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华》 楔子 (1) 这是仙族诞生以来的七千两百一十万年,也是我存活在仙族的最后一天。 天界史官将年数记载地如此清晰,仿佛仙族的存在是永无止境的。 我匆匆赶去仙族殿堂,一路上雷鸣不断,黑压压的气息将我压的死死的,几近不能呼吸,雷鸣声就震在我的耳边,可我什么也听不见,头重脚轻,甚至忘了自己会飞行,徒劳地奔波着,眼前明明亮堂堂,却感到无穷无尽的黑暗,窒息,好窒息,说不清的糜烂和血腥味让人心慌,呼吸不了,不敢呼吸。 我沉睡百年,仙族怎会发生如此大事!又是一声巨大的雷响,我终于听见了,甚至惊得踉跄了一下。侍女蒌儿忙扶住我,我望向她惊悚的眼神,她的眼睛里透着浓厚的不安,一向服帖的刘海被汗水打湿:“仙上你没事?” 我看着周围不断升腾着无形的爪牙,死亡的气息越来越重,我没有回答她,手却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繁檀,繁檀如何了?” 篓儿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犹豫开口道:“将军还在杀敌。” 来不及掂量她的语气,我一把推开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跑着。 “仙上莫急!”怎能不急?如何不急!繁檀!我如此深爱的繁檀,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繁檀,我沉睡百年第一眼醒来就想望见的人,如今不见踪影,我怎么不急!我怎么做到不着急!我急匆匆地冲进殿堂,守住殿堂的侍卫如今蓬头垢面,看见我,拦住我身后蒌儿,朝殿内大喊一声:“琴华上仙到!” 我一踏进殿堂之内,诡异的气息笼罩着我,所有的人都在盯着我,目光灼灼,那眼神像是我是无边的罪人在等待责罚,又像是我是一颗救命良药,为他们治病解难,连高高在上的年轻仙帝也抬起头来。 他周身微微燃着金色光芒,半墨半金的帝袍裹身,冠帽上的流苏带着金珠没有丝毫摇晃,漆黑如渊的眼睛带着不易觉察的血红看向手上缓缓摩挲着的戒指,而殿堂之上的所有仙家上仙全失了平日的傲气庄严,目光灼灼地盯向我,不发只言片语却狼狈不堪。 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快速扫了一眼众仙家,随即上前行礼:“仙帝唤琴华何事?”紧接着,我又添上一句:“琴华万死不辞。” 我说这话,是因为我太了解如今的情势了,魔族举兵压境,联合弑仙族,暗影族,誓要将天界仙族满门灭绝,直至寸草不生,而守仙族遭遇血洗,幻仟族袖手旁观,现在的形势,就是在将我们仙族推往灭绝之路。而我,生于仙族,长于仙族,大难临头,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繁檀在杀敌,天知道我有多么想立刻奔到他身边,与他共进退,哪怕死在战场上,我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仙帝的手抚摸着宝座,眼睛几乎血红,看的我心里一阵发凉,我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仙翁,不自禁地出声:“爹。”爹看向我,只一眼便快速低下头去,盯着自己向来白净的鞋上,嗫嚅了两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如今,大军压境,我仙族已穷途末路,强弩之末。”仙帝缓缓开口:“但我坚信,仙族绝无可能无翻身之日,仙族一脉不能就此绝脉。”我愣了一下,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仙族将领凰弈,古修均已灭亡,仅凭繁檀一人已无力回天。” 听见繁檀二字,我略微有些怒气地说道:“仙帝究竟想说些什么?繁檀现在在外领兵交战。仙帝,”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凭日里道貌岸然的仙家们:“还有你们,是想看着繁檀,看着仙族灭亡吗!” “你可知晓,在仙族几近灭亡之际,我为何与众仙家唤你来。” “琴华不知。” “先仙帝早已预料到这一日,在他归于混沌之际,将他用毕生心血所制同心珠串交与我。” “同心珠串?”我下意识重复一遍,我曾听闻过此物件,说是此物一出,四海八荒闻之丧胆,天地随同心珠易主,不过当时听听便也只以为是笑话罢了,却从未相信真的存在,如今仙帝陡然提起,不知究竟是何目的。 “魔族灭我仙族之日,便是天界永锁之时。而唯一开启天界之门的钥匙,便是同心珠串。同心珠串开启天界,仙族便会重生,我与众仙家皆能再生。”仙帝简洁直接却不急不缓,似乎如今外面的厮杀与他毫无关联。 我稍稍松气,没想到令四海八荒闻风丧胆的物什就在仙族,如此真是甚好,繁檀也有救了,我内心升腾起一丝愉悦“如此好物仙帝拿出来便是,我仙族便无碍了。” “同心珠串威力巨大,一出世便日月无光,先仙帝将四颗同心珠投入凡间,仅留了一颗在仙族。” 我看向旁边的父亲,而他却在回避我眼神,只在一瞬间,我便猜出了一二。 “那一颗同心珠,便是你。”仙帝缓缓说出我心中的答案,“你非仙翁之女,那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的借口。” 残忍而不容置疑。 我在看见仙翁闭上眼睛轻叹口气时便知道,仙帝所言不虚。但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难道我在仙族十几万年,在仙翁身边十几万年,这一切不过是算计好的吗?怎么会有人能够算计如此多年而毫无破绽? “我不相信。”我冷冷道。 仙帝轻轻挥手,一道金圈便打向我,将我迅速包裹,我感到那金圈在剥开我体内一样陌生物什的外壳,是什么东西却不清楚。我本可以反抗却没有反抗,因为在金圈靠近我身体的时刻,我便已看清自己就是那所谓的同心珠。 难怪我从无生母,难怪仙翁对我万千宠爱,仙族里的所有人对我毕恭毕敬,这都是假象。我不过是一颗珠子,仅仅是一颗珠子。取之即用,用之则弃,如果可以,这颗珠子甚至不需要拥有任何心智,任何思想,只需要按时使用,按时完成使命即可。我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内心瓦凉一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仙族全靠你了,琴华。”仙帝声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会让你下凡,你下凡后寻找同心珠,望你早日重生仙族。” “难怪你不慌不忙,假做悲凉之态,难怪你眼看着繁檀在外生死未卜,你却无动于衷,原来你早已打算好。”我看着仙帝与众仙家惺惺作态,令人作呕的面容,冷笑一声。 仙帝不以为然,低头随意拨弄手指上的帝戒,仙族能够复活即可,仿佛任何人的斥责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也没有人有资格斥责于他。 “我为何答应你?”我看着仙帝,努力压制住呕吐的感觉“你以为我不明白,就算我能找齐同心珠串,仙族重生之日,就是同心珠灭亡之时!这样肮脏的仙族有存在的必要吗?” 我当然明白,当同心珠合为一体开启天界大门,便也不复存在,哪怕存在,仙帝也只会将它作为宝物与各族日后对抗,而这一切凭什么?只为了这个自私虚伪的仙帝吗?生没有权利,连死都别要别人决定,凭什么,这是凭什么,凭什么就该受到这样的审判,凭什么啊! 仙帝走下帝座,在距离我一臂的距离停下来,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俊美威严的脸丑陋至极:“你在仙族十几万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是为了什么?老翁带着你这不明不白的女儿十几万年是为了什么?你的存活是为了什么?我告诉你,我并非在求你,而是在命令你。” 心像是被拉扯了一下,木木的,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活的明白,活的清楚,活的快乐,也确实从来没想到,我的存活也是一种假象。亲人,身份,乃至生命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只为此刻存在的价值。 我与他对视:“仙帝,你可曾想过,先仙帝在位数千万年,四海八荒各族无一人造反,而你仅仅在位十一万余年,便带来灭顶之灾,是你无能无情,还是各族痛恨于你,或者说根本视你为无物呢?” 仙帝眼睛漆黑的底色染上血红,他漠然地盯着我:“无能无情如何?处处受制又如何?我早已计算好一切,如今我羽翼未满,仙族一旦复活我便会歼灭各族,一统八荒,为我独尊。你要想清楚了,你不救,那么不止我不止各仙家,你爹仙翁,还有那不知是死是活,你的心上人繁檀也一样活不成。” 是了,仙帝倒是看的清楚,无论是非如何,我在仙族十几万年,仙翁护我十几万年的“情义”,还有我的繁檀都无法让我袖手旁观。他早已料准我无法无情断绝,所以才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外界轰隆一声巨响,死亡恐怖的气息不断地逼近,嘶吼声,大笑声,甚至隐约的绝望呐喊声冲进所有人的耳朵,我下意识地回头向殿门外跑去。 繁檀,繁檀! 我才将将行一步,仙帝冷冷的声音便停住了我的脚步:“你还不走吗?” 我终于回头,神情冷冷淡淡,仙帝施展法术,他的手掌落下之处,开启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是仙帝打开的一条裂缝。 转凡盘早已被破坏,看来这裂缝也是他倾尽全力撕开的,也仅仅维持一瞬,一入漩涡,便再无回头之路。我缓缓踏步经过仙帝身旁,红唇轻启:“你怎配做个仙帝。” 他带着帝王的傲然轻笑,“我等着你,将我亲手赶下去。” “华儿。”仙翁终于开了口看向我,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血缘是假,情却难舍。 我深深望他一眼,那么亲切的声音,如今却听来如此之假。同心珠之事,他必然知晓,不过也是把我算计了一番。 我回头看向殿门外,繁檀,繁檀,多想再看他一眼,不知他是否安好,哪怕为了他,我也愿意走向这灭绝之路。她不再犹豫,决绝地向漩涡跳去。 “华儿!” “琴华!” 我迅速捕捉到一个声音,谁?是谁?是繁檀!我努力睁大眼睛,确是繁檀。 他不顾一切冲回殿堂,衣袍早已被刀剑砍得破烂不堪,鲜血早已染红整件衣袍,他满脸血痕,满是刀疤,灰尘土脸地朝我跑来,奋不顾身地也跳进了漩涡。 “繁檀!!!”我痛哭出声。他怎么能进来,他留在那儿便罢了,我定会将他复活,他如今跳下,难料生死。 他努力握紧我的手缓缓道:“我怎会让你一人孤孤单单。” 我心痛难忍,泪水滑落。繁檀啊繁檀,以后无论我们转世到哪里,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温暖,我永远爱你,我们一起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我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握住手的一瞬间,漩涡消失了。 仙帝没能阻挡繁檀的跳入,也就代表对于琴华来说最重的威胁不在了,不过也罢,投胎人间又怎会记得前世的记忆,只要有人引领她完成这一切就行了。 “仙翁,去你该去的地方。”仙帝开口,仙翁最后望了一眼殿堂,便消失不见。 没了繁檀的殊死搏斗,门外早已支撑不住,只听一声巨大的灭顶般的轰响,仙帝一步步坐回帝座上,喃喃道:“仙族,再见。” 仙族灭绝。 琴华与繁檀沉睡十万年,颠沛流离,才终投胎于凡间。 (2) 有位爷爷,自我年幼时便频繁入我梦里,他总是那一身灰色的衣裳,总是用一根温润的玉簪绾住一头飘逸的白发,那双混浊的眼睛总是包含着很多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与他为友,为亲。直至,我的至亲离去。我便许久没再见他。 不想见,不愿见。因为我潜意识里便是认为他的到来,才带给了我灾难,直至那日,他唤我入梦。 他说的话我并不是很理解。但总而言之,他是想让我解救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他说是他的家乡。我不清楚,不想问也不想答应。 他说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我更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是我去完成这所谓的使命。他大概看出我心中所想,叹道,若我不愿承担,他也愿护我一生一世。 我还是答应了。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因为他的承诺。 大概是我不自觉地发现,有些事情,早已无可避免。而他承诺,在我完成使命的途中,我将会知晓一切,包括我的至亲为何被残害,下此毒手的又是谁。 我无所牵挂,若是能知道真凶从而报仇,顺便为这爷爷完成心愿,其实倒也并不委屈。 那个使命十分奇怪,竟是寻找跟我一样的人。也就是同命人。命运使然,同病相怜。他将玉簪上的玉取下,放入我手心。 我每走一步,便会对自己的使命越来越清晰。 最后他说他对不起我爹娘,当初没能救下他们。我何尝不知道,与他没关系,只是从不树敌的爹娘的离去,无疑让我心彻底崩塌,我不知花了多久,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绝望,而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想让我去完成他的心愿而下的杀手,我根本不能确定,但我的心告诉我,他不是。 我未说话,便离开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声音。他说华儿。 醒来,手心摊开。是一块温润的玉。我将往东走,寻找凤凰落域,那是我要去的第一个地方。 我名吕氏,唤凝笙。是一个同命人。 第一章 少年天墨 民间流传的俗套戏本子里,第一次闯荡江湖的女主势必会被一个所谓“英雄救美”的英雄拯救,于是两人眉来眼去,暗生情愫,最后英雄抱得美人归。可惜了,吕凝笙这开始的剧情虽然也难落俗套,但先遇见的是个痞子,而并非英雄。 此集市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茶楼酒肆,客栈当铺,小商铺卖力地招揽顾客,吆喝声不绝于耳,外地来采办的,挑担赶路的,闲聊家常的,好不热闹,偶尔一声马嘶长鸣,而又很快融入喧嚣之中。 不少人用莫名的眼神打量着吕凝笙,她自然是心中有数的,毕竟很少会有人从入城的那一刻起,就逮着每一个人问一个叫做“凤凰落域”这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地方。 她牵住马,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旁,停住了脚步。因这糖葫芦长得真是又大又圆,样式喜人,馋虫一旦勾起,便压不下去。卖糖葫芦的老人一眼就看见了她的馋虫,脸上带着些试探的笑意:“姑娘,来一串?” 凝笙乖巧点头。“那来一串。” 接过糖葫芦,咬下最大最甜的第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凝笙装作不经意地眼睛看着别处问道:“老人家,听说这附近有个地方叫凤凰落域?” 她用余光望着老人的神色,老人的的确确认真思考了下,甚至用已经有些枯朽的手刮了刮满是沟壑的脸,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记忆中有过这个地方,于是摇摇头:“我可没听说过。老朽活了这么大半辈子,这方圆百里还真没几个地方是我不知道的,姑娘定是记错了。” 吕凝笙点点头,再用力咬了一颗。 怎么一路上问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呢?连个含糊其辞的都没有。该不是梦中那爷爷把地方记错了,还是随口说了个地方折腾她玩呢? 这大千世界,找个地方谈何容易,若是第一个地方就这么难找,以后怎么办。 她咬着糖葫芦,叹了一口气,牵着马,继续一路询问。“打扰一下,你知道凤凰落域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也罢了,更有甚者,像扇扇子似的赶她:“不买起开起开,挡着做生意了看不见吗?” 凝笙心中不服气,他一个卖香囊的弄得跟卖羊肉串似的扇她,有没有搞错?她愤愤不平地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 “砰!” 猝不及防地,她好像撞上了一堵墙。不对,她好像撞上了像墙一样的胸膛。 凝笙被撞飞两步,旁边的马儿超级配合的嘶鸣了一声,蹄子都扬起来了。真痛!她仰起头,摸了摸额头的存在,被撞得晕头转向,疼得呲牙咧嘴,简直莫名奇妙,她就是再瞎,也不可能看不见面前有个人,怎么就诡异地撞上去了? 不过,她吕凝笙向来好说话,本着以和为贵的心态先开口道,“不好意思啊,兄台!”跟墙一样硬的胸膛,自然是个眼睛不好使的男的。 “哎呦,疼呦!” 耳边传来那男的娇羞痛呼,吕凝笙僵硬了,揉额头的手定住,木偶一般把扬起的头放下来,看向了面前的人。 面前的人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站的吊儿郎当,嘴里哎呦哎呦,眼睛却透露出狡猾的笑意,一个再明显不过的小痞子,凝笙忍住想锤他的冲动,强挤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啊兄台!把你给,撞疼了!” 好女不跟男斗,家畜不和野兽斗,呸,给她撞的都胡说八道了。 “唉等等姑娘!”痞子一把拉住凝笙。 吕凝笙皱眉头,忍不住拍拍拍,把他的手拍掉:“干什么干什么?” “我疼啊。”小痞子松开手,委委屈屈。 吕凝笙感受到自己在强压着颤抖的唇,同时也感觉到额头上正缓缓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她嘴里疯狂地想往外跑字,但也疯狂地往下压字,她不能骂出声,不能跟一个小痞子骂出声。他是豆腐吗这么不抗撞,她一姑娘家,撞得眼冒金星还没吭,他还好意思跟她在这叽叽歪歪,没完没了。 凝笙不看向他,温柔地摸摸马头:“疼的话,就忍忍,我想应该是死不了的。”说完,她握紧马绳,多套了两圈,加快了脚步准备把他撞开。 “哎呦喂!”谁知他声音一下子大幅度的放大,引的周围不少人开始侧目,吕凝笙的脚硬生生停住了。 “小姐,你把我衣服撞破了,怎么办啊?”小痞子揪起自身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委委屈屈地说道。 “哈!”一时没忍住,她嘴里蹦出来个字儿,提溜着马走近他:“你是哪来的小痞子?我不说咱俩谁撞得谁了,你的胸膛跟铁一样撞得我头上顶个包,我没跟你计较就算了,那我就搞不懂了,是你衣服草做的一碰就散还是我浑身长刺,这衣服就破了?” “那你说这衣服怎么破了啊?” 这问题问的莫名奇妙,“我哪知道?你以为我在你家给你看家护院,管吃管喝管你衣服怎么破的啊?” “你撞破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大家伙,评评理哈,这姑娘撞坏人家衣服不给钱呢!” 吕凝笙气得用力跺脚,“衣服怎么会撞破呢!你撞个给我看看!” “哎呦啊,苍天啊大地啊!天道不公啊,没有王法啊!” “……” “有钱人家欺负贫苦老百姓啊!” “……” “对,我们生来卑微,有苦只能往心里咽……” 凝笙逐渐冷漠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家伙的煽动能力十分强悍,周围的无聊老百姓越来越多,有许多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围成了一片人墙,让她难以突破重围。 出门不幸,破财消灾。牙齿都快咬碎,吕凝笙迫不得已拎起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走,兄台,买,衣,服。” “好嘞好嘞。”小痞子敏捷地起来,向周围挥挥手:“大家伙散了,这位小姐还是十分有善心的。” 她看着穿上新衣服的那个无赖,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想到一个臭无赖,收拾收拾起来也蛮好看的,那老板热心的很,帮他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拿了个发簪盘起来,这小痞子有着浓密的眉,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皮肤洗洗竟然还很白嫩,穿上淡绿色的衣袍格外洒脱俊秀,这绝对不是小痞子的气质。 倒像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少爷。 呸。她一眼也不想多看,翻了个白眼,转身问道:“掌柜的,多少钱?” “20两。”掌柜眉开眼笑地伸出两根胖嘟嘟的手指。 手一滑,眼珠子快掉下来,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小痞子,“这衣服要20两?掌柜的,你家是黑店啊!” “哎呀呀,话不可这么讲,”掌柜短腿一迈,跑到小痞子身旁,继续眉开眼笑:“这位小兄弟,眼光十分地好,这衣服这质感,那可是不一般的。” 气闷,感觉一口气喘不上来,一个臭无赖,挑衣服倒是挑的准!不贵不拿! “小姑娘,平常这衣服我要卖到18两的,今天就给你算了15两呀。” “等会儿等会儿,15两?”她顺了顺气,及时找出重点“那还有5两飞哪儿去了?” 掌柜的小肥手一指,小痞子很配合地低下头,露出那支黑色带着简单花纹的发簪。 吕凝笙深吸一口气,实在没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簪子,尽量用平淡温和的语气问小痞子,“请问这个跟我有关系吗?” 他撅起了嘴,开始嘟嘟囔囔,声音不大不小,就让我听的一清二楚:“撞坏衣服赔是理所应当的嘛,但是我还没看郎中,这样,你给我买这个簪子,就不用带我看郎中了好不好……” 吕凝笙清楚地感觉到掌柜的小眼神在她和小痞子之间来回打量。我吸口气,呼口气,吸口气,呼口气…… 破财消灾。 大吉大利。 忍辱负重。 她回头,从钱袋里掏出银子,放在了桌上,快速解开门口的马的缰绳,带着马走了。 第二章 少年天墨2 吕凝笙自己都能感受的出自己的气急败坏。白白损失了二十两银子,额头还落个包。人家的戏本子,就算开路不遇上个英雄,至少也是个一身本事的正义人士,这算什么?一个狡猾而无耻的小痞子! 肚子都气得咕咕响。本来就饿,吃了串糖葫芦开了胃都快饿的不行了,结果差点被气饱。 唉,想想刚刚走出去一大笔开销,还是凑合点吃碗面算了,她随便找了个面摊子,麻利地把马拴在柱子上,一屁股坐下来:“老板,来碗面。” “好嘞!”老板应一声,迅速捞了面下到了锅里。淡淡的面香不断地飘过来,她猛地一吸鼻子,闭着眼睛陶醉了一番。 啧,这面真是香。 不幸的是,刚一睁开眼睛,差点脸摔在饭桌上,因为她看见了一张让她恨不得锤上去的脸。 天墨拉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十分地高兴。 她定定神,忽视他,死死盯着老板把那碗香喷喷的面放在面前,然后轻咳一声拉住老板:“来,老板,给你面钱。”老板接过钱,看了一眼天墨:“嘿,这位小兄弟,吃面吗?” 天墨非常干脆地说道,“不吃,没钱。” 老板奇奇怪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吕凝笙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吹了吹灰,开始吃起面条。别的不说,这面铺规模不大,味道倒是十分不错,面条筋道,软硬适中。 她有意无意地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完全把那个小痞子当空气,天墨觉得好玩,干脆撑起下巴,认真地看向她:“你这吃饭的样子倒又不像一个大小姐了。” “城东有棵大槐树。”凝笙吃了一口面条说道。 “嗯?”天墨来了兴趣:“怎么的了呢?” “听说前些日子被人砍了树皮,做了药。”吕凝笙淡淡一笑,“如今的模样,那是相当地丑陋。”她故意压低声音:“你看,现在的那个树像不像你?” 结果天墨噗嗤笑出声:“你是在说我没脸没皮吗?” “孺子可教。”说完,吕凝笙不再看向他,加快吃饭的速度,准备随时放下碗拔腿就跑。连汤底喝完以后,她立刻站起身,拎起包袱准备走人。 “嘿。”小痞子拽住凝笙的胳膊,“来来来,坐下。” “放开放开!”吕凝笙用力甩开他,火焰冲向天灵盖,伸出两根手指头向他面前晃来晃去:“20两银子!20两银子!我都亏了20两银子!你还要干嘛?你要是饿了,就把你那簪子给我卖了,想吃多少面吃多少面!” 20两银子,20两银子对于出门在外,是多么大的一笔资金,她现在不比从前在家衣食无忧,房契地契黄金珠宝样样没带,银子终归是会花完的,带的再多也是会花完的,更何况她也没带特别特别特别多…… 天墨吓了一跳,站起来把她按下位置,凝笙一把推开他,他安抚般地说道:“别着急呀,我这不是来还你了吗?” 凝笙冷静了下来,立刻摊手:“给我啊。” “不是钱。” 她清晰地感觉到脸一垮。 天墨快速说道:“我知道凤凰落域怎么走。” 凝笙低笑了一声,压低声音:“你知道凤凰落域?” “对啊。”他也压低声音。 “我呸!”凝笙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你不错嘛你,你盯上我很久了呀。”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这小痞子偏偏盯上我一个人坑,也是倒了霉了。 天墨显然被她这转换流畅的表情弄的一时转不过来,低笑一声摇摇头:“虽然你去凤凰落域确实是我听到的,但我真的知道啊!” “小痞子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我傻,我说呢,”凝笙紧紧握着一根筷子:“那路那么宽,你偏偏跟我撞上了,就那么巧,你还知道我要去哪儿?” “天大的冤枉啊!真的是误会啊!”他哇哇叫道。 凝笙不想理会他,在这个人身上浪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她实在不应该在这逗留:“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根本不在乎。我宁可自己摸索,也不要跳火坑。”她提上包袱,解开马绳。 他啧啧啧了一声,“凤凰落域隐藏这么深,你一辈子也找不着。” 吕凝笙皱起眉头:“那是我的事。” “你没钱没色的,我又不贪图你什么,不就正好我也去玩玩嘛,有了我,你找凤凰落域那简直轻而易举。” 没钱没色?谁没钱没色?她回头指向自己:“没财就算了,我哪里没色啊?” 其实这无赖说的并全无道理,自进城以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她不知问了多少个,均无所获,古玉到达此地之后也不再指引方向,若是这个小痞子真的知道门路自然是好的,可是无缘无故,为什么这个小痞子会出现?偏偏还赖上了她。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的事情。 他故意撞上了她,还可能知道凤凰落域在哪儿,难道他是同命人? 不,不可能,他若是同命人,古玉一早便会散出光芒。 那他非赖着她干什么,而且看来一时半会儿还甩不开他。虽然她很讨厌这个人,但是如果别无选择,其实她是愿意赌一把的。 赌他真的知道凤凰落域。 “凤凰落域啊,它其实本来名字叫凤凰神域。听说是传说天上的凤凰在人间的老巢,后来那只凤凰死了,现在就变成落域了。” 天墨看出了吕凝笙的不信任,于是开始滔滔不绝,凝笙的确心中有两分信服,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天墨,五官俊美,洒脱非常,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睛,虽笑的欠扁却没有恶意,也许只是个被扫地出门的少爷。 内心的两个小人来回打架,最后同意的那个小人以压倒性的优势赢了。 “老板,再来碗面。”吕凝笙抬手喊道。 “兄台,你叫什么?” “天墨。”他反倒是出乎意料地优雅吃着面,“你呢?叫什么?” “吕凝笙。” 他吃完面,起身笑嘻嘻地牵过马。凝笙也没拒绝,他牵就他牵,天知道这个马有多难拉。 “走。”天墨的眼睛弯了起来:“阿笙。” 嘴角抽了一抽。算了。随他去。找到凤凰落域,就甩开他。 经过旁边卖着各种各样挂饰的小铺子,吕凝笙摆摆手:“你等等,我还有样东西要买!”她走到那铺子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吊绳,每根吊绳的尾端还系着两颗漂亮的小珠子。 古玉揣在身上总是不放心,走着走着就时不时地找找在不在,太麻烦了,还是串起来安全。 她拿了一条红色的吊绳:“这个怎么卖的?” “你要吊绳做什么?”天墨不知何走到她旁边,冷不丁地问道。 “你管呢。”她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玉,用袖子擦了擦。 “这个红色的哪好看,这个这个,这个好。”天墨夺下凝笙手里的红吊绳,递过一个淡青色的吊绳:“这个好。” “是吗?”凝笙拿过青吊绳,看了看。刚刚怎么没看见这个颜色的吊绳。好像是这个好看些,不过红的好像喜庆一点。 “这块玉,这么好看,用红色不是太俗气了吗?”天墨一把抢过她的钱袋,一边付钱一边叨叨:“青色多好看,多配啊!” 青色就青色,凝笙也懒得和他争夺,把玉穿过吊绳,放在阳光下瞧了瞧,嗯,晶莹剔透,甚至刺了下眼睛。 “来,我帮你戴上。”天墨伸出热情的手,她敏捷一闪,麻利地自己戴上。 “好看?”天墨笑嘻嘻地举过钱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那钱就是我的了!”说罢,牵着马就跑。 吕凝笙心一慌,坏了,遇上贼了!这个天墨果然是个大骗子!完了!钱没了,马没了,包袱没了!她犹豫了一下,感觉追不上。 但是没了钱没了马没了包袱,好像更完蛋。 于是吕凝笙赶紧追上去,迈开一直秉持慢悠悠走路的我的腿,卖力地追。 谁知他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一脸嫌弃地等着她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哪里会有像你跑的这么慢的人啊!”天墨将钱袋扔给凝笙。 吕凝笙扶住马,又气又喘,说不出话,从马上的包袱里取出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才用手指着天墨:“你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小痞子!” 天墨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还拍拍她的肩膀,“阿笙,我想你不会是过惯了大小姐的生活,突然想闯荡江湖了?” 她喘的并不想说话。 “你为什么要找凤凰落域?” “不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答案。 “什么都不知道,还敢一个人,我看你最多十七八岁,没想到好奇心还很重。” 凝笙避开他的话,将水壶放入包袱里:“你呢?你家人呢?” 天墨双手一摊,“没有哦。” 她手一顿,莫非天墨也是孤儿了?看来要对他好些。不能对他这么凶了。毕竟在这一点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第三章 少年天墨3 其实吕凝笙从刚刚开始,一直想问他三个问题。其一,凤凰落域在哪里。其二,他们需要多久到。其三,就这么走着去吗?她思索了很久到底先问哪个问题,最后融成了一个问题:“走着去凤凰落域的话,我们得走多久?” “很快。”天墨思考了下:“照这个速度,再走一天就到了。” “你说啥?”凝笙猛地回头看向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他在说谎的痕迹,但可惜没有。 “我觉得我们这样聊聊天慢慢走着挺好的。” 谁要聊天了?她是要做大事的人好吗?她是有出息的人好吗?凝笙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开口道:“骑马。” “是吗?”天墨停下来,鼻子发出哼一声:“我以为你这匹马只能牵着走呢。” 凝笙无辜摊手,“我们这儿只有一匹马唉。天墨少爷,您的马呢?” “我可以和你凑合一下。”天墨笑的一脸大义凛然。 “你不是跑的快吗,骑什么马?”她朝马屁后面努努嘴,“跟着就行了。” 天墨同样往后努努嘴,“我跟着?那你认识路吗?” 凝笙一时语塞。事实上……根本上……好像……他才是那个带路的人…… 看凝笙被将了一军,天墨开心地哈哈一笑,一踩一跃,利落坐在了马背上伸出了手:“阿笙,你真的不上来吗?” 凝笙双手环臂,觉得这个小痞子不懂礼数,“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他露出了嫌弃的神态:“都是江湖中人了,都是兄弟,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又没亲你又没抱你,看你叽歪的。” 为什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她被将了几次军。还无力反驳!明明该她压着他说话的啊! 唉,她将手放了上去。天墨用力一拉,稍稍用力将她环住坐在了马前。“走了!驾——”,他猛地拍马屁股,凝笙的双下巴愉快地露了出来。 如果时间倒流,她知道天墨驾马驾成这样,她一定不会坐上来。一路上耳旁的风呜呜地唱歌,迎面扑过来的风往她脸上拼了命的拍打,让她深深地怀疑,天墨让她坐在马的前面的险恶用心,导致凝笙下了马后不知多久,脚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喂,喂?喂!”天墨照她脑袋上拍了一掌,看她没反应,又拍拍脸:“喂,醒醒!” “我能问你,你为什么把马骑得那么快吗?”凝笙忍住头晕,开口问道。 “这样不好吗,一个时辰就到了,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 凝笙刚想反驳,就被耳边的声音切断了。面前是一大片湖泊,湖里的水似沸腾一般,山顶涌下瀑布,水汽蒙蒙,喷涌的水柱撞向山根的石头,撞得零碎,水花四溅,耳边尽是瀑布冲向水面的声音。 这是,瀑布?来这儿干什么?接水? 小痞子知道他们这一路上肯定会口渴,特地找个地方接水?不过确实,水壶里没多少水了。 看他也不动,吕凝笙决定自己丰衣足食,去拿包袱里的水壶,不料天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不解,他怎么老动手动脚的呢? 他也并不说话,只是这样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她。 凝笙呆了一会儿,脑子里通透了。“你别告诉我,这里就是凤凰落域。”瀑布溅下来的水珠溅到脸上,一下给她弄清醒了。 天墨牵过马头,对马说道:“走,你的任务完成了!”说罢,拍了拍马屁股,马绝尘而去。 凝笙瞪大眼睛,为什么放走她的马! “你刚刚问,这里是不是凤凰落域?” 她抬起头,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天墨的用心。他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把她放下,然后带着包袱跑路吗?那好歹找个像样的地方。找个瀑布的说服力是不是也太小了?! “是。”她努力镇定,想得到否定的答案。 “我的答案是,差不多。” “什么意思?” “你想去凤凰落域吗?” “当然。” “从这里跳进瀑布,就到了。” “你让我从这里跳下去?”她指着瀑布。 “凤凰落域之所以不被凡人所知,它就肯定在隐秘的地方,要是在集市上就能找到,还叫凤凰落域吗?”天墨没耐心地解释道。 “什么就不被凡人知道,那你是神仙吗?”凝笙有些气结。她根本不识水性,一个不识水性的人不是如果为了自杀而往瀑布里跳,会流传千古的。 “你跳吗?” “不跳!”她斩钉截铁。 “好。” 他的话音刚落,凝笙就听见“砰!”的一声,脖颈被用力一击,又酸又麻,她不禁想起从前爹爹常教我的一句话:“凝儿,如果你被人用力从背后脖颈一击,你听好了,你一定要……” 后面是什么?完了,当年不好好听爹爹谆谆教诲,如今彻底想不起来了。 于是她只能顺理成章地倒了下去。 天墨从背后向凝笙的脖颈猛的一击,她瞬间倒进了天墨的怀里,捂住耳朵的手从两旁落了下来。 “你真的很吵。”天墨一只手扶住凝笙,有些冷地低声道。 他另一只手缓缓地升起,掌心喷涌出蓝色的火焰,打向瀑布,缓缓地向旁平移。水开始向两边扩散,最后直直地开辟出一条道路,潮湿的石子铺平了小路,伸向深不见底的瀑布中。他将凝笙打横抱起,踏了进去。 当凝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不知名而又隐隐有点诡异的山洞里面,她费力用胳膊肘撑着侧坐起看向洞口,那个天墨斜靠在洞口壁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手放在抬起的膝上,正在看洞口外的瀑布,真是悠哉悠哉。 似乎感到凌厉的目光的注视,天墨偏过头,目光与目光重合在一起,他拿下草,翻身起来:“呦,阿笙,醒了?” 凝笙坐起来,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记忆,似是想到了什么,揉揉脖颈:“我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肯定是天墨这个杀千刀的往身后劈了一下,劈完以为她昏了还说她很吵。她现在,只是在给他坦白从宽的机会。 “哼。”天墨在那儿抱怨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昏倒呢,害得我辛辛苦苦地把你背过来…” 凝笙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哦。” “不客气不客气。” 她抬眼看了看这个一无是处的山洞,“这里是…” “凤凰落域啊!”天墨笑眯眯的。 “就这…这么个山洞?” 这个山洞除了南北各两个洞口,便只剩她所靠着的东西两面石壁,和外面瀑布哗啦啦的声音。 第四章 落域入口 天墨朝凝笙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凝笙费力地爬起来,朝他走过去,天墨带着她朝与瀑布洞口相反的一个洞口走过去。 刚拉到洞口处他们就停住了。因为洞口外,便没路了,仅有一小块仅够一人勉强站立的地方,像是悬在空中一般,前方再无路。 纠结了一会儿,凝笙小心翼翼地踩上了那一小块石板,但其实胆战心惊。 “阿笙,你看看下面。”她听见身后天墨的话,战战兢兢地往下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眨也不敢眨。 下面,是漆黑阴郁的万丈悬崖。一跌,即粉身碎骨。 吕凝笙哆嗦了一下。 要是这时身后的天墨推她一把,她便在这个世上消失匿迹了。她有点焦灼,想返回去,毕竟谁也不能特别确定天墨是个好人啊。 “你再看看上面。”凝笙刚准备返回,身后又传来天墨的声音,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再默默地抬头瞄了一眼,但上面啥也没有啊,于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上面不就是天吗…” “我是让你回头向上看。” “不用了。”她假装淡定。 “你害怕啊?” “当然不是。”吕凝笙嘴硬回答,只能小心翼翼地回身,缓缓地抬起头,一片灰色的烟雾几乎顷刻间遮住了她的视线,模模糊糊中,她似乎看见了一座石塔,层数似乎只有三四层,却很高,然后就啥也看不见了。 视线被挡,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往后仰,凝笙惊呼一声,吓得魂飞魄散,两手疯狂乱抓,不会要丧身于此了! “喂!”天墨一把拉住凝笙拽到他身旁,而凝笙未缓过神,呆呆地望着他。 “你不知道身后是悬崖吗?”天墨指着洞口,诧异地问她。 “我知道啊!”回过神,凝笙有些后怕。但有些时候这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它就往后倒了啊。 “谢谢你。”凝笙诚恳地道了谢,因为谁也没想到,认识短短一天,他已经救了我的命。但如果,他没让她回头往上看的话,她会更感谢他的。 天墨貌似认命地坐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同样坐在地上发呆的凝笙,没好气地问道:“你饿吗?” 她点点头。 天墨包袱扔给她:“里面有馒头。”她有些诧异地打开包袱,果然有几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可是,自己的包袱里没有馒头啊。 她拿出馒头,张大嘴咬了一口:“我看到了一个石塔。” “嗯。”天墨拿着一个馒头,边咬边说:“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我们就出发。” “哦。” “吃完就睡,我睡那个洞口那儿,你就睡这儿。”天墨说完就走到洞口,躺下枕着一块石头,合上了眼睛。 不错,有人性。 凝笙吃完馒头,有些噎,喝了两口水,便躺了下去。 她根本睡不着,侧过头,看着洞口处天墨的脸,问道:“凤凰落域是在瀑布后面吗?” 他似乎快睡着了,附和道:“嗯。” “喔。”她回过头,看向洞顶。 凤凰落域在瀑布后面,她被他打昏了。的确是天墨把她带进来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身上完全没有湿了的痕迹? 他一个街上的小痞子,怎么会这么了解凤凰落域?恐怕他绝不是小痞子,也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她不再想了,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洞口处,天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夜无梦。 凝笙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一张鬼脸在自己面前。她被吓得眼睛瞪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但就是忍住惨叫,一把推开面前的人,颤抖着声音说道:“幼稚。” “厉害啊。”天墨乐的再次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无聊。”她站起身。 “我是真的很无聊谁叫你一直不醒啊!” 凝笙瞪着他,天墨立刻摆出正经脸:“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可以开始正事了。” 凝笙立刻认真起来:“好。那我们现在应该干嘛?” 天墨自顾自地走向身后的石壁面前。凝笙疑惑地跟了过去。他看着石壁,突然开口:“阿笙,你为什么来落域?” 她有些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更确切地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摇摇头:“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个爷爷让她去凤凰落域,她想总是有原因的,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她并不知晓,只是一定要去。 她没有把什么所谓的同命人告诉天墨。因为有些事情,旁人无需多知。 “随口问问,不要紧张。”天墨向她挑挑眉。“昨晚你睡的像只猪,但是我,”天墨拍拍胸脯:“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秘密。” “你看。”天墨手扶向石壁。 她凑上前看,才发现原来黑乎乎的石壁上竟还有若隐若现的花纹:“这…好像和平时看到的石壁不太一样。” “因为,它不是石壁,它是门,凤凰落域的门。”天墨看向她。 她怔了一下“那我们怎么打开?” 可以说,她现在对于天墨的话深信不疑。他对凤凰落域的认知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天墨并不答话,他用手细细摸索着,然后慢慢地抹去石壁中央的湿土,凝笙惊讶地发现,石壁中央竟是一个手印般的形状。 “这是不是要把手放进去?”她指着手印问天墨。 “这不是很显然吗?”天墨翻了个白眼看向她。 未等她说什么,他已经伸出白皙的手慢慢地靠近手印,轻轻地放了进去。但是他的手一下子被弹开,甚至往后退了一小步。 凝笙忙扶了他一下,却发现他的眉毛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 “难道你的手不够手印大吗?”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我的手不是更小吗?” “先别放。”天墨出声制止。 看天墨的样子,只是被回弹了一下,应该不会伤及性命,再说了这里总共两个人,天墨失败了,不就只剩她自己了吗?她再不试,不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吗?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说道:“没事,试试而已。” 天墨停了一会儿,盯着凝笙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好啊,那你也试试。” 凝笙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语调发生了些什么变化,但现在这问题并不值得深思。 她把手慢慢放进手印里。可惜石壁并没有出现反应。 她有些失望,叹口气,刚准备将手拿出来,却发现手突然跟手印长在了一起一般拿不出来。 “哎?”凝笙用力拽了拽,有些慌,不会要被断臂。 她急忙看向天墨,他却看不见我的慌乱,而是没有反应,看着石壁。 过了一会儿,在凝笙还在拼命拽手的时候,一道耀眼的光直冲着她的脸闪过来,她头一歪,手却被弹了出来,终于反应过来的天墨迅速地拉着她往后退。 “轰隆隆…”巨大的声响萦绕在耳边,待再次睁眼时,面前的石门已经打开了,迷雾带着寒意扑面而来。 第五章 落域入口2 “开了!”吕凝笙看见打开的石门,忍不住露出一分骄傲:“看见没有?以后千万不要低估我!知道没?” 天墨看着眼前打开的石门,看着她淡淡点头,“巧合而已。” 她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向门里跑去。 “大小姐,你等等我。” 但是就在他们刚刚跨进门的一刻,就感到一阵冷风包裹住了他们,“轰隆隆”的声音再次传来,凝笙的心里一下子没底了,因为身后的门关上了,而且上面不再有手印,这是出不去的意思了吗? “门关上了。”天墨没有回头,问道:“你怕吗?” 她实话实说,“怕,但晚了。”门都关上了,怕还有用? 只是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所有光线消失了,门内反而亮起来了,里面竟是一个冰室,每一个角落都是冰,发出璀璨的光,奇怪地是,冰室里的冰都是规则的,每一块的冰的棱角都是一模一样,反而让人觉得怪异,更奇怪的是,冰室里竟还有两座人的雕像,一男一女两座雕像,极其逼真。 凝笙抬起头向上看,上面竟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冰漩涡。难怪一进来就觉得那么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甚至感觉鼻涕要下来了。 “是谁?”威严的女声从冰室四面八方传过来,很有穿透力,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凝笙吓了一跳,马上开口回答道:“我是…” “你是谁?”天墨打断她的话,质问道。 凝笙一愣。 “在我的领域,还敢反客为主吗?” 天墨不屑地嗤笑:“是又怎样?” 凝笙震惊的目光看向天墨,求生的本能让她拉了拉他的衣角:“大哥,我还想活着出去。” 他怎么这么猖狂,他猖狂的同时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正在他旁边站着…… 声音继续传来:“我对你不感兴趣,倒是你旁边这个丫头挺有意思……” 她挺有意思? 可她啥也没说呢! 凝笙刚想狡辩,可惜她没给机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道冰色的光环冲过来环住自己,瞬间的功夫,便被锁在了一块巨大的冰块里,她甚至能从被锁之前天墨的眼睛里看出自己不甘的倒影。 她是无辜的啊! “你把她怎么样了?”天墨用捉摸不透的声音对着冰室问道。“ 慵懒的女声响起:“这是你应该问的问题吗?” “什么意思?” “你我都是明白人,话里话外不用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实话跟你说,你跟着这位姑娘的目的,我清楚的很。” “呵,十万年不问世事,你竟能看的明白吗。”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总之你我都非善类,何须看得如此透彻,不过不用担心,我只是把她锁里面了。”声音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悠闲:“再者,这只是第一层的考验而已,如果她都没有过,那么她对于我,对于你又有什么用呢?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她轻巧地强调了一句:“不对吗?天墨公子?” 天墨轻笑。 “喂!”吕凝笙敲打着冰块:“要不要这么直接,是那个小痞子顶撞你的啊!” 事到如今,她只能心里拿把小锤子打天墨,都是他都是他,叫他别顶撞,这下好了,他两袖清风没事了,她遭殃了! 唉,这么冷又这么小的空间里… 她蹲下靠在冰块的一边,慢慢地蜷缩在一起,这么一小块地方连伸直腿都不够。 又呆了很久,又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烦烦烦!冷死了! 她拿起旁边的小冰块朝面前的冰壁上砸过去:“欠揍的小痞子!” 但是并没有传来冰块击打冰壁清脆的声响,小冰块在触碰的冰壁的一瞬间消失了,只在冰壁上留下了浅浅的水晕圈。 凝笙惊喜万分,站起来,向前移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轻轻触碰冰壁,一瞬间仿佛有一种牵引力一般将她拉了出去。 出来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真的出来了。 因为眼前是一片的草地,绿茵如毯,被晨光一照,满满的熠熠生辉,淡淡的精致的小花撒在上面,还有时聚时散的蝴蝶,很虚幻的美。 如果不是围绕在身边的寒冷根本没有消失的话。 所以她根本没有离开冰室。 脚也都几乎冻得没有知觉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女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凝笙朝手心哈了一口气,本想判断声音的方位,却什么也判断不出来。“我是吕凝笙。” “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她默默无语,自己还不知道来这儿目的是什么,她怎么知道的?随她去。只要能放她出去。 “我凤凰落域一共有三关,第三关不会有人通过,所以你只要过了前两关,我就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你现在面临的就是第一关。” 第三关过不去你设第三关干嘛?就在那摆设的吗?而且关键她还没说要过关呢?就算要过关,得跟她说声开始?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越来越冷了?” 凝笙不说话。 她怕呼出的气都结冰了。 “你唯一能出去的办法就是找出圣婴。” “什么圣婴?” 声音继续慢慢说道:“圣婴幻化成一根草,找出它便能知道出去的办法。” “草?什么草” 她突然反应过来。 “你在开玩笑?”凝笙颤抖地指着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的草:“你若是让我找出其中的一棵树,倒也还好些,这草千千万万,你让我如何寻找?” “若你在一个时辰里找不出来,你就会冻死在这儿,永远也出不去了。” “你怎么如此不可理喻?”凝笙没压住火,觉得这个说话的女人莫名其妙。这根本没有胜算。 “不过你也不用怕,毕竟已经有很多人在这个地方了,他们可以陪着你。”声音淡到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吕凝笙不再说话,没有任何再与她说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她已经看透难逃此劫,没有任何方法,没有任何提示,根本不知道如何找出那所谓的圣婴。 凝笙认命般地叹口气道:“要是我出不去,你能不能放了跟我一起来的人?虽然他看起来不咋地,也挺活该的。但他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只是陪我来的。” 她死了就算了,天墨这家伙虽然惹人讨厌,但是没有做过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别人的事情,他是无辜的,不该陪着送命。 冰室里的天墨,看见冰块上投出的凝笙的影像,听见她略带恳求的声音,手指动了一下。 女人似乎嘲弄地笑了一下,声音便消失了。 希望虽然没有,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凝笙开始弯下腰一棵一棵地看,一棵一棵地慢慢听,奢求能在草上看出来什么,或者能够听出什么不同的声音,比如像个婴儿的哭声,或是能突然窜出火,但每根都是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草,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这样找下去根本就是徒劳。她努力埋下心中隐隐出来的死一般的绝望,忍住冻到想吐的冲动,摇了摇有点晕的头,继续弯腰慢慢寻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凝笙依然强撑着,可颤抖的脚告诉她根本坚持不住了,根本一无所获,终于凝笙一下子栽在了地上,脸朝着地上摔去,却没什么痛感,她有些委屈地念叨着:“什么圣婴…哪里有啊…好冷…” 树依然很绿,草依然很多,蝴蝶依然很美。感觉冷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终究要死在这儿吗?死在这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可是她还不想死。 她微微张开苍白颤抖的唇,低低地发出声音:“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天墨闭上眼眸,耳边却是凝笙消散不去的脆弱的声音。我不想死。 第六章 叶笛声声 吕凝笙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和夜枫哥哥。 看见8岁的她很乖巧地坐在地上,托着下巴,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少年的脸十分模糊,隐隐约约能望见俊美柔和的轮廓。 是啊,她好像都回忆不起林夜枫小时候的模样了。虽然她知道,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他。 幼时的他看着幼时的她轻轻笑了,拾起地上的一片树叶,用干净白皙的手指轻拂两遍,贴在他薄而红润的嘴唇上,吹出熟悉的叶笛声。 那叶笛声悠悠的似是冬日的梅花悄悄落下,又像微凉的泉水滑过温润的石头,轻轻的,十分悦耳。 看来小时候的她显然不懂什么叫安静的氛围,只是觉得太好听就在旁边卖力地鼓掌,眼睛都快笑没了,也拾起一片树叶,努力地吹啊吹,可是只能听到不断的噗噗声,所以就懊恼地扔下叶子。 他拾起凝笙扔下的叶子,递给她:“我来教你,凝儿。” 她欣喜地接过叶子,兴奋地往他生命挪了又挪。难听的噗噗声把他的叶笛声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吕凝笙还想再看清一点幼时他的脸庞,可惜这片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她醒了,她还在这片可能即将丧命的冰草丛里。 夜枫哥哥,她看见他了。看见幼时的他,看见与她青梅竹马的他,看见了在她没有学会叶笛之前就义无反顾地走了的他。 从前府里的人总是说,上辈子她定是对不起他,这辈子才会从记事起便那么迷恋他。其实她心里也这么认为,因为哪怕过了七年的光景,她仍对他抱有无数的思念。 而在她快要死的时候,竟然梦到的还是他。造孽啊,她忍不住感叹。 她感到自己的嘴唇已经干裂,身边还是那份挥之不去的寒冷。真的很冷。 她坐起来,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冻僵的手摸了摸已经结冰的头发,拾起地上的一片叶子。 既然梦到了叶笛,说不定是让她用叶笛为自己告别,毕竟只能自己给自己奏哀曲了,真是想想都心酸。 只可惜她会吹叶笛了,却不能当着夜枫哥哥的面吹给他听了。 凝笙执起叶子,有气无力地吹着,那叶笛声飘零婉转,心酸地让自己差点哭出声,但是风吹地让她的眼泪都飞不出来。 只是她好像突然幻听了。她好像听见…… 凝笙睁开眼睛。 风吹向草,发出沙沙的细碎的声音,落在草丛中的树叶像清醒了一般,悠悠地飘起,编织成一片温暖的叶毯,围绕着她,慢慢地,四周都安静下来了。 凝笙有些激动,忙用全身的力气吹着叶笛,但,她的力气感觉在飞快消失,笛声越来越弱… “咯咯咯…咯咯咯…”远处似乎传来了孩童般的笑声。 凝笙迅速判断笑声的来源,却始终找不到在哪里。是圣婴!一定是! “咯咯咯…” 她朝着草迅速集结的地方望去,终于发现了草丛中的一个粉嫩的婴儿。 腿已经站不起来,凝笙按捺住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控制不住发抖的手往前爬着,跪着抱起那个婴儿。 这孩子长得着实漂亮,身着一身红色的小衣裳,准确地说不是衣裳,更像是一片被染红的大叶子裹身,他通透的瞳仁仿佛会说话一般,红扑扑的脸庞,肉嘟嘟的小嘴唇,他一直在笑,笑声将周围的一切都带活了。他看着凝笙十分开心地咿咿呀呀着,小小的手拽着她胸前的古玉,模样煞是可爱。 凝笙很想亲亲这个可爱的脸蛋,但她没有这么做,一来害怕冰冷的嘴唇弄哭了孩子,二来现在不是母爱泛滥的时候,她几乎都快丧命了。 “真是恭喜你,竟然找到了圣婴。”声音再次传来:“误打误撞,想必你也是个有福之人。” 身上明显恢复了一些力气,有股细细的热流在身上蔓延。这个孩子果然是圣婴,凝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那我……可以出去了吗?”她抱着圣婴看向空无一人的空气,语气低下地试探道。 “当然可以。” 她嘴角刚刚扬起,“咣当!”一把冰刀摔在了她的脚下。冰刀锋利的刀尖上的刺眼的光刺着她的眼睛。 “你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声音依然是那么悠闲,“那好,我告诉你。” “杀圣婴,以血化冰。” 抱着孩子的手一紧。凝笙震惊地看了一眼婴儿,愤怒和不可思议两种情绪迅速环绕住了她:“你竟让我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 “你不想出去了吗?” “我想,但我不能用她的生命做代价。” 生命无价,这个道理她自小便清晰。 “幼稚。”声音嘲弄地笑了一声:“自以为是。”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一个声音慢悠悠地飘进了她的耳朵:“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冷……” 凝笙想反驳,可是不知为何头非常地重,她努力想甩开这种束缚的痛楚,却怎么也甩不开,声音源源不断地冲进她的耳朵,让她非常难受,却也说不出哪里难受。 “你为什么来,真的愿意死在这儿吗…” 她为什么来,是,她为什么来?因为……因为爹娘……因为那个爷爷…… “你最恐惧的画面,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记忆里血泊之中的画面向她袭来,她最恐惧,最憎恨,最痛苦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向她冲过来,失去至亲的悲伤轻易间再次压倒般地过来。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报仇!是报仇!她要找出那个人,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头越来越重,她几乎就要倒下去!她不能死!她要杀了那个仇人! “没有人是好人,你不杀这个孩子,他会害死你。别怕,没关系。” “杀了他,你就出去了。” “不用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爹爹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要完成你的使命… 那些话,好像都是在此刻说的一样。 她要活着,她要活着。 凝笙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吃着古玉咿咿呀呀的婴儿,又抬起头看着周围:“我不能死。” 耳边再次传来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对!杀了他!没有人会知道她杀了他! 她一只手抱着婴儿,缓缓蹲下身,身体一瞬间有了力气,她拿起了地上的刀,对准婴儿的脸,手却像是被定住一样,怎么都下不去。 为什么,为什么手下不去。 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不动手?” “杀了他,你就不会冷了…”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凝笙扬起刀。 “咯咯咯…咯咯咯…”婴儿再次发出笑声,他透彻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凝笙,小小的手指放进嘴里。 他发现了她手中的刀,似乎觉得有趣,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着不放,于是伸出了一只胖嘟嘟的手指头,碰了碰冰刀,顿时刀锋划过他的手指,血喷涌而出,他的笑声停止了,凝笙看见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惊恐和恐惧,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痛彻心扉地哭,晶莹的泪珠顺着他肉嘟嘟的脸颊不断滑下来。 凝笙看着他的脸,望着不停地落下来的血,突然头嗡地一声,一股恶心难受的气息让她想干呕,她猛地一摇头,头终于清醒了。 “咣当”。她扔掉了手中的刀。 她竟然想杀了他,竟然想杀了这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她将婴儿轻轻放在地上。 “最后给你的机会你都不要,那你就死在这儿。” 声音消失了,刚刚得来的力气也消失了,寒冷加倍地围绕着她,她感受不到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存在。 原来她就是个坏人。原来她竟然可以为了活下去动了伤害别人的念头。 凝笙支撑不住,硬生生倒在了草地上。那就死,反正她的不自量力如此不堪一击。 第七章 叶笛声声2 “她怎么样了?” 天墨扶起回到冰室已经不省人事的凝笙,淡淡问道。 “没想到,她竟过了第一关。” 一道亮光闪起,一名白衣女子腾空降落,瀑布般的白发垂至脚踝。她的气质似与冰室浑然一体,但绝不仅仅是冰冷而已。那是一种入骨的忧伤,从内发散至外,五官如雕刻一般,却看不出一丝柔弱,是一种极致的美。 天墨看了她一眼,又转向臂弯里的凝笙:“头发都白了,还出来做什么?” 女子并不答话,将目光投射到天墨怀中的女子,轻轻一挥袖。 凝笙醒了。 “天墨?天墨你怎么在这儿?明明只有我一个人死啊。她怎么这么狠,把你也杀了?”凝笙看到天墨的一瞬间愤怒冲上了头。 天墨拍了拍凝笙的脑袋:“什么死不死的?睡傻了?这不好好的吗?”天墨拉起她:“阿笙,没事,,你过了第一关,你很厉害。” “我没死?”凝笙摸了摸自己的脸,差点一滴泪掉下来,此时她后知后觉起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快速复苏,冻得僵硬的身体很快变得柔软,只是刚刚太冷钻进她喉咙的冷空气让她忍不住多咳嗽了两声。 她没死,她没死。 “是的,你没有死。”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凝笙这才发现一直站在旁边的白衣女子。 “你是……”凝笙看着她:“你是凤凰落域的主人?” 凝笙看见她,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做冰肌玉骨,不惹凡尘。 “是。” “我应该死的。”凝笙眼眶里湿热:“我伤害了圣婴,我动了要杀他的心思。” 她大概明白了,这所谓第一关,大概是测她的同情心,她的良心,真杀了圣婴的人,是走不到第二关的。 可是,她确实起了杀念。无论是不是被引导了。 “我应该死的。我伤害了圣婴,我动了要杀他的心思。” 天墨看向凝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说什么呢你!” 白衣女子不置可否:“哪会有完全善良的人。” 过了许久,凝笙清澈的眼眸逐渐平静,她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心中突然漾起一股悲伤。 “我怎么称呼您?” “凰主。” “凰主,第二关是什么?” 凰主不着痕迹地垂了垂眼眸,她对上凝笙的眼睛,白发垂在她耳边:“如果你能过第二关,所有的一切,你都拿走,包括…”凰主伸出洁白的手掌,掌心跳跃着一朵冰花:“我的命。” 凝笙看着凰主很久,并不答话。天墨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凰主,直至看见凰主手中的冰花才上前一步,站在凝笙身旁,看着凰主:“来过落域的人不计其数,竟没有一个人闯过第二关么?” 凰主眸色冰凉:“那些人,听闻凤凰落域能实现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前仆后继,那样的人怎会是我要等的人。” 天墨若有所思,余光看向凝笙。 凝笙呆了呆,心里却默默地想着,难道那些人全死了吗?她不会死。 “我们要是不过第二关呢?”天墨望了一眼呆滞的凝笙。 “我过第二关。”凝笙坚定的声音回响在冰室里。 她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可是她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悲伤,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也无法想象,究竟用怎样的痛苦才能诠释这一头白发?她想帮她,她隐隐感觉到第二关,对她对凰主都至关重要。 凰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微微闪烁。她感觉,她就是,她能给她最终的解脱。 天墨拉过凝笙,皱着眉头看着她。 凝笙着看天墨,“你不要搞的我会死好吗?” “你真的要去吗?” “对。” “行,好,我陪你。” 凰主转过身,慢慢地走着,凝笙忙跟上去。走到了冰室的两座人像冰雕前。 她看着两座冰雕,惊叹道:“不知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竟这样逼真?” 冰雕一男一女,刻画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容貌都十分好看,只可惜眼睛都闭上了,那座女冰雕似乎还少了一条手臂,凝笙想,若是大师能将冰雕的眼睛睁开,将那手臂补全,那必定是绝美的作品。 天墨翻了个白眼。 凰主并不答话,只是缓缓向其中的一个雕像伸出手,却在将要触碰到雕像的脸颊时放下了。她深深地闭了下眼睛,用力一挥袖,只听“咔嚓”一声,左侧的一扇冰门打开了。 “你们上第二层。” “好。”凝笙点头,转头寻找天墨,发现他早已到了门口。 凝笙冲凰主真诚地一笑,便急忙跟上天墨。 凰主站定,目光转向远去的凝笙的背影,又移至天墨身上……她似乎在天墨身上看到了曾经的一个人的影子… “你真的不怕?”在即将踏上阶梯的时候,天墨拉了一下凝笙。 “无父无母,没有牵挂。” “你……” “别可怜我。”凝笙拉住天墨:“你只是来帮我找凤凰落域的,现在没必要再陪我走下去。” “我的腿,要往哪里去,它便往哪里去,这是我的自由。走。” 凝笙快步跟上天墨。第二层入口处跟第一层入口一样,还是一扇门,但是没有手印。 “我去,这个老婆娘,没有手印飞进去啊?”天墨在确认过没有开关只有一堆破图案后,用脚踹了一下门。 凝笙不做声,摊开洁白的手心,一根晶莹的白发丝慢慢浮起。 “哪来的?” “凰主给的啊。”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 “你什么时候看过凰主?” “……” 漂亮的发丝悠悠地在门上每个图案上绕一圈,似乎像是在打招呼一般,然后所有图案都发出了刺眼的光,凝笙下意识地遮住眼睛。 待她再次睁眼时,发丝停在她眼前不动了,凝笙愣了一下,再一次摊开掌心,发丝慢慢的落了下来,但发丝光泽明显暗了。凝笙将发丝收起,却看见天墨略略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老女人的头发好长啊。” 凝笙无奈摇摇头,轻轻推开了门。天墨往里面望了一眼,黑布隆冬的啥也没有。凝笙拽着天墨大着胆子踏进去,刚进去就听见“咚”一声。不知从哪个地方哪个方位摔下来一颗珠子,通体发出晶莹的光。 “这什么啊,夜明珠啊?” 天墨捡起来,却突然把珠子一弹,又扔回地上:“烫死了!” “啊?烫死了?”凝笙蹲下去,瞅半天,没看见有热气,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又马上缩回来,然后再碰一下再缩回来。 “不烫么?”天墨也蹲下来。 “好冰啊。” “你说啥?” “冰,特别冰。” 天墨不可思议地看着凝笙,再次戳一戳,又是烫的不行。 这时候,珠子突然动了两下。 “它在吸我,我感觉我手指要被拽过去了。” “我知道。” “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它也在吸我!” 嘭!天墨和吕凝笙的手指同时被拽到珠子上,珠子瞬间碎成无数的碎片,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漂浮在空中,很像夜晚闪亮的萤火虫。但瞬间这一切都消失了,天墨凝笙周围梦幻一片。 片片云就好像贴着脸一样,脚下像踩着棉花,看似在云上,四周花海一片,一时妖娆地像熊熊烈火,一时温婉地让人不忍呼吸。 吕凝笙愣了会儿神。天墨拉了拉她,“阿笙,你看。” 天墨拉过凝笙,蹲在一朵云上。吕凝笙这才看见,云雾缭绕间,一女子与男子相对而立 “你负了我。”那女子生的极美,只是眼睛满是怒恨,似乎忍了很久,才对面前的男子喝道。 凝笙马上朝对面男子望去。那男子狭长的眼睛慢慢眨着,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一根石簪绾着银发,与一身飘逸的白袍合二为一,似乎不愿多理睬那女子,他将目光移到远处的云上。 吕凝笙戳戳旁边的天墨:“这个男的,怎么有点眼熟。” 天墨眯起眼睛,不确定地摩挲下下巴:“是吗?” 那女子彻底恼了,一挥衣袖闪到男子面前,拽住他的白袍,怒道:“凰弈!” 凰弈! 天墨剑眉一蹙。 第八章 荣辛荣离 那凰弈看了荣辛许久,那狭长的眼睛里终于起了一抹杀意。 女子望见凰弈的眼神,手一松,突然也自嘲般地笑了:“你想杀我,凰弈,你竟想杀我。” 好可怕,凝笙醒悟了从前为何爹爹总说娘亲不讲道理,果然,有时候女子好像是有点不太讲道理,这明明就是这女子先要杀这个叫凰弈的人啊。 “她在哪儿?” “她么,凰弈,她死了。”女子轻描淡写,就是这话语带着肉眼可见的痛苦。 “不可能!”凰弈眼睛瞬间燃起了愤怒,金色的瞳仁发出危险的信号。 “你逼我的,你逼我的!”女子眼睛里全是黑色的阴霾,仅剩的动摇化为虚有。 她手心摊开,一颗幼芽慢慢窜出来,她残忍一笑,另一只手不断地向它输入仙气,幼芽贪婪地吞噬着荣辛的仙气,然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结出一颗被火焰包住的珠子,威力之大直逼荣辛,她大半真气输入,完全无反抗之力,一只手臂就在一瞬间被火焰吞噬。 她摔在地上,痛的浑身发抖,嘴唇发白,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断臂口喷涌而出,骨肉分离的一幕触目惊心。 凝笙紧紧抓住天墨的胳膊,被这眼前一幕吓到魂飞魄散:“她在做什么?她疯了吗?” 天墨手指轻触唇,示意她安静:“别说话,也别阻止。” 阻止?开什么玩笑,凝笙心里有数,以她的实力,根本靠近不了那个场面啊。 凰弈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望着跪在地上的荣辛,眼里闪过不忍,然后抬起修长的手,欲凝结仙气救她,但就在他凝结仙气的那一刻,那珠子仿佛解开了最后一层封印,发出巨大的力量,天地一震,震得凝笙耳朵一阵轰鸣,这一下子冲散了凰弈体内经脉所有真气,凰弈被撞出数丈之远,他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女子跪在地上,眼看这一幕,疯狂地大笑:“凰弈,来不及了。你现在就是一个废物!” 这女子真是决绝。 凰弈撑住气,擦去嘴角的血:“你找到它来杀我。” “对,凰弈,你还是死在了我手上!我在赌你会不会救我!”女子爬起来,笑得狰狞可怖:“你若不救我,它得不到共鸣破不了封印,自会消失,可你若救我,它便与你玉石俱焚!” 火珠再次亮了,燃起最后的火焰,疯狂地朝凰弈撞击过去,撞上凰弈的那一刻,火珠化成了碎片,划伤了他们的脸。凰弈眼神有些迷离,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绾着银发的石簪从发丝间滑落,跌在了被染红的云端之上,银发飞舞,空气中都是鲜血的味道。 这一击,连吕凝笙都看出来,是致命的一击,这个叫做凰弈的人,几乎难以存活。这凰弈比起那个想致他于死地的女子,算不上心狠。 可是她没料到,那女子竟然愣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儿,好久才踉踉跄跄地扑上去,扑跪在凰弈年前,仅剩那的一只手不停地抖。 她嘴唇发抖,好久才颤抖地发出声音:“怎么会这样……” 凰奕抬起眼看着她,伸出一只手慢慢抚上她满是血痕的脸,艰难地,解脱般地笑了:“你我两清。”话音刚落他便闭上了眼睛,他的面容上看不到一丝痛苦,一丝不舍,一丝怨念,反而有一份安详。 女子倒是崩溃了,疯狂摇着他:“凰弈!凰弈!凰弈!你不可以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着,前一行眼泪才落下,后一行便顺着流下来。 而吕凝笙和天墨也在凰弈死的一刻,控制不住地往下坠落。 凝笙拽着天墨说道:“凰弈本不会死的。”天墨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没想杀他。”她笃定地说道。 刚才的一幕真是跌宕起伏,本以为是仇杀,结果变成情杀,以为是情杀的时候,结果又像是误杀。 天墨不再说什么,只是拉过凝笙的胳膊,让她保持平衡下落。落在草地上时感觉轻飘飘的,凝笙更加确定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假象。 不过这是哪儿,刚刚又是哪儿? 附近有一个小木屋。一片草地。还有一片林子。然后就啥也没了。 木屋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我猜那人是凰弈。”吕凝笙指着那个躺着的人。 天墨无奈一摊手:“我当然知道是凰弈。我还知道等会儿草屋会出来一个姑娘,那姑娘会救了他,然后他俩卿卿我我地在一起了。” 凝笙讶异地看着天墨,莫非他与她看过同一个戏本子?于是他们再一次蹲在了树林里,两双期盼的眼睛紧紧盯着小木屋。 困得快倒下去的时候,小木屋终于出来了一位姑娘,黑发飘飘,衣衫飘飘,走路也飘飘。面容极其冷淡,似乎与印象中某个人重叠了。 “天!凰主!”凝笙失声道,待反应过来,又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胆战心惊地看向那姑娘。 好在貌似那姑娘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在这个幻境中,任何人都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天墨仔仔细细地望了一眼那个姑娘,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不是什么也做不了了?”凝笙看向他,他一副我能怎么办的样子。 终于,那姑娘走到了凰弈身旁,垂眼望了地上的凰弈一眼,一脚踢开,踢进了了树丛里,不偏不倚,送到了他俩的面前。 …… 天墨沉默。凝笙亦无语。 吕凝笙思考一会儿,默默地把凰弈再次推了下去,天墨睁大眼睛看向她,凝笙低声道:“刚刚她没看见凰弈正脸。”呵,这个世界上,无论男人女人,对美色都是垂涎的。 天墨嫌弃道,“你不要以为那个力气大,脾气臭的老女人和你一样那么俗气,再说了,那个凰弈能有……” 天墨不说话了,因为那姑娘已经拖着凰弈向小草屋走去。凝笙昂首骄傲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你们女人怎么这么庸俗!”他禁不住感叹。 有了底气,凝笙带着天墨大摇大摆在木屋附近再次选了个草丛,刚躲进来。“咦?话说刚刚天上的那个女人呢?”发出 “不是殉情就是闭门思过了呗。” “他们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对。” “凰弈为什么还活着?” “不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躲草丛里?” “……” “她是谁啊是不是凰主?” “……她叫暮晨。” “啊?你怎么知道!”凝笙惊讶。 天墨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大姐,她刚刚身上香袋上写着的!” 第九章 荣辛荣离2 暮晨刚进小木屋,便扔下凰弈,接着便从陈旧的水缸里舀出一勺冷水,“哗啦”一下便向地上的凰弈浇下去。 吕凝笙摇摇头,这两个姑娘都好直接。一个要杀他,一个直接浇他。 凰弈睁开眼睛,迅速翻身躲避开,水摔在地上,溅他一身水珠。他擦了擦脸上的水迹,站起来温柔一笑:“姑娘为何如此对在下。”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凰弈向前一步:“你不认识我,你将我带这儿做什么?” “我……”暮晨被问地一时语塞。 凝笙发现这世间女子的嘴大多是说不过男子的,所以世上尽是痴情女,负心汉,她看了看身旁的天墨,发现是这个道理,她就没有在和他的口唇之战中赢过。 “反正我刚刚拖你的时候,你身上并无伤痕。你到底什么目的?”暮晨逼问道。 凰弈问道:“姑娘可曾看过雪?”暮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曾见过。” 凰弈望了一眼她腰间的香袋:“姑娘,暮晨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 暮晨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别处。“无父无母,无欲无求,只晓日出日落,故名暮晨。” “在下凰弈。” “凰弈。”暮晨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在下曾经答应过一位姑娘,要带她去看雪。” “那与我何干。” “姑娘可愿意陪在下去看雪?” 暮晨看着他:“不愿意。” 凰弈轻叹一口气,走到暮晨面前。“你做什么?”暮晨警惕地后退一步。 凰弈轻轻揽过暮晨,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 暮晨好像愣住了,竟忘记了反抗。 好久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睛滑落。她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于是轻轻地抬起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的那颗透明晶莹的泪。 “暮晨,陪我看雪。”凰弈轻抚她的发丝,眼底尽是悲凉。 唉,面对两个都很美丽的女人,凰弈的态度为什么会天差地别? “想不通,想不通。”凝笙苦恼地摇头叹息。 “想不通啊想不通。”天墨同样唠叨着。 凝笙好奇地凑过去问:“你想不通什么啊?” “他为什么喜欢暮晨呢?我就和他不一样。”天墨认真地说:“我喜欢泼辣的!” …… 无语。 至于他们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天墨和凝笙也不知道。因为画面一转,便是凰弈嘴里的看雪天。 为了那天,暮晨特地跑到好远好远的城内,用草药换了钱,买了绒布,回来赶制了两件厚披风,她一件,凰弈一件,但是凰弈没有要,他说他不怕冷。 那天的雪花确实漂亮,雪白纯洁,宛若透明的蝴蝶依附于暮晨,又像是梨花零零落落撒她一身,显得温婉柔静。 她似乎也不怕冷,早在玩起来的时候便将外面似累赘一般的披风扔了。凝笙摇摇头,对身旁的天墨说道:“这么看,她也很活泼。” 凰弈一直看着她,目光从未离开。 “凰弈,谢谢你!我真的好喜欢雪,”暮晨跑过来拉过凰弈,眼里满是欣喜:“我要永远呆在这里!”说完暮晨正准备再次跑开,凰弈拉住了她,为她温柔地系上了刚刚被她抛弃的披风:“若你永远呆这儿,你不会冷吗?” 雪白的披风几乎将暮晨与这雪融为一体,却带着清雅的美,她冲着凰弈浅浅一笑。凰弈轻轻触上她的脸颊,眼睛里竟然是滚烫的悲伤:“暮晨,对不起。”暮晨看着他,像是突然傻掉了一般。 凰弈低下头,闭上眼睛,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雪花落在他的唇上,很快融化。 暮晨呆了好久,睁得圆圆的眼睛忽然紧紧闭上又猛地睁开,她狠狠地推了凰弈一把,失控地往后退:“凰弈,你为什么亲她!” 凝笙还没从那个吻的片段里走出来,突然被暮晨的反差吓了一大跳。 这哪是暮晨,这分明是在天上要杀凰弈的那个女子的口气。 果然凰弈支撑不住地摔在了雪地上,惨淡一笑:“荣辛,你放过她。” 一道刺眼的光直击暮晨,暮晨身体一震,荣辛迅速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暮晨被甩在空中。凰弈一惊,冲到暮晨面前,接住了她。 “荣离!荣离!”凰弈抱住她,暮晨眼神空洞:“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我是荣离。” 天呐。荣辛?荣离?这两个女子的名字这么相似?不对,她不是叫暮晨吗? 荣离轻轻推开凰弈,抬眼看着他,带着一丝光亮:“凰弈,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知道荣辛藏在了我身上?你爱荣辛吗?你爱我吗?”凰弈望着她,嘴唇颤抖,竟说不出话来。 荣辛一把推开暮晨,用仅剩的一只手托住凰弈,“凰弈,你怎么样了?你不能呆在这里,我带你离开!” 凰弈将目光移至荣辛身上:“我已经不能活了。” 荣辛抚上他的脸,鲜红的唇瓣克制不住地颤抖,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几乎哀求地求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你是火凤凰你不能碰雪,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能碰雪你不知道吗……凰弈,凰弈我不怪你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荣离麻木地站起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踩在雪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她的眼睛和雪一样,全是空白。 她此刻身上的气质真像极了冰室里凰主的气质,冰冷而悲凉。 凰弈慢慢低下眼睛,落下一颗滚烫的眼泪,流入荣辛的手心里。 荣辛呆住了很久,好久才自嘲般地笑了:“你竟也会落泪。” 再次望向凰弈时,她眼睛里又有了黑暗的东西,像藤蔓一般,无限增长。 荣离停住了。她疯狂地往回跑去。 凰弈倒在了地上。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淡淡一笑,便闭上了眼睛。血大片大片地染在了雪上,那么刺目。而荣辛喷出一口鲜血。 她刚刚,亲手给了自己和凰弈最致命的一击。 凰弈本身不能再活,荣辛给他陪了葬。 荣辛贴住凰弈的脸,看向暮晨,脸上再分不清什么神色:“你好好活着。”她慢慢地躺进了雪地中凰弈的怀抱,闭上了眼睛。 荣离摔在地上,冰凉的眼泪落入脖颈。她崩溃地抱住头,所有的雪花就在一瞬间像是得到了集结似的围住了荣离…… 凰弈和荣辛死后,幻境里的人便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小草屋。 “你怎么了?”天墨触碰了下凝笙凉凉的手。 直到此刻,凝笙才想起,她之所以觉得凰弈眼熟,是因为她的确见过他。就在冰室里。 “暮晨是荣离,也是凰主,那两座冰雕,便是荣辛和凰弈。” 天墨坐下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旁人要两个死人又有何用?舍不开放不下的只有暮晨。只是不知,暮晨与荣辛究竟有何渊源,还有,第二关究竟是什么……”凝笙不确定地说道,“不会是让我们救活凰弈?” 很奇怪,凰主并未告诉他们第二关究竟要做什么。难道是让他们去复活凰弈? 可是,这似乎根本不可能。 “世间万物从来不能死而复生,这是天地间不能改变的定律。”天墨道。 凝笙默不吭声。的确。人死不能复生。 天墨干咳了两声,百无聊赖地丢着什么东西玩。凝笙瞥了一眼,顿时不冷静了。他手里拿着的竟是应该已经碎了的珠子。 “这珠子不是碎了吗?怎么在你这儿?你不是说它烫吗?怎么还抛着它玩?” 天墨手摩挲着珠子:“我们到达第一个幻境时,也就是,那个谁和那个谁打架的时候,它就复原了跑到我这儿了,而且也不烫了,当时我也没在意……”天墨盯着凝笙,将珠子递给她:“现在想想,后两个幻境,大概也是它带我们去的。” 凝笙接过,果然不冰了。跟普通的珠子没什么两样:“这颗珠子真的好神奇。” “这里虽然是幻境,但它更像是回忆里的片段,像是从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真实的幻境,而它应该能让我们看到想看到的东西。”她举起珠子说出看法。 天墨突然认真打量凝笙,直到她发觉目光瞥了他一眼,他才说道:“我发现,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凝笙无比认真地点头,他终于成功认识到了睿智的她。 “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进入第一个幻境的吗?”天魔问道:“也许我们可以自己决定想去哪个幻境中。” 凝笙瞪大双眼,难以掩盖的激动使得她欢呼雀跃:“我怎么没想到,你太聪明了!”她立刻举着珠子:“我想知道,凰弈,荣辛和暮晨之间的纠葛。”说完便伸出一根小拇指,天墨也伸出手轻轻触碰上珠子。 “哇!好冰啊!” “喔!好烫!” 珠子再次发出强烈的光,碎成无数的碎片。 第十章 荣辛荣离3 荣辛本是仙族的药姑,掌管的是仙族草药山,草药山有极多珍贵稀有的药材,因怕被人盗取,所以荣辛几乎日日呆在草药山。 她生的美,且仙族地位并不低,与其求亲的人数不胜数,她厌烦,便正好躲在草药山寻个清净。 而荣辛与凰弈的相遇可以说是一个偶然。那日凰弈来盗取麟草,左右寻不到。最后终是在山脚下的夹缝中望见了。满心欢喜却不料经过了在山脚下小憩的荣辛,被荣辛的美貌略略失了神,回神正准备离开,荣辛却已经醒了。 四目相对之际,凰弈浑然不知在与他对视时,一向冷漠薄情的荣辛竟已爱上了他,那便是一见钟情。 凰弈见到荣辛的眸子中竟闪烁着温柔和炽热,本身没准备逃走的他顿时改了主意。 都说草药山的药姑是个薄情的女人,他怎么感觉不是这样呢?这一双眸子此刻柔情地如水一般,不会是对他心动了罢。 凰弈甩了袖子准备离开,没料到荣辛闪到他面前道,仙君拿了我的药草便想离开吗? 凰弈望了望掌心的麟草,没有半分犹豫,伸手递给荣辛。 他不是什么拿了东西就跑的仙君。被发现了还是要坦坦荡荡的。 荣辛浅浅一笑,合上他的手掌:“仙君既来取,想必一定有急用,我可以给你,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凰弈挑了挑俊眉。 荣辛踮起脚尖,便轻轻地吻上了凰弈的脸。 凰弈站住了,却并没有立刻推开荣辛。这并不符合他这个凤凰的风格。他的鼻尖萦绕着草药和荣辛身上特有的味道。一时间难以分辨。 “我要你,救了你想救你的人之后,来找我。”荣辛微笑地看着凰弈。 凰弈并不记得自己当时究竟有没有答应,只是很快地便离开了。 荣辛若是知道凰弈摘了麟草救的是谁,怕是宁死也不会让他带走。此人便是一直被关押在天雪山的,荣辛的同胞姐姐荣离,也就是后来人间的暮晨。 那是荣辛最恨的人,因为荣辛和荣离的爹娘全都死于荣离的冰剑下。而她并非不知道那是一场阴谋。她知道那是有人假借荣离之手杀了她的爹娘。可她就是恨荣离,若非爹娘对荣离的偏爱和纵容,不会将他们自己送上绝路。 荣辛亲自上书仙帝,以弑父杀母之由跪求将荣离关押在她的天雪山,永世关押。仙帝点头,虽没有答应永世关押,但也并没有划个期限。 没有期限,就不会有盼头。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当初凰弈会误入天雪山,见到了睡在冷冷的冰上的荣离。她一身寡淡的素衣,静静地不知已经沉睡了多久,乌黑如泉的发丝倾落在她的耳边,倾落在她纯净又忧伤的脸庞,美的飘渺又虚无。 何为倾城之貌,大抵就是荣辛荣离那一类,白璧无瑕。 凰弈走到她身边时,她却并没有苏醒,荣离睡得太久,醒不过来了。他便去草药山盗取了麟草。理由是自己活了几十万年太无聊了,只当发发善心罢了。 麟草的确让荣离醒了,但荣离并没有领情,醒来只是淡淡的一句,她只愿这么永世沉睡下去。 凰弈拂袖而去。 他去了草药山,尽管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荣辛去找她。但他向来遵守承诺,绝不食言。 荣辛见到凰弈,自是欣喜,找来许多小果子给他吃。 凰弈心不在焉地吃着果子,却没发现这些果子还有一个名字。 心连果。让心紧紧靠在一起的果子。 不久,仙族便盛传仙族三大将领之一凰弈与药姑荣辛两情相悦,成为仙侣。而凰弈对这些自是不在意,虽然他的确不能理解自己怎么会突然对荣辛动了心,但他并不愿与谁,喜结连理白头偕老什么的,他孤家寡人惯了,也不想负了人家。他喜爱自在,并不愿被束缚。 所以当那些八卦又喜讨好的仙友向他打探时,他大多不置可否。 但在他人眼中,这何尝不是一种默认。 他去草药山的次数变的多了,大多去与荣辛随意聊聊,吃些仙果,他心中也很愉悦。若是累了,他便躺在山上歇息。 倒也是个好去处。 只是看到仙果和花朵什么的,他总会想起那个清冷的天雪山,和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想想很是可怜。 他好几次不小心经过天雪山,会将仙果花朵之类不是很符合他画风的东西带进去给她。既然已经起了怜悯之心了,那就再可怜可怜她。 荣离已经不再睡觉,只是静静地坐着,但眼里从来没有凰弈。她还是一样不领情。 凰弈总是静静地放进去,再静静地出来。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依恋天雪山这个地方,总是为自己找尽借口来这儿。 那日他下凡时给荣辛带了一串糖葫芦,看着荣辛吃时开心的样子,竟在想若是给她,她会不会心生欢喜?便又立刻下了凡。尽管她依然没有动。这样持续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次,他再一次下凡,买了一个糖人放到了荣离的面前。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便再次准备离开。 荣离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她轻轻地拿起糖人,道:“谢谢你。” 凰弈愣住了好久,才慢慢回头:“本君只是觉得你太可怜罢了。”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起了多大的波澜。 “你能,带我看一场雪吗?” 荣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甚至带了一丝祈求问道。 她好想去看雪。天雪山,从来没有雪,只有无穷无尽的冰,极冷的冷到心底的冰。她想知道人间的雪是怎样的,鹅毛似的雪究竟是什么样的。哪怕看一眼就消失,她也愿意。 “好,等到人间到了冬天,我便带你去看雪。”凰弈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荣离浅浅地笑了。她哪里能出去。她的妹妹耗尽毕生所学亲手将她封印在了天雪山。任意人可进可出,唯独她,不行。 可她心中依然漾起了一丝甜意。她活了这么多年,不得不承认,她似乎动心了。这份动心,似乎也并不是因为单纯的的感动。 荣离略迟疑了一下,平静地问道:“我听说,你好像和药姑荣辛在一起了。” “没有。”凰弈不经思考飞快地回答,快到让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荣离也微微愣住了。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荣辛,她是我妹妹。” 凰弈一惊。突然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匆匆离开。 离开前,他回头,告诉荣离,他会带她看一场鹅毛大雪。 凰弈下凡,拼命买醉。 他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如此愧疚和痛苦的感觉。他甚至不知道他爱的是荣辛,还是荣离,又或者,是因为其中的一个,爱上了另一个……他不停歇地喝,万万没想到,人间的酒竟解了荣辛的心连果。 后来,他回到天上,睡了一觉,睡了很久,什么也想明白了,便直奔天雪山。荣离却已经不见了。他常住在天雪山,等着荣离的出现。 直到荣辛找到他决一死战。 她告诉他,是她杀了荣离。 他真的很想杀了荣辛,可终究没有下去手。他终究还是有些在意荣辛的,与心连果无关。 他为救荣辛而身受重。但也许他本身不想活了。他不想再欠荣辛。 然而荣辛却不肯放过他,她知他一息尚存,摘尽仙草,寻尽方法。他才苏醒了,仙力几乎尽失。 荣辛没有杀掉荣离,而是将她封锁仙力,封锁记忆,扔下了人间。凰弈不顾一切下凡,寻到暮晨。 三人的孽缘也在凰弈与荣辛死的一刻结束了。 荣离沉睡十万年后,恢复一切仙法,成为凤凰落域的主人。 第十一章 人间的酒 他们再次回到草屋前。 凝笙愤愤不平,为那两个女子,“不过是个负心汉而已!” “他可从来没有承诺爱谁。而且,无论荣离荣辛,他向来从未逾越,以礼相待。两厢情愿这怪得了谁?”天墨说道。 “吊着荣辛,对荣离恋恋不舍,便是两厢情愿吗?”凝笙认为他的话真像极了世上左拥右怀的男子,无情无义。 “我认为你对男子有偏激的认识。”天墨摇头道:“荣辛荣离怎么会没有错呢?荣辛为何要给凰弈吃心连果?既然荣离已经知道了凰弈和荣辛在一起了,无论是否真的在一起了,她为何要让他带她看雪?” 凝笙一时语塞,因为她知道天墨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抛出一句,“难道他爱谁,他自己不知道吗?” 天墨没说话。凝笙突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天墨:“凰主为什么不自己来看呢?第二关她为什么自己不找答案呢?” “不清楚。大概是进不了。” “我们都能进,她为什么进不了?”她疑惑。 天墨想了想:“那应该就是不敢。”他觉得这也许就是答案,怕答案接受不了,才不敢进来,世人都不愿意接受残忍的事实,那个老女人,说不定也不例外。 “你说,真的有仙族吗?”不知为什么,吕凝笙对仙族这个名字起着很大的兴趣,从它一入耳,便想去了解它。 天墨心底冷笑一声,玩着珠子漫不经心地回道:“仙族?有,不过早就灭亡了,那个地方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凝笙刚听出了他的肯定,但他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么说,那个所谓的凰主是漏网之鱼?” 凝笙犹豫了一会儿,凑上去问道:“什么漏网之鱼?” “嗯,什么?”他似乎像是刚回过神。 凝笙耸耸肩,表示没什么,“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记得凰主说过句话吗?她说过,她要一个答案。”天墨点头:“自然记得。” “你说她想要什么答案?” “我又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 “我是啊!”凝笙眨眨眼。“哦……” 天墨狐疑地扫她一眼:“是吗?” 凝笙踢了他一脚,“我想她想要的答案,跟我的疑问差不多。这个多情的凰弈爱的人是谁!” 天墨思考一下:“嗯,然后?” 凝笙一时没转过来:“什么然后?” “然后怎么办?我们回去告诉她,凰弈更喜欢她?”天墨翻了个白眼,“别闹了她一个老女人,会信我们的话?再说了,这么容易的话,第二关会死那么多人吗。” “我们,能不能将凰弈带走?” “你在说些什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天墨一脸不可思议:“别的不说,现在在这些幻境里面,根本没有人看的见我们。” “不,刚刚凰弈在雪地里快死的时候,很明显,他看见了你,他能看见你。” 凝笙清晰地看见凰弈快死的时候,目光跟天墨有明显的接触,甚至她好像看见,他死之前的唇瓣微微张合,是在想对天墨说什么。但是他们看不见她。 一丝微凉的风吹乱了天墨的头发。突然一瞬间周围安静了。他微微眯起眼睛。 不止在雪地,凝笙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凰弈和荣辛的回忆中,好几次,凰弈都看见了天墨,虽然看似就是不经意的几眼,但她可以笃定,凰弈绝对可以看见天墨。 “他看不见我。” “看得见的。” “看不见。” “看得见。” “我也是人,看不见你怎么可能看的见我。” 凝笙被这问题问的一愣,她该怎么说呢?不,她应该怎么替他解释这个问题。“可能……你们,性别相同?” “对。那应该对。”天墨点点头,站起来,显然很满意交出的答案。 可是吕凝笙其实不信,她不信是因为性别,她更加倾向于,天墨并不是和她一样,是个普通人,所以仙境里的凰弈才能看见他。 “那我们去寻他。”凝笙急匆匆地要走,被天墨一下子拉了回来。 “你寻他做什么?” “将他带走啊。”凝笙表现得理直气壮。 “等等等等,”天墨很明显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他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凝笙:“我们,我们俩,我们是外界的人,现在他们是幻境的人,我们怎么带一个幻境的人去外界?那个荣辛荣离还有凰弈,他们都在外界,你不是见到了吗,就那两个雕像,你以为双生子啊,外头有一个再从里头带一个,怎么?让他们相认啊?” “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呀。”凝笙开口道,她自然是知道这个事情不太可能,可总要去尝试,才能知道有没有结果。 “不用除此之外,这就不是个办法。”天墨摆手拒绝。 “办法要一步步想出来的。” “不去不去!”天墨索性一转头,又摆出耍赖的样子来。 凝笙刚想继续劝说,头却突然间很晕,感觉到突然不能呼吸,迫不得已一屁股坐下来,感觉周围的一切她都没办法再触及,更感觉她马上要脱离这里。 “站起来!”迷糊中她听见天墨的声音,但根本无力回答。 “你你你!站起来!喂,没必要?这就不理我了?”他开始哇哇叫:“你也太没良心了!?” 吕凝笙想跟他说她不是没良心,也不是不理他,是真的说不出话啊。大概看她半天没得到回应,他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别玩苦肉计啊。” 天墨皱起眉头,终于认真起来,他迅速蹲下来扶住凝笙,发现她脸色无比苍白,甚至皮肤白皙的有些透明化,这绝对不正常,他唤她“你怎么了?” 凝笙依然没有反应。 该死。天墨皱起眉头,右手闪出蓝光贴近凝笙的耳朵,不断向她注入气息,直到凝笙的脸色逐渐红润,他才将手放下来,又默默地叹了口气。这个姑娘真的太麻烦。 凝笙感受到他的手贴近她的耳朵,一种气息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的耳朵里,慢慢地她感觉头脑慢慢清醒,晕眩感也消失了。 她站起来,想问他在自己耳边输得是什么,想了想还是问道:“天墨,你真的是街上的小混混吗?或者说,你真的是一个普通的人吗?” 他愣住了,他大概意识到凝笙刚刚虽然晕了,但并不是没有意识,他在她耳边输得那些气息,她都能感觉的到。他踌躇了一下,说道:“好,其实比起小痞子,我更喜欢江湖术士这个称号,会一些简单的法术,本不想炫耀的,但既然你发现了,还是告诉你。” 凝笙相信了,本想继续问他来落域的目的,可他的答案无非是好奇,心血来潮或者无聊这些答案,这些答案她能相信,也能不相信。 但其实,他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并不再有所谓,他已经是她的朋友了,而且她愿意相信并确定,他不会害她。 他一声长叹:“你我两个凡人不能在幻境久呆,既然如此,也只能先听你的了。” 凝笙激动地跳起来,“真的吗?” 天墨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自然是抓单啊。”她眼睛一转:“他不是曾经大醉过一场吗?就去凰弈下凡喝酒那次好了!” 天墨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第十二章 人间的酒2 “你来做什么?” 凰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接着拿起酒坛倒了一杯。 凰弈的话让吕凝笙更加确信他能看见天墨。 微凉晚风吹着凰弈耳边的银发,露出了硬朗的五官。凤凰是多么高贵的神鸟,凰弈俊朗有余,傲气不足,其实是个多么招人的仙君,可惜此时傍晚时分,四下无人,无人瞧见这般容颜。此时的凰弈的眼神中还并不见悲伤,只是惆怅不解与暗暗隐藏的不安。 天墨坐下来,拿过他手里的酒坛,招手小二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你知道我是谁?” 凝笙翘起二郎腿坐在天墨旁边,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反正凰弈也看不见她,她也无需躲藏。 天墨不动声色地暗暗戳了戳凝笙的脑袋,把她凑近的脑袋推远些,凝笙瞪着他,他装看不见。 凰弈醉醺醺地举起杯子,仔仔细细地凝望着杯中的酒:“你说人间的酒,也没有仙界说的那么差。” “何以见得?” “至少它让我醉了。” 天墨清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哪里就醉了?” 凰弈怅然一笑。“陪我聊聊。”他放下酒杯,“我知道你看到了一切。” “你果然看到了我。”天墨道。 “什么目的,你是谁,我不想知道。”凰弈道。 天墨抿一口酒:“今夜,我亦不会告诉你,我是谁,我什么目的。” 哈?什么你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你知道你不想我知道的,听的凝笙头脑发昏。 凝笙就这么看着他们一杯一杯地喝了半个时辰,他俩也不说话,弄得她无聊至极。 “那你觉得,我喜欢的是谁?”凰弈看着天墨,眼神有了焦距,似乎想知道答案,又怕真的听到了答案,于是又转回了头。 “荣辛荣离……”天墨轻笑:“都不错。” “原来,她唤荣离。” 唉,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还在这儿买醉,凝笙情不自禁地对他嗤之以鼻。 “荣辛这个小仙姑有手段,做事决绝不拖泥带水,也不多加纠缠,其实挺适合你的。”天墨开始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对于男人来说,荣辛可以省去很多麻烦。长得,也很好看。” 凝笙在一旁悄悄伸出脚,狠狠地踩了天墨一脚,也不松,就在一旁加重加重再加重,她心里可是大大偏向凰主的,无论从哪个角度,天墨脸由红变成白,再由白变成青,再由青变成黑,终究还是没忍住,嗷了一声。 然而凰弈没注意天墨那憋的通紫的脸,只是等了一会儿,迟疑着问:“那……她呢?” 从他问出这一句,凝笙就已经确定在他心中,荣离有很大的分量。 “她,荣离吗?”天墨擦了擦冷汗,咳嗽两声,看了看旁边姑娘那警告般的脸,吞了口口水,挪了挪脚:“荣离也挺好的,安静,漂亮,脱俗……其实你是个凤凰,是神仙,即使两个都要也没有关系。” 凰弈再倒了一杯酒,一口吞下,哗啦一下把酒坛一扔,血红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一把揪起天墨的衣口处:“我让你说,我究竟爱谁!” 店小二不知早就跑到哪儿去了,四下安静,凝笙伸出手想抓住凰弈,才想起她根本碰不到凰弈,只能拉天墨,凰弈真是不可理喻。 天墨看向凰弈,突然笑了,这笑容颇有嘲讽的意味:“你自己都不知道爱谁,想靠别人得到答案吗?” 这句话明显戳中了凰弈的痛处,他手一松,天墨一把推开他,拍了拍衣服。这话说得好,说的是事实。 “我是不明白。”凰弈茫然地坐下去,他下意识地伸手拿酒坛,才发现酒坛已被他砸碎。 凝笙看着凰弈,心中升起一丝不知是嘲弄还是怜悯的情绪。 天墨道,“你不就是想知道你爱谁吗?” 凰弈不作声。 “那公平点。你知道草药山结的一种果子吗?”天墨从怀里掏出一颗鲜红欲滴的小果子出来,在凰弈眼前晃晃:“见过吗?” 凰弈看向果子,有一丝愣神,随即微微皱起眉头。 心连果!凝笙震惊了,天墨怎么得到的心连果?从草药山上顺手牵羊的吗? “看来你不仅见过,还吃过。”天墨摩挲着圆滚滚的果子:“对了,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心连果。”凝笙看着凰弈眉头越来越紧。 天墨向酒铺里望了望:“一看你就不常来人间,不知人间什么酒最好。”他伸出手掌,对着酒铺藏在角落里的酒坛一吸,酒坛便慢慢地晃晃悠悠地被吸到了天墨的手掌中:“忘忧酒。” 真厉害,凝笙情不自禁感叹,看来天墨说自己是江湖术士后,干脆不再在自己面前掩饰法术。 天墨给凰弈的酒杯里倒上一杯,撒上一些细细的粉:“解药。”凰弈迟疑一瞬,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离开:“多谢。” 天墨端起酒坛痛饮,似乎没有听见凰弈的话,喝罢,痛快无比,嗷了一声:“好酒!” 凝笙看着凰弈的背影消失,夺下天墨手里的酒:“别喝了。” 酒铺里的小二终于从茅房回来了,他犹豫了会儿,却还是弯着腰小跑着朝二人奔过来,哦不对,准确地说是奔向天墨:“公子,还喝吗?” 天墨看了一眼凝笙,干咳了一声:“还有几个时辰天明?” 小二眼神突然有些迷茫:“几个时辰……天明……我不知道……” 天墨点点头:“你打烊罢,我一人再坐会儿便好。” “那这酒钱……”小二弯着腰提醒道,天墨背一僵,咒骂道:“奶奶的,凰弈这个抠鬼!钱都不付的嘛?我那解药还没跟他算钱呐!” 他看向凝笙,凝笙忙避开他的视线,谁能想到进了凤凰落域还要钱啊!包袱连着钱袋都在落域入口那里,上哪儿变钱去,还好还好,看不见她,丢人的是他。 天墨低低地念了一句:“对不起了,店小二!” 于是他轻轻一笑,眼神锁定小二,露出阵阵杀气。 店小二额头上大颗的冷汗掉下来,他赔笑道:“可以给您少算些……” 凝笙遗憾地也在心底向他道了歉,少算些?你少算多算他们都没钱啊。 天墨手轻轻捏住酒杯,稍稍用力酒杯瞬间成沫,他咬牙切齿做出凶狠的表情:“你要,算钱吗?” 小二吓得一哆嗦,腿都在抖:“怎,怎么会,,公子,噢不是,大爷你要,要不要再来一……一坛?” 天墨可能是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无赖一般,顿时收敛了好多,摆摆手,示意小二快走。 小二一个踉跄,兔子一般狂奔,跑的时候不忘把打烊的牌子放下来,门一关继续狂奔。 凝笙摇摇头叹息一声:“我们可真卑鄙啊。” 第十三章 带我见她 “我好累啊,我可以睡会儿吗?”折腾这么久,凝笙早已眼皮打架,看着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明的黑色夜空,更想睡了。 “那你睡会儿。”天墨同意,显得颇有人性。 凝笙立即倒头就睡,这一睡,粗略估计睡了一个时辰。? 天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旁边的凝笙,试探着唤道:“吕凝笙?” 自然没有得到回应。天墨挑眉,不应该啊,不过是小小休憩一下,怎么会还没醒?还是因为承受不了幻境吗? 他微叹口气,还是将手靠近凝笙的耳边,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入真气。丝丝缕的蓝光从他手心传出,在暗淡的夜中格外温柔。 慢慢地,凝笙的脸红润了许多。蓝光渐渐消失,天墨的手却没有挪开,他漆黑如墨的眼睛望着凝笙睡颜,竟挪不开。 树叶的沙沙声从远处传来。他白皙的手慢慢下落,轻轻靠近凝笙细腻的脸,却在将要触及的一瞬间,眼神突然一定,回过神一般迅速弹开。 天墨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他迅速拿起酒坛灌了几口,慢慢使自己平静下来。坏了喝酒喝迷糊了。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面前的这个姑娘格外惹人怜爱呢? 不不不,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对这女孩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感。 幻境中的酒怕是与寻常的酒不同,容易让人错乱。 “天墨。” 天墨酒坛一下子栽地上。 吕凝笙看向天墨,胳膊睡得酸麻,“你没事?” “噢啊,没事啊。” 为什么他有点莫名地紧张?这紧张中为啥还带着一丝羞涩?他做什么春梦了?凝笙眼睁睁地看着他又灌了自己几口酒,心里感叹他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坐直,身上却有一件衣袍滑落,“嗯?”她拿起衣袍,看向天墨:“你的啊?” 天墨看向衣袍,脸一绿,嘴一瓢,大声唤道:“这可不是我的!” 凝笙白了他一眼,“衣服是你耍无赖让我买给你的,怎么不是你的?”这衣服化成灰我都认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二十两银子? 她将衣服丢给他,“谢谢你啊。” “这不是我的。”他再次狡辩,一脸不情愿地穿上。 “什么人间的酒能够解心连果,其实是你给的解药?”睡了一觉后,凝笙的思路清晰了:“这么说,他们的回忆中你已经存在了?” 她还是疑惑:“是你现在能够介入进去改变他们的轨迹,还是说,我们等会儿要做的一切事情其实已经存在于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她们三个的结局我们根本改变不了?” 天墨道:“我比较倾向于后者,而且我们应该根本带不走凰弈。” “他跟我们走呢?” “别做梦了阿笙,他肯定没有办法跟我们走,还是想想别的路。”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呢?” 天墨挑眉:“阿笙,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哪儿呢?” 凝笙自信地笑了:“应该去荣辛救活凰弈的那段回忆幻境中!” 天墨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居然说准了,他啧了一声“为什么?” “没为什么,其实我就是好奇他怎么活的。” 他们先前的第一个记忆片段便是荣辛杀了凰弈,我记得很清楚,凰弈死了,即使尚存一丝气息,也不可能支撑到他下去寻找暮晨。 所以,他是怎么能够重新醒来并坚持到看雪的。 天墨扶了扶额。 “快找那个小珠子带我们去。”凝笙催促他。 “药姑,我是真的没办法了,凰君命数已尽……” “胡说!”荣辛一把掐住医老的脖子,“他不能活,我便杀了你!” 这个荣辛真是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凝笙盯着眼前蛮横而不讲理的荣辛,想了想要是她是凰弈,也会选荣离,不然马上半夜被一掌拍死都不知道。 那医老又惊又怕,又带着一丝恼怒:“你这药姑,蛮不讲理,你已用尽仙药,却只能保住他一息尚存,他已伤成这样,又怎能活呢?且……”医老看向荣辛的断臂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想必荣辛从未处理过:“你若真的不愿他死,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荣辛手停住,又紧紧握住:“与你何干!你救是不救?” 医老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你杀了我罢!” 荣辛估计明白,医老那样怕死的人,说出这话,的确是无计可施了,她恼怒地一掌推开医老,眼中尽是害怕和绝望。 她慢慢走向凰弈榻前,跪坐在地上,手触向凰弈的脸麻木地重复: “你醒醒,你醒醒。” 得不到半点回应的荣辛用那一只手拼命推晃着凰弈:“你醒醒!你醒醒啊!!”最后她的呼喊中竟带着一丝哭腔。 医老悄悄叹气,转身离开。 绝情之人之所以绝情,只是还未用情。 “我后悔了,凰弈。”荣辛喃喃道:“后悔去试探你,后悔去伤害你。” 榻上的凰弈,像一座雕塑一般,似乎永远不会呼吸,不会醒来,他深邃的眼睛似乎也再不愿睁开。 “荣辛。” 荣辛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她惊喜地看向凰弈,但凰弈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嘿,我喊的你,我在你后面。”荣辛愣了,一回头,天墨朝她招手,“我是天墨。” “你是真的有点欠揍,在别人感伤的时候跑出来。”凝笙忍不住对他说道。 果然荣辛迅速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凰弈:“滚开!” 凝笙碰碰天墨的胳膊肘:“这个凰弈怎么没有醒?不是说是荣辛救活他的吗?” 天墨瞄了一眼荣辛,凑近凝笙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知道?你忘了她上次把凰弈打成什么样子?能醒来就怪了!你看看她,现在还猫哭耗子。居然叫我滚!” “那我们就傻傻地站在这儿吗?” 天墨再瞄一眼荣辛,再次压低声音:“我也想知道,你非要回到这段凰弈半死不活的回忆里干嘛?有用吗?” 凝笙轻咳一声,即使虽然知道自己是透明的,但也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刚刚那个老头不是说凰弈一息尚存嘛,他现在没有反抗之力,我们趁荣辛不注意,将他扛走带到凰主面前,这样我们任务就完成啦!凰主这么厉害还能把他救活呢!” 天墨用万分嫌弃的眼神看向她:“难道我之前说的话就跟你吃的盐一样扯淡吗?说了带不回去带不回去了,再说了,你当凰主那个女人是谁啊?救个命跟放个屁这么简单?” 凝笙撇撇嘴,不再说话,裹紧她的衣服,离天墨远远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凰主?是谁?”荣辛突然站起来看向天墨。 凝笙吓一跳,刚刚天墨最后说话的时候好像忘记压低声音了!哎咦!这荣辛的听觉真敏锐,不过这可跟她没关系。她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天墨,非常庆幸荣辛看不见她。 只是天墨嘴角一弯,却是一番达到目的的笑容。他俩就这样站立着,天墨看向已经有些呆滞的荣辛:“凰主,凤凰神域的主人,不就是凰弈喽。” 凝笙蹙眉,神域?不是落域吗?他口误了? 荣辛回过神来,左手衣袖飞出一把剑指向天墨:“你怎么认识凰弈?你要伤害他?” 天墨嗤笑一声,指了指床上的凰弈:“还用我来伤害吗?” 有些时候凝笙真是佩服天墨的勇气和无所畏惧,说话专往人痛处戳,不疼还不戳。 果然那荣辛被戳了痛处,眼睛里闪过狠厉,剑锋飞快逼向天墨:“想死?” “我信啊,我怎么不信?你药姑荣辛什么做不到?你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姐姐。”天墨逆风而上。 “她咎由自取。” 天墨笑出声:“因为害死了你爹娘?荣辛,究竟你爹娘的死跟你姐姐是否有关,我想你再清楚不过,可你却一折告仙帝,将你姐姐封印在那冰冷的天山,永无天日。真是狠啊。” 荣辛盯着天墨:“你知道倒不少。” 第十四章 带我见她2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天墨冷哼一声:“你为何杀你姐姐?不过是因为你怨,你恨,你妒,你怨为何爹娘眼中永远只有她,永远宠着她,你恨为何她处处讨人喜欢,处处高你一头,你更妒,为何她在暗无天日的天山里都能轻易夺走你爱的人的心!” 荣辛冷冽的目光中添了一份杀意。天墨手指轻轻推开剑锋,冷笑到:“莫说凰弈,恐怕天下人都不会选择一个毒妇!” 凝笙心一抖,天墨能活到现在,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这些话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地难听刺耳,无情无义。 “毒妇?因为我没她善良,没她那么假惺惺,我便成了毒妇?”荣辛举起剑,准备将天墨一劈两半,然后将他粉身碎骨。 “阿笙,阿笙!”呆若木鸡的凝笙听见天墨匆忙的叫声,立刻清醒,将手心准备好的粉末往荣辛面前一撒,荣辛顿时不省人事。 “对付你这种漂亮又毒的女人,哦不,女仙,不用阴招,我会死的好吗!”天墨哈哈一笑,提腿跨过荣辛。 “这个凰弈长的还不是一般的帅。”凝笙三步走到床边,戳戳床上凰弈的脸,只触到一阵冰凉。 天墨切了一声,伸手探了探凰弈的鼻息,眨了眨眼睛:“一点气息也无,说好的一息尚存呢?” “不会?”虽然凝笙现在已经不抱着能够带凰弈回去的希望了,但是现在凰弈这个样子,连个答案也问不出来啊!“也不对啊,如果凰弈现在死了,那他后来怎么会和暮晨相遇啊?”她不解地问他。 天墨示意凝笙安静,他伸出手掌,闪着蓝光从头至尾地在凰弈身体上方一寸位置挪动。 荣辛为了吊住凰弈一息,还真是废了无数珍稀的药材。菁榆,麟角,鲤心……等等……天墨停至一处,猛一蹙眉。 凝笙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天墨手开始用力,从凰弈腹部开始慢慢移动,他的额头开始泌出细微的汗,直至移至凰弈喉咙出,他急忙喊道:“阿笙,弄开他的嘴!” “哦哦!”凝笙迅速跑到凰弈的头前,用手掰开他的嘴,顿时感到一股寒气,一颗水汪汪的珠子散着寒气升出来了,她顺势接住:“这个珠子有点冷啊。”然后交给天墨。 天墨连连后退,“我承受不了里面的冷气,既然你这么不嫌弃,你把它吃了。” “吃了它?”她重复了一遍。 天墨点头:“它是仙药材中的一种,有什么作用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既然你能接住它,它对你应该有益。” “那你把它从凰弈身体里拿出来干嘛?”凝笙一边说着一边反复来来回回擦了擦珠子,一口吞下去。仙界的东西,自然要比人间强,吃就吃了又不亏。 天墨道:“这个东西压住了凰弈身体里所有药材和他的一息,凰弈为火凤凰,这种寒气之物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吃下去不得死的更快吗?” “荣辛是药姑,懂得药理,不会是她放的。她既然没发现,想必未放多久。只是……” “什么?” “我虽将它逼出来,只怕寒气已进。” 凝笙点头,寒气已进,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凰弈去陪暮晨看雪,就会丧命的原因。“那他怎么还没醒?” “我刚刚已经一再用力探求,就是感知不到凰弈的七魂六魄。”天墨停顿了一下:“凰弈可能真的醒不过来了。” 凝笙看向毫无血色的凰弈,可他若死了,后面的一切又怎会发生? “我们难道这样走了?”凝笙有些不甘,又有些可怜他。 “那不然如何,我可不想守着他过日子。” 凝笙想起凰主那双冷漠忧伤的眼睛,“荣离还在等他的答案啊,但我却不能带给她了。” “我们真的走吗?”凝笙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天墨无奈摆手:走。” “可是……” “走。” 凝笙听罢只好转身,只是回头的一瞬,一根好像什么线从她衣袖中飘悠悠地跑出,“什么东西?” 她定睛一看,惊呼出声:“凰主的白发!” 没错,就是那根他们踏入第二关时凰主递给她的白发。 凝笙屏住呼吸。此刻,这根白发轻轻地飘向凰弈,凰弈的一缕银发也飘起来,与那根发缠绕在了一起。 结发解相思。 凝笙仿佛能够听见那根白发在传达的荣离的话。 它在说,凰弈,你可明白我对你的怨和思念。你若不能醒来,我还要在这世间守多久。醒来,求你,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人在世上孤苦无依。醒醒,好不好…… 凰弈眉心终于艰难地动了两下,他的眼睛一下子睁的老大,那双眼睛茫然而空洞,把凝笙吓了一大跳,“我的天!你醒来没有前奏的吗?” 可惜他看不见凝笙被吓一跳。 天墨看着凰弈,似乎也愣了:“你……醒了吗?” 很久很久,凰弈才眨了眨眼睛。他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银发,将那根白发小心地拿出,声音带着一丝颤动:“是她吗?” 天墨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凰弈闭上眼睛,用若有若无的气息确认:“是她。” 凝笙心中漾起一种无言的感动。即使时空不对,即使绝无可能,他也能认得她的一切。看来,凰弈的心里,是真真切切爱荣离的,只是当局者迷。 凰弈看着那根白发,像回忆往事一般,开口缓缓道:“初遇她的时候,她冷冷淡淡,我想让她醒,想看她的眼睛,我想尽一切借口只为看她一眼,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梦里尽是她。那日,她说,谢谢你,我好想告诉她,我在仙界不知活了多少万年,而她那句话却让我第一次欣喜到几乎失了分寸。我知道,我是爱她的,我真的爱她。她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凝笙捅捅天墨,天墨开口道:“她没死,荣辛没有杀她,她在人间。” “我知道。荣辛,她在我耳边告诉了我,我听见了,我一定会找到她。”凰弈举起那根白发:“那……这根头发的主人呢?我知道是荣离,可一定不是现在的荣离。” 天墨还未开口,凰弈便望向他:“我求你,帮我忙。” 吕凝笙竖起两只耳朵听,明明凑的那么近了,但听到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根本听不清。她看见天墨的脸上带着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最后她听见他的声音:“我并不想帮你,但我不得不帮。” 说完这句话,天墨便拉着凝笙离开了。出门一拐便遇见了荣辛。早该想到的,药姑能被迷多久。 “他,醒了?” “嗯。” 天墨点点头,正欲离开,犹豫了下,对她说道:“放过你姐姐,你的心里没她,她的心里有你。”荣辛并不言语,漂亮的眼睛淡淡眨了眨。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愿与你相依为命的人。原谅她,也原谅凰弈。” “绝不可能。”她断然拒绝,凝笙望了一眼她的断臂处,想说些什么,可想到她根本听不见,便随着天墨离开了。 凝笙隔了微微的一段距离跟着他,一路上他们未曾言语。 第十五章 带我见她3 漫天飞雪,飘落在头顶,冷从头顶到脚底板,从未散去。远处,暮晨缓缓走向远处,而荣辛正抱着快要死去的凰弈。 凝笙看着这一切,大致明白了,之前看到的画面里,凰弈临死前的唇语。他在说:求你,带我见她。而这句话是对她身边的天墨说的。 身边的天墨解下衣袍,披在她身上,“好好披着,等下的我是不会给你衣服的。”凝笙慢慢将目光移至天墨身上,他的目光却转移了。 天墨紧紧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眼睛里的瞳仁窜出金色的火焰,却又尽是冷冽,脸上带着苍白,他望向她,眼里尽是陌生。 凝笙缓缓地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身上天墨的衣袍,轻叹一口气:“走。我带你去见她。”凰弈有些木讷地点头。 “带我们回去。”凝笙再次拿出那颗珠子,并让凰弈和她同时伸出手指触碰。 不曾想珠子碎裂的一瞬间,凰弈便如同被撕裂一般,痛苦而扭曲着,凝笙一愣,立刻望向四周,她仿佛看到扭曲的空间想一遍一遍地想将凰弈的灵魂从天墨身体里拉出去,疯狂地往外拉,让他承受着如同烈火焚身般的痛苦,凰弈原本用带子的头发全部散开,他头痛欲裂地抱住头,原本苍白的脸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都在颤抖。 凝笙大吃一惊,着急却毫无办法,更糟糕的是,她没想到这次回去的时间竟然这么长,本可以忍一忍就过去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们就一直在漩涡中,她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凰弈那边十分痛苦。 凝笙一把握住凰弈的手腕,望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见她!她在等你!她在等你!在等你!”她大声地在他耳边喊,他痛苦地抱住头,似乎想要甩开凝笙的手,凝笙用最大的力气两只手握住他的手腕,而他痛到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你忘了吗?忘了吗!”凝笙用最大的声音提醒他,“荣离在等你!” 凝笙愤怒对漩涡喊着:“快啊!快到啊!” 凰弈的眼眶欲裂,连头发丝都是无尽的疼痛。大约灵珠真的带着人性,他们真的慢慢降落下来。凝笙松开他的手,扶住凰弈:“你……” 凰弈摇摇头。 石门缓缓打开。 凰弈一进冰室,像是血液凝固了一般呆站在那里。 冰室中央的冰座上,荣离手抵住额头闭目养神,晶莹的白发落至脚踝,肤若凝脂,清雅绝俗。而凰弈的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时候,瞳仁一下子亮了。 “凰主,我们回来了。”凝笙开口道。 “你带回第二关的答案了吗?” “没有。”她摇头。 荣离似乎意料之中又隐藏不住话里的失望:“那你就要死了。” “但是天墨带回来了。”凝笙补充道。 “他带回了什么?” “他,把我带回了。”身旁的凰弈开口。 荣离的眼睛猛地睁开,似乎僵硬了一般,动作未变,眼神也没动。凰弈望着荣离,如墨的眼睛藏着金色的火焰,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她。他缓缓蹲下,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荣离的脸,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荣离。” 荣离还是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慢慢眨着,她的手轻轻颤抖。 “荣离,我好想你。”凰弈喃喃道。荣离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凰弈,仿佛确认一般。 “是你,真的是你,是你的眼睛……” 凝笙从幻境中得知,其实当初,荣辛将荣离扔至凡间时,她对荣离说,凰弈爱的人从来都是她,从不是荣离,凰弈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好奇无聊,甚至只是因为两人相似的脸庞,荣离本不信,荣辛给她看了她与凰弈的一切,她亲凰弈,凰弈与她手牵手躺在草药山上,凰弈脸上那她从未看见过的轻松的笑,她信了。 她大概读懂了荣离的心,时至今日,她其实根本不明白她所求的答案是什么,她执着地在这冰冷无息的地方等待了那么久,等到她根本不知昼夜,不明今夕何年,她其实是在等一个能够让她放下的东西。 这个人,也许就是现在的凰弈。 荣离张口还想说什么,却好像一瞬间所有的寒风都灌进了她口中,她哑了一般。好久,她慢慢站起来,走向旁边的两座冰雕,手略颤抖地抚上荣辛的雕像,缓缓张口:“她是荣辛。” 凰弈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他没有望向那座冰雕。 “她就死在你怀里,她对我说,荣离,你要好好活着。我好好的,一个人活了十几万年。” 凰弈痛苦地站起身,快走两步一把拉过荣离,用力把她抱进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荣离清淡的面容上落下两行清泪,声音破碎:“都是你的错,是你招惹我,招惹荣辛,都是你!都是你……”凰弈更加用力地抱住荣离,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凝笙看见那个能分辨凰弈还是天墨的金色瞳仁正在慢慢变得暗淡。 凰弈,要离开了吗? 凰弈眼睛望向属于他的那座冰雕,他大概也感到他的生命气息正不断的削弱。 他舍不得离开啊。 可是他舍不得离开啊。 荣离阖上眼睛。“你究竟,因为荣辛爱荣离,还是因为荣离爱荣辛。” 凰弈一怔,他轻轻松开荣离,他的嘴唇缓缓靠近,轻轻贴住荣离的唇瓣,她的唇轻轻颤抖,泪水滑入两个人的嘴里,凰弈轻轻摩挲着荣离的嘴唇,小心地辗转,吻越来越深,两个越来越冰冷的人还是热烈地吻着。 凝笙默默转身,心想天墨这次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我喜欢荣辛,我对不起荣辛。”凰弈闭上眼睛,荣离的眼泪滑入嘴角,“可我只爱你……” 荣离终于哭出了声,她抱住凰弈,从来没有如此绝望地哭泣过,“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求求你……都是我,是我错了……”她的眼泪砸向凰弈的肩头:“我害死了荣辛,害死了你,可偏偏我活着……” 凰弈轻轻抚向荣离的白发,他呼吸轻轻地拂过荣离的耳旁,虚幻而坚定:“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荣离喃喃道,凰弈闭上了眼睛,荣离松开了手。 最后一丝凰弈的意识灰飞烟灭。 天墨睁开眼睛:“凰主。” 荣离纤细的手指轻触自己的脸上,满是湿润。泪还未干,人却已去。凝笙的眼睛有些湿热,她看着这一切,情至深爱之切,却要接受诀别,但幸好他们还有诀别的机会。 冰室里发生了变化,抬眼望去,凰弈的冰雕,此刻慢慢融化,化成了片片雪花一点一点飘向四方,忽散忽聚,纷纷扬杨,盘旋而去。一片银白,一片洁净。 等到人间到了冬天,我便带你去看雪。 荣离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入她的手心,渗入她的皮肤,逃进她的心脏。泪滑着她的脸庞,落入她嘴角的弧度。 随着凰弈的融化消失,荣辛的冰雕,也紧接着化成了点点雪花,飘落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荣辛一生骄傲,却一生相随凰弈。”天墨说道。 “或许,她只是想跟凰弈一起,给荣离最后一刻美好也未可知。”凝笙看着雪花答道。 雪,慢慢变小,缓缓消失,终不见。凰弈,荣辛,荣离纠缠了十几万年的爱恨情仇,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天墨问道:“刚刚他借我的身体,没出卖我?” 脑海中想起了那个吻,凝笙摆摆手:“没有没有。” 天墨点点头:“那便好。” 第十六章 再见阿笙 “吕凝笙,你来。”雪消失了许久,凝笙才听见荣离轻轻缓缓的声音,她忙疾步过去。天墨靠在冰上没有动,远远地站在了一边。 “谢谢你们。” “凰主……”凝笙不安感油然而生。 荣离噙着一抹浅浅的笑,轻轻地摸了摸凝笙的脑袋:“我在等凰弈,也在等你。”凝笙诧异地看着她。 “你以后会明白的。”荣离说罢,便摊开手心,一朵冰花跳跃在掌心:“你拿去。”凝笙摇摇头,后退一步。 “命是我的,东西是你的,我不过是用我的生命守护了你的东西。”荣离眼睛清澈明朗:“我等的果然是你,我是你的牺牲品,但我不悔,因为你是我的救赎。” 其实她的沉睡是那高高在上的仙帝一手策划,早在荣辛和凰弈死去那段时日,她便不想再苟活下去,但那仙帝竟将她锁在了凤凰落域,压制住她的魂魄和精元,让她动弹不得。后来她才明白,为何荣辛将她锁在天雪山,仙帝不限期限,无动于衷,为何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仙子锁在凤凰落域,掌她生死,原来只因她的精元与琴华上仙的内丹相似属性,用她的精元承接她的内丹再合适不过。 仙族灭亡当日,琴华坠入漩涡之时,她的内丹便悄悄落入凡间的凤凰落域之中,与荣离的精元合二为一。因着琴华内丹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荣离的身体几乎差点被撕碎,她承受不住那样大的痛苦和能量,终致沉睡十万年。 待她再度醒来想要自毁元神之时,却发现体内的能量控制着她的元神,让她无法动弹。所以这才是仙帝,算的一分不差,一丝不漏。 她只得时时刻刻等待着内丹的主人出现,她守着荣辛和凰弈的冰雕不知昼夜地活着,每时每刻在痛苦的回忆和无尽的孤独中度过。而当她发现凤凰落域能给她答案时,她却从来做不到去看一眼,那些以往,那些幻境,足以让她鲜血淋漓。即使她有时放误打误撞进来的人替她去寻找答案,但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所以她希望,那个她素未谋面的琴华能给她一个她想要,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的答案。那么两相抵消,她不在乎她的内丹让她承受了怎样巨大的痛楚。 “牺牲品?”凝笙有些迷茫:“为什么?” “你不必知道,你来这儿的目的不也是这个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我来这儿,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这个东西要你死!”凝笙语气加重,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荣离轻眨下眼睛,眼里流露出悲伤怜悯。她是牺牲品,她也是。 她看向四周的冰,冰雕消失的地方很快蔓延了新的冰,他们没了,她的心里更加空落落了。 “好累,活着,是一件那么难那么难的事情……”荣离掌心升起,轻轻往凝笙那儿一送,冰花轻轻飘飘地向凝笙的眉心送去,越靠近眉心,冰花便越来越失了花的模样,反而变成了一颗蓝色的丹珠。 “不要,不要!”凝笙往后极速地退着,天墨迅速跑到凝笙后,挡着了她的步伐。 那颗丹珠飞入凝笙的眉间,一下子点燃了她身体里的所有血液,极大的压迫力冲击着她的每一根血脉,像是被烈火烧灼一般,凝笙瞳孔放大,像是静止了一般,而后,阖上了眼眸,软软地倒了下去。 天墨扶住凝笙,荣离走近,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凝笙的脸:“那就算我对不起你。” 天墨看着那只手慢慢透明,慢慢虚化,他抬眼看着荣离:“那个仙帝如此卑鄙,他的仙族没资格复生。” 荣离浅笑:“仙族早已和我没什么牵连,天雪山还有小木屋才是我的家。” 四周的冰开始融化,荣离也越来越虚幻,她手一挥,山洞的门便打开了:“快走。”荣离停了一下:“不要伤害她。” 天墨不再说话,抱起凝笙,大步向门口走去。 出了石洞门,门开始轰隆隆地关闭,天墨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即将消失的荣离微笑着用唇语说了一句话。 她说,谢谢你,此生再无憾。 天墨就这样看着门一点一点地关上,那样美的女子,就这样不复存在。 他本不该介入他们之间,可偏偏他成为了她和凰弈的连结,他们的爱情故事里,有了他的身影,他竟也觉得悲凉起来。 荣离想了一下,她有多久没有笑过了。 她想不起来了。她再次笑了,闭上了眼睛。 天墨抱着凝笙出了瀑布,走到附近的树林中,将她靠在树干,将包袱放在她的旁边,然后才开始慢慢平息内力,他的额角全是细密的汗,借给凰弈的身体还是有了很大的损耗,幸好值得,总算将她的内丹精元换了过来。 不过,天墨看向沉睡中的凝笙。这丫头,当真是琴华上仙吗?她若活着,仙族便有可能复活。天墨的眼神逐渐幽深:“无论是谁,仙族绝不能复活。” “但,只要取了精元,你就也没什么用了。”他为自己找出理由。 天墨的手靠近凝笙的眉心,内力传输手掌,顿时有了强大的吸力,快狠地吸取着精元,周围散落的树叶一圈圈地被卷起,他的掌风十分凌厉,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心一皱。 因为凝笙的精元起了反抗之力,就这么抵挡着他的吸力,不温不火,仿佛打太极一样周旋,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反倒这么来来回回之间,天墨处于了劣势。 天墨收回掌力,眼神晦暗不明。按说虽是她本身的精元,但隔了十几万年,怎么刚回归就融合地如此之快。如今动不了她的精元,便只能下杀手了。 话虽这样说,但天墨却没有动手,他亦倚靠在树干上,看向吕凝笙:“你说你这么惜命,长得也不错,杀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吕凝笙眼睛闭着,眉间却有一缕挥之不去的不安,以至于睫毛都在轻微的颤动。天墨伸出手轻轻抹平她的眉毛,顺着她细细的眉缓缓拭着,他轻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镯子来。 本以为用不上,所幸出行前还是将它带上了。他站起身,用掌风将镯子推送至凝笙身上,镯子闪着金光越来越大,最后从实物化为了虚虚的一道金色的光圈,嘭地一声,光圈极速缩小锁进凝笙身体里,凝笙身上本存在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色真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愿这个镯子能暂时锁住她的精元,只是她的精元太过于强大,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但她终究不自知,也不会自己去突破,这样他也算有个交代。 天墨脱下衣袍,披在凝笙身上:“你的衣服,还给你。你的命无数人惦记着,好好活着。”天墨顿了一下:“我会再来找你的。” 天墨将她的一缕发丝捋至耳后:“再见,阿笙。” 第十七章 故人再遇 凝笙将天墨的衣服叠好放进包袱里,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再次看了看地上拿树枝乱划拉的字,上面写着:阿笙,后会有期。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遇见天墨之前的样子,回到了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他为什么连个告别都不愿意留下? 凝笙心里有一点堵的慌。 瀑布还是像之前一样水汽蒙蒙,直流而下,似乎从没有人来过一样,但,不会再有人能够找到凤凰落域了。 她想起荣离的话,“你是我的牺牲品,我是你的救赎。”可惜她没有告诉她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荣离,你是解脱了,一个人呆了十几万年,这得有多么多么漫长。 有些奇怪地是,凝笙亲眼所见荣离的冰花融入她的身体,可如今却分毫也感受不出来,实在是不明白。脖颈上的古玉轻轻向左晃动,发出淡青色的细微光芒。古玉又开始指路了。 来到荆北城,她便为眼前的一幕大大困惑。一波一波的人从城门口开始就像抢钱一样往前跑,撞得她头昏眼花,凝笙随手抓着一位大婶:“大姐,你们这是干嘛呢,一群人往哪儿走呢?” 大婶往下扒她的手,凝笙执拗地不肯放开她:“一看你个小姑娘就是新来的,云韵堂的紫蝶姑娘出来了,我得赶紧去看她去。” “云韵堂?紫蝶姑娘?谁啊?”凝笙求知若渴地问道。 “荆北名妓云紫蝶,你没听过吗?”大婶露出一副你竟然你不知道的震惊模样来。 “荆北名妓?!大婶,你跑去捉奸的吗?”她的脸大大抽了一下。 “呸呸呸,你这臭丫头,胡说啥呢?”说罢,猛推一下她,便又冲到人群里去了。 什么嘛,紫蝶那么土的名字,一看就是乡下漂亮村丫头,不就是个妓院吗?你个大婶去干嘛?凝笙耸耸鼻子,不屑地腹诽,然后还是跟着大波人群走了,人如果没有好奇心,怎么像话呢? 只是到了那儿,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说难听点,云韵堂门口连个落脚的地儿都快没了,摊子上的,店里面的,屋里头的,通通都跑过来了。她更加好奇了,多少人门口都进不去就为看这个紫蝶姑娘一眼,这个紫蝶是捧了多大的一个金饭碗,又得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等到她的脖子都酸了,那个什么紫蝶姑娘终于悠悠地从二楼的门内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她出来的一瞬间,空中都飘过来一股香味。凝笙本以为是一股脂粉俗气,正准备呼呼扇走,却没想到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引得她控制不住抬头看向那位传说中的紫蝶姑娘。 嗯,果然很紫,大到衣服鞋袜,小到发簪耳饰全是淡淡的紫色,不过倒是一点也不俗气。脸上还挂着一个薄薄的面纱,只看得见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美了。这是她所有的感觉。 她的眼睛似一泓清泉,但并不是单纯,不染世事的清澈,不是全无东西可言,而是有一种深深的沉静安宁,而那双沉静的眸子里又带着属于自己的清高睿智。她也不看人群,只是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抱起琵琶,柔柔的唱起了曲子。 那柔柔的声音一出来,她不禁浑身一震,而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消失了,她的嗓音确有一种穿透的力量,拨动着人的心弦,柔柔地唤醒血液,让灵魂都安静下来了。尘世浮华,红尘纷扰,一一消去。 歌声不知响了多久,才悄悄地停了,凝笙才清醒过来,难怪这么多人来找这个姑娘,她的歌声能够让人忘记烦恼,瞬间轻飘飘,简直轻而易举便被迷了魂。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定了定神,才跟着经久不息的掌声鼓起了掌。 好了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凝笙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古玉停在荆北城便不再发光,说明有同命人在这个地方。于是她又瞧了上面一眼,准备趁人群还没大规模散开先行跑路。 谁知这一眼竟然对上了,茫茫人群中,她能清楚地感觉紫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看向她,感觉不太对,凝笙连忙大步一迈,迅速溜了。绕过人群,顺着一拐,便找到了一家客栈,迅速进去。 没想到,客栈里竟然还有客人,一位长相俊逸的公子哥,想不到想不到,这年头还有轻易不为美色弯腰的少年,几乎全城的人都去了,他却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好奇心泛滥的凝笙忍不住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 他吓得一下子跳起来,猛的回头,凝笙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反而把我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她不讲理地先发制人。 “吓死我了!”公子哥擦了擦额角的汗:“还以为她又追过来了。” “姑娘你谁啊?拍我干嘛?”他眉毛一挑,上下打量凝笙。 凝笙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默默地走到另一张桌子面前坐下来,托着腮说道:“我只是想单纯好奇地问问你,为什么没有去看紫蝶姑娘。全荆北城的人都去了。” “庸脂俗粉,不看也罢。” “呦。”她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道,“我赌你和我一样,都是刚来的荆北城。” “哎!谁说全城的人都去了?”他指着刚出来的小二说:“这不还有吗?” 那小二冷若冰霜,拿着茶的盘子猛的往桌上一放,茶水都洒出来一半,公子哥有些结巴了,“怎……怎么,你也想去看紫蝶姑娘?” “没有!公子,请用茶!”小二声音洪亮,转而气鼓鼓看向凝笙。 凝笙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我想要一碗汤。”另一只手伸出两个手指头:“还有两个包子。” 看着小二走远后,她摇摇头:“唉,也不怪他,那个紫蝶,的确太有魅力了。她那双眼睛太美了。”她要是男的,也上赶着追求紫蝶。 公子用一种看没见过世面的人的眼神看着她,凝笙打出停的手势:“罢了,算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多话。”公子哥一副你知道就好的样子。 “不过……”凝笙笑了:“门口有位长相着实可爱的姑娘貌似在看着你。” 他的茶杯一下子栽倒在桌上,机械般地回过头,然后啊一声惨叫,马不停蹄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出去,想不到那肉嘟嘟的姑娘此时十分机灵,一下子抓住他的衣服,十分默契地跟着他一起跑了。 这姑娘长着一张非常可爱的脸,雪白的肌肤,从头到尾都是明亮亮的,凝笙情不自禁地在脑海里搜罗出另一个女子,也就是紫蝶的模样,这两个姑娘的风格未免也太不一样了。 凝笙抿了一口茶,余光却瞥见了门外一个经过的身影。 是……是! 茶杯歪倒在桌上,她腿一软差点站不起来。 第十八章 故人再遇2 所幸荆北城的人都聚集在云韵堂门口,凝笙才能一出门便迅速捕捉到那抹身影,用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到他身后。 她张口,觉得喉咙里像黏了一块条糕发不出声音,片刻后不确定地问道:“林夜枫?” 那个身影定住了,回头,是了,那眉眼,就是他,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剑眉英挺,眼睛深邃幽然,多年不见他的眼神依然平静淡然,面貌冷傲孤清,背手而立看着凝笙温和一笑,从出生开始在一起十二余年,莫说他容貌如今和七年前相差甚小,哪怕面目全非,她也能一眼便能认出他。 “是我,凝儿。”是记忆中熟悉的称呼。 眼睛有些温热,有液体想要从眼眶中跑出可还是没有落下来,记忆里的情感大摇大摆地袭来,凝笙缓缓前进,他也快步上前,靠近后两人却有些奇怪地僵持了两秒,直到夜枫牵过凝笙的手自然地拥她入怀,而她也未做矜持。 他的怀抱温度凉凉的,却让凝笙非常依恋,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古香,是让她安心的味道,他轻轻抚着怀中人的头发,“凝儿,你怎么出来了?” 凝笙迟迟不肯落下的一滴眼泪珠子般滚落,她想告诉他,告诉他她经历的一切,可她连提起都伤痛万分。他拍了拍她的背说:“没事,不哭。” 他离开的那一天凝笙至今清晰难忘。 她记起七年前去柴房找他,从门口看见十二岁的他跪在地上,平静的眼睛里全是超乎他年龄的冰凉,而地上正是那天早上突然暴毙的林父,苍老的脸上早已没了生机,第一次面临死亡的她害怕地瑟瑟发抖,但她还是想过来,想抱抱夜枫哥哥,亲亲他安慰他,因为他难过,她也会非常难过。 “小枫,这是吕老爷给你的钱,快找人给你爹安葬。”凝笙看见方老伯擦去眼角的泪,将钱袋递给了夜枫哥哥。 夜枫哥哥眼睛微微垂下:“爹他说过,他不希望我向他一样为奴,方伯,帮我谢谢吕老爷,我自己一人,也能将爹好好安葬。” “唉,你这孩子。”方老伯长叹一声。 “方伯伯,我要走了。”夜枫哥哥抬起头,“麻烦您跟吕老爷说一声,感谢他平常对我的照顾。” 方老伯倒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再次叹一口气,“你走的时候别和凝儿这孩子说,她可是要闹的。” 凝笙在门口听见了,没有冲进去大哭没有大闹,而是毅然决然地跑走了。 她要收拾包袱,把娘亲和爹爹给的漂亮的首饰全部拿走,把那些好看的裙子也带走,还得带两双鞋子,万一路程太远鞋子肯定要走破,夜枫哥哥爱吃的糕点包起来,免得路上他们要挨饿,收拾包袱的时间也要快点,夜枫哥哥肯定快走了。 她与林夜枫在同一天出生,他仅仅比她大一个时辰,她却叫了他十二年的哥哥,她那么那么喜欢他,喜欢到连他皱一皱眉头,小小年纪的她就能茶饭不思,她甚至能看出十二岁的他与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心思,他总说他们命运太不同,她出生便是千金,而他出生时娘亲却因自己而死,爹娘皆是奴,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而现在,林伯走了,无论是不是他心里了无牵挂了,她也要跟着他走,她喜欢夜枫哥哥,并且离不开他。 她扛着包袱来到柴房里,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夜枫:“夜枫哥哥?夜枫哥哥?” 方老伯听见声音进来,看见她身上的包袱,眼睛放大,但还是斟酌着字眼说道,“小姐,那孩子葬好他父亲刚刚走了。” “走了?!”凝笙尖叫道。 方老伯连忙劝道,“小姐,夜枫爹娘虽是奴,可夜枫并没有卖身契,这孩子走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她火速拉过方老伯:“方伯伯,我要跟着夜枫哥哥走了,记得和爹爹娘亲说一声!反正我早晚是要嫁给夜枫哥哥的!只是早了几年罢了,他们能理解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走了,也许下次回来会带回来小笙笙或者小枫枫的!”凝笙不顾方老伯抽搐的嘴角,用力抱了抱他的腰:“方伯伯,再见了!”说罢便跑了出去。 她根本也不知道夜枫哥哥往哪条路上走,只能一直乱跑,也许这真是爱情的缘分,竟然看见了正在行走的夜枫,她扯着嗓子大喊道:“夜枫哥哥!!” 谁知夜枫哥哥的身影一震,没回头,却用更加快的速度前进。 凝笙吓了一跳,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的结果,直接大哭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跑:“夜枫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我跑不动啊!” 她是真的跑不动,从来没跑那么远,还边哭边跑,累的气喘吁吁,怎么做人家媳妇这么难啊!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看着越跑越快的林夜枫马上就没了身影,干脆嚎叫,嗓子立马哭哑,边哭边咳嗽,用力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每一次她耍赖的时候总是这个模样,哭的撕心裂肺,他就任由她耍赖了,次次成功,这也仿佛成了她的杀手锏。 他的身影顿了一下,凝笙哭着的嘴角才上扬了一下,却看见他没有停留,没有回头,走了。她停止了哭泣,眼睛一眨不眨,若不是还有一抽一抽的声音,她自己几乎都要怀疑是被人定在了那里。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哭了,但是他怎么走了。他这次,怎么舍得让她哭了,为什么?哪怕他真的不肯带她走?他不能安慰安慰她吗? 一直跟在身后,躲在一旁的侍卫连忙跑出来扛起凝笙就跑。她木讷了一会儿,开始放声大哭:“我再也不喜欢夜枫哥哥了!哇!我以后嫁给谁啊!哇!”侍卫脚底下像踩了风火轮,飞速跑回去了。 凝笙抬眼看向林夜枫,觉得他看着她的时候比小时候还要温柔多了,她戳戳他的脸,判断一下真假,嗯,滑滑的,很有弹性。 他禁不住笑了:“吕伯父伯母还好吗?” 戳着他的手一顿,痛到麻木的心再次开始抽搐,眼底的眼泪再次盈满眼眶,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种自然反应,只要想起他们,提起他们,眼泪就会自己涌上,拼命地下落。 他为凝笙拭去眼泪,“好了不说了,先跟我回去。” “好。” 这个荆北城,真的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地方。 她用尽七年来思念的人,轻而易举便遇上了。 第十九章 故人再遇3 夜枫的凝潭居是一个干净雅致的府邸,古色古香,与他气质十分贴合,所以当看到他的府邸是这个样子的时候凝笙更加坚定了他的身份。 “夜枫啊!快来救救我啊!”正堂跑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吕凝笙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觉得有点眼熟,那人走近了,她才错愕地指着他,好巧不巧,那人正是客栈那一惊一乍的公子哥。 夜枫轻咳一声,羽仟停止哀嚎,转眼看见了凝笙,往后一跳:“呦!这不是刚才招惹我的姑娘吗?” 凝笙头大了,生平第一次没事招惹的人,还偏偏能再次遇见,这也算是“冤家路窄”? “认识?”夜枫看向凝笙。 她和羽仟有默契地立即摇头。 “他叫羽仟,是我的挚友。” “这是吕凝笙。是……” 凝笙正想侧着耳朵听听她的称呼,羽仟这个不太长眼睛的迅速打断他:“先不管这个了,现在有个人追我追到这里怎么办!” “谁?”夜枫问。 “她!她是!” “客栈里的那个姑娘吗?”凝笙好奇地探个头,那个包子脸丫头? 羽仟重重,狼狈地点个头。 眨眼间一个胖嘟嘟的女孩便颠颠地跑过来,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后鞠躬:“哥哥好,姐姐好。” 不得不说,这女孩也太可爱了,声音和她肉肉的脸十分般配,虽然凝笙也才19,但长得就没人家嫩,这长得萌萌地,多招人喜欢。 “你好。”林夜枫点头。 “你好,你叫什么?我叫吕凝笙,叫我凝笙就好了。”凝笙努力露出姐姐般和善的笑容。 “凝笙姐姐好,我叫韭韭,叶韭韭。” “九九?是五六七八九的九吗?”凝笙思索一番,难道是因为他家有九个娃,所以取名九九? “不是,是韭菜的韭。” 凝笙呆了,然后点点头,眼前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关于韭菜的菜肴。 “你们不要再聊天了!”羽仟显然忍不下去了,跳了起来:“林夜枫,你帮我把她赶出去,我是受不了的!” “你你你,不要再黏我了,我们大家各奔东西不好吗?”羽仟瞪着韭韭想甩开她,但是韭韭坚定地扭扭头,一只手抓着羽仟的衣角不放。 该不是这公子哥欺负了这不涉世事的小丫头,翻脸不认账,凝笙狐疑地看着羽仟。 “先进来。”夜枫拍拍羽仟的肩膀。 “不行啊林夜枫!”羽仟哇哇大喊。 “好了。”夜枫看向他,羽仟迫不得已深深叹口气。 “你先住在凝潭居好吗?”夜枫突然扭头,很温柔地对凝笙说道。 而凝笙被他一盯,立即心跳加快,声音也变得扭扭捏捏“好。” “你……韭韭是?”夜枫思索一下,“羽仟,你带她去客房。” 羽仟瞪大眼睛,“我不去。” “那就和你一个房间。”夜枫淡笑,韭韭啄米式点头。 “不不!”羽仟拉过韭韭狂奔:“我这就带她去客房!” “我带你四处转转。”夜枫再次看向凝笙。 “好。”她自动对答。 “凝儿,你为什么来这儿了?” “夜枫哥哥,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两句话同时问出,凝笙和夜枫同时愣了一下。 “还是我先说。”他略略想了一下说道,“那年我离开后,便去京内给客店做些杂活,后来店铺老板见我读些诗书,便又做了账房先生攒了些钱,路过荆北城时,做了生意,索性也就定居在这儿了。” 夜枫离开时虽然仅仅十二岁,却早已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为此,爹爹请来的教书先生天天对夜枫赞不绝口,总是说夜枫必成大器。如今他云淡风轻说出这些话,这些年一定过得不容易,寥寥几句怎能概括七年的经历。 “夜枫哥哥。”她下意识地开口。 “嗯?” 他来过那么多地方,可为什么没回去看过她。 “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好厉害。”还是没问出口。 “你呢?你怎么来到荆北城了?”他问。 “……”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都想告诉他,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者该不该说。 “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她抬头看向他。 “好。”他点头。 “天暗了。”夜枫抬眼望向天空:“吃过饭便睡觉,我让下人把给你打扫一间房。” “好。” 凝笙深深地望向夜枫,他好像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为什么他见到她的时候,一丝惊讶都没有呢?不过这倒也符合他淡漠的性子,可是她又是以什么奇怪的身份留下来的呢? “轰隆!” 一声雷响,凝笙再次惊醒,头发汗津津的很难受,她撑着胳膊肘起来,果然,汗水和泪水让枕头再一次湿了。 她又梦见爹爹和娘亲了。地上全是血,爹和娘的脸上也都是血,她朝他们奔过去,摇晃他们拼命摇,大声地喊喊到嘶哑,喊到昏厥,可就是没有人回应,就那么一点点地感受着他们的体温流去,却半分办法没有……她擦擦眼泪,却控制不住新的眼泪夺眶而出。 是不是完成了那个所谓的使命,那个爷爷就会告诉她是谁杀了爹娘。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亲手。 擦眼泪的瞬间,胸前的古玉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向前飘去,她突然想起,是古玉带她来到荆北城的。如今突然亮起,莫非同命人就在凝潭居? 难道是夜枫哥哥?不,不可能,一见面起她便一直与他待着,古玉若亮早亮了。 凝笙跳下床打开房门,外面正在下着大雨,一声声地打着雷,雨水打在院内噼里啪啦,显得整个凝潭居更静了,她随着古玉的方向放轻脚步悄悄地追随着。 直到来到一所亮着光的的客房面前,古玉不动了,只是闪着光。 凝笙细细辨认了一番,这间客房不是韭韭的吗?难道同命人是韭韭? 她刚想偷偷地开门进去,却发现客房的门根本没关上,还开了一条大缝,凝笙跟做贼一样跑在一旁,向屋内望去,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后惊得她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屋内,韭韭睡着了。而她床旁坐着一个人,她的手牢牢抓着那个人的手,而那个人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韭韭,边拍边柔声细语道:“没事,不怕,只是打雷,不怕。” 而这个人,正是羽仟! 正是白天看待韭韭跟个癞蛤蟆一样满脸嫌弃的羽仟! 凝笙惊呆了,木偶一般喃喃道:“我的天啊……”这个家伙不会是双面人,白天一个德行,晚上一个德行。没想到她这一出声,羽仟立刻听到了,他飞快地跳起来,指着韭韭指着自己又指着吕凝笙语无伦次:“你你你,她她她,我……你等等……”说罢他急忙冲过去把她一提,凝笙刚想说些什么,没来得及就被火速拽走了,走之前,顺便把韭韭的房门关上。 他气喘吁吁地把她拎到院东边花园内的亭子中:“刚才的事,你就当你瞎了,不许告诉韭韭!” 第二十章 故人再遇4 被他拽的跑的太急,凝笙急急咳嗽一声,忍不住骂道:“咳,你这个人有病?你不是烦韭韭吗?那你刚刚在干嘛?” “我只是刚好路过而已,看见她在那边抓来抓去的,我怕吵醒我家夜枫。”羽仟显然已经不慌张了,顺势躺在了亭子中的长椅上。“她害怕雷声,我怕她昏厥再赖上我。” “是吗?”凝笙半信半疑:“那你刚刚在她旁边那么温柔?” 羽仟不耐烦地翘起腿:“说什么呢你,本公子本来就是一个温柔帅气的人。” “那你心虚地抓着我跑干什么?”凝笙再次发出疑问,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以这货的嚣张跋扈的模样,不心虚会这么跑? “废话!你要是给她吵醒,马上她醒来误会了怎么办?本公子就彻底甩不开她的纠缠了!”羽仟理直气壮地嚷嚷。 凝笙嫌弃地看他一眼,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雨声让她呆滞地看了看身上,刚刚被那个公子哥带着在雨中狂奔,全身衣服都湿透了,发丝都往下淌水,她顿时气急败坏,上去锤了他一拳:“你跑就跑!你非往雨里跑干什么?我现在全身都湿透了!”出了门的过道上这么多客房他不跑,往雨里跑到这个小亭子上来! “这有啥的,等会儿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就好了?”他反而轻描淡写:“再说了,你好端端从你房间里跑出来偷看干什么?” “我……我,我听到雷声啊,然后担心韭韭害怕,所以过去看看她,而且我也比她大,保护一下小妹妹是应该的。” 凝笙顿时有点心虚,努力做出一个好姐姐的感人模样,但羽仟翻身坐起,狐疑地盯着她看,明摆着不信。 “你看我干嘛?就许你经过人家房间,不允许我去看看?”凝笙被盯地更心虚了。 羽仟:“你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凝笙气不打一出来:“你那些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的话都能信,我的话怎么就不能信了?你真是倒打一耙!” 羽仟耳膜一阵疼痛,他捂住耳朵:“你在你的夜枫哥哥那儿倒是十分乖巧,怎么到别人这儿就张牙舞爪?” “我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凝笙指着自己认真提示道。 羽仟不屑地大声切了一声,再一次躺下:“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要躺会儿,你自便。” 凝笙一屁股坐在另一张长椅上,开始叨叨宣示着不满:“我生平最烦你这种人,做事不善始善终,你二话不说把我拖过来,又不把我送回去,真是和夜枫哥哥差远了。” “嗯哼。”羽仟哼唧一声。 雨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凝笙无聊至极,看着无比散漫的羽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和夜枫哥哥怎么认识的啊?” “不告诉你。”羽仟闭上眼睛养神。 凝笙装作没听见,抠抠手指,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怎么?你要搞定那个冷淡狂吗?” “你说谁是冷淡狂?夜枫哥哥不要太温柔可亲?”真是的,不懂不要瞎说好吗?夜枫不要太好哦,他见过他小时候吗,又可爱又严肃,又冷漠又温柔的好不好?简直无懈可击。 他摇摇头,哼了一声。 看羽仟不理自己,凝笙又厚脸皮地凑上去问,“羽仟啊,夜枫哥哥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啊?”总提过她的,她可是他的青梅竹马。 “没有。” 凝笙哦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外面的雨。 羽仟看了凝笙一眼,“不过呢,也不要太伤心,毕竟其实我也才和夜枫认识几个月而已。”凝笙嘴角顿时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他一脸不耐烦:“别再问我了,我要睡觉。” “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睡得着?”凝笙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看着羽仟,看着他眼睛紧闭,一时半会儿不会睁开,便悄悄把挂在脖子里的古玉掏出来,古玉立刻发出强烈的青光并一个劲地向羽仟靠近,青光在黑暗里格外夺目。 原来不是韭韭,是羽仟,这个公子哥才是她的同命人!凝笙轻轻拍拍古玉,古玉的光芒消失了。 这都什么孽缘?! 她怎么跟这个公子哥是同命人?!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想是一家人还得是一家人。 凝笙摇着头看着羽仟,越看越嫌弃,这人能帮自己点啥? “刚刚什么东西闪了我一下,还让不让人睡了?”羽仟烦躁地看向凝笙:“是不是你啊,藏了什么东西?夜明珠?” “坏人自有天收。”凝笙漠然地看着他,“雨下个不停,我很无聊,你不要睡了。” “无聊你就看雨。”羽仟再一次闭上眼睛。 “哎,你真的不喜欢韭韭吗?”凝笙再次燃起八卦之心,韭韭这么可爱,哪个人不心动啊,更何况一个那么肉嘟嘟萌妹天天追着跑,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不喜欢。” “可是她很可爱啊。”她再次强调。 “本公子喜欢的是漂亮的优雅的倾国倾城的说话温温柔柔的知书达理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懂了吗?” 虽然他无耻地口若悬河,但不知为何,他的描述一下子让凝笙联想到云韵堂的紫蝶姑娘,她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那真是可惜了,上次你竟然没去看那个紫蝶,跟你形容地倒是很像。” “庸脂俗粉。”就跟上次一样,他还是强调紫蝶是庸脂俗粉,凝笙在心里默默感叹他的无知。 “真是和你谈不下去,我还是看我的雨好了。”凝笙扭头看向远方,在雨帘中竟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身着长袍,步伐温柔沉稳,滂沱大雨没有淋走他一丝气定神闲,他就那么稳稳地踏步而来。 “夜枫哥哥!”凝笙激动地跳起来大声叫唤。这一叫唤貌似把闭目养神的羽仟吓得差点从长椅上掉下去。 “凝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夜枫收起伞走近她,将手上带的衣袍披在她身上:“怎么浑身都湿了,我马上让丫头给你烧水。” 羽仟震惊地看向夜枫:“你还是我认识的冷淡狂林夜枫吗?你不会是被谁附体了?” 凝笙心里涌上一股骄傲之情,于是假装委委屈屈地指着羽仟,“都是他,非把我从雨里拉过来。” 夜枫漠然盯着羽仟,羽仟顿时嬉皮笑脸:“算了算了,先回去,我也要泡个澡。” “我就带了一把伞。”夜枫搂过凝笙:“我们走。”凝笙顺势优雅地冲羽仟甩了甩手示意再见。 “喂!林夜枫!林夜枫!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你让我一个人留这儿吗?算了,你叫下人送把伞给我行了,我等你啊,我等着啊,你听见没有,林夜枫?林夜枫……”羽仟不知疲倦地在后面呐喊。 雨滴落在雨伞上,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而凝笙靠在夜枫怀里,说不出的欢喜和安心。 第二十一章 紫蝶姑娘 “这粥甜吗?” 凝笙闷头苦吃不说话。 “你昨晚睡得香吗?”阴森森的声音再次袭来。 凝笙头也不抬。 “昨晚雨下了一整晚,你都不来给我送把伞吗?吕,凝,笙!”羽仟咬牙切齿地死盯着她。 “我以为夜枫哥哥让下人给你送去了,谁知道你的人缘这么差。”凝笙弱弱地埋头喝粥,的确是有些心生愧疚,不过这个羽仟专挑软柿子捏,怎么不见他跟夜枫哥哥这么逼迫?真是的。 “你……阿嚏!”羽仟吸了吸鼻涕:“你们都太不是人了。” “仟仟哥哥,你怎么啦?”韭韭提着两个小短腿奔过来:“仟仟哥哥,你昨晚淋雨了吗?”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羽仟急忙挥挥手。 “来,韭韭,坐我这儿。”凝笙舀了一碗莲子粥递给韭韭。 “谢谢姐姐。”韭韭接过碗屁颠屁颠地跑到羽仟旁边坐下来。凝笙摇摇头接着喝粥,又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夜枫怎么没来吃早饭? “别想了,冷淡狂每次起的特早,根本不吃早饭。”羽仟立刻看破她。 “谁说我在想他了?”凝笙坚定否认,快速地喝着粥。 “好奇怪。”韭韭嘟嘟囔囔,眨巴眨巴眼睛。 “昨晚打雷下雨我都没醒,我最怕打雷了,从小到大都要娘亲哄着才能睡。” “哦,那是因为……”凝笙咽下一口粥,想告诉她昨晚在她房间里的惊悚事件。 “因为你已经被吓晕了,胆子小还跟着我干什么,赶紧走,别再留这儿!”羽仟警告般地看凝笙一眼,又不耐烦地对韭韭说道,然后随手指了指屋里的一个丫鬟:“你把她的衣服收拾收拾,再雇个车夫,她一吃完饭把她送回家。” “是。” “我不走,我要跟着仟仟哥哥。” “不行!而且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仟仟哥哥!还有你,”羽仟突然话头转向凝笙:“你也是,一天到晚夜枫哥哥,你俩咋回事?你看你们像是我们的妹妹吗?” 凝笙炸了毛,“要你管,我从小就叫的夜枫哥哥!” 夜枫哥哥,多亲昵的称呼! “我也是一开始就叫你仟仟哥哥啊。”韭韭紧跟其后。 羽仟揉揉太阳穴:“不说了不说了,我头太痛了,不管怎样,你吃完饭就走,听到没有。” “不行。”韭韭委屈地嘟嘴:“那我不吃饭是不是就可以不走。” “韭韭,不用理他,你吃饭,吃完饭我俩出去走走。”韭韭委屈的样子太招人怜爱了,凝笙忍不住安慰她,虽然她也是暂住在这里的,但是!羽仟不也是蹭住的嘛! “好!”韭韭开心地捧起碗。 羽仟把头磕到桌子上,貌似气到无法呼吸。 今日的荆北城可不像昨天一样空无一人,反倒是热热闹闹的。 有人叫卖着自己的商品,有人在打铁,有人抱着两个小鸡仔高高兴兴地往家赶,有人从医馆出来愁容满布,世间百态,无所不有。 凝笙牵着韭韭的手,在街道上走着,韭韭的手肉乎乎的,握起来十分暖和,而她像街上的老大婶一样,慈祥地问韭韭:“韭韭今年多大啦?” “十六啦。”韭韭笑得甜滋滋的。“那你比我小三岁呀。”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的使命又增了一分。 “你为什么喜欢羽仟啊?”凝笙昨晚想了很久,愣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反正没啥话题聊,她就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了,可惜韭韭好像脸皮很薄,低着头不说话,凝笙立刻深刻反省自己的八卦之心,看见前面有卖糖人的,便赶紧转移话题拉着韭韭跑过去。 “老板,买两个糖人。” “好嘞,姑娘喜欢哪一种?” 凝笙定睛一看,里面有一个圆圆的小姑娘一样的糖人,长得十分像韭韭,于是拉拉她:“韭韭,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韭韭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个糖人,反倒兴奋地拉拉凝笙:“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仟仟哥哥?” 怎么说呢,确实有点像,像在哪儿呢,像那个眉毛上,他每次对着韭韭的时候,眉毛都是皱起来的,凶巴巴的。 韭韭这模样是不是也太心酸了点,凝笙掏出钱袋,付了钱,带着韭韭继续闲逛。 其实凝笙还是很挑食的,以前在府中的时候经常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阿爹阿娘因为此事没少说她,所以那糖人一直握在手里迟迟不愿意吃,她把那个像韭韭的糖人递给她:“我还是更喜欢吃冰糖葫芦。” 韭韭握着两个糖人,把两个糖人放在一起,估计是自己越看越般配,她便兴奋地一直盯着,今天这街怕是逛不成了,凝笙东望望西瞧瞧,发现荆北城除了热闹也无特别之处,于是打算打道回府,然后就被两个人挡住了路。 好在那两魁梧的人却不像是坏人,规规矩矩做出了请的姿势:“姑娘,云韵堂紫蝶姑娘有请。” “紫蝶姑娘?”凝笙重复一遍。 “是。” “找我何事?”她找她,闻名荆北的紫蝶找它,干什么?是不是从她的姿色看出她是个好苗子,准备培养她倾城天下?这么一想,凝笙开始沾沾自喜。 “在下不知,烦请姑娘走一趟。” 韭韭握着两个糖人有点傻,回过神对她说道:“姐姐,我陪你去。”凝笙点头。 云韵堂。 “这位姑娘,一楼已备好了点心,请姑娘品鉴。”凝笙和韭韭准备跟着两人上楼之时,韭韭却被拦了下来,凝笙拍拍呆呆的韭韭:“我一个人去便好了,你去吃点心,记得不要吃太多,回去都走不动。” 韭韭抱着两个小糖人又走下了台阶。 凝笙随着那人上了楼,打开珠帘,便见着了紫蝶姑娘。 老实说这些日子,她见着了不少漂亮的女子,清冷绝俗的凰主,美艳动人的荣辛,但是紫蝶却是不同的,那日,凝笙仅仅见她一双眼,便已倾叹于她的高贵脱俗,如今,她面纱已揭,才真正是轻云之蔽月,回风之流雪。 你说她无欲无求,又不是这样的感觉,她沉静的眼睛里是有着一分期冀的,如果真的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想一定是高雅娴静。 “紫蝶姑娘。”凝笙唤她:“你认识我?” 紫蝶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姑娘请坐。” 凝笙顺势做出优雅的姿态坐下,握住茶杯。 紫蝶缓缓抬眸:“琴华。” 凝笙听见她开口说了两个字,以为她在叫身边的侍女,心想侍女这名字还真大气,像个贵族小姐,但左右看看,除了自己与她没一个人,她不确定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指向自己,“姑娘是在叫我吗?”明白了,敢情是认错人了。 “姑娘认错了,我叫凝笙,并非琴华。”凝笙强调一遍,准备她说哦哦对不起我认错了,然后自己起身潇洒离开。 但紫蝶却噙着笑:“不,我找的就是你。” 凝笙诧异,她唤她琴华,但她明明不是琴华,她又说找的就是她。 琴华……凝笙仔细从记事起的回忆里搜寻,但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别名,或是跟这个名字有什么关联。 “姑娘此行是来找同命人的?”紫蝶徐徐开口。 第二十二章 紫蝶姑娘2 凝笙脑袋里叮了一声,那位爷爷曾经提醒过她千万小心知道同命人事情的人,哪怕她再不机灵,她也知道同命人此事非同小可,外人绝不可多知。凝笙捧起茶杯,故作不慌不忙之态:“什么同命人?我不知道。” “凝笙姑娘,不必紧张。”紫蝶轻轻拿过她手里的茶杯,凝笙才发现仅仅刚才一瞬间,她已经不自觉将茶杯里的茶喝完了,紫蝶拿过茶壶,再倒一杯:“这是京城里碧友堂的好茶,需得细品。” “你究竟是谁?”凝笙冷静地看向她,有些凉意地问。 “我是紫蝶。”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的梦中老者与你说了些什么?”紫蝶看向她。 凝笙不言语,没想到她连那个爷爷的存在都知道,她以为那个爷爷仅仅活在她的梦里,除了她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让你去寻找同命人,拯救一个地方,我说的可对?” 句句属实,针针见血,凝笙手心冒汗。 她继续问,“你知道,他让你拯救的是什么地方吗?”凝笙喉头一紧,难道她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是天界仙族。” “天界仙族?” “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惊。”她见凝笙的样子有些讶异。 凝笙并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早些时候在阿爹的书房中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这个世间并非只有人类一脉,还有仙族,魔族,幻仟族,暗影族。其实她一直半信半疑,如今看来的确有这些地方,“这么说,这个世间还有魔族,幻仟族和暗影族?” 紫蝶点头:“你竟知晓如此之多。” “不是,曾在古书上看过。” “其实不止。”她道:“早前五族之首其实是仙族,但在先仙帝之时,魔族,幻仟族和暗影族已经瓜分出另外两个族:守仙族和弑仙族。” “守仙族和弑仙族?” “是。你听名字应该就能明白,但在先仙帝时,先仙帝威名四海,震慑八方且有一份仁慈之心,处事圆滑周到,所以各个族还算相安无事。先仙帝归于混沌后,仙帝即位,各个族之间便已暗潮汹涌,尤其是弑仙族,其实已与魔族实力相当,十万年前,魔族和弑仙族联合暗影族灭了仙族,那时,幻仟族没有出现,守仙族几近灭绝,仙族也就此销声匿迹,毁于一旦。” 凝笙听的有些呆滞:“竟是如此。”她好像在听一个神话故事,只是她知道,这故事是真的。 “所以,唯有你找齐同命人,才有可能重启天界,复活仙族。” “我不明白,为什么?”凝笙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找齐同命人便能复活仙族?我一个凡人,为何选择我去拯救。” 为什么是她?她只是凡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本应该相夫教子,承欢膝下,为何种种莫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如果可以,她不想去拯救什么地方,不想承担任何东西,不想去完落域又去荆北,而荆北下来又不知道往哪儿走,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很抱歉,我所知已言尽。”紫蝶开口道,凝笙分明看见她犹豫了,她不知道有什么还能是现在需要隐瞒她的事情,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凝笙望向远处,荆北城还是那样热闹,那些生老病苦,那些喜怒哀乐看起来是那么真实,这也许才是她一生应该经历的,平淡且幸福的人生。 “谢谢你。”凝笙开口。 “谢我什么?”紫蝶手一顿,微微不解。 “一个人若是盲目地做一件事情,那才是最可悲的。”凝笙很谢谢她告诉这么多,至少她明白了最终目的。 “你说的很对。”紫蝶缓缓道:“可惜有些人生来没有选择的权利。” “无论如何,我既然答应了,有些事情,我便会做下去。”想不通是想不通,但她不会食言。凝笙看了她一会儿:“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 “梦中老者应该给过你一样东西。” 凝笙还是没出息地又惊了一下,她连这个都知道吗? “拿出来。”她温柔地对她说道。 凝笙仰天犹豫了一会儿,手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玉,刚一拿出来,玉便开始不停地晃动,散发强烈的青光,与昨晚夜里面对羽仟时一模一样。 想不到一个荆北城,竟有两个同命人。拍了拍玉,玉的光芒再次收敛暗下去。 “我没有想到,你竟也是同命人。” 其实刚刚她说了这么多,凝笙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同命人,但她想总不会那么容易两天遇见两个同命人,那这运气也太好了。 “我来到荆北城,也不全是为了等你。”紫蝶的眼神有些迷离,让凝笙嗅到八卦的味道。 “我昨晚找到了另一个同命人。”凝笙告诉她,都是悲催的同命人了,还是要互相取暖一下。 “我知道。应该是你现在居住的府中。”紫蝶回道:“他是羽仟公子。” 凝笙撇撇嘴,好,她真厉害,感觉神通广大。 “凝笙。” “嗯?” “我们需要在荆北城呆一些时日。有些事情我们必须解决完。” “好。”凝笙当然同意,她早就想呆在夜枫身边久些,只是一直担忧误事,如今同伴提出,她的私心就能不露痕迹地隐藏了。 “还有……”紫蝶想了想,说道:“凝潭居内,千万小心。” 什么意思?凝谭居为什么要小心?那是她如今唯一可以信赖的地方,凝笙感觉她话里有话,但也没再多问:“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紫蝶带上面纱,起身:“我送你下去。” 刚一下去,韭韭就扑了上来:“你怎么才下来呀,我吃糕点都吃饱了。”她嘻嘻一笑:“不过这里的糕点真的好好吃。” “你喜欢吃便带些回去。”紫蝶柔柔出声道。 韭韭这时候才发现后面还站了一个人,一下子便被惊艳了:“这个姐姐好生好看。” 唉,为什么韭韭看见自己的时候怎么没露出惊艳的表情呢,凝笙叹口气,看着她怀里的两个糖人:“这糖人你怎么还抱在怀里?”韭韭噘嘴:“我才不要吃掉。” 紫蝶开口:“这位姑娘,可否让我看看你怀里的糖人?” 韭韭不假思索地小心递过去。紫蝶接过,定神看了好一会儿,深深地看了韭韭一眼,才淡淡笑着递给她:“很好看。” “我们先走了。”凝笙不明白这糖人有何精巧之处,于是向紫蝶告别。 “好,日后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姐姐,那个姐姐长得真好看。”出了门韭韭低头道。 “嗯,是很好看。”凝笙认同。 “要是我也长成她这般模样便好了。”凝笙失笑:“韭韭你怎么了?”她摇摇头。 凝笙拍拍她的脑袋:“我们韭韭圆嘟嘟的,这么可爱,才是好多人羡慕不来的呢。” 世上的人总是在羡慕别人,其实不知自己才是最令人羡慕的人。 凝笙提醒韭韭,“韭韭,今日去云韵堂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好的姐姐。” 第二十三章 略施小计 踏入凝潭居的时候,感觉到一股杀气,于是凝笙仔细观察,发现正堂里的夜枫旁边多了一位丫鬟。 这丫鬟虽说穿着丫鬟的衣服,但是却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她。俗话就是又是一个美人。 这个丫鬟若不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发饰衣物都是丫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便以为她便是凝潭居的主人,她的气质倒是有些像荣辛。 怎么这么一个漂亮的丫头放在夜枫哥哥旁边侍候,这般模样,日子久了,谁知道动不动心。 “韭韭啊。”凝笙一边发呆地看着正堂,一边喊着韭韭。 “啊。” 凝笙扭头一看,韭韭也正发呆着看着正堂。 还未等她开口,韭韭开始说话了:“我怎么觉得这天下的女子都比我漂亮,先是清秀的凝笙姐姐,再是倾国倾城的紫蝶姐姐,现在怎么一个丫鬟都风韵十足呢。” 清秀?为什么紫蝶用倾国倾城,那个丫鬟用风韵十足,怎么到了她用清秀这个这么寡淡的词语?凝笙在心底哀嚎,嘴上处变不惊地问道:“这是哪来的丫鬟啊?” “是呀,长这么漂亮怎么跑来当个丫鬟呢?”韭韭呆呆地应和道。 “你说她是不是喜欢夜枫哥哥?”凝笙盯着正堂,以不瞎的眼睛来看,这丫鬟眼睛虽然目视前方,但是偶尔特别直勾勾地盯着夜枫,眼睛里好像有点暧昧。 “凝笙姐姐,我怎么感觉她会勾引走仟仟哥哥啊?”韭韭欲哭无泪:“虽然我也是昨日刚见到夜枫哥哥,但夜枫哥哥很难接近的,与其说这丫鬟能吸引夜枫哥哥,我还不如担心仟仟哥哥呢。”韭韭难过地噘嘴。 “韭韭,不碍事!”凝笙拍拍韭韭的肩膀认真说道:“面对隐藏的敌人,我们要众志成城!” “是!”韭韭庄重地点点头。 “夜枫哥哥~”凝笙脸上堆满自认为非常倾城的笑容,拉着韭韭跑进正堂。 “凝儿。”夜枫站起身来:“我还在想你们怎么还不回来,正准备让人去寻你们。” “我带着韭韭出去逛街了,一时忘记了时辰。”凝笙特意跑到夜枫身边遮挡住那个丫鬟,“夜枫哥哥,早上我都没有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我吗?早上有几个城外的好友来了,便去聚了聚。”他道。 “哦!”凝笙问他:“夜枫哥哥,我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吗?” “当然。这里就是你的家。” 如此一说,凝笙便轻松愉悦了,“谢谢夜枫哥哥。” “那个……我可以在这里多住些时候吗?”韭韭怯生生地从凝笙后面露出个脑袋,不知为何,她总是有些害怕夜枫。 “可以。”夜枫微笑点头。 “夜枫哥哥,我有些口渴,我想喝些茶。”凝笙开口,这纯属假话,她刚刚才喝完茶回来,自然不渴,夜枫示意她坐下,准备为她倒茶,却发现茶壶里没有茶水了。 “你等等,那个……”他想叫个丫鬟换一壶新茶,凝笙眼疾手快地打断他:“夜枫哥哥,其实呢,我喝你那杯就可以了。”话一说完,她便为自己的不要脸感到非常羞耻,韭韭的那双眼睛瞪的滚圆滚圆的,大概是在感动凝笙姐姐舍己为大家。 夜枫一愣,手一顿,嘴张了一下,却是没吐出什么字,反应过来便将自己面前的茶递给了她。 这就有点尴尬了,她没打算真喝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堂堂一个吕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喝呢?她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向她炫耀她和夜枫哥哥的关系好的啊。 凝笙颤颤巍巍接过茶,本想找个借口说自己不渴了,但却对上了那个丫鬟的面容,果然那个丫鬟的面部表情很是微妙,她唇瓣浅浅勾起一边,让凝笙看见了满满的挑衅,明显她算准了自己不会喝,凝笙捏住茶杯,果断收起尴尬和羞涩,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她便悄摸摸地派韭韭这名得力大将前去打听这个丫鬟,韭韭不负众望,早早地就回来了。 “打听到了。”韭韭凑近:“姐姐,那个丫鬟是今天早上刚来的,叫玉轮。” “玉轮?”凝笙附耳:“这一听,就不像是个等闲之辈。” “凝笙姐姐你刚才可真是落落大方。”韭韭眼冒出欢喜:“幸好她看上的是夜枫,不是仟仟哥哥。” 落落大方……为什么用这个词形容她,凝笙看着韭韭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开始盯着她,盯着盯着,她马上收起可爱的庆幸表情,“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帮助姐姐你的。” “没错,敌人就在身旁,我们要千万小心!”凝笙严肃地说道:“下面!执行我们的第一计划!” “是什么!”韭韭同样雄赳赳,气昂昂。 “搞定羽仟!” “啥?!” “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凝笙得意地总结。 今日羽仟套了一件骚包的暗红衣服躺在长椅上,这样的颜色跟他完全不搭,他翘起腿撑着脑袋瓜,一如既往地打着瞌睡,这种时候,最是惬意,敢情她今早带着韭韭去逛街,没有人干扰,他真是浑身舒坦。 “羽仟,羽仟。”凝笙蹑手蹑脚地走近拍他。结果他睡得太香,没醒。 她凑近他的耳朵,用力一嚎:“韭韭来了!” 果然他猛地惊醒,浑身打了个机灵,一蹦三尺高,一下子栽地上,又翻了个滚爬起来:“快跑快跑!!” “咳咳。”凝笙拉住羽仟:“是我。” 羽仟看清来者,没好气地果断躺回去,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嘻嘻,羽仟公子。”凝笙蹲下,凑近羽仟,笑的非常单纯。“干什么?”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大惊失色:“你不会对我也有意思?” 为什么这家伙的能这么自恋,凝笙的笑顿时僵了,“做你的春秋大梦。” “那你这么阴森森的干什么?” “夜枫哥哥身边多了一个丫鬟,你知道?” “不知道。” “姿色,也就一般。”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羽仟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凝笙回盯他,“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道,但是从我对你这两天的了解来看,这八成是个美人。”虽然他说准了,但凝笙根本不会承认,“直言跟你说,我与夜枫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密无间,两情相悦……”凝笙把所有会的词语全用出来都不足以表达她与他的感情深厚,结果这公子哥毫无触动,“关我屁事。找我干嘛?难道要我去帮你表白?” “我觉得这个玉轮,就是我的敌人。”凝笙晃晃他。“想太多了,那个冷淡狂不近女色。”羽仟否认她的想法。 “不能因为敌人渺小,就当它不存在,两军交战,轻敌的容易输。” “所以到底关我什么事?”他又不耐烦了,这个公子哥小气地要死,多说两句话,就摆出赶客的姿态,不过凝笙并不会因此放弃,“我需要你的帮忙。“其实,我一直觉得冥冥中会跟你有缘分。你一直都是我的兄弟啊。”凝笙蹲的腿发麻,忍不住偷偷动动脚。 他噗嗤一笑:“哎,吕凝笙,你说这话你亏心吗?” “不心虚,反正我们早晚都得共事,兄弟情义早晚建立起来。” “共事什么?” “没啥。帮我?”嘴再次漏饭,凝笙火速跳话题。 “不行。” “可你还没听帮啥呢?” “帮啥都不帮,我说你烦不烦,我好不容易有个清净的时候,你赶紧走。”羽仟不耐烦地挥挥手。 “其实,你和韭韭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这么做的。”凝笙缓缓站起来,羽仟把脸朝向她,“你想怎样?” “昨天晚上,你哄韭韭睡觉这事,我若是告诉韭韭这事,你说她会不会感动地觉也不睡地跟着你?” “……” “白天替你斟茶喂饭,晚上讲你们的红尘往事……一段美好的爱情之旅就此展开。” “好了。我答应你。”他蹦起来,光速答应,凝笙强忍住笑意,连蹲麻的腿都不在乎了。 “但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不要说一个要求了,说什么她都答应。 “你永远也不要撮合我和韭韭。” 凝笙一愣:“为什么,我不相信你对韭韭毫无感觉。不然昨夜你……” “因为我,不喜欢她。” 凝笙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他却没再继续纠缠,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要我帮什么。” “对了,你先告诉我,夜枫哥哥现在的喜好。” …… 第二十四章 略施小计2 没想到数年不见,夜枫哥哥竟然十分有闲情雅致,如今最爱的事竟然是听琴,娘亲倒是催促过她学琴,可惜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凝笙从小就喜欢赖着夜枫,以跟随他为终生目标,若是夜枫没空搭理她,便想着法子玩耍,哪有心思搞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可惜可惜,她捶胸顿足,埋怨世间不公,锤着锤着,竟真的听到琴声了,拍了拍耳朵再听,竟然还有,真的有琴声。 这琴声未免也太好听了,虽然声音不大,道清澈悦耳,轻柔婉转,不萎靡,又有一种刚柔在里面,让人听了舒展身心,这势必是个弹琴的高手,反正无事可干,她便一路寻着琴声,七拐八拐,未料这声音竟是在正堂。 正堂……不会……凝笙猫手猫脚地躲在正堂旁边往里瞄,虽然才来凝潭居两日,她越发觉得自己像贼了。 正堂里夜枫用茶盖轻轻刮了刮茶杯,腾腾的茶气往上冒,堂内中央,玉轮纤纤玉指正抚着琴,含笑弹奏。 曲毕,玉轮起身。 “你的琴声,越发悦耳。”夜枫道。“若能博你赏识,这般琴艺,也是值得了。”玉轮道。 凝笙顿时觉得这琴难听地要命。 见夜枫淡然一笑:“你准备在此久居吗?” 她道,“可以吗?” “是不放心吗?”夜枫拂袖起身。“不是。” 凝笙听着听着越发听不懂,却越听越气,羽仟说夜枫是个冷淡狂,这哪是冷淡狂会跟丫头说的话,不放心什么?玉轮这般落落自信,怎么会是个丫鬟,莫非她是夜枫的远方亲戚?呸,她差点忘了,夜枫和她一块出生,知根知底哪有什么远方亲戚?难道是…… “谁?”夜枫听见门外的动静眉毛一蹙,大步流星向门口走来,未等他到门口,凝笙一生气便主动站出来了。“凝儿?”他停住脚步。 凝笙看了夜枫一眼,又看了玉轮一眼,玉轮却是并不示弱地回应着她的目光,自信无惧,甚至势在必得。她再回看夜枫一眼,二话不说大步走了。 “凝儿!”夜枫追了上去,但凝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不像只有他,看样子玉轮也追上来了。 跑至树林旁,凝笙便停了下来,回头看紧跟着她的夜枫。 “凝儿,你怎么了?”他靠近她。“你很喜欢听那个玉轮弹琴吗?”她问。 凝笙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她承认喜欢林夜枫,而且自小便喜欢,硬要说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她知道这种事情两情相悦才是王道,如果夜枫哥哥真的喜欢玉轮,那么她便走,就算非常伤心。她内心的确希望他能说出否定的话来。 “玉轮的琴确实弹得不错。”夜枫道,凝笙听了故作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但我只是喜欢她的琴声仅此而已。”他强调,凝笙心一跳,暗暗一笑,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他笑了:“你为何对一个新来的丫鬟有敌意。” 凝笙不说话。 微风拂过树林,卷起地上的尘灰,卷起层层的树叶,飘落人眼前时,锯齿形状的外廓,清晰可见的叶脉,吸引着人的注意。凝笙立刻伸出手捏住一片:“夜枫哥哥,你看!”“什么?”夜枫不解。 “叶子啊,叶子可以吹出声音啊。”她兴奋地给他看,那是他们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啊。 “凝儿这么厉害吗?”他问。 凝笙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很奇怪:“是你教会我吹叶笛的啊,夜枫哥哥。” 夜枫沉默一瞬,嘴角慢慢浮上笑容:“我自然是记得的。” 凝笙拂了拂叶子上的尘灰,眉眼一弯,将叶子含入嘴中,她对自己的叶笛声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她的叶笛悠扬嘹亮,与琴声是大大不同的,像一只刚刚学会飞翔却着急出窝欢快洒脱的小鸟,清脆与柔和共存。 夜枫立住了,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的手扶向额头,似乎突然有些痛苦,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扯的他痛苦而烦躁,为什么这个叶笛声如此……如此……刺耳,是没错,为什么刺耳。 凝笙停下,再拾起一片树叶递给夜枫:“夜枫哥哥,你也吹给我听好吗?” 夜枫平静下来,笑道:“时间太久了,我忘了怎么吹了。” “怎么会呢?”凝笙打开夜枫的手心:“你吹出来的叶笛声是最好听的。” 夜枫迟疑了一瞬,将叶子抿入口中。他吹出来了,吹出了叶笛声。 那叶笛声低沉动听,伴着悦耳旋律,入耳洗尽尘俗,悠远漫长,若凝笙的笛声是清脆歌喉的小黄莺,那夜枫的笛声便是不沾点染的白鹤。 “夜枫哥哥,和你教我的一模一样!”凝笙明白心底那加倍的欢喜是什么,他就是夜枫哥哥,会吹叶笛的夜枫哥哥。“夜枫哥哥,叶笛声是不是比琴声好听?” 夜枫缓缓眨了下眼睛“是。” “夜枫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凝笙抱住他的手,他却好像盯着那枚树叶深思,“凝儿,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好。”首战告捷! 凝笙走后,夜枫执起那枚树叶,刚才的旋律像是刻在他的骨子里似的,他根本未加思索便吹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从未吹过叶笛! 一直在树后观望一切的玉轮走近夜枫身旁。 “怎么会?”夜枫喃喃。 “巧合。”玉轮看着他。 夜枫回过神,将树叶随手一弃。 “哎呀,怎么我喜欢的菜都离我这么远啊?”凝笙佯装不高兴地说。 羽仟挑了挑眉毛:“年纪轻轻可不能挑食。你面前的菜都是败火的。” 这菜自然是凝笙让羽仟摆的,让他叮叮当当地在开饭前便特意嘱咐厨房做些苦涩难以下咽的菜,并将这些全堆在了她的面前,可没少煞费苦心,韭韭特别开心,她平常也最烦吃那些苦涩的菜,这下好了,她最爱的菜都在她面前,她也不用顾面子站起来夹够不着的菜了。 羽仟说他算准了夜枫不会将菜挪动位置放在她的面前,所以如果她想吃到好菜,势必只能由羽仟或者夜枫夹菜,韭韭坐在她的对面,是夹不了菜的。 夜枫身后的玉轮开口:“凝笙小姐,我来帮您夹菜。” “我……”凝笙想拒绝,但突然清醒她没计划好该如何开口,要是拒绝了她,这意图岂不是太明显,但要没拒绝,这样一来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感谢羽仟及时摆手,他说:“不用。来。” 凝笙看见羽仟对着自己悄咪咪地眨了眨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然后就听见他大声说道:“我来喂你!” 凝笙瞪圆眼睛,心中顿时千军万马,这台本子上场之前没排练过啊!这怎么办怎么办?不过好像羽仟那筷子没夹过菜呢,虽然凝笙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总不会害她,大不了吃完了把他那双筷子夺过来于是没有拒绝,心一横眼一闭,张开了嘴巴。 预料中的食物并未送去口中,凝笙松口气心下喜悦,夜枫哥哥怎么可能让她吃羽仟喂的菜呢?睁开眼睛,却发现是韭韭光速飞到她面前,一口咬掉了羽仟筷子上的排骨,她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盯着羽仟。 羽仟愣住了:“来……来人!给我换双筷子!”丫鬟麻利地换了双筷子,韭韭又坐回位置上大快朵颐,凝笙已经是大汗淋漓,放弃了这个计划。这都什么事儿啊,看来现实与梦想总是有差距的。她轻叹口气,拿起筷子,艰难地夹了一块面前的苦瓜,往嘴里一送,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苦到她两眼发黑,味觉都快失灵了。 羽仟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趁机想报复她,折磨她!这东西能吃吗?苦的人头皮发麻! 第二十五章 醉酒之吻 凝笙刚想眼神鄙视羽仟,却看见此刻夜枫骨节分明的手开始夹起那些她够不着的菜,一点一点放入她的碗中,直至堆成小山,他边夹菜边说道,“凝儿不爱吃那些味涩的菜,告诉厨房,日后,做些败火的汤或者糕点即可。” “是。”丫鬟应道。 凝笙心里暗喜,内心强烈挣扎了一会儿,悄悄脑袋凑过去:“夜枫哥哥,你能喂我吗?” 羽仟一口饭呛到嗓子眼里,他一直在那咳嗽,终于忍不住说道:“吕凝笙,你可真是野心勃勃!”他开始滔滔不绝:“别做梦了,我家夜枫我最了解了,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可能给人喂饭!” 凝笙余光扫到玉轮拳头攥了起来,脸色慢慢变冷,她有些后悔了,其实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这确实有点过分,其实玉轮也没做错什么,而她这样着实针对人家,于是她开口,“夜枫哥哥,我开玩……” “凝儿,喝些汤。”夜枫拿过小碗,舀了半碗汤,这是在给她台阶下啊!凝笙赶忙伸手接过来,他却拿小勺舀了一口,细心地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韭韭啃着的鸡腿啪嗒掉下来,而凝笙的心跳不争气地再次漏了节拍。 睡了一下午,凝笙良心发现,找到羽仟告诉他不想再故意招惹玉轮了,因为她发现好像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夜枫长那么好看,喜欢他是人之常情,她怎么能剥夺别人喜欢的权利呢?不过她虽然不会再做戏给玉轮看,但是林夜枫,可不会拱手相让,自记事起,夜枫的身上已经挂着吕凝笙的名字了。 “那个玉轮确实无辜。”羽仟云淡风轻,“那你为什么早没醒悟这一点?”他继续说道:“不过夜枫对你倒真是不同。” 可他待玉轮也是不同的,她近来总是想起夜枫对玉轮说是不放心吗……到底不放心什么?难道她是夜枫哥哥的心上人,所以不放心夜枫被勾搭? “我原以为,你对夜枫是兄妹之情。”羽仟停了一下,补充道:“还是你以为是男女之情,其实是兄妹之情。” 凝笙听之一愣问:“我不知道哎,但我一见到夜枫哥哥心就扑通扑通跳,是兄妹之情吗?” 他咳嗽一声:“行了行了,总之你现在是准备将夜枫拱手相让了是?” “滑天下之大稽,这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一切演给玉轮看罢了。”凝笙道:“夜枫哥哥倘若喜欢我,那我自然没必要挤兑她,他若不喜欢我,我挤兑她更没用了。” “哇……”羽仟情不自禁鼓掌:“短短一顿饭的时间,你就大彻大悟了?” 凝笙看出并且听出他的嘲讽。 “行,夜枫不让饮酒,我带你出去喝酒!” “为什么,我又不会饮酒。”凝笙莫名其妙,他这突然的招待看起来一点也不善良。 “庆祝你茅塞顿开。顺便,祝你一臂之力。” 二人来到上次的客栈,才惊觉他俩忘了一件事情,因为那小二一看见他俩,抓住他们气地跳起来:“掌柜的掌柜的!就是他俩!上次点了菜没付钱就跑了!你俩一跑,最后埋单的是我!” “你也太抠了!”羽仟尴尬地数落凝笙,“你怎么不帮我把钱付了,你让本公子颜面尽失!” 凝笙恼羞成怒,“屁话,你没看我自己的都没付!”那天看见夜枫的身影,早飞出去了,哪还记得这档子事。 凝笙非常理解小二此刻心情,没看成紫蝶姑娘,还被逃单,还是两单,而且肯定还被大大数落一番,这样想想,他们太不是人了…… “哪个哪个?”掌柜的迈着胖胖的步伐小跑过来:“哪个还敢来?” 临时被他拽过来,身上压根没钱,凝笙从羽仟腰包里掏出一颗碎金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上次实在有事匆忙,今天不是特地来付了吗?” 掌柜的眼睛瞬间放光,忙接过碎金,啪打了小二的脑袋瓜:“这孩子,咋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小二被打了一下,一声不吭,凝笙有些尴尬地看着小二,怎么交了钱,这小二还是倒霉。 “掌柜的,今日我们是来喝酒的。”羽仟道。 “好说好说,公子小姐随意喝。”掌柜点头哈腰。 “我们今日喝青花酒。”羽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凝笙顺势坐下,“什么青花酒,你自己喝罢,我可是不沾酒的。” “放心,青花酒千杯不醉。” 正在上酒的小二面容有些古怪,他抿了抿嘴巴,便赶紧撤下了。 “真的吗?”小二这副表现让她很是怀疑,凝笙半信半疑地拿过酒杯,嗅嗅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刺鼻的酒气,倒是一股清香,闻着十分好闻。 “我怎么会骗你呢?”羽仟拍着胸脯。 凝笙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 顷刻间的天旋地转让她模糊看见小二正偷偷地往自己这里瞄,手指数着一、二、三…… 叮…… 凝笙的眼眶和双颊感觉被烫的通红,脚下原本踩的实实的地,瞬间变成了软趴趴的棉花,不止如此,连手脚都在发软,眼前的事物通通变成了三个,她眯起眼睛定睛一看眼前的人,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很是眼熟,凝笙将杯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手指指着面前的人绕圈圈:“天墨!这酒不错!再来三坛,你看如何?” 对面的人笑到岔气,而凝笙摇摇晃晃的手指指向头顶,大喝一声:“上酒!” 小二火速再上一坛,对面的打了个响指,小二凑近:“公子?”他朝自己的杯子努努嘴:“把我的换成茶。” “好嘞。” 凝笙大怒:“我听到了!天墨你不喝!”胃里一阵翻天覆地,她哇一声吐出来,脑子里的晕眩感没那么重了,抬眼一看,原来是羽仟:“你不是天墨!你是羽仟!” 他闻言更加积极地帮凝笙倒着酒,她感激地一杯接着一杯喝,这酒越喝越上头,喝的凝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发都翘起来了,最后嫌麻烦的觉得不过瘾,捧起酒坛咕咚咕咚地饮着。 喝了也不知道多久,羽仟一把夺过凝笙的酒坛:“别喝了。”凝笙呆呆地看着羽仟,猛地站起来。 “干嘛?”羽仟吓一跳。 “少侠,好酒量!”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觉整个身体东摇西晃,羽仟一把接过凝笙,“走走走,带你找帅哥。” 凝笙又哇一声吐一地。 “走走走!”他拽着拖着凝笙,刚一出门,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公子,我这儿有些醒酒汤,需要给这位姑娘饮下吗?” “不用不用!”身边的羽仟头也没回地回答道。 只是走了两步,羽仟不知为何又停下脚步,他迟疑了一瞬,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凝笙努力控制住身体不倒,火辣辣的眼眶让她睁不开眼睛,她看见三个女子一身紫衣,带着紫色的面纱,紫色的耳饰,紫色的鞋袜…… 她搜刮搜刮脑子,脑子里模模糊糊啥也搜刮不出来,她好紫她好紫她好紫她好紫……哦!她喊道:“紫……紫……紫莲!” 羽仟愣住了,那女子一身紫衣,带着紫色的面纱,端庄娴雅,若即若离。他惊得后退了一步,那女子的眼睛,平静如海,很漂亮很漂亮,只是不知为何,有一种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他,要将他吸进去,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他甚至,寸步难行。 他有些慌乱,他艰难地回头,拉过凝笙,逃似地跑开了。羽仟心乱如麻,他不敢相信此生竟会有女子让他这般失了方寸,他的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可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女子。 被拽到飞起的凝笙看见羽仟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还好心地帮他擦了擦,擦完之后,她心慌了:“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结果羽仟不搭理凝笙,她愤怒地锤他,他越跑越快,然后到了一个地方停下来,这个地方我非常眼熟! “潭凝居!”凝笙指着门上那三个大字吼道,羽仟控制住她,向门口的侍卫问道:“夜枫呢?” “少主此刻应在房内。” 于是羽仟带着闹腾的凝笙曲曲折折地走来走去,一路上,他捂住凝笙的嘴在她耳边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能不能一举拿下你的夜枫哥哥,就看你的了。” 凝笙站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他的头指了指面前的门:“诺,就是这扇门,加油!”凝笙伸了个懒腰,向后退了几步。 “你……干嘛?”羽仟愣住。 凝笙脑袋朝着门,狂奔而去,“彭!”,门开了。 她转的东倒西歪的时候,羽仟一溜烟跑了。 第二十六章 醉酒之吻2 门撞开了,凝笙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目光集中在手里握着书的林夜枫脸上。 “凝儿?”林夜枫放下书,站起身来。 “耶!”凝笙指着夜枫笑得傻呵呵,夜枫过来扶住凝笙,身上的酒味直逼他:“你喝酒了?” “怎么会?那酒千杯不醉。” “谁带你喝的酒?”夜枫话一问出口,就知道白问了,肯定是羽仟:“是羽仟吗?”“不是!”凝笙捏住夜枫的脸“是少侠!” “来人,把小姐带回房间!”夜枫扶稳她,但只可惜羽仟溜走的时候,已经把他门外所有的丫鬟守卫通通带走了。 “去哪儿去哪儿!不去不去!”凝笙甩开夜枫的手,直往屋里冲,他拦住凝笙:“快点回去,我叫人给你煮醒酒汤。” 凝笙不耐烦地看了林夜枫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才乍然发现这人怎么长得这般好看?她醉醺醺地盯着夜枫,双手用力挤压夜枫的脸,又戳一戳:“你的眼睛里……有一个大美女。 夜枫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凝笙一看势头不对,拼了命地抓住门框,夜枫想把她的手拉下来,谁知她醉酒后,臂力十分惊人,夜枫不敢硬拽,于是蹲下来,一点点地扒她的手指下来。 凝笙眼见手要滑掉了,用力抱住门大哭:“我不走不走!” 林夜枫无奈地再拉了拉,还是没用,于是他摸了摸凝笙的头:“你不困吗?”凝笙摇摇头,亮晶晶的眼睛睁得很大。“你不要离开这间房间对吗?”他再次强调一遍,凝笙用力点点头,那好,那他去客房睡。 林夜枫站起身来弯腰伸出两只手:“我把你抱到床上去睡觉好吗?” 凝笙抱着门,盯了一会儿门,又瞅了瞅林夜枫伸出的手,吸了吸鼻子放开了抱着门的手。 林夜枫拦腰抱起凝笙,向屋内走去,吕凝笙在夜枫怀里呆萌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一把圈出了夜枫的脖子,林夜枫感受到拉扯,低头看向怀里凝笙:“怎么了?” “你长得好像夜枫哥哥。” 夜枫淡淡笑了:“我就是夜枫哥哥。” 她的脸圆润红通通,眼睛里尽是点点碎碎的星光,照的人心里一亮。 “咦?”凝笙歪头看着他。 夜枫刚想发问她在,下一秒却彻底怔住了,因为柔软的唇瓣已经贴在了他的唇上,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脸,他看得见她脸上的潮红,数的清她眼睛上的睫毛,甚至看得见她的眼睛里映着他错愕的脸。 她的唇带着酒香异常地香甜,凝笙亮亮的眼睛盯着他,但她还是喝多了酒,只觉得头脑晕眩,有些喘不过气来,于是缓缓地停住了。 林夜枫的眼睛越来越深邃,是他平常从未有过的神色。印象里,从未有人亲吻过他,他从来都是万分排斥,任何人不能碰他,他也厌恶与别人有肢体接触,可是这个吕凝笙,可真是大胆,先是喝他的茶杯,再是喂她吃饭,如今,他是排斥的……他只是在忍罢了。 所以……只是忍耐。 夜枫眼里漆黑如墨,他抱住她,深深地吻了下去……直到两人天旋地转不能呼吸,凝笙才离开了林夜枫的唇瓣,但却越发不高兴,松开圈住夜枫的手,对着他的胸前又捶又打,哇哇大哭,没由来地哭,头上的发簪被她这么一闹,啪嗒摔到了地上,如墨的黑发倾泻而下,两缕发丝垂在凝笙的耳边,越发迷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好久才回过神来,抱着凝笙快步来到他的床前,轻柔地将她放下,给她盖上被子,谁知凝笙两只手握成拳揪着他的衣服不放手。 “凝儿听话。”林夜枫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凝笙,细心地哄着,凝笙本就昏昏沉沉,这么一听,不一会儿便深眠了,他停下手,拉下她的一点被子,顺着她脖子上的青吊绳一把将古玉拽了出来。 青绿色的古玉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十分柔和,轻盈透亮,他的手摩梭着古玉,声音无法探究:“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将古玉放回原处,将被子向上拉了拉。 他看着吕凝笙,她就那么躺着,瓷白的肌肤,长长的睫毛,红润的脸庞,看上去如此无害,他未在她脸上逗留过久,起身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开门,却是泪眼朦胧的玉轮。 林夜枫神色并未有丝毫变化,他关上门,正欲越过玉轮离去。 “你为什么吻她?” “她吻的我。”夜枫波澜不惊。 “不是的。”玉轮摇头,两行清泪落下:“你着了她的迷了。” 林夜枫冷淡看向玉轮:“难道我要拒绝她吗?” “我是怕你……” “你无需担忧,多此一举。”林夜枫缓缓打断她。 “那你告诉我,你一点点都不喜欢她。”玉轮拉住夜枫。“我并没有忘记我应该要做的,而且,”夜枫眼睛眯起:“我记得告诉过你,我与你也是绝不可能的。” 玉轮的手慢慢从夜枫的衣服上滑落:“我记得。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是。” “你也一点都不喜欢吕凝笙是吗?” 凉凉的风拂过夜枫的脸庞,他看向玉轮:“是。” “那我是不是可以对她下手?”危险的信号浮现在玉轮的脸上。 “请便。”夜枫嘴角微弯:“如果你想前功尽弃的话,我无所谓。而且……”夜枫凑近玉轮:“你也绝伤害不了她。虽然她现在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防御能力极其强大,在如今的世上,各个族恐怕未能有人真正能够毁灭她。” 玉轮看清夜枫脸上虽云淡风轻但暗藏狠意的神色,心微微有些放下来:“只是不知吕凝笙在荆北城的同命人究竟是谁。” “迟早会出现的。”夜枫道。 翌日清晨,韭韭跑进夜枫书房,焦急的汗水顺着肉肉的脸颊滴下来,她看见夜枫,本能的畏惧让她欲言又止:“我……” 林夜枫抬头:“你怎么了?” “凝笙姐姐……不见了。” “哦。在我房里呢。应该还没醒。”林夜枫重新低下头忙事。 “不是的,我找遍了整个凝潭居,凝笙姐姐都不在。”韭韭急忙补充。 林夜枫愣了一下:“会不会出去了。”韭韭摇头:“仟仟哥哥问过门口守卫,说是凝笙姐姐昨日晚上回来后就再没出去过。” 林夜枫思索一会儿,突然猛地回头看向玉轮。眼里全是冰冷的询问,只是玉轮缓缓摇头,林夜枫眉头微蹙,静了一会儿,手上的书轻轻放下:“这两日府中事项交于羽仟处理。” 第二十七章 囚禁抽魂 冰冷潮湿的地上,吕凝笙坐在地上,被捆在刻着黑色暗纹的柱子上,她头垂下,黑色的长发拖至地上,脸上还有未褪去的醉红。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位老者,此人发上用镂空雕花王冠束着,虽不见白发,但脸上无数干涸的伤疤揭示着他历尽沧桑,他的眉宇之间尽是狠厉。 “长尊,少殿下到。” “嗯。”长尊双手背后,阖上双眼。“父亲。”天墨作揖。 “此人,便是青鸾珠吗?” 此言一出,天墨一惊,抬眼望去,那被绑在柱子上的不是凝笙还是谁,他迅速镇定回答:“是。” “我派你去那些时日,你究竟有何作为?”“是我无能。” “你这逆子!”长尊睁眼:“分明是你放过了她!” 天墨一阵沉默。 “她那精元回归之时,即使融入再快,以你的修为,若全力而赴,绝对可致她于死地,夺走她的内丹!”长尊回首:“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是我错了,我愿受罚。” “啪!”重重的巴掌在天墨脸上打下,天墨嘴角渗出血丝。 “我怎么有你这个混账东西!”长尊眼里燃起怒火:“倘若因为你,仙族复活,你可对得起那场战役死去的魔兵!你我怎去见魔族的列祖列宗!”长尊顿了一下,“你我,可对得起天华?” “天墨知错。” “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便是感情和怜悯。”长尊冷漠地提醒:“不要让这些断了你的路。” “是。” “你知道,为何我一定要让你除了她吗?”长尊看向吕凝笙:“相传同心珠串有五颗同心珠,青鸾珠,天幻珠,地灵珠,赤明珠,齐鸣珠。青鸾是信使,为五珠之首,也就是说,没有青鸾珠,剩余四珠无法相聚,也无法发挥力量,仙族也就永无复生之可能。只是,你错过了一绝永患的机会。” 天墨顺着长尊的目光看向凝笙:“非杀不可吗?”“非杀不可。”长尊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晰吐出。 “我曾试探过她的精元,当时虽还未完全融合,但是已经难以靠近,如今怕是伤不得她。”天墨道,长尊疑惑地盯着凝笙:“她为何没有攻击力?” 昨夜他派一列魔兵抓她,竟如此轻而易举,他思索一瞬,看向天墨:“你用锁灵镯锁住了她的精元?” “是。”天墨如实回答。 “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竟将魔族秘宝都带出去。” “如若不锁住,以她之力,我等难以擒住她。” “好了,无需多言。你干的很好。”长尊举起手,发布了一个来的手势:“宣她进来。”天墨不解,回头望去,大惊失色,此人不是别人,而是鬼婆。 天墨望见那蓬头垢面,满身污秽,身材矮小,袭一身破烂拄着拐杖而来的女人,惊得后退一步。鬼婆不属天地,不居三界,不归各族,但她诡异笑声一出,三界闻风而逃,因此人最擅长勾魂,此人左手中指有着长长的尖锐的指甲,她若一笑,轻轻一勾,眨眼间,那人便失了心跳。 “鬼婆。”长尊作出恭敬的姿态来。 “长尊大人无需客气。”鬼婆用那难听的恶心的声音阴阳怪气地指着凝笙说:“这便是那让你们闻风丧胆的琴华?” “是。此次劳烦您大驾,正是为此人。” “放心,这无论是谁,只要她不打我这老婆子,我就都能勾出她的魂。”鬼婆发出沙哑的笑声。 “鬼婆放心,她的精元已让我儿用锁灵镯锁住了,而我此次也动用了捆仙绳将她捆住了,她是万万伤不得鬼婆的。” “长尊费心了。”鬼婆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到凝笙面前:“我来看看。” 天墨顿悟,汗冷不丁落下来,鬼婆若能趁着此刻阿笙精元被控制之际,拉出她的灵魂,精元没有灵魂滋养,便会离开宿主身体,而没有精元,没有灵魂的凝笙一定会灰飞烟灭,他突然后悔当初锁了她的精元,本是想放她一条性命,谁知竟害了她。 “父亲……”天墨开口。 “你若再多言,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长尊淡然开口。 天墨嘴唇微张,却再吐不出什么字来了。十几万年前的那场战役,虽然结果如人所愿,仙族得以灭绝,他那时正值幼年,亲眼看见魔族死伤无数,多少德高望重的长老,负伤累累,都没能熬过一年便殁了,那一年魔族的元气大伤,经过数万年的调养才恢复。而他的父亲魔族长尊,被那仙族将军繁檀重伤,数以万计的伤痕在他身上消之不去,而他的哥哥,曾经的魔族大殿下天华,也死于那一场战乱。 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不该放过吕凝笙,他对不起他的哥哥,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那些倾其性命扬威魔族的人,他若救了阿笙,那么这所有的性命,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只是阿笙,何尝不是一个无辜之人,那个善良活泼,懵然不知的女孩,为何偏偏是你,你是琴华,我只能对不起你,阿笙,仙族不能复活。 鬼婆绕了凝笙一圈,确认她无反抗之力后,咧开丑陋的嘴唇:“那我们便开始?” “开始。”长尊开口。 天墨闭上眼睛。 九个妖色的火骷髅“刷”一声在凝笙周围圈起,发出刺耳的哭声,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每颗骷髅张开的嘴里都有一个透明的绳索,牢牢地套入凝笙身体里。 鬼婆满意张开干瘪的嘴唇,手握住拐杖用力往地下一砸,顿时九个火骷髅停止了哭声,开始发出和鬼婆一样的诡异笑声,听的人脚底生根,头皮发麻。 鬼婆向前伸出左手中指,长长的指甲尖锐地指向凝笙:“九妖魂灵,听我指令……” 鬼婆手指一弯,大喝一声“勾!” 九个火骷髅瞬间点燃了妖火,沿着九个不同的方向大力向外扯去,就像是一场比赛,每个火骷髅都在全力以赴。 “啊!!!!”凝笙痛到惊醒,发出凄厉的叫声,但她睁不开眼睛,只感到剧烈的撕扯让她痛到四肢百骸在抽搐,连头发丝都在漫着痛意,绞心般的痛让她再叫不出声来,她的脸色惨白,无数大滴的汗水从她脸上滑落。 “痛!!救命……”凝笙痛到无意识,她感到有什么东西想抽离她的身体,她想反抗,却丝毫没有抵抗之力,这是一场没有底的折磨。长尊冰冷地看着这一切。 天墨眉头紧锁,凝笙越来越低的呜咽声,让他的心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心疼,犹豫,痛苦,仇恨让他心中五味杂陈,他念起陪凝笙走过的每一天,也扯不开魔族的使命,可是…… “父亲,对不起,不能再继续了,她会死的!”他迈出脚步却丝毫迈不动,他心惊了。 “你是我的儿子,你想什么我一清二楚。”长尊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天墨:“鬼婆施术的时候,我已经把你锁住了,你现在绝对动弹不得。”天墨大怒,他的怒来源于父亲的不信任,更来源于凝笙即刻后的丧命:“放开我!” “她死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了你。” 第二十八章 囚禁抽魂2 “父亲,算儿子求你,你放了她,阻止仙族复活,绝不止这一条路啊!”天墨努力地想要挣开长尊的术法,却无法动弹。 “但这是最快的一条路!”长尊盯向天墨:“你最好闭嘴,不然我让她死无全尸。”长尊心中何尝不是心凉,魔族的万年基业,死去的天华的性命,竟不能敌过这个女子,他对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失望,但天墨痴心疯,他不会。 “长尊。”魔徒来报。 “说。” “殿外有人求见。” “不见。”长尊抬手示意他退下,今日,谁也阻止不了琴华的灭亡。 “是!”魔徒刚要退下,却听到殿外一阵厮打声,不一会儿,这声音便停止了,来者身穿一身黑袍儒雅进殿:“长尊不肯见我,晚辈只好不敬了。” 长尊心中有些莫名,竟有人能够如此大胆闯进魔族殿内,来者一定不善!于是回头望去,语气威严:“何人?”来者抬头,长尊猛地一惊,这人怎么长得如此像…… “你……” “长尊未见过晚辈是必然,只是……”林夜枫看向被绑在柱子上痛苦折磨的凝笙,清晰地说道:“长尊昨夜怕是去我府上误拿了人,今日我来要回来。” “呵。”长尊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打败了几个看门的小喽啰,就可跟我一较高下?” “晚辈不敢。但是凡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林夜枫恭敬答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凝笙在我府上,是我的人,各族如今都想灭口,都对她的内丹精元感兴趣,但是也得晚辈先动手。” “原来你是那个家伙的人。”长尊轻蔑地笑了,重新将目光投射到吕凝笙脸上:“你既然跟我讲个先来后到,我也不妨告诉你,吕凝笙的内丹精元,是我儿天墨陪她去凤凰落域费尽力气得到的,于情于理,她的内丹,难道不该归属我魔族吗?” 话音刚落,只听哇地一声,凝笙一口鲜血喷出,九妖魂灵还在地疯狂拉扯着她的灵魂,她已经痛到无法感知这个世界,她的鲜血似乎让那九妖魂灵更加兴奋,它们的嚎叫声越来越凄厉,而长时间的拉扯却没有拉出的结果,甚至让鬼婆乱了手脚,那灵魂像是在边缘似的,总是差一点要拉出,却又死死地卡在边缘,这种濒临边缘的痛苦,是常人万万不能承受的,凝笙的嘴唇被咬的鲜血淋漓,她渐渐的失去了力气,意志也开始涣散:“阿爹……阿娘……” “阿笙!醒醒!”天墨对着她大喊,对于凝笙的痛苦他分外焦灼,完全无暇顾及面前的黑衣少年。 林夜枫默不作声地看着凝笙,良久才言道:“长尊说的确实有理,只是用这么痛苦的勾魂对待一位女子,长尊不怕日后为人诟病?” “为人诟病?日后魔族一统各族的时候,何人敢妄言?更何况,我折磨的是上仙琴华,各族心里说不定还会感激我,你既是那个家伙的人,如今说出这些话,岂不是笑话一个?” “坏了!!”鬼婆一声怪叫,众人皆望去,只见凝笙身体里开始散发寒气,先是捆仙绳结出密密麻麻的冰霜,再是柱子上也开始冰冻,九妖魂灵被寒气一浇,发出刺耳的惨叫,通通四处乱窜,放开了嘴里的绳索,鬼婆拄着拐杖被寒气激的退了好几步。 “怎么回事?”长尊上前:“这是什么?” “九妖魂灵最惧怕寒气。”鬼婆摇头答道:“我刚观察她时,竟没发现她体内还有……” “还有什么?” “寒魄珠。” “怎么可能?”长尊皱起眉头,显然不信:“那是仙族至宝,仙族已灭亡十几万年,怎还会有寒魄珠!” 天墨一愣,寒魄珠?难道是去凤凰落域时,进入幻境之时,他从凰奕身体里取出的珠子,那时他看出这是一件极其珍贵的药材,而凝笙并不排斥此珠,他便让凝笙吃了下去,这么说来,他无意中竟救了凝笙一命…… “这么说,没有办法勾魂了?”长尊问道。 “你我都清楚,九妖魂灵最惧怕什么,如今寒气重伤了它们,我如何勾魂?”鬼婆难听的声音带着怒气。 “鬼婆息怒。”长尊压下心中的怒火:“是我不曾多心。” “况且,即使今日没有那寒魄珠,只怕拿走她的魂魄也非易事。我乏了,走了。”这琴华防御能力相当强大,即使没有寒魄珠,她也绝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拿走她的魂魄。 “来人,送鬼婆。” 周围的伤害停止,凝笙身体里的寒气慢慢消退。 “既然长尊已经失败了,晚辈是否可以将其带走。”林夜枫漠然看着鬼婆离去,徐徐开口, 天墨怒道:“父亲,把我放开!”长尊挥手,天墨挣开,迅速跑到凝笙面前,轻拍她的脸:“阿笙,阿笙,醒醒。” 长尊并不回答林夜枫的问题,倒是奇怪地看着他:“你长得倒是很像我从前的一个敌人。” “我不会允许你把她带走。”天墨把凝笙抱至怀里。 “长尊的公子怕是动了情啊。”林夜枫看向天墨抱紧凝笙的手淡淡笑道,“但不管怎样,今日吕凝笙我一定要带走。长尊,尽管归属不同,但我们的目的不都是让仙族永无复生之可能吗?” 长尊面容不变,夜枫继续道:“彻底解决仙族,各族之间才能一较高下不是吗?” 长尊不置可否:“若你们得了青鸾珠,这对我魔族岂不是很不利。” “长尊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你们已经无计可施,不如交给我,至于后来的事,再做商量。” 长尊勾起唇角:“你倒是个聪明人。“鬼婆失败,魔族对这吕凝笙已经没有办法,也暂无可取之处,若强行留在这儿,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少年,看似口口声声长尊,谦逊有礼,实则不容商量,甚至带着威胁的意味,如今魔族地位领先,实在不必为此大动干戈。 “罢了,本身我也没想多留,你拿走罢。”长尊摆手。 林夜枫恭敬作揖:“多谢长尊。”天墨头未抬,摊开手心燃起蓝色火焰:“我今日,便不许你带走她。” 他已看穿了此人的狼子野心,将凝笙交于他,绝不会有好下场。 夜枫眸色冰凉:“她是我的人。” 凝笙眉毛紧紧蹙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痛苦中走出来,她无意识地抓紧了天墨的臂膀,天墨察觉到,更加紧地将凝笙禁锢在怀里。 “放手,我要带走她。”夜枫眼神越来越冷,天墨眼睛里也燃起可怕的愤怒,看向林夜枫:“我并不觉得,你能打过我。” “天墨放手。”长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他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般不争气,如此不顾念大局。 “父亲!” “天墨,你想让魔族以你为耻吗?” “……” “夜枫哥哥。”凝笙轻轻呢喃,天墨怔住了,紧紧抱住的手无意识地一松,低头望去,凝笙嘴唇一张一合,喊的却不是他的名字,林夜枫闻言勾起笑容,弯腰,轻而易举地将凝笙接入自己的怀抱。 长尊若有所思地看向林夜枫和怀里的吕凝笙,顷刻间便了然于心:“原来,你最狠毒。” 夜枫颔首,“晚辈告辞。” 天墨看向渐渐消失的夜枫,突觉一种无力之感:“他会害死她的。”长尊点头:“的确,如此一来,青鸾珠就归于他们了。”他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神情有些呆滞的天墨,缓缓说道:“也许各大族都无法办到的事情,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也知道,是为什么。” 天墨自嘲般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二十九章 天幻地灵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特别痛。” “梦里也能感觉到痛吗?”韭韭好奇地歪头对向凝笙。 凝笙摇摇头,韭韭无法理解她此刻的诡异心境,连她自己甚至无法想象昨晚只是做了一个梦,那样的痛感如此清晰,如此来势汹汹,只是想一想,那活活剥离的疼痛便让她就浑身战栗。 “幸好,你只是酒醉后跑到树林里睡着了。”韭韭道,“说来也奇怪,树林我也翻了个遍,压根没见到你,为什么夜枫哥哥就在树林里找到了你呢?真是想不通。” 听闻她此话,凝笙纳闷不已,“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梦游的习惯啊。” 而且在树林里找到了她,这种说法让她真的难以相信,可这好像的确也是事实。 “凝笙姐姐……”韭韭神秘地贴近她:“听说你昨晚跑进夜枫哥哥的睡房了。” “什么?!”凝笙浑身僵硬,昨晚的记忆一片空白,她就只记得跟羽仟去了酒馆,然后出门好像看见了紫蝶……就这么多,再记不得其他。 “是啊,昨晚你和仟仟哥哥醉醺醺地回来,听丫鬟们说,直奔夜枫哥哥的房间。”韭韭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眼睛不眨,掏空回忆,都想不起来昨天进夜枫哥哥屋子里干了什么,没干什么,干了什么吗? “好在夜枫哥哥是正人君子,昨晚凝潭居全是你哭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夜枫哥哥便跑到客房休息去了。” 她越说凝笙越害怕,越说越丢人,凝笙开始自我逃避:“我什么都没干,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没脸见人了。” “为什么不能见人呢?”韭韭奇怪地摊手。 “凝笙小姐,公子让厨房给你熬了醒酒汤。”玉轮推门进来,没有温度地说道,凝笙把头抬起来,看向玉轮,不知为何,总感觉今天的玉轮,有一点,凶?她的敌意,简直懒得掩盖。 韭韭估计也看出来了,凑近闻了闻,有些怀疑地脱口而出:“没毒?”玉轮面色一冷,将醒酒汤递到凝笙手里,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她怎么啦?”韭韭奇怪地噘嘴:“一点也不客气。”说罢,看了看她手里的醒酒汤,拿过放在了桌子上:“姐姐,这汤还是别喝了。” 凝笙点点头,因为觉得其实酒也醒了,确实没必要喝了。” “凝笙姐姐,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和仟仟仟哥哥去喝酒啦?”韭韭问道。 凝笙倒是记得羽仟那句千杯不醉,如今看来,实实在在地是唬人的。“上当了。”她躺下,被子一拉盖过了头顶,已经不想见人了。 “我觉得我最近十分惫懒,要照平时,仟仟哥哥是逃不了我的视线的。”韭韭委屈地对对手指:“现在我老是找不到他,眨眼的功夫他又不见了。”埋在被子里的头未抬起,凝笙闷闷地说道:“羽仟不在府里吗?” 韭韭道:“姐姐,我的心里总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我总是害怕仟仟哥哥脱离我的视线,好像他一不在我的范围之内,他就彻底不属于我了,最近这种不安感越发强烈了。” 凝笙沉默,不知该怎么应答。过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惆怅,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凝笙突然感觉少了些什么,于是坐起抬头抬眼往自己头顶上看,当然啥也看不到,于是她的手来回往自己脑袋上摸来摸去:“咦?咦?” “咋啦?”韭韭被她的一系列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我的簪子呢?”她不解地继续摸自己的大脑瓜。 “是镶着一颗圆圆的珍珠的那一支吗?” “对对对,你知道在哪儿吗?” “不知道,以前见过。怕是掉在树林里了,马上让人去找找。”凝笙有些遗憾,那个簪子也是她最喜爱的首饰之一了,虽然并不是多么值钱,却是她小时候特别钟爱的,由于一直舍不得扔,所以有时候还带着,只是大多数时候,阿爹阿娘会觉得它过于简单单调了,总是劝她换个繁重漂亮的带带,凝笙当然是不肯的,只是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消失也却在一瞬间。 近来几日,凝笙发现夜枫没有那几日消失地那么勤快了,他竟然时不时陪她吃早饭,不开心时他还会给她吹叶笛,每日饭桌上都是她心仪的饭菜,好几次与羽仟吵闹他也总是偏向她,甚至指责羽仟,也难怪凝笙这几天耳根子总是听到一些闲话,说是她勾引了夜枫哥哥,竟宠溺至此。 凝笙并不是在意这些琐碎闲话的人,谁愿说便去,她根本不在乎,事实上她虽完完全全感觉到了夜枫的偏向,按道理应该喜不自禁,但夜枫这种温柔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犹记小时候她不愿学琴,不喜读书,喜欢和阿爹阿娘顶嘴,有时候嚣张跋扈,蛮不讲理,这个时候,夜枫总是会惩罚她,尽管他们一样大,但他却显得成熟多了,他会用手打她的手心,会生气地嘴唇抿成一条线,然后也不理睬她。这一招对她来说顶顶管用,她每次都是又哭又闹,但其实夜枫打她手心并不用力,所以凝笙每次都是干嚎,嚎到夜枫心一软,面部表情好转,他才开始跟她讲道理,并不是一味纵容,他也并不是纵容的人。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却有些看不透他了。他的温柔,让人沉醉却又不真实。 罢了,看得清自己的心便好了,人贵在知足,她不愿多思索,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门,准备去夜枫的庭院内赏花,不料却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看,那圆圆的,躲在一边东张西望的人可不是韭韭吗? 韭韭这是做什么呢? 凝笙顺着韭韭的目光追随过去,发现她在看刚刚跨出凝潭居大门的羽仟,然后紧接着韭韭便尾随着出了门,八卦之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起,于是凝笙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也一路尾随去了。 只是越走越感觉这条路熟悉,回忆了一下,耶?这不是去上次喝酒的客栈那条路吗?难道韭韭也要去喝那滴酒就醉的青花酒吗? 凝笙加快了脚步,但始终跟韭韭保持一段距离,既不会跟丢,也不会被发现。直至他们走过了那家客栈,一转弯,她才知道想错了。 正与她第一日来到荆北城一样,今日也是荆北名妓紫蝶的奏曲之日。人群和那日相比丝毫不逊色,紫蝶还未出来,喧嚣之声已震耳欲聋。 只是,羽仟怎会来这儿。从远处看羽仟的神情,却什么也看不清,他站的并不靠前,甚至有意站远些,但谁都知道,他是来看紫蝶的。 第三十章 天幻地灵2 凝笙心下不解,看向羽仟,和不远处偷偷看着羽仟的韭韭,但韭韭显然并不知道什么,她应该好奇这儿怎么这么多人朝着二楼看些什么,怎么她的仟仟哥哥也来凑热闹,直至紫蝶出来,她一瞬间浑身僵硬,羽仟来看的正是那日让她所惊艳的紫蝶姑娘。 而且紫蝶怀抱琵琶出来之时,羽仟身躯明显一震,远远地看向紫蝶。 而紫蝶一眼便看见了羽仟,她的似水般平静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缓缓坐下,纤纤玉指轻轻拨弄琵琶。 不是那日的曲子,凝笙瞬间便听出来了,紫色面纱下传出一如既往柔柔的声音。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妇,悲叹有余哀。 借问叹者谁,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 声音里带着那日未有的愁绪和哀伤,唱的人心碎,凝笙望着那娴静的紫蝶,她还是如此高雅端庄,今日怎会唱这首闺怨诗,这首诗歌与她根本搭不上边。 歌声停止,台下人开始喧闹鼓掌,紫蝶却并未离开,只是站起身,远远地向着羽仟投向目光,她们的目光的交集太过明确,怕是傻子都看出来这有猫腻了,而那个公子哥羽仟隔着人群与她双目对望,仿佛紫蝶的眼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想挪开都没有丝毫办法。 凝笙惊讶而迷茫,想起前几日酒馆门口突然出现的紫蝶,虽然印象不清晰,但当时羽仟就非常不对劲,就像是本能的看向紫蝶,她想韭韭纵然再瞎,也能看出羽仟和紫蝶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了,羽仟何尝用过这种眼神看待他人。 她这样想着,再次把目光放回韭韭身上,却不曾想她已经蹲在地上了,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就只是蹲在地上,脸上木木的,也没哭闹,不知道的人甚至可能以为她脚麻了,其实有关于仟仟哥哥的事,韭韭都很敏感,她坚信羽仟会喜欢她的执念,可能在此刻就要面临瓦解,凝笙也从没想过,只是羽仟和紫蝶对望的这一眼,能够造成韭韭内心的崩塌。 她不知紫蝶身处二楼是否看见了蹲在地上的韭韭,看着那日将糕点塞满圆滚滚的肚子,举着两个糖人的韭韭此刻蹲在了地上,她心里又是怎样想的。 凝笙想她应该看见了,因为她看见紫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收回看向羽仟的目光,默默地回头进房了。 周围的人群开始渐渐散开,羽仟驻足原地许久,终于移动步伐,回头的一瞬间,拥挤的人群散开,只剩下蹲着的韭韭,羽仟微微愣住,她未起身,他也未言。 好久,羽仟开口:“韭韭,起来。” 而韭韭抬起头,看向羽仟,“仟仟哥哥。” “我说了,”羽仟道:“不要叫我仟仟哥哥了。” 韭韭闻言,肩膀一抽,隐忍的泪水突然决堤,痛哭了起来,哭声断断续续,撕心裂肺,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像极了哭闹得不到糖的孩子,那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哭起来格外惹人怜爱,她就这么哭着,羽仟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斥责。 有些时候,人们往往身不由己,凝笙心疼于韭韭的卑微,也不怪羽仟的无情。 凝笙走进云韵堂二楼之时,紫蝶正剪着花枝,她面纱已去,与素净的花朵在一起,画面格外和谐温柔。 “来了。”她平静地剪着花朵,并未抬头。 “这什么花?” 她应道,“海棠。” “历来人们都为红色海棠妖娆之色所迷,你却是白色海棠,不过,”凝笙走近:“白色海棠也是极好看的。” 紫蝶摸着花瓣:“可惜海棠无香。” 凝笙闻了闻,确实没有一丝香气,实在可惜。虽艳压群芳,却不遗清香。 她放下剪刀,“凝笙,你找我何事?” 凝笙沉默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是为了上次那个小姑娘吗?” “你真的看见她了。”凝笙的猜测并没有错。 “你想让我不要纠缠于羽仟,把他让给那个姑娘吗?”紫蝶坐下,如上次一般倒了一杯茶:“坐。” 凝笙坐下摇头:“韭韭虽是个好姑娘,但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强求何用。” 她不能因为韭韭的喜欢而对羽仟有苛责,因为她确实没有在这么多天内,看见羽仟对韭韭有偏爱。 “哦?那你此行……”她似乎有些意外。 “我想知道,你和羽仟是怎么回事?在我印象中,你们是未曾见过面的。” 凝笙纵然好奇心颇重,但并不是对人家的感情有窥探心理,只是,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偏偏羽仟和紫蝶还都是同命人,羽仟虽玩世不恭,但绝非是一个为皮相所迷惑的人,之前他提起紫蝶,他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今日怎会来看她。 “那日,他拖着醉酒的你时,我们见了第一面。”她答道。 “今天是第二面。”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不过这几日他总是在客栈附近徘徊不定,时不时地看向云韵堂。” 凝笙看着二楼云韵堂窗后的纱帘,想必羽仟看向云韵堂的时候,紫蝶便站在这儿看他。 “这怎么可能?”凝笙不可思议:“一见钟情?” “凝笙,我和羽仟皆是同命人,这点你是清楚的。” 凝笙点头。 紫蝶喝口茶,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凝笙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她却开口了,她说的,便是同心珠。 先仙帝的五颗同心珠,名青鸾珠,天幻珠,地灵珠,赤明珠,齐鸣珠,其中有两颗珠子,属性非常相吸,那便是天幻珠和地灵珠,七千两百万年整,先仙帝仙逝,将其中四颗同心珠散落四方,不过区区二十万年,便各族造反,举族灭绝,如此算来,四颗同心珠来到人间已经三十万年了。四颗同心珠在人间飘荡十万年,才有机会投胎于凡间。 她说人间十六成丁,其余各族却不是这么算的,各族一万年相当于人间一岁,所以其实紫蝶也已经二十万岁了,而羽仟也非人族,他应也是二十万岁,她是地灵珠,他是天幻珠。 他们只要一见面就会不由自主相互吸引,轻易读懂对方,注定相爱,不由人拒绝,不由人反抗,是没办法逃开的宿命。 “我爱上了羽仟,并且爱了他好多年了,只是他不知道。”最后她用这样一句话总结。 但凝笙已经彻底蒙了,她今年十九,而羽仟和紫蝶竟然已经二十万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她已经听出来了,羽仟是天幻珠,紫蝶是地灵珠,那么身为同命人的她,难道也是一颗同心珠? 各族的纷争究竟与她何干?为何她一届凡人,会是同心珠?如果她是同心珠,为何他们二十万岁,而她仅仅十九? 第三十一章 天幻地灵3 “所以说,你上次对我还是有所隐瞒是吗?”凝笙问她,第一次来到她的云韵堂,她分明记得她说,她所知已言尽,那么如今算什么?如今她方才知道,有关同心珠的事情,而同时也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未知的太多太多。 凝笙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来面对这一切的事情,该用什么表情,震惊?愤怒?疑惑?亦或是骄傲?骄傲她不是一个凡人,是一个同心珠,是要拯救仙族的人? 而凝笙至今不知道,当找齐同命人,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那个与她而言无比陌生的地方。 “很抱歉,我总以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可如今我明白了,即使我隐瞒的再多,你也会一步步知晓。”她说道。 凝笙没再与她纠结同心珠的事情,其实她心中并未太大的波澜,同命人也好,同心珠也罢,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反正总有一天会回归从前的生活。 “所以羽仟,他知道你是同命人吗?”她问,紫蝶清晰地知道她和羽仟的身份,所以知道他们互相爱恋的原因,那么羽仟呢,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紫蝶看着她说道:“凝笙,你也不要对他提起同命人的事情,任何地方都有耳目。” 凝笙点头,她理解她的谨慎。 “我知道羽仟在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我吸引,可是这便是命,挣脱不得。”紫蝶将放凉的茶水倒掉,重新为凝笙倒了一杯茶,“凝笙,如果你当那个小姑娘是好朋友,便让她离开羽仟。” 凝笙看着面前这个如水般温柔的姑娘,不能理解她的意思,甚至觉得她有些自私,“谁喜欢谁并没有错,我不能因为她喜欢羽仟而伤害你,同样的,你们也不能阻挡她爱一个人的权利。” 紫蝶垂眸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和羽仟,我们是天注定的,不能违背。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凝笙吃惊:“此言当真?” 不必再追问下去,她心中也已相信紫蝶,她能看出这个紫蝶实际心地善良,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骗人。 “凝笙,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也不能逃避,就像我们是同命人,我们能反抗地过天吗?” 她说的凝笙都能明白,可是韭韭她也同样很爱羽仟。她那么单纯,不知道她会被伤成什么样。” “我知道那个小姑娘很好,我知道她很好,所以她才不能爱上羽仟。” 凝笙叹息。“只可惜,羽仟真的一点都不喜欢韭韭。”紫蝶闻言不语,凝笙喝下最后一口茶,准备起身离去,“我先走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有一晚失踪了?”紫蝶问道。 “你怎么知道?”凝笙有些奇怪,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所谓的梦游罢了,“是我醉了,大概迷迷糊糊地跑去小树林睡着了,第二天傍晚才寻到我。” “他们早上便应该发现你不见了,找了整整一天,才在那并不大的树林里找到你吗?据我所知,凝潭居的家仆守卫丫鬟并不少。”紫蝶提出了质疑,凝笙难以回答,因为这恰恰一直是她思索不透的,那个树林确实不大,想找到她轻而易举,而且,她在夜枫哥哥的房间里,怎么会跑去树林。“大概,眼神一晃,便没发觉我呢?”凝笙随便编了个解释,编给紫蝶听,也编给她自己听。 “凝笙,我告诉过你,要千万小心,而且你要提防的也绝不仅仅只是凝潭居的人。”紫蝶的每一句话,都进凝笙的心了,她知道若凝潭居没有危险的人,紫蝶不会这样说话,“谢谢,我知道了。” “来人。”紫蝶唤道,丫鬟毕恭毕敬地开门进来,“姑娘。” “备些甜豆糕给这位姑娘带走。” “是。” “我并不喜吃糕点。”凝笙说道。 “你说的那个韭韭,上次很爱吃甜豆糕,给她带些去。”紫蝶徐徐道:“吃些甜食,也许心中便不会那么苦了。” 凝笙点头:“我替她谢谢你。” 要走的时候,凝笙还是将刚刚的疑问问出了口:“你刚刚说四颗同心珠早在几十万年前便投入人间,那为何我方才十九岁?” “因为你是第五颗,青鸾珠。”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拿剪刀继续修剪海棠的花枝。“啪嗒”,多余的海棠枝剪落在地上,它枝上一朵娇嫩的海棠花正释放着它的美丽,并不知道余下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回到凝谭居,凝笙直奔韭韭房间,果然她坐在墙角默默流泪,凝笙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韭韭。” 她发丝凌乱,眼眶红红的,想必哭了很久了:“凝笙姐姐,我好羡慕你。” “为什么?” “你喜欢夜枫哥哥,夜枫哥哥也喜欢你。”韭韭呆呆地抽泣:“夜枫哥哥对所有人都疏远,但对你就很好,仟仟哥哥却是最讨厌我的。” “没有,韭韭。”凝笙安慰她:“韭韭这么可爱,一定会再遇到喜欢的人的。” 她突然机械式地看向凝笙,抽泣声突然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洪水泛滥:“姐姐,你知道什么了对不对?你也觉得仟仟哥哥喜欢她对不对?你觉得我没有希望了,对不对?” 她这三句对不对问的凝笙哑口无言,顿觉自己大大失言。 “可是不会了,我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她悲泣的眼神让凝笙不敢直视,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木盒,从里面取出甜豆糕:“韭韭,吃些甜的。” 怎料韭韭目光一触及甜豆糕,就僵硬地拿起一块,放到凝笙眼前:“姐姐,你拿她的糕点给我吃吗?” 凝笙震惊她的猜测为何如此准确,但同时,脑海里紫蝶的声音越大清晰。 我和羽仟是天注定的,不能违背。若有违背,必遭天谴。我知道她很好,所以她才不能爱上羽仟。 凝笙只得狠心道:“是啊,属于她的糕点,你吃得下吗?” 韭韭不可置信地看向凝笙,拿着甜豆糕的手垂下去,眼泪砸到了糕点上:“那个紫蝶就那么好。那么多人喜欢她,仟仟哥哥喜欢她,连你也向着她。” 凝笙从她手里拿过甜豆糕,放进盘子里,推到一旁,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韭韭啊,你到底为什么对羽仟那么着迷啊。” 她泪眼婆娑,“姐姐,你坐我旁边好不好?”凝笙挪到韭韭旁边,韭韭靠在她的肩膀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姐姐,你知道吗?仟仟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第三十二章 伤情韭韭 凝笙知晓了关于羽仟和韭韭的故事。 韭韭生于大户人家,却是一个最不受宠的小妾所生,本也不打紧,偏偏也是个女儿,她的爹爹梦寐以求得个男丁,但不如人意,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皆是长母所生,虽也是女儿,但备受宠爱,而她的爹爹连名字也不愿给她取,她母亲希望她好养活,能够长大,所以给她取了名字韭韭,连姓都没有。 其实她从小圆嘟嘟,人见人爱,不知比那两个姐姐可爱太多但可惜爹爹根本不愿见到她,姐姐欺负她,长母冷落她,自己的母亲身边连个使唤丫头也没有,她却是个爱吃的娃娃,看见姐姐的糕点走也走不动,自己吃的全是清粥,她馋得直哭,母亲也没办法,只得掉泪,心中的委屈无法诉说。 五岁那年,她正在小院里玩耍,街上肉馅饼的味道传进了府中,她馋的不得了,趁着母亲小憩,一溜烟便跑出了门,顺着那香味跑过去。 她盯着人家摊位瞧,那厚厚的滋着油的牛肉摊在饼上,香气扑鼻,令人口水直流。 那摊主见她目不转睛,又仔仔细细打量她,身上虽不是新衣服,却也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衣饰,于是笑眯眯地问道:“你要吃牛肉饼吗?这牛肉饼香的很。” 她犹豫了一会儿,咬着手指问道:“可是我没有钱,可以吃吗?” 摊主一听,眼睛咕噜咕噜转了一下:“你是哪家的小姐啊?” 韭韭歪头指向远处的韩府:“那家的。”摊主收起笑容:“胡说!韩家只有两个小姐,都十几岁了!你这小孩年纪不大,倒是会骗人。” 韭韭被他一凶,咧开嘴大哭起来,摊主不耐烦地挥手:“走开,别在我这儿哭,滚远些。” “你这人,小姑娘吃你个馅饼怎么了?”羽仟碰巧经过此地,看见一个大哭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看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一看他凶她,便走过去。 “公子,我也要做生意的,她哭我给一个,那这么多哭的孩子我不得倒闭啊。”摊主摊手。 “得得得,我知道。”羽仟掏出银子:“拿两个。” “好嘞。”摊主麻溜地装了两个递给羽仟,羽仟拉过韭韭,蹲下去:“小丫头,别哭了。就因为一个馅饼,就哭啦?”羽仟拿着馅饼放进韭韭手里:“一个现在吃,一个晚上吃。” 韭韭咬了一大口馅饼,她太久没吃肉了,好香好香,她又咬了一大口,没哭完的眼泪落在腮帮子上,鼓鼓的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哥哥。” 羽仟当时觉得有些奇怪,看她的衣服并不像是没有钱的人家,怎么感觉确是好久没吃饭的样子,可他并不知道,韭韭的衣服都是母亲从前捡的姐姐不要的改的,所以显得还有些大。 “小丫头,你平常吃些什么呀?”羽仟撑起下巴看着她。 韭韭用力吸鼻涕:“粥。”说罢,又咬了一大口。 羽仟噗嗤笑了,就喝粥都能喝成白白胖胖的模样,这也太可爱了,他站起身,将韭韭抱进怀里,走进对面的当铺。 “哥哥,你要把我当了吗?”韭韭睁大眼睛:“哥哥,你不要卖我。” 羽仟哭笑不得,拿出一大锭银子,递给掌柜的:“掌柜的,帮我换碎银子,越碎越好。” “好的,公子稍等片刻。”掌柜的蹬蹬蹬地跑进去,随后取了个大钱袋出来递给羽仟。 羽仟出门将她放下,将钱袋放进她的怀里说道:“丫头,以后馋了,你就从这里面拿一个碎银子,可以买好多好吃的,跟人家哭人家也不会给你饼吃的。” 她抱着两个馅饼,又抱着一袋银子,怀里满满的,点头:“谢谢哥哥,我以后会报答哥哥的。” 羽仟笑着站起身,摸摸这个胖胖丫头的脑袋:“吃完饼,记得把钱藏起来,我走了。”他吹着口哨离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小丫头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看,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姐姐,我从五岁的时候,我便永远记住仟仟哥哥的样子了。”韭韭说道。 五岁?她五岁见到的羽仟就是现在的样子,那她就没怀疑过羽仟的身份吗?倘若不是刚刚从紫蝶那儿得知了他二十万岁的事,她怕也是断断不会相信的。 “后来,你就经常用他的钱买东西吃吗?” 韭韭摇头:“回去就被姐姐发现了,还说我偷钱,不仅钱没了,还被长母打了一顿。” 凝笙有些心酸,“韭韭这些年过得很苦。” “没有,爹爹他坏事做尽,两个姐姐先后离世,他纳再多的妾也再没生过一儿半女。”韭韭苦涩地笑了:“这时候,他想起了我,想起了这个被他抛弃的孩子,突然,我就被视为掌上明珠了。” “是他自作孽。” “他想起我,不过是怕外人说他无能罢了。” “后来我就日日跑那街上等他,可惜,之后十一年我都没看见过他。” 凝笙静静地听她说,此刻无声便是最大的安慰。 “可是终于有一天,”韭韭的眼睛亮了:“我看见他了,他来买馅饼吃,他一点都没有变。但是我就在他眼前,他没有看见我。”韭韭笑了,眼睛里像有星星一闪一闪:“于是我就找了府里的人假装是强盗在他的路上抢劫我的钱袋。” “他英雄救美了?”凝笙觉得这个剧情可十分老套。 “没有,他假装没有看见。” 这个答案她倒是没有想到。不过仔细一想倒也符合羽仟的个性。 “那你就放弃了?”凝笙问。 “怎么可能?” 她说她一看失败,咬咬牙狠狠心,根据看的戏本子都是绝色佳人被劫色,于是英雄好汉拔刀相助,最后成就一段佳话,于是她换了一波府上的人,在他们耳旁嘀嘀咕咕许久,于是算好羽仟的位置,在他目光可以所及之处的小巷子里开始上演被劫色的场景。 她学着戏本子手中拿着个手绢儿飞来飞去,声音跟个蚊子嗡嗡一样:“救命啊救命啊!” 那家仆实在是看不过去了,跟韭韭低声嘀咕:“小姐,你这也太假了,是个人都不相信。” 韭韭低声:“真的吗?你说咋办?” “小姐,你跟我保证回去不跟我算账。” “说啥呢?我会跟你算账吗?” “小姐,对不起了。”那家仆低声道歉,突然猛地把韭韭按在墙上,控制住韭韭的双手,亲吻她的脸颊,但又不敢过分,看似很用力,实则轻轻碰到。 “啊啊啊啊啊啊!!!!”她一下子害怕了,狂声尖叫,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万一羽仟不来救她,这家仆又是个坏人,这还了得。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韭韭叫到,那边的羽仟还是没有动静,那家仆犹豫一下,“撕拉”一下撕掉了韭韭的外衣,然后开始亲吻她的脖颈,当然还是没有碰到,剩下两个家仆假扮的“强盗”吓得面部表情失去控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时候她真的害怕了,头发都竖起来了,吓得嚎啕大哭,失声惊叫。 只听“彭”一声,那家仆一脚被踹出三米远,他被踹出的一瞬间,心里顿时安定了,要是再继续,他可能连活路都没了,剩下两个家仆见大功告成,急忙演戏:“你给我等着,今日我们就放过你!” 于是,两人拎起倒在地上的家仆,一人架一个胳膊,火速拖走了,羽仟立马转头也想跑,却被韭韭抓住了,她咧嘴大哭,哭的稀里哗啦,泪如雨下。 “后来,我哪怕吃饭都拽着他的衣服。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韭韭回忆起羽仟吃瘪的样子,笑得甜甜的。 “那你也没有回府里说一声。” 韭韭摇头:“我不敢放手,我要是回府里一下,仟仟哥哥就跑掉了。”我摸摸韭韭的脑袋:“我们韭韭真有毅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哪一天开始,仟仟哥哥就开始特别讨厌我了。”韭韭低声说道,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缠着仟仟哥哥走,可是他只是无奈,并没有讨厌她,可是她也记不得哪一天了,他突然特别烦她,动不动就轰她走。 “韭韭,你还小,也许你对他只是小时候送你饼的感恩。” “不是的,我知道不是的。”韭韭摇头,凝笙有些无奈。而韭韭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眼中燃点星光。 第三十三章 伤情韭韭2 “花娘,有人找!” 闻言,一位半老徐娘迈着勾人的姿势走出来,深紫色的外袍半遮半掩地落在身上,香肩微露,朱红色的唇勾着,妩媚动人,扇子一扇,胭脂香气扑鼻而来。 “呦,找我的倒是位女客。”花娘纤纤玉手一挥,正欲回头:“我们这儿不接待女客。” “不是,我不是……”韭韭有些急了,想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花娘媚眼上下打量了韭韭一眼,觉得有趣的很:“你这年纪,也不是来找情郎的?” 韭韭红了脸,急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想……”她难为情地望望四周,凑上前:“我想来您这做那……” “哦?”花娘扇子一收,笑意盈盈,她眼睛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韭韭一番,倒是个好货色。 “但不是真的,我是想演场戏,想借您的地方一用。” 闻言花娘柳眉一蹙:“我这儿是你们这些毛丫头胡闹的场所吗?” 韭韭急忙拿出一大锭银子往花娘手里送去:“不白胡闹,我给钱,你就当我在这儿住宿。” 花娘盯了韭韭一眼,将银子收起,脸上堆满笑容,对着旁边的小厮耳语几句,然后点头:“好说好说,跟着他去。” 韭韭大喜,再三拜谢,急匆匆地跟着那小厮进去了。 花娘扇子重新打开,魅惑一扇,笑得让人不寒而粟:“偶尔,换个口味更能吸引客人。来人,给我看好刚刚的姑娘,从今日起,她便是我丽春院的姑娘了。” 跑上门的肉,老虎还没吃上呢,怎么会放过呢。 “是,花娘。” 韭韭想起羽仟当初见她被劫色,出手相救,今日想故技重施,她想若是仟仟哥哥,知道她来了这丽春院,势必会来救她,他若来了,便是心中还有她。 可是韭韭并没有想过,她那日的劫色是她一手安排,是她知根知底的家丁,那些人,让着她,护着她,不敢让她受一点伤害,并非这些阴险狡诈的人。 丽春院的姑娘一个个轻盈走来,艳丽的纱裙遮不住傲人的身姿,颈间腕间挂着亮丽的宝石,长长的珠饰落下,黑色的青丝垂下,体态婀娜,跳起勾人的舞来风姿卓越。但台下的掌声却不热烈,那些纨绔子弟不耐烦地朝站在一旁的花娘喊道:“花娘,这都多久了,怎么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货色?” 花娘一愣,柔若无骨的手攀上那人的肩膀,陪笑道:“你急什么?我的这些姑娘不个个是佳人?” “再好看也看腻了!还有没有新的了,没有我们走了!”这些人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这花娘再好看也老了,能有多少诱惑力。 花娘听了,展开扇子,示意台下人安静,扇子遮住半边嘴说道:“今日倒是有个新货色,只是不知各位爷出不出得起。” 台下人一听,立刻安静了,带头的几个贼眉鼠眼:“你可别唬我们,庸脂俗粉我们可不要。” “可是个黄花闺女?”连忙有人插嘴。 “那是当然,若不是几位爷面子大,这人我可不会放出来。”众人一听,那魂都被勾出来了。“行了行了,快让她出来!” “好嘞,众位爷可别吓坏了她,待我亲自请她出来。”花娘扇子一收。 “姑娘,姑娘?”花娘来到韭韭门前,轻轻扣门。 韭韭昨夜没睡好,正趴在桌子上打个瞌睡,听见有人来敲门,急忙起身,冲过去打开门:“是不是有人来找我了?” 花娘笑道:“不是,姑娘。” 韭韭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微笑道:“请问您找我什么事吗?” 花娘露出焦急的神色:“姑娘姑娘,你今日可一定得帮我!”那充满媚态的眼睛里满是着急,吓得韭韭往后一退:“帮您什么?” “这每日,我这台上的姑娘都是十二个,可今日偏偏杜鹃病了,我今日只有十一个姑娘,那些人不依,非要我再变个人出来,这我可怎么办?” 韭韭听的一愣一愣:“你这是要我?” “麻烦姑娘你代替代替,真的什么都不用你做,你就在台上站一会儿就行。” 韭韭心想,那她和那些青楼女子不也没啥差了吗?她只是想演场戏啊,怎么了这是。“不行,真的不行……”韭韭摆手,怎料花娘突然一下子跪了下来:“姑娘,求求你,你知道那些人不好惹,他们见不到人会杀了我的!” 韭韭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急忙扶她起来:“您别这样,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啊!” 花娘见她松了口,急忙起身:“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儿就行了。” 不等韭韭犹豫,就急忙拉着她往台上冲去。她把韭韭拉到台中央便下了台,台下顿时安静了,韭韭尴尬地绞手,怯生生地望着台下,感到有一阵毛骨悚然,于是干脆垂头,不看底下。 那台下的纨绔子弟早已被韭韭吸引了去,看惯了胭脂俗粉,猛然来了个清新可爱的韭韭,早已挪不开眼,那韭韭一身保守的粉蝶罗裙裹身,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全是无辜,脸上肉肉的,无需敷粉便细腻如脂,白白嫩嫩,懵懂未知,呆萌可爱,激发了他们内心的保护欲,让他们垂涎欲滴,这样一瞧,旁边的俗色更是不够瞧了。 花娘见差不多了,向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上台,将韭韭带走。韭韭走一步,那下面的眼神跟有绳索牵着似的跟随着。 花娘冷冷一笑,她混迹青楼这么多年,台下的这些人的龌龊心理她要是摸不透,怎么对得起她花娘的名号。大鱼大肉吃惯了,来道清香小菜,不得一哄而上。 花娘上台,胸有成竹地喊到:“怎么样各位?”下面一群人回过神,激动大喊“别废话了!出价!” “莫急,”花娘笑道:“各位也看到了,这样的并不多见,还是个雏儿,所以今日的价,按黄金出!” “花娘,你这也太黑了?”台下有些人不满了。 “公子这样说可不对,这价是贵了些,但总会有人出的起,”花娘往台下扫一眼:“是?” “是是是,我出十两黄金!”“二十两!”“二十五两!”“我出五十两!!”此言一出,台下的声音顿时弱了。 花娘心想,五十两黄金已经是她这丽春院从未出过的高价了。她刚准备恭喜此人,只听见一声油腻腻的声音喊出。 “我出一百两!”花娘一愣,朝那出百两的人望去,可惜,竟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 台下彻底安静了,全是惋惜懊恼的声音。花娘声音顿时喜悦:“恭喜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抱得美人归!” 百两黄金挂牌价,可遇不可求啊! 至于他是大瘦子还是大胖子,跟她花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三十四章 伤情韭韭3 昨夜陪着韭韭说了一大晚上话,语毕时已天亮,凝笙和韭韭皆困倦不已,于是爬回自己床上睡觉,待凝笙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舒服地伸个懒腰,爬起来走向韭韭的客房,想看看她是否好些,敲了几次门却未听到应声,她有些纳闷。 这个点了,韭韭该起床了。莫非还在房里哀伤,于是凝笙开门进去,谁知竟没有人,这韭韭,去干什么了?凝笙拉过经过韭韭门口的丫鬟,问道:“韭韭呢?” 丫鬟恭敬回道:“韭韭姑娘两个时辰前便醒了,醒来便说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去哪儿走走?她有些奇怪,又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于是快步走向正堂,迈入正堂时,夜枫和羽仟正在谈话。 “凝儿你怎么了?”夜枫看向门口的凝笙,他看出来凝笙的不安和奇怪。 “韭韭……”凝笙不知该怎么说,毕竟韭韭才出门两个时辰,也正常,可是不知为什么心怎么这么慌呢? 她看向羽仟,他听了并无反应,吹了吹茶,喝了一口。 “她说她出去走走便不见了,已经两个时辰还没回来。”凝笙还是说道,虽然她也知道这好像没有什么不正常。 “哦……”夜枫点点头,他也许也认为出去并不是什么大事:“要我派人去寻她吗?” “派什么人?”羽仟冷漠抬头:“她若是走了,回她的韩府,岂不是很好。” 凝笙瞪了他一眼,却没由来地心抽了一下,她踉跄了一下,捂住心口,瞳孔放大,心跳加速。 夜枫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莫名的第六感让凝笙发慌,她猛地握住夜枫的手腕,“韭韭出事了,她出事了!”她感觉到了,感觉到了!感觉到韭韭危险了! 夜枫看着凝笙的神色,沉吟一下,扶住她:“走,我带你找她。” 凝笙点头,却未料羽仟也站起身:“我也一并去看看,她到底在耍些什么花招。” 谁知刚出门口,守卫却将羽仟拦了下来,守卫的额头上全是汗珠。 “你干什么?”羽仟皱着眉头。 “韭……韭姑娘说,你出门时,告知你,她去……丽春院了……”守卫结巴地说。 “丽春院是什么地方?”凝笙有些不解,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棋室?茶楼?却见到羽仟的脸色顿时铁黑,她瞬间猜到什么地方,腿一软,差点倒下去,夜枫在后面扶住凝笙,面色却也是一冷,斥道:“为何不前来禀告!” “韭韭姑娘说……” “她说你妈!!”羽仟大怒,“彭”一声挥拳打过去,一拳将那守卫打趴在地,眼睛里都要窜出火来,他冲过去,死死掐住那守卫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让他窒息。 凝笙无暇顾及羽仟此刻的不正常,声线都有些颤抖:“韭韭,韭韭……快去救韭韭!” 羽仟听到韭韭,将那守卫随手一扔,一瞬间便没了身影。 夜枫对凝笙说道:“你先跟去。” 凝笙点点头,便也骑着门口的马追了过去。 凝笙赶到丽春院时,羽仟正在拷问那门外的唯一小厮,那丽春院设立在偏僻的角落,四周无百姓,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只是今日丽春院门禁闭,门外仅仅站了他一个小厮,煞是奇怪。 “我问你,今日来你们这烂楼的一位姑娘现在身处何处?”羽仟揪起那小厮的衣领问道。 那小厮吓得直吞口水,却依然开口:“不敢……不敢欺瞒公子,今日没有姑娘来丽春院,我们这儿只接男客不接女客啊!” 羽仟一眼便看出他在撒谎,于是用力收紧手,让他无法呼吸:“我最后问你一遍,那姑娘人呢?” 那小厮艰难开口,“今日……今日的确没有……” 他话没说完,羽仟便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往旁边一甩,甩到那人口吐鲜血,他便一脚踹开丽春院的门,那丽春院的老鸨早已待在门口,一声令下,数十个大汉鱼贯而出。 凝笙望向她,她迈着勾人的姿势走出门口,深紫色的外袍半遮半掩地落在身上,香肩微露,朱红色的唇勾着,妩媚动人,扇子一扇,胭脂香气扑鼻而来,只见她冷笑一声:“你这样擅闯丽春院,真当我花娘是吃素的吗?” 那些大汉各个满脸横肉,做出一副恨不得吃人的姿态,将羽仟团团围住,凝笙心知这是在拖延时间,越是这样,韭韭便越是处境不利,不能浪费时间和他们打。 羽仟伸出手掌,一把剑从无形化有形出现在他手上,剑薄而锋利,通体湛蓝,透着寒光。他腾空旋转落地,剑锋带着银光划破气体,绕圈光速一扫,顿时四周的大汉被震翻在地。 凝笙见花娘大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剑尖已直指她的喉头,羽仟疾言厉色道:“把人给我交出来!” 那花娘也是见过世面的,她一轻笑:“公子在说些什么,我那小厮说了,今日并未来什么姑娘,若公子愿意,我这儿也有不少姑娘,各个都是……” “闭嘴!”羽仟眼里燃起滔天的怒火,剑已经划破花娘的皮肤:“再不说我就踏平你的丽春院!” 她倒是露出决绝的神色,索性闭眼。 羽仟猛地将她一踹,凝笙快速跟着他冲进丽春院,挨个门挨个门地踹开,每个月房间的姑娘看见他都吓得瑟瑟发抖,只是这数十个房间,竟不见韭韭的身影,她的心越来越慌,当羽仟打开最后一扇门时,她已经有些站不稳。 韭韭,你在哪儿!快点出来!!她们对你做了什么?到底把你藏在了哪里? 羽仟拖着剑回到门口,剑滑过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犹如地底鬼魂的哭嚎,凝笙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剑戳入老鸨的肩窝,老鸨痛呼一声,血瞬间漫了她的紫色外衣。 “你知不知道她几岁?”羽仟冷冷问道。她疼痛难忍,却并不说话。 “她他妈才十六!你是不是人!告诉我!!!!”羽仟大怒,剑直接用力戳穿了她的肩膀:“告诉我!!她在哪儿!!!” 她翻滚在地,鲜血一滴滴地掉落在地上,她突然阴冷地笑了:“她现在正在被糟蹋呢。” 羽仟拿着剑的手剧烈颤抖,他眼睛血红,一把把剑抽出来,花娘惨叫一声,羽仟举起剑,要将她活生生劈开。 “住手!羽仟!”凝笙看这场面急忙大叫拦住他,冲过去紧紧拉住羽仟。 “不要浪费时间了,快去找韭韭!”凝笙大吼,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羽仟杀人,而越耽搁一秒,韭韭就越危险。 “你们找不到她了,她肯定已经被折磨死了!”老鸨笑了,她似乎就是喜欢看这样的画面,越有人绝望她越兴奋。 第三十五章 伤情韭韭4 听到她那恶心恐怖的声音,凝笙回头,两巴掌甩向她的脸,“人呢!人呢!人呢!!!” 这短短的时间,这贱女人如何把韭韭藏起来的?若韭韭真遭遇了不幸,不用羽仟动手,凝笙也一定会把她打的半死不活。 “咣。”羽仟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凝笙指着在门口偷看的一位姑娘:“出来!” 那姑娘有些害怕地出来,站在与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凝笙问她:“快说,韭韭在哪里?今早到底有没有姑娘来过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知道韭韭在哪里,但是却说了今天关于韭韭的所有一切。 今早韭韭来到丽春院,那个花娘,也就是老鸨,见是个姑娘,便纤纤玉手一挥,正欲轰她出去,但韭韭说想借地方一用,演场戏,并拿出一大锭银子作为报酬。花娘盯了韭韭一眼便将银子收起,脸上堆满笑容,对着旁边的小厮耳语几句,便答应了。 “可是花娘说见那个小姑娘长得可爱想让她赚钱,我亲耳听见她说,偶尔换个口味更能吸引客人。”那姑娘不敢看花娘,胆战心惊地对凝笙说。 今日丽春院的姑娘一个个虽身姿轻盈,身着艳丽纱裙,颈间腕间挂着亮丽的宝石,跳出的舞亦勾人心魄,但台下的掌声却不热烈,那些纨绔子弟不耐烦地对花娘表示不满,意思是这么久了,来来回回却都是这几个货色。 花娘一番哄和解释却不料那些人却根本不买账,并扬言若没有新人,他们便走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来。花娘听了,便对今日的韭韭起了坏主意,放话今日倒是有个新货色,只是不知各位爷出不出得起。台下人一听,立刻安静了。 “我亲眼见到花娘装作焦急的神色求韭韭姑娘,说每日,这台上的姑娘都是十二个,可今日偏偏杜鹃病了只有十一个姑娘,那些人不依,非要她再变个人出来,希望韭韭代替代替,说她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在台上站着就行。”那姑娘老老实实地说道,凝笙从她怯弱的眼神中看出了对花娘的愤恨:“韭韭姑娘不肯依,花娘便跪了下来,不断哀求,见韭韭姑娘稍微一松口,便直接把她拉到台子上去了。” 她把韭韭拉到台中央便下了台,台下顿时安静了,那台下的纨绔子弟早已被韭韭吸引了去,看惯了胭脂俗粉,猛然来了个清新可爱的韭韭,早已挪不开眼,那韭韭一身保守的粉蝶罗裙裹身,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全是无辜,脸上肉肉的,无需敷粉便细腻如脂,白白嫩嫩,懵懂未知,呆萌可爱,激发了他们内心的保护欲,让他们垂涎欲滴,这样一瞧,旁边的俗色更是不够瞧了。大鱼大肉吃惯了,来道清香小菜便一哄而上,花娘见差不多了,向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连忙上台,将韭韭带走。 韭韭一走,花娘便开始叫价,今日的价,她竟黑心地按黄金出,价格竟达到了黄金一百两,而出价的人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 叫价一结束,花娘便驱散客人,紧关丽春院大门,仅留一小厮在门口,并警告他今日若有人问起今日是否有姑娘来丽春院,他便说不知,若多言便做了他。 而至于韭韭去了哪里,除了花娘没人知道。 听她说完凝笙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有点欲哭无泪,如今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韭韭若出事了,她根本原谅不了自己,若今早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睡觉,韭韭是不是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吕凝笙,你让开。”凝笙听见身后的羽仟重新拿起剑,这次她没有再阻拦,而是挪开了脚步。 “羽仟,住手。”再次有人阻挡了羽仟,凝笙回头望去,竟是夜枫,他快步经过没有停留,凝笙与羽仟对视了一眼,快速跟上,夜枫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胸有成竹。 他快步走向一楼的一个角落便停止了,凝笙焦急地看向他,不知这为何意。只见他皱着眉头紧盯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指向地板:“把这地板拿开!” 羽仟拿剑迅速一劈,咔嚓便全碎了,地板碎裂的一瞬间,便从地底传来韭韭绝望的哭叫声:“救命!!救命!!!” 那声音凄厉得让人心颤,凝笙感觉到一阵晕眩。羽仟再次举起剑,直接将剩余遮住的木板全部击碎,然后凝笙与羽仟一跃而下。 那地下和楼上的摆设几近一模一样,中间摆着一张床,床前隔着重重的纱幔屏风,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听得见韭韭一人的哭嚎。 千万不要发生不可挽回的事,千万不要…… 羽仟脚步加快直至床前时又停下,他屏住呼吸,手微微颤抖地打开床幔 那肥胖的男子上身已未着丝缕,眼神全是热烈和色欲,整身油腻腻的肉晃着,贪婪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见有人打开床帘,恼怒地望去:“谁啊!滚开!别坏老子的好事!” 缩在角落里的韭韭上身仅仅剩一个肚兜,她手里握着一个匕首,直直指向自己的喉咙,她身上多处地方都被匕首划破了,她泪水眨也不眨地疯狂落下,她哭救的声音越来越嘶哑。 凝笙深深松了一口气。 那男子也许是因为花了百两黄金,不愿肥肉还没到口就没了,看他的模样应该是一直在与韭韭周旋,准备伺机夺下那把匕首。而这样一来二去,竟保住了韭韭的清白。 韭韭抬眼望向床前的两个人,顿时朦胧的泪眼闪起了光亮,她放下匕首,害怕地扑进羽仟的怀里大哭:“凝笙姐姐,仟仟哥哥!救我!” 凝笙捡起地上的衣服,细心给韭韭穿上,羽仟并不留情地将怀里的韭韭推给凝笙,凝笙接过给她穿衣。 “你干什么!”那胖子十分不满:“这是老子花了百两黄金才换来的货色,你敢带走?!” 凝笙刚想怒骂,羽仟却已提剑一下子插入床板,语气里带着逼人的寒气:“你再敢废话?!” “这人是我亲自从家取了百两黄金来换的,这是合情合理的买卖!”那胖子虽然害怕,但却不服。 “你真该庆幸你还没有得逞,不然,”羽仟拔出剑:“我把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那胖子吓得不再吭声了,凝笙抱着抽泣的韭韭走,楼上,夜枫在剩余的木板下放下了一个阶梯,她和韭韭慢慢爬了上去。 夜枫看了韭韭一眼,再看向凝笙,凝笙摇头示意没事。 他点头朝地下说道:“羽仟,快上来,不要在污秽之地呆太久。”羽仟闻言,不多废话,迅速上来。 出门口时,那花娘已经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韭韭见到她,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凝笙感觉到了,急忙轻拍韭韭让她不要害怕。 那花娘仔细观察她,见韭韭虽抽泣害怕却已经慢慢镇定下来了,显然那胖子并未得手让她分外失望,而羽仟望见她就像一个随时会点燃的炸弹一样,手握剑就要向她砍来。 “好了,既然无事,便不要再与她计较。”夜枫拦住羽仟:“我已让此城官兵前来捉拿此人。”花娘嗤笑一声,不以为意。 “你与这当地的芝麻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夜枫轻轻一笑,走近她,居高临下地望向她:“你可知,你卖的人是谁?”花娘一愣,不知他什么意思。 “京城叶府的独生女。”夜枫勾起嘲讽的笑容:“我已传话过去,他已知晓此事,你说是你的关系大,还是他的关系大呢?”花娘满是风情的脸上满是错愕。 “你将他的女儿,百两黄金卖出去,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享受,那姓叶的,听说也是个狠毒的角色,怕是要将你折磨致死。”夜枫云淡风轻地收起笑容:“我们走,别脏了我们自己的手。” 羽仟收起剑,也并未再看韭韭一眼,冷脸快步离去。 第三十六章 伤情韭韭5 仅仅片刻的功夫,那四周的倒下去的大汉们听闻了夜枫的话,心中知道此事惹下了大麻烦,全部麻利地爬起来,冲进丽春院,将值钱的东西一抱,丽春院里顿时全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他们拿了东西,脚底抹油,火速一溜。 丽春院的姑娘们估计也早偷偷躲在房间内听到了林夜枫的话,那大汉们一走,便急忙抱着自己盛满珍贵珠宝的首饰盒鱼贯而出,走至花娘身旁时,那带头的女子轻咬朱唇说道:“花娘,可别怪我们,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你抓那个姑娘可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你进去了,望不要污蔑了我们。”姑娘们说罢,怀抱箱子而去,再未回头看向那花娘。 花娘嘲讽地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直至凄厉。 凝笙理解她的嘲讽,听出她的凄惨,可她的贪图无耻,让她受到多么大的惩罚都是应该的,凝笙冷哼一声,不再回头看向她。 一踏入凝潭居,凝笙便感到一阵压抑的气氛扑鼻而来。四人站在院内驻足,而夜枫驱散了周围的丫鬟家丁,便独自朝正堂走去。 韭韭站在羽仟身后,有些害怕却不敢动,凝笙将她扶稳便放开她站在了一旁,她想有些事情她们都需要她一个解释。 可她没想到羽仟紧紧握紧拳头,突然回头,极其用力地往韭韭脸上甩了一巴掌。 那巴掌直接将韭韭扇倒在地,突如其来的巴掌让韭韭的脑袋都侧过去,掌风凌厉,她那白皙的面容上瞬间起了一个鲜红的五指掌印,她还来不及思考,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地上。 凝笙一惊,没想到羽仟会直接甩上来一个大巴掌,她以为他仅仅是教训便结束了,但即使这样,她也并未上前阻止,因为韭韭这事做的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你还要不要脸?!十六岁的丫头跑到青楼那种龌龊地方去,你以为那些人在陪你过家家吗?!多少人看见了你在台上揽客?!你日后怎么讨来清白的名声!你日后怎么嫁人?!”羽仟怒不可遏地大声训斥,“你在威胁谁?你在威胁我吗?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我若今日并未出门,谁知道你去那龌龊之地去了?你早就把你这一生给断送了!” 韭韭泪水涟涟,却不敢看羽仟,只是低头啜泣。 “收拾东西给我滚蛋!!滚!!”羽仟指着她大声吼道。 韭韭一听回过神,急忙爬过去抱住羽仟的腿,哭求道:“仟仟哥哥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羽仟并未有丝毫心软:“来人!” 几个护卫应声而道:“公子吩咐。” “今日让她给我卷铺盖滚蛋!若是她今日没有走,你们就给我滚蛋!”说罢,羽仟挣脱开韭韭的束缚,转身离去,韭韭一下子瘫软在地,哭都哭不出声。 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眼看就要动手,凝笙示意他们退下,蹲下身,摸了摸韭韭被打红的脸:“韭韭,你知道错了吗?” 韭韭含泪点头:“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今日那些人将我绑起来扔到地下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那胖子……”她说起这些话忍不住浑身颤抖:“他向我逼来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 “羽仟话虽过分,却并非没有道理,你让那守卫只告诉羽仟你去了丽春院,那若今日他根本不出门呢?他若不出门,你今日的结局会有多凄惨。”凝笙柔声说话,但也忍不住责备,羽仟若真的不出门,以韭韭的个性,要么就一死保清白,要么就被夺去了匕首,被人糟蹋后自裁。 她知道,韭韭一定是想起羽仟当初见她被劫色,出手相救,今日想故技重施,她想若是仟仟哥哥,知道她来了这丽春院,势必会来救她,他若来了,便是心中还有她。可是她并没有想过,她那日的劫色是她一手安排,是她知根知底的家丁,那些人,让着她,护着她,不敢让她受一点伤害,并非这些眼里心里皆是狡猾的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回去,这样对你,对羽仟都好。”凝笙劝道。 “我不想回去,姐姐,我真的不想回去,我离不开羽仟哥哥……”韭韭把头埋进膝盖里大哭。 “你爹爹已经知道了你在此地,已经派人来接你了。以后你还是叶府唯一的小姐,开开心心的,每个人都迁就你,哄你,不让你有一丝伤害。”凝笙没有心软,这是她能够想到的韭韭最好的结局。 韭韭不抬头。 “羽仟,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你也不希望他总是因为你的事……”她故意这么说,但心终究也狠不下去。她抬头,泪眼模糊。 “我真的,很惹他麻烦吗……” 凝笙想开口否决,但始终没有吐出字,她知道不让韭韭绝望,她不会离开,她若不离开,也许真应了紫蝶的话语:必遭天谴。 “韭韭,走。日后若有缘分,必能再见。”韭韭大声痛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哭出来一样。 夜晚来临,黑色笼罩了整个凝潭居,静地像一汪潭水,此时若有人在屋内打鼾,必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凝笙艰难地爬上屋顶,坐在早已坐在屋檐上的羽仟旁边,习惯性地托起下巴,看向底下被人扶着进了马车,还一步三回头的韭韭。 即使在黑暗的夜里,也能模糊看见她脸上的掌印。 “你今天那巴掌,未免打得太重些。”凝笙不满道。 “驾——”随着车夫一声令下,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韭韭掀开车帘,却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她眼里全是失望,却不肯放下帘子,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今日,为何要去丽春院?”羽仟问道。“大概是之前她被劫色,你去救她,她记在心上了,今日想故技重施,等你来救。”凝笙实话应答。 羽仟轻叹一口气:“那日,她是找人假装的,今日却是上了人家的当。” “哦?你知道她是假装的?”她确是没想到:“那你当初还去救她?” 羽仟不回答凝笙的话,而是一本正经地问她:“你说这世间的女子是不是都这么麻烦?”凝笙认真思考,“很少?像我就一点也不麻烦。” 他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的麻烦事儿以后可不比这丫头少。” 凝笙切了一声,看了看满夜星光:“不过你今天真的很着急,我怕若不拦着你,你可能会杀红了眼。你真的确定,你不喜欢韭韭吗?”她扭头看向他:“还是你喜欢她而不自知。” 他望着那空无一人的路口,悠悠开口:“喜欢是什么?我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就像你即使有时很令人讨厌,可有些时候也招人喜欢。只是若她因为我,今日毁了她自己的清白,我终生难安。”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无论哪种喜欢,喜欢都是一种界限,做不到心中没有,也达不到深爱。”羽仟顿了顿:“更何况,我也不喜欢韭韭。她对于我来说,可能更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为吃不到糖便哭的稀里哗啦,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孩子吗?” “那紫蝶呢?” 羽仟向她抖抖眉毛,“你好像对我的事很上心嘛,你不会喜欢我?” 他的自恋倒是一点没变,凝笙没好气地说道:“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踹下去。” 他突然满含笑意地看向凝笙。 凝笙见他的眼神突然奇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为啥看我看的那么诡异?”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说同命人的事情呢?” 第三十七章 幻仟族长 凝笙脑袋一晃,差点栽下去,最近一直在想怎样不动声色地暗示羽仟关于同命人的事情,却没想到他早就知道,只是在等她开口。 凝笙假装淡定,“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找了个舒服的躺姿躺好,“猜测而已。” 唉这样也好,省的兜圈子了。 他开口,“不过我还没有决定去不去救那仙族。” “为何?” “你应该知晓十万年前那场战役了。” “有所耳闻。” “你知道我是谁吗?” 凝笙摇摇头,显然他问的这个是谁不是名字问题的范畴。 “幻仟族羽仟。”他并不打算卖关子,随手拾起屋檐上一片瓦片,透着月光仔细观察,“准确地来说,自六年前,我父亲羽化,我便是幻仟族族长了。” 凝笙大吃一惊:“你是幻仟族族长?”他的身份可真不简单,不对,怎么就她的身份这么简单?怎么目前看来就自己是凡人? “正是。” “可是十万年前的战役,你们幻仟族袖手旁观了啊!怎么会选择你是同命人?”凝笙回想起紫蝶说的那场战役,如果同心珠当时投于世上,怎么会将其中一颗投在敌友不明的幻仟族身上? “先仙帝死前早就猜到二十万年后我们幻仟族会袖手旁观,所以那老头才将同心珠丢在我们幻仟族,我这颗珠子晃荡了十万年才投胎于我母亲。”他的语气有些反感,又有些郁闷,“我活了二十万年,先仙帝天天晚上在我梦里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也不多说话,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哀求。” 凝笙觉得他多虑了,慈祥是真,哀求怎么可能?她弱弱想起,她的十九年,梦里经常出现的老者……难道这个老者就是先仙帝?不对啊,她看他没有帝王之相啊…… “让复活那该死的狗仙帝,这不污蔑我的名声吗?”羽仟开始骂骂咧咧。 “只有同心珠聚齐,才能重生仙族吗?”她不明白,难道只需要找到彼此,然后握个手,就发出一道巨大的光芒,然后仙族就复活了? “是,只有集齐五个同命人,五珠齐全,方才能复活仙族。” 只是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怎么紫蝶在刚开始的时候会对她有所隐瞒,闭口不提同心珠的事情? “请问我是什么珠?” 紫蝶好像说起过,不过她转头就把这个给忘了。 “母猪。”他道。 凝笙恼怒地踢了他一脚,他才重新开口:“青鸾珠。” 青鸾珠真好听,比天灵地幻好听多了,凝笙非常满意自己的名字,既然已经摊牌,她索性多问一些,“你说你是幻仟族的人,那么同心珠是你也无可厚非,那么我为何会是同心珠。” 他沉默了,凝笙能感觉到他不是无知的状态,却闭口不言。 “而且你方才说你活了二十万年,为何你我同为同心珠,我才活了十九年?我又为何是第五颗同心珠?” “有些事,知道也行,不知也罢。”他不耐烦了,开始逃避话题,“哪有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答案嘛。” 凝笙知趣地调话题,“那你到底要不要去复活那个仙族啊。”凝笙顺着他的目光羽仟看向天上的月亮,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都会被别的光亮代替:“我想,我现在的心情和十万年前父亲的心情是一样的。” 痛苦而犹豫。 想完全袖手旁观,可又觉得对不起那老头。 “那个仙帝真让你们这么厌恶吗?”凝笙问道。 “如果你有幸真正了解他,你才会明白我与我父亲的心结所在。只是那个先仙帝又对我幻仟族曾有过恩情,实在让人两难。”他又一副发愁的样子。 “算啦算啦,不聊这个了。你们幻仟族本事很大吗?”凝笙感兴趣地问道,这关系着她日后的安全指数,两边交战,竟然有一族可以袖手旁观,那么幻仟族的本事一定不小。 “那是自然。”一说起这个,他自信地大手一挥,“知道为啥十万年前我们幻仟族可以置身事外吗?是因为任何一族都无法掌控我们,我们这个族一旦决定站队,整个局就会重新洗牌。” “这么厉害?”凝笙配合地及时回应。 “幻仟族可以攻击人的神经,造出幻境,让人沉溺其中,不需一兵一卒,便能杀人于无影无踪。那先仙帝将同心珠投入幻仟族嫡亲血脉,是在与我打感情牌。希望我能代表幻仟族去拯救仙族。因为若为同心珠所幻,生来,心不得不有些偏向仙族。”他说起这个,脸色又有些愠怒。 “真牛。”凝笙再次及时回应。 他又来劲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幻仟族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嫡亲血脉,也就是说我,可以看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过去未来。” “真的假的?”凝笙激动地握住羽仟的臂膀,想了想又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怕不是唬我的?” “瞎说什么?我唬你?你有被唬的价值吗?” “那你帮我看看我的未来?”她像狼一样双眼冒光。 “这哪能随随便便看?这很耗费精力的,这大晚上的,我可不想太疲劳不堪。”他爽快拒绝了。 “小气,那你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看人家的隐私了?”凝笙有些担忧地看着羽仟,要是一不小心做了些什么坏事,被这家伙偷偷看了多不好。 “我为了看隐私费心费神的可能吗?再说了看别人的,是需要人家心甘情愿不好强来的行不行?”羽仟耐着性子说道。 “那你看过韭韭的吗?”凝笙突然问道,若是她有这项本事,恐怕八卦之心容易作祟,:“她的未来是怎样的?” 与她回应的是死一般地寂静,偶尔还能听见树上的蝉鸣。好久,她心想他是不是没听见,正欲再问一遍时,却闻两个字轻飘飘地飘来:“没有。” 那声音一丝力道也没有,十分缥缈,他肯定是看了人家的隐私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凝笙。” “哎。” “拿着。”羽仟递给凝笙一个酒坛,她下意识地抱住:“哪来的?”他手心闪起白光,又一坛酒摇摇晃晃地穿过无人的小巷送入他的手心。 “真厉害。”凝笙嫉妒地说道:“不过我是不会再上当被你灌醉了。” 她气急败坏地看了看远处夜枫还未熄灯的房间:“你知道我那天有多丢人吗?” “你还记得你有多丢人?” “就是因为不记得了所以才更丢人。”心中连个底都没有,她的思绪都能写戏本子了。 他贱贱地笑了:“放心,等你记起来的时候,你才真正知道丢人这两个字怎么写。” 凝笙又抬脚踹了羽仟一脚,跟这个家伙在一起实在不能忍住不动手,他却拿起酒坛和她的酒坛碰了碰:“喝,这酒少喝些不会醉的。” 凝笙也没推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喝酒了,于是她对着酒坛猛喝一口,甜辣的味道直冲口腔,一下子把她呛着了,凝笙顺了顺气,把下巴搁在酒坛上,抬眼望着星空,对羽仟说道,“等我救了什么仙族,我就又变成一个普通人了,那个时候我一定要回去把我的吕府发扬光大,赚更多更多的钱,到老了就天天吃喝玩乐,逍遥快活。” 羽仟没有回答她,只是身子一顿,良久,举起酒坛,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三十八章 铜镜观影 很不幸,凝笙再一次醉了,梦里面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醒来却什么也忘了,只是痛楚不能忘。她按摩着太阳穴,脑中像有一根崩紧的弦,酸痛不已。 尽管昨夜没喝多少,却也是早早便醉了,连怎么回到房内睡觉都不记得了,羽仟这个家伙,几次醉酒都是被他灌得。 “凝笙小姐。”丫鬟迎上来。 “什么事?”她睁不开眼睛,头也没抬,手一直轻按摩着太阳穴,因为这样能让自己舒服些。 “韭韭小姐让我给您一样东西,并让您转交给羽仟公子。” 韭韭?凝笙立刻睁开眼睛望去。 糖人。一个糖人。一个酷似韭韭的圆嘟嘟的糖人。 这糖人是那日在街上她买来送给韭韭的,因为那个糖人太像韭韭了。她保存的不错,好些日子了,也没什么损坏,那糖人油亮亮的,面目可爱,连脸上的腮红都在。 凝笙接过问她:“让我转交?” “是的。” “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 凝笙点头示意知道了,想到那日韭韭也买了一个糖人,反正按照她所说是像羽仟的,现在把像韭韭的糖人给羽仟,是想让羽仟不要忘记她吗?而让她转交,是怕羽仟不会接受。 凝笙转动着糖人,长长叹气。她还是一心在羽仟身上,而羽仟,怕也是难摆脱韭韭了。 不过刚刚醒来时,倒是想起昨日羽仟说的话,所以想找羽仟确认一件事情,她要看看,那日晚上醉后到底在哪儿消失了,为何第二天傍晚才在树林中找到。 她始终不怎么相信,凝潭居这么多家丁丫鬟,怎么会那么久之后才发现树林里的她,那树林在凝潭居中,并不是什么偏僻之地。 而她最想知道也是最重要的事,便是为何她那次醒来后会有那么痛那么痛的记忆,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要把人剥离的痛,怎么会如此清晰。越这样想,就越想知道答案,而能给她答案的人,就是羽仟。 她将糖人裹上布,麻利穿上鞋,疾步走到羽仟门前,敲了两下,也不等回应,吱呀开门进去了。 而羽仟此刻正在套鞋,见凝笙进来,吱哇乱叫:“你干嘛?你个姑娘家家的有点礼貌行不行!你怎么一点不避讳?” 凝笙立刻赔笑道:“好的,对不起对不起,羽仟公子。” 羽仟浑身一僵硬,下意识地站起身,“你你……干嘛?” 她假意嗔怪道,“羽仟公子,你怎么这种神情,我们昨天晚上不是明明已经亲密无间了吗?” 羽仟看了看房内偷偷互相交流的眼神奇怪的丫鬟,汗珠落下来,吼道:“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跟你亲密无间了?!” 凝笙自然落座,真想不通,羽仟在紧张些啥玩意,身正不怕影子歪,吓唬他两句还当真了,她一大美女都没说啥,见他没有招待她的意思,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盟友了,怎么不亲密无间?” 他咳嗽一声,声音故意放大:“是啊是啊,我们是有些生意一起做,这个互利互助,那个你们先下去。”说罢,他对着房内丫鬟挥了挥手,丫鬟们应声而去。 “吕凝笙!你能不能注意点!”羽仟恼怒地夺下凝笙的茶杯。 “我干什么了我?”她莫名其妙地一脸无辜。 羽仟火冒三丈,但也不知怎么反驳,便一屁股坐下来:“你找我干什么?” 凝笙一听,想起正事立即嬉皮笑脸:“羽仟,我今早醒来突然发现,你是我遇到的所有人中最最最厉害的人了。” 他头上黑线掉下来:“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我想说我真的觉得你太优秀了。” 他跳起来:“你不是说你喜欢林夜枫吗?”她不悦,“你怎么老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 其实凝笙心里的原话是,你怎么总是这么自恋。他再次松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吕凝笙,我跟你说,你有话快说,别跟我在这绕圈子。” 凝笙试探着说:“我想知道那天为啥我会跑树林里去啊?” “哪天?”“你把我灌醉那天!”“哦哦。” “奇怪地是我总觉得我记得自己疼的要命,那种疼痛太真实了,像是要把你整个人撕裂的疼痛。” “哦?”他表情奇奇怪怪。 “你那是什么表情?”凝笙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没啥没啥,所以你找我干嘛?” “你不是能够看前世今生,曾经未来吗,你能不能……”她笑得一脸狗腿,估计这时候给她个骨头都能跑。 “多大点事,你至于吗?看就看呗。”他一副嫌弃她大惊小怪的样子。 “哎?”她立刻收起狗腿的笑容,震惊地说,“你不是说损失你的灵力吗?” “最不损伤我灵力的就是看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了,看前世和未来是最损耗的。” “早说嘛,我自己都觉得我狗腿的不行。” “不过相应的,看一次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啥要求?哎呀,啥要求都行。”凝笙爽快地一挥手:“除了以身相许,怎样都行!” “你要以身相许,我也得愿意啊。”他满脸嫌弃,“我这次的要求是你要给我端茶送水三天。”凝笙点头,“行,没问题。” 羽仟讶异:“你真是个爽快人,去找面镜子来。” “拿镜子干嘛?” “看那天晚上你在哪儿啊!” “哦哦哦,必须镜子呀?” “嗯……水也可以,反正能看见映像的东西都可以,冰啊水啊镜子啊,但镜子不是清晰吗?” “行行行。”凝笙急于知道真相,也没空听他解释,麻溜地准备冲出门口。 他又补充一句,“越大越好,越大越清晰哈。” 她郑重点头,不一会儿,仅凭一人之力就扛进来一个跟人一样高的大铜镜,他似乎吓了一大跳:“这确实不是一般地清晰。” “行了行了,”凝笙把铜镜放下,“快开始。” 他两臂张开,摊开手心,左手燃起白色的火焰,右手燃起黑色的火焰,两手慢慢靠拢画圆,瞬间形成了一个玄幻太极的图案,图案越缩越小,直直打入凝笙的眉心。 她微微后退,倒也没有什么不适感,只是有些微微刺眼。 羽仟两手合拢指向她的眉心,从镜子里凝笙看见自己的眉心起了一圈光圈,羽仟猛地指向那立着的铜镜,光圈打在了铜镜上,慢慢显出了影。 她走近两步,紧紧盯着铜镜。 第三十九章 铜镜观影2 凝笙发誓自四岁尿床被爹爹在府里宣传一番后,她很久没有如此窘迫了。 因为铜镜里出现的第一幕便是醉醺醺的她撞开林夜枫的门对着他傻笑。他让人带她下去,她不仅拒绝,还捏他的脸,林夜枫将她拉走,她还抱着门撒泼。 羽仟阴阳怪气地拉长声音:“呦~你这酒后胆子挺大,还敢跟那冷淡狂抵抗。” 凝笙掩饰着脸上的羞愧,假装满不在乎地说道:“那怎么了,人醉了总是要耍点酒疯的。” 再说了,这个羽仟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他骗她喝酒,她能这么丢人?能这么撒泼?她那么乖巧懂事,会撒泼? 铜镜中的她继续抱着门痛哭,林夜枫凑近跟对说将自己的房间让给她,并将她抱了起来。 那么这么说,她一开始是睡在夜枫哥哥的房间里了,那又是怎么跑到小树林里的呢? 这样想着,却听到旁边羽仟失控的声音:“哇!!” “怎么了,怎么了啊。”活了二十万年的人,遇事一点也不镇定,凝笙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到铜镜上。 这一眼,让她的眼睛基本瞎了。“哇啊啊啊啊啊啊!!!”目光所触及之处令她瞠目结舌,失控尖叫。 铜镜内她努力压下林夜枫的脖颈,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还深深地接吻,隔着铜镜都能感受到那斥热,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这画面太劲爆了。”羽仟感叹道:“吕凝笙,我真是小看你了。” 那天的记忆突然就冲破阀门跑了出来,凝笙再也藏不住丢人的面孔,满脸通红崩溃地指了指铜镜:“别看了别看了!关关关掉!!” “不看了?你不看你去哪儿了吗?”羽仟意犹未尽。 “看个屁!!关了!”盯着笑到发抽的羽仟手一挥挥去了铜镜上的映像,她才呲溜跑了出去。 !忘掉了一个事,凝笙又急匆匆地跑回去,单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被包裹着的糖人放进羽仟怀里。 “什么东西?”他莫名其妙地接过。 “替人转交的。”凝笙正欲跑掉,突然担心这个公子哥把它扔掉,于是回头凶巴巴地说道:“刚才的事情不许提起来,还有,这个东西不许扔!不然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还吓唬我。”羽仟毫无畏惧地低头看向那个布裹着的东西,还有签子跑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打开那层布,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糖人便跑了出来,那面容,一看便是韭韭。 凝笙盯他一眼,看见他在发愣,估计不会扔掉了,于是捂住脸狂奔出门,她可不想在青天白日下让人看见她通红的脸,那实在是丢人,不过这半遮半掩的,也看不清路线,只是低头看着哪条路能走就跟着走。 “凝儿?”她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试探的询问。 妈呀!林夜枫的声音!她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抬,脚下跟踩着风火轮跑的更快了,恨不得有个瞬移动术。 林夜枫莫名其妙地,不知为什么凝笙没回应,于是一直跟着后面唤着:“凝儿?凝儿!” 凝笙一听,好家伙,离得越来越近,她现在哪有脸面看他,换做他人,这样做,早把她往死里揍一顿了,夜枫为人善良不与她计较便罢了,但是她要脸啊,一个姑娘家家强吻人家,奇耻大辱,完蛋了完蛋了!跑的越快越好,绝不停留!于是走着走着她干脆跑起来,手捂着整张脸看也看不见,东撞撞西撞撞,就是这么瞎地跑着。 “凝儿!停下来!” 怎么夜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怎么她跑着跑着,脚碰不到地了呢?她露出一只眼睛朝脚下看,只听“扑通”一声,毫无意外,她摔在了水里。 妈呀妈呀妈呀!她怎么就跑到树林后的水池那儿去了??她不识水性啊! “救!咳!救命!”水虽不深,但她就是蹬不到水底,接连被呛了两口水后,求生的本能让凝笙开始乱抓,拼命挣扎,水不停地漫过她的头顶,她都感觉要窒息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此刻她心里并不是特别特别地慌张,因为知道夜枫在身后一直跟着。 果然,天墨看见凝笙落了水,跑过来朝水里一跃而下,迅速抱起挣扎的凝笙,眨眼之间便落在了岸上,他身上的衣服都未全湿。好了,这下更丢脸了。凝笙湿溜溜地在林夜枫怀里,用手死命遮着脸。 “你跑什么?”林夜枫好笑地看着横抱在怀里的她。 凝笙不吭声,脸都没了哪里还敢吭声,她不能说因为昨晚强吻了你实在太没脸了? “你脸怎么了?”林夜枫奇怪地看着她,她一直捂住自己的脸,刚才跑的时候也捂着,现在也捂着,不会是破相了。凝笙捂脸摇头。 “放开手。别把脸遮着。”他吓了命令,凝笙还是摇头。 “再不放我就把你放到水里了。” 凝笙一听,才发现自己怎么还被他抱在怀里,忙挣扎着想下来,谁知他的手紧紧禁锢着不让动,好,她老老实实地放下手,偷偷地瞄向他,哪知这一看,她的眼睛全不由自主盯着夜枫的唇看了,那天接吻的画面不停地在她眼前刷刷地重复……那天好像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抱着自己,然后…… “啊!!!”凝笙控制不住尖叫起来,天墨被叫声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凝笙羞愧地道歉,为自己可耻的行为道歉,毁了他的清白。 “对不起?”他奇怪地皱眉头。 “我那天,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喝醉了,是羽仟把我灌醉的。”凝笙声音越来越小。 “故意什么?”林夜枫看着凝笙。 凝笙悄咪咪地看着林夜枫好奇的神情,他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他又没喝酒,再说了,他从小那么聪明,记忆力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记得了,是她没说明白?还是他装的啊? “就是那个啊,我亲了你。”她声音小到嗡嗡响,怕是只有自己听的清。 果然,他把耳朵凑近一些:“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凝笙真谢谢他,越是说不出口,他还越听清越让她重复,她的脸不是自动重生的,所以她实在说不出口了,开始东望西望,寻找契机一跃而下,然后奔回自己的房间。 林夜枫轻笑了一声。 凝笙还没来得及问他在笑什么,下一秒,却彻底瞪大了眼睛。 林夜枫低下头,轻啄了一口她的唇,“是这样吗?” 第四十章 绣球招亲 夜枫他是什么意思?喜欢她?不然怎么会亲她呢?又或者说他是觉得她强吻了他不公平,所以强吻回来以示公正? 要知道,夜枫并不是像天墨和羽仟那么耍滑的人,亲了人总会负责的。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在这波涛汹涌,他怎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凝笙咬着小汤勺,无意识地舀着碗里的汤,余光打量着旁边的夜枫,那天的画面一直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就是消失不了。 直到一只罪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才猛然醒悟,抬眼看见羽仟那皱着眉头的脸,还在喊她,“嘿,吕凝笙,吕凝笙!” 凝笙自然地看向他,“什么事?” “你碗里都没汤了,你在舀什么?” 凝笙立马看向自己的碗,果然没汤了,那她这副模样也太明显了,于是胡乱搪塞道:“我在舀精华。” 羽仟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有时候,这个公子哥是真没眼力劲儿?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质疑她呢?凝笙见林夜枫放下筷子,看样子是准备拿过她的碗给她盛汤,凝笙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为何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手,总而言之她一下子遮住了自己的碗。 场面一阵非常尴尬。 “我吃饱了。”凝笙小声说道,打破尴尬。 羽仟单手拿碗喝了一口汤,废话连篇地说道,“吕凝笙你也真是奇怪,这要照平时冷淡狂给你盛汤,笑得口水都能流出来,今日倒好,竟然拒绝了。不过想想也是,你知道自己……” 凝笙实在是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要炸了,再不阻止羽仟他就口不择言了,于是她赶紧站起来:“我出去溜达溜达。” 刚一起身,门外守卫却是在门口站定,恭敬地递上一封信:“凝笙姑娘。” 凝笙指向自己:“给我的?” “是的。是云韵堂的紫蝶姑娘。” 凝笙瞄见羽仟汤碗放下来了,眼睛看向那守卫。 她走上前接过,并未多想便撕开了信封,打开里面的信纸,信纸上确是什么字也没有,只是画了个奇怪的圆形状在上面,说是圆又不是圆,说是球又不像是球,因为上面似乎还挂着很多流苏。 凝笙翻来覆去地看,却始终没看出什么名堂,才女都是如此吗?给个一言半语的也行啊,画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她疑惑地坐下去,看来看去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在身后的玉轮说道:“凝笙小姐,那是个绣球。” “绣球?”凝笙回头看向她:“绣球是干什么用的?” 玉轮笑道:“今早这么多的家丁向我告假半日,就是因为今日午时一刻,云韵堂紫蝶姑娘抛绣球招亲。” “什么?!” 紫蝶要抛绣球招亲?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件?她不是喜欢羽仟吗?她震惊之外看向羽仟,他脸上晦暗难分。 “想必凝笙小姐与紫蝶姑娘认识,紫蝶姑娘想让您去为她挑个良人。” 凝笙脑筋转不过弯,想了想突然抬脸看向夜枫:“夜枫哥哥,你不会去?” 天知道,紫蝶这么美,会不会让夜枫哥哥动了心,万一起了心思抢了绣球,她岂不是只有做小的份?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若是紫蝶做了大,她是万万不要做小的,她从前也是吕大小姐,怎么能屈居人下呢。 她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还在胡思乱想…… “我还有事,是不会去的,你放心。”林夜枫柔和一笑,起身离开坐席,玉轮跟在他身后离去了。 这下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了,凝笙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脑海里开始涌现出来紫蝶的话语:我和羽仟,我们是天注定的,不能违背。 紫蝶说她与羽仟是天生一对,那她怎么会抛绣球招亲。 凝笙看向羽仟,他脸上冷冷淡淡,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她抱着纸小心地说道:“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她做什么,与我何干。”羽仟说完,抬腿离开。 凝笙无语托腮,这都啥事。 “查到了吗?”林夜枫负手站立在湖边。凉凉的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瘦削干净的面庞耐人寻味。 “那个紫蝶没查到什么底细,目前来看挺干净的。”玉轮道。 “她与吕凝笙怎会相识?” “也许只是巧合。” “嗯,我知道了。叶韭韭不是同命人,荆北城就一定还有同命人的存在。” “公子不怀疑羽仟公子是同命人吗?” 林夜枫沉思一瞬:“幻仟族向来是中立一族,两袖清风,我始终不太相信先仙帝会如此放手一搏,所以,还是要密切关注和吕凝笙来往亲密的人。” “是。”玉轮应道,但又不解地说道:“只是不知那个紫蝶名满荆北,怎么会选择抛绣球择人?” “她既底细干净,她的事便不用太在意。” “是。” 夜枫静静地看着湖水,湖水十分温柔恬静,顺着风轻轻流着,泛起小小的圆晕,清澈地还能见到许多肥润的鱼恣意游戏。只是这么浅的水,便让她栽了进去,还被水呛着喊救命。一点也不像令各大族头疼的琴华上仙。 “那日,我看见了。”玉轮看着一直凝望着湖水的林夜枫开口道:“上次若说是她吻得你,那这次呢,我看的分明,是你情不自禁吻了她。” 林夜枫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面色一冷,“你无时无刻地不盯着我?” “我怕你意乱情迷!” “意乱情迷?好一个意乱情迷。”夜枫冷笑一声:“那你算什么?” “我是爱你。”玉轮开口:“你不要忘了我是什么身份,如今我卑躬屈膝,自愿跟随你,这不够吗?” 林夜枫冷淡看向玉轮姣好的面容,“你以为,你这么跟着我我该很荣幸吗?你在阻碍我的每一步路,你是很尊贵,却一直被情感所左右,实在是不堪。” “我是不堪。”眼泪盈上玉轮的眼眶:“那你呢?你不会为情所困吗?”“不会。”林夜枫语气坚定。 “那你证明给我看。”玉轮玉手环上林夜枫的脖颈,诱人红唇凑近他的唇边:“你可以吻吕凝笙,那么你吻我。” “你若吻了我,从今以后我便能相信你心无杂念,不再怀疑你和她之间。” 林夜枫低眸淡漠望向她,她的脸庞近在咫尺。玉轮见他并无任何反应,也并未推拒她,便踮起脚尖,闭上双眸,将唇慢慢地凑近他的唇。 两唇将要触及之瞬,林夜枫一把推开了她。 是了,他做不到。 “你这是做什么?”凝笙早早赶到云韵堂,来到正在化妆的紫蝶身后。 她虽未着大红嫁衣,还是身着一身紫纱,却是精心打扮了,头上平添了好些夺目的饰品,金簪镶着紫玉,脸上扑上了醉人的腮红,眉间点了一点朱砂,唇上印上了点点朱红,气若幽兰的气质却是没有被掩盖,只是更加引人夺目。 “怎么?”她站起身来,手指轻抬珠帘,望着门外已挤得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让我们在荆北城呆些时日,难道是你要嫁人?”凝笙看着她的背影,实在不解,虽然她并不是很了解紫蝶,但她绝不是冲动不顾一切嫁出去的人,“或者,你是想要诱羽仟出来,与他成亲?” 这是她在路上的猜测,她能感觉出羽仟和紫蝶之间的爱情是真挚的,所以紫蝶是不是借抛绣球来向羽仟示爱呢?也不会,她那么高雅娴静,而且她今日看羽仟,并没有想来的意思啊。 紫蝶定住,回首:“你是说,他知道我今日要抛绣球招亲吗?” 听这话凝笙反而一惊:“难道你不想让他知道?” 不是她说她与羽仟天生注定一对吗?怎么抛绣球都不希望他来,她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紫蝶了,不过这事真不能怪她啊,谁让那家仆非在吃饭的时候递信。 “凝笙,我叫你来,是希望你帮我一个忙。”紫蝶握住凝笙的手。 “你说,我义不容辞。” “你前些日子应当去了凤凰落域了。”“是啊。” “那你应该拿到了你的内丹精元是吗?”紫蝶温柔的眼睛看着凝笙,但凝笙明显感觉到她有一丝紧张。 “我,应该是拿到了。”凝笙点头,她想容离传给她的东西,应该是内丹精元了。 “太好了。”她欣喜地笑了:“凝笙,你一定要帮我,我被拿到绣球的人带走后,你一定要跟在后面然后想办法救我。” “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 “前些年,我被人骗取了内丹精元,法力尽失,如今他让我嫁于他,才肯还我。”她似乎无暇多解释,急急地说道,外面的人群已经越来越拥挤,声音越来越嘈杂。 “你知道的,我不能嫁给别人。”紫蝶说道:“但我必须要我的精元,你是青鸾珠,青鸾珠力量巨大,无可比拟,定能将那人制服,夺回我的精元。” “凝笙,同命人是一半,精元是一半,每颗同心珠就是同命人和精元的合二为一,缺一不可。所以,我必须取回我的精元,你懂吗?” 凝笙大致听明白了,但是却不得不为难地说:“紫蝶姐姐,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我怕我帮不上。” “怎么会?” 第四十一章 绣球招亲2 “我没有任何武功,我手无缚鸡之力啊。”凝笙无奈,可能比起武功,她连凝谭居里的小丫鬟都打不过,如果实在找一个人跟她对打能胜利的话,她希望把京城的韭韭请过来,对于她凝笙还是有着必胜的决心的。 “怎么可能,怎么会……”紫蝶握住凝笙的手,凝笙感到一股热流从紫蝶的手上传过她的手上,传进她的奇经八脉,不停地在探知。 片刻后,紫蝶慢慢放开凝笙的手,语气里透着一丝绝望“你的精元被锁住了。” 凝笙震惊,不知该怎么回答,难怪她从未感知到荣离给她的东西,她以为它从身体里消失了,原来还在。可是她的精元怎么会锁住呢,是谁将她的精元锁住了? “凝笙。”紫蝶轻柔地摸了摸凝笙的脸:“你走,我必须得去将我的精元拿回来,无论生死。” “姐姐,到底是谁拿走了你的精元?” “你不用管这么多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午时一刻。 楼下的人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些不耐烦,紫蝶捧过桌上的绣球,凝笙看到她捧着绣球的手,带着一丝决绝,仿佛在告诉她无论付出什么都要拿回自己的精元。 凝笙有些慌了,为什么精元会被锁住,她若不去救紫蝶,还能有谁来救她,那人既然能够抢走紫蝶的精元,那就绝不是个等闲之辈。 “今日,云韵堂紫蝶姑娘,抛绣球招亲,紫蝶姑娘若有意中人,便会将此投入那人的怀中,投中者即可成为紫蝶姑娘的夫婿。”小厮朝着拥挤的人群喊道。 凝笙看着台下的人各个垂涎欲滴,伸出贪婪的手看着紫蝶手中的绣球,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晁影。”凝笙听见紫蝶的声音,便往下望去,很快她便确定,人群中间的便是晁影。他坐在黑色的马上,一身黑衣,眉宇之间尽是志在必得,脸上带着诡异阴邪的笑容,狭长的眼睛里带着狂傲。 此人实在是阴毒,他强迫紫蝶姐姐使用绣球招亲,这样,整个荆北城的人都知道紫蝶将出嫁,即使她后悔,也再难在云韵堂呆下去,此人的毒辣,一眼便能望到底。 “紫蝶姑娘,投给我!” “紫蝶姑娘,快投啊。” “投给我!” “我!” …… 紫蝶的玉指紧紧扣住绣球,终是下定决心扔下去,却定住了,凝笙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望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羽仟。 她原以为这个公子哥不会来,可没料到他还是来了,以他的骄傲本性来此,实在不可思议。可如今可怎么办,若他俩两情相悦,这不是会产生天大的误会吗?不过他俩,真的两情相悦吗? 果然,紫蝶看见羽仟,手都在微微颤动,原本要扔下的绣球,却在手上迟疑了,根本扔不下去。 底下的晁影不悦地皱了皱眉,她是后悔了吗? 怎么会?她不是为了她的精元什么都肯吗? 无论如何,紫蝶他势在必得。她的绣球,一定要落在他手上。 羽仟看着蒙着面纱的紫蝶。他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不要过来了,为何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里? 他与紫蝶见过几面?甚至他们几乎都没有交流,为何他的心会时时挂在她身上?为何他今日听到他要抛绣球,心中都是愤怒,甚至还有一丝恐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当真有一人能够如此吸引他吗? 他明明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他无法解释紫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紫蝶仅用一面便在他心里占据了位置。 他抬眼看向紫蝶,见到她也往自己这儿看过来,眼中的恬静变成了犹疑和无措。 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吗?紫蝶,若你将绣球抛给我,我便不再掩饰我自己,无论错没错,我都会娶你。 凝笙看着羽仟,她已经知道天幻珠和地灵珠会互相吸引,会命中注定地爱上对方,这一切的一切都无可避免,可她不能明白,这样的爱情是自愿的吗,注定相爱,就一定会相爱吗? 羽仟并不知道紫蝶是同命人,所以他才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态,凝笙已经看出来,这个紫蝶在羽仟的心里非同小可。 凝笙看向紫蝶,从她看向羽仟的那一刻起,眼中的决断便变成了犹疑和无措。 精元。精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紫蝶清晰地看见了羽仟目光中的情感。那一刻,她多么想将自己的绣球扔给他,不管所有的一切,她不要精元了,她也不想为仙族付出生命了,不受人胁迫,就这么扔给他。 然后她会欣喜地跑下楼,扑进他的怀里。 不,也许她可以矜持一点,等着羽仟上来,温柔地牵着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属于羽仟的世界。 这样,她知道她这一生便会很快乐了。可是,那不可能。所有的路都定好了,由不得她选择。 凝笙看出她的动摇,但如果此刻换成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会选择精元,还是爱的人。因为她的使命也并全部是拯救仙族。 紫蝶看向底下已心生不悦的晁影和越来越急躁的人群,眼眸闭上,心一横,扔下了绣球。 凝笙来不及拦住她,就听见众人惊呼,纷纷去抢,只是那绣球投的实在准确无误,准准地落在那骑马的公子上。 羽仟的手生生停在那里,半晌,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穿过整个人群,传到了凝笙和紫蝶的耳中。 “姐姐,可是羽仟……”凝笙开口,羽仟是想接这个绣球的,他愿意娶她。 紫蝶轻轻摇头。 晁影放声大笑,将绣球一扔,从马上一跃而起,径直落在二楼紫蝶的身旁,紫蝶猛然一惊:“你疯了,你做什么?”晁影将紫蝶拦腰一抱,稳稳地再次落在了马上。 众人惊呆了,想不到这个名满荆北的紫蝶看中的竟是个江湖人士,那人带着紫蝶,没有丝毫犹豫,驾马离去。 “姐姐!!”凝笙迅速跑下楼,冲进人群之间,却早已不见那人踪影。她有些茫然,又猛地往回跑,却也不见羽仟了。 羽仟在哪儿,羽仟是有法术的,说不定他可以救紫蝶。 她必须告诉他,紫蝶不是自愿的,她情非得已,她是喜欢你的,她只是为了精元才不得已跟那个晁影走的。而现在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你羽仟了。 她要告诉他现在不是伤心难过悲愤交加嫉妒心飞起的时候!而是英雄救美的时候! 可惜羽仟跑的比兔子还快,她焦急寻着,却感到脖颈被用力一击,好嘛,又被袭击了,真晦气。 第四十二章 凝笙失踪 “把我的精元还给我。”紫蝶闭眸。 “我说过你我洞房之日,我便会将你的精元还给你。”晁影停下马,贪婪的闻着来自紫蝶身上的清香,那香气似乎还带着海棠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紫蝶跳下马,看着晁影:“把我的精元还给我。” “我喜欢了你多少万年。”晁影同样跳下马:“若没有你的精元,我怎会得到你?” 晁影手指划过紫蝶清冷的面容,却被她一瞬间躲开。“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我不理不睬。” “你放过我。我求你。”紫蝶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你嫁给我就这么难吗?”晁影冷冷说道:“要想拿到你的精元,你的人必须属于我。” “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一命。”紫蝶拔下了金簪握在手中,目光决绝向晁影刺过去,无比精准地刺向他的胸口,却被一道光弹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晁影放肆地大笑,笑容可怖。 “你怎么可能融合我的精元?”紫蝶不敢置信。 “我怎么会融合你的精元呢?我只是将它放在胸口处,虽没什么用,却能保我一命。” 晁影蹲下来,一把将挣扎的紫蝶扯入怀中,冰凉的唇抚过她的耳垂:“我说过,你是我的。” 紫蝶,永远只会属于晁影,她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温存所在。 紫蝶闭上眼睛,不想让人看见她眼里的绝望。 这两日,林夜枫皆是一人吃饭。丫鬟告诉他,自从云韵堂的紫蝶姑娘抛完绣球后,羽仟和凝笙姑娘便在屋内一觉不醒,不许人打扰。吃食皆有丫鬟送进去。 林夜枫心中有所疑虑,却也没有多加猜测。 这次,当他再次一人吃饭时,羽仟却来了,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下,拿起一个大馒头啃了两口。 “你近日怎么了?”林夜枫看着羽仟,说是补觉,怎么越发觉得他黑眼圈重了。 羽仟不言,摇头继续啃馒头,连小菜也不肯夹一口。 林夜枫不再追问,想起什么,问身旁的丫鬟道:“凝儿的吃食送过去了吗?” “回公子,送过去了。” 林夜枫点头,继续问道:“都吃了吗?” “吃了,送过去的清粥小菜动了两口,马蹄糕却是吃完了。”丫鬟答道。 羽仟停止了啃手中的馒头。连他都知道,吕凝笙向来不喜欢吃糕点,而最烦的便是这马蹄糕,怎么会全部吃完?这绝不可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改变口味。 林夜枫面色一沉,刷的站起来,不等丫鬟做任何解释,直接出了门。羽仟也站起来。 林夜枫快步走到凝笙的房门,一把推开了凝笙的门,冲了进去,却见床上确实有一人在歇息。 此人的背影是凝笙。羽仟愣了,转过头:“也许是凝笙今日口味确实是变了。” 林夜枫并未停止脚步,门开这么大的声音,怎么还能熟睡。这人一定真的是凝笙吗? 他轻步上前,一边唤着凝儿,一边将那人的脸转过来,确是一张陌生的女子的脸,那人全身瑟瑟发抖,刚一转过来脸,便扑通一声滚下了地跪上了,紧接着来送饭的丫鬟见情形不对,也扑通一声跪下了:“公子饶命。” 羽仟上前:“吕凝笙呢?” 丫鬟拼命摇头:“我们真的不知道凝笙小姐在哪儿。” 林夜枫脸色无比阴沉,冰凉地说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丫鬟面面相觑,却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你们说了,此事我既往不咎。” “是,是玉轮姑娘……”丫鬟小心发抖地说道。 羽仟皱起眉头,林夜枫身边的一个丫头竟能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身份一定不干净。 林夜枫踏出门外,却见玉轮正在眼前的花圃中浇花,他过去一把抓住玉轮的手腕:“人呢?” 玉轮轻笑道:“公子,我不是在这儿吗?”“我问你,吕凝笙呢?”玉轮脸上依然是笑盈盈的:“玉轮不知。公子要知道凝笙姑娘在哪儿,不妨去问问那个紫蝶姑娘。” 紫蝶……羽仟心麻了一瞬。 “说不定,她成了紫蝶姑娘的陪嫁,也未尝不可能。” “你真是疯了。”林夜枫语气冰冷,握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用力。 玉轮吃痛,神情却丝毫未变。“召集凝潭居所有人,不放过任何角落,找出吕凝笙。”林夜枫拽过玉轮的手腕,向正堂走去。 玉轮被定在座上,动弹不得,却是没有丝毫慌张,索性闭目养神。 林夜枫负手站在一旁,身上发出危险的气息。“吱呀”,门被推开。“公子,我们已翻遍整个凝潭居,凝笙姑娘并不在此。” “知道了,下去。”他早就料到玉轮既然出手,绝不会在凝潭居动手,搜凝潭居,只是以防万一。“酩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玉轮从容说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你伤害了吕凝笙,对我们有多不利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一定要破坏我所有计划吗?” “呵,”玉轮嘲讽地笑了:“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目的,我以为你为色所迷忘得干干净净!” “我不想与你多言,告诉我她在哪儿?两天了,你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法瞒了我两天。” “我不会说的。”玉轮闭上眼睛,内心全是得逞的快感。林夜枫那日推开她的吻的时候,她心底的狠意已经像藤蔓一样疯长。她必须解恨,她必须让吕凝笙付出代价。而且,林夜枫虽言语冰冷,却也看不出什么滔天的怒火。 “你可以不说。”门吱呀一声开了,羽仟不疾不徐地走进来,手里握着一面铜镜:“我自有办法知道。”铜镜徐徐升起,停在了半空中。 玉轮一眼便看出他要干什么了,咬牙切齿道:“住手!你敢!” 羽仟懒得和她废话,双手的火焰旋转成太极,眨眼间落入玉轮眉心,再牵引出来,直直打向铜镜。铜镜中立刻出了映像。 画面中,焦急的吕凝笙寻着身影,身后,却有一人带着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在她脑后用力一击,吕凝笙倒了下去。玉轮一路带着昏倒的吕凝笙,使用法力迅速到达了一个地方。玉轮站立在洞口处,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还未进去,已血光冲天,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鼻而来,底下还发出阴惨惨的鬼叫声,充斥着毛骨悚然的气息。 玉轮看了凝笙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推了下去。 “这是哪儿?”夜枫微微蹙眉,却分辨不出这是哪儿。羽仟摇头,也看不出来。然而下一幕,却让羽仟陷入了恐慌,而林夜枫也身躯一震。 凝笙摔在黑暗的血地上,四处全是残肢碎骸,内脏,头颅,数不清的骨架垒成了一座座小山,猩红的血水形成了一条条血流,冒着泡蔓延,四处的鬼魂发出恐怖的嚎叫向凝笙扑来…… 画面停止。 “是罗刹谷!”羽仟声线颤抖。 罗刹谷是冤魂聚集之地,他们死得冤,且肉身不得善终,往往生前被大卸八块,怨气散不去,也无法投胎,便都集中在了罗刹谷,日以继日,随着怨恨的疯长,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凡胎肉体若入此地,顷刻间化为血水,即使是法力高强的人去了此地,也无法施术,因为阴气大大盖住了阳气。 羽仟掐上玉轮的脖子,收紧力气:“你是何人,心肠如此歹毒!” “不必再说了。”林夜枫冷漠低头望向玉轮:“酩月,从今以后,你回你的地方,不要再来跟着我,若今日吕凝笙死了,这个代价你永远付不起。” 玉轮艰难呼吸,眼里露出迷茫,“她怎么会死?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她是青鸾珠,怎么会死,即使那阴气束缚住她的法力,那些冤魂也杀不了她。 “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精元被封了吗。”林夜枫解开玉轮的封印,抛下一句话便立刻消失不见。 玉轮瘫倒在地上,眼里竟罕见地露出了害怕。她的精元被封了,她的精元被封了……那吕凝笙肯定死了……青鸾珠没有了,父亲不会放过她的,他也不会放过她的…… 第四十三章 再历生死 感觉被人摔在了地上,摔得浑身剧痛,凝笙咬咬唇瓣硬逼着自己清醒,但当她醒来看到四周的情形时,几近失声。 那无数的鬼魂带着呆滞的面孔向她爬来,有的失了四肢,有的失了眼睛,有的失了半颗脑袋……腥臭的血水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恐慌地浑身发麻,手支撑着地一步步地向后爬,尖锐的骨骸刺的手鲜血淋漓。 这是哪儿?!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吕凝笙究竟有什么仇家,要将她扔到这里来想方设法让她死?!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凝笙挣扎着站起来,向后跑去,是没跑几步便撞上了满是血垢的壁石,这竟然是一个密闭的幽谷。四四方方,无路可逃。全无一丝光亮,头顶上不知多高的地方,全是血雾挡住了。 她没有理由不害怕,事实上恐慌已经到了她的喉咙口,她怕自己一张口,它便止不住地溢出来,那群鬼魂就这样跟着她张牙舞爪,随时都要冲上去咬她一口。 凝笙惊恐到呕吐,一边往后爬,一边用尽量友善的语气恳求,“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别伤害我。求求你们。” “我们是冤魂,投不了胎,好不容易来个新鲜血液,怎么能不汲取呢?”有一个鬼魂嘶哑着说道。 “冤魂?”凝笙牙床颤抖,下意识地问道:“你们为何事而冤?” 众鬼魂互相看看。 “你倒是第一个问我们冤情的人。”鬼魂道。 “告诉你也罢。” “我本是公孙家的二小姐,华南府的公子与我是世家,早已定下娃娃亲,谁知他野心勃勃,将我公孙家秘密灭门,又将我砍去四肢,扔到了荒郊野外,你说我冤是不冤?”一个在众骷髅头中还算好看的骷髅头这么说道。 凝笙难以想象,为何世间竟会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被自己心仪的人灭去满门,还不得好死,怎么能够没有怨念,“冤。”很冤。 “我是一县的县令,多少年来兢兢业业,拿着那可怜的俸禄,为百姓排忧解难,从不冤枉一个良知百姓,却有人将我上报,说我受人行贿,克扣百姓,那平常对我感恩的百姓,竟无一人替我申冤,那知府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斩首示众。我冤吗?” “冤。”清官两袖清风却被陷害,那势必是一些经常克扣百姓的人倒打一耙将他拉下,世间皆浊唯他自清,势必招人痛恨。只是那些老百姓,只享利而遇难时袖手旁观,实在令人心寒。 “我原在城东家的员外家做家仆,他家的少爷强奸妇女,又杀了好些人,本要被官府拉去伏罪,却偏偏拉上我顶罪,我一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拼命叫冤却无人理睬,被五马分尸……我冤不冤?” “冤。”这便是世间的常态吗?富者为非作歹,穷者诉苦无门,真正是讽刺。 那无数的厉鬼,各有各的冤,每一件听起来都令人发指,他们那凄凄惨惨的诉冤,像是要倒出心中所有的苦楚。 “你们原本都是良善之人,然世道不公,竟流落至此。”凝笙发自内心地替他们难过,替他们愤慨,替他们悲哀。 “良善之人?这世上,最悲的便是良善之人。连那三岁小儿都知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那个公孙家的小姐说道。 她虽没有四肢,只剩上半身的骷髅,但她可以从她的骨相看出来,生前定是个美人。 “你虽听了我们的冤屈,但我们还是要吃了你,我们需要以此为食。”那些鬼张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凝笙吞下。 凝笙知道难逃虎口,索性不再挣扎乖乖抱住头,用力闭上眼睛,不知道就这样死去,会不会也成为厉鬼。 可惜的是,还没跟夜枫告别。 “麻烦你们下手快些,我怕疼。”凝笙哆嗦说道,为自己留点尊严。 她知道那些冤魂受尽冤屈,早已不再存有同情和怜悯,它们需要阳气,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感却没有产生,凝笙触及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那人将她拉入怀中,却用背脊抵挡着那些冤魂的进击,那些冤魂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抓挠,张开大口咬上去。 凝笙害怕而奇怪地睁开眼睛,向那人望去,却目瞪口呆:“天墨?” 那熟悉的眉眼,那痞里痞气的模样,那幽默风趣,长相俊俏的男子,不就是天墨吗?他的发上,还带着她当年五两买的簪子。 “阿笙,别害怕。”凝笙见他额角冒出细汗,却依然笑着安慰。 “可惜血雾导致我的视线遮拦,到此刻才寻到你,还好为时不晚。”他这样说,我没有应他,而是看向他的背后,他的背被咬的鲜血淋漓,冤魂们却住了嘴,不知为何呸呸两声,于是开始拉扯面前的天墨,喝了两口他的血,它们似乎越发对想要吸干她。 曾经生死与共的天墨出现在面前,像一场从未排演的戏剧,而凝笙靠在他的怀里,平安地在天墨为她筑立的一小块地方,她不知道天墨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看到他的一瞬间,她没有那么害怕了。但他身后传来的冤魂恼怒的声音提醒了她,天墨背后的血已经滴滴落在地上,落在那血污之中,再寻不见。 一阵说不出的恐惧和呕吐涌上心头,凝笙开始拼命地推搡着天墨:“你快走开,快走开!天墨!怎么来的怎么走!快!” 他并未放手,双手依旧死死地抵住墙,故作轻松地笑道:“阿笙你在担心什么?我的血肉不好吃,他们最多抓我两下。你就不一样了,你这么香,把你给他们了骨头都不剩了。” 他的话凝笙根本进不了耳朵,依旧用力推着他,他根本不该出现,“那是我的事,你进来掺和干什么?就算他们不会吃你,你早晚也会血流干的。” 他无奈地看向她:“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让我腹背受敌了?” 听到这话,凝笙下意识地松开手,但心底的恐惧委屈泛滥开来,眼眶开始发热,“你干嘛啊,我不想到死还欠你一个人情,我跟你又不是很熟,我们不就是走过一段路嘛。你赶紧放开我逃不好吗?” “大姐,别哭了,你哭的就像个冤魂似的。”凝笙见他痛痒难忍,却依然故作轻松,“别害怕,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可惜怨念如此之深之地,我也无法使用法力。” 第四十四章 再历生死2 他将她从凤凰落域带出时,她其实非常感谢他了,自己还未偿还这份恩,他如今又出现了,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只是……机缘巧合下才遇见的人,她哪里值得他一次次以命相搏。 “别再动了,就让它们抓我好了,你要是再动,咱俩都得没命。”天墨再次提醒凝笙。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凝笙的眼睛无比湿热,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战。 “谁让,”天墨笑道:“谁让我这个小痞子还欠你这个大小姐二十两银子呢?” “求求你,走好不好?” “我说过,我的腿要去哪里,我拦不住,如今,他只想,留在阿笙身边。” 眼泪在眼眶打转,终于落下来,凝笙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希望天墨身后的厉鬼能够累了,早点住手,她不想因为她让无辜的天墨白白受如此皮肉之苦,如果这样,她宁可早点被那些厉鬼剥皮抽筋。 可是那些厉鬼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拼了命地抓着天墨,血落在地上的声音分外清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凝笙知道,已经一个白昼过去了。 天墨的眉间已经染上了一丝倦意,身后厉鬼的抓他的速度也越来越缓,他唇色苍白,过快地失血让他昏昏欲睡。 突然,天墨背后的厉鬼停住了。凝笙起了希冀,它们是放弃了吗? 地面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风,那些大大小小的骷髅开始跳跃起来,密密麻麻地朝着一个方向集结过去,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骷髅头。那骷髅头周围围着血色的火焰,贪婪地吐出火蛇,带着令人骇然的冲击力。 凝笙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它们想必也累了,所以将所有的骷髅,聚集起来,出最后一击,将天墨彻底击倒。那样的力量,绝对能置人于死地。 此刻凝笙非常清醒,不可以,绝不可以!她开始拼了命地抠着天墨护住她紧贴壁石的手,用尽最大的力气去抠,甚至不惜把他的手指抠出血来,却始终抠不下来。 眼泪不停落下,顺着脸庞流入她的脖颈,她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用力地扣开,但天墨此刻的力量惊人,就是纹丝不动。 “你想干什么!你放手!”凝笙大怒,冲他吼道,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怕。 天墨凝视着凝笙,“你不要害怕,哪怕耗尽我身上每一块血肉,也要护你周全。” 手指顿了一瞬,心麻麻的,凝笙更加用力地抠着他的手指:“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天墨活着!我要你活着!你必须活着你听见没有!” 那巨大的骷髅头长长的一声嘶吼,发出更加强烈的火焰,直直地朝天墨撞过来。 “不要……不要!!!”凝笙尖叫,不行,天墨一定不能死!她抱住天墨,想将他逆转过来,将自己的脊背朝向那冲击。但他放下按在壁石上的手,同样用力地把凝笙抱入怀中,让她根本无法动弹:“别怕。” “天墨!!” 彭!!!一声巨响。整个罗刹谷都在震动,地上也出现了裂痕,小碎石从四壁滚落下来,细细密密地落在地上。 没有厮杀声,没有哭喊声,甚至没有隐忍的痛声。巨大的骷髅击打在天墨背上的那一刻,也同样化作无数肢体碎骨抛掷四方,那些厉鬼落在一旁也不再有力气抓挠。 天墨瘫软在凝笙怀里。未发出任何声音,手轻轻地垂下,像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温热的血却顺着凝笙的肩膀浸染了她整个衣衫。 凝笙的手微微颤抖地抚上他的背,皮开肉绽,坑坑洼洼,血肉模糊。 “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别死……不要死…… 天墨,不要死…… 求求你,不要死…… 她在心底拼命呐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种阵法非常耗力,若是凡人,早已化作一摊血水,即使是有法力的人,也难逃四分五裂,如今他既没缺胳膊少腿,想必也是法力高深之人,应当还没死。”那公孙厉鬼软在一旁,也没力气再去逮捕凝笙,提醒她道,“只是就算他没死,生生承受这一击,也是深受重伤,难逃一死。” 凝笙闻言,缓缓地伸出食指去探他的鼻息,探了许久,才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她激动不已,忙用袖口擦去天墨嘴边不断流淌的鲜血。 天墨,到底何必呢?她吕凝笙到底曾对他有过什么恩,值得他用性命相护? 她不会让他死的,她不会再在此地耗下去。凝笙护住天墨的头,将他放置地上。天墨的血染透了他的衣衫,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让天墨因她而死。 她朝着那些厉鬼跪了下去,膝盖磕在碎碎的骨渣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我吕凝笙贪生怕死,胆小怕事,没有本事没有能力,但我永远不会为了苟活下跪,可是,”我看向天墨,看着命悬一线的他,“这个人曾陪我患难与共,如今为我不惜性命,我断不能让他这样白白死去,如果是这样,那我宁可今日原本被你们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也不想欠任何人如此大恩。” 那些厉鬼始终软在一旁,不发一言,那些阴气围绕着凝笙,不曾散去,“我求你们,告诉我出路。” “罗刹谷,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出路,来者只有死路一条。”公孙厉鬼用沙哑的声音答道:“你自己瞧瞧这四面的壁石,没有任何机关,没有任何裂缝,怎么会有出路。” 凝笙自然不信,哪怕她说的句句属实,她亦不能相信,一旦相信,天墨就连最后一丝活下来的希望都没了。 “我知道一定有,求你们告诉我。”凝笙不停地磕头,磕到地上一个血坑,磕到麻木,磕到她自己也不知磕了多少下。 却再听不到任何回应,整个罗刹谷,便只听到她那一声声清脆的磕头声。凝笙知道那些个冤魂厉鬼,如今耗费精力暂时动不了她,根本不会搭理她,只想等到阴气恢复,再将她吸干榨干。 她并非忘了他们是厉鬼冤魂,数十年的怨念皆在此,早已不会再心软,只是哪怕希望再渺茫,她都不能放弃。 “你不必再磕下去,你若要磕,便也随你,但是没有出路便是没有出路。”自始至终只有公孙厉鬼肯与她多说两句,也许她化为厉鬼时间并不算长,还算有一丝微弱的恻隐之心。 凝笙停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眼前血地上,她站了起来,冷静地说出话,“我知道你们每一个人,因着巨大的冤孽,导致肉身损坏,灵魂无法栖息,更无法转世投胎,只得将无数的怨念埋在这永无天日的罗刹谷,这绝非你们所愿。” “若你们能告诉我此出路,我吕凝笙在此起誓,一年之内,必想尽一切方法,助你们转世投胎,不再受如此漫长的折磨。若违此誓,我愿生生世世化为厉鬼,不得超生。” 第四十五章 再历生死3 凝笙看见每一个假装沉睡的骷髅都苏醒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为何她能知晓这么多,自从从凤凰落域中出来之后,她对这各族各界都有了莫名的了解和认知。 此誓言太过毒辣,此话也太过有诱惑力,她赌能够直击他们隐隐作痛的内心,没有人生来愿意做冤魂,愿意成厉鬼,愿意守着那成堆的怨念,不依不饶。 凝笙相信他们愿意投胎,只是没有办法,不能投胎就放不过自己,所以他们的怨念才会越来越深。 沉默,良久的沉默。 “你此话当真?”公孙厉鬼问道,凝笙听出了她声音压制不住的微微颤动。 “绝无虚言。”凝笙逐字而言。 “若是旁人说此话,我们只当他放屁,根本不会多听他一句废话。可是你,我看出来你不是为了逃命而说出的话,而且你绝非是个普通的人。”一个厉鬼阴森森地说道,“但是……” “若你一年内没有做到呢?”他凶恶地说道。 “一年后的今天,我便会自己过来,任刀任剐。”凝笙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她应下的事她自己承担。她听到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而她像个囚犯一样,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我们早已不再信人心。” 闻此话凝笙心一沉。 “但你例外。望你记住你的承诺。我们需要你与我们歃血而门盟。” 凝笙欣喜到几乎再度落下泪来,她直接拿起一块尖锐的碎骨,用力往手心一划,顿时鲜血泉涌,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吕凝笙绝不忘记。” “好!我们相信你。但其实我刚刚并没有说错,罗刹谷的确并无出路。”公孙厉鬼说道:“唯一的出路便是我们。” 说罢,所有的骷髅,如同刚才一般,密密麻麻地聚集起来,这次连地上的碎骨渣也没有放过,慢慢地骷髅碎骨拼成了一座小小的阶梯,直通那血雾之外,一步一步,运气若好,便能走出这罗刹谷。 “只是,你就算有命能走出去,这个家伙怕是要留在这儿了。”公孙厉鬼的声音从那阶梯上传出来,再分辨不出是哪块碎骨片。 “不会的。”凝笙解下自己和天墨的已经被血湿透的外衣,撕成很多布条,拧成十几条绳子,先坐下将天墨身上各处套上绳子,再将他拉至自己的背上,把他身上的绳子在自己的身上死死地系上了扣。 “这下,怕是你俩都出不去了。”公孙厉鬼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凝笙确保天墨与自己紧紧绑在一起,那扣一定不会滑落,才开始用尽力气想站起来,只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身上负重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她根本借不到力站起来,甚至动弹不得,再三用力,就是爬不起来。还未起身,便以如此艰难。 “放弃他,我们也耗费了不少,不能长时间地维持这阶梯。你应当想想明白,他既舍命救你,你便应当保存体力,独自逃生。” 凝笙再次使力,却依然纹丝不动,“那个……”她吞了吞口水,小心说道:“你们谁能借我一根结实一点,长一点的骨头?” “这个好说。”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响,一根长长结实的骨头便掉落在她眼前。 这……这么长……是人的骨头?凝笙不敢细思,用力柱着这根骨头,大有要将这块骨头戳断的意思,咬牙切齿,勉勉强强地站立了起来。 这不站起来还好,一站起来,凝笙便感到头皮发麻,天旋地转,难以呼吸,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表示抗议。她咬着牙,艰难地拄着骨头走到了阶梯旁。 那望不到头的阶梯,凝笙才知道公孙厉鬼所言不虚,凭她自己确实很难将天墨带出去,这仅仅是拄着骨头在平地上走了几步,就已经让她气喘吁吁了,可是带不出去也要先带,爬不动也要先爬。 凝笙放下骨头,双手攀上骨梯,双脚也开始颤抖地爬上第一层阶梯,却一下子重心不稳,直直地摔到地上,她立刻往一旁倒下,不让天墨垫在她的身下当肉垫,就这样一弄,她的手心,脸上一下子全是血,天墨的重力压着她的骨头都快断了。 凝笙也没有之间扭扭捏捏喊痛,拿过旁边的骨头,更加费劲地站了起来,用力攀上阶梯。 天墨,我一定带你出去。 凝笙听到天墨在耳畔时不时的微弱呼吸,她知道他活着,她就一定要带他走。 凝笙努力保持重心,艰难地向上爬,每走一步,手和脚便疼到全身发抖,身上的每一条经脉都在喊痛。没事,没事……没关系,快到了,快到了。 实际上她心里太清楚,她才刚刚出发,而且体力已经耗尽。 此刻她万分后悔,要是小时候跟着林父学着砍砍柴多好,要是学些武功也好,虽都不是她喜欢的东西,却是能强身健体,不至于弱成这样,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在她的睫毛上,直往眼睛里钻,身心已经麻痹,动作全靠下意识,双手抓的满是鲜血,她连停下来休息一下都不敢,一旦停下,便再也止步不前。 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她疼和痛都麻木了,全身发软,终于走进了血雾里。 凝笙知道,穿过血雾,便是出路了。只是血雾遮眼,她本就晕眩无力,加之什么也看不清,一下子手抓了个空,便摔落下去。 摔落的一瞬间,她感到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 “不要!!!” 这样摔下去,她便再也爬不上来了。天墨就再也活不成了。 只听“咻”地一声,一块骷髅头用力抵住她摔下去的身子,那骷髅头微微颤抖,却是生生地一点点将她挪回原位。 “若有机会,帮我杀了华南府的公子融。”凝笙听见公孙的声音。 凝笙眼睁睁地看着公孙的骷髅头摔了下去,瞬间成了碎片。她……是不是死了…… 她浑身颤抖,长时间的超负荷和肝胆处传来的警告,让她感到有一股热流往喉咙里挤压,她微微张口,一口鲜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阿笙……不要管我……” 凝笙听见天墨的呢喃,“小痞子,我一定,一定带你出去。” 我一定,把你带回去,哪怕我死了,我也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再死。 她更加谨慎,再三地小心摸索,用那已经不堪一击的手脚继续向上爬。 不知多了多久,她终于爬出了洞口,身体的力气一瞬间全部抽尽,如同散了架一般,连带着身上的天墨一起倒了下去。 “天墨我们出来了……”凝笙像一摊死水,再也看不清外面是何般模样,每一丝力气逃也似的逃出身体,太想就这么睡下去,可是从背上传来的重量又在警告她不能这么睡下去,不然天墨就没命了。 凝笙闭上眼睛,使劲儿想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再站立不起来了,只得双手抓住那泥土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匍匐,但是她根本连方向都不知道在哪儿。 林夜枫从府内飞奔而来,两天了,他不知道吕凝笙是否还活着,但他知道她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他按捺着心中不同寻常的心跳声,以他生前罕见的速度向着罗刹谷而来。 他什么时候这般大意了,吕凝笙呆在房里两天他竟毫无察觉,若不是那丫鬟说漏了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吕凝笙,你的性命是我的,万不能让别人夺了去。 待他赶到罗刹谷时,正准备跃下之际,却见到罗刹谷洞口有两个奇怪的东西在蠕动。 林夜枫迟疑了一下,上前过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触目惊心。一位成年男子身上被抓的血肉模糊,汩汩地往外流血,看上去已经失了生机,而他身下,被血染的衣绳绑着的是一位姑娘。那姑娘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不带血了,她遍体鳞伤,身上数不清的密集的划痕,衣衫破破烂烂,脸上已分不清任何五官,只是一意孤行麻木地慢慢爬动,尽管毫无进展。 林夜枫心跳加速,额角出现了碎碎的汗珠,他试探着唤道:“凝儿?” 吕凝笙已经万念俱灰,此刻却听到了林夜枫的呼唤声,她已分不清是梦境现实,但这已经令她欢喜,她小小地喊道:“夜枫哥哥……” 林夜枫大惊,一手劈开他俩身上绑在一起的所有绳子,将吕凝笙小心拉了出来,抱入怀中:“凝儿?凝儿?” 她的脸上满是伤痕血迹,连睫毛上都是连着的血块,他用手指擦拭她脸上的血污,心中起了一分说不清的怜悯。凝笙有气无力地抓住林夜枫的衣袖:“救他,救他……” 林夜枫看向一旁的天墨,眼里射出冷冽之光。 这个怀抱太令吕凝笙着迷,她终于放心地沉沉睡去。 第四十六章 解锁精元 羽仟沉吟许久,才将手指从凝笙脉上挪开。塌上的凝笙,脸上血污已洗净,但依旧满目疮痍,额角上,脸颊旁,手臂上,脚踝处,皆是成堆的伤痕。 “大多是外伤,但身体损耗太重,心肝肺均破裂,怕是要养一阵子了。”羽仟收回手,将被子重新给她盖上。 “仅仅养着?”林夜枫问道。 羽仟淡然一笑:“你又不是不知她是青鸾珠,这些伤凭自身很快能愈合。” “……”林夜枫沉默。羽仟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无意间戳破了很多东西。 “我记得我们相识之时,十分相投,片刻便成了兄弟,到现在我也没问过你的身份。”羽仟起身,直视林夜枫:“只是不知你当初与我的相遇,是碰巧呢,还是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林夜枫开口,他并不想否认什么。 “你是想拉拢我,还是想看看我与同命人有什么关系?”羽仟见他不答话继续说道:“你是魔族,还是弑仙族,或者是暗影族?” 林夜枫沉默一会儿,冷淡开口:“你不是同命人吗?” “我对同命人什么的,丝毫不感兴趣,既然十万年前我们幻仟族敢袖手旁观,就不会参与任何一族。”羽仟说道:“我看你也并不想说你的身份,我也不逼你。只是我对青鸾珠并不感兴趣,但你,不要伤害吕凝笙的性命。” 羽仟拍了拍天墨的肩膀:“若你能做到与我之间不再掺杂任何东西,那我与你的兄弟情谊便还在。我去看看那个公子哥。”说罢,羽仟便离开了。 林夜枫看着床榻上那沉睡地并不安稳的凝笙,看见她的身躯还再微微颤抖,她的眉毛紧的打结一般。他上前在她床边坐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触碰她的眉毛,想将她的眉抹平,却发现她连眉毛里都藏着疤痕。? 人人都看出他要害她。她却懵然不知。将所有的安全信任都交在他的手上。他该说她什么好呢。说她愚笨,还是说她太傻了。 她在那罗刹谷呆了两天,他才发现她消失了,可她依然能够毫无责备地躺进他的怀里,从来不曾对他有过丝毫怀疑。 吕凝笙啊吕凝笙。 “吱呀”,门开了。玉轮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缓缓走进来,将端着一碗汤药的盘子递给林夜枫:“这是上好的补药。” 林夜枫并未移开目光,也并未接过盘子,只是问道:“你为何还未离开?” “酩夜哥哥,对不起,我真的错了。”玉轮将盘子放至一旁,低声说道。怎样都可以,她就是不想离开他的身旁。是她一时疯狂,差点让青鸾珠与他们失之交臂。可是她宁愿他惩罚她,也不愿就这么离开。 “你是不是疯了,在凝潭居直呼我名。”林夜枫冷冷看向玉轮:“你在这儿会破坏我的全部计划,这一次的教训你还没看够吗?”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玉轮拉着林夜枫的手。林夜枫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再多言。 一丝熟悉的,刻骨铭心的香味萦绕在吕凝笙鼻尖,这丝香味仿佛戳痛了她身上每一处地方,拉扯着她的神经,冲击着她的血液。她蓦然睁开双眼,用眼睛探寻着那丝香气的来源,终于,目光停留在了玉轮身上。 这个味道好熟悉,是她被人打晕前身后飘出的味道,错不了,错不了,她永远不会忘记,死都不会忘记。 玉轮与她对视,明显一惊。她无法形容床上女孩此刻的目光是怎样的。淡然的,冰凉的,冰凉到可以把她瞬间冻在原地和一抹不加掩饰的杀意,她认出她了,并且,想杀了她。她后退了一步。 林夜枫看见玉轮有些奇怪的神情,顺着那目光望去,发现凝笙醒了。 “凝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林夜枫握上她的手,担忧地问道。 凝笙收回目光,对上林夜枫的脸时,浑身的疼痛像是苏醒了一般,“夜枫哥哥,我很痛。” 夜枫握紧她的手,抱歉地说道:“凝儿,对不起。” 凝笙摇头,猛地想起天墨,立刻反握住夜枫的手:“天墨呢?他怎么样了?” “你别急,羽仟在给他治疗。” 她费力掀开被子想下床,却不曾想腿完全没有力气,一软跌落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凝儿。”看凝笙非常固执,夜枫也不多废话,迅速把她抱进怀里:“我抱你去看他。” 路过玉轮时,凝笙见她依旧呆愣,也许做贼让她心虚害怕。 “吕凝笙,你醒了?”羽仟看见凝笙明显一愣,“林夜枫你也真是,怎么这样把她抱过来了?” “天墨怎么样了?”凝笙急忙询问。 “天墨?”羽仟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呢,怪不得能撑这么久。” “他看似只有背脊上都是伤,实际上伤比你重多了。”羽仟说道:“我看,他应该是挡了万骨阵,经脉都大有损伤。” 林夜枫把凝笙放在天墨的床榻旁,她很难过地看着天墨,没忍住一颗泪陡然落在天墨保护她的手上,“我总算,把你带回来了,天墨。”如果你死了,我便永永远远还不清了。 “万骨阵下,几乎无人存活,此人能抗住这一击,修为不简单啊。”羽仟感叹道,“真是英雄救美的典范。” “别看啦,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再看就着迷了。”羽仟拍拍她,“你伤的也不轻,回去好好歇着。” 凝笙看向羽仟正欲点头,却开始盯着他不放了,一看见他,她便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你盯着我做什么?”羽仟同样奇怪地看着她。 灵光乍现,凝笙惊恐地指着羽仟大叫道:“妈呀!!” 羽仟吓得跳起来,“你干嘛?” “紫蝶!紫蝶!!”她失控地大叫,她差点忘了,她被玉轮打晕之前,是要找羽仟救紫蝶的啊!如今已经过去两天,这两天的时间,能发生什么谁能预料?真发生点什么岂不是不堪设想? 羽仟明显一愣,然后脸色一黑,立刻转身走。 凝笙见他翻脸就要走,立即着急地站起身,好嘛,又是腿一软摔了下去,这一摔,却让她正好抓住了羽仟的衣角,他被迫停住脚步。 “羽仟,你救救紫蝶啊!她有苦衷的!” “那是她的事,与我没有关系。”羽仟蹲下来,一点点地抠凝笙的手指,为什么夜枫和羽仟那么像,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抠她的手指?凝笙知道紫蝶扔绣球肯定是把羽仟伤着了,一个傲气的好少年萌出的爱情的小嫩芽生生被折断,肯定是很悲伤的,她懂,所以紫蝶的事,他不想再管不想再听,也想不在乎她的苦衷,她都能理解,可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啊! “你听我说,大哥你听我说,紫蝶她不想嫁给那个男的的。”凝笙紧紧抓着羽仟的衣角不撒手。 “吕凝笙,你个八婆,快放手,我不想再听了。”羽仟用力往回拽自己的衣角。凝笙趁机索性一把抱住羽仟的一条腿:“你怎么能不听呢?紫蝶姐姐她喜欢的是你啊,真的是你!” 凝笙诚恳地再次重复一遍:“我跟你保证,真的是你。”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厚颜无耻,不对,坚持不懈的精神,若没有这个毅力,怕是天墨她带不出来了,所以如今对付个羽仟,简直手到擒来。 第四十七章 解锁精元2 羽仟并不说话,继续扒拉凝笙的手,说实话凝笙方才受重伤,压根没有力气,手眼睁睁看着就要被扒拉下来,她誓死一搏,忙再次用力抱住羽仟,露出狗腿的笑容,说道:“那你把我送回房间,好吗?” “你不要你的夜枫哥哥送你吗?”凝笙偷瞧了夜枫一眼,咬牙说道:“夜枫哥哥抱我有的是机会,错过你的怀抱那多可惜啊。” 她有时候,其实蛮佩服自己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要脸就不要脸好了。 凝笙就这么和羽仟僵持着,敌不动我不动,就算羽仟能一次次把她的手扒下来,她也能在扒下来的一瞬间重新抱住,最后他没办法,只得深深叹口气,将凝笙一把抱起,对林夜枫说道:“我先将她送回房中。” 刚出房门,凝笙四周瞧瞧,声音极低地说道:“羽仟,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情。” 羽仟未搭理凝笙,只是加快脚步,她被一晃晃的头晕,抓紧他的胳膊低声说道:“紫蝶姐姐也是同命人。” 他身形微顿,却没有停下脚步:“猜到了。” 凝笙露出震惊脸,他怎么知道的?他俩都没怎么见过,不过转念她就想明白了,一个人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能爱上对方,就能一见钟情,那种命运般的吸引,那种情不自禁,很难让他不往同心珠方面想。天幻地灵,相依相附,难舍难离。 “事情是这样的。”凝笙看他越走越快,也不废话,加快说话的速度急匆匆地说道,“紫蝶的精元被那个叫什么晁影的偷了,那人逼迫紫蝶姐姐嫁给他,紫蝶姐姐没有办法,找我帮忙。”说到这,凝笙心底涌上愧疚:“可是我的精元被锁了,没办法帮到她。” 他终于停住了,终于不再往前走了,终于肯听她讲话了。 “她也不想给他那个绣球,但她没有办法啊,我跑下去想去找你,可偏偏这时我被……”凝笙顿了一下,“被人打晕了,现在已经过了两天,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人阴狠毒辣,他若真的对紫蝶姐姐做些什么怎么办?”她焦急地拍拍羽仟的脸:“你我都知道,紫蝶如果抢不到精元,宁可自尽也不会委身于他啊。” “精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羽仟低声问凝笙道,“重要到连自己的清白也不顾,重要到连自己的心也不在乎?” 凝笙滞住了,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不是紫蝶,看不透她的最终答案,可也许这世间最重要的从来不是爱情,而羽仟,他活了二十万年,又怎么会问出此时显得有些幼稚的话呢。 “大哥,这个问题我们有空再谈好吗?你赶紧去救紫蝶姐姐好吗?”你要答案,你得先救人? “再说。”羽仟再次踏出脚步。“喂!!” 好在,羽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嘴里说着无所谓,将凝笙一放进房间内,便一溜烟不见了。 而凝笙召来了与她还算亲近的小丫头询问这两日的情况。 她言这两日,林夜枫皆是一人吃饭。因丫鬟告诉他,自云韵堂的紫蝶姑娘抛完绣球后,羽仟和凝笙便在屋内一觉不醒,不许人打扰,而吃食皆有丫鬟送进去,所以林夜枫也没有多加猜测,直至今日羽仟才出来和林夜枫一起吃早饭,中途夜枫问丫鬟的吃食是否送去,吃了多少,那丫头多言了两句,说是清粥小菜动了两口,马蹄糕却是吃完了。 凝笙听到这里的时候,觉着有些可笑,这丫头自以为说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多说多错,马蹄糕?连羽仟都知道她从不吃马蹄糕,还吃光? 果然据这丫头说,话音一落,羽仟和林夜枫均面色一沉,直接冲到她的的房门,一把踹开了她的门,冲了进去,却见床上确实有一人在歇息。那人的背影据说极像她,足可以以假乱真,羽仟这个呆子真以为她换了口味,好在林夜枫并未停止脚步,说门开这么大的声音,怎么还能熟睡,此人一定不是凝儿。所以他上前将那人的的脸转过来,是府上丫鬟小帘的脸,小帘全身瑟瑟发抖,刚一转过来脸,便扑通一声滚下了地跪上了,紧接着来送饭的丫鬟见情形不对,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后面的这丫头便不知道什么了,只说最后看见林夜枫抓住玉轮姑娘的手腕一路拽到了正堂,而后不久羽仟公子抱着大大的铜镜进去了,而里面发生了什么,别人无从得知。 凝笙早已确定是玉轮将她扔了下去,而林夜枫之所以能找到她,大概是羽仟通过铜镜透出了玉轮的回忆,看见那些画面的她在哪里。 她有些想不明白,若是小时候的夜枫,莫说两日不见她踪影,怕是半天也要着急上火飞把她揪出来不可,可是夜枫现在整整迟了两日,在她最害怕最绝望的时候没有出现,也许他哪怕早一会出现,她也不至于那么痛苦绝望地坚持。或许他只是大意了,更或许,他没有小时候那么在乎她了。 凝笙在羽仟为数不多的几本书里找到了罗刹谷的存在。 罗刹谷是冤魂聚集之地,他们死得冤,且肉身不得善终,往往生前被大卸八块,怨气散不去,也无法投胎,便都集中在了罗刹谷,日以继日,随着怨恨的疯长,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凡胎肉体若入此地,顷刻间化为血水,即使是法力高强的人去了此地,也无法施术,因为阴气大大盖住了阳气。 因此他们对凡人身上的阳气有着痴迷的渴望,那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同样,他们最讨厌的便是像弑仙族,魔族等黑暗阴沉的气息,对他们的血肉之躯不感兴趣。 人人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谁又能真的做到宽容大度,正是做不到才会形成怨恨冤念,可罗刹谷的那些冤魂厉鬼何其无辜,均有善念却不得善报。 同样,她不会忘记,在罗刹谷醒来时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耳朵里传来那阴惨惨的鬼叫声,她就坐在黑暗的血地上,四处全是残肢碎骸,内脏,头颅,数不清的骨架垒成了一座座小山,猩红的血水形成了一条条血流,冒着泡蔓延,四处的鬼魂发出恐怖的嚎叫向她扑来,恨不立刻将她生吞活剥。 第四十八章 解锁精元3 又过了三天,此刻的凝笙坐在天墨房中的门槛处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划来划去,身上的伤基本上愈合了,疤痕也浅了许多,除了全身上下总是隐隐作痛外已无大碍,这些小痛和在罗刹谷的时候岂能相比较,还真被羽仟说准了,她的伤还真能如此快地自愈,或许是她虽然精元被锁,但自身便如紫蝶说的那样就是半颗青鸾珠,所以愈合能力才如此之快。 三天了也不知羽仟有没有救下紫蝶,最好将紫蝶的精元也拿回来,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阿笙阿笙!” 屋里的天墨又在叫唤,凝笙迅速爬起来,举着个树枝进去了。 天墨昏迷两天后才醒,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虽然没有她愈合速度快,但好在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看着他触目惊心的背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说不出的心酸感就会自己跑出来。 不过这两天他总是时不时地唤她,东一个阿笙,西一个阿笙,可怜她病也未愈,还得跑去伺候他,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她深深地记着他的恩情,其实是心甘情愿地随叫随到,但是嘴上是不客气的,“干啥?” “你要打我吗?”天墨一脸委屈地看着凝笙手里的树枝:“我只是想喝粥而已。” 凝笙将树枝一扔,捧过旁边的粥碗,由于他要求众多,所以她先舀了一勺,吹了好几下,再慢慢地送至天墨嘴边:“喝。” 他出乎意料地乖乖地喝了一口接一口,目光却总是不在粥上,总是停留在她极其美丽的脸上:“你的脸上好的真快。” “那当然了,青春美貌是这么容易没的吗?”凝笙再次吹了一口喂到他面前,他却摇摇头不吃了。 凝笙将碗放到一旁,“你吃饱啦?” “嗯。” “你想吃点糕点吗?”凝笙指向旁边桌子上各式各样的糕点问。 天墨摇摇头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一直都不敢问你,你那天背着我一步一步爬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痛?” 虽然天墨已经醒来两天了,但他们似乎心照不宣地一直未提起罗刹谷的事情。 “那天趴在你的背上,耳朵里传来你骨头作响的声音,我感到你的痛苦,我想脱离你,可是我做不到,因为你已经把我牢牢地捆住了。” 她和他的外衣偷偷被她撕成布条捆绑在一起了,他又怎么能脱离她呢? 可是他说的话让凝笙非常难过,她甚至鼻子一酸,天知道天墨他经历了什么痛苦,那些厉鬼抓挠了他一个昼夜,每时每刻他都在为了她承受着巨大的痛,最后甚至挡下来那如同致命一击的万骨阵,可这些他一点不提,却在问她痛不痛,感受她的痛苦。 这个傻天墨,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为什么傻到对自己的痛只字不提,一心只在乎她为他承受的那一点点根本不值一提的苦。 傻痞子。 “我也想问你,替我挡了整整一天的厉鬼的抓挠,替我挡下了那万骨阵,你痛吗?”凝笙问道。 “不痛。”他摇头。 “我也不痛。” 他愣了一下继而笑道:“那我们就扯平了。” “怎么会扯平?你若不为了我,怎么会去罗刹谷?你不去罗刹谷,又怎么会受伤?我是欠你的。” 他笑的有些牵强,无奈摊手,“那你只有以身相许了,我勉勉强强收了你。” 小痞子就是小痞子,受着伤还想占她便宜。凝笙深深叹一口气,拍了天墨一掌。 他“呲”一声,凝笙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儿?” “没事儿。这对我这英俊潇洒的壮士,你未来的夫君而言,都是小事。” 凝笙想起与他初遇,他好像就是这样碰瓷的,唉,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是这个脾性。她重新坐定,心中却开始犹豫了起来,到底,该不该说呢?还是再过两天再向他提起呢?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天墨拿起床头凝笙早已给他洗好削好的大苹果,大大地咬了一口。 “天墨,把我的精元解开好吗?” 他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中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从他的手中逃出,跌落在了地上。 其实,凝笙早该有所怀疑。容离将精元放入她身体后,她清清楚楚地感知到精元的存在,可是她再度醒来后,却再也没有感知到。而那时在她身边的,只有天墨。 而且,巧的是他在那时候离开了,她曾经也怀疑过天墨将她的精元拿走了或者精元不愿待在她这个平庸之躯而跑了,直到紫蝶说她的精元被锁住了,她才知道原来精元一直在她的身体里。 那本是猜测,可试探着问了天墨,他的表现让她得到肯定的答案。 凝笙不猜测天墨别有用心,更不怨他骗了自己,从天墨出现在她身边那一刻起,她从未相信他的目的单纯,可这又怎么样?这又怎么了?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何人,对她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从未给她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还三番两次与她共度生死,她早已不在乎他的初衷,他是她的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可以付出生命的朋友,是亲人。 她早已在心里发誓,哪怕天墨真的伤害了她,她也一定会原谅天墨。 不过她没想到天墨却不肯解开她的精元。他说,他若解开她的精元,必定会害死她。 她不能理解他什么意思,但是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她确定,没有精元,她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可能害死她之前,她自己都经不住各种伤害打压,先归西了也不一定,她需要精元,她知道未来的道路上没有它,会走的难上加难。 凝笙再三恳求,天墨就是不同意,她只得打出感情牌,说自己多么多么可怜,多么多么凄惨,连爬上屋顶都费劲差点摔下来等等等等,与他拗了好久,天墨只得松口无奈将她的精元放开。 不过他说,锁了你的精元让你不能好好保护自己。但是如今他解开它,你一定要更加小心,更加好好保护自己。 可凝笙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让他小心,他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祸害?干嘛非挑他下手? 罢了,想不通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放在那里,任它而去。 还有紫蝶和羽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凭借羽仟的能力,救走紫蝶应该不成问题,他可是幻仟族一族的老大,她安心等他们回来便是。 第四十九章 解锁精元4 将后院的红棕大门锁紧,凝笙才开始回头仔细打量着这个院子。这真是个偌大的地方,这可是凝潭居内最大的一处地方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棵老槐树,位处偏僻,这若是打斗起来,也不用惊扰别人,也能打个痛快。 “你做什么?”玉轮看着凝笙将后院门锁上,松了松被一路拽过来的手腕,紧紧皱着眉头。 凝笙面朝向她,看着她这张漂亮的脸,慢慢靠近她然后站定,“我做什么?你这一副无辜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若是你不做那无耻的事情便好了。” “我做什么了?”她并不畏惧,同样报以冷冷的目光地直视凝笙,“吕凝笙,我呆在凝谭居,可这并不代表我真的是一个奴仆。” “啪!” 声音真是清脆爽耳,不过凝笙手心打的火辣辣地痛,不过,这和天墨受的痛,她受的苦来比,这又算的了什么,“我也想不明白,我究竟哪里让你如此记恨,竟让你打晕我扔到那万劫不复的罗刹谷,让我和天墨几乎丧命在此!”凝笙喝斥道,从躺在床榻上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便认定是她,那股气息,那股将她置之死地的气息,怎可忘记? 她被扇的一时未转圜过来,脸上一个大大的掌印,凝笙猜想她的身份应当不俗,自她出生起怕是从未有人敢扇她巴掌,才会让她反应不来,也是,平心而论,玉轮并不是丫鬟的气质,因为她从不唯唯诺诺,从不毕恭毕敬。 她眼睛冒出火来,姣好的面孔散发着强烈的怒气:“我也想不明白,你的命也不错,竟然没有死在罗刹谷!” “让你失望了,我不仅没死,我如今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在算账之前,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林夜枫跟你有没有关系?” 凝笙承认心里有不安,林夜枫和玉轮绝不能有关系,可是为什么玉轮会时时出现在林夜枫身边,为何他们的关系不似主仆,玉轮既然知道罗刹谷,便绝非凡人。可是,夜枫是凡人啊,他与她一同长大。他和玉轮,应当是没关系的。 玉轮嘲弄般地笑了一声:“当然有关系。”凝笙控制不住心一凉。 “他就是个卑劣的人类,他是我的人,我想得到就得到,我不惜一切都要把他拿到手!”她口出狂言,却让凝笙眉结一松。 “你是要我也给你扔到罗刹谷去自生自灭,还是我将你活活打死?”凝笙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绝不可能,她必须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玉轮望着的凝笙的神情有些疑惑,但很快恢复了狠绝的神色,“你怕是说的反话。和我动手,不自量力。罗刹谷你没有死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玉轮一跃而起,袖口处飞出一把锐利的破云剑,破云剑一出,四周带出细小的黑蝙蝠,龇牙咧嘴地朝凝笙扑过来。 破云剑划过空中,她朝着凝笙用力一劈,黑色透亮的剑芒直冲而下,这个玉轮可真狠啊,毫不留情地向她冲来,一副要将她碎尸万段的模样。 凝笙并不躲避,只是旋转跃起一挥袖,那无数的蝙蝠顷刻间化为乌有,又化作一道青光与玉轮的剑芒两两抵消。 她面色一惊,凝笙露出一丝嘲讽,以光速再次飞跃旋转用力一横踢,准准地踢在了她的胸口处,她跌落在地上,捂住胸口又硬生生往后退了几步。 天墨帮她解开精元后,她便迅速与它融合,熟悉到它好像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一样。有了力量,便不会任人宰割了。 她的眼中闪出一抹惊诧之色,再次举起破云剑,纤纤玉指从剑面滑至剑锋,剑锋处瞬间碎裂成一朵接着一朵的刀花,再次直直向她飞去,那刀花,杀伤力极大,随着速度越来越尖锐,让人躲避不及。 身体散发青光,凝笙若蛟龙一般飞腾空中,身体的所有经脉都有巨大的能量流动,游刃有余地一脚一脚地踢开那刀花,刀花借着那踢的力道,深深地打入了地面。 凝笙稳住高傲的气势,落地淡淡说道,“现在,是不是该我出手了?” 她脸色微微一变,也许是没料到仅仅一天时间,凝笙的变化会如此之大,但是她并未后退。 手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凝笙轻轻晃动手腕,掌面朝向玉轮猛地一吸,她的脖颈轻易便到了凝笙手里,她并未立刻收紧手的力量,只是冷眼瞧着她的脸庞问道:“我和你,究竟有何仇怨?” 她不卑不亢,毫无求饶之色,闭眼好不挣扎。凝笙不免想起之前她仅仅因为玉轮很漂亮,离夜枫很近,便总是动不动故意在她面前做戏,也不知当时为何会如此幼稚,“就算我之前任性再三挑衅你,你也大可不必害我性命。”这个玉轮到底是哪一族的?来到夜枫身旁到底有何目的? “因为你恬不知耻。”玉轮闭眸字字锋利说道:“你若有半点廉耻之心,你一未嫁人的姑娘,怎会与林夜枫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凝笙歪头皱着眉看向她,十分不解:“那又如何,你大可公平竞争。”天下感情向来你情我愿,她若不服,大可强取豪夺,只要林夜枫愿意。 “公平竞争,你配吗?”她睁开眼睛,眼里全是讥讽:“你若真心怡于他,那你与那边躺着的天墨是什么关系?两人不干不净,不清不楚,你敢说你与那天墨没有关系,他怎么会舍命救你?” 此人真是青口白牙胡言乱语,她与天墨患难与共,清清白白,进她口中竟成了不干不净!真是肮脏! 凝笙加重手上的力气,大有要将她的脖颈扭断的意思,她开始喘不过气,死死地闭上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凝笙看着她的眼睛逐渐迷离,她的瞳孔里倒映着凝笙的脸,和她眉间一朵若隐若现的蓝色珠花。 她阖上双眸,不屈迎死。凝笙的手缓缓松开,将她一把推至地上:“我既然如今好好活着,便不会取你性命。但希望你日后不要再与我作对,再有下次,我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还有,离夜枫远些!” 玉轮猛咳两声:“难怪,难怪我不是你的对手,你的精元竟然已经解开!” 凝笙冷冷地看着她。 “更怪不得你性情也变了,吕凝笙,从你解开你的精元开始,你就永远不可能再是吕凝笙了。”她冷笑着看着凝笙。 她什么意思,她究竟什么意思?为何她永远不会再成为吕凝笙了? 为何自她解开精元后,她便一刻也不能停地必须找玉轮算账?不,因为,她卑鄙她活该,她让她和天墨承受了莫大的痛苦,所以,她才必须要她得到惩罚。 凝笙没再搭理她,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转身打开后院的锁,头也不回地离去。 玉轮猛咳两声,才盯向凝笙的背影,嘴角竟然漫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酩夜,你看见了吗?吕凝笙她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她杀伐果断,有仇必报,日后你与她绝无好的结果。 第五十章 天墨情谊 “阿笙,我的手臂不知为何又痛了起来。”天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臂又开始嚎来嚎去。 凝笙放下碗筷靠近他,仔细观察他的手臂,除了残存的疤痕,不再有大的伤口或是内伤,“怎么好几天了,手臂还没好,脊背都快好了。”要知道,他伤的最最重的便是脊背,脊背都快痊愈,手臂怎的没好。 他痛苦摇头:“不知怎的,突然就没了力气,还疼痛万分。” 好在对面的夜枫没被他烦到,他未抬眼只是轻舀了一口汤放入口中,不管怎么说,天墨和夜枫并不相识,天墨怎么说都是凝谭居的客人,为了让他能多呆几日,她可不能放纵他乱喊乱叫。 “没事,阿笙,不用管我,你吃你的。我没事。”天墨柔若无骨地推了凝笙一下,颤抖着手拿过旁边筷子,哆哆嗦嗦去夹菜。 然后“啪嗒,”,筷子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我……我真是无用。”他掩面而泣。 凝笙偷瞄到夜枫冷漠抬眼,不免有些许怂,至于天墨,这场戏虽然是有些假,他这般连筷子都拿不起的悲凉模样,也着实让她心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他真疼,他因她而伤而她冷眼相待,实在是太说不过去,凝笙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你先不要急,慢慢地来。” “你吃,阿笙,不用管我。”天墨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凄惨地笑道。 “天墨公子。”对面的夜枫突然开口,把凝笙吓得一激灵,他礼貌笑道:“你如此聪颖,想必也能用左手吃饭。” 天墨同样微笑地看向林夜枫,语气中带着可怜:“多谢林公子的建议,可惜我从小愚笨,用左手确实太难了,这样,我试试。” 于是他艰难地举起左手,拿起新筷子,这下可好,比刚才更哆嗦了,不过三秒,又牺牲了一副筷子。 凝笙拾起筷子递给丫鬟:“不要勉强了,这样下去,筷子都掉完了。” 她拿过他的碗,起身夹了些菜放入碗中,又坐下拿起天墨的小汤勺,挖了一口递到他嘴边:“反正我吃的差不多了,我喂你。” “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阿笙。”唉,他故作扭捏,说罢张开了大大的口,心满意足地咀嚼饭菜。 “你怎地突然这么客气?”凝笙又挖了一口饭递到他嘴边。 “是啊,我和阿笙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呢。”天墨语气乖张,时不时地向林夜枫挑眉挑衅,凝笙看在眼里,真想骂他一句你住着人家的地盘你在挑衅个什么东西,马上夜枫让他卷铺盖走人,她可不会随他而去。好在夜枫没计较,拿过丫鬟盘中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便起身了。 “怎么了,林公子,今日菜格外不合胃口吗?”天墨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心好意地问道。 凝笙脸色一黑,又不能把天墨怎么样,只得停下来看着夜枫,“夜枫哥哥,你怎么吃的那么少?” 夜枫弯出一个笑容,“是啊,饱了。” “夜枫哥哥怎么了?真的被你弄生气了?你到底干嘛了?你老用眉毛挑衅他干啥?”凝笙重重舀了一口饭。 “关我啥事,可能心情不好呗。”天墨张开嘴巴等待投喂。 吃完这一口,他冲她眨眨眼,“不过林夜枫的心情好不好直接关系到我的心情好不好,他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冲上云霄。” 凝笙将碗腾地放到了桌上,重重掐了一把天墨的脸,夜枫和他都不认识,他凭啥这么针对人家,“自己吃你。” 天已暗然,凝笙捧着一碗绿豆汤站在夜枫房屋门口,没手敲门,她就在门口声音弱弱地喊,“夜枫哥哥,我能进来吗?” “进来。” 凝笙捧着碗进去,见他一如往常地看着书本,旁边的茶发出腾腾的热气,这也是她自遇上夜枫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看向她,凝笙轻轻敲了两下他面前的桌子,“夜枫哥哥,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可能是现在天气热了,我自己去厨房做了一碗绿豆汤,稍微冰了下,给你端过来了。” “好,先放那儿。”林夜枫继续看书,语气不咸不淡。 好,这也是第一次他拒绝了她,不过凝笙并不放弃,拿起旁边的小勺递给他,“夜枫哥哥,你要不要小尝一口?我放了好多糖。” “不用。”林夜枫见她想要舀一口递给他,便上前拿过汤勺:“我四肢健全,自己能尝。” 凝笙一愣,啥意思?四肢健全?这是在影射天墨吗?这是在说给天墨喂饭的事儿吗? 凝笙老实收回手,期待地盯着林夜枫:“甜吗?夜枫哥哥?” 绿豆汤迟迟没能滑过喉咙,一口绿豆汤堵在喉咙眼里始终下不去,卡在那儿不上不下,实在是太甜了,他本就不爱甜食,如今如此之甜,确实有些难以下咽。 夜枫看了一眼凝笙两眼盯着他的喉咙直冒光的神情,终于艰难下咽,淡淡说道:“嗯,挺甜的。” 然后放下汤勺,继续捧起书看,看了一会儿随意地问道:“熬的挺辛苦,煮了不少。剩下的绿豆汤都送谁那儿了?” 嗯?凝笙看着熬成沙沙的绿豆汤,虽然确实煮了不少,因为原本还打算给自己留一碗,边熬边加糖,半罐糖都放进去了,但熬着熬着却越来越少,最后就剩这么一碗,哪还有多余的能送到别人那儿去。 “没有了,就这一碗。”她老实答道。 夜枫听之点点头,重新拿起勺子再喝了一口:“熬的不错。” “夜枫哥哥,看书呢?”凝笙屁颠屁颠地搬了个凳子在林夜枫旁边,乐呵呵地望着他。 她明显感觉到林夜枫的心情好多了,甜甜的绿豆粥,就是能让人忘记烦恼。 “嗯。” “那我也看。”凝笙随便抓了一本书,认真地看着,她必须让他知道她也是个才女。 只可惜天妒英才,没过多久,她的眼皮就控制不住开始打架了,再后来,便只听“咚”地一声,脑袋便砸到书上,沉沉地睡去了。 摇曳的烛光下,林夜枫手里一直捧着一本书,但是一个字也未曾进他眼里。 第五十一章 天墨情谊2 “阿笙,我心窝痛。”天墨柔弱地扣了扣凝笙的房门。 在床上浅眠的凝笙意识虽没清醒,身体还是下意识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飞快地套上鞋,奔到门口,“胸口怎么又痛了?” 对于天墨的伤势她一直放不下心,神经紧绷,他那日濒临死亡的模样时常飘到眼前,对她也是一种折磨,天墨的名字已经被她刻在了心里的账本上,救命之账,难以偿还,可是,真疼假疼,她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就当他是个孩子,随他去。 “阿笙,我痛。”他拉过凝笙的手放至胸口上,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他的伤势从来都不在胸口上。 凝笙刚想揭穿他,却看见他盯着某一处做出骄傲的神情,她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是夜枫哥哥。 夜枫倒还是没有什么神色,只是看了凝笙一眼便离开了,这一眼盯得她莫名地心虚,她收回自己的手,顺便锤了天墨一拳:“你是不是在跟我装啊?” 他装作很痛的样子,无辜摇摇头:“没有啊,我是真的很痛。” 天墨真的是欠揍,这都几顿了,顿顿喊痛让她喂饭,一口一口的饭下去,他的肚子倒像是无底洞似的,还不时挑衅般地砸砸嘴,而每次夜枫就跟他的食欲形成巨大的反差,怎么就不能学学夜枫呢?唉!救命之恩,还是还还。 只是已经过去有些时日了,羽仟却还是一去不复返,属实让人担忧,会不会他只是夸大其词,其实际上能力并没有痛想象中高。那么她在这儿逗留不是一个大大的错误。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就决定去找羽仟和紫蝶了,羽仟走了都六天了,再怎么样人也该救回来了,如果还没回来,只能说明羽仟这个笨蛋十有八九也搭进去了,好在精元被解,她应该也有了足够的实力,不去救她的同伴,太说不过去了。 凝笙在天墨门口等着,这家伙规律的很,一日三餐哪顿都不能少,快到吃早饭的时间了,估计快要出来了,果然没多久他便打开房门懒懒的伸了个懒腰,准备踏出去吃早饭,她为什么不直接进去?天知道他此刻在不在睡觉穿没穿衣服,她一未过门的姑娘家,能随随便便闯人家房间吗? 于是凝笙猛地把他一推,他哈欠才大一半便大大地打了个踉跄,恼怒地喊:“谁?!谁动我天墨少爷?何等小人?!” 看清是凝笙,他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眉眼转变极快,却在打量完她这一身后笑容消失了,凝笙也瞧了瞧自己,就一身普普通通的淡橘色便衣,身上背了个小小的包袱。 他拍掉她捂着他嘴的手,指了指她身上的包袱:“你要去哪儿?” 凝笙也没打算相瞒,“我要去救人。” “救谁?” 她摇头,“你不认识。”说着向上提了提包袱,“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和我告别?”天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没有我你能干啥?你应该去跟那个林夜枫告别。” 这便是她要和他告别的原因,这一次她想和他真正地告别,作为朋友的告别,她不想有他发现自己不见出来寻她的可能,也不想他为了她再一次陷入险境,她想安心地走,他也是。 “天墨,谢谢你为了我解开了青鸾珠,我想如今的我也能自己解决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你帮不了,夜枫也干预不了。” 他有些不高兴,面色沉下来:“那你特意来跟我告别干什么?” 她如实答到,“我希望你我之间能够好好地告别,而你能够回到你自己安全的地方去。” 他冷脸不言,凝笙思考了会儿继续说道,“你别生气天墨,我是说真的,你已经陪我出生入死了两次,我吕凝笙已经难以偿还,如果你再受到伤害,我想我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冷冰冰地站直,十分认真地问道:“阿笙,你我的账,真的要算的这么清晰吗?” 他这一句话让凝笙有些堵住,不该还吗,凭什么不还呢?她与天墨的情谊虽然在那些共患生死的日子里打下来,可并不代表不用偿还。 “我以为,就算我比不上你心里心心念念的林夜枫,但至少我是可以帮助你的,我对你的情意是不用还的。但是,这一切好像是我自己的心甘情愿。”他眼里有落寞,是真实的。 凝笙看见了天墨清晰的受伤,而他对她的喜欢是显而易见的,她并不傻,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另一人怎么会不知道呢?比如韭韭对羽仟的喜欢,羽仟对紫蝶的喜欢,都是能够感同身受,有迹可循的,不知道的人从来都只是装糊涂罢了。 可是他怎么会喜欢上她呢?那些日子即使共患难,但情谊真的能够如此深厚吗?一个人真的能够并不长的时间内喜欢一个人吗?喜欢难道不是她和夜枫那样长的情感记忆,或是韭韭对羽仟长达十几年的思念,或是羽仟和紫蝶情不自禁的吸引吗?天墨对她算是什么,他为何会出现在罗刹谷以命相抵,而在凤凰落域时却从未看出舍命的情谊?她不想猜测他的喜欢,是否只是一时兴起。 “天墨,我不能让你再为我牺牲任何东西,我不能让你像个傻瓜一样只知道付出,更不能让自己卑鄙地一味索取。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再清晰的账,掺上了感情,便再也算不清了,再者,一个人仗着另一个人的喜欢便可以恣意掠取吗? 他猛地抓住了凝笙的肩膀,她微微吃痛,慢慢抬起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想说的,可天墨最终也只是动了动唇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缓缓滑下他的手,凝笙的心中漫出点点苦意。 “天墨,我真的谢谢你,我很感激你,你在我心里也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我不应该再将你拉下水了,从来就只有我欠你的,所以求你了天墨,不要再让我继续欠下去了。再欠下去,我就还不清了。”凝笙说的话看似感激不尽,其实尽伤人心,她都懂得,可惜必须绝了天墨的好心。她亲眼看见他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最后才扯出一个假装不在乎的笑容:“好,反正如今的阿笙已经不需要天墨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不是不需要他,而是不能需要他,世间的债有借有还,不可无限索取,所以她的拒绝其实并未有错。 对不起对不起,天墨,你永远在阿笙心中,一直都在,你永远是阿笙的亲人。 “阿笙,我一定会和你再见的,你既然说了欠了我的账,那就一定留着命还我。”天墨这样说,然后缓缓将她拥入怀中。 我的阿笙,你让我怎么舍得呢。 想起夜枫的怀抱,安心却有些凉意,而天墨的怀抱温暖真实,凝笙浅浅回拥,轻拍了拍他的背,“我记住了,小痞子。” 第五十二章 筑生幻境 昏暗的地窖中,角落中的羽仟清俊的脸上被鞭子打的满是伤痕,那些伤痕纵横交错,有旧有新,深浅不一,钟爱的那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染红。 晁影悠闲地坐在他对面的金褐色的椅子上,讥诮地笑道:“原来你是天幻珠啊。” 羽仟那日前来的时候,凌厉的掌风直直朝他扑过来时,他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羽仟能力的非同小可,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羽仟的对手,准备全力出击时,发现羽仟根本伤不了他,他轻而易举便将羽仟抓获了。 精元,在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的时候,往往发挥不出任何力量,羽仟和紫蝶天生注定,极度信任,双方的精元都伤害不了彼此,他的胸口处放着紫蝶的精元,所以羽仟根本伤害不了他,可惜羽仟根本没想这么多,所以如今受尽折磨。 羽仟未抬眼,他对面前此人厌恶至极。晁影并不恼,依旧笑意满满:“你可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愁怎么让紫蝶心甘情愿嫁给我呢。” 羽仟闻言,怒目圆睁咬牙道:“你敢!” “这天下,就没有我晁影不敢的事情。”看他的反应,晁影满足地笑了,紫蝶虽然被他抢了回来,但这些日子仿佛一个无声的傀儡,不应不答,不声不响,也不离开,也不挪动一步。 晁影知道,紫蝶在耗时间等待,也许在等待人救她,也许在等待什么时候杀了他夺了精元,就是不肯跨出嫁他这一步,不过,无论紫蝶心里怎么想,他都一定要娶她。 “我既败了,成王败寇,任你处置,你但凡是个男人,便不要把女人掺和进来!” “你是谁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你对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筹码。你看看,你头上的簪子是不是没了?”晁影朝他的头发上努努嘴,示意他看:“我拿走了,交给紫蝶,她一定会来的?毕竟上面还带着你的血。” “无耻!”羽仟咬牙,拳头紧握,却没有一丝力气,使不出一丝法力,他恨不得立刻摘下晁影的头颅。 “别挣扎了,我下药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毒药,是我族至宝,用在你身上,可真是有些浪费。”晁影故作思考状:“啊,让我想想,还有三天的折磨,你就彭,没了。” “不过一死,任刀任剐,随你。”羽仟冷淡开口,生死有命天注定,虽然他不想死在卑鄙小人的手里,但他也无怨言。 晁影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近羽仟,用脚羞辱式地踢了踢他:“想死?想得美。没有你我怎么得到紫蝶呢?” 羽仟青筋爆出:“你若敢动紫蝶,无论我有没有命,我一定让你成为孤魂野鬼,永生永世入不了轮回。” “我晁影只身一人,你若真有命灭我,那悉听尊便,实话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永生永世,我这一生,没有什么你以为的宏图大志,我所要的,不过一个紫蝶。” “你永远也得不到她。” “嘘,你听。”晁影手指触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羽仟心下一紧。下一秒,紫蝶一把推开地窖的门,姣好的面庞上带着焦急,她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羽仟,四目相对间,她平日里平静如水的眼里缓缓浮上震惊,带着绝望的气息,她一把扑跪过去,抚摸着羽仟脸上的伤痕沟壑。 羽仟心里全是奇怪的感觉,慢慢地爬遍全身,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紫蝶,尽管他此刻的心境早已不同。 初次见她是在夜里,他鬼使神差地望向她,便被她惊得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平静如海很漂亮,只是不知为何有一种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他,要将他吸进去,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寸步难行。仅仅一面便让他心乱如麻,他不敢相信此生竟会有女子让他这般失了方寸。 后来听闻她要抛绣球,他假装不在意,却不由自主地跑了过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有如此奇怪的变化,为何仅一面便让他不像自己了,为何他会轻易地被她吸引,但他是愿意接绣球的,哪怕不知道原因,可他愿意娶她,但当不是他接到绣球时,他自嘲而不可抗拒地产生了心痛,当听到凝笙说她的苦衷,他虽不能接受,但心里还是冒出欢喜和担忧。 如今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从前云韵堂的紫蝶,人淡如菊,高雅娴静,谁能想过,她眼中也会充斥着绝望无助,她也会失了端庄。 “没想到,我们真正的见面,竟然是在地窖,果然与众不同。”羽仟说着玩笑话。 紫蝶有些苍白的唇微微颤抖:“你个傻瓜,谁让你来救我的?” “抱歉,不仅救不了你,还连累你。”羽仟懊恼,甚至愤怒,他的傲气让他输给这样的卑鄙小人,他是万万不服气的,更重要的是,他没能救紫蝶,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他心中只有自责和自嘲。 紫蝶无声摇头,说不出话来,晁影冰冷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紫蝶:“你的眼里果然从来没有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紫蝶并未抬头,她不想看见晁影的脸。 “如果仅仅精元不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那么他呢?够吗?”晁影一字一句说出残忍的话语。 紫蝶沉默地闭眼,聪明如她,拿到那个簪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晁影的意思。 羽仟怒气摇头,手指努力想抬起却只是徒劳,他用尽力气厉声说道:“紫蝶,回到你的云韵堂!不许嫁给他!”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有一种陌生的痛楚麻痹全身,像有一只手无形地抓住他的心脏无情抓挠,鲜血淋漓,羽仟拼命按捺住喉咙里支离破碎的声音,头顶上冷汗直出,面容惨白,紫蝶立刻便发现了,她扶住羽仟,“你怎么了?羽仟你怎么了?” “中毒了。”晁影不痛不痒地开口,实际上他看着紫蝶的神情,早已嫉妒地发狂:“你若是不嫁给我,他活不过三天。”紫蝶身躯一软,她连骂晁影的力气都使不出。 “紫蝶,精元没有那么重要,你好好地回去,好好地活着,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羽仟痛到难以自已,却始终不肯发出痛声,他握紧她的手,快速恳求道:“我求你,不要答应他任何条件,拜托你。你若敢答应他,我不会原谅你!你自己也不会原谅你自己!你听到了没有!” 紫蝶的手轻轻抽出羽仟的手,看向羽仟的脸上带着温柔和眷恋:“你知道吗?任何东西跟你比起来,早已经不值一提。” 羽仟听之心下一慌,“不许!我不允许!” “我嫁给你,你若不放了他,我一定和你同归于尽。”紫蝶站起身,并未看晁影一眼,只是发出冰冷的声音。 “紫蝶!!”羽仟怒吼道。 “自然。”晁影发出身心愉悦的笑声。 第五十三章 筑生幻境2 紫蝶不顾羽仟的呐喊,疾步离开,羽仟像是失了所有力气,痛苦蜷缩,晁影拍了拍羽仟鲜血淋漓的肩膀,勾了勾唇角:“多谢。” “有朝一日,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羽仟眼里起了阴霾。 “我拭目以待。” 他曾自傲于幻仟一族,他自傲他无人拥有的本领,可是就在此刻,他发现他分文不值,没有反抗之力,没有孤傲之本。紫蝶若是真嫁给晁影,他的余生将不得安宁。 晁影冷笑一声,从前族人都看不起他,觉得他血统低贱,尚且年幼之时便被任意践踏,他忍辱偷生,心中的仇恨却肆意疯长。 是紫蝶,只有她,眼里没有他的卑贱,她待他淡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瞧不起,她会在别人践踏他的时候出手相助,尽管紫蝶甚至从未想知道他的名字。 四万年前,他生了一场罕见的大病,几近丧命,族人望见他如同望见人间的瘟疫,不但不出手相救,反而人人都过来踹上一脚,踹到他吐血才肯罢休。那些人的黑暗,远超过当时的他。 直到他奄奄一息之时,紫蝶出现了。她像在那永无天日的黑暗中的一丝光,像一只伸向溺水者的手,她救了他。 他知道也许任何人在那儿,紫蝶都会出手相救,但对他而言,紫蝶已经成为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得到紫蝶,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他杀人,他灭族,他偷紫蝶的精元,他折磨羽仟,这从头到尾,不过是想得到紫蝶所走下的一步一步棋。哪怕她嫁给他是因为另一个男人又怎样,她已经属于他了,这便足够了,他这一生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挂怀的事了。 紫蝶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救了他,可是,没办法,他活下去的每一步信念都是因为她,如果他得不到紫蝶,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路该如何走。 不能嫁!不能嫁!不能嫁!紫蝶你个大傻瓜,不能嫁…… 羽仟不停地喃喃着,他的眉毛越皱越紧,晁影走之前塞入他嘴中的解药卡在他的喉咙里,他迟迟不肯咽下,他全身热的通红,浑身上下全是愤怒的火焰,仿佛一个临界点,随时都要爆发,他手上的拳头,青筋一根一根爆出,在阴冷的地面上甚至砸出一个坑。 没人注意到,羽仟的身上幻化出五色的光芒,由浅入深,由近及远,似烟花一般,慢慢地充盈了整个地窖,还在慢慢地延展,延展向地面,伸出无形的爪牙,一点一点地攀爬,海浪一般将人淹没。 光芒细小地闪出火花,刺刺拉拉地一点一点地爆炸,那火花越来越大,直逼眼前羽仟的眼睛,发出吞噬的光芒。 “砰!!!”一声巨响。 整个地窖跌入了幻仟族的秘术,筑生幻境。 羽仟从未想过,那封闭已久的秘术,竟然在愤怒的浇灌下被他错打出来了。 筑生幻境。万物皆所幻,万物皆无形,只一点贪念而已。 好痛。紫蝶清醒过来,痛苦地扶了扶额,脑中却想不起刚才的状况,她明明记得自己正失神在桌旁坐着,怎么眨眼的功夫,便感觉自己跌落在什么地方了,浑身上下都带着疼痛。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彻底震惊了。 她现在正身处的地方,如此熟悉,正是云韵堂!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摆设!连她平日喝茶时惯用的茶壶的摆放都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在云韵堂!紫蝶有些战栗,她快步拉开眼前珠帘,向外头看去。 外头正是一如既往的荆北城! 荆北城街上四处是人,熟悉的那群小贩正在荆北城叫卖着,声音不绝于耳。 紫蝶摇摇头,这绝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想起什么,连忙唤道:“来人。” 很快便上来两个丫鬟,行礼,“姑娘请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儿?”紫蝶问道,希望能从丫鬟身上得到答案。 “姑娘一直都在此,从未离开过啊。”丫鬟有些奇怪地回答道。 紫蝶诧异皱眉:“你说什么?我前些日子分明抛绣球离开了。”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姑娘记错了,姑娘从未抛过绣球。” “你说我从未抛过绣球?” “是的。” 闻言,紫蝶反而镇静下来,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下去。” “是。”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秒她分明还被晁影锁在房间里坐着,下一秒睁眼便是在云韵堂了。 而且那日荆北城老少眼见她丢了绣球招亲,接着被带走,如今丫鬟们却说自己从未扔过绣球。那丫鬟的神色并不像是骗人,那么这个世界肯定不是真实的。 她倒放下心来。只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为何被卷入此地。 羽仟在哪里?晁影在哪里? “姑娘,姑娘……”一声声音将她唤醒。她平静地看向丫鬟,“何事?” “云韵堂楼下,有位公子找姑娘。”丫鬟笑得一脸暧昧,用手指指了指珠帘后的楼下。 “公子?”紫蝶全身绷紧。晁影?难道是晁影?她撩开珠帘,看向楼下,就那一望,她便意乱神迷了。 台下,羽仟一身白衣抱着一束白色的海棠,俊逸的面庞上清浅一笑,干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属于他的狡黠。 她承认,每见他一眼,她都要爱上他一次,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也可以说那是她存在的本能,她为这种本能而感到高兴,她全然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到底如今处于何地。 “羽仟……”紫蝶柔柔一笑,便立刻回头冲下楼,远远地便扑进了羽仟的怀里,而羽仟牢牢回抱住了她。 她自年少时便知道有他的存在,她在没见过他的时候便深深地挂念上了他。 她终于没有任何障碍地扑进他的怀里了,他的怀里温暖陌生,海棠花嫩黄的花蕊几乎触及到她的鼻尖,她甚至能若有若无地闻出一丝清香。 “紫蝶。”她听见他在耳边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嗯?”她轻轻回应。 “我们走。” “走?去哪儿?” “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不管所有人,也不管任何事,就那么幸福生活下去,为我生一群属于我们的孩子,然后我们一起白头偕老好吗?” 她听见他吹过她耳边的气息,听见他的话在她心里慢慢地挠着,一点一点浸入她的心底,他像是只是一个复述者,把她内心的话温柔地说出来了。而且是这么具有诱惑力的话,让她沉迷不已。 答应的字,仿佛就在嘴边了,可是,紫蝶睁开了眼。她的神智被拉了回来。 她的眼前浮现了不久前看到地窖内伤痕累累的羽仟,愤怒地让她回家的样子。 她愿意跟他白头,愿意给他生一堆小孩子,愿意与他幸福地过完这一生,甚至刚才有那么一刻不想理会所有的恩情,所有的使命,就这么牵过他的手,走地远远的,从此不问世事,只做一对逍遥人。 可是,他不是羽仟。羽仟不会对她说这些话的,至少现在不会。 他不是羽仟,虽然他很像,也足以以假乱真,也足以勾起她的心,她甚至想故意不看出来,可她看出来了。 紫蝶慢慢脱离他的怀抱,轻柔地接过他手中的海棠,是啊,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喜欢白色的海棠花,他又怎么会送给她呢? 紫蝶轻触海棠花内嫩黄的花蕊:“谢谢你,可你不是羽仟,你走。” 羽仟温柔的笑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维持着刚刚抱着拿着花的姿势,只是一瞬间化为乌有,连带着紫蝶手中的花也一起消失了。 只余下一片花瓣在她的手心。 羽仟,如果这是真的你,我一定跟你走。可是,不是你,他不是你。你在哪儿呢,羽仟,你也在这里吗?你也遇见了另一个紫蝶吗? 第五十四章 筑生幻境3 原来幻仟族古书上记载的筑生幻境真的存在。羽仟活动了活动手腕,虽然他脸上身上的伤痕还在,可身上的力气和法术却恢复了,他看着面前的一个个小摊,明白了这是一个幻境。 幻仟族族人人人可以使用幻术,但仅仅只能攻击一个对手的神经,琢磨人的内心,让其产生幻境并沉溺于此,然后无形中让其死亡,而筑生幻境则可以大规模地拉人入幻境中,而逃不逃地出去全靠自身的意志。 由于它的伤害极高,又易殃及无辜,所以早在第一任幻仟族族长之时就已将其列为秘术,不为筑生幻境写下只字片语。 原来,筑生幻境唯有幻仟族嫡亲血脉方可打开,他愤怒冲头,误打误撞开启了筑梦幻境。 好在,晁影将他锁在的地方方圆百里并无百姓,所以真正进入筑生幻境的应该只有他们三个。但是,如今这是哪儿? 羽仟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个地方十分地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 “馅饼,香甜的牛肉馅饼,热乎乎的牛肉馅饼唉~”一声叫卖彻底理清了羽仟的思路,这个地方正是他偶尔来买牛肉馅饼的那条街上! 只是,他在筑生幻境中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不过,这饼也是有一阵子没吃了。那熟悉的味道直钻鼻孔,他痛恨晁影,所以这些日子他送来的饭食丝毫不看一眼,但是肚子是空空如也。 羽仟变出来一点碎银子,上前递给小贩,并仔细端量那炉中热腾腾的馅饼,最后选中一个,指了指:“喏,给我拿那个。” “好嘞,公子!”那小贩麻利地用纸袋装了一个递给羽仟。 羽仟吹了两口气,用力咬了一大口,烫的嘴角冒泡,但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好在这虽然是幻境,但是饼还是真的实实在在咬到了嘴里。 羽仟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拉了拉他的袖子,他不悦地睁开眼睛,手中刚吃了一口的牛肉馅饼一个不注意掉到了地上。 “仟仟哥哥。” 羽仟惊得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萌萌的肥嘟嘟的小姑娘,化着可爱的腮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完完整整地重合到了一起。 “韭韭?” 她怎么在这儿?这儿是幻象制成的地方,目瞪口呆,而韭韭应当在现实中的叶府。 他想起来了,叶府就在这儿的附近。所以,这个韭韭本身就是一个虚幻的人。他为何会在筑生幻境中看到韭韭。羽仟禁不住心底一颤。 韭韭弯腰从地上捡起馅饼,递给羽仟。羽仟没有接。 韭韭呆呆地望着那馅饼:“仟仟哥哥也喜欢吃馅饼吗?和韭韭一样呢。” 羽仟无端皱眉:“你到底是谁?” “我是韭韭啊,仟仟哥哥。”韭韭嘴角弯起甜甜的微笑:“是那个你刻意逃离的叶韭韭啊。” 羽仟面色未变,满目碎冰:“你说的什么,我不明白。” 韭韭伸出肉嘟嘟的手指,朝着羽仟的胸口处轻轻地戳过去,羽仟身上一麻,往后一缩:“仟仟哥哥的这里,从来没有过韭韭吗?” “没有。”羽仟斩钉截铁:“你快些消失,别逼我动手。” 韭韭再次甜甜地笑了:“仟仟哥哥觉得这是幻象吗?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幻境里呢?仟仟哥哥若是想动手,便动手。” 羽仟闻言一愣,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着他们。牛肉馅饼的铺子飘过来的阵阵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伸出手,将眼前的韭韭幻象掐灭,可是手心颤动,就是下不去手。 他的心微微颤动,他感到面前的女子是想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扒开看透,他竟有些畏惧。 “你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我,仟仟哥哥?”韭韭问道。 为什么会讨厌?为什么?羽仟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答案,但他不能说。 “仟仟哥哥是不是故意舍去了对韭韭的感情?”面前的韭韭语气软柔,话却像刀子一样直指内心,誓要将心底刻意隐藏的一些东西挖掘出来。 羽仟望着她头上孩童般样式的发簪上挂着的流苏,流苏上镶着一颗颗小小的圆润的珍珠,突然冷勾出笑容:“你可比真正的韭韭自信多了,我羽仟从未对叶韭韭产生过感情,更何曾舍去一说?你快些消失,别拦着我寻人!” 韭韭低声一笑,手突然迅速地拽过羽仟的衣袖,羽仟来不及反应,一个东西便从他衣袖中掉落出来,稳稳地落在韭韭手中。 触目的,便是一个糖人。 羽仟早早地便在那糖人上施了术,导致那糖人不化不坏,面容依旧如瓷肌一般鲜亮可爱。 “这个糖人,”韭韭将糖人举起放在脸庞,两者几乎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像紫蝶姐姐?” 提到紫蝶,便如同提到羽仟的命脉,但他看到那跟韭韭一模一样的糖人时,便一时也没了辩驳之力。 对于紫蝶,他能清晰地辨认他对紫蝶的感情,是吸引,是毒药,是喜欢更是爱,他第一眼看见紫蝶的时候,紫蝶便在他心里强势地扎了根。 对于韭韭,他是摸不清,看不透,不知道到底她在他心里是什么,但他知道跟紫蝶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其中一种感情一定存在,那就是愧疚。 韭韭握着糖人,眼里全是悲伤,真实地让人怀疑她幻象的身份,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是你,是仟仟哥哥你太自私了!在你差点要爱上我的时候!是你断绝了这一切!” 羽仟闻言微微愣神。 “三个月前,你自己知道是哪一天。你把对韭韭的爱,全扼杀了。”韭韭泣不成声,羽仟再也无心挂念她是不是真正的韭韭了。 她在他的面前,把那个秘密揭开了。 是的,曾经,在他对韭韭有一份感情的时候,他把它彻底消灭了。 从此,他便对她满是厌恶,再也不对她有丝毫关怀,他无时无刻不想把她赶走,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刻意。 因为……他看到了韭韭的未来。 第五十五章 筑生幻境4 她年幼之时,他看她面目可爱圆润,动了怜爱之心,给她牛肉馅饼,给她碎银,但那完完全全就是出于对一个孩童的喜爱逗弄。 他非人族,面貌音容从未改变,人间十数年,对他而言不过弹指间,他从未将她搁置心上,却从未料到她却牢牢记住他。 那日他碰巧再次路过此地,肚子一饿想来买个饼吃,短短的时间,卖饼的大汉都老了,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熟的小姑娘,那白白胖胖的,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上次他给了两张饼的小姑娘,长大了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肉嘟嘟的。但是她看自己的表情又想哭又想笑的,他是个聪明的人,活了也这么多年了,心想不会给了两张饼就惦记上他了,不敢调头就走于是假装没看见她,买了两张饼就跑。 谁曾想,下个转弯口就碰见她被打劫,那表情那演技假的要死,她那眼神一个劲地瞟自己,傻子也看出来那是演的,还有那几个所谓的强盗,一点都不凶,还不敢上手。 他哼了一声本想停也没停继续走,走过一个小巷子,却又看见她了,这次上演了一个“劫色”的片段,他更加确定了他心里的猜测,知道这个丫头招惹不得,准备飞奔逃走。 谁知那喊救命的声音越来越逼真越来越恐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强盗按住她的手,衣服都给她撕了,那丫头不停地尖叫,羽仟离得并不是很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万一那几个强盗假戏真做?他倒霉认栽,火速扑过去飞奔一脚,那强盗立马灰溜溜地一跑,他本也想跑,却被韭韭抓住了。她咧嘴大哭,哭的稀里哗啦,泪如雨下,还死活不放开他的衣服,他被拽着,又不能打她,这种情况下,哪怕他用什么法术逃跑,都得拖着她。 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羽仟准备先假意允许她跟着,随时等到她一放开自己的衣服就赶紧逃跑。她长大了,变得聒噪而黏人,她耍小聪明,缠着他,不依不饶,但其实他从未嫌恶她。 但是三个月前的一天,他被一人追杀,那人破了他的幻境,但却伤不了他,原本他应该无碍轻松逃出,只是还拖了一个费劲的韭韭,从主动变为被动,为了护她,两败俱伤。 他记得那天雷雨连连,她身无分文跑进药铺里抢人家的药,被打的半死,她说过她最怕的就是打雷,却顶着雷声雨中来回奔跑,他看见她时,她全身是伤,满目泪光,拿着对他来说并不管用的药材磨成粉敷在伤口上。 他知道,从那一刻开始,那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在他的心底有些奇妙的变化,他说不清是什么变化,但早已没了一分讨厌。 后来,他痊愈了。他拿这个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在她睡着时,他鬼使神差般地想看看他和她的结局,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有结局。哪怕耗费他大量精力。 他想他不会忘记那一天的。他翻看韭韭的未来,他亲眼看见韭韭……死在了他的眼前,为了他,死在了他的眼前。 那一天,他的心仿佛要炸开一般,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稚嫩的女孩最终会因为他走上灭亡之路。 他无法承认,不敢相信,他愤怒,甚至绝望,他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在他还不清楚对韭韭的感情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远离叶韭韭了。 他把对她的情彻底掐灭,他开始冷落她,开始不停地嫌弃她,她一直跟着他,但他一直在将她赶走,毫不掩饰地表示着对韭韭的嫌恶,心中却在不停地希望她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一生都不要再有纠葛。 紫蝶对于羽仟来说,是真正的爱,韭韭,也许只是他心底的一个秘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清晰的秘密,那个秘密上盖着重重的愧疚和不安,怜惜和痛苦。所以,他在幻境中才能见到叶韭韭。 他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韭韭,难得温柔地拭去了她面容上的泪珠:“小时候,你便喜欢哭,大了你还是喜欢哭,如今在幻境中,你还是哭。” “我知道你最烦我哭了。”韭韭泪眼连连。 羽仟摇摇头。他是不想看见她哭,她一哭,他就生气,气自己心中控制不住的心疼。所以他做出厌烦的模样来,希望她止住泪水。 他拿过韭韭手里紧紧攥着的糖人,重新放回衣袖中:“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叶韭韭了。” 韭韭一愣,眼泪止住了。时间就像是停住了一般,她突然拉着羽仟的衣袖:“仟仟哥哥,天黑了,我们去看花灯。” 羽仟抬眼一看,果然刚刚还明亮的大白天,如今已是黑夜,平时白日里买卖的小铺子也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果然不是真正的韭韭,一门心思想将他困在筑梦幻境,一旦他困在了筑梦幻境,便一生也走不出去了。但…… 他对真正的叶韭韭的愧疚,可不可以借这个假的她来偿还? “好。”他开口。 他答应她。他给这个假的韭韭一切她想要的,从此,再不相干。 漆黑的长街被无数璀璨的花灯点亮,亮如白昼,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满满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花灯样式繁多,做工精细,人人都拿出了私藏的宝贝灯笼花灯,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韭韭抱住一个摊子上夺目的兔 子花灯,那兔子栩栩如生,黑溜溜的眼睛十分逼真,花灯里摇曳的烛光映的这兔子更好看了,但是做工却不是十分精细。 “喜欢么?”羽仟一边问道,一边开始掏银子。 韭韭摇头,将小兔子花灯放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跑到热闹异常的灯谜会去了。 羽仟跟随她过去,发现是一个小掌柜后面挂着许许多多的灯谜牌子,每个灯谜牌子后都有一个精致的花灯。 他顺着韭韭的目光过去,却看见韭韭紧紧盯着一个最高的灯谜牌子,它的后面是一个精致异常的莲花花灯。 那莲花玲珑剔透,洁白如玉带着淡淡的粉红,青里泛白的花蕊,莲子上的小孔都做地十分逼真,实在是引人注目但是至今还没有人拿下来,说明这个是镇摊之宝。 “还有没有公子小姐想要试试这莲花灯谜的?这么精致小巧的莲花花灯,放眼整条街,可就这儿有啊!”掌柜的伸出手指着说道。 猜别的灯谜,只需一两银子,猜对了便可带走它后面的花灯,而这莲花花灯的灯谜,则需要三两银子猜,猜对才能将其带走。 可这哪里好带走? 掌柜的笑得眼睛就一条缝,口袋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人声鼎沸中多了不少抱怨和可惜。 “这莲花灯真是好看。”韭韭感叹道。 “那我们试试。”羽仟拿出三两银子递到掌柜手里。 韭韭开心地笑了,掌柜眉开眼笑:“这位公子好魄力,看来是对这莲花灯势在必得了。一定是送给旁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嗯。”羽仟点头,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我这个莲花灯身上一共带着三个灯谜。”掌柜说着,拉下来第一张灯谜:“扁舟趁秋水,打一字。” 台下众人纷纷过来凑热闹,喋喋不休猜测着答案。 “之和,为八。”韭韭道,羽仟点头:“一叶扁舟是为刀。” “秋水为目,三者合并,是为盼字。”羽仟继续说道。 “是盼望的盼。”韭韭看向羽仟,满眼柔情。 “这位公子,这位小姐,好生聪明,这扁舟趁秋水的谜底正是盼字!”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和夸赞。 第五十六章 筑生幻境5 “掌柜的快些放下一张灯谜。”羽仟道。 掌柜地麻利地渲染气氛:“这公子已经解开了第一张灯谜了!她能不能解开第二张呢?能不能为这位小姐得到这漂亮的莲花灯呢?” 铺子前的人开始打量这对才子佳人,不少大婶开始鼓风:“公子可千万加油,不能让这小丫头失望呀。” “这掌柜的都捞了多少钱了,可不能再让他赚钱了。” “小丫头,你可要相信你相公哦。” 此话一出,韭韭羞红了脸,低下头:“大婶你说什么呀……” 羽仟微微皱眉,面容有些古怪,他并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但却并未反驳:“掌柜的,快出第二个灯谜。” “好嘞!”掌柜的放下第二张灯谜牌子:“我这第二张灯谜便是三星伴月蝶高飞,打一字。” 羽仟略微沉吟一番:“这三星伴月是为心,只是这蝶高飞是指?” 旁边的人也在不停地叽叽喳喳猜测,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韭韭歪着脑袋也想不出来,干脆蹲下去,用手指在地上画了起来。羽仟目光停留在她在地上画的图案,认真思索一番,恍然大悟道:“亦字,是亦字,这两者加在一起便是恋字。” 众人如此一听,皆醍醐灌顶,掌声更热烈了,掌柜的表情起了变化,尴尬地咳嗽两声:“公子可真是聪明啊,这……第二个灯谜的谜底就是恋字。” “恋字……”韭韭喃喃道。 众人开始一起喊:“第三个!第三个!第三个!” 羽仟有些好笑地看着踌躇的掌柜的,他看出了掌柜的心情直落千丈。 不高兴是自然的,掌柜的可是靠这个莲花灯捞钱的,独一份的莲花灯没了,谁还聚集在他这儿?尽管他已经捞了不少钱了,但是人么,总是得到的越多越好。 但是众人也已看出了掌柜的不乐意,开始咕哝了。掌柜的忙挂上笑脸:“这位公子才智过人,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张灯谜了!只要这位公子答对了,就能将这莲花灯带走!” 羽仟盯着那韭韭心上的莲花灯,势在必得。 “听好了,我这第三个灯谜便是鸡群,一行雁阵,打一字。” 这个谜听起来着实奇怪。羽仟盯着那灯谜许久,脸色却突然大变。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不解,再到惊慌。 他感到背脊上的冷汗簌簌往下落,他感到全身僵硬,脚步生根,无法动一步,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羽仟嘴唇轻轻颤抖,他一把抓过韭韭的手,艰难地挪动脚步:“猜不出来,我们走,韭韭。” 掌柜地眼睛一亮:“这位公子猜不出来吗?” 韭韭轻轻地将手抽离羽仟的手,歪头道:“仟仟哥哥猜不出来吗?可是韭韭猜出来了,这个谜底是……” “不要说!”羽仟急忙阻拦,可为时已晚。 “是奠字。” 凉风把他的冷汗吹干,羽仟怔在原地,又不自觉后退一步。 周围的人群消失了,掌柜地也消失了。谜底牌子啪嗒摔落在地上,大大的一个奠字映入眼帘。 韭韭费劲地踮起脚尖,够上那灯谜牌后面的莲花灯,开心地喊道:“仟仟哥哥快看,莲花灯是我们的了。” 羽仟不言,他的唇已苍白。韭韭抓住他的每一分神色,了然于心,她将莲花灯放在铺子前,把那三张谜底牌摆在了地上。 “念,恋,奠。”韭韭念了一遍:“掌柜地出题可有意思,像极了我们。” 羽仟颤抖看向她,那日偷看她的未来画面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韭韭和仟仟哥哥的第一次见面,便念上了仟仟哥哥,第二次见面便深深地爱上了仟仟哥哥……那第三次再见面的时候……” “不要再说了……”羽仟摇头。 “是仟仟哥哥要祭奠我吗?”韭韭纯真无邪。 羽仟心里一痛,韭韭轻轻松松一句话,像是揭开了他心底埋着的痛苦,用力一揭,不留情面。 “对不起,对不起……”羽仟痛苦地不停说道,一个不稳单腿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什么呢?”韭韭蹲下去:“仟仟哥哥,你会害死韭韭对吗?韭韭会为了你而死对吗?” 羽仟心中刺痛不已,因她说的,句句属实。 “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韭韭对吗?”韭韭柔柔说道,发簪上粉色的流苏摇摇晃晃。 “我只是一个幻象,真正的韭韭在叶府,心心念念着你。”韭韭继续道:“也许不久便会忍不住对你的思念,跑出去寻你,这一生便再也回不去叶府了。” 一颗泪在羽仟的眼眶里打转许久,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砸落在地上。 他的心里一阵酸麻,他想到未来会有一个美好的小姑娘为了他死在他的眼前,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他的罪恶。他一个劲地推开韭韭,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未来难以改变。 韭韭小手合在羽仟的胸膛:“仟仟哥哥心里是有韭韭的,韭韭知道。你也不愿意韭韭死。” 羽仟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不要再说了。” 韭韭随着一起站起身:“仟仟哥哥,我有一个好办法,她可以不死。” 羽仟眼神扫向她。 “你留在这儿。”风传来叶韭韭的声音。羽仟并无惊色,而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在那个世界不存在了,韭韭便不会为了你死了,她会好好地做她的叶府千金,一辈子幸福安康。” “而我,”韭韭慢慢圈上羽仟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慢慢跳着的心跳声:“我会永远陪着你,慢慢地找回你曾经对我的情意。好吗?仟仟哥哥。” 羽仟的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十分显眼,他感受不到怀里的人传来的任何温度,他甚至能听见他血液流淌的声音。 韭韭,如果我真的不在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你那么善良,那么傻,还那么小,还没有看过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如果必须消失一个人,那我希望是我。至少我这一生不用再背着枷锁。 羽仟痛苦闭眼,闭眼的一瞬间,一切都黑了。他在那黑暗里,清晰地看见了紫蝶的脸。 第五十七章 筑生幻境6 何为倒霉?莫过于凝笙此刻的境地。她随着古玉对于同命人的指引一路骑马狂奔,好不容易寻着地窖,却连羽仟紫蝶的面都没见着便摔入了筑生幻境。 本来她也不确定这是什么鬼地方,就是觉得疑惑,虽然好像是在荆北城,但明显是假的。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了晁影。她在荆北城看到了晁影,这也并不算太意外,只是晁影怀里搂着的佳人,竟是紫蝶。 所以她确定,这儿一定是个虚幻世界,就像是当初她们进到凤凰落域的第二层一样。因为那个紫蝶,虽然面庞与紫蝶一模一样,但看着晁影的眼神含情脉脉,乖巧地躺在晁影的怀里,时不时地给他拭汗,仿佛真是他的妻子一般。 凝笙想不通的是,那晁影也奇怪,这个紫蝶分明是假的,他却满眼柔情,看待那个紫蝶如若珍宝,与那日她在楼上看见的阴狠毒辣的晁影完全不一样。 凝笙视线并未在晁影身上多停留,她转眼间爬上云韵堂二楼,真正的紫蝶果然在二楼,只是她坐着一动不动,幻境中不真实的光照在她清冷的脸上,映的她发簪上的紫色流珠散发异彩,她注视着底下街道的人来人往,偶尔,眨一下眼睛。 凝笙拨开珠帘,走至她身旁,轻轻唤道:“姐姐?” 紫蝶闻言终于有所反应,面容一滞,有些讶异地回眸:“凝笙?你怎么会在这儿?” 凝笙同样不解:“我来寻你和羽仟,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儿,这是个幻境?” 紫蝶点头。凝笙四下望望,略有些犹豫地问道:“羽仟不在这儿吗?” 紫蝶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幽而迷茫,找不到任何焦点:“他不在这儿。” 她一直在这儿等他,却没看见羽仟,筑生梦境,放大内心的弱点,会看见最执念的人,会不会,他爱的人也许根本不是她……不然,为什么他不在荆北城的幻境中,恐怕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另一个紫蝶。 凝笙想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却参悟不透。 “叶韭韭。”紫蝶开口:“她住在哪儿?” “京城叶府。” “也许羽仟在那儿。”紫蝶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凉:“我们去京城寻他。” “紫蝶姐姐……” 紫蝶扯出一个悲凉的笑容:“我没事。” 凝笙有些模糊地知道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晁影身边会有一个假的紫蝶。 如今,她也来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不知会不会也会被执念绊住。 幻境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距离,只是眨眼一瞬,她们便来到了京城。京城。她差点忘记了,她的家也在京城。 凝笙看向繁华的京城,车水马龙。她这些天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重新回家,没想到在幻境里这么快便实现了。可是,她还有家吗? 凝笙噙着淡淡的苦笑,正欲随着紫蝶进入叶府,一个头扎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从她面前颠儿颠儿地跑过,凝笙清晰地看见了那女孩的侧脸。 她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目光像一条绳索追随着小女孩,眼里全是呆滞。紫蝶发觉,目光随着凝笙的视线投射到那个小女孩身上。她轻轻叹气,纤细的手轻轻拍了拍凝笙的手:“去。但是,记得回来。” 凝笙没有回答,她的脚步随着目光一起不受控制地追去了。那个小女孩,是幼时的自己。那么欢俏的,快乐的自己。她一路追寻过去,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追过去,以至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的眼眶在发热。 不知追寻了多久,女孩消失了,凝笙抬起眼,一座硕大的府邸映入眼帘,而上面写着的正是吕府二字。凝笙手微微颤抖,她紧咬着唇,慢慢上前,轻轻地扣了扣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家丁打开府门,看是凝笙,忙惊讶地打开门:“小姐,您今天怎么没直接踢门进来?” 凝笙歪头,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她仔细看着面前两个家丁的脸,扣一扣脑子里的回忆,才发觉这两个家丁的脸其实不陌生,就是以前吕府的家丁,只是她后来离开吕府时,除了留了几个府里的老人,其余丫环和家丁都遣散了。 “哦……我……”凝笙想开口,又不知道该说啥,尴尬的挠了挠头。她现在清醒了一点,刚刚不知道怎么的,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就跟过来了。 小时候的自己?凝笙手一顿。如果幻境中的凝笙是小时候的,为什么这两个家丁见到她一点都不反常?难道……那个小时候的凝笙,只是引诱她过来的…… “小姐,老爷夫人都急死了,您昨天晚上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老爷夫人?凝笙心停了一瞬,她的身体僵硬了,她努力地抬起脚,想化解这份僵硬,却做不到。 “小姐,你怎么了?”两个家丁开始嘀嘀咕咕:“小姐是怕挨训吗?”“没道理啊,小姐什么时候怕过谁?”“算了。”一个家丁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大声朝屋内喊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屋里一阵骚动,吕老爷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身后跟个假装满不在乎慢慢吞吞实则脚步加快的吕夫人。“呀呀呀,你这个丫头,是怎么回事?跑哪儿去了?啊?”吕老爷顶着两个顶大的黑眼圈,佯装怒气地举着个手掌要打凝笙。 夫人在旁边附和道:“你说你跑出去,晚上多少家丁找你都找不到,你爹爹是急死了,我才不着急呢。你爹爹昨晚一晚上没睡,我睡得可香。”夫人也顶着两个黑眼圈抽了抽鼻子。 凝笙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她呼吸加快,眼泪瞬间决堤,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甚至不在脸上划过便颗颗接着颗颗滚落下来,滚落在地上,她手紧紧抓着胸口,她感到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哭泣。哭的她好痛好痛。她伤口的封条在面对面前两个人时,被无情地撕开了。终于,她不再僵硬,只是腿一软,跪了下去。 她视线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她们焦急和惊诧的面孔,听不见她们着急的声音。 她只是慢慢地抓着面前的衣裳,扑进了吕老爷的怀里,颤抖的声音几乎带着血的嘶哑:“爹爹……娘亲……” 我好想你们。 真的好想好想你们。 第五十八章 筑生幻境7 吕凝笙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她还记得她那天早上还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是什么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时她被丫鬟惊恐的尖叫声惊醒,她不满地睁开睡眼伸懒腰,因为还未清醒,她甚至没把丫环叫声中的恐惧放在心上,她只觉得口渴,她站起来走到茶桌旁,正欲给自己倒杯茶,茶倒了一半,她手中的茶杯却突然一个不稳,莫名碰落在地,摔的粉碎。 她眼眸微微睁大,她看着碎在地上的茶杯碎片,突觉莫名心慌。两个丫鬟跑进来,满脸泪痕,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声音中满是惊惧,说辞颠倒不稳:“小…小姐,老爷………他们…夫人……” 茶壶也摔落在地,粉身碎骨。她一下子跑出去。 她跑进吕父的房间,看见了躺在地上她的爹爹和娘亲,前日还对她笑盈盈的爹爹娘亲,血泊里的她们没有了气息,她看见所有人都跪在了门口,吓得浑身哆嗦,他们看着她,视线全都聚集在这个十几岁的姑娘上。那视线有震惊,有恐惧,有同情,有怜惜…… 她麻木地看着地上,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她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了,只记得她眼前一片黑暗,她好像看见有一条长相凶恶的蛇,它爬到她的脸上,爬进她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眼里的光,心脏的位置在哪里,她都感应不到了,她直直的倒了下去,她听见好多人在叫她,有连儿的声音,有方伯的声音,就是没有听到那些她曾以为永远不会消失的唤她凝儿的声音。 当她再度醒来,便不吃不喝地枯坐在吕父吕母旁,她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收尸,她擦去他们身旁的血,嘴角的血,脸上的血。有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们,但更多时候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黑洞一般虚无。她慢慢地看着从昼到夜,再到夜到昼,她一滴泪也没有流,仿佛没有知觉,只是看着看着,好久,才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向吕父,终于开了口,干涸的唇慢慢撕裂,渗出血珠。她开始喃喃自语。“不是说好了吗,今年你不许这么繁忙了,要时常陪着我和娘亲,每两个月都要带我们出去的啊,下个月我们不是要去洛阳了吗?去看看洛阳城是不是和京城一样繁华,不是还说要去打猎吗?不是说教会我射箭吗?你不是……最惯着我了吗……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人人都知道你怕我这个大小姐,我现在被你惯的一身臭脾气,你却走了……可是除了你,还有谁这么纵着我,还有谁,会像你一样爱我。” 她又将目光转移到吕母身上:“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老觉得我抢了爹爹的宠爱。你说,这个宠爱不是你自己生出来的吗?天天凶巴巴地对着我,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做娘亲的样子。”凝笙眼角不着痕迹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我以后当了娘亲,可不要像你这样,跟自己的女儿争风吃醋的……” “你好像有时候也没那么讨厌我。我喜欢吃芙蓉糕,你一堂堂吕府夫人,偏偏要亲手学着做,做了不知道失败多少次,才敢给我吃,还不让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是你做的了,小俄做的芙蓉糕哪里会这么硬啊……” 她说着说着笑出了声,她感到胸口闷了一块东西,她拼命咳,拼命想把那个东西吐出来,终于,她喷出一口血,吐在被她擦干净的地上,妖艳不已。 她愣了一会,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她哭的撕心裂肺,哭的痛苦绝望。她甚至分不清从她眼里出来的是血还是泪。她没有办法想象以后没有爹爹娘亲的日子,她无法想象,却也无法逃避。 她既悲又恨。究竟是谁害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摇头,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像一只中了一百箭却死不了的野兽,处处疼,浑身痛,嗓子里全是悲伤的呜咽。 “孩子,孩子…”在她神志不清泪流满面中却听见了苍老沉重的声音,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梦中的老者。那个熟悉的老爷爷依旧一头白发,簪着一块古玉,他长长的白眉下那双混浊的眼睛,带着一丝沉痛,还有一丝愧疚。 她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像突然醒悟一般,站起来,对着老者颤抖地喊道:“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杀了爹爹和娘亲!你看见我在犹豫,你担心我不会如你所愿离开这里,去拯救那个什么所谓的地方!所以你对他们…下了杀手对不对…你要我死都可以!你为什么杀了他们!” 说罢,她疯狂地扑向墙边,抽出剑鞘中吕父心爱的宝剑,几近疯狂地将剑锋指向老者:“你为什么杀了他们!”老者沉默,任由她指向他,剑锋越靠越近,他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可惜他只是个虚无的存在,不然他真希望此刻的凝笙能杀了他了尽悲伤。 他苍老的眼睛望向凝笙:“对不起……”凝笙睁大的眼睛再次掉落一颗晶莹的泪珠。剑锋轻轻抖动。她知道老者不是凶手,她心里清楚明白,十几年的梦中,他慈祥的音容历历在目,他怎么会是凶手。 但她此刻心里的阴暗让她多么希望他就是凶手。因为她好痛苦,她找不到宣泄口,她就在那崩溃的边缘挣扎徘徊,稍不慎就会碎掉。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她的爹娘来偿还……“那你能救他们吗……” 她的眼睛发出绝望的光看向老者。老者沉痛闭眼。她握剑的手慢慢垂下,剑划过空气,再也不带一丝锋利,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度深寒的苦笑。是啊,人死怎么能复生呢。 她重新回到那个墙角,蹲下去紧紧地抱住自己,埋下头。“爷爷……”她轻轻开口。“我只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我究竟……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 有些事情,是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了。 如果这一切可以抹去,如果她的爹娘可以活下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的她,假装忘记了悲伤,假装伤口愈合,假装无谓的样子,可是只有她知道,每每夜里被惊醒的时候,眼角淌下来的泪从来不是假的。 第五十九章 筑生幻境8 “今日的小姐是怎么了?吃个饭怎么像是奔赴战场似的,哗哗落泪?” “就是的,打从小姐一进门,我就看她不对劲,小姐哪是这样的。” “吼?莫非这个小姐是让人代替的?”“吼??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老爷夫人……” 身后丫环嘀嘀咕咕的声音钻进了正往饭碗里啪嗒啪嗒落泪的凝笙耳朵里,她想收敛一下,于是猛一吸鼻涕,这下可好,鼻涕跟着眼泪一起落下来了。 旁边的丫环迅速递上手帕。有了手帕的辅助,凝笙的眼泪与手帕相辅相成,手帕刚一碰着脸颊,眼泪便落下了。 对面的吕父愁的一粒米也没动。吕母凶巴巴地说道:“哭也没用,昨晚跑到哪儿去了?就知道在你爹面前哭!都是给你惯的!”说罢,吕母瞪了吕父一眼。吕父的脸更愁了。 吕母继续滔滔不绝:“你说你在外面如此顽劣,可不是在丢吕府的脸,你爹爹惯着你,我若是再惯着你,这吕府不被你反了天了?”吕母说着抬眼盯了凝笙一眼,见她哭的眼睛肿成核桃,不免心一软:“还哭,这次就算了,快些吃饭。” 凝笙收住眼泪,心脏被久违的幸福各种温暖包裹着。 “凝儿不许哭了,哭的你老爹心也跟着抽抽。”吕父心疼地给凝笙夹了一口菜在碗里。 吕母声音温和了许多:“马上就嫁人了,姑娘家的还那么爱玩容易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的千金?”吕父眼睛一瞪,又被吕母的眼神瞪了回去。 凝笙扒着饭的手停下来:“啥?什么嫁人?嫁给谁啊?”吕母吕父闻言一愣,筷子一停,两个脑袋慢慢狐疑地靠在一起,吕父摸了摸胡子,“咱们的女儿不是被人调包了?”吕母点头:“很有可能,你看她一回来就不对劲,哭爹喊娘……” 吕父眼睛睁大:“坏了,那咱们真正的凝儿呢?!”凝笙刚想无奈解释,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清晰而熟悉的声音。“伯父伯母,听说凝儿回来了?” 凝笙脑袋里叮地一声。 “夜枫啊,你来了,你快看看这丫头怎么了,前两天还因为马上要嫁给你,激动地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现在竟然把嫁谁都给忘了。”吕父看见夜枫急忙招手。“我看啊,她是在戏弄我们呢!”吕母摆摆手,这丫头向来精灵古怪。 丫环迅速再上一副碗筷,林夜枫行了礼便坐在了凝笙旁边。“吕凝笙,听说你不记得我了?” 林夜枫坐下后,盯着凝笙看,很奇怪她为什么有点紧张。凝笙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扭过头,看见了眼前的脸。是林夜枫的脸。英挺的剑眉下一双深邃,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弯着,眼睛里带着属于林夜枫的孤傲清冷的底色,带着一分即将散去的焦急,一分的调侃的意味,还有的便是专属于吕凝笙的温柔喜欢。 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勾起,但是是由心而发的笑,是看见吕凝笙情不自禁露出的微笑。是夜枫哥哥,是真的夜枫哥哥。 凝笙被自己的想法一惊,为什么自己要说这是真的夜枫哥哥……他是幻境里的夜枫,她知道。现实里的夜枫,淡淡一笑的时候,没有那么纯粹……林夜枫轻轻捏捏吕凝笙的脸:“不是你从小到大哭哭啼啼地要嫁给我的吗?怎么啦?得到了之后就不喜欢我了?” “夜枫哥哥……”凝笙盯着他,呆滞地盯着他。 “见了鬼了,她今天见到夜枫怎么都不撒娇了?”吕父奇怪地盯着凝笙。 “还说呢!凝笙我可要说说你!每次在府里就算了,出门在外,怎么能一天到晚在夜枫身上上蹿下跳的,怎么姑娘家家地一点都不害臊呢?”吕母又板起脸吓唬她:“小心你的夜枫哥哥不要你了。” 凝笙听了依然呆滞,只是呆呆地问:“夜枫哥哥,你会不要我吗?”吕母扶额。“不会的。”林夜枫拉过凝笙,轻轻拉进怀里,一只手圈住她,另一只手掌轻轻抚摸凝笙的脑袋,温柔地重复:“不会的。永远不会。” 放在平时,疏离有礼的林夜枫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这样做,可是今天的吕凝笙有些奇怪,他感受到她的惊惶和不安,感受到她的颤抖,所以,他立刻把她抱进怀里。 “咳,我吃饱了。”吕父尴尬地放下筷子。“我也差不多了。”吕母用手帕假假的擦擦嘴,两个人迅速起身,嘟嘟囔囔就走了。 “要不早点嫁了……”“也行,反正夜枫那孩子的府邸也不远,不然到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再成亲就不好看了。” “瞎说啥呢你,死老头子……” 吕父吕母远处飘来的嘀咕声让凝笙有些尴尬,但她不愿意离开夜枫的怀抱。他的怀抱有些冰凉,可她贴着他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他心脏的温度,那温度像一股热流流进她的心里,她无比温暖,无比贪念,无比安心。 可是,他是假的夜枫哥哥……这一切都是假的啊。假的吗?是假的吗……可为什么,这个夜枫哥哥更温暖……为什么,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夜枫的爱…… “夜枫哥哥,你从未离开过吗?” 林伯伯死后,他没有离开她吗?他没有离开,没有十几年都不回来看她吗?她差点都快把他忘记了。 如果他没有离开,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跟小时候一样,对所有人冷淡疏离,唯独对她满是偏爱,宠她,爱她,陪她长大,与她相守,她就会嫁给他,会生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孩子,然后相夫教子,终老此生。如果他未离开,吕父吕母没有被害,那么,她会有多么幸福?就像是现在一样…… 夜枫轻轻吻了吻凝笙的头发,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头:“没有,也不会,因为我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你。” 凝笙眼睛一酸,紧紧搂住林夜枫,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流在他的胸膛。她听见她心里的声音。 它在说,不愿离开,不愿…… 第六十章 筑生幻境9 凝笙打开房门,“啪”往吕母的床上一躺,感受久违的家的味道钻入鼻孔,忍不住贪婪地多吸两口:“娘亲,叫我来干啥?” 想到什么,凝笙迅速支棱起胳膊侧躺着:“娘亲,你又要趁爹爹不在偷偷教训我?” 吕母一巴掌拍在凝笙腿上:“你这死孩子,越发没规矩,五大三粗的人,进来就往我床上躺,赶紧给我坐起来!” 凝笙立刻乖乖地坐起来,从小被娘亲支配的恐惧历历在目:“那亲爱的娘亲,您唤我来何事?” 吕母眼神稍显柔和,她戳了戳凝笙的脑袋,然后快步走向首饰盒,在最里的一个小抽屉里缓缓拿出一个小锦盒,轻轻拭去点点灰尘,然后转身坐在凝笙的身旁,递给她:“这个,送给你了。” “娘亲,这是什么啊?”凝笙接过,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打开看看。”吕母看向锦盒,眼里尽是爱惜。 打开,是一支步摇。那步摇绝非凡物,黄金屈曲成凤,那凤犹如活物一般,眼睛那儿镶嵌着暗红色的珍贵玛瑙,凤凰周围,簇着层层雕刻精细的牡丹,用奶白色透着碧绿的玉作叶,金黄的流苏垂落下来,流苏尾部却是一片片小巧玲珑的凤翼。金步摇不稀奇,只是如此精细的做工和用料,莫说京城,就是放眼天下,也难以寻出与其匹配的步摇。 “娘亲,你还藏着这等宝贝呢?”凝笙打趣道,手里却不敢用力抚摸这步摇,这金步摇显然有些年代了,只是被人过分爱惜,才能保存完好。娘亲真是小气,这么多年了,都不拿出来给她看看。 “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嫁妆,而这也是我外祖母给娘亲的嫁妆,也不知道有多少代了,我一直想着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再送给你。”吕母难得笑了,她理了理凝笙的头发:“日后,你若是生了女儿便送给她当嫁妆,若是儿子,便送给他的妻子。但要是拦不住天灾人祸,这步摇把它变卖了,也能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凝笙低头,手里不停地触摸着那只步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哽咽:“女儿还不想嫁呢,还想多陪你们……几年。” 吕母一脸嫌弃地轻轻戳戳凝笙的脑袋:“现在说的挺好听,要是真把你晚两年嫁给你的夜枫哥哥,你不把吕府闹翻天了吗?你从小的心愿就要实现了,谁敢拦着你这个丫头?” 凝笙把步摇轻轻放进锦盒里,关上,手紧紧握住,然后紧紧环住吕母的腰:“娘亲,你为什么从小就对我这么凶?” 她其实一直知道,娘亲是爱她的,特别特别爱。可印象里很少见到吕母对她微笑,温柔可亲,所以小时候老听到府里家仆丫头悄悄地说,是娘亲嫉妒爹爹对自己特别好,所以才对她不好。当时有段时间她还相信了,更加跟娘亲顶撞,事事不随她意。后来想想,简直是无稽之谈。怎么会有娘亲嫉妒自己的女儿呢? 只是她却也没感受多少娘亲对她的疼爱,一向都是严厉居多。 “你啊,就记得娘亲对你凶!”吕母轻拍凝笙的背:“你一出生就是吕府的千金了,你爹爹宠你,所有人都惯着你,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你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你是娘亲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你是你爹爹和娘亲的孩子,娘亲也很爱你,也想将你捧在手里。” “可是,不行。”吕母的声音认真严肃起来,凝笙紧张地手心出汗。“因为娘亲不要自己的女儿成为娇生惯养的公主,变成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女孩。我要我的女儿成为乖巧可爱,明事理懂分寸的大家闺秀。”字字句句,打在凝笙心上。 “对不起,娘亲。我没能成为大家闺秀。”凝笙眼睛里都是对不起,是来自内心的歉意,要是自己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娘亲从前该有多高兴。是她不懂事,不听话…… 吕母噗嗤一声笑了,她搂住凝笙,眼睛里都是慈爱:“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的女儿成为了一个善良大方,活泼可爱的女儿了,这样最好了,这就是我最爱的模样了。” 视线模糊,鼻尖上落下的眼泪一点点打在身上,凝笙不敢大声抽泣,只是无声落泪。 “我最高兴的就是,我的女儿终于要和她的如意郎君在一起,夜枫那孩子是极好的,也有极好的前途,最重要的是你心仪于他,他也欢喜于你,你嫁给他,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事便了结了。” 凝笙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串滚下,心痛如麻,痛到失声。 吕母吓了一跳,低头看向怀里的凝笙:“凝儿,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她原本是不爱哭的,小时候,娘亲时常说她骨头硬,打死不哭。可自从……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制了。“娘亲……我求求你,你不要离开我,你们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这些话,她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离开,不要离开……以前,她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如今,她在幻境里,都怕幸福轻易不见,她太害怕了……那样血淋淋的场面缠绕了她的梦太久,让她无法安生。 吕母难得温柔地笑了,她像抚慰孩子般轻拍她,一下又一下:“我们怎么会离开你呢?我还没有看着我的凝儿出嫁呢……” 凝笙泪眼模糊中,耳边传来紫蝶的那句话,记得回来。 回来么?这才是回来,这才是她本该在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不会被这个幻境困住,可她太天真了。这个幻境投射地就是她内心最想要,最为执念的东西,那就是家。是有娘亲,爹爹和夜枫哥哥的家,是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家,是她本来应该拥有却被无情夺去的家。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为什么要打破呢?什么同命人,什么同心珠,究竟与她何干。放了她,就放她在这儿…… 第六十一章 筑生幻境10 听闻昨日吕府的凝笙大小姐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竟然?竟然睡在了吕老爷和吕夫人的床上! 听房内丫头这样形容,昨日小姐,多少人拉都不走,死活要睡在吕老爷和吕夫人的床上,手臂上腿上全是吕夫人的巴掌印,但就是不肯走,还不许吕老爷和吕夫人走,非要一手拽一个躺在床的中间才肯睡。场面十分可怖。 于是前两日还不信吕凝笙吃错药的一众人,瞬间变了风头,都觉得大小姐被掉包了。 还有今日,林公子再次来探访,她竟然哭哭啼啼,死活不让林公子走。要知道,闹腾的大小姐总在林公子面前装乖,除了总是撒娇讨抱,乱占便宜外,总是装成乖巧的样子放林公子去办公事。哪有这样子,拽着林公子的袖子,又被吕母一顿胖揍,最后还是被林公子抱进怀里安抚,公事也只能转交给别人去办了。 哦!他们懂了!大小姐换套路了!不过这马上要成为林夫人了,这可成何体统,如何是好啊! 不过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讨论讨论,这被吕母听见了,他们也基本完蛋了。毕竟夫人是特别在乎女儿的名声的,尽管也不剩多少了。 “夜枫哥哥,你给我做糕点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东西。” “好。” 于是家丁丫头们就看着那个平常不食人间烟火,冷淡的林夜枫,亲自下厨为大小姐做糕点吃。而大小姐呢?也不说话,就搬张小凳子坐在忙碌的林夜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他。 “夜枫哥哥,你今天上午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今天西街头开了一家衣铺,里面的衣服我很喜欢。” “好。” 于是家丁丫头们就看着平常轻衣便行,忙于事务而四处骑马的林夜枫,手里抱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西街各种样式的衣服,首饰,东街的烙饼,糖葫芦,甜奶糕,梨糖紧跟在大小姐的身后,而大小姐时不时地盯着林夜枫,生怕他在身后不见了一样。 总而言之,走累了,就让林夜枫抱,困了就让林夜枫哄,饿了就让林夜枫做饭,渴了就让林夜枫倒茶,总而言之,跋扈的不行。平常的大小姐分明在林公子面前一边玩闹一边乖巧,今日却是分外不同。 “夜枫哥哥。”凝笙卷了卷自己的头发,突然凑上前去。 “怎么了?”林夜枫望向她。 “我们来下棋?”林夜枫略显惊讶:“你不是最不爱下棋了吗?说是好没意思,不是输得很惨,就是赢得很假。” “我们是不是好久没下棋了?”凝笙问道。 林夜枫点头:“是很久了,你不喜欢,当然不用下棋了。” “可我就是想跟你下棋。”凝笙诚恳地望向他,眼睛里面甚至有一丝急切。 林夜枫凝视了她许久,想起今日从早上开始,她拖着他不让走,让他做饭,让他陪她逛街,每个行程安排地满满的,不愿有一丝时间剩下。 “下完棋呢?”林夜枫问道:“下完棋,你之后想做什么?” “和你去摘果子,摘完果子,我们去听戏,好久没跟你去听戏了,听完戏我们……” “凝儿。”林夜枫打断她。 “嗯?”凝笙偏头。 “凝儿,我们还有很多以后。”林夜枫的手覆上凝笙的手,才发现她的手竟比他的手还要凉:“我们不必把这些事情在一天之内做完。” 凝笙一愣,心突兀地疼了。她在做什么?她不是不要离开这儿吗?她为什么下意识地在赶时间,为什么下意识地想做完这一切。难道……她的心底是想离开的吗? “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会减少很多公事,去陪你,陪你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林夜枫轻轻揪了一把凝笙的脸颊。凝笙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成亲……成亲。 “来人。”凝笙突然喊道,把身旁沉溺在林夜枫的笑中的丫头吓了一跳:“小姐,什么事?” “取两杯酒来。” “是。” 林夜枫有些疑惑:“凝儿,正午时刻,因何饮酒?”凝笙并不答话。 丫头很快拿来两杯酒,递给凝笙。“夜枫哥哥。”凝笙将其中一杯酒递给林夜枫:“我们喝交杯酒。” 此言一出,周围的家丁和丫头满目震惊,大小姐是疯了吗?成亲之日未到,却要提前喝交杯酒,这不和体统啊。于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夜枫的脸色。 果然,林夜枫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俊眉却微微蹙起,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那杯酒,开口却没有看向凝笙,而是盯着那杯酒:“你为何要此刻喝交杯酒,凝儿。” 凝笙举着酒杯,手轻抖了一下,却缓缓开口:“是因为,凝笙等不及了,觉得成亲之日太远了,想现在就与夜枫哥哥喝交杯酒。” 这话说的家丁丫头们舒了一口气,果然是那个恨不得数着时辰早日嫁给林夜枫的吕大小姐。 “所以,夜枫哥哥,我们喝交杯酒。”凝笙做出想要交换的手势。 林夜枫将目光从酒杯上挪开,重新凝视着凝笙,却没有露出笑容,他的眉毛依旧蹙起,第一次,对凝笙说话带着丝丝凉意,像极了外人眼里的林夜枫,但终究眼里还是没能刨去对凝笙的温柔:“有些公事,还是需得我亲自去办,我下次再来看你。” 他站起身,手上的酒杯被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至于交杯酒,等到我明媒正娶你的那一天,再喝。”说罢,林夜枫便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林夜枫什么时候对大小姐这个样子过,冷淡转身,利落离开。 凝笙举着酒杯的手僵在那儿,这跟她预想的没有偏差,夜枫哥哥,是不会把感情当作儿戏的,所以他才会对她的所作所为生气。她是故意将他气走的。 他只是一个幻象而已啊,就算他再像记忆里的夜枫哥哥,他也只是一个幻象……可是看着他的背影透出心伤,她为什么难过呢?手里的酒慢慢放下,与桌面轻触的那一刻,发出清寂的脆响。 第六十二章 筑生幻境11 凝笙坐在正厅外的石凳上,盯着幻境中那又圆又大的月亮,皎洁漂亮,只是圆的虚假。 她看着吕父吕母屋内的烛光摇曳,带着滚烫的温度,让她心里全是安心。那个真实的世界,到底有什么能比过这个世界的?她想不到。 大门“吱呀”一声响了。 凝笙迅速转过头去,已经夜半三更,究竟是谁来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冷峻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一身暗黑衣袍傍身,倒像是个刺客似的。凝笙缓缓站起身。 林夜枫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接触到凝笙身上时,微微一愣,接着快步走向她。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 两人同时开口,不免一愣。林夜枫嘴角细微上扬,他解下外袍,带着霸道地给凝笙系上:“白天…看你心神不宁,晚上来看看你是否睡得安稳。” “!”凝笙一惊,凑上前:“夜枫哥哥,你不是对礼数最在乎的吗?那还要半夜来我房间?” 林夜枫怔了一下,脸微微泛红,严肃地恢复冰脸:“瞎说什么?我只是要在你门窗外望你一望,若你安心睡下,我也就放心了。” “哦……”凝笙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没想到平时最不在乎礼数的凝儿,今日却主动提起来了。”想起平常时不时往他身上猛扑的凝儿,林夜枫罕见打趣道。 凝笙脸红了。如果小时候夜枫哥哥没有离开,而是真的陪着她一起长大,那么她长大一定是个跟屁虫,紧紧拽着林夜枫的。 林夜枫用眼神轻扫了一下周围,向凝笙张开双手。凝笙停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进他的怀抱吗? 没得到回应,林夜枫轻侧头表示疑惑。他总是担心凝儿太大大咧咧,时常没有分寸地向他索吻讨抱,所以这些天特地给她立了规矩,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当然,也是要有界限的。 凝笙踌躇了一下,慢吞吞地走上前,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用手环住了林夜枫的腰。林夜枫淡笑,收紧手臂。 “夜枫哥哥。” “嗯。” “你是真心愿意娶我的吗?”凝笙轻轻开口,声音细不可闻:“还是只是因为爹爹和娘亲把你一同养大,你为了报答他们?才不得已娶了我?” “你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这么问。”林夜枫低头看向怀里的凝笙。 凝笙撒娇,“你就告诉我嘛,好不好?” 林夜枫轻叹一口气:“我以为这么多年你虽玩闹,但也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伯父伯母虽对我有养育之恩,但若我不喜欢你,必有别的方式相报,否则,对你也是不公的。”凝笙眼睛里映着大大的月亮,分外明亮。“也不知道多小的时候,我眼里便早已容不下别的女子了。所以我感激,我感激伯父伯母能将你嫁给我,我很爱你,凝儿,所以永远不要怀疑,好不好?” 林夜枫大概是第一次说这么深情的话,说完自己都不习惯。凝笙听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涌入心底,像千万个鼓手在心里打鼓,乱糟糟。“夜枫哥哥,你知道吗?你比真正的夜枫哥哥还要像。” 她一时恍惚。这个幻境里的林夜枫,太像林夜枫了。 林夜枫垂眸望向怀里的凝笙,却并未多问。院子里的一棵树轻垂下,随着晚夜的凉风轻轻晃动,林夜枫一手环住凝笙,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摘下一片叶子。他单手执叶含入唇中,轻吹出声,那声音细细柔柔,随着柔风四处飞散,与凝笙记忆里那年幼的夜枫吹的声音重叠了,只是幼时的叶笛声,高扬悦耳,如今,却更像是在哄她一般,声音温柔悠扬,娓娓动听。 凝笙想起那日她跑出来,让夜枫哥哥吹叶笛,虽然他吹出的声音不染世俗,悠远沉静,跟如今抱她入怀的林夜枫的笛声十分相似,可是,她今日却听出了情感,那是确确实实爱她的情感。 她竟从一个幻象里听出了爱她的情感。 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夜枫哥哥,如果人沉溺在幻象中,不愿回到现实怎么办?”凝笙在他怀里开口。叶笛声停止,林夜枫慢慢回答道:“谁又真的分得清幻象和现实呢?” 凝笙眼角噙了一滴泪,她慢慢脱离林夜枫的怀抱,凝视着他的眼睛,手慢慢抬起,抚摸着林夜枫的脸,抚摸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那么真实,那么有温度。 她在他的眼睛里,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和他的未来,她相夫教子,与他携手同行,不离不弃。在他们垂暮之年,他仍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取了一片叶子,像小时候那样,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岁月静好,不负此生。她总是在想,她为什么这么喜欢林夜枫,只是因为幼年时十二年的陪伴吗?可是为什么过了七年的光景,她对林夜枫只是越来越思念,越来越喜欢,对儿童时的情感没有丝毫淡化呢? 她想不明白,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就和紫蝶和羽仟一样。她想嫁给林夜枫,很想,她很想留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很想很想。 可她不是那个只图眼前虚幻的凝笙了,她想起那一直缠绕她的梦魇,她想起双双死在她面前的双亲,她还没有找到害死她们的人。她想起梦中的老者的嘱托,想起他那混浊悲凉的眼睛……她想起凤凰落域的荣离,那个为了等待她苦熬了十几万年的白发女子……她想起了那日罗刹谷的无数冤魂只因她的一句承诺为她堆成的逃生之路。她想起了一路护她,为她挡下万骨阵的天墨。 她想起了林夜枫……那个现实中的林夜枫……她爱的人…… 终于,眼角噙着的那颗泪缓缓落下,她踮起脚尖,唇瓣缓缓靠近林夜枫的耳朵。“夜枫哥哥,再见。” 林夜枫愣住了,他不可思议般望着凝笙:“凝儿,为什么……要再见。” 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无神,林夜枫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虚无,怎么会这样,他的身体怎么会开始变得虚无,他是林夜枫吗?如果他是林夜枫,为什么会快要消失了。 “凝儿……” 他唤她。 凝笙好不容易坚硬的心顷刻间瓦解,她突然呜呜哭出声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好舍不得这个幻像,他就好像是她心底最最心爱的人,一点都不虚假,一点都不,他太逼真了,他就是夜枫哥哥,她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虚无,她的心如同刀割一般一片一片地凌迟。 “夜枫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没忍住,又扑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夜枫哥哥。” 林夜枫有些茫然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姑娘,他修长的手指努力而艰难地滑上她的脸颊,替她擦去泪水:“凝儿不哭。” 凝笙哭的更凶猛了:“我爱你,我爱你夜枫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像……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比现实中的夜枫哥哥还要像? 凝笙感觉到手上抓着的他的手的温度慢慢消散,她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她扑入林夜枫的怀里,汲取他怀中最后的温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对不起啊,夜枫哥哥,你知道吗,当我此刻知道这样的你以后会再也没有了的时候,我有多伤心绝望吗,我真的很想你留下来,我后悔了,你留下来好不好,我后悔了,后悔了…… “凝儿。” 凝笙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她忙抬起头,林夜枫的笑容惨淡而温柔:“原来,我是假的啊。” 凝笙痛到哭不出声:“不是的,不是的……” 她分明看见他那慢慢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沉刻骨的不舍。 “凝儿,我爱你。”随着身体消失的,是散在风里的耳语。 凝笙保持着拥抱的姿势站在原地默默了许久,直到再也没有力气瘫软在地上,直到眼泪彻底被风干,她才从怀里掏出锦盒,打开。 那支凤钗步摇也随着锦盒开始幻化成雾。既然想走,果然一样也留不下。 吕父和吕母房间的烛光灭了。凝笙朝着他们的房间慢慢跪下,缓缓磕了头。 原来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凝笙了,从前的凝笙一定会留下,从前的凝笙绝对不会对林夜枫说再见,而如今的凝笙,虚幻和现实,她分得清。 她觉得她的心开始变得坚硬了,开始褪去了热的温度,可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从天墨解开了她精元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第一次对一个人起了杀心,她想杀了玉轮。 玉轮说的对啊,她永远变不回真正的吕凝笙了。 她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吕凝笙了。 永别了,这里所有的虚幻。 睫毛上的碎碎水珠,在回头的一瞬间,落在了月夜里。 第六十三章 筑生幻境12 “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幻境中的韭韭看着那个根本不正视她的紫衣女子,面对她眼中的空无一物,冷静空灵,明显感觉到了威胁。 紫蝶并不答话,那双静美至极的眼睛缓缓地眨着,仿佛旁边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你就那么妄想把羽仟哥哥带走?你看到了,他若想跟你走,一早便走了,我们三人何必纠缠不休至此?”韭韭一改在羽仟面前的呆萌可爱,圆圆的脸上带着挑衅,眼睛里带着杀气。 面纱虽然遮住了紫蝶的半张脸,可是叶韭韭依旧看出了她的脸上毫无情感的流动,若不是她发髻上淡紫的发簪下的流珠垂在她的耳垂边随着风轻轻飘动,众人会觉得这只是一尊美人的雕塑。 “紫蝶姑娘。”韭韭突然笑了一声:“你在筑生梦境里一定遇到了那个假的羽仟哥哥。可是羽仟哥哥遇到的却是我。”她的眼睛里带着轻蔑:“说明他心底真正在意的人,是我,叶韭韭。” “你其实心里很失望,很痛苦?你以为的两厢情愿不过是自作多情。” 紫蝶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她就这样静待着,而叶韭韭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终于,紫蝶抬手解下半边面纱,露出皎如明月的面容。她淡如云烟,娴静温婉,可叶韭韭却明显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紫蝶转过身,正视着叶韭韭:“你在我眼里是一个虚无的存在,我本不想多言。可你知道吗,你真的太不像那个女孩子了,真正的叶韭韭,可爱善良,没有一点坏心思。而你呢。” “千方百计地想要将羽仟留在筑生幻境里,当然我也可以认为这是你的任务。”紫蝶眼眸一抬,冷淡地盯着面前那张圆润无害的脸:“但是你不用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挑衅我,更不必试图赶走我。即使他内心深处的人真的是你,我也一定要带他回去,因为我的眼里从来不只是儿女私情,他也不是。” 紫蝶的声音虽然依旧轻柔,却字字清晰有力。 说罢,紫蝶不再看向她,重新将面纱带上,迈着微微沉重的步伐擦肩离去。 “紫蝶姑娘。”叶韭韭出声,紫蝶却没有停下她的脚步:“现实中的叶韭韭最后会因羽仟哥哥而死,她同样是一条生命,羽仟哥哥回去,她就会死,她对你来说,毫不重要是吗?” 紫蝶并未驻足停留。 一个人的生命一定要用另一条生命换吗?况且,未来又怎是能够轻易改变的。羽仟通晓古今,感知来历,对这些应早已透彻,为何,还要执意留在这儿…… 还是,那个叶韭韭对他真的太重要。 “紫蝶。” 在拐角处,羽仟在等她。 才入筑生梦境几日,羽仟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从前的他风度翩翩,随性洒脱,眉宇之间都带着傲然之气,如今却大有一副消沉之相,眉眼再舒展不开,瞳仁里尽是黯然。 “嗯?”紫蝶抬眼看他。 “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所以……”羽仟避开紫蝶的视线,他根本做不到与她正视说出这些话:“所以紫蝶,你走。” 从紫蝶出现在叶府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摇动,她来后,并未多言过,但只是看着他,他便难以果断。 可是不行。他不能离开,若是他死了,韭韭说不定就能活下来。 “我不走。”紫蝶静静地看着他,轻然有力地开口:“我一定要跟你一起走。” 羽仟摇头:“我不会走的。” “羽仟。我们并不是只为儿女情长活着的。”紫蝶前进一步,心却麻了一瞬:“你忘了先仙帝对你的嘱托了吗?你忘了我们是同命人了吗?你知道仙族有多少人在等着我们?你是幻仟族的族长,你不回去,你的整个家族怎么办?” 羽仟默然。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紫蝶停顿了一下,又接着缓缓开口:“包括我,都抵不过那个女孩吗?” 羽仟抬眼,望着眼前那个处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的女子,他终究从她的眼里看见了一抹悲凉的底色,虽转瞬即逝却被他清晰捕捉。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他身上所背负的一切,他也没有忘记他所爱的人。 “紫蝶,我不想韭韭死,这无关情爱。是,也许在所有人看来,一个人类女孩的命和一整个仙族比起来根本没有可比性,可是韭韭原本不该卷入进来,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羽仟自嘲地摇摇头:“你知道多少次,她死的那一刻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吗?是一种极大的无力感。” “如果我连一个人类女孩子的命都救不了,我怎么去救那个所谓的仙族。” “可是。”紫蝶微微张合朱唇,却终究也没说出什么。 “紫蝶,我知道天意不可改变,就算我留在这里,韭韭的命运也难以颠覆。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愿意放弃。” 说他是儿女情长,不堪重任也好,说他优柔寡断,一无所成也罢。他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无愧于心。 “我羽仟也只有一条性命,与其留在最后为仙族而亡,我更想用它换韭韭即将消失的未来。” “这是你的决定吗?”紫蝶终于开口,眼睛里像深谭一般。 “是。”羽仟点头。 “这几日,我总在想,怎样才可以带你走。”紫蝶轻轻垂下眼睛:“可是,如果你的选择真是这个,我确实没有办法阻拦。” 因为叶韭韭的确无辜。 因为她想尊重他的选择,她想尊重他的一切。 因为她也不想羽仟永远因为一个人类女子而痛苦一生。 可是她不想羽仟死。那是她深深爱着的人啊。她怎么可能让他留在筑生幻境里,死在幻象中。不可能,她做不到。可是如今的她却也没有办法。 “紫蝶,我……”羽仟还想说什么,紫蝶却后退一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他还想对她说两句话。 还是算了。 羽仟苦笑一声。 第六十四章 筑生幻境13 凝笙轻易地进了叶府。叶府跟吕府虽然都是幻境中的,府邸规模相差不大,但吕府就跟她曾经真实存在的吕府一样,家丁,丫环,家具啥的一样不少。 而叶府却很不像,都知道真实的叶府名门大户,上百成千的家丁丫头,但幻境里的叶府自凝笙进门,就没看见一个人。 她那天走的太急,并未踏入叶府,不知道羽仟是不是真如紫蝶姐姐所说,在叶府,不过也许紫蝶姐姐已经把羽仟带走了也未可知。 怎料她才进门,就撞上了对面不远处正缓缓踱步的叶韭韭。她那圆嘟嘟的脸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和凝笙投来的视线对上了。 “韭韭?!”凝笙惊喜地喊道,刚准备冲上去,却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 她不是叶韭韭。叶韭韭不会用一种探寻的眼光看向她。 叶韭韭盯着她思索了一番,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向她低头示意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她对凝笙的到来完全不意外也不排斥,凝笙却僵在原地。竟然真的是假的叶韭韭。羽仟他,幻境里遇到的人竟然是叶韭韭。 他不是喜欢紫蝶吗?他明确跟她说过不喜欢叶韭韭,可为什么……凝笙还在思索,却感觉到她身后的走廊有人正疾步向门口走去。她猛一回头,紫衣女子映入眼帘。 凝笙一愣,快步冲上去拉住紫蝶柔细的手腕。“姐姐。” 紫蝶回首,眼睛里微微讶异了一下:“凝笙,你来了。” 她真的比她想象地要坚强。凝笙如今还是人类之身,却能在几日之内摆脱七情六欲的幻影,实在是令人惊叹。 凝笙第一次看见面前这个永远处变不惊的娴静女子,眼睛里流露出来一丝无助和疲惫。“姐姐,你要走吗?你放弃羽仟了吗?” 凝笙并未松开紫蝶的手。 紫蝶缓缓摇头:“不是,我怎么会放弃他呢?我只是,想自己出去走一走。” 她眼睛慢慢环视了一番叶府:“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凝笙惊讶:“羽仟他不肯跟你走吗?怎么可能呢姐姐,他是爱你的,我能看出来。” “因为他想赌。” “赌什么?”凝笙不解。 “赌叶韭韭的命。”紫蝶凝视着凝笙,凝视着面前这个视韭韭为姐妹的女子。 握住紫蝶手腕的手一松。紫蝶看着凝笙的眼睛,就这么一句话,刹那间让凝笙的眼睛涌落出很多情绪。 “为什么?”凝笙轻轻问。 预期中的狂风暴雨般的询问并未到来,冷静的话语让紫蝶微微措手不及,但她并未有丝毫隐瞒:“我想,羽仟曾经应该探过叶韭韭的未来,未来里的叶韭韭会因羽仟而死。所以他在一博,博若未来没有他,能否留下叶韭韭的命。” 沉默了许久,凝笙道:“难怪他千方百计想把韭韭赶走,一定让她回去叶府。原来他想保她的命。” 看来,羽仟能在幻境中看到叶韭韭,是因为他心中的执念难以消除,愧疚和自责淹没了他。她心底涌起对韭韭的悲戚,那么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那么讨人喜欢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未来真的会轻易地结束吗。 这怎么可以呢? 韭韭还那么年轻,她才十几岁,她毫无城府,一声声甜甜地唤她姐姐,她怎么能够死呢? 她怎么可以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不会哭,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痛哭为什么她的羽仟哥哥不爱她,再也不能拽着羽仟的袖子看这世间。 不可以的。 韭韭不能死。 但她心里也有对羽仟的同情。那日与她在屋檐上喝酒的羽仟,潇洒傲气,如今却要断送自己的一切换取一个人不确定的生命,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只是因为一个女孩的喜欢而非是他。 “姐姐,我们一定要把羽仟带走,”凝笙抬头望了望天空,看似干净湛蓝的蓝色上呈现了灰蒙蒙的色彩:“再不离开,或许永远走不掉了。” 紫蝶讶异莫名,“我以为,你一定会让羽仟留下来去挽留韭韭的命。” “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她与韭韭和羽仟在同一日初见,她喜欢韭韭的阳光真诚,欣赏羽仟那和天墨如出一辙的潇洒飒爽,她视她们为朋友,可是生命怎么能用情感衡量。羽仟没有做错,韭韭也没有。 “我会尽我所能去救韭韭,可是羽仟不能死。他没有十恶不赦,为什么要困在这个幻境里永远消失。”凝笙道。 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凝笙觉得紫蝶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薄纱下的朱唇轻轻张合:“凝笙,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做好你要放弃羽仟的准备了。我做好孤立无援的准备了。” 她做好凝笙说紫蝶,你为什么这么自私的准备了,她做好凝笙和这个假韭韭拼命地想将她赶走的准备了,她做好了所有人都来谴责她的准备了,她甚至……做好了永远留下来的准备了……她真的有些无助了,她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沉静不惊,她以为早已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慌乱,可是在方才羽仟憔悴而坚定的眼神里,她慌了,甚至难过。 她并非担心羽仟无法与她完成复活仙族的使命,而是不想让他就这样终此一生,死于一场虚幻和愧疚之中。因为她知道,虽然羽仟自言只愿换取韭韭的命,可他的心里绝不只剩儿女情长,他在乎幻仟族的荣辱,记得先仙帝的嘱托,也逍遥于外界的世界,也惦记于她。若他真留在这里,他的痛苦也是成倍成倍地增长。 她并非铁石心肠,她不愿意叶韭韭死,但是若一定要拿羽仟来换取叶韭韭,她宁愿自己卑鄙残忍。 凝笙的话就像是现在灰蒙蒙的天空被迅速点染成湛蓝一般,带给了她希望,她和她一样,想带羽仟走,想让羽仟活着。 并非只有她一个人希望羽仟活着。 凝笙面对有些软弱的紫蝶,心下一热。她真的很爱羽仟,旁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却看的出来。点点滴滴,每一次眼神的变化,都是希望羽仟能够活着出来。而她本身是一个多么冷静高贵,清冷高傲的女子。 凝笙轻轻抱住紫蝶,缓缓地拍拍她的背安抚,在她耳边说道:“姐姐,别害怕,我们一定能够把羽仟带出去。” 第六十五章 筑生幻境14 自从答应了紫蝶要带羽仟走,凝笙便延续了之前天墨的死皮赖脸招数,这两天一直跟着这个叶韭韭,她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她坐下饮茶,她便随着坐下,她若是躺下歇息,她便搬着个凳子笑眯眯地坐在旁边。 这个叶韭韭开始毫不在意,视她于无物,但是她也没有去找羽仟,也许是怕凝笙说出什么让羽仟动摇的话,如果她真是这么想的,那真是笑话了,凝笙自来到这个地方就没有找过羽仟。紫蝶都没能拉回羽仟,她何必自讨无趣,羽仟对她肯定不会像对紫蝶那么客气,劝两句把她一脚踢出去也未可知。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能够带走羽仟的唯一机会,应该就是叶韭韭,不过这个叶韭韭也蛮能抗的,要是谁跟个苍蝇一样天天跟着她,她估计早大动肝火了。 果然她忍不住了,“凝笙姐姐,你到底一直跟着我干什么。”叶韭韭扯出一个微笑看着凝笙,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我来求你放过羽仟。”凝笙简单直白地开门见山,过于直接的表述让叶韭韭听之一愣,然后嘲讽般地笑了笑,“姐姐,我以为,你我之间是有情谊在的,看来,叶韭韭在你心里根本微不足道啊。羽仟哥哥不留下来,现实中的我就会死。这一点都不重要吗?” 她真的很聪明,知道怎么拿捏人的心理,凝笙摇摇头,“我并非不在乎韭韭的命,只是那不该拿羽仟来换。且你我都知道,即便羽仟留下来,韭韭活下来的机会依旧渺茫。” 很显然,她根本不想再听下去,凝笙说的这句话对她而言根本不痛不痒,“这些都跟我无关,你也无需多言。羽仟哥哥是自己愿意留下来的,我并未使什么卑鄙龌龊的手段。” 其实凝笙一直不觉得这个叶韭韭有什么错,她终究是一个幻象,做她该做的事,做她想做的事,决定权始终在那个走入幻象的人愿不愿出去,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凝笙也真的不愿找她,她微微叹气,“你见过那个真实的羽仟吗?” “什么意思?” 凝笙坐在她旁边,开始回想她认识的羽仟:“他的确是很有趣的一个人,豁达开朗,潇洒自傲,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打的过他,不愿意欠人家人情,有时候还很欠揍。但他又很善良,我曾经亲眼看见在下雨打雷天,他跑到韭韭房间里安慰她,在韭韭被骗到青楼的时候,他为了找她大开杀戒,急得眼睛通红,他扇了韭韭一巴掌,将她赶回家,可我今日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吕凝笙,你不要忘记了,我不是现实中的叶韭韭,不会因为你说的这些而感动。更不会因为你说的这些而让羽仟哥哥离开我。” 凝笙偏头看向叶韭韭,看着这个和韭韭一模一样样貌的女子,“我说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是爱羽仟的,即使你是个幻象。” 她一定带着一部分真实的叶韭韭,才能轻易瓦解羽仟,就好像幻境中的爹爹娘亲和夜枫哥哥,他们的心里都是爱她的,所以她才能够感到真实,这些幻境中的人,在此刻都是活生生的,有爱,有心。 “幻象不会爱人。我只不过是想把羽仟哥哥留下来而已,那是我存在的意义。” 她的否认无法影响凝笙毒辣的目光,她已经看出叶韭韭的幻象是真的爱羽仟的,她和真实的叶韭韭大不一样,可是执念相同。 “爱一个人是怎样的?”凝笙问她。 “我不知道。”叶韭韭果断否决,根本不想和凝笙继续聊这个话题,她急于逃避。 “其实,我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凝笙淡然一笑,轻声道,“但我想,爱一个人,一定是希望他好。真正的韭韭,此时此刻应该也正在想着羽仟。我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她知道羽仟为她而死,结果会是怎样,那么善良的她,一定会崩溃,自责,如同下地狱一般。那样的她,即便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叶韭韭不言,她耳朵上的流苏耳饰和头发缠在了一起,凝笙小心地伸过手帮她解开,她并未躲开,“韭韭,无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此刻你就是叶韭韭,我相信你能感应到现实的叶韭韭的内心。” 她猛地一站,字字冰冷:“吕凝笙,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没有人可以干预的了我。我奉劝你,带上那个紫蝶速速离开,不然过了时候,你们也要永远留在这儿了!” 凝笙也没有话能再说了,叶韭韭是她能选的最后一条路,她本来想直接给羽仟打晕带走,可是紫蝶说若不是本人意愿离开,那么她们带走的将会是一个灵魂剥离的躯壳,所以她只能试图改变叶韭韭的想法,改变一个幻象的想法。 若是这个再不通过,她想她只能去和羽仟打上一架,赌注就是输了跟她走,不过羽仟看起来还是挺厉害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打过他。 “韭韭,我希望你能再想想。”有些不死心,凝笙还是叨了两句然后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凝笙并没有走,她悄悄地隐在了门外,她看不见凝笙,凝笙却能看见她。 她看见叶韭韭定在原地,眼睛愈加冷凉,说实话凝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读出她的心声,这是不是那个青鸾珠的魔力,她并不清楚,韭韭在恨她的出现,恨为什么来了一个紫蝶,还有一个吕凝笙,而她们都要来破坏她跟羽仟哥哥在一起。 她有些气急败坏,凝笙承认自己有些卑鄙,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可以对这个幻象“为所欲为”时,还是向她施了叠影术,叠影术自然不能和羽仟那般看前世今生,过去未来,她没那般本事,但她却能让这个叶韭韭看到她想让她看到的片段,那些真实存在的片段。果然她眉心微凉,甚至有一丝疼痛。那一丝疼痛细细碎碎,她有些不安地摇摇头,想甩掉那一丝痒痛,却甩也甩不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跑了进来。 她看见了幼时的韭韭在牛肉饼摊位前馋的走不动路,羽仟把她抱在怀里,给她银子,给她饼吃。 她看见明明知道韭韭在演戏的羽仟,害怕她假戏真做,咬牙上前去救她,却被她赖上。 她看见那个叶韭韭明明害怕雷雨,却冒着雨哭着去给羽仟找药。 她看见看见未来的羽仟,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的模样。 她看见那日,那个叶韭韭在青楼被骗,羽仟恨不得将整个青楼毁于一旦的模样。 她看见叶韭韭走,羽仟悄悄在屋檐上跟凝笙一起送她的样子。 凝笙让她比真正的叶韭韭看到的还要多,知道的更详细,她也能更轻易看到羽仟的内心。 其实那些凝笙所说的羽仟的雄心,他的抱负,她全知,她更知道他真正爱的是谁,他对韭韭是怎样的感情。 她不想放羽仟走,她的确有真实的叶韭韭的爱意,但是同样更有叶韭韭没有的私心,这个叶韭韭的幻象真实的想法是,既然现实中的叶韭韭不可能和羽仟在一起,那么在幻境中满足她这个假叶韭韭,到底又有什么不可。 从所有旁观者的角度看,这样做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羽仟的内心也能得到救赎,他就再也不用为韭韭的事情而感到惭愧内疚,伤心难过。可是,他真的会快乐吗。留在这里的他会快乐吗。 凝笙想让这个韭韭知道的是,如果是那个她从未谋面的叶韭韭,真的会私心死死拽住他,把他留下来,永远生生世世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她们都偏偏知道这个答案。 一定不会。那个叶韭韭一定不会这么做。 第六十六章 筑生幻境15 凝笙并不知道叶韭韭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或许是羽仟想开了,总之,他竟然愿意跟她们走了。虽然人与人应该维持着信任,但是凝笙还是一度怀疑这是假的羽仟,是叶韭韭放出来的诱饵,来骗紫蝶和她走的。 可当她拼命捏羽仟的脸证实是否真假时,公子哥羽仟往她脑门上啪一巴掌立刻把她打醒,并让凝笙完全确认了这是羽仟,而且是不那么行尸走肉的羽仟。 凝笙找了很久的叶韭韭,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叶韭韭能愿意放羽仟走,她只是在赌,毕竟她只是个幻象,可这一切发生的让她既欣喜又愧疚,她很想谢谢她,很想知道她的内心到底发生什么,或是对那个死心眼羽仟说了什么,可是她应该消失了。 不过紫蝶和羽仟之间反而有些微妙了,从羽仟愿意走的那一刻开始,紫蝶从头至尾没有看向羽仟,只是很安静地站在一旁。而羽仟却一直看着紫蝶,眼睛里……好,情绪太多,她也读不懂。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她们要离开筑生幻境之时,晁影找到了她们。 羽仟一看见晁影眼睛就全是杀意,冲上去要和他鱼死网破,凝笙慌忙拦住要喷火的羽仟,好不容易才拉回来的羽仟,再成灰了可就完蛋了。但是紫蝶却上前一步,“晁影。” 晁影站在紫蝶面前,傲然一笑:“我知道你要走了,我来还你东西。”说罢,他用手指轻点自己的胸膛,一个若隐若现的淡紫色光珠被缓缓拉了出来,轻轻旋转,落入紫蝶的眉心。 凝笙很震惊,为什么现在一切发展地这么顺利,羽仟肯离开了,连紫蝶的精元,晁影就这么简单愉快地给紫蝶了?什么意思?那他费劲啦地抢紫蝶的精元干什么。 紫蝶闭上眼睛,与精元融入一体,再缓缓睁开眼眸。 “紫蝶,你的精元我还给你了,日后,你也不用再见到我了。” 紫蝶轻点头:“你真的决定留下来了吗?” 留下来?凝笙这才想起,初入筑生幻境时见到的怀里抱着紫蝶的晁影。不会,晁影那么心狠毒辣的人,也会被幻境所迷吗? 她跟晁影并无交道,若非紫蝶的事,对他也算不上厌恨,但绝不会喜欢。可是听到他要永生留在筑生幻境,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若真爱紫蝶,又怎么会爱上一个幻象。像他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怎么会分不清虚假和现实,呆在幻境,便永生永世出不去了,难道他就没有惦念的人,或者是未完成的事吗? “紫蝶,我这一生最大的目的便是得到你,哪怕复仇,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重要。”晁影勾唇:“我本来只要得到你的人就够了,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得到你的心。” “可是当我在这个幻境遇到那个假的你后,我就知道了,我想要你的人,也想要你的心,我以为我可以轻易掐灭那个幻象……” 可惜他没有做到,并且一步步落入那个紫蝶的柔情之中,无力自拔,他没有说完这段话,所有人却已经知道了结果,也许他的一生所求,不过一个紫蝶而已。 “我决定留下来了,真实还是幻境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晁影眼睛紧紧抓住紫蝶:“我想要的就是你,无论真的你,还是假的你。” 凝笙看向旁边看看拳头已爆青筋的羽仟,再看看视死如归的晁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每个人的想法或许都不一样,她看透了虚假与真实,而晁影无所谓真假,得到便是真。 凝笙清晰地看见紫蝶的眼波动了一瞬,再消失不见,她说:“随你。不过还是谢谢你,还给我精元。” 紫蝶不会感动,这些日子,凝笙也了解了紫蝶和晁影之间的故事,晁影对族人做的一切,历历在目,无论他有什么理由,无论族人犯下怎样的弥天大错,他的灭族行为,他对羽仟做的一切,紫蝶终生不会谅解。 四万年前,紫蝶看着奄奄一息的晁影,动了怜悯之心,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族人,要这么对待一个孩子,她看见那个孩子的眼睛里,满是仇恨和愤慨,阴暗和痛苦,她知道也许救了他,日后可能会埋下恶果。可紫蝶还是伸出手救了他,因为也许他本来是个善良的孩子。 后来,紫蝶询问才知那些族人虐待他,只是认为他血统卑贱,并且阻拦她去救这个孩子,她一言不发,救了这个孩子。确实,什么血统,都是一派胡言,生命才是等同的。紫蝶也希望可以唤回这个孩子的本性,可惜没有。 不料晁影长大却走上复仇的道路,杀人灭族,为所欲为,甚至仇恨已经让他走火入魔,他用那些曾经虐待他的族人的血染红了他成长的路。 紫蝶说过,晁影曾经问过她,如果能够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那天,她还会不会救他。答案自然是斩钉截铁的,不会。不可能。 在这一点上,凝笙和紫蝶的想法是一致的,即便那些想要虐杀他的人罪有应得,但他杀的又何止那些人?无辜者大有人在,那些血淋淋的场面,都是他一手造就。 但是她没想到,紫蝶同样给了她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她说如果真的有重来的机会,她愿意回到他更小的时候,在他被众人欺凌之前,便把他送到一个干净的地方,让他自由自在地,心存善念地长大。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凝笙想紫蝶对于当年的那个孩子,是有一分情分在的,但绝不是现在的晁影。 可是她也不能理解,一个忍辱偷生这么多年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因为一个幻象就轻易留在这里。不过这对紫蝶来说,对她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看向羽仟:“你说过要把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很可惜,我自己就做到了,从此,世上再无晁影。好好对待紫蝶,那是我让给你的。” 羽仟漠视着晁影,一言不发,凝笙轻咳一声,不得不说晁影这位男子自信地离谱,还让出来的,敢不敢现实世界撞一撞,十个,哦不,百个晁影抵不过一个羽仟在紫蝶心中的地位。 他眼睛里的毒辣散去,继而代替的是满满的深情,眷恋,不舍,执着,那抹情绪的色彩压的人想往后一退,他深深地望了一眼紫蝶,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爱你。” 紫蝶目光冷静,眼眸半垂。晁影再次大笑,继而转身离去,凝笙心中还是闪过一丝对晁影的欣赏和悲哀,不过他也算得偿所愿了,他若觉得幻象现实都不重要,那么这个筑生幻境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障碍了。 驻足良久,见没人动,凝笙低声说道,“姐姐,我们走。” 却没有听见回应。又过了一会儿,紫蝶才缓缓说道,“我信。” 凝笙闻言一愣,再看看旁边说不清是什么神色的羽仟,缓缓叹了口气。她想她有点明白紫蝶现在的心境。 她爱的人,在幻境中没有遇见她,她不爱的人,却愿意为了她死在幻境里。幸好紫蝶不是什么在乎小情小爱的人,不然换个人,干脆跟深情的小晁影在一起好了。 不过还是算了,晁影那么毒辣,还是惹不起的。 第六十七章 公子融 回到凝谭居后,凝笙思索了两天。原先她从没想过能这么快找到两个同命人,觉得任务瞬间就完成了一半,所以在荆北城呆的时间足足地长,,但也不可否认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夜枫,但最近这个古玉总是蠢蠢欲动,发出幽幽的光,默默地暗示她,催促该重振旗鼓出发了。 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要拯救那个名叫仙族的地方,可自从精元进入她的身体后,她莫名就对这个未知的地方有了一份莫名的情感,这种情感也说不清是好是坏,只是复杂莫名,就好像以前认识这个地方一样。 但是她知道,她是肯定要复活那个地方,假如一定要有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如果拯救了那个地方,她就能知道爹娘的死因。 于是凝笙也不拖泥带水,包袱在去筑生幻境之前就收好了,所以她去找林夜枫告别,毕竟早点完成这个任务,她才能永远回到他身边,林夜枫问她去哪儿,凝笙虽不想隐瞒他,但他一个凡人也听不太懂,就直言她要去拯救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需要一些同伴,虽然这话听着跟闹着玩一样。 “我和你一起。”他微笑着对她说,“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的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让凝笙猝不及防又无法拒绝,所以欣然同意。从来到他身边,凝笙就不想离开了。她潜意识里就一直想和夜枫在一起。 可惜她找到羽仟,可羽仟这个公子哥却拒绝同行。 “吕凝笙,你记住,我和紫蝶是同命人的事情,你烂在肚子里。”他一改往常桀骜,严肃说道,“我既然跟你这么说了,意思就是,对你的夜枫哥哥也不可以说。” 凝笙答应了,她没打算说出口,也不会告诉林夜枫,他实在不必卷入这场莫名之中。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找同命人吗?”凝笙有些遗憾地说,虽然一方面觉得没有人打扰她和夜枫了,另一方面没有了他这个强大的帮手,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忧的。 “不止是我,紫蝶也不会跟着你。一旦我们跟你一起寻找,我们俩的身份就暴露了。”羽仟缓缓说道:“但是,我和紫蝶会去与你相反方向寻找另一位同命人。” “好。”凝笙答应他,也怀疑他想单独和紫蝶发展一下感情,但她是不会拆穿他的,不过最近他俩的状况毕竟不是很理想,修补一下也好。 “凝笙,你真的要带着林夜枫吗?”羽仟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是。”凝笙抬眼看他,“有何不妥吗?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受伤害的。最近感觉我的精元跟我融合了很多,我会保护他的,他在我身边,我也会安心。” “我终究还是不能告诉你我怀疑的事情,我只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才能保住我和紫蝶的同命人身份,而你也能因为无知暂时安全。”他这样说,没头没脑,或许他知道了玉轮的来历不纯,所以他怀疑林夜枫与她有什么关联,羽仟怕是多想了。 “吕凝笙,保护好自己。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活着。” “不会说人话就少说些。”凝笙大大翻了个白眼说道:“公子哥,好好照顾紫蝶姐姐。” “我会的。” 她还想说她已经传书至京城叶府,让叶韭韭在下次见面之前无论如何不要出门。 可她还是没说,命运真的会那么容易被翻转吗?已知的结果会因未知的拦截而改变吗?显然不会。 两日后,在他们到达瑾南城之时,古玉没了光亮,所以下一个同命人就在瑾南城。凝笙收起古玉,与林夜枫慢慢进城走着。 瑾南城不同于荆北城的热闹,更多地笼罩着一股安和祥宁之气,没有酒馆赌局,没有青楼窑子,没有痞子混混,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夜枫哥哥,你说奇不奇怪?”凝笙手里握着一个刚刚才买的扇子扇来扇去,这天,实在有些燥的慌。 “哪里奇怪?”林夜枫打量了一下安宁的街道。 “你说寻常的城里,哪个没有酒馆青楼,这倒好,除了饭馆衣楼啥也没有。”她将扇子一收:“连小混混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林夜枫拿过她的扇子扣了扣她的脑袋:“你这脑袋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呢?” 凝笙有些委屈地摸摸头,虽然一点都不痛,然后用力抱住林夜枫的臂弯:“我就是问问,我一个女孩子,又不会去什么青楼的喽,也不会跟小混混……” 突然想起天墨,从第一次见面,他好像就是小混混的形象。 “有什么关联。”凝笙慢吞吞地说完下句。 林夜枫好像没有听见她语句里的断句,问道:“凝儿,你来瑾南城是来找谁呢?” 凝笙摊手:“现在我也不知道。” 而在摊手抬眼的瞬间,凝笙的脸色猛的一变。夜枫见她脸色一暗,也望过去,是一家府邸,他读出声来,“华南府。” “凝儿,华南府怎么了吗?” 有机会的话,替我杀了华南府的公子融。凝笙一直记得,最后跌落梯子时,是那个公孙姓的姑娘,拼尽全力救了她一把,她在她耳边说,杀了公子融。 她还记得她寥寥几句的冤屈,公孙被公子融灭门,而她被砍去手脚变成孤魂野鬼。那个公子融实在是心狠手辣之人,若没有公孙,她和天墨绝走不出罗刹谷,她是定要替她报了仇。 “夜枫哥哥,我暂时不想找人了。”凝笙意识不到自己的音色变得有些冰凉,“有些债,我需要替人清了。” 夜枫未多问,淡淡一笑:“好。”随后他便牵着凝笙的手来到华南府门口,门口的侍卫立刻阻挡:“何人?华南府不得擅进。” 呵,就没见过哪家府邸如此嚣张的,加上对公子融的不良印象,凝笙真是越来越嗤之以鼻,果然不是一种人,进不了一个门。但她还是虚假地笑意盈盈:“凡请通报一声,我们来找公子融有要是办。” 侍卫冷哼一声:“哪个来华南府的不是有要事要办?我是不是都得一个个地开门?” “你!” 林夜枫轻轻拦住凝笙,把她挡在身后,继而露出疏离有礼的笑容,“在下荆北林夜枫,有些生意找家主商谈,希望通报一声,我想你们家主不会拒绝的。”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就这一眼,凝笙看出来他们是知道林夜枫的存在的,他的名声竟能传到瑾南城,不可思议,一定是个大生意主,就这么一刹那,夜枫在她面前的身影就更加高大伟岸了。 “你等等。”说罢,其中一个侍卫便开门进去通报了。 凝笙悄悄地伸出一个大手指,夜枫冲她挑了挑眉,继而温柔笑了。 很快侍卫便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林公子远道而来,我等失礼,家主请您进去。” 夜枫点点头,正准备踏进去,另一个侍卫开口道:“不知这位姑娘的来历?” 林夜枫牵过凝笙的手,“是我内人。” 第六十八章 公子融2 华南府内在结构并不算气派,走到正堂简直是九曲十八弯,凝笙与夜枫沿着树荫下的绿丛草道,走了些许时候才在那家丁的带领下到达。 而那公子融就站在正堂门口。他如墨的黑发没用任何饰物束缚住,只是从双耳边取一缕发编织起来束住这个时节容易纷飞的发丝,纯白的里衣外披着一件藏青色的暗袍,手中执着一把墨金边白扇面的扇子,至于扇面上的图案,她自然是看不清的。 走近才确认了他的样貌,他的肤色很白,凝笙甚少见过如此肤白的男子,眉间是一个极其奇怪的紫色图案,长得像是三片聚合的叶子上燃着火焰的形状,他的眉毛紧紧挨着那双狭长的眼睛,他面上的表情还算柔和,挺拔而立的左耳上钉了一颗黑色耳饰。 果然么,能将公孙骗得如此凄惨的人,定是个模样端正的小白脸。想起公孙,她看见这个小白脸就恶心。 好在公子融也没把凝笙放在眼里,目光只盯着夜枫,“林公子,久仰大名。”夜枫颔首,同样礼貌回及,“不及华南公。” 凝笙有些不耐烦,拿过夜枫手中的扇子,最烦一些人了,手里拿着把破扇子,以为别人没有吗?她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小白脸,便毫不客气地直冲正堂内,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公子融对凝笙的一系列举动没有黑脸,也没有奇怪,这让她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凝笙是不想在那些个家丁丫鬟面前动手的,瑾南城一片祥和,若是这华南府突发状况,便会扰乱他们的清净。所以,谁不知鬼不觉地替公孙报仇,才是正道。但你要让她现在对他客客气气,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俩进堂,夜枫随她坐下,而公子融坐到了对面,凝笙便眼珠朝天看,总之就是不想看他。 “荆北的林夜枫名气如雷贯耳,虽然在下之前孤陋寡闻未曾听闻林公子的名号,但是近来两个月您名声大噪,几乎包揽了多城的生意,可谓传奇人物。”公子融微微招手,就有两个丫鬟迅速上来为两人斟茶。 “哪里,华南府的丝绸生意才是让人望而不及。”夜枫客客气气,但并未否认小白脸的话,夜枫之前说他从生意一行的时日已然不少,但听小白脸的意思夜枫这两个月方横空出世,或许之前的时日,夜枫在韬光养晦,但夜枫并不是这样重于功利事业的性子。 “既然说到这儿,不知林公子具体做的是哪一项生意?”小白脸这么问把凝笙问倒了,他都名声大噪了,你还不知道他做的什么生意?对哦,夜枫他做的什么生意她怎么感觉自己也好像不知道。 “丝绸木材,陶瓷铁器,钱庄酒馆都略有涉及。” 凝笙看了看云淡风轻的夜枫,深刻领悟到什么叫谦虚至极自然傲,还都略有涉及,明明就是包揽众物的意思。有钱有钱,不过吕凝笙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会被轻易吓到的,为何总听到路边百姓教导自己的孩儿要多读书方才有出路,但事实上一个真正聪明的人,道道明,门门清,走到哪里都是有本事的人,例如林夜枫,再比如,她。 “那想必林公子此次是来谈丝绸的生意了?”公子融顺势而说,夜枫轻点头笑道:“与华南府合作是在下的荣幸。” 他们两个疏离礼貌,来回语句客客气气,凝笙本以为夜枫他是为了让她进来随口说的生意事,他却真的精通生意之门,侃侃而谈,包括华南府引以为傲的绸缎生意,他亦能说出其质量的优异和出产的不足,而他能给予的帮助,可惜对于生意上的这些事她完全听不懂,趁他们交谈的功夫,她在想怎样解决掉这个公子融。 首先为了全城包括华南府的安宁,她必须秘密杀掉公子融,为了不被发现,杀掉他后得把他的尸首带出去,这个还算简单,今时不同往日,她随意施术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带出去的。重点是她不能让夜枫看见她杀人,也要背着他把公子融扔出去,还要想个应付华南府上下的说辞。公子融去寻母了?看破红尘了?剃发为曾了?被官府抓了?不过她该怎么杀他呢?她还没杀过人,杀人听起来容易实施起来肯定一塌糊涂,可是这个公子融手上满是鲜血,死有余辜。等等,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华南府?然后两个华南府的主人都叫公子融?万一杀错了……还是得确认一下好。 凝笙正这么想着,他俩终于结束了,不知夜枫说的什么,大概是什么暂时需要个落脚处,所以公子融说:“自然,我这就安排一间客房。” 凝笙还沉浸于夜枫的机智,这样就太好下手了,公子融的话大概绕了耳朵三圈,她一直扇着的扇子终于停了,突然问道,“为什么只给我们一间房?” 公子融缓缓将扇子放至旁边的桌上,拿起了茶杯,“方才家丁说你们是夫妻二人,不知是否是误会。” 凝笙才想起夜枫在门口说的那句内人,顿时哑口无言,她脸皮再厚也不能未婚和男子睡一间房,哪怕这个人是夜枫,但是她此刻说出否决的话,这个小白脸一看就是个聪明人,马上就能看出猫腻。 凝笙有些急躁,未料此刻夜枫一把揽过她的肩膀,淡淡地笑道:“让华南公笑话了,内人一直觉我木讷,今早还与我闹不开心,回去哄哄便是,谢华南公的好意,一间房足矣。” 凝笙看着镇定自若的夜枫,迫不得已也得处变不惊,微笑而又故作娇羞地回看他,心中为自己这半羞半怒的演技情不自禁地称赞。 “难怪,看样子林公子定是个爱妻顾家的好男儿,林夫人可是有福气了。”公子融终于站起身来看向凝笙。 “是啊,不过华南公也别叫我林夫人了,把我叫的有些老气。”凝笙不再剑拔弩张,而是勾起唇角客气道。 “还未请教大名?” 握在手中的扇子缓缓一收,凝笙轻笑一声。 “我姓公孙,名叫公孙凝。” 第六十九章 公子融3 “公孙凝,姑娘的名字很好听。”公子融淡淡一笑,额间的紫色图腾显得更加妖治。 “是吗?”凝笙也笑:“我也觉得,毕竟公孙这个姓氏格外少见。” 公子融笑了一声,抬手示意丫鬟送他们去客房。 两人走后,公子融的笑容慢慢消失,逐渐变得冰凉。 “公孙凝。” 巧合吗,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多巧合,这个姑娘,分明是传说中的青鸾珠,与公孙会有什么关系,可她又怎么可能认识公孙呢。 回到客房,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林夜枫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凝笙开口:“夜枫哥哥,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林夜枫铺着床温和道:“瞎说什么?快些睡。” “可是天很冷。” 林夜枫浅笑:“华南府的被子很是厚实,不用担心。” 凝笙咬了咬嘴,晃晃脚丫:“那谢谢你了,夜枫哥哥。” 林夜枫铺好床,问道:“凝儿,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来华南府吗?而且你刚才为什么自称公孙凝?” 凝笙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可以说:“夜枫哥哥,你还记得罗刹谷吗?” 夜枫点点头,想起罗刹谷,他的心情不自禁往下一沉:“自然是记得的。” “那时罗刹谷里全是冤魂,他们想要把我杀了,是天墨舍身救了我,我就想哪怕我死了,我也一定要把天墨带出去,所以我就求他们,我一边求,一边发誓,好在他们相信了我,并给了我一条生路。” 她说的云淡风轻,林夜枫却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 “那里面有一个姑娘,姓公孙,是她在我快要跌落的时候,救了我一命,她最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有机会帮她杀了华南府的公子融。” 林夜枫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华南公子融吗?” 凝笙回忆了一下那日罗刹谷时,公孙说的话。 “我本是公孙家的二小姐,华南府的公子与我是世家,早已定下娃娃亲,谁知他野心勃勃,将我公孙家秘密灭门,又将我砍去四肢,扔到了荒郊野外,你说我冤是不冤?” 凝笙:“总而言之,公子融就是个杀千刀的人,死多少次也不无辜。” 林夜枫听完有些沉默,缓缓开口道:“所以凝儿是想要杀了公子融吗?” 凝笙一下子噎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林夜枫一眼,想到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很深的法力,不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是真的想杀公子融,这么说会不会破坏凝儿在他心中的形象。 凝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夜枫哥哥,是公孙姑娘救了我,我必须杀了公子融。” 夜枫没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点头,蹲下来褪去了凝笙的靴子:“好,凝儿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睡觉。” 凝笙有些不安又有些感动,她窝在被窝里,定定地瞧着地上也已合被而眠的林夜枫,突然开口道:“夜枫哥哥。” “嗯?”他依旧温柔。 “等你陪我完成了要做的事后,我们……” 林夜枫瞧着她。 凝笙脸变得通红,她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小心说道:“我们成亲好不好?” 林夜枫的笑容停在了面容上,他的心突然漏了一拍,握住棉被的手也跟着僵硬起来。 成亲?成亲。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她成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他不会对吕凝笙有丝毫的情感,也不能对她有丝毫的情感。 她当然知道吕凝笙对林夜枫的感情,所以她说他们成亲好不好时,他应该露出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容,然后告诉吕凝笙,好,当然好,和她成亲是他毕生所求。 可是为什么此刻,他说出不来。 为什么听到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会是心痛。 那种隐隐的疼痛,那种不应该属于他的疼痛。 半晌未得到回应的凝笙悄悄地露出了一双眼,看着地上有些呆滞的林夜枫,她有些迟疑:“夜枫哥哥,你不愿意吗?” 林夜枫终于回过神来,露出了完美的笑容:“怎么会,你是我一生所求,好,我答应你,等你的事一结束,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凝笙甜蜜地点点头。 林夜枫轻轻地哄着她:“现在,睡觉好不好?” 凝笙听话地闭上双眼。 林夜枫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在心里流出三个字。 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蒙蒙亮,林夜枫就出发前往华南府的布庄去了,毕竟凝笙随口的一句话,他却要演戏演全套,公子融自然是要作陪的,所以凝笙醒来毫无事情可做,她一个人吃完了华南府准备的早饭后,便开始绕华南府勘测地形。 华南府里面豪华而曲折,凝笙走走停停,几乎就要把自己给走迷路,没有可以藏尸的地方…… 唉! 凝笙深深叹口气,纸上谈兵真是顺口就来,如何实施却是难上加难。 想到在罗刹谷,只有公孙一人肯与她说上两句话,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她们一命,变成厉鬼的人,都能做到如此,她生前该是位多么善良的姑娘,公子融如此对待她,又凭什么叱咤岭南城,在这儿混的如鱼得水呢? 人与人之间可谓是相当不公平。 这么想着想着,路越走越偏,越走越窄,层层叠叠的树叶越来越低,几乎打到她的脑袋,这公子融一定是个大贪商,不然一个华南府,怎会设置的如此恢弘壮阔! “公孙姑娘。” 身后传来让人讨厌的调调,凝笙皱皱眉头回头,果然是公子融。 白肤黑发,手中执着一把墨金边白扇面的扇子,眉间是紫色图案,长得像是三片聚合的叶子上燃着火焰的形状,左耳上钉了一颗黑色耳饰。 一身紫色大袍裹身,不是公子融还是谁,这副小白脸的模样,难怪把公孙骗的团团转。 “是你啊,公子融。”凝笙做不到称他华南公,她甚至克制不住厌恶的语气。 公子融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笑的温和:“公孙姑娘大早上是在寻什么呢?” 凝笙盯着他,忽的一笑:“你不是和夜枫,也就是我相公,去布庄了吗?”她上下打量着公子融:“怎地客人还没回来,你这做主人的倒先回来了?” 公子融浅笑:“公孙姑娘如此聪慧,自然知道我怎么先回来了。” “哦?看来你是来找我的了。” 第七十章 公子融4 “我的确是来找你的。” “看来你对姓公孙的姑娘像狗见了骨头一般,欲罢不能啊。” 凝笙的话说的极难听却没有丝毫避讳,她看着公子融就是无法做到心平气和,这要放在平时,她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公子融的睫毛闪了闪:“你果然见到了公孙兰。” 公孙兰,原来她叫公孙兰,好一个大家闺秀的名字。 “我也很意外呢,你怎么还会好意思提起她。” 公子融:“她如今怎么样了,她在哪儿。” 吕凝笙紧皱眉头,盯着公子融好一会儿,才不耐烦地斥道:“公子融,你在装什么?你怎么对的公孙兰你不知道吗?她被你扔在哪儿你会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公子融喃喃道:“看来她真的已经死了。” 凝笙懒得听他废话,她望了望四周,此时四下无人,这又偏僻难行,林夜枫也不在,正是杀人于无形的好地方:“受死公子融。” 公子融瞧着面前的女子,眉间的紫色图腾发出妖治的光:“你可以杀我,但你得告诉我,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凝笙嘲讽地笑了一笑:“我不仅要杀你,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公子融,你何必知道她在哪儿?”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卑鄙小人,利用青梅竹马的女子,将她灭门,可是事实又岂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我灭门,我杀尽公孙家所有人,甚至连与我有娃娃亲的公孙兰都不放过,我是多么阴险狡诈,恶贯满盈啊,可是……” 公子融仰天长笑,“可是谁知道我公子融为何这么多年只身一人,为何公孙家从小门小户一下子翻身成岭南城首富,为什么!”他一把握住凝笙的手腕,握得如此用力,几乎要捏断她的手骨:“你多么正直,多么替天行道,那你来评判一下过往如何?” 从公子融口中,凝笙听到了另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更加地悲戚,更加地……不可思议。 十几年前,岭南城以华南府一家独尊,华南府规模之大,丫鬟仆人上千人,据说当时在京城都享有盛名,华南府的华南公和华南夫人是有名的商贾,且乐善好施,很受当地百姓的喜爱,甚至有了华南府在,岭南城安的话流淌在民间。 华南公膝下仅仅一子,名公子融,从五六岁记事起便总喜欢往岭南城西的一家商户公孙家跑,只因公孙家有个极其漂亮的小妹妹,公孙兰,一见公子融就笑的灿烂,让五岁的公子融心生喜欢。 久而久之,华南公和夫人就注意到了公孙家这一小门小户,华南公及夫人从未有过门第观念,且公孙家三番两次上门登门拜访,见公孙家为人谦逊温和,于是两家便定下了娃娃亲,有了这层关系,华南公对这所谓的亲家也是极其大方,经常将一些生意交由公孙家去做,并传授许多不外传的商业经。 公孙家一下子从小门小户也成了岭南城有名的富翁,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一场大火给华南府带来了灭顶之灾。 公子融记得那是一个深夜,由于小小的公孙兰的挽留,那日公子融便留在了公孙府与公孙兰玩耍,罪恶的火焰烧红了岭南城的半边天,但他惊觉跑向华南府时,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出来,华南府将近上千人,无一活口。 据公孙止说,一直没能查清是谁下的手,只知道杀手太狠了,在华南府每一处地方都趁黑夜泼上了即点即燃的火油,只要一颗火苗,便无力回天。 可是华南公和夫人从未结仇,又怎么会被灭口至此。 公子融当场昏迷被公孙止带走,整个岭南城都感激公孙止在当日留下了公子融,使得那华南公终究留下了一个子嗣,不至于断子绝孙。 而华南府的财产顺理成章地被公孙家接管,留待公子融成人后再交付于他。 “我以为,我以为公孙止是好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公子融再一次大笑。 吕凝笙已经猜到了什么:“什么意思?” “是公孙止,想独占华南府的财产,他贼心不死,贪得无厌,我父亲,我父亲对他那么好,他却如此恩将仇报,什么公孙兰,从公孙兰出生开始,她就是为了吸引我存在的,由此顺理成章地与我定了娃娃亲,顺理成章地打进了华南府的生意命脉,掌握了华南府的财产来源,开始杀人灭口……” “这才是可笑的事实,我一直相信他,我一直相信他能找出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我甚至一度想为他养老送终,可笑啊可笑至极!” 凝笙的嘴唇有一丝苍白,她动了动一直被公子融紧紧握住的手腕:“可你是如何确定,杀人凶手就是公孙止呢。” 公子融一把松开凝笙的手腕,白皙的手指按了按他眉间的紫色图腾,自嘲道:“因为我与魔族做了交易,我死后,灵魂得不到归处,必须前往魔族,这样,我才能看到那夜究竟是谁下的手。” 他才能知道,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其实是狼豺虎豹,杀人不吐骨头的畜生,若不是他提前做了交易,在他成年那日,公孙止就会想尽办法将他斩草除根。 “所以我做的错了吗,你可知,那一日我不灭公孙,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我根本不惧死亡,可我若死了,这世界上,再无人为那近千口人伸冤报仇。”公子融道:“我只是灭了公孙家族的人,什么家仆,什么管家,我通通遣送回家了,我与公孙止比起来,我究竟有多手下留情,公孙止他连老弱妇孺统统不放过,彼时……” 公子融痛的眼睛都要流血一般,他咬牙切齿道:“彼时,我的母亲!正身怀六甲!他放过她了吗?没有!没有!” 吕凝笙惊的后退一步,她被这个故事震惊到了,她被这个故事吓得手足无措,为什么真相,真相竟然是这样?她感受到公子融话里话外浓浓的深仇大恨,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躺在血泊里的画面。 如果是她,知道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就是对自己整日虚情假意的人,她又怎么能做到不赶尽杀绝,别人对自己斩草除根,难道自己以德报怨吗。 公子融的故事是真的,她知道,因为她也是失去父母的人,她感受过那种浓烈的仇恨,与公子融的一模一样。 这个故事中,公子融没有错,错的是贪得无厌的公孙止。 可是,公孙兰…… “公孙兰,她知道这些吗?” 第七十一章 公子融5 公子融沉默很久,沉默到凝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她不需要知道。” 凝笙沉默。 “她只需要恨我就好了。” 就像他也恨公孙兰,他恨她,他无比恨她,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是她父亲的工具,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靠近他的,哪怕这个目的她不知晓。 他恨公孙兰,更恨他自己,如果不是幼年的他被小小的软软的她吸引,就不会让公孙止得逞,不会有那什么所谓的娃娃亲,也就……不会有什么灭门之灾。 公孙兰,这个他提起心头会一钝的名字,但对他而言,也只是一钝而已,因为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故事,他们之间不会有情感纠葛。 “我能理解你,很抱歉之前如此说你,可你对公孙兰是否太过分了,既然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将她砍去四肢,扔到荒郊野外,她是个小姑娘啊,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凝笙此刻确实理解了公子融的所作所为,但她依然不能接受他以如此残忍没有人道的方式对一个小姑娘。 “你说她被砍去双手双脚,扔到了荒郊野外?”公子融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难怪,我再没见过她,她果然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没有砍去她的四肢,让她成为孤魂野鬼吗?”凝笙不解,事到如今,他没必要不承认。 公子融执起一片落下来的叶子,盯着上面的脉络,又将其扔掉:“确实不是我,那时,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她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扎的我很痛,让我想起华南府死去的上千人,我不能放过她,可我……又不知怎么杀了她。” “所以呢,你怎么对待她了呢?” “我将她丢给了我的一个家仆,让他把她带的远远的,永远不再相见。” 凝笙沉吟了一会儿:“那个家仆是谁?” 公子融梗住了,半天才回复道:“他是曾经华南府管家的儿子,管家死后,他就来到了我身边。” “所以公子融,这个家仆和公孙兰是有仇的,你找一个对她有仇的人带她离去……你分明就是自己下不了手,”凝笙一字一句道:“所以找了那个家仆来杀她。” 是这样吗? 他不知道。 他承认,他当时是想让公孙兰死的,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在千条人命的积压下,化为乌有,他不能留下公孙兰,如果留下公孙兰,他无法对这么多无辜的性命交待。 所以,他将公孙兰交给了那个家仆,却未交待只言片语,他想这样,无论公孙兰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了,他下不了手,别人不一定下不了手。 可是不过两个时辰他就犹豫了,他跑出府外,骑着马追上了家仆,可他身边却没有那个女子的存在了。 直到今天,公子融也没有问那个家仆,公孙兰的去向,只是有意无意地向外打听着,那个家仆也从未有告知公子融的打算。 “其实,后来,我真的动过把她追回来的心思,让她一个人永远远离岭南城,想去哪儿去哪儿,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可惜我找不到她了。” 凝笙笑了笑:“公子融,你刚刚听见我说她的下场,你会有一丝难过吗?” 难过吗?不难过。 公子融眼眸轻轻垂下:“公子融,从知道仇人是谁那刻起,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凝笙突然觉得公子融很可怜,很悲哀,他明明应该是一个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他原本一生幸福快乐,父慈母爱,可却因为别人的贪念,将他害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融,无论怎样,今天我还是得杀了你,这是我答应公孙兰的。”凝笙想了很久,却还是准备动手,可她手指一颤抖,还是暴露出了她心底的犹豫。 公子融很是自然地举起了手中的扇子,扇子立刻化作了一把宝剑:“我和你说这么多,绝不是为了偷生,动手。” 凝笙手指轻舞,周围立刻闪出一排尖锐的冰刃,四周的温度不停往下降,她的精元中,有一部分是容离的精元,而容离能够操纵冰雪之术,若有若无的蓝色珠花印在她的眉心,公子融怔愣了一下:“你是青鸾珠?你是吕凝笙?” 凝笙随即也跟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公子融:“原来你竟跑到了岭南城,还来到了我华南府,你难道不知道弑仙族和魔族都准备随时取你性命吗?” 他与魔族做了交易,所以魔族已将他划入魔族领域,凭借他在人世间的势力打听一个真身为青鸾珠,人间名字为吕凝笙的女子,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此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凝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冰刃对准了公子融:“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有空管我?速战速决,” 公子融叹口气,面前的姑娘是青鸾珠,那么他的的确确是打不过她的,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打平手,青鸾珠的威力实在太强大。 不过他向来把生死看的极为寡淡,所以也并不在乎:“开始。” 凝笙犹犹豫豫,总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妥,若是这公子融真的恶贯满盈倒也罢了,可她真的找不出公子融的过错,他只不过为自己的家人报仇,有错吗,何错之有?华南府上千条人命,公孙止死有余辜,为什么华南府上千人死得,公孙府死不得人?这又如何掰扯的清楚呢?其实华南府的人也无辜,公孙府也无辜,真正有罪的是公孙止,可是公孙止一个人就能偿还华南府这么多条人命吗? 对于华南府上千人来说,是不够的。 公孙府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微微缓解华南府的这么多冤魂的心灵。 她又拿什么理由去杀公子融呢? 可是公孙救了她一命。 凝笙微微叹口气,无数冰刃朝向公子融射过去公子融连连挡住,很容易便招架住了。 凝笙再次发射冰刃,这次不知为何,公子融没有格挡,凝笙一惊,她的心理终究下不去手,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融不动,她心里一慌,连忙召回冰刃,却来不及:“公子融你干什么,快些让开。” 公子融却纹丝不动,站在那儿无比沉默,眼睁睁地看着冰刃朝自己射过来。 “啊!”凝笙忍不住大声喊起来。 一道金黄的光闪过,闪的凝笙闭上眼睛。 第七十二章 济世道士 噼里啪啦间,无数冰刃落在地上,瞬间化为乌有。 凝笙怔愣一下:“公子融,你为什么不还手?” 公子融沉默着将武器换回折扇,没有说一句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不愿意还手,甚至觉得非常疲惫。 “你是何方神圣,竟然在岭南城妄图杀人?” 听到声音,凝笙才将目光放到刚刚精准出现挡下冰刃的人。 来者看打扮是个过了而立之年的道士,很奇怪,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的样子用一个词形容来说,鹤发童颜,因为明明他的面容很是年轻,偏偏有着长而灰白的胡子,连鬓角都是灰白的,可脸上一丝皱纹也无,眼睛英勇而锐利,身着洗的发白的道士服,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你是?”凝笙皱眉。 道士扫了一眼凝笙,又看了一眼公子融,慢慢收回手:“在下无妄。” “无妄,你就是无妄?”公子融有些诧异:“你就是保了岭南城近来四十年的风调雨顺的道士无妄?” 此刻莫说凝笙,就连公子融也不可置信,面前这人面容如此年轻,怎么会保了岭南城四十多年?那他岂不是至少六七十岁?这,怎么可能呢? 无妄扭头看向公子融:“你说我保了岭南城四十年的风调雨顺?这话不对,若真是如此,又怎么会有华南府和公孙府的灭门惨案呢?” 公子融冷笑:“原来你都知道,那为什么那夜没能救下华南府上千条人命。” 无妄缓缓眨眼:“那日我并不在岭南城,第二日匆匆赶来之时为时已晚。” 公子融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从未怨过无妄,你不能因为他有拯救的能力,就将所有罪责,所有怨恨丢给此人,这样,太过自私。 无妄:“但,你灭门公孙府时,我在岭南城。” 凝笙怔住:“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公子融灭门公孙家,但是并未出手阻止?” 公子融也很意外,他盯着无妄:“为什么?” 无妄缓缓将拂尘搁置臂弯,眼里格外透彻:“千条人命的债,终究要有人偿还,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都是公孙止造下的孽债,是阻止不了的。” 凝笙不解道:“可公孙家也有无辜之人啊,难道一棒子打死,那与公孙止有何区别?” 公子融淡淡一笑。 无妄瞧着凝笙:“何来无辜?冤仇孽债中间的种种是无法分清的,也无法结束,世人自己定义仇恨,也该以世人自己的方式解决,我等是插不了手的。” 凝笙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胸口一热,她垂下头,惊觉那正是古玉贴着的地方,她脸色大变,猛地看向无妄,然后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古玉,果然古玉在发亮! 从古玉带领的方向,她早就知道同命人在岭南城,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自己主动出现的,竟然是一个道士,无妄! “无妄!”凝笙禁不住一喊。 无妄皱皱眉头,显然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女子会突然喊她。 凝笙犹豫了会儿,还是将古玉拽了出来,古玉一亮一亮地朝无妄倾斜,无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有的只是一种茫然和想要逃跑的神色:“你……你是?” 凝笙不明白他为什么是这副神色:“我是青鸾珠。” 走之前,她与羽仟分好任务,她会带着夜枫前往岭南城寻找赤明珠,而羽仟则和紫蝶寻找齐鸣珠。 所以这个无妄就是赤明珠了。 “无妄,你是不是赤明珠?” 无妄在听到吕凝笙说自己是青鸾珠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抬头,愣怔了一会儿,突然一挥拂尘,眨眼间人便不见了。 凝笙傻眼了,这还什么都没有说,人怎么就跑了?这会儿跑了再去寻人得有多难? “快!给我一匹快马!”凝笙催促道。 公子融立在原地没动。 凝笙皱眉:“你怎么这么小气?” 公子融有点嫌弃地说道:“你真的是青鸾珠吗?” “你什么意思?” “什么样的快马才能追上他?你直接用法术追不就行了吗?” 凝笙语塞,与精元融合没多久,很多事情都猛地想不起来,她为了掩饰尴尬,嘟嘟囔囔道:“你以为我不会吗?我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施展法术而已。” “众人是谁?” “公子融,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你别忘了。” 真是的,这什么小白脸,一点台阶都不给下,凝笙不再搭理他,趁无妄的气息还没消失,她快速施展法术追了过去,公子融停在原地片刻,随即也追了上去。 有了精元就是好,果然快马加鞭都追不上的速度,很快她就找到了无妄的栖身之地。 他没有什么大宅子,没有什么偌大的府邸,就是一个小小的,温馨的独居家府,里头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也看见凝笙追过来了,却也没再逃,只是坐在正厅里的主位上,就坐在那儿,浑身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凝笙追过去,有些不解:“无妄,你为什么要逃?” 无妄可笑般地笑了一声:“为什么要逃,其实我并不是在逃,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因为逃不掉,逃不掉……” 凝笙看着他眼中竟流淌出无奈和痛苦,她突然很焦心,她不明白紫蝶也好,羽仟也好,面前的无妄也好,他们对于同命人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没人开心过,没人觉得拯救仙族是一件大事,一件好事,他们都很痛苦,可这是为什么? 如果说,他们与她想的一样,都觉得平平淡淡过一生,不该有什么奇怪的牵扯,也不至于忧心至此啊。 “难道说,是同命人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吗?” “为难?青鸾珠,我等了你二十万年,二十万年前,我就到了人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的使命,自己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等啊等啊,我的所有耐心,所有对仙族的情感都被磨平,当我终于在人间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却来了。” 是了,这么多年,他易容打扮,乔装改面,四处救世,终于找到了意义,什么拯救仙族,他早已没了什么兴趣,他只想济世救人,他四处周转,四海为家,每停留在一处地方,就保一处人平安,他竟然从中找到了快乐。 他以为青鸾珠不会出现了。 他以为仙族永远不会复活了。 可为什么,又出现了? 难道,这就是他永远都逃脱不了的命运吗? “那你可以,拯救完仙族再做这些事啊。” 第七十三章 济世道士2 “你说什么?”无妄愣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 “我说你可以拯救完仙族再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啊。”凝笙重复了一遍。 无妄诧异了,堂堂信使,竟然不知道同命人的结局吗?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自欺欺人?他们一旦拯救了仙族,在这世上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有人都在瞒着青鸾珠吗?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瞒着这个姑娘呢? “你多大了?”无妄突然问道。 “十九。” 无妄重复了一遍:“十九万岁?” 凝笙皱眉:“什么十九万岁,十九岁。” 无妄回忆了一下,他们四颗同心珠在二十万年前就被投入凡间,十万年前仙族毁灭,那个新仙帝在那时将最后一颗同心珠青鸾珠,也就是上仙琴华投入凡间,所以吕凝笙怎么也得几万岁,怎么会才十九? 难道那时转凡盘出现损坏,导致琴华迟迟不能转世? 无妄其实并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答案,琴华和檀繁正是因为转凡盘被损坏,在人间游荡了近十万年才勉强投胎,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姑娘才十九,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要遭受即将灭绝的悲惨结局,于心实在不忍。 “你……” 他支吾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告诉她真相,他怕这么多人的隐瞒,到他这儿就破碎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呢? “我什么。” “罢了。”无妄有些贪恋地看着自己住了四十多年的“新家”,没想到在人间兜兜转转留下那么多家,这竟然是最后一个。 刚刚他想逃,下意识地想逃,可内心无比清楚他是逃不掉的,是啊,他逃不掉,命运的转盘早已启动,谁……谁能拦下呢? 他挥一挥拂尘,瞬间银白的发丝回归黑色的本色,绕着面颊一圈的胡子也在瞬间不见。 凝笙吃惊,面前的道士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你你你……” 无妄无奈:“你吃惊什么?我们是同心珠啊,怎么会老呢,故意扮老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凝笙竖起大拇指:“你们牛,你们都比我活得长!” 无妄微垂眼眸,突然问道:“你确定,华南公不会向魔族透露你我的行踪?” 凝笙愣了一下,回头,果然,公子融一直站在身后:“公子融,你一直站在后面吗?你为什么不出声?对,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卖给魔族了?那你岂不是魔族的人,我记得魔族是仙族的死对头?我是要去拯救仙族的,所以你不会马上去找魔族告密,那你也太不是人了?” 凝笙见到公子融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先发制人地一顿谴责,仿佛已经看到公子融向魔族首领告密的现场。 公子融被质问地无奈扶额:“我是把灵魂出卖给魔族了,但是,我出卖的是死后的灵魂,现在,我还活着,没必要替魔族卖命。” 凝笙恍然大悟:“那我暂时别杀你了。” 无妄盯着凝笙,这人真的是青鸾珠吗,怎么看起来如此不睿智。 凝笙戒备地瞧着公子融:“那你跟过来干什么?” “你还没有告诉我,公孙兰在哪儿。” 凝笙叹口气:“公子融,虽然公孙兰不是你亲手杀的,可终究她的死和你有关系,你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就算彼此无奈,也不该再次见面,我答应公孙兰杀了你,可是如今我承认,我对你下不了手,因为你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所以,”凝笙强调:“你也不要再去纠结她在哪儿了,你们就这样算了,未来我去见公孙兰,就说你死了,你们生没有结局,死也不要相聚。” 公子融沉默了。 无妄也跟着沉默起来,他对面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冷静的话来。 凝笙又对公子融道:“我想单独和这个道士说些话可以吗?” 公子融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确认他离开后,凝笙凑上前说道:“公孙兰在罗刹谷。” 无妄惊了一下:“罗刹谷吗?” 他亦听说过罗刹谷,那个地方是冤魂聚集之地,由于死者死得冤,且肉身常常被丢至荒郊野外,不得善终,生前被大卸八块,怨气散不去,也无法投胎,便都集中在了罗刹谷,日以继日,随着怨恨的疯长,这里的阴气越来越重,凡胎肉体若入此地,顷刻间化为血水,即使是法力高强的人去了此地,也无法施术,因为阴气大大盖住了阳气。 凝笙点头:“是的,不仅如此,那里还聚集着很多冤魂。” 无妄盯着她:“只要进了罗刹谷,便无人生还,你是从那里出来过?” 凝笙突然想起天墨,想起那日与她同生共死的天墨,她点点头,却不敢回忆过多:“是,但我今天和你谈的并不是这些。” “你要与我谈什么?” “我前往岭南城,一来是为了寻你,二来听说赤明珠能够照亮往生者的路,所以我想寻你拯救罗刹谷的那些冤魂,这是我答应他们的。” 凝笙一直没忘记罗刹谷的事情,所以她翻遍羽仟那些珍贵的藏书,几乎要翻到晕过去,才找到赤明珠能够拯救冤魂的记载,于是她选择了前往岭南城寻找赤明珠,而将寻找齐鸣珠的任务交给了羽仟。 无妄沉吟了很久,才道:“赤明珠是有这个作用。” 这些年他也渡了不少亡魂,也算积了不少阴德,所以知道此事。 “那真是太好……” “但是,”无妄打断了凝笙的话:“罗刹谷的冤魂并不是普通的冤魂。” “他们的冤孽太深了,所以才会聚集在罗刹谷这个深渊之地,那里一年到头无一丝阳气,就连我进去也是难以施展的,又怎么能够照亮他们转世投胎的路呢?” “那怎么办?”凝笙难过道:“难道他们生生世世都要锁在那个穷恶之地吗?” 此刻,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誓言,她并不怕那个誓言,若是拯救了仙族,为父母报了仇,那履行就履行,这是她欠他们的,她难过的是那些生前本就悲惨至极的冤魂,死后却无法得到安息,该多么悲哀。 “你别着急。”无妄想了想:“其实,并不是毫无办法,但归根究底在你身上,而不是我。” 第七十四章 罗刹重生 “在我身上?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你是哪一颗同心珠吗?” 凝笙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是青鸾珠。” 无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至门口,外头的阳光温柔不刺眼,暖暖地照在人的身上,他将拂尘指向空中:“青鸾,不止是信使,它更是仁慈的神鸟。” “仁慈的神鸟?”凝笙走到他身边。 “是的,你是青鸾珠,你身上有仁慈的力量,而仁慈恰恰能够疏解罪恶,拨开黑暗,你就是要找到你身上这份力量,才能挽救他们。” 凝笙点头:“你说的我能够明白,可是我该怎么发挥这份力量呢?” 无妄指向她的眉心:“用你的心,去聆听他们的内心,用你的仁慈和爱,去化解他们。” 她似懂非懂,但却像是抓住了机会一般:“这么说,仅凭借我,就可以挽救他们吗?” “当然,”无妄道:“不可能。” “……” “你所要做的,是驱赶他们身上的怨气,让我能够发挥力量,我有了力量,自然能够帮他们照亮转生的路。” “哦,原来如此,其实关键还是在你啊。”凝笙拍拍他的肩膀。 “其实若想万无一失,还是需要一个人。” “谁,公子融吗?” 无妄皱眉:“你在说些什么,你怎么会想到公子融?公子融本身是个凡人,怎么能去罗刹谷呢?” 凝笙耸耸肩:“那你说的是谁?” 无妄:“这个人,你也认识,天幻珠。” “天幻珠,天幻珠……”凝笙下意识地重复,而后恍然大悟:“你说羽仟?等等,你怎么知道羽仟是天幻珠?” “我有说我知道羽仟是天幻珠吗?”无妄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吗?” “……”凝笙气结,无妄这副神态,分明就是知晓的样子,却来将她一军,实在是可气。 “好了,别生气了,如果此事有幻仟族族长的一臂之力,那么就事半功倍了。” “为什么需要羽仟呢?” “因为他能够织梦境,在你化解他们的怨气的时候,羽仟将他们代入幻境中,而我趁他们在梦境中最最薄弱之时,将他们转世,这样也能保下我们的安全。” 要知道,罗刹谷究竟有多么险恶,别人不知,这个小姑娘是从那儿死里逃生出来的,怎会不知。 “可是羽仟能来的了吗?”凝笙有些无奈。 “你可以试试看。” 凝笙点头,无妄闭上眼睛,漂亮的手快速算了算,微皱眉:“这么巧,后天就是至阴之日,那时冤魂最适宜投胎,只是……恐怕这样羽仟就不一定赶得过来了。” “羽仟追踪过来不应该很快吗?” “我刚刚算了算,他好像在被什么麻烦事困住了,不过他倒是无碍,只是分身乏术,你快些飞鸽传书,他若能赶来自是极好,若是赶不来,只能我们两个去了。”无妄说道。 “那我们可以不这么急啊,下一个至阴之日再来不行吗?”凝笙听到羽仟被缠住有些着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的内心是希望等到羽仟的。 无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他该不该说,确实有下一个至阴之日,可是下一个至阴之日,还会不会有他们的存在呢?恐怕那时,他们已经成为仙族复生的祭品了,那时候,罗刹谷的冤魂便会永沉谷底,再无投胎之可能。 “不行,下一个至阴之日太远了。” 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凝笙想了想,快速在空中变出一张纸,手指闪着光迅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吹了口哨,转眼间,一只柔白的信鸽便飞了过来,这是羽仟临别之际送她的信鸽,她将纸系在信鸽的腿上:“去。” 信鸽蹬蹬脚,便转弯飞了出去。 凝笙回头,向无妄行了礼:“无妄先生,多谢!若能救下那些冤者,先生功德无量,若是不能救下,凝笙对先生依然感激不尽,凝笙会竭尽全力保先生平安。” 无妄回礼:“凝笙姑娘,你小小年纪,有如此胸怀,实属难得,既如此,无妄也不会多加推辞,两日后你我若解决好罗刹谷之事,便出发。” 容他这两日再多看看这世间。 凝笙总觉得他的话语中有种视死如归的悲凉之感,她也不敢多想,再次行礼后离开了。 回到华南府时,林夜枫一直在府门口等她,见她到来,什么都没多问,只是牵过她的手,温柔询问道:“手怎么这么凉?” 凝笙被温柔攻击地莫名有些羞愧:“对不起,夜枫哥哥,我……” “不碍事。” “夜枫哥哥,你今日去了哪儿?” “我去了华南府最大的布庄,顺便给你挑了两匹最好看的做衣裳。”林夜枫微笑着。 “谢谢夜枫哥哥。”凝笙不知为什么,自从找到无妄后,她有一种无形的慌乱感,好像同命人快要齐全了,她反而越来越迷茫:“夜枫哥哥,我今晚没什么胃口,我可以不吃饭了吗?” 林夜枫将身上的软和斗篷披在凝笙身上:“喝两口粥,好吗?” 凝笙点点头。 她真的没什么胃口,所以真的就喝了两口粥,然后在华南府早已备下的热水中沐浴后,便一脸疲惫地钻入了被窝。 林夜枫沐浴后,坐在房间里的书桌旁,缓缓地翻页,凝笙盯着他许久,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可是她今天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就是觉得很难过,很憋屈,被窝明明是热的,可她身上却无比冰凉。 “夜枫哥哥,你能过来下吗?”她开口。 林夜枫听到声音,很快放下手,走了过来坐在凝笙旁边,他用手探了探凝笙的额温,发现没什么异常后低声开口:“凝儿怎么了?” “夜枫哥哥,你能……”凝笙脸突然通红:“今晚你能陪我睡吗?” 林夜枫愣怔住了,白皙俊逸的脸上也难得浮上一抹红晕:“凝儿,不许瞎说这些话。” 他替她掖了掖被子:“睡,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可是。”凝笙突然很难过:“我想你抱着我睡觉。” 她就是想让小时候一样,小时候她身体不好,特别嗜睡,而且容易无声无息地睡着,也因为多睡,小小的身体肉也多,和她一样大的林夜枫有时候抱不动她,就会就势让凝笙睡在他怀里,如果是冬天,他会将身上的衣袍解下盖在两人身上。 凝笙只有在林夜枫怀里才能安静,如果有仆人试图将她抱回房间,她会立刻醒来嗷嗷大哭,从那以后,只要困了,夜枫都会抱着她睡觉。 她想起小时候,突然眼泪砸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无妄后,她就不安,虽然她表现的很活泼,可是心里空荡荡的。 林夜枫擦去她的眼泪,褪去鞋袜,掀开一边的被子,将她上半身搂入了怀里,轻拍着:“我们凝儿不许哭了,我抱着你睡。” 第七十五章 罗刹重生2 凝笙脸埋进他的怀里,又掉了两颗眼泪,这个怀抱是那么熟悉熟悉,让她想起了筑生幻境里,那个假的夜枫哥哥的怀抱,虽然此刻的怀抱没有幻境里的怀抱那么炙热,那么充满爱意,可是是温柔的,是熟悉的,是让她安心的,是她依恋的。 让她很快就有了睡意,她闭上眼睛,头越来越沉:“夜枫哥哥……” 她呢喃着,像是没有意识一般。 “嗯?” 林夜枫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最不能失去你了……所以……_” “……” 凝笙已经进入了无意识状态,可还是断断续续地说完了那句话:“不要再离开了……” 林夜枫轻拍着凝笙的手顿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看着女孩温柔恬静又有些不安的侧脸,心脏深处不知怎的抽痛了一下。 他怎么了,他好像越来越对这个女孩奇怪了。 他该拿她怎么办? 为什么她会这么喜欢他,为什么她会对自己那么依赖? 她不知道自己会害死她吗。 明明一切都是演的,他分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他和这个女孩没有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他只是恰巧与这个林夜枫长得相似而已。 为什么,这个女孩随意一句话可以打乱他的心。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将她的一丝秀发绕到她的耳后,微凉的手指停在她的脸颊上,迟迟不愿意离开。 “如果,你不是青鸾珠就好了。” 他突然喃喃道,良久,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快速收回手指,看到女孩不安的微皱了皱眉,他犹豫了会儿,将她揽得更深了。 他的脸缓缓贴近了凝笙的脸,两个脸颊贴合在一起,他闭上了眼睛,心里漾出的一丝温暖的情感。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他这样想。 他不会,他永远不会对面前的姑娘有感情的。 第二天凝笙一直坐在华南府门口的台阶上等,连饭菜都是林夜枫带过来陪她一起坐着吃,终于等到了傍晚,难得送一次信的胖乎乎的信鸽慢悠悠地围着凝笙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凝笙急忙从信鸽脚上取下信封,然后将信鸽放飞。 打开信卷的时候,凝笙明显感觉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羽仟一直带着的戒指,上面的绿色戒面宝石,闪着幽光,凝笙四下瞧了瞧,确定没人后,打开了信。 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话,无法脱身,戒指可暂代。 凝笙一挥手,信瞬间化为乌有,凝笙想了想,没有戴上戒指,而是将它放入了袖口之中,羽仟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却实在是个负责的人。 这下有了羽仟的戒指,加上她和无妄,定能将罗刹谷那些冤魂解救。 只是明天该怎么和夜枫哥哥说,偷偷赶去罗刹谷呢。 若她实话实说了,以夜枫哥哥的性格,是一定会陪着她去的,可是怎么可以呢,那个地方,凡人怎么去呢?如今怎么办,凝笙捶了捶脑袋,想了又想,只能干些不道德的事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凝笙用药将林夜枫放倒,将他扶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便出发去找无妄了。 无妄早已等待在府门口,没看到羽仟:“他还是不能来吗?” 凝笙从袖口掏出那枚戒指:“他将他的戒指给我了。” 无妄瞧了一眼戒指:“这莫非是幻仟族族长的戒指?他竟如此轻易就交给你了。” 凝笙小心收起来戒指:“羽仟一直都是很善良的。” 无妄不再说什么,两人共同前往罗刹谷,有了追踪术,寻找罗刹谷轻而易举,他们找到后,因为谷内阴气过重,他们不能施展法术,只能硬生生跳下去。 谷内的冤魂感受到阳气,又是至阴之日,统统苏醒了,张牙舞爪地冲着二人扑来。 凝笙赶忙喊:“等等,等一下,是我!” 似乎是感受到气息有些熟悉,冤魂们都停下来,他们的骷髅歪着,仔细打量着凝笙,好久,才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开口道:“我想起来了,这个是那日我们放走的小姑娘。” 众骷髅一听,顿时了然。 “你竟然回来了,我以为你会逃跑。” 凝笙摇头:“今日是至阴之日,吕凝笙前来履行承诺。送你们转世。”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们众魂多少年来就相信过你这一个人,竟被我们赌对了。” “那你准备怎么帮助我们呢?” 无数沙哑的声音袭来。 凝笙与无妄对望,无妄沉吟片刻,答道:“如何实施是我与凝笙的事,你们只需按我们做的就好。” “好,只要能投胎转世,你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那些声音里,凝笙不乏听出许多激动之情,还有许多不敢置信的怀疑态度,或许他们承受的失望太多太多了,不敢轻易交托信任。 “对了,公孙兰她怎么样了?她在哪儿啊?”凝笙向四周望了望。 “公孙兰莫?她那日救了你后,骨头尽散,一直在角落里调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是死过之人,不可能再死第二次,她没事。” 说完这些话,角落里一个骷髅动了动,凝笙定睛一看,虽然都是骷髅,却看出了生前漂亮的脸型,凝笙激动地喊:“公孙兰!” 公孙兰带着僵硬的头颅飘过来:“吕凝笙,你有替我杀了公子融吗?” 凝笙愣住,迟疑了很久,就在前日,她还在告诉公子融,她会告诉公孙兰她杀了他,让他们冤孽结束,可此刻,她却骗不了人:“对不起,我……” “你骗我,你骗我……”公孙兰的语气中全是彻头彻底的失望:“你为什么没能杀了公子融。” 似乎有冤魂听不下去,替凝笙辩解道:“公孙兰,照你所说,公子融如此心狠手辣,这个毛丫头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公孙兰僵硬地转过头,明明是骷髅,凝笙却觉得她在死死盯着她:“吕凝笙,你真的杀不了公子融吗?” 凝笙再一次沉默,半晌答道:“我能够杀了他,可我没能下的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公孙兰怒吼:“他杀了我公孙家满门,他将我抛尸荒野!你对这样的人手下留情吗!吕凝笙!” 第七十六章 罗刹重生3 “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重生,什么转世,我想要的就是公子融死!我只想要他死!他骗了我,骗了我的感情,骗了我的一切!我父母对他如此之好,他竟赶尽杀绝!”公孙兰控制不住地咆哮,声音在空谷内格外可怖。 “你所看到的,一定是真相吗?”一直安静的无妄突然开口道。 “我说的就是真相,你这个道士,你想说什么!你难道想说我公孙家死有余辜吗?我公孙兰十七的年纪就该如此不得好死吗!” “凝笙,告诉她真相。”无妄开口。 “不行。”凝笙摇头:“或许正如公子融所说,她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 无妄抖了抖拂尘:“若她不知道真相,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最终都渡不了她,她无法化解仇恨,就无法驱赶怨气,她不愿意投胎,你懂我的意思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那是她该知道的,告诉她。” 公孙兰莫名其妙:“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公孙兰,”凝笙突然开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 “十几年前,岭南城以华南府一家独尊,华南府规模之大,丫鬟仆人上千人,据说当时在京城都享有盛名,华南府的华南公和华南夫人是有名的商贾,且乐善好施,很受当地百姓的喜爱,甚至有了华南府在,岭南城安的话流淌在民间。 “华南公膝下仅仅一子,名公子融,从五六岁记事起便总喜欢往岭南城西的一家商户公孙家跑,只因公孙家有个极其漂亮的小妹妹,公孙兰,一见公子融就笑的灿烂,让五岁的公子融心生喜欢。” “公孙兰也是公孙家的千金,她从小受尽宠爱,但自己却从来不知,其实,她只是父亲公孙止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勾引公子融的棋子。久而久之,华南公和华南夫人就注意到了公孙家这一小门小户,华南公及夫人从未有过门第观念,且公孙家三番两次上门登门拜访,见公孙家为人谦逊温和,于是两家便定下了娃娃亲,有了这层关系,华南公对这所谓的亲家也是极其大方,经常将一些生意交由公孙家去做,并传授许多不外传的商业经。公孙家一下子从小门小户也成了岭南城有名的富翁,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一场大火给华南府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是一个深夜,小小的公孙兰的挽留,她哭着不让公子融走,她要公子融留在她身边,于是那日公子融便留在了公孙府与公孙兰玩耍,罪恶的火焰烧红了岭南城的半边天,但公子融惊觉跑向华南府时,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出来,华南府将近上千人,无一活口。” “我知道那场大火,你什么意思?你想告诉我什么?”公孙兰开口,凝笙明显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颤抖的意思。 “公孙止说,一直没能查清是谁下的手,只知道杀手太狠了,在华南府每一处地方都趁黑夜泼上了即点即燃的火油,只要一颗火苗,便无力回天。可是华南公和夫人从未结仇,又怎么会被灭口至此?” “公子融而后被交给公孙止抚养,因为整个岭南城都感激他在当日留下了公子融,使得那华南公终究留下了一个子嗣,而华南府的财产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被公孙家接管,留待公子融成人后再交付于他。” “所有人都以为公孙止谨记华南公的恩情,对公子融如此好,连华南公的身后事都是其一手操办,他成了远近闻名的知恩图报者,公子融因为迟迟找不到凶手,与魔族做了交易,代价是他死后,灵魂得不到归处,必须前往魔族,这样,他才能看到那夜究竟是谁下的手。他才知道,一直在自己身边的其实是狼豺虎豹,杀人不吐骨头的畜生,若不是他提前做了交易,在他成年那日,公孙止就会想尽办法将他斩草除根。是公孙止,想独占华南府的财产,他贪得无厌,恩将仇报,从公孙兰出生开始,就是为了吸引公子融存在的,由此才顺理成章地与公子融定了娃娃亲,顺理成章地打进了华南府的生意命脉,掌握了华南府的财产来源,开始杀人灭口……” “这才是事实,公子融一直相信他,一直相信他能找出杀害他父母的仇人,甚至一度想为他养老送终,那一日如果公子融不灭公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公孙止他连华南府的老弱妇孺统统不放过,彼时,公子融的母亲,华南夫人正身怀六甲,他也没能放过她。” 公孙兰的骷髅缓缓地跌坐在地上,她的声音既颤抖又平静,凝笙太了解她内心的挣扎了,可她没有办法,获取羽仟的戒指后,她曾试图追寻公子融的记忆,她才确定,这一切都是事实。 公孙兰的头颅缓缓否定:“不可能的,我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公子融的错。” 凝笙微微垂头:“公孙兰,虽然我所说的都是公子融的原话,可我也确实用了一些手段获取了真相,事实相比他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孙止的手段极其残忍,华南府的上千人命仅因为他一人的贪念化为乌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如果这是真相,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曾问过公子融,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你,他说你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恨他就好了,就像他恨你一样,那样你们之间,或许还能留下什么,因为他恨你,也恨自己,恨自己被你吸引,而引来了灭门之灾,而且,公孙兰,你的死也不能全部怪于公子融,那时,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你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根刺,让他想起华南府死去的上千人,他不能放过你,可又不知怎么杀了你,所以他将你丢给了一个家仆,让他把你带的远远的,永远不再相见。可是不过两个时辰他就犹豫了,他跑出府外,骑着马追上了家仆,可家仆身边却没有那个你的存在了。” 公孙兰一直沉默着,或许这样的事实太过于血淋淋,她根本就无法接受。 “公孙兰,”凝笙蹲下来,不再惧怕她的骷髅的恐怖样子:“其实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或许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找你,可他对你,究竟是留了几分情面的,他不想对你赶尽杀绝。” “事实……竟是如此吗?我的父亲,他杀了华南府上千人……” “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 公孙兰突然发出惨淡的笑声,凝笙不忍心地将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头颅上:“公孙兰,我所说这一切,并不是为了给公子融脱罪,也不是为了对你的父亲进行谴责,因果报应应该结束了,你成了冤魂,而公子融出卖了灵魂,你们都应该放下了,只有放下,才能获得新生,我才能把你送出去。” 第七十七章 罗刹重生4 “凝笙,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靠着对公子融的恨居于这罗刹谷下,如今,你告诉我,我的恨都是错的,公子融对我做的一切都有据可依,我的一切都碎了……” 是啊,她的一切都碎了。 她本来很恨公子融,是公子融破坏了她的所有,她从小锦衣玉食,被父母宠爱,被公孙府的所有人宠爱,甚至被青梅竹马的公子融宠爱,她以为她的人生是多么地平稳幸福,她会嫁给公子融,她会和他有漂亮的小娃娃,她会和他携手终生,她,是打心眼里爱慕公子融的。 正是因为她爱公子融,她才不能接受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华南公和华南夫人死的时候,她不是不难过,不震惊的,因为他们对待自己,就如同父母对待自己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时常为他们祷告,为华南府上千人念经超度,希望早日找到真凶,可是,多么可笑啊,这个真凶竟是自己的父亲。 原来她一切都错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对,她不知道该恨谁,该不该恨公子融,为什么,为什么都要这么对待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待她。 为什么给了她十七年的完美人生,就要让她承担这样的恶果,为什么已经让她恨上了公子融,还要告诉她她的恨是错的,她不该恨公子融,为什么,为什么…… 无妄叹口气,拉凝笙起来:“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我们时间不多了,至阴之日只有今天,耽误了今天我们就没法让他们投胎了。” 凝笙看了公孙兰一眼,叹口气,接而盘腿坐下,感受到全身的真气在流动,她放大五官的感受,让法力自然流淌。 “凝笙,去倾听他们的声音,即便再痛苦也不要回避,懂了吗?” 凝笙点头,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冤魂的痛苦哀叫声。 “用你的心去接受他们,用你的仁慈安抚他们。” 无妄一直在旁边给凝笙提示,感化的事情只有凝笙能做到。 来了…… 那些声音,那些喊冤的声音…… “我本是公孙家的二小姐,华南府的公子融与我是世家,早已定下娃娃亲,谁知他野心勃勃,将我公孙家秘密灭门,又将我砍去四肢,扔到了荒郊野外,你说我冤是不冤?我冤啊,我冤,我要杀了公子融,不,不,凶手不是公子融,凶手是我的父亲……” 公孙兰,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冤仇,慢慢走向阳光之处,你的下一世,一定会有你的公子融出现。 “我是一县的县令,多少年来兢兢业业,拿着那可怜的俸禄,为百姓排忧解难,从不冤枉一个良知百姓,却有人将我上报,说我受人行贿,克扣百姓,那平常对我感恩的百姓,竟无一人替我申冤,那知府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斩首示众。我冤吗?” 安县令,你做清官两袖清风却被陷害,世间皆浊唯你自清,势必招人痛恨。只是那些老百姓,只享利而遇难时袖手旁观,实在令人心寒,但你可知将你上报之人,凭空出现在闹市上被人踩踏致死,你可知那些百姓,在你死后,终于感念你的所行之事,来世,我将送你家财万贯,妻儿老小在身边,安度一生,做个善人,再不为官。 “我原在城东家的员外家做家仆,他家的少爷强抢妇女,又杀了好些人,本要被官府拉去伏罪,却偏偏拉上我顶罪,我一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拼命叫冤却无人理睬,被五马分尸……我冤不冤?” 李赫,这便是世间的常态,富者为非作歹,穷者诉苦无门,你的一家老小,误入经商之道,如今不愁吃穿,而此员外的儿子,我定将他送入大牢,让他受尽苦头,最终自作自受,而下一世你将入官道,望你体验一番清官之路,洗刷上一世的冤情。 …… 那无数的厉鬼,各有各的冤,每一件听起来都令人发指,他们那凄凄惨惨的诉冤,像是要倒出心中所有的苦楚,凝笙一一将其安抚,凄厉的叫声,喊得她心肠痛苦不堪,可她依旧坚持下去一一安抚,用她的心来感化他们。 “青鸾有路,冤情无门,我以青鸾之身,在此感化众魂,望她们重获新生,来世再无冤孽,愿赠予其重生之机遇……”凝笙向谷内说道,她的背后若隐若现出现了一只闪着金光的青鸾鸟。 幽暗满是阴气的罗刹谷,此时闪过一道金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谷底,湿冷冷的谷内一下子沸腾起来,无妄感受到身上来了力量,他腾空跃起,拂尘飞舞:“三魂七魄,速速归来,以正之身,以明其心,幽幽魂路,指引亡魂,若有既成,若无请命,茫茫重生路,为其指明光,起!” 嘶哑的叫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骷髅开始向金光的最中心聚拢,无妄大喝一声:“凝笙,开启幻境!” 凝笙睁开眼睛,从袖中取出羽仟的戒指,牢牢戴在手上,明明是大一点的戒圈,戴在手指上后一下子收拢,像是量身打造一番,凝笙用戒指照向那群骷髅处,诚心念道:“永幻戒,我以你主人幻仟族族长羽仟之名命令你,给这群冤魂一个美好的幻境,送他们投胎转世。” 随着永幻戒闪出幽绿色的光芒,一张若有若无的网扑入了那群骷髅身上。 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幻境,在幻境里,这群冤魂仿若从未有过冤情一般,忙着自己的事,上有健全父母,身边有良伴,膝下有幼童,事业有成,阖家欢乐。 这一切的一切,本身也是属于他们的。 罗刹谷幽暗的气息越来越弱,弱到极致之时,无妄再次跃起:“走!” 一堆骷髅发出淡淡的柔和的光,一个接着一个化成了乌有,凝笙知道,他们已经踏上了往生之路,因为她听见了每一个骷髅离去之时,对她和无妄说的谢谢,随着骷髅一个一个的消失,她的精力也像是走到了尽头,猛地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无妄落下,扶住凝笙,却也嘴角渗出了鲜血。 “对不起,谢谢你。”凝笙愧疚又感恩地对他说道。 无妄刚想安慰她,却突然眉头一皱:“糟糕!还有一个不肯走!” 第七十八章 罗刹重生5 “什么意思?” 凝笙不理解,但看出无妄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她的心也开始不安起来。 谁不肯走? 她隐隐约约有答案,她心底知道,如果有一个人不肯走,那个人会是谁。 果然,她四下张望两下,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公孙兰。 她因为没有四肢,只是瘫坐在角落里,骷髅头上认不清她的表情,但…… 凝笙知道她是坚决的。 她走过去,再次蹲下来:“公孙兰,为什么不走?” 连无妄也走过来,双手合十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又何必执着呢?” 公孙兰声音很弱:“他们都走了,你们也走,罗刹谷没有冤魂的阴气支撑,将会塌落。” 凝笙有些气恼,本就没什么精气神的她,被这样一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公孙兰,你真是荒唐!你何苦至此?!听我的话,趁引路灯还未灭,趁我们还有些气力,快快去投胎!” 公孙兰缓慢地摇头:“凝笙,我进不去幻境了,因为我不想投胎了,我不想忘记。” 那些过往,在仇恨缓慢飘散后,那些和父亲母亲,和公子融的过往,如今牵扯着她的魂魄,让她不想离去,她就想带着这些回忆死去,不想再有一次投胎,就这样,就这样去死,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公孙兰这个人。 “不可以啊,不可以!”凝笙感觉气力在慢慢消失,可她依旧不死心:“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对待自己,快!我带你去转世。” “我求求你了,吕凝笙,你快走。”公孙兰远比凝笙想象地要执拗,罗刹谷蠢蠢欲动,无妄叹了口气,一把拉起凝笙:“我们走。” 凝笙不愿意走,她不想看见公孙兰在她面前烟消云散:“公孙兰,你怎么不明白呢?如果你不入轮回,你就会彻底消失了。” “如果我转世了,我还是公孙兰吗?我还会记得那些人那些事吗?不会了,所以,无论入不入轮回,公孙兰都会永远消失。” 凝笙被噎住,她难过道:“可是你究竟何必呢?” 就在她要被拉走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出异响,似乎是有人下来了谷底,凝笙一愣,忙回头,回头的一瞬间她的眼眸都睁大了:“公……公子融?” 无妄走过去:“公子融,你一个凡人怎么可以进来?”他望望四周:“幸好那些冤魂已经被我们送走了,不然你现在骨头都不剩了你知道吗?” 公子融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公孙兰。 公孙兰在看到公子融的一瞬间,就已经深深地沉默了,她也看着公子融,可惜她已经是一块骷髅了,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凝笙原以为两个人会厮杀在一起,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安静,两个人像是陌生人一样,华南府和公孙府的血海深仇,终究是隔在了两个人之间。 “公孙兰,为什么不投胎?”公子融慢慢靠近她,却在离她两步之间的地方停下来,他终究是不能太靠前,他不敢,他不该。 公孙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好像没什么变化,皮肤白皙,书生气和贵族气质杂糅,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眉心的紫色妖治图腾,她想起来了,那个叫吕凝笙的姑娘刚刚提起来,他用灵魂跟魔族做了交易,只为……知道是谁对华南府下了毒手。 公孙兰突然想躲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躲起来,她不想让公子融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浑身没有一丝皮肉,没有四肢,看起来可怖而瘆人,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公孙兰。 她慢慢地挪开,而公子融太了解她,她一动,他就知道她的意图,他终于还是上前,按住她的森森的肩膀:“别动,你还是公孙兰。” 公孙兰愣住,好久发出呜咽的声音:“公子融,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公子融按住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好久才说道:“小兰,投胎转世,把一切都忘了。” “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恨你了,可我总有选择的权利,这样苦的人生,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就让我带着我所有的过去,埋葬在罗刹谷。” 公子融慢慢放开她。 “公子融,你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公孙兰问,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答案,没有遇见她,或许就没有那近千条人命的惨案了。 果然,公子融沉默了。 公孙兰绝望地从公子融的掌心里挪开,她望着在一个时辰前,还是满满冤魂的罗刹谷,如今只剩她一个人了,一个人离去…… 她突然高高跃起,冲向罗刹谷洞口,那样决绝地,那样不停留地冲向了洞口。 凝笙向前一步猛抓,却扑了个空,她扭头看向无妄:“她要干什么?” 无妄也伸出拂尘试图阻拦,也阻拦失败了:“她是阴魂啊,今天是至阴之日,不能见阳的,她在自尽,一旦见了阳,她就回天乏术了!” 凝笙跃起追公孙兰,却看见公子融早就在公孙兰冲向洞口的时候,抱住了她,和她一起冲向了洞口。 “公子融!” 就算凝笙知道地再少,也明白,就公子融一个肉体凡胎,若是如此抱住公孙兰,公孙兰融化的时候,势必会同化他的肉身。 无妄大喝:“公子融!回来!” 公孙兰看着公子融:“公子融你干什么?” 公子融苦笑了一下:“我很恨你,若是有选择,我确实也不愿再遇见你……” “……” “可是,小兰,我从不后悔,与你拥有的每一刻。” 公孙兰大哭出声,可惜骷髅流不下眼泪。 “所以,小兰,我们的债结束不了了,我们一起忘了。” 公子融闭上了眼睛,公孙兰哭着看着他,他们之间的情拿不出来说,从头至尾都是一场孽债,直到此刻,她依然不能说爱他,而他永远也不能承认爱她。 可是,她不想公子融死。 在快要靠近洞口的时候,公孙兰森然的头颅轻轻搁置在公子融的肩膀上,她对着后来追上来的凝笙:“凝笙,我愿意投胎。” 凝笙迅速挥动手腕,戒指闪出一道幽光,无妄也迅速念起咒语,公孙兰猛地推开公子融:“子融,好好活着,希望下辈子我遇见你的时候,我们都干净了。” 公孙兰慢慢地化为透明。 凝笙用永幻戒为她织了个幻境。 幻境中,她和公子融互不相识,重新相遇,两人心生爱慕,白头偕老。 “你好,在下华南公子融” “你好,小女公孙兰。” 公子融的嘴唇动了两下,他被推到谷底,被无妄接住,无妄的精力已经耗尽,他看着摇摇欲坠的罗刹谷,一把抓住公子融:“凝笙!走!” 三人方刚刚踏出谷,罗刹谷轰然倒塌。 从此以后,再无罗刹谷。 第七十九章 韭韭之死 “公子融,逝去的已逝去,追忆来追忆去,最后不过扑个空罢了。”无妄放开公子融。 “公子融,你是在赌吗?”凝笙突然问道:“你是在拿自己的命,赌公孙兰会为了你投胎。” 公子融突然笑了:“这样的赌局又有什么意思呢,此生我不能爱她,我只是想陪着她而已。” 凝笙默默,倒不是她心胸狭隘,只是她一直摸不准公子融对公孙兰的感情,她一直以为是淡淡的,如今看来,却是深沉不可测的。 她突然想做一件事,尽管此刻她非常疲惫不堪。 凝笙抬起柔白的手,轻轻触向公子融的眉心,不知过了多久,她停下来,收回手。 公子融有些莫名,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一阵僵硬之后,他发现原来自己的紫色图腾不见了。 “这……” “公子融,魔界和青鸾珠的力量是相克的,我用青鸾化解了你与魔界的契约,从此以后,我希望你忘却从前的所有一切,重新开始。” 凝笙说完,看向了无妄。 无妄叹口气,又拿起惯常使用的拂尘,他念了几句咒语,而后从袖口处掏出一条符咒,递给了公子融:“公孙兰已经重新投胎,你拿着这条符咒,就能找到她。” 凝笙再次看向无妄,无妄无奈,又掏出一个符咒给给公子融:“魔界肯与你做交易,也是因为你确非寻常人,你虽然是肉体凡胎,却拥有非常人的体质,你本身长寿,我不能更改你的寿命,但这个符咒能够让你容颜不变二十年,如此,公孙兰成人之后,你还是如今的模样,若有机会,你们可重新开始,回去把第二张符咒烧成灰兑水喝下,记得别烧错了。” 公子融收下符咒:“你们为什么如此帮我?” 无妄摇头:“我是看在吕凝笙的面子上。” 凝笙唇色苍白,却不愿多说,她不想承认,她帮助公子融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她能够体会到公子融被灭门的痛苦,她能够理解他的所做所为,她知道失去双亲究竟有多痛,公子融心里究竟有多苦,所以她想帮他。 凝笙已经站不稳,无妄努力扶住她,凝笙闭了闭双眼:“公子融,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忘记过去,忘记公孙兰,忘记华南府,从此以后,你只是公子融。” 公子融紧紧握着两道符咒,眼中湿热,却咬牙一声不吭,直到无妄拖着凝笙离开,他才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吕凝笙,多谢。” 公孙兰,你的来生,我的余生,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凝笙没有坚持到华南府就晕倒了,林夜枫从无妄怀里接过吕凝笙,将她带到了内屋。 林夜枫早就知道凝笙下了药,只是装作不知,其实她今天去干了什么,他一清二楚,除了片刻担心她的安危,其余时候他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事情他不需要插手,当然也不可以插手。 凝笙醒来还是将一切告诉他了,当然,除了她和无妄是同命人的事情。 凝笙的精力耗损地非常严重,她本来在夜枫的坚持之下,准备在华南府逗留几日调养生息,却不料,此时又一只胖胖的信鸽飞了过来。 这是羽仟的信鸽,凝笙有不祥的预感,于是甚至来不及回避林夜枫,就从信鸽脚上取下信纸。 信纸上不是羽仟的字迹,字迹秀丽端庄,想必是紫蝶的。 凝笙,速来见韭韭最后一面。 信纸滑落在地上,凝笙强撑着爬起来,却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林夜枫快速将她扶起来:“凝儿。” 凝笙借助他的力气站起来,声音有一丝哽咽:“夜枫哥哥,韭韭要死了,我要去见她。” 林夜枫沉默着将她抱起来:“好,我们走。” 两人刚一出门,无妄便已经在华南府等着了,他瞧了林夜枫好一会儿:“你是?” 凝笙心急,打断了无妄的话:“无妄,我们现在就得走。” 无妄在林夜枫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心里已经猜测出了些什么,他回过头:“贫道已经算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二位跟着贫道走,贫道施展法术快速抵达那儿。” 凝笙不知为什么无妄变得如此客气,而且显然不想让林夜枫知道她会法术,就一力揽下,但她无力顾及这么多,只当是无妄体谅她身心俱疲。 无妄施展追踪术,仅仅一个时辰,便到达了羽仟所在的地方。 一棵巨大的槐树底下,韭韭倚靠在树干上,淡绿色的衣裙上全是鲜血,她双眸紧闭,明明上一次见面之时,她的脸还是肉嘟嘟的,如今竟瘦削至此,凝笙从林夜枫怀中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羽仟和紫蝶正盘腿而坐,不停地向着韭韭输入真气,两人的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两人浑然不觉。 凝笙跪坐在韭韭身旁,有些颤抖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薄弱,非常薄弱,她的鼻息已经是若有若无的存在。 无妄扫了一眼羽仟和紫蝶,挥一挥拂尘,掏出一个符咒贴在韭韭身上,片刻后睁开眼睛,冲凝笙摇了摇头:“五脏六腑俱损,七经八脉俱断,已回天乏术。” 凝笙唤她:“韭韭,韭韭?” 韭韭毫无反应。 无妄开口道:“他们二人现在输的所有真气,只对他们自己有伤害,是输不进这个姑娘的体内的,若再不停下,他们二人也会有生命危险。” 凝笙看向二人,她发现羽仟已经进入了几乎魔怔的状态,咬着牙拼命地往韭韭身上输入真气,他的双眼烧的几乎血红。 而正在这时,紫蝶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喷的她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显苍白,细小的血珠溅到她的脸上,她的面色与韭韭近乎无异。 “紫蝶姐姐!” 已经红了双眼的羽仟听到紫蝶的名字几乎在瞬间清醒过来,他向紫蝶望去,看着她满脸血迹,却还在坚持输真气,他几乎是爬起来,猛地劈开了紫蝶向韭韭传输的真气,紫蝶向后仰去,羽仟一把抱住她:“紫蝶,紫蝶!” 紫蝶咳出一口血:“韭韭……” 羽仟只是重复着:“紫蝶你有没有事?” 第八十章 韭韭之死2 一声声的紫蝶终于唤醒了韭韭的一丝意识,她费了很多力气,才缓缓睁开眼睛,她才一睁眸,就看见羽仟将紫蝶揽入怀中的模样,她从未看过羽仟这副神态,害怕,他怀里就是他的稀世珍宝,是绝对不能失去的。 “韭韭,韭韭,你醒了!”凝笙惊喜地喊道。 那头的紫蝶和羽仟听到声音转过来,紫蝶默默地将羽仟推远,羽仟愣怔了一下,几人一起来到了韭韭身边。 “韭韭,你为什么那么不听话,我分明叫你不要离开叶府,不要离开京城!为什么要来这里?”凝笙覆上韭韭的手,明着呵斥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 “凝笙姐姐,对不起。”韭韭这样说着,她是得到了凝笙的千里传书,也的的确确听了她的话,一直没敢出门。 可是近日不知怎的,她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她梦见羽仟哥哥被一群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重伤,最终不治身亡,而她像一个隐身人一般,只能在一旁无声地痛哭呐喊,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她日日从梦中惊醒,日日重复做着这样的噩梦,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虚弱,虚弱到无数名医几乎要将叶府的门槛踏破。 她也曾不停地写信,写信,却不知道寄到哪儿,她只知道林夜枫的凝谭居,终于,终于她受不了了,她胡乱地装了一个包袱,从叶府跑了出来,向着梦里的地方追了过去。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凝笙着急地看着无妄:“无妄先生,这真的没办法了吗?” 无妄摇摇头,叶韭韭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间小姑娘,一看就是受了别的族的重击,能扛到现在,显然是那个紫蝶和羽仟奋力救治,试图挽回的结果,但她已是强弩之末:“无可救药。” 羽仟听了,什么都没说,又开始强行灌输真气,一直站在后面的林夜枫实在看不下去,拿出身上的佩剑,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再输下去,羽仟也会有生命危险。 无妄也拉住了羽仟,沉吟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确实没办法救了,她的三魂七魄都散了,我只能延长她片刻的时间,你们和她告个别。”说罢,他将符咒烧成灰,从叶韭韭的头顶撒了下去。 “谢谢。”韭韭感觉到身上来了气力,她诚恳地朝无妄道了谢,无妄摇摇头,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凝笙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她感到心底无限的难过,可却无能为力:“韭韭,你真的不听话。” 韭韭反握住她的手:“凝笙姐姐,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待我如亲生妹妹一般,如果,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们,就做一对亲生姐妹好不好?到时候,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我来照顾你……” 凝笙眼泪刷刷掉落,她切身体会到了韭韭的生命正在流失,在筑生幻境的时候,她知道韭韭要死,只是觉得还有机会,总是觉得事情到不了最坏的那一步,所以那时候她只是难过而已,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地伤心,她泣不成声:“韭韭,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她反复说着她不会有事的,可她心里清楚,韭韭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林夜枫半抱起凝笙,将她轻轻扣在自己怀里:“凝儿,给他们点时间。” 凝笙哭倒在他的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 羽仟颤抖着手将韭韭拉入怀里:“我不会让你死的。” 为什么她会过来,他的预言里,韭韭最终死在一棵大槐树下,他明明躲过了所有的槐树,他绕道而行,却不料弑仙族也打探到了齐鸣珠的所在,将他和紫蝶步步紧逼,竟将他们逼到了这里,当他看见这里存在大槐树时,他一下子心抖了,发了疯地想离开这里,而弑仙族看出来了他想离开,硬是将他打得方阵大乱。 可他是幻仟族族长,他又是天幻珠,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呢?可韭韭不知道,她远远地找到了羽仟,看见他的背后有弑仙族的人想要偷袭,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过去,奋力挡下了一击。 羽仟和紫蝶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掌,无论是击在羽仟身上,还是紫蝶身上,无论有多重,都有回转之余地,可偏偏是打在了韭韭身上,这个手无寸铁的凡间小姑娘身上,那是绝对致命的。 羽仟瞬间方寸大乱,被打的连连后退,可他看见韭韭昏倒之时,杀红了眼,生生地将那一队弑仙族人马杀的片甲不留,可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挽回韭韭的命。 他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了,他一步步地推开韭韭,他收敛起对这个女孩的所有怜爱,他……尽可能地想与她再无关系,可为什么偏偏改不了结局。 或许那时候他留在筑生幻境,会不会能够换来韭韭的命。 那个时候,他分明已经决定留下了,可是,偏偏那个叶韭韭告诉他…… 紫蝶不肯走,紫蝶她不肯走,他可以留下来,可是紫蝶也会陪着他留下来,他太痛苦了,他思索了很久很久,最终选择了紫蝶。 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过,因为他是可耻的,他明明有机会救下韭韭,可他扔掉了这个机会。 韭韭啊韭韭,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该死的是他啊。 一颗泪珠从羽仟眼角滑落。 韭韭艰难地伸出手,想抚去他的泪水,可她想到紫蝶,又收回了手,她抱歉地说道:“仟仟哥哥,对不起,我终于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胡说什么,不许胡说……” “我一直,一直以为仟仟哥哥,你是爱我的,因为爱我,你才会对我这么好,你突然对我不好,一定是有原因的,是有原因的,可我现在才明白,你……”韭韭声音哽咽:“你抹去的只是对我的喜欢,你爱的人永远都不是我……” “韭韭,你为什么会知道……” “仟仟哥哥,我什么都知道了,韭韭什么都知道了……” 第八十一章 韭韭之死3 在梦中,韭韭梦见了在筑生幻境中,那个假的叶韭韭看见的一切,她看见了羽仟为她做的一切。 她看见了幼时的她在牛肉饼摊位前馋的走不动路,羽仟把她抱在怀里,给她银子,给她饼吃。 她看见明明知道她在演戏的羽仟,害怕她假戏真做,咬牙上前去救她,却被她赖上。 她看见她明明害怕雷雨,却冒着雨哭着去给羽仟找药。 她看见看见未来的羽仟,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的模样。 她看见那日她青楼被骗,羽仟恨不得将整个青楼毁于一旦的模样。 她看见她走,羽仟悄悄在屋檐上跟凝笙一起送她的样子。 她看见羽仟为了拯救未来的她,甘愿留在筑生幻境的模样。 原来她一直都是个惹祸精啊。 韭韭一直哭:“仟仟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仟仟哥哥……” 对不起,一直给你惹那么多麻烦,真的对不起。 “别说了韭韭,别说了。”羽仟的心脏缓慢地疼痛起来,他根本听不下去韭韭的声音,她每说一句话,就似在他心里扎了一刀又一刀。 羽仟把她抱紧了一些,他感受到怀里的女孩体温正在慢慢消失:“韭韭,不要走,我不会允许你走。” 他后悔了,如果这是既定的结局,他为什么不对她好一些,如今他带给她的是什么,是一次次地推离,是一次次的不耐烦,是那一个足以让她痛彻心扉的巴掌…… 泪水砸落在韭韭的手背上,她的手颤抖了一下:“仟仟哥哥,不要哭了,韭韭不痛。” 羽仟心痛难忍,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紫蝶姐姐……”韭韭突然喊道。 紫蝶强撑着精气神靠近韭韭:“韭韭。” “紫蝶姐姐,真的对不起,我那么坏,还嫉妒你,嫉妒你能得到仟仟哥哥的爱,我太坏了,可是你那么那么善良,还拼了命地救我……” 紫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她温柔地摸了摸韭韭的耳朵:“韭韭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女孩,她善良单纯,是命运对不起韭韭。” “紫蝶姐姐,我知道仟仟哥哥他爱你,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总是忍不住去找仟仟哥哥,对不起,紫蝶姐姐,韭韭要死了,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紫蝶的心麻了一瞬间,她冰凉的手有些颤抖:“不会的,韭韭,韭韭不会死的。” 韭韭艰难地摇头,只是重复着:“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紫蝶摇摇头:“韭韭从来没有任何过错,我从未怪过你,又何谈原谅呢?” 若说错,错的人是她。 命运选择了她和羽仟,就会伤害这个脆弱的女孩,如果她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回应羽仟,那会不会他们的结局也会改变呢…… 命运究竟为什么要对这个女孩如此残忍。 韭韭笑了:“紫蝶姐姐,我衷心地,祝福你和仟仟哥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紫蝶喃喃着:“别说了别说了……韭韭……” “仟仟哥哥……” “我在。” “仟仟哥哥。” “我在,韭韭,我在。” 韭韭满是伤痕的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块布,缓缓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糖人,是那个像极了羽仟的糖人,韭韭是凡人,不会什么法术,所以糖人早已变形,黏在布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形状来了,韭韭难过地哽咽道:“仟仟哥哥,这个糖人,他变得不好看了,他应该和仟仟哥哥一样好看的。” 羽仟呆愣了一瞬间,然后快速施展法术,很快糖人恢复了本来的模样,糖人皱着眉头的样子果然像极了他:“好了,韭韭,这个糖人永远不会化了。” 韭韭笑了,紧紧地抓住那个糖人。 羽仟从袖中拿出韭韭送他的糖人,那是圆乎乎的长得像韭韭的糖人:“韭韭,你看。” 韭韭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接过糖人:“仟仟哥哥,你没有把它扔掉。” 羽仟苦笑一声:“我怎么会把它扔掉呢。” 韭韭将两个糖人抱在怀里:“仟仟哥哥,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韭韭,不要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也会为你做到。” “等我死了,把这两个糖人和我埋在一起好不好?” 羽仟浑身僵硬,下意识地说道:“你胡说什么?你不会……” 韭韭轻轻打断他:“我要死了,仟仟哥哥,我知道我要死了。” “韭韭……” 韭韭看着手上那个长得像她自己的糖人:“以前韭韭希望仟仟哥哥能够永远留着这个糖人,韭韭希望仟仟哥哥永远记得韭韭,可是现在,韭韭希望,仟仟哥哥,你能将我永远忘记。” 不要了,不要再留一个“韭韭”在身边,不要对她有任何的抱歉,把她忘记,永远幸福地活下去。 “韭韭,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离开,拜托你,好不好?” “仟仟哥哥,我……我好像没有力气了…” “不要睡,不要睡,韭韭!”羽仟又开始向着怀中的女孩输入真气,可是他看的清清楚楚,韭韭的身体像是一个漏斗,他输多少,流失多少。 远处,无妄感受到符咒的力量正在消失,他无奈地对着在林夜枫怀里哭泣的凝笙说道:“吕凝笙,这个姑娘转不了世了。” 凝笙哭声止住,颤抖着声音问:“你,你说什么?” “她的三魂七魄,只剩一魂一魄,想必是被弑仙族打散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 无妄摇头:“没有办法,她转不了世了。” 凝笙几乎崩溃:“怎么会这样?那我替她引路呢?就像在罗刹谷一样?” 无妄有些不忍心说出口:“罗刹谷里,都是冤魂,只是肉身受创不得好死,三魂七魄俱在,而叶韭韭……” 凝笙的泪如断了的珍珠般落下:“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无妄没有告诉她如果同心珠聚齐,天地换主,更改日月星辰,聚齐一个小姑娘的三魂七魄,不在话下,可是明显,叶韭韭没有那个时间了,她的死是注定的。 他摇了摇头。 “他们……知道这件事吗?” 无妄看着紫蝶和羽仟:“他们应该知道。” 不然不会如此不留余力地救叶韭韭。 “仟仟哥哥,韭韭真的很累了……” 羽仟紧紧贴住韭韭的脸,试图唤醒她:“韭韭,你听我说话,韭韭……” 韭韭的眼睛慢慢地合上,无妄感知到符咒已经彻底失去力量,他无奈地转过身去,即便二十万年了,他依旧不能做到心无杂念地面对死亡。 “仟仟哥哥……” “韭韭!韭韭!” “如果你再遇到那个小丫头,你还会不会……买牛肉馅饼给她吃……” “韭韭……” 仟仟哥哥,再见了。 紫蝶颤抖着:“韭韭!” 凝笙绷不住,边哭边喊着:“叶韭韭!你醒过来!你这个大笨蛋!” 随着韭韭最后的温度彻底消失,羽仟也跟着失了声,他拼命地想叫韭韭,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听着紫蝶和凝笙一遍遍的呐喊。 第八十二章 撕开面具 无妄也感到了一丝难过,尽管他与这个女孩并不相识。 他看着属于叶韭韭的一魂一魄慢慢地飘起,可这一魂一魄又能飘去哪里呢?哪里又会收留呢?最后只能慢慢散去。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魂一魄竟朝着凝笙袭过来,无妄有些摸不清什么意思,甚至有些防备地看着,怎料,这一魂一魄绕着凝笙的右手转起来。 什么意思? 无妄皱眉看了一会儿,才醒悟,原来凝笙手指上还戴着羽仟的永幻戒,叶韭韭的残魂感受到羽仟的气息,准备宿在此。 无妄开口道:“那我就帮你一把。” 他抖起拂尘,轻轻一挥送,就将叶韭韭的魂魄打入了永幻戒中,他收回手:“吕凝笙,叶韭韭的一魂一魄选择了永生留在永幻戒中,把它还给羽仟。” 凝笙盯着手上的戒指,韭韭,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一个有他在的地方,哪怕永远转不了世,哪怕只剩一魂一魄,你也要留在他身边。 凝笙摘下戒指,递给了羽仟,她知道,羽仟都听见了。 羽仟接过,重新戴在了手上,他看着叶韭韭的尸体:“你真傻。” 哪怕只是留在他的戒指里,她也愿意吗? 叶韭韭,终究是死了,她连三魂七魄都无法聚齐,她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命运,何其残忍。 羽仟紧闭双眼,眼角流下的泪,一滴一滴砸在了永幻戒上。 紫蝶靠近羽仟,用尽浑身的力量,把他抱入了怀里。 羽仟愣怔了一下,自从从筑生幻境出来后,这是紫蝶第一次拥抱他,他知道,她在安慰他。 羽仟闭上眼睛,用力回抱住紫蝶,终于哭出声来。 他们亲手埋葬了韭韭,羽仟将两个糖人牢牢地放在了韭韭的手里,并为她立了碑,韭韭之墓,并非叶韭韭,只是韭韭。 由于紫蝶,羽仟包括匆匆赶来的凝笙,都元气大伤,所以无妄和林夜枫找了附近的客栈,将他们带进去,由无妄给他们疗伤。 这一休养,就是整整三天。 林夜枫在羽仟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进了他的房间,两人第一次真正撕开了面具。 “好一个天幻地灵,我真是小瞧你和那个所谓的紫蝶姑娘了。”林夜枫坐在羽仟床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 羽仟没什么反应,从凝笙执意带着林夜枫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早晚会知道,毕竟,林夜枫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要给他一点点线索,他就能彻底猜测出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如果,不是因为韭韭的死……他们和凝笙在短暂时间内是会杜绝来往的,这样就能保住他们的身份。 “彼此彼此,弑仙族的酩夜,久仰大名。”羽仟淡淡地说道。 林夜枫剥好橘子递给羽仟,羽仟并没接,他又放在他的床头:“你果然聪明,没错,我的确是弑仙族的人,不过,我确实也没想到,先仙帝竟如此大胆,竟敢在幻仟族设下同心珠,还是幻仟族嫡亲血脉,真是不怕你们反水。” 羽仟疲惫地眨了眨眼:“少废话了,你准备把我和紫蝶是同命人的事汇报给你的主子听吗?” “我毕竟是弑仙族的人,有些事隐瞒也隐瞒不住,不过……” “不过你们真正的目的从不在我和紫蝶身上,也不在那个道士身上,在吕凝笙身上是。” 林夜枫沉默不语。 “弑仙族和魔族,你们真正的目的都在青鸾珠身上,你们知道,只要毁了青鸾珠,同心珠将永远无法发挥力量,而且,得青鸾珠者得天下。”羽仟一语道破。 林夜枫淡笑一声:“我真是小瞧了你啊,羽仟。不过你们真的觉得,那个仙族有复活的必要吗?其实你完全可以扔下不管,和你那个紫蝶姑娘携手江湖,那时,我会永远替你们保密,没有人会知道你们是同心珠。” “仙族复活不复活,都不是我们真正在乎的,我和紫蝶,都欠先仙帝人情,不得不偿还。” “哪怕用命?” “哪怕用命。” “好,你我道不相同,兄弟情谊,也算终止了。”林夜枫没再看向羽仟,只是把玩着手指。 羽仟突然看向林夜枫:“酩夜,其实我很好奇,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林夜枫有什么关系吗?” 林夜枫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冒充林夜枫而来的,可是,我不相信,事实就那么巧,你与林夜枫偏偏长得一模一样。” “我与林夜枫是否长得一模一样,又有谁知道?只要能够骗过吕凝笙,就算施展一下障眼法又如何呢?” “可据我所知,你并没有施展你所谓的障眼法。” “……” “我对吕凝笙也算是有三分了解,她如此笃定你就是林夜枫,你当真一点都没怀疑吗?” 林夜枫淡淡抬头:“怀疑什么?” “吕凝笙与林夜枫曾经日夜在一起十二年,她应当对他了如指掌,你如果真的不是林夜枫,你早该露出破绽了,不可能一直瞒住她这么久。”羽仟说出了心中所惑之处,吕凝笙虽然有时候有些蠢笨,但在林夜枫这件事情上从未有过片刻怀疑,他确实不得不怀疑,酩夜和吕凝笙之间是否真的有纠葛。 “呵,你想说,我就是真正的林夜枫吗?我所有的记忆中都是与族长学艺长大,从未离开过弑仙族,怎么会与林夜枫有关系?” “难道弑仙族族长不会修改你的记忆吗?”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林夜枫,哦不酩夜,我能看过去将来,前世今生,我可以帮你重新看一下你过去十几年的记忆,这样你我都能放心。” “不必。”他拒绝。 “为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吗?” 酩夜,你是不是在逃避? “过去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我不需要重新查看,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林夜枫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既不相信,又何须查看?” 羽仟笑了一声:“酩夜,我是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你知道吗,我早就看出来,你对吕凝笙绝非毫无情感。” 第八十三章 撕开面具2 “随你怎么说。”林夜枫似乎不愿意再聊下去,他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羽仟再一次叫住了他:“林夜枫,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应该是弑仙族的人。” 林夜枫转头:“什么意思?” 羽仟犹豫了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开口问道:“你听说过,繁檀吗?” “繁檀?”林夜枫想了一会儿,才答道:“你说的是仙族的三大将军之一繁檀吗?” “对。” “我听说过,他不是在十万年前,仙族毁灭之时,一同消失了吗,你为何突然提起他?”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十几万年前,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你和他,”他顿了一下:“长得一模一样。” 林夜枫瞳孔微微张大,片刻后冷静下来:“没想到幻仟族族长也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这世间相像之人如此之多……” 羽仟打量着他的神态:“我素来不相信这些,可是巧合太多也就开始怀疑了,你知道吗?林夜枫和吕凝笙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而她的前世是琴华,据我所知,琴华与繁檀又是有情缘所在的。而你,偏偏与林夜枫和先将军繁檀长得如此相像……” “好了,”林夜枫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的谬论了。羽仟,我的事容不得你插手,你也插手不得。” 羽仟淡淡地笑笑:“当然,你不必在意,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看看你的前世,虽然这会大大损耗我的精力。” “不必。”林夜枫果断拒绝,倒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也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对了,来找你之前,我恰好决定了一件事情。” “什么?” “我决定,和凝笙成亲,越快越好。” 羽仟皱起眉:“林夜枫,你想干什么?!” “记得来喝一杯喜酒。”林夜枫笑了笑,转身离开。 三日的时间,足够凝笙恢复过来,她第一时间去了紫蝶的房间内,为她做最后的疗伤。 青鸾珠的疗伤能力极强,很快的功夫,紫蝶就彻底恢复如常,只是神色还是不佳。 “这三日,我时常梦到韭韭,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紫蝶的第一句话就提到了韭韭,凝笙顿时有些黯然,这几日,她同样日日挂念着那个小丫头,只是她不能提她。 凝笙安慰似地拍了拍紫蝶的手:“姐姐,别想这么多了,别总往自己身上揽,或许韭韭也希望我们看向未来,不要怀念过去。” 未来?紫蝶心中一苦,他们这样的人,还会有未来吗? 她很快收敛好情绪,问凝笙:“凝笙,那个道士就是赤明珠。” 凝笙点头:“对,紫蝶姐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们,你们找到齐鸣珠了吗?” 紫蝶想了一下,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找但还是没找到。” 凝笙不解:“不知道找没找到?” 她点头:“我们一路追踪,找到了齐鸣珠的共鸣,但并没有找到气息。” “没有找到气息是什么意思呢?” “也就是说,齐鸣珠,并不一定是人。” “不是人?” “是,我们追踪到了一朵模样古怪的花,我和羽仟判断它就是齐鸣珠,而且……” “?”凝笙歪头,听她继续讲下去。 “而且,我们怀疑,这朵花,来自于守仙族。” “守仙族?”凝笙大吃一惊:“守仙族不是已经灭绝了吗?十万年前为了保住仙族,彻底灭绝了吗?” 紫蝶点头:“的确是这样,所以我和羽仟一直迟迟不敢确定,直到弑仙族追上来,与我们共同争夺它,并且这朵花的根茎上,有着曾经守仙族的印记。” “也就是说,它是守仙族的最后一条生命?” 紫蝶拉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向窗口沉思道:“算不得什么生命,它应该是当年守仙族的最后一丝气息,而二十万年前的齐鸣珠被先仙帝一直存放在守仙族,直到守仙族灭亡的时候,齐鸣珠寄存在了这最后一丝气息中,但是因为守仙族的根基被灭绝,所以十万年也没能让守仙族这朵花化成人形。” 凝笙随着她来到窗前:“竟是如此,那如果这朵花一直是这副模样,我们怎么能和它共同拯救仙族呢?” “齐鸣齐鸣,如今我们剩余四颗同心珠齐聚,以我们的力量,应该足以将它唤醒。” 凝笙点头:“恰好,我们现在已经集齐了青鸾天幻地灵赤明,再唤醒齐鸣,就能够拯救仙族了。” 紫蝶轻轻应了一声。 “凝笙,你和林夜枫如今怎么样了。” 凝笙有点不理解她问的是什么:“什么怎么样。” “就是,你们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凝笙听见了,笑了笑:“姐姐,我和夜枫哥哥是青梅竹马,我们日后是要在一起的。” 紫蝶看向凝笙,觉得有些事情即便再难说,也是要说出口的,这个林夜枫已经被羽仟揭开了面目,他分明是弑仙族的酩夜,一直在凝笙身边,目的不言而喻,而如今凝笙带着他,对他们的不利程度大大增加,且这次凝笙带着林夜枫来找韭韭,他应该已经把同命人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和羽仟都已暴露。 可是,凝笙还是一副坠落情网的模样,她该怎么说呢?其实,带着林夜枫短暂时间内,对他们应该没什么大事,只是,这个林夜枫,也就是酩夜,他的最终目的是吕凝笙啊,也就是说,凝笙一直呆在他身边,等于将生命赤裸裸地放在了酩夜的眼前,他可以随时取她性命, “凝笙,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紫蝶开了口:“其实我和羽仟一致认为,这个林夜枫他……” 凝笙打断她:“紫蝶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紫蝶愣了一下:“你说。” “永远别对我说你刚刚想说的话。” “凝笙……” “让我相信我所相信的,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林夜枫,他不是没有古怪,可他是她的夜枫哥哥啊,他永远是她的夜枫哥哥,她对他永远不会有怀疑,她永远都不会想听紫蝶说的那些话,如果是笔糊涂账,那就永远糊涂下去。 紫蝶看了凝笙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第八十四章 同心齐鸣 凝笙真正见到那朵花的时候,才知道紫蝶说的怪异是怎样的怪异。 如果论外形,那就是蒲公英,锯齿状的叶子分散在两侧,从花蒂处延展出一颗一颗的小绒球,怪在哪儿呢?这个蒲公英的颜色并不是洁白的,而是鲜红的,红的似血一般的颜色,绒球也是一颗颗红色的绒球,而且,这些绒球仿佛被静止了一般,无论外界有多大的风,绒球都纹丝不动。 只有其余同心珠才能看见,其实这棵蒲公英的外面是有一圈浅浅的金光围绕的,像是一层保护层,其实就是齐鸣珠对这颗花的保护。 看来先仙帝不仅是将同心珠给了这棵花,其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保住守仙族最后一丝气息。 凝笙轻轻触碰了一下蒲公英,触及之处柔软如幼童肌肤,并未对她排斥。 “怪了,我和紫蝶都不能够接触到这朵花。”羽仟在一旁说道。 这次出来,凝笙没有带林夜枫,因着他连夜照顾凝笙,疲惫休眠,而无妄,紫蝶和羽仟随她而来,因为只有四颗同心珠齐齐出手,才有可能唤醒齐鸣珠。 无妄嫌弃地看了一眼羽仟,怎地这么多年过去了,羽仟还是时而聪慧,时而笨傻:“你个笨蛋,青鸾信使,同心珠怎么会排斥青鸾?” “我能不知道吗?”羽仟胳膊肘狠击一下无妄:“你个臭道士这么多年还是这么死性不改。” 两人互相嫌弃地瞧瞧对方,紫蝶缓缓看了两人一眼,两人又都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 “你们俩之前认识啊?”凝笙忽然狐疑地回过头。 “不认识!” “不认识。” 这次倒是异口同声,凝笙啧了一声,一副鬼才信的眼神看着两人,随后摇摇头:“罢了罢了,理你们干什么。” 无妄一挥拂尘:“吕凝笙姑娘,我希望你对我多一点善意,别忘了这几天我为你费了多大力气。” 凝笙无奈弯腰,虚扶了扶无妄:“是是是,无妄先生,都是本姑娘的不是,您老慢慢走。” 一直以来都过于沉默的紫蝶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好了好了,都别玩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唤醒齐鸣珠呢?” 无妄顿时骄傲起来,他用拂尘对着羽仟做出了请的手势:“幻仟族族长,要不你先?” 羽仟骂了一声:“你个臭道士,瞅你知道点东西给你能耐的!” 凝笙:“你们两个真的不认识?” “……” 紫蝶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蒲公英外围的金光,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先试试,以我们四个人的真气注入能不能唤醒它。” 凝笙点头,紫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羽仟和无妄也表示同意,但无妄明显觉得可行性并不高:“仅凭真气传输怕是困难。” 羽仟认真起来,率先伸出手将真气逼至掌心处,对着蒲公英传输起来:“先试试。” 见此,众人也不耽搁,都开始传输起来。 源源不断的真气绕着蒲公英转圈,却迟迟打不进去,而蒲公英也没有舍弃掉他们的真气,而是以一种极柔的姿态,将真气按原路返回,也就是说,凝笙她们的真气绕过蒲公英一圈之后又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真气感觉一直没能输进去。” “我也是,感觉被这朵花打回来了。” “看样子她并不想伤害我们,对我们还算友善。” 紫蝶收回手:“这样不行。” 几人统统收回真气,凝笙看向无妄:“无妄先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无妄并没有卖关子:“这几日在客栈,我特地翻阅了先仙帝曾经写的书籍,但是上面只写了其余同心珠能够唤醒齐鸣珠,我并没有找到如何唤醒齐鸣珠的方法。” 羽仟无语地看着他:“所以你这段话的意义在于?” 无妄白了他一眼:“意义就在于,方法是我参透的,吕凝笙。” 他示意凝笙过来。 凝笙附耳过来。 “记住了没?” 凝笙懵懵懂懂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又来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无妄叹口气,又说了一遍。 凝笙点点头。 “就我们四个人,有什么不能听的。”羽仟莫名其妙道。 无妄哦了一声,像是反应过来一样:“也对,习惯了。” 这么多年他总是独来独往,所以说些什么东西的时候自然习惯单独交流。 紫蝶问道:“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呢?” 无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 很长一段时间,凝笙附耳在蒲公英身旁,与它对话,其实聊的是家长里短,但是谁也听不清。 “齐鸣珠,你活了多少年了?你想出来吗,我跟你讲,外面的世界非常地热闹,如果你化成人形,我可以带你去吃京城的栗子糕,糖葫芦,桂花酒,不过马蹄糕就不带你吃了,因为我不喜欢,总觉得那里面有一股怪味,我觉得你肯定喜欢京城那繁华的闹市,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如果你化成了姑娘,那我给你买簪子首饰,找最好的裁缝给你用最好的布料做几身衣裳,如果你是个男的,那我就不能奉陪了,因为你也知道凡间里,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我可以把你交给羽仟,这个人就是嘴巴坏点,其实人还是很大方的……” 此时羽仟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不解地看着凝笙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她到底在说什么呢?讲故事呢吗?说来这天气最近是不是越来越冷了……” 紫蝶微微抬手:“羽仟,你看凝笙在干什么?” 闻言,羽仟看着凝笙,她还在叨叨叨,手上却开始有了动作,漂亮的青鸾鸟从她身后慢慢跃出来,凝笙开始运作全身真气,掌心腾出火焰,左青右白,开始拉圆,一个青色的圆圈慢慢缩小,直至把蒲公英外的金色光圈包裹在内。 见状无妄快速将手中的拂尘扔了过去,拂尘在风中变成了一把纸伞,腾起遮住了蒲公英。 “天幻地灵赤明!听我指令!”凝笙突然大喝一声:“天灵赤明铃齐鸣,花自绝生伴雨落,齐齐召唤!” 无妄,羽仟,紫蝶瞬间召集真气,齐齐跟随凝笙的青色光圈,压制金色光圈,慢慢地蒲公英外的金色光圈越来越弱,青色的真气越来越亮。 “齐鸣珠,还不醒?”凝笙道。 “彭!”只听一声巨响,蒲公英外的金色光圈碎了,发出强烈的力量,把众人逼的后退一步,收起真气,凝笙直接被击退地摔倒在地,紫蝶一把接住凝笙向后退。 金色光圈破碎后,一颗散发着五彩的光焰的珠子浮起。 第八十五章 同心齐鸣2 凝笙在紫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着那颗闪着五色光芒的珠子,问道:“这是?” 紫蝶也看着那颗珠子:“这应该就是齐鸣珠了,它的保护层碎了,就出现了真身。” 羽仟也下意识地说道:“齐鸣珠出来了。” 无妄扬起手,立在蒲公英上方的纸伞瞬间合起,又变回了拂尘回到无妄的手里。 纸伞收起的同时,齐鸣珠缓缓下降,像是融化一般化入了那颗血红的蒲公英中。 几人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出来,红色的蒲公英还是红色的蒲公英。 羽仟犹疑地问道:“就,就这样吗?” 凝笙啥也没说,却下意识地看向无妄,紫蝶抚了抚秀发,眼睛却也看向了无妄。 “别别别别看我啊,我接下来也不知道了啊。”无妄一看大家开始看向他,一下子跳了脚:“我就知道这么多,这它怎么没变化我也不知道啊。” 羽仟没好气道:“不看你看谁?大道士,你不会就是让我们看看齐鸣珠长什么样子的,对不起,我真的不好奇,不就比我们的真身多几抹颜色吗?” 无妄忍无可忍:“羽仟,你这个干吃白饭的,什么主意都没有,还对我指指点点,你真是不敞亮!” “说谁呢说谁呢?” “说你呢说你呢!” 凝笙头痛:“你们俩真的不认识?” “你们看!”紫蝶突然出声道,几人马上不吵吵闹闹了,而是朝着紫蝶说的看过去。 只见永远静止不动的红色蒲公英开始轻轻摇晃,褪去一层层的绒毛,继而发出幽幽的光。 “它在蜕皮吗?”凝笙道。 羽仟盯着蒲公英,“凝笙,不要这么蠢。” 蒲公英闪出一道强光,刺到了几人的眼睛,羽仟扬起衣袖挡在紫蝶面前,而无妄一道拂尘挡在了他和凝笙面前。 强光过去,众人听到了一声稚嫩的声音:“咦?” 羽仟皱眉扫视周围一圈,却什么也没看见:“什么声音?” 凝笙也朝着蒲公英的方向看去,蒲公英倒是没了,可怎么没有别的东西变出来,那刚刚那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我的天啊。”紫蝶嘴角罕见地抽了一下,没错,她是第一个看见的。 无妄也看见了,大大地震惊过后,又转头看向还在找的凝笙和羽仟两人,轻咳一声:“那个,你们往下看看看。” 羽仟一边嘀咕一边往下看:“往下看,往下看能有……妈呀!” 凝笙定睛一瞧,也跟着傻眼了:“这什么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女孩! 小姑娘七八岁的模样,扎着双螺辫,盘结双叠于两顶角,用两根粉色的发带绑着,左边螺辫处,戴着一颗红色蒲公英状的珠钗,白底粉纹的衣袖,深绿色的襦裙,蹲在地上,大大的无辜懵懂的眼睛,小红唇,耳朵却很长,尖尖的。 “这丫头……”羽仟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这小女孩长得却是有些像小时候的韭韭,一样地稚嫩无辜,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人时格外惹人怜爱,他的心一钝痛。 紫蝶察觉到羽仟的变化,她装作不知,只是蹲下来,查看小姑娘的耳朵,长长的,尖尖的,最尖处映着奇异的蓝色图腾,紫蝶站起来:“守仙族未灭绝之时,我与里面几人有过数面之缘,她们的耳朵上都带着这样的印迹,看来她如今变成了守仙族最后的一条生命,她醒过来了。” 凝笙看着小女孩,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但怎么会是个小女孩呢?” “但怎么会是个小女孩呢?”小姑娘鹦鹉学舌般重复道。 无妄想了想说道:“因为她本身只是一缕气息,不可能修成人形,这已经是十万年齐鸣珠养育的成果,加上我们唤醒,能够化成人形已经是奇迹了。” “奇迹了,奇迹了!”小姑娘慢吞吞地说道。 “但她不会是个傻子。”回过神的羽仟瞧着不停重复说话的小姑娘,挠挠脑袋道。 “胡说什么。”紫蝶轻轻拍打了一下羽仟。 “羽仟,你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凝笙无语地看着他,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个哥哥是笨蛋。”小姑娘指着羽仟开口道。 “哈?她会自己说话啊。”羽仟愣住了,虽然这个小姑娘独自开口说的话与他有关。 凝笙忍不住蹲下去,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特别澄澈,只是有些清澈过了头,甚至显得有些呆滞,“小丫头,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小姑娘咬着手指:“你叫什么,我叫什么?” 这显然是不知道的意思。 凝笙笑了笑:“小丫头听好了,你的名字叫齐鸣,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都要跟着我们这些哥哥姐姐走。” 齐鸣定定地看着凝笙,好半天才开口道:“栗子糕,糖葫芦,漂亮的衣服,齐鸣要。” 凝笙愣了一下,想起了刚刚自己在齐鸣还是蒲公英的时候说的话,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好啦好啦,齐鸣,你陪着哥哥姐姐办完了事,我就可以带着你去京城吃好吃的啦,啊,你是个女孩子,我可以给你好好打扮打扮,先做一套粉色长裙怎么样?”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又低头看着大一点的姑娘哄着小小的丫头的场面,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蔓延在他们中间,现在一个大一点的姑娘和一个小一点的姑娘竟然都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凝笙牵好齐鸣的手站起来,却看见三人面色古怪,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吗?” 几人都摇摇头表示没事。 凝笙倒是相信地快,她轻轻握了握齐鸣的手:“你跟我回家好吗?” 齐鸣穿着小襦裙,大大的眼睛眯了起来:“齐鸣走,回家。” 四人带着齐鸣回去客栈,进门却看见林夜枫正坐在客栈就餐的地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见到四人,他将目光移至到了凝笙身后的小丫头身上,瞧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收回放到凝笙身上。 凝笙走过去:“夜枫哥哥。” 林夜枫放下茶杯,笑的极其温柔:“凝儿,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凝笙歪头:“什么事呢?” “我们成亲,越快越好。” 第八十六章 成亲阴谋 “彭!” 羽仟恨不得把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砸了,他摔了茶杯,砸了花瓶,不过片刻功夫,房间里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而他的手也被划的鲜血淋漓。 紫蝶没什么神色,只是过来握住他的手,然后用真气为他的手疗伤。 羽仟的怒气根本下不来,他没法再动被紫蝶握着的那只手,只能用另一只手继续砸,紫蝶稍稍用力轻轻握住他的手:“好了好了。” 羽仟怒道:“林夜枫他什么意思!看见齐鸣珠也被找到了,就要和吕凝笙成亲,这意图是不是也太明显了点!” 紫蝶揉了揉太阳穴,其实这件事也让她相当头痛,她没料到这件事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怕就怕成亲当日弑仙族人会来。” “呵,我说吕凝笙就是脑子被驴踢了,同意了,她竟然同意了!”羽仟怒不可遏。 紫蝶轻启朱唇:“没办法,凝笙太喜欢林夜枫了,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同意。” “没有三姑六婆,没有聘礼,没有父母长辈,连亲朋好友都没散播,偏偏这黄道吉日就赶在两日后,说着就要在凝谭居举行,如此仓促简单,吕凝笙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她是猪吗!”羽仟越说越气,从紫蝶手中小心抽出自己的手,就要向门口过去:“我今天非要把吕凝笙骂醒不可!” 紫蝶拦住他,语气中也颇有些无奈:“她不会听的,她如果肯听,就不会立刻答应林夜枫了,我们如今再去劝她,她不会想透彻的,哪怕她心中有疑惑,她也会装不知的。” “靠!”羽仟气的将书架上最后一摞书丢到了地上。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猜测,林夜枫究竟要干什么,如今我们五珠聚齐,只等月圆之日开启仙族,我们的力量还是存在的,即便弑仙族举兵,我们也能保下凝笙。” “紫蝶。” “嗯?”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羽仟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疑问:“林夜枫成亲并没有阻拦我们参加,他并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实力,他想要对吕凝笙下手是不可能的啊。” 紫蝶摇头表示并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一定要保下凝笙的,如果青鸾珠受到伤害,我们其余四珠只能单打独斗,没了统领,就彻底没有办法完成使命了。” 羽仟点头:“明日清晨我们就要赶往凝谭居为他们成亲做准备,今夜我会去找无妄商量一下,” “好。” 羽仟定定地瞧着紫蝶,突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紫蝶你知道吗,今天有一刻我甚至在想,如果林夜枫是真心的,他真心要娶吕凝笙,我们就放了她,而你我也放弃使命……” 紫蝶环抱住羽仟说不出话,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路都走到这儿了,四面楚军,又岂是他们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羽仟紧紧抱住紫蝶,感受着她的体温,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我们是逃不掉的,不过好在,我们一直在一起。” 紫蝶闭上眼睛也笑了笑。 第二日,羽仟和无妄随林夜枫去了凝谭居做准备,而凝笙则带着齐鸣随紫蝶去了紫蝶在荆北城的一处阁楼,紫蝶的意思是,就算一切再从简,凝笙也不能在凝谭居就出嫁,就把这儿当作她的娘家。 到了夜晚,紫蝶哄睡齐鸣,就来帮凝笙梳发,梳着梳着,她终究没忍住:“凝笙,你们这样是不是真的过于仓促了,昨日决定,明日就成亲吗?没有下聘,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紫蝶姐姐,”凝笙握住紫蝶持木梳的手,让她坐下:“我与夜枫哥哥都无父无母了。” 紫蝶轻摇头:“凝笙,你该明白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单单是无父母长辈这一条,你们什么都没有,林夜枫突然说要娶你,还偏偏在我们找到齐鸣之后,凝笙,我真的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有怀疑。” 凝笙拿起木梳沉默着梳着自己的头发,过会儿忽然问道:“姐姐,如果羽仟什么都没有,只说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紫蝶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是愿意的,我愿意不是因为羽仟什么都没有,而是羽仟是个一眼就能看到心底的人,他如果说要娶我,一定是真心的,一定是没有任何杂念的,那么所谓的仪式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凝笙的手一顿:“紫蝶姐姐,你的意思是,夜枫哥哥不是真心娶我的吗?” 紫蝶哑了一下,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凝笙,我的确不能确保林夜枫一定不是真心的,可是正是因为我根本看不透他,我才希望你能够多加考虑,而且你知道吗,林夜枫他,” 紫蝶突然想起那日凝笙的话。 永远不要说出那段她不想听的话。 紫蝶叹口气,收回了声:“总而言之,林夜枫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凝笙,你想想看,他竟然让跟他说了不到三句话的无妄当礼官,他,唉。” 吕凝笙轻垂眼眸,脸上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容:“任何时候,只要他说想娶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形式,我都嫁给他,我吕凝笙,永远都愿意嫁给他的。” 紫蝶无奈,其实从凝笙脱身于筑生幻境时,她分明看出来凝笙这个姑娘是有勇气和智慧的,为何偏偏落在这个林夜枫身上,她变得如此执迷不悟。 “凝笙,你为何如此挚爱这个林夜枫。” “姐姐,你和羽仟是宿命,你们是天幻地灵,可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生来就是该爱他的。” 紫蝶沉默了,她再也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因为这句话已经表露了凝笙的真心,凝笙对林夜枫,是实实在在的爱意,又或者说,她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 她收拾好复杂的心情,真诚说道:“凝笙,我祝你幸福。但如果明天真的出现什么我们都不想看到的意外,我们也一定会保护你。” 但其实青鸾珠的精元已经被凝笙合二为一,她具有非常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林夜枫就算想出手,怕也伤害不了她。 凝笙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凝笙,时间紧迫,没时间找裁缝给你做嫁衣,这是荆北城一家店铺私藏的,我看尺寸与你刚好合适,要不你先试试。”抛开不愉快的话题,紫蝶扬起笑容,牵着凝笙进入了内室。 忽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我听羽仟说,你在罗刹谷时,有一个叫做天墨的少年曾经拯救过你,他也有法术,如果你想让他来的话……” “不用了。”凝笙忽然说道。 “哦?”紫蝶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因为不必让他来回奔波了,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重要的。” 凝笙这样说,可在紫蝶听来却有些语无伦次,她也没说什么,只是附和道:“这样啊,是有些奔波,那就算了,我只是觉得你们之间有着过命的情谊,以为你希望他来的。” “真的不用了。”凝笙再次强调,她心里,隐隐约约不希望天墨看到,不希望天墨伤心难过。 紫蝶意味深长地看了凝笙一眼,却什么都没说,那日听羽仟提起来时,凝笙对那个叫天墨的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可如今看来,却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第八十七章 成亲阴谋2 紫蝶和凝笙都没睡觉,天还未亮,紫蝶就帮助凝笙换上了嫁衣。 大红色的双层嫁衣裹身,里层袖口处绣上栩栩如生的金丝鸳鸯和碧绿色的条纹,流苏板正的披肩,金丝绣的拖长的裙尾披在地上,嫁衣款式简单却丝毫不俗气,看得出来花了极大的功夫。 紫蝶已经为凝笙画好妆容,凝笙的眉眼非常顺眼的好看,杨柳眉,朱红唇,淡淡的腮红,闭月羞花般的美貌,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娇羞,是极迷人的。 紫蝶将梳子沾了沾石榴叶子泡的水,对着镜子,弯腰附在凝笙耳旁:“凝笙,我听说新婚当日,是要选择一个能为新娘子带来好运的女子为你梳头,如今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这样的女子,我也不知我配不配的上。” “姐姐,谢谢给我梳头,你是世间最善良美丽的女子,怎么会配不上呢?” 紫蝶笑,持着木梳缓缓划过凝笙乌黑如墨的秀发,她近乎虔诚地说着祝福语:“一梳梳到尾,二梳百年好合,三梳子孙满堂,四梳白发齐眉。我们凝笙一定会幸福的。” 紫蝶为她梳好头,将凤冠小心戴在她的头上,凤冠中心是一颗红色的宝石,宝石四周围着凤凰,凤凰金灿灿的羽毛垂下颗颗金珠制成的流苏,与红金相间的耳环搭配地十分恰到好处。 紫蝶从首饰盒中拿出一个碧色极为清透的翡翠镯子,自然而然地顺着凝笙的手腕带上:“这是从前我偶遇的一块好玉,我托人将它制成了手镯,一直放在首饰盒里,如今看来甚是配你,就当是姐姐送你的成亲礼物。” 凝笙低头看了一眼手镯,小心地抚摸了下,没有扭捏地拒绝,而是真诚地致谢:“紫蝶姐姐,谢谢。” 这一番下来,天已经开始亮了,紫蝶帮凝笙带好盖头,递给她一把绣着鸳鸯的圆扇子,然后蹲下来,对视着凝笙,尽管她看不见她,她也不看见她:“凝笙,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别害怕了,我们都会在你身后,姐姐祝你幸福。” 凝笙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子,她点了点头却觉得眼睛极酸,是啊,她不在意仪式,不在意时间,不在意一切一切,对她来说,只要能嫁给林夜枫就好,只要嫁的人是他就好,只要林夜枫说要娶她,她片刻都不会犹豫。 可她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才19岁,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她怎么会不害怕呢?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会不会有变故,羽仟,紫蝶对她说的那些话,怎么会一点触动没有,她的心底怎么会没有片刻的疑点。 或许正如她们所说,疑点太多了,多到她想藏藏不住,想压压不下来,她很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怀疑。 夜枫哥哥,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今天是你我的大婚之日,你是绝对不会骗我的,我信你,哪怕这世间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但只要是你,只要你说这一切是真的,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信你,只信你。 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紫蝶看过去,看见齐鸣光着脚丫子,用手抓抓眼睛,显然一副没睡饱的样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紫蝶眉目中一片柔和,她接住走的歪三扭四的齐鸣:“你醒啦。” 齐鸣点点头,然后目光盯着带着盖头的凝笙,唤着:“姐姐姐姐……” 凝笙带着盖头朝着齐鸣的方向看过去:“齐鸣醒啦,昨晚睡的好不好。” “好呀好呀。”齐鸣一边说着,一边想去掀凝笙的盖头,紫蝶忙捉住她的手,为她穿好鞋子:“不可以,那是新郎官才能揭的,知道吗?” 齐鸣懵懵懂懂:“新郎官是什么?” 紫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外面却传来了声音,紫蝶忙站起来:“新郎来了吗?” 凝笙心中也是一阵忐忑,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夜枫哥哥来了吗,她终于要嫁给她了吗? 来的却不是林夜枫。 紫蝶有些诧异,看着羽仟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色,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看了一眼戴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的凝笙,用嘴型问羽仟怎么了。 羽仟踱了两步,看着凝笙面色也是颇为不好看,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凝笙来了句:“羽仟?” 羽仟懵了:“吕凝笙,你戴着盖头怎么知道是我的?” 凝笙抽了抽嘴角:“因为你的步伐特别地,额,不端庄。” 羽仟:“……” 凝笙疑问道:“夜枫哥哥呢?” 羽仟回过神,突然大声道:“夜枫哥哥夜枫哥哥的,你看你把紫蝶占着,我有事找紫蝶,所以提前过来了,你先坐着别乱动啊。” 紫蝶莫名其妙地看着羽仟在那儿打手势,引得齐鸣又开始连声喊笨蛋哥哥笨蛋哥哥,羽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紫蝶召来了一个侍女把齐鸣带下去吃早饭,然后去了羽仟那儿。 羽仟一把拉过紫蝶,牵到一边,确保凝笙听不见后,才彻底暴露了爆火的脾气:“大早上的惹我一肚子气!” 紫蝶忙问:“到底怎么了?林夜枫怎么还不过来,上轿的吉时都要过了。” “来?来个屁!” 紫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什么意思?” “大早上地,跟我说让我,我,我!把吕凝笙接过来!”羽仟气的暴跳如雷,早上他差点跟林夜枫打起来,不过那个王八蛋像个痴呆一样,也不回应,只说他不能来,甚至他连迎亲的人和轿子都没准备,让他单枪匹马地过来接吕凝笙。 “林夜枫是不是疯了!”紫蝶也生气了,没想到这个林夜枫做事做这么绝,就算这个婚礼再简陋也不能潦草至此。 “就算是他要演戏,好歹演戏演全套!什么都没有,就外面那个轿子都是我刚刚从外面借来的,林夜枫这个杀千刀的。”一顿嚎嚎地羽仟眉心痛,他揉了揉,倒是平静下来:“算了,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想想办法怎么骗过吕凝笙。” 紫蝶第一次说话如此难听:“就说林夜枫腿断残废了。” 羽仟被难得恼怒的紫蝶逗笑了,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凝笙平静的声音。 “我都听到了,没事,我们走。” 只要嫁的是林夜枫,那么什么都无所谓。 第八十八章 成亲阴谋3 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他已经这么对她了,吕凝笙不该来了。 他没有给她盛大的仪式,没有下聘,没有做任何准备,甚至没有去接她,这样的侮辱,谁能接受。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希望吕凝笙不要来。 但如果来了,他便不得不…… 她来了。 看到羽仟牵着凝笙下马的那一刻,林夜枫的心被刺了一瞬。 她盈盈走来,紫蝶扶着她,她身着凤冠霞披,即使大红的盖头盖住了她的脸,他也能想象出那红盖头下的羞人容貌。 她还是来了,即便他那么对她,她还是来了,她就这么喜欢林夜枫!就这么喜欢!他的心里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嫉妒。 可惜了,他不是林夜枫! 凝笙一步一步地朝着林夜枫走过去,她终于要嫁给他了。 只要嫁给他,怎么做都可以,她什么都不要,不要说现在的仪式,哪怕仅仅指着天地作媒,无人之处定下三生,她也心甘情愿。 夜枫哥哥,我终于嫁给你了,你是我唯一不用犹豫,不用任何思考嫁给的人。 我们的爹娘都不在了,可是没有关系,从此我会陪你着白头偕老。 只要,今天能够嫁给你,平平安安地嫁给你。 所以林夜枫,我的夜枫哥哥,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发现得到的一切都是泡沫,我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紫蝶拉着凝笙的手把他带到林夜枫身边,而羽仟气鼓鼓地直接从他身边掠过进入大堂。 紫蝶把凝笙的手放到林夜枫的手上,用唇无声地说话:“你好自为之。” 林夜枫接过凝笙的手,忽然发现,她的手竟然如此地凉。 她在害怕吗? 她在害怕什么?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带她走到正堂。 两个新人站毕,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心中是喜悦的,全是胆战心惊。他们紧盯着正堂内外,生怕会来一堆不速之客。 无妄知道再不开始,吉时就要到了。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 两人拜下,起身时林夜枫眼里竟是寒霜。 “二拜高堂!四季安康!” 两人皆无高堂,但高堂桌上早已摆好茶,是吕凝笙拜托无妄做的。 她想着,此时此刻他们就坐在上面,她的爹娘,林夜枫的爹娘,她们都在看着她们,眼里带着笑意,祝福他们。 爹爹,娘亲,我嫁给了夜枫哥哥,嫁给了我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为我高兴,因为我得偿所愿。 只是,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你们没能亲自送我出嫁。 林伯父,还有从未谋面的林伯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夜枫,一定会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 她诚恳地拜了下去。 林夜枫眼神忽闪,他浅浅地拜了下去,又快速起身。 下一个便是对拜了,只要对拜结束,她们就礼成了,从此她就是林夜枫的妻子了。 她终于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就差这一步了。 “夫妻对拜!百年恩爱!” 凝笙转过面,轻轻提衣,轻轻地对着林夜枫盈盈一拜。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林夜枫没有拜。 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那里,目光瞧着凝笙看,他只要弯腰一拜,他们就是夫妻了。 羽仟和紫蝶对视一眼,不明所以,脸上却有着淡淡的不安。 羽仟看向正堂的每一处,开始暗暗发动真气,压低声音说道:“难道在正堂他们就敢出手。” 紫蝶也开始发动真气,牵着齐鸣的手也开始用力,她蹲下来,对着齐鸣的耳朵说着话,齐鸣虽然不明所以,但却能够跟着紫蝶的话运动体内的精元。 无妄的拂尘轻轻抖动,他的脸色开始严肃:“林……吕凝笙!” “凝笙!” “吕凝笙!” 一道冰凉的,周身散发着墨色气息的匕首生生地扎进了吕凝笙的胸膛,这一刀来地如突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无妄扫到之时,已经闪过身去,使用拂尘一挡,却什么都没挡住,因为太快了。 林夜枫就保持着刺入凝笙胸膛的姿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也被定住了一般,他的眼底皆是碎冰。 无妄看见了匕首尾处的墨金印迹,脸色大变:“淬元刃!” 话音刚一出来,不止是无妄,连紫蝶和羽仟神色也大变,紫蝶近乎是扑过去,看着凝笙被匕首刺到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散着冰蓝色的光芒,一点点散入空中消失不见:“碎了!她的精元碎了!” 弑仙族的远古至宝淬元刃,乃是可以刺破远古上神精元的魔物,已经失传多年,从未出世,如今竟是在林夜枫手里,并轻而易举地刺入了凝笙的胸膛,精元一碎,玉石俱焚。 无妄一抖拂尘,刷刷刷闪出一圈符咒,密密麻麻地燃着火光绕行吕凝笙一周,但不过片刻,便落在了地上:“保不住了!” 羽仟一把拎过林夜枫的衣领,狠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林夜枫握着淬元刃的手松开,被打地往后踉跄了一步:“林夜枫,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原来从始至终,从未有什么弑仙族的大军,有的只是林夜枫一人而已,他一人足够。 羽仟和无妄对视一眼,二人齐齐控制精元施展法术,巨大的金光闪出,对准林夜枫,他却像是没什么反应似的,只是抬起右手,一瞬间成亲礼服炸裂成碎片,一身黑色斗篷衣裹身。 “住手。” 凝笙一句轻轻的声音止住了羽仟和无妄,他们收回手:“吕凝笙,你现在怎么样了!” 齐鸣害怕地呜呜呜哭起来,紫蝶却无暇顾及她,她看着还在凝笙胸膛里的淬元刃,非常焦急,却不知拿它如何是好:“凝笙,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淬元刃戳碎精元,怎么可能!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无妄的拂尘根本没有停下来过,源源不断地对着凝笙释放灵气,他近乎恨铁不成钢地吼道:“因为吕凝笙对这个酩夜根本不设防!所以她的精元也不会进行自我保护!” 羽仟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当时他前往施救紫蝶,而他彻底输给晁影以至于被囚禁,正是因为晁影拥有紫蝶的精元,而他的精元面对紫蝶的精元根本无法施展,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就算淬元刃再厉害,面对上古神物同心珠,尤其是自身防御能力极强的青鸾珠,根本不可能毫无障碍地戳碎,至少会给无妄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进行阻拦,如今却无力回天。 凝笙颤抖着手,缓缓拉下红色盖头,所有人都以为她泪流满面,或者满是痛苦神色,可凝笙朱红唇色印着苍白如纸的脸色,毫无神情可言,太过平静了,平静到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她缓缓垂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的匕首,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又僵硬地抬起头,看向一身黑衣的林夜枫,轻喃了一声:“就差一步就礼成了啊。” 就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她就真的嫁给夜枫哥哥了。 可惜,她赌输了。 一丝熟悉的疼痛感蔓延到林夜枫的心脏,空洞的麻木刺的他一阵战栗,他稳住身体,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不会和你成亲的,吕凝笙,既然没人能得到你的精元,那我便玉石俱焚,粉碎了它,这样仙族永远不可能重生了。” 伤口处蓝色的雾气越来越淡,紫蝶的手几乎颤抖:“怎么办,她的精元已经……消散完了。” 无妄道:“什么也别说了,先把淬元刃拔出来。” 几人正准备施展精元,而林夜枫却两指并拢,轻易往外一滑,淬元刃在伤口中抖动两下,瞬间抛出,刹那间鲜血四溢,最后一丝蓝色的雾气消散,凝笙的全身溅满鲜血,她全身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 “凝笙!”紫蝶迅速止血,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伤口仿佛是一个吸血虫,不断地侵蚀着凝笙身上所有精气神,紫蝶面色愠怒:“林夜枫!你真卑鄙!你居然利用凝笙的真心!” 羽仟伸开掌心,永幻戒射出一道幽光,同时,无妄也丢了一张符咒过去,凝笙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现在只能暂时止血,她的生命力在渐渐消失。” 凝笙瘫软在紫蝶怀里,她看着林夜枫:“夜枫哥哥,只要你说,只要你说你的苦衷,我都相信你。” 羽仟咬牙切齿:“吕凝笙,此时此刻你还相信这个没有心的家伙吗!” 林夜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吕凝笙,他控制住不断莫名其妙颤抖的心脏,沉声道:“吕凝笙,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是林夜枫,林夜枫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弑仙族的人。”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阻止仙族复活,仅此而已。”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成亲,都是骗你的。” “如今你的精元粉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吕凝笙。” 凝笙看着他,轻轻地重复道:“你刚刚说你不是林夜枫。” “是,我不是林夜枫,我的名字叫酩夜。” 第八十九章 成亲阴谋4 凝笙仿若没听见,只是再一遍说道:“你说你不是林夜枫?” 这次林夜枫没有重复,只是沉默地立在那儿,正堂外的风吹着他的斗篷颤抖,不知为何这风如他的心一般冰凉刺骨。 “他当然不是林夜枫。” 一声熟悉的女声响起,众人望去,一名碧绿衣裹身的女子随着一股墨烟落下,羽仟定睛一瞧,狠皱一下眉头:“你是那个玉轮?” 紫蝶扶着凝笙,也猛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正是羽仟与她提起,把凝笙推进罗刹谷的人,她环住凝笙,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凝笙缓缓将目光挪至她身上,酩月轻蔑地望了一眼羽仟和凝笙:“谁是玉轮?我是弑仙族族长之女酩月。” 羽仟冷笑一声:“酩月酩夜,你们可真不愧是一家的,名字都如此相配。” 林夜枫的面色冰冷:“你为什么来这儿?” 酩月貌似乖巧地朝着林夜枫靠近一步:“我是来帮助你的啊,酩夜。” 她根本没有听林夜枫要说什么,只是盯着吕凝笙,目光挪至那被淬元刃戳的伤口,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啊呀,你的精元碎了,看来你活不了多久了,那我便告诉你,酩夜不是你说的什么林夜枫。” “闭嘴。”紫蝶一双极美的眼睛散发出危险的光芒,冰冷地威胁着面前的女子。 “你继续说。”凝笙平淡道。 “你那所谓的林夜枫,估计早就客死他乡了,我父亲探寻到你们的过往,而酩夜又与林夜枫恰好长得几分相像,就让他来哄骗你夺取青鸾精元罢了,谁知你如此天真,竟这么相信了,如今这一切,不过是你蠢罢了。”酩月道。 林夜枫呵斥道:“酩月你闭嘴。” “我为什么不能说,酩夜哥哥,如今吕凝笙已经废了,我们的任务已经达成了,再也不用怕他们了。” “你真当我们是死的吗?”羽仟不耐烦地指向酩月:“想死你就尽管说,我可不怕什么弑仙族。” 酩月忍了忍,还想再说些什么,紫蝶却把凝笙扶了起来:“凝笙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你就没命了,都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赶紧走。” “你说你不是林夜枫。”凝笙近乎呆滞地说了第三遍,她忽然笑了:“夜枫哥哥,你怎么不认识自己了呢。” 羽仟看向林夜枫,这一刻他真的相信这个酩夜和林夜枫或许真的有关系,事情如果到了这一步,凝笙还如此笃定他是林夜枫的话,或许…… 酩月却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吕凝笙,你是快死了在胡言乱语吗,我跟你说过了,你的林夜枫哥哥,大概早在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死了,他是酩夜,不是你口口声声的夜枫哥哥。” 凝笙慢慢看向她:“你怎么会知道林夜枫离家出走的?” 林夜枫看向酩月,她似乎愣怔了一下,继而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道:“吕凝笙,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刚才才说过,我的父亲掌握了你所有过往,那么我知道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凝笙没有再看向她,只是望着林夜枫:“我不怪你,我不怪你这么对我,这七年,我其实想过,只要你平安,只要你活着,哪怕你变得多坏都没关系,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好的林夜枫。” 林夜枫心底的抽痛越来越剧烈,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疯狂地撕扯,撕扯着他的灵魂,撕扯着他的记忆,像是要破壳而出一般,为什么她几句话,可以瞬间将他击地这样痛,为什么呢。 林夜枫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沙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坚持,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的确确不是你口中的林夜枫。” 凝笙什么也没反驳,她感觉一呼吸胸口都在痛,精元碎了,她感觉她的体力,她的血液,她的精气,好像都在一点点消失,她要死了,她怎么就要死了呢,甚至还死在那个最爱的人手里,其实她是怪他的,怪他这样践踏她的真心,怪他让自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怪他在自己还没找出杀害父母的凶手就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 可她不恨他,不恨他。 因为他是林夜枫啊。 “夜枫哥哥,我真的不怪你。”凝笙说话开始有些费力,她抱歉地看着紫蝶:“只是对不起你们了。” 紫蝶感受到凝笙的重量在往下沉,她用力将她提了提:“不许胡说。” 酩月冷哼了一声:“我将你扔下罗刹谷,你差点想杀了我,如今酩夜哥哥要了你的命,你却不恨他,吕凝笙,没想到你对一个假扮的人,竟有如此深的感情啊。” 拂尘一直在凝笙的顶上旋转着释放灵气,可无妄发现就如同当时羽仟紫蝶给叶韭韭传输灵气一样,像个漏斗一般,只能丝丝缕缕传入她身体一点点,大部分却是输不进去,吕凝笙如今正常说话不知道是怎样的坚持,无妄心底却是真的有些急了,他面上镇定,语速却加快了:“还在跟这个聒噪的女人说些什么,快带着她走!” 吕凝笙疲惫地闭上眼睛:“走。” 她转过身,羽仟见无妄的拂尘开始抖动,施展真气为它护法,拂尘暂时稳定了凝笙的气息。 林夜枫看着还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的凝笙虚弱地近乎倚靠在紫蝶身上与他擦肩而过,他突然有一种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当然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能做。 正当凝笙快要踏出正堂之时,身后突然传出了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吕凝笙,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杀死你父母的仇人是谁吗?” “酩月!”林夜枫的声音一下子放大。 吕凝笙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眼眸刹那间放大,当她听见林夜枫的阻止声音后,慢慢回头,她的声音此刻无限颤抖:“你知道?” 羽仟愤怒地朝明月打出一道光,酩月闪身勉强躲过,凝笙费劲地抓住羽仟的手:“不要打她,我想听她说。” 酩月冷笑一声,不顾林夜枫阴沉的脸色,缓缓走向吕凝笙。 吕凝笙,你不是不恨吗?你不是对酩夜还有幻想吗,你们之间不是还有可能吗? 我要把一切告诉你,我要让你痛苦地死去,我要让你的身心都碎了,我要让你不仅活不成,还会带着漫天的恨意死去。 这才是我想要的。 第九十章 成亲阴谋5 “是谁?”凝笙近乎站不稳,在紫蝶的搀扶下勉强稳住。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在想一件事。 不要是他,不要是他。 如果是他,吕凝笙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酩月笑了:“你心中会不会已经跑出来一个人名了?” 凝笙摇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 酩月凑近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是酩夜呀,是你口中的夜枫哥哥。” 紫蝶几乎不带丝毫犹豫立刻说道:”凝笙,不要听她胡说,她是想让你死。” 羽仟附和道:“这个女人你要是信了,我瞧不起你。” 凝笙虚弱到气若游丝,可却浑身颤抖,她不相信,这绝对不可能,她冷静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似是知道吕凝笙会这么问,酩月胸有成竹地直起身,这次却是看向了羽仟:“我听说你得遵循人的主观意愿才能查询他人的过去,但就上次看来,你其实是能强行打开的,就像对待我一样。” 羽仟不耐烦地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凝笙想要的答案,你只需要探寻酩夜的记忆不就可以重现了,不过……”酩月看了一眼看着她眼里全是淬冰的林夜枫,心中一痛,却依旧说道:“他定是不愿意,你们互不相让一来一回不知浪费多少时间,好在那日我也在呢,你放心,不用浪费你太多精力,因为我自愿分享出来。” “做梦。”羽仟冷冷道,却不料一个身影从他面前闪了过来,吕凝笙挣开紫蝶的怀抱,竟直直地朝着羽仟跪了下去,羽仟愣了片刻,一把抓住她,没让她跪下去:“吕凝笙!” 林夜枫看着凝笙保持着跪下去的动作,嘴唇无意识地颤抖,凝笙抓住羽仟托住他的胳膊:“羽仟,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知道真相,求求你,求求你……” 羽仟咬牙:“吕凝笙,如果真相你不能接受呢?” 凝笙更加用力地抓住他:“我只想知道真相,羽仟,我求求你。” 羽仟看了一眼紫蝶,紫蝶沉默着不知该不该点头。 羽仟看着手臂里的凝笙眼睛里视死如归般的倔强,又看了看令人厌恶的酩月,内心挣扎片刻,终于松口道:“好,你起来。” 凝笙起来,羽仟对着无妄递过去一个眼神,无妄无奈地掏出仿佛无穷无尽的一张符咒,符咒慢慢地变大,最终化成了一面大镜子悬浮在空中。 羽仟终究又犹豫了一会儿,再次看了一眼已经精疲力竭却死死盯着自己的吕凝笙,叹口气,两臂张开,摊开手心,左手燃起白色的火焰,右手燃起黑色的火焰,两手慢慢靠拢画圆,瞬间形成了一个玄幻太极的图案,图案越缩越小,直直打入酩月的眉心,随即他两手合拢指向眉心,酩月的眉心起了一圈光圈,羽仟又猛地指向空中悬浮着的镜子,光圈打在了镜子上,慢慢显出了影。 吕府内,吕母正给吕父揉捏着肩膀:“你啊你啊,就是不爱动。” 吕父乐呵呵的手攀上吕母的手:“老胳膊老腿地不愿意动不是正常的吗,只要夫人闲来时帮我捶捶,我就浑身十分爽快。” 吕母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凝儿就是随了你这张嘴,就会哄我。说来你也是,太惯着她了,你瞧她,前日方才罚她不许出门就在家中抄书,今日偷偷出门玩了一整天,刚刚才回来,还躲在被窝里佯装睡了一天,唉!” 吕父笑:“夫人不也没戳穿她吗??” 吕母无奈:“我这不前两天刚罚过她抄书,手还抖着呢,怎么戳穿啊。” 吕父牵过她的手和她坐下:“我的夫人一向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吕母依偎在她怀里:“凝儿也长大了,是时候嫁人了。” 吕父搂着她:“我可不愿凝儿这么早嫁人,咱俩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再说了,这孩子心里还念着夜枫那孩子呢。” 吕母有些责怪道:“这孩子也是,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吕父还想接着说什么,却看见门突然大开,阴风不停地朝里头灌,灌的他打了个冷颤,他松开吕母站起身来,下意识把她拦在身后:“有人吗,是谁?” 门口安静了一会儿,就当吕父以为是风吹的准备上前关门之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吕父察觉到来者不善:“谁?” 酩夜淡淡地将斗篷帽放下来,吕父弯腰仰头看了一眼,似是觉得有些熟悉,唤吕母前来:“夫人,你过来看看这孩子……” 吕母不明所以,犹疑着上前,却在看清酩夜样貌之时惊喜了一下:“呀,这不是夜枫那孩子吗?” 吕父高兴地拍了拍大腿:“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真是你这孩子,大晚上地把伯父吓一跳!” 他上前拍了拍酩夜的胳膊:“长高了,长得也更好看了,你爹看见你不知道多高兴!吃饭了没?我叫下人给你准备吃食,从哪儿过来的?这些年上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还记得你凝儿妹妹吗?” 吕父这一连串的疑问,问的吕母都有些无语,她上前,却也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夜枫啊,我跟你伯父刚刚还提起你呢,凝儿看见你不知道多高兴呢,天色这么晚了,先洗个澡吃个饭,明早我们再聊。” 旁边的酩月将斗篷帽也放下来:“酩夜哥哥,你看他们还真的把你当成那个什么林夜枫了呢。” 吕父吕母似乎是才注意到这个女子,一时也没在意酩月口中的话,只是问道:“夜枫啊,这是?” 吕父道:“你这孩子,连媳妇都有了吗?凝儿知道估计得哭喽,不过既然一起来了,就一起住下,我会像对待凝儿一样……” 话音还未落,酩夜淡淡地拿开吕父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吕父有些不明所以:“夜枫?” 酩夜冷然道:“夜枫?林夜枫?谁是林夜枫,看清楚了,我是酩夜。” 第九十一章 成亲阴谋6 吕父有些呆滞,他与吕母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酩夜才道:“夜枫啊,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 酩月不耐烦地猛一挥掌,吕父吕母一下子被打出三米之远,口吐一口鲜血,浑身战栗,痛到吕父忍不住大声喘气,却还是不忘记看向吕母:“夫人……夫人!你怎么样怎么样?” 吕母瘫在地上,冲着吕父摇摇头,继而才看向酩夜酩月,眼底透出一分恐惧:“林夜枫,你要干什么?” 酩月嗤笑一声:“老东西,说了你们又不听,什么林夜枫,今天我们是来取你们性命的!” 吕父感觉四肢百骸都在发痛,他急急地爬到吕母前面,为她挡住:“为什么,我们跟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酩月无辜地一摊手:“没有啊,不过跟你女儿倒是有点关系。” “凝儿?你们想对凝儿做什么!”吕父吕母一下子触到了软骨一般,警惕地盯着二人。 “跟你们说了你们就能明白?总而言之,你们的死能促进吕凝笙找青鸾珠,不过你们也不要慌张,很快我就会送她下去见你们。” 吕母咬牙撑起半边身子,不理会酩月的话,只是死死盯着林夜枫:“林夜枫,她是凝儿啊,你怎么会忍心伤害凝儿,我们曾经还准备把她嫁给你,你们在一起长大十二年……难道半分感情都不顾及吗?” “我不是林夜枫。”酩夜淡然道。 “一别七年,孩子,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吕母瞧着酩夜的容颜,咳出一口血道。 “少废话了,父亲叫我们速战速决。”酩月似是不想听二人多说,她扬起手掌准备进行致命一击。 吕父紧紧抱住吕母,用后背抵挡住:“我们动静这么大还没人过来,想必都被他们迷晕了,夫人,或许我们今天难逃一劫。” 一向坚强从来不落泪的吕母,突然紧紧回抱住吕父,落下一颗泪:“我不怕死,只是觉得凝儿还小。” 吕父擦了擦她的眼泪:“夫人不哭。” “真是情深意切。”酩月冷笑一声,挥起了手掌,酩夜一把拦住,酩月不解,甚至有些不安:“怎么?酩夜?” 酩夜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看的酩月都有些心惊:“好久没松松筋骨了,让我来。” 酩月有些迟疑地收回手,其实她心底,是不希望酩夜亲自动手的,因为……罢了,弑仙族的人,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酩夜两掌燃烧起墨色的浓气,他双手打转,将墨气浓缩成一团。 吕父看着他,眼神凉地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怎么能对我们下手,你竟然要亲自对我们下手,孩子啊,你父亲的灵位还在吕府的那间屋子里。” 林夜枫将墨气毫不犹豫地对着二人打了出去,声音无比凉薄:“我说了,我不是林夜枫。” 墨气打向两人,吕父把吕母紧紧护在怀里,撕心裂肺般地疼痛从背后袭击而来,痛的二人狼狈不堪,却镇静无比,吕父没能忍住,不停地呕血,吕母的嘴角也不断溢血,她不停地擦着吕父嘴角的血,吕父擦擦她的脸,却不知为何,看向了酩夜:“既然回来了……去……看一看……你的父亲……” 说罢,吕父抱歉地看着吕母:“夫人……我先走一步了。” 吕母贴了贴他的脸,她也已经到了极限:“老爷,别怕,我随后就来了。” “真想再看一眼……凝儿……” “老爷,凝儿那么乖……她不会怪我们的。” 吕父闭上了眼睛。 吕母继而看向林夜枫:“你是林夜枫也好,你不是他也罢,永远……永远不要再见凝儿了……你配不上她。” 说罢,她温柔地看着吕父,这辈子她少有那么温柔的时刻,她贴近他的脸:“老爷,我来了。” 确认了二人没气息后,酩月走近酩夜:“我们走吗?” 酩夜点头:“走。” 两人消失在黑暗中。 镜子中闪过的最后的画面,吕父吕母互相依偎在一起,面容似是睡着了一般。 羽仟收回法力,无妄收回拂尘,紫蝶眼眶湿润,微微颤抖,却不敢唤凝笙一声。 羽仟第一次如此漠然地看向林夜枫:“我原以为你只是主不同路不同,至少拎得清黑白,不想你竟是个残害无辜之辈,真让我作呕。” 林夜枫看向吕凝笙,不发一言。 凝笙脸上是死一般的安静,小时候爹爹曾给过她几颗蜜糖,她怕娘亲不让吃,于是偷偷藏在被窝里,结果到了晚上忘记了,早上醒来时,感觉到有密密麻麻的细碎的痒痛,一看,是几十只蚂蚁啃着黏在她手臂上那颗糖,啃着啃着就啃到她手臂上了。而此刻,似有成千上万,无法计数的蚂蚁啃食着她的身体,传到四肢百骸,一点点将她啃完,一点点折磨着她,让她生不如死。 痛,好痛,这一生从未如此痛过。 “吕凝笙,你都看见了,我甚至想阻拦酩夜哥哥杀你爹娘,可是他效忠弑仙族,亲手解决了他们,如今你相信他不是你的夜枫哥哥了?”看着凝笙死一般的表情,酩月心中痛快无比。 无妄一抖拂尘,突然冲向酩月,如此来势汹汹,让酩月措手不及,她连连格挡,甚至看不清无妄的动作,她便被逼到了正堂外。 紫蝶看了一眼根本不是无妄对手的酩月,继而才小心开口:“凝……” 吕凝笙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推开紫蝶的手,她有些站不稳,紫蝶伸出手想继续扶着她,羽仟却摇了摇头。 凝笙一步一步走向林夜枫,她每走一步,就将头上的凤冠一点点摘下来扔到地上,如墨的黑发随着发钗的掉落也披散下来,那是怎样一种绝望而凄凉的美。 直到最后一根金钗握在手中,凝笙也走到了林夜枫面前,她的眼睛里空无一物,有着林夜枫,又像是没有,她的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凝笙握着金钗,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扎进了林夜枫的胸膛。 第九十二章 成亲阴谋7 林夜枫微微皱眉,却是没有躲闪开。 吕凝笙毫不犹豫地拔出来,鲜血溅出来,溅到她身上的嫁衣上,更显鲜红妖异,她再一次狠狠地插进去,又再一次拔出来。 正堂外正和无妄对打的酩月看着这一切,大声喊道:“酩夜!”她想扑过去,却被无妄轻易拦住。 林夜枫脸色有些扭曲,却硬咬着牙一声没吭,凝笙握着金钗一针一针地扎下去,直到她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金钗摔落在地上,她才一把抓住林夜枫的衣领,终于撕心裂肺地叫出声:“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为什么啊!” 林夜枫胸膛上的血滑落但他的掌心里全是血,他两只手扶住浑身颤抖不已的吕凝笙,看着她崩溃的脸,只是吐露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们照顾了你十二年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把你,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你怎么可以亲手杀了他们!”凝笙喉咙撕裂,眼角流出血一样的泪,她用力捶打着林夜枫的胸膛,拼命地抓着他扶着自己的手:“你滚!你滚!!!我要杀了你!!” 她的爹爹和娘亲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竟然要被自己几乎是一手养大的孩子杀了!而她多么可笑,天天提醒自己要为爹娘报仇,却要嫁给自己的仇人!!! 凝笙近乎疯癫,她想施展自己的精元把林夜枫杀掉,却半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精元,对对,连她自己也要被林夜枫杀了,她也要死了,她死没关系,为什么爹爹和娘亲也要死在她手中。 即便林夜枫被抓的鲜血淋漓,他也不肯放开握着凝笙臂膀的手,看着她此刻的疯癫,他的心跳异乎寻常的抖动,他在害怕。 凝笙惨笑一声,突然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她看着自己的掌心,开始拼命地往自己脸上扇巴掌:“都是我的错,是我爱上了仇人,是我害死了爹爹娘亲!是我!!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都是她的错!都是! 如果她不爱林夜枫就好了,她爱上了仇人,她怎么对的起爹爹娘亲的在天之灵,她怎么配做他们的女儿,她简直该死! 她以为的爱情,统统是一场骗局。 她不断重复着骂自己,不断地往自己脸上扇着巴掌,林夜枫抓住她的手:“凝儿。” 这一句话彻底刺激了凝笙,她用尽力气推开林夜枫,疯癫地仰天长笑起来,笑完她自言自语道:“酩夜,林夜枫,真可笑啊。”她朝着林夜枫看去,曾经满是深爱的眼睛里如今除了无穷无尽的憎恨分毫不剩:“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要杀了你!” 林夜枫站在原地,手心里拿过方才刺入凝笙胸膛的淬元刃,什么都没说,递给吕凝笙。 酩月大惊:“酩夜你疯了!”此刻她即便被无妄打到精元大伤,也顾不得了,酩夜不如青鸾珠,被淬元刃刺一下,怕是片刻功夫不到就会死。 羽仟也愣住了,而紫蝶凉凉地看着这一切。 吕凝笙毫不犹豫接过淬元刃,尖锐地刺向林夜枫,可是她的精力却已经到了极限,淬元刃划过林夜枫的胸膛她的身体便软了下去,心口处彻底炸裂开,凝笙喷出一大口血,喷在了林夜枫如墨的斗篷上,大片湿润开,淬元刃摔落在地上,凝笙瞳孔涣散,闭上了眼睛。 “凝儿!” “凝笙!” “吕凝笙!” 针扎的痛楚蔓延到林夜枫全身,面前的女子倒下去,他把她接住在怀里的时候,他感到痛到几乎不能呼吸,他身上的每一丝经脉都痛到颤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想抓却抓不住:“凝儿,凝儿!” 他突然后悔了。 可他连后悔什么都不清楚。 羽仟一把推开林夜枫:“滚开!” 他一把横抱起吕凝笙,对着紫蝶说道:“走!”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凝笙嘴角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胸膛上的血,和林夜枫胸膛上的血落下,正堂里的地面大片大片的红。 无妄将酩月打得痛苦不堪,见羽仟抱着凝笙出来,便不再恋战,抽身离去。 酩月被无妄的拂尘抽的遍身伤痕,她急忙走过去,看着林夜枫身上的多处汩汩流血的伤口,焦急道:“酩夜,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不挡呢!快坐下我替你疗伤!” 林夜枫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凉薄,他一把用力扭转酩月的手腕,痛的她惨叫一声:“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给她看那些东西!” 酩月痛到面容扭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已经粉碎她的精元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你为什么非要让她死!为什么?” 酩月颤抖道:“你果真没对她下死手。” “对,我是没下死手。”林夜枫毫无遮掩地承认了:“我是想让她活着,我只是粉碎了她的精元,没有戳穿她的心脏,她可以活下来的,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林夜枫越发阴沉,几乎要将酩月的手腕折断。 酩月痛到惊呼,却依然不死心地问,“酩夜,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我爱上她又怎么样,我不爱她你又能如何,我只是想让她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你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 “我就是想让她死,酩夜你不要忘了,你就是害死了她的爹娘,她早晚会知道的,早一点知道和晚一点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她气到发抖:“你这样做,不怕我告诉父亲吗?” 林夜枫冷笑一声,他松开酩月的手腕,继而缓缓摸上她的脖子,用力一握:“酩月,我劝你最好不要威胁我。” 酩月用力咳嗽两声,感受到握着她脖颈的手愈发用力,竟真的有要掐死她的架势,她的表情悲切而痛苦:“酩夜,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不过和你认识几日,她是青鸾珠啊,是我们的仇人,你忘了吗?” 酩夜一把将她丢掷地上,冷淡抛下一句话:“你最好祈祷吕凝笙没有死,如果她死了,我让你赔命。” 第九十三章 眷恋之人 “我在万年以前,曾下过东吴,当时暗影族的长老曾给过我一颗回心丹,说是可以保命。”紫蝶从阁楼中取出回心丹,交给无妄。 其实这颗回心丹她当时是准备给叶韭韭用的,但是叶韭韭凡人之躯,且经脉肺腑俱断,回心丹保不住她的命,如今凝笙虽碎了精元,但伤口聚集在心脏处,或许能够保命。 无妄接过回心丹,放在光亮处瞧了瞧:“确实是好东西。” 回心丹悬浮在空中,慢慢飘浮到凝笙的头顶,无妄用拂尘将其化开,一点一点从床上的凝笙头顶散下去。 “道士,以你看怎么救吕凝笙?”羽仟摸了摸永幻戒。 无妄道,“其实当时我看见林夜枫的淬元刃,虽然粉碎了精元,但是没有戳的太深。” “什么意思?” “我想他的本意应该不是让吕凝笙死,只是碎了她的精元,让她重新变为凡人而已。” 紫蝶道:“也就是说,凝笙还有救吗?” 无妄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本来是能够救的,可是那个酩月的回忆让她心脉俱断,怒火攻心,本来不算深的伤口一下子被撕扯开,淬元刃的伤害就蔓延了,我现在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他指向凝笙的胸膛,那里丝丝缕缕的淡黄光绕来绕去,越来越淡:“紫蝶你看,你的回心丹在强行修复她的心脉,但是明显吃力,看来回心丹也救不了她。” “那如果我编制一个幻境,让她在里头进行修复呢?”羽仟问道。 无妄抬手摇头否决:“以她现在的心态来看,进入幻境弊大于利,很可能适得其反。” “那如今怎么办?”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无妄也有些焦灼,不过还算镇定:“紫蝶羽仟,你们两个先用真气护住回心丹保住的几分心脉。” 羽仟搭了一下凝笙的脉,点点头,与紫蝶对视一眼,二人打坐开始运用真气。 这里是哪里? 怎地如此热闹。 凝笙感觉自己虚浮地飘在空中,她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儿,脑海里空空荡荡的。 京城十里长街,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许多百姓簇拥着向一个地方行去。 凝笙凑近想打听这是哪儿,但人群从她身上穿过,无人看见她,凝笙蒙了,自己是谁,怎么会飘在半空中。 乐声炮仗响彻天空,听那奏乐声,好像是有人要成亲,隐隐约约地,她听见了一些人的说话声。 “哎呦哎呦,今儿个可高兴了,大善人吕老爷的千金要嫁人了,咱们往前挤挤,争取讨个彩头。” “你知道她嫁的人是谁吗?” “你这话说的,你新来的?谁不知道吕小姐嫁给了夜枫少爷?” “夜枫少爷,是哪家的大门户?” “不是不是,这孩子本来是吕老爷府上一个家仆的儿子,可惜没多大就没爹没娘了,这吕老爷呀,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让他和小姐一起读书,这孩子也够争气的,现在是个不小的官呢!” “哎呦,天呐,就因为这吕老爷就把闺女嫁给他了?” “瞎说什么,吕老爷才不是这么势利眼的人呢,这俩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能没有感情吗。” “也是,这吕小姐可真幸福,有个好父亲,还有个好夫君。” “不止呢,这夜枫少爷,特地把府邸设在离吕府不过两里处,是为了方便吕小姐随时随地回娘家呢。” “哈哈哈哈,这少爷日后也是个疼老婆的。” “谁说不是呢,快快快,往前挤挤!” …… 夜枫,夜枫是谁? 林夜枫。 奇怪,她怎么会知道他姓林呢? 凝笙摇摇头,也想不起来,就随着大家伙往前拥,她是个没有实体的人,所以很轻易就到了前头,她看见了新郎官。 长长的送喜队带着八抬大轿,队伍的最前方,一位身着喜服,绾髻上红色的展脚幞头的男子驾着耳朵上绑着喜花的骏马,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满是期待,他的眼睛正直而清澈,时不时礼貌向四周贺喜的人回礼。 凝笙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心痛了一下,可是她现在不是飘着,又怎么会心痛,她想不明白,只是觉得这个坐在马上接亲的人,怎会如此熟悉。 看着看着,便到了吕府,吕府的丫头家丁们把门堵的死死的,喜笑颜开地出题刁难新郎官,林夜枫都一一化解,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里面,林夜枫身后的家丁们也玩笑地帮助林夜枫进去了。 吕父吕母喜婆们一同簇拥着新娘过来,那女子上身内穿红绢衫,喜色的外套是绣花红袍,里层袖口处绣上栩栩如生的金丝鸳鸯和碧绿色的条纹,流苏板正的披肩,颈套银色的流苏项圈,肩披霞帔,下身着长长的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头戴着喜色盖头,看不见面上的红晕。 凝笙见了那吕父吕母,又仔细瞧了瞧那新娘的身姿,思考了好一大阵子,才有些模糊地想起,那不是自己的爹娘吗,那新娘的身姿分明就是自己呀。凝笙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她明明不就在这儿吗?算了算了,估计睡迷糊了,先看再说。 林夜枫向吕父吕母施礼,随后喜婆准备带着新娘走出门上花轿,谁知林夜枫一把横抱起她,惹得新娘惊呼一声,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喜娘在旁举着手帕吓一跳,忙道:“官爷,新郎官,这可不符合规矩呀!” 林夜枫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突然带了丝调皮的笑意,他轻咳一声:“等不及了,想早点抱到我的夫人。”这话一出,惹得周围哄堂大笑,新娘估计羞红了脸,忍不住捶了一下新郎的胸膛,吕父笑着说:“罢了罢了,夜枫是我们家孩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俩孩子高兴就好!” 说完,周围人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了,都说说笑笑,浩浩荡荡地跟随林夜枫将新娘抱上了花轿,而吕父吕母则在后头坐上了林夜枫为其准备的另一个轿子,前往林府。 第九十四章 眷恋之人2 凝笙不知为什么,脸上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笑意,好像虽然她并未想起谁是林夜枫,但心底是愿意嫁给他的。 她看着林夜枫驾着骏马,带着一行喜队,浩浩荡荡地把马车驾到了吕府前,下马,他又跑上前去抱新娘,新娘轻柔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自己扶着喜娘下了马车,林夜枫腼腆地笑了笑,周围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林夜枫和新娘共同举着一条红色喜花在喜娘的相送下来到了正堂,百姓们在门口人挤着人朝里看。 正堂牌位前摆着林父林母的牌子,而正堂两侧主座,则坐上了吕父吕母,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凝笙想,从刚刚在外听的话来看,一定是林夜枫这个人极为地孝顺,不在意规矩,愿视将其培养长大的吕父吕母为双亲,她不禁笑了,看来梦里的自己很有眼光。 “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随着礼官的扬声呐喊,场面一下子喜庆起来,可凝笙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觉得堵得慌,总觉得,这几个字,格外地刺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朝着正堂当座作揖拜,吕父吕母笑着点点头,眼角却泛出泪花:“好,好!” “夫妻对拜!” 堵堵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凝笙想抓住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别那么难受,可是却抓不到自己,为什么听到这四个字,她会那么那么难受呢,而且,这个林夜枫怎么不动了? 凝笙看着“自己”这个新娘对着新郎官拜下去,而林夜枫却直立不动,他为什么不动,凝笙有一种不祥而难堪的感觉,她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可是,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了,凝笙晃了晃脑袋,再度睁眼时,周围的人,喜娘,百姓都不见了。 “人呢?”凝笙不自主喃喃道。 下一秒,她看到林夜枫执着一把刀刺进了新娘的胸口,面上温柔而正直的神情突然间转换,变成了冷若冰霜的面容,眼神锐利而凉薄,与刚刚的林夜枫判若两人,凝笙的头皮一下子尖锐地疼痛起来,她觉得惊恐而绝望,她觉得这一幕好像就发生过她的身上,胸口开始疼痛,这把刀好像……不,不是好像,就是扎在了她的胸口。 凝笙虚无的身体晃了晃,余光却看到了更令人惊恐的东西,坐在正堂上的吕父吕母,已经化成了两具尸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吕凝笙失控地大叫起来,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眼前的画面在不断地变化。 她看见林夜枫将自己胸口他插上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鲜血溅满四周。 她看见林夜枫口口声声,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他叫酩夜,不叫林夜枫。 她看见林夜枫两掌燃烧起墨色的浓气,毫不犹豫地对着吕父吕母打了出去。 她看见吕父把吕母紧紧护在怀里,吕母抱着吕父在寂静的黑夜里携手死去。 她看见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林夜枫,一点点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扔到地上,直到最后一根金钗握在手中,用尽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扎进了林夜枫的胸膛。 她看见自己疯了一样一遍一遍地扎着眼前的人,一遍遍地质问,一遍遍痛苦地嘶喊吼叫,她看见自己的眼睛里全是滔天的恨意。 她看着那个男子抱住自己,把伤害过自己的刀刃递给了她,她毫不犹豫地往前刺,却口喷鲜血倒下。 是了是了,这才是真实的,刚刚直到对拜前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想的,或者说,都是原本的林夜枫的,或许在筑生幻境里的才是真正的林夜枫,那个伤害自己,伤害爹娘的,不是。 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她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对了,酩月说,杀了她的爹娘,只是为了让她去找青鸾珠。 原来是这样,只是因为一个青鸾珠,原来是她害死了爹爹和娘亲。 那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挚爱的人杀了她,杀了她的父母,而她以后再也没有能够杀掉他的力量,她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上,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切能够挽留住她的了。 精元没了,没有人再会想尽办法地让她去拯救什么仙族了。 仙族于她又算什么,这世间又于她算什么。 迷蒙之间,她看见吕父吕母站在空中,向她微笑:“凝儿,和爹爹娘亲走。” 凝笙流不出眼泪,却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觉得心痛的感觉消失了。 那么,就走。 紫蝶眼眸倏地睁开,她额角落下汗来,此时此刻,羽仟也立刻停下来,与紫蝶对视一眼,二人双双收回真气站起身来。 无妄本来一直走来走去思索对策,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停下来转身,看见紫蝶和羽仟围着凝笙探脉,心下不安:“怎么了?” 羽仟神色凝重地摇头:“我和紫蝶给她护心脉,突然间紫蝶丹药护住的几分心脉也没了。”他反复搭上凝笙的脉,再用真气指向她的眉心:“她……一点生机也无了,可是怎么会这样?” 紫蝶的紫色雾气不停围着凝笙转,可却一点反应没有,她急了:“怎么办?一点反应也没有!” 无妄一听,立刻回头,他仅仅扫了凝笙一眼,便脸色大变,来不及说太多,施展拂尘结下一个大大的阴阳五行印,然后向床上的凝笙打去,与此同时,他面色苍白,呕出一口血来。 “无妄!”羽仟见状立刻过来,看了看他结的印,惊讶道:“阴阳五行令!?!” 阴阳五行令,亦称还魂大法,这术法没有数万年的修炼是练不成的,且使用一次极为伤身,如果无妄使用了它,就证明…… 紫蝶说出了他的心声:“你使用阴阳五行印,是说她的魂魄已经离体了吗?” 无妄擦了擦嘴角的血,走近看凝笙:“我刚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魂魄离体了,好在发现及时,我使用阴阳五行令强行使她魂魄回归,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毫无求生意志,魂魄还在往外冲出,若是魂魄再一次离体,以我目前的状态,我是施展不了第二次阴阳五行令的。” “而且。”无妄道:“她本就心脉俱断,回天乏术,再一次魂魄离体,就永无复活之可能。” 第九十五章 眷恋之人3 “凝笙才多大,她也才十九啊。”紫蝶听无妄的话几乎有些崩溃,才走了一个十七的叶韭韭,难道几日功夫,凝笙也要远去了吗。 她才十九,竟要接受那么多生离死别般的残忍真相,竟要接受那么多与她来说毫无关系的使命,更要接受爱人对她最无情的伤害,她怎么还会有活下去的理由呢? 羽仟:“你是说她要自己想活才行吗。” 无妄点头:“是也不是,她只有想活下去,保住灵魂和心脉,我们才能想办法去救她,才会有一线生机,若她灵魂执意出窍,那就不可能再有办法了。” “如果我们四颗同心珠强行压制魂魄,也不行吗?就算青鸾珠不在,我们四个也是威力无穷的,压不住吗?”羽仟道,只是他心中也有答案。 “羽仟,若别人问出此问,我尚能理解,你怎么会问出此话,你为幻仟族族长,更应该明白主观意愿的强大,不然为何你们的招数都是使人无声无息死于幻境,就是左右了他们的主观愿望。”说罢,他看了看凝笙,肃穆道:“若一个人执意要死,任何人都不可能留下她。” 羽仟无奈叹气,无妄说的很对,其实他也很明白。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加大她的求生欲望,让她自己守住魂魄,保住残留心脉,你们知道她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或事吗?” 无妄看向他们,两人却双双摇头,紫蝶叹道:“这世间恐没有凝笙眷恋之人了。” 羽仟沉吟道:“我知她父母双亡后就前往寻找同心珠,而后就到了荆北,遇到了林夜枫……这世间让她有求生意志的不过她的双亲和林夜枫而已,而这几人……” 羽仟不再多言,可众人心里都明白。 无妄抿了抿被鲜血染红的唇:“那没法子了,就算我们不是她所牵挂之人,也得强行试试,说一些话看能不能唤回她。” 紫蝶坐在床边,看着凝笙:“凝笙,你才十九岁,没必要为了那样一个男子,舍弃了生命,你不是劝慰过我一定把羽仟带回去,因为你,我把羽仟带回来了,如今我和羽仟也一定要把你带回来,凝笙,你醒醒好不好?” “吕凝笙。”羽仟突然道:“你不是知道你的双亲是谁害死了吗,如今仇人已知晓,你舍得不管不顾放过他吗?” 是了,复仇是凝笙最大的心愿,她应该会醒。 可她没有反应,他们都不知道,凝笙此刻,心已碎,她视生命如无物,只愿寻找她的双亲,跪在他们面前,和他们忏悔,和他们在一起,哪怕,只做孤魂野鬼。 “不行。”紫蝶原以为凝笙听见复仇会有反应,可她依旧沉睡着,隐隐约约的魂魄形态拼了命地往外夺出,她握住凝笙的手:“凝笙你走了,我们都会难过,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答应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无妄,你说两句啊。”羽仟看着无妄,虚弱的无妄一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好久才憋出一句:“我其实,和吕凝笙并不熟。” 所以,他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羽仟此刻才反应过来,是啊,吕凝笙和无妄是在岭南城才认识的,那无妄竟然愿意不顾生死陪着她去罗刹谷走一遭,还为她使出了极为伤身的阴阳五行令:“你喜欢吕凝笙?” “滚。”无妄只抛出一字,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他帮吕凝笙一来理由显而易见,她是青鸾珠,二来是因为,他也确实被这个小姑娘的勇敢善良感动了,明明可以抛弃承诺,却依旧努力为那群无人知晓的冤魂渡生,这样的女子,他怎么能不救。 羽仟也没多和无妄交流,他看着落泪的紫蝶,缓缓弯腰揽住紫蝶,看着面容毫无生机的凝笙,他心一酸,虽然他表面上讨厌吕凝笙,可是心底里却是真心认可这个女孩的,他心甘情愿地帮助她,保护她,因为她值得:“吕凝笙,如今你的精元已碎,我们的使命完成不了了,你再也不用去拯救什么仙族,再也不用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我记得你说过,等你救了仙族,那时你便成为一个普通人,你会回去把你的吕府发扬光大,赚更多更多的钱,到老了就天天吃喝玩乐,逍遥快活,现在你和我们,我们都可以变成平凡人,一起游遍大山南北,醒来,吕凝笙。” 魂魄还是在奋力挣扎,紫蝶哽咽一声,埋进了羽仟的怀里:“她不肯醒来,我们留不住她,怎么办啊羽仟。” 羽仟感受到怀中人的轻微颤抖,他搂住了她,可是声音还是有些不稳:“别怕,不会的。” 灵魂要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无妄悲哀地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愿意活着了,或许我们放她走。” 紫蝶闻言终于哭出了声,她的手攀上了羽仟的背,伤心至极,明明她和凝笙也相识不久,可却是亲人一般,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执意离去,而她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 羽仟抚上紫蝶的发不再让她看凝笙,他自己也不忍心再看,心里一阵难过,吕凝笙,如果强留不住你,我们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无妄闭上眼睛,执起拂尘准备松开阴阳五行令的最后一层薄薄的束缚,放吕凝笙走,如果结局不能改变,那强行留下她多那么一小会儿,让她多挣扎一刻,又有何意义。 就在他要松开之际,门口突然闪过一道影子,他立刻睁开眼睛,却看见一个有着魔族气息的少年飞奔至床边,少年眉目俊朗,面容焦急疲惫之色难掩,无妄顿时警铃大作,拿起拂尘准备战斗,却看见羽仟抱着哭倒在他身上的紫蝶让了位置。 “干什么?”无妄皱眉:“你看不见吗,他可是魔族的人。” 紫蝶止住了哭声,看着那少年将凝笙的上半身扶起来搂进怀中,紧紧地搂住:“阿笙,阿笙。” 她突然反应过来,看着羽仟:“他就是天墨?” 羽仟点点头。 无妄不自觉念了两遍,随后面容震惊:“天墨?!魔族之子天墨?!” 第九十六章 眷恋之人4 无妄汗颜,吕凝笙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先是弑仙族得力干将酩夜,这又是魔族之子天墨,这一个个来者不善还都让她赶上了,只是凝笙精元已碎,这人还来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羽仟和紫蝶不阻止? “为什么你们……” 话还没说完,紫蝶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羽仟做了个再说话就杀了他的抹脖子式动作,无妄莫名其妙,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天墨抱着凝笙,一直不停地唤她:“阿笙,阿笙,为什么几天不见,你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让我照顾你,跟着你,那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 都怪他,凝笙的话伤了他,他一时回了魔族,却莫名其妙被父亲囚禁了,他便有不好的预感,这几日心慌地厉害,却死活逃不出去,他隐隐感知到凝笙有危险,却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落域之时,他曾往凝笙身体里灌入过真气,在凝笙被戳进一刀后,他立刻感知到自己的那一分真气散掉了。 于是,魔族守卫就看见天墨疯了一般接近自虐地在里头练功,破坏囚室,把自己弄的走火入魔,遍体鳞伤,守卫们不放心,只能开了那被封印的门,天墨立刻打晕一片,顺利逃出。 初遇吕凝笙时,他为她选的古玉的青色绳子,其实是他变出来的,这样他便可以随时随地知道她在哪儿,一开始是想要控制她的行踪,可是后来他只想知道她安全与否。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在流逝。 他抱着她,她身上的体温凉的他瑟瑟发抖,他努力抱着她,试图让她的身体暖和,不知为何,他心里疼地厉害,疼地他落了泪。 他承认了,他承认他爱上吕凝笙了,爱上了阿笙。 她如果死了,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他为什么会爱上吕凝笙,他什么时候爱上的她,都不重要了,从他不忍心对她下手,从他疯一般地想阻止自己的父亲,从他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罗刹谷为她挡下万骨阵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输了。 他输给她了,输的心甘情愿。 所以他才会听见凝笙不想欠他的时候,那么黯然,因为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欠他,所有的一切,只要能让他陪在她身边,就足以还清。 所以吕凝笙,你怎么能离开呢? 即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要你活下来,我要你好好爱自己。 “阿笙,天墨求求你,小痞子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这一次我该怎么救你……”天墨的一颗泪顺着脸颊落在了凝笙的眼睛上:“你不是要还我的吗,你不是说这辈子都还不清欠我的债吗?现在我要你起来还,我要你醒过来还,好吗阿笙?” 凝笙朝着吕父吕母向空中飘去,他们向自己张来了手,凝笙情不自禁地想将手放上去。 耳边却传来很多人的念叨声,很吵很吵。 “凝笙,你才十九岁,没必要为了那样一个男子,舍弃了生命,你不是劝慰过我一定把羽仟带回去,因为你,我把羽仟带回来了,如今我和羽仟也一定要把你带回来,凝笙,你醒醒好不好?” “凝笙你走了,我们都会难过,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答应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她听出来了,是紫蝶姐姐的声音。 紫蝶姐姐,凝笙三生有幸与你相识,此生无缘再做姐妹,望你不要太难过,望你为自己多想一点,我知道你是想嫁给羽仟做他的妻子,那就勇敢一点,勇敢去追寻你自己的幸福,不要顾虑那么那么多,不要折磨自己,很抱歉,让你哭了,对不起。 “吕凝笙,如今你的精元已碎,我们的使命完成不了了,你再也不用去拯救什么仙族,再也不用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我记得你说过,等你救了仙族,那时你便成为一个普通人,你会回去把你的吕府发扬光大,赚更多更多的钱,到老了就天天吃喝玩乐,逍遥快活,现在你和我们,我们都可以变成平凡人,一起游遍大山南北,醒来,吕凝笙。” 这是羽仟的声音,凝笙忍不住笑了一下,她好像和他一直合不来,见面就要吵架,可没想到他把自己的话记得那样清,是啊,他们如今可以做普通人了,可是她不想活了,没有爹娘的吕府,不再是吕府,何须再发扬光大。她不想变老了,她忘不了,忘不了一切,又怎么能逍遥快乐。 我现在把这段话送给你,羽仟。我希望你忘掉伤痛,我知道叶韭韭死后,你开始若无其事,和以前一样,可我知道,愧疚痛苦一直在你心中,从未散去。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一切,叶韭韭不会怪你,永远不会怪你,你也不用一人揽过,你该带着紫蝶姐姐,去看我未曾看过的大江南北,好像你们不会变老,那你们就完成我逍遥快乐,吃喝玩乐这个心愿。 羽仟,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请替我谢谢无妄,谢谢他为我这个和他根本不熟的人所做的一切。 现在我要走了。 凝笙释然地笑了笑,她缓缓地将手抬起,她想要牵过父亲的手,去一个她未曾去过的地方。 阿笙。 凝笙的笑僵在脸上,她的手停住了。 谁的声音?谁在唤她阿笙? 远处,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影,那人迟迟不肯转身,发上却戴着一支熟悉的发簪。 凝笙睁大眼睛想看清他是谁,却什么也看不请,那发簪,她想起来了,是她花了15两,买给一位少年的。 那位少年是谁,她怎么会忽然想不起来了。 凝笙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旁边的吕父吕母却拦住她:“凝儿,你要上哪儿去,该走了。” 凝笙有些急:“爹爹娘亲,等我一会儿,我想看清他是谁。” 他是谁? 为什么他的身影如此孤寂,为什么他不肯回头来,好像在执着地在等待一个人。 凝笙无法自控地朝他走过去,却感觉到身体突然有了温度。 她不该感觉到温度的,她已经快死了。 她好像落入一股温暖之中,这股温暖熟悉而让人眷恋,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第九十七章 眷恋之人5 罗刹谷! 她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三个字。 她在罗刹谷的时候,就曾落入过这样的怀抱里,那人将她拉入怀中,用背脊抵挡着那些冤魂的进击,他告诉自己,他说,阿笙,别害怕。而她靠在他的怀里,平安地在他为她筑立的一小块地方。 万骨阵向她冲来,他放下按在壁石上的手,用力地把她抱入怀中,不让她动弹,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道,别怕别怕。那时温热的血顺着她的肩膀浸染了她整个衣衫,可他的怀抱还是温暖的,他怎么样都要给她温暖的。 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凝笙却像是哑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那个小痞子,带着她走出了凤凰落域,那个小痞子,他一定身份不简单,可他从未伤害过她,那个小痞子为她跃下罗刹谷,为她挡下万骨阵,那个小痞子,她知道他喜欢她,所以她要逃开他,她不能心安理得地让他牺牲,享受他的好。 身边有林夜枫的时候,她很少想起他。 那个模糊的身影回过头,是他,浓密的眉,细细长长的丹凤眼里皆是深情,他是爱笑的,他怎么不笑了。 “天墨。”她喊出了声。 耳朵里轰轰作响,她终于听见了天墨的声音。 “阿笙,阿笙,为什么几天不见,你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不让我照顾你,跟着你,那你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 “阿笙,天墨求求你,小痞子求求你,我不能没有你,这一次我该怎么救你……你不是要还我的吗,你不是说这辈子都还不清欠我的债吗?现在我要你起来还,我要你醒过来还,好吗阿笙?” 天墨…… 他在一遍遍地叫她,他好像哭了,他怎么能哭呢,他那么骄傲。 他在求她回来,是啊,她还欠他好多债没还呢,现在她要跑了,债怎么办呢?命债,情债,他的债真多。 不要哭了,天墨,我知道你哭了,因为我的眼睛感受到了,我吕凝笙那样地不珍视你,我一遍遍地推开你,我甚至想让自己永远忽略你的喜欢,这样的我也值得你喜欢,值得还你的债吗? 如果这个世间,已没有什么能让她眷恋,为什么一听到天墨求她不要走,她就无法心无旁骛地离开了。 天墨天墨,凝笙对不起你。 天墨。 天墨。 天墨…… “天墨……” 天墨听到耳边一声微弱的呼喊,他惊喜地将怀中人小心拉出,她的眼睛睁开了:“阿笙!!阿笙!” 剩余三人全部震惊作一团,紫蝶一只手捂住嘴,泪水滑落。无妄难掩喜色:“她的魂魄不再挣扎了,她不逃了,她有求生的本能了!” 羽仟试探着用真气试探着她的心脉,继而收回真气:“有了,有心脉了。” 凝笙看着天墨,心口的痛楚还在,面前的人是与她生死与共的人,是曾牵过她的手,抱住她害怕的身体的人,她忽然一把搂过天墨的脖颈,泪水珠珠滴落:“天墨,我真的好痛苦……” 她像是一个孩子寻求亲人的庇护,她搂的那样紧,天墨怔了一下,继而用力抱住她,吻了吻她流淌的头发,在她耳边再次说道:“阿笙,别怕。” 这次却没得到回应,而且搂着他脖颈的手也松了,天墨一把拉出凝笙,却见她双目紧闭,刚才的清醒仿佛是错觉一般,他开始怀疑自己,甚至有些失控:“阿笙!阿笙!” 无妄拍拍他:“没事,她昏过去了。现在吕凝笙的魂魄归位,心脉也有了几分,短暂时间内不会有事。” 天墨听了没有松口气,眼神依旧担忧地看着怀中的凝笙,他将她小心放下。 紫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让凝笙不愿活下去的是那个人,可让她回来的竟然是另一个人。 “来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知道什么事情了,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一件事。”天墨小心把凝笙放回,替她掖好被子:“同心珠一旦有了精元,就再也不可能变成凡人了。” 紫蝶没能听懂:“你的意思是?” “精元在,命在,精元无,命无。”天墨道。 “怎么可能?”羽仟道:“我为何从来不知道这些?” “不要说你,我猜测林夜枫也不知道。”天墨道。 “难怪……”无妄反应过来,有些恍然大悟:“我道就算那弑仙族的酩月加大了淬元刃的伤害,但终究没有碎了心脏,五脏六腑没有移位,为何倾尽我们三人只能,竟不能挽回她。”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补上她的精元。”天墨皱着眉头道:“我来时已想好,把我的精元分给她三分之二应该足以,但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三人待他回答,天墨叹了口气:“我忘记我与她属性相冲。” 就如同在落域之时的珠子,他碰时滚烫,而凝笙碰时冰冷,若他强行给予她精元,最后结果只能是加速她的死亡。 “但是我们的属性也没有能和她对上的。”紫蝶道:“或许我的柔和些,不知可不可以分出来给她。” “不可以。”天墨摇头:“没有人能够匹配她的精元,琴华的精元属性看似和凰主一样,但其实她的更为复杂一些,凰主只是将其融合,并没有损害琴华的精元,两者融合过后,世间便再无能匹配者。” “所以还是没救了?”羽仟道,他看着天墨,总觉得他说这些话的语气并不像是绝望,他应该是有办法,至于能有什么办法,他也不能知道。 “你是无妄,久仰大名。”天墨突然朝着无妄道。 无妄微怔,继而点头,礼尚往来道:“彼此彼此。” “其实你该知道的,如何补上阿笙的精元,如果这个世间没人能补上她的精元……” “但是我们可以。”无妄道:“我明白了,吕凝笙的属性强大而排外,但她是青鸾,不会对我们进行阻碍,所以我们四人,四颗同心珠给予她的精元,她是能够接受的。” “是,这是唯一的方法。”天墨道:“也是唯一有可能成功的办法。” 第九十八章 眷恋之人6 “我明白你的意思。”紫蝶点头:“我去把齐鸣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紫蝶牵出齐鸣,齐鸣的脸上全是担忧的表情,咬着手指,一副不安的模样,看着床上的凝笙,她松开了紫蝶的手,跑到床边,口齿不清道:“凝姐姐,不醒了……” 紫蝶蹲下去,拉过齐鸣的手:“齐鸣希望凝笙姐姐醒吗?” 齐鸣乖巧地点点头。 “那你愿意帮助她吗?” 齐鸣再次点头。 紫蝶眼眶湿润,她心里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孩子,她好像个木偶,总是懵懵懂懂地听,稀里糊涂地做事:“上次教你运用真气的咒语还记得吗?” 齐鸣:“记得的。” 紫蝶附在她耳边念了一个咒语:“这个记住了吗?” 齐鸣嘴唇重复了一遍,点点头,紫蝶说:“等会儿姐姐叫你的时候,你就运用真气,然后再念这个咒语,那样这个姐姐或许能醒,好吗?” 见齐鸣答允,紫蝶站起身来,无妄道:“不须太多精元,怕她如今虚弱的身体也承担不来,我们只需各自分出五分之一的精元给她。” 三人带着齐鸣坐下,天墨坐在床的中央扶起凝笙抱在怀中,对着她的耳边道:“凝笙,我在等你。” “齐鸣,念。”紫蝶唤齐鸣。 随着紫蝶的声音,众人皆开始念咒,运作真气,四人的精元从体内缓缓上升,升至上空之时,各自分出了一小部分精元,齐齐地向天墨怀中的凝笙飞去。 四颗小珠子状的精元围绕着凝笙绕来绕去,却始终不进入她的体内,无妄睁开眼睛,直接将拂尘朝着凝笙扔过去,随后喊了一句:“合!” 四颗精元顷刻间合并在了一起,在拂尘的施压之下,缓缓地朝着凝笙的天灵盖向下游。 可奇怪地是,就差那么一步就要进入她的体内了,无论拂尘如何施压,新的精元就是下不去,就在凝笙的天灵盖不过两指的距离,徘徊不定。 几人睁开眼睛,收回大的精元,紫蝶道:“怎么会这样,是分出的精元太少了吗?” 无妄站起身:“应该不是。” 天墨看着凝笙头顶迟迟不肯落下的新精元,暗自发力,巨大的魔族紫色图腾形成了一个印,用力朝着精元压下去,精元抖动不已,往下垂了一指距离,却还是压不下去,天墨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朝他抗衡,而且这股力量非常地熟悉。 天墨的眼睛陡然放大,这分明是那日出了落域,他想破坏凝笙的精元之时的抗衡力量,那是青鸾珠的反击,怎么会?凝笙的精元不是碎了吗! 天墨还没理顺清楚,新精元的周围开始凝聚密密麻麻的细小冰蓝色晕圈,一点一点地从吕凝笙的天灵盖上灌入进去。 “这是……”天墨不敢相信。 齐鸣出了声:“姐姐受伤的时候,伤口处就是这样的。” 无妄脸上悲喜难言:“这是……” 羽仟不可思议般地退了一步:“这是她的精元,这是吕凝笙的精元。” 紫蝶诧异:“但是它不是被粉碎了吗?” 无妄:“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分出的精元合体了,就能够使已经粉碎的青鸾珠得到共鸣,它会重新聚齐,吕凝笙有救了!” 天墨此刻心中只有狂喜,青鸾珠重新恢复了又怎样,凝笙的精元重新聚齐了又如何,他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 冰蓝色的雾气越来越淡,直到全部灌输完毕,四颗被分出的小精元又回归回了四人体内。 羽仟把了一下凝笙的脉搏,面上终于不再凝重:“她的所有脉搏都恢复了,如今青鸾珠回归,以她强大的自愈能力,很快就会好转的。” “姐姐,凝姐姐好了吗?”齐鸣扯扯紫蝶的衣裳,紫蝶摸摸她的脑袋:“是,姐姐替凝姐姐谢谢我们齐鸣。” 齐鸣开心地笑了,她纯净的就如同那蒲公英,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天墨小心把凝笙放回去,他触了下凝笙开始有温度的脸颊,终于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天墨公子……”无妄开口。 天墨站起来:“不必多言,此事我烂在肚子里,绝口不提。” 无妄定定地瞧着天墨,他是魔族的人,还是魔族之子,他们生来便是与同心珠做对抗的,他又怎么可能做到相信呢。 “我们信你。”紫蝶道。 一个肯用自己生命救下凝笙的人,不会出卖凝笙。 羽仟冲无妄点点头,那日的万骨阵的伤痕,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这个天墨,八成是爱上吕凝笙了,那么又有什么不值得相信的。 无妄见状也不再多为难:“我与你并不相熟,既然这二人为你做了担保,我便信你一次。” 羽仟拍了拍无妄的肩膀:“行了道士,别唧唧歪歪的了,走,给你疗伤。” 无妄肩一抬,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这不是幻仟族族长应该做的吗?” “得得得,辛苦了辛苦了,我主动要给你疗伤行了。”羽仟说着冲齐鸣招招手:“小不点儿,跟我走。” 齐鸣老大不愿意,嘟嘟囔囔地:“我不想跟笨蛋哥哥走。” 羽仟懒得和小孩废话,一只手直接抱住她,看了天墨一眼,又对紫蝶说道:“吕凝笙就先给你照看了,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 紫蝶点点头,看着拼命挣扎的齐鸣说道:“你轻点儿。” 羽仟不耐烦地把齐鸣向上一提,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齐鸣立马笑了,任由笨蛋哥哥抱着,眼睛都弯弯的。 紫蝶叹了口气,不用想了,肯定是又拿吃的诱惑这孩子了。 两人带着齐鸣离去后,紫蝶转身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吕凝笙看的天墨:“我听说,是你在罗刹谷救了吕凝笙。” 天墨沉默。 “可你一开始靠近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害她吗?” “是。”天墨答道。 “所以为什么?” 他愣了愣,苦笑一声:“没有为什么,一爱上好像就控制不了自己了,我不仅伤不了她,连看着她被伤害都做不到。” 紫蝶默然。 “我能在这儿守着她吗?” 紫蝶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第九十九章 梦中呼唤 林夜枫没有回去弑仙族。 弑仙族族长用总哨呼唤他三次,他都无动于衷,其实他也好奇,他分明那么听话的,如今完成那所谓的任务了,倒像是生出了几分逆骨。 他又回到了凝谭居,这个他为了骗吕凝笙上钩,随手买下的宅子,此刻什么人也没有,安静地可怕,他一挥手将无妄羽仟他们设下的装扮,没有什么婚礼,那只是一场骗局,何必留下。 他走入正堂,地面上的血迹已干涸,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他抬起手却迟迟没有挥下,他缓缓弯腰,慢慢触了一下地上的血迹,眼前闪过的全是吕凝笙口吐鲜血,伤心绝望地撕扯着他,眼里全是恨意的画面,她不停地喊着恨他,她冲他下手的速度稳准而又狠,就如她不爱他了一般,不爱他这个假的林夜枫了。 她爱的本来就不是他,是林夜枫。 林夜枫忽地手指麻痹,他收回手,快速站起来,却没有挥去这一地血迹,而是径直出了门,他快速忽略吕凝笙曾住过的地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他关上房门,明明没有走几步,他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有些木然地走向床边,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到凝谭居,他不想承认这里有着一个人的气息,而那个人不爱他了。 叮,一个物什从他胸膛掉落在地上,林夜枫只扫了一眼便快速捡了起来,下意识地擦了擦,他愣住了,这是一枚珠钗。 珠钗看起来并不值钱,上面仅仅镶着一枚圆圆的珍珠,是那日她落下的。 那日,羽仟哐她喝醉酒,她大胆地来到他的房间捏住他的脸,醉醺醺地盯着他,他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可她一看势头不对,拼了命地抓住门框,他想把她的手拉下来,可她醉酒后,臂力十分惊人,他不敢硬拽,只得蹲下来,一点点地扒她的手指下来。她眼见手要滑掉了,用力抱住门大哭,他便打算把她抱回去, 他拦腰抱起她向屋内走去,可她一把圈出了他的脖子,吻住了他。 他无法形容他的感受,他的内心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他从未和女子接吻过,从未与人如此亲密过,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唇上,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脸,他看得见她脸上的潮红,数的清她眼睛上的睫毛,甚至看得见她的眼睛里映着他错愕的脸。她的唇带着酒香异常地香甜,她的脸圆润红通通,眼睛里尽是点点碎碎的星光,照的人心里一亮。 她也不会吻,她停住了,可他却没有停下来,他回吻住了她,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任务任务,他也是这么做的,他吻的那样深,那样动情,可他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做戏。 当时的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才认识没多久还是青鸾珠的吕凝笙动心,那根本不可能。 只是他要走时,却看见地上一枚珠钗,是她醉酒不舒服打他胸膛时,从她如墨的发丝上落下来的,他捡起,本想放在她床边的,可他看着那枚珠钗,看了很久,竟鬼使神差地带走了。 从回忆中醒来,林夜枫才发觉手上有点刺痛,他才发现自己攥紧了手,珠钗刺了他一下。 他面容有些许苍白,几日前凝笙刺的那几下,他本可以快速疗伤的,可他不想治疗,只让它放在那儿慢慢好。 已经三日了,她怎么样了? 他…… 突然好想见到她,想知道她究竟如何了,他只去看一眼,看一眼,林夜枫眼睛忽闪了一下,便闪身离开。 他到凝笙房门前时已半夜,他本打算在门口遥遥看上一眼,只要她无事他便安心了,可是吕凝笙的床边竟没有人,他没犹豫片刻,便进去了。 只是走至那女子身边时,他脚步却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他有些犹豫,伫立了一阵子,才上前,他轻轻地坐在了床边。 枕上的女子可真苍白啊,不是记忆中那个明媚而勇敢的凝笙,她虚弱地仿佛像个陶瓷花瓶,一触即碎,让他不敢触碰,让他心偷偷地揪了一下。 他的手切上了她的脉,看来羽仟他们为她注入了生命力,如今她脉象平稳,应当是没什么事了,他松了一口气,三天来莫名其妙的心慌总算收敛了。 放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的手不受控制地往她的面颊上去,他轻轻地触碰了她的脸颊,触及的全是冰凉,他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喉咙里刚吐出一个凝字,却又停住了。 他不是林夜枫,他如此伤她,还有什么资格叫她凝儿。 “吕凝笙,对不起。”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摩挲着她脸的手停住了,他看着她连沉睡着时都轻蹙着的眉,慢慢地用手指梳理了她的眉,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对不起对你所做的一切。 “道不同,主不同,我们生来就是敌对的,我承认手段是卑劣了,我不该扮成林夜枫,伤害你的父母,伤害你,可我……从未后悔过。”他这样说着,即使是面对没有意识的她,他还是说的有一丝颤抖。 没后悔过吗,真的吗,酩夜,你真的没后悔过吗。看着吕凝笙被扔下罗刹谷的时候,看着她一步一步落入自己的圈套的时候,看着她知道真相时那样悲切而绝望的神情,你真的没后悔过吗。 他不知道,可他只能说没后悔过,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弑仙族,或许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你精元碎了,吕凝笙,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把一切都忘了,把我忘了,把那个林夜枫也忘了,从今往后,我不会打扰你,如果你想找我报仇,我也随时恭候。”说完,他收回手,为她掖了掖被子,长长地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 再见,凝儿。 他转过身。 “天墨……” 林夜枫浑身一颤,他不受控制地回了头,他盯了凝笙好久,心脏开始快速跳动,他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第一百章 梦中呼唤2 他明明听到了,可他却极为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好久,凝笙没再出声,他制住砰砰跳的心,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她怎么可能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天墨。” 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了,她说的是天墨,她梦呓的是天墨,他感到他的骨头如冰渣一般刺着他的血肉,刺的他全身都痛,怎么会痛呢。 他怎么会这么痛呢,她叫的是天墨还是林夜枫,都和他没有关系啊。 痛,好痛。 林夜枫抓着自己胸膛的衣服,感觉心脏被人狠狠抡了一锤,而他想找出那人是谁,却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日他只身前往魔界,她在痛到极致的时候,嘴里分明喊得是他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就是林夜枫,仅仅凭着她口中的夜枫哥哥,他便轻而易举地抱走了她。 而如今,她口中的人竟是换人了吗,换成了一个与他酩夜再无任何瓜葛的人,换成了一个不带任何林夜枫影子的人,他顿时慌乱无比,一时错乱之下,竟说出了口:“不会的,你不会。” 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她喊的人,他强迫自己转身,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门。 林夜枫前脚跨出门,后脚天墨便从角落里显现出来了,他一直在凝笙身边,只是突然感觉到弑仙族的气息,那气息又十分地熟悉,他猜到是林夜枫,想了想便躲了起来。 凝笙重新聚齐的精元被几人联合暂时隐藏住了,林夜枫是发现不了的。 所有的话他都听见了。 林夜枫的道歉,他的话语中分明带着心疼,可惜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还要说得如此薄凉。 而阿笙唤天墨时,他几乎要冲出来,可却还是忍住了,并且,越来越冷静。 他盯了门口片刻,才转向凝笙:“阿笙,我知道你醒了。” 凝笙的睫毛颤了颤。 他走近她:“为什么不愿意醒呢?阿笙。” 凝笙缓缓睁开眼睛,她对上天墨的眼睛,苍白的唇颤了两下,眼睛里全是悲哀:“你刚刚一直在这儿吗?” 天墨浅笑着点点头。 凝笙哽住了,好半天才轻轻地问道:“那你……” 天墨认真地削着苹果:“都听见了。” “我……” “原来我们阿笙已经醒了,我想也是,你的自愈能力如此强大,不该三天还没醒过来。” 凝笙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盯着他拿着苹果的手沉默着。 一个苹果削好,天墨递过去,这才抬起头:“我知道,阿笙的梦里不会有我。” 所以他才知道是假的,他才知道,她其实一直醒着,那她只是在试探林夜枫吗? 一滴泪砸落在他为她削的苹果上,天墨将苹果放到一边,坐在了她的床边,无所谓道:“没事,我在你身边就好,梦里有没有我有什么重要的呢?” 凝笙哭着抱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天墨,对不起,我利用你……” 是他让她重燃起了求生意志,她却如此对待他,她以为他不在,就可以用他的名字来伤害林夜枫。 因为她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林夜枫并不是对她毫无情意的,只是她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他,她恨林夜枫,恨林夜枫,所以她想伤害他,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天墨的名字。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么多次,她一次次地故意躲开他的靠近,逃避他的喜欢,以为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会发生,以为这样天墨就不会受到伤害,可她最后还是利用了他的喜欢。 所以吕凝笙,你所受到的一切是不是活该呢? “所以阿笙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是吗?”天墨在她耳边轻声道。 凝笙停顿了一下,靠在他肩上的头点了点:“对不起,我以为假装不知道,就可以……” 她心里忽然有些害怕:“天墨,你会不会很讨厌这样的我?” “我连爱你都爱不够,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天墨轻拍她的背:“阿笙,我想告诉你,其实我是魔界的人,我从一开始就是来骗你的,我也曾想伤害过你,对不起。”天墨坦白了,这是他犹豫了很久后的坦白,他不知道凝笙到底知道他多少,他不知道他此刻说出来,会不会让她承受再一次的失望。 可是他想说出来,他想清清白白,坦然地留在他身边。 凝笙抱紧了他,用力摇了摇头,天墨是谁早已不重要了,现在他对于她,是个不能失去的存在,天墨用他一次次的以命相护碎了她心里对他所有的隔阂,哪怕此刻他想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没关系,没关系天墨,是我欠你的,你什么都不欠我。” 天墨将她小心扯出,手背抚了抚她的脸:“三天前,你醒来了,我们之间再无欠债。” 一颗泪从凝笙的眼角落下。 天墨,你为什么要那么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怎么会配呢?一个无限伤害你的人。 可是天墨,你知道吗,我梦里面有你了,正是因为有你,我才能看见你孤单的背影,我好想上前抱住你,不想让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你是我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理由了,我永远还不清你,可我要还。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用你想要的方式去还你,被林夜枫伤害过的吕凝笙,应该再也爱不上任何人了,而你天墨,合该配上一位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子。 她看着天墨,眼皮却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终于渐渐失了意识,她伤的太重,还没能完全恢复好,且刚刚情绪失控,晕了过去。 天墨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她,他把她的脑袋小心安置在他胸膛上,他小心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他环着她,握住她的手。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呢?阿笙。 爱你明明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想假装不知道,我也想让你不知道,因为我多害怕,你因为要假装不知道,刻意躲开我。 以后,他不想做魔族的天墨了,他想一直留在阿笙身边。 朋友也好,亲人也罢,都可以。 都可以。 第一百零一章 梦中呼唤3 林夜枫踉踉跄跄出了凝笙的房间,却在拐角处撞上了羽仟,他双手环抱,目光淡淡却毫无意外地看着额角冒汗的林夜枫。 “你在等我?”林夜枫打量了他片刻道。 “不然呢?”羽仟站直身子,他看着林夜枫那张分明无比正义的脸,顿时没什么好气:“可以啊,吕凝笙这都伤三天了,你才来。” 林夜枫收敛好情绪:“我只是来看看她有没有死。”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她没死。”羽仟说着,回头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那儿。” 林夜枫站在原地没动,羽仟似笑非笑地回头望他:“怎么?不敢?” 林夜枫理了理衣衫,往前走去:“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羽仟待林夜枫随他进门后,扬手将门一关:“我知道吕凝笙的父母不是你杀的。” 林夜枫抖动了两下,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杀的?” 羽仟笑了一下,当时没反应过来,真以为是林夜枫杀了吕氏夫妻,可是这两日仔细回忆镜中林夜枫的手势和力道,显然是雨点小声音大,真正落到他们身上的应该不足半成力道,并不致命:“你那套别人确实看不出来,但我偏偏就是能看出来。” 林夜枫微垂眸,是,就算吕父吕母两人没有对他如此亲切的问候,就算他们没有莫名其妙提起那个林夜枫已经死了的父亲让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也不会杀了他们的,制止酩月只是为了保他们一命,可他分明当时没有杀他们,回弑仙族复命后他重新回了吕府,却发现两人已经没了气息。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招数不致命,可是两人身上又找不出别的伤痕,这是为什么?是酩月先前那一掌太重了,而自己再来一下,即便当时不致命,可两人的身骨太弱,而没能撑住吗? 他心中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这股感觉让他并不好受,他从心底不想让两人死,他甚至不忍再多看已经死去的两人多一眼,而是跑了出去,跑到了……一个柴屋,那里放着林父的牌位。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下意识地跑到那个柴屋,更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看见林父的牌位,会心底生出一丝悲戚的情绪。 “我的确不想滥杀无辜。”林夜枫也没隐藏:“可是,他们却死了,或许的确是因为我的最后一掌导致的。” 羽仟摇头:“其实酩月先前的一掌只是随手一挥,也不致命。” 林夜枫皱眉:“你的意思是?” 羽仟了然地看着他:“其实你心底一直有答案,又何必问我呢?” 林夜枫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想说的是,弑仙族族长其实一直都没有相信过他,在他和酩月离去后,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吕氏两人。 林夜枫沉默了一会儿,道:“事到如今,真相或许根本不重要了。” 如果吕凝笙要恨,就恨他。 “林夜枫,你知不知道,吕凝笙差一点就死了?”羽仟突然问道。 林夜枫立刻抬起头:“怎么可能?我那刃……” “没有刺碎心脏对。” “我们都不知道,同心珠一旦有了精元,就再也不可能变成凡人了。精元在,命在,精元无,命无。” 林夜枫感觉浑身的肌肉在跳动,怎么会这样,他差一点害死了吕凝笙吗,那个女子,差一点就永远永远地离去了吗,他永远都可能看不见她吗。 “其实这都是后话,一开始带吕凝笙回去的时候,你知道吗,她的灵魂出窍了。” 林夜枫瞳孔瞬间放大,灵魂出窍,证明此人已死。 “无妄用阴阳五行令强行压下她的魂魄,可她的魂魄不停地反抗,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世间没一个吕凝笙眷恋的了,人也好,物也罢,她心如死灰,一心求死。” 林夜枫沉默着,心脏的位置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钝痛。 “我们都留不住她了,紫蝶,我,无妄,齐鸣,甚至我拿出复仇这件事,都不能唤回她,就在她即将彻底离开的时候,一个人来了。” 林夜枫手指一颤。 羽仟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很满意,他继续道:“那个人就是天墨,他唤回了她,也就是说,吕凝笙因你而死,却因他而活。 “你想说什么?” “天墨是吕凝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眷恋,她不爱你了,或许她可能爱上了天墨。” 羽仟仔细回忆着紫蝶教他的一字一句,她怎么教的,他就怎么说,紫蝶说她看出来了林夜枫对吕凝笙有情意,即便杀不了他,也要给他心上一击。 “两个人同样骗了她,可是一个用命来爱她,一个借她的爱来害她,若我是吕凝笙,定然不会选择伤害她的,你说对吗?” 林夜枫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羽仟又想了想紫蝶说的话,想想说的差不多了,于是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翘起了腿:“差不多了,你不是说找我也有些事吗?说。” “我想看看我的过去。” 羽仟端着茶杯的手一停,瞧了他一眼:“你是说你想看看你和林夜枫有没有关系?” 林夜枫缓缓摇头,羽仟有些诧异挑眉:“那是?” “我想看我的前世,是不是繁檀。” 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泼到了羽仟的身上,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先前他提起繁檀,其实也是不敢相信,他就是繁檀,或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可是他从未想过,那日毫不犹豫拒绝的林夜枫为什么会突然想要验证自己是不是繁檀。 “你发现了什么吗?” 林夜枫眼睛像蒙了一层云雾:“羽仟,你知道吗?其实那些我从小与族长在一起的画面,我越来越觉得像是被灌进去的记忆,我也在想,为什么这些记忆明明是我的,可我从来也抓不住它们,太虚幻了,这几天我伤害了吕凝笙,我的头一直很痛,我梦见了一个看不清的小丫头,我的脑海里还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那人回头冲我笑,好像我与她认识了很多很多年一样。” 羽仟从未听过林夜枫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甚至没有收拾身上的狼藉便站起来了,走到他身边。 林夜枫突然笑了一下:“故事要收尾了,或许你说的对,该知道的总该知道的。” 他承认,他之前,一直在躲避,躲避心中的疑惑,可是有些东西,避也避不了,他从袖口处拿出一颗丹药递给羽仟:“我知道查看前世今生,会大大损耗你的精力。” 羽仟接过,瞧了瞧,忽笑一声:“你倒是大方,此等恢复元气之药可不多见。不过……”他神情一肃:“林夜枫,你可知道,如果证明了你是繁檀,那么十有八九你就是真正的林夜枫,这样的结果,你能承受吗?” 林夜枫神情恍惚,喃喃道:“能。” 羽仟拍拍他的肩膀:“别多心,或许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巧事,你上辈子是头猪也不一定。” “……开始。” 羽仟将丹药吞下,手心变出一把匕首:“林夜枫,查看前世与寻常不同,它会开启你的前世回忆,融入你的大脑和灵魂,你那时候就不再是酩夜了,而是两世结合的人。听明白了吗?” 林夜枫轻点头,羽仟脱下戒指,用匕首划开手心,顿时一滴滴的血落入永幻戒,戒指上的宝石似是活了一般,竟长出了眼睛的模样,缓缓睁开,林夜枫随之盘腿坐下,戒指悬空浮起,折射出一道碧绿的幽光,投入林夜枫的眉心,他顿时无意识了。 羽仟开启了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这界面能看见林夜枫的前世。 忽然,永幻戒折射出了第二道光,朝着门外跑去,羽仟愣住了:“什么意思?” 他没多想,马上追着那道光出去了,直到追到那道光,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投入了床上的吕凝笙的眉心,羽仟极其震惊立在原地,怎么会,为什么打开林夜枫的前世回忆,会同时打开吕凝笙的前世回忆。 天墨不明所以,皱着眉:“那是什么?” 羽仟清醒过来,他忽然醒悟,林夜枫就是繁檀,他与琴华在转世时定有牵连,两人一起诞生,一起忘却,所以开启一人前世时,另一人也会伴随开启。 可是,这样吕凝笙不就知道所有事情了,这对她的打击,到底算不算大。 吕凝笙刚刚恢复,就再也不是吕凝笙了吗。 羽仟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他没有回答天墨的话,只是回头出了门。 是命,便逃不开,躲不过。 第一百零二章 前尘往事 “仙帝,这是?”三位仙族将军进入内殿,看着精力气已经到尽头的仙帝,不过仙族一日功夫,他的发全部变白,此刻尽是一副慈祥至极的模样,他坐在榻上,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而整个内殿除了他们三位刚刚被唤来的将军们,就只留下了仙族太子和仙翁,为首的古修将军率先开了口。 仙帝笑了笑,看着怀中粉嫩漂亮正沉睡的女婴:“她啊,她是一个宝物。” 三人中最年轻的少年将军繁檀向来沉默,倒是风流倜傥的凰奕将军瞧了孩子一眼,那婴儿浑身一圈金光,他伸出手探了探婴儿的真身,面容微微失色:“青鸾珠?” “是。”仙帝站起身,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仙翁:“她便是同心珠之首,青鸾珠。” “同心珠串一出,四海八荒闻之丧胆,天地随其易主。”仙翁小心接过孩子道:“仙帝乃开创仙族之人,自开创之日起,如今几千年,他一直在培养着同心珠串,古修,你是开族将军,你自是知晓。” 古修点头:“外界只是有所听闻,但我却是实实在在感受过,只是我本以为它永远不会出世。” “剩下四颗我已投入凡间,若……到时,就派青鸾珠下去寻找他们。”仙帝拉一拉孩子的手,眉目中却流淌着无奈:“只是对不起他们了。” 凰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仙帝此刻拿出同心珠,是仙族的危机要到了吗?” “我大限将至。”仙帝忽道。 “仙帝。” “仙帝。” “父帝。” 仙帝轻咳一声,摆摆手:“不必多言。”他将目光看向太子:“启儿。” 太子恭敬作揖:“父帝。” 仙帝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这个看似谦逊实则野心满满的儿子,看着他英俊而桀骜不驯的面容,想到未来的仙族竟是要毁在他手中,心中一阵痛,他再次咳了一声:“以后仙族就交给你了。启儿,你记住,万事不必过莽也不必过于狠绝,或许……” “儿臣知道了。” 仙帝被打断,沉默片刻后点点头:“你下去。” 太子缓缓扫视着周围人,又将目光投到仙翁怀中的女婴身上,点头,往后走。走至门口,门即将关上之际,他似乎也知道这是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他停驻片刻,目光在苍老的仙帝脸上停留,缓缓道:“父帝,珍重。” 仙帝像是没听见一般,面容异常平静,门关上,他突然问道:“你们觉得太子作为新仙帝合适吗?” 仙翁抱着孩子的手一顿,几人的面色都有些怪异,仙帝摇摇头:“但说无妨,古修,你先说。” 古修作揖:“太子有勇有谋,聪明果断,只是……有些过于自负,这于今后管理各族不利。” 仙帝朝凰弈一挥手,凰弈没有片刻犹豫:“有些?明明自负过头,仙帝,太子他杀伐太甚,心过狠辣,实不胜任,如今各族平和,全靠倚赖您的大义,若是太子上位……” 凰弈似乎突然意识到太子是仙帝的亲子,这样说属实伤了他的心,他停住了,没有接下去说。但仙帝却无谓地笑了,他微微冲繁檀抬抬下巴:“繁檀,你呢?” 繁檀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仙帝是已经预料到什么了吗?” 仙帝看了看自己似人一般逐渐要垮掉的身体,他悲切道:“他不胜任,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他不胜任,可是,如今他坐上族长之位避无可避,仙族的命运怕是要走向灭绝,古修啊,我要死了,归于混沌,日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仙族就靠你们了。” 古修眼眶一热,他,仙翁与仙帝共同开创仙族,彼此千万年间共克磨难,如至亲兄弟一般,如今却是要亲自送走他走,他上前一步搀住他,嘴唇颤抖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仙帝握住他的手,看着众人:“若仙族真的因启儿遭受灭顶之灾,它有幸复活,希望各位能够取而代之启儿,让其重归平静。” 只是如今,太子羽翼极为丰满,如此突兀将其赶下帝王之位,只会加重他的戾气,导致灾难更早到来。 众人无一人发声,或许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受万人敬仰的仙帝如今摇摇欲坠,心中悲戚。 “仙族被灭之日,便是天界永锁之时。而唯一开启天界之门的钥匙,便是同心珠串。同心珠串开启天界,仙族便会重生,众仙家皆能再生。”他看向仙翁怀里的孩子:“只是苦了这些孩子。” 他想了一会儿,终是叹了一口气,他微微弯腰,在小女孩耳边悄悄说道:“孩子,如若那时你觉得仙族没有必要复活,那就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不必为此丧命。” 仙翁却是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微微收紧了抱着孩子的手。 “仙翁,你给这孩子取个名字。”仙帝拍拍仙翁的臂膀:“她在你身边养着,我也能放心,只是流言蜚语怕是少不了了。” 仙翁看着怀里此刻已经苏醒的小女孩,她漂亮乖巧,如玉一般,黑得发亮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心下一软:“流言蜚语对于本翁而言,向来算不了什么,仙帝,我想给她取名琴华,我曾与零溪约定过,日后若有了女儿,就叫她琴华。” 众人一阵沉默,大家心里都清楚,零溪上仙早已逝去,岁月久远,以至于仙族绝大多数仙子都不知道有此人的存在,而仙翁几千万年再未娶亲,仙族也都以为仙翁从未娶亲,仙帝逗弄了一下琴华的小脸,淡淡道:“零溪啊,不知我死去后会去哪儿,能不能遇上她,若遇上她,我定要与她讲讲你这些年有多思念她,琴华,好名字。” 他一抬手,将琴华的真身锁住了,琴华周围一圈金光也消失了,他忽然抬头看向繁檀:“繁檀,你来看看琴华。” 繁檀不明所以,但还是作揖过去,他看了一眼那孩子,眼里没什么波澜,仙帝却示意仙翁将孩子抱给繁檀,他没抱过孩子,僵硬地接过,琴华也没什么反应,似乎觉得无趣,她对着自己乱舞动的小手盯了起来,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凰奕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繁檀看了琴华一眼,不善言辞的他抿了抿唇道:“仙帝,这是何意?” “繁檀,你定要好好地保护这孩子。” “臣万死不辞。” “如若启儿能够知错就改,不至于酿成大祸。”仙帝顿了顿,似乎也感觉到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也继续说道:“那时,你便娶了她,做对神仙眷侣未尝不可。” 这下,不止是繁檀震惊,众人都跟着吃惊起来,繁檀把琴华抱回给仙翁:“臣会用性命护佑琴华,但臣不会与任何人成亲。” 仙帝重重地咳出一口血,古修扶着他失声道:“仙帝! 仙帝摆摆手:“繁檀,我并不是逼你,而是你与这孩子有着纠缠不清的宿世情缘,我不担心你不肯娶她,我只是担心你们都有意,而命运有心阻碍你们。” 繁檀闻此言望了一眼琴华,就此沉默。 “两位将军,切莫珍重,保护好自己。”仙帝歉意对着凰奕和繁檀道,随后看向仙翁和古修:“老朋友,对不住了,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你们,我要撑不住了” 这些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古修感受到重量一下子压到了他身上,无数金光从仙帝身上折射出来,天界内外所有神兽圣鸟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悲鸣声,内殿的凰奕,繁檀跪下作揖拜别:“恭送……仙帝。” 沉痛之气一下子涌来,一颗泪从古修脸上落下:“辒兄” 琴华一下子哭了起来,仙翁抚慰着孩子,却情不自禁靠近即将消散的仙帝,道:“辒兄,走好,我会的。” 第一百零三章 前尘往事2 “这个仙翁的女儿真是无法无天了,把从草药山偷来的痒痒粉全撒入了一个侍女的床上,弄的人家现在还在抓全身呢。”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坏,才三百多岁,仙翁就管不住了。” “谁知道仙翁一世清名,哪儿突然跑来一个私生女。” “嘘,别说了,上次仙帝罚了一个多说的侍女,你怎么不记教训?” “说来也是,仙翁宠她便罢了,怎么新仙帝也这么宽容这个琴华。” “咳!”不远处传来一声清朗的咳嗽声。 两个侍女回头望去,只见三位仙族将军正站在她们身后,而咳嗽地正是似笑非笑,温和的凰弈将军。 而古修将军和繁檀将军则是不苟言笑地站在一旁看着。 两人忙行礼:“将军。” 三人走上前,凰弈抬手让二人起:“知道那个丫头是个难惹的,还敢这样说她?” 两个侍女不敢起身,倒不是怕这个向来和善的凰弈,而是怕另外两个气场极为强大的古修和繁檀,就这么逼近,她们难免不害怕:“小仙知错,日后再也不敢了。” 古修似觉得有些疲惫,不轻不重地斥道:“仙翁是仙族的元老了,你也竟敢说他的女儿是私生女,也竟敢如此谈论琴华吗。” 声音不大,却让两位侍女吓得浑身颤抖:“小仙知错,求将军宽恕。” “古兄,对小仙女们要柔和些,看她们吓的,放心,古兄就是长得凶,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凰弈安慰道,尽管这安慰并不怎么情深意切。 “自己下去领罚。”繁檀淡然道。 “是,是。”两人连忙爬起来,匆忙离去。 凰弈看着两个侍女的背影:“这丫头确实不让人省心。”他用最近新得的一把折扇拍拍繁檀的胸膛:“我记得是前段日子不久,她因为生仙帝的气,把帝宫太央池的温泉水全放了,就这,仙帝都没生气。” “他当然不会生气。”繁檀道。 “倒也是。”凰弈点点头,突然觉得好笑:“不过你这小媳妇却是真的不好惹,那个小仙侍说了仙翁一句名节不保,她便去偷了痒痒粉,折腾地人够呛。” 只是奇怪的是,他听说这个掌管草药山的药姑荣辛是个冷心冷情又是个极其敏锐的主儿,这丫头是怎么从草药山偷来的痒痒粉? 古修也笑了起来,笑容中隐着一丝疼爱:“倒是个以牙还牙的孩子。” 繁檀冰凉地看了凰弈一眼,凰弈装作没看见,和古修相视一笑:“不过,他这小媳妇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了。” 古修也跟着笑着摇摇头,说来也奇怪,琴华对古修尊重有礼,和凰弈玩的不亦乐乎,就是对繁檀避而远之,甚至有时候还针锋相对。 “先仙帝说什么纠缠不清的宿世情缘,会不会是记错了啊?怕是孽缘啊哈哈哈。”凰弈越说越起劲,却发现自己提及了先仙帝,顿时闭上了嘴。 古修眼眸暗淡了一下,脸上疲惫不已:“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便迈着比以前显得要沉重许多的步伐离开了,凰弈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忽地正色道:“繁檀,你觉不觉得古修变了很多。” 繁檀没有答话,怎么可能没有变化,短短三百多年,古修开始莫名其妙苍老了,仙族之人不老不死,即便他是开族将军,活了几千万年,却也不该在这短短几百年间开始苍老。 “他怎会老的如此之快?想当年……”凰弈没敢再说下去。 想当年,先仙帝也是如此这般开始衰老的,而衰老不久后,他便回天乏术归于混沌了。 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凰弈。”繁檀终于开了口:“你记得当年,先仙帝怎么衰老的吗?” “自然记得,他是去了蓬莱仙岛,说是遭遇伏击,将其重伤。” “可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敌得过先仙帝,他如此深明大义,又如何有仇家?” 这次轮到凰弈沉默了,有些事情,不能想下去,也不敢想下去:“近来见古修如此,我一直不愿动这想法,他若真是与先仙帝一样的情况,我们该如何救他,他可是开族将军,究竟何人能轻易下手。” “凰弈。”繁檀看着目前和平一片的仙族,繁花盛开,云彩绚烂,他身上的盔甲已经多年没惹上过尘埃:“你还记得,先仙帝离去时对我们说过什么话吗?” “他叫我们,切莫珍重,保护好自己。”凰弈沉声道。 “或许想要我们命的,从来不是敌人。”繁檀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天要变了。” 二人就站在原地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一句。 很久之后,凰弈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媳妇来了。” “什么?”繁檀皱着眉头没反应过来。 远处,一个蹦蹦哒哒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她头顶扎了两个圆圆的丸子头,模样也就是凡间女孩的七八岁,长得格外圆润瓷美,她举着兔子糕,左手两支,右手一支,跑到了凰弈的面前。 凰弈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琴华丫头,你这是又跟仙翁闹,让他下凡间给你带来的?” 琴华瘪着嘴不高兴:“哪有?”她只看了繁檀一眼便马上回过头:“爹爹是有事要下凡,我才让他给我带的。” 繁檀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个小丫头,尽管这孩子对他并不热情,不过这样也好,日后没什么纠葛,他也能心无旁骛地保护她。 凰弈拿起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还没教训你呢,你偷草药山的痒痒粉整那个小仙侍是不是过火了些?” 琴华两手拿着东西躲不了,理直气壮道:“一点儿也不,谁叫她说爹爹!” “那我问你,你上次又为何生仙帝的气,放了他宫里的温泉水?也是因为你爹爹?” “……” 琴华语塞,低着头不说话。 凰弈也不再为难她,反而盯着她手里的兔子糕跳开话题道:“丫头,你这三支吃的了吗?” 琴华可爱地摇摇头:“不是的,有五支呢,我已经吃了两支,爹爹不吃,所以我给你两支。”说着,她把左手里的两支兔子糕递给了凰弈:“你一支,古修伯伯一支。” 凰弈怪异地哦了一声,他接过兔子糕,若有所思地盯着琴华右手最后一支兔子糕,又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繁檀:“那最后一支是给?” 说时迟那时快,琴华把最后一支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最后一支当然是爹爹的华儿的。” 凰弈啧啧两声,胳膊肘顶了顶繁檀:“你到底是怎么混的,自己的媳妇儿可是一点儿也不在意你。” 繁檀投过一记淡淡而警告的眼神给他,凰弈耸耸肩,举着两支兔子糕特意在他面前晃过一圈,然后亲昵地捏了捏琴华的脸蛋:“谢谢丫头,我这就去找你古修伯伯。” 说罢便光速溜了,而繁檀呆在原地也着实不自在,他僵硬地说了一句:“早些回宫。”便也转身离开了。 “喂。” 小琴华忽然唤住他,繁檀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眼神示意她有什么事。 “没事。”琴华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便跑开了。 繁檀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才离开。其实他也不解过,三百多年来,他遵守先仙帝遗命时常保护着琴华,虽不善言辞,却未曾伤害过她,惹恼过她,她却对自己好像讨厌地紧,或许日后他要远远地保护她了,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待繁檀走远后,一直躲在拐角处的琴华才悄悄地露出了脑袋,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支可可爱爱的粉色兔子糕,有些懊恼地嘟起了嘴。 怎么在这个繁檀面前,她总是那么别扭呢,明明…… 第一百零四章 前尘往事3 仙族七千二百零一万年,距离琴华诞生刚好一万年整,这一万年仙族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件事,古修将军离奇死亡,而死的时间,状况竟与当年称是在蓬莱仙岛受创的先仙帝死相相同,这引起了仙族多人的猜忌。 第二件事,仙翁的小女琴华自三百岁后便停止了生长,按仙族生灵的特征,在一万岁整时,便已成年。而琴华如今一万岁整,无论从身形还是情智方面,都与人间七八岁孩童一致,纵使仙帝严加阻拦,但还是不少人开始怀疑起了琴华的真正身世。 古修还未归于混沌之时,曾与凰弈,繁檀,仙翁趁琴华熟睡之际,用仙术为其助力,希望恢复她正常的仙族生理成长过程,可均无果,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样的结果。 琴华一万岁整当天,凰弈正与繁檀在古修曾建立的修心亭中站立。 自古修死后,两人时常不约而同地来到修心亭,大多数时候,他们就这么站着,就连一贯爱逗繁檀说话的凰弈,也会在修心亭内变得沉默无比。 他们也很少提及古修,很少提及那些过往,他们不愿意将这个已经死去的将军反反复复拿出来咀嚼,不愿意,因为他们只愿古修只是去远游了。 “繁将军。”忽然一个仙侍女过来。 “何事?”没等繁檀开口,凰弈忽然问道。 “仙帝召您。” 凰弈看了繁檀一眼,继续问道:“他召繁檀何事?” 小仙侍摇摇头表示不知,可心里又不知是在挣扎什么,忽抬头说道:“仙帝将四处游历的重要散仙也唤回来了,看样子,是要众审……繁将军。” 凰弈忽然无比愤怒,他额头上青筋泛起,一把就要冲出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繁檀单臂拦住他,淡淡对小仙侍道:“我即刻就去,多谢你好意,不过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小仙侍匆忙点点头,站起身来跑开了。 凰弈眼圈控制不住地微红:“他算什么仙帝,我就知道,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他怎能如此卑鄙?!古修已经死了,我怎么能看着你也去死?让我去!把罪名扣我身上!仙族不能没有将军,我一死,他势必不会再动你!” 繁檀松开拦住他的手,一向习惯于清冷孤傲的他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拍了拍凰弈的盔甲:“没事,凰弈,就如同先仙帝所说,仙族之劫,避无可避,你我兄弟二人,留你更合适。” “明明平日里我看他最不顺眼,我骂他骂得最多!为什么他要动你,而不是我?!” 繁檀没有回答,他早就猜到下一个是他,大概仙帝猜透了先仙帝的心思,若他不行,众将军可取而代之,而凰弈虽然真身凤凰,本领强大,但乐于逍遥自在,向来无拘无束,看起来对他毫无威胁。 “凰弈,如若我真的……好好照顾琴华,不把她当作青鸾珠的对待,让她好好的。” “什么。” “没什么。”繁檀望了望灰蒙蒙的上空,又有何畏惧,又有何眷恋,生死不过弹指间,左右不过是自己定或是他人定罢了。 “走了。”繁檀再次拍拍凰弈的盔甲:“我和古修都不在了,你就收住嘴,莫冲动,莫让别人抓了把柄。” 凰弈眼圈红红的,转过身,不再多言。 繁檀到达大殿之内时,果然四海之内的高阶级的仙全部到齐,齐刷刷地朝他看,他就这么扫一眼,那些人望他的眼神都是不解和奇怪,大概这些人也不知道要审自己什么。 繁檀第一次没有行礼,只是傲然地站在那儿。 仙帝把玩着手上的帝戒,见他不跪,微抬眼:“繁檀,为何不跪?” “听闻今天仙帝要众审我,繁檀想听听我是何罪名,若真有罪,我即刻下跪认罪。”繁檀站在那儿,一双不卑不亢,向来冷清的眼睛缓缓看向仙帝。 “无论你有罪无罪,我是仙帝,你合该跪我。”仙帝徐徐道:“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仙帝不配你行跪礼?” 繁檀忽地觉得有些可笑,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众仙难得见这仙族最年轻又最冷情的将军一笑,反倒都觉得稀奇了起来,繁檀恭恭敬敬地跪下,淡淡道:“是了,我合该行礼,不过繁檀跪的是仙帝,而非你。” 众仙一头雾水,没听明白,繁檀跪的不就是仙帝吗?为何他又说不是?可仙帝却听明白了,他冷笑了一声,繁檀跪的是仙帝这个名号,而在他心里,他根本就不是仙帝,配不上仙帝的名号! 仙帝向来喜怒哀乐从不显于外表,他笑着抬手,旁边的一个天兵点头说了是,然后打开了一张诏书,向空中一扔,顿时周围的仙便都能看见诏书上写的字,但尽管如此,天兵还是尽职尽责地念了出来。 “今日召集众审,是为一件事,现在位将军繁檀为了一己私利谋害古修将军,并且与先仙帝的死似有牵连,本帝收到可靠证据,故与众仙家商议如何处理此事。” 众仙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可谁都没有相信,有几仙试探着上前。 “仙帝,此事怕是有误会,繁檀将军一向英勇善战,刚直不阿,绝不会干出此等事。” “望仙帝明察,切不可杀错啊!” “仙帝,繁檀将军的人品我们皆可担保。” …… 仙帝恍若未闻,脸色却愈加冰冷,他再次抬手,旁边的天兵开始念:“先仙帝死后两百七十年,有仙界小厮亲眼看见繁檀将军将古修将军带去蓬莱仙岛,自从古修将军回来后,越发苍老,越发虚弱,不过万年功夫便归于混沌。” 仙帝示意停下:“繁檀,刚才所说你可认?” 繁檀点头:“认。” 那一年,其实是古修一直觉得先仙帝的死有蹊跷,便约他一同去蓬莱仙岛瞧瞧是否有凶手痕迹,但奇怪的是,蓬莱仙岛十分平和,甚至看不见一丝打斗痕迹,能把先仙帝伤害至此,怎么可能不是一场几乎毁灭式存在的大战,又怎么会没有痕迹。 最后他们一无所获便回去了,但回去后古修开始身体越来越差,与先仙帝一模一样,也就是因为此,他们才确定了先仙帝根本不是被人偷袭,而是被人害死的。 “很好,听说先仙帝去蓬莱仙岛当日,你不在,所有人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 繁檀淡淡道:“我说去哪儿了,仙帝会信吗?” “不妨说说。” 繁檀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仙帝不在意地笑笑:“你不愿说本帝也不勉强,传那个小厮。” 很快小厮被叫了过来,他全程低着头,看都没看经过的繁檀一眼,便扑通一声跪下。 第一百零五章 前尘往事4 仙帝露出完美的笑容:“你说你亲眼瞧见繁檀带了古修去了蓬莱仙岛,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 小厮还是没抬头:“还有,小仙听到……” “听到什么?” “小仙亲耳听到繁檀将军在殿内与一人讲话,说是先让德高望重的先仙帝下位,然后便除掉古修将军,最后……” “最后?” “最后便是除了仙帝您,让众仙拥立他上位。” 仙帝点头,让小厮退下:“繁檀,听见了吗?” 繁檀睁开眼睛,缓缓勾起一边嘴角:“听得一字不差。” “认吗?” 众仙犹犹豫豫地互相看着,还是上了前。 “仙帝,那小厮的话不可全信啊!何况若繁檀将军真与人密谋,怎会轻易让旁人听了去?” “仙帝,如今先仙帝和古修将军都已归于混沌,仅凭一个小厮的只言片语,实在不够啊。” 其实仙帝哪里不知道漏洞百出,他就是故意的,随随便便找个仙界小厮,随口让他颁布了罪名,他就是要让繁檀知道,让仙族所有人知道,他想杀任何人,想降罪于任何人,都无需多少罪名,他才是仙帝,至高无上的仙帝。 “谋害先仙帝和开族将军,是何等大罪,宁杀错不放过,众仙还有何意见?” 此言一出,骨子里儒弱的众仙只好闭了嘴,甚至惋惜地看着繁檀。 “繁檀,你认吗?” 繁檀平淡地笑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现在仙帝一旁的仙翁面色不太好看,他悄悄设下隔音罩,让二人的声音不被旁人所听:“仙帝忘了先仙帝的嘱托了吗?怎可如此陷害繁檀,如今只剩两位将军,你再将繁檀除去,你可想过仙族就此将迎来多大的灾难?” 仙帝此刻冷冰冰地望向他:“仙翁,你莫要以为,我此刻不敢动你,一个小小的繁檀,我想杀便杀,想治罪便治罪,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的事你不该管。” 仙翁脸色难看:“仙帝,就算你此刻要杀了我,我还是要说,仙族存活至今不易,你不能让先仙帝一手创下的仙族毁于一旦。” 仙帝不动声色地轻抬手,一团真气打过去,仙翁被重重一击,一口血吐出,隔音罩立刻碎了:“来人,仙翁身体有恙,把他带下去。” 众仙虽然听不见任何东西,但猜也猜出来了,如今看着仙翁被重伤带走,心中也都明白了什么,都低着脑袋不再多言。 繁檀闭了闭眼睛:“繁檀随仙帝处置,但希望你就此收手。” 仙帝困乏般地打了打哈欠:“那就快些处理,来人,把散仙杖带来。” 散仙杖!!!众人脸色大变,仙帝竟然使用散仙杖!在仙族令人闻风丧胆的处罚物什,一杖灭仙法,二杖剔仙骨,三杖魂飞魄散。 众仙就是再软弱,也禁不住有人上了前:“仙帝,您要打繁檀将军几杖?” 仙帝打量着手上的散仙杖,皱着眉头语气轻快道:“那自然是,三杖喽。” “仙帝,这恐怕不妥……” 话音还未落,仙帝忽然一杖朝说话那人打了过去,顿时一声嘶嚎响起,那人被打出三丈之远,浑身的仙气刹那间散尽,口吐鲜血,浑身颤抖。 散仙杖,是专治仙族人的惩罚,但先仙帝觉得过于狠绝,所以从未用过,没人知道他的威力如此巨大。 “众仙家,还有话要说吗?” 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繁檀闭上眼睛:“仙帝快些动手,不要再祸及他人。” 仙帝闻言也不怒,走至繁檀面前,轻声一句:“仙族的少年将军,你是不是也没想过会死在我手里。”他举起仙杖,一种恣意生长的无端恨意和快感充斥了他的全身,他仰天一笑,重重地朝繁檀身上打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那一刻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用力扑入了繁檀的怀抱,繁檀本紧闭双眼,直到一个小小的,暖暖的身体撞入他的怀里,并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几乎重重打在他的心上,一种无声的痛感瞬间蔓延全身,他立刻睁开眼,一把扯出怀中的人,在看清那张极为漂亮又稚嫩的脸时,他失声大叫:“琴华!!” 仙帝脸色大变,眼睁睁地看着小小的女孩口吐鲜血晕厥了过去,他的仙杖瞬间摔落地上。他怔在原地,周围一片混乱之声,他觉得极为吵乱,忍不住吼一声:“都闭嘴!” 怎么会呢?琴华怎么可能会为了繁檀挡下仙杖,他明明亲眼所见琴华最讨厌的就是繁檀,她可以和任何人嬉笑打闹,却偏偏远离繁檀 他没再多想,蹲下伸出手想抢过琴华,他的手却被一只已经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他顺着那只手望过去,对上了繁檀的脸,他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繁檀,面容是死一般地冰冷,看着他的眼神幽而黑暗,握着他的手格外用力,几乎要将他的手捏碎一般,仙帝内心来不及愤怒和诧异,手就被一把甩开。繁檀一把抱着琴华起身,随即转身快速离去。 一旁的仙侍捡起来散仙杖,小心翼翼地递给仙帝:“仙帝,刑罚还继续吗?” 仙帝看着早已不见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散仙杖,过一会儿才道:“速去通知仙翁到繁檀那儿去。” 琴华,你为什么要帮我挡这一杖? 繁檀紧紧抱着琴华,他的手颤抖地几乎失控,脚步悬空,他忘了自己可以飞行,那个小小的人儿瘫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明明,这个小姑娘那么讨厌他,他为了不让她厌烦,自她三百多岁后,便开始默默地站在远处保护他,几乎和她再无交集,可为何此时她会出现,又为什么挡下这一杖,她会不会有事?繁檀心乱如麻,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怀里这个此刻虚弱至极的人,他的心几乎碎裂般地痛,其实明明她不过凡间八岁女童的模样,可他从未像仙翁那样将她视作女儿看待,也从未像古修凰奕那般将她当作小孩般逗弄,他究竟把她看作了什么才会这样束手无策。 其实先仙帝的话一直徘徊在他耳边,只是他刻意不听而已,他从不对她亲近,从不主动靠近,他以为这样就会与她有了一层无形的阻隔,可是当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这个阻隔就碎了一地。 琴华,答应我你不能有事,我说这句话,不是因为你是青鸾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 第一百零六章 前尘往事5 凰奕闻讯赶到繁檀寝殿之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不可思议,他看见一向视万物于无物的繁檀满脸血污,紧紧箍住琴华在怀中,他嘴里也不知在念叨什么,模样十分仓皇,似乎醒着,似乎蒙着,凰奕急忙走到他身旁,小心试探道:“繁檀,繁檀?” 繁檀没有任何反应,模样一如刚才般迷茫,凰奕看着他怀中不省人事的琴华,有些担忧地想把她拉出来看一看,可是繁檀的手把她抱的紧紧的,让他根本不能将琴华强行拉出来,他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就算繁檀再怎么不镇定,也合该先帮琴华疗伤啊,怎么会抱着她呆坐在地上呢,难道琴华已经? 想到这,他再顾及不到其他,拉过琴华的手试探了脉搏,很奇怪,琴华的脉搏竟然如常,没有丝毫不妥,他来时明明听见琴华替繁檀挡下了一下散仙杖,那散仙杖的威力有多大他不是不知晓,琴华怎么会一点事没有?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看来繁檀之所以没有动作,是因为琴华根本没事,但是,她为什么不醒? 凰奕轻声唤道:“丫头?丫头?琴华?” 看她没有任何动静,凰奕下意识地想动用真气将她唤醒,繁檀却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她醒不来,她万一一直醒不来怎么办?” 凰奕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琴华什么内伤外伤都没有,怎么会醒不过来,他还是动用了真气,琴华果然没醒,凰奕皱着眉头看向繁檀:“这怎么可能呢?” “她醒不来,我刚刚用了所有办法她还是醒不来。”繁檀只是茫然无助地低头看向琴华。 凰奕嘴唇颤了颤,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在他听到消息那一刻,他的反应竟然是高兴大于慌张,他竟然在庆幸,庆幸繁檀没有受三杖散仙杖,庆幸他没有死,庆幸琴华为他挡下了散仙杖,他不可否认,虽然他在这万年中对琴华非常好,他也喜欢这个小丫头,他乐于保护她,乐于和她玩耍,可在他内心深处,琴华还是只是青鸾珠,她是为了保护仙族而诞生的,她不是琴华,所以如果让他在琴华和繁檀之间选择一人,他一定会选择繁檀。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可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琴华她只是一颗珠子可为什么繁檀会这样无助?他从不这样,这万年来,他一直对琴华避而远之,虽然总是在默默保护她,可却从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以为,繁檀只是履行对先仙帝的承诺而已,可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只是为了承诺,他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凰奕还没想透彻,却听见门外传来步履匆匆的声音,他忙回头望去,是仙翁到了,他身上也有血迹,可明显是他自己的,因为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走路也有些不稳,凰奕愣了一下,急忙上前搀扶:“仙翁,你怎么也受伤了?” 仙翁摆手,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别管我了,华儿怎么样了?” “她” 没等到凰奕话说完,仙翁便跑到了繁檀面前:“把华儿给我。” 繁檀似乎失了神智一般怎么也不动,凰奕跑过来大声唤道:“繁檀,快把琴华交给仙翁,或许只有他有办法救琴华!” 繁檀终于被唤醒了,他急忙站起身将琴华抱至到床榻之上,仙翁过去,凰奕道:“刚刚我已经探过恋,散仙杖似乎没对她有什么损伤,这又是为何呢?” 仙翁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丹塞入琴华嘴中,抬起她的头让她咽下去,一边回凰奕道:“因华儿本身就是先仙帝一手造就的仙族至宝同心珠之一,散仙杖亦是仙族至宝,它们出自同人之手,两两怎么会造成伤害?琴华吐出血来,也不过是个假象,对她本身不会有任何伤害。” “那她为什么不醒来?” 仙翁没再回话,只是开始盘坐,闭上双眼,不知在做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不停地在琴华身上施展仙术,那些古老的仙术,此刻仙族不再有任何人能够施展。 繁檀眼睁睁地看着床榻上的琴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凰奕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他,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久才憋出一句:“繁檀,你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他也想知道他自己怎么了,怎么几十万年的冷静之态,在今日通通瓦解,怎么他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床榻上的女子上离开,怎么他几十万年如一日平静无波的内心今天会翻腾成这般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仙翁终于睁开眼睛,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还没等其他两人问,他便开了口:“你们记得今日什么日子吗?” 凰奕闻言皱眉,什么日子?今天能是什么日子?灵光闪过,他道:“今日我倒想不起来是什么日子,不过再过几日,便是仙帝的祭日了。” 繁檀道:“今日是琴华的一万年生辰。” 凰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明白为何繁檀会知道琴华的具体生辰,不过随后他便又想起,似乎每一年这时候繁檀总会不经意地提醒他琴华的生日到了,他便会去下界挑些小玩意送给琴华当作贺礼,只是这家伙每次自己倒是什么都不准备,他还曾经与古修戏谈说在帮繁檀养小媳妇。 仙翁点点头:“是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万年了,华儿还是七八岁孩童模样。她的真身与我们都不同,自然不会按照仙族的生理进程进行。” 但他这几年也曾阴差阳错找到过下界的一颗同心珠,那是仙帝隐藏在暗影族的地灵珠,名叫紫蝶,也一万岁了,却已经十七八岁的模样,亭亭玉立,分明进程一致,为何只有琴华不同,难道她是青鸾珠,所需吸收的精华要远远大于其余几颗珠子,所以她的肉身承受不起,才会生长缓慢。 凰奕没能听明白:“您的意思是?” “今日就算她没为繁檀挡下一杖,她也会陷入沉睡,只是刚好那一杖提前了入睡的时间。” “为何会沉睡?” 仙翁微叹气:“调养生息。” 繁檀看着琴华:“她会沉睡多久?” “一百年,不止今日,日后每隔万年,她都会沉睡一百年,但是在这一百年中,她会成长,你们看。”仙翁忽然指向琴华,床榻上的女孩,已褪去了孩童的稚嫩脸庞,尽管闭着双眼,却明显感觉到模样有了变化,她的面容开始变得沉静温婉,更加美丽动人,俨然一个的十三岁豆蔻少女。 “长大了,她长大了。”凰奕情不自禁浅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大。” 繁檀有些呆滞,紧盯着那张脸,心脏的疼痛感在知道她无事后终于减弱了一些。 “她从今以后,每次沉睡都会成长一些,直至长成。” 第一百零七章 前尘往事6 仙翁替琴华掖好被子,慈爱地看了床上的小丫头好一会儿:“华儿就放你这儿,这样她安全,你也会安全。” 繁檀唇颤了一下:“其实我并不在意生死。” 但他现在不想死了,他知道因为什么,因为此刻在他床榻上的女孩。 “华儿如此护你,仙帝大概不会轻易动你了,他向来工于心计,想必会把心思放在别处。”仙翁话中有话道。 凰奕不明所以:“难道他会把心思动到我头上?” 繁檀沉吟道:“应该不会,就算他再自负,此举已不得人心,他短时间内怎可实施二次,且所有人都知道你向来来去自由,不理朝事,他也难给你扣上罪名。” “话虽这么说,”仙翁看向凰奕,低声道:“你还是尽量低调些,不要与他有冲突,也不要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最好繁檀这儿你也少来。” 凰奕面色难看,他心底对这个仙帝诸多怨怼,如今却要因为他的卑鄙四处躲避,他真身是凤凰,傲然天地之物,怎可受此无端压迫?他黑着脸不答话,仙翁与繁檀自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繁檀道:“琴华醒来之后,我不会再与你见面,你我之间,自此就当不识。” 繁檀自知,凰奕虽不是开族将军,却也是仙族宗师般的人物,他属凤凰仙鸟,被无数仙人顶礼膜拜,凰奕比他年长,心态却没他成熟,总是疾恶如仇,若他独来独往便也好,若是与他这个仙帝的心头刺一直走近,终会对凰奕不利,兄弟之情,在心中记着便好,何须常来往。 凰奕沉默许久,最后也不知答应没答应,只是忽然开口问道:“仙翁,你为什么会被那个家伙伤成这样?” 仙翁究竟实力多少,他再清楚不过,仙族多少古老不为人知的仙术被他所掌握,尽管现在的仙帝不知什么原因功力大增,但对付仙翁绝对要非常吃力,难断输赢,仙翁若拼尽全力,他与繁檀二人恐怕联手才可与之打平,只是几千万年了,他从不尽全力,一次也没有,如今更是被仙帝随手打伤也不抵抗。 仙翁看了看自己胸口被打的一掌,缓缓道:“这便是我让你记的东西,小不忍则乱大谋。” 凰奕眯起眼睛,发出危险的信号:“仙翁,我,你和繁檀,我们三人直接联手将他制服,重新选出新的仙帝,难道不行吗?非要等到他将我们逐个击破,最后束手无策吗!” 仙翁无奈地摇摇头:“凰奕,为什么你永远不能多想想呢,如果真的这么容易,先仙帝何必大费周章?仙帝此刻怕是接触了什么秘术,如若我们真的制服了他,他便会与我们玉石俱焚,他会亲手将仙族毁灭。” 凰奕震惊地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般地望向繁檀,却得到他轻轻的一点头,凰奕僵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挪动脚步到繁檀身旁,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罢了,我去云游四方,见见外面的世界是否变了样,繁檀,那你我兄弟就此一别。” 繁檀微微垂眸,忽地一把抱住了凰奕,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脊:“奕兄,保重。” 凰奕愣了一下,繁檀从未与他如此告别,他也不知明白了什么,只道:“你我兄弟二人,下次见面,定都要好好的。” 繁檀松开他,点了点头,凰奕对着仙翁行了礼:“仙翁,告辞。” 仙翁轻颔首,心里一阵悲哀,他似乎不愿再久留,只看了看琴华,拍了一下繁檀的肩膀便离去了。 繁檀将琴华的手放进被子里,变出一方手帕仔细擦拭去她脸上的血污,他柔声道:“睡,琴华。” 琴华就此沉睡百年。 这一百年中,她梦到的全是这一万年来所发生的事情,梦到了很多人,有仙帝,有古修,有凰奕,有被她欺负的人,有陪着她一起玩的仙侍,总之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可她大多数时候,梦到的都是一个男子,那个男子便是繁檀。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一百多岁时,总有两个将军过来看她,一个是古修,一个是凰奕,尤其是凰奕,他总是喜欢逗弄他,时常会和古修伯伯说她是繁檀的小媳妇,她听不懂,久而久之,却记住了这个名字,繁檀繁檀,这人是谁,她才不要做他的小媳妇,直到有一次仙侍提起仙族有三大将军,她这才知道原来仙族有三个将军,竟然有一个将军从来没看过她,想想就生气,她就问那个人是谁,仙侍说,那个人叫繁檀,是仙族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原来第三个将军就是繁檀,可为什么凰奕叔叔会叫她是繁檀的小媳妇呢,明明她都没有见过他,繁檀这个人又是长得什么样呢? 好奇心开了阀,便再也收不住,她一天天地等着繁檀来找她,可他愣是一次面都没出现过,后来她恼了,大声质问凰奕为什么那个讨厌的繁檀一直不出现,凰奕吓一跳继而笑得合不拢嘴,好久才告诉她,其实繁檀时常在她身边,只要她有危险就会出现,平常呢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竟有这么奇怪的人,素不相识却在保护她,她便更想见他了,为了印证凰奕说的,她特地跑去仙族最危险的天雪山,装作失足摔了下去,其实彼时尽管她年纪小法术又不精,但要想做到一个平安落地,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她心里偏偏有这样的执念,就是装作很危险的样子摔了下去。 他果然来了,就像是天神一般,一把抱住她平安带着她落地,她抓着他,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风神俊朗,面貌冷傲孤清一双合该柔情似水的眼眸却平静无波,他的眉毛有型却不锋利,轮廓分明却不具攻击,他原来是那样好看的人啊,可是他把她放下后很快就离开了,她追了几步没追上,忽然觉得很气恼,回去便发了脾气。 然而自从她发现了他以后,他有时候便会和凰奕一起来看她了,她其实每次心里是高兴的,可是不知是因为曾经在凰奕面前说过讨厌他还是因为什么莫名的原因,她总是对他毫不客气,甚至有时候他来一趟她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他也从来没有生过气,总是默默地看着她与别人嬉笑打闹,然后等结束后,便于凰奕一同消失,他走的时候,她总会瞧他背影许久,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会来哄一哄她,和她一起玩。 戏一开始,便不知道怎么收场,她就这么表现着对繁檀的厌恶直到她三百多岁,可是突然有一天,繁檀和从前一样,开始不见行踪了,躲着她,她找不到他,她很难过,很气愤,时常故意受伤,故意惹麻烦,繁檀总会出现,可他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多数时候她连他的面容都没仔细瞧见他便离开了,难道繁檀讨厌她吗? 这么一想,她就会觉得委屈,虽然明明是她表现出讨厌他的样子,他应该不讨厌她,不然为什么每年生辰他都会悄悄在她床边放上生辰贺礼?每一样她都收着呢,她知道是他,因为每一年她都在偷偷装睡呢。她想告诉他,那一年她放掉了仙帝的温泉水,是因为她看见仙帝惩罚了他,她在替他委屈,以此来泄愤。 她想告诉他,虽然她即将一万岁本该成年的身躯却只有七八岁孩童模样,但她的心智却成熟了,她骗过了所有人,让大家都觉得她情理都还未通,她只为隐藏一个秘密,就是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她不想叫他叔伯,不想叫他将军,更不想叫他讨厌鬼,她想叫他繁檀,她想长大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 第一百零八章 前尘往事7 所以,你听见了吗?繁檀,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 那是她一万年的生辰啊,可是她却听到几个仙侍在讨论今日仙帝要众审什么人,她原本并不在意,反而在想,今晚繁檀再送礼物来的时候,她会突然睁开眼,吓他一跳,然后告诉他,她们和解,因为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但她不会告诉他别的,她只会说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可是当她听到被众审的名字时,手中正啃着的糖葫芦摔落在地上,糖渣碎了一地,她来不及多想,便趁仙侍不注意偷偷地跑到了殿内,仙帝对她十分宽容,甚至允许她随时出入大殿的一条通道。 她就躲在通道里,亲耳听见仙帝对繁檀的一项项罪证,简直无稽之谈,什么杀害了古修伯伯,与先仙帝的死难脱干系,繁檀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他那么正直,那么与世无争,他独来独往,从不溜须拍马,他穿着自己的一身盔甲站在仙族中央,从不亏心,为什么一向待她温和的仙帝此刻竟然面目可憎起来,他为什么这么做?而繁檀,他又为什么不反抗!他明明不会做这些事啊! 琴华咬紧唇瓣,所以仙帝到底会怎么处罚繁檀,降他职,还是关他禁闭?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了散仙杖,看见众仙脸色大变,所以散仙杖是什么东西?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会让他受伤吗? 她听见仙帝说要行三杖,她轻舒了一口气,三杖,应该只是皮肉之轻伤,只要不真正伤及他,她都不会冲出来阻止,可是当她看见仙帝一杖挥去那上来求情的人,那人伤的体无完肤之时,她才惊觉,原来仙帝是要繁檀的命! 不!怎么可以!没有人可以伤害繁檀,她不允许! 她根本来不及劝阻,眼睁睁地看着仙帝生生地朝繁檀挥下一杖,她惊慌了,没有任何停顿,直接生生闪出扑进了繁檀的怀抱里。 她脑海里也闪过一个想法,这散仙杖看起来如此之厉害,她挡下去,恐怕没命了,可是她还没跟仙翁说好临终遗言啊!她有一点后悔,不是后悔替他挡下,而是后悔早上跟仙翁发了脾气,让他伤心,早知道早上对仙翁撒撒娇,让他开心一点。 繁檀的怀抱好清冽,一万年来,她从未在他怀中过,很陌生,可是很喜欢。 不过,她应该还是有机会告诉繁檀其实她一点儿也不讨厌他的。 可一切来得太快了,那一杖打下去,她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禁不住惨叫一声,对着繁檀的胸口呕出一口血,还溅到了两人的脸上,她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眼皮根本不受控制地闭了下去,意识瞬间消失,残留在耳边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琴华。 是谁叫的琴华呢?那个声音记不清了,可是有点像繁檀。 繁檀啊,可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在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对你产生好奇,在见你第一面之时就渴望见你第二面,总是故意讨厌你,远离你,凰弈他们送我的礼物不是被吃了就是被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可是只有你送的,我每个都舍不得用,舍不得吃,都悄悄藏起来,你怎么这么厉害,让我变得这样奇怪,到现在,好像还为你丧了命。 可是为你丧命我也一点儿不觉得沮丧。 她总是反反复复梦这些,她在梦里重复着经历这些事情,像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她在这些梦里时常在想,要是能够再见一眼爹爹和繁檀就好了。 所以当她醒过来,看见在床边盯着她的面容看的繁檀,她也以为是在梦里,大概是梦神听到了她的祷告,所以让她见到了繁檀的假象,不然为什么,繁檀会这样温和地看着她,脸上再也不是想躲避和平淡的冰块脸。 她望着繁檀:“讨厌鬼。” “嗯。” “终于能说出口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 “我知道。” “嗯?”琴华疑惑地抿了抿嘴,这梦里的繁檀怎么会这样回答:“你为什么知道?” 繁檀探了探她的额头,琴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触觉,就看见繁檀微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因为我入了你的梦。” 他不是故意的,这一百年来,他一直守在琴华身边,看着她时常紧皱眉头,面容又时常纠结忧伤,以为她是被什么恶鬼丢进了噩梦里,便入了她的梦。可是他进去后,发现梦里全是他。 他什么都看见了,看见了他每次被她赶走后,她懊恼地看着他背影的模样,看见他每次送完生辰礼物后她都悄悄睁开眼睛的模样,看着她一遍遍地练习“繁檀,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讨厌你”这句话,看着她原来心智已经成熟却还装作孩童心智地讨厌他,看着她躲在通道里毫不犹豫扑入他怀抱里挡下一杖的模样……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原来这么多年他以为的厌烦和推远都是她不愿意的,原来她的心智早已成熟,原来她…… 可他却陪着她一遍遍地过梦,他的内心竟漾出了酸涩的甜蜜感出来,他竟舍不得离开她的梦里,他才发现,他其实内心也是不希望琴华讨厌的,比起让她讨厌,被她喜欢,他反而会克制不住自己的心。 琴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没死。” 琴华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的脸惊到无以复加:“你说什么?我没死!” “是的,你没死,你只是沉睡了,沉睡了百年。” “我只是沉睡了一百年……我只是沉睡了一百年……”琴华重复着,忽然大惊失色,满脸通红:“你刚刚说什么,你入我的梦了?!那你……你什么都知道了?” 琴华紧张的最后语调都在颤抖,繁檀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琴华愣了,忽然几颗眼泪落下来。 繁檀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琴华哭,他忽地手足无措起来,一时之间手脚也不知道该干嘛,只得僵硬地替她擦了擦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入你梦的,我只是怕你被噩梦缠住……如果你很介意,我会去草药山让药姑去除这段记忆。” 琴华止住了哭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为什么?” “明明只有孩子的模样,却还偷偷,还偷偷喜欢你。” 繁檀笑了:“琴华你看看你自己。”他变出一面铜镜递给琴华,琴华擦着眼泪接过,透过铜镜,她看见了自己已经脱离了少童的稚嫩,明显长大了,她又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有着不一样了,长高了,胳膊也变得细长了,她顿时开心起来:“我长大了?我开始长大了?” “是,你出生时病了一场,仙翁用了仙族密术为你治疗,但却改变了你的生理进程,从今后开始,你每万年必须沉睡百年以此调养生息,但同时在百年中你也会恢复生长进程。” 繁檀说着谎言心胸处闷的紧,可他不得不说这些谎话,没等琴华想多问,他安抚住了她:“如今你是凡间十二三岁的模样,大概再过两万年后,你就彻底长成了。” 这么一想,琴华似乎也止住了哭声,她把铜镜扔到一旁,红着脸好久才憋出来一句:“我不是奇怪的,虽然我模样只有七八岁,可我心智成熟了,所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她说的艰难:“是不奇怪的。” 第一百零九章 前尘往事8 繁檀摇摇头:“不奇怪。” 琴华抽了抽鼻子,盯着自己的手看,她觉得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的心里既慌乱又紧张,她想用一些动作缓解紧张,可她又手足无措。 “所以琴华,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为我挡下这一杖的吗?” 琴华想了想:“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跑过去的,我就是怕你死,但其实我自己也很怕死,我不仅怕死,我还很怕疼。” 想起那日她瘫软在自己怀里,疼的面色苍白,繁檀心一颤:“琴华,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去那样做。” 答应我,保护好你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视自己的生命于不顾。 琴华知道他什么意思,她知道他其实是不愿自己为他受伤:“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在危险之中。” 繁檀点头:“好,我们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你喜欢我吗?” 话一出口,琴华就后悔了,她怎么能问出口呢,她这万年来对他那么不好,在他眼里,她就是个跋扈的小姑娘,他怎么会喜欢她呢?而且,她一直是七八岁的模样,他对这样的小孩模样,只会有逗弄之心……哦不,他连逗弄也没逗弄过她。 可是,为什么他一直对她那么好呢,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喜欢呢? 繁檀也没想到琴华会如此直白地问,他犹豫了很久,才道:“琴华,我不知道,你给我一些时间考虑好吗?” “我给你时间。”琴华急忙道:“两万年,我给你两万年,那时候我就是长大的模样了,那时候你也该想明白了。” 繁檀想了想,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勾了一下她的鼻子,温和道:“好。就两万年。” 两万年,先仙帝说的灾难究竟会不会到来,他又如何替她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他不要琴华为了仙族而牺牲,如果有一天仙族和琴华只能存在一个,那那个存活下来的,他希望是琴华。 繁檀没想到,两万年过得的确很快,却没想象中的顺利。 这两万年间,一向如避世般存在的药姑荣辛,突然一纸诉状状告胞姐荣离,以弑父杀母之由跪求将荣离关押在她的天雪山,永世关押,仙帝同意了,后来不知怎地凰弈误入天雪山,见到了沉睡的荣离,为了救荣离他便去草药山盗取了麟草,然后仙族便开始盛传荣辛凰奕两情相悦。 这件事来得相当奇怪,繁檀一直觉得不太对劲,荣离这个女子他虽未见过,却知道她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向来孝顺,怎会杀害自己的爹娘?而作为她的胞妹荣辛,怎么狠心至此将亲生姐姐永世囚禁天雪山。而凰奕就更奇怪了,他向来对仙族的层层叠叠的山不感兴趣,又怎么会误入天雪山,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跑去草药山偷麟草?至于仙族盛传之事,他更是无法理解,凰奕本性有多洒脱他再知晓不过,又怎么会与人喜结连理。 这一切来得太顺理成章又匪夷所思了,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尽管他与凰奕立下约定不再见面,可他还是想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竟找不到他,不知是有人阻拦或是什么,凰奕竟消失匿迹了,他问谁都不知道在哪儿,直到那天他见到了医老,他支支吾吾好久才说道,凰奕被荣辛重伤,他救他之时已无力回天,他震惊不已,却不肯相信,直到过了几日,他终于感受到了凰奕的气息,却在赶到凡间的那片雪地之时,看到极为惨烈的一幕,凰奕和荣辛均已死去多时,而正当他想走近他们时,荣离却带着二人尸身离去,自此之后,再无声息。 后来,繁檀更加沉默寡言,他独自站在修心亭多日,不知是看破了什么亦或是想明白了什么,忽然执剑冲着大殿冲去,却在半道上被仙翁拦住了:“你干什么?你要去哪!” 繁檀什么都没说,眼睛里全是冰凉的杀意,他一把推开仙翁,径直朝大殿走,仙翁再次拦住他,大吼着试图让他冷静:“繁檀你做什么!先去我那儿!” 仙翁用尽办法连拖带拽把繁檀带去了自己那儿:“我问你你拿着剑是要干什么?” 繁檀缓缓抬头,眼圈泛红:“我问你,凰奕怎么死的?” 仙翁沉默不已,其实凰奕的死对他来说又怎么可能毫无波澜。 繁檀冷笑:“如果没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荣辛怎么可能杀的了繁檀?” 仙翁忽然问道:“所以你刚刚是要干什么,是要杀了仙帝吗?你是想与他玉石俱焚吗?” “是。”繁檀没有丝毫迟疑:“我本以为他会放了凰奕,我没想到他如此残忍,古修死了,凰奕也死了,下一个是谁?你或是我?如若你我死了他就此收手便也罢了,但你觉得他会收手吗?” “凰奕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做的,你这样做,摆明了是在弑帝!” “是啊,他下了如此大一盘棋,大费周章地下了这样一盘棋,让我们没有防备,让凰奕就这么无声无息丧了命,我怎可放过他!”繁檀提起凰奕,便想起那日他们彼此约定下次见面,彼此都要好好的,可是如今却物是人非,他从未对凰奕有过什么兄弟般的举动,可在他心里,凰奕就如同他的兄长一般,他以为,仙帝不会轻易动他,然而一切只是他以为。 是他小瞧了仙帝的狠绝,是他忽略了凰奕的安危。 “那华儿呢,你也不在乎她了吗?” 繁檀闻言一震:“什么意思?” “我怀疑,仙帝如果只是为了杀凰奕,没有必要布下这么大一盘棋,那个荣离我听说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或许这个荣离是仙帝为了华儿准备的,他太小心了,如果你此刻去杀仙帝,那么他一定会动琴华。” “荣离琴华这二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仙翁微垂了眼:“虽然荣离踪迹鲜有,但我曾经见过她,她的精元属性与华儿一致。” 繁檀手一颤,又听见仙翁继续道:“所以,我们要忍耐啊,如今,仙帝因琴华不动你,也会因你而暂时不动琴华,你想保琴华,至少先护住自己。” 这两万年,仙翁明显察觉出繁檀和琴华走得有多近,尽管他们从未有过什么举动,甚至未曾牵过手,可是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感不一样了。 远远地传来声音:“爹爹爹爹,繁檀在你那儿吗?我找不到他了!” 繁檀抬起眼,仙翁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他冷静下来了:“去。” 繁檀忽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仙族真的走到那一步,你会放琴华自由吗?” 仙翁愣了一下,不知多久,他背过身只留一个背影,最终吐出两个字:“不会。” 第一百一十章 前尘往事9 繁檀刚出门,眼尖的琴华便瞧见了他,兴奋地跑过来:“繁檀繁檀,你果然在爹爹这儿!” 繁檀定在那儿,琴华才沉睡醒来,她已是亭亭玉立的模样,娇俏美丽的面庞有一双温柔而晶晶发亮的眼睛,浑身淡淡的少女清香。 “嗯。”繁檀冲她轻轻笑了笑。 琴华眼睛往仙翁房内瞧了瞧,然后快速拉过繁檀,跑到房子外面,她的脸红彤彤的,然后她支支吾吾道:“繁檀,已经两万年了。” “什么?”繁檀装作听不懂。 “什么?”琴华瞪大眼睛:“什么什么?你忘了吗?两万年前,我们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这下琴华气死了,她松开抓着繁檀衣袖的手,气鼓鼓地叉着腰,不肯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眼圈红红的:“不记得就不记得,我走了!” 繁檀拉住她,忽地笑了:“记得,记得等到琴华长大的日子,就是我要给出答案的日子。” 琴华还是气呼呼的,可是眼睛却开始看向他,心脏不停地跳着,所以他会给她什么答案呢?这两万年,虽然他们从未提起情爱,但她却能感受到他只对她独有一份的柔情,他是喜欢她的? 可他这个人又一贯让人捉摸不透,或许又口是心非,又或许,他对她的柔情,不是因为喜欢? 这样想着想着,她忽然紧张起来,繁檀自然看出她的紧张。 是啊,他又该交出怎样的答案。 他喜欢琴华吗?喜欢,很喜欢,这两万年,当他不再掩饰,不再躲避后,他发现他对她的喜欢从来不受控制,自然而然,他想对她好,他希望她好,她笑,他心里就有着安宁,她如果哭,他不能忍受,他会想尽办法让她止住泪水,也只有她,牵动着他的心绪。 他喜欢琴华,他承认,他喜欢琴华,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先仙帝的话语,只想将琴华当作小妹妹般护着,可是他的心偏了向,便再也无法骗自己。 可是,他真能这么说吗。 这样说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到底会不会对琴华有伤害? “是,我也喜欢你。” 他还是说了,他无法对着面前这个明明很紧张却故作无所谓的女子说假话,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如果这样他们能有一段时间的甜蜜与快乐,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珍惜此刻眼前人,无论以后遇到什么,至少回忆起来,他们有过一段珍惜的时光。 琴华的眼睛一瞬间明亮起来,如果仔细探究,甚至能看见她碎碎的泪花,她扑到繁檀身上,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的,我就知道,我这么好,这么漂亮,繁檀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繁檀用力拥着她,他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毫无畏惧地拥抱自己心爱的女子:“对,繁檀怎么会不喜欢琴华?” 琴华在他的怀里,一遍遍地说着:“繁檀,我最最最喜欢你了!最最最最喜欢你!” 繁檀埋在她的脖颈里,我也最喜欢你,琴华。 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要牺牲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护着你,如果护不了你,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可是他终究没能护住她。 如此相安无事七万年。 这七万年,他知道外界有多复杂而虎视眈眈,自新仙帝上位起便开始出现的弑仙族,如今已不同凡响,他多次下凡企图瓦解此族,却发现由于新仙帝的企图掌控天下,暴虐成行,弑仙族愈发壮大。 弑仙族与魔族两族虽然是单独两族,却是志同道合,已毁灭众族之首仙族为目的,尤其是知道仙族两大将领古修和凰弈均已归于混沌,士气大振,而暗影族军心已不定,幻仟族更是保持中立,如此棘手之态,却好似只有他和仙翁在担心着。 终于,他知道在劫难逃。 琴华第十万年生辰沉睡之时,他就在旁边,他搂着她,告诉她,睡,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琴华从不在意外界之事,或许是繁檀根本不让她了解。 这七万年来,她会缠着繁檀,他会牵着她的手漫游仙境,他会偷偷把她带下凡带她吃人间的小吃,而她也会偷偷地亲吻他,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咯咯地笑,她是那样喜欢他啊,所以她每次沉睡之时都会极其地安心。 这次也不例外。 琴华沉睡后,繁檀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便去找仙翁了。 然而仙翁只一句话便令他醒悟:“繁檀,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仙帝其实完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他哪怕假仁假义,都不会走到灭族的地步,他的猖狂有些太过于明显了。” 繁檀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只是一直觉得不太对劲,那他为何执迷不悟呢?” “我想是因为同心珠。” “同心珠?” “仙族虽一直为众族之首,但是其实各族的实力和权势都不低,他们甘愿臣服,只是因为先仙帝的明德,先仙帝一死,明德的族长不在,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这始终是一个心患,但仙帝永远不可能成为先仙帝,他所能做的就是彻彻底底将仙族以压倒式的方法统领各族,彻底一劳永逸。” “那这与同心珠又有什么关系?” “先仙帝铸成同心珠,是为了使可能毁灭的仙族重新复活,但是同心珠只有经过锤炼再合体,才能真正发挥出巨大的能量,也就是说,当同心珠再次合体后,不仅能复活仙族,并且能够彻底成为镇族之宝,再除掉我们后,他的位置便再也无人能动。” “你的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毁灭仙族,借同心珠的力量坐稳宝座?” “是,我想应该是这样,所以繁檀,我们这一战在所难免。”仙翁深深地叹口气:“各族已经在集结力量,仙族要迎来灾难了。” “他凭什么?凭什么让琴华成为牺牲品。”繁檀握了握剑柄:“我现在将琴华带走,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他找不到她的地方。” “天涯海角。”仙翁苦笑一声:“这世间何处能躲过他的算计。” “华儿出生不久,我就发现仙帝在她体内下了蛊,那个蛊我解了十万年也没能解开,你一旦带华儿离开,他便会马上催动蛊术,那时候琴华便会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折磨而回来。” 繁檀眼睛变得血红,他咬牙,然后抽出剑,剑刃处发出刺眼的光芒:“那我只有最后一条路,就是把这一战中赢下来。” 赢下来,仙帝暂时坐稳他的宝座,也不会动琴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尘往事10 这是仙族诞生以来的七千两百一十万年零一百年,琴华再次苏醒。 “仙上,你醒了。” 一声清脆而颤抖的声音传来,琴华醒过来,身边不是繁檀,而是侍女蒌儿,她揉着太阳穴清醒过来,心中不安稳,十万年,每一次沉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繁檀,而今天他却不在。 她四下看看,繁檀真的不在,而且这个房间十分陌生,既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繁檀的房间,可她沉睡时分明是在自己床上啊,怎么会在这儿呢? 琴华刚想问问篓儿繁檀在哪儿,却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篓儿一向沉稳,此刻却非常地紧张焦虑,眼睫毛不停地在颤,手指头也不停地在抖,回想起来刚刚她的声音都是抖的,琴华低声问道:“怎么了吗?” 篓儿吓一跳,支支吾吾却不多言,琴华也不再与她啰嗦,一把拉开被子,朝着门口走去,却在接触门的时候被一股力量打了回来,琴华一愣,攥住发疼的手腕:“怎么回事?” 没等篓儿跑至她跟前,琴华调动体内真气,再次冲向大门,门抖动了两下,还是没能打开。 这十万年,琴华成了仙族的一个传说般的任务,她从一开始被人暗地里嘲笑的“不长个”,到成为跻身仙族实力前列的仙上不过区区几万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可大家都不得不相信,议论纷纷。 她自己也特别好奇,为什么她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力,好像与生俱来,在她体内破壳而出,但她有感觉,内力还没完全打开,可为什么如今她连个小小的门都打不开?她心中一阵诡异的不安,她指着门问篓儿:“门为什么打不开?” “仙上,门被繁将军封印住了。” “繁檀?”琴华愣了,她忙问:“为什么?繁檀他现在在哪儿?” 篓儿咬着唇不肯多言,琴华却听见了仿佛近在咫尺的厮杀声音,甚至隐隐约约有血腥味飘了进来:“怎么回事?仙族现在在干什么?” 篓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仙上,求您好好呆在这儿,不要辜负繁将军的心意。” 琴华将她一把拉起,握住她的肩膀,她的脸开始紧张到泛红:“篓儿,辜负什么心意?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仙上,仙族要保不住了!” 听完篓儿讲完,琴华腿都开始发酸,原来是真的,她这几万年听到的零零碎碎的消息都是真的,弑仙族在联合各族准备与仙族对抗,誓要将仙族毁灭。 而今日,就是他们打上仙族天界的日子。 所以现在繁檀是在带人孤军奋战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封印在这儿?他想保护她吗?可是如今她的实力不容小觑,再也不是当初的琴华了,为什么不让她与他并肩作战,反而把她丢在这里。 看如今的情势,魔族举兵压境,联合弑仙族,暗影族,誓要将天界仙族满门灭绝直至寸草不生,而守仙族遭遇血洗,幻仟族袖手旁观,仙族正在走向灭绝之路。而她大难临头,怎么能在这屋子里苟且偷生,繁檀应该懂她的啊,她做不到袖手旁观,他在杀敌,她只想立刻奔到他身边,与他共进退,哪怕死在战场上,绝不会有丝毫怨言。 想到这儿,琴华一把抓住篓儿的手:“篓儿,你知道怎么破这个封印对不对?繁檀,我要去帮繁檀啊!” 琴华急的近乎崩溃,可篓儿却还是摇了摇头:“仙上对不起,篓儿真的不知道。” 琴华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出来她真的不知道,没再继续逼问:“繁檀如何对你说的?” 篓儿抽噎着说道:“繁将军让我用延眠露阻止您醒过来,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琴华怔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她没有使用延眠露,为什么她会醒过来,为什么她也没有守口如瓶? 篓儿看出了琴华的疑惑:“因为,我也是仙族的人。” 琴华点点头,她理解篓儿,她也谢谢她没有让她心安理得地沉睡下去,只是她到底该如何出去这扇门。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琴华仙上。” 琴华听出这声音有些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你是?” “仙帝让我问您,是否愿意出来。” 这次琴华听出来了,这是仙帝身边的仙侍,当初那散仙杖给仙帝的就是他,但琴华来不及多想:“自然愿意。” 篓儿却一把拉住了她,琴华愣了一下,看见她嘴唇颤抖:“怎么了?” “没……没事。”篓儿又松开了手。 只看见一阵闪光,封印瞬间撕开,门被推。琴华看见仙侍手中那至高无上的帝戒,心下不安,仙帝竟然用那极为珍贵的帝戒放她出去。 “仙上,走。” 琴华点点头,忙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杀敌的繁檀因为封印的解开,心神大乱,被砍了一刀在身上,他顾不得伤势,心中极其慌乱,为什么封印解开了,琴华已经醒了吗?那现在呢?琴华已经出了那扇门了吗。 这封印明明只有他和仙翁才能打开,为什么封印解开了!那琴华…… 想到这儿,他立刻往回跑,却被团团围住,为首的是弑仙族的族长,酩齐,他剑指繁檀,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不朽之才,竟能扛到现在,不如放下兵器,归顺弑仙族,他日一统各族时,你依然是将军。” 繁檀的头盔已摔落在地,一向纹丝不乱的墨发已散开,他的脸上均是血痕,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酩齐,一把推开他的剑:“做梦,滚开。” 酩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小将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的那个仙帝,哪里值得你如此拼命?” 不值得,但琴华值得。 哪怕世间所有一切都不值得,琴华也值得。 繁檀心乱如麻,想到仙帝会如何对琴华,他就双目血红,杀意四起,他不再啰嗦,直接挥剑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