找碴儿?” 丁浩若无其事地道:“管事的忒也性急!” 烟云客扬手止住那管事,沉声问丁浩道:“小友直说来意?” “小可想知道究竟!” “无法奉告!” “小可代阁下说了如何?” 烟云客再重新打量了丁浩一遍,栗声道:“说?” 丁浩悠悠地道:“以阁下的名头身手,如非碰到非常之事,遇上非常之敌,决不会轻易抛弃大好基业,仓促避秦,对否?” 烟云客微微一哂道:“这是照常情论断,老夫尚以为小友另有……” 丁浩一披嘴,打断了对方的话头道:“不巧得很,小可昨夜恰从邙山路过……” 说了一半,突然顿住。 烟云客老脸大变,目射凌芒,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激越地道:“小友看到了什么?” 丁浩仍好整以暇地道:“看到杀人流血!” “啊!” “同时也看到了一位武林怪杰。” “谁?” “黑儒!” 黑儒两字出口,姓吴的管事惊“啊!”出了声,面色泛了青,看看烟云客,又看看这自称酸秀才的蓝衫美书生,惊震莫名。 烟云客额上渗出了汗珠,骇然凝视着丁浩,半晌才道:“小友昨夜在场?” “不错!” “一切经过都曾目睹?” “对了!” “竟然……没被黑儒发觉?” “还不至于!” 烟云客困惑极了,难道这二十左右的少年书生,竟会有不可思义的功力,连武林人视之如鬼神的黑儒都不放在眼中? “小友判断那黑儒是真是假?” “这话怎么说?” “当年邙山之后,经多位一门之长共同在场,验明黑儒业已死亡……” “阁下也在场?” 烟云客打了一个哆嗦道:“这点老夫不必否认!” 丁浩淡淡地道:“据说,事后清理现场时,却失去了黑儒的尸体?” 烟云客拭了拭额汗,怵声道:“有这回事,但当时一般均推断尸体是被他的门下或朋友悄悄了!” “如此,小可明告阁下,黑儒没有死!” “他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才现身?” “这就不得而知了!” “小友的真正来历到底是什么?” “人称酸秀才,余无奉告!” “来意呢?” “买马!” “真是如此?” “碰上阁下,是意外,也是巧合。” “有所指教么?” 丁浩沉吟了一会道:“阁下不妨安心定居,不必逃避。” 烟云客又告激动起来,期期地道:“小友……此言……是什么意思?” 丁浩正色道:“小可保让黑儒再不会找上门。” 烟云客以惑然的目光望着丁浩,道:“小友以什么作为保证?” “剑士的人格!” “什么,剑士的人格?” “对了!” “要老夫以身家性命作赌注?” 丁浩冷冷地道:“阁下这句话,是怀疑小可的人格,当然,初逢乍见,素昧生平,小可在江湖中藉藉无名,自难取信于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小可,也是一样……” 话声中,目光四下扫掠,突然发现廊柱边靠着一块光滑平整的石碑,看样子是拿来作界标用的。 当下心意一动,忽然得计,缓缓拔出长剑……烟云客与那姓吴的管事,不知丁浩拔剑何为,齐做戒备之势。 丁浩功集剑身,剑尖遥指八尺外的石碑,一缕剑芒,逼射而出,挥动之间,石届粉飞,剑芒敛处,只见石碑上现出“酸秀才”三个大字,铁划银钩,雄浑仓劲,笔笔入石三分。 烟云客目瞪口张,吴管事却已惊得呆了。 八尺之遥,以剑芒凌空刻字,而且一笔不苟,这种功力,已到了意动即能伤人之境,如非目睹,谁也不会相信。 丁浩一披嘴,淡淡地道:“如果黑儒降临,阁下出示此碑,可保万无一失。” 这是丁浩临时想出的一种过场,但却不由得烟云客不信,单是以剑芒凌空刻字这一手,便证明了酸秀才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可是心中疑念未释,彼此素昧生平,他为什么要兜拦上这档子事?心念之间,脱口道:“小友为什么要对老夫伸援手?” “凭阁下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赠马还连鞍辔!” “老夫本意是整座马场贱价抛售,不在于一匹马……” “但这已证明了阁下的为人,重义轻利。” “过奖了,小可肯赏光舍下……” “不,小可立即要动身!” 烟云客想了想,突地手指那匹自己的坐骑,道:“老夫以此为奉赠,望小友哂纳!” 丁浩倒是一怔,看这匹马,通体乌黑,油光水滑,没一根杂毛,四蹄如覆钟,雄骏已极,配上鲜明的鞍辔,更是不凡。 “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小可只求一匹能代步足矣!” “这是老夫诚意奉赠,盼小友勿却。” “那小可受之有愧了!” “什么话,区区一匹马能值几何。小友侠肝义胆,慨援伸手,使老夫免于抛家弃业,这份人情大了。” “好说,适逢其会,也算彼此有缘!” “老夫亟盼小友能有机会到舍间盘桓些时……” “会的,改日当登门造访。” 烟云客亲自牵过马,把马僵交在丁浩手中,丁浩接过手,再次致谢,然后拱手作别,上马疾驰而去。 人似玉,马如龙。 一路上,行人啧啧称羡。 丁浩策马奔向汝州,走的是伊川这一条路。 第二天傍午,到了汝州城。 丁浩匆匆打了尖、上马直奔城外关帝庙。善男信女,络绎于途,证明关帝庙的香火,果然鼎盛。 到了庙前,只见广场上尽是人潮,饮食摊、香纸摊、医卜星相、买解的、耍猴的、各种江湖玩艺,应有尽有。 丁浩在场边专设的马桩上拴好了马匹,然后挤入人群,溜达巡视,突地,一个布招映入眼廉“半半叟神相”。 丁浩精神陡然大振,只见一个小布栅上,摆了张白木桌子,桌上一个三脚小鼎,冒着缕缕青烟、纸、笔笺筒,分排左右。 桌后坐着一个道貌岸然的白发老人,身穿黄葛布长衫,头顶换了个髻,桌子前面摆了把竹椅是给求卜看相的客人坐的。 丁浩缓缓踱了过去,朝椅上一坐。 半半叟看了丁浩一眼,道:“公子是看相还是问卜?” “问卜!” “所问何事?” “寻人!” 半半叟口里“唔!”了一声,摊开一张纸,提笔在纸上胡划了一阵,又捏指子午卯酉地念念有词。 然后他抬头道:“所寻是亲是友?” “非亲非故,是个素昧生平的人!” “噢!……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浩不由暗觉好笑,率性开门见山地道:“区区要寻的人号称‘竹林客’!” 半半叟老脸微现惊容,深深扫了丁浩一眼,然后又低头椎算了一阵,突地一惊桌,沉声道:“照卦象看来,此人难以寻到。” “请先生再算算,应该可以找到的!” “老夫的卦一向很准,决无差错,说寻不到就是寻不到!” “区区不惜代价,一定要找到此人。” 半半叟佛然不悦道:“老夫照卦而断,其余无能为力。” 丁浩一哂道:“先生,干脆一句话,请指引‘竹林客’的下落!” “公子怎知老夫准能说出你要找的人下落?” “全知子引介区区来求教先生。” 半半叟面色一变道:“全知子是谁?” 丁浩莞尔道:“是先生的老友?” 半半叟凝望着丁浩,好半晌才开口道:“寻人向东行十里!” “卦金多少?” “公子所问与众不同,要五钱足丝纹银!” “不贵!不贵!” 说着,摸出了一两银绽,放在桌上,起身便走。 半半叟大声道:“不要这许多,还有得找,一半就够了…丁浩回头一笑道:“一半一半,区区还要回来!” 半半叟瞪大了眼,作声不得。 丁浩故作不知,扬长而去,在广场人群中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摊前,朝椅上一坐,道:“先生,区区问另一半?” 半半叟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问什么另一半?” “东行十里之后,又如何找法?” “小友找竹林客何为?” “没什么,只是问几句话。” “小友该如何称呼?” “区区人称‘酸秀才’,初出茅芦,先生也许没听说过。” “嗯!的确没听说过……” “这无关紧要,真佛面前不烧假香,现在清阁下实告竹林客的行踪!” “小友是问卜还是……” “区区现在问人。” “卦象指示东行十里!” “之后呢?” “之后是小友的事,与老夫无涉了!” “十里找不到人呢?” “算老夫卜卦不灵,收招牌!” “好,一句话,回头见了!” 丁浩起身,供了拱手,来到广场边,解下马匹,正待上马离去,突见一个儒生打份的老者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 这老者看样子已五十过外,一袭青布衫,既脏且破、全是皱褶,当胸还有一个蓝色补钉,十分刺眼,一副潦倒之态。 老儒迎着丁浩一揖,道:“兄台请了” 丁浩一怔神,道:“阁下有何见教?” “彼此斯广一脉,同气连枝,既有所见,敢不尽言……” “哦!小弟洗耳恭听?” “愚下托大叨长,称你一声老弟台,适才见老弟台决疑于江湖术者,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窃为老弟台所不取。” 丁浩心中一动,暗忖:这是个愚儒,还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听他语意,另有文章,且看他表演些什么? 心念之中,作了一揖,道:“兄台说的是,一句话使小弟茅塞顿开,不知兄台所见云何?” “老弟台是要寻人?” “正是!”” “所寻者乃一号称‘竹林客’之人?” “不错,兄台倒是有心人!”这句话极有份量。 “不必徒劳了!” “为什么?” “那江湖术士业已自行拆摊收栅,远走高飞了!” 丁浩心头一震,若果如此,自己受半半叟之骗了,当下把马拴回木桩,匆匆挤过人丛,一看果然已不见了半半叟的踪影、只剩下一张白木桌,两把竹椅,桌面上墨迹淋漓,留了一行字,写的是“自知卦象不灵,收牌去也!” 丁浩登时气了个发昏,这半半叟太可恶了,竟然作弄自己,寻不到竹林客,便无法揭开自己的身世。 这是母亲的遗言,非找到竹林客不可。 全知子被囚古陵墓道之中,他不会说假话,因为他脱不了身,他介绍自己找半半叟,自己已曾声明。 半半叟为何不肯说实话呢? 对了,那穷秀才来得突兀,可能别有居心,回头问他! 心念之间,又匆匆赶回原处。 只见那老儒负手吟哦,一派闲适之态。从表面看来,可真像位怀才不遇的饱学之士。当心干咳了一声,道:“兄台好兴致!” 老儒回过身来,道:“如何?” “人果然走了!” “江湖术士,鼓其如簧之舌,信口雌黄。凭其诡诈之智,察言观色,以莫测高深之语,愚无知之辈,你我儒林中人,决疑于术者,殆哉!殆哉!” 一篇酸话,听得丁浩忍俊不止,微微一哂道:“照此说来,兄台能为小弟释疑?” “可能!” “小弟愿闻!” 老儒凝视了了浩半晌,才悠悠地道:“还未请教台甫,仙乡何处?” “小弟姓丁名浩,幼失怙恃,故而风尘浪迹!” “啊!” 那老儒目中掠过一丝异色,但仅一闪即逝,丁浩可没注意到。 “转请教?” “愚下姓柯,草字一尧!” “哦!柯老兄!” “不必加老,柯兄足矣!” “柯兄有以教我否?” “不知丁老弟寻竹林客何为?” “问几句话而已,别无他意。” “就愚下所知,竹林客八年前卜居王屋山主峰之后的无忧谷,不过,世事苍桑,是否仍在该处,便难卜了!” “多承指教,小弟决赴王屋一行!” 老儒柯一尧点头晃脑地道:“你我萍水相逢,一见投契老弟台愿结个忘年交否?”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何不可!” “老弟就要赴王屋么?” “是的,小弟想立刻启程!” “不叙叙?” “期诸异日!” “那后会有期了!” 柯一尧口声业已改变,不再像方才故意装模作样,酸刁可耐。丁浩已认定他是个江湖怪客,只是他为什么要兜搭上自己,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拱手与柯一尧作别,重新解下了马匹,疾驰而去。 老儒柯一尧望着丁浩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定是他无疑了,唉! 这便如何是好?” ※※※丁港一路策马狂驰,转眼间,到了汝州城庙,他缓下坐骑,绕城而过,进入路头小店打尖,并吩咐小二卸鞍洗刷,饱喂草料。 正在吃喝之际,忽听铃鸾声响,不期然地抬头一看,只看两骑骏马,由店门口驰过,马上人胸前很明显的有一个新月标记。 丁浩登时心中一动,唤过小二道:“我去去就来,别收! 说完,匆匆出店,追了下去,看看到了无人之处,一个飞掠,戴在头里,大喝一声道:“站住!” 两骑马陡然刹住,其中一个年轻的怒声道;“什么意思? 丁浩看这两人,并不陌生。 这发话的,是望月堡中一名三级武士,另外一个中年人,赫然是堡中一名内务管事,叫“狼眼朱富”。 “两位还认得在下么?” 内务管事狼眼朱富狞视了丁浩一眼,突地一跃下马,怵声道:“小子,你没有死呀?这一身穿着,满像个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朱管事,幸会啊!” 那年轻武士到此刻才认出丁浩来,大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俏娘们的宝贝儿子!” 丁浩目中登时迸出了杀机,朝道旁一指,道:“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阴恻恻地道:“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说两句话!” “小子,别费事了!” 说着,向那年轻武士一呶嘴,道:“小七,你带他回堡,交给总管发落!” 那名叫小七的武士,滚鞍下马,伸手朝丁浩便抓,根本不把丁浩当一回事,两年前丁浩一拳半腿都不会,现在虽然佩剑,充其量几式花招装门面而已。 丁活轻轻扣住抓来的手腕,另只手一弹指,点了小七的哑穴,寒声道:“小七,你方才出口辱及先母,是你自己找死!” 管事狼眼朱富一看情况不对,登时面上变色,一掌劈向丁浩后心。 “砰!” 挟以一声惨哼,狼眼朱富被一股奇强无比的反震罡气,震折了手腕,蹬蹬蹬退了四五步,亡魂尽冒。 同一时间,丁浩倒提小七双足,只一抡,脱手抛出,小七的身躯,如流星般飞越树稍,落到了五丈外的林中。 狼眼朱富双腿发了软,这种功力,他连听都没听说过,丁浩一挥手道:“到林中去!” “丁……丁……少侠、请饶命!” “我没说要杀你,到林中去!” 狼眼朱富捧着断腕,一步步挨向林中。 入林三丈之后,丁浩冷喝一声:“可以了!” “少侠……” “我只问你一句话,两年前我娘为何自尽?” 狼眼朱富面如土色,惊怖欲死地道:“这……这不关小人的事!” “我知道不关你事,你说出事实真相,否则我活活撕了你。” “少侠……是……是堡主……” “堡主怎样?” 狼眼朱富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堡主污辱……了令堂……” 丁浩眼前一黑,几乎栽了下去。 娘临死之夕所说的话,又响在耳边:“……娘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该杀!” “哇!” 丁浩忘形地猛挥手掌,狼眼朱富被劈死当场。 悲愤,怨毒,像蛇虫在噬心,想不到娘是为了失节而自尽。 他斜倚树身,眼前幻起一了一片腥红! 血!血! 他看到的全是血,娘的脸,在血晕中扩大,扩大,消失了,然后是望月堡主伪善的面孔、在狞笑……幻象消失了,他又回到现实,恨,在他心中结成了形。 惨遭毒打,被抛尸荒野的一幕,又涌上心头。 血洗望月堡! 丁浩猛一跺脚,作了决定。 于是,他收拾起残破的心灵,出林奔回小店,匆匆结帐上路。约莫二鼓时分,到了伊川,人虽不困,但马儿已乏,只好投店住下。 这一夜,他想得很多,五岁时,随娘投奔望月堡。他清楚地记得受到很好的接待,但好景并不长,一年之后逐渐被冷落,到后来,与下人仆役为伍。 他永铭在心的是娘的眼泪,成年累月,在泪水中打发时光,最不堪忍受的,是那些头目管事的风言风语,似乎母子两生来便应该受折磨,受轻贱……娘死了,是为了被望月堡主那老禽兽污辱。 自己死中得活,为丁家留了一脉,也留下了一个报仇人。 最后,他想到了师父黑儒宇内第一奇人……要办的事正多! 黑儒之名,必须重震武林! 第二天一早,人马饱餐之后,取道宜阳方向。 望月堡,在宜阳西方约七十里,地近古涵谷关。 近午,到了宜阳。 一个念头,涌上脑海,要报仇不争这早晚,应试先找到竹林客,查明身世,弄清楚当年母子为什么投奔望月堡,望月堡主与父母的渊源,然后着手索仇,便不致出差池,也许其中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因果。 心念及此,他改变了主意,转道北上,迳奔王屋山。 第二天,渡过黄河,抵达邵源,距王屋山已不远了。为了山行便捷,他把马匹寄顿在邵源客栈之中,单身上路。 到边镇,他置备了些干粮,然后进入山区。 攀上了王屋主峰,已是入夜。 淡月流星,似一袭轻纱,笼着无尽的峰峦。 此际,要去寻无忧谷,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且寻个避风处,渡过这一段漫漫的寒夜,明晨再作道理,白天视线开朗,找起来比较容易。 心念之中,他漫步峰头,寻找可以安歇之处……蓦地——一声厉啸,遥遥破空传至,四谷齐应,回声久久不绝。 丁浩不由大吃一惊,默察啸声来源,似传自另一峰头,当下穿林奔向峰边,远望大小峰头,如一尊尊巨灵之神,罗列而坐。 又是一声裂帛似的啸声破空传来! 只见群峰之中的一个秃峰顶上,冒起了一条人影,接着,又出现了另一条,远望不甚真切。 当然,如非有月光映照,加上丁浩超常的目力,是根本无法发现的。 丁浩纵目一望,那秃峰距这主峰至少有五里之遥,中间隔了一峰两谷。 两条人影,在秃峰顶上对峙而立。 丁浩极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涧谷不知深浅,也许是断谷,暗夜无法飞渡。 心念之间,两道剑光映着月华,盘空而起,双方竟已动上了手。 但见银蛇乱舞,时缓时疾,隐现起落,照形势判断,搏斗相当炽烈。丁浩有些心痒难搔,相距过远,看不出对方剑术高低,但想起来决非庸手。 约莫盏茶工夫,剑芒突敛,又变为人影对峙,看样子尚未分出高下。 这一停,足足有一刻光暗,剑斗又起。 是什么人在这荒山寒夜,作生死之搏呢? 暴喝与剑刃交击声,隐约可闻! 这证明双方并非比武过招,而是真正的拚搏。 淡月西偏,人影更加清晰了。 不错,是在作殊死之斗。 丁浩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念,一弹身掠下主峰,下面谷道不深,峰势也不怎样险峻,只化了盏茶工夫,便已登上峰头。 这一来,与秃峰便成隔涧相对了。 距离近了一半,情况便不同了,可以看出人影一大一小,长衫飘飘,须发飞扬,竟是两个老者。 剑刃交击之声,已听得十分清楚。 丁浩展目下望,两峰之间,是一道断涧,峰壁陡峭,暗夜上落,可相当危险。 双方又停了手,只听一个洪如霹雳的声音道:“老夫不耐久磨,今晚非见真章不可!”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似是发自那身形较小的老者之口:“今夜只有一人能下峰!” “如仍分不出胜负呢?” “非分不可!” “今晚是第几次了?” “第二十五晚!” 丁浩不由咋舌,对方竟已拚斗了二十五晚,是什么深仇大怨呢? “二十五番搏斗,证明你我剑术无分轩轾……” “老夫有个解决之道。” “什么?” “舍剑比拚内力,至一方倒下为止。” “好办法!” “来!” 双方相对而坐,中隔约莫八尺,那大个子坐下去仍比那矮的高了一个头,四掌半伸,掌心相向,拚上了内力。 丁浩拣了块突石坐下,名符其实的“隔岸观火”。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上弦月业已沉落后,群峰成了幢幢魅影,矗立在幽冥黑黝之中。 籍着星光,丁浩仍能清晰辨出对峰情况。 双方势均力敌,一个多时辰下来,毫无动静。 突地、一条黑影出现在比排的两人身前,远远望去,那黑影瘦长如竹竿,手中拿着一样扇形之物。 丁浩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如果那黑影不怀好意,毁两人易如反掌。 心念未已,忽见那黑影举起手中扇形之物,朝两人挥去丁浩心里一急,脱口大喝一声:“鼠子敢尔?” 这一声大喝,情急而发,凝聚着一般丹田真气,有如断金裂帛。 惨哼声起,拚断内力的双方,齐齐向后倒去,那黑影似被这意外的一喝震惊了,弹身便朝峰下泻落。 丁浩毫不迟疑,不管下面谷势如何,提气轻身,飘掠而下,借了三次力,便到了谷底,谷中水流涓涓,怪石嵯峨,树木参天,藤牵萝绕,阴森森漆黑一片,连天上的星光都看不到。 奔了一阵,竟然找不到出路,不由大感惶惑,回头再望下落的峰壁,也失去了影踪,眼前一片昏黑迷茫。 怪事! 丁浩口里说了一声,停下身形,他直觉地感到情形不对,根据在峰上的观察,这谷底至定决不超过二十丈,以两峰头相隔距离未算,峰脚连接之处当在十丈之内,而现在竟陷入一片无际的石林树海之中,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他记起师父平日的训诲:“……在突发的情况下,必须保持冷静……”于是,他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自己定是陷入了什么奇异阵势之中。 心念及此,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凭所学慢慢摸索,想探出是什么阵式,但奇怪,竟然毫无门路可循。 这是什么邪门阵式,脱出了一般布阵常轨之外? 根据所知,凡陷入阵式之中,切不可胡闯,否则愈陷愈深,最好的办法是等阵中人现身,再相机行事。 于是,他在一块突石上坐了下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儆醒等待。 谁知等了又等,丝毫微兆都没有。 秃峰顶上两人的生死已无法想像,那乘人之危下手的,更不知下落如何了。 就这么枯坐着,不知道进展,也不明情况。 忽地,他感到全身依履皆已湿透,一看,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连近处的树影都被浓雾吞食了。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透何以有此遭遇?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红光,从头顶照下,雾气渐消,山石林木重现。 原来已是日出了。 他站起身来,揉了揉眼,不禁咄咄连呼:“怪事!” 只见两旁山壁宛然,一切与预料相差无几,谷底山石流泉,点缀了几株杂树,宽不过十余丈秃峰这面,苍岩青苔,连株小树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昨夜的石林树海呢? 如果是阵式,却不见什么痕迹? 是幻像么? 决不是,自己神志一直保持清醒……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他困惑地左顾右盼,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拱形石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座石冢,当下漫无目的地走了过去,一看墓碑,登时从头直凉到脚心。 墓碑上赫然刻着:“夜迷谷主竹林客之墓” 想不到自己迢迢数百里赶来,要找的早已作了占人。竹林客一死.自己身世之谜便永不能揭开了! 他木然望着石冢,真有些欲哭无泪。 人已死,还有什么好说呢? 总不能起竹林客于地下,要他开口? 据老秀才柯一尧说,他见竹林客是在八年前,那对方之死,当在八年之内,他是如何死的?何人给他造墓立碑? 柯一尧说的是无忧谷、而碑上刻的是在迷谷,是一谷而两名么? 夜迷!夜迷! 他想到昨夜的遭遇,心中略有所悟,既是夜迷,只限于夜暗,日间便无疑了,是人为的,仰是天生绝地呢? 一连串的谜,无法索解。 突地,他想起了昨夜峰头人影,如能找到其中之一,或可能揭开谜底! 心念之中,精神大振,立即弹身缓升秃峰。他希望昨夜决斗的人当中,能有一活口,或者能找到那下手的瘦长人。 约莫一刻工夫,便登上了峰顶,峰顶牛山濯濯,寸草不生,尽是嵯峄碣岩。范围不大,也仅十余丈方圆。 惴摩了一下方位,奔了过去。 只见岩隙中,一具巨大的尸体,七孔溢血,业已僵化,死者身着蓝布袍,年在花甲之间,身形特别庞大,比常人高了一头,一柄剑扔在旁边,身份来历无从忖测。 再看另一边,心头不禁狂喜! 一个黄葛布长衫的老者,斜倚在石中,口唇翕张,竟然还未断气,灰白的长髯,沾满了血渍。 丁浩忙弹了过去,俯身用手一探,自语道:“没有死,还有救!” 那老者睁了睁失神的眼,重又合上,口唇连连抖动,但已发不出声音。 丁浩先连点对方几处大穴,保住那一丝元气,然后寻思救人之法,事实很显然,他是在与对手互较内力之际,突遭意外袭击,以致走火入魔,不死算是命大。 也亏得了浩在对峰那一声大喝,惊走了那瘦长的人,没有续下毒手,不然决活不了,而猜想那下手人的心意,必认定双方无一能活,所以才一去不回头。 丁浩皱眉苦思,如何着手救治这老者。 各种疗伤之法他都学过,但用来救人,却是破题儿第一遭。 思索了一阵之后,他着手探查伤者全身经脉穴道,发现八脉之中,伤了六脉,穴道十之七八未通,要施救十分棘手,必须要陪上不少内元。 但,身为剑士,岂可见死不救,何况还需要对方解心中之谜。 当下,盘膝跌坐伤者身边,运起不世神功,先从强固“心脉”着手。 半个时辰之后,老者已回复了生机,但丁浩却已汗透重衫。 他暂时停手喘息。 老者已能开口,声音虽微弱,还勉可分辩。 “少侠……天人,老夫之伤……本是无救的……” “还有一半工夫,不过……是否能使阁下复原,便很难说了。” “老夫……能得不死,已属万幸,何敢……奢望完全复原!” “此刻感觉如何?” “生机业已复苏了。” “能运功接引么?” “可以……一试!” “很好,我们再来!” 说着,重行运功聚神,双丰掌心分别附于对方的“天突”和“命门”二穴处,把真元缓缓逼了。 老者的根基似相当深厚,气机虽然微弱,但配合得恰到好处。 约莫又是半个时辰,丁法收功调息。 老者已能起坐运功。 丁浩得天独厚,资禀超人,运功十周天之后,使已动圆果满,睁眼起立,俊面一片湛然之色。 细看那老者,每隔片刻,脸上便呈现一次痛苦之色,看样子,他是某一经穴不能贯通,但此刻丁浩又不能摹然查探。 久久,老者废然一声长叹,睁眼道:“老夫左腿废了!” 丁浩剑眉一蹙,道:“功行不达么?” 老者朗声一笑道:“老夫不死已属武林奇迹,残了一腿,算得了什么。” “是区区之术未臻完善!” “少侠那里话,似这等奇术,武林罕闻,术能回天,老夫是首见!” “过奖了!” “活命之恩,老夫不敢言报,只有铭诸五衷了……” “适逢其会,阁下不必介怀。” “老夫那位对手……” “回天乏术了!” “啊!” “那位是谁?” “王屋之主。” “王屋之主?” “是的,王星之主,功力与老夫相伯仲……” “两位何事相争?” “一山不容二虎,说起来,意气之争而已,老夫深海太过执拗,不能小忍,而致害他断送了性命,唉!悔之晚矣!” “阁下能有此一念,足证存心正大,不枉区区费一番手脚。” “尚未请教少侠……” “区区人称酸秀才,江湖无名小卒,不值一道。” “忒谦了,少使可曾见到那下手之人?” “区区是在对峰遥望,不甚真切,似是一个瘦长之人,手执扇形之物……” 老者陡然起立,怪叫一声:“是他,想不到他竟寻到此处来!” 丁浩茫然然道:“对方何许人物?” “酆都使者!” “哦!天地八魔之一,擅施毒……” “对了,正是此魔!” “好在他没用毒,否则后果难料了。” “他料定在当时情况下,老夫与王屋之主必死无疑,所以才未施毒,这魔头心黑手辣,此番却失算了,不过,如非碰上少侠,老夫仍是死路一条。” “他杀阁下与王屋之主目的何在?” “对方目的是老夫,王屋之主算是无辜枉死。” “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窒了一窒,道:“老夫‘夜迷谷主’!” “夜迷谷主不是墓木早拱了么?” 老者面色微微一变,道:“是的,老夫是继承人,少侠此来是……” “寻人!” “谁?” “竹林客!” 夜迷谷主面色骤变,蹬蹬蹬连退了三四个大步。 丁浩一看对方的神情疑云顿起,但他仍保持冷静,平和地道:“阁下是竹林客的继承人,当能回答区区几个问题?” 老者激动地道:“少侠是老夫救命恩人,老夫不能虚语相诳,但有关竹林客的某些事,老夫事先申明,恐无法奉告…“阁下能答者答!” “如此,请问?” “竹林客是如何死的?” “天命已尽。” “他临死有什么遗言,或什么未了之事交代么?” 第4章 真假黑儒 “有,但老夫不能奉告。” “要在何种情况之下,阁下才能开口相告?” 老者脸色又是一变,怆然道:“如果少侠不以老夫守口如瓶为然,命是少侠救的,再取回去老夫誓不皱眉。” “意思是说虽死也不透露?” “是这句话!” “其中关系很大么?” “少侠真实来历老夫不明,也不想追问,但知道少侠是为寻竹林客而来,他人已不在世间,一切自然随之埋葬了!” 丁浩一颗心倏往沉,这便如何是好? 竹林客一死,自己的身世之谜也随之埋葬了,据老者的口风,他可能是知情的,但他不开口啊! 奈何? “他过世多久了?” “十多年了!” “这是句谎话。” “什么?” “八年前有人见到过他!” “谁?” “一个叫柯一尧的江湖客。” “在何处见到?” “王屋主峰之后的无忧谷,想来便是所谓的夜迷谷了?” 老者骇然望着丁浩,期期地道:“这不可能,少侠可能受了骗……” 丁浩淡淡地一哂道:“区区想来不会,柯一尧没理由要骗我。”以少侠的年纪,怎会……与姓柯的做一道?” “并非同道,萍水相逢而已!” 老者面现困惑之色,再次深深打量了丁浩一眼,道:“真的?” “即使是假的,阁下也无可如何,是么?” “少侠找竹林客的目的是什么?” “问几句话,没旁的意思。” “受人之托?还是……” 丁浩心一转,道:“是受人之托!”” 蓦在此刻,峰下夜谷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啸,老者眉头一皱,道:“少侠,老夫有友人到访,请稍候一时如何?” 丁浩想了想,道:“可以,请便!” “恕老夫暂时失陪?” 说完,弹身朝峰下泻去,由于左腿已因伤失去功力,身形显得十分笨拙。 丁浩在峰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不见那老者回头,心中十分懊恼,暗忖:自己失算了,不该放他脱身的。 但又想到母亲遗言要自己找竹林客,究明身世,这系属隐秘,也许对竹林客本身,并无多大关系,他死时也许疏于交代,甚或根本没有提及,那后继的老者,可能毫不知情。 刚才应该抖明身世,直道来意,也许对方会考虑说出,或者坦承不知情,便省得挂上这件心事了。 但,事非无可挽救,下谷找他便是。 心念之间,他取出干粮吃了一个饱。 看日色业已过午,必须要在入夜之前办妥这件事,那夜的滋味颇不好受,万一对方居心叵测,乘夜施暗算,后果便难料了。 于是,他弹身下峰重返谷中。 到了谷中,竹林客那座石坟,又呈现眼前,丁浩有一股说不出的懊丧与感慨,面对石坟,徒呼奈何! 呆了一阵,他举步朝谷底的一端走去。 愈走愈不是路,不见人影,也不见有屋棚或是可供居留的洞穴。 人到那儿去了? 看来对方是有意不再见自己的面了! 一股无名之火,升了上来,救对方一命算是白费,虽然自己无意居恩市惠,但人情道义上总说不过去。 丁浩加快身形奔到谷底,又回头急奔了出来,依然不见人影。 他兀立石坟之前,气无所出,俊面胀得通红。 突地……一个声音道:“少侠,失礼之至,累你久等。” 丁浩一回身,见那黄葛布衫的老者,站在身前,对方既然主动现身,心里的气便平转了些,望着那老者道:“贵友走了?” “尚未!” “区区最后问一句,竹林客生前曾否向阁下交待过什么事?” “有,任何武林人,多少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 “如此,区区再问一句,是否提到过一位姓丁者的家世?” 老者骇然一震,栗声道:“少侠到底是谁?” 丁浩心想,干脆抖明了,也许能探到些蛛丝马迹,母亲临死要自己找竹林客,可能这竹林客与父母有所渊源,至少,决不会是敌人或仇家。 心念之中,沉声道:“区区姓丁名浩!” 老者身躯又是一震,双目闪闪泛光,激声道:“少侠姓丁?” “不错!” “令尊是……” “这便是区区要问之点。” “令堂?” 石坟后冒出一个人头,栗声道:“邢慧娘是么?” 丁浩大吃一惊,一看那人头,赫然是汝州城外关帝庙前卖卜的半半叟,他曾骗自己东行十里可遇竹林客,不由脱口道:“想不到阁下也到了这里,真是幸会!” 半半叟现身出来,老脸一片激动之情,颤声再次问道:“令堂可是……” “阁下说对了,家母正是邢慧娘!” “啊!” 那老者与半半叟齐齐惊“啊!”了一声,双双躬下身去,口称:“少主!” 丁浩困惑至极,愣愕莫名地道:“两位……是什么意思,谁是少主?” 老者与半半叟抬起头来,老眼中竟挂着四行清泪。 老者激越地道:“少主如早说出姓氏,便免了这多波折,幸而老夫心存感激之念,不然冒昧下手,这误会可就大了!” 丁浩茫然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者用手朝胸前一比,道:“小老儿便是竹林叟!” 丁浩惊喜地叫道:“阁下便是竹林叟,啊!想不到……” “请少主到里面再谈!” “里面!那里? “请随老夫来!” 说着,转到石坟之后,只见藤蔓掩盖中,露出一个洞穴,直透峰壁之内。 “少主,请进!” 半半叟上前,用手拨开藤蔓,洞穴不大,但看来很深。丁浩怀着激奇的心情,步入洞口,半半叟把藤蔓扯好掩上,两老跟着入洞,一按壁间,一块巨石自动移出封住洞口,洞内登时漆黑一片。 丁浩可未尽信对方之言,功聚双掌准奋应变。 竹林客走近前来,道:“少侠,老夫带路!” 洞径虽然漆黑无光,但以丁浩的功力,仍可分辨人物,当下随在竹林客身后,向里淌去,走了十余丈之后,洞径向右一折,突地眼前大亮,一间广宽的石室,呈现眼帘,灯火通明,几桌等物俱为石制,摆设得井然有序。 进入石室,竹林客请丁浩上坐,自己与半半叟打了横。 丁浩目光浏扫了一遍全室。 然后他首先开口道:“两位因何称呼区区为少主?” 半半叟唉了一声,向竹林客道:“由你说明白!” 竹林客点了点头,道:“少主,主母现在何处?” 丁浩心头一惨。咬着牙道:“先母业已辞世了!” “什么?” 竹林客与半半叟双双惊叫起来,老脸起了抽搐。 丁浩忍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栗声道:“区区要先明白身世!” 竹林客用衣袖拭了拭泪水,满面悲愤之容,开口道:“少主可曾听说过‘南庄北堡’?” “何谓南庄北堡?” “南庄在洞庭湖滨,北堡在涵谷关旁……” 丁浩心中一动,道:“北堡便是指的望月堡?” “一点不错,南庄便是齐云庄,这一庄一堡,分执南北武林的牛耳,实际上也是南北两大盟主,无论黑白两道,都忌惮三分,数十年来,形势没有改变,庄堡之间,素无往来,但也河井不相犯!” “哦!” “主人昔年英名震南北,武林中尽人皆知‘都天剑客丁兆祥’!” “啊!” 丁浩惊呼一声,激动得站了起来。 他记得师父曾提到过,中原武林能与他相抗百招的,只‘都天剑客丁兆祥’一人,可惜当初身世不明,不知道‘都天剑客丁兆祥’便是父亲,照此说来,如果‘黑儒’名尊第一,父亲当列第二。 “少主总听说过主人名讳?” “是的!” “请坐下,听老夫细说根源!” 丁浩强捺住狂跳的心,坐了下来。 竹林客接着又道:“当年,南庄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与北堡堡主‘郑三江’,均曾千方百计,想罗致令先尊,但主人耿介自恃,不肯卑颜以事霸主……” “以后呢?” “由此便种下了祸根……” “请说下去。” 竹林客情绪相当激动,按捺了好一会才道:“十四年前,那时少主才三岁未足,是一个阴雨之夕,有八位不速之客到访,都是当时江湖中知名人物,主人照江湖规矩予以接待席间,对方排出一份重礼,俱是价值连城之物,说是奉齐云庄余庄主之命,礼聘主人出山,辅佐他君临天下,称霸……” 丁浩咬了咬牙,道:“后来呢?” 竹林客双睛倏地睁得滚圆,颤声道:“主人当场予以婉却,其中为首的长白一袅突地变脸,掷杯怒斥主人拥名自重,不识抬举,这本是预谋的,其余七人,同时离席,各出兵刃,此时始发觉宅院早已被对方手下层层包围……” 丁浩咬牙切齿地停了一声,寒声道:“先父如何应付?” 竹林客激动过甚,喘息不止。 半半叟接下去道:“当时宅中弟子连下人共有二十余人之多,但那些弟子都是入门不久的,还谈不上出手,只老夫羲兄弟四人,闻声奔出,厅中已动人了手,对方八人中,两人联手对付主人,四人接战我羲兄弟,另两名乘乱入内宅,大肆杀戳,弟子及下人无一幸免……” 丁浩陡地站起身来,目赤如火。 半半叟栗声接下去道:“主母抱着少主,力战两凶,不敌受伤,少主被执……” “以后?” “主母被当场废了武功,两凶分别兵持着主母与少主,来到前厅,协迫主人就范,此时,与主人动手的两人,已有一人被杀,一人负伤,主人一见妻儿落入对方手中,登时乱了章法,喝令我四兄弟停手,就在此时,对方猝然以暗器集中对付主人……” “怎样?” “主人……不幸命丧当场,但临难又毁了对方三人。” “哇呀!” 丁浩狂叫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俊面一片凄厉。 半半叟老泪纵横。 竹林客咬着牙道:“少主请节哀……” 丁浩狂声道:“说下去?” 竹林客沉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这时,宅中四面火起,我弟兄见大势已去,只冒死抢救活的,联手之下,救出了主母,但我弟兄已四折其二……” “说下去!” “老夫与大哥洪锦,拼死把主母送到后面荷塘藏匿,再回头抢救少主,火光中只见少主被一个胸衣洞开的中年武士抱住,我弟兄忘命扑上,那武士弃下少主应战,最后不支而退,那中年人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号的人,记得特徵是胸前刺了一条蟠龙……” “再以后?” “老夫兄弟易容改装,保着主母与少主北上,途中又被追击,便失散了……” 丁浩又张口吐了一口鲜血。此刻,他感到灵魂似被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石室内变成死一般的沉寂,各含痛泪,谁也不再开口。 良久,丁浩坐回椅上,怆痛地开口道:“我的家世,盼两位能再详告些。” 竹林客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弟兄四人,本是关外武林人,仰慕中原风光,四异手足连袂入关,一路沿黄河而下,有一次与中原道上的朋友发生冲突,几乎不保,亏得主人援手相救,我兄弟心感救命深恩,同求主人收留,追随左右,老夫行三,名李茂竹,大哥洪锦,二哥与四弟罗难…“区区……晚辈……” “少主岂可自称晚辈?” “该当的,谅来两位的年纪都在先父之上……” “事实是不错,但主从有别,礼不可废。” 丁浩停了停,又道:“两位的外号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兄弟改装易容,遍寻主母及少主的下落不获,数年之后,蓄发留须,形貌已变,便自号半半叟、竹林客,洪大哥留在江湖,藉卖卜为名,继续查访少主母子的下落,老夫觅得此谷,潜修武功,以备他日报仇雪恨……” “真难为两位义薄云天!” “少主言重!” 半半叟接过话头道:“天幸主人在天之灵,使少主寻了来,少主当初未说明身份,老夫以为是仇家不放过,又找上门,所以才有此误会。” “这得归功于一位叫柯一尧的老秀才,若无他指点,我寻不到这里!” “哦!对了,少主说主母……” 丁浩心头又是一阵悲惨,含泪道“记得是五岁时,我母子投奔望月堡……” “啊!北堡,这可免于南庄的追杀!” “家母受尽折磨,结果……” “怎样?” “被堡市污辱,自尽而亡!” “啊!该杀!” “我是被毒打后抛尸荒野,幸得烟云客沈刚前辈相救,死中得活,及后,在一种巧合的情况下,得蒙恩师收录,两年苦学,算小有成就!” 竹林客惊声道:“两年能调教出少主这等身手,令师是谁?” 丁浩不愿说出黑儒之名,含糊以应道:“这点限于师令,不便奉告了!” “啊!那就罢了!” “当年凶手现存的有那些?” “现存的是长白一枭、酆都使者……” “酆都使者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不过他昨晚乘危下手,是否专为老夫,或许是没有认出老夫底细,为了王屋之主而来,则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此魔无意中路过,由于凶残成性,顺便下了毒手!” “另外呢?” “另外是江湖恶客胡非、云龙三现赵元生,和那胸刺蟠龙的无名人。” 丁浩目眦欲裂地道:“天涯海角,我必找到这五名凶手,把他们挫骨扬灰,也许,他们仍在齐云庄中……” 半半叟道:“很奇怪,经老夫数年来设法打听,庄中无此“五人……” “会远走高飞么?” “难说,不过,这桩惨案并未传出江湖。” “我立誓血洗齐云庄!” 竹林客与半半叟惧感一震。 竹林客沉凝地道:“少主,齐云庄高手如云,庄主身手更是莫测,必须谋而后动?” “我知道!” “可惜老夫左腿成残……” 丁浩斩钉截铁地道:“此事我独力为之,我要亲手刃仇!” 说到这里,觉得有些过份,改了口气道:“两位请从旁协助,随时多提供指示。” “少主……独木难支大厦啊!老夫兄弟功力只如斯,除了拼却残生,做到那里算到那里,别无良策了!” “两位的居心,存殁均感!” “少主这么说,老夫愧死了。” “昔年我的家园是在何处?” “哦!刚才忘了说,是在隆中山麓,汉水之滨,现时……连废墟都没了!” 半半叟叹了口气,道:“少主,愿听些主母生平么?” “当然,极愿!” “主母当年,在江湖上被称为天南一美,人才武功,俱属上乘……” 了浩心中顿时浮现出母亲的绝世姿容,这是他自幼的感觉,娘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他一直以为母亲不会武功,是个平常女子,想不到是在惨劫中被废的。 半半叟接着道:“主人在年轻时的俊美,决不逊于少主! “我?嘘!怎能称得上俊美二字。” “这是实情,当时还有一位美人叫南天一娇苏倩倩,这外号正与主母相似而对称,更巧的是两人都爱上了主人…“哦!” “结果主人选中了主母的柔顺,结为夫妻,南天一桥苏倩倩一气之下,削发为尼,投入冷面神尼门下,常伴青灯古佛!” “她……真是不幸,但也有幸,如家母,唉!” 竹林客凄清地一笑,道:“大哥,让少主歇歇,我们去弄点吃的!” “哦!是,我忘了!” 丁浩摇手道:“不必费事,我带有干粮,同时,也食难下咽。” 竹林客道:“少主,我兄弟也很悲痛,吃总是要吃的,把悲痛放在日后的报仇行动上。” 说完,两老转人旁边的石洞剩下丁浩一个人在石室里,沉浸在无比的痛苦中,这番身世,充满了血泪,的确铁石人听了,也会落泪。 不久,两老搬出了酒菜,多半是山鸡鹿脯兔干之类的野味。 丁浩虽对龙肝凤髓,也难下咽。 但二老盛情不可却,勉强用了些,在石室中过了一宵。次晨,商定半半叟仍出江湖卖卜,地点转移到南方,竹林客左腿已残,目前行走江湖不使,暂留谷中,习练如何运用本身功力,配合残腿,丁浩暂时放开母仇,先南下查探仇踪,见机行动。 早餐之后,出谷分头而行。 丁浩离了王屋山,到邵源客栈中,取了寄存的坐骑,上道南行。 走了没几里,忽听道旁林中传出一声十分熟捻的娇喝:“站住!” 丁浩勒马停在道中,人影晃处,一个红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马前。丁浩定睛一看,现身的赫然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记得两年前,血影夫人把自己带离药王庙,自己因无功力,无法赶路,方萍曾负自己而行……红衣女子朝林中大声道:“夫人,真的是他,没错!” 一个十分悦耳的声音道:“带他过来!” “是!” 丁浩下了马,冷冷地道:“方姑娘,久违了!” 方萍眉目合情地深深看了丁浩几眼,娇媚地一笑,道:“小兄弟,你还记得我这姐姐?” 丁浩面上一热,没有答腔。 方萍又道:“小兄弟,你长大了!” “嗯!” “夫人要见你……” “在下没空!” 方萍抛了一个媚眼,咯咯一笑,道:“小兄弟,别那么说话,走,到林中见见夫人去!” 丁浩心想,见识一卜天地八魔中排行第二的女魔也好,看对方说些什么。心念之间,一颔首道:“请带路!” “你不叫我一声姐姐?” 丁浩装作没听见,拉着马,大步往林中走去。方萍抢前两步,与丁浩并肩而行,阵阵幽香扑鼻,使丁浩耳热心跳。 入林约莫七八丈,只见那顶红色小轿。停在一株亭亭如盖的树下,两名抬轿的彪形大汉,远远抱手而立。 丁浩直抵轿前,拱手道:“夫人,久违了,有何见教?” 久久,轿中才传出那银铃似的声音道:“丁浩,两年多不见,你是大人?” “好说!” “你这一向混得不错?” “勉强!” “当初你为何逃?” “逃走?没有的事,区区是被横路的树枝击下轿顶。” “哦!太不巧了,方萍曾回头找你,却找不到?” “想是道路不对,错过了。” “你腰悬长剑,是投过师了?何人门下?” “这点恕不便奉告。” “方萍曾告诉过你,我有一部秘笈,须元阳之身才能习练,你是最佳人选,时隔两年,我仍愿属意于你,怎样?” 丁浩大感困惑,听声音,对方犹若少女,而却是天地八魔之一,年纪决不低于六十,这令人费解。 心念之间,淡淡地道:“区区敬谢不敢!” “什么,你不愿意?” 方萍插口道:“小兄弟,别打错了主意,这是夫人的恩典,你的缘法,如能修习了秘笈上武功,包你在中原武林道上吐气扬眉。” 丁浩冷冷地道:“在下不想改师别投!” 血影夫人似不说地道:“丁浩,论渊源,当日带你走时,你尚未投师,该是我门下才对。” 丁浩淡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了!” “但本夫人很少会改变主意?” “区区亦复如是!” “你令我失望……” “区区很抱歉!” “看来你能力不小,才会如此杰傲?” “好说!” “你不答应?” “区区只能说声失礼,夫人另选良村罢!” “我只看中你一人!” “那太遗憾了。” “你不后悔?” “区区想来不会!” 血影夫人沉默了片刻,突地声音一寒,道:“方萍,伸量他一下!” 红衣女子方萍秀眉一蹙,盈盈上前两步,道:“小兄弟,你这是何苦?” 丁浩若无其事地把马拴到近旁树上,然后回到原地,道:“方姑娘,你就试试看!” 方萍纤手一扬,又皱了皱眉,一掌拂向丁浩当胸,劲气飒然中,无声无息,丁浩身形丝毫未移,劲气消失于无形。 方萍面现惊容,小嘴一披,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小兄弟,你真有两手!” “谬奖,区区希望适可而止!” “姐姐我不服这口气,要再试上一试,准备了……” 话声中,又是一掌拂出,劲气发出裂空之声,她似用上了全力。 “砰!”然一声巨响,劲气四溢,势极惊人,丁浩仍稳立不动,方萍却被对方的获身罡气,反震的退了三个大步,粉肥不由起了红晕,惊声道:“小兄弟,难怪你这么狂?” 丁浩冷漠如故地道:“区区并不狂!” “除非你有了奇遇,没有人能在两年中练成这等功力……“也许是!” 轿中传出血影夫人冰寒的声音道:“用血手功!” 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震,他清楚地记得,河洛双秀便是丧生血手功下,连回手的余地都没有自己能当一击吗? 但他又想自己所习“生机不减”的奇功,据师父说除非被尸解,否则决丢不了命,何不就此试他一试?当下俊面一片湛然之色,从容已极,对血手功三个江湖人丧胆的字眼,恍若未闻。 方萍粉腮微微一变,道:“夫人,要用血手功么?” “难道你没听清楚?” “可是……” “死丫头,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用全力,不许保留!” “夫人……要他的命?” “少废话!” 方萍粉腮连变,可不敢违过师今,只见她右掌一提。半扬空中,齐腕以下,顿呈琥珀之色。 丁浩心中一阵紧张,这可是相当冒险的事,记得灵鹫姥姥曾经说过,血影夫人的独门绝活血手功,一般武林高手,极少能当其一击而不毙命,但大话已出口,难道要改口求饶? “小兄弟,答应了,现在还来得及!” “对不起,区区不会改变主意!” “你会后悔无及!” 显然,方萍别有存心,不肯下狠手,怕毁了丁浩。 丁浩闻言之下,付之一笑道:“方姑娘,区区决不后悔!” “你……见识过这神功……” “不错,河洛双秀便是毁在姑娘一击之下!” “你……不怕?” “行走江湖,那怕得了这许多。” “如此……我要出手了?” “只管请!” 方萍一咬牙,一跺脚,手掌一挥,一股淡淡的红光,暴闪乍灭。丁浩全身一震,如遭万钧重击,获身神罡几乎震散,蹬蹬蹬退了三四个大步,俊面一白,但他忍住了没有哼出声,方萍不由惊呆了! 血影夫人栗声道:“丁浩,能硬当此一击而不受伤的,是本夫人生平所见第一个!” 丁浩急调气机,口里漫应道:“区区酸秀才,请呼我号!” 方萍大声道:“什么,你就是近日江湖传言新出道的年轻高手酸秀才?” “不敢,正是区区!” “啊!想不到……”一双水汪汪的媚眼,死盯在丁浩面上,略不稍瞬。 轿帘一掀,丁浩眼前一亮,傻了! 轿内出来的,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红衣少妇,太美了,得使人神迷,美得使人眼花,如非目睹,谁也不相信天下有这么美的女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点不美,如果把世间所有形容美人的字眼,全用在她身上,她之无愧。 丁浩心目中的美人,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邙山古陵见的白衣少女,但母亲的美是神圣,白衣少女的美是幽静雅,独独这少妇,是一种奔放的美,充满了诱惑,使人一便沉醉,惹人遐思,令人想入非非,情不自禁。 少妇一笑嫣然,这一笑如春花怒放。 丁浩额角鼻尖,全渗出了汗珠。这一刹那间,他完全有自我的意识。脑海、心灵,全被这少妇的倾城之色占据了。 她,会是传言中的女魔“血影夫人”? 她,至多三十岁,较诸想像中血影夫人少了一半以上的年纪? 她,到底是谁? 方萍满面惊愕之色,可能血影夫人呈现真面目,是件不寻常的事。 丁浩忍不住脱口道:“尊驾便是血影夫人?” 血影夫人轻启朱唇,以迷人的声调道:“有什么不对?” “夫人的年龄?” “武林中达者为先,别问什么年龄。”“可是……” “你想像中,我该是个鹤发鸡皮,恶形怪态的老太婆?” “这……这……”丁浩不由语塞。 血影夫人落落大方地道:“酸秀才,我仍然希望你答应习练我所获的那本秘笈……” 平平和和的话声,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力,丁浩有些魂不守舍,原来的心意动摇了,有些惶惶然不能自主。 他并非轻薄的人,但人总是人,古来只有一个柳下惠,美色当前而无动于衷,只是指平常的状态,遇到这种特殊的情况,便不能同日而语了,他不是圣贤,只是个平凡的人。是人,先天上便有弱点。 血影夫人盈盈向前挪了两步,银铃似的声音又道:“我不要师徒的名份,只要你肯学,这对你无损?” 吐气如兰,字字颤人心弦。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使丁浩不敢正视,但偏偏又移不开视线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窘过,他两年多来培育的冷傲、矜持,完全崩溃了。 方萍轻声道:“丁少侠,你就答应了?” 丁浩意马心猿,不克自制……就在此刻,血影夫人低喝一声:“有人来了!”红影一闪,匿回了轿中。 方萍目光四下一溜,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来的,赫然是一个面罩寒霜的中年女尼,上到下,一身白,手执拂尘,胸前挂着一串晶光黑亮的念珠。 丁浩心头一震,暗叫了一声:“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令人心头泛寒的目光,深深注视了丁浩片刻,冷冰冰地道:“真武士贵在智勇兼备勇者不惧,智者不惑!” 这两句话,似有为而发,听在丁浩耳中,有如醒醐灌顶,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幻云迷雾,一扫而空,恢复了他原来的矜持,心中对这神秘人物,感激不已。当下正色向冷面神足道:“多谢指引迷津!” 轿内传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 冷面神尼转身面对红色小轿。 血影夫人寒声道:“神尼别来无恙?” 冷面神尼冰声道:“昔年厚赐,无时或忘,种是因必结是果!” 血影夫人栗声道:“师太是索债来了?” “可以这么说!” “划出道来?” “首先希望你坦白承认一件事……” “何事?” “本庵镇庵之宝‘石纹剑’是否在你手中?” “没有!”。 “是实话?” “凭本夫人的名头,尚不致不敢承认。” “那在谁的手中?” “不知道!” “当年尔等天地八魔,突袭般若庵,将贫尼打下悬岩,石纹剑落入了尔等之手,你会不知情吗?” “说实话,本夫人也在寻这柄神剑的下落。” “话到此为止,你准备自卫!” 声音冷漠,满含杀机,场中空气顿呈无比的紧张,双方都是当今武林有数的高手,寻常江湖人,要想见她们的面都很难。 方萍转头向丁浩道:“你准备袖手?” 丁港心中一动.一时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萍问这句话,充分显示出对冷面神尼的顾忌,同时也暗示着血影夫人可能不是冷面神尼的对手。 论渊源,父亲生前的爱人南天一娇苏倩倩,是神尼的门下弟子,当然这关系也可以不必拉,而血影夫人这方面,可就有些微妙……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伸手的必要。 冷面神尼冷峻的目光扫向了丁浩,一字一句地道:“你最好别插手!” 丁浩冷傲之性突发,以同样的态度道:“神尼这句话是劝告还是警告?” “怎么说” “是劝告的话,区区可以应承,如果是警告的话,区区便要考虑。” “你很自负?” “这倒没有!” “你与她们是何关系?” “这点不劳神尼动问!” “很好,如此贫尼警告你,别插手!” 丁浩暗自一怔,变成了骑虎之势,为了名头,这口闲气非争不可,当下冷声道:“这一说是神尼迫区区出手了?” “你有多大能耐?”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 “逞强好胜,武士大忌,智者所不取。” 丁浩心头一颤,这话含有至理,但又不能打退堂鼓,只好横下去道:“既然事实所迫,就逞强一次!” 冷面神尼默尔了片刻,冷凄凄地道:“出家人方便为怀,贫尼成全你一次,如你能接贫尼一拂尘,贫尼今天便放过对方,错过时地再行解决。” 丁浩硬起头皮道:“很好!” “你拔剑!” 丁浩缓缓制剑在手,脚下不丁不八,长剑斜扬,这起手之势,诡异极了。 冷面神尼拂尘斜抱,保持原姿,只脚下向前移了两步。 方萍粉腮表情极其微妙,娇躯后挪八尺,两双眼紧盯现场。 血影夫人若在轿中,不得而知,两名抬轿的大汉,仍然环抱双臂,但神情却是相当的紧张。 场面掀起了另一个高潮,空气令人鼻息皆窒。 “接招!” 冷面神尼冷喝了一声,拂尘闪电般拂出,招式之奇,绝世无匹,发出令人心悸神摇的“丝丝”声! 丁浩心头一紧,手中剑以极其怪异的方式,斜斜划出,双方动作,均快得不可思议,如非具备相当身手的人,根本看不清双方的招式。 双方的动作只一瞬便告终止,但均发而未收。 拂尘的芒尾,缠住剑身,停滞在空中。 双方竟较上了内力,四双眸子,一样的青光逼人。这种目光,显示出双方的内功修为,已到了某一极限。 丁浩俊面泛起了红色,而冷面神尼却丝毫未变。 双方坚持了约莫盏茶工夫,冷面神尼的身躯微见发颤。 蓦地……一道红光,自轿门闪出,直袭冷面神尼。双方都全神贯注在手上,丁浩因为面对轿门的关系,所以看得十分真切。 这是最卑鄙的行径,由背后暗施偷袭。 丁浩年轻经验不足,一时沉不住气,大叫一声;“闪开!” 随着话声,立即收功。 但冷面神尼却万想不到会有这猝然之变,功力通玄也无法应变,由于丁浩突然收功,如山劲气,乘虚暴涌。 丁浩口里闷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喷出了一口鲜血。 冷面神尼的反应也相当神速,立感情况异常,适时收势夺门。 但,终是迟了一步,红光及体,“哇!”地射出一股血箭! 几乎是同一时间,红轿电闪逝去,方萍也疾弹而杳。 丁浩一抹口边血渍,望着林深处,恨恨地道:“卑鄙,无耻!” 冷面神尼喘着气道:“丁浩,你得到了什么?” 丁浩大吃一惊!对方竟然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当下苦苦一笑,道:“区区学了一次乖。” “你居然还会知错?” 丁浩傲性大发,大声道:“区区如不动声色,后果如何?” 冷面神尼寒声道:“如你不横插一枝,女魔不会免脱,不致发生这不幸的事。” “我们要再来一次么?” “并无不可。” 丁浩转念一想,道:“没来由,算了!” 冷面神尼以异样的目光,深深盯了丁浩一眼,转身便走丁浩横身一截,道:“请留步!” “什么,你不服气?” “区区有件事请教!” “什么事?” “冲尼把全知子以万年铁母所铸之链,困在那山古墓中上达一年之久,据说当年说定只禁他八年。” “你……怎知道/“区区无意中人墓,见到全知子本人,这似乎太不人道?” 冷面神尼呆了好半晌才道:“贫尼正在设法放他!” 丁港冷冷地道:“人是神尼所囚,还设什么法广“那铁链要石纹剑才能断,贫尼这些年来,一直在迫查该剑下落!” “哦!那石纹剑不是神尼镇庵之宝吗?如何失落的?” “八年前天地八魔突袭般若庵,石纹剑被劫,不知落人那一魔之手,这些年来,贫尼并未放弃追查。” “如果找不回石纹剑,全知子岂不活活困死墓中?” “贫尼只有尽力!” “除了石纹剑,尚有何物可以断那铁链?” ‘-这个……只有一样可以办得到!” “什么?” “雷公!” “一甲子之前,中原武林出了一个脸炙人口的异人,外号叫‘雷公’,他有一柄匕首,无坚不摧,称为‘雷公匕’,但一甲子以来,武林中再无人提过此人,是否仍在世间,不得而知,如果在,年岁已在百岁以上。” 丁港惑然道:仍足见过此人?” “没见过,听说过,此人性格暴躁如雷,功力深不可测。” “他没传人?” “听人说,黑儒是他传人,但据上一辈人证实,武功路数不一样。” 丁浩心中当然清楚,这是以讹传讹的揣测之词,师父的出身,他已交待得很清楚,是巧获上古秘笈,哪是什么雷公的传人。 当下脱口道:“根本就不是!” 冷面神尼惊声道:“你怎知道?” 丁浩自知失言,灵机一转,道:“区区见过黑儒!” “你见过黑儒?” “不错!” “你今年几十?” “二十差一点!” “你几岁见过黑儒?” “最近!” 冷面神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眸中却现出了惊疑之色,激声道:“人尽皆知,黑儒早已丧生在邙山古陵,时隔这多年,今天听你第一次提起他的令名,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便假不了,神尼日后也许有机会看到!” “你又怎知他的武功不是雷公一脉,难道你认识雷公,也与黑儒交过手?”说着,炯炯目光直照在丁浩面上,似要看穿他的肺腑。 丁浩暗忖:好厉害的口齿! 当下淡然一笑道:“区区曾与黑儒交谈过,他说他这一门派他是第一人。” 冷面神尼再次打量了丁浩几眼,意似不信地道:“你……会与黑儒交谈?” 丁浩一披嘴道:“他不是妖,也不是怪,同样是一个人,只是功力高些而已,这何足为奇。” 冷面神尼自嘲似的道:“是贫尼少见多怪了!” 说完,拂尘一甩,飘然而去。 丁浩望着逐渐消失的白影,心中感到一阵歉疚,冷面神尼找上血影夫人,乃是为了当年的过节,自己一念好强,插上这一手,几乎累她送命,真是何苦来哉!而血影夫人要的那一手,实在太过卑鄙了,冷面神尼竟然丝毫未怀疑自己与血影夫人串通对付她,这一份胸襟,的确可佩。 想到这里,心头又不禁浮起血影夫人那付颠倒众生的姿色,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暗自咬牙道:“蛇蝎美人,不去想她,下次再碰到时,非给她点颜色看不可!” 心念之间,正待去解马匹,见一条人影,倏焉而现,来的,竟然是老秀才柯一尧。他还是那付穷愁潦倒的样子。 丁浩一抱拳道:“兄台幸会,别来无恙?” 柯一尧哈哈一笑道:“老弟,此次王屋之行如何?” “此行不虚!” “找到那竹林客了?” “找到了!” “老弟要问的话也全问了?” 丁浩心中微感一震,道:“完全明白了!” “老弟此番的行止……” “南下办件事,柯老哥怎会到这林中来?” “我见血影夫人与冷面神尼先后离去,心知必有事故,一念好奇,想不到碰上老弟,真是幸会啊!” “柯老哥见血影夫人离去?” “不错,那顶小红轿,老远便可辨出的!” “朝那个方向?” “山区!” “小弟要去追她算笔帐……” “恐怕追之无及了,此刻她当在十里之外,而且可能改变方向。” 丁浩想了想,息了这个念头。 “老哥,请问你件事……” “什么事?” “柯老哥可听说过雷公其人?” “啊!那是一位前辈异人,听说过。” “老弟怎会突然问起此人?” “据说,他有一柄雷公匕,无坚不摧,小弟想以之救一人。” “谁?” “武林万事通全知子!” 柯一尧击掌道:“何不问全知子本人,这类秘辛他比谁都知道得多!” 丁浩一想,不错,何不去问全知子本人? 如他不知道,也就不必打听了。 此去必经洛阳,上一趟邙山不费事,全知子曾指引自己找半半叟问竹林客的下落,这笔人情应该还的。 心念之间,道:“不错,小弟竞计不及此!” “他人现在何处?” “被囚于邙山古墓之中,非雷公匕或石纹剑不能脱困!” “啊!为什么?” “他被冷面神尼用万年铁母所铸的链子锁住,非以上的剑匕不能断……” “方才冷面神尼在此……” “她的镇庵之宝石纹剑已失。” “原来如此,他怎会被神尼囚禁呢?” “听说是为了泄露神尼某项稳秘!” 柯一尧点了点头,道:“他以一张嘴成名,也因一张嘴买祸!” 丁浩抬头望了望日色,道:“柯老哥,恨无时间与老哥把晤,小弟想上路了……” “好,我们洛阳城再见!” “老哥也要赴洛阳?” “是的!办点小事!” “我们同道?” “不,你有坐骑,老哥我是跑腿,这个档搭不上。” “这……“老弟,别客气,上马!” 就在此刻,只见那匹黑马悲嘶一声,四蹄一曲,跪了下去,口鼻中溢出鲜血,头一偏,倒在地上死了。 丁浩一看,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这怎么回事?” 柯一尧也变色道:“有人施暗算!” 丁浩俯身检视了一下马尸,七孔流血,别无外伤。不由领悟道:“是了,是毁于血手功,血影夫人用血手功偷袭冷面神尼,此马适在近旁,遂被误杀!” 口里说,心里却是气极了。 这匹黑马是烟云客沈刚自己的坐骑,慨然赠送的,可以说是一笔很大的人情,想不到只几天工夫便毁了。 柯一尧蹙额道:“那女魔的血手功的确惊人,中者无幸免,冷面神尼受伤了?” “可能不重!” “对方什么纠葛?” “昔年八魔联手突袭般若庵,把冷面神尼打落悬岩,劫走镇庵之宝石纹剑,就是这么回事。” “嘿!武林恩怨,无了无休,的确可怕!” “我们现在可以一道上路了?” “只好如此!” 丁浩把马鞍上的东西取下,轻便的揣入怀中,不方便带的便弃了,两人出了林上道,直奔洛阳。 到了地头,已是人夜时分。 两人投了店,用餐之后,柯一尧在店中相候,丁浩夜上邙山。 二更初过,到达邙山,轻车熟路,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古墓,移开石桌,现出墓道,丁浩向内发话道:“全知子前辈,小可浩到访?” 一阵铁链擦地之声过处,全知子的声音道:“进来!” 丁浩进入墓穴之中。 全知子迎着道:“你也来了?” 丁浩一怔神,道:“这话怎么说?” “那尼姑刚离去不久!” “哦!冷面神尼来过了,她说什么?” “她说石纹剑下落不明,她正积极寻觅,看来老夫厄难未满,感谢你言而有信,把话带到,你找的人下落如何?” “找到了!” “竹林客?” “不错。” “他活得正好?” “还不差,冷面神尼可曾提到雷公匕的事?” 全知子眼睛一亮,道:“雷公匕怎样?” “那柄匕可以断这铁链!” “她没提……” “晚辈想找到那匕首,助前辈脱困,不知该如何找法?” 全知子雀跃道:“得先找到雷公……” “晚辈正为此而为,雷公此人尚在人间否?” “应该还在!” “如何找法?” “十多年前,老夫知他隐在荆山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精神大振,欣然道:“黑石谷座落何处?”。 “在荆山深处,满谷俱是黑石,很容易找到。” “好,晚辈去找找看!” “如你能助老夫脱困,老夫可为你做任何事……” 丁浩朗声道:“这不敢当,晚辈并无市惠布恩之心,不过,如有借重之处,那是另外相求。” 全知子一翘大拇指,道:“侠士本色!” “过奖了,晚辈告辞!” “老夫专候佳音!” “晚辈尽力而为!” 丁浩离了墓穴,把石桌还原,奔下邙山,回到客栈,已是三更过外,顺便向邻室一探,却不见了何一尧的人影,不由大感奇怪,夜半三更,人到那里去了! 回到自己房中,他瞥见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黑儒现身本城,三义帮总舵被血洗。” 丁浩心头剧震,怎会平白钻出一个“黑儒”来,血洗三义帮;此事传出江湖,黑儒的声名必被毁无疑。 当下略不迟疑,立即离店外出。 灯火阑珊,街道上一片寂寥。 转了两条大街,一个人影迎面而来,正是那老秀才柯一尧。 丁浩迎上去道:“柯老哥,怎么回事?” 柯一尧神色浪惶地左右一顾盼,抑低了嗓音道:“黑儒突然出现本城,三更时血洗三义帮总舵,舵主以下罗难的二十余人,看样子可能还有事情发生……” “有这等怪事?” “我刚见一条人影往西去……” “我们追去看看?” “不冒险?” “行踪隐秘些就是了,黑儒与三义帮有何恩怨?” “据说是为了报当年围攻之仇,奇怪,黑儒竟然还在世间……” 丁浩心中激动非凡,师父交付的名单上,根本没有三义帮主之名,这假冒黑儒的,必然另有阴谋,这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我们走!” “上屋!” 两人飞身上了屋面,向西奔去,不久,来到了西城边,却一无所见。丁浩心念一转,道:“我们上城楼守候,居高临下,如有风吹草动必可发觉。” “好主意!” 两人先登上城墙,然后飞升城楼的最高处,匿伏而待。 丁浩第一次见识了柯一尧的身手,从身法而论,他算是拔尖的角色,功力决非泛泛。 蓦地,数声短促而低沉的惨号,突破夜空,遥遥传至! 丁浩心中一震,道:“声音似发自灯火未的那片巨厦?” 柯一尧“嗯”了一声,道:“那是洛阳首富沈一苇的宅第!” 丁浩暗叫一声:“不好!”沈一苇便是烟云客沈刚的化名,想不到冒充“黑儒” 的竟找上了他! 当下急声道:“柯老哥,你左我右,我们分道去一探究竟!” “好!” 两人分头弹身掠去。 丁浩别有心思,故意支开柯一尧,他全力展开身法,去势如一抹轻烟,他要赶在柯一尧头里先到。 那栋巨宅,离城楼隔了三条街,丁浩身形似电,眨眼即到,他从屋面逞扑中央的巨厦,展目望去,不由激动欲狂,只见厅前灯火通明,一个黑衫儒士,巍然卓立在阶下院地之中,面目却看不真切。 院墙边躺了数具尸体,看样子是护院的武师。 烟云客沈刚面目失色地站在阶沿上,一身躯簌簌而抖。 黑衫人发了话——“姓沈的,别来无恙,你居然面团团当起富翁来了,哈哈哈哈……” 烟云客沈刚栗声道:“阁下何方高人?” 黑衫人冷冰冰地道:“不必明知故问,本儒来讨当年旧帐!” “如何讨法?” “要你的人头!” 烟云客沈刚面色一阵苍白。 黑衫人不待他开口,紧接着又道:“本儒最近要行一件善举,拯救灾黎,如你能献出万金之数的珍宝,可以赎命!” “区区……请阁下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请阁下稍待!” 说着,转身入厅。 不久,捧出一块石碑来,朝厅柱边一竖。 黑衫人寒声道:“酸秀才,什么意思?” “阁下……不认识酸秀才其人?” “认识又怎样?” “他允诺区区,如阁下光临,可出示此碑,便可化解过节。” 黑衫人突地纵声大笑道:“本儒根本不认识什么酸秀才!” 烟云客沈刚面色惨变,连退数步,汗珠大粒地滚了下来,狂声道:“罢了,老夫上了恶当,认栽了!” “姓沈的,一万金怎么说,别拖延时间!” “好!好!‘黑儒’开了口,想来无人能反抗!” 说完,再次奔入宅内。 全宅上下,不见半个人影,看来都受命藏匿了。 约莫盏某工夫,烟云客沈刚捧出了一个锦盒,放在廊沿,揭开盒盖,晶莹夺目,尽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阁下,区区馨其所有,大概不止万金之数。” 黑衫人得意地一阵狂笑道:“很好,现在准你自卫!” “什么?” “准备自卫,本儒要出手了!” “阁下……方才说……” “没那多废话!” 烟云客沈刚凄厉地道:“尽管下手,邙山古陵的故事会重演的!” 黑衫人阴冷地道:“永远不会了!” 烟云客沈刚再次手指石碑,道:“阁下真的不认识‘酸秀才’?” 黑衫人嗤鼻道:“本儒只认识自己!” 就在此刻,一个冷得令人股栗的声音道:“你不认得,区区却认得!” 黑衫人蓦然回身,只见近身八尺之外,站着一个黑衫中年文士,面无表情,仅两双眸子,射出栗人的寒芒。 黑衫人不由下意识地一退身,喝道:“什么人?” “黑儒!” “你……也是黑儒?” “天下只有一个黑儒,朋友胆大包天,竟敢冒充本儒,血洗‘三义帮’,又复至此,诈财杀人。” 烟云客沈刚双目睁得滚圆,惊震莫名,一夜之间,竟来了两个“黑儒”,到底谁真谁假,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黑衫人冷极地哼了一声道:“你找死?”,这现身的,正是丁浩。 “找死的是你!” 黑衫人的目光,扫向了锦盒,似乎想有所行动。 丁浩缓缓拔出长剑,道:“现在,本儒照样准你自卫!” 黑衫人再退了两步,制出长剑。 烟云客沈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上的神情既骇且惑。 丁浩向前一欺身,道:“本儒要出手了!” 话声中,长剑闪电般疾划而出,隐隐兵风雷之声。黑衫人举剑相迎,“锵锵锵! 一阵连珠密响,剑刃交击了十余下之多。 双方一合即分,黑衫人退了五六步之多。 丁浩心中不由暗惊对方的剑术造诣,若非碰上自己,的确真伪难辨,当下又闪身前欺,手中剑斜扬,冷峻地道:“朋友的武功,大可成名立万,何苦冒充本儒!” 黑衫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彼此!彼此!” 烟云客沈刚听声辨形,突地手指了浩道:“阁下是黑儒,老夫认得出了!” 黑衫人怪叫一声,剑兵雷霆之威,罩向丁浩。 “锵!” 剑芒一闪而灭,闷哼随起! 黑衫人跟啮后退,左肩、右胸,血涌如泉。 丁浩冷酷地道:“朋友,揭示你的真面目?” 黑衫人怒哼了一声,闪电般掠起身形,如淡烟般凌空掠去。 “那里走?” 丁浩大喝一声,急起直追! 上了屋面,一看,只这分秒之差,黑衫人已失去了踪影,竟不知走的是什么路线,暗夜沉沉只好折身返回。 烟云客沈刚惊怔地望着丁浩,说不出话来。 丁浩手指石碑道:“这石碑救了你,本儒去也!” 声落人杳,端的有如幽灵鬼影。 烟云客沈刚茫茫然望着空际,喃喃地道:“江湖风波险,世俗不可贪,散尽赀财后兹走,餐烟宿云,笑傲公侯!” 丁浩其实尚未远,离他在檐牙交错的暗影中更换衣裳。 这几句词儿,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感慨叹,的确,江湖险恶,诡谲万端,然而他自己是不能逃避的。 人影陆陆续续从各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涌向烟云客沈刚。 丁浩心想:该离去了! 于是,他悄悄离开宅院,到了对街才弹起身形,目的让柯一尧看到他,果然,掠过了十几间屋面,柯一尧已追了上来,激动而兴奋地道:“今夜开了眼界,想不到‘黑儒’竟然还在世间,适时现身,太巧了!” 丁浩淡淡地道:“是啊!” “这怪人出世,当年那批自命名门正派的人物,要遭殃了……” “遭殃未必,受些教训是有的!” “丁老弟,那酸秀才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谈不上!” “凭他的名头,能使黑儒却步,你见到么!” “见到了!” “这酸秀才之号,武林中前来所闻,想是后起之秀?” 丁浩知道柯一尧在绕弯子说话,明知故问,当下坦然道:“小弟便是酸秀才!” “什么,小老弟便是酸秀才?” “是的!” “啊!真想不到,老弟与黑儒必有渊源。” “谈不上,偶然相值,蒙他青眼,如此而已!” 说话之间,来到旅邸,两人越屋,各自回房,丁浩一脚跨入门槛,不由呆住了,另一只腿,再也挪不动。 第5章 晓色春光 只见一个如火焰般的红衣少女,坐在床沿,面上尽是冶荡的笑容,诱人极了,她,正是‘血影夫人”的弟子方萍。 方萍盈盈起立,娇滴滴地道:“小兄弟,我等你很久了!” 丁浩怒从心起,侧身抬手,冷漠地道:“请你离开!” 方萍粉腮一变,但瞬又恢复本来的媚态,嗲声说:“哟!小兄弟竟对我下逐客令?” 丁浩冷酷无情地道:“这还是客气!” 方萍水汪汪的媚眼一翻,噘起小嘴道:“如果不客气呢?” “撵你出店!” 方萍反而朝椅上一坐,含笑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我是奉夫人之命,来向小弟弟你,致歉的!” “致什么歉?” “邵源途中发生的那回事!” “哼!不必,堂堂‘血影夫人’,竟使出这等不齿于人的手段,不但损了本人的名誉,还毁了本人坐骑……” “小兄弟,损了令誉一节,夫人向你赔不是,坐骑小事,立即可奉还一匹。” “一切都免了,现在请回,区区有缘再见夫人时,要讨回那日的公道!” “哟!小兄弟生这么大的气,夫人现在城外,小兄弟要公道,现在就可以……” 丁浩心念一转,寒声道:“好!请带路!” 方萍盈盈起身,深深地望着丁浩,幽幽地道:“小兄弟,你……看来并不喜欢我?” 丁浩心中一动,道:“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们走,别惊动了别人。” 柯一尧推开房门,探头朝这边道:“丁老弟真的要外出?” “我去去就来!” “天快亮了?” “小弟知道。” 柯一尧似乎想再说什么,但仅只口唇动了动,把话咽了回去。 丁浩歉然望了望他一眼,回头向方萍偏了偏脑袋,意思是马上走。 方萍挪步出房,两人纵身上了屋面,向城外方向驰去。 星光寥落,晓风拂面,天快要亮了。 不久,来到城外一片荒凉的草地上,晓色迷朦中,一条娇俏的身影,业已伫候,方萍远远地便叫道:“夫人,他来了!” 丁浩直逼对方身前八尺之处,才停下身来气呼呼地道:“夫人,你对付‘冷面神尼’的手段太卑鄙!” “血影夫人”仪态万千地挪了挪娇躯,以萤啭般的声音道:“你不嫌这话说得重了些?” 丁浩寒声道:“一点也不!” “你认为本夫人所为不当?” “难道尊驾认为是对的?” “丁少侠,有一样事你实必须承认,本夫人不是‘冷面神尼’的对手?” “也许,但不能施出这种手段。” “求生,人之大欲也,不错,本夫人所为不当,但为了求生而出此下策,明知对‘冷面神尼’无损,而一身却可因之脱厄。” 丁浩冷冷一哼道:“区区与神尼有约在先,目的仍是为了解夫人之厄,夫人如此做,置区区于何地。如不幸而两败俱伤,夫人的下一步手段又将是什么?” “你误会太深了!” “这不是误会,事实如此。” “本夫人自知所为欠当,但事实所迫,不得不然,故而特别命方萍请少侠来此一晤,同时表示歉疚之意,少侠如不见谅,准备如何对付本夫人?” 说着,又向前迫进了两步,双方距离,不及三尺,香息可闻。 丁浩目眩神驰,方寸又乱了,一时之间,讷讷不能出声。 “血影夫人”媚眼生春,吐气如兰地又道:“丁少使,我自初就对你十分心折,所以才坚持要把所获上古人秘笈给你参修,并不要什么名份,你……”风情无限地一笑之后,才道:“叫我一声大姐足矣!” 丁浩心头一荡,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绮念横生。 醉人的幽香,迷人的体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钻石的人也会动心,何况丁浩正当血气方刚,阅历浅薄之年。 蓦在此刻,一声宏笑,倏告传来,紧接着一条黑影倏然而现一来的是一个面红如婴的伟岸老者,“血影夫人”一见这老者现身,粉腮登时罩上了一层寒霜。 红面老者炯炯目光一扫丁浩,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血影夫人”道:“夫人,你又发了童心?” “血影夫人”冷冰冰地道:“什么意思?” “夫人心里该明白。” “我不明白?” “夫人,别如此,我千里迢迢寻了你半个月……” “你最好请便!”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的事不用你管!” 红面老者仍然面带笑容,不温不火地近似央求的口气道:“夫人,别对我太过份,目前形势你深居简出为宜。” “血影夫人”一噘嘴道:“如非是他,我逃不过那神尼的拂尘。 红面老者再次瞄了丁浩一眼,以一种尴尬的声调道:“夫人,你是想知恩图报么?” “是又怎样?” ‘他……能使你脱出‘冷面神尼’的拂尘?” “你不信拉倒!” “夫人,你虽驻颜有术,不殊少艾,但论年纪,你可做他祖母有余……” “血影夫人”粉腮大变,面露杀机,厉喝一声:“住口,你少放屁!” 丁浩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对呀!“血影夫人”名列“天地八魔”之中第二位,论年纪至少也在花甲以上,传说武林中有一种“驻颜之术”,可夺天地之造化,使青春常驻,这一点自己应该想到的,心念之中,下意识的连退数步。 红面老者作色道:“夫人,数十年来,你未对我如此疾言厉色过?” “血影夫人”恨恨地道:“公孙瑾,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丁浩一听公孙瑾三个字。心中登时一震,师父交付的名单上有此人,当下冷声道:“阀下如何称呼?” “老夫‘一指迫魂公孙瑾,小友,你呢?” “区区‘酸秀才’,无名小卒。” “哦!近日江湖中盛传的年轻高手。” 丁浩抬头望了望发朦的天色,一抱拳道:“区区告辞!” “血影夫人”大叫一声:“你不要走!” 丁浩充耳不闻,身如闪电般消失在拂晓前的黑暗之中。 “血影夫人”怒气勃勃地戟指红面老者道:“公孙瑾你给我滚!” “一指追魂公孙瑾”深深打了一个躬,嘻皮涎脸地道:“夫人,数十年同床共枕……” “血影夫人”冷酷地道:“公孙瑾是你太不自量,我们不是结发夫妻,对么? 我再说一遍,现在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一刀两断,别再缠我……” “一指追魂公孙瑾”老脸变得十分难看,红中透出了紫,酸溜溜地道:“夫人,你真的看上那小白脸?” “是有如何?” “是又如何?” “你想想你的年纪……”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夫人,那你……将置我于何地?” “说过了,从此一刀两断。” “丝毫不念既往之情?” “是你不自量!” “一指追魂公孙瑾”牙关咬紧,脸上的神色一连数变,最后,他似下不了决心,在“血影夫人”的绝世姿容下投降了,期期地道:“夫人,我走,但别说那一刀两断的话!” 就在此刻。呆在一旁的方萍,突然尖叫了一声,两人双双侧顾道:“什么事?” 方萍张口结舌地用手一指:“看……这……这……” 两人一回身,“呀!”双双惊呼出声,只见一个黑衫儒士,不知何时,到了两人身旁丈许之处,这未免太惊人了。 “一指迫魂”暴喝一声:“什么人?” “黑儒!” “黑……黑儒?” “一指追魂”与“血影夫人”双双惊怖至连连后退。 “黑儒”一面对“一指迫魂”步步迫进,冷森森地道:“公孙瑾,你要为当年邙山古陵的公案付出代价。” “一指迫魂”稳住身形,栗声道:“阁下准备……怎样?” “本儒念及当年杀戮过甚,不想重见血腥,只废你的武功!” “阁下……你干脆杀了老夫!” “你可以自卫,现在拔剑!” “老夫……向不用兵刃……” “如此,你出手!” “一指追魂”惶然望了“血影夫人”一眼,猛一挫牙,弹出数疾劲指风……“哇!” “黑儒参哼栗耳”,“一指追魂”的身形连连踉跄,跌撞了七八步之后,“碎!” 地跌坐下去,“血影夫人”与方萍,呆若木鸡。 “黑儒”仍站在原位置,像是没动过千般的站了片刻,转身,离去没有再说半句话,转眼间便消失了。 “一指追魂”惨笑一声,挣起身来,跟跄奔离。 “血影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方萍,我们也该走了!” 方萍幽幽地道:“夫人,那姓丁的傲得紧……” “我就喜欢他这份性格,那些软骨头使人作呕。” “但他……走了?” “我们不愁找不到他。” “奇怪,……” “什么奇怪?” “他一走‘黑儒,便来……” “这没什么,‘黑儒’要报昔日被上千高手围攻之仇,他是跟踪‘一指追魂公孙瑾’来的,也许,公孙瑾现身时他已在侧!” “太可怕了,闻名不如眼见,‘黑儒’的功力的确是不可思议。” “管他,我们别招惹他就是!” ※※※天,完全亮了,凝霜覆盖着大地,入目白茫茫一片,荒野恢复了冷寂,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 旅邸中,一阵喧嚣之后,又安静下来,要上路的都走了。 日上三竿,丁浩被房门开合声惊醒,一看,柯一尧坐在窗边椅上,忙起身下床。 “柯老哥早!” “我也是刚起来!” “老哥回来得晚……” “凌晨我也在场,眼见你负气离开……” “哦!” “你猜,你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丁浩故作惊愕之状,道:“什么事,‘血影夫人’与“一指追魂”翻脸动手?” “不,‘黑儒”现身,废了“一指追魂’的武功。” “啊!后来呢?” “曲终人散!” “当年参与邙山之役的,‘黑儒’可能一一拜访……” “我怕……故事会重演!” “为什么?” “各门各派可能再度联手,共谋对付‘黑儒’。” 丁浩暗自一惊,这极有可能。如果故事重演,又将是一场可怖的杀劫,但当然,也可能由于前车之鉴,不会再发生血剧。 可是在“黑儒”索仇的消息传扬开之后,必然人人自危,销声匿迹,要完成师命,将愈来愈难了。 此去嵩山不远,但由于“九龙令”的关系,九大门派这笔帐,得待查出“九龙令”下落之后才能着手。 九大门派以外的人。当初是乘火打劫,目的是藉机消除一个可怕的对头克星,其行可恶、其心可鄙。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不必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黑儒’必有他的打算。” “丁老弟说得是,此间事已了,下一步行止如何?” “小弟南下!” “巧啊!老哥我也有南方之行……” 丁浩一蹙眉,歉然道:“我们可能要分手,因为小弟办的是个人私事……” “这……不要紧,人生聚散,原有份定的,本城‘聚英楼’,聘有大内名厨,平时难得一试我们去共饮几杯,再行分手如何?” “好!小弟从命!” “现在就走,赶个早,近午便嘈杂了。” “走?” 两人一样身无长物,说走便走,结了店帐,一个穷老儒,一个俊书生,安步当车,一摇一摆地走向“聚英楼”。 此刻,刚刚开堂,丁浩与柯一尧选了临街的雅座,丁浩他对“食道”可是外行,酒菜全由柯一尧选点。 不说旁的,单是杯盘器皿,俱属上品,看着都觉惬意。 两人淡斟低酌,谈古论今,不涉及半句江湖话,俨然道学之士。 酒客逐渐上座,宁静的气氛被破坏了。 正在酒酣耳热,逸兴遍飞之际,只听屏风后的邻座,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道: “此次北来,承蒙优礼有加,叶某人感激不尽!” 另一个苍劲的声音道:“那里!那里!阁下大驾光临,敝堡增辉,只是招待不周,未克尽地主……” “这一说,在下无地自容了!” “叶兄忒谦!” “关于请托之事,尚请黄兄大力帮忙。” “好说,武林同气连枝该尽力的。” “请尽一杯?” “请!” 丁浩的脸色变了,两年前遭毒打抛尸荒野的一幕,倏涌心头,他听他隔座那苍劲的话声,便是发自“望月堡”总管“独霸天黄强”之口。 柯一尧发觉他的神色不对,悄声道:“丁老弟怎么了?” 丁浩咬着牙道:“小弟要杀人!” 柯一尧骇然这:“小弟要杀人?” 丁浩点了点头,用嘴邻座一呶,不再开口,两人继续吃喝,约莫枯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听到邻的吆喝算帐。 丁浩也立即唤小二结帐,匆匆下楼,来到店外,紧接着,一个锦衣中年伴着一个黑衫老者,并肩出店,立即有从人牵过来两匹马,两人又客套了半天,才拱手作别,各带从人离去。 黑衫老者走的是出西门的一条路。 丁浩低声向柯一尧道:“柯老哥,后会有期,小弟就此告别……” “别忙!” “老哥有何话说?” “我认识那锦衣中年……” “他是谁?” “他是我要的人,齐云庄’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手下第一红人,护庄武士总教习叶茂亭!” 丁浩登时心中一动,道:“柯老哥准备采什么行动?” “跟踪他,伺机打探一个人的下落。” “好,老哥跟着他,小弟随后赶上,小弟也……准备找他。” “那又是件巧事,老弟请便,前道再见!” 丁浩颔了颔首,转身沿西大街追去,不久,出了城,只见西行大道上那黑衣老者正缓缓而驰两名从人步行相随。 此刻,路上行人众多,丁浩只好远远跟着。 追了约莫两里多路,黑衣老者突地转入林中小道,丁浩心头一喜,加紧身形,从另一方向淌入林中。 小道尽头,是一间小庙,黑衣老者并不入庙,在距庙门约一箭之地的林中下马;栓上了马匹似有所等待。 丁浩为了要看个究竟,隐忍着没采取行动。 不久,一个笑弥勒也似的胖大和尚,由庙门出现,东西一阵观望之后,举步前行,迳趋黑衣老者身前。 黑衣老者用极低的声音,向胖和尚说了几句,还连带着比手势,太远,丁浩听不清对方说些什么。” 只见胖和尚连连点头,匆匆转身返庙而去。 黑衣老者动手去解马匹……丁浩如鬼鬼飚风般掠了过去,冷喝一声:“黄总管,请留步!”人随声现,一闪到了对方跟前。 “什么人?” 两名随从武士,齐齐喝问一声,拔出了长剑。 丁浩连头都不转,带煞的目光,紧盯在“独霸天黄强”的面上,略不稍瞬。 “独霸天黄强”望了丁浩半晌,突然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没死,满像个人了?” 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之意。 丁浩冷酷地一披嘴,道:“今天真是幸会,免了区区登门造访!” “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偿还昔日总管的厚赐!” “你……凭你小子?哈哈哈哈………” 丁浩朝林深处一指,道:”我们走远些再谈!” “独霸天黄强”不屑地道:“还这么费事,在此地打发你也是一样?” “区区尚不嫌费事,总管不必多言了!” “好!”说着转向两名从人道:“你俩准备挖坑,这回本总要看着他断气。” “进入林深处,距离小庙已在数十丈外,丁浩止步道:“此地甚好!” 从人之一讥讽似的道:“好小子,居然学会了看风水!” 丁浩一回首道:“祸从口出,我本无意杀你,现在你死定了!” 了字声出,右手微抬,“哇!”那名武士登时栽了下去,气绝了,另一名顿时面如死灰,亡魂尽冒。 “独霸大黄强”老脸全变了色,他做梦也估不到两年前生杀予夺的小厮,竟然有了这么高的功力。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打从内心里发出了寒意,但身为北堡总管,并非泛泛之辈,他的名头,顺江湖中仍是令同道侧目的。 当下冷冷一笑道:“小子,看你不出,是有两手……” 丁浩寒声道:“姓黄的,区区自我介绍,‘酸秀才’便是,别出口不逊,小子小子的!” “独霸天黄强”骇然大震,栗声道:“你……你……就是近日江湖盛传的‘酸秀才’?” “对了!” “想不到……” “阁下想不到的还很多,不必去想了,当初,阁下打得区区寸骨寸伤,死而幸活,今天,区区只以一剑为报,你能接一剑不死,便算活定了。” “你口气不小?” “哼!当初要置区区于死地,是阁下以杀人为乐,还是受人指使?” “这点本总管不必回答你。” “恐怕办不到?” “少狂!” 暴喝声中,“独霸天”一掌劈向了浩当胸,这一掌他已用上全力,势沉力猛、劲道如山,有心要一掌置丁浩于死命。 丁浩不闪不避,反而挺胸相迎,“砰!”然一声巨响,“独霸天”闷哼了一声,被反震的罡气,震得逆血上涌,手腕如折,连退了三步,老脸剧变,心头浮起了死亡的恐怖。 丁浩冷酷的道:“区区说过只报偿你一剑,这一掌不还手,现在可以说话了?” 那名随从武士,骇得如发寒疟似的,籁籁抖个不住。 “独霸天”目珠一转,转身就要……丁浩如幽灵般截在头里,冰声道:“你别打歪主意,飞也飞不了,回答区区的问话!” “独霸天”猛一挫牙,道:“无可奉告,算你小子狠!” “那区区视同出自你的本意?” “随便!” “现在你拔剑自卫!” “独霸天”面如咳血,“飕”地拔出剑来,厉声道:“你说过一剑?” 丁浩一边徐徐拔剑,一边冷冷地道:“总管,你阁下还是一样怕死,不错,一剑,决不第二次出手,准备了!”长剑斜扬,作出了起手之式。 “独霸天”不愧名家,在这生死关头,居然能按下激动,凝神一志,那起手之势竟也无懈可击,可惜,他碰到的不是寻常的高手,双方悬殊太大了……丁浩沉哼一声,目中杀机倏浓,冷喝一声:“接招!”” 随着喝话之声,手中剑玄绝奇绝地斜斜划出,这一剑,看似不疾不火,平平淡淡,但其中所含的变化,却是不可思议,令人避无可避,架无可架,角度部位,完全超出剑道常轨。 “嗯……” 一声长长的闷哼,像是发自地底,又像是嘴被捂住而勉强迸出的余音。 丁浩的剑一发即收,“呛!然回鞘。他说过只一剑,决不多出一手。 “独霸天”跟跄退了数步,手中剑斜斜撇向下方,老脸在扭曲、抽动……丁浩寒声道:“黄强,便宜了你、如以当初你对付我的手段而论、该让你多吃些苦头。” 说完,转身面对那名武士。 那名武士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惊怖欲死。 丁浩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听着,留你活口,传话你们堡主,丁浩改日登门拜访。”说完,扬长出林。 “砰!” “独霸天”栽了下去,脚底下已成了血洼,丁浩没有回顾,杀一个“独霸大”,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不再入城;绕城而过,朝南门外的大道疾追下去。 边走心里边在盘算,那姓叶的既是南庄庄主手下红人,自己此番前去索仇,可说无凭无据,至低限度得先找到当年凶手之一,对方才会俯首认罪,如果打草惊蛇,凶手尽匿,对方死不认帐,对武林便不好交代。 是否该用武力迫仗姓叶的招供呢? 如果姓叶的不知情,又当如何? 自己身世无人知道,如何设法打入庄中,伺机行事,是上策么? 如何打入南庄呢? 愈想愈觉心情紊乱,不知该如何办才是。 一口气奔了数十里,入夜,到了伊川,却不见对方的踪行,也不见柯一尧来联络,心中不由着急起来,如果追岔了路,便别想碰头了。 此去洞庭,迢迢数千里,谁知对方走的是那一条路? 没奈何,只好投店住下,第二天,继续南行。 一路之上,柯一尧音讯杏然。 经过近十日行程,这天,抵达鄂省的谷城。由此西行是武当,南下便是荆山,如果取直线,越过荆山,走远安,当阳,荆州这一条路,再十日便可到达洞庭湖。 武当派是应该拜访的对象,当初中原九大门,联手对付“黑儒”,武当是重要角色之一,既然姓叶的与柯一尧都丢了,不如顺道一访武当。 ※※※夜色凄迷,武当山解剑坡前,出现了一条人影,一身黑色儒装,缓慢的沿石级移动,远望有如幽灵魅影。 “何方施主光临?” “施主的真正来意到底是什么?” “讨债,贵掌门积欠已久,区区令始有空前来索讨!” 老道面色大变,怒声道:“武当山不是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飕飕地道:“区区没太多的时间。” 老道冷哼了一声道:“施主如肯听贫道好言相劝,请立即退下山去!” “哈哈哈……” “施主恐怕会后悔?” “听着,区区最后一句话,请贵派掌门人出观一见,以免区区带剑入观,破坏了传统的规矩,区区这是先礼后兵。” “莫非……施主敢硬闯?” 黑衣人不再开口,举步便走,老道怒喝一声,拔剑拦住,黑衣人视若无睹,前行如故,老道暴喝一声:“放肆!”长剑疾刺而出。 黑衣人只轻轻一挥手……“呀!” 惊呼声中,老道连退了数步,手中剑几乎脱手飞出。 十几条人影,从殿阁中涌出,围上前来。 黑衣人冰声道:“要先流血么?” 原先那老道栗声道:“施主到底是谁?” “黑儒!” “黑儒?” “呀!” “呀!” 十几名道士,惊呼成了一片,纷纷向后倒退,那老道沉喝一声:“你们不许妄动!” 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黑衣人似很重视武林规矩,不愿破解剑之例,适时止步,负手向天,片言不发。 那些道士呆若木鸡,远远站着,场面顿时沉寂下来。 约莫盏某工夫,七八条人影,直冲解剑坡头,当先的,是一名老年全真,头戴九梁冠,身着杏黄道袍,老脸沉如铅板。 “黑儒”冷冷开口道:“灵虚上人,久违了” 武当掌门“灵虚上人”声音显得有些激颤地道:“施主……竟然还在人间?” 随行的七名老道,在掌门身后排成了一字式,个个面目失色。 “黑儒”嘿嘿一笑道:“掌门人,区区若死,公道何存?” “施主,此来有何见教?” “索取当年被联高手围攻的代价!” “当年之事,并非武当一派……” “区区会逐一拜访!” “九龙令如何交待?” “区区当代九大门派查出真凶,但那是另一回事!” “今夜施主准备怎样?” “区区不为己甚,只请掌门交出武功!” 此言一出,人人皆震惊“灵虚上人”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身,栗声道:“黑儒,愿你多多思量昔年公案的前因后果,别一意孤行,上下大和,昔年各门派死伤弟子,数以百十计,何不退一步想想?” “黑儒”冷酷地道:“昔年公案之肇因,责任在各派掌门人、本儒是被迫自卫。” “九龙今仍下落不明,施主此举,是恃技逞强……” “住口,本儒尊你是一门之长,才先礼后兵!” “施主要准备在本山造孽?” “掌门人如能自动交出武功。区区立即下山,秋豪不犯!” 怒哼声中,七名护法老道齐齐亮出了长剑。 “黑儒”目泛奇芒,在黑夜中有如电炬,惊人至极。 “灵虚上人”老脸铁青,抿嘴不语。 七名老道陡地弹身,各占方位。布成了叫“北斗剑阵”。 “黑儒”一字一句地道:“掌门人,本儒不负任何后果之责!” 场面猛时充满恐怖的杀机。 老道之一高声道:“掌门人”,请退出阵外,为了派誉,弟子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灵虚上人”高宣了一声“无量寿佛”痛苦地道:“本座不能使灵山蒙污,净地染血尔等退下!” “掌门人!”七道同时出声。 “灵虚上人”目光一扫七名护法,再次遭:“你们退下,这是令谕!” 七老道个个悲愤莫名,但掌门人业已发出了谕命,是不能违抗的,派令森严,七道齐齐稽首齐应一声:“遵掌门法谕!”退回到掌门人身后。 “灵虚上人”突地仰首向天,激越地道:“弟子灵虚无能决以身殉派誉,历代祖师灵鉴!” 说完,低头平视,目光如电,悲壮地道:“本座自知不是施主对手,但义无反顾,武当之誉不可轻悔,最后有一言奉陈,施主愿听吗?” “请讲?” “皆年公案,事缘“九龙令’而起,就事论事,九大门派昔年所采行动虽不无过激之嫌,但衡情度理,在指证确实之下,别无选择。 “时至今日‘九龙令”仍无下落,但若仅凭施主片面否认,便恃强报复整个中原武林同道,恐无一人苟同此一作法“掌门人的本意是什么?” “灵虚上人”沉声道:“九大门派之中,‘华山’‘太极’两位掌门人已于是役罗难,剩下七位掌门人,其中‘衡山’‘邛崃’两掌门人又先后归道山,实际上只余少林、武当、峨嵋,祁连、终南五派……” “衡山、邛崃两派掌门已不在人世了?” “不错,所以本座建议再查‘九龙令’下落,如查出真正凶手,证明施主无辜,五派掌门必有所交代,这不单对施主,也对整座中原武林。” “如果区区不同意呢?” “就请出手,本座决心血染当场,不敢辱及本派声誉!” 不必提说,“黑儒”便是丁浩的化身。 丁浩面临了大的抉择,“灵虚上人”之言,情在理中,但如答应他,便与师父交代的行事原则有出入。 如不答应,眼前将是一场可怕的杀劫,同时也的确难以对武林交代,可是万一“九龙今”真凶查不出来,是否该继续执行师令呢? “黑儒”无辜,是自己的事,向各大门派采报复行动,决不为武林所谅解,“黑儒”的声名必将受损。 心念几转之后,突地毅然道:“本儒期约一年,一年之内,各门派必须尽力查出真凶,对本儒作明白交代,否则一年期满,本儒仍照原意采讨债行动,后会有期了。” 说完,弹身飞逝。 “灵虚上人”长嘘了一口气,单掌门讯,高宣:“无量佛,武林劫运又生了!” 丁浩下了武当山,改回本来面目,昼夜直奔谷城。 第二天,辰牌时分,回到谷城,重入原来旅邸,打尖歇脚,回想昨夜所经,不禁摇头叹息,家仇师恨,使他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歇息了半日,申初时人离店上路,要抄捷径,必须横越荆山,他忽然想到了“全知子”所说的“黑石谷”,如能顺便找到了雷公,便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正行之间,忽见前头路上,一个臃肿的身影在蠕动,看似笨拙,其实却快如行云流水,眼看着倏然之间便去了老远。 心中一动,加紧身形,追了上去。 临到切近,一看,不由又是一震,对方不是别人,止是络阳城外,小庙边与“望月堡’”总管“独霸天黄强一鬼祟耳语的的胖和尚。 “独霸天黄强”送别齐云庄武士总教习叶茂亭之后,便联络这和尚,这和尚不远千里南下,看来此中大有文章。 “南庄”“北堡”一向不相往来,现在忽然打上了交道,情况颇不寻常。 心念之中,放缓身形,保持一段适当距离,遥遥跟上。 中途经过两座镇甸,胖和尚没停下来,丁浩也只好跟着走,渐渐天色黑暗下来,却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尽是野林荒草,连户人家都看不到,在谷城打尖时尚未过午,此刻又已饥肠辘辘,如果胖和尚一夜不停的赶,可就灾情惨重了。 跟久了怕被对方察觉,丁浩把距离又拉远了些。 约莫起更时分,忽见前头侧方林梢亮起了一盏红灯。 有灯火必有人家,丁浩心里这么想。 胖和尚一折身,朝亮着红灯的林子奔去,丁浩绕了半弧,跟着进入。 林中是一间古庙,那红灯是庙前点的天灯,庙门紧闭,一方泥金剥落的大匾,隐约可看出是“敕建崇功寺”五个大字,其余年代等都已模糊无法辨认。 胖和尚扣动门环,里面传出了脚步声,接着一个声音道:“什么人?” “挂单的和尚!” “可有度牒?” “一应俱全!” 庙门“伊呀!”开启,出现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点了点头,胖和尚迳自入内,庙门又关上了。 丁浩心中起了狐疑,青这情形,双方已有默契,刚才的问话,当是暗话。 如有蹊跷,便在这“救建崇功寺”中了。 心念之中,拨起身形,直越高墙,如乳燕般投入寺中。 这庙规模不小,从建筑的样式看来,是一座伟构。 门里是一道影壁,壁画已斑剥不清,但仍可看出是出自名家手笔。 影壁后是一个广大的院落,花木扶疏,铺砌的石板上长满了青苔。 迎面便是正殿,此际却是乌黑一片,两侧殿廊有月洞门通连后进。 丁浩略作思索,如幽灵般欺人后进,是个三合院,修饰得十分整洁,居中明间,透出了灯光是一间禅房的布置,方才应门的小和尚站在门旁,房中居中禅床上,踞坐着一个慈眉善目,面如红婴的白眉老和尚,那胖和尚坐在侧方的椅上,神情十分恭谨。 看那老和尚,像是禅性深远,修持清高,令人一见便生敬意。 胖和尚为何来此? 双方同道往来,参研佛经,自己这一追岂不冤哉枉也? 他凭神鬼不知的身法,欺近到房前院边一座花台之后,只听胖和尚打了个哈哈道:“师叔,事情起了变化!” “什么变化?” “对方在全力追人!” “怎样?” “齐云庄主派手下一个叫叶茂亭的拜访望月堡主,请这方协助追缉!” “虚与委蛇也就是了?” “不行,那姓叶的北上拜访,明是尊重北堡的地位,实际上是在北方广布眼线,着手侦察,万一出了纰漏……后果很严重的。” 丁浩不由倾耳凝神静听,大感震惊。 白眉老和尚沉吟了一会,悠然道:“你来此见我,目的是什么?” “请师叔出手,做了那姓叶的。” “什么,要我出手?” “是的,郑堡主特别拜托,并有重酬!” “什么重酬?” “对于您老人家,当然不会是世俗的金珠之类,是两支千年何首乌,外带一样活宝,食之司以延年益寿,培元因体……嘻嘻,师叔,奇效是闻寡人之疾。决不输于壮男,其妙无穷……” 白眉和尚绽开了笑容,兴致盎然地道:“什么活空?” 胖和尚把身躯顾了倾、道:“是郑堡主无意中在黄河得到的,四足河豚、此物数百年不一见的哩!” “噢!不过……” “您老人家的意思?” “此事令人想不透,郑三江对付不了一个姓叶的? “不是对付不了,怕留痕迹,把事弄砸,同时又不能在豫境之内做。” “姓叶的身手如何?” “在南庄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定要我来做?”’你老人家出手,不会留任何蛛丝马迹,姓叶的是南庄专使,不能毁尸灭迹”。 尸首得让对方得回,这样郑堡主使可脱却干系!” “我无意再淌江湖浑水……” “师叔,您老人家就出马一次罢,如让对方找到那家伙,连师叔也不便。” “那家伙怎会没了踪影呢?” “是,北堡一直没放弃追查,就是没消息。” “你说的‘四足河豚’在何处?” “三日后由小侄亲自送上。” “你泄露了我的行踪?” “不,这一点小侄是特别注意的。” 白眉老僧沉默了片刻,徐缓地道:“那姓叶的现在何处?” “明晚可抵襄阳,郑堡主希望在那附近下手!” “那得连夜上路,不然明晚决赶不上的。” “是的!” “你是否与我同路?” “是!” “好,准备吃的,我们立即登程!” 胖和尚抬头向外道:“小师弟,快弄些吃的来!” “噢!”小和尚应了一声,转到侧厢,燃亮了灯火,也只盏茶工夫,便捧出了饭菜,竟全是荤腥之物。 丁浩看在眼里,不禁摇头叹息,的确是人不可貌相,这老和尚表面上像是清修有道之士,想不到竟是个老魔头,佛家的皈戒他全犯了。 原来“望月堡”总管“独霸天黄强”与胖和尚密谈的是这件事。 “独霸天”在洛阳“聚英楼”饯别叶茂亭,满口仁义,想不到包藏祸心,竟要设计谋杀他,于此,也可见江湖鬼蜮的一斑了。 “望月堡”主,不惜巨酬,请这老和尚充当刽子下,为什么? 对方言谈中提到的“那家伙”是谁?为什么“南庄”“北堡”都要得到他? “北堡”要杀叶茂亭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南庄”的密探网,为什么? 据胖和尚透露,白眉老僧杀人不会留痕迹,是如何杀法? 禅房中,两僧在大吃大喝,丁浩饥虫更加肆虐,馋涎欲滴,肚子里直呕酸水,问题是两僧上路,自己也得追下去,不能勒紧裤头奔驰呀! 心念数转之后,悄悄掩入厢房,打开食厨,只有几个冷漠,不禁大感泄气,目光搜巡之下,发现灶台边还有个大木柜,有意无意地走过去掀开一看,精神为之大振,有酒有肉,现成的,存货可还真不少。 当下取了一小坛酒,一只淹鸡,半条羊腿,然后退出厢房,转出大殿,到殿门外林中,坐地大吃。 这一顿,比之“聚英楼”名厨好手所充的还要有味。 约莫半个时辰,才见两僧出店,丁浩早已吃足喝够了,立即起身尾随。 他想……有追下去的价值吗?他们杀人与己何干? 如奔襄阳,荆山黑石谷天音洞找“雷公”之举,便将放弃,总不能再走回头路? 柯一尧迫踪姓叶的,两僧要杀姓叶的,自己又追踪两僧,这倒是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俗语了。 突地,丁浩灵机一触,如能自两僧手下救出姓叶的,便可作人“齐云庄”的进身之阶,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心念之中,大感兴奋。 对方停,他也停,对方走,他也走! 第二天薄暮时分,到了襄阳城。 这里是水陆通衢,人烟稠密,三街六市,热闹非凡。 丁浩随着两僧,在街上兜了一会圈子,不久,一名生意人打扮的汉子,上前与胖和尚低语了几句。 胖和尚向白眉老僧施了个眼色,紧挨着耳语了一阵,便扬长离去。 丁浩可没了主意,不知该追踪那一个好,想了想,白眉和尚是刽子手,还是跟他为上,于是便盯着对方走。 繁灯似锦,有如不夜之城。 走着,走着,有些神思不定,肩膀上被人拍了一记,一扭头,赫然是老穷酸柯一尧。 柯一尧低声道:“老弟,你终于赶来了,跟我走!” 丁浩急声道:“柯老哥,不成,小弟正追踪一个人,回头再见!” 说完,匆匆追上那白眉老僧,不久,到了城外,白眉老僧相了相地势,迳朝江边走去,星月交辉下,但见芦花翻白,渔火殷红,老僧到了江滩之上,盘膝而坐,丁浩却隐身芦花丛中,静以观变。 这一等,等了一个更次。 约莫二更初起,两条人影,一先一后,来到了江滩,双方停下身形。 来的,赫然是那胖和尚与叶茂亭。 叶茂亭冷静地开口道:“大师约区区来此,有何见教?” 胖和尚笑嘻嘻地道:“听说施主剑术无双,小僧嗜剑成僻,特此请教高招!” “大师所说的重要事便是指此?” “不错!” 叶茂亭突地发现不远处打坐的白眉老僧,不由惊声道:“那位是谁?” 胖和尚若无其事地道:“不知道,想是个苦行僧,不然就是参野狐禅的!” 叶茂亭再次扫了那白眉老僧一眼,沉声道:“大师如何称呼?” “小僧明性!” “在那座宝刹清修!” “小僧来自西湖灵隐!” “哦!名寺!” 丁浩在暗中骂了声:“鬼话!” 胖和尚大声道:“小僧只讨教三招!” 叶茂亭冷冷地道:“若说区区剑术无双,那是传闻失实,大师出家人,讲究的是修心养性,争强斗胜,似非所宜……“哈哈,小僧是出家人,但也是武林人,比武较技,说不上争强斗胜,观摩切磋而已,施主倒不必教训小僧。” “区区无此兴趣!” “是不屑么?” “区区并未如此说!” “小僧一向很执着的?” “失礼,区区无暇奉陪。” 那胖和尚高声道:“那小僧向施主挑战?” 叶茂亭寒声道:“大师此举不嫌有失出家人身份?” “不管,非打不可!” “区区并非怕事,只是觉得无谓而已。” “别以为总教习了不起,我明性和尚并不放在眼里……” “大师怠存挑衅?” “来本说过是挑战!” 就在此刻,白眉老僧冷冷地发了话:“何方小鬼,扰老衲清兴?” 胖和尚怪叫道:“别口出不逊!” 白眉老僧霍地站起身来,只一晃,便到了两人身前、气势凌人地道:“都给老衲滚!” 胖和尚偏头深深一盯老僧,愤然道:“同是出家人,别太放肆,失了体统……” 白眉老僧火气可真大,暴吼一声道:“你敢出言无状,唐突老衲,若非念在你也是佛门弟子要……” “否则怎样?” “哈哈,好大的口气,看起来……你枉披袈裟,白念弥陀!” “找死!” 暴喝声中,袍袖一挥,劈出了一道如山劲气,胖和尚举掌相迎,“砰!”然一声巨响,闷哼随起,胖和尚踉跄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沙滩上。 白眉和尚一欺身,举掌照胖和尚当头劈落,胖和尚怪叫一声:“真的要杀人?” 暮在此刻,一道剑芒,斜伸而至。 “大师完全不似个出家人?” 白眉老僧收掌后退,冷棱的目芒,直照在叶茂亭面上,栗声道:“老衲生平最忌人搅扰。” 叶茂亭寒声道:“区区生平最见不得凶暴残横之辈!” “你敢辱骂老衲?” “以你作为,骂又何妨?” “好哇!老衲超渡你!” 说完,并未见有任何动作,只见目光突地变成了碧绿之色,阴惨惨有如鬼火,叶茂事手中剑慢慢扬起,但只举起一半,又垂了下去。 双方无声对峙。 片刻之后,叶茂亭汗珠滚滚而落,身躯开始发颤。 丁浩在暗中大是骇然,这是什么动力,简直闻所未闻。 叶茂亭身躯愈抖愈厉害,突然“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坐下地去。 白眉老僧嘿嘿一声狞笑,抓过叶茂亭的长剑,分心刺去幕在此刻,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怎的如此毒辣?” 白眉老僧收剑回身,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俊秀飘逸的蓝衫书生,以他的功力,十丈之内可辨飞花落叶,竟不知这书生何时来到身边,这一下真是吃惊不小。 “小施主,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忍见大师残害武林同道。” 白眉老僧肩峰一聚,宣了一声佛号,音调显得十分慈和地道:“残害二字从何说起?” “这不是事实俱在么?” “小施主怎么称呼?” “区区‘酸秀才’,无名小卒。” “何人门下?” “这却不劳大师动问。” “此人十恶不赦,老衲是除暴安良。” 丁浩若非明白全盘事实经过,真要被这表面慈和的老僧所惑,当下冷冷一哼道:“大师的确是悲天悯人,可惜区区目睹全部经过。” 白眉老僧宣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误会了,老衲如何解释呢?” 胖和尚仍坐在地上,双目楞楞地望着这边,没有开口。 丁浩慑人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又转向白眉老僧道:“这是令师侄么?” 白眉老僧面色一变,音调仍很平和地道:“不相干,老衲不认识他!” “佛门戒妄,大师在诳语欺人?” 白眉老僧脸色一沉,道:“小施主到底意欲何为?” “道路不平,旁人产削。” “一点不错!” 叶茂亭始终不开口,面上现出十分痛苦之色,看来他内伤不轻,他是如何受伤的呢,白眉老僧根本不见出手,那样子也不似中毒的现象? “阿弥陀佛,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小施主一表非凡,何苦来战!” “大师之言甚善,请问法号上下?” “这你不必问了,问了也属多余!” 话声甫落,目光陡现碧芒,丁浩但觉“心脉”一震,气血登时逆涌。 他顿然明白,这白眉老僧、是以目力杀人,在目光控制下,对丰逆血攻心,真元不聚,是以毫无还手之力。叶茂亭吐血便是因此。 这种邪功,实在骇人所闻。 心念之中,运起师父传心法,气血立趋正常他所修习的武功,特色是“心脉”强固,是以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皆可保命。 “称为生机不灭”正好是这门邪功的克星。 白眉老僧目中碧芒愈来愈盛,丁浩意态从容,若无其事。 片刻之后,白眉老僧面露骇震之色,碧芒一敛,栗声道:“酸秀才,看你不出?” 丁浩嘴一披,冷然道:“佛门讲的是因果循环,大师既已动了杀念,看来要应劫了!”话声中,缓缓拔出了长剑。 胖和尚一脸骇色,站起身来。 丁浩不屑地瞄了他一眼,道:“两位出家人很会做戏,够精彩!” 白眉老僧沉哼了一声,手中剑疾划而出。凌厉狠辣,臻于极致。 丁浩以攻为守,斜劈一剑。“镪!”然一声,双方各退了一个大步。 丁浩心头暗惊,这老和尚的功力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但他无意取这老和尚的性命,叶茂亭不过是自己用作进身之阶的对象,事实上他是血海仇人的手下,说不定当年“杀家”也有他一份。 心念之间,发剑便攻,功力却保守了几成。 双方顿时打得难分难解,剑芒打闪,与星月争辉,“镪镪”之声,震入心魄。 转眼之间,过了二十招,丁浩沉哼了一声,剑势一连三变,震耳金鸣声中,白眉老僧手中剑被挑上了半天,落入滔滔的汉水中。 “好剑!” 一名老儒,自芦花丛中闪现,他正是柯一尧。 白眉老僧狞视着丁浩道:“小子,后会有期了,老衲必索回今日之债!”说完,电弹而逝。 胖和尚也跟着一闪无踪。 柯一尧上前道:“两和尚什么来路?” 丁浩摇一摇头道:“不清楚!” 柯一尧目光闪向了叶茂亭,脚步一挪……丁浩手中剑一伸,拦住道:“阁下意欲何为?” 柯一尧大感楞愕,正待开口,丁浩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立即会意,改口道: “本人只想问他几句话!” 丁浩的目的,是不让何一尧卷入这漩涡,如果两人在叶茂亭面前表现彼此关系,将来展开行动时,“齐云庄”方面必将柯一尧算上一份,是以他不得不表演这一手。 当下故意冷冰冰地道:“阁下最好请便!”柯一尧窒了窒,道:“酸秀才,别太目中无人。” 丁浩冷漠无情地道:“区区再说一次,请便!” 柯一尧故意怒哼了一声,道:“咱们后会有期!” 一弹身,没入茫茫的芦花白浪中。 叶茂亭此际开了口,但声音显得很虚弱:“少侠,敬谢救命之恩!” 丁浩淡淡地道:“适逢其会,不必挂齿,区区为阁下探探伤势!” 说着,俯下身去,用手指探了探各大经脉穴道,不由暗自吃惊,伤势相当严重,算他内元深厚,保存了一线生机,换了旁人,可能早已没命。 当下用手疾点对方数处大穴,然后盘膝坐在叶茂亭身后,用一只手掌贴上他的“命门”缓缓迫入内元,另一手却不断点穴叫经。 这种疗伤法,也是武林中罕闻罕见的。 盏茶工夫之后,丁浩收功起立。 叶茂亭自行运功数周天,然后挣起身来,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了!” 丁浩沉声道:“阁下性命可保了,但要复原,还须另觅岐黄能手,区区技止于此,无能为力了,盼阁下亟速离此,以免被对方所乘,告辞!” 说完转身使走。他是故作姿态,以退为进。 叶茂亭急声道:“请留步!” 丁浩止步回身,道:“阁下,有话说么?” “还未问得少侠尊姓大名……” “萍水相逢,转眼又随风散去,不必问了。” “不,在下一定要请教!” 丁浩心念疾转,自己身世,江湖中无人知道,直说姓名无妨,当下坦然道: “区区丁浩,人称‘酸秀才’!” “哦!在下叶茂亭,幸遇少侠,死里逃生,五衷皆铭。” “叶兄与那两名和尚有什么过节?” 叶茂亭苦苦一笑道:“素昧平生,那来什么过节……” “但对方似有意要取阁下性命?” “此点在下思之不透,少侠是本地人么?” “不,南下游历,对那两僧也十分陌生,想不出对方来路!” “少侠南游,有目的否?” “只想一览长江之胜,洞庭风光!” 叶茂亭立即笑颜逐开,喜孜孜地道:“太巧了,在下正住洞庭之滨,如蒙不弃,便请同道,容在下略尽心意!” 丁浩迟疑地道:“区区一向惯于独行……” 叶茂亭上前一步,诚挚地道:“托大称少侠一声老弟台,在下坦诚说一句,以在下的伤势,如再遭意外,决无力自保,故不揣冒昧,恳请老弟相伴,反正南游是顺路,肯惠允否?” 丁浩正中下怀,故意思索了片刻,做出很勉强的样子道:“既是如此,小弟从命!” “愚下感激不尽!” “叶兄下榻何处?” “城中迎宾栈!” “小弟尚未觅下榻处,就同栈也好,叶兄能行动么?” “可以慢行。” “我们走!” 丁浩伴随叶茂亭回到“迎宾栈”,已是三更过外,草草用了饭菜果腹,开房安寝,次日一早叶茂亭的从人,为丁浩购了一匹马,四人四骑迤俪南下。 一路上,叶茂事介绍些南方风土,名胜古迹,丁浩唯唯以应,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愈近地头,丁浩内心的仇恨便愈深浓,亲仇不共戴天,非把仇家剑剑诛杀不可。 由于叶茂亭内伤严重,是以行程十分缓慢,整整半个月,才来到与君山相对的洞庭湖滨,威震南天的“齐云庄”,便建在此处。 先一天,叶茂亭已遣人回庄通报,所以在距庄三十里时,便已有人迎候。 丁浩故意不愿到庄中作客,固辞再三,最后是勉强同意。 “齐云庄”滨湖而建,占地数十亩,气派较之“望月堡”还要大。 入庄之后,丁浩被视为贵宾接待上了“览碧楼”,在楼头,万顷烟波,尽收眼底,遥望君山俨若青螺;点点帆影,映着碧波令人胸襟大畅。 可惜,丁浩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无心欣赏。 入夜,“览碧楼”头,灯明如画,排了盛宴,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亲自为丁浩接风洗尘,陪坐的,都是庄中有地位的人。 丁浩强颜欢笑,应付场面。 看这庄主余化雨,年在六旬上下,精神矍铄,一部花白胡须飘拂胸前,仪态十分威严。 席间,叶茂亭详述被救经过,使所有人惊叹不置。 长线钓大鱼,丁浩知道事情急不来,必须待相当时日,熟识全庄情况之后,才能着手侦察,是以他耐心地安住下来。 叶茂亭的内伤,在歧黄名手的疗治之下,很快地复了原。 这一天,风和日丽,湖不杨波,叶茂亭备了精致酒菜,来到楼头,从入铺设舒齐,退了下去,叶茂亭请丁浩入座道:“丁老弟,这些日来,因疗伤之故,不克朝夕相陪,殊觉怠慢、今日天气晴和,愚下也已勿药、我们借杯水酒聊聊!” 丁浩心想,时机已差不多了,就从姓叶的身上着手,当下爽然一笑道:“恭喜叶兄康复!” “一切皆老弟所赐!” “那里话,这令小弟不安。” “老弟在此还住得惯?” “很好,只是招待太殷了些。” “庄主对老弟十分赏识……” 丁浩心中暗自窃笑,口里应这:“不敢,那是庄主谬爱,不克敢当。” “老弟忒谦!” 酒过数巡,丁浩有意无意地道:“上次叶见北上,是游侠么?” 叶茂亭坦然道:“是奉庄主之令,赴‘望月堡’投帖,查访一个人的行踪。” “哦!是找人?”。 “对我下手的那老僧,似是蓄意的……” 丁浩试探着道:“是否与叶兄北上寻人有关呢?” 叶茂亭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道:“我未想及此点,老弟这一提,是有可能,不然怎会无端发生这样的事。” “小弟出身北方武林,对一般情况,稍有耳闻,不知叶兄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老弟动问,不能不告,是本庄一名叛徒!” “噢!是贵庄叛徒?” “他的地位不在愚兄我之下……” “啊!” “他曾任本庄总管,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叫做‘云龙三现赵元生’” 丁浩登时热血沸腾,心头剧跳,“云龙三现赵元生”是当年杀父屠庄的凶手之一,看来这血案稍现眉目。 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使外露,师父“黑儒”两年多的熏陶,使他遇事深沉得超逾寻常的人。 他对“云龙三现赵元生”并不清楚,但故意含糊地道:“不错,是一个人物,但他身为总管怎会起异心呢?” “他到本庄,前后只短短一年,被庄主赏识,任他为总管,不意他心怀叵测,竟然毒杀了庄主独生爱子,潜逃无踪丁浩心想:鬼话,分明是另有文章。 心里想,表面上故作震惊道:“有这样的事,他的目的何在呢?” “可能受仇家指使,来庄卧底,杀少庄主以使庄主绝嗣。” “又怎会牵扯到‘望月堡’呢?” “他逃匿之后,庄中好手尽出,四下查缉,有人见他出现北方武林,‘望月堡’是北方盟主依规矩应先拜望。” “啊!原来如此,他……会不会藏匿在‘望月堡’呢?” 叶茂亭一怔神,道:“老弟,怎会有此想?” “随便说说而已!” “南庄北堡,一向河并不犯……” “比如说,那两名算计叶兄的和尚,如果说是与‘云龙三现赵元生’有关的话,以那老和尚的身手,决非泛泛之辈,该有蛛丝马迹可查才是?” “这一点令人困惑,庄主也想不透。” “贵庄主是否结过什么强仇大敌?” “这……堪称强化大敌的可以说是没有!” 丁浩明知白眉老僧要杀叶茂亭,是“望月堡”主所指使买通的,照胖和尚在“崇功寺”透露的话风,所指的那家伙必指“云龙三现赵元生”无疑。 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无法想像,会不会涉及到家门血案呢?为什么南庄北堡都在找他,而北堡的行动,似乎是阻止南庄找到他……心念之中,不予说破,只淡淡地道:“江湖鬼蜮,有些事不能以常理恒情而论!” “不错,愚兄我有同感!” “那‘云龙三现赵元生’失踪是多久的事?” “业已十多年了” 丁浩心中又是一动,这时间与家门血案的时间吻合。 忽地。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会不会是“齐云庄主”在主使那些人行凶之后,—一杀以灭口。 “云龙三现赵元生”风闻而遁,所以才不遗余力的要找到他? 这事,非常有可能! “望月堡”不惜代价,买白眉老僧做凶手,杀叶茂亭以阻止“云龙三现”被发现,以此推断“云龙三现”受“望月堡”庇护,实有可能。 叶茂亭说“云龙三现”杀少庄主而遁,可能是愤“齐云庄主”兔死狗烹的不义行为,而下此狠手。 当年南庄北堡都要罗致父亲,南庄下此狠手,北堡心中不忿,也情在理中。 事情经过这样一分析,“齐云庄主”的罪行,已昭然若揭。 心念未已,只听叶茂亭打了个哈哈道:“老弟,请尽一杯,愚兄有话说!” “噢!”丁浩心中一动,举杯饮尽,照了照杯道:“请讲?” 叶茂亭又笑了笑,才悠悠地道:“愚兄奉庄主之命,有件大事奉告!” 丁浩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剑眉微微一挑,道:“小弟洗耳恭听!” 叶茂亭笑道道:“庄主千金,才貌出众,庄主爱若掌上明珠,与老弟真是壁人一对,庄主有意选老弟乘龙,不知意下如何?” 丁浩不禁心中冷笑,纵令是天女化身,岂能以仇为亲,自己此番人庄,目的是报仇,对方竟异想天开。 心念之中,淡然道:“只怕要辜负庄主美意……”“为什么?”“小弟自幼已订亲。” 第6章 洞庭嘉宾 “啊!那太遗憾了,既然如此,别的不必谈了。” “不过,庄主谬爱,小弟仍然心感。” 两人又谈了些闲话,叶茂亭尽兴辞去,下人撤了残席。 丁浩独坐楼头,望着浩渺碧波,心乱如麻。 来此已将半月,总不能在仇人家中长久作客。 照情况推断,昔年凶手,已无一留在庄中,难怪“半半叟”费了长时间侦查,一无所获,是否挑明了质问余化雨? 身在虎穴庄中高手如云,自己能否应付得了? 忽地,他想到了凶手之一的“酆都使者”曾在王屋山中现身,而“云龙三现” 可能匿身“望月堡。” 这样看来,自己推断可能悉遭杀害灭口便不尽然了。 灵机一动,暗忖,自己何不如此如此试他一试? ※※※二鼓初过,庄中一片沉寂。 庄主“南天神龙余化雨”的内宅院地中,出现了一条黑色士。 一名侍婢,穿廊而过,突然发现了这黑衫人,不由高声尖叫起来:“有人闯内宅!” 她这一喊嚷,立即有数名身手矫健的仆妇,持剑现身,围了上来。 黑衫人连正眼都不看来人一下,兀立如石像。 庄主余化雨随即现身,目泛棱芒,一扫黑衫人,大声喝道:“你们都退下去!” 仆妇们纷纷退入房内。 余化雨移步阶沿,而对黑衫人,沉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余化雨惊呼了一声,脸色大变,栗声道:“阁下……是黑儒?” “不错。” “光降敝庄有何见教?” “找人。” “阁下……要找人……不知找的是什么人?” “江湖恶客胡非和长白一袅!” 余经雨惊愣地退了两步,道:“敝庄并无此两人!。 “如果有呢?” “任由阁下搜查全庄,如果庄中有此二人,悉听阁下如何处理便了。” “本儒无暇搜查,希望庄主交出二人,或说出二人行踪。” 余化雨苦苦一笑道:“本人从未与二人来往过,这……从何说起?” “不要推得太干净……”声音冷得令人发颤。 “事实如此” “余化雨,你相信本儒有力量摧毁你这‘齐云庄’么?” 余化雨全身一颤,栗声道:“阁下总不能无中生有,强人之所不能?” “言止于此,本儒提出警告,你多多思量,本儒去也!” 声落人杳,有如幽灵鬼魅。 “南天神龙余化雨”怔在当场,口里梦吃般喃喃道:“黑儒,黑儒,这可怕的人物竟然还在世间……从何说起?” 内外手下多人,涌到内院,大部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主的面色,使他们不敢造次动问,只互相窍窍耳语。 庄主余化雨一挥手道:“你们都散去,请英总管、叶总教习方师爷留下。” 所有人全部散去,剩下叶茂亭,一个猴相老者与一个二十多岁的文士,三人随庄主进入内宅的客厅中坐定。 猴相老者首称开口道:“庄主,发生了什么事?” 余化雨沉重地道:“适才‘黑儒’来访。” “黑儒。”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面色立变。 叶茂亭皱眉道:“承在下在北方曾听人提及‘黑儒’重现江湖,只以传闻失实,想不到真有其事,他来此的目的何在? “找人!” “找什么人?” “向本庄主要‘江湖客胡非’与‘长白一袅’这两个声名狼藉的魔头……! “这从何说起?” “本庄主也想之不透。” “结果呢?” “他去了。留下话要本庄主多多思量,可能……他会再来。” 年轻书生接口道:“属下出生晚,没见识过这怪杰,但听老辈的提起,‘黑儒’并非强梁霸道之人,生平并无恶迹,昔年‘九龙令’公案,据说尚属疑案。” 余化雨颔首道:“方师爷说得是,如果对方再来,讲理讲不通,动武的话,自本人以下,无有他三招的对手,后果非常可怕……” 叶茂亭道:“江湖还有一说,这出现的‘黑儒’是假冒的,真的确已死于当年邙山之役。” 余化雨摇头道:“设若如此,那就更可怕了。” “他寻这两个魔头不知何为?” “不知道!” “为什么进本庄找人呢?” “无法思议、” “庄主可曾问他? “没机会多问,他去了。” “如今之计呢?” “如果能知道那两魔的行踪,便可答覆他!” “这两魔一向不在南方活动,而且早已没听人提及两魔之名,一时之间何处去查。如果对方冒‘黑儒’之名,以此为藉口,另有居心,问题便大要……” 年轻书生道:“如果来的是冒名使诈之辈,便不足虑了!” 余化雨眉毛一轩,道:“为什么?” “冒名总不能冒武功,‘黑儒’一代怪杰,武林中没听说身手盖过他的,如真是冒名者,凭本庄的人力,应可对付,怕只怕是真的。” “有理,师爷真是言必有中。” “有了!” “师爷又有何高见?” “请那位‘酸秀才’来共商。” “师爷怎会想到了他?” “他出身北方武林,据叶总教习所述被救经过,他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也许他能提供些眉目。” “他……是客人?” “同属武林一派,这倒无所谓。” “那就请叶总教习去请一趟!” 叶茂亭应声起立,匆匆奔了出去。才半盏茶功夫,便带着丁浩进入客厅,三人起立相迎。 丁浩目光一转,都不陌生,入庄时就已引见过。 那猴相老者是总管“金猿莫伟”,年轻书生是师爷方家俊,当下—一见过礼。 余化雨一摆手道:“少侠请坐下说话!” “谢坐。” “适才发生之事,叶总教习想已奉告?” “是的!” “以少侠高见,如何处置?” 丁浩沉吟了一会,悠悠启口道:“恕在下多问,‘黑儒’要找的人,是否在庄中,抑是曾在此停留过?” 余化雨毫不思索地道:“根本没这回事!” “不过……‘黑儒’现身,必非无因!” “是的,但想不透其中究竟,目前令人困惑的是‘黑儒’真假问题,少使对北方武林并不陌生,不知有何高见?” 丁浩沉声道:“在下郑重进言,‘黑儒’东山复起,是千真万确的。” “啊!依少侠看来,本庄该如何应付?” “唯一方法,庄主设计证明‘黑儒’要找的人不在庄中。” “这……如何证明,凭口头难邀对方之信……” “不管死活,查出两人下落?” “这更难,‘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胡非’根本不在南方武林活动,而北方是‘望月堡’天下,力不从心,奈何?” 话锋一顿,又道:“还有,‘黑儒’能慢慢等候我方侦查么?” “此点在下可以为力!” “什么,少侠……” “在下与‘黑儒’有一面之雅,很蒙他青睐,可以缓颊。” “啊!太妙了!” “不过事情最终仍须交待。” “这……只有尽力而为,成事在天了。” “在下明日出庄走走,看是否能找到对方,把话传到!” “很好,这事就重托了。” 说完,转向“金猿莫少伟”道:“莫总管,修火急令与小女,要她全力侦查两魔下落!” “是。” 丁浩心中一动,庄主千金竟在北方武林,这样大的事要她去办,必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只是过场。 现在,是一个机会,是否就此挑明身份,开始行动? 心念及此,不由略感紧张,但掩不住那血海深仇的恨毒,伙人就在眼前,仍继续作客么? 又一想,不成,兵刃不在身边,过了今夜再说! 又一个意念升上脑海,如果昔年凶手,又被杀害灭口,为了应付“黑儒”,对方会交待出死人。那便铁证如山了,不怕对方狡赖。 等,再等上一段时日,他作了最后的决定。 聚谈就此结束,各自回房安寝。 丁浩回到了“览碧楼”,心头起伏如潮,一夜未曾合眼,以本身功力,大可指名索仇,但真相可就永不能查明了。 当年家门血案,谁保没有别的原因。 目前活着的凶手,已知的是“酆都使者”与“云龙三现赵云生”,只要抓到其中之一,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但两凶一个下落不明,一个在王屋山惊鸿一现,自己势不能回转北方,先缉凶手旷日废时?……第二天一大早,丁浩骑了庄中预备的马匹离庄外出。 过午时分,来到了岳阳城,他不入城,叩马直奔岳阳楼。 刚刚抵步下马,一眼便望见“半半叟”设在僻角里的布招。 登时心中一震,在树阴下栓了马匹,若无其事地晃了过去。 “半半叟”眼尖,远远便招呼道:“公子要看相么,祸福穷通寿夭,老夫言无不验。” 丁浩笑了笑,走了过去,在小桌前椅上坐下,此刻正是进餐之时,来往的人不多,一目便可了然。 这桌位又远离摊棚,谈话便少了忌避。 “少主作客南庄?” 丁浩一惊道:。洪老如何知道? “半半叟”神秘地一笑道:“不然怎能作耳目!” “洪老在此不受疑么?” “不会,跑江湖自有法门,少主作客多时,可有什么发现?” 丁浩这些日来的经过,略述了一遍、隐起了“黑儒”一节,最后道:“洪老认为可以行动否?” “半半叟”一摇手道:“幸而少主没有鲁莽行事,这不成! 丁浩一愕道:“什么不成?” “事情大有蹊跷!” “洪老有何发现?” “据我调查,除了‘云龙三现赵元生’曾是该庄的总管而外,所知的凶手,没有一个是余化雨手下,也没与余化雨有过往来!” 丁浩默然了片刻道:“他难道不可以付代价买凶手?” “当然有此可能,但以江湖中的往例来看,通常买凶手是在自己力有不逮,或不能出面的情形下为之,而且只限于一二人。 当年参与其事的,除为首的八人外,还有手下数十人之多,总有—一缄其口?” “也许已经全封上了嘴……” “少主虑的是,但小老儿消息来源可靠。” “怎样可靠?” “我新近拉拢了一个人,是‘齐云庄’退休武士,年已古稀,他的话不会假。” “这种事并非人人知情?” “不错,但据他所知,庄中武士从没无故失踪过。” “洪老的意思是血案主谋不是余化雨?” “我不敢断言,但揆情度理值得商榷。” “洪老当年是在场者之一,对方分明说是奉庄主之命?” “当年我也一直深信不疑,但现在仔细推想,颇有破绽!” “什么破绽?” “第一、从当晚的一切部署看,流血杀人是预谋,而余化雨对主人是慕名罗致,没有行凶的必要。 第二、彼此从无夙怨。 第三、主人虽未应南庄之聘,但也没归附北堡,南庄北堡各处一地,河井不相犯,没有利害关系存在,而余化雨并非枭雄之性,不会做出不得则毁之的毒辣行为。” 丁浩一想,“半半叟洪锦”分析的不无道理,而照自己以“黑儒”之面目试探的结果,事实似乎也有出入。 心念之中,沉凝地道:“就此罢手不成?” “半半叟”摇手道:“不是这意思,我认为有详查事实真相的必要,如果一旦把事情闹开,而找错了对象的话,岂不打草惊蛇,使事情更趋棘手?” 丁浩皱紧了眉头道:“洪老的意思是暂时隐忍,设法找到当年凶手之一……” “对了,正是这句话,据少主方才所说‘云龙三现’可能受‘望月堡’包庇,而‘望月堡主’又买通那白眉老僧杀叶茂亭,此中便大有蹊跷了。” “我也曾怀疑过这一点。” “目前我认为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 “第一、少主可先北返,查明‘望月堡’包庇‘云龙三现’是否有其事,买凶手杀叶茂亭的原因。 第二、‘酆都使者’既曾在王屋山现身,应尽力提到他…“嗯!” “最好能得到‘全知子’的助力……!” “为什么?” “他是极好的侦探名手,而且江湖阅历之丰,当今武林无人出其右。” 丁浩扪紧嘴唇,点了点头,道:“好,我去做!” “半半叟”略一沉思,道:“老夫仍留此地继续注意‘齐云庄’动静。” 就在此刻,一阵吟哦之声传了过来。 丁浩扭头一看,低声道:“洪老,就此别过。” 说完,匆匆去向楼边的树阴。 一个衣冠古旧的老儒,面对苍茫烟波,负手吟哦。 丁浩趋近前去,拱手道:“何老哥,你也来了?” 柯一尧转过身来,满面凝重地道:“此行如何?” “小弟在庄中作客。” “哦,作客……” “柯老哥仍然要向叶茂亭打听那个人?” “不过,是的,既已到此,对象便不止他了,可以多方面设法。” 丁浩想了想,道:“小弟可以为力么?” 柯一尧迟疑地道:“这不能明着打听的……” “林老哥说出人名,小弟可以设法打听。” “云龙三现赵元生的生死下落!” 丁浩登时心头剧震,想不到柯一尧要打听的是“云龙三观赵元生”,这真令人骇异,这一来情况变为更复杂了……柯一尧眉头一紧,道:“怎么,“丁老弟莫非认识赵元生其人?” 丁浩竭力保持冷静,平淡地道:“老哥找错了对象!” “为什么?” “叶茂亭此番北上,目的就是探查赵元生的下落。” 柯一尧面色一变,道:“姓赵的不是庄中总管么?” “那是过去的事了,他失踪已久,下落不明,可能……” “怎样?” “匿居‘望月堡’!” “啊!这……这从何说起?”““老哥与赵元生是什么关系?” 柯一尧咬了咬牙,道:“我要找他算一笔帐!” “算什么帐?” “丁老弟,恕我不能奉告,是件私人间的纠纷。” “哦,小弟失言了!” “那里话,老弟作客‘齐云庄’,也是办事?” “是的!” “情况如何?” “这……容异日再为奉告。” “可有什么要愚兄我效劳?” “老哥盛言,小弟十分感激,今后如有借重鼎力之处,再为奉恳。” “丁老弟太谦了,什么鼎力,只希望有机会替老弟跑跑腿,略尽棉薄,也算你我相交一场,如此而已!” “老哥把小弟捧得太高了……” “事实本是如此!” 丁浩突地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与企图,在南庄的势力范围中,不宜多接近朋友,以免牵连对方。 他当下双手一拱道:“小弟尚有要事,就此告辞,恕无法相陪!” 柯一尧欲言又止,最后抱拳道:“另图他谋,再会了,老弟珍重!” 丁浩也无暇欣赏这名楼之胜,骑上马,无目的地在荒僻兜了一会圈子,回转“齐云庄”,叶茂亭又已迎候楼下,迫不及待地探问情况。 丁浩煞有介事地:“小弟已见到了‘黑儒’,他允诺宽限一些时日,但仍要贵庄主明确交待。” 叶茂亭苦苦笑道:“这一代怪杰会向敝庄要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其中可能有道理的,决非无缘无故,比如说‘云龙三现赵元生’曾是贵庄总管,而他所找的人……可能与赵无生有关……” “他如此表示么?” “不,是小弟的揣测!” “老弟怎不乘机代为询问清楚?” 丁浩神秘地一笑道:“有些话无法奉告,‘黑儒’作事十分严谨,晓舌足以贲事。” “啊!是的!” “小弟此次南来,多承优礼有加,甚为感激,准备明日告辞。” “什么,老弟要走?” “因有急事要办,容改日再来拜望。” 叶茂亭期期地道:“老弟台,有句话……早该奉告……” “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庄主有意要屈留老弟在敝庄长住……” 丁浩语含深意地道:“庄主优渥至为心感,小弟亦十分念恋于洞庭之胜,不久……当再来!” “一言为定么?” “当然,小弟从不虚言的。” “好,客愚兄禀明庄主!” “尚望代申愧疚之忱!” “愚兄深引以为憾的是弟台已有婚约,未能与庄主千金共结秦晋……” “也许三生石上无缘、哈哈哈……” 蓦在此刻,得个狂放的声音道:“无缘即是有缘,有缘未必是缘。” 叶茂亭面色一变,低声道:“我们上楼!” 丁浩惊奇地转头望一望,只见小径之中,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双目灼灼地望着这边,若非是在庄中,还真以为是个沿门乞讨的老叫化子。 丁浩不由惊问道:“这位是何人?” 叶茂亭答非所问地道“我们上楼去!” 老人目不稍瞬地,望着丁浩,口里喃喃道:“与文兰正是一对,这姻缘不可错过。” 丁浩大惑文兰是谁?“齐云庄”南方之霸,怎会有这形同乞丐的老者。 叶茂亭见丁浩不走,没奈何上前向老者恭施一礼,道:您老人家好!” 老人双眼一翻,道:“一时还死不了,什么好不好!” 叶茂亭满面尴尬之色,讷讷不能出声。 那老者却举步上前来,把丁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哈哈一笑道:“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茂享有些啼笑皆非地道:“这位了少侠业已订过亲了!” 丁浩顿然明白,所说的文兰,必是庄主的千金,但这老人是什么身份呢?看叶茂亭有些敬而远之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缘故? 老人又瞪眼道:“胡说,除了文兰,谁能配他?” 叶茂亭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老人转向丁浩道:“小子,你别打错了主意!” 丁浩淡淡一笑道:“区区一向很能自主的!” 老人“嗯!”了一声,”道:“很好,晚上到我老人家那里来,我被关在那边!” 说着,用手朝花径尽头的一道小红门指了指。 丁浩点了点头道:“区区晚上准到。” 老人不再开口,自顾自地转身去了。 丁浩望着他的背影,困惑不已,他晚上约自己见面,谈些什么?亲事?这相当可笑。 他忍不住又道:“叶兄,这位老人家是谁?” 叶茂享有些难以出口似的,道:“他……是敝庄小姐的师父!” 丁浩倒真的大感意外,激奇地道:“噢!小姐的师父,这位老人家看来……豪放不羁……” “心神失常,连庄主也不敢领教,平日只小姐能与他谈谈,小姐不在,他有时数月不出小红门一步,他刚才提到婚事,多份是侍候他少婢绕舌。” “哦!” “老弟上楼歇息,愚兄我不打扰了!” 两人拱手而别,丁浩回到“览碧楼”,倒床假寐,心想:那怪老人的约会该不该去?他将说些什么? 叶茂事说他心神失常,一个失心疯的人,怎能教弟子呢?何况是庄主的掌上明珠,这真有些不可思议? 会不会是假装的,抑是新近失常?但听他方才所言谈,除了有些古怪之外,而无异样,但他的衣着形态,倒真不堪承教。 晚膳照例开在“览碧楼”,由叶总教习陪伴。 席间,叶茂亭期期艾艾地道:“丁老弟……庄主……希望你别赴老人之约。” 丁浩心中一动,道:“为什么?” “怕……出言无状,唐突了你。” “这个么?无所谓,小弟又不是什么贵客上宾,江湖小卒而已。” “还是……以不去为佳!” 丁浩心念电转,莫非对方有什么顾忌,怕老人信口狂言,泄露秘密,对了,这是个机会,也许能从老人口中得到当年血案的蛛丝马迹。 心念之中,正色道:“小弟一向极重然诺,这约会是必赴的,请向庄主致歉。” 叶茂亭无言地点了点头。 饭后,叶茂亭辞去,临行,殷殷叮咛道:“如果那位老人家有所得罪,尚望老弟担待一二?” 丁浩颔首道:“当然,这点小弟省得的。” 约莫起更时分,丁浩下了“览碧楼”,沿花径行去,尽头,一道高约七尺的围墙,开了一道小红门,门缝裂开半尺,是虚掩着的。 丁浩轻咳了一声道:“区区可以进来么?” 门内传出了那近乎狂放的声音道:“小子,门不是开着吗?” 小子两字听来有些不是意思,丁浩也不放在意下,推开门,花树成阴,一椽三开间的茅屋,透出昏黄的灯光。 在这画栋成云的巨宅中,盖了椽茅屋,虽说别具风情,但总有些不伦不类。 丁浩迳趋屋门,只见怪老人盘膝坐在一张木榻上,两双眼灼灼放光,灯光昏暗,那双眼睛有点像夜猫子。 当下,踏入屋中,双手抱拳道:“区区遵令赴约!” 老人大刺刺地道:“坐下!” 丁浩在靠桌边的木椅上坐了,目光略微一巡,见这屋中陈设十分简陋,除了桌椅竹榻之外,别无长物。 目光移向右首的房门,不由骇了一大跳,房内摆着一口乌木大棺材,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怪老人开了口:“你叫丁浩,外号‘酸秀才’,对么?” “不错!’” “今年几岁?” “十九了!” “嗯,今晚叫你来,不为别的,老夫要作主把女弟子余文兰许配给你。” 话说得开门见山,而且斩钉截铁,丁浩莞尔道:“前辈盛情,晚辈心领……” “心领,什么意思?” “晚辈业已订过亲了。” “退掉,老夫女徒打着灯笼没处找,你决不吃亏的。” 丁浩为之哭笑不得,这老人可能真的是失心疯,竟然要人退婚,的确是千古奇谈,当下一本正经地道:“前辈,婚姻并非儿戏,岂能动辄退掉?” 老人不假思索地道:“老夫说退掉,没错。” “这……恐怕有方尊令……” 老人怪眼一翻道:“非退不可,否则你会后悔终身。” 丁浩啼笑皆非地道:“大概还不至于后悔终生。” “小子,你不干?” “事实上不可能,没有停婚再娶的。”口在说,心里却在想,余文兰不过是你的门徒,她有父母作主,何必由你强出头。 “小子,老夫这女徒论才貌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有其匹,你多想想。” “晚辈想透了,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不行,老夫一生出言不改。” “前辈,别事犹可,这男女婚姻是不能勉强的,何况……” “何况什么?” “今高足还有双亲在。” “她早岁丧母,只有父亲,你的意思是老夫作不得主?告诉你,老夫作主九成,余化雨得听老夫的。” “她本人呢?” “完全听老夫的。” 丁浩冷冷地道:“但晚辈可以不听前辈的,是吗?” “哈哈哈,没有的事!” “这就怪了?” “一点不怪,你不答应,今晚就别打算出这小院。” 丁浩不由心头冒起了火,天下居然会有这种事,恃强迫婚,当下冷然一哂道: “前辈恐怕留不住晚辈。” “如果留得住呢?” 丁浩脱口道:“那晚辈就从令!” 说完心里有些后悔,万一不巧,这老人有什么绝招施出来,难道真的要娶仇人之女?但,话一出口便无法改了。 他心头不期然地浮现了邙山古墓间,所见的白衣女子,若说美,天下还有比她更美的吗?论武功,单只她那侍婢所表现的那一手,便可概其余了。 怪老人一出掌道:“小子、你说话算数么?” 丁浩便硬起头皮道:“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 “得,够了,现在谈谈你的师承来历?” “这个……恕难奉告!” 老人怪眼翻了翻,道:“罢了,不急在一时,小子,你听着,你根本没订过亲,那是欺人之谈……” 丁浩心头一震,道:“何以见得?” “诚于中,形于外,老夫自信双眼无误,你在说此话时,目中神色毫无诚意,显见是推托之词。至于你推托之原因有二,第一,你没见到文兰本人,怕她配不上你。第二,你别有怀抱。” 这一番话,说得丁浩心头泛寒。 这老人不但没失心疯,相反的是个可怕的人物,那入微的观察力,实在骇人,如果有天展开复仇行动,他是个劲敌。 丁浩经一代异人两年多的薰陶,在定力与情绪控制方面,仍然是未可轻视的,当下微微一笑道:“前辈说的也许有理,”但任何人皆有其不足为外人道的私衷!” 老人沉缓而有力地道:“小子,你的为人态度,超过你的年龄!” “晚辈倒无此感觉。” “很简单,你进屋之后,业已发现房内的棺材,这种怪事,任何人都感惊奇,而你却神色自若,毫无反应,亦不相询,这显示你定力惊人。” “老夫在此不说你城府深,而说定力高,何故?你神清气朗,决非奸诈之徒,否则便不可取了哩!” 丁浩又是一震,这老人的确不简单,事事观察入微,令人折服,当下故意一笑道:“前辈只是据理而测,也许与事实有出入。” “你这话是心服口不服,少年傲性,莫不皆然。” “现在晚辈先请教前辈的称呼?” “草野客,无名。” “请问房内的棺材?” “草野客”倏地目射奇芒,沉声道:“是老夫一位莫逆至交的朋友,惨遭横死,特迎遗蜕,朝夕相伴……” 丁浩大感骇异,这真是怪人异行,完全悖乎常理,好奇之念大炽,脱口道: “前辈是性情中人……” “谈不上!” “但死者以入土为安,前辈这样做……” “不近乎人情,是么?” 丁浩坦率地道:“晚辈确有此想!” 草野客狂声道:“在未为友复仇之前,此柩决不入土。” 丁浩不由肃然起敬,想不到此老竟如此重义,当下又问道:“贵友是何许人物?” “名闻天下的侠士!” “晚辈可以问及贵友名号么?” “老夫不对任何人提,你并不例外。” 丁浩立起身来,道:“晚辈告辞!” “草野客”老脸一沉,道:“你这是要向老夫挑战了?” 丁浩沉声道:“实逼处此,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最后一次机会,你答不答应,如你应承,便免动干戈!” “不!” “到时灰头土脸……” “那只怪自己不成材!” “好,你走!。 丁浩不由一愕,方才说过的话,老人自不会放自己安然离开,他这“你走” 是什么意思?他准备以什么手段困留自己? 心念之中,从容地作了一揖,转身出门,才只走得几步,忽觉情形不对,眼前景物全变,红门不见了。 回头一望,茅屋也没了,只见黑压压,乌沉沉,尽是林木丘壑,东西南北不辨。 丁浩顿时明白,这方寸之地,竟是一座奇门阵势,原来这老人是凭这困住自己。 除非懂得生克之理,莽撞是自费,丁浩深明此点,是以并不采取行动,止步停身,兀立原地不动,思索破解之法。 这奇门之学,师父曾传授过,只是不精而已。 首先,他宁神静气,保持冷静,然后默想来时花树木石的位置形势……忽地,老人传出了话声:“小子,如何,走不脱?” 丁浩平静地道:“早知前辈倚情的是这个,晚辈决不至被困。” “你不服气?” “当然!” “为什么?”_“如果方才委屈前辈相送,又当如何?”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凭真实功力,身手在老夫之上?” “晚辈不敢自夸,但却有意一试。” “老夫给你机会一试如何?” “自然,那比较公平!” “好,现在你前行三步,右横八步。” 丁浩依言向前走了三步,然后朝右边横跨八步,眼前一亮,幻像全消,一看立脚位置,是在屋角的侧道花树穴地中,“草野客”在对面不及八尺之处。 现在,他有机会默察花树木石的位置形势……“草野客”沉声道:“小子,你的意思我们要打上一架?” “看来只好如此!” “动手!” “前辈的目的是要留人,而晚辈但求脱身,现在晚辈向外走,前辈尽力阻止就是。”说完,举步便走,只这眨眼功夫,他已约略看出了这阵式的奇妙所在。 “老夫出手了!” 喝话声中,一道排山劲气,罩身疾撞而至,其势之强,令人咋舌。 丁浩有心要考验一下自己的耐受力,气沉下盘,故作不知。 “砰!”然一声巨响,他前跄了三步,随即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道:“前辈尽管下重手就是!” “草野客”怪叫道:“好小子,你真能挨打,竟能硬接老夫一击,看这第二掌……” 一道撼山栗丘的劲气,随话声裂空卷至,劲道未上身;丁浩已觉出势非小可,猛一挫牙,以师传独门心法,封闭住要害经脉。 “轰!”然一击,犹如万钧雷霆袭体,四肢百骇,一阵麻木,前跨的脚,入土半尺,其深及腔,双眼冒起一片金花,但,这一掌又算硬接下了。 人影一晃,“草野客”截在头里,满面惊容,栗声道:“小子,你这是那一门子功夫,你是专学挨打的么?” 丁浩冷冷地道:“晚辈所习武技的特色,便是略能挨打。” “你似乎已看穿了老夫这庄院奇阵?” “略有门路!” “你准备不还手到底?” “那却不一定!” “老夫看看你掌上功夫……” 双掌一错,从两个几乎完全不可能的角度划出,势疾力猛,奇奥无方,丁浩微微一哂,出掌反击,采的是攻势,以攻应攻,以奇制奇。 “砰!砰!”连震击中,“草野客”退了一个大步。 丁浩一个箭步,抢到了小红门边,淡淡地道:“前辈承让了!” “草野客”弹身上前,激动地道:“你慢着!” “前辈还有何指教?” “老夫赌输了,不过,盼你能够考虑这件婚事!” “晚辈恐怕要使前辈失望……” “什么,你不干就是不干?” “晚辈已心有所属!” “去!去!去!并非我那徒儿无缘,是你小子无福。” 丁浩依然平静如常地道:“也许是晚辈无福,告辞了!” 双手一拱,弹身出了小红门。 “砰!”小红门重重地合上,这怪老人火气可真不小。 丁浩自顾自冷冷一笑,奔回“览碧楼”,方登上楼台,只见一条人影,西湖靠栏杆而立,从背影看,是个半百老妇人。 丁浩不由一怔神,发话道:“是那一位?” 那妇人没回头,语冷如冰地道:“你见到了那老不死的怪物?” 这口气,使丁浩又是一惊,但仍保持一贯的冷静作风道:“是的,有何指教?” “他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闲谈而已!” “但你们曾动过手?” “一时兴趣,印证罢了。” “胡说!” “请表明身份?” 妇人缓缓回过身来,只见她长得一脸福泰相,年纪在五十左右,只是表情太冷,像罩了一层秋霜。 先上下打量了丁浩一阵,才冷冷开口道:“我是文兰的乳母,庄中都叫我‘关大娘’。” “哦!大娘来此,有何见教?” “我要知道那老不死的对你说了些什么。” 又一个“老不死”,丁浩明白过来了,她定是“草野客”妻子,无怪乎这等刺耳的称呼,心念之中,脱口道:“大娘是那位前辈的……” “别再说下去。” “嗯!”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曾谈及小姐的婚事。” “哼!他能作主……你答应了?” “不,区区业已订过亲了!” “他为强迫你答应,所以动上了手?” 知夫莫着妻,她一猜便中,看来是夫妻失和……“动手只是为了一句赌约!” “赌什么?” “那位前辈说不应承便不许脱身,区区说如真的被留下便应承这亲事。” “结果他输了?” “区区勉强脱身。” “哼!丢人现眼,愈老愈糊涂。” “大娘光临,便是为了这件事?” “请见示?” “头一件,你不必因高傲而沾沾自喜,文兰比你更高傲,纵使你答应了,她是否看得上你还在未定之……” “区区好在未曾答应,但亦未沾沾自喜,第二件事呢?” “关大娘”目芒如冷电,直照在丁浩面上,沉凝十分地道:“我要知道你来本庄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丁浩心中一动,道:“是庄主的意思么?” “不,是我的意思!” “大娘因何有此想法?” “因‘黑儒’的出现!” “区区是由叶总教习坚邀而来……” “不错,但也许另有文章。” “这话从何说起”丁浩寒声说。 “因为‘黑儒’对本应无理取闹,而你与‘黑儒’有渊源。” “何谓无理取闹?” “平白要庄主交出两个不相干的人,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大娘能断言‘黑儒’是无理取闹?要找的人与贵庄是不相干?” “关大娘”冷冷一哂,道:“酸秀才,你是庄中上宾,因为你曾救过叶总教习一命,而庄主亦十分赏识你的人才武功…“区区十分感激。” “但你现在说话的声口,等于是‘黑儒’的代言人?” “区区只是据理而论。” “这话很难使人相信。” “信不信在于大娘。” “大娘今晚来意不简单?” “的确如此,因你入庄企图不明。” 这丁浩依然冷静,不温不火道:“区区需要向大娘解释么?” “大概要!” “区区如果说不呢?” “酸秀才,可能办不到。” “大娘的意思……莫非要伸量区区一下?” “有这意思!” “区区在此是作客,恐怕不便得罪。” “哈哈哈,别自视太高,你以为轻易地便赢了那老不死么?你错了,他没有施出绝活,因为也不把你当敌人看待…丁浩心中一动,道:“大娘准备把区区当敌人看待?” “目前很难说,但想要你知道并非‘齐云庄’无人。” 丁浩内心暗忖,如果将来证明余化雨是当年血案的幕后主凶,“齐云庄”将是一片尸山血海,但表面上仍力持镇定,嘴角一披,道:“大娘是在对区区挑战?” “关大娘”沉声道:“未始不可!” 丁浩心中暗觉好笑,自己本怀满腔怨毒而来,却做了仇人的上宾,偏又逢上这一对难夫难奏有志一同,为了一个余文兰,闹得满天云雾,人家自有父亲作主,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当下淡淡地道:“大娘划出道来?” “动刀动剑,惊动了人不好,咱们来个文比……” “有意思,怎么个比法?” “你我互接一击算完!” “这好,省时省事,大娘出手!” “你先!” “区区先出手的话,大娘恐无力反击,还是大娘请先!” 这话可说相当狂傲,“关大娘”双眼一翻道:“你狂得相当可以,大娘我先警告你,如你接不下的话,不死也得残废。” “那是区区自己的事了,大娘尽可以不必操心,放手出击!” “小心了!” 喝话声中,身躯微挫,双掌一圈一划,一股和风,轻施而出。 丁浩可不敢大意,疾运神罡护体,那看似轻柔的和风,甫一触体,立变为袭岩狂涛般的旋劲“轰!”然一声。 丁浩如遭雷击,耳鸣眼光,全身气血逆流,蹬蹬蹬退了四五步,才勉强拿桩站稳,护身罡气几被震散,内心大是骇然,这一击,相信武林中没几人能接得下。 “关大娘”收掌道:“你确实有两下,不过,你注意可能多少受了些内伤,不信运运气看看如何?” 丁浩自知本身功力的奇妙,受伤是极不可能的事,当下毫不迟疑地道:“也许,但区区自信还无大碍。” “关大娘”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极不自然地道:“现在该你出手了?” 丁浩双掌上提平胸,掌心向外,把功力提聚到了十成,双眼射出慑人核芒,突地心念电转,这一击,对方非受伤不可。 目前正在侦仇的阶段,留点余地,作为下次登门之阶,如是索仇,这一掌并不能解决问题,时辰未至,乐得表现风度,放对方一马。 “关大娘”惑然道:“什么意思?” 丁浩若无其事地淡然道:“没什么,区区不想出手了!” “为什么?” “区区认为毫无意义!” “你……认为我接不下你一击么?” “随关大娘如何去想好了。” 就在此刻,叶茂亭上了楼,大声道:“大娘,庄主有请!” “什么事?” “不知道!” “关大娘”深深注了丁浩一眼,半话不吭,下楼去了。 叶茂亭这才尴尬地一笑道:“老弟,对不起,使你受到打扰!” “无所谓。不足挂齿的?” “这两位老人一样的毛病,有时很不近情!” “小弟倒觉得率真可爱,真性真情,毫不造作。” “老弟明日真要离开?” “是的,有件事非办不可?” “何时能再把晤?” “小弟不久当再来。” “明早为老弟饯行……” “不必了!” “这是庄主的意思,请别推辞,夜深了,请安息!” 说完,告辞下楼。 丁浩进入房中,回想这半夜所经,在在出人意料之外,以“草野客”夫妇的身手,庄中当不乏同等或更高的高手,余化雨独霸一方,其势力当然未可轻视,加展开复仇行动,除武功之外,必须辅以机智,否则难以成功。 想当年师父独挡黑白两道近千高手,实是武林史上空前的惊人之举。 一宵无话。 次日尚未及午,叶茂亭来请到正厅赴饯别之宴。 座中,仍是几个熟面孔,庄主余化雨,总管“金猿莫少伟”,师爷方家俊,连总教习叶茂亭一共只五人。 庄中有地位的当不止这几人、也许余化雨有意隐秘,不便出现,丁浩略作客套之后,分宾主入座。 尚未开席,只见一名庄丁,匆匆入厅,又手呈上一份大红拜帖。 余化雨接在手中一看,大声道:“有请,莫总管代本庄主迎宾!” “是!” “金猿莫少伟”站起身来,与那庄丁匆匆出厅而去。 丁浩心想,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来身份不低。 过了片刻,厅门外传来一阵豪笑之声,一个尖嗓子的声音道:“庄主,数载睽连,无时或忘庄主风范,今日始克前来拜谒!” 余化雨离席而起,打了个哈哈道:“难得东方兄光降,蓬壁生辉,有客未克亲迎,请海涵!”。 话声中,一个干瘦的白发黑衫老者,已跨入厅中。 座中人全部起立,丁浩也不例外。 黑衫老者作了个半圈揖,道:“不知庄主有贵宾在座,冒昧之至。” 余化雨一笑道:“好说,好说,这位是‘酸秀才丁浩’,少年英雄,今日便是饯别他的!” 黑衫老者眉毛一轩,拱手道:“久仰!久仰!少侠大名如雷贯耳,想不到今日得识荆,幸会之至。” 丁浩谈谈地道:“江湖小卒耳,不敢当!” 余化雨又指着黑衣老者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五狱尊者东方一星’,本庄的各位都是素识。” 丁浩心头猛地一震,此老榜上有名,也是昔年参与邙山血案的高手之一。当年参与的人数虽说近千,但有头有面的不过数十人,除九大门派之外,榜上列名的不足十人。 当下随和着拱手道:“幸会!幸会!” 宾主重新入座,正式开席。 丁浩冷眼观察这“五狱尊者东方一星”,除了有些刚愎之外,倒不像是什么大恶不赦之辈,但既属榜上有名,就非找他了断不可,心念数转已得了主意……席终,余化雨殷嘱后会之期,丁浩即席告辞,由叶茂亭伴着回到“览碧楼”,略事收检,然后由后门水路乘庄中船只到了对岸岳阳楼。 叶茂亭倒是一片至诚,送丁浩登岸,才依依告别。 丁浩目送叶茂亭离去、这才转身走向“半半叟”的摊棚。 “半半叟”目迎丁浩入棚,低声道:“少主还在庄中?” “我今日便要离开!” “可有什么吩咐小老儿的?” “没有什么,我打算顺道上荆山寻访‘雷公’,求得‘雷公匕’,先救出‘全知子’,然后再追查昔日凶手的下落!” “全知子的事,小老儿还不甚了了……” 丁浩把情形详说了一遍,又道:“洪老可曾再见那天与我说话的那老穷酸?” “可能离开此地了,没再见过,他是……” “柯一尧,人还不错!““什么来路?” “不知道,他也在找‘云龙三现赵元生’……” “他……找赵元生何事?” “说是个人恩怨!” “少主,江湖诡谲万分,凡事要谨慎。” “这我理会得!” “少主听说否,‘黑儒’在此地现身?” “唔!听人提到!” “这一代怪杰,竟还活在世间,真是想不到?” “嗯!在洛阳城我与他有一面之雅……” “半半叟惊声道:“少主见到了他本人?” “还交谈过!” “啊,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奇缘,一般武林先进,大多是仅闻其名,后辈的不用说了,只能当掌故来听。” “对了,我还忘了问一句,当年家遭凶案之后,先父的遗骸葬在何处?” “半半叟”面色一惨,咬牙悲声道:“事后在灰烬中寻了些枯骨,但……如何辨认……” 丁浩感到似刀扎心肝,凄厉地道:“家父算是尸骨无存?” “半半叟”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丁浩站起身来道:“我走了!” “少主何时再南下?” “有了线索,我马上来!” “少主珍重!” “洪老也珍重!” 丁浩别了‘半半叟洪锦”,先到城中兜了一回圈子,然后绕道奔回“齐云庄” 北面约三十里的镇集,打了尖,他不投店,继续上路,入暮,他绕小道折了回头。 二鼓初过,一条幽灵似的人影,进入了“齐云庄”,那些一向平安惯了的哨卡,根本无法觉察。 大厅中,庄主与“五狱尊者东方一星”在挑灯夜话。 只听“五狱尊者东方一星”以震惊的口吻道:“什么,‘黑儒’曾来过贵庄?” “目的是什么?” “向本庄要‘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两人!” “为什么?” “区区也想不通,此二人与本庄可说风马牛不相及……” “结果如何?” “由那位‘酸秀才’缓颊,答应延时交代!”’“那‘酸秀才’与‘黑儒’是一路么” “说是有一面之缘,‘黑儒’很赏识他!” “据老夫看……可能另有文章,‘酸秀才’是如何入庄的?” “他在襄阳附近,救了本庄总教习一命,是总教习请来的。” “此人功力如何?” “相当高。” “会不会是……‘黑儒’的传人?” “这个……区区曾想过,但不便动问。” “五狱尊者”默然了片刻,道:“老夫想立即告辞……” “为什么?” “当年一时逞强,参与了邙山之役,‘黑儒’既在此地现身,他不会放过老夫的,如果发生事情,对庄主不便。” 余化雨显得十分为难地道:“如让阁下就此离去,显出区区不够江湖义气……” “庄主,话不是这么说,情势所迫,不得不然,说实话,庄主恐怕包庇不了老夫,再与对方结怨,后果难料。” “不错,但‘黑儒’并非蛮横不讲理之辈?” “老夫告辞!” 说着。站起身来。 余化雨也跟着离座而起,眉毛一蹙,沉声道:“东方兄,如区区所料不差,‘黑儒’业已来临!” “五狱尊者”打了一个哆嗦,老脸大变,栗声:“他……业已来临?” “可能的!” “庄主……根据什么如此判断?” “我们到外面看看!” “五狱尊者”显得有些畏缩,但看见‘齐云庄主’业已挪动脚步,只好硬着头皮跟随出厅,这大厅内灯光明亮,对院内动静无法看清,这一出了厅门,视线便不同了。 “呀!” 两人齐齐惊呼了一声,窒在阶沿上,四只脚顿时生了根。 院地中央,兀立着一个黑衣中年儒士,双目在暗影中有若寒星,他,赫然正是令人胆落的一代怪杰“黑儒”。 空气无形中显得紧张而恐布,隐隐泛出了杀机。 “东方一星,幸会!” “黑儒”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 “五狱尊者”望了余化雨一眼,突地一个箭步踏入院中,激越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黑儒”寒声道:“你应该明白的,何必多此一问。” 余化雨缓缓移步,走下阶沿,沉声道:“区区可否说句话?” “黑儒”冷冷扫了他一眼:“可以,想说什么便说好了!” “当年公案,区区只是耳闻,但据说参与其事的高手,伤亡数以百计,九大门派因之一蹶不振,血案不宜重演,阁下是否可以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唔!每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余化雨闭上了口。 “五狱尊者”栗声道:“老夫应付何等代价?” “黑儒”毫不思索地道:“本儒上体天心,不为已甚,只要你交出武功!” 这对一个成名的武林人来说,交出武功,比交出生命更残酷。 “五狱尊者”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咬牙道:“黑儒,这不太过份了么?” “比死还差了一段!” “老夫……将尽力反抗……” “当然,你可以反抗?” 就在此刻,五六条人影倏涌,“总教习叶茂亭”,“总管金猿莫少伟”,师爷方家俊,关大娘,还有两名锦衣中年,可能是管事之流。 余化雨皱眉道:“没有事,各位请下去!” 关大娘越众上前数步,大声道:“黑儒,你一再上门,是何道理?” 余化雨急声道:“大娘,你下去,别胡来!” 关大娘执拗地道:“他想在此地杀人流血,不成!” “黑儒”冷冰冰地道:“你叫关大娘,想怎样?” “不怎么样,寻仇报复得看时地,东方前辈现在是本庄客人。” “你想阻止么?” “可能会!” “但你阻止不了?” “我关大娘不信这个邪!” “五狱尊者”激动地道:“大娘仗义,老夫十分感激,但为了不旁生枝节,请依庄主之劝退下,老夫之事老夫自了……” 关大娘寒着脸道:“前辈是本庄客人,欺客便是欺主!” 余化雨大声道:“关大娘,我命令你退下!” 关大娘咬了咬牙,倔强地道:“今晚我非斗斗他不可!” 叶茂亭等人,个个面冷如冰,但都噤若寒蝉。 “黑儒”目注关大娘道:“你是要阻止?” “不错!” “拔剑,你如能接本儒一剑,本儒立刻掉头。” “我不用剑!” “很好,随你用什么,出手!” “我不怕你!” 话声中,突地弹身上前,在距“黑儒”八尺之处,停身取势,双掌上提平胸……余化雨厉声道:“关大娘,你抗命么?” 关大娘头都不转地道:“事后请庄主按庄规处置就是!” “你这样任性而为,恐怕没有事后了。” “身为江湖人,生死不必看得太重!” “嘿!” “五狱尊者”颤声道;“大娘,不可!” 关大娘置若无闻,身上的衣裙无风自动,看来功力已提到了极限,“黑儒”垂手而立,像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塑像。 场面顿时紧张得令人鼻息皆窒。 余化雨叹了口气,转头道:“莫总管,传我令不许任何人入内!” “道命!” “金猿莫少伟”恭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关大娘双掌一圈一划,卷出一股飒然旋风。 “黑儒”迅疾地扬掌,猛然登出……所有的目光全直了。 一声巨响,犹如平地起了个焦雷,罡风凉冽,向四下暴散,闷哼声中,关大娘连连踉跄后退“哇!”地喷出了股血箭,“砰!”地跌坐在地,面目一片凄厉。 在场的,人人脸上失色,惊怖之情,溢于言表。 “啊!” 余化雨深深吐了一口气,似乎庆幸关大娘没有当场横尸。 “好哇!黑儒!你欺人太甚!” 怪叫声中,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奔入场心。 他,正是那茅屋伴棺材的“草野客”,也就是关大娘的丈夫。 他扫了一眼坐地不起的关大娘,大声道:“老乞婆,你丢人现眼,滚进去!” 关大娘用衣袖一抹口边血渍,横眉竖目地道:“老不死,你敢侮辱我?” 余化雨急得一顿脚道:“关老哥,请别打岔好不好?” “草野客”瞪眼道:“老婆被人打得吐血,能不管?” “可是关老哥,别人已手下留情了!” “不成,这口气非出不可,‘黑儒’,我‘草野客’领教你几手!” 话声中,“呛!”地拔剑在手。 场面紧张得无以复加。 余化雨的脸孔,起了抽搐。 “五狱尊者”可能被这场面激发了豪情,双目泛出熠熠光焰,枯瘦的脸孔,染上了一场红晕嘴唇紧闭,身躯在微微发颤。 “黑儒”缓缓抽出长剑,一运劲,剑芒暴涨八尺,朝地面虚虚一划,青砖地上立时现出一道数尺长的细槽。 这一手剑芒划砖,使所有在场的震惊莫名。 “草野客”老脸一变,但却没有罢手的意思。 余化雨栗声道:“关老哥,应适可而止?” “草野客”狂声道:“不行,这唬不了老夫,非见真章不可,不然对不起老乞婆!” “黑儒”长剑斜扬,冷冰冰地道:“出手罢!” “五狱尊者”倏地拔剑向前,道:“这是老夫个人的事!” “草野客”一瞪眼,道:“别喧宾夺主,这里是‘齐云庄’,老夫是主人。” “五狱尊者”尴尬至极地退了开去。 关大娘呢!“呸”了一声,道:“老不死,别不识羞,当着庄主,你是主人?” “草野客”回头横了她一眼,不予理会,一抖手中剑,道:“来,老夫讨教?” “黑儒”冰声道:“你先出手,否则你无机会!” 这话相当狂傲,但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觉其狂傲;反而使人心弦震颤,增加了气氛的紧张。 “草野客”是个狂人,但在“黑儒”面前,他无所逞其狂,闻言之下,沉哼了一声,展剑便攻,势如骇电奔雷。 “黑儒”的剑向左下方一撇,奥妙无方,人人咋舌。 金铁交呜声中,剑气四溢,“草野客”惊人的一击,完全被封闭于外,人也被震退了一个大步。 关大娘怪叫道:“老不死,真亏你,接下一个回合了!““草野客”精神大振,上步欺身,再次出手,一上手便是疾攻。 “黑儒”东一撇,西一划,轻描淡写,但攻守兼备,杀着重重。 转眼到了第五个回合,“黑儒”冷喝一声:“够了!” 一声震耳金鸣,“草野客”连退了四五步,手中剑徐徐下垂。 他喘了两口气,挺剑再进……“黑儒”寒飕飕地道:“你真的要本儒把剑穿进你的心窝才肯罢休?”” 余化雨粟呼道:“关老哥,看你身上!” “草野客”低头一看前身,蓬乱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胸前,五个孔。如梅花形排列,居中一剑,正在心窝。 第7章 山月鬼谭 五个照面,五个孔,俱都是划破胸衣不伤皮肉。 这种眼力、手力、剑法,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 如果“黑儒”有心要命,第一个照面便够瞧了。 所有在场的,个个惊魂出窍。 “草野客”猛一跺脚,大叫一声:“栽了!” 弹身便奔了出去。 “黑儒”目注“五狱尊者”,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耽延时间,速作了断!” “五狱尊者”脸上泛出了紫色,激厉地道:“老夫决不束手听任宰割!” “本儒说过,你可以凭功力自卫。” “哈哈哈,黑儒,老夫今天认了,但愿当年故事不再重演。” 随着话声,向前迈了数步,手中剑作出了起手之势。 “黑儒”不开口,长剑斜斜扬起。 场面,再呈无比的紧张,每一双惊怖的目光,全投身在黑儒”的剑上,谁也无法预料结局是什么? 双方对峙了盏茶时间,“五狱尊者”额上渗出了汗珠,持剑的手开始发颤。 每一个在场的目光冻结了,呼吸停止了,空气似乎也凝固了。 这短短的一刻,像是有一年那么长。 “呀!” 一声嘶吼,击碎了冻结的空气。 “五狱尊者”闪电般出剑攻击,这一击,挟毕生功力而发,气势、劲道,俱致极致,论剑术在江湖中堪列拔尖之流。 “锵!锵!锵!”三声震人心魄的剑刃交击夹着一声凄哼,“五狱尊者”踉跄退了数步,“呛!”长剑掉地,左右两肋冒出了殷红。 “黑儒”缓缓归剑入鞘,目光一扫全场,然后徐徐转身,陡地电弹而起,如幽灵般越屋没入夜色之中。 众高手长长嘘了一口气,恍若从一场恶梦中醒转,齐齐圈向“五狱尊者”,关大娘这时才挣扎着站起身来,默无一言,蹒跚离开现场。 余化雨激动地抓住“五狱尊者”的手,无限歉疚地道:“东方兄,恕区区未伸援手!” “五狱尊者”凄然一笑道:“庄主,此事谁也无能为力,如果庄主强出头,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黑儒’对两位庄中高手业已留了情,如庄主出手,情形便两样了。试问,如果庄主出手不幸而流血的话,贵手下们决不会袖手,结果岂非太可怕!” “不错,但东方兄是庄中客人……” “这是老夫当年好事的代价。” “啊!让区区看东方兄的伤势……” “不必看了,皮肉之伤。” “仅是皮肉之伤?” “不错,论伤势是如此,不过,伤在穴道……” 余化而栗声道:“东方兄已失去了功力?” “五狱尊者”颓然一笑道:“对方在现身之初,便已说过了,要取老夫的功力。” “啊!”叶茂亭等齐声惊呼。 ※※※丁浩奔出一程之后,改回了本来面目。 这一带是“齐云庄”的天下,如果在镇集留宿的话,势必泄了底,所以他避开市镇,漏夜奔行,两个更次之后,天亮了,夜行客变成了早行人。 辰牌时分,抵达华容,这是个大去处,他停下来打尖歇脚,回想昨夜的情景,对“五狱尊者”感到侧然。 但师命不可违,凡属榜上有名的,谁也逃不了被废除武功的命运,好在师父没要自己杀人,否则将四处血腥。 “齐云庄主”余化雨,在背地与“五狱尊者”交谈时,又矢口否认与“江湖恶客胡非”等凶手有关联,这相当令人困惑。 他不知情,便表示他不是当年血案主谋,是真还是故作姿态? 如不是他,便是凶手冒“齐云庄”之名行凶,意图嫁祸,那主谋人是谁? 为什么这些凶手除“鄂都使者”惊鸿一现之外,全失了踪? 齐云庄”派人追索“云龙三现”,真的为了他叛庄么? “云龙三现赵元生”是庄中总管,而他是凶手之一,余化雨能脱干系么? 目前,除了尽力追凶,别无他途。 只要找到凶手之中的任何一人,便可揭开谜底,但人海茫茫.天长地阔,追凶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半半叟”的意见不同。救出“全知子”、凭他的江湖阅历,将大有助于缉凶。而且自己对他有许诺,救他出困是实践诺言。 此去荆山,不知能否顺利找到黑石谷天音洞? 而最大的问题是“雷公”是否尚在人间? 打类之后,继续上路,经过数天奔驰,来到荆山地界,他备了充足的干粮,然后入山。 荆山广褒千里,要寻这少为人知的“黑石谷”可真不容易。只有瞎打瞎撞地碰了,山行三日到了主峰附近,“黑石谷”连影子都没有。 凡属江湖人寄身之处,多数隐秘,千方百计,不让外人发现,所以向山农猎户探听,也是任然。 既然山农猎户足迹不到,定是绝地,基于这一个想法,丁浩专拣叠岩绝壑攀援。 这些所在,除了具有好身手的江湖客能涉及之外,一般人是望而却步的。 一连七日下来,毫无蛛丝马迹可循,他不由有些丧气,后悔当时不曾向“全知子”问得详细些,便不至如此费事了。 这一晚,他露宿在一座高峰顶上。 银汉无声,玉盘轻转,入目一征凄清,远望群山,如纱掩雾罩。丁浩孤寂地坐在一块山石上面,浴着清光银晕,心里一片澄明。 突地,一个幽急但不失清脆的女子声音,遥遥传至:“……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丁浩陡然一震,此时此地,怎会有女子的声音一莫不成是山精狐媚?一声幽凄的长叹之后,吟声再起,依然是那两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创”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发自左后方的峰边。当下站起身来,悄没声息掩了过去,一看,更是惊愕不已,只见一块巨石顶上,站着一条娇小玲珑的身景,长发披肩,仰首对月,裙裾在微风中飘动,那样子,确像乘风归去的仙女。 那女子似乎未曾觉察有人到了身后,痴痴地兀立不动,出声吟唱道:“空相忆,无计得传息。天上嫦娥人不识,寄书何处觅?” 丁浩心中大惑,这女子词意中充满了相思凄苦之情,看来是个情海伤心人,但这里是荒山野岭,人迹不至,而且又是夜晚,这女子何来呢?心念之间,故意轻轻咳了一声,可真怪,这女子竟然不理不睬,依然雕像般痴痴仰首望月。 丁浩忍不住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那女子充耳不闻,冷寂如故。丁浩向石过移近数步,再次道:“姑娘的修养到了家……” 那女子开了口,但语音冷若冰珠:“找死么?”丁浩不由一怔,这女子出口便伤人,必非什么好来路,当下冷冷一哂,说道;“姑娘是人是鬼?”“格格格格……” 那女子突地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凄厉,激荡夜空,引起四谷齐应,纷披的长发,由于身躯的震颤而波动飘飞。 丁浩心头下意识地泛起了寒意。 久久,那女子敛住了笑声,反问道:“你是谁?” “一个山行的过路人!” “你是人?过路人?格格格……” “不是人难道是鬼?” 那女子以栗人的音调道:“这种境地,只适合鬼魂遨游!” 丁浩冷酷地道:“那姑娘你是鬼了?” “不错!” “世间真的有鬼?” “格格格,活着是人,死了便是鬼,而人人都免不了一死,其间相差几何!” 丁浩身上起了阵鸡皮疙瘩,难道她真的是鬼? 但看起来分明是一个人,传说中鬼是没有影子的,但她有影子,从她的怪论推断,她可能伤心人别有怀抱?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高论!高论!在下生平仅闻!” “你是人?” “当然,是人就不必强为鬼。” “人鬼殊途,你走开!” “姑娘方才不是说人与鬼是二而一的吗?” “不错,但差了一线,你不愿变鬼。” 丁浩明知是人,但鬼话连篇,听来仍不免刺耳惊心。 如果换在旁的境地,可能不同,但这里是荒山静夜,本来的气氛便已透着异样了,何堪再加上鬼人鬼话。 心念之间,语含讥讽地道:“姑娘定要说自己是鬼,在下也没办法,不过依刚才姑娘的感叹看来,姑娘当是个怨鬼。满腹幽怨……” “住口,幽冥异路,你别扰我。” “是姑娘先扰在下。” 那女子一甩头,霍地回过身来,长发覆面,五官不辨,只两道森森目芒,透过发丝,如电炬般射来。 丁浩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但他表面平静如常,毫不示怯,直视对方。 双方对视了片刻,那女的先开了口:“你是什么人?” “酸秀才!” “酸秀才?” “一点不错。”。 “有趣,你竟然酸到这穷山恶岭来。” “姑娘如何称呼?” “鬼!” 丁浩一怔神之后,冷冷一笑道:“那在下就称呼姑娘为‘鬼’了?” “鬼!鬼!哈哈哈……” 狂笑声中,连闪而没。 丁浩怔在当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女子托言为鬼,定有其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看样子她绝非山里人,显然是伤心避肚。 虽然她长发掩面,不辨妍媸,但从她婀娜的体态,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证明她绝丑不到那里,看来她年纪也不大…月移中天,夜凉如水。 丁浩折回他原来拣进的安歇之地,脑海中仍浮漾着那长发女子的身影。 天亮了,群山半掩在晚雾之中,丁浩取出些干粮,慢慢嚼食。 日出,雾气渐收,峰峦涧谷陆续出现。 丁浩有意无意地走向昨夜与女鬼交谈之处,展目四望,“呀!”他不禁欢然叫了起来,对面双峰夹畴之间,现出堆堆累累的黑石,这不是黑石谷是什么? 当下精神陡振,施展绝世身法,笔直驰下峰去。 到了谷中,只见满坑满谷连同谷壁,都是清一色的黑石,谷中寸草不生,但却有一条清泉淙淙奔窜于石臼之间。 谷势斜伸向上,形成了一个倾斜的坑道。 两旁谷壁如削,高接天云,若非月夜峰头正对谷道,还真不容易发现,这等绝境,不为人知自是意料中事。 顺着谷道奔了约莫三四里远近,已是尽头,一面光滑如镜的黑色巨壁,横亘当前,却不知“天音洞”在何处? 丁浩停下来静静地观察了一阵,耳畔突然传来隐约的琴声。 叮叮咚咚,若有若无。 奇怪,这琴声何来? 这等绝地,竟有高人雅士在抚琴调筝? 他激奇地缓缓挪移脚步,走向石壁,愈近,琴声愈清晰,这可就透着奇怪了,怎么不见抚琴之人呢? 再走近些,忽然发觉琴声似发自脚壁那块突兀的岩石之后! 他停了停,再仔细聆听了一下,举步欺去。 转过突石,一个洞口呈现眼帘。 他陡然而悟,不禁脱口欢呼道:“天音洞!天音洞!” 一点不错,那似琴似筝的声音,是从洞中发出。 走近洞口,向里一张,洞深不见底,黑黝黝的,只能看入五六丈远,洞径不大,约一支左右洞石仍是黑晶晶的。 他想,对方是前辈高人,而自己因有求而来,不能失礼,当下整整衣衫,朗声朝洞内道:“武林末学后进丁浩,求见前辈!” 连叫数遍,一丝反应都没有。 心想,奇怪,莫非“雷公,已不在人世,这洞只是个空洞,不然怎么没有反应? 既然费了这大的劲找到,好歹得弄个明白。 心念之间,再闪以丹田内力发话道:“晚辈要自行入洞了,请恕冒昧之罪!” 说完,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地朝里淌去,洞径干燥而平滑,人行其间,发出了“踏!踏!”的空洞回音。 五丈之后,洞径直折向右,一间广大的石室,映入眼帘,明亮的珠光,照得石室不殊一般房屋的白昼。 室内几案宛然,却意外地是用白石雕制,黑白相映,别具风格,看样子,不会没有人住,但却又不见人影。 丁浩止了步,第三次开口:“武林末学丁浩见老前辈。” 依然寂无回击,但那似琴韵般的异声,却越发的清晰了。 听似琴声,细细辨别又不像人手抚弹,无节无曲,单调呆板。 丁浩犹豫了片刻,一脚踏入,目光扫处,登时心头剧震,窒住了。 一个长发纷披的女人身影,面壁而坐,她,赫然正是昨晚峰头上所见那个称为“鬼”的神秘女子。 丁浩顿时激动万分,她怎会在这里? 她是“雷公”的传人,抑是……心念之间,期期地道:“姑娘,恕在下冒昧打扰!” “你忘了我是鬼!” “哦!是的,鬼……” “你意欲何为?” “此地是黑石谷天音洞么?” “不错,你怎知道?” “是经人指点!” “来此何为?” “拜谒‘雷公’老前辈!” “何事?” “呃……有事奉恳。” “什么事?” 丁浩窒了一室,索性开门见山地道:“想求借‘雷公匕’一用!” “他老人家业已辞世多年了!”一这口吻完全不像鬼,丁浩觉得十分好笑,但随即惊声道:“什么‘雷公’老前辈已不在人世间了?” “不错,不然怎与鬼为伴!” 这么一说,丁浩便迷惘了,到底“雷公”是真死还是假死,这神秘女子又是他的什么人? 不管“雷公”是死,是活,匕首得设法借用,人死了总不会带着兵刃去。 心念之间,试探着问道:“请问姑娘是……啊!不,鬼是‘雷公’老前辈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丁浩又是一怔,道:“那你怎会地在此洞中?” “做鬼!” “在下希望姑娘正经回答在下,不要出言相戏!” 那女子幽幽回身,依然长发覆面,但在明亮的珠光下,隐约可见肌理。 “你说话相当无礼!” “怎样才算有礼?” “你冒闯洞府。” “在下数度出声请谒,并已告过罪了。” “现在你滚出去。” 丁浩修养再深,也感到受不了,当下冷冷地道:“如果在下说不呢?” “那你是诚心想做鬼。” “在下只想求借‘雷公匕”一用!” “做梦!” “这却未必,在下一向不改变既定的主意的!” “你认为你很了不起?” “在下没这么说。” “你滚是不滚?” “不达目的决不离开。” “好哇!” 怒喝声中,女子突然地站起身来,双掌一扬,曲指如钩,疾抓而出,这一抓奇玄厉辣到了家,如换一般高手,很难逃得过一抓。 丁浩轻轻闲了开去,口里道:“在下礼让这一招!” 那女子厉哼了一声,双手一收一划,再次抓出,快如闪电,较之前一抓,更加厉辣,其中所藏的变化,令人咋舌。 丁浩再次避过,道:“请不要太过份!” 那女子又一次出手落空,霍地退步躬身,双掌一颤,数道指风,激射而出,破空发出“嗤!嗤!刺耳之声。 丁浩有意要折服对方,竟然不闪不避,指风上身。发出一连串暴响,悉被护身罡气震散,而他面不改色。 那女子怔住了,久久才道:“酸秀才,你……功力的确惊人?” “好说!” “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求借‘雷公匕’一用,事后立即奉还。” “告诉你‘雷公’早已辞世,此地没有‘雷公匕’!” 丁浩心念数转之后,平静地道:“姑娘,我们可以好好的谈谈么?” “没什么好谈的!” “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以为我无法请你出洞么?” “无妨试上一试,不过,在下以礼求见,不是逞强斗胜而来。” “废话!” 那女子冷哼了一声,突地自她身后的石案下,取出一柄连鞘长剑,顺手拔剑扔去剑鞘,一振腕,剑尖幻出一片耀目的银星。 看她这样子,剑术造诣很可观。 丁浩剑眉一紧,道:“姑娘定要动手?” “你能接我三剑,也许可以谈谈!” “好极了,在下只守不攻,如接不下姑娘三剑,立即离此,决无二言!” 说着,缓缓拔出佩剑,前进了三步,站到石室集中央的地方。 那女子上步,欺身,出剑,剑势走的竟是偏激路子。 丁浩手中剑斜斜向前一伸,这一伸奇奥无方,诡辣至极的一剑,竟被封住了。 一连三剑,剑剑惊人,但都被丁浩轻描淡写地封开。 那女子脱手把剑扔在石案之上,激动地道:“你能为我办件事么?” 丁浩缓缓还剑入鞘,道:“在下能为姑娘办什么事?” “请坐下再谈!” 丁浩依言坐到了侧面的石墩上。 那女子坐回原位。双手—拢长发,露出了芙蓉美面。 丁浩一看之下,心头微觉一动,她长得很美,清丽脱俗,正如原先的想像,只是眉梢带怨,眼角含愁,粉腮苍白而憔悴。 女子深深望了丁浩一眼,幽幽地道:“我叫杨筱芬!” “哦!杨姑娘,你是‘雷公’老前辈的……” “我说过什么也不是,‘雷公’辞世已五年了。” 丁浩惑然道:“那姑娘怎会来到这‘天音洞’中?” “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谁?” “他叫欧阳庆云……” 丁浩倏有所悟地道:“他是姑娘的心上人么?” 杨筱芬点了点头,幽凄地叹了一口气。 丁浩紧跟着问道:“姑娘愿意说说事情经过么?” 杨筱芬双目一红道:“只怕他已遭了意外,不然早该回来了……” 话锋一顿之后,接着又道:“他是‘雷公’唯一的传人,三年前,我俩在开封城无意中邂逅的……” “啊!‘雷公’的传人!” “两人一见倾心,为了他……我悖逆父母,作了大不孝之人……” “怎么样?” 杨筱芬语音转悲,凄切地道:“父母本已为我择了门户,我嫌对方是纨绔子弟,不肯应承,这时正巧碰上了欧阳庆云,于是我……与他私奔,他带我来这里。” “以后呢?” “两人在这里过了半年与世无争的神仙般日子,有一天,他说,要到江湖上走走,增长见闻,同时也不负所学。 我答应了他,他走了,我送他到昨在的峰头。临行,他说中秋月圆之夕,必然回山,可是……” “他没回来?” “月圆三度,却不见他的影子。” “姑娘身手不凡,并非普通女子,为什么不出江湖找他?” “我……我不能!” “为什么?” “第一,我无颜再见父母。第二……” “怎样?” “你看那边!” 丁浩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不禁全身一震,只见靠里的一道石门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看似两三岁的光影。正睁着一双大眼望着自己。 “啊!原来如此!” 那小孩有些胆怯地道:“娘,他是父亲回来了么?” 杨筱芬凄然一笑道:“孩子,这位是叔叔!” “父亲不回来了么?” “要回来的!” “您在哭……” 杨筱芬竟真的忍不住流下了泪,一摆手道:“孩子,你进去,娘与叔叔说话,丁叔叔要带你爹回来,小云乖!” “真的?” “娘不骗你,小云听话!” 那小孩真的转身入内去了。 丁浩不禁慨然,感到鼻酸酸地,这母子生活在这与世隔绝的境地中。的确是件人间惨事,那男的如非遭了意外,准是个负心人。 心念之中,道:“那位欧阳兄知道孩子出世么?” “不知道,但他知道我有身孕。” “在下……在下出山之后。当着意为姑娘找到他。” 杨筱芬拭了拭泪痕,道:“我想求少侠办的,便是这件事。” “在下一定办到!” “如果,他……业已遭了意外……” “希望不如此,在下必有回者。” “如果他负心另有所爱……” “这……该如何?” 杨筱芬咬牙道:“请你……杀了他!” 丁浩一震道:“杀了他?” 杨筱芬泪水籁籁而下,显然她是伤透了心。 她说这话,当然是一时气愤之语,但俗语说的:“爱深恨亦深”,这感受非局外人所能体味的。 丁浩义形于色地道:“姑娘,在下如碰上他,当尽力劝他回山。” 杨筱芬哀怨地道:“三年了,如他不变心,早该回来,如不是为了那孩子,我……早不想活了。” “杨姑娘、不可如此想,也许他被不得已的事缠住,身不由己……” “这是从最好的方面讲!” “目前只好如此!” 杨筱芬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丁浩!” “哦!丁少侠巴巴赶来这深山绝各,求借‘雷公匕’,为什么?” ‘为了救人!” “救人要用‘雷公匕’?” “是的,有位武林先辈,被人用特制的铁链困住,非此匕不能断” 杨筱芬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入方才小孩子出现的石室中。捧出一个尺许长的铁匣,放在居中石案之上。 她正色道:“这便是‘雷公匕”是欧阳庆云当初给我的信物,他出山没带走!” 丁浩略显激动地道:“杨姑娘信得过在下?” “我看少侠是个诚正的君子。” “在下十分感激,用过之后,当即奉还!” “少侠见到那个负心人时,可出示此匕!” “好的,姑娘可以略述欧阳兄的形貌么?” “他……年已三十,但看上去可能年轻些、虽非美男子,但也不俗,五官均匀,双眉人鬓,与少侠一样,喜着儒衫。” “好,在下记住了,哦!还有件事请问……” “何事?” “这琴韵之声何来?” “这个么,是天生异象,这岩腹之中,有无数孔隙,暗泉流滴其中,这发出了这异声,所以称为‘天音洞’!” “哦!原来如此!” “少侠定必饿了,待我整治些吃的,只是……深山无物,请将就……” “不必,在下带得有干粮,此刻尚未及午,在下想告辞出山。” “那我不强留了!” 说着,揭开铁匣,取出一柄带套的尺长匕首,轻轻抽出数寸,立觉碧芒耀眼,果然不是凡物,杨筱芬归匕入套,递与丁浩。 丁浩双手接过,放入招文袋,诚挚地道:“在下就此告辞,姑娘的事,当尽力办到。”_“重托了,我再说一句,如他已变心,我此生不愿再见他!” “是的!” “还是先前那句话……” 杏眼一睁,恨恨地又道:“请就用这柄匕首取他的性命,他带我来此山时,曾以此匕为誓,如有负心,不得善终。” 丁浩期期地道:“在下……会看着办的,姑娘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么?” “没有了!” “如此在下告辞!” “少侠知道出谷之路?” “这个……不必了,在下可由峰壁直上。” “恕不送了!” “姑娘别客气,请珍重。” 说完,拱手一揖,转身出洞,循原路出谷,飞升上峰,一看日色,已是正午时刻,取出干粮饱食了一顿,认明方向,展身奔去。 此行可称十分顺利,但那杨筱芬的事,却如一块石头般压在心上,她是个痴情女子,但愿欧阳庆云不是个负心汉。 照她所说。欧阳庆云定是个美男子无疑,既是“雷公”传人,身手必然相当可观,但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是相当不容易的,一切只看机缘了。 露宿一宵,第二天上了山道。 他准备直越荆山,仍由襄阳一路入豫。 这一天,眼看已快到山区边缘,离襄阳已不远了。 正行之间,忽见道旁林中似有白影在晃闪,不由心中一动,折身便朝林中淌去、才只进入数丈,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唱道:“什么人,站住!” 丁浩闻声止步,目光朝前一扫,不远处的林木间,一个十分眼熟的白色背影,俏然绰立,一个青衣少女,已到了跟前。 不禁“怦!”然心动。脱口道:“你是凝香!”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酸秀才,你还记得我?” 丁浩的确大感意外,做梦也估不到在此地碰上不久前邙山古陵邂逅的白衣少女主婢。 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白衣少女的背影,心儿卜卜乱跳,故意大声道:“姑娘,真是幸会!” 说着,目光又不期然地瓢了过去。 这一看,却使他心头剧震,只见白衣少女身旁,倒了数具尸体,树上,倒吊着一个伟岸的黑衣人,看来也是具尸体了。 当下急弹身纵了过去,凝香大声道:“你别胡闯!” 话方出口,丁浩已到了白衣少女身后,凝香也跟着追了过来。 白衣少女,不言不动,恍若未觉。 丁浩一看地上,一共是四具尸体,从衣服上的标志,看出是“望月堡”的弟子,死者全身发黑,显系中了剧毒。 再看树枝上倒吊着的,是一个伟岸老者,一样肌肤发黑,但面孔轮廓,却极眼熟。 仔细一辨认,不禁惊呼道:“伏虎将军王志!” 青衣少女凝香秀眉一挑,道:“少俊认识死者?” “是的,他是‘望月堡’内三堂‘黑旗堂主’,” “哦’” “这些人全是毒死的……” “这谁都看得出。” “你家小姐竟曾用毒……” “胡说八道,你看见了?” 丁浩俊面一冷,道:“人是谁杀的?” “一个瘦长的黑衣人,自称‘酆都使者’,少侠当不陌生。” 丁浩登时热血沸扬,忘形地大吼一声:“酆都使者!” 凝香寒声道:“怎么回事?” 丁浩猛觉自己失志,忙以至高定力平静下来,歉意地一笑道:“在下正要找这魔头,请问他人呢?” “出山了,我与小姐是后到。” 丁浩的内心仍是激荡如潮,“酆都使者”是“天地八魔”之一,也是当年家门血案的主凶之一。 在王屋山中,惊鸿一瞥,想不到在这里现身杀人,由此出山,奔的当是襄阳一带,如能逮住他,当年血案真相,便可大白。 心念之间,又道:“请问他离去多久了?” “半个时辰!” ‘姑娘怎知他是‘酆都使者’?” “我们到时,此人尚未断气!”边说边用手指向那倒吊着的“伏虎将军王志” 。 白衣少女缓缓回过身来,美赛天仙的容貌,超凡脱俗的气质,使丁浩为之目眩神迷、他的心里原本就有她的倩影,现在更深刻了。 丁浩下意识地俊面一红,拱手上揖道:“请问姑娘芳名?” 白衣少女仍然是上次初见肘那样的冷漠,像冰雪中的一朵寒梅,轻启朱唇道;“有人叫我‘梅映雪’!” “这是外号?” “唔!” 这不置可否的一唔之后,再无下文。 丁浩也是冷傲成性,不再追问下去,但男女爱悦,本属天性,所以诗经上有: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之句,丁浩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心中虽有爱慕之意,口里却表达不出来。 冷面人对冷面人,谁也不再开口,空气显得有些尴尬。 就在此刻、一个十分悦耳的女人声音道:“小兄弟,你不愿跟我好,原来是为了这个!” 人随声现,一个美得使人不敢逼视的冶艳红衣妇人,姗姗步入林中,来的,竟然是“血影夫人”。 白衣少女与凝香俱各一震,粉腮变了色。这妇人委实太美了,真个是美得天仙生妒,百花失色。 丁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意乱神迷。 “血影夫人”偏头仔细端详了白衣少女几眼,柔声荡气地道:“不错嘛,真是我见犹怜!” 白衣少女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一个如幽谷百合,超凡脱俗,一个是牡丹盛发,国色天姿。论美色各擅胜觞,论气质,白衣少女更胜“血影夫人”多多了。 “血影夫人”春风含笑地凝视着丁浩道:“小兄弟,姐姐我真的不屑一顾么?” 丁浩登时面红耳赤,期期地道:“夫人请庄重些!” “血影夫人”腰肢一扭,荡气回肠地道:“啊!小兄弟真是名符其实的酸秀才,这位美人儿是你初识么?” 白衣少女回眸怒视了丁浩一眼,没有开口。 丁浩忽地想起“一指追魂公孙瑾”说过的一句话:“……你可做她孙子。” 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不但是败花残柳,而且是人中之魔,她这一胡扯,不但眨低了自己人格,连声名也损了,以后就别想再见白衣少女“梅映雪” 之面,她将视自己为一个无行的武士……心念未已,只见白衣少女回过脸来,不屑地道:“酸秀才,原来你是这样的一种人!” 丁浩啼笑皆非,发急道:“姑娘别听她胡扯!” “血影夫人”格格一笑道:“我胡扯什么?” 白衣少女“梅映雪”冷冰冰地道:“不要脸!” “血影夫人”荡态倏敛,寒声道:“丫头,你骂谁?” “骂你,怎样?” “哈哈哈,本夫人有生以来,还不曾被人如此骂过,你黄毛丫头真有种……” “我就骂你无耻之尤!” “你吃醋么?” “呸!” “你存心找死!” 喝话声中,双掌一扬,红光暴闪……” 丁浩大叫一声:“血手功!”闪电般横身去挡,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他知道白衣少女决承受不了这一击。 “波!”的一声巨响,丁浩斜撞出七八步。 白衣少女花容失色,脱目惊呼道:“原来你便是‘血影夫人’!” “你到现在才知道?” 丁浩吁了一口气,弹回原处,俊面罩上了一层严霜。 青衣少女凝香也是满面骇色,毕竟“血影夫人”四个字是令人股栗的。 “血影夫人”怒视着丁浩道:“你为她卖命?” 丁浩寒声道:“未治不可!” “血影夫人”目中隐泛杀芒,但这只老狐媚子别有居心,轻轻一哼,道:“丁浩,你真是薄幸无情,竟然喜新厌旧……” 这句话相当毒辣,白衣少女粉腮微微一变。 丁浩肺几乎气炸了,暴喝一声:“住口,不然……” “不然怎样?” “你敢再信口胡,我劈了你!” “哈哈哈,丁浩,你未免太张狂了,本夫人只是念在往日情份而已……” 丁浩七窃冒了烟,厉声道:“你敢再说一句,我要你当场伏尸!” “血影夫人”披了披嘴,转向白衣少女道:“你真的爱他?”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是又怎样?” 这话大出丁浩意料之外,他想不到她会这样回答,心头登时一阵卜卜乱跳,目光下意识地瞄向白衣少女,俊面有些发烧。 “血影夫人”幽幽地道:“小妹子,我不怪你横刀夺爱,但劝你要小心,有一天你也会秋扇见捐的!” 丁浩双目赤红,他看出“血影夫人”的居心,要破坏自己与白衣少女“梅映雪” 之间一丝初生的情愫。 “梅映雪”淡淡一笑道:“夫人,我得尊你一声老前辈,他本来就不爱你!” “血影夫人”粉腮一变,道:“你怎知道?” “从他的为人便可判断,而夫人这一闹,是自暴其短。” “好一张利口,你自恃年轻貌美,足以颠倒众生么?” “颠倒众生四个字应该回奉夫人。” “丫头,你当心祸从口出!” “晚辈时时注意的!” “你缠定了这小白脸?” 白衣少女登时玉面飞霞,但仍平静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定尝过了他的甜头?” 这句话实在相当下流,不堪入耳,白衣少女柳眉倒竖,正待发作。 丁浩早已忍耐不住,“唰”地拔剑在手,冷森森地道:“血影夫人,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警告你,立即离开!” “血影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如本夫人不离开呢?” “那你就永远在此长眠!” “你办得到么?” “无妨试试看!” “血影夫人”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一跺脚道:“我们走着瞧了!” 说完,弹身飞逝,转眼无踪。 回剑入鞘,愤愤然道:“无耻之尤。” 白衣少年“海映雪”庄重地道:“敬谢丁少侠适才援手!” 丁浩微微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想不到她会是‘血影夫人’……” “如果加上彩轿,便容易辨认了。” “她的年纪当在古稀之间,可以称为妖物了!” “谁说不是。” “她很迷人,是不是?” “这是事实,如果不明底细,是会着迷。” “看样子她不会放过少侠?” “在下倒不在乎!” 凝香上前数步,先瞟了丁浩一眼,然后向白衣少女道:“小姐,我们该走了?” 丁浩忽地想起了“酆都使者”,这魔头既已在此现踪,该立即加紧追缉他才,这是自己的切身大事。 心念之中,双手一拱,道:“姑娘,后会有期了!” 白衣少女秀眉一蹙,轻启朱唇,道:“少侠有急事么?” “是的!” “那就请便!” 丁浩心念一动,道:“姑娘有什么话要说么?” “你既然有急事要办,算了!” “姑娘无妨说说看?” “我……是想,请少侠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请少侠到谷城为我取一件东西!” “谷城,取东西,什么东西?” “是一个革囊,里面装了一大一小两个锦盒,不瞒少侠,是两件家传的至宝,我把它藏在谷城东门外城隍庙正殿的承梁上……” 丁浩大是困惑,这真有点不可思议,家传之宝,带着行走江湖,秘藏在庙里,又要别人去取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 心念及此,不禁沉吟起来。 白衣少女似已窥出丁浩的心意,嫣然一笑道:“少侠不愿意么?” “不,不是不愿意,是……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 “既是家传至宝,何以带在身边?既带在身边,何以又藏在庙中?既已藏妥,又叫别人去取不怕在下侵吞?” “侵吞是不会,如少侠真的喜欢,奉赠亦无妨,我是因为被人盯得太紧,怕保 不住,才出此下策,如我自己去取,必被对方发觉而起急夺,放久了,又怕失落,所以才请少侠相助。” “哦!原来如此,取到之后呢?” “请暂时保管,或另寄存可靠之处,俟再见面时向少侠讨取!” 丁浩心中十分作难,自己是断梗飘萍,何处可寄存,再说带东西奔走江湖,是个大累赘、但他还是点头应了“好!” 白衣少女又道:“取到之后,请以他物遮掩,不则革囊会被人认出。” “在下照办!” “一切重托了?” “敢不尽力!” 白衣少女嚼起小嘴,娇嗔道:“这句话小妹不克敢当。” “小妹”两个字,丁浩如饮醪,直甜到心眼儿里,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美人青睐,的确不同凡响。 白衣少女也似有察觉,这一声称呼不恰当,玉面飞上两朵红云,螓首低垂。 这一来,更加美得眩目了,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慨。 丁浩不由得痴了! 凝香咕咕一笑道:“深情独我情何限……” 白衣少女一抬头道:“贫嘴!” 丁浩俊面一热,期期地道:“姑娘,后会有期了,所托之事,必定办到!” 白衣少女娇羞不胜地道:“小妹先行谢过!” “好说!” 他实在舍不得离开,但心中仍牵记着“酆都使者”的事,那是大事,决不能困儿女之私而耽误,如再错过,将来又到何处去找。 当下硬起心肠,排除绮念,拱手一揖,弹身疾掠而去。 一路之上,眼前尽是白衣少女的影子,挥之不去,他有些如醉如痴,但也有些苦恼,心情乱得如一团理不清的麻。 奔了一程,觉得不对,像“酆都使者”这等人物,很不可能往闹市通街走,多份仍在荆山之内。 于是,他折转身重入山区。 他不循山路,盲目地在乱山里奔驰。 眼前,来到一条涧谷旁,只见翠峰环拱中,有一片依山平阳,疏疏落落有数十株亭亭如盖的虬松,间杂着数业修算,一椽茅屋,半隐林间,四周以杂树枯枝为篱,高与人齐,一道柴扉,半开半掩,隐约可见杂莳的花草。 丁浩心想,看样子定是什么高人雅士隐遁之所。 心念之间,只见一条身影,奔出柴扉,宽袍大袖,秃头白眉,十分眼熟,再一辨认,不由暗叫一声:“是他!” 待回过头来、那身影已消失了。 这出现的,赫然正是谷城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在襄阳城外江岸,曾以碧眼邪功伤了叶茂亭。 这妖僧在此出现,这样茅屋便大有蹊跷了。 心念之中,弹起身形,悄没声息地掩进柴扉,茅屋中静荡荡地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屋门倒是洞开着。 丁浩略一迟疑,大声道:“屋里有人么?” 不见有反应,他一个箭步,窜到了矮檐边,周光向里一张,不由一怔神,只见一个瘦长的人与一个矮了半个头的老者据桌而饮。 两人似已大醉,以手支腮,斜倚桌沿,久久不见动静。 丁浩干咳了一声,两人仍不言不动,丁浩举步入屋,一看,不出心头剧震,只见桌下地上积了一大片血水,两人早已断了气。 桌上三付杯筷,显见那白眉老僧与死者同饮。 人走了,留下两具尸体,凶手当是白眉老僧无疑。 他为何要杀这两人呢? 丁浩走过桌边,低头朝桌底下一看,死者小腹间还在滴着血水,两人致命之伤完全一样,奇怪的是安坐如故。没有挣扎的迹象。 白眉老僧是以什么手法制二人于死命呢? 有一点可堪认定,两死者业已有了酒意,白眉老僧猝下杀手,伤在小腹,证明是暗袭,因为部位是在桌面以下。 丁浩呆了片刻,伸手想提开死者,察看致死之由蓦地,一个声音道:“碰不得!” 丁浩大吃一惊,缩手抬头,一条人影站在门边。 丁浩不由大感意外地道:“柯老哥,怎会是你?” 来的,赫然是柯一尧。 两人在岳阳楼分手不久,想不到又在这里碰上,如说巧合,那就未免太巧了。 柯一尧惊奇地道:“丁老弟,怎会到这里来?” “胡闯来的!” “这太巧……” “是很巧,老哥与此间主人……” “我是跟踪此人而来!” 说着用手一指那瘦长人的尸体。 “他是谁?” “名震江湖‘酆都使者’,一身都是毒!” 丁浩陡地一震,栗吼道:“他就是‘酆都使者’?” “不错!” “他……死了!” 柯一尧惊声道:“老弟,因何如此激动?” 丁浩激越万状地道:“小弟正要找他,想不到他竟先死了。” “老弟找他何事?” “问他几句话。” “哦!” “是那白眉老僧下的手?” “不错,他们三人聚饮甚欢,老哥我自付不是他们三大魔头的对手,不敢迫近,只在远处窥探。 他们谈些什么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很明显的,白眉老僧是出其不意地猝下杀手,不然‘酆都使者’这毒物颇不好惹,杀人与举手投足之间。” 丁浩木然地听着,心中懊恼万分,这一条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竟意外地断了。 柯一尧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至于白眉老僧杀人的动机,便不得而知了。” 丁浩咬了咬牙道:“这老者又是谁?” “有名的‘怅人严无忌’,本身功力有限,但专与巨奸大恶之辈结交。凭着诡计多端,助人作恶,是以江湖中给他取了这“伥人’的外号” “老哥找‘酆都使者’又为了什么?” “想从他身上追出‘云龙三现赵元生’的下落!” 丁浩心中一动道:“老哥怎想到这一招的?” 柯一尧窒了一窒,道:“我得到线索,‘云龙三现’失踪前会与这老毒物有来往。” 丁浩心中暗付,他们是当年血案的主凶,联手为恶,有来往那是必然的。 “老哥对‘云龙三现’志在必得?” “是的!” “这线索一断,下一步准备如何着手?” “赴洛阳一带查访。” 丁浩点了点头,心想:不久前,“望月堡主”不惜代价,买白眉老僧为凶手,杀害叶茂亭。 据那穿针引线的胖和尚透露,为的是阻止“齐云庄”的密探侦出“云龙三现” 的下落,这就说明了庄堡之间的暗斗,与“望月堡”确实在包庇“云龙三现”。 令人不解的是“望月堡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龙三现”何以值得他那样做? 柯一尧从怀中取出一粒白色珠子,把酒菜逐一试过,欢然道;“老弟,酒菜无毒,我们乐得享用一番!” 丁浩望了望两具尸体,剑眉一蹙,道:“看着尸体恶心” “这好办,我们换地方!” 他倒是说做便做,朝两边暗间张了一眼,动手把酒菜搬到左首的房中桌上,丁浩不好意思闲着。也帮着动手。 一老一少,在房中若无其事地吃喝起来.丁浩边吃边想,“酆都使者”一死,仇人只剩下了“长白一枭”、“江湖恶客”、“云龙三现”等三人与幕后主使的元凶,目标只有放在这三凶身上了。 这老秀才何一尧曲意结交,自己找的人,也正巧是他要找的人,这中间是否有什么文章,抑或真的是巧合? 据“竹林客”说,幕后主使人是‘齐云庄主余化雨”。 他是根据发生血案的当晚、行凶者的说词而判断的。 但自己在庄中作客这些日子的观察,似乎不像。可能是凶手假托“齐云庄”之名以嫁祸,但“云龙三现”是“齐云庄”总管又是事实。 除了逮到凶手中的任何一人,逼出口供,真相便无法大白。 柯一尧若有所思地道:“这两人死得好,江湖中去了两个祸害!” 丁浩皱眉道:“想不透的是白眉老僧何以要对这两魔下手?” “这个……除非能探出那老秃驴的来历。” “以老哥的阅历,江湖中以目芒伤人于无形的有几人?” “没听说过!” “比如说,这老僧当年是俗家高手……” “也没听说过这等邪门武功。” “以他的身手而论,决非无名之辈……” “不错,但就是想不出来。” 丁浩心意一动,道:“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谁?” “一代奇人‘全知子’!” “哦!对了,他可能知道,此老端的是万事皆知。” “如果直接去找那白眉老僧呢?” “老弟知他的落脚处?” “知道,谷城外野林中的崇功寺!” “如他有意隐秘来历,恐怕也难逼出,不然怎会江湖无名?” “呖!还是先找‘全知子’为上。” “老弟,天色已晚,出山是不可能了,我俩将就在这里过夜!” 丁浩抬头望了望窗外灰暗的天色,道:“只好如此了!” 一宵易过。 次日晨起,两人在厨下寻了些食物,草草果腹。 食毕,柯一尧道:“这两具尸体如何处置?” 丁浩望着“酆都使者”的尸体,仇火中烧,真想鞭尸以泄恨,但想到人已死,毁户有失天和也非正道侠士所当为。 他想了想,沉声道:“放把火连茅屋烧了!” 柯一尧点头道:“也好,这样干净省事!” 火光熊熊中,两人离谷出山。 途中,柯一尧道:“老弟行止如何?” 丁浩想起白衣少女所托,道:“小弟在谷城还有点事要办,” “然后呢?” “北上入豫!” “愚兄我准备走襄阳这条路,那我们洛阳再见了!” 丁浩心内暗忖,你怎知我益赴洛阳。 口里却应道:“好,洛阳城再见!” 出了山区,两个人分道扬镖。 一个向东,一个朝北。 丁浩想起了自己家园正在隆中山麓,此去并不远,据“半半叟洪锦”说,已是废墟,该不该顺道去凭吊一番呢? 一股难言的冲动,使他不期然地改变路线,直奔隆中山。 在乡野人家借宿了一宵,次日辰牌时份,隆中山在望,他不禁又踌躇了,不知道确切地点,如何去寻昔日家园陈迹呢? 他想,附近祖居的人家,可能会知道,不妨打听一下。 心念之间,奔向了山脚一户人家,犬吠声中,一个老农启扉出视,见到丁浩的装束,不由的一怔。 丁浩上前一揖道:“老丈请了!” “哦!这位公子是……迷路么?” “小可要向老丈打听一家人……“噢!什么样的人家,老夫世居此地,周围数十里无有不识!” “小可打听三户姓丁的人家!” 老农灰眉一紧道:“姓丁?这附近没姓丁的……” 丁浩心头一沉,道:“是十多年前卜居隆中山下的。” 老农把丁浩上下打量了一遍,偏头想了想,突地大声道:“有!有!有这么一家人,十多年前,老夫与位丁员外时相过从的,可是,这家人已经……没了!” 丁浩心头一惨,强装出一丝惊诧之色,道:“怎地没了?” 老农叹了口气道:“谁知道,据说是遭了天火,烧得片瓦无存,以后没再见到一人,可能是迁移他处,或许……都遭了劫,唉!丁员外是好人,这一带乡里都得过他的好处……” 丁浩心在滴血,“天火!” 谁知道这其中的血泪辛酸? 谁知道这惨绝人寰的故事? “老丈,还有遗址可寻么?” 老农疑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公子上姓?” 丁浩抑制住悲怀,道:“小可也姓丁,与这家人是远房亲戚,很久没有来往了,小可是奉父命探访!” “啊!这就难怪了,丁庄由此顺山脚行去,约莫五里,附近没人家,有一大片古柏林,林后便是,极易辨认。 “敬谢老丈指引!” “请到寒舍奉茶?” “不必了,小可还要赶回头路!” 说完,拱手一揖,转身离开,依那老农的指引,顺山脚奔去,五里距离,转眼即到,果见一大片古柏,横亘眼前。 他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是他出生之地,因当时尚在稚龄,一切均无记忆,完全陌生。 转出柏林,只见野草凄迷,杂树业生,风吹草低,隐约可见墙基石脚。 这就是梦中的家园!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到一片整齐的房舍,然后是一些血肉模糊的尸体,火光,剑影……一切消失了,剩下一条灰色的身影,立在茂草业中。 久久,久久,丁浩陡地意识到这不是幻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心头一震,神思回复,不错,是一个人,如石像般兀立在那里,背对着这一方。 再定睛一望,竟然是一个灰衣老人。 奇怪,这老人来此作甚? 丁洁轻咳了一声,缓缓移步,走了过去……灰衣老人没有回身,冷冷喝问道:“什么人?” 丁浩沉声应道:“在下‘酸秀才’,阁下何方高人?” 灰衣老人回过身来,“两道炯炯目芒,倒使丁浩心头为之一震。 只见这老人,年在五十之间,一袭灰衫,长仅及膝,美髯拂胸,貌相威严。 “你……就是新出道的‘酸秀才”?” “正是!” “来此为何?” 丁浩心念一转,道:“奉命拜访此间主人,但已成了废墟。” “你奉何人之命拜访此间主人?” “奉家师之命!” “今师是谁?” “这一点歉难奉告,前辈尚未示知来历。” “老夫来历不说也罢,你拜访此间主人何为?” 丁浩心念一连几转,平静地道:“在前辈未说出来历之前,晚辈无可奉告。” 灰衣老者冷厉的目光在丁浩面上一连几绕,突地哈哈一笑道:“老夫知道你的来历了!” 丁浩不由吃了一惊。沉声道;“前辈知晚辈是什么来历?” “老夫一路南来,听闻传言,新出道的‘酸秀才’是后起之秀,身手十分了得,除了他,没人能调教出这等年轻高手……” “他是谁?” “都天剑客丁兆祥!” 丁浩一听提到亡父的名号,俊面登时变色,显然这老者来此必非无因,而家门血劫,迄未传出江湖……灰衣老人又是振声一笑,道:“老夫没说错?” 丁浩心念疾转,得先弄清楚对方的来意,当下故作神秘地道:“晚辈说过无可奉告!” 灰衣老人脸色一沉,道:“丁兆祥匿居何处?” 丁浩一听声口,这老者现身大有文章,微微一哂道:“除非前辈先说出来意!” “否则你什么也不说?” “正是如此!” “老夫来讨一笔陈年老帐!” 丁浩心想,差不多了,今天可巧,碰上了讨帐的。 父帐子还,仍不易之理。 “什么旧帐?” “老夫说出来之后,你必须有所交待?” “那是当然的!” “你听说过‘玉面侠司徒青’其人否?” 丁浩登时心中一震,师父曾经提到过中原有数高手之中,“玉面侠司徒青”可算一个人物。 丁浩不由惊声道:“就是前辈么?” “不错,正是老夫!” “啊!晚辈听说过。” “当年老夫有个女友,叫‘天南一娇苏倩倩’……” 丁浩又是一震,曾听“竹林客”说过,当年母亲“南天一美邢慧娘”与“天南一娇苏情倩”同时爱上了父亲,结果父亲选中了母亲。 “天南一娇苏倩倩”愤而投入“冷面神尼”门下,削发为尼。 想不到她是他的女友,问题重点可能在此了。 “玉面侠司徒青”顿了一顿,接下去,道:“在一次偶然机会中,她碰上了‘都天剑客丁兆祥’,竟然一见倾心,移情别恋,但‘都无剑客’情有独锺,并不爱她,她竟一怒出家为尼,所以……” 丁浩插口道:“这事能怪‘都天剑客’么?” “玉面侠”苦苦一笑道:“不怪他,全是苏倩倩自作多情,并非他横刀夺爱,不过当时年轻气盛,为此双方约期决斗,结果老夫因一招失误而败北……” “啊!” “当时老夫与他约定十年后再一拼高下。” 丁浩惊声道:“十年?” “不错,是十年,老夫如期登广拜办……” “结果如何?” “玉面侠司徒青”再次发出一声苦笑,手抚长髯道:“双方激斗了百招,最后老夫仍落败,于是,再期十年之约……” “啊!又约十年?” “不错!” “今日是一十年之期?” “不,早过了,老夫因遇事阻碍,误了约期,今日才来践约。” “噢!” “想不到物换人移,‘都天剑客’竟已迁地为良了……” “丁浩心头又是一惨,冷冷地道:“前辈已误时失约,彼此又无深仇大恨,揭过也就算了。” “玉面侠司徒青”狂声一笑道:“不,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身为武士,岂能甘休!” 丁浩心头一沉,道:“前辈的意思是……” “老夫来意已明,现在听你说了?” “晚辈仍然无可奉告……” “岂有此理?” “晚辈话尚未说完,这笔帐由晚辈接下。” “不行,你先说你是否‘都天剑客丁兆祥’的传人?” “不是也差不多?” “他人现在何处?” 丁浩豪气干云地道:“晚辈如接不下前辈高招,立即奉“玉面侠司徒青”大声道:“酸秀才,你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狂妄得相当可以?” 丁浩平静地道:并非狂妄,天下事往往有情非得已者!” “你决心要与老夫一决高下?” “晚辈本意是希望这笔帐由晚辈就此了消。” 第8章 重重血劫 “哈哈,其志可嘉,你能消得了吗?” “愿勉力一试!” “你是后辈,老夫不能落个以大欺小之名……” “前辈差矣,武林无大小,达者为先!” “玉面侠司徒青”睇视了丁浩片刻,道:“你狂得很可爱!” 丁浩淡淡一哂道:“这不能算是狂!” “好,你说能接老夫几剑?” 丁浩略一沉吟。慨然道:“十招分输赢,如何?” “十招!好,好,就是十招,哈哈哈……” 狂笑声中,双方各占定,长剑出鞘,在草野中摆开了架势。 双方均无懈可击,彼此一看架势,便知逢到了劲敌。 “前辈请出招?” “你先!” “如此有僭了!” 说话声中,攻击一剑,这一剑只是虚招,表示先出手而已。 双方搭上手,顿时演出了一幕武林罕见的剧斗,但见剑势如虹,玄奇绝妙,剑气纵横,风云失色。 丁浩应付从容,默数着招数,三、四、五……“玉面侠司徒青”在三个照面之后,业已用上了全力,对方的功力,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愈打愈是心惊。 他不相信“都天剑客”都能教出这等高明的好手,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能不相信,有徒如此,其师可想而知。 自己十多年勤练,自忖今非昔比,然而竟敌不过对方调教的一名弟子……丁浩突地大喝一声:“第十招!” 剑势一变,如袭岸狂涛,又若撕空迅雷,震耳金鸣声中,挟以一声惊呼,“玉面侠”暴闪出圈子之外。 右肩臂现出一道半尺长口子,殷红的血水,汩汩而冒。 丁浩气定神闭,只俊面稍稍发红。 “玉面侠司徒青”老脸变得十分难看,颓丧地道:“老夫输了!” 丁浩回剑入鞘,抱了抱拳、诚挚地道:“晚辈幸胜,前辈愿揭过这笔帐么?” “当然,老夫说出口的话焉有反悔之理!” “如此晚辈敬谢!” “酸秀才,你胜而不骄,老夫服了‘都天剑客’了!” 他仍然认定丁浩是“都天剑客丁兆祥”的弟子。 丁浩也不愿辩解,反正师父、父亲总是差不多的。 他倒是十分同情这位“剑道”高手,情场失意,又一再加上挫折。 “玉面侠司徒青”自己点穴止血,落漠地道:“寄语你师父,说司徒青这辈子算栽定在他手下了!” 丁浩捺住内心的凄惨,淡淡地道:“世事如棋,前辈何必在认真?” “哈哈,说得好,可惜老夫是满盘皆输!” “真正的输赢却很难说!” “这是什么话?” “随口说说而已!”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说完,转身蹒跚奔去,逐渐消失在山边林丛中。 丁浩望着他的背影,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武林人无不好胜,也无不好名,但他两者都没有得到。 ※※※人影消失了,眼前又回复原有的凄迷。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对于家园、父亲,在记忆中是一段空白,打从懂事起,就在“望月堡”中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充满了屈辱与辛酸,不堪回首。 母亲,“南天一美邢慧娘”,最后竟落得失身自尽!” 自己,被毒打抛尸荒野! 这是血的回忆,血的债务! 于是,仇与恨又开始在血管里疾速奔流,无边的怨毒,杀机,在心胸燃烧。 “血洗望月堡,活捉郑三江!” 他情不自禁地狂呼出声。 话声甫落,一声冷笑起自身后。 丁浩心头一凛,寒声道:“什么人?” “收尸的!” 丁浩缓缓回过身来,只见古柏丛中,站着十多个老少不等的人物,最近身的,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白衣文士,发话的想来便是他。 丁浩冷眼一扫对方,道:“朋友什么意思?” 白衣文士大刺刺地道:“你便是‘酸秀才丁浩’?” “不错,朋友是谁?” “白儒!” “什么?” “白儒!” 丁浩哈哈一笑,不屑地道:“想不到江湖中也有敢与黑儒对称的,真是狂妄得可以!” 自称“白儒”的白衣儒士一披嘴道:“这值不得大惊小怪,‘黑儒’是人不是神,区区亦然也!” “朋友未免太不自量……” “酸秀才,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出言无状?” 丁浩以一贯的冷静态度道:“不算什么,正如方才朋友说的,一个平凡人而已!” “你还有自知之明!” “各位来此何为?” “就为了你!” “是冲着在下来的?” “对了!” “有何指教?” “教训教训你,因你在江湖上太过张狂,目空四海……” “哈哈哈,只为了这一点?” “足够了!” “朋友交待—下来路?” “凭你还不配,不过……在收尸前可能会告诉你!” 丁浩怒不可遏,但乃师业已把他薰陶得定力超凡,在任何情况之下,均能控制情绪,看情形对方是追踪自己而来;内中必有文章,决非如对方所说的那么简单。 本已怒急,反而一笑道:“白儒,如果你有能耐使在下伏尸,定可名扬四海!” “你看自己如是之高?” “好说!” 那些虎视在柏树林中的人,悄没声地掩了上前,把丁浩围在核心之中。 丁浩逐一审视,发现其中两个熟识的面孔,不由恍然而悟,杀机陡炽。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望月堡’的爪牙!” “白儒”嘿嘿地一声阴笑,道:“丁浩,你知道了也好,如此便死而无怨了。” 丁浩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道:“好极了,各位也将死而无怨了!” 说着,长剑出了鞘。 “白儒”也亮了剑,大声道:“你们等我的命令才能出手!” 这白衣文士前此未曾见过,想来是新加入“望月堡”的,看他颐指气使的样子,在堡中必有相当地位。 因这群人中,有两个是外三堂的堂主。 他既发号施令,说明了他身份不低,一个新人而居高位,当然是凭武功。 自己在洛阳城外小庙林中,击杀该堡总管“独霸天黄强”之时,曾留了一个活口,传语“望月堡郑三江’,不久将赴堡索帐。 对方派人追杀自己,是意料中事,心念之中,一抖手中剑,寒声道:“出手!” “接剑!” 暴喝击中,“白儒”抢先出了手。 一上手便是杀着,显见是要置丁浩于死地。 丁浩满腔怨毒,出手也不留情。 双方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 几个照面下来,丁浩暗自震惊。对方是自己出道以来,第一次遭逢的劲敌,较之不久前离去的“玉面侠司徒青”还要高明多多。 难怪他敢号称“白儒”,看造诣江湖中已很少对手。 惊险骇人的场面,层出不穷。 两支剑矢矫如天际神龙,剑气裂空有击,如鲸波逆浪,暴卷狂伸,双方的招式,均属武林罕见。倘非个中高手,根本连剑路都辨不清。 朋明看极不可能的角度,偏偏出了手,而看来是决不可能封架的一击,却又出人意表地挡过,攻守之间,几乎分不出界限。 十招! 二十招!……转眼间过了五十招,“白儒”渐落下风,到了七十招,“白儒”已无还手之力,只守不攻,险象环生。 丁浩鼓起精神连演三绝招,迫得“白儒”退了七八步。 “你们上!” 十几名高手,在“白儒”一声令下之后,仗剑扑上。 他们似早经默契,分为三层,各占方位,这样便可乘虚蹈隙,而不互相牵制。 这些,都是精选的高手,个个身手不弱。 “白儒”在得到支援之后,压力骤减,挽回了颓势,由他本人主攻,其余的助攻,配合得十分严密。 当然,如果没有“白儒”作为主子,这一批高手在他丁浩的眼中,只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的。 但在相互配合之下,情形便两样了。 场面再起高潮,战况惨烈万分。 丁浩双目尽赤,在心里暗叫一声:“师父,弟子要开杀戒了!” 手中剑一紧,把功力展到了十二成,“唰唰唰!”连环三剑,把“白儒”追得手忙脚乱,倒退不迭,剑锋回荡,势如奔涛。 “哇!哇!” 两名近身的高手,剑飞人亡。 “白儒”再度扑上,牵制住丁浩的剑势。 第二层的高手,立即补上了第一层的缺。 场面近于疯狂,剑气击撞爆空之声,有如裂帛,刺耳如割。 “哇!哇” 又两名高手栽了下去。 疯狂的场面持续下去,丁浩也疯狂了,神出鬼没的剑路,当者披靡。 那些高手憨不畏死,一人倒下,又一人补充上去。 人数不断减少,尸体相对的增高。 血的画面,令人惊心动魄。 最后一人倒下,“白儒”惊怖地弹出圈外。 丁浩厉声道:“白儒,你溜不了的,全得搁下!” 话声中,弹身出击,势如骇电奔雷。 一击闷哼传处,“白儒”左胸冒了红,雪白的儒衫,襟上了一朵大红花。 “唰!”又是一剑刺出,“锵!”地一击,“白儒”算是挡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连打了两个踉跄,几乎栽了下去。 丁浩又向前逼近了一大步,栗声道:“白儒,你死而无怨?” 蓦在此刻,身后一个震耳的声音道:“小子,咱们的帐该结了!” 丁浩问电般弹向侧方,回过身来,不由心头大震,来的赫然是在荆山杀害“酆都使者”与“伥人严无忌”的白眉老憎。 他所说的帐,当是指在襄阳江边谋算叶茂亭不成那档子事而言。 从表面看,这老秃驴慈眉善目,谁知他是无恶不作的为虎作伥之徒,的确是人不可以貌相了的。 丁浩冷冷地道:“幸会了!” 白眉老僧阴森森地道:“小子,你真够狠,竟然使堂堂‘望月堡’折桂人几乎全军尽墨。”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这一说,“白儒”是“望月堡主”的乘龙快婿了。 那三江只得一个独女,叫郑月娥,娇纵任性,姿色平庸,当初在堡时,曾挨过她的耳刮子。 心念之下,不由下意识地扫了“白儒”一眼,然后冷冷向白眉老僧道:“大师此番又是受雇于‘望月堡’对付在下么?” “小子,不管怎样你死定了!” “此次代价定然不低?” “你小子的身价不算高!” “那酆都使者与伥人严无忌呢?” 白眉老僧面色一变,随即狞声道:“小子,你怎知道?” 丁浩冰声道:“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好小子,你越发的该死了……” “出家人别出口不净,会拔舌下地狱的!” “哈哈哈,地狱中不接待佛爷这等客人。” “大师该有个称呼的?” “佛爷从不对人提名道号!” “见不得人么?” “随你小子怎么说。” “在下只问一句话,为什么要杀‘酆都使者’?” “为武林除害!” “哈哈,你这老秃驴真不知天下尚有羞耻事……” “住口,死在眼前,还逞口舌之利。” 丁浩冷酷地道:“在下今天也要为武林除害,为佛门除一败类。” “大言不渐,小子,纳命来!” 暴喝声中,双掌一错,疾划而出,“白儒”也乘机挺剑而上。 丁浩心中大凛,这两个都是劲敌,这一联手合击,应付可得费大力了。 当下振剑迎上去,又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叠了出来。 剑掌交错,招招惊魂,式式动魄。 丁浩如置身在狂涛巨浪之中,尤其白眉老僧每出二掌,均有雷霆之威,所幸“白儒”负了剑伤,势头没有原先的凌a厉,否则更难招架。 仗着绵绵不绝的内力,与通玄的剑术,尽力与两个罕见的高手周旋。 不知不觉,过了数十招。 丁浩心念疾转,若不谋速战速决、对方再添援手,后果便不堪想像了,要想制胜,又先除去对手之一。 心念之中,仗着师父的挨打能耐,突走险招,剑势一变,全力猛袭“白儒”,将白眉老僧的掌劲,不予理睬。 惨呼与闷哼齐作。 “白儒”被丁浩一剑刺入左肋,惨呼一声,跌坐八尺之外。 丁浩被白眉老僧一掌击中后心,前跄了三四步,一股血箭,喷出老远,但他临危不乱,拧腰回剑,疾迎白眉老僧的第二次攻击。 肉掌对剑,当然要顾忌些,白眉老僧迫得变势退身。 丁浩乘机正对白眉老僧,毫不阻滞地跟着出手,一对一,情况又自不同,一连串猛攻下来,白眉老僧步步后退,先机尽失。 “白儒”一挺身,又站了起来。 丁浩发了急,拼聚所有内力,攻出一记绝招。 闷哼声起,白眉老僧宽大的袍袖被划裂到袖口,左臂皮内翻转,血涌如泉。 一弹身,跃离圈子丈外。 丁浩回剑便奔“白儒”。 第9章 敌影仇踪 白眉老僧大叫一声:“退!” 双双闪电般朝柏林中逸去,眨眼无踪。 丁浩长长吁了一口气,他伤虽不重,但这一连串的剧烈拼斗,内元损耗不少,实在已无能力追击。 只好收剑在原地站立之势急速运功调息,也只盏茶工夫,便告复原如初。 一场暴风雨过去了,除了现场十多具尸体,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荒烟、蔓草、废墟、野风。 丁浩想着父亲一代英豪,竟落得如此下场,连死骨都无法安葬,真是欲哭无泪。 他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才举步离开。 第二天,到了谷城,落店歇息,此来是专为白衣女子“梅映雪”所托付的事,白天不宜行动必须等到夜晚。 这几天也着实累了,正好乘机休息。 躺在床上,他不期然地又想到了“白儒”。 如照师父所说,自己的功力已超过他当年,那“白儒”的功力,足可与师父当年分庭抗礼。 他是个可怕的人物,如助纣为虐,中原武林将无宁日。 他也想到了家仇、师恨,到现在可说是一无头绪。 家仇的幕后元凶,尚不知是谁。 师恨的症结“九龙令”更是一点端倪都没有!当年到底是谁冒充“黑儒”,干下这震惊天下的事? 他忽然忆起在洛阳城“烟云客”宅中,所遇的那个假“黑儒”,会不会是他呢? 不过,那假“黑儒”的身手,独在“玉面侠司徒青”之下,可能只是江湖宵小,觊觎“烟云客”的财富,而起的歹念。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叫小二把酒食送到房中,慢慢吃喝,等到了起更时分,整衣出店向东门行去。 照白衣女子所说,那东西取到之后,必须以另外包装,方不被人认出,于是顺便在街上买了一只藤匣,然后安步当车,朝城隍庙走去。 他那形状,可就十分惹眼了,儒装佩剑,斜挎招文袋,手里还提了个藤匣。 不久,到了地头,他径直入庙。 除了庙门口的天灯外,庙里一片天黑,直到大殿,才见灯火。一个老庙坐在殿檐长椅上打盹。 丁浩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殿中,一飘身上了承梁,一看,不由傻了,梁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飘身落地,不知如何是好,白衣女子当然不会无中生有,那革囊到哪里去了? 这承梁高有两丈余,若非武林人物,根本上不去,普通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攀上承梁,是否白衣女子行踪不密,在藏物之后,随即被人取走? 如果是这样,要寻回的希望便渺茫了,而自己也没空为她的革囊四处奔走追寻…… 庙祝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发现殿中人影,不由惊呼道:“什么人?” 丁浩向殿门走了两步,道:“别大惊小怪的!” 那庙祝打量了丁浩几眼,仪表装束不同凡响,忙改容躬身道:“公子是闲游么?” 丁浩点头“唔!”了一声,看过庙祝是个平常人,不像有功力的样子,心想,何不设法探问一下,看这几天有什么特殊的人在庙中走动。 心念之中,若无其事地道:“庙中香火不错?” “唉!不瞒公子说,三天下雨两天晴,阴晴不定,五六口人指望着生活,日子难过,除了庙期,难得有人上庙,这年头人难过连神也遭冷落了!” “这两天庙里有客人?” “嘿,别提了,什么客人,一个老无赖,身上刮不出二两油,赖着不走,每夜不醉不睡,要他捐点香油钱,却是一毛不拔!”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骂骂吵吵地道:“老蟑螂,这庙可是你们的祖产,狗眼看人低,我老人家可不作施舍!” 老店祝气得发抖,回身面对院子道:“怎地出口伤人?” “谁要你背后骂人?” “这本是事实……” “老蟑螂闭上你的嘴,去挺尸,不然要你好看!” 老庙祝似乎是畏惧来人,口张了张,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望了望丁浩,真的转身走了进去。 丁浩觉得十分可笑,目光扫向院中,只见一个脚步跟跄的老者,正朝大殿走来。 这老者衣履不整,鬓发却已斑白,一手提着一个大酒葫芦,另一手抓着一个蒲包,看来是下酒之物。 到了殿门,一眼望见丁浩,不由怔了一怔。 一怔之后,自顾自进入大殿,坐在角落里。 丁浩一眼便已看出他是个江湖人,而且可能身手极高。 老者放下葫芦、蒲包,然后才抬头望着丁浩,怪腔怪调道:“酸秀才,今夜怎忽地起雅兴逛城隍庙?这地方一点也不推!” 丁浩倒是吃一惊,对方竟一口道出自己名号,而自己对这衣着褴楼的老者,却摸不清路道,当下冷冷一哂道:“阁下怎知在下外号?” “蓝衫、锦袋、古剑,这还不够认出么?” “在下可以请教么?” “如不嫌弃,坐下来喝两口,怎样?” “叨扰不便……” “这就显得酸了!”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走了过去,老者扔过一个蒲团,道:“别弄脏了衣服!” 丁浩毫不拘泥地从了下去,心想,这老者古怪,那失去的革囊可能与他有关,等会伺机套问一下。 老者推开蒲包,是一只烧鸡,一大堆熟切牛肉,撕了一半烧鸡递与丁浩,然后拔开葫芦塞,道:“你是客,先喝!” 丁浩不客气地捧起葫芦,嘴对嘴饮了一大口,又递了回去,道:“好酒!”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衣食可以不顾,这黄汤得选好的灌!” 两人吃喝了一阵,丁浩重行道:“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又是一个哈哈道:“不雅,不雅,说出来扫兴,不提也罢!” “但既碰上了,总得认识一下呀?” “你一定要知道?” “理当请教的!” 老者咕嘟嘟鲸吸了一大口酒,用手一抹鬓上的酒渍,生怕被人听到似地低声道:“老夫是做没本钱生意的!” 丁浩惑然道:“这话怎么说?” “连这也不懂,老夫是高人!” 丁浩恍悟道:“梁上君子?” “对了!” “不过,阁下这高人当不同一般高人?” “哈哈哈,有意思,所不同者,技艺更高明些而已!” “阁下尚未示知名号?” “树摇风!” “树摇风?” “对了,如树影摇风。” 丁浩不觉莞尔道:“妙,很雅,当浮一大白!” “树摇风”乐得咧嘴大笑道:“当饮一大口!” 说着,又鲸呼了一阵。 突地正色道:“秀才老弟夜游鬼气森森的城隍庙,”不是无因?” 丁浩心中一动,机会来了,不疾不徐地道:“阁下说对了!” “什么贵干?” “有位朋友,寄存了东西在庙里,托在下来取!” “哦!原来如此,寄与庙祝么?” “不,寄与城隍爷!” “这很妙,东西取到了?” “不很妙,不翼而飞。” “是件什么东西?” “一个革囊?” “很值钱?” “可能,但在下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物事!” “既然丢失,那只有问城隍爷讨了!” 丁浩一哂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城隍爷如果不认帐呢?” 丁浩一听话中有因,语含深意地道:“在下是讨帐能手,不给不走!” “哈哈,不走,留下管香火么?” “那香火便要断了!” “树摇风”抓了一大把牛肉放在嘴里,老半天才吞下去,又灌了一口酒,舔嘴咂舌慢条斯理地道:“城隍爷极是灵验的,稍停问他讨就是。” 丁浩点了点头道:“这一说,在下放心了!” 酒干菜净,“树摇风”醉眼迷离地站起身来,走到神座前嘿嘿一笑道:“城隍老爷,别人来讨东西了!” 丁浩看着好笑,却不作声,看这老偷儿玩什么把戏。 只见老偷儿爬入神龛,在神像后取出一个革囊来,笑嘻嘻地递与丁浩道:“是这东西么!” 丁浩接过手来,道:“在下代物主向阁下致谢!” “不必!不必!” “在下告辞了……” “慢着!” “阁下有什么指教?” “我老偷儿代为维护此物,是看在同行份上……” 丁浩大是困惑,愕然道:“同行,与谁同行?” “寄放脏物的人!” “什么,赃物?” “不是么?”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白衣女子,惠质兰心,一代绝色,难道真的是老偷儿的同路人?这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心念之中,惊愕地道:“阁下知道物主是谁?” “一个临凡仙女,不错?” 丁浩惊愕莫可名状。剑眉紧锁道:“她……她与阁下是同行?” “对了!” “但……她说这是她祖传之物……” “哈哈,祖传之物,还有失主追上门呢,若非老偷儿使了一记绝招,东西早被人追回去了,城隍爷又奈其何!” “这……这……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会,老偷儿亲目所睹的。” “革囊内是何物?” “这个老夫不会看,行有行规,帮有帮法。” 丁浩顿生冷水浇头怀抱冰的感觉,他心目中圣洁女神的偶像,被打破了,“梅映雪”天仙化人,却是个江湖下九流的人物,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捧着那被称为赃物的革囊,真不知如何是好?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秀才老弟,只有你才配得上那白衣女子,恰是壁人一对!” 丁浩只“嗯”了一声,心情陷于纷乱之中。 他第一次倾心一个女子,而这女子竟是个鼠窃狗偷。 “树摇风”接着又道:“你猜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丁浩冷冷地道:“什么来路?” “说出来你会吓一跳,‘望月堡主郑三江之物’!” “取自‘望月堡’?” “那倒不是,取自郑三江的手下!” 丁浩下意识地道:“偷得好!” “咦!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郑三江那老匹夫一手遮天,该挫挫他的锐气。” “嗯——秀才老弟,你这东西一现眼,马上就有好戏上场……” “在下求之不得!” “老夫明白了,你是有意要斗斗‘望月堡’,所以才要她下手,是么?” 丁浩心一凉,这并非行事之道,白衣女子取这东西,或许有她的用意,也许这本是她的东西,被“望月堡”中人得手,她又取回来。 自己如一招摇,必误了她的事,身为侠士,来清去明,岂可因一己之私,贻祸于人,何况她是个女子。 心念之中,道:“阁下错了,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是么?” “信不信在于阁下!” “别阁上阁下的,你叫老偷儿一声老哥哥,不会辱没了你?” “那里话!” “你从荆山来的是不是?” 丁浩一怔神,道:“不错!” “去过黑石谷天音洞?” 丁浩骇异莫名,惊声道:“哦?老哥哥怎么知道的?” “猜到的!” “猜?老哥哥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倒没有,最近我去看了一趟老搭档‘全知子’,是他说出你会应允他办这件事,此地距荆山不远,所以胡乱猜一猜。” “老哥哥也认识‘全知子”?” “岂只认识,还是多年搭档!” “这么说来,都算自己人……” “小老弟,若非如此,我能冒昧与你拉关系?” “他没有什么?” “静待你的好音!” “他没白等,事情办妥了!” “你……已经借到‘雷公匕’!” “侥幸办成!” “树摇风”作了一揖,道:“老哥哥我代‘全知子’先行向小老弟致谢!” “不敢当!” “小老弟,如有什么差遣,老哥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丁浩大受感动,这代表了江湖中的义气,也说明了盗亦有道,单只慨还革囊一事,便可看出老偷儿的为人,当下欠身道:“如有借助鼎力之时,小弟自为奉恳!” “别说得那么见外,你不顾奔波涉险,援手‘全知子’,老哥哥我感同身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乃江湖人本色。” “小弟并无布恩市惠之意……” “这话说得离谱了,你还不够豪爽!” “是小弟接受这指教!” “哈哈哈,这才够意思!” 丁浩心念一转,道:“老哥哥方才说与‘全知子’前辈是搭挡?” “不错呀!” “又是同行?” “不,不,那你错了,是同道,也是知交,老哥哥我走千家,穿百户,所见所闻不少,而‘全知子’又是阅历极丰之人,彼此同济,否则人非神仙,焉能全知天下事,这不过极言其见闻超人一筹而已,说得难听点,我们是狼狈为奸,哈哈哈哈……” 丁浩由衷地颔首道:“前辈所说是至理,只以‘冷面神尼’的‘石纹剑’下落而论,他便束手了。” “照啊!他被囚了十年,真是冤哉枉也,那尼姑也真狠,只为了一句话,便折磨人十年……” “据说是无意泄了神尼之秘?” “其实又有何害,所谓隐秘,说穿了便没多大了不起。” “小弟此番北上,‘全知子’前辈便可脱困!” “老哥哥我静待好音!” “小弟想找两个人,不知老哥哥可有线索……” “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江湖恶客胡非’,另一个是‘长白一袅’!” “树摇风”灰眉一皱,道:“这两人已多年不现踪了,老哥我注意这件事便是!” “如此,重托了!” “好说!” “还有一个人叫‘云龙三现赵元生’,据判断是受‘望月堡’包庇,可是迄无线索,老哥哥有所闻否?” “树摇风”一拍后脑袋道:“真绝,老弟弟要找的人,尽足下落不明之辈……” “那只好慢慢查访了!” “老弟找这三人是……” “不瞒老哥哥,小弟不计代价,必欲得此三人,目前能找到其中之一便好了。” “嗯!我尽力而为。” 丁浩忽地心念一转,想到带着这革囊行走江湖不便,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来取,她曾说过,无妨寄存稳妥之处,当下沉吟着道:“老哥哥,这革囊请暂时代为保管,如何?” “为什么?” “带着不便,对方不知何时来取!” “好,可以!” 于是丁浩把革囊放入预置的藤匣中,递与“树摇风”,又道:“老哥说那白衣子与老哥是同行?”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那只是一句戏言,东西是她取自别人不假,但她并非‘空空妙手’这行道中人,不然,岂非与如此佳人,奈何作贼之叹!” 丁浩闻言,心中大慰,原先的疑虑,顿告烟消云散,一看时间不早,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事情也算办妥了,没有再耽下去的必要,当即抱拳道:“老哥哥,后会有期了!” “树摇风”面上现出了依依之情,沉声道:“小老弟,不久再见,我也可能北上,今晚结识了你,老哥我引为生平快事!” “小弟亦然,告辞!” 说完,转身出殿,向庙门口行去,甫出庙门,只见一条黑影,如鬼魅般飘忽而至,若非是丁浩这等目力,还真不易发现,登时心头一震,暗忖,好快的身法,立即朝门里一缩身,隐入墙角去。 黑影直拉入庙,到了大殿前的院中停住,这时可以看清来人一身黑色儒装,佩剑,看面形约在四十岁左右。 来人发了话:“老偷儿,出来答话!” 殿内传出了“树摇风”的声音:“谁呀!” “老相好的!” “我醉欲眠君且去,老夫没你这相好!” 黑影只一晃,使入了殿中、身法之快,令人咋舌。 “呀!你……” “区区‘黑儒’?” “不错!” “有何见教?” “把那革囊交与本儒!” “树摇风”惊惶的声音道:“什么革囊?” “别装佯,本儒没太多时间。” “可是……老偷儿不知阁下在说什么……” “嘿嘿嘿嘿,老偷儿,你还不想死?” “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东西交出来!” “要老偷儿交什么出来?” “那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呛!”拔剑的声音。 一条人影,如一溜轻烟般从殿中飘了出来,另一条人影跟着追出,同样的快得不可思议,那先出来的是“树摇风”,脚才沾地,便被那自称“黑儒”的截住了。 “树摇风”惊怖莫明。 黑衣人一抬手,剑尖直指“树摇风”前心。 “交不交出来?” “树摇风”惊呼道:“黑儒,老夫自知不是你的对手,要杀便下手!” “没这么简单!” “阁下准备怎样?” “本儒要你慢慢死,不交出东西,不让你断气。” “树摇风”突地立奇诡绝地一摇一晃,竟脱出剑尖控制,到了丈外,这一手,的确是惊人之至,连假“黑儒”都为之怔住了。 蓦在此刻,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朋友,幸会啊!” 场中。多了一个黑衣儒士,与先现身的,一模一样。那先现身的暴退数尺,双目露出了骇芒惊喝道:“朋友何方高人?” “洛阳一别,本儒无时不在念中!” “你……你…… “朋友,冒充别人,可一不可再。” “树摇风”惊震莫名,连退了三四步,想不到竟同时出现了两个“黑儒”。 这后来现身的,正是丁浩。 假“黑儒”身形一晃,丁浩剑出如电,横在对方身前,寒声道:“朋友说出你的来路?” “黑儒!” “哈哈哈哈!” 怵人的狂笑声中,丁浩长刺疾剑而出,那假“黑儒”举剑相迎,一招,两招……第五招,一声惊呼,假“黑儒”长剑一折为二,也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假“黑儒”猛力掷出断剑,这一着,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丁浩举剑一挑,假“黑儒”乘机弹身而起,闪电般越屋逸去。 丁浩大喝一声:“那里走?”急起即追有如流星赶月。 这冒充的“黑儒”,身法煞是不弱,在武林中已可列拔尖之流,追了一程,眼前现出一片黑黝黝的树林。 丁浩心想,如让他逃入林中,便无法可施了,当下猛提真力,加速身形,如浮光掠影般一下子截在头里,正好到了林缘。 假“黑儒”掉头向侧方擦去。 丁浩岂容他再脱身,如影附形而上,一剑划出,“哇!”地一声惨哼,假“黑儒”打了一个跟跄,背上开了半尺长一道口,血流如注,丁浩走到他身前,用剑指正他的心窝,冷酷地道:“何物小丑,竟敢冒充本儒,报上来历?” 假“黑儒”凄厉地道:“休想!” “找死?” “要杀便杀!” “嘿嘿嘿嘿,别忘了你对老偷儿说过的话,在你未说出来历之前不会让你断气。” 假“黑儒”全身一颤,咬牙道:“黑儒,你尽管下手,自会有人收拾你!” “收拾本儒,哈哈哈哈……” “你等着瞧!” 又是一声惨哼,剑尖入肉。 “说是不说?” “不说!” “你想尝尝‘孤险搜魂’的味道?” “本人既落你手,认了!” “好哇!” “呀!” 惊叫声中,假“黑儒”面具被揭下,赫然是一个年约五旬的浓鬓老者,面孔极是陌生,丁浩阁历不深,即使对方是巨憨大擘,他也无从认出。 “说是不说?” “不说!” 丁浩一指弹出,假“黑儒”惨号一声,蹲了下去,倒地翻滚…… “说,本儒网开一面,放过你!” “我……我……哇!” 一样闪亮之物,从林中射出,袭向假“黑儒”,丁浩不虞有此,待回过意来,挥剑格扫,业已无及,假“黑儒”四肢一阵颤抖便断了气。 丁浩双目尽赤,气冲斗牛,弹身人林,只见一条白影,已在十丈之外,眨眼即逝,没入暗夜之中,只这一眼,他已认出下手灭口的是“白儒”。 毫无疑问,这冒充“黑儒”的,是“望月堡”爪牙。 他又折回尸体之旁,俯身一看,致命的是一柄匕首,从 脑海“玉枕穴”插入,直没及柄,手法之准,用心之酷,令人咋舌。 那白衣女子寄在城隍庙中的革囊,必是相当重要之物,不然“望月堡”方面不致出动这多高手追索。 照“树摇风”说,那革囊是白衣女子取自“望月堡”人之手,而白衣女子却说是她祖传宝物遭人追劫,到底事实真相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冒充“黑儒”的老者一死,“望月堡”更不会放过,以“树摇风”之能,当可安然保全。 远远,似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声,丁浩冷冷地道:“什么人?” 一条人影,应声而现,一闪使到了跟前,赫然是“树摇风”。 “树摇风”抱拳道:“老偷儿‘树摇风’见过阁下!” 丁浩冷漠依然地道:“何事?” “一来瞻仰阁下风采,二来谢援手之德!” “不必,你认认看死者是何来路?” “树摇风”上前数步,低头一番视,惊声道:“想不到竟然是他!” “他是谁?” “名震大漠的“追风剑客冷于冰’!” “唔!” “他曾与老偷儿有过一段不浅的交情,想不到会来这一手,真是人心隔肚皮,难以摸透!” “他当然是受人指使而为!” “如非阁下重临江湖,这斯可能搅得武林鸡犬不宁。” 丁浩想到了二十多年前“九龙令”的公案,会不会是这“追风剑客冷于冰”所为呢?“树摇风”既与他有过交往,也许能探出些端倪,心念之中,沉声道:“追风剑客此人,本儒很为陌生,他成名于何时?” “二十多年前即已成名!” “一向活动于中原道上?” “不,关外,入中原是近十年的事?” “你与他交往多久了?” “十五年前在关外结识!” 这一说,当年“九龙令”的事,便不是他所为了,但丁浩心中仍未尽释然,接着又追问道:“他多大年纪?” “比老偷儿年轻多了,目前大概是五十不到!” “你确知他近十年才进中原?” “这不会错!” “也许是二十年前他曾潜入中原?” “树摇风”怔了一怔,道:“不可能,老偷儿在关外结识他时,他成名不久,对中原武林的情况一无所知。” 丁浩一听,再无话可说了,转身一晃而杳,这是从前“黑儒”的一贯作风,冷漠、自大,两年的熏陶,不仅举止摹仿得维妙维肖,连声音也不差分毫。 回到旅店,已是三更过外,安歇一宵,次晨继续北上。 这一路,他发觉不断有人跟踪,但他一笑置之,毫不为意。 到了洛阳,已完全是“望月堡”的天下。 丁浩大而化之地住进城中最大的客栈“五福老店”。这客栈一共四进九天井,丁浩包下了最后一进的西跨院,自己住入上房,图个闹中取静。 饮食由小二送到房中,他住人之后,便足不出院。 跨院有侧门通向后街,但一向是锁着的,他要了钥匙;以便出入。 他知道“望月堡”不会放过自己,进入对方的势力圈内,必须准备随时对付,同时,他决心先报母仇,找“望月堡主”算帐,这是很大的考验,所以必须更有时间先摸清堡内的现状。 这最后一进的左右跨院,或供宫商巨室下塌,或充仕宦行台,一些单身客旅,是不会光顾的,他不惜重资包下这整院,第一自由自在,不受干扰,第二如发生情况,可不惊动客人。 晚饭时刻,小二送进酒菜,并摆了双份杯着。 丁浩不由诧然道:“这怎么回事?” 小二打了一躬,恭谨地道:“是贵管家刚才吩咐的!” “什么,管家吩咐的?” “不错,回公子的话!” 丁浩一想,这内中必有蹊跷,当下一摆手道:“好,你下去!” 小二把丁浩当作了贵介公子之流,礼数十分周到,先燃上了灯,然后施礼而退。 丁浩面对酒菜,却不敢下箸,他想,是不是“望月堡”的人已找上自己?但为什么要冒称自己的管家?摆了两付杯箸,是表示有人要与自己谈判么? 灯影摇曳中,门口出现了一条人影。 丁浩细一打量来人,不由意外地惊呼了一声:“啊!” 来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岳阳分手的柯一尧,他已不复先前的穷酸打扮,改装了管家的衣着,上下焕然一新,确像个巨室大户人家的管家,丁浩几乎认不出来。 何一尧挤了挤眼,道:“公子,酒菜还中意否?” 丁浩会过意来,知道暗中必有人监视,大声回道:“还可以,老客家辛苦了!” “那里话!” “来,酒菜要冷了!” 柯一尧大摇大摆入内,与丁浩对面而坐,执壶斟酒。 丁浩抑低了声音道:“老哥几时到的?” “三天了!” “怎知小弟下榻此间?” “你还未抵远时那些‘望月堡’的小喽罗便已在穷紧张了,这是极好的耳目。” “哦!老哥倒真会利用时机!” “老弟得注意提防,说不定对方施展什么毒辣手段对付你…… “谢谢老哥关心,小弟已想到此点,倒是这三天来老哥有所得否?” 柯一尧突地哈哈一笑道:“公子,喝酒,略洗征尘!”说完,立即以极低的声音道:“根据我的调查,‘云龙三现’可能匿身‘望月堡’……” 丁浩精神一振,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我巧遇一个‘望月堡’的潜逃头目,从他口里探到的!” “柯老哥说可能,是未能确定的意思么?” “是的!” “这怎么说?” “我向他描述‘云龙三现赵元生’的形貌,他说似有这么个人不时出现内堡!!” “内堡?” “也许他是护院,但行踪诡祟,不公开活动。” 丁浩皱起了眉,这是个棘手问题,如果指名索人,便成了打草惊蛇。“望月堡主”包庇他必有原因…… 柯一尧故意大声说话,目的在淆乱监视人的耳目。然后又悄声道:“这必须设法混入堡中实地调查才行!” 丁浩沉重地道:“望月堡不啻龙潭虎穴,你我的行迹早在对方监视中,混进堡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是内堡,除了由小弟暗探一途……” “这得另谋对策。” “有了,小弟有条路子绝对可行!” “什么路子?” “记得襄阳江边与白眉老僧同道的那胖和尚么?” “哦!记得的,身手稀松,怎样?” “他准知情,当初白眉和尚杀‘齐云庄总教习叶茂亭’,便是他拉的线!” “何处可以找到他?” 丁浩突地闭口不语,手中捻起一只牙箸,投手射向屋顶。“嗯——”一声长长的问响,传自屋面,被牙箸穿透的孔中,滴下了数滴鲜血,正巧滴在柯一尧的酒杯中。 紧接着,是重物翻滚,“砰!”地一声,掉落院中。 柯一尧惊声道:“老哥我意全然未觉?” 丁浩淡淡地道:“对方伏在屋面窃听很久了,老哥入房时,他正好来到!” 何一尧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说着,走出房外,不久,又折了回来,道:“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你那一筷子正好穿过‘太阳穴’,难怪没发出鬼叫声。” “尸体如何处置?” “我暂时把他藏在假山隙中,等午夜过后再带出城!” “现在什么时候了?” “才初更!” “小弟要出城办事,老哥……” “我守房子!” “如果对方乘虚而入……” “别担心,老哥我自有隐身之法。” 丁浩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摇大摆出房,到了天井中,故意耽了片刻,然后开了侧门,出后街,不疾不徐地沿街行去,到了闹区灯火辉煌之处,时停时止,装作观赏夜市。 直磨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南门,穿城而出,放快脚步朝西方直走。 走了一程,眼前现出一片阴森黑暗的树林,他略一思索,进入林中,然后以鬼魅般的身法,绕到了侧方林缘,静静伏伺。 不一会,四条人影,来到林边,其中一个道:“入林去了,不知所干何事?” 另一个道:“跟进去看看?” “你有种你进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今年开春才娶的老婆,不能让她不见子女便当寡妇!” “你这么怕死?” “你不怕死你进去!” 又一个插口道:“别争了,你我都挨不住‘酸秀才’一个指头,谈什么有种没种……” 那原先说话的道:“据说他便是以前堡中大厨房里那悄娘们的宝贝儿子?” “都是这么说!” “那他是报仇来了?” “嘿嘿,虎头上扪虱子……” “好小子,你把人看得太简单了,没有三分三,岂敢上瓦岗,不然何必劳师动众,连内堡的高手都出动了大半…… “奇怪,短短那日,他那来这一付身手?” “废话少说,别脱了线大家吃不了兜着走,我看分两批绕林而过,一方面传出讯号,他们赶来便没我们的事了!” “好了,事不宜迟,放火箭!” 就在此刻,一个冰凉的声音道:“迟了!” 四人登时哧了个魂散魄飞,脚瘫手软,钉在当场,动弹不得,八双眼,惊怖欲死地望着身前的蓝衫书生。 丁浩一抬手,道:“进林中去!” 四人骇极地后退,挤做了一堆,觳觫不已。 丁浩再次道:“到林子里去!” 四人挨挨挤挤,进入林中,丁浩步步紧迫,直到了林深处,伸手不见五指,丁浩这才喝声“停!”然后冷酷地道:“你们都是外堡弟子?” 其中一个颤声道:“是的!” “知道内堡的情况么?” “不知道!” “堡中出却了多少高手?” “大约……大约在十人以上!” “准备如何对付本人?” “这……这……小的们只奉命跟踪,其余的……一概不知晓!” “很好,这里是个好地方,风水不恶……” 四人惊叫一声,盲目乱窜,四声惨号过处,一切寂然。 丁浩出林,展开身法,奔向早先“望月堡”总管“独霸天黄强”与胖和尚联络的那间小庙,到了地头,已是二更过外。 庙门紧闭,寂无人声。 丁浩越墙而入,巡了一圈,只见后进的厢房中还有灯火,掠过去从窗根破纸孔中一张,不由七窍冒了烟,只见一个赤露着上身的中年和尚,怀抱着一个全身寸丝不挂的女子,口对口大结其欢喜缘。 那和尚上下其手,那女的吃吃的浪笑,扭股糖似的扭动不已。 这不堪入目的一幕,使未经人事的丁浩,心跳面热。 佛门净地,竟是藏污纳垢之所。 丁浩曲指一弹,一缕指风,穿窗而入,那女的娇躯一颤,停止了扭动。 中年和尚兀自未觉,继续抚弄了一阵,把女子抱上床,口里道:“小心肝,我们大战三百合准叫你弃甲曳兵……” 忽地觉得情况不对,登时面目失色,检视一了一下娇躯,转身过来,暴喝道:“什么人敢暗下杀手?” 一手抓起床头的禅杖,拔开门拴,一头冲出,一眼望见了当门而立的丁浩,又缩了回去,手中禅杖一横,怒喝道:“何方鬼神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丁浩冷如霜雪地道:“酸秀才!” “阿弥陀佛,我的妈呀!” 那和尚惊叫一声,满面悸怖之色,退到禅床边。 丁浩跨入房中,寒声道:“胖和尚呢?” “你……你……少侠找家师?” “不错,人呢?” “刚……出去不久?” “去了那里?” “不……不知道!” “他叫什么名号?” 那中年和尚窒了一窒,结结巴巴地道:“家师……叫……叫“欢喜佛了凡!” 一听名号,便知为人,当下一披嘴道:“你们师徒是有志一同,不怕神憎佛怒么?” 那和尚抖擞着说不出话来。丁浩一指戳出,那和尚惨号半声,仰面栽倒,上半身搁在女尸身上,双双赴西天参欢喜禅去了。 丁浩转身出房,四五名大小僧人。业已闻声而至,丁浩心想,全是佛门败类,杀之不为过,迎上前去掌劈指戳,惨号连连,登时了帐。 可怜这几名僧人,连丁浩的面目都不曾看清,便已登极乐。 出了小庙,辨了辨方向,径朝邙山驰去。 到了邙山,已近三更,墓影幢幢,走磷飞萤,一片森森鬼气。 丁浩轻车熟路,很容易地便找到了“全知子”被囚的古墓。 目光扫处,不由心头剧震,只见那墓道入口的石供桌,已被推在一边,这说明已有人进入墓穴.“全知子”本身是无法脱困的。 如果“全知子”遭了不测,那真是大憾事。 他皱眉苦思了一阵,举步进入墓道,由于情况不明,他没有出声,死寂的空气,显得有些异样,他步步为营地淌了进去,到了墓室口,一眼望见“全知子”斜倚在墓壁上,双眼睁得老大。 天幸“全知子”无恙! 不对,墓穴石桌是怎么移开的呢? 心念之间,急声道“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全知子”毫无反应,不言不动。 丁浩暗叫了一声:“不妙!”一个踮步,到了“全知子”身前,定睛一看,他竟然被人点了穴道,忙用手探索,飞指连点,解了被制穴道。 “全知子”目珠一阵转动,跳起身来,道:“还不快走!” 丁浩心头一震,道:“什么回事?” “全知子”厉声道:“快退出去,你中计了……” 话声未落,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整个墓石,晃动了起来。 丁浩面目换色,返身奔了出去,一阵烟硝夹着尘灰,扑面而至,呛得他连咳不止,他闭住呼吸,惶然奔行,只几步,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墓道已被倒坍的土石封死。 丁浩窒住了,好半晌才回过意来,折转身又奔回墓室。 “全知子”怆然道:“小兄弟,你无辜赔上了一命!” 丁浩尽力镇定心神,沉重地道:“到底怎么回事?” “全知子”咬了咬牙道:“我已被制了两天,对方等着你去。” “对方是谁?” “听话语是‘望月堡’爪牙!” 丁浩恨恨地一跺脚道:“又是这批兔崽子,他们怎知道晚辈必来呢?” “他们侦查出你要救老夫,定是你曾向人道及此事……” “晚辈只向一二人提过。” “这就够了!” 丁浩默然,“望月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自己南下“齐云庄”,定然也有密探盯梢,这只怪自己欠缺江湖经验,虽然师父不厌其详地诸般提示,但若非亲身体验,事实与理论,仍是有相当距离的。 如果是师父本身,但不会中这圈套,可见单凭武功是不足以成事的,也可概见一个武士成名之不易。 “全知子”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老夫若非被铁链所困。当不致听任摆布!” 丁浩此刻已完全镇定下来,忽地想起一事,道:“前辈认识‘树摇风’其人?” “全知子”双眼一亮,道:“岂止认识,生平至交,你……认识老偷儿?” “无意中结识的,他说曾来探视过前辈……” “不错,他来过,我曾把你推介与他。” “这一点他提过!” “如有他在此便好了!” “为什么?” “他为人计智多端,必可化险为夷!” “晚辈先替前辈解了束缚,如何?” “你……得到了‘石纹剑’?” “不是‘雷公匕’!” “全知子”顿时激动起来,十年束缚,一旦解除,是非同小可的事。 “你……寻到‘雷公’其人了?” “不,‘雷公’早已辞世,碰上了他的后人!” “啊!” 丁浩自招文袋中取出了“雷公匕”,拔出鞘来,映得人眉眼皆碧。 “全知子”惊叹似地道:“仙兵利器,果然不同凡响!” 丁浩手执“雷公匕”,道:“前辈,我们试试看?” “全知子”伸出右腿,搁在石敏之上,使链扣平贴墩面,丁浩举起“雷公匕”,照链扣剁了下去。 “咋!”地一声,火花四溅,两人同时呆了。 丁浩接回了匕首,仔细审视,毫无瑕疵,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是件宝物,“雷公匕”能断这万年铁母之链,是“冷面神尼”亲口说的,当然不会是信口开河,但事实摆在眼前,如何解释它呢? “全知子”突地沉道:“有了,也许是如此,无妨试试看!” 丁浩愕然望着他,不知如何试法,困惑地道:“怎么试法?” “你把全身真元,连到匕首之上,试试看?”丁浩依然把十二成内力,逼到匕首上,只见碧芒暴涨,耀目难睁,整个墓室,都成了碧绿之色,逐渐,碧芒转变为白芒,一柄匕首,玄白如玉,又似从炽烈的炭火中取出的锻金,丁浩大感骇然,这是前所未闻的事。 “全知子”重新摆好了脚,沉声道:“现在剁下去!” 丁浩照定链扣,猛切下去,“喳!”地一声,链扣顿开,石鼓墩被切成了两半。 “哈哈哈哈……” “全知子”激动地狂笑起来,十年禁锢,一旦解除,内心的感受是可想而知的。但另一方面这笑声是对自己命运的嘲弄,墓道被封死了,这禁制可能是永远的。 丁浩饶有乃师之风,十分冷静,“黑儒”是泰山崩于前面色个变,麋鹿惊于左而目不瞬的,此刻,他的意念仍盘旋于这柄奇妙的“雷公匕”。待到“全知子”自动刹住了笑声,他才开口说道:“前辈怎想到这匕首的妙用?” 第10章 重见天日 “全知子”略为镇定了一下,道:“老夫是忽然想起了传说中的‘太乙金剑’,作用正是这样,必须要以本身真元催动,才能显其威力!” 丁浩道:“啊!原来如此,‘太乙真人’所铸的神兵,仅止于传说而已,谁也没见过,但从这神匕的效验看来,那传说可能不假。” “前辈穴道被制两日,请先用些食物,再商脱困之计…… “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定力,稳如泰山,静若止水,老夫折服!” 丁浩淡淡一笑道:“着急也没用啊!” “全知子”进入别室,一会工夫,又走了出来,默默坐地。 丁浩沉静地道:“现在我们来商量脱困之法!” “全知子”苦着脸道:“墓道之外,这几天内必有人看守,所以打通被埋封的墓道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是在数丈深的地底,必须另寻出路,最可虑的是通气孔已被堵死,窒室裹的空气,最多能维持两人十二个时辰的活命,过了时辰,不须别人动手,也将窒息而死!” 丁浩内心一沉,但仍镇静地道:“总有办法可想的!” “只有打洞,但希望渺茫,穴深加上墓顶的积土,怕不有五丈以上,就算能攒穴,如果倒坍呢?岂不被活埋……” “这墓室是正中么?” “应该是!” “墓头拱顶有多大范围?” “这倒没量过,但凭记忆判断,方圆一周,当在二十丈以上。” “墓室距地面呢?” “可能是三丈!” “除掉墓室空间的高度,那就只丈余了?” “不错,但这古墓外壳与根基,全用巨石砌成,一块落磐,便足制人死命!” “晚辈的意思是靠边上掘两丈,然后横里突出,合前辈与晚辈二人之力,两个时辰便可打通此处……” “老夫是担心落磐,因为这是向上掘,掘下的沙土,必然是当头盖下,掘上一段之后,如何托足呢?” 丁浩目光四下一扫之后,道:“把墓石的棺材与几墩之类,叠架起来……” “这也是个办法,不过这一来须加大掘孔,孔加大,上石更易崩坍,之中,如果不幸受伤,后果便不堪想像了!” “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容老夫再想想……” 死寂的空间,浮漾着绝望的气氛,如果不能脱困,便永远被埋葬,数丈之隔,分开了人间与幽冥,生与死只有这么一段实在的距离。 丁浩心想:柯一尧定能猜出自己的行踪,只要自己一夜不归,他会出来寻找,在发现古墓被炸坍时,原因不难想像,他定必设法挖掘,自己谙“龟息大法”,呆上几天毫无问题,只是“全知子”却难望活命。 还有,自己如进入“龟息”,“全知子”在将窒息之时,必有疯狂的挣扎行为,怕只怕两败俱毁。 挖掘必须用力,墓室内的残气必加速减少,如掘到中途,呼吸不济,还是死路一条,岂不更加危殆? “全知子”算是拔尖的机智人物,此刻竟也感到技穷。 久久,“全知子”站起身来道:“舍挖掘之途,别无良策了,我们试着斜掘,作螺旋形向上可减少土石崩落的危机,如何?” 丁浩一颔首道:“好,这是个办法!” “现在先借重‘雷公匕’,在左首墓壁的最上方开孔!” 丁浩无言地点了点头,运功使神匕变白,然后在石壁上交错切孔,作为攀援借力之用,神匕着壁,石硝纷飞,如切腐物。 人随着切孔上升,到了顶端,便用力朝横里挖切,盏茶工夫,切了个四尺见方的洞口,看看砌石,竟厚达三尺,实在令人咋舌。 石孔之外,便是积土。 “全知子”取了插在墓室中的一支短戟,递与丁浩,作为挖掘工具。 掘出的土块,逐渐积高,人的立脚处也随之上升。 丁浩掘了八九尺,换由“全知子”挖掘。 一个时辰之后,挖上了丈余高下,估计已将与地面平行,但是因为所掘孔道是旋着向上的,所以全长已在三丈以上。 此刻,又换由丁浩挖掘,“全知子”在推堵塞洞径的积土。 突地,一声“轰!”然巨响,士石崩坍丁浩被迫回洞口,“全知子”被埋在下面,丁浩心胆俱寒,挣扎着脱出身来,然后以双手拨开土石,把“全知子”拖回墓室中,辛苦掘出的孔道,又被堵塞了。 “前辈伤着了没有?” “皮肉之伤,不打紧!” 两人坐在积土上,相顾黯然。 稀薄的空气,使人有重压的感觉。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丁少侠,为了救老夫,你遭这无妄之灾,老夫将永远遗憾……” 丁浩沉声道:“别气苦,还未绝望!” “也差不多了!” 丁浩鼓起余勇,道:“前辈你歇着,晚辈再来!” 积土扒尽,墓室已被掩了一半,掘的孔穴,变成了一个直洞,约莫两丈余高下,顶端现出了拱形的石砌,如果这些巨石坍下,势非被砸成肉饼不可。 丁浩仰望石顶,心惊胆寒,此刻,只要一震动,顶上的巨石必然坍落,所开的穴孔,势必被封死,那便休想超生了。 “全知子”喘息了一阵,起身伸头向内探视,沮丧地道:“这便怎么办?” 丁浩不由也感到束手,颓然道:“此刻连碰都不能碰了,否则墓顶非坍陷不可……” 呼吸开始感觉困难,胸部如被巨石所压。 “全知子”怆然道:“我们至多还可支持一个时辰?” 丁浩涵养再深也沉不住气了,他可以“龟息”待援,仍有一线生望,“全知子”可就难望活了,死者因一瞑不视,生者却将终生痛苦。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呼吸愈来愈困难。 丁浩功力深厚,还可勉强支持,“全知子”却已面露痛苦之色。 死亡的威胁加重,绝望的气氛更浓。 “全知子”老脸起了痉挛,痛苦地道:“老夫死了是应该,强当没脱困,但你……在江湖中如初升旭日,何辜?” 丁浩凄凉地一笑道:“算是命定!” “老夫……有发狂的感觉…… “前辈镇定些,总有生路的!” 丁浩口里如此说,心里已惶然无主,如果“全知子”真的发了狂,将如何应付?这种结局,是做梦也估不到的。 他连对“望月堡”的恨都兴不起来了。 一个意念浮上丁浩的脑海,他不由忘形地脱口叫道:“我不能死!” “全知子”有气无力地道:“是的,你不能死……你是不能死!” 丁浩开始不安了,心思有些狂乱、家仇、师恨,还有“黑儒”的名头。自己如不幸死在墓穴中,将有多少人含恨九泉!而难以瞑目的是让那些凶手、屠夫、奸徒、败类、逍遥世间,继续作恶。 死里求生! 这意念愈来愈强烈,他毅然站起身来,斜探半身在墓室壁间所开的穴孔中仰首向上窥视,心念在急剧地转动…… 沉思了片刻,他断然入穴,远足真气,拔升丈许,右手持匕,左手五指插入穴壁,定住身形这一着相当冒险,如上面再崩落,只有被活埋一途。 右手神匕,笔直插入,想探探墓石砌的厚薄。 这一插之下,发觉十分松软,索性连手臂上齐插入,匕首加上臂长,已有三四尺光景,竟未遇阻,心中十分奇怪,墓壁积土,仍有如是之厚么? “全知子”从下面探出头来道:“此举太冒险了!” 丁浩一哂道:“必须死里求生!” “情况如何?” “深不到石壁,尽是积土!” “从横里试掘看?” “前辈闪开!” 说着,抽出手来,开始向里挖掘。 为了怕崩塌,个敢把扎穴掘得太大,只两尺光景,刚容一人探身。 四尺、五尺,人已整个伏入孔中,他再次用匕戳探,伸到半臂之时,感觉前面空不着力,不由喜出望外,抽手之间、一股冷风随着送入,小隙中已见天光,这一丝天光,代表着重生的讯号。 此刻,内心的欢欣,简直无法形容。 隙孔愈来愈大,冷凉的空气吸入鼻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疏落的星宿,映入眼帘,终于重出生天了。 他蛇行着钻出穴外,深深舒了一口气。这几个被埋的时辰,像是已有数年那么长,的确是再世为人了。 目光扫处,不禁又是一阵惊喜,这开孔的地方,恰好是古墓破损的地方,厚重的墓石滚在一边,所以里面只余积土,否则恐无法破壁而出。 看寥落晨星,已是黎明时分。 绕过墓缘,只见前面原来的进口处,坍陷了一个大坑,坑中堆满了大小石块,看来是对方故意堆置,以防被埋的人破土而出。 巡了一周,却未发现守望的人,看来对方认为万无一失,放心撤退了。 丁浩再探身入穴,发话道:“前辈听见我的话么?” “有,怎样?” “掘通了!” “啊!” “前辈能上来么?” “可以!” “好,来!” 丁浩缩身退出,不久,“全知子”也钻了出来。 “啊!十年了,总算又见到了天光!” 这句话,包含了多少辛酸,苦痛,若非身历其境的人,是难以体味的。 丁浩搬了块巨石,堵塞了那洞口,再拔些野草掩盖,然后道:“前辈,我们走!” “现在要到那里?” “五福老店,我包了一个跨院……”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全知子”身上整齐的衣着,不由惊奇地道:“噫!前辈还保留了这套衣服准备脱困时穿用?” “那里,这是老偷儿送的!” “啊!老哥哥真周到!” “什么,你叫老偷儿做老哥哥?” “是的,他高兴如此!” “不如,我们也改了称呼!” “这……怎么可以?” “不能厚彼薄此,我们认识比老偷儿早。” “从命!” “这才像话!” 晓色迷蒙中,两人抄捷径入城,回到“五福老店”,天色已然大亮,进入店中,柯一尧迎上来,激动地道:“谢天谢地,你回来了!” 丁浩一听话音,知道必有事故,忙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走后不久,有人来抄店,听对方话意,你已中了诡计.我一夜不曾合眼,正准备设法探你下落!” “老哥没被抄走?” 这是意料中事,早有防备,这似是……” 丁浩为二人引介了,然后三人进入屋中,落座之后,柯一尧迫不及待地道:“老弟遭遇了什么?” “差一点便分隔阴阳!” “这怎么说?” 丁浩把古墓遭暗算的经过说了一遍,柯一尧为之面目失色。丁浩到现在回想起来,才感觉这一幕出死入生的经过,的确够惊险。 “两位老哥,我们该休息了!” 三人各据一房,放心歇憩,丁浩与“全知子”脱困,无人知晓,估计对方决不会再来干扰。 这一觉直睡到近午时分,才起床漱洗。 柯一尧早已叫了酒菜,但只摆了一付杯筷。 丁浩笑问道:“管家,我们三个人呢?” 何一尧神秘地一笑,自别房中取来两付杯筷,与一大包现成的熟食,道:“店中人都是对方耳目,这样可以瞒骗一时。” 丁浩抚掌道:“老管家想得周到!” 三人据座而饮,“全知子”感慨地道:“我是十年不知酒肉e味了!” 丁浩一哂道:“多用些!” 酒至半酣,“全知子”正色道:“丁老弟可有什么差遣?” 丁浩欠身道:“老哥哥言重了,岂敢当差遣二字,折煞小弟了!” “如非小老弟仗义,老哥我此生恐无法见天日了,不议知息报德,彼此效力!” “目前小弟要及谋找到三个人!” “那三个?” “一个是‘云龙三现赵元生’,另两个是‘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胡非’……” “啊!都不是无名之辈,不过,十年沧桑,我对江湖已十分隔膜,必须要假以时日重起炉灶的!” “据说……‘云龙三现’可能藏匿在‘望月堡’中……” “全知子”沉思了一阵,道;“据我从前所知,‘云龙三现’是‘隐名老人’之徒……” “隐名老人?” “不错,此老是上辈成名人物,功力极高,但一生都过着隐居生活,极少现身江湖,所以知者不多,此老一共收有两名传人,一个是‘云龙三现,出江湖行道,另一个随师隐居,姓名却不详!” “哦!,老哥哥真不愧‘全知子’之称,这‘隐名老人’隐居何处?” “雪峰山!” “在湘境?” “不错,此老如果在世,当已百岁开外!” “云龙三现会不会回了雪峰山呢?” 柯一尧接口道:“不会!”丁浩心中一动,道:“柯老哥怎知道?” 柯一尧窒了一室才道:“我曾访过雪峰山,‘隐名老人’业已辞世,原来隐居之处,除了一座坟墓之外,卢舍已荡然无存,同时,‘云龙三现’野心极大,决不甘雌伏林泉的。” “那目前只有仍从‘望月堡’入手!” “全知子”接回话头道:“他不是‘齐云庄’总管么?” “不错,但他已叛庄,‘齐云庄’也在找他!” “什么原因?” “不知道!” “是背庄投靠‘望月堡’么?” “有可能!” “此事必须要入‘望月堡’一探,才知分晓!” 丁浩沉重地道:“我们谁也不能公开露面,何人能混入堡中?” “全知子”沉静地道:“我可以!” 墓在此刻,一个声音道:“你不行,差了些!” 丁浩与柯一尧同时吃了一惊,谁也不知道旁边竟然隐伏着人。 丁浩冷厉的目光四下扫瞄,希望能发现隐伏者的位置,现在是大白天,居然被人欺入而不觉,说起来,这头一着算是栽了。 只听“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贼性不改,你准行么?” 丁浩立即欣然道:‘是‘树摇风’老哥哥么?” “哈哈哈哈!” 一条人影,从下首暗间中晃了出来,一点不错。正是老偷儿“树摇风”,他究竟何时来到,何时隐入房中,无人知道,而这间房,是方才丁浩睡觉的。 丁浩惊奇地道:“老哥哥怎会隐在房中?” “树摇风”又打了一个哈哈道:“佛日不可说,不可说!” “全知子”接口道”:“这是他本行,不是钻穴,便是穿窃,佛日不可说,说出去丢人!” 这一说,全都忍俊不置,“树摇风”吹胡子道:“别口里损人,一句话被活埋在墓穴中十年不够么?” 丁浩怕闹下去会弄假成真,伤了和气,忙离座掇了把椅子,道:“老哥哥,请坐,让小弟来介绍这位柯……” “树摇风”边坐边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你管家,三个老不死有志一同,全与你称兄道弟!” 说完,哈哈一笑,又道:“小老弟,这比城隍庙坐地好!” 柯一尧起身道:“我去添杯箸”…… “树摇风”摇手道:“别费事,用五爪方便,吃喝的我自己预备得有!” 说完,从腰间解下葫芦,又从衣襟里摸出一个荷叶包,推开来竟是些烧腊,自顾自地吃喝起来,豪放得十分可爱。 这一吃,竟吃了个多时辰。 吃完后,柯一尧收捡了多余的杯筷与另置的残肴,以防小二收拾时发觉丁浩等的形迹,丁浩“全知子”,“树摇风”等三人,转到另一厢房中。 “树摇风”正色道:”你们在此呆上七天,老偷儿到‘望月堡’走上一趟!” “全知子”点头道:“你去正好,干这种事你是老手,不过当心些,别大意失荆州。” “树摇风”一笑道:“这不劳嘱咐!”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有劳老哥哥!” “少说这些见外的话,什么劳不劳的。” “老哥哥对‘望月堡’的形势熟悉吗?” “难道你懂?” “略知一二!” “说出来听听看,可以省些手脚。” 于是丁浩就自己记忆所及,把内外堡的情况,详细描述一遍,特别对出入的门户通道等,不厌其详地口说指划、但对于防守的部署,与及人事,他便不甚了了。 说完之后,“树摇风”点头道:“这些线索尽够了!” 丁浩意念一转,道:“老哥哥此去要特别提防一个人… “你说的是自称‘白儒’的那小子?” “是的!” “这我会注意!” “老哥哥可知‘望月堡主郑三江’的功力?” “这得问多嘴的!” “全知子”接上话头道:“真实功力不知,因为他极少露面,也极少亲自出手,不过,据十年前他曾击败‘天地八魔’之中的首魔‘毒心佛’这点判断,决不会差……刚才你们提到什么‘白儒’,怎么回事?” “是‘望月堡’主快婿,他自称‘白儒’!” “他的意思是不让‘黑儒’专美于前?” “想求是的!” “小老弟斗过他?” “是的!” “如何?” “算小弟我出道以来所逢第一个功敌。” “树摇风”转了话题道:“我准备入夜后上路,我看你们得换个地方!” 丁浩剑眉一扬,道:“为什么?” “柯老儿非露面不可,对方不会放过他,没的惹厌。” “有什么地方好落脚?” “干脆离开洛阳,到偏僻的地方,反正此间事已了,多嘴的已脱了困,呆在此也没什么意思了。” “老哥说个地方,以后也好会合。” “这么着,你们到伊川城外石家集等我,多嘴的知道地方。” “全知子”一笑道:“老贼窝没搬?” “树摇风”白了他一眼,道:“山河易改,本性难移,活了十年嘴巴子还照旧。” “算了,别抬杠!” “是你爱弄舌头,不是老偷儿量小。” 就在此刻,柯一尧匆匆奔入房中,道:“有人来了!” 丁浩心中一动,道:“什么人物光临?” “望月堡的爪牙,怕有十余人之众。” “好哇!找上门来了……” “为首的是一个五尺不到的瘦小老者……” “左颊有一个刀痕?” “一点不错!” “是‘望月堡’内堡武士统领‘短命丁’彭上仕,我们各据一房,对方定命手下逐房搜索,让他们有去无回。” 三老立即出房,各自据了一屋,几乎是同一时间,十余武士进入跨院,为首的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者,若非他留了一撮山羊胡,真象个未成丁的孩童,只见他挥了挥手,立即有四名武士,分别据守两道院门,其余的分头奔向各房。 那老者站在院子中,像个大猢狲。 突地,房中相继传出了闷嚎之声,老者面色大变,“刷!”地抽出剑来,一弹身,行入西厢房,一看三名手下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由目露骇芒,暴喝一声道:“什么人,滚出来?” “彭统领,久违了!” “谁?” “短命丁”彭上仕车转身形,只见一个蓝衣秀士已堵在门边。 “你……你是那姓丁的小子?” “区区‘酸秀才’!” “短命丁”彭上仕向后退了两步,厉声道:“你没死?” 丁浩知他指的是邙山古墓的事,冷极地一笑道:“侥幸不死,阁下必很失望?” “你小……子竟然未死……” “阁下请坐,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既来这里,便由不得阁下了!” 院内传来搏击与怒喝之声,但瞬间即告沉寂,看来那四名守门的武士也被制服了。“短命了”惶然外望,却不见什么,突然一抖手中剑,猝然袭向丁浩,身为内堡武士统领,功力自非泛泛,这蓄意的一击,势同闪电疾风。 “锵!”地一声,“短命丁”震退了三四步,背已靠上了桌沿。 丁浩拔剑出手反击,快得简直不可思议,像是他本来持剑在手。 “短命丁”傻了,山羊胡翘得老高,干瘪的脸孔在抽搐。 柯一尧等三人,涌到了门边,“树摇风”嘿嘿一笑道:“爪子全给剁了,没漏网的。” 丁浩点了点头。 柯一尧道:“我这管家还是去看门把风为佳,丁老弟,好好招待这位朋友!” 丁浩淡淡地道:“这是当然的!” 柯一尧转身自去,“树摇风”与“全知子”进入房中,掇了把椅子,当门而坐,如两尊门神似的。 丁浩目注“短命丁”冷漠至极地道:“阁下此来,想是要对付区区的管家?” “短命丁”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丁浩接着又道:“阁下身为内堡武士统领,对内堡情况必了如指掌,现在回答区区一个问题‘云龙三现赵元生’是否匿居内堡?” “不知道!” “阁下坦白些的好!” “不知道!” “何必要多挨皮肉之苦?” “短命丁”厉声道:“你敢把老夫怎样?” 丁浩冷酷地道:“不怎么样,你不说不行。” “老夫就是不说!” “如此区区要得罪了。” 说完,手中剑斜斜刺去,“短命丁”挥剑格架,丁浩左手随势疾点而出,“砰!”地一声,“短命丁”撒手扔剑,栽了下去,丁浩疾点对方“哑穴”,使他不能出声喊叫,然后冷森森地又道:“彭上仕,你如愿意说便点点头。” 丁浩咬牙怒声道:“你想尝尝‘孤险搜魂’的滋味?” “短命丁”仍无表示,只是眸中怨毒之色更浓了。 丁浩不再言语,飞指戳了下去,“短命丁”全身一颤,在地上抓抓翻滚,由于“哑穴”被制发不出声音。 丁浩之所以如此,是怕惊动了店中客人,这“五福老店”每日出入的客人,数以百计,如果闹开了,场面将不可收拾。“说是不说?” “短命丁”真能熬,竟无表示。 翻滚之势逐渐缓下来,最后,变成了牛喘,口内狂冒白沫,四肢不停地抽动,已不像人形。 丁浩虽是报仇心切,但并非残忍之辈,出指解了“险穴”,寒声道:“姓彭的,你犯不着如此替郑三江卖命,还是说了?” “短命丁”抽搐着点了点头。 丁浩解了他的“哑穴”,道:“说罢!” “短命丁”喘息着道:“内堡中……无‘云龙三现’……其人。” “你还是不说?” “信不……信由你小子。” “你不见棺材是不掉泪?” “小子……你……什么东西?” “你敢再说一句?” “说了……又怎样,有人会……收拾你,小杂种……” 一句话勾起了丁浩母亲被辱,羞愤自尽的恨事,厉哼一声,一掌按了下去,“噗!”地一声,“短命丁”一颗头被劈成肉酱,红的白的瘰疬一地。 “全知子”皱了皱眉,道:“这斯如此忠于郑三江!” “树摇风”摇头道:“老偷儿还是省不了跑这一趟,现在我们该上路了。” “全知子”道:“这些尸体呢?” 丁浩愤愤然道:“店家既与‘望月堡’串同一气,由他们自去清理便了!” 柯一尧走了进来,一望现场,道:“有口供没有?” 丁浩咬了咬牙,道:“没有,他口出不逊,我劈了他!” “算了,我们照原计划行动。” “此刻便走么?” “不走不成,这批人只入不出,必有另外的人赶到,虽是不怕,但总惹厌。” “怎么走法,总不成一道结伙?” “分头走,伊川会齐,如何?” “全知子”点头道:“这也是办法,三人一道惹眼!” 丁浩想了想,道:“分两批,两位老哥哥一道,彼此有个照应,目前‘望月堡’是不遗余力的要对付柯老哥,我与全知老哥哥脱困的事,既无活口,对方谅不知悉,由小弟我殿后跟随,风老哥先请上路,如何?” “树摇风”点了点头。 丁浩又道:“老哥已入‘白儒’之眼,这酒葫芦除了,太惹眼!” “这我自有去处。” “还有,那革囊老哥哥放在何处?” “树摇风”伸手怀中、取出一个纸拓,道:“一个人的遭遇很难说,这是锦囊一个,如将来找不到我,你自己去取!” 丁浩双手接了过来,道:“老哥哥设想周到也好,说不定对方何时要讨回,这样方便些。” “老偷儿先走一步了。” 话声中,出房一晃而没。 “全知子”起身道:“我们也该走了,柯兄来!” 柯一尧应声起立,道:“丁老弟,伊川再见!” 丁浩一掏拳道:“两位老哥哥请!” “全知子”与何一尧并肩出房,由后街方向而去。 丁浩又呆了盏茶工夫,才起身离店,此刻,已是落暮时分街头已现灯火,丁浩由僻径出城,漏夜上道奔向伊川,预计天亮前便可抵达。 二更进分,来到距洛阳二十里的范家集,丁浩感到有些饥肠辘辘,如不乘此打尖那就得到天明之后,于是,他顺脚进入街头一间小酒馆,这类小酒馆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些烧卤与小炒,丁浩要了盘白切羊肉,三样小炒,两角白酒,一个人慢慢吃喝,反正他不急,此去伊川,迟到早到都没什么。 正在吃喝之际,突见一个白衣女尼,从店门口走过,手持一柄与众不同的拂尘,登时心中一动:“这不是‘冷面神尼’吗?怎会在这般时候在小镇现身?” 当下酒也不喝了,招来小二,算了帐,连零钱也不找了,匆匆出门追去。 只这片刻工夫,白衣女尼已去了老远,好在白衣显目,一相便可望出,加快脚步,逼近对方,一点不错,正是“冷面神尼”。 于是,放慢脚步,把双方距离拉长些,遥遥掇上。 不料,出了镇集,“冷面神尼”脚步倏地加速。有如行云流水。 丁浩与对方保持了四五丈距离跟进。 这一路都是坦荡官道,宅无遮掩,去了约莫五六里,“冷面神尼”突地驻足道中,没有回身口里冷冷发话道:“后面是谁?” 丁浩再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缩短了两丈左右应声道:“晚辈‘酸秀才’。” “冷面神尼”缓缓回身,冷电般的目芒一转,道:“原来是你,怎地掇下了贫尼?” 丁浩再向前走了几步,道:“晚辈在集上见神尼经过,无意中便跟上了,什么目的也没有!” “你欲何往?” “伊川!” “有急事么?” “谈不上急事!” “冷面神尼”沉吟了片刻,道:“少侠愿助贫尼一臂么?” 丁浩颔了颔首,道:“晚辈乐于效劳!” “如此随贫尼来!” “请!” 了浩随在“冷面神尼”身后,朝前道疾驰,好在夜深造无行人,否则,尼一俗结伴狂驰定必引人注目。 驰行了三四里,舍官道转西越野而奔,这一路上,十分荒僻,丁浩心中不免嘀咕,不知“冷面神尼”要他助力何事? 看看过了三更,眼前现出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冷面神尼”缓慢身形,道:“到了!” 丁浩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所在?” “一座香火早断的古庙!” “哦!前辈要我效力何事?” “必要时出手!” “这古庙中……” “贫尼得到消急,这里隐藏着贫尼要找的人,但这里是‘望月堡’的一处秘舵,可能有不少高手在此,所以请你相助,以免要找的人兔脱,此人奸狡万分,一生积恶如山,却没几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他是何许人物?” “嘘!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林中必布有卡哨,先隐起身形。” 说着,当先隐入树丛之后,丁浩也晃身掩入另一丛矮树之中。 “冷面神尼”悄声道:“丁少侠,现在请你先出面,引出对方,贫尼待见到他本人之后才出面!” “好的!” 丁浩审度了一下形势,然后展开绝速身法,如鬼魅般飘忽而过,眨眼即入林中。 林内静悄悄地没有半丝声息,丁浩袖目如电,四下一扫掠之后,发现有些木石是假的,全按五行生克之理排列,这类普通阵势,当然阻不了他。 淌入约莫十丈,果见一座大庙矗立林云之中,规模倒是不小。 庙门紧闭,一片死寂,倒是没发现椿卡,想来以为有险可恃,便疏忽警戒了,丁浩确定无人之后,才弹身出林,越墙而入。 脚甫沾地,一样黑忽忽的东西,迎头罩下,叮当铃声,同时响起。丁浩心头一紧,几乎是发自本能般的塌地平射三丈,闪入一丛花树之后。 一道亮光,从侧方的露台上射了过来,光线甚为强烈,原来是预置的孔明灯,灯光照处,只见一张巨网,平铺地上,网上缀满了须钩,不由暗称侥幸,毫厘之差,便被巨网罩上,那便惹厌了。 两名黑衣功装武士,持剑疾朴而至,衣襟上绣有新月形标志,这证明了对方是“望月堡”的人,“冷面神尼”的消息不假,果是一处秘舵。 两武士到了网前,张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惊声道:“奇怪,没人?” 另一个道:“如没人触及机关网怎会罩下?” “但人呢?” “也许脱走了。” “笑话,谁有这等身手,能自同下脱走……” “不然便是猫子误触的。” 灯光来回照了两遍,便隐去了。 两武士嘀咕着,把网复原,弹身自去。 丁浩已看准了机扭所在,疾掠上墙,用“雷公匕”把卡簧削去,然后才又返奔入里,穿越前殿;仍然是黑黝黝的不见灯火人影,看来都好梦方酣。 越过院落,绕中殿回廊到了后边,是一明两暗三间精舍,灯火辉煌,外面有执剑武士来往逡巡,房门是掩着的,隐约传出女子的笑声。 丁浩心中一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重字中,有四个大花分据四角,中间夹杂着花树。 丁浩如幽灵般从侧方绕了过去.伏在靠廊沿的花台后面,精舍内灯光隔窗透出,照得廊一片通明。 四名武士两人一组,绕屋一周,在正面会合,然后交错而过。 精舍内女子荡笑之,以十分真切,听来刺耳之至。 丁浩苦于隐身之处太低,无法看到房内情形,就乘巡逻武士交错而过,绕到房后的极短时间上了院角的一株丹桂树。 透过窗棂内望,立时气炸肺腑,只见明间里灯烛高烧,排了两桌酒席,两个和尚,各据一桌,这两个和尚,赫然正是洛阳城外小庙里的胖和尚“欢喜佛了凡”,与谷城郊外崇功寺那白眉老僧,各由两名仅着大红兜肚的妖绣女人陪侍,左拥右抱,其状不堪入目。 两僧色迷迷,乐不可支。 另外旁边一张椅上,坐着一个青衣少女,在吃吃痴笑。 这青衣少女,赫然是白衣少女“梅映雪”的婢女凝香。 丁浩不由心头大震,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难道“梅映雪”也是“望月堡”中人?但她因革囊之事而被“望月堡”高手追缉,这就令人费解。 心念之间,只见白眉和尚一推身旁两名女子,道:“带她过来!” 两女一乜斜着眼,荡声道:“大师今夜要尝新?” 白眉老僧哈哈一笑.用手在女人胸前拧了一把。道:“你吃醋了?” 那女子腰肢一扭,格格浪笑道:“看她未经雨露,恐当不起大师的风狂雨暴!” “哈哈,没关系,有你俩在旁可以援手!” “唔!” “去,先替她宽衣,要她陪伴我老人家最后三杯,然后我们一起参禅。” 两女起身,走向凝香,动手便替她宽衣解带,凝香痴痴的傻笑,毫不反抗,也无羞怯之情。 丁浩心火直冒,正等…… 摹在此刻,院中出现了一条白衣人影,丁浩目光瞥处,不由又是一惊,来的正是“望月堡主”的乘龙快婿“白儒”,这可巧,这批牛鬼蛇神全到了,到底“冷面神尼”要找的人是谁呢? 巡逻武士发现了“白儒”,其中之一大声喝问道:“谁?” 另一个推了他一把,低声道:“你找死,怎么不看清楚,谁敢到此来?” 说着,疾步走到“白儒”身前,恭施一礼,道:“弟子张小乙参见总监!” “白儒”大刺刺地“嗯!”了一声,手递一物与那武士,沉声道:“立即送与太上护法!” “是!” 武士接过手,重施一礼,回身上廊,用手轻叩房门道: “禀太上护法,总监传来字柬!” 精含明间里,凝香已被剥得半裸,被两女子推到白眉老僧之前。 白眉老僧闻声一皱眉,向一名女子道:“接过来!” 那名武士把字条从门缝塞入,那女子接了送到白眉老僧面前桌上。 白眉老僧低头一看,双眉联成了一个倒入字。 那边胖和尚开口道:“师叔,什么事?” “总监要这小妞?” “奇怪,他……什么意思?送与他罢,一个婢女值什么,如捉到那白衣女子,才真个销魂的呢!” 丁浩顿时明白,凝香是被对方擒捉的,看样子她定被强服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白眉老僧想了想,道:“送她出去,给她换上衣服!” 两女七手八脚,替凝香穿回了衣裙,然后把房门拉开一半一用手一推,道:“你的造化,总监是怜香惜玉的。”说完,合上门。” 凝香被推出门外,木立在廊上,不言不动,一名武士用手朝院地中一指,道:“快去!” 凝香移动脚步,走向院中,“白儒”伸臂一挟,转身疾奔而去。 丁浩一想,非先救凝香不可,不然对不起白衣少女。 心念之间,如灰鹤般凌云掠去,“白儒”身法快极,转眼间就到了廊外,丁浩才追到廊门,他已扑入林中。 丁浩闪电般从斜方切入,拦在头里,冷喝一声:“站住!” “白儒”应声止步。 丁浩陡地拔剑在手,寒声道:“今夜幸会!” “白儒”抓落头巾,用手朝脸上一抹,道:“是小妹我!” 丁浩大感意外,惊楞得说不出话来,对方,竟然是白衣女子“梅映雪”乔装的,好半晌才说道:“真想不到,怎么回事?” “小妹为了救凝香,不得不冒此险。” “姑娘怎想到冒充‘白儒’?” “只有他才能使那白眉老僧就范!” “姑娘怎知廊里情况?” “我刑服了一名武士,从他口中逼出真情!” “如果白眉老僧出视,姑娘非败露行藏不可……” “所以我说是冒险。” “凝香怎会落入对方手中?” “她是在汝州道上失手。” “哦!” “上次托少侠……” “革囊已取到手,另藏他处,姑娘要取回?” “现在暂时不要!” 丁浩想起自己是援手“冷面神尼”而来,不能误了她的事,虽然,他很想亲近白衣少女,但势所不许,心念一转,道:“姑娘行止如伺?” “小妹准备上洛阳!” “那姑娘请便,后会有期,在下还要办件事……” “少侠请便!” “凝香可能服了迷药……” “我看得出来。” “在下得走了!”说完,返身扑回庙中。 回到庙里,精舍中已无灯火,漆黑一片,四名武士聚坐在院地中的花树旁,丁浩悄没地扑了过去,一看,不白吃了一惊,四名武士已被人点了穴道。 目光扫处,一条白影远远站在自己隐身的丹桂树下,闪身过去,悄声道:“神尼也来?” “已来多时!” “神尼要找的人是谁?” “那白眉老和尚!” “是他……” “你出声引他出来!” 丁浩点了点头,弹身迫近精舍,一种似雨声浙沥的异声。夹着女子的浪笑,自暗间中传出,丁浩一想,登时面热心跳、杀机随之涌起,当下退到廊詹之外的院边,重重地咳了一声。 精舍内传出胖和尚的喝声:“什么人?” 丁浩冷冰冰地道:“超生菩萨!” 接着,另一边的暗间里传出白眉和尚的声音:“赶着投胎,扰佛爷清兴!” 以只片刻工夫,两僧启门射出,呈犄角之势,围住丁浩,白眉老僧目光一扫之下,不由惊呼道:“小子,又是你?你真是命大,竟然还活着……” “欢喜佛了几”也自面目失色,栗呼道:“他没死?” 丁浩冷森森地道:“特来超渡两位!” 白眉老僧张声狂笑道:“哈哈哈哈,小子,此地便是你葬身之地!” 这一声狂笑,惊动了庙内武士,纷纷执剑涌来,不下五十人之众,紧接着,灯球火炬也亮了起来。 “冷面神尼”幽然现身,手中拂尘朝臂弓一搭,语若冰珠似的道:“毒心佛,因果是丝毫不爽的!” 白眉老僧全身一颤,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也来了” 丁浩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白眉和尚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怪不得也表里两回事,看外表慈眉善目,私底下却罪恶滔天。“冷面神尼”找他,当是为了“般若庵”血案,与“石纹剑”的下落。 “欢喜佛了凡”慢慢挪动臃肿的身躯,步步向后退缩,显然他见事不妙,想溜之大吉。丁浩闪电般拔剑弹身,截在头里冷声道:“你走不了的,躺下!” “哇!” 惨哼声中,“欢喜佛了凡”被剑尖刺穿“气海”,“咚!”地跌坐地面。 两名近身武士,发剑突袭,竟图抢救“欢喜佛了凡”,丁浩头都不回,顺势回剑一扫,惨号再传,两名武士栽了下去,其余的齐齐向后急退了数尺,亡魂皆冒。 那边,“冷面神尼”令人发颤的声音道:“毒心佛,把‘石纹剑’交出来?” “毒心佛”嘿嘿一声冷笑,道:“你怎知‘石纹剑’在老夫手中?” “冷面神尼”道:“尔等八魔分尼已—一查问过了,只剩你是最后一人。”。 “毒心佛”目中碧芒暴涨,“冷面神尼”一拂尘扫了出去,“毒心佛”向后一退身,顺手抓住两名武士猛然推向“冷面神尼”。 “哇!哇!” 惨号声中,两武士面目全非,栽落地面。 也就在同一时间,“毒心佛”闪电飞身,上了屋顶,这一着,倒是出人意料之外。但丁浩却早在意中,他没放松对现场的监视,“毒心佛”弹身的刹那,他也电射而起,几乎不差先后地落在屋面,手中剑疾刺而去。 “毒心佛”一伏身,贴着瓦面滚下去,这一着,便真的出乎了法意料之外了。 丁浩紧跟着跃落精舍后面地上,只这眨眼工夫,“毒心佛”已去了踪影。 “冷面神尼”也越屋而至,急声道:“老魔呢?” 丁浩紧蹙剑眉道:“他神秘地失踪了!” “趟墙而去么?” “没有,落地失踪!” “此地必有秘密门户……” 丁浩灵机一触,目光扫向身旁的假山,但看来看去,找不出破绽,除此假山之外,尽是花草的,是不可能安设机关; “冷面神尼”顺着丁浩的目光一瞄,道:“如有机关,必在这假山之中……” “晚辈也是这么判断!” “毁了它!” 丁浩回剑入鞘,变掌一抡,一登,一股撼山功气应掌而发,“轰!”然一声巨响,土石崩飞假山被推平,露出了一个穴洞,有石级斜伸向下。 ”冷面神尼”道:“果然不出所料!” 丁浩心念一转,道:“有入口必有出口,对方怕已漏网了,神尼守住这穴口,晚辈去查出口。” 说完,不等“冷面神尼”回答,转身越屋,来到精舍之前,四下一片死寂,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只剩下四具尸体。 丁浩大是失悔,放脱了“欢喜佛了凡”,便失去了查探云龙三现赵元生”的一条极佳线索,不过,他“气海”已破,功力已是被毁了。 突地,他想到“欢喜佛了凡”伤势不轻,“气海穴”止血不易,必有血迹,一路向中殿方向滴去,干是,循着血迹追踪,顾盼间,来到中殿前的院落中,一看,不由呆了。 “欢喜佛了凡”赫然陈尸院中,前胸有一致命剑创,看来对方见他业已失去了功力,救之无用,干脆杀了,这也是他作恶的果报。 血迹至此为止,线索算断了。 丁浩心念一连朵转之后,弹身朝庙门奔去,只见庙门仍然紧闭,没丝毫人影,他弹身上了侧方露台,居高临下,向庙门外端望,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他真的无计可施了,这一耽延,对方要走早走了。 白影一闪,“冷面神尼”到了身前,问“怎样?” “一无所见,神尼放弃了那穴口?” “不!我已用土石把它封堵了,现在只找出口,也许对方全藏在地下秘室中。!” “晚辈有一个计较……” “少侠有何妙计?” 入口决不止假山一处,但出口必在林中,这样在遭遇特殊情况时才易于逃脱,所以晚辈认为无妨用火攻……” “烧庙?” “是的,这魔窟毁去,反是武林之福!” “然后呢?” “在林中伏候,如所料不差,必有端倪。” “只好如此了!” “神尼请先出庙,到林中守候,晚辈来纵火!” “好!” “冷面神尼”应了一声,飘身出庙。 丁浩反奔入后进,到了精舍之后,果见穴口已被推倒的,要破穴而出是不可能的事这才又奔入内面、找寻。但找来找去,竟找不到火种,火拓子那类江湖玩意,他从来不带,也没打算会用上。 这可令一丁浩啼笑皆非,没有火种,纵火的计划便告吹。 星辰寥落,距天明已不远了。 丁浩无可奈何,茫然折到中殿之中,朝椅上一坐,心想,来个守株待兔罢! 坐了一会,天色己现微明,忽地,神龛前的供桌下,似有异声,不禁心中一动,忙悄悄掩向神座侧方,隐起身形。 一阵似重物擦地的声音过处,供桌下探出一个头来。 丁浩心头大喜,沉住气不吭声,慢慢的探出了半个人身,是个黑衣汉子,那黑衣汉子以耳贴地听了一会,又复转头四顾,确定无人,这才整个人现了出来。 丁浩悄没声地上前。由后勒住那汉子的咽喉,拖到殿外角落里,才松手问道:“人都在秘室中么?” 那汉子早已唬得半死,久久才颤抖着应道:“是的,请饶……小的一命!” “说实话便饶你,那老人尚仍在地室中么?” “已经……离开了?” “什么离开了?” “是的。” “出口在何处?” “庙外林阵之中!” “这秘舱何人主持?” “堡主千金,她……昨午离开没回来!” “你身上带有火种?” “有……有…… “拿出来!” 那黑衣汉子自身上掏出火拓子,丁浩一手接过道:“饶你不死,滚!” 说完,伸指一戳,废了他的武功,那汉子惨哼了一声,连滚带爬的走了,丁浩走入殿中,推倒供桌,桌下是一个方形洞穴,只能容一人出入,“毒心佛”业已不在其中,便没有进地穴的必要了,当下晃燃了火拓子,先就神盒帐慢点了起来,然后四下里引了火头,这才急急奔出庙去。 到了庙外林中,绕了一圈,不见“冷面神尼”的影子,心想,她可能发现敌踪,追敌去了,去向不明,要找也无从找起。 天色大明,古庙已成一片火海,光照数里。 丁浩重新上路,奔向伊川。 辰已之交,到了伊川,人生地不熟,只有等柯一尧与“全知子”找了来,于是他进了十字街口的一家大酒楼,拣了个临街的座头,这样,来往行人便可入眼,要了酒菜,边吃边等,这时,楼上的酒客只上三四成,大半的座头都空着。 一壶酒光了,又添了一壶,却不见二老的踪影,心内不由嘀咕,算时间,二老该早到了的,相约在此会合怎没动静呢? 突地,一个锦衣中年,走上楼来,在楼梯口一站,满面无可奈何的神情。 酒客中有人招呼道:“掌柜的,亲自招待么?” 锦衣中年苦苦一笑,作了一个罗圈揖,以不自然的音调道:“诸位好友,旧雨新知,请大量海涵,有客人要包楼上酒座,所以……呃,劳各位的驾,请移到后楼,敝人先在此赔罪。 酒客们立时喧嚷,一个大嗓门的道:“掌柜的,包后楼不成么? “对不住,阁下,对方指定要前楼!” “那也得等人吃完呀?” 另一个插口道:“同样是客人,没这么横霸的,老子就是不搬应!” 掌柜的走了过去,低语了数声,那开口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来,道:“不喝了,算帐!” 掌柜的忙陪笑脸,道:“扫各位的兴,实在抱歉,动大驾的,移座后楼,改天再赐顾的朋友就请便,酒菜奉敬,不必算帐了。” 此言一出,人人没话说,纷纷离座,有的转后楼,小二们七手八脚,立即收拾,刹那间干干净净。 丁浩心想,什么人物如此大势派? 掌柜的瞥见丁浩端坐不动,皱了皱眉,走了过来,先陪个笑脸,道:“公子如何?” 丁浩冷冷的道:“来的是官府人物么?” “哦……不……不是” “那是地头蛇了?” 掌柜的面色一变,强笑道:“看公子模样也是江湖人,请莫如此说!” 丁浩暗忖,莫为己甚,以免店家作难,当下又道:“包全楼的一共多少人?” 掌柜的低声道:“大约四五位!” 丁浩一听,气又来了,淡然这:“四五个人,一张桌子就够了,区区在此决不碍事!” 掌柜的打了一躬道:“务请体谅敝店苦衷,来的客人敝店惹不起!” “三头六臂么?” “这……差不多!” “是江湖人物么?” “是的,但来头……太大。” “既是江湖人物,我就不走了,见识见识!” 几名小二站在旁边,急得直搓手。 蹬蹬一阵楼梯声,一个黑衫老者,行上楼来,大声道:“掌柜的,舒齐了没有?” 掌柜的回身期期地道:“这……这位客人要吃喝完才走!” 黑衫老者浓眉一扬,扫向了丁浩口里道:“什么角色!” 丁浩把头转向窗外,故作不闻。 黑衫老者一挥手,道:“办你们的事去,山老大应付!” 掌柜的如逢大赦,打躬作揖地下楼去了,小二们忙着摆杯箸,擦桌椅。 黑衫老者走近丁浩座前,大声道:“朋友,识相些!” 丁浩缓缓回过脸来,清澈有神的目光在老者面上一转,道:“什么意思?” “别装孙子,要你走!” “嘴里干净些,区区付钱吃喝,不受这窝囊气。” 黑衫老者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会后悔……” 丁浩若无其事的道;“那就笑话了” 黑衫老者怒哼一声,跨前一大步,伸手便抓,这一抓表现了他的功力,非同凡响。 丁浩顺手用筷子一点,这一点,玄奇怪绝,黑衫老者缩手不迭,凌人的盛气,变成了惊震之色,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个大步。 “小子,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区区人称‘酸秀才’!” 黑衫老者面目全变,连退三步,背抵上了另一付座头,颤声道“酸秀才?” “一点不错。”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出现楼头,当先的是一男一女,后随三名劲装汉子,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准是远道驰来的。 丁浩抬头注目,呼吸不由为之一窒,那男的赫然正是“白儒”女的塌鼻厚唇,浓抹艳妆益显丑怪,正是“望月堡主”的宝贝女儿郑月娥。 目光交投,“白儒”倏地朗声大笑道:“酸秀才,幸会啊!” 丁浩冷冷地道:“彼此,彼此!” 郑月娥眉毛一竖,道:“好哇,丁浩,你不念十多年的寄身之恩.竟专与本堡作对……” 丁浩振声狂笑道:“郑月娥,我母亲如何死的,我当年身无武功,被毒打抛尸荒野,如何说呢?” 你被打是总管的事,你母亲之死是她自己的事!” “就这么简单?” “不然怎么说?”“我非常清楚!” “你清楚什么?” 丁浩厉声道:“住口,此仇非报不可!” “白儒”一抬手道:“娥妹,这是酒楼,且不谈这些,事情总有个解决的,来,入座,先吃饱再说。” “白儒”与郑月娥两夫妻占了一桌,黑衫老者与三名武士另据一桌,小二端上了酒菜然后退下楼去。 丁浩憋下一口怨气,举杯再饮,心中盘算着下一步棋。 那边,“白儒”谈笑风生,行所无事。 突地,一名黑衣人匆匆奔上楼去,一下子行到“白儒”座前,打了一躬道:“禀总监……” “白儒”面孔一沉,道:“什么事如此冒失。” 那黑衣人呆了一呆,才又道:“大事不好!” 什么大事不好?” “秘舵……被人挑了……” “啊……有这样的事?” “白儒”与郑月娥陡地站起身来,黑衫老者这一桌也个个面目失色。 郑月娥用手击桌道:“到底怎么回事,太上护法不是坐镇么?” “是的,可是……” “可是怎样?” “来人并非普通人物……” “是什么样的人物?” “一个是‘冷面神尼’,另一个……” “另一个是谁?” 黑衣汉子一眼瞥见邻隔不远的丁浩,登时面起抽搐,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 “白儒”怒喝道:“除了那妖尼还有谁?” 黑衣汉子用手朝丁浩一指,栗声道:“还有他!” “白儒”俊面变成了铁青,戳指丁浩道:“酸秀才,干得好,你真行!” 丁浩剑眉一挑,道:“这只是开端,区区要以同样方式毁去‘望月堡’!” 哈哈,口气不小,你办得到么? “咱们无妨走着瞧!” 郑月娥咬牙切齿地道:“有你瞧的,小杂种!” 丁浩双目尽赤,冷厉地道:“郑月娥,你不是迫我当场杀你?” “试试看?” “白儒”伸手把她按坐下去,道:“停会再说,这里不是打斗地方!” 又回顾丁浩道:“酸秀才,算你很,等吃喝完毕备,我们到外面无人处再结这笔帐。”说完,坐了下去,重新吃喝。 丁浩抑制住激越的情绪,照样若无其事地吃喝,心里在想“白儒”是自己唯一的劲敌,能具备这么高身手,当今武林中不会有几人,不知他是什么来路,奇怪的是前此从未听见过”白儒”这名号,难道他是新出道的? 第11章 冤家路窄 自号“白儒”,隐有与“黑儒”一争长短之意,这名号决不许存在…… 摹在此刻,楼梯响处,一个面目姣好如女子的青衫书生,飘然上楼,掌柜的紧跟在他身后,哭丧着脸道:“公子,楼上已无空座了!” 青衫书生冷冷地道:“楼上座位全空着,你是不想做买卖了,把上门的客人朝外赶?” “公子,这楼座客人全包了,后楼如何?” “少废话,我就喜欢这前楼。” 说完,目光上扫,径自到丁浩对面靠窗的座位上落坐。 掌柜的可怜兮兮地望着“白儒”这一桌,惶惶地道:“小的实在没办法!” “白儒”淡淡地道:“由他!” 掌柜的深深打了一躬,然后走到那青衫书生座前,道:“公子用些什么?” 青衫书生微微一哂,用手一指丁浩这边,道:“照那位仁兄的样!” “是,马上到!”掌柜的转身下楼。 丁浩心里好笑,这书生看来已三十出头,竟这般迂腐,吃东西照人家一样,心念之间,目光不期然地膘了过去,那书生的目光也正好射来,四目交投,丁浩心中一动,好凌厉的眼神,原来是个会家子,那书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丁浩收回目光,心想,奇怪,这脸孔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呢? 不一会,小二送上了酒菜,与丁浩完全一样。 青衫书生好整以暇地斟了一杯酒,在口里浅浅一尝,旁若无人地朗吟起来—— “前失落游春侣,极目寻芳,满眼悲凉,徒有笙声亦断肠。 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 这是近期词人冯延己的一首“采桑子”,丁浩曾涉猎过,一听便知。 吟罢,又啜了一口酒,那种吃法,确够斯文。 “白儒”扬声一笑道:“好一个各自双双!” 青衫书生目光微瞥,却没答他的腔。 郑月娥笑向“白儒”道:“世间尽多冒充斯文的人,图博文武兼资之举,古语说:自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也,真是一点也不错!” 青衫书生抬头熟视了丁浩半晌,突地一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台,尊驾莫非是江湖盛传的少年高手‘酸秀才’?” 丁浩本待不理,却又屈不过情,只好报之以微笑道:“正是区区!。 “哦!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识荆,今日巧逢,诚乃三生有幸!” “江湖小卒耳,何足不齿!” “见台忒谦了,如蒙不弃,我们共桌而饮,如何?” 丁浩不好拒绝,同时也正感无聊,一颔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有何不可!” 青衫书生露齿一笑,牙如编贝,美人亦不过如是。 “如此!……在下移樽就教!” 说完,真的自己动手,把酒杯箸逐一搬到丁浩桌上,两人相对而坐,一样的俊雅飘逸,如一对临风玉树。 那边,“白儒”调侃似的道:“现在真正的‘各自双双’了!” 这话很刺耳,但丁浩不理他,这一顿酒饭之后,便要兵戎相见,争这些闲气可没用,当下目注青衫书生道:“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有个不中听的外号,叫‘赤影人’!”只道外号而不提姓名。 “赤影人?” “正是,正是!” 丁浩心中十分奇怪这闻所未闻的怪名号,但不好追问下去,举杯道:“请!” “请!” 两人照了照杯,“赤影人”抢着斟上,口里道:“兄台游侠江湖?” 丁浩淡然一笑道:“谈不上游侠,希望藉此增加些见闻而已!” “是,是,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阁下呢?” “彼此!彼此!所见略同。” 那边,郑月娥又开了口,意带鄙夷地道:“英雄所见略同,竟有人自命英雄,却不知是什么三家村的小子!” “白儒”凑趣地道:“是小英雄罢了!” “这……这么说?” “唯大英雄能本色,装模作样,不是小英雄是什么?” “妙!” “赤影人”可能听不下了,一披嘴道:“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耻事!” 丁浩一哂道:“这倒不必计较,各人见识不同!” 吃喝了一阵,“白儒”起身道:“酸秀才,西行五里见面,你敢来么?” “当然奉陪!” “我等先走一步!” “请便!” 一行人起身下楼,郑月娥到了楼梯口,回头道:“小子,这是死约会,不见不散,你这新交的朋友也无妨一道来。” “赤影人”惊疑地道:“兄台,什么回事?” “一个小约会!” “有过节?” “有一点!” “这女的是谁?” “望月堡主郑三江的宝贝女儿!” “哦!这一带是‘望月堡’的天下,爪牙密布,恶龙不敌地头蛇,兄台要小心为上,那男的呢?” “她的丈夫,叫‘白儒’!” “什么,‘白儒’!” “是的!” “大概是想媲美当年的‘黑儒’?” “可能有这意思!” “身手如何?” “未可小觑!” “兄台准备赴约?” “当然!” “在下可以同行么?” 丁浩急摇手道:这是区区与对方的私人恩怨,阁下最好不要淌这混水!” “赤影人”皱眉道:“萍水相逢,正叹相见恨晚,又要分手么?” 丁浩对这文质彬彬的“赤影人”已渐怀好感,闻言之下,诚挚地道:“区区亦有同感,错过今日,不愁没有相逢之期,俟诸异日!” “赤影人”点了点头,道:“来,我们各尽三觞,以纪今日之邂逅!” 丁浩慨然道:“从命!” 两人豪情地各喝了三杯,“赤影人”面上飞起了红霞,脂粉气更浓了,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动,道:“仁兄酒后更见潇洒不知谁家女儿有福,得配你这美男子……” “赤影人”一笑道:“在下量浅,不胜酒力,若说美男子,兄台才当之无愧,如在下是女儿之身,决不轻易错过!”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丁浩起身,敛了笑容,一击掌,小二应声上楼。 “赤影人”摇手道:“在下还要坐一会,等个熟人,兄台请便,这一餐由在下作东!” “这怎么成?” “要客套便显得不够英雄本色了!” 丁浩不由改了称呼,道:“小弟从命便了!” “赤影人”起身执住丁浩的手,情意殷殷地道:“愚兄无话可说,但愿不久再见!” 对方的手,细腻白净,柔若无骨,有如处子,丁浩心中又是一动。 “小弟也庆幸结识兄台,珍重,再见!” “赤影人”重重蛰捏了捏了浩的手,然后放开道:“盼贤弟当心些?” “小弟理会得!” “不送了!” 丁浩怀着一份依依之情,与“赤影人”作别,出了酒店,径朝约定地点走去,一股豪雄之气夹着恨火仇焰,在心胸间翻腾,此番约会,非把“白儒”拾夺下来不可。方转出正街,一个穿监布大褂的中年人,迎面而至,深深注视了丁浩一眼,作揖道:“公子是姓丁的?” “不错!” “小的等候半日了!” “你是……” “小的奉主人差遣迎候,从石家集来!” 丁浩心中恍然,随道:“区区目前要办件事,回覆你家主人,事完即到,两位老人……” “在庄中专候!” “去石家集如何走法?” “西行十里,有一片枫林便是!” “嗯!这倒巧,是顺路,贵主人如何称呼?” “敝主人集中均以骆二员外呼之!” “好,知道了,你就照方才所说回覆你家主人便了!” 说完,继续举步前行,五里路程,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到达,地点果然十分荒凉,远处纵横的田畴间,点缀着几户疏落的农家,靠路边,是一大片坟场,荒冢累累,野草凄迷,几株枯树,衬得现场更加凄凉。 坟场的另一边,接连着树林,林缘拴了数骑马。 不问可知,这便是约会的地点了。 丁浩弹身穿越坟场到了林边草地,“白儒”夫妇自林间出现。 “酸秀才,你还算言而有信!”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看此地风水如何?” “不恶!” “拔剑!” 双方掣剑在手,吆喝一声,便动上了手,一幕酷烈万状的场面现了出来,剑气撕空,剑花进舞,铿锵之声,令人动魄惊心。 四十招之后,“白儒”先机尽失,落于下风。 丁浩鼓其豪勇,剑势益发凌厉,杀得“白儒”毫无还手之力,险象丛生。 郑月娥冷哼一声,拔剑加入战圈,这一来,挽回了“白儒”的颓势,又告有攻有守,她的身手不俗,乘虚蹈隙,配合“白儒”的攻守,天衣无缝。 夫妻联手,搏斗了二十余个回合,又渐呈不支。 但丁浩要收拾下对方,可也不是件易事,他不耐久战,沉哼一声,施出了唯一的杀着“梦笔生花”。 这一招,是“黑儒”制敌的最后杀着,只有在以“黑儒”身份出现时,遇到太强的对手才施展,现在他为了求速战速决,只好搬出来了。 一声凄哼传处,郑月娥飞栽两丈之外,血雨凌空洒落。 “白儒”惊呼一声,电闪扑去,一把抄起郑月娥的娇躯,倒弹入林。 “那里走!” 丁浩暴喝一声,如影随形般扑去,足甫沾地,立感不妙,迅捷地电弹而起,数张巨网,从树顶罩落,地面上也有巨网升起,事出猝然,变势已然不及,心头剧震之下,挥剑猛扫、下罩的网虽被创破,但无济于事,网不止一张,同时,人不能停在空中,一剑挥出,势尽落下,正好掉在离地尺许上张的网中。 脚下一软,意念尚不及转,网已临身,一个倒栽,全身上下立被裹紧,须钩破衣入肉,刺痛非常。 七八名黑衣壮土,一涌而上,把丁浩捆成肉粽。 “白儒”为郑月娥敷药裹伤,然后把她放在树脚,半坐将息。 黑衣壮汉之一上前道:“请求总监,如何处置这斯?” “白儒”略一思索,道:“快马送回堡中!” 郑月娥高声道:“不行,这是个危险人物,如果途中出了岔子,后患便大了!” “依贤妻之见呢?” “就地处决,除了祸根!” 丁浩空负一身盖世武功,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挣断网绳不难,但那些须钩势必使他体无完肤,他后悔没在交手之初便施展“梦笔生花”杀着,如先毁了“白儒”,便不致落得如此下场明知他是劲敌,却不抢制机先,此刻,悔之晚矣!继令柯一尧与“全知子”等闻讯赶来,也无济于事,除了“冷面神尼”可能与“白儒”周旋之外,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如此结束恩怨情仇么? “白儒”靠近前来,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酸秀才,你想不到有今日?” 丁浩目眦欲裂地道:“我不死必杀你!” “哈哈哈,你能不死么?那岂非是奇迹?” “白儒,这种手段十分卑鄙……” “小子,去向阎王老五呼冤,现在问你一句话,你想如何死法?” “听便!” “有遗言交代么?” “少得意忘形,有人会收拾你。” “哈哈哈,大概还找不出敢奢言收拾本儒的人!” “你等着瞧!” “白儒”手中剑一扬,道:“酸秀才,这一剑送你上西天去求取功名!” 郑月娥厉叫道:“这样太便宜了他!” “白儒”收回了剑,道:“娥妹的意思要怎样?” “叫手下们准备树条!” “用打!” “对了,当初已故总管打他不死,我不信这个邪!” “好,照办!”说着挥了挥手,道:“准备木棍,轮流着力地打!” 手下壮汉们恭应了一声,立即用剑砍下树条,削去枝叶,动手毒打,木棍横飞,劈拍之声不绝于耳。 郑月娥又叫道:“注意,别打他的头,让他多消受些时!” 这是惨酷的一幕,令人不忍卒视,七八名壮汉,交替猛打,只片刻工夫、地上断棍有十余根之多,丁浩咬紧牙关,连哼都不哼一声,棍落如雨,即使是个铁人,也砸扁了,持续了两盏热茶的时间,“白儒”抬手道:“停止,看他断气了没有!” 壮汉们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拨开网控视了一会,道:“七孔流血,业已断气!” “解开网!” “是!” 解开了网,丁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鼻息已绝,眼耳口鼻,全渗出血水。 “白儒”上前,用剑在丁浩身上戳了几剑,只有淡淡的血水流出,这证明人已确然死了,当下回头道:“娥妹,死了!” “挖坑埋了他,看他是不是还会复活!” “大底下没这等怪事!” “给他立块碑,让江湖中知道‘酸秀才’已除名!” 壮汉们不待吩咐,立即动手挖坑,七手八脚,片刻便已妥当。 郑月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终算为本堡除去了一个隐患,他那支剑不是凡物,解下鞘来看看……” “白儒”略一沉吟,道:“我看不要!” “为什么?” “连同尸体埋葬,以后随时可取,以他的身手而论,他师门的人物,说不定更加可怕,动了他的遗物,说不定招来后患,我的意思,碑也不能立,让他如此失踪了!” “嗯,这也是道理,不过!……酒楼上那‘赤影人’知道这约会……” “简单,回头设法对付‘赤影人’!” “快办,事不宜迟!” “埋了他!” 丁浩被扔入土坑,然后沙土覆盖了尸体,变成了一坯隆起的新土。 “白儒”仰天一阵狂笑,意态飞扬。 郑月娥挣起了娇躯,道:“带马,我们该上路了!” 手下牵来了马匹,“白儒”扶她上了马,然后各目登鞍,一行缓缓驰离。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疾掠而至,望着离去的人马,喃喃地道:“事情这么快便结束了?”说完,目光扫及那坯新土,登时脸色剧变,栗声叫道:“我来迟了!” 来的,正是一个时辰前与丁浩在酒楼订交的“赤影人”。 “赤影人”望着那坯新士,身形在籁籁发抖,连连顿足道:“怎么会?怎么会,他是个非凡的人物啊!” 红日西沉,天际幻出一片绚烂的晚霞。 “赤影人”猛一跺脚,道:“死因可疑,得看个究竟!” 掌扬处,沙土翻飞,尸体露了出来,“赤影人”把尸体拖出坑外,血泥凝结,封闭了五官七窍,看上去面目全非,“赤影人”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惊怖地道“活着时风标绝世,死了便这般可怕……” 墓地,遥遥有声音传来道:“到那边林中搜搜看!” “赤影人”低头想了想,突地抱起尸体,穿林而去。 数条人影,奔入林中,赫然是两名老者,三名中年汉子,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柯一尧与“全知子”,三汉子是“树摇风”的门下弟子。 “赤影人”,摇手道:“那不妥,此地是‘望月堡’势力范围,一个不巧,后果堪虞,同时既是朋友转介,彼此没有交情,扰人不当,贤弟是受了伤的人……” “莫不成住旅店?” “哪更不妥,愚兄蜗居尚堪下榻……” “什么,兄台是附近之人?” “差不远,此去不到百里。” “但小弟行动不便?” “愚兄带你上路。” “这……这……怎好……” “贤弟嫌交情太浅么?” “不,不是这意思,你我一见如故……” “那就不必多言了,我们现在就走。” 丁浩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交友如此,夫复何憾! “赤影人”负起丁浩,展开身形便奔,他对这一带地形路道,似了如指掌,或走大道,或抄小径,有时是无路的旷野,一口气奔行了数十里。 丁浩心中大是过意不去。 “兄台,我歇一会!” “你伤痛么?” 不,见台太累!” “不累!” “兄台已全身汗湿了,还是歇会!” “也好!” “赤影人”拣了个干净之地,把丁浩放了下来。 “贤弟,你饿么?” “不饿!” “还要个把时辰便到了,忍着点到了舍下,好好吃一顿,愚兄最大的嗜好便是吃,家下司厨的是名手,烹调的还差强人意,届时贤弟一试便知。” 丁浩莞尔道:“那是小弟有口福了!” “贤弟那里人氏?” 丁浩眼眶一红,道:“幼失估恃是个孤儿!” “啊!对不起,提到了贤弟伤心之事。” “那里话,兄台贵姓台甫能否赐告?” “该当的,该当的,是愚兄疏忽了,愚兄姓洪,单名一个仁宇。” “哦!洪兄!” “贤弟与‘望月堡’有积怨?” “仇深似海!” “愚兄可得闻否?” “这……容以后再详为奉告!” “贤弟风流倜傥,可曾有红颜知己?” 丁浩心中不期然浮起了白衣女子“梅映雪”的倩影,脱口道:“曾认识一位,但谈不上知己小弟连对方真实姓名来历都不知道……” “赤影人”一笑道:“定是位天人?” “洪兄取笑了……洪兄文武兼资,人才出众,想来嫂夫人必非等闲女子?” “哈哈,说来惭愧,愚兄尚是独身!” “这……为什么呢?” “佳偶难求,空叹岁月蹉跎!” “洪兄是个多情种子?”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情自古空遗恨,命也如斯奈何?” 丁浩正色道:“这么一说,洪兄定有伤心之事?” “赤影人”淡淡一笑道:“说起来徒乱人意,以后再谈!” 就在此刻,只见两条人影,缓缓奔来,渐行渐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赤影人”起身说道:“贤弟坐着勿动,愚兄去看看是什么人?” 说着,弹身迎上前去,双方面对面的停住,不知说了些什么,只听“哇!哇!”两声惨号,那一男一女栽了下去。 丁浩心头一震,“赤影人”出手够狠,为什么要杀害对方! “赤影人”折身奔回,丁浩冲着问道:“是什么来路?” “这一带最惹厌的狗爪子,‘望月堡’派出的密探!” “密探,对方承认这身分?” “不承认也不成,愚兄我对他们十分熟悉……” “洪兄知道每一个密探?” “这倒没有,不过‘望月堡’派出的密探,都是男女成双,装扮成各形人物,无孔不入……” “该杀!” “我们上路?” “如此劳累洪兄,小弟实在过意不去……” “不说那些了,走!” “赤影人”再次背负起丁浩上路疾奔。 破晓时分,来到一个湖荡之前,“赤影人”放下了丁浩,道:“到了!” 丁浩举目一看,只见这湖一面依山,疏星映着波光,黑里透亮,约莫也有四五里方园,湖中央,浮起一个小岛,天太暗,距离又远,看不大真切,只隐约可见花树楼台的轮廓,不由惊奇地道:“湖中小岛是洪兄仙居么?” “好说,蜗居而已! “洪兄,似这等蜗居,天下可能也没有几处!” “哈哈哈哈!过誉了,如贤弟喜爱,可视作久居。” “足感盛情!” “这般时分,不想惊动下人,我们踏水而过!” 丁浩心头一震,道:“踏水而过?” “不错!” “这般距离多远?” “不到五十丈!” “洪兄能踏波而行五十丈之远?” “赤影人”一笑道:“你不信?” 丁浩窒了窒,当初少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武林传为美谈,而今兄台不借一物,而能凌彼虚渡五十丈湖面,简直是匪夷所思,真是不登高山,不显平地,以此看来,小弟以往不过是井底之蛙……” “够了,别感慨紧之,大发酸论,你怎知愚兄我不借一物? “这……洪兄要借何物渡湖?” “考考你的眼力,等着看!” “赤影人”重新负起丁浩,喝一声:“起!”飞身跃落湖面连连飞纵,忽左忽右,但每一跃的距离,都在一丈左右,丁浩望着黑黝黝的湖水,真有点胆颤心寒,对于水功,他可是一窍不通。 顾盼间,到了对岸,只见花树成荫,掩映着楼台亭阁真像传说中的方外仙居。 “赤影人”道:“贤弟,你看出我是如何飞渡的?” 丁浩凝神细想,若是凌虚踏波,决不会纵跃而进,尤其加了一个大人的重量,功力通玄也办不到,一般的凌波而行,全凭一口气轻身,而且无法持续到数十丈之远。他纵跃时,似有一定距离,而纵起之时,有如借物之力…… 想了一会,突地恍然道;“小弟明白了?” “贤弟明白什么?” “湖面下必设有暗椿借力。”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贤弟不愧人中之龙,果然一猜便中!” 这一思索说话之间,已到了一座古雅的门楼之前,两端连接着红墙。 “咿呀!”一声,大门开启,应门的却是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娇声道:“主人怎么这般时分归来?……噫……” “赤影人”一边举步入门,一边道:“有贵客光临,叫他们起来立即整治酒菜!” “是!” 门楼里是一个大花园,穿过花径,直上露台,转过朱栏进八楼房中丁浩被直接放落在一张绣锦棉被的大床上,一阵幽香,沁入鼻观,丁浩心中一动,这好像是女子的闺房,洪兄台好重的脂粉气。 天色已明,曙色透过碧纱,房内陈设,尽在眼中。 除了这绣榻之外,其余摆设,却像富贵人家的书斋,极尽奢侈,隔窗而望,可见由槛雕栏,湖光山色。 丁浩想起在“齐云庄”作客时所住的“览碧楼”,风光虽然不错,但却不及这里的豪华,由于规模太大,便失去了清幽之感。 “赤影人”关切地道:“贤弟能行动么?” 丁浩下了床,站到窗边,道:“奔驰不行,屋内行动是可以的!” “那好,先洗漱更衣!” 话方说完,一名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的书童,来到门边,打了一躬道:“主人回来了?” “赤影人”一抬手,道:“进来,见过二主人!” 书童进入房中,双膝一屈,道:“小的奉书参见二主人!” 二主人三个字,使丁浩俊面孔发烧,显得有些无措,先扫了“赤影人”一眼,才抬了抬手道:“你叫奉书么?” “是的!” “起来!” “谢二主人!” “赤影人”又道:“奉书,准备热汤,取我的衣衫与二主人更换!” “是!” 书童奉书退了出去,丁浩才肃容道:“洪兄,你这样令小弟不安!” “赤影人”爽朗地一笑道:“这样子上下有个体统,贤弟在此也方便,不会有作客之感…” “洪兄盛情,令小弟何以敢当?” “贤弟,恕我叨长几岁,请以大哥称我如何?” 丁浩内心相当激动,但表面上还维持平静,拱手一揖道:“大哥隆情厚谊,小弟遵命就是了!” “赤影人”抚掌道:“这样才好,我这做大哥的得弟如此,足慰生平了!” 旭日初升,湖面波光潋滟,山色苍翠欲滴,丁浩倚窗远眺,不禁神往。 不久,奉书来请入浴,浴罢,换上了“赤影人”的衣衫倒也长短适度,外衫也恰巧是蓝的只是那袭黑衫,他不曾换下,仍穿在里外衫之间。 回房坐了片刻,“赤影人”来请入席,席设隔房,面对露台,两人相对而坐,器皿菜肴,均极精致,侍候的乃是着红衣的两名少女。 丁浩对这“赤影人”,感到有些莫测深高。 席间,丁浩忍不住道:“小弟还未拜见令尊堂。” “赤影人”正色道:“家父母已先后谢世,目前这所谓的家,只是愚兄我一人!” “啊!” “来,粗肴淡酒,贤弟务请尽饮!” 一席酒,足吃了一个时辰,丁浩辞回房内,闭门运功疗伤。 三日易过,丁浩已复原如初,这三天中,“赤影人”关切备至,一般下人,均以二主人视之这使丁浩既感且愧,平白无端,当了人家的二主人,直如梦幻。 丁浩想起了“树摇风”七日之约,别人为自己奔波卖命,自己可不能在此乐不思蜀,同时“全知子”与柯一尧两位老哥哥如久候自己不至,必然十分着急。 第四天一早,“赤影人”方上楼来,丁浩第一句便道:“大哥,小弟要告辞了!” “赤影人”面色一变,道:“什么,贤弟要走?” “是的,有事不得不走!” “是嫌此地不堪居留么?” “那里话,小弟几乎乐不思蜀了呢!” “是大哥我怠慢了贤弟么?” “那更说远了,小弟实在有要事非办不可。” “愚兄以为可以相聚一个时期,不意贤弟又要言别…… “大哥,来日方长,何愁无聚首之期,以后小弟能来即来!” “赤影人”苦着脸道:“贤弟,你这一办事,不知要多久时间?” 丁浩歉疚地道:“这很难预期!” “办什么事?” “一方面是私人仇怨,另一方面是师门过节。” “愚兄我能效力么?” “这个……请大哥见谅,小弟想自了。” “再留一天如何?” “大哥,我们当图以后,不在乎这一天半日。” “贤弟一刻也难留么?” “小弟……实在是……心急如焚。” “好歹过了午?” 丁浩无法再推却否则便不近情了,当下点了点头道:“谨遵大哥之命!” “赤影人”特设盛宴,为丁浩饯行,丁浩除了心感,的确别无话说,酒至半酣,“赤影人”拿出一本小小绢册,递与丁浩道:“贤弟看看这是什么?” 丁浩接过手来,目光一扫书签,惊声道:“玄玄真经,这是一本秘笈呀!” “赤影人”颔首道:“不错,是一部上古秘笈!” “大哥的武功,便是得自这本‘玄玄真经’?”’ “不,我一字也没修过。” 丁浩大惑不解地道:“那是为何?” “在大哥我而言,这千古奇书,等同废物!” “小弟越发的不解了?” “贤弟翻开首页看看?” 丁浩惊奇地打开首页,数行字迹,映入眼帘: “余性狷介,愤世嫉浴, 造物仇我,衣钵无传。 一生研创,伴归黄土, 今世何世,遇缘复出。 习此秘笈,童贞完璞, 违者则殆,慎之慎之。” 后署:“鲁隐公四年元阳生志”。 “赤影人”一笑道:“贤弟可看出其中禁忌?” “看出来了,修习这本‘玄玄真经’,必须元阳之体。” “对了,正是这句话!” “那实在可惜……” “什么,贤弟已非完璞么?” 丁浩一怔神,道:“不,小弟的意思是大哥有缘获得,却无缘修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这注定了是贤弟的。” 丁浩心头一震,大感意外地道:“大哥要小弟参研?” “对了,我留你住下的意思在此,冀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不要说那些外人话,你意下如何!” “小弟势在必走!” “赤影人”无可奈何地道:“这么着,贤弟事情告一段落务必来此,参修这秘笈,此物现在是贤弟的了,愚兄暂代保管!” 丁浩感激无已地道:“大哥,小弟现此谢过。” “自家兄弟,我的便是你的,何必言谢,贤弟如一月不至,愚兄将出江湖寻访!” “大哥,这何苦,小弟事毕定来。” “嗯……贤弟来时,如愚兄不在,可视作己家,万勿客套。” “遵命!” “这里有张图,是我昨夜绘的,上面载明出入这湖心小岛的三条密径,与及联络呼叫的暗号贤弟暇时看熟,尔后出入便不费事了。” 说后,取出一个小纸折,递与丁浩,又道:“熟记之后即行毁去。” 丁浩双手接过道:“小弟记下了!” “贤弟的行囊须要充实否?” “不必,不必,小弟随身所带,足敷所需。” 丁浩把“玄玄真经”递还“赤影人”,起身辞席,回到房中,佩上剑,带上招文袋,然后由“赤影人”伴着,来到湖边,由“赤影人”亲自操舟,送到对岸,互道珍重而别。此际业已过午预计今夜可抵石家集。 一路之上,他心里盘旋着“赤影人洪仁”的云情高谊,似这等重义之人,实在很难找,但,对于“赤影人”的作风,他仍有些迷茫,一个独身人,带着一些婢女仆徒,住在小岛上,给人一种谜样的感觉。 傍晚,到了一个小镇打尖,一问地头,距石家集已不足二十里。他想,这几天不现身,“全知子”等可能急煞了。 正吃喝之际,忽见一个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匆匆入店,四下一逡巡,径自走到了丁浩桌前,朝地上一跪,道“小叔叔,你才来呀?” 丁浩倒是大吃一惊,这小孩莫非认错了人?正待开口…… 那小孩抢着又道:“您不回家,爷爷奶奶急坏了,预算你四天前要到家的!” 丁浩心中一动道:“你是……” 小孩又抢着道:“我是二房的小顺子呀!上次叔叔回来,我只十岁。” 丁浩灵机一触,忽然明白过来。 “啊!小顺子,你长这么大,叔叔几乎不认识了!” “小叔叔,我们走?” “好!” 说着,放了点碎银在桌上,与小顺子扬长出店,小顺子在前带路,走的是丁浩来时的路,丁浩大惑,随着他走到无人之处,低声道:“怎么回事?” 毛头小子道:“您是丁师叔祖?” 丁浩几乎笑出声来,小叔叔一下子变成了师叔祖。 “这从何说起?” “小的是骆二员外弟子,您是俺师祖的老弟,不称师叔祖称什么?” “哦!我们各交各的,这称呼不顺耳。” “不成,师门规矩最重辈份!” “你真的叫小顺子?” “不,胡扯的,俺叫杜飞,家师出动了所有手下,在周近数十里寻访您的下落,这几天大家急煞了……” “我因小事耽搁,这……方向不是往石家集?” “正相反!” “为什么?” “到处是狗腿子,不得不略施小计,瞒过对方耳目,不然惹厌,后面有人掇下来了,我们快些!” 两人加紧身法疾驰,不久,天色已完全昏黑下来,杜飞领着丁浩兜了个大圈子,穿过一片野林转上另一条路,回头奔驰。 二更时分,来到一个村集,只见四周尽是高大的枫树,把全庄包在中间,两人从后面入集,顾盼间,来到一所大庄院之前,杜飞道:“师叔祖,我们越墙而入,这集上也有‘望月堡’的线眼。” 两人越墙而入,走向正厅,庄院中灯火疏落,大部房舍,都隐在黑暗中。 到了正屋厅前,杜飞高叫一声道:“师叔祖驾到!” 数条人影,应声自厅门冲出。 现身的,赫然是柯一尧、“全知子”,与另一个面园园如富家翁的锦袍中年,看来他便是“树摇风”的高足骆二员外了。 柯一尧与“全知子”喜不胜地异口同声道:“小老弟,急坏人了!” 丁浩双手一拱,道:“对不住两位老哥哥,小弟是按时到伊川的,不意碰上了意外,耽搁了你们!” 说完,转向那锦袍中年道:“阁下便是骆二员外?” 锦袍人哈哈一笑道:“不敢当小师叔阁下之称,愚侄便是骆宁。” 丁浩尴尬地道:“这小师叔之称……不太合适。”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实受了,老偷儿规矩大,别站着说话,进厅去!” 四人进入厅中,依序坐定,柯一尧关切地道:“丁老弟,你碰上了什么意外?” 丁浩苦苦一笑,把“碰上”白儒夫妇,遭暗算,被埋葬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三人目瞪口呆,丁浩又说出了结交“赤影人”及遇救的经过,然后向“全知子”道:“老哥哥事无不知,这‘赤影人’是什么来历?” “全知子’眉锋一紧道:“你说距伊川百里的大湖?” “是的,湖中央一个小岛,楼台建筑,十分考究。” “全知子”面露惊容道:“你说的当是‘离尘岛’……” “那里叫‘离尘岛’?” “不错,取其隔离世俗之意,你见到那老怪物了?” 丁浩心头一震,道:“什么老怪物?” “就是该岛主人,六十年前‘离尘子’之名,可说妇孺皆知。黑白两道无人敢招惹,独之呼二十年前的‘黑儒’,算来这老怪物已近百……” “不对!” “什么不对?” “小弟所结交的‘赤影人”,年纪约在三十之间,他是岛上主人,除了他,只是些下人仆婢。” “可能他是‘离尘子’的传人。” “照老哥哥这一说,‘离尘子’已数十年不现江湖?” “不错,连老哥我也只是在年轻时见过他一次。” “看来‘赤影人’是他的传人无疑了!” “他没有介绍来历?” “没有,仅说父母双亡,一个人索居该岛。” 谈话之间,徒人们摆上了酒菜,食毕,已是午夜将尽。 丁浩被安置在正厅上房安寝。 七日之期已过,却不见老偷儿“树摇风”回转,大家都焦急异常,尤其是丁浩更感不安,他深知“望月堡”如龙潭虎穴,而老偷儿是为了他的事去犯险的。 这一天已是第十日整,丁浩准备第二天亲去“望月堡”附近打探“树摇风”的下落,不得已时,只有闯堡,干脆与郑三江结算血帐。 入夜,丁浩与二老及骆宁等围坐厅中,丁浩说出了心意,“全知子”摇头道;“不必打草惊蛇,以‘树摇风’的能耐,决不会栽到‘望月堡’,老偷儿也许因他事耽延,不如耐心再等上几天。” 柯一尧道:“老夫闷得慌了,由老夫去刺探一番如何?” 骆宁满有自信地道:“小侄相信家师决不致失风,定是另有岔事阻延。” 蓦在此刻,只听一个声音道:“好小子,你别狂吹,差一点便断送这一付老贼骨头了!” 骆宁欣然道:“家师回来了!” 话声甫落,只见“树摇风”大步进入厅中,满面风尘之色,厅中人齐齐起身,丁浩赶紧作揖道:“老哥哥辛苦了!” “树摇风”怪腔怪调地道:“不当事,不当事,快备酒来!” 骆宁忙不迭地出厅去了。 众人落坐,“全知子”开口道:“老偷儿,我们以为你做‘望月堡’的常客了?” “树摇风”一翻眼道:“笑话,那我这门买卖别做了!” “你方才说差点送了老骨头?” “那是另一码事。” “怎么说?” “嘿!时运不济,冤家路窄,回程时我酒虫作祟,竟一反往例,入酒店解馋,这一吃可好,碰上了‘白儒’那小王八羔子……” 丁浩星目一睁,道:“怎样?” “老哥我猛灌黄汤,竟没发现他缩在角落里,兴尽出门,便被他掇上了,到了无人之处,他叫住老哥我,三句话不到,便动上了手……” “结果呢?” “差一点点老哥我便脱不了身,搁在那儿啃土。” “是在什么地方?” “宜阳!” “他是回‘望月堡’……” “鬼知道!” 柯一尧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老兄此番收获如何?” “树摇风”嘘了一口气,道:“老偷儿使尽浑身解数,用尽一切手段,探查结果,堡中并无‘云龙三现赵元生’其人…… 柯一尧面色一沉,道:“怪了,我当时的消息不切实。” 丁浩不由愁上眉尖,沉重地道:“这‘云龙三现’上天入地了不成?” “树摇风”目注丁浩道:“小老弟,我有意外的收获……” “什么?” “你听说过‘九龙令’没有?” 丁浩全身一震栗声道:“听说过,当年九大门派与黑白两道高手,围攻‘黑儒’于邙山古陵就是为了‘九龙令’被盗,造成了亘古未有的血劫,怎么样?” “该令存于‘望月堡’地下密室!” “啊!” 丁浩内心激动,无可言宣,想不到当初冒“黑儒”之名,杀害八大门派驻少林的代表,盗走“九龙令。的是“望月堡主”,这疑案总算有了眉目…… “树摇风”惊奇地道:“小老弟,你因何如此激动?” 丁浩心中立生警觉,一笑道:“这是武林秘辛啊!” “全知子”道:“老偷儿,这非儿戏,各大门派如得到消息,势将引起武林干戈……” “树摇风”哈哈一笑道:“多嘴的,难道是老夫造谣?……这一来,你又知道了一件秘辛。” “全知子”搔了搔头道:“说真的,你老偷儿既已发现,何不顺手牵羊带回来?” “树摇风”一披嘴道:“多嘴的,这你就差劲了,那种烫手的东西能沾么?如果偷牛的抓不到,抓到了拔椿的,岂不危哉殆矣!‘黑儒’业已现身江湖,‘望月堡’来个死不认帐,东西在老偷儿手中,那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嗯!你老偷儿真懂得明哲保身。” “倘非如此,还能活到现在?多嘴的,若不是你多嘴泄了那尼姑的底,怎会被活埋在古墓中十年?要不是小老弟得到‘雷公匕’,你此刻尚不能见天日。” 丁浩本来全神在想着“九龙令”的事,闻言之下忍不住脱口道:“当初老哥哥到底泄了‘冷面神尼’什么底?” “全知子”一怔神,道:“小老弟,这句话如果是别人问,我决不答覆……” 丁浩一笑道:“小弟无意探人隐私,不说也罢!” “全知子”坦然道:“此地没外人,说也无妨,真正的‘冷面神尼’早已坐化,驾返极乐,现在的‘冷面神尼’,是她的传人,不是她本人……” “哦,难怪她看上去只是中年……” “那你错了,‘冷面神尼’的面目,从没变过,她戴的是面具。” 柯一尧接口道:“她面冷无情,原因在此!” 丁浩意独未释地道:“老哥哥就只为了道出她的真面目,而被她锁了十年?”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不,是我泄了她真正来历!” “她真正来历是什么?” “她便是当年名噪南方武林的双美之一,叫做……” 丁浩心中一动,脱口道:“天南一娇苏倩倩?” “全知子”大惑不解地道:“小老弟怎会知道?” 丁浩对此,可说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曾听“竹林客”说过,当初“天南一娇苏倩倩”因不能与父亲结合,愤而投入“冷面神尼”门下,削发为尼,当然这一节他是不能说出来的,心念一转之后,淡淡地道:“小弟曾听人道及她投入神尼门下!” “哦!” 谈话之间,骆宁入厅,道:“酒菜齐备,请各位移驾!” “树摇风”首先起身道:“走,走,别只顾扯谈,酒虫爬出喉咙了!” 众人一笑起立,来到东厢厅中,丁浩目光扫处,几乎笑出了声,桌上摆了四个杯子,外加那个老偷儿在杀城“城隍宙”中所用的宝贝大酒葫芦,怪人异行,这句俗语真是不错。 众人入座,骆宁坐下位执壶斟酒。 “树摇风”猴急地捧起葫芦,口对口直灌,像是几年没喝酒似的,一口气约莫倒了半葫芦在肚子里,然后才吮唇舐舌地连呼:“过瘾!过瘾!” 吃喝了一阵,“全知子”停杯目注“树摇风”道:“老偷儿,你在堡中呆了多久?” “两夜一天!” “就是说黑进黑出?” “当然,这是规矩。” “另有所见否?” “那白眉老秃也在堡中,自闭于密室,像是在参什么武功……” 丁浩沉声道:“白眉老秃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老偷儿抓了抓乱发,道:“他便是‘毒心佛’!” 丁浩颔了颔首,道:“一点不错,是‘冷面神尼’指证的!” “好家伙,这老魔一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鬼气十足,认出他真面目可真不容易,想不到‘阎王堡’豢养的尽是些恶狗。” “全知子”接过话道:“老偷儿,言归正传,‘云龙三现’没下落,下一步棋如何!” “你多嘴的一向自诩足智多谋,看你的了!” “要查缉的对象不止‘云龙三现’一人,还有‘长白一枭”及‘江湖恶客’两个魔头,依我看来,我们分头出江湖查访,如有线索,以此地为联络地点,如何?” “这就是你的妙计?”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那倒没有!” “没有就把嘴闭紧些!” “十年折磨,你仍如此专横霸道?” 丁浩暗忖,这三位老人,为自己的事卖命,不应把他们蒙在鼓中,自己的身世,该坦诚相告才是,否则实在说不过去,心念之中,毅然开口道:“三位老哥哥,小弟有句话不得不坦诚以告……” “树摇风”咕噜灌了一大口酒,道:“什么话,说?” “就是小弟我的身世来历。” “啊!老偷儿早想开口了,只是怕你另有隐衷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小弟便是‘都天剑客丁兆祥’的遣孤!” 何一尧面色一变,“全知子”与老偷儿师徒却惊呼出了声。 “全知子”显得甚为激动地道:“都天剑客丁兆祥,小兄弟,了不起的人物啊!” “树摇风”须俱眉张地道:“令尊是老哥我平生最仰慕的人,小兄弟,你说遗孤……莫非是发生……”” 丁浩双目一红,悲愤地道:“家园遭劫,先父罹难,先母也在两年前不幸含恨而死。” “这……这……听江湖传言,令先尊是毁家避世?” “是的,这段血案江湖中无人知道。” “全知子”一拍脑袋,道:“照啊!当初你向我探听‘竹林客’的下落,他是令尊的徒人,你姓丁,老哥我意然想不及此点。” “树摇风”栗声道:“经过情形如何!” 丁浩把听自“竹林客”的事实,简略说了一遍。 “全知子”蹙眉道:“照说主使人是‘齐云庄主余化雨’?” “是的,但据小弟亲自调查,种种迹象显示,其中可能另有文章,所以目前急及要追缉‘云龙三现’等凶手,只要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小兄弟,凡巨奸大恶,表面上都掩饰得极好,你别上余化雨的当……” “是的,这一点小弟我想了很多,但无证据,而且对方也在找‘云龙三现’等人,怪的是当年凶手不是横死,便是失踪。” “老哥哥我与‘齐云庄主余化雨’曾有过一段交情,由我重去探查一次,好歹要弄个水落石出!”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小弟先行致谢,‘半半叟’仍留在岳阳,老哥哥可先与他联络!” “好,准这么办!” “树摇风”望着柯一尧道:“我俩走单帮罢!” 柯一尧颔了颔首,没有说话。 “全知子’向丁浩道:“小兄弟,你的行止呢?” “小弟准备赴王屋山一行!” “见‘竹林客’?” “是的,再详细问问当年血案始末!” 正在此刻。只见骆宁的弟子杜飞匆匆奔入,在他师父耳边低语了一声,骆宁脸上现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向“树摇风”道:“师父……”以下的话,似不便出口,咽回去了。 “树摇风”一瞪眼道:“别吞吞吐吐的,什么事?” 骆宁期期地道:“是……是……师父不愿见的人来了!” “树摇风”老脸大变,陡地离座道:“不行,老偷儿得走!” “全知子”一把拉住道:“老偷儿,这样不是办法!” “嘎!”然一声长鸣,一头巨鸟飞落院中,遍体金黄,红睛铁啄,引颈卓立,神猛十分,丁浩心头一震,这不是“灵鹫姥姥”的灵鹫么?难道是她来了?老偷儿为什么要躲避她呢? “树摇风”吹胡瞪眼地坐了回去,怒声道:“多嘴的,发生什么事你负责!”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总不会出人命?” 说完,离座出房,到了院中,大声道:“老嫂子,十多年不见面了,今夜幸会啊!” “树摇风”嘀咕着道:“今夜要丢人现眼,这瞎婆子迟不来早不来,在这种时候来!” 院中,响起了“灵鸳姥姥”的声音:“不争气的,给老娘滚出来!” 丁浩是打横坐,正好被门边的花窗挡住,从窗棂外视,只见“灵鹫姥姥”双目紧闭,手持拐杖,巍然站立,房内灯影微光,照见她一脸寒霜,丁浩暗付,自己已为她采到了“九灵草”,双目仍未复明么?听口气,莫非她是“树摇风”的妻子? 第12章 解怨释嫌 “全知子”打拱作揖道:“嫂子,都老了,看开些!” “灵鸳姥姥”厉声道:“你别多嘴!” “树摇风”的脸色难看极了,既狼狈,又尴尬。 丁浩低声道:“是老嫂子么?” “树摇风”点了点头,猛挠头皮。 骆宁起身站在一边,直搓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灵鹫姥姥”在地上一顿拐杖,再次吼道:“出来,今天把陈年老账结一结。” “树摇风”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已完全消失,代之的,是一种沉重无奈的神情,目注丁浩道:“小老弟,你坐着别动,这是家务事,你最好别插嘴,这瞎婆子脾气不小,若翻了无法收拾。” 丁浩唯唯而应,不置一词。 骆二员外走出房去,深深一礼,道:“骆宁见过师母!” “灵鹫姥姥”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酷地道:“一丘之貉物以类聚,给我滚远些!” 骆宁尴尬地向后退了两步,望着“全知子”苦苦一笑。 柯一尧举杯道:“来,丁老弟,我们喝酒!” “树摇风”跺跺脚,走了出去,大声道:“瞎婆子,这账怎么算法?” “你还我儿子!” “快二十年了,你还忘不了他……” “忘不了,死也忘不了!” “这不能怪我……” “为什么不怪你,怪谁?” “是他自己出走的。” “哼!若非你作贼,伤了他的心,他怎会出走?” “瞎婆子,别说这么难听,谁要他投生在我们家中,我秉承祖师爷一脉,掌理门户,自问生平未做过伤天害理,卑鄙龌龊的事……” “偷儿两个字够光彩么?” “这是一脉相传,你别抓住这点不放,当年你双眼不瞎,为什么要嫁我?” 这句话,“灵鹫姥姥”可有些受不了,厉声吼道:“我是嫁错了人,长言短叙,你还老娘儿子!” “我拿什么还你?” “不还你就要死,你死了我不再找你……” “我还要喝几年酒!” “今晚我要你的命!” “全知子”干咳了一声,道:“老嫂子,彼此都年岁大了,今世的夫妻前世的缘,看开些,厮守着度过余年,何必如此呢,凭良心说句公道话,这也不能怪……” “灵鹫姥姥”冷峻地道:“你也不是好东西,免开尊口!” “树摇风”大声道:“瞎婆子,天下只有你一个是好人!” “我没说我是好人。” “到底你要怎样?” “还我儿子!” “还不出来呢?” “要你的命!” “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是他父亲,这些年来,我披星戴月,沐雨栉风,拚了老命在找他找不到是天意,也许… “也许怎样?” “他早已不在世间了,该当我俩无后……” “放屁,你再说一句我当场劈了你。” “瞎婆子,我要走很简单,你双眼盲残,还能怎样?” “你想尝尝灵鹫啄的滋味?” “扁毛畜生,你怕我毁不了它?” “你别做清秋大梦,今夜你要是脱得了身,老娘当场自决!” “树摇风”嘿嘿一笑道:“你这是盲人瞎话!” “灵鹫姥姥”双目一睁,两道寒芒,逼射而出。 “呀!”骆宁与“全知子”齐声惊呼。 房中柯一尧惊声向丁浩道:“她没瞎!” 丁浩点了点头,这事他最清楚不过。 “树摇风”全身一震,连退三步,栗声道:“你……你双眼复明了?” “灵鹫姥姥”寒声道:“你以为我是虚言恫吓你么,哼,你准备保命罢!” 说完,呼地一拐杖扫了过去,也就在“灵鹫姥姥”出杖的同时,那头猛蛰的灵鹫振翅扬首,似要准备配合主人的攻势。 “树摇风”晃身避过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怪叫道:“老虔婆,你是认真的?” “灵鹫姥姥”又是一杖扫了出去,口里道:“无人与你作耍!” “树摇风”再次避了开去。 “全知子”一抬手道:“老嫂子,别动手……” “灵鹫姥姥”一翻眼道:“你再多嘴连你也算在内!” 丁浩一看情势,自己非出面不可了,如果灵鹫加入战圈,势必伤人,那后果便不堪收拾了,心念之中,离座而起。 柯一尧皱眉道:“丁老弟,你想做什么?” “解围!” “老偷儿叫你不要插手?” “不插手马上得出人命!” 说着,大步走出庙门,柯一尧也跟了出来。 “灵鹫姥姥”一抬眼,看见了丁浩,不由一窒,栗声道:“你……不是那姓丁的少年……” 丁浩长揖道:“恭喜前辈双目复明!” 所有的人全怔住了,谁也料不到丁浩与她是素识。 “灵鹫姥姥,放下拐杖,惊奇而又激动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缘!” “老身双目复明,皆你之赐……” “岂敢,岂敢!” “老身在山中找了你一年,认定你已失足丧命了。” 丁浩一笑道:“侥幸不死!” “近日江湖有个‘酸秀才丁浩”就是你么?” “是的!” “啊!老身一直以为是同名巧合。” 丁浩又是一礼,道:“酒菜未冷,前辈肯赏面么?” “灵鹫姥姥,扫了众人一眼颇感为难地道:“你给老身出了难题,与老不死的事尚未解决完呢!” “慢慢再谈可好?” “嘿!是你开的口,没办法,换了天王地老子也不成!” 丁浩莞尔道:“晚辈十分感激!” 一场暴风雨,被丁浩三言两语消散,的确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 丁浩恭请“灵鹫姥姥”入厅就座,骆宁忙去换了杯筷,“树摇风”也被“全知子”拉回座位上。 “灵鹫姥姥”翻眼瞪着,“树摇风”道:“老不死的,你别得意,事情不算完,我进来是看丁少侠的面子!” “树摇风”白了她一眼,向丁治道:“小老弟,老哥哥我十分感激!” 丁浩道:“老哥哥这一说便见外了。” “灵鹫姥姥”惑然道:“什么老哥哥?” “全知子”接口道:“我与他都曾受过丁老弟大恩,故此结了忘年之交。”说完,又引介了柯一尧。 “灵鹫姥姥”目注丁浩道:“我们也改了称呼罢?” “老嫂子,遵命!” 这一来,空气便和谐多了。 丁浩先敬了“灵鹫姥姥”一杯酒,然后才正色道:“老嫂子,小弟我有句不知进退的话,愿听否?” “灵鹫姥姥”毫不思索地道:“你说,不听你的便不够人味 丁浩沉声道:“小弟想先请问贤孟梁到底为了什么反目?” “别咬文了,什么贤孟梁,一对前世的冤家,生了个独子,因为不满父亲在江湖中妙手空空的声名,离家出走,没了下落,就这么回事。” “这是做人子的不该,老哥哥在江湖中无人敢看轻。” “灵鹫姥姥”想反驳,但话到口边,又停住了。 “树摇风”道:“对,对,让小弟说句公平话!” “灵鹫姥姥”拍桌瞪眼道:“你别得了理卖乖!” “树摇风”倒吞了一口唾沫,哑口无言,举起葫芦猛灌。 “灵鹫姥姥”大声道:“换个杯子,我讨厌你这付德性!” “全知子”凑和着道:“换个大杯!” 骆宁向缩在门外的杜飞挥了挥手,杜飞转身便跑,不一会,捧来了一个大酒杯,骆宁连忙斟上,取走了葫芦。 “树摇风”一付啼笑皆非的神情,摇头道:“好!好!真是天下大变了!” 一句话引得在座的人忍俊不止,只有“灵鹫姥姥”板着面孔。 丁浩又道:“老嫂子,侄子出走时什么年纪?” “十六岁!” “离家多少年了?” “近二十年,算来已是中年了!” “一直没有音讯么?” “唉!如石沉大海,影子都没有!” “他会不会不走江湖这条路呢?” “哦!对,这极有可能,他不走江湖道,似我们这等找法,找死了也是枉然。” “叫什么名字?” “斐若愚!” “哦!”丁浩这才算知道老偷儿姓斐。 “我看……恐怕没指望了……” “我们尽力寻找!” “听天命了!” “老嫂子,小弟我诚心希望两位老哥嫂重归旧好!” “灵鹫姥姥”脱口道:“办不到!” 丁浩不由一愕,面上讪讪地不是意思。 “灵鹫姥姥”似觉太过份,低头想了想,突地一跺脚道:“小兄弟,对着你没话说,只看老不死的肯不肯照办?”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嫂子,斐庄兄是求之不得的。’ 丁浩乘机举杯道:“多谢老嫂子赏面,来,我们共干一杯,谨贺斐老哥哥夫妻和好!” 众人在笑声中干了杯。 “灵鹫姥姥”瞪着“树摇风”道:“老不死,你称心了?”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老婆子,这也是天意!” 一下云雾消散,厅中气氛顿改,戾气化为祥和。 远处传来了鸡啼狗吠之声,天快要亮了。 “全知子、探首望了望门外,道:“天快亮了,我们的计划改不改变?” “树摇风”道:“当然不改变,吃喝完了上路!” “灵鹫姥姥”扫了各人一眼道:“什么计划?” “全知子”应道:“说来话长,一句话,为了我们小兄弟要找几个人的下落!” “灵鹫姥姥”豪爽地道:“小兄弟的事老婆子定然有份说,要找什么样的人?” “一个是‘云龙三现赵元生’,另两个是‘长白一袅’与‘江湖恶客’。” “慢着,‘江湖恶客胡非’……” “怎样?” “三年前我碰到此人,那时我双目盲残……” 丁浩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道:“老嫂子,在何处碰到此魔?” “就在你替我寻药的山中,若非云鹫神勇,我已丧生在他手下。” “老嫂子双目不明,怎知他以为定可取我性命……”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去山中找他!” 柯一尧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开口道:“是否我们齐赴山中协力搜寻?” 丁浩摇头道:“不必,由小弟一人入山路足够了,三年前的线索,此魔是否仍匿山中,抑或当初只是路过,均属疑问,倒是那位老哥知道‘江湖恶客’的生形相貌。” “树摇风”道:“他生相阴鸷,所用兵刃,与众不同,是一柄锯齿刀,死者向无全尸!” 丁浩道:“这就容易辨认了!” 鸡声三唱,曙色大开。 “全知子”起身道:“乘天色未明,我们上路?” 丁浩与柯一尧相继起立,三人齐向“树摇风”夫妇师徒告辞,乘天色未明,悄然出了石家集,在集外互道珍重,分道扬镳。 柯一尧是行方未定,出路由路。 “全知子”按原来计划,南下洞庭湖畔的“齐云庄”。 丁浩朝西北而行,奔赴崤山。 这一天,他进入了峰山山区,但见千山万壑,层峦叠嶂,想起了两年多前的遭遇,不由感慨万千,若无“血影夫人”的纠缠,便不会盲行入山,如不入山,就不会碰上“灵鹫姥姥”,如不因采药失足,便不会碰上师父,当然也就不会有今日。 既入此山,是不是该去探视师父他老人家呢? 出江湖已将近一年,师父把他的八成功力给了自己,仅保留了两成,他老人家生活得怎样? 突地,他又想起了师父临行的吩咐,要事完之后,再去看他。目前“九龙令”虽已有了下落但要办成这件事,却相当不容易,而师父交付的名单,还有多人未拜访,见了他老人家的面,的确也无言交待。 想来想去,决定先专心一意寻找“江湖恶客”出山之后,直赴“望月堡”,新旧帐一起算。 心念一决,遂朝两年前巧遇“灵鹫姥姥”的地方奔去。 几经辩识,终于上了“灵鹫姥姥”栖身的峰头,他下意识地朝“灵鹫姥姥”接待自己的那石洞走去,旧地重临,先后有云泥之判,心头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红日西沉,瞑气四合,夜又已来临。 丁浩暗忖,那石洞正是过夜的好地方。 顾盼间,石穴在望,忽见洞中闪烁着熊熊火光,不由大感意外,立即止住了脚步,隐身岩石之后。心想,莫非是山居猎户占住了这洞穴? 定睛一看,不由又是一惊,火堆旁围坐了七八条人影,有的是武士装束,这证明对方并非猎户,那是什么人物呢? 人影中,面向洞口正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武士,长相不俗,看来他可能便是此行之首,火上,正烧烤着野味。 蓦在此刻,只见一条白影,如轻烟般掠向洞口。 “副总监么,是我!” 丁浩一看来人,不山心头剧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望月堡”总监“白儒”,他称洞中武士为副总监,不用说是一帮子的了。 对方来此何为呢? 只见洞中武士立即起身出洞,热络地道:“原来是总监,怎么也来了?” 洞中坐地的手下,也一涌而出,齐向“白儒”施礼。 “白儒”大刺刺地摆了摆手,面向那武士道:“奉堡主之命,前来协助办事!” “哦!堡主的意思是怕我不能胜任……” “不,堡主的意思是志在必得,多一个人手总好些。” “是的!” “可有端倪?” “附近百里都已搜遍,毫无蛛丝马迹。” “这就怪了,我们的线眼决不敢谎报的……” “总监远来辛苦,且请进洞中稍憩,再从长计议!” 一群人进入洞中,谈些什么便远不可闻了。 丁浩一时之间,心念百转,该不该现身呢?“白儒”数日前在宜阳截击老哥哥“树摇风”,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今夜,他与自己同时赶到此山,这证明他们所办的事又是大事,以“白儒”的功力而论,他的副手当也是非常人物,出动这样的高手,情况之严重,不问可知了。 最后,他决定暗中监视,看对方到底是捣什么鬼。 此际,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他藉木石掩蔽,悄然前移,移到距洞口不及三丈之处的石罐中这一来,洞内的谈话声便清晰入耳了。 “白儒”声音道:“我看,必须再深人山中,扩大查探!” 那副总监的声音道:“我的想法也是如此,但现在要等一组弟子的回报……” “怎样?” “距此不远,有一道绝谷,是唯一未搜索的地方,三日前派了五名身手矫捷的弟子,以长连缒入谷中……” “什么,已去了四日?” “是的,预算今夜不归,由本副总监亲自入谷查看。” 丁浩心头剧震,对方所说的绝谷,定是自己当年替“灵鹫姥姥”采“九灵草”失足的地方,那里直通师父隐居的孤峰,师父输了八成内元与自己,残存功力,如遇上好身手的,将不足防身,这个问题相当严重。…… 洞内的交谈继续—— “以本座看来,派出去的弟兄,四日未归,恐已凶多吉少!” “那就证明了一件事,我们要找的人,这些年来必匿居谷中。” “好,我们明天一道入谷,不带众人。” 丁浩又是一阵紧张,莫非对方要找的是师父他老人家? 心念之间,只见一个黑衣人跟跄奔至,到了洞口,“砰!”然栽伏地上,喘息如牛,洞中立即有人喝问:“谁?” “是……是弟子王忠!” “享副总监,王忠回来了……” “只他一人?” “是的,怕是受了伤!” 一伙人紧张地涌出洞外。 那武士栗声道:“王忠,怎么回事?” 黑衣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事出……非常……” “你受了伤?” “没有……弟子只是奔驰过急……脱力……” “其余人呢?” “都……死了!” “什么,全死了?” “是的!” “把事情始末说一说,你坐下说!” “谢副总监!”说完,无力地坐回地上,接着说道:“弟子等奉令入谷查探,那谷极深长,放尽,离地尚有三丈……弟子等入谷之后,一路搜去,谷道似乎无穷无尽,第二天,到了一个双叉谷,中央突起一座孤峰……” 丁浩心胆俱震,凝神再听下去。 那黑衣人顿了一顿,接着道:“弟子等绕峰而过,在前头,双谷又合而为一……” “以后呢?” “来到一片沙谷之前……” “碰上了敌人?” “没有,两位先行的弟兄,奔入沙谷,瞬间没顶!” “白儒”惊声道:“啊!那是沉沙之谷,后来呢?” 黑衣人似乎余悸犹存地道:“前进不能,弟子等三人只好后退。到了那孤峰之下,天色昏暗突有人影出现,两位弟兄立遭毒手,弟子恰在谷边搜索,幸免于难……” “对方是什么形象?” “天黑、不甚真切。” “是否符合所交待的形象呢?” “对方似已相当老迈。” “好,明天本座与副座亲自查探,你去休息。” 丁浩心想,既是老迈,是师父无疑了,且喜他老人家无恙。 那批手下,扶着黑衣人,进洞去了。 “白儒”低声向那武士道:“照这一说,不是他?” “那是什么人物呢?” “胡非那厮杀人没这样爽快,照惯例他必把对方戏要个够……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个亡命的人,还摆什么惯例。” “不管,明日一查便知。” 丁浩内心激荡如潮,原来对方找的也是“江湖恶客胡非”,与自己的目的一样,两相印证,“江湖恶客”在此山中出没,是无可置疑的事了,但“望月堡”出动特级高手追缉“江湖恶客”目的何在呢? “白儒”与那武士,转身进洞。 丁浩意念纷歧,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此刻现身,除掉对方,以免师父受扰,算是“釜底抽薪”。 但对方并非泛泛之辈,如放活口走离,“望月堡”势必倾力以赴,至那时,后果反而更加严重。 既然“白儒”与那武士要亲自入谷,不带众人,不如在谷中对付他俩,来得干净俐落,那些手下,无疑的必在此地等候,回头再解决他们,易如反掌。 如果自己连夜动身,明日午时便可见到师父,而对方最快,也得到日暮才能抵达,自己便可以逸代劳,从容应付。 心念一决,弹身驰下峰头,朝当年采药失足的那道绝谷奔去,那一次,他足足奔行了一天半的时间才到谷边,现在,只半夜工夫,便已到达,相形之下,差别太大了。 “白儒”手下是缒藤下谷,但诺长的谷道,要找到缒藤加以利用,根本中不可能的事,他也不作如是想,到了谷边之后,沿谷而下。 天明之后,他略事歇憩,用了些随带的干粮,喝了些泉水,然后又继续全速展开身形疾奔,驰行之速,令人咋舌,幸而是在山中。否则必惊世骇俗。 近午时分,双岔谷夹峙的孤峰在望,他内心感到无比的激动,与师父睽违近年,又要相见。 他相准了地势,取出“雷公匕”,运足功力,匕身立时玄白如玉。 然后,他飞身纵落,约莫在七八丈左右,身形如巨鸟一旋,在旋近岩壁时,“雷公匕”乘势括入壁中,稳住了身形,略一调气,又拔匕旋落,如此往复施为,约盏茶工夫,便下到谷中。 他连喘息都不曾,便急急奔向那座孤峰。 刚到峰脚,只见一条人影,自突石之后转了出来,丁浩机警地一缩身,隐入一根石之后,一看现身之人,竟然是一个体态妖烧的中年妇人,鬓边还插了一朵山茶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谷中那来的女人?看这女人的姿态,决不是什么好来路,难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对呀!师父不是这等人,而且年事已高,但这骚媚妇人,怎会出现在这天生的绝谷之中呢? 这是多么令人惊异,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那妇人拣了块石头坐下,搔首弄姿,大有顾影自怜之态。 过了片刻,只听那妇人扬声叫道:“老不死,你不能快些么?” 远远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了,来了。” 这声音入耳,丁浩的心起了一阵抽搐。 一个衣衫褴搂,鬓发虬结的老人,踉跄奔来,手里提着一双野兔,一双山鸡。 丁浩简直不敢相信所见是实,激动得簌簌直抖。 那老人到了妇人跟前,慑嚅地道:“小娘子。只得这些。” 那妇人三角眼一翻,冷哼了一声道:“只得这两双么?” “是的……” “老不死,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天的话,做事卖力些。” “小娘子,这谷地不通外面,很少猎物……” “废话,分明是你偷懒!” “小老儿不敢!” 丁浩再也沉不住气了,一弹身飘然近前。 “什么人?” 那妇人娇喝一声,翻下石头,身手相当矫捷。 那老人一见丁浩登时目泛异光,身躯也开始抖动。 妇人原本目芒带煞,及至看清了眼前是一个面如冠玉的蓝衫书生时。一对三角眼登时直了,煞芒变成了异样的色彩。 丁浩一伏身,跪了下去,颤声道:“师父!” 老人虬须乱动,激越地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那妇人格格一阵荡笑道:“老不死,你怎会有这么个标致的徒儿!” 口里说话,一双眼死盯在丁浩身上,似要一泡口水把他吞下去,眼角眉梢,泛起了春潮。 丁浩一挺身站了起来,冰声道:“师父,她是谁?” 老人振声狂笑道:“孩子,你来得好,我这几根老骨头算没断送,她叫‘毒蜂后’……” 丁浩扫了那妇人一眼,冷凝地道:“毒蜂后!” “毒蜂后”一阵浪笑道:“小兄弟,你真是个可人儿、使人愈看愈爱!” 丁浩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师父,她怎会来到这里?” 老人愤然道:“孩子,为了等你,我忍受了他们半年来的折磨……” “他们……难道不止一人?” “江湖恶客带她来的,鹊巢被占。” 丁浩双目圆睁,栗声道:“江湖恶客胡非,徒儿正要找他,此番回山,便是为了找他。” “这可巧!” “那魔头在那里?” “峰顶洞中。” “毒蜂后”面色连变,最后,荡态依然地道:“可人儿,你为什么要找‘江湖恶客胡非’?” “要他的命!” “哟!好凶,你……师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成吗?” “那不关你的事!” “毒蜂后”扭腰摆臂,风情无限地道:“可人儿,我是被他挟持而来的,我们不是夫妻,他还是我的杀夫仇人,要杀他,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丁浩冷酷地道:“不用,区区杀他绰有余裕!” 哟!话别说得那么满,你不会强过你师父罢?” “这你管不着!” “可人儿,这可不是逞强好胜的事!” “嗯!”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助你杀他!” “什么事?” “毒蜂后”用手抚了抚鼓绷绷的酥胸,柔声媚气地道:“可人儿,答应我留在谷中,一双两好!” 丁浩怒声道:“不要脸!” “毒蜂后”反而格格大笑道:“可人儿,别现在嘴强,到了晚上……格格……管叫你如登仙界。” 丁浩眉尖一挑,道:“你敢再说这不识羞的秽话,我劈了你。” “毒蜂后”粉腮倏地一沉,道:“你要试试看么?” “不必试,要你死你便活不了!” “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着,眼风扫向老人道:“老不死,这徒弟是亏你怎样调教出来的?” 丁浩缓缓抽出长剑,道:“辱我师尊,该死!” “毒蜂后”一披嘴道:“你虽找死,但如果杀了你却使人心疼!” 丁浩目注老人道:“师父,可杀么?” 老人一点头,道:“早该杀了!” 丁浩一扬手中剑,冷酷地道:“毒蜂后,你准备自卫保命!” “毒蜂后”不屑地大声笑道:“可人儿,老不死的昏,你也糊涂么?我真舍不得伤你。”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区区出手了!”。 “毒蜂后”若无其事地道:“可人儿,别尽说不练,你出手呀?” 丁浩沉哼了一声,一剑划了出去,“毒蜂后”一看情形不对,粉腮骤变,探手入怀……但,迟了。 “哇!”惨号破空而起,“毒峰后”栽了下去,胸前血涌如泉。 丁浩面如严霜,缓缓收剑入鞘。 老人激动地道:“孩子,你的火候更深了!” “一切皆您老人家所赐!” “毒蜂后”粉腮阵阵抽搐,口唇翕张,挣扎着嘶叫道:“你……你真的……”头一偏,就死掉了。 老人扫了“毒蜂后”的尸体一眼,道:“老夫料定她必有今日。” 就在此刻,一个刺耳的声音自峰腰遥遥传至:“老不死的,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尚未开口,丁浩模仿着老人的声音,冷冰冰地以真气传话道:“胡非,你来收尸罢!” “来了什么人?” “要命追魂的!” 一条人影,从峰腰飞泻而至,转眼到了跟前,丁浩一眼望去,对方与“树摇风”所描述的形状,完全相同,颀长壮硕,满面阴鸷之气,身着一袭蓝袍,手中倒提一柄锯齿厚背大砍刀,看年纪约在五十左右。 丁浩冲着对方道:“胡非,找到你真不容易!” “江湖恶客”胡非目光停在“毒蜂后”的尸身上,脸上的肌肉阵阵抽扭,戾气毕现,好半晌才抬头瞪着丁浩,狰狞万状地道:“小子,人是你杀的?” 丁浩面对毁家杀父的凶手,怨毒直透顶门,仇与恨在血管里奔流,星目中进射出栗人的杀机,咬牙切齿地道:“不错,是本人杀的!” “郑三江那老狗差你来的?” “对方的人不久就到。” “你是什么人?” 丁浩厉声道:“胡非,你听清楚了,你不会忘记当年隆中山下丁家的血案?” “江湖恶客胡非”全身一震,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你到底是谁?” 丁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都天剑客丁兆祥的遗孤!” 老人似极感意外,激颤地道:“孩子,你没说过?” “徒儿是出山之后才查明身世的!” “哦,为师的生平只看得上你父亲一人,数由前定,数由前定……” “江湖恶客胡非”登时面如血,再退两步,栗吼道:“你是‘都天剑客’的儿子?” “一点不错,你当明白我找你何事了!” “小子,你准备怎样?” “血债血偿!” “哈哈哈哈……” “胡非老狗,你笑,趁你还有三寸气在,尽量笑!” “江湖恶客胡非”一扬手中锯齿刀,向前跨了一大步,狞声道:“小子,你有多大能耐,敢前来讨债?” 丁浩拔出了长剑,冷酷地道:“杀你绰绰有余,我要割你一寸一寸的死。” “江湖恶客胡非”再次扫了“毒蜂后”一眼,从牙缝里迸出话声道:“小子,彼此彼此了,你毁了老夫心爱的女人,要加倍付出代价!” 最后一个字离口,锯齿刀挟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丁浩,论功力火候,已到了惊人之境,而招式之奇诡凌辣。可说世无其匹。 丁浩劲贯剑身,以攻制攻。 一声“铿”然巨响,“江湖恶客”退了一个大步。 “好小子,真的有两下!” “江湖恶客胡非”一退之后,又恶狠狠地扑身上前,锯齿刀幻起一片冷森森的刀光,破空生啸。 丁浩猛运真力,手中剑玄奇怪绝地连变三式,突地偏刃藏锋,贴向刀身,寒芒倏敛,刀剑紧紧在粘连在一起。 两人较上了内力。 丁浩的内力,比对方高了好几筹,而且“生死玄关”已通,内元生生不息,这一较量,“江湖恶客胡非”立即相形见拙。 丁浩并不用全力,只慢慢一分一分加重。 只片刻工夫,“江湖恶客”汗珠滚滚,额上青筋暴露。身躯也开始战抖,脸上的狞态消散了,目中的戾气变成了骇色。 他做梦也估不到这不速而至的索仇者,竟有这么高的功力。 此际,欲罢不能,只要他稍一松懈,致命的打击,将接踵而来,但,与时俱增的压力,预示着将毁在对方如山内力之下。 死亡的阴影,笼上了“江湖恶客”的心头。 丁浩此时还不想要对方的命,他只要制伏他,以便询问口供,所以压力加到某一限度,止住了。 “江湖恶客”的内元,在重压之下逐渐损耗,越来越不支,脸孔已扭曲得变了形,阴鸷的面目,益显狰狞。 两股血水,自“江湖恶客”口角溢出。 丁浩看情形差不多了,把真力撤回了三成,然后一震收剑。 “江湖恶客”惨哼一声,跌坐地面,锯齿刀抛掼到一丈之外,“哇!”地一声射出一股血箭。 丁浩长剑虚垂,冷厉地道:“胡非,现在回答我几句话… “江湖恶客”恨声道:“要杀便杀老夫认栽了!” “没这么便当,现在你先说出当年血案,是何人主使?” “休想老夫告诉你!” “你不说?” “不说!” “那本人先取你一双照子!”说着,剑尖一抬,挑向双目。 “江湖恶客”厉叫一声:“老夫说了!” 丁浩收回了剑,激越地道:“谁!” “是…… 一线白光,电射而到,袭向“江湖恶客”的后心,丁浩心头剧震,连意念都不及转挥剑挑去,但,毫厘之差,没有格中。 低沉的闷哼起处,“江湖恶客’扑倒地面,“玉枕穴”上端正地插了一柄小小的匕首只露三寸长一段柄。 丁浩肝胆俱炸,目眦欲裂的叫道:“何方鼠辈杀人灭口,滚出来!” 喝声甫落,两条人影自三丈外的石后现身,赫然正是“白儒”与他那武士装束的副手,丁浩恨极欲狂,好不容易追到这条线索,这一来又告中断。 “白儒”与那武士,手执长剑,弹身各取方位,站成犄角之势。“白儒”寒声道:“酸秀才你的命真大,竟然又复活了。” 那武士惊声道:“他就是‘酸秀才’?” “正是他”! “妙极了,我们要找的人他代了劳,本人早想会会他,他竟在此等待。” 丁浩切齿道:“白儒,此地便是你俩葬身之地。”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预计对方最快也要到日落才能抵达,不意比预期提早了几个时辰,想来定是对方迫不及待,连夜上了路,不然岂能提早赶到。 那武士装束的副总监栗声道:“他不是被打死埋葬了么?” 丁浩愈想愈恨,胸中怒火狂炽,大声道:“白儒,你不久前杀死假“黑儒”灭口,今日又杀“江湖恶客”灭口,到底是何居心?你明白作个交待?” “白儒”厉声道:“交待,对你作交待?哈哈,你‘酸秀才’配么?” 老人振声道:“白儒,哈哈哈哈,想不到江湖中双儒并立!” “白儒”目光一转,道:“阁下是谁?” 丁浩接话道:“区区的师尊,怎样?” “白儒”与那武士同感一震,有徒如此,其师可想而知,今天的场面,后果难料了,一对一的,决无制胜的可能。 丁浩一抖手中剑,寒声道:“你俩是齐上,还是轮番出手?” 那武士豪雄地道:“本人先会会名动江湖的‘酸秀才’!”说着,抢先出了手,他像是怕‘白儒’占去他的机会似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丁浩一眼便看出又是一个劲敌,与“白儒”恐不相上下,这一战,同时对付两名劲敌将十分艰苦。 心念之间,出剑迎击。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 丁浩心中暗自盘算,师父他老人家功力早给了自己,仅保留了两成,决无法插手,自己如不当机立断,待对方联手合击,后果便堪虞了。 心念之中,他不得已施出了“黑儒”制敌的绝招。 剑势一变,绝招出手,这一绝招,极耗真力,如非不得已,他不轻用。 一声闷哼传处,那武士眼跄退了三四步,左臂一片殷红。 丁浩暗自心惊,这一击竟不能使对方倒下。 “白儒”厉哼一声,接上了手。 但见剑花错落,剑气嘶风,奇招绝式,层出不穷,炽烈的场面,接连叠出,这是武林中罕见的搏斗,可惜一般武林人,无此眼福。 转眼是数十招,“白儒”又呈败象…… 那武士伤势不重,敷药止血之后,便没事了,一见“白儒”已呈不支,暴喝一声,加入战圈以二对一。 这一来,情势大变,丁浩必须全神全力迎战,险招迭出。 场面充满了浓厚的杀机,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看看过了百招,丁浩已有接应不暇之势…… 老人面现焦急之色,以他现有的功力,根本插不上手。 一声栗喝传处,丁浩肩头露了红。 老人大叫一声:“连环三绝!” 丁浩猛一挫牙,绝招三施,如怒海鲸波,如裂岸惊涛,其势锐不可当。 人影暴弹,脱出圈外,惊人的场面倏敛,“白儒”与那武士,每人受创都在三处以上,而丁浩因展连环三绝招,内力捐耗过距,俊面一片煞白,以剑拄地,喘息可闻。 “白儒”与那武士,互相一使眼色,又双双扑上,但出手失凌厉。 丁浩拚聚残存内力,又是一记绝招展出。 这一击奏了功,“白儒”与那武士,各各闷哼一声,弹了开去。 丁浩眼前金花乱迸,气翻血涌,但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大叫:“丁浩,你不能倒下,挺立着,否则一切都完了!” 他咬紧牙关,费力地撑着眼皮,向对方凝视,身形兀立如山,手中剑保持上扬之势,但他知道对方再联手进击,他已无能为力了。 虽然他“生死大关”之究已通,内无不虞匾乏,但那是有其极限的,普通交手,固无话说,碰到这种情况,便当别论了。 老人缓缓移步,迫上前去。…… “白儒”栗喝一声:“我们走!”双双弹起身形…… 老人大喝一声:“站住!” 两人止步回身,面现一片悚栗之色。 老人沉声道:“老夫深悔当年杀孽太重,有伤天和,是以晚年世思过,之所以不出手,也是这原因,今日网开一面,速速离此,今后如再相犯,便要开杀戒了!” 两人掉头狂奔而去,当然,他俩做梦也估不到老人是虚声恫吓。 对方人影消失,丁浩再也无法自撑了,“咚!”地一声,坐下地去。 老人感慨地道:“孩子,难为你了!” 丁浩双目一红,道:“师父,徒儿不才,丢人现眼。” “不,孩子,六十年风水轮流转,对方也是不世出的高手奇村,如果一对一,他们不是你的对手,合二人之力,你便差了一筹。” 话锋一顿之后,又道:“为师的活了一辈子,从不使诈,刚才……大言遣走对方……” 丁浩以头触地,道:“徒儿惭愧死了!” “不必自责,逢此情况,为师的纵令功力全在,也应付不了,你比为师的当年还强一筹,现在更要紧的是迅速恢复功力!” 丁浩无话可说,就地闭目运功调息。 日挂峰巅,丁浩收功而起。 老人悠悠地道:“孩儿,你复原了?” “是的,师父,累您老人家久候,噫!那两具尸体……” “为师的抛入沉沙谷去了,现在我们上峰,一切慢慢再谈。” 师徒两人登上峰头,已是薄暮时分,进入洞中,丁浩忙着去张罗食物,师徒俩用毕,在洞中相对而坐,老人熟视着丁浩道:“孩子,谈谈你的身世?” 丁浩沉痛地把当年血案说了一遍。 老人长长一叹道:“孩子,江湖风波险,应引伪戒鉴,你恩仇了了之后,便当急流涌退,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 “是的,师父!” “你今以为师的当年面目出现,失过手么?” “还没有!” “很好,事情办得如何?” 丁浩把出山后的经历,详细禀明,最后,语转激颤地道:“师父,‘九龙令’已有下落!” 老人双目放光,厉声道:“有下落了,怎样?” “该令藏在“望月堡”地下秘室之中!” “你……怎么探到的?” “徒儿结识一位好友,叫‘树摇风’……” “嗯!神偷,为师的知道其人!” “是他潜入堡中,无意探悉的!” “他知道你‘黑儒’的身分么?” “不知道,徒儿对这点很注意!” “对了,为师的想起了一件事……” “您老人家想到了什么??” “当年‘望月堡主邓三江’为了独霸北方武林,排除异己,残害同道,被为师的撞见,警告他如再胡作非为,将毁去‘望月堡’,想不到他竟然想出了这条毒计,冒充为师的盗令杀人,激使九大门派合力对付为师。” “他将自食其果。” “孩子,你准备如何了断这段公案?” 丁浩沉吟了一会,道:“恕徒儿不才,如单凭己力,入堡索令,恐难以办到,方才的两人,便是该堡的正副总监,似这类高手,堡中不止他二人,了断此事,当然非以您老人家的面目出现不可,事不成,将损及‘黑儒’的尊号!” 老人连连点头道:“孩子,你长大了,见识也增加了,为师的当年坏在逞匹夫之勇,几乎身败名裂,你能懂得谋而后动,实属难能可贵!” “谢师父金训!” “你想了断这公案的良策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的意思是联合各大门派,协力对付?” “是的,但徒儿认为这是下策,非万不得已不用……” “哈哈哈哈,你的上策呢?” 丁浩俊面一红,道:“徒儿现无上策,不过……准备伺机行事,不负‘黑儒’这名号。” “好,很好,但为师的惭愧未能给你更高的功力。” “您老人家言重了,徒儿所受恩泽,已属天高地厚。” “为保‘黑儒’虚名,使你冒险犯难,你认为……为师的太自私么?” 丁浩急声道:“师父,恕弟子狂妄,弟子现在才是真正‘黑儒’啊!” 老人深沉地道:“孩子,刚才说过,保名不易,事完之后,‘黑儒’之名让他留存在武林人心中,别再以那面目出现。” 丁浩恭谨地道:“谨遵师训!” “孩子,想不到你是名门之后,又身负血仇,再加上为师交付的师门恩怨,你觉得难以负荷么?” “不,徒儿不作如是想,纵令没有师恨家仇,既为武士,就该有所为!” “孩子,很好,你是真武士,为师的所传得人,老怀弥慰了。” “您老人家本来面目,江湖中无人知晓,不如出山觅一安居处所,乐享天年……” “孩子,为师的若愿如此,便不会来这绝境!” “师父不嫌太过孤寂?” “哈哈,孩子,何谓孤寂?武士生涯,本来是孤寂的。乐天知命,何寂之有,数十年岁月,都付与山石林泉,万形宇内的时日不多了,委心任其所之,心安而理得,富贵如浮云,荣华着朝露,人生尚有何求?” 丁浩直觉地感到师父变了,口吻思想,与当年授艺时相比,差得太多了,人老了都会变吗? 老人接着又道:“孩子,如果你是现在才遇到我,我不会传你武艺。” 丁浩似情非悟地道:“那是为什么?” “孩子,将来你年纪大了会懂的!” “徒儿……现在也略略体会得出一些……” “说说看?” “师父一生极重‘名”字,就是您一再说的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而一旦悟澈一切均如过眼云烟,便觉得无所谓了 “够了,孩子,正是这句话!” “但,师父!人生有所不为,亦有所为,如果人人存出世之想,岂不殆哉?” “哈哈哈哈,孩子,说得也对,为师的当年何尝不持你同样的看法,而现在,只有一句话可以解释,我老了!” 丁浩喃喃地道:“老了!老了!” 一年之隔,曾经使武林风云失色的“黑魔”,竟然暮气深沉了。 “孩子,你如初升之旭日,为师的不该对你说这些话的!” 丁浩豪气干云地道:“师父,‘黑儒’不老,永远不老!” “哈哈哈哈,孩子,你使为师的心活跃了,不过,孩子,今昔不同了啊!” “为什么?” “高手辈出,即如今天所碰到的两名劲敌,如再有所遇,你说可怕么?‘黑儒’的令名能保持多久?” “师父,事在人为。” “也是道理!” “孩子,你说如果寻出了‘九龙令’,证明’黑儒’无辜,各大门派会有交待?” “是的,这是武当掌门“灵虚上人”亲口说的,目前曾参与当年邙山公案的,尚有少林,武当、峨嵋、祁连、终南等五派掌门,期约一年,查明凶手。” “好,由你去了断了,记住一句,莫为已甚。” “是的,徒儿谨记名单上的……” “名单所列人物,尚未找到的,勾消了罢!” “如渎面相逢呢?” 。随你的意处置,碰不上便算了,不必专意寻访!” “师父……改变了许多。” “唔!为师也自觉是这样!” 丁浩忽然地想起一件事来,严肃地道:“师父,徒儿有件事要请示……” “什么,你说!” “如果徒儿另获机缘,可以接受么?” “机缘,你的意思指的是什么?” “比如说得到秘笈之类……” “你这话是有因而发的?” “的是,徒儿结识了一位知心挚友,他有一册秘笈相赠,徒儿不敢擅专,想禀明您老人家之后……” 老人不由动容道:“什么秘笈?” 丁浩略一思索之后,沉凝地道:“叫做‘玄玄真经’,战国时‘元阳生’所遗!” “哦!你那友人因何不自行参修?” “因为……参修之人,限元阳之体!” “唔,孩子,学无止境,尤其武道一途,深如瀚海,能有机缘博学,可助你保‘黑儒’之名的,不过,一样事必须切记,武学同源,但各有蹊径,要注意所修是否能与本身功力相融合,如有相迅,则万不可尝试,否则立遭其害!” 丁浩悚然道:“是的,徒儿谨记您老人家的训示。” “孩子,歇憩了,明早你便可上路!” 丁浩顿生孺慕之情,神色黯然地道:“师父,徒儿陪您老人家几天……” 老人哈哈一笑道:“痴儿,何必斤斤于聚散,多陪我几天,还不是要离开,你办事要紧。” “但……这是徒儿一点心意……” “不必了,为师的心领。” “徒儿担心……” “担心什么?” “望月堡徒众,会不会卷土重来?” “这你放心,为师的有自保之道,‘江湖恶客’的故事,不会重演了!” “如此,徒儿便安心了!” “孩子,任重道远,照你方才所说,是一种机缘,你无妨觅地潜修,充实自己,然后再谋定而动,顾虑便少了!” “徒儿一定如此做!” “好,歇息!” 师徒两人各自安寝,这一夜,丁浩有些辗转不能成眠,他想到将要面对的强仇大敌,如何才能使“黑儒”之名不坠?一条千方百计寻到的线索——江湖恶客胡非,却无端毁在“白儒”的手中。他也想到师父的严训,此番出山,当依师父指示,赴“离尘岛”找好友“赤影人”,参修那”玄玄真经”,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办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 想着,想着,似乎已到了极湖光山色之胜的湖心小岛,良朋把晤,乐事赏心。 天明醒转,与师父共进早餐,然后怀着依依之情,黯然叩别师父,下峰入谷,顺涧水沿谷道而上,约莫过午时分,他一眼发现了垂在绝谷壁间的山藤,心想,这便是“白儒”他们落谷之处了。 山藤离地约有三丈高下,他轻轻一跃,握住山藤,扯了扯,十分牢固。 藉这长藤上升,省了不少手脚,他缓藤而上,只盏茶工夫不到,便登上了绝谷边缘,一看,这山藤牢牢缚在一株古松上,他毫不考虑地用剑斩断,抛下悬岩。 现在山中已无事可为了,他想,是不是就此奔向“赤影人”所在湖心小岛? 原来打算出山之后奔“望月堡”索债,由于“白儒”等特殊高手一再出现,他被迫放弃了这计划,因他没有稳操胜券的把握。 经考虑,决定先赴“离尘岛”。 露宿一宵,第二天继续登程,眼看山区将尽,日暮可能赶到目的地。 正行之间,忽闻不远的林中,传出人语之声。 丁浩心中一动,掩了过去,只见一行人在林中歇脚,首的,赫然是“毒心佛”与望月堡”主的女儿邓月娥。丁浩一见邓月娥,杀机冲动而起,不久前,遭他夫妇暗算,被预布在林中的巨网所制,毒打后埋葬,若非“赤影人”适时赶到自己虽凭奇术保住生机,生死十分难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丁浩的双眼发赤了。 只听“毒心佛”道:“堂堂正副总监,难道对付不了一个江湖恶客,竟发出援讯号?” 郑月娥道:“可能另逢劲敌,或是发生意外!” “以他两人的身手,对付不了,这敌人未免太可怕了,江湖中还有谁?……” “会不会是东山复起的‘黑儒’?” “嗯,除了他……还算找不出第二人。” 丁浩心头电转,原来“白儒”与那武士尚未离山,却发出了求援讯号,看来对方决不放过自己师徒。 郑月娥站起身来道:“太上护法,我们该走了。” “毒心佛”点头起立,道:“夫妻连心,难怪你着急,让小子们慢慢跟来,我们赶它一程!” 丁浩正待现身出去,只见一条白影,飘然入林。 “毒心佛”可相当机警,一回身,突地纵声狂笑道:“臭尼姑,你真是阴魂不散呀!” 来的,赫然是“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冷厉地道:“毒心佛,那日在庙中被你免脱,今天该你命尽了!” “毒心佛”宣了一声佛号,道:“神尼,僧尼是一家人啊!你苦追老衲,是要谈风月,参欢喜之禅?哈哈,可惜你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风雨了!”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冷面神尼”冷若冰霜地道:“毒心佛,你俗家人而披上僧衣,是亵读佛祖,报应就在眼前了!” “哈哈哈哈,老夫一生不相信报应二字。” “毒心佛,先交出‘石纹剑’!” “剑么,老夫已带在身边,只怕拿不去!” 说着,撩起衣服,掣出一柄长不及两尺,灰黯无光的奇形剑来。 “冷面神尼”身躯一震,激动至极地道:“你自动交出,还是要本尼出手?”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你可以开始念‘往生咒’了!” “冷面神尼”拂尘一场…… 郑月娥与数名手下,齐齐向后退开。 “毒心佛”右手斜举“石纹剑”,左手上掌当胸,老脸一片沉凝,“冷面神尼”眸中泛射出惊疑之色,突地“毒心佛”手中那柄“石纹剑”,散出了圈圈白色光晕。使人耀目难睁。 “冷面神尼”栗声道:“毒心佛,想不到你已参悟了剑上秘诀?” “毒心佛”狞声道:“这是天意,老夫参透尚不到十日!” 丁浩心头一震,他不知道“石纹剑”上还有什么秘诀,但在石家集中,曾听老哥哥“树摇风”说过,在暗探“望月堡”时,获悉这白眉老魔自禁秘室,似在参修什么武功,想必是苦修“石纹剑”秘诀无疑了。 “冷面神尼”木立原地,不言不动,看来情况不妙。 “毒心佛”嘿嘿一笑道:“神尼,你想不到?当今武林什么兵刃堪与‘石纹剑’颉颃?谁能在此剑之下逃生?你来得太巧,咱们可以谈谈条件……” “冷面神尼”激颤地道:“神兵利器,唯有德者居之,否则必遭天妒!” “毒心佛”徐徐放下“石纹剑”,不屑地哼声道:“废话少说,此剑在老夫手中,老夫便是有德之人,天妒地怨不管了,现在听着,剑身上所刻口诀,老夫说实话,只参悟了九成,但你自己当非常清楚,凭这九成,足可制你死命,这话不过份?” “冷面神尼”全身簌簌而抖,厉声道:“毒心佛,你准备怎样?” “不怎样,以你的性命,交换这一句口诀!” “什么意思?” “你说出这一句口诀,老夫今天便放过你!” “你认为办得到么?” “办得到的,除非你想赴西方净土。” “冷面神尼”向后退了二步,默默无语,看来“毒心佛”的话,决非虚语。 “毒心佛”再次扬起了手中“石纹剑”,剑身光晕重现,愈来愈盛,最后,变成了一团光幢“毒心佛”在光幢中若隐若现。 丁浩在暗中骇异不止,这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事,这宝剑的真正威力在何处呢? “毒心佛”大声道:“郑舵主,较验一下给剑主人看!” 郑月娥自一名手下手中接过一柄剑,站在原处,一抖手,那柄剑如疾矢般射向毒心佛。 丁浩凝神而望,心头下意识地一阵紧张。 “冷面神尼”阵中尽是骇色,这是前所未见的神情。 飞剑甫一触及光幢,“波!”地一声震耳金鸣,那柄剑被震为数段,倒射而回,一截剑尖,插入三丈外的树身,足见反弹力道之强。 丁浩心头剧震,登时额角沁出了冷汗。 想不到这柄看来不起眼的“石纹剑”,竟是旷古难见的武林至宝,怪不得称为镇庵之宝。 照这情形看来,确是无人可敌。 第13章 急智解厄 “毒心佛”敛了剑功,道:“冷面神尼,老夫时间不多,你意下如何?” “冷面神尼”以断然的口气道:“办不到!” “毒心佛”身形一欺,道:“你没别的路走,办不到只有死,那一成秘诀,老夫慢慢参悟,九成已足够称尊武林了,现在老夫助你早证菩提……” “冷面神尼”手中拂尘平胸,向后一退身…… “毒心佛”手中“石纹剑”光圈又盛,沉哼一声,扣身罩去。 “冷面神尼”手中拂尘疾挥,“波!”地一声巨响,“冷面神尼”被震得倒弹丈外,“毒心佛”狞笑一声,疾扑而上。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白影一晃而杳。 “冷面神尼”在江湖中与“黑儒”一样,同属不可思议的人物,而今竟怯敌而逃,这证明了这柄“石纹剑”的威力,连物主都不敢樱其锋。 照这情形看来,这柄“石纹剑”如果不解其用法,实与废物无异。 “毒心佛”持此仙兵,不是如虎添翼,更助长其魔焰。 “冷面神尼”这一着,的确出乎在场的任何人意料之外。 “毒心佛”窒了一窒,口里道:“这妖尼非除去不可!” 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消失在林中。 丁浩本想跟踪追去,但一想追去也无用,帮不了“冷面神尼”的忙,“毒心佛”未必追得上她,如果先制住郑月娥,或可解神尼之厄。 心念之中,弹身入场。 郑月娥一见丁浩现身,如逢鬼魅似的惊呼一声,粉腮立呈惨白。 丁浩冷冰冰地道:“郑月娥,你想不到?” 郑月娥下意识地连退数步,栗声道:“丁浩,你……竟然没有死?” “你很感意外,是?” “你……你……是人鬼?” “堂堂‘望月堡’的‘秘舵’舵主,竟说出这等话来,不怕被人笑掉牙!” 那几名手下,各个拔剑在手,但只是虚张声势,个个面目失色,谁也不敢移动半步,生怕一动便首先遭殃。 郑月娥悚栗地道:“丁浩,你想怎样?” 丁浩冷酷地道:“你听说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句话?” “你……”。 “如法炮制,打个半死再活埋。” “你敢?” “不敢么?哈哈那你想差了!” 话声中,晃身欺近八尺之内,长剑随之出鞘。郑月娥惊布地再后退两步,两名手下忘其所以地齐齐出剑攻击,丁浩连眼都不眨,一剑挥出。 “哇!哇!”两名手下栽倒当场。 郑月娥猛一弹身,企图逃遁…… “你走不了为!” 丁浩声未落人已截在头里,快得像是本来就拦在那里。 郑月娥被迫刹住身形,粉腮顿呈苍白,口里沉哼了一声,拔剑在手,看她脸上的神情,似准备一拚了。 丁浩手中剑斜斜划出,郑月娥展剑疾架,她的身手可真不含糊,竟然把丁浩玄奇诡绝的一剑封闭于外。 一连三招,她完全接了下来,采取严密的守势,只求自保,窥她的心意,似在等待“毒心佛”回头。 丁浩骤把功力加到十成,怒喝声中惊呼随起、郑月娥手中剑被挑飞三丈之外,丁浩对她可说恨到极点,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偏剑身,横拍而出。 “拍!”地一声,剑身平拍在肩臂之上。 郑月娥凄哼一声,娇躯向斜里猛一踉跄。 紧接着,“劈!拍!”连声,惨哼也随之不停,衣衫片片,作蝴蝶飞舞,雪白的肌肤上,血印交叉。 丁浩是正派武士,剑拍处仅限于肩背部份。 郑月娥钗横乱发,娇躯在剑影中扭动,最后“砰!”然栽落地面,背上已是皮开肉绽,一片暗红,丁浩停了手,但目中抖露出栗人的凶光。 剩下的三名手下,只有干耗的份儿,不敢插手。 郑月娥凄厉地吼道:“丁浩,你杀了我?” 丁浩冷酷地道:“我还不想杀你,让你先尝尝当初加诸于我的滋味。” 郑月娥面目凄厉如鬼,身躯在地下不停地扭曲,嘶吼道:“丁浩……小杂种!”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郑月娥你激我杀你么?没这么简单 “你……不是人!” 就在此刻,遥遥传来一阵狂笑之声,丁浩心头一动,这笑声分明发自“毒心佛”之口,莫非“冷面神尼”已被这魔头… 心念之间,灵机一动,俯身抄起郑月娥,闪电般循声掠去。 林木尽处,“冷面神尼”跌坐在地,她脸上戴的是面具,所以没丝毫表情,但眸光却呈散乱看来也业已受了伤。 “毒心佛”眉开眼笑,显得十分平和地道:“冷面神尼,你说是不说?” “办不到!” “你别迫老大施出残酷手段?” “你……会遭报应的!” “哈哈哈哈,眼前你便生死两难,还谈什么因果报应放明白些,说出那句口诀,老夫修上天好生之德,让你走路 “贫尼说过办不到。” “毒心佛”面上倏现狞容。 “妖尼,你知道老夫要如何对付你?” “本神尼认命了。” “嘿嘿,怕你受不了,听明白了,老夫把你剥光衣服吊在路旁,哈哈哈,你可以想想那滋味……” “毒心佛,人容天不容。” 丁浩挟着郑月娥闪身出现。 “毒心佛”一回身,老脸大变,栗吼道:“小子,又是你?” 丁浩冷冷地道:“咱们之间在你入土之前,无法了休的。” “小子,你……像似不止一条命……” “放心,死不了!” “放下她!” “就凭你这句话么?” “小子,‘石纹剑’下,你有一百条命也不成。” 丁浩一披嘴道:“老魔,你出手试试,这娘儿们若有三长两短,郑三江与‘白儒’会把你分尸!” “冷面神尼”望着丁浩,眸中现出了感激之色,但她没开口。 郑月娥厉声道:“丁浩,你敢如此,我爹及我丈夫会把你碎尸万段!” 丁浩从鼻孔里哼了出声,道:“彼此!彼此,在下早已发誓要血洗‘望月堡’!” “毒心佛”望着丁浩挟持的郑月娥,老脸一再变色,丁浩说得不错,郑三江的女儿如遭不测他脱不了干系。 丁浩寒星似的目光,直盯在“毒心佛”面上,冰声道:“我们现在来谈谈条件!” “你准备以他作为要挟?” “可以这么说。” “神尼上路,你带他走,所有新旧账改日再算!” 丁浩深深了解“毒心佛”这类邪魔的性格,他只提出以人易人,而不要对方交出“石纹剑”如果以剑作为交换条件,对方决不肯放手,必要时,可能就会牺牲郑月娥,以求保有这柄仙兵,那时,后果就十分难说了。 “毒心沸”一膘坐在地上的“冷面神尼”道:“小子,便宜了你俩,老夫答应交换。” 丁浩面向“冷面神尼”道:“前辈还能行动么?” “冷面神尼”点了点头,道:“还可以!” “如此,请立即动身离开!” “冷面神尼”站起身来,怒视着“毒心佛”道:“这柄仙兵暂由你保管,本神尼迟早要收回的!”说完,转身蹒跚而去。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小子,还不放人?” 丁浩把郑月娥抛落地面,这一摔,郑月娥又是一声惨哼。 “毒心佛”陡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狞声道:“小子把命留下再走!” 丁浩哈哈一笑道:“毒心佛,这一招免了,你把“酸秀才”看得太简单了,我已点了她“带脉”三处穴道,半个时辰之内如不解开,立成残废,神仙无救,你可以动手了,咱们后会有期,再见之时,便是你纳命之期!” 说完,弹身去追“冷面神尼”。 “毒心佛”气得两眼发直,面呈紫酱、恨恨地一跺脚,抱起郑月娥,疾奔而去。 丁浩出林不久,旋即追上了“冷面神尼”。 “冷面神尼”合十道:“丁少侠,本神尼又欠你一笔人情!” 丁浩道:“适逢其会而已,神尼不必持在心上,倒是晚辈自愧无能,不能追回‘石纹剑’,主要原因是怕‘毒心佛’横心不顾那女的……” “这一点本神尼想得到。” “这‘石纹剑’无物克制么?” “以我所知……没有!” “那要夺回……难了,‘毒心佛”并非泛泛之辈。” “徐图良策。” “神尼的伤不要紧么?” “不要紧。” 丁浩想起了“冷面神尼”的真面目,据“全知子“老哥哥说,真正的神尼,业已不在人世,目前的她的传人,她真的是“天南一娇苏倩倩”么?她因情海失意而出家,当事人的一方,是自己的父母,他们都已辞世,这……需要告诉她么? 心念之间,正色道:“神尼,晚辈有句话想请教,不过……神尼可答则答!” “什么,你说说看?” “关于神尼的俗家身世!” “冷面神尼”显然意外地一震,期期地道:“出家人俗缘已断,少侠问这作什?” 丁浩深深一想,正色道:“神尼可能尚不知晚辈身世?” “嗯!是不知道。” “晚辈是‘都天剑客丁兆祥’遗孤!” “冷面神尼”惊声道:“少侠是‘都天剑客’遗孤?” “是的!” “这么说来,令尊堂业已辞世了?” “是的!” “啊!” “晚辈斗胆请问一句,前辈俗家名号可是‘天南一娇苏倩倩?” “冷面神尼”默然了片刻,才幽幽启口道:“那是先师!” 丁浩不由大感困惑,“全知子”因宣泄了她的秘密,而被困锁古墓十年,这从何说起呢?心念之中,惊声道:“苏前辈是令师?” “不错,八年前‘天地八魔’联手突袭‘般若奄’,先师被迫落悬岩丧生,镇庵之宝‘石纹剑’失窃,这些年来,贫尼便为此而奔波访仇。” “啊!禁锁‘全知子’的是令先师?” “是的,贫尼因此极感不安……” “他业已脱困了!” “什么,‘全知子’业已脱困?” “是的,在下借到了‘雷公匕’,断了铁链。” “啊!如此贫尼算少了一件心事,谨此致谢!”说着,合十躬身。 “不敢当这谢字,还请原谅擅夺之罪!” “言重了,先师若非因‘石纹剑’失窃丧生,她本意只禁‘全知子’三年,由于这意外,做弟子的一直未能了却这段因果!” “事过境迁,不必重提了!” “那位‘全知子’仇恨贫尼么?” “这倒没有!” “阿弥陀佛!” “神尼算是第三代弟子?” “不,第四代,但本庵住持自第二代起,才以‘冷面神尼’为号,以后各代,均以同样的面目出现,至于原因,系属本门秘密,恕未便相告。” 情况既明,丁浩自不便再以晚辈自称,以‘天南一娇苏倩倩’的辈份而论,自已与眼前的“冷面神尼”,应属同辈,随即改了称呼道:“区区无意探查贵门秘密。” “少侠行止如何?” 丁浩这才想了一个大问题,“毒心佛”与郑月娥此次入山应援,“白儒”一行,目的当然是入谷对付自己师徒,师父能应付得了吗? 心念之间,沉声道:“区区还要入山办件事!” “如再与‘毒心佛’碰头呢?” “这个……只有看事应变了。” “丁少侠,贫尼提醒一句,‘毒心佛’业已参透了剑身上所刻的九成秘诀,石纹剑’上古奇珍,其威力非人所能敌,盼能谨慎……” “多谢指教,这一点区区明白!” “先师意外丧生,致未交代,‘石纹剑’如何克制,剑落魔手,贫尼未能在对方参悟之前追回,罪孽深重了。” 丁浩义形于色地道:“如有可能,区区当代追回,奉还贵庵!” “冷面神尼”激动地道:“少侠义行,贫尼至深感激,但愿我佛慈悲,不使祸延江湖!” “区区告辞了!” “愿佛佑少侠,后会有期。” 丁浩拱了拱手,返驰入林,奔了一程,不由自主地停下身来,心想,以目前对方实力而论,自己无法阻止对方入谷,师父既然说过有保身之道,以他老人家的经验阅历,加上谷中特殊形势避过敌人耳目,当非难事,“毒心佛”已与自已朝过相,也许他们会回头来对付自己…… “毒心佛”要治郑月娥的伤势,得花上一段时间,郑月娥外伤不轻势必耽误行程,也许,她会就此回头。 但,师徒情深,又不能不管?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头,至少要证明师父无恙,否则纵使赔上性命,也得维护恩师安全,只有如此,才会心安。 心念一决,又重行举步。 走不多远,来到原先交手之处,只见“毒心佛”满头大汗,正在替郑月娥解穴。 丁浩隐起身形,心里疾转念头,如何阻止对方入山应援。 “白儒”等不明虚实,师父的功力高过徒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种观念下,决不敢蓦然入谷,无形中,便了解师父之危。 心念正转,只见“毒心佛”长身而起,道:“好了,‘酸秀才’这小子够狠,把你打成这样子。” 郑月娥咬牙切齿地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能行动么?” “不成!” “那怎么办?” “我们回堡!” “不去山中应援……” “依我看来,他们求援的目的,准是对付‘酸秀才’与那妖尼,这小子已在此地现身,去了也属多余,不如回头,我的伤须即刻治疗。” “毒心佛”沉吟了一会,道:“只好如此了,老夫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 丁浩一块石头落了地,师父之危,算是不解而解了。 半个时辰之后,“毒心佛”一行出林上路,丁浩也在稍后随着离开,认路直奔“赤影人”所住的“离尘岛”。 他很奇怪,“离尘岛”也算是在“望月堡”活动范围之内,而竟对该岛秋毫无犯,是慑于“离尘子”的威名么? 这天正午,丁浩来到了湖边。 云淡风轻,湖面水波不兴,湖中央小岛上的楼台,清晰入目,远望的确像是传说中的神仙之境,即使世上真有所谓人间仙土,那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及的,但眼前的却是那么真实可以足踏心领。 丁浩绕着湖边,走了半匝,按照常日“赤影人”所说的入湖秘法,找到了那株古植树,树根虬须下,有一块大青石,掌运真力,重重一按,那青石下沉三寸,又自动复原,片刻工夫,一只小船从对岸悠悠荡来。 船上无人无桨,是一艘两头尖尖的梭形小空船。 在距岸约三丈之处,那小船停住不动,丁浩一弹身,轻轻落在船上,人方落下,小船便开始缓缓回头,看来是水底下装有绳索牵引。 这只是人岛秘法之一,这种设计,可说独具匠心。 不久,船达彼岸,丁浩一跃离舟,脚踏实地,心头涌起一片兴奋之情。 两名红衣少女,迎上前来,双双万福为礼,道:“二主人回来了!” 丁浩面带微笑,道:“主人在家么?” 红衣少女之一道:“离岛已三日,这早晚也快回来了,临行嘱咐,随时等候二主人回来。” 丁浩感到一阵难以言论的温馨,这种友情,的确世上所稀。 紧接着,小童奉书,飞奔而至,欢然叫道:“二主人终于回来了。” 丁浩在三名下人拥簇一下,举步上岛,一切风物如画,只是比前次来时更觉亲切。 及门,又是两名红衣少女含笑相迎。 登上了露台,转入上次住宿的楼房,奉书选递上香茗然后张罗着请丁浩盟洗,丁浩在感受上觉得像是真的回到了家。 盥洗毕,回房落坐,奉书喜孜孜地奉出那本“玄玄真经”,放在茶几上,道:“大主人交待小的,二主人来时,把此物奉上!” 丁浩内心激动如潮,点了点头道:“奉书,谢谢你!” 奉书连连摇手道:“二主人不该对小的说谢字的!” “奉书,你坐下我们谈谈……” “小的站着好了!” “家无常礼,此地没外人,我要你坐下,不要紧的!” 奉书拘谨地在另一边椅上挨着坐下,却不敢坐正。 “奉书,大主人出去办事么?” “也没什么正事,散散心罢了!” “有回家的准日期么?” “这倒没吩咐,大主人经常外出,少则日,多则一月半月。” “这岛有人骚扰过么?” “没人敢。” “为什么?” “水面下机关重重,人舟均无法渡过,可说稳如泰山。” “大主人不在,这里谁主事?” “闵大娘当家。” “上次我来时没见过?” “她正好外出。” “哦!” “大主人还交待什么没有?” 奉书睐了睐眼,道:“只可咛二主人回来时小心侍候,并再一次交待二主人如回来,必是要参修这本秘笈,所以特别辟了一间静室备用饮食起居,由小的服待!” “啊!” 丁浩虽不至感激流泪,但眼眶确有些热热的。 就在此刻,一个四一十余岁的妇人,来到门外廊沿,丁浩一眼瞥见,忙站起身来,奉书探头一望,伸了伸舌头,赶紧偏身站起,道:“二主人,这位是当家的闵大娘!” 闵大娘一脸威严之色,先朝丁浩一福道:“见过二主人?” 丁浩拱手道:“大娘少礼!” 闵大娘瞪着奉书道:“小奉书,在此闲磕牙,不成体统。” 奉书恭谨地道:“是二主人要小的留此问话……” “强嘴!” 丁浩微微一哂,道:“是我要他陪我聊天,大娘勿怪他。” 闵大娘容色一变这:“不敢,二主人的酒食,开到这里好么?” “可以,随便!” “大主人不在,无人作陪,二主人只好自用了。” “好说,我不是客人。” 闵大娘叮咛了奉书几句,施礼辞去,奉书忙着在外间排好桌椅,不一会,两名红衣少女端来了酒菜,虽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等闲人家是吃不到的。 丁浩凭轩独酌,饱览湖光山色,只觉心旷神怡。 迭历江湖风险,一旦置身这等优美境地,的确是一种至高享受。 第二天,“赤影人”仍未见转回,丁浩进了为他特备的静室,参修“玄玄真经”。 天下武术同源,以丁浩所具的根底,参修这秘笈,便不觉其难了,他先浏览了全书一遍,发觉与本身所学,并无抵触之处。 由于根基深厚,他只须择要修习即可,最主要的,是如何把它渗揉融合于本身功力之内。 第三天,他正式开始习练。 这本“玄玄真经”,名符其实的玄奥无比,精微之处,令人拍案叫绝。 首章“培元固本”,竟与丁浩所习不谋而合,只是另有蹊径,更加微妙,这一来,直如锦上添花,相得益彰。 十天过去,一问“赤影人”,仍无讯息,丁浩只好定下心来,修习旁章。 他特别重“剑术”一章,这一章意外的只有一招,但这一招深奥得令人难信,费了三天时间才参悟了十句口诀中的一句。 他的全部心神全投入了这一招剑术之中。整整二十天,废寝忘餐,终于参悟。 这一招剑术的凌厉奇奥,恰如其名——“易乾转坤”。较之“黑儒”那记绝招“梦笔生花”要强出了数筹。 丁浩孜孜不倦,继续研究,把“易乾转坤”揉合在“梦笔生花”之中,经过七日夜苦熬,终于达到理想,两记旷古绝招,融而为一,他为这一招新定了一个名,叫“笔底乾坤”,取其两招合一之意。 再以下,是掌指身法等功夫,触类旁通,进境之速,令人咋舌。 这一天,功圆果满,算算日子,足足耗去了八十天。 当然,如果是从扎根基功夫开始,恐怕三年不为功,而要达到目前的境地,不藉外力增长内元,十年也办不到,这一点,丁浩是十分清楚的。 出了静室,奉书照便在外面迎候。 丁浩冲着奉书一笑道:“奉书,这些日子来辛苦了你。 奉书急声道:“二主人说这话,小的折煞了,这是小的份内事啊。” “从现在起,你不必再早晚枯候了。” “什么,二主人功德圆满了?” “正是这句话。” “啊!万千之喜,小的谨此祝贺。”说完,深深打了一躬。 “大主人还未回岛么?” 就在此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恭喜啊!” 丁浩愕然转目,只见“赤影人”从内间转了出来,不由狂喜道:“大哥几时回岛的?” “四十天前!” “什么,四十天前,大哥竟然……” “赤影人”一笑道:“贤弟,我怕分了你的心!” 丁浩激动无已地道:“大哥,小弟我不知该如何说……” “那就不必说了,来,我们共饮三杯!” “赤影人”挽着丁浩的手,走向露台,一桌盛宴,早已摆好,两名红衣少女,远远便福了下去,齐声道:“恭喜二主人!” 了浩一抬手,道:“多谢你们关切!” 两个挚友相将入座,丁浩困惑地道:“大哥怎知小弟我今日成功?”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我每天都在暗中留意你,这一点眼力是有的,来我敬你一杯。” 丁浩举杯道:“理应先敬大哥!” “我们互干三杯!” “从命!” 两人各尽三盏,照了照杯,丁浩诚挚地道:“大哥对小弟情至义尽,虽至亲手足亦难比拟这一番……” “赤影人”截住了话,道:“那么一说便见外了,谈别的!” 丁浩顿了一顿,换了话题道:“大哥此番外出,可有什么见闻?” “有,正要告诉你以资佐酒……” “小弟洗耳恭听!” “贤弟相信鬼神之说么?” 丁浩一怔神,想了想才道:“世间尽多不语的奇谭,但小弟认为多属牵强附会,因缘生端。” “你不信?” “小弟一向的想法是如此!” “但我此次是亲口所见,你愿听么?” “当然!当然!” “愚见此次赴枣阳访友,路经桐柏山,发现了一桩怪事 “啊!” “为了抄捷径,愚兄直越桐柏山,却错过了宿头,入夜,登上了一座高峰,那是个月明之夕目光可以及远,我看峰头十分清爽,正好露宿,约莫二更时份,忽见一名官妆少女,手挑纱灯,冉冉而至,我当时震骇莫名……” 丁浩莞尔道:“大哥定有艳遇?” “赤影人”一笑道:“先别胡猜,听我说下去,那女子到了近前,彬彬有礼地道:‘贵客良宵光降,野岭增辉,小女子奉夫人之命奉请贵客进宫一见。’我当时更加骇异万端,这荒山野岭宫在何处?” 丁浩有些心动了,插口道:“对方没有说来历么?” “我问了,但那宫妆少女,笑而不答,仅说到时自知!” “大哥便随他去了?” “不,在情况未明之前,我不能这冒这个险,我告诉那女子,区区因有急事,刻不容缓,只好方命,下次有缘,当再谒见……” “后来呢?” 那女子笑了笑,道:“尊驾是胆怯么?尽请放心,夫人十分慈和的,我一方面是紧张,另一方面是好奇,鼓起勇气随那少女走,但内心确实是不安的,那女子看似纤纤弱质,功力却是惊人身法如行云流水,我出了全力没落脑……” 丁浩举杯道:“大哥,先喝一杯润润喉!” “赤影人”一笑举杯。 奉书与两名红衣婢女,却已听呆了。 “赤影人”放下酒杯,接着又道:“不久,登上了另一座峰头,林深树密,月光不透,那盏纱灯到此时才发生了作用,入林约莫五十丈,只见一乘小轿,停在林中,两名官府行投打扮的汉子,站在轿旁,片言不发,那目光冷情怕人……” “赤影人”顿了一顿,目珠连转,似在回忆当时情景,然后接下去道:“那提灯的宫妆少女请我上轿……” 丁浩一笑道:“有意思,大哥上了花轿了?” “赤影人”却笑不出来,一本正经地道:“船到江心,补漏已迟,我只好上了轿,轿帘一放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感觉似行了不少路,亮光从轿子的隙缝透入,只听那少女叫了一声,到了!轿子放落,轿帘重启,你猜怎样?” “怎样?” “眼前金碧辉煌,赫然是一座宫殿,我下了轿,由那少女引着,登上白石阶,那少女高唱一声贵客驾到!殿内传出一声请,我那时有些晕头转向,心不由主,进入殿中,那场面令人目眩神夺……” “什么场面?” “我没见过宫廷场面,但想来差不多,八名美艳少女,各执扇、笛、拂、剑等,分两旁站立,居中一个长案,端坐着一个蒙面妇人,一身衣着,华贵已极,我仍以江湖礼数,抱拳道了声见过夫人……” 说到这里,话锋又是一顿,想了想,又道:“那蒙面妇人开了口,声如珠落玉盘,悦耳已极,道声赐坐,有恃女挪过锦墩,我谢了坐,忍不住道,夫人宠召,有何见教?蒙面妇人道:问几句话,贵客是江湖人?我说是的,她又问我名号,我……” “大哥没说?” “不,我照实报了名号,反问对方,对方自称‘威灵夫人……” “威灵夫人?” “不错,我这时才注意到殿中高悬的匾额‘威灵显赫’… 丁浩眉一挑,道:“看来对方仍是武林人物,故布疑阵而已……” “你且听我说,那蒙面妇人接着不厌其祥地问我江湖近况,尤其对‘南庄’‘北堡’问得更详尽,我尽所知的回答对方 “这不就证明对方是武林人物了!” “你且慢下断语,询问完毕之后,突地一击案上玉罄,来了两名宫娥打扮的少女,蒙面妇人用手一指,道,贵宾得入‘成灵宫’,乃一缘份,这两名女子,作为赠礼,望贵宾能哂纳……” “这是天外艳福!” “赤影人”苦苦一笑,道:“我当即立即谢拒,但那‘威灵夫人’不由分说,吩咐了声赐宴我便被那两名宫娥装束少女,左右挟持,到了另一殿中,酒宴已备,器具非金即玉,形式奇古,两女子一人执壶,一人捧爵,我当时只好赶快离开这鬼地方,连尽三爵,由于肚中也着实饿了,在两女殷殷陪侍下,用了些菜果,不知不觉,便玉山突倒……” “大哥海量,三杯便醉了?” “说来难信,那酒香醇已极,像是一般人传说的玉液琼浆……” “醉倒之后呢?” “一切懵然未觉,醒来时,身在林间,旭日已升,一看酣卧之处,却是在一座无名台冢之旁口中仍有余芳……” “那两名赏赐的宫娥呢?” “在这里!”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 丁浩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赤影人”摆在桌上的,赫然是一对半尺长,精工雕琢的玉人,宫妆云髻,栩栩如生,玉质细润,色呈莹白。 丁浩惊声道:“这是什么?” “赤影人”一笑道:“贤弟,这便是‘威灵夫人’赏赐的那一对宫女,是我醒来后在怀中才发现的。” “这……这教人难信……” “连我也觉得无法置信,那像是一个奇幻的梦!” 丁浩怔了片刻,道:“大哥的看法如何!” “你说呢?” “是江湖人故弄玄虚,玩的把戏。” “这一对玉宫娥,价值连城,江湖人犯不着平白送人?” “但对方问的,却是江湖事?” “这很难索解!” “大哥认为是鬼神么?” “我不这么说,但这对玉宫娥,却是古代帝王陪葬之物! “大哥曾在现场附近察看过么?” “当然,搜遍了十里范围,毫无蛛丝马迹。 “那古墓在什么地方?” “桐柏山峰之后,一个幽谷之中,贤弟莫非兴起了访仙之念?” 丁浩一笑道:“有机会时倒想去探访,大哥久走江湖,可曾听说过‘威灵夫人’这名号?” “听说过就不会疑神疑鬼了,这种事……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谁?” “武林万事通‘全知子’,但此人失踪江湖已很久了!” 丁浩点了点头,也不说破,这点他早想到。 两人又吃喝了一阵,“赤影人”突地叹了口气道:“贤弟,我们的情谊能永保如此么?” 丁浩吃了一惊,愕然道:“大哥怎出此言?” 赤影人摇头苦笑道:“世事无常啊!” 丁浩正色道:“大哥必有所感而发?” “赤影人”自愿自地干了一杯酒,以低沉的音调道:“贤弟,譬如说,有一天你与心上人结成连理,比翼双飞,小夫妻形影不离,我这作大哥的,岂非成了形单影只,那时,要想杯酒言欢促膝清谈,将成了奢望……” 丁浩不由莞尔道:“大哥堂堂男子汉,却作此小儿女之谈,反过来说将来有了大嫂,又当如何?” “赤影人”摇了摇头道:“贤弟,你别想有人被你称作大嫂 “为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丁浩不由黯然造:“是了,小弟忘了大哥曾是情海颠沛人,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赤影人”苦笑道:“贤弟,那是迂腐之谈。” “圣人之言垂千古,天道人道,岂能视作迂腐,这是大哥的偏激之见,如果有一天,天缘凑巧,大哥逢上了知音之人,又怎么说?” “哈哈!贤弟,你不是愚兄我的知音么?” “这是两回事!” “为什么?” “大哥顾特而言他,现在谈的是儿女之事!” “贤弟,你还没回答大哥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俩之间的友谊不会变么?” 丁浩正色道:“大哥待小弟情逾手足此心可质诸天日,这一说,莫非是视小弟为无义的小人了……” “哦!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担心像此时此刻,无牵无挂的把唔,不可多得,聚少离多……” “大哥多虑了,此情此谊生死不变。” “真的么?” “噫,大哥今天说话似乎……” “贤弟,自古好友易觅,知音难求,大哥我把贤弟视作可遇而不可求的知音,是以才患得患失,倒是让贤弟笑话了!” 丁浩感动得眼圈发红,激动不已地道:“大哥,小弟何兰,得结识了你,此生不虚了!” “贤弟,这正是我心里要说的话!” 丁浩突地想起“全知子”所透露的秘辛,略一思索之后,道:“大哥,小弟有句话要问?” “说!” “这里可是叫做‘离尘岛’?” “赤影人”微微一愕,道:“不错,谁告诉贤弟的?” “是一个朋友无意中谈及的,那大哥当是‘离尘子’老前辈的门下了?” “唔!这个……不能算门下!” “那是后人?” “也可以这么说,但并不恰当!” 丁浩困惑地说:“那该是什么关系?” “亲属,他无后,我继承了这岛。” 丁浩见“赤影人”答话吞吞吐吐,语意含糊,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不便再往下追问了,既然他说“继承”两个字,证明“离尘子”当已不在人世,永离尘埃了。 就在此刻,突见“赤影人”双眸泛出一种异样的光焰,身躯簌簌抖个不住。 丁浩一看情形有异,惊声道:“大哥,你怎么了?” “赤影人”连连挥手,厉声道:“快,快,扶我……到密室!” 两名侍酒的红衣少女,神色大变,急忙上前左右扶持。 丁浩震骇莫明惶然道:“怎么回事?” 两名红衣少女,已把“赤影人”扶离席位,赤影人离座位,奉书突地一拦,道:“二主人,您现在不能碰他!” 丁浩缩回了手,更加惊震,惶声道:“奉书,到底什么回事?” “赤影人”被挟得两脚离地,下露台去了。 奉书摊了抹额上的汗,惶声道:“宿疾复发!” 丁浩不安地坐回原位,道:“大主人有什么宿疾?” “一种癫狂之症,每年秋后发作一次,发作之时,不认任何人,出手便伤人,所以每当发作之时,都要自禁在密室中……” “有这等事,可曾觅医求治?” “此症无人能医,是早年练功不慎引起的!” “啊!病发之后呢?” “听其自愈,或十天,或半日……” “饮食如何照料?” “密室有特殊机关,由闵大娘负责看顾,除闵大娘外,无人敢冒生命之险接近主人,每近发作之期,主人便必赶回。” “我……不能去看他?” “不能,见了人面,狂性益烈。” 丁浩不禁黯然,坚决地道:“我要访遍天下名医,治好大哥这离奇绝症,奉书,你可会听大主人谈起过何人可医,或是何药可治?” 小僮奉书低头想了想,道:“好像听主人说过,要治此症,必须要找到什么……四只脚的河豚三只脚的蟾蜍来合药,这种东西,连听都没听说过,到那里去找。” 丁浩突地想起了“望月堡主”买白眉老僧“毒心佛”当刽子手谋害“齐云庄”护法武士总教习叶茂亭时,曾许以“四足河豚”及千年何首乌。 现在“毒心佛”已作了“望月堡”的太上护法,不知那“四足河豚”是否还在?至于“三足蟾蜍”,便无法知道出处了,这东西,‘全知子”老哥可能有办法。 心念之中,又道:“可曾听说过什么名医之类的话头?” 奉书抓耳搔腮地苦思了一阵,突地拍手道:“小的想起来了……” 丁浩精神一振,道:“想起什么来了?” “主人此次赴枣阳,便可能是去访一位江湖异人,求他医治……” “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一位丐帮长老,叫什么‘萍踪无影神丐’……” 丁浩点了点头,沉声道:“这容易,我去拜访丐帮掌舵,必可得此神丐下落……” “二主人,如果这样办得到,大主人早做了,这神丐年已近百,行踪飘忽无定,丐帮弟子也无从知道他的下落,否则便不叫‘萍踪无影’了。” 丁浩心头一沉,道:“你听谁说大主人此番外出,是去访那神丐?” “小的听大主人回来时,告诉闵大娘的。” “结果呢?” “那神丐确实在枣阳丐帮分舵现过身,但已不知去向,据分舵弟子说,可能隐迹在附近,既没准去处,自然难找,大主人怕狂症提前发作,不敢在外耽延,所以才匆匆赶了回来。” 丁浩心头疚转,大哥对自己情逾手足,义薄云天,身罹奇症,自己不说报恩的话,于情于理也该尽心力为他解除痛苦,当下沉凝地道:“我去找,今天便动身!” “小的去告诉闵大娘一声……” “好,你去!” 说完,起身离桌,回到房中,不久,闵大娘匆匆奔至,进门便道:“听奉朽说二主人要寻访‘萍踪无影神丐’?” “是的!” “这个……等大主人痊愈之后再走如何?” “不必了,救人如救火,早一日访到神丐,便早一日安心。 “现在天时已不早,明晨动身……” “不。挂上这件心事,使我如坐针毡,还是立刻动身的好……” “既然如此……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红衣少女,奔到门外,形色仓惶地道:“大娘,出事了!” 丁浩心头“咚!”地一震,急声道:“大主人出了事?” 那少女施了一礼,恭声:“不是大主人……” 闵大娘接过话道:“别大惊小怪,出了什么事?” “对岸传过话来,本岛两位出外采购物品的姐妹,被人挟持……” “什么,被人挟持?” “是的!” “对方什么来路?” “说是‘望月堡’的,已朝湖边行来,目的要入岛面见主人。” “岂有此理,本岛向例不接见任何人。” “据传话两位姐妹曾遭酷刑,可能已供出本岛秘密!” 闵大娘双目圆睁,似已怒极,咬牙道:“望月堡妄想染指本岛,看他们有多大能耐。” 丁浩愤然道:“大娘,由我过湖去应付!” 说着,立即佩剑挂囊,整理衣装。 闵大娘蹙眉道:“怕只怕那两个丫头受刑不过,供出了本岛秘密,那就防不胜防了……” 丁浩沉声道:“我会看事行事,必要时不留活口!” 奉书道:“大娘,小的送二主人过湖了?” 闵大娘点了点头,道:“谨慎些,由后面走!’” “小的知道!” 丁浩目注闵大娘道:“大娘,我可能就此前去延医,大主人宿疾发过之后,请转告一声,或求医,或觅药,得手即行回转!” “是!” 奉书领着丁浩,由露台另一边下去,穿过一片茂密的花树林,来到湖边,奉书揭开直伸入水的第二层石阳,探手一阵摸索,湖水动处,现出了一串如砖块大小的浮木,直连到对过峰边,每块浮木,间隔约一丈。 丁浩惊叹地道:“好一道浮桥,令人叹为观止。” 奉书嘻嘻一笑道:“二主人,小的带路先行!” 说完,提气轻身,飘上了第一块浮木,回头朝丁浩望了一眼,然后轻蹬巧纵,如飞而去。 丁浩从容地飘身后随,顾盼间,到了对岸峰边,奉书手攀岸石山上面,横里援行。 这照壁似的孤峰,直插水中,没落脚之处,最后一片浮木,距右岸约莫四丈,另一边峰壁沿伸可就远了。 丁浩相了相地势,飞弹而起,拔升三丈,然后足蹬壁面,凌空弧射而起,妙曼地打了一个盘旋,头下脚上,如巨鸟般掠向岸边,在距地面丈许之外,身形就空一扭弹,轻轻落在地上,点尘不惊。 奉书尚只援到半途,忘情地大叫道:“二主人,小的开了眼界!” 丁浩综目遥望,在湖心岛正面岸边,又出现了人影,回头道:“奉书,你回头,别跟来!” 说完,顺湖边芦苇如一抹淡烟抹去。 到了十八丈处,一看,不由杀机顿起,只觉两名村姑装束的女子,被反剪着双手,各由两名劲装汉子挟持,两女子披头散发,衣破裙裂,血迹斑斑,分明是受了酷刑。 那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山中所见的那名武士,“望月堡”副总监,他身后尚随着二三十人之众,地上摆了四条牛皮轻舟,看来是准备渡湖用的。 从这情形看来,对方对图谋“离尘岛”早有预谋。 芦苇丛中发出了一声轻“嘘!”丁浩目光一转,看见一个女人头探了出来。 “二主人!” “你是谁?” “暗椿!” “情况如何?” “对方挟持本岛弟子,协迫带路渡湖,要用火攻、据探查,对方尚有高手随后赶到应援,岛内不知是否已有应敌准备!” “闵大娘已知情况,谅来不会有差错。” “不好,对方渡湖了。” 丁浩扭头一看,只这眨眼工夫,已有两只皮筏入水,各由四人划桨操舟,两名女子,各坐一只筏,这时离岸已四五丈之遥,其余的齐集岸边,似在等待动静,丁浩心头大急,此刻要阻止已是不及了,当下怒哼一声,正待弹身过去…… 那名暗椿突地叫道:“二主人且慢!” 丁浩一收势,道:“为什么?” “舟行路线不对,看来那两位同门,并未泄露本岛秘密。” “啊!” 丁浩望向湖面,只见两只皮舟,如飞而进,看看已到湖心,突地滴溜一转,水花涌处,沉了下去。 岸边起了一阵惊呼。 丁浩切齿道:“两位弟子与敌同归于尽了……” 那名暗椿道:“不会,本岛弟子都谙水性,同时岛上会有人施救的!” 丁浩“唔”了一声,鬼魅般掠了过去,面对那副总监时,才为对方发觉,惊呼与喝声齐起顿被围在核心之中。 那名副总监看清了眼前人,面色大变,连退了三四个大步,栗声道:“酸秀才,又是你?” 丁浩冷森森地道:“这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报个名号?” “无此必要!” “望月堡妄想染指本岛,是自取灭亡。” “想不到你‘酸秀才’与’离尘子’也有渊源……” “你竟也知道他老人家名号?” “咱们后会有期了……” 丁浩长剑离鞘,寒声道:“朋友,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全得搁下!” “你好狂!” 暴喝声中,那副总监拔剑在手,他明知不是“酸秀才”对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批手下,个个面目失色,但在情势所迫之下,也纷纷亮出了兵刃。 那副总监当然不知道数月之隔,丁浩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以高山绝谷的情况而论,决不至没有还手的余地,当下栗声道:“酸秀才,你别太目中无人,看剑!” 长剑一领,疾划而出,这一击,他已用出了毕生功力,势道相当惊人,但在此刻丁浩的眼中,便不算一回事了。 丁浩有意考较一下本身功力、举剑一对,并不还击。 “镪”然巨震声中,剑气四溢,那副总监连退数步,兵刃几乎脱手飞出,一条右臂,登时举不起来,面色立呈苍色。 他亡魂大冒,估不透“酸秀才”的功力,究有多高。 丁浩大喝一声:“躺下!” 剑芒一闪,惨哼随之,那副总监果真没有还手的余地,弃剑栽倒,胸前一片殷红,这一击,丁浩留了分寸,他不想他丧生,有些话必须要问明,一个副总监,身份仅次于“望月堡主”的女婿“白儒”,他所知道的秘密,当然要比一般堡中高手多。” 那些手下,一个个呆若木鸡,面如土色。 副总监挣扎着大叫一声:“发出讯号!” 一道红色火焰,冲空而起。 丁浩对“望月堡”,可说恨比海深,杀机再难截止,大喝一声:“多招些人来送死!” 剑随声出,惨号对空而起,数十武士,豕突狼奔,剑芒连闪,血光如织,只转眼工夫,五丈方圆之内,尸山血海,竟无一人走脱。 丁浩双目赤红,走近那副总监,用剑一指,道:“朋友,答覆几句话。” “要杀要割听便,供没有!” “你真有种,要杀你的话,你便留不了这口气,要死没这么便当……”_ “酸秀才,有什么残酷手段尽管使出来,誓不皱眉。” “不必充好汉,没人欣赏。” “酸秀才,别以为了不起,有人会收拾你……” “可惜你看不到了,是么?” “杀?” “说过没这么便宜。” “你准备把本人怎样?” “在未回答区区问话之前,想死办不到,罪有你受的!” 那副总监狂声道:“慢着,趁我还能开口,要说几句话…… “你想自决么?哈哈,办不到!”话声中,剑尖轻轻一点,那副总监顿时全身瘫痪,不能动弹。 “酸秀才,你够狠……” “比起你们这批‘望月堡’爪牙,算得了什么?” “酸秀才,你如果尚有人性,如果你自认是一个武士,听我说完。” “说完!” “本人自幼立志要做一名堂堂正正的武士,不惜悖父逆母,弃家出走,访师习艺,二十年苦练,以为稍有所成…… 丁浩冷冷一哂道:“你的身手不俗,在对湖中堪称鲜见的好手。” “酸秀才,别逞口舌损人……想不到甫出道,便遭这等下场……” “你不甘心?” “的确不甘!” “你想做真武士的梦破碎了?” “酸秀才,我要死得像个武士……” “你很有骨气,可惜你投错了门,作了‘阎王堡’的鹰犬,你只能死得像一条狗,武士,你听清楚了?哈哈哈哈… 那副总监目眦欲裂,歇斯底里地狂吼道:“酸秀才,你毫无人性?” 丁浩咬了咬牙,道:“那是你们这批江湖败类。” “酸秀才,算我投错了门,但我没有口供!” “临死还要做真武士?” “我……我求你,赏我一剑……” 丁浩倒真的被对方的话打动了心,但却敌不过心中的的仇焰恨火,一披嘴道:“武士,你知道那是办不到的!” “你……不是人!” “武上,话说完了没有,现在听我的……” 那副总监狂叫一声,目眦尽裂眼角渗出了血水,凄厉之状,令人震栗。 “酸秀才,你肯为我传句话给一个人?” 丁浩心中一动,道:“谁?” “神偷‘树摇风’,就说他的儿子临死无悔,还是看不起他……” “哇”一口鲜血,喷出口来。 丁浩心头剧震,星目圆睁,栗声道:“你是斐若愚?” “你……你……怎知道?” 丁浩收回了长剑,激动莫名,他做梦也估不到对方是老哥哥“树摇风斐庄”离家出走了二十年的儿子斐若愚,这实在太意外了。令人难以置信,难怪他口口声声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士,原来是厌弃父亲的名头。 “斐若愚,令等与我是忘年至交!” “啊!你……成全了我?” “你听着,你母亲为了你,与你父亲反口成仇,几乎酿成了血案,一个不孝之人,要想作真武士,那是武林奇闻。”口里说,随手替他解了穴道。 斐若愚眼角又流出血水淡淡的,那是泪水渗和的。 “我……我不要一个以偷成名的父亲……” “那你错了,斐庄老哥哥的名望,在江湖中是响当当的,盗亦有道,他是一门之长,继承祖师衣钵,此盗非彼盗,你彻底的错了!” 斐若愚闭目不语,可能已生悔意。 丁浩接着又道:“侠道首重孝道,一个悖逆之子,纵使天下无敌,也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假武士而已,若愚,你知错了吗? 斐若愚垂下了头。 丁浩接着又道:“你父亲在数月前,曾因为探查一件武林公案而潜入“望月堡”,他没发现你……” “啊!” 斐若愚突然抬起头来,颤声道:“我……无脸见爹娘,我……实在不孝……” 丁浩激动地道:“若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能悔改,老哥哥老嫂嫂多渴望你能回头” “小叔叔,我……”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远远奔来,丁浩目光犀利,一眼便已看出,脱口道:“有人来了,当先的是“望月堡”太上护法 斐若愚扭头一看,惊声道:“小叔叔,不错,是那老怪物,您走!” “我正要斗斗他!” “小叔叔,我……” 丁浩灵机一动,拔剑在手,沉声道:“若愚,你仍回“望月堡”,有一件大事,必须你完成它!” “大事,什么大事?” “现在没机会说了,你注意,内堡密室之中,有当年九大门派的信物‘九龙令’,这是件武林公案,了断之时,必须有得力内应……” 人影电奔而至,当先的果然是“毒心佛”,后随四名武士,想是见了此地所发的求援讯号,急急赶来的。 丁浩反迎上去,大声道:“老魔,幸会啊!” “毒心佛”刹住身形,目光一扫现场,老脸大变,栗吼道:“好哇!小子,这笔账有得算了!” 丁浩寒声道:“彼此!彼此!” 口里说,心头仍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否能与对方的“石纹剑”抗衡? “毒心佛”拔出了“石纹剑”,狞声道:“小子,想不到你是‘离尘岛’出身的……” 丁浩不加分辨,冷冰冰地一笑道:“毒心佛,郑大堡主竟异想天开,侵犯本岛,是自取灭亡了……”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当然不会有别人!” “很好‘离尘岛’将付出加倍的代价。” “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石纹剑”泛出了圈圈光晕,令人胆颤心惊。 丁浩手中剑斜斜上扬,把功力运足了十二成,森森剑气,,飒然四溢,这可是真功实力,并非凭藉神物利器,益发的使人动魄惊心。 白色光晕陡盛。 丁浩沉哼一声,出手攻击,一阵串雷似的响声过处,双人各退了一个大步,“毒心怫’”骇然心震,丁浩却是信心大增,一招“笔底乾坤”,挟毕生功力展出。 又是一阵震耳的雷鸣之声,双方又各退了一个大步。 丁浩凭的是功力,“毒心佛”仗的是神兵,彼此消长,不分轩轾。 不过“毒心佛”却是打从心眼处冒出寒意,他十分明白,若非恃仗这柄‘行纹剑’的妙用。他绝对接不下对方这一击。 “毒心佛”身后四名手下,有两名已乘机上前扶起斐若愚,带离当场,丁浩诈作不知,全神贯注对手。 “毒心佛”白眉攒聚,狠盯着丁浩道:“酸秀才,‘黑儒’老夫没机会斗,你是老夫生平罕见的敌手,旗鼓相当,打得很过瘾,似此才不枉身为武士。” 丁浩一披嘴道:“毒心佛,你一生会仗真功实力拚过几次?” “你小子不必管,老夫扬名之时,你尚未转世投胎。” 第14章 武林豪赌 丁浩道:“今天碰上了是约会,不死不散!” “好啊!小子,你敢与老夫打赌么?” “打什么赌?” “三十招之内你胜得了老夫,这柄神剑奉送,老夫从此不出江湖!” 丁浩豪雄之气大盛,沉声道:“可是真的?” “毒心怫”嘿嘿一笑道:“老夫虽被江湖人目为邪道,但名气还抵得上这句话。” 丁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在下落败,你的条件是什么?” “毒心佛”默然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道:“把你方才所用剑招传与老夫,你小子折剑退出武林。” “好主意,你可以君临天下,傲视群伦……” “酸秀才,如你得到‘石纹剑’,加上你的功力,连‘黑儒’也得退避三舍!” 丁浩心中一动,这话未始无理,但随即冷然一笑道:“此剑乃‘般苦庵’镇庵之宝,在下得到决不据为己有,璧还‘冷面神尼’!” “哼!你很有君子之风!” “在下有此自持!” “那是你个人的事,老夫所提赌约如何?” “如果三十招不分胜负呢?” “不可能!” “如果有此可能呢?” “那就改日再议了。” 丁浩冷酷地道:“如果在下今天志在必得,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毒心佛”狞笑了一声道:“酸秀才,你当不否认一个事实,三十招赌约,胜则功倾天下,败则除名,在武林人物而言,名比生命还重要。彼此必倾全力而斗,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十招所耗真力,必百倍于一般拚斗,纵使不分胜负,双方必已到势竭力衰之境,此地是你的地盘但老夫亦有后援,那生死之数使很难料了。” 丁浩闻言之下,为之“怦!”然心惊,这一番话倒是合乎情理,无懈可击,自己这方面,“赤影人”无法出面,而对方如果有像“白儒”那类高手应援的话,后果确实难以想像。 但“毒心佛”魔中之魔,如其有得力的后援,他能遵守赌约么?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要赌可以,在下有附带条件!” “什么附带条件?” “先遣走你手下!” “为什么?” “我们的赌约不许第三者参与!” “妙啊!正合老夫之意” 说完,挥一挥手,四名手下,扶着副总监斐若愚,转身疾奔而去。 “还有……” “什么,你还有条件!” 丁浩沉凝地道:“为求这赌约持平公允,不另生枝节我们换个地方。” “毒心佛”哈哈一阵狂笑,以深沉的目光,凝视了丁浩半晌,才开口道“好极,好极你比老夫还想得周到,换什么地方?” “到那峰后如何?” “太近了!” 言下之意,当然是说离湖边太近了,岛中人随时可现身应援。 “依阁下呢?” “至少要十里之外。” “可以,走!” 丁浩心无成见,答得十分干脆。 两人起身形,并肩朝那湖畔峰头奔去,快逾鬼魅飚风,转过峰脚,是连绵不断的岗陵,直连接到远山,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标放向那遥遥的远山。 约莫疾驰了两刻光景,眼前来到一片小峰屏嶂的谷地,“毒心佛”一刹身形道:“这里可以了!” 丁浩跟着停下了身形,目光四下一扫,颔了颔首,道:“此地甚好!” “我们这就开始?” “慢着,还有句话在头里,你我赌约为三十招,但彼此心里明白,这并非纯粹的比武较量,也许有人到不了三十招,而我们之间没有证人,如有一方看上了此地风水,另一方必须负责善后,仇归仇,恨归恨,道义是道义,怎么说?”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酸秀才,这一点老夫绝对照办。” “好,现在可以开始了!” “老夫也有话要说……” “请讲!” “如果三十招之后,有一方力竭不支,另一主要下杀手,可说轻而易举,既无第三者在场,谁能担保不发生这种事情?” 丁浩不禁心头一震,这话说得极近情理,因为事实上彼此都满怀杀机,乘危下手,很有可能三十招赌约,是君子协定,对方并非正派人物,机会来时,难保不生此心。 他能想及此点,足见城府甚深,自己自可证维持武士之风,对方呢?他说这话,是先套住自己,以防万一,他自己就很难说了。 这种种意外情况,倒是真的不得不防。 心念之中,俊面一肃,朗声道:“阁下考虑极是,不过区区决不为此卑贱之行,以‘酸秀才’名号担保。” “死无对证,谁知道‘酸秀才’名号值多少?” “这种说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非阁下有此居心,不然便是自知必败,才会诸多顾虑。” “毒心佛”狂笑一声道:“老夫也以此保证,你相信么?” 丁浩豪雄地道:“事实摆在眼前,别无良策,不相信也得相信!” “好,就是这句话,你我机会均等,多占一半,这是赌外之赌,赌彼此的风度,老夫坦白说一句,一向做事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今天,老夫保证维持武士之风,尊重武 二十招! 夕阳收敛了它最后的光芒,大地笼上一层灰暗。 搏斗仍在继续,招与招之间,时间拉得更长,一个凭藉他兵利器,一个凭籍惊人的内力,进行武林史上罕有的赌斗。 落败的一方,将永远除名,这赌注可以说相当的大,一般武士,视“名”为第一生命,头可断,命可抛,“名”不可丧。 三代以下、人皆好名,但武士尤甚,当然,这是指真正的武士。 尤其像眼前这类不世出的高手,成名并作求致,其守成之心也更炽烈。 到了第二十五招,天色已完全昏暗。 两人如金人缄口,全神贯注在搏斗上,似乎不知时间的流逝。 不久,玉兔东升,扫除了黑暗,又给大地带来了光明。 双方额上青筋暴露,汗珠滚滚,喘息之声数丈外可闻。 鹿将死于谁手? 抑或两败俱伤? 谁也不去想,除了拼搏,任何意念都已不复存在。 唯一击破沉寂的,是那久久始发一次的搏击声,与计招数的声音。 “二十八!” 随着一声呼喊,双双跌坐地面,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赌斗已近尾声,而双方也都到了气尽力竭之境。 “石纹剑”的光晕,若有若无,丁浩手中剑的芒影,也黯魔,本岛终必受其害。” 丁浩凝重地道:“我知道,但今天放过他!” “二主人,您不计后果么?” “我们赔约只限三十招……” “我没与他赌。” “但我们约定不许任何一方,或者第三者插手。” 闵大娘默思了片刻,突地再次扬拳道:“二主人,我愿领罚,但此獠非除不可!” 丁浩何尝不知道后果堪虞,放他走,等于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别的不谈,单以自己将来对“望月堡”采取行动时,对方就是可怕的劲敌。 现在,对方参透了“石纹剑”秘诀九成,与自己功力悉敌,如待他参透了十成,自己便不是他的对手了。 但,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食言背约,当下厉声道:“我说放过他!” 闵大娘怔了一怔,大声道:“二主人,以后没机会了!” 话声中,手掌下劈…… “毒心佛”在生死关头,本能地产生一种求生的力量,一个翻滚,弹出了四五尺,闵大娘冷哼一声,跟踪而进,挥掌猛劈,狂飚暴卷,“毒心佛”已无力闪避。 一股劲道,斜卷而至,把闵大娘的掌力撞散。 闵大娘连退数步,一声道:“二主人,您……” 丁浩这一妄动其力,逆血几乎夺口而出,勉力按住,怒吼道:“我从来没失过言,我说不许碰他。” “二主人……” “没什么好说的!” 闵大娘又退了两步,哑口无言,神情相当尴尬。 “毒心佛”站起身来,面对丁浩道:“酸秀才,老夫一生不识人情为何物,今夜你的表现使老夫深受感动,记上你这笔人情,我们后会有期了!”说完,蹒跚奔去。 “毒心佛”人影消失了,丁浩这才向闵大娘道:“大娘,适才我言语莽撞,请勿怪!” 闵大娘微微一笑道:“二主人言重了,怎敢怪及二主人,此魔实在太过可怕,放他一走,后患无穷,像今后这种机会,不会再有了……” 丁浩沉凝地道:“这我知道,但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的必须算数!” “是的,此魔功力到了如此地步,实在令人难信……” “他凭的是那柄剑!” “剑?” “不错,那叫‘石纹剑’,是‘般若庵’镇庵之宝,八年前‘天地八魔’联手突袭该庵,他得到了那柄剑。” “哦!那剑有何种奇?” “大娘看到我们交手么?” “看到了,最后几个回合!” “那柄‘石纹剑’运起之后,能发出白色光晕,那光晕犹之剑气,但威力奇强,一般兵刃,触之即折、连‘冷面神尼’那等身手,也难当一击……” 闵大娘惊“啊!”了一声,道:“照样这样说来,大主人也当不了一击……” “比二主人怕相差一半有多。” 丁浩激动地道:“若无大哥慨赠秘笈,我的功力不会到这境地……” “那老魔所凭籍的完全是那柄神剑?” “对了!” “以二主人冠绝群伦的身手,尚且胜不了他,江湖中还有敌手否?” “这很难说,武林浩瀚如海,奇人异土所在皆有,天下决无所谓无敌的高手,只是没有碰上而已!” “那剑本是‘冷面神尼’所有之物,她不能克制么?” 丁浩不愿抖露别人秘密,只好含糊以应道:“不能,如办得到她早收回了。” 闵大娘摇摇头道:“望月堡主得此魔为助,气焰自更嚣张,天下要大乱了!” 丁浩豪气干云地道:“我必设法除去此獠!” “好在本岛怖设有如天堑,不然便令人担心了。” “对了,大哥病情如何?” “这一发作至少要半个月才会自痊。” “大哥到底是练什么功而罹此怪病?” “这是早年的事了,他不说,做下人的也不便追根究底。” “心痛不除,是终生的痛苦……” “是的,主人一切都如意,只这是最大的隐病,二主人伤势如何?” 丁浩一哂道“没伤,只是内力损耗过薛,脱力而已……” “现在请回岛?” “不必,很快就复原的,我还是办正事要紧。” “二主人,‘望月堡’爪牙遍布江湖,您要当心暗算,像您这等身手的人,该堡是曾不择手段对付你的……” “这我明白,单凭彼此的过节,对方便不会放过。” “即以今晚的情况来说,如果对方有一二高手在场,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这话一点不错,在脱力坐地之际,当不了一个普通高手的一击,“望月堡”要对付自己,不必用什么阴谋,只消“毒心佛”再加上一个“白儒”,便足足有余了,这倒是不得不防。 他想到‘九龙令’的公案,要了断,的确是难上加难了。 心念之间,语音凝重地道:“这点我会谨慎提防的!” “二主人不打算回岛?” “不了,大娘请回!” “如此二主人珍重,我们告辞……” “请!” 闵大娘与两名红衣少女,齐齐施礼告辞而去。 月色清如水,天宇净无尘,在这荒山野地,尤觉夜色宜人、静谧、安详,若无江湖恩怨杀伐的事压在心头,这该是个美妙的山间月夜。 丁浩相了四周地势,上了一座小峰头,选了个干净隐秘的处所,运功调息。 荒山静夜,杳无人迹,丁浩放下心来调息,不久,便入了忘我之境。 月移中天,丁浩全身被包围在一重淡淡的白气之中,这是绝顶高手运功时,所必然发生的现象,同时也说明了运功已到最紧要关头。 此刻,如受到外力干扰,势必走火入魔,重则丧命,轻则成残,一般武林调息疗伤,除了在秘室可以无所顾忌外,必须有人代为护法。 丁浩疏忽了这一点,一则是艺高胆大,二则是估量荒山无人。 一缕异声,遥遥传至,听声音似朝此地而一,但丁浩在忘我静态中,懵然未觉。 异声时断时续,但却越来越近。 不久,一条人影出现谷地之中,略略一停,便直上丁浩隐身的这座峰头。 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出来的是一个恶行怪态的老者,蓬头赤发,鬓白如霜,身上挂着两大串骷髅头,从颈间直圈到腹下,约莫也有二十来个之多。 怪人度量了一下地势,自言自语道:“此地甚佳,就在这里!” 说完,取下那一长串白雪雪的骷髅头,解开系绳,然后举步度量,每隔五步十步不等,错综排列,占地约五丈方圆,骷髅头排完,朝当中一坐,又道:“听到声音也该来了。” 丁浩隐身运功之处,距这怪人所排骷髅阵,约莫七八丈远。 那怪人坐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起身出阵,在附近游走,忽地来到了丁浩匿身之处,目光一扫,嘿嘿一笑道:“好小子,准是那婆娘……碰了老夫算你倒霉,骷髅头又增加一个!” 话声中,扬掌便劈…… 丁浩一无所觉,运功如故。 蓦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不许碰他!” 怪人收手后退,以激动的声调道:“是你么,我以为你还没来呢??” “我早来了!” 话声中,一个徐娘半老,风韵十足的黑衣妇人,现身出来。 怪人深深地盯着那妇人道:“这小子是谁?” 妇人冷冷地道“你不必管!” 怪人面孔一阵抽动,又看了看丁浩,以异样的声调道:“媚娘,你该收心了!” “什么意思?” “这小白脸又被你选中了?” 妇人媚荡地“格格”一阵浪笑道:“是又如何,你吃醋?” 怪人口中陡现杀芒,但随又隐去,似乎不敢发作,反而节节一笑道:“我吃了一辈醋,够酸了,要吃也没胃口了!” 丁浩白气收敛,调息完毕,睁开眼来,连意念都不曾转,只觉身上连中数指,登时四肢酸软全身脱力,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一抬头,先发现丈外的怪老人,目光再移,看到近身站立的黑衣美妇,正以邪意的眼光,注望自己,不由栗声道:“两位何方高人?” 黑衣妇人脆生生一笑道:“小兄弟,若不是姐姐我,你已送命在这老魔的掌下了。” 丁浩下意识地把目光膘向那当面的老者,不由打了一个冷噤,那恶形怪状说多难看有多难看,再一回想身穿黑衣妇人的话,心头陡地一紧,她出语邪荡,看来决不是什么好来路,恐怕与“血影夫人”是一流的人物。 暗地一运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气似已消散,完全提聚不起来,再默运心法,更加惊震莫明,对方制穴捭法,竟大异武林常轨,根本无法自解。 “是谁制住了在下穴道?” “是姐姐我,为了你好啊!” 丁浩急怒交加,若非自己功停乍醒,神思未复,对方决无法得手。 怪老人咬着牙道:“媚娘,这是个新面首?” 黑衣妇人粉腮一沉,道:“老废物,满口嚼蛆,回你那恶心阵去。” “我们的事今夜得解决……” “当然,你请便!” 怪老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自去。 丁浩此刻忧心如焚,凝望着黑衣妇人,但却充分表现了“黑儒”的作风,表面上沉静如恒,缓缓站直身形,冷漠而平地道:“可以请教尊驾的称呼么?” 黑衣妇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丁浩一眼,才悠悠地道:“到时你会知道!” 丁浩心头打了一个结,撇了撤嘴,又道:“尊驾对在下出手原因何在?” 黑衣妇人风情万种地一笑道:“因为我们有缘,你叫‘酸秀才’不是?” 丁浩不由一怔,对方怎能一口道出自己的来历呢?但随即想到自己在谷地里与‘毒心佛’赌斗之时,对方可能伏伺在侧,当下坦然道:“不错!” 黑衣妇人略略一思索,又道:“你的身手,在当今武林中,当已数一数二。” “谈不上!” “依我看来,足可与当年‘黑儒’匹敌而有余……” 丁浩内心一阵激动,不止一次,只要有人提到功力方面,多以“黑儒”为例,可以概见“黑儒”两个字,已深植武林人之心。 当下冷冷地道:“尊驾何由知晓?” 黑衣妇人毫不迟疑地道:“我已欣赏了你与那白眉老僧决斗的一幕。” “唔!” “你与‘离尘岛’主人是什么关系?” 丁浩心头又是一震,自己与闵大娘的谈话,当然也入了对方之耳,既然如此,否认也属多余淡淡地应道:“朋友,道义之交!” “仅止于此么?” “不然应该怎样?” “你被称作二主人……” “这有什么不妥?” “希望你说实话?” “在下一向言出不二。” “很好,言止于此,现在你随我来……” “为什么要随尊驾去?” “没什么,你被我所制,就得听我的话,而且……你也无力自由行动,是么?”说着,向后挥了挥手。 立即有一个精神矍烁的老太婆,自暗中现身而出,架住丁浩的胳臂,道:“来!” 不由分说,架了便走。 走没多远,丁浩一眼瞥见那些错综排列的骷髅头,不由心里发毛,原先所见的那怪老人,端坐在正中,一望而知这是一座奇阵。 老太婆远远止住脚步,用手一按丁浩的肩胛,道:“乖乖坐下。” 丁浩气愤难当,但却无可奈何。 黑衣妇人袅袅婷婷走到骷髅阵边,停下娇躯,以惑人的音调道:”上官鹗,今天是最后一次约会。” 怪老人站起身来,激颤地道:“媚娘,是的,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你摆这捞什子阵势干吗?” “有什么要说的,就说?” 怪老人上官鹗默然了片刻,才启口道:“媚娘,你荒唐了一世,我痛苦了一辈子,该结束了?” 黑衣妇人声音一冷,道:“是的,早该结束了,是你甘愿磨菇。” “媚娘,你怎么说?” “你说呢?” “结束你的荒唐生活,你……” 黑衣妇人“格!”地一笑,截断了对方的话头,道:“上官鹗你也不必再痛苦了,从今夜起,你别再来缠我。” 怪老人栗声道:“你说什么?” 黑衣妇人声音一寒,冷漠地道:“我说从今以后,你别再来缠我,我们之间的关系至此结束,一刀两断!” 丁浩大感困惑,对方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是古稀老者,一个是半老徐娘,这可真是怪事,难道双方之间有暧昧关系,但怎么说也不配在一块呀? 怪老人脸上有肌肉起了抽搐,久久不能作声。 黑衣妇人若无其事地道:“怎么说,我要走了?” 怪老人上官鹗咬牙切齿地瞪视着黑衣妇人,久久,才迸出一句话道:“你就这么走么?” 黑衣妇人柳眉一扬,披了披嘴道:“不走……陪你熬夜么?” 怪老人上官鹗全身发抖起来,老脸变了又变,激越万状地道:“媚娘,这……这就是……你对这三年一会的交待?” “那你想怎样?” “媚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把这多年的感情,一笔勾消了么?” 丁浩心中一动,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这一双“老少配”天知道是如何结合的,老的说三年一会,而女的叫他老废物,老的一见面称自己是新面首,其中蹊跷可想而知,不语自明了。” 黑衣妇人冷漠无情地道:“上官鹗,你已是行将就木之年,风前之灯,瓦上之霜,还想不开么?” 怪老人上官鹗似乎在竭力按捺自己的情绪,脸红筋胀地道:“媚娘,当初我们结合时的山盟海誓那里去了?” 黑衣妇人“格格!”一笑,道:“老废物,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过去的还提它则甚。” “你……你……竟然如此无情无义……” “哟!那你上官鹗自以为是情深义重的了?” “我对你有什么亏欠?” “你自己心里明白,说出来丢人。” “我……是说情上的……” “别提了,当初,你是看上我的姿色,并非真诚爱我,你不否认?” “媚娘,我可对天发誓,此心如一,从未变过……” “格格格格,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你已决定这样做了么?” “难道我是闲极无聊,与你泡磨菇。” 怪老人上官鹗长长吸了一口气,眼里进出了杀机,但随即又以哀求的声调道:“媚娘.你再想想……” “不必想了,想了几十年还不够么?” “你不会改变心意了?” “你要我说多少遍?” 怪老人上官鹗突地狞态毕露,厉声道:“许媚娘,我上官鹗受够了……” “噫!奇怪,没人请你一定要受的呀?” “我三寸气在,不会放过你的!” “很好,言止于此了,若非看在过去情份上,我今夜… “今夜怎样?” 黑衣妇人眸中杀机一现而随冷冷地道:“有你好看的。” 怪老人上官鹗狂笑了一声,道:“莫非你想杀人?” 黑衣妇人寒声道:“必要时会的,如你迫我杀人的话。” “哈哈,贱货,你别臭美了,逼你又怎样?你能杀得了我么,要不试试看,谁先躺在地上,现在我们让事实来证明 说着,用手一招,一颗骷髅头飞到了他手中,目中抖露出一片恐怖杀机。 黑衣妇人粉腮骤寒,向后退了两个大步。 丁浩看得有些心惊,这老怪物功力可真不含糊,竟然能以掌力吸取骷髅头,这在江湖中可能没几人能办到。 这骷髅头难道还有什么妙用? 心念未已,突地老妪把他拖离原位置两丈,这样,距骷髅阵已在五丈之外。 黑衣妇人反而荡笑了一声,道:“上官鹗,你别吓唬人好不好。” 怪老人上官鹗狞声道:“吓唬么,我要你死无全尸!” 黑衣妇人边说边向后慢慢移步,一双眸子,紧紧盯住怪老人。 怪老人陡地一扬手,厉吼道:“别动,你再动一步,我便掷出骷髅头!” 黑衣妇人果然不敢动了。 “上官鹗,你是认真的么?” “谁与你开玩笑。” “算了,放下那令人恶心的东西,出阵来我们好好再谈谈……” “贱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休想对我来这一套,数十年认识你不够深,还会上你的当……, “哟!上官哥哥,刚才的话是故意气你的,数十年夫妻,我许媚娘真的如此绝情么?要断,早断了,不会拖到今天。” “许媚娘,少来这一手。” “你……你才是真的寡恩薄情,竟起了这种歹念……” “嘿嘿,许媚娘,听着,你的花容月貌,倾刻间将变成烂尸腐肉,哈哈哈哈,你淫贱的行为可以结束了。” 黑衣妇人幽凄地叹了口气,道:“好,你下手,记得当年我曾说过,要死,也要死在你的手中。”说完,两手捂住了脸,不再开口。 怪老人上官鹗阴寒地道:“许媚娘,别演戏了,你这一套骗不了我,我早看穿了,不错,你当初曾誓言如果变心,愿死在我的手中,今夜,你的誓言应验了。” 黑衣妇人依旧手捂着脸,凄厉地叫道:“你下手好了,我再没话说,你既然以假作真,就这样结束数十载恩情也好!” 怪老人上官鹗面上又起了变化,似乎已被黑衣妇人许媚娘的言语所打动,举着骷髅头的手,在微微发颤,眸中的杀机,消灭了不少。 丁浩已完全忘了自身的遭遇,全神欣赏眼前这诡谲的一幕。 怪老人上官鹗厉声道:“许媚娘,你是真心么?” “信不信由你!” “你得先表示你的诚心!” 黑衣妇人放开了手,幽幽地道:“这诚心要如何表示?” “把你身上那宝贝盒子抛给我!” “你……你完全不相信我?” “实在不敢相信。” 黑衣妇人一跺脚,探手怀中,愤愤然地道:“好,给你!” “慢着!” “又怎么了?” “你别打算弄诡,如你不诚心的话,听着,我有足够时间掷出骷髅头。” 黑衣妇人娇躯微微一震,冷冷一笑道:“上关哥哥,想不到你对我如此狠心……” “对你不得不步步为营。” “好,今夜才真正认识你的为人,接着!” 说着,自怀中掏中一个手掌般大小的锦盒,抛了过去。 丁浩骇然不止,这锦盒又是什么玩意,既然怪老人对它如此顾忌,必然又是件不可思议的歹毒东西。 怪老人上官鹗接在手中,审视了一遍,点了点头,神色和缓了许多,高举的骷髅头放了下来,摆回原来位置。 黑衣妇人突发娇嗔道:“想不到你会这样逼我,可以了,还有什么话说?” 怪老人上官鹗目芒一闪,阴森森地道:“你亲手毙了那小白脸!” 黑衣妇人惊叫道:“什么,要我杀他?” “不错,这也是表现你的诚心。” 丁浩心头剧震,自己穴道被制,毫无反抗之力,如果死在这神秘女人手下,那可真是不值得,也不得瞑目。 黑衣妇人沉声道:“这太残忍了,我看……放他走算了!” 怪老人上官鹗哈哈一阵狂笑道:“媚娘,何谓残忍?你怎地忽然变得慈悲了,我没见过你杀人时眨过眼,连笑容都不敛呢,下手,如果认为他长得太俊,就给他个痛快,这总可以了?” 黑衣妇人万分不情愿地挪步转身,口里道:“我都依你!” 丁浩亡魂尽冒,眼看着黑衣妇人步步移近,本能地用力一挣,但可怜,在老妪的挟持下,难动分毫,空负一身超凡人圣的功力,此刻竟如待宰的羔羊。 黑衣妇人步履生花地珊珊走近丁浩,在五尺之处,停下姣躯。 丁浩目眦欲裂地道:“你敢?” 黑衣妇人春风得意地一笑道:“小兄弟,你认命了,不是姐姐我心狠,事逼此处啊!” 丁浩五内欲裂,纲牙一错,道:“女魔,你下手!” “唉!实在不忍心,但没办法,人家逼着我做!” “少来这一套。” 怪老人上官鹗高声道:“媚娘,干脆些!别见了小白脸便动心,与将死的人谈什么情爱!” 黑衣妇人大喝一声:“放开他,闪远些!” 那老妪放开了手,弹退丈外,黑衣妇人陡地挟起丁浩,闪电般逸去,怪老人上官鹗厉喝一声道:“贱人,你敢!” 抄起一个骷髅头,凌空掷去,人也跟着射出…… 丁浩自份必死,想不到黑衣妇人会来这一手。 “波!”的一声爆响,接着是那老妪的惨号声,声声相连,惨不忍听。 随着闪电般的飞驰,惨号声渐远,终至不可复闻。 黑衣妇人边奔边自语道:“老翠香遭了毒手,可怜! 下峰之后不久,来到一道谷中,月光被峭壁遮掩,谷中一片黝暗。 黑衣妇人以真气传声下令:“注意有敌来犯,外卡留心防守,开放所有机关。” 丁浩心头一片紊乱,他无法想像后果,只有一样,终算留得命在,只要不死,便有法想,这黑衣妇人看来与“血影夫人”的作风如出一辙…… 穿过了阴森而漫长的谷道,眼前岩壁当面,已无去路。 黑衣妇人停下身来,面对一块紧贴岩壁的平滑岩石,口中念念有词道:“长生穴、急速开,平安夜,广归来!” 那块光洁的巨石,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八尺见方的洞穴,黑衣妇人举步直入,穴口随即封闭。 黑衣妇人伸手壁间一摸,一蓬柔和但相当明亮的珠光,放了出来,照得洞径一片通明。 黑衣妇人放下丁浩,道:“我们慢慢走!” 到此境地,丁浩知道说什么也是枉然,片言不发,举步紧随黑衣妇人身后,约莫七八支左右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了一间布置堂皇的广大石室,两名黑衣少女,迎上前来,双双行下礼去,恭谨地道:“迎接仙子!” 黑衣妇人只略略一摆手,算是答礼,大步进入华室之中,并不停留,穿过一道门户,转一条明净的用道,而道两旁,垂挂了不少珠帘,看来都是石室。 一路之上,全系珠光照明,如不仰首,还以为是青天白日呢。 不久,来到一间美奂美仑的石室之外,布设如一般富贵人家的厅堂。 一个二十来岁的黑衣女子,闪身而出,笑吟吟一弯腰,道:“仙子回来了!” 黑衣妇人“唔”了一声,道:“素云,收拾一下客室,然后吩咐备酒。” 叫素云的黑衣女子应了一声:“是!”退在侧边,目光却盯在丁浩身上。 黑衣妇人许媚娘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小兄弟,进来!” 丁浩寒着脸,一语不发,跟了进去,心里想,这与“离尘岛”有些相似,成了女人天下,众香之国,只是“离尘岛”还有大哥与小童奉书点缀,此地恐怕是半个男子也没有,一路行径的那些小石室,便足以说明。 进入厅中,黑衣妇人一指客位道:“请坐!” 丁浩也不谦让,大刺刺地落座,那叫素云的女子随即献上了香茗,然后转入下首门中,想是收拾所谓客室去了。 黑衣妇人举起了杯子,春花似的一笑道:“这是本谷特产‘碧螺春’,清心润脾,味道也不恶!” 丁浩甚有乃师之风,临事不乱,从容举杯,喝了一口,道:“不俗,入口甘芳!” “小兄弟贵庚?” “小兄弟之称,似乎不雅。” “哦!我忘了你是‘酸秀才’,是秀才而款有不酸者,不酸,岂成其为秀才,此所以表现其儒雅也,仁兄青春几何?”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冷冷地道:“二十!” “啊!正当其时!” 这“正当其时”四个字,使丁浩俊面发烧,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目光正视对方,一字一句地道:“听人称呼尊驾为仙子?” “不错!” “仙子乘在一下之危下手,强挟至此有何指教?” 黑衣妇人神秘地一笑道:“现在先不谈这个,稍停我们杯酒夜话,再为奉告,如何?” “在下现在是仙子阶下之囚?” “哦!不,是贵宾!” “仙子制住了在下穴道,是待贵宾之礼么?”’ “这个……若非如此,无法促驾。” “现在已足覆仙府,如何说?” 黑衣妇人荡意盎然一笑道:“此地无须用武,功力暂时封存,当无什么不便。” 说完,起身又道:“仁兄宽坐片刻,我去更衣就来,失陪!” 娇躯摇曳姗姗离去,临出门,又回头笑了笑。 丁浩看在眼中,感到一阵恶心. 黑衣女子素云掀帘而出,以异样的目光盯住丁浩道:“少侠请漱洗!” 丁浩冷漠地道:“不必。” 黑衣女子素云窒了一窒,朝房门一指道:“这是客室,少侠如要休息,请自便!” “嗯!” “少侠能得仙子垂青,可谓福缘不浅……” 丁洁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撇嘴不答。 黑衣少女素云一笑离去。 丁浩心烦意乱,疾思如何以本身功力,解除禁制,但苦于内元不聚,无法探测是什么经穴受制。 左思右想,半筹莫展,如是普通手法,根本不虞受制,单凭护身罡气与所习异于武林常轨的内功,便可防止。 纵使对方功力特强,解制也不过指顾问事,但现在人家用的是别出蹊径的手法,内元完全无法提聚,解禁从何谈起? 自己若非太大意,怎会被人所乘,这也怪江湖经验不足。 如果如此栽定在别人手里,而且还是个女流,实在是不甘心。 目前自己是双重身份——酸秀才与黑儒。 一想到“黑儒”,更是惶恐莫名,这块光芒万丈的牌子,可不能由自己一时疏忽而砸碎,如何对得起恩师牺牲本身八成真元成全之德? 这鬼地方距“离尘岛”不过十余里地,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为什么大哥“赤影人”竟未提起过? 闵大娘既已到场,她该知道那是别人地盘,怎地没提醒一句? 越想越觉不是味道,枉负了再修习“玄玄真经”的奇缘… 天知道黑衣妇人要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 家他,师恨,自己担负甚重,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心念,又回到如何解除禁制这件事上……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婢女素云来到门外,恭谨地道:“请少侠别室用餐!” 丁浩这时才感腹如雷鸣,的确是饿了,心想,且吃饱了再说,反正急煞也没用,当下起身说道:“请带路。” “随婢子来!” 出了小厅,穿越一条红毯铺地的过道,来在一间绣帘遮掩的石室前。 婢女素云侧身撑起绣帘,道:“少侠请!” 丁法倒是呆了,这一掀帘,他立感眼花缭乱,这室中的布设,五彩缤纷,锦帐流苏,珠光宝气,珍奇古玩,缀满壁架,几桌妆台,俱属上品,看来是女人的闺阁,华丽之中充满了脂粉气味。 居中,摆了一桌酒宴,只两个座位,却不见那黑衣妇人。 婢女素云见了丁浩呆着不动,再次道:“少侠请呀!” 丁浩定了定神,硬起头皮进去,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沁入鼻观,这气氛充满了鲜色的诱惑惹人遐思。 “少侠请坐!” “贵主人呢?” “稍时便到!” 丁浩在客位落了座,婢女素云斟上酒,退了出去。 枯坐了片刻,只见一个风髻雾鬓,姿容绝代的妇人,浅笑着迎面而来,纱衣薄如蝉翼,隐现晶莹如玉的肌肤与亵衣。 丁浩登时六神无主,目眩意驰,再定睛一看,正面是一面穿衣古鉴,人是从身后绣榻旁转出已到了跟前。 她,正是那黑衣妇人许媚娘。 许媚娘盈盈一笑,在丁浩面前坐了下来。 这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么? 许媚娘骚首弄姿地道:“仁兄,仓促备办,淡酒粗肴将就用。” 丁浩镇定了一下心神,道:“仙子成谦了,满桌珍肴,在下江湖俗客,鲜有这等口福。” 许媚娘春葱玉指,轻捻白玉盅,扬了扬,道:“请。” 丁浩端起杯来,一看,酒色泛碧,透着异香,心下狐疑不决,迟迟不敢就口。 许媚娘娇笑了一声道:“仁兄,这酒中不会有毒,放心饮用!” 丁浩俊面一红,道:“即使有毒,在下既已作了仙子的阶下囚,只好喝了!” “不说座上客么?” “这其间有些差别!” “怎么说?” “在下本身尚在受制之中。” 许媚娘“格格!”一笑道“解禁十分简单,我说过此地无须用武之地,来,且不谈那煞风景的事!”说完,仰粉颈一饮而尽,向丁浩一照杯。 丁浩定已横定了心,随之干杯,酒味香醇无比,齿颊生芳。 许媚娘挽起袖管,露出了羊脂白玉般的半截粉臂,执壶道“既然仁兄有不畏酒毒的豪兴,来,更进一杯!” 说着,先替丁浩斟满,然后自添了一杯,放下酒壶,举杯道:“请!” 丁浩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吃喝了一阵,酒方渐渐发作,只见许媚娘眉眼生春,玉靥泛霞,浅浅梨涡,一直没平复过,恰似一朵励放的芍药。 丁浩也觉出这酒的后劲极强,身上已涌起了热流。 “我还是叫你小兄弟,这仁兄之称,似乎不安,小兄弟,你看我们这场面有些像什么情景呢?”媚眼斜抛,吐气如 “像什么情景?” “只缺一对花灯!” 丁浩心头下意识地一荡,随即正襟危坐,沉声道“仙子很会说笑!” “这不是说笑,除非是木石人,才能无动于衷!” “在下已不胜酒力……” “再尽三觞,过后决不勉强!” 说完,轻伸玉臂,又替丁浩斟上了一杯。 丁浩怕自己酒后无法自持,心想,就喝它三杯,快点结束这场面,反正三杯酒不会醉倒自己,心念之中,道:“好,这三杯在下借花献佛,答谢仙子盛情!” “好,我领你这一份情。” 两人连尽三杯,丁浩想起身辞席,刚站起一半,只觉大旋地转,全身软如绵絮,又坐了回去,心中不由发急,怎么竟醉了。 许媚娘娇笑了一声道:“小兄弟,你醉了?” 丁浩苦苦一笑,道:“是……有些醉意!” 舌头竟不听使唤,吐语已经不灵,眼前人影成双,但,心中仍保持清醒,尚未有丝毫邪念,当下咬牙拚命站起身来,却是摇晃不止。 许媚娘站起娇躯道“我扶你去休息。” 丁浩费力地说了一声。不用!” 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软瘫在椅背上,身形已无法坐正。 许媚娘转了过来,手搭在丁浩肩头,柔媚地道:“小兄弟,你真的醉了,别逞强,姐姐扶你上床歇会儿。” “不……不……不用!” “哦!对了,有醒酒物,素云……” 婢女素云,似乎候在门外,应声而入。 “弄碗醒酒汤来!” “是!” 素云面带神秘笑意,转身而去。 许媚娘轻舒玉臂,把丁浩抱了起来,丁浩急煞,但欲挣无力,连发声都觉得很困难纱衣薄透,与不穿无异,肌肤相接,香息微闻,那酥软高挺的玉峰,挤压在了浩宽阔的胸膛上,异样的感觉,直透重衣。 丁浩既羞且急,他已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用心,但他无力反抗。 许媚娘把丁浩放落锦榻之上,先解了他的剑,然后取下那斜佩的锦袋,解衣,卸履,粉腮泛红,娇喘可联。 丁浩勉力迸出话声道:“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媚娘“格格!”一笑道:“难道你睡觉也要全身披挂不成,你的东西少不了,放心。” 丁浩急得几乎发狂,偏偏全身酸软,除了听任摆布,别无他法,他并不担心锦袋中的金珠,而是袋中那柄“雷公匕”,如被对方认出,可不得了,将来如何向芋山黑石谷那女子交待? 还有那柄剑,是师匀的成名兵刃,袋中还有“黑儒”面具,与老哥哥“树摇风”那份藏革囊的地图,这些都是万不能失落的。 想到革囊,连带想起了白衣少女“梅映雪”…… 婢女素云捧进了一碗汤。 许媚娘伸手接过,道:“给我,你出去!” 丁浩直觉地感到这碗汤必非好汤,挣扎着道“我……不喝!” 许媚娘“叽咕!”一笑道:“傻子,这是解酒的,真是,醉成这个样子。” 说着,坐在床沿,扶起了丁浩的上半身,把头搭在臂弯里,然后把碗凑向了浩口边,道:“喝下去!” 不由分说,强灌了下去,然后又把丁浩平平放落。 丁浩只觉那汤水十分甘凉,喝下去不久,精神便振作了起来,晕眩之感,渐渐消失,心想倒真的是“醒酒汤”。 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流向全身,所过之处,舒泰熨贴无比。 逐渐,那热流越来越盛,全身灼热起来,心下渐觉迷糊。 他定力极强,在这紧要关头,暗叫一声:不妙!拚命正了正心神。 许媚娘却在此,脱了纱衣,晶莹腻润的胴体,露了出来,只剩下一个大红兜肚与半截亵裤了。 丁浩面热心跳,心神又告迷失,一种异样的感觉,如烈火般熊熊而起。 他觉得口干舌燥,身如火焚。 一种原始的需要,淹没了一丝丝残存的理智,双目发赤,口喷热气,血行加速,呼吸急促,猛可里张臂抱住许媚娘,滚到床上。 许媚娘娇喘吁吁地道:“小心肝,别这么猴急呀!” 声音有如梦呓,颤人心弦。 丁浩有如一只野兽,攫住了他的猎物,毫不放松。 许媚娘蠕动着娇躯,口里发出了使人销魂勾魄的哼唧声,双眸紧闭。 丁浩一翻身,半坐而起,手按猎物,突地,壁架上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玉雕的骷髅头。 他的目光滞住了,眼前幻出了无数的白骨骷髅,在跳跃,旋转。 由于他“慧根”深厚,业已被药物与欲念烟没的灵智,竟告复生,他想起了怪老人上官鹗,这女人数十年的鸳俦,竟被她一脚踢开。 那玉骷髅,幻出了上官鹗的狰狞与怨毒,也提示了这女人的淫贱与无耻。 这一念灵智的复生,有无比的力量,满腔欲念,顿化作无边的自疚。 于是,他一骨碌下了床,着履,紧带…… 许媚娘兀自闭着眼,口里秽声不绝。 突地,她发觉情况不对,一睁眼,身边不见了人影,撑起身来一看,丁浩兀立床前,背向锦榻,已回复如初。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但欲火难禁,她已无法自持,翻身坐起,颤抖着声音道:“好人儿,你怎么了?” 丁浩欲火仍在焚身,只是超人的夙根、使他能勉强克制,那是相当痛苦的,换了别人,决办不到。 那碗所谓醒酒汤,其实是催春之药,药力当然一时不会消散。 他凝望着玉骷髅,藉以增加抵拒的力量。 许媚娘喘息着道:“好人儿,好弟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呀!” 那声音充满了诱欲,也泛散着欲焰。 丁浩心神一沉,几乎又不克自持,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答腕,他在与情欲搏斗。 许媚娘下了床,身无寸缕,诸般妙相毕呈,如一只饿狼,扑向丁浩,双手环腰一抱,仰面说道:“好弟弟,我们来……鱼水交欢……” 丁浩复生的一丝灵智,几乎又告消失,欲火又炽烈起来。 突地,他想到幼年时在“望月堡”中,曾听一些堡中武士,谈到风月之事,在紧要关头,只消……” 心念之音,他把舌尖放在上下门齿之间,用力一咬,一阵剧痛,直攻心脾,他这无意的一着正解了那催春的药性,登时灵台明净,欲火顿消,舌破血流,他一口吞了下去,猛一拧身。 许媚娘正在欲火烧身的迷糊状态中,做梦也估不到丁浩会来这一着,手一松,直退到床沿,火红的粉颊泛出了紫色。 她怔住了,这太出乎意料之外,她一生阅人无数,从未遭遇到这种情况。 丁浩冷峻地道:“仙子,在下不是狗辈之流!” 许媚娘气得浑身簌簌直抖,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酸秀才,你很倔强,有种……” 丁浩咬紧牙闷不吭声。 许媚娘忽地长长吁了一口气,上前抱起了浩,抛在床上,娇躯压了上去,面对面,双手捧着丁浩的俊面,颤声道:“好人,你答应了。管叫你销魂蚀魄,享受无穷。” 丁浩几曾经过这种阵仗,面红筋胀,身如火灼,但药性一解,理性抬头,已有足够的力量抗拒这澎湃的春潮,横了横心,道:“我‘酸秀才’顶天立地奇男子,岂作这卑贱之行。” 许媚娘为之气结,欲火变成了杀机,翻身下床,穿上衣裙,从妆架上取了一个小瓶,倒了几粒药丸在口中,登时红晕消退,气息平和,欲火竟被控制了。 丁浩起身站在床前,一语不发,俊面铁青,不时地瞄一眼那玉骷髅。 许媚娘朝椅子上一坐,冷冷一笑,道:“酸秀才,我倒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去消欲火的?” 丁浩心想,决不能说实话,如她以强硬手法对待自己,恐怕便无法抗拒了,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心正便可避邪!” “好一个心正避邪,酸秀才,你以为可以活出此间么?” “在下不在乎!” “哼,你会在乎的,你将后悔莫及。” 丁浩内心有如油煎,但表面上仍冷漠、平静,经过这一阵子折腾,酒意也消了,只是功力受制,什么办法也无从想起。 许媚娘高呼了一声,素云掀帘而入。 “仙子有何吩咐?” “这厮不识好歹,打入地牢!” “是!” 婢女素云不解地望了丁浩一眼,她想不透这俊书生怎会如此倔强,竟能克制得了催春药力,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一般人见了主人的风流阵仇,不必使用什么药,便已神魂颠倒了。 许媚娘又冷酷地道:“没我命令,不许给饮食,我看他是铜制的还是铁铸的!” 素云又应了一声:“是!”然后目注丁浩道“少侠,匆须小婢动手?” 丁浩冷凄凄地道:“你带路,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在下决不皱眉。” 素云一哂道:“好汉子,可惜不是时候,来!” 出了门,走向过道的另一端,素云柔声道:“少侠,现在还来得及,你如回心转意,答应仙子成其好事,婢子可以代为说项,那地牢滋味不好受,莫说你没功力,即使功力仍在,也难熬上三天……” 丁浩断然道:“办不到!” “看你仪表非凡,怎地如此不解风情?” “我不是卑污苟贱之辈,不必说了!” “哼!有你瞧的,别到那时再求人。” “笑话!” 说话之间,到了尽头,素云在壁间一按,“隆隆!”声中,壁间露出了一个个洞穴,黯黑无光,一股霉湿的怪味,扑鼻而来,丁浩一颗心顿往下沉。 素云止步穴口,沉声道:“最后问你一句,肯不肯接受那温柔之福?” “说过办不到!” “嘻嘻,你这种人天下少有,不作风流客,愿为笼中囚,进去!” 丁浩一咬牙,走了进去,穴口随被封住,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站了一会,仍然什么也看不到,试探着移动脚步,两手前伸,以防碰壁,走了几步,突地一脚踏空,骨碌碌直滚下去。 敢情这是一列石级,一路滚到底,全身骨痛如折,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眼睛习于黑暗,已渐渐能视物,不过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天生的石洞,大约三丈见方,地面阴湿,触手冰凉。 他慢慢坐起身来,竭力张望,暗影中似有些散乱的东西,蒙蒙泛白,伸手一摸,不由毛骨悚然,天呀,那竟是些不计其数白骨骷髅。 这些白骨,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自己,不久之后,也是其中之一么? 尚未化尽的腐尸,发出恶臭,中人欲呕。 牢外的情形与牢中一比,真是天堂地狱之别,丁浩纵声狂笑起来,他笑自己的命运,也笑江湖的鬼蜮。 江湖,光明的一面是侠义豪雄,黑暗的一面是魑魑魍魍杀人、杀人、这便是整个江湖的写照。 身为武士,是幸,还是不幸。 “小子,你笑个什么劲,你哭都来不及,还笑。 一个苍劲的声音,传入耳鼓,而十分异样,像是从地缝中迸出来的。 丁浩骇然大惊,目光左右扫瞄,但什么也看不到,奇怪,发觉的人在何处,听声音对方是个老人,难道是同难的人么? 心念之间,激奇地道:“是那位老前辈?” “什么老前辈,一个老而不死的囚犯而已。” 声音再次传来,但看不见人,也不知发自何处? 这可就透着古怪了,石牢虽昏暗,但只三丈见方,一个大人,总不至看不见的,牢中又无遮掩之物,人在何处呢?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凄凉的味道。 “老前辈到底在何处?” “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丁浩,江湖中称为“酸秀才’……” “不知道,不知道,说出你上一辈的名号?” 丁浩可作了难,身世不能吐露,师门更不能公开。 “小子,怎不说话了?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老前辈,晚辈……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把你的秘密带到阴曹地府去,你能活多久?” 丁浩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心想,是呀!置身这等境地之中,生死莫卜,还顾忌些什么,当下沉声道:“先父人称‘都天剑客’丁兆祥!” “不知道没听说过,再数上一辈?” 丁浩不由怔愕住了,这老人可怪,连父亲的名号都不知道,还要再数上一辈.莫不成对方根本就没行走过江湖? “晚辈所知仅止于此!” “什么,你祖父呢?” “不知道。” “这可真妙,连自己的三代都报不出来……” “老前辈到底在何处?” “隔室!” 丁浩困惑地朝四壁一扫,道:“晚辈什么也看不到……” “当然看不到,隔了丈许厚的石壁。” “丈许后的石壁能传声?” “小子,你先说怎会到此的。” “遭人暗算,被擒来的!” “不是见色起意?” 丁浩苦苦一笑,道:“如果晚辈是好色之徒,便不会进入这地牢了!” “嗯!这话可信,老夫听见你与那贱人的对答发,是个正人! 丁浩更是满头玄雾,这老人既是被囚地牢,怎会听见自己与许媚娘的对答呢?莫非他已修练到天观地听的境地了? 心念之间,脱口道:“您老人家如何听到的?” “你现在上前几步,摸一摸你左手边的石壁!” 丁浩心想,出鬼了,对方还能看到自己么?当下怀着好奇的心理,依言上前数步,用手去摸左边的石壁,冷硬滑腻,任什么也没有。 “老前辈,晚辈摸不到什么……” “嗨!真笨,摸到隙缝没有?” “哦!” 丁浩恍然,在自己手摸之处的上方,果然有一道寸许的裂痕,刚才是没有注意到,现在不必摸也看到了。 原来话声是透过这裂痕传入的,那隙缝从顶上裂到距地八尺之处为止,差了两尺够不到,身无功力,不能贴壁上升,也找不到垫脚之物。 “小子,你怎站着不动?” “晚辈丧失了功力!” “什么,你被她废了功力?” “不知是废了还是被制,对方手法奇特,不类一般手法。” “唔!” “老前辈,这是什么地方?” “石牢!” “不,晚辈是请问这座谷名?” “这里叫‘隔世谷’!” “哦!隔世之谷,那叫许媚娘的被称作仙子,是什么仙子?” “那贱人自封‘素衣仙子’,鬼知道!” “老前辈名号可以见示么?” “算了,老夫名号今生不拟重提了!” 丁浩室了一窒,又道“老前辈又是如何进入这石牢的?” 老人怒声道:“别提这事!闭上嘴消磨你最后的时光!” 此后,声音寂然,丁浩颓然倚壁而坐,脑海里盘旋着老人最后一句话:“……消磨你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时光,活活饿死! 暗无天日,时间似乎已停止在某一点上,没有白天,没有夜晚,有的是无尽的黑暗与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丁浩已感到饥饿难熬,想来已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忍不住又开口叫唤那无名老人。 因为这岑寂太可怕了,但老人没有理睬,只好作罢。 丁港想睡,想忘记一会可怕的事实,但办不到,饥、渴、阴、寒,再加上刺鼻的尸臭,怎么也闭不上眼。 岑寂会使人发狂,何况在这绝境之中。 于是,万千心事,纷至沓来,他从自己母子寄食“望月堡”,历经的苦难,得奇缘、闯江湖觅仇踪,以迄于现在,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真的要发狂了。 这种死法,多么龌龊,还不如一条狗。 突地,“隆隆!”声起:一蓬亮光,自石级顶的半壁间照入石牢,那石门开了,现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婢女素云。 藉着这微微的灯光,丁浩看清了牢中地上纵横的白骨骷髅,竟不下数十具之多,其中果真有一具毛发未净,腐肉附骨,看来死的时间不会太久。 素云开了口:“酸秀才,这滋味如何?” 丁浩目眦欲裂,但仍牢记乃师的训诲,保持“黑儒”作风,冷声应道:“还不错!” “你倔强得连死都不怕?” “大丈夫生而何为死何地,有什么可怕的!” “好哇!酸秀才,你身边这些白骨骷髅,尽都是大丈夫呢?但现在他们只是一些朽骨,豪雄气慨,那里去了?” “哼!花容月魄,到头来还不是朽骨一堆!” “酸秀才,你只肯一点头,便出地狱,上天堂,否则,世上便没你这个人了!” 第15章 芳讯惊心 丁浩面对生死的抉择,不错,只要一点头,便可出死入生。 然而,堂堂第二代“黑儒”,为了苟且偷生,去做那淫妇的玩偶么? “生”对于一个身在“死”地的人,诱惑力是非常大的,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命在,可以想方设法,另作他图,死了,便什么都完了。 恩怨情仇,集于一身,的确不该死,也不能死。 丁浩的心意,有些动摇了。 素云见他久久不开口,又道:“酸秀才,一点头,可以受用一生,一摇头,这里便是你永眠之所,你估量着办,天下间小白脸不止你一个。” 这最后一句话,稳定了丁浩动摇的心意。 淫娃荡妇、蛇蝎毒蜂,沾之必身败名裂,死在此地,还可保留清白之身,大丈夫生而何惧死何忧,死,固属可怕,但苟且偷生,更加可怕。 那贱妇决不会让自已复功,她曾目睹自已与“毒心佛”决战的一幕,毫无疑问,她将继续控制自已,直到厌倦,那就生不如死了。 心念之中,陡地抬头,坚定而冷酷地道:“在下已决定长眠于此,不必多言了!” 素云倒是被他这种态度惊得一怔,皱了皱眉,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俗语说好死不如歹活你再想想?” 丁浩断然道:“不必想了,在下决不改变主意。” “酸秀才,你不但酸,而且腐,腐得发臭……” “物以类聚,你们这一批狐鼠,贱得令人作呕。” 婢女素云似乎恼羞成怒,阴阴地道:“骂得好,你去死,在你断气前再消磨你!” 说完,洞口一暗,又恢复刚才的死寂阴森。 现在,丁浩的心反而平静了,因为他现在只有一条路一一死!别无选择,他不再去想那些未了之事,因为除了增加死前的痛苦外,别无好处。 死,一了百了,不管天大的事,也一笔勾销。 在生机未绝之前,会有不甘心,不瞑目的想法,但到了完全绝望的时候,想什么都觉得是多余的了。 现在,问题来了,真的等死么?等着饿死么?临死前还要受折磨?那太痛苦了,何不对自己残忍些,自己结束生命。 但,如何结束生命呢?内无不聚,无法以功力自决,撞壁?切腕?自杀—— 生不易,死也难! 他像一只困兽,在石牢中来回走着…… 石牢,成了阴司地府,结束生命的地方,他想到隔牢的 无名老人说,此谷叫“隔世谷”,这石牢,名符其实的成了隔世之牢。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竟想不出一个干净利落的死法。 突在此刻,传来了那老人的声音:“小子,真有种!” 这是赞赏,还是嘲弄?但,在这种境地中,听到了人的声音,总是一种慰藉,也示这里是人间,与地狱稍有不同。 老人声音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若非看你还有那份骨气,老夫才不理你,小子,总不说话呢?” 丁浩转身面对那隙缝,冷凄凄地道:“老前辈,晚辈在想如何结束生命!” 老人惊奇的声音道:“什么,你要死?” “是的,老前辈能指示一条比较好走的死路么?” “你为何要寻死?” “活不了拖下去是痛苦。” “嗯!不错,这话很对,活不了拖下去的确是件痛苦而残酷的事,可是——老夫已忍耐了数十年,竟未想到要死 “什么,老前辈已被囚了数十年?” “难道是骗你?” “这……凭什么能活这么久呢?” “凭一口气,一个希望!” “吃喝呢?” “这倒不愁,按时供应,老夫纵然想死,别人也不愿呢!” “这……怎么解释。” “不必解释了,反正你是要死的人!” 丁浩惨然一笑,道:“是的,晚辈是将死的人——” 老人却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刚才说要老夫给你指引一条死路?” 丁浩一咬牙,道:“是的!” 老人沉默了片刻,在声道:“你可以自断心脉,快捷俐落 “但晚辈没有功力!” “啊!老夫迷糊,你已经说过了,嗯!嚼舌,太痛苦,碰壁,尸骨不全,死相也难看,自杀呢?地牢中可不太方便,而且也痛苦,割脉,那需要一段时间,也不好受……” 老人如数家珍,似乎他是认真要替别人寻死路。 丁浩已下了决心求解脱,是以并不放在意下,但听起来难免刺耳。 老人喃喃地道:“活下去难,死却更难!” 顿了一顿,突地的欣然道:“有了,小子,我老人家身受此惨,所以特别同情你,这么着,老夫先助你恢复功力,你再从容的死,如何?” 丁浩心中一动,但随意会过来,啼笑皆非地道:“晚辈如恢复了功力,便不必寻死了。” “不见得?” “为什么?” “你功力通玄也出不了这地牢,出了地牢也出不了‘隔世谷’!” 丁浩心头一凉,但随道:“有了功力,便可设法!” “凭你的功力么?告诉你,纵使你功力通了玄也闯不出去……” “但总得试试!” “那你是改变主意,不想死的了?” 丁浩期期地道:“是的,如果功力真的能恢复的话……” “好小子,老夫助你恢复功力,是便利你寻死,老夫还助你个什么劲。算了,你自己死罢,老夫无能为力!” 丁浩闻言之下,真有些哭笑不得,这老人在这种时候,竟来消遣自己,彼此各囚一室,只凭石壁缝通声息,助自已复功明是句鬼话。 当下冷冷一笑道:“老前辈,晚辈也想得到您无能为力,算了!” 老人大声道:“谁说老夫无能为力?” “老前辈有穿透之术么?” “小子,要恢复你的功力,轻而易举,何必穿透,只凭几句话足矣!” 丁浩的心灵活跃起来,脱口道:“真的?” “小子,老夫一听到你说话所表现的气概便顺眼,为了睹这口气也得做给你瞧瞧,你内元无法提聚,是不是?” “是的!” “也无法测出何经何穴被制是不是?” “是的!” “好,你知道你是如何被制的?” “如果知道便好了,就是不知道啊!” “现在听着,先拾根胫骨拿在手中!” 丁浩心中有些激奇,仍然照着做了,在白骨堆中,拾了一根腔骨,捏在手中,道:“晚辈已拣好了。” “嗯!现在双手牢握胫骨,以一端撞‘应窗’‘屋医’二穴,注意,用全力!” 丁浩有些将信将疑,这‘应窗’‘屋医’主管人身气血,点此二穴,是阻止血气外流时才用,但老人吩咐了,就得试试看,于是,双手用力,疾撞二穴。 “小子,你有些怀疑,是不是?”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点这两穴是预防被禁固的功力一旦开放,会向外溢流。” “晚辈明白了!” “现在撞‘中堂’、‘地阙’两穴!” “老前辈,这……这两穴是死穴……” “你爱做不做,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丁浩心念一转,猛省道,是了,这不是很便捷的自决之法么,看来老人故弄么虚,目的仍助自己解脱,自己本来是要寻死的,还有什么话说,当下一咬牙,一横心猛力用胫骨顶端戳向‘中堂穴”,全身陡地一震。 说也奇怪,这一戳并未倒下。 他不暇去细思,又用力戳向腹间的‘地阙’,这一戳发生了异样,全身气血,蠢然欲动,他不能不相信老人的话了。 这转机,使他大为激动。 老人的声音又道:速点“三元大穴”! 丁浩毫不犹豫地做,登时气血流转,如江河之澎湃,有不可遏止之势,不禁欣喜欲狂,脱口大叫道:“老前辈,成了!” 老人沉声道:“现在是你的事了,你知道该做什么!” 丁浩立即就地跌坐,抱元守一,闭目垂帘,运起心法,调息气机,他只个过是内元受禁固经穴无伤,是以不过一盏热茶工夫,便已气机畅连,功力尽复,当下一跃而起,激动万状地道:“老前辈,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老人冷冷地道:“小子,老夫毋须你感激!” 丁浩怔了一怔,道:“老前辈,晚辈还不明白是被什么手法所制?” “你想知道么?告诉你也无妨,你受制于‘截脉固元指’!” “哦!这……倒是初次听到。” “当然,武林中有几人会这指功?” 丁浩心念一连救转,道:“老前辈既有这高武功,为何不自求脱困?”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老夫不愿出去!” 丁浩不由一呆,大感骇怪,天下间竟然有人甘愿禁固。 当下激于好奇之念,轻轻弹身而起,贴附壁间,凑目向裂缝中望过去,只见隔室是另一个天地,说是牢房,却比这边强多了,竟也有床褥桌椅等东西。 一个髯发皓白的老人,站在室中央,双目神光炯炯,由于裂缝小而深,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老人如换了位置,可能便看不到了。 丁浩飘身下地,想不透这老人何以被禁,与“素衣仙子”是什么关系,但有点可以看出他虽被囚,却未受什么折磨。 “老前辈,晚辈再次请教尊号?” “老夫不会告诉你的!” “那老前辈被禁的原因,也是不肯见示的了?” “当然,那还用说!” “为什么呢?” “什么也不为,这是老夫家里事,不足为外人道。” “哦!” 丁浩有些明白过来,这老人与那“素衣仙子”定有某种渊源,对方不肯说,自已当然不便强问,“家屋事”三个字,里面的蹊跷大了。 老人接着道:“小子,是你运道好,三年前一次地变,使这石壁裂开了这条隙缝,否则老夫无法与你通话,牢顶也有裂缝,使老夫得以听见外面人语——” 丁浩激情地“啊!”了一声。 老人语音变得激颤地道:“若早有这次地变,老夫不至于安心在牢中偷生度年,唉!一切都是气数,这也是你小子洪福齐天,五行有救……” 丁浩心中又是一动,道:“老前辈,那又为了什么?” “由于地变,老夫得到了一张这山腹秘密的构筑图……” “啊!这秘室难道不是‘素衣仙子’营建的?” “她只是加以利用而已,这是上古异人所留,发现的是老夫……” 丁浩惊声道:“那前辈该是此地的主人?” “不谈这个,你到底想不想出去?” “当然想!” “告诉你,这地牢有出路……” 丁浩这一喜非同小可,激声道:“有出路?” “不错,想来是当初经营这秘窟的人,为防万一,才留下了这一手,老夫若非得到这张秘图根本就不知道,这秘道就在你置身的牢房中……” “啊!” “在右边石壁上,距地七尺八寸之处,有一个微微突起的半球形石块,那便是枢纽,现在你看看有否那回事?” 丁浩被这意外的生路,激动得手脚发抖,依言走了过去一阵摸索,果如老人之言有那么一个突起的圆形石纹,凸出石面也不过二三分,若凭眼睛,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同时不明究里,谁也不会去注意天然石壁上这一点石纹!” 当下欢呼道:“老前辈,有这回事!” “好,现在你用指头着力,点它七下!” 丁浩运功中指,连点了七下,壁间突地裂开了一条缝,恰容一人挨挤进去,位置正在那枢纽下方,高与人齐,一颗心不由“砰砰!”直跳起来。 “老前辈,有门户!” 老人似乎也相当不平静,颤声道:“点那突石三下!” 丁浩依言点了三下,裂缝自合,这一丝丝痕迹都没有。 “如何?” “是的!” “现在你循秘道逃生去!” “关上了!” “好,记住这秘道中有同样枢纽,开关的方法一样!” 丁浩按捺住狂动的情绪,道:“老前辈,你与晚辈一道出去……” “办不到,老夫这边与你那边不相通!” “晚辈可以设法到老前辈那边……” “决办不到,一被发觉,连你也走不了!” 丁浩慨然道:“晚辈岂能自已逃生,一切后果不计,定要 老人沉声道:“老夫说过不愿出去!” 丁浩知这老人不会改变心意,长声一叹,道:“晚辈可有什么效劳之处?” “老夫救你是看你为人正道,并非有所希望……” “老前辈误会了,晚辈是语出至诚!” “唔!这一点老夫相信,你既这么说,老夫有件事你去办……” “晚辈洗耳恭听!” “你出江湖后,替老夫找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天知道这人是否尚在人世,也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个过,你可以试着找找看,是一个女人,她叫许春娘!” 丁浩一震道:“许春娘,与‘素衣仙子’一字之差?” “不错,她们是同胞姐妹?” “哦!找到之后呢?” 老人声音突转凄厉:“你替老夫杀了她?” 丁浩不由心头剧震,老人要自已找的人,是“素衣仙子许媚娘”的胞妹,却要自已杀了她,她俩与老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老人的声音中充满了恨意,显然积怨很深,而老人无疑是被“素衣仙子许媚娘”所囚,这真叫人莫明奇妙,难以想像其中的蹊跷。 心念之中,惊声道:“杀了她!” “啊!不,不行,这么办不妥……” “您老人家又想到什么?” “如果你小子的功力不济,杀不了她,便弄巧反拙了!” 丁浩本想说自已的功力杀一个人大概还不成问题,但转念一想,不能说这豪语,万一杀不了她呢,岂不于心有愧?当下沉声道:“那该如何?” “这样好了,你如果能找到她,就告诉她说‘隔世谷’的老人现已回心转意,要她回来,可以解除她的痛苦!” 丁浩更是困惑,没头没尾的话,不知内含什么文章。 “如果她不肯回来呢?” “肯的,只要你如此说?” “如果晚辈力所能及,杀得了她呢?” “提她的人头来见我,仍走这秘道!” “好,晚辈尽力而为,决不负老前辈之望!” “你可以走了,如被发现,后果堪虞……” “如果现在晚辈要向‘素衣仙子’算这笔账,可以么?” “不行!” “为什么?” “在此石窟之中,你无论如何斗不过她,万一失手,你不能活,老夫的指望也将化为泡影,那老夫便死不瞑目了。” 丁浩不由悚然而震,为了老人,虽不能冒此险,但自已却不能就此一走—— “老前辈,这牢门从里面可以启开么?” “可以,你问这干吗?” “晚辈要出去一趟,有几样东西作取回不可,否则无法再行走江湖!” “什么东西?” “兵刃与几样十分重要之物,留在‘素衣仙子’的卧室中。” “小子,你想能办得到么?” “晚辈伺机行事,那几样东西非到手不可!” “一定要取回?” “是的!” 老人似乎在考虑什么,很久才道:“小子,现在是机会,你去,千万小心,此际室中无人注意牢门右侧壁上有一个浅孔,用力按之即可,进来时是反方向,快去……” 丁浩喜之不胜,弹身上了石级尽头,摸到了那门边小孔,用力一按,“隆隆!”声起,牢门果然开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提气轻身,如鬼魅般朝前飘去,然后朝左一转,那锦帛香室,呈现眼前四下一张,不见人影,他右掌蓄势,左手掀帘,一闪而入,一看,室内果然空空如也。 想起被囚前的那一幕,不由为之打了一个冷颤。 兵刃与那锦袋,仍好端端的挂在床头,忙不迭地取了下来,略一检视,诸物俱在,不禁又是一喜,忽地,他念头一转,得了一个主意。 闪身退到锦帐之后,迅速地戴上面具,脱去了外罩蓝衫,佩上剑,挂上招文袋。 一低头,发现靠近床脚处有一条细缝,心中登时明白过来,老人能听到这室中的动静,原来是凭这隙缝,那老人的囚室,是在这房间下面了,这情形,可能“素衣仙子”,还未曾发觉。 就在此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倏然传来。 丁浩心头一紧,如果来的是“素衣仙子”,便只有放开手干了。 帘子一掀,进来的是婢女素云。 丁浩闪身而出。 素云惊极而呼:“你是什么人?” 丁浩出手如电,曲指一弹,素云应指而倒,再一指,点上了她的“哑穴”,然后语冷如冰地道:“告诉你们仙子:就说‘黑儒’来过了,‘酸秀才’由本儒带走,改日有暇,当专诚来拜访!” 说完,从容出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地牢,关上了牢门。 老人的声音随即响起:“小子,你又自称什么‘黑儒’?” 丁浩暗忖,这老人竟连“黑儒”的名号都不知道,看来他说已被囚了数十年一点不假,对方既然不知,也就不必加以解说了,当下含糊地应道:“随口说说而已!” “你可以走了,越快越好!” “老前辈真的不愿离开这里?” “说过多次了,还要问,快走!” “晚辈拜辞!” 说着,跪了下去,再拜而起,不管老人是否看到,礼教不可不尽,想到自已重出生天,而老人仍要苟延残喘,度那惨酷的岁月,心头不由一阵侧然,但对方坚持不肯离开,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自已纵使赔上性命,也要救他出去, 他呆了一阵,挪步走向石壁,在那石纹上点了七旨,原先的暗门再开。 “老前辈,晚辈走了……” “快走,别婆婆妈妈。” “老前辈珍重,愿不久再见!” 说完,闪身进入暗道,在壁间摸索了一阵,找到了枢纽,点了三指,暗门自关,地道狭窄,漆黑无光,丁浩凭着精湛的内功,才能勉强辨物而不致碰壁。 暗中视物,多少得凭籍一些天光,在绝对无光的地道中,与地面上是截然不同的,丁浩有此目力,已是十分难能的了。 走了约莫四丈左右,地道突然变行宽敝,从石壁的斧凿痕迹看来是经过人工修整切,但大部份属天然。 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鼻刺眼,这是地道久封无人行走的缘故,丁浩也曾听说过这种地气可以致人于死,所幸他习有“静息大法”,能自由封闭气脉,当下闭气疾行,地道似乎无穷无尽久久不到出口,时高时低,弯弯曲曲。 足足耗了两盏热茶工夫,才看到尽头处的封石。 他闭气已久,不敢怠慢,忙用手摸索开启的枢纽,好不容易在距封石八尺之处找到,当即如法施为,点了七指。 “格!格!”声中,封石挪开了尺许,便不动了,看情形,年深日久,机关已经失灵。 丁浩深深吸了数口新鲜空气,举目前外望去,只见月明如画,树影迷离,竟不知是第几天的夜晚了。 他吸气缩身,挨挤了出去,一看,是在一个谷地之中,山势不高,穴口开在距地丈许之处,满布苔藓,他先找到枢纽,封闭了穴口,然后飘身下地。 丁浩有一种重生之感。 他决定为“赤影人”治那每年发作一次的离奇狂症。 于是,他认了认方向,朝谷外奔去。 头不由大喜。 猴猿聚集之处,必有野果之类的食物,于是他循声奔了过去,岗后坡地上是一片疏林,月光下可见一些小东西在枝林间中纵跃攀援,穷吵不休。 丁港弹身先跃过去,故意拔高身形,凌空一折,落到林中。 猴儿们一见庞大的身影旋空而f,尖叫着一哄而散。 野果似落雹似的“劈劈拍拍”掉了一地。 丁浩童心未氓,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笑出声来,俯身抢了两枚野果,一看,竟是些熟透了的山桃,当下不管三七二一一十一,饱餐了顿。 饥火平息,精神陡长。 月光如银,普照大千,峰壑岗陵,浸浴其中,令人心旷神恰,有飘然出世之感。 丁浩重新回到岗顶,一看身_匕仍是“黑儒”打扮,心想,不如换_l了衣着,乘着月明赶它一程,天明便可到有镇之处了。 心念之间,正待扯落面具…… 突地,一阵架梁怪笑,倏告传来,丁浩心头一震,默察笑声来源,似在不远处的岗后,略一踌躇之后,弹身奔了过去。 到了那小岗顶,向下一望,不由大感震惊。 岗后向阳的一面,是一板草地,约由许大,连接着另一座较高的山峰,草地上首先触目的是那些散落滩置的骷髅头,l官鹊跌坐其中。 两名黑衣女子,在骷髅阵中左冲右突,上官鹊得意地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多天了他还没离开山区,看来他是要和“素衣仙子许媚娘”并到底,蛇鼠一窝,到不必管谁吃谁,反正都是邪恶之辈。 两女子既是“素衣仙子”手下,该知道避邪,怎会陷人阵中呢? 就在此刻,又一条黑色人影遥遥奔至。 上宫鹊停了笑声,站起身来,阴阴自语道:“又有买卖l门,多多益善,看那贱妇出不出面救人!” 人影奔至近前,赫然是一个中年妇人,粗手大脚,长相不堪承教,偏又妖精鬼怪,插了一头的山花。 那妇人在四文之外,发现了骷髅阵,陡地刹住身形。 上官鸨怪笑一声,闪电扑上前去,手中抓着一个骷髅头。 “呀”那妇人骇呼一声,转身就要逃走。 上官鸭大喝一声:“不许动!”横身一截,口中连连好笑不止。 那妇人惊怖万状地道:“主人,您……您……” 官鹊暴声道:“什么主人,老夫早已不是你们的主人,你乖乖进人阵中,等候那不要脸的婆娘出面救你,进去?” “上人……我……我回去禀报仙子,请她出面……” “小康这,你李三娘是她的得力助手,拘了你她会出面的.报信吗?嘿嘿!阵中两个小婊子可以随便派一个!” 那叫个三娘的妇人,目光乱转,面上已无人色。 丁港;分奇怪,为什么他们这批连许媚娘在内,都这么忌惮这老怪物?他手中的能髅头很可能是什么歹毒之物? 李三娘突地格格一笑,道:“主人,我回去准叫仙子出面,你俩1年老相好,一时闹了别扭,有话可慢慢说清楚,我决凭三寸不烂之舌,叫仙子回心转意——” 上官鹗狞声道:“李三娘,少来这一套,你进不进去?” 李三娘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主人难道不打算与仙子和好了?” “哈哈哈哈,鬼话,她看得上老夫么?老夫已非当年的‘风流尊者’,虽然中吃,但已个中看了,我与她已恩断义绝,和好?哈哈哈……老夫若非仗着这些护身符,早已死在她手上了……” “主人,其实……仙子是很重情的……” “呸!人尽可夫,面首盈百,老夫不想再当王八了。” “那是主人气愤的说法,其实……” “住口,你进不进去?” “我……我……” “你不想成为烂肉腐尸?” 李三娘目光游移不定地四下张望,煞有介事地道:“我不回去仙子决不出来!” “为什么?” “有人在附近等她!” “谁?” “黑儒!” “风流尊者上官鹗”惊声道:“你说什么‘黑儒’在等她?” “是的,我等就是奉令出来侦察敌踪的……” “我不信,‘黑儒’会找她……” “主人,那天仙子所为是万不得已,您误会了,她不能杀那小子……” “叫什么‘酸秀才’的?” “对了,‘酸秀才’是‘黑儒”的传人,仙子擒了他,可保‘隔世谷’不被铲平,有‘酸秀才’作人质,可与‘黑儒’谈条件!” “风流尊者”有些动摇了,沉吟不语。 丁浩在暗中觉得好笑,亏这妇人编得出这篇鬼话,自已逃出“隔世谷”是以“黑儒”的面目出现的,曾要素云传语。 “黑儒”带走了“酸秀才”,但这几个女的出来探消息倒可能是真的。 “风流尊者上官鹗”大声道:“这话可是真的?” 李三娘振振有词地道:“当然是千真万确,仙子那天已把他视若拱壁,珍逾性命的锦盒,给了主人,难道这还不够表明心迹么?” “她当时为什么不说?” “这……她不敢!” “什么意思?” “主人知道为什么仙子要约主人三年一会?” “风流尊者上官鹗”恨恨地道:“她吊我的胃口,她在消遣我,折磨我——” 李三娘耸了耸肩,道:“主人完全错了,仙子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自家知,今夜,事逼至此不得不说,我……拚着被杀的危险,透露这秘密……” “你说说看?” “主人先把那东西收起来,我……看着有些心惊!” “风流尊者上官鹗”看了看手中的骷髅头,道:“不必心惊,如你没存歪念头,它不会吃了你!” 李三娘无可奈何地一笑,道:“主人可知道一件武林秘辛?” “什么辛秘,讲话别统弯子,干脆点说!” “这是震惊天下的大事啊!主人可记得三年一会已经几次了?” “连此次一共五次,十五年了!” “对了,当年邙山九大门派与黑白道江湖高手,围攻‘黑儒’,结果他没有死,遁入伏牛山中,也就在十五年前的一天,仙子到伏牛山采药,碰上了他——” “啊!你说下去?” “他制住了仙子,占有了仙子的身体,转隐‘隔世谷’…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心想,看这女人如何编下去? “风流尊者上官鹗”惊声道:“有这等事,但……其中有问题” 李三娘面色微微一变,道:“什么问题?” “凭许媚娘的手段,对付不了‘黑儒’么” “那主人便把‘黑儒’看得太简单了……” “怎么说?” “他不知以什么手法制住了仙子的经穴,每三个月必须由他推拿一次,否则必经阻穴闭而亡同时发作起来,那种痛苦并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 “那三年一会什么意思?” “所以我说仙子很重情,她藉这机会与主人见上一面,聊慰相思之苦——” “她从未透露?” “每次‘黑儒’都在暗中监视……” “风流尊者上官鹗”看似相信这些鬼话了,略显激愤地道:“她该设法诱他出现,我以骷髅头取他性命……” “这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第一,‘黑儒’老奸巨滑,不会上当,第二,他若发现仙子背叛,有足够力量摧毁‘隔世谷’,鸡犬不留;第三,他对本主人的宝贝,并不陌生;第四,纵使仙子回到主人怀抱,也只三个月好过,如逢上发作之期,恐怕只数天相聚。” “风流尊者上官鹗”大声吼叫道“这全是真的?” 李三娘沉声道:“主人,这假不来的啊!” “风流尊者上官鹗”一咬牙思索了一阵,道:“也许她已变心真的爱上他了——” “主人,那是笑话!” “为什么?” 李三娘荡笑了一声道:“主人,你是知道的……仙子与常人不同,床第的需要甚殷,主人之能与仙子结合,在于生具异禀,而那‘黑儒’,与常人无异,银样腊枪头,虚有其表… “我的话已说完了……” “慢着,媚娘擒住了‘酸秀才’作何打算?” “仙子准备与‘黑儒’谈条件!” “谈什么样的条件?” 李三娘故意寻思了一会,又四顾了一番,才沉声道:“仙子以‘酸秀才’作质,更近使‘黑儒’为她解除禁制,并且断绝来往!” “黑儒肯么?” “会的,他仅有这一个传人!” “不对,你胡扯!” “什么不对?” “你说‘黑儒’隐在谷中,占有媚娘的身体,又说他要找媚娘,你们是出来侦察仇踪,前言不对后语……” 李三娘的狡猾胜狐,自知露了破绽,只顾信口胡编,却不道对不上话头,只见她若无其事地一笑道:“主人问得有道理,‘黑儒’目前已出江湖,向那昔年仇家索债,每三个月回来给仙子推拿一次,算日期,这早晚必到!” 几句鬼话,遮住了马脚,这谎可圆的天衣无缝。 “风流尊者上官鹗”目光向四下游扫,似乎怕“黑儒”现已来到,隐在暗中,好半晌才“哦”了声道:“原来如此!” 李三娘这下子胆可就壮了,这才惊恐之意全消,沉声道:“主人,话已说明,您看放我走还是要我入阵?” “如老夫仍要你入阵呢?” “我没话说,反正‘黑儒”一回来、后果难料!” “呃!这个……得想个办法应付他,永绝后患,即使算他今晚屈服在条件之下,难保他不卷土重来……” “主人虑得是,但如何对付他呢?” “风流尊者上官鹗”一击掌道:“有了!乘他未回,老夫悄然入“隔世谷”中藏身,等他来时,攻其不备……” 李三娘一摇头道:“这样不妥,主人要攻其无备,当然是使有‘食肉骷髅’,但这骷髅可是不认人的,除了主人外,谁也免不了受害,如果波及仙子,岂非弄巧成拙……” ‘嗯!这也是道理,依你之见呢?” “双管齐下。” “何谓双管齐下?” “一方面,仙子照原来计划与他谈判,解除禁制是首要,另一方面,主人在他入谷之后,在谷口布下阵势,等他出谷时入壳,万一他识破机关,主人可在暗中下手,三枚骷髅头,总够他消受了!” “好计!” 李三娘向前接近了几步,道:“主人如认为此计可行,就请撤去阵势;伺机另行布置!” “风流尊者”此刻可就现出了他的城府,深沉地道:“老夫怎能认定你说的全是实话呢?” 李三娘苦苦一笑道:“主人信不过我?” “根据老夫的经验,委实不敢相信!” “这就难了,主人,恕我说句放肆的话,如果主人怀疑不决,万一‘黑儒’不速而至,便什么都完了,如我所说不实,主人还有机会算账,如果‘黑儒’现身,可能……便没有任何机会了只要对方发现了主人,必采对策,如他反挟仙子以求,主人又如何应会,这话……对是不对?” “风流尊者上官鹗”深深一想,道:“好了,你可以去了,这两个妞儿留在老夫身旁……” 李三娘邪意地一笑道:“主人在此紧要关头,还有兴致作乐么? “风流尊者上官鹗”认真地道:“别说疯话,我也多少要点保证,她俩暂时算作人质。” 李三娘想再说什么,但只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口,福了一福,弹身逸去。 丁浩暗自窃笑,“风流尊者”自命奸滑,仍上了李三娘的恶当,李三娘这一溜走,“素衣仙子许媚娘”定然会设法营救这两名弟子,这场戏的下文,可就精彩了。 “风流尊者上官鹗”果然动手撤去了骷髅阵,一个个串好挂在颈间,然后一左一右挟着两名少妇,奔入峰脚密林中藏匿。 丁浩也自寻了个隐秘而视线不受阻的地方,坐了下来,换了衣衫,摘下面具,回复了“酸秀才”的本来面目。 他想看看“素衣仙子许媚娘”如何对付“风流尊者上官鹗”,同时他也有心要伺机杀却这狐媚子。 而更重要的原因,使他不得不留下来,便是李三娘一篇鬼话,如果传出江湖,以讹传讹,“黑儒”的声名,便扫地无遗了。 “黑儒”二字,非维护不可!等了一个更次,毫无动静。 丁浩已有些不耐,心想:“素衣仙子许媚娘”可能真的不敢现身出面,自已离开时,是‘黑儒’的面目,她慑于这名号,焉敢招惹。 她不现身,自已可不能一直等下去,该采取什么行动呢? 心念朱已,忽见一条臃肿的身影,缓缓移来,不久,到了草地中央。 丁浩定睛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来的,赫然是一个通体乌光闪亮的怪物,从头到脚,漆黑如墨,不知是人是怪? 那怪物左右一阵张望之后,突地发出了声音:“上官鹗,你在那里?”声音低沉暗哑,十分刺耳。 丁浩松了一口气,来的是人不是怪,只是不知何以着这种怪装,男女不辨。 “什么人?” 暴喝声中,“风流尊者上官鹗”疾掠而至,一看这怪物,不由惊呼出声,连连后退,目中全是骇芒。 怪物“呵呵!”一声怪笑,道:“老风流,记得我么?” “风流尊者上官鹗”栗声道:“鬼影西施!” “呵呵呵呵,老风流,你还记得我,没全忘记,不错… “风流尊者上官鹗”颤声道:“你……不是……” “呵呵呵呵,我不是?当年那些风流韵事你全忘了?不会的……” “你不是‘鬼影西施’,你不是!” “为什么这样说?” “鬼影西施已经死了,我亲手埋葬的,死在‘素衣仙子’的‘追命宝匣’下——” “呵呵呵呵,不错,但我又还魂了,天不绝我。” “你……你……真的没有死?” “怪了,我不是活生生在你眼前吗?” “你怎知我在这里?” “你不是放了个贱女人回谷么?” “哦!她叫李三娘,怎样?” “我就送她回姥姥家去了!” “糟了,你……不能杀她,她是传讯去的……” “鬼影西施”怒声道:“为什么不能,我要杀尽‘隔世谷’的人,我要报昔日横刀夺爱与杀身之仇。” “风流尊者上官鹗”窒了片刻,才尴尬地道:“你是报仇来的?” “谁说不是,老风流,你这些年艳福享够了?” “唉!别提了,说来话长,我们到隐僻些的地方再谈,这里不能呆——” “为什么?” “有一个可怕人物要到……” “谁?” “黑儒!” “他来此作甚?” “他……来的目的是……找许媚娘算账!” “呵呵呵呵,妙极了,我正好与他联手,我一个人闯不进去,由他带头便好办了!老风流,不用说你是站在许媚娘那臭婊子一边,是不是?” “风流尊者上官鹗十分为难道:“这个……倒不一定!” “鬼话,你的鬼心眼满不了我,你能不帮助她么,我们是敌对的双方——” “好妹子,别这么说,多煞风景,你……风韵如昔?” “呵呵呵呵,岁月无情,昔日西施,今日无颜,老了,你呢,照过镜子么?” “别多说了,快离开这里?” “不,天借其便,我在这里等‘黑儒’!” “好妹子,来!我们……多少年不亲近了……” “老风流,我已不作与那份事了,你天生异禀,许媚娘驻颜有术,呵呵呵呵,老风流,你手还拿那捞什子作甚,这东西人见人怕,但对我却毫无作用——” “别多心,我的老规矩,头不离手,你还喜欢穿这件蟒皮套,多累赘……” “累赘么,到要命时便不嫌累赘了!” 丁浩暗中十分纳罕,原来这怪物身上套的是蟒皮套,看来这东西必是刀剑不入,所以才不怕“风流尊者上官鹗”的“食肉骷髅。” 他藏身的地方比较高亢,目光能及远,无意间扫瞄之下,只见数条人影,自“风流尊者上官鹗”原来藏身之处,疾掠而逝,走的是入谷方向,心头登时一动,那两名许媚娘的手下,被人救走了…… “鬼影西施’”转目张望,口里道:“黑儒何时可到?” “风流尊者上官鹗”倒也相当机警,口叫一声:“我得去看看!” 弹身便朝峰脚掠去,看来,他已想到那两名作质的女子。 就在此刻,突见“鬼影西施”在身上一连几抓,扯落黑套,电闪而遁。 丁浩陡地猛省,她是“素衣仙子许媚娘”,根本不是什么么“鬼影西施”。心念之中,弹身便追…… 峰脚那边,传来“风流尊者上官鹗”的怒吼声:“好哇,老夫三十年老娘倒崩了孩儿!” 丁浩猜想得不错,那两名女子真的被救走了。 丁浩追风逐电地驰了一程,半个人影也没见,这里岔道纵横,岗陵棋布,看来是无法追及了,只好折回原地,他必须要把李三娘改编的鬼话澄清。回到那片草地,首先是那一堆乌光闪亮的套子,好奇地拿起一看,不由笑出了声,那根本不是什么蟒皮套,是用闪光的黑漆布做的。 许媚娘这一招可真绝,竟瞒过了老奸巨猾的上官鹗。 她之所以脱了这布套而遁,必是怕穿着这布套行动不便,而被老怪物追上,难怪她现身时行动缓慢,身形也显得臃肿不灵便。 破风之声传处,“风流尊者上官鹗”回了头,远远便大喝道:“什么人?” 丁浩冷静地道:“区区酸秀才!”“风流尊者上官鹗”迫近到三丈之处停身,目光一转,栗声道:“真是你小子!” 丁浩抓起脚前黑布套扔了过去道:“这便是‘鬼影西施’的行头。” “风流尊者”接在手中,三把两把扯碎,大声道:“她人呢?” “走了!” “她……到底是谁?” “许媚娘,阁下的老相好!” “风流尊者”咬牙切齿地道:“好哇,老夫被啄瞎了眼,竟上这婊子的恶当,我说呢,死人还会复活,‘鬼影西施’的蟒皮套,已连尸被焚毁了,睁眼上当,活该……” 说到这里,似觉不对,狞声朝丁浩道:“酸秀才,你怎会在此地?” “静候多时了!” “你……不是被许媚娘当作人质么?” “什么人质?” “哈哈哈哈,李三娘的连篇鬼话,阁下竟当了真,‘黑儒’是什么人物,会与这等不要脸的女人打交道!” “风流尊者”气得浑身打颤,暴吼道:“全是假的?” 丁浩冷冷一笑道:“当然,她编这天大的谎言,目的只是脱身。” “你小子全听到了?” “当然!” “你当时怎不现身揭穿?” “说实在,区区是想等许媚娘现身找她算账……” “你发现她冒充‘鬼影西施’,却又放走了她?” “事情太出人意料之外,被她逃脱了,她不脱这层皮,谁料到是她弄的玄虚。” “她放你出谷的?” “这个……区区凭本领脱身的!” “好哇!老夫不杀她势不为人。” “阁下何不亲自入谷找她。” “老夫很难相信你小子是凭本领脱身的,谷中机关重重,老夫也闯不过?” “信与不信在于阁下!” “小子……” “阁下说话客气些,别小子小子的。” “风流尊者”嘿嘿一笑道:“酸秀才,她当时掳你的目的何在?” 丁浩一披嘴道:“阁下问得多余,难道不清楚她的为人?” “嘿嘿,酸秀才,论年纪她可以做你祖母。” 丁浩对此已略有所知并不感到惊异,“血影夫人”与她的情形完全一样,藉“驻颜之术”保持了容貌。 这些,都可称之为“人妖”。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这点在下清楚,阁下是她的老相好,竟不能出人‘隔世谷’?” “风流尊者”恨恨地道:“这贱人极工心计,她与老夫交好是在谷外,她移樽就教!” “哦!有意思!” “风流尊者上官鹗”偏头想了想,沉凝十分道:“酸秀才,你方才说要找那贱人算账?” “不错!” “你与老夫联手对付她,如何?” “她的身手值得我们联手?” “嘿嘿,你别小看了她,若非她那宝贝盒子已入了老夫之手,还真难对付呢!” 丁浩想想入谷之前,老怪物以骷髅头作为要挟,要许媚娘表示诚意,她曾抛了一个锦盒与老怪物。 听李三娘说,那盒子许媚娘珍逾性命,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连老怪物也顾忌,看来心定又是什么歹毒之物。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那宝贝盒子到底是什么玩意?” “哈哈,酸秀才,说出来吓你一跳,玩意可多着呢,这盒子叫‘九幽宝盒’——” “九幽宝盒?” “对了,连鬼神见了都要发愁,一盒在手,神仙也不敢近身——” “有这么厉害,奥妙在何处呢?” “盒上有四个孔,装有四个卡簧,第一卡簧控制一孔,第一孔藏有剧毒,叫‘九幽请帖’,一按卡簧,毒便发出,无色无臭,杀人于无形,中者立倒,半刻毙命……” “啊!第二孔呢?” “第二孔叫‘九幽留春’,是迷药,中者心智立失,听她控制!” 丁浩听了心头有些发毛,接着问道:“第三呢?” “风流尊者”得意地道:“第三孔叫‘九幽夺元’中者真元立散,功力尽失!” “最后一孔呢?” “九幽返本,是以上三种毒药的解药!” “那她凭此盒便可敌于天下了?” “风流尊者”神秘一笑道:“以下的老夫未便奉告了,‘九幽宝盒’已是老夫之物,不能全抖出来。” “那就是说有其短处?” “你自己去想!” 丁浩心会一转,淡然道:“区区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 “以许媚娘的狠毒诡诈,她能把这样宝贝的东西拱手送人么?这岂不等于功力让别人,自己还有什么可恃?” “风流尊者上官鹗”面色一变,显然丁浩这几句话极具份量,使他觉得这推断可能性很大,怔了一阵之后,期期地道:“不可能?” 丁浩一披嘴道:“阁下对他的为人,决不陌生,方才的一幕,使是例子,以区区观察,如果许媚娘真有蟒皮套防身,不惧阁下的‘食肉骷髅’,阁下当已想到后果!” “风流尊者上官鹗”疑信参半地道:“这‘九幽宝盒’老夫见过多次,不会是假……” 丁浩冷冷地道:“阁下何不试上一试?” 话方出口,立觉不妥,这种杀人魔物,岂能轻试,况且眼前也没有试验的对象,但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 “风流尊者上官鹗”突地阴阴一笑道:“酸秀才,为了要证实你的推断,你愿意试一试?” 丁浩不由一窒,这是生死交关的事,非同儿戏。 当下冷静地道:“是真是假,均与区区无涉,只是顺口提醒阁下一句而已,阁下想要证实,何个自已一试,反正盒中也有解药,绝对无妨!” “你还是怕死的!” “哈哈,阁下尽可证明一下不怕死!” “风流尊者上官鹗”不由语塞,顿了一顿,转变了话题道:“联手之事如何说?” 丁浩心念疾转,“素衣仙子许媚娘”决不敢再现身。 一则这老怪物盯在此地不放,再则她必深信“黑儒”真已有谷中打了一个来回,说什么她也不轻于尝试。 而真要进谷的话,实无把握,自已是从秘道脱身的,当下一摇头道:“对不住,区区没有空!” “风流尊者上官鹗”伸手怀中,摸出锦盒…… “阁下,在这种距离之下,你没任何机会!” 剑尖真指对方心窝。到底他是如何拔剑出手,“风流尊者”连看都不曾看清。 丁浩接着又道:“上官鹗,把这捞杂子收起来,别打什么鬼主意。” “风流尊者”尴尬地一笑道:“老夫并没有什么居心,你自多疑。”说着,把锦盒放回怀中去。 丁浩心想,这老怪物不知作了多少孽,杀之决不为过,但留他在此与许媚娘斗,也是件好事心念之中,收回了长剑,冷漠地道:“区区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弹身驰离,这一折腾,已是三更过外,奔了一程,突地大感失悔,“隔世谷”牢中的老人,要自已为他寻找许媚娘的胞妹许春娘。 “风流尊者”说不定知道她的下落,竟忘了顺便问他一声,人海茫茫,找人不易,但不想走回头路,只得罢了。 天明之后,到了一个小镇集,当路的小店,正十分熟门,做的全是那些“鸡鸣早看天”的赶脚人生意。 丁浩进入一间小路店打早尖,昨夜只吃了些猴儿抛下的山桃,肚子已十分饿了,虽是粗肴,淡酒,吃得倒也津津有味。 日出之后,趁早赶脚的都已上了路,店内店外,顿时静了下来。 丁浩好整以暇地慢慢吃喝,小二对这位稀客,伺候得无微不至,这类鸡毛小店,衣冠齐楚的客人,很难得光顾。 正在吃喝之际,忽见一个书僮打扮的少年,匆匆奔入店中,尖声细气地道:“店家,来碗羊肉泡饭,快些!” 那近乎女子的声音,使丁浩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了过去,只见这少年似曾相识,长得眉清目秀,的确有几分脂粉气。 这少年满面风尘,面沉眉结,似有重大心事。 丁浩仔细地想,就是想不起何处见过这少年? 少年偶一转目,发现了丁浩,如获至宝般地一跃而起迳趋丁浩桌前,先展颜一笑,然后恭敬地作了一个揖,道: “小的给相公请安!” 丁浩困惑地望着这书僮,期期地道:“这是……” “相公看不出小的是谁?” 丁浩再仔细一打量,不由笑出了声,欢然道:“哦!你是凝……” 少年忙以眼色阻止,丁浩下面的话便咽下去了,她正是白衣少女“梅映雪”的婢女凝香,这一易钗而笄,丁浩几乎认不出来,当下一挥手道:“坐下,我们一块吃!” 凝香在下首坐了,小二立即送上了杯碗,丁浩替她斟了一杯酒。 “相公,真想不到在此碰上,太……好了!” “有事么?” “大事,小的正走投无路……真得谢天谢地!” 丁浩心中一动,道:“什么大事如此着急?” “这个……停会再禀告!” 这一说,显然是不愿被别人听到。 “你家小……” 凝香立即接口道:“家公子遇到了点麻烦!” 丁浩随即会意,若无其事地一笔道:“我们吃了上路!” 口里说,心里可就有些犹豫不安了,马上便有食不下咽的感觉,“梅映雪”到底碰上了什么意外呢?看凝香那分焦急的模样,可能事态严重。 小二送上了面,凝香一口喝干了那杯酒,便开始吃面,看来她是饿极了,草食食毕,丁浩会了账,两人离店上路,到镇外,丁浩迫不及待地道:“凝香,什么事?” 凝香显得很激动地道:“小姐失踪了!” 丁浩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凝香咬了咬下唇,道:“五天前,婢女跟小姐从汝州赴宜阳,路上发觉有人盯稍,小姐不以为意,岂知对方如阴魂不散,紧盯不舍,我们投店,对方也投店,我们上路,对方也上路…… “是什么样的人物?”一个黄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 “是个女子?” “是的!” “以后呢?” “小姐被盯得烦了,想截住那黄衣女子理论,问个明白,但那女子的身手竟高得出奇,你找她,她没了踪影,你上路,她又出现了,小姐这才紧张起来,想设法摆脱对方,但对方刁钻已极就是摆不脱……” “那女子这等厉害,连你家小姐都摆不脱?” “到了宜阳,我主婢投了店……” “对了,你与小姐是什么装束?” “男装,小姐穿的是儒衫,扮成书生模样……” “唔!这就是了,你家小姐改扮书生,定必风流儒雅,仪表非凡,可能问题便出在这里,以后呢?” “入夜,小姐料定对方必来,于是通宵警觉以待,对方偏偏不来,白熬一夜,第二晚,三更时分,对方竟弹窗招呼,小姐追了出去,从此一去不返——” 丁浩剑眉一皱,道:“宜阳是‘望月堡’势力范围,会不会是‘望月保’中人?” “不是!” “你怎知道?” “在汝州时,听传言‘望月堡’设在汝州的秘舵被挑,便是黄衣女子所为!” “哦!这个……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测不透!” “你没在宜阳店中守候?” “有,婢女守候了三天,没有动静,没奈何才四下寻找!” 了浩苦着脸忖了片刻,沉声道:“凝香,你仍回宜阳店中守候,说不定梅姑娘,是遇什么岔事耽误了时间,四头找你也不一定,我在附近设法查探,刀一找不到梅姑娘,也得要摸清黄衣女子的来路,她既敢挑‘望月堡’秘舵,决非泛泛之辈,不难追查的!” 凝香想了想道:“婢子不必回店了,如果小姐无事,她定然会找到婢子的,咱们还是分头查访!” “你凭什么说小姐定能找到你?” “这个……我们有联络的方法!” 丁浩深深扫了凝香一眼,她到现在,还摸不清楚白衣少女“梅映雪”的真正来历,从邙山邂逅时日已不算短,彼此之 这“梅映雪”三个字,到底是姓名还是外号,还不得而知,她为何如此神秘呢?心念之间,忍不住道:“凝香,我有句话问你,但可说则说各,不必勉强——” “丁少侠有话尽管问!” “梅映雪是你家小姐的姓名么?” 凝香神秘地一笑,道:“这一点……婢女大胆奉告,不是,‘梅映雪’是小姐自取的外号,除了少侠,江湖中还少有人知道。” “自封的外号?那你家小姐的真正来历呢?” “婢子对此不敢多舌? “有什么隐衷么?” “有的,将来……小姐会奉告。” “那就不必说了,不过……对她的称呼……” “梅姑娘不是很好么?” “算了,我们分手,这一带是‘望月堡’的天下,如被对方发觉你与我一道,又是麻烦,你先走,我们分头办事。” “少侠有何吩咐?” “你最好另外改装,不然,你先前跟你家小姐是这等装束,现在又与我交谈,说不定入了对方之眼,别再另生枝节,同时,你扮男装不合适,容易被识破!” “好,婢子到前头改装。”拱手为礼,弹身奔去。 丁浩心念疾转,似这等无头公案,很难着手查探,首先得查明那黄衣女子的来历,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树摇风”的弟子“骆二员外”,“空门”弟子遍天下,消息灵通,也许会有线索可查。 主意既定,立刻动身朝伊川方向奔去。 第二天薄暮时份,到了伊川,丁浩心想,此刻前去石家集,容易被人发现跟踪,自已不打紧,坏了老哥哥“树摇风”的秘密地点,可不是玩的。 而入城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更是不妥,不如在附近僻静所在,呆上一段时间,再赴石家集比较稳妥。 由此到在石家集,大概不会超过八里,于是,他在道旁林中,停了下来。 心念仍在白衣女子“梅映雪”的事上打转,她到底遭到了什么意外呢? 黄衣女子严密跟踪,必有个图,那是什么呢? 黄衣女子能独力挑了“望月堡”设在汝州的秘舵,功力决在“梅映雪”之上。 越想越觉忧心如焚…… 好不容易挨到了起更时分,才动身奔向石家集,七八里路,转眼即到,为了隐秘行踪,他不由正门,由侧方越墙而入。 庄中灯火隐约,大片宁静,丁浩对此是轻车熟路,正待出声招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嘘!” 丁浩倒是吃了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身影,在暗角中招手,他一眼便看出是骆宁的弟子杜飞,看样子必有什么蹊跷,于是弹身掩了过去。 杜飞闪入一间没有灯火的暗房中,丁浩略一犹豫,跟了进去,杜飞以极低的声音道:“师叔祖,小子给您请安!” 丁浩也抑低了声音道:“什么事这样鬼鬼崇崇?” “庄里有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望月堡主派来的特使!” 丁浩不由心火大冒,但仍沉着气道:“难道‘望月堡’已知道你师父的身份?” “知道了,竟不知是如何泄露的……” “如果一下进入客厅,这场面够瞧了。” “师叔祖在来此途中,家师便已得到弟子们传报,料定师叔祖这早晚必到,是以命小的专候……” “你师祖现在何处?” “回庄一次,又走了,他老人家的行踪是无法知道的。” “师祖母呢?二老之间……” “呃!大概没什么,师祖母并未住在庄中……” “望月堡派人来做什么?” “要本门与该堡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 “详情我不清楚,现在正在谈判!” “来人是谁?” “叫什么……‘五方神东方启明’!” “五方神东方启明!这倒没听说过……” “是南方武林的人物,在南方名头之大,仅次于‘齐云庄主’!” “哦!可以暗中窥伺么?” “可以,请随我来!” 丁浩随着杜飞,穿房越室,不久,来到一间暗房中。 杜飞用手朝壁间一个透亮的小孔指了指,丁浩会意,悄没声地近小孔,凑目一张,只见厅中客位上坐着一个瘦削的灰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间,双目闪动间,寒气迫人,骆宁在主位相陪。 此际,双方都没开口,空气显得十分沉闷。 丁浩耐心地守伺着。 约莫半刻之后,灰衣老者发了话,声如金钟,每一个字都使人心震。 “骆庄主想好了没有?” 骆宁淡淡一笑道:“区区已再三陈明,此事必须由敝门主裁决!” “贵门主到底是谁?” “这……门规所限,恕未能奉告!” “贵门主到底是谁?” 丁浩思忖,原来对方还未知道“树摇风”便是“空门”的掌符人。 灰衣老人沉声道:“骆庄主,明人个说暗话,本特使认定阁下便是门主——” “区区郑重申明,不是!” “那就请说出贵门主的行踪,本特使好专程拜访?” “敝门主行踪不定,区区无法奉告!” “这是推托么?” “事实无此!” 灰衣老者目光闪动了数下,干笑了一声道:“长话短叙,骆庄主说一句,肯,还是不肯,本特使好回复堡主?” 骆宁面现十分为准之色,期期地道:“区区实在无权作覆!” “那本特使何时可以得到确实的答案?” “这个……须得等联络上敝门主之后!” “哈哈哈哈!“骆庄主,如果十年八年联络不上呢?这些话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是推托之词,一句话‘望月堡’的惯例,非友即敌,而本堡对敌对者是向不宽容的,所以,阁下再想想,本特使有耐心等候的!” 骆宁面色一变,道:“这是威胁么?” 灰衣老者也自面色一沉,道:“本特使是实话实说,如阁下认为是威胁,本特使不拟分辩!” 灰衣老者这几句话,很有份量,充满了威胁的意味。“非友即敌”四个字,也就是说毫无选择的余地,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骆宁冷冷地道:“本门大小是个江湖门派,尊使如此说法,不嫌太过分么?” 灰衣老者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气焰迫人地道:“骆庄主,言尽于此了,三日之内,希望有个明确的答覆。” 骆宁也离座而起,面寒如冰,不再说什么,双手一抱拳,道:“区区送尊使!” 灰衣老者大刺刺地一挥手,也不谦让,当先大步出厅。骆宁随后相送。 丁浩无明火高千丈,真想现身把这老者给搁下,便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勉强忍住,“空门”弟子无地无之,如果“望月堡”采取血腥手段报复,后果是十分可怕的,但这口气确实有些吞不下,这分明是欺人欺到门上。 杜飞掩到了丁浩身后,激愤地道:“师叔祖,这该怎么办?师祖不在家,万一对方横来怎么办。” 丁浩沉静地道:“我已想过了,不能采取激烈手段,停会与你师父商量了再说!” “请到厅中坐!”说完,拉开了房门。 丁浩进入厅中落坐,杜飞献上了香茗,不久,骆宁送客折回,一眼看见丁浩坐在厅中,沉重的面容时顿时开朗了些,抱拳为礼道:“小师叔,你回来得巧,好几个月没您的消息了!” “刚才的事,小师叔已知道了!” “师侄我不知该如何应付……” 说着,坐了下来,转向杜飞道:“小子,别呆着,吩咐厨下预备酒菜!” “是!”杜飞恭应了一声,出厅而去。 丁浩剑眉紧了一紧,道:“能设法找到老哥哥么?” “可以传出飞讯。但只怕路程太远,赶不回来,对方三日之后,定采取行动,如果应付不当,无法向家师交待,唉!本门从未发生过这等事……” “对方怎知此地是‘空门’舵坛?” “这难以想像,除了有数的几位高级执事弟子,没人知道这秘密,但他们决不会泄密,门规十分严厉的。二流以下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总坛在此,很多门中琐事,都在外面临时处置的!” “现在不谈那些了,商量对策!” “不得已时,只好迁坛!” “如对方向贵门在外的弟子采取行动呢?” “这倒无大碍,本门弟子没有特殊标志可资辨认,只要能令谨慎便成了,只是迁坛逃避的话,有损本门尊严。” “以行动应付呢?” “本门没这力量,纵使小师叔出面,也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丁浩沉默了片刻,道:“看样子‘望月堡郑三江’是有意要君临天下,先并吞小门派,扩充实力,最后将是一举而灭“南庄”,这是整个江湖的问题,要不限于贵门一派。所以,依我之见暂时迁坛避其凶煞,也未始不可!” 骆宁沉重地点了点头,道:“看来只好如此了,家师纵使回来,恐怕也没有别的路好走!” “事不宜迟,该及早着手,别使对方察出动静……” “是的……最可虑的是‘望月堡’那些无孔不入的密探,毫无疑问,本庄已在被监视之中,要搬迁也只能限于人… “庄中的物事呢?” “只好捡重要的藏入地窖,粗笨的不管了!” “那就先这么办好了,令师回来,就说我的献议……” “小师叔又要离开么?” “是的,我有许多事要办!” “小师叔当已听说月前发生的一件武林大事?” 丁浩心中一动,自已这几个月来,在“离尘岛”参修秘笈,等于与世隔绝,这一路来,也未与什么江湖人物接触,倒是什么也没听说。 当下沉声道:“什么武林大事?” “关于各大门派的……” “啊!怎样,我没听说?” “月前,‘望月堡主’特派密使,分赴各大门派,说‘黑儒’为了昔年邙山公案,将对各门派采取酷烈报复手段,请各门掌门人,赴‘望月堡’秘议对策——” 丁浩心头大震,激动地道:“结果呢?” “各大门派掌门人均应约前入,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据传闻,各派掌门人进堡之后,均未再出堡,同时还另派各派精英进堡,准备以全力对付‘黑儒’!” 丁浩忘其所以地一拍茶几,道:“可鄙,各门派掌门竟无知若此,上郑三江的圈套!” 骆宁困惑地道:“小师叔何出此言,‘黑儒’复出,是事实,算当年旧账也属必然……” 丁浩自觉失言,淡淡地道:“以常情而论,‘黑儒’如果有意向各门派报复,当在他刚露面江湖之时,不等到现在了,而且据令师上次潜入堡中,探得昔年引起干戈的‘九龙令’,在“望月堡’秘室中,显见此中大有文章。” 骆宁点了点头,道:“小师叔所见极是,看来中原武林又将无宁日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黑儒’恐怕不会上当……” “何谓一石二鸟之计?” “事实非常明显,郑三江邀请各门派掌门到堡中秘议,既属秘议,怎会传出江湖?目的就是要引‘黑儒’上门,然后倾力除之,而各门派掌门连同门中高手,目前算是协力应付‘黑儒’,以弭门派劫难,实则已全入郑三江之掌握,‘黑儒’除去之后,那些掌门至尊,只有听任郑三江宰割,最后,他君临天下。” 骆宁变色道:“小师叔高论,精辟极了,使师侄我茅塞顿开!” 这种称呼,使丁浩甚觉尴尬,当下一笑道:“我们改以平辈称呼如何?” 骆宁一本正经地道:“不成,你称家师老哥哥,我低一辈!” “我们各交各的?” “这不成,家师的脾气与不同,擅改称呼,我吃罪不起。” 丁浩尴尬地笑了笑,没话好说,只有听他怎么称呼了。 此刻,他才想到此来的目的,理了理思绪,道:“二员外,我此来要打听件事?” 他不能大刺刺地叫他师侄,事实上没有师门渊源,叫名字也不妥,年龄相差一倍,称他二员外这别号,倒是最恰当不过。 骆宁对这称,也没提出异议,随即道:“小师叔要打听什么事?” “最近江湖中出现了一个黄衣女子,功力极高……” “一个?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个之多!” 丁浩吃了一惊,骇然道:“三个之多?” “也许不止此数!” 第16章 恩仇交错 “对方什么来历?” “来历不明,行踪有如鬼魅,身手的确极高,有一个特征,每人的襟上,都绣了一条金龙,并编有子、丑、寅、卯等地支号码,很可能是一个新崛起的江湖秘密帮派,在伊川一带,会出现过多次!” “听说有一个黄衣少女,曾挑了‘望月堡’设有汝州的密舵?” “有这回事?” “如何才能找到对方?” “小师叔要找黄衣女子作甚?” “我有个朋友追对方而失踪,不知是被害还是被掳,我要查明。” “这个……要找是无法找起,只有传今本门在江湖中的弟子,发现对方行踪,立即传讯通知除此别无良策。” 丁浩大感困恼,似此情形,要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便难了,谁知她落入那一号黄衣女子之手?心念之间,两道剑眉不由紧锁一起。 下人们摆上了酒菜,骆宁请丁浩上坐,自己横里相陪,杜飞在旁执壶。 丁浩心事重重,同时也着实饿了,默默地吃喝了一阵,才开口道:“这些日子当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骆宁摇了摇头,道:“什么消息也没有,家师上次回庄,主要是问问‘全知子’与柯一尧两位前辈是否有讯传回,结果如石沉大海,照理该有动静的,他老人家可着了急,已派专人南下打探,最近可能有回报。” 丁浩又加了一重心事,为什么会全无消息呢?算来‘全知子’老哥哥赴“齐云庄”已将近四个月了,难道又出了岔子,柯一尧呢?为什么也没下文? 算算出江湖业已多年,杀父屠庄的主凶还是个述,曾经现身的凶手,“酆都使者”与“江湖恶客”意外地送了命,剩下“云龙三现赵元生”,“‘长白一枭”、胸刺幡龙的无名人,但却连点端倪都没有。 照“竹林客”与“半半叟”所述,主使人当是齐云庄主余化雨,但据种种迹象判断,似乎又另有文章,未便率尔采取行动。 母亲“南天一美邢慧娘”在“望月堡”受辱而自尽,自已也被毒打至死而抛尸荒野,血淋淋的仇恨,至今未复,如何慰母亲在天之灵? 由于“九龙令”在“望月堡”秘室中被发现,证明郑三江必与当年邙山的公案有关,这是师仇,但事实有待澄清。 如果现在直闯“望月堡”索血仇,术必能稳操胜算,单只“毒心佛”的“石纹剑”,自已是应付不了。而自己身系家仇师恨,只许成功而不许失败。 思念及此,他的心又在滴血似的,他有一种发狂的冲动,恨不能持剑杀个痛快,一切后果不计…… 他也想起了数日前在“隔世谷”外与“毒心佛”的豪赌,如果再有那种单打独斗的机会,誓非除去这劲敌不可。 骆宁举杯道:“小师叔,请用酒!” 丁浩被从沉思中唤回,“哦!”了一声,举杯就口,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又想到了红颜知己“梅映雪”,不知吉凶如何? 照骆宁这一说,要找黄衣女子只有去碰了,一个少女;落入诡秘人物的手中,后果是很可怕的。 心念之中,如坐针尖,顿时食不下咽。 他本是专程赴枣阳寻方“萍踪无影神丐”,为手足至交求药的。 经这一岔,又要就此耽延了,“赤影人”每年发病一次,事情可缓,“梅映雪”的事可一刻也不能缓,但,如何着手呢?” 骆宁业已看出丁浩的情绪不稳,笑着道:“小师叔在想黄衣女子的事?” 丁浩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不知该如何着手……” “这是急不来的事,容我传令弟子们协助查探,但不知小师叔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物?是招惹了对方,还是……” 丁浩知道非说实情不可,否则别人无法助力,当下沉声道:“是个女的,出事时是男装,她被对方从汝州跟踪到宜阳!” “哦,这么说来,对方是蓄意的了,好……” 说着,目注社飞道:“小子,你去传令,不论何时何地,发现那黄衣女子的形踪,立即与你师叔祖联络!” “是!” 杜飞应了声,放下酒壶,匆匆离去。 丁浩觉得很不好意思,别人面临重大困难,却为自已的事烦心,老哥哥他们为自已的事奔走,自已难道不该尽些力? 心念之间,已得了主意,当下抛开了心头烦乱,坦然吃喝。 三更将尽,撤去了残席,丁浩在厅中坐了片刻,道:“我到集外巡视,二员外请立即督率手下料理迁坛的事!” “小师叔该歇息……” “不必,事情办得越快越好,万一对方改变主意,不待三日之约,便麻烦了!” “是,我马上传令办理,大概天亮前会完毕!” 丁浩出厅,依旧越屋而出,到了集外,开始四下巡视。 约莫四更左右,突见一条人影,星飞丸射而至,身法快得令人咋舌,丁浩心中一动在竹林中隐起身形,待到对方临到切近,才冷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来人刹住身形,丁浩双目如电,一眼便看出对方是谁了,不由兴奋地道:“是若愚么?” 来的,正是“树摇风”的独生子斐若愚。 他因不齿父亲被江湖人称为神偷,离家出走,害得老两口水火不容,他却当了“望月堡”的副总监。 “离尘岛”湖畔,被丁浩获悉他的身世,苦口相劝,终于醒悟,丁浩要他继续留在堡中,作为内线。 斐若愚定睛一看,欢然道:“是小叔叔!” “不错,是我……” “我爹娘在庄中么?” “不在,只你师哥骆宁师徒与一些下人。” “小叔叔知道……” “知道了,你是专为这件事回来么?” “是的,‘望月堡’明晚三更要采取行动,既然小叔叔在此,小侄便放心了,不过小侄该如何呢?能出手屠杀自已人么?” “你也是行动中的一员?” “是的!” “这不必担心,无人接战,你骆师哥已决定迁坛,现正在着手清理重要物件。” “恐怕来不及了?” “不是明晚采取行动么?” “是的,不过监视出入通道的人,天亮前便可赶到。” “哦!这个……不打紧,来得及的,你的身份在堡中不被怀疑?” “不会,无人知道我的来历……” “对了,郑三江邀集各门派掌门人及派中高手驻堡,目的何在?” “主要是对付‘黑儒’!” “没有别的目的?” “郑三江府城极深,无人知其意向,但照情况看来,各门派掌门及高手,明是集中全力对会‘黑儒’,实则已被软禁,与外间完全断绝络……” “准备与‘黑儒’硬拚?” “不,另有部署,硬拚不成的话,不惜牺牲堡中高手与各门派掌门——” “什么部署?” “堡中可能用作斗场的地点,全埋了炸药,这事只有负责执行的人知道,是秘密进行的,另据郑三江所透露,还另外有安排,‘黑儒’的功力通玄也无法幸免,到底安排了些什么诡计,不得而知……” “嗯,恐怕是白费心机,‘黑儒’经前车之鉴,不会轻易上当…… “但消息业已传遍江湖,‘黑儒’能不上门么?” 丁浩微微一笑道:“这不管他,反正是‘黑儒’的事……” “还有,小叔叔也被列为消减的对象!” “我?” “是的,小叔叔被认为‘黑儒’的传人!” “哈哈哈哈哈,可笑之至呀,对了,你在堡中,可曾见过或听说过‘云龙三现赵元生’其人?” “这倒没有!” “明旬对方准备如何对付本庄?” “迫令交出令符,否则血洗!” “这行动以谁为首?” “就是奉派来庄的特使‘五方神东方启明’……” “嗯!是他,很好!” “小叔叔,他是我的师父!” “什么,‘五方神东方启明’是你师父?” “是的,他在堡中的地位是‘东卿’!” “何谓东卿?” “郑三江聘请了两位客卿,辅佐大计,称他们为东西二卿。” “哦!很别致,我还是道闻,那‘西卿’又是谁?” “不知道,从不露面,仅知有其人,未闻其名,也未见其人!” “郑三江野心不小……” “是的,他有意一统武林天下!” “像令师这类高手,堡中一共有多少?” 斐若愚低头想了想,道:“明的大约不出五人,暗的便不知道了。” 丁浩不由暗自心惊,看来“望月堡”的实力,已超过“南庄”甚多,南北的均势,实际上已打破了。 心念之中,又道:“郑三江足不出堡门么?” “不,他的行踪十分诡秘,平时很难见到他,而他却常在不意中出现——” “他的功力如何?” “这……无法估计,我从未见他与人交过手,小叔叔,我得走了,不久就要天亮,只有一点请求,家师对小侄有授艺之恩,如果动手时,请留情一二……”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见徒而知师,以你的身手而论,你师父的功力当已相当可观,在武林中应属罕见的一流,他为何要投效‘望月堡’?” “为了一口气!” “怎么说?” “他应该是南方武林霸主,但却为‘南天神龙余化雨’所取代,为了一个‘名’字,为了这一口气,他参与了郑三江的阵容。” 丁浩不自禁地慨然一叹道:“这是武林人物的通病,究竟真正通达的只如凤毛麟角。” “小侄得走了,请代向家父母告不孝之罪……”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遥遥奔至。 丁浩扫了一眼,道:“有人来了,大概是你方的!” 斐若愚张了一眼,道:“不错,是我方密探,小叔叔暂请回避!” 丁浩闪身隐入稍远的竹丛,人影眨眼而至,赫然是一男一妇,作乡农的打扮,肩上还荷了锄头。 斐若愚迎了出去,低喝道:“月正中天!” 两人刹住身形,应道:“银汉无声,是副总监么?” “不错,是本座!” 两人上前施了一礼,那男的道:“庄中情况如何?” “毫无动静!” “东卿请副总监回城议事!” “好,此地由你俩监视,务要谨慎!” “卑属尊命!” 斐若愚闪身疾掠而去,两名密探在竹林中坐了下来。 丁浩一想,情况已告紧急,对方监视的人,将陆续到来,最好能设法使庄中人不与对方发生正面冲突。 心念之间,幽灵般现身出来,从两密探身旁掠过,两人连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点了穴道,双双栽倒。 点倒两人之后,闪电般扑回庄中,只见男妇老幼,约莫二十人之多,群集院中,还有十余骑代步的马匹,也已配备待发。 骆宁迎上前道:“小师叔,一切舒齐了!” 丁浩点头道:“够快,对方人踪已现,事不宜迟,立刻动身!” “小师叔您呢?” “我另外有事,你们……这样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太显眼 “不,出门之后,立即化整为零!” “坛适何地?” “由此西行三十里山边村落,那里叫青草坪!” “下令出发!” 骆宁下了今,一众人马,纷纷离开,待所有人全离开了之后,丁浩道:“二员外,有件大喜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大喜事?” “你那失踪多年的小师弟若愚有了下落了!” “啊!这是天大的喜事,现在何处!” “望月堡副总监便是他,得便你禀告老哥哥,但此事切宜守秘,我要他仍留在堡中作为内线,刚才他来到,传来消息对方在晚间采取行动……” “啊!真是想不到!” “时已五更,你也该走了!” “如此,再见了!” 说完,拱手一揖,匆匆出门而去,偌大一座庄院,现在只剩下丁浩一人,冷清清地有些凄凉意味。 丁浩关上了庄门,进入上房,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很甜,直到日中才醒来,觉得肚子已经饿了,寻到厨下,还有些剩余的酒食,将就着吃了一个饱。 他知道此刻庄外四周,已被严密监视,他是故意留下来的,为了保全老哥哥这一处基业,如果对方有纵火毁庄的企图,将不惜大开杀戒以阻止。 当然,他的打算是尽量避免庄中发生流血事件。 因为石家集还有近百户居民散在四周。 对方行动的时间是三更,算来还有半天半夜,枯等无聊,他在庄中四下游走察看,把全庄形势,摸了个熟授,默记在心。 好不容易捱到了黄昏,他上床闭目调息养神。 人表面是老僧人定,但却保持高度的警觉,他知道敌人随时会来。 万籁俱寂,庄院沉在浓浓的夜色中。 约莫起更时分,丁浩起身巡视,一个意念倏地升上脑海,自已的计划彻底错了,等待敌人上门,确属不智之举。 要动手,难免要流血,不伤人是绝对办不到的,如果在此地杀了人,对方决不甘休,报复会接连而来,自已却不能长守下去。 万一斐若愚奉令放火,他该怎么办? 釜底抽薪,方为上策,现在是起更起分,对方要下手的时间是三更,无疑的二更左右,才会动身前来,自已迎了去,时机正合。 对方既决定必要时血洗此庄,出动的人当不在少数,而这些手下,当早已伏伺在四周,正点子多半还在伊川…… 心念之间,立即改了“黑儒”装束,一溜烟般出庄而去。 他选的是庄后最僻静的一个方向,月光下,果见人影浮动,丁浩身形似魅,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包围圈。 然后绕道庄前大道,故意放缓身形,如常人奔行的速度,反向集内奔去 也只奔行了数文,一声低喝,自路旁矮树丛中传出:“什么人,站住!” 丁浩停下了身形,巍然卓立,一条人影,闪到了身前两丈之年,丁浩看这现身的是一个劲装中年,从装中年与神情看来,是个头目无疑。 那劲装中年仔细端详了丁浩几眼,惊疑地道:“阁下报上来历?” 丁浩冷漠地道:“黑儒!” “黑儒”两字出口,那劲装中年如遭雷激,登时面色惨变,转身便要逃走,丁浩弹身一截,把距离缩短到不足一丈,冷冰冰地道:“不许动!” 那劲装中年顿时脚下生了根,钉在原地,籁籁抖个不住。 丁浩又道:“此地何人负责?” 劲装中年结结巴巴地道:“现在……是……是在下暂时负责!” “什么身份?” “望月堡……外堂头目……” “很好,现在你下令,把所有手下全召集来!” 劲装中年业已唬得脚瘫手软,他作梦也估不到会碰上武林中连提都不敢提的头号人物“黑儒”,除了照办,别无话说。 于是,他撮口为号,召集所有围庄的暗卡。 丁浩目芒一转,道:“我们到那边林中!” 劲装中年颤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什么也不必问,走!” 劲装中年像虎爪下的羔羊,惊怖万状地一步一挨,走入林中,那些埋伏在近处的,业已闻号而至。 一看多了个黑衫中年文士,而头目却站在那里颤抖,一个个骇震不已,向头目施礼之后,怔在当场。” 空气诡谲夹着恐怖的色彩。 人影陆续向林内集中,半盏茶工夫,群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这些小喽罗都是堡中精选的武士,但在丁浩眼中,根本不值一道,谁也不知道眼前的黑衫儒士,便是东山复起的一代恐怖人物“黑儒”,还以为是堡中特派来的高手。 丁浩一看,后无来者,冷森森地道:“全在这里了!” 劲装中年头口栗声应道:“都在这里了!”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本儒上体天心,不愿枉杀无辜,尔等也不值本儒动剑,现在本儒仅取尔等功力,从此以后,各安生业,勿再为虎狼驱使,为害江湖!” 话声一落,立即骚动,一人奔,十人随,如搅破的蜂窝,四下奔蹿。 丁浩先也手制住了那头目,然后弹身扑掠,十指齐施。 闷哼与惊呼的声浪,搅碎了沉寂,全被废了功力,无一人能幸免,最远的,没逃出十丈去。 丁浩不暇细顾,返身挟起那名头目,穿越甲畴,奔行了两三里,重新上了道,把他放落,解了他的穴道,冰寒地道:“现在带本儒去见你们‘东卿’!” 那头目连话都不慑回,踉跄前奔带路,约莫又奔行了两里左近,伊川城在望,突见前道之直数骑马疾奔而来。 那头目止住身形,股栗地道:“东卿与副总监他们来了!” 丁浩一抬手废了他的功力,道:“你捡回了一条命,去!” 那头目蹒跚地从小路走了。 丁浩兀立马道正中,数骑马临到切近,齐齐刹住。 其中一个黑衣武士,叩马直冲丁浩身前,暴喝道:“什么人,找死么?” 丁浩不言不语,一挥掌,惨哼与马匹惊鸣之声齐作,那名武士被震离马背,摔出三丈之外,马儿受惊,没命地跑了。 其余五骑,散开围了上来,只那灰衣老者叩马上前数步,与丁浩对面而立。 丁浩目如寒星,罩定那老者道:“阁下是“五方神东方启明’?” 灰衣老者似吃了一惊,大喝一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 惊呼声中,“五方神东方启明”勒马后退数尺,目中尽是骇芒,其余四人,连斐若愚在内,俱皆面目失色。 “五方神东方启明”声道:“阁下有何指教?” “本儒今夜不想杀人,有两件事由你传达郑三江……” “那两件事?” “第一、伊川城周遭三十里之内,‘望月堡’人不许涉足,第二、郑三江联合各门派并设诡谋对付本儒,本儒对他的居心,一目了然,告诉他别作君临天下的美梦,本儒有一天会登门去拜访。” “阁下所言老夫照传,不过老夫今夜要办件事,阁下不会阻拦?” “本儒所提第一个条件,必须立刻执行。” “老夫受命行事,无权作主!” “东方启明,本儒言出不二!” “五方神东方启明”窒了一室,胀红了脸道:“阁下与‘空门’是何渊源?” 丁浩嘿地一声冷笑道:“本儒不知什么门不门,现在立刻回头,天明之后,伊川四周三十里地之内,不许‘望月堡’中人逗留,否则杀之无赦!” 这句狂亡绝伦的话,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觉其狂。 “望月堡”被江湖人称为“阎王堡”,没人敢招惹,敢对于“望月堡”如此作为的除了“黑儒”,恐怕没有第二个人。 “五方神东方启明”面上神色变了又变,突地栗声道:“就凭阁下一句话,”要老夫回头,恐怕办不到?” “哈哈哈哈,你想怎样?” “阁下名震武林,东方某人不才要领教几招!” “你太不自量力!” “黑儒,士可杀不可辱,老夫也是有头有面的人……” “下马,本儒特许你试一招,听清楚了,你若不知进退,第二:招取你性命!” 这种目无余子的口吻,也只会出于“黑儒”之口,但丁浩是有用意的,斐若愚关照过,“五方神”是他师父,请手下留情。同时处理不当的话,会影响斐若愚在堡中的地位,这一条内线,是无论如何要保持的。 当然,斐若愚决想不到眼前的恐怖人物,便是他的小叔叔。 “五方神东方启明”一跃离鞍,立即有手下接过马疆。 徒人们齐齐后退到三丈之外,个个都紧张至极。 “五方神东方启明”神色之间,充分显露了他的内心的不安与畏怯。 但,他仍然要试一试,一方面,回堡好作交代,另一方面,是武林人好胜好名的心昊在作崇。 所以,他硬起头皮要一斗这不可一世的人物,若说胜过对方,他根本不敢作此想。 丁浩冷声道:“拔剑!” 说着,自已缓缓掣剑在手。 “五方神东方启明”先站了位置,然后拔剑在手,道: “什么意思?” “斐若愚三个字的下面是什么?” “树摇风”陡跳起身来,目瞪如铃,激动地道:“你说什么?” “他便是背父母出走的若愚!” “他……他……小兄弟,你……怎知道的?” 丁浩把“离全岛”湖边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树摇风”目中闪现了泪光,身躯抖个不住,口里“啊!啊!”地说不出话来,这是真性的流露。” 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却是个性情中人,丁浩深受感动。 “树摇风”啊了半天,突地一拍桌子道:“这小子害得我老两口够凄惨,见了面我要劈他。” 丁浩不由莞尔道:“老哥哥,你劈他,不怕老嫂子劈你?” “树摇风”怔了怔,抓起桌上酒葫芦朝嘴里灌,不意却是空的,葫芦底朝了天,半滴未出气呼呼的往地上便扔,“铿铿”声中,冒起了一溜火花,这葫芦竟是铁的。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何时换了这铁葫芦了” “树摇风”蹒跚地上前拣起葫芦,道:“那旧的不经事,我在陈州吕祖庵见同道纯阳老儿身上挂的的与我的一模一样,便与他交换了,这经得起砸!” 丁浩忍不住入声大笑起来,老偷儿可真狂得可以,竟与吕纯阳打上交道。 “老哥哥,如果神像能说话,必不肯交换……” “他不开口,我乐得换!” “老嫂子现在何处?” “谁知道老乞婆飘到那里去了。” “对了,老哥哥在江湖中可曾碰到过那些行踪诡秘的黄在女子?” “树摇风”面色一肃,坐回椅上,道:“你说的是‘金龙使者’?” “是的,正是她们,老哥哥知道她们的来历么?” “嗨!别提了,老哥我几乎栽了大跟斗!” “怎么样?” “一念好奇,要追查她们的来历,盯人却被反盯,几乎脱不了身,老哥我一向自夸身法得自独传,功力虽不济,身法确是超人一等,想不到那些女娃儿更绝,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她们!” “江湖中有什么新的门派崛起么?” “不曾听说!” “老哥哥猜想可能是什么路数?” “这根本无从猜起……” “从她们武功路数来判断呢?” “天下武功路数,多如牛毛,大同小异,若非眼见或耳闻,知道它的特征,便无从判断起,而一般秘密门户,多属暴起暴落,很少能维持久远,更难忖测。” “那就是说前未之闻?” “对了!正是这句话!你问这干吗?” “老哥哥记得那寄存革囊的白衣女子么?” “哦!记得,怎样?” “她可能落入‘金龙使者’手中。” “可能……是凭想像么?” “不,她被对方盯踪,从汝州一路到宜阳,最后她被追踪对方而失踪?” “那对方是蓄意的了?” “是的!” “树摇风”灰眉一皱,道:“这批使者,全是二十来岁的女子,依常情而论,这秘密门户的主持人若非是女子,便是十分邪门的人物!” “是的,小弟我也有同感,但对方明目张胆与‘望月堡’作对,若非有极雄厚的实力,或是非常的企图,决不会如此 “天下无永久的秘密,既公开在江湖活动,迟早会被拆穿…… “是的,但目前救人第一。” “树摇风”抚髯一笑道:“老哥哥我明白小兄弟的心情,那妞儿值你对她关心的,目前只有一法可行,老哥我尽力探查对方来历与巢穴所在,小兄弟凭身手设法擒提一名使者,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丁浩沉重地一颌首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树摇风”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兄弟,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哥我已感到计穷了,有件大事,必须要告诉你,那多嘴的根本没到‘齐云庄’,在南下途中失踪了……” 丁浩不由心头剧震,变色而起,栗声道:“什么,‘全知子’老哥哥失踪了?” 丁浩不由心头剧震,变色而起,栗声道:“什么?‘全知子’老哥哥失踪了?” “谁说不是,我派人直下南庄打探到的!” “会不会……又是‘金龙使者’的杰作?” “这很难说,不止此也,那个在岳阳楼算命的也失踪了 “啊!‘半半叟’也失了踪?” 丁浩登时心乱如麻,这问题相当的严重了,这是一种无法想像的阴谋,这些与自已有关系的全出了事,似乎不是巧合……, “树摇风”见了丁浩的神情,豪爽地一笑道:“小兄弟,别气馁,事在人为,总要清理出眉目的,天明之后,我启程南下,亲自去调查,你先在附近一带设法擒个把‘金龙使者’,摸清他们的来路,照情况判断,这秘密组织若非对‘望月堡’怀私仇,便是有意逐鹿中原武林天下……” “小弟也是这么想!” “望月堡根深蒂固,新近又控制了各大门派,对方既敢轻捋虎髯,必有相当把握,武林从此要大乱了!” “砰!”院中传来重坠地之声。 两人同时大吃一惊,双双闪了出去,丁浩眼尖,一眼望见厢户檐下,萎顿着一个人,业已昏迷,不省人事。 丁浩一个箭步超上前去,一看,不由栗呼道:“是柯老哥!” “树摇风”老脸失色,超近一看,道:“伤势不轻,先把他弄到房里床上!” 丁浩俯身抱起柯一尧,将就进入厢房,把他平放在床,“树摇风”伸手探了探脉息,激动地道:“内伤相当严重,心脉已伤,不知什么人下的手?” 丁浩左回上厅,取来了油灯,入在桌上,道:“老哥哥,还有救么? “很难说,他外伤也不轻,受伤之后,又拚命奔行,失血过多,这是致命的错误,让我探探他全身经穴!” 柯一尧面如金纸,呼吸微弱,似已离死不远。 丁浩想着柯一尧对自已的一番情义,不由感到鼻酸,他为自已的事奔走,现在重伤将死,万一不治,真是件憾事,内心将永怀歉疚。 “树摇风”面色凝重,用手探查各大经脉,久久,悲声道:“看来恐怕回天乏术了!” 丁浩心头陡地一震,栗声道:“无救了么?” “看来……是如此!” “解衣看看他的外伤!” “树摇风”解开了血渍斑斑的外衫,然后用手撕裂胸衣。 丁浩突地怪叫了一声,俊面登时成了铁青之色,全身籁籁抖个不住,眸中射出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栗。 “树摇风”见状,大感困惑,急声道:“小兄弟,怎么回事?” 丁浩手指柯一尧前胸,咬牙切齿地道:“他……他……是小弟杀父屠家的凶手之一!” “树摇风”栗呼道:“他是小兄弟仇家?” “不错!” “凭什么认出的?” “他胸前刺的蟠龙,所有凶手之中,只他一人姓名不详!” “那……那小兄弟准备怎么办?” 丁浩好半晌才迸出一个字,道:“杀!” “树摇风”抓耳搔肋,老脸变了又变,沉重地道:“这当中可能另有蹊跷——” “何以见得?” “柯一尧明知你的身份,他如心存不轨,尽多机会对你下手,但他对你表现得一本至诚,你们找的又是同一个人‘云龙三现赵元生’……” “他当时现身,便十分突兀,这点疑念,一直存在小弟心头。” “依我说,先救他,要杀他也得让他能有机会开口?” 丁浩咬了咬牙,道:“好,小弟是有些话要问他!” “树摇风”从怀中掏出了三粒红丸,捏开柯一尧的嘴,塞了进去。然后在“喉结穴”点了一指,药丸顺喉而下,复又点了他数处大穴,推拿了一阵,再探穴脉,不由摇头道:“以老哥哥我的能为来说,无能为力了!” 丁浩激动地道:“要他开口,由小弟来!” 说着,坐在床沿,点了柯一尧几处穴道,继之掌心附上他的“命门”大穴,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 不大工夫,柯一尧面色有了血色,呼吸也沉重起来。丁浩加紧输元,约莫一盏茶工夫,柯一尧长长哼了一声,睁开眼来。 丁浩望着这血海仇人又兼好友,情绪激荡如怒涛澎湃。世事变幻无常,江湖风云诡谲,这是最好的写照。 柯一尧口唇微张,苦挣了半天,居然发出一声音:“小兄弟,谢天……谢地……能……碰上你在此……” “树摇风”坐在床沿,和声道:“老弟,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柯一尧喘息了一阵,声音又大了些:“斐老哥,我……为了有些话要交待……挣命而来,天幸,丁老弟在此……” 丁浩咬紧牙关,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树摇风”先以目示意丁浩平静,然后才沉声道:“柯老弟,你的伤势不轻!” 柯一尧惨然一笑道:“我知道……活不了,能奔到此地……不错了!” “柯老弟伤在什么人之手?” “白儒!” “望月堡总监?” “是的,因为……我迫问堡中一名堂主的口供,他突然……掩至……” “柯老弟问对方什么?” “云龙三现……的下落…!” 丁浩忍不住开口道:“堡中根本没有其人。” 柯一尧面上的肌肉抽动了数下道:“因我听到对方谈论堡中一个人的身法……很象‘云龙三现赵元生’,所以……才起意迫问追查!” 丁浩尽力忍了忍,仍照原来的称呼道:“何老哥苦苦追索‘云龙三见赵元生’,可以说明原因了么?” 柯一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顾死活奔来,便是……要说明此事……” “那就请讲。” “我……与他是同门师兄弟……” “树摇风”激声道:“哦!想不到老弟是雪峰山‘隐名老人’之徒!”.柯一尧声中带恨地道:“赵元生资质高于我,极得先师宠爱,成就……也比我高,已尽得师传,所以,先师令他出山行道江湖,我……伴师侍奉晨昏……” 一顿之后,又道:“先师功力,得自一部上古秘笈,那秘笈分上下两部,先师鉴于下半部仅是近乎邪门之举,不许修习,严密收藏,只传授上半部,赵元生对此……深感不快,认为武功便是武功,用之于正,则邪者亦正,用之于邪,则正者亦邪……。 “嗯!这论调也颇合理!” “十五年前,先师天年已尽,弥留之际,要我取出那下半本秘笈,予以焚毁,但那半本秘笈已不翼而飞,先师断定是被不肖师兄盗去,因他曾返山数次,遗令要我设法追回毁弃,并问以欺师之罪……” 说到这里,废然一叹,又道:“我的功力,本不如他,这遗命很难完成,现在……突遭意外,真的……死不瞑目,何颜见先师于地下……” 丁浩听对方没提到昔所惨案,忍不住道:“柯老哥似乎言犹未尽? 柯一尧凝视着丁浩道:“是的……要说到隆中山麓的事了 丁浩血液沸腾起来,俊面胀得鲜红。 柯一尧咬了咬牙,道:“我下山之后,到处找他,探听出他当‘齐云庄’总管,我不敢蓦然见他,因找不是他的对手,几经考虑,硬起头皮去见他,谎称奉师命要他回山,师父有重要遗言交代,他要我在华容等他半月,说有要事办完便随我回山……” “以后呢?” “半月时间不短,我想一览江湖之盛,入鄂沿汉水北上,却无意发现他也去同一条路,一念好奇之下,追踪而去 “再以后呢?” “追到隆中山附近,突地脱了线,待发现火光烛天,赶了去时,血案业已形成,我在混乱中抢救了一个小孩,那小孩……就是丁老弟。” 丁浩不由呆了,这一说,柯一尧反而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出入太大了! 他努力回想“竹林客李茂竹”叙述的血案经过,其中有一段话是:“……火光中少主被一个胸衣洞开的武士抱住,我兄弟忘命扑上,那武林弃下少主应战,不支而退,那中年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号的人,记得特征是胸前刺了一条蟠龙… 根据这一段斜述,柯一尧所说的可能不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有巴巴赶来说谎的必要…… “树摇风”凝视着丁浩道:“怎么说?” 丁浩双眼一红,道:“小弟我相信这是实情!” 柯一尧似是强挣着说这一番话,话尽,人又渐告不支,面色由红转白,呼吸也迫促起来,丁浩加紧输元,但油枯灯尽、已起不了什么作用。 “树摇风”悲怆地道:“何老弟,你振作些!” 丁浩感到愧疚万分,幸而不曾对这将死的恩人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凄声叫道:“柯老哥,小弟抱愧终生……” 柯一尧脸上泛起了一丝凄苦的笑容,但这笑,也只是面皮拉了拉,使人意识到这是笑而已,十分费力地道:“丁老弟……老哥我……重托……杀他,怀中是……师门……信物… 丁浩狂声道:“柯老哥,小弟我一定办到!” “谢……谢…… 喉头啖涌,头一偏,断了气。 丁浩撤回了手掌,两粒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树摇风”用手合上了柯一尧半睁的眼脸,怆然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何老弟,不幸生为武林人……唉!” 桌上的油灯跳起了一个火花,灯焰拉长,泛出蓝色,然后熄灭了,纸窗透出了白色,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亮了。 丁浩伤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对不起他……” “小兄弟,不必自责,他能赶到这里,吐出心底的话,很不错了!” “他……是我救命恩人……” “过去的,两腿一伸,什么恩怨情仇全不了自了,你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 “死者固已矣,生者将何堪?” “小兄弟,天亮了,我们还是先料理他的后事!” “如何料理?” “庄中有现成的棺木,暂停在后园中,待以后再为他选块好风水归葬!” 丁浩点了点头,想起何一尧的遗言,他怀中有师门信物,凭之代他清理门户,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血海仇人,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 当下伸手在遗体胸衣中一搜,搜出一枚茶杯口大小的古钱,再以外是许散碎银两,再没旁的了,所谓信物,自是这枚古钱无疑。 待一切弄妥,已是日上三竿。 “树摇风”照原先计划,要南下湘境调查“全知子”失踪的真相,丁浩则要暂留附近追缉“金龙使者”,以图营救“梅映雪”。于是,两人离庄,各别的上了路。 第17章 求医探奇 丁浩来到伊州。 入城之后,信步走入一家十字路口的酒楼过午。 要了酒来,一个人自斟自饮,但心头却沉重无比。 一方面,他悲伤柯一尧的死! 一方面,又牵记着红颜知已“梅映雪”的生死下落! 再就是师恨亲仇,不知何日才能了结? “望月堡”近在咫尺,但种种顾虑,他不能冒昧从事,“望且堡”高手如云,自己功力再高也难以一击成功,必须谋而后动,第一步,得伺机个别消灭所知的劲敌,然后才能有把握直接找郑三江算帐,而“九龙令”的公案,也必须有周详计划,昭告武林,万一郑三江湮灭了证据,便永远无法澄清了。 与“毒心佛”赌斗的一幕,又现心头,以目前所知,他是唯一的劲敌,他所传的是“石纹剑”。如果再有单打独斗的机会,务必要先除此敌,否则无法接近郑三江。 照斐若愚透露,“望月堡”似他师父“五方神东方启明”那等高手,明的至少五人,暗的不知多少,这股敌对的潜力,是决不容忽视的。 丁浩同时也想到了王屋山中的“竹林客”,他双腿已残,等于废人,却苦于没机会去探视他。 正在思绪牵缠之际,忽感一阵香风触鼻,抬眼一望,一个玄色披风的女子,正从自己座旁经过,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丁浩也无暇去理睬,低下头仍想心事。 “小二,拣精致的送四五样来,酒要女儿红,陈年的!” 声如乳莺出谷,悦耳之极。 丁浩忍不住抬头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女子的目光也向这边瞟来,梨涡浅浅,冲着丁浩嫣然一笑,这一笑,使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丁浩心头不禁“怦!”然,忙低下头去,啜了一口酒,掩饰窘态。 这女子在二十四五之间,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丁浩暗忖,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要出来行走江湖? 倏地,他发现桌上有张手掌大的字笺,却是眉笔写的,心头登时一震,他悄悄捻在手中,只见上面写的是:“勿近黄衣魔女,小心阴谋!” 黄衣魔女,指的是“金龙使者”无疑。 他内心的骇异,莫可言宣,这字条是谁写的?何时放在桌上?勿近黄衣魔女,小心阴谋。难道“金龙使者”已看中了自己,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捏着字条出神,从笔迹与用眉笔书写这点看来,这字条是女人送的。 说女人,除了这玄色披风的女子,座中没有另外的女人,而她刚才从自己座旁经过,那是她示警无疑了。 自己太疏神了,竟未发觉对方把字条放在桌上。 她为什么要向自己示警呢? 她是什么来路? 心念之中,下意识地又把目光瞄了过去,那女子的酒菜未到,此刻正凭窗外望,只能看到她的侧影,她面上的表情,无法看到。 丁浩收回目光,把字条搓碎抛了,心头可有些不宁。 不久,小二送上了酒菜,那女子旁若无人地吃喝起来。 座中起了窃窃私议的“嗡嗡!”声,这女子的美,震颤了酒客的心弦。 丁浩几次想开口向对方请教,但话到口边,却吐不出来。 那女子频频抬头望着窗外街心,不知是等人,还是寻人? 她不朝这边看,丁浩想搭讪也不成,只好闷坐着。 隔了一会,只见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入座,迳自走到那女子身边,“喁喁”低语了数声,只听那女子冷哼了一声,道:“我亲自去处理,这事夫人交待,非办成不可!” 声音虽低,但丁浩却听清楚了,但这无头无尾的话,根本不知道所谈何事.话中提到夫人交待,想必这玄色披风的女子,是受命办事的。 事不干己,当然也没有花心神去想的必要。 那女子抛了块碎银在桌上,与那后来的青衣少女,姗姗离座,临下楼,却又有意无意地回眸对丁浩一笑,然后才下楼而去。 丁浩心中大感困惑,这女子是什么意思?彼此素昧平生 那笑容十分惑人,但没有丝毫邪荡之意。 好奇之念,再也按捺不住,于是,站起身来,唤过小二,结了帐,匆匆下楼,出了门,已不见那两个女子的踪影,这里是十字街口,四通八达,谁知她俩走的是那个方向?正在筹思无计,只见一个乞丐向自己伸手,不由心念一动,把刚才会帐找的零头,塞在乞儿手中,一笑道:“朋友,刚刚那两个女子走的是那个方向?” 那乞儿龇牙一笑道:“您是丁少侠?” 丁浩不禁暗吃一惊,这乞儿怎会认得自己呢?当下愕然道:“朋友认得在下?” “少侠的这风范,除了‘酸秀才’,很难找第二个,是冒猜的!” “哦!方才……” “那两个女子定是去东街蒋御医家无疑……” “什么!蒋御医?是宫廷中的御医?” “不,御医蒋士庭早已作古,现在当家的是他儿子!” “啊!朋友怎知道?” “那青衣少女是从他家出来的!” 丁浩随即意识到这乞儿可能是丐帮中专门负责查探的弟子,不然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琐事,当下又道:“蒋御医家怎么走法?” 乞儿用手朝正面大街一指,道:“由此去,到第二条横街向左弯,转入右边第二个巷口,黑漆大门,有一对大石狮子,门上有块‘济世活人’的大匾额便是!” 丁浩双手一拱,道:“多承指教!” 照着乞儿的指示,向正面大街直走,到了第二个十字街口左转,然后绕到右面第二个巷口,弯了进去,走没多远,果见八字门楼,高悬一面‘济世活人’的金字匾额,一对大石狮子,雄据左右。 这巷子相当僻静,虽是大白天,却不见什么行人来往。 两扇黑漆大门,紧紧关着。 丁浩心想,是叫门而入,还是窬坦而进?但自己这一进去,算什么呢?是拜访主人,还是跟踪别人。 如果回头的话,又有些不甘心,进门的话,相当尴尬,万—那披玄色风衣的不在里面,又算什么回事呢? 想来想去,忽然得了一个主意,手足至交“赤影人”不是得了离奇怪症吗?此宅主人,是宫廷御医之后,何不以求医为名,堂皇叩门而入。 心念之中,上前叩动门环。 久久,才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何人叩门?” 丁浩大声应道:“在下是来求医的!” 那门内的女子声音道:“蒋太医今天不应诊!” 丁浩明知事有蹊跷,故意装作急躁的声音道:“请回一声,是急症?” 女子的声音一冷,道:“急症也没法,太医正在为一个垂危的人治病,不能分身,你往别家!” “不成啊!这病非蒋太医不治……” “你这人不识相,你慢慢在门外等着!” 说完,再没声音,任丁浩说什么,就是没回应,丁浩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暗忖,没来由在这里求人,这档子闲事不管也罢,想着,回头便走,走了没几步,那股子好奇之念,实在憋不下,一横心,又蜇了回来。 抬头一看,门墙并不高,只丈来高下,左右一看,没有行人,弹身飘了进去,身如飞絮,落地无声。 眼前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大庭院,一条白石道,穿过花阴,直透大厦。 “朋友是刚来吗?” 语冷如冰,竟已到了身后,听声音,就是方才应门的女子,心头不由一动,一个应门的女子便有这等身手,看来这蒋太医必是个非凡人物。 心念之间,缓缓回身,一看,眼前俏生生地站着酒楼上所见那名青衣少女。心下登时明白过来,门户已被外人控制了,敢情这少女进酒楼时,没注意到丁浩,是以并无惊容,只是丁浩那绝世的风范,使她迷惘了一阵子。 青衣少女估量了丁浩一番,曼启朱唇道:“朋友是求医的?” “正是!” “求医也有这等求法?” “情急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朋友如何称呼!” “区区‘酸秀才’!” 青衣少女粉腮一颤,娇躯向后一挪,惊声道:“阁下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酸秀才’!失敬了!” 丁浩淡淡一笑道:“过奖了,不敢当鼎鼎大名四字。” “阁下看来不是求医的?” “姑娘为何知道?” “阁下不似有病的样子!” “哈哈,区区倒还健朗,与病无缘,是代友求医的!” 青衣少女面色已不似先前的冷漠,略一沉吟道:“阁下来得不巧,蒋太医此刻不见客,阁下改个时间?” “不成,是急症!” “蒋太医正在诊治的也是急症!” 丁浩轻声一笑,道:“姑娘不是蒋太医的司阍人?” 青衣少女粉腮一变,道:“酸秀才,你干脆说明来意?” 丁浩胸有成竹,毫不犹豫地断然道:“求医!” 青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我再说一遍,现在不成!” “姑娘又不是蒋太医的家人,何必如此强作主。” “阁下怎知我不是蒋府的人?” “区区来过不止一次,从没见过姑娘!” “阁下能认识蒋府内外上下所有的人?” 从这句话,看出这青衣少女十分慧黠,但丁浩是别有用心而来,求医是临时想到的主意,也是个幌子,手足至交“赤影人”患的是武林奇症,非一般医家所能为力,只是顺便姑妄试试而已,当下微微一哂道:“也差不多!” “那你是蒋太医的朋友?” “四海之内皆兄弟,姑娘当明白这句江湖中的口头禅… “阁下很有辩才?” “好说,事实是如此!” “现在我敦请阁下离开?”说完,摆了摆手,作出一个送客之状。 丁浩一披嘴,道:“如果区区就不呢?” 青衣少女粉腮一沉,寒声道:“那我只好动手请了!” “只怕姑娘请不动?” “阁下无妨试试看?” 话声中,出手便点,不疾不徐,十分悠闲,像是开玩笑般的,但点出的角度部位,竟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玄奇绝奥,使人有无从门避封架之感,除了硬让她点上,别无他途。丁浩暗吃一惊急运师传“错脉封穴”之术。” 青衣少女切切实实点上了丁浩的“偏穴”,见他恍若未觉,不由一窒。 就在这一窒的瞬间,丁浩反出指连点对方三处大穴。 青衣少女连哼声都没有,便木然钉在原地,眸光中尽是愤怒之色,但苦于不能开口。也无法动弹。 丁浩一拱手道:“姑娘,在下无意得罪,但为了求医,不得不然,请多多原谅,这穴道在两刻时间之内,不解自解!” 说完,不理对方反应为何,闪身从花阴间擦去,犹如一抹幻影。 白石路尽头,是一间广厦,居中是大厅中传出了男女急论之声。 丁浩绕到了厅侧的假山石后,从石罅内望。 厅中主位上坐着一个锦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间,精神十分矍铄,看来是武林中健者,此刻面红耳赤,一脸愤容,客位正首,坐的是酒楼中所见那披玄色风氅的女子,下首坐着一个青衣妇人,年可四十余。 只听那被玄色风氅的女子冷冷地道:“姓蒋的,东西不是白要你的,物物交换!”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袋,往几上一倒,一粒龙眼大浑圆的珠子滚了出来,厅内顿时被珠光充满,那女子接着又道:“这珠子产自女真,是贡物,你当知道它的价值?” 蒋太医双手一摊,道:“姑娘就是用斗量珠,老夫也拿不出来!” 那女子粉腮一变,道;“蒋光彦,与你交换那‘九叶灵芝’,是为了救人,并非贪你之物,你是太医,济世活人,该有份仁心?” “老夫再三声明,那东西在半年前被人窃走了……” “这是推卸之辞!” “莫不成要老夫的命?” “要命未必,要药是真的,尽人皆知,令先尊自宫廷带出那株‘九叶灵芝,视作传家之宝,但为了救人,只有请你割爱!” 蒋光彦怒声道:“姑娘怎地如此不通情理,东西丢失了,要老夫变戏法不成?”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希望拆下大门口济世活人那方匾额?” 蒋光彦胀红了脸道:“那是前朝相国亲笔所题,代表家门殊荣,姑娘说这话……不免太过份了……” “那你就乖乖拿出来,这珠子嫌不够代价,可以再增加。” “老夫无能为力!” 丁浩在暗中大感踌躇,一方硬索他人之物,说是救人,一方咬定失落,无法交出,到底谁是谁非呢?事实真相既是如此,自己是袖手,还是出面调解? 那女子一拍几桌,道:“姓蒋的,那东西比你身家性命重要?” 蒋光彦脸色变了变,栗声道:“姑娘是恐吓老夫吗?” “并非恐吓,你自己衡量!” “莫非真要老夫的命?” “既抵死不肯放手,只好带你回去交令!” 蒋光彦霍地站起身来,额上青筋暴露,厉声道:“姑娘欺人太甚了,姓蒋的虽习过防身之技,但从不涉足江湖是非,安份守己,悬壶济协……”话说了一半,激动过甚,竟说不不去了。 玄色披风的女子冷冰冰地道:“若非因你一向安份,此刻可能已见血了!” “姑娘直到现在还没交待来路,一味咄咄逼人……” “本人‘威灵夫人’座下首席使者!” “威灵使者?” “对了!” “请问‘威灵宫’是武林门户,还是江湖帮派?” “这问得多余,你明知本使者不会告诉你的!” 丁浩在暗中大是激动,江湖中真是无独有偶,才出了“金龙使者”,又有“威灵使者”,看来这些秘密帮派,全要出现江湖了。 他倏然想起了手足之交“赤影人”所说“桐柏山”中的奇遇,看来这“威灵使者”是源于桐柏山中的“威灵宫”无疑了,“赤影人”叙说之时,神乎其神,自己当时的判断不错,果真是一个江湖秘密门户。 威灵使者转顾那青衣妇人道:“何管事,你去接替小燕守门,要她去备轿!” “遵令!” 青衣妇人起身往外走去。 丁浩心中一震,青衣妇人这一出去,必发现那叫小燕的少女被制,自己是就此抽身离去,还是…… 转念一想,不成,自己业已向那青衣少女报了号,对方非找自己不可。不如此刻现身,光明磊落地与对方见面,差人备轿,不用说是准备带走蒋光彦。 心念之间,绕林荫出现白石道中,正好迎住那姓何的青衣妇人。 青衣妇人作梦也估不到有人现身,惊声喝问道:“什么人?” 丁浩从容地道:“区区人称‘酸秀才’的便是……” “你……便是‘酸秀才’,意欲何为?” “求医,这不是蒋御医的府上吗?” “你怎么进来的?” “啊!对不起,那位司阍的姑娘不许区区入见,救人如救火,区区迫于无奈,只好逾墙而入了……” “你把姑娘怎样了?” “没什么,只点了她的穴道,请她安静而已!” 青衣妇人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道:“酸秀才,你太目中无人,竟敢……” 厅中传出威灵使者的声音:“何管事,让他进来!” 青衣妇人再次发了一声冷哼,摆了摆手,道:“进去!”然后疾步朝大门走去,想是想探看那叫小燕的青衣少女。 丁浩若无其事地从容举步,向厅门走去,因为那威灵使者对他会传柬示警,要他防范那些黄衣少女,是以在心理上对她并无敌意,入厅之后,先向成灵使者一抱拳,故作惊异之状,道:“姑娘也在这里!” 威灵使者冷声道:“你来的很巧!” 丁浩乍作不闻,转问急愤交加的蒋光彦,拱手一揖道:“蒋先生,区区特来拜候!” 蒋光彦扫了丁浩一眼,道:“小友找老夫何事?” “敝友患了一种离奇怪症,特来恭请妙手一治!” “老夫不再为人诊病了!” “为什么?” “问问这位使者?” 丁浩故作不解,困惑地望着威灵使者。 成灵使者冷冷笑道:“酸秀才,别装模作样,你早躲在假山石后了,是不是?” 丁浩心头大震,俊面登时发了热,想不到自己的形迹早落人对方眼中,这女子的确不简单,这半天竟能沉得住气, 一眼瞥见由窗外透人的斑斑日影,立即醒悟过来,此时正是日光西斜之际,而这座巨厦是朝西的,身法再玄,也瞒不过这等身手的人。 想及此点,内心释然,但尴尬之意未消,讪讪一笑道:“斜阳不作美,使区区露了形!” 威灵使者改容一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求医?” “不是跟踪本使者?” “姑娘误会了,巧合而已!” 威灵使者樱唇一披,道:“酸秀才,算是巧合,但又太不巧,蒋太医不应诊,毋须我再解说反正你全听见了,现在请你离开,免得伤了和气,如何?” 丁浩可作了难,不走,便是横岔一枝,走,等于示怯,心念几转之后,道:“区区也无意伤彼此和气,不过……区区巴巴赶来求医?如果徒劳而返的话,对敝友难作交待,自己良心也过不去!” 威灵使者声音一冷,道:“那你准备怎样?” “至少得让区区叙述一下敝友病情,听听蒋大国手的高见……” “如本使者说不行呢?” “区区想……姑娘还不至如此不通情!” “你很会说话,不卑不亢,软硬俱有,也罢,本使者特别通融,贵友何许人物?” 丁浩略一踌躇,道:“姑娘也许见过此人……” “谁?” “数月前,有一个年约三十青衣书生,山行露宿,会蒙贵门主召见……” 威灵使者面上浮起一片异样的神色,沉声道:“那是你朋友?” “是的!” “什么样的朋友?” 丁浩不由一怔,这话问得好生突兀,朋友便是朋友,还要分什么样的不成?当下莞而道:“情同手足!” “仅止于此吗?” “姑娘这话问得奇怪,朋友便是朋友,只有亲疏之别,别的还有什么?” “有,分别很大,这亲疏两字,便有极大分别?” “区区再说一遍,道义之交,情如手足!” 威灵使者神秘地一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时间不待,现在你问。” 丁浩转向蒋光彦,重施一礼,道:“先生,区区可以请教吗?诊金照付!” 蒋光彦叹口气,坐了下来,道:“请坐下谈,诊金休提!” 丁浩走到蒋光彦旁侧下首的椅上隔几落坐,道:“区区长话短说,敝友因早年练武失慎,可能损了经脉,每年秋后发作一次,十天半月不治而愈,发作之时,状类癫狂……” “嗯!这……可能是伤了脑!” “先生有何指教?” “医家之道,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这必须要亲诊患者才能作断。” 丁浩剑届一蹩,道:“敝友住处颇远,有数日路程,恐怕 “他练的是什么功?” “这个……噢!区区倒不会详细问过,武功亦有门派,亲如手足,如不同师则不能相询,这是武林中的规矩……” 蒋光彦摇了摇头,道:“除非亲诊,否则老夫无能为力!” 丁浩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如果返离尘岛要“赤影人”来就医,往返数日,威灵使者不会等,如果请蒋光彦赴离尘岛,更加不可能,第一,离尘岛不许外人进入,第二,这样一来,势非与威灵宫发生冲突不可。 威灵使者轻笑一声,道:“酸秀才,你还有什么话说?” 丁浩想了想,正色道:“姑娘可容区区进一言?” 威灵使者慧诘地一笑,道:“你大概想为蒋太医求情?” 丁浩一点首,道:“姑娘兰心慧资,一语中的……” “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你说怎样?” “姑娘带走蒋太医,似乎不妥,如果‘九叶灵芝’确已被窃,带走人无补于事。” “你准备插手干预?” “不是这么说,区区只是进言。” “如果此物仍在,他托言被窃,不肯割爱,又如何说?” 蒋光彦大声道:“老夫不是那等人!” 丁浩凝重地道:“区区看蒋太医确不是那种人……” 威灵使者粉腮一冷,道:“这类珍奇之物,必定收藏严密,等闲不会失窃,而且蒋太医并非平庸之流,等闲屑小,也不敢觊觎,同时本使者奉令求此物,是为了救人,并非夺人所好,不计代价,公平交易,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不错,姑娘说的是,带人的目的,当然是希望蒋太医交出此物,如无物可交,也是白费,况且蒋府世居此城,名望不恶,身家在此,当不致不计一切后果,骗人只能骗一次,欺人只能欺一时,姑娘以为然否?” “似乎有理,但人非救不可!” “区区有两点建议,也许可行……” “说说看?” “第一,把病人带来此地,由蒋太医诊断,也许可以不藉‘九叶灵芝’而用其他药物治疗,岂不免了这处周折?…… “威灵使者一抬手,止住了丁浩的话头,道:“你安知我带人不是存此目的?到敝宫诊察也是一样。” “如果非‘九叶灵芝’莫办,蒋太医的安全呢?” “这得由门主裁夺,不过……本使者可以保证,不会有什么意外,敞门主十分仁慈,不会做失德的事,你的第二呢?” “第二,区区对‘空门’略有交情,可以代查“九叶灵芝’下落,如果幸而找到,亲自送上桐柏山如何?” “你的用心,“无非是能使你那朋友有就医机会……” “这点区区不否认,但这是两利的事。” “好,酸秀才,本使者大胆保证,蒋太医此去无论能为力与否,均可安然返回!” 丁浩起身一挥道:“足感盛情!”说完,又向蒋光彦道:“先生意下如何?” 蒋光彦苦苦一笑道:“多承少侠缓颊,至深感激,看来只好如此了!” 丁浩复朝威灵使者道:“区区相信姑娘言而有信!” 成灵使者冷冷地道:“不必用话扣人,本使者一言九鼎!” “区区还有件事请教……” “还有什么事?” “关于酒楼中示警的字柬……” “不错,是我写的。” “姑娘怎知‘金龙使者’要对区区不利?” “不止不利,可能得而甘心,我是无意中听到的,但有头无尾,阴谋内容不详。” “区区先行谢过!” “不必!” “姑娘对那些黄衣魔女的来历,有所知否?” “这点抱歉,我一无所知!” “区区告辞,敝友的病,只好等蒋先生返回时再劳动了!” 说完,朝双方拱了拱手,大步出厅而去,到了大门,那青衣妇人冷冷扫了他一眼,也不开口打开了大门,丁浩从容出门而去。 他仍走向大街,心中希望黄衣女子找上自己,好设法探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他对蒋光彦寄予很大的期望,如果他能治愈“赤影人”的怪症,便不必找“萍踪无影神丐”了,那老乞儿行踪飘忽,找起来很困难,同时他是否能治,还是问题。 夕阳影里,他又回到热闹的街头,无目的地在人丛里闲荡。 突地,他身后传来了两人的谈话声:“那黄衣姐儿美可是真美,咱们城里还找不到一个堪与相比的,可惜,她像是有点白痴,老天爷造人可真有点恶作剧……” “老周,那是装的!” “你怎知道?” “白痴能学武吗?你不见她一身劲装……” “王老弟,你错了,也许她是江湖人之女,喜欢那份装扮!” “但她带剑?” “这有什么稀罕,爱带,背上不就结了!” 丁浩不由留上了心,故意转身看街边摊子,容两人走过,然后掇在后面,这两人都是中年,看装扮是江湖中的小角色。 两人谈话仍继续下去:“王老弟,那模样儿教人看了流口水,嘻嘻……” “老周,少动歪念头,别惹火焚身!” “那妞儿要真能陪老子睡上一晚,死了也不冤……” “废话,你撒泡尿照照尊容。” “啧!啧!王老弟,你看得我半文都不值吗?” “不是不值,而是你摸不上边,人家又不是风月女子!” “那可难说!” “你真的想?” “嗨,说着玩而已,李四虎手下已有人跟去了,我去做垫底菜吗?” “什么!李……”说到这里,前后望了望,压低了嗓子道:“李四虎作的孽可真不少,上月那卖解女子死的多冤,赔了身还舍上命……” “哼!偌大伊城,竟没人敢铲这地头蛇!” “他仗着是‘望月堡’的走狗,呸!像真的一样,俨然李四爷呢!” “算了,祸从口出,省省,被那些走狗的走狗嗅到了,有你好看!” “掇上那儿去了?” “看是出东门,管他,走,上迎春楼打茶围去!” 丁浩听到这里,再没听的了,折转身,放快脚步,朝东门奔去,不久,出了城,穿过顺城街沿大路走去。 走了一程,地点逐渐荒僻,眼前出现一片野林,但什么可疑的人都看不到…… 心想,如果真的是“金龙使者”在此现身,必然会找上自己,倒不必费神去找对方,心念之中,安步当车,踩着夕阳影子,循路走去。 堪堪到了林边,只见林中似有人影晃动,当下一闪入林,目光扫处,不由大喜过望,只见三个短装汉子,紧掇在一个黄衣女子身后,那黄衣女子的装扮,一点不错,正是“金龙使者”,心想,这三人跟定女煞星,准找死。 黄衣女子突地停下脚步,但并不回身,背对三人。 丁浩也摇摇停住,看黄衣女子如何对付这三人。 三名短装汉子,呈品字形围了上去,其中一个道:“姑娘,我们主人请姑娘谈谈!” 久久,黄衣女子才开口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声音,使丁浩心头一震,太熟悉了,暗忖,莫非是见过的“寅号使者”?’ 那开口的汉子嘻嘻一笑,道:“本城大名鼎鼎的李四爷!” “找我做什么?” “当然,当然是想与姑娘亲近亲近!” “可是,我并不要杀他?” 这话使三名汉子脸色大变,那发话的绕到前头,嘿嘿一笑道:“姑娘如何称呼?” 黄衣女子冷森而又带点木纳的声音道:“金龙使者!” “什么‘金龙使者’没听说过啊!” 另一个汉子栗声道:“徐老大,我们走,你……忘了四爷的交待……” 话声落甫,惨号已起,那当面的汉子在黄衣女子挥掌之下,栽了下去,另两个惊呼一声,掉转身…… 但,迟了,只见黄衣女子桥躯一闪幌,两人又在惨号声中栽了下去。 丁浩暗笑,不长眼,见色起意,活该!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穿林而入,口里大喝道:“好哇!杀人了!” 来的,是一个黑衫中年,直冲到黄衣女子身后,才刹住身形,望了望现场,陡地拔出剑来,阴森森地道:“妞儿,四爷要你好看!” 黄衣女子背着身,冷冷地道:“离开我!” 黑衫中年一抖手中剑,道:“转过身来!” “你想死?” “什么来路?” “金龙使者!” “哈哈,你骗不过四爷,你以为穿上黄衣便可冒充‘金龙使者’吓人吗?你衣襟上没有记号啊……” 丁浩心头一震,难道真是冒充的?李四虎是“望月堡”爪牙,“金龙使者”挑汝州秘舵,他不会不知道,吃了天雷豹胆也不敢相惹,逃命都来不及呢!既敢打主意,必是相准的了。 心念未已,只见黄衣女子娇躯闪电般一旋,又背了过去。 “哇!”李四虎身躯连晃,扑了下去,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 丁浩不由心头泛寒,这种身手,即使不是“金龙使者”,也差不到那里。 四个人,只眨眼工夫,变成了四具尸体。 丁浩心念一连几转之后,弹身而出,到黄衣女子身后八尺之处,开口道:“幸会!” 黄衣女子仍以那不变的音调道:“你又是谁?” “区区‘酸秀才’!” “好呀!你终于来了,我就是等你!” 丁浩心中一动,但这事早在意中,根本不值得惊怪,当下冷冷一笑道:“彼此!彼此!区区正愁碰不上……” 黄衣女子缓缓回过身来,丁浩一看对方,登时心头剧震,以下的活,再也说不出来了,这所谓“金龙使者”,赫然正是“梅映雪”,他千方百计要找的红颜知己。 他怀疑是在梦中,但一切又那么真实,不是梦! 她会是“金龙使者”?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头不知是苦是辣? 美梦,在刹那之间破灭了,心目中的仙子,竟是个魔女,他像万丈高岩失足,一下子沉落在深渊里。 正如李四虎所说,她胸前没有金龙标志,但这有什么分别呢?她早已亲口自称“金龙使者”而且杀人不眨眼。 “梅映雪”神情是有些木然,但眸中却闪烁着栗人的杀芒。 “酸秀才,我要杀你!” 这句冷酷无情的话,出自红颜知己之口,谁能相信!她款款深情,言中示爱,曾几何时啊! 丁浩的心碎了,多么残酷的现实! 她是被迫而为吗? 心念之间,强捺激荡如涛钟情绪,沉声道:“梅……妹,怎么回事?” 梅映雪冰声道:“梅妹,谁是梅妹?酸秀才,我要杀你!” 丁浩的心起了抽搐,痛苦地道:“你……要杀我,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 “帮主!” “什么帮?” “金龙帮!” 丁浩全身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栗声道:“梅妹,原来你是‘金龙帮’的人?” “一点不错!” “帮主是谁?” “我不会告诉你!” 丁浩全身发冷,脑内嗡嗡作响,他做梦也估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这太可怕,也太残酷,尽管世间有情变,但不会变得这么突然,凝香的话是假的,她以前对自己示爱也是假的,自己受骗了,天仙,魔鬼,其间的差别是什么呢? 于是,满腹的惊震,痛苦,化作了无边的愤怒,咬了咬牙,道:“梅映雪,怪不得你神秘身世,原来你是个魔女!” 梅映雪陡地自背上撤出长剑,冷厉地道:“酸秀才,纳命来!” 随着喝话之声,长剑狂攻而出,势如疾风迅雷,丁浩弹的攻势,招招指向要害,存心要置了浩于死地。 丁浩连连闪让,一颗心被现实撕成碎片。 不知不觉,被迫退了丈许。 梅映雪像是对付仇深恨重的敌人,连连紧逼。 丁浩大喝一声,拔剑出手。 “镪!”的一声金铁交鸣,梅映雪被露得连连倒退。 丁浩却没跟踪出手,目瞪如铃地厉声道:“梅映雪,想不到你绝情到这般地步……” 梅映雪没有答腔,粉腮在未然之中带着凄厉,那绝世姿容,此刻在丁浩眼中,变成了魔鬼夜叉。 剑芒打闪,梅映雪又疯狂地出剑攻击。 丁浩怒哼了一声,以八成功力,封了出去。 惊呼声中,梅映雪的长剑脱手飞去,娇躯猛打踉跄,几乎栽了下去。了浩止步欺身,用剑指着她的心窝,栗吼道:“梅映雪,你空有一付天仙的躯壳,却没有灵魂!” “酸秀才,今天杀不了你,改天还是要杀你!” “我们有深化大怨?” “不管,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现在你说出帮生是谁?舵坛在何处?” “办不到!” 丁浩双目尽赤,狂呼道:“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梅映雪毫无惊惧之容,寒声道:“杀!” 丁浩虽是恨极怒极,但过去的情份,他是无法一下子抹杀的,他真想一剑刺入她的心窝,但又下不了这绝情,执剑 “不说!” “你准备死?” “那也无妨,反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丁浩五内皆裂,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开来,只要剑尖一送,她就得香消玉殒,但他真的下不了这狠手。 梅映雪再次大声道:“怎么说?” 丁浩痛苦至极地道:“梅映雪,你虽然没有人性,但我丁浩是人……”他说不下去了,喉头似被东西哽住,谁料得到会有今日? 梅映雪似无视于丁浩的森森长剑,转身便待离开…… 丁浩大喝一声:“站住!”一幌身,换了方向,又截在头里。 梅映雪栗声道:“你为何不下手?” 丁浩望着这曾完全占有他的心,期许为红颜知己的女子,肝摧肠折,真有“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之感。 情天剧变,造化弄人何其酷虐? 丁浩想了又想,毅然决定,她虽不情,我不可无义,当下归剑入鞘,沉痛地道:“梅映雪,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下次再碰头我必杀你!” 梅映雪一转身,姗姗没入林深处,她就这样走了,什么也没说,丁浩仰天发出一声苦笑,像是自我解嘲。 突地,一个意念冲上脑海,血仇未复,师恨未消,大敌当前,双肩如是之重,何必计较儿女之情的得失,像这等寡情的女子,断绝了安知非福!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梅映雪算得了什么! 大丈夫男子汉,提得起,放得下,情丝虽绵,慧剑可斩,何况,她这种表现,已证明其为人根本不值得去爱。 心念至此,豪情复生。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林中一片昏昧。 正当他准备举步离开之际,数条人影如幽灵般从不同方位闪现,不由心头一震,旋身用目光一扫,来的,赫然是‘金龙使者’,有四人之多,杀机登时冲胸而起,刚才的激奋,恨毒,如狂涛般涌起。 他没开口,冷冷地兀立,如一尊石像。 前车可鉴,这批魔女身手诡异,他打定主意不给对方有弄鬼的机会。 本来,他找“金龙使者”的目的,是要救梅映雪,现在,情况完全改观,梅映雪不但是对方一路,还要取他的性命,这变化委实太大了。 正面,恰好是交过手的“寅号使者”,刚才一扫之下,他已看清其他三人,分别为丑、卯、午三号。 午号排名是第七,如此看来,这批魔女的人数不少,极可能有十二人。 寅号使者开了口。声音冷得刺人:“酸秀才,幸会啊!” 丁浩上次在石家集外柳林中,是以“黑儒”身份出现,是以对方的神情显得对他是陌生的。丁浩冰声道:“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不多,四个!” “想来也是奉命取区区性命?” 寅号使者娇笑了一声道:“你真聪明,一猜便中!” 丁浩心念一转,道:“区区与‘金龙帮’素无瓜葛,到底为了什么?” “这点恕难奉告!” “四位有把握取在下性命?” “也许!” “如此可以出手了!” 话声中,徐徐掣剑在手。 寅号使者娇躯一弹,攻出一剑,势如迅雷疾电,招式相当诡异。 丁浩早已存心不给对方机会,一招“笔底乾坤”以八成功力划了出去,以攻应攻,这一招,是他揉和“玄玄真经”中的‘易乾转坤”,与“黑儒”绝着“梦笔生花”两招绝式而成,威力之强,当世可能无匹。 寅号使者这一击,竟是虚招,中途电闪撤招。 同一时间,左右后三剑同时攻到,单只那“丝丝!”的剑气声,就足以令人心惊。但“笔底乾坤”是融合绝式而成,威力无法想像。 丁浩招式不变,身形一旋。 惊呼挟刺耳的剑气激撞声俱起,四名“金龙使者”娇躯倒弹,个个面目失色。 寅号使者若非中途撤招后退,招式接实的话,势非当场横尸不可。 丑号使者栗声道:“点子太硬,用好东西款待……” 丁浩恨满心头,不待对方话落,直扑当面的寅号使者。 “哇!”一声凄厉的惨号传起,寅号使者栽了下去。 也就在寅号使者倒地的同时,一阵香风扑面,双目突起刺痛,顿时睁不开来,心知着了对方的道儿…… 破空剑气,从不同方位卷到,丁浩双目如被针扎,痛激心脾,根本睁不开来,恨发如狂,盲目展剑封住门户。 剑气交击,似要撕裂耳膜,三支剑金被封了回去。 有目如盲,他已无法主动攻击,只好凝神辨势,以求自保。 三名“金龙使者”不断变换方位,此进彼退,狂攻不休,但招式均不敢用老,尽量不接触丁浩的兵刃。 丁浩只能听风辨问,一个明眼人突然失明,是很难适应的,功力大打折扣。 对方身法似魅,移动无声,不出手无法觉察,是以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几十招照面下来,便有疲于奔命之感。 丁浩恨不能把这三个魔女剥碎,但对方狡狯万分,虚虚实实,令人无从捉摸,更使人气急的是招招不接实,只虚攻伪应。 这用心不难明白,她们有意先耗尽丁浩的内力,然后下杀手。 三魔女的剑术,俱有相当火候,如在江湖中,随便一人,都将难逢敌手。 丁浩眼泪鼻涕长流,全身汗流如洗,急恨交加,有一种发狂的感觉。 他做梦也估不到对方会用这种下三流的卑鄙手段,但空急没有用,眼前形势十分险恶,他没有后援,似此耗下去,铁打的金刚也会被拖垮。 现在,他已无暇顾及是否从此而盲残,他只想到当元气耗竭之后,是什么结局? 三魔女久战无功,也是惊震莫明,“酸秀才”的功力,超出她们原先的想像太多,这样耗下去,她们也一样难以为缠。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半个时辰之后,三魔女娇喘可闻,而丁浩的内力,也消耗过半,虽说他“生死玄关”之窍已通,内无不断再生,但也是有极限的,何况三魔女不是泛泛之辈。 在感觉上,他察出三魔女的攻击,已渐失凌厉。 但这不能解决问题,对方可以说走便走,也可另施诡计,而他,全靠其功力应付,不但什么也看不到,还要忍受双目椎心之痛。 三魔女的攻势突地停顿了,场面顿时一片死寂。 静,恐怖的沉默。 丁浩全神戒备,他意识到对方要施展歹毒的手段了。 双目不视,根本防不胜防,而且也寸步难行。 金龙使者发了话,听声音人在两丈外:“酸秀才,你弃剑投降,我们带你去见帮主,或可不死?”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做梦!” “那你死在眼前了!” “有什么下流手段,尽管使!如区区不死,会把你们一一诛绝。” “哈哈,可是你一定会死,而且死得很惨!” 丁浩心念电转,对方若非藉此养神准备第二次攻击,便是有什么阴谋要施展,但自己双目不视,如何应付呢?如果真的栽在这批魔女手中,可是死不瞑目的事。 “金龙帮”江湖中根本不听传闻,与自己何仇何怨呢? “梅映雪”既是对方一个,那对方对自己一切,当了解大半。 “酸秀才,想好了没有,不然本使者要动手了?” “而等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那你不必问……” 这一问一答,丁浩已摸准了对方的位置,单掌暴扬,五缕指风电射而出,“嗤嗤!”声中,丁浩心头一凉,指风是射在树身之上,原来那魔女是躲在树后。 “哈哈哈哈,酸秀才,你别想打什么主意,你等着死!” 丁浩双手握剑,斜扬向上,准备不意的突袭,同时也运起了“错脉封穴”之术。 突地,“令门穴”上似被蜂螫了一下,登时心头大震,显然穴道上已中了对方针芒一类的暗器,若非平封穴道,这一针便够瞧了。 紧接着,又有三处穴道被制中。 “哈哈哈哈……” “酸秀才,你……有什么好笑的?” “黔驴之技,止此而已!” “那你错了,别以为仗着能‘易穴移脉’,金针奈何不了你,这只是小玩意,还有好的在后头!” 丁浩用左掌运起神功,吸出穴内金针,凭掌心的感觉,这金针长约三寸,细如牛毛,能发这种不着力的暗器,而且专门打穴,这一份功力,便已相当骇人。 换了旁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逃过这金针之厄! 两道排山劲气,一左一右,暴卷而至。 丁浩左掌右剑,以掌风剑气分别相迎,长剑挥动之间,只听“铮铮!”两声金属碰击之声,不由忘魂大惊,若非因挥剑凑巧碰上,这两枚金针,无疑地已射入眸子,这一着相当毒辣,金针穿入眼珠,立即成残。 “波波!”巨响声中,掌风被震四散。 在万般无奈之下,立即运集护身罡气,护住全身,然后横剑正面,挡住双眼,身形不断挪动,这样,对方要以金针暗袭,便不易取准。 “呼!呼!”又是两道掌风卷来,但随被护身神罡震散。 丁浩身躯幌了两幌,不予还击。 “黑儒”武功的特长,在于能挨打。 排山劲气,不断卷涌,“呼轰!”之声,震耳欲聋,丁浩如置身惊涛骇浪之中,身躯疾摇剧摆,四周落木萧萧,场面令人动魄惊心。 持续了为莫半盏热茶工夫,三名“金龙使者”停止了掌击,场面又呈可怕的沉寂,丁浩双目刺痛稍减,但仍无法睁开。 “什么人?” 这一声喝问,显示有人来到,丁浩心中一动,不知来者是谁? 只听一个极耳熟的女人声音道:“过路的人!” 丁浩这一喜非同小可,来的竟然是威灵使者,这一下算有救了。 只听那丑号使者的声音道:“朋友,这里不是阳关大道?” “我看也差不多!” “你不是来找死的?” “说话放客气些!” 丑号使者冷厉地道:“我警告你马上离开,否则……” “否则怎样?” “你便永远出不了这林子了!” “我也警告而等立即离开!” “你算老几?” 威灵使者脆生生地一笑道:“试一试便知道我是老几了!” “砰!”接着是一声闷哼,丁浩双目不能睁,不知道双方为何交手,也不知道发闷哼的是谁,心念之间,只听威灵使者不屑地道:“如何?现在知道我是老几了?” “上!” 暴喝声中,三名“金龙使者”围了上前,出剑便攻,“威灵使者”娇躯一幌,自三人的剑幕中消失,形同鬼魅。 三名“金龙使者”心知碰上了劲敌,但临危不惧,三人原地转身,这样,每人朝一个方向,敌人身法再玄,也无法遁形,同时三人成品字形以背相对,便不必顾虑到后面了,这应变之势,的确不由人不佩服。 这一着果然收了效,“威灵使者”俏生生站在“卯号金龙使者”身前八尺之处。 “朋友谅非无名之辈,报上来历?” “凭你还不配问!” 卯号使者这一开口,其余两名使者立即圈了过来,把威灵使者围在居中。 丑号使者扬了扬手,一股香风,袭向威灵使者,威灵使者不知使的什么身法,竟然又自圈子中消失。 丁浩身在两丈之外,他看不到场中情况,但却嗅到了那香味,不由脱口叫道:“这香风能伤人眼目!” 他的话声才落,已听到威灵使者的娇脆话声:“这种江湖下三流的玩意,也抖出来丢人现眼!”话声中,“呛!”地拔出了长剑,一道碧芒,冲空而起,照亮了方圆三丈的地方。 三名金龙使者此刻是一字横列,碧芒起处,齐齐面目失色,向后退了数步,午号使者惊呼说道:“月魄神剑!” 丁浩什么也看不到,但这一声惊呼,却使他大吃一惊,记得师父在谈武林掌故时,曾经提到过月魄神剑,这是战国时剑王的兵刃,凭剑气可在丈外取人首级,剑芒所指,可穿透坚甲呢…… 想不到这柄传言中的上古仙兵,落在威灵使者之手。 只听威灵使者沉声道:“不错,你很有见识,这正是月魄神剑,既知剑名,当也知道此剑的威力,如我蓦然出手,三位大概可以想像到后果了!” 丑号使者略一思索,道:“尊驾可以报个名号吗?” “威灵宫首席使者!” “威灵宫?这……似乎前所未闻……” “言止于此了,去留听便!” “很好,咱们后会有期……” “慢着,先把‘夺明香’的解药留下!” “贵使与‘酸秀才’是一路?” “天下人管天下事,不必管是不是一路!” 丑号使者咬牙想了想片刻,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抛与威灵使者道:“这是解药!” 威灵使者接在手中,道:“用法?” “捏碎抹在鼻孔即可!” “好,可以请便了!” 三使者深深瞪了威灵使者一眼,然后由午号使者负起寅号使者,穿林疾驰而去,原来寅号使者伤而未死。 丁浩激动地道:“敬谢尊使援手!” 威灵使者娜娜移步,靠近丁浩身前,吐气如兰地道:“不必言谢,我是路过,闻声入林,适逢其会罢了,解药给你,你已听见用法了,我还得赶路!”说完把药丸塞在丁浩手中。 丁浩接了,先归剑入鞘,然后用手指捏碎,抹向鼻端,深深一吸,忽觉情况不对,甫一吸入便感头脑晕眩,心跳加速,血行变快…… 威灵使者道:“酸秀才,有缘他日再见!”声落转身便要离开…… 丁浩大叫一声:“这不是解药,是剧毒……”叫声中,“砰!”然栽了下去。 威灵使者回转身来,栗声道:“好哇!这批臭蹄子竟敢使这卑鄙手段,本使者非算这笔帐不可!”说完,俯身又道:“酸秀才,你感觉怎样?” 丁浩强挣着道:“头晕心悸,血行加速,浑身乏力……” “让我先点你穴道,暂时阻住毒势……” “不必,区区练有护心脉之术!” “这好,我请蒋太医来,看能判出是什么毒!”说着弹身奔出林去。 就在威灵使者甫一离开之际,一条人影,悄然出现,扑向丁浩,丁浩虽然双目不视,又中剧毒,但本身功力深厚,又加以所习武功特点是生机不灭,毒势自然被阻于心脉之外,是以神智还十分清楚。 闻风知警,知道有人暗袭,但无力反抗。 这出现的,正是丑号使者,只听她阴阴一笑,道:“酸秀才,毒发而死太痛苦,本使者给你个痛快!”话声中,手中剑朝丁浩心窝直截而下…… 丁浩拼聚仅有的一条残余内力,双掌猛向上登。 这一着,完全出乎丑号使者意料之外,他以为丁浩身中剧毒,决无反抗的余地,所以全无防范。 “砰!”挟以一声惊呼,丑号使者被震得倒退了四五步。 “大胆!” 威灵使者的暴喝,遥遥传了过来,丑号使者扬掌劈出一道排山劲气,人随即电闪而遁。 丁浩被掌风震得在地上翻了四五滚,登时晕了过去。 不久,又告苏醒,耳畔听到蒋光彦的声音道:“这是‘蚀心之毒’,常人中之立毙,他幸而修有护心之术,剧毒无法攻心,只流转于‘心脉’之外,否则神仙难救了!” 威灵使者道:“于今之计呢?” “只有回转老夫家下,设法解救!” “他的双目会失明吗?” “不会,‘夺明香’只能制人于一时,一个时辰之后,其毒自解!” “那……我们只好回府!” “不回去无法施术,老夫手边没有应用的工具。” “劳动阁下带他出林上轿,如何?” “当然可以,老夫的本份是救人!” 丁浩心头既惭愧,又感激,根本无话可说,索性闭口不言。蒋光彦抱起丁浩,奔出林子,把他放进停在路旁的轿中,由两名粗汉抬着,折返城中。 半个时辰之后,丁浩已躺在蒋御医家的客室里。 蒋光彦仔细探了丁浩的经脉之后,道:“这‘蚀心之毒’,专攻心窍,对其他经脉,损害不大,幸而他与众不同,护心有术,否则老夫束手了,因为解药一时之间无法配制……” 威灵使者道:“阁下准备如何解他之毒?” “把毒迫向‘脉根穴’,然后施放血之术,减少毒势,待他元气稍复,便可以本身之力迫毒,毒尽自愈!” “我们天亮前可以离开吗?” “可以!” “那就请施术!” 蒋光彦开始遍点丁浩全身大小穴道,然后按脉道推拿,每推完一脉,随即点穴封闭,丁浩在穴道受封之下,又进入无意识之境。推拿完毕,蒋光彦取出银针玉皿,在“脉根穴”上扎了一针,黑色血浆,泊泊冒出,用玉皿接盛,血浆由黑转紫,始点穴止血,半个时辰之后,逐一解开封住的经脉。 丁浩悠悠醒转,睁开眼来,只见灯明如画,旁边坐着蒋光彦与威灵使者,当下坐起身来,脱口道:“我能看了!” 威灵使者微笑着点了点头。 蒋光彦急忙摇手道:“现在不宜谈话,你身上八毒未尽,请即以本身功力,迫出余毒,以你的修为,不必借重外力,当可办到,这里是三粒‘祛毒补神丸’,服下后便开始运功!”说完,从桌上端过一杯水,并三粒黑色药丸,递与丁浩。 丁浩感激地望了蒋光彦与威灵使者一眼,默然接过药丸,和水吞服,服下之后,立即盘膝跌坐,运功迫毒。 功成醒转,只见纸窗透亮,天色已明,桌上残灯未灭,房中只自己一人,四下里静悄悄地不闻一丝声息。 这客室的设置,一看便知是专为病人施术用的,当下起身下床,整衣着履,房内有现成的面盆巾栉,略事梳洗之后,佩上剑囊,在窗边椅上闲坐。 天光已大亮,他吹灭了桌上残灯。 房外起了轻轻的步履之声,一个头探入门来,是个灰发老者。 丁浩忙站起身来。 那老者进入房中,和霭地一笑,道:“少侠痊愈了?” “老丈是……” “学汉叫赵忠,是蒋府仆人,追随蒋太医已数十年了,少侠直呼我好了!” “那里话,称一声老丈该当的,令主人呢?” 老仆赵忠笑容倏敛,忧形于色地道:“蒋太医已随那使者走了。此去不知吉凶……” 丁浩正色道:“这不必烦恼,‘威灵使者’并非邪恶之辈,她请去蒋太医,是为了治病,事完必返,区区受蒋太医圣手医治,至为感激,负责他能安然回家。” 赵忠深深一揖,道:“老汉先行谢过,家中上下为此十分不安……” “请转告府上人,区区许下诺言,负责令主人的安全。” “是!” “令主人临走时,可曾有什么留言?” “只交待家中好好招待,复令老汉侍候!” “啊!盛情心头,区区尚有事待理,就此告辞!” “少侠不顾曲留吗?” “日后有暇,再来拜访!” 说完,拱手作别,举步出房,房外是昨晚坐过的轿子,出厅,是白石花径,直通大门,老仆赵忠紧随身后,到了门边,紧行两步,为丁浩开门。 门一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直跌进来。 赵忠不禁惊呼出了声。 丁浩也是大吃一惊,剑眉一蹙,道:“恐怕是来求医的。” 赵忠俯身一看,“咚!”地一声跌坐地上,语不成声地道:“是……是主人!” 丁浩闻言之下,惊魂出了窍,低头一看,不错,正是蒋光彦,一身血污狼藉,若不细看,还真的认不出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老仆赵忠,变成了个木头人,面孔阵阵抽搐。 丁浩勉力镇定了一下心神,伸手一探,激声道:“尚未断气,也许还有救,你关上门,我抱他进去!”说着,不顾血污,双手抱起蒋光彦,直人自己受治的房中,轻轻放在床上。 蒋光彦胸部仍在起伏,但气息已微,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剑孔,令人不忍卒睹。 老仆赵忠跌跌撞撞奔入内宅,不一会,只见一个五十几岁的半百妇人,仓惶入房,后随四五名男子,连赵忠在内。 丁浩忙施礼道:“小可丁浩,芳驾想是蒋……” 那妇人目注床上的蒋光彦,口里应道:“家嫂中年即已谢世,老身是他胞妹,府中人惯称老身蒋大姑!” “哦!是姑夫人,小可失礼了!” 蒋大姑起床前,出手探视,看来她也家学渊源,懂得医道。 所有的人,都摒息而观,个个面色沉重。 蒋大姑探视了一阵,突地狂声道:“没有救了!”泪水随着籁籁而下。 所有的人,全掩面唏嘘,气氛一片凄惨。 丁浩心头剧震,栗声道:“没有救了?” 蒋大姑呼地站起身来,面目凄厉,充满了恨毒之色,咬牙切齿地道:“天理何在?人道何存呢?” 丁浩一阵鼻酸,做梦也估不到会发生这等意外,人是谁杀的呢?蒋光彦是被威灵使者带走的,以威灵使者之能,难道保不了蒋光彦的安全?何况蒋光彦也是身具武功的人,前后顶多两个时辰呢…… 蒋大姑又回身察视,口里悲呼道:“大哥啊!想不到你一生济世,落得如此下场!” 丁浩铁青着脸道:“姑夫人,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蒋大姑摇了摇头,悲声道:“如果老身有胞兄之能,也许可以救他,可惜老身只谙皮毛,如果‘九叶灵芝’不被窃,也许有救,唉!……天意如此,奈何!” 这一说,“九叶灵芝”被窃并非虚语。 丁浩咬牙想了想,道:“姑夫人,能否使蒋前辈开口,说出凶手……” “已经断气了!” 丁浩全身又是一颤,果见蒋光彦头歪在一边。 房中的唏嘘,变成了哭泣。 老仆赵忠,卟地朝地上一跪,连连碰头。 蒋大姑一挥手道:“你们全出去!” 家人们哭着出房,只赵忠仍跪在地上碰头,丁洁内心也是一片凄惨,用手拉起赵忠,硬把他按坐在椅上,咬牙沉声道:“老丈不可如此,这血案要追个水落石出的!” 赵忠额头已碰破流血,和着泪水,流了一面。 蒋大姑瞪视着丁浩道:“老身知道你与‘威灵使者’不是一路…… 丁浩点了点头,道:“姑夫人认为杀人者是‘威灵使者’? “除了她还有谁?” “她为何杀人呢?” “当然为‘九叶灵芝’!” “但她分明说请令兄去是救人?” “那是藉口,一想便知!” “何以见得?” “家兄歧黄之术,传自先父,而先父供职大内,医名遍天下,既是求医,何不带病人来,为什么要强索‘九叶灵芝’?难道对方有人医道更胜于家兄,若如此,又何必求医,此理至明。” 丁浩觉得对方分析的十分近情理,但成灵使者为何下这毒手呢?照自己的观察,她并非邪恶之流!心念之中,道:“姑夫人认为对方何故下这毒手?” “很简单,第一个可能,家兄不愿被对方挟持,图脱身而被杀……” “有此可能,再说?” “离此之后,非刑迫供,要家兄交出‘九叶灵芝’!” 丁浩咬了咬牙,义形于色地道:“姑夫人,小可曾受蒋前辈恩泽,于此郑重当遗体誓言,如果杀人者确是‘威灵使者’,决代报仇,提头来祭,如果凶手不是她,也必追凶到底! 蒋大姑含悲忍泪道:“丁少侠,古道热肠,侠义之行,存殁均感!” 丁浩深深注目,最后凭吊了一番蒋光彦的遗容,双手一拱道:“请姑夫人节哀顺变,料理善后,小可就此告辞,不久当有回报!” 蒋大姑哀声道:“恕老身不送了!” 老仆赵忠突扑地翻身便拜,带哭地道:“丁少侠,老奴给你叩头,主人的冤,求你申雪了!” 丁浩感到有些热血沸腾,急忙扶起道:“老丈不必如此,小可言出不二,说过的话必然算数的!” 赵忠瘫痪在椅上,连连抽咽,他实在伤心已极。 丁浩不忍再看这凄惨的场面,毅然举步离开,出了蒋府大门,深深透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自己历劫未死,而蒋光彦却死了。 “梅映雪”、“威灵使者”,都是绝世姿容,一样的毒如蛇蝎。 蒋光彦这一死,为“赤影人”求医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此刻已是辰牌时分,旭日高升,丁浩暗忖,已无在伊州逗留的必要,还是上路!仍应原来计划,奔赴枣阳,寻访“萍踪无影神丐”。 枣阳在桐柏山外,此去是顺路,说不定路上会碰到“威灵使者”一行,便可替“蒋太医”讨公道了。 心念之中,迳出东门,顺路向南奔去。 不久,来到昨夜与“金龙使者”交手的野林,只见一顶破轿,破碎在路边,两名抬轿的黑衣汉子的尸体,横在离桥不远的林中。 丁浩咬了咬牙,心想,凶杀现场仍然是在这里,杀蒋光彦,连带两个抬轿的无辜者也遭了殃,这种心肠够狠毒,杀人成了儿戏。 停留了片刻,继续朝前奔去。 近午时分,来到一个镇集,打了尖,又上道。 离镇不远,只见一个村姑打扮的女子,迎面而至,那身影轮廓,颇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动,扫了对方一眼…… 那女子一抬头,与丁浩朝了相,欢然道:“丁少侠,我正找你!” 来的!赫然是梅映雪的婢女凝香,丁浩登时兴行加速,杀机云涌,目光四下一扫,用手一指不远的树林道:“我们到那林中再说话!” 凝香点了点头,与丁浩并肩驰了过去,不久,到了林中,凝香又道:“丁少侠,想不到会碰上你!” 丁浩冷冷地一笑道:“我也正悉找不到你!” “这可巧?” “是太巧了!” “少侠找婢子什么事?” 丁浩顿了一顿,冷酷地道:“如我现在杀了你不冤枉?” 凝香粉腮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栗声道:“少侠要杀我?” “对了,一点不错!” “少侠是说笑吗?吓了婢子……” “我没工夫与你说笑!” 那神情,音调,的确也不像是说笑,凝香意识到事态不寻常了,惊怖地道:“少侠要杀婢子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我……婢子明白什么?” “哈哈哈哈,凝香,你们的阴谋失败了,我没有死,你们将一个一个的死!” 凝香花容全失了色,再退了两步,激颤地道:“少侠是在说什么啊?” 丁浩向前一趋身,从鼻孔里哼出了声,道:“凝香,事到如今,狡辩装佯是没用的了,真想不到,天仙化人,竟是魔鬼化身,我幸而及早发觉!” 凝香急得双泪交流,带着哭声道:“少侠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你心里应该十分明白……” “但婢子我一点也不明白!” “你家小姐呢?” “小姐,无影无踪,不是少侠也在找吗?” “你没见到她的面?” “到那里去见她的面呢?莫非少侠已经找着小姐了?” “不错,找到了!”咬了咬牙,又道:“她差一点要了我的命!” 凝香张口结舌地道:“这……这……从何说起?” 丁浩星目一瞪,剑眉上扬,怒喝道:“凝香,不必再装模作佯了,你两人的戏演够了,可以收场了……” “少侠,婢子愈弄愈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你,你找我,也碰上了,又想捣什么阴谋诡计?” “这……这……少侠在说什么啊?”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等我动手,是吗?我不是三岁孩童,任由你两个女子作弄,你别打算作什么梦了,告诉你,梦该醒了!” 凝香粉额上渗出了汗珠,脸色泛了青,娇躯抖个不住。 丁浩霍地抽出长剑,戟指凝香道:“现在说,用这种卑鄙手段杀我的目的何在?” 第18章 威灵秘宫 凝香狂声叫道:“我快要发疯了,你说的我全不懂!” 丁浩上当的经验太多,根本不理她的神态,冷酷无情地道:“你发疯便发!区区一点也不欣赏你演的戏,识相的说出真情实话,免受皮肉之苦”说着,又向前欺了两步,目中的厉芒,令人不寒而栗。 凝香咬牙切齿,猛一跺脚,厉声道:“酸秀才,我的功力不如你,要杀人不必找借口,我凝香虽是下人,但骨气还是有的,下手好了,别折磨人,可惜……小姐有目如盲,看错了人…… 丁浩冷极地一哼道:“看错人的该是我!” “我不想与你分辩,但要做个明白鬼,知道为什么死,你说出原因?” “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你一定要我说出来,也无妨,你们是魔女!” 凝香一窒,道:“魔女,什么叫魔女?” “金龙帮的魔女?” “这从何说起?” “你还是不承认?” “莫须有的事,如何承认?” “本人亲目所睹,亲身所经,难道是假的?本人几乎一命呜呼,难道是作梦?‘梅映雪’杀人不眨眼,尸体还在离此不远的林中……” 凝香双目大睁,栗声道:“真有这样的事?”然后又喃喃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姐并不残忍……” 丁浩想起昨夜林中那一幕,心火大放,愤然道:“她向我出手,招招致命,那是仁慈吗?” 凝香更加惊愕莫明,咬了咬香唇,道:“小姐会对你出手?” “她说奉命要杀我……” “奉命,奉谁之命?” “你们帮主!” “我们帮主?” “凝香,不要装佯了,你小姐本身便是‘金龙使者’,昨晚她一共五名使者对我出手,什么卑鄙恶毒手段都使尽了…… 凝香大叫道:“不会,绝对不会,这其中定有蹊跷!” “蹊跷!你主婢二人,从未说过来历,连真名实姓都没有,这又算什么蹊跷?” “我们有难言之隐,不能抖露身份!” “现在不必顾虑了,一切都明朗了,是吗?” 凝香用双手捂住脸,痛苦地道:“这变故简直是匪夷所思!” “现在你说实话,不管过去你俩对我是真是假,我姓丁的并非绝情之人,放你上路有账也错过今天,你想好了,另若打主意,也别再演戏!” 凝香放开手,满脸泪痕斑斑,如梨花带雨。 丁浩不禁有些心动,这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也许,梅映雪的秘密,她真的不知,她只是个婢女,梅映雪既已暴露身份,向自己反脸动手,如果她知情,还有什么好装的,心念之中,放缓了声音道:“凝香,你跟你家小姐多久了?” “七八年了,从小就跟她!” “你确实知道她的身份?” “最清楚不过!” “会不会她另有秘密,而不为你所知?” 凝香摇了摇头,以断然的语气道:“不会!” 丁浩确实迷惘了,想不透这中间到底有了什么蹊跷,如果凝香想脱干系,她尽可说不太明白小姐的来历或作为,但她却肯定地说十分清楚,但梅映雪与四魔女谋算自己,是毫无疑义的事实呢。 凝香突地道:“丁少侠,小姐既向你出手,以你的功力,难道不能制住她,问个明白?” 丁浩一想,不错,是自己失策了,当时制住梅映雪轻而易举,把她带离现场,那四名魔女,根本无机可乘,当下吐了一口长气道:“我当时太激动,太震惊,没有想及此点,不过,除非她永不露面,不然这机会是会再来的!” 凝香皱眉苦思了一阵子,道:“会不会她被对方所擒,被迫而为?” “不会!” “为什么?” “她现身时,只我一人,其他四名‘金龙使者’尚未现身,她如被迫,见了我该说明了,为什么视我如仇敌,不答任何问话,口口声声要杀我?” “也许有人在暗中监视,她为了顾及某一点,不得已而为?” “这说法太勉强,她像是根本不认识我!” 凝香想了想,道:“丁少侠,希望你给我机会,设法查明这件奇突的事。” 丁浩定睛望着凝香,似要看澈她的内心,看她说的有几分可靠,但凝香迷惑震骇之情自然流露,一点也看不出是装作的,心念几转之后,沉声道:“如你骗我,下次见面我必杀你,不会多说一句话!” “可以!” “那么你走!” 凝香拭干了眼泪,似乎想要再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福了一福,蹒跚奔去,丁浩望着她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心头一片阴云,这真真假假,把他搅糊涂了。 他有一种失落了什么的感觉,不管如何,过去这一段情,是不能一笔抹杀的,因为他心里一直只有她。 他也联想到意外死亡的柯一尧老哥哥,失踪了的“全知子”与“半半叟”。老偷儿此番南下查探,会不会也发生意外呢? 想到这里,不由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突地,一个意念,浮上脑海,当初“竹林客”在自己刚出道时,叙述当年血案经过,认定主谋是“南天神龙余化雨”,虽然自己作客南庄,查证结果虽疑点甚多,但并未证明余化雨不是主谋,此次“全知子”南下查探而失踪,连同“半半叟”也下落不明,这中间问题便大了。 上次在“齐云庄”,自己仅以“黑儒”面目出现,追问“长白一枭”与“江湖恶客胡非”的下落,并未抖明身份,也未正面提到这桩十多年前的血案,余化雨矢口否认与两凶手有交往,是必然的事。 现在仅存的凶手,只“云龙三现赵元生”与“长白一袅”两人,但谁知这两名凶手是否还在人间呢? 如果自己指名索仇,余化雨必有反应,那就不难判出了。 放着已知的主谋不去追究,一意去追凶查证,岂非舍正路而不由? 当初,自己的想法太愚腐了,广日废时,多费周章。 “望月堡”业已大张旗鼓,变成了行动,“九龙令”的公案,已到了非了断不可的关头,追凶的事,刻不容缓,家仇了断之后,便可对师恨全力以赴。 心念之间,毅然作了决定,再次南下,指名索仇。同时查明“全知子”与“半半叟”失踪的真相。 这一路南下,可顺道桐柏山,查蒋光彦的死因,完成对大姑所作诺言,然后到枣阳探访“萍踪无影神丐”,为手足至交“赤影人”求医。 至于那梅映雪与“隔世谷”老人所托寻找许春娘……等事,只好暂时搁下了。 心意一决,便觉轻松了许多。正准备出林上路…… 突地,两条黄色人影,同时闪现。 丁浩定睛一看,来的赫然是两名“金龙使者”,各为子,未两号,年纪在二十四五之间,登时恨火大炽,暗忖,这可好,眼睁睁又上了凝香的恶当。 自己一念存仁,不忍杀她,她马上招了人来。好一个贱丫头,花言巧语,表演得那么好,唱工做工都到了家。 当下,带煞的目芒,射向了两名黄衣魔女。 两名黄衣魔女,姗姗走近到距丁浩两丈之处,才停下脚步,态度可十分从容,其中子号使者盈盈一笑,道:“酸秀才,本使者此来是要解释误会!” 丁浩剑尖斜撇向下,但已暗贯真力,准备随时出手,口里冷冰冰地道:“解释什么误会?” 子号使者脸色一正,燕语惊声地道:“前此,与阁下为敌,是出于一桩误会……” 丁浩心中一动,道:“说说看?” “月前,本帮有四名外堂弟子,陈尸开封道上,据传是阁下出的手,所以帮主才传下‘金龙令’,不计代价,预备要取阁下人头……” 丁浩心想,怪不得无缘无故找上自己,原来是这么回事。心念之中,杀意减少了些,但仍然全神戒备,安知这不是诡计?口里沉凝地道:“怎知这是误会?” “后来查明是‘望月堡’总监‘白儒’下的手,因为阁下与他都是儒生装束,所以才把冯京当作了马凉!” “是误会又怎样?” 子号使者一抱拳道:“本使奉帮主之令,特来向阁下致歉,并解释这桩误会,目的是希望阁下明白真相之后,不再与敝帮为敌!” 丁浩冷厉地道:“如果区区昨夜在林中横尸,这误会便不必解释了!” 子号使者面上一红,讪讪地道:“所幸阁下现在仍旧活着 “就凭你这几句话就消过节吗?” “敝帮主业已致歉疚之意,彼此江湖人,不是刀便是剑,在真相未白之际,自以敌人看待,这一点,阁下当能体谅!” “但动手之先,为什么不先叫明呢?” “因为认定事实不假,所以才冒昧动手。” 丁浩心念电转,既属误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犯不着多结怨,自己要办的事太多了,但对于“梅映雪”,却意有未释,而凝香刚才的一番话,显然又有出入,她矢口否认是“金龙帮”当羽,当下沉声道:“昨夜首先现身出手的那女子是谁?” 子号使者窒了一窒,道:“阁下不认识她?” 丁浩咬了咬牙,道:“认识,但,是以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这有什么不同?” “完全两样!” “她对阁下出手,内心相当痛苦,但在敌我分明的情况下,她别无选择!” 丁浩深深被这句话打动了,心中的恨意,烟消云散,本来,他是深爱她的,但疑念仍未尽释然,她若有情,何以不当面质问?纵然是误会,但也不能绝情至此,何况,这误会仍由于四名二三流弟子被杀,照这样,她当对自己有何真情? 心念之间,寒声道:“区区未见她有痛苦或无奈的表现?” 子号使者一笑道:“阁下如知道她的身份,便不会这么想了!” “她什么身份?” “帮主千金!” 丁浩不由心头剧袭,想不到梅映雪竟会是“金龙帮主”的千金,怪不得她着黄衣而无号志,当下惊声道:“她是帮主千金?” “不错!” “她叫什么?” “不是曾经报名‘梅映雪’吗?” “那不是她的真姓名!” “姓名只是一个人的代表,知道了人,名号随便叫什么又有何关?” 丁浩不由语塞,这话虽属强辩,但不无道理,当然,这是推托之词,目的便是不肯说出“梅映雪”的真名实姓,因为这牵涉到“金帮帮主”的来历问题。 子号使者似乎不愿再谈梅映雪的问题,转了话题道:“阁下是否愿意抹消这过节?” 丁浩略一思索,道:“此时言之过早,区区要先见‘梅映雪’!” 子号使者眉头一蹙,道:“阁下现在见不到她!” “她不愿见区区?” “不,她已回总舵去了,短时间之内,恐怕不会重出江湖!” 丁浩的心不由一怔,感到一种莫明的怅惘,摆了摆手道:“请便!” 两名使者深深看了丁浩一眼,一直不曾开口的未号使者道:“还有件事要商量!” 子号使者立即接口道:“对了,还有件事与阁下商量?” “什么事?” 子号使者面色一肃,煞有介事地道:“听说阁下与望月堡主郑三江有不共戴天之仇?” 丁浩心中一动,道:“谁说的?” “这不必谁说,阁下与该堡中人迭起冲突,而对方也正积极图谋阁下,这事实在江湖中已不是秘密!” “从何而判是不共戴天之仇?” “令堂不是……” 丁浩如被利剑扎了一下,双晴一瞪,厉吼道:“不许提及此事!” 子号使者为之粉腮一变,但随即恢复正常,尴尬地一笑,道:“阁下不否认这事实?” 丁浩冷极地道:“这是区区的私事!” “不错,本位并非干预阁下的私事,也并非有意探人隐私,而是一个共见的事实,‘望月堡’羽翼丰满,根基已固,若想凭一二人之力来对付,恐怕难以成功,敝帮主有见及此,是以诚意想邀阁下合作,共谋对付,阁下有何指教否?” 丁浩心念电转,这话很动听,但“金龙帮”是新崛起的秘密帮派,看这些使者所使用的手段邪的成份居多,如果“金龙帮主”的目的,是要与“望月堡主”逐鹿中原霸主,自己岂不成了为虎作伥? 同时,报仇也不能因人成事.万一“金龙帮”将来的作为,比“望月堡”变本加厉,自己将何以自处? 凭一个使者,能决定这样大的事吗? 心念之中,沉声道:“这是出自贵帮主的本意?” “当然,本使岂敢擅传!” “是临时决定的?” “不错,是本使前来解释误会时,特别交待的!” “合作的意图是什么么?” “与阁下的目的一致,为了报仇,因为彼此敌忾同仇,所以才有此议!” “不是为了争逐中原霸业?” 子号使者一笑道:“敝帮主一生无大志,没有这种野心事实上也办不到,只想摧毁‘阎王堡’,一方面报私仇,一方面靖武林。” “贵帮主想来便在附近?” “这倒没有,所有指示,都以特殊方式联络,百里如咫尺。” “贵使觉得这是件大事吗?” “当然!当然!” “既属大事,是否该由贵帮主出面商谈?” “那是第二步,如果阁下首肯,敝帮主才出面,否则作为罢论。” 丁浩心念再转,如果结合“金龙帮”对付“望月堡”,未始不是可行之道,可以一举而解决九龙令的公案,但“黑儒”的令名呢? 当下沉静地道:“此事容区区考虑!” 子号使者一含首,道:“可以,阁下决定之后,随时可以联络!” 两名“金龙使者”各一抱拳,双双疾驰而去。 丁浩心中惚惚若有所失,对于“金龙使者”所提,与“金龙帮”合作对付“望月堡”的建议他不置可否,也懒得去认真考虑,倒是梅映雪的倩影,又浮沉脑际,挥之不去,她是金龙帮主之女,看来邪的成份居多,这一段情是继续呢,还是从此慧剑斩情丝,永断葛藤? 世间唯有“情”这一个字最难抛躲,这是他最感困恼的问题。 他又想起了凝香,她的表情使人深信不疑,是别有原因呢?还是自己观人不深?若照这情况算又上了一次当,被她花言巧语蒙蔽了。 想来想去,无以自解,索性暂时抛开一切,出林上路。 这两天来,在这一地区内,始终未见望月堡的人现踪,看来以黑儒身份对五方神东方启明提出的条件,已然生效,伊川四周三十里内,停止了活动。 一路南行,这一天到了泌阳,距桐柏尚有一日行程。 投店住下,已是掌灯时分,略事漱洗之后,叫店伙把酒饭开到了房中,一个人自斟自酌,面对娓娓青灯,心头仍有些不落实,主要还是为了梅映雪的缘故。 到这时,他才深深体会到梅映雪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 但想到那晚在林中,梅映雪对自己的绝情,不禁又感到灰心,那不是一个有情的女子所当有的表现。 蓦地,院中传来一个颇不陌生女子声音:“店家,角院我们包了,不闻呼唤不必进来,有需要我会招呼!” 后伙的声音道:“好,小的知道。” 丁浩忍不住探头把目光凑近窗棂,向外一张,只见一个青衣少女的背影,没入西厢角门之中这一眼,他已认出了对方,赫然正是威灵使者的跟随小燕。 这可太巧了,在此地碰上威灵使者,免了桐柏山之行。 如果闯威灵宫,能否找到,还是一个问题,找到之后,能否为蒋光彦讨回公道,又是一个问题。 这一来,情绪顿时激动万分,恨不能立即前去找她,但此刻天时尚早,客店里客人不断来往出入,多有不便,至少得到定更之后。 于是,只好耐下性子喝酒等候。 好不容易挨到了初更将尽,店中已经沉寂下来。丁浩整理了一下衣装,佩剑挂囊,悄悄掩到西厢角门。 叩门而入,还是跃墙而进? 正在犹豫之际,角门“呀!”地一声开了,丁浩下意识地吃了一惊,只见青衣少女小燕俏生生站在门里,冷冷地道: “请进!” 那样子是知道丁浩必来,所以在门里相候,丁浩也不多说,举步跨了进去,小燕随即掩上了门,又道:“少侠挂囊佩剑,像是要对付敌人?” 丁浩报之以一声冷笑,只见这角院十分幽雅,莳有花草,还点缀有竹石,西北各两开间,东南是正屋与厢房的墙壁。 迎面北屋晨,灯光通明,隔着湖市,威灵使者端然正坐。 丁浩直抵门边,沉道道:“今夜幸会!” 威灵使者站起身来,盈盈一笑道:“请进!” 小燕打起帘子,丁浩昂首直入,面上似凝了一层冰。 威灵使者略显惊异地望了丁浩一眼,道:“请坐!” 丁浩也不谦让,在对面椅上落坐,威灵使者也相继坐下,小燕随即捧上了一盏香茗,然后退到一侧侍立。 威灵使者嫣然一笑,然后以打趣的语气道:“少侠一向是剑不离身吗?” 丁浩扳着面孔道:“不错!” 威灵使者对丁浩的态度,似深感意外,笑容一敛,道:“少侠怎知本使下榻此间?” 丁浩反问道:“尊使又怎知区区必来拜访?” 威灵使者淡淡地道:“算他是巧合!”“嗯!是巧合,很巧,免了区区再事跋涉!” “什么意思?” “区区要向尊使讨点公道!” 威灵使者粉腮一变,惊诧地道:“讨什么公道?” 丁浩剑眉一挑,寒着脸道:“尊使可以称得起心狠手辣!” “什么心狠手辣?” “为什么残杀无辜?” “谁?” “蒋太医!” 威灵使者粉肥大变,栗声道:“什么,蒋太医被杀了?” 丁浩重重一哼,道:“尊使是明知故问,还是不把区区当回事?” 威灵使者陡地离座而起,激动地道:“少侠从头说清楚?” “这毋庸区区再说,人是尊使带走的,天明时发现被弃于蒋府门外,进屋断气,区区特来请教尊使,何以下这毒手?” “啊!想不到……” “什么想不到?” “本使正在追查他的下落,想不到他遇害了!” 丁浩不由一愕,难道人不是她杀的?当下沉声道:“尊使有什么解释?” 威灵使者双眉紧蹙,咬了咬香唇,道:“那晚约莫四更初起,本使与蒋太医出府上路,行约十里,发现有人追踪,本使当即又反追了去,但对方身法快得出奇,一追数里,竟然没追上,回头时,发现蒋太医被人劫走,两名轿夫被杀,小燕与何管事也失了踪……” “以后呢?” “本使根据现场所留暗号,一路往南直追……” “往南?” “不错,一追近百里,才与小燕与何管事会合,对方没了踪影,给追丢了……” “但尸体是在天明发现的?”_ “对方相当狡狯,先施调虎离山之计,把本使引开,然后下手,照这样情形看来,对方劫持了蒋太医,故作姿态往南,然后绕道回城……” “对方何许人?” “三个蒙面人,武功身法都相当惊人,一人引走本使另两人突然下手。” “会不会是‘金龙帮’的人采此手段报复?” “很难说,目前除了‘金龙使者’之外,对该帮情况一无所知!” 丁浩不由大惑困扰,照这么一解释,又是件无头公案自己在蒋大姑面前豪语,要提凶手的人头去见,这一来,便无法交待了,但威灵使者的话,完全可信吗?以她之能,真的如此容易被人所乘?心念之中,冷冷地道:“这便是尊使的解释?” “不然怎么说?” “尊使对此,准备如何向蒋太医的家人交待?” “缉凶!” “既对敌人一无所知,即使碰了头也不会认识,从何辑起?” “可以凭对方与众不同的身法辨识!” “区区很怀疑尊使会失手……” “你不相信?” 丁浩沉声道:“在真相未白之前,说句实在话,区区不敢轻信!” 威灵使者粉腮一寒,道:“你准备怎么办?” 丁浩大感为难,翻脸动手,解决不了问题,无凭无据,不能硬栽对方是凶手,但刚才的解释却又不能令人满意…… 就在此刻,院中人影一闪,小燕转头一探,道:“何管事回来了!” 话声中,青衣妇人塞帘而入,一见丁浩在座,面上微现愕然之色,点了点头,道:“少侠也在座!”说完,才转向威灵使者,施了一礼,道:“卑座在桐柏得到山中传讯,发现可疑人物在山区出没,请使座立即回山处理!” 威灵使者皱了皱眉头,道:“是什么样的人物?” “飞讯中没说明!” “好,立即结帐上路!” “遵命!” 青衣妇人退了出去。小燕立即动手收检行装。威灵使者低头来回走了几步,似在考虑什么,好一会才抬头望着丁浩道:“山中发现的可疑人物,说不定与蒋太医之死有关,丁少侠有与同行否?” 丁浩想了想,道:“好,区区陪同前往一查!” ※※※ 双方分途连夜向桐柏进发,第二天尚未及午,便已抵达桐柏,暗通了消息之后,继续上路入山,进入山区,仍然分开行走,以避免打草惊蛇,因为“酸秀才”之名在江湖十分响亮,很容易被人认出。 薄暮时分,双方在一个峰头上会合,共进干粮,小燕与何管事则已不知去向。 丁浩心头又不期然地浮起“赤影人”所说的故事来,不知此地距离那神秘的“威灵宫”还有多远?不知此番自己是否有幸进宫瞻仰。 突地,他想到了威灵使者的月魄剑,忽生奇想,忍不住脱口道:“尊使的月魄剑,当是贵宫的镇宫宝物?” 威灵使者淡淡一笑,道:“可以称为宝,但谈不上是镇宫之物!” “照此看来,贵宫的奇珍异宝当不胜枚举?” “可以这么说!” “尊使听说过石纹剑否?” “听说过,是般若庵镇庵之宝,与月魄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以月魄剑对石纹剑,孰优孰劣?”’ “这倒不曾试过,少侠因何有此一问?” 丁浩讪讪一笑,道:“没什么,是区区偶然发生的联想……” “不会无因?” “当然,石纹剑已不在冷面神尼之手,为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劫夺而去,毒心佛现为望月堡太上护法,区区曾与他动过手……” “结果怎样?” “那柄石纹剑威力奇强,非一般兵刃所能敌!” “这一说,少侠是败在毒心佛下?” “区区全力以赴,结果几乎两败俱伤!” “哦!石纹剑威力在于何处?” “运用之际,产生白色剑气,普通刀剑,触之即折,那剑气且能伤人。” “本使以前听说的也是如此,少侠既已亲身试过,看为传言没错,少侠之意,莫百月魄剑来对付石纹剑?” 丁浩期期地道:“仅止于如此想而已,剑是尊使之物,区区这样想已属非份……” 威灵使者眸泛异光,深深看了丁浩一眼,面带微笑道: “少侠当知道水火并济,铡柔互克之理,这两柄上古仙兵,妙用如出一辙,威力在于剑光,月魄剑以泛碧色剑光而命名,其实纯属阳刚,以刚对刚,结果如何,不难想象……” 丁浩瞿然而悟,赧然道:“区区孤陋,未鉴及此!” “话不是这么说,人岂能尽知天下事,依本使愚见,克制这两剑之物,必须是刚柔并济,柔能御刚,刚亦能制刚,如此才能保本身无损,否则结果将是同毁!” “尊使言之有理,但不知天下可有刚柔并济的至上兵刃?” “这个……本官夫人也许能指示!” 丁浩心中一动,打蛇随棍上,正色道:“区区有幸能得夫人召见吗?” 威灵使者略略一顿,道:“本使可以为少侠请命!” “那区区先行谢过!” “不必,如事与愿违,本使岂不汗颜。”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暗夜中峰峦如幢幢巨灵魅影。 丁浩望了望夜空,道:“我们守株待兔吗?” “现在只能这样,我们等待讯号,五十里之内,都有本宫弟子在搜索敌踪。” “哦!原来如此,” “山区广袤,如果敌人身手不俗,又有意隐秘行踪,是很难发现的!” “尊使判断,来人可能有什么企图?” “很难说,本宫的人,一向不干预江湖事非,在江湖中极少走动,一般同道,对威灵宫三个字,可说仅属闻名,此次为了救人,到伊川求药,想不到闹出乱子,我猜蒋光彦之被杀,可能是对本宫的一项挑战!” “目前大概只能作如是解释,贵宫要救的是何等样人?”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丁浩大感惊诧,脱口道:“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是的!” “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现在宫中?” “不错!” “令人无法思议……” 威灵使者以一种凄怆的音调道:“这女子是本使的救命恩人……” “噢!”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记得那时我才七岁……” 她不自称本使,而改称我,似乎两人的距离已近了些,不再那么生份。 威灵使者停下来思索了片刻,才又接下去道;“家父是桐柏城安平镇局的局主,有次保了一趟暗镖,被仇家债知,绑架我以图勒索家父交出暗镖,我是独生女,但照镖行规矩,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家父迫于无奈,只好退了镖……” “退镖对镖局的声名影响极大?” “一点不错,但事通处此,家父准备倾其所有,把我赎回,然后关闭镖局……” “后来呢?” “我被仇家藏匿在此山中,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看守的人一时大意,为追一只异兽而离开,我被点了穴道放在洞中,想逃也不可能,忽然一个美呈天仙的自发女人进入洞中,带走了我到了一道幽谷中的洞穴里……” “白发女人,美如天仙?” “不错,她相当美,连我那样年纪都感觉得出,那时,我看她年龄与我母亲差不多,决未超过三十,但已满头白发,看起来很怪,她守着我,照顾我像婴儿一样,但她不说话,也不解开我的穴道,有时哭,有时笑,像个疯子,当时我很怕……” 丁浩睁大了眼,这故事使他听得出了神。 威灵使者停了一歇,又道:“有一天,巧被本宫掌门威灵夫人发现,见我资质不坏,于是把我连那妇人双双带回宫中,就这样入了门,那妇人经夫人珍视,断定是受了极大刺激而红颜白发,失去了记忆……” “啊!” “这些年来,夫人千方百计,就是无法使她恢复记亿,是以她的来历,一直是个谜,无法解开……” “求药的事呢” “是本宫夫人在古典中发现了一个秘方,其中主要的一味,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九叶灵芝,经不断在江湖中搜求,知道蒋太医家有一株,所以才有此次伊川求药之行,但……嗨!却又被盗了!” 丁浩想了想,道:“盗灵芝的人,是否就是杀害蒋光彦的凶手呢?” 成灵使者双眸一亮,道:“对了,我还没想到这点,这极有可能了,为了这本灵芝,为了蒋太医,为了本宫的声名势非全力缉凶不可!” “尊使的仇家呢?” “叶已全部授首,但……但……” “但怎样?” “家破人亡,只剩下我这孤女!” 丁浩想起自己的遭遇,与这威灵使者恐怕犹有过之,一种同病相怜之念,油然而生,咬牙切齿地道:“区区恨不能杀尽天下所有为非作歹之徒!” 威灵使者幽幽一叹道:“杀不尽的,看来丁少侠也有一段辛酸史?” “该说血泪史,与姑娘差也不多!” “啊!能为我一道吗?” 丁浩心想,别人已抖露了身世来历,自己如果隐瞒,便不够侠土风度了,反正自己的身世,已有不少人知道,于是慨然道:“可以!” 当下,丁浩把身世说了一遍,对投师一节,仅说过一无名老人,投缘授艺,别的一概不说,关于梅映雪这一段情也略而不宜。 威灵使者听完之后,激动地道:“我们遭遇几乎相同,而我业已报了仇,这点强过你些!” “是的,同是江湖饮恨人!” “丁少侠,如果机缘许可,我愿助你一臂……” 丁浩感激地道:“姑娘巾帼奇英,在下就此致谢!” “我姓古,名秋菱!” “哦!古姑娘!” 丁浩念及子号金龙使者的一席话,本待说了出来,但想了想又忍回去了,对方的野心企图未明,岂可轻言合作,同时,对于金龙帮可说尚一无所知。 威灵使者幽幽一笑道:“少侠认为我交浅而言深吗?” 丁浩“啊!”了一声,道:“不,武林儿女,本当如是!” “如此,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请讲。” “照少侠所说的遭遇,仅知几个露面的凶手,而主谋者仍是个谜,凶手相继意外死亡,安知不是主谋者有意制造情况而图灭口?江湖中风波险恶,在敌暗我明的情形下,该十分小心,如果太大意,小则打草惊蛇,大则遭其暗算,报仇雪恨,必事倍而功半,少侠以为然否?” 丁浩激声道:“姑娘所言甚善,在下谨受教!” “言重了,肤浅之见而已!” “姑娘的意思……在下当隐秘身世?” “我想那是应该的!” “姑娘方才提及,凶手相继意外死亡,可能是主谋者有意灭口,在下想来,极有可能,今后当从这方面着手查探… “那不过是揣测之词,也许事实并不如此!” “但与事实非常接近!” 蓦在此刻,一阵怪异的鸟鸣声,遥遥传至,丁浩不由心中一动,暗忖,奇怪,桐柏山的鸟与众不同,竟然在暗夜里引吭高鸣,照理,除了夜袅等有数的几种夜鸟之外,一般雀鸟,决不会在夜里发声,除非是受了惊,但这鸣声抑扬有致,不类惊啼,这可就相当令人不解了……” 心念未已,只见威灵使者霍地站起身来,道:“发现敌踪了!” 丁浩不由恍然,道:“那鸟鸣声是暗号吗?” “不错,少侠的心思够细密。” “偶而言中罢了,敌人现在何方?” “现在还不能说是敌人,仅是可疑的人踪而已,但也决非友人,本宫向不与外人来往,不会有友人到访……” “哦!” “照暗号所说,对方可能有两人,似朝昭应专方向前进……” “什么昭应寺?” “是一间野寺,建于何代,供奉的是什么神,已无可考,你看到对峰了,那野寺便在峰顶松林之内……”说完用手朝前指了指。 丁浩凝神一望,黑魃魃的,只能看到山峰的巍巍黑影。 威灵使者接着又道:“寺里有名野和尚,与本宫非敌非友,不过,人倒还安份。” “噢!深山野寺,当是个苦修苦持的有道高僧? “是不是有道高僧,不得而知。” “我们现在去?” “敌情未明,我们分道而行,到昭应寺会合,如何?” 丁浩知道古秋菱身为威灵宫首席使者,此去必然与宫内的高手联络,指示机宜,同行自然不便,当下含首就了声“好!” 两人弹身下峰,分头投入暗夜之中。 鸟鸣声再度传来,但丁浩无法知道传的是什么讯息。 越过一道干涧,便是峰脚,丁浩想了想,绕到侧方林深树密之处登峰,心想,如果对方并非猜想中的敌人,此去可说毫未意义,如果对方是冲着威灵宫而来,自己便只有作壁上观,非必要不现身出手。 约莫一盏热茶的工夫,登上峰头,森森松林之内,现出了巍然寺影。 丁浩凝神倾听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相了相形势,悄然欺近,越墙而入。 这野寺确实相当古老,一片颓废的迹象,满目蓬蒿,霉气触鼻,缺门少户,有的殿舍,业已半圮。 正殿中,青灯娓娓,照见一个瘦削的老僧,闭目枯坐在蒲圈之上,面向殿门。 丁浩隐在殿侧的暗影中,静以待变。 等了一会,心里不由怙缀起来,据威灵使者说,有可疑的人物,朝这晨寺来,怎不见动静了呢? 如果对方是山行客,来寺的目的只是为了度夜,此来便属多余了,桐柏山并非威灵宫私产,当然不能禁止外人涉足。…… 心念未已,只见一条人影,如幽灵般出现,停在殿前的阶沿上,来人年纪约在六十之间,扎膝裤,白布高腰,一袭黑布衫,齐腰曳起,双目炯炯发光,暗夜中有若寒星,看来是个内家高手。 丁浩心头一紧,看模样这老者是有为而来的,对象可能是这瘦削的老和尚。 殿中的老僧,枯坐如故,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光临。 来人兀立了片刻,阴森森地开口道:“史超,不接待老朋友吗?” 老僧身形微微一颤,睁开了双眼,这一睁眼,两道厉芒夺眶而出,沉声道:“贫僧‘悟果’是那位施主光临?” 丁浩心想,这“悟果”和尚,原来也是个武林高手。 来人哈哈一阵狂笑,声震屋瓦,荒山野寺,衬得这笑声份外惊人。 悟果和尚瘦削的脸孔抽动了数下,依然很平静地道:施主何方高人?” 来人狂笑道:“史超,想不到你会出家当了和尚,躲在深山里修炼,放下了屠刀,不知你六根是否清净?” “阿弥陀佛,罪过!” “哈哈哈哈,别装得满像那么回事,你姓史的也会成佛,阎罗王无事可为了!” “施主到底是谁?” “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 悟果和尚沉思了一阵,突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栗声道:“施主是‘七指残煞’?” “哈哈哈哈,我说呢,连老朋友都认不出来了!,说着,上前数步,直逼殿门,与悟果和尚隔槛相对。 悟果和尚脸色变了又变,道:“施主此来,有何见教?” “你应该想得到!” “贫僧想不到!” “长白山中,你残杀了我的爱徒,这笔帐该结了。” “那笔帐早已结过了,当初贫僧伤人是出于误会,令高足侵犯贫僧住地,并未报出来历,所以才误伤了他,事后施主已答应放过这过节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老夫不是你的敌手,只好隐忍!” “施主也是成名人物,说过的话不算数吗?” “老夫说了,那只是暂时隐忍!老夫已找了你数年,终算如愿以偿! 悟果和尚灰眉一紧,眸中被余芒暴涨,厉声道:“施主今晚来此,准备怎么样?” “非常简单,你自断心脉,老夫立即离开!” “贫僧彻悟前非,不愿重开杀戒,再坠尘劫!” “哈哈,说得真好听,此因不了,你证不了果,你真的看破了红尘吗?那简直是奇闻了,不必作欺人之谈,你怕死,在此藏匿是真的。” 悟果和尚大声怒喝道:“七指残煞,你追老僧破戒” 七指残煞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鬼话,长言短叙,你自了可保全尸,否则结果将很惨!” “就凭你吗?” “事实来证明”身形一弹,退到价下院地之中。 悟果和尚举步出殿,到院地中与七指残煞隔八尺相对。 丁浩心中暗忖,这“七指残煞”忒也可恶,别人已出了家,还不肯放过,出言之凶残,业已征明其为人了,必要时,出手助这“悟果和尚”一臂。 七指残煞侧转身,冷森森地道:“你先品鉴一下老夫的指上功夫,是否有了寸进?”话声中双手一扬,数缕指风,破空射出,“嗤嗤!”声中,石屑纷飞,殿前合抱的石柱上,现出了七个孔,呈七星之式排列。 丁浩心头一震,这一手指上功夫,的确惊人,在丈余远的距离下,能射石穿孔,江湖中恐没几人能挨他一击。同时,他也看出“七指残煞”的左手,赫然只有两个指头,难怪有这外号。 七指残煞转正身形,道:“如何,可以在你身上穿孔罢?” 悟果和尚却并不怎样惊恐,沉声道:“不错,施主的‘七煞指’果然与前大不相同,精进了一有奇,不过尚不能容易地在贫僧身上穿孔!” “口说无凭,你试试看!” 双掌暴扬,指风激射而出,这八尺的距离,可说一发即至。 丁浩倒是替悟果和尚捏了一把冷汗。 但,事实却大大出人意料之外,悟果和尚不闪不避,指风上身,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七指残煞惊咦了一声,连退数步,栗声道:“你……这是什么功力?” 悟果和尚冷冷地道:“十年静悟,略有所成,贫僧亦无以名之,雕虫小技,用以保身罢了!” 七指残煞暴笑一声道:“我看未必保得了!” “施主还有什么杀着要表演?”。 “当然有!” “贫僧也不会太落后!” “这一说,你真的要令人刮目相待了?” “贫僧奉劝一句,施主最好是知难而退,在贫僧还没决心破戒之前。” “没这么简单!” 悟果和尚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佟不良,你真的不知好歹?” “史超,我今夜来是要带走你的六阳魁首,不会空手出山的。” “好,我姓史的拼着下地狱,只好把你留下了……” “史超,你装得像个真和尚,开口贫僧,闭口戒律,你还是露出原形了,告诉你,大话吓不走我,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瓦岗!” “有什么压箱底的,抖出来瞧?” 七指残煞暴笑一声道:“听着,我要把你大卸八块,带走人头!” 悟果和尚阴侧侧地道:“佟不良,你死在眼前,还做清秋大梦,看掌!” 随着喝话之声,双掌一扬,平推而出,七指残煞沉哼一声,也举掌迎击,看来是要硬碰硬地较量一个回合。…… 就在双方手掌将要接实之际,只见悟果和尚的宽大袍袖中,射出两道白光,一声惨号,令人毛骨悚然,七指残煞的掌心插上了两柄小巧的短剑,剑尖透出手背约莫三寸。 惨号声中,连连倒退。 悟果和尚残狠地狂笑了数声,道:“佟不良,不听良言,你后悔了?” 丁浩看得心惊不已,照这情形,这悟果和尚也是个穷凶恶极之徒,一个出家人,竟用这种残酷的暗器伤人。 这一着,的确够歹毒,明着是对掌,却暗藏杀手,任你功力通玄,也难逃利刃穿掌之厄,这等暗器的使用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双方均属豺狼之辈,让他们互拼生死 悟果和尚向前迫近了数步,狞声道:“佟不良,这是你自己找上门的,现在你准备请佛爷用什么手法超渡你?” 七指残煞老脸一片凄厉,双手掌上仍带着那两柄小剑,厉声道:“史超,你少得意,你今夜是死定了!” 语声甫落,突见悟果和尚连连倒退,双手捂脸,惨叫道:“我的眼睛,你……敢用毒……”边叫,边奔入殿中。 七指残煞举掌就口,用手咬住剑柄,拔出掌心小剑,然后迅速地点穴止血,跟着弹身入殿,暴吼道:“史超,我要把你剁碎!” 只这眨眼工夫,悟果和尚业已消失不见。 丁浩如幽灵般飘入殿中,寒声道:“姓佟的,你转过身来?” 七指残煞陡地回过身来,栗喝道:“你是谁?” “区区‘酸秀才’!” “你……‘酸秀才’?” “一点不错!” 七指残煞惊怔地退了两步,双手虚垂着,面上起了抽搐,咬牙道:“你意欲何为?” 丁浩冰声道:“你刚才使用的是‘夺明香’?” 七指残煞全身一震,再退了两步,道:“你怎知道?” 丁浩冷厉地道:“你是‘金龙帮’的人?” 七指残煞窒了一室,终于坦然道:“不错,老夫是‘金帮’属下!” 丁浩心念一转,道:“为什么在伊川道上,残杀蒋太医话声中,目芒似电炬,直照在对方脸上,似要照彻他的心。 七指残煞猛可里打了一个冷颤,栗声道:“什么蒋太医 “伊川城蒋御医的儿子蒋光彦!” “这……这话从何说起?” 丁浩这一问,本意是要诈对方一下,如果是金龙帮助下的手,在出其不意的问话下,会露出破绽,但七指残煞表情,似乎像,又似乎不像,令他无法判断,当下一横心掣出长剑,冷凝地道:“阁下说实话还好谈谈,否则……” 话声未落,七指残煞惨哼了一声,“砰!”然栽倒。 丁浩登时气炸肺腑,是什么人暗下毒手,这分明是企图灭口,当下大喝一声:“鼠辈而敢!” 人随话声,闪电般掠出殿外,目光四下一扫,任什么也没看到,立即飞身上了殿顶,半丝人影都没有,这下手的人,身法好快…… 当下,几个起落,到了寺外,绕寺一周,依然一无所见,暗中下手的人是走了还是仍匿在寺中,不得而知,这寺范围不小,破殿朽屋,总有十来间之多,要找出一个人,可不是件易事。 呆了一回,又奔返寺中,七指残煞四肢抽扭,尚未断气。 丁浩趋近前去,激越地道:“佟不良,你说实话,我设法救你不死!” 七指残煞急促地喘着气,口里喃喃念道:“长白……—……枭……长白—……袅……” 丁浩一听他说出长白一袅之名,登时血脉贲张,俯下身去,一把抓住对方手腕,把掌心贴向脉根穴,另一手急速探察伤势,口里连声道:“长白一枭怎样?” 七指残煞费力地挣出了两个字:“悟果……”双眼一翻,随断了气。 丁浩激动欲狂,想不到悟果和尚便是自己千方百计要找的凶手长白一袅,如果早知道长白一袅的本名是史超,他早已成擒。长白一袅已中了夺明香,双日不视,他决逃不远。如果暗算七指残煞的是长白一袅,他必仍匿身近处。 心念之间,立即自殿中开始搜索,神龛、角落,每一处都不放过,搜完大殿,接着搜查所有房舍殿堂,墙角、草叶。 每一寸地方都搜遍了,但人踪杳然,不禁窒住了。 丁浩恨得咬牙切齿,这老恶物上了天不成,两眼不能视物,他能跑到那里? 如此看来,七指残煞之死,并非为了灭口…… 但不对呀,长白一袅双目受伤,如何还能出手暗算人殿中没有藏身的地方,出手当在殿外能使自己毫无所觉吗? 他是以什么手段杀死七指残煞的?仍是用袖里飞剑吗? 心念之中,折返殿内,挑亮了供桌上的灯,仔细翻检七指残煞的尸体,奇怪,竟然没有发现致命的伤痕?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用毒,自己必有所感,如果用其他手法或暗器,即使高明到能瞒过自己的耳目,总该有伤痕呀? 长白一枭的功力通了玄吗? 倏地,一个意念升上脑海,暗算七指残煞的,可能另有其人,是威灵宫的人吗?威灵使者约定与自己在此庙碰头怎不见她现身? 她为何要与自己分道而行? 七指残煞被杀时,正好自己追问蒋光彦的死因…… 长白一袅双目失明,却无故失踪? 照一般江湖惯例,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此地与威灵宫可能相距不远,而长白一袅不是寻常之辈,他能在此寺安身吗?” 愈想、疑云愈深、情绪也愈激动。 七指残煞入山找长白一袅,是为了宿仇,而他是金龙帮的人,被杀的真正原因,该是什么? 正在思潮激荡之际,一条娇小人影,出现殿门,丁浩转目一望,冷冷地道:“是小燕姑娘?” “正是小婢!” “你们使者呢?” “她追敌去了,要小婢转告少侠!” 丁浩心中一动,恍悟过来,她那里是追踪敌人,分明是暗中下手杀害了七指残煞之后,护送长白一枭走了,当下冷冷一笑道:“我知道她是追敌去了,不然早该现身的!” 这态度,使小燕为之一怔,但她没有追问,自顾自地道:“我们使者在峰脚发现敌踪,身法十分诡异,似是那夜在伊川道上现身的神秘人物,追了一程,却给追丢了,不久,又为本宫暗椿发现,传出讯号,又急急赶去。” 丁浩心念一转之后,冷静了下来,似不经意地道:“悟果和尚是贵宫的人吗?” 小燕毫不踌躇地一摇头,断然道:“不是,非友非敌!” “啊!他已中了对方的夺明香,双目暂时不视了……” “他人呢?” “失踪了,消失得很离奇!” “少侠说夺明香……那敌方是金龙帮的人?” “对了,一点不错!” “敌人已走了?” “这不是!”说着,手指地上的七指残煞的尸体。 小燕露面惊容,弹身入殿,一看,道:“少侠杀了他?” 丁浩若无其事地道:“不,他被人暗杀灭口,区区正追问蒋太医被杀的公案,他骤遭毒手。” “杀人的人呢?” “很怪,连人都看不到,而且,区区找不出致死之由,姑娘再检视一下如何?” 小燕惊疑地望了丁浩一眼,上前俯身检视,丁浩冷眼旁观、小燕检视得十分细密,久久,站起身来。困惑地道:“婢子也看不出来,如果是暗器,应有伤痕,如果是毒,必有兆……” 丁浩心中暗笑,当然她不会说出来自己泄底,当下故沉思,徐缓地道:“把这尸体带入贵宫,怎样?” 小燕期期地道:“带入宫,这……婢子不敢擅专,得请使者!” “我们等她到几时呢?” “这……迟早会来的!” “但区区没空久等,带入宫去,贵宫夫人也许能察出死因,这非常要紧,对方既已插足桐柏山,必有企图,如不查明,将防不胜防。” “可是婢子作不了主?” “你们古使者业已说过,区区可以谒见夫人,另有大事请教!” “真的?” “这怎能假得了!” 小燕迟疑了片刻,很勉强地道:“如此,少侠随小婢上路!” 丁浩一把抄起七指残煞的尸体,随小燕出寺下峰,朝乱山中奔去,一路上,小燕不时发出鸟声,与宫中人暗通消息。 约莫奔行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峰脊密林之中,小燕停下了身形。 丁浩四下一望,道:“到了吗?” 小燕颔了颔首,道:“少侠请在此稍待,容小婢请示。” 丁浩放落七指残煞的尸身,心里在疾转着念头,如让小燕这一回宫请示,一切表面证据,便告湮灭,如果强迫她立即带路,势必与威灵宫翻面成仇,轻身入虎穴,还是以沉稳为上,心念之中,道:“好,区区在此等候!” 小燕弹身疾奔而去。 就在小燕的身影甫去消失之际,另一条人影,倏焉而现,来的,竟是威灵使者古秋菱,只见她衣衫不整,娇喘吁吁,看是奔行了远路。 “哦!古姑娘回来了!” “我一路好赶……” “听小燕说,古姑娘是追敌而去?” “是的,小燕呢?” “她去请示,在下是否可以进宫谒见夫人!” “哦!这死者是谁?” “金龙帮属下高手‘七指残煞佟不良’、古姑娘听说过此人吗?” 古秋菱扫了尸体几眼,惊疑地道:“这怎么回事?” 丁浩把经过情形简略地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注意古秋菱的表情,但对方除了表示骇异之外,没有其他的可疑神情,这使丁浩很感困惑,看外表,她远道奔来似是不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她真的如此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吗? 古秋菱听完之后,秀眉紧蹙,道:“悟果和尚双目受伤失踪了?” “是的,我搜遍了全寺内外,不见任何蛛丝马迹。” “照少侠这一说,悟果和尚的身手惊人?” 丁浩反问道:“贵宫对近在咫尺的人无所了解吗?” “因他平素安份苦修,足不出寺,同时该寺距此已在数十里之外,所以便忽略了,敝宫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古姑娘追敌结果如何?” 古秋菱很气愤地道:“别提了,被人作弄了半夜,连对方真面目都没看到,从对方身法判断极似伊川城外施调虎离山之计,引走我的那蒙面客……” “可能是的!” “但谁杀害七指残煞的呢?” “疑点便在这里!” “让我来看看他致死之由……” 说完,动手检视,翻弄了半天,庞然起身,道:“看不出来,只有带回宫去再处理了!” 丁浩心中仍然涌着疑云,古秋菱这样远道奔驰,安知不是去安顿长白一袅史超,所谓追敌,即可能是莫须有之词以她的功力,又在威灵宫势力范围之内,竟然连敌人的影都摸不到,似乎不近情理,来人功力通玄了吗?威灵宫再大量,也不能让外人来去自如呀? 心念之中,试探着问道:“古姑娘知道昭应寺那悟果和尚的来历么?” “不知道,没有探询过!” “噢!何以见得?” 古秋菱惊声道:“他是谁?” 古秋菱愕然了片刻,毅然道:“好,他双目被夺明香人。” “古姑娘追敌结果如何?” 古秋菱很气愤地道:“别提了,被人作弄了半夜,连对真面目都没看到,从对方身法判断极似伊川城外施调虎离之计,引走我的那蒙面客……” “那就是说,对方便是杀害蒋光彦的凶手?” “可能是的!” “如果对方与七指残煞是一路,便是金龙帮高手无疑? “但谁杀害七指残煞的呢?” “疑点便在这里!” “让我来看看他致死之由……” 说完,动手检视,翻弄了半天,庞然起身,道:“看不来,只有带回宫去再处理了!” 丁浩心中仍然涌着疑云,古秋菱这样远道奔驰,安知是去安顿长白一袅史超,所谓追敌,即可能是莫须有之词以她的功力,又在威灵宫势力范围之内,竟然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似乎不近情理,来人功力通玄了吗?威灵宫再大量,也不能让外人来去自如呀? 心念之中,试探着问道:“古姑娘知道昭应寺那悟果和的来历么?” “不知道,没有探询过!” “他身前是个穷凶恶极之徒……” “噢!何以见得?” “他便是在下急于要找的家门血案凶手之一。” 古秋菱惊声道:“他是谁?” 丁浩一字一顿地道:“长白一袅史超!” 古秋菱愕然了片刻,毅然道:“好,他双目被夺明香伤,在盲目的情况下,必逃之不远,也许寺中有什么暗室,供他藏身,我立即传令本宫弟子密切查探他的下落,只要不出桐柏山,他无所遁形的!” 丁浩心中窃笑,这大话说得无聊,眼睁睁敌人已遁了形,还大言不惭,但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在礼数上不能不有所表示,当下拱手道:“多承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古秋菱可是说做便做,立即发出暗号,召来一名弟子,吩咐了一番,那名弟子自去传令去了,不久,小燕去而复返,一见古秋菱,忙施礼道:“使座回来了?” “请示结果怎样?” “夫人准予晋见!” “好,你要人把这尸体搬到武殿后面的空屋里!” “遵令!”小燕转身迳去。 丁浩一听小燕回报夫人准予晋见,不由有些忐忑,当初赤影人路过桐柏山,有缘获见威灵夫人,但他疑神疑鬼,现在自己已确知对方只是个江湖秘密门户,但那神秘的作风,仍是使人不安的…… 古秋菱轻声一笑,道:“丁少侠,夫人特许你入宫晋见?” “是的,不知可有什么特别礼仪?” “这倒没有,威灵宫并非官家,只是……只是……” “只是怎样?” “为了门户秘密,有一点点小规矩……” “什么规矩?” “必须乘轿入宫!” 丁浩早已听赤影人谈过进宫的情形,当下坦然道:“当然,在下不能破例!” 古秋菱撮口发出了一声暗号,只见林中一盏宫灯,冉冉而至,执灯的,是一个宫妆少女,后随一顶小轿,由两名衙役打扮的壮汉扛着,行云流水般眨眼便到了跟前,壮汉放落轿子,前面的一人,打开了轿门,古秋菱一抬手,道:“请上轿!” 丁浩从来没坐过轿,心里有些激奇,又有些好笑,当下漫步上前,低头人轿,轿门一掩,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坐在轿中,可以感觉到轿子奔行极速,时上时下,但却甚为平稳,看来这两名轿夫是经过特别训练的。 不知走的是什么方向,也不知奔行了多远,在感觉上大约是一盏热茶的工夫,轿子放落,轿门开启,珠光与灯光混成一片,明如白昼。 丁浩出了轿,一时惊得发了楞,赤影人说的不错,是一座宫阙,建筑得美奂美仑,雕梁画栋,玉栏瑶阶,透过光层,还隐隐可见天星,当然那是假的,但假得可以乱真,使人无法分辨。 古秋菱前遵,穿阶绕栏。 一路之上,不时见宫妆女子来往,恍若梦游神仙之国。 不久,来到一间宽敞的便殿中,古秋菱含笑道:“丁少侠,此刻距天明业已不远,这两天你也够累了,略进饮食之后,略憩些时,等候夫人召见!” 丁浩自是无话可说。 两人落座,婢女献上香茗。 丁浩有许多话想问,但怕犯了别人的忌讳,自讨没趣,只好忍住了没开口。 这宫阙毫无疑问,是建在山腹之中,所以才会无天无日,以所见规模来看,必是某一朝代王侯所经营的,一个江湖帮派,决无能为力,也说不定是某一帝王生前所建的陵寝,以当初赤影人获赠的一双玉女而论,证明不是民间之物。 古秋菱开口道:“丁少侠是怎么知道悟果和尚来历的?” “是七指残煞临死透露。” “他既能开口,怎不说出暗中下手之人是谁?” “他仅仅说出长白一枭史超之名,便断气了。” “那他是指下手的是长白一袅?” “可能他这样想,但在下认为不可能,因为长白一袅业已中了夺明香,双目不能视物,怎能出手暗算人,同时,一个失明的人,身手再俐落,在下并非自诩,决瞒不过在下的耳目!” “这很难说,他俗家时既是不可一世的魔头。在昭应寺住了这多年,谁知他有什么歹毒的布置……” “他何不连在下一起暗算?” “也许他认为你是敝宫的人,当然不能不分皂白!” 丁浩暗忖,这推测颇有道理,七指残煞临终时,自己问他下手的人是谁,他说出长白一袅之名,这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下手的真是长白一袅,另一个可能是他根木不知道死于何人之手,而误以为是长白一枭。但这当中又有了问题,安知长白一袅不是威灵宫的人物?这迷底非要等到擒获长白一枭之后,才能揭晓,如果他的下落,由威灵宫的人查出,那这疑点便不存在了。 心念之间,淡然道:“要查获长白一袅,恐怕很难了!” 古秋菱眉头一蹙,道:“为什么?” 丁浩沉静地道:“第一,七指残煞是金龙帮的人,姑不论找上他确是为了宿仇,或是别有原因,七指残煞已死,金龙帮不会甘休,势必会再来,他能不远走高飞吗?” “有理,第二呢?” “时辰一过,夺明香药力失效,他便复明,行动便自如了。” “不错,但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他也许就利用一般人以常情推理的心意,以虚为实仍在原地不走,岂非更安全?” “这……也不无道理!” “只等手下姐妹们查明回报,便知分晓,长白一袅即使要现身,也不会在这风雨关头,他会伏匿一些时候。” 谈讲之间,只见数名官妆少女,各棒酒馔等物,鱼贯而入,分陈两几,然后又退了出去,排场倒是十足。 古秋菱起身肃客,各据一几就坐。 丁浩一看,菜肴相当精致,用的器皿,俱属上品。 古秋菱举杯道:“丁少侠,薄肴淡酒,请随意,为了不使少侠感到拘束,所以不用下人侍候,自斟自饮,如何?” 丁浩也举杯道:“这样最好,在下先谢过盛宴!” 正在吃喝之际,一条人影自便殿后侧,蓦蓦然转了出来。 丁浩转目一看,猛然大惊,一杯正要进口边的酒,全洒在衣襟上。 这蓦然出现的,是一个极美的中年妇人,满头白发,面目慈祥,但有些木然,丁浩几乎脱口惊呼:“娘!”太像了,若非她是白发,若非他清楚记得娘已死在望月堡中,天下竟有这等相似的人! 这女人,当是古秋菱所说的,失去记忆的那妇人无疑。 那好人漠然忘了丁浩一眼,姗姗走向古秋菱,古秋菱连忙让那白发红颜的妇人在身边坐下,然后惊奇地望着丁浩道:“丁少侠怎么了?” 丁浩感自己失态,尴尬地一笑道:“没什么……失礼之至!” 妇人语音略显木讷地道:“他是谁?” “是一位客人,刚入宫的,夫人尚未延见!” “噢!客人!” “他长得很俊,孩子,是吗?” 古秋菱一张粉面,登时绯红起来,扭怩地道:“娘,这些日来您好?” 妇人用手抚着古秋菱的秀发。柔声道:“什么都好,就是想你!” 丁浩触景生情,想起因受辱而自缢的亲娘,眼圈不由红了,若非身在此处,他真想痛哭一场,古秋菱称她作娘,名来是认她作义母了。 古秋菱似有所觉,讪讪一笑,道;“丁少侠,这是我义母!” 丁浩欠了欠身,道:“伯母好!” 那妇人幽幽一笑道:“你很知礼,必是个好孩子!” 古秋菱“卟嗤!”一笑,道:“娘,人家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呢?他姓丁……” “啊!姓丁,丁少侠!” 丁浩为了掩饰伤心之态,重斟了一杯酒,双手举着道:“伯母,小可敬您一杯!” 古秋菱忙把自己的杯子,放在她义母手中,妇人笑着干了杯,然后起身道:“我走了,你们多谈谈!”说完,朝丁浩颔首笑了笑,姗姗而去。 第19章 奇峰迭现 丁浩痴痴地望着妇人的背影,心头感到无比的凄凉,她是娘的化身,见了她,像是重见到了死的娘,他渴望多看她一会,但她走了。 随着这感受涌起的,是无边的恨、仇,又在血管里奔流,登时食不下咽。 古秋菱惊诧地道:“少侠见到我义母,似乎心事重重? 这一点破,丁浩眼角的痛泪便忍不住了,顺腮滚了下来,这使他很窘,在一个女子面前掉泪,但这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偏偏又控制不住。 古秋菱不由怔住了。 丁浩抹去了泪痕,勉强一笑道:“请恕在下失态!” 古秋菱与丁浩互谈过身世,心中也料到了几分,忙道:“那里话,这正说明了少侠是性情中人。” 丁浩忍不住脱口道:“她太像了,使在下情不自禁……” “少侠是说我义母?” “是的!” “太像什么?” “像先慈,几乎难以分辨。” “啊!原来如此,怪不得少侠突然伤感起来!” “令义母看上去,似与常人无异?” “是的,她只是忘了过去,但对现在的,却十分清楚。” “她也是武林人吗?” “是的,她当初救我时,功力平平,入宫之后,经夫人诊察,发现她一度丧失功力,仅恢复了两三成,经夫人调治之后,已完全恢复,可惜,她丧失了记忆,无法说出身世与遭遇!” 丁浩沉声道:“在下全力以赴,誓要找到蒋光彦被窃的九叶灵芝,使她恢复记忆!” 古秋菱激动地道:“我在此先向少侠致谢!” “不敢当!” 就在此刻,只见小燕匆匆奔入,她已改换了宫妆秋菱一礼道:“禀使座,高总管业已查验出七指残煞的死因!” “啊! 丁浩精神大振,星目电张,迫不及待地道:“是如何致死的?” 小燕抬起手,她手中赫然持了一只小巧的白玉盏,递到丁浩几上,丁港一看,竟然是一粒绿豆大的蓝刺。 小燕又把玉盏送与古秋菱过目,才道:“这料芒刺,是高总管从死者的脑勺中起出的,因有头发遮住,所以先前均无法发觉,若非高总管用‘探毒珠’查出是死于毒,还真发现不了!” 丁浩惊声道:“什么毒,何以全身没有中毒迹象?” “据高总管说,这毒叫‘无影飞芒’,是毒中之毒,见血毙命,毫无痕迹!” 丁浩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下手的,也赏自己一粒“无影飞芒’,恐怕也活不了,照这样看来,自己是多疑了,下手的不是威灵宫的人,否则不会自己泄底,仅可以死因不明了之。 古秋菱接着道:“高总管江湖阅历极广,可以说博古通今,是夫人的智囊!” 小燕插口道:“高总管是有名的‘女诸葛’,歧黄术算土木,无所不精。” “小丫头,别替老身吹嘘!” 随着话声,一个宫妆的白发老妪,转了出来,面目慈和,使人一见便生好感。 丁浩心忖,威灵宫的人,看来俱非邪恶之辈,自己以前的猜测完全错了,当下不待引介,站起身来道:“前辈想是高总管了,晚辈丁浩这厢有礼!”说完拱手一揖。 高总管欠身还礼,微笑着道:“请坐,不必拘礼!” 说着,自在旁边坐下,丁浩坐回原位,古秋菱含笑道: “姥姥有兴喝一杯吗?” 高总管一摆手道:“不了,你陪客人尽兴!” 古秋菱向丁浩劝了菜,然后道:“姥姥,这‘无影飞芒’是天生的,还是人工制炼的?” “当然是人手做的,先用铁制成芒刺,然后膈淬以‘无影之毒’!” “能发这种细小之物,功力必然相当可观?” “这还用说!” “姥姥是怎么知道的?” “在‘毒经暗器篇’上载得有,首制此歹毒之物的是汉代一个魔道巨擘‘超生太岁西门倪’,如何传下来不得而知!” “对了,还有件事请教姥姥……” “什么事?” “这是了少侠提起的,以前我从未想到过,姥姥当然也知道石纹剑……, “知道!” “威力比我这月魄剑如何?” “同属仙兵利器,可以说不分轩轾,但差别在于使用者的本身功力修为深浅。” 丁浩忍不住接口道:“那就是说,功力愈深,愈能发挥威力?” 高总管一点头,赞许地道:“对了,正是这句话!” 古秋菱接着回话头道:“如果以月魄剑对石纹剑,结果如何?” “如果一方的功力超过对方三成以上,可以获胜,否则双剑俱毁。”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如自己有月魄剑在手,全力施为,决可胜过毒心佛,但这是别人的珍宝,业已提起过,无法再开口,万一不幸而双剑齐毁,将何以交待?再则使用这等利器,必有不传之秘诀,开口便是不识相。 心念之中,脱口道:“可有克制之物?” “除了同样的利器,其它老身不知道。” 丁浩心中不禁一凉,这可就难了,这等神物,可遇不可求,那里去找第三柄呢?即使有,别人必珍逾性命,密藏严收。 高总管闲谈了一会,告辞走了。 丁浩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道:“古姑娘,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请讲?” “当初赤影人何缘获贵宫夫人召见?” “这个……为了我那义母!” “哦!” “因为我义母失去记忆,无法获知她的来历与致此绝症之由,所以请贵友人入宫,一方面看是否能辩识,一方面问问江湖现况,如此而已,别的没什么!” “承教了!” “如果能知道致症的原因,便易于着手医治!” “现在除了寻到九叶灵芝之外,别无他途了?” “可以这么说!” “这件事……如果能让在下的忘年交‘树摇风’来辨认,也许他能……” “空门的掌门人?” “是的!” “他人现在何处?” “南下湘境办事去了!” “嗯!这么着好了,少侠无妨口述义母相貌病情,看他是否有印象,另外待他北返时,我们再联络!” “好,在下试试看!” “少侠憩一会如何?” “也好,古姑娘想必也累了!” 散了席,丁浩被安顿在殿侧的小室中歇憩,他也无意安卧,只在榻上跌着养神,但心境始终不宁静,主要的是古秋菱的义母,酷肖他娘,使他沉溺在痛苦的回忆里。 心不宁,则无法入定,索兴随其自然,反正是不感觉到累。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占秋菱的声音在门外道:“少侠醒了吗?” 丁浩翻身下榻,理了理衣衫,道:“在下已醒了!” 说着,步出室外。 “夫人此刻召见!” “啊!请引见!” 丁浩随在“威灵使者古秋菱”身后,心头仍不免有些紧张,不久,来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外,殿顶高悬“威灵殿”三字巨匾。 占秋菱大声道:“丁少侠侯见!” 殿中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夫人请丁少侠入殿!” 步上台阶,古秋菱一侧身,以目示意丁浩进殿,丁浩镇定了一下心神,昂首从容入殿,八名官装少女,左右分列,各执扇、剑、佛……等物,神态至为肃穆,丁浩真有一种像戏文上进宫的感觉。 迎面,一张长案,案后端坐着一个锦衣蒙面妇人,头顶上一块横额,刻的是“威灵显赫”四个泥金大字。 丁浩肃容恭施一礼,朗声道:“武林末学丁浩参见夫人!” 威灵夫人微一抬手,道:“赐坐!” 立即有一名少女移过一只锦墩,古秋菱这时侍立到长案右侧。 丁浩道了一声:“谢坐!”恭谨地坐了下去。 威灵夫人又沉默了片刻,悠悠启口道:“丁少侠人中之龙,果然不同凡俗!” 那清韵使人有坐沐春风之感,丁浩欠身道:“夫人谬奖,晚辈不敢当此赞誉!”“丁少侠身世,秋菱业已提过,江湖中恩怨牵缠,杀劫无休,实在令人慨叹,少侠至此,亦属缘份,本座仅有一言奉赠,在天心人道之下,尽量减少杀劫。” 丁浩答应道:“晚辈谨受教!” 威灵夫人又默而儿了片刻,以一种极其沉重的音调道:“少侠在江湖中走动,对新近发生的武林大事,必知之甚详?” “请问是什么大事?” “有关黑儒东山复出的大事……” 丁浩心陡然一震,但,他已全得了乃师之风,不动声色地道:“此事业已传遍江湖,尽人皆知,敢问夫人,指的是什么?” 威灵夫人点了点头,道:“听说黑儒复出,大造血劫?” 丁浩心头又是一颤,沉吟着道:“以后辈所知,黑儒之复出,是为了追查昔年‘九龙令’的公案。因为他是被害者,事实上,他极具仁心,对当年参予搏杀的为首者,只废弃武功,决未流无辜者之血!” “少侠怎知道得这般详细?” 丁浩略一累索,道:“因后辈曾获这位怪杰青睐,有幸得与交谈,所以得知一切!” 威灵夫人微颤激动地“啊!”了一声,道:“少侠与他相识?” “是的!” “这太好了,少侠代本座传语给黑儒,不许制造杀劫……” “这点后辈一定办到!” “还有,他何由证明当年九龙令公案不是他所为?” 丁浩朗声道:“这点后辈可以代答!” “什么,少快可以代黑儒答复?” “是的!” “怎么说?” “目前九龙令已有了下落,澄清这段武林公案,只是时间问题!” “少侠能向本座详述吗?” 丁治心念疾转,威灵夫人忽然提起此事,企图不明,她的真实身份,也是个谜,这与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非得问明不可,当下沉声道:“不知夫人何以问及此事?” “当然有道理!” “难道…夫人与黑儒有什么渊源?” “有,而且极深!” 丁浩不禁大感骇异,这从来未听师父提起过,真伪难辩,而自己是师父的化身,如何设法究出谜底呢? “夫人能赐告一二吗?” “不行,少侠只须传一句话,黑儒自会明白!” “请问是一句什么话?” “凉秋九月下扬州!” 丁浩迷惘地道:“凉秋九月下扬州?” “不错,你一说他便知道。” 丁浩大感困惑,这岂非要专返崤山去问师父,看来威灵夫人是不会坦白告诉自己的,听口气双方不似有仇,但是什么渊源呢? 当下只好沉静地道:“后辈如有机会遇上他,这口讯必定带到!” “少侠知道他准备落脚之处吗?” “不知道!” “你尚未回答本座刚才的问话?” “夫人知九龙令的下落?” “不错,必须言而有证!” 丁浩剑眉微一蹙,道:“祈夫人明鉴,此点后辈已答应过黑儒,未便奉陈。” 威灵夫人沉凝地道:“言而无证,如何能取信于人?” 丁浩针锋相对地道:“言而无信,亦无以为人!” 古秋菱眨眼示意,要他说话不可莽撞,丁浩故作不见,正襟危坐,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色,十足表现出一个真武士的风格。 空气显得十分尴尬。 威灵夫人语言含愠地道:“丁少侠满有黑儒之风?” 丁浩暗吃一惊,警惕之念顿生,心想,言行要特别注意。切不可露出破绽,心念之中,从容地一笑道:“后辈生性如此,倒无所觉!” 威灵夫人突地一抬手,大声道:“首席使者何在?” 古秋菱面色一变,忙躬身应道:“卑座在!” “到殿外廊上攻他三剑,倾全力,死伤不论,不许徇私。” 古秋菱打了一个嗦,恭应了一声:“谨道令谕!” 直起身来,目光扫向丁浩,似乎责备他不该如此无礼。丁浩内心相当激动,但表面上仍神色自若,心想,威灵夫人喜怒无常,自己刚才的一句话,也算不上顶撞,竟然认了真,也罢,反正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既然只说三招,堂堂黑儒第二,如果接不下一个使者的三招,岂非笑话。 当下缓缓离座而起,双手抱拳,不失分寸地道:“后辈无意与夫人座前使者动手。” 威灵夫人语带薄怒,道:“这不能由你!” “如后辈失手……” “本应说过生死不计,你凭本身功力保命罢!” “那是生死之搏了?” “当然!” 丁浩知道说多了也没用,但身在虎穴,无论胜败,后果都难以预测,当下沉声道:“如果后辈侥幸接下尊使的三剑呢?” “你可以平安离此!” “后辈如落败呢?” “那是你命该如此!” 丁浩再无话可说,转身走出殿门,在厢上站定。 古秋菱从侍主的宫妆少女手中接过剑,跟着出殿,在丁浩对面一站,脸色十分难看,扶剑为礼,沉声道:“请准备!”随即作出了起手之势。 丁浩心中暗称侥幸,古秋菱没用月魄剑,这就比较容易应付了,当下也徐徐拔剑在手,心意一转,不用黑儒招式,照在离尘岛上修习的“玄玄真经”剑法,亮出了起手式。 双方的势子,都无懈可击,于此,也看出了古秋菱在剑术上的造诣。 丁浩可不敢大意轻敌,情势所迫,许胜不许败,但他暗中决定,尽量不伤对方。 古秋菱口里沉哼了一声,攻出一剑,这一剑乍看平淡无奇,而且势道和缓,但一捉摸,便不是那回事,玄奇诡辣,暗藏杀着,堪称惊世骇俗的一击。 当然,这意念在丁浩脑海中,只如电花一闪,一招“易乾转坤”,封了出去,以攻应攻,真力用了八成。 双方一触即分,剑气激荡中,各向后退了一步。 丁浩暗自心惊,自己用了八成真力,双方竟平分秋色,她的功力,确实惊人。 古秋菱粉腮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但一瞬即逝,又恢复原色,丁浩却感觉到了,心头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古秋菱分明以自己能接她这一剑而喜…… 心念未已,古秋菱已攻出了第二剑,这一剑与上一剑大不相同,有如疾风迅雷,剑光如幕,剑气破空有声。 丁浩贯注十成功力,仍以那一招“易乾转坤”应付。 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古秋菱娇躯连晃,丁浩却屹立如山。 这一下,已判出了强弱。 殿内八名侍立的宫女,个个面目失色。 威灵夫人面上蒙纱,看不出表情。 古秋菱大喝一声,攻出第三剑,势道更加强猛,看来她已用足了十二成真力。 丁浩心有成竹,仍以原招十成内力封架。 一串连珠密响过后,双方在原地不动。 丁浩窃喜应付得当,从容收剑,道:“承让了!” 古秋菱粉腮微微一红,道:“丁少侠未用全力!” 丁浩坦诚地道:“如果姑娘用月魄剑情形便会两样!” 殿中传出威灵夫人的声音,业已恢复初见面肘的和悦:“这是持平之论,足见丁少侠是一位不苟的武士,进殿!” 想不到一场凶险,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 古秋菱春花般的一笑,道:“少侠请进!” 丁浩怀着迷惘的心情重新入殿,他实在猜不透威灵夫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意,当下重新施礼告坐。 威灵使者古秋菱又回到原来位置侍立。 威灵夫人和声道:“适才之举,少侠勿怪,本座只是要看看少侠是否黑儒传人,别无他意!” “哦!”丁浩这才恍然,原来威灵夫人是要试自己的武功路线,因她怀疑自己是黑儒的传人幸而自己见机得早,没有露出马脚。 又一转念,他发现一个大问题,威灵夫人既说与黑儒渊源极深,她不可能不认识他的兵刃,自己所用的,正是黑儒的成名兵刃,她完全不识,连起疑都没有,江湖中一般武士不识此剑,情有可原,第一,黑儒道此已二十余年,中年以下的没见过,而老一辈的江湖人,现存的寥若星辰,真正与黑儒发生关系的更少。 第二,黑儒出手,全在夜间,这是下山时师父交待的。 第三,黑儒功力高,出手快,等闲不露面出手,出手必是可杀的对象。 其于以上三点,黑儒的兵刃,自不易被人认出,而威灵夫人认不出,她说的渊源两字,便大有商榷的余地。 据此而论,她此举是何居心,便难以测度了。 威灵夫人又道:“如果有一天,本应派人寻找黑儒,希望少侠能助一臂之力!” 丁浩闻言之下,心弦为之一颤,可能文章便在此了,要想借自己以找到黑儒,但,能找到吗?她做梦也估不到面对她的是谁,是否藉机一探,也许可从话中套出此蛛丝马迹,心念之中,豪爽地道:“当然,后辈极愿效劳!” “那很好,本座会感激少侠!” “不敢!” “少侠见到黑儒时,是他本来面目吗?” “中年面形,语音冷而沉。” “不错了,他一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夫人想来知道他的真面目?” “当然,熟念不过!” “后辈可以再次请问夫人,与黑儒的关系吗?” “这你不必知道!” 丁浩早已料到答覆的必是这一句话,但他不能不问,接着又道:“夫人要找他何为?” 威灵夫人连想都不想,便断然应道:“这是本座私事!” 丁浩锲而不舍地道:“后辈并非有意要探问夫人私事,只是……知道一些,见到黑儒时,比较好下说词而已!” 威灵夫人轻声一笑道:“不是为了好奇?” 丁浩暗道一声:“好厉害!” 表面上沉静如恒地道:“夫人可能误会了,后辈无此存心!” 威灵夫人一抬手,道:“话到此为止,本座有件菲物,作为见面之礼!” 丁浩欠身道:“不敢当夫人厚赐!” 威灵夫人转头一望侍立的古秋菱。 古秋菱立即自座下取出一只小巧玉碟,碟中盛着一粒猫眼大的黑色珠子,看来那是早经准备好了的。 威灵夫人又道:“这是‘擘毒珠’,据文献记载是‘独角孽龙”的内丹,带在身上,百毒不侵,如遇中毒之人,浸水而饮,即可解救!” 丁浩不由脱口道:“这是稀世之宝啊!” 古秋菱姗姗移步,走到丁浩面前,轻声软语地道:“这是夫人厚爱,少侠请收下!” 丁浩激动地站起身来,用手指捻起,然后躬身道:“谢夫人厚赐!” “免,便殿赐宴,秋菱代本座作陪!” 丁浩突地想起赤影人当初也一样,赐宴之后,糊里糊涂睡在一座古冢前,不知自己也是同样方式出宫? 当下恭施一礼,由古秋菱前道,退出了威灵殿。 到了便殿,一桌盛宴业已排下,两名宫女执壶而待。 古秋菱肃客上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酒过三巡,丁浩忍不住道:“古姑娘,宴罢在下便要离宫了?” 古秋菱一笑,道:“是的!” “此刻什么时辰?” “外面正当午刻!” “是坐轿还是……” “坐轿,由我恭送!” 古秋菱表现得很热忱,殷殷劝饮。这一吃,直吃了半个时辰,丁浩等待着像赤影人一样,在昏沉中被送离,但意外地没有。 散席之后,有宫女捧上巾栉,丁浩略事拭面,然后由古秋菱带着,转出数重殿宇,到了入宫时下轿之徙,小轿已在伫候。 丁浩朝古秋菱微微一笑,径自入轿。 又经历了同样的时间,轿停门启,强烈的阳光,几使他睁不开眼睛,下轿之后,轿子自去,丁浩望着青天白日,苍林翠峰,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半夜半天的经历,恍如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古秋菱有些依依地道:“丁少侠,我们不久再见!” 丁浩诚挚地道:“多承姑娘关照,在下十分感激,愿不久再见!” “少侠出山之后,准备何在?” “南下访仇!” “归期呢?” “很难说!” “我送少侠一程?” “不必了,在下认得路!” “我们…再谈谈!” 这我们两个字,使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动,他感觉得古秋菱与梅映雪一样的端庄,毫无一般女子的轻佻习气。一想到梅映雪,他的心便乱了。她怎会是金龙帮主的女儿呢?她为什么要在那样的环境中呢? 这一段情,结果将是什么? 心念之中,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古秋菱秀眉微微一扬,道:“少侠叹息什么?” “触景生情吗?”妙目流波,紧紧注定了丁浩。 丁浩心头一荡,他已从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意,暗自警惕道:“丁浩啊,你仔肩极重,大事未了,不能再牵上儿女之情!” “不,偶有所感而已!” “少侠贵庚?” “虚度二十一!” “啊!我二十五了,比你痴长五岁!” 丁治心中又是一紧,一个女子自报芳龄,这是很少有的事,也意味着有某种含蓄的东西在其中,当下不经意地道:“古姑娘可做我的大姐!” 古秋菱喜之不胜地道:“真的么?” 丁浩不由一窒,自己无心说的,她却当了真,但出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反正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当下讪讪一笑道:“这本是事实嘛!” 古秋菱慧黠地一笑道:“那我要叫你弟弟了?” 丁浩硬起头皮道:“当然可以!” “那你叫我姐姐?”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你不嫌姐姐多吗?” 丁浩不由一愕,道:“小弟我孤雏一个,那来许多姐姐?” 古秋菱神秘地一笑道:“弟弟不愿说便算了!” 丁浩暗自好笑,女人心胸窄小,是天生的,她这句话的意思,当然是指红颜女友而言,只是说得很巧妙,没有说出妹妹两字罢了,当下换了话题道:“姐姐,关于长白一枭的下落,仍无回报吗?” 古秋菱想了想,道:“我陪你到昭应寺仔细查查,怎样?” “不能误姐姐正事吗?” “我没事,陪你去才算是正事!” 柔情蜜意,隐约可感,丁浩略一思索道:“也好,我们就走!” 两人弹身并肩驰去,在这青山翠谷之间,恍若一双无邪的儿女,又似一对无忧的侠侣,如果有人看到,一定羡煞,丁浩没这念头,古秋菱可就不得而知了。 白日奔行,比夜晚方便,速度也快些,来时丁浩带着七指残煞的尸体,行动多少受些限制,此刻是空身,古秋菱的功力也不弱,是以奔山越涧,如浮云行空。 不及一个时辰,昭应寺峰顶在望。 古秋菱停了身形,道:“我先查询一下情况!” 说着,撮口发出鸟鸣暗号。 工夫不大,一名村壮少女,疾奔而至,朝古秋菱施了一礼,道:“使座有何令谕?” “昭应寺方面情况如何?” “毫无征兆!” “那和尚的下落呢?” “目前还没查出!” “好,你去!” “遵命” 那名弟子弹身没入林中,古秋菱道:“弟弟,我们登峰!” 登上峰顶,轻车熟路,直入庙中,这庙在白天看来,更形古老朽败,仅大殿附近,比较稍稍干净,但也苔痕斑斑,散布着枯枝败叶,鸟翎雀粪。 丁浩四下里望了望,道:“如何着手?” “我们先查查有没有什么秘室窖穴!” “好,就从殿中开始!” 于是,两人开始仔细搜索,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放过,同时用剑鼓点,搜完了大殿,又按两厢,一无所获,然后排到了后殿。 这一殿与前殿仿佛,一样的破落,神像面目全非,缺头断臂,入目一片蛛网尘封,霉滋之味扑鼻。 突地,丁浩惊呼一声:“在这里了!” 古秋菱急趋近前,道:“弟弟发现了什么?” “你看地上!” “啊!脚印……本宫弟子会来此搜索过,当然会留下脚印!” “不错,贵宫派出男弟子吗?” “没有,宫内向来不容男人居留,弟弟别看那两名抬轿的壮汉,那是粗手大脚的女子改扮的啦……” “这就是了,姐姐再看看脚印是否有异?” 占秋菱再一审视,惊声道:“是了,我一时没注意到,瘦小的肢印,是本宫弟子所留的,这男人的靴印,盖在原有的新印上,那是本宫弟子搜索之后,又有人来过!” “这靴印通向神龛……” “唔!” 丁浩定了定神,沉声发话道:“悟果,不必躲藏了,出来!”连叫三遍,没有任何反应。 古秋菱秀屑一蹙,道:“弟弟,不对?” “什么不对?” “和尚没有穿靴的,据我所知,悟果和尚一向是穿麻鞋,有时赤足,而这靴印,分明是别人所留。” 丁浩心头不由一凉,道:“贵宫弟子可能没发现有外人来此,不然刚才那位弟子必会禀报。” 古秋菱颔了颔首,道:“此人必然功力极高……” “会不会是暗袭七指残煞的人?” “对,这可能性极大,看来的手根本没有离山!” “我们继续搜查!” 丁浩剑尖前探,步步为营,以防不意的突袭,七指残煞的死法,是令人惊怖的,如果凶手藏匿在此,无疑的会施猝袭。 看那靴印,绕过神龛,通向龛后的中门去了。 古秋菱从另一边搜索,不约而同地齐到了龛后的门边。 门外,全是荒草落叶,靴印到此为止,前面是三间业已全倾的房舍,一目了然,不可能藏匿有人。丁浩看了看现场,突然道:“可能遁走了!” 突地,占秋菱用手一指破屋被塌顶掩护的角落,惊声道:“弟弟,你看那是什么?” 丁浩顺着她的手指一望,只见一片衣角露了出来,不由大感振奋,一个弹身,扑了过去,沉声喝道:“那位朋友,请出来!” 没有反应,丁浩再次道:“不必再藏头露尾了!”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古秋菱绕到侧方,从隙缝向里一张,惊呼道:“悟果和尚!” 丁浩心头一震,伏剑迫近前去,目光扫处,只见悟果和尚盘膝端然趺坐,不言不动,暗付,好魔头,你真能沉得住气,当下用剑一指,历喝道:“长白一袅!滚出来!” 依然没有反应,丁浩猛运真力,一丝剑气,从剑尖射出,直射向长白一袅,“擦!”地一声显然业已射中,但长白一袅安坐如故,恍如未觉,也不见有血流出,这可就相当骇人了? 丁浩突地想起昨晚七指残煞与长白一袅交手的经过,不禁心生寒意,七指残煞的七煞指能洞石柱,而长白一枭硬承了一击毫然无损。 这是什么邪门功力? 古秋菱在一旁看得粉面失色,栗声道:“弟弟,你闪开我用月魄剑……” “不能杀他,我要活口!” “用掌风请他出来……” 丁浩扬手便劈,掌风卷起,瓦砾并飞,长白一枭栽了下去,身形仍蜷曲如趺坐之势,丁浩一看这情况,不由五内皆裂,狂叫道:“他死了!” “尸身业已僵直!” “啊!想不到!” 丁浩几乎气得发狂,好不容易追到了凶手,正欲澄清当年血案,想不到他竟然死了,这一来昔年凶手,只剩下了“云龙三现赵元生”一个,如果仅存的一个也已不在了的话,这血案岂非永沉不白? 他的俊面在抽搐,身躯在发抖。 古秋菱见状,关切地道:“弟弟,冷静些,不要太激动!” 丁浩收起长剑,钻入塌落的屋顶下,把长白一枭的尸体抓了出来。 前车之鉴,古秋菱忙俯身检视尸体,惊呼道:“无影飞芒!” 丁浩咬牙切齿地俯下身去,果见长白一枭左“太阳穴”上,凝结了一粒碗豆大的血珠,呈紫黑之色。 古秋菱直起娇躯,皱眉道:“与下手暗袭七指残煞的同属一人!” 丁浩激颤地道:“对方杀人的目的何在呢?” “会不会是企图灭口?” “这毫无疑义了,能找出其他理由吗?” “是那一方面的人下手的呢?” 丁浩勉力镇静了一下心神,默想先后所发生的事,首先,“丰都使者”死于“毒心佛”之手,其后‘江湖恶客胡非’被‘白儒’所杀,曾一度被认定为凶手的胸前刺蟠龙怪客却是老哥柯一尧,他曾救了自己一命,也已死亡,现在,长白一枭又死了。 这是巧合,还是有计划的谋杀? 难道现在暗中下手的,也是望月堡的人物? 这说明了什么呢? 七指残煞完全与血案无关,为什么也被杀呢? 越想,越觉扑朔迷离…… “全知子”与“半半叟”南下失踪,又如何解释呢? 如果说,元凶是“南天神龙余化雨”,他派人搜杀灭口,那“丰都使者”与“江湖恶客“之死,当属意外的巧合,“长白一袅”之死,也是巧合吗? 古秋菱幽幽地道:“弟弟,这事态很严重……” “唔!” “这次杀劫,对本宫来说,是一项威胁,出动了这多弟子,竟然没发现下手者的踪影,此人功力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丁浩深深一想道:“这下手的是否你昨夜所追的人?” “但七指残煞是被杀于我追敌之时……” “姐姐不是追丢了,以后又再发现吗?” “是的!” “时间上正合,追丢那一段时间,他来此下手杀害七指残煞!” “那就是说,下手的是在伊川道上引走我杀害蒋光彦的人?” “很可能,杀七指残煞是在我追问蒋光彦被杀血案之际!” “那是灭口?” “对了!” “如果杀了你岂不更干脆?” 丁浩心中一动,这话有理,但随即又道:“可能对方没有把握!” “那长白一袅之被杀呢?” “这……一时想不透。” “为什么?” “因为七指残煞是金龙帮的人!” 丁浩双手互握,咬了咬牙,道:“我怀疑是望月堡的人所为!” “根据什么作此推断?”。 “可能与‘望月堡郑三江’企图君临天下的阴谋有关,照历来一些枭雄的作为,如不能为其所用,则消除之!” “这……也有可能!” “照姐姐判断,凶手仍在山里吗?” “很难说,我无从判断。” “来的恐怕不止一人?” “这也无从判断!” “姐姐准备采取什么对策?” “这得回宫请示夫人。” 丁浩心想,神秘的凶手分明已不在山中,此间事算已告一段落,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蒋光彦被杀的公案,只好下一步再说,心念之中,面色一正,道:“姐姐,小弟有句话不吐不快……” 古秋菱嫣然一笑道:“有话就说呀?” “说出来姐姐别见怪,请坦诚回答……” “好,你说。” “小弟在庄府会答应将太医的胞妹蒋大姑,提凶手的人头去见她” “嗯!” “当时,一致认定姐姐是凶手……” “这我已经知道,在泌阳客旅中,你已说过了!” “姐姐前此对小弟说的,全是实情?” 古秋菱粉腮一寒,道:“弟弟现在还怀疑?” 丁浩诚恳地道:“不是怀疑,只讨姐姐口中一句话,小弟好放手辑凶!” 古秋菱以断然的口吻道:“那我告诉你,除了有关本宫的一些秘密之外,我没对你说过半句虚假的话!” 丁浩长揖道:“如此小弟放心了,相信姐姐这方面,也不会放过凶手,我们多联络?” “那是当然的!” 丁浩想起威灵夫人对黑儒的一番说词,竟不知意味着什么,但这是该官的恩怨问题,问了她也不会透露,反正总有抖明的一天,当下依依地道:“小弟……想告辞出山了……” 古秋菱玉颜一黯,道:“是的,你总得走的,愿不久再见!” “请代谢夫人的厚赐……” “你已谢过了!” “如此,姐姐珍重!” “我………再送你一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告辞算了。” 古秋菱幽幽一笑道:“你走!” 丁浩怕再谈下去,无以自持,古秋菱的心意,已十分显明,她已动了情怀,自己在未完全明白梅映雪情况之前,自不能另牵情债,否则将来便无法了结了,心念之中,拱手一揖,掉头迳去了。 但,他的心是沉重的,他觉得辜负了古秋菱的一片情意甚是不安。 离寺,下峰,加速奔行,这样,心头似略觉轻松了些。 奔了一程,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驰行。 日落时分,来到一处峰脊之上,展目远眺,层峰叠岭,眼看今晚是赶不出山的了,不如寻个合适处所过夜,明天便可到枣阳。 于是,他攀到峰顶,寻了个避风的石穴,准备过夜,中午享受过一餐盛宴,肚中倒不怎样饥饿,只是心事重重,情绪十分紊乱,大事小事,要做的太多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一切都无法预期, 想像中,杀害长白一袅的凶手,必在桐柏一带,不会远离,但自己不能停下来办这事,一方面无从查起,另一方面南下的事更要紧。 身在山中,心已飞驰到洞庭湖畔。 入夜,袅啼狼嗥,荒山之夜充满了神秘与恐怖。 威灵宫中,那失去记忆的白发红颜面影,又呈现脑海。她怎会如此酷肖死去的母亲?回想母子在望月堡中,那一长串相依为命的日子,不禁悲从中来,凄苦不胜。 父死母亡,双亲尚未瞑目啊! 于是,无边的仇恨怨毒,又涌上心头。 他盘算着,此番再度南下,是直接到齐云庄指名索仇,还是先查探全知子与半半叟的下落?但转念一想,不妥,只要进入齐云庄势力范围,自己的行踪立被对方知晓,反而不好。 最希望的,是能与老哥哥树摇风取得联络,要查全知子与半半叟下落非如树摇风这等老江湖莫办。 正自思潮起伏之际,耳畔突然传来衣袂飘风之声,不由心头一震,在这种境地之中,竟然也有夜行客,当下立即起身,贴近穴口,向外张望。 只见来的是一个中年文士,与一个穿蓝布衫的古稀老者。 那古稀老者四下一扫瞄:“此地可以谈话了!” 于是,两人踞石而坐。 那中年文士开口道;“阁下大概已听说黑儒出山之事?” 丁浩心头大震,赶紧凝神摒息听下去。 那古稀老者沉声道:“老夫听说了,怎样?” “阁下当知黑儒东山复起的原因?” “大不了向当年下手之人寻仇!” “正是这句话,阁下有何打算?” “老夫早已退出江湖!” “他不会放过阁下?” “如果他找了来,老夫认命!” 中年文土哈哈一笑道:“堂堂‘九宫奇侠’也谈认命!” 丁浩暗自一咬牙,“九宫奇快斐文度”列名师父交付的名单之首,想不到今晚在这深山野岭碰上,他说认命,一看来非认命不可了。 九宫奇侠沉声道:“不认命又待怎样?” “在下有两个献议!” “什么献议?” “目前,望月堡郑堡主已联合各大门派与江湖好手,共谋对付黑儒,阁下有意加盟吗?” “你老弟不惜跋涉重山,寻找老夫,便是如此?” “真佛面前不烧假香,不错,在下是叩堡主之命而来!” “老夫无意再卷入血劫之中!” “对方会放过阁下吗?” 九宫奇侠激动地道:“当年一念之差,参予邓邙那场是非,事后思量,实觉不当,到底九龙令公案,是否真的黑儒所为,尚属疑案,老夫既已归隐,便不再问江湖事了。” 中年文士声音一冷,道:“阁下虽已归隐,但恐无法如愿!” “为什么?” “在下能找到阁下,黑儒也能!” 丁浩心念疾转,听话声这九宫奇侠是个正人君子。上次回山,师父曾交待不必严究了,今夜看情况再说。 九宫奇侠淡淡地道:“老夫已说过认命!” “希望阁下三思。” “老夫不会改变主意的!” “阁下既已立意在此,在下自不能相强,不过……” “不过怎样?” “恐怕阁下会后悔!” 九宫奇侠愠声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一句忠告而已!” “忠告!意思是说老夫如不答应投效望月堡,便会遭报复吗?” “在下并未如此说!” “但你的意思已很明显。” “既然阁下要这样想,在下也没办法。” 九宫奇侠站起身来,道:“请上复贵堡主,老夫蒙他另眼相看,至为感激,但退出江湖之身无法再供驱驰,方命之处,尚祈海涵!” 中年文士不言不动,面上浮起了阴森的笑意。 九宫奇快转身便走。 中年文士在九宫奇侠走出了约莫两大距离之时,突地冷喝一声:“站住!” 九宫奇侠止步回身,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本堡一向的规矩是非友即敌,不容许有中间路线者!” 九宫奇侠老脸一变,怒声道:“王子奇,你待如何?” 中年文士缓缓站起身来,道:“在下当然是执行本堡的规例!” “你准备杀人?” “是阁下迫在下不得已而出此。” “哈哈哈哈,你不得已?” “这并没什么好笑的!”说着,突自袖中摸出一个白森森的东西,擎在手里,又道:“阁下认得此物吗?” 九宫奇侠不屑地道:“一个骷髅头,拿来哧唬人吗?” “哈哈,阁下走眼了,听说过‘食肉骷髅’没有?” “什么!‘食肉骷髅’?” “对了!” 丁浩在暗中大感骇然,“食肉骷髅”是“风流尊者上官鹗之物,在“隔世谷”外,曾见识过,连“素衣仙子许媚娘”都不敢招惹,一名老妪,曾遭毒手,可知此物十分歹毒,这东西怎会到了对方手中呢?他是“风流尊者上官鹗”的传人,抑是上官鹗那老魔头已被望月堡笼络? 九宫奇侠面色惨变,栗声道:“这是‘风流尊者上官鹗’的杀人利器……” “阁下果然见多识广,正是这东西!” “你……是那色魔的传人?” “这阁下就不必过问了,阁下既知此物来历,必知此物的厉害,在下先提警告,别仗侍‘九宫步法’妄想脱身,此物掷出爆炸,广及百丈方圆,只要有一丁点沾上身,便将会蚀尽皮肉!” 九宫奇侠暴吼道:“你掷罢?” 中年文士装束的王子奇嘿嘿一笑道:“阁下此刻如果回心转意,还来得及,蚀肉的滋味并不好受。” 九宫奇侠目眦欲裂地道:“老夫不受威胁,决不助纣为虐。” “阁下死而无怨?” “老夫已古稀,死不为夭。” “好,有种!” 丁浩心念一转,立即褪落外衫,戴上面具,幽云般欺到斜方向,九宫奇侠电闪弹起身形,王子奇脱手掷出了“食肉骷髅”,丁浩一长身,扬手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三方面的动作,快得间不容发。 谁也料不到半路里会杀出个程咬金? 那“食肉骷髅”被掌风震得倒飞而回,丁浩在劈出掌风之后,电掠两丈之外,一伏身,蔽在树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只听王子奇发出一声惊叫,接着“波!”地一声,骷髅头凌空爆炸,惨号随起,王子奇作法自毙,从石上滚了下来,嘶声惨叫,那声音令人不忍卒听。 九宫奇侠折转身来,激动地道:“是那位同道救了老身 丁浩悠然而现。 九宫奇快目光一扫,栗呼一声:“黑儒!”身躯顿时抖个不住,目中尽是骇芒。 只在转眼工夫,王子奇惨号已停,只剩下抽搐,丁浩转目望去,不由毛骨悚然,只见面目全非,皮肉在逐渐融蚀,手掌已露出了指节骨。 丁浩重行正视九宫奇侠,冷酷地道:“斐文度,想不到你还健在?” 九宫奇侠激颤地道:“你救我是为了要亲手杀我?” 丁浩向对方身前迫近数步,道:“你对当年邙山之事,有话说吗?” 九宫奇侠咬了咬牙,道:“你既然不死,当年参予其事的就不必问了。” “我问你对那公案,有什么感想?” “那仍然是疑案!” “当年你为什么要出手?” “为了武林公义!” “你感觉错了吗?” “也许是上了奸人的当,但也许是对的!” “如我现在杀你,你认为应该吗?” 九宫奇侠打了一个哆嗦,向后一挪步,道:“江湖中一向是有强权,无公理,我没话说!” “哼!以近千高手,对付一人,有公理吗?” “那些说之无益,既然碰上了,快下手!” “你不准备反抗?” “姓斐的至不济也不会瞑目待死,明知必死,但也必须死得像个武士。” “很好,本儒成全你,拔剑!”话声中,自己先掣出剑来。 九宫奇侠斐文度亮出了长剑,丁浩沉哼一声,攻出了一剑,这一剑,他只用六成功力,他并未存心要伤对方,他看出对方并非邪恶之流,反之很有骨气,剑出人杳,丁浩一回身,九宫奇侠已在丈许之外。 九宫步法,果然玄妙,但他去不敢遁走,九宫步法可用于现场对敌,却不能助他脱身,步法与身法是截然不同的, 丁浩对这奇门之术,虽不精,但并不外行,默默一想之后,弹身再度出手,但这一扑却是虚的。人影一晃,他已制敌机先,旋身换式,一下子横剑截住对方,剑尖指正对方心窝。 九宫奇侠惨然一笑道:“黑懦,可以下手了!” 丁浩冷电般的目芒,直照在对方面上,缓缓地道:“斐文度,本儒看你为人尚还正直,今夜放过你,这是答覆你刚才所说的公理两个字,希望你一本初衷,别再介入江湖是非,安度你的余年!” 九宫奇侠大感意外,万料不到黑儒会放过他。登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期期地道:“阁下令老夫深感意外。” 丁浩冷冰冰地道:“你认为本儒是嗜杀之流?” “不!只是……这过节阁下能予放过,令人惊异。” “本儒此番讨账,因人而异,本儒之剑,只流恶者之血,去罢!” 九宫奇侠口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吐出声来,倒剑拱手为礼,弹身疾掠而去,眨眼消失在沉沉在色中。 丁浩望着夜空,心里感到一丝轻快,他认为这样做很恰当。 回头再望那王子奇,尸身业已化尽,只剩下骨架与虚脱的衣履,地上血水横流,腥臭难当,立即弹身回到原来准备度夜的石穴,恢复原来面目。 第二天拂晓,丁浩重新上路,近午出山,打尖之后,送奔枣阳。 未申之交,抵达枣阳,先投店住下,略事梳洗,然后出店上街,信步而行,要查询“萍踪无影神丐”的下落,当然得向丐帮弟子打听,但转了好几条街,不见半个乞儿的影子,心想奇怪,难道此地没有丐门弟子?但这是不可能的事。 看看黄昏来临,街头陆续亮起了灯火。 了浩暗付,现在已是乞儿们回窝的时候,找了也是白费,不如到郊野破庙荒屋走走,也许可以碰上。 于是,他离市朝荒僻之处行去。 眼前突地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林子,夜空中,可见高耸人云的树梢,看来是一片古柏林,透视林中,隐约露出墙垣屋影,无疑的这是一座庙宇。 丁港心中一动,转身朝那片林木走去。 进入林中一看,所猜不错,正是一间大庙,静悄悄矗立林中,无灯无火,有些鬼气森森,从外表看来,这庙必是香火冷落。 顾盼间,来到庙门之外,目光扫处,不禁心中一喜,只见几个乞儿,蜷屈在庙门口,身上搭着破絮,鼾声正浓。 丁浩干咳了一声,开口道:“朋友,请起来说话!” 一个乞儿伸拳踢腿,翻了一个身,揉揉眼,坐了起来,惺松地道:“此地没人,全是要饭的啦!” 丁浩沉声道:“在下“酸秀才”,要见你们头儿!” 名号一亮,情况便不同了,四五个乞儿,全挺身而起,看来全是练家子,其中一个年长的一抱拳道:“阁下要找咱们头儿?” “不错!” “请问何事?” “见了你们头儿再说!” 那年长的乞儿把丁浩看了又看,才期期地道:“此地是本帮分舵!” 丁浩一笑道:“那好极了,在下正要见你们分舵主!” “阁下与敝分舵主是素识?” “不,初次来访!” “阁下不示知来意,要饭的不好回禀?” “在下只向贵分舵主打探一个消息,没有别意!” “如此请稍候!” 说完,转身进入庙中,一会儿工夫,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丐,匆匆步出,丁浩一看对方的记号是四结,知道是分舵主无疑了,忙迎上两步,拱手一揖道:“在下‘酸秀才’冒昧奉访,请海涵!” 老丐急忙答礼,道:“老要饭的姓毕,单名一个江字,人称‘四海狂乞’!” “哦!毕分舵主,久仰!” “里面此刻不便,老化子告个罪,不延实了,少侠此来有何指教?” 原来躺在门口的几名小化子,自动退了下去。 丁浩正色道:“在下想向分舵主的打听一个人……” “谁?” “贵帮长老‘萍踪无影神丐’!” “啊!少侠要找沿海帮赵长老,不知有何贵事?” “听说赵长老精于歧黄,术赛华陀,特专程拜访,请他诊治一椿离奇怪症!” 四海狂乞用手猛抓乱发,道:“少侠来得不巧!” “怎么?” “赵长老行踪飘忽,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准去处,数月前倒是在这一带现过身,呆了些时日,现在已不知浪迹何方了!” 丁浩不由心头一凉,踌躇着道:“赵长老可能的去处…… “根本无法知道。” “恕在下无礼请问一句,如贵帮发生了大事……” 四海狂乞似已知丁浩心意,不待话完,哈哈一笑道:“那情形不同,如本门发生了重大事故必须召集长老及支舵主以上高级弟子,那要由掌门人传出符令,通告全帮,无论天南地北,通令均可到达。” 丁浩“哦!”了一声,道:“恕在下多问了!” “那里话!” “如分舵主有机会见到赵长老,请转禀一声,就说在下拜谒他老人家,贵帮弟子遍天下,务请通知在下一声。” “这点老化子必定办到!” “打扰了,告辞!” 就在此刻,忽见一名小乞儿匆匆奔至,一见丁浩在场,那张开了的口,倏地闭上了,朝四海狂乞恭施了一礼,默然站在一边。 丁浩看出对方今夜有事,在此不便,忙一拱手,转身便走。 四海狂乞大声道:“老要饭的不送了!” “不敢当,分舵主太谦了!” 走没几步,只见两名壮年乞丐,押着另一名乞儿,迎面而来,丁浩目光一扫及那名被押解的乞儿,不由一空,那面孔并不陌生,似在那里见过。 那被押的突地狂呼道:“丁少侠救我!”边叫边奋力挣扎。 丁浩陡地想起来了,这名乞丐,便是在伊川城中酒店前,指引自己到蒋太医家的那名乞儿。但,这是别人家屋事,照江湖规矩,决不能过问,心念之中,举步…… 那乞儿再次狂呼道:“丁少侠救我!” 那两名押人的壮年乞丐,被他这拼命挣扎,竟无法把他拖走。 四海狂仁与数名手下,闻声奔了过来。四海狂乞大喝道:“无礼,你忘了本门戒条?” 那乞儿安静了下来,栗声道:“小的不是丐帮弟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全为之愕然。 丁治心中一动,索性不走了,想把事情弄个明白,同时也很奇怪这乞儿竟然知道自己姓丁。 四海狂乞一摆手,道:“松了他!” 两名壮年丐者松开了手,躬身退开两步。 那被押的乞儿喘息着道:“丁少侠务必要救救小的!” 四海狂乞灰眉紧蹙,望着丁浩道:“少侠认识他吗?” 丁浩很为难地道:“曾有一面之缘!” “那时他是什么身份?” “这……行乞!” 四海狂乞怒目瞪着那乞儿道:“你不承认是本帮弟子?” “小的根本不是!” “你知道欺师灭祖的罪行难当?” “但小的不是贵帮弟子,谈不上欺师灭祖!” 四海狂乞面色沉凝无比,回顾身旁一名中年乞儿道:“任管事,怎么回事?” 姓任的管事恭应道:“昨日弟子据报,有来历不明弟子,来到本城,但未向当地该管的头目报到,又发现他与来历不明的人物暗通消息,显然是为人跑狗,帮规所严禁,所以才下令逮捕,请分舵主仲裁!” 丁浩暗忖,怪不得城中不见乞儿的影子,原来齐集在此开堂。 四海狂乞目光移向那乞儿面上,严厉地道:“你尚否认是本帮弟子吗?” 那乞儿以断然的口吻道:“小的不是!” “你既乞讨,就必须加入本帮!” “小的并非倚此为生!” “噢!那你是以乞儿的身份,从事别的勾当?” “这……这……小的不敢否认!” “这种行为,本帮例所不许,因为你如此作为,玷污了帮誉!” “小的……不知有这种规矩,以后改头换面就是。” “现在报出你来历!” 那乞儿苦着脸,望着丁浩一眼,才期期艾艾地道:“小的叫许大光,是……是做密探的!” 四海狂乞眉毛一紧,道:“密探?那一个帮会?” “这个……恕小的不能泄露!” “凭你口说,不能证明你的身份。” “但也不能硬栽小的是丐帮弟子!” “你现在的装束身份不是假的?” “尊驾准备如何处置小的?” “暂时拘留,再查真相。” 密探许大光突地转向丁浩道:“丁少侠,您可以替小的证明……” 丁浩一愕道:“我……能证明你的身份?” “是的,您来得太巧,否则难说了……” 丁浩困惑地道:“在下如何替你证明?” 密探许大光沉声道:“小的提一人,少侠必认得!” “谁?” “梅映雪!” “啊!”丁浩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他是梅映雪手下的密探,这一说,他是金龙帮的弟子了,难怪他一口便道出自己的姓。 第20章 虚幻老人 丁浩也想起了不久前梅映雪反面无情,对付自己的一幕,心头不知是恨还是怨,但他既是梅映雪手下,道义上该伸以援手,也许今夜能从他口中探出些金龙帮的内情,当然,他的身份此刻是不宜揭破的。 所有的目光,全投向丁浩面上。 丁浩略一踌躇,目注四海狂乞,严肃地道:“毕分舵主,在下保证这位朋友的身份!” 四海狂乞深深一想,道:“既是少侠保证,老化子没话可说,但希望这位朋友改换装束,不再以本门弟子姿态出现,以免再发生误会。” 密探许大光立即接口道:“小的一定遵办!” 四海狂乞颔了颔首,道:“丁少侠,这位朋友算交与你了!” 丁浩一抱拳道:“蒙赏薄面,在下十分感激,就此告辞了!” “请,恕不远送!” “好说!” 丁浩带着许大光,奔出柏林,来到路边,丁浩止步道:“许大光,你真的是梅映雪手下?” “是的,梅映雪三个字,除了自己人,外人无法知道。” “嗯!这么说来,你是金龙帮的弟子了?” 许大光惊声道:“这……这从何说起?小的怎会是金龙帮弟子…… 丁浩不由怒意横生,梅映雪的侍婢凝香,坚不承认是金龙帮的人,现在许大光已道出是密探的身份,却又不承认是该帮的人,实在太可恶,难道梅映雪向自己出手是假的!子号金龙使者的话也是假的,当下冷哼了一声道:“许大光,你不承认?” “少侠是凭什么说小的是金龙帮的人?” “我知道梅映雪的身份!” “什么,少侠知道我们小姐的身份?” 许大光困惑至极地望着丁浩,久久才道:“少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来历?” 丁浩冰声道:“你们帮主的女儿,不错?” 许大光惊诧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少侠说得的是金龙帮主?” “难道不是?” “少侠完全误会了,她根本不是……”话才说了一半,突地惨嗥半声,“砰!”然栽下去! 丁浩心神皆颤,厉吼一声:“何方鼠辈,敢施毒手暗算人,有种的现身出来?”随着话声,闪电般扑入林中,绕搜一匝,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气得七窍冒了烟,居然有人敢当自己的面前杀人,而且毫无痕迹…… 心念之间,匆匆出林奔回原地,一看,不由呆了,竟然又失去了许大光的尸体。 到底是杀人灭口,还是许大光为了不泄身份,故意使诈? 使诈的可能性极大,如是杀人灭口,没有移尸的必要许大光不过是一个不足道的小人物,不会有强仇,自己的功力相信十丈之内可办飞花落叶,谁有这高功力,能来去无踪?像桐柏山古寺中七指残煞佟不良被人当面暗杀,那是例外,因为是在殿中,有门窗阻隔,而这里是道旁,下手的即使早伏林中,也不可能丝毫不露痕迹? 低头番视地上,没见有血迹。 当猛一跺脚,愤然自语道:“又上了一次恶当!” 呆了片刻,情绪稍为平复了些,冷静地再一思索,觉得此事仍有可疑,凝香与这密探为什么矢口不承认是金龙帮的人?照理,自己既已点出梅映雪身份,许大光决没有否认的必要! 莫非此中有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蹊跷? 如果在许大光的倒地之时,自己不去追敌,先检验伤痕,真伪立辩,现在想起来可就嫌晚了。为什么先先后后的事,都这样诡异莫测呢? 此地是丐帮分舵重地,会不会四海狂乞表面上佯允放过许大光,又派人在暗中下手呢?这似乎不可能,丐帮规律极严,不会做这等事,同昌一个区区分舵,决没这等高手,杀人而不露痕迹,看来许大光诈死脱身的可能性极大。 事已如此,呆下去也没意思,于是转身举步回城。 走了约莫里许,忽听路旁草丛中传出阵阵呻吟之声,不由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循声过去一望,赫然是一个须发皓白的老人,倒卧在草里,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得了急病,立时动了恻隐之心,开口问道:“老丈怎么回事?” 那老人停止了呻吟,睁开眼望了望丁浩,有气无力地道;”小友是武林人吗?” “不错!” “这可好了,小友救命!” “老丈受了伤吗?” “是的,内伤!” 丁浩皱了皱眉头道:“是什么人伤了老丈?” “嗨!望月堡那批天杀的……” “什么,望月堡的人呢?” “是呀,唉哟……” “伤在何处?” “掌伤,伤了经脉。” “好,小可虽不精歧黄,但一般掌伤,也许可能为力,让小可替老丈察察看!”说完,蹲下身,逐穴而探,片刻之后,道:“伤在‘阳维’,有三穴不通,不用紧,小可助老丈打通老丈能起坐吗?” “老……老夫试试看!” 说着,用手撑地,奋力挣扎,上半身坐起来又倒下, 丁浩伸手把老人扶了坐正,然后把手掌贴上老人“命门”,缓缓迫入真元,另一手点老人各重要大穴。 盏茶工夫,一伸手,站起身来,道:“好了!” 老人霍然站起,激动地道:“小友救命之恩,老夫感激不尽!” “此等小事,毋足挂齿。” “小友如何称呼?” “小可‘酸秀才’!” “啊!小友便是名震江湖的‘酸秀才’,老夫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是得蒙援手,实乃幸事!” “老丈尊号?” “老夫人称‘虚幻老人’,没听过?” “这……恕小可孤陋寡闻,真的没听说过。” “这也难怪,老夫一向极少干预江湖是非,真正知道老夫的也不多……” “老丈怎地招惹上望月堡的人?” “嗨!别提了,那里是招惹,是对方无缘无故向老夫下手。” “老丈谅非泛泛之辈,是谁能伤得了老丈?” “梁山神驼!” “梁山神驼?” “对了,这驼子一向称雄关外,不知怎地投靠了望月堡……” “功力很高?” “那还用说,老夫见他挟着一名乞儿飞奔,迎面相逢,忍不住好奇多望了他一眼,他不分皂白便出了手……” 丁浩心头一震,栗声道:“他挟了一名乞儿?” “不错!”。 “死的还是活的?” “那乞儿口里还哼卿着,当然是活的!” 丁浩心念疾转,那是梅映雪手下密探许大光无疑了,想不到是望月堡的人下的手,看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监视之中,但梁山神驼的身手,未免太惊人了,竟能当自己的面伤人不露痕迹。 对方向许大光下手的目的何在呢?对了,许大光是密探,望月堡与金龙帮早已水火不相容,挟持对方的人,目的自然是要逼问口供以探该帮秘密。” 心念之间,寒声道:“那‘梁山神驼’朝什么方向走?” “不清楚,老夫受伤倒地,没看清!” “噢!迟早会碰上他的!” “老夫也誓不放过他!” 丁浩心中不由暗自窃笑,这分明是句面子话,如有本领找人家,就不会躺在此地了,但口里并不说破,拱了拱手,道:“小可得走了!” 虚幻老人横身一拦,道:“少侠慢走,老夫还有话说?” “老丈还有什么话说?” 虚幻老人面色庄重无比地道:“老夫一生从未受人好处,少侠救了老夫,老夫一定要报答!” “这大可不必……” “不成,老夫决不白受人恩惠!” 丁浩莞而道:“小可并非有意施恩市惠,更不望报答,这话快别提了!” “不行,老夫言出不改。” “小可决不接受!” “那好,仍请少侠把老夫打成重伤,彼此互不相欠,否则老夫至死难安!” 丁浩不由啼笑皆非,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固执的怪人,非要报答人不可,但这种怪僻却怪得可爱,当下忍俊不止地道:“老丈准备如何报答?” 虚幻老人一本正经地道:“少侠接受了?” “老丈先说说看!” “少侠可知道老夫何以得‘虚幻老人’之名?” “小可无从猜起!” “老夫精通‘易形之术’,可以在转眼之间改变形貌,不藉任何药物。” 丁浩不由大感骇异,这“易形之术”可从未听说过,江湖人物易容,或用物。或用面具,可没听说过凭功力的,当下激奇的道:“小可尚属首闻!” “老夫可以当面试验!”说着,背过身去,两手仍然虚垂没动,再转回来,皤白的须发,竟已变成黑色,面上皱纹也消失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丁浩惊震莫明地道:“小可开了眼界,当是神奇妙绝!” 虚幻老人再次回身,恢复了原来的形貌,道:“为了报恩,老夫传你此术!” 丁浩大感意外地道:“老丈要传小可这‘易形之术’!” “对了!” “但,小可已有师承!” 虚幻老人连连摇手道:“不相干,不相干,老夫传你此技,是为了报答你援手之情,完全是公平交易,别的一切不谈,交易完成,便各走各路。” 丁浩迟疑地道:“这似乎不妥……” “什么不妥?” “小可如接受,难免施恩望报之嫌,而且救溺扶危,是我辈中人本份,岂值老大以不传之秘技相授……” “别酸了,老夫非传你不可,老夫一生无传人,能传与有为之士,使此技不致因老夫而断,未始不是件好事!” 丁浩深深被这几句话感动,拱手道:“老丈的胸襟,令小可折服,武林中多秘技自珍,很多奇技,因而绝传……” “咱们话到此为止,这里是路边,诸多不便,少侠投的那间店?” “南街高升店后进西厢房!” “很好,老夫三更必到,现在暂时别过!”说完,拱了拱手,自顾自走了。 丁浩下意识地笑了笑,奔回城中,一阵锅勺之声传入耳鼓,始觉腹如雷鸣,信步进入一间酒馆,要了酒菜,自斟自酌,反正此刻距三更还早,乐得消磨一段时间,以免在店中枯等无聊。 此来枣阳,目是的寻访“萍踪无影神丐”,为手足之交“赤影人”治那疑难怪症,既无法如愿,只有继续南下,办那复仇大事了。 二更过后,丁浩返回高升客店,坐待虚幻老人来临,心里想着那神奇的“易形之术”,说起来,未始不是椿奇遇…… 时正三更,虚幻老人如约准时而至。 丁浩起立相迎,随手扣上房门。 虚幻老人自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道:“一法不能传六耳,习练的口诀,老夫已写在纸上,你自己参详,现在你先看口诀,如有不明之处,老夫可以解说。” 丁浩内心不禁有些紧张,诚恳地道:“看来小可只有愧领了?” “这话是多余,快看!” 丁浩移座桌边,打开纸包,里面只是三粒龙眼大的丸子,分黑、紫、黄三色,包药丸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想来那是口诀了。 “老丈,这三粒药丸……” “这是练‘易形术’必服之药,练成之后,可随意改变这三种肤色。” “啊!原来如此!” “快看口诀罢!” 丁浩平心静气,摊开纸,在灯下细细默读,虚幻老人的口诀,写得详尽而浅显,看起来便无艰深之感,丁浩逐一读去,约莫盖茶工夫,抬头道:“小可还能看得懂,自参当无问题!” 虚幻老人激赏地点了点头,道:“了不起,你是老夫生平所遇资质最佳的人。” “老丈谬奖了,实在是老丈写得已够详尽,不必再加以解说了……” “于此也可见你修为的高深,所谓一窍通,百窍通是也!” “小可现在就练吗?” “当然,老夫为你护法,希望你在天明之前完成!” “小可万分感激……” “公平交易,一笔情算一笔情,用不着感激。” 丁浩先取那黑色药丸吞下、然后上床,盘膝跌坐,照决运功,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俊美书生变成了一个黑炭头,未几,肤色又由黑转白,人也跟着变白了过来。 虚幻老人把头连点,道:“成了,现在服另一粒!”说完,把紫色药丸递了过去。 丁浩服下之后,又照口诀施为,转眼又入忘我之境。 虚幻老人凝视着床上的丁浩,脸色一变再变,眸中陡地射出了栗人的杀芒,这一转变,前后判若两人。 丁港懵然不觉,俊面逐渐泛出了紫棠色…… 虚幻老人陡然站起身来,移步走到了床边,举掌按向丁港的“天突”大穴,在掌心距头顶三寸之时,忽然又踌躇起来,迟疑着没拍下。 丁浩却不知死神已在身边徘徊。 蓦在此刻,房外院中突地传来一声冷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虚幻老人一惊缩回了手,转身拉门外视,这动作快如闪电,但院中寂寂,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报以一声冷哼,回手扇灭了灯火,坐回原处,靠窗窥视。 丁浩醒来,已是四更将残,一见房内无灯,忙道:“老丈,怎地没了灯火?” 虚幻老人谈谈地道:“这样隐秘些,以免被人偷窥,现在服这黄色的!”说着,挪身递了过去。 丁浩服了,继续施为。 鸡声三唱,丁浩大功告成,收功下床,坐到桌边,道:“天快亮了!” 虚幻老人迟迟才唔了一声,道:“少侠,这‘易形’雕虫小技,但如给一个内功根基不深的人习练,得数月工夫,如今你能在半夜完成,在武林中近乎奇迹了。” 丁浩讪讪一笑道:“老夫把小可捧得太高!” “这是事实,老夫用不着棒你。” “老丈以秘相授,小可受之有愧……” “对了,这里尚有一粒药丸,是固神灵庙,对此术有稳固之效,你服了罢!”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豆大的丸子,递互丁浩。 丁浩双手接近,内心有说不出的感激,放入口中,只觉齿颊生芳,遇津即融,顺喉而下,片刻工夫,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顺从脉而上,直印“十二重楼”,不由激动地道:“老丈这药效果然不同凡响……” “噢!你感觉到了?” “需要运功以助药力吗?” “不必!” 窗纸透出了白色,店内已有人走动。 丁浩觉得那药力直透脑门,顿时产生一种晕眩之感,他想,大概这是服此药后必有的现象,也不开口,本能地用内元压制,但晕眩之感却愈来愈甚,几乎到了无法自持的地步,不由惊声说道:“老丈,小可头晕得很厉害?” 虚幻老人若无其事地道:“不要紧,一回儿便好了,这是必有的反应。” 丁浩又勉强了半刻,果然,晕眩之感逐渐减轻,但脑海里有些昏沉沉地无法集中意志,心里直觉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可是想到虚幻老人既肯以独门科技相接,当然不会有什么不良意图,如他有什么歹念,在为自己护法时,岂非易如折枝。 心念及此,又安下心来,仍以本身定力对抗。 又过了一会,忽觉精神亢奋起来,但脑海里却呈空白,一种需要发泄的意识,慢慢浮起,最后,竟烦燥不安起来。 虚幻老人沉声道:“少侠,你现在觉得怎样?” 丁浩激声应道:“我只想找人动手!” “这不可以,你看着老夫,记住,要照老夫的话做,你学会了‘易形术’,易形之后,无人认得你,当你是本来面目时,仍用酸秀才之号,如果有人向你出手,你可以杀了他,否则不许主动出手,除非是老夫的命今!” “是的!” “你记住了?” “记住了!” “好,天色已明,老夫有事得先去一步,你呆在这里等老夫回转。” “是!” 虚幻老人启门飘然而去,丁浩坐守房中,脑海里只转着虚幻老人的几句话,其他的意念随起随灭。 日影照上了纸窗,店中熙攘之声平息,又回复了安静。 突地,一条人影,推门而人,赫然是一个中年秀士。 丁浩一抬头,这面形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在那里见过,当中沉声喝问道:“朋友怎地擅间别人房间?” 中年秀才颤声道:“贤弟,你不认得我了?” “你……是谁?” “赤影人,记得吗,赤影人……” “赤影人!是听过……可是,我们在那里见过?” “贤弟,记得湖心小岛吗?” “湖心小岛……也好像去过……”, 赤影人沉声喝道:“丁浩,你的定力那里去了,仔细想想,离尘岛,赤影人,想,努力想!” 丁浩惊疑望着赤影人,努力集中意志,毕竟,他的定力是不同凡响的,终于唤回了一些记忆,但并不十分清晰。 赤影人字字如钢地不断吟着:“丁浩,我们情同手足,记得吗?你会想起来的,快想,赤影人……” 丁浩痛苦地苦苦思索,终于迟迟地道:“你……是大哥?” “对了,再想!” “我……再想不起什么了……” “你上虚幻老人的当,记得你曾服过什么困神药丸吗?那是迷药,他要你迷失本性,供作他的工具,贤弟,一直想,集中心神,不要分散……” 丁浩在赤影人不断提示下!意志慢慢集中…… 赤影人激越万状地道:“迷药,迷神之药,贤弟,用你的功力,试行追毒,试试看……” 丁浩难喃地吟着:“毒……毒……我中了毒……” “是的,但我没有解毒之方,这不是寻常的毒。” “我……我有……” 赤影人惊喜地道:“你有,贤弟,你有解毒之方?” “我……好像有……” “再想想看?” “啊!想起来了,‘避毒珠’,对了,那能解毒……” “在那里,你的‘避毒珠’在那里?” “我……忘了……” “你身上,袋里,找找看?” 丁浩有些木然地伸手在身上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了威灵夫人所赠的那粒‘避毒珠’,拿出托在手心,可不知怎么用法。 赤影人皱眉苦思了片刻,道:“含在口中试试看?” 丁浩迟疑地纳人口中,奇珍异宝,毕竟不同凡响,珠入口中,一股清凉之气遍走全身,行至脑海,意识陡地清醒过来,目光一扫赤影人,惊喜地唤了一声:“大哥!”这一张口呼叫,“避毒珠”脱口掉地。 赤影人忙为他拣起,塞还丁浩手中,激起地道:“贤弟,把我急煞了!” 丁浩偏头一想,经过的情形全记起来了,栗声道:“大哥,怎么回事?” “你险些被虚幻老人所杀!” “什么,他要杀我?” “是的,当你练‘易形术’入定时,他想杀你,我故意发一声冷笑,阻止了他……” “那他为什么要传我易形之术?” “他要利用你,他让你服下迷神之药,诡称固神丸……” 丁浩咬了咬牙,道:“这老匹夫可恶,大哥知道他的来路吗?” “不知道,他假作受伤求救,你出手救他,但我不敢声张,我不是他敌手……” “大哥怎知不是他敌手?” “我见他杀人只在举手投足之间!” “大哥怎不在他与我分手时通知我?” “这是我失策,一方面我当时不曾想到他有这歹毒存心,另方面我盯踪他想查出他的底蕴。” “啊……” “他要你在此等他,他还会来的!” 丁浩愤然道:“我会等他!” 赤影人沉重地道:“贤弟对付他要当心,他的身手十分诡异,虚幻老人之名,江湖中从未听说过,也许是他胡说的,嗯……依我之见,贤弟无妨假作受制于药物,查探他的底蕴,这是极好的机会!” 丁浩点了点头,道:“不错,将计就计,这是个好办法!” 赤影人在丁治对面坐下,换了话题进:“贤弟的‘避毒珠’何来?” “是威灵夫人所赠的!” 赤影人惊声道:“贤弟真的找到了‘威灵宫’?” “这也算是机缘!” 于是,丁浩把追踪威灵使者,以及为他求医入山等等经过说了一遍。 赤影人激动无已地道:“贤弟,你对愚兄我这一番苦心愚兄永远感激,求医不必了,我所患的怪症,只一人能医,但我不能求他医……” “为什么?” 赤影人黯然道:“他见面必杀我!” 丁浩大感震惊,愕然望了赤影人半晌,义形于色地道:“大哥,你说,他是谁?” 赤影人苦苦一笑,道:“贤弟,你怪我不坦白告诉你吗?” 丁浩一摆头道:“不,小弟不那么想,只是想到大哥病发时的痛苦,恨不能以身相代。” 赤影人眼圈一红,捉住丁浩的双肩,激颤地道:“得友如此,虽死无憾了!” 丁浩也激动地道:“大哥,小弟早有此想。” 赤影人怔视着丁浩,双目略不稍瞬,久久,退坐原位,沉凝万分地道:“贤弟,我有句话早想告诉你……” “大哥有话尽管说,小弟洗耳恭听?” “愚兄我过去的为人,深被人所不齿,自结识贤弟之后,你的风范为人,使愚见我深受感动彻悟前非,但……重新为人恐怕已迟了……” “大哥这是什么话?” “深恐有一天贤弟知道了我的底细,会掉头而去。” 丁浩毫不考虑地道:“大哥,人非圣贤,敦能无过,小弟蒙大哥不弃,以知音相许,高谊如山,不管过去如何,小弟只认定现在的你。”’ “真的?” “小弟并非信口雌黄之辈,说到那里,做到那里!” “只怕到那时……” “大哥何以忸怩作此女儿之态,难道要小弟剖心以示?” 赤影人竟然滚下了两滴泪珠,带笑道:“贤弟,我放心了!” 丁浩吁了一口长气道;“大哥本来就不必悬心,过去的小弟决不追问,也不想知道。” “贤弟,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哥,我们不谈这个,大哥离家多少时间了?” “大约十天半月!” “外出有事吗?” “没事,闲荡而已!” “怎知小弟南下?” “这只能算是凑巧碰上!” “大哥来枣阳是第二次了,是不是仍有意要找‘萍踪无影神丐’?” “不,我知道找不到他,即使找到,也是枉然,我对这绝症已死了心。” “但小弟却不死心,非要求到名医,为大哥解除痛苦不可!” “贤弟,我除了感激,别无话说。” “大哥对我情逾手足,又当如何说?” “算你我有缘份?” 丁浩忽地想起一件大事来,苦无机会问得,现在正是好机会,随即道:“大哥,小弟有件事请问……” “什么事?” “大哥可知道离尘岛十余里外的隔世谷?” 赤影人似相当震惊,身躯一颤,栗声道:“我知道,怎样?” “小弟,几乎丧生谷中。” “贤弟……进了隔世谷?” “是的,小弟与‘毒心佛’赌斗,几乎两败俱伤,在山中调息之际,突被‘素衣仙衣许媚娘’所乘,擒回秘窟……” “啊!后来怎样?” 丁浩想起许媚娘对自己所施的狐媚伎俩,不禁面上发烧,定了定神才道:“大哥既知隔世谷谅必知道许媚娘的为人,小弟也说不出口,总之,她使尽手段,小弟不为所惑,她怀羞之下,把小弟囚入石牢……” “啊!石牢!” “幸而五行有救,石牢固天灾地变,石壁裂痕,巧通隔室,一位老人指示秘径,逃出生天。 赤影人又目圆睁,厉声道:“一位老人,他……仍然活着?” 丁浩讶然这:“大哥认识那老人?” “很多年前曾……见过!” “他说已被囚数十年,大哥如何见到他的?” “哦!不,不,不是见过,是听谷中人说过,贤弟曾与老人交谈?” “是的!” “他……说了些什么?” “他没道出秘密,只说许媚娘决不敢杀他,但也不会放他,他自己也不想再出世,大哥知道其中原委吗?” 赤影人摇头道:“不知道,后来呢?” 丁浩直觉地感到赤影人言不由衷,而且神情有些异样但却不好追问,顿了顿,接下去道:“小弟感激老人指示脱困之恩,答应替他办件事……” “办件什么事?” “小弟答应替他找一个人,是女人!” “谁?” “许春娘,许媚娘的胞妹。” 赤影人陡地离座而起,栗呼道:“许春娘?” 丁浩心中一动。困惑地道:“不错,是叫许春娘,大哥因何如此激动?” 赤影人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咚!”地坐四椅上,激越万分地道:“你……说下去,别问了!” 丁浩心中十分狐疑,莫非大哥情场失意,与许春娘有关?这非常可能,“离尘岛”与“隔世谷”近在咫尺,许媚娘年已古稀,只是驻颜有术,保持了容貌,许春娘当也不例外,心念之中,接下去道:“老人要小弟转告许春娘,说他已回心转意,要许春娘回去见他!” “就……就这么一句话?” “不,老人说如许春娘不回谷见他,要小弟代为杀之!” “要……你杀她?” “是的!” “你答应老人了?” “答应了!” 赤影人低下头去,很久,才又抬头望着丁浩道:“贤弟有许春娘的线索吗?” 丁浩一摇头,道:“没有,毫无线索,大哥总是认识许春娘其人的了?” 赤影人咬了咬牙,沉声道:“这点我不否认,不止是认识,而且关系之密切不亚于你我!” 丁浩闻言大惊,如果是这样,自己如何履行对“隔世谷牢中老人的诺言呢?怪不得大哥如此激动,原来有这一层后因在内,这是个大难题,何以自处呢?心念之间,两道剑眉紧紧结在一起,期期地道:“大哥与许春娘究竟有什么关系? 赤影人神情显得很痛苦地道:“贤弟,这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我情同手足,照理不该瞒你,但我有难言之隐,这点务必要请贤弟谅解。” 丁浩坦然地道:“大哥有困难,就不必说了,小弟并不一定要知道,只是……” “只是怎样?” “小弟不知该如何向老人交待!” 赤影人沉重地道:“不必为难,到时愚兄我会成全你!” 丁浩心头一震,道:“大哥说成全是什么意思?” “以后再说,我一定能使你完成诺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似自语般的接下去道:“有时,人必须为他所为付出代价!” “大哥这一说,小弟更不懂了?” “以后你会完全明白的,虚幻老人可能即将回转。我们暂时别过……” “大哥,不管他,我们很久不在一起了,多谈谈,他来时,用硬的对付他。” “贤弟,这不是办法,你听我的,谈心也不必争在一时。” “大哥要去……” “我住在对过房里,会暗中留意的,我走了!”说完,起身迳去。 丁浩独自坐窗前,心头又增加了些不可解的谜,他不怪赤影人不坦诚相见,因为人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他知道赤影人并非有意隐瞒,是出于不得已,不然他尽可不提头,想像他内心也必定很痛苦。 一个中年人,孤身独处,定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与许春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说要成全自己,实践对老人的诺言,这怎么解释呢! 他必然知道许春娘的下落,但怎么问得出口呢? 如果不履行对老人的诺言是不信,没老人相救,也许自己毁在“隔世谷”,但如真的杀了许春娘,则对大哥便成了不义…… “正自心烦虑乱之时,房门开启,一条人影闪了进来,赫然正是那虚幻老人,丁浩心中恨火大炽,但表面上装着被药物所制的木然神态。 虚幻老人凝视了丁浩片刻,道:“有人找过你吗?” 丁浩成竹在胸,毫不思索地道:“没有!” 虚幻老人一贪颔首,道:“好,现在收拾你的东西,我们上路!” “上路,去那里?” “别问,你只随老夫来,现在,你必须改变面容,以免被敌人看出不便!” 丁浩暗自好笑,本想问是什么敌人,但一想,多问必露破绽,于是口里“唔!”了一声!立即运功,把肤色改变成紫棠色。 虚幻老人把头连点,十分满意地道:“好极了,连老夫也认不出来,现在我们就走!” 丁浩挂剑佩囊,随着虚幻老人离了客店,转了半天,来到僻巷中一座看似久无人住的废园之前,大门油漆剥蚀,四处布满了蛛丝积尘,野草已侵上了石阶。 虚幻老人四下一张望,道:“现在,你替老夫辨第一件事!” 丁浩心头暗自一震,故作木纳地道:“杀什么样的人?” “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也是老夫仇家。” “在那里?” “在这荒芜了的别业中,你进去之后,你可以看到一个老人,反缚在凉亭之中,什么也不必说,杀了他就是!” “好,我去!” 丁浩弹身越墙而入,墙里是一个大花园,台阁亭榭,半隐在杂草与久不修剪的花丛中,看规模,当年必是大富人家的别业,不知如何败落了下来。 当下穿枝拂叶,朝靠右角的一座凉亭奔去。 一点不错,亭中木柱上,反缚着一个蓬头褴衣的白发老人,心想,这老人是谁?为什么虚幻老人不自己下手,却叫自己来当刽子手?对了,他必是要藉此考验自己,看他的迷神药丸的效力是否能完全控制自己。 这太可怕了,如果一些功力奇高之士,全被他所役使的话,会把整座武林天下,变成血腥世界,这魔头的作为,已丧失了人性,必须除去。 心念之中,步上凉亭的阶沿,目光扫处,不由心神皆震,这被缚的老人,不是别人,赫然是为自己办事南下的老哥树摇风。以老哥哥的机智阅历,竟然会栽在虚幻老人的手中,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树摇风惊悸地望着丁浩,由于他已易了形,根本认不出来。 丁浩激愤得青筋暴露,杀机如涛,正待开口,一想不妥,这老魔头不知在园中布置了什么歹毒陷井,他本人也可能在暗中监视,自己如露马脚,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同时也会打草惊蛇,他精于“易形之术”,传给自己的可能只是一部份,以后要找他,可能很难了。 心念及此,硬忍住不开口,但一时又想不出该怎么办? 由于他内心对虚幻老人含恨,是以自然中抖露出杀芒。 树摇风咬牙切齿地道:“你奉令杀人?” 丁浩按捺住激荡的情绪,冷声道:“不错!” “下手之前,告诉老夫你的来路?” “办不到!” “好,好!阴沟里翻船,老夫竟落入肖小之手,认栽了!” 丁浩突地瞥见远远墙头有人影一晃,知道虚幻老人已入围墙,算距离,在十丈之外,当下急以传音之法道:“老哥哥,我是丁浩,你什么也不要说,现在我点你死穴,你诈死!” 树摇风面上露出骇极之色,但他毕竟是老江湖,那神色一瞬即逝,栗呼道:“下手,老夫纵横江湖一生,没挂过彩,你小子尚有一分人性,给老夫一个全尸,否则做鬼也不饶尔等。” 丁浩沉哼一声,提指便点。 树摇风闷嗥了半声,头一偏,软垂在木柱上。 “哈哈哈……”狂笑声中,虚幻老人到了旁边,身法之快,令人咋舌,目光一扫,道:“你不用剑?” “我已点了他死穴!” “嗯!”随着这一声“嗯!”,虚幻老人一擦上亭,伸手准备探视…… 丁浩“呛!”地亮出了长剑。 虚幻老人霍地惊退数步,栗声道:“你是欲何为?” 丁浩心急电似一转,伸剑划断了树摇风的缚绳,口里道:“他业已断气了!” 树摇风俯栽落地。 虚幻老人眼珠连连转动,沉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丁浩故作痴呆,漫应道:“是老丈要小可杀的人!” 虚幻老人一点头,道:“很好,把剑收起来,让老夫看看他真的断气了没有!” 事逼至此,丁浩已无考虑的余地,如让他触摸到老哥哥的身体,察出破绽,老哥哥有十条命也活不了,心念之间,冷冷地道:“不必再看了!” 虚幻老人似乎极感意外地一震,道:“什么意思?” 丁浩寒飕飕地道:“杀人小可有把握!” 虚幻老人目中泛起了杀机,阴森森地道:“你敢反抗老夫的命令?” 丁浩不由纵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匹夫,你把酸秀才看得太简单了!” 虚幻老人一下子退到了亭子边,狞声道:“小子,你真的有种!” 丁浩沉哼一声,电朴而上,一招“笔底乾坤”出了手,这一招是融合“黑儒”的杀着“梦笔生花”与“玄玄剑法”的唯一绝招“易乾转坤”而成,威力之强,恐已无匹,何况他是存心要毁去这老魔头。 一声凄哼,虚幻老人拉到两丈之外,左边脸鲜血涔涔,原来一只左耳,已被齐根削落,差一点便劈去半边头。 丁法不由一窒,这全力施展的一招,意未能制对方于死命。 虚幻老人脸孔抽搐,目中射出的狞芒,令人不寒而栗。 丁浩欺身进迫,虚幻老人又一掠三丈,到了另一座水峨边,身法之玄奇,犹如鬼唯,丁浩自叹弗如。 虚幻老人一扬手,却不见什么东西发出。 丁浩心意未转,突觉“天突穴”上一麻,登时惊魂出窍,知道已中了对方有毒的暗器,当下放意“哎!”了一声2身躯连连踉跄,栽了下去,就乘这机会,极快地取出‘避毒珠’含在口中。 虚幻老人阴侧恻地一笑道:“小子,要你认识老夫的手段!” 话声中,大步向了浩迫来…… “砰”挟以一声惨哼,虚幻老人被震得倒三大之外,丁浩一挺身站了起来,他这蓄势的较然一击,力道如山。 虚幻老人身躯一旋之后,站稳了,口角溢出了两股血水。 丁港为之骇然,这人-掌击实,铁打的金刚也禁受不起,这老度竟然不准入 “算你狠,咱们走着瞧了!” 随着话声,只见虚幻老人如轻烟般消失,大白天里,竟不能看出他逃走的方向,这种身法,未免太惊人了。 丁浩知道追之不及,心里记挂着躺在亭子上的老哥哥,不要大意失荆州,停了片刻,不见动静,折身奔回亭子,吐出“避毒珠” 树摇风早已坐起身来,望着丁浩在苦笑。 丁浩伸掌,这起神功,在天突穴上~吸,然后平起掌心一看,不由骇呼道:“无影飞芒!” 掌心中,赫然是一粒小如绿豆的芒刺。 树摇风惊声道:“什么‘无影飞芒’!” 丁浩伸出手去,道:“老哥哥,你看,这东西见血封喉!” “啊!但你……” “小弟我幸而有‘避毒珠’解毒,否则绝活不了!” “小兄弟那来的‘避毒珠’?” “说来话长,以后再奉告!” 口里说,心头却激荡无比,一个谜底揭穿了,原来在桐柏山的照应寺,杀“七指残煞佟不良”及“长白一枭史超”的凶手是这老魔头,他是什么来历呢?他杀人的目的何在?老魔头的邪恶,远超过“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心念之中,目注树摇风道:“老哥哥知道老匹夫的来历吗?” “不知道!” “他自报名号叫‘虚幻老人’?” 树摇风偏头想了想,道:“从没听说过,小兄弟怎变成这样子!你不报名我根本看不出是你呢……” 丁浩把受虚幻老人之骗他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散去‘易形术’,回复了本来面目,看得树摇风目瞪口呆。 “小兄弟,这‘易形术’我听说过,是一种失传的绝技,这老东西偷鸡不着,倒蚀了一把米!” 丁浩芜尔道:“他失去了一双左耳,以后不怕他变神变鬼了!” “有意思,老哥我尚算第一次看到小兄弟全力出手……” “老哥哥不是早已南下吗?乍会尚落入对方之手?” 树摇风一拍脑袋,气呼呼地道:“嗨!别提了,说起来丢人!” 丁浩深知老哥哥那狂放不羁的性格,笑了笑,道:“怎么个丢人法?” 树摇风吹胡瞪眼地道:“上一次为了黄汤,几乎断送在‘白儒’手下,这一次又为了黄汤,栽在这老小子的手里,嗨!是非只为贪口福,烦恼皆因慕黄汤!” 丁浩忍俊不止地道:“老哥哥又违例进入酒店了?” “谁说不是!” “怎么碰上这虚幻老人呢?” “到了枣阳,已是二更时分,我被酒虫搔爬得难受,进入西街一家羊肉店解馋,那老小子正好在邻坐,我发现他是‘饮君子’中的高手,一时兴发,暗中与他较上了酒量半个时辰,灌下二十壶花雕……” “啊!这相当惊人!” “这还不算,老夫嫌添酒麻烦,干脆要了一坛,不知他那弄来的一盆子清蒸甲鱼,那鲜味飘送了过来醺得我鼻子发痒,口水直流……” “有趣!” “实在是有趣,那老小子敢情是早安排好了的饵,边吃口里边嚷好滋味,老夫气昏了头,叫小二照来一盆,结果那是人家自备的,店里没有,老小子可大方,招手要老大合座而饮,这一合上了座,两人似逢到了知音,拼命地灌……” “老哥哥曾问过对方来历吗?” “没有,我不作兴那一套。” “以后呢?” “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我竟然醉了……” “老哥哥拼不过他?” “鬼话,他在甲鱼汤里做了手脚,我喝得忘了祖宗八代,竟没查觉,待到酒醒,已到了这园中,功力也失了……” 丁浩惊声道:“老哥哥失去了功力?” “若非如此,我老偷儿能任他摆布?” “功力被废了吗?” “不是被废,是被制。” “什么手法?” “是被药物所制……” “哦!这还好办,解除容易得很!”说着,递过那“避毒珠”,又道:“老哥哥含在口中,片刻见效!” 树摇风接过,纳入口中。 片刻工夫,树摇风吐出珠来,还给丁浩,啧啧称奇道:“这是武林异宝,神效无比!” 丁浩把“避毒珠”贴身藏好,道:“老哥哥复原了?” “当然!” “以老哥哥猜想,虚幻老人可能是何方神圣?” “想不透,我生平未见过这等邪恶而又武力奇高之辈。” “他暗算你我的目的是什么?” “他算计小兄弟,当然是想利用你作他杀人的工具,至于老哥哥我,他下手的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无影飞芒杀人无痕,不知要有多少江湖人遭劫,功力再高也无从防范!” “现在不谈这些了,还是商量南下的事。” “小弟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什么决心?” “到齐云庄指名索仇!” “对方死不承认呢?” 丁浩咬了咬牙,道:“不承认也不成,半半叟与竹林客是历劫的人,指证确鉴,同时当年凶手,只剩下一个云龙三现赵元生,谁知他是否仍如世,总不能让他仇沉海底。” 树摇风眉头一紧,凝重地道:“这些凶手,先后被杀。恐怕不是巧合?” “但每次出事,情况不同,找不出蛛丝马迹……” “可惜那多嘴的遭了意外……” 丁浩灵机一动,道:“全知子老哥哥南下失踪,会不会与老哥哥所遭相同……” “你是说那老小子下的手?” “很有可能的!” “那远在岳阳的半半叟失踪之谜呢?” “这有一个解释,虚幻老人极可能是齐云庄的派出的高手,目的在逐一消灭当初双方有关的人物,也附带对付小弟我……” “嗯!这一说颇近情理,到齐云庄不难揭破,小兄弟这一路南下,他决不放过,必定仍有诡谋毒计,好在他左耳被削,易形之术再高,也掩饰不了,再则,如这一路他阴谋不逞,到了地头他仍会出面的,如果这样,便是铁证了!” 丁浩不由大感振奋,激动地道:“小弟我准备日夜兼程南下!” “好,老哥哥我暗里跟上,这一路还要设法打探全知子下落,可能你先到!” “我们离开?” 摹在此刻,只见一条人影,自花树叶中转了出来。 树摇风低声道:“有人来了!” 丁浩转目一看,喜孜孜地色声道:“大哥,快请过来,小弟为你引见!” 来的,正是赤影人,他并不移步,口里道:“不必引见了,我知道他是树摇风,贤弟的忘年之交!” 树摇风一皱眉道:“他是谁?” 丁浩笑着道:“离尘岛主人,小弟我的手足至交赤影人!” “哦!” 丁浩又道:“大哥,你怎不过来,全是自己人?” 赤影人仍站着没动,口里道:“贤弟,我还有大事待办,没空谈了,我们南下途中再见。” “大哥早来了吗?” “先后之差,发生的事我全看到了,贤弟要特别当小…… “是的,大哥也南下吗?” “你的事总不能不让我尽一分心力,我先走一步了!”说完,退身隐去。 树摇风沉声道:“小兄弟这位至交有点脂粉气?” 丁浩坦然一笑道:“小弟我在初识他时,也有这感觉,大概是生来的性格,他岛上侍候的全是女的,只一名小僮与他是男人!” “我总感觉不对劲,可惜他不肯走近……” “老哥哥怎会有些想法?” “我一生阅人多矣,他说话的腔调近似女子,神态也是,好像缺少丈夫气……” “是这样,但缺少丈夫气则未必,人很豪放重义!” “好,不谈这些了,我们动身,你走前,我由后,各走各路。” “老哥哥先请!” 树摇风点了点头,起身下亭,朝阁院方向驰去。 丁浩稍停了片刻,循原路而出,迳奔城外,甫上官道,只见昨夜在丐帮分舵中“四海狂乞”手下那名管事,迎面而来,他不能不睬,一抱拳道:“管事你好!” 那管事怔望着丁浩,好半响才期期地道:“敝分舵主业已查明那位姓许的朋友不是敝帮弟子了!” “噢!很好,这证明在下所言非虚。” “不过……” “怎样?” “有件事令人不解,希望少侠能予以说明,因为人是由分舵交与少侠的……” “什么事……” “许大光何以陈尸庙外林中?” 丁浩不由心头大震,栗声道:“他陈尸贵舵林中?” “是的!” “何时?” “今晨才发现尸体,浑身无伤,不知由何致命!” 丁浩钢牙咬得格格作声,据虚幻老人说,许大光是被梁山神驼挟走,看来是句鬼话,他诈作受伤,却说伤于梁山神驼之手,他嫁祸梁山神驼,必是要自己去对付他,也许,根本上就没有梁山神驼其人。 心念之中,沉声道:“昨夜在下带走许大光,刚出林,在下向他问话,突然被人暗袭倒地,在下入林搜形,回头时,尸体已失了踪……不过,在下已知凶手是谁了,这笔帐在下自己会讨,请向贵分舵主致歉疚之意。” “原来如此!” “尸体呢?” “业已掩埋了!” “在下十分感激。” “少侠话已说明,要饭的当据实回报,有事请便!” 丁浩无话可说,一抱拳继续上路,心中是愈想愈恨,这虚幻老人的确是邪恶万端,像许大光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为什么要向他下手呢? 一口气奔行了近三十里,眼前一道大河横亘,河边有个木板架的小码头,系了一艘渡船,却不见撑船的人。 丁浩不由踌躇起来,这河面宽有数十丈,自己不懂操舟,如何渡过呢? “有人要过河,船家!” 连叫了七八声,却不见回应。 丁浩窒在河边,不知如何是好? 突地,远远的河边林中,传来一声凄历的惨号,尖锐刺耳,像是发自女人之口,丁浩心中一动,循声奔了去,在林中转了片刻,突见一片黄色衣角自一株树后露了出来,一见黄衣,不由自主便想起了金龙使者。 两个箭步,弹射过去,一看,不由发指,全身的血管似要爆裂开来。 树后,躺的是一个半裸的黄衣女子,上半身浸在血泊中,胸前有一个剑孔,尚在汩汩冒着鲜血,下半身全裸。 这分明是被奸杀的。 这太骇人了,竟有人对金龙帮的弟子施暴,这些黄衣女子,都有一身惊人武功,而且擅长暗器与用毒…… 定睛再一看,不禁惊呼出了声,死者赫然是梅映雪的侍婢凝香。 丁浩头皮发了炸,全身热血沸腾。 这慧黠可人的婢女,竟遭到了这等惨事…… 从听到惨号到此刻,不过片刻工夫,凶手量还走之不远,心念之中,正待弹身搜找…… 蓦地,两条黄衣人影,倏焉而现,来的是子、辰两名金龙使者。 丁浩剑眉一紧,正要开口…… 两使者扑近凝香尸体,各各惊叫了一声,后迫数步,怒视着丁浩。 子号使者厉声道:“酸秀才,你毫无人性,我们小姐瞎了眼了!” 丁浩全身一颤,栗声道:“在下是闻声而至的……” “不是阁下所为?” “不是!” “这话谁相信?” 丁浩急愤交加,大叫道:“我酸秀才岂是这等人!” 辰号使者目眦欲裂地道:“酸秀才你污辱了她,还要她的命,你够残狠,够狠……” 丁浩完全无法控制情绪了,厉声道:“你再瞎说我劈了你!” 子号使者冷阴阴地道:“你再瞎说我劈了你!”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在下说过全不知情,是闻声而来!” “阁下是正巧路过?” “对了,在下在等渡船过河!” “这可真巧,巧得使人无法相信。” 丁浩有理说不清,索性把心一横,道:“无法相信又怎样?” 子号使者冷冷一笑,道:“阁下算是承认了吗?” “在下郑重否认!” “纵使本使者相信,恐怕亦难掩江湖同道之口!” 丁浩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此事传出江湖,酸秀才三个字便算毁了,流言可畏,师父当年九龙令公案,便是很好的例子。 子号使者接着又道:“凝香是我家小姐贴身侍婢,而小姐对阁下早已芒心暗许,这一来……未免太伤小姐的心了!” 丁浩一颗心直往下沉,见了梅映雪怎么解说?心念几转之后,道:“如果你们小姐也相信在下是这等人,过去那一段交情便没有接续的必要。” 子号使者窒了一窒,道:“照此说来;阁下对我们小姐并非真心!” “什么意思?” “阁下不说应该如何解释,”而出此绝情的话,显示此情不坚。” “在下说了,她能相信吗?” “那可没一定。” “在下可以见你们小姐吗?” “现在见不到,路太远。” “那以后再说了!” 子号使者秀眉一蹙,道:“这事本使者如何向帮主交代?” “悉听尊便!” “阁下倒是很干脆?” “不然该怎样?” 子号使者深深吁了一口气,幽幽地道:“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发生这样不幸的事,确属遗憾,我们小姐数日前拒绝了一门非常合适的婚事,她曾向帮主表示,此生非酸秀才不嫁!” 丁浩心弦为之剧颤,这问题太严重了,是谁干这场伤天害理的事,给自己背上黑锅,现场没有发现第三者,有口也难辩,苦苦一想之下,突然得了主意,当下正色道:“两位是闻声而至的吗?” “不错!” “从闻声到现场,其间是多少时间?” 子号使者迟疑地道:“当然只是片刻工夫!” “附近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除了阁下!” “尊使看凝香是如何致死的?” “辱后被杀!” “死于什么手法?” “剑!” 丁浩“刷!”地亮出长剑,道:“在下剑身没有血痕?” 子号使者一披嘴,“血痕一拭即净,不足以证明!” 丁浩喘了一口气,硬起头皮道:“在下正驰过长路,灰尘仆仆,尊使看在下衣着可有异样?” 子号使者粉腮一红,道:“这更难以证明……受辱与被杀不是同一时间。” 丁浩面红筋胀地道:“那是栽定在下了?” “事实摆在眼前,被害的是本帮的人,而现场只有阁下在,如果阁下换在本使者的立场,又将如何想法?” 这话并非强词夺理,事实真是如此,换了谁也只作如是判断,丁浩不怕金龙帮报复,也不怕梅映雪误会,自上次在伊川城外发生那事后,他对梅遇雪的看法已有改变,怕只怕传出江湖,无面目见人,这是令人齿冷的败行,又不能向每一个江湖人逐一解说,愈想愈着急,愈想愈不是味道,额角鼻端竟渗出了冷汗。 辰号使者冷冷接口道:“在事实真相未明之前,阁下难脱关系!” 丁浩眸中突爆杀芒,向对方扫了过去,辰号使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子号使者粉腮一沉,道:“阁下目露杀机,莫非打算杀人灭口?” 丁浩根本没这意思,闻言之下,冷哼一声道:“在下不是那等穷凶极恶之辈,做不出这种事来!” 子号使者面色一缓,沉思了片刻,道:“这件惨事,暂不让小姐知道,本使者当向帮主详为解说,我们彼此分头查缉凶手,阁下以为如何?” 丁浩点了点头,道:“足感盛情!” 子号使者面色一肃,道:“这件事算暂时如此揭过,既然在此与阁下不期而遇,本使者重申前言,不久前与阁下谈及的联手合作,共同对付望月堡,阁下想必已考虑好了?” 丁浩沉思了片刻,道:“在下目前还不能作此决定!” “为什么?” “还需要再作考虑。” “这是彼此两利的事,阁下还有什么顾虑?” 丁浩沉凝地道:“在下坦白说一句,对贵帮的情况完全陌生,不能轻言合作。” “阁下如肯首,立刻可见我们帮主。” “这个……在下想先和你们小姐一晤?” 蓦地此刻,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奸杀人的凶手在这里!” 丁浩精神陡地一振。 两使者却是面色大变。 声落,不见人影,也不见动静。 丁浩心念一转,仗剑掠了过去,约莫七八丈之外,一名粗犷的黄衣劲装武士,被反缚在一株树身上,丁浩直迫那人身前,只见他衣有裂痕,前身斑斑点点,布满了血渍,一望而知那血渍是喷染上的。 那人似被点了穴道,骨碌碌直翻眼,开不了口,但神色却惊怖之极。 擒捉这凶手的是谁?为什么不露面? 丁浩一看衣着,心头陡地一震,这厮定然也是金龙帮的人,那凝香是死于她自己人之手。心念之间,用手随便一探,了解对方被制的“哑门”、“三里”二穴。 那黄衣士武“呜!”地发出了声音。 丁浩用剑指正对方心窝,厉声道:“林中那女子是你奸杀的?” 黄衣武士暴吼道:“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去问死者!” 言语态度,显示此人相当桀傲不驯。 第21章 辣手摧花 丁浩双目一瞪,煞芒毕射,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厉地道:“你身上的血迹,衣上的抓痕,怎么解说?” 那武士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面肌连连抽动,突地把目光转向侧方大叫道:“使者救我!” “子”、“辰”两使者,已经来到了近前。 丁浩闻声一震,这武士是金龙帮的弟子无疑了,侧目一扫,只见两使者面罩严霜,目中闪动着杀芒。当下沉喝道:“他是贵帮弟子?” 子号使者寒声道:“不是!” 丁浩俊面一沉,道:“贵使没听他在叫使者救我?” “他与本使者相识……哼!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本使决不饶他。” 丁浩不由心火直冒,怒声道:“在下不是三岁小孩,任由人捉弄,事证确凿,他不是凶手,那在下是凶手了,既然他不是金龙帮弟子,在下会处置,他必须要为所为付出相当代价!” 说完,剑尖微微一颤,“嗤!”地一声,胸衣开了一道口,胸前现出了一条血痕接着又道:“在下一向反对残酷手段;但今天要一反常例了,听着,如果你不想一寸一寸地死,坦白供出你的来历与行凶经过?” 那武士乞怜地望着子号使者,方才那桀傲之态,已消失不见了。 子号使者沉声道:“酸秀才,受害的是本帮的人,而且是小姐的心腹,这人本使者要带走。” “在下是否已脱了干系?” “事实尚未完全明朗。” “要如何才算明朗?” “此人由本帮审讯之后,才能下断语!” 丁浩心中疑云重重,“使者救我”这四个字内中大有文章,如果他是凶手,他不会这么呼喊,而方才那不肯露面的擒凶人,分明说奸杀人的凶手在此,同时凝香是帮主千金的贴身侍婢,惨被奸杀。两使者并无激愤的表示,态度显得很暧昧,这完全不近情理,这中间定有蹊跷。 虽然凝香是她们的人,但过去自己与梅映雪这一段交往,多少总有些情份,说不定是这两名使者在中间弄诡,人由她们带走,凝香可能冤沉海底。 心念之中,寒声道:“人不许带走!” 子号使者粉腮一变,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帮的事要外人作主吗?” 丁浩横定了心,道:“什么也不必说,在下要亲自处理,两位如怕交不了差,将来在下自会向你们小姐解说,言止于此,请闪开些!” “阁下准如何处置他?” “那是在下的事,不必过问!” “阁下不嫌越俎代庖吗?” “在下决定的事,决不更改,就算越俎代庖也无所谓!说完,冷厉如森森刃芒的目光,直射在那武士面上,一字一顿地道:“现在本人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本人一句话割你一寸肉。” 黄衣武士面孔扭曲得变了形,厉叫道:“酸秀才,你将不得好死!” 丁浩冷酷地道:“本人如何死,你决看不到,现在回答你是否是金龙帮的弟子?” “哇!”地一声惨嚎,那武士身躯一阵扭动,七孔溢血,登时断了气。 丁浩气得七窍冒烟,一回剑,戟指子号使者道:“你找死?” 两使者双双弹退丈外,子号使者栗声道:“本使者不亲手处决,回帮无法交代!” “你有意杀人灭口?” “那就笑话了,他是凶手,本使者灭口何为?” “此中怕另有文章?” “这话毫无情理!” “别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在下不吃这一套!” “阁下准备怎么办?” “你这种行为,对在下是一种侮辱,也等于公开挑战,在剑下解决!” 子号使者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酸秀才,你不是有意与本帮为敌?” “在下一切在所不计!” “阁下如此独断,见到我家小姐时,恐怕难以解说?” “除非梅映雪不讲理。” “那就是说,阁下不惜与我家小姐翻脸断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颤,这的确对梅映雪难以交代,但这口恶气又吞下下,—想到梅映雪在伊川城外对自己的情景,便觉心灰意冷,她的情在那里?义在那里?当夜,自己把她期许为红颜知己,想不到事实如此令人寒心。 当下寒声道:“除非梅映雪早有存心要与在下断情!” 子号使者正色道:“小姐曾表示过此心非阁下莫属!” “恐怕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伊川城外,她曾想要在下的命!” 子号使者一怔。 辰号使者却接上了口:“阁下没想通这道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当夜是缘于误会,她是帮上千金,自不能忍受属下弟子被枉杀,而你阁下是她心上人,就更不能忍受… “为什么不当场叫明?” “人在情急时,不曾想得那么多!” “她从未表露过身份?” “本帮的秘密尚不到公开的时机!” “但她当时的神情是以仇敌的态度对付在下!” “阁下又错了,帮主千金一向自尊心极强,说得难听点,是任性惯了,她明知不是阁下的对手,而阁下也知道她杀不了阁下,是呜?当时,在数位使者在旁,她不可能因儿女之私而不顾帮规?” 这话听起来颇合情理,丁浩的心不由又有了转变,他想,也许自己错怪了梅映雪,她当时也许正如辰号使者所说的,情非得己,她曾说过:“奉命杀人!”,很可能,她是迫于父命。 心念之中,默然不语。 子号使者换了一付面目道:“阁下想通了?” 丁浩深深嘘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在下何时可见你们小姐?” “这个……恐怕要等阁下决定与本帮合作之后。” “在下要先见梅映雪才能决定!” “这事本使者作不了主,须得请示!” “那在下只有等了!” “阁下准许本使者处理死者善后了吗?” 丁浩咬了咬牙,收剑掉头疾奔而去,他什么也没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倒是心中想着那擒捉凶手的神秘女子,她为何不露面呢?如果找到她,事实的真相可能就会澄清,她指黄衣武士是凶手,可能目击一切经过,但到何处去找呢? 出了林子,奔回渡头。 只见渡船上端坐着一个女子,背向岸边,看不到面目,心想,奇怪,梢公怎会是女的,看衣着也不像? 略一踌躇之后,出声叫道:“有人要过河!” 船上女子并不回头,漫应道:“上船!” 丁浩心中微觉一怔,从没见过船家以这种态度对付渡客,为了急着过河,也不暇去探想,一弹身,轻轻落在船上,一看船头的女子,不由欢呼道:“姐姐,怎会是你?” 船上的女子,赫然是“威灵使者古秋菱”。 古秋菱的神色有些黯淡,幽幽地道:“弟弟,你想不到是我?” 丁浩不觉愕然,古秋菱的态度,竟这等冷漠,与意料完全是两回事,不禁茫然道:“的确想不到,姐姐怎会当了梢公?” “船家不在,我只好权充一下了!”说着,解了缆,放开橹,向河心摇去。 丁浩在船中央的舱板上坐了下来,与古秋菱相对。 “姐姐这么快便出江湖?” “这是夫人之命!” “山中情况如何?” “再没发生什么事!” “小弟已知道在昭应寺暗杀七指残煞与长白一袅之人…… “哦!是何许人物?” 丁浩把途遇虚幻老人,以后识破对方面目,交手等经过略述了一遍。 古秋菱眉目一蹙,道:“谜底算揭开了一半……” “是的,对方下手的目的仍是个谜。” “弟弟算是塞翁失马,学到了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易形术’!” “据我想,那只是一部分,‘易形术’应该包括‘缩骨功’等改变形体之术在内,而不单只是易色这一点……” “这话有理!” “姐姐怎知小弟要渡河?” “你不是说要南下吗?我一路南下,先后脚到了这渡头。” 丁浩心中一动,猛地省悟道:“姐姐,你是林中擒凶的人?” 古秋菱粉首一点,道:“不错,是我!” 丁浩大感激动,陡地站起身来,用力过猛、船身一阵晃荡,忙又坐了下去,道:“姐姐目击凶杀吗?” “没有,我比你后到。” “怎知那黄衣武士是凶手?” “两名‘金龙武士’现身与你纠缠时,他伏在林中,我原不知他是凶手,听你们争论,才断定凶手是他……” “这么说来,他杀人两使者知道?” “是预谋,不然她们不必杀之灭口!” 丁浩登时发指,愤愤地哼了一声,但又困惑地道:“被杀的是帮主千金的侍婢,怎么会呢?” 古秋菱深沉地道:“很难说,江湖中很多事无法以常情推论。” “是的,小弟有这感觉……姐姐因何不现身?” “我……没那必要!”说着,幽幽地一笑,又道:“弟弟与该帮大有渊源?” “渊源,从何说起?” “帮主千金梅映雪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吗?” 丁浩登时面红,随即意识到古秋菱神色不对的原因了。在山中时,她已表露过爱意,这倒是件很尴尬的事,当下红着脸讪讪地道:“小弟认识她已很久了,直到最近才知道她的来历……” “你们谈什么合作?” “噢!这个……对方希望小弟与他们联手,共同对付望月堡!” “你的意思是呢?” “我暂不考虑,须得与几位老哥哥商量!” 丁浩皱眉一想,道:“无法判定,因为蒋光彦是死于剑,而非‘无影飞芒’再说,虚幻老人既精‘易形之术’,似乎不必蒙面,而据姐姐说的,当晚现身的是蒙面人……” “不错,但有一点可疑!” “那一点?” “桐柏山中出现的神秘客,身法诡异,与伊州城外现身的蒙面人一样,而虚幻老人曾使‘无影飞芒’……” 丁浩点了点头,道:“嗯!也许他们是一路的,至少虚幻老人脱不了干系。” 谈讲之中,船抵对岸,两人飞身上了河滩,古秋菱系好了缆,披上玄色风氅。 丁浩一指渡船道:“这怎么处理?” “梢公在舱底下,我到对岸时,发现他被点了穴道,蜷曲在舱底,我替他解了穴道,但另给他服了点安神药,算时间,他快醒来了。” 丁浩心中一动,道:“是谁点了梢公的穴道呢?道……似乎有蹊跷……” 古秋菱一拍手道:“我想到了,你的行踪,定早落入金龙使者眼中,她们如此做,可能阻止你渡河,至于目的……” “如果为了谈判合作的事,仅可露面,用不着使手段阻我渡河?” “她们预谋杀人,也许与你有关!” “这怎么解释呢?被害的是帮主千金的婢女,她们再胆大妄为,也……哦,我想起了一件事不久前,我碰到那婢女,她矢口不承认是金龙帮的人,坚持梅映雪是被金龙使者绑架,那神情一点也不像是虚假的……” “照你这么一说,此中大有蹊跷?” “还有,梅映雪手下有个秘探,化装为乞儿,叫许大光,他也否认是金龙帮弟子,我正盘问他来历时,突然被杀 “嗯!这一连串的杀劫,必然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秘密!” “我当夜的推想是梅映雪为了保持该帮的秘密,她的手下全是外面收容的,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最近该帮公开露面江湖,可能因了某种原因,清除这些外围份子…… “这推想不无道理,只有等你见到梅映雪本人,可能解开这谜底!” “如果她不肯说呢?” “她不是你的红颜知己吗?她要瞒骗你到几时?” 丁浩低头想了想,_突然以坚决的口吻道:“如果她再以这种暧昧的态度对我,过去这一段情便算结束了!” 古秋菱眉毛一扬,笑了笑,道:“你能挥得起慧剑吗?” 丁浩豪迈地道:“那姐姐便小看我的为人了!” 古秋菱面上阴霾之色消散了不少,螓首连点,道:“但愿你能提得起,放得下!” “姐姐此番出江湖,必有要事?” “唔!夫人命我务必寻到黑儒!” 丁浩心头暗自一震,威灵夫人与师父之间,到底是什么瓜葛呢?如果要问,将使古秋菱为难,不问的话,说不定有一天自己被她盯上……” 耳边,又响起威灵夫人寄语师父的那句话:“凉秋九月下扬州!”这是什么意思?可能古秋菱也不曾知道。 目前最困扰的是不知道双方是恩还是怨,自己又无法回去问师父。 古秋菱接着又道:“弟弟这一条路可有黑儒的踪迹?” “这……倒是没有!” “希望弟弟能助力……” “当然,我已当面答应过夫人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很想知道夫人与黑儒之间,是什么渊源?” 古秋菱歉意地一笑道:“弟弟,这点恕我不能告诉你,夫人严嘱不许泄露。” 丁浩无可奈何地道:“既然如此,就当小弟我没问!” “你没生姐姐的气?” “什么话,姐姐忒多心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们走,对岸有人监视!” 两人展开身法,沿大道奔去,前有大洪山横亘,两人折向西,驰向襄阳。丁浩准备到襄阳之后,再沿汉水南下入湘。 入晚,到了一个镇集,距襄阳还有数十里之远。 “姐姐,我们投店?” “好,先祭五脏庙,我着实饿了!” “小弟也一样!” “弟弟不是习得了‘易形之术’吗?” “怎样?” “最好改变一下形貌,方便些,免得有人盯踪惹厌!” 丁浩点了点头,道:“也好!”立即运功,变成了一个黝黑书生。 古秋菱拍手道:“很好,我也改变一下!”说着,用手摸出些药粉,在面上一抹,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变成一个憔悴的中年妇人,接着哈哈一笑道:“这一来,我们走在一道,很相配的了!”随着,随卸下风氅,卷成一卷,捏在手中。 相配两个字,使丁浩下意识地心头一荡,讪讪一笑道:“的确很相配!” 两人进镇,信步转入一家酒馆,小二见了他俩的尊容,为之一皱眉,两人当然不在乎,拣副靠角落的清净座头相对坐下,要了酒菜,开始吃喝。 古秋菱看是真饿了,连着大筷子吃菜,并不多了,才自顾自一笑道:“弟弟,这吃相很难看吗?” 丁浩莞尔道:“正配尊容,我也一样” “噢!对了,关于‘九叶灵芝’下落的事,可曾拜托人找寻?” 丁浩用力搓了搓手,道:“该死,我已遇到了忘年之交树摇风,竟忘了向他提及此事……不要紧,这一路南下我们会再碰头!” 口里说着,脑海里浮现出威灵宫中,那酷肖母亲的白发红颜妇人。 古秋菱粉腮一黯,道“义母的事,使我寝食难安!” 丁浩心头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酸楚,他想到负辱而死的娘亲,而令那血海优人郑三江仍逍遥地活着,空枉了自己迭逢奇遇,练就了这一身武功,竟尚不能让母亲瞑目于九泉。心念之中,沉声道:“姐姐,我一定办到!” 正在谈话之际,忽见小二匆匆来到座前,把一个纸卷放在面前,道:“客官,有人送信与你!”说完转身走开。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赶紧打开来,史见上面潦草地写了四个字:“速来镇南”,后面画了一个葫芦。一目记号,便知是老哥哥树摇风传来的。” 古秋菱诧异地道:“什么回事?” “姐姐看!”说着,递了过去 古秋菱略略一瞄,道:“谁?” “是小弟那忘年之交树摇风……”站起身来,又道:“老哥哥相召,必有要事,小弟立刻去见他,姐姐坐会儿!” 古秋菱似乎很不情愿地道:“你回头吗?” “当然……不过如小弟半个时辰不归,姐姐先去投店,我会找来!” “好,你去!” 丁浩离了酒店,迳朝镇南奔去,出镇之后,并不见老哥哥的影子,只好顺着路直驰,约莫三里左右,已到了山脚。 “小兄弟,过来!” 是老哥哥的声音,发自路旁林中,丁浩精神一振,闪入林中,只见老哥哥倚树而立,远远便闻到扑鼻的酒味,忙走近前,道:“老哥哥,什么事?” “与你一道那妞儿是谁?” “威灵使者古秋菱!” “噢!她就是威灵使者?” “是的!” “她对你很有意思吗?” “老哥哥取笑了!” “黄昏前,白儒进人大洪山?” “白儒!” 丁浩栗呼一声,全身热血沸腾起来,柯一尧老哥惨死的景象,又呈眼帘。 树摇风沉声道:“他此来必有作为!” “只他一个人吗?” “我只发现他一个人,另外是否有同伴不得而知。” “小弟要替柯老哥报仇!” “正是这句话。” “他由何处入山?” “距此东行五里的岔口入山……” 丁浩咬了咬牙,道:“我们现在就去,别让他兔脱了。” “我们沿山边走,到他入山的岔口入山……” “走!” 一老一少弹起身形,沿山边奔去,盏茶工夫,来到一个马鞍形的山岔,树摇风停了身形,说道:“就是此地!” 丁浩散去了“易形术”回复了原来的面目,口里道:“小弟易了形,老哥哥是凭什么认出的呢?” “嘻嘻,我一眼便能认出,你只不过朕色改变而已,你与那妞儿入镇,我正好赶到,见你俩易容进镇,进入酒店,我才写字传活……” “哦!这真巧……” “实在巧,如不碰上你,老哥我没把握对付白儒,只有干瞪眼!” 丁浩耳中忽闻异声,忙抬手示意,悄声道:“有人来了,我们暂避,看来的是什么人?” 两人双双掩入山石之后,也只眨眨工夫,一条人影掠上了岔口,丁浩神目如电,一眼看出了来人,不禁激声大叫道:“站住!” 人影一停,可以看出是一个青衫中年文士,那文士手按剑柄,凌厉的目光四下一扫,沉声喝问道:“何方朋友?” 丁浩长身出现,上前两步,道:“认得出我吗?” “啊!是小叔叔!” “若愚,你过来!” 这中年青衫文士,赫然正是树摇风离家出走的儿子斐若愚,他现在的身份是望月堡的副总监也就是白儒的副手。 斐若愚走近丁浩,拱手一揖,道:“小叔叔怎会在此?” 就在此刻,石后转出了树摇风,暴喝一声:“孽障,你真有种,你太尊贵了,我老偷儿羞辱了你!” 斐若愚全身一颤,蹼地跪了下去,悲声道:“爹,孩儿不孝!” “老子毙了你!” “砰!”地一声,斐若愚翻滚出一丈之外,丁浩呼吸为之一窒,他想不到老哥哥会猝然间向二十年不见的儿子下手,当下一扑身道:“老哥哥,不可如此!” 树摇风气呼呼地道:“这孽障害我与你老嫂嫂反目,夫妻成仇……” 斐若愚膝行近前,栗声道:“爹,孩儿知错了,您老人家按家法处置!” 树摇风目中流出了两行老泪,一挥手道:“看在你小叔叔份上,饶了你,起来!” “谢爹爹!” 斐若愚站起身来,含泪道:“娘好吗?” 树摇风怒犹未息地道:“好,差点不被你气死!” “是孩儿不孝!” “哼!” 哼一声之后,老泪又扑簌簌流了下来,这显示出父子天性的爱。 斐若愚再近前两步,孺慕依依地望着树摇风,哀声道:“爹,孩儿全觉悟了,以前的无知伤了爹娘的心,孩儿百死莫赎!” 树摇风上前抚着他的双肩,破泪为笑道:“孩子,你算成人了!’ 斐若愚垂下了头,哽咽着道:“爹,孩儿暂时不能侍奉晨昏!” “我知道,你小叔叔说了!” 丁浩见气氛业已缓和,才开口道:“若愚,此地谈话不妥你还不能泄露身份,我们到林木深处去!” 树摇风道:“嗯!这不可不防!”说着,当先前林中奔去。 丁浩与斐若愚跟着弹身,约莫驰离岔口半里之遥,才在林中停了下来,丁浩迫不及待地道:“若愚,你是随白儒一道来的?” 斐若愚沉声道:“不止我们两人,先后入山的在十人以上 “都是些什么人?” “毒心佛,风流尊者上官鹗,还有我师父五方神东方启明等……” 丁浩栗声道:“风流尊者上官鹗已投入望月堡?” “是的,这是不久前的事!” “怪不得王子奇持有‘食肉骷髅’……” “王子奇是小叔叔杀的?” “只能说一半,他是被‘食肉骷髅’反噬而死,对了,王子奇什么来历?” “他是上官鹗的传人!” “这就是了,此番集堡中高手来大洪山,目的是什么……” “听说金龙帮的巢穴在此山中……” 丁浩心头一震,道:“真有这回事?” “还不能确定,是据堡中秘探传回讯息,说在山中发现金龙使者出没……” “哦!这么说来,该帮与望月堡已成了水火之势?” “是的!” “可知道结的是什么椽子?” “明着的是分舵被毁,堡中弟子接二连三遭害,至于内情,恐怕只有郑三江一人知道,因为金龙帮是新崛起江湖的,望月堡红透了北方武林,势强人众,若非有特殊原因,不致倾力相斗!” “嗯!分析得极有道理。望月堡集中了各大门派掌门极高手,情形如何?” “是为了对付黑儒!” “郑三江的本意如此吗?” “各门派掌门人,等于在堡中避祸,怕黑儒找上门,掌门人不在门派之中,黑儒不会对付各门派弟子。” “意思是等待黑儒拜访该堡?” “计划是如此!” “以你的看法,黑儒会找上门,独对群雄吗?” “迟早会的!” “郑三江准备集全力与黑儒分高下?” “他另有安排,不单凭武功!” 丁浩心中一动,继续追问道:“什么安排?” 斐若愚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道:“小叔叔对这十分关心?” “当然,敌忾同仇,郑三江欠我血帐。” “安排些什么,可能只有两三个他视为心腹的人知道… “那两三个?” “白儒是其一,他们有翁婿之情!” 蓦在此刻,一声厉啸遥遥传至。 斐若愚眉头微微一皱,道:“爹,小叔叔,我得走了!” 树摇风似掩不住父子之情,激颤地道:“孩子,你要走了。” 斐若愚依恋地道:“爹,孩子不能不走,他们已传出了暗号。” 树摇风喘了一口大气,万般无奈地道:“你走罢!” 斐若愚呆呆地凝望了树摇风半晌,双膝一曲,道:“爹不肖儿叩辞!” 拜了一拜,起身又朝丁浩一躬身,长揖道:“小叔叔,我走了,山中再见!!说完弹身疾掠而去。 树摇风痴望着爱子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丁浩当然体会得到老哥哥此刻的心怀,爱子离膝二十寒暑,乍见又别,任何人也感到隐恻的,而丁浩多了一层歉疚,因为斐若愚留堡卧底作内应,是他的主张,目的是为了便于消仇了恨,心念之中,期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十分愧疚!” “什么意思?” “害得老哥哥父子不能相聚!” “笑话,我早已不当有这个儿子,若非小兄弟发现劝他回头,还不知他是什么下场,我带他回家当实不成,这是他份所当为的,别提了,我们走!” 两人弹身出林,朝山里奔去。 丁浩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他想起留在酒店的古秋菱,她久候自己不归,定然十分气恼,另一方面,据斐若愚说,望月堡有数的高手尽出,如与毒心佛遭遇,他所持有的石纹剑够自己对付,若再加上同路人联手,问题便大了。 但转念一想,如能在山中多消灭对方一个高手,将来便减少一分阻力。 心念之中,豪性大发。 驰过了几座峰头,到了一片谷地之中,突见一条人影,横掠而过转入一个山坳不见了,树摇风低声道:“小兄弟,那是愚儿!” 丁浩身形一缓,道:“我看出来了!” “我们追过去?” “老哥哥尽量别露面!” “别担心,我会见机而为!” 丁浩猛一弹身,如魅影般掠过山环,眼前现出一个怪石林立的盆地,一青一白两条身影,停在当场,丁浩迅快地隐入石后。 “总监,卑座一路无所发现……” “此时谈发现为时尚早,对方不会设舵在山边!” “目前如何行动?” “你向前联络,我殿后!” “遵令!” 斐若愚弹身疾驰而去,丁浩知道斐若愚故意现身,引自己找白儒,待到斐若愚身影消失,丁浩一飘身而现,冷冰冰地道:“白儒,幸会了!” 白儒陡地回身,栗呼道:“酸秀才!” 丁浩星目寒芒暴射,冷笑了一声道:“白儒,你想不到?这叫做冤家路窄,你如果要喊救命,就趁早!” 白儒冷阴阴地道:“酸秀才,别太目中无人,狂妄话还是少说的好……” 丁浩俊面凝霜,语若冰珠:“白儒,旧帐不提,我们来结一笔新帐……” “什么新帐?” “伊川附近,一个老秀才装束的,他叫柯一尧,临死托在下收这笔帐。” “怎么收法?” “不必问你也该想得到。” “哈哈哈,酸秀才,你知道你欠本堡多少?” “在下会向郑三江总结。” “今夜咱们算是生死约会了?” “完全对,不死不敢,现在拔剑!” 寒芒起处,双双拔剑在手,丁浩一运内力,剑尖芒吐八尺,白儒面色不由为之一变,他觉察到对方的功力,又高了数筹。 他们最后一次交手,是在双叉谷中,那时,丁浩尚未修习“玄玄真经”。 丁浩冷喝一声:“纳命来!” 剑挟雷霆之感,划了出去,白儒举剑相迎,震耳金鸣声中,剑气进射,白儒连退了三个大步,丁浩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身形一欺,第二招又告出手。 白儒一咬牙,挟毕生功力封出一剑。 这一招他算是接下了,但身形却连晃不止。 丁浩沉哼一声,施出了那一招旷古凌今的“笔底乾坤。” 剑刃交击,发出一长串连珠密响,夹着剑气绞扭的刺耳裂空声,闷哼随之而起,白儒跟跄了七八尺,几乎栽了下去,白色的儒衫冒起了两朵鲜红的血花,然后从前襟向下浸出,连成了一片猩红。 丁浩一抖手中剑,冷厉地道:“你能接在下这一剑而不死,很可自慰了,现在,你有什么遗言交待没有?” 白儒暴喝一声:“你言之过早!”随着喝话之声,左手一扬,一蓬几乎看不见的轻丝,罩向丁浩,广被两丈方圆。 丁浩略吃一惊,挥剑扫去,甫一触及,立感不妙,那网不知何物所识,柔韧得毫不着力,要想退身,已嫌迟了。 这只不过眨眼工夫,那面几乎等于无形的网,已沾上了身,连人带剑,全被缠住,情急之下用手扯拨,一拉之下,不禁亡魂大冒,那仅比发丝稍粗的网线,坚韧得出入意料之外,非丝非麻,不知为何物,几乎勒肤而入。 白儒得意地一笑道:“酸秀才,你死定了!” 丁浩目眦欲裂,但冷静如恒,寒声道:“未见得!” 白儒仍持剑站在原地,冷酷地道:“酸秀才,本儒可以一剑一剑送你步上西天,不过,不必了,我等着你全身溃烂而死,在你死前,无妨告诉你,让你做个明白鬼,这网叫‘血罗网’,是南荒‘黑藤丝’所识,奇毒无比,你等着消受! 丁浩五内如焚,但尽量保持乃师的作风,临危不乱,细思脱身之策,过了一会,觉得身上并无异状,才想起身上带着避毒珠,百毒不侵,虚悬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网不能破,是个大问题,如果白儒发觉毒不生效,必然会动手,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待宰一途。 又过了片刻,果然不出所料,白儒的脸色起了变化栗声道:“酸秀才,想不到你不畏剧毒,本儒低估你了!” 丁浩心头大急,但力持镇静地道“区区之毒,算得了什么?” 白儒突自怀中摸出数柄小剑,狞笑了一声道:“酸秀才,本儒是飞剑能手,你大概已见识过了,现在,本儒把你当靶子,指名打穴,告验一下手法!” 小剑触动了丁浩的灵机,想起身边的“雷公匕”,这匕首能断“全知子”的铁母之链,当也能断这“血罗网”。 心念之间,慢慢曲手伸入锦袋之中,摸出“雷公匕”,陡一运功力,匕首顿呈玄白,轻轻划去,坚韧无比的“黑藤丝”果然一切即断,心头这一喜非同小可,手不停挥,束缚立除……” 白儒张目结舌,好一会才狂呼道:“雷公匕!” 丁浩冷冷一笑道:“你竟也认得此物!” 白儒激越地大叫道:“酸秀才,你那里得来的这东西?” 丁浩嗤之以鼻道:“这还用你管吗?” 白儒栗声道:“我自己的东西焉能不管!” 丁浩心头剧震,说声道:“什么,是你的东西?” 白儒目瞪如铃,狂声道:“说,那里得来的?” 丁浩定了定心神,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什么意思?” “白儒,想不到你便是雷公的传人欧阳广云!” 白儒面色大变,连退了三个大步,激颤地道:“你……你……怎知道?” 丁浩右手提剑,左手执匕,一个箭步,迫近白儒身前,冷厉地道:“你还记得荆山黑石谷天音洞那女子吗?” 白儒面色惨变,语不成声地道:“她……她……怎样了?” 丁浩咬牙切齿地道:“她遇人不淑,被抛弃在荒山石洞之中,几度月圆,她盼负心人不归,她早已无生趣,但为了那三岁幼儿小云,她苟活至今。” 白儒面孔抽搐,全身簌簌直抖,栗呼道:“她……她生了孩子?” “不错,该说是孽种!” “她……她……啊!她说了些什么?” “在下为了解友人之危,借雷公匕一用,好不容易寻到了天音洞,她慨允惜匕,但托在下办一件事。” “办事……什么事?” “请我找到那负心人,”用此匕刺入他的胸膛,因为那负心人曾以此匕为誓,那负心人便是你阁下!” “啊!”栗呼声中,手里长剑小剑一齐掉地。 丁浩冰寒地一笑道:“欧阳广云,你当了望月堡的东床快婿,做了总监,将来又可继承郑三江的天下,可谓春风得意,只是苦了那可怜的女子。” 白儒狂声叫道:“别说了!” 丁浩扬了扬雷公匕,冷酷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白儒垂下了头,好半晌才抬了起来,眼角已有泪痕,木然道:“你要杀我?” 丁浩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把剑拣起来,你可以尽力反抗。” 白儒怆然一笑道:“我不想反抗!” “瞑目受死?” “是的!” 丁浩看出他已深深痛悔,但却不能因此放过他,此人好名贪利,无情无义,谁知他是真悔还是假装,因为事实上他已清楚不是自己对手。 心念之间,身形一欺,以雷公匕指正对方心窝,冰声道:“你死而无怨了?” 白儒双目一闭,道:“我对不起她母子,罪有应得!” 丁浩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下不了手,又道:“你如有遗言,在下可以转达?” 白儒陡地双目电张,暴退数步,大叫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丁浩不屑地道:“舍不得你现在的成就?” 自儒泪珠双滚,咬牙道:“我……我要见那孩子一面… 丁浩想起那一双与世隔绝的母子,不禁有些恻然,越发感到白儒罪无可恕,当下冷酷地道:“在下看来大可不必,她母子不愿见你。” 白儒嘶声道:“酸秀才,我错了,该死,我失去了夫妻之义,但还有父子之情!” 丁浩不由心中一动,但想到出道以来,上了无数次的恶当,人心诡诈莫测,对方是郑三江的女婿,算是仇家一伙,又是杀害柯一尧的凶手,再加上自己对他的妻子所作的诺言,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心念之间,道:“你这等人还会有父子之情?” “酸秀才,我只要见她母子一面,我……会有自了之道!” “你杀害老秀才柯一尧的事又如何说?” “江湖中一旦处于敌对,不是杀人,便是被杀,你杀过本堡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在下要实践对那可怜女子的诺言!” “定然如此?” 白儒一撩衣,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倏执手中。 丁浩惊呼一声:“‘食肉骷髅’”下意识地连退数步,恨得直咬牙。 白儒栗声道:“酸秀才,我并非不能杀你,至少同归于尽,但我没那么做。” 丁浩凝声道:“你想以此威胁我?” “我无意威胁你,我已自知罪无可恕,但我不想现在死,我要见妻儿一面,她恨我,我愿她亲手杀我!” “她杀不了你,她的功力我知道!” “酸秀才,要我如何表明心迹?” “那恐怕是多余!” 白儒面孔又起了急遽的抽搐,眸中杀机倏隐倏现…… 丁浩不由大感忐忑,心想:“‘食肉骷髅’也属于剧毒之一种,如把避毒珠含在口中,不知管不管用?” 蓦地,只见白儒长长一声叹息,掷出了“食肉骷髅”,但却是他身后的方向,丁浩不由为之大惑,白儒双手虚垂,仰面向天,凄厉地道:“自作孽,不可活,酸秀才,你下手好了!” 这意外的举措,使丁浩大感楞愕,久久才会过意来,看情形,他是真心的后悔了,不然,他手持“食肉骷髅”尽可任意而为,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也不能太过份,当下一挫牙,道:“白儒,在下相信你这一次,你去对妻儿自作交待!” 白儒并无惊喜之情,沉痛地道:“酸秀才,我的目的是要见她母子一面,你该想像得到,这样做比死在你手下更残忍、痛苦,但我不得不如此……” “嗯!也许有道理!” “一念之差,铸成千古之恨,我油蒙了心窃,一心想名扬天下,现在我觉悟了,功高如黑儒又如何?如你酸秀才,又如何?迟了,悔不当初……” 这几句话,对一般武林人来说,倒不啻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丁浩望了望手中的雷公匕,沉声道:“这匕首现在不能还你,在下要亲自送还给她!” 白儒毫不思索地道:“那是当然!” 丁浩把雷公匕放回锦袋之中,长剑归了鞘,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白儒激动地道:“酸秀才,区区此生恐已不能还你这笔人情,但来世或能图报!”说完转身正要…… 丁浩心念一动,道:“你慢走!” 白儒回身道:“你改变了主意?” “不,在下有句话问你!” “请讲!” “郑三江阴谋对付黑儒,听说暗布陷阱,你当知详情?” 白儒皱了皱眉,期期地道:“区区能不说吗?” “为什么?” “郑三江对区区不恶,不管如何,总有翁婿之情,区区不能无义出卖他!” 这倒是一句堂堂正正的话,丁浩不由语塞。 白儒又道:“除非你以死迫我,我为了要留命见妻儿,会告诉你!” 丁浩冷冷一笑道:“我酸秀才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闪现当场。 白儒栗呼一声:“副总监!” 现身的,赫然正是斐若愚。只见他对着白儒一笑道:本堡总监之位要虚悬了!” 白儒见丁浩毫无动静,不由惊声道:“你们……是……” 丁浩接口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必问,请便罢,如果让你们同路的人发觉,你恐怕走不了!”说着,挥了挥手。 白儒低头一想,道:“酸秀才,有个秘密告诉你,聊以酬情…… “雷公匕可破石纹剑!” “啊!” 丁浩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他一直担心的是无法对付毒心佛的石纹剑,这一来,等于又去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白儒接着又道:“石纹剑的奥妙,在于那白色光晕,任何兵刃掌指暗器,均不能穿入光幕,只有这雷公匕可以,凭你的内力。可以完全发挥此匕的威力!” 丁浩点了点头,道:“在下十分感激!” “这不必!” 斐若愚道:“总监可有什么活要交待?” 白儒颤声道:“从现在起,我已不再是望月堡总监……对了,有句话请转告郑月娥,就说我在荆山遇强敌,业已坠谷而亡!” “这口讯在下一定带到!” “恕我不说再见了!” 说着,长长吁了一口气,弹身疾闪而逝。 斐若愚开口道:“小叔叔,你该杀了他!” 丁浩摇了摇头,道:“身为武士,必须讲究‘天道’‘武道’,有所为亦有所不为,若愚,你该走了,被人发觉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是!” 斐若愚应了一声,弹身弛离。 丁浩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今夜真不虚此行,一方面冥完了一件心事,对荆山黑石谷天音洞那可怜的女子,有了交待,再方面,等于去了两个强劲的敌人,白儒欧阳庆云不会再出山,毒心佛的石纹剑既有雷公匕可对付,便不足虑了。 在原地呆了片刻,却不见老哥哥树摇风现身,不由大感疑糊,老哥哥是接着自己来的,他去了那里呢?如果遭遇到敌人,该有动静?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蹑敌去了? 据斐若愚说,望月堡兴师动众,出动了这批一流高手,目的是探索金龙帮的巢穴,如果金龙帮的总舵,真的是在山中,自己可能有机会见到梅映雪,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该作个明白的了断,此情是断还是续? 又等了约莫一刻光影,仍不见老哥哥现身,心知必然有了事故,枯等无益,当下弹起身形,朝山深处奔去。 此际,星斗参横,已是近子夜时分。 奔了一程,眼前尽是层峰叠嶂,任什么动静也没有。 约莫四更将尽,丁浩来在一座峰头,只见牛山濯濯,野草凄迷,竟是座秃头峰,峰中央有一株亭亭如盖的虬松,紧依着一块卧牛巨石,此外,便连半株小树都没有了,在峰缘以下,却是林木苍树,像是有人故意伐削修饰的。 丁浩上了松下那块巨石,心想,盲目奔驰,也不是道理,不如在这峰头歇了罢,等天明再作打算。 心念之间,在石上盘膝而坐,石面倒也光滑平坦,此际独缺明月,否则倒也十分诗情画意的呢。 丁浩先运功封闭了重要穴道,然后闭目入定。 醒来时,只见旭日的光华,穿过渐行收歇的薄薄晓雾洒满峰头,照在身上,暖暧地,舒畅极了。 丁浩站起身来,面对朝阳,深深吞吐了几口气,觉得精神焕发,神请气朗,疲累尽消,日间望这峰,更觉奇景悦目。 跃落山石,投身入林,准备下峰…… 突地,遥遥瞥见两条人影,如行云飘絮般冉冉掠上峰来,看身法,是两名身手不凡的人物,丁浩心中一动,隐起身形。 人影转瞬即逝,看出是两名古稀老者,同样的身着青布长衫、腰系丝条、白色云履,其中一人,貌相清矍,花白长髯拂胸,另一个生得一付福泰相,肩荷药锄,锄柄上吊挂着一个竹篮。 从外表看来,两老似是世外高人,隐士名流。 在这种境地之中,碰到这样的人物,当然一点也不足怪。 二老直驰峰顶,到那株虬株下,福泰相的把药锄横在石边,然后从竹篮中取出两个竹筒子,两人相将上了大石,对面坐下,清矍的老者用手指在石面上一阵比划,然后相顾一笑,各取一简聚精会神地对起奕来。 丁浩隐身峰缘的林中,相距在十丈之外,但二老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锐利的目光,一见二老是对奕而来,想必是山中的隐者,呆下去也没意思。 心念之间,正待转身离开,忽听头顶上发出人声:“装得满像那么回事!” 丁浩陡吃一惊,本能地挪移位置,抬头上望,不禁欢然道:“原来是老哥哥!” 树摇风飘然下身,道:“小声点,这两个老小于机伶很紧!” 丁浩抑低了嗓音道:“对方何许人物?” 树摇风眨了眨眼,道:“药王棋痴!” 丁浩诧然道:“药王棋痴,是一人还是两人?” “两人二而一,一而二,江湖中通称这两个老小子‘药王棋痴’,那胖的是‘药王’,精歧黄,瘦的叫‘棋痴’,喜欢下棋,但都是晃子,在人面前故作姿态……” “两人是什么关系?” “谁也不清楚,仅知两人形影不离,功力极高,不知是兄弟还是同门,更不知其来路,有号而无名!” “为人如何?” “介于正邪之间!” “这两人是隐居此山吗?” “没听说过,老哥哥我已二十多年没碰上这两人了,他俩在此现身,必有原因,目前不知他俩是属于那一方。” “稍停可能便见分晓?” “嗯,你仔细看!” 丁浩运目光望去,只见二老人似乎完全沉醉在棋盘上,不时把棋子向四下乱抛,不禁忍俊不止地道:“这一盘棋下完,子不是抛了十之七八。” “奥妙便在此中……” “什么奥妙?” “布阵待敌,你看不出来吗,他俩抛子远近错落,极有分寸的。” 丁浩激奇地道:“奇事,以棋子布阵,前所未闻。” 突听那药王怪叫一声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棋痴捻起一子,抛向身后草业,说道:“什么意思,是你自寻绝路,你输定了!” “笑话,谈胜负还言之过早。” “别臭美了,棋势已摆明在这里!” 以后声音变小,争论些什么便听不到了,丁浩想起昨夜的事,道:“昨夜老哥哥那里去了?” 树摇风嘻嘻一笑道:“我见有人欺近,怕影响了你办事,所以用计把对方引走…… “哦!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驼背老人!” 丁浩心中一动,脱口道:“是梁山神驼吗?” “噫!你怎么知道?” “我听虚幻老人提过此人,他在枣阳城外,杀了金龙帮一个密探叫许大光的,却栽在梁山神驼身上,目的是找小弟我对付梁山神驼……” “啊!对,我听你说过那档子事。” 蓦在此刻,只见两条黄衣人影,在距“药王棋痴”五丈之处现,是两名年轻武士,两老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人现身,仍聚精会神地下棋。 丁浩低声道:“来了!” 只听棋痴怪叫一声道:“我吃你两子!”两位黑子脱手飞出。 树摇风道:“这两名小脚色有苦头吃了!” 丁浩心头一震,正待开口追问,只见那两粒棋子,一左一右,朝两武士身旁飞过,堪堪超越数尺,突然圈了回来,疾如星火,两武士各各闷哼了一声,应子而倒。 发出去的棋子,会拐弯回头,而且反而加速,认穴奇准,别说两武士,连丁浩也估不到,武林天下,的确是无奇不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树摇风道:“我说如何?” 丁浩吁了口气道:“小弟我开了一次眼界!” “如换了小兄弟,这便算不了什么。” “我看也未见得?” “棋子当暗器,发时有声,又在大白天,只有呆鸟才等着捱打。” 话声甫落,又见一名黄衣中年武士,现身当场,口里发出一声冷笑,弯下身去,解了两名武士穴道,两武士挺身站了起来。 那中年武士向前欺近丈许,大声道:“两位请表明身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药王棋痴”相顾大笑,一点也不把那武士放在眼中,那武士左右一阵顾盼,似已发觉情形不对,猛然抽身后退,同一时间,“棋痴”投出一于,棋子落地,那中年武土倏地盲目乱窜起来像冻蝇在扑纸窗,又像醺然的醉汉。 远远望去,十分可笑,丁浩虽对此道稍通,但由于无法计算落子的位置,也就不知所排的是什么阵式。那两名被救的武士,在阵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乱穿乱走。 二老敛住笑声,又自顾自地下起棋来,对那被困者,连看都不看一眼。 丁浩悄声道:“看来这两个老小子是望月堡的人?”他这是学树摇风的口吻。 树摇风似乎看得十分有趣,捻须微笑道:“看来是不会错的了!” “困住个小脚色有什么意思?” “这是耍小猴子,引老猢狲,这三个小猴子不识深浅,可能是巡山的,也可能是对方故意派出来测探虚实的!” “照此看来,金龙帮的总舵设在此山,大概是没问题的了?” “目前还不知道,也许是分坛!” “我们怎么办?” “且作壁上观,看他狗咬狗!” 就在此刻,只见对过峰边,出现一个黄衣老太婆,白发皤皤,手拄拐杖,一步一步,向场中央走来,看他那举步艰难的样子,似乎一阵风来,便可把她刮倒。 丁浩几乎忘了身在何地,兴味盎然地道:“这老妪又是谁?” 树摇风不假思索地道:“老母猴!” “她叫老母猴?” “由小猴狲引出来,不叫老母猴叫什么?” 丁浩知道老哥哥是在说笑话,陪着一笑道:“这回可能热闹了!” 黄农老妪好不容易提到了那猴跳的中年武士近旁,只见她堆满皱褶的脸皮拉了拉,看不出是笑还是怒,平伸左掌,掌心向前,往回一收,硬生生把那武士拉出阵外,这一手,表现出她惊人的造诣。 丁浩脱口道:“有两下子!” 树摇风唔了一声道:“这一手老偷儿便办不到。” “各有专精……” “给我遮羞吗?” “不,老哥哥的身法,如树影摇风,又有几人能办到… “不必往我脸上贴金,这老妪虔婆的功力,我难望其项背。” 三名武士,朝老妪恭施了一礼,狼狈奔离。 老妪语冷如冰地发活道:“你两个别再装痴扮傻,我老太婆看不惯!” 药王怪叫一声:“不下了,算你赢!” 随说,随用手抹乱了棋盘,却乘机抓了一大把黑白棋子,一粒一粒胡老妪掷去,黑白相间有致,那些棋子发出时是一长串,像是中间有线贯着,到了老妪近身,突地“嗤嗤!”倒射,在空中交叉划弧,煞是奇观。 老妪丝纹不动,左手连挥,那些疾劲的棋子,一个个如泥牛放海。 等棋子收尽之后,蓦一甩袖,那些棋子如满天花雨,暴洒向“药王棋痴”,破空“嘶嘶!”有声,两老者挥动大袖疾扫,棋子击石,发出星星火花。 两老者长身而起,站在大石上,面对老妪,棋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是老大姐光降,失迎失迎!” 树摇风突地一碰丁浩道:“我想起来了,这老虔婆叫做‘武林之后’,成名在一甲子之前,武林中惯以大姐称之,业已数十年不现江湖了……” 丁浩骇然道:“这一说,她的年纪已在百岁之外了?” “当然,她成名时已是中年妇人。” “想不到金龙帮会网罗了她?” “很难说,也许其中另有原因。” 只见武林之后颤巍巍地用拐杖遥遥一指“药王棋痴”,怒声道:“既知老身之名,还敢这般无礼!” 药王棋痴互望望一眼,双双跃下大石,朝武林之后拱手为礼,道:“见过老大姐!” 武林之后鼻孔里哼出了声,冷漠地道:“尔等来大洪山何为?” 药王嘻嘻一笑道:“老大姐是明知故问吗?” 武林之后一顿拐杖,道:“无礼,回答老身的问话?” 棋痴一抱拳,道:“老大姐英豪气不减当年……” 武林之后盛气凌人地道:“废活,老身出道之时,你俩尚是黄口小儿,别对老身呼五喝六。” “是!是!不然不会被武林同道共尊为老大姐。” “答话?” “嘻嘻,这个……我们哥俩是公不离婆,秤不离锤,一向都喜欢在名山大川品棋觅草,如此而已!” “真的如此吗?” “难道老大姐不相信……” “不是替望月堡作走狗?” 药王棋痴双双老脸一变,药王愠声道:“老大姐把我哥俩比作狗?” “差也不多!” “这……这岂非辱人太甚?” 武林之后突地飞身,绕虬松旋了一匝,手中拐杖像江湖卖艺人耍花枪似的一阵挥舞,回到原地,拐杖上吸满了棋子。 丁浩遥遥瞥见,惊声道:“老哥哥,武林之后这一手真可算惊世骇俗!” 树摇风颔首道:“恐怕还技不止此,但已可窥见一斑了!” 药王棋痴面色大变,相顾愕然,以杖吸棋子固属惊人,但更令人咋舌的是对每一粒棋子的落处,了如指掌,因为这些棋子是落在野草之中,如不对阵势完全清楚,根本就办不到。 武林之后一抖杖,那些棋子如蜂群般飞去,落在大石之上。 “数一落,还有失落的没有?” 药王尴尬地一笑,道:“老大姐神技惊人,我哥俩十分佩服。” 武林之后冷冷地道:“现在老身劝你俩速离此山,最好寻个幽静去处,修心养性。” 棋痴一轩眉道:“老大姐想得周到,不过……” “不过怎样?” “我哥俩在江湖中也算略有声名,这么一走……岂非太丢人现眼……” “那你们准备怎样?” “多少讨教两招,落败而走,也走得风光些,败在老大姐手下,总不被人笑话。” 武林之后哈哈一笑道:“要与老身动手?” 药王这时已收拾了棋盘棋子,放入药篮,肩起了药锄,回身接口道:“老大姐,是讨教,不是动手。” “哼,少在口唇上玩花巧,你俩不听忠言,是自取其祸!” “老大姐,如果江湖中传出了‘药王棋痴’是被几句话唬走的,岂不……” “明哲保身,还是放聪明些好!” 就在此刻,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遥遥传至:“老大姐,你还没死啊?” 第22章 风云失色 随着话声,一个怪样的身影,自峰缘出现,赫然是一个蓝衣白发驼背老人。 丁浩悄声道:“老哥哥,这驼背老人是谁?” “梁山神驼!” “啊!他便是梁山神驼!” 武林之后连头都不回,冷冷地道:“你们来得不少,是不是想把大洪山搅翻?” 只见那驼背老人蹒跚移步,向场中缓缓走来,看着他的行动似乎很吃力,但仔细一看,便骇人了,他是踏草而行,在草叶上行走不难,难的是慢慢移步,若非轻身功夫有惊人的火候,是办不到的,顾盼间,来到武林之后身侧三四丈之处,停了身形,这才脚落实地。 武林之后冰寒的道:“来人报名?” 驼背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大姐,不才是梁山神驼呀!” “嗯!难怪有这等轻身功夫,驼子,你也要与老身作对?” “啧啧!不敢,不才没有未卜先知之能,怎知老妪在此?” “你已投效望月堡?” “投效两个字不雅,不才是受对方礼聘的。” “驼子,别臭美了,老身向你提出忠告,如果不想与老身为敌,退回关外去!” “喏!喏!老姐这是什么话,多少得交待一下来龙去脉呀?” “要老身如何交待?” “听闻老大姐早已淡泊名利,隐退了数十年,今日突在此山现身,令人不解,老大姐当何以教我?” 武林之后缓缓转过半边身,面对梁山神驼冷笑连连道:“驼子,老身最后一次见你是在泰山日观峰头,记得那时你仅半百不到,而今已白发萧萧,以如此年岁,为后生小子们卖命!似不恰当。” 梁山神驼哄笑一声道:“老大姐,您呢?” 武林之后勃然作色道:“老身之事,用不着你过问!” “这不显得有些倚老老!” “又怎样?” “老大姐,打开窗子说亮话,不才等此来大洪山,是为了金龙帮太以张狂,挑舵杀人,如果老大姐不是该帮的包庇者,这便好办了……” “如果老身是呢?” “那老大姐是承认了?” “就算承认了,尔等又能如何?” “公道?哈哈哈……” 笑声中充满了狂妄与不屑之意。 梁山神驼一披嘴,大声道:“老大姐认为很可笑吗?” 武林之后敛住了笑声,道:“当然好笑,老身从未被人当面讨过公道,想不到会出自你驼子之口……” 梁山神驼老脸一沉,道:“老大姐未免太目空四海了…… “你想伸量老身吗?” “不敢,既有缘相见,当得讨教几招,不才等输了,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武林之后眸中精芒暴射,一反现身时的龙钟之态,冷厉地道:“很好,老身成全尔等,上!” 梁山神驼房不摇,脚不动,平平飘前两丈,双手一拱,道:“老大姐杖下留情!” “别假惺惺作态,老身看不惯,出手!” 梁山神驼望了药王棋痴一眼,道:“老大姐,您是武林尊长,抢刀动杖不好,老大姐不若表现两手,不才等如果认为心服,立即退出此山!” 武林之后从鼻孔里冷哼出声,道:“驼子,你很聪明,想先探探老身的虚实,可战则战,如不能操胜券,便不战而退,是吗?” 姜是老的辣,一下子便戳穿了梁山神驼的心思,丁浩不由暗暗心折。 梁山神驼也不差,面不改色地道:“老大姐多心了,即使不才真的存心如此,免动干戈,岂不也甚好?” 武林之后默尔了片刻,道:“什好,让尔等见识一下,不过得有条件!” “什么条件?” 武林之后白眉一扬,道:“如果尔等自知不敌退走,永不许再出江湖!” 梁山神驼与药王棋痴,面色微微一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似已有了默契,仍由梁山神驼发话道:“老大姐这条件不嫌太苛刻吗?” “嫌苛刻你可以不接受。” “不动手,退出去总成了!” “不成,老身言出不二!” 梁山神驼一击掌道:“好,就依老大姐的条件!” 武林之后目芒一阵转动,大喝一声:“闪开!” 一晃身到了距那卧牛巨石一丈之处,手中拐杖平伸,口里微哼一声,一股无形罡气,透过拐杖,自杖端逼出,射向大石,“嗤嗤!”声中,只见石粉纷飞,巨石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丁浩暗向树摇风道:‘老哥哥,这一手很惊人!” 树摇风淡淡地道:“罡气凌空穿石,小兄弟一样可以力到,没什么出奇。” 只见梁山神驼飘身近前,宏笑一声道:“老大姐的内力;果然令人折服,不过……” “不过怎样?” “不才一样可以办到!” “这么说是你不服?” “并非不服,而是不能付出除名江湖这大的代价。”话声中,曲背弓腰,这一来变成了一个肉球,双掌一登,一声霹雳巨响过处,石屑纷飞,那块卧牛巨石,四分五袭,散了开来。 武林之后冷冷地道:“驼子,你的莽牛气功很可观了!” “谬奖!” 话声中,似有意,又似无意,三人已成品字形把武林之后围在居中。 武林之后左右一顾盼,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准备三人联手?” 药王一拱手中药锄,嘻嘻一笑道:“领教老大姐神功!” 武林之后冷眼一扫三人,抢杖便朝药王砸去,也就在武林之后出杖的同时,梁山神驼与棋痴各劈出一掌。 霹雳巨震声中,药王被一拐震得退了七八步,武林之后在棋痴与梁山神驼攻击之下,也打了一个踉跄。 人影乍分又合,一幕惊心怵目的场面,叠了出来。 只见杖影如山,掌风如涛,呼轰之声,崩山裂云,令人动魄惊心。 这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双方都是名震武林的拔尖高手,在三对一的情况上,更加显出武林之后的功力卓绝超凡。 丁浩与树摇风在暗中也为之目震心悬。 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此进彼退,乘虚蹈隙,尤以梁山神驼,每发一掌,都具有栗撼山岳之势。 丁浩悄声道:“老哥哥,你看胜败谁属?” 树摇风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武林之后!” “由什么地方看出!” “你不见武林之后锐气迄未稍减,而三个老小子之中,药王棋痴出手已不若先时的凌厉,五招之内,便见分手!” 果然在树摇风说话之后,堪堪到了第四招,一声闷哼传处,棋痴横空飞出圈子,直落虬松脚下,人没倒下,斜倚树身喘息,口角沁出了两缕鲜血。 紧接着,又是一声凄哼,药王踉踉跄跄退出圈子。 梁山神驼连退数步,骇然望着武林之后。 武林之后把拐杖朝地上一插,上前三步,沉声道:“驼子,让你心服口服,来,施展你的莽牛气功,老身接你三掌,接不下老身认输,让你们安然出山。” 梁山神驼白眉一轩,道:“老大姐,这话有失公平……” “什么意思?” “不才如胜了,当然可以自由出山,何须老大姐允准…… “驼子,你别想走了,你们一人刚才即使幸胜,也出不了大洪山,坦白告诉你,论一对一,老身任拣一名徒子徒孙,皆能应付。” 梁山神驼窒了一窒,道:“老大姐真的要接不才三掌?” “谁和你闹着玩?” “不还手?” “当然!” 刚才梁山神驼一掌劈卧牛巨石,丁浩是眼见的,现在武林之后要硬接他三掌,若没这份能耐当然不会夸此海口,这倒值得一观…… 梁山神驼矮身作势,口里沉哼一声,双掌平推而出,劲气呼啸,如裂岸狂涛,武林之后衣袂飞舞,人却纹风未动。 丁浩在心中暗赞一声:“好功力!” 梁山神驼老脸微微一变,紧接着第二掌,这一掌比第一掌更见威力,势道之强劲,令人咋舌有若九天行雷。 武林之后身躯摆了一摆,寸步未移,这一掌又接下了。 梁山神驼沉哼了一声,全身突地鼓胀如球,头上白发根根倒竖而起,形状既滑稽,又惊人,看来他的功力已提到极限。 丁浩目不稍瞬地遥注场中,心头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轰!”然一声,五丈之内,有如天塌地陷。 武林之后突地矮了半截,双脚入土齐膝。 树摇风栗声道:“这老婆子的能耐太惊人了!” 丁浩点了点头不作声,心中却在暗想,金龙帮怎能罗网这等高手,以那些金龙使者的功力来看,金龙帮主的身手,定也相当惊人。 心念之间,只见武林之后拔出陷在土中的双脚,一手抓回拐杖,寒声道:“驼子,你们三人如何说?” 梁山神驼若有所恃般,毫不在意地道:“败在老大姐手下,并不算丢人……” 武林之后怒声道:“别顾左右而言他,问你如何说?” “依老大姐呢?” “退出江湖!” “哈哈哈,老大姐,如照这样,失利便退出江湖,江湖无人了!” “驼子,方才怎么说的?” “不才并未答应。” “你不认帐?” “本来是如此嘛!” 武林之后重重地哼了一声,目中抖露一片悚人的杀机,一顿拐杖,道:“很好,尔等既看上了大洪山的风水,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此刻,一个恶形怪态的白发老者,倏焉出现,颈项上吊着两串骷髅头,手中捧一锦盒,冉冉移向场中,他,正是风流尊者上官鹗。 上官鹗现身之处,距丁浩与树摇风藏身处不及三丈。 “嘿嘿嘿……” 那笑声令人头皮发炸。 武林之后蓦一回身,道:“你们这帮牛鬼蛇神全现身了!” 风流尊者上官鹗远远停住身形,怪腔怪调的道:“老大姐,久违了啊!” 武林之后不屑地披了披嘴,重复回身,面对梁山神驼。 就在她回身之际,药王棋痴闪电般遁走。 武林之后厉声道:“你们走不了的!” 风流尊者上官鹗大声叫道:“老大姐,区区献宝来了!” 武林之后置若罔闻,一横杖,扑向梁山神驼,梁山神驼双掌一扬,劈出一道排山劲气,武林之后手中拐杖微微一滞,梁山神驼就乘这电光石火之机,倒弹三丈,一翻身,如飞而逝。 风流尊者上官鹗再次扬声道:“老大姐,区区要掷骷髅头了!” 武林之后愤然回身,大步追向风流尊者,瞬间双方相距不及两丈,武林之后止步道:“上官鹗,你这些朽骨头唬不了老身。” 风流尊者一扬手中锦盒,道:“老大姐认得此物吗?” “这是‘素衣仙子许媚娘’那人妖的‘九幽宝盒’?” 风流尊者得意地道:“老大姐真是见多识广,一眼便能认出此物!” 丁浩想起风流尊者,在隔世谷外向自己述说的九幽宝盒的妙用,不由替武林之后捏了一把汗,不知这老太婆是否能应付得了? 树摇风沉声道:“当年素衣仙子凭这九幽宝盒,搅得武林一片血雨腥风,想不到又落到这魔头手上。” 丁浩心念一转,道:“可能是假的!” “小兄弟怎知道?” “许媚娘狡诈如狐,定会把珍逾性命的宝盒拱手送人… 场中许久没有动静。 武林之后突地哈哈一笑道:“宝盒不灵了吗?” 风流尊者脸色数变,突地把锦盒脱手抛出,愤然道:“老夫上了贱人的当!” 丁浩暗自颔首,果然自己所料不差,这九幽宝盒是假的,那真的当然还在许媚娘的手上。梁山神驼与药王棋痴相继退走,他们心中以为风流尊者仗着九幽宝盒,足可对付武林之后,现在九幽宝盒不灵,这情况完全改变了,但风流尊者尚有食肉骷髅可恃,不知武林之后如何应付? 心念之间,只见武林之后横杖前欺…… 风流尊者手中高举枚骷髅头,大喝道:“站住!” 显然,他内心有些心怯,论真功实力,他决非武林之后的对手。 武林之后恍若未闻,前欺如故。 风流尊者步步后退。 场面紧到了极点。 “波!”地一声爆响,风流尊者已掷出了食肉骷髅。 丁浩心弦为之一颤,只见武林之后不知用什么身法,竟已到了风流尊者身侧,那颗食肉骷髅等于是白发了。 风流尊者疾退了七八尺,满脸骇色。 武林之后冷冰冰地道:“上官鹗,如果老身赏你一杖,这些龌龊的东西,全数爆炸,死的是谁?” 风流尊者又取了一个骷髅头在手,厉笑道:“老大姐,你也无法幸免!” 就在此刻,四条人影,幽然出现,赫然是梁山神驼与药王棋痴去而复返,内中多了一个面目阴森的灰衣老者,年在花甲之间。 四人散开呈扇形迫向场中,在距武林之后与风流尊者约七八丈之后停住,武林之后回头瞥了一眼,白眉登时结了起来,她目前正与风流尊者相持不下,她如出手,风流尊者身上的两串骷髅头全数爆炸的话,双方都无法幸免,她如回身对付四人,那正好给风流尊者以可乘之机。 那边,梁山神驼发了话:“老大姐,不才等还要讨教!” 风流尊者趁机发了话:“老大姐,你无意同归于尽?” 武林之后愤然道:“什么小丑,竟也大言不惭!” 那边,梁山神驼狂声大叫道:“老大姐,不屑于赐教吗?” 武林之后怒视着风流尊者道:“上官鹗,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风流尊者嘿嘿一笑道:“老大姐,你这大寿数……”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如幽灵鬼魅般从风流尊者身后横里掠过,快得简直无法形容,风流尊者话才说得一半,突地闷嗥了一声,身躯连晃,武林之后闪电般弹了开去,风流尊者脱手掷出骷髅头,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波!”地一声骷髅头在草丛中爆炸,没有伤人。 武林之后已掠到了梁山神驼等四人身前。 树摇风栗声道:“此人好快的身法,我这树摇风的招牌看来要摘下来了,小兄弟你看出是什么形像的人吗?” 丁浩也骇震不已地道:“似是一个蒙面人!” “我看也是如此,不知他用什么手法制风流尊者于死命!” “可能是什么歹毒暗器……” “会不会是金龙帮主本人?” 丁浩心头一震,道:“极有可能!” 场中,四人与武林之后对峙。 丁浩突地发觉老哥哥神色不对,急道:“老哥哥,什么事?” 树摇风满面激越之色,栗声道:“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在枣阳当场栽在虚幻老人之手,险些送命,原来本门中出了叛徒……” 丁浩困惑地道:“老哥哥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 “你看到场中那灰衣老人了……” “看到了,怎样?” “他是本门南方支舵的掌舵,想不到他竟然违背祖师金训,投入望月堡……” “啊!但这与虚幻老人何关?” “那老小子定是望月堡的人……” “不对,虚幻老人曾起意要我对付梁山神驼,他们决非一伙!” “现在不管这些,我要清理门户。” “现在吗?” “嗯!” “那要介入金龙帮与望月堡两帮人之间!” 场中传来阵阵暴喝之声,武林之后已与四人交上了手。双方俱属罕世的主手,这一战斗搏击势若狂风骤雨,又如怒海扬波,令人心摇神夺。 树摇风突地伸手一拍丁浩的肩膀,道:“小兄弟,替老哥我办这件事?” 丁浩毫不思索地道:“老哥哥尽量吩咐!” “你不是习得了易形之术吗?现在你立即改变容貌,持本门信物,把那叛徒抓下,他如抗命格杀勿论。” 丁浩一咬牙,道:“好,小弟照办!” 树摇风自怀中取出一面三指宽的铜牌,递与丁浩,道“这是本门至高符令,空门弟子视为至圣之物,你动手前先出示此符……” “他叫什么名号?” “千手客伍天雄!” “好!” 丁浩立即运功,易形为一个黝黑书生,弹身飞射入场。 “住手!” 这一声清喝声不大,但系贯足丹田内力而发,有如古庙钟声,震人心神,场中双方不期然地住了手,全弹出圈子之外,十道目光,全投射在他身上。 连武林之后在内,莫不大感惊讶,这丝毫不起眼的黑炭头,竟然敢在这些人物之前大呼小叫,真是不可思议?场中任何一人的牌子挂出去,都足以令人发颤。 丁浩双手朝武林之后一拱,道:“老大姐,恕区区打扰! 武林之后白眉一蹙,道:“你是谁?” 丁浩沉声道:“区区奉令清理门户!” 这一说,众人又是一愕。 丁浩不管众人的反应,把手中符牌高高挚起,吭声道“伍天雄,你认得此物吗?” 灰衣老者面色大变,栗声道:“你是谁?为何持有这铜符?” 丁浩收起符令,冷冷地道:“你别管我是谁,只认本门符令便成!” 千手客伍天雄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身,冷厉地道:“传达何令?” “你跟我走!” “如果我说不呢?” “便是抗令,门规所不容!” “抗命又如何?” “格杀勿论!” 千手客伍天雄先是打了一个哆嗦,继而纵声狂笑道:“你办得到吗?” 丁浩冷酷地道:“你是有意抗令吗?” “是又怎样?” “你将噬脐莫及!” 说完,举步欺向千手客伍天雄。 武林之后紧皱着眉头,默不吭声,药王棋痴斜睨着丁浩,那意思是:看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么能耐? 梁山神驼一拱身,截住去路,不屑地道:“小子,你打算做什么?” 丁浩止步,凝视着梁山神驼,这小子之称,十分刺耳,当下也客气地道:“驼子,你又打算做什么?” “好小子,你多大年纪,敢叫我老人家驼子?” “不叫你驼子可以,你把背直起来!” 这话说得十分苛谑,同时也表示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中,武林之后不由莞尔,药王棋痴却怒哼出了声,千手客伍天雄一上步,怒声道:“本门中那来你这个脚色,识相的把令符交出,放你走路。” 梁山神驼怒气冲天地道:“这小子出言无状,让老夫教训他!” 说完,“呼!”地一掌,朝丁浩推去,劲气如涛、隐挟雷声,其势之强,足以碎碑裂石,丁浩有意露上一手,立即运起护身罡气,布满全身,力沉下盘,稳住了马。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处,丁浩稳如泰山,连摇晃一下都没有。 这一下,所有在场的人全被惊楞住了。 武林之后脱口道:“看不出小小年纪有这等功力!” 千手客伍天雄脸色大变,意识到情况严重了。 丁浩突地拔剑在手,大声喝道:“伍天雄,跟我上路!” “办不到!” “那就只好照抗令处理了!” “本门没你这号人物,你身份不明!” “难道令符是假的?难道你尽识南北各舵新旧弟子?” 一句话问得伍天雄哑口无言。 棋痴冷阴阴地开子口:“这位小友莫非也是山中人?” 梁山神驼立即接上话道:“老大姐,他是贵门下吗?” 武林之后冷冷地道:“你可问他本人,老身无从作答!” 丁浩沉哼了一声,再次举步,场面在丁浩举步之际,顿呈无比的紧张,梁山神驼拦在前面如他不让开,首先必得与他动手。 千手客伍天雄与药王棋痴满面侧欺上,看情况是打算联手对付丁浩。 武林之后缓缓退了开去,她的用意很明显,让丁浩与对方周旋,她可坐收渔人之利,免得费力动手。 丁浩已迫近到梁山神驼面前伸手可及之处,如不停步,便只有动手……” 梁山神驼暴喝一声,双掌齐推。 咫尺之隔,掌发印至,丁浩手中剑疾扫而出,凌厉的招式,锐不可当,梁山神驼如不撒掌闪让,可能两败俱伤,而吃亏的是他无疑。 果然,梁山神驼掌未吐实,突向斜里闪开八尺,避过这致命的一击。 同一时间,药王棋痴一左一右,双双发掌袭击,两道排山劲气,在了浩出剑的刹那,暴卷而至,劲气交叉狂涌,丁浩手中剑势势不由一滞,这一滞,使梁山神驼得以从容闪开。 梁山神驼一闪开,千手客伍天雄也跟着移动,丁浩招式不变,乘势疾袭伍天雄,剑吐寒芒,电伸八尺之外。 以上这些动作,只不过眨眼间事。 千手客伍天雄扭身扬手,一蓬暗器,罩向丁浩,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种。 丁浩被迫猛然刹势,用剑扫格,“叮叮当当”,暗器满天飞舞。 千手客伍天雄已乘这电光石火的间隙,飞弹到三丈之外。 就在此刻,梁山神驼与药王棋痴从丁浩身后,各劈出一掌。三巨劈同时发掌,势道之骇人可想而知,有如怒海鲸波、裂岸狂涛,足可夷平一座土丘。 丁浩闻声知警,但回身应对已是无及,闪让亦不可能,因为三道掌风合流,其势疾速,笼罩范围也广,当下急中生智,顺势弹身,电扑千手客伍天雄。 因势利导,无形中消减了掌风劲势,前扑之势,自然加速,疾逾星火。 千手客伍天雄身法也相当惊人,暴闪遁避,反应之神速,的确超人一等,但,仍稍稍慢了一着,被暴伸的剑芒划中,闷哼一声,跌入草丛。 不待三人进入攻击位置丁浩挥剑疾扑梁山神驼。 梁山神驼足方立定,雷霆万钧的剑势已临,双脚猛蹬地面,倒入两丈之外。 丁浩一折身,攻向药王棋痴。 同时间,千手客伍天雄悄没声地退到了三丈外,背对峰边林缘,正巧是刚才丁浩与树摇风藏身之处。 药下棋痴那敢轻摆丁浩的剑锋,双双电弹开去。 丁浩的目的物是千手客,所以并未跟踪追者。 蓦在此刻,场中突地传出一声闷哼。 丁法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武林之后斜举拐杖,梁山神驼口吐血沫,人距武林之后约莫三丈来远,不问可知,他已挨了一拐杖。 心念未已,梁山神驼突地飞纵而逝。 药王棋痴见势不偕,也从另一方向遁去。 武林之后冷笑连连,并未追击。 丁浩暗忖:望月堡此番出动这多高手,一鼓作气而来,定打算有所作为的,第一,不虞有武林之后这等高手出面,第二,风流尊者上官鹗意外丧生,这两个原因使他们满盘皆输。 心念之间,猛想起自己是为千手客而现身的,蓦一回头,不由凉了半截,千手客业已踪影全无,太粗心大意了,如何向老哥哥交待? 身形一弹…… “你回来!” 喝声发自武林之后的口,虽不大,但耳膜嗡嗡作响。 丁治心念似电一转,此刻去追,恐已无及了,当下卸到落地,回过身来,武林之后业已站在身前,好快,像是她本来就站在那里的。 他学着别人对她的称呼道:“老大姐有何指教?” 武林之后眸吐熠熠青芒,在丁浩面上一绕,不疾不徐地道:“你到此已很久了? 丁浩心头一震,原来自己的行迹早已败露,只好故作从容道:“是的!” “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 丁浩又是一震,知她所指的是老哥哥,当下硬着头皮道:“老大姐谬奖了!” 武林之后堆满皱褶的脸上,泛出了一丝笑意,以命令的口吻道:“现在回复你本来面目!” 丁浩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她怎知自己是易了形的呢?自己易形现身之时,她早已在场中,这未免太骇人了,心念之中,脱口道:“大姐这话……” 武林之后一抬手,止住丁浩的话头,冷冷地道:“区区易形之术,骗不过老身法眼!” 丁浩无奈,只好散了易形术,回复本来面目。 武林之后连连点头道:“天生奇材,果然不同凡响,你叫酸秀才不是?” 这一说,丁浩头皮发了炸,武林之后竟能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这简直是邪门,莫非她有未卜先知之能? 这一路入山,根本没有与金龙帮的人遭遇,这从何说起?当下淡淡一笑道:“是的,老大姐是推算出来的吗?” 武林之后不予置答,换了话题道:“你此来何为?” 丁浩心念一转,道:“追踪望月堡的人而来?” “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 “你与望月堡有仇?” “仇深似海!” “那你何以只对千手客下手?” “那是受人之托……” 话锋一顿又道:“老大姐如无别的指示,晚辈想……” “慢着,老身还有话要问你!” “有话请讲?” “你当已知道老身来历?” 丁浩心中一动,莫非她便是金龙帮主,但一想不对,她那会有梅映雪那等年轻女儿,那她该是金龙帮什么人物呢? “老大姐是金龙帮的人!” 武林之后唔了一声道:“这是不待言的。” “那晚辈便不知道了!” 武林之后再次打量了丁浩一番,那目光神情,令人莫测高深。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追逐而至,丁浩转目一看,不由大惊失色,那被追逐的,赫然是斐若愚,身后紧随着一名黄衣老人与两名金龙使者。 斐若愚返身接战,四人四剑,顿时打得难解难分,但看样子,斐若愚不是三人的对手,先机尽失,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 丁浩大感为难,如果自己出面,岂不败露了斐若愚的身份,如袖手不理,斐若愚不出十招必被生擒无疑,但自己刚刚才对武林之后说过与望月堡仇深似海,斐若愚是该堡的副总监,这何以自解呢? 只这片刻工夫,斐斐若愚业已险象环生。 丁浩心念数转,向武林之后一抱拳道:“老大姐,请命令他们停手!” “为什么?” “晚辈有话说!” 武林之后困惑地望了丁浩一眼,高声道:“你们住手!” 那黄衣老者与两名金龙使者,托地跳出圈子,朝这边遥遥为礼。斐若愚柱剑喘息,他已发现了丁浩在场。 武林之后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丁浩硬起头皮道:“晚辈想请求放此人安全离山!” 武林之后不解地道:“什么,你要求放此人离山?” “是的!” “纵敌?” 丁浩怔了一怔,灵机一动,道:“晚辈与此人有点渊源!” “什么渊源?” “他在未投效望月堡之前,曾救过晚辈一命,晚辈要还他这一笔人情债。”这个谎可圆得入情入理,令人不能不信,而且也显示了武士恩怨的本色。 武林之后冷冷地道:“你这人情做在金龙帮头人?” “那就晚辈欠老大姐一笔情好了!” “你说得很轻松,要老身平白放走一个犯山的敌人?” “晚辈是请求,如说侵犯贵帮,他不过是个二流角色,贵帮也未见得尽灭来敌。” “你的意思,非要老身放人不可?” “晚辈没这么说!” “如果老身说办不到呢?” 丁浩极富乃师之风,仍从容地道:“那晚辈只有尽力争取了!” 武林之后作色道:“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如此狂妄?” 丁浩分毫不让地道:“晚辈但知为所当为,如力有不逮,只怪学艺不精,在道义上已有交待了。” “你很倔强?” “不敢!” 武林之后沉吟了片刻,道:“你如能接得下老身三拐,老身便答应你的条件!” 丁浩心头一震,自己能不能接得下对方三拐,实在毫无把握,但对方已开出了条件总不能示怯,当下豪雄地一点头,道:“晚辈应命!” “如此准备了?” “请出手!” 话声中,长剑斜扬,功集剑身,抱元守一,凝神而待。 武林之后前欺数步,手中拐杖缓缓扬了起来,目中精芒,有如电炬,像是要照澈人的内心,错非是丁浩,换了别人,单只这一份凌人的气势,便会感到受个了。 空气在刹那之间凝结了。 那边,连斐若愚在内,全目不稍瞬地注定场中。 武林之后的拐杖扬到分际,突地挟雷霆万钧之势,照丁浩迎头砸下,这是一招极寻常的独劈华山毫无机巧,全是真功实力。 丁浩心头一凛,既已答应接人三拐,当然只有凭功力硬接一途,但剑是轻兵刃,讲究的是轻灵变化,接架重兵器,非有过人的内力作盾不可。 时间根本不许他多所考虑,当下一横心,运足十成功力,扁平剑身,硬封过去。 一声震耳的金鸣过处,剑气激扬进射,撕空有声,剑杖同时回荡。 丁浩接下了这一招,信心大增。 武林之后老脸为之一变,她想不到对方如此年纪,竟有这等不可思议的功力,能硬一拐而面不改色,脚不移,身不动,口里沉喝一声:“好功力,超出老身的预期!”第二拐斜劈而出。 这一担仍是普通招式,用的是横扫千军。 丁浩塌身立剑,横拍过去,剑杖成了十字交叉之势。 “镪!”然一声巨响,丁浩身形一偏,双脚没入土中半尺,俊面泛起了红霞。 武林之后却退了一步。 这第二拐不但接下了,还占了些上风。 武林之后前欺一步,回到原来位置,拐杖暴扬,白发根根倒立,眸光如刃。那态势可就和当骇人了。 丁浩知道这最后一拐,对方必施展出杀手,为了武林之后四个字的命名,她不能栽在一个俊生晚辈的手里。 心念之间,把功力提到了极限,这一拐如接不下,便不能救斐若愚,也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这是背城借一的一个回答。 武林之后沉哼一声,挥出了第三拐,这一拐,劲道比之前两拐更见沉浑,而攻出的部位角度大异武林常轨,令人莫测。 丁浩无暇深思,一招“笔底乾坤”挟毕生功力挥出,以攻应攻。 栗耳的金铁交鸣,如金钟疾振,响彻云霄,猎猎剑气,搅起草屑沙土迸飞如幕,扩及五丈方圆。 “呀!” 斐若愚及金龙使者等,忘形地惊呼出了声。 草尘落地,只见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由八尺拉长到丈八,丁浩俊面苍白,双手柱剑,支持住身形,狂喘不已,口角沁出了两缕血水,武林之后也是扶杖而立,老脸抽搐,身躯发颤,口边溢着血沫。 丁浩一抹口边血渍,苦苦一笑,道:“老大姐,晚辈幸接下了这三拐!” 武林之后似笑非笑道:“酸秀才,你比当年的黑儒还要狠!” 丁浩一听提及黑儒之名,心中有说不出的兴奋,黑儒两个字,在所有武林人的心目中,是相当够份量的。 黑儒!黑儒…… 他想着,不由大笑起来,这笑的意义,只他自己知道。 武林之后双目一瞪道:“别得意忘形,有什么可笑?” 丁浩敛了笑声,道:“晚辈很奇怪,别人都喜欢把晚辈与黑儒并比!” “这不值得奇怪,二十年前,是黑儒的天下,现在……” “现在仍是黑儒的天下!” “什么意思?” “他是武林第一高手!” “你会过他?” “当然!” “动过手?” “是的!” “怎样?” “论功力,晚辈不是自诩,可以与他分庭抗礼,论阅历经验,晚辈差了一筹。” 照你这么一说,黑儒的功力已强过当年?” “当年事晚辈不知,但目前事实是如此。” 武林之后目注长空,口里长长地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不知这当令武林中,年事最高的一代巨擘,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感慨,还是…… 突地,丁浩只觉眼前一花,一条黄色人影,闪现眼前,好快的身法,竟不知其所自来,而且点尘不惊,无声无息,人影立定,丁浩才看出来的是一个黄袍怪人,布套罩头,只露两眼在外。 四目交投,丁浩心头暗自一震,那目光充满了敌意。 黄袍罩头人朝武林之后一躬身,道:“太上辛苦了!” 这太上之称,使丁浩心头一惊,看来武林之后在金龙帮中的地位,恐怕是唯我独尊,又见那边的黄衣老者与两名金龙使者朝这边躬身为礼,这证明了黄袍罩头人的地位也极高,他是谁?莫非就是金龙帮主? 心念之间,只听武林之后沉声道:“来敌如何?” “已被兔脱!” “为什么?” “该堡太上护法毒心佛的石纹剑,太过玄奇,无人能敌,我方损折了七名弟子,此番来的,皆属该堡一流高手……” 武林之后似不悦地道:“何以不施特殊杀手制敌?” “试过无效!” “怎么说?” “那石纹剑的光幕,含蕴罡气,任何暗器均被反震而回。” “嗯!” “禀太上,卑座愚意……”说着,目光朝丁浩一扫、接下去道:“养虎终为患,不如早图之,犯不着冒此奇险!” 丁浩可测不透对方话意,他也不愿意去深想这无头无尾的话,反正与自己无关。 武林之后略一沉吟,道:“你退下去,老身自有主意!” “是!” 黄袍罩头人恭应了一声,又深深瞥了丁浩一眼,才弹身飞逝。 丁浩这才开口道:“老大姐,刚才尊驾许诺能接三拐,便可放过那人……” “当然,老身偌大岁数,还会出尔反尔,失信于你。”说着,抬了抬手,高声道:“放他离山,不许留难!” 那边黄衣老者恭应卫声,示意斐若愚离开。 丁浩剑眉微微一蹙,道:“老大姐,恕晚辈饶舌,他能安全离山吗?” 武林之后慢声道:“老身亲口令谕,难道还不作准!” 丁浩一拱手道:“是晚辈失言了!” 那边,斐若愚高叫道:“酸秀才,在下承情了!” 丁浩冷冷地道:“从此两不相欠,下次碰头,凭你的功力保命!” 斐若愚交待完后,弹身驰离,黄衣老者与两名金龙使者也跟着退走。 武林之后先笑了笑,才道:“酸秀才,你对与本帮合手对付望月堡之议,如何答覆?” 丁浩为难了半晌,才期期地道:“晚辈要见过帮主千金梅映雪之后,才能决定!” “你……很爱她吗?” “是的!这一点晚辈不否认。” “非要见她不可?” “是的,同时也要见见帮主!” “你已见过了……” 丁浩心中一动,道:“噢!莫非方才那位蒙面罩头的,便是帮主?” “一点不错!” 丁浩忽地想起刚才金龙帮主的目光并不友善,充满了敌意,不由大感困惑,既谈合作,就不该有那种目光,看来这件事必须多加考虑,江湖鬼蜮,谁知对方安的是什么心思,再说,此地既属金龙帮范围,梅映雪该主动现身才是,自那次事后,她就不曾再与自己照面,其中恐怕另有文章…… 想起与梅映雪这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不禁大感沮丧。 脑海中,不期然地浮起了威灵使者古秋菱的倩影,多情、灵慧,一样的天生丽质,但一想到威灵夫人与师父之间,不知是何纠葛时,心冷了。 究其实,在心目中,古秋菱尚不能取代梅映雪的地位。 心意转动之间,沉声道:“晚辈现在可以见到梅映雪吗?” 武林之后断然道:“现在不行!” 丁浩一颗心顿往下沉,冷冷一笑道:“看来她是不愿见晚辈,那就罢了!” “不是不愿,目前她正修习一门武功,必须闭关。” 丁浩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道:“晚辈有急事待办,谨请准予告辞!” 武林之后白眉一蹙,道:“酸秀才,合作之事怎么说?” “待之异日!” “你别以为本帮无人,对付不了望月堡,非拉你联手不可,是因你与梅映雪这一层关系,加上敌忾同仇,所以才有此议……” 丁浩心里记挂着老哥哥,既见不到梅映雪但求早早离去,当下淡淡地道:“晚辈心里明白!” 武林之后默然了片刻之后,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丁浩双手一拱,回剑入鞘,急朝原来隐身之处奔去,风流尊者上官鹗的尸体,仍横在林缘草丛中,白花花的骷髅头,堆在尸身上,十分刺目,丁浩只扫了一眼,便投身入林,一看,原处已失去了老哥哥的身影,不由一皱眉,暗忖,老哥哥总是如此神出鬼没的,怎么又走了? 突地,一片殷红,映入眼帘,不由脱口惊呼了一声:“血!” 这一下,惊魂出了窍,由地上的血渍看来,老哥哥定已遭了毒于,但尸体呢?对了,自己甫现身之时,武林之后曾说了一句话:“你那同伴身手也不弱。”如此看来,老哥哥的行迹,早在对方监视之中。 想到袭击风流尊者的那蒙面人影,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可惜看不真切,不知是否金龙帮主本人,那样的身手,要暗算老哥哥,当然也并非难事……” 又想到空门叛逆千手客伍天雄,他是朝这方向失踪的,但以他的身手,要对付老哥哥,绝对不会一无动静,除非另有援手。 想到援手,便想到毒心佛,据金龙帮主说,是他掩护梁山神驼等退出去的,那他可能早已伏匿附近,以石纹剑的威力,老哥哥绝无还手的余地。 愈想愈不对劲,到底老哥哥是被那一方面的人所暗算呢? 细看现场,有挣扎的痕迹,证明了所料不差。 回头望去,武林之后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丁浩窒在当场,六神无主,手脚有些发麻。 一时之间,计无所出,老哥哥如真的遭了不测,将是莫大的憾事。 他努力冷静自己,据理分析,如果老哥哥业已被害,对方不会带走尸体,那他是受伤被挟持的成份居多,老哥哥是空门掌舵,无论那一方得手,都可以利用。 假使老哥哥是被望月堡的人带走,此刻自己追出山去,必有蛛丝马迹可循,如落入金龙帮人之手,查探就比较难了,但说起来成份不大,因为金龙帮目前亟谋与自己合作,没理由对自己的同路人下手。 忽地,他想到了斐若愚,如老哥哥被望月堡的人带走,他必设法救父,如他无能为力,也会传消息与自己,思念及此,心安了一半,那目前还是先设法证明是否落入金龙帮要紧。 主意打定,弹身便朝峰下驰去。 奔了一程,不由又踌躇起来,如果金龙帮的人故意不现身,又不知道对方舵坛所在,这样盲目奔驰,总不是办法? 可是,又不能站着等。 心里想,脚步可不曾停,乱山无路,只能认日影辩方向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谷口,满目蓁莽,像是亘古无人到过的地方。 忽然,丁浩一眼瞥见荆束上挂了一条布巾,在谷口内两丈之处,登时心中一动,这像是有人匆匆奔入,不小心已被荆束持破衣袂。 略一踌躇之后,弹身便朝谷里淌去。 进入约莫十八丈,突见略为干净的谷地上,俯伏着一条人影,森森剑刃,透出后心两尺有余。 丁浩头皮发了炸,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来,两个飞纵,弹了过去,一看,死者身着灰衣,赫然是千手客伍天雄,狂跳的心,才算了定了下来。 尸身俯卧,长剑由胸口直透背心,肩背另有伤痕,但血液业已凝固,尸身前端头的方向,插了五根树枝,呈梅花形。 丁浩大惹不解—— 千手客伍天雄何以伏尸此处? 被何人所杀? 那梅花形的树枝代表什么记号? 难道是金龙帮杀人的特别规矩? 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透…… 千手客伍天雄的尸身在此,老哥哥的下落呢? 但转念一想,老哥哥身为空门掌门,空门是江湖中下流的门户,老哥哥对一切江湖玩意,可以说精之又精,当不致如此容易被人所乘,就自己所知,他先后两次失手,都是缘于酒,这山中并没有酒,当初他能游入望月堡深入腹地,发现了九龙令,理可见其身手的一斑。 这样尽量朝好处想,心里便觉得好过了些。 就在此刻,七八丈之外的林中,似有人影一晃,丁浩心中一动,闪电般的追扑了过去。 丁浩一扑之势,快过电光石火,果见一条人影,穿林而去,当下大喝一声:“站住!”掠数丈,截在那人前头。 截获的,是一名黄衣劲装武士。 丁浩在扑出之际,业已拔剑在手,当即用剑一指对方,道:“报上身份?” 那武士惊悸地道:“金龙帮巡山弟子!” “那名灰衣老者是何人所杀?” “阁下的朋友!” “什么?” “与阁下一道入山的那位老朋友。” 丁浩不禁意外地一喜,老哥哥不曾遭到意外,便是大幸事了,当下追问道:“人呢?” “走了!” “你们没留难他?” “阁下的朋友,我等奉令不以敌人看待。” “这是实话?” “假不了的,阁下将来还要见他。” 丁浩的悬心全放了下来,仔细分析情况,明白了一些,必是千手客伍天雄道逃入林,而老哥哥正伏候在那里,于是,他落入老哥哥之手,老哥哥把他带到这无人之处,正以门规,至于插的五根树枝,想是空门的特殊记号,除此,便别无解释了。此地乱山丛杂,自己与老哥哥定错过了头,他的令符还在自己身边,得赶快追上送还他才行。 心念之间,又道:“我那老友离开多久了?” “半个时辰!” “去的什么方向?” “南行!” 丁浩心念疾转,既是南行,是入山方向,老哥哥可能准备横越大洪山,直下湘境,这样,彼此迟早会碰头,当下一摆手道:“没你的事了!” 说完,收剑疾奔出谷,然后认准方向,朝南驰去。 一夜不曾停歇,第二天过午,出了大洪山区,到达宜城,这才觅店打尖歇憩。由此到洞庭湖至多七日可达。 打尖之后,一看时辰还早,便又继续上道。 奇怪,竟然没老哥哥的讯息? 这一天,到了华容,这里已是齐云庄的势力范围,丁浩先投店住下,他必须周详考虑尔后的行动步骤。 齐云庄是南方武林的领袖,自己单枪匹马索仇,并非易事,而这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入夜,了浩独对孤灯,苦苦思索,初步决定,明里登门,在见到庄主天南神龙余化雨之后,便抖明身份,了断怨仇…… 正自思忖之际,门上突起剥喙之声,登时心中一动,道:“外面是谁?” 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道:“丁老弟,是愚兄叶茂亭!” “哦!是叶兄……” 丁浩陡地一震,想不到叶茂亭竟已寻了来,也好,与他一同返庄,反而省事,同时也可乘机了解一下齐云庄目前的虚实情况,心念之间,接着又道:“请进!” 叶茂亭推门而入,双手一拱,热情洋溢地道:“丁老弟,是什么风吹你来的,我们又可盘桓了!” 丁浩还了一揖,道:“叶兄弟怎知小弟南来?” “哈哈,丁老弟未入湘境,庄中便已得到消息。” “请坐下来谈!” 丁浩拉上房门,双方落了座,叶茂亭面上所表现的诚挚与愉悦之色,使丁浩内心感到一丝不安,自己是蓄意寻仇而来,这笑容的俊面,隐藏着是血,生死互见。 当然,这一念是发自人性,但也可说是妇人之仁,想到家门血案,这一丝意念便被掩没了,以血易血,岂可对仇人发慈悲。 叶茂亭显得豪兴遄飞地道:“丁老弟此番南下,是办事还是游侠?” 丁浩心念一转,乘机道:“办一件大事!” 叶茂亭眉头一扬,道:“噢!不知愚兄能与闻丁老弟所要办的大事否?” “当然,还要仰仗叶兄大力……” “这一说就见外了,丁老弟的事,愚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弟先行谢过!” “那里话,丁老弟要办的是什么大事?” 丁浩略一沉吟道:“先不谈要办的事,小弟先行打探两个人的行踪……” “请讲,愚兄知无不言,力无不尽!” “有一个在岳阳楼前卖卜的半半叟……”说着,目光紧盯住叶茂亭,似要看彻他的内心。 叶茂亭皱了皱眉,道:“不错,是有这么个人,因为他并无行踪可疑之处,是以本庄对他并不甚注意,他已离开岳阳一段时日了!” 丁浩紧迫着问道:“不知他去了那里?” “这个……便不甚清楚了,愚兄可派人追查。” “另外还有一人……” “还有……谁?” “江湖中有名的武林万事通全知子,他南下失踪!” 叶茂亭茫然地摇头道:“这倒从未听说!” 丁浩无法从叶茂亭的神色上看出什么端倪,此刻又不能翻脸相向用强,对方如有意隐秘,是没奈何的事,看来只有等到庄中之后,一并追查了。 就在此刻,店伙突然搬来了一桌海菜,在房中摆了开来,丁浩蹙额道:“这是做什么?” 叶茂亭一笑道:“旅途无佳肴,一杯水酒,为老弟洗尘!” “这……这怎么敢当?” “你我弟兄杯酒谈心,以释旅途劳顿,到了庄中,再痛饮倾叙。” 丁浩实在不愿叨扰对方,但又不能拒绝,只索罢了。 酒席摆布舒齐,店伙点上了两根巨灯,房内登时明如白画,叶茂亭坚请丁浩上坐,自己在主位相陪。 丁浩因有心事,有些食不甘味,但又不能不随和应付。 酒至半酣,叶茂亭突地叹了口气,丁浩好奇地道:“叶兄有什么心事?” 叶茂亭面露苦笑道:“一件很棘手的事!” “噢!小弟可以效力吗?” “将来也许借重,但目前老弟帮不上忙……” “可以见告吗?” “嗨!这件事使全庄上下,人心惶惶,老弟记得上次光临敝庄时,敝庄主曾提出过婚姻之议而不为老弟接纳那回事吗?” “记得的,怎样?” “庄主千金余文兰灵慧机智,愚兄前次北返,她留在北方探查云龙三现的下落,不久前忽接她手下弟子急讯,说小姐发生意外……” 丁浩心中一动,道:“意外,什么意外?” “最初传回的讯息是如此,语焉不详,庄中立即派出得力高手北上,结果是小姐与她的几名负责联络的亲信,全失了踪,其余散处各地的手下,根本不知道详情,仅知联络中断…… 丁浩故作同情地道:“这实在是件棘手的事,庄中探取什么行动?” “小姐的师父‘草野客’与师母关大娘准备近日北上调查。” “哦!” “老弟方才说,此番南来要办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 丁浩略一思索,道:“此事与余庄主有关……” “噢!与敝庄主有关……何事?” “此事关系重大,镇防隔墙有耳,容到贵庄时再奉陈,如何?” 叶茂亭爽朗地一笑道:“好,我就憋上一夜,反正明天便可到庄了!” 于是,换了话题,谈些江湖见闻,武林轶事,丁浩很少开口,唯唯诺诺,虚与委蛇,心口直挂着到齐云庄之后的行动。 叶茂事似已觉察到丁浩有些心不在焉,只道他旅途劳顿,于是结束了话题,叫店伙收拾了,然后起身道:“丁老弟,早些安歇,我们明天一早赶路!” “叶兄住那里?” “也是这店中,已命店家预备了房间!” “如此明晨见!” 叶茂亭告辞出房,丁浩净了面,吹灭了灯火,和衣而卧,一个人静静地想,关于余文兰那档子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听过就算了,仇人之女,见了面也不会放过她,只是叶茂亭的表现,使他为难。 如果叶茂亭没闻当年的事,便放过他。 从叶茂亭的神情看来,似乎半半叟与全知子的失踪,他真的不知情,但这也很难说,必须要待事实证明。 不知不觉中,朦胧睡去。 醒来时,窗纸业已泛亮,鸡啼之声,此起彼落。丁浩翻身下床,漱洗之后,店伙端来早点,叶茂亭也随之而到。 早点用毕,天光业已大亮,两人相将出店,门外已有从人备马而候,上了马,出城之后,放辔疾驰,坐骑是上选的,奔驰起来,既快且稳。 日午,在中途打尖饲料,然后又继续赶程,暮霭沉沉中,抵达齐云庄。 丁浩内心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紧张。 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了。 应了接去马匹,叶茂亭笑着带丁浩直上次居停的“览碧楼”,一切情景如旧,只是感受大不相同。 叶茂事安顿了丁浩之后,告辞下楼,下人端来面盆巾栉,丁浩略事盥洗,然后出房凭栏眺望洞庭夜景。 但见点点渔火,与天边的星辰连成一片,浑然不分。 工夫不大,叶茂亭去而复返,兴冲冲地道:“丁老弟,庄主在厅中相候!” 丁浩镇定地道:“请叶兄带路!” 叶茂事打量了一下丁浩,失声笑道:“丁老弟跨囊佩剑吗,解下来怕失窃?” 丁浩故意哦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道:“小弟积渐成习,倒让叶兄见笑了,不瞒叶兄,小弟这囊中,有不少东西是极重要之物,万不能有所差池的……” “好,就这么去,别让庄主久候!” “是!” 两人并肩下楼,顾盼间来在大厅之外。余化雨哈哈地迎了出来:“丁少侠,难得啊!” 丁浩心头一紧,拱了拱手,沉声道:“特来拜访!” “请进!” 丁浩毫不谦让,直入厅中,在靠下首的椅前站立。 余化雨情意殷殷地道:“丁少侠,请坐呀,别了这一段时日,莫非生分了,哈哈哈!” 丁浩俊面一沉,冷声道:“余庄主,在下此番造庄,要了断一件公案!” 叶茂亭一着气氛不对,忙道;“丁老弟,坐下来再说不成吗?” 余化雨笑容一敛,道:“了断公案,这话是对本人说的吗?” “不错!” “什么公案?” 丁浩双目迸出了栗人煞光,咬牙切齿地道:“庄主认识‘都天剑客丁兆祥’其人吗?” 余化雨面色一变,目光在丁浩面上一转,沉凝地道:“认识,本人对他的为人及武功都十分折服,在他失踪之前,曾多次礼聘,但均为所拒,少侠突地问起此事,莫非……” 丁浩咬了咬牙,道:“庄主说他是失了踪?” “庄主愿听一个故事吗?” “故事……定然有趣,说说看?” “十六年前,某夜,有八名恶客造访丁家庄,为首的叫做‘云龙三现赵元生’说是奉令敦聘丁大侠出山,丁兆祥照例拒绝,于是,那批恶客猝然发难,里应外合,血洗了丁家庄,自丁兆祥以下,二十余口被杀,杀人后又纵火……” 叶茂亭听得双目圆睁,口唇泛白。 余化雨老脸起了抽搐,栗声道:“说下去!” 丁浩双目尽赤,血脉贲张,但以最大的耐力忍住,接下去道:“这血案是预谋,而目有人主使,凶手实际上是七人,其中一人后来证明无辜。这主谋人够狠,把下手的一一灭口,最后仅剩下云龙三现一人没了下落……” “还有呢?” “据当年目击惨案者描述,云龙三现是奉庄主之命前往!” 余化雨全身一震,后退一个大步,激越地道:“奉老夫之命?” 丁浩目眦欲裂地道:“不错,正是奉你之命,余化雨,今夜我丁浩要血洗齐云庄!” 余化雨栗喝道:“你是谁?” “都天剑客的遗孤!” “你……你是‘都天剑客丁兆祥’的遗孤?” “一点不错!” “呛!”地一声,长剑出了鞘,森森剑芒映着灯光,泛出人的光影,场面顿时充满了恐怖的杀机。 数条人影,奔到了厅门外,丁浩认出其中一人是师爷方家骏。 叶茂亭反身奔出厅门。 丁浩冷酷地道:“余化雨,你可以用兵刃抵抗!” 余化雨反而平静了下来,冷冷地道:“你认定老夫是主谋之人?” 丁浩切齿道:“难道你还否认?” “哈哈哈……” “余化雨,这没什么好笑的,赶快取出兵刃,否则你毫无机会!” 厅外众一拥入厅,兵刃全亮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