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山巅》 第1章 一九五七年。 龙靠山是一座孤山,圆乎乎,直溜溜,像一根圆圆的铁棒子,直直插入云霄。远远地看去,很像男人的那话儿,一指冲天,阳刚豪迈,给人强烈的敬畏之感。 龙靠山最美的时节是夏季,到了夏天,平原上是一派干燥热烈的景象,但是,龙靠山上却是一年四季的不同景色,靠下的地方是绿的,中间部分是青色的,往上一点是岩石的黄色,最高端则是冰雪的白色。 正是那最高处的白白雪色赐予了大地无限的生机,在艳阳下,白雪慢慢的融化,汇成了淡淡的溪水,顺山而下,注入了先人们修筑的龙靠山水坝。然后,水坝的大闸缓缓的开启,欢快的水滴便如快活的精灵一般汹涌而出,沿着水渠,奔向了四面八方的庄稼地,令大地一片欢腾。 据老人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龙靠山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原,前无遮挡,后无依靠,狂风暴雨,频繁肆虐,不用说种庄稼了,就连喝水都是大问题,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穷的无比可怜,可怜的连老鼠都躲得远远的。 突然,有一天,晌午的阳光被漫天的黑云遮蔽了,明晃晃的天空变得如同黑昼,呼啸的狂风卷起黄色的尘埃在天地之间肆虐。肆虐之余,漫天的黄豆大雨滴倾盆而下,密密麻麻,轰鸣作响,天地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平原上仅有的四五家百姓,在各家的炕上抖抖索索的挤作一团,瞪着惊恐的眼睛,期冀着生死未卜的明天。 灭世的气象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才结束。 风走了,雨停了,大地安静了,淡淡的晨曦穿过破烂不堪的窗户洒进了百姓之家。几个壮汉走出了屋舍,举目四望,却被不远处的景象震惊了。 北方不远处,也就几里之遥,静静地卧着一条巨龙,巨龙的身子曲卷着,像一条盘绕的大蛇,一圈一圈的堆成了一座大山。龙头匍匐在地上,明显是受伤了,麟甲脱落了很多,红红的血液在地上的积水里蔓延,一副命在旦夕、苟延残喘的模样,如扇子般的眼睑努力的抬起,又无力的放下,眼睑下的眸光很清澈,眸光里都是祈求。 旷世奇物,令人咋舌,几家农户的老老少少都出来了,他们看着巨龙,愣怔了半日才回过神来。他们太善良了,丝毫不惧,一马当先,蒸煮了仅有的粮食,献出了宝贵的白水,喂食巨龙。壮汉们攀上了巨龙的躯体,用药水给巨龙擦拭伤口。 巨龙看着善良的百姓,感激的问道: “我想帮帮你们,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百姓跳了起来,嚷道:“我要吃的!”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喊道:“我要金条!” 在几个百姓嘟囔之后,一位老者开口了,声音庄重,极具威信:“我们想要水!” 夜晚来临,当黑暗再次笼罩平原的时候,疲乏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特别奇怪,在那个晚上,每个人都做了梦,梦里都是巨龙,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龙须,蜿蜒的龙角,坚毅的龙甲,梦里的他们纷纷感叹: 有生之年,能识龙颜,实属三生有幸啊! 又是一个清晨来临了,巨龙走了,却留下了一座山,一座用躯体活生生挤出来的山。山很高,也很圆,岩石密布,残砾包裹,上面还有赫赫的红色血迹。 “好大的山啊!” “那上面是巨龙的鲜血!” “可是,巨龙走了!” 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之后,大山变了模样,有青青的嫩草,还有皑皑的白雪。在寒冷的冬天,它被银装包裹,挡住了呼啸的北风;在炎热的夏天,它融化厚厚的冰雪,用乳汁浇灌了一方水土。百姓们纷纷跪地,顶礼膜拜,龙佑苍生,功德无量。 后来,他们把这座山起名叫作龙靠山。 龙靠山,命脉山啊! 在龙靠山半山腰处,有一处小小的凹地,那是徐得意经常造访的地方。 在凹地里,他静静地回味着自己的过往,这种回味,已经不止百回千回了,其中,夹杂着的叹息更是不下万遍了。准确的说来,自己的一生是失败的一生,究其失败的缘由,不是自己脑子傻,也不是自己偷奸耍滑,而是自己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子嗣。 可是,尽管光滑的脸蛋上布满了褶子,笔直的腰杆变成了弯弓,辛勤的付出仍然没有一点回报。 没有子嗣,在龙靠山村,这是一件多么败兴的事情啊!他的名字叫得意,可是,现实却十分的不得意。年轻时开朗的他变得寡言了,慢慢的,又变成了孤僻,到后来,他总是逢人便躲,觉得自己低人一头。 每年农闲的时候,他总是独自一人爬上龙靠山,躲在这处凹地里,靠着冰凉的岩石,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一看便是一天一夜。 这看,看的是寂寞,看的是绝望,看的是遥不可及的希望。 悲伤之余,他的心里总是默念: 龙靠山啊,你显显灵!你萌庇了数不尽的人家,为何就单单冷落了我啊? 我徐得意一不犯法,二不缺德,本本分分,勤勤恳恳,为何就没个子嗣啊? 有时候,悲伤到了尽头,他就想一死了之,告别这既痛苦又难捱的岁月,心里不禁又喊道: 岁月啊,一天作一天的过,太折磨人啦! 岁月啊,一天作一年的过,那该多好啊 无声的呐喊震撼着胸腔,也震撼着大地和苍穹,天地都容不下他的委屈,仿佛,下一秒,内脏器官就会轰然爆炸,然后,他会变成缥缈的烟气,沿着龙靠山扶摇而上,脱离苦海,直达天上人间。 无数的冀盼换来了无数的失望,失望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划破了他的心脏,心脏开裂,血色四溢,将他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坟墓里。坟墓里是黑暗的,黑暗里是绝望和恐惧,绝望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穷途末路,恐惧是自己百年之后像孤魂野鬼一般的四处游荡。 俗话说,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龙靠山显灵了。 一九五七的冬天,一个黎明时分,一夜睡不着觉的、四十岁的徐得意又迈入了龙靠山,走向了那一处凹地。这个凹地已经成了他的第二个家,这个分寸天地远离人烟,通彻天地,最懂得他的委屈和期盼。 冬天里的山路光滑,他扶着岩壁,慢慢的前行,突然,寂静的峭壁上传出了动静:“哇哇哇” 几声长短不一的哭啼声从前方传来,令徐得意一扫颓废,精神一抖,这是狼娃的哭叫,还是谁家的娃儿?他快步向前,只见,那凹地里,直挺挺的放着一个包袱。 他蹲下身子,只见包袱里,一张小小的脸蛋正在冲天哭喊。 “这是谁家的孩子?”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包袱揽在了怀中,双臂轻轻地搂着,双目认真的端详着孩子的面孔。一瞬间,这个俊俏的面孔将他沦陷了,不禁然,心里轻轻的感叹道: 多么乖巧啊,多么可爱啊,多么的喜气啊 令他意外的是,他一抱,孩子竟然不哭了,还冲着他笑,笑就笑,还一个劲的眨眼睛,活脱脱的一个小精灵,这要是自己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日升,日落,然后,月升。 清风吹拂着峭壁微微作响,皎洁的月光直扑扑的照在了徐得意和孩子的身上,折腾了一天的孩子沉沉的睡着了,孩子泛着白光的脸蛋冲着他的面孔,时光仿佛抹了蜜一般令他的身心泛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欣喜,这种欣喜是通体的舒坦和忘怀天地的开心。 往日里,他见了小孩便躲,总感觉小孩是上天给别人家派来的天使,而带给他的却是盼而不得的苦楚。他是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后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以叫自己一声爹,叫春枝一声娘,然后,惹得自己哈哈大笑,又依偎到春枝怀里撒娇。 村里有几个热心肠的人,曾经要给徐得意介绍领养,他向来是拒绝的,因为,村里有很多的先例,虽然领养要签字画押,但是,字迹的深浅终抵不过血水的情浓,孩子养大了,却跑到亲爹亲娘身边了,竹篮打水一场空,领养之人都是空欢喜一场。 此刻,他紧紧地搂着包袱里的孩子,时光里荡漾着温馨,温馨里传递着幸福,龙靠山成为了他的脊梁,这是一种非常甜美的喜悦境界,仿佛,这个孩子要钻入他的胸膛,和他合为一体。 第2章 月落,日升。 一天一夜了,还没人来认领,八成,这是一个弃婴。徐得意低下头,探嘴轻轻地啄了一下孩子的脸蛋,恍恍然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他抬头四望,龙靠山依旧安安静静,东方的太阳露出了一点点头,在不远处的龙靠山村里,屋舍的上空飘出了几缕青烟,人间烟火,趣意盎然,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重新涂抹上了五光十色。 他伸手轻轻地拍拍龙靠山的岩石,嘟囔道:“龙靠山,谢谢你给我子嗣!” 披着晨曦的晖光,他搂着包袱下了山,溜进了村里,钻进了家里。他点燃了油灯,掀开了包袱,哟,还是个带把的! 春枝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看着包袱里的孩子,惊讶的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徐得意脸上的褶子都消散了,空洞的眼神里泛着火一般的光芒,说道:“咱家的孩子!” 春枝看看可爱的孩子,又看看欣喜若狂的徐得意,眼泪滴滴的往下掉,自己盼孩子盼的头发都白了,此情此景,简直是做梦啊!可是,孩子不能来的不明不白,她问道:“从哪来的?” 徐得意回复道:“龙靠山给的!” 春枝不解的问道:“龙靠山是山啊,它怎么给?” 徐得意站直了腰杆,脸上的笑意却愈浓,在他心中,幸福像花儿一般开放,义正言辞道:“从此以后,我是他爹,你是他娘,龙靠山是他爷!” 这么多年了,春枝是了解徐得意的,他是个本分谨慎之人,让他犯错,比登天都难,要不然,他早把不能下蛋的自己“扔”了。 看着徐得意一脸光明正大的模样,她肯定孩子的来历是清清白白。此刻,从天而降的孩童照亮了两个人的漆黑世界,这种感觉太温馨了,太激动了,太久违了,向来死气沉沉的房间也散出了浓浓的亲情味。 她的眼泪连成了线,川流不息,哽咽道:“得意,给孩子起个名字!” 徐得意高兴的踱来踱去,努力的想了想,说道:“既然是龙靠山给的,那就叫徐靠山!” 春枝摇摇头,伸手将包袱揽入怀中,说道:“你都说了,龙靠山是他爷,孙子怎么可以和爷一个名呢?” 徐得意嘿嘿一笑,双手紧紧的按着脑袋,仿佛不按的话,快乐的神经就要把脑袋撑裂了,说道:“他娘说的对!长长久久,长生不老,永远陪我们,那就叫长生!”接着,他火急火燎的扭身出门。 春枝喊道:“他爹,你去干啥?” 他爹!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兴奋的词语,也是一个自己多么向往的称谓,人世间的快乐,就是这么直接和坦荡,令岁月增色,令徐得意发狂。卸去了执愿,抛去了心魔,世间美好,万分精彩,他用脚踩地,仿佛,身子便会飞向空中,嚷道:“我给长生找点羊奶去!” 从此以后,徐得意的腰杆挺直了,脸上的褶子变浅了,走哪都抱着徐长生。村里人经常问:“得意啊,长生她娘肚子都没大,怎么生的长生啊?” 徐得意总是趾高气扬的回复道:“龙靠山给的!” 村里人调侃道:“你说长生是他爷爷龙靠山给的,长生又是长生的娘生的,那龙靠山和长生的娘是啥关系啊?” 徐得意依旧兴趣盎然,抱着肉乎乎的徐长生,仿佛抱着全世界,回复道:“龙靠山功德无量,会变魔法!” 一年后,徐得意去县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娃,起名:徐佑生。 天下的幸事有很多,但在徐得意看来,都莫过于心想事成,说到根儿上,就是儿女成双,人生完美。徐长生和徐佑生是上苍赐予他们的宝贝,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双儿女不是亲生的,但是,欢喜早已把这个想法抛在了九霄云外。 徐得意的腰杆挺直了,逢人都是呵呵一笑,忍不住想说一些大快人心的话,可是,什么话语也无法表达他的开心快乐。白日里,他拼了命的去种地,夜晚里,一把将徐长生搂入怀中,不是亲,便是摸,那甜蜜的模样让春枝看了都吃醋。 春枝不下地了,一心一意的照顾着这两个宝贝,尤其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她总会坐在大门槛上,让徐长生坐在自己的左腿上,让徐佑生坐在自己的右腿上,然后冲着来来往往的邻里们炫耀,我家长生和佑生可听话呢,可乖呢 在龙靠山的护佑下,这一片地区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产。 在徐得意的辛勤付出下,一家人衣食无忧,虽然不能顿顿吃上猪肉,但是,也比寻常人家强了不少。徐长生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也是圆圆鼓鼓的,大眼睛眨啊眨,活脱脱的一个小帅哥。 邻里们说道:“春枝啊,你把长生当公子哥养呢?” 春枝的脸上笑开了花,回应道:“我家长生就是公子哥!” 邻里们调侃道:“你对长生的照顾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长生长大后,可就吃不了苦了!” 春枝抿嘴笑道:“我们长生命好,一辈子都吃不了苦的。” 邻里们分析道:“俗话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现在享福了,长大后未必享福哦!” 春枝生气了,她的长生定是一生一世幸福的,邻里们的话简直是诅咒,便没好气的顶撞道:“闭上你们的乌鸦嘴,我们长生是富贵命,你们就等着瞧好!” 邻里们的话没有恶意,村里哪家孩子不下地,不喂猪,不拾柴?唯有徐长生,像金饽饽一样被捧着,犹如屋舍里的娇嫩花朵,徐得意和春枝简直是太溺爱了。不过,徐长生和徐佑生很懂事,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没有无理要求,也没有丝毫埋怨,没事就往春枝怀里钻,往徐得意脸上拱。 村里的孩子们很野,有从树上掉下来折了胳膊或腿的,也有在河滩里绊住了脚死去了的,还有四处乱逛丢失了的这些问题在徐长生和徐佑生的身上,压根不会发生。 不过,在徐长生和徐佑生之间,还是区别的。 徐得意和春枝对徐长生的爱比对徐佑生的爱更磅礴,整个家里,仿佛是徐长生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比如吃饭,必须徐长生吃饱了,徐佑生才可以吃;比如穿衣,徐长生永远穿新的,徐佑生只能穿带补丁的;还有家务事,徐长生是永远不必动手的,而徐佑生得帮春枝干活,比如扫地、喂猪、洗碗等。 在徐佑生的心里慢慢的泛起了一种生活常识,那便是徐长生是天,徐长生也是地,而自己,就是徐长生的影子。 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徐长生很聪明,门门功课都是一百分。而徐佑生就差了点,无论怎么努力都上不了九十分。徐佑生很自卑,为啥自己这么傻,春枝总是告诉她,没事的,学那么多东西没用,长大了嫁个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春枝却对徐长生说,好好学,给爹娘争口气,让邻里们羡慕去! 徐佑生很无奈,上学跟在徐长生的身后,放学也跟在徐长生的身后,迈脚踩着徐长生的影子,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徐长生的影子。善良的徐佑生心中暗思,哥是天,也是地,自然,他也是自己的王。生活的重复会成为习惯,习惯久了便是日子,日子久了,便是血浓于水的依赖。 就这样,徐佑生踩着徐长生的影子走了十五年,也陪伴了十五年,更是形影不离的十五年。人生的路上总有岔路,岔路会把人带向不同的远方。远方里有美景,远方里也有挥之不去的、欲散弥浓的、叫人痛不欲生的思念。 徐长生考上了县高中,要去县城读书了。 本来,徐得意是不同意徐长生上高中的,老来得子的他更希望看到徐长生快快结婚,快快生子,要不然,他担心自己熬不到看孙子的那一天了。可是,徐长生执意要去,春枝看不得儿子受委屈,便向徐得意苦口婆心的软磨硬泡,说: 多学知识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多学文化知识能让下一代更聪明。 多学知识回到村里能到大队里当会计 最后,徐得意同意了。 县城在二十里外,上高中是要住校的,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为了让儿子在同学之间抬起头,为了让儿子周末能快快回到家,徐得意卖了两头猪,给徐长生买了一辆詹亮詹亮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乐的徐长生一天一夜睡不着觉。这种自行车,在村里超不过三辆,徐佑生也是羡慕的不得了,伸手摸着车把、车座,手心都颤抖了。 徐长生走了,意气风发的去县城了。 走的那一天,徐得意、春枝和徐佑生在村口相送,直到徐长生的影子在土路上消失很久之后,他们才缓过神来,扭身背起夕阳的余晖,身心憔悴的向家走去。进了家,顿感家里冷冷清清,仿佛,徐长生的离去,带走了一家人的主心骨。徐得意上了炕,静静地躺着,全身感觉无比的沉重,四肢都麻木的没法动弹了,虽然是短暂的离别,却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油灯下,春枝静静地坐着,看着黑黑的墙体,脸上泪流满面,心爱的儿啊,一刻都没离开自己视线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徐佑生没有进门,在院子里,靠着墙蹲着,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闪啊闪,每一颗星星都像徐长生的脸。徐长生要去上高中,自己还很支持,因为那是哥哥想干的事,从小到大,只要哥哥想干的事,自己都是义无反顾的支持。可是,此刻,身边没有了那一股熟悉的气息,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冷好冷,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后来,她哭了,泪滴掉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却淹没了眼前的世界。闭上眼,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没了徐长生的影子,自己不会活了,甚至连呼吸也不想要了。 是啊,在这个家,徐长生是天,徐长生是地,只要徐长生在,那便是爹笑娘乐佑生喜。现如今,天塌了,地陷了,时光失去了生机。 一夜安静。 一夜孤寂。 一夜思念。 十五年的时光,硬生生的把四个人活成了一个人,他们已经融为了一体,不可分割,尤其是徐长生,就像主宰这个家庭快乐的大脑,没了大脑,剩下的都是行尸走肉。 第3章 县高中是龙靠山县里的唯一一所高中学校,距离龙靠山村二十多里路。 作为县城最高等的学府,承载着县城内最高文化的传承和发扬。学校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进入校门是一个巨大的方形操场,操场的正对面是一溜灰砖砌成的教室,共有六间房子,房顶是用茅草覆盖的,下雨下雪天会漏水。教室的背后也是一溜低矮的房子,是老师们的宿舍。 操场的左侧是停车棚和食堂,车棚有顶,防止自行车被雨淋了;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个打饭的小窗口,学生们打了饭,都是在墙根下或树荫下吃。 操场的右侧是宿舍房。县里的学生是不过夜的,只有村里的学生住宿。宿舍是六间大通房,每个年级两间,男女分开,炕是砖头砌成的大通炕,每个炕上能睡二十多个人。 今天下午是到校报道和分班通知,没什么大事情。在黑夜来临的宿舍里,一群意气奋发的学生们在昏暗中疯狂呱噪,话题百出,方言各异,声音能掀翻房顶。 徐长生失眠了,躺在冷冰冰的炕上,没了妹妹徐佑生递来的饭,没了娘亲春枝一句句的关怀,没了爹徐得意长短不一的鼾声,自己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块死肉,毫无生机,浑身上下都是不自在。 村里的刘跃进和李成功也考上了高中,和徐长生分到了一个班。下午,在教室里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三个人都惊讶的大叫起来,作为龙靠山村里的三才子,也是从小到大的发小,能在高中进入一个班,颇有三生有缘、今生不散的感觉。 刘跃进躺在的徐长生的左侧,看着昏暗中的白墙顶,可怜巴巴的嘟囔道:“咋也睡不着,有点想家了!” 李成功躺在徐长生的右侧,一脸的鄙夷回应道:“你家那个穷样,想个毛线啊!你爹,你娘,你弟和你,全家四口人挤一张炕,盖一张被子,睡得多憋屈啊!这里虽然是宿舍,但也等同于宽宽松松的单人床,你就知足!” 刘跃进想想,事实也的确如此,家里的光景紧巴,老爹能让自己出来读书算是破天荒了,但是,听着李前程的调侃,他的心里顿感不舒服,说道:“我家人睡一张炕,徐长生家也睡一张炕!” 李成功哈哈一笑,又说道:“村里人都知道,徐长生是公子,徐佑生是公主,那可是得意叔和春枝婶的命根子啊!不睡一张炕,是怕兄妹俩夜里被牛鬼蛇神带走了!” 唉,李成功这么一说,颇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徐长生的脸上燥热起来,说道:“我家就一间堂屋一间住舍,不睡炕上,睡猪圈啊!再说了,村里睡一张炕的多了去了,还有全家人穿一条裤子的呢!” 李成功侧侧身子,看向月光射进来的白光,说道:“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急的。徐长生,你家生活条件算好的了,看看你,结结实实的,再看看你妹,白白嫩嫩的,我们都羡慕的不得了!”接着,稍微思索一下,问道:“你妹比我们小一级,明年也该上高中了?”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掌在空中张扬,仿佛在捏弄馒头。 徐长生懒得理他,在龙靠山村,谁都知道李成功对徐佑生有那份情义,这家伙,看见徐佑生就往上扑,吓得徐佑生只能落荒而逃。李成功这人脑子聪明,可是却油嘴滑舌,按村里人说法,不是安分人,他的结局要么大富大贵,要么大灾大难。 一旁的刘跃进来劲了,扭身趴在炕上,侧头看向徐长生,叮嘱道:“长生,告诉你,李成功那家伙可是不怀好意,胆大妄为,啥事儿都干得出来,小心佑生吃亏!” 李成功抬起前身,瞪眼看向刘跃进,骂道:“刘跃进,你个三八嘴,不要造谣啊!” 刘跃进是个憨厚人,从不说假话,说道:“我是造谣的人吗?在初中时,你是不是老往徐佑生的身边凑,人家躲你,你还凑,你要不要脸啊,羞死个人!幸亏,你只是凑,你若敢动手动脚的,长生就该揍你了!” 刘跃进说的是事实,平日里的李成功也纳闷,不知道咋了,一看见徐佑生就一个劲儿的往上凑,徐佑生就像磁铁,而自己就像铁屑子,吸引的自己不能自控,这种感觉称得上忘情天地,情不自禁。无数个夜里,他回味这种幸福的滋味,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每次李成功靠近,徐佑生都躲,仿佛,在她的眼里,李成功是怪物。时间久了,李成功竟爱上了这个感觉,感觉自己是猫,徐佑生是鼠,一个追,一个躲,老鼠迟早得被猫抓住,猫舍不得吞下,最终,把老鼠抱进怀里可劲的玩儿。 还有,若不是徐长生又高又大且力气比自己壮,八成,李成功凑的同时就上手了,面对美好的事物,谁不想摸摸,徐佑生这妮子太诱人了。 “唉!” 李成功叹口气,这高中一上,是不能天天目睹徐佑生的芳容了,这种感觉,令人心痛啊,并且,此刻,刘跃进还大放厥词,阻挠自己的幸福,真是太可恶了,他冲着刘跃进吼道:“徐佑生是个大美女,我就想多看几眼,饱饱眼福,怎么了?哪条国家法律规定不能看美女了!” 刘跃进急了,冲着徐长生大喊:“长生啊,你管管,要不然,你妹迟早得被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占了便宜!” 徐长生心想,李成功说的没错,看人若犯法,那人类早死绝了,尤其是美女,谁不想多看几眼?可是,徐佑生才十四,如花骨朵般的年纪,清纯的很,哪里比得上李成功的鬼灵脑子,若真吃了亏,自己这当哥哥的罪责难逃,于是扭头看向李成功,严肃的说道:“李成功,我告诉你,看谁,那是你的自由,我干涉不了!但是,只要是看我妹妹,就必须保持在十步以外,要不,我真揍你!” 李成功恼了,被徐长生下了逐客令,无疑是在追逐爱情道路上遇到了天大的障碍,这个天杀的刘跃进是始作俑者,他冲着刘跃进呵斥道:“驴拖磨盘活受罪,你就少替别人操心!” 徐长生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他看过关于爱情的书籍,那上面说心爱的人是氧气,没了心爱的人,无疑是要了相爱人的命。他冲着刘跃进劝道:“让他看看!要不然,他得死!” 李成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在空中狂拍,仿佛在拍讨厌鬼刘跃进的耳光,这家伙,简直是麻烦制造者,爱情阻挠者,荷尔蒙缺陷者。 “睡啦!睡啦!” 宿舍外传来了宿管老师的吆喝,意味着,谁要是再不睡,明天就得去打扫厕所了,这是学校章程规定的。 说实话,他心里是抵触李成功和徐佑生结合的,他觉得徐佑生应该找一个本分的人,过一个安稳岁月,这李成功,太闹腾了,将来指不定捅什么大篓子。回想着李成功口口声声说“美女”,他的心思开始盘旋起来,白日里,自己的眼神在班级里流转,不免掠过一些漂亮的女同学,有几个女同学穿着亮瓦瓦的白衬衣,白衬衣束入腰带,又挺胸抬头,俊俏身材展露无遗,令他心生害臊,不忍直视。大多数女同学的脸蛋都是白白嫩嫩的,如脂玉一般,又亮又白,好想去摸一摸。还有,她们笑的时候都抿起嘴来,样子非常的甜美。 第4章 一夜风声不停,风里夹带着来自北方的寒气,柳树的叶子受不了寒冷,纷纷变浅了颜色,低下了头颅,或许,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飘向大地,化为土壤了。柳树很残忍,在春天生出了叶子,在秋天又抛弃了叶子,仿佛,自己不是叶子的母亲。叶子很伟大,在夏天为柳树遮阳挡雨,在冬天沤成肥料给予柳树营养,一生都在付出。 万物都在循环,就像昼夜,就像四季,就像人生。尽管科学家们一再解释这些是科学道理,但是,科学家们也解释不了科学道理的道理是什么?在龙靠山地区的人们更不会去考虑这些问题,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庄家的收成,儿女的婚嫁和自己的生老病死。 伴随着朝阳的升空,一夜熟睡如同打了一夜鸡血的学生们起床了,这是他们正式开课的第一天。 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走出宿舍,奔向食堂,啃了几口馒头后,便冲向教室,放眼看去,世界变得万般可爱,目光所及,全是新鲜和刺激。 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姓项,四十多岁,身材不胖不瘦,短发乌黑精干,戴着一双大眼镜,眼镜能遮住半边脸,站在讲台上,她抬手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同学们,你们是祖国八九点钟的太阳”声音轩昂,比广播里的播音员说的都好听,“今天,你们耕耘书田,明天,你们创造奇迹”奇迹都能创造,好大的气魄,“不和泰山比高低,只和时光争分秒”言语激昂,堪称励志名言 徐长生听得脑袋阵阵发蒙,头发根根乍飞,在初中时代,老师一进门便吼,“要么好好学习,要么回家种地!在老子的课堂上,你们再三心二意,老子打断你们的腿不信,咱们试试?”如今一对比,天和地的差别,这是文化的力量。不由的,他的心中泛起了对项老师比天高、比海深的崇拜之情。 课堂里安安静静,一双双眼睛向前注视,一股股热血在每个人的胸腔里翻腾蹈海,如此激愤的场面,仿佛空气都在立正敬礼。徐长生启蒙了,混沌的世界如同打开了崭新的天地,在这崭新的天地里,自己是改天换地的汉子。李成功愤慨了,仿佛,在明天,或在未来,自己就会遨游天下,指点江山。刘跃进听傻了,刚走出方寸天地的龙靠山村,便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别样精彩。 这是高中开学的第一课,项老师进行了一番激励的演讲,殊不知,这番演讲的字眼和气势彻底让徐长生以和其他学生们颠覆了对人生和世界的看法,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优秀男儿,志在四方,知识便是力量,力量改变世界。 紧接着第二节课开始了,第三节课开始了,尽管老师们蹩脚的普通话有时候会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但是,话里却是世间最有力量的知识。知识就像甘泉,从老师的口中喷出,划过空气,射入学生们的脑海,然后,变成了学生们身体挥之不去的一部分构成。 对徐长生而言,世界变得既精彩绚烂,又热血奋进。这是多么精彩的一天,目不衔接的新鲜感令他根本没工夫再去品味女同学的穿着和相貌,就连下课了也还在翻阅崭新的书本。 傍晚,躺在炕上,李成功兴奋说道:“讲课的这帮老师太优秀了,和咱们小学初中的老师相比,简直是天上和地下!” 徐长生叹口气,说道:“咱们村里的老师,说白了都是解放前的私塾先生,国家给的课本不教,非教什么之乎者也!也就初三时候,那位县里派来的老师有点水平,给咱们一顿恶补!即使如此,一个村里也就咱们三个考上了高中!” 刘跃进盘腿坐着,两眼直直的,仿佛被知识干蒙圈了,囔囔道:“新的生活令我措手不及啊!尤其是老师们的大家风范,令我心生敬仰啊!” 徐长生推了一把刘跃进,嘿嘿说道:“别急,慢慢就适应了!这还是县城,或许到了省城,到了京城,那更是另一番模样!” 说到京城,李成功来劲了,“京城好啊,那是领袖生活和工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一定领着我的媳妇去看看!”一边说,一边幻想着,他带着徐佑生去了京城,站在了天安门前,齐齐向领袖致敬。 刘跃进厌恶的看向李成功,说道:“我和长生探讨知识呢!你又扯到你媳妇身上了。你媳妇是谁啊?徐佑生?”他抬起手指向李成功,说道:“徐佑生不会嫁给你的,你别做梦了!” 李成功不服了,辩解道:“成功,成功,马到成功!我一表人才,家境不差,为啥就娶不到徐佑生?刘跃进,你别瞎下结论!” 刘跃进咬咬牙,说道:“我就下结论了!咋地,我就代表徐佑生的哥哥徐长生下结论了,咋地—” 李成功嗖的站了起来,火冒三丈,呵斥道:“刘跃进,你个王八蛋,走,去操场上干一仗!” 刹那,刘跃进犯怂了,可是,嘴里还是嘟囔道:“干就干!” 这时,徐长生大手一挥,说道:“你俩消停消停!就咱们那点高考成绩,在班里是垫底的水平。不说说咋学好知识,倒动手打架了!” 经徐长生一劝,李成功坐了下来,他气呼呼的说道:“徐佑生那么漂亮,我喜欢,我追求,我有错吗?追求喜欢的事物,乃人之本性,我有错吗?明明喜欢,非得憋着,那才是君子之道吗?若我不追,徐佑生嫁给了别人,我不是傻子吗?”说着,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里是徐佑生的躲闪、刘跃进的阻拦和徐长生的不支持,在这段逐爱的旅程里,他是多么的辛苦和心酸。 七尺男儿的眼泪颗颗往下掉,让谁看了都难受,徐长生拍拍李成功的肩膀,说道:“我妹妹会不会嫁给你,我不管,这是她的自由,她的选择,只要她愿意,我双手赞成!可是,她现在还小啊,才十四岁,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姑娘,更别说爱情了。你的追求,对她而言,是恐吓!”徐长生一声叹息后,继续说道:“我们作为哥哥,能做的是保护她。等她长大了,让她去抉择!” 刘跃进嘟嘴说道:“长生说的太对了!” 李成功止住了眼泪,抹抹眼睛,说实话,离开了龙靠山,远离了徐佑生,这种滋味不好受,但是,他也觉得徐长生说的对,附和道:“长生,我听你的!我啊,也是被我娘的教育洗脑了,天天要我娶媳妇,仿佛,我娶不到一个好媳妇便是家里的罪人!” 大通炕上,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围坐一团闲聊,他们或许是来自一个村的,或许是来自一个学校的,各自归类,在开学的第一天便形成了不同的小团伙,谁也没有闲工夫来注意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三人。 徐长生扭头看向李成功,说道:“成功啊!在咱村里,我妹妹是一等一的美!你发现没,咱们班里也有漂亮的!其实,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李成功的眼睛红红的,怒目看向徐长生,这家伙,拐着弯儿让自己离开他妹妹,用心险恶啊,说道:“美丽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是,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刘跃进听了,仿佛李成功的话里有话,逼问道:“啥感觉不一样?你说说!” 李成功撇撇嘴,嚼嚼舌头,说道:“一看徐佑生,清纯,可爱,像百灵鸟!一看咱班的女同学,个个目露红光,挺胸抬头,像雄鹰。你们说,作为一个男人,你是想要娇娇柔柔的百灵鸟呢,还是想要天不怕地不怕的雄鹰呢?” 徐长生纠正道:“你说的有点过分了,咱班女生是有点傲气,毕竟人家作为县里或村里的佼佼者进入高中,有骄傲的资本!再说了,挺胸抬头是一种气质,你把她们说成雄鹰,我觉得不妥。” 刘跃进嘿嘿一笑,没有理睬徐长生的言论,却对着李成功说道:“我喜欢娇娇柔柔的女生!” 呸! 随着一声不屑的鄙夷,李成功抬手指着刘跃进,说道:“你,性格偏软,你再找个娇娇柔柔的媳妇,那么你们一家便是一碗没有筋骨的稀粥饭!” 刘跃进怒了,骂人可以,可是这么骂,也太损了!他反驳道:“老子是男子汉,抬手顶天——” 李成功呛道:“顶天算个屁!我问你,你爹和你娘天天干仗,在村里,妇孺皆知!请问,你爹和你娘谁有理?到最后,谁听谁的了?” 刘跃进连连摇头,他爹和娘的干仗的确是浪花滔天,鸡飞狗跳啊,可是,从来没有胜负,并且,谁也没有屈服谁。 李成功继续说道:“你啊,论脾气,连你爹都不如,注定是个妻管严!” 刘跃进心中不服,好奇的问道:“给个理由!” 李成功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个性弱,胆量小,我预测你不敢追求女孩子。那结果呢,肯定是被女孩子追。你想啊,一个女孩子追求一个男孩子,那得多大胆啊!一旦追到了手,还不得把你握在手心,狠狠捏死!” 刘跃进连忙制止道:“不可能!我肯定会娶到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子!” 李成功不可一世的说道:“那你的家庭注定是一团稀泥,不仅扶不上墙,还得掉在地上任人踏践!” 刘跃进又怒了,却不敢动手,骂道:“你胡说八道!等我娶了媳妇,一定让你看看,我媳妇是多么的温柔!” 徐长生好奇了,李成功懂的太多了,说起爱情和婚姻来,可谓是头头是道,让人听了,真感觉是那么一回事,便问道:“成功,预测一下,我能娶个啥媳妇?” 李成功看了几眼徐长生,面孔上是犹豫未定的神色,又将目光慢慢移向屋顶,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接着又扭头看向了窗外,仿佛,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徐长生推了一把李成功,催促道:“让你预测一下,咋你变得和神婆子一样神神秘秘。你是在卖关子呢?” 刘跃进也想知道答案,跟着催促道:“快说!”顺便安慰了几句徐长生,“这家伙心理阴暗,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可得做好接受打击的心理准备啊!” 李成功将目光移了回来,又在徐长生的脸上转了几圈,说道:“你面相不错,白净刚毅,是一个十足的帅气脸蛋。俗话说,红颜祸水,殃及苍生!实际上啊,帅气也是一种罪过!”他清清嗓子,一副老练的模样,欲言又止的说道:“伤人必害己!你自求多福!” 刘跃进听不懂,骂道:“你说话怎么云里雾里的,令人匪夷所思啊!” 徐长生也骂道:“我怎么伤人了,又怎么害己了,还自求多福?我是一个光明正大的、心底无私的大男儿,绝不做龌龊之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李成功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道:“说多了伤人!但是,既然你们想知道,作为兄弟,我只能照办!但是,仅仅是我根据自己多年的经验做出的预测,可能不准啊,但是,也可能很准啊!” 徐长生笑嘻嘻的骂道:“你才活了几年啊,还吹嘘根据多年的经验,你唬谁呢?”扬起手,晃了晃,仿佛要拍下,“再卖关子,我揍你!” 李成功哎呀一声说道:“简单的说,你长得帅,肯定会有很多女人追。可是,相处这么多年了,我们都知道,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如果不爱,便会坚决的拒绝她们,她们会绝望痛苦!这就是我说的,对你而言,帅气也是一种罪过!” 徐长生一听,这是表扬自己呢! 刘跃进也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李成功继续说道:“面对众多女孩子们的追求,虽然你拒绝了,但是,你的内心不安啊,会受到强烈的谴责,茶不思,饭不香,躺没劲,坐无力。所以,我说,伤人必害己!” 刘跃进附和道:“那自求多福又该怎么解释?” 李成功摇摇头,说道:“我的判断结论是两点,这两点都有可能发生。这一嘛,你被逼无奈和一个爱你却你不爱的女孩子结婚了,生活在不爱的婚姻里,日子多苦啊!这二嘛,你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把她捧得高高的,生怕摔倒跌伤,像珍珠一样供着。可是,她却不懂的珍惜你,一个劲的为难你,折磨你,你说,你的日子得有多苦!” 徐长生听了,感觉李成功的答复不仅有理有据,而且逻辑缜密,不由得连连鼓掌,啪啪作响,好奇的问道:“李成功,谁教你的啊?不做算命先生,委屈你了!” 李成功得意的嘿嘿一笑,自谦道:“国家不推崇迷信,算命先生做不得啊!” 刘跃进的脑子嗡嗡响,慢悠悠的说道:“肯定是你娘教你的,谁不知道你娘是个大媒婆啊!撮合了这个,撮合了那个,好像全村里的年轻人都是她孩子一样!” 刘跃进的分析是对的,李成功的娘叫梅子,一生偏爱做媒婆,家里的客人络绎不绝,要么是给孩子催媒的爹娘,要么第一次相亲的年轻人,言语之间,都是爱情啊,婚姻啊,生活啊,合适不合适啊,能不能成啊耳濡目染,李成功也成了一个爱情的小专家,甚至,有时候看一眼来相亲的男女,他就能预测出这段姻缘能不能成? 家教如此,聪明的李成功只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没有经历过婚姻,却参透了爱情的本质。再加上他娘天天催促“成功啊,学问都是假的,媳妇才是宝啊!”的言论,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他看到了徐佑生,便情不自禁的往上扑。 第5章 到了周六,刚过中午,徐得意和春枝便在村头等上了,望眼欲穿的盼着亲爱的儿子归来。这一周里,家里彻底没有了人烟味,不仅冷锅冷灶,而且沉默寡言,徐长生一走,带走了一家人的精气神儿。 田里庄稼都黄了,直挺着腰杆左右晃动,像暮年的老者,完全没了年轻时候的生机与活力,过不了几日,百姓们便该收割他们了。沟渠里没水了,干涸的见了底,被太阳一照,硬生生的裂出了无数的沟壑,沟壑像老人脸上的褶子,令人心疼。 人啊,总有老的时候。 曾经,四十岁的时候,徐得意和春枝就老了,那是因为生活不如愿;后来,徐长生和徐佑生的出现让他们又活过来了,欢欢喜喜的年轻了一把。但是,现在,他们五十五了,衰老又一次在脸蛋上、皮肤上、头发上、脊椎上和行动上显现了出来。尤其是这一次徐长生的外出,带走了他们的心,日夜的想啊,日夜的盼啊,把他们的本来已经雪白的头发变成了霜的颜色,那是一种又白又透明的颜色,头发被风一吹,如同孤零零的白色野草。 当如蘑菇一般的火烧云在西边燃烧起来的时候,放学的徐佑生也来了,她依偎上春枝的肩头,轻轻地问道:“娘,我哥快回来了?” 春枝的腰杆早已酸痛的麻木了,说道:“应该快了!” 一侧的徐得意埋怨道:“我就说去学校门口接,你不听,万一路上出个意外,咋办啊?”说这话时,仿佛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又仿佛徐长生就是列祖列宗。 春枝伸手轻轻地拍着徐得意的腰杆,想驱除他的腰酸,笑着说道:“前几日半夜里,你非要去学校看长生,好像没了你,长生都不会睡觉哩。” 徐佑生的脸上满是期待,一边看着县城的方向,一边说道:“我爹太爱我哥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和我哥在教室里听讲,他总在窗户外向里看。后来,老师生气了,直接把他轰走了!” 哈哈哈 徐得意听了,憨憨大笑,说道:“岂止是爱你哥,还爱你啊!你们可是我和你娘的心头肉啊!”接着,眉头一皱,想想家里这几日的清淡光景,便自言自语道:“你哥会不会想家的睡不着觉,然后,萎靡不振了?” 春枝也同样担心,但是,她还是违心的说道:“别瞎操心了,八成,长生在学校里活的更开心呢!” 徐得意跺跺脚,推开春枝的手,坚定的说道:“若长生在学校里不开心,咱就不让他上学了,早点娶媳妇,我们也早点抱孙子!” 爹的话一出口,徐佑生的耳朵便嗡的大响一声,哥哥娶媳妇,那媳妇是谁? 是自己吗? 若他娶了别的姑娘,自己该咋办啊? 十四年了,每一日一夜里,自己都未曾和哥哥分开过,只有这一次的离别,才让自己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不痛快。 如果说有一颗种子在徐佑生的心间种了十四年,那么,在这几天里,种子正在冲破阻碍,偷偷发芽。这种发芽的力量,不知不觉,却不可阻挡。芽儿一旦出土,那便会将一颗心脏分成了两瓣,一瓣儿交给了自己,另一瓣儿交给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他。 天边的火烧云慢慢的隐没了,天色正在慢慢的变黑,偷偷地,几颗星星溜了出来,在天空中之上俯视千姿百态的人间。 天还没黑,徐长生便放学了,他和李成功、刘跃进迈出校门,打算向龙靠山的家飞去。可是,县城里街道上的热闹景象把他们吸引的着迷了。刚出校门向北拐去,路边是卖炸糕、卖冰糖葫芦、卖泥人、卖小人书等一系列的、眼花缭乱的小摊。慢慢的挪步走过去后,又是一个个熟食的摊位,有馄饨、有麻叶、有豆汁、有油茶、还有肉串再过去后,是一个耍猴的,他们在村里也见过耍猴的,可是,这里耍猴的节目更精彩 他们左瞅瞅,右看看,尽管心怀一颗回家的心,但是,等他们浏览完这一条街时,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出来了。李成功飞身上车,徐长生载上刘跃进也开始前行,刘跃进高兴的喊道:“县城的夜市真美丽,要啥有啥,比得上咱村里的集市了!” 徐长生用力蹬着自行车,回复道:“以前,我也来过几次县城,可是,这么繁华的景象,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我最喜欢那捏泥人的,捏啥像啥,那双手太神奇了!” 李成功说道:“和县城相比,咱龙靠山村就是土房子一片,差太远了!” 徐长生点头,说道:“比是不能比,但是,龙靠山是咱的根啊!” 土路很颠,刘跃进怕掉下来,便紧紧地揽着徐长生的腰,说道:“我估计啊,省城更美,京城更美!” 李成功呛道:“刘跃进,你说的都是废话。咱们龙靠山是小山村,省城和京城是大都市,无论地位,还是级别,哪能比的了?” 刘跃进想想也是,悻悻的说道:“领袖要是出生在龙靠山村该多好啊!那样,咱们龙靠山村便是新中国的第一小山村了!” 徐长生嘿嘿笑道:“你想的美!” 秋风吹来了,将路上的尘土翻到了空中,害的徐长生迷上了眼睛,月亮不亮,星星眨眼,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片昏暗,许多小坑变成了黑影,肉眼根本无法辨识,骑起车子来得特别小心。尽管骑车有点累,并且还载着刘跃进,但是,他的内心被学堂、县城的新鲜事物刺激着,感觉到身体里的热血不停地拼命翻腾。 突然,李成功冷不防的问道:“长生啊,你发现没有?” 徐长生不解,扭头看向李成功,问道:“发现什么?” 李成功诡异一笑,心想,八成,徐长生还不知道这个事情,便说道:“咱班有个女生喜欢上你了!” 刘跃进好奇了,问道:“李成功,是谁,你快说!” 李成功故意卖关子,敷衍道:“皇上不急太监急,刘跃进,你替长生瞎操什么心啊?”得意洋洋的卖起了关子,“长生压根就不想知道,我还是不说了!” 什么喜欢,什么女生,自己才十五岁,这简直是天荒夜谈啊,徐长生淡淡一笑,冲着刘跃进吩咐道:“李成功胡诌呢,看把你急的!” 刘跃进不依不饶,好奇心像挠痒痒,挠的他的小心脏直乱跳,辩解道:“成功这家伙脑子滑,爱观察,会分析,保不准啊,他真发现了什么!”接着,他冲着李成功大喊:“你赶紧说,要不然,我大脚一蹬,把你和车子一起踹到沟里去!” 李成功鄙视的看了一眼刘跃进,骂道:“有本事,你试试!就你那小腿伸过来,非得被我的车轮绞成肉沫子。想知道答案,就虚心点,求人办事,态度很重要哦!” 刘跃进知道自己打不过李成功,也知道自己比不上李成功的聪明,便只好认亏,但是,他还是想知道答案,仿佛,爱情虽然不属于自己,却能让自己开心,甚至令自己的身心激颤,便央求道:“诸葛再现,化身成功。成功,请你告诉我答案,我非常非常想知道!” “哈哈哈” 一连串爽朗的笑声在黑黑的夜空里回荡,这个刘跃进,这下在自己的面前彻底怂了,但是,他还是冲着徐长生问道:“长生,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徐长生连连叹气,他不想知道,怕徒增烦恼,却又想知道,毕竟,那是一个对自己崇拜的人儿,便说道:“我们还小,高中刚开始,这个时候谈爱情,未免太早了!” 李成功叹息道:“徐长生,在爱情这件事情上,你总不开窍,村里的姑娘给你暗送秋波,你装傻;现在,城里的姑娘向你抛橄榄枝了,你还装傻。” 刘跃进鼓舞道:“说说!这姑娘要是各方面都不错呢,咱们就帮助徐长生拿下她,毕竟,好姑娘不多。若这姑娘很一般或很差劲呢,咱们就得劝劝徐长生,提前预防,保持距离,避免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 徐长生笑了笑,说道:“刘跃进,你小子太仗义了!” 调侃了良久,李成功的谜底早憋不住了,说道:“咱班有个叫丁玲的姑娘,你们有印象没?” 开学才五天,别说女同学了,就连男同学的模样都没记清楚,何谈女同学?实话说,班里有几个女同学长的挺好看,但是,哪个叫丁玲,谁知道呢? 徐长生连连摇头,说道:“我真不知道!” 刘跃进也连连摇头,平日里,他遇上了女同学都害羞的躲着走,更别提谁是谁了。 李成功描述道:“就是那个姑娘,两个小辫,圆脸蛋,白皮肤,大眼睛坐在左前方第二排,靠窗户的县里口音,总穿着白衬衣笑起来有酒窝,眼睫毛长长的,一眨一眨,挺可爱的” 徐长生仔细回忆着,好像有这么一个姑娘,个子不高,外貌形象和李成功描述的差不多,是一个可爱的模样。 刘跃进却急了,骂道:“李成功,你奶奶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观察这么仔细,是不是你看上人家了?你说,这圆脸蛋子的姑娘看上长生了,有什么证据?” 徐长生附和道:“成功,咱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学生,你可不能乱点鸳鸯谱,无事起风波啊!” 李成功已经被做媒人的娘耳濡目染的已经成了一名说媒专家了,虽不知道男女为啥非得找对象结婚,但是,他瞅一眼,便可以判断出谁对谁有意,这意又有多深。他大声的说道:“那姑娘没事就偷偷地看你,被我发现了,不止一次,不止十次!” 刘跃进的脸红了,仿佛那个姑娘看的是自己,惊讶问道:“真的吗?” 徐长生打断了刘跃进的话,分析道:“成功,八成,你看错了!人家姑娘指不定看谁呢?或许是看我的同桌呢?在班里,我也目光到处流转,我咋就没发现呢?” 李成功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拍着胸脯,发誓道:“我敢保证,她看的就是你,绝对错不了!一个女生偷偷地看男生,那肯定是心动了。”接着,他扭头质问徐长生,“这姑娘不错,长相不赖,性格也差不到哪里去!你说,你计划咋办?” 刘跃进的小心脏卡到嗓子眼了,尽管秋风是凉的,但是,他的全身无比燥热,他抬头看着徐长生的后脑勺,希望听到徐长生的回答。 徐长生摇摇头,无所谓的说道:“首先,我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其次,我不想谈恋爱,因为我们太小了;还有,校规说了,谈恋爱者,一律开除!” 刘跃进听了,心中泛起一股惋惜之情,酸酸的。 李成功却劝道:“那姑娘的长相是百里挑一,长生,你没必要拒绝,可以先处处,看看合适不合适?” 徐长生哈哈大笑,骂道:“李成功,你就是你妈的影子。你妈给人说媒,口头禅是不是也是说,先处处,看看合适不合适,万一合适了呢?” 李成功生气了,愤愤的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爱咋地就咋地,只可惜丁玲同学啊,世间又多了一个受伤的有情人!” 丁玲! 挺悦耳的名字,徐长生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姑娘真的对自己有想法?快到村口了,徐长生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三个身影,心中一颤,大呼道:“你们快看,那是不是我爹、我娘和佑生?” 李成功猫腰定睛,片刻之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是不是你爹娘,我不知道!但是,我敢确定,最边上的那个姑娘肯定是你妹妹佑生!” 徐长生扭头看向李成功,骂道:“你就是坏坯!” 刘跃进跟着骂道:“色狼!” 徐长生加快了速度,逆着风,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大喊道:“爹、娘、佑生,我回来了!” 第7章 徐得意没想到,外出求学的徐长生变了,才六天,就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又要梦想,又要遨游,这分明是嫌弃这个家憋屈了。坐在大门的门槛上,他用力的吸了几口烟,看着烟圈在月亮的白光下慢慢飘远,然后又消失不见,一种巨大的恐惧和失落涌上了心头。自己的同龄人,有的当爷爷了,甚至有的已经当老爷爷了,而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还要遨游天下 看来,不能让徐长生读书了,要不然就真飞走了。但是,看那家伙的神情,已经深深地恋上高中教堂了,并且还痴迷的很。 这该咋办啊? 他抬头看看远方的龙靠山,冲着院子喊道:“我上山了,别寻我!”说罢,扭头便走。 徐长生冲出屋舍,本想挽留爹,却发现黑漆漆的巷子里,早已没了爹的身影。 春枝追了出来,拽住徐长生的手,劝道:“让你爹去,他不开心了,就爱往山上跑!” 徐长生的内心开始自责,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爹抬杠,自己咋就这么虎呢?他惋惜道:“山上冷,怕我爹受不住!” 春枝又劝道:“没事的!待家里窝气,不如让他去龙靠山里寻自在!”说着,把徐长生拉进了屋里。 徐长生看了看没吃几口的菜,也没了胃口,倒头便上了炕。徐佑生站了起来,也不吃了,跟着上了炕;春枝也没了心劲,好好的一场团聚,就这么冷冷清清的结束了,她也不收拾了,说道:“那咱们明天再吃!”便关掉了油灯,躺在了徐长生和徐佑生的中间。 徐长生重重的喘着气,心中的自责和不解久久不能消散。徐佑生静静的侧身躺着,目光落在了娘的身上,心思却绕到了徐长生的身上。不知为何,哥哥和爹的争吵并没有在她的心底留下痕迹,倒是哥哥英明神武的演讲令她振奋不已,心生无限敬仰。还有,哥哥躺在娘的另一侧,便是躺在自己的身边,一种久违的安心来了,令她身心舒展,这夜,过得踏实。 清晨,薄雾蒙蒙,大地仿佛飘在一片云朵里,偶尔的几声鸡啼响起,唤起了股股炊烟。在龙靠山半山腰的一处凹地里,一夜未眠的徐得意正在打盹,他双腿伸直了,脊背靠着岩石,脑袋耷拉在一侧,一副年迈颓废的模样。 “爹!爹!” 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徐得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宝贝儿子徐长生。一瞬间,他泪奔了,一夜愁思,一夜矛盾,一夜挣扎,皆因眼前的这个家伙。打,舍不得;骂,也舍不得;不要他去上学,他肯定不愿意;让他去上学,又怕他翅膀硬了飞走了;六十五岁的他彻底没辙了。 之所以没辙,那是因为太爱了,而这爱的厚度,只有龙靠山知道。 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爹的泪珠子,而且是接连不断的泪珠子,徐长生心痛了,万分悔意涌上心头,人间大道的起始是孝敬父母,而自己却伤了爹的心,惹一个年迈的人掉泪,自己是多么的混蛋。 徐长生靠着徐得意坐了下来,目光向前射去,白雾缥缈,不浓不淡,天空煞白,却看不见太阳的踪影,依稀中,村子的轮廓尽收眼底,可是,终究看不见县城的影子,更别说省城和京城了。他静静地想道: 梦想虽好,终抵不过往昔岁月和人间真爱。 远方虽好,弃爱奔袭便失去了追寻的意义。 徐得意哭了良久才停了下来,伸手按着起伏的胸膛,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嘟囔道:“今天,咱父子俩在你爷爷龙靠山的怀里,把话掰扯清楚!” 徐长生点点头,诺诺道:“嗯!” 徐得意挺起脊椎,靠向了龙靠山的岩石,问道:“你是咋想的?” 徐长生将肩头故意靠向了徐得意的肩头,一股温暖的力量开始在两个身体里流淌,说道:“我想在高中学习知识!” 徐得意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继续问道:“你不是想变成雄鹰,飞走吗?” 徐长生的小心脏开始颤抖了,小心脏慢慢的伸出了两只手,两只手用力的冲着远方挥了挥,告别了远方的省城,告别了远方的京城,也告别了可能到达也可能无法到达的远方,说道:“我就在县城,村里到县城骑车也就几袋烟的功夫,算不上飞走!” 徐得意听罢,又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县城的确不远;不满意的是,这家伙还是要去县城,便问道:“高中必须去?” 徐长生赶紧点头,当初上高中的时候,爹就不让去,八成,昨夜,爹琢磨了一宿,后悔当初的决定了,说道:“必须去,我想多学点东西!” 徐得意听出了儿子声音里的坚定,也便消退了自己的主意,他也知道知识是好东西,就像他每次看到老师啊,公务员啊,就心生崇拜和立正瞩目。可是,他就是小心眼作祟,一刻看不到徐长生便焦急,仿佛丢了魂儿一样,尤其是这几天,简直快疯了。他叹口气,说道:“行!爹同意你去读书!但是,爹也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当着你爷龙靠山的面,你也得答应爹一个要求!” 徐长生听了,心里沉甸甸的,认真的说道:“爹,你说,我答应你!” 徐得意站起了身子,腰间传来刺骨的酸痛,指着前方,义正言辞的说道:“前方二十里外是县城,那便是你的远方,不能走远了!” 徐长生也站了起来,看向前方,一片雾海,回复道:“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我答应你!” 徐得意见不得徐长生的文绉绉,大手一挥,说道:“别扯古人,就说你我!父母在,不远游;即使父母不在了,也不能远游!龙靠山是咱的根,既然是根,那就得看紧了,守好了,呆住了!” 徐长生点点头,坚定回答道:“行!” “哈哈哈!” 徐得意心满意足了,破涕为笑,笑声爽朗,仿佛连龙靠山也高兴的摇晃了起来,这时,东方露出了一丝恢红,他开心喊道:“看,烦恼一除,连太阳都高兴的出来了!” 徐长生附和道:“爹,这叫拨开云雾见青天,心底无私天地宽!” 徐得意扭身下山,嚷嚷道:“别说什么天呀地呀的,在我眼里,龙靠山就是天,龙靠山就是地,小日子过开心了,龙靠山才会笑!” 第8章 进入高中学堂的第一天,丁玲看见了一张脸庞,那张脸庞不仅阳光,而且刚毅,尤其是微微笑的时候,两排白牙更是可爱的不得了。那一刻,她的脑袋蒙了,顿感天地全无,时间停止,呼吸不再,心跳皆无,全世界突兀的只剩下了那张脸。那张脸太美,让她不忍闭目;那张脸太亮,仿佛发出光芒能将她射穿;那张脸太大,可以如海般将她淹没。 沉沦! 沉沦! 沉沦!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也不知道那张脸是如何消失的,她只知道自己飘起来了,即使双脚踩着地,身体也在空中飞舞。还有自己的心脏,一会儿变成圆的,一会儿变成方的,一会儿又变成长的,扭曲的令人难受,紧缩的令人窒息,是那种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情不自禁和无法自拔。 丁玲很漂亮,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还有两个不长不短的马尾辫,她妈妈总说,如果把她的眼睛变成蓝色,那么她就是一个洋娃娃了。在初中的时候,好几个胆大的男孩子给她递过纸条,那纸条上全是关于爱的字眼,字眼是那么的赤裸裸,让她看了都面红耳赤,但是,她从未动过心。 可是,就是那张脸,突然出现的那张脸,让她情不知所以然的入迷了。被爱国主义熏陶多年的她,向来是想做一个伟大的人物,光辉照万代,伟绩永流传。可是,现在不同了,她顾上不自己的雄心壮志了,她的思绪都落在了那张脸上。 一整个上午,她的脑海都在晕眩,老师讲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就连窗外的柳叶声、鸟鸣声以及上下课的咚咚咚的钟声,也没把她唤醒。她的心神在快速的飘荡,一会儿上天,天上是那张脸;一会儿入地,地里面也是那张脸;一会儿躲入了树林里,大树上也是那张脸 整个世界都是那张脸,根本躲不开,又怕躲开了看不见。 或许,这就是情劫,世间万劫之一。 晚上回到家,饭菜不香,滴米未进。上了床,辗转难眠,最后,她竟然偷偷的哭了,仿佛,那张脸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套牢,令她不能动弹,不能呼吸,不能自由。一向崇尚雄鹰梦想的她,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她变成了一只小白兔,一只欲罢不能的小白兔。 第二天,上课了,她努力的认真的听讲。下课了,她侧过身子佯装和邻桌聊天的模样,将目光向教室的后面扫射,扫射的间隙,只是希望看见那张脸。扫射的速度很快,但是,视线却极其的精准,每次掠过那张脸,耳根就烫得要死,呼吸也跟着急促,尤其是脑袋,嗡嗡作响快爆炸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去看 第三天,在她的目光射出的瞬间,她也希望那张脸上的目光能向自己投来,如果两道视线在空中交合,那交合处定会撞击出五彩斑斓的火花。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那张脸的主人忙着自己的事情,始终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她明白了,这种心跳的感觉不是喜欢,是爱。 第四天,在偷偷地瞄那张脸的时候,她的耳根子不再滚烫了,呼吸也正常了,脑袋虽蒙,但也不至于上天入地了。尽管是一瞥又一瞥,但是,也变成了欣赏,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蛋,耳朵无一例外的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心上,每看一眼,都是莫大的满足。 今天,她才知道,那张脸的主人叫徐长生。 第五天,她使了大胆,在教室里走了几圈,教室里面平淡无奇,但是,徐长生那里却像一个几万度的熔炉,每次路过,她都感觉自己要被融化,筋骨如泥,寸肤不存,甚至要口吐红血,肝肠寸断。他是一种伟大的存在,他有一股逆天的力量,或许,他冲自己召唤一声,自己便会晕倒在地。 是的,她不想要全世界了,只想要他。 周末来了,她度日如年,日子如同人间地狱。她无力的躺在床上,无论闭眼,还是睁眼,无论清醒,还是睡眠,全世界都是那张脸。她希望世界终结,地球上只剩下自己和徐长生,那样,他便会发现她,并且无可选择的接受她,然后,陪她说话,给她讲笑话,看日升,看日落,听雨声,赏雪景,然后,生一堆漂漂亮亮的娃娃。 周一的清晨,天微微亮,李成功和刘跃进便来到了徐长生家里。刘跃进来,是为了搭徐长生的自行车。李成功来,则是为了多看几眼徐佑生,除了一个劲的上前凑,便是一个劲的嘘寒问暖,临走了,还硬塞给徐佑生两个熟鸡蛋。 徐得意、春枝和徐佑生一路相送,直到村口,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徐长生的车把,在眼泪蒙蒙中看着两个自行车慢慢消失在了远方。 路上,徐长生说道:“成功啊,我可认真提醒你一下!我觉得我妹妹对你没感觉,你那么上赶着献殷勤,别到最后伤了心!” 刘跃进附和道:“我觉得也是。我娘说,算命先生会给别人算,却算不准自己的命。你,李成功,也算得上一个对姻缘有研究的人,别到最后,在自己的姻缘里栽了跟头!” 李成功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事,我娘也说了,只要肯下功夫,就没有追不到的媳妇。现在啊,徐佑生还小,过几年,待她长大了,她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徐长生叹口气,脚下的脚蹬子转着圈,说道:“成功啊,你就是太自信了,凡事啊,都得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世界上美好的物件多了去了,但是,未必适合我们。我懂我妹,她认死理儿,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你会吃苦头的!” 刘跃进跟着说道:癞蛤蟆别吃天鹅肉,即使吃了,那肉也是苦的!” 李成功的头发一根根向天冲,说来也怪,天下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是,自己唯独觉得徐佑生好,而且,徐佑生越是躲闪,自己越来劲,说道:“刘跃进,闭上你的嘴,你的话就是胡诌!长生的话,我爱听!” 刘跃进骂道:“长生的话就是道理,我的话就是胡诌,分明是看不起人啊!” 李成功嘿嘿一笑,不耻说道:“我就看不起你,咋了,你揍我?” 刘跃进急了,回复道:“我是打不过你,可我弟行!” 刘跃进的弟弟原本叫刘跃飞,七八岁的时候,过大年,初一里,他娘洗碗,洗毕了,在灶台上码了一摞,正要往橱柜里放。这时,刘跃飞胡乱跑,没头没脑的一撞,把一摞碗给撞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摔了一地,除了筷子外,没一件完好的,都粉身碎骨。她娘当时就哭了,一个劲的嚎,刘跃飞,你个挨千刀的,没了碗儿,这年咋过啊?这时,他爹回来了,他爹是个二愣子,刹那,怒气骤生,提起木棒就打,一棒子打到了刘跃飞的后脑勺上,刘跃飞便晕过去了。 大过年的,哪里有卖碗的?并且,他家穷,就一口锅。 于是,那个大年里,全家人只能用一口锅吃饭,先是他爹吃,吃一句骂一句;然后是她娘吃,吃一句抱怨一句;再接着是刘跃进吃,他没骂他弟弟,最后才是刘跃飞吃。整个春节里,刘跃飞一句话不说,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自责难过,没想到是,那一棒子把刘跃飞的脑子打坏了。因为这家伙,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其余时间都像野狗一样乱串,叫也叫不回去,急了还打人,打人还特别的狠,六亲不认,往死了打,他爹、他娘和村里人都挨过他的打,他简直变成了瘟神,人们见了都躲着走。 后来,他爹娘四处求医,给刘跃飞吃了几服汤药,根本没有效果。又找神姑,神姑说,名字太硬,和大名鼎鼎的宋朝将军岳飞犯冲了,得改名,于是,去掉了跃,留下了飞,改名刘飞。改了名,也不奏效,依旧到处闲逛,到处惹事。 李成功是怕刘飞的,冲着刘跃进说道:“前几年,你爹逢人就哭,不该打你弟一棒子,要不然,你弟的脑子也不会出问题。” 徐长生叹口气,问道:“你弟现在咋样了?” 刘跃进挠挠头,无奈的说道:“好很多了!以前,也不知哪根神经出问题了,不开心了就打人。现在的话,如果没人惹得话,是不会打人的!” 徐长生又问道:“我妹妹说,你弟弟现在老往学校跑,还听课呢!” 刘跃进又是一顿狂挠头,说道:“从去年秋天开始,他就往村里的学校去了,啥也听不懂,可就爱坐在教室听课。刚开始,把老师们吓坏了,都不敢讲课了。后来,老师们还求着他去呢!” 徐长生哈哈一笑,天下事,无奇不有啊,问道:“为啥?” 刘跃进笑嘻嘻说道:“老师们说,我弟刚去学校的时候,哪个小孩捣乱了,便是一顿揍。几顿揍以后,只要他往教室里一坐,小毛孩子们根本不敢说话捣乱,就连放屁也不敢,那学习纪律老好了,让老师们省大心了!” 李成功也乐了,说道:“刘跃进,你应该教育你弟弟,学堂里凡是考不上一百分的孩子,都给一顿揍,这样一来,咱村的教育质量在全县乃至全省都是第一名!” 徐长生也唏嘘道:“龙靠山村学校的学习成绩咋这么好呢,个个都是一百分?结果呢,调查发现,这一切都是你弟的功劳,这么好的成绩是你弟辛辛苦苦揍出来的!这叫做——” 李成功附和道:“重拳之下出高徒!” 刘跃进不悦了,说道:“哎,你们快别调侃了!我弟揍了不少人,这些年,我爹给他擦屁股,擦的家底都没了!” 李成功说:“你家本来也没什么家底!再说,你爹根本没必要擦屁股,谁敢来刁难你爹,让你弟继续揍,看谁还敢来?” 刘跃进脑子一亮,是这么回事啊!好几次,公安前脚把弟弟带走,后脚就送回来了,说管教不了,连公安都管教不了,我爹哪能管教得了。下次回家,得告诉爹,弟弟惹的祸,让受伤闹事的人去找公安,若非要纠缠,就让弟弟再揍一次了事。 徐长生说道:“你弟现在算是进步了,起码不乱打人了,说明能辨事理了。至于在课堂上维护纪律,那是光明正大的好事。这就相当于把莽撞人用对了地方,社会上就需要这些正义凛然的人。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康复了!” 说话之间,高中校门已经触目可及,李成功煞有其事的说道:“长生,周六说的事,你忘了吗?”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啥事?” 李成功舔舔嘴巴,一脸恨其不争的的模样说道:“丁玲啊!” “哦!” 徐长生回味了一下,自己还真不知道哪个女同学叫丁玲。 李成功安抚道:“你记得留意一下,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但是,千万保持冷静和沉默,以不变应万变,从长计议!” 徐长生乐了,明明朗朗的事情非要说成阴谋诡计,这家伙,心理真的有问题。他骂道:“同学友谊,地久天长。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味了,好像是一件敌我大战、卑鄙龌龊的事情!” 李成功不屑的说道:“长生,你是个恋爱白痴!告诉你,爱情是一场战斗,需要战略战术,进可攻,退可守,不能将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徐长生又骂道:“滚你的!你追我妹,咋就没看出战术策略来呢?一个劲的拱,就差我揍你了!” 李成功大大咧咧的说道:“你啥也不懂!我那战术叫狂轰乱炸,如果不是真爱,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刘跃进骂道:“你那叫不要脸!” 第9章 高中学堂,县城第一学府,看着阔气的校门,一种自豪之情便油然而生。 迈入校门,是一个长宽二百多米的大操场,沿着操场的外圈,是白线划出的跑道。跑道的外侧,围了一圈柳树,柳树随风招摇,泛发勃勃生机。校门的正对面,是一溜齐刷刷的教室,教室的中央前方有一个小台子,台子上立着一根高高的铁杆,铁杆的顶上是飘扬的国旗,国旗飞扬,给整个校园散播着庄严的气息。 天空很蓝,空气清新,迈入校门,仿佛迈入了一片神奇的土地,令人精神振奋,蓬勃朝气。尤其是迈入教室,黑黑的黑板,整齐的课桌,攒动的脑袋,真切的脸庞,坐在座位上,颇有华夏熙世和天之骄子的感觉。 项老师进来了,穿着一件黑色的单薄呢子,呢子里面是一件粉色的衬衣,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眼镜,眼镜后面依旧是一双焕发文化气息的眼眸。她走向讲台,将课本放下,凝重的环视一圈,认真的说道:“同学们,大家能在这里相聚,那便是一家人,同窗三年,日夜坚守,你们之间的建立友谊会持续一生。今天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办,那便是选举班干部!” 声音一落,空气里变得安安静静,每个人的心神都提了起来,能当选干部,不仅是有身份的人了,而且将来毕业了,政府也会优先分配工作,这是一件非常荣耀且关系前途的事情。可是,班干部也不是好当的,没有足够的智力、魄力和能力,是无法让大家信服的。若把班级管理的一团糟,被同学们轰下了台,那是多么羞臊的一件事情。 项老师伸手扶了扶镜框,继续说道:“一个班级,就是一个社会组织,我们需要一些有志向、有能力又乐于奉献的人带领大家一同前进。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车头好不好,至关重要!” 大家听了,连连点头。 项老师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要选举班长、副班长、纪律委员、文艺文艺、体育委员和生活委员!其中,班长协助我管理所有事物,而副班长和其他委员需要协助我和班长共同管理好我们这个大家庭!”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那么,我们先选班长!介于大家彼此之间还不熟悉,我们采取自荐的方式!”她想了想,认真的补充道:“咱们第一学期的任命都是考察,如不合格,下学期可得换!” 话音一落,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有的学生低下了头,有的学生握紧了拳头,谁不想鹤立鸡群,谁不想独领风骚,可是,面对一帮不知根底的竞争对手,谁有勇气挑起班级的大梁?还有,万一干不好工作,被撤了,怎么苟存,怎么见爹娘? 亚历山大啊! 嗖。 在一帮人犹豫思忡之际,李成功积极踊跃的举手了,项老师心头一惊,此崽勇气可嘉啊!她问道:“同学,你有什么想法,请说!” 李成功站了起来,挺胸抬头,气宇飞昂,大言不惭的说道:“项老师,我叫李成功!对您说的话,我没意见!您不是说自荐吗?我希望自荐一下!” “哦!” 项老师微微一笑,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说!大胆一点!” 全班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了李成功,李成功说道:“我推荐三个人,我用人格担保,这三个人都好的不得了!”项老师点点头,示意李成功继续说下去,他说道:“我推荐徐长生当班长,在我们龙靠山村学校里,他一直是班长,为人善良,人格端正,成绩优异,还热心助人,更重要的是,他长的帅气,可以提高班级形象!” 李成功太胆大了,毫不吝啬的把徐长生捧到天上去了,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和四处寻觅,哪个是又聪明又帅气的徐长生呢?此刻,向来谦虚的徐长生脸红了,班长是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人物,我何德何能高居此位呢?咱龙靠山是小地方,咋能和县城的同学比呢?李成功,你太莽撞了。 座位上的刘跃进也急了,心理自卑的他暗暗骂道: 李成功,你个王八蛋,为了讨好大舅哥,直接把你大舅哥往火炉里送了。 项老师也好奇了,问道:“哪位是徐长生,请站起来!” 徐长生站了起来,压抑着内心的燥热,将笑脸送给了项老师和每一位同学,前一刻,他的心中满是犹豫,但是,站起来后,一股磅礴的正气直直的往脑门上冲,满腔的热血开始急速流淌,一股不怕天不怕地的气概油然而生,他铿锵有力的说道:“大家好,我是徐长生。我觉得班级就像一个房子,每个人都是房子的一部分。班长必须具备团结和凝聚的力量,带领大家把房子盖好,修好,维护好,而不是把房子变成茅草屋,最后变成散沙!”他将坚毅的目光投向了项老师,说道:“项老师,我相信,我能干好这个工作!” 面目俊朗,声音铿锵,刹那,教室里的空气也变得火热起来,无数信服的目光投向了徐长生的脸庞,这家伙,颇有当领导、干实事的气概啊! 项老师也会心的点点头,这番竞选言论简单明了,却言语中的,她认为,徐长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丁玲扭头看着发言的徐长生,这次,是大胆的、全面的、用心的看,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眸子里透露着清澈,声音里弥散着坚毅,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眸子,高高的个子,健硕的身材,堪称完美。她的心砰砰跳,这样的男儿若能陪自己一生一世,什么远大征程,什么抱负理想,什么丰功伟业,都通通不要了,不要了,坚决不要了。 她的心里不停地呐喊: 徐长生,我支持你! 这时,又一个男同学站起来了,身材胖胖的,戴着一副眼镜,所有男同学都是短发,唯独他是背头,背头是做领导人物的特有发型,他的造型,堪称老气。 他信心满满的说道:“项老师,我是闫立伟,我希望当班长!” 第10章 哇! 班级里的火药味顿时点燃了,每个人都心生惊讶,徐长生就挺不错的,无论言谈,还是长相,更重要的是勇气,都堪称绝佳。 可是,现在,有人要截胡了。 项老师看向闫立伟,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闫立伟挺挺胸脯,虽然个子小了点,但是很有气势,说道:“我的小学是县城一小,我的初中是县城初中,一直以来,同学们都选举我作班长。我不仅成绩优异,而且乐于助人。当初,班级的黑板裂了,是我补的;教室的门子掉了,是我修的;班里有人没写字本,是我送的;就连班级冬天取暖的煤炭,也是我提供的;我还带着同学们举办联欢会,参观县城的龙靠山博物馆所以,无论从物质上,还是经验上,我都认为我更适合当班长!” 砰! 班里炸锅了,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修黑板和门子也罢了,连写字本和煤炭也送,这家伙是家底子厚啊! 这时,有个附和的声音响起,喊道:“项老师,你让闫立伟当班长,他爸是副县长,什么事都办的了,咱们能沾沾光!” 闫立伟补充道:“如果我当了班长,我保证这个冬天的教室里,天天都是热烘烘!”说着,他扭头瞪了徐长生一眼,仿佛,徐长生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此刻,项老师已经有主意了,冬天的取暖的确是个大问题,县政府给学校的煤炭有限,往往是下雪天了才生生炉子,那热量也是微乎其微,平日里,即使寒冷的北风刮到十级,大家连手都生不出来了,也煤炭烧炉子,那煤炭,多金贵啊。往年冬天里,每每想到那个冷,她都发愁的要死,别说她了,就连校长都头疼。如果学生们能在一个温暖的环境里开展学业,那是她多么期待的事情。 眼看胜利的果实要被人篡夺了,李成功急了,吼道:“徐长生可以捡干柴!” 有人起哄道:“烧干柴哪有煤炭给力啊,还脏!” 舆论一边倒,闫立伟抛出的蛋糕无比甜蜜,已经俘虏了一大半的人心。相比,徐长生是不错,但是,大家也不了解他啊;再说了,谁也不愿大冬天的为了暖和,和徐长生一起去野外捡干柴啊! 徐长生是一个善良明理的人,当班长固然重要,但是,能给大家带来实惠更重要。从闫立伟的自我介绍看,无论是经历经验,还是物质财富,自己都远远不及,这是实力碾压。如果他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实质的照顾,自己是愿意退后一步的。 嚯。 丁玲站了起来,说道:“项老师,我觉得选举班长应该看的是人的品德和能力,而不是看家境和背景!我觉得徐长生不错!” 徐长生将目光看向了丁玲,也就是李成功说的那个喜欢自己的女孩子,不高不低的个子,白白的衬衫,齐齐的马尾辫,从背后看,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在她不了解自己的前提下,还如此义愤填膺的支持自己,绝对是一个心中有正义的女孩子,他的心中泛起了阵阵的谢意。 项老师为难了,徐长生是个不错的孩子,也相信他能把班级建设好。但是,闫立伟的承诺似乎更能给大家带来好处,虽然,作为老师,她不应该被物资诱惑,但是,为了学生们冬天不受冷,她不忍拒绝啊! 她为难了,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大家举手表决!” 这时,徐长生开口了,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说道:“项老师,我想退出!我觉得闫立伟同学很优秀,比我更适合班长的岗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解决现实问题才是当务之急。若闫立伟真的能为大家修黑板、送本子和供煤炭,我认为,我的退出是正确的。” 项老师惊讶的看着徐长生,心想,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却是为了大家着想,单从这一点考虑,他的确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学生,问道:“确定吗?” 徐长生点点头,坚定的说道:“确定!” 李成功撇撇嘴,很不甘心,但是,他也明白,在闫立伟的物资诱惑之下,即使举手表决,徐长生的胜算也不大了,面对强权,唯有屈服啊!他愤愤的说道:“项老师,徐长生的决定是深明大义的举动,是为了大家着想,品德高尚啊!” 丁玲点头,刘跃进点头,大家也纷纷点头,项老师也点头,说道:“徐长生是个好同学!” 李成功又说道:“既然您也这么说,就让他当副班长!不管副班长有没有实权,也算安慰安慰他了!” 李成功的滑头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来,万一闫立伟说大话诳大家,他定会把闫立伟赶下班长的位子,让副班长徐长生顺理成章的接替班长;二来,副班长也是很重要的职位啊,却被他说成了安慰奖,还好像非给不可,若如不给,都不近人情了。 丁玲又站了起来,有些不服气的说道:“我同意徐长生当副班长。请副班长带领大家一起监督班长,看看班长是不是说大话!” “哈哈哈” 好多同学笑了起来,丁玲的话,仿佛,是副班长领着大家管理班长似的,太逆袭了。 徐长生无语了,心想,李成功啊,你为了我也太拼了;丁玲啊,素不相识,何必如此执着呢?说实话,自己对这些职位真不感兴趣,只有大家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项老师眼前一亮,顿感李成功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不仅化解了危机,而且形成了彼此竞争和互相监督的态势,太棒了,喜出望外的说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怕再出意外,便赶紧下结论,说道:“经过同学的自荐和大家的讨论,我们就决定闫立伟当班长,徐长生当副班长!”接着,她看向李成功,问道:“同学,你还要举荐谁?” 李成功清清嗓子,说道:“我举荐我自己当学习委员,因为我学习好,并且,我保证自己能考上大学,给班级争光。” 哇! 同学们都惊呆了,这家伙太自信了,高中毕业谋个工作就罢了,还考大学,你要当科学家啊? 这家伙,吹牛皮大王! 接着,他看了看刘跃进,说道:“我举荐刘跃进同学当生活委员,他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如果他当选了,班里的闲事杂事就都交给他,他保证完成任务!” 刚刚,看着徐长生和李成功都要当官了,刘跃进的内心也宠宠欲动,今后,自己和他俩在一起,那就是和两个班干部在一起,岂不是低人一头?没有脸面,消息传到龙靠山,三人之中就自己是平民,岂不是又得被爹娘骂,被人戳脊梁骨? 这时,他听着李成功的举荐,心头热了起来,劳动委员虽然是个苦差事,但是,好歹也是个官啊,再说了,就自己的智力水平而论,能干这个职务便不错了,并且,只要当了干部,毕业了还能分配个好工作呢! 他一边想,一边站了起来,声音如洪钟一样喊道:“报告项老师,我能当好劳动委员!” 丁玲的思绪在飞快的旋转,徐长生当了副班长,若自己也当班干部了,那便可以增加接触的机会,增进彼此的了解。再则,都是干部,即使自己去寻他说话,也有了正当的理由,还有,只有地位相当,在正常的交往里才能不卑不亢。于是,她站起来说道:“项老师,我要当文艺委员,我会唱歌跳舞,还编排过节目,我没问题的!” 一个壮壮的男同学站了起来,声音洪亮,气势威猛,说道:“项老师,我是赵一山,我要当纪律委员。我胆儿大,劲儿大,谁若不听话,我揍他!还有,我初中便是纪律委员,把班级纪律治理的服服帖帖的。你可以问丁玲,我们初中是一个班的!” 教室里一片火热。 第11章 结果出来了,闫立伟是班长,徐长生是副班长兼体育委员,李成功是学习委员,丁玲是文艺委员,刘跃进是生活委员,赵一山是纪律委员。 项老师宣布结果后,李成功颇感无比巨大的成就感,在他的努力下,七个班干部的位子,龙靠山村就垄断了四个,若把丁玲和赵一山拉拢来,基本上就控制了整个班委会,这是何等的荣耀。改日见了徐佑生,自己可得好好讲述一番,他是如何为龙靠山操心,如何替徐长生争天下。 新鲜的生活还没来得及品味,巨大的压力便凭空而至,徐长生感到自己的肩头不再轻松,心里思忡道: 既然当了干部,那就得把事情办好,不能让同学失望,也不能让老师伤心。 他抬头再看空气,仿佛空气不透明了,里面飘荡着浮尘,浮尘忽上忽下,令人眼花缭乱。 下课了,他走出教室,李成功和刘跃进跟着走了出去。李成功笑嘻嘻的显摆道:“现如今,咱们三个都是有地位的人了,这下,龙靠山村统治高中学堂了!” 刘跃进的脑袋还在嗡嗡响,能当班干部实属意外收获,虽然,做生活委员苦点累点,但是,自己还是挺满足的,抱拳冲着李成功说道:“成功啊,谢谢你!要不然,我也当不上!” 李成功不以为然的说道:“没关系!好好干就行!” 这时,丁玲来了,迈着小步伐,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咱们都是班干部了,下一步可得精诚合作啊!”她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徐长生的脸。刚才,她看见徐长生走出了教室,便不由自主的跟了出来,本想看看便罢了,可是,脚步又不由自己的冲着徐长生迈去,还是当干部好啊,见面和说话都是理所应当了。 李成功的眼睛溜溜转,冲着丁玲说道:“既然你要精诚合作,那么,我们得讨论一下如何精诚合作了?” 丁玲笑盈盈的站在徐长生的一侧,心儿都美的开花了,一点小心思开始作祟,若徐长生能揽住自己的肩头才好呢!她说道:“李成功,你说,我听!” 李成功认认真真说道:“班里的事情不能班长说了算,得我们投票表决才可以。长生同意,我们便举手赞同;长生不同意,我们便不举手不赞同!你想,七个位子,我们四人就占了五个,稳操胜算啊!” 丁玲不假思索的说道:“行!赵一山是我邻居,从小听我的,他也算一个!” “哈哈哈!” 李成功的算盘打响了,高兴的前仰后合,说道:“丁玲啊,你是好样的!”说着,他冷不防的推了一把徐长生,差一点,徐长生就撞到丁玲身上了,把丁玲弄的又是惊喜,又是刺激,他接着说道:“我们几个,包括赵一山,一定要在副班长徐长生的带领下,一来做好班级工作,二来监督班长行为!必须一丝不苟,认认真真!” 这时,徐长生认真看了看丁玲,不高不低的个子,脸蛋红红的,像两个大苹果,从五官搭配的角度看,绝对是个美丽的女子。看得出她很热情,可是,咋也看不出李成功嘴里的那种暧昧。他叹口气,唉,同学之间,以礼相待便好,何必滋生多余的情愫。 他听着李成功的馊主意,赶紧纠正道:“成功,别出幺蛾子。事情都有对错,对的,我们就坚持,不对的,我们就反对!班级工作要正大光明,不能拉帮结派,搞同学内部矛盾,这样是不好的!” 听着徐长生的话,丁玲的心里是一万个满意,如此正义感满满、是非感分明的男子,天下少有啊,小心脏更是激动地乱颤。 李成功怏怏的说道:“你没当上班长,我不服气!” 徐长生说道:“谁当班长都一样,只要能给大家带来好处,我们就得欢迎!你想啊,你能搞来煤炭吗?我能搞来煤炭吗?咱们这儿的冬天太冷了,若闫立伟能搞来煤炭,我们还得开会表扬他呢!” 刘跃进嘿嘿一笑,说道:“顺便鼓励闫立伟给咱们发个写字本!” 说实话,当不当班干部对于丁玲而言,真无所谓,但是,此刻,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徐长生的身边,她觉得这个班干部当得太值了,大口称赞道:“徐长生说的对!” 李成功不怀好意的说道:“徐长生,你听见了没有?你说啥,丁玲都觉得对!你若放个屁,丁玲肯定会觉的香!” 这话里的意味可谓是无比深长,赤裸裸的把丁玲的小秘密昭告天下,将纯洁的同学关系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本来,站在如火炉一般的徐长生一侧,丁玲的脸蛋已经红彤彤了,此刻,李成功的一席话令她更加局促不安,她伸出拳头便要打李成功,骂道:“油嘴滑舌,颠倒黑白!” 李成功轻轻一躲,冲着丁玲戏言道:“徐长生是块木头,你得用力摩擦,要不然啊,擦不出火花!” 有些事,只能藏在心中,若被揭穿了,就好像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羞臊的很。本计划和徐长生慢慢相处,逐渐升温,却不曾想,第一次交谈,李成功便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她的胸膛,掏出了她的心脏交给徐长生看,那心脏上刻的都是“徐长生”三个字,丁玲急的眼泪都崩了出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徐长生看着丁玲陷入了尴尬,劝道:“李成功的嘴就像没上锁的门,想开就开,想关就关,指不定吹出什么气来!你别见怪,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丁玲觉得哭出来很难堪,于是使劲的把眼泪咽了咽,说道:“其实,不是他说的那样!我只不过是觉得你很优秀!” 你很优秀! 如此恭维,是不是等同于喜欢? 我优秀吗?我怎么不觉得?徐长生木讷的尴尬道:“哪有哪有,我乃一介凡夫!” 一旁的刘跃进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便偷偷地离开了,他明白,丁玲像一个小媳妇一样守在徐长生的身边不离不弃,这种感情,不是爱,是啥?不过,丁玲这姑娘不错,配徐长生,错错有余。只可惜,徐长生这个榆木脑袋,比自己还笨! 下午放学后,天近黄昏,旗开得胜的闫立伟召集班委成员开了第一次班会,教室里光线昏暗,勉强看得清楚人脸,他说道:“咱们班委成立了,是件可喜可贺事情啊!我向各位表示祝贺——”这家伙,说话的姿势和声音,像一个老干部,仿佛下面的几个人是自己的下属或跟班儿。 这股油腔滑调令大家作呕,都是同学,何必耍官腔? 李成功打断了,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是老师和同学选出来干部,用不着你祝贺!你说事儿,大家还要吃饭呢!” 闫立伟兴致勃勃的脸蛋阴了下来,继续说道:“为了增进同学了解,建立同学友谊,我建议我们搞一次户外活动!” 赵一山问道:“啥活动?” 闫立伟身子一凑,仿佛述说重要机密一般,一字一字的说道:“秋游,周末爬龙靠山!” 哇! 几个人一片惊愕,这是脑子被门夹了才想出来的主意,若放在夏天,这项活动非常适宜,若放在秋末冬初,简直是没事儿找事儿。 闫立伟撇撇嘴,听着夹带着反抗意味的惊叹声问道:“大家发表一下意见!” 徐长生摇摇头,开口说道:“校园里的树叶都黄了,龙靠山上已经是一片光秃秃的了,山道特别滑。龙靠山很高,山道很窄,一侧是岩石,一侧是悬崖,最近风也大,万一磕坏,或摔下去,可是性命关天的事儿,我们班委负不起这个责任!” 刘跃进觉得徐长生说的对,秋天的龙靠山的确如此,山道光滑,悬崖峭壁,危险的很,就连村里的娃都不去爬了,何况城里的孩子,说道:“长生说的对,危险的很!” 李成功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向闫立伟,越看越不爽,这馊主意咋想出来的?他问道:“闫立伟,你十五六岁的年纪弄个背头,咋地,是想提前步入老年社会啊?” 黑暗中传来了几声嬉笑,稚嫩的脸庞配个长发背头,的确滑稽的很。 闫立伟纠正道:“讨论正事呢,那你别胡扯!” 徐长生又说道:“对于危险的活动,应该每个人自愿去参加,这样后果自负。但是,作为班级,我们不能组织这样的活动。万一有个意外发生,人家家长来学校闹事,谁能负的了责任。再说,即使把我们都免责了,学校也免责了,可是,一旦同学受伤了,这是一个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们会心里不安的!” 闫立伟急了,自己苦思冥想出来的主意,却被徐长生否了,还否的很坚决,便调高了声调,说道:“我是班长,我说了算,这事就这么定了!” 黑暗中,丁玲坐在徐长生的一侧,她压根没听闫立伟讲话,眼珠子斜斜的都瞟向了徐长生的侧脸。她总感觉徐长生能散发出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像磁铁一样将她吸引,令她不能远离,并且,这种力量能给她热量,让她从头到脚都是热乎乎的,尤其是自己的脸蛋,若放个鸡蛋,能烤熟了。 徐长生继续开口,声音也坚决,说道:“你若有其他好的活动,我支持。如果,你非要爬龙靠山,我坚决不支持!” 闫立伟怒了,背起手,气呼呼的把脸蛋扭向了一侧,若不是介于李成功和刘跃进是徐长生的死党,他真想探过身子,甩给徐长生一巴掌,大骂一句: 连我的话也不听,你想死啊? 大家沉默了,李成功开口了,呛道:“闫立伟,你不要搞一言堂,霸王论。大家都是有独立思想的人,我建议举手表决!” 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火星,火星就是希望,闫立伟心想,只要丁玲和赵一山举手,那么,自己既可以宣布半票也算通过了。他立刻抓住希望,说道:“这个方法好,那我们举手表决!同意去龙靠山的班委,举手!” 大家纹丝不动。 闫立伟的心慌了,回想小学和初中,自己的身边是一大群跟随者,不仅说一不二,而且即使放个屁都有人说放的好,可是,现在,这帮家伙却和自己对着干了。他太沮丧了,又说道:“不同意去龙靠山的班委,举手!” 徐长生举手了,刘跃进举手了,李成功也举手了,可是,丁玲没举,赵一山也没举,徐长生扭头看向丁玲,问道:“你什么意见?” 这么一问,把丁玲吓了一跳,自己正看这家伙入迷呢,哪晓得什么意见,她看着徐长生等正在举手,便想也不想的把手举了起来,还冲着赵一山喊道:“赵一山,你也举!” “嗯” 赵一山也举了起来。 啪! 闫立伟狠狠一拍桌子,扭身便走,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种窝囊气,实在是气煞人了,这几个家伙显然穿一条裤子了,同仇敌忾的合伙欺负自己啊! 走出教室,他快步前行,心想: 班长乃一班之主,若一班之主说话不算数,那当得还有什么意义? 第12章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冷的人们都穿上了棉衣,穿上了外套。树叶子的精气神彻底没了,那绿色已经变成了黄色,但是,它们还在挣扎,挣扎着对生的希望。也许,一场大雪的到来,将结束它们所有的期冀和努力,它们将飘落而下,融入雪水,沁入大地,消失不见。 地上还没有下雪,但是,龙靠山的山顶却更白了。村里人说,山上总下雨和下雪,只不过,落在地上却没有了。庄稼收了,庄稼人又没事干了,每个白日里,徐得意总会穿上厚厚的衣服,爬上龙靠山,窝在那处凹地里,静静地望着远方。远方,字面意思,是很远的地方,但是,在他的眼里,远方就是县城,因为县城里有自己可爱的儿子。 徐长生几次回来,又几次离去,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这种重逢和分别。古人说了,有志气的人都会走万里路,可是,他是万万不会让徐长生行万里路的。现在,即使相隔二十里路,他都嫌弃远了。 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他的追求是儿子,可儿子的追求又是什么呢? 在这个秋天里,徐佑生像疯了一样成长,个子串高了,身材苗条了,脸蛋变白了,胸脯也鼓起来了,走路的时候不再风风火火,而是扭捏起来了。李成功的娘来了几次,说要给徐佑生介绍个人家,都被徐得意拒绝了,说孩子才十四,还得长几年。春枝背后却嘟囔,李成功往死了追佑生,他娘还给佑生介绍对象,这不是断她儿子的后路吗? 徐佑生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徐长生回来的时候,一来她能叽叽喳喳的将县城里的、高中里的事情问个没完;二来她会将徐长生的衣服从里到外拾掇个干干净净。只要徐长生一走,她便又沉默了,默默地去上学,默默地去喂猪,也默默地去做家务。 天越来越冷了,马上就要下雪了,教室的窗户不严,冷风嗖嗖的往里灌,正当大家翘首以盼班长闫立伟的煤炭时,闫立伟慎重的提出,不干班长了,谁爱干干去。这个决定一传出,等同于煤炭没戏了,这个冬天要受冻了。班里炸锅了,大家纷纷围着穿着军绿大衣、戴着蛇皮帽、套着毛线手套的闫立伟转圈,干,干,我们支持你! 项老师也急了,她将闫立伟叫到办公室,问道:“闫立伟,好好的班长,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闫立伟气呼呼的扭头不语。 项老师看得出闫立伟有心事,关切的问道:“有啥难处,告诉我,我给你解决!” 闫立伟一听,伤心的往事涌上了心头,顿时,鼻子一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述说:“我就想为大家做点好事,可是,徐长生带着李成功、刘跃进、丁玲和赵一山孤立我!我说啥,他们都反对,都不赞成!项老师,你说,我当班长还有个啥劲?” 项老师不解,说道:“你是班长啊,你说啥,他们都得听啊!” 闫立伟一听这话,压抑了多日的滔天委屈便倾泻了出来,哭声更大了,说道:“每次讨论大事,他们非要举手表决,我觉得挺好,这是争取学生代表意见,是民主,得推崇。但是,凡是我提出的事情,他们都不举手,表示反对;凡是徐长生提出的意见,他们都举手,表示支持!” 项老师“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闫立伟的“委屈”,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抱团排挤你?” 闫立伟连连点头,摸摸泪,口气坚决的说道:“的确如此!他们还广结人缘,建立嫡系,妄图孤立我,赶我下马,让徐长生上台!” 项老师的心中微微一笑,这个梳个大背头的闫立伟,说出如此言论,好像国民党和共产党又干起来了,有那么严重吗?于是,她安慰道:“闫立伟,你不要伤心,老师和同学们还是支持你的,你要有信心把班级工作搞好!”想想当务之急,她咬咬牙,继续说道:“天气这么冷了,要不,你先把煤炭搞来,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闫立伟压抑着起伏的胸膛,狠狠的说道:“搞来煤炭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项老师神色肃穆,问道:“啥要求?” 闫立伟的目光透过泪珠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咬牙切齿的、目露凶光的说道:“把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丁玲、赵一山全部撤了,重新组建班委!” 说实话,项老师观察很久了,这几个孩子的表现挺好的,不仅学习不错,而且能力出色,平白无故的把他们都换掉,说不过去啊!倒是这个闫立伟,总骄傲蛮横,目中无人,令她非常反感。她劝道:“闫立伟,作为班长,你得学会团结同学啊,尤其是班委!如果他们都和你有意见,你是不是得找找自己的问题了?” 闫立伟生气了,跋扈的说道:“他们几个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我怎么团结他们?还有,你是让我去巴结他们吗?”跺了几下脚,宣誓道:“不可能!” 项老师低下了头,无奈的咬咬牙,想想过去几年的冬天,大雪哗哗的下,冷风嗖嗖的刮,学生们冻得的手直往怀里揣,连眼睛都睁不开,甚至有几个家里没棉衣的同学都冻得感冒回家了,教学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煤炭啊,救命的资源啊! 思虑再三,她冲着闫立伟说道:“你回去,让我考虑考虑!” 闫立伟走了,徐长生来了,项老师严肃的问道:“徐长生同学,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得罪闫立伟了?他不干班长,那么全班都得挨冻,这个冬天怎么过?” 徐长生一听,便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是非曲直也得向项老师说清楚,要不然,自己倒成了坏人了。他认真回复道:“项老师,闫立伟举行了好几次班委会,但是,他在班委会上的提议都很奇葩!” 项老师好奇的问道:“在班委会上,他提出了啥提议?” 徐长生笔直的站着,说道:“第一次,他要带领全班爬龙靠山,那多危险啊!” “的确危险,出了事谁也付不起责任!” “第二次,他要收班费,每人三元钱。当下光景,谁家有闲钱?有些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都花不了一元钱!” “是啊,有点多了!” “第三次,他要号召大家给贫困地区捐衣物,咱们这里都是贫困地区了,好多人都是补丁加补丁了,咋捐?” “嗯,是的!” 越听,项老师越气愤,这个闫立伟,你家是干部家庭,生活优渥,衣食无忧。可是,除了你家以外,很多人家穷的不得了。就说自己,一件黑呢子大衣穿五年了,早想换一件了,可是,一家子人要养活,哪里舍得啊! 叹息片刻,思维又转回到了煤炭,她无可奈何的、别无他路的说道:“徐长生,你们的反对,我很赞同,闫立伟的这些建议的确不妥!可是,县广播也说了,今年这个冬天很冷,比往年都冷,现在就已经伸不出手了。没了煤炭便没了温暖,没了温暖,让同学们怎么健康生活、安心学习?” 徐长生回复道:“项老师,您的良苦用心,我们都知道!”没了煤炭,大家真的得受冻,作为副班长,绝对不能不管,又说道:“作为班干部,我有责任,也有错误!” 项老师好奇的问道:“你有啥错误?”这年头,能主动承认错误的人,真不多啊。 徐长生诚恳的说道:“每次听了闫立伟的班级建议,我就冒火,久而久之,对他这个人也产生了厌恶之情。但是,作为班干部,本应该宽宏大量,爱护同学;避小异,求大同,团结所有同学,将班级建设成为一个钢铁长城!所以,我做检讨!” 看着徐长生认错的态度,项老师叹口气,说道:“要不是为了煤炭,我真想把他撤下来,让你当班长!” 徐长生坚定的说道:“项老师,在班长和煤炭之间,煤炭更重要,还得让闫立伟继续当班长!” 项老师又是一声叹息,“可他哭着喊着不当了,这煤炭是没戏了!” 其实,闫立伟这个人的德道不坏,就是思想出格和行为偏激,让人无法忍受。或许,在初中时代,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学生会恭维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一言九鼎、高高在上。但是,在高中校园里,每个人都具备了独立思维和是非观念,大家情愿和志同道合的人聊通宵,也不愿与低级趣味的人浪费一秒钟。 徐长生盘算着,这家伙是个思维简单的人,现在最缺乏的便是认同感和成就感,该怎么办?思考了片刻,他说道:“项老师,给我半天的时间,我会把这个问题解决好的!” 项老师半信半疑的看向徐长生,问道:“确定?” 徐长生努力的点点头,回复道:“只能说,很有把握!” 第13章 徐长生离开了项老师的办公室,将李成功、刘跃进、丁玲和赵一山叫了出来,神色肃穆的说道:“天太冷了,没有煤炭的话,八成,连课都上不成了!但是,煤炭只有闫立伟能搞到,所以,我建议我们得说服闫立伟,让他履行承诺!” 李成功当即就开骂了:“当初闫立伟当班长,那是许诺提供煤炭的。他若算话不作数,我们得说说他!” 刘跃进也点点头,附和道:“我也算一个。” 丁玲和赵一山跃跃欲试,也表示很愤慨。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如果说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便太好了!可是,这样只会令闫立伟更加反感我们和班级,到时候同学们还得挨冻!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如今,为了煤炭,我们必须做出让步!” 李成功连连摇头,赌气说道:“没骨气的事情,我不干!” 徐长生认认真真的分析道:“为了集体利益,我们必须这么干!舍小我,为大我,这是我们作为干部该有的品德。据我分析,闫立伟的思维很简单,不过是希望得到大家的认同,或者是大家的恭维,从而获得精神上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既然,他需要这些,那么我们就给他!” 李成功埋怨道:“长生,向他低头,我闻到了一股朱门酒肉臭的味道。你咋变得没骨气了?” 徐长生有些生气了,这个李成功,咋就一根筋呢?是骨气重要,还是同学们的健康重要?孰轻孰重,咋就分不清了?他质问道:“你有骨气,那你搞煤炭去!为了骨气,让大家受冻,我们于心何忍?” 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了,丁玲赶紧开口解围,说道:“徐长生,你说,我们照办!” 徐长生点点头,看向丁玲,一双信任的眼神正在向自己投来,建议道:“开班会,表扬他,歌颂他,恭维他,让他满足,让他骄傲,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刘跃进好奇的问道:“长生,为了煤炭,你不择手段了?” 徐长生又是点头,惋惜的说道:“我真的不想大家受冻,也不想大家辍学或生病!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这么办!” 李成功扭捏说道:“长生,你的想法对。可是,一看那家伙的嘴脸,我就来气,不就有个好爹吗?” 徐长生劝道:“利用他的长处为大家服务,也算是物尽其能,避免浪费。” 刘跃进和丁玲点头认同,赵一山说道:“长生说的对,这个狗日的,不用白不用!” 李成功将脑袋往领子里缩了缩,说道:“行!就这么办!可是,我开不了口表扬这家伙!” 丁玲凑了上来,自告奋勇的说道:“我说!” 徐长生附和道:“我配合你!” 接着,几人走进了教室,教室里面比外面还冷,徐长生拿起粉笔在发白的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 班会。 丁玲的声音随即响起,慷慨激昂道:“同学们,我们是一个团结互助的班级,一个有领导有组织的班级,一个有优秀带头人的班级。而这个优秀的带头人便是闫立伟同学他以身作则,从不迟到,带领大家遵守班规他团结同学,使得班里没有一次打架斗殴” 丁玲长达几分钟的演讲结束后,徐长生附和道:“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下面,有请班长闫立伟发言和主持会议!” 台下的闫立伟听着,先是懵圈,后是惊讶,接着是得意,最后是意气风发,是啊,是自己的光辉形象照耀了一帮人,也感化了一帮人,当时眼下,同学们能有如此高度的觉悟,不负自己的用心良苦啊!还有,这几个家伙不是挺傲气吗,认怂啦?他站了起来,将军绿大衣的扣子解开几个,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挥舞,便挥挥洒洒的演讲起来,说道:“今天,我很感慨,为了大家,我不容易啊” 突入其来的班会让大家不解,闫立伟的讲话更令大家疑惑,明明是大家的自觉,却变成了他的管理有方;明明是徐长生等的付出,却标榜成了他的成绩。 闫立伟,你还要脸吗? 不过,闫立伟也是个人才,即使即兴演讲,却也喋喋不休的说了十来分钟,那语气和姿态比领导干部讲话都牛气。 赵一山不耐烦了,捡着闫立伟发言喘气的瞬间,插嘴问道:“闫立伟,大家都知道你很伟大!问问,当班长的时候,你承诺过供应煤炭,现在,煤炭呢?” 闫立伟当即大吼:“马上供应!” 李成功怕闫立伟变卦,将了一句:“真的?” 闫立伟大腿一拍,瞪眼发誓:“骗人是小狗!” 徐长生赶紧附和道:“大家鼓掌,为闫立伟鼓掌!” 煤炭危机是解决了,暖和的日子没过了几天,学校还是提前放假了,因为,今年的雪太厚了,宿舍的顶子被压塌了,教室的顶子也岌岌可危。下午,从学校里出来后,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推着车子回家,没走多远,却看见几伙人在街头叮叮当当的 这时,丁玲从后面冲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喊道:“徐长生,赶紧撤回学校!” 徐长生等只好后退,他感叹道: 这些家伙。 丁玲凑向徐长生,悄悄的说道:“你得小心了!若把你伤了,我心疼!” 心疼? 徐长生看向丁玲,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差一点就流鼻血了,丁玲说出这么赤裸裸的词语,这可是真情惬意的关怀啊!他颇感激动,心想: 这个同学,看来,值得深交。 刷。 丁玲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突兀,刹那,白脸蛋变红了,红色蔓延,串入了脖颈里,不经意的表白,袒露了一颗赤诚的心。她低下了头,看着脚底的白雪,真想钻进去,太丢脸了。 这么涉及情爱的一个词语,徐长生听了,他会咋想呢? 徐长生扭头看了丁玲几秒钟,慢慢的笑了,眼前的丁玲就像小妹妹一样,单纯的很,也腼腆的很。整整一个学期了,她对自己是言听计从,又如影相随,尤其是投来的目光里,皆是无比的信赖。过去,他觉得这种信赖是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而此刻,他明白,这种感情或许超越了同学友谊。 两人无语了,世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安静。 雪是什么,在丁玲的眼里,或许是浪漫;但是,在徐长生的眼里,或许是一场轮回的终结,春夏里的小水滴欢快的游淌,汇入小溪和大海,又升入天空和云海,变成雨滴后砸落人间,几番往复之后,终于摆脱不了宿命的安排,变成了雪,宣告了一段生命的结束。 雪花飘飘摇摇,舞舞蹈蹈,那便是对世间最后的眷恋,也是对生命最后的敬畏。 第14章 “徐长生在家吗?” 丁玲推着自行车,俯身把半个脑袋探进了大门里,目光冲着院子里张望,双唇轻轻地唤道。 随着呼唤,口中吐出呵气,呵气遇冷变成了一团团白雾,白雾将她的上半身笼罩,她变成了一个白云仙女。她向里面打量着,正屋是两间屋舍,院子不大,一侧有一个玉米垛子,南屋是一个猪圈和厕所,整体看来,干干净净,整整洁洁,是一个利索人家。 徐长生在屋里看书,徐佑生在炕上衲鞋底,刘跃进的弟弟刘飞坐在板凳上玩弄手指甲。这些时日里,也不知为何,刘飞总喜欢往徐长生的身边凑,白日里没事,就在徐长生家窝着。临近年关,徐得意和春枝去赶集置办年货了。此刻,徐长生若有若无的听到了一声清清脆脆的呼唤,以为是耳朵出现了幻觉,便没有理睬。徐佑生却放下了鞋底,冲着窗户外张望。 “徐长生在家吗?” 又一声呼唤传来,徐长生听的真真切切,心生好奇,是谁找自己?听着是一腔纯正的县城口音,还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在!” 他赶紧回复,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是穿着花花格子棉衣的丁玲。 当丁玲看到徐长生的那一刻,心生一种久别三生三世后再重逢的喜悦,他的脸蛋还是熟悉的脸蛋,身材还是熟悉的身材,只是那种给人的感觉变了,才两个月不见就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了。 徐长生看向丁玲,满脸的惊喜,问道:“你咋来了?” 丁玲微笑着点点头,眸子里是看不穿的思念和眷恋,自从学校提前放假分开后,她的日子如同是在黑暗的地窖里煎熬,四周的颜色都失去了光泽,空气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是那家伙的脸庞,想啊想,想啊想,这是一种要死的节奏。 丁玲的笑容如同雪地里的桃花,姹紫芬芳,说道:“嗯!我去亲戚家串门了。路过你们村,顺便来看看你!” 徐长生“哦”了一声,说道:“天太冷了,进屋坐坐!”伸手接过丁玲的自行车,立在了院子中间,又扭头看向刘飞,说道:“刘飞,去把李成功和你哥叫来,就说有同学来了!”刘飞听了,撒腿便跑。 丁玲随着徐长生迈入屋舍,屋舍里有两间,外间是客厅和厨房,里间是一个大通炕。外间太冷了,徐长生领着丁玲迈入里间,里间里有一个碳炉子,热烘烘的,他冲着徐佑生欢喜的说道:“佑生,这是我的同学,丁玲!” 丁玲热情的看向徐佑生,伸出了手要握,亲切的说道:“你好,佑生!” 可是,徐佑生却满脸憋得通红,气呼呼的飞速下地,头也不回的踱出门外了。 徐长生不解徐佑生的怪异举止,责怪道:“佑生,你怎么可以不讲礼貌啊!”可是,徐佑生头也不回的走了,徐长生只好冲着丁玲解释道:“都是我爹娘惯得,没人样了!” 丁玲顺着炕沿坐下,看着屋子里简单的布置,心想: 若自己嫁给徐长生,是不是也要住进这个屋子,躺在这张炕上?简陋是简陋了一点,但是,只要能拱入那个胸膛,那定是人世间最火热的熔炉,自己不仅会被烤焦,而且会被融化,不由的,脸上开始燥热起来。 她怯怯的恭维道:“徐长生,你家不错嘛!” 徐长生坐在地上的板凳上,说道:“有啥好的?和你们县城里的房子,没得比!”一闪念,他想起了的武斗,关切的问道:“现在社会乱的很,你一个姑娘家骑车这么远,安全吗?” 听着关心之语,丁玲的心里像抹了蜜一样甜蜜,她点点头,回复道:“平时,我也很少出门,尤其是晚上,我爸妈更不让我出去!”她偷偷地看向徐长生,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灵魂孤处一室,内心荡起了幸福的尘埃,妥妥的二人世界啊!她幸福的回复道:“一路上,雪太厚了,我都摔倒了几次!” 而此刻,徐佑生一路向北,跑出了村庄,来到了旷野上,看着一望无际的白雪,还有如同冰棍一般的龙靠山,几颗泪珠子决堤而出,接着,便是无数颗泪珠子倾盆而下,脑海里是一连串不想看到的画面,推门而入的丁玲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仅比自己高贵,而且比自己漂亮。徐长生立正而视,虽然背对自己看不到他的眼神,但是,想也想得到,他定是万分的惊喜和万分的喜悦。他们站在一起,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而自己,充其量就是路边的一棵野草,是一件连配角都算不上的物件儿。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龙靠山是白的,而她是孤独的,孤独的她像另一座龙靠山,在旷野上静静的、委屈的矗立。龙靠山知道,风儿知道,脚下的白雪也知道,她是爱徐长生的,爱的很真挚,爱的很安静。 一直以来,她也觉得徐长生是自己的,可是—— 哭,除了哭,她还能做什么? 李成功来了,进屋又是嘻哈,又是调侃,阴阳怪气的说道:“呀,呀,呀,你和徐长生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丁玲同学,这些时日是不是度日如年,暗无天日啊?” 刷。 丁玲的脸蛋一下子变红了,滚烫滚烫的,李成功说的都对,没了徐长生的日子,简直是没法活。可是,自己是姑娘啊,内心的小九九被人当众扒出来,羞臊的很,真想举起拳头锤死李成功。 徐长生解围道:“成功,你那嘴,尽惹事。丁玲去走访亲戚,顺路来的!” 李成功嘿嘿一笑,剜了一眼丁玲,说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走访亲戚是借口,看看徐长生才是正题!” 这家伙,把话说的赤裸裸的,直中丁玲的要害,害的丁玲顿时感到天旋地转,想辩解却违心,不辩解却难受,如同放在火架子上烤,全身的肉都快烤熟了。 羞愧难当的她身子如风一般向外逃窜,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走了!” 刚到外间,她便被突如其来的刘跃进撞上了,刘跃进看了几眼,大呼:“丁玲同学,两月不见,你更美了!” 虽然,丁玲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充满少女情怀的小姑娘。今日前来,那是偷偷用妈妈的化妆品装饰后才出门的,比起上学时候的埋汰样子,肯定是美了不少。 她的心里扭捏起来,喊道:“徐长生,快来看看你的这帮兄弟,着实为难死我啦!” 徐长生凑过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成功,骂道:“闭上你的嘴,要不然,回你家去!”又冲着刘跃进说道:“人家丁玲本来就美,不存在更美!” 李成功和刘跃进连连耸肩,闭上了嘴。屋里的火热气息有所下降,丁玲的身上都溢出了几身汗。四人重新回到里屋,李成功好奇的问道:“徐佑生呢,去哪了?” 徐长生说道:“估计是玩去了!” 这时,丁玲开口了,说道:“听说,现在斗争已经进入咱们学校了!” 徐长生的眼珠子瞪大了,心跳加速,问道:“项老师没事?” 丁玲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闫立伟是骨干,进入学校的事儿,就是闫立伟干的!” 李成功哈哈一笑,笑声里都是讥讽,说道:“他想打倒校长,自己做校长啊?” 刘跃进也问道:“那明年开春还能上课吗?” 丁玲一个劲的摇头,这个问题,谁知道呢? 徐长生思忖一刻,说道:“项老师是一个好老师,对我们大家都不错。若她被欺负了,我们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丁玲追问道:“你要咋办?” 徐长生的脸上棱角凸出,面色如同青铜,说道:“天下苍生云云,其他人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但是,项老师的事情,咱们必须管!要说咋办?谁欺负项老师,咱们欺负谁!” 李成功和刘跃进连连点头,附和道:“长生,我们听你的!” 丁玲急了,看着三个铤而走险的家伙,并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最爱的人,自责道:“早知道你们如此冲动,我便不告诉你们了!” 徐长生认认真真的说道:“丁玲,你告诉我们是正确的。我们不能让好人蒙冤,更不能让最亲爱的项老师受罪,苍天大道,正义为先,如若退缩,我们心中有愧啊!” 丁玲听了,感觉眼前的这帮同学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尤其是徐长生,非常的了不得。 第15章 火热的聊天正在火热的进行中,徐得意和春枝回来了,他们看着丁玲,心里是万分的喜爱,尤其是春枝,一把握住丁玲的手,寒暄道:“县里的姑娘就是好啊,村里的姑娘比不了!你看这手,白嫩白嫩的;还有,这脸蛋,一掐能掐出水来;还有这体香,一股一股的能香死个人啊!” 丁玲看着徐长生的爹娘,身上又传来一股燥热,本来,媳妇见公公和公婆就是一件尴尬的事情,现在,又被公婆一顿表扬,小心脏便又开始痒痒起来,害羞道:“哪有啊?” 李成功调侃道:“春枝婶,让这姑娘给你当儿媳妇,你满意不?” 徐长生瞪了一眼李成功,春枝满面微笑,嘴都合不拢了,说道:“满意,满意得很!” 这时,刘飞也来了,凑进了屋子,跟着说道:“满意,满意!” 大家哄堂而笑,丁玲却腿软了,脚底下仿佛踩着棉花,稍一晃神,八成得摔倒在地,尤其是脸上,一顿红来,一顿紫来,五彩斑斓啊。如若自己不爱徐长生,自己定会大声说出,不可以!可是,自己爱啊,还爱的很深,所以,只能任由他们说了。 徐得意看了几眼丁玲,心里也是欢喜的不得了,若长生能和这个姑娘成了姻缘,定能生出几个漂漂亮亮的胖娃娃,他催促道:“她婶啊,赶紧做饭!”说着,便扭头往外走。 春枝赶紧问道:“他爹,你去哪?” 徐得意声音爽朗的说道:“我出去溜达,饭点别等我了!” 春枝哎了一声,笑嘻嘻的看向丁玲,说道:“他出去也好,省的有个老古董,把气氛搞僵了!我去做饭,你们想聊啥就聊啊!” 丁玲挣脱了春枝紧握的手,说道:“婶啊,我不吃了!” 春枝佯装生气,说道:“必须吃,吃了才可以回家!到时候,让长生他们送你回去!” 丁玲很腼腆,不知道该咋拒绝了,本想着见一面便走,却没想到还得吃饭,不好意思的说道:“婶啊,我帮你做饭!” 春枝推了一把,说道:“用不着,你们聊!我自己做就好!” 李成功又开始调侃了,说道:“婶啊,儿媳妇再好也不能惯啊!小心日后进了门,一天到晚使唤你!” 春枝哈哈一笑,说道:“我愿意!” 丁玲再也受不了李成功的嘴了,每句话都戳心窝子,太让人难为情了,自己爱徐长生不假,可是,也不能一句又一句的火上浇油啊。她挥起拳头便冲着李成功砸下,娇羞的骂道:“李成功,我羞涩的很!你若再调侃,我就得死了!” 李成功慌忙躲闪,拉起刘跃进向着外屋闪去,说道:“敢作敢当,男儿本色!” 丁玲回绝道:“我是女子!” 李成功冲到了院子里,刘跃进也出去了,徐长生喊道:“你们别走,一起吃啊!” 李成功喊道:“我回家拿点肉丸子,款待丁玲同学!” 刘跃进也说道:“我家有肉肠,我去取一根!” 这两个家伙走了,屋子里的闹腾劲少了不少,外屋里,春枝开始切菜剁肉,她使唤刘飞去把徐佑生找回来,刘飞便出去了。 里屋里,炕头上,徐长生坐在一侧,丁玲坐在另一侧,两人都看着地,却不知道该说点啥。丁玲的心里难以平静,经过这一通折腾,仿佛自己真成徐长生的媳妇了,将来,若自己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得伤多少人的心啊!虽然,这个结果也是自己期待的,但是,毕竟年龄还小,这一切都太早了。还有,从来都是男孩子追求女孩子,自己却成了反例,好丢脸啊! 徐长生开口了,看着紧张兮兮的丁玲,问道:“你没事?” 丁玲嘟嘟嘴,狠狠地剜了一眼徐长生,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情况发展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的思维有点混乱,让我冷静冷静!” 徐长生劝道:“别听李成功和我娘的话,他们都说话直!尤其是李成功,话里藏话,不怀好意!” 丁玲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李成功啊,又好又坏的一个人,好处是帮她捅破了那张纸,坏处是总让她处于尴尬境地。她扭头瞄了几眼徐长生,心想: 徐长生啊,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是很帅,可是,你对我,到底是个啥想法,啥态度啊? 接着,她又开始扪心自问: 可怜的自己啊,依照徐长生冷冷静静的模样,八成,是自己上赶着,人家也不要啊! 她叹口气,心里总结道: 不管咋地,这是混乱的一天! 她一边想着,一边跳下了炕头,没想到,脚一歪,扑通,身子竟摔向了地面。徐长生赶紧凑近蹲下,揽着丁玲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说道:“小心点!” 被徐长生搀扶着,脑袋不由得陷入了那个向往已久的怀里,她闭上了眼,全身软了下去,不由得一股委屈油然而生,心中大声的问道: 徐长生,你爱我吗? 你若爱我,请给点暗示! 你如此不动声色,我太愤懑了。 靠近了炕头,徐长生扶着丁玲坐下,问道:“你咋了,摔疼了?” 丁玲的脑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滚烫的胸膛,她是多么希望徐长生能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再不松开。她连连摇头,睁开眼,规规矩矩的坐好了。随着一声叹息,把燥热的身体和火热的气氛降温了,渐渐的,她的思绪冷静了下来,说道:“长生,高二的时候,学校会开师范班!一部分想当老师的,可以上这个班;一部分向上大学的或其他就业的,上正常班。你计划咋选择?” 徐长生想了想,分析道:“上大学,靠举荐,学好学坏无所谓。去县里机关就业,得靠关系,挺麻烦!其实,当老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丁玲的眼睛里开始冒光,惊讶的问道:“你要上师范班?” 徐长生将脑袋一耷拉,失望道:“高中能不能开学还不一定呢?上不上师范班,到时候再说!” 丁玲的眼神黯淡下来,说道:“那你可一定告诉我!你上啥班,我就上啥班!” 刹那间,徐长生的脑海里出现了两条河,一条河是自己,笔直向前;一条河是丁玲,向着自己疯狂靠拢,仿佛,要和自己融为一体,永不分开。一直以来,他看得出丁玲对自己的好,但是,他只归类为崇拜或喜欢;而此刻的这句话,已经远远超越了崇拜或喜欢,变成了信赖、托付,更或者是爱。 可是,爱,是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认真想。 第16章 李成功来了,带着他的弟弟李成才,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丸子。刘跃进也来了,手里牵着一根长长的猪肉肠子。刘飞寻来了徐佑生,徐佑生的眼眶红扑扑的,心疼的李成功一个劲的问: 咋了,咋了? 徐佑生除了躲,便是不吭气。 春枝备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肉大烩菜和十几个白乎乎的大馒头,那香气啊,把每个人的馋虫都勾到嗓子眼了。几个人在外屋坐定,春枝便出去了,直嚷着自己在,多余!丁玲坐在徐长生的一侧,徐佑生坐在徐长生的对面,徐佑生看着丁玲瞄向徐长生的怜爱目光,心里便又开始难过起来。 徐长生开口了,冲着刘飞说道:“刘飞,交给你一个任务。李成功可以张嘴吃饭,但是不可以张嘴说话。只要他说话,你便打!打伤了,算我的!” 李成功不服了,他把身子向徐佑生靠了靠,说道:“徐长生,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我远无仇,近无忧,为何要管我说话?” 徐长生笑着骂道:“你那话里都夹着子弹,能把人崩死!”他看向刘飞,努努嘴巴,“他说话了!” 啪。 刘飞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手狠狠拍向了李成功的后脑袋。 李成功的脑袋嗡嗡作响,真想反击一拳,把刘飞打死,可是,他没有这个实力,说道:“要不是徐佑生在,这饭,我不吃了!” 啪。 话音还没落,刘飞的巴掌又拍了过去,发出了一声脆响。 李成功又怒了,又要说话,李成才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劝道:“哥啊,你悄悄地!你那嘴没把门的,再说话,刘飞又要下手了,你也不长记性!” 此话一出,屋里一片大笑。 徐长生拿起筷子,惋惜的说道:“在县城的饭店里吃饭,那都要喝汽水的!可是,村里没有啊!”他看向丁玲,说道:“借你的光,我们提前过年了。希望你经常来啊!” 刘飞的涎水早就滴下去了,嘟囔道:“过年了,过年了!” 丁玲激动说道:“谢谢大家的款待。下次啊,去我家,我做东,好好款待你们!” 刘飞嘿嘿傻笑,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丁玲连连点头,“在座的都去!” 刘跃飞催促道:“赶紧吃,菜等我们都等的焉了!” 李成功又想说话,却自己把自己的嘴巴捂住了,又偷瞄了刘飞一眼,仿佛给自己便宜了一巴掌。徐佑生的表情冷冷的,她想走,怕夺了哥哥的面子;她坐着,浑身的不自在,如坐针毡。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一帮平日里没有油水粘嘴的家伙们,眼睛早冒光了,在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桌子上只剩下了空空的盘子。吃毕,众人的身心开始无限的舒展,快乐的细胞也开始了急剧的膨胀,在徐长生的带领下一首首红歌开始在屋子里唱起,声音热烈而真挚,声音溜出了门缝,在空气里四处飘散。 远处的夕阳已经隐没了半个身子,连片的云朵变成了一条恢宏的大河,挂在天边。旷野上,除了白色,还是白色,一望无际,无边无垠。空气里没什么风,却冷冷的,深呼吸一口,绝对可以透彻心扉,令人恍然一新。 在村口,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李成才和刘飞各自在手里握了一根棒子,治保主任二楞子叔认真嘱咐道:“长生,一旦遇上斗争的,往死了打,用劲了打,必须在气势上取得胜利!” 徐得意补充道:“听二楞叔的,往死了打!” 春枝在一边握着丁玲的手,嘱咐道:“让他们送你回家,我安心!欢迎再来啊!” 丁玲的小眼睛红红的,没想到自己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却是一群人,不忍心的说道:“婶儿,其实,我一个人回家没问题的!” 春枝连忙阻拦道:“万万不可以!你若有个意外,我和长生他爹怎么向你爹妈交待?再说了,长生保护你,那也是应该的!”最后一句话很暧昧,说的丁玲心里暖暖的,唉,长生娘多好啊,既开朗又直接,哪像徐长生,一个榆木蛋子。 徐长生上前推起丁玲的自行车,六人便在夜色的雪地里前行,临行前,徐佑生大喊道:“哥啊,保重啊!” 徐长生没有说话,挥挥手算作回复。 雪很厚,他们走着都费劲,真不知丁玲是咋骑车来的。一脚一个深窝,一脚一声嘎吱,这是没风,若狂风大作的话,八成,丁玲就得住下了。丁玲跟在徐长生的一侧,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正常的跟随,但是,在她的心里,却甜蜜蜜的,仿佛自己变成了长生的小媳妇,紧紧相随,不离不弃。 每走一步都得费很大的力气,大家连连喘息,刚开始口气是白雾,一股一股的,后来口气没了白色,那身体里的温度和空气里的温度都差不多了。除了大声的喘息,再没有别的声音了,手里的棒子本计划是作战用的,现如今却成了有力的拐杖。 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把丁玲送回家。丁玲家也是一处小院子,院墙高高的,看不到里面的构造。只见丁玲抱抱拳做出一番感谢的模样后,便扭身推车进了院落。她前脚刚进入,院子里便响起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玲儿啊,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众人扭头返回,在一个漆黑的角落下,徐长生把众人聚在一起,说道:“来一次县城不容易,我们也不能白来!眼下,项老师的处境不明朗,我们得去看看!” 李成功惊讶的问道:“长生啊,你这可是没事找事啊!用成语讲,叫节外生枝,画蛇添足啊!万一,咱们被坏蛋碰着了,还活不活了?” 徐长生瞪了一眼李成功,说道:“你若不同意,你可以不参加!项老师的事儿,我必须管!” 刘跃进说道:“长生,我和我弟刘飞参加!项老师挺好的,我也很担心!” 李成才举手道:“长生哥,我听你的,让好人受委屈,我是最看不惯的!” 李成功不好意思了,也附和道:“算我一个!”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闫立伟已经带人进驻学校,八成,学校里现在肯定有他们的人!但是,项老师又住在教室背后的宿舍,正面进入,肯定会打草惊蛇!所以啊,我们需要从学校的后墙爬进去,看看实际情况。若项老师没事,那我们悄悄离开。若项老师有事,谁是主谋,我们干谁!” 一个“干”字,像黑夜里的一把火,点燃了每个年轻人的怒火。 刘跃进小心的问道:“若主谋是闫立伟呢?” 徐长生狠狠的说道:“照干不误!”他抬起头,天黑无月,咬牙道:“行动!” 第17章 黑暗里,一溜黑影在街道的墙角里前行,如同一条长蛇,发出沙沙的声音。绕到了学校的后墙,徐长生拱起脊背,李成功等便踏上他的脊背翻墙而入。落地时,根本不知雪深雪浅,纷纷摔入了白雪之内。 项老师的宿舍是最边上的一间,全家三口人都住在里面。宿舍的前面是教室,其中一间教室里灯光明亮,人影幢幢。在宿舍的后窗户下,徐长生轻轻地呼唤:“项老师,项老师” 也不知呼唤了多少句后,后窗户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徐长生轻轻地回复道:“我,徐长生!” “哦!” 宿舍里的灯没亮,项老师裹了一件大衣,翻过后窗户,蹲下身,看见了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和另外两个小伙子,问道:“你们来干嘛?快回去,这里不安全!” 几人靠拢而来,将项老师围在了中间,大家认真看去,项老师的镜片裂了缝,脸上有几道血迹,头发蓬蓬松松,不由的,心生愤怒,这肯定是坏蛋们干的。 徐长生心疼的问道:“项老师,您受委屈了!”指指项老师脸上的血迹,“这是谁干的?” 项老师连连摇头,催促说道:“你们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我没事,你们放心,快回去!” 徐长生坚定的说道:“项老师,你的脸上划破了,镜片也碎了,还有,你瘦了很多!” 项老师悉心说道:“没事的,那帮人,牛的了一时牛不了一世,他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为了避免牵连家人,我让孩子和丈夫回村里了!这里,我一个人顶得住!” 徐长生咬咬牙,双眸像黑夜里的火炬,问道:“是不是闫立伟干的?” 项老师也是枯寂很久了,看着几个熟悉的脸庞,不由得话多了起来,说道:“闫立伟是红人了,仗着他爸的威势,占领了学校。现在啊,闫立伟才是校长,还自诩小司令呢!但是,他的人多,我们斗不过他!” 徐长生骂道:“奶奶的,目无师长,欺师灭祖,败类啊!” 项老师冷冷一笑,说道:“他可牛了,一副老官腔,还给我们上课呢!说实话,听他讲话的时候,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真不敢相信,他是我教育出来的学生!” 徐长生问道:“他是不是在前面的那间亮灯的教室里?” 项老师点点头,“是的,他们在开总结会议呢!” 李成功开口了,说道:“项老师,能吃饱吗?” 项老师又是一顿点头,声音很沙哑:“吃的一般,但是饿不着,死不了!” 刘跃进好奇的问道:“明年还能开学吗?” 项老师连连摇头,失望的说道:“估计很难了!现在,社会都乱套了,没人关心学习了!可是,改天换地的重任需要有学问的人啊!”说罢,低头掉出了几滴泪。 徐长生劝道:“项老师,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睡!我们要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项老师抬起头,透过裂碎的镜片,双眸晶莹闪光,感激道:“回!回!你们也别来看我了,万一被发现了,你们的前途便没了!”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项老师,你先回!你回了,我们便回!” “好,好!” 项老师一边点头,一边猫起腰,打开窗户,翻了进去,嘱咐道:“赶紧回家!我在学校里等着你们来上课!” 徐长生听罢,心中泛起无限感激,辛勤的园丁,可爱的公仆,即使身陷牢笼,却依旧关爱学子,奶奶的,闫立伟,老子要把你干趴下。 窗户合上后,徐长生长叹一口气,带头摸到宿舍的前沿,伸手抓起渗着雪水的煤泥涂在了每个人的脸上,一边涂,一边说道:“李成功守住教室大门,剩余的人和我一起冲进去,往死了揍这帮人!尤其是闫立伟,必须重罚!” 众人纷纷点头。 嗖嗖嗖 几道黑影串出,亮灯的教室里便乱成了一锅粥,有喊杀啊,有喊哎呀,叮叮咚咚,噼噼啪啪,一顿乱响。 撂倒一圈人后,徐长生大吼:“灭灯!” 啪! 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啪啪啪。 此刻,徐长生的脚下踩着的正是闫立伟,他挥起木棒,三声砸下,便听得闫立伟如猪叫一般吼了起来:“哇,哇,哇” 徐长生抬脚一压,狠狠的按住了闫立伟的嘴巴,嘶吼便噶然而止了。他咬牙命令道:“滚出校园,听到没有?” 啪啪啪。 闫立伟继续无声的嘶吼,却不作答,徐长生抬起木棒,又是三棒砸下,棒子都裂了,他继续问道:“滚出校园,听到没有?” 黑暗中,有倒地的人在偷偷的挪动,也不知是刘跃进、还是刘飞、还是李成才,挥棒便砸,砸的那家伙直接嗷呜一声晕过去了。 闫立伟尿裤子了,今生今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凭临,前一刻,他还豪情壮志,这一刻,他只想保全身子继续活下去。他开口了,“我答应你们!” 徐长生吼道:“你若食言,下次见面,要你的命!” 闫立伟实在是脊椎疼的缓不过气来,要不然,他便跪下叩头了,说道:“知道了!” 徐长生大吼:“撤!” 前方的打斗太过激烈,宿舍里的老师们都纷纷惊醒,趴在窗户上向外看,若不是宿舍的门被锁着,他们真想上去也揍闫立伟等一顿。几道黑影从教室串出,向着后墙飞去,在经过宿舍时,项老师惊讶了,这不是徐长生他们几个吗?为了我,为了我们这帮老师,他们太勇敢了! 当天夜里,闫立伟消失了,他的那帮人也消失了。 在县城里传开了一个故事,五个少年郎大战二十多个坏蛋,打的服服帖帖,全都尿裤子。并且,少年郎还说,谁若再去鼓捣学校,便揍谁!从此,高中学堂算是消停了。 闫立伟的肋骨断了三根,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才回家,在这三个月里,他一直在回味揍自己的那个家伙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可是,就是想不起是谁? 第18章 过了年,徐长生十六了。 在龙靠山村,十六岁的娃绝对称得上大小伙子了,有些农家的子弟,甚至都娶妻生子了。徐得意是根红苗正的老农民,早就想当爷爷了,自从见了丁玲之后,便在村里到处广播,县里女娃追长生追的可紧呢,都追到家里了,并且啊,那县里的女娃长的美得很,臀也大,生三个五个的都不在话下。当徐得意炫耀的时候,春枝坐在一边静静地抿嘴笑,长生越伟大,她的脸上越光彩。 大年初六的时候,丁玲又来了,蓝格子上衣,黑条子裤子,脚上还穿着一双詹亮的黑皮鞋,两个马尾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披肩的长发,再加上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睫毛,乍一看,像电影里的女明星呢。 来就来,还带着两盒子蛋糕,那年月里的蛋糕,可是稀罕的物件,珍贵的很。徐佑生看着丁玲,内心生出了一丝一缕的自卑,一丝一缕的自卑反复交错之后,变成了漫天密布的乌云,她抽个间隙,又躲了出去。 第二次来到这个院子,丁玲不陌生了,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仿佛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哎呀,说来也怪,只要看到徐长生,那心里便是一片花海。能呆在他的身边,自己便仿佛找到了人生最后的港湾,不仅安心,而且温馨。 她一来,春枝便开始做饭,徐得意便又去街上吹嘘,追求长生的县里女娃又来了,长的很标致呢!正月里,不缺的是闲人,邻里们听着听着,便三三两两的、一波一波的向着徐得意家走去。进了院子,串入屋里,冲着丁玲指指点点。起初,丁玲还好奇,欢欢喜喜的对徐长生说,你们这里真热闹,家家户户串门,就像一家人啊!后来,她渐渐地脸红了,只言片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长生的媳妇俊得很啊,长生的媳妇是县里的啊,长生的媳妇腰胯不错啊 看着丁玲的窘态,徐长生关上了大门,劝道:“村里人心眼儿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丁玲难为情的问道:“他们是不是把我当你对象了?” 徐长生一脸正义的说道:“心底无私天地宽,魑魅魍魉无处藏。咱们是同学,你怕个啥?” 说话人无意,听话人有心,丁玲听了,心里不痛快起来。自己主动前来拜访,称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村里人都能看得出来,可是,唯独徐长生这个榆木蛋子,不懂情爱。心中一声叹息,哎,大人们都说男孩子开窍晚,看来,只能辛苦自己多等时日了。 徐得意在村里的一顿吹嘘,便把李成功和刘跃进吹进了他们家里了,看着大门紧锁。二人翻墙进来了,落地后,李成功喊道:“徐长生啊,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是不是金屋藏娇了?”说着,便和刘跃进迈入里屋。 徐长生解释道:“李成功,你家伙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管什么事到了你的嘴里,都是令人呕吐的滋味!邻居们一波一波的来看丁玲,把丁玲看得都脸红了,所以才锁门的!” 李成功嘿嘿一下,不耻的说道:“大姑娘上花轿,万人瞻仰!这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早了一点罢了!” 丁玲将头扭向一侧,气呼呼的开始生气,脸蛋变得五颜六色。 刘跃进憨笑着,悉心问道:“丁玲啊,你从县里来,复课的事情咋样了?” 丁玲说道:“开春是不可能了,得看秋天了!” 刘跃进急了,问道:“万一,秋天也不开呢?” 丁玲说道:“那就得看明年了!来的时候,我路过学校了,坍塌的宿舍还塌着,校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好多没房子住的人都住进教室了!” “真的吗?” 徐长生惊愕了,那可是神圣的知识殿堂啊,怎么可以没人管呢?于是问道:“项老师他们怎么样了?” 丁玲回复道:“听说闫立伟被人打了,住院呢!赵一山告诉我,项老师离开学校,回乡下了,乡下安全一些!其他老师,我也不知道!” 刘跃进好奇的问道:“闫立伟伤的厉害吗?” 丁玲点点头,说道:“县里传的可玄乎了,说几个满脸黑乎乎的家伙把坏蛋们揍了,揍的再也不敢涉足学校了!赵一山告诉我,闫立伟肋骨断了,生命无碍,在医院住着呢!像他这种人啊,活该!” 李成功故意问道:“那几个黑亮的家伙,你知道是谁吗?” 丁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徐长生赶紧冲李成功摇摇头,示意李成功别宣扬,李成功心领神会,却恙起了脸,仿佛失去了一次吹嘘的机会。徐长生说道:“项老师没事就好!至于何时开课,就看天意!” 丁玲点头叹息道:“我爸妈说,县里乱成一锅粥了,根本顾不上抓教育了!” 哎,学校停课了,就像飞在空中的鸟儿突然禁止不动了,明明活着,可就是动不了。大家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阴影里是看不透的世道和看不清的未来。 都说,未来可期。 可是,期是什么,期又在哪里? 第19章 正月里一过,是二月二龙抬头,龙抬头再一过,春天的风儿便来了。 春天的风儿很神奇,不肆虐,也不寒冷,更不打转儿,总是直直的吹,轻轻地吹,一遍又一般的亲吻大地,唤醒了大地,也涂绿了大地。白白的雪早不见了踪影,田野里出现了一望无际的黑色土地,土地里开始出现绿绿的小丫,那是冬麦睡醒了。 徐得意的腰越来越弯了,在田间除草,往往做不了几下,便哼哼哼的喘着气坐在田垒上抽烟,抽烟的功夫远大于劳作的时间。人啊,不服老不行,可是,心里服老便算了,若说出来,有点丢脸哦!今年挺好,学堂停课,徐长生可以帮忙了。介于村里安稳,徐佑生的课还在上。他坐在田垒上,看着细心除草的徐长生,心里免不了又是一阵感慨,这时代终是年轻人的,老人啊,不过是秋天的蚂蚱,瞎蹦跶罢了。 不过,也有件事情令他心生不爽,一日夜里,全家人躺下了,熄了灯,春枝和徐长生在炕上瞎聊,春枝说丁玲美得很,能做长生的媳妇是徐家的福气。可是,长生却说,娘,我们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你别胡乱掰扯关系。春枝好奇的问,人家姑娘哪点配不上你了?长生回复道,我待她如妹妹一般,找不到谈对象的感觉。春枝失望的说,唉,到嘴的肥肉被你扔了,你后悔去! 眼看着学不能上,那便娶妻生子;可是,到手的媳妇也不要了,想想也气人。徐长生啊,你到底是咋想的?找对象就像赶马车,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个店哩。徐得意总是对着太阳瞎琢磨,有时候,他真觉的得和徐长生好好谈谈了,却总开不了口。不由的,竟心疼起丁玲姑娘了,有眼无珠,看上了自己的儿。 还有件事情,也令他不爽,全村人都知道李成功追求徐佑生,一旦见面,就像猫扑老鼠似的。面对这门亲事,他是赞同的,无论是李成功的家庭,还是自己女儿的容貌,都般配的很。可是,李成功她娘却总给佑生介绍小伙,好像压根就不同意李成功和徐佑生的这门亲事。也许是李成功她娘觉得李成功考上高中了,是文化人了,迟早得去县里、市里活了,一个农村丫头咋能配得上? 有时候,他还上龙靠山的凹地里窝一窝,可是,年轻的时候窝个三天三夜也没事,而现在,稍微窝一窝,腰便疼的站不起来了。站不起来也罢,可是,心里还有心思,解不开、弄不明的心思。于是,他总是抚摸着龙靠山的岩石嘟囔: 龙靠山啊,长生他爷啊,你啥也懂,可就是啥也不说! 徐长生的心里憋屈,他想去上学,可是,高中学堂却无限期的延迟了,若延迟个十年八年的,自己都胡子拉碴了,还怎么坐进教室里听课?若延迟个二十年三十年,别说自己了,就连自己的下一代也没法接受教育了。家里的那几本书,都快翻得冒烟了,闭着眼都知道标点符号在哪里,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除草,不停的施肥,不停的浇水,来打发这挠人的时间。 李成功和刘跃进也是如此,除了忙乎地里的事情,便是四处游逛,游逛的没劲了,便来找徐长生聊天。巴掌大点的地方,井一般大的天,能聊出什么大道理来。 人啊,都是环境的产物,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生。现在的他们看到未来并不是广大天地,大有作为,而是重走父辈的足迹。 夏天的时候,当徐长生正在齐腰的麦田里除草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了:“徐长生,是你吗?” 徐长生抬头一看,是项老师。他喜出望外,几步飞跃,蹦出了田地,越过了田垒,来到了项老师的面前,又惊讶又惊喜的问道:“项老师,您怎么在这里啊?” 上次见面时,项老师的镜片有一道裂纹,这次再见时,裂纹依旧在,却用胶布粘着。项老师瘦了,脸上的颧骨高高的凸起,说道:“我是专门来寻你们的!”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啥事?” 项老师微微笑,说道:“你把李成功和刘跃进都叫来!”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项老师,去我家坐坐!一路上,准能碰到那两个家伙!”项老师点头,和徐长生一起前进,徐长生问道:“项老师,您近来可好?” 项老师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在村里了,过得挺好!那晚的事情是你们干的,我看的清清楚楚!我啊,要替其他老师谢谢你们呢!” 徐长生连连摆手,谦虚道:“不用谢的。我们只是希望您不要受到伤害!” 项老师说道:“是你们几个救了我们,要不然啊,我和那几个老师指不定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呢,称得上生死未卜呢!” 没走几步,徐长生便冲着麦田大喊:“刘跃进,赶紧过来,你看看谁来了?” 麦秆里钻出了一个脑袋,向前一看,顿时惊呼一声“啊”,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刘跃进近了大呼,激动地两眼泪汪汪,大喊道:“项老师,你好啊!”又是一顿寒暄。 快到村口了,徐长生冲着闲逛的刘飞喊道:“刘飞,去喊李成功来我家!”刘飞虎头虎脑的,连蹦带跳的跑了。 进了院落,迈入屋舍,李成功便来了,一看是项老师,顿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扭头便跑,不一会儿回来了,怀里抱了一个大西瓜,说道:“项老师,尝尝我家地里的西瓜,早熟的西瓜不甜,却解渴!” 徐长生拿来刀,将西瓜切成了小瓣,项老师拿起一瓣,轻轻一咬,说道:“挺甜的!” 李成功嘿嘿一笑,说道:“长生和我们商议好几次了,说是要去你家帮您种庄稼,做家务!可是,我们打听了好久,也不知道您家是哪个村的?” 项老师摆摆手,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这次来啊,我是想和你们沟通下学习的事情!眼看着开学无望,咱们总不能坐着干等!我建议啊,你们要劳动和学习都不误,一边劳动,一边学习知识!” 徐长生面露怯意的说道:“项老师,高一上学期的那本书,我都快翻烂了!” 项老师从背包里取出了几本书,认真的说道:“课本啊,我这里有!这呢,是高一下学期的课本。我呢,每门学科只有一本,你们若想学习的话,得抄!” 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连连点头,看着课本,仿佛看见了宝贝,课本里的字眼正在蹦蹦跳跳的向着他们奔跑而来。 项老师又说道:“给你们一周的时间,把课本抄完,然后还给我,我还得给别的同学看!你们若有不懂的地方呢,可以每周抽出一天的时间去我家,我来指导你们!” 三个人又是齐齐点头,眼前的项老师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项老师看着三双如饥似渴的眼睛,心生万分的疼爱之情,好好的年轻人,窝在了庄稼地里,还谈什么理想和包袱啊?她认真的叮嘱道:“你们啊,一定要好好学习,知识是武器,知识是科学,知识是战斗力,不仅能改变人生,还能变幻天地!” 是啊,四个现代化的伟大重任还没有实现呢,若年轻人都颓废下去,新中国将倒退回到一百年前的模样。并且,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都盼望着崭新的生活和新鲜的世界,他们懂得,每天伺候庄稼地的话只能埋没一生。 项老师又安排了几句,便要离开,徐长生等说啥也要送,便骑上了车子,和李成功、刘跃进等一起送项老师回家。项老师生活的村庄在县城的南侧,为了避免遇上县里的那些坏蛋们,他们绕远走了小路。小路是土路,坑坑洼洼,幸好没有下雨,要不然,自行车的轮子便转不动了。夏天的风吹不走夏天的炎热,却吹来了呲呲直叫的知了和河渠里呱呱乱叫的青蛙。世界是鲜活的,可是,他们三个人的未来却是死气沉沉。 和项老师一起前行,每个人的脸上都紧绷绷的,为了调节气氛,项老师问道:“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李成功第一个回答,说道:“我的梦想就是拯救全世界受苦受累的人们,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刘跃进调侃道:“全人类就算了,你拯救徐佑生!” 项老师好奇的问道:“徐佑生是谁?和徐长生的名字,就差一个字啊!” 李成功说道:“徐佑生是徐长生的妹妹,那姑娘,长的可带劲呢,不仅好看,而且有味道,我啊,做梦都想娶了她!” 徐长生骂道:“李成功,你若不是我的同学,我定一脚把你踹进沟渠里!我妹妹是好看,但她才十五岁啊,花骨朵一个!” 李成功唏嘘道:“十五岁咋了,你看咱们村里,咱们这一批人结婚抱娃的都好几个了!”接着,他扭头看向项老师,问道“项老师,您是多大结婚的?” 说到婚姻,项老师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二十岁结婚的!那年,我刚高中毕业,便被家里人说了亲事。本来,我是不同意的,我憧憬的是自由恋爱,希望寻到一个自己钟意的白马王子。可是,磨蹭了两年后,发现这个人还不错,便结婚了!” 徐长生想起了丁玲,以及丁玲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开口问道:“项老师,啥叫爱情?” 第20章 风儿轻轻的吹,吹过了脸庞,把项老师的思绪带往了尘封的过往,在那个苦涩的年代里,也有一个让她动心的男子,曾几何时,为了那个人,她愿意抛头颅、洒热血、付出一生、在所不惜。虽然结局不如愿,但是,每每回想那种心动的感觉,都是一番享受的滋味。 项老师微微笑,看向了天上的云朵,说道:“自古以来,爱情就是一个迷,文人墨客各有见解。李商隐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卓文君说,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还有句诗词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李成功哈哈大笑,说道:“我便是这样。对于徐佑生,一天不见,便思念的要死啊!”这家伙,一点也不含蓄,仿佛,不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活的便不痛快了。 徐长生想到了丁玲,这姑娘干嘛呢?她对自己,是不是也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啊! 项老师又说道:“你们还小,经历的也少,对爱啊,充其量是感官上的冲动。人啊,需要一个默契的灵魂,看一眼便是天涯,述一语便是蜜饯。如果能厮守一生,那便是天上人间。” 刘跃进不解了,问道:“我爹和我娘,天天吵架,隔几日还动手,哪算什么?” 徐长生哈哈大笑,说道:“这一点啊,李成功他爹说的很清楚,日子过久了,夫妻变成了好朋友!只要不离婚,那就是可以互相包容的真朋友!” 李成功也哈哈大笑,嬉戏道:“村里人也说了,白天是夫妻,晚上是兄弟!” 项老师纠正道:“你们几个可不能这么想啊!理想的爱情是彼此理解和相互支持,如果能走到白头偕老,那才是完美的归宿!婚姻里,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必须风雨同舟,勇往直前!”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项老师,您说的对!但是,完美爱情也不单单是理解和支持,起码得有一个心动的感觉。如若没有心动,那也便失去了理解和支持的动力源泉!” 项老师回复道:“徐长生,你说的对!欣赏彼此、爱慕彼此或崇拜彼此,更容易令爱情圆满!心动也分两种,一种是一见钟情,看了便不能忘记!还有一种是日久生情,慢慢滋生的爱情更令人懂得珍惜!” 说话间,远处的一个村庄隐隐出现,土路两侧的麦秆里有不少劳作的农民,她冲着一个方向喊道:“老李头,我回来了!” 几个脑袋露了出来,其中的一个脑袋上满是笑脸,回复道:“回来就好!”说着,迈步向着项老师和徐长生等走来,这是一个中等个子的、方形脸庞的的男子,看起来,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项老师跳下车子后,徐长生等把车子一扔,便冲着男子走去,爽朗的说道:“我们帮你伺候地!” 老李头阻拦着他们,说道:“你们是学生娃子,干不了这活!走,回家坐坐!”可是,他根本拦不住他们,这三个家伙一头扎进了地里,忙乎了起来。 老李头站在项老师的一侧,高兴的说道:“你的学生真不赖啊!” 项老师美滋滋的一笑,骄傲道:“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老李头看向项老师的目光里,不光有爱,还有佩服,说道:“你了不起啊!” 项老师甜蜜的推了老李头一把,假愠道:“你就干看呀?” 老李头嘿嘿一笑,也向田里走去,说道:“你回!” 项老师点点头,叮嘱道:“我蒸点馍,让他们回家吃饭啊!” 老李头冲天大喊:“好!” 也许,爱情里还有一种,那便是你说的我觉得都对,你要求的我全部都做,你想要的我无条件都给,而我要的,只是你的开心快乐。爱情里不光是激情四射,还有平淡如水的相濡以沫,灿烂的烟花终归是瞬间的美,长久的相伴才是爱情的精髓。 伺候完庄稼地,弯弯的半月已经当空悬挂了,三人不顾老李头的挽留,飞上车子,疾驰而去,气的老李头在田边直跺脚,嚷道:“你们不回家吃饭,我回去咋交代啊?” 一路上,三人商议,这次学习的事情,得把丁玲也捎带上,毕竟,在班里,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四人组”。到了县城的边缘,三人一拐弯,便来到了丁玲家。 徐长生轻轻地扣门,喊道:“丁玲,在家吗?” 此刻的丁玲正坐在院子里望月,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戚戚楚楚,她想: 弯弯的月亮像一只小船,自己若能坐上去,该有多好啊。那样,自己一低头,便会看见龙靠山村;定睛一看,便能看见龙靠山村里的那个榆木蛋子徐长生。 唉! 她发出了一声叹息,爱呀,爱的没结果;思念啊,思念的愁煞人;这段情,折磨死自己了。自从正月初六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徐长生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是好是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是否开窍了? 突然,门外的一声呼唤响起,这是多么久违而又期待的声音,丁玲的小心脏像被惊吓了猫一样,上蹿下跳,惊慌失措。 这是幻觉吗? 还是自己魔怔了? 刹那,她的脸蛋又滚烫起来,目光看向大门,耳朵立了起来,又一声呼唤传来,呼唤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来自龙靠山的山巅,既空旷,又久远。 “丁玲,在家吗?” “在!” 一个箭步飞起,丁玲打开了大门,随着一张脸庞的出现,多日的思念瞬间化作了两行清泪流淌下来,眼泪没有滴在地上,却一颗一颗的流进了心里,没日没夜的想啊,终于想来了心上的人。 刘跃进看着哭泣的丁玲,不解的问道:“丁玲,谁欺负你了?我们给你做主,揍他!” 丁玲摇着头,心想: 欺负我的人是徐长生,你打得过吗?如果能打得过,那就揍,替我解解气。 她摇着头,抹着泪,说道:“没有!就是看见你们来,我很感动!” 李成功是明白情感的人,也是个说话直戳心窝子的人,说道:“哈哈,丁玲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我和刘跃进无所谓,是徐长生让你感动了?” 徐长生立马呵止李成功的破嘴,看向丁玲,说道:“项老师去寻我们了,说了说学习的事情。后来,我们送项老师回家了,顺道来看看你!” 丁玲点点头,单薄的身板晃了晃,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形单影只,说道:“半月前,项老师也来我家了。我刚好不在,她便走了!” 徐长生的目光悠悠,没有看丁玲的脸,却看着丁玲的头发,说道:“项老师给我们几本高一下学期的书,要我们在家学学!”认真问道:“你要吗?要的话,我们替你抄一遍!” 丁玲听了,立马抬起头,眸子里晶莹闪光,说道:“我当然想要了,可是手抄的话,太累了!” 徐长生摇摇头,宽心道:“没事的,我们每人替你抄一本,不累的。再说了,抄一遍,相当于学了一遍呢!” 丁玲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眼神却在徐长生的脸上飘来飘去,仿佛,一不留神,这家伙便又消失了,说道:“那谢谢你们了!” 徐长生问道:“还有,项老师要我们每周去她家一趟,她给我们答疑解惑。我们定在周五,你去吗?” 丁玲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狂点,附和道:“去去去,我当然去!” 这时,嘎吱一声,正屋的门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丁玲,门外是谁啊?” 丁玲扭头道:“我同学!” “你同学?” 随着一声疑问响起,一个和丁玲长的酷像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声音非常直爽,说道:“既然是同学,那进家里坐坐!” 丁玲赶紧摆手,面觑的说道:“算了,咱妈看见,又生气了!” 年轻女子听了,嘿嘿一笑,背起了手,目光凌厉的认真的看向了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说道:“这三个家伙,便是你说的死党!”端量几下,口气狂傲的问道:“谁是徐长生,给我站出来!” 丁玲急了,赶紧推了年轻女子一把,说道:“姐,你要干嘛?” 年轻女子叫丁楠,比丁玲大两岁,是丁玲的亲姐姐,她瞪了一眼丁玲,说道:“你急啥?你的同学,也是我的朋友,认识一下不行啊?”接着,她侧身看向徐长生,努努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徐长生,长的怪刚毅的!”脸上微微一笑,却带着狰狞,说道:“听说,我妹妹去你家串门,你家邻里把我妹妹当你媳妇对待了?把我妹羞臊的,回家后,洗了一夜的冷水澡!”又是一笑,说道:“我妹妹几次去寻你,早出晚归的,你也不懂的珍惜!每次回来,都被我妈骂的好惨!” 丁玲急了,害羞的嚷道:“姐,你少几句!” 丁楠嘿嘿一笑,起哄道:“多说几句,你心疼了啊?”她扬了扬眉头,抬手一指徐长生,说道:“我妹是个好人,你,徐长生,还有你们两个,若敢欺负了她,我定打死你们!”说罢,扭身回去了,背影是相当的飒爽。 丁楠的这一通教训,把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搞的一头雾水,丁玲是一个好女生,也是大家的好朋友,哪里舍得欺负她? 丁玲一脸囧像,赶紧道歉:“你们别理我姐,她就是个直肠子,平日里打打杀杀的,我爸妈没办法了,便把她禁足了,不能离开院子半步,否则,脱离家庭关系!”叹叹气,又说道:“还有我,几次寻你们,早出夜归的,也把我爸妈吓坏了,现在,也不让我出门了!”她斜眼看了看正屋,仿佛怕又有人出来似的,便推了推徐长生,说道:“你们赶紧走!周五早上八点,在前面的路口等我,咱们一起去项老师家!” 嘎吱。 不等说再见,大门关上了。 丁玲扭身靠在门板上,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她看向正屋,窗户的玻璃后有一张脸正看着自己,那是妈妈的脸。 第21章 春天温暖,蕴藏着生机;夏天炎热,寓意着蓬勃;秋天凉爽,透露出收获;冬天寒冷,只剩下了期盼。一年四季,便是一次时空的循环。在一次次的循环里,人们努力着,奉献着,也期待着,期待好日子的长长久久,以及灾难的不再来临。感恩龙靠山,恩泽了一方土,养育了一方人,在无数个四季的轮换里,不放弃对人间的爱。 又是一个春节过去了,掐指一算,这应该是一九七四年了,社会上依旧那么乱,龙靠山村里还是那么安宁。与其说是一帮向往和平的人守护了一方安宁,倒不如说是它的“小”保佑了它,一个小小的村庄,放在整个世界里不值一提,放在坏蛋们的眼里,无关大局。 从去年夏天到今年秋天,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和丁玲风雨无阻的在每个周五前往项老师家补习功课,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便掌握了从高一到高三的全部课本知识,令项老师欢喜不已。终于,在八月底的一个周五,项老师高兴的宣布,学校要复课了。 复课! 这是一个多么天荒夜谈的字眼,可是,它就是发生了,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当徐长生等再次迈入校园时,虽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破败的景象,除了倒塌的房屋,便是操场上齐人高的野草。破败归破败,但是,回荡在他们的心里却是上天入地般的欢欣鼓舞。在全校师生大干一周之后,宿舍像样子了,教室像样子了,就连操场也像样子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考试,能过高三分数线的,直接划入高三;能过高二线的,直接划入高二;成绩最差的,全部进入高一。并且,在进入高三的同学里,前二十名,是可以进入师范班的,那意味着只要选择了师范班,两年以后,他们就可以进入神圣的教堂,当一名伟大的老师。 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和丁玲的成绩非常好,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师范班,也算是学校里的明星了。当初高一班里的闫立伟和赵一山还在高一年纪,说白了,这些日子里,他们没怎么学知识,彻彻底底的耍嗨了。 说到徐佑生了,初中毕业时,成绩好的很,只可惜高中学堂停止了招生。这一年里,徐得意的背更弯了,做起农活来更是力不从心。春枝的胸部总是痛,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效。看着哥哥徐长生得知复课后的欢喜劲儿,她便主动提出不上了。表面看,她是不想读书了,背地里,她是不想让这个家塌了。当然,从小到大,全家以徐长生为中心,长期培养的习惯告诉她,她必须成全徐长生。可是,有一个秘密只有她知道,那便是她爱徐长生,这是无声的爱,说不出的爱,苦涩的爱,为了徐长生,她甘愿付出一切。尽管徐长生再三要求她去参加高中学堂的入学考试,但是,她坐在考场的教室里,一个字也没写。 小家不安,何来大家? 徐佑生明白,只有安顿好爹娘,哥哥才会安心的读书。读书多的人都有出息,哥哥出息了,才是全家的光荣。当然,她也坚信,终有一天,她会表白心声,但愿,徐长生会拥她入怀。 师范班的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大学招生。那时的招生是工农子弟优先录取,和成绩无关。闫立伟的父亲被打倒了,再加上他还是高一年级,自然失去了这个资格。 但是,在龙靠山村里,一个大学生即将诞生。 说实话,当大学招生的消息传来时,徐长生心动了,去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学府接受更好的教育,那是多少人的梦想。但是,转念之间,他灰心了,记得高一开学时,自己和爹徐得意在龙靠山的凹地里有过一次长聊,爹说,前方的县城便是你的远方,再远的地方,你不能去!当时,徐长生答应了徐得意。既然答应了,那便得践行,男人嘛,必须言而有信,所以,在心跳了几次后,这个念头便一闪而过了。 刘跃进是压根不想上大学的,一来生性懦弱的他有些惧怕外面的世界,二来爹娘老了、弟弟犯浑,这个家离不开他。再或者说,上大学是需要举荐的,所谓的举荐,那是综合实力的比拼,他哪有那个背景或实力啊! 丁玲是想上的,但是,当她得知徐长生不想时,她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因为,在她的心里,远方再好,也比不上徐长生的好。只要能和徐长生在一起,即便是回到龙靠山村也无所谓。 她的爱,很直接,也很淳朴。 李成功动心了,或许是名字作祟,成功,成功,他要的就是成功。可是,他把心思藏了起来,问问徐长生,徐长生说放弃了,他便心里欢喜一阵;他又问问刘跃进,刘跃进直摇头,他更是乐的拳头都捏出汗了。一个村里一个名额,两个竞争者的不战而退,再加上自己的爹李山子又是村里的大会计,自己的娘梅子又长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巴,那么,村里推荐自己上大学便是板上钉钉了。纵使心中万分欢喜,他还是怕徐长生和刘跃进反悔,天天夹着尾巴,嘟囔高中学堂里的空气真好,舔一舔都是蜂蜜的味道。 又一年开春的时候,在徐长生熟悉的人群里,有两个人去省城上大学了,一个是李成功,一个丁玲的姐姐丁楠。 家里其实是想让丁玲上大学的,毕竟丁楠大大咧咧、风风火火的,适合在社会上闯荡,将来也不愁生计;反倒是乖巧稳重的丁玲,让他们看不到未来。但是,丁玲却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要当老师,绝不去上什么工农子弟兵大学。家人一直纳闷,曾经的丁玲可是自己喊着要当雄鹰遨游天下的,可是,现在,怎么就没了那股子冲劲了呢? 从录取通知书到手的那一天,李成功从高中学堂里消失了。他回到了村里,整天围着徐佑生转,仿佛,如此优秀卓越的自己娶你,那不仅是理所应当,而且是天经地义了。可是,徐佑生压根没有多看他几眼,你上大学与我何干?即使如此,李成功还是孜孜不倦的死皮赖脸绕着徐佑生转。 那年秋天,李成功走了,全村人在村口送他,他昂首挺胸,意气风发,铺天盖地的抱负在胸膛里翻滚,一副功在千里、志在必得的喜悦在脸上飘荡。那副气概,如能配音的话,他绝对会说: 我一定会成功的,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我是你们的骄傲 那天,徐长生不在,他爬上了龙靠山,坐在了那个凹地里,翘目远望,却始终看不到省城的一点点影子自己的成绩是最好的,自己的家庭是绝对的贫下农民,自己的爹虽然不是村干部,但是,在村里说句话,也是管用的。 唉,唉,唉 一声声的叹息在心底响起,如吃了黄豆打嗝一样,根本停不下来。对于李成功的走,他是祝福的,没有丝毫的怨言;他唯一失望的是,在叫作远方的那个地方,没有了自己。 刘跃进在现场送别李成功,颇受刺激,回家后狠狠的哭了一场,哭声呜呜呜的,响了半天才停下来。说实话,他真的羡慕李成功,又光鲜荣耀,又有远大前程,注定是一个亮堂堂的美好人生,而自己,只能窝在这一方巴掌大的天地里了,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第22章 在师范班里,丁玲静静地陪着徐长生,感觉时光里都是暖暖的味道,沉溺而不可自拔,用她姐姐的一句话说,那便是鬼迷心窍了。 可惜的是,徐长生永远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自己没有过分的依赖,也没有露骨的话语,仿佛,他是一个不识人间烟火、不谙世间风情的洒脱男子。但是,她始终没有埋怨他,因为,她觉得他还没有长大。小草会发芽,孩子会长大,终有一天,他会看向自己,看懂自己眼眸里的一往情深。 还有,校园里不少女孩子喜欢上了徐长生,虽然没有明目大胆的追求,但是,却暗潮涌动,屡送秋波。对此,丁玲严阵以待,利用尽可能多的机会和徐长生在一起,用形影不离的战术击退情敌,将徐长生占为己有。不过,这样,好累啊!在无数个辗转发侧的夜里,她告诉自己,他是她的,久了,这句话便成了她的信念。 唉。 痴情的姑娘啊,岁月悠悠,却不如愿,长河漫漫,却消散不了热情,画地为牢,禁足一生。 有一天,天空很清澈,清澈的只剩下了蓝色,无边无垠的蓝色就像大海,令人心旷神怡。空气是甜甜的,在操场上,她站在徐长生的身边,虽然个子矮了半个头,但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心心念念的脸庞,这种感觉,非常美妙,她在心底幸福的呐喊: 天地之间的我与他,绝妙的一对般配人儿。 不远处的墙角处,有几个匪气横生的男同学,像极了社会上的混子,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眼神却不停的向徐长生和丁玲射来。徐长生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家伙,冲着丁玲问道:“他们里面有一个人看上你了?” 丁玲惊讶的“哦”了一声,神情仿佛自己做了错事一般,辩解道:“你胡说!” 徐长生叹口气,说道:“我没胡说!前几日夜里,他们来宿舍寻我了,凶神恶煞的告诉我,要我离你远一点!” 当下里,为情而战成了一种风气,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听着徐长生的话,丁玲怒了,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徐长生一个指头,冲着徐长生质问道:“告诉我,是哪个家伙说的?” 徐长生嘿嘿一笑,紧紧握拳,关节处嘎嘎作响,唏嘘道:“同学们说,你收的情书都一沓了,你不知道是哪个?” 丁玲急了,大跳了起来,说道:“他们给我的情书里没有照片,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长什么样子?再说了,他们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塞到我书本里的,我连个照面都没有打过。还有,在我的心里,他们都是空气,根本不存在!” 徐长生伸手按住她起伏的肩膀,劝道:“你急什么急啊?那么多男生里总有一个优秀的,你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大片。” 她不解的看向他,他的话很伤人,一来说明不爱自己,二来把自己往别人的怀里推,太残忍了。她生气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得挨个接触,挨个了解,挨个相处吗?只要有人献殷勤,那我必须接受吗?” 徐长生愣了,眼前的姑娘怒了,声音里带着火药味,完全没了往日里的温柔劲儿,连连摇头,解释道:“你说的对!我心地善良,总感觉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一种罪过。但是,也不能因为善良,就滥情乱爱啊!我错了!” 她嘟起了小嘴,心想徐长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我错了”,心里便舒坦了一些,算你还有点良知,姑奶奶的身和心都压在你的身上了,你却是个大傻帽,说道:“我要过去教育那几个家伙一顿!”说着,大摇大摆的向着墙角的那几个嚣张的家伙走去,近了,呵斥道:“谁要是敢动徐长生一根指头,我便杀了谁!”那气势,相当的嚣张,吓得那几个家伙都张开大嘴合不上了。 看着发愣的家伙们,她又问道:“你们听到了没有?” 那几个家伙缓过神来,连连点头,依旧一副惊讶状。 她扭身走向徐长生,说道:“上课去!那几个家伙,我摆平了!”一副大姐大的模样,颇有把徐长生当小弟的气概,徐长生耸肩笑一笑,表示相当的钦佩。 但是— 徐长生还是被揍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课间休息,徐长生脸上黑青了几块,嘴角流着血从公共厕所里走了出来,满脸的愤懑,步伐凌乱的找棍棒,嘴里嘟囔道:“狗日的,我要打死你们!” 棍棒找不到,来到一棵柳树下,纵身一跃,抬手一掰,嘎吱,一支结实的树枝便被攥在了手里,伸手一划,刮去了柳叶,一根武器便诞生了,扭头冲着厕所走去。 这时,动手的几个家伙走了出来,不屑的擦着手,吐着唾沫,向着徐长生走去,一副要把徐长生彻底揍趴下的气势。 “徐长生,住手!” 一道白影飞旋而至,挡在了徐长生的面前,看着徐长生惨兮兮的面孔,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家伙,吼道:“是他们干的吗?” 白影是丁玲,徐长生一把推开她,怒气冲天的说道:“你别管我!” 她怎么可以不管他,她必须管,还得彻彻底底的管。 伤他,便是伤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迅速扭身,扯过徐长生手里的棍棒,飞跃而出,奔到那几个家伙的面前,一边狂砸,一边怒吼:“你们都是王八蛋,一群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什么事,你们冲我来在我的眼里,你们都是狗屎我要打死你们” 十几棒子砸下,发出一连串的啪啪啪的巨响,看着她的疯狂,那几个家伙揉着疼痛之处狼狈的逃窜而去,徐长生跟在她的身后,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四周围满了人,对着她和徐长生指指点点,这女的,疯了吗?还是为了一个男的,啥关系啊? 丁玲看向徐长生,徐长生脸上的伤痕让她心疼,关切的问道:“你没事?” 徐长生的脑海里都是她疯狂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她的眼睛,眼睛里是火热,也是心疼,那一瞬间,他仿佛读懂了她的奋不顾身,埋怨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咬着牙,倔强的说道:“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她的眼睛红了,或是因为心疼,或是因为焦急,在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唯一宝贝,他绝对不可以受一点点伤害。 徐长生的心里咕咚一下,也许再言语激将一下,她的红眼睛就要挤出泪滴了,他是最看不得女人哭的,便压抑着情绪,说道:“为我,你不值得!” 她强忍着眼泪,若不是四周围了很多人,她真的想大喊一句: 值得! 人群里闪开了一道缝,走进了几位老师,不由分说的,把徐长生和丁玲都带走了,带走的还有那根柳棒。在教导处里,一位老师板着脸,呵斥道:“打架斗殴是要被开除的!你们俩,谁动手了?” 丁玲一跃而出,自告奋勇的说道:“我!” 老师看着乖乖巧巧的丁玲,如此柔弱,怎么可能舞枪弄棒?他好奇的问道:“因为啥?” 她挺胸抬头,指向徐长生,说道:“有人欺负他!” 老师心中怪笑,疑惑的问道:“他一个大男子,用得着你保护吗?”接着,心思一转,又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目视着老师,一本正经的说道:“同学关系!” 老师阴阴一笑,探试着问道:“唬我呢?你们肯定是谈恋爱了!”声音铿锵有力,把一头蒙水的徐长生唤醒了,他用力的体会,仔细回想着刚才丁玲的眼神,或许,她真的是爱上自己了,否则,绝对不会舍身忘己,更不会在此刻,义无反顾的替自己抗雷。 在学校里,谈恋爱是会被开除的,这一点,她和他都清楚。可是,面对老师的质问,她却语顿了,支支吾吾道:“没有!” 这句没有,说的好伤心,完完全全的言不由衷,背离初心,是十足的谎言啊! 从始到终,徐长生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侧目看着她的背影,随着自己砰砰的急速心跳,眼神里却越来越看清了她对自己的情感,说实话,她对自己的感情绝对超越了哥们情意。 是爱吗? 如果是,这爱,又有多深? 这时,那几个被丁玲揍跑了的家伙被另外两个老师带到了教导处,被老师呵斥几句,他们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先是如何揍的徐长生,后来如何被丁玲揍跑了,没有一个硬骨头。 几个老师开始嘀咕了,按常理,打架斗殴是得开全校批判会的,可眼下,是一个女同学参与斗殴,斗殴的理由是拔刀相助、见义勇为。还有,这个女同学长的挺乖巧,若当着全校批判,未免太残忍了。并且,这个女同学和这个男同学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不管是否是恋爱,若当众批判,势必造成一定的谣言四起。 讨论再三,他们看向丁玲,说道:“一个女孩子,用棒子打人,太不成体统了!这次饶了你,下次再发生的话,让你退学!” 她连连点头,说道:“谢谢老师宽宏大量!”接着,却抬手指向徐长生,问道:“他怎么处理?” 第23章 老师反问道:“他是受害者,能怎么处理?”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去上课!”扭头却看向那几个家伙,吼道:“你们都站着,谁也不能离开,等你们的家长来接你们!” 离开了教导处,徐长生跟在她的身后,一种怪怪的感觉在全身蔓延,一种无形的距离在将他们拉远,他不爱她,没有心动的感觉,这份感情,他不想接纳。 而她意气风发的走着,替徐长生报了仇,替徐长生扛了雷,作为朋友,作为同学,或作为心爱的人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必,身后的家伙会感恩戴德!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人是在身后,可是,身后的心却飘远了。 从那件事后,徐长生开始有意的远离丁玲了,他不知道丁玲对自己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他觉得早点拉开距离便会避免更多的误会。如此一来,便苦了丁玲了,一个劲儿的向上凑换来了一个劲儿的往外躲,一次次的热脸送上却换来了一个个冷屁股。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苦思冥想不得结果后便是歇斯底里的痛苦。 爱,折磨着用心的人。 有一种理论叫弹簧理论,说的是压抑越深,反弹越猛。徐长生的一次次躲避和一次次冷漠终于令丁玲疯狂了,学校里想靠近自己的人多了,为何徐长生却嫌弃自己?她一次次的检点自己,思来想去,自己的人设堪称完美,没有瑕疵啊,可是,压根进不了徐长生的法眼。看着徐长生的心越飘越远,她坐不住了,终于,在一节晚自习结束的钟声敲响后,在教室里,她堵住了徐长生前进的脚步,目光狠狠的看向徐长生的脸蛋,目光里充满了愤懑和狂怒。 徐长生愣住了,看着丁玲的愤怒神情,他感受到了丁玲心里藏着的小九九,毫无疑问,这小九九是爱。他挪开了自己的眼神,直直的站住了。 或许,该摊牌的时候到了。 同学们断断续续的都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丁玲怒气冲冲的质问道:“徐长生,你为啥躲我?” 徐长生叹口气,看向丁玲,眼神犀利,仿佛能看穿丁玲的心,说道:“以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是好朋友,开心的很!自从你替我打架之后,再和你在一起,总觉得别扭!” 丁玲认真的说道:“我替你打架,我替你抗雷,我时时刻刻关心你,你应该觉得幸福,而不是别扭!” 徐长生声音直直的说道:“正因为你对我好,我才觉得别扭!我们不是一路人,终归走不到一起,丁玲,你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你应该去关心值得你关心的人,而不是我!” 丁玲倔强的说道:“关心你,我愿意!” 看着丁玲走火入魔的样子,徐长生震惊了,“你愿意是你的事!可是,我不愿意!”他把脸侧向一边,说道:“我徐长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了,这样,只会使我们的误会更深!” 丁玲不知道徐长生想说什么,可是,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日思夜想,又想想这家伙最近的冷冷冰冰,她也想得到答案了,说道:“不藏着掖着也好!你继续说!” 徐长生叹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对丁玲而言,是绝望,还是释怀,但是,他必须说了,这事再拖延下去,两败俱伤。他坚定地说道:“丁玲,我不想谈恋爱!” 丁玲愣了。 徐长生继续说道:“丁玲,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丁玲蒙了。 徐长生咬咬牙,继续开口,“丁玲,说白了,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反正,我不爱你!既然,不爱,那便没必要强求——” 丁玲疯了,她设想过无数次和徐长生的结局,结局千千万万,却唯独没有设想过被徐长生拒绝,还是赤裸裸的拒绝,不留一丝余地的拒绝,吼道:“为什么?是我不够漂亮,还是我人格有问题?” 此言一出,不亚于坦白心扉,虽然没说我爱你,却更甚于我爱你,丁玲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端给徐长生看了。此刻,徐长生也确信了,丁玲对自己是爱,且爱的很深。他说道:“你什么都好,可是,我就是不爱你!”说着,他便要挪身走,却被丁玲挡住了,丁玲问道:“为啥不爱我,给我个理由!” 丁玲哭了,双肩耸动,胸腔起伏,一颗心被揉碎了,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她顾不上回忆过去,她也顾不上考虑未来,她只想要一个答案,可以让她找到失败的根因所在。 或许,这个答案会让她释怀。 也或许,这个答案会令她忧郁一生。 此刻的徐长生只想断了丁玲的念想,不死何来重生,与其优柔寡断,不如快刀斩乱麻,认认真真的说道:“爱是需要感觉的!我对你,没感觉!” 丁玲蹲下了身子,双臂抱着膝盖,眼前一片黑暗,心里突现无底的深渊,问道:“一直以来,你对我是啥感觉?” 徐长生回复道:“值得托付的好朋友!” 说完,他走了,步伐里带着风,风里却裹着重重的不忍。爱和不爱,本不平等,不爱的人是风,爱的人是树叶,风儿能吹动树叶,但是树叶儿再追,也赶不上风的脚步。在爱和不爱的世界里,徐长生选择了不爱,不是他不爱,是他压根就不爱。退一步,把不爱的人假装爱了,爱的人付出的爱没有意义,不爱的人接受的爱没有感觉,何必呢? 最后的结局,终是两败俱伤。 他没有回宿舍,径直去了项老师的办公室,把项老师叫了出来,把情况原原本本的简单述说一下后,说道:“项老师,你去陪陪丁玲,我怕她出事!” 对于他俩的事,项老师早已看出端倪,既然没有影响学业,那便没有点破的必要了,要不然又得埋葬一对活鸳鸯了。项老师无奈的摇摇头,剜了一眼徐长生,骂道:“什么爱不爱的,分那么清楚干嘛?丁玲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啊!你若是我儿子,我便得打死你!”说完,急匆匆的向着教室赶去。 他靠向墙,抬头看向天,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残忍的人,残忍的令自己都不敢相信。但是,刻入骨髓的性格无法改变,爱憎分明的立场是非常的清晰,此刻,他想委屈自己接受丁玲,却发现自己是一块岩石,棱角尖锐的岩石,想屈服却又不能屈服的岩石。 那天的夜是黑的,黑黑的夜很宽广,却容不下丁玲的悲伤。她俯头迈入了项老师的怀里,开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嚎,哀嚎里是无穷无尽的委屈,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无穷无尽的想死的念头。 爱如逝水,不复头,向东流,流入大海,却被大海淹没了,淹没的无影无踪。 在泪水里,她看不到了明天,也不希望看到明天,只希望黑夜长存,让时光在这一刻凝固,同时凝固的还有她的爱与恨。艳丽的世界不值得留恋,她想寻一处无人的角落,悄悄地石化,石化后的她会没有记忆,没有期冀,只剩下默默的看,看他如何苍老,看自己如何风化。 爱是什么,爱是一个迷,让人着迷而执着。 情是什么,情是一场戏,你得陪着他呼吸。 第25章 李成功见到了徐长生和刘跃进,兴高采烈的无边无际的吹嘘,说的让徐长生和刘跃进都目瞪口呆,那大学真好啊,不仅是天堂,而且是乐园,仿佛,连天安门和紫禁城都比不过。李成功说了大学里的姑娘俊,却丝毫没有提及崔碧玉。 正月一过,日子便过的快了,十五又一过,李成功又再次踏上征程,前往省城的大学堂了。学校还未到,远远便看见了站在校门口左顾右盼的崔碧玉,一个月不见,她瘦了不少,脸上的皮肤却更白了。想想在黑暗树林里的刺激情景,李成功的心又微微颤了颤,一股久违的冲动随之泛滥了起来。 李成功深谙一个道理,也是她娘梅子说的,无论朋友,还是夫妻,那都是一物降一物的事情。只要降了,那便是为所欲为,嚣张跋扈。如若不降,那便是苦海无涯,逆来顺受。此刻,从崔碧玉的举止和神情看,自己算是降了崔碧玉,崔碧玉便是自己的俘虏了。既然如此,他更不能随意退步,相反,必须不达目的不罢休。 心中的算盘已经打好,他彻底无视迎面而来的崔碧玉,甚至看都不看崔碧玉一眼,径直穿过校门,向里面走去,一脸的无情,一身的不屑。 崔碧玉迈着小花步向他追来,嚷道:“李成功,你等等我,等等我!” 可是,李成功大步向前,压根没有停下。 崔碧玉继续奔跑,跃到了李成功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扭捏的问道:“还生气呢?” 李成功义正言辞的说道:“对,我很生气!” 崔碧玉想想树林里李成功对自己说的情话,身子骨便发软,说道:“你可是说过,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李成功眉头乍飞,呵斥道:“你惹我生气,我便不理你了!和你在一起,我难受的很!” 崔碧玉嘟起嘴,囔囔道:“你说,我咋就不惹你生气了?” 其实,她是知道他为何生气的,男人啊,永远不知道满足,刚开始的时候,只说亲亲嘴;后来嘛,又要动动手;再后来,还得宽衣解带;到最后,还要干那事他们的想法和欲望啊,无休无止,没完没了。 李成功将脸扭向一侧,那生气的架势能捅翻天,说道:“这一点,你是知道啊!” 崔碧玉实在是太爱李成功了,整个寒假里,吃饭想着李成功,睡觉想着李成功,就连和家人亲戚聊天,也想着李成功。对于李成功所说的“这一点”,她也知道是那事儿,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深思熟虑后,她决定成全他,毕竟,他是自己的人,给他也是迟早的事。并且,早点给,他便不会生气了,也会更珍惜这份感情了。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李成功是一个有担当、有爱心的男人。 崔碧玉咬咬牙,嘟嘟嘴,一副很羞涩的神情,说道:“给你可以!但是,你得爱我一生一世!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刷。 李成功将脸庞摆正了,眸子里射出了喜悦的光芒,他认真的审视崔碧玉,白白的皮肤,黑黑的头发,大大的胸脯和圆圆的屁股,堪称世间绝好的女子啊! 他强压着喜出望外的心情,眉开眼笑的问道:“真的?” 崔碧玉诚恳的点点头,“嗯!” 李成功一把拉起崔碧玉,便冲着树林前进,那副神情,如同饿狗见了骨头一样,疯狂的不得了。 崔碧玉连连退步,嚷道:“大白天的,羞死个人!” 李成功急了,仿佛到手的猪肉又飞了,说道:“我等不及了!” 崔碧玉嘿嘿一笑,挣脱了李成功的手,扭身狂逃,说道:“晚上见!” 李成功急着直跺脚,狠狠地嚷道:“今晚,我得把你吃了!” 冬末春初,天气冷得很。那晚,他们从树林里开始,久久不能成功,便转移到了一间偏僻的教室里,教室里漆黑不见五指,在两个并排的板凳上,随着崔碧玉的一声尖叫,李成功得逞了,接着,教室变成了火海。 火海里,两个人疯狂的纠缠 那晚,丁玲哭得透彻心扉,肝肠寸断。 直到夜很深了,她才在项老师的搀扶下回了家。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倒头睡,一来太累了,二来只有睡着了,才能逃离这个不给自己快乐的世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画面: 一个可爱的小孩冲着徐长生喊爸爸,冲着自己喊妈妈,那小嘴像活力四射的弹簧一样,根本停不下来,那声音更是无比的亲昵 她累了,筋骨寸断,体无完肤,五脏六腑都碎了,碎成了渣,只剩下了心脏还在苟延残喘。窝在床上,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猫,抖抖索索,偶尔还带着轻轻地抽泣。即使如此,那个甜蜜的梦境还是不断重复上演,那是她的希望。 爱,好折磨人啊! 第二天,她睡了一天。 第三天,她醒了,在爸妈困惑的眼神下,她如同重生一般,欢欢喜喜的吃了早饭,又蹦蹦跳跳的奔向了学堂,仿佛,痛苦本不存在;仿佛,放眼看去,皆是明媚的艳阳天。 其实,谁也不知道,在她醒来的那一刻,一个念头便诞生了,念头不大,却很坚定,那便是: 一生做一事,一事爱一人。 她像欢快的小鸟一样飞向了学校,奔进了教室,串到了徐长生的面前,大大方方的说道:“我很好!” 这件事令徐长生很自责,他发现坚守原则的背后是自私,自私的人是最无情的人,也是最卑鄙的人。可是,强迫自己爱上不爱的人,截至目前为止,他做不到。此刻,看着焕然一新的丁玲,他目瞪口呆了,他想问候一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丁玲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徐长生的额头,说道:“发什么愣呢?又不是你的错!” 第26章 这一刻,徐长生惭愧的低下了头,心脏开始绞痛,这明明就是自己的错,自己不够包容,不够大度,不够牺牲,辜负了她的情,刺痛了她的心。而丁玲的话,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的,全部包揽,一点也不给他留。 徐长生不知道的是,女人啊,一旦爱的深了,是可以承受一切的,不就是个错误吗? 就是命,也可以给你! 这时,刘跃进来了,看着丁玲,好奇的问道:“丁玲,昨日里干嘛去了?咋不来上课?” 丁玲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答道:“家里有事,请假了!” “哦!” 刘跃进看着低头的徐长生,冲着丁玲说道:“你一日不来,这家伙便沉默了一日,连饭都不吃了!” 话里是调侃的味道,但是,落在丁玲的心里,却暖暖的滋味,原来,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只不过,是所谓的“好朋友”的关系罢了。 丁玲心疼了,俯下身子,认真的看向了徐长生,嘟囔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你吃点,不吃的话,会饿坏的!” 徐长生抬起头,看向丁玲,满目都是惊愕,一日不见,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晚的事情,她忘记了?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不敢说,万一脱口而出的又是炸弹,岂不是又要把丁玲弄的嚎啕大哭。 丁玲看出了徐长生的尴尬,便“哎呦”一声,直起了身子,说道:“作为好朋友呢,我也是友情相劝。至于你吃不吃,我便不管了,也管不着!” 是啊,自己倒想管呢,人家也不需要啊;管多了,又惹人家嫌弃了。接着,她又是一声叹息,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是何苦? 为啥? 自己就是上赶着愿意? 三个字“好朋友”钻进了徐长生的耳朵里,看似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给了徐长生明明白白的答案,那便是,不再牵扯情爱之事。既然丁玲定义双方关系是清清白白的朋友之情,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丁玲可是一个不错的女子呢。他笑逐颜开了,仿佛,狂风吹散了乌云,蓝蓝的天空再次重现,美好的生活将展开新的一页,说道:“女人啊,怎么说变就变,一日不见,脱胎换骨了?” 丁玲扭捏道:“啥叫脱胎换骨,这叫刻骨疗伤,改头换面。也可以叫作,逼不得已而为之,成人之美,方便你我!” 徐长生哈哈大笑,“你的理论都太深奥,我听不懂!” 丁玲心想,你是没有爱过,也没有被拒绝过,所以,你才不懂,等你经历了一次痛彻心扉,你会懂得那是能要人半条命的痛苦。眼下的大度,并不意味着退缩,只不过是委曲求全的掩埋自己的情愫,继续陪伴他度过精彩的时光,起码现在,没了他,自己不甘心。 她说道:“有时候,你很聪明;有时候,你也傻!”转念一思,说道:“傻点也好,起码快乐!” 一侧的刘跃进不高兴了,说道:“丁玲,我们都是好朋友!你可不能说徐长生傻,他可一点也不傻啊!” 丁玲点点头,是的,徐长生各门成绩都优秀,班级工作很积极,分明是龙中龙的角色。只不过,是他不懂爱,更确切的说,是他不爱自己罢了,真不知道,他爱啥样的女孩子啊! 她说道:“刘跃进,我开玩笑呢!别当真啊!” 上课铃响了,丁玲回到了座位上,抬头看向讲课的老师,才发现,自己的眸光是如此的清澈,自己的身子是如此的轻盈。是啊,过去的她,每一步都走的背着重重的外壳,现如今,她活的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徐长生坐在座位上,眼神时不时的飘向前方的丁玲,他不知道丁玲的苦到底有多苦,但是,他知道丁玲的胸怀比天宽阔,比海辽远。 第27章 时光慢悠悠的过,一九七六年来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年份,绝对是五千年华夏史册浓墨重笔的一个年份。冬寒春冷的时节,周总理走了;知了啼叫的夏天,朱总司令走了;天高气爽的深秋,领袖走了。 举国悲痛奏响了世纪的哀乐,华夏中国该何去何从? 十月,嗷嗷叫唤的飞机低空掠过,无数的传单如雪花般飘扬而落,十年浩荡,由此结束。 这一年的秋天,徐长生和刘跃进已经是初中老师了,他们被分配到了大营村学校,徐长生教数学,刘跃进教语文。他们是代教老师,是非公办老师,和公办老师的差距是编制问题,也是收入问题。公办老师的收入每月30多块,而他们只有18块钱。虽然收入低了点,但是,他们教学的热情丝毫不比公办老师差,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中毕业后,家里安排丁玲去县里的供销社工作,工作虽然是临时的,但是,不仅逼格高大上,而且有转正的可能,是一份非常令人眼红的工作。如果不做刻意的努力,丁玲和徐长生的人生轨迹将会像一个锐角的两条边一样,从顶点处分道扬镳,然后无限延长,永不交集。经年过后,或许,在某条街上,他们还会相遇,只不过,相遇的还有陪在各自身边的另一个人。 起初,在供销社里,丁玲欢欢喜喜,以为看不到徐长生,便会过上像小鸟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初心不可违背,且越违背,越痛苦。慢慢的,她沉默了,寡言了,抑郁了,才发现看不到徐长生,那日子便如同地狱一般,愤懑的无法呼吸,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她想试着扭转这个局面,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终于,半年后,她独自去县教育局报道,申请去大营村教学。 第一天去学校报道,她太兴奋了,躲在教室的外面,悄悄的看着讲课的徐长生,那种高中时代里的感觉又回到了身边,多看一眼都是那么的陶醉,这种感觉简直是美上了天。 下课铃响起,徐长生拿起书本,像往日一样走出了教室,走出教室的第一件事,便是使劲的伸伸四肢,卸去一节课的疲惫。正在举手抬头之际,他看见了丁玲。 丁玲蹦蹦跳跳的来到他的面前,认认真真的说道:“徐长生老师,我向你报道!” 徐长生蒙了,本以为是丁玲想念自己和刘跃进了,顺路来看望,可是,“报道”是什么意思,他惊讶的问道:“你说啥?” 丁玲挺胸抬头,义正言辞的说道:“我也是一名老师了,来大营村任教!” 这不是胡闹吗? 徐长生生气了,问道:“供销社的工作多好啊,好多人想去也去不了!咋了,你是犯错了,被开除了?” 丁玲摇摇头,认真说道:“我是犯错的人嘛!我只是想当老师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长生不傻,他明白丁玲的用意,虽然那件事情后,丁玲多次口口声声说是朋友,可是,她对自己的热情丝毫未减,不过是换个借口罢了。他本想着,毕业后的分开便是彻底的永别,却不曾想,这个傻姑娘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怒了,将书本一扔,破口大吼:“丁玲啊,你是不是傻啊?供销社的工作多好啊,又能转正,收入也高,并且体面,多少人梦寐以求啊!你来这里图什么?一是临时的,可能永远无法转正;二是工资低,养活自己都难。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声音巨大,立刻迎来了几个老师和一群学生的围观,他们从未见徐长生老师发这么大的火,并且发火的对象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 丁玲不愠不怒,微微一笑,脸上荡起了风轻云淡,说道:“我的路,要你管?” 徐长生呵斥道:“你去哪里都行,最好是回你的供销社去!在这里,就不行!” 这时,刘跃进挤进来,听着徐长生的话,他冲着丁玲说道:“丁玲啊,我觉得徐长生说的对,你回去!现在的社会,有个编制,是多么长脸的事情啊。在这里,别提编制了,能养活自己便不错了!” 来之前,丁玲想到了徐长生会生气,但是,她却没想到徐长生会如此的生气,颇有泰山压顶的态势了,尽管自己看起来很从容,实际上,心里害怕的快停止跳跃了。 这时,教导处刘主任进来了,冲着四周挥挥手,嚷道:“吵什么吵啊,大家都散了!”她不知道徐长生和丁玲的过往,一把揽住丁玲的脊背,冲着徐长生喊道:“徐长生,请你端正你的态度!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啊?教育是国之大事,民之根本。都说少年是祖国的未来,没有老师的培育,他们能有未来吗?他们没有了未来,国家怎么办?”她的另一只手插在腰上,继续说道:“当一名老师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啊!是,收入低,没编制,哪又怎么了?我们得克服工作和生活中的困难,把党和国家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 徐长生插嘴道:“刘主任,困难留给我们克服!丁玲不行!” 丁玲撅起嘴,依旧倔强道:“徐长生,我的选择,你无权支配!” 刘主任拽着丁玲走向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道:“他的觉悟出现问题了,在入党的问题上,我得好好琢磨一下。你啊,安心教书,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丁玲走了,去了教师办公室,人群散了。 刘跃进叹口气,说道:“徐长生,我真的觉得丁玲脑子有病!” 徐长生点点头,肯定道:“病入膏肓了!” 刘跃进想了想,不解的问道:“长生,你和丁玲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事,一直以来,我就觉得你俩的关系不正常!” 这么久了,你才怀疑,刘跃进啊,你的脑子离李成功差远了,李成功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周就发现丁玲的异常了。徐长生一边想,一边赌气的捡起课本,向着宿舍走去。 刘跃进却来劲了,追了上去,不依不饶的问道:“长生,说说,丁玲和你之间是咋回事?要不然,我困惑,一困惑啊,彻夜难眠!” 徐长生的心里燃着一团火,没耐心的说道:“别问了,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倒是你和王叶那妮子,若看上了人家,就别辜负!” 刘跃进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看向徐长生远去的背影,骂道: 问你事情呢?你却扯我和王叶,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他刚想了没几秒钟,身后便传来了一个霸道的声音:“刘跃进,你给我过来!” 是王叶的声音,刘跃进扭头一看,脸上赶紧堆起了笑容,嘻嘻哈哈的凑上前,问道:“声音挺大的,什么事?” 王叶瞪了刘跃进一眼,一副八婆的口吻问道:“咋回事啊?为啥徐长生对丁玲那么凶?是不是他俩之间有故事啊?” 刘跃进挠挠头,解释道:“我们三个是高中同学,还有上了大学的那个李成功。李成功总说丁玲看上了徐长生。以前,我倒没觉得,但是,今天,我有点怀疑了!” 王叶说道:“你啊,真笨,幸亏没让你去上大学,要不然,便浪费国家资源了。一个姑娘放弃了县供销社的工作,来咱们这么偏僻的地方教书,与其说是道德高尚,还不如说是心里有人,割舍不下啊!” 王叶的分析驱散了刘跃进心中的疑惑,刘跃进点点头,恍然大悟的说道:“这么说,丁玲很伟大了!” 王叶点点头,分析道:“刚才啊,徐长生大声骂,丁玲却面无波澜,能拥有如此气魄,看来,丁玲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啊!” 刘跃进附和道:“也或许是爱的深了,骂几句无所谓的!” 王叶看向刘跃进,目光里狠狠地问道:“我口气不好,说话冲劲大,你有所谓吗?” 刘跃进赶紧摇摇头,自从被王叶缠上之后,他变成了小白兔,任由王叶这只老鹰蹂躏,说道:“无所谓!我习惯了!” 王叶盯着刘跃进,目光里一片炙热,这种炙热,仿佛,能把刘跃进烤焦,问道:“为啥无所谓?难道也是爱的深了?” 刘跃进的脸上一片燥热,心里直喊: 王叶啊,这么刺骨的问题,你也问的出口,我好羞臊啊! 他的眼睛偷偷的向四周瞄了瞄,发现四周没人,便轻轻的说道:“嗯!” 王叶急了,追问道:“嗯是什么?我听不懂这个字。你快说啊!” 刘跃进咬着牙,说道:“是,我爱你爱的深了!” 说真心话,他真不知道这句话是发自肺腑,还是被王叶逼迫而说,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离开王叶。 其实,刘跃进这么说是对的,如果,他敢说出否定的答案,八成,王叶姑娘能揍死他。并且,揍的他得说一万句“我爱你”才算完事。唉,世上的爱情多了,有些人的爱情靠的是家庭实力,有些人的爱情靠的是人格魅力,有些人的爱情纯粹是靠暴力。王叶对刘跃进就是暴力,暴力便是征服,一厢情愿的征服,肆无忌惮的占有。 王叶听了刘跃进的话,如同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求婚了一般,害羞的竟然扭着小腰杆跑了,临跑前,还不忘记娇羞一句:“讨厌鬼!” 此时的刘跃进不傻,王叶的一句“讨厌鬼”等同于“我也爱你”,再看向王叶细细的腰杆和小小的屁股,心里的自豪感瞬间爆棚,心想: 我们老刘家能娶到一个人民老师做媳妇,那是无上的光荣啊! 回到宿舍的徐长生躺在了炕上,脑袋里嗡嗡作响,丁玲的再次到来,不亚于上天给他送来了一颗炸弹。这炸弹,直冲冲的撞入了自己的怀里,扔,不由自己,抱着,太烫手。那就把明白装糊涂继续当“好朋友”或“好同学”相处,这简直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丁玲啊,你何苦呢? 第29章 这时的刘跃进和王叶在教师办公室里,王叶把脚翘在了办公桌上,双手飞快的打着毛衣,刘跃进低头批改着孩子们的作业,这些作业里有自己的学生的,也有王叶的学生的。两人不说话,但是,空气里却流淌着爱的气息。 李成功分手了,彻彻底底的分手了,虽然崔碧玉不同意,一个劲的死缠烂打,但是,李成功会跑啊,会躲啊,有时候,竟然一整天不知踪影。后来,崔碧玉不寻李成功了,只愿自己瞎了眼,不遇良人,被诱骗了一番。如此折磨一遭,身子都瘦了一圈,她始终不明白,李成功为啥要分手;可是,看着李成功飞速躲闪的样子,那分手的理由也便不需要了,只是,胸膛里憋着一股气,无法排遣。 周末了,徐长生、刘跃进、丁玲和王叶一起回家,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唯有徐长生蒙蒙不语。也不知道为啥,徐长生的心脏突突跳,仿佛有大事要发生一样,感觉特别的不好。一路上,先是送了王叶,又在县城岔口和丁玲告了别,两人便向龙靠山村飞去。 在巷口和刘跃进分开后,徐长生披着一身夜色进了院子。立好车子,推门而入,瞬间,他便被徐得意抽的一屋子旱烟气雾呛了出去,他的身子闪进了院子,埋怨道:“爹,呛死个人啊!” 这时,徐佑生闪进了院子,一脸紧张,声音急促的说道:“哥,娘吐血了!” 徐长生的脑袋嗡的一声开始天旋地转,问道:“啥时候的事儿?” 徐佑生的眼泪掉了下来,“昨夜里,娘疼的直叫唤,今天上午,她冲着地上吐了两口血!” 徐长生训斥道:“那你为啥不去学校寻我?” 徐佑生的眼泪停不下来,“爹不让!” 徐长生推开徐佑生,闯进了里屋,来到炕前,春枝一声声轻轻的、钻心的“哎呦”传入了他的耳朵里,他问道:“娘,疼的厉害?” 春枝瘦了,身子如一把干柴,窝在被子里,像一个长条的小包袱,嘴巴有气无力的张合,声音更是如蝉翼一样微弱,说道:“娘没事!” 徐佑生跟进来了,哭腔说道:“娘连嚎的都没力气了!” 徐长生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每次狂跳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心疼的问道:“娘,吃药没?” 春枝继续呻吟,一副软弱无力的状态,说不出话来。 徐佑生抹泪说道:“药吃了一把又一把,不管用!” 徐长生急了,县医院的药不管用,娘疼的奄奄一息,这是娘要归西的节奏,归西,多么痛苦的字眼,他是万万舍不得娘离开这个家啊! 他直起了身子,踱了几步,斩钉截铁的说道:“去医院!”又看向徐得意,说道:“爹,你把钱给我,我领我娘去医院!” 被烟雾笼罩的徐得意仿佛凝固成了一块万年石头,尽管涉世一辈子了,可是,面对此情此景,他根本具足无措,慢慢吞吞的说道:“县医院都去几了次,不管用啊!村里的郎中也来了,说不济事,八成,一两天的日头了!” 徐长生说道:“这次去省城医院!” 徐得意站了起来,背更弯了,嘟嘟囔囔的说道:“你连路都不晓得!” 徐长生急匆匆的说道:“李成才去过省城寻他哥,他知道路!”他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爹,你备钱,我去喊人!” 徐长生跨出门槛开始飞奔,到了李成功家,将事情简单向李山子叔和梅子婶说了后,便把李成才叫了出来。又去了刘跃进家,向刘跃进他爹说了后,便把刘跃进和刘飞也带了出来,顺便,还带走了他家的板车。回到家里,几个人把板车上铺了两层厚厚的褥子,便把春枝连人带被子放置了上去。 徐得意也要去,徐长生阻拦了,“爹啊,夜里黑漆漆的,你万一摔了,咱家就更完了!”一边说,一边接过徐得意递来的布袋,布袋里是钱,他又说道:“爹,明天把两头猪卖了!我约摸着这钱不够!”徐得意连连点头。 徐长生看向刘跃进,嘱咐道:“跃进,你去趟丁玲家,她姨在省城医院工作,问问啥名?毕竟,有个熟人好办事!然后,明天,你也去省城,带上我爹的卖猪钱,去寻我们!” 刘跃进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问清楚了,连夜去省城寻你们!” 徐长生嘱咐道:“去了省城,万一找不到路,便问,一个劲的问!” 刘跃进一个劲的点头。 几个人出门,刘飞拉着车,徐长生和李成才在后面推着,徐长生扭头看向徐佑生,“佑生,家里靠你了!记得把猪卖了啊!” 这时,李山子和梅子赶来了,将一包干粮塞入了徐长生的怀里,嘱咐道:“长生啊,别急,安全最要紧!去了医院,好好求大夫啊!” 徐长生连连点头,“知道了!” 夜很深,像一张巨大的网布,将世间万物全部笼罩。万事万物都没有尽善尽美,都有缺陷,夜的缺陷便是大网出现了裂缝,裂缝里挤进了皎洁的月光。皎洁的月光在空中飘飘洒洒,像极了没有形状的雨滴,带给了人们恰好的温柔。 初春的冷不再是袭骨的冷,吹在脸上,给人一种丝丝滑滑的感觉。 三人在夜幕中前进,若从遥远的天际俯看,像极了三只龟速的蜗牛;若是地面的昆虫向上看去,却是一番风驰电掣的掠影。再快的速度也抵不上爱母心切,徐长生真的不懂,为何世间要有生老病死和悲欢离合,在他的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呐喊着: 娘,挺住啊,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换下气喘吁吁的刘飞,开始拉车前行。土路坑坑洼洼,太快了会颠簸伤人,太慢了又心急如焚。他变成了一头牛,牛知道,一生很长,走起来没有尽头;牛也知道,一段路也很长,但是,却有终点。终点是省城医院,用眼根本看不到,用心更是无法丈量,而这距离,便是娘的命。 第30章 省城在龙靠山的北方,距离约六十里路,坐落在一个大平原上,城市的边缘也是平房,往里走会看到大楼,大楼有白的,有灰的,像大山一样耸立。街上的路很宽,是铺了柏油的,比农家院子里的地都平坦,路的两侧有路灯,只是夜很深了,灯不亮。 直到天将大白,三人才摸索到了省城医院的门口。 徐长生吩咐李成才去找李成功来帮忙,吩咐刘飞守着板车和娘,然后,他飞速冲入了医院的大门,进门便哭喊:“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几个护士模样的人揉着朦胧的眼睛,冲着徐长生喊道:“哭什么哭?赶紧来挂号!” 徐长生急忙走过去,一脸的泪痕祈求道:“医生,我娘快不行了!” 这样的事,护士们见识的多了,不慌不忙的说道:“先把户口本给我,我给你登记!你去对面窗口交押金,把押金条给我!” 徐长生摸摸泪问道:“押金多少?” 护士说:“五十!” “哦!” 徐长生捏捏兜里的钱,五十是肯定够的,去交了钱,又递交了押金条。 护士吩咐道:“把病人带进来,带进左边第三个门,急诊科!” 徐长生飞到了院子里,一把将娘抱起,冲着刘飞喊道:“看好板车,若李成功和李成才来了,就说我在第三个门,急诊科!包袱里有吃的,你自己吃!” 刘飞一脸憨相,一个劲的的点头。 将娘送进急诊室,他被阻拦在了走廊里,不一会儿,急诊室里递出一张条子让去缴费,不一会儿,急诊室里又递出一张条子让去缴费不到半天功夫,爹给的钱便花个干干净净,这些钱换来了手里握着的一沓单子。 临近中午的时候,李成功和李成才来了,两个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李成功看着徐长生问道:“你娘咋样?” 徐长生坐在冰冷的座椅上,摇摇头,沮丧道:“查了半天,还没有结果!” 李成功的面容颓废了不少,这段日子里,被崔碧玉穷追恶堵,逃跑的实在够呛,他也坐下,问道:“春枝婶还是胸脯疼?” 徐长生点点头。 李成功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八成得住院!” 徐长生不可置否,说道:“等等医生出来了,问一句!若真住院的话,让李成才和刘飞先回,白天好赶路!” 一侧的李成才说道:“长生哥,我陪着你!” 徐长生摇摇头,拒绝道:“没事的,我可以!你认路,得把刘飞带回去,要不他爹娘急!” “徐长生,李成功!” 这时,一声长长的呼唤传来,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徐长生和李成功扭头一看,是丁玲和刘跃进。 徐长生快速的站了起来,看向丁玲,惊讶问道:“你咋来了?” 眼看着徐长生质问模样,丁玲知道,这家伙又想和自己划清界限了,于是,她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春枝婶子在哪?”她扭头看看对面的“急诊”两个字,说道:“是急诊?”不等徐长生回答,她便跑开了,喊道:“我去寻我姨去!” 看着急闪而来,又急闪而去的丁玲,徐长生连半句话都插不上,他看向刘跃进,责怪道:“你咋把她带来了?” 刘跃进从兜里掏出徐得意的卖猪钱,递给徐长生,说道:“昨夜里去寻她,她非要来。后来,我一想,我也不认得路,便答应了!我连夜回村里,得意叔凌晨卖了猪,我取了钱,去县城和丁玲会合,坐第一班车来的!” 徐长生听罢,心里先是感激,后是愧疚,这么一来,他又亏欠丁玲太多了。 刘跃进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袋,递给徐长生,“吃,佑生做的烙饼!” 徐长生取了一个便啃,把其余的递给了李成功和李成才。啃了半天,他看向李成功,问道:“你咋一副疲惫样,有人欺负了吗?” 李成功叹口气,关于崔碧玉的事,他打死也不能说,敷衍道:“学习任务重,熬夜熬的!” “哦!” 徐长生惭愧的说道:“那你回!别耽误了学习。” 李成功连忙摆手道:“看你说的!是婶儿的命重要,还是课本重要,我分得清。那知识啊,啥时候都能学,不急!” 李成才开口了,嘟囔道:“哥,省城太好了,我也想留下来!” 李成功赶紧呵止道:“社会动乱刚结束,百废俱兴,没事干的人太多了,省城的人都闲着,你来这里干嘛?喝西北风啊!爹娘老了,家里的庄稼得有人伺候。” 李成才不满的嘟囔道:“你在省城逍遥,我在村里种地,我不服!” 李成功瞪眼看向李成才,说道:“那你当初咋不学习嘞,早早的辍学?”叹口气:“要来省城也行,起码我的工作安排了,咱有个落脚的地方!”说着,他扭头看向徐长生,语重心长的说道:“别看省城大,但是,这里不是咱的家,咱的家是龙靠山村啊!在这里,举目无亲,我的光景不好过啊!”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睛说红了,仿佛,在省城里,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堪称忍辱负重,肝肠寸断啊! 刘跃进听了,觉得这家伙的话酸溜溜的,说道:“对于你的生活和前程,我和长生羡慕的不得了。既然你如此委屈,要不咱俩换换?” 李成功连连摆手,生怕美好的生活嘎然而止,敷衍道:“那怎么行?万万不可!” 徐长生感慨了一下,说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啊,油嘴滑舌的性子就改不了!我和跃进在村里,八成,这辈子都出不去了。还是你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 李成功不好意思了,当初,若不是这两个家伙主动退出竞赛,那现在上大学的人,还指不定是谁呢?他的睫毛眨了眨,说道:“国家高考恢复了,你们可以试试啊?这对于每一个人,都是机会!” 徐长生深深的叹口气,说道:“我答应过我爹,不远行的,所以,我不考了!刘跃进恋爱了,姑娘是个暴脾气,他若飞了,那姑娘能从空中把他拽回了,按在地上揍死他!” 李成功哈哈大笑,嬉戏道:“在高中的时候,我就预测了,刘跃进,将来肯定是个典型的妻管严!你们看,应验了!” 刘跃进赶紧辩解道:“这不叫妻管严,这叫互相尊重和互相管束!” 李成功挥挥手,一副大度的口吻:“我不和你辩解,省的伤你自尊!爱情这玩意,就是王八看绿豆,只要顺眼,那就是好姻缘!” 徐长生问道:“成功,在大学里,你没找了个女朋友?” 这话一提,李成功的脑海呈现出了自己和崔碧玉在黑暗教室里的火爆画面,心中洋洋得意,论谈恋爱这方面,你们比我可是差远了。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一片凝重,开口便撒谎,说道:“除非佑生嫁了,否则,我绝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好一个痴情的儿郎啊,感动的徐长生连连拍他的脊背,说道:“佑生也是个不开眼的姑娘,一个初中生嫁给一个大学生,多好的事儿啊!” 第31章 这时,丁玲急匆匆的跑来了,拉起徐长生便走:“跟我来!”又冲着李成功等说道:“别走开,等着啊!” 他俩一直向前走,走到尽头,拐进了一间医生办公室。办公室不大,煞白的墙,一张灰色的办公桌和一条黑黑的长板凳。办公桌的后面坐着一位穿着白褂的男医生,医生戴着眼镜,岁数约摸五十开外,头发全白了。板凳上坐着一位穿着长风衣的中年妇女,波浪发型,面孔和丁玲长的有几分相像。 丁玲进门后,冲着中年妇女喊道:“小姨,这是我的同学!” 徐长生赶紧猫腰,恭敬的说道:“小姨,您好!我叫徐长生!” 中年妇女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几眼徐长生,意味深长的说道:“能让丁玲大老远跑来寻我,看来,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啊!”不等徐长生开口,她扭头看向医生,问道:“魏教授,说说,病情如何?” 魏教授握着手里的片子,看了又看,问道:“小伙子,你把病人的情况说一下!” 徐长生恭恭敬敬的站着,说道:“三四年了,总是胸痛,去县里医院看,医生说是神经痛,便开了一些消炎和止痛的药!最近一周,每晚疼的直叫唤,药也不管用了。昨天早上,还吐血了!” 魏教授惋惜的说道:“为啥不把病人早点送来啊?” 徐长生心生内疚,说道:“我在工作,不在家!昨天回家才知道的,便连夜来了!” 魏教授叹口气,放下片子,把脊背靠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说道:“下面,我要发表我的观点了!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徐长生立刻神色肃穆的点头。 魏教授说道:“这个病不好治,可以说也治不好!至今为止,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没办法解决!” 徐长生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试探着问道:“绝症?” 魏教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彻底治愈是不可能的,只能延长生命的时间!” 徐长生瞪大了眼睛,焦急的问道:“到底是啥病?” 魏教授轻轻的说道:“乳腺肿瘤晚期!” 徐长生摇摇头,表示不懂。 魏教授解释道:“也就是癌症!” 轰。 天塌了,不计其数的云朵像石头一样冲着徐长生砸来,把他砸的天旋地转,不复存在。在疯狂的头晕目眩里,娘亲的脸庞出现了,那是春枝年轻时候的脸庞,姣好的皮肤,黝黑的眼神,她亲昵的抱着徐长生,一边拍着,一边说道,长生啊,快长大,长大以后娶媳妇 娘啊,你咋就得了这病了? 刹那,徐长生的全身激出了一身汗,脑袋一晕,身子便摇晃起来,若不是扶住了墙,他就跌倒在地了,癌症,无异于把一个人判了死刑,活下去,变得多么可望而不可及。 “徐长生,徐长生” 丁玲一边大声的喊着,一边扶着徐长生坐了下来,说道:“危机当下,你是脊梁骨,你要坚强啊!” 徐长生扭头看向魏教授,眼睛红红的问道:“您说,我娘还能活多久?” 魏教授说道:“不治的话,出不了十日!治的话,可能两三年!” 嗖。 徐长生一个箭步蹦了起来,痴呆的目光里贲出了火花,能活就好,两三年也行,他迫不及待的说道:“治,必须治!” 魏教授语重心长的说道:“那就治!你做好心理准备,预计开销最少也得上千元!” 徐长生连连点头,那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娘再活几年啊。 丁玲姨开口了,问道:“魏教授,那么治疗过程是怎么安排的?” 魏教授说道:“住院三天,进行初期检查。若检查结果良好,就做手术。手术后需要住院一周!然后可以回家了,但是,治疗不能间断,今后每个月都需要来医院一次!” 徐长生连连点头,说道:“知道了!谢谢您!” 魏教授吩咐道:“小伙子,病人需要积极乐观的心态才能更好的抗拒病痛。所以啊,家属的情绪很重要,你得学会控制自己!” 徐长生回复道:“我知道,我会让我娘开心的!”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徐长生的双腿像筑了铅水,重的根本迈不开步子。丁玲扶着他,劝道:“徐长生,有问题不怕,咱解决问题就好!就像魏教授说道,你的情绪很重要,你必须快乐起来,这样,春枝婶才会恢复的好!” 李成功、刘跃进和李成才看到他们出来了,急奔过来,问道:“咋样了,咋样了?啥病?” 徐长生努力的笑了笑,说道:“没事!做个手术就好了!” 李成功拍拍胸脯,释放一下压力,说道:“那就好!病能治就好!” 徐长生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回!” 李成功说道:“刚才,我们商议了!我把板车拉到学校存放好,万一哪天春枝婶出院,还得用。来回拉,别说人了,板车也受不了!我把他们送到车站,让他们坐车回!” 徐长生看向丁玲,叮嘱道:“谢谢你!你回去了给我请个假!” 丁玲立刻摇头,义愤填膺的说道:“医院的事还没有安顿好,我不能回,回了也不放心!让刘跃进给咱们请假便好!再说了,你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人陪。还有,有啥麻烦事,我去寻我姨,有个熟人好办事!”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能麻烦你了,你回!这里,我能应付得了!” 丁玲知道徐长生是一个执拗的人,说道:“这样,今天事儿多,我留下。我明天回,晚上呢,你去病房守夜,我去我姨家住,你看行不?” 李成功劝道:“我觉得行!就这么办了!朋友多了好走路!我先把他们送了,再把板车拉回去,晚上再来寻你们!”说着,便要离去。 刘跃进看向徐长生,问道:“得意叔问我,我咋回复?” 徐长生有气没力的说道:“你就说没大事,需要住院十多天!还有,把存粮也卖了,估计钱不够!” 刘跃进点点头,不开心的说道:“我知道了,下周末,我来看你们!” 李成才也说道:“长生哥,多保重!” 看着几个人离去了,徐长生疲惫的蹲下了,脊背靠着墙,眼泪便掉出来了,癌症,绝症,在记忆里,这是一个多么遥远而又恐惧的名词,可是,却出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人间悲剧,至暗时刻。 是啊,若什么事情来之前都打个招呼,那不好的事情就不会出现了。世界就像一个藏宝盒,指不定给你个惊喜,也指不定给你个绝望,反正,给你了,你便得接着,忍着,受着。 丁玲在一侧劝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谁也抗拒不了!人生本是悲欢离合,谁也不可能顺顺当当”她说的每个字都是用心的,可是,一个字也没有飘进徐长生的耳朵,更别说心里了。人在悲伤的时候,就让他去悲伤,悲伤到泪尽了,才是重生。不过,悲伤的时候有人陪,他才会觉得世间不是那么的凄凉。 整个下午,徐长生就像散了架子一样,一动不动的蹲着,没有一点力气动弹。这下可把丁玲忙坏了,跑来跑去,安顿了病房,又缴纳了费用,直到给春枝婶喂了稀饭,夜幕才黑了下来。 徐长生回到了病房,努力的冲着娘笑道:“大夫说了,没事,但是得做个手术!” 经过抢救和输液,春枝的状态好了很多,她面色苍白,安安稳稳的躺着,声音依旧微弱的说道:“手术不怕,没事就行!” 徐长生扭头看向整理被褥的丁玲,说道:“你出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丁玲心想: 八成,这家伙又是要感谢自己了,自己才不稀罕呢,一个大姑娘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图啥? 你不懂? 还是装不懂? 转念又想: 万一这家伙又是一顿拒人千里的嫌弃之语,这一夜,自己又得难过的痛不欲生了。算了,好话歹话憋你心里,我懒得听。 于是,她故意低头一看表,大嚷起来,“不说了,不说了,我得去我姨家了!再不去,我妈一个电话打来,又得训斥我了!你可不知道,我妈对我管的可严呢!”她急急忙忙便要走,临出门前,不忘说道:“明早我来看春枝婶,明天中午我坐车回去!”出去了,又溜回来,嘱咐道:“徐长生,你和婶子多保重啊!” 第32章 丁玲走了,把叽叽喳喳的声音带走了,温暖的病房里顿时又冷清了下来,临床的一位病人阿姨调侃道:“小伙子,这对象真不错啊!你有福气,你妈也有福气啊!” 春枝失望的附和道:“我家小子浑,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娃,他还不接受呢!也不知道他想找个什么样的?” 临床阿姨说道:“年轻人啊,总讲究什么感觉啊,眼缘啊,照我们过来人看啊,找个爱自己的比啥都强!” 春枝轻轻附和道:“你说的对!我和他爹,入洞房呢,才第一次见面,不也过了一辈子,也没觉得啥委屈?这不挺好的嘛!” 徐长生插嘴道:“娘,我去外面透透气!” 他扭身走出了病房,走出了医院,来到了马路边。马路上,车流川息,偶尔还有黑色的轿车驶过。天黑了,路灯亮了,光线很暗,照在地上影影绰绰。 他蹲在了大门口的一棵柳树下,空中无风,柳树却左右摇摆,仿佛在呼唤: 风啊,风啊,你快来,你来了,我就能发芽了。 在医院对面是一排商铺房,依次是一个药店,一个饭店,一个旅店和一个花圈寿衣店,都是国营的,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趾高气昂的模样。其中,在饭店的门口,有一个公交站牌,断断续续的聚集起一群人,一会一辆大巴车驶过来,停下,再驶走,接着,人们再次聚集景象很繁华,但是,落在徐长生的眼里却是黑白相片,因为,这里与己无关,也因为,身后的病房里还躺着患了绝症的娘。 他抬头看向星星的时候,李成功来了,他是从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的,怀里抱着七八个苹果。 徐长生赶紧站起招手,喊道:“成功,我在这里!” 李成功兴致冲冲的跑来,喊道:“我把刘跃进他们都送走了,那几个家伙,还没坐过大巴车,可兴奋了!”他穿过马路往医院大门里闯:“走,我去看看春枝婶!” 徐长生领路,说道:“买啥苹果呢?贵巴巴的!你能帮我,我就很感谢了!” 李成功大大咧咧的说道:“我没花钱,学校里发苹果,每月两个!我和几个室友说,把你们的苹果借给我,待再发了还给他们!” 徐长生说道:“你们的无产阶级友谊很深厚啊!” 李成功解释道:“谁没个三长两短的,互相帮助,应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给徐长生的兜里塞了一百块钱,徐长生掏出来不要,他推脱道:“学校里管吃管住,我饿不着!两个学期了,我娘开学给我钱,我也没地儿花,一直攒着,现在派上用场了。”徐长生还是不要,他便怒了,瞪眼道:“暂且不说徐佑生会不会嫁给我,起码,我们也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你若太见外,我看不起你了!” 徐长生只好收起来,说道:“这辈子有幸认识你和刘跃进,是我的福气!” 李成功义正言辞的纠正道:“我们算个屁!丁玲才是你的福气!” 说话间,两人进了病房,为了让春枝婶开心,李成功对着春枝婶便是一通诗朗诵,“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春枝不识字,也不懂文化,但是,看着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李成功便乐的合不上了嘴,冲着临床阿姨说:“这是我们村里的大学生,高等人,文化人啊!” 朗诵完毕,李成功抬手敬礼,吼道:“春枝婶,我天天来看你!愿你早日康复!” 春枝高兴的连连点头,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李山子生了个好儿子啊!”她扭头看看窗外的黑色天空,赶紧嘱咐道:“不早了,你快回学校!” 李成功收手立正说道:“那我回了!”他看向徐长生,说道:“晚上没地住的话,去我宿舍,咱们挤挤!” 徐长生摆摆手,推迟道:“今天不行,第一天住院,万一有事呢,还有,我娘下不了炕,我得陪着!改天,我去你的学校参观一下,也长长眼界!” 李成功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明天下午晚点时候,我再来!我给你和婶儿带热菜来!” 春枝连忙挥手,推却道:“不要,不要,你吃饱要紧!” 李成功嘿嘿一笑往外走,徐长生跟着往出走,问道:“学校远不?” 李成功说:“不远,十多站地!坐公交快,走路得一个小时!” 走出医院,两人在路边寒暄着要分开。 不巧,崔碧玉和他爹刚好路过,她家住在医院附近。虽然,死缠烂打的崔碧玉已经死心了,可是,每个夜晚想想自己白白的被占了身子还没个说法,心中的一口怨气便无法下咽,她恨不得抓住李成功,把李成功撕成碎片。此刻,她看着李成功站在那里,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冲出了天灵盖,抬手一指,大声喊道:“王八蛋李成功,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我要杀了你!”说着,便往前冲。 其实,崔碧玉是一个实在姑娘,主要反映在思维单纯和性格忠厚,要不然,也不会着了李成功的道。崔碧玉的爹也是一个二百五,用龙靠山村的话讲,叫杆子货,没脑子的人。看着女儿歇斯底里的冲向一个男子,他操起一根路边的木棒也冲了上去,喊道:“你敢欺负我女儿,我打死你!” 李成功压根没注意崔碧玉和她爹的到来,临近了,才发现,立刻大喊:“长生,赶紧跑!”徐长生还在愣怔,便看见李成功飞速溜了,他扭头看向气势汹汹的崔碧玉和他爹,心中立刻明白了,李成功惹祸了。 崔碧玉当着徐长生的面,飞奔而过,一边流泪,一边大喊:“王八蛋,你全家不得好死,你给我站住” 徐长生心中纳闷,这得是多大的怨恨才能说出如此恶狠的咒骂,李成功,你到底咋欺负这姑娘了?此情此景,像极了寡妇追着占了便宜的光棍跑呢!想归想,他可不能看着李成功吃亏,当崔碧玉的爹从他面前掠过时,他伸出一脚,一绊,崔碧玉的爹便直直的向前倒去。 咚! 崔碧玉的爹趴在了地上,手里的木棒飞落在了不远处,徐长生上前迈步,身子一蹲,用膝盖顶住了崔碧玉的爹的脊背,说道:“叔,有啥事可以往开了说嘛!何必舞枪弄棒呢,万一打死了人,你还得赔命!” 崔碧玉的爹很愤怒,骂道:“狗崽子,你竟敢压我!那个家伙欺负我女儿,看把我女儿气的半死,我非得揍死他!” 徐长生是庄稼汉出身,力气大得很,压的崔碧玉的爹根本没法脱离地面,说道:“同学之间生个气,算啥?赔礼道歉就可以了!他是我兄弟,你把他打坏了,我咋向他爹娘交待!” 崔碧玉的爹使了大劲也无法动弹,这些日子里,女儿回家便哭,问为啥,女儿啥也不说,此时此刻,他才明白,女儿是被不远处的坏蛋欺负了,他气喘吁吁的说道:“等我起来了,我得先揍死你,再揍死他!” 这时,李成功回来了,他的身边跟着崔碧玉,暴雨梨花的崔碧玉的拳头如锤子一样在他的身上砸着,他头发凌乱,脸上溢出了几道血痕,冲着崔碧玉的爹喊道:“叔,我得和你把事情说清楚了!要不然,这事也没完了!” 崔碧玉的爹被徐长生死死的按着,也累了,说道:“行!你给我个交代!” 李成功挥挥手,让徐长生起开了,他扶起崔碧玉的爹,说道:“你先让你女儿住手!” 崔碧玉的爹伸手拽住李成功的领口,冲着崔碧玉喊道:“玉儿,别打了,爹给你做主,他今天跑不了了!” 崔碧玉停下了手,李成功看看四周围观的人,说道:“今天我若是跑了,我便是猪!但是,这里人多,有些话不好说!” 崔碧玉的爹点点头,怒气冲冲说道:“那好,咱往那边挪挪!”便拽着李成功向黑暗处挪,李成功冲着崔碧玉和徐长生喊道:“你们都别过来啊!” 到了黑暗处,李成功开口了,认真说道:“叔,我和你女儿谈恋爱,你知道?” 崔碧玉的爹点点头,说道:“知道,她都告诉我了!” 李成功问道:“那我为何和她分手,她告诉你了吗?” 崔碧玉的爹摇摇头,说道:“她说是负心汉,陈世美,别的没说!” 李成功叹口气,目光左右看了看,确定这边说话的声音传不到崔碧玉和徐长生的耳朵里,认真的说道:“叔,我说的话千真万确,我用人格担保,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崔碧玉的爹催促道:“别废话,赶紧说!” 第33章 李成功说道:“我们谈恋爱一年了,也干了那事了!” 此话一出,崔碧玉的爹快气炸了,你把我女儿睡了?她可是黄花大闺女啊! 李成功继续说:“您别生气,听我说完!那事儿干了很多次了,一次措施也没做,可是,压根没怀孕!” 哇。 你做那事也算了,还想怀孕?崔碧玉的爹更怒了,一双大眸子射火。 李成功赶紧又说道:“后来,我去医院问大夫了。大夫说,我不能生育!” 这句话是假的,李成功压根没去过医院,更别说见大夫了。可是,这句话却让狂热的崔碧玉的爹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李成功继续说道:“我爱上崔碧玉是对的。但是,做那事是错的,若不能让崔碧玉生育,那就是错上加错!我还是人嘛!”说着,他竟抬起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脸蛋两巴掌。 崔碧玉的爹把手松开了,此刻,不觉得李成功可恨了,反而,觉得这个小伙子很伟大,他半信半疑的问道:“你真的不能生育?医生说的?” 李成功辩解道:“先别说是不是医生说的。叔啊,一年多了,都没怀上,你说正常不正常?”他的脸上可怜兮兮,问道:“你女儿有问题吗?” 崔碧玉的爹连连摇头,否定道:“我女儿肯定没问题!” 李成功逼问道:“那是不是我的问题?” 崔碧玉的爹赶紧回答道:“肯定是你的问题!” 李成功一脸虔诚的说道:“若没这事,我肯定不会分手,还得和她结婚,度过一生!可是,这事明摆着,是我的问题,我不能坑人啊,何况崔碧玉是个完美的好姑娘!” 崔碧玉的爹背起手,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李成功追问道:“那我和她分手,对不对?” 崔碧玉的爹怒气消了,说道:“你的做法啊,我很支持!”转念一想,说道:“那你也得和她说清楚啊!” 李成功装作害羞的样子,分析道:“叔,这事儿咋说啊?万一,崔碧玉哪天说漏嘴,或在宿舍睡觉说了梦话,同学们一传十,十传百,我还活不活了?退一万步讲,万一崔碧玉认死理,不在意这事,非要嫁给我的话,那您就没孙子了啊!”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述说把崔碧玉的爹说动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外孙也是孙子啊,他伸出手,握了握李成功的肩膀,愤怒变成了感激,说道:“小伙子啊,你深明大义啊,叔叔得感谢你啊!” 李成功附和道:“我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不能干缺德的事!叔啊,我有一事相求!” 崔碧玉的爹内心泛起了一丝愧疚,仿佛是李成功的大义之举拯救了崔家的香火延续,说道:“你说,我能答应尽量答应!” 李成功扭捏说道:“我不能生育这事,别和崔碧玉说,我觉得丢人啊!” “哈哈哈” 崔碧玉的爹连连点头,“这算啥事?我肯定答应你!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李成功抱拳道:“你说,我万死不辞!” 崔碧玉的爹说道:“不许你再纠缠崔碧玉,分手了,便彻底一点!你们若哪天复合了,我揍死你!” 李成功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崔碧玉的爹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塞进了李成功的手里,说道:“这个崔碧玉,下手没轻没重的,把你的脸上弄了几道血痕!你自己去处理一下,要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李成功拿着钱,呜咽道:“叔,你太好了!崔碧玉交给你了,你可照看好!” 崔碧玉的爹呛道:“那是我女儿,还用你安排?”扭头便走,到了哭哭啼啼的崔碧玉面前,狠狠地推了一把,严肃的说道:“赶紧回家!” 崔碧玉急了,跺跺脚,嚷道:“我要揍他!” 崔碧玉的爹如怒狮一般大吼:“回家去!” 崔碧玉的气势一下子便焉了,被她爹拽着离开了。 徐长生走到了李成功的面前,问道:“咋回事?” 李成功刚才太紧张了,若不是脑子好使,编出那些瞎话,八成,今天自己的脑袋得被崔碧玉的爹开瓢了。他蹲了下来,继续编瞎话,“那姑娘爱上我了,死去活来的。这不是还有佑生吗?我便拒绝了!那姑娘脑子死,闹来闹去的!” 徐长生压根不信,分析道:“俗话说,没有伤害,便没有伤害!你若没有伤害人家,人家为啥伤害你!你啊,肯定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成功辩解道:“她爱我,我有啥办法?” 徐长生呛道:“哄我小孩子呢!你口头拒绝了那姑娘,若你们之间是一清二白的关系,那姑娘就揍你啊?你肯定是做了过分的事情!” 李成功还要辩解:“你看,他爹还给我五十块钱!”说着,把五十块钱摊了开来,“我若做了亏心事,他爹能给我吗?” 徐长生叹口气,看向李成功,却有点看不懂这个家伙了,他回想着崔碧玉刚才悲愤欲绝的神情和破口大骂的话语,什么王八蛋,什么负心汉,什么陈世美,便觉得事情绝不像李成功说的那么简单,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此刻,隐隐约约,觉得徐佑生不待见李成功是正确的,村里有句古话,油嘴滑舌的男人都靠不住。 不过,他也不想为难李成功了,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啊,千万别犯错,要不然,将来更深的大坑等着你跳呢!” 李成功点点头,回应道:“我知道!”说着,又要把五十元给徐长生,这回,徐长生坚决不要了,一来不好意思了,二来觉得不干净。 第二日清晨,丁玲来了,带着几个大包子和一饭盒的小米粥,一声“春枝婶,我来看你了”就把春枝高兴坏了,觉得小米粥也甜,大包子也香,就连空气都是美美的。丁玲出去了一会儿后又回来了,带着一个脸盆、一块香皂和两片毛巾,说道:“徐长生,你得洗洗了,要不然,见了医生不体面。”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便去洗漱。待他从水房里回来,却看见丁玲用湿毛巾正在给娘擦拭着脸蛋和脖颈,他感激说道:“丁玲,这活我来干!” 丁玲连忙摆手,说道:“你歇歇!过几天做了手术,春枝婶便不能下地了,有些事儿得女人来做!到时候,我来做!” 徐长生摇头,说道:“不行!让佑生来,她伺候我妈伺候惯了,没问题的!” 丁玲剜了一眼徐长生,冷冷道:“你就嫌弃我!” 春枝开口道:“做了手术啊,让佑生来!到时候,让徐长生也回去,你们的工作耽误不得啊!哪天能出院了,你们再来接我!” 徐长生点点头,附和道:“也行!就是苦了我爹了,他也不会做饭,得饿肚子了!” 春枝笑嘻嘻道:“邻里家凑合几顿,没事的!” 徐长生站了起来,说道:“丁玲,你也回,不早了,误了车,便麻烦了!” 丁玲又瞪了一眼徐长生,假愠道:“好,我走!”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春风般的微笑,冲着徐长生说道:“老怕我赖上你!你和李成功说说,如果大学里有不错的男子,给我介绍介绍!” 徐长生知道丁玲说玩笑话,回复道:“行!” 丁玲开始往外走,春枝嘱咐道:“长生,去送送,送到汽车站。” 徐长生点头,也往外走,丁玲问道:“第一次来省城?” 徐长生点点头。 丁玲说道:“那你送我,也认认去汽车站的路,哪天回家需要坐车了,也方便!”一边走,她一边说:“我姨姓郭,叫郭姨就好!在医院后面的小院办公,后勤部!你若有事,寻她便好!”接着又说:“学校的事情有我、刘跃进和王叶呢,没事的!”径直出了大楼,阳光很明媚,“但愿手术成功,这样,你也会开心一些!”马路上自行车熙熙,“我姨说,魏教授是全省一顶一的专家,没有比他更好的医生了。并且,这个手术也由魏教授亲自做!”过了马路,两人开始等公交车,“对了,我回去让刘跃进去趟你家里,三天后做手术,得让佑生来了!佑生来了好一点,毕竟是母女,更有利于春枝婶康复!”公交车来了,两人上了车,丁玲买了车票,“长生,你看,那是百货大楼,里面的衣服时髦的很!”过了一个红绿灯,“长生,那是市政府,一处老建筑!” 丁玲眉飞色舞的说着,那副亲昵劲儿,仿佛在和徐长生约会。 徐长生心不在焉的听着,他感激着身边的这个姑娘,也抗拒着身边的这个姑娘,这种感觉,令他不自在,也令他心痛。他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 爱上丁玲,就这么难吗? 错过她,自己会不会后悔? 可是,爱和不爱就像龙靠山的北面和南面,永远无法交换位置。 不认识他们的人,以为他们是情侣,只有他们知道,两颗心终归是两颗心,想变成一颗心,不容易啊! 下了公交车,走进汽车站,丁玲立足看了看一脸严肃的徐长生,仿佛看懂了徐长生的内心小九九,识趣的说道:“你别板着脸了,这样的话,大家都不开心!我帮你又不是为了嫁给你,将来,无论你选择了谁,我都会祝福你!”说着,掏出一个手绢,塞到了徐长生的手里,扭头跑远了。 徐长生挥舞手绢,大喊:“这是什么?” 丁玲不回头的回应道:“我的心意!” 丁玲消失了,消失在了候车厅,又消失在了登车口。 他低下头,打开手绢,里面是二百元,二百元的上面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没有字,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刹那。 泪奔。 这份爱,太深沉。 他,不配拥有! 人世间,总有一些事让你感动,也总有一些人让你愧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爱让人义无反顾,爱也让人无地自容。 哭了良久,他走出了车站,迎着阳光耸耸肩,抬头看向四周,却听见马上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呐喊:“徐长生,徐长生” 徐长生循着声音张望,看见一辆前进的大巴里探出了一张脸庞,脸庞上是丁玲的笑脸,她使劲的笑着,也使劲的挥手,仿佛,这次分开是诀别。 徐长生挥起了手,大声回应道:“谢谢你!” 第34章 三天后,李成才带着徐佑生来了省城医院,来的时候,春枝的手术刚刚做完。魏教授说,手术很成功,但是,后续治疗也很重要。徐长生听了,立马便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表示感谢。回到了病房,春枝依旧昏迷,医生说没事的,麻药劲儿过了便好了。 徐佑生是个大姑娘了,自从来了,便洗洗涮涮,没有一刻歇的。 徐长生问道:“爹咋样?” 徐佑生手脚不停,说道:“啥都好,就是抽烟多!” 徐长生叹口气,说道:“医生说了,娘的身子得翻翻,要不然起褥疮!还有,一旦醒来,最好别睡着了,要不然,会醒不来的!” 徐佑生点头,答道:“知道了!” 徐长生看着窗外黑黑的天,说道:“今晚,你陪着娘!我和李成才去找李成功,去他的学校对付一宿!” 徐佑生点点头,催促道:“快去!” 徐长生看着徐佑生,觉得佑生便是娘的影子,话不多,却动手多,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谁若是娶了她,那该是多有福气的事情。 徐长生对着李成才说道:“成才,咱们走!” 李成才点点头,说道:“长生哥,我最近不回了!我想在省城溜达溜达,什么时候春枝婶能出院了,咱们一起回!” 徐长生问道:“你爹同意?” 李成才答道:“我娘同意。你若不信,你问佑生姐,走的时候,我娘送的我们!” 徐长生嘱咐道:“不回也行,但是别犯事!省城不比咱村里,乱的很!” 李成才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 徐长生叮嘱徐佑生道:“窗台的饭盒里是小米稀饭,等娘醒了,混点热水,让娘喝了!暖瓶里是热水,满满的!你也吃点饭!” 徐佑生点头赶着他们走,说道:“知道了!天黑了,你们走!” 第35章 这几日里,本来答应天天来看望春枝婶的李成功一次也没来。 原来,自从那晚真正彻底的告别崔碧玉后,他彻底放飞自我了。早听说每晚的大礼堂都有跳舞晚会,可是,以往,介于崔碧玉的存在,一直没法成行。这下可好,他再无牵绊,在黄昏时刻,迈着八字步,昂着长脸蛋,以一个单身有志的男青年身份,大摇大摆的走进大礼堂了。 但是,他的目的不纯。 别人找女同学,那是为了交流舞技,或建立友谊甚至爱情,而他找女同学,只为尽快将女同学哄到手,然后办那事儿,一来,那事儿很刺激,他想的很;二来,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方面的缺陷。 强大的使命赋予了他强大的动力,无比的自信令他散发出了磅礴的魅力,一般的男同学见了女同学都非常不自然,尤其步入舞池搂腰挽手后更是紧张的不得了,而李成功不一样,作为一个过来人,他的表现是相当冷静与熟练。 第一晚,他求着几位不认识的女同学教他跳舞;第二晚,他在晚会敞地上熟练自如;第三晚,经手的舞伴便不下二十个,其中,不乏几位女同学对他表示了强烈的好感。 但是,选谁呢? 冲谁下手呢? 谁更容易上手呢? 第四晚,当他从舞厅里摇头晃脑的赶往宿舍时,在宿舍的大门外,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徐长生和李成才。他的思绪还在舞曲里飘扬,脑袋不停地摇摆,神情惊讶的问道:“你俩咋来了?” 徐长生问道:“你看人家别的学生,走来走去的都夹着一本书。你咋油头滑面,吊儿郎当啊?” 李成才兴奋的凑上去,用力的看,用力的嗅,问道:“你全身香喷喷的,晃荡到现在才回来,是不是有啥好耍的事儿?”话里话外是羡慕的味道,仿佛,他想和他哥一起耍去。 李成功心想: 你们两个土包子,哪里能体会到舞蹈的快乐,小手一牵,小腰一搂,小姑娘一笑,美的简直上天了。 一番质问令他顿感不自在,他站直了身子,辩解道:“我去图书馆了,那里的文化气息最重,我必须得注重仪容仪表!还有,这是讲究文明的地方,又汗味,又臭味,会让人笑看的!”眼睛一转,问道:“李成才,你咋来了?” 徐长生插嘴道:“我娘今天做手术,李成才把佑生带来照顾我娘!我娘不能下床,有些事,我不方便伺候!” 李成功的眼睛亮了,惊讶道:“佑生来了?” 徐长生瞪了他一眼,说道:“佑生不爱你,你别想了!”不知道为啥,他看着此刻的李成功,很厌烦,总感觉这家伙变了,以前,是嘴滑,现在是从里到外都滑。 李成功笑了笑,他不想和徐长生争执此事,娘说了,只要肯下功夫,便没有拿不下的媳妇,何况自己还是大学生呢!他说道:“佑生来了好啊,明天我去看她!”看了看徐长生和李成才,问道:“你俩是没地儿住了?” 李成才答道:“是的,寻你找个住处!” 李成功想了想,说道:“你们等等啊!”他侧身钻进了宿舍,不一会儿,抱着一床褥子和被子出来了,说道:“宿舍楼的床板窄,睡不下咱三个!我领你们去个地方!” 李成功领着徐长生和李成才去了一间教室,将凳子放在一侧,将课桌并排成了方形,将被褥一扔,慷慨道:“就这么睡!” 这一晚,在大营村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春枝住院了,本是徐长生的大事,没想到却把王叶吓到了刘跃进的怀里。在黑漆漆的教室里,刘跃进坐在王叶的对面,说道:“春枝婶又住院,又手术的,八成,病的不轻哩!” 王叶担忧的说道:“你别瞎说!” 刘跃进肯定的说道:“没瞎说,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徐长生都快瘫了,靠着墙就往下滑溜!我当时一看,便觉得不是小事!” 王叶问道:“哦!你说春枝婶会死吗?” 刘跃进说道:“不会!但是,那么大年纪,这么一折腾,也活不了几年了!不过,是人都会死,早晚的事儿!” 王叶抖抖索索的看看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说道:“你一说死,我咋害怕的不得了!” 刘跃进伸手捧住王叶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有我呢!” 王叶想想春枝婶,仿佛是自己要死似的,惊恐道:“我真的怕!” 刘跃进起身,绕过课桌,坐在了王叶的一侧,使着大胆将手抚上了王叶的肩头,说道:“不怕,不怕,天塌了,我顶着,砸不到你!” 王叶顺势将头埋入了刘跃进的怀里,用头顶着刘跃进的下巴,瞬间,刘跃进的胸膛变成了一片燃烧的森林。火焰四射,高温传递,不一会儿,王叶这片森林也燃烧起来了。 扑通。 两人滚在了地上,双唇接触,四肢纠缠,火势辽原,不可阻挡 大火灭了,刘跃进喘着气,搂着王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王叶敲着刘跃进的胸膛,骂他真坏。刘跃进傻笑道,反正都坏了,那就继续坏,说完,重新压了上去,又一场大火开始燃烧了 此刻的丁玲躺在床上,心里的问题已经在眼前盘旋了一万遍,春枝婶的手术咋样啊?千万得成功啊,要不然,徐长生得伤心了。他伤心,是自己万万不想看到的景象。 牵挂! 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发明这种苦涩的情愫,仿佛少了那个人,世界便不完整,又仿佛不想那个人,自己便不是自己了。或许,上帝造人的时候,真的是把一个人劈成了两半,只有两半组合,才是一个完整体。 丁玲的妈妈心疼的偷偷哭泣,也不知女儿是咋了,几天了,茶不思饭不吃的,每天就是躺在床上向天深思,她在想啥呢?她去找女儿聊天,女儿根本没心思和她认真说话。 时光悠悠,岁月无解。 第36章 春枝的手术很成功,又过了七日,便出了院。在医院门口,和李成功道别后,徐长生拉着板车,李成才和徐佑生在后面推着,一行人向着龙靠山村走去。 半路上,李成才嘟囔道:“长生哥,为啥不坐大巴车?” 徐长生说道:“咱们这里讲究,车上拉病人不吉利!”他扭头看了看板车前方的一个大包袱,问道:“那包袱是你的?” 李成才用力的点点头,说道:“长生哥,省城有个新华书店,可大呢!我进去逛了逛,都眼花了!在新华书店背后的一条街上,我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手里有货!”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啥货?” 李成才的眼泪溜溜转,和他哥一样滑头,说道:“他们手里有杂质啊,小人书啊什么的,还有带颜色的呢!” 徐长生嘱咐道:“你可不能做违法的事啊!万一被公安逮进去了,便没了前程,到那时,连媳妇都讨不上了!” 李成才点点头,说道:“长生哥,你说的道理,我懂!我从他们那里买点小人书,价格是书店的三分之一,虽然质量是差了些,但是,还能看得过去!” 徐长生问道:“你要干啥?” 李成才笑嘻嘻说道:“咱们村里的孩子们想看个小人书,还得去县里买,县里一来贵,二来常没货!我啊,就想着在各个村里绕一绕,赶赶集,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徐长生看向李成才,心想,这家伙,不做点买卖真是浪费智力了,说道:“国家也放开了,一到赶集的日子,卖啥的人也有!可是,就是没有卖书的!” 李成才附和道:“是的,是的!” 徐长生分析道:“书这玩意儿很特别,如果是盗版,肯定有人会查的!” 李成才诡异一笑,鬼精鬼精的说道:“我这小本买卖,无所谓的。一来,我会跑,我就不信公安能追的上我;二来,即使没收了,也没几个钱!” 徐长生嘱咐道:“反正啊,小心点!” 徐佑生用力的推着车,一路上不说话,她看着前方的徐长生,仿佛看着巍峨的龙靠山,心里是一片安定。 春枝躺在板车上,看着天,想着昨夜里徐佑生给自己说的话,心里便突突乱跳,她实在搞不懂,为啥佑生会这么想呢? 昨夜里,病房里只有春枝和徐佑生,熄了灯,春枝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徐佑生躺在隔壁的病床上,黑暗中,徐佑生轻轻的说道:“娘,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春枝惊喜了,向来寡言的徐佑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真难得!她高兴的说道:“说,我的好闺女!” 徐佑生想了想,说道:“娘,我哥今年二十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春枝笑着说道:“是啊,到年纪了!” 徐佑生又说道:“娘,我今年十九了,是不是也该成家了?” 春枝说道:“是啊,该了!” 徐佑生不说了,空气里安安静静的,可是,她的心里却火热火热的。她觉得,娘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肯定会帮助自己的。她也觉得,万一娘没了,就没人替自己说话了。所以,她觉得,尽管再难为情,也得向娘说。 春枝催促道:“有啥想说的,说给娘听!” 徐佑生开口了,声音像蚂蚁一样小,并且,还带着颤抖,喃喃道:“娘,能不能把我嫁给我哥?” 嗡。 春枝的脑子怔了一下,仿佛耳朵听错了,问道:“你说啥?” 徐佑生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大了,说道:“娘,我想嫁给我哥!” 春枝连连摆手,觉得很荒唐,制止道:“佑生,别和娘开玩笑啊!娘可受不了!” 扑通! 徐佑生下了床,跪在了地上,一颗火热的心脏爆炸了,说道:“娘,我喜欢我哥,我想嫁给我哥!娘,你得帮帮我!” 春枝惊愕了,觉得天地颠倒了,本本分分的人家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咳嗽了几声,不解的看向徐佑生,说道:“你们是兄妹,若成了家,得叫人笑话死啊!”把头扭向了一侧:“不行,我不同意!”自己和徐得意坦荡一生,咋说也是要脸要面的人,若让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女儿成了夫妻,那不是龙靠山村的大笑话。 徐佑生继续跪着,说道:“娘,我知道,我是孤儿院里领的,我哥是龙靠山上捡的,我们虽然是兄妹,可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让我们结婚,是没有问题的。” 一句话,把春枝的思绪拉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夜里,徐得意抱回了徐长生,徐长生点燃了家庭的重生火焰。第二年,徐得意又领了徐佑生回来,所谓的儿女双全,令徐得意和春枝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本来,徐长生娶个媳妇,像丁玲那样的,多好;徐佑生嫁个男人,李成功也不错吗,这便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 可谁曾想,徐佑生却这么想? 春枝继续摆手,叹息道:“这事儿,得问你爹!” 徐佑生急了,嚷道:“娘,这世上,你最疼我!你若问我爹,我爹肯定是听我哥的!万一,我哥不同意,那不是黄了吗?” 春枝叹口气,问道:“你这是逼娘呢?” 徐佑生跪着向前挪动,伸手握住了娘的手,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锁,说道:“娘,你帮帮我!你若开口,我哥肯定答应!” 春枝难过道:“你这是让你哥为难啊?” 徐佑生心情迫切的解释道:“为难为难没事的,都是为了我哥好!我是做家务的好手,照里照外,我肯定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还有,村里的年轻人结婚,哪个不是爹娘做主的,人家结了婚,不也照样过得安稳、舒坦!”使劲晃晃春枝的手,恳求道:“娘,你得相信我!” 春枝躺着,心一动,一滴泪掉了出来,说道:“佑生啊,你应该懂你哥!他是个执拗的人,让他就范,怕是成全了你,作难了他啊!”抬抬手,劝道:“起来,地上凉!” 听着春枝的拒绝,徐佑生嘤嘤的哭了起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心都在哥哥身上了,别说李成功了,就是八个李成功来了,自己也不会斜眼看一下。她给哥哥洗衣服,端饭,做家务,干啥都愿意,且干啥都是精精致致,对她而言,这便是爱。 徐佑生摇着头,坚决的说道:“娘,你不答应我,我便不起来!你别和我爹说,你直接和我哥说!” 春枝犯难了,快六十岁了,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问题,佑生如此相逼,自己怎么办?万一不答应,佑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活?在犹豫之际,一颗母亲的心颤抖了,爱意泛滥,四处溢洒,原则便模糊了,说道:“佑生,娘答应你!可是,得让娘想想,啥时候说,咋说?” 徐佑生连连点头,眼泪倾盆而下,说道:“谢谢娘!有你这话,我放心了!” 春枝爱怜道:“起来,今晚,和娘一起睡!” 徐佑生站了起来,侧身一窝,靠进了春枝的怀抱,前一刻的紧张消散了,换来的是无比的舒畅,说道:“娘,我爱我哥,很久很久了,我觉得,没有他,我不能活” 天很蓝很蓝,躺在板车上的春枝看得都发呆了,她把眼帘向下拉,地里的绿丫又冒出来了,庄稼人啊,又得忙乎了。她斜眼看向徐佑生,虽然长得和自己一点也不像,可是,神情啊,动作啊,性格啊,和自己却一模一样。 一个徐长生,一个徐佑生,是她的手心和手背,不管怎么翻,都是肉啊! 第37章 板车的前方,徐长生拉一拉,李成才拉一拉,随着车轮咯吱咯吱的响声,龙靠山在遥远的南方出现了轮廓。大老远的,他们看见一个孤独的身影在旷野里游荡,推车的李成才瞩目望了望,当即大喊:“刘飞!刘飞!” 那个身影站住了,扭头看了一瞬,便飞奔而来,口里嘟囔道:“等你们呢!等你们呢!”近了,不由分说的挤走了徐长生,拉起板车便往前冲。 徐长生笑着嚷道:“慢点拉!我娘身子骨都散了!”刘飞嘿嘿一笑,放慢了脚步,徐长生又问道:“你在等我们?” 刘飞用力的点点头。 徐长生又问:“天天等?” 刘飞又是一通点头。 徐长生表扬道:“你哥刘跃进够实在的了,你比你哥更实在!” 刘飞扭头冲着徐长生笑了,憨憨的。 一侧的李成才说道:“长生哥,刘飞就爱跟着你!” 徐长生感叹道:“当年,他爹的一棒子毁了一个好孩子啊!” 李成才说道:“长生哥,你得和刘飞说说,他还得去咱村里的学堂里坐着。没了这家伙,指不定,学堂里乱成粥了。” 徐长生却说道:“李成才,你和你哥都不是省心的人。你可别拉着刘飞干坏事,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这话一说,李成才的心里明朗了起来,他原本盘算过,自己要走乡串村的卖小人书了,身单力薄,难免被人欺负。自己若是领上刘飞,谁若敢没收书或欺负自己,便让刘飞揍死他,反正,这家伙出了事,连公安都不管。现在,听了徐长生的话,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进了村,夕阳马上要下沉了。 徐得意蹲在院子门口,抽着旱烟,看着归来的几个人,连忙站起了身子,腰却闪了,一股钻心的疼撕心裂肺,嚷道:“回来了?” 徐长生回复道:“回来了,省城的大夫说,手术很成功!” 徐得意推开大门,继续问道:“没开点药?” 徐长生说道:“开了。以后,每个月的月底都得去检查!”说完,他抱起了娘,向着屋内走去,屋里黑乎乎的,冷清清的,进了里屋,放下娘,便招呼佑生做饭。 李成才和刘飞打了招呼走了,说啥也不吃饭。 徐得意坐在炕头,握着春枝的手,如同握着一支干柴,心疼道:“春枝啊,受委屈了啊!长生说没事,那便是没事了!” 春枝稍稍咳嗽一声,说道:“放心!我还走不了呢!” 屋外,徐长生点火烧水,徐佑生和面,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面条子出锅了。春枝不能吃硬食,徐佑生又去熬稀饭。 徐得意将徐长生叫到了院子里,两人一人一碗面,吃的很香,徐得意问道:“长生,钱都花了?” 徐长生捏捏兜里的二百元钱,这是丁玲的,他想还给丁玲,说道:“都花了!一分不剩!最后几天都没咋吃饭!” 徐得意放慢了速度,说道:“猪卖了,大部分存粮也卖了,把钱让刘跃进捎给你了!这几日,能卖的都卖了,就二百块钱了!” 徐长生看了一眼爹,问道:“就二百了?” 徐得意点点头,“这次去省城,花了家里一千五了。你也知道,一千五能盖个院子了。家里就这点钱了!”叹口气,又问道:“今后花钱还多不?” 徐长生摇摇头,觉得亚历山大,说道:“不知道!反正每个月都得去!不去不行!” “哦!” 徐得意放下了碗,没力气吃饭了,沮丧道:“这可咋办呀?下一步,就剩下卖房子了!” 徐长生劝道:“爹,没事!我也挣钱了,秋后还有庄稼了。” 徐得意又要抽烟,仿佛只有烟才能解决他的烦心事,苦恼道:“你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媳妇儿了!现在娶媳妇,彩礼也是一笔开销啊!总不能让你打光棍!” 徐长生摇摇头,认真道:“爹,你别抽了,迟早也得抽出个病!我没事,不急,晚几年也行!” 徐得意一直想抱孙子,辛辛苦苦攒了钱,为的便是让徐长生娶媳妇,这下可好,家底都没了,愿望随之破灭了。他收起了烟杆,说道:“要不,你问问丁玲那妮子,看看人家要不要彩礼了?或者,是要多少了?” 徐得意说这话的时候,屋里的春枝和徐佑生听得清清楚楚。 徐长生站了起来,说道:“我不爱她!不会娶她的!”说完,扭身进了屋子,放下碗筷,进了里屋,嘱咐道:“佑生,记得给娘按时吃药啊!我走了!” 徐佑生起身问道:“你要去哪?” 徐长生说:“去学校,明天上课了,我得提前备课!” 徐佑生又问:“啥时候回来了?” 徐长生说:“周末!” 离开了家,骑着车子,徐长生的心沉甸甸的,没想到,这次治病,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他也打听了,以后每个月的治疗费用,都得一百多块了。自己的工资才十八块,不吃不喝还差八十二块钱,这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兜里的钱,还是不给丁玲了,但是,又欠了一笔人情。 月亮在天上挂着,白光在地上洒着,仿佛在给徐长生当路灯,唉,这人生路,咋就一步一个坎呢?靠着微薄的收入,娘还能挺多久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停止娘的治疗。 想着,想着,学校到了。 刚停下车,刘跃进便奔了过来,顺便扭头吼了一句:“徐长生回来了!”接着,宿舍里走出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丁玲和王叶。 他们把徐长生迎进了办公室,丁玲焦急问道:“手术咋样?” 徐长生说道:“魏教授说,手术挺好的!” “哦!” 众人欢呼起来,如同过节一样开心,看得出来,春枝病牵动了一干人的心。 丁玲又问道:“春枝婶子回家了?” 徐长生答道:“回家了,是李成才和我拉回来的!” 这时,教导处刘主任走了进来,徐长生赶紧站起来,刘主任看了看徐长生,说道:“看你的气色便知道你娘的病治好了!” 徐长生赶紧回复道:“手术挺成功!但是,后续还需要治疗呢!” 刘主任背着手,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关心道:“你走了,大家都关心你呢!这不,我们凑了份子,你五块我十块的,凑了一百,就当去看望你娘了!”说着,伸手去兜里掏出了一百块,递给了徐长生。 徐长生连连推却,说道:“谢谢大家了,钱够了,钱够了,暂时不缺!” 刘主任将钱塞进了徐长生的手里,说道:“据说你娘是大手术,肯定花钱少不了,再说,后续治疗也需要钱!你就拿着,都是大家的心意!” 盛情难却,徐长生只好手下,他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大家了!” 刘主任走了,几个同事也回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徐长生、刘跃进、丁玲和王叶。徐长生看向刘跃进和王叶,调侃道:“你俩进步挺快啊!” 刘跃进不解的问道:“你咋知道的?” 第38章 丁玲笑嘻嘻的说道:“刘跃进啊,你这回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直接招了!” 他俩的事,丁玲是知道的,因为最近的几个晚上,王叶都不在宿舍过夜了。刚开始,她还担心王叶出事了,后来去寻,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异样声音,她便啥也明白了。 徐长生冲着刘跃进说道:“刚才大家都在,我看见你站在后面,悄悄地搂着王叶的腰了!”又看向王叶,问道:“王叶,你俩是谁征服的谁?” 刷。 王叶的脸一下子变红了,想想这几日的夜里,在那教室,整夜整夜的火山爆发,便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道:“我俩很清白,谁也没有征服谁?” 徐长生又调侃道:“狡辩就是默认。你俩啊,赶紧办了,省的天天偷鸡摸狗,万一整出个孩子,咋办?” 王叶的脸羞臊的不得了,瞪了徐长生一眼,扭头便跑了。 刘跃进急了,埋怨道:“徐长生,你的嘴咋也和李成功一样胡绉绉了!”说完,转身冲着王叶追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徐长生和丁玲,丁玲亲昵的埋怨道:“徐长生,你刚才的话,有点过分了!凡是个女孩子,脸上都挂不住!” 徐长生嘿嘿说道:“我和刘跃进是一起长大的,他身上发生了啥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低着头说道:“这次谢谢你了!若没有你,我娘还不知道咋样呢?出力罢了,你还给钱!要我咋谢你?” 丁玲笑着说道:“不用谢,咱们都好朋友!谁没个困难,互相搭把手,应该的!”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若这么说,我的心里还好受一些!”他抬头看向了丁玲,问道:“对了,丁玲,你爸妈是干啥的?” 丁玲嘿嘿一笑,嬉戏道:“你要查户口啊!要不,周末,我带你去我家一趟,你和我爸妈坐一坐,聊一聊!” 徐长生连连摆手,拒绝道:“算了,咱们这个年纪,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若去了,你爸妈会误会的!改天啊,你有了对象,带着他去!我算哪根葱?” 丁玲悻悻的说道:“你啊,不爱我便罢了,也没必要把自己比作葱!我爸妈都是县化肥厂的工人,我妈是负责财务,我爸是一个车间的领导,家里生活还过得去!” 徐长生叹口气,以前,打心里不爱丁玲,现在,心有愧疚了,想着委曲求全,却发现不配丁玲。自己的家庭已经一贫如洗了,还有要花钱无底洞的老娘,当下里,收入微薄,用完了大家的接济,估计连吃饭都是问题了。自己跳下火山是逼不得已,若带着别人一起跳,岂不是道德沦丧? 丁玲看着陷入沉思的徐长生,好奇的问道:“你想啥呢?” 徐长生无奈的搓着手,回答道:“没想什么?我就想,我得多赚点钱了,家里开销太大!” 丁玲点点头,“是的,这次花了不少!以后估计也少不了,不过,有我和刘跃进他们呢,能帮一点算一点!” 徐长生摇摇头,“不行,这不是长久之计!你看你,脸都瘦的凹下去了,得多吃饭,加强营养了!” 丁玲哼了一声,心想: 我的心都在你的身上了,哪有心思去吃饭? 她说道:“那你是觉得我丑了?” 徐长生说道:“哪有,你美得很!” 在校门口外的一处黑影里,王叶用拳头狠狠地敲着刘跃进的胸膛,说道:“徐长生的嘴够损的,一个劲的挖苦我,我好没脸啊!” 刘跃进把王叶的敲打当成了享受,耿直的说道:“怕啥,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再说了,徐长生是我的好兄弟,他也没当着大家伙儿说!” 王叶停下了手,害羞道:“那丁玲不是也在吗?” 刘跃进说道:“丁玲是个本分人,不是三八婆,放心!” 王叶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担忧的说道:“跃进,你说,我是不是怀上了啊?” 刘跃进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知道!” 王叶恼了,又是一连串的重捶,骂道:“你知道啥?你负责种,就得负责收,要不然,我和你同归于尽” 王叶捶累了,顺势倒进了刘跃进的怀里,说来也奇怪,刘跃进相貌平平,脑子也笨,本不是出色的男子,可是,自己就是依赖的不得了。尤其是被刘跃进搂着,感觉自己快要钻进他的胸膛似的。她闭上了眼睛,心想: 世界之大,刘跃进最好! 刘跃进生怕王叶变成空气嗖的一下消失了,也紧紧地搂着王叶。被王叶靠着,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很伟岸的树,这种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于是,他低下头,冲着王叶的唇探去,狠狠的压了下去。 此刻,在省城大学里,李成功拉着一位女同学的手从大礼堂里走了出来,说道:“倩倩啊,里面太热了,咱们去透透气!” 倩倩是一个女孩子,来自省城下面的一个县的一个村,朴实无华,得体大方。她和崔碧玉不同的是,身材更加纤瘦;和崔碧玉相同的是,前凸后挺。她有一个少女梦,那便是找到一个白马王子,发生一段绝美的爱情,然后,进入一段如意的婚姻。只可惜,大学里的男同学太木讷了,不仅胆小,而且拘谨,见了自己,个个都脸红躲闪。这几日,在舞池里,她遇上了彬彬有礼的李成功,仿佛遇上了自己的主宰。这家伙,不仅嘴甜,而且胆大,啥话都敢说,跳舞的时候,手更是上下游动,占尽了便宜。 倩倩一脸纯真,第一次与异性约会令她心跳不已,说道:“那去小池塘!刚好可以赏月!” 李成功拉着她的手,不要脸的说道:“不行,众目睽睽下,在一起,羞臊的很!” 倩倩好奇的问道:“那去哪里?” 她的心里突兀起来,不去光明正大的地方,难道去鬼鬼祟祟的地方?跳舞的时候一个劲的被占便宜,腰都被你捏酸了,难道,便宜没占够,要得寸进尺? 李成功头也不回,加快了步伐,霸气的说道:“跟着我就行了!”说话间,他牵着倩倩的手钻进了小树林,小树林里一片黑漆漆的,目光所及的范围不过二三米,二三米之外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四周黑不隆通的,倩倩怕了,哆哆嗦嗦的问道:“你要干啥?” 李成功没有正面回答,却大声喊道:“我爱你!” 倩倩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质疑道:“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天,你太胆大了!” 李成功含情脉脉的说道:“你在我眼里,一天就是一年,三天就是三年!” 李成功的诙谐语言令倩倩心里痒痒了起来,警惕性也放松了,可是,身子依旧往后挪,说道:“这里黑乎乎的,我们可以聊天,万万不可以做别的事,更不能欺负我!” 李成功一本正经的回复道:“啥叫欺负,我不懂!我只懂啥叫爱!” 倩倩一再后退,终于靠上了一棵大树,便没了退路。她的面前是李成功的脸庞,她能感受到李成功急促的呼吸,呼吸迎面而来,令她全身开始燥热,她问道:“你说,啥是爱?” 李成功神秘兮兮的说道:“你闭上眼,我告诉你!” 倩倩想知道答案,慢慢的闭上了眼,说道:“闭上了!” 此刻,李成功的眼睛开始闪光,头发向空中直立,全身的筋骨开始无限的膨胀,他变成了一头疯狂的狮子,他伸开双臂,呼啸而去,嘴巴狂咬,胳膊紧箍。 瞬间,天地不存,唯有索取。 倩倩惊呼一声“不要”,可是,在热浪和力量的胁迫下,她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不由得,她自怜道: 我命归我却不由我,只能由他了。 李成功疯了,像呼呼的北风,一夜肆虐,一夜不消停 第39章 这个周末,徐长生没有回家,而是去县城里四处转悠,他想琢磨一下,能干点啥小买卖能增加点收入。 在县城电影院门口,他买了一份报纸,报纸上出现了几个字:“鼓励个体经济发展”,他的心亮了起来,这是政策导向啊!他一边看,脑子里一边想,大锅饭制度不合时宜,养了一群懒人;国营商店态度傲慢,根本谈不上物美价廉;而小商小贩却不受保护,时不时的被工商和城管骚扰 该如何下手呢? 他看向前方的小广场,有卖冰棍的,有卖苹果的,还有卖红薯的一看,看到了天黑,令他没想到的是,晚上的小广场比白天里更红火了,不仅商贩增加了一倍,而且出来闲逛的人更是增加了数倍。 他想起了自家的苹果树,那些苹果放在地窖里,要么送人,要么烂掉,不值一文钱,如果拿出来卖,不管贵贱,终归是钱啊!还有,老牛叔家的、二楞子叔家的、李成功和刘跃进家的,都可以拿来卖啊,给他们本钱便可以了。 想罢,他冲着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走去,问了问,一斤苹果五分钱!掐指一算,一百斤是五块,一千斤是五十块,不少的收入啊!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就这么干,辛苦算什么,赚点钱要紧。 第二天下午,刚下课,徐长生便蹬着自行车回家了,到了家,整了两箩筐苹果,向着县城奔去。到了小广场上,找了空档,放下苹果便吆喝:“卖苹果啦,卖苹果啦,龙靠山的好苹果啊” 还没喊几嗓子,徐长生的面前聚集了一圈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多钱一斤?” “咋卖啊?” “是不是龙靠山的苹果?” 徐长生笑嘻嘻的说道:“五分钱一斤,绝对龙靠山的苹果,骗你们,我是王八!” 大家看着苹果红彤彤的,挺不赖,这个小伙也高高大大,清清爽爽,应该是个实在人,有人问道:“小伙子,四分一斤?四分的话,我们就买点!” 徐长生哈哈一笑,自己家的东西,放地窖里,也换不成钱,便宜一分钱,算不了什么的,只要能变成钱救娘的命,那就可以,说道:“行!只要您乐意,咋都行!” 大家伙儿欢喜说道:“这小伙子实诚,不像那几个卖苹果的,五分、六分的瞎要!卖不了,烂家里喂猪啊!” 说话间,几个人蹲下挑选,徐长生却发现一个大问题,自己没有秤,于是,他赶紧向旁边的卖红薯的大娘借,大娘笑哈哈的说道:“借可以,你得给我一个苹果啊!” 徐长生连忙点头道:“两个都行!” 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两箩筐的苹果都卖完了,徐长生的手里攥了一摞钱,数了数,二块五呢!他盘算一下,一个月三十天,刨除刮风下雨和陪娘看病,算上二十五天,这么一来,一个月可以赚六十多。若收购村里的苹果,花去二三十元,也能剩个三四十。三四十,比自己的工资高多了,若再加上秋收的庄稼,应付娘看病的花销是错错有余了。 他拿着两个苹果给大娘还秤,大娘说道:“我开玩笑的,你却当真了!小伙子,谈恋爱了吗?” 徐长生摇摇头,一张嘴,露出了两排喜人的大白牙,说道:“家里穷,讨不到媳妇!不过,我也不急的!” 大娘接过苹果,说道:“买卖做得挺好,钱自然不愁了!谁家姑娘跟了你,那是福气!” 徐长生自卑的说道:“家境一般,前途渺渺,我心里都没着落,就不耽误女孩子们的前程了!” 大娘认真的给他讲道理,说道:“你啊,一看就是文化人,有修养!我告诉你,人要是有能力,那日子迟早能过好了!人若是个混球,那才是祸害姑娘呢!中国的伟人们多了,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凡人!所以啊,看人得看长远了!” 徐长生问道:“大娘,哪里卖秤?” 大娘说道:“供销社啊!” 徐长生叹口气,看看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语道:“供销社关门挺早的!” 大娘看着徐长生的囧像,“小伙子,你是有工作的把?白天里没时间出来!”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民办教师!” 大娘乐了,呵呵道:“我说嘛,你是个文化人,我的眼力还准!明天,我去帮你买,买了后把条子给你,你再把钱给我!” 徐长生连连鞠躬,说道:“太谢谢您了!” 这时,大娘说道:“小伙子,你快走!等等城管来了,要么交钱,要么没收,很麻烦的!” 徐长生听罢,赶紧向大娘告别,把箩筐装在车上,向着学校驶去。路上,他身轻如燕,无比欢快。人啊,一旦有了目标,心情便会愉悦,力量也会变得源源不竭,再被旷野上的风一吹,便感觉春天已经彻彻底底的来了。 到了学校,他刚停车,扭头看见丁玲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丁玲看着车上的箩筐,好奇的问道:“徐长生,你干嘛去了?” 徐长生高兴的说道:“我去卖苹果了,一晚上赚了三块多呢!” 丁玲心疼的说道:“一白天上课,一晚上去县城卖水果,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垮的!” 徐长生没往心里去,说道:“没事的,能赚钱就好!” 丁玲递上了两个馒头,说道:“吃了,你肯定饿得慌!” 徐长生嘿嘿一笑,回想一路上的饥肠咕噜难受死了,说道:“我还真想吃了,谢谢啊!”接过来,一边吃馒头,一边向着办公室走去,“我还得批改作业呢!” 丁玲跟上,说道:“我帮你批改完了!” 本以为今夜会饿肚子,没想到丁玲给他留了馒头;本以为还有一堆工作去做,没想到丁玲已经替他完成了;再想想过往岁月里,丁玲为自己做的点点滴滴。 这份情,怎么还? 嚯。 徐长生扭过身,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声音里带着火焰,说道:“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啊?” 丁玲看着徐长生生气的脸庞,顿时扭捏起来:“都是朋友,没必要介意!” 徐长生无语了,一生就怕亏欠人,结果,还越亏欠越多,还没完没了了,说心里话,他宁可饿死累死也不想被任何人情感绑架,这种滋味,他不想要。他好想告诉丁玲,傻姑娘,别痴情了,一来不爱,二来不配,你何必呢?可是,他知道,这些话一旦出口,就是更无情的伤害,面对眼前的丁玲,是多么的残忍 闷气生了片刻,他扭头走向宿舍,把丁玲孤零零的留在了黑夜里。 丁玲失望了,本以为,徐长生会给她一个笑脸,或者是一个拥抱,可是,现实,却什么也没有一夜的等待换来了一个不理解的背影,她的心变冷了,她在想: 自己是不是该退出了? 她落寞的站了很久,放弃,不甘心;坚持,路在何方? 第40章 从此,徐长生的生活充实了起来,白天忙教书,晚上忙赚钱,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教导处刘主任本想制止这种“歪风邪气”,但是,想想徐长生的家境,她便泄气了,不让徐长生赚点钱,他娘得死啊!丁玲再也不往徐长生跟前凑了,省的徐长生给自己冷脸,弄的自己不开心,但是,她还是和刘跃进一起,帮着徐长生批改作业和完成教案,能帮一点是一点。 这样的生意做了差不多一个月后结束了,原因是村里的苹果卖完了。于是,他开始卖鸡蛋,可是,鸡蛋是脆皮玩意了,破的破,烂的烂,挣的钱还不够弥补破损呢! 闲了几天,他陪着娘去了省城医院,到了医院,进行了一通检查,检查结果当天出不来的,于是,他和娘住进了招待所。傍晚,闲着没事,他上街游荡,本想着去找李成功,可是想想这家伙今非昔比的盲流样子,便打消了念头。 走着走着,到了一个广场,他定睛一看,是火车站广场。广场上的人很多,各种小贩子也不少,有卖白水的,有卖馒头的,还有卖苹果的,尤其是那苹果,又红又亮,煞是喜人。徐长生的眼睛一下子被吸引了,冬窖里的苹果都放不住了,现在的苹果按理说没的卖了,可是,人家的苹果却那么多,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凑近了,蹲下来,买了几个,6分一斤,张嘴一咬,酸酸甜甜的,脆的很,比龙靠山的苹果还好。 卖苹果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方脸大眼,一身正气,徐长生问道:“大哥,你这苹果哪来的?” 中年男子瞅了徐长生一眼,胡弄说道:“自家种的!” 徐长生看着中年男子的神情,觉得话里有玄机,说道:“大哥,我在我的县城里卖苹果,都是村里人家自己种的,现在这个时节,天气越来越热了,地窖里放不住,都没得卖了!” 中年男子又看了看徐长生,觉得这小伙子不是奸猾之人,问道:“你来省城有事?” 徐长生从兜里掏出一沓省城医院的费用条子,递给中年男人,说道:“我娘得了绝症,每个月都得来医院看病!今天来了,检查结果没出,明天才能回,闲着没事,我出来逛逛!” 中年男人翻了翻条子,惊愕的看向徐长生,问道:“这病得花不少钱?” 徐长生回复道:“光手术就花了一千五,家里都底朝天了,就等秋粮了!每个月开销也得一百多,我急,便想赚点钱!” 中年人把条子递给徐长生,说道:“看你还是个孝子嘞!你文质彬彬的,是个高中生?” 徐长生点点头,把条子装了起来,说道:“是高中师范班毕业的!现在是村里的代课老师,一个月十八块钱!” 中年男人撇撇嘴,说道:“十八块,是少了点!” 徐长生挪挪脚,蹲在了中年男人的一侧,免得挡住来买苹果的人,说道:“苹果没的卖,我最近卖鸡蛋。可是,鸡蛋总是碎,还赔钱哩!” 有几个人来买苹果,讨价还价一番,拎着苹果走了,中年男人说道:“看你也不容易!”他看向徐长生,好心的问道:“你还想卖苹果?” 徐长生使劲的点点头,说道:“想啊!现在,苹果是稀缺货,只要价格合适,肯定好卖的很!我们县里的小广场上,过去有十几家卖苹果的,现在只剩下了一家,也不知他家的苹果是从哪进的货?” 中年男人的脸上泛起了难为情,想了想,说道:“想卖可以!但是,渠道得保密啊!” 徐长生疑惑地问道:“渠道有问题?”在他的心里,犯法的事儿可不能做。 中年人摇摇头,说道:“咱不偷不抢的,渠道和咱有啥关系?只不过,这条消息不能外泄,万一,知道的人多了,咱就没的卖了!你也知道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嘛!” 徐长生伸出手掌向前,冲天发誓道:“大哥,我徐长生若舌头长了乱说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道:“我信你!冲着你的这份孝心,我也得帮你!我姓杨,你叫我杨大哥就好!” 徐长生看向杨大哥,真心觉得是自己遇上了贵人,说道:“杨大哥,您真好!我家在龙靠山村,就在龙靠山的山脚下。有机会了,您去我们那里看看!” 杨大哥嘿嘿笑,说道:“行,等有机会!”接着,他凑近了徐长生的耳朵说道:“每个周日的清晨四五点,你在这里等我,我领你去取货!货量多了能分到三四百斤,少了也能分到一二百斤。”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行,多少都行!”心头泛起了疑虑,问道:“他们为啥有苹果?” 中年男人悄悄的说道:“冷库!别的就别问了!” 徐长生懂了,也没懂,他的推测是冷库肯定是国家的,八成,是管理冷库的人耗社会主义羊毛了。他说道:“杨大哥,那周日的四五点,我拉着板车在这里等你了!” 杨大哥点点头,表示答应了,顺便拉起了家常,杨大哥四八年参军了,跟着共产党打天下,军队一路向南开去,他的部队作为后备军一直跟随,结果,一直跟到了中国的最南边,他也没看到一个国民党的兵,原来,国民党的兵都被前面的部队打完了。部队在广东那里截获了不少坦克,其中一部分坦克得运往京城,这个任务便交给了杨大哥所在的部队。走了一个多月,坦克才到了京城。然后,在京城城外呆了几个月后,他被送回了户籍地的部队,他爹娘催着他娶媳妇,便退伍了 一聊便聊到了深夜,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了,杨大哥的苹果只剩下了十几个,他把苹果装了起来,递给了徐长生,说道:“你娘病了,老人家不容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徐长生连连后退,一边说不要,一边跑了,喊道:“周日见!” 杨大哥骂道:“你个兔崽子!” 回到招待所,春枝还没睡,一直等徐长生回来。徐长生兴奋的给娘讲了一遍刚才的事情,把春枝也逗乐了。其实,春枝一直不睡,是有话要说的,那便是徐佑生的事情。这个事,在家里趁着徐佑生不在,春枝向徐得意讲了,令春枝意外的是,徐得意竟然同意了。 春枝问,为啥? 徐得意说,家里穷的底朝天了,哪有钱给徐长生娶媳妇了? 有了徐得意的认可,春枝觉得这件事啊,得摊牌了。 徐长生兴奋的说完了,合衣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仿佛看到无数张一分钱和一毛钱从天而落,飘飘洒洒的落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时,春枝开口了,探试的问道:“长生啊,丁玲和你咋样了?那妮子可不赖啊!” 徐长生随口说道:“好朋友而已。一来,我对她没有心动;二来,咱和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不合适!丁玲那么美,估计能找个好人家!” 春枝又说道:“错过了丁玲姑娘,你可是要后悔的!” 徐长生叹口气,“娶了她,我才难过呢!这不是拉着人家往坑里跳吗?还有,我对她就像朋友和兄弟一样!” 春枝想了想,咬咬牙说道:“你觉得佑生咋样啊?” 徐长生不以为然的说道:“佑生是一个多好的姑娘了,哪个小伙子看了都眼直。若有好人家,先把她嫁了!跟着咱们,她吃苦哩!” 春枝觉得徐长生把话扯远了,轻轻的说道:“要不,把佑生嫁给你?” 第41章 徐长生笑了,觉得娘开玩笑呢,说道:“娘,你别胡扯了,她可是我妹!天底下,哪有妹妹嫁给哥哥的?” 春枝认认真真的纠正道:“娘没开玩笑,你爹一直想抱孙子,我也想抱孙子。娘这一病,直接把家底掏干了。目前,就咱家这条件,可以说是龙靠山村的垫底,是全县城的垫底,也是全中国的垫底。咋给你娶媳妇啊?你也大了,佑生也大了,你们都很好,若你们结合了,那是多好的事儿!” 徐长生愣怔了,脑子里直懵圈,问道:“娘,你说的是真心话?” 春枝严肃的回复道:“这是我的真心话,也是佑生的意思。说白了,佑生早就看上你了,她和我说,非你不嫁!” 徐长生怒了,埋怨道:“她咋能这么想呢?她是我妹啊!” 春枝解释道:“长生,你知道,八成,村里的人也告诉你了,你是你爹捡来的,佑生是你爹领来的,你和佑生之间,是没有血液关系的!” 徐长生说道:“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在这个世上,你就是我娘,徐得意就是我爹,徐佑生就是我妹!你和我爹对我们这么好,我们都感恩的很啊!” 春枝劝道:“我的话说明白了。你考虑考虑!” 徐长生气呼呼的侧过身,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用考虑,我不同意!” 这个世界乱套了,一个炕上长大的兄妹俩,竟然要结婚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不能违背伦理关系啊!家里没钱,自己可以晚点结婚;那嫁女儿又不用贴钱,总不能为了省钱,就把妹妹嫁给哥哥了,这在村里传开了,还要不要脸了?徐佑生年纪小,不懂事也罢了,爹娘还跟着参和,简直是乱弹琴嘛! 徐长生的心里万分不快,他觉得,这事是徐佑生撺掇的,是爹娘深思熟虑后同意的,说明这是全家人的态度。这事既然说开了,便不可能一句话结束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自己得和徐佑生好好谈谈了。 第二天,徐长生去医院取了检查结果,又寻了魏教授,魏教授说状况挺好,又开了一个月计量的药。他带着娘去了长途车站,坐上大巴回到了县里,又骑上车载着娘回到了村里。进了院子,徐长生对着抽烟的徐得意说道:“爹,把咱家的板车拾掇一下,四周围上挡板,弄结实点,我要用!” 徐得意不解的问道:“用板车干啥?” 徐长生答道:“去省城拉苹果!” 徐得意惊讶了,又问道:“省城有苹果?”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有!”说完,他冲着里屋喊道:“佑生,出来一下!” “哎!” 随着一声清脆的回复声,徐佑生跨出门槛,进了院子,一件灰上衣都变白了,一条黑裤子上都是补丁,问道:“哥,咋了?” 徐长生看了一眼徐佑生,眼里都是关爱和不解,说道:“咱俩去地里除除草!” 徐得意阻拦道:“天都黑了,除啥草!你赶紧去学校,都误了一天课了!” 徐长生拿起锄头,“没事的,不差这会儿功夫!佑生,咱们走!” 徐佑生点点头,拿了一个铁锹跟在徐长生的身后,一起出门了。 天刚黑,西边没了火烧云,东边没了月亮,天地变得一片昏暗。村里没路灯,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若是下雨天,便不能下脚了。地里的麦芽已经串出地面一掌高了,齐刷刷的立着,静候着雨水的滋润,放眼看去,一片绿油油。 到了地头,徐长生顺着田垒住了下来,背向南,面向北,抬头看去,正是他爷龙靠山,说道:“佑生,你也坐下!哥和你说几句话!” 徐佑生有点惊呆了,长这么大,哥哥第一次主动提出来和自己聊天,并且,还是背着爹娘,莫不是,昨夜里,娘和哥哥谈结婚的事情了。她的心开始突突的跳,说实话,她没有胆量正视哥哥,哥哥在她的心里是挺拔的龙靠山,既威严,又庄重。 徐佑生不知所措的坐了下来,双腿不由的颤抖,她知道,下面的谈话,将决定她未来的幸福。 徐长生指着白白的龙靠山,说道:“龙靠山的雪还有一大半没融化呢!” 徐佑生低低的说道:“嗯!” 徐长生的心里沉甸甸的,说道:“昨天晚上,咱娘和我说了,要咱俩结婚!” 徐佑生的脑袋翁的一声响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她最害怕面对的事情。 徐长生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妹妹看,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种感情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你我是兄妹关系,今生今世,这种关系都无法改变!”他侧头看了一眼徐佑生,徐佑生低头看着地,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继续说道:“无论过去,还是未来,只要遇上大灾大难,哥哥我都会替你阻挡,哪怕死,也得我先死!但是,对于娘的建议,我不同意!” 砰! 徐佑生的心脏裂了,一股股血液溢出,染红了脸暇和脖颈,全身如同被电麻了一般,又冰冷又颤抖,她的眼前是黄色的土地,也是绝望的地狱。 徐长生继续说道:“佑生,你是一个好姑娘,不仅是初中毕业,而且是一把持家好手,肯定能嫁一个好人家!” 徐佑生崩溃了,哥哥的每句话都像一只锋利的匕首,全方位无死角的把她割的体无完肤,在滔天的绝望中,她愤怒了,说道:“哥,从小到大,我都和你在一起,伺候你,陪你玩,和你学习。”看向徐长生,控诉道:“你知道吗?你就是我的影子,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我的心里,我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了。”又撕心裂肺的吼道:“现在,你要硬生生的把我赶走,我做不到!还有,换个别人娶我,我接受不了!” 徐长生也怒了,说道:“什么接受不了?咱娘嫁给咱爹时,过门的那天才第一次见面,不也恩恩爱爱的过了一辈子。世上的人多了,好男人也很多,只要你交出心,你就会和他过好日子!” 徐佑生赌气道:“我的心只交给你!除了你,谁也不给!” 徐长生劝道:“你的这种想法叫习惯性思维,过去的生活让你觉得我们一家人不可以分开,潜意识里,应该永远延续下去。可是,人总得长大,鸟总得离窝,你得去接受新的人和新的生活,而不能沉溺于过去!” 徐佑生倔强的说道:“哥,我不想离开这个家和你!离开了,我只想死去!” 徐长生纠正道:“其实,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爱,而是一种依赖!” 徐佑生歇斯底里的冲徐长生大喊道:“就是爱!” 徐长生震惊了,没想到徐佑生的反应如此激烈,而且,言辞咄咄逼人,他问道:“你非得嫁给我?” 徐佑生努力的点头,答道:“是的!” 徐长生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不可能”像一把锤子,一瞬间,把徐佑生的心捣成了稀碎,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凄惨的问道:“为啥?” 徐长生耐心的劝道:“你是我妹妹,这是伦理关系。还有,你永远是我妹妹,我会永远保护你,却永远不可能爱你!” 徐佑生的泪如雨下,乞求道:“哥,你就娶了我!我求你了!” 徐长生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这件事,我是不会同意的!你也别瞎想了,端正思想,找个好人家!” 徐佑生也站了起来,吼道:“我知道你爱吃啥饭,爱穿啥衣服,爱枕啥枕头,也知道你喜欢做啥,不喜欢做啥,和其他人比,我最合适你了!” 徐长生义正言辞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世上的事情,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而是行不行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我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徐佑生哀嚎道:“我不会放弃的!”说罢,扭身冲着家的方向跑去。 什么不放弃? 纯粹是制造麻烦嘛! 一个丁玲罢了,又来一个徐佑生,这日子还怎么过? 难道,自己必须委屈自己,成全你们?我也是人,一个有感情的人!那爱情到来时,起码得让我怦然心动和眼前一亮。还有,如果我不爱你,即使娶了你,那也是你的悲剧,因为,我的心里没有爱,你得到的是我的身子,而不是我的心。 他一边想,一边气呼呼的往家走,进了家,埋头推起自行车便走。 徐得意焦急的问道:“徐佑生咋哭成个那样?” 徐长生顶撞道:“你知道,还问我!” 徐得意又问:“吃了饭,再走?” 徐长生头也不回的说道:“这饭吃不下!” 第42章 他出了门,去了刘跃进家,向刘跃进他爹说,希望刘飞每个周日能和他一起去趟省城,拉点货,愿意支付每月十元。这话把刘跃进他爹高兴的又说不要不要,又说不少不少。刘跃进他娘更开心,说刘跃进高中毕业一月才十八块钱,傻乎乎的刘飞一月竟能赚十块钱了,还说徐长生太厉害了。 这一夜,在大营村学校里,在操场上,刘跃进的身上有几个黄土脚印子,他的脸上也被划破了,红红的五道血口子,血都映红了半边脸。众人拉着王叶,要不然,王叶还得给他几道血口子,王叶一边哭泣,一边狠狠的骂道:“刘跃进,王八蛋,看你做的好事!你让老娘怎么活啊?” 刘跃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想: 干那事儿的时候,你不也挺开心?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拍响了,那就是双方责任,凭啥只怪我? 王叶呜呜的哭着,悲伤道:“我可咋活啊?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丁玲站在一边,拉着王叶,生怕刘跃进再吃亏。其他老师还在懵圈,这是咋了啊?可是,丁玲啥也清楚,王叶夜不归宿,刘跃进夜不归宿,肯定不是干好事去了,如今大哭大闹,八成,是王叶的肚子里有孩子了。 她劝道:“王叶啊,不敢哭了,一来对身体不好,二来会影响工作的!” 王叶听了,赶紧摸摸眼泪,下意识的摸摸肚子,冲着刘跃进喊道:“老娘和你没完!”说完,扭身冲着宿舍走去。 刘跃进被王叶又骂又揍,吓得够呛。他去趟村医务站,洗了脸,消了毒,蒙上了白纱布,整个人变成了半面人。回了学校,一头钻进办公室,伏在桌子上呜呜呜的哭,这可咋办啊? 徐长生回来了,看着办公室的灯亮着,径直走了进去,进去了却听见刘跃进的低嚎,推了一把,问道:“咋了啊?” 刘跃进摸摸泪,抬起了头,看向了徐长生。 这一看,把徐长生吓了一跳,他大声问道:“脸上咋了?谁干的?谁他妈下手这么狠,我替你揍他!” 刘跃进拉住徐长生的手,戚戚楚楚的说道:“王叶干的!” 经历了徐佑生的事情,徐长生的肚子里本来就窝火,如今又看到刘跃进的惨状,那火气直接爆棚了,喊道:“王叶敢揍你,我便敢揍她!欺负欺负得了,还毁容了!”说着便要往外走去寻王叶,刘跃进使劲拉住他的手,说道:“这事儿怨我!” 徐长生疑惑了,觉得刘跃进的话里有话,坐了下来,问道:“你说说,咋回事?” 刘跃进像很丢人似的,吞吞吐吐的说道:“王叶有了!” 徐长生不解的问道:“王叶有啥了?” 刘跃进不哭了,抖抖索索的说道:“这几日里,王叶的例假没来,她就急,以为生病了。今天下午下课后,她去县医院检查了一下,结果有孩子了。她从医院回来,刚进校门,扔了车子便揍我!” 这时,丁玲走了进来,冲着刘跃进埋怨道:“王叶还哭呢!窝在被子里,蒙头哭!” 徐长生哈哈一笑,说道:“刘跃进,你牛啊!悄悄咪咪的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人家姑娘哭就得了,你哭个啥?你该笑啊!老刘家有后了!” 刘跃进内心很惭愧,说道:“王叶还是个姑娘呢,我总觉得不妥!我也怕啊,万一她爹来揍我,我该咋办?” 徐长生解释道:“王叶今年二十岁,你娘二十岁的时候把你和你弟都生出来了,这个年纪,没有啥不妥?”装模作样的调侃道:“你把王叶的肚子搞大了,八成,她爹还得来求你呢!刘跃进啊,赶紧把王叶娶了,要不然,未婚生子,王叶可咋活啊?” 徐长生这么一说,刘跃进的心里敞亮了一些,说道:“万一他爹揍我呢?” 徐长生分析道:“这个时候,作为板上钉钉的女婿的你,只能干一件事,那就是逃跑!千万别站着挨揍,这样叫白挨揍,还得让她爹以为你死脑筋。当然,你也不能反手攻击,毕竟是老丈人嘛,你若揍了他,王叶也得揍你!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刘跃进连连点头。 丁玲笑了,鄙夷道:“你们男生啊,一肚子坏水!” 徐长生又说道:“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最好别让王叶把怀上孩子的事情告诉她家里人,省的麻烦;第二,赶紧上门提亲,尽快结婚!” 刘跃进惊愕了,曾经以为结婚很遥远,没想到,现如今,结婚就在眼前了,他看向丁玲,在他的心里,丁玲比徐长生更可靠,问道:“徐长生说的,对不?” 丁玲点点头,答应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刘跃进为难的问道:“咋个提亲法?” 徐长生想了想,说道:“别急,明天啊,趁着王叶情绪稳定的时候,和她谈谈,争取说服她同意结婚。一旦谈好了,你晚上回家找你爹,咋个提亲,你爹啥都懂!” 刘跃进惊慌失措的囔囔道:“我怕和王叶沟通不好!”他又看向丁玲,乞求道:“丁玲,要不你和她谈谈,她一般都听你的!” 丁玲点点头,刘跃进既是自己的高中同窗,又是徐长生的好朋友,那帮忙本是应该的,爽快的答应道:“行!我去和王叶说!” 刘跃进又看向徐长生,目光里都是祈求的意味,说道:“明晚找我爹,你也得去!我爹比较愣,一听准揍我。你在的话,能把这件事说清楚!” 徐长生哈哈大笑,也答应道:“行!” 三人走出了办公室,刘跃进回宿舍去了。 在月光下,徐长生的心里又糟乱了起来,好好的徐佑生怎么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呢?妹妹嫁给哥哥,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吗?他看向丁玲,本想述说一番,却始终开不了口,一来,此事羞于开口;二来,自己亏欠丁玲太多了,不想再麻烦丁玲了。 他连连叹气,心思沉甸甸的,扭头看向丁玲,关切的说道:“丁玲,有没有媒人给你介绍对象?你也老大不小了!” 夜是黑的,给人压抑之感,听了徐长生的话,她的心里更是一片漆黑,尽管如此,她依旧倔强的笑着说道:“有呢,排大队呢!用不着你操心!” 她说完,扭身离去了,留下了一路萧瑟的身影。 第43章 这段时间里,倩倩彻底被李成功俘虏了,不仅包括精神,而且包括身体。 倩倩是一个传统的女孩子,身子被李成功夺了,又觉得李成功的人还不赖,便想着托付终身了。她一听李成功的话便开心,一被李成功拉扯便投降。李成功一会儿是咩咩叫的羊,博得倩倩的欢心;一会儿是凶恶的狼,把倩倩当做了倾斜场。从开始到现在,倩倩享受的是激烈的爱情,而李成功却把她当成了试验品,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授孕。 最近,李成才特别忙碌,走村串乡的卖小人书,刚开始,小人书往地上一摆,便被各个村里的混混抢走了,抢走便算了,有的还得踹他几脚。李成才气不过,于是,用小人书做诱惑,招来了几个没脑子青年作跟随。从此,李成才在哪摆摊,四周都站着几个保镖一样的人物,威风凛凛,颇有小人书里古代英雄的风范,自然而然,买卖也做的顺当起来了。他把挣的钱给几个跟随分了分,那几个跟随便誓死效忠李成才,要随着李成才打造一片新天地。一时间,李成才狂妄了,也自大了,他的脑袋飘上天了,觉得自己比大唐建国皇帝李渊更牛气。为了壮大事业,李成才自认一把手,负责统一指挥,其余几个分别负责放哨、进攻、防守等职责,俨然是一个小组织。李成才压抑着骄傲,卑谦的给这个组织起了个名号,名号是: “龙靠山小分队” 第二天早上,丁玲对哭了一夜的王叶劝道:“王叶,你可别哭了,再哭,动了胎气,孩子会出麻烦的!” 王叶点点头,摸摸还没有凸起的肚皮,咬牙切齿的骂道:“那个挨千刀的刘跃进,我得杀了他!” 丁玲嬉戏说道:“杀他干嘛?没了他,孩子便没爹了!” 王叶的脸上泛起了愁容,她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跃进是罪魁祸首,可自己也是始作俑者,要怪只能怪他们太大意了,没做好防范措施。 她哭哭啼啼的问道:“丁玲,你说我该咋办啊?” 丁玲认真的劝道:“现如今啊,你可得对刘跃进好点,万一,刘跃进变成陈世美,不认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了,你们娘俩可咋活啊?还有,未婚生子多丢脸啊,若想不丢脸,刘跃进便是那块遮羞布!” 王叶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嘟囔说道:“刘跃进是个窝囊废,万一我把他逼急了,他跑了,我还真没辙!” 丁玲说道:“昨夜里,刘跃进说了,要回家和他爹商量一下,去你家提亲!这婚啊,宜早不宜迟啊!” 王叶又是连连点头,说道:“那家伙还算有良心。”自言自语道:“也是,未婚生子多丢脸啊!” 丁玲撺掇道:“你现在去找刘跃进,为了防止他逃避责任,你需要改变态度,体贴的和他聊一聊。最重要的是,告诉他,赶紧提亲去,要不然,孩子便不跟他姓!” 王叶听了立马起身,咬牙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她起身便走,出了宿舍,来到教室前,冲着正在讲课的刘跃进,大声喊道:“你给我出来!” 刘跃进看着气势汹汹的王叶,顿时,腿便软了,慢腾腾的走了出来,问道:“啥事?” 王叶盯着刘跃进看,这家伙半个脸都被白纱布蒙着,分明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问道:“脸上咋回事?” 刘跃进像怕挨揍的小媳妇一样,哆哆嗦嗦的嘟囔道:“你挠的!” 王叶心疼了,没想到自己下手这么重,这可是孩子他爹啊,瞬间,爱意开始泛滥,小心的问道:“毁容了?” 刘跃进唯唯诺诺的答道:“村医务站的医生说了,五六天就好了!” 王叶插着腰,吹须瞪眼的问道:“这事咋办?” 刘跃进站在王叶身边,就像老鼠遇上了猫,一来胆颤兢兢,二来六神无主,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说道:“我的想法是提亲!” 王叶生气的吩咐道:“越快越好!” 王叶的话是圣旨,刹那间,刘跃进的眼睛亮了,脑袋也不蒙了,变悲为喜,昨夜还瞎琢磨王叶会不会同意呢,今天便水到渠成了,他赶紧说道:“下班我就回家合计结婚的事儿,长生和我一起去!” 日子一天天过,终于到了周六日。 周六的晚上,徐长生回到龙靠山村,晚饭也没吃,屋门也没进,拉起被徐得意加固的板车,连夜带着刘飞一起赶往了省城。到了省城的火车站广场,抬头看向火车站上空的大钟表,时针和分针指向两点一刻,他本想对刘飞说,眯一会,可是,这家伙已经钻进了草丛里呼呼大睡了。 徐长生坐在板车上,思忡着: 啥叫冷库,若自己也能有一个,那岂不是可以一年四季卖苹果,或再卖点其他的?八成,那玩意很贵,技术含量也高,不是一般人能弄得了的。最近,听说国家鼓励发展集体经济,老牛叔计划搞砖厂呢,全村人都有股份,村里人优先录取发工资,也不知道每个人一年下来能分几个钱? 想了想,思绪又回到了徐佑生的身上,这个挠人的姑娘,弄的他都不愿意回家了,这该咋办呢? 他还在愣怔,便听见有人喊自己:“徐长生,徐长生!”他侧头一看,是杨大哥,他也拉着一个板车,在路边等自己呢。徐长生叫醒刘飞,拉起板车飞快的向着杨大哥靠拢。 杨大哥乐呵呵的,脸上红彤彤的,徐长生问道:“杨大哥,你咋了?红光满面啊!” 杨大哥开心的说道:“年纪大了,就爱喝点小酒,要不没劲儿!” 徐长生羡慕道:“那你一定是好酒量!能喝酒的男人,才是真男人!英雄本色啊!” 杨大哥说道:“你啊,别恭维我了!咱就是小老百姓,一没工作,二没收入。若再不勤快点,全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了!” 三人开始前进了,刘飞傻乎乎的跟在一侧,徐长生总是斜眼看着他,生怕这家伙丢了。徐长生问道:“杨大哥,要去的地儿远吗?” 杨大哥把头往前探探,说道:“往前直走,出了市区就到。七八里路!” 徐长生又问道:“那些人,你都熟?” 杨大哥大大咧咧的说道:“熟,两三年了!但是啊,他们谨慎的很,你是陌生人,去了别多说话,能分到多少算多少?还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就是这个渠道,谁也不能向谁说!要不然,便是害人哩!” 徐长生连忙点头,坚定地说道:“我咽肚子里!”看着杨大哥的眼神飘向跟在一侧的刘飞,他又说道:“他是我邻居,脑子有点问题,一天到晚不说话,即使说话,也最多两三个字!但是,力气大得很!” 杨大哥点点头,放心的说道:“我看报纸了,国家鼓励集体经济发展了,我觉得,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保护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了!” 徐长生附和道:“大锅饭过时了,尽养了一群懒人!这个社会,本应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这样才公平!” 第44章 他们又聊了很多,在一个漆黑的十字路口,向北转入了一条巷子,巷子没走多远,看见在前方的黑影里,几个拉着板车的人在墙角蹲着,他们的前方是一个黑漆漆的铁大门。杨大哥走了过去,和那几个人打招呼,声音很轻,仿佛他们是黑夜里的蝙蝠,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存在。徐长生跟在一侧,看着黑黑的墙、黑黑的大门和黑黑的天空,神经紧张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在胸膛里回荡,在这偏僻的地方,就是被人害了都没人知道。刘飞却虎虎的,左瞧瞧又看看,一副好奇的样子,徐长生攥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半步。 杨大哥和那几个人低低絮语几句后,把徐长生拉在了一侧,轻声说道:“我打听了,今天一共两千斤苹果!他们三个人,我们两个人,一共五个人,每人能分四百斤!价钱是四分,一共十六块,你的钱够不?” 徐长生说道:“钱倒是够!不过,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先紧着你们拉,剩下的给我!多少无所谓!” 杨大哥说道:“多拉也拉不下,板车就那么大!你也别谦让,有钱一起赚嘛!等等进去了,别说话,过称,装货,交钱,三步骤!” 徐长生连连点头,“知道了!” 杨大哥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这时节,你回去,一斤咋也卖个八分钱,卖少了不值得这一趟跑!” 徐长生的心嘀咕了一下,一斤赚四分,一趟四百斤,这一趟,便可以赚十六块钱,快赶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了,高兴的说道:“杨大哥,赚了钱,我给你分一半!” 杨大哥严厉的制止道:“你娘那病费钱,你还是留着!” 嘎吱! 轻轻的一声开门声响起,铁大门露出了一条大缝,他们赶紧行动,五个板车如鱼贯入,巷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跟着领路人,他们溜进了一个大库房,库房门口上方有字,天太黑,看不清楚。进了库房,徐长生把板车停在了最后一个,斜身向前看去。前方的水泥地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二十个麻袋,麻袋不小,每个麻袋的重量得有一百斤。在麻袋的一侧,有一个落地的大秤,秤的一边站着两个人,一个人看秤,一个人收钱。 前面几个人行动了,抬起麻袋往大秤上放,麻袋太重,他们很吃力,于是,徐长生拉着刘飞走向前去帮忙,抬起麻袋,放在秤上,再抬起麻袋,放在前面的板车上。大家都不说话,却都冲着徐长生竖大拇指,觉得这年轻人有眼力劲儿,是个不赖的人。 五个板车从库房溜出,又从大门溜出,消失了在了漆黑的夜里。 在巷子口,杨大哥和他们分开了,他嘱咐道,若路上被人拦住了,扔了苹果,撒腿就跑,关于渠道的事儿,不能说出去半个字!徐长生点头,回复道,知道了。接着,徐长生向南溜进了城外的一条土路,杨大哥向西向着市里前进。 四百斤苹果太重了,压得平板车嘎吱嘎吱的响,拉着平板车,不仅得向前拖拽,而且还得用力往下压,要不然,板车便翻了。徐长生在前方拉着,腰都快折了,刘飞猫腰推着,若不是这家伙力气大,这板车根本动弹不得。走走歇歇,一路上连个卖馒头的也没有,两人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他们渴了冲着水渠喝水,到了县城广场时,天已经黑透了。 安置好板车,打开麻袋,红艳艳的苹果招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呀。 这个时节看到苹果,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 他们用手摸摸,还挺光滑的。你五个,我八个,都开始哄抢了,刘飞抱着麻袋,苹果一个也丢不了。徐长生拿着秤,一手交货,一手收钱。不到两个小时,四百斤苹果被卖的一个不剩。 徐长生去买了十个馒头,带着刘飞来到卖白水的摊位上,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喝水,两人吃食的模样像极了饿狼。他扭头看着广场,广场上的风儿是甜的,人儿是美的,就连天上的星星也像烟花绽放。吃完了馒头,刘飞往板车上一躺,便呼呼的大睡起来,四平八稳,俨然是累瘫了。徐长生咋叫也叫不醒,只好拉起板车,拉着刘飞向龙靠山村走去。 第45章 刚进村口,刘跃进他爹迎了上来,看了看拉车的徐长生,又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刘飞,气不打一处来便抬脚踹刘飞,骂道:“你这个懒鬼,咋能这么办事呢?长生给你钱,还叫长生拉着你,你是大老板啊!”一脚踹过去,也没把刘飞踹醒。 徐长生放下板车,赶紧拉住刘跃进他爹,说道:“刘飞挺卖力气的,累坏了,睡一觉,没事的!” 刘跃进他爹气呼呼的站在一侧,看向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长生啊,叔有事得麻烦你啊!” 徐长生站直了身子,说道:“你说!” 刘跃进他爹的脸上都是愁容,慢慢的说道:“王叶怀了跃进的孩子,咱得认!二愣子去王叶家走了一圈,回来说,对方非要八八八,要不然,就不嫁闺女!这八百八十八可不是小数啊,叔哪能掏得起!”他蹲了下来,脸上的褶子像一条条浅浅的沟壑,嵌入了皮肤里,继续说道:“长生啊,你给叔分析一下,这该咋办?” 徐长生也蹲了下来,问道:“叔,你想出多少?” 刘跃进他爹咬咬牙,说道:“一百八十八!” 徐长生呵呵呵笑了,说道:“叔啊,咱这片地区,八八八也是有的,六八八也是有的,最低也得五八八!你再扣也不能出个一八八啊!这传出去,你媳妇脸上没光彩啊!” 刘跃进他爹难为情的说道:“家里就这点啊!” 徐长生劝道:“谁家娶媳妇不背点饥荒?我觉得,三八八也行!你再借二百!” 刘跃进他爹叹口气,哀怨道:“二百也不好借啊?” 徐长生摸摸兜里钱,心想,拉一趟苹果赚十六块,一个月拉四趟,合计六十四块,抛去刘飞的十块,还剩五十四。前段时间,卖苹果和鸡蛋也攒了五十多,还有丁玲的二百花的剩下了一百,按理说,这两个月领娘看病的钱是够了,便说道:“这,叔,我借你一百!你再想想办法,成不?” 刘跃进他爹楞了一下,拒绝道:“长生啊,你娘得了那病,又做手术,又买药,花钱是个无底洞,你家也够紧巴巴的了!你的钱,叔不能要!” 徐长生掏出一百,塞进了刘跃进他爹手里,说道:“没事的,我还有点,不敢乱花罢了!等你秋天卖了粮食还我就行!” 刘跃进他爹站了起来,拿着一百块钱,嘟囔道:“让叔咋说你呀!你这个娃娃,太优秀啦!”抬手指向刘飞,吼道:“让这家伙给你白干一年!” 徐长生摇头,说道:“叔,一码归一码!” 刘跃进他爹握着钱,问道:“三八八,人家能同意?” 徐长生拍拍胸脯,说道:“我等等就去学校,我去调节一下,保准能成!” 刘跃进他爹连连鞠躬,说道:“刘跃进交了你这么个朋友,值了!你这么能干,你爹徐得意和你娘春枝也为你骄傲啊!”一边说着,一边拽起了刘飞,和徐长生分手了。 徐长生刚进院子,徐佑生便出来了,尽管夜色昏暗,但是,看得出来徐佑生打扮了,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像极了电影海报里的明星。美是美,但是,徐长生看着不舒服,冲着院子里抽烟的徐得意说道:“爹,板车咯吱咯吱的响,你得加固一下了!”说着,掏出了十块钱递过去,说道:“抽空,换两个轮子!” 徐得意接过钱,问道:“这趟买卖还凑合?” 徐长生回复道:“还行!就是距离远,太累了!” 徐得意又问道:“那给你娘看病的钱,这个月够了?” 徐长生回答道:“够了!” 这时,徐佑生凑到了徐长生的跟前,笑着说道:“哥,我擀了面,我去下锅!” 徐得意附和道:“佑生的面早做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徐长生推起自行车要走,说道:“我吃过了,我要去学校了!” 徐佑生急了,一把拉住自行车,问道:“不在家住了?” 徐长生推开徐佑生的手,回复道:“不了,要不然赶不上明天的课!”接着,又冲着里屋喊道:“娘,我走了!”说完,他出了大门,飞身上车,溜走了。 站在院子里的徐佑生哭了,哥哥对自己太冷淡了,做的饭不吃,连家里也不住,自己的爱情咋就这么苦啊。 以前,徐得意和春枝睡在炕的中间,春枝的那一侧睡着佑生,徐得意的这一侧睡着长生。这几天,徐得意和春枝故意挪了位置,把半个炕空了出来,留给徐长生和徐佑生睡。本以为,年轻人爱冲动,也许睡在一起就腻上彼此了。可是,没想到,徐长生连屋子都没进,就走了,实在是伤了一家人的良苦用心。 徐佑生哭得很伤心,站在院子里,孤零零的,仿佛偌大的世界都没有她的立身之处。精心的打扮没用,擀好的面也没用,可怜的挽留也没用,哥哥是逼着自己去死啊?越哭越伤心,也越哭越执着,她就不信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会忍心不要自己? 徐长生离开了家,冲着学校飞去,他的大脑在努力的排除徐佑生的画面,若没有徐佑生的这一出戏,这是个多好的家庭啊,这么一搞,乌烟瘴气!他一边骑车,一边向四周看,四周黑压压的,就连龙靠山也是黑压压的,黑压压里面仿佛藏着数不尽的异动,个个异动奇装异服,又张牙獠嘴,齐刷刷的向他追赶,他加快了速度,开始飞快的前行,好像只有达到光速,才能获得解脱。 大地像海,空气如浪,一路乘风破浪,不可阻挡,这种架势,如同逃命,慢慢的,烦恼被抛在了脑后,忧伤也随着汗水遗落在了空气里,速度越快,心越飞扬,身轻如燕,天地自然宽广。 到了学校,徐长生满头大汗的停下了自行车,去了办公室,不见刘跃进和王叶的身影,去了男生宿舍,也不见刘跃进的身影,去了女生宿舍,叫出来丁玲,才知道王叶也不在宿舍。 这对热恋男女,又去干嘛了? 丁玲看着徐长生急匆匆的脸庞,说道:“他俩啊,保不齐又在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卿卿我我呢!” 徐长生站在院子里大喊:“刘跃进、王叶,你们给我出来!” 话音还没落,在一间黑暗的教室里,刘跃进奔了出来,一边系扣子,一边着急的说道:“别喊啊,你一喊,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 徐长生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说道:“在黑不隆通的地方偷偷摸摸的干坏事,还怕人看见!你们咋就不能正大光明一点呢!” 王叶出来了,看着脸红脖子粗的刘跃进,狠狠的瞪了徐长生一眼,反问道:“这事儿能光明正大吗?你啥时候看见你爹娘当着外人亲嘴了?” 王叶这么一说,俨然是把刘跃进当成人生的另一半了,毫无遮掩的一句“亲嘴”,听得丁玲脸都红了。 徐长生激将道:“你们高兴的太早了!” 王叶不解的问道:“咋了?” 徐长生佯装生气的说道:“你们分了!” 第46章 徐长生气呼呼的向办公室走去。 王叶急了,连忙追上,质问道:“徐长生,你太狠毒了,事到如今,让我们分手,我和我的孩子咋办?” 刘跃进也追上,认认真真的说道:“我可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丁玲跟上了,不知道徐长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进了办公室,徐长生坐下,伤心的说道:“刚才,我见刘跃进他爹了!他爹那个哭样,叫人看了都不忍心啊!” 刘跃进着急了,跺跺脚,问道:“我爹哭啥?” 徐长生慢慢说道:“你爹说,二愣子叔去王叶家提亲去了,王叶爹娘要了八八八的彩礼钱。你爹说,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够这些啊!他还说——” 王叶追问道:“说啥?” 徐长生冲着王叶吓唬道:“说给你点钱,把孩子打了,算是补偿!让刘跃进回家,别在这里丢人显眼了!” 王叶急了,看向刘跃进,问道:“这可咋办啊?” 刘跃进害怕了,已经做了几个晚上的结婚美梦,眼看着就要泡汤了,急问道:“我爹真这么说的?” 徐长生点点头,“你爹不仅说了,还哭了!老人家太可怜了,一个劲说王叶好,又一个劲儿说家里没钱!左挪右借就凑了三八八,再也多凑不了一分钱!” 王叶又愤怒,又感动,愤怒的是三八八太少了,自己未免也太便宜了;感动的是刘跃进他爹还念自己的好,一个劲儿的借钱。 刘跃进是个没骨头的汉子,听着他爹哭,他也哭了,蹲了下来,哽咽道:“我爹不容易啊,一年到头伺候几亩地,能让家人有口饭吃,便不错了!如今,为了我的事,又低头弯腰的找人借钱” 丁玲看着刘跃进痛彻心扉的哭,心里难过了起来,说实话,那八八八是县城里娶媳妇的价格,村里没那么多,便对王叶说道:“王叶,要不,你和你爹娘说说,少点!为了孩子,早结婚为好!” 徐长生附和道:“就是!别为了几百块钱,他爹真把刘跃进赶回家,王叶,你是想见也见不到了!他爹那人,太愣!” 王叶的眼神闪烁着,一方面是孩子,一方面又是刘跃进,真是作难啊,说道:“我爹娘是要脸的人,钱太少了,他们会觉得臊得慌!” 空气里一片燥热,丁玲是个好心人,本想借给他们点钱,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攒的二百块钱都给徐长生了,只能说道:“要不折中一下,四八八!” 徐长生强调道:“刘跃进他爹借遍了,就三八八!” 这时,王叶说道:“我还存着一百块,本来是给孩子备的,要不就先拿出来用,凑个四八八!可是,四八八不吉利啊!” 刘跃进还在哭,丁玲提议道:“要不,明天找找刘主任,咱们学校也十来位老师呢?每人凑十块,还能凑个一百块!” 王叶不好意思的问道:“行吗?大家都挺紧张的!” 徐长生说道:“大家伙儿一起凑一百,每人十块钱还是拿得出来的,又不是每人一百,应该没问题。现在,关键的是你爹娘能不能接受五八八?” 王叶咬咬牙,狠心说道:“五八八就五八八,我爹娘的工作,我来做!” 徐长生用怀疑的口吻问道:“王叶,你行吗?” 王叶跺跺脚,把命豁出去了,坚定的说道:“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刘跃进摸摸泪,说道:“大家的一百,算借的,我每月发了工资还!” 徐长生劝道:“王叶,那你得赶快行动了,再一拖延,你的肚子就大了!到时候,刘跃进他爹不掏钱,你也得嫁了!还有,你爹娘还不知道你肚子大的事情,他们若知道了,八成得打你呢!” 王叶点点头,说道:“明天上午请假,我回家劝我爹娘!” 徐长生觉得距离成功不远了,补充说道:“你若劝好了,我明天下午去找刘跃进他爹!让二楞子叔再去一次,早点把日子定下来!马上五一了,不冷不热的天气,是个好日子!” 王叶咬咬牙,“明天中午给你们信儿!”她伸手拽起哭哭啼啼的刘跃进,骂道:“你能不能有个男人样!” 第二天一大早,王叶骑车回家去了。丁玲找了刘主任,刘主任很珍爱这帮孩子们,同意开个会,为刘跃进筹钱。会上,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同意出钱,毕竟,刘跃进和王叶的人品都不赖。一百块钱筹齐了,感动的站在办公室里的刘跃进嗷嗷大哭,说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中午时分,王叶回来了,告诉徐长生和刘跃进,五八八搞定了!徐长生直向王叶竖大拇指,夸她是女中豪杰。徐长生和刘跃进请了假,要回龙靠山村见刘跃进他爹,临走时,王叶塞给了刘跃进一百块钱。 到了刘跃进家,刘跃进递给他爹二百块钱,徐长生说道:“叔,人家非要五八八,没办法,毕竟是嫁闺女呢,谁都要脸面!这不,王叶是个好姑娘,自己主动贴了一百,老师们又凑了一百!加上你的三八八,应该够了!” 刘跃进他爹高兴坏了,对着徐长生说道:“长生啊,你可是个激灵娃啊!你给刘飞发工资,还给刘跃进帮忙,叫叔咋感谢你啊?”他拉着徐长生来到了院子里,兴奋的说道:“我家就两间房,分里外屋。我想啊,把里外屋的门堵了,在这边加个门,这样就是两间房。到时候啊,刘跃进和王叶住一间,我、他娘和刘飞住一间!” 徐长生催促道:“叔,你得抓紧弄!我建议啊,婚礼最好五一就得办了!” 刘跃进他爹急了,“一个月不到,来不及啊!” 徐长生认真的劝道:“必须抓紧,万一,王叶肚子大了,结婚那天多尴尬啊!还有,万一,王叶爹娘反悔了,您连孙子都抱不上了!” 刘跃进他爹恍然大悟似的,跺跺脚,目光坚定的说道:“你说的对,此事啊,拖延不得!”扭身便走,“我去找二愣子去,让他再跑一趟!” 徐长生一把拽住刘跃进他爹,又劝道:“叔,二愣子叔直来直去的,说话不会拐弯。万一,去了谈不好,拍桌子了,这事便不好办了!” 刘跃进他爹停下脚步,扭头问道:“那找谁?” 徐长生说道:“找梅子婶儿,李成功她娘!那嘴一张开,弄不好给你谈个四八八呢!” 刘跃进他爹犯难了,解释道:“用二愣子体面,也不用花钱。用李成功她娘,那可得花钱啊!” 徐长生劝道:“干事儿得用专业人才。用梅子婶儿,一来你放心,准成;二来人家给你从前忙到后,你省多少心啊!” 刘跃进他爹点点头,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二愣子当治保主任久了,看谁都瞪眼,万一和王叶爹娘言语不和干起来了,肯定坏了大事了。于是,他说道:“那就找李成功他娘!”说着便往外走。 徐长生嘱咐道:“五一办啊!不能拖!” 刘跃进他爹一边走,一边回复道:“五一办!五一办!” 这时,一直没吭气的刘跃进他娘开口了,说道:“长生啊,为了我儿的事,你掏了一百块钱,那可是救了我儿的命啊!” 刘跃进惊讶了,问道:“长生,你咋又掏了一百?啥时候的事?” 刘跃进他娘说道:“昨夜里,你爹寻长生,长生给的。你爹的那三八八里,有长生的一百呢!” “哇!” 刘跃进啕嚎大哭,伸出双臂搂住了徐长生,说道:“长生啊,你对我太好了,忙前忙后的,还掏钱!你家的开销也大啊我刘跃进,这辈子,就认你做兄弟以后你若有事了,我舍命陪你啊” 这一通哭,哭得徐长生都想掉眼泪。 徐长生推开刘跃进,说道:“咱们是发小,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作为个大男人,别总哭哭啼啼的!你这性子,也就王叶能受得了你!”说完,他冲着刘跃进他娘问道:“刘飞呢?去哪了?” 刘跃进他娘说道:“去学校了。这几天,学校的老师都来几次,说,没了刘飞,孩子们都乱成粥了!这不,他爹就把刘飞赶到学校去了!” 徐长生嘿嘿一笑,表扬道:“这家伙牛啊,能当维持课堂纪律的副校长了!”说完,拉了一把刘跃进,“走,回学校去!” 刘跃进好奇的问道:“你不回你家看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啊!”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我不回了,还得批改作业呢!你晚点回,或许,你爹还有事交代呢!”说完,推上自行车,说道:“我走了!” 刘跃进和他娘连说道:“路上慢点啊!” 第47章 是的,徐长生不想回家,一来怕爹娘逼婚,二来怕佑生又滋事。只要不见他们,自己才能有个好心情。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不想啥,偏来啥,他骑着车子刚出村口,便被徐佑生挡住了去路。徐佑生又打扮了,像一个花姑娘似的,说道:“哥,刘跃进他爹说你回来了,爹让我在这里等你!” 徐长生停下了车子,问道:“娘咋样?” 徐佑生说道:“娘挺好的!”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那就好!我得去学校批改作业,家,就不回了!” 徐佑生嘟起嘴,“爹要你回,说有事!” 徐长生问道:“啥事?” 徐佑生说道:“不知道,你问爹!” 徐长生下了车,调转车头,向家走去。徐佑生跟在他的身后,又一脚一脚的踩住了他的影子,顿时,身心活焕了起来,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啊,跟在哥哥的身后,就像躺进了龙靠山的怀里,既温馨,又可靠。 回了家,徐得意正在拾掇板车,板车两个轮子被拆了下来,旁边放着两个新轮子还没有装上去,徐长生立好自行车,蹲下来,问道:“爹,换个轮子,车况会好一点?” 徐得意点点头,说道:“新轮子肯定没问题,但是,轴承估计得换了!”他看向徐长生,好奇的问道:“这次拉了多少苹果啊,轮子都变形了!” 徐长生说道:“拉了四百斤!轮子一路响不停!” 徐得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说道:“怪不得呢!板车没散架就不错了!”目光里都是慈爱,问道:“那么重,把你和刘飞累坏了?” 徐长生摇摇头,“累点无所谓,能赚钱就成!” 徐得意叹口气,心疼的说道:“你娘这一病,可把你拖累了!四百斤,那是人拉的吗?” 徐长生说道:“省城不让进马车,并且,这买卖刚开始,也不顺当!等买卖顺当了,把村里的马车租了,我拉货出了省城后,就换马车拉!” 徐得意点点头,说道:“行!到时候,我赶着马车在路上等你!”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爹,你这身子骨别折腾了,万一再趴下,咱家真得卖房子了!” 徐得意说道:“没事的,我赶马车是压车头,又不是双腿走,累不坏的。再说了,说起赶马车,我可是把好手呢!” 徐长生起了身,说道:“刘跃进可能五一要结婚了!” 徐得意急了,问道:“刘跃进憨货要结婚了?哪村的姑娘?” 徐长生答道:“邻村的,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那姑娘挺好的,就是脾气大!” 徐得意背起了手,说道:“刘跃进是个憨货,娶个厉害的媳妇好啊,要不然,媳妇也憨的话,那一家过日子就过成稀粥了!” 徐长生说道:“是了!”转身进了屋,徐佑生正在擀面,他惊讶的问道:“咱家还有白面呢?白面多贵啊!” 徐佑生甜甜的说道:“平日里我们都吃玉米面,这白面,是为你备的!” 进了里屋,徐长生看着春枝,春枝盖着被子躺着,以前是躺在炕中央,现在却躺在了靠墙处,便问道:“娘,你咋换位子了?睡中间多好啊!” 春枝瘦成了一把干柴,声音微弱的说道:“我和你爹睡这边,你和佑生睡那边!” 刷。 徐长生的脸红了,让自己和佑生肩靠肩排着睡,这传出去,佑生还咋嫁人了?他说道:“娘,我去学校睡去!” 春枝开口了,问道:“刚才听你和你爹在院子里聊天,刘跃进要结婚了?” 徐长生坐在了炕头,说道:“是的,估计是五一。刘跃进他爹找梅子婶提亲去了!” 春枝伸出手,摸摸徐长生的手,这手都生茧了,一块一块的硬疤痕,心疼的说道:“长生啊,你也该办了,别拖了!家里穷,都是娘害的啊!” 徐长生说道:“不急!过几年!” 春枝说道:“咋能不急呢?你爹急的夜夜睡不着觉!要不,你就把佑生娶了!佑生挺好的,里里外外一把手,那身子骨,还能生育呢!” 徐长生打断了春枝的话,坚定的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以后不要提了!” 徐长生和春枝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外屋做饭的徐佑生的耳朵里,徐佑生又哭了,每次不见徐长生,心里便是无尽的希望;但是,每次见了徐长生,希望就会变成痛苦的绝望。她是真的离不开徐长生,二十多年了,早已习惯了,若换个男人,还不如杀了她! 咚! 门被脚踢开了,徐得意进来了,冲着徐长生大喊:“谁家后生不娶媳妇?二十多了,还晃荡啥?咱家就这没钱的光景,徐长生,你说咋办?” 徐得意的怒吼把徐长生惊呆了,没想到,爹对此事的意志是如此的坚定。这时,徐佑生进来了,两眼流泪,说道:“哥,你娶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徐得意又骂道:“穷人家没钱就不娶媳妇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和你娘活不了几年了,咋就连个孙子也抱不上呢?佑生咋了,放在十里八村,也算最俊的了!配你,错错有余,合适的很!” 徐长生开口了,说道:“反正,我不同意!” 徐德意又骂道:“你不同意算个屁!外面的媳妇没钱娶,自己的女子你嫌弃,你是不是觉得过几年能当县长了?告诉你,这个事,我定了!” 徐长生也生气了,说道:“爹,你不要不讲理!我是万万不能娶佑生的,天底下,哪有哥哥娶妹妹的,说出去,还要不要脸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劝劝佑生找个好人家,让她有个好归宿,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 徐得意摆摆手,板着脸,霸道的说道:“就这么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佑生这么好,不能便宜了其他人!等秋后,让你老牛叔主持一下,办上几桌饭,就算办事了!” 徐长生站了起来,他真的想和徐得意大吵一架,可是,又怕娘气伤了身子,便说道:“不用等秋后,明天就行!反正,我不参加!你爱咋弄咋弄?”说完,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徐佑生向外走。 徐得意急了,拿起长烟枪就要打徐长生的脊背,骂道:“你个犟货,长大了竟然反天了,你当你爹我是空气!” 徐佑生一把拉住了爹,说道:“爹,别逼了!或许,过几天,我哥就想开了!” 徐长生气呼呼的来到院子里,推起自行车便走,徐佑生追出来,一边哭,一边喊道:“哥,吃了再走!” 徐长生一言不吭,出了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家简直不能回了,回来一次闹一次,没完没了了。爹也是糊涂了,你赶紧把徐佑生给嫁了,抱个外孙不也是孙子。还有徐佑生,天下的男子多了去了,和谁过不是过,你哥不同意,你就别逼了。此事发展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落个仇人的下场。 第48章 又去了两次省城拉苹果,可是,一次比一次少,第一次是三百斤,第二次就成了二百斤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强。杨大哥说,不急的,或许下次就多了。到了月底,他又带着娘去省城医院看病,顺便寻了李成功一趟,告诉他,刘跃进五一结婚,行的话,就回来参加一下!李成功说,必须回,又不是隔的十万八千里路。 这段时间,丁玲对徐长生不冷不热的,原因是,对他的态度冷了,她觉得自己难受;对他的态度热了,又怕徐长生嫌弃。表面看上去,她冷冷静静的,其实,她的心里一团乱麻,她看不到自己和徐长生的未来,可是,又不愿意就此放弃,心里矛盾的很。看着徐长生一天到晚的忙乎,她是万分的心疼,几次,看到徐长生在广场上卖苹果,她好想上去帮一把,可是,脚步怎么也迈不开 五一到了,是刘跃进大婚的日子,徐长生早早地从学校出发,向着龙靠山出发。半路上,他遇到了在县城交叉路口等他的丁玲,两人便一起前行。 徐长生羡慕的说道:“刘跃进真牛,是我们几个里第一个结婚的!” 丁玲皱起了眉头,问道:“徐长生,你到底喜欢啥样的女生了?” 徐长生摇着头,说道:“不知道!” 丁玲自嘲道:“反正不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味道是苦苦的,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她已经感觉不到羞涩了,自己在徐长生的面前,也差不多是透明人了。 自己想嫁给人家,人家不要罢了,仅此而已。 徐长生不言语了,爱和不爱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有清楚的界限,他不想委屈自己,讨个不喜欢的姑娘,那么,日后对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互相伤害,不如就此打住。还有,荷尔蒙泛滥的青春来了,他也希望看见一个姑娘,一眼看去,皆是春天,不管笑或哭,都是摇曳桃花。 丁玲看着徐长生不言语,换个话题问道:“最近,你咋不回家住了,天天住学校?” 徐长生为难情的一笑,说道:“家里就一张炕,徐佑生也长大了,住一起不合适!” 丁玲哦了一声,说道:“你若计划打光棍,可别耽误了徐佑生,让她先嫁,别错过了大好年华!” 徐长生点点头,自己心中的苦谁知道呢,佑生这个不省心的妹妹,说道:“是的!我见了她,得劝劝她了!” 丁玲自告奋勇的说道:“要不然,我去劝劝!今天婚礼上,估计能碰上呢!” 徐长生赶紧制止道:“算了!那姑娘说话冲,小心伤了你!” 丁玲说道:“我是为她好!她没理由伤我!” 说话间,龙靠山村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了。徐长生看到村口站着一个人,是徐佑生,便向丁玲说道:“我妹妹等我呢!” 丁玲笑道:“你妹妹真好啊!” 徐佑生是在等徐长生,大早上便等上了,好久不见,她想的很啊!她故意打扮了一番,照了一百次镜子才出的门。她满心期望的站在村口,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徐长生和丁玲,看那样子,还有点亲昵呢。 难道,哥哥不爱自己,是丁玲做的梗? 难道,哥哥不回家,是和丁玲鬼混呢? 思维盘旋几圈后,她终于明白,徐长生不接受自己,是因为丁玲。她的心不再燥热了,仿佛被龙靠山的雪水浇灌一般,变得冰凉冰凉的。 近了,徐长生和丁玲下了车,丁玲笑嘻嘻的喊道:“徐佑生,等你哥呢!” 徐佑生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心中泛起了一股滔天的敌意,那是对丁玲的恨,生硬的说道:“告诉你,丁玲,你离我哥远一点!” 丁玲惊讶了,这是咋了,徐佑生像吃了枪药一样,说道:“徐佑生,你是咋了?我和你哥是同学、朋友兼同事。我们也是半路上碰到的,一起赶段路,不可以吗?” 徐长生看着徐佑生的神情,便知道徐佑生要闹事了,赶紧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佑生,咱娘咋样了?” 没想到,徐佑生根本不理睬徐长生,又冲着丁玲说道:“别虚伪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啥都知道,你爱我哥!告诉你,你没戏,狐狸精!” 狐狸精! 丁玲惊呆了,面孔稚嫩的徐佑生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爱一个人就是狐狸精,那么全天下谈恋爱的人都不是人了?她不想吵,也不想徐长生为难,慢慢的说道:“徐佑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你这么说,让我很难过!爱一个人也好,不爱一个人也好,都是每个人的权力,别人无权指责!我爱不爱你哥,是我的事,更与你无关!” 徐佑生疯了,歇斯底里的喊道:“我哥是我的,和你无关!请你不要自作多情,胡思乱想了!” 这时,徐长生怒了,松手扔掉车子,拽起徐佑生便往家走,生怕徐佑生再说出什么丢脸的话来。他看向丁玲,说道:“你去刘跃进家!”可是,他手里的徐佑生又开口了,怒吼道:“丁玲,我哥是我的,你别瞎想了,要不然,我和你拼命” 徐长生拽着徐佑生走远了,拐入了巷子,没了身影,可是,丁玲却久久没动,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起初,她觉得徐佑生太野蛮了,像一匹没教养的恶狼。后来,作为一个女孩子,隐隐约约的,她体会到了徐佑生的用意,“我哥是我的”,“狐狸精”,“我和你拼命” 这不分明是在宣告,她爱上了她哥。 丁玲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发抖,自己的爱情之路本不平坦,现如今却遇到了更大的拦路虎,自己的命运之舟将会驶向何方?她明白了徐长生为何不回家,为何住校,原来是家里有了别样的事情。从这么多年的相伴来看,她认为徐长生一个有原则的人,他肯定不会接受徐佑生,可是,如此一来,世上便又多了一个像自己一样的浮萍。 站了很久,她推着自行车转过了身,开始向县城的方向驶去,她知道,这里有人不欢迎她,既然如此,何必给人不开心。爱而不得是一种苦到骨髓里的苦,悠悠中,善良的她开始祈祷: 徐长生,你爱上徐佑生,人生啊,咋过都是一辈子! 刘跃进家里热热闹闹,街坊邻里都来凑喜气,除了女方来的客人是八荤八素的盘子碟子伺候,其余的都是吃大烩菜。李成功昨天就回来了,回来去寻徐佑生,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他心想: 碰便碰,万一真娶了徐佑生,又生不了孩子,那不是害了人家啊。我要害,也害个离家远的,丢人的事还是离龙靠山村远点好。 婚礼上,李成才得意的不得了,穿着一身力挺的中山装,梳着大背头,面孔向天空扬着,那气势比新郎刘跃进强太多了。不认识刘跃进的人,以为这家伙是新郎呢!他带着三四个痞里痞气的小跟随,蹲在刘跃进家大门口对面的墙根处,逢人便问好,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有人问,最近干啥嘞,也不在村里见你? 他抹抹鼻子,做点买卖,不大,小买卖! 人们夸道,你哥上大学,你做买卖,你爹李山子有福气啊! 他假装谦虚的说道,一般般,一般般 第50章 1981年,夏。 红彤彤的太阳在天空挂着,天空里没有一丝白云遮挡,任凭刺目的阳光在大地上肆虐。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绿油油的,一颗颗麦秆静静地矗立,空气里没有风,它们就像笔直的卫兵一样接受太阳的考验,不吭不卑,昂首挺立。 按理说,今年是旱年,因为近三个月没下一粒雨滴了。据说,方圆百里外的村庄已经遭了灾,绿油油的麦秆都枯黄了,伏倒无数。但是,在龙靠山这个地界,庄稼却长得格外的好。这一切都归功于功德无量的龙靠山,是它的雪水滋润了一方土壤,养育了一方百姓。 按二十四岁的徐长生的想法来说,那就是他的爷爷伟大的很! 徐长生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之上,一粒粒大汗珠子滑落,打湿了白白的衬衫,将身子变得湿乎乎的。太热了,真想找个地窖,躲在里面清清爽爽的吃一颗大西瓜,然后,沉沉的睡去,顺便忘记世间的这些烦恼。 这几年里,他每月都带着娘去省城看病,本来,魏教授说,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多活个两三年,没想到的是这都第四年了,娘的状态却越来越好了。徐佑生依旧偏激,非要嫁给他,为此,还去学校和丁玲干仗了,可是,这事和丁玲有啥关系?村里的人见了爹便问,徐得意,年年说秋后办事儿,到底是哪年秋后办事啊?徐得意先是心里把徐长生骂一顿,然后嘴上硬说,就今年! 家,本是一个温馨的地方,可是,对于徐长生而言,家却是一片黑暗的天地,一个不愿意回去的地方。一旦回去,就是佑生的哭闹和爹娘的威逼,仿佛,他不答应,他就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他已经好几年没在那张炕上过夜了,即使过年,也是吃过饭就走,永远在学校宿舍过夜,学校教导刘主任开玩笑,得再给徐长生发一份工资了,算作留守保卫奖励。 苹果买卖依旧做着,秋冬季节里,他卖龙靠山附近的苹果,带着刘飞一家一家的收,再去县里的小广场上去卖。春夏里,他带着刘飞去省城拉货,只不过省城的苹果供应不稳定,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有时候还空跑。但是,不管咋样,都能勉强凑齐娘的医药费。还有一点,就是刘飞的脑子有所好转了,虽然依旧傻乎乎,却很少犯浑了。 刘跃进和王叶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叫刘小军,小的是女孩,叫刘小菲。孩子由刘跃进他娘看着,他们两口子还在大营村学校教书。王叶的脾气比结婚前更爆了,好好的岁月被她过得惊心动魄,使唤不了别人,就使唤刘跃进了,在她的眼里,刘跃进就该听她的,不听就揍。刘跃进虽然愤懑,但是,看看两个可爱的孩子,便忍了,纯纯粹粹的逆来顺受。 李成功和倩倩没好了半年,他就把倩倩踹了,踹的时候,他很伤心,因为倩倩没有怀孕,可以肯定,那方面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后来,他看着年轻的女同学觉得幼稚,便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女老师混在一起了,经过第三次长久的试验,女老师也没有怀孕,他彻底开始看破红尘了,没有生育能力,活着还有啥盼头。看着李成功颓废的模样,女老师心疼极了,替他修改了毕业成绩,又替他完成了毕业论文,就这样,李成功毕业了。因为他的专业是化学,被分到了省城化工研究院。进了化工研究院,院里安排了一次摸底考试,李成功以倒数第一的成绩告别了令人羡慕的实验室,被分配到了库房工作。 丁玲还和以前一样,平日里教书,周末回家。日子淡淡如水,可是,只要看见徐长生,心里就会荡起涟漪。徐佑生找过她两次,也当着很多人的面骂了她两次,骂的虽狠,但是,她都以笑待之。在她的心里,自己和徐佑生都是徐长生不喜欢的人,也可以说是徐长生不愿意娶的人。 两个失败的选手吵架,有何意义? 不过,除了烦心事,也有令徐长生开心的事情,那便是娘的病治的还挺好。这样的结果,不仅归功于魏教授的艺术高超和徐长生的持之以恒,还归功于徐得意的得意之作。龙靠山方圆百里有一个看病的土方子,那就是用龙靠山上的白雪融化了水滴熬药;徐得意每隔几天爬一趟龙靠山,取来最清洁的白雪为春枝熬药。 龙靠山上的白雪很神奇,但是,龙靠山上积雪融化了流下来的水却不好,据说有毒,但是,这种毒也好得很。在龙靠山百里之外,庄稼地里隔三差五的闹虫灾,弄得粮食减产,人心惶惶。而在龙靠山周围的百里之内,浇灌了龙靠山积雪融化了的水的庄稼地,从未有过虫灾,并且,庄稼还旺的很。 省里、县里的专家都来过,他们说龙靠山山脉中部的一些岩石具有独特的化学元素,融合了雪水之后,不仅可以有效地杀死害虫,而且可以为庄稼提供必需的营养元素。但是,当地的老百姓却不信,专家的话都是科学,科学是唬人的,那山体之上明明是覆盖了巨龙的血气,阳刚的很,辟邪的很,厉害的很。 终于,学校到了,他刚进校门,就被被刘跃进拉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墙上贴着三个方形的大红纸片,纸片上写着“表彰会”三个字。大家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坐着,教导刘主任拍着手,兴高采烈的说道:“徐长生连续三年被县里评为优秀老师,这是我们学校的光荣啊!徐长生,把你这次领的奖状,给大家看看!” 徐长生笑开了嘴,不好意思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奖状,说道:“区区一张奖状而已,若不是学校推荐我,咋能轮上我!” 刘主任一边高兴的接过奖状,一边剜了徐长生一眼:“县里的学校多了去了,推荐的人也多了去了,咋轮上你了?你啊,太低调了!”兴奋的看了看奖状,又举在手中环绕一圈,说道:“你们看看啊,‘县级优秀老师’,多么光荣的称号!放眼全县,也不过五六个!我们大家啊,必须向徐长生看齐,向他学习,改天啊,我们也拿个先进学校的称号!”说完,她看向徐长生,鼓舞道:“长生,把你的获奖感受给大家讲讲!” 徐长生嘿嘿一笑,谦虚道:“咱们都这么多年的同事了,我是啥,你是啥,都是非常了解的,我觉得没必要说感受,要不然,就显得我骄傲了!” 刘主任抬手指指徐长生,总结道:“你啊,人设太完美了!” 散会了,王叶冲着刘跃进骂上了:“刘跃进啊,刘跃进,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教育,要把教育当做毕生的事业来干!结果呢,人家徐长生把事业干出了花儿;你呢,却把事业干成了岁月!” 刘跃进不服气的嘟囔道:“我一直在努力!” 王叶气不打一处来,又骂道:“你和徐长生不仅是同学,而且是同年参加教育工作。人家呢,出道即是巅峰。你呢,一直在努力,得努力到退休后!” 徐长生看着王叶的霸道劲儿便来火,说道:“王叶啊,都孩子妈了,火劲儿还那么大!当着大家的面,你得给刘跃进留面子!” 王叶对刘跃进的期望很大,此刻她是恨铁不成钢,扭头冲着徐长生嚷上了:“我教育刘跃进,那是为了他好,希望他进步!你不要挑拨我们的关系,还有,想当年,若不是他霸占了我,我能有今天吗?” 话题从希望刘跃进进步转换为当年“霸占”,这份跨越也太大了! 徐长生说道:“你又吃枪药了?哒哒哒子弹没完了?儿女双全,人生巅峰,你的生活美极了!还有,当年,明明是你霸占了刘跃进,刘跃进还委屈着呢!” 王叶急了,嚷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霸占他了?” 徐长生杜撰的绘声绘色道:“当年,在黑乎乎的夜里,你冲着刘跃进说,你过来,给我啵儿一口!” 王叶急了,红着脸向着徐长生扑来,气急败坏的骂道:“我要打死你,让你造谣生事!还什么优秀老师呢,简直是破坏分子!” 徐长生哈哈一笑,扭身便逃,一边逃,一边冲着刘跃进喊:“跃进啊,我可是替你解围了!” 第51章 徐长生跑到了院子里,躲过了王叶,丁玲却跟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徐长生,你连年当优秀老师,是不是要转正了?” 徐长生摇摇头,清清爽爽的说道:“人啊,无欲无求无烦恼!” 丁玲附和道:“你的下一句肯定是,该来的自然来,不来的不强求!” 徐长生笑着说道:“知我者,丁玲也!” 丁玲轻轻地叹气,自言自语道:“我也挺努力的,咋就评不上呢?” 徐长生说道:“那你得好好考虑了!” 丁玲悻悻的嘟起了嘴,心想: 那还用考虑吗?你的世界里都是工作,我的世界里都是你徐长生,我们活着的重点不一样,结果当然不同,只可惜,你把工作做到了极致,我却始终没有得到你。 徐长生说道:“我妹妹最近没找你?” 丁玲摇摇头,说道:“没有!你放心,她爱说啥就说啥,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委屈你了!” 校园操场的四周以前都是光秃秃的土地,今年却种上了各种花儿,没想到,调皮的孩子们总偷偷的往里面尿尿,把花儿都烫死了,只留下了一片旺盛的杂草,杂草绿绿的,个个挺胸抬头,左右摇摆,徒增了无限的生机。 徐长生向着杂草看去,在杂草里,突兀的冒出了一朵白白的花儿,花儿又细又长,向上生长,在末端张嘴绽放,像极了人们开怀大笑时的圆形口吻。他走了过去,蹲下去用力的看,那圆圆的花朵里映出了一个少女的笑脸,笑脸虽然很模糊,却很温馨,散发着淡淡的香,令人沉迷。突然,笑脸飘了出来,在空气中蠕动,化作了一具人形,是一位婀娜的女子,女子转身,顿时令五彩斑斓的世间万物黯然失色,女子娉笑,让那布满艰辛和曲折故事的人儿觉得人间值得。 这是爱情的味道! 秋天来了,刘主任领着一个姑娘向着教师办公室走去,这个姑娘穿着花格子衣裳,黑条子裤子,一束绿手绢将长发捋在了身后,白色的肌肤,长长的瓜子脸,嫩嫩的红唇,笑起来像弯月一般的眼睛,俨然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美女。 进了办公室,刘主任伸手咚咚的敲了几下门,冲着徐长生等几个老师说道:“停下笔,抬起头,看看我们的新同事,曲婷婷!” 这几年里,在大营村学校,除了徐长生等七八位老师坚守的岗位外,其余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老师不下十个,有的是嫌弃赚的少,有的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所以,徐长生压根不愿意抬起头去看,按照他的判断,八成,门口站着的人又是一个轻描淡写的人生过客。 “哇!” 坐在徐长生一侧的刘跃进仿佛看到了天外之物一般发出了一声惊天惊叹,接着,又一个声音响起,是王叶的声音,呵斥道:“刘跃进,你要脸不要脸啊!我还在呢,你便张狂,信不信我揍死你!” 刘跃进伸手捅捅低头笔耕的徐长生的胳膊肘,嘟囔道:“你抬头看看!这妞不错!” 面对美好的事物,年轻人都是充满好奇心的,徐长生抬起了头,将目光看向了门口,当那张脸庞映入眼帘的时候,他的眼珠子不动了,张开的嘴巴合不上了,思绪也不知道飘向了哪里,这种感觉就像突兀的龙靠山上长出了一朵花,千年以来唯一的一朵花,令人惊讶的不敢闭眼。仿佛时间停止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就连呼吸也消失了,就连赐予大地热量的太阳也不存在了。 存在的,只有这张脸庞。 曲婷婷微微一笑,酒窝凹陷,眉毛抖动,双眼眯成了弯弓,白皙的皮肤泛出了玉质般的光芒,嘴巴张合,说道:“初来乍到,啥也不懂!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 声音如铃,清澈动人,如同鸟啼响在耳边,又如同声波来自天际,直挠徐长生的心脏,害的小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跃口而出。徐长生惊呆了,一种跨越千年时空偶然相遇便不可自拔的情怀腾空而起,怎么看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动心。 此女只应天上有,留在人间要人命啊! 刘主任看着几双直勾勾的眼神,又看着几副身心飘散的神情,将声音提高了几十个分贝,呵斥道:“告诉你们几个单身男老师,曲婷婷已经是梅花有主的人,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小心她的家人来揍你们!” 此话一出,如同核弹爆炸一般,刹然之间,美好变得支离破碎。一瞬天上仙境,欲沉迷留恋一万年,一瞬黑暗地狱,希望破灭不能苟存。太美了,这姑娘太美了,美的徐长生全身毛骨悚立,颇有一股冲上去拥入怀中后此生不松手的感觉。可是,美好逝去,爱而不得,甚至连一丝希望也不存在了。 砰。 受不了此番刺激,一声巨响,徐长生觉得自己的心脏炸裂了,裂的如同碎末。 扑通。 然后,他眼睛一黑,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救人啊!” 几个老师手忙脚乱的抬起了徐长生冲着村里的医务站跑去,尤其是刘跃进,大汗珠子刷刷的往下掉,骂道:“不争气的家伙,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我命由我不由女人吗?现如今,一个曲婷婷,看了几眼就晕倒了,你那张狂劲儿呢” 第52章 徐长生醒了,躺在医务室里,看着白花花的屋顶,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曲婷婷太美了,是迄今为止,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像一朵花,像一片云,像一道彩虹,美得不可言表,不可比喻,不可亵渎。还有她的声音,叮叮咚咚的如同流水般滴在了他的心脏之上,即使心脏被滴成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他也心甘情愿,绝不躲闪。 “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看你,一副不争气的样子!” 声音响起,是刘跃进的,接着,是一句悉心的询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嗯!” 徐长生用力的点点头,的确动心了,又何止是动心,简直是沉沦了。 “唉!” 刘跃进一声叹息,说道,“曲婷婷是棵好白菜,也不知被哪头猪给拱了?你的动心啊,我理解,可是,人家有主了!再说了,古人云,红颜祸水,后患无穷,曲婷婷这棵漂亮山芋,烫手啊!” 徐长生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滑,在过去,也不知是荷尔蒙分泌不旺盛,还是入眼的女子皆平凡,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如此心动的感觉,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适合孤独。但是,美好的事物总是与己无关,自己在县城里卖了这么多年苹果,可谓阅人无数,为何没能早点遇到她。 无边无际的痛苦开始蔓延,他的心绪已经从憧憬变成了绝望,绝望就像一颗坚硬的石头,在一个笔直的地洞里呼啸着往下坠,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擦出了火花,炙热的变成了红球,红球积聚能量变成了炸弹,一旦触及洞底,便可以击碎地球的心核,引起地球的爆炸和万物的灭亡。 曲婷婷有主了,伊人成幻影,徐长生不敢再奢望。躺在床上,时空安安静静,虽然,时间仅仅过了半天,但是,他却仿佛过了几年,身疲力竭,孤独悲伤,甚至,他想就这么躺下去,不再回归现实。 一侧的刘跃进又开口了,说道:“你啊,别想曲婷婷了,想想你妹佑生!佑生也是爱你爱疯了,一个劲的要嫁给你,还没羞没臊、没完没了。不过,你也心硬,你妹长的那么俊,除了文化水平不如你,哪点不差你啊!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娶了她,那是天大的福气啊!” 徐长生闭上了眼睛,想忘却整个世界,可是,在黑色的瞳孔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曲婷婷的脸庞,自己干嘛去了,早点认识她该有多好啊,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让别人捷足先登! 刘跃进看着徐长生,说道,“你也知道,李成功一直以来挺喜欢你妹的,可是,你妹压根不理人家!现在倒好,李成功大学毕业了,工作分配在省城,也算人上人了,现在,你妹就是想追人家,也难了!这难,并不是说人变了,咱们教书的都知道,知识水平不在一个档次的话,根本无法进行交流,更别谈和睦生活了!” 咚! 门开了,刘主任的声音传了进来,气势汹汹的说道:“堂堂七尺男儿,看了几眼美女晕倒了,这是天大的笑话啊,何况你还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教师楷模,这传出去,多不像话啊!” 徐长生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刘跃进赶紧起身,给刘主任让座,只见,王叶也跟来了。王叶狠狠地剜了刘跃进一眼,又冲着刘跃进伸开双臂,张牙舞爪,咬牙切齿,一副狰狞的模样,仿佛要将刘跃进吃掉,吓得刘跃进退后几步,小心脏砰砰乱跳,血液上升把脸蛋染红了。 刘跃进支支吾吾的说道:“刘主任,刚才,徐长生醒了,睁开眼睛掉了几滴眼泪后,又闭上了!” 刘主任坐下,认真端详着徐长生的脸庞,这家伙,平日里看着刚强凌厉,怎么今日却怂了,还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开口劝导道:“好看的女子千千万,但是未必适合自己。只有找到适合的,无论美丑,那才是美好的姻缘!” 一侧的王叶也说道:“徐长生,我一直把你当铁男呢!没想到,曲婷婷才出现几秒钟,就把你撂倒了!”说完,发出了一声唏嘘之声。 曲婷婷太美了,无论长相,还是声音,再或者是身材,都像一个惊艳芬芳的仙女,笑,或不笑,都是一股人间美味,如若拥有,那是八辈子积德的结果,如若失去,整个世界将变成黑色,再无留恋的余地。 徐长生努力的动了动嘴巴,轻轻地问道:“曲婷婷真的有主了?” 看着徐长生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刘主任心想: 有些话,不说不破,与其受煎熬,不如早死心。 她说道:“是的!虽然没结婚,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 嚯! 徐长生的腰像安装了弹簧一般,将上半身直立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刘主任,质问道:“她没结婚?” 徐长生突如其来的、死而复生的神情令刘主任吓了一跳,是啊,今天曲婷婷来学校的时候,她还还特意问了一句,你成家没有啊?曲婷婷腼腆的回复道:快了! 什么叫快了,快了就是没有啊! 她回复道:“没结婚啊!” 徐长生一把握住刘主任的手,急切的问道:“订婚了吗?” 刘主任先是摇头,又是点头,回复道:“订婚没订婚?我真不知道!” 咚! 徐长生以闪电般的速度跳下了床,信誓旦旦的说道:“管她订婚没订婚呢,只要没结婚就好!”一边说,一边摩拳擦掌,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 刘主任心中大惊,这家伙,看来要向曲婷婷发动攻势了,可是,人家姑娘已经有人了,破坏别人的姻缘,不是为人师表的人可以干的事情,于是,她冲着王叶喊道:“王叶,你去找曲婷婷,问问她到底结婚没有?到底订婚没有?到底有没有对象?” 王叶连连点头:“马上去办!”扭头离去。 第53章 刘主任冲着徐长生命令道:“告诉你,徐长生,给我冷静点,你要是混不吝的给我惹祸,我收拾你!” 看着荷尔蒙爆棚的、如同雄师一般的徐长生,刘跃进也急了,一把拉住徐长生的胳膊,劝道:“你也是聪明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都是文化人,千万不能犯浑!再说了,让丁玲看见了,多伤心啊!” 徐长生的神经脉络无比畅通,热血滚滚沿着血管奔腾不已,曲婷婷没有结婚的信息令他太兴奋了,此刻,一股澎湃的男儿气息席卷天地,仿佛抬手是顶天,跺脚是踏地,而双目射出的光芒可将不知在何处的曲婷婷融化为自己躯体的一部分。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仅往日里的混沌一扫而尽,就连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可爱。 世界是如此的美好,一切皆由曲婷婷创造。 刘主任站了起来,连拍大腿,叹息道:“完了,完了,这家伙是走火入魔了!前几日,丁玲还找我,问我她和徐长生该咋办?看来,丁玲是彻底没戏了,丁玲命苦啊!” 刘跃进继续说道:“你知道徐长生和他妹妹的事情?” 刘主任连连点头,说道:“知道啊,他妹妹来学校几次了,挺漂亮的,还嘱咐我多照顾徐长生呢!私下里,你们也和我说过,他妹妹要嫁给徐长生!” 刘跃进连连点头,跺跺脚,说道:“他妹妹非要嫁给徐长生,长期占据我们村街头八卦排行榜第一位。你知道吗?他妹妹还找丁玲对峙了,要丁玲不要有一点非分之想。说这话的时候,就在咱们学校的操场上!” 刘主任的眉头皱了起来,惊讶的问道:“是吗?” 刘跃进的脑袋像母鸡啄食一般点个不停,说道:“是啊!那气氛相当炽烈,要不是我们几个拦着,八成,丁玲便被徐佑生打了!” 徐长生正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之上,瓦蓝如海,只有一朵白云在飘荡,飘荡的白云时而变成小猪,时而变成燕子,时而又变成曲婷婷的脸庞,趣味盎然,温馨无限。 刘主任轻轻地“哦”了一声,她看向了徐长生。她指着徐长生,冲着刘跃进问道:“你说的事情,我咋不知道呢?他妹妹和丁玲对峙的时候,他不在?” 刘跃进连连摇头,低声说道:“他跑了!” 刘主任又好奇了,重复道:“他跑了?” 刘跃进一脸凝重的说道:“他妹妹佑生又强势又执拗,徐长生根本没办法,以前还能呵斥几句,现在,他只能溜走!您也知道,他平时住校,就连周末也很少回家!这是在躲呢!” 刘主任嘿嘿一笑,脸上闪过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崇拜神情,调侃道:“这家伙还是个女人迷啊!曲婷婷的出现,看来,又得有两个无辜的女孩子受伤害了!他妹妹,我不了解;可是,丁玲那姑娘多好啊!” 刘跃进附和道:“就是!” “我回来了!” 随着一声呦呵从门外传来,徐长生赶紧扭身,刘主任和刘跃进也赶紧瞩目,王叶疾冲而至,像一个假小子一般,气喘吁吁的喊道:“我去问了,她说,她已经订婚了!” 啪! 徐长生大手一拍,双腿一跃,身子凌空而起,欢呼道:“订婚算个毛线,只要不结婚,一切都有可能。天无绝人之路,老天厚待我!” 刘主任一把将空中的徐长生拽了下来,板着脸,以领导的口吻呵斥道:“告诉你,冷静点,若给我惹乱子,我定不饶你!”说罢,气呼呼的背起手走了。 刘跃进奔到徐长生的面前,嘱咐道:“你冷静点,别把曲婷婷吓跑了,那样,你就真没戏了!” 徐长生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我啥时候鲁莽过?”又看向王叶,眨眨眼,说道:“谢谢你啊!” 王叶撇撇嘴,叹息的说道:“一个佑生不够,一个丁玲也不够,又来了曲婷婷,这关系,怎么这么乱啊?”接着,眼睛一转,又说道:“我和曲婷婷说了几句话,这姐妹是个文雅之人,所以,徐长生,你若追她的话,务必润物细无声,若太粗鲁,她是不会喜欢你的!” 徐长生连连点头,迈步向外走去,说道:“放心!” 刘跃进和王叶随着跟上,刘跃进好奇的问道:“你确定追求曲婷婷了?” 徐长生边走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非她不娶!” 王叶拍起了小手掌,鼓舞道:“徐长生,我看你就是个爷们,对你做出的这个决定,我非常支持!人嘛,就得敢爱敢恨!” 刘跃进听了,一阵心颤,谁知道追求曲婷婷的路上是顺风顺水还是头破血流,再说了,丁玲和徐佑生咋办?他向着王叶说道:“你就是个二愣子!” 王叶嬉皮笑脸,回复道:“老娘我也是顶天立地之人,敢爱敢恨是真性情。你啊,这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着,越过徐长生,将温柔的小拳头如密集的雨点一样砸向刘跃进。 刘跃进连忙躲闪,装作被逼无奈、逼良为娼的模样,喊道:“你休想得到我!”撒腿而跑,快速遁去。 王叶嘟嘟嘴,扯了一把徐长生的胳膊,埋怨道:“徐长生,看看你兄弟,孩子都两个了,还想抛弃我!” 徐长生哈哈大笑,说道:“到底是谁欺负谁,老天看得见!你啊,得了便宜还喊委屈,实属不应该。你放心,刘跃进这辈子都被你拿捏了!” 王叶点点头,伸臂做叉状,说道:“他若敢背叛我,我便活剐了他!”说这话时,那气势相当的磅礴。 说话的功夫,徐长生和王叶走进了校门,迈入了办公室,他举目四望,便又怔了,曲婷婷坐在一张办公桌前,低着头,一手翻着书,一手握着笔,沙沙沙的写个不停,长发从侧面蜿蜒而下遮住了半边脸,画面是那么的恬静优美。 她坐在了王叶的对面,在她和王叶之间,摆着一盆绿萝,往日里,这盆绿萝平淡无奇,仅仅是徒增几分绿色而已。但在今日此刻,那绿萝却如同一抹清澈的仙气清流,散发出了淡淡的蓝韵,令整个房间清澈透明。 王叶早已落座,曲婷婷依旧笔耕,只有徐长生还在直愣愣的看着曲婷婷,刘跃进看在眼里,脸上开始燥热起来,心中大呼:徐长生啊,徐长生,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虎视眈眈一个弱女子,你也太不要脸了,你能不能收敛收敛? 刘跃进环视一圈,幸好丁玲上课去了,要不然,丁玲见此状,又得伤心哭鼻子了。他故意清清嗓子,哼哼哼了几声,把徐长生的思绪从虚无缥缈的遐想里拉了回来。 只见,徐长生迈步了,走到了王叶的跟前,说道:“咱俩换个座位!” 王叶抬起头,怒视着徐长生,咬着牙,心中呐喊道: 徐长生,你是要行动了吗? 转念一想,换个座位也好,自己刚好可以坐在刘跃进的身边了,哈哈,只要心中稍有不快,立马魔掌伺候刘跃进。王叶刚起身离开,徐长生便坐了下来,冲着曲婷婷说道:“曲婷婷同志,您好!我是徐长生,您的同事!” 曲婷婷抬起头,随着眼睫毛的扬起,一双乌黑的眸子投出了温柔的光芒,光芒不锋利,却射穿了徐长生的心,关切的问道:“你经常晕倒吗?” 声音悦耳,眉目动人,长发如海,面带绯红,像极了古人的诗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咚。 徐长生再次心生痴迷,不由得又轰然倒地。 一阵眩晕后,刘跃进、王叶和几位老师将徐长生唤醒了,王叶骂道:“徐长生,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刘跃进用尽了力气,将徐长生从地面托起,让他坐在了座椅上,气喘吁吁的说道:“今天第二次了啊!” 曲婷婷焦急的站在一侧,不解的问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又晕倒了?” 王叶悻悻的看向曲婷婷,说道:“因为你呗!” “我——” 曲婷婷的眼睛瞪大了,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让一个男老师晕倒两次,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54章 此刻的丁玲正在上课,若不是连着两节课要上,她早去医务室看望徐长生了,徐长生怎么了,曲婷婷是美,可是,他也不至于看一眼曲婷婷就晕倒啊! 她一边讲课,一边想着心事,不由得心里涌起了一股酸意,这股酸意湿润了眼眶,硬生生的迸出了几滴眼泪。 徐长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啊,从高中的第一次见面,自己便情不自禁的坠入了爱河,一直到现在。幻想中的爱情都是抹了蜜的,那蜜能甜到骨头缝里;但是,现实中的爱情却千仓百孔,令人痛不欲生,却又难以放弃。 自己也是一个漂漂亮亮的人儿,知书达理的人儿,为何就得不到徐长生的心呢? 殊不知,此刻的徐长生又晕倒了,晕倒的缘由还是曲婷婷。若这一幕再被丁玲看到,她要么会把曲婷婷驱赶出学校,要么会拔刀自刎,一死了之。因为,这一幕,宣告了她对爱情的追求、幻想、期待已经彻底结束,并且以悲剧收场。 她抹抹眼角泪,让孩子们做课后的习题,扭身来到了窗前,目光越过窗台,翻过学校的铁栏杆,她看见外面的土路上有一个孩童蹦蹦跳跳的拽着一个气球跑,气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却始终没能挣脱孩童的拖拽。那个气球若是徐长生,那个小孩若是自己该多好啊,这样,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随便一扭头,就能看到那张深爱的脸庞。 窗外刮着微微的风,柳叶儿在左右摇摆,但是,不管柳叶儿如何摇摆,柳树都飞不起来,因为,柳叶儿不是翅膀。哎,自己就像这棵柳树,深陷徐长生的思恋,再也无法起飞。曾经的自己是一只雄鹰,满腔热忱,心怀天下,憧憬未来,发誓要闯出一片天地。自从见到了徐长生这只小白兔,自己便忘记了雄鹰的梦想,慢慢的变成了大雁,又变成了啄米鸟,最后变成了小麻雀,到最后,不但没有抓牢这只小白兔,反而变成了被小白兔熟视无睹的空气。 爱是什么? 爱是沉沦,无休无止的沉沦,心甘情愿的沉沦,所以,只要有那么一线希望,自己就绝不会承认失败。蓦然回首,自己已经深陷泥潭,仰望蓝天,真心期冀他的回头是岸。 下课了,她走出了教室,脚步很重,每前进一步都万分的累,快到办公室门口了,她止住了身子,偷偷地向里面看去,看见徐长生坐在曲婷婷的对面,正在谈笑风生,眉飞色舞。 轰。 脑袋炸了,她扭身狂逃,希望速度超过风儿,尽快逃离这个世界。 徐长生看着曲婷婷,就像看着一朵花儿,问道:“你哪个街道的?” 曲婷婷回复道:“县城东关的!” 徐长生又问道:“你也高中毕业,咋没见过你?” 曲婷婷说道:“我初中毕业后辍学几年,七七年才上的高中,八成,那年,你都毕业了!” 徐长生哦了一声,心想,这么说,自己比曲婷婷大三四岁了,说道:“那我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 曲婷婷嘿嘿一笑,“哥哪能随便叫,你想得美!我叫你徐老师就好!”接着,她指着课本,“这句话该怎么解释才能通俗易懂?” 徐长生赶紧起身凑了过去,距离曲婷婷只间隔一指的距离,开始了悉心的讲解,一边讲解,一边侧目欣赏着漂亮的脸蛋和呼吸着芳香的体香。 讲完了,曲婷婷会心一笑,恍然大悟一般,惊讶道:“徐老师,你真棒啊,这么拗口的句子在你的嘴里变得浅显易懂!太神奇了!” 王叶插嘴道:“惊讶了!徐老师可是大才子,连着三年的县级优秀教师!” 曲婷婷的眸光亮了,说道:“真的吗?那你一定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了!”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看窗外黑下来的天,说道:“曲婷婷,走,去吃饭!” 曲婷婷摇摇头,温柔的说道:“不了!第一天来,我没拿被褥,住不了宿舍,等等得回家去!” 徐长生赶紧说道:“县城离这里不近呢!外面黑不隆通的,我去送你!” 曲婷婷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徐长生问道:“谁?” 曲婷婷低头,羞涩说道:“一个朋友!” 徐长生一听,心里酸酸的,问道:“未婚夫?” 曲婷婷点点头,眸子里亮出了喜悦,说道:“是的!” 徐长生坐了下来,问道:“他是干嘛的?” 这时,王叶也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你快说,我也想听听!” 曲婷婷看向徐长生,就像看着一位好朋友,目光里没有丝毫异样的情愫,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却拗不过两双渴望的眼神,说道:“他是知情!上海来的。” 哦,一说上海,一说大地方,徐长生的情绪低落了下去,说道:“最近知情返乡的可不少呢!” 曲婷婷点点头,认真说道:“他也要回呢!最近,他和几个同乡天天跑县政府,连工作都不做了!” 王叶问道:“他啥工作?” 曲婷婷说道:“县公路段,修路的!” 徐长生急切的问道:“那你和他一起去上海?” 曲婷婷点点头,脸上折射出了灯光的白色光芒,幸福的说道:“嗯,是的!他是这么说的,要不然,我娘也不会同意我嫁给他!” 徐长生追问道:“你爱他吗?” 曲婷婷的脸红了,低头不语,王叶说道:“徐长生,你别逼问了,爱不爱的要咋?能去上海,谁不想呢?”她看向曲婷婷,问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曲婷婷扭捏的说道:“其实,他那个人还是不错的!” “曲婷婷,走!”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唤声。徐长生和几个老师纷纷抬头,看见一个面孔煞白、身材健硕的男子站在门口,或许是这个男子看到了徐长生围着曲婷婷聊天后心生不满,他的脸拉的很长,眉角乍起,露出了生气的模样。 曲婷婷站了起来,看向男子,欣喜的问道:“你刚来吗?” 男子点点头,催促道:“天黑了,得赶紧走!” 曲婷婷起身走了几步,来到门口,嘟嘟嘴,似乎在埋怨男子的冰冷态度,伸手将男子拽了进来,开心的说道:“你来见见我的同事!” 男子被拽了进来,被七八个人看着,脸上不好意思了,肌肉僵硬的假笑起来,彬彬有礼的说道:“大家好,我是周生,是曲婷婷的未婚夫!曲婷婷来这里工作,希望大家多帮助帮助她!” 王叶嘿嘿一笑,来劲了,问道:“曲婷婷,你长得挺美,你这未婚夫也不错嘛,一表人才。说说,你们是咋认识的?” 王叶这么一说,其他几个老师也跟着起哄:“说说,我们想听!” 曲婷婷的脸红了,被一帮人质问,仿佛拜天地入洞房一样,羞涩的低下了头。 周生看向徐长生,微微笑,仿佛在说,你也觉得曲婷婷美,是?可是,你没戏了。他说道:“我是知情,刚下放的时候借住在曲婷婷家的侧房里,于是,我们就认识了。后来,我去了公路段工作,去住单位宿舍了,却和曲婷婷的大哥在一起工作,平日里,经常去他们家串门,慢慢的便和曲婷婷熟了!” 一位老师调侃道:“睡人家的,吃人家的,最后把人家闺女哄走了,你太牛掰了!” 周生面露尬意,吞吞吐吐的说道:“这叫天意,也叫缘分!” 王叶毫不客气的说道:“都说知情是白眼狼,玩弄女孩子。一旦回了城,便再也不联系了!你是这样的人吗?” 周生严肃的说道:“那是别人,我不会的!我很爱婷婷的!”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搂紧了曲婷婷的肩膀,往怀里使劲的靠,曲婷婷像小鸟依人一般,幸福的脸都红了。 王叶又问道:“那你啥时候娶曲婷婷?” 周生看向曲婷婷,一脸甜蜜相像撒狗粮,说道:“等回城手续办完了,我在上海立了脚,就接曲婷婷过去!” 看着周生和曲婷婷亲昵的样子,徐长生低了头,脑袋一下一下的发胀,他用力地支撑着身体,心想: 若这一刻自己再晕过去了,那彻底囧大了。 他太伤心了,真想把脸挤入桌板里,然后用力的摩擦,把脸揉个稀巴烂,变成似人非人的样子,或找个土坑,把自己埋了,就剩下脸露着,苟延残喘,再或者爬上龙靠山,一头扎入厚厚的积雪里,然后化为龙靠山的一部分。 第55章 和大家告别后,曲婷婷挽着周生的胳膊走出了校园,一出校门,她狂呼道:“周生,你知道吗?今天第一天当老师,我好紧张!” 周生推起了自行车,问道:“我看好几个男老师看你的眼神都冒光呢!你可得洁身自好、保持距离啊!” 曲婷婷嘟起了小嘴,露出愠色,说道:“你不关心我的工作,却关心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你啊,心理阴暗!” 周生骑上车,曲婷婷坐在了后座上,他说道:“你的工作无所谓的,迟早去上海,现在不过是过渡罢了!但是,总不能让我把媳妇丢了!” 曲婷婷用手捶捶周生的脊背,娇羞道:“我咋能丢了呢!我要一生一世跟着你!” 听着曲婷婷的情话,周生哈哈哈大笑,又能回城,又有漂亮媳妇,人生堪称完美啊。突然,他收起了笑容,问道:“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你和一个男生聊得火热,他是谁啊?” 微风一吹,曲婷婷想起了徐长生的两次晕倒,然后又自顾自的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她的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或许,他是看上自己了。但是,她觉得不能告诉周生,一来怕周生胡思乱想,二来担心小心眼儿的周生又得不休不止的问个究竟了,于是大大方方的回答道:“他是全县的优秀教师,在和我沟通教学工作呢!” 周生哦了一声,说道:“好!可是,你得注意分寸,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曲婷婷追问道:“你是男人,你是好东西吗?” 周生自知说漏嘴了,冲着旷野大声喊道:“我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这一夜,徐长生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夜,不论刘跃进怎么唤他去宿舍,他也不去,他就想坐着,一动不动的如同安静的龙靠山。办公室里黑了灯,他静静的看着对桌,仿佛曲婷婷坐在那里在说,在笑,在沉默,一种暖暖的感觉在黑色的空气里流动,能流进心坎里,让心脏舒展和膨胀。 徐长生走火入魔了,他的眼前都是曲婷婷,美丽的曲婷婷,妖娆的曲婷婷,挥之不去的曲婷婷。曾经,他幻想过自己的爱情和自己的爱人,爱情是澎湃的氧气,让他心生雀跃;爱人是美丽的花朵,看一眼便留恋千年。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他也愿为爱的人死,而这个人,就是曲婷婷。 丁玲风一般的逃离了学校,向家跑去,尽管路途遥远,可是,却没机会去想累,脑海里都是徐长生看向曲婷婷的痴迷眼神。回到家里,一头扎入自己的床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无声无息的的哭泣。哭泣过后,她全身乏累,脑袋晕眩,仿佛一场重度感冒侵染了全身,令她不能动弹分毫。说实话,期望早已破灭,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多看几眼徐长生,只为上天给予奇迹,或许还有一丝丝的相爱可能性。 但是,此刻,她知道她错了,他是一个心中有爱的男人,只不过,他的爱从来都不属于她。 一动不动,捱到了第二天清晨,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她回来了,他们吃过早饭去上班了。她又是一动不动,如同冰冷的砖头一样的趴在床上,哭累了便睡,睡醒了便想,想多了便哭,周而复始,往往复复,直到第三天的清晨,她起床了,整个人憔悴的瘦了一大圈。 她想好了,坚持到徐长生结婚的那一刻,不论他和谁结婚,那一天,她便离开他,也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 走出院门,明媚的阳光照射她有些晕眩,她扶着墙,慢慢的适应无法让她快乐的世界。一步一步走着,走出了巷子,走出了县城,走向了旷野,走进了学校,又来到了徐长生的身边,只可惜,这个家伙根本不珍惜自己。 她进入了办公室,徐长生不在,曲婷婷刚好坐在她的隔壁,正在埋头看一本教案,她走过去,一看,教案里是徐长生的字体,惊愕之余,她主动打起了招呼,说道:“曲婷婷,您好!我是丁玲!” 曲婷婷抬头,笑着说道:“你好!”又问道:“这几天,你休假了?” 丁玲看着曲婷婷的脸,一双眸子很是喜人,脸蛋也是美的不可修饰,这副美貌,连女人都羡慕啊!她轻轻地摇摇头,坐了下来,说道:“准确的说,是旷工了,家里有点事!”她凑过去,故意看着教案,说道:“你真厉害,都写教案了!” 曲婷婷摇摇头,说道:“我哪会啊!这是徐老师帮我写的!” 丁玲心头酸酸的,这些年,除了自己帮徐长生批改学生的作业,好像,徐长生从未帮助过自己。或许,在徐长生的心里,自己和曲婷婷相比,曲婷婷是高高在上的天,自己便是可以忽略的地。 纵使心里难受,她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他是教数学的,却帮你写语文教案,看来,他对你是用心了啊!” 此话一说,曲婷婷的脸红了一些,说道:“别误会,徐老师是好人!” 坐在对面的王叶开口了,话好像是故意说给丁玲听的,说道:“曲婷婷有个未婚夫,叫周生,可是上海来的知情呢!等周生回上海了,曲婷婷便要跟着去了!” 丁玲惊讶的哦了一声,羡慕道:“曲婷婷,你真有福气啊,能去上海生活!” 曲婷婷微微笑了,脸上开始泛起光芒,在光芒里,上海是一个天天都阳光明媚的地方。她谦虚的说道:“上海有啥好?还是咱们这里好!” 王叶看向丁玲,关切的问道:“丁玲,你是咋了,两日不见,瘦的都见骨头了!” 丁玲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俗话说,为伊消得人憔悴,看来,自己是为徐长生消得人憔悴啊,说道:“最近胃口不好!” 这么多年了,关于丁玲的心事,王叶心里都清楚,开口骂道:“男人啊,都是狗。看见好吃的东西,用劲儿去追;看见不好吃的东西,便一个劲儿的躲!没良心的东西,欠收拾!” 丁玲的心里咕咚一响,自己是不好吃的东西?怪不得人家不要呢! 她又侧头看向曲婷婷,的确挺美的,可是,自己又差在哪儿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她看见徐长生急匆匆的奔了进来,冲着曲婷婷说道:“那教案,我才写了四课,你先看着!我争取这半个月都写完!”落座了,他才看见丁玲,丁玲也在看着自己,惊讶问道:“丁玲,你咋瘦了?” 丁玲摇摇头,回应道:“不要紧的!”接着,故作镇定的调侃道:“徐老师,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啊!” 徐长生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新同事嘛,帮帮忙!” 王叶开口了,酸里酸气的说道:“人家曲婷婷说不好哪天就去上海了,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下个月。你的付出啊,八成会化作一江春向东流,流到大海无影踪啊!” 刘跃进进来了,附和道:“纯粹是无意义的献殷勤啊!” 曲婷婷的脸红了,她听得出来,大家在调侃徐长生喜欢上了她,为她做这做那,可是,如果徐长生不帮助自己,自己是啥也不会啊! 徐长生嘿嘿一笑,面不改色的说道:“士为知己者死!我看曲婷婷是一个好人,我愿意帮助她!” 丁玲开口了,也说道:“曲婷婷是新人,我们的确应该帮助她!”然后,她从抽屉里掏出几本教案递给曲婷婷,说道:“我是教语文的,有啥不会的,可以问我。这是我的教案,你看看!” 曲婷婷接过教案,感激的说道:“这下好了,可以认认真真的学一学了,也省的徐老师去写了!” 丁玲偷偷地瞄着徐长生,这家伙自从进来到现在,那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曲婷婷的脸,眼神还直勾勾的,幸亏曲婷婷一直埋着头,要不然,那眼神能把曲婷婷吃了。 她扭头看向窗外,空气明朗,心爱的男孩终于有心上人了。 第57章 第二天晚上,天漆黑,女孩子掐着点来了,刚要说话,便被李成功又扯进了小树林。 第三天晚上,天上有月亮,李成功不由分说的又把她扯进了小树林。 徐长生爱上了曲婷婷,爱的死去活来,白天里,一有空便去看,即使不说话,看看也是那么的死而无憾。虽然曲婷婷有未婚夫,她还经常和未婚夫去黑暗的角落里,可是,他压根不在乎,甚至期盼着他们会分手。 一个周末,徐长生带着刘飞又去拉苹果了,回到了广场上,不一会儿,苹果被卖的剩下了七八个。他将七八个苹果装了起来,嘱咐刘飞看好板车,扭身向着县城的东关走去。县城不大,东关街道也就七八溜平房,问了几个人,他寻到了曲婷婷的家。丁玲家也在县城,可是,他只去过一两次,每次还是和李成功、刘跃进一起,在他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去丁玲家的一丝冲动。 今天,他却鬼使神差似的敲响了曲婷婷家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就是木头栅栏,喊道:“请问,是曲婷婷家吗?” 他向院子里看去,北房有三间,南房是一溜简陋的牲口棚子,里面却没有牲口,院落不大,中央摆着一个小方桌和几个板凳,也是一个平凡人家。 “谁啊?” 随着一声询问响起,嘎吱,北房中央的门开了,一位老妇人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走了出来。 徐长生紧张了,脸有点烫,但是,他的脚步还是不愿意离开,说道:“我叫徐长生,是曲婷婷学校的同事!” 男孩子跑了过来,打开了门,老妇人说道:“哦!是婷婷的同事啊!可是,曲婷婷出去了!” 徐长生走了进来,将一袋苹果递过去,说道:“婶儿,我也是路过,没什么要紧事!” 老妇人看着苹果,连连推却,说道:“路过便来嘛!还买什么苹果,这苹果是多金贵的东西啊!” 徐长生将苹果放在小方桌上,略为拘谨的说道:“不要紧的,一点心意!” 老妇人看看徐长生,个子高,人也俊朗,咋看也不像坏人,如此突兀拜访,岂不是另有用意,难不成是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她客气的招呼道:“坐下!坐下!” 徐长生一边坐,一边四处查看,仿佛院子里的一切都有曲婷婷的气息,说道:“曲婷婷去了我们学校啊,表现挺好的,大家都喜欢!” 老妇人微微一笑,心想: 年轻人啊,我也是过来人,八成,是你喜欢! 她说道:“那谢谢你们了!有你们照顾啊,我也放心啊!”接着,她想了想,怕徐长生不知曲婷婷的内情,于是主动说道:“你知道吗?曲婷婷已经定亲了!” 徐长生点点头,尴尬的说道:“知道,我们学校里的老师都知道!曲婷婷的未婚夫是上海知青,叫周生,文质彬彬的,去过我们学校,是个不错的人!”他指着老妇人怀里的男孩子,问道:“这是您的孙子?” 老妇人点点头,说道:“这是曲婷婷大哥的孩子,叫曲勇,六岁了!”她推了一把曲勇,催促道:“曲勇,快叫叔叔!” 曲勇害羞了,扭头冲着北屋跑去。 徐长生嬉笑道:“曲勇还害羞呢!” 老妇人说道:“虽然是个男孩,却是女娃子性格,腼腆的很!” 徐长生说道:“小孩子嘛,只能说听话,不能说腼腆,长大了,性子便放开了。”问道:“婶儿,我叔呢?” 老妇人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没了,两年前没的!” “哦!”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婶儿,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老妇人说道:“没事的,我老了,啥事都看得开!曲婷婷找了周生啊,我打内心是不同意的,你说,门不当户不对的,还得去几千里外的上海生活,去了那里,举目无亲,还不得受气?还有,咱们农村人啊,老实本分,心眼儿少。那城里人啊,眼界是开阔,但是,花花肠子也不少啊!” 徐长生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言语。 老妇人又说:“可是,他哥同意!他哥和周生是一个单位的,周生是技术员,他哥是干苦力的,平日里,周生对他哥照顾颇多,他哥便觉得周生是好人!周生那人,长的不错,嘴也会说,也不知咋地,就把婷婷给蛊惑了!” 徐长生违心的说道:“婶儿,不叫蛊惑,那叫年轻人的选择,您得尊重!” 老妇人叹息一声,说道:“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看啊,苦日子在后头呢!可是,我也老了,说话不管用,要是我老头子在的话,肯定由不了她!” 徐长生劝道:“您也别生气,大上海,大城市,多好啊,曲婷婷马上就是城市人了!” 老妇人看向徐长生,恍恍然之间,好像很是面熟,说道:“我怎么看你很面熟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她低头看看苹果,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 这时,曲勇小家伙从屋里探出了头,说道:“奶奶,他是广场上卖苹果的!” 老妇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高兴的说道:“对,你就是卖苹果的那个年轻人啊!” 徐长生挠挠头,“我平日里在学校教书,周末去卖苹果,家境一般,就为多赚点钱!” 老妇人哈哈大笑,“你啊,在县里也算个名人了,雷打不动,雨下不移,成了苹果专业户了。我买过你的苹果,邻居们也买过,苹果不错呢!” 徐长生谦虚道:“挣个辛苦钱而已!” 老妇人说道:“咱都是老百姓,能辛苦赚到钱便不错了。你看看大街上,不学无术的、偷奸耍滑的年轻人那么多,都不是正经人啊!我啊,就喜欢勤勤恳恳的人!” 嘎吱。 门开了,进来的是曲婷婷,曲婷婷看着徐长生,一下子愣住了,好奇的问道:“徐老师,您怎么来了?” 徐长生迅速站了起来,脸红了,按理说,他来的没道理,可是,他还是来了,并且是情不自禁的来了,说道:“路过而已!” 老妇人乐呵呵的说道:“你们徐老师啊,是个好人,不仅本分,而且聪明,还给咱家带了苹果,你啊,可得向人家好好学习!” 曲婷婷努力的笑了笑,她是万万没想到徐长生会来的,对于他的来,她的唯一感觉就是太唐突了,轻轻地问道:“有事吗?” 徐长生摇摇头,他的目光在曲婷婷的脸上打量着,她还是那么美,美的像天上的月亮。随着曲婷婷的目光投来,他有点慌了,支支吾吾回答道:“没事!我在县里卖苹果,剩了几个,便带过来了!” 曲婷婷哦了一声,笑着说道:“谢谢您!” 徐长生抬头看看月亮,已经挂在半空了,赶忙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走了!” 老妇人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一聊天,都忘了,没让您喝一杯水呢!” 此情此景,在别人看来无所谓,不过是一次正常的,或偶然的拜访,但是,对于徐长生而言,却觉得是爱的正途。他起身往外走,连说道:“不要的,下次!” 徐长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院落的,只是,当他走出巷子时,他觉得眼前的路比以往更宽了,挂在天上的月亮也笑了,不动的空气也刮起了小风,他的心脏像一只燕子飞向了空中,整个身子都活焕了,甚至,岁数都年轻了好几岁。 或许,这就是爱的魔力。 第59章 徐长生在树上靠着,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如同滚烫的沸水般煎熬,万般愁绪在心头缠绕,此刻,他好想抽一根烟,让云雾将愁绪带走。他看向电影院的眼神,只能用望穿秋水来形容了。 这个夜,时间过得太慢了,如同蜗牛一样慢,慢的令他生气,令他焦急。 过了好久好久,从电影院的大门里,有人出来了。他迅速离开了倚靠的大树,直起身子,目光直直的向前看去,如同探照灯扫射一般,生怕错过那张期盼的脸庞。曲婷婷挽着周生的胳膊走了出来,那一副模样,像极了恩爱的鸳鸯。可是,再恩爱的姿势落在徐长生的眼里也都是空气,唯有曲婷婷的出现,犹如黑夜里最亮的一颗星星,照亮了徐长生枯寂的心海。 徐长生大步迈开,向前而去,他的身子是不由自己的,当快接近曲婷婷的时候,他装作路过的样子,问道:“你看电影了?” 曲婷婷惊讶了,徐长生直直的冲着自己走来,却装出了路过的模样,好假啊! 一旁的周生怒了,一把将曲婷婷护在身后,生气的说道:“你叫徐长生,告诉你,离曲婷婷远点!” 徐长生笑着说:“我们是同事,我打个招呼而已,犯法吗?”说话间,他的眼神一个劲的往曲婷婷的脸上瞟,仿佛,曲婷婷的脸上有金子一样。 周生一手抬起,指向徐长生,气冲冲的嚷道:“你安的什么心,我都知道!曲婷婷已经和我订婚了,你最好不要痴心妄想!” 徐长生嘿嘿一笑,心想: 一旦你们结婚了,那我绝对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只要你们还没有结婚,我便有我行动的权力。 他坦然的说道:“我打个招呼而已,看把你急的!我们是同事,正常的朋友,你能不能别往歪处想!作为男人,你坦荡一点,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不过是暂时拥有而已!” 周生的执拗劲儿犯了,厉目道:“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你对曲婷婷,就是别有用心!你若再骚扰她,我就打死你!” 徐长生向来见不得威胁的语言,有事好商量,但是千万别把对方当脓包。他呵呵道:“啥叫骚扰,啥叫打死,来,你试试?”说着,上前一步挺起了胸膛,仿佛在说,你别光吹牛。 曲婷婷站了出来,面红耳赤的吼道:“你们别吵了,丢人现眼的!” 徐长生指着周生,对曲婷婷说道:“我冲你打个招呼,他便要揍我!好像我怕他似的,他就是个小心眼!”但是,他看不得曲婷婷为难,那样子让他很难受,叹口气,摊摊手,大度的说道:“我不和他计较,走了!”说着,扭头便走。 啪! 还没走两步,背后突兀的飞来一脚,将徐长生直直的踹到了地上。 趴在地上,徐长生的心里哇凉哇凉,唉,靠拳头赢得女人,算啥英雄?你个周生,胸怀还不如黄豆那么大。但是,既然你动手了,那么,我也得扞卫尊严了。 徐长生站了起来,脸上有一块淤青,他冲着曲婷婷说道:“你看见了!他用言语奚落我,还用脚踹我,你说,我若不出手,我还是男人吗?” 曲婷婷急了,站在了周生的前面,说道:“徐老师,求求你,算了,周生也是无意的!” 可是,她身后的周生却不依不饶了,把徐长生看成了一个软蛋,说道:“你若不走,老子还打你!”那气势,相当的凶猛。 徐长生笑了,推开面前的曲婷婷,攥了攥拳头,心想: 今天不把你揍了,我便不是男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身影从徐长生的身后呼啸而过,如裹着沙尘的风暴一般,瞬间将周生淹没了。 噼里啪啦。 一顿大响,连徐长生都看傻了,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替自己出头。 曲婷婷被挤在了外面,急的团团转,冲着徐长生喊道:“徐老师,快来救人啊!” 徐长生连忙上前,一手一个人,把愣头青们拽开了,一看,带头的是李成才。李成才还是油头滑面的样子,嚣张的说道:“长生哥,我在马路对面早就看到你们了!这家伙踹你,便是踹我,今天没带刀,要不然,他的身上得多几个窟窿!” 徐长生抬手便是一拳,不轻不重的砸到了李成才的胸前,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几天不见,又涨能耐了啊!” 李成才嘿嘿一笑,张狂道:“涨啥能耐,一般般!整个县城里,我基本上是横着走!广场上的小贩们都得交城管费,最近有人向你要了吗?肯定没有,那是我向城管打了招呼的!他敢要,我揍死他!” 徐长生连连摆手,看着不可一世的李成才心生愤怒,催促道:“走走走,赶紧走!” 李成才扭头看向倒地的周生,训斥道:“徐长生是我大哥,你再敢动手动脚,我就把你开膛破肚!不信的话,你试试!”说着,一摆手,领着三四个跟随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徐长生走近,看着周生,嘴角流着血,一只眼睛乌青了,身上更是布满了脚印,蹲下去,说道:“走,我送你去医院!” 周生狠狠地骂道:“滚!我不要看见你!” 徐长生看向曲婷婷,曲婷婷的眼睛红红的,她说道:“你走!我带他去医院!” “哦!” 徐长生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思忡,本来是打个招呼谈笑风生的事儿,却没想到搞了这么大动静。说实话,周生这家伙嚣张的很,若不教训一顿,真把自己当病猫了。还有,李成才这家伙狂到天上去了,照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得被公安收押了。 他回到了广场,叫起呼呼大睡的刘飞,拉起板车冲着龙靠山村走去。 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板车的轮子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徐长生的脑海里一直盘旋曲婷婷哭泣的面孔,太可怜了,太心疼了,早知道如此,自己便不去电影寻她了。 他低头看看腿,轻轻地骂道: 都怨这条腿,咋就管不住这颗心,老往曲婷婷身边奔? 第60章 第二天,时光悠悠,岁月依旧。 夜里,周生没有来,曲婷婷把徐长生叫到了操场的墙根下,很坦诚的说道:“徐老师,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这话里,听得出曲婷婷对徐长生的尊重,并且,这种尊重也仅限于同事之间。 徐长生点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曲婷婷,夜色中曲婷婷像一朵孤独绽放的花朵,娇艳而不娇气,美极了,他说道:“你说!” 曲婷婷认认真真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如果没有,那最好!如果有,那也不可能了,因为,我已经有婚约了!” 徐长生笑了,曲婷婷和自己一样,都是直爽和真诚的人,与其把事情埋在心里猜测,倒不如摊开了说清楚,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避免了互相伤害。他说道:“本来,我早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可是,一直也没有恰当的机会。既然,你今天这么问了,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了!”他侧侧身子,看向了天空,天空上繁星点点,星星们冲他眨眼睛,仿佛也在听他说话,“记得,第一次见你,我晕倒了,并且是两次。大家都觉得我很囧,但是,我却不觉得,因为,活了二十四年,我终于见到了能让我心动的女人了。” 曲婷婷插嘴道:“可是,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徐长生摆摆手,继续说道:“你别急,让我把话说完。自从见了你,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全身精力充沛,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并且,我特别特别想见到你,一天不看,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要死。你也许不知道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很真切。”他叹口气,笑着说:“你嫌弃我围着你转,也嫌弃我去你家,更嫌弃昨天和周生发生了矛盾,可是,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爱。我也想不要这么做,可是,我的身体不受我的使唤,身不由己,情不自禁的就去做了!如果不这么做,还不如让我去死!” 曲婷婷急了,想辩解什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心里话说出来,身上的担子便轻了许多,徐长生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我也知道,我的行为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干扰,但是,请你理解,我没有办法,真的,我没有办法,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的热烈和冲动。”笑着鞠了一躬:“不管怎样,我对你说声对不起!” 曲婷婷叹气了,面对一个胸怀坦荡的大男孩,她也不舍得去伤害。 徐长生咬咬牙,说道:“你爱谁,那是你的权力;并且,不管你爱谁,我都全力支持!比如周生,我从来没有敌视他,我觉得,只要他能给你幸福的话,我会比你更加感激他!因为,他做了我做不了的事情,却达到了我盼望的初衷,那他便是我的恩人。” 曲婷婷开口了,感激道:“徐老师,您是一个好人!” 徐长生苦苦的笑了,这种爱的滋味不好受,好人有何用?他说道:“但是,也请你保留我追求你的权力。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同时,我也向你承诺,只要你和周生步入婚姻殿堂了,那我绝对消失的干干净净,不再给你们增添一丁一点的乱;但是,只要你们还没有步入婚姻,那么,一切都有变数,我必须追你到底!” 曲婷婷为难了,说道:“何苦呢?” 徐长生诚恳的说道:“我愿意!” 曲婷婷转过身,把目光从徐长生的脸上移开了,心想: 女人啊,若能同时光明正大的爱两个男人,该多好啊!周生是不错的,相处几年了,甜言蜜语,万般呵护,把自己捧成了仙女儿;徐长生也是不错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性格,那都是男人中的上等,如若结合,那定亏待不了自己。可是,毕竟周生出现在前,自己已经接纳了周生,那徐长生,也只能是过客了。 徐长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了,曲婷婷也不好意思去拒绝,可是,她真的不想徐长生为自己付出更多无用的努力,在矛盾之间,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徐长生又开口了,安慰道:“等着你和周生结婚的喜讯,到那天,我会忘了你,开始新的生活!”说完,他走了,步伐很轻,但是身影却很萧瑟。 此刻的省城化工研究院里,李成功又在车棚前静静的等待,当财务楼的女孩子再次出现在车棚时,远远地,她喊道:“我请你吃饭!” 李成功不怀好意的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女孩子慌了,想想昨夜里的疯狂画面,她便害怕的不得了,她连连后退,祈求道:“我求你了,我请你吃饭!半个月了,你没完没了的折磨我,我的身体和内心受不了。我知道你爱我,起码,我们认识一下,好吗?” 李成功听了,觉得对方的要求比较合理,说道:“吃饭可以,你请我!” 女孩子连连点头,指指大门:“可以,可以!就到研究院对面的那个小饭馆!” 李成功迈开大步开始前进,姿势相当的洒脱自如,仿佛世界在我胸中,一切由我掌控。而女孩子推上自行车,快跑几步跟了上去,战战兢兢地的跟在后头,仿佛,前面的那个家伙是自己的领导,一点都不敢冒犯。 进了饭馆,找了个拐角,李成功点了一个红烧鲤鱼和虾酱豆腐,女孩子赶紧问道,要酒吗?李成功摇摇头,表示不要。 服务员离开了,女孩子看看四周,稀稀拉拉几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叫周亚,亚洲的亚。我在财务楼的档案室工作,今年二十三岁。” 李成功点点头,目光灼灼,射向周亚,仿佛能把周亚的身躯射穿,说道:“我二十四了!” 周亚点点头,说道:“那我叫你哥!” 看着周亚小心翼翼的说话样子,李成功心想,说到底,还是把你征服了,说道:“别叫哥,叫我成功!毕竟,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 周亚的脸红了,滚烫滚烫的,问道:“咋就是一家人了?” 李成功风轻云淡的说道:“我要娶你,你得嫁给我!” 周亚咬咬牙,牙根处酸酸的,说道:“有别的选择吗?我们好聚好散!告诉你,我有男朋友的,要谈婚论嫁了!” 李成功摇摇头,坚定的说道:“把他拒绝了!” 周亚看看李成功,本想理论一番,可是,她被李成功的气势死死地压制了,说道:“好几年了,双方都见过家长了,不好拒绝!” 李成功淡淡的说道:“那随你!” 周亚惊讶了,问道:“你同意啦?” 虾酱豆腐上来了,是灰色的,冒着油泡,香气迎人,李成功夹了一块,一边吃,一边冷冷的说道:“明天早上,我在大门口亲你!” 哇。 周亚无语了,这年代里,大街上连牵手的都没有,他却要在大门口亲自己,这是要自己死啊!她想了想,总感觉这家伙干的出来这事,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嫁给你了?” 李成功吃着豆腐,点点头,毫不含糊的回复道:“必须的!” 周亚的脑袋蒙了,此刻,她像一棵无助的小草,任凭李成功这个园丁摆弄,没有自我,无法自控。说实话,这么半个月以来,她反感李成功,却也依恋上了李成功,这种依恋,并不单指身体方面,也指性格方面,这家伙太霸道了。想想自己的对象,诺诺弱弱,对自己一向顺从体贴,完全没了男子汉气概,在她的潜意识里,多么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一个刚强、凌厉的人物,可以说,李成功成全了她潜意识的择偶要求。 红烧鲤鱼上来了,李成功叫了两碗大米饭,冲着周亚吩咐道:“你快吃啊!” 周亚“嗯”了一声,拿起了筷子,此刻,仿佛,不拿筷子便是不听话。只要自己不听话,对面的这个男子便会向着自己咋牙咧嘴,甚至扑倒在地。 李成功看着周亚慢吞吞的样子,大大咧咧的安排道:“明天晚上去你家,你带路,我买点东西,见见你爸妈!” 周亚的嘴张大了,惊讶的根本合不上。 李成功又大言不惭的说道:“吃完饭,我们继续去小树林,把今天的功课做了!” 周亚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艰难的嘟囔道:“今天身体不舒服!” 李成功抬起头,射出的目光里带着怒火,瞬间,怒火把周亚烧焦了,他用不可抗拒的声音命令道:“不做功课,我不舒服!” 周亚的眼泪掉了下来,说道:“我真的不舒服,来大姨妈了!” 李成功哼了一声,命令道:“用嘴!” 第61章 第三天的清晨,周生来了,脸上裹着纱布,兴致冲冲的把曲婷婷叫走了。直到半夜,曲婷婷才回到学校,焦灼等待的徐长生奔到她的面前,关心的问道:“啥事儿?走了一天!” 曲婷婷的脸上泛着笑海,说道:“周生回上海了!” 徐长生惊讶的问道:“今天走的?” 曲婷婷点点头,说道:“昨天半夜公布消息了,今天,他便走了!我去送了送。” 徐长生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么急?” 曲婷婷嗯了一声,欢喜的说道:“这一天,他已经盼望已久了!他说,回去安顿好,便来接我!” 徐长生的心里翻腾蹈海,一方面,曲婷婷能去大上海,他给予由衷的祝福;另一方面,曲婷婷一走,自己的爱情也将划上句号。可是,他是多么的希望曲婷婷能留下来。他的脸上努力的堆起了笑容,说道:“祝福你们!” 曲婷婷点点头,回应道:“谢谢!” 与此同时,在省城的李成功随着周亚去了周亚的家。 这是一片别墅区,进门处有警察岗哨,大门上没有门牌,这里像一个神秘之地。本来李成功的心是一片平静的大海,但是,自从看到门口的警察,他的心里闹腾起来,周亚是什么家境,大门需要警察看守?进了家门,房子是二层楼,装潢的朴素典雅,有电视,有冰箱,有挂钟周亚的爸爸不在,她的妈妈李兰接待了他,可是,从始到终,态度都冷冰冰。 他前脚离开,后脚李兰和周亚爆发了战争。 周亚的妈妈质问,你和伟伟不是挺好吗?都谈婚论嫁了,还找别的男人? 周亚回复道,我不爱伟伟,我爱李成功。 李兰呵斥道,李成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周亚说,我喜欢! 春枝的病保养的挺好,按照魏教授的话,最多多活二三年,可是,到现在已经四五年了。这一切都得归功于徐长生,他是个大孝子啊,不仅承担了每月一百多的医药费,而且这些年来雷打不动的每月带春枝去省城复查。 村里人感叹: 徐长生用这么多钱去给他娘看病,若是去买院子,也能买两三个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个家,徐长生已经变成了顶梁柱,撑着娘的病,撑着一家的生计,也撑着一家的荣耀。相比之下,徐得意又老了,不仅脊背更弯了,而且旱烟抽的更凶了,按村里人的话,到了这个年纪,更不能戒烟了,要不然,胃道里没烟气撑着,身子一下子就扁了,人也就活不成了。当然,随着徐得意的脊背弯曲下去,他对徐长生也妥协了,所谓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不能不服年轻人啊。 在冬天刚刚来临的一天清晨,徐佑生来到了学校里,焦急的喊道:“哥,哥,你出来!” 睡意朦胧的徐长生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来到了操场上,问道:“佑生,咋了?” 徐佑生跺着脚,两目浊泪流淌,说道:“娘不行了!” 徐长生的头发炸了起来,大声问道:“咋个不行了?” 徐佑生抽搐说道:“这几年本来不疼了,可是,最近两天又疼了,疼的大喊大叫,还晕过去了好几次!” 一侧跟随出来的刘跃进揉着眼,催促道:“长生,你赶紧回!你的课,我帮你上!” 徐长生点点头,推起自行车,载上徐佑生,向着龙靠山村的方向奔去。冬天要来了,大地又陷入了荒寂,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没了绿色,就连龙靠山也露出了岩石的颜色。一路上,徐长生的心里嘀咕道: 娘的病咋又犯了呢?这不刚去省城医院一个礼拜吗?魏教授还说状况挺好,过冬没问题! 他越想,心里越怕,本来便是绝症,据说,一旦复发,就不可收拾了。 到了村里,徐长生让徐佑生先回家准备一下,让她和娘一起去省城医院。他去了村里的学校,叫出了刘飞,又去刘跃进家和刘跃进他爹打了招呼,便急匆匆的回到了家。 他刚进门,徐得意老泪纵横的哭诉道:“长生啊,你说该咋办啊?你娘咋就” 徐长生进了里屋,把昏迷的娘和被褥一起抱起,搬出了屋子,搁置在了板车之上。徐得意取了一床被子,又给春枝盖上了,顺手掏出了三十块钱给徐长生,说,家里就这点了,没了。徐长生用手推了推,说,你留着,我们不在,你也得花啊! 这时,徐佑生出来了,背着一个大包裹,又拎着一个篓子,篓子里是脸盆、毛巾和暖水壶等。 徐长生拉起板车,刘飞在一侧推着,徐佑生跟上了,几个人便出了院子,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徐得意在村口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也不忍离去。他蹲了下来,抽出了长烟枪,狠狠的抽了一口,伴随着烟雾缭绕,他哭啼起来: 春枝啊,你可得活着回来见我啊! 去了省城医院,一通检查结束后,魏教授的脸上布满了愁云,于是又进行了一通检查。检查耗了两天时间,两天里,春枝要么疼的直哭,服上止疼药也不管用;要么便是昏迷,基本上一粒粮食也不吃。偶尔还伴随着呼吸暂停,急救室进去了三四趟。 第二天的晚上,徐长生去找一次李成功,李成功破天荒的饶过了周亚一晚,兴奋的周亚终于可以休息一晚,修养一下身子了。在化工研究院对面的小饭馆里,李成功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碗面,一边吃着,一边听徐长生诉说着春枝婶儿的病情。 听罢,李成功说道:“春枝婶能活到今天,绝对是医学奇迹了。长生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八成,这一次,不好抗了!” 徐长生叹口气,黯然伤神,说道:“我娘若没了,我便觉得我像没人要的野孩子了!” 李成功安慰道:“你不是还有得意叔吗?”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爹还在,可是,娘和爹是不一样的!” 李成功感同身受的说道:“你说的也对。每次回家,我娘对我嘘寒问暖,彻夜聊天。我爹呢,看我还瞪眼,好像要吃了我!” 徐长生又说道:“这次做了很多检查,又进了几次急诊,估计,得花不少钱!我押了三百,已经花完了!医院里看我可怜,介于以往交费记录良好,才同意欠款的!” 李成功摸摸自己的兜,自从进了化工研究院,自己也算活明朗了,好吃好喝好玩,怎么舒服了怎么算,所以,兜里总是光光的。但是,对于徐长生的事,他不能不理睬,安慰道:“我马上发工资了,发了工资都给你!” 徐长生解释道:“成功,我不是那意思,没向你借钱!就是想说,这看病是个无底洞。万一,这次花个千把块,可咋出院啊?” 李成功挠挠头,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总会有办法的!”看着徐长生忧愁的样子,他提议道:“要不咱俩喝点酒?” 徐长生的心里是一团乱麻,很是烦躁,说道:“那喝啤酒!” 李成功要了两瓶啤酒和两个杯子,然后哗哗的倒了两杯,说道:“来,走一个,咱换个话题,说点开心事!”他举起酒杯,一仰而进,兴奋的说道:“哥们要结婚了!” 第62章 徐长生一脸的惊讶问道:“啥时候?” 李成功信口开河,撒谎说道:“对方早催了,我不同意!” 徐长生又问道:“为啥?” 李成功继续撒谎说道:“说实话,我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徐佑生。尽管,徐佑生对我是恶语相向,棍棒相加,但是,她从始到终都是我的最爱的人。真的,我不嫌弃她初中毕业,也不嫌弃你家穷,我就是爱她,追她这么多年,她也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说这话的时候,李成功是发自肺腑的,的确,初恋对于一个男人的感情是至关重要的。但是,他的话里也有水分,那便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如果娶了徐佑生,第一是害了徐佑生,第二是丢脸丢到了家门口,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如果用一句话概括李成功上述的言论,那便是: 再浪的浪子也有一颗善良的初心。 徐长生听了,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他的内心是反对这门亲事的,一来李成功变了,变得让他看不懂了,或许,这家伙隐藏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二来过日子靠的不仅是爱,还得靠交流和宽容,两个文化水平不一样的人凑到一起,结果肯定是悲剧。他呵呵道:“你小子,有良心啊!不过,你的路你选,没必要多顾虑!” 李成功又干了一杯啤酒,说道:“我就想着,等徐佑生嫁了,我再结婚!这样,我也死心了。人啊,不死心,就不能开辟新生活!” 徐长生分析道:“徐佑生不爱你,这是明摆的事情,要说死心,你早该死心了!再说了,你若真爱徐佑生,你肯定得保持单身。你现在都要结婚了,还装什么纯真?说说,你那对象怎么样?” 李成功的眼睛向四周瞄了瞄,低声说道:“我俩的相处,主要是她爱上了我的才华,那个追求啊,我都脸红!” 徐长生斜眼一看,便知道李成功的话里有大量的杜撰成分,但他不想揭穿他,或许是为了顾全李成功的尊严。他表扬道:“你的魅力的确挺大!” 李成功的脸蛋红扑扑的,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说道:“兄弟我是真不喜欢她,可是,我也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啊,所以,只能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了。她牵着我的手,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可把我愁的——” 李成功的吹牛让徐长生的脸臊了,他打断了,问道:“然后呢?” 李成功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去他家了,二层楼的别墅,家里装饰的和皇宫一样。后来,我才知道,他爹妈都是市里的头头。” 徐长生惊讶了,问道:“高干家庭?” 李成功点点头,又放低了声音说道:“听说老头子最近要往上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徐长生羡慕道:“李成功,你远大前程啊!” 李成功摇摇头,现实里,周亚的爸爸,自己一次也没见过;周亚的妈妈,也见了不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很冷淡。他的心里总在叫屈,舍身高干家庭也是一种悲哀啊,但是,他又舍不得放弃周亚的身子,那身子太美了。 一旦吹牛开始,李成功便刹不住闸了,说道:“远大前程什么,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不过,我最近可能要当干部了!”这也是吹牛,纯纯粹粹的吹牛,不过,在李成功的算盘里,只要和周亚结婚了,化工研究院的头头脑脑们能不看岳父的面子,让自己继续蹲守库房? 徐长生举起杯,和李成功碰了一下,高兴的祝贺道:“那你可是事业和爱情双丰收啊!来,干一个!”喝了一杯啤酒,他问道:“梅子婶知道这些事吗?” 李成功摇摇头,脸蛋红扑扑的,说道:“这些事儿,我压根没和我娘说!你也知道,我娘的嘴是个喇叭,一旦知道点风声,便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徐长生催促道:“你还挺谦虚的!既然人家姑娘愿意,你也别想着徐佑生了,赶紧办了!一来人家也不错,二来你爹娘也能提前抱孙子了!” 李成功摇摇头,和周亚处了快两个月了,自己算是彻底把周亚拿下了,并且,周亚也和她的那个伟伟分手了。周亚是一个本分的姑娘,一到天黑就提心吊胆,总在黑夜里办那事儿,万一被人发现了,那是多么丢脸的事儿啊。再说了,马上冬天来了,小树林里多冷啊。于是,近几日里,周亚一心催促着李成功结婚,李成功听了,当然是欢喜的不得了。可是,他想想周亚父母的态度,心里便难受,支支吾吾的说道:“门不当户不对的,咋提亲啊?” 徐长生哦了一声,建议道:“只要你们愿意结婚,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提亲嘛?随便找个单位熟人或领导便可以!” 李成功叹口气,好像,结婚是一件痛苦的事儿,说道:“再看看!”接着,他问道:“你呢?和丁玲咋样了?丁玲那姑娘多好啊,这么多年了,你的铁石心肠也该融化了!”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囧笑起来,说道:“我爱上了一个姑娘!” 李成功的眼睛瞪大了,千年不化的徐长生竟然懂的爱了,问道:“谁?” 徐长生简单的说道:“她叫曲婷婷,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我看了一眼,便迷上了。” 李成功哦了一声,问道:“进展咋样?” 徐长生脸上露出了失望,说道:“曲婷婷有个未婚夫,上海的知情,两个月前回上海了,说好安顿好后接曲婷婷走!可是,两个月过去了,那知情杳无音信,把曲婷婷给急坏了!” 李成功附和道:“她遇人不淑啊,这个知情啊,也不是个好人!” 徐长生也替曲婷婷犯难了,这些日子里,看着曲婷婷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比谁都心疼。他说道:“是啊,是好是坏,来个信啊,来个电报啊!总不能人间蒸发。我去她家了,她大哥非要去上海找这个人,可是,上海那么大,怎么找啊?” 李成功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照你这么一说,充其量,你现在是第三者插足,或者,也可以叫作曲婷婷的候选队员!” 徐长生的心里别扭起来,说道:“李成功,什么话到了你的嘴了都得变成酸味。我未婚,她未嫁,正常追求,和第三者插足有什么关系?”解释道:“我爱曲婷婷,但是,我也得尊重曲婷婷的选择,只要她幸福,我无所谓!” 李成功大眼一瞪,硬气的说道:“什么无所谓,不争取怎么可以获取成功?” 徐长生摇着头,说道:“强扭的瓜不甜!” 李成功怒气冲冲的说道:“什么强扭不强扭,能拥有就是成功!未婚夫不在,刚好是个机会,找个夜里,人少的地方,直接按倒拿下,完事儿!” 徐长生鄙夷的说道:“那是你的逻辑!我做不到!” 李成功心里直骂徐长生傻,心想: 女人就像野地里的草,谁抱回家归谁,哪有什么谦让之礼。 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啊,教书教多了,太文明了!对待世界万物,必须选用拳头战略。你看,美国打朝鲜,我们能和人家讲理吗?人家理咱们吗?到最后,还不得靠拳头?几拳头下去,美国鬼子便服气了,怏怏的走了!” 徐长生看着李成功,看到了一股匪气,而且是一股没有文化的匪气,也不知道他上了五年大学是什么老师教的? 但是,恍惚之间,他想到了李成才,故意问道:“你弟弟现在干啥,你知道吗?” 第63章 李成功平淡的说道:“管他干啥,能挣钱就行,他也比较上进,发誓要给家里买电视机!” 徐长生叹口气,眉头皱了起来,劝道:“你得管管他。他现在召集了一帮乌合之众,在县城里和乡镇里,到处耀武扬威,滋惹生事。他们还小,愣头青,万一打伤人或打死人,那可是要进牢房的。” 李成功无奈的说道:“我也说过成才,学个技术,找个正经营生干。可是,不管用,我娘一个劲儿的惯他,我也没辙。” 徐长生咬着牙说道:“他要是我亲弟弟,我得打死他!” 李成功哎呦了一声,表示反对,说道:“人各有命,命各不同,别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绑架别人。现在村里和县上的风气都差得很,年轻人,没点闯劲儿,干啥都得被欺负!” 徐长生摇摇头,不想和李成功辩解了,这事儿也怨不上李成功,都是梅子婶儿娇惯的,说道:“国家有法律的,就怕成才吃苦头啊!” 李成功摆摆手,哀怨的说道:“吃点苦头也好,要不然,我娘以为她想的都是对的呢!再或者,李成才也就是打打闹闹,没什么大事的!” 徐长生笑了,奉承道:“李成才有你这远大前程的大哥,以及你那即将上调的丈人,还怕出个事儿?即便有事儿,那也不是事儿!” 如此恭维,李成功乐了,进入豪门,的确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啊,他话锋一转,问道:“长生,那你说说,要不然,我就娶了她?” 徐长生想了想,问道:“那我问你一句,你爱她吗?” 李成功点点头,诚恳的说道:“爱啊!” 徐长生呵呵一笑,说道:“那赶紧娶了!这是好事儿!” 李成功的眼睛开始亮光,说道:“既然这么说,那我就答应了她!要不,你明天再来,我把周亚领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也帮我瞅瞅,这姑娘行不?”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自己的鞋,只要自己觉得合适便可以。还有,你那脑子聪明,狠劲儿也不差,别说姑娘了,就是恶狼也能拾掇顺心了!” 李成功嘿嘿一笑,羞涩的说道:“你挤兑我!” 徐长生摇摇头,谦虚的说道:“哪敢啊,李大才子,远大前程啊!” 李成功叹口气,说道:“曲婷婷,我不了解。可是,丁玲可惜了,那姑娘多好啊!” 徐长生解释道:“我和丁玲说过,我不爱她!你知道吗?不爱就是不爱,两个不爱的人纠缠在一起,那就是难受!” 李成功无奈的说道:“关于爱情这事儿,谁动心,谁倒霉,单相思的最痛苦!”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不过,你也是报应!丁玲爱你,你不要;徐佑生爱你,你也不要。到头来,你爱曲婷婷了,人家却有未婚夫了,活该你受罪!” 是啊,老天是公平的,只要你犯错了,或做了亏欠事,老天便会把同样痛苦绕个弯儿让你尝一下,弄的你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徐长生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我觉的,不爱的话,就不能爱;爱了的话,就得爱到死!” 李成功总结道:“你啊,就是龙靠山上的岩石,有棱有角,风吹不掉,雨打不掉,硬的很!” 那晚,徐长生在李成功的宿舍对付了一宿,挤在单人炕上,李成功的呼噜打的震天响,徐长生却一直睡不着,一会儿想着住院的娘,一会儿想着失落的曲婷婷,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这些时日里,丁玲沉默了,像一股若有若无的空气,宿舍里住着难受,每天赶很远的路回家。回到家里,自己的小房间才是自己的方寸天地,笑也好,哭也好,只有这里的墙,这里的床和这里的空气懂得。 爱了一场,都是空。 念了一场,终剩下自己一个人。 第64章 第二天一早,徐长生到了医院里,没想到的是,娘半夜又被送进了急诊室,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一夜里,徐佑生六神无主,死死的守着急诊室的大门,看着徐长生来了,她嗷的一下哭了出来,奔到了徐长生的面前,哽咽道:“娘半夜熟睡时,放在胸口的手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我一摸,没气了,便叫医生。医生把娘带进了急诊室,再也没有出来。”哭腔提高了八个分贝:“哥,娘会不会死啊?” 徐长生的脑袋翁的一声炸了,身子变得无比沉重,说道:“你守着,我去找魏教授!”他急忙飞跑,到了走廊的尽头,敲响了魏教授的门,可是,里面安安静静,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医生问道:“魏教授去哪了?” 医生回复道:“在急诊室呢!” 徐长生回到了病房,刘飞规规矩矩的蹲在拐角,他嘱咐道:“刘飞,别乱跑啊,你丢了,可找不回了!” 刘飞用力的点点头。 徐长生又来到了急诊室的门口,坐在了徐佑生的一侧,说道:“等,魏教授在里面呢!只要魏教授在,咱娘便没事!” 徐佑生的眼睛都红了,嘟囔道:“若娘有个意外,咱可咋办啊?” 徐长生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一直到下午三点,魏教授才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医生,徐长生迎了上去,问道:“魏教授,我娘咋样呢?” 魏教授一脸疲惫的样子,点点手,示意徐长生跟他一起去办公室。进了办公室,魏教授坐在了靠椅上,悲观的说道:“不行了!癌细胞扩散了!” 徐长生的腿软了,他伸手护着墙,问道:“我娘没救了?” 魏教授点点头,失望的说道:“从半夜昏迷到现在,本来已经没气了,现在又活过来了!从我的判断,没几天了!你们得赶紧带她回家去!” 徐长生的泪刷刷往下掉,恳求道:“我愿意花钱!魏教授,您得救救我娘!” 魏教授摊摊手,解释说道:“你娘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奇迹。现在,我只能说尽力了,也无能为了!” 徐长生声泪俱下的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魏教授坚决的摇摇头。 徐长生的身子变成了烂泥地,一块又软又黑的烂泥地,烂泥地上有一个个脚印,那是娘的脚印,一个深,一个浅,交错向前,向远方延伸而去。 远方是哪里,是另一个世界吗? 心中的期冀是爹娘安好,而今,半边天塌了,砸在了他的身上,令他痛不欲生。走出了办公室,空气中的氧气没了,呼吸变得十分困难,来到了病房,他偷偷地往里看,娘已经回来了,徐佑生正在喂饭。 他把苦往肚子里咽了咽,摸摸眼泪,走了进去,声音爽朗的说道:“娘,我问医生了,医生说没事了!” 春枝的声音很小,手也抬不起了,说道:“咱回家,住这儿贵!” 徐长生握握娘的手,说道:“嗯,我去结算一下,咱就回去!” 徐长生出了病房,来到结算窗口,问工作人员,得多钱?工作人员算了算,检查带急诊,得一千八百四十六元三角二分,押金有三百,还差一千五百多。徐长生说,嗯,知道了。工作人员强调说,不交费,不能出院啊! 他扭身走出了大厅,走出了医院,站在马路边,扭头看着西边的太阳,好像太阳是娘,正在慢慢的隐没。以前,在徐长生的脑海里,只有生,从来没有出现过死,而这一次,死却离得他那么近,并且还是娘的死。村里也有人死,他总是哀默一阵子,痛没有那么深刻;可如今娘要走了,他无法接受,这是一种切肤之痛。 他找了个电话亭,拨通了李成功留给他的电话号码,说道,我娘不行了,你来一趟!李成功说,马上到。约摸半小时之后,李成功来了,两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徐长生说道:“医生说了,我娘也就几天光景了!” 李成功催促道:“和医生好好说说,再治治!” 徐长生摇摇头,痛苦的说道:“没救了,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我娘就走了!”深深的叹口气,天下的事,真的有些是无法控制的,就像死,他说道:“现在的问题是,第一,我娘得赶紧回村里,龙靠山的风俗你是知道的,走也得在咱家炕上走,那才走的安稳;第二,除了我交的三百押金,还欠医院一千五,不补上欠款,医院不让走!” 李成功急了,着急的问道:“那该咋办?” 徐长生挠头,六神无主的说道:“我也不知道!百的可以凑凑,这欠了一千五,咋凑?” 李成功泄气了,说道:“我一个月挣二十八块钱,不吃不喝,得三四年才能凑齐。村里人家的现钱哪有超过五十的,大家都紧巴,所以啊,这钱肯定凑不齐。” 一笔巨资令两人沉默了,烦恼就像连片的乌云,乌云盖顶,黑压压的,令人窒息。 突然,徐长生站了起来,说道:“咱去寻丁玲她姨,让她做个担保,先把我娘带回家,随后再还医药费!” 李成功也站了起来,眼睛亮了,附和道:“这是个好办法!” 两人赶紧向医院的后院跑去,进了后勤部字样的小院子,正好遇上了正要下班的郭姨。徐长生上前拦住了去路,说道:“郭姨,我是丁玲的同学。我娘几年前住院,麻烦过您!现在,我有个事儿想和您商量一下!” 郭姨哦了一声,转身走回办公室,说道:“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找过我!我还又问了问魏教授,他说你母亲身体恢复的不错!” 徐长生和李成功规规矩矩的站在办公室里,徐长生说道:“我怕麻烦您,所以,这几年来也没有打搅您!现在,我娘的病扩散了,魏教授说没治了!” 郭姨遗憾的摇摇头,说道,“虽然我在后勤部门工作,但是,我在医院呆久了,也懂的一些医学常识。这种病一旦扩散了,那肯定是没的治了。你啊,找谁也没用!” 徐长生可怜巴巴的说道:“郭姨,我信你的话,也信魏教授的话。魏教授说,我娘最多的活头也就几天了,要我们赶紧带回家。可是,医院说必须交了费才能走!这钱不够啊!” 郭姨认真的问道:“差多少?” 徐长生支支吾吾的说道:“差一千五!” 郭姨惊讶道:“其实,治疗这个病本来是一个无底洞,许多病人到了这个状态,家人都主动放弃治疗了。你你欠的太多了!” 徐长生说道:“郭姨,我娘没几天日子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家。我的意思是,您可否帮帮忙,让我打个欠条,我日后还!我在我们县里卖苹果,一月收入近百快,这一千五,给点时间,我还得起!” 郭姨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嘟囔道:“这事儿不好办,打欠条做担保,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人们住院都打欠条的话,医院早关门了。” 天黑了,屋子里没开灯,一片昏暗,郭姨来回踱着步,用力的思考,约摸十分钟后,她打开门,冲着院子里瞅了瞅,四下里没人,便关上门,把徐长生和李成功召集了过来,悄声说:“给你们个方法,别说我说的。”她看着两个脑袋疯狂点头,认真说道:“半夜里,偷偷溜走!” 徐长生疑惑的问道:“逃跑?” 第65章 郭姨继续说道:“这年头,逃跑的不少呢!你们自己定!”说着,推着他们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记得啊,回去了给丁玲说一声,我很好的,让她妈别惦记!那姑娘也是,老大不小了,上次她妈来,说她还单着呢!你们也上上心,开导开导她!” 说话间,三人走出了小院,郭姨挥挥手,离开了。 徐长生拉着李成功来到了一处黑暗的墙角里,说道:“那就逃跑?” 李成功附和道:“绝对得逃跑,那一千五,谁也付不起!” 徐长生问道:“咋个逃跑法?” 李成功的馊主意多,说道:“让刘飞和徐佑生先走,让他们拉着板车在医院对面的公交车站等咱俩!我呢,在大厅里放哨,一旦工作人员打迷糊了,或上厕所了,我便做手势。你在病房门口蹲着,一旦看到我的手势,你就抱着春枝婶走!必须快,速度决定成功!” 徐长生点点头,应承道:“看来只能这样了!” 李成功又说道:“冬天来了,外面冷得很,你们连夜回的话,怕春枝婶儿吃不消!” 徐长生问道:“那咋办?” 李成功想了想,说道:“去我们单位的库房!那里暖和,大家呆一宿,明天天亮了再回!” 徐长生又问道:“合适吗?方便吗?” 李成功拍拍胸脯,“合适的很!在那里,我说了算!” 徐长生用力的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 李成功起身,说道:“你去和佑生交待一下,这事儿得注意配合!为了不打草惊蛇,什么洗脸盆热水瓶都不要了,省的医生们怀疑。我去买点馒头和包子,大家都饿了!”说着,他冲着医院外面走去。 大约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走廊里黑乎乎的,靠墙蹲着的徐长生看到了李成功在大厅里挥手,便飞身闯入病房,一把抱起娘,扭身向外冲去。医院对面的板车上铺着褥子,徐长生和李成功飞身而至,迅速放下春枝,又盖上被子,刘飞拉起板车便跑,几个人消失在了夜色里。 化工研究院的库房很大,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几间办公室,后面是堆积货物的仓库。 李成功打开门,刘飞拉着板车进入了库房,李成功又打开一间办公室,把里面的桌子拼凑一起,徐长生将春枝连被带褥的抱起,又放在了桌子上。 房间里暖烘烘的,徐长生用手摸了摸娘的脉搏,说道:“我娘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几个人坐了下来,李成功偷偷地瞟着徐佑生,生怕徐佑生骂自己,说道:“明天回,天暖了春枝婶会好受一些。天亮了,路也看得清楚,不至于颠簸了。”说着,他起身给每人倒了一杯水,冲着徐长生说道:“要不要参观一下?在库房这个领域,化学研究院的库房是国内领先的!” 徐长生本来没心思,却想着打发一下时间,说道:“好的,好的!” 这时,刘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徐佑生孤寂的坐在了春枝的一侧。 徐长生随着李成功来了办公室的后面,他们的面前有三个大门,意味着有三个库房。 李成功打开第一个,里面是高高的货架,足有四五人高,货架是铁的,一层一层的,上面摆着各种不同的纸箱和铁箱,在入口处,有一辆可以升降的叉车,李成功吹嘘道,这叉车,全省最多十辆,能升起十米多高呢。 他们又来到了第二个库房,库房狭长,左右是两列长桌子,桌子上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瓶瓶罐罐,瓶瓶罐罐里是各种液体或固体,李成功说,你听到嗡嗡的声音了,那是换气机,这些瓶瓶罐罐里都是化学物质,如若聚集到一定的浓度,会要人命的。 当第三个库房打开时,一股凉气迎面而来,李成功说,这里都冷库!在最里面,是一个大冷库;在门口处,是一排一间房大的小冷库。徐长生的兴趣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每星期去省城拉苹果,就是在一个食品库房的冷库,那冷库神奇的很,苹果啊,梨啊,肉啊,放多久都不会坏。 李成功说道:“有些物质,只能低温保存。一旦温度高了,要么变质,要么挥发!” 徐长生指着几个小冷库,问道:“这种小冷库有多大?” 李成功说道:“见方六米,高三米,是一个长方体。因为他的体积小,所以温度可控,可以高一点,也可以低一点,是归置重要物件的。” 徐长生盘算了一下,一立方米苹果约一千斤,若一百零八立方米,那便可以存下十万斤苹果,这家伙,太牛叉了。他好奇的问道:“这得多钱一个?” 李成功解释道:“这是计划物资,有钱也买不到!”他看着徐长生思索的样子,问道:“你想买啊?” 徐长生点点头,兴趣盎然的说道:“有钱的话,我肯定想买!你知道,我是卖苹果的,每周都去省城拉,就是因为省城有冷库。如果,我在咱县里有一个冷库,那我可以自己存苹果了,弄不齐,省城的人还得去咱县里拉呢!” 李成功哦了一声,拉着徐长生走出了库房,向着库房的后面走去。到了路的尽头,他掏出钥匙,又打开一扇库房的门,说道:“这是我们的废旧库房,就是没用的东西都扔这里!”进了大门,他指着两个方形柜子,说道:“这是我们刚淘汰下来的冷库!” 徐长生兴奋的问道:“能用吗?” 李成功点点头,说道:“能用是肯定能用,就是效果不是那么好!” 徐长生乐了,说道:“能用就行!这也就春夏时节用用,冬天里也用不着!” 李成功说道:“没事的,这些冷库的厂家我都认识,如真有问题了,我让他们来我单位做售后服务的时候,顺便去你那里摆弄摆弄!” 听这话,好像这东西已经归了自己似的,徐长生好奇的问道:“这东西能卖?” 李成功指指成堆的物资,说道:“这些物资都是按废铁价格处理。至于,能卖多少钱,我得问问!至于如何能到了你手里,我也得琢磨一下!”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对,你问问!最近呢,我也没钱,你把这货压一压,放一放,别让别人取走了!” 李成功拍拍胸脯,保证道:“我马上也要高升了,这点事儿,我还是办得到的!” 徐长生唏嘘道:“你是真高升,还是假高升啊,现在听你的话,觉得特别不靠谱!” 说实话,这高升是李成功自己吹的,周亚是要嫁给自己,可是,他爸妈还不知道是啥态度,照目前这形势,若没个人帮他说话,他一辈子也别想离开库房半步。但是,吹牛能让他快乐,他用严厉的目光看向徐长生,质问道:“我像吹牛的人嘛!我可是大学生,要当大干部的!” 徐长生连连做辑,嘱咐道:“祝你远大前程啊!”他看着两个方疙瘩,仿佛看见了两个宝,如果真的能到手,那不仅省却了去省城拉苹果的辛苦,而且还能多赚不少钱哩。 唉。 赚再多钱有啥用,娘也无福享受了。 他和李成功回到了办公室,透过玻璃看见一位妇女围着徐佑生转圈,样子很是殷情。刚进门,李成功便耀武扬威的说道:“张姐啊,今晚你值班?” 那个叫张姐的妇女快五十了,一身绿工衣,身材中等,一脸的慈祥,说道:“对,今晚我值班!刚才,我听到动静便出来了。”她指着徐佑生说:“这姑娘,多俊啊,刚才我聊了聊,知书达理的,是个过人家的好女子啊!” 李成功哈哈大笑,大言不惭的说道:“她肯定是个好姑娘,在我们那里,十里八村的一枝花!” 张姐乐呵呵的说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漂亮、善良、能干啊,到了谁家是谁的福气!” 李成功失望的说道:“说实话,我追她追了也快十年了,都没戏!这姑娘啊,眼神高的很!”眼睛一转,问道:“张姐,你家儿子呢,还单身吗?” 张姐又瞅瞅徐佑生,喜欢的不得了,说道:“我儿子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会找对象,见了女孩子还脸红,单着呢!我刚才问了,和佑生的年纪一样。”她凑到了徐佑生的面前,说道:“我儿子叫李昆,昆仑山的昆。他在市里的焦化厂上班,高高大大,人也不错,就是话少。要不,你们改天见见?” 徐佑生脸红了,说道:“不要!” 第66章 李成功拉着张姐的衣角,把她拽到了徐长生的面前,说道:“这是徐佑生的哥哥,徐长生。他家的事儿,他说了算!” 张姐看着徐长生,感叹道:“一看就是文化人啊,长的挺精神的!” 徐长生回应道:“我在我们那里做老师!” 张姐嘿咻道:“徐老师啊,一看就文质彬彬,有礼有貌。你看看李成功,一副流氓痞子,在大学里没学好啊!” 砰。 李成功给了张姐一拳,呵斥道:“你儿子还要不要媳妇了?冲你这句贬低我的话,我也得插一杠子,把这事儿搅黄了!” 张姐连忙讨饶道:“要的,要的!”她握住了徐长生的手,说道:“徐老师啊,我是真心看上了你妹妹,你妹妹挺好的。我儿子李昆呢,按月拿工资,只要结了婚,焦化厂会分房子的。我和我家老头子攒了一辈子钱,要多少彩礼都拿的出手!” 李成功说道:“放在省城里,张姐家,算得上一等一的好人家!” 张姐谦虚道:“算不上好人家,和你们这些有前途的大学生比,我们就是平凡老百姓!” 徐长生开口了,说道:“这事儿啊,还得看我妹妹的意见,她愿意就好!” 张姐说道:“家有千事,主事一人。你若同意了,那便是同意一半了!” 李成功开口了,嚷道:“张姐,你快忙去!深更半夜了,让我们也歇一歇!你儿子的事,让人家再想一想。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三言两语就定下来!” 张姐哎呦一声,说道:“好,我这就走!你们歇着!我啊,明天一早就回家,领我儿子过来,让你们瞧瞧!”说着,便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着默默不语的徐佑生,李成功又春心泛滥了,嬉皮笑脸的调侃道:“徐佑生太美了,谁看了都喜欢!” 徐佑生看向李成功,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李成功的小心脏直接骤停了。她又看向徐长生,认真的说道:“哥,咱娘快没了,咱俩的事,不能拖了!” 徐长生把目光挪到了地上,不言语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多说一句话,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那火都是从徐佑生的嘴里喷出来的。这么多年了,徐佑生对他太执着了,不羞不臊的一心追寻,有时候,甚至,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徐长生的媳妇了。 可是,徐长生是一万个不愿意。 第二天清晨,果然,一大早,张姐把他儿子李昆带来了,一米七的个子,身材瘦瘦的,脸蛋黑黑的,五官不算丑,也算不上俊,规规矩矩的站着,眼神根本不敢给徐佑生的身上瞟。 徐长生看了,觉得李昆是个实在人,除了有点木讷,别的都好,不过,过日子嘛,实在一点最好,若找个油嘴滑舌或不务正业的人,那才是女人的悲哀。 张姐一边把李昆往徐佑生身边推,一边拿出肉包子,招呼道:“他俩成不成,是他俩的事儿!咱啊,得先把肚子填饱了!俗话说,找媳妇啊,就是看眼缘,就从李昆这紧紧张张的样子啊,八成是动心了!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这档子功夫,李成功去了一趟财务楼,把周亚叫了出来,周亚嘟囔道:“昨晚,你去哪了?” 李成功嘿嘿痞笑,问道:“等我了?” 周亚像小白兔一样,点点头,回答道:“嗯!” 李成功说道:“今天,我要回趟家里,你别等我了!” 周亚又点点头,说道:“嗯!” 李成功叹口气,装出无奈的样子,说道:“我想了想,既然你提出嫁给我,那我同意了!” 周亚轻轻的说道:“哦!” 李成功说道:“我爹娘那儿,我说了算,肯定同意!你爸妈那儿,你坚决一点,争取成功!” 周亚说答应道:“我会努力的!” 李成功呵斥道:“不是努力,是必须成功,听懂了没?” 周亚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听懂了!” 李成功扭身要走,吩咐道:“明天晚上等我!” 周亚的目光里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但是,她的心里肯定是半推半就的顺从,说道:“嗯!” 李成功走了,走的很潇洒,带着风似的,把周亚的心儿也带走了。他回到了库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冲着张姐说道:“我也要回去了,回头替我请个假!明天周末按理我值班,你替我!” 张姐大包大揽的说道:“放心!照办!” 这时,徐长生将春枝放在了板车上,众人便出发了,张姐和李昆连连挥手送别。李成功带着他们从化工研究院的后门出去了,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刚出省城,他们碰上了一个卡车,卡车司机停下车,问了问,结果都是去龙靠山方向的,便想着捎他们一程。徐长生连连感谢,硬给司机手里塞了三块钱。在驾驶室后面的露天车厢里,徐长生紧紧地抱着春枝的身子,生怕颠簸,徐佑生坐在一侧,抱着春枝的脚,刘飞靠着板车坐在后面,李成功躺在车厢铁板上,看着徐佑生发呆。 徐长生凑近徐佑生,说道:“我觉得李昆挺好的!” 徐佑生厉目射出,说道:“我就嫁给你!” 徐长生淡淡的说道:“我的心里有人了!” 徐佑生问道:“丁玲?” 徐长生摇摇头,认真道:“不是丁玲,是另一个女的。” 徐佑生急了,问道:“你爱上她了?”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嗯!她若嫁给我,我此生心满意足!她若跟了别人,我此生孤独一生!” 徐佑生嘟起了嘴,眼睛一红,又要哭,埋怨道:“你为啥就不要我呢!我也爱你啊,我比谁都爱你!再说了,咱爹娘都同意的,你为啥那么执拗呢?” 徐长生说道:“因为你是我妹妹啊,你能犯浑,我不能啊!” 徐佑生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说道:“啥妹妹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本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不过是在一起吃喝罢了。从小” 徐佑生的话,一旦开腔了,便没完了,若在平日里,徐长生早溜走了,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能听着。但是,这些话落入了他的耳朵里,却钻不进他的心里。 第67章 不知何时,春枝醒了,她睁开了眼,被若有若无的风吹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用力的向天空看去,天空是那么的美,美丽的像夏天里的麦苗,绿绿的,蓝蓝的,让人想跳进去,抚摸一番,再畅游一番。人生,走着走着,便到头了,她的心里苦苦的笑着,思绪却向着久远久远的过去飘去。 那是一九四九年,那一年,自己出嫁了,嫁给了徐得意,一个敦厚实在的汉子,记得新婚那一夜,徐得意比自己还腼腆哩,他和自己并排着坐着,一直坐到了天亮。可是,后来的徐得意变坏了,曾几何时,她告诉徐得意,休了自己,重找一个,可是,徐得意坚决不同意。为此,她倒生气了,生气的原因是徐得意对自己偏执的爱,以及徐得意在村里遭受到的冷眼和嘲讽。 再后来,徐长生来了,徐佑生来了,自己抱着这两个宝贝,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娘,徐得意也得意了,脸上的褶子变浅了,黑黑的皮肤变黄了,村里人的眼光也不敢低看了。想想那段时光,才是自己一生最美丽的时光。 后来的后来,徐长生长大了,徐佑生长大了,自己却倒了。可是,自己是真的不想倒啊,好想陪着这个家再走一程啊。还有,孩子们都单着呢,徐得意还盼孙子呢,自己怎么可以撒手不管? 草木一秋,人生一世,这是恒古的定律。 时光过了六十四年,自己也该走了。徐长生是个好孩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耗尽了大好年华;徐佑生是个好孩子,为了这个家,忙了庄稼,忙照顾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闺女啊。 可是,他们都没成家啊! 还有徐得意,老了老了,脾气还犟得很,以后咋和媳妇、女婿相处啊? 到了家里,春枝活焕了,她坐在炕上,看着蹲在地上抽烟的徐得意,又看看围在身边的徐长生和徐佑生,高兴的笑了,她说道:“佑生啊,娘对不起你!拖累了你这么多年,把一个小姑娘硬硬的熬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徐佑生挽着春枝的手,说道:“娘,我愿意!” 春枝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佑生,娘也对不住你!对于你和你哥的事情,我努力了,可是努力不成啊!娘快走了,娘只想说一句,别管你哥最后咋样,你最后咋样,你们可不能成为不相见的仇人啊!” 徐佑生的眼泪巴巴的掉,说道:“娘,你再劝劝我哥!” 春枝慢慢的说道:“不劝了,劝不动了。姻缘这事儿啊,是老天定的。能不能聚在一起,都是天意。你和你哥,就看造化!” 徐佑生呜呜的哭了,徐长生说道:“你别哭了,又得让娘生气了!” 徐佑生抹着泪,她知道,娘的离去,带走了自己最后的希望,看着不开窍的徐长生,她真想伸出拳头狂打一顿,可是,转念一想,打又有何用? 春枝瘦的和枯柴一样,没人样了,像一只小猴子,她说道:“娘走了,这个家便解脱了。看看这几年,把你们累得够呛,花了那么多钱,咱家都成了穷困专业户了。娘一走啊,你们花销紧巴一点,不出一年,咱家又可以变样了!” 徐长生心疼的说道:“娘,你不能走!” 春枝伸手摸向了徐长生的脸暇,徐长生的泪掉了下来,她说道:“我的好儿啊!娘走了,你爹老了,这个家便靠你了!” 徐长生用力的开始点头,应承道:“放心,我和佑生会照顾好爹的!” 春枝唠唠叨叨了很久,她一边唠,一边斜眼看着徐得意,却一句话也没和徐得意说。不是她不说,而是她不敢说,一旦说,她会哭的,这一生,自己爱这个男人太深了,也亏欠这个男人太多了,临终了,又留下这个男人独自受罪。 后来,她累了,躺下了,睡着了。 这一睡,便再没有醒来。 春枝走了,安安静静的走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的时候,她窝在了徐得意的怀里,徐得意的胸膛让她觉得暖烘烘的,那是熟悉的温度,也是熟悉的拥抱,即使最后一刻,还是那么的留恋。 第二天清晨,徐得意消失了,众人要去寻,徐长生说不用,他知道,爹又上了龙靠山,窝在了那个凹地里抽烟呢。 村里人讲究头七出殡,徐长生请假了,和徐佑生守孝。徐得意这边有几个表亲,春枝是外村的,基本上没什么亲戚,前来帮忙的都是村里的邻里。快到周末了,刘跃进、李成功和李成才也急匆匆的赶回来了。这期间,最有意思的是刘飞,徐长生跪着守灵,他也跟着跪,别人怎么赶也赶不走,气的他爹说,给徐得意养了个儿子。 出殡那天,徐得意回来了,背更弯了,脸上没有悲伤的神色,或许,那泪已经在龙靠山上流尽了。大营村学校的老师们都来了,丁玲没来,她让刘跃进传话,说怕徐佑生撵她。令徐长生意外的是,曲婷婷提前两天便来了,胳膊上挽着白条,静静地站在了他的一侧,好像是他的伴侣一样。 仪式是老牛叔主持的,哀乐起,白纸花儿飞,孝子哭,众人挽灵前行,落棺,起炮,埋土,磕头,礼毕,在春枝的坟墓成型时,徐长生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天昏地暗,自己再也没娘了,没娘的孩子是棵草啊。 仪式结束时,已经到了下午时分,亲戚和邻里们开始退去了,徐长生把曲婷婷送到了村口,问道:“周生有消息了吗?” 曲婷婷摇摇头,努力的笑着,但,看起来像哭,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等了!” 徐长生问道:“为啥?” 曲婷婷还是忍不住哭了,说道:“不值得!” 说完,她骑上车,头也不回的走了。迎着风,她泪水磅礴,周生啊,快三个月了,是死是活,你给我个信儿啊!你知道吗?我等你等的夜夜都睡不着觉啊。我哥要去上海寻你没结果,我娘哭着说你是个负心人,你说,我该咋办?是不是,你从离开的那一刻便忘记了我,而我,还在原地苦苦守候。 徐长生回到了家里,家里冷冷清清,徐得意蹲在院子里抽烟,徐佑生窝在炕上一动不动。他生起了火,把典礼上剩下的菜和馒头热了热,招呼徐得意和徐佑生一起吃饭。 徐佑生气呼呼的下了炕,说道:“今天,我们必须做个了断!” 徐长生惊呆了,徐佑生的模样像是要吃人啊,问道:“啥了断?” 徐佑生站着,目视着徐长生,说道:“就你和我事情!”春枝的走,让徐佑生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知道,爹老了,也糊涂了,主意更是随风倒,没法替自己做主了,而今天,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徐得意开口了,低吼道:“过几天不行吗?” 徐佑生跺跺脚,语气很坚决,“不行!” 徐长生开口了,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还是不同意!” 徐佑生哭了,哭泣里是无边的黑暗,冲着徐长生吼道:“打我一进这个家门,便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了,我付出了这么多,为啥就没点回报呢?” 徐佑生哽咽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的,这两天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子,那女子有什么好,不就是皮肤好点吗?她怎么可以和我比呢?” 徐长生回应道,“徐佑生,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独立的男人,我有追求我幸福的权力,我也有追求我爱情和婚姻的自由,所以,我爱谁,那是我的事情!” 徐佑生追问道:“那我呢?我咋办?” 徐长生义正言辞的说道:“你该做的是追求你的幸福和婚姻,走出家庭,迈向社会,接受新的世界和生活。你也不应该因为我而羁绊自己的脚步,你想咋干,哥都支持你!” 徐佑生疯了,说道:“我就要你!你若不同意,我现在就去死!” 徐得意恼了,说道:“徐佑生,过几天闹行不行,你娘刚走!” 徐佑生吼道:“不行!我一刻也等不了!” 啪。 徐得意抬手给了徐佑生一巴掌,特别响。 徐佑生的泪更磅礴了,说道:“爹,我娘刚走,你便和我哥欺负我!” 徐得意又吼道:“我看你是疯了!” 此刻的徐佑生仿佛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爱而不得,人生又有何意义?她飞身往门外奔,徐长生一个箭步飞起把她拽了回来,扭身一扯,把她扔进了里屋,祈求道:“佑生,你为何要死死相逼呢?你爱一个人,应该让他幸福,而不是让他痛苦!” 徐佑生喊道:“我没你那么伟大!” 徐长生走了出来,拿起锁,嘎呲,把里屋的门从外头锁了,他对着徐得意说:“爹,你看着点!我要走了!” 徐得意问:“你去哪?” 徐长生说道:“六七天没睡了,我困得要命,去李成功家挤兑一宿!” 徐得意拍拍腿,悲伤的喊道:“春枝,你看看,你一走,这个家就散了!” 第68章 在春枝的葬礼上,有一个人是开心的,那便是梅子。 如果没有春枝的葬礼的话,她还得一家一户去炫耀呢。葬礼上人多,反倒省事了,几嗓子吼出去,便能招来一群人。她说,我家李成功要结婚了,娶的是高干的女儿;我家李成才有出息,给了我两千块钱。邻里们都羡慕的回应,你家儿子有出息,你教导有方啊! 是的,李成功要结婚了,但是,这仅仅是他和周亚的决定,周亚的爸妈还没有同意呢!尤其是周亚的爸爸是非常的反对,和周亚谈婚论嫁的伟伟是一个多好的后生啊,人貌、人品和家庭都很好,咋能说变卦就变卦呢!周亚的妈妈也是反对的,说,看着李成功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周亚像着了魔一样,非要嫁给李成功。周亚的爸爸生气的说,那就等着! 李成才在县城里是出名了,原先是卖小人书,现在是啥书都卖,连带色儿的书都卖,好几次,若不是他们跑得快,便被公安逮进去了。随着“龙靠山小分队”的名头蹿红,有不少混子来慕名投靠,现在,名字也改成“龙靠山”了,直接把小分队三个字抹去了。李成才把混子们分成了几队,每队的主要职责就是卖书,卖了书后把钱交给他,他再给每个人分钱。每个混子对他都是忠心耿耿,只要有人闹事或成员被欺负,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加入战斗,介于人多心狠,他们基本上都会赢的。最近,他也有烦心事,就是工商局的人已经盯上他们了,对他们是穷追不舍、围追堵截,他贿赂了几次,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在思忡: 是不是要用拳头对付了? 在春枝出殡后的第三天,徐长生去了学校。去学校的路上,他发觉全身的骨头沉甸甸的,硬邦邦的,每蹬一下自行车的车蹬子都像一个被迫的机械行为,完全失去了以前的活力自如。并且,每呼吸一口气都得用力去挤压胸肺,而在以前,呼吸对他而言,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放眼看去的荒野,了无生机,给他世界末日的感觉。 男人的成长需要三个阶段,娶妻、生子和亲故。春枝的离去给徐长生的打击是无形的,是巨大的。母亲就像一只母鸡,何时何地,都会张开翅膀给孩子护佑,而那翅膀里,是小鸡最温暖的港湾。母鸡离去了,港湾消失了,护佑消失了,小鸡变成了无爱关照的孩子,它只能孤零零的在世间生活,那是一种寂寞的活着。 去了学校,曲婷婷把他叫了出来,在简陋的操场上,她满脸煞白的说道:“徐长生,我决定了,对于周生,我不等了!” 这个消息对于徐长生而言,应该是绝顶的好消息,但是,他并没有开心,而是善良的劝道:“再等等,万一周生遇到难处了呢?” 曲婷婷摇摇头,失望的说道:“他是个没良心的人!” 徐长生纠正道:“在事情没有结束的时候,不能随便下结论!” 曲婷婷分明是恼怒了,说道:“实话实说,我哥去上海了,去寻他了!” 徐长生追问道:“然后呢?” 曲婷婷的眼眶红了,失望的说道:“我哥见他几次,他要么跑,要么躲,都是避而不见!” 徐长生问道:“为啥?” 曲婷婷摇摇头,伤心道:“谁知道呢?”说这话时,曲婷婷很委屈,仿佛自己是一只被人用过的手帕,被人随手一扔,便不再珍惜。 徐长生的心本来也不快,听着周生的畜生行为便来火,说道:“要不,我去趟上海,把他给你揪回来!” 曲婷婷的泪珠子掉了下来,不解的问道:“徐长生,你咋就这么伟大呢?没了他,你便没了障碍,得到我,不是更容易吗?” 徐长生认真的说道:“我不想乘人之危。” 曲婷婷摸摸泪,好奇的问道:“那你想咋样?” 徐长生真诚的说道:“我很爱你,我也希望你爱上我!” 曲婷婷咬咬牙,坚定的说道:“我愿意嫁给你!” 徐长生思考一瞬,说道:“一扇旧门没关上,那另一扇新门也永远打不开。与其自暴自弃的打发自己,不如再等等!嫁给我是一种行为,而爱上我才是婚姻的本质。” 曲婷婷的思绪很混乱,问道:“等到啥时候?” 徐长生说道:“要么你爱上了我,要么周生从你的心里彻底的离开了!” 曲婷婷迷惑了,自己的成全竟换来徐长生口里的“等等”,质问道:“你怎么那么傻?” 徐长生淡淡一笑,说道:“我怕你后悔!” 曲婷婷哭了,呜呜呜的哭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徐长生的做法是对的,她现在的确是在自暴自弃,在自暴自弃中还留有对周生的念想,或许,周生一旦出现,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再次奔向周生的怀抱。冲动是魔鬼,可是,真正的魔鬼却是周生那个王八蛋。或许是出于怄气,此刻的她就是想嫁给徐长生,一刻都不想等了,并且,如果徐长生再把她抛弃了,那么她的世界将变成地狱,绝望会令她窒息至死。 丁玲正在上课,可是,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操场上的徐长生和曲婷婷,刚开始还好好的,慢慢的,曲婷婷便哭闹起来了,她实在安耐不住好奇心,走出教室,走了过去,问道:“咋了,徐长生,你欺负曲婷婷了?” 曲婷婷摇头,回复道:“没有!” 丁玲揽住曲婷婷的肩头,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劝道:“有事好好说嘛!” 曲婷婷委屈的说道:“我要嫁给徐长生,他却不愿意!” 丁玲惊呆了,她设想了一万次,曲婷婷会去上海,心灰意冷的徐长生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没想到,曲婷婷却要嫁给徐长生了。更没想到,曲婷婷同意了,徐长生却不愿意了,简简单单的事情,为何变得如此复杂? 她伸手推了徐长生一把,生气的问道:“你不是爱曲婷婷吗?你不是要娶曲婷婷吗?怎么事到如今,你成缩头乌龟了?” 徐长生看向丁玲,解释道:“周生还在她的心里!” 丁玲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管周生在不在她心里,你只要爱她,就应该娶她,遗忘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再说了,你得想办法钻进她的心里,把周生挤走!” 丁玲太伟大了,伟大的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个女人,竟然劝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去娶另外一个女人,这是何等的磅礴胸怀。 这或许才叫真爱。 只要你幸福,我无所谓! 徐长生认真说道:“曲婷婷是在气头上,也许,周生一来,她便改变主意了!” 曲婷婷又摇头,又摆手,哭着说道:“没有,没有,我是认真的!” 这话一出口,一股冷水从天而降,泼向丁玲,把她从头发冰冷到了脚趾上,她看着徐长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非常非常的遥远,遥远的像太平洋的两岸,或许,他真的不属于自己了。 徐长生见不得女人哭,更舍不得曲婷婷哭,看着暴雨梨花的曲婷婷,他的心软了,说道:“你要嫁给我,我同意。但是,也得三个月后,毕竟我娘刚入土!” 曲婷婷抬起头,眨眨长长的睫毛,眸光里闪着晶莹的亮光,说道:“嗯!我等你!” 说实话,爱情的来很汹涌,令徐长生晕倒了两次,本以为这场爱是一场永远到不了终点的马拉松,却不曾想,幸福已经来临。只是,他还是琢磨不定,曲婷婷到底是气糊涂了?还是死心塌地的要嫁给自己了?他之所以说三个月,不过是,他给曲婷婷的一个冷静期,但愿,三个月后,曲婷婷能对周生彻底的绝望。 他看向丁玲,看到了丁玲的眼里有泪,泪却没有滴下来,他努力的笑了笑,说道:“丁玲,你也该嫁了!” 丁玲点点头,把眼泪咽到了肚子里,说道:“等你们成亲了,我便寻一个男子嫁了!” 曲婷婷抹着泪,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徐长生和丁玲的过往,单纯的说道:“你这么美,能找个好男人的!” 丁玲脸上笑了,心里却哭了,我这么美,可是,徐长生却不喜欢啊! 她点点头,说道:“嗯!”然后,她扭过身,静静地走了。 从十五岁开始,她的生活里便多了一个人,然后,她又陪着这个人度过了九年的青春年华,不管如何努力,最终,她还是丢了他。此刻的她,很悲伤,虽然没有那种要死的感觉,却总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如果那年没有遇到他,自己的世界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天真灿烂,勇往无前。 再过三个月,就是自己和他认识的十周年。 十年了,一个轮回结束,自己惨淡收场。 曲婷婷看着突然离去的丁玲,问道:“她怎么了,好像不开心了!” 徐长生说道:“她的一扇门关上了,或许,另一扇门便打开了!” 曲婷婷执拗的说道:“万一,她的门还关不上呢?” 徐长生听了,脊椎发冷,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丁玲,自己是一个罪人,他咬着牙说道:“会关上的!” 第69章 腊月一过,一九八二年来了。 一九八二是一个吉祥的数字,又有八,又有二,正所谓是好事成双。大年一过,正月初二,曲婷婷来了,穿着大花袄,穿着蓝裤子,一脸的欢喜,满目的兴奋,一脸的喜悦。 徐长生把她迎进了里屋,冲着徐得意和徐佑生高兴的介绍道:“你们看看我的对象,曲婷婷!” 徐得意坐在炕上,眼神早就往外瞟了,说实话,这女娃子真俊啊,比丁玲娃子还俊,此刻,看着漂亮的女娃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连声说道:“不错,不错!” 扑通。 徐佑生一跃下地,头也不回,向外走去。 徐长生问道:“你去哪?” 徐佑生冷冰冰的说道:“你别管!”她出了门,向右拐,去了李成功家。在李成功家的院外,她喊道:“李成功,李成功!” 话音没落,李成功像猴子一样串了出来,凑到了徐佑生的面前,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这丫头还是头一次找自己,他兴奋的问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咋找我了?说,啥事?” 徐佑生的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说道:“你和你单位的张姐说一下,我愿意嫁给李昆!” “啥?” 李成功惊呆了,问道:“我都问你几次了,你都不同意。现在,你咋同意了?” 徐佑生瞪了他一眼,逼问道:“你问不问?” 李成功连连点头,表示答应,又问道:“你爹和你哥也同意了?” 徐佑生声音刚烈的说道:“我的事,我说了算!”说完,直直的离开,补充道:“能的话,让李昆早点娶我!” 李成功快步跟上,心里疑惑了,徐佑生是哪根神经不正常了,问道:“为啥啊?” 徐佑生说道:“我想离开这个家!”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村庄,向旷野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哭,心里恨徐长生,徐长生不懂自己的心;心里恨徐得意,徐得意不为她说话;心里念娘,可是,娘却不在了。旷野里空空荡荡,连一丝枯草的痕迹都没有,但是,她却变成了一棵枯草,被风吹,没人爱,世界就像一个无情的地窖,而她能做的只能是逃离这片天地。 李成功当即跑到村部,给化工研究院库房打了电话,让值班的人赶紧通知张姐带着李昆来提亲。消息传到张姐家,可把张姐乐坏了,她问李昆,你喜欢徐佑生不?李昆点头,喜欢。她抱住了儿子,说道,你终于有媳妇了。 隔了一日,是正月初四,张姐带着李昆来到了龙靠山村。 到了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徐长生刚从学校宿舍回来,看见张姐和李昆拎着四五个礼包走了进来,他惊讶的问道:“张姐,你怎么来了?” 张姐的脸上笑开了花,喜气洋洋的说道:“我来提亲了!” 徐长生一脸朦胧,想起了前日里李成功寻自己时说的话,徐佑生决定要嫁给李昆了。没想到的是,张姐和李昆不仅当真了,而且迫不及待的来了。他领张姐和李昆进屋,屋子里是一片烟雾缭绕,他说道:“爹,别抽了,来客人了!”说着,打开门换气。 张姐笑嘻嘻的说道:“云雾缭绕,人间仙境,我们都是神仙啊!”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穷家破房的,您别嫌弃就好!” 李昆直直的立在一侧,张姐说道:“什么穷家破房,咱们都是清一色的无产阶级,志同道合的革命同志,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嘎吱! 这时,徐佑生把里屋的门关上了,冲外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突然而来的冷冰冰的话令众人的热情凉了半截,徐长生努力的笑着说道:“八成,我妹要打扮了!” 张姐连连道歉道:“怪我们啊,来的太突然了,让你们没个准备!徐佑生是个好姑娘,打扮一下,更漂亮!” 徐长生招呼着张姐和李昆坐下,冲着徐得意说道:“爹,张姐是来提亲的,我去叫一下梅子婶儿和李成功!” 徐得意站了起来,说道:“我去寻!”说着,把长烟枪插在了腰里,出去了。 徐长生看着徐得意落寞的背影,说道:“自从我娘走了以后,我爹的话便少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高兴的!” 张姐说道:“男人都言少,年纪越大越言少!”说着,她指指李昆,说道:“你看李昆,就是一个言少的人,可是,干起活来是把好手啊!” 徐长生看了一眼李昆,人倒不错,就是太实在了点,问道:“李昆他爸是干什么的?” 张姐的脸上都是红光,说道:“本来啊,他爸是焦化厂的工人,这不,为了给李昆腾名额,提前退了。退了也好,一来有退休金,二来能赚点小钱。你知道,市里现在盖楼盖房的很多,他爸啊,做泥匠了!” 徐长生担心的说道:“那得悠着点干,身体重要!” 张姐摆摆手,大大方方的说道:“没事儿,闲不住的人,腰杆硬着呢!” 徐长生笑着说道:“你这家庭不错啊,我叔有退休金,还额外的一份收入,您也领工资,李昆也领工资,全家挣钱啊!” 张姐笑嘻嘻的说道:“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嘛!待佑生嫁过去了,我们不让她工作,在家带孩子享福就好了!” 这时,徐得意领着梅子婶和李成功来了,后面还跟了一大群正月里没事的邻里来看热闹。李成功进门便大大咧咧的说道:“张姐,初二告了你消息,初四就来,看来,你是两个晚上没睡好,怕佑生跑了啊?” 张姐站起来,捶了一拳李成功,开心的说道:“可不呢,这么好的媳妇,去哪找啊?” 李成功调侃道:“彩礼带了没?” 张姐拍拍腰包,大气的说道:“带了,带了。家里有啥要求,尽管提!” 徐长生招呼着梅子婶和李成功坐下,徐得意不坐,他靠着门板蹲了下去,看着院子里一动不动。徐长生说道:“只要我妹愿意,彩礼不彩礼的,无所谓!” 梅子婶脸上一笑,开口说道:“那可不行,谁家嫁闺女没彩礼的,传出去,叫人笑话啊!” 嘎吱! 里间的门开了,徐佑生走出来了,上身穿着红棉袄,下身穿着黑裤子,脸蛋白皙,眸子漆黑,有棱有角的脸上泛着光芒。两条粗粗的长辫子在身后垂着,直直的腰杆挺着,鼓鼓的胸脯向前傲着,刹那间,简陋的屋子里荡起了花儿的艳丽,空气里弥散开花儿的芬芳,太美了,让所有人都痴迷了,尤其是李成功,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美丽的徐佑生面无表情,非喜非怒,径直走向了李昆,直直的问道:“喜欢我不?” 嚯。 李昆紧张的站了起来,看着徐佑生,他简直不敢呼吸,心中纳闷: 眼前的仙女,会是自己的媳妇吗? 外屋里和院子里变得安安静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徐佑生和李昆的脸蛋上来回漂移,徐佑生很从容,李昆却很紧张,张姐伸手悄悄地掐了一下李昆的屁股,才把李昆从惊呆中唤醒。 李昆使劲的点点头,说道:“喜欢!” 徐佑生又问道:“想娶我不?” 李昆立正回复:“想!” 第70章 徐佑生说道:“那你得对我好!” 李昆又是用力的点头:“嗯!” 徐佑生笑了,她侧身环视了一圈,走到门口,把蹲着的徐得意扶了起来,牵引着坐在了凳子上,说道:“爹,我娘走了,我的事儿,我做主!今天,我要嫁了!” 徐长生急了,徐佑生,你这又是抽什么风啊?哪能人家来提亲就嫁了,咋也得寻个好日子啊! 梅子婶儿站了起来,着急说道:“得挑日子啊?” 徐佑生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就今天!” 李成功跳了起来,他觉得徐佑生魔怔了,埋怨道:“那得办酒席啊!” 徐佑生微微笑,拒绝道:“免了!” 徐长生生气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他大声说道:“也不能你说啥就啥!” 徐佑生目不斜视,声音里夹着冰冷的刀子,说道:“和你无关!” 她的心里有恨,百分之九十九的恨都与徐长生有关,所以,徐长生是他的仇人。这么多年了,村里、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要嫁给自己的哥哥,本来,这是多么羞臊的事情,可是,她敢作敢为,就这么干了。可是,到最后,却败了。败的虽然不甘心,但是,她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与其互相伤害,不如各自天涯! 这时,徐得意开口了,他懂自己的女儿,她是一个要强的人,爱情没有如愿,她的心里苦啊,说道:“佑生,爹听你的!” 听着这话,徐佑生的眼珠子红了,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懂自己的人,可是,爹,你为何不劝我哥,不逼我哥呢?我好伤心啊!她噙着泪,向着张姐问道:“妈,带了多少彩礼啊?” 众人惊愕了,亲家婆第一次来,便叫“妈”了,这是嫁心迫切啊。 张姐愣了一下,伸手掏出一个红包裹,说道:“这是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递了过去,问道:“佑生,够不?” 徐佑生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够了!”她把包裹塞进了徐得意的手中,说道:“爹,这是孝敬您的养老钱,从今以后,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说着,双目泪下,双肩抽搐。 徐得意站起来,把红包裹递给徐佑生,说道:“爹不要!” 徐佑生把身子埋进了徐得意的胸膛,哀嚎道:“你要了!我再也不能天天给你做饭、洗衣和收拾家了。你拿着,想吃啥就吃,就当我给你买的!” 气氛一片悲哀,徐长生的泪也掉了下来,他看着徐佑生,才发觉,这个家最亏欠的人是徐佑生,在过往里,她默默的伺候了每一个人,却从没怨言,勤勤恳恳的撑起了家庭的脊梁。试想,没有徐佑生,谁能伺候卧床的娘好多年;没有佑生,谁能让爹娘天天吃上热乎饭;没有佑生,那几亩地的庄稼怎么能长的比谁家都旺盛。 现实也许都这样,最重要的人最不起眼,最不起眼的人最卑微,就像草,多么重要啊,离了它,大地是一片僵硬,种子怎么可能轻易破土? 可是,它又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一顿悲恸,一念过往,这场哭,彻底祭奠了徐佑生的过去。 哭了好久,她抹了抹泪,松开了徐得意,才看见徐得意的脸上都是泪痕。她伸手抹抹爹的泪滴,扭头看向张姐,说道:“妈,咱们走!” 张姐惊呆了,事情的进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半信半疑的问道:“现在就走?” 徐佑生点点头,回复道:“嗯,今天,我就嫁给李昆了!我随你和李昆一起回家!” 张姐连连摆手,说道:“这怎么行啊?咱得按风俗来,择日风风光光的把你娶走!” 徐佑生笑了笑,大声说道:“何必那么世俗?两个人过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只要舒心就可以!” 张姐六神无主了,她看向徐长生,问道:“她哥,你说咋办?” 不待徐长生张嘴,徐佑生说道:“我的事,我做主!”说着,迈开大步,向着门外走去,众人赶紧跟上。 梅子拍着大腿喊道:“佑生啊,不能这么来!” 李成功也说道:“太草率了!” 徐佑生走出了院子,向着村外走去,大步流星,一点也不回头。张姐和李昆推着车子跟在后头,一群人簇拥着也跟着。慢慢的,人群停了下来,旷野上,三个身影向远方飘去,越飘越远,直到没了影踪。 徐佑生嫁了,就这么嫁了。 院子里空荡荡,徐得意拿起长烟杆走出了大门,他向北而去,鞠着腰,背着手,一步一步前进,背影显得十分凄凉。风吹着他的头,凌乱的白发像荒野上的野草,左右飘散,摇摇欲落。他试着去想什么,可是,又想不起什么,只是,心里堵堵的,一种蒙的要死的感觉。他沿着蜿蜒的路,又上了龙靠山,以前啊,这路踩在脚下像平川,而今,每迈一步都得喘气。到了那处凹地,他无力的瘫坐了下来,一边拿长烟枪,一边泪水不住的流淌,口里念道: 春枝啊,佑生嫁了,嫁到省城了,嫁了个好人家啊 徐长生跟着人群去送徐佑生,他走在人群的前头,他很想对徐佑生说句话,可是,徐佑生的背影告诉他,他欠她的,他永远还不了。看着徐佑生坚定的步伐,徐长生明白了,在徐佑生的心里,早已没有了欢喜或绝望,只剩下了恨,对自己的恨,以及对命运的恨。走了很远,人群停下了,他也停下了,没想到,一场的兄妹相处落下了仇人的下场。 后来,人群都散了,他还在矗立,只是,前方已经没了人影,在他的心底,荡起了无尽的痛楚,痛楚中夹杂着对徐佑生的愧疚。 他的身边站着李成功和刘跃进,良久,刘跃进说道:“佑生是伤心了,离开也好,换个环境,或许,会好过些!” 李成功的心在天上飞着,随时可能被飞翔的老鹰叼走,纵使自己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徐佑生,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爱情世界的本源。看着徐佑生的离去,他的心冷了,或许,冷的不止是心,还有这个世界。 又过了良久,刘跃进冻得脚开始哆嗦了,他看着徐长生的悲痛,又看着李成功的沮丧,说道:“回,不早了!” 徐长生慢慢的抬起了手,冲着前方使劲的挥了挥,对着旷野,他撕心裂肺的大喊道:“徐佑生,祝你幸福!”声音像一条光束一般向着前方传去,所过之处,空气抖动变成了风,风儿借力将声音传的更远,可是,还是传不到徐佑生的耳朵里。 李成功异常的感伤,悲怆的吼道:“我要喝酒!”他拽了徐长生一把,“你也得喝,要不然,今晚,你绝对过不去!” 徐长生点点头,痛苦的喊道:“走,去我家喝!” 第71章 三人扭头往回走,一路跌跌撞撞,那架势仿佛要一头扎入酒缸里,让酒精昏迷之后主宰全世界。他们的脚步很重,重的连大地都在颤抖,他们能看得清脚下的路,却看不清人生的路。 路将去何方,真的无所谓,只不过,离去的人啊,不要哭着走,好吗? 到了村口,刘跃进要回家取菜,李成功要去买酒,徐长生说,我得去看看我爹。徐长生回到家里,提起了一壶水,又抱起了一团被褥,向着龙靠山跑去,他知道爹的秉性,心情若不好了,能在龙靠山的凹地里守三天三夜,叫都叫不回来。到了山上,他看见徐得意孤苦伶仃的窝着,如同朽木一般,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看着远方。 徐长生靠近了,蹲下身子,轻轻地唤道:“爹,回!” 徐得意摇摇头,徐佑生的诀别和家里的冷清会让他糟心,与其糟心,不如躲个清静。他的声音很沙哑,如同摩擦的沙粒一般干裂,说道:“我想清静清静!” 徐长生猫下腰,掀起徐得意,将褥子铺在了他的身下,又拿起被子捂在了他的身上,说道:“爹,旁边有水,渴了便喝!明早,我接你回!” 徐得意却说道:“拿什么被褥啊,沾了土,谁洗啊?” 徐佑生在的时候,觉得这都不是事儿,可是,徐佑生走了,这的确是个事儿,两个不会做饭和做家务的爷们,这日月该怎么过啊?徐长生无奈的说道:“爹,我洗!”说完,他扭身便走,心里泛起了酸水,仿佛饮了一瓶醋,难受死了。 回到家里,李成功和刘跃进已经喝上了,李成功握着酒瓶子,大喊:“徐佑生是我的梦想,徐佑生走了,我便没了梦想。从此,我要杀入红尘,肆无忌惮,碾压一切!” 刘跃进的脸蛋红红的,说道:“王叶是我的如来佛祖,即使我是孙悟空,也被她玩的团团转。这一辈子,娶了这个女人,我算栽了!” 李成功取笑道:“你还孙悟空呢,太不要脸了。你顶多是猪八戒,那王叶是高老庄的姑娘,你娶了她,烧高香!” 啪。 刘跃进恼了,一拍桌子,说道:“你笑话我!罚酒一杯!” 李成功呵呵笑道:“哪有杯子啊!我给你吹一个!”说着仰头灌酒,徐长生上前连忙拦下,李成功握着徐长生手,哭道:“大舅哥啊,我梦里的大舅哥啊,这辈子,也只能喝多了叫一声了!咱们,缘分浅啊!” 此刻的李成功是真心的悲伤,在过去,他和几名前任分手,都没有过伤心和失落的感觉,而现在,徐佑生的远嫁,仿佛割掉了他身上的一块肉,令他万分惋惜和痛苦。 是啊,他再混蛋,他也有青春,在他的青春里,徐佑生是浓墨重笔的角色。 刘跃进递给徐长生一瓶白酒,说道:“迟来的罚酒,喝一瓶!” 李成功说道:“看看佑生走时的样子,那是带着赌气呢!为啥赌气啊,都因为你!什么丁玲,什么曲婷婷,哪一个比得上徐佑生?” 徐长生看看白酒,心里的难过一拥而上,娘走了,佑生走了,爹窝在了山里,我徐长生拼命奋斗,为何却落个家破人亡,四分五裂,这是老天给予我磨难,还是老天逼着我痛苦,一边想着,他一边举起酒瓶,咚咚咚,便喝完了一瓶,说道:“我对不起我爹,因为,他说的话,我不听;我对不起我娘,因为,努力了几年,也没治好她的病;我对不起佑生,因为,她是我妹妹,我真的不能娶她;我对不起丁玲,因为,不爱就是不爱,我不想让感情委屈;我也对不起曲婷婷,因为,她要嫁给人是一个一事无成又一无所有的人。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实中,我也努力了,可是,一切变的更糟了!我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说罢,徐长生嗷嗷的哭了,他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清世道,更看不透明天,吼道:“我勤勤恳恳,我光明磊落,我奋发图强,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都说,付出会有回报。请问,我的回报呢?”说着,他又灌了一口酒,大声说道:“我和徐佑生说了,妹妹,如果上天要咱俩中必须死一人,我会立刻死,毫不犹豫的立刻死。我可以用命待你,可是,你执拗的嫁给我,有违人伦,不可以啊!” 刘跃进吞吞吐吐的说道:“你妹还是文化水平低,认死理,钻牛角尖儿,说白了,也是顽固不化!要我说啊,她的不义之举必将遭到失败的惩罚。” 徐长生立马推了刘跃进一把,骂道:“你说谁呢?你说谁呢?告诉你,徐佑生是我妹,这一生一世,只能我骂她,你们谁也说不得!” 李成功晃着脑袋,鄙夷道:“你骂啊,今日白天里,你咋一个屁也不敢放?” 徐长生的眼珠子红了,说道:“因为,我伤了她,这个家伤了她,所以,我没脸,也没资格去说。说实话,我是日夜奔袭的赚了点钱,给我娘看病;可是,若没有佑生的细心呵护,我娘肯定活不到去年冬天。” 刘跃进点点头,附和道:“村里人都说了,你妹了不起,撑起了一个家!” 徐长生继续说道:“家是什么,家是一个有人气的地方。”他指指李成功,“你是大学生,省城工作,即将娶高级干部的女儿;你弟,道上的人,赚钱一把一把的。你们哥俩回到家,和梅子婶、李山子叔坐在炕上,多么的暖心。”他又指指刘跃进,“一儿一女,人生巅峰。你回到家,孩子往你怀里一串,王叶把饭一做,隔壁又是你爹、你娘和你弟,多么幸福的一家人!”他指指自己,“你看看我,娘死了,妹妹跑了,爹啥也不会,我还得去工作,这家里冷的像冰窖,一点也人气也没有,这算什么家?我他妈就是一个失败者!” 刘跃进嘟囔道:“你追求曲婷婷,曲婷婷不也同意了吗?咋也算得上爱情圆满啊!” 徐长生摸摸红红的眼睛,坦诚的说道:“不瞒你们说,曲婷婷嫁给我,从我的分析,并不是她爱上了我,而是她失去了周生,把我当成了一个替补选手!好,我愿意替补,我愿意接手,我愿意结婚,可是,我想要的是一个打骨子里爱我爱的要死的人啊!” 李成功插嘴道:“那你找丁玲啊!” 咚。 徐长生将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摔,愤怒的说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发自本能的嘴贱,还是道德败坏的挑唆!”他怒目圆瞪,把李成功吓得往后退了一米远,继续说道:“说到丁玲了,她也是个不开化的女孩子。我告诉了她无数遍,我不爱她,我不可能娶她,你赶紧找个人嫁了!可是,她就是不听我的话!”他深深地叹口气,酒精将他的脸蛋憋得涨红,说道:“不过,她和徐佑生不一样。徐佑生是因爱而恨,心眼儿小。而她却是因爱而爱,能忍让,胸怀够宽广!” 刘跃进惋惜的说道:“丁玲也不小了,不能耽搁了,要不然,真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 徐长生点点头,无奈的摇摇头,问道:“我该咋办?” 李成功凑了过来,说道:“你得让她死心,彻彻底底的死心!” 徐长生好奇了,用力的清醒着发蒙的脑袋,问道:“咋个彻底法?” 李成功的眼珠子转了转,分析道:“丁玲之所以坚持等你,那是因为你单身!想让她彻底死心和开始新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紧把曲婷婷娶了!” 徐长生的脑袋嗡嗡响,一来是酒精作用的,二来是琢磨,这么办,行吗?他说道:“可是,我还不想娶曲婷婷呢!万一,周生回来了,咋办?” 李成功劝道:“既然你爱曲婷婷,那管他周生干什么,爱的目的不就是长相厮守,步入婚姻吗?再说了,女人这个物种,有点像猫,第一次见主人时很反感,时间久了,便离不开了。所以啊,先下手为强,为了自己,也为了丁玲,你得牺牲自己!”李成功的嘴是一张好嘴,多么不要脸的事情在他的嘴里也能变得光辉伟大。 刘跃进附和道:“是啊,赶紧娶了!过几日,被你拒绝的曲婷婷也像佑生一样跑了,你可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李成功又劝道:“你家人气不旺,把曲婷婷娶回来,生几个孩子,八成,看见孙子的你爹便又活过来了!还有,你和你爹都是大老粗,做饭啊,家务啊,总得有个人做!” 刘跃进也劝道:“徐佑生一看,原来徐长生娶了个好媳妇,不仅照顾了徐得意,还把家弄的井井有条。或许,她心生悔意,对过去不再念恨,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 徐长生的脑袋里转起了电风扇,一会儿正转,一会儿反转,弄的他脑仁疼,说道:“这么一说,娶了曲婷婷,既能救了丁玲,又能高兴了我爹,还能唤回了佑生,可谓是一箭三雕啊!” 李成功嘻哈道:“还能生娃,做饭,洗衣服,扫地,暖被窝称得上,一箭一百雕啊!” 第72章 第二天晌午,徐长生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脑子里传出一阵一阵的炸裂疼,他扯开身上的被子,才发现李成功和刘跃进已经不在了。他本想起身去龙靠山的凹地里接徐得意,一抬头,却看见徐得意蹲在自己的一侧,直愣愣的看着自己,那神情,煞是严肃。 他揉着眼睛,问道:“爹,你回来了?” 徐得意点点头,声音很干,说道:“嗯!早回来了!” 徐长生直直腰,看着爹穿着鞋蹲在炕上,说道:“爹,上炕咋不拖鞋呢?” 徐得意叹息一声,赌气的说道:“落败的家,有啥好珍惜的?该咋糟蹋就咋糟蹋!” 徐长生坐了起来,问道:“爹,你咋了?” 徐得意拿起长烟枪便要抽,看了看徐长生,又把烟枪放下了,说道:“说说你,丁玲丁玲,你不要,佑生佑生,你不要,你到底要谁?” 徐长生揉揉朦胧的眼,关切的问道:“爹,不顺心了?” 徐得意哼了一声,说道:“佑生的事儿,暂且不说了,改天啊,我去省城给她赔罪去,咱家对不起她啊!”接着,发出了一连串的叹息,“你娘走的时候,不要说孙子了,就连个媳妇都没见上。她没对你说,是怕你伤心,但是,她的心意,我都懂!”他瞅了徐长生一眼,目光里都是不满,“是了,家里穷,开销大,全靠你,把你拖累了。可是,再拖累,也不能不娶媳妇啊!何况佑生是的,丁玲是自愿的,人家和你谈的是感情,看重的是你的人品,对你的未来有信心啊!” 徐长生坐了起来,靠住了墙,说道:“爹,我都知道!” 徐德意的声音很大,像是祈求,也像是控诉,说道:“你知道就好!我的意思是你得赶紧结婚,赶紧娶个媳妇,要不,咱家就真的不是个家了!你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让我临死前也高兴的闭上眼么!爹的这点要求,不过分?” 徐长生点点头,答道:“不过分!” 徐得意沮丧的低下了头,说道:“让我抱抱孙子,即使哪天走了,在地下见到你娘了,我也能给她讲讲孙子的事情!要不然,我下去了,还得骗她开心呢!” 徐长生不言语了。 徐得意又说道:“正月初二来的那个姑娘就挺好,不仅漂亮,而且胯大,适合生养。能正月初二来的人,八成,是想嫁给你的人,这一点,谁也得承认。你攒点钱,我去借点钱,早点把事情办了!” 徐长生想想也是,娘走了,佑生嫁了,爹的心情更糟了,脸上的褶子都拖到脖子上了,或许来个孙子,爹便又年轻了。自己的想法毕竟是自己的,大人的感受不能不考虑,要不然,就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孝子了。昨夜里,李成功和刘跃进也劝自己了,或许,曲婷婷的到来,能彻底改变一些人的命运啊。 他回复道:“爹,你说的,我照办!” 徐得意兴奋了,瞪起了眼睛,追问道:“照办?什么时候办?” 徐长生回复道:“二月里办!这个月,我和人家好好谈谈,行的话,让梅子婶去搭个桥,该走的礼仪还是得走的。” 徐得意乐了,像孩子一样,眼珠子里亮了光,叮嘱道:“你可不能骗我啊?” 徐长生摇摇头,答道:“不骗,不骗!” 徐得意下了炕,说道:“这个炕,你们住!我在外屋搭个木板,我能迁就!” 徐长生说道:“那怎么行?夏天热,还能将就,冬天冷,再硬的身子也吃不消!” 徐得意哈哈笑道:“为了我的孙子,我扛得住!” 徐长生也下了炕,说道:“不行,村里人会笑话我的,我可不担这骂名!”他冲着院子里看了看,说道:“看看彩礼要多少了?能剩下的话,把猪圈拆了,盖个房子也行。后墙是现成的,花不了几个钱!” 徐得意说道:“也行!我最近便找些粗木头来,做房梁。再收拾一些烂砖头,省点料钱!” 徐长生呵呵道:“爹,你真会省了!” 徐得意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为了我的孙子才省了!”说着,他腰里掏出了佑生给他的红包裹,说道:“我都忘了,这里还有八百八十八块八毛八了,用作彩礼,足够了!” 徐长生当即说道:“爹,这个钱,我是万万不能用的,用嫁妹妹的钱娶媳妇,我的心不安!找个机会,给佑生送过去,等我有钱了,咱们还得多给一些了!” 徐得意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咱们可以周转一下么!” 徐长生坚决的说道:“不行,就是不行!若佑生是高高兴兴的嫁了,这个钱,咱们还可以周转一下!可是,佑生走的时候是不开心的,所以,这个钱绝对不能用!” 徐得意把红包裹收了起来,叹口气,说道:“听你的!”说着,他猫腰从柜子里找出了四五个馒头和一碟咸菜,说道:“长生,你生火,热热吃!” “嗯!” 徐长生点点头,便去生火,说道:“爹,吃了饭,我去趟曲婷婷家。平日里,我也去,这过年了,更得拜访一下了!” 徐得意说道:“是了,礼仪不能少,买点东西,别寒酸!去了,你先和曲婷婷谈谈,她若是愿意,我便去找梅子,让她去提亲!” 吃了馒头,徐长生骑车去县城了。 徐得意又出门了,这次,他没有去龙靠山,而是向着旷野走去,旷野里有春枝的坟墓。走了不久,他来到了坟墓前,沿着坟墓转了一圈,用脚把边缘的土垒垒,然后,坐了下来,抽出长烟枪,烟火一亮,嘴巴一吸,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瞬,烟雾从鼻子里、嘴里钻了出来,开始缭绕升空 他说道:“春枝啊,抽口烟,吐一堆雾,就当我给你烧纸啦!我告诉你,佑生嫁了,嫁到省城了,走的时候,很风光啊长生要娶媳妇了,媳妇我见了,怪喜人的,到了年底,咱俩就有孙子了马上就要开春了,这地啊,我还能拾掇了,我抽一口烟,那力气大的像牛一样了你在那边不要急,我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便去寻你啊” 第73章 徐长生在县城的供销社商店里买了两瓶酒、二斤肉和两盒点心,花去了五块钱,去了曲婷婷家。刚进院子,曲大军便迎了上来,乐呵呵道:“你怎么才来啊,我们全家人都盼你几天了?” 徐长生立下自行车,说道:“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曲勇奔了过来,和徐长生也不陌生了,说道:“姑父,姑父,给红包!” “姑父”一词落入了徐长生的耳朵里,令他愣怔了一下,可以见得,曲婷婷一家人接纳他了,他顺手掏出十块钱,递给了曲勇,说道:“这是姑父给你的压岁钱!” 曲大勇的媳妇爱莲走了出来,她在县里的一个集体厂里做库管,看着十块钱,喊道:“太多了,太多了,一块两块的就行了!” 徐长生把礼品挽在手里,说道:“多什么多,大过年的,图个喜气!”他往里走,却没有看到曲婷婷,问道:“曲婷婷呢?” 一侧的曲大勇说道:“陪我娘走亲戚了,也快回来了!” 进了正屋,徐长生坐了下来,看着房屋内简单的摆设,觉得亲切了起来,他看看曲勇在院子里玩耍,爱莲在厨房里忙乎,便坐直了身子,冲着曲大勇说道:“哥,我想娶曲婷婷!” 曲大勇拿出一支卷烟,点燃了,抽了起来,说道:“行啊,行啊!我、我妈、你嫂子,还有婷婷碰头了,都同意!虽然你家没什么钱,但是,我们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徐长生叹口气,说道:“大哥,我想说句心里话!” 曲大勇点点头,努努嘴,“你说!” 徐长生琢磨了片刻,说道:“周生不来寻婷婷,是不是周生的确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许,困难一过,他还是会来寻婷婷的。毕竟,他们还是有感情的!” 曲大勇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狠狠的一抿,气愤的说道:“别说那个白眼狼的,一说他,能把我气死!想当初,我们全家对他多好啊,念着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里,有吃的给吃的,有喝的给喝的,我们都把他当家人对待了。那家伙站在院子里,口口声声的爱婷婷都到骨头里了。谁曾想,人家不过是演戏罢了!” 徐长生说道:“周生一走便没了音信,打婷婷的心里,是很绝望,很伤心。但是,即使这样,恐怕婷婷的心里还是有念想的。” 曲大勇捏捏拳头,一副恨恨的模样,说道:“我去上海寻他了,照着原来他留给单位地址去寻的,那家伙,看见我,转身便逃,和老鼠碰到猫一样,溜得太快了。还有件事情,我没和家里人说!”说着,他看看门外,低声说道:“没堵到他,我直接去他家寻他父母了。没想到,他的父母变本加厉,不仅坐也不让我坐,还把我赶了出来,骂我: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去!你知道吗?我蹲在路边,把我气的快吐血了!”说着,曲大勇连连汗颜,大口喘气,紧握的拳头似乎能把周生砸成肉泥。 徐长生开口了,说道:“大哥,周生让你失望了。但是,我总感觉,婷婷的心里还是没有放下他,毕竟周生长相和谈吐讨都不错,婷婷也付出了真心,他们自己是一段情,还是婷婷所谓的初恋。感情不明不白的结束,未免让人不甘心。万一,周生又回来找婷婷呢,几句哄人的话又把婷婷蛊惑了。到时候,作难的便是婷婷了。我呢,有个想法,说给您听听!” 曲大勇点点头,说道:“你说!” 徐长生认真的说道:“我想去趟上海,寻一下周生。若他还真的爱婷婷,那么,我便督促他回来找婷婷。若他真的不爱了,那我也得和他说个清清楚楚,从此以后,不能再出现在婷婷的世界里!” 曲大勇“嗯”了一声,说道:“徐长生啊,你真是个善意的人,事到如今了,你还为周生着想。我妹嫁给你啊,我是放一万个心了。” 嘎吱! 门开了,曲婷婷走了进来,刚才徐长生的话,从外面回来的她都听到了,说实话,她的确心有不甘,气呼呼说道:“我也去!我倒想看看周生见了我,是怎样一副嘴脸!” 曲大勇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道:“你去可以,但是有一点必须说明白!就冲着他的杳无音信和对我的视而不见,说成啥,你也不能嫁给他!要不然,你就不要回这个家了!” 曲婷婷揽上了曲大勇的胳膊,亲昵的说道:“哥,我听你的!就像长生说的,我需要一个彻底的了断,要不然,心里总会有谜团。” 曲大勇看向徐长生,问道:“啥时候走?” 徐长生回复道:“过了十五,学校就复课,这几天,刚好是个空儿!” 曲大勇点点头,说道:“那也好!你们自己的事情啊,自己定!” 这时,爱莲在院子里喊道:“端菜啦!” 曲军跟着欢呼起来:“开饭喽!” 曲婷婷她妈走了进来,说道:“来就来,又不是第一次,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曲婷婷笑嘻嘻的看向徐长生,甜蜜的说道:“该买还得买,大过年的,空手来,岂不是不懂礼数?” 第二天,徐长生和曲婷婷出发了,先去了省城,又坐上了火车。恰逢开工时间,火车里的人太多了,无论走道里,还是车厢衔接处,挤得根本过不去人。 正月里,李成功告诉徐长生,那两个方柜子冷库可以处理了,方法是化工研究院先卖给收废铁的企业,收废铁的企业要么整体卖掉,要么拆分了炼铁。他和收废铁的企业打了招呼,可以卖给徐长生。 李成功又说,他让冷库厂家的技术人员看了,人家说简单修一修还能用,存个苹果是没问题的。徐长生问,多钱?李成功说,他和收废铁的企业业务员沟通了,咋也得每个千元以上。徐长生惊讶了一下,说,可否晚点买,他再凑凑钱。李成功拍着胸脯说,行,豁出命也得保护好那两个方柜子。 这一天,李成功也去了省城,到了化工研究院,第一事情便是去寻周亚,见面第一句不是问候,而是直直的逼问:“啥时候结婚?” 周亚说看着李成功,仿佛看着一头凶猛的狮子,乖乖的说道:“马上结婚!” 李成功好奇了,问道:“你爸妈咋同意了?” 周亚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有了!” 李成功不解的问道:“有啥了?” 周亚扭捏道:“孩子啊!” 李成功怒了,老子耕耘女人数年,向来是无果的,你咋可能怀上呢?顿时,他直跳三尺,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 第74章 周亚听了,顿时,愣住了,本来便觉得李成功不靠谱,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不靠谱,说道:“我为啥背叛你了?这不是你干的好事?” 李成功怒了,前一刻,还想着赶紧娶了周亚,好给爹妈长长脸,毕竟,牛逼吹出去了,得兜住;可是,这一刻,他却疯了,自己已经进行了成千上万次的试验,自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可是,周亚却有了。他伸手指着周亚,破口大骂:“你这个烂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子对你全心全意,你却辜负我的好意!” 啪。 李成功甩出一掌拍在了周亚的脸上,然后,扭头便走,吼道:“你我今生无缘了!你爱和谁结婚结婚去!” 周亚的脸上火辣辣的,红红的五个指头印,没想到,自己的欢喜落空也罢了,这家伙还和自己诀别了。她搞不懂了,为啥,有了孩子却让李成功生气了?她追了上去,问道:“你为啥打我?你为啥骂我?你为啥要分手?你只管种地,不管收获!你还是人吗?” 这一番撕扯,两个人便来到了库房里。库房今日复工,一群妇女围了出来,看着周亚哭哭啼啼的对李成功又扯又拽,个个热心了起来,听了听,便知道了大概的是非曲直。 张姐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李成功啊,这事儿是你的不对!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就得负责到底啊!” 另一个人也站了出来,她是认识周亚的,她一边拉着周亚的手,一边说道:“周亚,告诉你爹,让公安把他抓起来。”话锋一转,又冲着李成功说道:“你咋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好的姑娘,还怀了你的孩子,给了别人,得烧高香了!” 李成功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没孩子还好,有孩子了,我就烦!” 张姐责怪道:“咋了,你是和尚转世,还是太监投胎。人生在世,不就为个儿女双全!你啊,就是个挨千刀的货!” 李成功的脑子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刷刷的狂转,转着转着,烦躁的思绪出现了一缕裂缝: 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的? 再难道,自己还有生育功能? 再难道,老天看自己可怜便给了一次机会? 偷偷的,他把目光向周亚瞟了瞟,只见,周亚哭的稀里哗啦的,像一个哀怨的小媳妇。他用力的看着,也用力的分析,咋看周亚也不像一个随便乱搞关系的女孩子,很清纯的嘛! 耳边的七嘴八舌根本进不了李成功的耳畔,他的心情却渐渐开朗,认真思索了半天,脑海里的乌云被驱散了,一汪蓝盈盈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说实话,能有一个自己的后代,是自己早已断却的念想,而今,失望成真,这是一件多么振奋的事情。 他走到了周亚的身边,说道:“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周亚哽咽道:“你又不要,管他好不好?” 李成功猫下腰,轻轻说道:“我要的!你和他,我都要!” 周亚的泪滴停住了,她看向李成功,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李成功点点头,笑着说道:“真的!” 周亚嘟起嘴,说道:“那你刚才为啥赌气不要?” 李成功的眼珠子溜溜转,谎言瞬间而出,说道:“你我还未结婚,有了孩子多丢人!” 周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干那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谨慎!” 李成功不耻一笑,拉起了周亚的手,不顾四周围观人们的眼神,径直向着办公室走去,周亚扭捏道:“你要干嘛?” 进了办公室,李成功把门一关,扭身把周亚挤在了门板上,一低头,嘴巴便像锅盖一样,罩住了周亚的唇。 周亚嘟囔道:“光天化日,丢人啊!” 李成功的嘴巴狠狠的压着,喉咙里咕咚说道:“老子当爹了,老子高兴!” 周亚用力的推着李成功,可是,这家伙太霸道了,根本推不开,刹那,上下其手,攻城略池 徐长生和曲婷婷坐在火车上,他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接一片的荒凉大地,大地之上,了无生机。就是这个冬天,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变了,娘走了,佑生走了,爹老了,自己或许还要结婚了,一件件猝不及防的事情迎面而来,将过去的生活打碎了,没有一件事情是圆满的,开心的,畅快的。再想想未来,更是一片的迷茫,此刻,他真想找个算命先生,占卦一下自己的未来 但愿,未来一切顺遂。 曲婷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侧,她的脸上一阵红来、一阵白,红是因为她很向往上海大都市,不久后便要见到了,这是一件多么兴奋的事情;白是因为周生这个白眼狼,不仅亲了自己的嘴儿,而且又背弃了与自己的誓言,真是一个可耻的人。她低头看着摩擦的手掌,双脚不自然的呈现倒八字,自己毕竟是一个文文雅雅的大美女,万一,周生见了自己便又缠上了自己,那该咋办啊? 如果自己依了周生,那徐长生又该咋办啊? 是的,前段时间的曲婷婷是绝望了,但是,在绝望之中,她的心里还是留着一线的希望,或许,周生并不是那么坏,他会回心转意呢!尤其是现在,随着火车的咣当咣当前行,这种希望就像破壳而出的蛋液一样,流的到处都是。希望之余,她也咬着牙给自己下定决心,一旦周生真的变了心,她必须毅然决然的将下半生交给徐长生。 一路无语,即使两个人靠着,却心间隔着山,各怀心思。 天黑了,火车驶入了漆黑的夜里,夜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火车和旷野,也罩住了每个人的秘密。不知不觉之中,曲婷婷睡着了,身子一斜,把脑袋靠向了徐长生的肩头。徐长生扭头看着曲婷婷,一张可爱的脸蛋上写着单纯,自己爱曲婷婷,爱的很深很深,这种爱,不是仰慕或崇拜,就是看一眼便舒坦,看几眼便快活的升天,而待在一起便是极乐的天堂。 但是,爱归爱,他没有失去理智,如果,曲婷婷还念着周生,他倒希望曲婷婷回到周生身边的,因为,曲婷婷的快乐,才是他所追求的宗旨。感情就像一个坚固的城池,若原来的城主不离开,那么后来的城主将形同虚设。所以,新的恋情对于曲婷婷而言,心死才是可以重生。 第二天清晨,当天空煞白的时候,上海到了。 出站通道里,人潮汹涌,曲婷婷紧紧地攥着徐长生的长袖,生怕自己走丢。出了车站,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放眼看去,四周的空气变得无比的透彻,前方是大楼,左侧是大楼,右侧也是大楼,大楼不再是直筒形状,而是棱棱角角的、凹凸有致的,像极了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徐长生的眼前豁然一亮,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和电影里一模一样,甚至,比电影里还要美。曲婷婷的口中不断发出惊叹,直言道: 平日里,觉得我们的县城挺好,今日,和这里一比,简直是天上和地下,差距太大了。 他们挤上了公交车,公交车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在一个叫毛巾厂的站牌处,他们下来了。这里是一个郊区,他们的面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马路。马路的一侧是田野,另一侧是一个大院子,大院子里立着八栋六层住宅楼,住宅楼裸露着灰色的砖头颜色。大院子的南北两侧,是一些低矮的毛坯房,破破烂烂的。大院子的门口有一个商店,商店不大,里面陈列的是日杂粮油。在商店的门口,有几个板凳,板凳上坐着四个裹着大棉衣聊天的老者。 徐长生走近了,问了问,便问得了周生家的位置。其中一位老者热情的说道,刚看见周生带着对象回家了,你们去寻他,他肯定在。徐长生挥了挥手,马路对面的曲婷婷走了过来,他前面引路,一起向着周生家走去。 周生家在楼群的中央,三层靠左的一个门里。越接近,曲婷婷的心脏跳得越快,脸蛋也变得红彤彤的,全身更是一片燥热,若不是跟着徐长生,她真担心自己会晕倒。徐长生一脸沉着的走在前面,心想,周生领着对象回家了,他若想狡辩,恐怕,环境不允许了。 上了楼,他敲响了门。 “谁啊?” 里面传出了一声,声音是周生的,很欢快的声音。 嘎吱! 门开了,西装革履的周生往外一看,瞬间便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门外是徐长生和曲婷婷。 双方愣怔了几秒钟,徐长生笑着问道:“不认识了?” 第75章 嗖。 周生一脸的惊愕变成了厌恶,伸手便要关门,冲着里面喊道:“有人走错门了!” 咚。 徐长生俯身向前,把即将闭上的门撞开了,大声说道:“周生,你媳妇来了,你咋还关门了?” 啪! 周生被撞倒在了地上,里面出来了三个人,一位姑娘和两位老人,两位老人是周生的爸爸和妈妈。周生的妈妈蹲在地上去扶周生,口里骂道:“谁家的坏蛋欺负我家周生?上门闹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生的爸爸怒目圆瞪,指着徐长生质问道:“你们是谁?” 徐长生嘿嘿一笑,扭身抓起曲婷婷的手,不顾一帮人的脸色,进了屋里,坐在了沙发上。曲婷婷的脸红透了,先是周生的视而不见,后是徐长生的破门而入,她觉得尴尬的要命,她凑近徐长生的耳朵,胆怯的说道:“我们走!” 徐长生没有理他,冲着站在地上四个人说道:“我旁边的这个姑娘叫曲婷婷,是周生下乡时约定的未婚妻。本来啊,周生答应返乡后带她来上海,可是,自从周生回到了上海,再也不联系她了!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个究竟!” 周生窘迫极了,脸憋得像猪肝一样肿,事到如今,他真后悔自己认识曲婷婷。 他身边的姑娘叫李菲,瘦瘦的,虽然不美丽,却气质斐然,尤其是皮肤,白的像一朵不可亵渎的花儿。周生回城后,一直没工作,他家是一室一厅,爸妈睡在卧室里,他只能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当下里企业招工不多,若想找个体面工作,那是必须托关系才可以办到的。他打听了一番,初中同学李菲的爸爸是sh市下属一个区的领导,是个实权派。于是,他联系上了李菲,然后用尽了浑身解数才把李菲的芳心虏获。他去了几次李菲家拜访,李菲的爸爸妈妈对他很满意,那结婚的事情便指日可待。李菲的爸爸把周生安排在了毛巾厂上班,是办公室科员,岗位既轻松,又有面子,可把周生乐坏了。 若问周生有没有想曲婷婷,那肯定想了,在刚回城的前几日里,想的要命。可是,后来的生活让他来不及想了,尤其是李菲出现后,曲婷婷在他的脑海里连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了。 李菲指着曲婷婷,向着周生问道:“她是你的未婚妻?” 周生慌了,到手的幸福仿佛马上要离去一般,连连摆手,狡辩道:“不是,不是!下乡时的朋友而已!” 曲婷婷看着周生对另外一个女孩子畏畏缩缩,还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心里的一丝丝希望之光彻底殉灭了,她指着李菲,向周生问道:“她是谁?” 周生急了,说道:“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双方父母都见了,马上要结婚了!”说着,跺跺脚,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两个回去!好朋友一场,等我混好了,我回去看你们啊!” 徐长生开口了,问道:“你要结婚了?” 周生点点头,顺便揽住了李菲的腰,肯定的说道:“是的!” 徐长生指指曲婷婷,毫不客气的问道:“她咋办?你可说过要娶他的!” 周生急了,辩解道:“你胡扯!你们纯粹是诽谤,我和你们不过是认识罢了,哪里说要娶她了?”这时,他抬手指着曲婷婷,气急败坏的嚷道:“你看看你,长的像村姑似的,也不照照镜子,我能看上你吗?” 曲婷婷站了起来,想着过往岁月里周生对自己说的情话,再看看周生此时此刻的嘴脸,滔天的伤感直冲云霄,她上前两步,看着周生,仿佛看着一个魔鬼,伸手甩出一个巴掌,吼道:“你就是个骗子!” 周生的脸上火辣辣的,一侧的李菲是个明白人,看着曲婷婷的怒色,她断定,周生和这个女子之间肯定有故事,便冲着周生质问道:“你给我个解释!” 徐长生站了起来,坦然的说道:“他玩弄女性!就这么简单!” 这时,周生的爸爸和妈妈急了,好不容易攀上李菲,放眼看去,迎接周生的都是大好前程,可如今,却被两个乡下人搅乱了。周生的妈妈冲着曲婷婷破口大骂:“我看你就是狐狸精,一直缠着我家周生不放,看着我家周生有工作了,有媳妇了,便来捣乱” 周生的爸爸冲回厨房,拿出了一根擀面杖,冲着徐长生和曲婷婷挥舞,骂道:“滚回你们乡下去,周生肯定不会娶你的,你们赶紧滚” 周生也怒了,伸出双臂,推攘着着徐长生和曲婷婷往外走。 徐长生的力气大得很,但是,他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斗气,不过是替曲婷婷了结心愿罢了。此情此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面对周生的爸爸、周生的妈妈和周生的一起谩骂和推攘,那嫌弃和拒绝曲婷婷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想必,曲婷婷也该彻底死心了。 他一脚踹向周生,周边倒在了地上;他伸手一握,扯住了空中飞来的擀面杖;然后,他挥着擀面杖嗖嗖作响,把眼前的几个人吓得不敢张嘴和动弹了,他对着身后的曲婷婷问道:“还有啥要问的?” 曲婷婷哭了,摇摇头,她还能问什么?人家又是骂又是打,自己的出现是多余的,纯粹是一厢情愿,自找苦吃。但是,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对着起身的周生说道:“祝你幸福!”转身夺门而出。 徐长生放下举着擀面杖的手,冲着李菲意味深长的说道:“祝你娶了个好老公!”然后,也扭身而去。出了门,下了楼,他向着曲婷婷追去,喊道:“等等我!” 曲婷婷止步了,两行泪顺着面暇流淌,扭过身,撕心裂肺的感觉令她双目一黑,身子狠狠的砸入了徐长生的怀抱。 她呜呜的哭着,所有的幻想变成了空气,所有的骄傲变成了碎渣,所有的信念变成了向东而去的逝水,世界是真实的,而人却是虚伪的,胜利的是奸诈的人,而失败的却是老实的人,一颗心交给一个人,这个人却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第76章 她抱着徐长生,仿佛徐长生是傲立千年的龙靠山,不但磅礴,而且坚固。她的脑海里在尽力的排挤关于周生的一切念想,而万缕念想却像万枚细针,扎的她遍体鳞伤,痛哭哀嚎。她的腿没力气了,胳膊没力气了,若不是徐长生搂着,她会滑溜在地。 后来,曲婷婷的脑海里是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大院的,又怎么去了市里,又怎么进了旅馆。徐长生开了两间房,本想着安顿好曲婷婷后去买回家的火车票,可是,曲婷婷抱着他就是不松手,一句一句的不让他离开。他心软了,看着曲婷婷,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觉得世界很悲凉,悲凉的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依偎的年轻人。 此时此刻,他必须陪着她,给予她人间的温暖。 太晚了,他们倒在了床上。徐长生平躺着,曲婷婷紧紧的侧搂着,房间里冷飕飕的,他伸手扯开了被子,用被子把自己和曲婷婷笼罩了。后来,他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发现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荡,后来,又发现一张嘴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之上。他想挣扎着醒来,可是,晕眩的感觉令他不能动弹。 悲伤的曲婷婷紧紧的搂着徐长生,那紧密的程度连一点空隙也没有。良久,她昏昏的大脑被摄入的阳刚之气注入了活力,不由自己的,她开始全身燥热,呼吸也急促起来。然后,她无法自控了,手开始可是,徐长生转身了,把脊背留给了她。于是,她又如蛇一般攀上徐长生的脊背,睡去了。 第二天,当曲婷婷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给房间多了一份温馨的感觉。她的脑袋依旧晕沉,双手下意识的一摸,身上的衣裳虽然褶皱,但是都完好贴身。她斜斜头,将目光移向了阳光的光束,心头难过的劲儿开始慢慢舒展,遇人不淑,活该命苦。 但愿徐长生是良人,别再欺骗自己了。 门开了,徐长生轻轻的走了进来,来到床前,看着睁眼发呆的曲婷婷,细心的问道:“怎么样了,好点了?” 曲婷婷侧目看向徐长生,一张俊毅的脸上写着忠诚,她的泪水又往下滴,说道:“我没事!”接着,她举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进去,又开始了哭泣。 徐长生坐在了床边上,心想: 冲着曲婷婷撕心裂肺的哭泣,可以看出周生给她造成了不可饶恕的伤害,昨日一番折腾也好,无论周生和他的家人是多么的无情,起码,曲婷婷是该彻底的死心了。 他慢慢的拉开被子,伸手替曲婷婷抹泪,说道:“别哭了,为那种人不值得!” 曲婷婷哽咽道:“我不是为他哭,我是我自己哭!当初,我咋就瞎了眼了!” 徐长生劝道:“通过一件事,认清一个人,也值了!” 曲婷婷摇着头说道:“为这种垃圾男人,不值!如果时间可以逆流,我绝对不会再理睬他分毫!”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人得往前看,吃一堑,长一智,别再被骗就好!” 曲婷婷的眼神透过泪滴看向徐长生,问道:“你会骗我吗?” 徐长生轻轻一笑,摇头道:“我说我不会骗你,你信吗?” 曲婷婷嗯了一声,说道:“我信!” 徐长生问道:“为啥?” 曲婷婷的脸红了,答道:“就为昨夜你的本本分分,你是君子!” 徐长生想起了昨夜如梦一样的情景,若不是自己克制,八成,现在床上躺着的便是两个赤裸裸的人儿。他不是不想,而是,他觉得不合适,乘人之危不是他的做派,认真的说道:“回去,我们结婚!这一生,我来护你!” 曲婷婷伸手擦干了泪滴,说道:“嗯!听你的!” 徐长生拿出车票,说道:“快起!车票是中午的,不能误了!”又举起一个纸团,“这是包子,我们吃了便上路!” 曲婷婷点点头,伸手扶床,把自己的发酸的身子立了起来。吃过包子,他们离开了旅馆,又踏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上,曲婷婷紧紧的依偎着徐长生,把脑袋靠在徐长生的肩头,一边觉着徐长生就是龙靠山,坚固可靠,一边又在怀疑,是不是男人都会变心呢?内心纠结的她看向窗外,窗外的荒凉就像她的心境,而她就像荒凉里的一缕风,无形无影,到处飘散。 正月初八,天空晴朗,微微的北风刮着,风儿冷冷的,却不至于刺骨。 周亚带着李成功回了家,这次,周亚的爸爸周海明和周亚的妈妈李兰都在。家里的保姆准备了一桌饭,几个荤菜,几个素菜,还有水饺。李成功和周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李兰在厨房里忙活,周海明在书房里始终没有露面。尽管周亚一个劲儿的给李成功递水果和花生,可是,在这个宽阔的房子里,李成功还是举得尴尬窘迫,或许,这里还是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若没有厨房里发出的叮叮咚咚,这里便是一座自己不愿意踏入的地域。 开饭了,保姆离开了,李兰招呼着李成功和周亚入座后,冲着楼上喊道:“老周,开饭啦!就等你了!” 不一会儿,周海明走下了楼,他看着李成功,心里泛起了膈应,说实话,他早些时候偷偷向化工研究院的人打听了李成功,那里的人说李成功的专业知识很差,工作不积极,除了嘴巴乖巧一点,没有别的过人之处。尽管自己一再反对,但是也拗不过女儿的怀孕,在现实面前,他只好低头,认了,毕竟,未婚先孕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他板着面孔,坐在了餐桌上,拿起筷子,低沉的说道:“吃!” 李成功很拘谨,看着周海明一副至高无上的模样,手不由自己的抖擞起来,说道:“叔叔,春节快乐!” 一侧的李兰开口了,说道:“还叫叔叔,改口叫爸爸!”她说这话的时候,周亚的脸上泛起了无边无际的甜蜜。李成功的心也舒展开来,这么一来,这个家算是接纳自己了,而自己,也将名正言顺的成为高干的女婿了。 周海明夹了一筷子菜,看向李成功,说道:“我的胃不好,不能喝酒!你喝酒吗?” 李成功连连摇头,回应道:“我也不喝!” 周亚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了李成功的碗里,说道:“这么多年,我爸爸从来没笑过!你吃你的,别被他的严肃样子吓坏了!” 李兰坐在李成功的对面,冷不防的问道:“我们商量过了,周亚说,你很爱她,她也很爱你!既然,你们情投意合,那么,对于你们的结婚,我们是同意的!” 李成功惊讶了一下,连忙说道:“谢谢爸爸妈妈!我会待周亚好的!” 李兰又说道:“你也知道,你爸刚上来心岗位,各项工作忙得很,若不是你来,他今天一早便出去了!现在啊,组织提出节俭度日,如果你们的婚礼大操大办的话,影响也不好!所以呢——”李兰停顿了一下,略有歉意的说道:“你们的婚礼啊,得一切从简!” 李成功点点头,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说道:“我懂!” 周亚的脸上泛着快乐的光芒,不管如何,爸爸妈妈还是屈服了,接受了自己的另一半。可是,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李兰接着说道:“今天这顿饭,就算结婚仪式!” 周亚的脸孔惊讶起来,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第77章 李成功的眼睛也瞪大了,他没想到周海明和李兰的决定是这样的,结婚仪式可以简单,但也不能一桌饭、四个人就了事啊! 本来,他还想着,在婚礼的现场,只要周海明一出场,那化工研究院的头头脑脑必须得对自己刮目相看,如此一来,光明前程便指日可待。可现在—— 他不悦的低下了头,内心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嫌弃意味,这种嫌弃,说浅点,是对自己的不认可;说重点,那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生怕自己沾了他们的光。 周海明开口了,声音坚硬,解释道:“我呢,刚进入新的岗位需要熟悉,马上又要去党校学习几个月,实在太忙,没有时间。这是我和你妈妈的决定!” 李成功的心里难受极了,党校不也在市里吗?又不是在千里万里之外。学习再忙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周亚爸妈的决定是赤裸裸的鄙视,鄙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的人品。可是,事已至此,自己把这桌子饭掀了想想自己能做高干的女婿,又能给龙靠山的爹娘的脸上贴金,还有周亚肚子里的孩子,他努力将不满之情压抑在了肚子里,说道:“爸爸、妈妈,我听你们的!” 李兰又说道:“今天,你们结婚了!这几日里,你们把结婚证办了!至于,你们家什么时候办婚宴和怎么办婚宴,那是你们的事情,到时候,让周亚去便可以!” 周亚的脸上荡起了愠色,责问道:“到时候,你和我爸不去吗?” 李兰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去了!去了的话,动静太大,不合适!” 听罢,李成功看着一桌子的菜,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垃圾,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这下可好,自己这个女婿却像极了一条可有可无的哈巴狗。他极力压制着不满,颇有城府的对周海明和李兰说道:“爸妈说的对!树大招风,避免有些小人做文章!” 周海明看了一眼李成功,语重心长的说道:“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你妈坦坦荡荡,从来没有人检举过我们。我啊,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在我们的光环下成长。你们要有进取心,凭真本事,兢兢业业,勤勤勉勉,取得一定的成绩!” 周海明的话是光明磊落的话,可是,落在了李成功的心里却变了味道,不就是怕我沾光吗,怕我的家人沾光吗?他见识过几个高干子女,耀武扬威,腰缠万贯,若不是凭借父辈的权威,他们能那么威风吗?化工研究院虽然是一个科研机构,但也是一个官场江湖,没点背景或靠山,若想出头,谈何容易? 这饭吃的,索然无味,令人作呕。 没想到的是,李兰又开口了,说道:“只要你们领了结婚证,按照规定,那么化工研究院会给你们分一套房子。据我了解,房子是现成的。你们啊,抓紧领证,抓紧向院里申请。只要房子下来了,便搬去你们的房子住!” 李成功轻轻地放下了筷子,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他要么大骂一顿,要么扭头就走,这他妈太欺负人了,一简办婚礼,二不让沾光,三逐出家门,这哪是一家人啊? 这分明是致人于千里之外的节奏啊。 表面看,自己也算是进入高干之家了,但实际上,这个家压根儿没有接纳自己。若周海明不是高干,若这个家庭也是一个平凡人家,依照他的脾气,他绝对会一怒之下把所有的人大骂一顿:既然你们不让我痛快,那么,大家谁也别痛快。 但是,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的前程,他还是咬咬牙,忍辱负重的说道:“妈,我听你们的!” 李兰呵呵道:“李成功,你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李成功的心里冷冷的笑了,我懂事个屁,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这幅嘴脸,我还是少看为好。他问道:“结婚都得给彩礼啊,您看看得多少?” 李兰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不要彩礼的,只要你们恩恩爱爱啊,我们便放心了!还有,单位的房子下来后,肯定得简单装饰一番,这个钱,我和你爸来付!” 李成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环视了一下这个房子,以前,觉得这里像一个皇宫,现在,却觉得这里像一个地狱,冷冷冰冰,无情无爱。他是有骨气的人,心中发誓: 这里啊,自己再也不来了,这种被排斥的感觉,真心受不了。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把吃饭的周海明和李兰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违心的说道:“谢谢爸爸妈妈把周亚嫁给我,我们会过好我们的小日子的!”冷冷的说道:“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我要走了!”说着,扭身便要离开。 李兰站了起来,喊道:“急什么啊,你还没动筷子呢?” 李成功不答复,扭身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周亚疾步跟了上去,关切的问道:“你咋了?” 李成功笑笑说道,“你陪爸妈吃!我想出去溜溜!” 不等周亚再开口,李成功闪出了大门,砰,把大门关上了。院子里的阳光很明媚,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迈步,心中泛起了对周海明和李兰的滔天不满,骂道: 如此爸妈,不认也罢! 老子硬骨,绝不低头。 第78章 在龙靠山村里,徐长生的家里是一片火热,圆桌上是七八个盛满菜肴的盘子,围坐的分别是梅子婶、曲大勇、爱莲、曲军、曲婷婷的娘、曲婷婷、徐长生、徐得意和老牛叔。梅子婶儿是个话痨,那话一句赶一句,不仅没完,而且把气氛调节的无比热闹。 徐得意开心的说道:“我家长生能娶到曲婷婷,那是祖坟冒烟,攒了大福气了!” 老牛叔抿了一口酒,附和道:“这女娃子嫁过来,长相啊,文化啊,那可是咱村里媳妇们里面的头一个啊!” 曲大勇笑着说道:“我看啊,是长生有魄力,我妹子有福气!” 梅子婶见缝插针,说道:“郎才女貌,天下绝配!要说长生,在我们村里,以至于县上,也是一等一的帅气和一等一的有能力。她娘病了五年,每年的医药费都小两千,若放在别人家里,早放弃治疗,送老人入土为安了。只有长生啊,不仅孝顺,而且赚钱的功夫厉害,让他娘啊,多活了五年呢!可是啊,他娘刚走,妹子佑生刚嫁,家里底子薄一点,或许过个半年,那彩礼啊,要多少给多少?可是,放眼当下,急着二月里结婚,这彩礼啊!”她魅惑的看了一眼曲大军,问道:“能不能少一点啊?” 曲大勇爽快的说道:“这个彩礼,压根我们是不想要的,我们全家啊,看重的是人,不是钱。可是,不要,街坊邻里说起来,好像我家婷婷不值钱,也没面子!所以,该有的还得有!他婶儿啊,你说个数,我听听!” 梅子婶儿是经见过世面的人,骑驴趁着下坡的劲儿,说道:“好事成双为妙,好事成单不吉利!八八八固然好听,可是三个八里面,三却不是双数,是单数,不如折中。那就三八八,二个八,发又发!结婚彩礼也不是暴富的事儿,喜庆才是最终目的!” 徐得意听了,把目光转向曲大勇,心想: 若能三八八搞定,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老牛叔也说道:“长生啊,日后赚了钱,可得好好孝敬丈母娘和大舅哥啊!” 曲大勇哈哈一笑,说道:“行!三八八也好!” 徐得意当下起身举杯,万分感恩的看向曲大勇,感谢道:“谢谢长生的大舅哥啊,深明大义,胸怀宽广啊!来走一个!” 大家都端起了杯子,曲大勇扭头看看院子里,说道:“我看院子里有一堆砖头和木料,是要盖房子!”硬气的说道:“我啊,在公路段工作,想办法给你弄五袋水泥和十袋沙子!” 徐得意奉承道:“太好了!彩礼还没掏呢,便看见回礼了!” 老牛叔义正言辞的说道:“得意啊,话不能这么说!咱村里盖房子都土坯,哪用过水泥呢!我看啊,还是大舅哥敞亮,办事儿地道。” 叮叮叮。 酒杯一碰,脖子一扬,白酒下了肚子。 众人坐下,梅子婶又开口了,提议道:“咱得定个日子啊!这可是大事儿!” 徐得意一听,生怕日子定晚了,赶忙说道:“二月挺好,怀上个娃,再过年,家里便有生机了!” 梅子婶嬉戏道:“得意啊,你就想抱孙子了,是不是想孙子想的头发都白了!” 徐得意嘿嘿一笑,老实巴交的说道:“我是真想啊。这家里,缺的是人气。若长生和婷婷能多生几个娃,那才叫个好啊!” 梅子婶接着说道:“那就如了你的意!我看啊,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子!” 曲大勇看向曲婷婷,问道:“婷婷,你说,这日子行不行?” 曲婷婷的脸上娇红一片,回应道:“哥,你定!” 曲大勇大腿一拍,用一言九鼎的气概说道:“二月二好!就这么定了!” 嘎吱! 门开了,李成功和刘跃进兴致冲冲的走了进来,梅子起身大呼:“成功,你咋回来了?” 李成功意气风发,一副高干模样,大大咧咧的说道:“回来有事啊!什么二月二的,咋地,长生要办事了?” 徐长生起身让位,让李成功和刘跃进也坐了下来,曲婷婷又去取了两副碗筷。徐长生给李成功和刘跃进倒了酒,高兴的说道:“是的,定了日子,二月二了!” 李成功握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情壮志的说道:“你若是二月二办,那我就二月初一办!” 梅子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也要办了?” 李成功点点头,毫不含糊的说道:“对的!我也要办了,周亚他爸妈都同意了!两家距离远,各办各的!” 梅子听了,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又开始吹嘘了,嚷道:“我家成功可厉害了,你们知道吗?亲家公是省里的头头,据说是” 李成功抬手制止了梅子的吹嘘,说道:“人家的官儿再大,也和咱老百姓没关系!现在的组织啊,对这帮高干管的严格,想沾点便宜,不容易呢!” 梅子喜形于色的说道:“咋能没关系呢?放古代,那咱也算皇亲国戚了!” 一侧的老牛叔看不惯梅子的吹嘘,不冷不热的说道:“现在啊,政局不明朗,文化动乱刚结束,谁知道明天国家是个啥样?位置越高,是福也是祸说不定呢!” 梅子狠狠的剜了一眼老牛叔,挖苦道:“还是村长看得远啊!保不齐,我家成功还给村里修条路呢,修的比县城都宽!” 李成功开口说道:“娘,别把话题扯远了!就这么定了,初一,我办事,初二,长生办事儿!” 两个村里的拔尖年轻人办喜事,算得上龙靠山村的大事件了,老牛叔倡议道:“既然这样的话,咱得在村队大院里开灶了,烩菜管饱,大吃大喝两天!” 李成功趾高气昂的答道:“行啊!” 一席酒喝到了黄昏,老牛叔喝倒了,被李成功和刘跃进搀着送回了家。曲婷婷的家人先回去了,曲婷婷留下来清洗了锅碗才走,临走的时候,她约好长生明天在县城里见,置办一些结婚用的物件儿。这一下午,最能嘚瑟的是梅子,不是说李成功牛,就是说李成才猛,虽然大家都不想听,总打断她的话,可是,她总能见缝插针的再把话题引到她的两个儿子身上。 大家都散了,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徐得意和徐长生。 徐长生熬了米粥,递给徐得意一碗,说道:“爹,趁热喝了!” 徐得意乐呵呵的点点头,满意道:“媳妇家不错啊,彩礼才要三八八,一点都不高!”他喝了一口粥,摸摸兜,为难的说道:“可这三八八咋弄啊?” 徐长生说道:“没事的,我有不到一百,婷婷那里有二百,到时候,我再找人借点,便够了!” 徐得意又摸摸自己的红包裹,喃喃说道:“还有吃席钱呢,全村人都来吃,又早饭,又午饭,又晚饭,没个二三百也不够。要不,先把佑生孝敬我的钱花了?” 说到徐佑生,徐长生的心里愧疚起来,早计划着去省城看看徐佑生,却总担心去了被徐佑生赶出来,便一直拖,眼下,又是过年,又是自己结婚,看来不能拖了,说道:“爹,明天,你和我去趟省城,看看佑生去!” 徐得意感慨道:“佑生这女娃真是倔啊,走的时候赌气,走了便不回来了,没有音信,八成,这口怨气还没有过去呢!”他又吸溜了一口粥,“眼下都是花钱的事儿,我觉得啊,能省一分是一分,你去,领着婷婷去,我便算了!”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也行!她就是气我、骂我、推我,我都受得了。若是你也在,你得生闷气了,再把你气出个好歹来!” 徐得意叹口气,说道:“行!爹听你的。” 第79章 话锋一转,他不服气的说道:“今日里,我受不了梅子的吹嘘和李成功的自大,都是平头老百姓,天天喝稀粥吃面粉,有必要分出个三六九等吗?” 徐长生实事求是的说道:“但是,不管怎样,成功能娶到高干的女儿,也不一般啊!” 徐得意不服气的说道:“自古以来,人们都讲究门当户对。别看那小子爬的高,可是,有些福气啊,恐怕无福享受啊!还有他家李成才,现在狂的很,到处惹事,迟早挨枪子儿!” 徐长生问道:“这话咋说?” 徐得意说道:“村里人都说,李成才进去局子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梅子拿着钱去赎人。李成才是给他娘一些钱,可是,那些钱还不够他娘赎他呢!你看看,他家有电视,为了省钱省电,都不敢看!梅子啊,硬装人上人,活受罪啊!” 徐长生哦了一声,没作声。 徐得意又说道:“你说李成功,他那上大学纯粹是推荐,哪有什么真学问?再说了,大城市的高干家庭多了,富得流油的单位多了,人家的女儿咋能轮的上他?按理说,就是排队也排不上他!他啊,居心叵测,肯定是使了不磊落的手段!” 徐长生不信徐得意的话,说道:“爹,成功还是不错的,从小脑子便好使!咱不能不如人家了,就嚼舌头!” 徐得意瞪了瞪眼,辩解道:“你小看你爹哩!我也活了六七十了,这点事理,我还是可以判断出来的!人啊,付出善良,收获快乐;付出不义,收获灾难!你若不信,咱们走着瞧!” 徐长生挠挠头,没多思虑李成功,却担忧上了李成才,心想: 李成才为啥这么混蛋呢?消消停停的做点买卖或拾捣庄稼地多好啊,非要打打杀杀的,这是和人民大众置气,还是和国家置气呢? 张狂若过了头,那真是灭亡了。 在徐长生郁闷的时候,李成才正在执行着一个大行动,对他而言,关系着事业前程和黄金万两。 如今,“龙靠山”是县城道上的头号组织,成员全是清一色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抬头看天,觉得天是他的,低头看地,觉得地也是他的,别说区区小县城了,就是泱泱大中华也容纳不下他们的抱负。抱负大了,野心也大,为了能轻而易举的发财,他们跟着李成才啥也干。当然,主要任务还是帮着李成才卖书,以前啊,只卖一些小人书或不入流的杂质,客户不过是小孩们和年轻人;现在啊,已经开始贩卖带色儿的书了,这可是违法的啊,但是内容很辣眼睛,那受众便是从下到十岁、上到六七十的所有人了。 这事儿严重违法违规,被工商部门盯上了。李成才是水里的鱼,光滑的很,每月买十来条烟,把几个工商局的人拜访一圈,算是求得了平安。可是,工商局新来一个家伙,叫闫立伟,这家伙认死理儿,非要和这股歪风邪气斗下去。这个闫立伟便是和徐长生、李成功和刘跃进上高中时当班长的那家伙,有老爹做靠山,他是龙靠山县政界的一颗新星,在进入工商局的第一天,便发誓要向着县里一把手的位置迅猛前进。介于闫立伟的家庭背景,工商局的局长也奈何不了他几分,只能由他去胡弄。 大多数商贩是服管的,也有刺儿头,刺儿头里面最大的便是李成功这帮家伙。 于是,闫立伟带着一帮人对龙靠山组织是围追堵截,又抓人又没收书,将龙靠山组织的蒸蒸日上的辉煌事业打入了谷底。李成才见了几次闫立伟,这家伙非但油盐不进,还扬言要把李成才关起来。腊月里的一个夜里,李成才实在憋屈,和几个得力干将商量这事儿该咋办? 一帮无脑的混混们个个愤世嫉俗的希望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劲儿的建议做了他。 李成才问,咋做? 混混们不可一世的说,棍棒伺候,揍他揍到服气,若不服气,让他见血。 这个计划,李成才已经思忡了多日,那晚,被干将们的一顿撺掇,他的野性被点燃了,口中喊道: 此人不除,誓不为人。 于是,混混们分工协作,有人负责寻闫立伟的家,有人负责盯梢闫立伟的行动轨迹,有人负责记录闫立伟的作息规律,从腊月一直跟踪到正月初八。 在正月初八的这天黄昏里,李成才带着一伙人行动了。他们把闫立伟逼到了一条死胡同里,让四五个人把胡同的两个出入口堵了,他和两个干将一起赐予了闫立伟一顿毁天灭地的拳打脚踢,没想到,闫立伟的嘴太硬了,即使脸上都破开了血口子,还口口声声要把李成才送进局子。 说实话,闫立伟也是一个不聪明的人,和一帮愣头青争执口头上的劲头,有啥意义?倒不如躲过了这一劫后,再狠狠报复他们。可是,被县长老爹罩着的他觉得戴个大盖帽神圣不可侵犯了,那气势绝对称得上威武不屈,无畏生死。 噗嗤! 愤怒的李成功拔出了一把刀,刀刃一亮,刺入了闫立伟的肚囊里,握刀一拔,血像水柱一样射了出来,接着,闫立伟鼓鼓的肚子扁了下去。 扑通。 闫立伟一头栽向了地上。 叮当。 李成功把刀一扔,扭身便逃,其他两个干将也惊呆了,跟着也逃。 黑暗里,他一刻不停的逃,一路向北,绕过了龙靠山,穿过了省城边缘直到只剩下一个人了,他还在逃逃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杂念,就是逃,恨不得飞起来 正月初九一早,徐长生去了曲婷婷家,叫上曲婷婷出了门,去供销社买了几盒蛋糕,一起踏上了去省城的大巴。 徐长生问曲婷婷,你知道佑生的事情吗?曲婷婷点点头,说,在学校里听说了一些,不过,她不想多知道,怕徒增烦恼。路上,曲婷婷靠着徐长生的肩头,连问了三次,你爱我吗?一连回答了三次“爱”的徐长生心里泛起了酸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对于信任两个字,曲婷婷已经心存芥蒂了。他想,只要自己是真心的,假以时日,曲婷婷的担忧就会烟消云散,到那时,就不再皱皱巴巴。 出了省城汽车站,他们挤入了公交车,公交车向北而去,约摸半个小时后,才下了车。路的两边是联排的小六楼,楼不新,却整整齐齐,这是焦化厂的宿舍楼。他按着李成功给的地址寻了寻,找到了张姐的家。敲门几次,里面无人回应。 这时,邻居开门探出了头,说道:“他们两口子上班了,都不在!” 徐长生赶紧问道:“张姐的儿子李昆住哪?” 邻居问道:“你是谁啊?” 徐长生说道:“我是李昆媳妇的哥哥!” 邻居说道:“哦,是李昆的大舅哥啊!前几天,听说李昆要办婚礼了,你们是提前来串门了?” 徐长生问道:“哦,他们哪天办?” 邻居说道:“好像是这个周末!”接着,他指着前面的一栋楼,说道:“李昆是个好孩子,刚分了房子,搬过去没几日。就前面那栋,三楼,左手那户!” 徐长生连连鞠躬,谢道:“谢谢!” 邻居摆摆手,说道:“那媳妇俊得很,我见过,李昆有福气啊!” 第80章 拜别了邻居,徐长生和曲婷婷下楼,徐长生有点不开心了,徐佑生估计还生气呢,都要办婚礼了,也不说告自己和爹徐得意一声,难道,结婚那天,她要孤军奋战?让街坊邻居看了,以为娘家没人了。他们来到了前面楼房的三层,他又敲敲门。 嘎吱。 门开了,是徐佑生。 徐佑生惊呆了,她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徐长生,说实话,自己是赌气离家了,可是,心却依旧在龙靠山村的家里,惦念着徐得意的饭吃饱没?惦念着徐长生会洗衣服不?惦念着没了自己的家里是不是更加冷清了?可是,尽管思念如潮,她还是不想回去,因为,那里是她的感情坟墓,只要进了那个院子,她便会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徐长生努力的笑着,看着白白嫩嫩的徐佑生,觉得佑生的生活应该很如意。他恭恭敬敬的说道:“佑生,我来看看你!” 咚! 门合上了。 表面看是徐佑生丝毫不给徐长生面子,其实啊,徐佑生是怕徐长生看见她哭了,自己的哥哥,自己的心上人,领着另外一个女子来拜访自己,这是彻彻底底的宣誓,她徐佑生败的一塌糊涂。她靠着门,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心中的怨恨又开始泛滥,泛滥就像漫天的黄沙,黄沙堆砌,在她和徐长生之间筑起了不可逾越的高墙。 是啊,若一个人看见另一个人便心塞或痛苦,那又何必见面呢? 这种见面是痛苦的,是折磨的,令人不能活的。尽管徐长生很热心,但是,他始终感觉不到徐佑生对自己的爱有多么深沉,所以,他自然也感觉不到徐佑生的弥天悲伤。 咚咚咚。 徐长生又敲门,说道:“佑生,爹让我来看看你,我们想念你的很!”0可是,门依旧未开,“佑生,听说你和李昆要办婚礼了,我和爹得来,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啊!”屋子里面安安静静,“佑生,哥求你了,能不能开门说话啊?”语气很是恳切,“我和曲婷婷要结婚了,二月二,我们来告诉你一下!” 徐长生的话都是实实在在的,也是发自肺腑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徐佑生听着他的话,唯一的感觉就是痛苦,她不想看见他,不想听见他,更不想想起他。 嘎吱! 门开了,徐佑生依旧掉着泪,绝情的吼道:“我的婚礼,你们都别来!你的婚礼,我也不会去!”狠狠地催促道:“你们赶紧走!” 徐长生惊呆了,看着徐佑生的愤怒,才发现时间并未化解徐佑生的怨恨,反而使怨恨更浓了,说道:“佑生,我是你哥,一生一世都是你哥!” 徐佑生的目光里全是火焰,射向了徐长生和曲婷婷,把曲婷婷吓得躲在了徐长生的背后,她质问道:“你们到底走不走?” 徐长生也生气了,大声劝道:“佑生,不能孩子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不认我,也不能不认爹!”说着,他把当初她递给徐得意的红包裹掏了出来,说道:“这是你的彩礼,我和爹一分没动,今天给你送回来!” 徐佑生急了,她不想和徐长生掰扯道理,她只想眼前的徐长生消失,愤怒的说道:“好!你不走,我走!”说着,砰的一声关上门,飞奔下楼,顺便喊道:“我的婚礼,你和爹都不准来。若来了,我会赶你们走的!” 徐长生追了过去,不解的问道:“为啥啊?” 徐佑生跑出了楼房,喊道:“看着你们,我痛苦!” 她头也不回的跑了,甩着两条麻花辫,像置气的蝴蝶一样,冲着大门外跑了。 徐长生又要追,心想: 徐佑生,你不能固执,你也不能小心眼儿,你更不能无情无义,没有了我们,你是好受了一些;可是,若没有了你,我和爹的心里很难过啊! 曲婷婷拽住了他,劝道:“别追了,万一摔倒或撞车了,事情便更麻烦了!” 徐长生停下脚步,大口的叹着气,埋怨道:“二十多岁的人了,她咋就不懂事呢?” 曲婷婷劝道:“我同情她,若她看着你或爹便觉得痛苦,那她不见你们是对的。谁不想日子快乐一些,糟心的事情少一些!” 徐长生失望的看着大门口,大门口已经没有了徐佑生的身影,说道:“从小,娘和爹,还有我,便是她的全世界。或许,让她早点离家出去看看外面宽阔的世界,她就不会钻牛角尖了!” 曲婷婷调侃道:“你若不优秀,或许,她也不会瞎用心了!” 徐长生向大门外走着,说道:“你别取笑我了,我一介凡人,有啥优秀可言?” 曲婷婷跟上,问道:“咱们回去?” 徐长生摇摇头,答道:“既然徐佑生不见我们,那我们也得见见李昆。咱和李昆把话说开了,不至于李昆也随着佑生恨咱们!或许,李昆还能劝劝佑生呢!” 曲婷婷点点头,说道:“也是,你说的对!最好见见李昆的爸妈才好呢!” 徐长生和曲婷婷来到了马路边,说道:“那不行!张姐肯定要问,徐佑生为啥和家里结仇了?我咋回答?我能说,她要嫁给她哥哥吗?” 曲婷婷说道:“你瞎掰一个理由呗!”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骗人的事儿,我干不出来!”说着,屈身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 曲婷婷问道:“就这么干等?” 徐长生回复道:“李昆是实在人,下班后肯定不会去鬼混。他回家得进这个大门,我们肯定能等上他!” 曲婷婷在一边坐了下来,看着徐长生,才发现这家伙挺帅的。说实话,在去上海之前,自己真没觉得徐长生有多么优秀,只知道这家伙对自己爱很深,或许,那时,自己的小心脏还是留给周生的。周生走后,尤其是长期没有音信后,自己投入了徐长生的怀里,很大的因素是怄气,再或者是一种证明,没了周生,照样有别人爱自己。 可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周生把她伤的太深了,她也把周生彻底变成了过去时,她开始慢慢的用心咀嚼徐长生了,一来,自己要嫁给徐长生了,二来,她真的担心徐长生是第二个周生。 这些日子里,她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尽管对爱情有些许的怀疑,但是,她觉得徐长生是一个可靠的人。好几次,她不由自己的脱口而出,问,徐长生,你爱我吗?当肯定的答案串入耳畔时,她的心脏便会舒展开来,变成欢乐的平静大海。 她看着徐长生,轻声的问道:“听说,丁玲也是你的追求者?” 徐长生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心想: 一个徐佑生,一个丁玲,是自己今生今世最对不起的两个人。 他敷衍说道:“我们是同学,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曲婷婷回想着丁玲,说道:“丁玲多漂亮啊,还能干,哪个男子不喜欢啊?” 徐长生释怀的说道:“她会有个好归宿的!” 其实,在这个春节里,丁玲是最难熬的,每日里,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去亲戚家串门,也不打理家务,活着和不存在一样。她知道,因为周生的离去,徐长生和曲婷婷恋爱了,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徐长生和曲婷婷竟然谈婚论嫁了。好几次,她真想去趟龙靠山村,看看徐长生去,只要看一眼,自己便会好受一些;可是,她压抑了自己的冲动,如果徐长生和曲婷婷真的恋爱了,她是不想当他们的绊脚石。在她的心里,徐长生的幸福,便是她的幸福;只要他能幸福,即使不是因为自己,那也是无所谓的。有时候,自私心也会泛起,她会祈求: 周生啊,你赶紧回来,你把曲婷婷带走,那徐长生便又是我的了。 丁楠去年大学毕业了,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没变,本想着出国去,却被爸爸妈妈劝阻了,远隔千里,怕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毕业后,学校给她分配了工作,她乐呵呵的去了,没想到,工作内容是喝茶看报熬岁月,如此没有挑战的工作,对于她而言,不亚于提前几十年进入了坟墓。腊月里,她不去上班了,那份在大多数眼里无比荣耀的工作也放弃了。她早早的回家过年,谋划着,过了年,要去深圳发展了,听说那里日新月异,蓬勃朝气。 回到家,她看着丁玲不开心,便去询问,可是,丁玲就像一个带壳的刺猬,把自己滚成了一个球,啥也不说。看着丁玲孤苦伶仃又寂寞难耐的模样,她非常的心疼,自己的妹妹肯定是陷入情网,无法自拔,而撒下那个网的人肯定是徐长生那个家伙。她向丁玲偷偷地说了去深圳的事情,丁玲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她说,丁玲,你也走! 丁玲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心中暗思: 心中有羁绊,去哪都不自由啊。 丁楠叹息,心中说道: 丁玲啊,你是一个执着而苦命的人。 徐长生和曲婷婷在马路牙子上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曲婷婷说,徐长生家正屋里的墙得重刷一次,必须白白的;窗户也得刷漆,最好是绿色的,显得有生机;玻璃也得换,好几块裂的,不是好兆头 徐长生一一答应了,本来,这些也是该处理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拖着,这次也好,一次性解决了。 曲婷婷一个劲儿的说着,徐长生的心思却在徐佑生的身上萦绕,也不知道她跑去哪了? 是不是还在哭? 第82章 徐长生抬头看去,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妇人的脸是方形的,头发带着卷儿,面孔发白光亮,只是眼角的末尾流出了几条尾纹,他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答道:“是的!我们在等人!”曲婷婷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妇人。 王萍笑着,这家伙,比自己高一头,身材健硕,眉目有神,活脱脱的像极了李来福年轻时候的模样,又问道:“等的人不在?” 面对突然而来的关怀,又是在省城的街道上,徐长生的心里画起了问号,这是谁啊?他说道:“我也不清楚,妹夫在焦化厂上班,也不知下班后回来不?”一边说着,他一边打量着妇人,问道:“您有事吗?” 王萍的笑容收敛了起来,是啊,自己突兀的询问,未免让人不会产生疑惑,说道:“我没事!我啊,路过这里,看着你这个年轻人啊,特别的眼熟!”接着,她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龙靠山村的?你姓徐?” 徐长生点点头,“是的!我爸叫徐得意,我叫徐长生!” 年轻人的直爽回复彻底打消了王萍的心中的疑问,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孩子。可是,若直冲冲的去认亲,会不会把徐长生的正常生活彻底打乱?此事,还得回去和李来福商量一下。王萍开始撒谎了,说道:“我就说嘛!我去过龙靠山村,应该见过你!” 徐长生问道:“你去我们村里有事吗?” 王萍笑着回复道:“都是工作上的事儿!”她看向了曲婷婷,一个俊俏的姑娘,和长生站在一起啊,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问道:“这是您媳妇?” 徐长生点点头,脸上都是幸福,说道:“是的,不过,还没过门呢!” 王萍开心的继续笑着,问道:“啥时候办事儿啊?” 徐长生回复道:“正月初二!” 王萍抿抿嘴,脸上回荡着说不出的喜悦,恭喜道:“那快了啊,媳妇一娶,胖娃娃一抱,小伙子,你的生活便圆满了啊!” 徐长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做民办老师,收入低的很。养活一家人,还得多努力啊!平日里,为了补贴家用,我卖点苹果。可是,总感觉是在耗社会主义的羊毛!” 王萍赞赏的看向徐长生,说道:“是啊,作为男子汉啊,就得有担当,这担当,一方面是为了家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国家!你看啊,深圳特区已经成立了,说明什么啊,说明国家要大力发展经济了。发展经济,既包括集体经济,也包括私人企业。”认真的纠正徐长生的说法,“所以啊,从政策方面看,这叫多劳多得,不叫耗社会主义羊毛哦!” 徐长生兴奋了,接着说道:“是啊,大锅饭的体制本来是不合理的,压抑了一大部分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却照顾了一帮懒人!” 王萍认同的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对!中国要想发展,必须摆脱农业经济为主体,向工业经济方向发展,这样,才能称得上世界强国。说到老百姓,只有激发出他们的聪明智慧,才能创造更大的生产力。最近,中央又下文了,鼓励发展以个人为实体的私营经济,充分调动社会积极性,创造社会财富!”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真的吗?” 王萍解释道:“我生活在省城的北面,在我们那里,以前买东西啊,只能凭粮票去供销社买。现在呢,不仅粮票可以买,用现金也可以买;不仅供销社可以买,一些私人设立的小店也可以买!还有,在南方的深圳啊、广州啊,私人都可以盖楼房了。” 徐长生附和道:“其实,卖了苹果这么多年,我的理想只有两个,一是买个大冷库,这样可以实现反季销售;二是承包一块地,种几百棵果树,实现自产自销,解决进货问题。” 王萍乐道:“你这个年轻人,还挺有抱负啊!” 徐长生摆摆手,谦虚道:“抱负算不上,算得上井底之蛙!”他看着王萍,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挺起了胸膛,说道:“姨,你叫我长生就行!”他把曲婷婷拉到一侧,介绍说道:“她叫婷婷!” 王萍笑的嘴都合不上了,曲婷婷的模样的确算得上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甚至是万里挑一的,说道:“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我看你们啊,英雄配佳人!” 曲婷婷扭捏道:“姨,您过奖了!我和长生都很普通!” 这时,王萍低头看了看手表,收起了悦色,肃穆的说道:“我得去工作了,下午有个会!” 徐长生赶紧说道:“姨,您去!” 王萍看看徐长生,心里是爱得不得了,说道:“这样,我和你们有缘!这么一聊啊,觉得自己都年轻了好几岁!你们晚上回去吗?” 徐长生摇着头,答道:“不一定!事儿办完了,我们就回!若办不完,便明天回!” 王萍拍拍手,高兴的说道:“如果你们不回,一定去龙城宾馆找我!我请你们吃饭,去了前台,说我的名字,王萍!” 徐长生连忙摆手,说道:“不了!我们不能麻烦您!” 王萍一边向吉普车撤退,一边热情的说道:“不麻烦的!记住了,我叫王萍,浮萍的萍!晚上见!”上了车,她还不停的挥手,大声喊道:“晚上见!” 第83章 看着吉普车走了,徐长生还在发愣,一侧的曲婷婷说道:“这年头,能坐吉普车的,肯定是大官儿啊!你说,王姨是多大的官儿?” 徐长生又坐了下来,刚才发生的一幕像做梦一样,喃喃自语道:“再大的官儿也和咱没关系!不过,和她一聊天,我觉得茅塞顿开一般,浑身都是劲儿!” 曲婷婷嗯了一声,说道:“也是,我也觉得很新奇!咱们是小地方的人,一没报纸看,二没空听广播,对于上面的政策,肯定是一头雾水!” 徐长生舔舔舌头,回味着刚才的话,说道:“如果政策真的像王姨说的那样,鼓励以个人为主体的实体经济发展,那我可得大干一场了!” 曲婷婷蹲了下来,轻声埋怨道:“又买冷库,又承包地,那得多少钱啊?结婚彩礼的三八八都凑不齐,买点嫁妆也紧巴巴的!” 徐长生挠挠头,刚刚澎湃的斗志消失无影了,失望的说道:“唉,是啊,无钱难倒英雄汉啊!我也只能想想罢了!” 曲婷婷又说道:“长生,我是想着,如果结婚了,咱们还得去县城里住。毕竟孩子生在县城的话,能上个县城户口,长大以后,也能上个县城的学校。我倒不是说龙靠山村不好,但是,县里的教育还是要好一点!” 徐长生摊摊手,为难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也赞同!可是,一来去了县城住哪里?二来我爹就爱那片庄稼地,他是肯定不会去的!” 曲婷婷想了想,建议道:“我们可以租个房子,有钱了,我们还可以买个院子。至于咱爹,你和我都忙,有孩子了,让他帮着带!” 徐长生又犯难了,说道:“先不说我爹的事儿,大不了,我求求他,让他去县城和我们一起住。光是租房和买院子这事,你和我的那点收入,丝毫支撑不起,何况,还要张嘴吃饭。即使加上我卖苹果的钱,那家伙一趟一趟的从省城拉,不仅青黄不接,而且再过几年,我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曲婷婷也烦恼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困难摆在了眼前,自言自语的说道:“说到底,还是钱!” 徐长生叹口气,又看向了吉普车离去的方向,说道:“晚上,咱俩去找王姨!我总觉得,听听她话,我的视野会更宽阔一些。毕竟,人家是有见识的人,站得高,看得远,说不好啊,一句话可以点亮咱们未来的路!” 曲婷婷笑了,调侃道:“听你这么说,好像,过去,你都在黑夜里活着似的!” 徐长生点点头,解释道:“可不是吗?在过去,咱啊,充其量就是一头牛,勤勤恳恳的付出,勤勤恳恳的收获。咱得想办法变成一辆牛车,这样,同样是勤勤恳恳的付出,却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拥有更多的收获。” 曲婷婷点点头,附和道:“那咱去!看王姨的热情劲儿,也不像虚情假意!” 徐长生嗯了一声,又把目光移向了焦化厂的大门,大门口进进出出一些人,却都是老人和小孩,看来,职工们中午是不回家的。他去大门口的商店买了几个饼子,顺便打听了一下,焦化厂的下班时间是六点,返回去和曲婷婷继续等。 曲婷婷一会儿念叨,要买两床被子,两个枕头等等,一会儿又念叨想租个房子在县城住,一会儿又回归现实说等有钱了再说。 徐长生默不作声,可是,心里却不是滋味,近来去省城拉苹果,一半儿有货,一半儿空跑,并且,或许是因为那个地方的冷库不管用了,拉回的货里,瑕疵苹果越来越多,能挣下的钱,大打折扣。作为一个男人,他听着曲婷婷的任何要求都感觉是合情合理的,可是,依照目前的收入,去县城里住,即使不吃不喝也达不到啊! 西边的天空没有出现余晖,厚厚的云彩直接将太阳隐没了,大地又迈入了黑夜的境地,马路上没有路灯,只有大门口的门梁上挂着一盏灯,灯光昏暗,迎接着和欢送着进进出出的人们。终于,随着一声声叮铃叮铃的车铃声传来,一辆辆自行车从远方疾驰而来,骑车的是一个个壮实的汉子。汉子们辛苦了一日,渴望在温暖的家里栖息,即使乘风破浪的速度也抵不上他们归家的似箭心情。 徐长生赶紧跑到大门口,开始仔细查看,汉子们穿着清一色的蓝色工衣,即使光线昏暗,那工衣胸口的“焦化厂”三个字也非常的显眼。说实话,他仅见过李昆两次,李昆的模样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点模糊,他用力的看着,一颗心砰砰跳,真想大叫几声李昆,真怕错过了李昆。 嘎吱! 一辆车子停在了徐长生的面前,车上的汉子单腿压地,结巴的说道:“大哥” 徐长生一看,正是李昆,脸上褪去了焦急的神色,绽放出了舒心的笑容,开心的说道:“李昆,我等你好久了!” 李昆下了车,脸上有几道黑印子,显然是刚下工,还没来得及洗漱,他的说话有点口吃:“大哥,回家!”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不了!咱们去路对面,我和你说几句话!” 李昆点点头,调转车子,和徐长生穿过马路,到了路边。 徐长生介绍了一下曲婷婷后,问道:“这个周末,你们要办婚礼了?” 李昆点点头,说道:“是的,这不,房子刚下来!” 徐长生说道:“上午啊,我去你家见了佑生。她呢,还在和我们置气,说你们的婚礼也不让我们参加!” 李昆好奇的问道:“为啥?” 徐长生叹口气,有些事,李昆还是不知道的好,说道:“八成是因为我娘走了!” 李昆是一个实在的孩子,真诚的说道:“我觉得,结婚那天,你们得来!” 徐长生点点头,却为难的说道:“我们是该来。可是,佑生的脾气犟的很,我真怕她把我和我爹赶走。如果真这样的话,婚礼上会出洋相的。这事儿,还得你劝劝佑生!” 李昆摇摇头,一脸难受的说道:“她强势的很,我劝不动!” 徐长生咬咬牙,虽然此刻是黄昏,但是他却觉得天已经黑透了,徐佑生啊,你就是个犟驴,说道:“你尝试一下!” 李昆点点头,答应道:“嗯!” 说着,徐长生又拿出了那个红包裹,递给了李昆,说道:“这是正月初四里,你和你妈给的彩礼!彩礼啊,就是个形式,我和我爹心领了!现在,你们要结婚了,也是用钱的时候,我爹让我把彩礼还给你们!” 李昆又是一通摇头,伸手退却,拒绝道:“佑生说过,这个钱不能要!” 听着李昆的口吃,曲婷婷的全身发痒,仿佛皮肤上爬了一万只串来串去的蚂蚁,令她既着急,又难受。 徐长生把红包裹塞进了李昆的口袋里,说道:“你拿着!” 李昆赶紧掏出来,递给徐长生,紧张的推辞道:“大哥,我不敢!” 看着李昆诚恳的表情,徐长生的心里泛起了一丝的鄙视,作为个男人,却不当家做主,是不是活的太龌龊了,说道:“李昆,哥说句实在话,你是男人,你得有主心骨!” 李昆连连摆手,诚恳道:“我怕佑生生气!” 曲婷婷乐了,冲着李昆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李昆,你是一个标准好男人啊!” 一不让参加婚礼,二不让退回彩礼,徐长生为难了,他抬头看看天,天黑黑的,低头看看地,地也是黑黑的,沮丧的说道:“照这么说,得让我爹来一趟了!佑生能和我置气,总不能和我爹也置气!” 李昆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路太远了!” 徐长生把手里的礼品挂在了李昆的车把上,说道:“佑生是个好姑娘,你珍惜!” 李昆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回了家,佑生就让我坐着,啥都是她干,我妈可高兴呢!”接着,他把礼盒拿下,说道:“佑生生气了,不能要!” 徐长生挽起曲婷婷的手便走,说道:“那给您爸妈!我的心意!” 李昆推着车追了上去,问道:“大哥,你去哪?天黑了!” 徐长生说道:“去龙城宾馆!” 李昆说道:“公交车没了,那地儿不近,你骑我的车子!” 徐长生看向李昆,心想: 一句话可以看穿一个人的本性,就冲着这句话暖人的话,他觉得佑生嫁给李昆,嫁对了。 人啊,不能过分的追求大富大贵,尤其是女人,能有一个知心善良的伴侣,就能度过安安稳稳的幸福一生。 他问道:“我咋还你?” 李昆说道:“明早,我去龙城宾馆寻你!” 徐长生点点头,伸手捏捏李昆的肩头,谢道:“谢谢你!”顺手接过了自行车,问道:“龙城宾馆咋走?” 李昆指着前方,说道:“一直走,到了火车站广场后,左拐过几个路口便看到了!” 告别了李昆,徐长生载着曲婷婷在夜色里前进,心里却高兴不起来,一来是佑生的置气,这份恩怨何时能了?二来是李昆的结巴,让人听着着急。但是,不管咋样,李昆是个实在人,佑生嫁给他,是一生的福气。 路过火车站时,他和曲婷婷买了几个包子吃,然后,向着龙城宾馆驶去。 第84章 龙城宾馆是这个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宾馆,平日里主要用作开大会和贵宾下榻,楼层很高,外表贴着亚克力,门口闪着彩灯,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只有羡慕的份儿,没有光顾的机会。 在宾馆六楼的一个房间里,王萍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大门口,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两个小时了。她的面孔看着很淡定,其实,心里却像煮沸的水一样,翻腾不已。 中午的邂逅如同做梦一般,将她多年的夙愿像奇迹一般实现了。朝思暮想的小儿子是那么的帅气和神武,即使是年轻时候的李来福也比不上。还有那个如花似玉的媳妇,煞是俊俏,看了便惹人爱惜。说实话,她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和徐长生相认,可是,理智又告诉她,还不是时候,操之过急,只怕是咽不下这块热豆腐。下午,她给李来福去了电话,说了情况,李来福也建议道,注意分寸,慢慢来,先按朋友处,只要孩子幸福,那便是天大的事。 她看着窗外,心情难以平静,几次想去焦化厂门口寻徐长生,可是,她阻止了自己的脚步,她怕她的过分热情会引来孩子的猜疑。冥冥之中,她觉得徐长生会来,因为,她能感受到一种吸引力,吸引力无形,却强大,这种吸引力牵扯着她和徐长生不断靠拢。退一万步,她也在想,万一,徐长生没来,她再去龙靠山村去寻。 反正,这份爱,不可阻挡。 终于,徐长生和曲婷婷出现了,他们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宾馆的大门,王萍悬着的心掉了下去,长时间的焦虑荡然不存,一股会心的慰藉的舒展开来。一滴泪掉了下来,她扭身迈步,来到沙发前坐下,把身子陷入了温暖的海绵里。此刻的她很开心,开心徐长生的到来;却也很伤心,往昔岁月涌上心头,那是一个个充满思念的不眠之夜,也是一个个饱含负罪的痛苦时光,作为母亲,自己真的对不起徐长生。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王萍嗖的站了起来,飞快的抹去眼泪,又整理了一番衣角,她抬起手挤挤自己的脸暇,面孔之上出现了一个会心的笑容。她深吸几口气,作出从容的姿态,向着门口走去,假装随意的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王姨,是我,徐长生!” 门开了,王萍又欢又惊的看向徐长生,仿佛徐长生原本是一个万里之外的事物,嚯的一下子,穿越万里后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一脸花容的惊呼道:“呀,小伙子,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徐长生的脸上露出了尬色,说实话,若不是王姨离开时一再叮嘱“晚上见”的话,他是肯定不会来的,毕竟盛情难却也是一种有礼貌的待人之道。他不好意思的问道:“王姨,是不是打搅您了?” 王萍一手拽起徐长生的手,一手拽起曲婷婷的手,便往里走,欢喜的说道:“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我还在等你们呢!”来到了沙发前,她推着徐长生和曲婷婷坐下,把茶几上的苹果往前推了推,说道:“吃点水果!” 徐长生第一次来这种高档的宾馆,他环视着房间,墙是白白的,自己的右侧是一张大大的铺着白床单的床,床的对面有一个精致的柜子,柜子上面摆着一台电视机。在柜子的左侧,是一个靠墙的写字台,写字台的前方有一个高背的皮座椅。在柜子的右侧,是一个衣柜,衣柜再往外,是卫生间和入户门。他低头看看脚下,是白花花的瓷砖,白的像云朵,踩上去却硬邦邦的。 真豪华啊,他轻轻地攥住了曲婷婷的手,用力捏了捏,仿佛在说: 这里是天堂啊! 他看向了王萍,问道:“王姨,这房间很贵?” 王萍将高背的皮座椅扭转,坐了下来,说道:“公务安排,不花钱的!”接着,她眉头一皱,问道:“你们住哪?” 徐长生拘谨的坐着,答道:“见见您,我们去旅馆住!” 王萍乐了,连连摆手,欢喜道:“和你们年轻人认识,都是缘分,我老太婆啊,太开心了!”说着,她扭身拿起了写字台上的电话筒,拨了几个号,吩咐道:“小王,再开一间房,把钥匙送过来!费用算我的。还有,看看楼下餐厅还开着吗?若开的话,告诉我一下!” 徐长生赶紧站起来,曲婷婷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道:“不了,不了,外面的旅馆也挺好!还有,我和婷婷在路上吃了,不饿!” 曲婷婷也说道:“您的恩情,我们心领了!” 王萍放下话筒,走了几步,把徐长生和曲婷婷又按进了沙发里,热忱的说道:“你们啊,别和我客气!我呢,有一个儿子,也在省城工作,已经成了家,用不着我操心。家里啊,就我和老伴儿,生活上啊,组织都管了。组织给我们发工资,那工资啊,都没地儿花。” 徐长生嘟囔道:“那也不能给我们花啊!我们非亲非故的!” 王萍重新坐下,一本正经的说道:“的确非亲非故,但是,我们也是朋友啊!作为朋友,真诚相待是必须的。我可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徐长生附和道:“那我们也不好意思!” 王萍露出珍惜的神色,说道:“没事的,我呢,明天上午要回去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曲婷婷说道:“我和长生很快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您若能来,那该多好啊!” 王萍的眼睛一亮,心想,自己的儿子结婚,自己咋能不在场呢,认真的问道:“上午你们说是二月初二,确定吗?” 曲婷婷点点头,答道:“确定!” 王萍乐呵呵道:“那我挤时间,行的话,我便去!”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啊,她早下定决心了,必须去,务必去,即使天王老子阻拦也得去。 徐长生窘迫起来,看着热情的王萍,说道:“我俩何德何能敢劳您大驾啊!您的时间很宝贵的!若有空了,我和婷婷去看您!” 王萍点点头,说道:“好的!你们若去看我,我和我的老头儿一起接待你们!他啊,一脸严肃,可别把你们吓坏了!”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那他一定是个大官儿?” 王萍回复道:“官儿是不小,可是,再大也是老百姓!” 徐长生佩服的说道:“您和叔叔品德高尚!” 王萍感慨说道:“我们都是跟党走的人,风里来,雨里去,一辈子了。无所谓高尚不高尚,只能说是党员应有的风采!” 第86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曲婷婷醒了,她看着沉睡的徐长生,心中的爱意又泛滥起来,这个又帅又壮的男人,比阴暗龌龊、背信弃义的周生强了一百倍。她把脑袋伏在了徐长生的胸膛之上,才发现两个人都是不着一丝衣服。她的脑筋瞬间清澈起来,才想起来,昨夜里太疯狂了 刹那,她的脸红了,飞速起身,寻到了散落各处的衣物,穿戴了起来。穿戴好以后,她来到了床前,伸手捅了捅徐长生的额头,叫道:“快醒醒!快醒醒!” 徐长生慢慢的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问道:“你醒了?” 曲婷婷生气的坐在了床边上,轻轻地埋怨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徐长生把身子窝在了被子里,才发觉自己光光的。他笑了,哈哈哈,笑声很清澈,伸出双臂,在伸懒腰之际,又扑了上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他们迅速停止了动作,曲婷婷扭身下床,冲着房门走去,打开门,是王萍,笑着问候道:“王姨早!” 王萍看着曲婷婷红彤彤的脸庞,不由的乐开了花,说道:“赶紧起床!半小时后来我的房间吃早饭!我儿子李诚马上到,你们见见!年轻人聊天啊,更务实。” 曲婷婷连连点头,回复道:“谢谢王姨!” 王萍扭身离开,没有回房间,而是下了楼,在宾馆的大厅里,李诚坐在沙发里,正在看报纸。她走到了李诚的面前,伸脚踢了踢李诚的皮鞋,不客气的问道:“为啥不上去?” 李诚放下报纸,看了一眼王萍,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妈,我这不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王萍慈祥的看着李诚,李诚啥也好,就是个子不高,身材太瘦,一副单单薄薄的样子,丝毫没有李来福和徐长生的魁梧气势,说道:“走,去外面,我和你说点事!” 李诚起身,附和道:“行!” 他们走出了宾馆,来到了侧面的一处偏僻地,王萍说道:“李诚,妈和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你记得?” 李诚点点头,答道:“记得!” 王萍又说道:“现在,找到了!”接着,把昨天和徐长生相识的过程简单说了一下,又说道:“现在啊,他和他的未婚妻在楼上呢!等等,你也上去,咱们一起吃个早饭!” 李诚的脸上波澜不惊,问道:“怎么处理这个关系?” 王萍认真的说道:“我问你爸了,他的意思是慢慢来,不急于相认,万一引起徐长生的反感,这事情便会弄巧成拙。相认是迟早的事情,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李诚扶了扶镜框,问道:“徐长生的人品咋样?” 王萍笑着说道:“这家伙实在的很,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这些年,一边做教师,一边卖苹果,生活过的不容易啊!他也想干一点事儿,却没有门道,也看不清局势!” 李诚嗯了一声,说实话,他对徐长生的念想没有王萍和李来福深刻,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也渴望见一见这个弟弟,毕竟是骨肉亲人,问道:“妈,我需要干点啥?” 王萍吩咐道:“别太热情,也别太冷淡。你在省城工作和生活,离他近点,能帮的帮一下!但是,有一点必须清楚,那就是违反原则的事情不能干!” 李诚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王萍看着李诚,这个成熟的儿子从来都让自己省心,问道:“找到你弟弟了,你为啥不开心?” 李诚努力的笑了笑,说道:“上面一天一个条子,这里需要水泥,那里需要水泥!可是,这么多水泥发出去了,却收不到钱!” 王萍笑了,说道:“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你们水泥厂啊,在别人的眼里都是香饽饽,以为你们的钱多得很呢!所以啊,该低调就低调,该哭穷就哭穷,争取领导们的同情和理解,相信,他们会给予支持的。你啊,那么多人等着张嘴吃饭,责任重大啊!” 李诚点点头,回复道:“妈,我知道了!” 王萍又问道:“你和郭琴啥时候要孩子啊?都三十多的人了!” 李诚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不急!” 王萍跺跺脚,脸上都是愁绪,嚷道:“为啥不急啊?我急的睡不着觉了!” 李诚抬手指指楼上,嘿嘿一笑,说道:“你的小儿子给你生孙子,也一样!” 王萍露出了愠色,责怪道:“你是诚心气我!” 李诚揽起了王萍的肩头,向宾馆走去,耐心的劝道:“妈,别生气了,孙子可不是想有就有的物件儿。我和郭琴都忙,还没做好准备呢。” 王萍劝道:“工作的事儿很重要,自己的事儿也很重要,两头都重要,不能顾此失彼!要不然,老了会后悔的!”一边说着,一边上楼,进了房间时,服务员已经将四份早餐搁置在了茶几上。李诚要吃,王萍不让,说等等,李诚嘟嘟嘴,不满意似的窝进了沙发里,展开手里的报纸,继续阅读。 不一会儿,徐长生和曲婷婷来了,不过,他们的手里拎着两盒点心,王萍问道:“大早上的,去哪买的?” 徐长生恭敬的说道:“昨天来时,我看见宾馆的隔壁是供销社,可是,人家关门了。我俩刚刚下楼买的。我和婷婷给您添麻烦了,心里过意不去,表达一下心意!” 王萍接过点心,乐呵呵的说道:“你们太有心了!这点心啊,我收下了!”说着,招呼他们坐下吃早餐。徐长生和曲婷婷看着窝在沙发里看报纸的李诚,不好意思坐下,王萍冲着李诚喊道:“你的报纸还没看够啊?快来认识一下,这是我昨天相识的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咋地,和他们相处啊,我都年轻了几岁呢!” 李诚放下报纸,却没有起身,脸上一脸的淡然,冲着徐长生和曲婷婷说道:“赶紧坐下吃,要不然,饭凉了!” 徐长生和曲婷婷挪近两步,坐在了李诚的一侧,王萍挪过高背转椅,也围了过来,一个劲儿的劝吃。徐长生喝了一口粥,看着李诚,说道:“大哥,你好严肃啊!”说着,斜眼瞟了瞟报纸,几个红色的标题映入了眼帘:省城日报。 李诚听了,心想,这个弟弟啊,又大胆,又憨厚,却有点土气,问道:“我妈说你卖苹果呢?”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是的!” 李诚说道:“国家现在是鼓励发展私营经济,可是,方法措施却没有明确。所以,导致小商小贩们很被动,今天被罚,明天被赶!” 徐长生感同身受一般说道:“大哥,你说的太对了!” 第87章 李诚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我建议,你可以去工商部门申请个营业执照,租个固定的门面,这样,一来不受天气影响,二来合法合规!” 徐长生难为情的说道:“我也问了,我们县城不给营业执照,除非挂靠集体企业!可是,集体企业又不愿意承担风险,并且还收费高!” 李诚嗯了一声,说道:“这样,你挂靠我所在的水泥厂!” 王萍插嘴问道:“合规合法吗?” 李诚回答道:“肯定合规!水泥厂有些员工因伤因私不能继续工作,为了减轻厂里的负担,厂里支持他们自己谋生。并且,这不是水泥厂搞特殊,市里、县里别的企业都这么搞!” 徐长生惊讶的问道:“大哥,真的可以挂靠水泥厂?” 李诚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接着,他问道:“若租个门面的话,那便得多卖几种水果了,要不然,遇上反季节,没的卖了!” 徐长生回复道:“大哥,我还就想卖苹果,也不知道为啥,卖了这么多年,我对苹果情有独钟!为了解决反季销售,我谋划着买两台冷库。可是,资金问题落实不了,您有什么建议?” 李诚抬起头,看向徐长生,问道:“冷库属于计划物资,紧缺的很。你有渠道吗?” 徐长生点点头,回复道:“我有一个发小朋友,在化工研究院工作。那里有两台报废的小冷库,研究所要当废物卖掉。我和朋友研究了,也找厂家的人看了,其实,简单修理修理,也可以用!” 李诚点点头,赞成道:“变废为宝,的确是个好主意!需要多少钱?” 徐长生伸出两个手指头,说道:“最少两千!” 李诚放下筷子,眼睛溜溜的转了转,两千,可不是小数目啊,该咋办呢?突然,他伸手指了指王萍,说道:“妈,你不是说和这个小兄弟有眼缘吗?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得落实到实处啊!把你和我爸的积蓄拿出来,支持一下!” 王萍正愁着没机会帮徐长生呢,赶紧骑驴下坡的拍拍腿,大声说道:“行啊!” 徐长生惊讶了,曲婷婷也惊讶了,这份大礼,不亚于天上掉馅儿饼啊!徐长生赶紧摆手,义正言辞的说道:“这钱,我说啥也不能要!王姨对我好,我心领了;大哥对我好,我也心领了。你们的大德,我慢慢来报!” 李诚又扶了扶镜框,笑嘻嘻的说道:“有钱不要,你傻啊!” 徐长生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坚决不要,打死不要。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若接了这笔钱,羞愧的很啊,何况还有风险呢!” 李诚叹口气,想了想,冲着王萍说道:“妈,你的钱留着养老!这兄弟也是个实在人,我觉得啊,解决资金来源的唯一方法是通过信用社贷款!” 贷款。 这个词以前在徐长生的脑海里出现过,可是,却从未认真琢磨过,一没有关系,二不懂政策,总觉得是挂在天边的、遥不可及的事情。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咋个贷款法?” 李诚说道:“银行的人,我认识,手续也好办理,不过是需要一个担保人而已。这个担保人必须是体制内的人。你有认识的人吗?” 徐长生的脑海里出现了李成功,说道:“我那发小朋友在化工研究院工作,正式的编制,应该没问题?” 李诚说道:“应该没问题!” 王萍插嘴道:“还找什么朋友啊!李诚,你当担保人,不就可以了吗?” 李诚嘿嘿道:“我当啊,肯定没问题,就怕长生兄弟不同意啊!这家伙,太自律了!” 王萍吩咐道:“李诚啊,先让长生找他的朋友,若他的朋友不愿意,那你担保,关键时刻,不能退缩!” 李诚点点头,答复道:“行!”扭头看向徐长生,呵呵道:“我妈这个人啊,太实在,要是对人好啊,能好到骨头里去!”接着,他又说道:“听说,你们要结婚了!我建议啊,先把结婚的事情办了,然后,再来寻我,开展你的卖苹果大业!” 徐长生连连点头,又问道:“大哥,能不能多贷点款,我还想承包土地种果树呢?” 李诚大手一挥,表示反对,解释道:“我建议啊,做个规划,分步走。种果树的前提是卖苹果,卖苹果的前提是营业执照和冷库。尤其是第一步,非常关键,若效果不好,那种了果树也白搭。所以,第一步先走好,走稳了,再说第二步!” 徐长生连连拍手,自己太容易冲动了,而李诚的想法却理性了很多,高兴说道:“大哥,您说的太对了!” 曲婷婷开口了,小心的问道:“大哥,贷款的利息高吗?” 李诚说道:“平日里,我们向亲戚朋友借个钱,也得送点礼或请顿饭,这也是无形的利息,还得背负人情债。按照这个道理,贷款付出点利息是正常的。并且,据我了解,利息低得很!”说完,他站了起来,说道:“我得走了,等等有个会呢!” 徐长生看着李诚把报纸握进了手里,说道:“大哥,这份报纸给我看看!我看完了,给您送到您开会的地方!” 李诚哈哈一笑,看着徐长生求知若渴的模样,说道:“长生啊,你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儿啊!这报纸,送给你!”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笔,在报纸的眉头写下了自己的单位地址和电话,说道:“想看报纸了便去找我,去我的办公室里,让你看个够!” 徐长生接过报纸,脸上笑开了花,感谢道:“谢谢大哥!” 李诚拍拍徐长生的肩头,问道:“和弟妹哪天办婚礼?” 徐长生憨憨的说道:“二月初二!” 李诚点点头,爽朗的说道:“我妈能不能去,我说了不算!但是,我肯定去!” 王萍捶了李诚一拳,说道:“我肯定得去,你也得去!到时候啊,你开个汽车去,给长生的婚礼添个彩气!” 李诚哈哈一笑,嬉戏道:“妈,你也开个汽车去,搞个车队!” 王萍假装严肃起来,责怪道:“官僚气息要不得啊!” 李诚开始往外走,问道:“妈,你啥时候走?” 王萍说道:“马上走,下午还有事呢!” 李诚到了门口,嘱咐道:“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又斜斜头,看着徐长生说道:“不忙了来寻我,有报纸看哦!” 徐长生挥挥手,说道:“知道了!大哥慢走!” 李诚刚走,王萍的随从小伙子来了,说车已经备好了,说完,将王萍的行李箱拎走了。 王萍拉着徐长生和曲婷婷的手,万分心疼的说道:“人生相聚,终有一别,此事月难全啊!不过啊,我看得出来,你和婷婷都是好孩子!”说着,三人开始出门,“我呢,在咱们省的东北方向工作,距离这里不近。你们若有事啊,可以去找李诚。对于你们的要求,他若有个‘不’字,我会批评他!”三人开始下楼,“二月初二,我争取赶过来,一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沾沾喜气;二来感受一下村里的风俗,尝一尝你们的当地饭!” 徐长生陪在一侧,说道:“王姨,大老远的,您别来了。您的心意啊,我和婷婷都收到了!” 王姨看向徐长生,满目里都是慈爱,心想: 我儿子结婚,我怎么可以缺席呢? 她摇摇头,嘱咐道:“必须去,要不然,我会觉得我夸海口,不实在!你们结婚后啊,赶紧生几个孩子,俗话说,多子多福,这样,干起事业来也有劲儿!” 曲婷婷开口了,说道:“国家要求计划生育呢!一家只生一个好!” 王萍呵呵一乐,说道:“那我破一次党性原则。国家说国家的,咱办咱的,再说了,计划生育在大地方管的严,在你们小地方啊,还是放得开的!” 徐长生附和道:“行!王姨,听您的!我爹就爱孙子,有了孙子啊,他又开心了!” 王萍哦了一声,疑惑的问道:“你娘呢?” 徐长生淡淡的说道:“年前,我娘走了,绝症!” 这时,小伙子走了过来,礼貌的说道:“王主任,咱们得上路了!” 王萍点点头,又认真的看了看徐长生,那眼力劲儿,仿佛要把这幅模样刻在脑海里一样,突然,她问小伙子:“带相机了吗?” 小伙子说道:“带了!要拍照吗?” 王萍高兴的说道:“要啊!” 小伙子赶紧去取相机,王萍拉着徐长生的手,说道:“年纪大了,记不住人了!不拍个照片的话,过几天便想不起来了!还有啊,回去了,让我家老头子也看看!” 说着,她把徐长生拉在了自己的左侧,将曲婷婷拉到了自己的右侧,又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然后,抬头看向了照相机的镜头,小伙子透过镜头,看到王萍的眸子里全是泪。 王萍坐上车离开了,从汽车启动的那一刻,她的泪流了下来,涓涓不断,无休无止,这泪是从心里流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温度,也带着慰藉的情怀。不堪回首是她的过往,在过往里,儿子的缺失是她巨大的、弥天的、痛不欲生的内疚。苍天有眼,圆了她的梦,泪眸中的徐长生,正在将她受伤的心脏慢慢痊愈。 车开了多久,她哭了多久,窗外的风景安然无色,心中的波澜起伏如潮。 车子越过了路人,越过了村庄,也越过了几个县城,飞速的前行,一路向北而去。在路过的行人里,有一个头发凌乱的年轻人,穿着脏乎乎的军绿大衣,蹬着一双撕开了口子的皮鞋,沿着荒芜的公路慢慢前行。他不敢进村,也不敢进乡,更不敢进城,孤独的在公路上蠕动、在荒野上度日,如同一条丧家犬,失魂落魄。 他是李成才。 第88章 那晚用刀捅了闫立伟后,李成才逃了。 刚开始是跑,后来是走,他没有目标,只想向北,越往北越好,逃的越远越好,最好进了沙漠或草原才好。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这种响声在几日里都不曾停止,这种响声的背后有一个声音: 闫立伟死了吗? 他多想身后跑来一个跟随,冲着他大喊: 大哥,那家伙没死! 越是这么期盼,他越觉得闫立伟死了,并且,全县的公安如蚂蚁一般遍布各个角落,要将他绳之以法,押赴刑场枪毙。 曾经以为自己是多么的英雄豪胆,不仅吆五喝六、叱咤风云,而且面对拦路石,一律杀无赦。可是,当下里,他怕了,如果闫立伟死了,他也得死了。想到死,他便双腿哆嗦,尿意频生,悔不该啊,悔不该。 早知今日,何必捅下那一刀子?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跟随着另一个衣着破烂的人,也是在流浪,不过是个女子。前天夜里,在荒野上,他栖身在一个冰冷的地窝子里过夜,地窝子里却突突乌乌的闯进了一个女子,女子也是蓬头垢面,一副无家可归的惨相。女子说这个地窝子是她的,要李成才滚。可是,李成才太累了,窝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管女子如何推攘,他就是纹丝不动。后来,女子累了,也倒头睡了。 昨天清晨,他醒了,女子又让他离开。他太饿了,又不敢混入集市,便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了那女子,说,买点吃的回来,他和她一起吃,吃了他便走。女子接过钱,不一会儿回来了,抱着十多个烧饼和两瓶罐头。 他狼吞虎咽的吞下了三四个,吃完了,他问她,为何不回家? 她摇头不答。 李成才看着女子,仿佛看着一个哑巴,吃饱了,揉揉肚子,倒头又睡,一睡睡到了黄昏,这次,女子没有赶他走。 月亮出来了,他本想着钻出地窝子继续赶路,可是,刚出地窝子,旷野里的一股冷风把他吹了回来。脚下一滑,他向后一倒,身子压在了女子的身上。他侧滑下来,脸却与女子的脸贴住了,女子大喊,离我远点!随着一股女香钻入了鼻孔,他全身颤抖起来,心想: 自己快死了,依旧没有尝过女人味,这样,即使死了,也是一个童子鬼。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个声音,不碰女人非好汉,老子不能枉来世上一趟,主意一定,心一狠,他变成了狼,变成了虎,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一夜折腾,如一世迷离。 今早,李成才穿戴好衣裳,紧了紧腰带,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想到是,那个女子跟上来了,紧紧相随,不离不弃。他本想告诉女子,我是杀人犯,跟着我,是找死。可是,转念一想,他不想说了,一来,这女子的身子太美了,他舍不得放弃了;二来,万一饿了,她能给自己跑跑腿买吃的。 再说了,自己也是将死之人了,拉个垫背的,也不算赔本。 与此同时,李成才的哥哥李成功风风光光的崛起了。 当他和周亚拿到结婚证的时候,化工研究院的一把手崔宏伟把他恭恭敬敬的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那热情的劲儿不亚于接待他丈人周海明呢!李成功自然是不吭不卑的模样,他掏出了结婚证放在了桌子上,崔院长打开一看,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出门溜达几个部门后,递给了他一枚新房的钥匙,还说,这是板板正正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南北通透,并且已经经过了简单的装修,达到了直接入住的标准。 李成功笑嘻嘻的拿过了钥匙,不说一个谢字,却翘起了二郎腿,踮起了脚尖,那目光飘向了屋顶,态度是相当的傲慢。 崔院长看了,立刻正襟危坐,张嘴开始自我检讨,说,院里对于作为大学生的李成功的岗位安排是不合理的,犯了大材小用的错误,建议他来办公室工作。 李成功摇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其实,做个后勤主管也不错。 崔院长听了,小心脏剧烈的颤抖了几下,后勤部门说白了也是采购部门、物资部门和生活部门,不仅得天天和钱打交道,而且负责全院所有物资的采购、分配和保管,谁若管理了这个部门,那相当于卡住了研究院的半条命脉。还有,年轻人没定性,很容易受到各种利益的诱惑,是很容易犯大错的。 他咬了咬牙,说后勤主管相当于副院长,也相当于副处级别,这个岗位的任免得经过院党委的举手表决和市里领导的认可。 李成功瞪了一眼崔宏伟,目光火辣辣的,仿佛能烧死崔宏伟,说道,这个事情很难办,是?这话出口,简直是硬生生的威胁,仿佛,周宏伟不认清局势的话,他便得下岗了。 周宏伟的脑门子出汗了,心想: 你二十出头的家伙当副院长,估计,全中国也是第一个。 但是,他没有拒绝,说道,我努力努力! 李成功站了起来,轻飘飘的说道,别努力,得办成!说完,他扭身洒脱的走了。 李成功一走,崔宏伟怒了,心中骂道: 这家伙狗仗人势,太嚣张了,这化工研究院估计要变天了,得改姓李了。 他是见过周海明的,那是一个相当有原则和胆识的领导,他认为,估计,周海明也没想到,他的女儿娶了一个大无赖。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直起腰杆,认真琢磨道:第一,李成功的事儿得办,自己得罪不起周海明,毕竟,人家是一家子;第二,自己也该挪窝了,省的将来李成功犯了大事把自己牵连了,还有,自己真的受不了李成功颐指气使的神情。 接下来是召开党委会,在会上,以往高高在上的崔宏伟彻彻底底的做了一回孙子,面对各个党委成员,挨个苦口婆心的祈求,就差跪地叩头了。有些党委们压根不认识李成功,面对突然提拔,觉得很冒昧,介于年龄太小,非常反对;还有些党委们认识李成功,说提拔这家伙,是瞎了眼,这家伙不求上进,好吃懒做,每日里在库房和一帮妇女打牌,能有什么大作为。但是,大家都拗不过崔宏伟的面子,最后草草通过了。会议决案上报市委,崔宏伟又在市里跑了一圈,虽然还需要经过一些组织程序,但是,基本上都通过了。 这几天里,李成功压根不去上班了,白天睡大觉,晚上一个劲儿的折腾周亚,即使周亚身有怀孕,也不放过。 他的日子很逍遥,却不知道他的爹娘正在县里的局子里呆着呢。李成才跑了的第二天,县里的公安把梅子和李山子带走了。到了公安局,公安说,李成才持刀伤人,畏罪潜逃,受伤的人昏迷不醒,命在旦夕。梅子和李山子当场就瞎晕过去了,醒来后是一通痛哭狼嚎,嚎完了,大嚷我大儿子的公公是高干。公安局的人听罢,顿时,紧张起来了。局长去寻县长,县长正是闫立伟他爸。闫立伟身负重伤,命在旦夕,他爸正在气头上,破口大骂,纯粹造谣,纯粹胡扯,纯粹是疯了,你给我赶紧查,必须把李成才这个家伙给我逮回来,然后枪毙了。 局长听罢,神经紧张起来,回去后,不仅在龙靠山村撒下了天罗地网,而且派出了得力干将去省城押解李成才的哥哥李成功。 正月十一的清晨,在化工研究院的大会议室里,任命李成功做后勤副院长的会议正在如火如荼的进展着,会议室里闯进了几名公安,不由分说的,把正在发言的李成功带走了。 李成功纳闷: 自己好好的,没犯事啊,即使以前和几个女子有过苟且之事,但也都善始善终了啊,难不成,是周亚的爸爸周海明想陷害自己? 第89章 回了县里,他才知道,自己的弟弟闯祸了。他没有像他的爹娘一样晕倒和大哭,而是,理直气壮的提出了要求,要见县长,那气势是相当的桀骜不驯。几个不开眼的公安当下甩给了他几个巴掌,骂道,县长是你爹啊,你想见就见。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把这口恶气忍了下来,低下了头,不言语了。 公安带着李成功前脚一走,心急上火的崔宏伟便驾着车追上去了,这可是周海明的姑爷啊,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咋交代啊?到了公安局,他吃了闭门羹,扭头去了县政府。亮出了工作证,他被请进了闫立伟他爹的办公室里,他神色严肃,一一诉说。听罢,闫立伟他爹的心头发毛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周海明可是大自己好几级呢,他若想摘掉自己的乌纱帽,分分秒秒的事儿,自己奋斗一生,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真不能毁在一口置气上啊!虽然自己的儿子开膛破肚了,但是,毕竟没有生命危险,也在康复中。 思索了几分钟之后,他给公安局长打电话,第一,把李成才的爹娘放了;第二,把李成才的案子撤了;第三,他要去公安局指导工作。紧接着,在看禁闭室里呆着的李成功被突然闯入的闫立伟他爹握住了手,闫立伟他爹一个劲儿的说,是个误会,是个误会! 李成功没好气的问道:这事咋处理? 闫立伟他爹回复道,你爹娘啊,已经派车送回村里去了;案子啊,受害者承认是自残,和你弟弟压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李成功的心里咯噔响了一下,看了一眼一侧的崔宏伟,崔宏伟连连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李成功伸手拍了拍闫立伟他爹的肩头,淡淡的说道,算你有眼色。说完,走出禁闭室,来到了大厅,他冲着那个刚才扇自己耳光的公安说道,你过来! 那个公安看着一圈人围着李成功,当下吓破胆了,他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说道,我错了! 啪啪啪。 李成功轻轻哼了一声,抬手甩出几个嘎嘣脆的耳光,那个公安的脸蛋瞬间肿胀起来。 然后,李成功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公安局,钻进了崔宏伟的吉普车,向着龙靠山村驶去。回了家,安顿了几句之后,梅子和李山子卡在嗓子眼的心才落进了肚子里。梅子要李成功过夜,李成功摇摇手,仿佛,日理万机,肩负重担,不能浪费一分一秒,走出了家门,和崔宏伟回到了省城的化工研究院。 进了研究所,他不用再去库房了,而是被安置在了崔宏伟隔壁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非常大,比崔宏伟的都大,左右两侧是宽大的沙发,沙发前各有一个茶几,前方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是一把皮质的靠椅,靠椅的后面则是一排书架。 崔宏伟乐呵呵的问道:“李院长,还满意?” 李成功把身子往靠椅里一窝,身心兴奋起来,心想: 自己不仅当上了的副院长,受到了就职大会上所有人的瞻仰,而且还轻而易举的把弟弟李成才的事情摆平了,这特么的太牛叉了。纵然心头欢喜,但是,他还是没有喜形于色,说道:“任重道远啊!” 这时,周亚冲了进来,慌慌张张的问道:“你咋被公安带走了?” 李成功摆摆手,示意崔宏伟离开,作为大院长的崔宏伟乖乖的离开了,离开时,还轻轻地带上了门。李成功站起来,笑嘻嘻的看着周亚,说道:“这是个误会。” 周亚走到他的面前,哭哭啼啼的掉下了泪,说道:“没了你,我和孩子咋办啊?” 李成功伸手一揽,把周亚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搂着,说实话,此刻的他太幸福了,要事业有事业,要家庭有家庭,真可谓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个巅峰啊!他问道:“刚才开任职大会的时候,你去哪了?” 周亚摸摸泪,答道:“我和你说了啊,今天去医院检查身体啊!我说的话,你从来记不住!” 李成功松开周亚,又探手摸摸周亚的肚子,问道:“孩子多大了,咋样了?” 周亚的脸红了,羞怯的说道:“才一个月,黄豆那么大!”,抬起脸庞,认真的说道:“不过,医生说,前三个月最重要,不能干那事儿,万一动了胎气,孩子会流产的。” 李成功生气了,不让自己碰,那不是让自己死吗?他轻轻的说道:“我可以慢点来!” 周亚迅速摇头,态度坚决的说道:“慢点也不行。你知道吗?若孩子流产了,那女人很可能再也不能生了!” 李成功最见不得女人在他的面前张狂,哪怕是说出一个“不”字。在他的心里,他是天,他是地,他是主宰,豁,他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将周亚一掀,周亚倒在了办公桌上。 周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紧张的问道:“你要干嘛?” 李成功狠狠的说道:“办你!” 周亚急了,若是肚子里没孩子,那她肯定接受李成功的要求。可是,明明肚子里有孩子啊,万一,出个意外,孩子真没了,这可不是哭几滴眼泪能挽回的事情。 她红着脸,咬着牙,拒绝道:“坚决不行!” 李成功霸道的说道:“不行也得行!” 周亚急了,她伸手四处乱抓,推倒了笔筒,笔筒倒了,甩出了几根笔和一把削笔刀。她立马握起削笔刀,指向了李成功,呵斥道:“你信不信我捅了你?”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事后,周亚也想不起为何有了这般勇气去持刀对抗李成功,若在平日里,那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李成功一看这架势,顿时泄气了,泄气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他钦佩周亚的执着和坚韧。他抽抽裤子,整理衣裳,意犹未尽的坐了下来,嘿嘿一笑,有点自嘲的意味,问道:“长勇气了?” 周亚扶着桌面坐了起来,看着李成功,仿佛看着一个混不吝,说道:“还不是为了孩子好!若孩子没了,我猜测你能抛弃了我!” 李成功又是嘿嘿一笑,说道:“一口一个孩子的,我听着都爱上这个孩子了!” 周亚站了起来,扭身看了看阔气的办公室,高兴的问道:“你升官了,八成,我爸还不知道呢!”转瞬一思,她的眼睛亮了,提议道:“要不今晚我们回家庆祝一番!” 李成功听了,赶紧摆手,心想: 你爸若知道了,肯定能把我搂下来。 他说道:“绝对不行!” 周亚瞪大了眼睛问道:“为啥?” 李成功的思绪飞快的盘旋着,回答道:“第一,你爸爸的脸总拉着,我看了不舒服,与其不舒服,不如不见;第二,工作才刚刚开始,是好是坏都不一定,如果我能取得成绩,你再说也不迟!万一,哪天被院里撤了,那我多丢脸啊!” 周亚是个单纯的姑娘,笑着说道:“这么说,你还很谦虚嘛!” 李成功点点头,嘱咐道:“说好了啊,暂时保密,不能和你爸妈说!要不然,我揍你!” 周亚嘟起了嘴,埋怨道:“我答应你便是了,非要加个揍。谁家媳妇娶回家是用来揍的!我说你啊,太野蛮了!” 李成功不要脸的说道:“我这人啊,就喜欢简单、直接的做法!” 周亚骂道:“你还喜欢粗暴和不讲理!” 第90章 在县城的街道上,阳光明媚,清风细拂,虽然空气中透露着冷冷的寒意,但是,街上的大人小孩们都欢喜的过着正月。 荒废了多年的红火又闹开了,传统曲目是敲锣打鼓扭秧歌。为了迎接正月十五的巡演,县城里的街道和单位都忙活了起来,每走几百米便可以听得一阵带着血气方刚的锣鼓声,令人们心潮澎湃。 空气依旧是冷的,即使再冷,也冷不了两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年轻人的心。曲婷婷在前面走着,看着路边的小摊小贩的吃的、用的、玩的,心里乐开了花。徐长生拎着两个包袱跟在后面,包袱里是他和曲婷婷一起购置的结婚用的一些物件儿。和曲婷婷不同的是,他的脸上黑黑的,拉的像苦瓜一样长,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从省城回来后,他把事情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向徐得意述说了,说完后,他的意见是自己的婚礼,徐佑生可以不来;但是,徐佑生的婚礼,无论如何,自己和徐得意得参加,毕竟还是一家人嘛!徐得意听了,先是生气,后是叹息,决定要亲自去见见这个倔强的女儿。于是,昨日里,徐长生带着徐得意去省城了,几经周转后,他们到了徐佑生的家。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徐佑生不仅不开门,而且隔着门说要断绝关系。这下把徐得意气坏了,他站在门口老泪纵横,不说几句话,心里难受;若说几句,又怕招来一帮的邻里的围观,给佑生丢了脸。看着徐得意的泪,徐长生恼火了,他真想一脚踹过去,把门踹烂,再和佑生厮打一番,问问她,为啥要这么狠心? 可是,理智还是压制了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罪人。 “徐长生,曲婷婷!” 一声呼唤传来,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和悦耳。 徐长生抬起头,看见如百灵鸟一般的丁玲蹦蹦跳的跑了过来,近了,欢喜的问道:“你们逛街呢?”说话间,她的目光还在徐长生的脸上流转,流转着的还有小心思,周生真的不要曲婷婷了? 曲婷婷乐呵呵的点点头,说道:“是啊,置办一些东西!” 丁玲羡慕的调侃道:“你在前面走着,徐长生在后面跟着,他都成了你的跟屁虫了!” 曲婷婷心想,何止跟屁虫啊,一不小心啊,自己都和这家伙脱得赤条条的过夜了,一边想着,一边脸红了,甜蜜的说道:“丁玲啊,我和长生要结婚了!” 轰。 一颗炸弹爆炸了,把丁玲的心炸碎了,这不是她期待的结果。 为啥,和徐长生结婚的不是自己? 为啥,周生不把曲婷婷带走? 为啥,都说老天有情,可是老天却不眷恋自己? 天空晴朗,但是,在丁玲的眼前却是乌云密布,天地黑暗。 辛辛苦苦追寻了多年,却没有点滴的收获,那些付出就像时光里的尘埃,卑微的无声无息,又像向东流去的水滴,再也不会回头。她的心彻底的碎了,碎的时候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声响里带着曾经的梦想和缥缈的冀盼,这一切都碎了,琉璃般洒落一地,痛的只剩下苟且的呼吸。 她昂起了头,又眯起了眼睛,努力的把嘴角上扬,笑道:“恭喜啊!” 曲婷婷听着祝福,没有听出别样的味道,开心的说道:“日子是正月初二,记得来啊!” 丁玲点点头,答应道:“嗯!” 然后,她大步前进,绕过了曲婷婷,绕过了徐长生,向着他们背后的方向走去。双腿如铅,步伐很重,脚印之上,仿佛刻上了一段又一段的心酸的过往。清风轻柔,把她的眼泪挤了出来,每一颗眼泪都在祭奠逝去的爱情。世事啊,如果结果是圆满的,那过往的辛苦和欢乐都是值得的;如果结果是破碎的,那过往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擦肩而过的行人不在了,热热闹闹的街道不在了,明明晃晃的太阳也消失了,大地变成了荒芜,而她变成了一缕无所归去的野风。这股风向前刮着,刮得很伤心,刮得很痛心,也刮得很艰辛。 曾经,还有一棵树让它盘旋着刮,而今,树没了,它迷路了。 一直走,一直走,孤独的走,落寞的走,伤心的走,不知道路多远,反正,孤寂会成为她的新的生活方式。女人啊,就得有个依靠,不管依靠或好或坏,那都是赖以生存的信仰。 丁玲彻彻底底的没了依靠,那心思没了地儿去述说,那心脏更没了港湾去停留。 她的失落在曲婷婷的眼里荡然无存,但是,在徐长生瞳孔里却看得真真切切。相处这么多年了,虽然徐长生不爱丁玲,可是,这种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在丁玲离去的背影里,徐长生几度回头,仿佛又看到了当初佑生离开时候的悲怆。他想追上去安抚几句,可是,他没有。他觉得,任何话语在现实面前都是无力的、苍白的和假惺惺的。他是丁玲痛苦的缔造者,现在送去的安抚,说白了是在安抚自己的愧疚,却是在丁玲的伤口上撒盐。那不如让丁玲悲伤到底,悲伤到了尽头,或许,会出现新的光明。 换句话说,这叫绝路重生。 他狠着心继续随着曲婷婷前进,可是,全身骨头的间隙里却渗出了酸酸的痛楚,痛楚一浪胜过一浪,终于,痛楚令他不能前进。他坐下来了,在一个马路牙子上,怀里抱着包裹,开始了身不由己的发呆。 曲婷婷问他怎么了? 他说累了,你先回,我想歇歇! 然后,曲婷婷走了,他把目光投向了丁玲远去的方向,可是,人海熙熙,遮断了他的视线。 向来,他追求问心无愧,从不做任何错事去伤害任何人,即使如此,也在不经意间伤害了某些人。某些人啊,或许,生来便是与他纠缠的,可惜的是,他像极了刚正不阿的龙靠山,只因心中有梦,那过往的风皆与他无关。其实,风没有错,某些人也没有错,徐长生也没有错。 错的只是相遇,以及相识。 他的头一直扭着,即使看不到丁玲,也一直扭着。他坐在路边,像一只背着重重盔壳的蜗牛,蜗牛的躯壳里密密麻麻的塞满了三个字,对不起! 只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是苍白的,在伤害面前,这三个字一文不值。 不知不觉之中,天黑了。 曲婷婷来寻他了,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问,干坐了一下午? 徐长生站了起来,可是,发麻的双腿无力支撑躯干,他轰然而倒,趴在了地上。此刻,他才觉得自己的追求不过是成全自己的自私,而自己的自私活该让自己像狗一样爬伏在地。并且,此时此刻,更应该把丁玲和徐佑生叫来,让她们抬起脚在自己的脊背上狠狠地踹下一万脚。 呀! 曲婷婷惊呼了一声,把他扶了起来,伸手摸着他脸上的划痕,一个劲儿的问,疼不疼? 徐长生伸手一揽,把曲婷婷拥入了怀里,然后紧紧的抱着。 曲婷婷害羞了,大庭广众之下被徐长生抱着,脸上臊得慌,她用力的推攘,怎么也推攘不开徐长生的身体。 徐长生紧紧的抱着,心中大喊: 世界很大,可是,属于我的只有你。 第91章 过了十五,是正月十六,这一天,学校开学了。 在开学的第一天里,徐长生找到了教导刘主任,递上了自己的结婚请帖和辞职信,教导刘主任看着徐长生,翻着红色的请帖,呵呵说道:“终于抱得美人归,这下如意了?” 徐长生点点头,高兴的邀请道:“还望刘主任赏脸,到时候参加我们的婚礼!” 刘主任嗯了一声,说道:“那是必须的,你和曲婷婷都是不错的老师,你们能结合在一起,也算是学校的一件大事!”说着,她打开了徐长生的辞职信,面孔便严肃了起来,惊讶的问道:“为啥辞职?” 徐长生艰难的说道:“收入太低,活不下去!” 刘主任惊讶的瞪着徐长生,这家伙是教师里的标兵,面对他的离职,自己是万分不舍的。她说道:“你不是还卖苹果吗?你也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老师做副业的,对你的副业,我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徐长生站直了腰杆,认真的说道:“谢谢刘主任的关心,若不是你的支持,估计我娘也挺不了那么多年。说实话,对于教育工作,我是很喜欢的。可是,步入婚姻后,我得承担更大的责任了。您也知道,咱们的收入不高,维持一家开销,远不够的。” 刘主任哦了一声,徐长生说的没错,现在什么都涨价,就是老师的工资纹丝不动,纵使心中有理想,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她试探着问道:“曲婷婷同意吗?” 徐长生点点头,诚恳的说道:“我和曲婷婷沟通了,她是同意的。不过,她挺喜欢教书工作,希望一直干下去,还想着有机会了,能转正呢!” 刘主任叹息着说道:“是啊,县里对民办老师转公办老师的态度一直不明朗,不过,近来呼声很高。我觉得啊,转正还是有希望的!一旦转正啊,无论是待遇,还是退休金,都是不错的,起码是一份保障!”接着,她严肃了起来,说道:“你的申请呢,我会向上级报告的,既然你意志坚定,那么也肯定会批准的。但是学校一下子走了两个老师,那教学工作怎么开展?你啊,必须给我再干一个月,等新老师来了,你才可以离开!” 两个老师? 除了自己,还有谁?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除了我,谁还走了?” 刘主任剜了一眼徐长生,狠狠的说道:“丁玲!” 徐长生不相信的问道:“真的?” 刘主任叹口气,这么多年了,她是知道丁玲喜欢徐长生,从县里供销社追到了大营学校,那个真诚和执着的劲儿,很叫人感动的,可是,徐长生就是不接这茬。眼下徐长生和曲婷婷又要结婚了,这里对于丁玲而言,变成了一片痛苦之地,她的离开,必须支持。 她淡淡的说道:“前几日,丁玲来寻我了,脸色很差,身板儿更瘦了。她说要辞职了,我不准!可是,她说,准不准的无所谓了,开学便不来了!我问为啥,她说想换个地方生活和工作,这里令她太伤心了。” 徐长生追问道:“她说她要去哪了吗?” 刘主任摇摇头,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说道:“她没说!当时啊,我看着她的模样心里难受,怕问多了,她更难受!现在啊,我算是明白了,她知道你要结婚了,所以才要离开的!” 这个消息令徐长生很震惊,他本以为着丁玲会继续工作,然后找一个钟意的男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万万没想到,丁玲不仅辞职了,而且还要换个地方活了。 她要去哪? 她要干嘛? 她要怎么活? 虽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但是,他也不希望丁玲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从办公室出来,一头雾水的徐长生骑上自行车向着县城驶去,他狂蹬着脚踏板,将速度提升到了极限。他想立马出现在丁玲的面前,好好地问一问,她到底要干嘛? 在他的思维里,女孩子嘛,没必要在世界里太辛苦的闯荡,也没必要离开亲人去忍受寂寞,更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浪迹天涯。半路上,几滴冷冷的汗滴溢出了脑门,一个声音突兀的蹦了出来: 丁玲,你是不是已经走了? 春天来了,风儿吹着大地,唤醒了小草,也唤来了新生活。在丁玲家的院子里,丁玲和丁楠坐在一起聊天,丁楠早就要走了,丁玲不让,说过了二月初二一起走。 丁楠问,二月初二是啥日子? 丁玲摇头不说。 这几天里,她们已经做了规划,这次去深圳,属于偷偷地去,因为爸妈都不允许,所以只能暗着来。丁楠说,她的深圳同学说,那里来了很多台湾、香港和其他国家的公司,这些公司初来乍到,普遍缺少懂技术、懂管理和懂政策的高级人才,她的同学和她谋划着一起做人力资源这个行当,在国外,这个行业叫猎头,主要工作是为企业挖掘和推荐优秀人才。她分析了,她的行当最大的困难是“铁饭碗”,中国人也奇了怪了,宁可吃苦受累的、全家守着温饱线的握着铁饭碗,也不愿意奋力拼搏的赚取更多的人民币。 她问丁玲,你计划去了干啥? 丁玲说,她想继续当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会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丁玲应声去开门,开了门,看到了徐长生。过往里,若徐长生这么冒冒失失的出现,她肯定会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欢呼和跳跃。但是,今天,她没有这样,她平平静静的看向徐长生,面孔上泛起的是从容淡定。这几日的不眠之夜里,她的心门已经彻底的闭合了,变成了不见天日的黑暗世界。但是,她也想开了,不属于自己的终归不属于自己,虽然不属于自己了,但是,也得衷心的祝愿彼此快乐。 爱的真谛不就是如此吗? 她轻轻地问道:“你来了?” 徐长生点点头,紧张的问道:“刘主任说,你辞职了!” 丁玲点点头,回复道:“嗯,是的!” 徐长生的眸光射在丁玲的脸上,把丁玲的脸蛋变得滚烫起来,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丁玲为难的笑了笑,心想,你难道不知道吗?却说道:“换个地方工作和生活,在这里呆腻了!” 徐长生叹着气,问道:“去哪?” 丁玲回复道:“深圳!” 深圳。 那是一个几千里外的地方,在小县城人们的心里,那里便是天涯海角。 徐长生皱皱眉,目光灼灼,恳切的劝道:“那么远,何必呢?咱们这里也不错啊!你是个女孩子,走很远,很危险——” 丁玲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别劝了!” 徐长生的心痛了起来,有句话想说出口,要不然,他会痛苦一生的。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空气中缺了氧气,万分珍重的说道:“我对不起你!” 丁玲笑道:“相识一场,没什么谁对不起谁!” 要说对不起啊,只能说她对不起她自己,这些年,一心一意的在这棵树上把自己吊死了。可是,当下里,这些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说出,都没有意义了。一个走阳关道,一个走独木桥,或许,今生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接着,她看向徐长生,徐长生还是那么的有魅力,她一脸阳光的说道:“祝你幸福!” 徐长生说道:“祝你幸福!” 咣当。 门合上了。 丁玲靠着门,泪流了下来,这泪是一种庄严的告别,告别青春,告别爱情,告别门外的这个人。 丁楠走近了,质问道,那家伙惹你了? 丁玲摇头,哽咽道,是我惹我自己了。 然后,她把身子扎入了丁楠的怀里,嚎啕大哭。 门外的徐长生没走,他听着丁玲的哭泣声,也明白了丁玲的所有心酸,她是一个爱自己如命的人啊。他狠狠地咬着牙,挥手拍打着无形的空气,心中的惭愧弥漫开来,这一刻,他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的原则,也恨自己的执拗,多情总被无情伤,原来,自己便是那个无情的人。可是,自己马上要结婚了 丁玲,你要幸福! 第92章 在大营村学校的办公室里,一月未见的老师们再次重逢,本来就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加上曲婷婷的结婚、徐长生的辞职和丁玲的溃逃,好家伙,那声音都快把房顶掀翻了。幸亏曲婷婷在教室里上课,要不然,这些言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又得羞臊了。 最急的人莫过于刘跃进,说实话,作为两个孩子的爹,他的家里实在是忙的要死,这段时间,也没咋去寻徐长生,偶尔去了几趟,徐长生要么去省城,要么去县城,也没能见得上面。这下可好,听说徐长生辞职了,他在宿舍里急的直拍大腿,找到王叶后,更是骂徐长生的脑子注水了,被驴踢了,像电路一样短路了 王叶骂道:“瞧你那熊样,家里过年都吃不了二斤肉,孩子们连个新衣服也舍不得买,没粮了还得靠你爹娘接济。我要是你啊,我也辞职去赚钱!” 刘跃进拍拍腿,解释道:“你懂啥!咱这可是铁饭碗啊,过不了几年,再熬点工龄,咱们就可以转正。只要转正了,那日子就会好起来的!你看看徐长生,急啥吗?” 王叶没好气的顶撞道:“人家急着干大事呢!” 刘跃进哎哟一声,说道:“干啥大事,纯粹是脑子有病!他不是卖苹果吗?不少赚啊,补贴家用足够了!你看看社会上,有流氓,有地痞,有警察,有城管,想办个事儿多难啊!他的决定太欠考虑了!” 王叶激将道:“刘跃进啊,你这也怕,那也怕,你活该去寺庙里当和尚啊,娶我干嘛?生孩子干嘛?让我们跟着你吃苦!” 刘跃进抬手一指不可理喻的王叶,辩解道:“你还不嫌事儿小吗?还要火上加油!你看看李成才,下场咋样,不也跑路了吗?” 王叶声音低了下来,担心的问道:“梅子婶不是说没事了吗?李成功回来一趟,都摆平了!” 刘跃进不耻的说道:“谁知道呢?他们家的人的嘴啊,吹出来的气都是飓风级别的,谁信呢?”反问道:“既然摆平了,那李成才还跑什么跑啊?” 王叶又问道:“听说被李成才伤了的家伙身份不一般啊?” 刘跃进点点头,答道:“是的,那家伙叫闫立伟,高中时,和我们三个是一个班的。那家伙,向来张狂,觉得龙靠山县是他家的,被人用刀捅啊,是迟早的事儿!”叹息一声,纠正道:“哎呀,说徐长生呢,咋又扯远了!”说着,抬腿往大门口跑去,嚷道:“我得劝劝他,打死也不能辞职!” 王叶追问道:“丁玲走了,你咋不劝劝?” 刘跃进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要是丁玲啊,我也得走。看着徐长生和曲婷婷腻歪,不如让她去死!丁玲的走,叫有骨气!” 刘跃进在学校的大门口左等右等也盼不来徐长生,便沿着土路向着村口走去,嘴里还骂道: 这家伙,大白天的去哪了?真是急死个人啊 刘跃进是一个本分的人,他想着,不冒险的生活便是最稳妥的生活。别看李成功牛哄哄的,他压根不羡慕,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倒不如自己,一直双脚踏地,飞不起来,掉不下去,安安稳稳的一生一世。他也有梦想,那就是转正。只有转正后,自己才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端着铁饭碗的老师,到那时,不仅自己的身份会令人们刮目相看,而且自己的家庭也会变得富裕起来。 一等等到了中午,看着慢慢悠悠前来的徐长生,他快速冲上去,双手握住了车把,非常严肃甚至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告诉你,徐长生,你可不能辞职!” 徐长生的脑子里都是丁玲的哭泣声,心里烦躁的很,此刻,看着虎视眈眈的刘跃进,没耐心的说道:“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刘跃进来劲了,气的直跳三尺,喊道:“什么你的事儿,我的事儿,我们是兄弟!” 一句“兄弟”脱口而出,又配合着一副忠肝义胆的神情,徐长生震惊了,愣怔了片刻,他下了自行车,扭身坐在了田埂上,享受着细风的吹拂,他想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一些。人生能有几个知己,李成功在省城,丁玲要远行,留在自己的身边的,也只有刘跃进了。 刘跃进凑了过来,问道:“大早上的,你去干啥了?害我等你半天!” 徐长生看着荒地,沮丧的说道:“我去看了看丁玲,她要去深圳了!” 刘跃进埋怨道:“既然你给不了人家未来,那就别去瞎招惹了!那姑娘被你伤的够深的了!” 徐长生的脸上黑漆漆的,辩解道:“我没招惹,我就是去看看!万一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刘跃进觉得绝情的话很残忍,说道:“别把话说的这么死,好像客死他乡、生无所恋似的。她家在这里,逢年过节还得回来!” 徐长生悠悠道:“我觉得对不起她!” 刘跃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骂道:“你就是头犟驴,若丁玲爱的是我,我早投降顺从了!你看看曲婷婷,除了漂亮点,还有啥优点?” 徐长生摇摇头,说道:“说事儿归说事儿,咱不要人身攻击!” 刘跃进又哼了一声,这一句,是为丁玲打抱不平的,说道:“那咱说正事!我觉得,你不能辞职,教师这职业,多好啊!并且,我听说别的地方已经有措施了,工龄够了十年或十二年,可以转正了!” 徐长生嘿嘿一笑,无奈的说出了一堆理由:“我也爱当老师,这份工作既伟大又高尚。可是,家里活不下去啊,我得赚钱!眼看着我爹老了,万一有个大病小病的,去哪里弄钱?结婚不说了,生了孩子,又是一笔开销。还有,曲婷婷一直嚷着想住进城里,没钱咋住?” 刘跃进呦呦道:“我就说嘛!这肯定是曲婷婷的主意,这家伙,是个妖精,彻底把你迷惑了!” 徐长生纠正道:“别这么说!” 刘跃进分析道:“为啥住城里,咱龙靠山村多好啊,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出了咱们三个知识分子,堪称人杰地灵啊!眼下的收入是低了点,可是,得放长远啊,只要转了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徐长生说道:“谁知道啥时候能转正呢?你别把自己的想法当政府的规划!” 刘跃进辩解道:“我可不是异想天开,别的地方都出台政策了,咱们这里也快了!你啊,再熬熬!只要转正了,不仅收入提高了,而且退休了还有生活保障呢!” 徐长生摇摇头,坚决的说道:“跃进,你别劝我了!我的主意已经定了,社会上比学校里乱,这我知道,但是,我还想闯一闯!” 刘跃进问道:“确定?” 徐长生点点头,答道:“相当确定!” 刘跃进哎呀一声,脸上都是愤慨,埋怨道:“古人说的对,红颜祸水!你啊,为了曲婷婷也算拼命了!你辞职了,干好了,她曲婷婷享受着;若干孬了,等你老了,眼巴巴的看着人家拿退休金,你就等着受气!” 徐长生说道:“跃进,别说了,这事儿是我的主意,干好干赖,我都认!” 刘跃进站了起来,自怨自艾道:“李成功去了省城,丁玲去了深圳,你又去县城闯荡,就剩下我守着祖国的花朵了!为啥好好地四个人,就分崩离析了呢!” 徐长生看了看前方,仿佛看到了四列穿梭岁月的火车,四列火车你侬我侬,嬉戏玩耍,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岔口,岁月便扭转了车头,让火车开向了不同的远方。远方美不美,谁也不知道,就像李成功不知道他将面临多大的困难,丁玲不知道去了深圳后会在哪里过夜,徐长生更不知道自己的苹果店将开在哪里? 美不美的,先不说,正是因为这些不确定性,才把远方变得格外诱人。 人生啊,需要挑战,不经历几次成功和失败,谁也不能正确的认识这个世界和了解真正的自己。只有奋斗了,拼搏了,尽力了,在最后戛然而止的地方,每个人才能笑着慰藉一生,不负岁月。 第93章 自从上任以来,李成功把桀骜的匪气收敛了一些,无论是开会,还是工作,他都是非常严肃,并且认认真真。在开会时,他能不发言,就不发言,即使发言也是简短的一句:“我赞同周宏伟院长的意见”;在批阅文件时,他也从不自作主张,而是注明的“请周宏伟院长定夺”。 院长周宏伟本以为李成功是个不安生的刺儿头,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的表现却让他大跌眼镜,简直是满意的不得了。 李成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他之所以低调,那是有缘由的,一来,毕竟刚上任,若锋芒毕露,必会暴露自己的缺点和引得大家的反感;二来,他明白,必须依靠周宏伟,让周宏伟觉得自己可靠,并且甚至有亏于他,才能获得更多的工作筹码,这样一来,更容易实现个人的一些“小要求”。 一天上午,在宽阔的办公室里,他把身子窝在靠椅里,双脚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头却扭向了窗外,看着窗外的蓝天,目光里都是百无聊赖,空叹岁月的艰辛。自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本该和土地打一辈子交道的,却不曾想,偶然的上大学,偶然的遇上周亚,又偶然的有了孩子,最后却偶然的高升,这一切,绝对是来之不易,但也绝对是上天的安排。 咚咚咚— 寂静无聊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李成功侧头向着门看了看,收起了脚,整理一下衣领,正经端坐起来,低沉的说道:“进来!” “李院长,我来看看你!” 随着一声莺啼般的声音传出,门扇一开,又一合,一个漂亮的女子挪步走了进来,女子的个子高高的,瓜子脸庞上的五官很标志,凹凸有致的身材被紧身的西服包裹着,一袭长发袭腰如同瀑布,一双圆圆的黑眼珠仿佛会说话,尤其是微笑之间,散发出的魅力令任何男子都会心神一颤。 这个女子,李成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问道:“你是?” 女子扭着腰身,白皙的脸蛋上闪着妩媚的光环,笑盈盈的立在李成功的对面,说道:“您是贵人多忘事!我叫吕春娇,餐饮部,也就是食堂的!” 李成功哦了一声,好奇的问道:“有啥事?” 吕春娇是餐饮部的副部长,虽说是副部长,可也是临时的,在化工研究院,若不是中专、大专或大学文凭,想转正便如登天一样难。她来呢,主要是希望和李成功靠拢一下关系,一来呢,这个工作对她而言很重要,万一被开除了,自己既没光彩,又没收入,全家老小得喝西北风了;二来呢,她管理着食堂的采购这一块,那油水不多不少的总会有,也算的上一个肥差。每任后勤领导上任,她都非常的殷情,生怕有人动了她的蛋糕。 她呵呵一笑,如春风拂面,媚眼一抛,温柔说道:“我能有啥事啊!我就是来目睹一下李院长的尊容,大家都说李院长年轻有为,仪表堂堂,英明神武,聪明绝顶,你的上任啊,绝对是研究院的一大幸事!”她的眼神一直在李成功的脸上流转,继续说道:“我现在见了您啊,不仅觉得研究院的前途一片光明,而且啊,觉得我也更有信心和力气把自己的工作搞好了!” 李成功呵呵一笑,风轻云淡的看着吕春娇,这一连串恭维的话在空气里传播,仿佛空气变成了绿叶和花儿,将办公室点缀的花团锦簇,兴致盎然。他瞄了瞄吕春娇的傲慢身材,心里发出了一连串的感叹,太性感了,太刺激了,太迷人了。他紧紧合上嘴巴,把口里的涎水咽进了肚子,问道:“孩子几岁了?” 这时,吕春娇面孔稍微红了红,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手绢,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弯腰擦拭李成功的办公桌,清爽的说道:“六岁了!淘气的很!”一边擦着,一边挪着步,身子绕着办公桌移动便来到了李成功的一侧。一边俯身,一边擦拭,折弯的身材便明晃晃的进入了李成功的眼眶。 李成功瞄着吕春娇挺拔的、扭动的屁股开始忘乎所以,一股芳香扑鼻,刺激的他精神为之一振,全身的细胞无限制的骚动起来,嘴里不由自主的说道:“昨天院里还说要调整岗位,你们餐饮部也要调整的!” 这话一出口,直击吕春娇的命脉,她迅速直起身,身子靠前,一双柔软的手掌攀上了李成功的肩头,揉捏起来,娇柔的说道:“调整归调整,但是,我的岗位可不能动啊!” 玉手一捏,李成功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难为情道:“可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再说了,我凭啥帮你啊!”说着,抑制着冲动,他一脸严肃的把吕春娇推到了一米之外,那份神情是拒绝,也是否定。 吕春娇急了,说实话,她的岗位早被某些人看得眼红了,一天到晚进进出出那么多粮油米面和调料,即使指缝里扣一扣,那也能扣出个小康生活来。还有,她的那个丈夫是个不中用的人,娶她的时候还英明神武的,结婚后第三年从房顶掉下来,脑溢血,瘫了。所以啊,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指望着她呢,她若没了这个职务,就凭那点死工资,那日月肯定是过不了的。 她两步迈上,双手握着李成功的手,央求道:“李院长,你可得帮我啊!只要你帮我,你让我干啥都行!” 触碰着吕春娇的手,李成功的荷尔蒙便又一股一股的溢满了身体,他眼睛亮光了,嗖,身子一起,双手一扯,把吕春娇平按在了办公桌上。 吕春娇惊恐的问道:“你要干啥?” 啪! 李成功伸手一拍,巴掌击打在了吕春娇的圆鼓鼓的屁股上。 啪! 又一声响起,嘎嘣脆,她的屁股又颤抖了起来。 她抬头看去,觉得李成功变成了一只老虎,无论身躯,还有眼神,都将自己压抑的不可反抗。为了工作,为了家庭,她豁出去了,她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说道:“随了你,可以!但是,我的岗位不能动!我还得转正!” “保证做到!” 李成功大喊一声,接着,冲锋陷阵 第94章 从那次以后,吕春娇每天早上都来李成功的办公室里报道,报道的内容是被李成功鼓捣自己的井,她忍不住感叹,这家伙的桩也太厉害了 李成功明白,吕春娇的转正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不仅得研究院党委通过,还得经过市里审核,这些事情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办成的,这事儿必须得争得周宏伟的认可,所以,他一再向周宏伟“妥协”,也是有原因的。还有,周亚怀孕了,周亚坚决不让干那事儿,刚好,吕春娇补上了这个空,可谓是接替有功啊! 徐长生听从了教导刘主任的安排,再干一个月离开学校,所以,这一个月变得尤为珍贵。他看着自己的学生,如同看着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金子,心中充满着万分的珍爱与不舍。期间,他带着刘飞去了几趟省城,每次都是空车回来,不得已,苹果买卖也搁置了。家里用不上他帮忙,徐得意和几个邻里把侧房拾掇好了,徐得意说,晾晒几日便可以住了。 结婚的事儿基本上准备的差不多了,他给王姨的儿子李诚去了电话,说,结过婚后去他那里看报纸和签订挂靠协议。 闲来无事,他开始琢磨苹果店和冷库的选址。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留恋县城广场那个位置,毕竟,那里是县城的经济中心,人流量最大,做买卖不就图这个。他去广场上观察了很久,觉得电影院隔壁的一处临街的破旧小房子不错,一来面对广场,二来紧靠电影院,位置算得上绝佳,虽然破旧了一点,但是简单收拾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他去询问一番,结果,那户人家乐意的很,只要签订“无事干约”便可以租用。“无事干约”是县城里流行的一种书面文件,找个中间人,三方一起约定各自的权利和责任,签字按手印便可以。那户人家是一个小心本分的人家,生怕徐长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被牵连,所以,在约定上把所有的责任和风险都推到了徐长生的身上。 关于冷库的位置确定,还得感谢曲婷婷的大哥曲大勇。 县公路段是一个施工单位,在县城的边缘上有几处废旧的仓储基地,虽然废旧,可是水电都通。在其中一块距离电影院广场最近的基地里,有四间破旧的平房,徐长生量了量,最边上的两间刚好可以把冷库塞进去,合适的不得了。曲大勇领着徐长生去见了公路段的后勤主管,后勤主管看着曲大勇的面子,爽朗的答应了,对方还提议,那四间房子最好都租了。徐长生一盘算,租了也好,两间放冷库,一间给刘飞住,他得替自己看着冷库,还一间给自己和曲婷婷住,毕竟,他们在县城也没个落脚处。 这两件事情定了后,他去县工商局咨询办理营业执照的事儿,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办事员一个比一个傲慢,不仅不停地用手敲桌子,而且口吻一致,得研究研究。去了两次,他被气了两次,颇为不顺。曲大勇劝他,要么送礼,要么找人,要不然啊,绝对成不了。 眨眼间,二月初一到了。 龙靠山村里像过节一样热闹,李成功和周亚提前一周回来了,根据风俗,必须得有接亲仪式,那结婚的前一晚,作为媳妇的周亚是不能住在李成功家里的,刚好徐长生的新房展展亮亮,于是,他的新房变成了周亚的洞房。周亚的爸爸妈妈没有回来,随同来的只有大姨,大姨的脸上不冷不热的,看得出来,她也是看不起李成功。 初一那天,化工研究院的周宏伟带着一帮院里的人来了,闫立伟他爸带着县里的一帮人也来了,就连还未康复的闫立伟也在他人的搀扶下来。李成功家门口的吉普车齐齐的排了不下八辆,第一辆在他家门口,最后一辆排到了徐长生家的门口。 闫立伟他爸建议道: 车队接上周亚以后,去县城里绕一圈再回来,这种大气魄啊,让全县人民开开眼。 那天的李成功牛气的很,西装革履,背头净面,仿佛是人民领袖一般,放眼看去的人们,都是自己的子民。梅子和李山子也牛气的很,别人家的喜糖是扔一把,然后让众人抢,而他俩却是拿着大口袋,一人一把的给。但是,他们的眉头却舒展不开,虽说李成功是得势了,可是,李成才还逃得没影子呢,也不知李成才这家伙去哪了,过得咋样啊? 正月初二的架势小了许多,一大早的,王萍和李诚一同来了,还带来了两辆吉普车,徐长生拉着王萍和李诚给徐得意介绍,这是自己在省城认识的贵人,高兴的徐得意连连感谢。晌午时分,李成功的一辆车,加上王萍和李诚的两辆车,一共三辆车向着县城驶去了。 龙靠山村里炸窝了,现当下,谁家娶媳妇不是去几个骑自行车的后生,哪有什么汽车?这下倒好,昨日里八辆车,今日里三辆车,简直就是领袖下乡的气势啊。还有,昨日里县里来的那帮人,带了三头大母猪,用这三头大母猪做大锅菜,那是全村人吃席吃七天也吃不完啊!还有,徐长生在省城的贵人李诚也牛的很,凡是村里来帮忙的邻里,一人一盒小熊猫牌的香烟,这烟可得一两块钱一盒啊,这家伙,光烟就花销了几百块,快抵得上彩礼了。 背地里,村里人开始议论了,徐长生的贵人是不是徐长生的亲人,要不然,谁舍得这么大方? 可是,他们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王萍,咋看也不像;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李诚,这家伙小脑袋小个子,怎么可能是高高大大的徐长生的亲兄弟呢? 不管咋样,龙靠山村是扬眉吐气了。 徐长生在李成功、刘跃进和刘飞等一帮年轻人的陪同下,坐着吉普车浩浩荡荡的去了曲婷婷家。讨要新郎的红包是当地流传千年的风俗,曲婷婷家的木栅栏大门换成了厚木板门扇,坚固结实。大门里,几个结实的年轻人堵上了大门,口口声声的要红包,扬言: 不给红包,不给开门。 李成功顺着门缝一边递红包,一边好言相劝,可是,尽管塞了很多红包,里面的年轻人依旧不满足,还堵着门坚守阵地。他没辙了,从人群中把刘飞扯了过来,又命令众人往后退了退,冲着刘飞喊道:“刘飞,他们不让你长生哥娶媳妇!” 刘飞虎头虎脑的问道:“为啥?” 李成功吼道:“大敌当前,不存在什么为啥?你的块头大,平日里长生对你照顾也不少,现在,我命令你把这个门给我撞开!” 刘飞点点头,二话不说,猫腰直冲,如同一头飞速前行的黑熊一般,咚,一声巨响,那大门的门扇被推垮了,顺势倒下了去,还扎住了几个顶门的年轻人。 徐长生等看着大门一开,赶紧一哄而入,算是取得了第一个成功。 第二道关口是找鞋,这也是一个风俗,新娘的家人们会故意把新娘的红鞋子藏起来,只有找到红鞋子,新娘才可以下地离开,要不然,光脚下地不吉利。可是,屋子里的边边角角多得很,又有柜子,又有被子,想找到,难得很。 这时,李成功又出馊主意了,冲着刘飞大喊:“抱起新娘,往车上塞!” 刘飞听罢,一副顶天立地的为徐长生生死不顾的精神勃然怒发,推开人群,几步上前,拦腰抱起曲婷婷便往外冲。人们伸手阻拦,却根本拦不住,刘飞如同一头野猪一般,龇牙咧嘴的冲出屋舍,冲出院落,将曲婷婷塞入了吉普车里。 刘飞的表演太精彩了,一个活脱脱的李逵形象,令众人发出一片欢呼与喝彩。 曲婷婷的嫂子爱莲偷偷地把红鞋子递给了徐长生,徐长生冲着曲婷婷的娘、大哥和爱莲跪下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大喊道:“娘、大哥、嫂子,我会对曲婷婷好的,一生一世的对她好!” 曲婷婷的娘连连点头,欢喜的说道:“我们相信你!” 曲大勇扶起了徐长生,畅快的说道:“从此啊,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95章 迎亲的队伍往回走了,三辆吉普车钻出了曲婷婷家的巷子,上了县城的中心马路。还没走多远,快路过县城高中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身影,把车队拦了下来。 身影大喊道:“让徐长生出来!” 李成功和刘跃进提前下车,一看,是丁玲的姐姐丁楠。看着丁楠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俩顿时便明白怎么回事了!李成功劝道:“姐,半路下车是一个不好的兆头,有啥事,咱们过后说,行吗?” 丁楠咬着牙,气势汹汹的喊道:“别废话,他若不下来,今天,这车队就别想过去!” 刘跃进急了,乞求道:“姐,半路下车,预示着半路夫妻。我求您了,饶了徐长生!” 丁楠不言语了,可是,那姿势却像龙靠山一样,巍峨不动,气势凛然。 徐长生坐在第二辆车里,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丁楠,他的心一凉,暗暗感慨: 自己的喜日,便是丁玲的苦日。 他的目光向四周扫射,却没有看见丁玲的身影,他下了车,向着丁楠走去,近了,认真的说道:“我对不起丁玲!” 啪! 一记耳光飞起,砸在了徐长生的脸上,徐长生的嘴角溢出了一股血丝。 李成功惊呆了,刘跃进也惊呆了,四周围观的人也惊呆了。 只见,天不怕地不怕的丁楠大声吼道:“这一巴掌,是我替丁玲给你的!”说完,她扭头便走,前去的方向正是县里的汽车站。 在县里的汽车站候车厅里,丁玲坐在角落里,泪珠像成串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刚才,她去了曲婷婷家附近,偷偷地躲在人群中,看着西装革履的徐长生迈入了坐着曲婷婷的车里,那一刻,天崩地裂,宇宙终结,她低下头,哭着离开了。 她一路哭,哭到了县城汽车站。 在县城汽车站里等候已久的丁楠惊呆了,问道,你为啥哭? 丁玲说,徐长生结婚了! 丁楠听了,气势汹汹的跑出了车站,跑到马路上,拦住了迎亲的车队。 那天,丁玲去了省城,坐上了火车,火车隆隆作响,带着她绝望的梦和破碎的心驶向了遥远的深圳。 第96章 一九八二年的五月初,随着立夏节气的到来,大地彻底的暖和了,就连风也温柔起来了,温柔的风儿吹在人们的脸上,像在挠痒痒。人们褪去了厚厚的衣裳,换上了单薄的外套,肌肤和空气又开始了亲密的接触。天空之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蓝,偶尔飘过的云,像极了天空的心事,不过,随着风儿的吹拂,心事很快没了踪影。 徐长生的苹果店开业了,门头上有四个字:“长生苹果”。 这名字是徐得意起的,这两个月里,他赶着马车,随着徐长生走乡串村的收苹果,收来的苹果放入刘飞看守的冷库里。徐得意说,说书先生说蟠桃园的蟠桃能让大仙们长生不老,而今,徐长生的苹果也能让吃了的人们长生不老。徐长生说,爹啊,你胡诌!徐得意憨憨的笑着说,起码寓意很好啊! 徐得意老了,脊背更弯了,稍微出点力气便咳嗽个不停。开春的时候,在徐长生的劝说下,他不种地了,把地交给了刘跃进他爹去种了,刘跃进他爹看着几亩良田,心里过意不去,非要秋后给徐得意两袋磨好的白面粉。龙靠山村队里有一头老马要卖了,徐长生买了过来,计划着收苹果用,老牛叔和二愣子叔合计了一下,决定支持徐长生一把,随着老马送给了徐长生一副好马车架子。 徐得意是闲不住的人,看着马车来了劲儿,还说这匹老马和他熟的很,非要帮衬着徐长生赶马车。 于是,父子俩上阵了,他们要么赶着马车去收苹果,要么赶着马车把冷库里苹果送到店里。徐长生一再嘱咐,爹,你赶车就行,搬搬卸卸的事儿可千万不能干,你若有个腰闪了,还得花钱治病呢,得不偿失! 说到营业执照的事儿啊,得感谢闫立伟。 在李成功结婚的那天,闫立伟和他爹都来了,徐长生拣个空儿把这事儿给闫立伟说了,没想到,闫立伟当下拍胸脯,承诺道,这事儿交给他,绝对办的妥妥的。果然,不出半个月,当徐长生再去工商局时,营业执照已经制作好了。 贷款的事情,一来感谢李诚,二来感谢李成功,因为是李诚帮忙找的信用社,而签字担保的正是李成功。李成功说,长生啊,别说担保了,就是为你死,我也乐意。这话让徐长生听了,心里感动了一阵子。 后来是冷库的购买事宜,大权在握的李成功把两个冷库合理合规的卖给了国营废铁厂,国营废铁厂拉着冷库连厂里也没回,直接送到了徐长生的平房里,连运费都省了。当然,徐长生该付的钱是一分都没有省的。通电后,又修理了修理,冷库里面便冷飕飕的了。 开业那天,闫立伟带着一干工商局的人来了,在城里人的眼里,这帮披着官衣的人集体出动,绝没什么好事要发生,纷纷跟着去看热闹。没想到的是,闫立伟一干人来到了长生果业,递上了一副锦旗,锦旗上是四个字:“改革先锋”。在当时,这四个字的分量是很重的,在传统思维里,做买卖属于坑蒙拐骗的范畴,不是正当的营生,而闫立伟递给徐长生的锦旗告诉所有人,长生果业是受政府保护的,合理合法,光明正大的,无形之中,也是一个徐长生的护身符。闫立伟更是带头买了五斤苹果,工商局的人也跟着买,彻底拉开了苹果销售的局面。 中午时分,李诚也从省城赶来了,他的到来,是王萍的主意,王萍希望他多指点指点徐长生,避免的徐长生出师不利,栽跟头。 李诚看着排队买苹果的人,高兴的直夸徐长生厉害。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我听从你的安排了,前三天大酬宾,买一斤送一斤。 李诚乐呵呵道,这就对了,做生意讲究一个说法,开门红,这第一炮啊,必须打响,让全县人民都知道这里有个苹果店,这叫影响力。往后啊,得在品质上下功夫了。还有,你买个喇叭,音量调到最大,把三天大酬宾、买一斤送一斤的声音传到所有路过人们的耳朵里。 忙乎了一天,徐长生的腰都快散架了,看着干干净净的案板,嘴巴笑的合不上了,太棒了,五百多斤苹果销售一空,虽然说买一斤送一斤没啥利润,但是,这开门红绝对称得上旗开得胜了。 他看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这是开业的第一天,也是自己事业的第一步,以前啊,左想右想,总怕着没人来买,现在倒好,一炮而红啊。 第97章 嘎吱。 商店的门开了,徐得意和刘飞进来了。 徐得意的手里拿着一袋子馒头,刘飞的双手捧着一锅菜,徐得意乐呵呵说道,“长生啊,累了?” 徐长生直起腰来,一边起身,一边回应道:“累不累的无所谓,关键啊,都卖了!” 刘飞将菜放在案板上,三个人围了上来,掀开锅盖,一股香气飘散开来,徐得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和三个酒盅,说道:“今儿啊,咱爷三个乐一个!”说着开始倒酒。 刘飞拿起馒头,推推酒盅,仿佛白酒是毒药一样,喃喃道:“我不喝!” 徐得意劝道:“喝,不喝不是爷们!” 刘飞听了,先是一愣,又是一笑,便一饮而尽,接着,眼珠子一番,双手捂着喉咙在地上翻腾蹈海的打滚,大喊:“死了,死了” 徐长生哈哈大笑,说道:“你命大,公安都不要你,死不了!” 徐得意抿了一口酒,夹了一筷子肉,问道:“婷婷没来?” 徐长生叹口气,摇摇头,“没来!”一边说,一边吃了起来。 徐得意劝道:“长生啊,你别和婷婷怄气了,再咋说,曲婷婷也怀了你的孩子。” 徐长生蒙了一口酒,说道:“我没怄气,我想得开,想不开的是她!结婚前,结婚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徐得意说道:“她要买处院子,要求没错啊!” 徐长生解释道:“爹,当初贷了款,和信用社交代的用途是营业,若把钱挪去了买院子,那咱便没诚信了,说不好,人家还要追回贷款的!还有,挂靠协议签了,营业执照办了,门面也租了,说不干就不干了?开玩笑嘛?眼看着冷库来了,这钱不给便是坑了李成功啊!我是个男人,吐个唾沫一个坑,是爷们儿,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叹口气,又说道:“冷库那里还有一间空房子,她和我可以住进去,也算住进县城了。可是,她不住,嫌脏!” 徐得意劝道:“婷婷不也是怕你赔了?她是好心的!” 徐长生夹着菜,咽着馒头,说道:“若听她的,把贷款的钱买了房子,就凭那点工资,咋还啊?弄不好,我还得蹲牢房呢!她啊,一天到晚问我,你爱我吗?我说,爱。她又问,爱我咋不听我的呢?我说,听你的,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她便气了。” 徐得意点点头,劝道:“女人啊,心眼儿都小,你不能作怪她。现在,好赖是开业顺利,也算个好消息,得去寻她说一说,要不然,她也担心呢!” 徐长生摇摇头,赌气道:“我不去!去了又是怄气,结婚前,没咋吵过嘴,结婚后,一吵架就把丁玲和佑生搬出来,弄得我很难堪。丁玲和佑生多无辜啊,我连一个指头都没有碰过,我压根没有对不起曲婷婷。我想不通了,曲婷婷为啥喜欢上了胡搅蛮缠呢?”他又喝了一口酒,辣辣的感觉很刺激,刺激的疲乏跑走了一半,“再说了,今天也累了。咱们得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接着奋斗呢!” 徐得意点点头,说道:“行,那过几天再去寻,若买卖天天都红火的话,那才是天大的好事!”他转念一想,担心道:“长生啊,冷库里也不过二千斤苹果,若按这个速度卖的话,过几日便没货了!” 徐长生嘿嘿一笑,说道:“爹,我是这么想的!这几日里,我得雇个人帮我卖苹果,这个人负责招揽顾客,您呢,负责过称和收钱。我呢,继续赶着马车收货,哪怕去省城收货也可以!刘飞呢,照看冷库。” 徐得意放下筷子,严肃的说道:“我可不碰你的钱!” 徐长生劝道:“爹啊,这世上,疼我的人只有你了。谁都可能骗我,唯独你不会,所以啊,你别多心。再说了,就咱几个人,若分工不好,门面就开不得了!” 徐得意为难情的说道:“你说的也对,可是,我怕婷婷介意啊!” 徐长生严肃了起来,坚定的说道:“爹,做事儿啊,不能前怕虎后怕狼,要不然啊,啥也做不好!这点事儿,我说了算!” 徐得意点点头,惋惜道:“咱的冷库买的有点晚了,若去年秋天买了,那一秋天和一冬天,能收好多苹果呢!我估计啊,那两个冷库都能放的满满的了!” 徐长生心想,爹说的对,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往前走了,说道:“好饭不怕晚,做个一两年,咱便有经验了!” 徐得意看了看刘飞,这家伙,连吃了四五个馒头了,嘴还停不下来,心想: 你爹秋后给我的两袋面粉都不够你的口粮。 他扭头皱着眉头看向徐长生,问道:“长生,这贷款的三千块,啥时候能还完?你算了没?” 徐长生打了一个饱嗝,放下了筷子,说道:“卖苹果,有旺季,也有淡季。但是,我约摸着均下来一天也能卖个一百斤打底,若一斤赚五分,每天至少赚个五块,抛抛电费和开销,估计两年便能还了!” 徐得意为难的点点头,想想三千块钱,他都替徐长生发愁,喃喃道:“那也行,有盼头!” 或许是闫立伟送的锦旗管用,也或许是李诚建议的喇叭管用,开业三天,除了中午时分没啥客人,其余时间里,顾客盈门,络绎不断,每天的销量都在五六百斤左右。徐长生的嘴巴也甜的很,对着顾客们大喊,买一斤送一斤,赔本赚吆喝,新店开业,不图盈亏,就图热闹,您的捧场,就是我的荣光 在第二天和第三天里,龙靠山村的相亲们来了,老牛叔、二楞子叔、梅子婶、李山子等一波接着一波来,他们觉得啊,徐长生是一个有出息的后生,是村里的第一个个体户,还把买卖做到了县里,这份荣耀啊,不亚于李成功娶了高干的女儿。 他们来便来,还带着鞭炮,在商店门口的空地上,劈了啪啦的响了一串又一串,那场面,热闹极了。 第98章 第三天的夜里,徐长生去大营村学校寻了曲婷婷,此刻的曲婷婷已经怀孕了,只是肚子不明显。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曲婷婷和几个老师还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看见徐长生来了,其他几个老师便识趣的离开了。 徐长生在曲婷婷的一侧坐了下来,关心道:“这么晚了,该歇歇了!” 曲婷婷依旧划动着笔头,不抬头也不扭头,更是不言语。 徐长生叹口气,兴奋的说道:“商店开业了,今天是第三天,买卖还不错!你知道吗?工商局送了锦旗,龙靠山的乡亲放了炮,可热闹呢!” 曲婷婷冷冷的插嘴道:“我不想听!” 办公室里的空气冷冷的,灯光射出的光线在空气里弯弯曲曲,本来,他是想和曲婷婷分享喜悦的,可是,曲婷婷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他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还生气呢!多大个事儿啊,有啥过不去的!只要赚了钱,啥都能实现!” 曲婷婷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火药,说道:“一口一个你爱我,可是,遇到事儿却不听我的!你想咋弄就咋弄,你把我当空气啊!” 徐长生笑着劝道:“你咋能是空气呢?你是我的媳妇啊!” 曲婷婷抬头看向徐长生,目光里怨恨,说道:“我是你的媳妇?哈哈,算了,你若真的把我当媳妇,你便不会这么做!说不定,你的心里还想着谁呢?” 徐长生急了,听着曲婷婷的冷嘲热讽,心里泛起了酸味,辩解道:“你别胡搅蛮缠啊!作为一名有文化的人民教师,你得学会爱护和相信别人。我之所以这么做,和你的说的很清楚,信用社会跟踪这笔贷款的去向,我若买了房子,人家是要追回的!退一万步,就算买了房子,我的信用不好也算了,那利息怎么付,本钱怎么还?你是逼着我坐牢啊!” 曲婷婷瞪着徐长生说道:“你是狡辩!贷了那么多,拿出一部分也是可以的啊!你爱我啊,就是口头上的功夫!” 徐长生认真的解释道:“贷款是三千,冷库花了二千二,商店租金和装潢花了六七百。人家把冷库都送到地头了,我咋能不付款?还有,没了冷库,这商店也开不下去!” 曲婷婷嗖的站了起来,愤怒的责怪道:“那你贷款的时候,不会多贷一些吗?” 徐长生也站了起来,说道:“贷款的时候,一心想着卖苹果,你也没提买房子啊!” 曲婷婷顶撞道:“那你再去贷款啊?” 徐长生怒了,说道:“信用社是咱家开的吗?说贷便贷啊?你知道吗?贷款手续很麻烦的!若不是李诚和李成功帮忙,一分钱也贷不出来。再说了,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带这么多款,已经是破天荒了!” 曲婷婷扭身便走,生气的埋怨道:“你若爱我的话,刀山火海也不怕!” 徐长生一把拉住曲婷婷,压抑着心里的火焰,把语气变温柔了,劝道:“婷婷,贷款真的不容易,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我不想再欠李诚大哥和李成功人情了。你给我两年时间,我把果园的事儿往后拖拖,争取给你买个院子!” 曲婷婷挣脱了徐长生的手,目光里都是怨恨,骂道:“少骗我!你们男人啊,都是嘴上的功夫!结婚前,一口一句爱我;现在到手了,便是另一套作为!” 徐长生当即回复道:“有些男人很垃圾,但是,我不一样!起码,我还奋斗呢!” 曲婷婷剜了一眼徐长生,幽怨的说道:“谁知道你的奋斗是为了谁?” 徐长生不解了,怎么所有的道理进了曲婷婷的心里都成了歪理,周生伤了你,不是我伤了你,我是爱你的,并且为你奋斗,但是,你不能污蔑我的初心啊?但是,很明显,这番道理是说不通的,现在的曲婷婷就是一块石头,什么糖衣炮弹砸上去,都能顶撞回去。 他叹口气,又说道:“婷婷,你不能这么犟。你是逼着我给你跪下吗?” 曲婷婷连连摆手,气呼呼的说道:“我可受不起!” 徐长生劝道:“你的火气太冲了,这样对孩子不好!万一,孩子生出了也是个暴脾气,打打不得,骂骂不得,那就麻烦了!” 曲婷婷咬牙切齿的说道:“徐长生,你休要污蔑我的孩子!不爱我也罢了,还不盼我的孩子好,你是一个恶毒的人!” 徐长生继续说道:“在冷库那里,还有一间空房子,我拾掇一下,咱也能住!当初,租那四间房子,本来,其中的一间就是谋划着咱俩住的!” 曲婷婷厉目一瞪,嘲讽的说道:“那是猪圈,我不住,丢不起那脸!” 徐长生笑了,无语的笑了,委屈的笑了,也愤懑的笑了,若曲婷婷不是自己的爱人,他真的想给她两巴掌。若不是心中的爱不灭,他真的懒得和曲婷婷多说一句话,这家伙,一口喷出一把刀子,能把他捅成个漏斗。 曲婷婷走了,留给了他一个冷冷的身影,他无奈的坐了下来,双手杵着脑袋,心想: 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刘跃进进来了,脸上也是哀怨,叹息道:“长生,我就说别瞎干,你不听!你看看,商店刚开,家庭却乱了。学校虽然收入低,但是,安稳啊!” 徐长生抬起头,说道:“跃进,我的心告诉我应该这么干,所以,我才这么干!如果不这么干,我会后悔的!” 刘跃进劝道:“家庭都不稳了,还闯荡什么?回头是岸啊!” 徐长生笑了,一个曲婷婷,一个刘跃进,到底是为自己好,还是为自己不好,说道:“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我就没想着回头!换句话说,成功了,我继续干;失败了,我重新干。这辈子,我就豁出去了!” 刘跃进哎呀一声,说道:“你就是头犟驴!” 徐长生说道:“这叫遵从本心,这是我内心的呼唤!再说了,我卖苹果也五六年了,说实话,若不是给我娘治病,我也算得上有钱人了!还有,干这一行,我有经验!” 刘跃进急的直跺脚,说道:“在过去,你那是小贩子,即使赔了也无关大雅!可现在,你是贷款啊,万一还不上,可咋整啊?” 徐长生看向刘跃进,不解的问道:“跃进,你咋越活越胆小了!万一还不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坐牢便是了!” 刘跃进又开始跺脚,问道:“你坐牢了,曲婷婷咋办?” 徐长生辩解道:“那是最坏的结果。可是,我觉得我走不到那一步!” 刘跃进的眉头都飞起来了,逼问道:“万一呢?” 徐长生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走,一个思想是一个世界,两个不同的世界绝对碰不出火花来。想当初,找李成功做贷款担保,李成功问也不问徐长生贷款干啥,直接去信用社签字,那种气概令徐长生都惊讶。可刘跃进这家伙,畏手畏脚的像一个小媳妇,当然,他也是为自己好,他的唠叨是善意的,可就是听着很别扭。 出了办公室的门,他扭头看向教室宿舍的方向,心里又开始心疼曲婷婷,她的无理取闹把她伤成了一只受伤的小刺猬,见了自己便扎,纵使扎的很过瘾,其实,说到底最受伤的还是她。但是,徐长生明白,不管曲婷婷多么的无理取闹,自己作为丈夫,必须挺起家庭的脊梁,也必须持之以恒的继续爱曲婷婷,这是基本的夫妻之道。 他出了门,飞身上了自行车,向着县城飞去。 三天的红火买卖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自己前来报喜,却被曲婷婷无情的碾压了,碾压的他根本无法反驳。不就是个院子吗?迟早得买啊。 非要在这个关键节点上考验爱情 突然,一股冷风吹来了,冷风像针一样穿过他的身体,令他的全身顷刻剧痛。这种痛,也就一秒钟的功夫,却让他的脑子冷静了下来。黑夜里,他笑了,轻轻的说道: 或许,曲婷婷不相信的是爱情,而不是自己。 他加大了脚下的力气,风驰电掣的自行车穿破空气,发出了呼呼的声响,这么快的速度,仿佛是和时间在赛跑。他暗暗发誓: 曲婷婷,我会抓紧挣钱的,等我赚了钱,肯定给你买个合合适适、漂漂亮亮的大院子! 到时候,看你怎么好意思为难我? 第99章 开业的第四天里,买一斤送一斤的活动结束了,来店的顾客依然很多,但大多是摸一摸苹果,再询一询价格便离开了,有的甚至还问,买一送一的活动啥时候还举办啊? 徐长生听了,说,过几日! 其实,这种活动是搞不起了,一来不赚钱,二来太累人,三来收点苹果不容易,自己总不能一个劲儿的为全县人民做雷锋。 第五天、第六天里,纵使喇叭声音大的震天,可是,来的顾客更少了,一天所卖的苹果不过二三十斤,还不如在广场上做小贩时卖的多呢!本来,还想着寻人来帮忙卖苹果呢,现在,看这形势,怕是连自己也养活不了了。 周末的时候,徐长生又去了一趟省城,和杨大哥会合去拉苹果,结果又跑空了一趟。 杨大哥说,他的买卖啊,一个月没开张了。 这时,徐长生才觉得,自己购买冷库啊,绝对是英明之举,只有掌握了货源,才能实现长久的销售。他对杨大哥说,自己那里还有上千斤,要不,给您分点! 杨大哥惊讶的问道,都这时节了,放家里的苹果都烂了,你咋有的苹果? 徐长生笑嘻嘻道,我有冷库了! 杨大哥随着徐长生回到了县里,看着冷库,啧啧称赞,羡慕的直夸徐长生心眼儿多,看得远,是个干大事的人物。 他拉走了二百斤,徐长生非要按成本价收,他坚决不同意,强行多留了二十块钱。 杨大哥前脚走,曲大勇后脚来了,喊道:“我去店里了,你爹在,说你去省城拉苹果了!” 徐长生把曲大勇让进了冷库隔壁的房屋里,这里平时是徐得意和刘飞住的,刚才从省城回来的路上,他让刘飞回家了,说放一天假,明日里再来,刘飞还不乐意呢。 徐长生和曲大勇坐下来,说道:“昨夜里又去省城拉苹果了,又是空跑一趟。现在啊,省城的货源是青黄不接,连着一个月没货了!若没有旁边的这两个冷库,估计,我早闲着没事做了!” 曲大勇点燃了一根烟,淡淡的说道:“上下班的时候,我路过店里时总会多瞅几眼。好像,最近买苹果的人不多啊!” 徐长生点点头,叹口气,说道:“是的!现在的人,总爱占便宜。刚开业买一送一的时候,那家伙,人山人海,火了去了!现在,没活动了,便看得多,买的少了!” 曲大勇吐了一口烟圈,说道:“那你得想想辙啊!冷库开着费电钱,商店开着付房租,都是本钱啊!”接着,他把目光瞄向了徐长生,转移了话题,“本来啊,我寻你,是想让你回家吃个饭!可是,曲婷婷回来了,一脸的不高兴!” 徐长生哦了一声,“大哥,我和婷婷的矛盾呢,你都知道!我是奔着赚钱去,她是奔着房子去!钱就那么多,却不够这两件事情的开销。你说咋办啊?” 曲大勇吐了一口烟圈,说道:“说实话,这事儿啊,我也盘算过,我觉得你做的对,毕竟谋个生财之道才是硬道理!男人嘛,本该顶天立地,即使不求名扬千古,那也得保一家安康!” 徐长生高兴的点点头,问道:“大哥,你真这么想?” 曲大勇嗯了一声,说道:“我啥时候说过假话?可是,我妹子却着魔怔了,几次见面,张口闭口都是埋怨你!我也劝了,说轻了,她顶撞我;说重了,她呜呜的哭!” 徐长生的脸上黑了起来,自责道:“大哥,现在婷婷平日里在学校上课,周末了回你家,也不回我家,更不来看我。我去了学校好几趟了,又是解释,又是祈求,就快跪下了。可是,她还是不理解我!早知道这样,我继续摆地摊,不搞这一摊子事儿了!” 曲大勇嘿嘿道:“大哥和你说实话,在婷婷的心里,房子啊,院子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佑生和丁玲,嫌弃你的感情经历丰富呢!” 徐长生打包票一般的说道:“大哥,徐佑生爱我,可我不可能接受她,她去了省城;丁玲喜欢我,我连人家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现在去了深圳。我是一个有原则、有目标的人,我只想寻一个我爱的姑娘,并为她付出一生!” 曲大勇无奈的说道:“女人的心事啊,就像井里的水,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却总探不着底,高深莫测啊!” 徐长生说道:“大哥,现在,每次和婷婷见面,她对我的热嘲冷讽和指责谩骂能杀了我,可是,我从未动过怒。我对曲婷婷是真心切意的,从没有过二心。我现在啊,只想着尽快赚钱,赚了钱后,买个院子,这样她会高兴起来!” 曲大勇听着徐长生的话,心里暖暖的,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徐长生在他眼里都是不错的,他的心里也清楚,其实,曲婷婷害的心病不是房子,也不是情敌,而是对男人的不信任,她变着法儿的为难徐长生,只想去求证徐长生是不是爱她而已,只可惜,疑心太重,良药不济。 这一切的祸根,说白了,还是周生那个王八蛋。 曲大勇站了起来,坦然的说道:“听了你的话,我便放心了。我原本还怕着因为曲婷婷不懂事,你也置气了,如果那样的话,这一家子可怎么过日子啊!” 徐长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大哥,你放心,我对曲婷婷的心是不会变的。再说了,她为难我,我承受的了,有时候,事儿一忙,便忘了。倒是曲婷婷,伤人伤己,她也不好受,你得帮我劝劝她!” 曲大勇走出了平房,问道:“行,我继续劝她。你要不要回家吃饭?” 徐长生摆摆手,拒绝道:“不去了,婷婷一见我便吵架。一吵架,又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您也不好收场,妈也得跟着伤心。明日晚上,我去学校寻她!” 曲大勇离开了,徐长生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了下来,他想笑,笑不出来,他想哭,也哭不出来。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心齐泰山移,自己倒好,奋斗来奋斗去,却奋斗了个孤家寡人。曲婷婷也是个怪人,结婚前好好的,把自己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温柔的不得了,结婚后却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不是刁难,就是指责,一个劲儿的变本加厉。 还有,别人的结婚都要过蜜月呢,自己倒好,才半个月,曲婷婷便赌气离开了,再也没和自己住过。自己是千方百计的对曲婷婷讨好,可曲婷婷的怨恨却更深了。 他的心里空唠唠的,看着前方笼罩在黄昏里的龙靠山,心中轻轻的呐喊道: 我的爷啊,你告告我该咋办? 买卖不行,婚姻不行,啥也不行,我到底该咋办啊? 第100章 翌日清晨,徐长生坐大巴去了省城,又坐公交车去了水泥厂。当他到了水泥厂后,李诚外出不在,于是,他坐在李诚的办公室里等。一边等,一边翻着看报纸,也许是因为心烦的缘故,没看几页,眼睛便睁不开了,一股困意沉沉来袭,他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他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下坠,坠啊坠,突然,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大地垂直了起来,山是横着的,树是横着的,连草也是横着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横着的,他左躲右闪,生怕撞到树上、房子上和大山上,那种态势十分危急,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坠了好久好久,他掉入了海里,无情的大海瞬间把他淹没了,不会游泳的他开始胡乱的扑腾,可是,不管怎么扑腾,身子还是往下坠,他开始无法呼吸了,四周变成了漆黑的一片 从始到终,一直是惊心动魄,命在旦夕,他努力的挣扎和躲闪,却没有发出一声救命的呼唤。 不是他不喊,而是他觉得喊出来的话,会把救他的人也拽入灾难,这是一种不道德的落井下石。他更害怕,万一喊出来后,本想着应该奋不顾身的拯救自己的曲婷婷却一动不动的冷眼讥笑着自己 活了二十多年了,越活越糊涂了,甚至,连自己的老爹徐得意都不如。 此刻,他只是期盼买卖好起来,赚些钱买个院子,这样,曲婷婷不怨恨自己了,待曲婷婷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他便会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到时候,自己的爹徐得意抱一抱孙子,也会年轻几岁,再多活一些岁月。 “醒醒” 李诚轻轻地呼唤着,他看着徐长生额头冒出的汗珠子,心里疼爱起来,若是心情舒畅,那定会睡着睡着便笑了。睡相如此不堪,看来,这家伙是遇到难题了。 徐长生睁开了眼睛,他努力的直起身子,可是,身体里筋骨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剧痛,嘴里问道:“大哥,你回来了?” 李诚递给他一杯水,说道:“嗯,刚回来,去市里讨钱去了,厂里的日子不好过!” 徐长生侧头看着窗外,窗外已经黑漆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睡了一个白天,他扶着沙发坐了起来,为难情的说道:“大哥,不好意思,又来打搅你了!” 李诚微微一笑,说道:“相识便是缘分,又有我妈的嘱托,我可不敢慢待了你!”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问道:“我来时看了,你的厂里挺好的啊,机器轰鸣,汽车进出,气派的很!为啥还有难处?” 李诚说道:“我嘛,本是是搞技术的,喜欢研究技术,厂里的设备改造升级,基本都是我主导的。这一切挺好的,可是,大家硬把我推上了厂长的位置,希望我承担更大的责任。你也知道,全国经济一盘棋,全省经济也是一盘棋,只要一张条子递来,我们便得加班生产和供应。可是,条子是一张纸,却变不成钱。这么多人张嘴吃饭,总不能吃水泥!” 人啊,各有各的忧愁,活着都是不易,徐长生劝道:“好赖这是公家的事!” 李诚说道:“公家的事也是大事。我吃点苦无所谓,但是,我不能让职工们吃苦,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人,都张嘴等着吃饭呢!”他瞅了几眼徐长生,问道:“看你眉头不展的样子,肯定是遇上烦心事了?来,给我讲讲!” 徐长生的肚子饿的呱呱叫了,说道:“大哥,我请你吃饭!我们边吃边谈。” 李诚点点头,看看外面黑下来的天,说道:“也好,我也饿了!”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话筒,按下了几个号码,对着话筒说道:“郭琴,你到家了吗?长生来了,我计划着回家吃顿饭,你也见见简单点,几个菜便可以太晚了,长生住家里,把那间空房的被褥换一下嗯嗯,半小时左右到家!”挂了电话,他扭身说道:“走,回家吃饭!” 徐长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撇撇嘴,谦让道:“大哥,算了!咱出去找个馆子对付一口便好,晚上呢,我睡旅馆,旅馆便宜,我付得起!再说了,我灰头垢面的,会让嫂子笑话的。” 李诚摇摇头,笑着说道:“郭琴都开始准备饭菜了,你却不去了,那做的菜给谁吃?我和她啊,基本在单位吃,家里是不开灶的!” 徐长生跟着李诚向外走,嘟囔道:“那路上我买点东西!第一次上门见嫂子,空着手,不礼貌的!” 李诚摆摆手,扭身关了门,“不必客气!你也不容易,贷款那么多,省一点是一点。郭琴是一个识大体的人,不会计较的。” 徐长生跟着李诚下楼,喃喃道:“大哥,你和王姨对我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了!这份恩情,我可咋报答啊?我就一个乡下人,没啥大文化!” 李诚一边下楼,一边说道:“谈啥报答呢?我爸妈是高干,我和郭琴是体制内的员工,我们啥都不缺,本不图什么!你呢,别多想,能把事业和家庭搞好了,别让我妈失望,那才是最好的报答!” 出了办公大楼,李诚的吉普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们上了车,徐长生说道:“我会努力的。这次来,我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李诚闭上了眼,把头靠在了靠枕上,说道:“我得休息一下子。有啥事儿,回了家再说!” 徐长生扭头把目光投向了车外,现在是下班的时间,马路上的自行车像洪水一样前行,自行车上的人们用心的看着前方,前方是家的方向。马路两边的路灯亮着,路灯下,除了前行的人们,还有小商小贩。这些小商小贩都是独立经营,个个将板车立在路边,板车上摆着吃的、用的东西,他们则立在板车的一侧卖命的呦呵。 唉,都是为了几块钱,都是为了三餐饭,都是为了活着,也都是为了不辜负亲人的期盼,谁也不容易啊! 徐长生心里轻轻地叹息,这种板车上的买卖,自己是再熟悉不过了,既得看老天的脸色,不能刮风下雨;又得看城管的脸色,要么交钱要么逃窜。这样的买卖是卑微的很,但是,却占用不了多少本钱,即使赔了,那也不伤家庭的根本。而自己呢,却大搞一番,在县里也算的上头一个了,虽然有信心大赚,但也可能赔个今生也翻不了身。 第101章 大约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停在了一个小二楼的院落门前,李诚下了车,招呼着徐长生也下了车。 李诚指着这一片小二楼建筑,说道:“这是国民党留下来的小楼,现在分配给我们住了!”他推开院门,步入了院落,院子里的地面是红砖铺砌的,“别人家啊,都爱种点花花草草,我和郭琴呢,上班忙,没空搭理,只好铺了砖。” 徐长生附和道:“这样也好,敞敞亮亮,整整洁洁!八成,嫂子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李诚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太对了!郭琴啊,是一个洁癖,最看不得一丝混乱和灰尘。你进了门,便知道了!”说着,他推开房门,带着徐长生走了进去。 刚进门是一个客厅,客厅是白墙白顶白瓷砖,这种白在灯光的照耀下,让徐长生觉得有些晃眼。客厅的一侧是沙发,沙发上铺着白纱巾,沙发前是一个茶几,茶几上盖着一层玻璃,玻璃的下方压着一些照片。 徐长生看了看,第一感觉是干净,第二感觉还是干净,他赶紧扭身出去,把鞋脱了,光着脚走了进来,说道:“我还是脱了鞋。这地板白的能照出人形来,我那布鞋踩在上面,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哈哈哈!” 随着几声轻盈的笑声传出,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很瘦、面孔白皙、眼睛大大的女子走了出来,“长生啊,你太客气了!李诚一再和我说,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想到,你的心这么细!” 李诚对徐长生说道:“这是我的爱人,郭琴!” 徐长生赶紧鞠躬,谨慎的说道:“嫂子好,给您添乱了!” 郭琴也带着一副眼镜,弯腰从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副拖鞋,递给徐长生,笑着说道:“填什么乱啊,都一家人,应该的!不穿鞋啊,凉脚,你穿拖鞋!” 听着“一家人”三个字,徐长生显得窘迫起来,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哪敢和你们高攀? 李诚瞪了一眼郭琴,仿佛在责备郭琴失言了,委婉的说道:“我妈说了,再考察考察你,你若真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啊,认你做干儿子!” 徐长生穿上拖鞋,连连摆手,自谦道:“不敢当,不敢当!” 郭琴把他们带进了客厅一侧的餐厅,餐厅也是一片敞亮,餐桌上摆着清炒菜花、溜肉段、凉拌牛肉和油煎花生米,除此以外,还有一瓶白酒和两个酒盅,她笑嘻嘻的说道:“简单做了几个菜,你们对付一下!” 李诚乐呵呵的说道:“好久没吃你做的饭菜了,今晚啊,是沾了长生的光了!” 徐长生受宠若惊,脸上又红了起来。 郭琴说道:“长生啊,来了家里,别见外。李诚呢,工作压力大,平日里总闷闷不乐。今晚啊,你陪他喝点酒,说点话,让他也逍遥一下子!” 徐长生连连点头,问道:“嫂子,要不,您也喝点?” 郭琴摇摇头,说道:“不了。我啊,晚上是不吃饭的!”说着便离开了,徐长生觉得不好意思,又要挽留,李诚挥挥手制止了,说道:“郭琴很自律的,为了保持个好身材,那晚饭是从来不吃的!” 郭琴的声音从别的房间传了出来,声音很清澈,说道:“你们聊你们的,别说我啊!” 李诚哈哈大笑,回应道:“不说,不说!”他按着徐长生坐了下来,他绕过餐桌坐到了徐长生的对面,徐长生拧开酒瓶盖子,斟满了酒盅,顺便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皮的小本子和笔,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一侧。 李诚指着小本子,好奇的问道:“这是干嘛?” 徐长生说道:“我做学生的时候,上课爱做笔记;后来做老师了,一旦有重大事情或心得体会,也会立刻记下来。正月里和王姨聊天,她的话是我从未听过的话,让我醍醐灌顶;后来,又听了您的教诲,我的世界拨开云雾见青天。上次匆忙,许多话没来及记录,后来,有些话记不起了。这次啊,我想把您的重要话语记录下来,省的喝了酒,或大睡一觉又忘了!” 李诚看着徐长生虚心好学的样子,心里更是充满了佩服,说道:“你是把我的话当领袖语录了!没必要的,咱们是互相交流而已!” 徐长生的目光里都是真诚,说道:“大哥,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做人啊,必须谦虚谨慎。再说了,在我的世界里,您是高人!” 李诚举起酒盅,笑着说道:“别捧我了,对待糖衣炮弹,我是一律不接受的!” 徐长生赶紧举起酒盅迎了上去,回应道:“大哥,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昂头一饮,放下酒盅,李诚拿起了筷子,说道:“边吃边说!你今天来寻我,我看得出来,心情不好!说说,为啥?” 徐长生撇撇嘴,叙述道:“开业前三天,那顾客是络绎不绝,每天能卖五六百斤苹果。可是,从第四天开始,到今天是第八天了,顾客是一天比一天少,很多人来了也只是问一问便走,销量还不如我在广场上摆地摊时卖的多呢!” 李诚哦了一声,问道:“剩下的苹果还多吗?” 徐长生摇摇头,失望的说道:“现在,省城的货源基本上断了。前两个月里收的苹果,还剩下不到一千斤!” 李诚又问道:“来的顾客是上午多,还是下午多?” 徐长生回复道:“下午和晚上多,早上基本上没啥人!” 李诚抿了一口酒,继续问道:“来的人,都说些什么?” 徐长生认真的说道:“有的,看一看价格,摸一摸苹果,然后离开了。还有的,问啥时候还搞活动啊?大哥,这活动我搞不起啊,基本上不赚钱,还累得要命!” 李诚夹了一口菜,眉头紧锁,眼睛溜溜转,认真的想了半天,说道:“这些年卖水泥呢,虽然是计划调配,不愁销路。但是呢,求着我买水泥的单位呢,也是排队呢。所以,针对顾客心理,我也是有研究的,对于长生果业的事情,我说几点意见!” 徐长生赶紧拿起笔和本,说道:“大哥,你说,我听!” 李诚说道:“这水泥,咱若上赶着卖给客户,客户倒牛了,又是要赊账,又是要砍价。但是,若告诉客户,马上没货了,最近都供应不了了,客户便急了,那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卖给他。在我看来,这叫饥饿营销。卖苹果同样一个道理,你若货堆如山,顾客倒觉得你卖不了,再买也不迟。若你没苹果可卖了,他们倒急了,埋怨你没苹果可卖。” 徐长生插嘴道:“现在天热了,县里卖苹果的只有我了!” 李诚说道:“所以,你更没必要上赶着卖了,物以稀为贵,越稀少,越金贵,这是一种心理战术,让顾客觉得买了感觉是赚了,买了感觉无比光荣。我建议啊,第一,以后早上关门不营业,门板上写上公告,下午三点开始营业,限量一百斤,先到先得!第二呢,为了刺激顾客的购买欲望,在公告上再写明,前十名购买者,买五斤送一斤!” 徐长生的眼睛亮了,放下笔,连拍大腿,“大哥,你的主意太妙了!” 李诚又建议道:“商店不能每天营业,最好每周一关门,把货物紧缺的气氛营造出来,让顾客觉得买到了你的苹果是一种幸运。再说了,毕竟,存货也不多!”他抬手指着徐长生,认真嘱咐道:“前面说了,公告上写了每天只卖一百斤,那么每天只能卖一百斤,别看着客户多了,又想多卖,时间一长啊,便没了信用了,这一招就不好使了!” 徐长生用笔记下,连连点头:“大哥,我听你的!” 第102章 李诚一喝酒,脸红了起来,“现在啊,货源有限,也仅够零售了。若来年货源多了,冷库里的苹果也多了,我建议啊,你最好做批发,并且只做反季水果。这样啊,你无我有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到时候啊,省城或其他县城的人都得去你那里进货。” 徐长生又是一通笔记,说道:“大哥,我听你的!只做反季水果,要不然啊,我的冷库白买了!” 李诚举起酒盅,又和徐长生碰了一下,说道:“顺着咱们的话说下去,如果做反季水果,那不能只卖苹果。在秋冬时节,正是苹果成熟的季节,走街串巷的卖苹果的多了去了,那你该干嘛?” 徐长生老实巴交的喃喃道:“我就懂苹果啊!” 李诚伸手戳了一下徐长生的脑门,说道:“咱们平原里,四大水果畅销,苹果、梨、桃子和西瓜。我建议你啊,夏秋季节里收购西瓜,在冬天和春天里卖;在秋冬时节里收购苹果,在春夏里卖。这样,你的冷库才能充分的运转,发挥最大的效用。你的法宝啊,就是那两个冷库。” 徐长生的思维渐渐的开拓了,自言自语道:“也是啊!” 李诚的酒量一般,几盅下去,不仅脸红了,而且眼睛里也有了红丝,说道:“我觉得,反季销售的东西属于稀缺物件,市场的规律是物以稀贵,这个价格啊,必须是收购价的一倍。还有,必须开展批发业务,扩大客户群体。你想啊,若你一个秋天和冬天收来的苹果在一个月内卖完了,无论是冷库的费用,还是人力物力,那得省多少钱啊!做买卖,省下的,便是赚下的!” 徐长生飞快的记着,想想杨大哥来自己的冷库拉苹果时的高兴劲儿,他觉得李诚说的太对了,在过去,说实话,自己还舍不得给他们分呢。他说道:“若真这样的话,那我得多买两个冷库了!” 李诚点点头,说道:“再买冷库的事情,那是后话了。此外,我想说两点忠告!” 徐长生立起了耳朵,说道:“大哥,你说!” 李诚深深舒了一口气,说道:“一啊,一个人富了不算富,得照顾其他人。你运作这么大的买卖,不能啥事都自己做了,这样,不仅效率低,而且体力也撑不住,人啊,毕竟不是钢铁。所以呢,该雇人就雇人,按天或按量付工钱,得组建自己的小团队!” 徐长生记下了,问道:“二呢?” 李诚说道:“眼下里,苹果只剩一千多斤,卖完这些苹果,没货源了,怎么办?你大可不必着急,凡事看长远,你呢,目前主要工作是把西瓜收购好了,等着年底赚钱。” 徐长生听了,心头的痛点渐渐消散开来,是啊,过段时间若苹果彻底卖完了,若按自己的思路行事,那是真的没有事儿可干了。李诚的建议是要自己未雨绸缪,把未来的事情提前准备好,到时候啊,更赚钱。他连连点头,兴奋的说道:“大哥,你是我的启明星啊,你的建议照亮了我的前途!” 李诚摆摆手,说道:“这几个月里,你若没了进项,那压力肯定是很大的!我给你条路,您寻个库房,存一些水泥。然后,在你的商店里立个牌子,卖水泥!” 这个事儿,徐长生想都没想过,水泥是紧缺物资,在县里紧俏的很啊,若能销售水泥,那肯定是不愁卖。他问道:“大哥,水泥是计划物资,我咋弄到货源?你是水泥厂的大厂长,若让你违背原则,我可是不能干!” 李诚微微笑,脸更红了,解释道:“让我违反原则啊,我才不干呢!你知道吗?给我们厂里供原材料的、搞运输的,有时候啊,我们付不起费用,只能用水泥抵账。他们拉了水泥啊,都不愁卖,往往刚出厂便让市里盖房子的人家拉走了。你若愿意的话,我让他们卖给你一些!” 徐长生连连点头,他是知道的,他爹徐得意要修葺侧房,若不是曲大勇送来了水泥,他们只能用黄土了,这并不是因为买不起水泥,而是因为买不到。再说了,谁家盖房子不希望用水泥,毕竟是一次消费终生受益的事儿。他高兴的说道:“大哥,这事儿啊,我愿意干!我那里还有一间空房子,下雨不漏,刮风不进,闲着也是闲着,存放水泥是没有问题的。” 李诚嗯了一声,酒精上头了,把脑袋耷拉到了餐桌上,语无伦次的说道:“可是,人家卖你多钱我不管啊!我啊,有原则,不能犯错误!” 看着李诚喝醉了,徐长生的心里不好受起来,他赶紧绕过去,推了推李诚,却听见李诚打起了鼾声。 这时,郭琴来了,说道:“李诚啊,在家很少喝酒的,也是见了你,高兴啊!”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挠头,抱歉道:“嫂子,对不起,我也不知大哥的酒量,早知这样,我绝对拦着他喝酒!” 郭琴摇摇头,说道:“没事的,你扶着他,帮我弄到卧室!” 徐长生赶紧揽起李诚的胳膊,一手又抱了李诚的腰,随着郭琴去了卧室。安置了李诚,徐长生退到了客厅,郭琴跟了出来,说道:“长生啊,嫂子有事儿想和你说说!” 徐长生赶紧说道:“嫂子,你说!” 郭琴让徐长生坐在了沙发上,说道:“我不把你当外人,有件事儿啊,你替嫂子留意一下!”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啥事?” 郭琴的面孔严肃了起来,说道:“我和你哥是在贵州下乡时结识的,那时候,条件很艰苦,风里来,雨里去,受了很多磨难。说实话,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们呢,很珍惜这份感情。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们一直没孩子,也去医院检查了,查不出什么问题。虽然我们的年纪也大了,但是,我们还是想要个孩子—” 徐长生仿佛听懂了,问道:“你是想领养一个?” “是的!” 郭琴点点头,说道:“既然我们没有能力拥有自己的孩子,那只能领养了!我去了几趟孤儿院,都没有合适的。所以啊,你回了县里、村里,若有不错的孩子,可以搭个线,给我看看!” 徐长生点点头,应承道:“嫂子,这领养孩子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是,也必须知根知底,比如孩子父母的品行啊,健康情况啊—” 郭琴插嘴道:“是啊,长生,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基因的力量太大了,好多事情是后天无法逆转的。所以呢,我希望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孩子来领养,这样,我们也放心接纳!” 徐长生嗯了一声,问道:“嫂子,这个事儿,我会留意的!这事儿,大哥同意吗?” 郭琴神色暗淡的说道:“他是个要强的人,总觉得只要孜孜不倦的付出,便会有收获。但是呢,事情并不能都如愿。我向他说过领养的事儿,他没反对;我向他讲述去孤儿院的事,他也没吭气。我猜,他也是同意的。” 徐长生认真的说道:“嫂子,我知道了。这事儿啊,我会放在心上的!” 郭琴感谢道:“那拜托你了!” 第103章 这一夜,徐长生睡不着了,一来是白天里睡得太多了,二来是和李诚的交流令他兴奋不已。 他是被眼前的困难吓倒了,可是,李诚却站得高,看得远,只要方法对,那赚钱便是迟早的事儿。还有是卖水泥的事儿,他是很有信心的,这东西不愁卖,也刚好解决自己的日常开销。他趴在床上,翻着晚上的笔记,开始认真咀嚼和细心归纳起来,最后,总结了三条战略和八条方法。 这三条战略便是反季收购和销售、零售批发共发展和增加副业维持日常。 八条方法是周一休业、每天限量一百斤、先到者给予优惠、上午休业下午营业、组建协作小团队、定期或逢节举办优惠活动、零售利润翻倍和增加副业收入。其中,他还在每条方法的后面注明了注意事项和实施策略,只要能想到的,都一一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郭琴备了早餐。在吃饭的间隙,徐长生把自己的一夜心得递给了李诚看,李诚看罢,高兴的直夸徐长生是个人才。 徐长生说,这可是大哥的功劳,若没有大哥的点拨,他是万万想不得的。 李诚嘱咐道,凡事慢慢来,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便能走出一个大前程来;凡事啊,不能只看眼前,必须放长远,做出规划,按步实施,才能获得成功;凡事切勿利字当头,赚钱需要的是踏实和信誉,若这两点品质没有了,那注定会失败。 徐长生听了,又是一通飞快的笔记,那认真的小学生模样令李诚和郭琴看了都哈哈大笑。 回到了县城,徐长生立马行动,按照八条方法的规定展开营业,果然,这买卖一下子好了起来。每到下午三点,长生果业的门口都有人排队了,一百斤苹果不过一小时就可以销售一空。眼看着冷库里的苹果越来越少,他将每天一百斤限额降低到了三十斤,价格却又往上稍微涨了涨,利润啊,反而更多了。 不出几日,一辆四不像大车拉来了一车水泥,足足十五吨之多。 随车而来的两个装卸工费了半天功夫才把水泥安置在了库房里。完了,司机二话不说拉着装卸工要走,徐长生赶紧追上去,要结算货款。司机却说,李厂长说你钱紧张,已经为你垫付了,垫付的还有运费,你若付,去省城付给李厂长。 看着远去的大车,徐长生急的直跺脚,这份人情,又亏欠大了。 此时正是春夏之际,天气变暖,人们能伸开手脚干活了,盖房子的、修院墙的、装修的,比比皆是。销售水泥的牌子刚挂出去没多久,有人来询问了,一看徐长生的水泥是省城的大牌水泥厂生产的,人们更加放心了。十五吨水泥有三百袋,徐长生每袋赚三毛钱,算下来,和县里的杂牌水泥价格相当,不出十多天,全部卖完了。接着,李诚又给送来了两车,也是很快就卖完了。 徐长生去省城寻李诚,要付水泥钱和运费。李诚说啥也不要,说眼下苹果卖完了,那长生果业便没了买卖,徐长生也没了进项,眼看着天热了又要收西瓜,这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坚决让他拿去周转,说年底再给。徐长生不好意思了,但是,李诚说的话的确是事实,贷款三千多,又是买冷库,又是租房子,又是日常开销,花的也不剩几个了。若是没了李诚的这笔钱,那收西瓜的事儿就变得难上加难了。 徐长生不好意思的收起了钱,一个劲儿的感谢李诚,允诺年底还。 李诚心里想: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帮你,帮谁啊? 咱妈也说了,要是你贷款的三千赔干净了,这钱啊,由他们两口子还。 徐长生还想卖点水泥,李诚却不准了,说水泥的旺季来了,厂里出文禁制抵账了,即使全力生产,也抵不上省里、市里递来的白条子。徐长生的眼睛一转,问道,冬天是水泥的淡季,是不是到了冬天便又可以抵账了? 李诚点点头,是的,你若想着冬天积压水泥,春夏来卖,的确是好事,但是积压资金严重啊。 徐长生哦了一声,说再考虑考虑! 这几日里,徐得意闲来没事,去寻了村里的老韩头几次,老韩头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算是和自己一波儿的老骨头。老韩头的腰也弯了,不下地了,地里活计都交给了儿子韩铁柱。老韩头种了一辈子地,也种了一辈子西瓜,积累的经验是相当老道了,看一眼,便知道是啥品种,摸一摸,便知道熟不熟,嗅一嗅,便知晓甜不甜,用他自己的话讲,那是瓜人合一了。在龙靠山村及附近,凡是种瓜的庄户人一旦有了问题,都得寻他找对策。 老韩头倒是希望帮徐长生一把,除了报酬之外,也还想发挥一把余热。 可是,他想想去县里的长路便发愁,自己老了,车子骑不了,走路的话,腿又不利索,望长莫及啊。倒是韩铁柱挺积极,觉得爹若能挣几个钱儿补贴家用,总比天天蹲在村子里扯闲篇强。徐得意也说了,去了县里啊,老韩头和自己、刘飞住在平房里,用不着天天跑,忙乎过了秋天再回,还有,天天吃菜和馒头,也不用干活,就把把关,累不着的。 六月底的时候,韩铁柱把老韩头送来了,徐长生当场表示,老韩叔就天天坐着,把好西瓜质量,至于干活的事儿由他和刘飞来干,至于工钱呢,一个月十五块,干一月有一月的。 老韩头高兴的哈哈笑,说,什么钱不钱的,就为了和你爹徐得意做个伴儿。 韩铁柱看着徐长生,说,长生哥,把我爹交给你,我放心哩。 韩铁柱比徐长生小四五岁,也算是徐长生看着长的,这小子,一脸憨相,是个实在人,他说,等我买卖做大了,你也来,我给你工发钱,比种地强。 七月初一,徐长生把收西瓜的牌子挂在了仓库的大门口和商店的入口处。 这季节里,大街小巷里哟呵着卖西瓜的贩子们太多了,其中,有一半以上是种植西瓜的农夫。这些农夫都想卖个高价,辛辛苦苦的走街串巷游荡一日,扯破了喉咙去喊卖,往往是到了日落了,还有很多卖不出去,若带回家,又折不了现金,想想明天再卖,可是今日地里又摘了新瓜,那新瓜还不一定卖的完呢?所以,只好咬咬牙去了徐长生的收购站,在老韩头的一顿挑拣之下,卖了。 收西瓜时,老韩头是质检员,挨个看和摸,绝对不收一个品质不好的烂瓜;徐得意呢,负责过称和付款;刘飞浑身是用不完的力气,跑来跑去的把收了西瓜往冷库里搁置。 从七月份开始,徐长生的日子轻松了下来,冷库里的苹果已经没了,那商店也关门了。每周照例去省城进货,若有呢,便拉回来卖,若没有呢,便空跑一趟。他想着李诚的话,把目光往远了看,于是那紧张的心也不紧张了,赚钱嘛,慢慢来。 一个月没见曲婷婷了,这天,他带了两个大西瓜,趁着夜色,又去了大营学校。 七月初,是学校期末考试的时间,天已经黑了,教室里依旧亮着灯,老师们在讲台上用心的讲着课,学生都抬着头认真的听讲,当然,也有后排的一些个别学生在偷懒,目光虽然看着老师,但那心神却飘向了窗外。 站在窗外的黑影里,徐长生静静地看着在教室里口吐芬芳的曲婷婷,曲婷婷的模样还和以前一样,没啥变化,唯一不同的是肚子微微的隆起来了。看着看着,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过去,那是第一次见曲婷婷,自己突兀的晕倒了,好囧啊自己第一次去曲婷婷家,曲婷婷不在。那是第一次,说实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后来,在电影院门口发生了误会,李成才打了周生一起去上海寻周生,周生却变了嘴脸,把自己和曲婷婷赶走了。说实话,这对她是致命的打击再后来,结婚了,结婚的那晚,自己看遍了她的全身,又折腾了她一夜,那力气劲儿,仿佛是从土里蹦出来的火山,无穷无尽最后,因为买房子的事情,她生气了,走了,再也没回龙靠山的那个家 思绪如河,一路流淌,回想这一路,徐长生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也真的不知道曲婷婷为何孜孜不倦的和自己作对?但是,不管怎样,他一心无私,一面坦然,心无龌龊,肝胆相照,他真的不后悔。 突然,寂静的世界嘈杂了起来,嘈杂声里是书本书、谈笑声和座椅的移动声,教室里沸腾了,学校里沸腾了,是孩子们放学了。曲婷婷是最后离开教室的,徐长生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婷婷,我来看看你!” 第104章 本来曲婷婷的脸上是春风般的温暖,但是,当她看向徐长生时,一瞬间,脸上泛起了充满怨恨的厌恶表情,哼了一声,责怪道:“你不用来我看我!” 徐长生拎着西瓜,说道:“你是我媳妇,我不看你,那看谁啊?” 曲婷婷没好气的埋怨道:“谁知道你心里装着谁?我不稀罕!” 徐长生的一颗热心变冷了,质问道:“你不稀罕我,你嫁给我干嘛?” 曲婷婷怒了,又开始咆哮了:“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啥事儿听我的了?结婚前,我问了你一万句,你爱我吗?你回答了一万句,你爱我!可是,你摸摸你的心,你爱我吗?” 徐长生大声的说道:“我爱你啊,从来没变!” 曲婷婷不耻的笑了笑,不耻的说道:“你就是骗子!” 徐长生也生气了,理直气壮的说道:“曲婷婷,你太教条了。你觉得,我听你的话,就是爱你;我若不听你的话,就是不爱你!但是,事情都有个正确错误和轻重缓急,遇上事情,我有我的难处。不就是个房子啊?我赚了钱立马买!” 曲婷婷顶撞道:“你爱我,为啥不听我的?这就是不爱,再多解释也是狡辩。现在倒好,商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差不多天天关门了!你说买房子,牛年马月啊!还有,你的胆子大,贷款那么多,还不上了,你自己坐牢去,别把我和孩子牵扯上!” 这话如同火药一般在徐长生的胸膛里爆炸了,曲婷婷的话,不亚于要和他划清界限,这是彻彻底底的看扁了徐长生。他说道:“当初贷款的时候,你也没阻拦啊!现在,我的买卖是不好,你也不能一脚把我踹开啊!万一,我的买卖好了呢?” 曲婷婷的目光里都是火焰,绝情的说道:“能好吗?能好的话,会关门吗?我告诉你,你别赖上一屁股债让我给你还,我可没那本事!” 徐长生说道:“我们是夫妻,本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我不要你替我承担压力,但我也希望你给我个安稳幸福的家,哪怕是一个笑脸也行啊!” 老师们都围了过来,刘跃进和王叶凑到了徐长生的一侧,刘跃进拽拽徐长生的袖子,低声劝道:“少说几句,丢脸呢!” 曲婷婷冷笑道:“我是人民教师,你是投机倒把的商贩,我们不是一路人!再说了,谁给我笑脸了,凭啥我给你笑脸?” 徐长生执着的说道:“我每次见你,不都是笑脸吗?” 曲婷婷呸了一口唾沫,厌恶的骂道:“我不稀罕!你不出现才好呢!” 王叶开口了,对着曲婷婷说道:“婷婷,你这话有点过了啊!长生再咋也是你老公,夫妻过日子,哪有隔夜仇。看看你们,都仇了快半年了!这事儿啊,怨你,说实话,谁也不是钢铁铸成的铁玩意儿,男人再坚强,也需要女人的关怀啊!” 曲婷婷冲着王叶大声喊道:“不是当事人,你不要发表意见。他徐长生若听我的,买了院子,那贷款能打了水漂儿吗?现在倒好,买卖不行,买房子没戏,还欠着一屁股债,我当初是瞎了眼嫁给了他了!” 王叶是个直性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凡事都得有点波折,遇到波折,解决就行了。你不能说伤情断义的话!” 刘跃进附和道:“就是嘛!长生是好人,就冲着这一点,你得珍惜!” 曲婷婷不服气的说道:“谁爱珍惜便珍惜去,反正,爱他的人不止一个!”曲婷婷话里有话,凡是知道徐长生过去的人,都知道曲婷婷指的是谁。 徐长生无语了,觉得曲婷婷横竖都是理,且都是歪理,歪理也罢了,还义正言辞的令人无法反驳,说道:“婷婷,你再冷静冷静!我抓紧时间买房子!” 曲婷婷歇斯底里的喊道:“第一,我冷静不了;第二,你买的房子我也不住!” 徐长生不懂了,不满足她的心愿,她可以闹;满足了她的心愿,她依旧闹,这闹变得滑稽可笑和不可理喻了。他问道:“为啥啊?” 曲婷婷断情绝爱的回复道:“第一,你压根不爱我,欺骗我的感情;第二,就你那样,这辈子也买不了房子!” 徐长生一再隐忍,不过是不想伤害曲婷婷,在他的字典里,爱一个人,就别伤害这个人,即使风再大,雨再大,自己扛着便是。可是,曲婷婷的每一句的每一字都都像刀割一样划在了他的心上,他怒了,嚷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大难还没有来,你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既然如此,我们在一起没了意义,那离了!” 曲婷婷不耻笑道:“孩子还没出生呢?你便要跑,你想得美!” 唉。 徐长生在想: 自己是不是应该给曲婷婷扇两个巴掌,把她脑袋里错综缠绕的思维捋一捋,说实话,自己都替曲婷婷累。 想了想,他觉得还是算了,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去说爱,本身错了的是自己,又何必去强求。他轻轻地叹口气,扭身走了,走之前,把两个西瓜递给了刘跃进。 进入了夜色里,他变成了一个精灵,游啊,荡啊,无所归处。 之所以说家是每个人的归宿,那是因为家里有爱,所以,更确切的说,爱是每个人的归宿,在这个归宿里,人们能开心和快乐。 徐长生需要爱,也追求爱,但是,爱却离他越来越远。曲婷婷的话很伤人,伤的他又变成了一个单身青年人。王叶的话有道理,夫妻啊,床头吵架床尾和,可是自己呢,床上永远只有自己,和谁去合? 随着一声声叹息发出,以前所有的幻想变成了泡影,俗话说: 为难之处见真情。 这下也好,让他看清楚了曲婷婷的真实面目。 隐隐的,他有些后悔当初见到曲婷婷时自己的冲动,以及一头扎入爱河后迫不及待的婚姻,说白了,这是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结合,只是,这种结合辜负了自己对爱情的美好向往。说到底,怨不得曲婷婷,怨不得周生,就怨自己的年少懵懂不成熟,若把曲婷婷换作丁玲或徐佑生,这样的结局,是断然不会发生的。 唉。 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苦果,只能自己尝。 第105章 与此同时,在龙靠山村里,趁着夜色,有两个黑影子串入了村里,黑影子靠着墙走,脚步踏地无声,脑袋深深埋着,像极了黑夜里的两缕风。 嘎吱。 前面的黑影子打开了一扇院门,后面的黑影子跟着闪入。 嘎吱。 院门闭上了。 “谁啊?” 屋内的灯昏暗,窗帘已经合上了,窗帘上印着一个人的身影,撩开了窗帘的缝隙,头影向外侧侧,眯着眼向外张望。 咚。 屋门被撞开了。 扑通。 一个黑影子赫然闯入,双膝跪在了地上,黑影子叫出一声最亲昵的称呼:“爹,娘!” 李山子在炕头坐着,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却眼睛亮了起来,看着这个躯干,那是碾磨成灰,他也认得啊!他惊呼道:“梅子,你看,成才回来了!” 梅子放下手里的活计,惊讶的问道:“啥?成才?”她抬起头,目光看着穿着黑衣服的家伙,用不相信的口吻问道:“成才,是你吗?” 李成才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脸蛋映入了梅子和李山子的眼瞳,他的皮肤变黑了,头发剪短了,只是一双眼神躲躲闪闪。 梅子扑了上去,嚎啕大哭,“成才啊,你去哪了?一走走半年,可把娘给急坏了!起来啊,让娘看看你” 听着梅子的哭诉,李成才也哭了,他再混蛋,却也恋着这个家,抱着娘的肩头,低声的哀嚎道:“娘,你小声点!我来看看你和爹便走!” 李山子蹲在一侧,问道:“为啥还走啊?” 为啥还走? 自己犯了大案子,不走能行吗? 那一晚,明晃晃的刀刃那闫立伟是非死不可啊! 他哭道:“孩儿不孝啊!不能守在你们的身边,心中有愧啊!” 梅子的心都快碎了,李成才是她身上的掉下的肉,这半年里,她是日思夜想,恨不得飞到月亮上,低头看看李成才去哪了?这一番思念令她茶不思饭不咽,本来单薄的身子板儿更瘦的都脱相了。 她说道:“成才啊,别走了!你的事儿啊,你哥给你摆平了!” 刷。 李成才推开了梅子,黑黝黝的眼睛亮起了光,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认认真真的问道:“娘,你说啥?我没事了?” 梅子声泪俱下,一边点头,一边说道:“你没事了!” 这时,李山子开口了,说道:“正月里,你刚出事没几天,你哥便把这事儿摆平了!他去寻了头头脑脑,公家撤了案子,不追究了。后来,被你伤了的闫立伟还来参加你哥的婚礼了,婚礼上,对我和你娘说,他不追究你了,让你回来后,去寻他做好朋友!” 李成才的脑袋嗡嗡响,这些时日里,自己天天担惊受怕,生怕被逮了去枪毙脑袋,他听着李山子的话,仿佛在做梦,摸摸泪,问道:“闫立伟没死?” 李山子摇摇头,答道:“没死,好得很嘞!” 李成才不解的问道:“我哥咋能摆平这个事儿,按理说,这事儿不小啊?” 李山子又说道:“你哥现在是化工研究院的副院长,何县里的头头是一个级别!还有,你嫂子周亚的爸爸是高干啊!你说,就这实力,在咱县里,咱怕谁啊?” 李成才惊讶了,瞳孔一下比一下放大了,追问道:“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山子点点头,梅子说道:“真的,都是真的!你哥二月初一结婚那天,可热闹了,县里的头头脑脑们都来了。那气势,全县里是独一份!” 李成才听了,全身泛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气,那热气一扫阴晦,刺激的头发都蹭蹭的变长了一厘米,一股豪情壮志又在胸膛里回荡起来,仿佛整个县城都是他的了,他站了起来,往炕上一坐,懊悔的说道:“早知道我哥这么牛,那我还跑什么跑?” 梅子也埋怨道:“你啊,八成是受惊吓了。人啊,一受惊吓,便容易往坏处想。不过啊,这事幸亏有你哥,要不然,也麻烦的很!” 李成才点点头,一扭颓废,兴致冲冲的说道:“明日里啊,我去看看我哥!看看我哥有多威风!” 梅子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接着,眉头一皱,问道:“成才啊,这半年里,你去哪了?没受啥苦?” 这一询问,勾起了李成才的黑暗岁月,在外流浪,老天不给饭吃,咋能不受苦呢? 开始呢,兜里还有两个钱,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捱过了个把月。后来呢,没钱了,便想着去挣钱,可是,光明正大的买卖又不敢做,只好去一个山窝子里下煤窑了,下煤窑是钻进地窟窿里挖煤。那日月里,每天就做三件事,往死了受累,往死了吃食和往死了睡觉,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不过,老天留恋了他,送给了他两件礼物。 他冲着门外喊道:“麦心,进来!” 门外安安静静,梅子好奇的问道:“你叫谁呢?” 李成才站起来,推开门,一伸手,把一个姑娘扯了进来,对着姑娘兴奋的说道:“咱回家了!” 麦心进来了,打量着屋舍,也打量着梅子和李山子,目光里抖抖索索,脸上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情,没有言语。 梅子奔了上去,一把拉住麦心的手仔细打量,黄黄的皮肤,细细的眉眼,长长的脸条和薄薄的嘴唇,虽说不上漂亮,但也十分的耐看,她高兴的说道:“这姑娘,一看便是实实在在的人!” 李成才不以为然的说道:“她叫麦心,是我媳妇儿!” “啥?” 梅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李山子也目瞪口呆,她问道:“你咋来的媳妇?” 说实话,起初认识麦心,他根本没用心,心里只想着沾沾便宜得了,反正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人,能乐一天是一天,何况麦心的身子还是那么的诱人,李成才觉得老天待自己不薄,给了自己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子。 后来,麦心跟着他了,伺候他吃,伺候他穿,伺候他睡觉,慢慢的,把李成才冰冷的心暖了。 再后来,麦心说她怀孕了,这下可把李成才乐坏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有后了,即使不久的将来,自己被枪毙了,自己也死而无憾了,因为,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了。 李成才问了几次麦心的家事,言少的麦心一句也不说,就简简单单的回答三个字,没家了! 后来,李成才也不问了,既然麦心不想提及,哪又何必强逼,没了家庭拖累,那更能和自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听着梅子的询问,李成才回复道:“路上认识的。她家里没啥人了,和我在一起,也算寻了一条活路!”接着,他抬手指了指麦心的肚子,说道:“她有孩子了!四五个月了!” “啥?” 随着一声惊呼,梅子兴奋的连拍大腿,啪啪啪,嘎嘣脆的响声如同放鞭炮,高兴的嚷道:“咱们家是积了多大的功德啊!你哥娶媳妇不花钱,你也默不作响的领回了一个姑娘,你哥和你的魅力咋就这么大呢!你嫂子怀上了,你媳妇也怀上了,那咱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好戏连台啊!” 坐在炕头的李成才慢慢的忘记了过去的黑暗岁月,眼前的世界又涂抹上了色彩,惊艳艳的鲜活了起来。他上了炕,懒洋洋的一躺,说道:“娘啊,便宜没好货,看着是没花钱,但是货色都一般啊!”这话很低俗,好像麦心是街上的破烂。 梅子恨恨的瞪了李成才一眼,说道:“你这话啊,不吉利!凡是不花钱的媳妇啊,看上的都是当事人的魅力,也都是真心过日子的人。你和你哥啊,魅力大得很!魅力大也算了,还给我两个孙子,我啊,死了也瞑目了!” 李成才囔囔道:“娘,我饿了!” 梅子的心里美极了,嘴都乐的合不上了,说道:“行啊,我去做饭!咱家啊,风水好,出了你哥,又出了你,简直是方圆百里的奇迹啊!若我有了孙子啊,他们更得成龙变凤,更上一层楼!” 李成才哈哈道:“生个儿子叫李龙,生个女儿叫李凤,不就妥了。” 梅子高兴的啪啪拍手,表扬道:“成才啊,你太有才了,比你哥还牛。地窖里有肉有菜,娘给你包饺子去。”说着便往外走,麦心跟着也走,说道:“我来做!” 梅子推了一把,谦让道:“第一次来家,你是客啊!” 麦心依旧跟着走,说道:“我闲不住的!” 梅子呵呵道:“真是个好姑娘啊!” 第106章 第二天,李成才并没有去省城寻李成功,而是独自串入了县里,纵使娘说没事了,可是,他还是心有疑虑。 他穿着一身黑衣,又带着一顶草帽子,草帽子的前沿低低的坠着,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半路上,他看见了徐长生的西瓜收购站,也看到了坐在大门口的徐得意和老韩头,他不敢打招呼,匆匆串过去了。 去了县里,寻到了自己的两个得力部下,刚子和二麻子,一问,果然,这事儿早烟消云散了。 当即,他把草帽一扔,气势恢宏的冲天大骂起来,那脏话污秽的很,每句话都以“他妈的”三个字开头,想想这半年里的憋屈岁月,真是龌龊透顶了。 骂了半天,刚子说,老大啊,你这一战啊,扬名立万啊,那在县城的道上算得上叱咤风云啊! 二麻子也恭维道,你虽然消失了半年多,可是,你的事迹却标榜千秋、口口相传啊! 这一番恭维,直接把李成才的雄心壮志又召唤了出来,他举目看着四周,仿佛天下唯我独尊。他告诉刚子和二麻子,赶紧召集兄弟们,咱们晚上开个会。 刚子连连点头,我们凑份子,晚上在城外的大桥下来个不醉不归。 二麻子却说,老大,兄弟们都饿嘴了,你得想点路子搞钱啊! 李成才点点头,扭身向着工商局走去。 进了工商局,李成功站在大院里,撕开嗓子大喊:“闫立伟,你给我出来!” 一间侧屋的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认真的看了看李成才,惊呼道:“兄弟啊,你回来啦!”随着惊呼,奔过来一个瘦子,拖着李成才的胳膊往办公室里拽,李成才一边挪着步,一边疑惑的问道:“你是谁啊?我找的是闫立伟!” 这个瘦子嘿嘿一笑,卑谦的说道:“我就是闫立伟!” 呀。 李成才惊愕了,在自己的印象里,闫立伟是个胖子,可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却瘦的可怜,好奇的问道:“你咋瘦了?” 进了办公室,闫立伟把李成才按进了沙发里,又递上一杯茶,说道:“你捅我的那一下啊,正好在胃上。去了医院,医生把半个耷拉下来的胃切了。从那以后,我胃口小了,吃不下饭了,瘦了都快五六十斤了!” 李成才哦了一声,不可一世的张狂道:“幸亏没捅你的心脏上,要不然,你得死了去了!” 闫立伟悻悻一笑,自嘲道:“看你说的!我若死了,你不也少了个朋友嘛!你看我,瘦是瘦了点,却俊了!” 李成才哈哈大笑,大言不惭的说道:“这么说,你还得感谢我给你一下子了,还你一个美男子!” 闫立伟个子不高,身材瘦的和树干一样,若和以前的水桶腰相比,的确俊美了一些,可是,这种瘦却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一股风便能把他吹走了。 他哀怨的说道:“那一刀啊,我便不谢了,害我住院一个月,那伤口,天天疼,疼得我把这辈子的泪都提前流完了!”看向李成才,埋怨道:“成才,你哥那么牛,你早说啊,这样的话,我也没必要和你针锋相对了!” 李成才骂道:“你就是个势利眼,专欺负没背景的,结果,遇上了我不要命的!你啊,压根不是一个好东西!” 闫立伟脸上笑着,心里却骂道: 若没有你哥,你他妈的还敢回来?即使你不回来,我也得让公安撒下天罗地网,把你逮回来毙了。你啊,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狗仗人势,肤浅的很。 他不想和李成才低俗的争辩个口头功夫,当务之急是拉拢李成才,靠近李成功,这样,自己和老爹都能受益。话锋一转,他好心的问道:“回来了,总得干点啥?想好了没?” 李成才心里没想法,只想干老本行,这次前来寻闫立伟,也是希望闫立伟可以高抬贵手,任他大干一场。他说道:“继续卖书呗!” 闫立伟赶紧劝道:“你那书,有几本是合法合规的?不是垃圾杂质,就是带色儿的烂书,毒害了一帮青少年。想当初,我为啥搞你?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群众举报信太多了。作为人民的公仆,面对群众的呼声,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啊!”他眨眨眼,显出了为难的神情,继续说道:“现在啊,上面要求的比以前更紧了,你再卖书,那就是继续走黑路。”分析道:“再说了,偷鸡摸狗的卖书,能挣几个钱,你快别干了。” 李成才不满意了,他眼里的生意只有这一个,那就是卖书。不让卖书,让自己和一帮子兄弟喝西北风去啊,他看着闫立伟,生气的说道:“你是要我死啊?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得了!” 闫立伟心里又骂道: 若不是有你哥这个大靠山,你这辈子注定是牢房里的常客。 他用力的想了想,说道:“我给你几个建议!合法的营生!” 李成才来兴趣了,说道:“你说,我听听!” 闫立伟建议道:“徐长生开了个长生果业,你可以开一个百货商店,虽然是分分毛毛的利润,可是,积少成多,也是一笔钱啊!你若干的话,营业执照包我身上!” 李成才听了便泄气,骂道:“我的朋友多,开个百货商店,不出几日便吃光喝光了,这买卖不行!还有,那是细致营生,你觉得我能应付得了吗?” 闫立伟的眼睛开始溜溜转,想了半天,又说道:“要不,包个山头,或弄个鱼塘!” 李成才抿了一口茶水,没耐心的说道:“没好的建议就别提了!包个山头干啥,弄个鱼塘干啥,我游山玩水啊!再说了,我干不了重活!” 闫立伟又开始琢磨了,拿起办公桌上的企业目录翻了起来,翻着,翻着,眼睛一亮,又有了新主意,说道:“你知道吗?你们村的村办企业是制砖厂,生产的砖头不错,可是却卖不了!” 李成才问道:“为啥卖不了?” 闫立伟解释道:“县里几个村都搞砖厂,互相压价,竞争的厉害。有两个砖厂啊,距离县里近,运费低,所以价格低。这一点啊,你们村里比不上!” 李成才又问道:“村里的砖卖不掉,我有啥办法?” 闫立伟眨眨眼,说道:“他们卖不掉,并不是说你卖不掉啊!你想啊,你的朋友多,面子大,咋能卖不了呢!凡事啊,想想办法总可以的!并且,现在是卖砖的旺季,不管是厂矿,还是老百姓,都有很大的需求呢!” 李成才的脸色严肃了起来,问道:“那我该咋弄?那制砖厂是老牛叔说了算,他是我的前辈,我总不能挤走了他,自己做厂长!” 闫立伟建议道:“你找老牛叔,就说,你要去销售科工作。不要工资,就要提成,并且约定好了,卖一百块提成多少,卖一千块提成多少,卖一万块提成多少,必须是卖的越多,提成越多,这样就可以了!” 哇。 李成才的思路慢慢开阔了,这也是一条路子啊,想当初,村里的制砖厂开业时,老牛叔还寻过他娘,让自己去厂里工作领工资。现在,若自己主动提出卖砖,不光有了个正式的身份,而且能赚钱,总比卖那些乌七八糟的书强。 他看向闫立伟,小心的问道:“这提成多吗?” 闫立伟看着李成才,觉得这家伙动心了,说道:“那厂里的砖头若卖不了,便是一堆土,还送人。所以啊,这提成,可多可少,就看你咋操作了!” 嚯。 李成才起身往外走,闫立伟喊道:“你去干啥?” 李成才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去砖厂看看!” 回了砖厂,寻到了老牛叔,他把想法一提,老牛叔当场便答应了,说实话,他也是黔驴技穷了,啥方法都想了,砖头还是卖不掉。看着李成才,他也没报多大的希望,但是,只有要一丝的希望,他都不希望放弃。 他还说道,既然不要工资,那你不用来坐班。他领着李成才指着院子里成堆成堆的红砖头,说,只要你卖了,除了开销之外的利润归你一半! 李成才兴奋了,这家伙,不仅买卖光明正大,而且可以在村里风光一把,他是打心里想把这事儿弄成。 于是,他飞速的赶往县里,到了县里时,天已经黑透了,在大桥下,十几个愣头青等着他,他大呵一声:从今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做人上人! 众人心生雀跃,眼前的这人有背景有魄力,还怕捅不破个天? 刚子问道,老大,咱咋发财? 李成才冲天一喊,卖砖! 第107章 七月里的天,热烘烘,空气中除了是沙沙的树叶响,便是没完没了的知了声。知了的躯干不大,可是声音却大得很,有人说,知了大叫是为了寻偶,也有人说,知了大叫是为了蜕皮,可是,科学家们却说,待知了不叫了,也就没命了。 最近收的西瓜太多了,徐长生把关了有半个月的商店又开门了,每天下午晚些时候,卖起了西瓜。 卖西瓜倒不为赚多少钱,起码可以给冷库腾点空间继续收货,顺便赚个日常花销。在存放水泥的平房里,水泥是没了,可是,地面却落了厚厚的一层水泥沫,徐长生舍不得扔掉,去老牛叔那里拉了两车砖头,闲下来的时候,把水泥沫和黄土搅拌搅拌,和刘飞一起在冷库的另一侧又垒起了两道墙,谋划再做两间库房。 现在流行预制板做顶棚,一来坚固结实,二来不漏雨,非常的好用。 县里的边上有两三家私人作坊生产预制板,徐长生骑车寻了几遭,想买一些预制板,都吃了闭门羹。预制板太紧俏了,购买的人不仅拿着现金,而且还得排队或托关系呢,这也算了,那价格更是离谱的上了天。在一家预制板的作坊里,徐长生蹲了半日,却发现制作材料不过是水泥、沙子和钢筋,而制作工艺更是简单的不得了,用木头做模具而已。 水泥,自己能搞定;沙子,随处能挖到;可是,钢筋哪里有? 怀着疑虑,他又去了几家村办的钢筋厂,却发现,钢筋厂里的钢筋堆积如山,根本卖不掉。 回到了商店里,他一边卖西瓜,一边比比划划的算了起来。这么一算,便觉得生产预制板是一个不错的买卖。首先,水泥是自己的强项;其次,沙子,自己和刘飞去河道里可以挖来;还有,钢筋厂说了,可以赊账;最后,那木头做的模具也花不了几个钱,还可以重复使用。 接着几日里,一旦闲下来,他便往预制板的作坊里跑,一来看看门道,二来看看细节,越看啊,越对这个事儿胸有成竹了。 一天夜里,刘飞和老韩头睡了,他把徐得意叫了出来。月光下,徐得意坐在板凳上,背靠着墙,虽然烟枪不离手,但是,最近却抽的少了,或许啊,是身体不接纳这烟气了,他问道:“你最近去了几趟省城,也没见佑生?” 徐长生点点头,回答道:“寻了一次,没敢敲门,怕开了门也是不开心。我在大门口等到了李昆,他说佑生也怀上了,几个月了!” 徐得意惊讶的问道:“真的?我要当姥爷了?” 徐长生呵呵道:“这有啥假的!李昆是个实在人!”他看着徐得意,徐得意又老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说道:“前两天,我去寻李诚了,主要是为了看报纸!他给我个建议,我觉得挺好的!” 徐得意问道:“啥,你说说看!” 徐长生说道:“咱夏天收西瓜,冬天收苹果,都是手把手的交易,非常占用资金。买卖好了赚个好利润,买卖差了,也就是赚个开销。” 徐得意点头道:“你说的对嘞!此外,还得付信用社利息呢!” 徐长生接着说道:“李诚大哥建议啊,能否收货的时候和顾客约定一下,若当场要现金呢,是一个价;若半年后要现金呢,是另一个价,可以比当场要现金的价格贵个一成。这样啊,咱就不用垫付那么多钱了,并且啊,卖客们也能多赚一些!” 徐得意瞪起了眼睛,说道:“方法是不错,可是,平白无故的,人家咋能信任咱呢?若咱跑了,他们喝西北风去!” 徐长生解释道:“咱有营业执照啊,可以在去店里签个协议、盖个章啊,若付不了这个钱,他们可以去政府告咱们!” 徐得意回复道:“理是这么个理,可是,没人信啊!再说了,当下里,谁家里有闲钱?不是讨媳妇,便是度日月,都眼巴巴的要钱呢!” 徐长生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徐得意说的都对,看来,这条路不容易走。想了半天,他还是说道:“不管咋样,咱还得这么干!明天立个牌子,现金一个价,半年后付款一个价,看看能不能行得通?要不然,咱的钱周转不过来。” 徐得意点亮了长烟枪,狠狠的抽了一口,说道:“也行!”随着烟雾缭绕升空,他问道:“那你把钱省下来干啥?” 徐长生来劲了,把预制板的事情一说,又补充道:“爹,我都算了。若冬天里来了水泥,放到春夏卖,咱也不过赚个几百块。若做成了预制板后,放到春夏卖,那利润能翻五倍。” 徐得意不解的问道:“为啥不春夏里做了,春夏里卖啊?” 徐长生解释道:“冬天是水泥的淡季,不仅咱能搞到水泥,而且价格低得很。到了春夏里,不说贵贱,水泥便搞不到了!那几个作坊我都看了,产量最受制约的因素就是水泥!”他搓了搓手,又说道:“咱的收购站立牌子这么久了,八成啊,到了冬天不用走乡串村的收苹果了,到时候,农夫们会把苹果主动送来。咱那商店啊,每天也就开半日,闲余下来的时候,反正也是个没事做,倒不如生产一些预制板。预制板那东西结实的很,风吹不烂,雨打不穿的,翻到了春夏卖,刚刚好!” 徐得意为难了,说道:“这可又是一笔开销啊!” 徐长生说道:“成本也就水泥这一块,沙子不花钱,钢筋可以赊账,总体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我和刘飞啥都能干,也不用雇人,能生产多少是多少!” 徐得意看着徐长生,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从前啊,总觉得徐长生是个孩子,除了教书,便是在县里胡乱卖一些苹果。现在啊,徐长生长大了,一门心思的考虑正经营生了,并且,这些营生啊,的确是可以赚到钱的。 他叹息一声,看向了远方的龙靠山,心想: 自己已经老了,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了。 他说道:“长生,你也长大了,你想咋办就咋办!爹都听你的!” 徐长生又说道:“老韩叔也不错,收的西瓜个个都甜。他若想继续干着,冬天里留下收苹果,和你也做个伴儿!” 徐得意点点头,说道:“是的,老韩头把自己当专家了,那收起西瓜来,认真的很啊!他留下来也好,和我说个话,日子倒也不寂寥了!”他想了想,扭头看了看那两堵孤零零的墙,问道:“啥时候上顶子啊?” 徐长生说道:“不急了,等咱的预制板好了,再上也不迟!”接着,他的脸上泛起了光,“爹啊,我想着多赚点钱,然后,再买两个冷库。到时候,十里八村的苹果和西瓜,有多少,咱收多少。实在不济,咱承包块地,发展个种植园!” 徐得意不解的问道:“收那么多,咋卖?” 徐长生想起了李诚的建议,说道:“批发啊!你知道的,我在省城拉苹果时认识了很多卖苹果的商贩。到时候,寻他们来咱这里进货!咱的货啊,管够!” 徐得意没想那么多,却想到了曲婷婷,说道:“冷库啥的,咱也不急!有钱了,第一还信用社,第二买院子,你和婷婷不能总分着过!再说了,毕竟有孩子了!” 说到曲婷婷,触碰到了徐长生的痛点,尽管自己很努力,可是,曲婷婷还是不认可,不认可也罢了,却还怨恨,口口声声要划清界限。 早知如此,结婚干嘛啊? 事到如今,都到离婚的地步了。 唉。 彻彻底底的差强人意啊! 他看了看期待美好未来的徐得意,不忍把这些想法说出口,说道:“我去看她了,她的肚子大了。到不了年底,你就有孙子了!” 徐得意乐了,嚷道:“有了孙子啊,我带着他一起收西瓜、收苹果!” 第108章 这一夜里,在省城的一间房屋里,挺着大肚子的周亚呜呜的哭着,她的身边没有李成功的身影。 下午时分,李成功去了她的办公室,告诉她晚上开会,晚点回家。她下班时,却看见李成功钻进了一辆吉普车,一起钻进去的还有王春娇。她本想追上去问一问,可是,吉普车却一溜烟的跑了。 吉普车走了,她愣在原地发呆了。 院里早传开了,李副院长和王春娇天天早上在办公室做运动,那动静可大了可是,她不信,她觉得李成功是霸道了一些,可是,人品并不坏。 但是,这一刻,看着李成功和王春娇的一同离去,她的心掉进了北冰洋里,冰凉冰凉的。 回到家里,她没心情做饭、吃饭,呆呆的坐着,坐久了,便哭了起来。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风言风语都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了,那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真的。一边哭着,她一边回想,自从上次在李成功的办公室,自己用剪刀拒绝了李成功的过分要求后,那家伙便再也没有主动向自己讨要过一次。 本以为着那家伙是体恤自己和孩子了,却没想到是又找到了地方。 在泪眼中,王春娇的身影闪现了出来,一具玲珑别致的身材,一双万种风情的凤眼,咋看也不像一个本分的女人。有几次,自己去食堂吃饭,从不相识的王春娇竟然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那言语,一点都不见外,仿佛像自己的亲姐妹的一样。 难不成,在她的心里,自己已经被李成功抛弃了? 当时针的指针指向十点时,门开了,一身酒气的李成功走了进来,他打开了灯,看着在前方哭泣的周亚,好奇的问道:“咋了?” 周亚摸摸泪,起身走近李成功,用鼻子嗅了嗅,除了一股酒气,便是一股异样的女人香。她抬手卸去了李成功的外套,又卸去了李成功的衬衣,然后又仔细的嗅,女人香更浓,在腰间,还飘零着两丝黑黑的长发。 她伸手捻起了长发,问道:“这是你的吗?” 李成功摇摇头,脸蛋红扑扑的,答道:“不是啊!” 周亚又问道:“那是谁的?” 李成功一把推开周亚,“我也不知道!”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卧室走去,“我太累了,又是工作,又是应酬!现在的人啊,都变了,不把人灌醉不罢休!” 周亚追上去,一把拽住李成功,大声的质问道:“你不是告诉我去开会吗?怎么变成应酬了?你应酬也好,带着王春娇干嘛?你的身上出现了别的女人的头发,你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李成功一挥手臂,挣脱了周亚的手臂,辩解道:“我啥也没干!你不要胡思乱想!” 周亚哭闹道:“我没有胡思乱想,你和王春急的坏事儿已经传遍全院了,就我是个傻子,最后一个知道!” 李成功进了卧室,倒头便睡。 周亚走过去,一把将他拽起了,吼道:“你得给我个交待!” 李成功不耐烦了,理直气壮的说道:“周亚,我爱你,其他的人,我谁也不爱!行了嘛?” 周亚追问道:“不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王春娇发生事儿了?” 李成功的确喝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大言不惭的说道:“嗯!发生了。你给不了我的,她可以给!”他抬手指指周亚,强词夺理的说道:“告诉你,身体的背叛不叫背叛,那叫解脱。灵魂的背叛,才叫背叛。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 说完,他东倒西歪的往外走,到了另一间卧室,咣,关上了门,嘎呲,从里面反锁了,几秒后,重重的鼾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周亚又哭了,她摸摸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想想不成体统的李成功,心里埋怨道: 我周亚是前世亏欠了他吗? 李成功,你太无耻了! 翌日,周亚去寻王春娇,一夜未眠的眼圈浮肿了起来,像两只熊猫眼。 在食堂外的一片敞地上,面容红嫩的王春娇款款的问道:“有事吗?” 周亚认真的说道:“请你立刻离开我的丈夫李成功!” 王春娇笑了,直言说道:“李成功像老虎一样霸占我,我有苦还没地儿说呢!我倒想和你说,劝劝你老公放了我!” 这话出口,足以说明王春娇的奸猾,这几个月里,天天被李成功爱恋,她不仅身心快乐的上了天,而且容貌气质也变得更加美丽;还有,有李成功的庇护,她在研究院的食堂里说一不二,虽然是副职,但是那权力也赛过了正职,至于油水,更是 周亚作难了,她知道她是管不住李成功的,说道:“你们若继续,我便告发你们!” 王春娇低下了头,把嘴巴靠近了周亚的耳朵,轻声说道:“告发的话,丢脸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李成功。” 周亚惊讶的问道:“什么意思?” 王春娇诡异一笑,答道:“丢脸的是你的爸妈!”接着,她直起了身子,晃了晃脑袋,露出了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假惺惺的嘱咐道:“你可想好哦!” 王春娇离开了,周亚又发愣了,事情绕来绕去,却把自己难住了。 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可是,最后自己却成了最无能为力的那个人。恍恍然之间,眼泪又下来了,想当初,爸妈不让自己嫁给李成功是对的。当初,自己也是逼不得已啊,哪个大姑娘能不明不白的被一个男子日日在小树林里 可是,事到如今,这该咋办? 愣了半天,她扭身去了李成功的办公室,李成功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她,问道,你来干嘛? 周亚往沙发上一坐,嘟嘴生气说道,我来监督你! 她本以为李成功会劝他离开,甚至给他道歉发誓,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李成功起身走了,说去开会。 这一走,直到下班,他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