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云纪》 第一章 虞知 光。 听说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心脏处有一道光芒。光芒的里面藏着许许多多的糖果,甜的,或者更甜的。 少年合上书本,对于书上的话,除了嗤之以鼻还是嗤之以鼻。 少年心想:“都是骗骗小孩子的把戏,真当我是傻子么?”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逐渐亮起的世界,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整了整身上散乱的衣服,素白色的麻衣瞬间就变得整齐了许多。 啪! 戒尺无情地落在了少年身前的书桌上。 这声响吓得少年猛然往后躲开,手脚缩得极快,那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快。 胆战心惊到笑脸相迎在一刻之间。 “姑姑,可是您说的天明便可休息。”少年略带犹豫地轻声说着。 站在书桌另一侧的是少年的姑姑,容貌标志,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巾帼不让须眉是对于她最好的描述。 同时,她也是这个书院之中最为严厉的先生。 “虞知,今日让你读书,读的可不是街上的画册小说。圣贤书未曾通透,你偏偏却爱上这些个孩童的画册。”李清如手里握着戒尺,指着虞知刚刚合上的书籍。 当然,这书籍在李清如的眼中只是孩童的画册而已。 “你知道这画册上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诗》、《书》、《礼》未学,胸无点墨,难道你能够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 提到父母二字,虞知愣了愣,眼中别样的情感一闪而过。 这些念叨都听得多了,虞知也逐渐没有了感觉。他知道不让李清如念叨完,他也不能够全身而退。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顶嘴。 虞知犹记得一年前,自己顶撞了李清如一句,接下来就是承受了三天三夜的啰嗦。虞知深知这三天三夜的苦楚。他甚至想要拜托拜托牢头大哥将他弄进大楚皇朝有进难出的死牢里去。 挨骂之后,虞知拿着那本画册走出了学斋。 “小鱼哥,你怎么又挨监院的骂了?”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知转身就看见了比他要矮上一头的少女。见少女披着绒袍,虞知伸手就塞进了少女在绒袍之中。 这化雪的天气的确明亮且寒冷,与虞知身上单薄的素白麻衣极为地不相称。 少女红着脸,她已经是十五岁的年纪,早已经出落有致。怎么能够让另一个少年如此轻薄? “秋秋啊,你有所不知。你看为何她平日对你们温顺,唯独对我这般严苛。毕竟是我亲姑姑,对于侄儿的教导当然是以着望侄成龙的心情,时间久了,语气难免重了些。” “小鱼哥我呢也能够理解姑姑的心情,自当奋发图强。” 虞知的诡辩在这京都最小的书院之中可是出了名。 少女红着脸淬了一口,她也是向来听惯了虞知的无赖言语,心想:“小鱼哥可都是已经奋发图强了六年不止。” 感觉到双手有一丝丝暖意,虞知将双手从绒袍之中收回,整了整身上的麻衣,让自己看着更加正经一些,然后背过身说道:“说吧,这次来找你小鱼哥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少女抬起手,伸出食指摇了摇,说道:“我这次是来找叶哥哥的。” “清欢?你找他干嘛?” “草原狼廷的使团不日进京,与我们大楚皇朝商榷议和一事。” “议和便议和呗,这事情和清欢有什么关系?” “小鱼哥不要急。草原狼廷使团之中带着许多少年。父亲派人查了这些人的底细,这些人皆是在草原上斩杀过十狼以上的家伙。” 十狼? 虞知心头一惊,草原上的狼向来凶猛异常,寻常数十人都难以擒住,而这些少年都是能够斩杀十狼的家伙。 虞知猛然转身盯着少女的眼睛,说道:“所以你父亲想要叶清欢去盯着这些人?” 少女面露为难之色,却还是点点头。 “不去,不去。北边的那些狼崽子个个都是吃生肉的主儿,我家清欢的小身板子还不够他们吃一顿的。想都不用想,这是你们家老爷子的主意!” “爷爷说,北方那边的都是些小崽子,不能让我们大楚的强者盯着。总归是要找我们年纪相当的少年人和他们比一比,这才能够彰显我们大楚风范。” 虞知盯着少女无辜的脸庞,依旧说道:“你家这个蔫坏的老爷子就是想要坑我们小孩子,反正说什么也不去。这些天,秋秋你也在书院里避避风头,莫要被你家老爷子带坏了。” 少女叹了一口气,双手垂在身前,手指交叉着不停地打着转儿。 虞知虽然比少女大上三岁,但是还是少女更加懂事些。书院里谁都是这般说——不知上进的虞知会将秋家的小姐给带坏了。 事实也却也不是像书院里的人像的那般。至少到目前为止,虞知还是书院里那个不求上进终日挨骂的虞知,秋秋还是京城里知书达理的才女秋秋。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虞知也认了。 问道书院,十二岁入院,求学三年,三年之后经过书院院考,便可参加大楚的青云试。这是大楚学子鲤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而虞知在问道书院之中待了整整六年,三年又三年,他依旧还是未过院考。如今再过一个月便是已经十八足岁。这六年可是破了前无古人的记录。 京都之中书院诸多,但是唯有求知、问道、习文、修武四院,只要能够经过院考就能够得到参与青云试的名额,而历年来在青云试中脱颖而出的也都是四院的学生。 问道书院每年招生不多,仅仅只是一百人,相比其他三院千人的规模,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说比不过其他那些寻常书院。 后三年的时间里,虞知始终是占据着百分之一的名额。因此,也招了那些未入院的人的记恨。当然,三年又三年未能够通过院考的虞知也让人亲切地称呼为——问道书院的耻辱。 因此,虞知一直也都知晓有个监院的姑姑着实不错! 更让虞知招人记恨的是,秋家那位的小姐秋若若自入院起便是跟在虞知的屁股后头,即便是虞知留级三年,被称为问道之耻,两人之间也没有断了联系。 谁也不知道秋若若到底是犯了什么鬼迷心窍。 秋若若是京都秋家的长女。说起秋家,这是大楚皇朝中位高权重的家族之一。 秋若若的爷爷秋劲风是先帝的同窗,先帝的太傅,如今的太子太傅,已经是两朝元老。而如今朝上的太傅也是秋劲风的学生。 秋若若的父亲秋渔则是京都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虽官职不大,却是掌管着京都的安全。 秋若若在如此位高权重的秋家培养下,今后必然也会在大楚皇朝的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然而秋若若竟是喜欢跟着一个靠着关系终日混迹市井的家伙。 所有人叹道可惜。 只是换来了秋若若不屑一笑。 “秋秋。”虞知不喜欢叫她若若,一直都是叫着秋秋。 秋若若抬头,看着虞知,神情更是委屈至极。 虞知身后摸着秋若若的额前的秀发,接着说道:“清欢这些天都在修剑,正是突破的时候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秋若若锃亮的眼中一副了然的意思,这让虞知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既然叶哥哥正在闭关,那我也不好打扰他。” 虞知狠狠地点头,卸下心头大事一般地笑着。 “修行可是大事,一旦中断,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尽废,重则当场爆体而亡。所以我们千万不能打扰到清欢。像是北方的这些小崽子,就让求知院他们去便好了,他们不是最爱出风头么?京城之中还有白玉在,他这么爱出风头,肯定不会让草原狼廷乱来的。” 秋若若也是像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点头。 “既然如此,秋秋就不打扰叶哥哥了。” “对对!” 这时,学斋之中传来了李清如的声音。 “若若,进来。” 秋若若朝着虞知示意,走进了学斋之中。 虞知则是继续怀揣的那本画册,津津有味地看着。 清晨时分,虞知就被李清如喊起来读书,他早就饿坏了肚子。这个时候,正是食堂开饭的时间,虞知看了眼人头攒动的食堂,随手拿了两个肉馅包子,找了个位置便安静地坐着。 “你看,那人就是虞知。”几个穿着素白色问道学服的学生正在远处打量着虞知。 “啊,他便是那个问道之耻虞知?看着模样,长得好生俊俏,怎会一直通不过院考 ?” “小花,你可真傻。长得一副好皮囊,生得一个蠢笨的脑袋,自然是不能通过院考。像这样徒有虚表的家伙京都内数不胜数。” “就是。如今京都最为出名的还是求知院的白玉师兄,面容俊俏,修为又高,三年前的青云试他便是甲榜第二。这才是小花该花痴的对象。可惜求知书院的入学要求太苛刻,不然我怎么会来问道书院?” “啊?”叫做小花的少女害羞地红脸。“白玉师兄都只是第二,那甲榜榜首......” “三年前的甲榜榜首是我们问道院的叶清欢师兄。” 秋若若不用猜就知道虞知此时肯定在食堂里。而秋若若刚走进了食堂就听到几个少女的交谈。 “你若是不想来问道书院,自然可以去寻寻其他三院,只怕是求知书院不肯收你。求学之路,修心修性,好自为之。” 几个少女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是匆匆离开,应当是认出了秋若若。 “你还不走?”秋若若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少女。 “多...多谢师姐教....诲。”小花说完便是快步离开。 秋若若一愣,旋即一笑。她坐在虞知的对面,没有了刚才的威风,恢复了小女孩的模样。她顺手就抢走了虞知那个还未下口的肉馅包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小鱼哥,她们这样议论你,你也不生气么?” 虞知专注着画册,头也不抬地说道:“没有啊,我倒是觉得她们在夸我。” “夸你?” 虞知将最后的包子皮一口塞入口中,嘟囔着说道:“虚有其表。” 第二章 下山 “姑姑,她是疯了么?非要将我去喂北边来的小狼崽子?” 整个食堂都充斥着虞知的声音。 “嘘!”秋若若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清晨的食堂,大多是那些该上早课的学生。而虞知的这一声足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虞知可不管这些,勃然大怒。 “这些年,我便一直怀疑姑姑是不是我亲姑姑。院考,我考了数次也不得过。哼!现在我更有理由怀疑,这女人和我爹绝不是亲兄妹。” “秋秋啊,北边的那些家伙光是看着样子都觉得吓人,你可别听姑姑的,万一出了个好歹,谁来照顾京都里那些云英未嫁的少女?” 秋若若嘴角含着笑意,让虞知尽情表演着。监院便是监院,一句话就能够让这个柴米油盐不进的家伙暴跳如雷。 “不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虞知双手抱胸,将头扭向一边,俨然还是一副赌气的模样。 虞知看着秋若若起身,以为她便是放弃了。 而秋若若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端着碗,碗里装着两个肉馅包子。 “呐。”秋若若自己拿了一个,然后将碗放在了虞知的身前。当然,还有另一个肉馅包子。 虞知看了一眼,没有动弹,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决心。 “监院说,若是小鱼哥不去,过些天就把你送到北边去,正好北境军也正在招募。” 秋若若狡黠一笑,早就猜到了虞知会有这么一招。 虞知发苦,觉得嘴里流油的肉包子也没有了味道。 “行吧行吧,就怕到时候我这个问道之耻给咱们大楚丢了脸。既然你们不怕,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虞知很无奈。本来他已经计划好了该怎么度过这个寒冬,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问道书院远在京都之外,依山而建。这山不大,不过只是百丈高而已,如果从京都的城头望去只不过是一个小山包而已。 偏偏这个百丈高的小山有一个了不得的名字叫做天道山。 天道何其渺茫。古往今来,无数人求而不得。这里却以“天道”为名。 传言,曾有一位大帝在这百丈高的小山上堪破天道,证道成帝。 这传言已经传了千百年。或许是因为无人辩驳,说多了也就成了真的。 问道书院从大楚建立之后就在天道山上立院。百年前,问道书院也曾是自成一派,传道授业解惑。无论是北边的草原狼廷来人,还是东海岛国上的学子前来修行,问道书院都会一一指点。 只不过现在如其他书院一般,问道书院也只是成为为大楚皇朝培养人才的皇家书院。 此时是冬天,天道山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一沓的积雪,放晴之后也是格外的冷。 问道书院的学生们裹着厚厚的绒袍,从稚嫩的面孔上便可以看出这些都是刚刚入学的学生。 一个少年被少女拉着踩在松软的积雪上朝着山下走去。这两人正是虞知和秋若若。 走出书院的秋若若裹紧了绒袍。高处不胜寒,雪霁后的天气尤为寒冷。 倒是虞知依旧穿着单薄的素白麻衣,双手互相插在袖子里慢慢悠悠地走着。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虞知对于寒冷的感知有些不一样。 “我在书院修行了三年,从来也不知道这山上竟然是这般冷。”说着,秋若若将绒袍的帽子戴起。 虞知心中依旧还是不情愿下山的。强扭的瓜不甜,因此虞知也没有给秋若若好脸色。 “哼,每一年的冬季你都待在房中烤火,连课都不去上怎么会觉得冷?” 秋若若嘻嘻一笑。问道书院中,虽然有课程安排,文武皆有,但是去与不去完全由自己决定。像秋若若这样聪慧的人少去几次也不觉得要紧。 而虞知不同,有个监院姑姑在问道书院里总觉得被盯得死死的。除了每日常规的课程之外,虞知还有额外的补习。 笨鸟先飞,但是这笨鸟足足飞了六年也没能够飞出这个问道书院。 “嘻嘻,小鱼哥,听说草原狼廷的使团向陛下进贡了许多珍宝。我看过礼单,多的就是山参灵芝雪莲等等补品,里头或许就有你想要的。” “你是说?” “如果能够办好这趟差事,求一求爷爷,让陛下赏赐些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虞知闻言,昂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身为大楚子民自当为国尽忠!秋秋,我这就去把清欢那小子叫出来。这个时候正是我等为大楚效力的机会,错过了的话,他肯定就会遗憾终生的。” 虞知一转头就往后山跑去。 秋若若一愣,旋即朝着虞知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说叶哥哥正在破境吗?” “破什么境。修行能有这事重要么?” …… 天道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上去。 天道山山脚竖着界碑,日日都有书院的弟子值守。 “这就是今年青云试中被陛下赞誉的秋若若师姐?” “若若师姐在这次青云试中出尽了风头,也是今年唯一能够和其他三院一争长短的学生。哎,听我爹说,陛下有意让太子殿下迎娶若若师姐。” “哇,到时候秋家真当是大楚皇朝第一家族了。” 要说好奇是人之常情,那么八卦就是人性。 “若若师姐!”几人异口同声地向秋若若作揖行礼。 秋若若颔首示意。 秋家的人见到秋若若下山,赶忙把马车牵了过来。这是秋府的管家秋安,自小就跟着秋劲风,即便是岁数已高,两鬓苍白,也还是秋家唯一的管家。 “安爷爷再等等。还有两个人要一并带回京都。” “是,小姐。” 说完,秋安退到一旁。他眯着眼睛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山道上,眼睛只剩下一道缝隙,而因为年老突起的上下眼睑如同脸上无数的褶子一样写满了故事。 风声渐起,天道山那些松林上积压许久的白雪落了下来。一片,然后一层,紧接着就是一层又一层。 风卷着雪,从山上俯冲了下来。刺骨的寒意也一同向众人袭来。 秋安身子干瘦,修长,笔挺地像一颗松树,任由风雪侵袭。 “小姐。” “嗯?” “山下风冷,不妨上马车里等。” “不必了,应该快来了。” 实则,秋若若心里觉得虞知诓骗了自己。毕竟,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两道身影出现在绵长的山道上慢悠悠地朝山下走来。 其中一人是虞知,问道书院能在这般天气穿的这般单薄的,也只有是他了。 而虞知身边还有一个少年,比虞知稍微高些,星眸剑眉,面容俊秀,身上一袭白色的束身衣袍,显得极为干练。少年左手握着一把剑,银白色的精铁剑鞘,剑柄上刻着层叠的鳞片。 这人正是三年前青云试甲榜榜首——叶清欢。 “叶师兄!”山下值守的学生恭敬地行礼。他们对于叶清欢的崇拜始于三年前的青云试。 这是百年来问道书院唯一能够登顶青云试的学生。 叶清欢直视前方,脚步仅仅一顿之后又朝着前方走去。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高冷孤傲,比天道山上的那些积雪都要冷上许多。 除了熟识的几个人,叶清欢在京都这地方也没有太多的朋友。因此,他总是习惯地冷着脸。 “诸位师弟辛苦了。” 虞知怕打击了这些人的热情,便替着叶清欢打了声招呼,都是同一个书院的,不能闹僵了关系。 “之前听诸位师兄说的叶师兄,我只知道了他的一手长剑精妙,却不知道叶师兄如此冷漠。倒是叶师兄身边的另一位师兄更加平易近人。”说话的是刚入学的学生。 话音刚落,那些年长些的学生用着同样的目光看着他。目光里的意味无疑是可悲可叹。 “几位师兄可有什么不妥?”他被看的心里发毛。 “你可知那人是谁?” “未曾见过,难不成也是书院里极为有名的师兄?” “对了,他叫虞知,在问道书院中修行了六年。” 说完,只剩下这位刚入学的学生在风中凌乱,嘴里念叨着这个“虞知”二字。 “问道之耻!他……他是那个问道之耻?”他猛然惊醒,知道了这个熟悉的名字还有一个更为响亮外号。 不远处,虞知早就躲进了马车里。虽然不觉得太过寒冷,但是稍微暖和些也让虞知更加舒适。 “叶哥哥。”秋若若甜甜地喊了一声。 叶清欢依旧没有开口,但是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变得柔和的眸子让人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是他熟识之人。 叶清欢颔首,也跟着虞知钻进了马车。 “叶哥哥一年不见又是好看了几分。这次入京都,怕是又会招惹上许多桃花。”秋若若一只手抵着小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叶清欢。 叶清欢只是浅浅一笑,或许是遇见多了,所以也更加无所谓了。 “喂喂喂,秋秋,你见到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热情。怎么难道我还不如清欢这家伙吗?” 虞知右手一捋额前的头发,看着秋若若。 见到秋若若努努嘴,一副公道自在人心的模样,虞知无奈道:“算了算了,我知道我比清欢差一点,但是凭我这副样貌,京都那些小姐怎么也会找我作乐一番。嘿嘿嘿。” 秋若若打量着虞知,打量着打量着不禁俏脸一红,不由得点点头。虞知这皮相着实也不比叶清欢差。 “小鱼哥,你在京都的名声丝毫不比叶哥哥差。但是问道之耻足够让那些女子避之不及了。”秋若若也很无奈地回应道。 虞知愣神,咬咬牙辩驳道:“哼,什么问道之耻,要不是我舍不得离开姑姑,怎会拿不下区区院考?” 秋若若也不再抬杠,衣袖掩着嘴角,轻轻一笑。 随即更大的笑声从马车中传出。 马车外,秋安牵着缰绳朝着风雪后的那座城缓缓前行。 第三章 少年与少女 大楚皇朝已有千年之久,也唯有达到千年之期才能称之为皇朝。 在这段时间里,大楚皇朝的版图或大或小都在变化,而大楚的京都从来都没有过变化。 京都便是京都,大楚开朝君主成立大楚时定下的,只要大楚皇朝一日存在,京都就不会变更。 虞知已经三年没有来过京都。因为三年前的院考,他是唯一一个未通过的人。 因为两年前的院考,他又是唯一一个未通过的人。 因为一年前的院考,他还是唯一一个未通过的人。 京都不远,坐马车只是半天的路程。远的是下山的山道。 北方的草原狼廷来人,他们的目的不难猜出。北边刚刚打了一架, 有输有赢,而且冬季已经来临,双方都不想这样耗下去。 尤其是当北边的草原被风雪覆盖的时候,那些强壮的汉子也只想躲在被窝里喝上一口热乎的羊奶。 既然如此,朝堂上的一些家伙收了些草原里和天山上的“土特产”,然后促成了这件事。 “那些小狼崽子来的有谁?”虞知问道。他总是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比谁都要关心这些事情。 能够杀死十头狼的家伙在草原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铁木家的狼旗,蒙家的蒙思,还有一个叫巴图的。”秋若若说道。 当时得到使团名单后,不到一天,秋若若的桌子上就已经出现了使团上所有人的情报。 事无巨细,上到传扬的战绩,下到孩提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恶作剧。 一天时间都摆在了秋家里。 “你觉得最厉害是谁?”虞知再一次说道。 秋若若想了想,张了张嘴,然后又是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虞知以为她有一些难言之隐。 虞知双手枕着后脑勺,等着秋若若的答案。就算什么难言之隐也该尽早知道。那些厉害的家伙还是应该避开些,不要遭了晦气。 虞知很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身边坐着个剑道精妙的叶清欢,虞知亦是觉得以和为贵。 “小鱼哥,监院只是让我带着你去见见世面,不会让你出手的。你大可放心。”秋若若说道。 实际上,秋若若可不放心虞知去对付这些和家伙。谁都知道李清如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侄子,要是死在外头,京都都得不得安生。 “哼,你可不要小看我。”虞知辩驳了一句,只是这样的辩驳着实有些无力。 秋若若调皮一笑,俨然一副邻家小妹妹的感觉。五年前,她仅是十岁的小女孩。自从那时开始,在京都中那个久负盛名的李清如便是作为了秋若若的启蒙恩师。 当然,李清如身边还一直跟着一个整日只穿着一件单衣的少年。 秋若若依旧记得第一次见到虞知的时候,那双如清泉一般清澈的眸子。 那时候刚好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见到家里来了生人,即便是在胆小怕生的小猫咪也会有几分好奇,何况是秋若若。 而那个在春天的寒风里红着鼻子的少年更加让秋若若好奇。 李清如向来是严苛的,对于她而言,又或者是对于秋若若而言。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手里出高徒。 千百年来,这都是一句值得检验的真理。 李清如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而且是有名气的知识分子,当然是信奉真理的。 “喂!”坐在秋若若对面的少年轻声喊道。 “走!”少年手指指着门口,像极了即将做坏事的那些坏学生。 秋若若眼中充满了疑惑。他要干嘛?逃学? 从小到大,因为她的父亲告诉她,她要做一个好孩子,她的娘亲也这样告诉她,她周围所有的人都这样说,秋家的小姐真是一个好孩子,所以,秋若若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如今家里人告诉她,她要上学了,也应该做一个好学生。 所以她也是一个好学生。 “走!”那个不知道姓名的少年再次喊道。 见到秋若若摇头,少年在门口探出脑袋左右望了望,单薄的身影消失在了秋若若的视线里。 书,是乏味的。至少对于一个刚刚十岁的小女孩来说,那些只有黑色的线条很空洞。 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 那些红的,白的,蓝的,黄的小花长开了。那些光秃秃的枝丫也长出了绿色的萌芽,还有那些追逐嬉戏的人儿。 秋若若仿佛已经听到了高墙之外的愉快的声音。 砰。 秋若若跳下高大的椅子,追着少年的身影跑了出去。 一天下来,两人成了极好的朋友。 当然,挨骂也是必不可少。 或许是因为当时虞知还没有问道之耻这样的名声,秋若若自那天起就成了虞知的小跟班。 两年后,秋若若进入了问道书院。以秋家的底蕴再加上秋若若的聪慧,京都的四大书院那家进不去。只是秋若若偏偏是选择了最弱的问道书院。 个中原因只有秋若若自己知晓。 去往京都的路不近,小半天的时间也足够让三个人回忆往事。 “在想什么呢?”秋若若看着虞知,两人也已经许久未见,该是有许多话要说。但虞知却只关心着草原上的那些老山参。 虞知想了想,说道:“在想京都里的那些好吃的,还有那怡红楼的姑娘们是不是又换了人。天道山上没有什么烟火的气息,清淡寡味的很。就是流油的肉馅包子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秋若若噗呲一笑,叶清欢也微微扬起嘴角。听虞知说话了没有一次是不觉得有意思的。 说他没有墨水点滴,却又能够时时冒出些成语。只是这些成语用的都不在地方。 秋若若向来都习惯了虞知满嘴不着边际的话语。很早之前,怡红楼的姑娘们就是虞知挂在嘴上的言辞。 秋若若也知道自己这位小鱼哥也是个有心没胆的主儿。只要虞知踏进了怡红楼的大门,那么今生今世虞知只能够在天道山上吃那些流油的肉馅包子了。 “不知道姑姑是发了什么善心竟然肯让我下山。”虞知嘟囔了一句,然后缩起了身子沉默。 三年又三年的留级生让问道书院挂不住脸面,奈何有个监院姑姑,就算再一个三年虞知也不得不待下去。 问道书院好,与世无争,看着那些十二岁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是一种精彩的经历。 虞知爱上了这种悠闲的生活,看着平原变成山丘的“美景”。但是,问道书院中有一个他的好姑姑李清如。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怎么美妙。 吁! “小姐,两位少爷,到家了。” 马车外传来了秋安的声音。秋安上了年纪,眼角的皱纹夹着些积雪,声音也透露着苍老的意味。 作为仆人,对于小姐,还是对于小姐的朋友们,秋安都是极为客气的。 秋若若是自家的小姐,那么那两位便是少爷了。不管是五年前,还是如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秋若若率先走出马车,对着秋安说道:“安爷爷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对于这个老者,秋若若也一直怀着一颗敬重的心。她是京都里有名的才女,聪慧无比,无人能出其右。很早以前,就是秋安照顾着她的出行,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 越是长大,她就越是知道这位安爷爷的不寻常。 五年的安稳便是最大的不寻常。 虞知扯紧了单薄的衣襟,这是他习惯的动作,即便严冬在他感受里也不是那般寒冷。 “安爷爷,辛苦。晚上,咱爷俩去怡红楼消遣消遣。” 秋安闻言,依旧是慈祥地笑着。“老咯,老仆早就没了这样的精神气。晚上,两位少爷定能够一展雄风。” 虞知也极为豪气,一摆手,豪言壮语就涌上心头。 “小意思,今日定叫怡红楼的姑娘们臣服在我胯下。” 而秋若若则是红着脸,淬了一口,然后跑进了秋家的大门。 叶清欢无奈摇摇头,他向来都不会表露太多情绪,如一柄寒剑孤傲高冷。 虞知一人在秋府外头看着来去的车辆,京都就是不错,人也多些。他还是喜欢人烟气息的,因为人多的地方才是安全的地方。 可能,虞知不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人。就算是在人烟罕至的天道山上,有着许多教习坐镇的问道书院内,他也不觉得安心。 这样担忧,虞知只和李清如说过。毕竟,查无依据,也许也可能是自己的臆想。但是十多年的黑夜里,时不时地总会出现一个声音在虞知的耳旁低声细语,如招魂一般。 “你的命活不久的。” 这声音出现在八年前,那时虞知仅仅只有十岁,没有人会相信十岁的孩子会有这样梦境。说多了喊多了,李清如只是觉得该是虞知闹了些别扭。 毕竟,小孩子哪有不说谎,不撒娇的? 去了问道书院之后,这声音消失了,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虞知觉得那就是自己的臆想,逃开了纠缠不休的梦魇。 但梦魇就是梦魇,他可能潜伏,却绝不会消失。 第四章 小人图 虞知住进了秋家,只是他是从偏门进去的。因为是秋劲风的命令,即便是秋若若也没有办法。虞知自己也知晓“问道书院之耻”的名头太响亮,能够进当朝太傅的家里已经是万幸了,那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虞知不在意,但是秋若若却极为生气,几乎是和最疼爱她的亲爷爷使着脾气,然后搬到了虞知隔壁的客房。 当晚,虞知没有去怡红楼,叶清欢同样也没有去。 虞知去了,即便长得再俊俏,凭着“问道之耻”的名声,注定是无人搭理的结局。 叶清欢则是不同,生得俊美,完完全全长着一副少年英杰模样的脸蛋,再加上三年前甲榜榜首的名头,怡红楼的姑娘们自然是趋之若鹜,钓上未来的金龟婿。 淬! 虞知也得服气,他盯着对座的叶清欢嘟囔道:“不知道清欢这副好皮囊最后会便宜了哪一家小姐。” 叶清欢对此充耳不闻,只当是虞知闲来无事又发了牢骚。 “秋秋,草原狼廷的那些家伙还有多久才能够进京?我的老山参和灵芝还在他们身上呢?” 秋若若不知道虞知为何这么喜欢这些救命大补的东西,年纪轻轻就像是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头子一样时时刻刻不忘收集这些物件。 三年前,秋若若便问了虞知。 三年来,虞知也仅仅只有四个字的答案——有备无患。 秋若若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毅之人。作为秋家的小姐,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她要知书达理,不要试探别人的底线。 既然虞知不说,她也不再多问。 “有没有我娘的消息?” 话题突然深沉了许多。提到双亲的话题,总是让人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毕竟,没有人会在朋友之间交流自己的娘亲。 虞知有个姑姑,他的姑姑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仅在京都,甚至整个大楚皇朝内都是美名远扬。 但是,十八年的时间里,虞知也仅仅只知道他有一个姑姑,叫做李清如。还有,这是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从李清如口中知晓——娘亲还活着。 至于虞知的父亲,李清如断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想法。或许虞知可以再耗费十五年的时间来探查他父亲的消息。 他是一个聪明人。在入问道书院的考试上,虞知并不是借助李清如的关系。因此,他很清楚地推测出李清如不肯提及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秋若若离开问道书院后,虞知就将这个事情托付给了秋若若。 秋家位高权重,爷爷是太傅,父亲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秋家的情报网必然也是大楚皇朝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秋若若在青云试中大放异彩之后,便是逐步开始接手秋家的势力,其中就包括秋家绝密的情报网。 秋若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分气恼和一分疑惑。这是虞知唯一拜托的给她的事情。找一个人对于秋家来说并不难,然而近半年的时间,所有情报人员传来的情报尽皆都是白纸一张。 “有消息的话尽快告诉我。” 虞知没有感到惊讶,这是必然的事情。没有姓名,也没有任何事迹,想要找一个人总要花许多许多的功夫。大海捞针,也知道要捞起的是一根针...... 虞知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有时候,虞知在想自己是否应该找寻自己的娘亲,这个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 少年总是矛盾的,也是好奇的。就像是站在一个迷宫的入口,他总想朝里面张望下,也担心一旦踏入就走也走不出。 “好。”秋若若点头答应。她很想替虞知找到他的娘亲。 “再说说草原狼廷,让清欢也好有个准备。”虞知扭头就说道,心情似乎从未有过波动。他自是不想卷入这是非之中,如果不是李清如的威胁,他更加想要待在天道山上。 秋若若再次说道:“北边战事停歇,这个时候他们派遣使团前来,应该是不想打了。严冬时候,草原上被风雪覆盖。选择这个时候交战,对于双方来说都只是和风雪对战。我们大楚有意停战,但是草原狼廷的大汗似乎不愿意善罢甘休。” “我听说这位大汗是刚刚继位?” “的确,上一位铁木搏大汗半年前病逝,新任大汗是铁木搏大汗的长子,铁木容。” 虞知闻言狡黠地一笑。 “这位新大汗真好面子。继位之后的首战如果草草收场必然镇不住狼廷里的那些部族。在这个时候派遣使团应当是想要从我们大楚里讨一些便宜。这样一来,他就好顺坡下驴。” 秋若若也想到了这一点,“小鱼哥说的对。爷爷也是这样猜测。但是从情报上来看,铁木容想要的便宜应该不小。” “哦?”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斩杀十狼的少年吗?我想他们肯定是别有目的。” “可是,他们毕竟只是小辈.......”虞知说着,又猛然惊醒一般,“你说,他们可能来挑战我们大楚的年轻一辈?” 秋若若给了虞知一个赞赏的眼神。她知道虞知的智谋一向都不输于任何人,但是她不明白就是这样的家伙愣是在问道书院修行了六年还没能够下山。 问道书院的院考也分文武,以着虞知的才华,文考至少是不成问题......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悲惨。 “白玉呢?那个骚包的家伙绝不会错过这样露脸的机会。”虞知说道。他已经想好了京都里能够“挑起大梁”的年轻子弟。 秋若若并不喜欢白玉这人,名字倒是温润如玉,样貌也如冠玉一般,但是爱极了逞风头。“他被派去了江南,不在京都。” “那习文和修武两个书院呢,总不至于没人吧?” 看着秋若若委屈的神情,虞知感受到了不怀好意。 “我和这两家书院都没有熟识的人,怎么能够叫得动他们。如今,我只好请两位哥哥帮忙了。如果不是我父亲下了死命令,让我一定要看住这些家伙,我又怎敢劳烦两位哥哥呢?” 秋若若要多委屈,又多委屈。和虞知认识了很多年,她知道虞知吃软不吃硬,也更受不住女孩子流眼泪。 “小鱼哥,叶哥哥,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虞知无语,“事到如今,反正我也只是看看热闹。如果真有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要清欢来办。” 叶清欢姿势一直没有变化,望着星河那边的皎月。所幸,今夜是个晴朗的夜晚,否则叶清欢已经成为了一座人形冰雕。 “无妨,交给我就好。” 剑道,要有一颗一往无前的心。 显然,叶清欢做到了。同辈一战,叶清欢从来都没有怕过谁。 秋若若很开心地回到了刚刚收拾好的客房。 虞知对着叶清欢也没啥感兴趣的话题,打了个哈欠也走进了屋内。至于叶清欢只是望着那轮皎月,也不知道要到何时。 ...... 学文不学武,活得像老鼠。学武不学文,只当小混混。 这是大楚皇朝街巷里家家户户教育给自己子女听的名言。 长大后,那些深受这句话“荼毒”的孩子们才知道学武也免不了抱头鼠窜,学文或许也只是一个有文化的小混混而已。 总之,讲得便是要文武兼修。京都之中,所有书院皆是诗书礼仪之中,带着刀枪剑戟的修行,斧钺钩叉之中又传授四书五经。 虞知坐在床上,点燃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书籍。书籍的纸张并不是当今大楚皇朝常用的材质。据虞知推测,这书籍应当是流传了许久。 自从五年前虞知在天道山上得到这本无名的书籍,这是第无数次被翻开了。 一张张特殊材质的纸张上画着一个个小人,而小人身上更有许多红色的小点,然后由一根黑色的细线穿插而过。 这书籍中总共有三十六幅小人图,每一张都不一样。 说是书籍,虞知更喜欢只将他们称之为一张张小人画。在虞知看来,这三十六幅小人图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就是相连的几张也没有承上启下的衔接,完完全全各自独立。 或许其中的联系,虞知只是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虞知看着第一幅小人图,小人盘膝而坐,身上的小红点仅有三处,一处在心脏,另外两处各在双手掌心之中。 虞知向两侧展开双手,掌心朝上,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自心脏处朝着双手两端流动。他知道这是武道真气。而书上的小人图也并不是一根线串联了三点。 而是两根线分别由心脏朝着双手两端延伸,黑线的路径便是真气运行的路径。 李清如是不准虞知习武的。 “不准就是不准,没有为什么!” 这是虞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比叫虞知的名字还要多上个上百次。 当然,这句话并不只是让虞知不准习武,还有其他一系列的不准。这导致虞知每每听到这句话就像是又给自己上了一个枷锁一般,感慨着——这是人间囚牢。然后,他又再一次嘻嘻哈哈地活下去。 第五章 百味居里的冲突 虞知的武道是一个秘密。就像他一直不离身的泛黄书籍一样,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十八岁的年纪能够修行出武道真气可以说是天才。因为没有领路人,所以虞知也不知该归功于自己根骨奇佳,还是得益于那三十六幅小人图。 虞知每天都会修行一个时辰,一直都是如此。 一个时辰很快也就过去了。直到今日,他也仅仅只是参悟了第一幅小人图而已。 让真气在身体里流动真是不容易。 每次修行完,虞知觉得思考都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李清如不让虞知习武,所以虞知从来也不敢显露分毫,那些招式也是半吊子水平。 虞知将小人图放进了怀里,躺在床上,喊道:“清欢,明天我们出去转转。” 虞知很久没进城了,繁华世界还是让他迷了眼。马车外传来的叫卖声,还有那些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叶清欢还在院子里,依旧是那个姿势,微微昂着头,望着天际的皎月,宛若神游太虚。直到林虞喊声将叶清欢拉回了现实。 “好。” 话音刚落,隔壁的屋子也传来了声音。 “小鱼哥,我也要去!”这是秋若若的声音。在问道书院求学时,她就喜欢跟在虞知屁股后头,现在还是如此。 …… 说是转转,其实也就是秋若若为两人接风。 京都里的变化很大,很多街头小贩都被取缔,多了些酒楼茶楼。京都里的公子哥和小姐们总要去一些上档次的地方。如此才能够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 百味居是秋若若定下的地方。在京都里头,百味居是排的上名头的富贵地方。百味居取珍馐百味之意,东面是一片大湖,隔窗而望便是这风景也让人如痴如醉。 早晨,午时,又或者夜晚,这里总少不了达官显贵,公子小姐来这里把酒言欢。京都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富贵人家。 虽是热闹,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嘈杂,但是百味居的三楼却是最清净。这地方没有相应的身份,断然也是上不来了。 人人都知道能上三楼的人都是在偌大的京都里有些分量的。所以这些人之间也很少发生冲突。毕竟,偌大的京都里暗流汹涌,错综复杂。谁也不知道对面那人背后之人又是谁? 虞知知道百味居,穷苦人家的人向来在外头闻闻味道都是一种奢侈。今天在秋若若的带领下,虞知总算能够大摇大摆地走进百味居。 “听说草原狼廷的使团明天就会到京都,我倒要看看秋家小娘子怎么应对?” 显然,百味居的隔音并不怎么好。而说话那人的声音也不怎么隐晦,似乎对于秋家也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虞知看了一眼秋若若微微停顿的脚步,没想到未曾落座就碰见了这事。 “秋秋?” 虞知提醒了一声,也不知是怕你秋若若置之不理,还是要计较一下。反正,虞知知道只要秋若若不将京都闹翻天,那么秋家总有办法摆平事端。 秋若若转头看着林虞,微微一笑,“走吧,百味居的醋鱼可是京都里最好吃的东西。” 秋若若是个小姑娘,年方十五。不过,在大楚皇朝,年方十五的姑娘早已经许好了人家,还是长大后的小姑娘了。在李清如的教导下,秋若若早已经有了一颗沉稳的心。 虞知也是微微一笑,刚刚抬脚,却听到又有声音传来。 “秋家的小姐在青云试中得了陛下的恩宠,秋家的风头更是涨了一成。这个时候,公子可要慎言。” 说话人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浑厚,不难猜测里头坐着的是一老一少。 年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语气更为轻蔑。 “秋家得陛下恩宠又如何?我已经打探到北边的使团里可不少强者,到时候出了乱子,五城兵马司和秋家都难逃罪责。接待使团本该是我哥的职责,却被秋家小娘皮抢了去……” “这是陛下的决定,公子不可妄言。”长者再一次提醒道。 “哼,我又没说陛下的不是。这事大抵是秋劲风那个老不死的出的主意。仗着陛下夫子的身份,硬是给自家人安排好差事。据说,昨天秋若若将那位问道之耻都带回了家里,黔驴技穷了。” 吱呀。 秋若若推开包厢的房门,这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百味居的侍者赶忙前来阻止,见到双方之后,掂量了下身份,便是暗自退开,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秋若若不是会为三言两语而动气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都能够忍让一番。如今,包厢里的声音却涉及到了秋家。秋若若出身秋氏大族,祖辈都是大楚皇朝的顶梁支柱,岂能够让人随意诋毁? 百味居的三楼都是些有身份的人。 包厢里的少年和长者是,秋若若也是,谁也不见得比谁弱了。 “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秋若若盯着盘膝坐在雪绒毯子上少年。包厢内仅有两人,甚至都不需要去猜测到底是两人之中的谁。 怀疑又肯定的神情完美地融合,然后出现在秋若若粉雕玉琢的小脸上。 怀疑,自然是怀疑这少年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议论当朝的太子太傅。虽非实权的官职,却日日于东宫授业,常伴天子左右。 肯定,秋若若可是亲耳听得一清二楚。 白离也没有想到说着秋家老爷子的坏话,好死不死被对方的亲孙女听见了。这本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说无妨。只是今天声音大了些,有种被抓到小辫子的感觉。 “是有如何?”白离目光躲闪,真见到了正主儿反而有些犯怵。 白离不过十二岁,京都白家的公子,肤色雪白,五官也是长得俊美,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今年,他也是刚刚进入了求知书院修行,优渥的家世,不错的天赋,总让这个小少年产生了目中无人的错觉。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秋若若,你只是趁着我家长兄不在京都,独独让你捡了便宜,占了风头。等我长兄回来,怎么会有你的份?”白离自然是认识秋若若的,秋若若也认识白离。 白家和秋家一样都是京都中的大族,只不过白家以经商起家,直至上一辈才涉猎朝堂。所以说起政治底蕴,远远不是能够和秋家比较的。 即便白家家主官至户部尚书,见到秋劲风时也要低头行礼,说上一句“秋老太傅。” 口齿伶俐! 虞知的评价很到位。 在这方面,虞知知道秋若若必然不是这个小少年对手。起先,包厢之中传出的那几声“小娘皮”便可见一斑。毕竟,谁会将这三个字与眼前这身世极好看似纯情无辜的小少年相匹配呢? 这个时候,双方都声音已经吸引了许多人。 百味居的三楼能够闹出动静的,可都是不怕事的主儿。没有人不想看看这热闹的。 有人认出了白离,这是今年求知书院入学时的第一名,还有白玉这位出名兄长。这白家的两位公子想不认识都难。 也有人认出了秋若若。在京都这一亩三分地上,谁家公子小姐出去都会被嘱咐几声,把招子放亮些,不要得罪了秋家小姐。 当然,秋若若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从来也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执,除了这一次。 虞知扯了扯衣襟,看了一眼手中握着宝剑的叶清欢,示意保护好秋若若。即便没有人敢对秋若若动手,也不能让秋若若受了欺负。 “我说的是,你骂的爷爷是老不死!” 秋若若很会抓重点。这一点深得李清如的喜爱,也深受虞知喜爱。当然,虞知喜爱只是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有时候话说一半,秋若若就明白了虞知的意思。 省时省力省废话。只是虞知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白离矢口否认,小孩子爱撒谎,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也不是一般小孩子。 那位跟在白离身边的长者见形势不妙,从雪绒毯子上起身对着秋若若行礼,然后恭敬地说道:“秋家小姐应当是听错了。” “哦?难不成,我小小年纪就得了失聪之症?”秋若若讥笑道。 白离现在明白长者刚才所说的“慎言”为何意。 “我们走。” 白离跳下雪绒毯子,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如果他当真承认了,那么白家也会面对无数的困境。 包厢的房门不大,恰好被秋若若纤细的身子堵住了。 白离不过十二岁,这年级的男孩子最高也不过秋若若的耳朵,而他仅仅只是在秋若若的肩膀。这差距足以让秋若若俯视他。 “就这样想走吗?” “让开!” 白离一掌打向了秋若若的肩膀,他自小学武,手中力道不是寻常十二岁小孩能够比较的。这个时候,他像极了一个恼羞成怒的小孩,愤而出手。 白离对面的秋若若没有防备,猛然向后倒去。她跟李清如学的多是些诗书。何况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女儿何需练这什劳子东西?五城兵马司掌管着京都内一切巡防安全。 秋渔曾说,如果在京都内自家女儿被欺负了,那丢的可是五城兵马司的脸。 这才有了后来家家户户叮嘱子女的言语。 也正因为这句话承明殿内多了许多参奏秋渔的折子。 第六章 叶清欢 秋若若没有想到白离会动手。 白离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打出了一掌。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白离怎么会出手。 秋若若倒退,蹭蹭几步就撞上了三楼的扶栏,所幸百味居的菜肴是上乘,这扶栏的质量也是上上承。 秋若若纤细的腰肢弯曲着,仿佛要被拦腰斩断一般。秋若若的身子摇晃着,在扶栏边缘摇摇欲坠。 这是三楼。 百味居不高,三层楼不过十米高,普通武者借着卸力的法子能够安然无恙地下2来。但是,秋若若这小身板绝不能够承受这样的冲击。 虞知本以为两人只是吵几句嘴,谁想到竟然动起了手。这一动手,事情就严重了几分,秋家的小姐被打,不管是哪家的公子都要被五城兵马司请去喝喝茶。 叶清欢扶住了秋若若,他不可能让秋若若出现意外。或许对于叶清欢来说,刚才的一掌已经是一个不可忽略的意外。 “走。”那名长者在拉着发愣的白离想要离开这个事故现场。接下来的事情白家会处理,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总之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 白离被拖着离开,他起初有些木然,而后才回过神来。京都里面,他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只因为他白家富甲一方,他的父亲是朝廷大员,他的哥哥也是名头响亮的京都少年。 他不能落伍,天赋也好,家世也好足足也是京城里无数年轻人羡慕的对象。 虞知皱眉,他站的地方正是楼梯口,正是两人的必经之路。如果放在平时,虞知就是摆摆衣袖,不做讨人嫌弃的拦路恶狗。 只是现在,他却是还真不能让了。 虞知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成为折子戏里那些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英雄好汉。 本质上,虞知是不愿意充大头的。 那名长者长得颇为高大壮实,快步朝着虞知走开。见虞知穿着简单没有其他顾忌,直接便撞上了虞知的小身板。 或许是急昏了头,他根本没有考虑到百味居的三楼又怎么是谁都可以走上来的? 砰砰砰! 林虞蜷着身子在笔直的楼梯上滚了下去,从一楼到三楼,楼梯不算陡峭,虞知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白离两人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扶着朱红色的扶栏快步朝着楼下走去。这个没有意外撞上的普通人也没有在他们心上逗留多久。 “白家的人还真是嚣张跋扈。” 秋若若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冷漠,这样就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脚步没有停下,反而更加急促。有了虞知的前车之鉴,更加没有人敢留下两人。 “秋家小姐,日后白家会给秋家小姐一个交代。” 匆匆撂下的话语也显得两人心虚。 五城兵马司日日在坊间巡防,定会是最早知道消息的一方。到时候,五城兵马司更可以好不分说地将两人扔进牢狱里吃吃皮肉之苦。 外人见了心想:“秋若若还是年轻了些,若是她父亲在此断然没有人能够离开。” 白离走到一口,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那人。那张脸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没有多想,他们两人继续逃离的路上又出现了一人,挡在百味居古木大门前。 白衣如雪,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额前飘了一捋长发,天下扬名的那位逍遥剑客李浩渺便是这样的装扮。 眼前的人不是李浩渺,谁都知道李浩渺不会踏入京都。 所以,白离两人依旧朝着古木大门走去,他们知道这极为俊美的少年要拦他们,只是那名长者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京都的少年,尤其是那些练剑的都是喜欢李浩渺那种放浪不羁的装扮,只不过终究是模仿而已,学不到几分李浩渺的精髓。剑法更是连九牛一毛都不如。 装扮这些东西都是骗骗未见世面的小姑娘。 那叫做杜安康的长者见过的世面可是多了,他甚至见过那逍遥江湖,不见踪影的李浩渺。 “这位公子也想做路见不平的英雄?”杜安康声音低沉,语气中的不屑表露无遗。 虞知护住了要害,根本没受什么重伤,只是三层楼的楼梯滚下来免不了皮肉之痛。然后顺便昏睡一下,让事情闹得更大些。 他眯着眼缝看着侧着身子极为潇洒的叶清欢,心里羡慕地紧。好名声,好样貌果然容易出风头。 人比人气死人。 虞知对比了刚才被无情推下楼梯的场面,心里感慨万千。以后的形象还是得注重,不然也不至于挨一顿打。 秋若若站在百味居三楼的楼梯口,这位置恰好看见了到底不醒的虞知,心头更是火上浇油。 噔噔噔。 脚步声急促。 百味居的楼梯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遭罪过。 “白家都是些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吗?” 激将法? 秋若若的这一招对虞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虞知仿佛从未有过好胜心一样。 可是,对于生活在京都里的那些公子哥,激将法确实是最好用的。大家大族要的就是面子,这样的习惯也深刻地传承到每一代当中。 秋若若出身秋家,即便是厌烦但也免不了和京都中的那些公子小姐交谈,要知道那些人就是将来支撑起大楚朝堂的中流砥柱。 人各有异,良莠不齐,然而秋若若知道这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傲气。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自己。 白离停下了脚步,任杜安康怎么也拉不动。十二岁的孩子心气上来了就要争一争。 见白离想要走上前去,杜安康伸手按住了白离的肩膀。 “康伯。” 白离的声音很冷,秋若若的那句胆小鬼已经戳中了白离的要害。如果今天逃走,那么白离以后在京都的一众公子哥里定是要被取笑。 谁说小孩子没有尊严,他们的自尊心可是比谁都要大。 作为白家的食客,杜安康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白离的安全。其次才是顺从白离的心意。 “小公子,这里不适合争执。” 的确,百味居里都是有身份的人。那些明的暗的都被人看在眼里。虽然现在旁观者两不相帮,但到时候见风使舵也会是这些人。 秋若若也不怕白离再次出手,走到他的身前。因为比白离高一些,秋若若俯视地眼神也尤为凌厉。 “秋家小姐……” 杜安康不知该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也不知秋若若想要干嘛,总之所有人都像是等着秋若若发号施令一样屏住了呼吸。 百味居从未有过的寂静,那些侍者仆人躲得远远的,唯恐被波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众人,也惊醒了寂静的百味居。 “厉害!”虞知偷摸看着,心里越加佩服秋若若起来。 白离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微红的手掌印很好看,手指纤细,这个手掌印的主人也应当是十分好看的。 秋若若没有管愣神的白离,直接朝着躺在地上的虞知走去,然后扶起还在装死的虞知。 “小鱼哥,别装了。”秋若若俯在虞知耳旁轻声说道。她再熟悉不过虞知的小伎俩,世人眼中年年过不了院试的虞知却能在天道山那些险崖上溜达几个来回。 和那些险崖相比,区区百味居又算得了什么? 眼看着装不下去,虞知“努力”地睁开眼,痛苦地哀嚎着。 所有人的目光又从白离的脸上离开,转到了这个穿着单薄的少年身上。心中想着到底是谁能够让秋若若这般重视。 唰。 破风声在秋若若的背后响起。 杜安康没有想到白离手中藏着匕首,也没有想到白离竟然转身就想刺杀秋若若。 杜安康一步跨出想要阻止白离,他的任务不仅仅只是保护白离,更是保护白家不要惹上麻烦。 白离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白皙的右手正握着一把漆黑的匕首。 一步之遥,白离的速度极快。 如果刺中,秋若若必然在百味居里香消玉殒。 可是,白家能够承受起秋家到来的怒火? 秋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秋劲风只有这么一个孙女,秋家只有这么一个小姐。 白离没有考虑这么多,刚才的一巴掌勾动的怒火已经焚烧了他的心智。 铿锵! 匕首在空中旋转着,反射出屋外雪地上的亮光,最后插在一旁的柱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唰! 长剑回鞘。 叶清欢依旧一动不动,连目光都从未放在白离身上。他拦住了白离,打掉了他手里的匕首。 “叶清欢?他是叶清欢……” 终于有人认出了三年前的那位甲榜榜首。三年前,青云试里的传闻不仅仅是叶清欢,但绝大部分都是这个不常言语的白衣少年。 青云试后,叶清欢如流星一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三年时间没有他的传闻,也极少有人知道他回到了问道书院,一呆又是三年。 在京都里的人即将忘记被称为最为璀璨的那届青云试里的甲榜榜首叶清欢时,这个白衣少年又出现在了京都里。 “下一剑,斩你右手!” 叶清欢说话了,简单直接的威胁。 白离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他看了眼前的叶清欢,也知道了这就是当年压他哥哥白玉一头的人。 第七章 赵王世子 百味居的人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戏码是很少见的。打架见过,动刀子的也不少,但是京都里堂堂大族子弟直接动手挑事,甚至还亮出了匕首。这该是运气多好才能够见到这样场景。 杜安康很没面子,自己没能够拦下白离,却被这个白衣少年拦下了,更何况自己的修为还应该比这个年轻人强上不少。 他仔细想着刚才的一剑,看似简单地挑飞了白离手中的匕首,但是能够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局面下极快地反应,并且如此精准地挑飞匕首,对于长剑的掌控,力量、角度还有时机的把控都精确到了十分恐怖的程度。 杜安康看向白衣少年的目光有几分赞许。如果站在叶清欢的位置,他也能够做到如此。但是在叶清欢这个年纪,他却没有把握处理的如叶清欢这样完美。 想到白衣少年是三年前那个甲榜榜首,杜安康心里又有些释然,安慰自己:“当年的甲榜榜首本就应该有这样的实力。” 秋若若扭头正打算计较起来,却被虞知拉住了左手。虞知并不打算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坏了一天的好心情。 随即,秋若若恶狠狠地瞪了白离一眼,扶起虞知打算离开。 在众人目光的“护送”下,白离没有再动手,应该是被叶清欢的那句话震慑了。关于叶清欢的传闻不多,大约都是在三年前那场青云试中传出,以黑马之姿力压白玉、洛青书等一众人,夺得甲榜榜首。 叶清欢话很少,但是言出必行。 秋若若和虞知走在前头,叶清欢等着两人走了几步才跟上。 这时,古木大门外恰巧走进来一行人,正正当当与三人遇上了。其中一少年披着黑色羽袍,贵气逼人,眉宇之间也藏着傲气。温润如玉之貌不难让人认出这正是时常喜欢在京都街巷中走动的那位世子。 “今儿出门就听到府内的喜鹊连连叫唤,心想今日定是要遇见了贵人。不曾想竟是若若妹妹。若若妹妹来百味居倒是少见。” 秋若若只是微微一笑,见到来人也没有太多的惊讶,“世子殿下居然也来百味居。” 说着,秋若若又将虞知和叶清欢介绍给了对方。虞知没有想到这就是赵王府中的那位世子,想着也便行礼寒暄了几句。 “虞知”二字对于这位赵王世子来说是陌生的,经过下人的提醒赵王世子才想起来这就是在京都里名声极其响亮的“问道之耻”。吃惊于秋若若与虞知同行之时,冷淡的神情一闪而逝,对于虞知的热情也不经意地减少了几分。相反地,叶清欢引起了他的兴趣,青云试的甲榜榜首并不是青云试都会出现。 甲榜这一榜,每一人都是由大楚皇帝钦定,若是青云试中无人能够入得了甲榜,那么这一届的甲榜便不会再写有姓名。近百年来,青云试的甲榜也才开了三次而已,最后两次更是足足间隔了六十年。 赵王世子没有过分热情,初次见面就想成为知己,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叶清欢的高冷也出乎了赵王世子的意料。三言两语后,两人之间也没有了再继续交谈的想法。 白离两人没了吃饭的兴致,取了匕首刚刚踏出古木大门就见到了这一行人。 “见过世子殿下。”杜安康行礼,白离也跟着行礼。 见是赵王世子,便有那些个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凑上前去,将双方一来二去的冲突说了一番,其中免不得夸大其词。这等八卦当然也是越夸张越能够让人有些兴趣。 赵王世子听闻后,果真有了兴趣。“白小公子,再如何也不该动手打人。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了若若妹妹,怕是五城兵马司定会欺负回来。” 秋若若很聪明,这是在京都里大府小院都传开了的。听到赵王世子这句话,眉头微皱。明面上像是在帮着秋若若说话,但是仔细一想说的又是五城兵马司滥用职权。 因为动手打了秋若若,就会被五城兵马司欺负?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是意有所指。 所有人闭了嘴,心里盘算着这位赵王世子到底是动的什么心思。 “的确,世子果真是明白事理。五城兵马司掌管着京都里大小安防事务,如果有一点不平静影响了皇宫里,秋指挥使必然担待不起。秋秋,你还是得多多提醒秋指挥使。如今有人连你都敢欺负,一言不合就敢动手打人,这般横行霸道。如果是放到寻常百姓身上,岂不是只能低声认错,更加没有公道可言?” 虞知声音很平静,不卑不亢,没有锋芒,没有畏惧。 “不光光是秋秋你,就算那些百姓人家被这样无故殴打,五城兵马司难道就能够袖手旁观?”虞知完全像是在说笑一样,又对着那位世子行礼,恭敬问道:“世子以为如何?” 赵王世子没有半分不悦,见这位“问道之耻”这般说话,虽没有刻意地针对谁,笑容依旧满面,骨子里却又是有一些毫无来由的自信,不由得觉得不顺畅。 “兄台说的是。” 赵王世子知道了虞知的姓名,也仅仅只是称呼为兄台,着实是不想扯上关系。 “京都能够一方安宁,秋指挥使劳苦功高。” 秋若若此刻也接上了话茬,说道:“全赖陛下治理有方,皇恩庇佑,家父不敢言有功。” 赵王世子打着哈哈,众人也随之笑了起来。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了。毕竟在众人眼中,白离是理亏的一番,这位深得秋若若重视的少年又婉转地化解了赵王世子的刁难,自然只好作罢。 况且,还有一个叶清欢在一旁。秋若若不计较已经是不错了。 赵王世子邀秋若若上楼饮酒,秋若若知道虞知不喜和生人交谈,于是婉言推脱,约着下次再一同闲叙。三人走出百味居。 经过这一事秋若若也没有了吃饭的兴致,虞知肚子却一直都在叫唤,已过午时颗粒未进,肚子着实饿得慌。 虞知随便找了街头的馄饨摊,等着热气腾腾的馄饨。 ...... 戏罢离场,百味居恢复了平日里的热闹与平静。只是各桌上的客人们都多了一些谈资,比如秋若若,比如叶清欢,还有那个冬日里穿的很单薄的少年。 赵王世子知道虞知的身份,却也不可能去宣扬秋家小姐同行的那人竟是有名的“问道之耻”。他倒了一杯暖好的黄酒,自己缓缓咽下,暖酒入胃身子也觉得暖了些,然后这才悠悠说道:“都说户部尚书家里出了两位公子,都是个顶个的厉害。大的白玉不说,能入甲榜自然是厉害,只是这个小的白离......” 赵王世子对座之人是他门下很器重的一位幕僚,体态微胖的他思忖一番之后说道:“白家的小公子是今年求知书院入院学生中的第一名,依着天赋来看三年之后必会在青云试中展露头角。” 赵王世子摇头,放下酒杯,一旁的侍者自然添上黄酒。“天赋是好,只是这性子不好。”其实,他早早在来百味居的路上就听闻了这番冲突,特意在冲突结束之后踏进了百味居。白离如何言谈,如何动手,皆是分毫不差地入了他的耳中。 那位幕僚也是呵呵一笑,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小孩,能和他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呢?冲动才是年轻人该有的血气。幕僚又看了看对面的主子,明明也不过是十八岁的赵王世子却是更像一个成人。 赵王世子举杯,望着百味居东边的大湖雪景,没有饮酒,却又将酒杯放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今日那个穿着麻衣的少年可真是问道书院里的那个问道之耻?从言谈来说,着实有些不像。” 赵王世子回忆着虞知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波澜不惊,却能够无形地化解了深处的暗涌,尤其是虞知的最后一句,又有谁能够说上不是呢? 大楚皇朝讲得就是公道。 “你说,真的有人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骂名吗?六年时间过不了院试......呵呵呵” 幕僚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不能。我也多了那人几眼,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也许...也许只是机敏了些。” 想到虞知脸上平静的神情,还有让他不得不言“是”的举止,赵王世子点头,有些不相信地说道:“或许是吧。不过,这个叶清欢出现在京都里应当是秋若若为了北边的使团请来。也不知秋家给了叶清欢什么好条件竟然让他从天道山上下来。” 赵王世子一直都知道这位甲榜榜首在天道山上。 幕僚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今日世子的话稍微重了些。” “哦?”赵王世子挑眉。 “世子听着百味居的消息时,便是入了局。对秋家的暗指想必都所有人都听得明白,而且今日就会传进秋府里。这样帮着白家得罪了秋家可不好。” 赵王世子沉默了,他自以为深思熟虑。 “世子也不必多虑,只是一些小冲突。秋家的那位也不会记恨,他们都是些老狐狸了,听到了也当做听不到而已。” 赵王世子举杯,敬酒。“多谢先生指点。我这闲散世子确实没想这么仔细。” 幕僚只是一笑,他自然不能够道明了这位赵王世子的心事。 百味居东湖的雪景很美,算是京都里最好看的雪景之一。但是赵王世子知道最美的雪景断断不会是在这里,而是东湖更东边的那座城中城里。 第八章 绑架 “小鱼哥,谢谢你!” 秋若若很郁闷,相比于虞知的大快朵颐和叶清欢的颇为享受,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嗯?”虞知哼次哼次地干完一完馄饨,然后喊道:“老板,再来一碗,多点葱花。” “谢我做什么?”虞知疑惑了,感觉无故摔了个跟头,今天出门有些背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是自己不配享用百味居里的佳肴。不过呢,虞知亦是觉得这里街头的小馄饨也是让人颇为享受的。 “赵王世子那句话暗地里指的就是父亲。也怪父亲当时口无遮拦,喊着不能让我受了欺负。看似玩笑话,如果真到了陛下耳中,怕就是另一番想法。”秋若若担心地说着,随后又展颜一笑,“还好小鱼哥机智,三言两语就让世子有力使不出。” 虞知双手捧着有些裂痕的瓷碗,碗里还有些飘着葱花的热汤,专心地喝着。 “有这回事吗?我只是看着那世子不爽,什么喜鹊闹腾,这寒冬腊月哪来的鸟。哈哈哈,既然如此,赶紧把馄饨钱付了。”虞知打着哈哈,不怀好意地看着秋若若,澄澈的眼神中没有伪装的成分,似乎正当没有这回事一般。 秋若若也犯了糊涂,平日里的聪明劲一点也不着用。“难不成小鱼哥真的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是京都里头有名的才女,各家小姐之中也是数一数二,但是到了虞知面前永远都是被哄骗的邻家小妹妹。 叶清欢自顾自地吃着,听着两人对话也不觉得无趣。 虞知不想知道太多,赵王世子,白家,或者是其他任何的联系,这个世界上知道太多就会免不了各种各样的麻烦。 但是这事情落到了秋若若的头上,让秋若若犯难了,那便是不行的。 “对了,北边的使团什么时候来?赶紧弄完这差事,我好回书院。”虞知看着摊头锅里的小馄饨,尤为急切。 秋若若刚咽下一个馄饨,嘴角一撇,十分不满意地说道:“小鱼哥,你就这么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吗?” 见秋若若委屈巴巴的模样,虞知摆摆手,说道:“怎么呢?我只是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不喜欢太热闹,也不喜欢不热闹。京都里的人太多了,陌生人也多,出门都是事。天道山上却刚刚好,也才这么些人,时常能见到些人,如果不想见也可以躲在屋子里。” 虞知神情有一些他人难以察觉的落寞,然后又继续说道:“秋秋如果不想在京都也可以来书院里,春天踏青,夏天游泳,秋天摘果子,至于冬天……” “嗯……冬天山上确实更冷些。不过,冬天时候小鱼哥可以和你一起躲在被窝里烤火。” 秋若若再也维持不了平静,小脸一红,骂道:“想得美。” 虞知笑了笑,不再多说。他总不能告诉秋若若他怕死。怕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陌生的人杀死,怕在人多的时候突然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也怕在人少的地方没了性命无人知晓。 虞知耳边还是会想起那道声音,在虞知进入问道书院前从未消失过的声音。 虞知看着来往的行人,他也羡慕有烟火气息的京都,只是他怕那个声音又会出现,而且虞知有一种感觉——这声音说的是真的。 出生时就异样的身体,虽然不孱弱,但是寒冬时候只披着一件麻衣这便是异常的地方。 李清如带着虞知找过许多大夫,却只是说没有异样,安安稳稳地过了十年以后,李清如像是放弃了,再也没有提过虞知的“病”。 只是虞知怕,他怕死,这不是一件丢脸的事。当一个孩子发现自己和一群孩子都不一样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是错的。 所以,问道书院里的医药典籍被他翻了个病,“病”没治好,却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大夫。 “京都真好。”虞知盯着眼前刚刚端上来的小馄饨,心里感慨。 ...... 三天后,草原狼廷的师团终究是到了京都,本应该早些到的。只是越北边,风雪越是大,因此也耽搁了行程。 虞知感受到了秋府的美好,毕竟这菜肴还是蛮好吃的。 这三天时间,无论是秋劲风还是秋渔都没有唤虞知前去,也许是因为虞知得了个“问道之耻”的名头,让两人有了避讳。 虞知也不在乎,白吃白喝白住,没人来找麻烦已经是千恩万谢了,怎地还要求人好脸色,怎么也是做不出来的。 期间,也没有见到白家登门道歉。百味居里的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虞知没有多想,豪门大户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因为草原狼廷的使团到来,整个京都里的府衙也变得空前忙碌,尤其是五城兵马司。秋渔从三日前就已经住在了府衙里,可见五城兵马司为这件事也是劳神费力。 秋若若带着叶清欢进宫去了,说是应对着那些小狼崽子,若是有人叫嚣,总不能够在陛下面前给大楚丢脸。 虞知知道叶清欢的剑非比寻常,京都里年轻一辈中不说无敌,但是也能够排在前几之列。想来应付些草原里的汉子不是什么难事。 “小虞少爷。” 虞知听见门外的喊声,开门一看正是秋安。今日风雪漫天,虞知在被窝里待了一整天,也没有出门的兴趣。 “安爷爷,这是来喊我用晚饭?”虞知看着厚厚的积雪和如墨的黑夜。 秋安行礼,依旧是慈祥的模样,说道:“小姐,让我带您去赵王府上。” 虞知不解,却见秋安领路在前头,只好跟了上去。 “秋秋也在赵王府上?” “是,应当是陛下接见了北边的使团,着赵王安排晚宴替使团接风洗尘。小姐怕您在府里无聊就让老仆来接少爷过去。”秋安一边走,一边解释着。 虞知应了一声跟着秋安上了马车。 风雪已经停了,白雪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各家府门前都挂着灯笼,大道上也是极为亮堂的。 京都里各处府衙都在西城,如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而皇城和皇室宗族的府邸都是在东城里。 青龙大道一路上都是亲王、郡王的府邸,还有些侯爷也被赏赐了这里的宅院。 青瓦飞檐,朱门红木皆是古色古色的建筑,有些府门宽敞些,有些也比较寻常。虞知知道这些地方也不是凭着自己的身份就能够踏入了。 马车在青石路板上缓缓行进,秋安驾车并不是很快,像是有意给虞知看清这些府邸一样。赵王府在青龙大道的尽头,那里也是最靠近皇城的地方。赵王虽是闲散王爷,在朝中也没有实权,但却是当今陛下一奶同胞的手足,自然是留了最好的府邸给他。 “小虞少爷到了。”秋安的声音传来。 虞知靠着马车左侧,并没有看见赵王府的匾额,而是金灿灿的五个大字“一字并肩王”,这府门也是比其他王府大上许多。 “安爷爷,赵王是一字并肩王?”虞知不解道。 秋安一笑,说道:“赵王是赵王,一字并肩王是一字并肩王。赵王府在右侧,小虞少爷莫要喊错了。” 虞知转身一看,果真是赵王府。 赵王府前有府兵把守,见是秋家的马车,便让人放行。 虞知心里比较了下,一字并肩王的府门比赵王的也要大些,应该是一个更加厉害的角色。对于大楚皇朝的官职,虞知一窍不通。一是没有为官的想法,二是学来无用。 “安爷爷,这一字并肩王很厉害吗?”虞知问道。 秋安本是走在前头的脚步,稍稍缓了一些,好让林虞走到自己的身侧。 “大楚皇朝开朝以来仅有两位获得一字并肩王封号的王爷,一位是开朝皇帝的义弟,另一位便是现在这位了。” 虞知点点头,称赞道:“那应当是非常厉害了。毕竟物以稀为贵。” 秋安继续领路,反正他也没有从虞知口中听出觉得厉害的语气。 赵王府很大,顶过秋府好几倍,秋安领着虞知走了好久,又见到了赵王府的护卫。 秋安从怀里拿出令牌给两人看了之后,对着虞知说道:“小虞少爷,内院的晚宴老仆不方便进去,少爷自行进去就好。等晚宴结束后,老仆在府外等着小姐和两位少爷。” 虞知跟着护卫走进了内院。院内到处都种植着树木,建造许多假山,耳边时时又有流水的声响,甚是悦耳。忽然,虞知闻到一股香味,是梅花香。 “这里有有一片梅花林?”虞知问道。因为问道书院里的一位教习也在院子了种了许多,一侧种梅花树,另一侧种桃树,冬日做梅花酒,春天做桃花酿。虞知尝过几次之后免不得常常去讨要一些,直到被李清如发现之后又多了一个禁酒令。 护卫没有回应。 虞知也不在意,这应该是赵王府的规矩。不见梅花却有这香味,应当是种了很大一片。 前方有人领着,虞知也跟着走。走了许久之后,虞知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 “到了吗?”虞知问道。 护卫依旧没有回应,在走过一个拐角之后,护卫终于停下脚步,可是眼前只有三五个持棍的护卫,并不是晚宴的地方。 虞知神情冷峻,“哼,你们世子安排的?倒真是好手段。” 护卫围了上来,堵在了虞知的去路,没有太多的交流。赵王府的护卫手中的长棍一次又一次地挥动。 虞知想要躲闪,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黑暗中的一道身影,应该是那位世子派来的。思忖了一番之后,虞知没有躲闪,硬生生地让棍子落在自己的身上,沉闷的响声让那道身影知道虞知正在忍受多大的痛苦。 虞知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这是内伤的征兆。 噗! 一口鲜血吐出,虞知昏倒在积雪之中。 这时,原先领路的护卫才开口说道:“这么不禁打?” “这么单薄的身子再挨上几棍子,小命都要没了。上头让我们教训教训就好,不要闹出人命。” “罢了罢了,抬走,扔到街上。” 几人抬着虞知穿过了角落的小门,这里出来就是青龙大道边上的小街巷了。 虞知没有真正昏死过去,他知道定然要受一些皮肉之苦,要杀了他用的就不是棍子了。既然这样早些装昏,就好早点结束。 他感觉的自己被放进了马车之中,经过一番颠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终在一处极为黑暗的地方停下。 砰! 虞知重重地被扔下马车,再一次咳出一口鲜血。这一次他倒是更加舒服些,喉咙里卡着的鲜血也吐了出来。 马车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虞知模糊的视线之中。 第九章 晚宴上的人 这个时候,雪又落了下来。风雪总是无情的,因为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候如期而至, 虞知躺在地上如同一具死尸一般,许久没有动弹。唯有口中呼出的白色热气证明他还活着。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借着积雪反射的微弱月光,可以确信的是他已经离开了京都。 弃尸荒野? 虞知嗤笑了一声,没想到一回到京都就遭了一顿毒打。京都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声嗤笑又让虞知接连吐了几口鲜血。凭着这些年的医道典籍,他知道自己这伤势走不了多远。可是,满天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落下又在催促着他前行。不然,他可真的会冻死在荒郊野外。 虞知后悔了,当时他应该还手的。否则,这几个护卫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想多了于事无补。虞知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挨打的最多的是他的后背前胸,还有护着脑袋的双手,双脚倒是没受伤,但也不太利索。 他随便在雪地里捡起一根枯木枝支撑着他的身体。 风雪中的远处有些亮光闪烁,虞知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叮当叮当。 车马声和风铃声交错着,在寂静的黑夜里极为响亮,也是在警告着黑夜里的行人莫要拦路。 车夫是个老把式,即便是上了年纪,凭着几十年的行车经验,在黑夜里依旧能够横冲直撞。 挂在马车边上的灯笼晃荡着,灯火也随着颠簸摇晃。车里的人也是晃动不安,夜间行路,又是风雪天气想要平稳也是件难事。 “老黄慢些,小姐受不了这颠簸。”马车内传来斥责的声音。 车夫老黄干涩一笑,他喜欢夜间行路的感觉,仿佛天地之间便只剩他独身一人,任由他来去驰骋。 “老黄,不要撞到了行人。”马车里又传来了一声更加轻柔的声,这便是那个小姐了。 老黄无奈地牵动缰绳,嘴里低估道:“小姐,荒郊野外的,又是这天气哪会有什么行人。” 正当他不情愿地放缓车速时,却听到了砰的一声。 马儿一声嘶鸣,蹄子扬起,然后重重落地。马车剧烈地震动了几下之后停了下来。 “老黄,怎么回事?”好听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老黄停了马车,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应该是撞上了一头野兽。没事没事,小姐不要担心。” “下去看看,万一是个路人,谁经不住你这么一撞。”马车里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让老黄有种心神稳定的感觉。 虞知躺在雪地里,意识模糊,耳旁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大多时候都是小姐,小姐的喊着,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那灯火越来越近,然后就感觉到胸口一痛,紧接着又是后背传来的痛楚。 飞来横祸! 虞知想起了梦里的那句话——你活不久的。 当真是应验了。 …… 赵王府的晚宴很晚。秋若若坐在叶清欢的身旁,她确实有些累了。整日疲乏地应对着来往的礼节,即便是游刃有余,但也会感到乏累。 叶清欢疼惜地看了秋若若一眼,他很少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如果虞知是那种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表现得极为出众的人,那么叶清欢的淡漠是对于周边的一切事物,除了朋友。 他不擅长语言,很多感情都说不上来。 两人对面坐着的正是使团的众人。来京都的有数十人,能够入席的不过只有五人。 坐在赵王世子一旁的是一位女子,说是使团的使者,也是草原狼廷那位新王的妹妹——诺敏。 草原上的女子也没有传闻里那样粗犷的相貌,至少眼前的那位诺敏不是如此。 诺敏身材高挑,比大楚皇朝的女子高些,柳叶眉,丹凤眼,这样貌倒是像极了出生在江南的女子。若不是一身的英气,谁也不会想到女子来自北边辽阔的草原。 “诺敏郡主,小王再敬你一杯。”赵王世子举杯,他已经喝了不少,脸颊泛起红晕。他已经是久经酒场的人物,看着诺敏一杯接一杯喝着,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诺敏举起酒杯,看着小巧精致的酒杯,这点酒水让她很难尽兴,只是身为郡主,自然不能为了小事摆脸色。 “喂,给我上一坛子。这么点东西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底下起了骚动,使团中一个魁梧大汉抓着侍者的衣襟不依不饶。 草原上的酒水都是用坛计数,连女儿家也能够喝上一坛子最烈的马奶酒,这般半口半口地喝着也不是草原的风格。 侍者哆嗦着,毕竟他的身躯已经被举在了半空中。 “放肆!” 赵王世子一拍桌子,酒水晃了出来,整个楼阁内都充斥着赵王世子的吼声。 皇族子弟的威严也显露出来。 赵王是陛下手足,却是个闲散王爷。府邸在一字并肩王府的对面,却远远没有亲王的威严。赵王不在意,日日悠闲地摆弄了王府里别样景致,又或是寄情书画之间,百家真迹皆是略有收藏,四书五经皆有涉猎。京都文人皆是称赵王有着书画大家。 只是今日这位书画大家也不知道为何接待使团的任务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等事情该是如何辛劳? 他嘱咐好自家儿子好生招待,算是妥善安排了一番,便是不见了人影。 赵王世子脸上不愿,心中却是乐意之至。只是他竟是没想到北边的那些野蛮人是这样无礼! 随着赵王世子的声音回荡,楼阁外的护卫尽是冲了进来,手中提着刀剑,一副早有埋伏的样子! 诺敏见状,心中冷笑,没有起身,静静看着翻倒在案上的酒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毯子上,然后毫无表情地说道:“这就是大楚的待客之道吗?” 赵王世子见着严阵以待的护卫,心头气不打一处来。他却是安排了些护卫以防不测,却不想这群猪脑子竟然无缘无故地冲了进来,还拔剑相向。 “退下!使团是我大楚近邦之交,谁让你们持刀剑而入?”赵王世子像是补救一般地说道,“郡主勿怪,亲王府在天子脚下,守卫皇城安全,这里的防备更加严谨,府中护卫更是不敢懈怠,绝不是指着各位使者。” 赵王世子淡定地扶起翻到的酒杯,从容不迫地又斟满一杯酒水,朝着诺敏双手捧杯,以示赔罪。 等不及诺敏开口插话,赵王世子再次说道:“郡主,可否让你的下属将人放下。” 行云流水! 秋若若看在眼中,心里暗暗称赞:“都说赵王世子如他父亲赵王一般,无心朝政,终日在街巷里找些美食美酒。现在看来也是不尽然。” 这短短片刻之间所表现出来的沉稳可不是一般的年轻人能够具备的。 魁梧大汉也不是白痴,将侍者安然放下,然后右手握拳放在胸口,朝着前方低头。 “世子也请勿怪。我们草原上的人习惯了用坛子喝酒,这么些小杯子满足不了我们雄壮结实的汉子。草原上接待宾客都用都是酒坛子,那些用杯子的是被认为不友好的人。巴图没来过大楚,也不知大楚风俗的雅致,误以为是草原上不友好的小家子气,才有了这样的误会。” 诺敏没有道歉的意思,似乎这一切都是误会。 “巴图,退下。要想喝酒回草原上管够,但这里是大楚,不是你能够撒野的地方!” 魁梧的大汉巴图右手依旧握拳放在胸口,用力地锤了一下,弯腰行礼然后安静地坐回了原位。 赵王世子没有继续追究,反倒是说道:“来人上酒。” 侍者当然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思,不一会儿就捧着十数坛美酒放在了中间。 歌舞助兴,酒也尽兴,所有人都当成没发生过冲突一般。草原上的汉子忽然间站了起来,走进舞池之中,随着乐曲扭动身子。 粗犷的舞姿和柔和的乐曲并不相配,也另有一番风味。 “都说草原上的人能歌善舞,果真是不假。”秋若若对着叶清欢说道。 叶清欢想了想放在茶杯,他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虞知说,你的舞姿也很美。” “啊?小鱼哥这个大嘴巴!”秋若若回忆起第一次学舞被虞知嘲笑的场景,心中还是暗恨着。 忽然,舞池之中有人朝着秋若若发出邀请,并不是像巴图一样魁梧的汉子,面容端正,一头长发一簇一簇整齐的打理好,看起来也是极其俊朗的一人。 秋若若含笑摇头,委婉地拒绝了。 蒙思不是一个穷追猛打的人,见着他看上的小美人拒绝,他摆出一个伤心的神情,然后继续和同伴跳着舞。 “蒙思,也有你失手的时候?”一旁和他共舞的女子嘲笑道。 “大楚的女子没有我们草原上的豪放。失败了也正常。”有人帮衬着蒙思说道。 女子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身旁有更英俊的汉子,怎么又会瞧得上蒙思呢?” 见女子犯花痴,蒙思也轻笑道:“多兰,那个英俊的汉子也没将你放在心头。” 名叫多兰的女子不服气,取了一坛子酒坐到了叶清欢的身前,两人仅仅隔着一道不宽的桌案。 “来,我敬你。”多兰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酒水浸湿她的绒甲。 叶清欢看了一眼,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忽然坐在自己身前的豪迈女子。他既没有接过多兰的酒坛子,也没有拿起自己的茶杯示意。 两人之间有些尴尬。 秋若若扑哧一笑,她知道叶清欢在向她求助,只是这种求助的方式很特别,也只有秋若若能够知晓。 “我家哥哥不饮酒,也不善言谈。若若代哥哥喝了这一杯,可好?” 多兰很纳闷。 在草原上她和蒙思一样屡战屡胜,来到大楚之后却接连吃了亏。 第十章 堵门 虞知醒了,躺在床上。他仔细地感受了下自己的身体,觉得舒服了很多,这才确信自己还是个活人。 他回忆起小人图上的红点和那些奇怪的黑线,真气在经络之中穿行,也在缓缓修补破损的伤口。 不一会儿,虞知睁开眼睛,努努力支配着疼痛的四肢,疼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发出响声。他开始打量着自己周围的摆设,竹椅,竹桌,竹床,正对面还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片竹林。 这是一间挺雅致的竹屋。 “应该是被人救了。”虞知心想。 命不该绝,哈哈哈。 虞知心情不错,活着总是好的,就算是受点疼痛又能够算的了什么?虞知嘴角抽了一抽,脸上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身上的伤势还没好,怕是刚才一乐莫名地牵动了伤口。 看着屋外洒进来柔和的阳光,虞知判断这时候应该是清晨,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照看他,于是他闭上眼又睡了过去。既然是安全的地方,何必担心这么多? “小姐,昨晚捡回来那人该是如何?”丫头服侍着自家小姐,一边问道。 被唤作小姐的女子用一只手撑在床沿上,另一只手扶着床边上轮椅,将自己身子挪动到轮椅上。因为十多年来,日日清晨她都是这样起床的,所以这动作也十分熟练,也不需要其他人帮忙。 女子看着轻轻捶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每日清晨她就习惯地这样——“试探”。她想着或许某天便就会有了感觉。 她是一个瘸子,虽然这个词用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偶尔也会有调皮的小孩这样喊她。 今日还是没感觉。 女子接过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捂在清秀的脸上,过了一阵才取下重新让丫头再热一次。 “让老黄去看看,伤势虽重,但大多数是皮肉伤。至于内伤,今日给他煎服药就会好。也有可能会多睡几日,毕竟这么瘦弱的身子经不起这么一撞。”女子说道。昨晚的时候,她已经为虞知诊过脉,因为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也没有多担心。 丫头称是,“小姐,我该说的严重些,好让老黄多自责自己。整日行车都是这么莽撞。” 女子点头,微微一笑。 住在山林里的主仆三人仅有几间小竹屋,不大的菜园,不大的池塘,不大的竹林。似乎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只是昨晚那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打破了这份安宁。 屋外传来老黄和丫头的拌嘴声,女子又笑了。她的笑容很好看,也很难得。 诚然,虞知是被饿醒的! 当丫头和老黄都以为虞知要像自己小姐说的那样昏睡上几日,于是两人也没敢打扰,知道丫头听见了被子下咕咕的响声,然后就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能否给我点吃食?” 虞知饿极了,这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自己躺在床上无人问津,想想也是觉得自己可怜。 “丫头就叫做丫头,那个又矮又瘦的老头子叫做老黄,还有我们家小姐。是小姐救了了你哦。”丫头这样说道。这让林虞也明白了个大概。 “你说是老黄撞了我?” “嗯!”丫头狠狠地点头,“昨天夜里,你走在雪地里,老黄架车就撞上了你。当时,我和老黄都以为你死了,多亏了小姐。” “哦?那你家小姐叫什么?” “小姐就是小姐,你也跟着我称呼小姐就好。” 见对方不肯透露姓名,虞知也不多问。他在吃饱喝足的同时也了解到自己身在京都之外。 又过了一日,心中有愧的老黄才敢到虞知面前说上一句话。虞知本来也没有怪罪过任何人,很是大方地谅解了老黄。 又过了一日,虞知感觉自己能走动了。真气的修复加上丫头一天三顿的苦药让虞知很快就恢复了伤势。 两天的时间,虞知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丫头口中的小姐。今日能够走动了,虞知走到院子里逛了逛,然后又走到自己对面的竹屋前。 “小姐,在吗?” 没有听见声响,虞知又敲了三声门,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屋内传来了声音。 “何事?” 虞知想了想却不知该如何说,然后又听到屋内的那位小姐说道:“若是道谢,也就不必了。老黄撞了你,将你带回来治好了,也算因祸得福,两不相欠就好。” “因祸得福,才要道谢。”虞知知道要真当是自己在荒郊野外有可能会被风雪冻死。 屋内没了声音,虞知疑惑地喊了一声:“小姐?” 女子突然觉得屋外的少年好生讨厌,“还有何事?” “倒也是没事了。”虞知说道。 “伤势好了就让老黄送你离开。” 虞知一愣,紧接着答道:“好。” ...... 虞知消失了两天。在赵王府中凭空消失。 事出蹊跷,秋若若没有让秋安喊过虞知来赵王府,定是有人假传了消息。 秋若若接连两天都去了赵王府,在那天晚宴的阁楼里,和赵王世子对坐着。她心中急迫,却表现得从容淡定。 赵王世子则是更加不慌不忙。 “若若妹妹,真觉得是我做的不成?”赵王世子提着茶壶给秋若若倒上茶水。两人之间的茶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糕点。这些都是赵王世子平日里最爱的,放在今天也没了胃口。 秋若若直视着赵王世子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自然不是。世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干这些蠢事。只是我家哥哥走丢在赵王府里,世子不派人查探难免让人生疑。而且若若也觉得既然有人让我家哥哥来王府,最后失踪在王府内院,这幕后之人手段是非常厉害的。世子日日住在王府里,若若实在是担心世子的安危。” 秋若若说完,喝了小半口茶水。她的话说到了赵王世子的心里,不论是不是赵王世子,他总应该有些动作。 “王府安危不劳若若妹妹操心。”说完,赵王世子就不再多说。他自然是愤怒的,竟然有人能够在赵王府里摆弄是非。这已经触犯了赵王世子的底线。 秋若若淡然一笑,她心里依旧在怀疑是不是赵王世子故布疑阵。只是她不明白赵王世子有什么动机对虞知下手,一个臭名远扬的问道书院留级生。 “世子,如有我家哥哥消息烦请告知一声,爷爷对虞知哥哥极为喜爱,也会感念世子。若若这便告辞了。” 秋若若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好作罢离开。 “叶哥哥呢?” 秋安心怀愧疚,这两天也是跟着秋若若到处奔波。“叶少爷去了白家。” 秋若若脚步一停,生气道:“谁让他去的?要是被白家抓了去怎么办?” 户部尚书府在北城的玄武大道上,这里都是朝堂上文官的府邸。大楚皇朝,文臣武将分立两派,文臣住北城,武将住西城,住的远了私下也少了冲突。 今日出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当朝户部尚书的府邸竟然被一个白衣少年堵了。倒也谈不上堵,少年只是站在府门前,看着府邸里进进出出的人。 北城玄武大道上住的都是朝堂上的官员,道上极少有行人,即便是有,也是匆匆走过,怕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官家。 大楚法制森严,从来都是民不与官斗,但见这个白衣少年如此站了几个时辰都以为他又或是某个大族的公子。 像秋若若一样,她去了赵王府两次,叶清欢也来了这玄武大道上两天。 白家知道这是挑衅,但叶清欢仅仅只是站在玄武大道上,独身一人尚且都没有阻碍了行人,白家也没有法子追究。 这个时候,从白家府门前走出一人。这是一直跟在白离身边的那位长者杜安康。 叶清欢手中握着剑,见到出来的人并不是白离,目光重新挪到了府门前。 “叶公子,公子请你进府一叙。”杜安康说道。他本以为叶牧歌不会回答,却听到叶清欢问道:“白玉?” 杜安康摇头,“是小公子白离。” 叶清欢闻言没有动静,静静地站在那里,铁定了让白离出来的意思。 “叶公子为的是寻人而来,就算要小公子给个交代首先也要见到小公子。” 叶清欢略微思忖,抬脚走向白家的府门。他觉得杜安康说的对,无论如何先要看见了白离。 杜安康领路在前,白家的府邸也很大,从府门口到大堂里也要走上百米。 “叶公子的剑很快。”杜安康突然说道。 叶清欢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回应,依旧跟着杜安康走着。杜安康也没有在意,双手交叉着,互相伸进衣袖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叶公子的剑哪里学的?和我一位故友很像。”这话问得很唐突,让人有些不悦。杜安康顿时感受到了背后锋锐的气息。 “不过,我那位故友应当是不会收徒,他的剑法也不是正统,学了只会害了自己。” 杜安康的絮叨稍微影响到了叶清欢。叶清欢不爱多说话,也不喜欢陌生人不断地问他问题。 “白离呢?”叶清欢打断了杜安康,他的目的很简单。 白离呢? 杜安康继续走着,“小公子正等着叶公子。” 第十一章 小姐 “丫头,你家小姐容貌有缺?”虞知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 丫头拿着筷子打了下虞知的手背,“你才是容貌有缺呢!我家小姐生得好看,就是放在京都也定是数一数二。” 虞知不信,偷摸地看了眼对面的竹屋,那正是那位小姐住的地方,只是一直都是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虞知知道这样在背后议论救命恩人不好,却也忍不住一番好奇心的驱使。 “那你家小姐为何不见人,终日躲在屋子里怕是要闷出病来。” “还不是因为......” 话说一半,丫头欲言又止,而后任由虞知怎么问也不多说一句。 虞知已经来到这里三日,日日都有人闲聊,日日都没有麻烦的清闲日子让他乐不思蜀。得益于丫头一日三餐餐餐都有的苦药,虞知身上的伤势也好的很快,轻微的内伤日后调理此才好,至于行动却已经没有问题。 虞知又朝着竹屋看了一眼,他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竹屋里尚未蒙面的小姐。 “你家小姐多大?”虞知突然问道。见到丫头疑惑的目光,虞知又补了一句,“这年岁大小还需瞒着人?” “倒不是瞒着,只是你知道了又如何?小姐是不见外人的。”丫头收拾好碗筷,然后坐下很认真地说道。 丫头越是这般,虞知越是好奇。这里不是京都,可以知道的多谢。如果在京都里,虞知必然躲得远远的。天子脚下是非多,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已经让虞知感受到了皮肉之苦。 “小姐今年十八。” “倒是和我相当,只是听你家小姐说话的语气老成了些,也不像个十八岁女孩子。”虞知琢磨道。 “讨打!”丫头手指弹了弹虞知的脑门,“小姐只是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其实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对老黄都是极好的。” 虞知点头,若不是个好人也不会将他救回来。 “对了。小姐说,你若是伤好了,便快些离开。” 虞知无语,这逐客令倒是有些直接。不过,虞知也知道自己不能够在这里久待。见到自己在赵王府失踪,虞知能够猜测到秋若若和叶清欢的反应。 无论是秋若若和叶清欢,还是虞知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这三天里,虞知也仔细想了整件事情,其中也有许多疑惑的地方。起初,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赵王世子,毕竟是赵王府里的护卫殴打他,将他扔在京都外的荒野。只是这样做,赵王世子定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从虞知与赵王世子在百味居短暂的接触来看,虞知相信赵王世子不是这么蠢笨的人。 如果排除赵王世子,那就是白离了。可是,如果真是白离,他一个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真的能够指挥的动赵王府内院的护卫吗?这手段似乎也太厉害了些。 这样的思考仅仅在虞知的脑海中持续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觉得累了。动脑子的活自然是要留给秋若若这样聪慧的人儿。 “小姐?”虞知还是穿着那件素白麻衣,本来已经是被丫头给扔了,虞知又捡了回来洗干净重新穿在了身上。 竹屋内没有立刻传出声音,虞知也习惯了这位小姐的风格,等了几息的时间,才听到有声音传来。 “何事?” 相当熟悉的声音和字眼,让虞知觉得里面的人只会说这两个字。 这些天,虞知时时都来自讨没趣,总是小姐,小姐的喊着,比丫头还要勤快些。虽然仅有断断续续地回应,虞知仍有兴趣聊些天道山上的趣事,或许只是为了听一听那位小姐好听的声音。 “我要走了。”虞知说道。 竹屋里继续安静了下来,这一次安静了很长的时间。虞知以为屋里的人想要结束了简短的聊天了。前几次都是这样,如果那位小姐不想聊了,即便虞知怎么喊叫也不再说话。 虞知走下竹屋的台阶,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就是告别了吧。” “老黄送他出去。” 屋内的声音传来让虞知有些莫名的开心。 “多谢小姐。” 虞知答谢,上了老黄的马车。他知道这是京都之外,却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在离开的时候,虞知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三天来除了丫头、老黄还有从未见过的那位小姐,似乎再也没有见过有其他人。 虞知猜想这里应该是极为隐蔽的地方,所以没人来往。 “老黄,你要慢点,我晕车!” 虞知见识过老黄“行云流水”的驾车技术,稳妥中透露着几分不羁,不羁之中又有几分放荡。但是虞知觉得很危险,他不想将自己生命交给这个老头子。 老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 “放心,你不会晕车的。” 猥琐的笑容让虞知不安,心中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妙。 砰!一阵意识模糊过后,虞知安安然躺在了马车里。老黄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常做这勾当。 “小姐,放倒了。这小子这么弱的身子真怕自己下手重了。”老黄笑着朝竹屋那边喊道。 吱呀。 竹屋被打开,传来车轱辘的响声,紧接着就看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女子披着白色的绒袍,额前一捋秀发垂落遮掩了些许清秀的面容,眸子如清泉一般透过车窗望着昏倒的虞知。唇红齿白,淡淡绯红的肌肤,小巧的鼻尖儿,真如从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 像丫头说的那样,我家小姐的样貌放在京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女子只能够坐在轮椅上。大夫说,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根治之法。 女子对这个同龄人有了些兴趣,她朋友不多,丫头,老黄,这个俊俏的少年算是第三个,尽管她只是刚刚才从丫头那里知晓虞知的名字。 女子愣愣地多看了几眼,觉得虞知生得准时好看。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虞知的脸上,没有挪开的意思。直到丫头轻声提醒,女子脸颊上露出一抹羞红。 “送他出去,到了京都再喊醒他,莫要让他记下了来回的路途。” 这不是深山老林,但是能够寻到此处也是不易,至少他们住在这里的时间里并没有外人来打扰。 女子心里有一丝别样的情感,似乎是第一次出现。有时候她厌烦这个絮叨的少年,有时候也对着少年讲的那些趣事心生向往,还有天道山上的桃花酿。 老黄应了一声,驾着马车飞快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 赵王世子看着棋盘上难分难解的战局,手中的黑子迟迟难以落下。他推演了许多落子,无数次落子之后看到的也将会是死局。 “我输了!” 赵王世子将手里握着的所有黑子都放进了棋盒之中。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很快,他脸上因为输棋的阴霾一扫而光,重新恢复了温和的神情。 “孟先生的棋艺,此生我都是难以超越了。” 赵王世子对面的那人也是在百味居的那位幕僚。 孟断章谦逊地笑了笑,摸着自己杂乱的胡子。“世子的心不在棋盘上自然是要输的。” 赵王世子一听,打趣地说道:“若是我再认真些,能否赢了先生?” 孟断章再次一笑,说道:“自然是不能。” 赵王世子无语了,这是逗人玩呢? “世子不必介怀。在下浸淫棋道数十载也才勉强能够弄懂小小棋盘上的些许奥秘。世子还年轻,年轻时锐气不可挡,少了些沉稳,步步落入陷阱之中,一子错,步步错。” 孟断章手中握着纸扇,指着棋盘中的几处黑子。那些都是赵王世子的落子,关键几处极为凶悍的攻城略地。 只是很快那些属于黑子的领地又被白子无声无息地蚕食。 一处处落子的先后顺序,孟断章都记得一清二楚。 孟断章有复盘的习惯,这也是他有如此之高的棋艺的原因。一步步的讲解也让赵王世子明白何处出了问题。 “好在这只是在棋盘上,就是落子无悔,再大失误也只是输了一张棋盘。”孟断章说道。 赵王世子赞同道:“好在只是一张棋盘。” “世子,忧心之事也如黑子与白子的博弈一般。” “哦?孟先生有何高见?”赵王世子饶有兴趣,他不得不承认秋若若的话不无道理。这事情不是他所为,所以他更需要知道真相。幕后之人能够在赵王府让虞知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么他呢? 孟断章伸手从棋盒里取了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的某一处,这一处直接让黑子失去了绝大部分的领地,简直就是自杀。 孟断章落完子,示意赵王世子执白子。 “棋盘上,不仅仅是你进我退,还有退无可退的绝境下不如让自己死一次。” 赵王世子落了几手白子,他确信在白子大好优势的情况下只会这般落子,可是最后他葬送了白子的江山。 “孟先生的意思是?” “让我死?”赵王世子眼中露出精光。 “不不不,世子千金之躯。在下是说当晚值守的护卫消失了几个,以五城兵马司的力量也没能够找出来,那么世子再找下去也无济于事。既然如此,世子不如在赵王府内受点伤?比如赵王府护卫刺杀赵王世子?”孟断章平淡地讲述着,像是一切都与他无关。 “是啊,先生高见。皇室宗亲被刺杀,依陛下的脾气断断是不会罢手的。” 第十二章 虞知出现 醒来的时候,虞知发现自己已经在了京都的城门口,石砖垒砌的城墙上赫然写着西城门三个大字。 虞知揉了揉脑袋,回忆着昏睡前发生的一切。当脑海中浮现起老黄那副猥琐的笑容时,虞知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用脚实实在在地踩着。 “这个猥琐的老家伙!” 这下彻底断了虞知想要再寻三人的希望。 京都外便是茫茫大山,长着竹子的更是数不胜数。虞知很郁闷,眼中被白雪覆盖大山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 而老黄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唉,真是薄情寡义的人呐。”虞知心底叹息道。然后,他就朝着城门走去。离开了三日,他并不知道京城中暗流汹涌。 京都的西城门是进出的主要通道,因此城门也是比其他几个更加宽些,守备也更加森严。 从西城门的门口就可以看见极远的那座皇城,恍若在云端上只是一眼就让人觉得敬畏。 虞知走在街上,西城门正好是离秋府更近的城门口,而西城离也是热闹的地方。 虞知走在人群中,耳边传来的都是风言风语,大多是那些闲散事情,唯有一条不清不楚的消息引起了虞知的注意。 有个白衣少年堵了三天的户部尚书府。 虞知咧嘴一笑,他猜测这应该就是叶清欢,心中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忧。户部尚书府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够堵的,至少叶清欢目前的实力不能够如此。 而叶清欢能够堵上三日,也是出乎了虞知的意料。“看白离那纨绔的模样,这户部尚书也不是个善茬。怎么容许清欢这么叫嚣?” 秋府位于西城的白虎大道上,平日里往来的行人并不会很多,但是今日秋府门前围了好些人。 虞知凑近了看才看清几个少年在秋府门前像是在等什么人。而他们身上并非大楚百姓的装扮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草原上的人?”虞知心里念叨。 虞知没去过北边,但是在画册里头也见过草原上那些人的服饰,与眼前的大致相同,再加上这几人脑袋后头的辫子。虞知更加确信无疑。 “几位是狼廷使团的贵客?”虞知凑上前去问道。 带头的正是那个蒙思。自从见过秋若若之后,蒙思对这个大楚女子心动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见多了草原上烈马,也想看看川海里的飞鱼。 草原上的汉子向来是直接的。抵不过三日的想念,蒙思就来到了秋府,想要再见秋若若一面。 可是,秋家的护卫并没有让蒙思进门,只是回了一句小姐不在。 蒙思见到凑在身前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嫌弃的神情浮现在他的面容上。继而便有人来推开虞知。 高傲的模样让虞知有些无语,不知有什么值得高傲的。 虞知自然也不讨没趣,转身就朝着秋府的大门走去。 秋府护卫连忙迎上,说道:“虞少爷。” 虞知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问道:“外头那家伙是谁,摆着一副臭脸,还堵着秋家府门。” 护卫也是一脸苦笑,“这家伙一早就来了,说要见小姐,只是小姐不在府内,那人就这么站在府门前,已经有了几个时辰。” “那你们就放任他们在府门前?别人看了还以为秋府发生了什么事呢!” 护卫眼珠一转,“少爷的意思是将他赶走?”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不迎进来等着?使团的贵客在秋府吃了闭门羹传到朝堂上可不好。”虞知说道。草原狼廷使团在京都里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存在。大楚和草原狼廷的厮杀从未停止过,京都中许多人的挚友亲人都是死在草原铁骑下,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不能错过。 虞知怕的是这人死在秋府门口。虞知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就算被甩了脸色也觉得替人家安危着想。 护卫又为难了,说道:“太爷不让。” 虞知脚步一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他倒是忘记了秋劲风年轻时就曾在北边戍边,对草原那边的观感可不好。 蒙思几人见到那穿着随便的少年进了秋府,目瞪口呆,似乎错过了了一个宝藏一般。 “大哥,咋办?那小子似乎是秋府的人。” 蒙思脸色微变,咬咬牙道:“等。听说大楚这边的女子都是怕羞的,她们也最是喜欢能够让她感动的男子。我想等下去,先让秋家小姐知道我的决心。” 几人暗暗点头,牢牢记住了蒙思的言语,奉为真理。殊不知蒙思这番话都是这几日从街巷里的折子戏和那些言情小说上得来的感悟。 这要被人知晓必然会笑掉大牙。 虞知吃过饭闷头睡了一觉,似乎心里还有些心事。 另一头,玄武大道上的白衣少年离开了。三天来,京都里的猜测已经有了许多,都说白家小公子被人寻仇上门。 而秋若若也从五城兵马司往秋府赶。虞知的莫名失踪秋若若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着动用五城兵马司的全部力量,苦苦哀求不为所动的秋渔。 秋渔不是一个狠心肠,相反在京都的各家各户里传遍了秋渔爱女如命。草原狼廷的使团还在京都里,这已经耗费了五城兵马司大半的精力,这些天秋渔也吩咐了数十人听着自家女儿的号令,但他也分得清孰轻孰重。 秋若若在得知虞知回到秋府的消息后也只是哼了一声,披上精致的绒袍离开了。 秋渔坐在大堂中,堂上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明镜高悬,这是京都衙门内一贯的摆设,就是五城兵马司都不例外。 好声好气地送走了秋若若,秋渔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严肃威武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可惜,这一切都被手下人看在眼里。 “大人,女大不中留。我家闺女也这样。” “是啊,若若越想越好看,大人本应该给她寻个婆家,如今倒好省了一番心事。也不知道哪家的小子这么好运能让若若牵肠挂肚。” …… 秋渔一听,突然来了暴脾气,“滚滚滚,你们都闲着没事干是吗?给老子巡街去!大老爷们嘴这么碎!” 几个属下吓得连忙跑出了屋子,心惊之余也才想着秋渔为何突然生气。 “你傻呀!大人平时有多宠爱若若你看不出来吗?要是有个混小子把你家闺女拐跑了,你开心吗?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 “你才是猪脑子!” 两人互相嫌弃着,外出巡城。 秋渔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更是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整个五城兵马司唯有他知晓秋若若要找寻的是何人。 “唉,怎么眼光这么差,偏偏喜欢上这小子。”秋渔一甩手,满脸愁容。 秋家历代都是达官显贵,在秋劲风这一辈更是达到了鼎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些都不是什么虚言。 然而没有一个家族是可以毫无来由的鼎盛。 历代帝王皆有风格,喜好不同,亲疏远近也有不同。在皇权之下,谨小慎微,今日或许是秋家当朝,明日说不得便是换了别人。 所以,秋渔早就为秋若若物色了几个婆家,不仅是为了秋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也是为了秋若若的将来。 “白家、赵家、林家都想和我秋家结为姻亲,该找个日子让若若见见对方,总要是她喜欢的男子才好。”秋渔心里这样打算着,因为虞知的到来,秋若若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见着愁容满面的秋渔,那些不知内情的家伙们必然以为又遇上了什么难事。 …… 秋若若和叶清欢在门口遇上了。当然,秋若若也遇上了蒙思。 秋若若皱眉,这个时候她可不想搭理使团的事情。而护卫不仅将虞知回来的消息带给了秋若若,还有这个蒙思的消息。 “请进府稍坐。”秋若若很礼貌地邀请蒙思,没有给开口的机会就和叶清欢一同缠着客房走去。 蒙思闭上了嘴,没有任何恼怒的模样。草原上无往而不利的战绩并没有让蒙思骄傲。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蒙思一行人进了秋府,平生第一次喝上了茶。 虞知是被秋若若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睡眼朦胧。 “小姐?”虞知模糊地喊道。 秋若若睁大了疑惑的眼睛,她很想知道这三天里虞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凭空消失在赵王府里。 “小鱼哥,你在说什么?”秋若若说道。 虞知听清了声音才清醒过来,说道:“原来是秋秋啊,怎么了?找我什么事情?” 秋若若双手插腰,愠怒道:“你说什么事?你失踪了三天,回来没有一句交待,白给你担心了!” 秋若若的声音很响,几乎震聋了虞知耳朵。虞知也知道秋若若这次是真生气了。从护卫的口中,虞知知道了很多,秋若若去赵王府,叶清欢去白家。这两件事没有一件是轻松的。对方的权势也不是两个年轻人可以挑衅的,即便有秋家这棵大树撑着。 “叶哥哥,我们走。真恨不得这家伙回不来了。枉费这些天我们忙里忙外,还让你在白家挨了打。” 秋若若一肚子怨言,挽着叶清欢的手臂就想要离开。 第十三章 那位楚王 女儿家的心事,虞知不懂。但是,两人为自己奔波的事情,虞知自然不敢相忘。 尤其是听到叶清欢挨打的时候,虞知脸上有一丝惊讶。京都里头的年轻一辈能够打过叶清欢的不多,大抵打个平手,但是上一代人要是出手叶清欢是敌不过的。 “受伤了?”虞知看着叶清欢的眼睛,他知道要是秋若若不说,这件事必然不会传到自己的耳中。叶清欢是必然不会开口的。 无法逃避的目光落在叶清欢的眼中,叶清欢点头,像是挨打了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虞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盘坐在床沿上,身上披着一床薄薄的被褥,“跟我说说?” 说起这件事,秋若若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户部尚书府不是她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能够闯进去的。 虞知失踪后的第二天,叶清欢跟着杜安康进了户部尚书府。但是,叶清欢没有看见白离,走到内院之后就是几个拿着铁棍的护卫将他围住。 这些人招式凌厉,都是朝着要害进攻。 “很强?”虞知问道,他指的是户部尚书府的护卫。 叶清欢摇头,说道:“不强。”没有过多的解释,他的性格本就是如此,不多说。 虞知无语,还真是问什么答什么。他转头看向秋若若,依着叶牧歌这嘴巴,还是和人美声甜的秋若若了解情况比较轻松。 “户部尚书府里的护卫都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将士,比平常的那些府衙捕快要强上不少。如果就这些人来说,叶哥哥根本不会受伤。但是,据叶哥哥所说,打伤他的是那个跟在白离身边的长者。” “叫啥。” “杜安康。情报上说是武道六品破甲,入白家已有十年。” “破甲六品,难怪清欢会挨了打。”虞知一定也不奇怪。三年前叶清欢也才破甲四品,三年后破甲五品,都是剑道功伐至强,但是依旧让杜安康胜了一筹, 叶清欢再次摇头,说道:“不止。” “什么意思?”虞知说道。 叶清欢眉头微皱,像是在回忆某件事情,然后又开口道:“不止六品。” 虞知则是把目光放在了秋若若的身上,像是在等着她的解释。他愿意相信秋若若,毕竟是秋家的情报,只是这话又是出自叶清欢之口,毕竟叶清欢从不说谎。 “这个杜安康情报很少,最近一次出手应该就是打伤叶哥哥这一次。” “所以清欢说的是真的咯?”虞知笑道。 虞知并不知道叶清欢伤在了哪里,但是能够让秋若若都发觉的伤势不会太轻。 “伤哪儿了?” “无碍。” 叶清欢不喜欢将自己薄弱的一面摆在别人眼前,所以即便是受了伤,也都是像一匹孤狼一样找个地方舔着自己的伤口。 叶清欢留给两人一个极为潇洒的背影,转身离开。 ...... “世子殿下,那人回了秋府。” 听到下属的禀报,赵王世子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里头。他盯着这盘棋已经整整看了一天,眼中唯有一个落子的位置,就是孟断章扭转乾坤的一子。 侍女不敢打扰,就是刚才的情报也像是大雪落湖没有惊扰到赵王世子。 屋外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骤起的寒风从高处楼阁的青瓦处将些许积雪吹进了楼阁之中,让里面的人齐齐打了一个寒噤。 烛台上灯火在摇曳,在楼阁之中晃动起无数的影子如鬼怪在人间舞动。 侍女顾不上因久站而被冻僵的双腿,赶忙将剪去了烛台上过长的灯芯,然后放在了灯罩,灯火恢复了平静,冒出些许青烟。 赵王世子依旧没有动,身上黑色的羽绒袍子裹得很紧,寒冷都是留给那些下人的。 “先生,你说我这刺杀还该不该配合?” 孟断章站在一侧,随时等待着这位世子的吩咐。其实,他如同这些侍女一般站了很久,下完棋便是站了起来,侧立一旁自有觉悟。 孟断章在赵王府多年,很知道一件事——所谓的幕僚、食客,便是高级侍者而已。而作为侍者的生存之道便是——切勿太聪明,但也不能不聪明。 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题。 恰巧孟断章是一个很会做选择题的人。 “世子觉得如何,便该是如何。终究那人是平安地回来了。 ”孟断章的声音带着困倦。偶尔在自家主子面前露出着疲惫总是能让自己好受许多。 赵王世子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装出来的愚笨不是真的愚笨。这一点身为幕僚的孟断章已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要说算计,这赵王世子可不是只知走街逛巷的闲散之人。 这一点,赵王两父子极不相同。在文坛颇有名气的赵王爷喜欢在府中摆弄花草,摆弄笔墨,远远没有闲情逸趣花在繁华的京都之中。 若不是文坛里的那些才子时时想要来王府拜会,估计京都里的百姓们早就忘记京都里还有个赵王。 赵王府内院之中,赵王世子侧立在一旁,王府之中能够让世子这般恭顺的也只有那位赵王了。 中年人模样,身子有些偏瘦,却是笔挺,颇有几分文人气质,而他干净白皙的面容会让人觉得这必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的确,赵王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没有王爷的威严与架子,至少在坊间流传的是这般。 楼阁里的窗是开着的,正对着赵王,风雪侵入了楼阁之中,也落在赵王的发梢上。 赵王身前摆着一张宣纸,纸上画的是人像,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道道曲线,光是这轮廓就已经是极为好看的,但仅是有人像而已。 搁置的画笔已经被寒风冻干,这表明画笔的主人已经没有心思再画下去了,五官上的留白会让人极尽了想象这到底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世子早已经见怪不怪,从小到大父王都会画这么一副没有五官的画像。 儿时,他问过一次:“这是娘亲么?” 他的父亲不置可否,依旧是日日画着,这样的画摆满了整个楼阁,每一处都能够清楚地见到。只是那轮廓里的留白需要自己去发挥想象罢了。 直到某一天,他的父亲将所有的画烧了,干干净净。他不知为何,哭喊着:“不要将娘亲烧了。” 此后,他就见着父亲画完之后,这上好的宣纸就会变成灰烬。 赵王世子盯着被雪水打湿了画像,猜测着几时眼前的这幅画会变成灰烬。 “父王,您觉得如何?”赵王世子恭敬道。 赵王背对着他,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世子的计策。这楼阁是王府中最高的,从窗外望出去便是赵王府的对门——一字并肩王府。 赵王沉默着,像是拿不定主意,最后才开口说道:“府里大小事,你做主就好,无需再来问我的看法。” 赵王世子一副早就猜到的表情,然后退出了楼阁。他知道他的父王一定不想让他打扰。 “先生,你安排吧。找些人,留下些尸体,假的更要做的仔细些。”赵王世子一边走一边说道。 而站在楼阁在早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孟断章结结巴巴地应着,心里也开始盘算着今晚该找哪些倒霉蛋护卫内院? “尸体?既然要死人就不能太厉害的,王府中应该还有些酒囊饭袋。”孟断章一点也不惊讶赵王世子的狠辣。 一句话定人生死是这些皇室宗亲的权利。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孟断章都可以接受。 孟断章退下了,留着赵王世子独自漫步在满天飞雪之下。他抬头朝着内院最高处的楼阁望去,看见赵王的身影,然后也看向赵王目光落下的地方。只是他看不穿这院墙,无法如赵王一般越过院墙的阻隔。 在赵王世子的记忆里,这楼阁本来是没有的。后来,赵王在内院之中大兴土木才有了 可以眺望整个王府的楼阁。 他越是长大,越是明白,这楼阁并不是依着赵王对于建筑的喜爱,只是为高而已,高到可以看尽对面那座王府的景象。 “哼。”赵王世子嗤笑了一声,他猜不到自己的父王心中所思所想。 “来人。” 一侍者不知从何处冒出,出现在赵王世子的身侧。 “一字并肩王府许久未见有人出入,可知晓原因?” 侍者恭敬地说道:“楚王去往南边巡防还未曾回京。听说小楚王在军中立功,楚王应是要将其带回京都接受封赏。” 楚王指的就是一字并肩王,以“楚”之国号作为封号,可见尊贵。 侍者不知道主子怎么突然关心起对面王府的近况,但是他晓得主子的脾性,若是答不上来总免不了一番训斥。因此平日里,他也是时常打听些各家的消息,有备无患。 “小楚王?”赵王世子轻声念道着这三个字,然后又问道:“就是当年那个从万军从中救出的孩子?如今他应该也有十八岁了。” 赵王世子的语气就像是随意地评价一个后辈一般,其实他也不过是比那位小楚王大上几岁而已。 侍者自然不敢这样说,接着赵王世子的话茬回答道:“正是。小楚王若是见到世子还应当称上一声王兄才是。” 赵王世子哈哈一笑,笑声也没能够让人觉得高兴。 第十四章 绑架的幕后之人 秋若若似乎忘记了蒙思的存在,相比与蒙思,她对虞知接下里的行动才是更感兴趣的。 虞知想了想提出的简单粗暴的方法——打一顿。 秋若若白眼一翻,懒得搭理这个满口胡诌的虞知。对方是破甲六品,他们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况且京都里头,这等行为必然要被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拿下问罪。 “秋秋,你就不能够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将他抓来?毕竟那个杜安康也是打伤了清欢呐。”虞知说道。 秋若若走进虞知,伸手在虞知的脑门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你真当五城兵马司是我家开的?叶哥哥在户部尚书府内受了伤,也不曾有人看见,难不成想他们自行招供?”秋若若偶尔也会怀疑虞知的智商,有时候聪慧异常,但有时候说出的话让人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虞知揉搓着脑门,又说道:“既然大的打不过,小的总可以拿捏拿捏吧?” 秋若若觉得虞知这脑子转的太快,说道:“白离在求知书院,小鱼哥觉得凭你这名头能否进的了那座书院?” “自然不是我去,你和清欢的名头总是足够响亮了,你们去挑战白离,顺便将他揍一顿。” 果真是问道之耻! 秋若若明白了这个名号不是世人对他的误解,真相就是虞知侮辱了“问道之耻”这四个大字。这好办法竟是让她和叶清欢去挑战刚满十二岁的小孩? 就算是平日里打骂一番也不见得比挑战更让人觉得丢脸。 “甚好。” 叶清欢的声音传来更是震惊了秋若若,她娇憨中带着怒气喊道:“叶哥哥。”她自是想不到素来稳重的叶清欢也学着虞知一般。秋若若把这罪责怪罪到了虞知身上,定是这人带坏了叶清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秋若若开始深刻地怀疑诗书上说的那句“出淤泥而不染”到底是有几分真。 “你们真当是......” 秋若若一甩衣袖,愤然离去,也忘记了问虞知失踪的原因。叶清欢也回了房间,虞知失踪的三日叶清欢也折腾了三日,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如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疲乏也让他有了困意。 虞知领了这份情,心中记着。他刚想睡下,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小虞少爷。”是秋安的声音。 虞知应声,秋安刚进屋就朝着虞知跪下,虞知虽是阻止,却拗不过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秋安恰是跪在房门正对着的地方,屋外正是大雪,雪花纷纷朝着老人席卷而来。 吱呀! 虞知关上了房门,这才让屋内暖和些。 砰! 虞知走到秋安身前也跪了一下,看着秋安,两人互相跪着这模样有些滑稽,虞知却丝毫不介意。 “小虞少爷!”秋安喊道。他心中有愧,毕竟是他将虞知带去了赵王府,而虞知失踪的三日时间他也是跟着秋若若四处奔波,也让自己的那些好友帮忙在京都之中寻找。可惜的是,虞知并不在京都之中。 “安爷爷,你要不起来说话,我这跪着也生疼的。”虞知抢先说道。他从未怀疑过秋安,既然是无心之失,也用不着跪拜之礼道歉。 秋安这才站了起来,两人靠着桌子坐下,秋安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还是虞知先开口说道:“安爷爷,这几日我是受了些苦头,当然这不是安爷爷的过错。如果安爷爷觉得心中不安,不如替我将幕后黑手找出来。” 虞知只是想找个借口将秋安敷衍过去。他向来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让老人家有个目标也是一种不错的解决方式。 可是,能够在赵王府中略施手段的家伙又怎么是这么好找呢?秋若若三日里毫无所获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虞少爷真想要找到幕后黑手吗?” 虞知突然发现老人晦暗的双眸之中闪着一丝亮光,显然这个老人应当是知道些什么。虞知哽咽了,突如其来的沉寂像是在警告虞知不要在追寻下来。 虞知刚想开口,秋安却抢先一步,“小虞少爷,有些真相并不是秋家能够承担的起。” 秋安说的是秋家,并不是虞知。虞知知晓秋家的厉害,秋劲风,秋渔父子两人都是大楚朝堂上的顶梁柱,秋劲风门下的学生也是遍布在大楚的官场之上。 如果说真还有秋家承受不起的...... 虞知转念一想,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悄咪咪地凑近了秋安,压低了声音说道:“难道是陛下想要算计我?” 虞知的声音一出,秋安耳朵发毛,赶紧捂住了虞知的嘴巴,心中想到:“真是个口无遮拦的少年。” “小虞少爷不要胡说,陛下怎么会想算计你呢?陛下都不曾认识你。就算认识,你一个小小少年怎还劳烦陛下记挂?”秋安急忙说道。妄议天子无论在哪里都是重罪。 虞知一想也是,“那安爷爷说的是谁?谁还能够让秋家万劫不复不成?” 秋安闭口不言,他却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却不敢深挖下去。 沉默了片刻,虞知放弃一般说道:“我想安爷爷有自己的考量。孰轻孰重,安爷爷也比我分的清楚。但是我也已经平安回来了,安爷爷也不必责怪自己,这事情过去便让他过去吧。” 秋安点点头,不敢看向虞知的目光,只好看向庭院里被风雪侵袭的树木。虞知是受害人,受了委屈却只能够忍气吞声,这不是一个心气高傲的少年所能够忍受的。 秋安也是从少年过来的,他知道这是很难忍受的事情。 秋安告退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又听见虞知的声音传来。 “安爷爷,要是下次还有人这么算计我,我又该如何?” 秋安双手放在门上,停滞了许久,然后才说道:“小虞少爷最好还是莫要在京都待了。李夫子在问道书院定能够护住你。” ...... 秋安走后,虞知躺在床上迟迟不能睡着。这大雪天气,天际昏暗最适合在被窝里安然入眠。只是在京都里的秋家,虞知却已经睡不着了。 秋安最后的一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也让他猜测很多。就像一颗石子被人扔进了平静的大湖泛起了许多涟漪,虞知的思绪也随着这些涟漪飘去。 虞知起床,坐在书桌前,研墨提笔。在问道书院,他很少写字,因为懒,也因为李清如的时时逼迫,今天却不得不提笔。 秋安说的李夫子自然指的是李清如,那位大楚的才女。二十年前,大楚皇帝钦定的国士之一。虞知相信秋安说的话,自家姑姑将自己养育至今,绝不可能放任自己有危险。 虞知很快写好,将纸张装进信封之中,这天气断是不能够飞鸽传书的,只好差人将信件送往问道书院。 砰! 虞知刚差人送去信件,就听见了自己的房门被一脚踹开,风雪随之而入,还有一道身影也肆无忌惮地进来了。 虞知不用猜也知道定然秋若若,秋府里会这样直接走进虞知房间的也只有秋若若, “气死我了。”这是秋若若的第一句话,也是接下来秋若若的第二、三、四、五......句话。 虞知再次关上房门,阻止了那些风雪进屋。他觉得进屋不关门这习惯非常不好。 “小鱼哥,草原狼廷实在是太无耻了,没想到竟是比市井泼皮还要无赖。”秋若若愤怒地说道 。 虞知满脸疑惑,光听到秋若若一进屋就开始发泄,也没有解释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你说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门口那个人看上你了,想要把你带回草原?”虞知问道。 谁知虞知只是随口一说,却见秋若若点头,果真是如虞知猜想一般。 “那家伙还说要去请陛下赐婚。我可不想跟他那家伙去草原。”秋若若挽住了虞知的手臂,楚楚可怜地说道。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当自己是根葱。想娶我们秋秋,给他脸了。放心,你爷爷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虞知说道,“我一看他就不是一个好人,在门口堵了这么久,原来就是看上了你。” 秋若若对外无疑是知书达理的典范,但在虞知面前永远是个邻家小妹妹,有什么怨气都是对着虞知说。“小鱼哥,那人太可气了,竟是说明天还要再来。” 虞知在秋若若耳旁低语了几声,只见秋若若顿时一扫阴霾。 “把这事跟清欢说下,让他准备准备。”虞知嘱咐道。他给秋若若出了一个好主意。面对这些躲不掉的事情,虞知觉得不如主动出击。秋若若抹不开颜面的事情,就让他来做,当然还有叶清欢。 虞知没有将秋安所说告诉秋若若,以免秋若若担心。秋安知道的事情,秋劲风也定会知道,既然秋家不想卷入其中,那么秋若若更加不应该知晓。 对于失踪的事情,虞知搪塞了几句,甚至还责怪了秋若若为何还没找出真凶,替他伸张正义。这顿反客为主的操作也只有虞知这般不要脸才干得出来。 至于三天内所发生的事情,虞知没有隐瞒。他还想着让秋若若帮忙探查探查那位声音好听,却闭门不出的小姐。 第十五章 闲叙 “那个小姐相貌如何?什么装扮?又或者有什么特征?”秋若若接连问出三个问题。 她难得见虞知有如此兴趣,而她也开始好奇能够让虞知开始感兴趣的女子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没等虞知开口回答,秋若若又是笑嘻嘻地取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竟是把我家小鱼哥的魂儿都勾了去?” 在秋若若的心目中,虞知永远都是那个带着她逃课的小哥哥,有着同龄人的贪玩,但更有不像同龄人一般的成熟,让他真当上心的人很少。 虞知脸上也红了一下,打听一个女儿家的确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丫头曾说,她们家小姐的容貌比京都里的那些大家小姐都要好看,所以我想着那位小姐也是京都人士。而且那位小姐的声音很好听。” 秋若若没见过虞知脸红的模样,这次才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有人当着虞知面前喊问道之耻,虞知也不会害臊,可今天…… 秋若若仔细打量了几眼,点点头,确实脸红了。 “我的好哥哥,就算你不知晓姓名,总该给我些线索。否则,我也只是大海捞针。”秋若若说道。 虞知摇摇头,别说姓名,就是面容虞知也未曾看见。 秋若若有点泄气,刚才的兴奋劲头突然间也没有了。“小鱼哥,你不会是想让我将全京都大门大户的小姐都找来给你听听声音吧?” 虞知一听,脸上浮现出一副此计甚妙的神情,“若是妹妹愿意,为兄自然也乐意之至。” “滚!” 虞知觉得找遍京都外的茫茫大山,还是找遍京都内的小姐来的靠谱。虽然这也是一个极大的工程。 “看来对于小鱼哥来说,这次劫难也是因祸得福。有仙子佳人让你如此惦记,也是件好事。”秋若若评价道。 虞知断然否认,说道:“我只是想着人家救我一次,我总该报答一番。不然,我……我成了什么样的人了?我虽然是问道书院之耻,但是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五好少年,总不能再让人多挂上一个名头。” 秋若若噗呲一笑,只好应道:“是是是,小鱼哥说的都对。但是小鱼哥万一那家小姐知道了你是那位传说中的问道之耻,问道之耻正是你,你觉得那位小姐该是如何想呢?” 虞知一时窘迫,他知道这名头不好听,他自己但是觉得没什么,自嘲不过虚名,李清如也未曾说过什么。虞知嘴硬道:“秋秋也知晓我好大名气不依旧与我为伍?” 说着,虞知凑近了秋若若抱住她的肩头。秋若若有些嫌弃道:“那是我很早就认识了小鱼哥。你看书院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对你退避三舍?而且京都里那些大门大户也只有秋府才让你进来。” “秋秋,我只想给她道谢而已,有这么复杂吗?”虞知埋怨道。他最讨厌思考这些琐事。 秋若若将信将疑,“我以为小鱼哥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秋若若盯着虞知的双眼想要看清虞知是否撒谎。果真,仅仅持续了一会儿,虞知避开了秋若若的目光。 秋若若坐正身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咚咚咚三声,示意虞知专心些,然后才开始说道:“小鱼哥虽然聪明,但是京都里的事情还是我懂得多些。那位小姐若真是京都里的大户人家,我只是担心哥哥的名声。以哥哥的名声想要在京都里交个朋友是很难的。这些公子小姐都是爱惜羽毛之人,不想有粘上半点污水的风险。” 秋若若顿了顿,见虞知没有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小辈之中的风气已然如此,更何况家中长辈?即使救了哥哥的那位小姐不在意,她家中的长辈必是不会同意的。如此,哥哥若真想进一步发展,必然是困难重重。” 虞知很认真地听着,心中也在思考着,听秋若若讲完,狐疑道:“进一步?什么进一步?” 秋若若无语,觉得虞知和叶清欢一样总有些时候会缺根弦。 “自然是姻亲之好的进一步!”秋若若没好气地说道。她真当是替着虞知的终身大事发愁。光这一点来说,叶清欢省心多了。 虞知摆摆手,笑道:“秋秋,你这小脑袋想的真是多。”说着,虞知摸了摸秋若若的头。或许将来他就会知道秋若若今日的言语对他多大的裨益。 秋若若有种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于是再一次说道:“小鱼哥,你也老大不小的。再过些年,监院肯定也会安排你的婚事,依着小鱼哥这名声,到时候为难的便是监院了。” 虞知闻言,哑口无言。 ...... 入夜时分,虞知三人一同用了晚膳。 又过了三两个时辰,黑夜中传来打更的声响,虞知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房门。只见隔壁的秋若若和叶清欢也走出了房间。 “小鱼哥,你真要这么做么?”秋若若问道,她心里对于今晚的行动有些担忧,但是担忧之余更多的是兴奋。 “当然。”虞知义正言辞地说道,“今晚有冤申冤,有仇报仇。我这人向来爱憎分明。” 不知道虞知从哪里来的消息,白离今夜与好友在百味居聚会。于是,虞知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就像虞知所说的那样,揍不了老的,揍小的。被欺负了总要想着还手才是。 “叶哥哥,你说呢?”秋若若问道。 叶清欢很冷静地说了一句,“听虞知的。” 虞知嘿嘿一笑,从身后掏出麻袋,然后三人从秋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百味居里白离与求知书院的同窗相聚,也都是些高官富商子弟。求知书院中白玉的名声依然传响,提到白玉,白离也跟着沾光。 自从白离以榜首的成绩入了求知书院之后,白家双杰的名声也传了出来。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名气也助长了白离的心气。 “白家,有白玉兄明珠在前,又有白离小弟美玉在后,你们兄弟的名声今后定会传遍大楚皇朝。”有一人赞叹道。 明珠美玉,这番马屁,仅仅十二岁的白离极为受用。他一直以白玉为目标,他深知兄长的优秀,如今正一步步朝着白玉追赶。 “宋兄抬举,今后还望诸位同窗多多帮扶。”白离豪气地举杯,一饮而尽。 晚宴上,尽是这些言语,听多了也就有了免疫力了。 夜深,这些公子小姐上了早早准备好的马车各自回府。 白离微醺,只是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罢了。百味居门口,白家的马车停靠在最后,百味居的侍者扶着白离在门口送走了那些公子小姐,才见到马车悠悠驶来。 砰! 刚上马车的白离就倒了下去,车夫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小公子醉了。”然后驾车离开。 马车本是朝着城北的玄武大道,而百味居则是在城南,这两地方的距离并不近。 “没想到这么容易。”虞知将马车停靠在一处角落。半夜时分已经很少有行人走在街道上,除了那些风月场所,整个京都都显得很寂静。 马车确实是白家的马车,只是这马车夫被虞知掉了包而已。车厢里头还躲藏着秋若若和叶清欢两人。 虞知看着醉醺醺的白离,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现在揍了全然不解恨,但是放过了这次机会,又觉得有些许可惜。 虞知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马车朝着城外驶去。京都深夜已经是关闭了城门,好就好在有秋若若在此,五城兵马司其中一营便是管辖着京都城墙内外安防,也包括了驻守城门。 值守将士见到是秋若若自然放行,这些私底下的操作时时都有发生,只要不是闹大了都是小事。京都里头关系复杂,但是谁与谁交好,谁与谁有嫌隙,每一位值班的将士都有这么一份聪明劲。 白家的马车? 值守将士有几分疑惑,却也没敢多问。秋家大小姐是自己家的小姐,问多了怕就是上头打下来的板子。 马车消失在京都城外的大山之中,值守将士望着马车离去的影子,想起这些天秋若若三番五次地跑到五城兵马司,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京都里头又要不安宁了。 “百户,刚才那可是白家旗帜的马车,小姐怎么在里头?” 王百户跟了秋渔很多年,他自然也看见了扬起的白家旗帜,但是他敢上去搜查一番吗? “是么?我看明明就是秋家的马车。自家小姐还缺一家马车,要去白家借不成?” “自家小姐”这四个字,王百户说地特别重。 见耿直的那人还想说话,另一旁有人立刻将他拉下。这些人里都是老油条,难得有这么一个憨厚实在的人。 王百户叹了口气,又说道:“都把自己的招子放亮些,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值守将士齐刷刷地喊道:“是。” “刚才有没有马车出入?” “没有。城门紧闭,夜间无人通行。” 王百户满意地点点头,“值守城门何等重要,今夜尔等什么都没见到。” 第十六章 荒野抛尸 幸好,大雪已经停下,否则虞知驾着马车还要更加颠簸几分。 虞知记得京都之外不远处便有一座山神庙,这里附近原本是有许多村落的,不知何时开始这村落的人迁往了更远的地方。于是,这山神庙也就荒废了。 这条路正好是通往问道书院,因此来回了几次,他也记得很清楚。 吱呀!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残破的木门脱落了许多朱红色的油漆,一碰就倒在了地上。 虞知看着庙里供奉的佛像已然残缺,被杂草破布覆盖着。庙里四处皆是些散乱的杂物 ,屋顶还漏出了一个大窟窿,风雪那里落下,在许多地方都有了积雪。 “好一个残破的山神庙。”虞知赞叹道。他对这地方是极为满意的,月黑风高杀人夜,荒庙郊野抛尸地。何况白离还不是一具尸体,此情此景倒是有些抬举他了。 叶清欢抱着白离进来,放在本是摆放香炉的桌案上,不长不短刚好是白离身高的长度。因为寒冷,白离也哆嗦了一下,见着眼皮微动,叶清欢又是一掌打晕了白离。 “小鱼哥,这样真的好吗?他不过十二岁。”秋若若毕竟是个女孩子,见到白离如此,心中一片柔软被触动。 虞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无辜神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是他的主意一般。“这小家伙心眼坏得很,杜安康将清欢打伤了,总要讨些利息回来。” 秋若若回想起叶清欢回到秋府时苍白的面容和殷红的鲜血,心中的柔软荡然无存。 走出山神庙,虞知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跑回去。只见庙里一阵火光闪现之后,虞知笑嘻嘻地走了出来。 秋若若问他,他也不说,只是等着明天看好戏。 虞知见着天际已经泛白,心想着:“今夜是不能够回京都了。”而此刻虞知突然看见了,马车车顶前侧的那面白家旗帜,白色的底纹上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大大的“白”字。 秋若若见虞知脸色不对,一看之后也是心惊。他们居然忘记了这一茬。这是白家的马车,那么出城时定然已经被值守的将士发现。 “值守的人是我父亲麾下的百户,他既然放我们出城,必然是不想管这件事。到时候再敲打一番就好了。”每到这时候,秋若若比平时更加冷静,表现出一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模样。 虞知知道这是自小养成的,秋家对于秋若若的严苛程度比李清如对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也让秋若若才思敏捷,沉稳不乱。 “他们要是知道马车里是白家小公子......”虞知说道。 秋若若立刻说道:“他们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了,爹爹为了保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叶清欢折了白家的那面旗帜,虞知继续驾着马车背离京都的方向。 在秋若若看来,这算不得是一件大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一切都是白搭,就像叶清欢在户部尚书府被打,虞知在赵王府失踪一样,大楚皇朝是一个讲证据的地方,平民百姓尚且如此,王公贵胄则是更加。 过了些许时间,秋若若从车窗外看去已经能够见到天道山的模样,近处看这不过百丈的天道山的确是巍峨许多,比之京都城墙处看去的那个小山包可强的多。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秋若若大声喊道。马车驰骋的声响震耳欲聋,秋若若若不是大声,根本听到她的声音。 虞知一脸兴奋地驾着马车,回应道:“快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岔路口,一条是通往天道山,另一条幽静的小路秋若若从来都未曾走过,也不知通向何处。虞知毫不犹豫地驶向那条小路,像是来了很多次一样,马车并没有因为陌生的道路而减速。 又颠簸了些许时间,虞知停下马车,眼前是一片树林,看似走到了尽头一般。虞知跳下马车走近树林,左右拨开茂密的荒草,才得见一条极小的小路,仅仅只容一人通过。 叶清欢跟了上去,也像是常来。唯有秋若若一脸蒙圈,也不知道虞知搞得什么鬼把戏。 小路颇为陡峭,路边的野草丛生,还有许多不守规矩的枝条不时勾住秋若若的绒袍。好在叶清欢走在后头,帮着秋若若清理。 “秋秋,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虞知悄咪咪地说道。即便这个空旷悠远的林子中只有他们三人,但虞知也像是怕别人听了去。“以后若是找不到我,就可以来这里。” 下路蜿蜒曲折,又走了一些时间,此刻天际已然完全泛白。晨光透过并不茂密的林子照在三人身上,让人感到些许暖意。 林子之后是一大片空地,地上有许多树墩,而树墩的一边有两间并不算高大的木屋,显然是有人精心打理的。豁然开朗的感觉,让疲乏的秋若若又精神一震。 最为让秋若若震惊的还是隔着木屋十多米的地方矗立着一颗参天巨树,近十米的高度,可以想象这柏树已经历经了百年的岁月。 “来吧,这是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打理出来的。”虞知颇为骄傲地说道。 秋若若羡慕地看了一眼虞知,依旧还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 木屋前是溪流,因为是冬季,所以水流并不算太多,许多鱼儿也躲了起来。而溪流的另一边就是天道山的后山。虞知等人所站的这地方已经接近了天道山的半山腰。 几日接连纷飞的大雪让地面上都是积雪,三人踩在雪地上发出松软的声响,听着极为舒服。 叶清欢清理了一小块空地,生了火堆,而虞知则是从木屋中抱来了几个番薯,还有一坛子酒。一看就知晓虞知在这地方经营了许久,竟是连吃食都准备好了。 “小鱼哥,这好地方,你竟是现在才告诉我。”破开云层的晨曦,落在秋若若身上,此刻她就像是仙子一般,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有几分迷醉。 虞知心想,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再过些年定也是倾城倾国的红颜。 虞知没有回应,来来回回忙碌着,将番薯扔进了火堆烘烤着,顺便暖了一壶子酒,他又拿出了许多果脯肉干,咬上一口香味就溢出来了。 平日里只有他和叶清欢常来,板凳也只做了两条。索性,虞知给自己搬来一块石头高低正是合适。 “这是桃花酿。我好不容易从慕容教习那边得来,有三壶,生生被姑姑扣下了两壶,还好我机智才保全这仅剩的。”虞知平淡的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唏嘘,这语气足够让秋若若和叶清欢两人感受到虞知在问道书院何等“斗智斗勇”。 酒暖了。虞知给两人倒上,他向来是很大方的。 暖了身子,酒香和桃花香也在三人口中回荡。这桃花酿好就好在酒香不泄,留香有救。 “秋秋,等到使团的事情解决了,不如跟着小鱼哥去江南逛逛,好吗?” 秋若若不明白虞知为何突然这样说,或许只是想要去江南而已。“若是小鱼哥想去,我就陪你去,只怕是监院再也不肯将你放下山。” 虞知窘迫,然后又用很坚定地语气说道:“姑姑,这次应当不会了。” “那,那位小姐呢?”秋若若打趣地问道,“小鱼哥,不想找那位小姐了么?唉,万枉费我还想着帮小鱼哥寻一段好姻缘,促一场折子戏里的婚事。” 未等虞知开口,却是听到叶清欢的声音,“哪家的小姐?” 其余两人一惊,叶清欢难得开口,难得提起这样的兴趣。果真八卦之心人人皆有,而且正当是熊熊燃烧。 秋若若忍不住大笑,火堆里的番薯也溢出了香味。秋若若轻轻咬了一口,觉得这味道简直比百味居里的那些珍馐佳肴要好上太多。 “小鱼哥,监院知晓这地方吗?”秋若若问道。 虞知断然说道:“绝不能够和她说,不然你们俩哪有可能喝着慕容教习的桃花酿?而且这地方就只有我们仨,我可不想带其他人来。” 秋若若心中暖洋洋的,用力地点点头。她看着虞知,对面这人虽然有着问道之耻的名声,但是秋若若一直都将是将他当成自己的哥哥。纯真、真爽、还有一些小小的无赖,这些美好的东西都被他藏在了问道之耻的臭名下,也藏在了他刻意的伪装下。 见秋若若发愣,虞知则是说道:“快些吃,休息之后,我们还得去拜访使团。清欢也是,待会儿还得要你出力。草原上的家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心眼,竟是把主意打到我家秋秋身上,清欢你可不能够留手。” 叶清欢一边吃着,小口抿着桃花酿,一边大声回应道:“自然,待会儿我将他打得狗血淋头,若若的主意也是他们能打的?” 说完,一头就倒下了,恰好酒杯里的桃花酿也喝得干净。 秋若若一怔,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叶清欢,愣愣地说道:“叶哥哥是醉了么?” 虞知哈哈大笑,“的确的确。这家伙这一碰酒就倒。” 秋若若也笑了起来,叶清欢这模样还真是刷新了她的认真。向来以为叶清欢高冷孤傲,不想也是这般“性情中人”。 “若若,你可看清了清欢这般嘴脸。今后要嫁人也得找小鱼哥这般酒品好的。” 第十七章 八卦 虞知三人不在的京都好不热闹,许多消息都传了出来。 今晨,城门初开时竟是有一少年赤身裸体,浑身上下只是用暗红的残破布料裹着身子走进城门。 京都地方,天子脚下怎么能够容许流民进入?尤其是近日还有外族使团来京都朝见,怎么能让他们见到此情此景?这岂不是辱我大朝威严? 守城的将士尽心尽责地拦下,毕竟上头早就三令五申要确保好京都不能混入可疑人士。 这小乞丐大清早出现在城门口便是挺可疑的。 守城的将士也是个实在人,扣押了这人。殊不知这便是昨夜里被虞知带出京都“抛尸”山神庙的白家小公子白离。 昨夜,林虞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扒光了白离的衣服,一把火烧的干净。而后,白离仅仅天未亮便被冻醒了。 浑身赤裸的他欲哭无泪,扯了山神庙破烂的布帐披在身上,一人独自在雪地里走了正正八里路。 而最是碰巧,白离刚到西城门便是见到城门大开,早晨进出京都的百姓最多,那些摊贩,那些给各家酒楼送菜的……林林总总。每天的清晨傍晚皆是最为繁乱的时候。 人口一多,口口相传。白家小公子白离在西城门的闹剧不胫而走,也为京都百姓茶余饭后增加了谈资。 白家将人从五城兵马司里领了回去,后续的事情也慢慢酝酿着。 另一件事情便是赵王世子竟是在赵王府里被人刺杀。 比之白离的耻辱闹剧,赵王世子被刺杀则是让整个朝堂都震动。宫里的御医不下数十位皆是陆续进了赵王府,忙碌了一夜才稳住了伤势, 陛下的震怒是在天子脚下有人敢刺杀皇室子弟,况且还是在赵王府中。藐视皇家尊严,大逆不道之事天理难容。 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秋渔被好好教训了一顿,还有顺天府府尹。京都里只要有些风吹草动传进宫里,他们两人难逃罪责。 所以多年来两人秉持着一个默契——能瞒则瞒。做臣子的总要让陛下安心才是。 秋渔被赏了五十大板。而顺天府府尹则是三十大板。说是武将体健总要多挨些罚。 两件事一大一小,本应该是头条消息的主人公白离,硬是被赵王世子抢了“风头”。 在坊间,百姓们确实更加喜欢讨论白家的小公子白离,毕竟白花花的屁股已经让许多人见着,并产生了遐想。 有些有特殊癖好的公子富豪听说了心中奇痒难耐,可想到对方是户部尚书的小公子心中就放弃了这般打算。 民不与官斗。 虞知他们直到午时才回到了京都。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驾车,而是把白家的马车扔在了京都在山崖下。进城的马车很多,秋若若付了些车钱便是搭上了一辆送米的车子。 今日是暖阳,三人坐在成堆的米袋子上,迎面的冷风也没有那么冷。换个角度看着沿途的风景却又要新鲜一番。 显然,送米的马车比昨晚要更加平稳些。为此,秋若若还嫌弃了虞知几句。 “几位公子小姐一听就是京都人士,今日可曾听说京都里的趣事?”今日已经是车夫第三趟进京都了,像他们这等差事一天便是要往返好几趟。 “你且说说?”虞知笑道。他想着必然会有白离的那件事,他这个罪魁祸首哪能够不清楚呢? 听对方说完,三人眼中除了意料之中,还有额外的一丝意外。 赵王府的刺杀,这事情倒是来的蹊跷。不过,在三人看来,这件事情跟三人也没有多大关系。这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管的事,秋家上头有秋渔顶着,怎么也不会落到秋若若这个小姑娘身上。 西城门是进出最多的城门,昨晚值守的王百户今日听闻白家小公子白离的事情后,他便一直等在这里。一夜值守已经是十分乏累,但是现在他依旧不敢将眼皮合上,唯恐错过了要等着的人。 王百户叫做王大福,他是个聪明人,否则也坐不上百户长这个位置。官场上,勤劳踏实倒不见得是件好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眼力劲。 有些土味气息的名字和他微胖富态的脸型、体型很相配。 “大福,今日不是你值守,怎么还不去休息?” “去去去,办正事呢?” 王大福喝退了几个同僚,几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巡防去了。 虞知三人的马车一进城就被拦了下来,例行检查,这是日常的工作。 王大福眸子精亮,一眼就看见整个绒袍将脑袋包住的秋若若。此时此刻,三人正在被值守的将士拉下马车问话。 王大福见了立马跑上去,“问什么问,这是指挥使家的小姐,你觉得有嫌疑?”他盯着那个年轻的将士,一副这孩子仕途堪忧的情景。 三人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披盔戴甲略显富态的人。秋若若是不认识王大福的,五城兵马司里的人很多,秋若若也不能够一一记得。 秋若若可以不认识王大福,但是王大福必须认识秋若若。 经过王大福一提醒,三人便是明白了。 “小姐,放心,昨晚的事情属下已经打点好。宵禁之后,西城门从未有人进出。”王大福信誓旦旦地说着。 秋若若则是说道:“多谢王百户了。” 虞知含着笑意,盯着王大福的双眸,“王百户此番作为不怕得罪了白家?毕竟那是户部尚书府,堂堂正正的正三品朝廷大员。” 王大福看向了秋若若身边穿着单薄的少年,少年人眼中透露着一丝机警。“属下是秋指挥使的属下,昨日当真是没见过有人出城,就是打死属下,属下也是没见过。” 虞知笑了笑,示意王大福说的不必这般严重,伸手从秋若若的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毫无痕迹地塞进了王大福的衣甲中,轻轻在其胸口拍了下,“王百户值守辛苦,这点银子带着几位兄弟去潇洒潇洒。” 说完,三人施施然离开,留着王大福一人发愣。 那少年是谁?怎么跟小姐如此亲近? 王大福想不明白,他从怀里逃出那张五十两银票,转身回去休息。到现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事后白家要如何,秋家又会如何,就算受到牵连,他也是站在秋家的这边的。 孰强孰弱,他分的清楚。 ...... 草原狼廷的使团被安置在中城的紫竹别院里,中城大多是皇家的各处别院用来接待使臣。这些天,诺敏一直都在别院之中,未曾踏出半步。 她虽然生长在草原上,但是心思比大楚那些谋士还要细腻许多。若是她要出行,前后必然会有大楚皇室派来的护卫跟随,逛得不安心,倒不如不逛。 “蒙思呢?是不是又去了那个秋家小姐府上?”诺敏问道。与大楚人士交往最热络的是蒙思,只是他的热络只是对于那位秋家小姐。 多兰坐在诺敏对面,中间的桌案上摆着紫砂壶,壶里放了些许茶叶,是大楚皇帝赐下的极品铁观音,就是这紫砂壶也从皇宫里取来的。因为草原上也不会有些精致的玩意儿。 桌子一旁架着一个火炉,炉子上放在一个铁皮水壶,偶尔能够听见炉子里发出的干柴爆裂的声响。 “郡主,蒙思看上了秋家的小姐,想要把她带回草原去。您也不管管,我们这次可是有正事,怎么能够让蒙思这么胡闹?”多兰颇有怨言。 诺敏充满英气的脸上划过一丝笑容,打趣道:“你吃醋了?” “哪有。”多兰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每每提及到蒙思和她之间的些许暧昧,多兰总是有一番女儿家的姿态。当然,她本就是女儿家,说起了未捅破窗户纸的情郎怎么会不觉得害羞呢? 诺敏摆弄着茶具,这是她第一次煮茶,手法有些生涩,偶尔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郡主,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那天晚宴,我便觉得蒙思看向那位小姐的眼神不单纯,没想到他竟真想将她带回草原。唉,当时我假意去找那位俊俏的少年,只是蒙思却一脸无所谓......” 诺敏并不是很认真地听着,有口无心地回应着。她很专心,在她专心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也顾不得其他。 “郡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多兰敢这般对于诺敏大呼小叫,完全是因为她们二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诺敏愣了愣,说道:“我要是你,我就告诉蒙思。” “什么?我是一个女孩子,怎么......” 诺敏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说道:“告诉他,或许他也喜欢你,你不说,他如何也不知道。或许他会走,但你终究是告诉了他,不要怨也不要悔。” 多兰若有所思,“郡主果真是郡主。”多兰似乎已经解决了心头大事。 果真草原上女孩子神经真是粗条。 诺敏手中停下,似乎心思也不在眼前的茶具上。她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在十年前的草原上,有个男孩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那郡主有喜欢的人么?”多兰试探性地问道。草原上有很多部落的勇士爱慕着诺敏,诸多部落的王都曾向老可汗提亲。 诺敏一怔,右手轻轻摸着藏在左手衣袖里那个简陋的木质手镯,又想起了那个瘦小的身影,留着鼻涕的面容,微微一笑然后又尽是落寞。 “有......他死了。” 第十八章 虞知的威胁 紫竹别院外,虞知三人正等着通传。这里是大楚,但是如今紫竹别院的主人暂时还是诺敏郡主。 听说使团里的某个小姑娘看上了叶清欢。虞知只是打趣了一番,便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要是这般样貌还没人搭理,其他人还要怎么活? 听秋若若说,那女子也是个热情的貌美女子,虞知也来了兴趣,随即对着脚下融化的雪水将自己打扮一番。 真是一种奇怪的胜负欲。 秋若若觉得虞知是怎么样也比不过叶牧歌的。感受到秋若若鄙夷地眼神,虞知有些不爽。 “小鱼哥,你还是别给我丢脸了。我承认你也是蛮俊俏的模样,可是……” 刚刚有些开心的虞知听到“可是”二字之后,脸又垮了。虞知能够猜到秋若若接下来要说什么,不就是两者天壤之别的名声么? “停停停,秋秋,你最近老打击我干嘛?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虞知郁闷地吐槽道。 秋若若扑哧一笑,她还是那句话,“若是小鱼哥真想一辈子担着问道之耻的名声,那位小姐找来又有何用?” 虞知顿时脸色一囧,而叶清欢不着痕迹地看了秋若若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紫竹别院外头有很多人,皆是想要拜访使团里的诺敏郡主。有些骑着马,有些乘着轿子,也有些是步行而来。虞知瞥了一眼,这些人都是锦绣华服的男子,凭着腰间的美玉和束发的金冠,可以知晓这些都是京都里极为富有的子弟。 但是朝堂上大族里那些最爱热闹的公子哥们却不见踪影。虞知猜想定是各家长辈把家族子弟都锁在了家里,这些日子最是敏感,最好不要和使团上的人有所接触,否则通敌叛国的名头扣下来可不是好受的。 官场之间的算计很深,史书上写了很多,折子戏里也写了很多,所以虞知就能够猜测许多。 日防夜防都是防不住有心人,倒不如谨慎一些,独守家门最是保险。 秋若若地上名帖,在紫竹别院外也等了些许时间。期间,有许多人上前搭讪,也不觉得无聊。这些人都是冲着秋若若来的,秋渔麾下的五城兵马司管理着除皇城外的整个京都,商人之子女自然是喜欢结交秋渔的独女,好大开方便之门。 秋若若也知道这些富得流油的公子哥,一一婉拒各色晚宴诗会的邀请,到最后烦了让叶清欢挡在了前头。许多人不知道叶清欢,也有敢叫嚣的结果被一一收拾了。 “秋家小姐,郡主请您进去。”侍女出来通传。 秋若若道了一声谢,走在前头,虞知和叶牧歌也跟着进府。 紫竹别院不大,仅仅住上使团的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而皇家别院之所以称之为皇家别院,便是因为每一处宅院都是请了能工巧匠精心设计打造。 因此,紫竹别院比京都那些大臣的居所都要精致许多。 三人见到诺敏时,她正摆弄好茶具,一旁的多兰也没有那些懊恼的情绪。 “见过郡主。”秋若若恭敬地行礼,面对使团时,秋若若的礼数很周到,就怕被人抓住把柄。 相比于秋若若,虞知可就随意多了,一路上探头探脑地东张西望,还不时地问侍女几个问题。诸多行为让秋若若丢尽了脸。 诺敏见着三人,看到虞知陌生的脸孔,她多打量了一眼,然后又觉得这样看着人不好,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 “请坐。”诺敏说道。 茶桌很长,三人一齐坐在诺敏的对面也不觉得拥挤。诺敏将刚煮好的铁观音分别给三人斟了一杯。 滚烫的茶水冒着热气,紫砂杯子里还有一些细碎的茶叶在上面飘浮着。 “秋姑娘,请。”诺敏示意。这不是她第一次煮茶,却是第一次煮茶给人喝。 诺敏地心里有些紧张,望着三人的神情,也期待着三人的评价。 秋若若喝了一口,神情没有变化,叶清欢也喝了,高冷的面容更是没有一丝波动。 “这是还可以?”诺敏心里猜测着,“怎么这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 这样想着,诺敏看向了最后那人,那个刚来就一直朝着她看的少年,看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诺敏身后的多兰看着盯着贼头贼脑的虞知已经十分生气了。“我们郡主是好看,可是你也不能够这般盯着不放?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大楚的少年竟是如此猥琐?” 虞知喝茶的时候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诺敏,谁也没有发现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疑惑。 没有让诺敏失望,虞知刚喝完之后神情变了变,一闪而过的可惜没能够逃过诺敏的眼睛。 “你觉得这极品铁观音如何?”诺敏礼貌地问道。她问的是虞知,直接略过了秋若若和叶清欢,似乎她感兴趣的只有虞知而已。 虞知一愣,也不知道为何是自己被问。按理说,回答这问题的应当是秋若若。毕竟,秋若若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诺敏看着虞知,秋若若和叶清欢看了一眼诺敏,然后也看着虞知。 “不如何。”虞知直言道,“郡主难道没尝过了吗?” 诺敏尴尬一笑,于是自己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疑惑地说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啊,只是郡主问我这茶如何,我觉得也就一般。”虞知很诚实地说道。 秋若若桌底下的脚踢了虞知一脚,疼得虞知龇牙咧嘴。“郡主,他的意思是……” 秋若若停了好久,想了好久也没能够想出该如何帮虞知接上这句话。 诺敏像是没有听见秋若若的声音一般,继续说道:“你觉得怎么才……才是不一般呢?”她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想要知道该如何才能够让这铁观音不一般。 “我怎么知道。” 极为光棍又无赖的说法,虞知就是这么直接。他继续给自己倒上一杯,不是觉得好喝,只是这暖阳的天气让他觉得有些口渴。 诺敏心中颇为生气,那张充满英气的好看脸庞也毫不掩饰地将这份生气表现出来了。 “你是在欺负我无知。”诺敏直言,她们草原上的女子,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性子也想骏马那样直接。 虞知却是一笑,“郡主问我茶如何,我虽然不懂茶,但好喝难喝还是分的出来的。郡主可不能诬陷我。” 说完,虞知又是一副无辜的神情。 诺敏愣了,她突然觉得对面这少年说的极有道理。这个略有些无赖的少年似乎和朝堂上那些人不太一样。 “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诺敏话锋一转,转而问向秋若若,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草原上一直挥洒着银辉的皓月。 被虞知这么一打岔,秋若若差点忘记了正事。因此,被诺敏问时,她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郡主麾下有一人叫做蒙思的?” “嗯。他整日去秋府围着秋姑娘,倒是不听我的话了。”诺敏说道。 秋若若没想到诺敏知道这件事,也没想到诺敏还是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在秋若若的印象里,诺敏不是这么一个露出锋芒的人。至少在朝堂上,诺敏有着一股子温文尔雅。 “蒙思……让秋姑娘厌烦了?”诺民又问道。 “呃。” 京都里,高官大族的子弟们说话都是藏着掖着,话说半分,留有空白。像诺敏这样直截了当的没有,一时间让她应答不上来。 “确实,那个蒙思整日来秋府,碍着郡主的面子,秋府只能够好好接待。但是谁也不喜欢身边有一只苍蝇整日围着自己嗡嗡嗡地乱叫。” 又是这个声音,诺敏看着那个说着她的茶不如何,又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续上的少年。 “说谁苍蝇呢?!” 多兰怒了,她没什么顾忌,听到有人侮辱蒙思,她自然是不能忍的,反声讥讽道:“你这个小乞儿有什么资格评价蒙思?” 乞儿? 秋若若有些生气,她是听不了这些话的。虞知握住了秋若若的小手,他的手是温热的,整个冬天都是热的,刚好足够温暖秋若若冰凉的小手。 虞知想了好久,才听清了这两个字。“比问道之耻好听些。”他在秋若若耳边说道。 诺敏没有阻止多兰,她也有些生气,毕竟蒙思是她的人,由不得别人来诋毁。 虞知没有生气,在问道书院里比这些可难听多了。他看了一眼颇为好看的多兰,有些不屑地说道:“姑娘还是太温柔了些,骂人的话也有些没文化。若是姑娘有时间不如去京都的四大书院里学学如何骂人。” 多兰无语,诺敏也无语,这人似乎没有羞耻心。 “郡主,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我家妹妹的事情。在我眼中,秋秋是我最宝贵的妹妹。蒙思一再来秋府骚扰,让我们有些苦恼。苦恼归苦恼,郡主原来是客,该有的尊敬也是要有的。”虞知很宠爱地看着秋若若。 “只是蒙思说是要将秋秋娶回草原,要请陛下赐婚。” 诺敏和多兰同时感受到了有一丝莫名的毛骨悚然。这是从这个少年身上传来的。 有人侮辱他,他没有生气,现在只是为了蒙思的一句话。 “或许这是草原人的直爽。但是,在我的耳中,这是威胁,很直爽的威胁。” 第十九章 顺天府捕快 诺敏自然是不能被这股气势给吓到,只不过虞知微笑面容上的那双眼睛藏着凶狠的底色。 “那人是谁??”诺敏问道。 多兰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她依旧还是头皮发麻,不像诺敏那样淡定。多兰的父亲是拥护草原新可汗铁木容的功臣,而且多兰和诺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诺敏又说了一次,多兰才反应过来。 “没听说秋家有两位公子,你让人去查查,那个少年是谁?”诺敏说道,“他的眼睛像狼一样。草原上的狼,你让蒙思也收敛些,这里是大楚。” 最后五个字,诺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口。最近,她的确放松了。放松了自己,也放松了管束,放纵蒙思日日去秋家,巴图也终日在百味居买醉,起初没吃惯精致珍馐的他也越来越合胃口…… 可是,诺敏今日突然明白了。 正如虞知所说,秋家是因为给诺敏面子,不做计较,任由蒙思日日打扰,就是知晓这家伙打自家小姐的主意也是纷纷克制着。 大楚皇朝和草原狼廷的边境时常有冲突,死伤之事更是寻常,记恨他们的人很多很多,难免也有忍不住出手。 现在没动静只是因为蒙思几人才不是最重要的人。 “让人把他们都喊回来。”诺敏再一次说道。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需要安当些。 虞知走在前头,东张西望,茶是喝不饱,他看上了糖葫芦,也看上了酥油饼,还有一块块白色的麦芽糖。餐前开胃,饭后甜点让虞知有些满足。 叶清欢也是吃了两块麦芽糖,的确很甜,很……粘牙。 最开心的是秋若若,从紫竹别院走出来后,她就很开心,裙摆都是飞起的。她看见了不一样的虞知,为了她露出了别样凶狠的面容。 这凶狠却让秋若若看见了虞知难得一见的男子气概。 “小鱼哥,你要是有刚才那份气概,京都的小姐们还不是蜂拥而上?何愁那家小姐不认识你?”秋若若打趣道。 虞知无所谓地撇撇嘴,然后将手伸进嘴巴里,从牙缝间扣下一块变形且沾满口水的麦芽糖,又无所谓地让那块糖扔进了嘴里。 “是么?只是可惜暂时我还不想着给你找个嫂子。” 秋若若后悔了,后悔说出刚才那句话,她觉得虞知就不该有人喜欢。这般模样和街头的乞儿真当是没什么区别。 走着走着,突然有一群人挡在了虞知的面前,看着黑色衣甲还有胸口的祥云纹绣,虞知知道这是顺天府的捕快。 顺天府府尹管辖着京都除了巡防的一切事务,杀人放火,鸡鸣狗盗,冤假错案皆是顺天府的直辖之事。 “你就是虞知?”为首的捕快问道。 虞知纳闷,摇摇头,“我不是。”从容淡定的神情好似第一次听见虞知这名字一般。 “那你可认识虞知?”捕快又问道。 虞知摇摇头,又是说道:“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从小他就知道遇见了官差不是什么好事,一定要多远着。自从他知道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身体后,他便不想再惹上其他麻烦。 “胡说,大人他就是虞知,我曾在百味居见过此人。当日,和小公子发生冲突的也是这人。” 说话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他的两颊轻微地向内凹陷,再加上皮肤有些过分的白,让人觉得这人定是得了什么怪病。手中握着一把纸扇,又加上一袭白衣,若不是长得丑陋,倒也生得一副风度翩翩。 虞知注意到了这人,他是跟着顺天府的捕快一起来的。可是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难不成什么时候有了过节不成? 虞知又再仔细地想了想,依旧没有印象。 “我认识你?还是跟你有过节?”虞知看看那人,不解地问道。 书生昂起头,眼中露出几分不屑,不屑说话,也有一种蔑视的意思。 虞知一直盯着,等着对方回答。终究是书生忍受不了虞知的目光,开口说道:“问道书院之耻谁人不知。至于过节,我岂与你有所交集,更是从未有过过节。” 虞知闻言,更加纳闷了,说道:“既然没有过节,你这么这么迫切地指证我呢?多管闲事。” 书生大义凛然,直言:“替官府指认贼人,本是我等学子应为之事,应尽之义。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何况你有意欺瞒官府,贼人必然就是你。被我见到了,自然要道出真相。” 虞知挠挠头,神情疑惑。对于这多管闲事的书生反感之外,心中都是疑问。 “既然你就是虞知,跟我们走吧。有人告你,府尹大人唤你前去问话。”捕快手中镣铐发出令人寒冷的声音。 为首捕快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平静,就是书生道明眼前扯谎欺骗的人就是虞知的时候也是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这不像是一个寻常人该有的表现。 说着,几个捕快围了上来,左右两侧想要押上虞知,双手双脚已然挂上了镣铐,这模样似乎已经确定了虞知就是书生口中所说的贼人。 “慢着,顺天府就是这么抓人的么?” 围观的众人看着好戏,想着折子戏上都是英雄救美的桥段,但现在这披着粉色绒袍俏灵灵的小姑娘喊住了顺天府的捕快,这是打算上演一出美救英雄的戏码吗? 可是,问道书院之耻又怎么算得上英雄呢? 秋若若的脸上充满怒气,起先她一直都不说话,如看热闹的旁人一般,看着捕快如何抓人。看着看着,小脸上则是堆积起了愤怒。 “顺天府办事,怎么由你这小丫头指手画脚?”为首捕快像是不认识秋若若一般,皱着眉头,语气比对于虞知还要不善。 围观之中自然有人是认出了秋若若的,更是惊讶地看着那捕快,心中纷纷想着:“这人是不要命了不成?竟是这般称呼秋若若?” 这自然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只是接下来他的仕途必然困难重重。 “顺天府办事也需要府尹大人亲手签下的文书,逮捕贼人则是更加需要逮捕文书,你倒是说说文书在哪里?”秋若若说道。顺天府不像是五城兵马司有着诸多寻防将士,日日维护治安。顺天府府尹的官职为文臣一类,事事府尹大人官印签发,行事极为谨慎。 “再说,我家哥哥所犯何事,竟是带上了镣铐?这是定罪了不成?大楚律法之中可有这般规定?杀人还是放火,定是要说清楚了,若是什么事都没干,凭空在京都里污了名声,你负责?” 为首捕快一时无言,眼中冷厉却没有减退分毫。 今日,他定是要带走了这个叫做虞知的家伙。 “走。” 一声号令,顺天府的这些捕快打算押着虞知前去顺天府受审。 秋若若真的很生气,就在刚才他已经被忽略两次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叶哥哥。” 很轻的声音传来了叶牧歌的耳中,既然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秋若若也不能够随他们去了。这些不尊重人的坏习惯要给他们纠正过来。 叶清欢握着长剑的手腕转了转,然后一道白衣身影拦住了那群捕快的去路。他手中的长剑没有出鞘,虽然他不在乎和顺天府的这些人比比剑,但是对一群官差拔剑是一种很不明智的行为,无异于惹祸上身。 “让开。” 叶清欢身影未动,他怎么会听对方的话? “妨碍执行公务者,杀无赦!” 秋若若眼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担忧。她并不是担忧叶清欢打不过这些捕快,相反的是叶清欢就是想杀了这些人也轻而易举,不是每个人都是杜安康。她所担忧的是这些捕快没来由的底气的背后。 “杀无赦,真是狂妄?京都地域,天子脚下,区区捕快这般猖狂。”秋若若大声喊道。她从小知书达理,从小也霸道。毕竟家里位高权重,总是沾染了些秋渔的脾性。 进退两难。 顺天府的捕快不知道秋家小姐这么刚强。但他们接到的是死命令,绝对要带人回去。 秋若若则是不然,她定是不能让虞知受了欺负,事情越大,她越是不怕。对于她而言,顶多是被家里那个爷爷训斥一番。 “你们若是敢走一步,我秋若若绝对绝对会让你们后悔!” 如同赌咒发誓一样,一字一句,秋若若都说的很肯定。众人哗然,以为秋家小姐疯了,怎么为了一个声名狼藉之人说出这话。 叶清欢的剑出鞘了,如同在冰雪之中沉浸千年的剑身传出令人胆寒的气息,通亮的寒芒在每一个捕快的脸上的闪过,仿佛下一秒这个白衣少年的长剑就会划过他们的咽喉。 眼尖的秋若若发现了那个白衣书生朝人群中退走。她是认识他的,郭颂贤,京都里头有些名头的才子,也只是有些名头而已。 在许多诗会上,秋若若皆是见过这人的身影,这人几次想要与她接近,只是秋若若几乎不予理睬而已。 秋若若突然想起了郭颂贤刚才指证虞知的言语,“郭颂贤,今日你多管闲事,倒是不怕得罪了我?” 第二十章 被捕 这是秋若若吗? 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似乎和她现在这番威胁人的模样大相庭径。秋若若也露出了凶狠的模样,比虞知在紫竹别院那般更加凶狠。 郭颂贤曾是求知书院的学子,能够进去求知书院的并非寻常人,能过求知书院的入院考就已经证明了郭颂贤的实力。 只是当年的青云试里人才辈出,有叶清欢,有白玉,还有许多盛开的花朵,那些都盖过了郭颂贤的风采。 大楚的陛下是开心的。年轻人中能够这么多出类拔萃的人才,他求之不得。但是,对于郭颂贤,还有与他一样的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子们,这不是一件好事。 青云榜上有郭颂贤的名字,不高不低,百名之中五十上下。若是放在往年的青云试里,以郭颂贤的实力前十足以。 任人唯贤,朝堂之上,也是有部分这般道理。而五十的名次让没有背景的郭颂贤难以在朝堂上立足。 郭颂贤也想像刚才虞知一样拒不承认,只是他和秋若若是见过面的。如今秋若若直言,让他难以逃避。最后,五城兵马司还是会找上门来。 郭颂贤停下了,面色难看地向着秋若若鞠躬行礼。他是不敢得罪秋若若,来时他看清了秋若若和这位问道书院之耻的关系,也估摸错了平日温和的秋若若也有凶狠的一面。 这趟浑水似乎是蹚错了。 路在脚下,眼前就算是悬崖峭壁,他也要走下去。 “秋家小姐,这人绑架白家小公子,自当是要押往顺天府候审。在下帮忙指认无可厚非。”郭颂贤将原委说清,其中也是有一番推脱的意思,摆明了他也是受人指使。 秋若若不管这些,干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是无凭无据就让人上了镣铐,心有不甘之余,又有一番做贼心虚的意思。 “好啊,如今竟是白家当道,竟是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扣着。昨晚,行刺赵王世子的刺客便是郭颂贤,顺天府的官差还不快将郭颂贤押上给府尹大人候审?”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都变了一变,离着郭颂贤周遭的人群也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顺天府捕快也看向了郭颂贤。今日退朝之后,府尹大人捂着屁股回到顺天府之后,便是劈头盖脸地对着一众下属臭骂,更是严令三日之内就要将犯人逮捕归案。 三日...... 就是街巷里丢只猫不也不止三日的结案时间。 街巷的骚动没有持续多久,虞知戴着镣铐,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是顺天府拿人,我就跟着他们回顺天府。”虞知无所谓地说道,随即递给秋若若一个安心的眼神。 顺天府捕快好生为难之际,却是他们想要逮捕之人化解了尴尬。 “走吧,诸位。” 虞知走在前头,叶清欢也让开了道路。 即是这等热闹事,便有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不仅是街巷围观的百姓跟着来了,一路上也顺带着跟上了许多游手好闲的家伙。 白家小公子今日在西城门裸奔的事情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而罪魁祸首现身也让许多人好奇到底是谁有了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问道书院之耻,这声名或许只有京都半城人士知晓,那么经此一闹,京都里头定是扬名了。 问道书院之耻——虞知! 虞知被押走,秋若若自然是要跟着来了,只是转念一想,嘱咐了叶清欢几句,便是匆匆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顺天府衙立在城北玄武大道上的第一家,威严大气,毕竟是京都里的府衙,比州县上的要恢弘很多。 “进去。”押着虞知的捕快呵斥道。 声音之大震得虞知耳膜生疼。他没有逆着捕快的意思,戴着镣铐的手揉了揉耳朵,心想:“这捕快是得了什么怪病,嗓门竟是这么大?” 堂上坐着的是顺天府尹梅仁义,一个中年男人,看着面貌倒是和秋渔差不多年岁,体态臃肿,红光满面,圆润的下巴上长着一小撮胡子。他正闭目养神,显然是等得久了,需要休息会儿。 堂上的还有一人,虞知是认识的正是在百味居跟着白离的那位长者,也是打伤叶清欢的那人——杜安康。 从郭颂贤的言语和杜安康的出现,虞知不难明白事情的始末。 “大人,大人。”捕快在府尹大人耳边喊了好几次,才让这位梅府尹悠悠转醒。捕快们都知道今日他们的府尹大人心情不好,若不是白家小公子的事情,这会儿他只想趴在床榻上。 “人带来了?”梅仁义睁开睡眼,将嘴角那道口水擦了擦。 顺着捕快手指的方向,梅仁义望着堂下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才问道:“你穿这么些,不冷么?” 虞知也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说道:“府尹大人是在问我冷不冷?” “这天气,虽然出了太阳,但是穿这么些总要觉得冷的。”梅仁义很认真地说道。 虞知这一次听清了,摇摇头,说道:“我的身体有些毛病,所以对温度没什么感觉。” 梅仁义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默之中。虞知疑惑地看着这位府尹大人,心中不解,只是对方不说话,他总不能先交代了。 “是你告的状?”虞知看着杜安康说道。 杜安康并不搭理虞知,他只知道白离失踪了一晚上,而今早的现身却让白家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幸好幸好,赵王世子被刺杀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白家又怎么会这么善罢甘休? 杜安康来了顺天府,带着一纸诉状。因为他不知凶手是谁,所以他找了一个并不熟悉的名字——虞知。 虞知是谁,他当然知道,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已。既然有过过节,动机便是顺理成章,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总要找个替罪羔羊。 砰! 惊堂木落下,清脆又沉闷的响声震响了整个府衙。 “堂下何人。” 威严的声音似乎完全不像刚睡醒的府尹大人。 虞知恭恭敬敬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答道:“小人虞知。” “你可知晓你所犯何罪?” “小人并不知道。” “白家小公子白离昨晚失踪,可是你所为啊。” “啊?白离失踪了吗?小人并不知情啊,而且小人听说今日清晨西城门就有小公子的身影,怎么能说失踪了呢?” 砰! 虞知背后挨着一杖,是那个捕快。紧接着虞知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府尹大人问什么便答什么。” 梅仁义皱眉,似乎并不满意捕快的行为,是太轻,还是过重无从可知。 虞知看着捕快一眼,喉咙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神情却是极为平静地说道:“我和你应当是没仇没怨。” 梅仁义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白离是被人绑架至城外,清晨侥幸逃回。白家有人告状,指认你就是那个贼人。” 声音懒洋洋的,要是再来点冬日的暖阳,梅仁义怕是就要又睡过去。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府尹大人,空口无凭,不是他说我是贼人,我就是了,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 梅仁义一拍惊堂木打断了虞知的“絮叨”,“这自然不是......” “杜先生,你说说,这虞知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或者你有什么证据,总要有些证据不是......”梅仁义看着杜安康说道。 杜安康没有证据,如果有证据,虞知现在在的不是顺天府,而是户部尚书的宅院中。 “这人和小公子有仇,这是动机。大人,先将他暂时收押,细细查询自然就会找到证据。” 梅仁义再次皱眉,尤其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杜先生,办案可是这么办的,先要有证据,才能够让犯人下狱。这一前一后可不能够搞错了。而且,杜先生你都没有证据,凭着你这一纸诉状可不能够定人罪名。” 虞知觉得这府尹不像个官,像是个和事佬一样。 “府尹大人,属下觉得暂时将这人收押并无不可。这人有个名号叫做问道书院之耻,奸猾无比,若让他逃了,顺天府交待不过去。”又是捕快出言,最后一句话更是很轻,只有虞知和梅仁义才能够听到。 虞知再次看了一眼那个捕快,心想:“面相白净,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坏人。我要么就是之前有过过节,要么就是上辈子得罪了他。” “这样啊?”梅仁义像是一个没有主意的胖老爷,犹犹豫豫,脑子转不过弯来,“那要不然暂时收押?” 梅仁义像是在询问众人的意见一般,目光落在虞知身上,说道:“你觉得呢?” 趋利避害是本能,而且虞知也不想在牢里头过一宿。 “府尹大人,昨夜我和秋家小姐在一起,你可传她来问话。” “秋家小姐,你说的是若若那丫头?” “是。这几日,我便是住在秋府里头,这一点秋秋可以作证。” “原来是自家人,放便放了吧。”梅仁义很无所谓地说道。 第二十一章 道歉 “大人!” 两道声音不同的语气,异口同声。 杜安康的震惊,以及虞知的疑惑。大堂上鸦雀无声,府尹大人的判决真是随意,随意到让人觉得慵懒的声音有些模糊,模糊到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玩笑。 “罢了罢了,你们还想去往秋府押若若丫头来作证吗?”梅仁义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说道。 他下不了这个命令,所谓为官之道其一就是识时务。秋府,这地方如喝喝茶搞好关系还是不错的,但是带着镣铐上门,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捕快哑口无言,他拿人时没有府尹大人的文书,平民百姓还好糊弄,秋家小姐要该怎么糊弄呢? 出自问道书院的秋若若对于大楚律法可能够更加清楚。 虞知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将信将疑地问道:“府尹大人,那我可真走了?” 梅仁义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走吧,替我向秋大人问好。” 秋府有两位秋大人,秋劲风和秋渔,也不知道梅仁义说的是哪个,虞知只是应着好好好。 府衙外围着的百姓看得好生无趣,纷纷离去。 “退堂。” ...... 虞知和叶清欢走出顺天府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秋若若。见到虞知安然无恙的秋若若放心之后,开始抱怨起秋渔的不近人情,竟是一个将士也不让她带来。 秋若若自然也是知道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强闯顺天府,和那些捕快对峙定是要闹出一番笑话的。秋若若也不是真想带着五城兵马司来顺天府要人,但是她必须要能让她的父亲知道她的态度。 “白家没有证据,不能拿我怎么样。”虞知又买了一串糖葫芦,秋若若付的钱,他对于这甜食有一种极大的兴趣。“不过,他们能够这么快想到我们仨也是厉害。” 秋若若笑了一声,她看着那个杜安康从顺天府走出,心里恨的牙痒痒。如今在她的心里,虞知在赵王府失踪的事情必然也是跟白家脱不了干系。 秋若若厌恶白家所为,也厌恶郭颂贤这人。她知道白家的猜想必然是他们三人策划了白离的事情,苦于没有证据,白家动不了秋若若,也动不了那个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叶清欢,而问道之耻虞知是最好拿捏的那个。 不知为何,这些欺善怕恶的手段落到自己身边人的时候,秋若若觉得无比的愤怒和恶心。 最洒脱的还是虞知,相比于叶清欢的遗世独立,虞知的洒脱让人放心,也让人心疼。秋若若知道了虞知在堂上挨得那一杖,嘴角的血迹擦干了,叶清欢眼里的沙子一时半会儿却吹不出来。 “小鱼哥,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秋若若说道。 虞知转过头,摸了摸秋若若的小脑袋,扬起嘴角一笑,“这世道还是有个有权有势的妹妹安稳。真是上天眷顾。” 秋若若拍掉了脑袋上温暖的手,眼中还有一丝不忿。 虞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却还是在想,这捕快是谁,或者捕快又是受人指使。虞知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就是他和这位捕快从未有过过节。虞知不喜欢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知之甚少也是一种危险。 回到秋府门前,恰巧遇上了走出秋府的蒙思。草原汉子的容貌颇为粗犷,风吹日晒也让他们的皮肤不是那么温润。但是蒙思不同,他如果换上了大楚的服饰,完完全全就是大楚人士。 “秋姑娘。” 蒙思终于碰见了秋若若,昨日秋若若将他赶走之后,他仔细一想也觉得唐突,毕竟折子戏里的桥段可不是这么写的。 草原上的直率似乎在这起不了作用,蒙思那容貌似乎也马失前蹄。蒙思喜欢这种新鲜感,求而不得才是挠人,如同小猫嫩软的小爪子轻轻地挠着脚心,有些痒,让人舍不得停下来。 蒙思走上前,秋若若不想搭理,躲到了虞知的背后。这让虞知恰好隔在两人中间。 “秋姑娘,昨日是我唐突了,不该直言想将你娶回草原上,我想这事也应当是征求了秋大人的同意才好。还有就是......秋姑娘,我想了想你们大楚一向讲究门当户对,我蒙氏在草原上也是统率一部的豪门,和你们秋家就是门当户对。” 蒙思滔滔不绝,虞知也很佩服蒙思这般真挚的感情,甚至有些感天动地的意思,但虞知很讨厌蒙思滔滔不绝下的口水不停地溅在自己的脸上。 “滚,我死也不会去草原。”秋若若当街被人调戏实属罕见。 “无妨,秋姑娘如果想要我留在大楚,我也愿意留下,从此和秋姑娘一起生活在京都。”蒙思信誓旦旦地说道。 “去死吧你,你要能留在大楚,我爹绝对把你揍得鼻青脸肿。” 秋若若果真是生气了,脏话也从这个知书达理、沉稳的女孩子嘴里冒出来了。 虞知笑了,这人倒是耿直,就这也想泡到妹子? “你笑什么?” 虞知见着蒙思盯着自己,感觉很无辜,“你还是回草原为好,你配不上的她。” 言语的力量是很强大,伤人无形之中。蒙思受伤了,心里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他在狼廷年轻一辈中名声显赫,他的部族在整个草原狼廷也是名声显赫,可是现在被人说——配不上! 何其侮辱! 最为可恶的是虞知身后那个极为俊美的白衣少年看着蒙思,继而很认真地点点头。最后,秋若若探出脑袋也很认真点点头, 蒙思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想想都觉得气愤。被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看不起,被那个俊俏无比的白衣少年看不起,蒙思觉得侮辱。是的,这可以忍,这两位都是京都都是极有名气的年轻人,自己眼前这人都看不起自己。 问道书院之耻! 蒙思特意打听了秋若若周边的所有人。其实也用不着特意,这两个少年都是很有“名气”的人,可能未见过其人,但是在京都两人的名声却已经是沸沸扬扬了。 这么奇怪的组合,蒙思是第一次见。 蒙思握住了虞知的衣襟,怒目而视。“你也配议论我?” 虞知闭着眼睛,分明是能够感觉到蒙思的唾沫星子在他的脸上落地,还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听到蒙思没了声响,虞知才敢开口,因为他怕那些唾沫星子飞进他的嘴里,让他连晚饭都吃不下。 “配不上就是配不上。”虞知说道,“况且强扭的瓜不甜。大楚皇朝不是草原上,不是任由你想要如何就是如何。这些天,秋府礼遇让尔等入府休息,但是.......” 虞知顿了一顿,伸手握住了蒙思的手腕,用力地扯了几下,竟是发现蒙思的力气很大。 虞知只好任由着蒙思继续地抓着自己的衣襟,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回来了,自然不能够让你继续骚扰,不能让你污了秋秋的清名。” 蒙思感觉自己又受到了侮辱。怎么追求一个人便是污了人家清名呢?自己有这么不堪吗? 愤而出手,蒙思抓着虞知衣襟的手一用力推开虞知。虞知一手挽住了秋若若的身子,将她从自己的身后拉到身侧,然后自己便是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 砰! 虞知吃疼一声,秋若若尖叫一声,与此同时,一柄清冷的剑摆在了蒙思的咽喉上。虞知摔倒在了雪地上,单薄的素衣被积雪浸湿,他却没有一丝凉意。 “草原上的人真够威风。”秋若若言语中不无讽刺。 “的确。” 后面两个字是长剑的主人说出的。 蒙思看着突然近身的白衣少年,心中突然有一丝慌乱,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即便面对草原上的恶狼,蒙思都未曾有过惧怕。如今,眼前的少年让他生出一种感觉,只要他再有动作,咽喉上的剑会立刻夺走他的性命。 冷漠的两个字,更加笃定了蒙思的猜想。 慌乱之际,蒙思更惊讶于叶清欢的剑法。同时,蒙思侧着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虞知,眼中有许多的深思和疑惑。 能够这么随机应变将秋若若保护住,不受伤害这样的速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蒙思脑海之中回忆了数次,他自认为自己做不到虞知这般。 蒙思身后的人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对着叶清欢。而这是在秋府门前,秋府的护卫自然也不吃素的,见到秋若若被欺负,手中的刀枪剑戟纷纷亮了出来。 白虎大道上一时间极为热闹。 “道歉。”叶清欢冷声说道。 蒙思皱眉,他从未给过任何人道歉,即便是诺敏郡主也未曾有过。至少,他从未因为退了别人一把而道歉。 “不然,杀了你。” 很简短的几个字。 短短几息之间,叶清欢的神情未变,眼神未变,手里靠近蒙思咽喉的剑也未动分毫。蒙思知道这样的人的确杀过人,也说到做到。 即便如此,蒙思还是说道:“道歉,哼!我是草原狼廷使团的人,你们不敢也不能杀我。除非你们想担下破坏和谈的罪名。而且区区问道书院的之耻也值得我道歉。” 所谓的高高在上在这一刻表现地淋漓尽致。 蒙思俯视着虞知,不屑,狂妄的眼神更像是一头高傲的孤狼。 想要道歉么? 可能吗? 第二十二章 夜谈 秋若若扶起虞知,她心中的怒火想要从眼中溢出。我家哥哥竟然一天里头被欺负了两次。 是可忍孰不可忍。 蒙思的话很有道理。不仅是他,使团里所有人发生了意外,草原狼廷不会善罢甘休,大楚皇朝也不会善罢甘休。 虞知也觉得今天挺糟糕的。上了镣铐,又被人打了,都是大庭广众的。他偶尔也感觉挺难堪。 那里都少不了看热闹的人,即便是白虎大道上秋府门前也是如此。 “外邦来客自然是不能杀的。但是打一顿应当是没问题的。” 虞知义正言辞,觉得对面这些人很嚣张,在秋府门前拔刀。 秋若若很认真地点头,“蒙思多番挑衅,辱我清名,秋府不可忍。” 叶清欢的剑收回来了,既然揍人和杀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 晚上,虞知被喊了过去。喊他的是秋家那位老太爷,秋若若的爷爷秋劲风。来到秋府住了许多天,这是他第一次见秋劲风,想起刚入府时为了他,秋若若还跟着秋劲风吵了一架。 这是该有多看不起自己啊。 虞知很无所谓地跟着秋安去见秋劲风。他们三人住在西院客房里,而秋劲风住在东边的小院子。 “在赵王府,安爷爷也是这样领着我的。”虞知突然说道。 走在前头的秋安脚步一顿,他也是极为聪明的人,年老成精的那种。听到虞知的话,秋安明白虞知的想法。 “虞少爷,老仆还是不能说。” 虞知凑近了秋安的耳旁,悄咪咪地说道:“安爷爷告诉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而且我的口风向来是极严的。” 秋安弓着身子依旧摇头。 见此,虞知不再固执地打听,但是被人揍了一顿,然后弃“尸”荒野的事情不是就这样算了的。 秋劲风已是耄耋之年,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子,干瘦的身子,干瘪的肌肤无一不是显示着这位朝堂上的元老过不了几年就要驾鹤西去。 虞知到的时候,秋劲风正睡着,身上盖着轻软的绒被,身边生着一个不大的火炉。时候不晚,但老人家总是要早些困乏的。 秋安唤醒秋劲风,干瘪的眼皮子睁开了一丝缝隙,看向眼前那个年轻的少年。 “虞知啊,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已经用尽了秋劲风全身的力气。 虞知自然称是。 “前些日子你就来了秋府,老夫身体抱恙,有什么照顾不周的,你就跟秋安说,或者跟若若说,别把自己当外人。”秋劲风说着,俨然虞知是他关切的晚辈的样子。 虞知心想:“真不把我当外人了,还让我走秋府的偏门?” 秋劲风说完之后就闭口不言,闭上眼睛像是又要昏睡过去。虞知不知道秋劲风喊他过来的意思,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是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把躺椅放在火炉子的另一侧,学着秋劲风的模样躺下了。 这个位置是极好的,躺下来就能够看见了星光点点。 秋安站在一侧,没说话,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虞知自己捣鼓。 不知过了多久,虞知昏沉地睡意涌来,想着莫不是今夜陪着老爷子在这里睡上一夜? 突然,如鼾声渐起的声响一下子将虞知拉回了清醒的世界。 “你小子怎么睡了?” 半梦半醒的虞知纳闷了,这中气十足清醒无比的声音怎么是秋劲风发出来的。 转眼一看,秋劲风双手搭在身前,精气神十足,一点也不像刚才睡着睡着就可能死过去的老头。 “起来起来,长辈都在等着你回话,你怎么就能够睡了?” 虞知坐起身子,看了一眼笑呵呵的秋安,又看看秋劲风,深刻地觉得自己被秋劲风给耍了。 虞知行礼,做完这一切之后扭头就走出门去。虞知最受不了的就是老顽童和熊孩子。作为问道之耻,他觉得更不应该惯着对方。 两个老头看着虞知远去的身影,大眼瞪小眼。他们两人皆是没有想到,虞知竟是这般性情。 “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经逗?”秋劲风暗道。 秋安见着秋劲风有些吃瘪的脸色,便是说道:“小虞少爷平日里很是礼貌,今晚……今晚应当是饿了。” 秋安思忖了一番,绞尽脑汁才相处了这个借口。每一次秋劲风都会来这么一套,只是虞知的随性让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都傻了眼。 秋劲风冷着脸,似乎刚才虞知的随性已经触怒了他。秋安也一直在一旁等着秋劲风的吩咐。过了许久秋劲风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你再去将他喊过来,再让人给他做些吃的。” 秋安在虞知后面追着,虞知像是没有听到秋安的喊声,依旧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知道秋安拦在他的身前。 “安爷爷,有事?”虞知像是今晚第一次见到秋安一样,不卑不亢地说道。 秋安也不在意,说道:“老太爷让虞少爷回去一趟。” 虞知没有不情愿,闻言便是跟着秋安后头,像是第一次去见秋劲风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跟在秋安后头。 东院里,秋劲风已经从躺椅上起来,一身白丝绸的贴身衣物,外边披了一件黑色的绒袍。绒袍价值不菲,白丝绸也是贵重之物。 他坐在圆桌边上,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条。秋劲风没有等虞知,大碗面条吃了半碗,嘴里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秋劲风没有招呼虞知,虞知径直坐在了秋劲风的对面,看着面条上的两根小青菜,然后拿起筷子翻找起来。 呼哧呼哧,虞知吃完抱怨了一声,“竟是连个肉丝都没有,清汤寡水,好是落魄。” 秋劲风吃得慢,还有小半碗留着。 “老太爷喜欢清淡些。”秋安解释道。 虞知也不在意,吃完以后就静静等着秋劲风慢条斯理地解决剩下的面条。 “李夫子让你下山了,倒是件不寻常的事情。”秋劲风吃完,擦完嘴开口说道。 李清如的国士称号很有名,也有分量,虽然没有官阶,但是京都里的文臣武将都会礼待,当然也有不在乎的。 秋劲风比李清如长上一辈,还是称呼李清如为夫子,是真当佩服李清如。 虞知张嘴便是说道:“姑姑非要让我通过院考才能够下山,这一次确实颇为稀奇。” 秋劲风盯着虞知,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模样不禁让虞知后背发凉。像秋劲风这般久经官场的老狐狸每一句话看似平常,其实都是意有所指。 而年轻的虞知看不透,也猜不透。 秋劲风又说道:“你小时候很乖巧,我见过。长大了却随性些了,这也很好。” 虞知听得云里雾里,以为说的是李清如在秋府教书的时候,可那时候虞知并没有记得见过这么一个老头。 “估计是老糊涂了。”虞知心想。 “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该下山的。” 秋劲风有些不明所以的话让虞知先是茫然,然后眉头紧紧皱起。面汤应当是不醉人的,怎么说的尽是酒话? 秋劲风看着虞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怜惜。 “听秋安说,前些天你在赵王府失踪,被人掳了去。若若那丫头为了这件事奔波了好几天,都瘦了些。这个时候,她本应该盯着北边来的那些小狼崽子,不该为你的事情费心费力。”秋劲风的话很不近人情,对于秋若若这些天的表现也流露出诸多不满。 “秋秋......” “秋秋是谁?” “额,秋秋就是若若。” 秋劲风“哦”了一声。 “秋秋,担心我。我十分感激。”虞知心里自然是对秋若若和叶清欢十分感激的。“言语不能咏情,心意自在平常。” 秋劲风点头,觉得虞知的话也在理。所有的语言都比不上平日的所作所为。虞知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这一切和老太爷何干?” 啪! 干瘦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白瓷碗筷乒乓作响。 “放肆!”秋劲风说道。声音不大,但是久居高位的气势赫然如猛虎一般扑向虞知,一时间屋外的风雪都稍稍有了些乍起之势。 虞知闻声,浑身一哆嗦,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无辜地看着秋劲风。他觉得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而虞知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年纪不大,终日听到最严厉的也只是李清如的训斥,哪里见过这气势。 两人互相沉默着,虞知有眼神求助过秋安,却被秋安置之不理。 一息,两息,三息...... 十息之后,虞知上下打颤的嘴唇终于恢复了正常。 “那老太爷觉得这事和您是有关系的?”虞知壮着胆子问道。他也怕这位太傅大人一生气就将他给砍了。这深宅大院之中,少一个人也是难免的事情。后来转念一想,这位太傅大人想要他死,躲在哪里都是躲不过去的。 “若若用的是秋府的威望,秋府的权势。” 虞知点头,并不否认。“我听说,秋秋从五城兵马司借了数十人,这么些人怕是连个秋府大院搜不完。” 虞知感激的是秋若若,并不是秋家。如果一定要牵扯上其他什么,虞知不愿承认。 第二十三章 证据 一老一少的谈话很简短,还没有吃一碗面的时间长。 争吵了几句,闹得不欢而散。这是世间太寻常的事情了。而当这一切发生在秋家,争吵的对象还是朝堂上的元老,曾经的太傅大人,这事情似乎又不是那么寻常了。 仆人收拾着碗筷,心里纳闷着,平日向来和气的老太爷今日怎么动了这么大的火?又是太子殿下调皮了不成?京都人都知道当今陛下将太子交由秋劲风教导,身为帝师,生气大多也是因为那位太子殿下。 秋安燃起了香薰,点着的是沉香木,安神舒睡之功效。他将火折子收好,放在衣袖里头,然后站在秋劲风的身侧。他知道接下来老太爷一定是有话想要和他说。 “这小子名声是臭了点,胆子却比谁都大。” 从秋劲风的语气中,听不出这话是在夸,还是在骂。 秋安不应声,嘴角一扯,不置可否地迎合着秋劲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少年出门时还在骂骂咧咧的身影。 “秋安,你觉得他怎么样?”秋劲风问道。 秋安也像是在等着秋劲风的这个问题,早早准备好了答案。“虞少爷,是个不错的孩子。” 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回答。 秋劲风一瞪眼,显然是对秋安的回答不满意,见着笑着躬身的秋安,他又有些无奈。 “白家那个小子来时,你说了句中看中用。你也见过燕青衣,温和谦逊,这孩子倒是表里如一。京都里也唯有这两个后辈可以撑起一片天地。若是入朝,也将会是将来朝堂上的执牛耳者。怎么唯独虞知仅仅只是不错而已?” 秋安很和气,只要有所问,必定有所答。“甲榜上的白玉和燕青衣都是极好的孩子。虞少爷......”秋安想了想,实在难以给虞知找到什么婉转的词汇,只好说道:“像您说的那样,名声太臭。” 秋劲风哈哈大笑,然后略有惆怅地说道:“李夫子有这么个侄子,心里的担忧应该会少些。” 秋安不明白秋劲风的话,今晚这位老太爷说了很多胡话,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得懂。 “北边的那些人最近安分吗?”秋劲风突然说起了正事。“最近若若懈怠了,你要帮着她。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 秋安欠身称是,“除了那个日日上门想要娶小姐的蒙思,其他人在京都里也就是嚣张了些,和一些看不过的公子哥发生了争执。那位郡主最安分,从未踏出紫竹别院半步。” 秋劲风闻言,重新躺回躺椅上,看着正旺的炉火,想起了虞知的最后一句话。 “晚辈不求平步青云,愿守着问道之耻的名头安然度日,所以在您面前就随意些了。” 这无赖话倒是让能够舌战群儒的秋劲风难以回应。 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那么有何惧哉? ...... 虞知躺在床上,枕着脑袋。他总觉得秋劲风的话有秘密,就像秋安不肯说出口的秘密那样。 娘亲。 虞知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这个词。秋若若帮他找寻了很久,如果活着以秋家的实力不该一点音讯都没有。虞知不抱希望,但也害怕放弃这个希望。他怕让秋若若停下来,那么连最后一丝希望也都没有了。 桌案上,烛台下压着一张信纸,上面有问道书院的印记,显然是从问道书院来的。 虞知给李清如送去了一封信,应当说恰好一日,虞知收到了李清如的回信。 虞知的信很简单——有人要杀我。 李清如的回信更加简单——勇者无惧! 娟秀的小楷之中透着一股刚强。 什劳子勇者无惧,虞知只知道无惧的勇者都已经死了。人,活着,就要敬爱生命。 虞知不知道李清如是何意,总归李清如没让回去,虞知也是不敢回去的。担心的同时,好在还有剑法精湛的叶牧歌保护,还有视他如长兄的秋若若护着。 吱呀! 这个时候会推门而入的只有秋若若。 虞知装睡,不作声响。姑娘家半夜来访,心里肯定是有心事的,而且是复杂的心事。虞知不擅长的就是这方面。 秋若若说了半天,虞知也听明白了。秋渔挨了打,五十杖,疼是疼了些,但要命的是刺杀赵王世子的那个了无踪影的刺客。 不像梅仁义捂着红肿的屁股回了顺天府,秋渔知道靠着梅仁义的顺天府定然无用。下朝之后,秋渔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直奔赵王府而去。 向来随和的赵王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火,但是有些人书读多了,就是骂人也带着书生气,让人感受不到威慑。 秋渔问了几人,最后还是毫无头绪。 秋若若看望秋渔的时候,十分心疼。对于陛下的严令心中也有些怨气。三日的时限,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位陛下当是怒火中烧地发号施令,只是天子一言,断是不能收回口中的。 就是苦,也得心里忍着。 “伯父还好?”虞知想了半天,也才想到这个。 “还好,今晚敷了药,明日便好行走了。”秋家的金创药是上品,用的都是很好的药材。 虞知下意识地说道:“伤的倒是不重。” 秋若若无语,“明日我打算去探望世子,顺便帮父亲看看有没有线索。小鱼哥,你跟我一起去。” 虞知很干脆地摇头,他不想去。在他看来,赵王府不安全,有人能够在赵王府悄无声息地把自己送出城外,有人能在赵王府刺杀世子,这样的地方与龙潭虎穴无异。 而且,这事情——很麻烦! “秋秋,你想啊。有人能在皇城脚下的赵王府里刺杀世子。这事情本就耸人听闻。自当今陛下登基近二十余载,这是第一件皇室宗亲遇刺的事件。伯父挨板子是自然的,区区五十杖还是轻了。”虞知说道,“陛下的命令不能不遵从,赵王世子是陛下的亲侄儿,左右也是皇家颜面,要严查。听说伯父今日去了赵王府?” 秋若若回答道:“确实去了,不过没有什么线索。” 虞知又问道:“我又听说顺天府也承办此事?” “顺天府,统管京都之内大小事务,出了事情也应当担责。顺天府府尹也挨了三十杖。” 虞知想起白天梅仁义一直没有精神的模样,感情是在皇城里“受累”了。“可是,今日的府尹大人退朝后直接回了顺天府,他手下的官差还有闲心来管白离那小子的闲事。据我所知,顺天府尹自回到顺天府后再也未有任何行动。朝廷下令应是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一同查办。” 秋若若沉思,想到了什么,如灵光乍现,却又没能抓住。 “你久在京都,觉得这位府尹大人是个怎么样的人?在今天大堂上,他喊你若若,想来他和你应当是相熟的。”虞知说道。 秋若若不再沉思,脑海中浮现起那个圆润的府尹大人。“梅府尹常来秋府,也算见着脸熟,但也算不上深交之人。京都本就是天子脚下,这些年也没有听说有什么动荡或者大案发生。平日里常听闻顺天府救济贫困,因为在坊间的言辞里,他也算的上一个好官。” “救济贫困,听起来是个好官。”虞知喃喃道。“好官不代表正直。” 虞知没有再说话,他觉得秋若若应当是听得明白。这些话应当都是心里想想,烂在肚子里的。 …… 白离的心情很不好。这不好的心情从京都的西城门开始,再多的开解也是无济于事。十二岁的小孩本该不那么在乎,但他是户部尚书的小公子,又是今年求知书院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心气何其高。 任何的侮辱都不应该在他身上。 很可惜的是,有人轻易地侮辱了他,让他成为了京都里最大的笑柄。 “康伯,那个虞知抓来没?” 白离的声音终于从屋内传出,让屋外侯着的人松了一口气。 尚书大人只是来看了一眼,只是说了一句,“他若是想死,就随了他。” 说完,这位尚书大人就没了踪影。仆人侍者心里纷纷想着尚书大人的狠辣,竟是连亲生儿子也可以不管不顾。 因为白万千的话,户部尚书府所有人都不敢进去打扰白离。任由这个小孩子在黑暗的屋子里,不知生死。 而这些侍者仆人也知道如果白离出了事,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现在,白离还没有想不开。 这是一件好事。 杜安康也在屋外等着,听到白离的问话,杜安康说道:“证据不足,给顺天府放了回去。” 屋内突然沉默,沉默许久,然后又突然听到白离疯狂的声音。 “什么叫没有证据,就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整个京都都知道这个问道之耻多下贱的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让梅仁义把他给抓起来,让顺天府严刑拷打!打断手脚,他一定会供出,还有秋若若那个小婊子,没有她的帮忙,昨夜怎么能有马车出城?” 声音尖锐,状若癫狂,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发出的声音。 杜安康知道白离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也最是有理有据的推断。 只是……没有证据。 第二十四章 夫人 杜安康跟在白离身边的时间不长,才是前几个月,白离入学求知书院的时候,白万千让他跟着白离。毕竟破甲六品的杜安康在京都之内也算是好手。 如他一般岁数,虽觉得丢人,但不会像白离这摆明了受挫和愤怒的情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就是无力的情绪。 吱呀,门开了。 白离走出房门,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吓得所有的侍者仆人皆是退后一步。 “走,随我去杀了虞知。”白离浑身充满戾气。这一整天他的脑海里都是如何让虞知和秋若若身死的办法。 只是办法不多,他杀不了秋若若,只能从虞知开刀。他爹是户部尚书,官阶要比秋若若的爹来的高些,但是秋若若的那位爷爷曾是太傅。 这是不能比较的。 杜安康抓住了白离握着匕首的右手,眉宇之间没有一丝表情,面对这个暴怒的小孩很淡定地说道:“你确定就是虞知?” 确定吗? 不确定。 白离也是一头雾水,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也是极大可能接近了真相。如果虞知知晓,定是夸上一句这小子不输白玉。但是以虞知等人为凶手作为结果来追溯缘由,总觉得有些牵强。 问道之耻竟是愿意和户部尚书府结仇?而五城兵马司的大小姐竟还是帮凶?还有一位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家伙也愿意做这等下作之事? 可能性极小。 他们死也不会想到虞知只是替叶清欢报仇而已,捏不动杜安康这个硬柿子,就挑白离这个软柿子捏一捏。 “你要是想去,尽是去。叶清欢跟在虞知身边,你过不了他那一关,再者说秋若若也不是你能对付的。”杜安康又说道。 白离手臂卸了劲,屏退侍者和仆人。他转过身,对着杜安康说道:“请先生帮我。” 没有平日里亲昵的语气和称呼,白离第一次求人,求的是自家门下的幕僚,很诚恳,很郑重。按理,主令仆从。可是……杜安康会答应吗? …… 虞知还是跟着来了,一路上让秋若若得意了好几次。他找了个借口——探寻那些殴打他绑架他的人的线索。 不得不说,这个借口……很蹩脚。 赵王府的府门很大,上次来时是深夜,所以虞知没有看得清楚,现在看清楚了,虞知觉得秋家府门倒是小门小户了些。 虞知走在大理石地板上,感觉到丝丝凉意,突然感觉到什么,回头朝着对面那座更加威严的王府看了一眼。 见虞知停下脚步,秋若若疑惑地问道:“小鱼哥?” 虞知挠挠头,看着那座王府前飘扬的战旗,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太舒服。 “那是什么?”虞知指着那面黑色镶金纹的战旗,旗上用金色丝线绣着猛虎。 秋若若顺着虞知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字并肩王的战旗,也是当今那位楚王殿下的王旗。” “哦。”虞知应了一声,然后接着向赵王府走去。他心里觉得有几分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战旗。 这是虞知第一次见到赵王,这个带着书生气的中年人。 经过一天的救治,赵王世子的命保住了,王府里的大夫们也保住了自己的命。尽管赵王世子依旧还是在昏迷当中,气息也变得更加顺畅。 赵王没有心思接待三人,而三人的身份也不值得赵王出面接待,只是让人带着逛了下院子,找些线索。 在三人要离开的时候,遇上了对门来的侍女。侍女手中端着一个盒子,盒子很精致,里面放着的应当也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夫人听闻世子遇刺,让小奴送来千年灵芝,愿世子早日康复。”侍女说道,并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赵王府的管家。 “小奴姑娘是否进去坐坐。” 侍女欠身一笑,婉拒道:“夫人身边离不开人,小奴需尽快回去伺候。” 双方也就不再客套。 回去的马车上,秋若若很苦闷,毕竟她愣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是第二天,毫无头绪的第二天。 “那个侍女是谁?”虞知毫无来由地问道。 秋若若想起了刚才那个清秀面貌的侍女,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人应该是楚王夫人的侍女。” “楚王就是那位一字并肩王?”虞知说道,“楚王的夫人应当称作楚王妃,听你和那位侍女的口气怎么只是称之为夫人?” 王妃之称并不是随意就可以摘掉的。 至少秋若若口中的称呼应当是王妃或者是楚王妃,而不是夫人。 见到秋若若怪异的神情,虞知又说道:“如果是秘密,还是不要说了,免得招惹麻烦。” 虽然虞知这样说,但是他心里还是想要知道。这股子八卦的劲头真不像是虞知能够所有。 秋若若神情又变得轻松起来,说道:“这个秘密在朝堂上众人皆知,也没有什么大麻烦可怕。” 秋若若知道虞知不是一个大嘴巴的人,而且这所谓的“秘密”在京都的上层人物里都是心知肚明的。私下议论常有,只要不刻意传扬就好。 迎着虞知好奇的目光,秋若若说道:“夫人并不是楚王妃,确切地说,夫人自己从未承认她是楚王的妻子。” …… 一字并肩王府许多时候都是空荡荡的,偌大的王府侍者仆人不少,许多时候人多也是一种冷寂。 王府的主人并不在京都,南巡犒赏三军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留在王府的时间不多。那位主人曾经说过王府里的那个女人也是这座王府的主人。 侍者,仆人,还有护卫都是这样做了。对于这个女人讨好,或者……尽力讨好。 只是讨得欢心的唯有那位叫做小奴的侍女。 亭子中,白色的纱幔挡着看不见女人的容貌,女人披着素白的绒袍,手中握着一本古卷,专心地看着字里行间。 她不喜出门,在王府里看看花草便是最大的乐趣了。她也不喜人多,她所住的小院里唯有她和小奴二人,平常的侍者仆人也不让进来。 因此,今日她方才听说对面赵王府的世子遇刺。什么刺客?她也不曾好奇,想着是旧友之子应当送些东西,所以让小奴送上一份灵芝。 “夫人。灵芝已经送到赵王府上。”小奴颔首,等着纱幔之后的女人的回应。 “好。” 女人应了一声,悦耳的声音像是空谷幽泉传响。小奴是很佩服亭子中的女人的,似乎觉得作为女子的优点都在眼前这人身上能够找到。 “还有何事?”女子见小奴没有退下,便问道。 小奴欠身,恭敬地 说道:“世子殿下传信半月之后就能够回到京都,与夫人一同守岁。” “好。”女人又应了一声,也只有一个字。但是小奴听得出来夫人心中是十分开心的。她口中的世子是楚王殿下的儿子,楚王世子。 “夫人对世子关爱的紧,独独对王爷冷着脸,几年来都是如此。唉,真是想不通夫人的心思。”小奴心想,“王爷地位尊崇,谁人见了不是该讨好一声,夫人竟是冷落了王爷这么多年。” 女子放下古卷,听闻楚王世子回京,如冬日结冰湖水的心又柔软了起来。 “小奴。” “在,夫人。” “昊儿要回京了。你说些近日京都里的趣事,到时候我该和他说说。” 小奴心中早有准备,毕竟这些天京都里也是十分“热闹”的。 纱幔掀开,女子的面容缓缓浮现。女子应当成为妇人,她在世上已经度过近四十的年岁,只是面容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的皮肤不算白皙,脸蛋不算圆润,鼻子也是中规中矩的模样,不挺也不塌,嘴唇略薄,五官之中唯一能够说的上好看的便是那双眼睛,宛若星辰落在了人间。 女子也不高挑,一切都是那么中规中矩。 所有的中规中矩完美地凑在了一起,却是成了极为好看的皮囊。 小奴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看了这么些年也未曾看厌,何况是那些臭男人呢?当然,除了尊贵的楚王殿下。 “夫人这般好看,难怪王爷早早便是痴迷了夫人。” 女子像是听多了这样的言语,神情未变,放下古卷看了身侧的小奴一眼,示意小奴继续讲下去。 小奴吐了吐舌头,知道女人想要听的还是那些趣事,而不是这些真心实意的奉承。 …… “按你所说,那位夫人并不是楚王世子的亲生娘亲,可是对楚王世子却是很好。”虞知纳闷了。相比于继母上位后的母慈子孝,普通人更希望看见邪恶后妈与继子之间的恩怨情仇。 “小鱼哥,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应当相信楚王的眼光。能进一字并肩王府的女子岂会是奸邪之辈?”秋若若看穿了虞知的想法。 虞知嘻嘻一笑,“你曾见过那位夫人吗?” “王府内眷一般是不常与外人走动的。何况,那位夫人似乎也不喜欢有人打搅。我也只听有其人,未见其人。” 虞知趴出车窗外眯着眼看着那面战旗,努力地想着那头猛虎的模样,想要想起到底在何处见过。 第二十五章 拦车 虞知三人没有回到秋府,朝着五城兵马司的府衙驶去。世子遇刺,这么大的事情,秋若若不能由着自己父亲落下办案不力的罪名。 马车突然停下,秋若若出声问道:“安爷爷,何事?” 在京都里拦着秋府马车的人不多,双手就能够数出来。 秋安拉着缰绳,回应道:“小姐,是北边使团的人。” “呵,这么快就来寻仇了?”虞知笑道。他们昨日将蒙思打了一顿,不想今日就拦车报复了。虞知心想,报复就报复呗,反正不是自己动手的,这锅必定是叶清欢要背下的、 拦路的是巴图,那晚宴会上喝醉酒的魁梧汉子。昨日在百味居大快朵颐之后,便听到了蒙思被打的事情。草原狼廷的男人怎么能够这样受了欺负?巴图当机立断就是想要来寻仇。 诺敏昨日阻拦,今日被巴图悄悄跑出了紫竹别院。 巴图怒目圆睁,看着从马车下来的三人。蒙思告诉他,伤人者是他未见过的少年。 “你!就是你打了蒙思?”巴图指着虞知,脑袋上的一根小辫子晃呀晃的,怒火中烧一般。 虞知神情平静,心底却纳闷,这是看着我好欺负,净是拿软柿子捏吗? “不,我不会武功。那个叫蒙思的家伙是清欢揍的。不过你们草原上人还是不经揍,没两下就倒下了。” 虞知淡定地说着,脸不红,心不跳,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确如虞知所说,他不会武功,也没有动手,但这命令却是虞知一字一句说出口的。 叶清欢没有在意虞知的“栽赃诬陷”,他径直上前一步,右手拇指拨动剑柄,一丝锋芒从剑鞘之中露出。大多时候,他觉得虞知很墨迹,争辩虽多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他长剑出鞘来的快。 巴图两米多高的个子,身形也有两个叶清欢那么大。此刻,巴图无疑是一堵墙挡在叶清欢的身前。 “是你!”巴图问道。 叶清欢皱眉,他觉得这人废话有些多。而虞知则在一旁不断地叫嚣道:“就是他,他还说要将你也揍趴下。” 秋若若一脸无语,心底也有些忧愁。她拜托叶清欢应对使团上的年轻一辈,可不是一一将他们都揍一顿。好吧,蒙思无休止的骚扰也是意外,如今的巴图却算不上意外了。 她看着虞知一脸看热闹的模样,心里唯有无奈一词。 巴图的手掌很大,五指张开完完全全就能够覆盖叶清欢的脸庞。他也是这么做的,右手如同粗壮的棍子朝着叶清欢面门横扫而来。伴着一道呼啸的冷风,巴图凶相毕露。在草原上,他这一掌足足可以打倒一头健壮的成年公牛。 嘿嘿! 巴图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让他肥胖的脸庞看起来很狰狞。 叶清欢抬起左手,想要挡住巴图的一掌,呼啸而来的寒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烈烈作响,恍若置身于风暴之中。接触的刹那,叶清欢的手臂上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道,摧古拉朽,猛然深入他的手臂骨骼上。 轰! 叶清欢先是退了一步,紧接着短暂抵抗之后就如同断线的纸鸢,顺着寒风的风向飞了出去。 砰砰砰! 叶清欢砸进了街道一处院落的墙壁之中,细碎的砂石滚落。 秋若若脸色变了,惊呼一声,紧接着喊了一声秋安,示意他提防着些。 虞知脸色也变了,变得更加沉重。他没有想到叶清欢如今破甲五品的修为竟是被一掌拍飞。这是疏忽,还是实力就是如此? 巴图猛然一跃,然后冲向深陷在墙壁之中的叶清欢。 秋安想要上前阻拦,却是被虞知拦住。虞知不相信巴图能够打败叶清欢,破甲五品在叶清欢这个年纪并没有几人能够做到,小小巴图更是不可能。 积雪飞扬,混着些泥土的飞雪弥漫起来不是那么纯白,也不是那么好看。 不带巴图近身,弥漫飞雪之后就冲出一道身影,无数的土黄色飞雪点缀在白衣上。 嗡! 如剑轻吟,只是叶清欢的剑没有出鞘,他不想仗着兵器之利。 剑鞘指着巴图的胸膛正中,以叶清欢的速度根本没有任何意外,一剑顶开了巴图。 巴图胸口像是被尖锐的铁锥刺了一下,胸前的护甲瞬间炸裂。踉跄倒退几步,巴图稳定了身形。 一报还一报,总得来看还是叶清欢吃了亏。 怎么看叶清欢都很有高手风范,他不主动出手,抬手一招挑衅巴图。刚才他大意了,出乎意料的力道让他的手臂现在又疼又麻。 巴图不服,他有草原第一力士之称,力道是他最为擅长的。一身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眼前这个消瘦的少年震退了他。 “巴图,退下!” 在京都里能够让巴图住手的唯有诺敏,或许巴图不听诺敏的命令,偷偷出来寻仇,但是他必然不敢当着诺敏的面违抗她的命令。 秋若若见到诺敏到来,也急忙上前。她也想尽快停下争斗。这处街道不常有人来,但是有热闹看了,自然人就会多起来。 秋若若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成为纷扰事件的中心。 不等秋若若开口,诺敏便说道:“管束不力,给秋姑娘添麻烦了。” 秋若若也惊讶于诺敏的态度,她本做好了赔礼道歉的准备。“无妨。昨日,蒙思在府前纠缠,我家哥哥气不过,便是出手教训了一番。此事也请郡主海涵。” 诺敏含笑,心中却想起了蒙思回到紫竹别院时的模样。这哪里是教训,分明是羞辱。出手不重,但是露在衣甲在的地方到处都是青紫色。这个模样没有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出门让人瞧见, 诺敏也无奈,谁叫蒙思凑在人家脸上去了。 “蒙思初来京都,不知晓大楚风情,必然是有冒犯了秋姑娘。此事也不需再纠结。” “郡主雅量。” 诺敏轻轻一笑,说道:“请问昨天出手的是你的哪位哥哥?” 秋若若一惊,心想刚才不是说不纠结么,怎么…… “秋姑娘不必担心,事情就此揭过。” 听到这话秋若若安心,毕竟是揍了使团的人,要是闹到陛下哪儿去谁也吃不了好果子。她看着诺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诺敏接着说道:“蒙思是我们草原上能够同时斩杀八头雪狼的人,武道也到了破甲的层次,至少在我们同辈之中鲜有对手。我很想知道是谁能够将他变成这样子。” 秋若若没有见过被收拾过后的蒙思,现在听到诺敏的描述,这模样应该是十分惨烈的。 诺敏先是看了一眼虞知,直接被虞知打断道:“别看着我,清欢打的。” 秋若若有时候觉得虞知真够丢人的,每每都想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动手的是叶清欢,主谋难道不是你么?怎么能够撇的这么干净? 诺敏望着稍远处事不关己模样的虞知,眼前这人和昨日气势逼人的那个少年有着相同的面貌,不是一个人? 秋若若迎着诺敏的目光只好说道:“的确不是他。小鱼哥没有修行过武道。遇上个壮汉也不是对手。” 诺敏哑然,她犹记得昨日心底的那丝凉意。 秋若若见诺敏不可思议的神情,继续说道:“至于叶哥哥,当日在皇城之中郡主应当是听说过的。陛下对他赞赏有加,在京都的年轻一辈中,叶哥哥可排在前三。” 诺敏看向依旧与巴图对峙的叶清欢,喃喃道:“破甲五品,你叶哥哥是否有婚配?这等人才带回我们草原上也是不错。” 秋若若无语,诺敏这么直接地招募叶清欢极为坦诚,也让人突然手足无措。不过,秋若若到底机灵,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叶哥哥,还未曾有婚配。京都里大家大户未出阁的小姐皆是看上了我家叶哥哥,乱花渐欲迷人眼,叶哥哥却也不为所动。” “自然,叶清欢如此出众,听闻你们大楚青云试甲榜历来不过寥寥数人,他是榜首。成为诸多家族争夺的人物也不奇怪。”诺敏说道。 “所以啊,郡主如果想要将叶哥哥带回草原上,想必是为叶哥哥寻觅了一位良配。郡主不妨说说是草原上的哪一位姑娘,我也好替我叶哥哥掌掌眼。”未等诺敏回应,秋若若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过,叶哥哥天赋出众,若是寻常女子,郡主不提也罢。至少也应当是豪门大户的绝美女子才配的上。” 诺敏觉得秋若若的反应有些过激,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而秋若若的郑重也让诺敏知晓叶清欢在秋若若心中的地位。 “叶哥哥,走了。” 见诺敏不答,秋若若行礼转身,想要离开。对于这个问题,秋若若心底有些介意,就算是玩笑,她也介意。 “那他呢?”诺敏开口,手指着对面的虞知。“我要带他回草原,你觉得怎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他?” 秋若若知道诺敏手指的方向,相比于茫然的虞知,秋若若嘴角扬起,她的双眸里的虞知是发着光的。 “如果是他,倒是有些麻烦。” “他有婚配了?”诺敏问道。 “并不。如果是他,怕是要郡主委身下嫁了。” 第二十六章 皇帝 诺敏脸色微红望着缓缓离开马车。 “委身下嫁?那个问道书院之耻吗?”诺敏不屑地笑了一声。昨天夜里,两人的情报完全地放在了诺敏的桌案上。 这两个人名气都很大,一个极好,一个极差。可是在秋若若的说法里,那个极差的比极好的要好。 诺敏第一次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 若是认真的,秋若若的言语太可笑了一些。 “这里是大楚的京都,行事有点分寸!”诺敏对着巴图说道。言语的严厉足够让巴图意识到诺敏真的动怒了。“离开京都前,你和蒙思都给我在紫竹别院里好好待着。” 五城兵马司里十分忙乱,比往年年底的时候还要更加忙乱些,不仅有使团来访,还有赵王府世子被刺杀的天大麻烦事。 昨晚半夜秋渔又回到了五城兵马司,时间紧任务重,总觉得不在五城兵马司让他不放心。 看到秋若若,秋渔脸色好了许多,可是看到最后走进来的那个身影,秋渔的脸垮得比之前更加难看。 秋渔不愿意让女儿跟虞知混在一起,在他心中原来的乖乖女是被虞知给带坏的。自从多年前,虞知带着秋若若逃学,这个想法便产生了。 “爹,有线索没有?”秋若若问道。 听到秋若若的话,秋渔便知道了她去赵王府逛了一圈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秋渔叹了一口气,他昨日就去了一次,连蛛丝马迹都没有。既然没有线索,秋渔便着手从各家关系开始查起,可是赵王虽是个闲散王爷,但也毕竟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一没有政见之别,二有陛下护着,怎么也不有人想要动赵王府。 而世子又是浪荡了些,不至于招此仇恨。 父女两人的沉默让房间内陷入了沉寂。 “你们不觉得太干净了些么?” 虞知也跟着逛了一圈,整个赵王府都走遍了却没有发现任何迹象。他看见了那天晚上被殴打蹭碎的假山石料,还有扔在角落里的木棍,却没有发现和赵王世子有关的东西。 太干净了。这个刺客像是幽灵一般,没有人看见,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秋渔沉思片刻,然后郑重说道:“的确太干净了。”秋渔办过很多案子,见识过很多心思狡猾的凶徒,但是这些人多少都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探查许久也能够发现一些。 办案多年,秋渔不是那种心思玲珑的人,反而有些大老粗,但是他积累下来的眼力却不是虞知等人能比的。 虞知知道秋若若有知一隅而反三隅的本事,他只是点到为止。 “今日没见到世子,我想世子殿下身上应该有些线索。”秋若若说道。“爹,你看有没有办法再去一趟赵王府。不见见世子殿下怎么能够说得上是探望呢?” 秋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若真是没有什么线索,那就要从受害人着手。 尽管虞知有意提点一番,但是秋渔依旧没有给虞知好脸色。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秋渔带着人马再次去了赵王府,而虞知等人也回了秋府。 …… 皇城之中,大楚的皇帝陛下正坐在御书房,桌案上摆着许多公文,他手中持着毛笔,一本又一本地批阅着。 大楚的皇帝并不是那么轻松的,终究是忙于应付天下事的劳苦人。 “景弘的事情如何了?凶手有没有找到?”皇帝手中笔一停,突然问道。 很快,玉石屏风外便有人应声答道:“秋指挥使还未曾禀报。” 皇帝是很生气的。天子脚下竟是有人敢行刺皇室贵胄,胆大包天。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理当受到惩罚。 “陛下无需担忧。今日,太医院来报,世子殿下已无生命之忧,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定会查明真相,将刺客绳之于法。”安福至儿时便入了皇城之中,前后服侍过两位皇帝,活到这个年岁自然知道今日的皇帝陛下在想些什么。 皇帝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出声说道:“赵王呢?他在干嘛?” 安福至接着说道:“赵王爷在赵王府中,据说是这些日子都没能睡得安稳。” “屁话,府中遭了刺客,儿子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能睡得安稳?” 遭遇呵斥,安福至知道自己答错了话,下跪,不敢应声。伴君如伴虎,稍一不慎便是惹得龙颜大怒。 “起来吧。草原狼廷那些人怎么样了?晾了他们这些天,总该收一收草原上的野性子。”皇帝一想到大殿上诺敏提出的那些要求,心中便觉得无礼。 退换疆土,断然是不可能的。还有和亲一事,膝下儿女成群,若是和亲能够定了北边的战事,也未尝不可。 只是,使团的态度让皇帝难以接受。泱泱大国怎么容边陲小国挑衅? 安福至想到这些日子皇城外的那些传言便是觉得好笑,轻笑道:“诺敏郡主极少外出,似乎爱上了茶道,终日摆弄着。” “改日在给她送些茶叶和茶具,若是留的久了些,自此留在京都里也未尝不可。哈哈哈哈。” “还有一事,说来好笑。使团上的一个少年看上了秋家的小姐,日日前去纠缠。结果……” “哦?”皇帝似乎来了兴趣,想来他也是个八卦之人。“秋家小姐不就是若若那丫头。那丫头出落有致,礼教甚好,应当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你倒是说说,结果如何?” 安福至苦笑一番,“结果,那人日日登门拜访,最后被揍了一顿。” “哈哈哈哈,可能是秋劲风的主意。他年轻时在北边戍守,心底对草原部落颇多不满,让人下手也不足为奇。” 安福至说道:“陛下猜错了。” 御书房中传来惊奇的声音,“那难不成还若若那丫头动的手?” “是叶清欢和虞知两人气不过,然后由叶清欢出手,听闻现场很惨烈。” “难怪,叶清欢不错。京都里头或许只有白玉和燕青衣能够比一比。但是那个虞知是谁?”皇帝问道。对于年轻一辈,他极为关注,毕竟将来都会是大楚的中流砥柱。像叶清欢,白玉等人,皇帝多会关心几分。 虞知? 皇帝不知道,安福至知道。但是他有些后悔说出这个名字。常年在君王身边,安福至知道应当做一只报喜鸟。 “陛下可知晓二十年前国士之一的李清如,虞知便是她的侄儿。”安福至挑着好话说。 “这少年是清如国士的侄儿,又与若若,叶清欢为伍必定是个不错的孩子。”皇帝称赞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让皇帝有了错误的认识。 安福至隔着屏风,吞了一口口水,才不动声色地说道:“自然自然。” “景弘遇刺,接待使团的任务还是需要有皇室子弟主持,楚王世子景昊过着日子便会回京,让他着手接办。另外,太子的婚事过完年便好找个好时候办了。母后对于晨儿很喜欢,早日成亲也好定了这小子的心思。” 这些都是正事。安福至心中一一都记下。“陛下,那赵王府的案子该如何?” “嘿,你这老东西是再替秋渔求情来了。平日收了秋渔多少好处。”皇帝笑骂道。他的登基不乏日夜服侍先帝的安福至的功劳,所以对他也百般宽容。 安福至闻言,便是下跪说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见若若那丫头先是紧着使团这边的人,如今又要替着秋指挥使查案,都憔悴了许多,心中不免有些心疼小女娃娃。” 皇帝又笑骂道:“你这是觉得朕做了恶人啊。” “老奴惶恐。” “罢了罢了,刺客便是让秋渔年前找出。赵王自己不管不顾的,却是让我这个皇伯父替他操心。告诉秋渔,这事情左右都得有个结果,让他自己掂量。” 安福至应声。其实,他并不是想替秋渔求情,也更加不是因为秋若若。三日为期必要找出刺客,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也是天大的困难。 若是秋渔和梅仁义正当给寻到了刺客还好说,若是没有寻到,丢脸的不仅是他们两人,还是当今的陛下。 安福至知道这个时候该给陛下一个台阶,更要不着痕迹地给陛下一个台阶。 安福至退出御书房,脸色平常,一颗心却极其拧巴。皇帝吩咐的事情有好办也有难办,说好办的就是给楚王世子传旨让他赶紧回京,接待使团。难办的便是太子的婚事。 这位太子不顽劣,也不乖巧。至少在婚姻大事上并不是一个乖巧孝顺的人。但是父母之命难以违抗,尤其是生在帝王家的太子殿下。 太子东宫,一位俊美的少年正在画画,罢笔之后看着画纸上的佳作极为满意地点点头。 “婉儿,你觉得我这画如何,是否比之前的好些?”能够在东宫这般大呼小叫的必然就是太子景尧。 婉儿是太子侍女,自小便是跟在太子身边,当时的太子还不是太子。所以两人的感情也不像寻常的主仆。比如,能在太子用膳时伺候的就只有婉儿一人。 “太子殿下,这画进步不少。” 太子脸上溢出笑容,又听着婉儿说道:“前些日子,婉儿看不出亭子的模样,今日作画倒是让婉儿看清了。” 太子景尧的料很快就垮了下来。 婉儿好生安慰着,太子不知为何就迷上就画画,迷上就迷上吧,却是天赋不行,学了好些日子却一直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状态。 第二十七章 东宫太子 “刚才安公公来了。”婉儿说道。 “哦?他倒是稀客,是父皇又来催婚了?”太子笑道,显得对这旨意毫不在意。 婉儿也是一笑,“安公公大概是知晓殿下不喜,所以匆匆走了。至于婚事便是让婉儿转禀殿下。”她怎么会不知晓太子的心思,丞相家的女儿是极好的,不像秋若若名气在京都之中,而是在皇城里。因此,丞相家的女儿才得了后宫的喜爱。 “哼,晨儿与我只有兄妹之谊,父皇和母后真当是乱点鸳鸯谱,也不问问人家晨儿愿不愿意。”太子纳闷道。对于这婚事他是很不愿意接受的。 婉儿掩嘴轻笑,“殿下可不能在背后说陛下和娘娘的不是。依婉儿看,陛下当真是为了殿下考虑。晨儿姑娘是丞相之女,当了殿下的岳父自然事事都要为殿下考虑。如此,不正是为了殿下将来登上大宝不受动荡么?” 太子自然明白,他能够入主东宫可不是靠的皇后娘娘儿子的名头。关于晨儿这件事,他想的比婉儿还要多。太子低声说道:“不只是登上大宝。父皇想的事情可比我们深远太多。” 偌大的寝宫中唯有太子与侍女婉儿二人,所有的私密话都是传不出去的。所以两人都是放心大胆地说。 当今大楚朝堂,除了三公依旧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余百官隐隐分做两派。一派是以丞相为首的文臣,另一派被楚王收拢,朝中武将皆是以这位楚王马首是瞻。 偏偏,这位楚王与三皇子走的很近。 偏偏,丞相大人和这位太子殿下也不亲近。 皇帝想让这两位亲近亲近,那么最好的方式不过是姻亲之好,翁婿之谊。 婉儿明白一些,太子明白皇帝的意思。 太子轻轻将婉儿揽在怀里,佳人入怀,两人之间也更暖了些。能成为太子侍女的自然也有较好的相貌和身姿。少年年纪自然会心猿意马,有些人忍住了,有些人也放纵了。 太子属于对自己并不苛刻的人。 “若是,我成了亲。婉儿该怎么办。”太子轻轻在婉儿的耳边问道。 婉儿柔软的身子一僵,很快又酥软下来,笑道:“婉儿自是像往常一般伺候殿下。” “那就好。” 太子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仿佛怕她会逃走一般。他是知道的,若是成亲之后,他和婉儿必然不能够像现在这般。 婉儿也是知道的,只是嘴上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古时一曲《凤求凰》,今日尤有余音绕梁。 …… 接下来的几天里,草原使团依旧被晾在一旁,只等着楚王世子回来接手接待使团的任务。而蒙思等人在诺敏的严令之下,收敛了许多。 和使团这些人一样的还有白离。平日速来目中无人的他也少了在京都里的身影。这时候,书院都已经休学,街上都是那些少年的身影,也唯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有这么一丝闲暇时光。 白离的消失没有影响这些少年玩乐的心情,毕竟他们若是遭了这份罪,也不敢出门游玩。 当然,在他们出门时也都被自家父母耳提命面千万放亮自己的那双招子,别像那白离那般丢了家门的脸面。 白离这不了了之的案件几乎都看见了秋家的影子。虽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有谁能够深夜出城?不言而喻! 这话当然是放不得台面上,毕竟秋家也不是那般好惹的。不然,白家当日状告的必然还有秋家小姐秋若若。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都忙着追查赵王府的刺杀案。虞知很清闲,叶清欢也很清闲,但秋若若很忙,毫无由头地跟着秋渔四处追查。 “秋秋啊,整天忙啥呢?” “秋秋,你若是不陪着我,我就要回天道山了,姑姑可是想念我要紧啊。” “秋秋啊,我可是很认真地跟你说,你要是再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可就真走了,我还带着清欢一起走。” …… 诸如此类,百般威胁,换来的只有秋若若一个接一个白眼。 不帮忙不说,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秋若若对于虞知还是千般无奈。不过也得幸于虞知的提醒,五城兵马司将办案的方向朝向了昏迷不醒的赵王世子。而赵王世子一直昏迷成为了破案的难点。 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受害人是最好的线索。 虞知不着急,白天和叶清欢在街上闲逛着,晚上就开始修行那几张小人图。他也似乎忘记了秋安和秋劲风的警告,和之前被抛尸荒野的危险。 虞知仔细想了一番,幕后之人能够在赵王府动手,显然有通天的本领。若是真想杀他,他也是躲不掉,拦不住的。从那天来看,虞知分明听到了上头的人不让闹出大事。因此,虞知也就放宽心。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虞知突然问叶清欢,他们两人很小就认识了,说起来曾经的虞知救了叶清欢一命。 叶清欢抬眼一看,眼中的疑惑表明了他的不解。 虞知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故作深沉地说道:“清欢,你能老是跟在我身边。你是青云试中甲榜榜首,怎么能够一直跟在我这个问道之耻后头呢?你要学着京都里的公子哥,寻花问柳,夜夜笙歌才算不亏欠了你的这副皮囊。” 刚回到秋府的秋若若本是疲乏不堪,听着虞知别样劝人的言语又来了精神。 “小鱼哥净是教叶哥哥这些坏事。”秋若若骂道。 虞知见秋若若来了,便是给她也倒了一杯桃花酿。这是他从小木屋中带出来的,一直没舍得喝。如今暖阳,温热的桃花酿正是应景。 “怎是坏事呢?你也应当为清欢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虞知笑道。 叶清欢却是把酒杯一放,神色严肃地说道:“监院让我保护你。” 突如其来的严肃让虞知一愣,他也突然有些生气,“说什么糊涂话。我这安然无恙的,怎么还需你保护了。你小子总要找个姑娘成婚生子,难不成一辈子保护我?” 虞知知道叶清欢下山之前定是被李清如嘱咐了几句,而叶清华对于李清如的话向来是唯命是从的。自从,当初在北边那个黑瘦的小男孩跟着李清如和虞知之后,便一直如此。 “监院说......”叶清欢有一丝执拗的神色,“监院说,你此行会有危险,让我保护好你。你已经失踪一次,不能有第二次。” 虞知哑然,他突然觉得自己在京都的行踪一直都被李清如注视着。 秋若若觉得虞知很奇怪,没来由地发火。叶清欢也奇怪,怎么突然说起了监院?而且李清如似乎知晓虞知会有危险。 虞知苦笑,一手搭着叶清欢的肩头。“姑姑说的话大多是唬人的。你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后头。” 叶清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对话。 虞知知道他要回一趟问道书院,向李清如问一些事情。 “赵王世子那案子怎么样?”虞知突然问向秋若若。这事与他无关,但是若是能够找出刺客,或许能够知道是谁将他绑到城外。 秋若若苦恼地摇摇头,说道:“毫无头绪,这人似乎是完全消失了一般。难不成真是幽灵?” 虞知抬手朝着秋若若的小脑袋打了一下,“说的什么胡话,子不语怪力乱神!” 秋若若揉着小脑袋,可怜兮兮地说道:“小鱼哥,要不然你帮帮妹妹?我知晓你肯定看出了什么,不然也不会让我和爹爹去找世子。” 虞知仔细一想,说道:“你不觉得我在赵王府失踪和世子被刺杀有联系么?” “可是,你失踪很有可能是世子所为......”秋若若说道。 “若我的失踪不是世子所为又如何?世子和我无冤无仇,总不至于在百味居打了个照面就对我怀恨在心。就算我的名声不好听,对我不耻,他也犯不着得罪你。”虞知说道。 秋若若喃喃道:“你是说刺客本身就是赵王府里的人?” 虞知摇摇头,他没有像秋若若那般整日出门明察暗访,只是听到街坊间日日传出的流言,心中也推测了一二。“世子必然受了重伤,至少太医院的御医们是这样诊断的,所以刺客不会是赵王的人。但是也有可能此刻本身就在赵王府中。这样也就解释的通明明不是世子下令,而我却在赵王府遭人殴打绑架,必然是有人设计。” “所以,刺客有可能就是绑架你的那伙人。他们一直潜藏在赵王府之中。”秋若若眼前一亮,但是最为关键的是五城兵马司盘问了赵王府所有人没有一人有这种嫌疑,出身皆是清白。 虞知看见秋若若突然暗淡的神色,微微一笑,他猜到了秋若若的想法,说道:“真如我们这般设想,那么幕后之人定然是手眼通天之人,凭着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是找不到线索的。” 秋若若等着虞知继续说下去,虞知既然说了,就不会话说一半。 “秋秋,你不妨去问问安爷爷和你家住在东院的那位。” 第二十八章 危险 秋若若去了,虞知是不会骗她的。尤其是在这些事情上,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线索。 虞知见着正午的阳光慢慢往西边走去,索性收起了只剩半瓶的桃花酿。如果没有了正午的阳光,天气还真是冷的。 如果真如他所料,秋若若必然能够查出一二,到时候秋劲风和秋安不肯说出的东西也就能够知晓了。 赵王世子没有想到这一次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虞知。 这一次,两人目的不谋而合。 赵王世子萧景弘醒了,在御医回宫通禀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为了把这次苦肉计做真做实,萧景弘下了苦功夫,断断还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让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自己折腾去。 “这次多亏了先生。”萧景弘举杯对着对座的孟断章说道。 萧景弘所营造的重伤不治之象都是孟断章一手所为。“世子客气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一些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孟断章拨弄着嘴边的两撇胡子,谦虚地笑道。 萧景弘哈哈大笑,“能够瞒过太医院那些眼珠子长在医书里的老家伙,这把戏可是不得了啊。” 孟断章也不再客气,他也学了一些医道,知晓一些奇门偏方,其中便有让人看起来气血衰败重伤不治的假症手段。这一次恰逢时机也好摆弄一手。 “这是欺君之罪,世子不怕?”孟断章说道。 赵王世子萧景弘抿了一口酒,头微微摇着,在享受美酒的味道。“赵王府的里混进了不是我赵王府的人,这才是我怕的。至于欺君......” 萧景弘拿起酒壶,给着孟断章倒满一杯,一边倒着,一边说道:“只要先生不说,便不算欺君不是?我想先生应当不会说吧。” “自然自然。”孟断章赶忙答道。额头上流出一丝冷汗,后背发凉。孟断章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萧景弘的威胁了,言语中的威胁更加直入人心。 萧景弘有意敲打,孟断章也明白若是东窗事发,他也是逃不了干系的。他看着对面这位年轻的世子,心想:王爷甘愿当个闲散王爷,世子却是不甘。但世子手中的力量着实不强。 “三皇子和太子都曾来探望,被王爷拦了下来,还有对面王府的夫人送来了灵芝。”孟断章挑着重要的说,世子遇刺有很多人关切,几位重要人物自然不能缺席。 “三皇子不是跟着楚王南巡,他已经回到京都?”萧景弘问道。三皇子和楚王走得近不是什么稀奇事,朝中也有许多非议传出。 “还未曾,三皇子南巡应当年底才能够回来京都,他派人送来了一些灵芝山参。太子亲自来了,带了许多药草。还有……” 萧景弘立刻打断道:“其他人不说也罢,这时候都是虚情假意的多,纯靠着我家里老爹的几分薄面,想不来也得露个脸。三皇子离开了京都,他的眼睛确实放很开。京都里的事情没有一件事不进他的耳朵。这次回来,他就要朝着太子之位伸手了。” “当时三皇子曾有意拉拢殿下,殿下没有言明立场,现在三皇子回京,必然还要在拉拢几分力量,殿下会答应吗?”孟断章问道。 萧景弘笑了,觉得这个问题好生愚蠢。“先生是觉得我赵王府在朝堂上能助力景旭入主东宫?” “这……赵王爷好歹是陛下的手足兄弟,总会有几分力量。” 萧景弘摇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道:“闲散就是闲散,父王没了权,儿子也跟着遭罪,乐得颐养天年才是万幸。当初,萧景旭拉拢我,不过是因为他手中无人。蝼蚁的力量也是力量,何况是皇室宗亲的蝼蚁。如今他有一棵大树撑着,我们这些蝼蚁攀上去只能躲在树洞里,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我又何苦作践自己。” 孟断章觉得萧景弘太过看轻自己,当皇室宗亲的蝼蚁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命数的,而且他更加知道萧景弘不会乐意做一个闲散世子。 “何况他萧景旭不一定就能够得了东宫之位。”萧景弘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将一切都看得很清。“罢了罢了,皇权之争太残酷了些,而且现在还没到选边的时候,我也乐得自在。” 孟断章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赵王世子是绝不可能不参与接下来的斗争的。 …… 秋若若匆匆出了门,也不知是得到了什么线索。虞知和叶清欢依旧清闲的很,在京都四处闲逛着。 虞知让叶清欢跟着秋若若,偶尔还可以帮上忙,只是叶清欢执意不肯。 “赵王府都有危险,何况是秋府?” 虞知哑口无言,只好让叶清欢跟着。 晚上,秋若若没有回来,而虞知 又被秋劲风请了去。这一次,秋劲风没有那些什劳子做作,虞知一到,他便是等在那里了,桌上放在一碗热汤面,搁着两根青菜,是给虞知准备的。 虞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拨弄了几下,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才开始动筷。看他的脸色,应当是有什么不满。但秋劲风上了年纪,距离又隔着稍远,没听清。 嗝! 一声舒畅的饱嗝。 “吃饱了。”虞知说道。 秋劲风坐在虞知对面,没有说话,互相沉默了些时间。虞知也等着,直到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说道:“您要是没话讲,那我可就走了。” 随即虞知做出起身要走的动作。 “丫头是你撺掇来的?”秋劲风说道。 虞知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秋安,见秋安也是了然的神情。“您都知晓了,还用着问我么?” 这般明知故问的做作也不知道是从哪朝哪代开始盛行的。似乎读书人都喜欢这样。李清如喜欢,秋劲风也喜欢。 每每虞知犯了错,李清如用脚指头都能够想到,却还要再问一遍。 “看您这样,定是没将您查到的东西告诉秋秋。唉,哪有这样的长辈?竟是忍心让儿子孙女在外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奔波也不提点一番。可悲可叹。”虞知神情悲天悯人。 秋劲风睁开眼睛,眸子里依旧是平淡。这点挖苦在久经风浪的秋劲风面前根本无用。“你好好回到天道山,你能安全。赵王府的事情自然也会有人解决。” 虞知不明白为何只要他离开了,事情就会迎刃而解。还有他的危险到底来自哪里? “所以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我?”虞知问道。 秋劲风没有回答,像是没听到一样。“京都里不安全,不知道李夫子放你下山到底是何缘由。总之你在秋府里,我会护着你的安全,在外头让秋安跟着你。过了新年,你便回天道山上去吧。” 虞知看了一眼秋安,对方欠身颔首,依旧是那副慈祥的模样。越是这样说,虞知越是疑惑。他到底触犯了谁的利益,一进京都就被教训了一番。 到底是谁,连秋家都畏手畏脚,坦言在京都里护不住自己的安全。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虞知撇撇嘴,脑海里又想起那个梦魇一般的声音——你活不久了。 “我想知道对方是谁?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天道山,姑姑也不能够一直护着我。终究有一天所有事情都要靠着我自己。”虞知目光诚挚地盯着秋劲风。“我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何其无辜?” “对方不会杀你。”秋劲风说道。 “万一呢!”虞知大喊道,“今日能给我点教训,明天就会更加肆无忌惮。您到时候可护的住我?” “只要你回到天道山上。” 虞知不明白为何秋劲风一定要让自己回到天道山。京都之行让他一下子知道了很多事情。 他相信梦魇一般的声音绝对和那个绑架他的幕后黑手有关。生而为人十八载到底是冒犯了何人,虞知也是一头雾水。 秋劲风的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离开京都,回到天道山。 但是一切又像虞知说的那样。李清如也不能保他一世,他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要做,不能龟缩在天道山上。 比如寻找他那位失踪已久,不知生死的娘亲。 “好吧,姑姑有意放我下山,或许她的意思是不让我回去天道山。”虞知摊摊手,装作无奈地说道。 迎着秋劲风审视的目光,虞知将他写信给李清如的事情说了,顺带着拿出那张问道书上信纸,上面写着勇者无惧四个大字。 秋劲风看了沉默良久。直到最后,秋劲风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虞知不知道秋劲风知道了什么,是知道了这四个字的意思,还是知道李清如的意思。在虞知看来,李清如便是让他在京都里待下去。 “太爷乏了,虞少爷随我先下去。”秋安在一旁说道。 虞知见秋劲风也不肯说什么,便是告退一声,离开东院。 深夜的庭院里已经飘起了雪花,在夜幕里迎着灯火还能够见到星星点点。 虞知刚出门就是迎着冷风打了一哆嗦。他对寒冷并不敏感,但是他也不喜欢大雪的天气。 “下午还好好的,怎么又下起雪了。”虞知有些懊恼道。 秋安在前头,手中提着红灯笼,快要过年的时候,秋府上下都已经挂满了红灯笼。他说道:“京都里的天气都看老天爷的意思,一直都是多变的。白天风和日丽,夜间惊雷大雨常有的事情。” 虞知“哦”了一声,觉得秋安说的平常,也觉得意有所指。 第二十九章 婚事 离新年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秋若若因为没有头绪终于有了放弃的念头,也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总而言之,白忙活一场之后,秋若若也空闲了下来。草原狼廷的使团再次成为了他的目标。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总不能一件事也办不好,太损她秋若若的名气。 当秋若若闲暇的时候,虞知回了一趟天道山,一日时间走个来回让虞知有些疲累。疲累归疲累,心底的疑惑就更深了。 如他想的那样,李清如让他安稳地留在京都里。至于危险,还是那四个字——勇者无惧。 虞知心里嘟囔着,姑姑净是说这些文绉绉,鼓舞士气的言语。真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话万万不敢当着面说。 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心里没底,总是让虞知像是悬在半空中,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 此刻的天道山上,李清如的闺房里正坐着一人,说是坐着,其实懒散地躺在那把太师椅上。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肆无忌惮地在李清如的闺房里? 李清如走进房中,关上门,将肆虐的风雪挡在门外。她只是瞥了一眼坐在太师椅的那个男人,心里有些不爽,也习惯了这份不爽。 “有人绑了他。”李清如说道。 男人听了,似乎已经知道了一切一样。“你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男人有些不满,耷拉着脸,脸上透露着不开心。 “我想要你去京都。” “干嘛?” “保护他。” “他既然已经在京都了,也怪不得有人绑架他。当初那件事情得罪了许多人,而且那些老不死的也还都活着。年纪大了心眼就小了,你也不必那么在意。”男人宽慰道。言语中也有推辞的意味。 李清如从柜子里取出一块玉佩,白色月牙形状,白色底蕴下也有许多红色细小纹路。遇上了玩玉的高手定是认得出这是上好的凤血白玉,其中的血色纹路不是被污染的杂质,而是传闻中的凤凰血液。 “把这个交给虞知。他身上有一门婚事,玉佩是彩礼,他如果不想要这门亲事也得上门去说一说。”李清如将玉佩递给男人,然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当年的书信,一同给他。虞知看了就会知晓。” 男人没有伸手去接,见到李清如将玉佩和书信放在桌子上,他似乎明白了李清如的意思,惊讶地说道:“你打算让那小家伙就留在京都里头?可是,里面的危险你应该是知晓的。一旦被人知道的身份,也或者他已经被人知道了身份。” 李清如盯着男人,一双坚定无疑的眸子似乎在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男人颇为有些无奈,急冲冲喊他回来,便是为了这件事,更是既无奈又伤心。“你知道我曾扬言此生不踏足京都半步。这句话天下皆知。所以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李清如搬了一把椅子,端正地落座在男人的对面。和男人随意坐姿相比,李清如很郑重,也是对接下来的谈话表示郑重。她双手安静地放在腿上,双眼不偏不倚地直视着对面男人的眼睛。“你言而无信也是天下皆知。” 男人白皙的面庞突然黑了起来,他将双脚放在了该放的位置,身子前倾,双手十指交叉摆在桌子上。“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姐?” 男人是李清如的弟弟,亲生弟弟,两人出生前后不过差了短短一息的时间,然后就成了姐弟关系。幽怨的眼神一直以来都让李清如吃不消。 “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李清如说道。男人明明已经年满四十却还是一副青年模样,与十几年前一般,宛若容颜永驻一般。这真是让许多女人羡慕。 “自然是。”男人辩驳道,“否则,当年我怎么会为了你这些破事,放弃怡红楼里的姑娘们浪迹天涯。可是......” 李清如打断了男人的抱怨,“是,就乖乖听话,去京都护好他。” 砰! 男人脑袋磕到了桌子上,心不甘情不愿,全身上下每一个动作都表达着不情愿。 “我真是命苦!” 十天前,他在南州府地界的某个青楼里接到了一封书信。当时,他正醉躺在温柔乡之中。男人 根本想不到有谁竟是能够找到他,还将书信送到了他的手中。 南州府处于大楚皇朝的最南边,与京都隔着数十万里,气候也不常变化,总是那么温暖。男人喜欢这个天气,若是到了冬天,他便是朝着南边跑,也做好了在南州府多待几年的打算。但是一封书信让他不得不跨越数十万里回到京都附近的天道山。 男人不知道李清如是怎么知道他的踪迹,或者说李清如一直都知道他的踪迹,如今有必要了,她就传信给他。 书信也很简单——有难,速回! 这是李清如的风格。读了诸子百家的圣贤书,却不像那些老夫子那般啰嗦,这是男人极为裴府自己姐姐的一点。 男人信了,毕竟李清如从不说谎,这也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 李清如看着男人苦恼的模样,又开口说道:“总要有人护着他啊,不是吗?” 男人抬起头,然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姐,既然你让他下山了,又让我去保护他,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 李清如眉眼一抬,清冷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没有计划。该如何就如何,你只要护着他不死。” 简单,粗暴。 男人也很喜欢李清如的做法。这样一来,他省了不少事情。 “记住,你将玉佩和书信给他。” “好。” 李清如听到男人的回答会心一笑。这人从不轻易答应人家,但是答应了就一定会实现承诺。 ...... 虞知不知道的是他刚刚上午见过面的那位姑姑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晚上,虞知难得地吃了很多,像是将每一顿都当成最后一顿。 “秋秋,你爷爷当真没有和你说些什么?”虞知不甘心地问道。秋劲风不肯说,秋安不肯说,就是连李清如也一起瞒着自己。虞知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因此,他才会因为睡梦中的一句话躲在天道山上至今。那声音仅仅只是那么几个字,冥冥之中却是警告着虞知不能够离开问道书院,不能够离开天道山。 秋若若不解地摇摇头,她如今也越发想知道虞知想要知道的东西。 “爷爷说,赵王府的刺杀案能够了解,让我和父亲不必这么操劳。” “仅仅如此?”虞知不相信,“秋秋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胡话?” 秋若若脸色更加疑惑,说道:“为何不信?爷爷怎么会害我和爹爹呢?倒是小鱼哥,你是经常骗我的那人。” 虞知摸摸自己的脸,稍微有一些不好意思。“我是为了让你知晓什么叫人间险恶。想着这么单纯的女孩子肯定是那些歹徒下手的目标,对我骗,总比被他们骗好。” 什么叫做恬不知耻? 秋若若可是领教了很多次。 “哼,小鱼哥就是歪理多。” 虞知笑了笑,说道:“你帮我查下那些绑架我的家伙。” 秋若若停下筷子,看着虞知,还是不解。当初,虞知并没有让秋若若追查下去,只是将怀疑对象定成了萧景弘和白离其中一人。无论哪一人,没有证据就只能够不了了之。就像是虞知等人把白离扒光了衣服丢在荒野小庙里,没有证据还是拿虞知没有办法。 “我想那些人和赵王府的刺杀不无关系。但是你也看到了老太爷不肯说,安爷爷也不肯说,让我一颗悬着的心无处安放。”虞知说道。 自从从天道山见过李清如之后,虞知知道接下来他要在京都待上一段时间,或者很久很久。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会遭遇什么,但是世间总有许多意外,意外多了就会变成伤害。 “我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什么事。”虞知喃喃道。 秋若若只是应道:“好。”她或许没有感受到虞知心底的那些情绪,但是她知道秋劲风隐瞒的一切对于虞知来说应该很重要。 “不过,小鱼哥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秋若若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虞知见秋若若这模样,觉得秋若若的事情应该是一件很难接的活。奈何奈何,有求于人。 “说。” 秋若若嘻嘻一笑,说道:“替我去见见爹爹给我挑的未来夫婿。” “啊?” “不行不行,这事我要是去了,你爹非得砍了我不成。” 虞知很明白秋若若的小算盘,也知道秋渔的大算盘。他可不想破坏秋渔的大算盘。 “你就说帮不帮吧?”秋若若小嘴一瞥,一副你非答应不可的神情。 虞知挠挠头,朝着叶清欢的方向努努嘴,说道:“清欢更合适。他这名声,这样貌,京都里的那些公子哥们见了之后保证个个都会自惭形秽。” 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头吃饭的叶清欢停顿了一下,说道:“是的。自惭形秽。” 叶清欢也会搞幽默了? 两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秋若若知道叶清欢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也会让人感到不那么真切。 既然有这般出众的女婿,秋渔怎么还需另寻佳婿呢? 第三十章 赵杰 秋若若的婚事是她的心头大患。目前为止,就是如此。 这一天,虞知在秋若若的要求下淡妆浓抹了一番。果真,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要想骚气,不得不装。 虞知有一副好相貌,不像叶清欢那样第一眼看去就让人感觉俊俏无比,一直都是极俊的。虞知是那种耐看的类型,如老茶越品越香。 虞知起初是拒绝的,见到镜子里的那人之后欣然接受了秋若若的鼓捣。他扭头看了叶清欢一眼,如一个得胜的将军,然后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美滋滋地夸上一句——好一个俊美的少年。 “哇。”秋若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和之前那个邋遢少年完全是两人。 俊秀的容貌,笔挺的身姿,一袭素白色的锦绣云纹袍,腰间系着一条墨黑带,简约之中又不失优雅。 虞知本就体热,所以不需诸多衣袍加身,再披上一件袍子已经足够。而多余的这件黑袍也只是为了装衬,不是为了取暖。 “是不是风靡万千少女?”虞知得意地说道。 秋若若白了一眼,她不想让虞知这么嘚瑟。如果所有的嘚瑟都在自己人面前显露,待会儿在他人面前可就只剩沉默了。 “走吧走吧。”秋若若催促道。 说是婚事,其实只是秋渔为秋若若挑选了几个京都里有些名气的少年,自然这些人也乐意接受秋渔的邀请。敢问京都到底有哪些人会拒绝秋家的橄榄枝呢? 秋府有一个花厅里面栽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花厅里即便是冬日,也是温暖如春的。 此时,花厅里正坐着一少年,看面貌该比秋若若大上不少。侍者奉茶,他便安心喝着,对于等待了一个左右的时辰丝毫没有在意。 只是他不在意,他身后的小仆却忍不住,在少年耳旁轻声道:“秋家小姐摆这么大架子,分明是不想见我们。少爷你真是好脾气,我可是忍受不了。” 少年神情不变,低语道:“秋家是大户人家,秋若若又是秋家独女,论说尊贵,在京都里除了那些公主郡主,可就是轮到她了。等等,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性子着实耐得住。 即是少年主子这般说,小仆也不敢再多嘴,只好在一旁等着。 秋府续茶不知续了几回,终于等到秋若若现身。 秋若若今日也只是寻常打扮,她并不觉得秋渔为她挑选的这些人有值得她盛装出席的。 少年也是出自京都大族,是刑部尚书赵楷的公子赵杰。京都里头的公子哥面貌都是俊郎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杰年纪二十,曾在求知书院求学,在当年青云试之中也有许多出彩的地方,如今借着父亲的力量在太子宫中有个一官半职。 秋若若见着赵杰行礼,她也回礼,虽是不愿来,但礼数总要做到。 京都很大,但是这些公子小姐的圈子里多有交集,两人也曾经见过几面,也仅仅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秋若若是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开口。赵杰本是心中有谱,但见到秋若若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虞知先开口打破了沉闷。 “赵公子想要娶若若过门?”虞知知道在外人面前喊着秋秋,多要解释一句,索性改了过来。 秋若若马上羞红了脸,赵杰也愣了,他们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直接地问法。 “这……” 赵杰看看虞知,又看看秋若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赵公子不瞒你说,我觉得你的年纪稍微大了些,配我家若若并不怎么合适。而且若若已经与我私定终身,赵公子总不能夺人所爱。”虞知已经从秋若若口中知道了赵杰的许多信息,劝退的话语张口就来。 赵杰很懵逼,不过他也是个机敏之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阁下何人?” “虞知。” 赵杰一副了然的神情,抬手行礼,说道:“虞兄,莫要诓我。秋伯父自然是知道若若妹妹未曾有意中人才让我来见上一面。” 赵杰谦谦有礼的模样还真是让虞知也收起了直来直往的言语。 “而且,虞兄的名声在京都里并不怎么好,秋伯父不会将若若妹妹许配给你。”赵杰又说道。神情平静,但是眸子里的不屑和对虞知的蔑视怎么也藏不住。 对方也做了一些调查。 虞知知道自己的底细应该是被摸了个干净,估计叶清欢也是如此。虞知挠挠头,只好看看花厅里的奇花异草,哈哈笑着,他也不在意对方说自己名声如何如何。不过都是闲言碎语。 见虞知没有接话,赵杰脸上得胜的神情更加明显,继而朝着秋若若说道:“若若妹妹年少不要随便被人欺骗了,听闻此子便是暗中陷害白家小公子,让其难堪之人,也正是问道书院的那位问道之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若妹妹本是璞玉,不能被歹人污了。” 好了,万事大吉。 虞知以为对方将自己调查得很细致,却不想也是表面功夫。名声?虞知的名声谁都知道,尽管京都里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见到真人的却是很少。 秋若若脸色铁青,坐直了身子,俨然怒火中烧的模样。 赵杰以为这是受了自己点拨秋若若看清了这个徒有一具皮囊的问道之耻。他心里头不免更有得意的劲头了。大哥哥点拨小妹妹,让迷途羔羊擦亮双眼,赵杰仿佛拯救了全世界。 虞知知道秋若若即将要亮出她的獠牙,虽然“獠牙”二字形容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很合适,但是秋若若接下来的反应已经超越了“獠牙”的形容。 赵杰还想开口,直接被秋若若打断,“赵公子,让你进秋府是父亲的意思,让我与你会面也是父亲的意思,作为儿女,我不得不应着父亲的意思,所以你不要会错了意。并不是我愿意见你,更不是我对你有爱慕,或者有可能有爱慕之情。” 赵杰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秋若若,而按着从前的印象,秋若若应是一个文弱知礼和善的女子,怎么会…… “另外,不要对我身边的人指指点点。在我心里,你不如他。”秋若若纤细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着赵杰。 赵杰努力克制着,一旁的小仆更加面色如土不敢说话,刚才他还抱怨秋若若没有礼数。谁知人家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赵杰心想,“我堂堂刑部尚书之子,与太子交好,任职于太子宫中,怎么比不了区区问道之耻?” 赵杰难掩怒色,第一番话赵杰以自认为良好的修养可以容忍,第二番话的最后几个字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在求知书院里,他不算第一,但也名列前茅,今日被一个众所周知的问道之耻比下去。没有比这个更难受的了。 锐利的目光直射虞知的双眸,如两道利剑,让人难以躲闪。目光之中只包含了一种情感——轻蔑。 无辜的虞知躲闪着,明明是秋若若骂的人,怎么朝我这边看来了?果真,帅哥都容易被人误会。 “你觉得呢?”赵杰开口,他依旧坐着,但是他的气势比茫然又无辜的虞知强上太多。 虞知退后一步,并不是畏惧,只是他这个人一向是人进一步,我退一步,能躲则躲,能避则避。面对赵杰的强势,虞知下意识地选择了退却。 赵杰冷眸散发着寒光,盯着虞知,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虞知说一说孰强孰弱。他见惯了这些弱者,相信这些底层的渣滓会被他的气势吓到。 只要虞知示弱,那么秋若若所说的“你不如他”只是一句自己打自己脸的笑话而已。 赵杰明白这个道理,故意而为,秋若若也明白这个道理,虞知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若若妹妹,我想虞兄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他的答案。”赵杰嘿嘿一笑。 秋若若却是冷眼,如此场景任她妙语连珠也不能够狡辩什么。 虞知挠挠头,仰着脑袋,望着花厅的屋顶,眉宇之间有一丝苦恼。 “唉。”虞知突然叹气,然后神情略显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这是个麻烦。” 一旁传来了秋若若嘻嘻嘻的笑声,不知何时秋若若又恢复了那个邻家小妹妹的模样。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赵杰还是第一次见。 转而,虞知迎着赵杰的目光,翘起二郎腿,眼中竟是玩世不恭的意味,像极了某家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 “你来之前调查过我,不仅是我,应当还有若若。虽然我在京都里,名声极响亮,不像你这种籍籍无名之辈,但是见过我的人还真不多,所以你是做了一番功课。不错不错。” 说到名声极响亮的时候,秋若若噗嗤一声笑了,笑颜如花。她本就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虞知顿了一顿,有用着极为亲切地口吻说道:“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我在夸你。” 秋若若一听更是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赵杰脑门上的青筋抽了一抽,心中骂道,你当我是傻子么? “既然你调查了我们,那你更加应该知道若若身边不仅只有我一人,还有一个叫叶清欢的家伙。对对对,就是那个叶清欢。名头和我一样响亮的家伙。”虞知猜中了赵杰在想什么,他可以不知道问道之耻是谁,但是叶清欢这三个字消失了三年后被提起也不会觉得陌生。 “他就在秋府里西边的院子。平日里他是我的打手小弟,你若是觉得你比他强,他再来挑战我。”虞知很随意地说道。 而赵杰根本不信,他的消息来源很可靠,怎么会不提到叶清欢这样重要的人物。 “你不信?”虞知不知道这位刑部尚书之子做的是什么狗屁调查,但凡有点脑子,有些听闻,也不会这么逼问虞知。 当初百味居秋若若和叶清欢是何等护着虞知?坊间的传闻也很多。 第三十一章 虞知的娃娃亲 叶清欢的名头并不能够让所有人都臣服。这些只是一时之长短。 赵杰就是其中之一,他比虞知和叶清欢都要大两岁,不在同一届青云试中,他仅仅也只是觉得叶清欢没那么厉害。 毕竟,像他这种自小在光环下成长的人总有一番特殊的骄傲。当然,他也有骄傲的资本。 叶清欢就站在赵杰身前,这让赵杰也不得不相信虞知所说的事实。 赵杰心底暗骂那个透露给他消息的人是多么没脑子。叶清欢这等人会与虞知这样声名的家伙为伍足以证明了虞知有不一样的东西。 猛兽怎么会与蝼蚁同行? 赵杰不会承认自己不如叶清欢,但更加不会在这种场合和叶清欢比斗一番,来证明强弱。于是,他走了。 直到最后,秋若若还不忘了给他羞辱一番——我和赵公子并不熟稔,以后还请莫要称呼这般亲切。 …… “完了,这下我可是又结了一个仇人。”虞知趴在桌子上,脸上尽是懊恼神色。“本来在京都里头与人为善,不曾想如今和六部两位尚书的公子都结怨了。唉,前途堪忧。” 秋若若听了掩嘴轻笑,说道:“你若是现在追上去赔礼道歉,或许还能够与那位赵公子重修于好。” 虞知自然不会去。秋若若也知道虞知刚才既然开口,更加不会事后找补。 “赵杰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光光是打听我了,不想还有清欢在秋府。”虞知说道。 “叶哥哥,这次功劳不小。”秋若若也很开心,至少第一关的赵杰已经应付过去了。 秋渔回府之后没有责怪秋若若的任性,反而像是装作不知晓这件事的样子。秋若若也乐得自在,不时地应付着前来秋府拜访的各家公子。 ...... 男人打扮得很干净,两颊微红,手中握着一个酒壶,显然是已经醉了不知多久。 “柳妈妈,这人已经醉了许多天了,日日这样喝着怕是他身上的银子不够了。”怡红楼里的倌人神色颇为埋怨。这男人几日前进了怡红楼里,竟是自顾着喝酒了,也不言语,也不寻欢。这对于怡红楼里的浑倌人来说,便是一种侮辱。 保不齐自己怀疑自己是否年老色衰,已经没有了魅力。 脸上皆是脂粉的柳妈妈打量着这个男子,“看这人也不像一个欠钱的家伙,你们搜一搜这人身上,或许有些值钱的物件。” “柳妈妈,这……这……“ 纤细的玉手上捧着一块白玉,玉上有一丝丝红色的细纹。 柳妈妈赶忙抢过了白玉,她在怡红楼里混迹了多年,许多达官贵人皆是有来往,因此她也见识了许多玉。 可是,今日这一白玉着实惊艳了她的双眸。 这般想着她就将白玉塞进自己的胸口,今日可算是赚大发了。 李浩渺醉酒,却不醉心,“霜儿,这东西不能够给你。” 霜儿是柳妈妈的小名,这小名很少人知晓,也有十几二十年没有人喊过。如今这男人…… 闻声,柳如霜柔软的胸怀里悄悄地伸进了一只柔顺的手,轻轻捏着她柔软的胸脯。柳如霜轻啼了一声,勾人心弦,两颊泛起嫣红。 这感觉……很熟悉。 柳如霜猛然回头,想着再看清酒醉那人的面貌,可是床榻上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连同她怀里的玉佩也不见了。 那位倌人儿惊呼一声,突然消失的人影吓她一跳。 柳如霜眼中尽是春色,她知道了那人的身份,许多许多的回忆都涌在她的脑海里。二十多年她虽在怡红楼这个烟花之地,却只将身子给过这一人。 “他回来了。”柳如霜心想,嘴角轻轻扬起。 随即她又转身说道:“今日的事情不要说出去。” …… 李浩渺从问道书院出来,混进了京都之中,实在居无定所便是在他最为熟悉的怡红楼之中过了许多天。 如今走在街上,他还是晕乎乎的。 “还好,这玉佩没丢。”李浩渺心里曾慌了一慌。如果丢了玉佩,李浩渺不知道李清如会怎么对他。 李浩渺望着秋府高高的府门,想着待会儿又要做翻墙贼,就是不能够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唉。 李浩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左右看看无人,便是飞身而入。 秋府很大,但是李浩渺找人却不难。 “小鱼儿,好久不见。” 虞知房间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人,他眼睛一眯,躺在床上的身子马上坐了起来。 “叔,你怎么来了?”虞知认识李浩渺,他也知道李浩渺和李清如之间的关系,而天下人都不知道。 虞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浩渺,但是李浩渺的容貌,虞知并没有忘记。 “姑姑说,你在南州府怎么回来了京都?而且叔,你不是说过此生不入京都么?”虞知有一堆疑问。 李浩渺可没有闲心回答虞知的一系列问题。一想到今后都要在京都里头藏头露尾,这一切都是拜虞知所赐,心头的火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一言难尽。”李浩渺四个字包含无穷的内容和哀怨。“你姑姑让我将这东西和书信给你。你见了就会知道一切。而后你就留在京都里也不用想着回到问道书院。” 虞知愣神,苦笑道:“叔,姑姑这是什么意思?京都里头危险重重,我小胳膊小腿的啥时候没了都不知道。户部尚书家的白离已经视我为仇敌,赵王府的世子和刑部尚书家的赵杰估计对于也虎视眈眈。唉,难以立足啊。” 李浩渺闻言,将自己额前的头发捋到后头,说道:“所以,我家老姐就是将我喊来了。” 语气依旧是无奈和悲哀。 虞知脸色一喜,双眼冒着亮光,说道:“叔,我现在有一个人想揍,你能不能帮我?”虞知还记得顺天府那个殴打他的捕快。 “不行。我堂堂宗师境界的剑道强者给你当保镖已经很受累了,怎么还可以让你这样驱使?”李浩渺断然拒绝道。如今也不是十几二十年前见人不爽就揍一顿的性子。 虞知又问道:“叔,我想知道谁要对我不利?” “很多。具体是谁我也说不好。太多年前的事情了。”李浩渺说道。他只是要护着虞知,既然是他护着,便不需要对手是谁,敢露出头的见一个杀一个。“你爹和你娘留下来的事要你来担着,保不齐那些老家伙也还记得这些事情。” 见虞知茫然,李浩渺想着李清如定然没把事情都和这个孩子说过。于是,他也闭嘴了。 “我爹娘留下了什么事?他们还活着吗?”虞知很急切地问李浩渺,除了李清如,或许李浩渺是最知晓真相的那个。 这事虞知从小到大的心结。父母的苦衷他不得而知,但是为人子女总要在人家骂他没爹没娘的时候,回嘴一句爹娘姓甚名谁。这也好让人信服一些。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李浩渺说道。 虞知砰的一声躺回到床板上,睁眼望着上方。他是不满的,李清如对他这般说,李浩渺也是,只是将他当成小孩子一样。 等虞知再想起要问些什么事的时候,李浩渺只留下一句话——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京都。 桌上摆着一封信,信是用白玉压着的。拆开信封便是写着生辰八字。 …… 李浩渺二十年前曾说不再踏足京都。这是他在京都西城门上的城墙说的。京都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但是极少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当时,声名极盛,被誉为下一位剑道宗师的李浩渺拿着一把剑,在西城门的城墙上看了一次夕阳,然后就离开了无数人都向往的大楚京都。 十数年没有李浩渺的任何消息,唯一的一次是在李浩渺离开京都后的第五年,他不出意料地达到了宗师境界。 大楚皇帝亲下召令,请李浩渺回京都。但召令以下确实找不到李浩渺的踪迹。久而久之,朝廷放弃了寻找李浩渺。一个无牵无挂的剑道宗师想要隐藏何其容易。 李浩渺可以向天下人隐藏踪迹,却不能够瞒自己的亲姐姐李清如。两人前后头只差半刻时辰,但李浩渺总觉得李清如像他长辈一般管束着他,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当年,你说不再踏足京都,现在算是食言了吗?”柳如霜轻笑道。她已经年近四十,却是风韵犹存,越发有女人的味道了。毕竟,当年她曾是这怡红楼里的花魁。 而柳如霜对面躺椅上躺着的是去而复返的李浩渺。他找不到住处,觉得怡红楼是一个好去处。 “我有说过这些话?”李浩渺无赖地说道。 柳如霜也就喜欢他这一份无赖,笑骂道:“你十数年未来见我,今日却打算在这里久住,这银两备好了?” 李浩渺发窘,他还真没有值钱的物件。前些日子已经花完了他的酒水钱。 柳如霜媚眼如丝,温软的身子靠在李浩渺的怀里,让人食指大动,她调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宗师李浩渺也是吃白食的主儿。哈哈哈。” 李浩渺可不管这么多,伸手握住了柳如霜的细腰,依旧如二十年前那么滑腻,然后柳如霜的闺房之中时隔二十年响起呻吟声,不绝于耳。 第三十二章 黎家 虞知最近很头疼,因为他正在做一个关于人生的选择题。他万万没有想到未见过面的老爹老娘竟料到了自己长大会落得孤家寡人,早早地为自己定下亲事。 虞知这时候心中开始感激起自己的爹娘。他也开始好奇书信中写的那个未婚妻子。 “可惜可惜,像我这等风靡万千少女的小伙子竟然早早有了婚约,可悲可叹啊!”虞知自言自语也地说道。 这事他不得不找秋若若帮忙,京都很大,他也不知道这个黎家在哪里,秋若若自小长在京都,知道的比虞知多。 虞知将这件事告诉了秋若若和叶清欢,略去了李浩渺的出现。 “哈哈哈哈。”秋若若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她早早就说过了李清如会替虞知安排婚事,如今是那未曾蒙面的爹娘安排妥当,这也不差多少。 “不过,小鱼哥你真当打算应下这门婚事?”秋若若问道。 虞知闻言,笑嘻嘻的脸垮了下来,左思右想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也没想好。” 从小到大,李清如领着虞知大江南北四处奔波,为了他的体热之症寻访名医,事事都替虞知安排妥当,包括进入问道书院等等。 如今的娃娃亲虽是爹娘定下的,但在虞知看来也是李清如安排。因为虞知的长辈唯有李清如一人,有父母之恩。 秋若若则是说道:“小鱼哥,婚姻大事你可要考虑好。监院将书信交给你,便是想要你了了这件事,莫要耽误了对方,也莫要耽误了自己。” 秋若若仔细一想,又是说道:“不论你应不应,都是需要上门将这事说清道明。若是你揣着姑娘家的生辰贴,迟迟没有动静,怕是误了人家的终生大事。” 虞知一听,思绪更加繁乱。他突然觉得有个婆娘也是件麻烦事。 秋若若拿起书信,看着书信,信中嘱托了许多事,皆是怕虞知第一次上门便是扰了人家。笔迹娟秀,情真意切,李清如着实为这事上心。 “书信中说的黎家可是当今黎相府的黎家?”秋若若念道,心想着虞知的爹娘到底是给虞知许了一份怎么样的亲事。 “黎相?当今丞相姓黎?”虞知不知道朝堂当中的事,“如果信上是这么写的,那便是了。” 秋若若笑道:“黎相府上的那位小姐自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走的也近,得了宫中娘娘们的喜爱,曾有传言黎初晨便是将来的太子妃了。小鱼哥你可是跟太子争亲事呢!” 虞知想了想,他才是知道了对方叫做黎初晨,说道:“他们是青梅竹马,便是让了他们,反正我也没见过这位未婚的妻子。而且,说到底人家姑娘也不晓得愿不愿意嫁我。” 秋若若觉得对方是黎初晨之后,心中也觉得这门亲事无望。太子东宫里已经有了风声,年后陛下就会下诏,太子与黎初晨的婚事。 黎初晨比她大三年,和虞知一般岁数,曾经也见过几面,说上过几句话。她没想到未来的嫂嫂竟会是黎初晨。 “这些天该寻个时间去见一见我这位未婚妻。”虞知说道。他想着既然要一了百了,总该将生辰贴归还,不能误了人家。 秋若若点头,若只是想退婚,那这事也方便。“我寻个时候,到时候去见一见晨儿。” …… 黎府在城北玄武大道上,虞知府中的丫头正伺候着一位妙龄少女。 相府之中这般年纪的女子有很多,但是被人伺候着的也仅有相府里唯一的小姐黎初晨。 “小姐这模样怕是要迷死了太子殿下。”丫头望着镜子中的少女,口中称赞道。 黎初晨嘴角扬起,白玉的脸蛋微微泛红,眉下是黑漆漆的杏眼,招人心动,乌油油的秀发垂落在腰间,细细看去这人便是及笄年华。 一袭粉白的长裙勾勒出少女的身姿,若是再过些年定是更加勾人心魄。 黎初晨浅笑道:“丫头可不要到处说,安公公略微透露,婚姻大事还是得等着陛下亲下圣旨才算。” 因为长辈的关系,黎初晨自小就和幼小的萧景尧相识,也知晓有人开着妃子的玩笑。长大后的黎初晨和那位太子哥哥走的很近,也得了太子生母,当今皇后的喜爱。 黎初晨知晓这个并不算真切的消息时,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按着太子的年岁也应当准备纳妃之事。 丫头吐了一下舌头,嘻嘻地笑着。如果自家主子成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自己也会是水涨船高。 “丫头,爷爷今日早朝回来没?”黎初晨问道。 正在此时,屋外有人禀报道:“小姐,相爷让您过去一趟。” 当今朝堂的相爷名叫黎修远,只比秋劲风小了五六岁,是朝堂上的老人。一双如炬慧眼震慑着朝堂。 黎修远在相爷的位置上待了三十年,世人皆知黎修远在朝堂上经营了这么多年从中中饱私囊的多了,可是两任皇帝偏偏是看不清,任由着黎修远克扣款项。 某些闲人曾给黎修远算了一算,黎修远官拜丞相之后左右贪了白银万万两。也或许是因为得来的万万两白银,黎修远唯一的儿子媳妇皆是早早殒命,只留下一女与黎修远相依为命。黎氏是大族,而黎修远一脉却是血脉最单薄的。世人都说这是遭了报应。 “爷爷。”黎初晨走进书房,看着正在写字的老人喊道。 黎修远并没有停笔,书法讲的是一气呵成,万万不能够断了。而黎初晨则是在一旁看着见着宣纸上行云流水的大字落定之后,她才上前接过黎修远手中的毛笔,搁在了砚台上。 “果真是好字。京都里的那些书法大家也比不上爷爷。”黎初晨赞道。黎修远的书法极好,但自然也没有好到超越那些日日浸淫其道的书法大家。 黎修远笑道:“晨儿尽是会讨我开心。” 黎初晨吐了吐舌头,扶着黎修远坐下。 “今日早朝之后,陛下留我在御书房中。陛下想着年后便挑个日子让你与太子成婚。你看如何?”黎修远问道。 黎初晨低头羞赧,嘴上说着:“但凭爷爷做主,” 见着黎初晨害羞的模样,黎修远心中已经知道了自家孙女的意思。“既然你也喜欢太子,爷爷就替你应下。只是与皇家的婚事必然不是一帆风顺的。这一点你要做好准备。” “陛下下旨赐婚,难道还有变数不成?” 黎修远摇摇头,捋着花白的胡子,说道:“如今大楚朝堂风云诡谲,陛下为了避免上一次夺嫡的惨状,早早就立下了储君人选。但皇位的诱惑让许多人都耐不住,心里痒了就会付诸行动。” 黎初晨眼珠一转,她常年在皇宫内外走动,也听多了一些风言风语。“爷爷是说三皇子萧景禹?” “晨儿就是聪明。”关于朝堂上的那些事黎修远看得比谁都清楚,不多说,不多问,但是事无巨细都会进了他的耳朵里。“三皇子的母亲是那位楚王的义妹,这关系近了已经惹人猜疑。而那位三皇子也不曾掩饰自己夺嫡的野心,借着楚王的臂膀,事事与太子相争。太子性情温和,多爱自由,让三皇子也太多猖狂。再加上太子一方并不与朝堂重臣相交,门下也不曾豢养食客,这些年与三皇子相比就弱了下下乘。” 黎初晨听着有些心惊,神色却没有意外,仿佛已经听过一边。“那太子哥哥……” “谁人都说当今陛下老眼昏花,楚王多次逾越皇权,不尊诏令都是被狡辩了事。可是,三皇子这些年的野心都被陛下看在眼里。现在陛下就是想借着娶亲一事将我这把老骨头完完全全地推到太子一边。不得不说这是一条一石二鸟的妙计。即是稳固了太子地位,又是消除了我这个经营多年藏下的祸患。”黎修远啧啧称赞。他从未觉得当今的陛下是个纸糊的老虎,只是老虎不发威而已。 “陛下是让爷爷帮着太子?可是对方是三皇子和那位楚王。”黎初晨不无担心地说道。 “楚王又如何?我等终究都只是臣子。如今十数年前留下的隐患还未消除,暗流汹涌,边疆又常有战事纷扰,所以陛下不想大动干戈。”黎修远说道,他的眼中尤有锋芒。 而后黎修远摸着黎初晨的头说道:“晨儿只管放心嫁,一切的阻碍都让爷爷帮你清除。到时候等着晨儿母仪天下。” 黎初晨甜甜地笑着,这一切她都已经听人说过。说得都很简单,但是平静的言语中危机四伏。这一番争斗注定是你死我活的。 黎初晨耳边响起一句话——皇帝要拉相府入局,即便是你不嫁,也多的是办法。 …… “相爷,皇后娘娘让人送来书信。” “拿来。” 黎修远很快看完信件,将书信装回到信封里,用蜡烛点燃书信。 “这小老虎这么快就要向我挥刀相向了么?”黎修远佝偻的身子在烛火中似乎挺直了几分,沧桑的眸子也变得更加锋利。 第三十三章 奸相 秋若若要见黎初晨,这事简单,而让虞知要准备好一套说辞却是难。 黎相好面子,这事谁都知道。上了年纪以后,黎修远更加看中这些。毕竟,大楚境内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秋秋,按着说的黎初晨可是一个美人胚子,我还真想见见我那个爹娘的眼光,”虞知打心底里是个害羞的人。即是再没有其他的好奇心,心里头也会想着见一见未婚妻。 这可是差点就要相伴一生的人呐。 秋若若眼睛笑成了月牙,说道:“晨儿姐姐在京都里很少露名,但是宫中那些娘娘们都说晨儿姐姐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儿。我见晨儿姐姐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好看的女子。” 虞知摸着下巴,深思熟虑,说道:“唉,还是没有一个好爹。本想着不靠谱的爹娘还是替我想了一件妥当的事情,却没想到要和太子争媳妇,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过。” 这一次,秋安驾车只带着虞知和秋若若两人,也是因为秋安在一旁,叶清欢才答应不跟着。否则,叶清欢怎么样也不会让虞知单独出来。 都说黎相黎修远身居高位,借此敛财,已是富可敌国之辈,但是黎府的府门很小,不过还是旁人家的一半大小,说是简单也不过分。这府门分明也看不出黎相爷的位高权重和家财万贯。 “秋秋你不是说这位黎相家里很有钱么?这府门怎么这么落魄?”虞知不懂就问,自从得知了这位黎相的种种事迹之后,虞知对这门婚事颇为不舍。黎修远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娶了这位晨儿姑娘不也就是得了黎府偌大的家产? 秋若若比虞知更懂这些门道,“黎相资历悠久,即便是得了钱财也不会留下什么真凭实据,既然想要避嫌,府门上自然要简单朴素一点,这才不会让谣言越穿越开。” “那么,黎相贪财是真是假?”虞知又问道。 秋若若想起秋劲风说话的模样,又回答道:“爷爷跟我说的。自然是真的。” 虞知点点头,又看着已经要掉漆的朱红色府门,“即是天下都知晓的名声,这黎相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我要是得了万万两雪花纹银,自然要将自家宅院装扮装扮,总要弄得个名副其实啊。” 秋若若闻言也是点头,觉得虞知说的颇有道理。 秋安一脸祥和地跟在两人后头,心中则是翻起惊涛骇浪。两个不满二十的少男少女在当今相府门前讲着丞相的坏话,真当是不要命了。 秋若若递上名帖,让府前的护卫进去通禀。对方见是秋家的小姐也不敢怠慢。 虞知看向远处的那座恢弘许多的府邸,说道:“那个白离最近挺安分的。”他望去的正是户部尚书白家府邸。几日都没见白离外出,虞知倒是好奇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白离被这么羞辱,定是要卧薪尝胆一番,等着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才会现身。昨日,我还家里的侍者提起白家小公子的事......迹。”秋若若红着脸,她虽未见过赤裸着身子的白离,但是家中侍者和坊间百姓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足够让人身临其境。 文学大师在坊间。虞知觉得茶楼酒馆那些说书人比颇有才名的所谓才子强太多。说书人将每一个小故事都能够演绎地绘声绘色。而那些拿笔杆子写得一手好字的才子只知道舞文弄墨,附庸风雅来讨有些人的欢心。 这是虞知便想到了郭颂贤。 “唉,你这般说,我还觉得心中对不起这位白家小公子。”虞知说道,“说白了,这事情也不是白离出手。” 秋若若不知道虞知什么时候转性了,竟是这么“是非分明”。岂料,虞知话锋一转,说道:“杜安康是白家的食客,伺候着白离。仔细辨起来也有联系。嗯嗯,白离这事算不上冤枉。” 黎府通传的护卫很快就出来了,秋家小姐拜访没有什么不见的理由。 黎修远在大堂中候着,心中却是有些奇怪。“秋若若这丫头平日都是寻晨儿,今日却来拜访我。” 虞知进府时,想着相府是否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外头简陋,里头精致。而进府之后,虞知并没有改变对于黎府的看法——做贼心虚。 万万白银属实夸张了些,掐头去尾也会有一半的银子,怎么整了个这么破落院子?真是一个吝啬鬼。 黎府不大,虞知和秋若若跟在护卫的身后,秋若若来过几次也不觉得陌生,而第一次来的虞知左看右看想要从中找出一些需要花费银钱的物件。 左右一无所获之后,虞知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老黄?”这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虞知正想着追上去,护卫已经带着两人到了大堂前。 “若真是老黄,那神秘的小姐也在黎府之中。莫不是......”虞知心中又了一种“不怀好意”的猜想。 “秋秋,那位晨儿姑娘是不是常去城外的山林里居住?” 面对虞知莫名其妙的问题,秋若若答道:“晨儿姐姐要么住在黎府,偶尔也会在城中的皇家别院里,没有听说京都外还有一处院子让晨儿姐姐居住。小鱼哥,你这是何意......” 虞知神秘莫测地笑道:“我想我应该是见过晨儿,” “何时?”秋若若问道,转头又立马说道:“晨儿姐姐定是没有见过你。你在京都的这些日子,晨儿姐姐一般都是在东宫之中,与太子殿下修学,或是在后宫陪皇后娘娘。” 虞知心中却又有喜意,城外的那位小姐不是黎初晨更好,否则自己真喜欢上了那位小姐,却还要和太子一争高低。 这般难人的事情,虞知没想过。可若真遇见了,虞知也说不好自己将会如何决断。 两人就这样低声说着,走进了大堂内。 一番寒暄,秋若若对于这些官家之间的礼仪了如指掌。虞知便是说明了来意。 “你是说,你和我家晨儿曾有姻亲之诺?”黎修远问道。 虞知恭敬递上黎初晨的生辰贴。 黎修远翻开生辰贴,上面写着的分明就是黎初晨的生辰八字。他的脸色便不好看,他一直知晓黎初晨对于东宫太子的爱慕,见皇帝乐意促成此事,黎修远更加不会推脱。昨日他说起此事,更加知道了黎初晨的想法。于是,这位当朝相爷当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黎相,我和晨儿姑娘的婚事......” 虞知刚想开口说着解除婚约,却被黎修远打断道:“你是何处得来的生辰贴?” “父母所留,还有一块白玉作为信物。”虞知不疑有他,直言道。 黎修远面色铁青,声如洪钟一般说道:“早年前,相府入了贼人。我相府清贫也不知何故招贼人觊觎,丢了一些书画,还有晨儿的生辰贴。当初,没有在意,却不想今日竟是有人拿着生辰贴来讨要亲事。真当可恨可气。” 秋若若惊愕,虞知哑然,他们两人万万是没有想到黎修远竟是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是李清如弄错了么?不,李清如绝不会说谎,只是李清如德行原则,更加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逗虞知。 “你是说,我父母是那贼人,我是拿着偷来的生辰贴来应莫须有的婚事?”虞知面色同样铁青。 “并非不可能。”黎修远捋着花白的胡子,神态怒不可遏,像是终于找到了多年前的犯人,谜案勘破,沉冤得雪的神色。 秋若若神色着急,辩解道:“相爷,这婚事是问道书院李清如监院所说,世人皆知李夫子德行兼备,断然不会诓骗。所以......” “丫头,老夫相信李夫子绝不会伙同他人欺诈世人。”黎修远呵斥道,“可是,李夫子久居天道山,只埋头在诗书之中,忘了世间的种种险恶。她被此人父母欺瞒,以至于让此人来我黎府讨亲事。这件事怪不得李夫子,准是此人的父母,心怀险恶用心,步步为营,弄了这一场居心不良的闹剧。” 秋若若哑口无言,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在口舌之争上怎么敌得过这位老谋深算的奸相呢? 虞知在一旁冷笑,说道:“黎相真是好口舌。” “竖子无知,不知者无罪。”黎修远将生辰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站起身,将双手搭在身前。 “我们走。”虞知说道。 虞知走在前头,秋若若起身,也跟在后头。对方是黎修远,不是白离,也不是那些顺天府的捕快,根本由不得秋若若什么。 “慢着,将玉佩留下。” 虞知猛然回头,瞪着那个老神在在的黎修远。从对方的眸子里,虞知看见了轻蔑和淡漠。仿佛眼下事情与黎修远无关,他只要站在大堂说上一些话事情就会顺着他所说的走向发展。 “玉佩是虞知父母所留,为何将交给你。”秋若若气急生怒,平时的她不会问出这些愚蠢的问题。 黎修远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不屑对于一个小辈解释什么。或许是秋劲风来了,黎修远才有兴致说道一两句。 虞知今日算是见识所谓的奸相。 第三十四章 有仇必报 虞知走出黎府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略显破落的府门,平日里多是平和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戾气。 玄武大道很长,一路上都是朝中大臣的府邸,青石路面上偶有这突起的青石砖,砖头底下是积水,路上的行人都避开了这些可疑的“陷阱”。 虞知走的很快,也毫不避讳地踩在那些青石砖上,溅起的积水也毫不避讳地落在虞知的裤腿上。行人都避开了这个行人,怕是被那些积水溅到,也怕这浑身伤痕的少年吓到自己。 秋若若跟在虞知身后不远,她迈的步子不大,所以走动的频率也要高一些,这次能够跟上虞知的脚步。 “真够无耻的。”虞知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心想。 交出玉佩。 虞知拒绝了。李清如的书信中言明了这是信物,也是虞知的聘礼。他怎么可能将玉佩交给黎修远?怎么,仅凭黎修远说的贼人偷盗吗? 太可笑。 虞知想走,黎修远不肯。黎家简陋,但是护卫却也有十数个。在秋若若面前挨了一顿打,丢了玉佩。 虞知一直沉默不语地走着,直到走出城北。秋若若也跟着,没有上前搭话,她能够感受到虞知心里的愤懑,也是第一次见虞知如此生气。 在城中的某条街道上,虞知终于停了下来,停了半个时辰,直到正午时分。 虞知流着汗,秋若若站在不远处也流着汗。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敢打扰。因为,秋安站在远处,秋府的马车也在那边。 好在因为是冬日,两人仅仅只是流汗罢了。 “小姐。”秋安上前,他不明白在黎府里发生了何事。出来时,虞知身上已经有了伤痕,秋若若脸色也难看。无疑定是被人欺负了。 “让他自己待一会儿。”秋若若说道。这个时候没有人希望被打扰。就像秋若若小时候受了委屈之后,总喜欢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虞知没有找个角落,也没有流眼泪。但,此时此刻的他不想被人打扰。 又过了半个时辰,过往行人指指点点很多,见虞知这番模样,也没有人敢上前自寻麻烦。 这般失心疯在京都里不少,家道中落,又或是名落孙山,总归是说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如此。 “秋秋,走吧。”虞知转头对着秋若若说道。神情平静,眸子清澈,仿佛没有受过刚才的毒打一样。 虞知想通了一些事情。明明自己好意,却不想白白挨了一顿打。而且拳头不大,到底是还不了手的。 “你打算怎么做?抢婚么?”秋若若一脸担心,两只小手紧张地互相揉搓着。“小鱼哥,这是太子的婚事不是说抢就能够抢的。” 虞知一脸笑意地看着秋若若,心中一片温暖。随后,虞知伸出手在秋若若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吃疼的秋若若赶紧捂着自己的小脑门,瞪着虞知,她最不喜欢虞知弹她的小脑袋。 “你怎么就想着我做坏事呢?” 秋若若听见虞知的口气回到了平日里的散漫和悠闲,心中微微奇怪,更多的是对于虞知动不动就弹它脑门的愤懑。 “我想你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人。谁都说你是问道之耻,就算有人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也不会在意。若是不了解你的人,都会觉得你不知……”秋若若停了下来,最后二字说出来也是颇为伤人的。 虞知笑道:“不知羞耻。秋秋,你尽管说就好,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讲究的。” 秋若若摇摇头,同样笑道:“如果是别人说小鱼哥不知羞耻,你定是不会在意。倘若我说,那便是不一样啦。” 秋若若有一些小得意,平日她不会撒娇一般地用“啊,哦”这些不太郑重的语气词。 “怎么不一样?”虞知不明白地问道。 “别人就是别人,而我是秋若若,你很在意的那些人的其中一个。今日之事黎相必然触及到了你的底线。所以,依着小鱼哥睚眦必报的个性不会就此罢休。”秋若若莞尔一笑,得意之色更加浓烈。 虞知舒了一口气,睚眦必报说的有些过了。但秋若若有一点说的很对,这件事不能够就此罢休。 “我好意成全黎家,但是黎老头子胡搅蛮缠,拒不承认确实厚颜无耻了些,这也能够理解。皇家亲事和我这个声名……嗯嗯,无名小辈相比,聪明人都会做出聪明的选择。”虞知说道,眼神清澈,他在阐述很平常的一件事。 虞知原来是想说声名狼藉,不过,经黎修远这么一番羞辱之后,虞知觉得不能够这样过分贬低自己,改口说自己无名小辈。 “所以小鱼哥不记恨黎相的作为?”秋若若这句话有些挑事的意味。谁受了这样的冤枉,还被抢了物件都会有一腔怒火。 不记恨?怎么可能! 虞知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戾气,刹那之间又变得极为淡然,这副淡然的面貌像是往事随风的姿态。 “秋秋,刚刚说我的睚眦必报,我自然不能够对不起秋秋。” “我只是开玩笑。”秋若若脸色一红。 “怎是开玩笑?”虞知一脸严肃,“姑姑曾和我说,宁做真小人,莫做伪君子。像我这人定是做不了真君子,伪君子像是赵王世子那般端着也不是我乐意的,那么我只好做一个真小人。” “婚事不是我定下的,我并没有多大感触。没了便没了,姑姑也不会硬要我如何。但是像黎修远说的那样没了,世人就觉得我那没有见过一面的父母是一对雌雄大盗,偷了生辰贴,筹谋十数年为了来应下这门婚事,飞上枝头。” “他们不曾养我,但是我想着他们将我留给姑姑总有他们自己的苦衷。姑姑不说,并不代表我心里不清楚。所以就算是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我不能够让他们被人诋毁。” 马车很宽敞,虞知一人躺着左边的位置,秋若若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虞知口中的他们是谁。秋府家教很严,但是父亲的疼爱还是给失去母亲的秋若若弥补很多。而虞知呢…… 有过双亲才会知道双亲谁都不能够被替代。 …… 玄武大道上出现一个少年流着血走着。 京都里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某些个不长眼的惹了某些个公子哥,被公子哥手下的家仆收拾一顿。而那些来回过往那车上的大人们对于这一幕则是视而不见。 杜安康这些天比较烦闷。像这般天气,他总要跟着白离去往百味居喝上一壶清茶,或者一壶烧酒。这样暖和的太阳,还是清茶有滋味些。 可惜,白离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就一直待在府内。 杜安康从百味居往白府走去,没有白离,他只能够坐在百味居的二层楼。对于坐惯了三层楼,看惯了东湖风景的杜安康来说并不容易适应。 回来的路上,他见到了有趣的一幕。如今正想着和白离分享分享。人上了年纪,反而更喜欢见这些“有趣”的场面。 “小公子,可是还在想着那个虞知?”杜安康站在房门外,屋里头是很久没有出来的白离。 上一次,杜安康将白离拦在了府内,他能够想到白离这个时候定是恨极了自己。向来自视高人一等的白离忍不了这等气。主子生气,手下倒霉。尤其像是遇见大主子和小主子对着干的事情,户部尚书百万千让杜安康拦着,白离让杜安康随他去杀了虞知。 两头为难的事情让人头疼。为难归为难,这也一个好选择的事情。 白家如今还是百万千当家做主,杜安康自然是选择了听从百万千的命令。 房内没有声音传来,杜安康则是继续说道:“今日我见着虞知浑身伤痕从黎府中出来,我想小公子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一息,两息...... 侍者仆人等候在一旁,直到这过来十几息未闻,也未见这件寂静了数日的屋子有任何的动静。若不是每日屋子里的人都会将门口的食物取进去,这些仆人都以为这位小公子在某一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杜安康没有离开,微微弓着身子,低着头,眼角目光的最上端恰恰好能够看见房门最底端的开合。 又过了十几息的时间,杜安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双脚仿佛钉在了庭院内的灰白石砖上。他了解白离,这是一个傲气的小孩,也是一个记仇的小孩。跟着白离许多年,看着白离慢慢长大,他最是清楚这点小孩子的脾性。 傲气的个性,让白离无法这么短的时间走出恐怖的阴影。 记仇的脾气,让白离更加希望早日可以报复到站在对面的敌人。 这间屋子如同一块遮羞布,挡在如今的白离和几日前赤裸在西城门前的那个小孩之间。 吱呀...... 房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孩,面色苍白,双眸遍布血丝。苍白的面色并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几日时间躲在昏暗的房间里,充血的眸子如受伤之后愤怒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 白离亲自撕开了遮羞布,个子不高的他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庭院里所有的侍者仆人,只要这些好奇打量的眼睛的主人纷纷低下了头。 白离张口,声音沙哑。 “说。” 第三十五章 眼光 能够引起人的兴趣的是每个人心中最深处的欲望。 虞知、秋若若、叶清欢无疑三人之中任意一人都是白离记恨的对象。如果要从里头挑一个,那就是虞知。不是因为他如何如何可恶,只是他没有什么背景,最容易拿捏而已。 白离已经知晓了那天夜里离开百味居后的事情,西城门值守的将士很多,就是王大福三令五申也会有一些走漏风声的。而且白家能够在京都里头有一席之地,总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杜安康抬起头来,觉得白离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心里想着官家的孩子们都太好面子。他将刚才的所见所闻一一讲给白离听,只是用一些平淡的言语。 白离听完,沉默了一阵,然后转头又走进了屋内,吱呀一声关上房门,再也没有了动静。 杜安康摇摇头,想着白家的大公子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总会有办法让白离重新振作的。 昏暗的屋内,白离坐在地上,外边太阳虽大,但是地面上还是依旧冰凉的。他仿佛没有感觉,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在黑暗中发出丝丝寒光。 白离身前的墙壁有许多刀痕,接着那些透过窗缝进来的阳光可以依稀看清这些刀痕组成了几个字——虞知。 …… 虞知涂抹了药粉,正躺在床上想着如何让黎修远还回玉佩。还有即是错了,就要道歉,不管是相爷也好,流氓也罢,错了就是错了。 叶清欢想要去还以颜色,被虞知拦了下来。破甲五品的少年怎样也能够将那位年迈的相爷揍得好看,但是虞知想要的不是简单还以暴力。 “既然那老狗不想让人知道这门婚事,那么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虞知自言自语道。他从未这么生气过。如今他也不再想东宫的太子,还有所谓的皇家亲事,就算是得罪了皇家,这事也别想这样不了了之。 有时候,少年对于事情的执拗便是如此无惧生死。 秋若若下午去了紫竹别院。自使团进京来她只是去过一次紫竹别院,还是随着虞知和叶清欢去威慑了一番。后来仔细一想却也不是待客之道。 草原狼廷使团的接待本是由赵王世子萧景弘主办,秋若若只是需要应付着使团突然的奇怪举动,奈何萧景弘偏偏冷不防得遭人刺杀。在那位楚王世子还未到京都的时候,秋若若只好暂代主办之责。 秋若若此行带上了鸿胪寺的几位官员。鸿胪寺几位见了秋若若心中激动万分,这么些天这些小主总算是想起还有我们了。 使团接待是鸿胪寺最擅长的事情。这次情况特殊,双方的军队还在北境对峙着,所以鸿胪寺也不敢贸然决断什么,一切都是按着礼法接待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等着上边主事者的招呼。 好在好在秋若若也没带来什么旨意。这让鸿胪寺又紧张,又放心。 诺敏见到秋若若还是摆着一副紫砂茶具,然后给秋若若倒上一杯,自然还有鸿胪寺的几位大人们。 诺敏看着几人饮下,这般目光有些逼着几人尝一尝的意思。随即诺敏目光真切地看着几人,问道:“几位大人觉得怎么样?” 见到使团郡主目光诚挚,鸿胪寺的几人都觉得不该伤了诺敏对于茶道的喜爱,几人互相看看然后称赞了几句。 鸿胪寺是个清闲的衙门,里面的大人们偶有繁忙,大多也都是喝茶闲谈为主,所以几人对着茶很了解。 硬要说实话的话,这极品铁观音浪费在诺敏的手上。 听着赞赏,诺敏笑着看向秋若若。假意的夸赞那里都有。大楚的官场是这般,草原狼廷里也不外如是。 忠言逆耳。所以大家都喜欢听一些好听的,诺敏也是如此。 诺敏不信,声音清脆地向秋若若问道:“你觉得呢?” 秋若若上次就已经见识过了诺敏的煮茶功夫。上次虞知说了一句平常,这一次秋若若也想这般说,只是想了想还是改口道:“郡主的煮茶功夫比上次又有了进步。” 不偏不倚的含蓄,没说极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比上次更好了。秋若若的话颇和诺敏的心意。 诺敏嘴角微微一扬,心中自然是甚是开心的,然后脸色又恢复了平静。“你们都不像你家那位哥哥来的爽快。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些天我特意请了百味居里最好的茶道师傅,品茶之后我才觉得其中滋味并非一朝一夕能够修成。时而我自己都觉得浪费了陛下赠予的铁观音。” 诺敏含笑看着几人,目光之中带着微微的戏谑,然后她拿起桌前的紫砂杯,深黄色的茶水微微摇晃,随后饮了一口。 “为难几位大人了,我这般粗浅的茶道功夫还让几位大人这般奉承。其实,如今我们草原和你们大楚还在陈兵对峙,关系微妙的时候,似乎也不需要几位大人这般。”诺敏的道歉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向鸿胪寺官员的心脏,向来巧舌如簧的众人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应了诺敏,一改前言,岂不承认刚才就是在阿谀奉承。 面面相觑之下,秋若若则是说道:“刚才我等还是虚伪了,请郡主见谅。” 诺敏浅浅地一笑,又开始摆弄茶具。浪费归浪费,草原上的郡主怎样都是浪费的起。 “你的那位哥哥呢?怎么不见他来?”诺敏问道。 秋若若不知诺敏还记着,却是被一旁鸿胪寺的大人抢先说道:“叶公子不在朝中当值,今日前来拜访郡主,他的身份有些不便。” 鸿胪寺知道秋若若请了一位少年来帮衬着,这事也是经过了大楚皇帝的允许。但是,面见外臣还要请人援手,鸿胪寺内部多少有些感觉丢面子。而依叶清欢的个性,他更加不会主动与这些常年为官的家伙搞好关系。 因此,鸿胪寺对于叶清欢的态度多少有些尴尬。一方面想着叶清欢能够在其中帮忙,办好了这差事,另一方面总不能够让秋若若和叶清欢将功劳全抢了。 “秋姑娘知道我说的不是叶清欢。”诺敏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地答道。 秋若若想着虞知当时威胁诺敏的场景,心中苦笑。想不到那位公子世无双的叶哥哥没能够让诺敏记挂,反而那个终日懒散无所事事的小鱼哥让人惦记。 “啊,难不成郡主说的是我那位小鱼哥哥?”秋若若故作疑惑,自是想不到诺敏这般。 “小鱼哥哥?如果说的是那叫做虞知,那边是了。” 一旁鸿胪寺的大人们听了,满脸疑惑,然后突然有人灵光一闪,惊讶地说道:“郡主所说的那人是问道书院的学子,有问道之耻之称。郡主万万不可与此等人结交,辱了郡主的清名。” 诺敏突然手中的动作一停,将手中夹子放下,睁大了清澈的眸子盯着说话的那人。诺敏早就知道 了虞知的情况。声名很臭,虽不至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但终归是被人京都那些学子看低一眼,就是普通书院那些文人也能够随意贬低一番。 “崔大人,若是想说我秋若若如何,直说就好,不要借郡主名义指桑骂槐,映射我。”秋若若冷着小脸,目不斜视言语冰冷到了极点。 崔文奇是鸿胪寺少卿,算是鸿胪寺的头头,他的话自然是十分有分量的。年少时,崔文奇曾在求知书院求学,如今能够官居此位除了能力之外,也着实经营了一番。 听着秋若若的话,崔文奇突然脸色一僵。这些天,崔文奇一直都在鸿胪寺内,使团无事,则是安稳。听说了近日京都里的种种趣事,他也听说了那位问道之耻和秋若若走的很近。他原以为只是李清如的关系,虞知才能够住在秋府之中,如今看来虞知和秋府的关系不止如此。 “我并无此意。”崔文奇立刻告饶,因为此事得罪了秋府,真是得不偿失。 秋若若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 “在我们草原上,所谓的名声很重要,却不是重中之重。我倒是觉得虞知......是个人才。”诺敏说道,“若是他愿意,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到草原上。” 鸿胪寺不知道身为郡主的诺敏为何看重虞知,秋若若听了,轻笑道:“郡主,我还是那句话。想带我家哥哥回塞外草原,那么......” 言至于此,鸿胪寺的大人们还是不解,诺敏一脸羞恼,说道:“并无不可。” ...... 回去的路上,秋若若已经忘记了使团提出的种种条件,退兵还土反正想都不用想的,陛下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秋若若一直在想诺敏的那句话到底是何意。 并无不可。 这是何意? 秋若若当时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即便在她的心中,虞知就是这番分量。郡主下嫁,在外人看来非王公贵胄不能够与其相配,虞知断然是配不上的。 “真不知郡主看上了小鱼哥哪一点?”秋若若纳闷道。“好吧好吧,小鱼哥处处都是优点,郡主眼光还是极好的。” 第三十六章 靠山 秋劲风又找了虞知。 在秋府里,虞知从来都不会找秋劲风或者秋渔,他知道两人都不待见自己,硬是认为自己将秋若若带坏了。 反而每一次虞知都是受到秋劲风的邀请,然后勉为其难地去东院坐坐。 今日在东院的不只有秋劲风,还有公务繁忙的秋渔也在。 “坐。”秋劲风主动开口。虞知疑惑地坐下了。然后又听到秋劲风说道:“你被黎修远打了,你准备怎么做?” 虞知一愣,心想着,“老爷子深居简出,这消息但是来的快,上午才发生的事,下午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见虞知没有说话,秋劲风又说道:“这桩婚事老夫是知道的。当时,定下婚事的时候,双方长辈都在场,所以这件事由不得黎修远那个老油条抵赖。这么些年过去,老夫想李夫子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毕竟你的处境也并不适合提及这桩婚事。如今旧事重提,黎家自然应当允诺。” “黎修远拿走了生辰贴,还有信物。”虞知开口说道。信物指的就是那块玉佩。 秋劲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声音平静而又中气十足地说道:“这些东西到时候会拿回来,不是他的,他拿不走。如今,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李夫子让你留在京都里不仅只是婚约的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你想如何。” 虞知皱眉,他回了一趟问道书院,但是怎么也没能够问出李清如不顾他的性命安危,让他就在京都的缘由。 “姑姑没直言,让我留在京都就好。”虞知老实回答道,“至于和黎家的婚事,我本来并不想纠缠人家,但是黎家待人之道让我有些气愤,不能够就这样算了。听说,陛下将要下旨赐婚东宫太子与黎初晨。我只怕其中会有困难。” “朝堂上的事情由老夫去解决,不能让黎修远说什么便是什么。陛下赐婚的意思也很明朗,朝局纷扰,陛下想为太子拉一把助力。黎家能够成为太子一方,我秋家不比黎家差。” 秋劲风说道。 虞知听闻,他已经了解了秋劲风的意思。秋家将会帮他去讨回一个公道,即便要干涉皇家亲事也在所不惜。虞知不知道这该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又有怎样的风险。而他更不明白的是秋劲风为何要这样帮自己,仅仅只是敬仰自己那位姑姑? “多谢秋太爷。”虞知恭敬行礼。当今朝堂上能够面对黎府而不怵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有秋家靠山还需要担心什么? “秋家成为太子一方,太爷总不至于将若若嫁给太子,想攀一攀皇家的亲戚?”虞知问道。他觉得秋家要介入到储君之争中,必然是要有回报的。 秋劲风看向虞知,浑浊的眸子里似乎有些惊讶虞知会这般问。一旁未发言的秋渔也是眼睛一亮,想着这门亲事也是极好的。 虞知又说道:“女子出嫁,一生大事。总要找一个好归宿,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免得将来成婚之后夜夜同枕却又相看两厌,误了自己。尤其是王公贵族的亲事,多少有些麻烦,势力牵扯,朝堂沉浮。” “所以你觉得若若不应当嫁给太子。”秋渔说道。这门亲事他是举双手双脚都赞成的。如今的储君,将来的陛下。 虞知摇摇头,一想到这些天秋渔使劲地为秋若若挑选夫婿,多少能够猜到秋渔的想法。他越发觉得秋渔真不将女儿的婚事当一回事。 “该不该不是我说的算。若若要是不喜欢,旁人说的再多也无用。”虞知淡淡地说道。虞知自小跟李清如四处寻访名医,见识了许多风土人情,年岁虽小,却也知道了许多。这些年下来虞知反而对于大楚境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那么看重。“说起这些嫁娶之事,我倒是觉得草原上的男欢女爱更加简单些。什么门当户对,喜欢便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哪里来这么多条条框框。” 秋渔不认,声音洪亮,说道:“儿女姻亲,父母之命,历来如此。如果若若嫁了一个声名狼藉之辈,被人耻笑,将来倘若落得穷困潦倒,我这做父亲该是如何自责。” 声名狼藉之辈说的正是虞知。 虞知听了也不以为意,淡淡地说道:“秋家家大业大,穷困潦倒怎么也不和你们沾边。” 秋渔一听,还想再争辩,却是被秋劲风打断,说道:“今后虞知的事情,你多上心,虞知要什么,你就替他办了。” 这话对着一脸惊愕的秋渔所说,只是脸上的惊愕也只是持续了刹那,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他便是应了一声。 虞知一脸茫然地走出东院,隐隐觉得秋劲风不像站在了太子一方,反而成了自己的靠山。不管原因为何,这是一件好事。 …… 黎府之中,一老一少正对坐着。黎初晨手中握着那块凰血白玉,以她的眼光知道这玉佩价值连城,怕是在皇城里也找不出能够与其媲美。 此刻,黎初晨心中百感交集。今日,她才知晓自己身上竟然还有一桩婚事。只是她自小就想成为太子哥哥的夫人,如今这桩婚事她又怎么能允诺呢? “爷爷……”黎初晨说道。 黎修远两鬓泛白,年过花甲,所谓人老成精,他自然知道自家孙女的心事。“这婚事爷爷已经为你摆平相信那小子也不会胆大到和我黎府作对。” 黎初晨闻言心头一喜。 “虞知,区区学子,声名狼藉,怎么能够配得上我黎修远的孙女?爷爷不会让你因为这个人,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黎修远自信地说道。他已经派人打听了虞知的情况。故人已逝,即便知道这桩婚事的人也不会冒着和黎府为敌的风险,将这件事抖落。 黎初晨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上午老黄回来了。问我,今年是否可以让他们回来过年。” 黎修远神情纠结,转而便是果决,冷漠地说道:“这些年,朝廷动荡。你和太子婚事在即,绝不能够让人发现他们。今年……他们还是再城外好。” 黎初晨左右一想,心中有些不忍。“冬季山中寒冷,姐姐身子自小孱弱,怕是冻坏了身子。况且这些年一直没能够让姐姐进城,今年姐姐所愿,倒不如依了姐姐。府中颇大,让姐姐住在后院里,不会暴露他们。” 黎氏族人很多,但也不尽是都在黎府之中。所以除了家仆之外,在黎府中只有黎修远和黎初晨两人而已。 “黎府迎来送往宾客许多,如果被人见了,我黎府丢不起这个人。双腿残疾,黎府有这等女子黎家会成为笑柄,她也会被人嘲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她。”黎修远说道。 黎初晨明白京都里的闲言碎语颇多,公子小姐之间攀比不断,不知道指着某些事便是说长道短,谁都受不了这些,何况是一个形体有缺的女子。 黎初晨叹了一口气。黎家本来有两个女儿,双胞胎。只是十八年前喜讯传来时便是称只有一女诞下,这一瞒就瞒了十数年。黎初晨的那位姐姐也在暗中生活了十八年。 十八年,黎府也曾遍访名医,但是无济于事。于是,黎晚桐一直都住在城外数不尽的大山里。 “若是姐姐进不来,那我多去城外看看姐姐。”黎初晨只好出此下策,毕竟黎修远所说不无道理。黎晚桐的存在几乎是黎家的秘密。 说着,黎初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的清冷女子,她往往都是捧着一卷书,然后安静地看着,偶尔看看远处的风景。 这个让女子都颇为嫉妒的女子。 京都外的大山里,几间竹屋上的雪已经化了。天天都是太阳高照,黎晚桐也在房间里待不住让丫头推着轮椅出来逛逛。 竹屋前有台阶,也有一处斜坡用青石板铺着,这是老黄特意做的,方便黎晚桐和她的轮椅出入。 院子里没有竹林遮盖,阳光也尽情地洒在上面。黎晚桐将手中的书合起,耳边突然传来几声鸟鸣,约摸是放晴后鸟儿出来觅食。 此时已经是半下午,再过些时候太阳就要落山,这片竹林里又会恢复无言的冷寂。 “老黄回来没?”黎晚桐问道。 丫头知道自家小姐想问的是什么,说道:“今日小姐已经问过许多次了。老黄去京都买些蔬菜,怕是要到日暮才能够回来。” 黎晚桐“哦”了一声,然后又说道:“望他能够带回来好消息。” 丫头站在黎晚桐身后,想着今年怕是又要让小姐失望了。她年纪虽小,但是侍女之间的常常有小道消息。丫头听了很多,更加知道黎府里的那位相爷是把面子看的生死一般重要。 “小姐,听说京都里发生了许多趣事。要不我说给你听听?” 黎晚桐只是淡淡地说道:“京都里那些趣事不过是那些公子小姐的胡闹事,但是成了你们的谈资。” 丫头一边给黎晚桐揉着肩膀,一边说道:“小姐啊,你明明只和我大不了几岁,为何总是一副看清世事的模样,你就不好奇么?” 黎晚桐轻笑道:“你说的趣事大概是某家公子在怡红楼里被发妻追打某家小姐又喜欢上了落魄书生,诸如此类,月月都是这么点事。” 第三十七章 出城 虞知从秋劲风那边出来后直接去了西城门。他心里除了那桩婚事之后,还装着更重要的一件事。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正挂在城墙上,即将落在,再过不了多久京都四处的城门都会关闭,家家户户都会升起炊烟袅袅。 虞知想着老黄还在京都里。他拿不准主意,抱着赌一赌的心态来到西城门。上次他就是被老黄扔在西城门的门口,要是老黄进出大概也会通过西城门。 碰巧的是今日值守的将士是王大福,虞知侥幸认识个人,然后得了一把椅子在西城门下坐着,见着车马来往便是喊人上去搜查一番,几次下来让王大福以为这是在办什么大案。 “大人这快要闭门了,你还在这儿等着?”王大福问道。他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上次见秋若若都对他言听计从,王大福推断这少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物。因此,态度也极为恭谨。 虞知伸长脖子向远处张望着,嘴里嘀咕道:“难不成真给跑了?”在黎府之中看见老黄的身影,这让虞知又想起了大山里的那位小姐。 不知为何,虞知没见过对方,心中却更是想再见一见那位小姐。 “你管你自己的便好,我再坐坐。”虞知淡淡地说道。他不知该怎么和王大福来描述这件事。 王大福只能够退到一旁,这些个公子的脾气总是有些奇怪,在王大福眼中,虞知算是正常的了。 突然之间,虞知见到了一架熟悉的马车。“快快,给我拦下它。” 听到虞知的声音,王大福立刻指挥守城士兵将马车拦下。心想着,这就是要抓的人? 虞知走上前,三步一晃的模样装成了京都里地官二代纨绔子弟,从士兵身后走出,恶狠狠地说道:“老黄,好久不见啊。嘿嘿。” 老黄见了虞知,手中缰绳一松,心想是故人。可是,最后一声嘿嘿让老黄心感不妙。 “原来是你小子,你拦我作甚?”老黄骂道。 虞知挥挥手,遣散士兵,自顾自地爬上老黄的马车说道:“上次小姐救我一命,我一直想着报答小姐。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遇见你。缘分呐缘分。” 老黄平日里看着很猥琐,如今看向虞知的目光之中充满了鄙夷,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小子在这里等了有一下午吧。就是为了等我这老头子?” “嘻嘻嘻。”虞知笑了笑,也不回答。他从老黄手里拿过缰绳,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在马车上坐的更加舒服些。“走,带我见你家小姐。” 老黄扫视着前方的十数个守城士兵,还有一披盔戴甲的将士站在虞知身侧,心想今天要是不答应这小子怕是走不了了。 虞知伸出一只手搭在老黄的肩头,眼神中透着尽在掌握的意味。 “出了城门,西南十里的无名山。”老黄像是认输一般说道。 虞知则是对着王大福说道:“劳烦替我跟若若说一声,我去城外有些事。完事以后就会回来,让她别担心。” 说完,虞知驾着马车朝着落日的余晖奔向城外无数的大山之中。 出京都之外的道路十分宽阔,其中数余里因为常有车马行走,崎岖的道路也被压平,较为平坦。再过些路程,到了荒无人烟的郊外便是泥沼遍布的地界了。 此时,日落月升,夜空之中点缀’颗繁星,皓月照射的月光不用再多的灯火照亮道路。渐行渐远,郊外的那些密林之中传来了一些动物的叫喊声,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树叶之间的摩挲,还是走兽细碎的脚步声。 城里灯火繁华,城外深夜如墨,一刹那虞知觉得城里城外便是如同两个世界。 “快些快些,你慢吞吞的什么时候能到?”老黄倒着酒葫芦里的酒,借着月光能看到发红的两颊。 说着老黄就要从虞知手里抢过缰绳,虞知怎敢放手,紧紧地握着。他知道老黄驾车的惊险程度,如今酒醉之后怕的就是两人与马车一起车毁人亡。 “慢些慢些,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虞知喊道。他是一个很有危机意识的人。 两边的景物在飞快地后退,车速已然不慢,但是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见到那片熟悉的竹林。 老黄喝完酒葫芦里的最后一滴酒水,嘴里嘟囔着:“咋就喝完了。”醉醺醺的状态让虞知更加不敢将缰绳放在老黄手中。 老黄扭头看着一旁认真驾车的虞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又泛黄的牙齿。不怀好意的笑容让虞知心底发毛。 “小子,你想打我家小姐主意?”老黄笑呵呵地问道。 虞知心里没谱,不知该怎么作答,则是说道:“自然不是。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就变成了想打人家主意的登徒浪子?说不得小姐正是因为面容有缺才不敢见人。只是你们救我一命,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老黄笑骂道:“我家小姐仙子般的美貌,你这么说话可不要后悔。” “后悔,我怎么会后悔?”虞知分神回答道。“话说,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老黄又是一笑,仿佛诡计得逞一般,朝着虞知一脚踹出,便见到一道身影朝着还未融化的雪地里飞去。 “我靠,这个老家伙。”虞知飞在空中,还未落地时,满腹的脏话就已经喷薄而出。 虞知眸子里是马车飞快离去的影子,耳旁是老黄得意的笑声。 砰! 松软的雪层为虞知提供了缓冲,但是依旧还让虞知后背生疼。很快融化的雪水透过单薄的衣服渗入虞知的后背,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虞知全身。 “老无赖,真是个老无赖。”虞知嘴里反复地骂着。他起身,拍掉了身上的一些积雪,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京都外是十分辽阔平坦的,一眼就能够望见数里外的景色,只要有个人在行走也能够分辨出来。但是,虞知被丢下的位置是在山脚下,他的眼前就是无数连一片的大山,还有一条狭小的道路从里头蜿蜒而来。 “我早该想到这老东西上次将我打晕扔在城门口,定是不想让我找到路,今日又怎么会乖乖带我回去呢?失策失策!”虞知懊恼不已。 虞知转头遥望着京都城里的灯火,从这边走回去也需要一两个时辰。他叹了口气扭头沿着车辙走进大山之中。 老黄甩下虞知后,挥着黑色的马鞭驾着马车钻入山林里头,眯缝着双眼,迷迷糊糊的模样让人看着便生出担忧。 “嘿嘿,毛头小伙子还想和我斗。可惜咯。”老黄嘴里哼着京都里那些出名的歌谣,疾驰在糟糕的山路里头。幽深的山林里似乎只存在一人一马两个活物。 竹林深处,丫头气鼓鼓地责骂着老黄。这已经到了中年的小老头像是喝醉了一般,愣愣地听着,不再狡辩。 一间竹屋里头点着蜡烛,烛火映着一个苗条女子的身影。黎晚桐从窗口望去,恰好可以看见了小丫头责骂老仆人的场景。她并没有阻止,一老一少让一到晚上就冰寒冷寂的竹林之中多了一些温暖和热闹。 许久许久,丫头最终累了,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下次再敢喝酒误事,我再替小姐罚你。” 黎晚桐听着丫头渐近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消气了?” 丫头摇头,双手搭在黎晚桐的肩头,揉捏了几下之后,开始整理黎晚桐的秀发。“小姐,这老黄明明是贪酒,才误了时辰。现在却是给自己找好借口,实在是可恶。” 黎晚桐放下书卷,望着镜子里的一脸不爽快的丫头,笑道:“他今日又是找了什么借口,让你这般气恼?” 平日里老黄做事马虎,偶尔误了时辰总是逃不过丫头的责骂,而今日老黄似乎找的借口更让丫头懊恼。 “老黄满身酒气,分明是喝了许多酒,而且他的酒葫芦也空了,却说是在城门口遇见了虞知。他好不容易将人甩了,这才回来迟了。小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黎晚桐朝着醉倒在院子里的老黄望去,心里想着是虞知那人的面貌,还有前些日子日日来叨扰的声音。“或许真当是那……虞知。” 黎晚桐刚说起这话便后悔了,生怕丫头以为自己太过注重这少年。其实,只是黎晚桐有些做贼心虚罢了。 丫头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接着说道:“小姐,你可真傻。我一看虞知那家伙就知道他是个滑头的人。明明伤势已经痊愈,却想着赖着不走。这等人又怎么会在城门口守株待兔,等着老黄呢?这概率也太小了。我想定是老黄用烂了之前的托词,今日重新想了一个。可惜,遇上了聪明伶俐的我。” 黎晚桐轻轻一笑,清冷的面容如雪莲一样绽放。“还是你聪明些。老黄万般变化也逃不出你的法眼。” “当然当然。”丫头颇为得意,笑着说道,“否则,我又怎么能够看出虞知这个小滑头呢?” 黎晚桐又是一笑,“你将老黄扶进屋里,这里的晚上要将他冻坏。” 夜晚的竹林里的确冷。黎晚桐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够入睡。平时,她早已经进入梦乡。可是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丫头口中那个守株待兔的少年。 “他是不是真的在城门口等着?” 第三十八章 潜入 白日暖阳高悬,夜里清辉洒路。 虞知哆嗦了一晚上,骂了一晚上,走了一晚上。哆嗦是因为冷,骂人是因为老黄,走路也是因为老黄。 “这个老东西!”虞知恶狠狠地淬了一口唾沫,然后继续弯下腰寻找地上的车辙的痕迹。幸好幸好,月光够亮,云朵够少,再加上化雪之后的路面更加容易留下车辙的痕迹。 嗷呜! 一声狼嚎声吓到了虞知,这荒郊野岭的要是被狼吞吃了可就得不偿失。 虞知加快了步伐。车辙的痕迹不难寻,老黄没想到虞知有这毅力,也就没有留心留下的痕迹。否则,以老黄的技术,虞知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这一次要仔细极好了路线,下次来时定要自己骑一匹快马,不能够再遭这份罪过。”虞知心想着。自从入了京都之后,虞知细细数来自己遭的罪已经足够抵上十八年来的种种,就是在问道书院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有眼前这般困苦。 常常都是说本命年倒霉,明明没有到本命年,虞知已经觉得今年最后的日子里并不好过。或许命途多舛的他过不了这个新年。 白离已经视虞知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有机会白离绝对会除之而后快。黎府的那位老相爷也是一个不好惹的角色,而虞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恰恰是逆了那位相爷的意思,这又是一大敌。最最重要的是那个还没有踪影的幕后黑手,将虞知扔出京都,连秋劲风都不敢吐露风声,这等人又该是谁?越是神秘,越是恐怖。 夜深人静时,这些思绪不由自主地涌向虞知的脑海。虞知对此也感觉头疼,不过转念一想秋劲风已经承诺作为自己的靠山,虽不知为何,总归是好的。还有李浩渺这位剑道宗师潜伏在京都里保护着自己的安危。能够让李浩渺打破誓言,潜入京都,这事必然让李浩渺下了很大的决心。虽然众所周知李浩渺的誓言不值一壶酒钱。 这样想着,虞知又觉得安心许多,再等着寻一门好亲事,岂不快哉? 美好的愿景往往都是不现实的。 夜路独行要让自己的思维活跃些才不会睡着。虞知一边走,一边想,还一边哈哈哈地笑着,着实像极了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傻子。 ...... 荒野郊外除了那些走兽猎食的动静,就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当时今夜的京都也不是那么平静。不不不,此刻还是平静的,再过些时候就不会这样了。 黎修远很早就睡下了,盖着雪绒制成的被子进入了梦乡。黎府看着简陋,但是吃穿用度并没有亏待自己。单单黎修远身上这一层厚厚的雪绒被就值得上良田万顷。 床头睡着黎修远,床尾睡着两个年轻的丫头,被子底下为黎修远暖着脚。权臣的生活再如何奢侈也是应该的,却是忘了路有冻死骨。 黑暗的房间之中只透出一缕缕亮光,照不到床沿。此刻,房间之中多出了一人,不知何时进来,也未见房门有打开的声响,就是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得很突兀。那人站在床前,一袭白衣,手中握着一把剑久久没有出手,显然不是刺客。 黎府的护卫不多,却没有什么修为强悍之辈,想着这位相爷位高权重无人冒犯,所以护卫的功夫粗浅了些,所以被人这么容易潜入。 白天叶清欢想要找上门,被虞知和秋若若共同拦下。大白天去黎府门前挑衅不是送死是什么?到时候顺天府的那些捕快可就顺理成章地捉拿入狱了。 趁着虞知不在,秋若若入睡,叶清欢偷偷跑出了秋府。以五品破甲的实力避过巡城的士兵很简单,而他更想到潜入黎府比躲避巡城士兵还要简单。 叶清欢是一个简单的人。简单的人一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所以他报复的方法也不像虞知那么阴损。他叫醒了黎修远,在对方将醒未醒之际,又一拳打晕了他。 力道控制的极好,让黎修远这些天天天都要昏昏沉沉。 做完这一切,叶清欢飘飘然离去。老人家总不是和年轻人那样扛揍,要是像虞知那样的手段落在黎修远身上,大楚皇朝就要换个相爷了。 没有人发现这一切,叶清欢飘飘然离去,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门外正有一人看着叶清欢的所作所为。 黑暗中的人没有出手阻止叶清欢离去,摸着下巴嘴角轻轻扬起,心中似乎有了另一番主意。他从黑暗中走出缕缕月光照耀在他干净的脸庞上,此人正是李浩渺。 借怡红楼藏身其中,但是李浩渺整日在柳如霜处也是烦闷,即便天生神武,也吃不消日日淫糜之事。白天,李浩渺在街上闲逛,便是见到了失魂落魄的虞知。 这消息不难打听。虽不能够知道前因后果,但李浩渺也不觉得前因有多么重要,后果便是虞知被揍了。 婶婶可以忍,叔叔不能够忍。 无关生死,事关面子。李浩渺仿佛听到了远在问道书院的李清如的嘲讽。都说读书人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诚然,李浩渺最怕的就是李清如如渊的知识,似剑的口舌。 于是,便有了李浩渺深夜潜入黎府的一幕。 皇城皆可入,何况区区丞相府邸。 李浩渺见叶清欢消失在黎府院墙之外,然后推门而入。声音之大丝毫不怕将黎修远吵醒。随着寒风入屋的一丝寒意,惊醒了两个捂脚暖身的丫鬟,却是没有惊醒黎修远,大概是叶清欢那一掌有些重。 李浩渺一步踏出,瞬间打晕了两个丫鬟。只见他伸手落在黎修远的胸口,像是什么都没做一般,看着黎修远悠悠转醒。 黎修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昏沉,眼皮像是被缝合一样难以睁开。凭着直觉,黎修远知道有人在他身边,开口说道:“你是谁,来我相府所为何事?” 黎修远常年身居高位,即便是现在被人掌控之时,言辞之中依旧中气十足,透露着绝不妥协的意味。 李浩渺收回了放在黎修远胸膛的手,刚才只是为了让黎修远苏醒而已。辛辛苦苦翻完院墙总要和主人家说上几句话,这样一想李浩渺觉得叶清欢这小伙子很没有礼貌。 “黎相爷果真是身居高位久了,养成了一副临危不乱的脾气。”李浩渺打趣道。 黎修远想要试着动一动手脚,却发现他的四肢不由他掌控。被人禁锢是一件很没有安全感的事情,这种体会黎修远只在很多年前被政敌绑架的时候感受到过。 如今,他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着京都之中无人敢到黎府捣乱,放下了警惕之后便是这样的下场。 “你若是求财,我便给你。求权,我大可给你安排上一官半职。以你的实力,在宫中担任四品带刀侍卫毫无问题。”黎修远脑子转的很快,毕竟一朝丞相,淡定自若不说,更是想着将眼前之人招安。 李浩渺有些佩服这位老相爷,不过只是佩服而已。“白天你打了一人,偏偏是我要护着的那人。年轻人受些教训也好,不过想来想去,作为他的长辈总要来跟你讨一些利息。” 说着,李浩渺在黎修远周身四处点了几下。“我封住了你一些穴道,三日之后就会自动解除。所以这些日子你要受一些苦。” 黎修远并没有感受到其他异样,淡定说道:“白天那个少年来诓骗婚事,我饶他一命,没想到还得罪了阁下?” 李浩渺找了把椅子坐下,他算是知道那桩婚事竟是和黎府有关。 “婚事真假,你比我清楚。”李浩渺说道。“而且,十八年前的事情,你也比清楚。” 最后一字一顿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敲击着黎修远的心脏。 十八年前的事情,他当然清楚。也正是因为十八年前的那件事,他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权力。 “你是谁!” 黎修远再一次问道,声音阴鸷。这一次不是像之前因为些许慌乱而问出口,这一次黎修远真的想知道身旁这人到底是谁。 只是房间之中已经没有了李浩渺的身影。 翻墙而出,李浩渺觉得今日自己做了一件大事。他是谁,他是李浩渺,当今唯二的剑道宗师,况且另一位比他成名早,却不见得比他强。未成为宗师战力之前,他便是敢去皇城里走一遭,区区相府是大事,也只是小事。 李浩渺这一行知道自己可能会暴露,但是他还是去了。害怕李清如责骂都是些屁话的借口,只要他想护着便是谁也不能够动了虞知。 被人欺负多了,总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挨打挨得多了,是条狗也会上来咬下一块肉。 “你回来了?” 宽阔的街道上,有一道身影拦住了李浩渺的去路。那人身材修长,穿着紧身黑衣,戴着黑色斗笠,即便是双手五指都被黑布缠着,如同来自黑暗之中的幽灵。如若不是接着一些月光,根本不会看见阴暗处竟还是有这人。 他的语气并不惊奇,仿佛早早料到一般。毕竟李浩渺不守信用,天下皆知。 李浩渺见着对方,十分开心,走上前去就想搂着对方的肩膀,却是对方躲开。两人就这样互相背对着,只有一臂的距离。 李浩渺也不以为意,回答道:“家姐有命,莫敢不从。” 第三十九章 你好 “既然回来了,安生待着,莫要惹出什么乱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语气也极为冰冷如同雪峰上的万丈寒冰。 见对方正色,李浩渺也不再开玩笑,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我回来了,你们也安生待着,莫要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近乎一模一样的话语,完完全全还给了对方。 对方依旧很平静,但也只是外表平静。他能够感觉到李浩渺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越他,若是他生出什么杀心,必然会先一步被李浩渺的剑格杀在此。 这般融入天地之间的意境,他只感受到过两次。那一次是在悬空寺,有着佛陀转世之称的玄嵩大师身上感受到如山岳一般只能够仰视,不可逾越的感觉。 第二次便是现在。 李浩渺继续朝着自己的道路走去,如今被人知晓了行踪,他也不再隐藏,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只是这些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又能够如何? “想图个清净,希望你们别找我麻烦。” 若有似无的一道清风吹过,瞬间划破了那人的黑色斗笠。 李浩渺的警告简单又直接,而且略显粗暴。语言是有力量,但是和刚才的一幕相比,多少显得苍白无力。 那人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位睥睨天下的主子曾说过若是你不知道对手的实力,最好老实一些,不要学着书生那样用嘴巴讲道理,这时候的道理都在拳头上。 即便是嘴上的道理胜过了又如何?真到了那时恐怕性命已经落在了拳头上的道理。 暴露在月光下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恐惧的情感。 街道上,没了李浩渺的身影,也没有了那黑衣人的身影,只留下被清风撕裂的两半斗笠。 …… 天亮了,在黎明之时,大地迎来了晨曦也迎来了许多天没见的飞雪。 虞知躲在被窝里,裹着厚厚的被褥,依旧浑身瑟瑟发抖。这是十多年了虞知第一次觉得活生生要被冻死。 昨夜,他照着车辙印,一步步朝着山林走来。夜风凄冷,午夜孤寒,总让人觉得人间不值得。虞知看着谩骂老黄泄愤,直到天际将明,他也终于看见了车辙印的尽头。 丫头晨起,发现了这位躲在马车里头蜷缩着身子的少年,先是一惊,然后赶忙将他扶进屋子里,生起火炉子给这“奄奄一息”的少年取暖。 “昨晚,你走了一夜?”老黄试探地问道。他想着一脚将虞知踹下马车的地方到这里至少也需要一夜的时间。 虞知瞥了一眼老黄,说道:“老家伙你真是够狠心的。” 老黄挠头,害人家走了一夜,现在挨骂也不为过。当时,他以为虞知会朝着京都的方向原路返回,没想到这少年这么果决,硬生生地找来了。 说完,虞知卷着被子,一头倒在床上。这一夜他真的累极了。双眼布满血丝,面色苍白,饥肠辘辘的身子在飞雪中一吹就像是要倒下的模样。 “他竟是找来了?”黎晚桐心中有些惊讶。听了老黄的讲述之后,丫头知道了昨晚错怪了老黄,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一般,牢牢扣老黄满身的酒气。 黎晚桐的目光穿过窗子,落在了正对面的那个竹屋上。他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相府的敌人别有所图,还是…… 黎晚桐想了很多,让人知晓了她的这番想法定是会觉得她太小心谨慎了些。她打断了丫头和老黄的争辩,开口说道:“老黄,他指挥守城的士兵将你拦下,可见在京都内有些权势。这样的人好查,你去查查他的身份。” 老黄说道:“小姐是怀疑……”他想说的正是黎晚桐所想。“若是相府的敌人……” 黎晚桐目光没有离开对面的竹屋,开口说道:“你先去查清,不论好坏给我个结果。” 这是黎晚桐第一次遇见陌生人,还是一个执着的陌生人。既然如此,对方的身份就很重要。 “对了……爷爷怎么说。”黎晚桐似乎很难开口。同是黎家血脉,她和黎初晨的待遇却截然不同,黎初晨穿梭在宫城皇园之内,与京都里那些名声显赫的才子少年相交,而她只能够守着几间竹屋,对着空山积雪。 她不羡慕这些,只是想在佳节之时有个团圆的日子。 老黄神色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不想伤了黎晚桐的心,但府里的话就是很清冷地回绝了。他想润色一番,让那几句简短的话更有温度一些。不过,他只是一个粗人。 “相爷说……相爷说……”老黄嘀咕了两声,愣是被黎晚桐打断。黎晚桐见老黄这么不干脆,显然已经知晓了对方的想法。 “好了,不必说了。”黎晚桐寒着脸,她向来都是心如止水,这也是唯一一次脸色难看。 老黄和丫头一起退出去了。老黄去京都里,丫头回去照看虞知,毕竟那人冻了一夜,活是活下来,也不知会落下什么病根。 丫头将虞知往常人的体质去想,却想不到虞知的体热之症保住了他一命。 午时左右,虞知醒了,眼睛一睁一闭就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仔细一想,才想起来了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里。 “该死的老黄。”虞知又骂了一句。他起身走到屋外,见着对面的屋子大开,脸色一喜。 虞知朝着那屋子走了几步,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般进去有些唐突。随性的他第一次觉得见一个女子会感觉到不好意思。 “毕竟不是秋秋,就连见个面也觉得尴尬。”虞知苦笑着。踌躇几番,思来想去几次,虞知走上竹屋前的台阶,他的脚步很轻,轻的有一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咚咚咚。 虞知没有进屋去,甚至也没有探头朝着屋里张望。他像以前一样,在门上敲了三声,喊了一声“小姐”,然后静等着屋里头的人回应。 此时的黎晚桐正坐在书桌前,本应是手中稳稳提着的毛笔被虞知的声音惊扰,慌乱地在白纸上停顿了下来。 因为屋外飘着几日未见的白雪,也因为虞知的到来,黎晚桐没有出门,不想让外人见了体貌。 可是,正当下屋外的少年已经叩响了竹门,下一刻可能就会踏进屋子里,见到坐在轮椅上的她。 “糊涂的丫头。”黎晚桐气恼着丫头的大意,外人来了竟不知替自己将门关上,也气恼自己的疏忽,竟是没想到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烦人。 “要不装作没人?” “不行不行,无人应答,他定是会进来的。” “还是应一声好了。” 少女天人交战之际,虞知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还是熟悉的那两个字眼——小姐,只是语气更重了。 顾不得倒在纸上的毛笔,慌忙应答:“何事?”见着竹门轻轻摇动,黎晚桐以为对方就要踏进屋子,急忙补充道:“你莫要进来,我不想见外人。” 虞知闻言,只好尴尬地站在外面,心想着真是一个怪人。 一时间,隔着竹门的两人沉默了。事实是两人之间也未曾有太多的交谈。 初出茅庐的少年嘴上嚷着京都怡红楼的风流一夜,真当见着少女却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知四书五经的少女出口便能成章,真是人在眼前的时候,也不知该用书中那些桥段让两人度过尴尬的片刻时间。 噗呲。 两人同时笑了。像花开遇春风那样不约而同,也想夏雨将至那般突然。 “小姐……” “嗯。” “我想见见你。” 对方沉默了。 虞知也沉默了,因为黎晚桐的沉默,所以让虞知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人家已经说了不见外人。怎么还这么唐突。 虞知双手互相揉搓着,窸窣窸窣的声响在他的心里响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紧张,对面还是一个未曾蒙面的女子。 黎晚桐双手抓着双腿上的绒毯,紧紧地抓着,白色的绒袍上皱起许多纹路。她还是在意自己残疾的双腿。 黎晚桐也想见见虞知,在他不是昏迷的时候。她没有朋友,一定要说有的话,丫头算一个,老黄也算一个。在这芳华年纪,仅仅两个朋友是不够的。情窦初开,需要的是异性的少年。 “进来吧。”黎晚桐说道。声音还是那样好听。 虞知走进竹屋内,屋子不大,他转头就看见了黎晚桐,然后一眼便边陷了进去。唇红齿白,好看的脸蛋上挂着清泉似的眸子初看温柔,再看让人不舍挪开目光,鼻子不算太挺拔,恰恰好的样子。乌黑的长发简单地被一条红色丝带束着,垂落至腰间,像是特意衬出白色衣袍的素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仙气,如天上下凡的谪仙子。 身上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唯一有些缺憾的有些虚弱的过白肤色。 虞知便是这样望着黎晚桐,呆呆地望着,像是看见了变化颇大的故人一般。他不实在不知该如何言语,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地如此之快。 黎晚桐同样紧张,她看着虞知,觉得这个少年好生有趣。未见面时日日叨扰,见了面却又是相顾无言,呆呆的模样和之前相比宛若两人。 “你……你好!” 第四十章 入室 虞知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也终于明白古来如此多的帝王沉迷美色的缘由。 美色,的确是个好东西。 书桌之后的女子静静地坐着,桌上放着古卷,也放着许多文房四宝,皆是整齐干净,唯有女子身前不合时宜地倒着一枝毛笔,笔尖的墨水在白纸上肆意蔓延。 虞知想努力地挪开目光,但是心动的感觉让他又不舍得挪开。如他之前毫无来由的猜想,这竹屋里头有一人值得昨夜的星夜寻路。 黎晚桐也打量着这个俊俏面容之中透露着丝丝懒意的少年,剑眉星眸,是一个极俊俏的人儿。在紧张对方是否在意自己双腿残疾之余,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看完之后,心中的羞赧就在全身蔓延,脸上泛起红晕,然后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根后头。羞意盖过了那份紧张和担忧。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少女,初次体会小鹿乱撞的感觉。 竹屋里很安静,安静地像是无人在此一般。但分明又能够听见两颗跳动的心。 虞知看着,努力使自己的目光变得柔和一些,想着留下一个好印象。黎晚桐低下头,经不起被少年这样打量,随后又抬头同样看着少年。 她平时读书,读的不仅是圣贤书,还读了许多小说古文。对眼下情景,毫无经验的她只好按着小说上的那些男女初次相遇的桥段照搬。 “你好。”虞知再次喊了一声。僵硬的手脚才动了动走近了书桌。 黎晚桐红着脸回了一声,“你好!” 丫头在见到床上已经没有人,心想不妙。果真,当她跑到黎晚桐的屋子时,见到了两人互相看着尴尬而又微妙的场景。 “你怎……你怎么进来了。” 丫头慌忙拉着虞知,想要走出屋子。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何事,但小姐是不想见外人的。 随着丫头出现,两人相顾无言的尴尬也被打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被丫头推出门外的虞知伸长脖子最后再看了黎晚桐一眼,他是极不情愿走出去的。不知道下一次这小姐还愿不愿意让他进门。 “哎哎哎,是小姐让我进门的。丫头,你别推我。”虞知说道,但身子却被丫头拎了出去。 虞知听着关门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怎样也不肯挪动半步。他望着正午阳光下的飞雪,他满意地笑了,脸上堆起一些欢喜的神色,呵呵呵地笑着。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屋里的少女带回去让姑姑见见。 丫头端着午饭来来回回地进出,却每一次都将竹门紧紧闭合,再也不给虞知多看一眼的机会。 虞知也静心等着,等到饿了,便自己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夹了一些青菜,又坐回到黎晚桐的门口。 “小姐,你看那个虞知,他就是一个无赖。堵在门口是什么意思?下一步该是直接推门而入了吧。”丫头抱怨道。 黎晚收拾好书桌,自己转动轮椅到了餐桌前。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她听着丫头的话,脑海中浮现出虞知的容貌,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说道:“他想进,就让他进来就好啦。” 说实在的,竹屋的隔音并不好,屋外虽有风雪声,怎么也防不了隔墙有耳的有心人。吱呀,虞知推门而入,他手中捧着一碗米饭,米饭上头还有一些青菜,再加上一夜奔波不曾打理的疲惫模样,倒是像个专门来蹭菜蹭饭的叫花子。 “你.....”丫头觉得虞知的胆子大了,自家小姐的态度也变了。前些日子,小姐怎么也是不肯开门见面的,怎么刚才短短片刻的功夫,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跨越。 虞知眼中根本留不下丫头的身影,见着黎晚桐,眸子里就只有这女子了。 “坐。” 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了。 想着短短时间,两人已经见了两面,虞知心中没来由的高兴。这种毫无由头的心情总是让人更加兴奋一些,比平常的开心更开心。 第二次见面,虞知没有呆呆的模样,也没有僵住的手脚,就像是见到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满腔的言语该细细梳理之后才能够娓娓道来。 第二次见面,黎晚桐似乎忘记了自己残废的双腿,眼中是那个少年的模样,多是好奇,又有些羞涩,才想着接下来少年会用什么话来开始两人之间的交流,总不该还是那句说了两次的——————你好! ......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第一次相见的两人能够相谈甚欢,若是红颜,这大概离一见钟情也差不了多少。 短短片刻之间,两人的处境也会互相调换,这叫做风水轮流转。 古来诗词多深意,毕竟一一都能够应验。 丫头在屋外的台阶上做了一下午,直到天色将暗,直到老黄驾着马车匆匆回来。而虞知则是成了黎晚桐的“入幕之宾”。门是开着的,不时传来屋内欢声笑语。 丫头也没有想到虞知竟是能够将冰霜雪莲似的小姐逗得如此开心。她也想学一些,可是仔细一听,却是她才给黎晚桐讲过的那些京都里的趣事。 于是,这些欢声笑语在她耳中变得嘈杂,虞知在她眼中变得更加可恨。 虞知望着笑颜如花的黎晚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他不知道这是叫做什么,但应该是一种很美好的事物。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虞知总是一句接一句地讲述着京都里还有问道书院里的那些趣事。少年求学的时光比起独居山林老仆作伴的岁月多许多欢乐。顷刻间,黎晚桐也仿佛置身在繁华的京都和欢闹的书院。她喜欢安静的书卷气息,也喜欢人来人往的热闹烟火。 黎晚桐笑着笑着便停了,她颇为羡慕这个少年的生活,想尝尝他口中的桃花酿,也想看看从天道山上往下看去无尽的银装世界。但是,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小姐为何哀伤?”虞知问道。他说的都是些有趣的事,一些美好的事。黎晚桐突然的怅然若失让虞知不知所措,他细细回想到底哪里说错了话。久居在山林之中,定是喜欢外面的世界,这一点虞知从黎晚桐的笑声中就可以知晓。 难不成是触景生情?不对,我话里话外也不见得让人身临其境。 黎晚桐细微的感情变化让虞知捕捉到了。此时的黎晚桐没有初见时的生分,说道:“我羡慕公子的生活。”这是黎晚桐第一次对虞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之前都是虞知在讲,黎晚桐嗯嗯啊啊的应着笑着。 虞知撇撇嘴,神情不变,心里想着问道书院里的种种骂名,还有京都里如雷贯耳的名声,他不由得点点头,说道:“的确,一般人的人生也不会有我这样的体验。” 黎晚桐见着虞知沾沾自喜的模样,轻轻一笑,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儿。 “下次我来时给你带些桃花酿可好?”虞知说道。 黎晚桐努力地点点头,她没有尝过酒的滋味,越听着虞知的描述,口中不由得分泌出一些唾液。“好,让尝尝一醉解千愁的滋味。” 虞知坐在黎晚桐的对面,听着好听的声音,说道:“你可不能够醉了。姑姑说酒醉的女孩子会遇到危险。”这是虞知第一次带着秋若若喝酒,然后被李清如知晓后,李清如对于当时刚刚进入问道书院的秋若若说的。 至于虞知,李清如可不会和他废话这么多。 “尤其是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为何?”黎晚桐红着脸问道。刚刚问完,黎晚桐脸上的红晕则是红到了耳根。她没有虞知四处游历的那些见闻,但是她读过很多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那些貌美女子酒醉之后的羞人桥段。 虞知也不再戏弄黎晚桐,他搬着椅子坐到了黎晚桐的身侧,也不管对方是否介意,他只想和对方更近一些。 好闻的香味钻进了虞知的鼻子里,虞知知道那不是脂粉的香气,深深呼吸一次才心满意足。 “桃花酿不会醉。酒不醉人人自醉。”虞知凑近说道。 黎晚桐轻笑,回应道:“色不迷人人自迷。” “所以是小姐让我迷了。”虞知说道。他不再想黎府的婚事,那本就是要退掉的。既然黎晚桐在眼前,他便认定了是她。 对于这个花费几息时间的决定,李清如会说他草率,李浩渺会说他至情至性。 黎晚桐想着为何少年现在说话都是一些轻薄的言语。她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将目光转向屋外的风雪上,心中期盼这丫头的解救。 虞知心里想到了婚事,头疼万分。他必须先将黎府婚事说清道明,为他没见过的面的父母洗白了罪名才会再说一说谈婚论嫁的事。不曾想,虞知已经有了结婚生子的念头,而黎府那桩婚事却成了拦路虎。 那块凰血白玉应当是给眼前的这位小姐,而不是黎修远这个老匹夫。 他看看羞涩的黎晚桐,说道:“小姐,我今日就要回京都。等我......” 黎晚桐知道虞知“等我”二字之后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对于他急冲冲离开心中有些不悦。而在虞知离开时,黎晚桐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虞知的目光在自己的双腿上停留了片刻。 第四十一章 我很怕死 “老黄呢?”黎晚桐朝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问道。她的声音不大,不知道外头正在因虞知离开而高兴的丫头听不听得见。 黎晚桐又喊了一声,情绪之中有些落寞,他想着是否因为自己的双腿让少年转而变了态度,匆匆离开。她脑海中再次回忆了一番刚才虞知的眼神。 丫头听见了喊声,刚刚回来的老黄也听见了。 两人同时走了进来,见到黎晚桐平静地坐着。常年服侍黎晚桐的两人知道,如今的小姐只是装作平静。 老黄扭头看了看屋外,他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虞知。虞知神色匆匆,走得很快,连自己的招呼都没搭理,显然是心中藏着事情。老黄又看了看黎晚桐紧握着裙摆的双手。他孤身一人至今,历经了半世间的事情,醉眼昏花,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这两人必定是见过了。其中过程不得而知。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是何人?”黎晚桐问道。现在她的思绪杂乱,十八年来很多次都有这种思绪杂乱的时候,如今对于匆匆离开的虞知又是不一样的杂乱。 老黄混迹了半个京都城,虞知的事情似乎也不需明察暗访,简单地找个茶楼酒馆,随意一坐就能够听见邻桌谈论的声音。他又花了一些银两从日日走街串巷的叫花头子那边打听。不费吹灰之力,虞知的情报便是面面俱到。 “虞知......他似乎在京都做了不少事情。”黎晚桐说道。她想不到的是京都里的那些趣事始作俑者竟是虞知。 黎晚桐想着刚才虞知也未曾提及问道书院之耻的名声,心中竟是有些气恼。一听,这不是一个好名声。 “相府里的护卫说,昨天虞知和秋家小姐秋若若一同求见相爷。几人不知谈了什么,然后虞知被殴打了一顿,赶出相府。”老黄又说道。 丫头本就是见虞知和小姐亲近不爽。这个时候丫头更是附和道:“小姐,那家伙被相爷教训,定不是一个好人。咱们还是不要被他骗了,莫要和他来往。” 老黄仔细一想,也开口说道:“那天夜里我们捡到他的时候伤痕累累。据说秋家的那些小姐为此大动干戈,日日跑去赵王府。老黄我想来想去,觉得这小子身份还有诸多疑惑。他在京都里牵涉了许多关系,并不是一个简单从问道书院下山的学生。” 屋外飞雪漫天,屋内久久沉默。 “老黄,你再去找个住所。” ...... 虞知走的很急,他的心更加急,也不管飞雪茫茫便是朝着京都走去。他似乎忘了其中道路他昨夜已经花了一夜时间。 中午的青菜白饭让虞知只吃了个半饱,路上走到一半就觉得累了。幸好白天前往京都的车马颇多,他花了些银子搭上了一趟顺风车,心中也感慨着有钱走遍天下,古人诚不欺我。 一路上,他也在想在如何对付黎府里头的那个老狐狸,早早将好事变坏事的事情了结。 说起黎府,虞知突然想到老黄为何出现在黎府,难道那位小姐和黎府有什么关系?若真是这样好好的关系可不能够弄砸了,到时候做不成亲家。 思绪纷飞,虞知已经忘记了当初死活不肯下山,只记得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和黎晚桐闲聊,却忘记问对方的名字。 一入红尘深似海。 西城门口,王大福一直等着。昨日晚间,他去秋府将虞知的口信告诉秋若若,心中想着多与上司家接触接触总归是没错的。他的俸禄已经好些年没有变动了,家中添丁,还有诸多要操办的事宜。王大福要抓着这次机会。 可是,事情的发展不如王大福所想,平日里温柔可爱的若若小姐一反常态地蛮不讲理。 “你去将他给我找回来。要不是找不回来,这辈子就守着西城门好了。” 王大福欲哭无泪,这是招谁惹谁了,竟是被这样刁难。秋若若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就将他“请”出了门外。 一个中年男人重新走上了岗位,西城门下又多了一个翘首以盼的人。 一夜未眠,王大福眼睛瞪得像铜铃,比平时值守要认真更多。目光扫过一个个来往行人,竟是没有找到虞知那般别样的身影。 “大人,你这是……”手下的士兵见王大福无时无刻不那么慎重。 王大福心情很糟糕,脾气也很糟糕。破甲四品的实力即便一天一夜不休息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很焦虑。 如果虞知没回来,那么他一辈子可能就要与城门上的无数石砖为伴了。人生之大事,岂可儿戏。 “去去,你们管好自己的事,别来烦老子。”王大福不耐烦地说道。他不知道虞知出城去了哪里,只好学着虞知昨天的模样守株待兔,心里盼着虞知早点回来。 傍晚时分,眼看着夕阳已经落下,城门就要关闭。王大福唉声叹气,就担心虞知出了些事情。 知道城门严丝合缝的最后一刻,关闭的城门外传来了让王大福激动不已的声音。他指挥着将城门再次打开,城门外赫然就是虞知的身影。 所有人都知道了王大福竟是在等这个少年,却不知道王大福抱着少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底又是为何。 听完王大福的讲述,虞知笑骂道:“她也太蛮横了些。怎么能够这样威胁无辜人?” 王大福泪眼婆娑,但是对于秋若若不敢说半句坏话。听到虞知的骂声,还出声劝阻道:“小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虞少爷你既然回来了,还是赶紧回秋府给小姐报个平安,我也好回家里休息休息。” 虞知见王大福这么一个中年男人如此委屈,心中倒是有些歉意,满口应着。 虞知走后,王大福回头看了眼高耸的城墙,喃喃道:“总算是逃过一劫。” ...... 回到秋府,虞知径直去了东院,正值秋劲风在用晚膳。虞知也不客气,让秋安给自己也添了一碗饭,随意地坐下了。 秋劲风的饭食都是很清淡的。一晚清汤,一碟青菜,还有一碗小葱拌豆腐,再配上一碗白米饭。这就是全部的伙食了。 虞知瞅了瞅,也没有嫌弃。中午他吃的不多,又加上从山里赶回京都,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如同西边逃荒的灾民。虽没有狼狈到那地步,但是也八九不离十。 清汤很淡,青菜很淡,唯一有点味道的是那碗小葱拌豆腐。虞知吃得最多的也是那碗豆腐。可是,这所有菜肴本是单单为秋劲风一人准备的,也仅仅只够他一人食用。 秋安见着狼吞虎咽的虞知,马上让人又去准备了一些小菜。 秋劲风平时吃的很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他见虞知的模样,便先放下了筷子,看着虞知吃。 “以后出城尽量带些人手,要是死在外头也只有你姑姑会替你收尸。” 虞知抬头,望着秋劲风。心想这事怎么惊动了老太爷,莫不是若若又来闹了一番?不过,转念一想,掌管五城兵马司的是秋家,那些巡城的士兵无一不是秋家的眼线,秋劲风知道太正常不过。 “您太担心了些。幕后的人想要杀我也不会等到现在。顶多是教训我一顿,就像赵王府那晚上一样。”虞知浑不在意地说道,“我想您和姑姑一直都说我很危险,定要人护着。但似乎自从赵王府那一晚后,对方也没有了动静。” 秋劲风知道很多陈年旧事,只是不肯跟虞知说。他欠当年的那人一个人情,而他向来都是不喜欢欠人情。“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死了。无论谁给你报仇,你也是死了。” “嘿!”虞知一笑,笑得突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那您将对方的底细告诉我,我带人将他们杀光,一了百了,高枕无忧。” “嘿。”这是秋劲风的笑声,因为听到了虞知幼稚的话语。因为知道对方的底蕴,他才如此谨小慎微,处处叮嘱虞知,也叮嘱秋渔要照顾好虞知。 “少年,无知者无畏。”秋劲风说道。 虞知就这一条青菜,扒拉了一口饭,嘟囔着说道:“莫欺少年穷。” 本是很有豪气的言语,在虞知口中也生不出那种豪迈的气势,让人听了只觉得是一句应嘴的玩笑话。 砰。 虞知轻轻地放下碗筷。桌上除了秋劲风身前未动的一碗米饭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进食的食物了。三碟菜,不多不少,恰好是一人的饭量。 “我很怕死。现在因为某些人,所以我更怕了。”虞知脑海之中浮现起黎晚桐的面容,他对这个恬静的女子动心了,他害怕失去她。 “如今京都里并不安宁,所以我也想借此机会在京都站稳自己的脚跟。”虞知说道,“所以,很多时候我需要借助您的力量,借助秋家的力量。” 一老一少对视着,秋劲风似乎觉得虞知有些不一样,擅长看人的他这一次竟是说不出哪里有些区别。 “上次我已经说过,秋家是你的靠山。找若若也好,找秋渔也好,他们能办的事情找他们,他们办不了的事情,找我!” 此刻,老人干瘦的身躯里似乎藏着无穷的力量。 第四十二章 狐狸 虞知很欣慰,他突然觉得那些苦恼的事情也不再苦恼了。秋劲风第二次你这么掷地有声地承诺虞知。 虞知走出了安静的东院,在秋劲风自信满满地说完后,他便提出了第一个要求——将问道之耻这个名声先给抹去了。 这坏名声放在虞知这里,他便是觉得挂着一辈子都没有多大所谓。但是哪一家女孩子愿意嫁给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哪一家长辈愿意将女儿嫁给人人皆可耻笑的人。 虞知怕黎晚桐在意,也怕黎晚桐的家人在意。天下人家世俗居多,世俗人看的就是金钱、地位、名声。虞知也是俗人,所以他知道这三样东西很重要。 秋劲风的回答是天下悠悠众口,难堵。 因此,虞知想着让自己出名些,好名声总比坏名声管用。出名的方法有很多,对于虞知而言其中最为熟悉的就是青云试。 院考不难,青云试中虞知也觉得自己能够稳居前三。当然,他没有自信胜得过叶清欢。像叶清欢那样破天荒开了甲榜的,在叶清欢前头也只有一位古人。 青云试的乙榜前三也足够配得上大楚皇朝中那些大族的小姐。 可是青云试在来年的秋季,离今时今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虞知等不及,他觉得最好在黎晚桐知晓这个名声前用另外一个名声遮掩一番。虽然有一些做贼心虚的嫌疑,但毕竟瑕不掩瑜。 当下最好的机会就是北边来的使团。这也是虞知下山来的缘由。只不过自从下山之后虞知似乎从来也不将这事情放在心上。那次去紫竹别院威胁了几句也还是为了秋若若,和接待使团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跟着若若一起接待使团。处理好了事情,我就有其中变通的办法。”这是秋劲风的原话。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虞知也知道这活不好干。起初的目的也是为了使团献上的灵芝等奇珍将养身子,如今只是换了一个目的而已。 虞知点头答应,却是发现他脑海之中除了那个蒙思,还有那个郡主之外竟是没有使团中其他人的印象。心中颇感惭愧之余赶紧朝着西边客房走去。 虞知的房间中,秋若若和叶清欢已经等候多时。自虞知昨日离开京都起,秋若若就吩咐下人,只要见到虞知的身影就要立刻通知她。所以在虞知踏进秋府的那一刻,秋若若就知道虞知回来了。只是这家伙竟是首先去了东院,秋若若不好打扰,安静地等着。 “说吧,你到底去哪儿了?”秋若若拿出逼问的架势问道。 此时已经入夜,昏暗的房间中只点着一盏灯,烛火在从门缝中溜进来寒风中摇曳。秋若若的声音仿佛是从黑暗传来,些许的影子才让虞知大概看清了秋若若的方位,这气氛和场景很是诡异。 虞知像上次那样隐瞒,仔仔细细地将竹屋和那位小姐的事情据实相告。 虞知交代之后,秋若若这才让人进屋将房间内的蜡烛点起。 “既然是小鱼哥的终身大事,小妹怎么也要替哥哥办好了这件差事。”秋若若说道。使团的事情不难,她已经接到了宫里传来旨意。上有所命,下必效行,也只能够效行。 陛下有了旨意这事便是好办了很多。只要按着旨意来办,定是不会出错。 “当真?”虞知怀疑地说道。他并非不信秋若若,只是使团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也不见和谈的进展,想来想去也不见得是一件好办的差事。 秋若若自信地一笑,说道:“当然。你只需要跟着我,保证马到成功。” 虞知恭敬地朝着秋若若行礼,说道:“那就拜托秋秋了。” 秋若若同样还礼。她很想知道是怎样的女孩子让虞知开始在乎起自己的名声,从而想要抹去这不堪的名声。要知道这几年时间里,虞知从来都没有将“问道书院之耻”这六个字放在眼中。即便是秋若若急了,也不见虞知急的。活脱脱像是问道之耻喊得是秋若若一般。 现在,虞知是不会带着她和叶清欢去往京都外的大山中。 …… 第二日,在虞知的催促下,秋若若带着虞知和叶清欢去往鸿胪寺。按虞知的说法,既然接下来要一同接待使团,那么鸿胪寺的那些大人们要见上一见。 鸿胪寺在京都东城的皇城脚下,因为时常要进宫,所以位置选的也方便很多。 虞知三人坐在鸿胪寺其中一个会客厅中。厅中纵向摆着两列椅子和茶几,一把椅子配着一个小茶几互相间隔着。说是会客厅,其实和平时家中的大堂也没有什么区别。 鸿胪寺的少卿大人崔文奇听着秋若若登门,便是赶忙在会客厅中等待。他虽然不乐意秋若若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领着他们一群鸿胪寺的官员接待使团,但这是皇家的命令不得有违。 眼下双方之间该有的礼节依旧要有。 秋若若坐在首位,虞知挨着秋若若坐下,叶清欢则是坐在最后。秋若若是皇帝钦定的接待使团的人选,毕竟在朝中没有官职,因此她对于鸿胪寺的一干人也摆低了姿态。 秋若若说明了来意,崔文奇和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则是开始打量虞知。被这么多中年男人围着看,虞知总觉得有些不妙,像极了有某些癖好的达官贵人欲行不轨之事。如今在求人,虞知也只好忍着。 各色的目光之中,虞知越发觉得此行不易。 崔文奇给边上的官员使了一个眼色。只见那人便站出来说道:“此人乃是问道书院的虞知?” “正是。”虞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这些身份恐怕在虞知等人进入京都的时候,鸿胪寺就已经知晓了。 听虞知直接承认,那位官员又说道:“秋姑娘,陛下着我等接待使团,一是为和谈,再者也不能够损了大楚颜面,皇朝国威。本官听闻此人声名糟糕,若是一并接待使团,恐怕让外邦耻笑我大楚无人可用。” 秋若若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她早就知道鸿胪寺会有这番说辞。虞知既不是陛下钦定,也无深厚背景,谁会愿意让这人来参与。大功告成,则是多分一份功劳。功败垂成,又该拿谁问罪呢? 而虞知人尽皆知的声名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点。 气氛并不紧张。崔文奇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等着秋若若或者虞知开口。他是鸿胪寺少卿,正四品的官员。自使团接待来,他的位次却一直都在秋若若之下,怎么甘心? 一个毛头小丫头而已。 “这是我家爷爷的意思。”秋若若说道。 崔文奇一愣,随即看向虞知。他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在知晓与秋若若一同接待使团之后,他也得到了三皇子的命令——亲近秋家。崔文奇明白所谓亲近秋家最为重要的是亲近秋府之中的那位老太爷——秋劲风。 秋劲风告老之后,却成为了太子太傅。从小教导太子修学,想着该是与太子一方亲近许多。但是秋劲风似乎从未站在太子身后,东宫里还传出谣言。秋劲风指点太子,骂道朽木不可雕也。 当朝之中敢这般骂储君的也只要秋劲风一人。 虽是未被证实的谣言,但无风不起浪,再加上秋劲风和太子都从未澄清此事,渐渐地许多人也将其当成了真事。那位三皇子也看见了可乘之机。 崔文奇郁闷,如今秋若若在他之上,如今又要来一个毛头小子。他是不情愿的。鸿胪寺以他为尊,皆是听他号令,他习惯了指点被人,而不是跟在后头被人指点。 “先前虞知见过诺敏郡主。郡主对他印象极好,如果能够带着虞知见一面,或许能够促进和谈。到时候对于崔大人也是大功一件。”秋若若又说道。 崔文奇哈哈一笑,他也想着借着这一次和秋家熟悉熟悉。“即是秋老太傅的意思。本官这边自然好说,只是想着也应当向上面通禀一番。” “崔大人多虑了。陛下曾让我请书院学子相助,我去往天道山便是像李夫子借来了这两人。相信功成之后,陛下只会赞赏鸿胪寺办事得力。” 崔文奇又是哈哈一笑,毫不吝啬地夸奖着秋若若办事仔细,心思周道。其实,他心中想着这只是一个靠着家世出生就是高床软枕的好命官家小姐罢了。 秋若若应对这些熟能生巧,也是一一回应着崔文奇。 回去的路上,虞知眯着眼睛打量着秋若若。鸿胪寺中进退有度的秋若若可一点也不想跟在他身后的邻家小妹妹。 “怎么了,我的妆花了么?”秋若若捂着自己的小脸,顺手从怀中掏出小镜子。 虞知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刚才在鸿胪寺中的小狐狸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模样。” 秋若若鼓着小脸,气愤地说道:“你说谁是小狐狸,谁是小狐狸?”说着,她捏着小拳头朝着虞知身上招呼。 “鸿胪寺里头,秋秋和那个少卿大人就像一小一老两只狐狸互相算计。清欢你说像也不像?”虞知一边挡着秋若若的小拳头,一边继续取笑。 叶清欢听了,沉默着思考了一下子,然后认真地说道:“是。狐狸。” 第四十三章 武道 这日许久没有出门的秋劲踏出了秋府大门,乘着马车进了皇城。皇城之中能乘车马而行的不多,必须是皇家亲允,当朝之中也不过那么几人,皆是和皇家宗亲有着莫大的关联,又或是为大楚立下赫赫功劳。 御书房中,身穿龙袍的皇帝陛下歌披着厚厚黑色绒袍的秋劲风对坐着,两人中间隔着一块棋盘,皇帝执白子,秋劲风执黑子。 当这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人就时常对弈。皇帝当然是输多赢少,每每输棋之后他就会臭骂秋劲风为老狐狸。 多少年来,秋劲风不知道被这样骂了多少回。此刻,御书房中又传来了皇帝的骂声,这声响隔着几堵院墙都能够听见。 侍奉在外在的老太监宽慰着那些被吓到的小太监,秋老太傅被骂,这是陛下高兴罢了。 秋劲风捋捋胡子,许多褶皱的脸出现了笑他容。他和皇帝自太子时期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当年因为秋劲风,才有了如今的皇帝陛下。 这从龙之功,皇帝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从秋劲风告老之后,皇帝让他担任太子太傅这一事就可以看出秋劲风的地位。 “陛下不想老臣整日在家里无事可做,总要摆弄着什么。所以棋艺越发熟练也不足为奇。陛下操劳国事,没有这般闲情逸致输给老臣也不足为奇。” 看着秋劲风得意的神色,皇帝又笑骂了一句老狐狸。秋劲风也虚心地接受。 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也难得有这么闲暇的时光。皇帝和秋劲风各自捡各自的棋子。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有身边的太监来做这些杂事,唯独和秋劲风时,两人显得随意些。 “陛下,今日老臣有一事想要奏请陛下。”秋劲风收完最后一颗棋子,合上棋盒,起身退到一侧,躬身行礼。 皇帝虽深居皇城之中,但是京都里的大小事他也都会知道一二。比如那个白家的小孩闹出的笑话。瞬间,皇帝又恢复了皇帝的那般气势。 他起身走到桌案前,黑金龙袍的背影恢弘大气。“那个遗腹子?” “正是。”秋劲风抬手抱拳说道。“因为使团一事,他也一同来到京都,在赵王府里遭遇了一些凶险,幸好对方没有下杀手。” 皇帝皱眉,这些事情都瞒不过他。但知道提起这些事,他便觉得烦心。 “这是一个麻烦。”皇帝声音低沉地说道。背对着秋劲风的皇帝脸色也很阴沉,而秋劲风在皇帝的背后躬身继续应道:“这个麻烦却不得不由陛下解决。” 简单的两句对话回荡在整个御书房内,仅仅两人就能够听得懂。 “陛下,自从老臣退居朝堂之后,朝堂上的派系逐渐明朗。文臣以黎修远为首,武将以楚王为首,斗争日渐加剧,隐隐围绕着储君之位的争夺展开。这些年据老臣了解到两者之间的斗争已经牵涉到外邦。尤其是楚王一派,南部边防军的将领与东海倭国有许多牵扯,府中常年有倭人出入。老臣担心这一切影响到大楚国运。” 皇帝冷笑一声,这一切他又何尝不知。因此,他为太子赐婚,拉拢黎修远不就是为了稳固朝堂。可是,他不明白秋劲风所说和那个遗腹子有什么关系。 “虞知在赵王府失踪,老臣已经查到了幕后之人。而赵王世子遇刺的事件也不难猜测,定是同一人所为。能够在赵王府安排人手的可谓是手眼通天。” “何人所为?” 秋劲风上前在皇帝身边低语,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朝堂群臣都知道秋劲风入宫,却不知道陛下和他谈了什么。第二天,御书房便传出一道圣旨——赵王府的刺客已经在天牢内自尽。五城兵马司办案有功,赐了一些金银玉器。 赵王世子得知此事之后,掀翻了桌子。他作为受害者从未得知刺客被捕,怎么还有自尽一说?反而是赵王心若明镜,像往常一样在那高高的楼阁上作画。 一道圣旨弄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但即是圣旨,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人会去替一个闲散王爷的世子说什么。 ...... 不管外界如何,虞知则是开始修行小人图之中的第二幅,每一幅都是不同图案,武道真气顺着经脉流动虞知隐隐感觉自己一拳能够活生生打死一头牛。 他很想找个人比试比试,自己的武道境界能够到什么地步。 武道前三品都是小打小闹,至武道第四品称为破甲,这是修行出武道真气的境界。破甲四品至六品, 破甲之后就是开碑七品至九品,而后就是搬山境。这也就是世间所说的宗师境界。 如今天下之大,能够到达宗师并且被人知晓的也只有一手之数。除了近年突破的李浩渺,草原狼廷的圣山之上还有一位圣使,据说已过百岁。悬空寺庙之中的玄嵩大师,还有同样用剑的久居南州府的守塔人。听闻天道山上也有一位宗师境界的高手,也或许是在皇城之中。真真假假谁也分辨不清。 虞知觉得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叶清欢比试一番,而且目前没有人知晓虞知在修行武道。他正在房中打坐,便是听见了开门声。 “叔,你怎么来了?”闪身进来的是李浩渺。 虞知正想着李浩渺能否教自己几招,他修的是真气,却从没有见过像样的招式。和平常人斗一斗倒是还好,如果真遇上高手可就难看了。 李浩渺瞥了一眼虞知,就开始数落起来。“前天,你被那个老家伙收拾了。当晚我就去替你报了仇。你这一年轻小伙子怎么净是被欺负?听你姑姑说,你还被人绑着扔在荒郊野外。哼哼,你出门在外被说认识我。” 虞知挠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也开始埋怨起来。“姑姑从来都不让我修行武道,我倒是想还手啊,可你看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打的回去?” 李浩渺走近虞知,围着虞知转了一圈才狐疑地说道:“老姐没让你修行,你就当真不修行?小鱼儿,你叔我可是宗师境界的高手,若是在其他方面撒谎,我还不一定知道,但是武道......嘿嘿。” 虞知退后一步,后背一身冷汗。他可不知道李浩渺是否真有勘破对方武道修为的能力,但看着却不像是谎话。 “鱼儿,你就是生下来就会骗人,老姐这么诚实守信的老姑娘怎么养成了你这么滑溜的性子。”李浩渺眯着眼,在虞知身上打量着。他觉得这侄子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许多。“来,让我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李浩渺朝着虞知突然出手。手掌在虞知眼中不断放大,虞知心想完蛋。而李浩渺见虞知没有躲闪也没有流转真气,神色一变,立刻收回了手掌。 一息之间,虞知额头冒出无数的冷汗,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我靠,叔,有你这么吓唬人的么?”虞知大骂道。 李浩渺撇撇嘴,毫不在意地回应道:“要杀你的人可不会事先提醒你。”刚才的速度并不算很快,要真是敌人,虞知如今可能够已经倒下了。 “我见你真气充沛,有了真气就能够破甲裂石。如果你的反应跟不上,那么一切真气都是徒劳。就像是一个弓箭手有充足的箭矢,却没有一张弓。” 虞知很纳闷,他知道这个道理。三十六幅小人图只有简单的比划,自己也是误打误撞才能练出真气,这已经是足够幸运了。所谓的招式,他根本没能够接触到。问道书院中有传授武艺的教习,只是李清如的严令让诸多武道教习见到虞知都是避开。 虞知阐明原因,李浩渺听了,笑道:“所以,你是在找一张弓?” 虞知努力地点点头,如他自己所说,寻常三两护卫不是他的对手,但遇见高手就是生死难料。空有一身武道真气,得物而无所用让人气结。 “明日,我来找你。带你去一个地方,会有人教你一些招式。如果是正常人如今开始习武已经太迟了。幸好,你自己修成了真气,这一点已经超过了很多人。所以接下来你只需要找到那张弓。有充足的箭,找到弓并不难。” 虞知点头,想了想则是说道:“叔,你去了黎府?” “嗯,我将那个老头子揍了一顿。”李浩渺很爽快地承认了,“你身边的那个小子也去了一趟。他下手太轻,一看就是个生手,我替他补了几招。” “你是说清欢?”虞知瞪大眼睛,指着床榻后边的墙,那个方向正是叶清欢的房间。 “原来他叫清欢啊。听着像个姑娘家,一看又是个俊小伙。不错不错。”李浩渺自顾自地说着。 虞知扶额,李浩渺去也就算了,但是叶清欢真是太冒险了。“叔,明天能不能将清欢也带上。他修行剑道,你可以指点指点他。” 李浩渺点头,“自然可以。不过先看看他的剑道如何,我也不教废材。要是像你这样的那就算了。本宗师懒得培养这么蠢笨的弟子。” 这个自大狂......虞知心想。 第四十四章 快剑 还有十天便是新年。 十天说不长也不长,但是也能够做许多事情。比如修行。 早晨,虞知按着李浩渺说的来到了西城中极为偏僻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老槐树,从院墙外就能够看见高大的树干,被积雪压着的枝条也延伸出墙外,看着已经生长了百年之久。 院门上的油漆已经掉了,只有角落的些许干裂的红色证明这曾经也是朱门大户。如今这是一个破落的院子。 虞知推门而入,叶清欢也跟着进来。 院子里很干净,没有虞知想象的那种遍地落叶无人打理的遭乱之感。推开院门是一大块空地,那棵大槐树占据了空地的一角。槐树边上放着石桌石凳,而在虞知和叶清欢的正前方则是三间简单的茅草屋。而后边应当还有一个后院。京都里的院子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制式。 这样的茅草屋在远离京都的郊外能见到很多,在京都里头确实稀奇。 “来了。” 叶清欢跟来的时候,虞知只是神秘地说了一句给你个惊喜。 见到从茅草屋中走出的李浩渺,叶清欢死死盯着。根本不需要虞知画蛇添足的介绍,李浩渺只要是修炼剑道的人无一不认识李浩渺,即便没有见过真人,画像总还是见过的。 虞知只应了一嘴。他不像叶清欢那般崇拜李浩渺。毕竟两者是熟人,心中虽然觉得李浩渺厉害,却也生不起那种崇拜的心思。 “今天的安排很简单。在这个院子里,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够被他抓到。”李浩渺随意地指着身旁一人。 虞知这才看见李浩渺身后还跟着一黑衣人。只见那人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衣之中,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发着精亮的光的眼睛露出在外。光天化日这般装束让人不自觉的心里发毛。虞知和那人对视了一眼,便立刻挪开了视线。 杀气。即便不是对自己的,也定是杀过人。虞知在草原上见过那些孤狼,它们也有着一样嗜血的眸子。 那黑衣人正是李浩渺在街上碰见的那人。 “叔,这人是谁?”虞知有些心慌的问道。一是觉得眼见着这般装扮心中已经发慌,二是他隐隐觉得这人对他有一种杀气。 李浩渺拍拍虞知的肩膀,眯着眼睛,轻声在虞知耳旁说道:“他就是要杀你的人。我和他说在这个院子里,若是你被他抓到了,那便......” 虞知脸色煞白,惊恐地问道:“那便如何?” “生死有命。”李浩渺一副惋惜的模样,仅仅差着给虞知再送上一副挽联。“你也不需太过担心,我和他约定他只能够用破甲四品的修为。你,毕竟是我亲侄儿,叔叔还是心疼你的。” 虞知恶狠狠地瞪着李浩渺,心想着这人怎么会这么可恶,到时候定要告诉姑姑,让她收拾一番。 虞知这样心想着,然后便见到李浩渺带着叶清欢到那棵大槐树底下。虞知来不及关心叶清欢如何和李浩渺相处,只见那个黑衣人上前一步,一股气息锁定了自己。 “呵呵,前辈......下手轻些。” 话音刚落,只见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而虞知后背冒出一身冷汗,他隐隐觉得自己身后有人。 唰! 虞知双腿发力,地上的泥土向后飞溅,出现两个极深的脚印。他一跃而起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而正在虞知离开的刹那,他所在位置的地面上多出了一个深刻的痕迹,极细且狭长,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武器,但虞知知道自己的脖子不会比地面更加坚硬。 来不及多想,虞知在这不大的院子里飞奔。 “院子不大,只有几间茅草屋可以做掩体,或许可以去后院,但是对方肯定比我更加熟悉地形。该怎么办?虽然修为压制在了破甲四品,按刚才的情况来看,对方的经验和技巧远不是我能够比的。”虞知心里分析着,顺便还骂了一顿李浩渺。 黑衣人似乎不着急抓到虞知,眼看着虞知朝后院奔去。在他绕过茅草屋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有声音传来。 “破甲四品,别越界。否则,你会知道惹怒一个宗师级别强者的后果。” 即便是温和的语气,语句中的字眼透露着许多的威胁意味。 黑衣人没有停下脚步,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的继续朝着后院走去。所谓的后果是他不能够承受的,李浩渺能够杀了他,也可以杀了他背后的主子。 后院是一片园林,假山小湖还有许多蜿蜒的走廊,这些对于虞知来说不容易穿梭,对于黑衣人来说同样如此。虞知要的是掩体,躲避黑衣人视线,尽量多拖一些时间。一个时辰很长,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是虞知丧命的时刻。 此时,虞知正躲在一座假山后头,屏住呼吸。他的耳旁只能够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 唰! 尖锐的破风声让虞知心生不妙。他马上离开了那座假山,一跃到走廊的屋檐上。只见黑衣人已经出现在虞知所在的那座假山。 “前辈,你只能够用破甲四品的修为定是抓不着我的。我看我们俩也不要白费力气,安静地度过这一个时辰好了。”虞知提议道。他已经修出武道真气,光是真气已经在破甲四品之上,对方比他强在经验和招式上。 黑衣人也很憋屈,破甲四品这是他在很多年前的修为,如今没想到竟是要压制修为至此来对付一个小屁孩。如果按照现在的修为,虞知在他的手中活不过一息的时间。 发现躲在假山后的虞知时,那一刻,他很想雷霆一击斩杀了虞知。可是,前院里有一个李浩渺,他今日没有带剑在身,却能够随时取人性命。那晚,在街上黑衣人已经领教了这位剑道宗师的厉害。 见黑衣人没有动静,虞知站在房檐上等着黑衣人。敌不动,我不动。 突然,黑衣人动了,朝着走廊房檐飞窜上来。刹那间虞知心神一紧,立刻飞奔。 黑瓦被两人踩成了许多碎片,纷纷落入小湖中,掀起一阵阵涟漪。得幸于在天道山上陡峭山峰间攀岩走壁的经验,在院墙山石处躲闪虞知也略微地得心应手。 相比于虞知这边的动荡,叶清欢那里则是平静。宗师级别的强者并不一定适合教人,李浩渺就是如此。除了他幼时修剑家中为他找了一位师傅之外,他都是靠着自己摸索。其中也得幸于当时某位富有的大族将族中藏经阁皆他一览。 天赋异禀。这个词用来形容李浩渺一点也不过分。 李浩渺坐在石凳上,看着叶清欢的一招一式,想起了自己修行时的情景。在当时京都之中,李浩渺已是京都名人,一袭白衣,一手长剑便引得无数的女子愿与他浪迹天涯。 年少成名如现在的叶清欢一样,而叶清欢高冷的气质比李浩渺更吸引那些女子。两者不同的是,李浩渺来者不拒,总能够和那些黄花闺女一同饮酒赏月,而叶清欢则是敬而远之。 叶清欢的剑道已然不错,比之李浩渺当年也不遑多让。 看完之后,李浩渺则是说道:“你的剑很快,但是太快了。” 叶清欢不明白这是何解,愣愣地说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李浩渺听了哑然一笑,笑道:“这是谁教你的。” “书上说的。”叶清欢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李监院也是这么说的。” 李浩渺则是说的更加开心了,他自然知道李监院指的是他那位姐姐。“她懂什么?”不屑的言辞也只能够在李清如背后说说。 “快,自然是没错的。北境军中曾有一快刀手,开碑八品强者。手中一双快刀上了战场像是砍瓜切菜一般,但是草原狼廷中有一人手中的腰刀也是极快,两人交手之后快刀手败了。” “腰刀更快?” “不是,草原狼廷的那人比那个快刀手慢上许多,但是胜了。”李浩渺解释道,“修剑求的不是快,而是护人护己之手段。一味的快让对手应接不暇,但只要对方能够承受的了,你再快也无用。” “武道在于出其不意,永远不要让对手想要你的下一招。对阵之时尤其要掌握节奏的变化。”说着李浩渺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演示起来。“时急时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婉若惊鸿,矫若游龙。快则雷霆一击,慢则游刃有余。” 树枝在空中挥舞,时而如大江大河无比汹涌,时而如涓涓细流缓缓流淌。 “懂了么?”李浩渺手持着树枝,左手背负身后,问道。 叶清欢沉默了一下,然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还好,还好,孺子可教。比小鱼儿要聪明些。”李浩渺很欣慰,瞬间明白了李清如守着一个破书院的成就感。他是第一次指点别人,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良师,只是把自己修行是遇见的一些问题提点了一番,将自己落败后的经验总结了一下,然后教给叶清欢。 还有就是李浩渺没有说的是——那位快刀手是他的好友,死于腰刀之下后,他跑到草原用更快的剑将对方杀了。 对于强者而言,快剑不破。 第四十五章 修行 “前辈,你再追我我就要骂人了。” 虞知努力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让语气温和一些。然而……黑衣人不依不饶地追杀着他。 好几次黑衣人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肩头,险之又险。虞知一直谨慎地躲避着,后院容易隐藏除了冰冷的湖中几乎每一处都被虞知踏遍。 身上的衣服已经撕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身上还有一些极细极深的血痕,若不仔细难以发现。看着无碍,但虞知每一次躲闪都会牵动他的伤口,然后疼着龇牙咧嘴。 虞知依旧没有看清对方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心中估摸着一个时辰的时间也没有了概念。 黑衣人没有回答,身影不断朝着虞知接近,翻转腾挪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简洁,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浪费。这是他不断能够接近虞知的原因,而虞知也不是一个傻子,手中不时出现小石子或者那些被踩碎的瓦片,每每要近身的时候就朝着黑衣人投掷。这样一来多少延缓了一下对方追击的节奏。 虞知大汗涔涔,能够在这种冬日出汗,及时享受也是痛苦,寒风一吹整个身心都变得冰冷无比。 忽然之间,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继而便是大雪茫茫的场景。冬日的飞雪和夏日的雷雨一样,来得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唰。 一脚踩在光滑瓦片上的虞知脚底一滑,紧接着就听到了哗哗啦啦的声响。 扑通一声,虞知和许多瓦片一同跌进了湖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虞知沉入水底,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声响,水流包裹着他整个身躯。寻常人感到刺骨的湖水对于虞知来说并非不能忍受。 “糟糕。”虞知心想。他在整个院子上蹿下跳,就是从未进入湖中。因为湖中根本没有借力的点,刹那之间被抓住机会,黑衣人就能够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伤痕。 咕噜咕噜! 不断有水泡冒出湖面。虞知不敢冒出头,在水底潜伏着,抬头向上望去能够看见黑衣人模糊的身影。能够发现假山后虞知,黑衣人自然也能够发现水底下虞知。 虞知飞快地在水底窜动,但是依旧感觉自己气息已经被锁定,心中突然出现一种危险的直觉。因为这种紧张,虞知又呛了一口水,水中往上冒出气泡则是更多了。 黑衣人藏在斗笠下阴鸷的目光落在气泡最为密集的地方,刚准备发出雷霆一击震杀虞知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人。他的气息同样被锁定了。 房檐上多出了一道身影。李浩渺嘴里咬着一根枯草,双手抱在胸前,像是什么都没做一般,却让黑衣人无法动弹。 “我说的是抓到他,可没说你可以这样杀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李浩渺说道。他不喜欢守信用,但是他喜欢被人能够守信用。“而且这时辰......似乎已经过了。” 的确。自两人的追逐开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虞知忘记了时间,黑衣人故意装作不知道,而李浩渺也自然装作不知道。 此时,黑衣人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和时间无关,即便我在规定一个时辰之中抓到他,你也不会允许我杀了他。” 李浩渺微微一笑,反驳道:“我不是这么不讲信用的人。堂堂宗师怎么会骗人呢?” 黑衣人神情鄙夷,心想着也唯有李浩渺天天将宗师儿子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哪一家的宗师强者是如同李浩渺一般不要脸的? 李浩渺望着黑衣人离开的身影,心中也有疑惑。黑衣人说的不错,自己不会让虞知死在面前,他也知道在自己面前根本杀不了虞知,但是为何要来白费功夫呢? “上来吧。” 听见李浩渺的声音,虞知才敢从湖中冒出头。 ...... 虞知和叶清欢回到秋府的时候,秋若若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秋若若很气愤,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鞭子,坐在虞知房间里头,就等着两人开门。 清晨时分,虞知和叶清欢就已经溜出去了。在街边上的小摊上吃了一些豆浆油条,就朝着李浩渺说的院子赶去。李浩渺出现在京都是一个秘密,要不是想让李浩渺传授叶清欢一些,虞知也依旧将叶清欢瞒着。 此刻,两人正跪在床榻上面对着秋若若的“严刑拷打”。 “说。”秋若若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鞭子,在空中发出呼呼呼的破风声。 虞知和叶清欢对视一眼,竟是觉得这事情有些难以解释,但是随便扯个借口又觉得不能够让秋若若信服。 “不要欺瞒我。你们俩铁定是没出京都,城门里的将士我都问了一遍,给我说清楚。到底有什么事竟是连我都瞒。”秋若若声色俱厉,一副严刑逼供的模样。 虞知见状,安慰道:“秋秋,这事情吧,其实都怪清欢。这小子喜欢上了某个姑娘非要拉我去给他把把关。你也知晓我这人不太懂得拒绝,清欢又是兄弟,所以我......勉为其难。” 见祸水东引,秋若若盯着叶清欢,虞知也盯着叶清欢使足了眼色。 岂料,秋若若突然落下了两行清泪,“小鱼哥即使说谎也不肯告诉我,我想必然是见重要的事。即是这样,秋秋问了便是。只怪秋秋还不是小鱼哥最好的朋友......呜呜呜。” 秋若若一扔鞭子,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双腿,将脑袋埋在双腿之间,只发出哭声。 怕神怕鬼最怕女儿家的泪水。 虞知赶忙起身,凑到秋若若身旁,蹲下身子好言相劝,最后才无奈地说道:“李浩渺在京都,我们去见他。” 秋若若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只见两行清泪,也只有最初的两行清泪。 虞知知道自己被骗了,心中倒是也没有气恼,接着说道:“这事情不能够告诉别人。” 秋若若破涕为笑,努力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见见他?” 虞知晕倒,敢情这也是李浩渺的小迷妹。我叔真当是风靡万千少女啊。 哄走了秋若若,虞知和叶清欢各自开始回顾上午的修行。不得不说,两人的收获都很大,尤其是虞知。 叶清欢已经过了见招套招的阶段,剑招节奏的变化早晚都能够领悟到。李浩渺所做只是让叶清欢少走一些弯路。 如果说叶清欢这是由一生二的进步的话,而虞知则是从零到一。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是量变,一个是质变。 结束的时候,李浩渺对着虞知说:“好好记住真气运用的感觉。” 虞知起初没能明白,但是仔细一想之后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开始感受自己体内真气的流动。本来唯有修行小人图时他才能够控制真气的流动,让它流向四肢百骸。在面对黑衣人的追杀时,虞知却自然而然地将真气使用出来了。 真气运用是所有剑法拳法的基础。唯有将真气运用到极致,才能够将招式练得纯熟。 李浩渺也曾告诉过虞知,如今他的修为只是破甲六品的武道真气加上三品的身手。虽是真气更难修行一些,但是想要达到名副其实的地步也不容易。 接下来的几天,虞知继续去往那个院子。这几次他都是独自一人前去,没有带上叶清欢和秋若若。人多眼杂,而且楚王府的那位世子快要回来了,秋若若要多做准备,将使团之事在新年前夕办好。 即便是使团不急,但等到新年一过,北方只会更冷,北境军的将士可等不起。 黑衣人没有继续来和虞知玩追杀的游戏。因此,修行的内容也变得更加丰富多彩起来。 第一天,李浩渺拎来了一箩筐小石头,有大有小。他一颗颗地朝着虞知扔去,起初虞知还能够勉强接住,直到李浩渺的速度越来越快,虞知活脱脱成了一块活靶子。李浩渺也很有分寸,扔出小石头不会让虞知受重伤,都是一些皮肉伤,但是真的疼。 第一天,虞知“重伤”而归。 第二天,虞知换了一身新衣服,不再那件单薄的麻衣,而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棉衣之外,还穿上了一件五城兵马司的盔甲,这模样俨然是一个移动的人形堡垒。李浩渺气的发笑。 虞知的策略很简单,既然是接不住躲不过,那么给自己增加防御力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李浩渺的下手更加狠辣,每一颗小石头无一不是击穿护甲,硬生生打到虞知身上的。 “破甲境界就可以无视甲胄的防护,你以为我这宗师的称号白来的吗?”李浩渺笑着虞知自作聪明。 闻言,虞知一想就是脱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护具。 砰砰砰! 第二天,虞知“重伤”而归。 李浩渺下手也很巧妙,从不朝虞知脸上招呼,免得让虞知出不了门,见不了人。 第三天,虞知“重伤”而归。 ...... 这修行持续了五日,虞知终于能够接住李浩渺的小石头。正当虞知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是听李浩渺说道:“年后,我会用开山七品的修为指点你。” 第四十六章 自荐 这日向来僻静的一字并肩王府中有了一些热闹。虽算不上大动干戈,但和平日里相比多了很多车马,皆是些过来拜访的官员。 原因无他,不过是在军中历练的楚王世子回到京都了。 萧景弘走出府门,望着对面王府迎来送往的宾客,心中不乏一阵讥讽。“我被刺杀时来探望我的官员也不见得如此之多。果真是明眼人居多啊。” 孟断章在一旁沉默,他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赵王府远离朝堂,赵王爷即便是陛下的亲弟弟,没有实权也不会有人攀附。朝中的官员们都是个顶个的精明人物怎会不明白呢? “景昊回来,我也该去探探。”萧景弘说道。 孟断章轻声提醒道:“世子你的伤势还需装的像些。” 萧景弘一笑,将灰色的绒袍紧凑了些。“修养了这么多天,死人也该被养活了,我这点小伤不值一提。” 萧景弘踏步朝对面那座许久未进入过的王府走去。孟断章自然也跟在后头。 一字并肩王府的后花园里,一妇人手中正握着一本古书。夫人依旧是素白的绒袍,只是古书换了换。几日的时间,她足够记下一本书的内容。 名叫小奴的侍女侍奉在一旁,见着夫人走进亭子坐下,放下古书,小奴才敢上前。夫人读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虽然夫人的性子温和,对待下人不说责罚,连一句重话也不曾有过。但是小奴知道夫人不想被人讨好,尤其是王府里的人。 小奴走到夫人身后,轻轻揉着夫人的太阳穴,让她舒缓一些。 夫人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如今依旧美貌,何况是她年轻的时候。在小奴眼中夫人便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白玉一般的脸蛋,眉下的眸子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人心,唇是淡红色的,宛若少女一般,窈窕的身姿略微有些胖,却没有破坏整体的姿态。 夫人的每一处都像是画师思考良久才稳稳当当落笔勾勒。唯有如此才能够有这样美的女子。 “夫人,今日世子回京。夫人要不休息下,待会儿见了世子殿下,怕是殿下又要责怪小奴未将夫人照顾好。”小奴说道。 夫人闻言,终于合起古书。“将前些日子说给我听的趣事再说一遍。书中再难记的诗词都能记上,偏偏这些趣事却是忘了。” 小奴笑道:“夫人自是想着书中的趣事,忘了世间的趣事。”作为侍女,她知晓夫人最疼爱的便是世子殿下。为此,不想理的窗外事都时时关注些,否则两人之间似乎也没了话题。 夫人聪慧至极,更是博览群书,想着任何话题都能够接的上。“这些趣事倒也无趣。昊儿一直觉得我在京都整日都在王府里太无趣了些,不想让他担心。” 小奴浅浅一笑,心想着夫人为世子殿下还真是上心。忽然,她又觉得这话说的不对,哪有母亲不为儿女上心的? “不过,那个叫虞知的小孩蛮有意思的。” “嗯嗯,白家小公子指认虞知就是绑架他的匪徒。此人说起来也挺奇怪的。” “哦?怎么个奇怪法?”夫人接着问道。 见到夫人感兴趣,小奴继续说道:“听闻,虞知是那位李夫子的侄儿。李夫子是当年的国士,学问渊博,门下也有许多文人才子,但是这侄儿……却是入了问道书院连续三年院试不过,在天道山上一呆就是六年。还被人冠以问道书院之耻的名号。这可是给李夫子也损了名声。” “你说的是李夫子是李清如?”夫人惊疑地问道。 小奴回应道:“是。李夫子这些年一直都在京都外的问道书院担任监院之职。” “即是清如的侄儿,应当是故人之子。若有机会我当是见一见虞……知。”自从十数年前自己的孩子出生便是夭折之后,她对于故人的子侄就多了一些关切。见到年纪相仿,便是想起自己的孩子若是没事也该是这么俊郎。 “娘亲。” 隔着老远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院墙之外传来。只见一个身着乌黑虎纹铠的少年从假山后出现。少年极为眉目清秀,但是清秀的眸子深处又藏着一丝阴鸷。他的皮肤略微有些黝黑,军营里常年操练导致如此。 他就是楚王世子——项景昊。 见到少年的身影,夫人的眸子中多了一丝柔软。“军中多凶险,若不是你父王一定要你去军中锻炼,我是不愿意的。”夫人握着项景昊粗糙的双手,心疼地说道。 项景昊笑着安慰道:“娘亲,你看我好好的,莫要担心。况且你的孩儿怎么能够是无胆鼠辈?为国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方显男儿本色。” 夫人点头,她的心中只希望项景昊能够平安。“既然回来了就在京都里多待一些日子,让娘亲也好好照顾你。” “我这次回来一直待到明年开春,陛下让我接手接待草原狼廷的使团。我想着总要一些日子。”项景昊说道。 “这些事情你要多加小心。京都之中比之军中更加凶险,陛下让你着手接待也有一番用意,切莫让陛下失望了。”夫人提醒道。大楚皇朝政事开放,并不反对女子议政。年轻时,她也曾在大楚的朝堂之上,深知朝堂诡谲凶险。“今日,我听到外边有许多车马声,应是来拜访你的。你先去接待他们,晚上再来和娘亲说说,你在军中的事情,” 项景昊浑不在意地说道:“那些人想着是拜访父王,让他们等着就好。反正父王也不会回来,等得厌烦了总会离开的。” “还是去接待一番。” 当项景昊走到前厅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官员在等着。去年,他就已经见过这些人。每每回来时,总要来攀龙附凤一下,赞美几句。虽是虚伪,听着也是很舒服的。 项景昊一一喊着名号,为官之道他从小耳熟于心,即便是不认识只要对方笑脸相迎,也当如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 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一送走了那些大小官员,却听见门口传来的通禀。外头来人正是赵王世子萧景弘。 项景昊心中疑惑,他比萧景弘小几岁却并未与萧景弘有什么熟稔的交情。他不知萧景弘此番前来是要如何。 “景昊弟弟,你这一年才返京定是又积累了赫赫战功,回京受封。”只见身影时,萧景弘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前厅。 没来由的赞美让项景昊一愣,然后瞬间回应道:“兄长谬赞了。军中艰苦,军功都是各位同胞血肉生命堆积,弟弟哪敢受封。” 萧景弘脸色不变,心中想道:“虚伪。”嘴上又说着:“弟弟谦虚。”他不也是一个虚伪之人。 两人家长里短地聊着,因为都是王爷家的世子,两人的岁数相近,所以也没有太多避讳。 “景昊你就不在京都,是否知道京都局势?” 项景昊心底一笑,想着:“终于切入正题了。” “京都局势?兄长,此言何意?”项景昊说道。 萧景弘不是个傻子,这样套话官话他比项景昊更加熟练。既然项景昊问了,他也便说道:“目前,京都局势无非两种。一是使团来访。这事陛下已经让你着手处理,到时候你自会知晓。二么……” 萧景弘示意项景昊退散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二是,咱们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之间。” 见着项景昊眉头紧锁,萧景弘又说道:“你也不需瞒着我。楚王一直和三皇子是一党,朝中的官员都知晓这件事。当然,陛下也把这件事看在眼中。” “兄长是什么意思?”项景昊并未紧张,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次。 萧景弘不急不躁,淡淡地饮了一口茶,说道:“你可能刚回到京都,不清楚宫里的动向。传言,陛下要给太子赐婚,而女方不难猜测就是黎相爷的那位晨儿姑娘。” “陛下是英明的陛下,平衡两方势力是重中之重。太子殿下孱弱许久,三皇子的羽翼又逐渐丰满,总归是父子。陛下总要帮一帮太子殿下。” 项景昊觉得这话好笑。陛下和太子是父子情深,难不成三皇子不是陛下的子嗣吗? 这话也只是项景昊心里说说。 “太子得了相府的帮助,地位稳固。三皇子入主东宫便是难了。” 说了这么多,项景昊似乎知晓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兄长的意思。“那么兄长,到时候如何自处?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还是成为三皇子殿下的臂膀。” 萧景弘微微一笑,“为兄此番前来,就是毛遂自荐,希望景昊弟弟替我引荐一番。” 项景昊疑惑,“兄长和三皇子都是宗亲,应当比我更加熟稔。为何还需要我来引荐?” “我和三皇子虽是宗亲,但这种大事还是要有个熟人引荐。”萧景弘说道。 “流寇入伙且需投名状。兄长,你去见三皇子,总该带着礼物,让弟弟我也长些面子。”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都是城府深沉的家伙。 第四十七章 谈判 虞知有些紧张。毕竟这是虞知第一次见这样场面。 “秋秋,你说待会儿我能不能不坐上去?”虞知指着前排长桌和凳子。 这里是鸿胪寺的会客厅,中间摆了一张长桌,桌子很长,单单是一侧就能够坐下十人之多。而虞知等人正在这里等着使团那些人到来。 自楚王世子项景昊回京之后,当天下午他便去了鸿胪寺。现在是第二天,项景昊已经火急火燎地准备和使团谈判。宫中有旨意,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要按着旨意去办却也不难,况且旨意之中的目的也不算困难。 如今只是缺一个主事之人来推进谈判。 秋若若摇头,“自然不行,你若是不上场,到时候怎么和陛下表明你的功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没等多久,诺敏带着使团便来了。 双方谈判的官员极有默契,纷纷入席就座。 大楚皇朝这边坐在最中央的是秋若若和项景昊,鸿胪寺的官员分列两边。虞知见状则是坐在最角落的那个位置。谈判之事实非虞知所长,虞知只想乖乖地坐在身后,不说话,不动弹,少一些牵扯起皮肉的伤痛。 虞知只是张望了一眼年轻的楚王世子, 想着投胎也是个技术活。往往出生就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 使团之中不乏虞知有数面之缘的“好友”,更有不打不相识的蒙思。这次谈判诺敏没有坐到谈判桌上,对方坐在主位的是多兰还有那个被揍了一顿的蒙思。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蒙思先是盯着最角落的虞知,这个罪魁祸首蒙思无时无刻不想着和虞知决一死战。这些天,蒙思早已经查清楚了虞知的底细。一个人人耻笑的文弱书生也敢这么欺负自己。 虞知闭目养神,装作没看见那蒙思,只留下蒙思一人暗暗发恨。转而,蒙思又看向了秋若若,含情脉脉的眸子依旧是贼心不死。 秋若若见状,嘴唇轻动,做出几个口型。蒙思没懂,他们的语言和大楚的语言有许多区别,交流无碍,但更深的层次却有困难。 草原狼廷提出的要求很直接,还地。十几年征战,大楚在北边的疆土朝着草原深处开辟了三百里之遥,其中囊括的疆土可见一斑。 新王上位想要借这个契机收回疆土无可厚非。然而大楚陛下不是傻子,断然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 谈判谈判,自然是先谈而后判。 可是,谈判桌上的局势似乎直接跳过了第一个环节。 谈?没什么好谈的。你们的条件我们老大说了,答应不了。 鸿胪寺的大人们就是这个意思,当然这也是他们的老大皇帝陛下的意思。刀光剑影在双方的目光之中交织产生,似乎是两军对垒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无比惨烈的战争。 唾沫横飞,场中巍然不动的唯有项景昊,秋若若还有崔文奇。对方的蒙思和多兰也毫不在意坐,恍若桌上的争论与他们无关。 “还地,怎么可能?那是我无数大楚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得来的,你们轻飘飘的一句归还便是让我们还了。巍巍大楚颜面何在?” “那些疆土本就是我们狼廷所有,你们大楚厚颜无耻,派兵来抢。到现在已经在占据了十多年,难道还不想归还吗?这是瞧不起我们狼廷,欺负我狼廷无勇士吗?” “我就欺负你,咋的?有本事派兵来打回去啊。” “……” 弱国无外交。 实际上是草原狼廷不弱,只是这个时候很被动。掣肘于北境军的无比强势。 北边的风雪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大敌。草原狼廷躲不过,北境军中也躲不过。双方都不希望让这些精兵强将因为风雪而白白牺牲。 虞知睡意全无,饶有兴趣地看着双方大打出嘴。甚至有些人屁股已经离开了凳子,隐隐就要大打出手了。 见识了一番之后,虞知觉得国事谈判和街巷里那些大妈摊贩之间的砍价也没什么区别。 一番你来我往之后,却听秋若若开口说道:“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退让一说。北境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北境军将士用性命换来的,岂是一句说还便还的?” 秋若若的声音在纷杂的争辩声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不卑不亢的语气之中带着很果决的态度。 众人停下了争辩,想着这正主儿便是要开口了。坐在主位的多兰和蒙思也看着秋若若。 “现北境千里雪封,万里冰寒,我朝陛下体恤将士,不忍徒添杀戮,且北境战事连续多年,愿止戈。”秋若若说道,“只是归还土地绝无可能。我朝愿退军五十里,以免双方再发生冲突。” 多兰能够跟在诺敏身边,自然也是有本事的人。天下事情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大楚的皇帝也不会无故退让。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多兰问道。 秋若若赞赏地看了多兰一眼,继续开口道:“我朝给出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我们希望这五十里的地域非狼廷所有,而是用以开辟马场,豢养马匹。” 坐在后头的诺敏眼前一亮,立刻又将眼中的光芒压下。连年征战让草原狼廷也疲惫不堪,他们想南下,却历代都被精兵强将阻拦。她默不作声,只等着秋若若接着说话。 秋若若看了一眼诺敏,使团这边的主事人还是诺敏。沉默了一会儿,留足了给对方思考的时,然后才缓缓开口道:“马场中的骏马由双方共同派人监管,大楚出资,狼廷出人共同经营,合则两利,避百年战事。” 秋若若说完,双方陷入了沉默。不得不说对于草原狼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等出人耗费大量人力,这一点亏损……”多兰还没有说完,就被秋若若打断道:“马场中经营所得皆有双方协商分配,如何?” 大楚提出来的要求可谓是很完美。草原狼廷如今需要休养生息,诺敏的那位王兄需要稳定好狼廷的政权。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诺敏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缓冲期将狼廷的王位坐稳。 项景昊很满意对面使团的反应,右手放在桌子上,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地有规律地敲击着,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五十里忒少了些。大楚让出百里,我可禀报可汗,再行商议。”多兰说道。谈判便是这样,有来有往,而且没有人会满意眼前的条件。就像是榨油一般,要榨出最后一滴。 话音刚落,多兰自己被人盯着。如同草原再北边的那些野兽一般唯有吃人的兴致。她终于将头转向了那个对坐的皮肤黝黑的少年。 来时,多兰已经听闻大楚下一位主事人的介绍——大楚一字并肩王的世子项景昊。多兰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她似乎忘了秋若若只有十五岁,依旧能够位列在使团接待的坐席上。 “世子觉得如何?” 虽然心惊,但多兰依旧这般说。她觉得五十里太少。大楚皇朝所占纵长三百余里,区区五十里怎么能够满足草原狼廷的胃口。 双方又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之中。 “不如何。我大楚兵强马壮北境军徐青元帅更是大楚皇朝之中第一元帅。这么些年能够镇压你们狼廷,就算再起战事。我们大楚还能够怕了吗?”项景昊雄赳赳气昂昂,丝毫不惧多兰的讨价还价。 秋若若和崔文奇同时看向项景昊。这番话无异于激怒对方,让谈判朝着破裂的方向走。 还不止如此。 且听到项景昊继续说道:“草原狼廷,新王即位,朝纲不稳。北境军一举发兵覆灭你们狼廷,尔等皆是我朝阶下囚,哪还有谈判一说?” 此刻不是使团谈判的官员觉得荒谬,就连虞知这个只是凑人头的人也觉得项景昊定是脑子进水了。 虞知并没有觉得事不关己,这一次他可是想着接使团之行洗白名声的,怎么能够让项景昊坏了好事。而且虞知也清楚皇帝谕旨中的底线便是百里,秋若若摆明了提高价码。这是街巷买卖中常用的手段,不知项景昊是否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管怎么样,虞知不会让这个初次见面就觉得可恶的楚王世子坏事。 虞知身子后仰,看向秋若若。恰好秋若若也甚有默契地看向虞知。虞知挤眉弄眼使劲使着眼色,秋若若也明白虞知的眼色。 “世子不是这个意思。”不等秋若若回应,虞知就开口辩解,“草原辽阔,马场之说只是为了大楚和狼廷的关系能够修好,互利共赢。我朝不能够白白拿出了诚意,却没有得不到任何回赠。如此的话,皇帝陛下于情于理都有动兵的道理。” 角落发出的声音格外清晰。 虞知见众人看向自己,继续开口道:“如若若所说,陛下不愿再动干戈,有意修好。作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然要替陛下办好了这件差事。” 虞知伸出五个手指,“五十里,足够修建马场,也足够让新可汗给诸部落一个交待。郡主以为如何?” 虞知看向慢慢饮茶的诺敏,这事情总要诺敏来做主。 第四十八章 谕旨 诺敏同样也看着虞知。她进门时就看见了这个坐在角落的少年,心中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这次谈判能够一锤定音的人还是诺敏,就像是大楚这边只有楚王世子说了才算。虞知所说大大缓解了双方紧张的气氛。 弱国无外交。但是虞知去过草原,这些汉子皆是有血性的人,宁可丧国,绝不屈服。因此,所谓的威胁反而只会是刺激了对方。 北境战事一起,又有风雪侵袭,死伤人数将是平常的数倍,实在是得不偿失。 诺敏没有马上回答,说着再斟酌一番,便带着人回去了紫竹别院,临走时深深地看了虞知一眼。 …… 虞知缩在后头,躲着项景昊的目光。无官无职公然和项景昊作对,这胆大包天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有。 崔文奇在项景昊耳边低语,而项景昊听完则是看着虞知。黝黑的皮肤让项景昊看起来比实际的年岁要大一些。 “接下来的谈判,你就不要参与了。”项景昊朝着虞知命令道。 命令的口吻让虞知不爽。他虽然习惯了这些人颐指气使的态度,但是这一次他没来由的生气。 崔文奇见状,不动声势地退后一步。他是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什么时候进退都拿捏着很清楚。如今,他清楚秋若若和项景昊必然要有争吵。 在鸿胪寺眼中,一字并肩王是不可招惹的存在,但是秋若若眼中不是。她身后有秋家这些大树,如果不是盛怒雷霆,足以遮风避雨。 “世子所言只会让北境再起战事,我只是让对方清楚我们的诚意。我……不想退出。”虞知直接说道。 项景昊眯着眼睛,眼缝中射出极为锐利的光芒,让人感觉芒刺在背。他第一次见到敢反抗他的人。 “我说你必须退出。陛下命我主事,大小事务皆由我做主。你无官无职能够出入鸿胪寺中已经高看一眼,边防战事容不得你来插嘴。”项景昊很霸气,说一不二的模样让人无法反驳。 秋若若上前一步,挡在虞知身前。“世子殿下,陛下旨意让我等安抚使团开辟马场,不是挑起战火,让两国陷入无法转圜的余地。如果世子殿下一意孤行,若若只好向陛下觐见,说明这场谈判的始末。” 秋若若的威胁十分有力量。只见项景昊站了起来,他突然发现离开两年的京都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这里有一些敢反抗他的人,而且并没有惧怕他。 项景昊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我所为,皆是为了大楚。北方草原新王继位,一时间难以统率四大部落,正是战力疲软之际 。趁此机会一举剿灭开辟疆土才是上上之策。”项景昊有理有据地说着。 虞知闻言,不以为然。秋若若自然也没有觉得这是对的。 “和谈一事,陛下有主张,谕旨已经阐明了一切。我等做臣子的照办就好,难不成你认为陛下还不如你?”秋若若的声音也是掷地有声,丝毫不弱于项景昊。 谁也没有想到谈判结束之后,楚王世子和秋家小姐竟是会掐在一起,而且激烈程度比之前又上了一个层次。鸿胪寺的官员们都低着头,眼中视线只能够看见这三个年轻人的鞋子,但是这些人的耳朵却是伸得贼长。 有些热闹不可看,但是越不可看,越是新奇。 项景昊不言,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陛下圣断,岂是我可以揣测心意?我自是远不如陛下。今日我便进宫说明一切,若陛下同意我之想法,此人绝对不能再入鸿胪寺,参与使团一事。” “好。”虞知应声,然后就拉着秋若若在项景昊的注视下走出鸿胪寺。 走出鸿胪寺的门口,秋若若一把甩开了虞知的手,气愤地说道:“小鱼哥,你为何答应了他?楚王世子两年在军中历练,一回到京都就敢抗旨,我自然是能够争辩过他。怎么容他去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你真要退出不成?” 虞知胸有成竹地说道:“当然不是。你都说陛下比那个世子厉害,怎么会信了楚王世子的话呢?”说着,虞知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书信,拆开信封,将信纸提给秋若若。纸上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墨汁,纸张略显粗糙,显然不是大楚这边工艺所制成的。而上面的字迹倒是好看,比虞知的要好看不少。 字如其人,想必这也是一个清秀的人。秋若若心想。 秋若若打开信纸,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心中皆是震惊。然后抬眼看向虞知说道:“书信之中说的都是真的?” 虞知点点头。这封信来自遥远的草原上,用着雪山上雪鹰传信,足足飞了三日三夜才送到有虞知的手中。 “倘若是真,真可以如项景昊所说顺势扫平草原狼廷,将草原纳入大楚的版图。难道项景昊也知道这个消息?”秋若若怀疑地说道。 虞知摇头,“他不可能知晓。这些事情在草原狼廷之中属于绝密,他们的可汗封锁了所有消息,即便是北境军也无从得知。” 秋若若狐疑地看着虞知,说道:“那你是如何知道?” 虞知想了想,神秘地笑道:“我小时候去过草原上,在那边交了一些朋友。听说是草原狼廷的使团,我只是写信问了他几句,不想他就是给我这么一封回信。” 秋若若才不信虞知的鬼话,说道:“你何时去的草原上,我怎么不知晓?竟是说谎骗人。” 虞知只是一笑,露出一个世人皆愚蠢的神情,不做争辩。 信上的内容极为很简单。虽然信纸上写满了文字,其中绝大部分是和虞知的絮叨,约着什么时候再去草原上一聚。文末最后的几句话写到——新可汗铁木容遭遇四大部落的囚禁,意欲罢免新王。使团来朝缘由之一为铁木容。 虞知收到信时,便是将这件事告诉了秋劲风。这是大事,稍有不慎北境的局势将会发生从未有过的改变。虞知也承认项景昊误打误撞说的这是覆灭草原狼廷的好时机。起初,他也觉得这是绝佳的主意。 主意归主意。虞知三番几次地告诫秋劲风莫要趁人之危,覆灭草原。这是草原得来的消息,不能够因此背叛了草原上的那位朋友。 所幸,谕旨之中写明了皇帝的态度,而虞知也猜想秋劲风未曾将这件事告诉皇帝。 “秋秋,这是绝密。若是因为这一封信,北境战事一起,生灵涂炭,造下杀孽。害人的就是我们。所以千万不能够让别人知道。”虞知嘱咐道。说着,不知道从那里取来的火折子点燃粗糙的信纸。 秋若若点头,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子,更是见不得哀鸿遍野的景象。 ...... 诺敏一行的车马没有回紫竹别院,而是直接走上了青龙大道,朝着皇城行进。 诺敏的求见让皇帝颇为意外,今日是使团谈判的日子,即使有了结果也该是项景昊或者秋若若呈上奏折,怎么却是诺敏来了。 深宫之中,皇帝整理衣裳,威严无比地坐在承明殿上的龙椅上。宽阔的大殿上烛火摇曳,每一个烛台都已经结下许多蜡油,不知燃烧了多久。 诺敏的车马留在宫墙之外,孤身一人走进皇城。今日她依旧是穿着草原上的服饰,风格和大楚的女子服饰截然不同。大楚女子讲究温婉可人贤淑端庄,多是粉白这些浅色调。而草原上的服饰不如大楚这般精致,多是青灰等暗淡颜色。 诺敏身着黑色裙装,上身也是披着灰色绒袍,英气逼人,一人走进承明殿内。 这是大楚皇帝第二次见诺敏,他心中唯有想起了一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他不禁想着自己膝下的公主们是否也有诺敏这般沉稳和胆识。 “诺敏拜见大楚皇帝陛下。”诺敏右手握拳放在胸口,鞠躬行礼。 这是草原上的礼节。 皇帝身居高位,俯视诺敏。“郡主,今日商谈之事可还满意?”他亲自定下的条件已经给足了草原狼廷面子,若是再不知轻重,只会剩下开战一条路可走。 诺敏抬头,不管对方威严如何,直视对方的双眸。“陛下开辟马场之说,令诺敏敬佩。能摒弃仇怨,念百姓安危,令战乱平息,惠及两国民众,实乃仁君所谓。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陛下所说,覆灭我们草原狼廷,诺敏恕难从命,便是身在异乡,诺敏也不求全苟活。” 言之凿凿,诺敏的言辞之中怀着满腔怒火。 “这是何人所说。”皇帝一拍龙椅,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朕谕旨以下,说的便是开辟马场,与草原互惠互利。怎有覆灭狼廷的说法!” “今日鸿胪寺中,楚王世子亲口所言,难不成不是陛下授意!” “楚王世子?”皇帝起身,思索几息,开口道,“诺敏郡主,朕断不可能说出覆灭狼廷这般言语。否则,朕为何还要和狼廷一同开辟马场?待朕查明真相,给郡主一个交代。” 皇帝第一次跟人这般解释。大楚上下有哪一人敢这么质问当今皇帝?怕是不要命了。 第四十九章 比斗 杯子碎裂的声音从极为少见地从鸿胪寺内传出。大家都知道鸿胪寺少卿大人崔文奇养气的功夫那是极好的,用的茶具也是极贵重的,可经不起这么一摔。 崔文奇双手互相搭着,自然垂落在胸前,面无表情。这模样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其实,他心疼的要命。刚刚摔碎的杯子是他托人从千里之外的南州府买来,花费银子不说,南州府至京都的商队也走了数月的时间。 “败家玩意儿。”崔文奇看了项景昊一眼,心中骂了一句。也不知道少年这火气怎么这么暴躁,他的那位爹可是个处变不惊的人物。 “世子勿恼。”崔文奇走上前,慢慢弯下腰心疼地捡起茶杯的碎片。“既然有陛下口谕,世子不妨借此摆脱了使团这个差事,安心在京都中休息几日。” “秋若若前脚刚走,后脚陛下口谕就来了。崔大人,你说到底是谁告的状呢?”项景昊的心情不好,语气也不好。他本是想进宫说一说覆灭草原狼廷的计划,不想竟是胎死腹中。 崔文奇闻言一愣,然后又继续弯着腰弓着身子捡着瓷碴子。“不会是鸿胪寺中人,也不可能是秋家小姐,或许是使团那边的人给陛下上了眼药。” 项景昊捏紧了拳头,这是他想不到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诺敏郡主去的皇城,这也是一件趣事。本朝也是第一次有外臣进宫向陛下说本朝臣子的不是。”崔文奇笑了几声,觉得这件事颇为有趣,草原上的人也颇为有趣。他不管项景昊如何想,在他看来这也是项景昊自讨苦吃而已。 谕旨已下,项景昊非要逆着谕旨的意思威胁一番,结果弄巧成拙。与秋若若争辩,想着请陛下改变谕旨,覆灭狼廷。 这些事情是崔文奇想 不敢想的。说句严重些的,项景昊的作为可以说是抗旨不尊。而好就好在,项景昊有一个好爹。 崔文奇捡完那些瓷碴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替项景昊沏了一杯茶。这次他没舍得拿出那些贵重茶具,怕项景昊又给他摔了。 …… 走出鸿胪寺,项景昊没有回到王府,而是去了百味居。萧景弘昨日约他在此替他接风洗尘,而萧景弘也准备好了所谓的“投名状”。 萧景弘早早在这里等候,然后又听到孟断章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脸上立刻露出玩味的笑容。“这个景昊倒是有趣,是嫌弃接下我的差事太烂了还是如何,竟敢忤逆陛下。哈哈哈。” 孟断章也一同笑了。他听闻鸿胪寺里的那些事情之后,觉得这位楚王世子有趣的很。“世子还想着跟他结盟么?” 萧景弘一瞪眼,“自然要结。谁让他有一个好爹呢?” 孟断章又是一笑。如今他知道萧景弘看不上项景昊,所谓的结盟也不过是傍上楚王这棵大树。 “兄长可知道一个叫虞知的人?”项景昊坐下来边开口说道。 萧景弘没有立刻回答,心中猜到了对面这少年还记挂着鸿胪寺里的事情。萧景弘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若若妹妹身边便是跟着一个叫做虞知的人。你说的可是他。” “就是他。”项景昊脸色阴沉地说道,“兄长可有什么办法教训他。” 萧景弘心里一笑。在京都他萧景弘和每家的公子小姐都处的很好。待人随和,不论家世,许多认想与其结交,他也是来者不拒。如今项景昊想要教训虞知,这事情他觉得定是不能够揽到自己头上。 虞知身后可有秋若若呢。 不得不说,萧景弘长了项景昊几岁,心智上也仅仅因为这几岁的差距凸显出来。 “听为兄一句话,这虞知……还是莫要和他计较。” “今日他落了我的面子,这口气我可咽不下。”项景昊气恼地一口闷下杯子里的酒水,又给自己倒上,如同喝白水一样喝着。“兄长,若是担心秋家大可不必,秋若若虽然关照着虞知,但秋家还不是秋若若做主。” “如今虞知就在百味居,你还打算杀了他不成?” 项景昊双眼一亮,用力地砸下杯子,溅起杯中的酒水。“冤家路窄。” 萧景弘看着溅在桌上的酒水,又想起了刚才项景昊暴饮的模样,极为鄙夷地说了一句:“暴殄天物。”萧景弘摇晃了一下酒壶,已然听不见酒水的声音。 说来也巧,虞知和秋若若到了百味居,叶清欢在这里等候,却不想后脚项景昊就跟着来了。萧景弘无意挑拨,他没有想到昨日侃侃而谈的项景昊如此暴躁,竟是直接找虞知报复去了。 砰砰砰! 厢房的门被一扇又一扇地推开,一个景缎华服的少年肆无忌惮地朝着每一间厢房张望,像是怡红楼里前来抓奸的那些个官家夫人。 可百味居三层楼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见到有人这般纷纷大声呵斥,项景昊可不管这些。在南方军中,哪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耳中听见那些难听的话了,他的拳头可就不饶人了。 当然也有人认出了项景昊,缄口不言,或者小声地提醒着身边人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些权贵平日自视甚高,如今又有了更大权贵压着。敢怒不敢言,但他们却丝毫想不到自己平日里也是向项景昊这般。 噼里啪啦的动静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百味居的掌柜。百味居背后有大人物,这是谁都知晓的,所以大家都不敢生事。 可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百味居三层楼上闹出的动静可以比得上前些年加在一起的热闹了。 上一次是白离和秋若若,如今来了一个更大的角色。百味居掌柜想着自己这位置算是做到头了。 虞知不喜欢这样的嘈杂,叶清欢也不喜欢,皱起了眉头。秋若若打开房门,便见到项景昊一路闯进各个厢房之中进进出出。 于是,秋若若又将门关上,向虞知说着情况。 虞知一笑,说道:“陛下的谕旨刺激到了他。看这个模样是来找我们麻烦。” “要不要先躲一躲?”秋若若担心地说道。项景昊是楚王世子,这人不像是赵王世子萧景弘一样,他的父亲手中握着大权,麾下三十万军队,骁勇善战。就算是秋家也不愿意直面楚王府。 “项景昊不过是破甲四品,有清欢坐在这里,该害怕的是项景昊。”虞知笑道。 秋若若觉得虞知变了。之前的虞知从来不想招惹任何麻烦。低头做人,低调做事。 “他要是真敢来找我麻烦。我今天就踩着他的头扬名立万。”虞知撇撇嘴,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他是等不及了,他第一次觉得问道之耻这四个字并不好听。或许是有一些做贼心虚的缘故,虞知想将这名头洗刷了。 砰! 窗外忽然卷入一股寒风,扫过虞知三人,径直扑向项景昊。 “呦,这不是世子殿下么?”虞知故作惊奇。虞知第二次见到了项景昊 世界上一见钟情的很少。很幸运,虞知见到黎晚桐便是如此。 世界上一见生厌的也很少。很不幸,虞知见到项景昊也是如此。 虞知不明白项景昊为何会这么讨厌。第二次见面虞知对他有厌恶了几分。 “虞知。”项景昊眉头一挑,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昂着头像是个骄傲的小老虎,这是他第一次叫虞知这个名字。同样的,他也觉得这两个字特别讨厌。在鸿胪寺,如果没有虞知最后的辩驳,项景昊觉得此刻已经一锤定音。 北境军和草原狼廷烽烟再起,一举覆灭狼廷,无疑不是千秋之功。 虞知毫不畏惧,竟是直视项景昊的目光。 项景昊伸手向虞知探去,双手做虎爪状,刚猛无比。虞知毫不在意,出手的那一刻他举起茶杯,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叶清欢不知何时出现在项景昊的身旁,白皙的手掌紧紧抓住了项景昊,任凭项景昊如何挣扎也不能够挣脱。 “区区破甲四品,也敢在光天化日行凶。”虞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叶清欢使足了气力,甩开项景昊的手臂。叶清欢在青云试时也不过是破甲四品,所以项景昊的修为也足够优秀。 叶清欢一步踏出,伸手就朝着项景昊一剑轰出。他的掌法并不高明,但是速度奇快,修为高上一些,占据了上风。 项景昊被逼出厢房外,眼前的人的招式他只能够勉力接下,若想反击并不是他能够做到的。 “在这里羞辱项景昊不好,还是让叶哥哥留一手。今后还是要见面的。”秋若若说道。 虞知回应道:“清欢最近修行有些感悟,正好没有人练手。破甲四品的修为正好当陪练。就让他们在玩一玩。” 如虞知所料,正当项景昊觉得即将破防的时候,叶清欢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刚才的狂风暴雨变成了绵绵春雨。项景昊心头一喜,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比斗之中也是如此。 “气力衰退,正是我反击的时候。”项景昊猛然出手,双手化作虎爪,在空中挥舞,结实圆柱也经不起一爪之力。 叶清欢退了半步,然后又退了三步,有败退的趋势。 “叶哥哥要输了?” “哼,你见清欢输过么?” 秋若若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第五十章 刺杀 “楚王世子要输了。” “不会吧,那叶清欢节节败退,怎么看也不像赢得模样。” 萧景弘远远地站着,看着远处来来回回的打斗。孟断章现在萧景弘身后也看着。 “楚王世子功夫不错,在军中修行的时间没有白费,每一招每一式都有杀人的威势。简单直接,都是杀招,隐隐有楚王的气势。”孟断章点评道。 “叶清欢呢?”萧景弘问道。 孟断章张嘴,然后又思考了一番才开口说道:“能成为甲榜榜首的人不需我来称赞。” 萧景弘惊讶,仔细一想也觉得甚有道理。“三年前的甲榜重开名震一时,叶清欢、白玉、燕青衣三人一时名声大噪。而叶清欢终年都在天道山上修行,燕青衣拒绝封赏,不知所踪。唯有白玉在朝中任职,三年间一时风头无人能比。我倒是想看看等白玉回来对上叶清欢,当年的甲榜一二是否会重新排名。” 两人从三层楼打到了百味居后屋的庭院之中,项景昊的拳掌中真气流动,招式毒辣迅猛,如果对手是寻常人早就支撑不了,可对手是叶清欢 叶清欢脑海之中想的只有李浩渺的话。项景昊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刚好可以让叶清欢用粗浅的掌法应对。 久攻不下的项景昊很苦恼。 “差不多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响,话音消散之后项景昊突然感受到虎爪上传来了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让他恍若置身在滔天巨浪之前。 轰! 眼中似幻象一般的洪水消散,项景昊身体向后一倒,直接撞在了柱子上。一口闷气在项景昊胸口游走。先是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然后咳嗽了许久才缓缓平息气息。 叶清欢就这样站着,他的感受颇多。如果不是虞知的话,他还想在继续试炼一番。 项景昊擦干了嘴角上血迹,两侧脸颊又动了动,又吐出浓稠的血红唾沫,说道:你是谁?” 叶清欢转身就走,而后他有回头说道:“叶清欢。”如今心中感悟,他隐约明白了李浩渺的指点,而这一切也多亏了项景昊这个陪练。 “别走,再打一场。”项景昊一步踏出,伸手抓住了叶清欢的肩膀。这是军中武技的锁骨手控敌专用。若是叶清欢再踏出一步,肩头会被捏碎。 “你这是偷袭。”秋若若喊道。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项景昊一声冷笑,并不辩解。军中没有偷袭这种说法,三十六计之中也没有偷袭一词,有的只是奇袭。 “叶清欢,再和我打一场。”项景昊的眼中充满战斗的火焰。他不认为他输了。 叶清欢皱皱眉头,想着不浪费时间。 “打什么打,再打一百场,你也是输。”伴随着脚步声,虞知从楼梯上下来。然后又对着叶清欢说道:“走吧。没心情吃了。” 叶清欢闻言,肩膀扭动了一番,瞬间挣脱了项景昊的手掌。他遇见过很多擒拿的手段,但是锁骨手不是最为高明的。 虞知等人走后,萧景弘才从楼上走下来,站在项景昊的身边,说道:“虞知名声臭了些。可是,他的身边有叶清欢和秋若若两人,要想动他我们暂时还没有极好的办法。” 项景昊朝着楼上走去,萧景弘也快步跟上。 “兄长难道我没有办法?” “你可不知道虞知在赵王府中失踪,若若妹妹日日来我赵王府找我聊天。听说,那个叶清欢也堵在户部尚书家门口。”萧景弘苦笑道。 “兄长是世子之尊怎么还被秋若若那个小丫头堵门?”项景昊狐疑道。 萧景弘苦笑,“秋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秋老太傅不说,光是秋渔极为宠溺秋若若。前年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不长眼喝醉了酒,当街调戏秋若若。后来京都的街巷里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项景昊没有觉得秋家有什么了不起。“兄长,三皇子麾下没有废物。所以兄长的投名状我替你想好了。” “哦?愿闻其详。”萧景弘觉得项景昊的那些心眼都使在了自己的身上。 “兄长杀了虞知一顿替我出口恶气可好?” 项景昊的口中杀人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在军中杀过许多人,都是些流寇山贼,还有当地州府祸乱乡里的纨绔。以他的身份自不需要管这些人的身份,看不顺眼就杀了。 可是,虞知…… 萧景弘又是苦笑,告饶道:“景昊弟弟,你可别为难哥哥了。虞知虽然无权无势,可毕竟有个秋若若护着,我怎能杀得了他呢?” 项景昊神情严肃,坐在厢房之中,拿起酒杯饮下还未洒出去的酒水。“若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三皇子怎么会需要你呢?” 说完,项景昊吃了一口菜,告辞。“多谢兄长款待。” 萧景弘愣愣地坐在椅子久不言语,而后所有都听到赵王世子专用的那个厢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百味居掌柜闻声,心疼着这些盘子杯子可也是值钱的物件。 …… 很快,京都里又有了新的传闻。楚王世子项景昊和叶清欢过招,惨败。 惨败一词,离谱了些。三人成虎,这些传闻也越传越离谱。没有人会去苛求真相,都只是听听玩笑,加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尽是你出了风头。”虞知吃着橘子,脸上有一些不忿的神情。他想着若是每次都让叶清欢出手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洗白自己的名声呢? 叶清欢沉默不要,手中握着一块白布擦着长剑。秋若若在一旁笑道:“小鱼哥每次都躲在身后怎么能够出名呢?” 第二次谈判在两日以后,今年的最后一日。下午虞知独自一人溜出了京都。这几日没见那位小姐,虞知心中想念的紧。 在西城门,虞知还是遇见了王大福。虞知恶狠狠地警告着王大福不要泄露了行踪,顺便向王大福借了一匹马。 京都外的大山里住着一个令虞知朝思暮想的姑娘。人未到,他的心就已经向那个地方奔去了。 京都在十里来往车马很多,虞知也不敢疾驰。等到了入山时,已经是半下午的模样。 山路难行。 虞知路过一片林子的时候,忽然之间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意味。 嗖嗖嗖。 阴暗的山林中突然蹿出来几只利箭。箭矢的声音很轻,微若蚊虫。幸好的是,虞知耳力惊人,再加上李浩渺严酷的训练。 在听见声响的时候,虞知马上分辨出了方向,翻身下马躲在躲进了山林中。继而就听见了骏马的一丝哀嚎。 “我靠!”虞知心里怒骂一声。这是他向王大福借来的马匹,怎么就被猎杀了。虞知想了想自己囊中羞涩,该如何来赔付。 这般一想虞知觉得对面阴暗林子里放冷箭的家伙更加可恶。 “白离还是项景昊,或者是幕后的家伙?”虞知猜想。京都里唯有这三人和他有过节。前两者虞知都能够理解,但是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却让虞知想不通。 轰! 一箭射在了虞知躲藏的大树上。需要一人环抱的树干瞬间炸裂成两半,无数的木屑飞扬在空中。 “至少破甲六品以上的箭手。”虞知惊呼。面对这样的对手,虞知没有多想只有逃跑的份。李浩渺曾说他真气五品,身手三品。就算他是实打实的破甲五品修为也不敢和六品的箭手相抗衡。 叶清欢或许可以尝试找出对方,击杀对方。 但是虞知仔细一想,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跑。三十六计之中最好的计谋。 山林之中,灌木丛生,道路难辨。一些带刺的植物不断地伸出枝条钩住虞知的衣服。泥泞的土地上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嗖! 闪着冬日冰冷光芒的箭矢不断从阴暗处飞来。虞知只有不断地变换位置,将自己隐藏在一棵又一棵的大树之后。 直到现在虞知依旧没能够辨别出对方的位置。面对藏在暗地里的毒蛇比直面猛虎更加需要勇气。 “阁下是谁派来的?白离、楚王世子,还是你家主子?”虞知说道。对于神秘的幕后人,虞知不知该怎么称呼。 对方没有回应。这让虞知心头一紧,他猛然惊觉刚才的说话声已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果不其然,一支冷箭瞬间贯穿了虞知背后的大树,然后是他的肩头。 山林中阴冷的风吹在了虞知的额头,如同针刺一般。虞知冒着冷汗,深知自己刚才放下了一个大错。可是,错误已经难以挽回。 或许,要用他的生命作为代价。 箭矢牢牢地将他钉在树干上,让他难以动弹。虞知管不了这么多,箭矢贯穿瞬间,他双脚抵在树干上,用力一跃唰的一声箭矢从树干中出来,右肩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要昏死过去。 这个时候,虞知脸色苍白,没有来得及在地上翻腾,立马拔腿冲向更深的山林之中。 “该死。”虞知心想着。身上的箭矢为自己愚蠢买单。他的速度慢下不少,他知道如果就这样是躲不过对方的追杀。但是他的脚步不敢停下,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只管往更加深处的丛林之中钻去。 山林之中,仅有一人的身影,唰唰树枝拨动的声音也显示着只有一人在此。 第五十一章 拜访 秋府之中,秋若若正在招待着一位贵客。虽是好奇上午才是刚见过,怎么下午竟是前来秋府拜访。 诺敏品着茶,神情满意。“茶道这些雅致的玩意儿果真是你们大楚人士才懂得精髓。” 秋若若也放下茶杯,她并未觉得秋府的茶有多么好,只当是诺敏的恭维。“如果郡主愿意可以日日来我府中饮茶,若若荣幸之至。” 花厅之中,叶清欢坐在秋若若的一旁,对面正是蒙思和多兰。多兰多看了叶清欢几眼,毕竟这般俊俏的人儿在辽阔的大草原不常见。而蒙思的目光则是落在秋若若身上,颇有一番死性不改的意思。 “怎不见虞知?”诺敏问道。 秋若若狐疑道:“郡主是为虞知而来?” “商谈时,那个项景昊咄咄逼人,多亏虞知从中周旋,这才能够让商谈推动。听闻虞知所说,他似乎还有许多不错的主意,这次特来请教一番。”诺敏极为谦虚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来到大楚的目的。 “可是,现在虞知不在秋府。” 诺敏望着秋若若,又问道:“哦?” 秋若若心底也暗恨着,一转眼的功夫竟是又给虞知溜出去了。“他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诺敏将信将疑,但是想着对方也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既然如此,等他回来,我再来拜访。”诺敏说道。诺敏倒也干脆,见虞知不在也不多加叨扰,带着人就回去了。 秋若若和叶清欢皆是气愤虞知的“不辞而别”。 “下次我用铁链给他锁上了,看他还能不能溜出去。”秋若若恶狠狠地说道。 叶清欢点头,他觉得这事情也是很合理。 诺敏前脚刚出,门口护卫又有通禀传来。赵王世子萧景弘前来拜访。 秋若若拿着手上的名帖,心想萧景弘的礼数倒是周全,这让人似乎也拒绝不得。可是,萧景弘来秋府干嘛?在秋若若的印象中,萧景弘从未来过秋府。 有客来访,秋若若自然要起身相迎。 “若若妹妹,许久不见。” “世子殿下遇刺,本该在府中将养。若若应当去探望才是。” 两人一阵寒暄之后,便听到萧景弘说道:“怎么不见虞知?” 秋若若疑惑怎么都是来找虞知。 “虞知不在府中。”秋若若答道。 萧景弘神情变得严肃,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可能有危险。” 秋若若和叶清欢的神情突然也变得严肃。虞知有许多秘密就是连他们两人也不知晓,他们以为虞知是故意不告诉他们。但是危险的确是存在虞知身边。 “世子殿下是否知道什么?”秋若若问道。 萧景弘面露难色,一副不可说不可说的模样,然后才开口道:“若若妹妹,有些事情为兄不便说出口,但是千万提醒虞知——注意安全。” 秋若若会意,京都里有许多话不能够明说。“若若多谢世子殿下告知。” 萧景弘没有多坐,说完这一切便是离开了。直到离开时萧景弘的言语都是含糊其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对劲。”叶清欢等到萧景弘走出了花厅才说道。 秋若若已经开始思考萧景弘到来的目的。听到叶清欢的声音,她和叶清欢是同样的想法。 “萧景弘和小鱼哥没有交情。就算小鱼哥有危险,他又何必特地来秋府通知?而且听他的言辞,下手之人似乎还是他都得罪不起的人。京都里人人自危的场面什么时候变了?” “或许是虚张声势。我想不到谁和虞知有深仇大恨,针对虞知。”叶清欢说道。 “不管如何,我们先找到小鱼哥。” …… 赵王府马车之中,萧景弘坐在里头,孟断章驾车,缓缓地在朱雀大道上行进着。萧景弘却不能够像平日里悠哉悠哉的躺在里头,想着如何风花雪月。 “我这样会不会做贼心虚了?” 四下无人。马车里的声音唯有是问驾车的孟断章。 孟断章没有回答萧景弘的问题,反而是说道:“世子当真要去刺杀虞知?” “嗯啊。那位楚王世子可是说了杀了虞知当投名状。虽知道是项景昊自作主张,但是三皇子真是将这位异姓世子当成亲兄弟。我这位族亲兄弟自然是比不上那位位高权重的世子。”萧景弘讥讽地说道。 位高权重这四个字说的不是项景昊,而是那位一字并肩王。楚王的权势在大楚朝堂无人能及,就是当朝丞相也要弱一些。 项景昊可以说是子凭父贵。和萧景弘一比较,明眼人想都不用想就选着依附更有权势的项景昊。 “世子觉得三皇子将来能够坐上皇位?”孟断章又问道。 “就目前而言,三皇子比那位整日躲在宫里的太子要强。像我这般境地,父王不争不抢,只爱待在那个高高的楼阁之中作画,我总该做些什么,不至于让我这一脉没落了。”萧景弘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哎,不对。你这老狐狸,是我问你的问题怎么成了你问我?”萧景弘笑骂道。 孟断章也笑着。他倒是有些喜欢这个世子了。 “世子这般去秋府通风报信,另一方又要让人杀了虞知。这番矛盾的作为分明是不想让虞知就这样死了。我猜不到世子在想什么?只是为了这个莫须有的投名状,杀了虞知从此站在了秋家的对立面,不是明智之选。” 萧景弘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之所以通知秋若若,就是不想杀了虞知。可是看项景昊的模样,萧景弘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表明自己的态度。 “何况……三皇子和太子的比斗还没有正式开始,世子何必急于下注呢?”孟断章身不在朝堂,但心中似乎装着天下事。 “先生,何解?”萧景弘问道。 孟断章只是说道:“太子是陛下立下的太子。世子曾和我说,陛下想要为太子赐婚,女方是黎相家的小姐。世子觉得有几分真假?” “宫中传言基本谣言居多。但是这件事应该有七分是真。皇家大婚极为庄重,这要是传了谣言,损的是陛下的面子。” “既然基本为真。太子有了黎相的帮忙,三皇子即便有楚王依仗又能够如何?”孟断章含笑说道。 萧景弘了然,经孟断章一番开解之后,他的心思又飘到了怡红楼那些姑娘身上。“先生,今夜不回去了,去怡红楼。” 但是萧景弘想不到的是虞知的仇家比他想象的要多,在萧景弘想着派谁去刺杀虞知时,虞知正经历着命悬一线的追杀。 京都外的大山里,虞知跑了很久,荒无人烟的地方皆是有了他的足迹。约莫还能够分辨出方向,虞知朝着黎晚桐那片竹林相反的方向跑去。竹屋之中的主仆三人绝不会是这位破甲六品箭手的对手,千万不能够连累了黎晚桐。 虞知心中这样想着,然后继续朝着更深的山林里钻去。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支箭,箭头暴露在空气之中,鲜红的血水不断地从箭头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留下血迹。 这是逃生最忌讳的事情。 猎物留下的痕迹会被猎人发现,如此明显的血腥味是最好的指引。 此刻,虞知根本没有停下来收拾自己的机会,只要不断逃下去总归有一线生机。如果停下来了,便像是刚才一般变成靶子。 唆! 箭矢又朝着虞知飞来,他一个鱼跃躲过,哪知道茂密的灌木之后竟然山中的一个小溪流。 扑通一声,冰冷的河水刺激了虞知的神经,让他脑子更加清醒。扑腾了两下,虞知不管不顾地朝着水流流向游去,而河水之中多了一些淡红色。 水流带着虞知身体朝着下游冲去,那么草丛之后出现三个黑衣身影,各自手中握着一张漆黑的长弓。这样黑铁木制成的长弓只有在大楚军中才能够见到,是军中箭手的配制。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中一人说道。这正是那位破甲六品的箭手,其他两人也只是破甲四品而已。 “别追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 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只见一白衣人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身后。白衣人扛着一把极为普通的剑,没有剑鞘,剑刃有许多缺口,也不锋利,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这装扮虽然不在地,但是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为首的箭手心中惊讶,他以破甲六品的修为竟然锁定不了对方的气息。 “阁下,何人?燕云骑办事,请阁下让开。” 白衣人是李浩渺,他一直跟在三个箭手的身后,不露一点气息,也没有干扰他们追杀虞知,就是让虞知重创的那一箭,李浩渺也没有出手阻止。 “燕云骑?”李浩渺嗤笑一声,“你倒是真抬举自己。” “阁下何人!”对方再一次问道。 “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说着,几道剑光闪过。李浩渺仿佛没有动过一般看着眼前倒下的三人。 “我跟你们老大说过,让他安分些。唉,不听好人言。” 李浩渺看着向溪流下游冲去的虞知,见到他还在水中扑腾。随即李浩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丛林之中。他相信虞知很快就能够发现身后的情况。 第五十二章 捡尸 水流湍急,虞知游到下游。当他的身体慢慢适应刺骨的河水后,他的意识就开始昏迷。 虞知咬牙坚持着,趁着最后一丝残余的清醒,他爬上低浅的河滩。寒风一吹,他又瞬间清醒许多。 要是患有莫名体热之症的他若是被冻死在这里可真是一个笑话。 自从虞知落入河中就没有冷箭飞来,虞知看着对面河边的山林之中已经没有了箭手的踪影。 踉跄走了几步,虞知终于放松了警惕,紧张的神经松弛,眼前一黑倒在了河滩的石头上。恍惚间他听见了李浩渺的身影,心想得救了。然后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 京都不是个好地方。天下人都想来这个天子脚下拜官觅封侯,但是虞知并不想。明明抱着王权富贵如浮云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却遭遇了寻常人一生都难以遇见的麻烦。 使团入京本该是皇家之事,第一次谈判之后虞知似乎成为了使团关注的对象。还有那神秘的幕后之人。李清如不说,秋劲风不说,李浩渺也不说,似乎真当以为虞知不清楚一样。 不管其他,虞知现在想着将声名洗刷了。 皇城里圣旨再出,让秋若若主持这次谈判的事宜。虽然无官无职,和使团的身份也不对等,但是对方并不介意。第二次的谈判,诺敏坐在了秋若若的对面。大家都知道所谓的第一次只是争辩争辩,互相试探底线而已。 既然都知道了底线,诺敏也极为直爽。百里马场,双方共建。相对于大楚所占的三百里地带,三分之一的地域不是不能够让,但也不能够让的太容易。 接下来又是鸿胪寺的那些大人们拿出了市井泼皮的架势开始掐架的过程。秋若若见了几次觉得这事情倒是颇为容易,而且街巷中的那些市井之徒比这些大人们可厉害多了。 总得来说,谈判还是较为顺利,毕竟大楚皇朝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这样的让步也足够让草原狼廷接受。 事后,秋若若和诺敏一同去了百味居。大功告成,无论是秋若若还是诺敏都很满意。 “虞知还没回来?”诺敏再一次问道。 秋若若也为这事发愁,虞知已经消失了整整两天,虽是从王大福口中知道了虞知出城去了,也能猜想到虞知定然是去找那位心上人了,但萧景弘的“善意提醒”却让秋若若的心揪了起来。 “郡主莫非是真看上虞知了,打算带回到草原上?”秋若若打趣地说道。她心中也想着,诺敏这么几次三番询问虞知到底是为何? 诺敏哑然,这并非不能开的玩笑。“虞知倒是不错。容貌俊秀,身段也不错。他若是跟我回草原上,我也愿意嫁他。” “当真?”秋若若惊疑道,然后又开口说道,“郡主难不成不知道我家虞知哥哥的名声?也不可能啊,这名声在京都里可是有口皆碑,众所周知的。” 秋若若的言语更像是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等着诺敏说话。 “当日在紫竹别院,秋姑娘不是说虞知……”诺敏想起了第一次和虞知见面的场景,“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么?” 秋若若小脸一红,想着上次在紫竹别院里的口出狂言。“那天若若的话唐突了。不过,我家虞知哥哥真的是一个人才。在若若心中,他的才能不比叶哥哥差。” 两人这样一开玩笑,感觉关系又近了几分。 “可是,他的声名为何和叶清欢天壤之别?”诺敏问道。 秋若若反问道:“郡主也看中这些名声?” “自然。名扬草原的英雄有很多,我这辈子也想嫁这么一个英雄一般的人物。”诺敏双眼冒着星星,芳华少女的心思如花儿一般绽放。 秋若若无可反驳,静静地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下去。是个女孩子都会有这样的梦想。“我可怜的小鱼哥,现在想着洗刷声名是不是太迟了些?”秋若若心想着。 诺敏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所以,名声固然重要。可是,择夫招婿不能够光光听信所谓的名声。” 诺敏是何等身份?草原狼廷的郡主,铁木容的亲妹妹。这等身份足以媲美大楚皇朝的公主殿下,而虞知竟然威胁她。 “当初,虞知为了你来到紫竹别院威胁我,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虞知的品性没那么差。” 谁也想不到虞知的一句威胁,竟然让诺敏另眼相待。若是虞知知道了,定是心想草原上的女孩子怎么是这么个吃硬不吃软的古怪脾气。 “如果他知道郡主这般评价他,你们定是能够成为好朋友。”秋若若满面笑容地说道。 诺敏浅浅地一笑,想着自己的问题秋若若竟是一个也没有回答。不过,又只是一些好奇而已,不知道就不知道好了。 …… 虞知觉得自己很悲催,又很幸福。只说现在的话,当然是幸福比较多。 “呀呀呀,轻些轻些,丫头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我这孱弱的身子骨怎么经得起你这么折腾?”虞知露着肩膀,而丫头在一旁替他敷药。 在河滩上昏倒的虞知遇见了前来打水的老黄。于是,虞知顺理成章地再度被老黄捡尸。 虞知从未想到过自己如此幸运。黎晚桐找了新住处恰好是和那几间竹屋方向相反的地方。误打误撞,虞知幸运到被老黄再一次捡尸,黎晚桐再次救治了重伤的虞知。 缘分。唯有这个词最能够诠释这件事。 “哼。小姐的手可比我重多了,偏偏是我弄疼你了?”丫头不服气地说道。 虞知更是嘴里不停地喊着疼。你去将你家小姐喊来,让她替我敷药。不然我宁死不从。” 丫头闻言,忽的一下将手上的草药拍在了虞知的身上。虞知疼得龇牙咧嘴。虞知有意喊得很响,想让隔壁屋子里的黎晚桐听见。 在丫头的几番折腾下,虞知只得求饶,说一些好话,才让丫头的动作轻柔了些。他隐隐感觉到黎晚桐似乎不愿意见自己。可是,上一次两人还聊的好好的。虞知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晚桐的新住处是离京都二十里外,大山另一边的一个小镇上。镇上人口不多,倒也显得僻静。对于老黄来说,总归不用日日往来京都购买食物了。 院子在小镇的边缘,常常无人问津。黎晚桐也得了原来的清静。终日看看书,摆弄摆弄花草,直到昏迷的虞知再一次被老黄带回来。 黎晚桐做不到见死不救。这一次她为虞知切脉时发现了虞知的身体和常人并不相同。正常人的脉搏平稳有力,而虞知的脉搏时而会更加激烈些,如同平缓的水流瞬间激荡起了波涛。 敷药之后,虞知趁着丫头不在偷偷地溜了出去。箭伤在肩头,行走时微微牵动伤口,虽是疼痛,却不影响虞知行走。 院子不大,虞知隔壁就是黎晚桐的住处。 咚咚咚。 敲门声在门上响起,屋内没有回应。 虞知又敲了三声,正准备离开才听见了屋内的声音。 “请进。” 这是黎晚桐的声音。这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虞知心想着,推门而入。 黎晚桐依旧如以前那般……而虞知依旧像第一次那般……竟不知改如何开口。最后还是黎晚桐开口 说道:“我听见敲门声,便知道是你。这次伤势比上次还重,你该好好养伤。” 虞知一听,说道:“见到你,这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黎晚桐嫩白的小脸突然红润了起来,像是天山上的白色雪莲开出了红色的花瓣。“呸,你这登徒子。” 虞知坐下,一脸冤枉地说道:“几日不见,在小姐眼中,我怎么成了登徒子了。而且小姐搬了住处是想躲着我么?” 对于这事,黎晚桐后来想了想也觉得欠妥。关于虞知的事,必然也要听虞知自己解释一番。 黎晚桐突然摆正脸色,而声音依旧平淡。“问道书院之耻,如何解释?” “呵呵……哈”虞知左手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这事……这事是个误会。” 黎晚桐静静地看着虞知,一副看你如何解释的表情。虞知就知道这个名头会坏事,他觉得这几个字又讨厌了几分。 哗啦哗啦。 虞知没有狡辩,他将自己在问道书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黎晚桐,包括这个糟糕名声的由来。 “所以你是名副其实?”黎晚桐很认真地说道。 虞知很忐忑地点点头,以他以前的经验,听闻这个名声后,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的。“不过……不过,我最近正在努力让世人看清真正的我。” 黎晚桐并没有接着虞知的话茬,而是说道:“你那天急冲冲地离开是为什么?”此刻,黎晚桐的心情是忐忑的,放在腿上的双手互相紧紧握着。以她平时的智慧不难猜出虞知在这里耐心地一一解释,那么当日离开的原因必然不会是因为自己残废的腿脚。 “自然是想要洗刷我这问道之耻的不白之冤。”虞知激动地说着。 第五十三章 烦恼的亲事 虞知想着和使团的谈判在年前就会结束,便打算乘着中间空闲的时间回来看望黎晚桐。不曾想遭遇了破甲六品箭手的追杀,更不曾想黎晚桐等人搬了住处。 说起来,虞知心中还是颇为感谢那几个箭手。要不是他们,等到虞知到那竹屋时,只会发现人去楼空。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恰好虞知被追杀,恰好老黄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水,恰好两人就这样再次遇见了。 虞知看着黎晚桐出了神。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真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便是虞知掏心掏肺的对象。当虞知说起和黎府的婚事时,说的很气愤,而黎晚桐先是惊讶,而后压抑心底别样的情感,故作淡定。 “你既然不喜欢那位相府的小姐,不应这门亲事就好。何至于这般气愤。”黎晚桐说道。 虞知一提起这件事更加觉得此仇不报非君子。“黎修远这个老家伙抢走了我的玉佩。”虞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我爹娘留下的东西。婚事退了,打也挨了,我爹娘留给儿媳妇的东西定要拿回来。” 黎晚桐反驳道:“爷……黎相爷或许别有用意呢?反正他绝不会拿你的东西。” 听着黎晚桐略微激动的语气,虞知不明所以,茫然不知所措。他快速地回忆了刚才简短的对话,依旧不清楚惹恼黎晚桐的地方。 “我自然是这般想,希望相爷只是和我开玩笑,随后就能够将玉佩还我。”虞知并不争辩。在和李清如多年的斗智斗勇的经验中,虞知明白不能和女人争辩,不论这个女人年纪多大,要是还嘴就是死路一条。 如虞知所料,黎晚桐神情放松了些。两人突然的沉默让整个屋子都开始沉默下来。 “前日我为你切脉发现你的身体还有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体热血涌这些都不是常人的体征,似乎已经有人为你调理,隐隐压制住这些症状。”黎晚桐说道。 虞知也知道自己身体情况,多年来没有找到解决的方法让虞知逐渐灰心。他自小就开始服用各种各样的草药。只要是有些希望的,李清如都会让虞知试一试。 “你应当是时常会服用一些大补的东西。比如灵芝山参这些。体热内虚,大补之物强行补充气血,却不是根治之本。” 虞知看向黎晚桐身后的那些书籍,心中略有所思。“你是为了医治你的双腿吗?” 黎晚桐突然一愣,双手紧紧握着,指尖发白。每每提到这件事,黎晚桐总会更加沉默,一言不发。 她的腿疾生下来就有,自小不能够行走。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黎相府不允许存在这样的人,更加不能够让人知道有这么一人。 所以,黎晚桐虽姓黎,却未曾出现过黎家族谱之中。 “许多名医都见过我这双腿,说是先天胎气不足,阴寒郁结在双腿上导致的腿疾。”黎晚桐怅然道。 “无药可医?” 黎晚桐无奈地点点头,然后便一直低着头,这是她心中最深的伤痛。然而她也不知道虞知知道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突然,黎晚桐感觉到自己握紧的双手被握住了,传来温热的感觉。虞知不管肩上的疼痛如何,伸出双手握住了黎晚桐发白的双手。 “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的。” 虞知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柔。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黎晚桐的耳中这是一句很有力量的话。 “晚桐,晚桐,渔歌唱晚,凤栖梧桐。真是个好名字。” 虞知一下午都是笑着的,傻傻地笑着。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糖葫芦。而虞知仅仅只是得到了一个名字而已。 一段开心以后,虞知则是开始想着黎晚桐的腿疾。他也见过许多天南地北的大夫,更加知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疾病很难根治。 再过两天便是除夕夜。因此,虞知无论如何都需要回京都一趟。不仅是因为新年,也是因为使团的事情。如今,虞知知道了黎晚桐似乎并不在乎他的名声如何,但是虞知自己觉得再挂着这个名头有许多不便。 虞知坐着老黄的马车回到了京都。这一次,虞知没有被老黄打昏,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其实,大多是老黄对虞知的试探。 一番谈话下来,虞知觉得老黄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小子,老黄我是过来人。” 说完,老黄驾车离开。虞知不明白这句话,转头便进了京都。城门口迎接虞知的还是那位熟人王大福。 王大福又过了好些天没睡安稳。因为他是虞知出城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所以他再次接到了秋若若的命令——守在城门口直到虞知回来。 值守的将士换了一波又一波,却依旧能够看见同一个劳碌的身影。 “小虞公子,小虞公子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突然出现在虞知面前的王大福吓了虞知一跳,紧接着便是抱着虞知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王大福开始想这虞知到底是他的贵人还是恶人。 见到虞知肩上渗着鲜血,包裹着纱布,王大福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仿佛是他的老爹身患重病,命不久矣的模样。 虞知苦着脸,一眼就看出这定是秋若若的指示。人来人往的西城门口,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少年的腿放声痛哭。 “放开放开。”虞知挣扎着,他不想再一次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虞知剧烈地挣扎着,他心里是有洁癖的。 “你跟着我回秋府。我跟若若说,不要为难你了。”虞知无奈道。 虞知回到秋府的时候,诺敏正和秋若若一同坐在花厅里。百味居里的闲聊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虞知回来才知晓开辟马场的事情已经定好了,其中有些波折却也是按着当初的设想完成。这是平息北边战场的重要里程碑。因为此事,北境的压力就能够极大程度地平息。 送走诺敏之后,秋若若将萧景弘的事情告诉了虞知。 “所以是萧景弘说的那人追杀你?”秋若若推测道。 虞知摇头,他有一种直觉那几个箭手和萧景弘没有关系。但是虞知开始猜想萧景弘到底的目的何在。 “不管怎么说,你下次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人。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呢?下下次呢?”秋若若看着虞知肩头的伤口。 虞知突然想起了昏迷前最后出现的身影和声音。这分明就是李浩渺。既然是李浩渺跟在身边,再多的人也只是跟着反而可能平白害了他们的性命。 谁也想不到虞知小小年纪竟然有一位宗师保护。 “既然使团之事已经完结,那么陛下打算给我的封赏何时能够兑现?”虞知问道。他本就是冲着封赏去的,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秋若若说道:“明日陛下将会封赏鸿胪寺官员,应当会一同赏赐你。明日你随我一同进宫。” 虞知白白得了封赏,心中自然是开心。而且今年除夕夜不用在问道书院过,心中则是更加期待了。 “秋秋,跟你商量一件事。”虞知说道,“今年我想将姑姑也接下山来。往年都是我陪着姑姑,今年若是只有她一人肯定会不习惯的。” 秋若若自然是答应。往年她就一直邀请李清如和虞知下山守岁,因虞知年年院试不过关,李清如历年也不允许。 “我这就派人去请监院下山。”秋若若说道。 虞知又去了东院。一是为了展示下一集的伤势,二是想着怎么将黎相府的那块玉佩给拿回来。黎修远在大楚朝堂之上根深蒂固,可不是随便就能够动的。 叶清欢和李浩渺前后都曾威胁过黎修远,虞知若想通过这种手段拿回来,这事情太简单了。但是既然这般屈辱地被夺走,就要更加光明正大的拿回来,而且还要让黎修远承认这门婚事。 自李浩渺深夜潜入黎相府为虞知讨回公道后,黎修远并没有动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你想如何拿回玉佩?”秋劲风问道。 虞知想了想,说道:“他巧取豪夺,我就要堂堂正正地将这桩婚事放在太阳底下。” “好。”秋劲风回应道。 虞知等下秋劲风接下去说,可是一老一少两人皆是不开口。“秋爷爷,就没有点计划?” 秋劲风白了虞知一眼,无赖地说道:“计划这些东西要你们年轻人去想。” 虞知也白眼一翻,他知道秋劲风在摆摆架子。他心中压着气,想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秋爷爷见多识广,定是要替我参谋参谋。” 秋劲风老神在在地躺在躺椅上,闭着眼说道:“黎修远在朝中位高权重,且有无数门生。如今皇帝想要让他成为皇亲,对于你而言,这便是一桩难事。东宫太子的婚事和你的婚事孰轻孰重,你自己知道。” 虞知正是知道这宫里关于这门亲事的传言才跑去退了这门亲事。哪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黎修远这老狗竟然还倒打一耙,私吞了虞知的玉佩。 第五十四章 好学的虞知 焉有殊荣。 虞知此生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和太子争媳妇的戏码,而且还是自己的婚约在前。大楚里的礼教自然没有一女许二父的道理,再者说这还是太子的媳妇,未来的皇后。 “按秋爷爷所说,黎修远不会承认这婚事,承认了便是和皇家闹掰了。”虞知说道。 秋劲风双手抱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子,炉子外套着一层绒布以免炉子过热。“朝堂上的事,我需给你讲讲,以免你日后冒犯了别人。” 虞知见状,则是正襟危坐。他既然要在京都中立足,便是要时时刻刻注意这些。京都不比天道山,可能稍有行差踏错就会有生命之忧。 秋劲风撑着躺椅两端,坐起身子,然后起身走到书桌前。桌上摆放着一应的文房四宝。秋安早已经替秋劲风铺好了宣纸,研墨添水。 秋劲风开口说道:“历朝历代,皇权更迭都少不了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当今的皇帝也是踏着无数人尸骨上位。因此,为了避免再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皇帝早早就立下了东宫太子的人选,以此让那些大臣的派系稳了一些心思,也提醒其他皇子们不要动心思。” 说着,秋劲风便开始在纸上动笔。“东宫”二字跃然纸上,草书会意。而秋劲风的草书则是意到形未到,让虞知硬是认了许久。 “东宫太子萧景尧,母妃是皇后,因此自出生便是得了东宫太子之位。老夫告老之后,皇帝便是让我教导太子。此人有礼谦逊,温和近人,也有男儿的气概。智谋也是不错,只需稍加雕琢定会是一代仁君。而在皇帝眼中,太子也是极好的储君之选。”秋劲风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反而是将太子身边一应的人物关系都列在了东宫之下。 姓名官职诸如此类,一应俱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的名字,无一不是京都中有名有姓的人物。 “可是,太子的性情太过温和,吟诗作画,风雅至极。这几分倒像是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过柔则靡,做帝王的,些许文气是锦上添花,太过文气就会让人觉得威严不在。这些年,太子久居东宫之中,尚不结交群臣,也不豢养食客。唯独黎修远还是把皇帝牵线搭桥。这和三皇子一比较却是落入了下风。” 虞知闻言,说道:“黎修远既然想要成为太子的亲家,我便是要跟太子作对,那要我跟着三皇子一伙?” 此时,秋劲风手中的笔一停,然后抬头看了虞知一眼。沧桑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精光闪过,注定是不一样的秘密。可惜,虞知并没有捕捉到。 秋劲风接着说道:“太子虽然身在东宫之中,对于三皇子这个不断成长的威胁淡然处之,但是他也并非是一个会甘愿放弃皇位的人。身在皇家,高居太子之位,是福也是祸。他如果不争不抢,一旦其他皇子得了皇位,曾经的太子只会落到引颈待戮。” “拱手相让岂不是成全了其他皇子,怎还要这么惨?”虞知不解。按照他的想法,退一步,你好我好大家好。既然有人想要这些权力,我拱手相让,皆大欢喜的事情,又何必动刀动枪呢? 秋劲风瞪了虞知一眼,神色严肃。他能够在跌宕起伏的朝堂之上活下来靠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谨小慎微。而后秋劲风叹气道:“你还太过年轻,不知人心险恶。我年轻时在北境戍边,草原上有许多小动物,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狼。” 虞知也曾在草原上遇见过这些狼,那一年他仅仅只有八九岁的年纪。 “在草原上生活的人都知道一群狼并不可怕,令人忌惮的是被逐出狼群的那些独狼。这些独狼或许因为老迈,或许因为残废而被抛弃在狼群之外。所以为了生存,它们比那些成群的恶狼们更加凶残,更加不顾一切。即便是残废年老,在求生的渴望之下,它们会不顾生死地扑咬敌人。往往是结果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这里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被抛弃的老狼王,它难以融入其他狼群,因此,它便会想方设法将狼王杀死,重新成为狼王。” 虞知了然,若是皇位被夺,太子就会成为那只被抛弃的独狼,若不及早铲除,这只独狼一直都会是一个凶狠的隐患。 “你如果想靠在三皇子那头,似乎也不太容易。”秋劲风的笑容不怀好意。“三皇子的生母是楚王的义妹,而楚王世子与你不睦。” 虞知无语,说道:“按您这么说,我一头和太子一方闹别扭,另一方又得罪了三皇子派系的人。京都里头最厉害的两家都被我折腾完了,我好像死无葬身之地了。” 秋劲风听完,将手中的笔也停了下来。纸上是满满的字迹。一边是太子萧景尧一方,另一边是三皇子萧景禹一方。而三皇子这边的势力似乎比太子强上太多太多。 “秋府是哪一方的?”虞知好奇地问道。 秋劲风开口答道:“秋府自然是陛下这一方的。” 虞知一听心中暗暗竖起一个大拇指,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这话说的真是密不透风。 “陛下正直壮年,少说也有十数年后才会传位。秋府是大楚的臣子,不是太子或者三皇子的臣子。”秋劲风说道,“拿回那块玉佩不难,但是你拿回的方法很难。我清楚黎修远的脾气,他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人。而且黎府只有这么一个丫头,他的膝下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将黎初晨这丫头看得最为重要,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的父母呢?我是说黎初晨的父母?”虞知问道。 “被人杀了。十八年前,那年纷乱,战地龙驭宾天,一国无主,国境边界战火不休,京都里的也不平静。敌国暗探不断涌入京都刺杀朝中大臣,黎初晨的爹娘便是死在那些暗探的刺杀下。”秋劲风想起那一年的光景,心中依旧颇为感慨。当时他还是当朝太傅,是先帝的亲信。如果不是他及时扶持当朝的陛下上位,大楚的纷乱必然不会在短短一年之内结束。 虞知感慨地说道:“和我差不多。也都是从小没了爹娘,好在她还有一个爷爷,我也还有一个姑姑。” 秋劲风发出沙哑的笑声,觉得虞知心态不错。“你就没想见过你的亲人?” 虞知想了想,说道:“以前是想的。长大以后就没那么想了。这些都扯远了,我现在只想知道我该如何去做。黎修远抢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这事情怎么也不能够就这么算了。” “黎修远为相十余载,又是个好财之人。有些事情做多了,就会留下眉目。只不过陛下睁一眼闭一眼,也就没有人上禀弹劾他。但是陛下心似明镜,没有触及到陛下底线前,陛下不会拿黎修远如何。”秋劲风说道。他虽然告老在家,太子成年之后也极少去宫中教导太子,但是他掌握着整个京都之中一举一动。只要有风吹草动的声响就逃不了秋劲风的法眼。 虞知也从秋若若身上领教过秋府情报的厉害。 “这些事可以找若若帮你,但如今所掌握的资料还不足以让陛下废了黎修远。” 虞知有一种直觉,秋劲风似乎早就猜到自己会来,也早就将这一切办法准备好了。如此多的官员大臣的情报,各种关系不是提笔就能够写下来的。 感受到虞知的目光,秋劲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此刻,虞知心想会不会自己接下来的问题也在秋劲风的意料之中。“您为何要这么帮我?”虞知问道,“黎修远是皇帝给太子找的帮手。这谁都清楚,为的就是抗衡日渐壮大的三皇子。自此,太子一方还有所不足。如果我真将黎修远拉下马,陛下会不会迁怒于我。” 秋劲风哈哈大笑,“拉下马?小鱼儿,大话还是你会说。” 虞知脸色一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既有这个胆,也有这个心,眼下独独是缺了那一份实力。 “帝王权术并非抓着一件事。水至清则无鱼,做陛下的总要留给臣子一些自由。”秋劲风颇为怀念地说道。 黎修远早已经懂得了当今陛下的心思,适时适度这些都拿捏得很清楚。 虞知眼珠子一转,朝着秋劲风笑着问道:“您有没有干过这些暗地里的生意?”虞知打赌这问题定是让秋劲风料想不到。 秋劲风愣神了,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觉得有没有?” 秋劲风将这问题抛给了虞知。这让虞知心中又骂了一句老狐狸。 虞知眼珠子又赚了一圈,说道:“若是没有,我们怎能够放过这种手到钱来的机会。找几个贪官污吏,该暗示的暗示,该明说的明说。替大楚肃清这些蛀虫,为百姓造福一方。” 虞知搓着双手,眼冒金星,一副财迷的模样。 “若是有,还要请您教一教我。手段应该不难学,而且我也挺好学的。”虞知一副求知欲爆发的模样。 第五十五章 皇城脚下 瞧见虞知这般“好学”的模样,秋劲风笑道:“老夫教不了你。” 虞知本来还有一个问题,也是觉得极为紧要的问题,刚说出口便是被秋劲风搪塞给李清如,然后将虞知赶出了东院。 “安爷爷,你说秋府这家大业大的难道就没有使一些小手段,惩治一些贪官?”虞知在秋安面前自在许多,便是开口问道。 秋安永远都是跟在身后一侧,留着一臂左右的距离。听见虞知的问话才稍稍靠近说道:“小虞少爷还是莫要问了。”秋安苦笑,心想着这少爷的思维真是清奇,总有一些古怪的问题。 虞知无奈道:“罢了。等我受了封赏,这些门道倒也学得会。” ...... 第二日,虞知要跟着秋若若,还有鸿胪寺的一众官员们前往承明殿受赏。宫里的安公公一早就派人来通知秋若若。这必是不能够怠慢的事情。 青龙大道的尽头,龙首之处就是大楚皇城所在的地方。听闻千年前,大楚开朝之时,曾有仙师为大楚皇城探勘气运,最终选址在此龙脉之地,居龙首之上,镇压大楚气运。 一辆辆马车陆续地从青龙大道上出现,驶向皇城。若无急事,朝臣都是早早在皇城前候着,等皇城大门一开才能够一同入宫议事,朝拜皇帝。 虞知等人到时已经有许多大臣等着。从这些人的站位就可以看出,隐隐分为两派的趋势。一边文臣以黎修远为首,另一边则是诸多武将的楚王一方。这似乎也代表了当今储君之争的派系。 秋府的马车停在后头,而当马车停下时前面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落在了马车上。 “他们想干嘛?”虞知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心中不安。虽然在问道书院中也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但是眼下这些人可都是大楚皇朝云端上的人物。 秋若若苦笑道:“当今太子和三皇子两派之争,唯有我们秋府还没有表明意向。今日,他们定是接着这个机会试探试探秋府的态度。” 虞知透过车窗的缝隙,看了看分列两边,恰似在夹道欢迎一般的大臣们。一头是闭目养神,微微昂着头的黎修远。这老货和虞知有仇,虞知绝不会这无耻老货为伍,自然就将他抛开了。另一头是项景昊,这黑小子似乎目光之中尤为冷厉,蔑视地盯着这边。这小子仇视自己,虞知想着要不要让叶清欢再去收拾项景昊一番。楚王世子这一边也不是一个好去处。 虞知想着昨天和秋劲风的谈话,果真是自己成了第三方的人物。虞知看看秋若若,说道:“这两边都去不了,倒是让我犯难。” 秋若若掩嘴轻笑道:“爷爷说了,随你去那边。秋家可以跟着你。” 虞知狐疑地盯着秋若若,他昨日问的就是这个问题——秋家为何要帮自己? 储君之争稍有不慎就是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秋家为何甘愿冒这样的风险扶持自己? “小鱼哥,你不觉得这是好事么?”秋若若心思聪慧。昨夜,秋劲风找她聊了一番,也让她知道了许多事。 “自然是好事。可是,我这么一毛头小子做不了这个主。” 秋若若依旧是一笑,而笑容之中似乎藏着一些秘密。 虞知首先走下马车,而后才是秋若若。秋府马车之后是鸿胪寺的那些官员们。由崔文奇领头,朝着楚王世子那一边走过去。而虞知和秋若若则是有些尴尬地站在双方的中间。 “那一些人是什么派系的?”虞知看向皇城角落里的一群人问道。 顺着虞知的目光看过去,皇城门口的角落里也有一群大臣,看着官服制式大多都是一些小官小吏。 “这些都是没有派系的官员。或许是因为手中无权,双方都看不上这些人。不仅仅只是这些人,朝中还有许多大人不屑加入储君之争的派系。” 虞知笑道:“那我们算不算和他们是一方的?” 秋若若也笑了,想了想,说道:“也算是。” 虞知朝着那群人走去。那些人不认识虞知,却认识秋若若。秋家小姐接待使团,完成谈判的事情谁人不知。小小年纪能够得到陛下看重,比这些小官小吏好上太多。 溢美之词接踵而至。秋若若也一一应下,趁着这个时机将虞知介绍给了这些大人。 官场上有些话不明说,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明白里面的意思。这便是做官的道理。秋若若轻描淡写地将虞知推到台面上,这些人也的纷纷买账。 和秋家小姐同坐一辆马车,又是秋家小姐亲自介绍,背后似乎还有秋老太傅的影子。 这少年的身份不简单啊。 难不成是秋指挥使的私生子?难怪秋府也不愁无人继承香火,竟是已经有了一个男丁。 朝堂的大臣们好就好在见微知著的本事。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朝堂那些大臣哪一个不在外头养一个小妾,这是本性。 或许他们心中已经开始想着家中小姐入不入得了这位小虞公子的法眼。 虞知哪知道这些大人们热情的笑脸上,藏着这般“肮脏的心思”,同样热情回应着。这时,萧景弘从后头走来,拍了拍虞知的肩膀。 虞知转眼一看,见是萧景弘连忙行礼,称呼世子殿下。秋若若曾说过萧景弘前来拜访的事情。 萧景弘倒也热情,说道:“见你无事,我便心安了。日后常来府上喝酒。” 莫名其妙的热情让虞知不知所措,更有一些害怕。这些官员或许是因为要巴结秋府,而萧景弘却又是为何? 赵王府世子,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要比虞知好上太多。 “那么他对于我到底有什么企图?”虞知看着萧景弘那张笑脸,心中开始警惕。 虞知自然再行礼答谢,“我这次险死还生,多亏了殿下。”说着,虞知装作伤口又疼了一下。 萧景弘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然后立刻关切地说道:“好好养伤。”这神情仿佛两人是多年的知交故友一般。 事实上,虞知遭遇刺杀的时候丝毫不知道萧景弘的提醒,而萧景弘也是现在才知道他的话已经应验,虞知遭遇了危险。 虞知看着萧景弘离开的背影,说道:“这家伙是哪一头的?太子,还是三皇子。” 秋若若现在如同虞知的智囊团一般,知无不言。“依照目前的情况看,赵王府不属于任何一方。” “嗯?这两方都不争取一下这位赵王殿下?这是当今陛下的亲弟弟,多少比别人和陛下亲近一些。”虞知疑惑道。 “赵王爷在朝中是个特殊的存在。自陛下登基以来,赵王封王之后,他便是在身在朝堂之外,不粘连朝中任何的事情。所以太子和三皇子都应该瞧不上这位王叔。所以赵王世子也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虞知点点头,这两天秋劲风和秋若若的口中已经了解了许多事情。寻常人花费多年才能够摸清楚的朝中局势,不过是短短一天时间就已经让虞知了解透彻。 这就是底蕴的好处。 “小鱼哥,你若是能够放下和黎相爷的那桩事,太子殿下一方是个不错的选择。”秋若若建议道。 “为何?”虞知问道。随即他的目光看向了依旧闭着眼的黎修远。 “一来,太子已经是太子,陛下立下太子之选心中已经偏爱多些。而今又有黎相一方加入,足以抗衡三皇子一方,” “二来,太子殿下性情温和,我倒是觉得小鱼哥和他能成为好朋友。楚王世子的性格飞扬跋扈,和你定是合不来的。而他又是三皇子的莫逆之交,勉强做个不起眼的助力怕是委屈了你。” “三来。”秋若若眼神一暗,“爷爷让我告诫你,不要加入三皇子一方。” 虞知听着秋若若的分析,说道:“秋秋,你怎么成为了太子的说客?而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虞知觉得可疑。为何秋劲风自己不说,反而是让秋若若来说? 秋若若茫然,说道:“我也想知道些什么,但是爷爷将我赶出了东院。”秋若若隐隐猜想到那些闭口不言的事情对于虞知很重要,或许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虞知叹了一口气,他想着这事情到底还是要问姑姑。如果姑姑不说,便是没人说了。 巳时一到,皇城门一开,大臣们鱼贯而入。高耸的朱红宫墙后就是皇帝的住所。诸大臣沿着汉白玉色的地砖铺成的大道一路前行, 承明殿是朝臣议事之地,阳光倒映着闪闪发光,金瓦飞檐上雕刻着展翅腾飞之真龙,无比威严。朱红殿门大开,隔着很远就可以看见宫殿内星星点点的火光。 承明殿两侧流水流过,包围着整个宫殿。暖阳是宫女就会往水里放下几尾锦鲤。 虞知看着那座高耸的宫殿,再看着漫漫长路,已然就觉得累了。可是依旧还是跟着秋若若一同走去。 一路上,秋若若再次说着宫中的礼仪,唯恐虞知散漫的性子犯了错。 第五十六章 受封 虞知和秋若若在并不是朝臣,所以在召见之前两人只能够在承明殿外等候。按照章程,此等受封受赏的事宜都是落在最后头。 虞知是第一次来皇城里,如今才知道隔着高高的宫墙,皇城里头的模样竟是如此恢宏威严,无比大气。他四处张望着,并不像秋若若那样安心等着,眼中充满了好奇。 自从李清如让他留在京都,尤其是虞知遇见黎晚桐之后,他觉得自己变了许多。以往许多事情避之不及,因为怕惹上麻烦。如今许多事情依旧避之不及,但是即使惹上麻烦也不觉得可怕,一一应对总要解决。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虞知双腿发软,这样恭谨地等着终究无聊。等着等着终于承明殿里就听见了传召的声音。如今大楚朝臣,文臣一列,武将一列,分列在承明殿两旁。这样子倒是和皇城下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太子和三皇子的派系变得不是那么分明。比如鸿胪寺的少卿崔文奇便是在黎修远统领的文臣一列。而武将一列之中也有一些将军是太子派系的人物。 殿前是千盏油灯摇曳着火光,虽是微弱,却足足有千盏之多,足矣照亮了整座承明殿。 虞知跟在秋若若身后,这一切秋若若都是极有经验的,他也学着秋若若的模样低头上前。直到秋若若停了下来,虞知也才停了下来。 虞知微微抬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只是打量了一眼,便立马低下了头。因为他发现对方也正打量着自己。“我和皇帝应当是不认识的,他怎么看着我?”虞知很敏感,从小他便很警惕,所以对于身边发生的事物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 “草民秋若若。” “草民虞知。” “拜见陛下。” 听着“平身”的声音,两人才缓缓起身。而后便听到皇帝身边的公公打开圣旨宣读着。这些都是早早就拟定好的。虽是寥寥几言,但是这里头的分量却又是极为沉重的。 虞知耳中听着太监公公洪亮悠长的声音,再一次微微抬头朝着龙椅一侧的那位少年看去。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见着太子觉察到了自己的目光,虞知便是朝着太子微微一笑,随即低下头继续听着宣旨。 谈判的事宜算是大事,但尘埃落定之后也算是小事。 左右听下来虞知终于在最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封虞知为都察院司务。而后虞知心中想着都察院是个什么东西,司务又是作何用途,这官到底是多大?其余旨意又是抛之脑后。 随着秋若若领旨谢恩,虞知也跟着一拜。 皇城脚下,虞知回头看着城门口,感觉恍恍惚惚便受了封赏,似乎一切都是在做梦一般。 “都察院司务是个什么官职?”虞知问道。 秋若若回答道:“都察院是监察百官的机构,司务呢也不算大官,从九品而已。” 虞知点点头,想着从九品这最底层的官位的确不算什么大官。“今后,有人再敢说我问道之耻,是否可以定他一个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名?” “当然可以。”秋若若噗嗤一笑,“如今小鱼哥咸鱼翻身,是否可以带我去见见那位小姐呢?”秋若若也一心盘算着,也想见见将虞知迷得神魂颠倒的那位小姐。 虞知则是神秘莫测地笑道:“莫急,这等事情急不得。” 都察院御史大人是秋劲风的门生,有过秋府的招呼,虞知也轻松许多自然不用火急火燎地去上任。而且明晚就是除夕夜,上任的事情就拖到了年后。 对于虞知受封都察院司务的旨意,许多大臣都觉得疑惑,私底下议论颇多。鸿胪寺差事怎么封赏了都察院的官职?想来是没有这个先例。议论归议论,当今陛下亲下圣旨,就是表明这事不想跟你们这般大臣商量,你们听着就好。 至于秋若若的封赏比虞知要大得多,虞知没有多问。 秋若若先回了秋府,而虞知直接朝着怡红楼的方向走去。白日宣银是不好的,而虞知也不是这种爱好女色的家伙。 此等风月场所都是在夜间生意兴隆宾客满座,白日里倒是不见得有许多客人。再者说,这两日便是新年前夕,家里的婆娘们都看的紧,达官贵人们也难以脱身来到温柔乡里。 怡红楼里的姑娘们见到这年轻俊俏的少年踏进怡红楼的时候,虞知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狂蜂浪蝶。虞知这般年轻的公子哥来怡红楼是见怪不怪的事情,然而像虞知这般俊俏的少年着实少见。虞知没见过这般场面,招架不住之后只好拿出被追杀时刻的身法躲避着。 “公子.....来奴家的温柔乡么,奴家这里好疼啊,公子帮我揉一揉?” 虞知耳边回荡着这些虎狼之词,似有一种独闯虎穴的错觉。 “停停停,你们这些小娘皮怎的这般空虚?平日见你们也是多少不情不愿的,今日都吃了春药不成?” 闻声,所有的姑娘们都停下来。只见风姿绰约的柳如霜从楼梯间下来,顺势还瞪了那几个最“凶猛”的姑娘几眼。“这些日子,你们好好休息下。这位小公子便是让我来接待便好。” 虞知尴尬一笑,灵敏的耳朵听见了散去的姑娘们轻笑着老牛吃嫩草。 柳如霜正在梳妆时,便听见了楼下的吵闹。她出门一看便是见到了虞知。她上前牵着虞知的手,便是朝着怡红楼后院走去。 “呃,我不是来....我是...我是来找人的。”虞知被拉着,也不敢挣脱,嘴上结结巴巴地说着。 “上这儿的公子哥都说是来找人了。”柳如霜的手微微握紧了虞知几分,又转头问道,“小哥,又是来找哪个可人儿的呢?” 虞知定是说不过这些混迹在风月场里的老手,又急忙说道:“我真是来找人的。” 柳如霜依旧是回答道:“让奴家伺候公子可好?怎滴嫌弃奴家人老珠黄?”幽怨的神情让虞知手足无措,心中升起了若是拒绝了对方定是一大罪过的错觉。 见到虞知的窘迫,便知晓了虞知当真是风月场所的小白。于是,柳如霜放开了虞知的手,笑道:“我不逗你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他。” 虞知跟在后头,越发窘迫,不曾想竟然是被调戏了。 “他在这里住了许久。曾给我见过你的画像,所以一眼我便认出你了。倒是比画中还要英俊许多。”柳如霜说着,“可是,他这般风流的模样你好像没有学到一星半点。” 怡红楼的后院少有人来,错落着一个个小院子,这里住的都是清倌人,偏爱清净。柳如霜管着偌大的怡红楼,在此处藏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推开院门,虞知便见到了躺在摇椅上喝着小酒的李浩渺。 “喏,这家伙是不是你要找的?”柳如霜修长的手指指着李浩渺,说道。 虞知点点头,行礼答谢了一声。而柳如霜则是关上门自行走了出去。 “叔,有人想杀我。”虞知挡住了晒在李浩渺脸上的阳光,他的脸色阴沉。因为这一次,差一点便见了阎王爷。 李浩渺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虞知,然后又闭上了。“如果没人想杀你才奇怪。而且你不是活得好好的?” 虞知黑着脸,想着李浩渺怎么能够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虞知只是个少年,十八岁而已。哪有说随便就有人追杀的事情发生。 “是你救了我,对不对?”虞知说道。那天河滩上,他分明看见了李浩渺的身影。 李浩渺翻了个身,似乎还在睡梦之中呓语道:“区区破甲六品的箭手都需要我帮忙,看来你的武道提升的还不够快。我能够保你一时,但是一世呢?我还是会死在你前面。” 虞知听到这话沉默了。面对着种种危险,他也是慌张的,就像是躲在问道书院之中。他曾想过对方就是要让他躲在天道山上,一生龟缩在那里。 “如今都是对方在出手,绑架,刺杀,他们会寻找每一个可以下手将你击杀的时机,将你杀死。若是你死了,我会为你报仇,杀光他们所有人。”李浩渺说道,“但是你终究是死了。” 冬天的风穿过两人之间,让人觉得阴冷。不大的小院一下子寂静了许多,唯独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这股不合时宜的冷风吹走了虞知的阴沉和烦闷。 “昨日,我让人去请姑姑下山守岁。姑姑不肯下来,叔,你有啥办法没有?”虞知昨晚也收到了书信。依着李清如的性子,他猜到这事情希望不大。 李浩渺毫不在意地说道:“她喜欢一个人清静。这些年带着你,让她闹腾了不少。除夕不如让她清静着。” 虞知白眼一番,又说道:“叔,你呢?你要不要来秋府跟我们一起?” “我还不方便现身。年后我要离开京都一趟,你要保护自己。”李浩渺说道。 虞知点点头,他知道李浩渺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京都保护自己。“好。我会小心。” 第五十七章 燕云骑 虞知走出小院时,见到柳如霜正在门外等着。身姿似柳,面带春风,这模样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儿。 “柳姨。”虞知行礼道。来到怡红楼后院时,虞知便估摸了八九分柳如霜与李浩渺之间的关系。这称呼一声“柳姨”也不过分。 柳如霜被一声“柳姨”叫懵了。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虞知给了她极大的尊重,和那些达官贵人的那些虚与委蛇不同,她感受到了虞知心底的真诚。 “叔,放浪惯了。这些日子多亏柳姨照顾。日后,有时间再来看望柳姨。”虞知说道。然后沿着白石板铺成的小路离开。 柳如霜望着虞知的背影,而后推开小院的门走了进去。她走到李浩渺身后,柔软无骨的双手轻轻揉着李浩渺的肩膀。“你的侄儿比你英俊许多,也礼貌许多。”柳如霜夸赞道。 “你不要被他骗了。这小家伙心思多,古灵精怪的很。”李浩渺笑道。 柳如霜也笑了,她的手掌不由得加重了几分,说道:“看他模样,该不会是那种不辞而别的负心人。” 李浩渺苦笑。女人是一种记仇的物种。尤其是在感情上,不管多久都会记得一清二楚。柳如霜对十八年前李浩渺坐看夕阳,消失无踪依旧耿耿于怀,时不时地要拿出来提点一番。 …… 京都很大很大,即便是五城兵马司也未免能够管得面面俱到。光天化日之下,在某一处角落之中,几个黑衣人分列两排落座,长桌横在两列中间,左右各九个座位,而长桌较短的一侧同样摆放着一张椅子。椅子没有坐满,人员也从未到齐。 上一次当主上召集十八人时是为了覆灭南州府的一个宗门。 坐在右侧首位的便是李浩渺找来训练虞知的那人,他依旧是将自己包裹得极为严实,露出的的一双眼睛也藏在斗笠的黑纱下。 除了他以外其余人只穿着一袭黑色衣袍,或是甲胄,又或是长袍黑裙。 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方,不知在地下多深的洞穴之中,可以知道的是比埋葬尸体的坟墓还要更深。而地面上的入口是某个因闹鬼而废弃的书院。闹鬼的事情已经传了三十余年,至今也无人敢壮着胆子来探寻一番。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看见深夜时分勾魂的黑无常从地底凭空冒出。 这里唯一的光亮是靠着长桌上燃起的一盏幽幽灯火。黑暗之中的些许光芒并不会让人觉得温暖,反而是格外的阴冷。 “老十,领罚。”说话的是坐在右侧第二位的黑衣人。他在这些人之中排行第三,认识他的人都称呼他为三先生,他也是平日的话事人。只见三先生穿着一身黑色书生俯视,头上带着学帽,唇边有一缕胡须,俨然是某家书院中的教书先生模样。事实上,三先生是教书先生,当他走出这个幽闭坟地,他便是道貌盎然的书生。 他的身前铺着一张纸,笔尖飞快地转动,只映着半边光亮的纸张上出现一个个字样。谁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毕竟也只有他自己一人在乎而已。 老十穿着黑色甲胄,被灯火照得发亮。他的头上披着一个破布帽子遮掩了他大部分的面容,让人觉得极为阴森诡异。老十没有靠在椅子上,他的身上背着一张弓,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不言,听见三先生的话也很淡定。 “十棍。”三先生的口中有吐露出两个字眼。 老十依旧没有应声,极为端正地坐在那里。无人为他求情,也没有人敢为他求情。在这幽暗的空间之中,这位教书先生的话便是圣旨一般的存在。 每每有人犯错的时候,三先生便是如同对待犯错的孩子一般,纠正他们的错误。而三先生的方法也极为简单,有错该罚。严格戒律方是规范组织的条例。若是不服判罚自然也有争辩的机会。 “罚,我领了。但是不能够放任那人在京都里逍遥。”老十说道。这一次他自作主张派遣了破甲六品的箭手前去追杀虞知,可是却被李浩渺围杀。面对李浩渺便是开碑以上都无所用,何况是区区破甲六品? 只是身在燕云骑之中,只有成功与失败,没有对与错。 在场的几位燕云骑沉默许久,就是三先生手中的笔也微微停顿了一下。自虞知第一天入京都时,燕云骑就已经掌握了虞知所有的动向。百味居,秋府,赵王府紧要的几处都是有人跟着。没人会想到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是惊动了大楚皇朝里凶名赫赫的燕云骑。 “关于情况,我已经传书给主上。等主上号令,按令行事。”燕云骑的老大,也就是那位坐在右侧首位的黑衣人说道,“罚你,非行动失败。而是不尊命令。” 其实,他并不需要解释这些。只是他想让在京都的这几位知晓,燕云骑之中胜负不是最为关键的,而是燕云骑中的令行禁止。 老十没有辩驳。这一次的行动是他自作主张,眼见虞知出城觉得机不可失,可是他并未知道李浩渺一直跟在虞知的身后。堂堂一位宗师如果不像被人发现,就是身在背后也发觉不了气息。 老十起身,发出甲胄摩擦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洞穴之中,任何声音都都能够回荡许久。十棍,不是说杖责十棍,而是打断十根黑铁木棍子。这等树木韧劲十足向来是用来制作长弓,可用三年之久。 而后只听见了杖责的声响。 燕云骑的老大继续说道:“李浩渺身在京都。我和他交过手,他的修为已经远超于我们在座的任何人。所以......”他顿了一顿,空间之中回荡着他沉重的声音,“你们不要惹怒了他。若是死了,我会替你们收尸。” 黑暗之中的所有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他们听清楚了老大所说的话,也对此深信不疑。一是,李浩渺超高的修为。二是,他会替他们收尸。 “当然,李浩渺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机会。这一次在叱咤风云的燕云十八骑耳中听起来是一种侮辱和蔑视。他们成立至今唯有他们施舍给他人所谓的机会,何时需要有人来怜悯? 话音刚落,老大心底也嗤笑一声,而面对李浩渺时生出的那种无力感,不得不让他慎重地抓住这个机会。 “我不信我们燕云骑对付不了一个李浩渺。手中没有染上宗师的鲜血,李浩渺便是可以成为第一个。”黑暗之中有阴冷的声音传来,如同从九幽地狱的恶鬼低声嘶吼。 老大还是那般坐着,没动过姿势,淡淡地说道:“我还是按句话,你们死了,我会替你们收尸。” 直至寂静无声,老大才又开始接上之前的话。“破甲五品可以追杀虞知。若是越界,他会把当年所坐之中再重复一遍。” 破甲五品不是很高的境界。对于燕云骑来说,这些只能够称之为小鱼小虾。 随着长桌上唯一的烛火熄灭,黑暗完全笼罩了这一片空间,也笼罩了默默忍受着十棍刑罚的老十。 ...... 京都街道之中,虞知不担心会再遭遇刺杀的事情,若是不能够一击毙命,纷乱的京都街道上就会出现许多巡防将士。 虞知从怡红楼出来后,找了一个馄饨摊。即便是新年前夕,京都街头上的商贩们也会趁着最后的时间赚上一些给孩子的压岁钱。虞知见着热气腾腾的馄饨,清汤上漂浮着些许葱花不禁食欲大开。 不得不说这家摊位的馄饨在京都都是有名的。而这时候也正是生意热闹的时候。 “公子,方便坐这里么?” 虞知身前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灰色的衣袍,雅白的学帽让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极为素雅。虞知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中年书生,而后又看了看四周的桌子,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坐满客人之后,才说道:“方便。请坐。” 说完,虞知自顾自地吃着馄饨,也不搭理对面的中年书生。 “见公子气质非凡定是大家子弟。”中年书生说道。 虞知摇摇头,心想自己只是个泥腿子出身,哪有什么大家子弟的名头。 中年书生一笑,见虞知没有说话,接着说道:“京都的大家子弟从不会来这些摊头上吃食。他们总要去一些雅间名楼上品茗饮酒,吟诗作对,故作风雅,尝一下酒楼上的珍馐,却忽略了天下最好的吃食。” 虞知想起了萧景弘和项景昊的模样,还有那个诬陷他的郭颂贤。他吞咽完嘴里的馄饨,说道:“先生这话中听。喝酒就喝酒,写诗就写诗,如今弄成写诗非要好酒为伴,再者上高楼邀明月,通篇是古人的辞藻堆砌缺乏新意。若是有才之人出口就能成章,七步就能成诗。而那些吃食大多都是昂贵的,昂贵到少了一些烟火气。” “哦?公子见解竟是如此独特?” “吃饭便是吃饭。有人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有人吃饭是为了那份昂贵的价钱。” 第五十八章 两个书生 虞知觉得这个中年书生有些意思,多说几句,然后又推荐了几家小吃食给对方。 “公子和在下颇为有缘。听着公子的讲解,在下倒是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虞知猛然一惊,一刹那周遭的行人,声响都恍若停止一般。如北境吹来的冷风冻住了京都里的万物。停滞的时间也仅仅只是刹那,下一息有宛若春风解冻一般,世间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面貌。 虞知睁大的眸子恢复了原来的大小,就是冷风袭来也只是刹那时间而已,他身有寒意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这就是幕后之人?”虞知放下手中的勺子,开始打量对方。 原来素雅的中年书生此刻在虞知眼中变得很不顺眼。世上的恩怨总有因果。虞知并不生气对对方的刺杀,他气得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何要他来承受这一切? 呼呼呼。 虞知气得一口气将碗里的清汤喝了干净。一是因为好喝,二是因为真的生气。 在京都的街道上,对方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杀自己,毕竟是天子脚下,容不得谁这么放肆。可是,对方又为何要言明这一切?虞知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遇事,他总是喜欢多想一些。对方既然这么光明正大,虞知不得不更加警惕。 “既是有缘,先生能否不要杀我?”虞知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道。 中年书生摇头,他身前的一碗馄饨已经坨了,依旧没有见他想吃的模样。 “那先生特意来找我是为了何事?”虞知又问道? 中年书生微微一笑,神情自信地说道:“杀你。” “今日?” “或许是明日。” 虞知长舒一口气,说道 :“既然非必要是今日,不如我们一同走走?” 中年书生略感惊讶,目光似乎一下子就聚焦在了对面的少年身上。少年的话让他即是感觉惊讶,也觉得好笑,也让他觉得想接着聊下去的冲动。 “如果是今日呢?” 虞知苦笑着,信口胡说道:“今日我有些不方便。” 中年书生觉得少年讲话很有意思。第一次听说杀人这玩意儿竟是看被杀者方不方便。他没有接话,等着虞知继续说说道:“明日就是年三十了。我和叔约好了守岁,今日无人护着我,我着实不是先生的对手,所以有些不方便。明日,等明日,先生定来秋府,我定当备好酒菜等着先生。” 说着,虞知在桌子上扔下两个铜板,然后不急不缓地起身,走了几步之后,又转头看看那位没动静的中年书生。“先生,当真不和我一起走走?” 虞知并不觉得中年书生会杀他。起初知晓对方的目的时,虞知心中很不安。上一次对方可是下了狠手,肩上的伤势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可是,虞知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书生模样的中年似乎有意来和他会面。当然,会面是会面,杀人是杀人。这是两桩不同的事情。 虞知又走了几步,发现中年书生不知不觉竟是与他并肩同行,心中颇感惊讶。他想着若是这种手段自己根本防备不了。心底苦笑,后背已然冒出了半身冷汗,黏连着单薄的衣服略显狼狈。 “先生,是何处人士?又是为谁效命?”虞知问道。他向来直来直往,这问题问的也不像是有人会来回答。 果真,中年书生不答,虞知也不在意。两人一同在街上走着。“先生你有为何想要杀我?这问题总该是可以一说。” 中年书生稍一思忖,冷冷地说道:“奉命行事。” “哦?原来先生也不是最终的那位主子。”虞知轻笑道。从未有人告诉过虞知对方的情况,因此虞知只能够自己打探。好歹来了一个杀手,虞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盘问盘问”。 中年书生觉得自己被套话,神情气恼。虞知见到心中鄙弃着,自己一个猎物走在猎人旁边都未曾这般气恼。 “你打算问何事?”中年书生问道。 虞知脚步一停,侧过身子问道:“我想知道你们是谁,又为何要杀我?我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上短短十八载,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时间来得罪诸位。诸位是不是搞错了。” 虞知比那个中年书生稍微矮一些,眸子直接盯着对方的眸子,猎物与猎人的对视实属罕见。 “先生是读书人,书上也有说冤有头,债有主。莫要错杀了无辜。” 虞知生来温暖纯良,虽是散漫一些,平日里也做过一些恶作剧,但是自认为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徒。 “奉命行事。” 依旧是这冷冰冰的四个字。 这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怎么这么蠢笨?果真,读书害人。 “既然先生不肯说,那么我也不再多问。”果真一路上,虞知没有再开口,只是自己一路上低着头走着。速度又快了许多。 而后走了一段,虞知停下脚步,再说道:“先生,我到了。”虞知指着秋府的牌匾,然后马上跑了进去。 进屋之后,虞知便发现后背像是浸了凉水一样,冰冷无比。无人时,他露出了慌张的神色,瘫坐在椅子上汗水涔涔低下。过了一会儿虞知的气息终于平复了一些。他觉得自己似乎很可笑,想着对方不会在今日动手,便是邀人同行。直至后来自己的气机被锁定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如李浩渺所说,如果死了,就真得死了。 秋若若和叶清欢都听见了虞知房间里动静,慌忙跑了进来询问。 虞知坐起身子,茫然且平淡地说道:“我刚才遇见了一个要杀我的人。” 秋若若找来一块毛巾递给虞知,心中想着不能够再让虞知单独出门了。 “自从来了京都以后,我的胆子就大了很多。明明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却依旧自行其是,也就屡次遭了对方的黑手。每每侥幸脱逃,却不引以为戒,或许今日我可能就会死在京都的街巷之中。”虞知突然开始自我反省。“而实际上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许多事情,我不计较是为了少一些麻烦。因而,你们俩可能也跟着受了一些委屈。” 秋若若略微有些愁容地看着虞知,说道:“这般说太见外了些。我还是喜欢小鱼哥不生分的样子。” 虞知点头,心中想着是否给自己找一些护卫保护自己,以免让秋若若和叶清欢更加担心。 ...... “三先生。”一个年轻的书生走到了一个中年书生面前,恭敬行礼。 三先生一路与虞知同行,观察着虞知的举止。他不会亲自出手,不管是今日还是明日都是不会出手。因为老大曾说过有一个界线那就是破甲五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论是燕云骑之中,还是为人处世皆是如此。 年轻的书生名叫宁欢,是他私塾之中的一名学生。而宁欢也不仅仅只是一名学生。白天,他在私塾中求学,像极了那些寒门学子。夜里,他便是大楚皇朝地下世界中的一名杀手代号“一世欢”。 “刚才与我同行之人。”三先生一边走一边对着身后的宁欢说道。“杀了他。” 宁欢脚步未停,他经常从三先生这边听到杀人的言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刚才馄饨摊上他先是坐在虞知身后的位置,而后便是跟在虞知和三先生的身后走了一路。 宁欢努力地回想着虞知的模样,心中微微叹息,这么俊俏的一个小伙子竟是被三先生盯上了。 “三先生,他还是秋府的人。若是杀了怕是会惹了麻烦。”宁欢说道。态度依旧恭敬谦和。杀手也怕麻烦,最怕这种和官家有牵扯的麻烦。 三先生微微皱眉,他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命令,就算是质疑也不行。“杀了他,我放你自由。” 自由二字何其珍贵。宁欢没有犹豫,生怕三先生反悔一般立刻说道:“三先生,书上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此事若成,我便辞别三先生离开京都。” 三先生不做言语,留下宁欢独自一人眉间带着喜色。三先生是读书人,宁欢也是读书人,读书人自然是最守规矩的。宁欢看着三先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这才转身离开。 作为一个杀手,宁欢未曾接过那些大单子。何谓大单子呢?就是价钱极高,事情也极难办的单子。宁欢不过是破甲五品,在这个年纪已经不错,但是在杀手界这个存在着无数前辈的圈子里,他还需要再磨砺磨砺。 宁欢有自己的准则。 一、老弱妇孺不杀。上天有好生之德。 二、朝臣不杀。民不与官斗。 虞知恰恰是第二条之中的人选。 夜间,宁欢不大的房间里已经摆放着虞知的简要情报。这花费了他十两银子,让他颇为心疼。并不是虞知的情报有如何珍稀,而是杀手界的情报就是这么贵。杀手杀人每一环节都是至关重要,情报越是详细越好。毕竟这是一桩你死我活的买卖。 “十两银子的自由。” 宁欢又觉得这份情报应当是远远超过十两银子的价格。 第五十九章 叶家 秋若若三令五申,要着虞知定要带一护卫在身旁。经过上次刺杀之后,虞知也觉得该是保护自己一番。 于是,虞知向秋若若要了那个王大福。虞知可不知道王大福是哭天喊地地拒绝。可是,秋若若的命令就等同于秋渔的命令,由不得王大福拒绝。 “跟着我,委屈了你。”虞知扭头朝着王大福说道。 王大福离开了日日值守的西城门,换上了便服,堂堂白户竟是成为了虞知的跟班。 王大福很想应了虞知,但混迹官场多年,这话便是不能够说的。口中出是非,惹怒了眼前的这位小虞少爷怕是五城兵马司容不了他了。 “能够跟着少爷是小人的福分。”王大福鄙弃虚伪的自己。其中是福是祸只有王大福自己心中衡量。根据虞知在京都的这些传闻,王大福知道如果虞知出了事情,身为护卫的他也吃不了好果子。 “你不用嘴硬。跟着我,危险重重,怕是小命难保。” “小人打小就喜欢这些刺激的活儿。” “升官这几年怕也是无望了。” “大丈夫生而在世,岂是追名逐利之辈?” “甚好甚好,家中可有老小?”虞知又问道。 王大福稍一思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女嗷嗷待哺。” “这般家境应该多多孝敬老人,陪护儿女。” “小虞少爷,切莫再说此等话,即便是小虞少爷赶我,我也不离开。” 虞知勒住缰绳,说道:“你想多了。你家中有老小,我会告诉若若一声,若是你和我一同死了,让她帮忙多些照拂。” 王大福手中握紧了缰绳,听完虞知这一番话,煞是觉得这差事是极为危险的。 这是天道山,山上就是问道书院。王大福听闻这位小虞少爷和叶少爷都是问道书院的学生,却不知道这大年三十的时候来这里干嘛。 “你回去吧。”虞知说道,“年三十,你回去陪一陪家里的亲人,我和清欢上了天道山就没有危险。” 王大福跟着虞知是秋若若的意思,这意思也很明确——寸步不离。 见到王大福为难,虞知又说道:“若若那边我会说,你尽管回去便是。初三中午时候你再来这里接我就好。” 王大福应该是被秋若若吓坏了,一直眼看着虞知走上山才敢返回京都。 ...... 除夕夜,既然李清如不肯下山,那么虞知只好带着叶清欢回到天道山上。这是虞知思来想去想了一夜之后的答案。 “这些年的除夕夜都是我们仨一起过的,这一次也不能够有人缺席。清欢,你说对吧?”虞知看着最上头还覆盖着白雪的天道山,还有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问道书院。 “是。”叶清欢的声音短促而坚定。 如今已经过了十年,自叶清欢跟着李清如一起,他们三人的除夕就从未分开过。自然,今年也是不行的。 即便是年三十,天道山脚下依旧也有学生驻守。这些都是家乡远离京都的学子,索性便是不回家了。 虞知上前,一一打招呼,手中的一一递上红包。如今有了微薄的俸禄自然是不一样的,虽是一些散碎银子却也是一片心意。 “咦,这不是叶师兄和那位问......” “嘘,那是小虞师兄。听说,虞师兄是在京都中封官了。以后可别那般称呼,小心治你一个侮辱朝廷命官。” “......” 虞知和叶清欢都听到了两人对话,相视一笑。虞知这小官位得来的有些容易,接着秋劲风的关系暗箱操作颇多。鸿胪寺的差事赏了一个都察院的官职,这本就是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问道书院的学生们可不这么想,青云试是这些学生的鲤跃龙门的希望,一官半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很难求得的。 如今而言,虞知成为了问道书院的吉祥物。 自虞知昨日封官的消息传出之后,问道书院之中除了惊讶依旧还是惊讶,继而便是涌起了无数的雄心壮志。 “问道之耻都能够步入朝堂,我等凭什么会输给他!” 皆是此类言语云云。 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 虞知抱着这个心态,见着人便是行礼,特意亮着腰间的那块督察员司务的腰牌,就差将官服穿上在问道书院之中转上三转。 “叶师兄,你可回来了。有人在书院闹事。”一位学生见着叶清欢便说道。以往若是来自京都那些书院的拜山都是叶清欢应下,即使师弟师妹们输了,叶清欢也能够找回场子。 “京都的书院又来了?求知。还是习文啊?”虞知浑不在意地说道。即使年三十还组团来挑事,那就让他们在床上过完这个年。 “不是不是,看穿着并不像是京都人士,倒是像从北边来的。如今监院正应对着他们。几位师兄趴在墙根听到叶师兄的名字,便是让下山去京都寻来叶师兄。” 虞知一听,两人抛下这位学生就朝着山中的房屋跑去。 问道书院的客厅紧闭着,透过窗口的缝隙可以隐约听见里面的人的谈话声,却是不真切。 见是叶清欢和虞知,趴在外头偷听的几人纷纷行礼让开位置。 啪! 虞知没礼数惯了,双手直接推开大门,见到房内几人的真容。而偷听的几人纷纷作鸟兽散,生怕被责骂了。 “放肆。” 屋内几人除了李清如,虞知都不认识也不是书院中的教习。而在屋外虞知也听了几分,这些都是来自北凉府的叶家之人。 即是叶家之人,那么叶清欢...... 虞知没有搭理那一声中气十足的放肆,朝着李清如一拜。“姑姑,我回来了。”虞知身后的叶清欢也是同样行礼。 李清如眼看着眼眶中有些湿润,此刻却又是忍了回去。她向来坚韧,以至于以云英未嫁之身独自抚养大了虞知。 “你们回来作何?”李清如装作极为生硬地问道。 “自然是陪姑姑一同过新年。”虞知腆着脸坐在了李清如的边上,一手牵着李清如,一边头靠在李清如的肩头。 坐在李清如对面的那些叶家人,则是看着叶清欢。叶清欢也看着他们,两相对视,一语未发。 “李夫子,叶骁是叶家之人,成年之后自然是要回到北凉府认祖归宗。希望李夫子莫要扣留。”为首的中年人如是说道。 李清如也回应道:“是去是留,皆是清欢自己做主。我不会多加干涉。至于你们礼物还是拿回去,清欢自小懂事,不需我太过操心,算不上费心费力一说。” 虞知一听,心中已经了然。 十年前,虞知见到叶清欢时,他还不叫叶清欢。周边的孩子们都喊小乞儿,“乞丐”的乞。一个穿着破衣烂衫,骨瘦如柴黑脸小子。 虞知是一条河里捡到他,也是幸好当时的叶清欢瘦小漂浮在河面上。 而后,李清如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说。即便是名字,他也只是摇摇头,只说道一个字“叶”。虞知还记得很清楚李清如给叶清欢的名字——人间有味是清欢。 虞知隐约觉得黑瘦小孩听懂了这句话,而后叶清欢应下了这个名字。 “等等,你是何人?”虞知问道。 “北凉府叶家叶重。”那中年人说道。 “你说是就是?清欢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怎么你说要认祖归宗就要认祖归宗?上头的祖宗十八代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些。”虞知毫不客气地说道。 中年人从腰间掏出一块翠绿色的古玉,上头刻着一个“叶”字。 “当年,叶骁的娘亲,也就是我的妹妹带着叶骁流落在外。叶家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年前从京都传来消息,我才急忙赶来京都寻找叶骁。” “你是叶家人,可是你又怎知叶清欢就是你口中的叶骁?”虞知问道。 此时,叶清欢开口了。“我不是叶骁,我叫叶清欢。” “你看,人家自己都不承认。”虞知看着好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凭空来认亲,不怀好意。 什么北凉府叶家?听都没听过。 “既然清欢不愿意认你们,你们就回去吧。”李清如很平淡地说道。这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叶重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张了张嘴。 虞知看着走在山道上缓缓下山的一行人,心里有一种不安。 “姑姑,这些真是清欢的族人?”虞知问道。 李清如平静地看着平静的叶清欢,说道:“当年我们离开北凉府时,我已经找到了叶家的府邸,但是叶家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清欢的外公并不没有接纳清欢的意愿。” “原因呢?”虞知疑惑道。 叶清欢依旧平静,像是听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叶家并不只是叶家。北凉府远离京都,万千大山大河之中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宗派。叶家所执掌的青谷就是其中之一。自十多年前,青谷不知为何突然遭受附近宗派,以及北凉府官家势力的打压。” 李清如又看了叶清欢一眼,说道:“北凉府有一位绍武侯,武侯家中有一子风流成性……” 说到这里,虞知已经大概猜想到了叶清欢的身世。这些王侯将相的子弟演的都是始乱终弃的戏码。 而虞知没有想到的是,其中的事情远比虞知脑补的更加丰富。 “我不会回去的。”叶清欢说道。当年,他被人从河中救起,但是她的娘亲已经沉入了那条不知名的河底。 第六十章 一场花火 因为叶重等人的到来,气氛有一些压抑。这个时候虞知自然要说一些什么。于是,他便将自己那位心尖儿上的人黎晚桐告诉了李清如。 怎料到李清如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要祸害了人家。” 虞知很生气,也很无辜。怎么喜欢上一个人也是一种错误了? “我把黎府的那桩婚事退了。那老家伙估计是气不过,把我的玉佩给夺了去。”虞知气愤不过。 “那玉佩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被抢了你应该抢回来。” 虞知第一次见李清如说出这么霸气的字眼。 “我也是这么想的。婚事退了,这聘礼总该还我。这老家伙心肠忒坏了些。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姑姑给我和清欢下碗面条吧。” 李清如想起了前些年虞知抱怨着年年都是清汤寡水,唯一的荤腥便是一颗鸡蛋。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过年吃这些你不觉得寡淡了么?”李清如说道。 虞知笑了笑,催促着:“姑姑难道还不给做了不成?” …… 天道山上,问道书院里,饭堂之中尤有许多留在书院里的学生一同吃着年夜饭。 三碗面,加上三颗鸡蛋,再加上一些葱花。 这就是李清如,虞知和叶清欢的年夜饭。 “姑姑,这山上应该是没人能够刺杀我吧?”虞知咕噜咕噜地喝着汤,喝完之后打了一个饱嗝。 和虞知的狼吞虎咽不同,李清如和叶清欢都是细嚼慢咽的类型。 “不会。问道书院的教习们会保护山上的学子。” “那刺杀我的人是谁?”虞知依旧是这个问题,这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 李清如停下了筷子,拿起方巾抹去嘴上的油渍,然后说道:“说来话长。” 这分明是不想说。 “长话短说。”虞知答道。 李清如起身,开始收吃完的碗筷,等着叶清欢吃完才说道:“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那是什么时机?要等多久?”虞知觉得李清如又是在骗自己,虽然都说李清如从不说慌,但是虞知觉得李清如只对自己说谎。 李清如没有搭理虞知,将碗筷叠在一起放到一旁去。 “清欢,你真的不回去叶家么?”虞知转头对着叶清欢说道。 叶清欢点头,他很小就离开了那里,也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 虞知摇着手指,说道:“你还是该回去看看。一是,叶家寻你的原因。按姑姑所说,叶家不想接纳你,可如今找你回去。其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二是......报仇。” 虞知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 “书上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不错,也是错的。所以还是将此时的冤屈给报了,剩下的冤屈留给后辈了结。”虞知撺掇着叶清欢。 果真,李清欢听到报仇二字,目光开始发亮。或许北凉府留给他的唯有伤痛的记忆,那是在复仇之前。 “好。回去。”叶清欢冰冷地说道。 李清如听着两个少年的对话,走到书架之后取出了一片金叶子递给叶清欢。“北凉府已经在北境。若是遇见麻烦,拿着这片金叶子去找北凉侯。” 虞知双眼瞪着李清如手中的金叶子,“姑姑你竟然还是认识北凉侯?” 李清如没有解释什么,而是说道:“北凉侯......有麻烦去找他便是。” 虞知羡慕地看向叶清欢,金叶子在他眼中闪闪发光。“姑姑,你还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大官?侄儿此次前去,也想去拜访下这几位老前辈。” “你留在京都,你叔会护着你。出了京都,太危险。”李清如说道。 虞知拒绝道:“叔这些日子都不在京都。而且北凉城里不是有个大夫婆婆么?我想带着晚桐姑娘去瞧瞧,若是能够治好了事极好的事情。” 李清如心想着下次定要教训偷偷溜出京都的李浩渺。“出发前,让我先瞧瞧。” “晚桐不愿意见生人。”虞知略感为难地说道。 李清如怒道:“我也算是生人么?” 虞知赶忙告饶,说道:“姑姑自然不算。等着治好腿疾,我便带着她来见姑姑。” 李清如这才满意地点头。 三人的年夜饭向来简单,简单到让三人能够很快就吃完。 虞知回到了自己久违的房间,叶清欢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夜半,问道书院中四处都挂着红灯笼,灯火通明。 虞知背着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偷偷地朝着溜出了问道书院。这人便是典型地好了伤疤忘了疼。趁着空闲时候,又独自外出。 如今京都城门已经宵禁,虞知自然不是回京都。虞知在山下问道书院的马厩里借了一匹马,便朝着黎晚桐的住处去。 一路上飞驰,没有那些半路杀出的杀手刺客繁乱,约摸半个多时辰,虞知已经到了小镇上。 此时,镇上也是张灯结彩,孩童手中提着灯笼,那些烟花在街道上追逐着,闪着璀璨的烟花棒挥舞着照亮了人们的笑脸。 虞知也很开心,兜兜转转穿过小镇,来到僻静的小院前。这里似乎没有被过年的喜庆气氛给渲染到。没有红灯笼,没有烟花,也没有声响。 咚咚咚。虞知心中怀疑着黎晚桐是不是又换了住处。 咚咚咚。 虞知又敲了三声,屏着呼吸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了老黄骂大街的声音从院子里头传来。 吱呀。 “你小子来干嘛?快滚快滚。”老黄开了半道门缝,不让虞知进来。 “老黄,你这样的话,我只能翻墙头了。” “你要是敢翻墙头,我就报官。你这个登徒子。” “你……” 两人争执不下时,虞知透过门缝看见院子里已经亮起了些许灯火。随后便传来了黎晚桐的声音。 “老黄,让他进来吧。” 见老黄不情不愿地开门,虞知嘿嘿一笑,得意的神情不自觉地就露了出来。 “有何事?” 黎晚桐披着绒袍,点着蜡烛。她已经早早睡下,却不想刚睡下就被虞知的声音吵醒。 虞知隔着门,他没有想到在世人都在守岁欢庆的时候,黎晚桐等人竟是进入了梦乡。 “除夕夜自然要放烟花。”虞知的包袱里装着满满一包袱烟花爆竹。 黎晚桐愣了愣,笑道:“都是些小孩子玩意儿。” 虞知听见这话便是说道:“不如一块儿出来看看?” 黎晚桐只是见过烟花,却是从来都没有玩过。被虞知这样一说,有些意动。 吱呀。 虞知推门而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将黎晚桐推到了院子里。院子十分宽敞,铺陈着许多品类的烟花。 “你想先看哪个?”虞知问道。 黎晚桐见着地上琳琅满目的烟花,一时间夜说不出。往年,她都是在山里头看着山外头燃起许许多多颜色的光彩,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此刻,让她选择却是选不出来。 “要不,我来选吧。” 虞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蹲下身子凑近了,一点燃导火线便是回到黎晚桐身边。他也许久没有玩过烟花了。自从他入了问道书院,便开始觉得这也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吱——————嘣。 半空中开出了一朵红色的鲜花,然后又是接连的一朵又一朵。光芒照亮了整个院子,淡淡的红光映在虞知和黎晚桐的脸上。 接着,虞知又跑过去点燃了其他的烟花。 “拿着。”虞知大声喊道。因为他的声音已经被烟花爆炸的声音所淹没。 黎晚桐手中握着两只仙女棒,虞知点燃了,冒出白色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一点点小小的流星在黎晚桐的手中诞生。 黎晚桐笑了,笑的很美,挥动着双手,双眼看看手中的仙女棒,又看看天上不断绽放的花火。 虞知蹲在黎晚桐的身前,他蹲下时稍微比黎晚桐矮一些。他伸出双手轻轻捂住黎晚桐柔软的耳朵,替她挡下了一些花火炸裂的声音。 黎晚桐红红的小脸,也不知是否是烟花的映衬。反正,虞知已经感受到黎晚桐微微发热的耳朵。 “登徒子!”一边上的老黄和丫头尽管欣赏着虞知带来的烟花,也不忘一边损虞知几句。 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家小姐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桐儿,我想治好你的双腿,然后娶你。”虞知对着黎晚桐说道。他说的很轻很轻,即便是靠的很近很近也听不到。 可虞知却不知道黎晚桐已经从他的唇上看见了他的心思。 可真是一个登徒子的心思。 想着想着,黎晚桐的脸更红了。她再也没有心情抬头看向天上的烟花,没有心情挥舞着手中的仙女棒。 她的眼中有一个虞知模样的少年在盛开,再绽放。 天上的烟花终于停了,虞知依旧不舍得将手放下。直到黎晚桐忍不住提醒。 “你这仙女棒也挺吵的,我再捂捂。”虞知恬不知耻地说道。 黎晚桐也无语,心中满了一句“流氓”。 “北凉府有一位神医老婆婆,我小时候曾在她那边看过病。过些日子,我想着带你去北凉府瞧瞧。”虞知说道。这次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若是神医,应当是很难见到的。”黎晚桐有些担心地说道。 “难归难,若是能够医好了你,再难也值得。” 黎晚桐望着虞知,双颊再次微红。 “外头风冷,我推你进屋。” “嗯。” “对了,我得了都察院的官职。虽是九品芝麻官,但也算是朝廷官员。” “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呃呃,我之前的名头不好听。总会要被人嫌弃,但是以后我不会让你跟着被嫌弃。”最后一句话,虞知有些赌咒发誓的语气。 “我是你何人?竟是要跟着你?”黎晚桐的声音微不可闻。 虞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这比在谈判桌上可要难多了。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屋内,见着虞知不说话,黎晚桐又说道:“以后,你唤我桐儿,便好。” 第六十一章 又是杀手 “她听见了?” “她没听见?” “……” 一个少年牵着一匹骏马,走在巷子里,手中拿着不知道从何处捡来的野花,花瓣跟着少年的声音一瓣又一瓣地凋谢,冒着冬寒盛开,难逃少年毒手。 “她定是听见了,否则怎么会让我唤她桐儿?”虞知心满意足地笑着。 少年的春心早就动了,而今少女也是被撩拨地小鹿乱撞。这分明是关系更近了一步。 虞知今夜还要回去问道书院,若是被人发现这样偷偷溜出来必然是少不了几句责骂。 巷子的对面走出来一个书生。因为心情不错,虞知牵着马让开路,等着书生先走。 书生含笑,对着虞知点头,然后起步先行。走到虞知身前,书生却停下了脚步,说道:“你是虞知?” 话音刚落,黑暗的袖子中闪着锋利的亮光,虞知心生不妙,右手手掌拍向马头,马头就直接朝着书生撞去。 一声烈马嘶鸣盖过了无数烟花绽放的声响。 虞知趁此机会,朝着巷子的深处跑去。这方向远离了黎晚桐的院子,虞知不想给黎晚桐带去任何意外。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那些很小声的爆竹出现在街巷里。 这些杀手刺客绝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虞知的身影步入黑暗之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还站在原地的书生,他的眼中露出了狠辣的神色。 宁欢跟着虞知跟了很久,等虞知也等了许久。直到那场烟花结束之后,这个目标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十两银子的自由,又是廉价又是昂贵。 “你还是不要跑了。”宁欢不像其他杀手那样喜欢折磨,或者享受追杀的过程。他喜欢简单的事情,杀人拿钱。 若是能够一击毙命,绝不会再动用第二击。 宁欢紧跟着虞知的身影,手中的匕首不断从袖口出现。一道道冷光闪烁伴随着许许多多爆裂的声响。 虞知跑的很快,每一柄匕首都落在了虞知的影子上,每一柄都嵌入了巷子旁边的砖头上。而每一柄匕首都与虞知擦肩而过。 虞知在李浩渺的训练下反应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破甲四品。既然能够接住李浩渺的小石子,也能够躲得过宁欢的刀子。 某一刹那,虞知觉得宁欢的匕首太慢了一些。他若是想接,便可以一一接下。 虞知还是飞快地跑着,扔下了那匹马,扔下了被摘下一半的野花。 一个在巷子里飞蹿,一个在屋顶飞奔。 好在这里都是废弃的宅院,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虞知体内真气涌动,每迈出的一步都极为结实。唰。虞知握住了一柄飞来匕首,他不知道宁欢的袖口里还有多少匕首藏着,但是不能够这样一直缠斗下去。 虞知双脚用力,地上出现一个泥坑,继而虞知便是越过了墙头。墙壁的后头是一处危楼,所谓的危楼也就是随时就要倒塌的高楼。可是,虞知不知道这样,看着里头无人,就朝里面冲了进去。 “你是哪头派来的?”虞知朝着站在墙头上的那个书生问道。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都是书生装扮,大抵就是那天馄饨摊前那个中年书生一伙。 宁欢又从袖口中掉落下来一柄匕首,映着冷月的寒光尤为凌厉。 “我会在你死之前告诉你。” 逆着月光的虞知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他手中的匕首也微微转动,然后手臂也转了一转。这是虞知第一次用匕首,说实话这不是一件趁手的兵器。 这里已经离黎晚桐隔了几条街巷,再大的声响也不会惊扰到他们。而虞知也可以正面迎战。 终是别人追杀,总要反抗一次。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 虞知想了想觉得这个比喻不是那么好。 宁欢高高跃起,以一个苍鹰掠地的姿势朝着虞知袭来。黑暗的身影之后,皓月的光芒突然直直地射入虞知的双眼中。 闭眼。躲避。 虞知根本不在乎往哪里躲,只要离开原位就能够躲避对方的轰击。一个翻滚,虞知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让他一阵吃疼。 这是一个非常会利用环境的杀手。 虞知睁开眼之后便是这么想,刚才对方身影之后的月光是极为致命的,虞知晃神的片刻对方的匕首已经到了虞知的咽喉处。好在好在虞知立刻闭眼,更加不管不顾地躲到一旁。 “该死。” 虞知吃亏就是吃亏在实战的经验太少。以前见着打架斗殴都是远远地躲着,更别说找个人干一架。而李浩渺的训练手段看似凶狠,实则单调而且没有一块小石子会让虞知伤筋动骨的。几日的训练没有多变手段只是让虞知一味地提高反应速度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没有好处的。比如,虞知手中接下了宁欢的匕首。 宁欢没有等虞知喘口气,便是朝着虞知扑来。袖口中飞出三把匕首,成“品”字型朝着虞知面门和胸口袭来。速度不快,虞知能够躲过,但是难以处理的是紧紧跟在三把匕首之后的宁欢。 虞知高高跃起,身体滞空约有三米多高,三把匕首砰的一声,深深地钉在了虞知身后残破的柱子上。停滞在半空中的虞知一时之间难以移动,宁欢眼中露出一丝狠色,左右脚接连蹬地,踩碎了地上满是灰尘的地砖,匕首的尖刃指向虞知。 虞知很无奈,他可以感觉到宁欢的实力并不算强,至少那几个自己发现不了箭手要弱上许多。可惜,宁欢毕竟是杀手,手中有许多人命积累下来的经验。虞知毕竟是小白,成长路上定是要用伤口和鲜血交一些学费。 下一刻,宁欢的匕首刺进了虞知的手臂,透过破碎瓦片洒落的月光中,挥洒出一些鲜血。明亮鲜红的血珠溅落在地上,也在两人的衣襟袖口等各处地方开出了红色的花朵。 虞知神情狰狞,手臂上传来冰冷的触觉,像是一块冰棱扎进了他的身体。 轰。 两人落到了地上,虞知在下,宁欢在上,扬起的尘埃弥漫了整个房间。 宁欢两手握着匕首,狠狠地朝着虞知的手臂压上去,匕首已经进去三分之一,在进去一些就能够把虞知的手臂刺穿。虞知自然不会让宁欢这么轻松就得逞,他一个膝蹬,踹在宁欢屁股上。趁着一息之间,翻身而起朝着楼上跑去。 虞知没有想到真正停下来与杀手对战,不过只是两招之后,自己就被刺伤。手臂不是要害,但虞知握着匕首的右手已经有一些麻木了。 失去了一只手臂的战力,虞知唯有暂时先撤离战场。 宁欢撞碎了早已经是朽木的桌子,他望着虞知逃窜的背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以前他一直不知道有一些杀手总是慢慢地追寻着目标人物,不管对方强弱总要和他们纠缠一番才会下杀手,往往杀完人之后还会有几分可惜。 如今,宁欢似乎有一些明白了其中的滋味——猎人追捕猎物的感觉。 宁欢将还染着血液的匕首咬在嘴里,双手取下头上白色学帽,弹去了那些灰尘,而后将帽子重新中正地戴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的眼中饶有兴趣。即是取得自由前最后一场猎杀,自己不妨玩得尽兴一些。 皎月西悬天际,烟花散尽之后世间的人们皆是搂着自家的孩儿,靠着暖炉进入了梦乡。 黎晚桐或许不会入睡了,毕竟她的心跳得太厉害了,脸上的红晕也久久没有消散。“桐儿”,这真是一个好亲昵的称呼呢,便是黎修远都没有这般喊过她。 黎晚桐心中想着那些小说话本里的桥段,那些落难之人总会遇见生命中拯救之人,而黎晚桐今晚认定了虞知便是她生命中的那个人。 黎晚桐不知道的是,今后的日子少年和少女之间还有漫长无边的路要走。 和黎晚桐一般睡不着的还有一人——老黄。 自虞知离开院子后,街巷中闹腾的声响虽然被烟花的爆炸声所掩盖,然而这一切皆没有逃过老黄的法眼.....不,法耳。 老黄是一个高手,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是黎晚桐和丫头这两个毫无修为的女人看不出来的。 因为有了老黄,所以三人可以住在满是野兽的荒野之中,可以平静地不受打扰。 或许黎晚桐一直都认为这是黎修远为她寻得的一处僻静处,早已经让人扫荡了一番。实则,暗中护着两个女子的,唯有老黄。 如同黎晚桐和丫头没有发现老黄离开院子一般,在危楼处玩着猫捉老鼠游戏的虞知和宁欢也没有发现爬墙头静静观察着这一切的矮小老头。 “这小子倒是有些良心。”老黄喃喃道。虞知一路逃窜的意图不难被人看出。暗中跟随的老黄更是心知肚明。转而老黄又是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好像不怎么会打架?” 的确,虞知的反应力已经被李浩渺训练到目前境界的极致,还是有黑衣人追杀的训练。这两者无疑让虞知受益良多。 而虞知的长处似乎也只有躲和逃,防守反击在老黄看来则是一窍不通。 第六十二章 拷问 可老黄怎么也不会想到,虞知没学过一招半式,靠着几张小人图便是修行到了破甲六品的真气,这进度比日日修行的叶清欢还要更快一些。 急促的呼吸声充斥在虞知的脑海之中,他脸色苍白,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更加苍白。 还是自己自大了。虞知心想,若是自己一直跑,而不是头脑一热停下来和对方来一场较量,恐怕现在已经摆脱了对方。 虞知苦笑,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手臂上的鲜血不断地流出,虞知扯烂了衣袖将自己手臂包扎起来。武道真气在经脉之中流转,竭力地弥补血气的亏空。 咚咚咚。 脚步的声音,还有匕首划在楼梯栏杆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这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发出的那种吓人的嘶嘶声。 宁欢从容不迫,作为一个杀手,他清楚,刚才刺进去了几分几两,手臂的那一处有许多肌肉,也有经脉,一刀刺中便是不可能很快恢复。 “你是谁?你总该告诉我个名字,让我去地府报道的时候好答得上话。”虞知的声音回荡在四周,笼罩了整幢楼。 楼高三层,在这么一个小镇上三层楼已经是极高的建筑物。虞知走进来才发现这是一个客栈,只是残破了许多。 小镇犄角旮旯里开客栈便是朝着倒闭去的。 虞知蹲在了一间客房的门后,耳朵贴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听着宁欢的脚步。 虞知认命一般的话语并没有让宁欢放下警惕,生死搏杀之时最容易丧命的就是放下警惕心。 近了,更近了。 虞知左手握着匕首,听着极近的脚步声,猛然就朝着影子的主人扑去。 叔说我破甲六品的真气,我的武道真气的修为总该比对方强些。虞知心想着,然后用极不习惯的左手挥刀朝着宁欢的面门扑去。 真气灌注的左手极为迅猛,像是雷霆落地一般。可惜,雷霆落地会有无尽的焦土,而虞知的匕首只是和宁欢手中的匕首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而已。 虞知伤了一只手,可是他的双脚依旧可以动。旋风一般的右腿自下而上掠出,朝着男人最软弱的地方踢去。这脚法看似生疏,但要是被踢到皇城里绝对是愿意接收这样的白面小太监。 两人撞破了二楼走廊上的栏杆,当然这是宁欢撞得,当然,二楼走廊上的栏杆也不见得是多么牢固。 半空中两人依旧对拼着,匕首的锋刃上擦出火花,一个用劲朝着刺去,一个拼命反抗着。 宁欢想杀死虞知,虞知自然也不能够让人杀死。 突然,宁欢右手的匕首上爆发出一道强悍无比的力量,推开了虞知。此刻,他不得不避开,因为他并不想让自己的“小兄弟”牺牲。 借着力道,宁欢的身躯极速地朝着地面飞去,看着虞知踢空的一脚,感觉胯下凉风嗖嗖。 真是幸运,有了自由没了性福也是一大损失啊。 空中只剩下虞知踢空的一脚影子,他同样借着反弹的力道跃向高空,踏上了这座危楼的顶层。 “喂,你是哑巴么?”虞知问道。不论生死,他真的想从这个年轻的书生口中问出一些事情来。 “可惜了,这么年轻就是个哑巴。”虞知神情遗憾,一副惋惜的模样。即便如今他藏在身后的左手发麻,在不停地颤抖。 宁欢心里骂道,你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他第一次见被追杀还这么多话的猎物。 宁欢没有给虞知喘息的机会,他双脚用力,攀爬而上,瞬间到了虞知的眼前。面门一刀,胸口一刀,皆是被虞知一一躲过。 铿锵,又是两声金铁交鸣的声响,虞知再一次借力拉开距离。 宁欢不禁疑惑,这人似乎从未修行过一招半式,可是这浑厚的武道真气又是从何而来?他不明白,眼前的猎物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你当真不说?” 虞知自然真的不会傻傻地以为这是个哑巴。 “你和那个书生一伙,京都中虽有私塾书院万千,但我若仔细去找花费个一年半载总能够找出来。只不过麻烦了些。” 宁欢不会因为虞知的问题而停下来,他的袖口依旧射出了匕首,虞知一惊,这小子到底藏着多少匕首?前后加起来应该有了十数把。这么多的数量怎么藏进了袖口里? 虞知怎么也想不通。他左手挥动匕首挡下,身体朝着宁欢扑去,一个饿狼扑食,动作敏捷,角度刁钻,由不得宁欢不退让。 天道山的后山峭壁上,虞知常在崖间行走征服了多少陡峭的悬崖,自然也练就了许多高难度的动作。 又是一刀,虞知招式的很诡异,一招一式都不是连续的,似乎是想到什么就用什么。可是每当虞知袭杀而来,刁钻的角度让宁欢疲于应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招胜有招? 宁欢退了一步,而后又退了好几步,并不是他的修为不如虞知,而是虞知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无论是接招的速度,还是出招的速度,虞知都先宁欢一步。 招式的连续性是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越是流畅,越是让人难以接招,从而找出破绽,一招致胜。 所以有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说法。 可是,虞知的招式并不连续,横断之后接竖斩,其中便是浪费了许多空余的时间。宁欢知道这一点,躲在一旁看热闹的老黄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虞知不知道,他纯粹便是按着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让宁欢狼狈些便是硬道理。 呼! 破风声让宁欢胯下一凉,又是一招绝户撩阴腿。 虞知见一招不成,左手握着的匕首也没闲着,朝着宁欢的裆下刺去。 “卑鄙!”宁欢终于说话了,他终于忍不住骂人了。 “你要杀我,你就不卑鄙了?”虞知反讽道。而且他向来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人君子。“你想抹我脖子,我就扒拉了你的命genzi!” 宁欢第一次觉得杀人是对的。尤其是面对的是这样的家伙。“三先生说的对。你真是该杀。” “原来那个中年书生叫做三先生。”虞知点点头,想着说说话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知道了那个人叫做三先生。 这么阴毒的招式看着老黄也想骂人,打人不打脸,这动则便是绝后的手段就是让旁观的老黄也胯下发凉。此刻的老黄更加笃定了一点——这小子不是好人呐! 虞知速度很快,主动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这一次,他还是朝着宁欢的胯下袭去,手中的匕首短了些,他便微微用力指尖弹出一道真气顶在匕首上,匕首的锋刃就朝着宁欢的胯下加快了速度。 “无耻!”宁欢面色僵硬,这是他第一次除了因为单子的原因之外,同样生出了杀心。 “真气外放?”老黄看着飞出的匕首,心头惊讶。他总以为这是花了眼。 陡然加快速度的匕首让宁欢不得不专注于匕首之上。可是虞知不会光等着匕首之功。 “看招。” 虞知大喝一声,手中抛出一颗小球。黑暗中黑色的小球闪着亮光,外头像是包裹着一层金属,月光下极为显眼。 “哼,雕虫小技!” 宁欢觉得对面这人太小看了他。“这就是你的暗器?”宁欢一跃,躲开了那把要扒拉他的匕首,然后匕首脱手而出锋刃准确无误地打在那颗黑色小球上。 砰! 匕首脱手的刹那,宁欢看见了背负双手笑意盈盈的虞知。 中计了? 不好! 果真,那一声剧烈的声响验证了宁欢的想法。 黑色小球炸裂,一团粉色的粉雾弥漫在宁欢的周围,像是粉色的烟花一般。 咳咳。 宁欢捂着口,闭着眼睛。在见到爆发出来的粉雾之后,宁欢知道自己无法躲避,立刻闭上了眼睛,封闭了一切能够让粉雾进入自己身体的通道。 “这是什么?” 宁欢走出粉雾之中, 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异样,索性走出粉雾之中,睁开眼看着虞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虞知说话。 可是,虞知为什么要回答他? 虞知得意地靠在柱子上,那根不算粗壮的柱子上还留着一把匕首。心想着刚才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这是什么?”宁欢生气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像是架在火炉子上的开水一样。 虞知见着暴躁的宁欢,更是一脸无所谓的。他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相反,他很和善,即便是别人那他问道之耻他也从未在意过。可是呢,他不喜欢有人害他的性命。 虞知看着面红耳赤的宁欢,心想要不要过去补刀。毕竟这是杀手啊,自己的小命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腾。 “告诉我这是什么!”宁欢怒吼着。一挥手,衣袖中的匕首再一次飞了出来。 拔了牙的老虎更是嚣张。 可惜,虞知侧身一躲任由这把匕首飞向东南西北。对方越想让虞知开口,虞知越是不想开口。 显然,这人是没搞清楚状况,分不清形势。 “你不该这么生气,明明是你要杀的我!”虞知拔下柱子上的刀,一步一步走进宁欢。看着宁欢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他确信宁欢已经不能够像刚才一样随便就挥着刀子杀人了。 宁欢很憋屈,就在刚才倒下的刹那他想明白了虞知的诡计。 前三次他每一次都朝着宁欢的胯下袭杀,招式凌厉被宁欢一一挡下,这让宁欢觉得这人心理变态。当然,这是很常见的,毕竟在杀手界中,还有人喜欢收藏人皮和眼珠子。 可是,虞知的第四刀依旧是朝着宁欢的胯下去的。正当宁欢躲开那迅猛的匕首,心中觉得不过如此,他便是果断地将匕首扔出挡下了他认为的“暗器”。 作为杀手,能躲的东西就不会接。谁也不知道对方扔过来的东西上放着什么毒。可惜,宁欢似乎忘记了这一点。 方才,宁欢知道那一声“看招”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千万要接下那颗“暗器”。 大意了。 宁欢知道自己在打算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时,他就已经输了。 “我输了。”宁欢说道。作为一个杀手,输便是死。当他跪倒在虞知的身前,他的结局不难想象。 虞知挑挑眉,觉得这话没意思。两人之间哪有什么输赢。他从未想过要赢谁,如今的局势都是被迫所为。 这个时候宁欢反而平静下来。如今他四肢僵麻,除了眼珠子和一张嘴能动之外,其他的一切就像是被冰封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虞知蹲在他的身前,用匕首的刀尖挑起宁欢的下巴。虞知笑嘻嘻地看着红成烧熟猪头模样的脸,他不知道他的笑容在宁欢眼中是多么可恶。 “你说不说!”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震下了攀附在屋瓦上的尘埃。 宁欢大口大口呼吸着,大颗大颗的汗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而虞知手中的匕首已经插在宁欢的腿上。 说?你要我说什么?你倒是问呐? 宁欢的腿很疼,他的心里更加疼。但是他知道对方既然没有立刻了结他说明他还有机会, “你想知道什么?” 宁欢捋平了气息,才缓缓开口。 虞知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还没发问。 真是令人尴尬的一幕。 “抱歉抱歉,第一次办事,还不是很熟练。”虞知满脸歉意,像极了一个好人。“小说里都是说打一棒给一个枣子,我光是想着这棒子该怎么敲了。” 宁欢可不觉得这个少年是个善茬,自他阴狠的攻击开始,宁欢就知道虞知也不是一个好货色。 “你是谁?” “宁欢。” “谁让你来的?” “三先生。” “三先生是谁?” “不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叫他三先生……啊!我真不知道。” 虞知将匕首从宁欢的腿上拔了出来,顺带着飚出一道血柱。 “抱歉抱歉,我想着拔出来应该不会疼。”说着,虞知将匕首顺着原来的伤口插了回去,这让宁欢又是一阵抽抽。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虞知笑着问道。 宁欢勉强抬头看着这个少年,他知道对方对于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一拔一插就是对他的惩罚。 “三先生,是城南一家私塾的先生。平日里教孩子读书。” 虞知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笑容,眉头皱着,显然他也是不满意这个答案的。 “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宁欢快要哭了。他还不如硬气一些从容赴死,怎还要在这里受到这煎熬?他也很想告诉虞知多一些事情,可惜以他的地位却已经不能够知道更多了。有一些如他一般的杀手书生甚至连三先生这个名号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些。”宁欢“硬气”地说道。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今日。因此,他也从未联系过如何应对审讯。看着匕首上溢出的鲜血,下一刻这把匕首或许会出现在自己的脖子上。 “看来你对我没用。”虞知眉头舒展开来,他的神情不是那么开心。今日是他第一次做这些事,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这让他有一些挫败的感觉. “不。”宁欢急忙说道,“你放过我,我替你打探消息。三先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光光靠你自己,即便有五城兵马司相助也查不到他的所在。” 虞知起身,俯视着宁欢。既然对方知道了五城兵马司,那对他的了解便是极为彻底。 “你让如何相信你?一个要杀我的杀手。” 宁欢很着急,他试着运行了一些体内的武道真气。可是,毫无响应的真气让他陷入了绝望。他该如何取信眼前的少年?谁又会相信一个刚刚还要杀害自己的杀手?除非这个人是个傻子! 这是送命题。 “你看,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虞知嗤笑道。他解开手臂上的布条,长时间被束缚的右手已经有了一些麻木的感觉,必须放松一下。 “我的代号是一世欢,破甲五品。城南私塾是三先生授课的地方,也是我等杀手取任务的地方。在杀手界,像我们这等小杀手,若是没有大杀手护着很容易就会被那些猎物们请来的更大的杀手做掉。所以我就是依附在三先生的手下。”宁欢有些丧气地说道。他说出这些就是已经背叛了三先生,也背叛了整个杀手界。 “三先生是谁?为何要杀我。”虞知还是这个问题。 宁欢火红的脸上传来阵阵酥麻的刺痛,他看向虞知,然后又低下头看着腿上不断流出的鲜血,给自己坚定信心。心中想着要是不想脖子上流血,就要继续说下去。 “三先生就是三先生。在大楚皇朝的杀手榜单上,他在前十之列。若不是我投身他门下,我这样的小杀手连仰望他的资格都没有。”宁欢卑微地说道。 一个大楚皇朝杀手界前十的人物要杀我? 虞知想不通。 “这样的人物要杀我,为何派你来?”虞知纳闷道,“你也不是很厉害。” 宁欢想哭,有这么羞辱人的么?如果自己在心狠些,落到这个下场的就是你。当然,宁欢怎么敢说这些话。现在要以阶下囚的身份,问什么就答什么。 “你的单子有些奇怪。”宁欢解释道,“哦,单子就是杀手界的任务。” “以往,所有单子都是三先生挂在私塾的房间中,不强求。若是有人缺银子花了,自行来取就是。完成任务之后赏金给三先生五成。可是这一次,三先生直接找上了我。” 宁欢神色不对劲地看着虞知,“我从未见三先生这么重视一个单子。” “你们私塾中,你修为最高?”虞知刚问出口就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杀手界前十的存在怎么会仅仅有一个破甲五品的下手跟随? 啪! 虞知狠狠地拍在宁欢的脑门上,“别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 还好不是匕首。宁欢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心中很委屈。 第六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座客栈本来就老旧,不少背阴处已经长满了青苔。 虞知走出了客栈,随后就听到轰然倒塌的声响。身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客栈危楼化作了一片废墟。 从宁欢和虞知进入客栈时便是注定了只有一人能够从里面走出来。 虞知知道了许多,却也没能够明白许多事情。为何一个杀手界前十的大佬要让一个破甲五品的小喽啰来动手?要真如这个宁欢所说,当初在馄饨摊上三先生就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虞知杀死? 为了不连累馄饨摊的老板? 不。 杀手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杀人时怎会顾忌其他? 虞知觉得自己深陷在谜团之中,秋劲风和李清如都不肯说的谜团。原以为今晚可以借着宁欢的口中知道一些,可知道这些只言片语之后感觉自己越陷越深。 一声轰然巨响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是小镇的角落。即便是惊扰了那些熟睡的百姓,定都以为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在深夜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反正年年都是有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 虞知回头看了一看废墟上还未散去的尘土,然后就离开了。 天凉之前,他还要赶回到天道山。 ...... 大年初三正午,王大福准时地在天道山脚下等候,手中牵着缰绳,极为恭敬地站在马车前。这是虞知和他约定的时间。 只见一道身影正在山道上走下来。 虞知除夕夜外出的事情不出意料地被李清如发现了。不知道李清如是不是长了一双千里眼,可是她却是知道了虞知的动向。 好在虞知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所以只是责怪了几句。 “小虞少爷。” 虞知点点头,见着还在张望的王大福说道:“走吧,清欢这几日在山上陪着姑姑。” 王大福自然知道虞知口中的姑姑是谁,当年唯一一位女国士的风采依稀浮现在王大福的脑海中。闻言,他驾车朝着京都的方向前进。 唯有虞知知道叶清欢被李清如留下定然是要解决北凉府来的叶家之事。而李清如让虞知离开就是不想让虞知参与此事。可是,马车中虞知阴恻恻地笑着,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眼中充满了光亮。 虞知和李清如斗智斗勇多年,当日是叶清欢接过金叶子,而不是自己。虞知就猜想到了这一点。从叶清欢手上那些东西还不容易? 嗯,对于其他人来说的确不容易,毕竟叶清欢是一个警觉性很强的人。虞知怕死,所以警惕性高,叶清欢纯粹是因为他的剑道也让他有了一颗敏锐的心。 虞知赢了李清如一局,自言自语道:“姑姑,你没想到吧。哈哈哈......” 去往北凉府必须带上金叶子,否则被欺负了,也是鞭长莫及。不像虞知在京都里头做个小白脸,天天都有秋若若护着。自王大福这位守城的百户荣升为虞知的车夫之后,虞知是秋府的私生子的名头不胫而走。 扯得一身好虎皮。 “小虞少爷,今日小姐去往紫竹别院,让我问你是否也要去拜访郡主一番?”马车外头传来王大福的声音。 “不去。”虞知断然拒绝道。使团谈判之事已经了结,他也不想和使团有什么沾染。 王大福想了想,提醒道:“听小姐说,前两日,那位郡主皆是登门拜访。” “找我?” “是。” 王大福也是听着秋府护卫的言语。他自离开西城门口那个热爱的岗位之后,经常出入秋府,如今与秋府的管家护卫们也混得相熟。 虞知没了声音,想着自己是否得罪了诺敏。而谈判桌上自己可是帮着使团说话的,虽然隐晦了些,不过诺敏不至于看不出来啊。 百味居里,虞知和秋若若坐着,王大福守在门外头。 “诺敏郡主想要让我去马场的事宜?” 虞知大惊,他何德何能?本能地觉得这小娘皮在坑害她。 “为何?”虞知盯着正在饮茶的秋若若。开辟北境边线的马场无疑是一件美好且困难的差事。 美好在于,两国共同商定,一同推进,惠泽两国民众,平息北境战火。成了,大功一件。 困难在于,两国边境之事何等纷扰,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北凉府上更是有许多宗门盘踞,如此一动怕是损害了许多宗门的利益。虽是大楚皇帝颁布谕旨,但北凉府远在北境,江湖人士总会来个阳奉阴违,这般一拖又会是数年的光景。 虞知像极了那些官场上垂垂老矣的老人们,并不想接这个烫手又可美味的山芋。 “这是大功。”秋若若说道。想着虞知又犯了遇事就躲的毛病。 虞知并不争论,而是说道:“我想知道诺敏为何想让我去开辟马场。她和我......有仇?” 秋若若轻笑,想着这两日诺敏日日上门拜访,今日回访时对方才说出真正的意图。原以为只是和秋家熟络熟络,今日紫竹别院中对方一开口,秋若若就知晓了这位英气十足的郡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想,她是不是看上了小鱼哥,想带你回草原上?” 砰! 秋若若捂着脑门,怒道:“痛!” 虞知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痛就对了,你这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新年一过长了一岁,竟是来取笑我了?” “郡主看重你,向陛下提议让你去往北境开辟马场,事成之后怎不是步步高升?” 虞知依旧不觉得这是好事情。 “别说这个了,我听王大福说,最近那个赵公子又是上门来了? ” 秋若若一想起秋渔招待赵杰的模样,心中就颇为紧张。秋渔对着赵杰应该是十分满意,事后不知一次提过姻亲之事。秋若若自然不同意,她瞧赵杰是瞧不上眼,虽然在京都之中有些名气,但怎么也不如她的小鱼哥和叶哥哥。 “这家伙仗着他父亲的名头上门拜访,父亲自然不能够不理会。只是为难了我。”秋若若眉头有些不悦。自小她就想成为李清如那般的人物,为何要早早成亲,在府中相夫教子? 虞知也见过许多朝中权贵联姻的事情,这是他们这些大家族维持长盛不衰的一种手段,秋家自然也不例外。 而秋若若作为秋府中的独女,更是受到了京都中许多大臣府的青睐。 秋劲风只有这么一个孙女,秋渔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秋府只有怎么一个小姐。 一旦成为了姻亲,秋府的力量和人脉不就是堂而皇之落到了那位乘龙快婿的身上? 除夕已过,秋若若已经十六岁。不少女子已然在这个年纪成婚,即便没有也早早定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这些天京都的诸多府邸里也一一领着家中适龄的少年前去秋府拜访。 本意是拜访秋渔,实际上也像诺敏那般有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 “秋秋,你以后千万要顺了自己的心意。”虞知叹息道。“身在富贵家,有好有坏。但生而为人数十载,可别委屈了自己,尤其是在婚事这方面。” 秋若若是一个很懂事的姑娘。 自小就是懂事的人,虽是被虞知带着跑偏了些方向,但本质上依旧知书达理,尊老爱幼。当然虞知也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可就是因为懂事,虞知唯独怕了秋若若委屈自己,顺了家中长辈的意思。 虞知想到自己,有想起李清如。虽是父母不知所踪,但有着李清如自小也没有受什么委屈。 秋若若愣愣地应声,可不知怎么的眼眶中已经润湿了。 如虞知所说,她的婚事并不是由她自己能够做主,或许也不是由她父亲和爷爷能够做主。透过百味居的窗户,秋若若看向东边若隐若现的巍峨皇城。 “你也不需担心。小鱼哥看人的眼光是最准的,只要让我过过眼,你家相公的好坏尽在心中。你若不喜欢,我就和清欢带着你跑。”虞知很仗义地说道,似乎已经为此事做好了筹谋。 “扑哧,抢婚么?”秋若若破涕为笑。 “怎能够这么说?我这是代表正义,拯救被压迫的少女。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我身上迸发出的正道的光么?”虞知大言不惭。 咚咚咚。 两人交谈之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秋若若擦干微微湿润的眼眶之后,才让出声开门。 叶青禾走进房间时,不仅见到秋若若,也见到了秋若若对面的虞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平静下来跟两人行礼。 秋若若并不认识叶青禾,也未曾听所京都之中有一个姓叶的小姐。 叶青禾长得不错,修长的身段,瓜子脸,不算皙白的肤色,额前垂下若透明一般的细丝。此时,她披着一件淡青色绒袍,里头也是白色的长裙,显得干净素雅。 她比秋若若要高一些,毕竟是北边的女子不想南边这样娇小。像诺敏,她便是和虞知一米八几差不多的身高。 虞知认识这人——叶青禾。虽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在天道山上,她就是坐在叶重身旁的女子。 叶青禾的目光落在虞知身上,他并没有想到虞知竟也在这里。自离开问道书院之后,叶家的几人就住进了京都的客栈之中。 “听闻,秋家小姐在此,青谷叶青禾特意前来拜访。”叶青禾行礼。 虞知给秋若若使了一个眼色,秋若若便是说道:“叶姑娘请坐。” 秋若若听说过青谷,这是北凉府的一个宗门。不像悬空寺,白鹿城这般威震江湖的宗派,青谷在诺大的江湖只能够算的上三流宗派。因此一个朝廷的侯爷也就足以让青谷叶家忍气吞声。 “小女子一到京都便听闻秋小姐在与草原狼廷谈判之中大放异彩,是我等女子典范。如今远道而来,小女子正是想一睹秋小姐风采。”叶青禾说道。 秋若若闻言,也是客气地回应着。 让两个人能够立刻熟络起来并不容易,尤其是两个女人。 虞知不搭一言半语,将自己当成空气一样,自顾自地喝着茶。如果今日自己不在此,叶青禾便不是来一睹秋若若的风采。 敢问有哪个女子喜欢看着另一个女子出风头,然后送上诚挚的祝福? 有,很少。 而且虞知确定叶青禾不是这样的女子。 茶水换了一轮又一轮,虞知平心静气地等着,而叶青禾和秋若若本就不相熟,能够相谈的话题更是寥寥无几。 “敢问虞公子,清欢未曾和你一同回到京都?” 虞知心想,终于来了。见到叶青禾进门,虞知就想到了这一幕,只是等得着实久了一些。 虞知看向叶青禾,直视着叶青禾的双眸,显然这是一个睿智的女子。因为她来拜访秋若若。 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刻意的安排。尤其在某事某地和某人遇见,这样的桥段甚至不用想都知道。 叶青禾今日一早就跟着秋若若的马车,去了紫竹别院,而后来了百味居。她调查过叶清欢,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他们来京都之前,一个俊美少年的画像和一卷情报已经出现在他们的手上。 秋若若...... 叶家没有想到,叶青禾没有想到她那个流落在外十年的弟弟竟是和秋家的小姐是至交。当然,那个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名声,更加让她震惊。她苦笑着,青谷里的爷爷是不是后悔了? 当然还有虞知。这个名声很响亮的问道书院之耻。 叶青禾从未将虞知放在心上,因为——问道书院之耻。这六个字可不是白白存在的。但是,她见到虞知在问道书院时的模样,似乎叶清欢对于这位问道之耻很信服。 “他怕你们骚扰他,就留在了问道书院。”虞知无所谓地说道。 叶青禾第一次听这么耿直的话,一愣之后轻轻一笑,说道:“我这位弟弟流落在外多年,多亏两位平日的照顾。青禾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秋若若也不知其中是发生什么事,什么弟弟,叶青禾是叶哥哥的姐姐?见到虞知没有举杯,秋若若自然也不会举杯。 叶青禾很尴尬。在北凉府谁敢像这样忽视自己,聚会之中自己都是前呼后拥,可是这两人...... 虞知冷冷一笑,听叶青禾的话,他心中突然有一股戾气。 “你凭什么敬酒?就是叶家的家主来了没有资格。清欢和我是兄弟,但是你和她不是姐弟。从始至终,你们叶家都从未照顾过他半分,在他饿的时候,在他浮在河水里,生命垂危的时候,我从未见过有你们叶家的影子。既然当年你们叶家选择抛弃了他们母子,现在怎么厚颜无耻地求着清欢回去?” 虞知的话很不客气。 “而且用的还是我们的茶水。”虞知眼睛瞥着叶青禾平举着的茶杯。 虞知嘴里有些干,将自己茶杯中的水喝了下去。 打人不打脸。不管是在北凉府还是在京都,豪门大户之间所有的交际都是保持着一个原则——你给我一个面子,我便是给你一个面子。这虚无的东西在这些公子小姐的眼中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这是尊严,更是生命的底线。 唯有两种情况会让人撕破这些虚伪的面具。 一是,双方已经是大仇,或许即将成为仇家。 二是,撕破脸后,对方根本不在乎你的报复。你在对方眼中不值一提。 叶青禾觉得虞知属于第二种,可是虞知真的有这般的背景和实力么?凭他一个九品都察院司务的小官? 叶青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这里仅有他们三人,但虞知的声音足以让外面或者其他厢房里的客人听见。这是百味居的三层楼,多少达官贵人在这里闲叙,又有多少人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秋若若似乎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可是,这些事都是需要叶清欢自己决定,她不好说什么。 “北凉府那位绍武侯的孙子三个月之前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后继无人?” 虞知没有停下他的攻势,嗤笑着。他实在很难想象叶青禾如今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叶重等人为何厚着脸去往天道山。 叶青禾瞪大了眼睛,缓缓点头,心中觉得这位背负恶名的少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名副其实”。 虞知回到京都立刻去往了一趟都察院,九品都察院司务的官职不大,却也能够接触到许多情报。比如北凉府那位绍武侯的动向。按着大楚皇朝律例凡是有在朝为官者凡是有直系亲属婚丧嫁娶者必须上都察院报备。 绍武侯孙子死在青楼里。 这是小事,对于京都来说百姓甚至没有谈及这件事的兴趣。 北凉府偏远,这消息也只会传给京都的都察院。 虞知只是看了看从北凉府传来的情报就已经能够猜出个大概,心中更加看不起叶家,叶青禾和叶重不正是叶家人么? 叶青禾未说一句话,她也同样觉得丢人。因为绍武侯那位孙子的缘故,青谷这十多年一直遭受来自各方面的打压。靠着以往积累下来的底蕴,才勉强撑过了这些年。 叶家不得不来京都! 若是叶清欢能够回去,能够入了绍武侯府的宗祠,青谷就能够咸鱼翻身,一扫往年颓势。所以这一切,不是叶家想要叶清欢回叶家,而是想让叶清欢回绍武侯府。 沉闷的气氛之下,虞知拉着秋若若走了。 看着今日的暖阳和蓝天,虞知心中的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六十四章 私塾门口 虞知和秋若若走出百味居之后,并肩在街上走着。像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实属难得,虞知也很珍惜这样的生活。 “秋秋,上次你替我找得那些药草,再替我寻一些来。”虞知刚在宁欢身上用了一颗,效果甚是不错。虽说虞知用了一些小手段才让宁欢中招,可属实宁欢遭受的折磨却是显著的。 秋若若点头,想起不久前虞知在房间里捣鼓半天制成的小黑球。“那玩意儿好用?” 虞知的笑容很贱,回答道:“当然。你小鱼哥我怎么会骗你?到时候给你,用于防身。” 秋若若在京都中自然无人敢惹,明面上有五城兵马司护着,可是暗处呢?虞知遭遇了这么次暗杀,深刻地明白了防范于未然的重要性。 “你那说说小黑球到底何用?别拿防身忽悠我。”秋若若说道。 “小黑球的外壳不过是普通黑铁制成,只是里头藏着清麻草和蛇欲藤研磨粉末,还有其他一些药粉。”虞知又是贱贱地一笑,“主要功效么……嘿嘿嘿。” 虞知想起宁欢涨红的皮肤,翻涌的气血,还有胯下肿胀欲裂的命.根子……虞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虞知附在秋若若的耳边轻声说完,秋若若的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流氓。” “自保而已。” 秋若若脸颊发烫,打了虞知的手臂,然后不解地问道:“清麻草和蛇欲藤都是普通至极的药草。前者可以用作麻药,可是药量极大才是有用。后者……后者并未听闻有那般功效,而藤上的蛇欲花倒是有让人气血翻涌的功能。可是蛇欲花加钱昂贵。” 秋若若不明白,她通晓一些医理,光是这两种药草根本不足以用来防身。虞知定是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到时候我将蛇欲藤去了,只留下麻痹的功效。”虞知看着秋若若姣好的面容说道。 一把春药从女孩子家手中撒出总让人总是不会的。大楚立朝以来,还未出现过女性采花贼。 “为何?”秋若若刚问出口,小脸又红了起来。 为何?自然是为了清名。 虞知双手扶着秋若若的肩头,认真地说道:“秋若若,你以后要想成为大楚第一位女采花贼,千万要来祸害我。” 秋若若睁着大眼睛眨了眨,然后明白过来,只见到虞知一溜烟的身影。 “去死!” …… 虞知独自一人走到了馄饨摊前头,上次便是在这里见到这位三先生。如今想来心中还是慌乱。 而在这里虞知看见了一位熟人。 虞知上前,坐在那人的对面,并喊了一碗馄饨。“老板娘,一碗馄饨多些葱花。” 对面之人是顺天府的捕快,也正是捉拿虞知的那位。按理说,顺天府的捕快又怎么会在这个小摊位上吃食? “王石?”虞知问道。 对面的王石见虞知知晓自己的名字,并不惊讶。这是很容易了解到的事情。 王石约摸是四十岁左右模样,如此年纪还只是顺天府的一介捕快,这仕途混的也不怎么好。 虞知见对方不答,也不在意,接着说到:“那天,你带着人来抓我。确实有白家告状,你也不得不执行。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如此上心。思前想后我也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和你有过过节。” 虞知的求知欲很强,尤其是对于这些潜在的危险。他看过很多小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博览古今。所以他更加知道因为一个路人甲而功败垂成的事件不胜枚举。 虞知不想成为这样事件的主人公。 王石吃完了一碗馄饨,甚至连碗里的清汤也喝的一干二净。他从怀里掏出方巾擦去了嘴上的油渍。 虞知第一次见一个糙老爷们过得这么精致。王石手中的方巾和喧闹的街头小摊很不应景。 “你是虞知?”王石眯着眼睛问道。“你姓虞?” 虞知觉得这是句废话,虞知二字,姓在前,名在后,不姓虞,难道姓知? “那就对了。” 王石神情笃定,拿起桌上的刀,准备离开。 可是,虞知不明白。他伸手按住了王石的刀。如果姓虞是一种错误?不对,怎么我的姓氏也成了一种错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而这般离谱的借口让虞知很难接受。 这姓是老爹留下来,他决定不了。虞知黑着一张脸,他宁可得一个抢劫采花这样的罪名,这般还让虞知可以接受一些。 王石手中用力一抽,没有任何动静。对面坐着的是拥有破甲六品武道真气的强者。要不是虞知糟糕的身手不过关,完全就是京都年轻一辈中的武道第一人。 而王石不过是破甲五品。 两人的真气互相在王石的刀上抗衡着。 虞知微微一惊,他已经不遗余力地阻止王石,而王石似乎也有足够抗衡自己的实力。 “破甲五品?”虞知念道。 王石眉头皱起,两人抗衡持续着,心想:“能够知晓对方修为…难道他的修为比我高?”他所知道的信息里并没有虞知修行武道的记录。 “依你至少破甲五品的修为,不可能只在顺天府里当一个小捕快。你到底是谁?”虞知冷着脸,问道。 破甲五品虽是不强,但是在京都之外的某些小地方已经足以成为一方府尹,就是顺天府的捕头也足以担任。 官场上,有实力却得不到晋升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条便是得罪了人。 “你比我强。” 王石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这样。虞知显露的修为已经超过了自己,这般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这年轻人不可小看。 王石松开刀,身子完全放松了下来。他有意愿要和虞知聊一聊了。 “王石,十四岁从军,二十岁加入北境军北斗营。可是短短两年之后北斗营解散,而你,王石回到了京都顺天府担任捕快一职直到现在,总计十八年。”虞知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很干净的信息,很简单的情报。 唯一让虞知不解的是北境军北斗营,这个营号在都察院的案卷之中被贴上了绝密的封条。 绝密,意味着什么? 都察院中带有绝密字样的卷宗唯有都察院御史才能够查看。 王石听着虞知的话,说道:“你既然知道北境军北斗营,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你父亲的所为。父债子偿,这就是道理。” 虞知很迷茫,也很无辜。对于他那个老爹,王石怕是比他知道的多。 他很想说一句,我不知道! 天知道他的老爹给他惹下了什么仇家。 虞知不想解释什么,对于这种认定了父债子偿的家伙,很难说得通道理。 “如今我是都察院司务,九品朝廷命官。论官职在你之上,所以你想害我怕是有点难度。”虞知淡定地说道,“而且你这边的小打小闹并不能够让我在乎。” 王石同样淡定,心想着你爹的仇人可不止当年的北斗营。 虞知看着刚刚端上来的馄饨,已经没有有了食欲。王石这家伙不会是和搞刺杀那些人一伙,否则也太没有水准了。 而虞知想着能够从北斗营里找出一些当年所发生的事情。李清如和秋劲风都不肯说,那么只能够由自己去探寻。 王石知道一些,但是王石必然也不会告诉虞知。 蜡黄色的桌面上放下了几个铜板,王石起身走了。这一次虞知没有再阻拦,然后他也碰下几个铜板,放弃了那一碗刚出锅的馄饨。 虞知起身,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锋芒出现在自己周围。在热闹的街巷之中,这般生死之隔的气势显然是不合适的。 虞知身后惊出冷汗,这气息的主人拥有秒杀自己的实力。这样一想,虞知又变得极为坦然,知道抵抗无用,那就不做抵抗。 半蹲的身躯顺势直直地站起,虞知挂着个笑脸离开了这个吵闹的街巷之中。 …… 私塾里头有郎朗的读书声传出。大年初三就有读书声,这些学生可真是拼命地紧啊。 出来走亲访友的人们纷纷赞叹着,而后对着自家贪玩的孩子耳提面命一番,这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家家都有,家中父母更是受不的比较。 “年轻人,你也是这家私塾的学生吗?”老妇牵着自家的孙儿,望着高耸的白墙。 “我也正想着如何才能进这家私塾求学呢?书声郎朗,今年青云试定是让这家私塾拔得头筹。” “是啊,不知道这里头的教书先生是谁,教的学生这样听话。等我孙子大些,我也将他送进来读书。” 虞知轻轻一笑,望着老妇和孙儿离开的背影。想着自己当年的父母是不是也像这个老妇一样,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可惜,虞知让他们失望了。问道书院之耻的名头可是大楚皇朝独一份的存在。 虞知走上前,拿起门环叩了三下。 私塾里头的读书声并没有停止,一会儿之后,大门打开了。门后露出一张小脸,这是一个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她睁着大眼睛打量道:“你找谁?” 她的眼中之中有一丝害怕,大概是不常见陌生人。 虞知微微一惊,他没有想到宁欢口中的杀手窝里头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难不成这小女孩也是杀手?不,虞知看了看对方比自己胳膊还细的大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我找三先生。”虞知努力装出冷静的模样,微笑道。 这是杀手窝,里头或许正在举行这群杀手的新年聚会,对于虞知这个不速之客的打扰,杀手们自然要杀之而后快。 也或许里头没有什么杀手在,有的只是学生。 杀手教出来的读书人? 虞知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袋,想要推门进入。 “三先生不在。你可以晚些天再来。”小女孩抵着大门,硬是不让虞知进去。 虞知没想到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家伙竟然有这样的力气,心中不免起疑。“我可以进去等他。你家三先生和我是好友,已与我约好今日在私塾见面。” “不行。三先生说,不让囡囡将陌生人放进来。” “囡囡。”虞知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颗糖果,“你看我送你一颗糖果,我们就不是陌生人,而是好朋友了。” 此刻的虞知像极了一个拐骗小孩的人贩子,暖心的笑容竟是有几分猥琐。 小女孩接过糖果,虞知心想着大功告成,不免洋洋得意一番。 小女孩看着手中的糖果,依旧挡在门口,没有离开的意思。 “囡囡让我进去。” 突然,大门像是活了一般大开大合,砰的一声砸向虞知硬要挤进私塾的脑袋。 “进你个头啊!” 还是稚嫩的童声,却是一副大人的语气。 虞知被这一撞,捂着脑袋后退了几步,听着小女孩的声音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这样的转折似乎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他震惊地看着从门口走出来的小女孩,左右一看依旧只是觉得这小女孩不过五六岁而已,哪里来的老气横秋的语气? “你你你......” “你个头!”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鞭影,朝着虞知抽去。 “都告诉你了三先生不在家,非要硬来。老娘难道是三岁小姑娘会受你的诱骗?”小女孩说着,手中的不断地挥着长鞭。 虞知一边躲着鞭子,一边心想,三岁和五岁的区别难不成这么大?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五岁就是一口一个老娘的存在? 虞知躲不过便是挨了几鞭子,没有皮开肉绽却也是疼痛难忍。 手上功夫斗不过,嘴上功夫虞知还没有怕过谁。见到小女孩对于那颗糖果那般不屑,却又吃下去,虞知自然不忿出声反驳。 “那你还吃!” “老娘吃老娘的,关你何事?让你再多嘴。” 长鞭越发凌厉,虞知也多挨了几下。他直觉对方似乎没有杀他的想法,顶多是教训几下。 小女孩并不是五六岁的小姑娘,实则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子。没错,她是一个侏儒,杀手侏儒。平日里扮做可爱女童的模样示人,而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她便是用这一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的模样暗中杀人。 谁会来怀疑一个小女孩呢? 幼小的外形,稚嫩的声音就是她最好的伪装。 虞知不是小女孩的对手,只好四处躲着。他几次想要破门而入,却是被鞭影给挡了回来。 不顾疼痛,虞知见长鞭飞来,他伸手抓住了鞭子,而鞭子也在他的手掌上开出了一道血红的印记。“你这次不让我见三先生,下一次我便带五城兵马司过来,端了你这个老窝。” 小女孩心里一惊,大大的眼睛露出一丝阴狠之色,审视着虞知。这般作态不是五六岁的小女孩能够做出来的,虞知心中也才想到一些。 “你知道这地方?” “不知道我怎么敢来?”虞知回应道。 “知道,你还敢来。”小女孩的声音充满怒气。虞知话里的意思实在看不起人,表明自己知道私塾不是普通的私塾,却依旧还敢施施然前来。这勇气可嘉的行为分明是不把这座私塾里的杀手们放在眼中。 虞知紧握着长鞭,让对方不能够再拽回去。他有扯了几下,确信长鞭另一头那个自称老娘的小女孩没有办法再抽他时,他才又继续说道:“三先生想要杀我,何不出来一见?我就是在这里,请三先生来杀我。” 什么叫狂妄,这就是狂妄。 虞知的声音贯穿至私塾内,让整齐的读书声戛然而已,让私塾内外的人皆是为之一愣、 三先生是谁? 这可是大楚皇朝杀手界前十的人物。有这等名号的杀手大佬们早已经将这位置坐稳坐牢,难以让人踹下去。他们手中那个不是有着上百条人命的家伙,其中不乏有名有姓的武道强者。 私塾中传出笑声,原来是一两声,紧接着便是成片成片的大笑,中间还掺杂着一些敲桌子的声响,最后连小女孩也笑了起来。 虞知能够想象到一门之隔的后面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虞知很生气,他觉得自己才是受到侮辱的一方。 “你当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三先生是何人?”小女孩颇为同情地看着这个痴呆的少年,她也是第一次遇见上门求死的家伙。这人不是傻子,就是呆子。 “走吧,见你痴傻,老娘我发一次善心就不将你拖去填护城河了。” 虞知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鼻子。“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感慨一下,又觉得那个出手凶狠的小女孩在骂他。他略感为难,转头瞧了瞧身后了无人影,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说道:“还是请三先生出来杀我,不然我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三先生不在。”小女孩极度耐着性子和虞知说道几句。或许是因为今日的暖阳,也或许是因为虞知给的那颗糖果,小女孩今日算是很和善。 “当真?” “当真!” “那真是可惜了。”虞知颇为遗憾,甚至叹了一口气。 遗憾,叹息? 遗憾自己命太长? 叹息那位三先生不能取了他的性命? 这小子是个神经病吧。 虞知扔下鞭子,就准备离开。刚是走几步,他又停下脚步,转身,神色诚恳。 “你们里头没有破甲六品以上的家伙,让他们来杀我也成。” 第六十五章 绣花大娘子 打人就打脸。 虞知削瘦的身躯站在私塾的匾额下,斜落的夕阳落下残余的光辉,照着匾额上“南斋”二字闪闪发光,也颇显得虞知一人的势单力薄。 杀手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们,若不是用真正的实力压他们一头,他们很难服气。而虞知两次挑衅早就已经激起了私塾里头那些杀手们的狠辣。 虞知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在无声地叫嚣。“有本事就过来杀我!” 他们自然有本事。 能够成为杀手的家伙哪个不是从鲜血中磨砺出来的?里头十数人有如宁欢一般排名靠后的小家伙,也有杀手榜上极为有名的老家伙。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有一些年轻的家伙们想要出手袭杀,他们都是暗夜里刀口舔血的主儿,脾气不大好。 在他们眼中,虞知就像是一只家养的小猫咪朝着他们一群山林中的老虎叫嚣着。等到老虎们忍不住了总会将他们一口吞下。 “你们不考虑考虑?否则,我明日就带着五城兵马司来将你们的老窝给抄了。” 虞知微微昂着头,努力地装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用着轻蔑的言语挑衅众人。 “堂堂杀手界的诸多高手竟然连门都不敢出门,若是传出去,丢人真特么丢到姥姥家了。哼,无胆鼠辈。” “……” 骂人的话有很多,虞知就是在问道书院里听多了,如今才能够出口成脏。倒是有些怀念问道书院里的日子。 鞭影挥动,虞知赶忙退了一步,他想着是那些破甲六品以上的家伙们能够出手,他自由办法教训,而眼前这个小女孩…… 虞知不想白白挨了打。 “你,你一个区区破甲六品不配与我动手。”虞知大言不惭地说道。他打不过这个拿鞭子的侏儒小女孩,也不想白白挨了打。 区区…… 小女孩的心智已经是三十好几的成人。听到一个毛头小子这样轻视自己,怒火中烧之下,觉得手中的长鞭已经许久没有染血了。 啪! 长鞭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像是草原上高空的鹰啸。 她双手扯了扯鞭子,阴冷地一笑然后说道:“老娘不打算饶了你了。” “填护城河么?” “填护城河算是便宜你了,将你碎尸万段。”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恶毒的小女孩。” 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喊她女孩还带一个“小”字。天生有缺,身材短小,这不是她的错,却让她无时无刻不在自卑。 她可以像刚才一般装成小女孩,这是为了单子,为了杀人,但是若有人当真了,护城河就是他们的归宿。 又是恶毒,又是小。 这些字眼无疑刺痛了小女孩“柔软”的心。既然如此,她也要刺穿对方的心,用她手中的鞭子。 “找死。” 长鞭突然朝着虞知抽去。 门后头的那些人看着这个碎尸万段的少年即将吃亏,纷纷露出开心的神色,心想着到时候每人都上去捅上一刀。 虞知看着朝着面门飞来的鞭影,心头颇为无奈。他想要的是破甲六品以上的家伙出手,真当是看不起自己。 当然,虞知连应对破甲五品的宁欢都吃力,何况是破甲六品以上呢? 虞知是聪明人,他为私塾里的杀手们早早挑选好了对手。像是相亲一般,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他不能够让一群躲在黑暗里的家伙们欺负了。 所以他只能够借他人之手来欺负欺负对方。 一见小女孩动了杀心,虞知喊道:“叔,这是破甲六品。” 没错。 虞知喊来了李浩渺。 回到京都之前,他便书信给怡红楼的柳如霜。大年初三下午他要去京都里逛逛,会有危险。写到这里李浩渺就能够明白虞知的意图。不管虞知想要干嘛,言明危险的存在,李浩渺就跟上虞知的脚步。 这小子天大的祸都能够惹得出来,得看着些。 李浩渺没有现身,但是他一直跟在虞知的身边。宗师境界杀人于无形,隐匿气息也难以让人觉察。所以若是宗师想要杀人,即便身处在宫闱之内依旧难逃一死。 “那你还不逃?” 虞知耳边出线了李浩渺的声音,也只有他听得见。 传音入密? 虞知惊讶,立刻拔腿就跑。李浩渺出手搭救,保虞知性命无忧。但是他也不介意让虞知吃一吃苦头。 李浩渺隐匿在暗处,看着一溜烟的虞知,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真是胆大,也不知道在姑姑的淫威之下怎么教出这样的小子。” 李浩渺收到信的时候正躺在柳如霜的温柔乡里,冬日之寒需借美人温软床榻来慰藉。 “何事让你这般叹气。”柳如霜一声娇嗔之后,香汗淋漓,趴在身下的男人身上。 李浩渺动了动身子,惹得柳如霜娇嗔连连。“还不是我那个可怜的侄儿。” 于是,李浩渺在虞知进城时就跟在了虞知的身后。用书信告知已然让李浩渺知晓虞知这事情事在人为。 长鞭再一次挥出,虞知左躲右闪,他可不想白白的皮开肉绽。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之前的几鞭子就是虞知所要付出的代价。 之前山林之中那些箭手的追杀下,虞知九死一生。虞知后来也猜想到李浩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可是李浩渺偏偏在最后时刻出手。 用李浩渺的话来说——你还活着。 是的,虞知的活着。在重伤昏迷后,魂魄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活着就证明了李浩渺还没有失职。 因此,虞知更加知道李浩渺不介意让他受苦受难,皮开肉绽。 真是一个狠心的人呐。 介意这些事情的唯有虞知自己。 今日所行之事虞知同样是为了自己。宁欢所说的私塾里头那些杀手们有一个算一个,今日若是敢冒出头来必然就会挫骨扬灰。毕竟虞知今日带了一个超级大保镖,有些白用白不用的意思。 最好让李浩渺一举灭了里头那些嘴里嘴里之乎者也,手下杀人如麻的家伙。虞知不是个杀人如麻的人,他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家伙。 李浩渺即将要离开京都之前,虞知必须要让他来震慑这么一群“宵小”,让他以后在京都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拼了。” 虞知一咬牙一切齿,调转方向就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冲去。挨了这么多下鞭子,总不能够白挨。 破甲六品的小女孩是实打实的破甲六品,实战经验更是丰富,而她的对手——虞知小兄弟是个半吊子。寥寥无几的战斗每次都是九死一生,靠着一丝侥幸和遍体鳞伤的代价,虞知存活至今。 见虞知不逃,小女孩脸上露出阴冷的神色,噙着一抹渗人的笑容,和刚才的可爱毫不搭边。她手中的长鞭化作一条黑色的灵蛇在半空中扭动着身子。 虞知在天道山的悬崖峭壁上走的多,身躯同样极为灵活。他险而又险地躲避着,然后伺机接近对方。 “找死!” 一声冷喝。 长鞭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缠绕在虞知四周然后结结实实地将虞知捆住。细长的鞭子此刻如巨蟒,层层缠绕着他的身躯要将碾碎。 最后的刹那,虞知袖口中亮出明晃晃的匕首,锋刃向外。虞知感受到对方的武道真气流转在长鞭之上,伺机毁灭自己的身体。 唰唰。 犹如金铁交鸣一般的声音出现在匕首与长鞭交锋的瞬间。 虞知手掌发麻,像是有无数的电流在他的手掌上刺激着。瞬间紧缩的长鞭蕴藏着强大的力道,让虞知不得不束手就擒。 叮当…… 虞知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锋刃刺碎了一块灰白色的地砖,然后反弹了一下,才落在地上。这匕首非凡品,匕首的锋刃乃是深海寒铁所铸造而成。 可是,灵活如狂蛇乱舞的长鞭也不是普通物件,竟是让深海寒铁也逊色几分。 “别挣扎。老娘的鞭子抽取了虎狼的经脉每一条都可以捆住一头蛮牛。你不可能挣脱。”小女孩得意地说道。她手中握着长鞭的另一头,尽管这黑色鞭子和这个侏儒小女孩极不相配,威力却不可小觑。 虞知感受到捆了两圈的长鞭逐渐地缩紧,坚硬的触感不断地挤压着虞知的四肢和胸腔。不过一会儿,脸庞已经涨红,额头上的青筋突起,像是攀爬在上面的细小蚯蚓。 “小……贱人……” 即便受制于人,虞知嘴上不饶人,依旧断断续续地骂着。 他今日可是带人来了,而且是个大人物。所以他不管不顾地骂着,笃定了李浩渺不会让他死。可是了,嘴贱,便是要吃一些皮肉苦。 愤怒的小女孩握紧长鞭,武道真气顺着长鞭朝着虞知爆发。她怒极而笑,“死到临头,就是让你多骂几声也无所谓。等你死了,老娘会将你的人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保存好每一根毛发,等着元宵佳节做好人皮灯笼,送你上天。” 虞知心里想道:“真是恶毒!”他还想骂上几句,却发现张开嘴他也只能够发出噎呜的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嗓子眼无法发声。 嘻嘻嘻的笑声从小女孩的口中发出来。人畜无害的笑容再一次出现在虞知的眼中,他盯着她,而她自然也盯着这个自己寻上门的猎物。 虞知眼珠子突起,瞳孔的周围布满了血丝,被长鞭所挤压的血液充斥到眼睛和头颅之中。 他怎么不害怕! 他确实没害怕! 小女孩极为兴奋地看着虞知奋力地垂死挣扎,她早已经提醒过这个俊俏的少年不要挣扎,显然少年没有听从。 可是,当她看向少年时,却意外地发现少年血红的眼瞳中没有那种身在鬼门关的恐惧。宁欢的杀手代号称作一世欢,是听曲儿时听来的,没有什么含义,恰好皆有“欢”字而已。侏儒小女孩的代号却是比一世欢要响亮,称作绣花大娘子,其中有破甲六品境界的原因,最为主要的原因却是“绣花”二字。 她本是唤作绣花小娘子,但是她讨厌“小”这个字眼,自己改成了绣花大娘子。 绣花? 她自然会,化作人皮灯笼,更会在灯笼上点缀上一些漂亮的花纹。当她回忆起那些人恐惧的眼眸,颤抖的身躯时,纹绣的速度便是更加快了。 见过那些人皮灯笼的人都不寒而栗。他们并不惧怕尸体或者有关尸体的任何事物,也不会因此产生恶心种种的任何情绪。有人曾说道:“每一张人皮上的纹绣似乎都印刻着人皮的主人临死前是如何的恐惧。” 虞知当然不清楚这些,否则他就会开始想象那些纹绣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李浩渺怎么还没出手。 小女孩。 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绣花大娘子了。 绣花大娘子走近虞知,忽然一巴掌打在虞知的脸上。她生气了,因为虞知实在是太淡定了,睁大了眼睛望着她,若不是眼珠子突起的厉害,绝对是一副呆萌的模样。 “老娘这鞭子里头藏着一千枚绣花针,每一枚都是由精铁百炼而成,只要老娘我轻轻催动这一千枚绣花针就会在一息之内刺去你的身体里。” 绣花大娘子眼中尽是期盼,她期盼着看见虞知眼里用惊恐惊慌来代替平静,她容许虞知稍微挣扎下来表示求生的欲望。 可惜,虞知此刻没有挣扎的想法。刚才不服输地折腾了一番之后已经吃过亏了,现在为何还要做这些吃亏的事情呢?他只想着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李浩渺能够来帮他出出气。 何为惊恐?何为害怕? 身后站着一位宗师境界的强者,他需要反而替这个“可爱”又狠毒的绣花大娘子担心。 虞知若是能说话,必然会再挑衅一番,必要的时候胆大包天才能够得到最大的收益。 绣花大娘子转动着手腕,眼中更加挑衅。她是经验丰富之人,历经了无数次这样一模一样的场景,她相信这个年轻人会屈服的,至少谁也不会忍受一千枚绣花针刺入骨髓的痛苦。 一息. 两息。 三息...... 绣花大娘子已经没有了耐心,心中暗暗发狠,一道道武道真气催动着藏在长鞭里的绣花针。 黑色长鞭之中,冒出许多一些针尖,像初春时从那些黄色泥土里冒出的星星点点的野草尖芽。只不过这些“尖芽”很刺人,轻轻一用力就能够刺进不算坚硬的皮肤之中。 嘶..... 虞知倒吸一口冷气,原本窒息的感觉得到了缓解。虞知脑海中浮现出血珠子一点点溢出皮肤,针尖抵着血管,越刺越深。 然而也仅仅只有这么一口换气的机会。 虞知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呼吸受到了抑止,恢复了原来窘境。 一枚。 二枚。 三枚...... 从身体各处传来的触感和一丝丝疼痛的感觉,让虞知清楚地计算着多少绣花针已经开始刺入了他的体内。 他体内的武道真气也开始沸腾,顺着经络到达周身各处开始抵抗这些绣花针。 三十六幅小人图是极为神秘的秘籍,至今虞知都未曾知道秘籍真正的名字。对于虞知这个实用主义者来说,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虞知接着两幅小人图便是修行了破甲六品的武道真气。虞知将其归功于这些小人图,殊不知他己身的武道天赋也占据了极其重要一部分。 光论武道真气,虞知和绣花大娘子同是破甲六品。这是绣花大娘子没有料到的,毕竟这般容易被她掌控的家伙怎么可能有破甲六品的武道真气呢? 很少有人能够让绣花大娘子用上一千枚整的绣花针。第一位有此殊荣的是南州府的一位刀客,开碑八品的武道修为。那一次一千枚绣花针如疾风骤雨一般扑向那名刀客。而上一次用尽一千枚绣花针还是在三年前,当时她的对手是开碑七品的修为。虽两人仅仅差了一品,但是破甲和开碑的差别犹如鸿沟。 这一次,一百枚,整整一百枚绣花针刺进了虞知的手臂和胸口前后。 也正是这一百枚绣花针遭遇了虞知体内遇到真气的抵抗。 本是打算出手相救的李浩渺似乎发觉了这一点,收回了刚刚抬起的脚。他已经暗中锁定了私塾内外所有人的气息,无论是谁有杀人的举动之前必然会被他击杀在前。 这便是李浩渺的自信,一位剑道宗师的自信。 每一次刺进皮肤的绣花针就像是点燃干柴的那一点点火星,而虞知的血液就是那堆干柴。火星点燃了干柴,每一处的血液开始沸腾,让虞知单薄衣服底下的皮肤开始发红发热。 这绣花针并不“单纯”。 两道武道真气交锋着,彼此不让。绣花大娘子可以退,但是虞知必须奋勇向前,退则死。 滴答滴答。 无数的汗水从虞知的周身四处留下来。 绣花大娘子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百炼精铁,每一根绣花针都经过百次打磨,百次淬火,火镰蚁的口水里浸泡了百日,里头皆含着一丝火毒,便是山中的猛虎轻轻一次也要疼上个把月。百枚绣花针足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终于,虞知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不过不是绣花大娘子期盼的恐惧,而是烈焰一般的怒火。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不对,她连妇人都算不上! 第六十六章 三先生现身 “你的真气控制的很不错。” 在一旁看戏的李浩渺不忘夸奖虞知,这着实超过了李浩渺对虞知的判断。声音在虞知耳边响起,但是依旧没有见到李浩渺的身影出现。 他还想再看看虞知的底牌。 虞知心中骂着李浩渺。他请李浩渺前来可不是来看戏的,自己也不是戏子,怎要这样受苦受难。 正当绣花大娘子冷笑着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私塾的大门开了。里头并没有杀手走出,而是走出一个中年书生。 虞知认识来人,不正是那个被称作三先生的家伙么? 完了完了,这小子死定了! 私塾内外都是知晓这位三先生心狠手毒,心中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感慨着。 三先生跨过门槛,双手自然垂落在胸前,离着虞知还有好几步远就已经停下了脚步。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手中握着鞭子的绣花大娘子,而后将目光落在虞知身上。 “没想到你的胆子这般大,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我的名气弱了?”三先生说道,声音冰冷。从未有人来堵他的私塾,而虞知是如何知道这家私塾呢? 对了,宁欢。已经许久没见一世欢了。是他泄密的吗? 三先生思绪颇多,读书人总是想的多了些,因此伤春悲秋的诗词才源源不绝。私塾不隐蔽,却是京都里最常见的院落了。除去求知书院等三家占地辽阔,声名响亮的书院,像是这样私塾隐匿在京都的角落里极多。 而虞知偏偏找见了。 三先生看着虞知,眼中露出一丝狠辣至极的神色,摆手示意绣花大娘子放开虞知。 虽是不解和不愿,但绣花大娘子依旧照做了。在这个私塾里,三先生的话就是圣旨,抗旨的就会被扔进护城河里。 虞知松了一口气,落日的余晖下手臂上反射出一点点光芒,那是刺入虞知体内还剩着细小半截的绣花针。 虞知周身如同刺猬一般,幸好只是在胸口一圈。 嘶。 他试着拔出一枚绣花针,刹那之间鲜血顺着针头一点一点地流出。紧接着,虞知催动真气同时逼出周身剩余的九十九枚绣花针。没有了绣花大娘子的真气催动,虞知轻而易举地绣花针逼出,而他自己也成了一个血人。 流血并不多,但是虞知衣服浸着鲜血,眼睛充血,这模样像是在牢狱之中受了严刑拷打之后的死囚。 “三先生?”虞知看着来人,充血的眼睛让他的视线也有一些模糊。虞知费力地抬起一只胳膊,擦去眼珠子里的一些血水,勉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嘿嘿一笑。 果真是等来了正主儿。 这笑容有些诡异和渗人。 “三先生不是想要杀我么?怎么又让这侏儒放了我?”虞知用言语刺激着绣花大娘子,他知道像绣花大娘子这样的人一生的痛点便是“侏儒”二字。而三先生这位从露面开始便是云淡风轻的教书先生显然也是刺激不了的。 绣花大娘子神情微变,抬手又是打算给虞知点教训。 “住手。”三先生再次发话,仅是两个字就让绣花大娘子将这一口不吐不快的气咽回了肚子里。 虞知似乎猜想到了一些,便是说道:“若三先生此刻不杀我,今后怕是没机会了。”说着虞知露出极为凶狠的神情,配上他浑身浴血的模样压迫感十足。“明日,我就带着五城兵马司来剿了你这贼窝,为民除害。” 虞知转身离开,刚才他运转真气,让自己酥麻的四肢能够正常地行走。他朝着眼神就能够杀人的绣花大娘子看了一眼,转身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一世欢死了?” 三先生的话像是疑问句,却是用陈述的方式说了出来。在他心里已经确定宁欢死了。他说的并非是“你杀了一世欢”。显然三先生不认为虞知有杀死破甲五品的一世欢的能力。 虞知背对着三先生笑道:“你猜。” 仅此二字,虞知头也不回迎着落日的余晖离开,他的身后私塾门前还掉着细密的一百枚绣花针,针尖滴着鲜血。 “三先生,我去杀了他。” 绣花大娘子阴恻恻地说着,手中的长鞭蓄势待发。让她去杀了一个少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刚才若非三先生的阻止,这少年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三先生望着虞知离开的方向,瞳孔突然聚焦在私塾外极远的那棵水杉树下。他没有回答绣花大娘子的话,而是说道:“今日起,破甲六品以下若是能够击杀此人者,我放他自由。” 一时间整个私塾寂静无声。 这里的杀手们虽是依靠三先生的庇护,却也是受制于三先生。一旦受制于人,若是想要离开就是难上加难。这些年来,入了三先生账下的杀手很多,皆是因为一时逃难,寻求庇护。可是,能够离开了这座私塾的从未有过。 今日,三先生金口一开。这些杀手们心中已然磨刀霍霍。 可是为何要破甲六品以下? 这样的小子,三先生一根手指就能够将他摁死,却不自己亲自动手? “我再说一句,破甲六品的人不要去挑衅他,否则我会出手将你们击杀!” 为何? 疑惑...... 无声的哗然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三先生的话极为通俗易懂,他们却是不明白。破甲六品以下的杀手有十数人,他们自然是幸运的,有了这一次机会。而破甲六品以上的杀手们心中有诸多疑惑也不敢开口询问。 三先生喜欢讲道理,却不喜欢解释道理。因为在这座私塾里,他的话就是道理。 谁会错过这机会呢?谁都不想! “三先生,为何......”绣花大娘子从未放过一个侮辱她的人,黄发垂髫皆是如此。这一方面,她有一个一视同仁的原则。 话未说完,忽然有一股寒风袭来,正对着私塾门口的远处的那棵水杉树掉落了一下积雪,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空中竟是有飞雪落下。 寒风略过了绣花大娘子,也掠过了三先生,吹进了私塾的大门。 哗! 一滩血落在地上,哗啦啦像突然倾泻的瀑布一样。 一声惨叫,穿透了私塾。好在私塾所在的地方较为偏僻,除了那些杀手们再也无人听见这凄厉的惨叫。 绣花大娘子跪在地上,她的腹部被开了一个大口子,面色煞白。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神是那么近。而敌人在哪里?是刚才的那个少年么? 绝不会是。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周身是一滩鲜血,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可是,现场无人敢上前一步,只有无尽的沉寂。和绣花大娘子一样,无人知晓是谁驾驭着稀松平常的寒风杀人于无形。或许唯有三先生清楚对方是谁。 “她并不知晓。” 三先生踏出一步,对着空气解释。他的身后突然爆发出一股无尽的气流阻挡再度来袭。 狂乱的风暴和空中裹着些许飞雪的寒风相遇,将其泯灭在半空中。这只是普通的一股风,对方走了么?三先生皱起眉头,目光还是落在远处的那棵水杉树下。 他无法判断,也不敢在贸然出手。否则凭着刚才的那一袭寒风就能够绞杀了整座私塾的杀手。 对峙了许久,或许他只是在和空气对峙,谁又知道呢? “我再说一次,破甲六品以下的杀手方可袭杀。这是规矩。”三先生转过身看了一眼绣花大娘子的伤口,心中一惊。方才他才明白对方已经留手。 众人应声,然后将绣花大娘子给抬了进去。此刻,一众杀手已经没有了磨刀霍霍的心思。即使是自由的奖赏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他们已然不信了三先生的话。 什么破甲六品以下方可袭杀。 若是被寻仇上门,人家谁会管你是什么修为? 这个点子很扎手。 …… 虞知没有出去多远,在一处僻静的街巷拐角处停了下来。身体靠在白色墙壁上,身上的鲜血也跟着唰的一道刷在了上面。 虞知半躺在这地方,他像是一个老迈的人走走路便是要休息一番。平顺着呼吸,想着接下来该如何,也等着李浩渺出现。 现在每一处绣花针刺入的地方就像是一个个细小的火山口,那一处血液像是里面的岩浆,正欲喷发。 “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李浩渺的声音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这一次并不是传音入密,声音真真切切地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虞知左右转头一看,看见街巷尽头的阴影处正走来一道身影。再眨眼一看时,身影已将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一招不错,能不能教我?”虞知充血的眼睛放光,李浩渺的这种装逼方式也是他想学的。 李浩渺无语,自己这位侄儿说话似乎一直是这么不着调。他扔给虞知一颗药丸。 虞知也不含糊,一口吞了下去,一丝清凉的感觉瞬间从舌头传遍全身上下,身体里那种火烧山一般感觉也减轻了不少。 “你过些天不在京都。我也会和清欢一起去北凉府。此去便是几个月的行程,山高路远怕路上出现这些家伙搅局。所以这一次趁着你在的时候,借你的手震慑他们一番,总能够让他们有一些顾虑。”虞知想的很周全。北凉府不比京都,同样是暗流汹涌的地界。而此行还要面对绍武侯这等人物,虞知不想同时来面对另一方的刺杀。 再者说,黎晚桐会和自己同行,若是让黎晚桐伤了,虞知不能够原谅自己。 “我的伤却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虞知无奈地一笑,而后责怪地说道,“要是叔你不在一边看戏,我也不可能受伤。我这就出城去和姑姑说,就说你这家伙见死不救。” 说着,虞知双手在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又往自己脸上抹了抹,显得更惨。 啊啊啊..... 虞知惨叫着。 李浩渺伸手揪住了虞知的耳朵,若不是看这小子重伤,定是先将他教训一顿再说。 虞知几番告饶之后,李浩渺才松开手。“你去北凉府何事?” 虞知揉着耳朵,叹了一口气,更为无奈地说道:“倒不是我,是清欢。”虞知说完来龙去脉,李浩渺平淡地说道:“你们如果受了欺负,可以去找北凉侯,他会帮你们。” 虞知疑惑道:“姑姑也是这么说。可人家堂堂侯爷当真会帮我们?再者说,清欢不免要对上绍武侯,对方可是一代武侯,管理着北凉府所有江湖宗派,这势力比北凉侯可是要强许多。到时候,别连累了北凉侯。” 李浩渺望着虞知,眼中略有深意,只是说道:“你去找他,他定是会帮你。” “好。” 李浩渺转身刚走几步,又是不放心地转过头说道:“要是真遇见了什么危难,报我的名头就好。” 虞知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毕竟是亲叔。此刻,虞知恨不得给李浩渺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刚才我仔细想了想,在北凉府我没有几个仇家,你尽管扯我这张虎皮好了。” “仇家?”虞知嘴角抽了抽。 “行走江湖谁还没有几个对头呢?”李浩渺很淡定地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都是一些三流货色。” “三流货色?”虞知将信将疑,李浩渺嘴里哪有几句实话,天下人都知道。 “叔再提点你几句。北凉府南边有十万大山,宗派无数,其中断刀门的门主,苍山的山主,还有神隐阁的人,这些家伙你莫要去理睬,其余的三瓜两枣你便随口喊一声我李浩渺的名号就能够震慑这群宵小。” 虞知的双脚有些发软,北凉府山高水长似乎不太适合他前往,要不然将那位神医婆婆请来京都?北凉府十万大山虽然藏着无数的宗门,但是这三家无疑是前十之列。尤其是神隐阁在北凉府中便是宗门上的执牛耳者。江湖上的地位能够与悬空寺,武当山相媲美。 “叔,这几个可都是......”虞知心凉了,此去一行,危难重重,无论如何切不可暴露他和李浩渺的关系。 “是什么?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家伙。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名头响亮,一个宗门连一个宗师强者都美没有,也就是遇见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辈能够吓唬吓唬。北凉见我尽低头!” 李浩渺的大言不惭没有给虞知多少信心,反而让虞知心中有了更多的担忧。 “叔,你要不告诉我这些人为何要杀我?” 虞知的话题跨越很大,每一次见面都要问一问李浩渺这个简单而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打断了李浩渺自吹自擂,什么北凉见我尽低头,我见那些北凉府的那三个宗门可能要掉脑袋的。 李浩渺推诿道:“你姑姑不让我说。这些事情你还是问你姑姑好,你叔我打架可以,上了年纪容易忘事,怕说错了。” 李浩渺走后,虞知又在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浑身浴血的模样很吓人,再加上虞知在自己脸上的抹的那一把鲜血便是更加吓人。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大年初三便是遇见这鬼怪一般的东西怕是今年就是要倒霉了。 “切,大惊小怪。”虞知心中安慰自己只怪这些人没有见过世面。 ...... 新年时候,街上人不多,家家户户都是在自己家中过年。但是京都的街道上处处都是点起了花灯,灯火通明比平日里更盛。 夕阳完全落下,街上的花灯也被点燃,附近有摊贩吆喝着卖着一些各种动物模样的花灯,虽未到元宵节,小贩们却不会放过这些赚钱的机会。 虞知打量着一盏凤凰图案的花灯,心中不免想起了黎晚桐,凤栖梧桐。 小贩见虞知模样,心中难免嫌弃,欲要驱赶。见虞知扔出几个铜板态度大变,嘴里喊着谢谢大爷。如今这般给钱的大爷也是不多了。 今夜,白玉带着白离前去一位大人家里赴宴。新年前后,官员之间这般宴席是少不了的。白玉回京之后也听说了白离遭遇的种种,心中不免燃起怒火。他平日里向来是最疼爱这个弟弟的。 可是,白家是户部尚书,虞知又有秋家护着,正当途径白家怎么能够拿虞知如何?即便白家知晓了那天夜里虞知一行人深夜出城,可惜这又如何? 证据是在有人敢站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才能够发挥作用。 走在一旁的白离突然停下脚步,白玉回头疑惑地看着白离,说道:“若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爹那边,大哥帮你去说。” 白离摇头,眼睛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那道人影。他已经将这人的模样牢牢地刻在脑海里。 “虞......知!” 什么叫做咬牙切齿? 白离现在的模样足以说明这个成语。 白玉顺着白离的目光看去,一个手提花灯的人赫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虞知? 白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虞知了。在他的眼中京都之中唯有叶清欢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就便是那位甲榜第三的燕青衣也不配。 虞知对于白玉而言,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依附于叶清欢身边的小人物而已。他曾有一度劝说叶清欢不要与虞知这等耻辱人物为伍,而叶清欢的回应也很简单——傻.逼! 可惜,白玉完全误会了虞知和叶清欢之间的关系。 这模样完全让白玉认不出来,如果不是白离眼尖,虞知的模样只配是京都里的一个小乞丐。 “看来他恨虞知真是恨极了。”白玉心中不免叹息道。 第六十七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麻烦让让。” 虞知低着头一直打量着手里的花灯,尤其是那只活灵活现的凤凰。而他的身前挡着一人,并没有让开道路。 “虞知?” 声音并不熟悉,但虞知确定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语气中那一丝淡淡的不屑让虞知皱了皱眉头。他确信声音的主人和他不相熟,这轻狂不屑的语气又是凭何而来? 虞知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年轻公子,觉得有几分面熟。他与白玉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白玉看不起虞知,虞知也不屑搭理白玉,两人之间根本不会存在什么交集。 “你是谁?”虞知问道。 白玉咬咬牙,还是回应道:“白家白玉。” 他凭什么不记得我?我是当年甲榜第二,也仅仅只是差了叶清欢一招而已。白玉很生气,自己不耻为伍的那人竟是不记得自己,他不是应该仰望自己么? 虞知看见了白玉身后的白离,然后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哦,甲榜第二。你就是当年输给清欢的那家伙?” 白玉气闷,一口老血即将要从喉咙里喷出。他生平大小战数十场,同辈之中只输给过叶清欢,也仅仅是败了一招。可是,人们似乎只记得那一招的胜负。 白玉不得不承认,那一剑很惊艳。若是在剑道宗师的手中使出足以让天地变色。而他也是败在了那一剑之下。 他没有成为笑柄,毕竟甲榜第二是仅次于叶清欢的存在。他的眼中也只有叶清欢. 至于虞知...... 哼!古往今来问道书院之耻的名声倒是和他白玉的名声一同响亮。只可惜,一人恶名昭著,一人美名远扬。 虞知向左边迈了一步,打算绕开这只拦路虎。 白玉不想让,他锁定了虞知的气息,同样向左边迈了一步拦住了虞知的去路。白玉比虞知还要快上一步,在虞知落脚前就站好了身位。虞知即将落下的那一脚必然会踩在白玉的脚上。 白玉没有躲,他想着虞知会停住脚步。 然而,虞知给了白玉一个错误的想法,错得离谱。虞知是何人?他不是以前的那个不想惹事,见人就躲的问道书院之耻。自从,他发现无论自己躲与不躲都是幕后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之后,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就是他的原则之一。 虞知皱着眉头,狠狠地踩了上去。脚下的力道不禁让白玉皱起眉头。这显然是故意的,这力道让白玉的脚背疼痛,洁白如雪的靴子也粘上了不知搅和了多少地方的污泥。 “麻烦让让。”虞知再一次沉声说道。藏在黑发下皱起的眉头已经表明了他的愤怒。 白玉低头看着脚上的污泥,心中不免一阵恶心。他向来都是不染尘埃,近乎到了洁癖的地步,出行之时更是随身配着一个香囊,对于个人形象可谓是打理得极致完美。 虞知的一脚仿佛是在将素白的丝绸扔进泥塘里搅和了好几次。 “虞知!”白玉生气了,咬牙切齿的模样简直就是长大后的白离。 虞知抬起了脚,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提的凤凰花灯轻轻摇了摇,看着白玉笑道:“不过是轻轻踩了一脚,何至于如此激动?” 白玉伸手就抓住了虞知的胸口的衣襟,见着虞知笑眯眯的模样,心中更是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火。 “大哥,杀了他!”白离在一旁喊道。他恨虞知,他丢的脸面必须要让虞知的性命来偿还。 虞知一听,转喜为怒,骂道:“小兔崽子心肠这么狠毒,难怪被人扔到城外!” 这件事在白离心中根本由不得别人提及,脸色瞬间极其阴沉,户部尚书府中人人不敢提及,就是在背后议论也是不敢。府中有仆人听闻已经失踪了好些长舌的家伙。 户部尚书府中失踪,便是被埋在了那一块的乱葬岗中。 白离拿起腰间的精致小刀,一步步走向虞知。今日,他就要杀了这个让他受辱的家伙。 “我是都察院司务,朝廷命官,你敢杀我?” 虞知言之凿凿,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拿出这个九品芝麻官的名号来吓唬人。不管是几品,都是朝廷命官。敢动朝廷命官就是与大楚皇朝为敌,这是一个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可以承受的么? 大年初三的夜晚,街上行人不多,却也有像白玉白离一样出门的人。此刻,大街两侧已经围了许多百姓,对着三人指指点点。爱看热闹的人很多,呼朋引伴的人也很多。 一时间,三三两两的人群围住了三人,还有不少人从街边酒楼上探出脑袋等着一场热闹。 “来啊,来啊。户部尚书府小公子白离当街行凶咯,刺杀朝廷命官。老少爷们快来看呐。”虞知大声地喊着,人越是多,他越是安全。 他相信冲动的白离会用那把精致的小刀插进自己的胸口,但是他相信抓着自己衣襟的这个少年不会让他的弟弟这么干。 白玉松手将虞知用力地朝地上扔去,而后伸手拦住的白离。 虞知倒退几步,用手摆稳了晃动不停的凤凰花灯,还是那副轻松愉快的模样。“你们若是不敢杀我,我就走了。” 虞知轻巧无比的话在两人耳中都是那么刺耳。 白玉终于知道白离为何会这么恨虞知,不说虞知阴损的主意让白离成为京都里头的笑柄,光是似刀剑一般的话语刺的都是软肋已经让他进退为难。 “虞知!” 这一次是白离喊的。虞知停下脚步,看着这十三岁的小孩。 “我一定会杀了你。” 虞知愣了愣,觉得这粉嫩的小孩一点也不可爱。他朝着白离走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只有一步的距离。“有很多人这么威胁过我。可是我还是活的很好。反倒是那些威胁我的家伙,想杀我的家伙如今已经见不到影子。” 虞知想起了宁欢,也想起了那个还未见过面就死在李浩渺手中的破甲六品箭手,他不免一阵惋惜。 “我虽然脾气好,比你长几岁,却不是你能够威胁就威胁的!”虞知盯着白离,就像恶狼盯着小白兔。当然,这是一只很能够扑腾的小白兔。 啪! 短短一步的距离,虞知突然挥出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白离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就像是一个腾空而起的爆竹响彻整条长街,同时也在围观的百姓心中响起。 他们已经认出了这衣着整洁的两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大的白玉更是在京都号称第一公子。小的白离也有他兄长的风范,不出几年会成为又一个白玉。到时候能够重开青云试甲榜也不一定。 这乞丐模样的又是何人?自称朝廷命官?若是朝廷命官都是这模样装扮不正是给大楚朝堂丢人现眼么? 可正是这个乞丐模样的人提着一盏凤凰花灯,一言不合就打了白离一巴掌。火辣辣的手掌印印在白离脸上。 “吾乃朝廷命官,岂容你威胁?黄口小儿竟是不把我大楚朝堂放在眼中,今日不揍你一顿,吾枉为朝廷命官。” 虞知义正言辞,大手一挥,俨然是公事公办,为了维护大楚朝堂的颜面,才出手打人,实属迫不得已! 百姓们纷纷不耻这般行为,却是不敢议论。这人竟是敢打户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还这么肆无忌惮,说不得真是朝堂上的大官。白家小公子都挨了揍,何况是自己这些平头老百姓? 莫要祸从口出! 虞知也想不到这官职竟是这么好用。 呼! 一道劲气朝虞知的面门袭来,紧接着便是一只白皙的手掌探出。 虞知后退,再后退,接连后退了几步,终是敌不过忽然而至一道劲气和那只手掌。 砰砰,两声。 第一声是劲气打在了胸口,第二声是手掌打在了肩头。 虞知跌倒在地上,左手提着的凤凰花灯也灭了,摔在了远处,像是别人玩腻了丢在一旁,沾满了混着泥土的雪水。 噗! 虞知“酣畅淋漓”地吐出一口鲜血。虞知今日有些凄惨,被绣花大娘子一顿蹂躏之后,又是被白玉打出了一口鲜血。 “仇家可真多啊。”虞知自言自语道。 “一介问道之耻还敢在京都行凶?”白玉冷着脸,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伤人,伤的还是他的亲弟弟白离。 离开京都仅仅几个月,户部尚书府在京都就已经这般没有威严?户部尚书府的小公子就能够让人当街掌掴? 白玉接受不了,这一巴掌打在白离的脸上,也打在他的脸上。 虞知抹去嘴角的血迹,用手撑着地面,而后起身拍去屁股上的灰尘。“如今我是都察院司务。”这一口血一直闷在虞知的胸口,如今吐了出来倒是让他畅快许多。他可不会感谢白玉,毕竟若不是他们兄弟二人找事,自己那一盏凤凰花灯也不会折了。 “赔钱!” 虞知很认真。他指了指比他还要飞得更加远的凤凰花灯,“杀人偿命,砸烂了我的东西,先赔钱。”他甚至有一些不耐烦,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总是来破坏他的心情。 ...... 秋府里头,秋若若身前站着王大福。少女坐着,男人站着,这个男人很紧张双手互相搓着,这动作从他被自家中的饭桌上喊来秋府便是一直没停过。 “小姐,小虞少爷不会有事。京都里头安全的很,这几日五城兵马司的兄弟们更是日夜巡逻,比平日里要勤快的多。”王大福解释道。他的肚子却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秋若若原以为虞知溜走之后会自行回来,现在入夜之后却还不见人影。她一生气便是将王大福喊来了。“不会有事?”秋若若问道,“你怎知道不会有事?若是有事,你这辈子就守在西城门好了!” 闻言,王大福更是不敢多说话。如今秋若若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小母老虎,轻轻碰一下,就会咬上来。“现在还不如守城门呢!”王大福心里想着,也哀叹着,“小虞少爷啊,你咋这么能跑呢?你倒是快回来啊。” 王大福就差成为一块望夫石了。 街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秋府,听闻消息秋若若眼中迸发出一丝寒气,能够瞬间将人冻住。 ...... 虞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下三流的身手根本不能够在白玉手中过上几招。索性他背负双手,身前毫无防备,坦坦荡荡地迎接着白玉出手。 “我从未修行过武道。你若是想杀我,就来吧。”虞知很直接,更像是在挑衅。 白玉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形,冷声道:“求生,我见过很多。求死,我倒是没见过。问道之耻出人意料的有骨气。” 虞知摆摆手,觉得“骨气”二字受之有愧。“若是能够活着,谁想死呢?我只是提醒你。你是白家长子,青云试第二,虽然比清欢弱一些,但在朝中的官职应该不低,父亲又是户部尚书。能够用我的命来换你....还有你的命很值得。”虞知用手指了指白离。 “哼,大言不惭。”白玉不相信区区一介问道之耻能够换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我,都察院司务,小官一个。在偌大的大楚朝堂,随便拎出来一个大人,我都得上前行礼请安。可是,怎么说我也是朝廷命官,你那弟弟想杀我,想要杀害朝廷命官。” 虞知的声音很响,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人群之中不禁有人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杀害朝廷命官。 官职是大是小,皆不重要,身在朝堂之上便是天子之臣,岂容人杀害? 白玉眯着眼睛,深深觉得这位被他轻视的问道书院之耻并不是传言中的那样窝囊废。这一招狐假虎威用的很好,真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的妙招。 如此言说,白玉定是不能够生出杀人的心思。白离也是如此。 就算户部尚书来了,也承担不起当众杀害朝廷命官的责任。 大楚律例,凡是在朝为官者生死之决判需上达天听,予以裁决。 虞知颇为幸运,至少能让他合理合法死亡的人只有当年陛下了。 “大哥,废了他的双腿!”白离喊道。 我靠,这小子真恶毒。 虞知笑了笑,他看向白离,脸上浮现的手掌印越发鲜艳,他觉得刚才的那一巴掌打轻了。不知道户部尚书是怎么教育出这么恶毒的小孩子。 而后虞知将目光转移到了白离的双腿上。 这样的目光让白离不寒而栗,双腿突然发软,差点跪在地上。 “我在怕什么?”白离心想,他自己也想不通。“他只是一个废物,一个从未修行过武道的废物。我何必怕他。” 可是,白离依旧身体冰冷,像是落入了冰窖里一样。 白玉的目光同样落在了虞知的双腿上,“你可以选择自断双腿。” 虞知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白玉,也不知道谁给他养成的这股霸道风。 “你是白痴吗?” 虞知问着这个真如白玉一样,人如其名的少年,心里叹息着白瞎了这一副皮囊。 白玉眉头紧皱,他已经给了虞知最大的仁慈。可是虞知口出狂言让白玉感受到了侮辱。 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身着顺天府捕快官服的人闯进人群,让寂静的大街上多了几分嘈杂,也多了几分萧索。 虞知看着来人,不是冤家不聚头,顺天府的捕快正是王石带来的。而王石和虞知是莫名奇妙的仇家。 王石见着虞知,眼中自然不怀好意。 “当街斗殴,来人给我押回顺天府!”王石呵斥道。他在一群捕快之中很有威信,立刻就有几个捕快扯着镣铐走上前。 “顺天府的兄弟们来的正好,我乃是都察院司务,这两人想要杀我。快将他们带回顺天府严加拷问,说不定就是敌国的间隙。”虞知先声夺人,口中干呕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 “你!”白玉怒道。 论嘴上功夫,白玉加上白离都不是虞知的对手。 捕快一时也犯了难。 虞知手中明晃晃的都察院司务的令牌,看模样也是虞知更惨一些,像极了被两人毒打。 镣铐悬在半空中,铁链互相摩擦着,发出叮叮当当比寒风还要刺骨的声音。 王石和其中一个捕快对视了一眼,那人就朝着虞知走来,已然打开镣铐准备将虞知拷上。 虞知倒也配合,伸出双手等着镣铐。 “听王石的话,你就不怕得罪了我?”虞知淡淡地笑道。 听似威胁的话语,那位捕快微微一愣,轻轻一笑,并没有停下将镣铐戴上虞知的手腕。 笑容略有深意,虞知猜想他定是和王石一般。 “平时打家劫舍的事情常有,总不见顺天府的捕快们。今晚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及时。”虞知讥讽道,“而且为何只抓我一人?这兄弟两人将我毒打成重伤,顺天府偏偏熟视无睹,难不成顺天府和这两人有勾结?” 王石脸色难看,白玉的脸色也很难看。如今围观的百姓几十号人明日定会将这件事传遍京都。 “是呀,我看着便是官官相护。顺天府的捕快怎么能够拿户部尚书家的两位少爷如何呢?” 秋若若看见了虞知凄惨的模样,既生气,又心疼。 “真当是欺负人呢。” 第六十八章 一餐早饭 秋若若走过白玉的身边,看了白玉也看了王石,然后走到了虞知的身边。 “小鱼哥,你没事吧?” 虞知笑了笑,他伤势不重,模样凄惨才让秋若若误会了。“没事。我怎么可能被别人欺负了?” 虞知抬手想要摸一摸秋若若的头,想着手上沾满了淤泥,便停在了半空中然后缓缓放下。 秋若若转头看向正准备给虞知戴上镣铐的家伙,她的眉宇之间尽是怒气。“顺天府的捕快就是这么办事?难怪在京都的街巷中传言着京都府名声像是水沟里的淤泥无差。” 秋若若不顾虞知手上那些污泥,伸手牵着虞知的手,拉着他就要离开。 “秋若若,这是我和虞知之间的事情,与你们秋府又有什么关系?”白离不愿意放虞知走,今日他必须留下虞知的双腿。 秋若若依旧拉着虞知离开,没有在乎白离的声音。这小孩子的骂声在空旷的大街上硫酸震耳欲聋也没什么作用。最多最多只是让耳朵难受一些罢了。 “婊.子。”白离嘴里骂着,很轻也很尖锐。 白玉猛然转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眉头皱起,这两个字在这个地方说出来终究是不合适。刚才就算要断虞知双腿,白玉也没有阻止,因为他觉得虞知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在乎。 那么秋若若呢? 这个不过十五六岁就在朝堂中展露头角的少女,身后有着秋家为倚靠,京都之中人人都想为其赘婿的秋若若呢? 白家从商,经而从政,如今白家家族白万千身为户部尚书当朝大员,已经是位极人臣。 可惜,有钱又权的白家依旧不能够和秋家比较。 白玉对秋若若素来敬而远之,他知晓若是自己稍有意向,便是会成为家族与秋家联姻的牺牲品。他也是一个有志气的人,他不喜欢秋若若,也不希望有人能够干涉到他的终身大事。 白玉望着秋若若和虞知没有停下的身影,不知是秋若若没听见,还是秋若若不在乎。白玉觉得还是第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没听见?”虞知猛然停住脚步,他笑着向秋若若问道。 秋若若的身影也随着虞知停下,而停了下来。她回过头,望着虞知平静地说道:“自然是听见了。一个小孩子......与他计较什么?”秋若若心中觉得还是将虞知先带回秋府仔细检查一番伤势为好。 虞知扭头看向白离,白离莫名地觉得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他皱着眉头,又看向白玉和王石。“的确,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话是这般说,虞知的语气却像是要计较到底的意思。一男一女旁若无人一般说着这些话。 “今日清欢不在,我打不过你。等清欢回来,我再来找你们白家算账。”虞知对着白玉说道。他很坦然,也很现实。如今斗不过总会吃亏的时候,扯一扯朝廷的虎皮,从容退去。 明明是怯懦的言语在虞知口中毫无违和感,甚至让人听了有一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意思。 这少年之耻后勇呐! 看热闹的百姓凭空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我等着叶清欢。” 听到叶清欢的名字,白玉瞬间燃起熊熊战意,脑海里浮现起叶清欢当时的那一剑。三年来,叶清欢被他视作一生之敌,败在那一剑下既是耻辱也是光荣。白玉自己接不下,那么他自信同辈之中便没有人能够接下。 白玉说等着叶清欢,并不是等着虞知。他依旧没有将虞知放在眼中,事实上他等叶清欢已经等了三年。等消失的叶清欢重回京都,然后再战一场,用自己手中的剑斩断三年前的那一剑。 ...... 秋府东边的小院子里,一大清早虞知就和秋劲风坐在了一起,桌上的摆着四碗小米粥,还有一碟榨菜。这一次,并不是只有虞知和秋劲风。大年初四的早上,秋若若和秋渔一同都是在陪着秋劲风吃早饭。 秋家的爷孙三代人皆是神采奕奕,秋若若眉头有些倦意,却也不明显,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偶尔才夹上一根榨菜。虞知则是大口大口地打着哈欠,勉强睁开眼皮子,望了望天边的浮白然后又闭上眼睛。 他从未想到过秋安一早喊醒了自己,竟是为一碗小米粥?他不想陪着天天晚睡早起的秋劲风喝粥,平淡寡味。 咳咳咳! 秋若若咳嗽了几声,桌子底下的脚又踢了虞知。这才让虞知稍微吃疼地清醒一些。 虞知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一股起床气憋在心头,说道:“您这么早喊我便是为了这一碗小米粥?”虞知觉得这话不对,又补充道:“我可以中午陪您,晚上陪您,半夜陪您。可为何偏偏是早上呢?我们年轻人正在长身体,起不了早,而且光喝小米粥也太没营养了。您瞧瞧若若这丫头这身段发育不良总归是您的责任。” “你说什么呢!”秋若若见虞知指着自己胸口,小脸一红。的确,自己的胸口并不壮观,便是一般也是稍差些。可是,这家伙怎么能拿这事开玩笑。 秋渔一口粥喷了出来,起身便是像将虞知揍一顿。他依旧是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自己女儿。嗯呢,模样出众,身段标致,但是......稍差了一些...... “小子,你还嫌弃我家闺女。若若的确稍逊一筹......也轮不到你来嫌弃!想娶她的人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都不止!”秋渔反驳,这反驳却是让秋若若的小脸又红又青。 秋若若望着含笑的秋劲风,目光求助于他,制止一个口无遮拦和另一个为老不尊的争辩。 “昨天夜里,你遇上了白玉和白离。白离视你为仇敌,你是怎么想的?”秋劲风不紧不慢地说着,京都里大小事情都会及时传进他的耳朵,他也立刻有了想法,如今想要听一听虞知的想法。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指的便是这样的意境。 回到正题的虞知清醒了很多,拿起筷子先是喝了一口小米粥,才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是不担心白离,和白离相比较起来白玉更加棘手。” “哦?”秋劲风循循善诱,等着虞知一步步说下去。 虞知无奈,也无不可说的。“白玉懂得隐忍,至少在昨天夜里他从未表现出对我憎恶,更加不会像白离一样扬言断我双腿这样苍白的话。会叫的狗不咬人,闷声不响的毒蛇才可怕。一旦白玉有这个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按着白离的话,打断我的双腿,或者杀了我。” 虞知没有将白玉放在心上,反倒是弱小的白离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这是可怕又危险的一件事。 记住了一条狂叫不停的小狗,忽略了一条潜伏的毒蛇。 “或许白玉看不上我。”虞知苦笑了一声,猜测道。 秋渔是第一次听虞知一咕噜地讲这么多话,愣神了一下,说道:“白玉看不上你。” 秋渔话说的没错,白玉是白家倾力培养的接班人,年少成名,名声不弱于叶清欢,家世极好。在大楚官场而言,白玉将来的成就必然要高出叶清欢许多,因为家世占据了其中很大一部分。 叶清欢独身一人,无门无户,无人帮扶,在江湖之中能够受到招揽,在朝堂之上也能会受到诸多大臣的招揽,可亲子和养子是截然不同的。 白玉眼中的叶清欢是三年前胜他一剑的叶清欢,如果叶清欢输了,那么白玉心中也不会有这个名字。 虞知脸色一黑,自己说自己是自嘲,秋渔说自己可是嘲讽,这是本质的区别。 “你现在有仇家,不该和白家那两个小子再结仇。”秋劲风说道,“白玉不错,这些年在朝堂上混出了一些名堂。目前为止,白万千还没有替白铺路。这孩子性子不急不躁,做事留三分,张弛有度,未来的朝堂上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虞知不以为然,说道: “您尽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是不如白玉,下次让清欢来和他比比?” 秋劲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拿起桌上的手帕擦去嘴角上的米粒。他的一双沧桑的眸子晶亮的吓人。“叶小子很好。能够让陛下重开青云试甲榜提名其上的少年在大楚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虞知神色得意,仿佛秋劲风这话实在夸赞自己一般。 “可是......”秋劲风话锋一转,“叶小子在朝堂上比不过白玉。” 言尽于此,其余三人不免认同。秋劲风一双老眼,越老越狠毒。京都的公子小姐们能够得到他赞许的仅有几人而已。一番评价,也是直至要害。 朝堂官场讲的三分率直七分圆滑,这样的人物才能够在暗流汹涌的朝堂上步步高升。直臣易与君主生出嫌隙,谗臣早晚免不了一死。两者皆会是惨淡的下场。 以叶清欢的个性,入朝为官便是一柄长剑傍身,哪有什么推诿周旋可言。 虞知脑海中已经想象到叶清欢站在朝堂上,高冷孤傲的模样。独树一帜的家伙终究会被排挤。 “清欢可不入朝堂。”虞知说道。 秋劲风捋着胡子,沉思。“或许在不就的将来他可以成为大楚震慑江湖的一把利剑。”秋劲风是大楚元老,即便是赋闲在家心中也已然牵挂着国事。 “大楚兴武,江湖之中宗派日益见多,最终会对大楚朝堂构成威胁。以叶小子的武道天赋足,未来可替陛下震慑江湖一众宵小。” 虞知暗中摇头,并不认同秋劲风的观点。叶清欢的确不适合入朝为官,他或如李浩渺一般浪迹天涯,惩恶扬善来的潇洒惬意,可是让叶清欢成为大楚掌控江湖的一柄利剑,这是虞知不愿意看见的。 “清欢可以成为下一个李浩渺。”虞知说完便是闭口不言。他手中的筷子又动了起来,扒拉着碗里已经微凉的小米粥,偶尔夹上几根榨菜丝。 秋劲风三人早已经吃完,只等着虞知而已。 虞知和秋若若离开了,秋渔被秋劲风留了下来。父子两人对坐着,秋劲风不说话,秋渔也不敢开口。打小这老爷子对自己就很严厉,如今已经产生了阴影挥之不去。 “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秋劲风轻轻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问道。 秋渔皱皱眉,脑海中竟是虞知一些不着调的事,还有那个问道之耻的名头。上次,秋劲风让秋渔相助虞知,他心底是不愿的,奈何是秋劲风的命令。幸好,虞知也从未找过他。 “爹,看人看了数十年。您比我知道这小子。” 秋劲风朝秋渔看了一眼,仅是这一眼就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京都地界的大佬低下了头。随即秋劲风又是叹气地说道:“你从小好武,我便送你去学武。可惜偏偏是个榆木脑袋,不知是学武学傻了,还是天生如此。我问你话,你好好回答就是了,对我还需隐瞒什么?平日里你可没少到我这里说虞知的坏话。怎么今日没意见了?” 秋渔挠挠头,在老辣秋劲风眼前,他永远是被看穿的那个。“爹,不是我说,我不知道您看好他那一点。京都之中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比虞知强。我真是当心若若跟着这小子混久了,也学成虞知那样。” 其实,秋渔真正担心的是虞知将秋若若拐跑了。他秋渔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心疼都来不及。 “刚才虞知对于白玉的话,你是没听么?难道你就看不出一些什么?”秋劲风暗示道,语气颇为着急。 秋渔能够坐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笨人。他仔细一想,说道:“虞知这小子心眼忒坏,在我们面前污蔑白玉,正当我们没长眼睛。” 秋劲风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将自己这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儿子赶出来东院。 虞知的说法不无道理,在某一程度上和秋劲风倒是十分契合。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秋渔怎么看不出来呢? “秋安,你说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秋劲风气急败坏地问道。 秋安一边在轻轻拍着秋劲风的后背,一边回答道:“少爷还小。”在秋劲风面前,秋安一直称呼秋渔为少爷,他是看着秋渔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 “你别替他说话。小时候犯错他就会找你护着,今年近四十岁了却还是这般不长进。”秋劲风气不打一处来。 秋安闻言只是笑笑。“您都看不清小虞少爷,少爷本就不如您,他又怎么看的清呢?” 秋劲风神情平静了下来,望着屋外的积雪,说道:“那么你看清了么?” “小虞少爷行事不按常理,从来也不是循规蹈矩的孩子。不说您没看清,我想问道书院里的李夫子都被小虞少爷蒙在鼓里。” “唉,我便是怕他这些出人意料的行事风格。”秋劲风的眼睛之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 虞知怎么也没有想到身后秋劲风父子的对话竟是关于他。 他手中拿着一枚绣花针,这是从那位绣花大娘子处得来的。他觉得这东西不错,于是偷偷藏了一枚。他并未将三先生的那家私塾告诉秋渔,杀手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听到昨日的威胁想必早就已经溜之大吉,怎么会等着虞知上门围剿呢? 虞知走出秋府门口时,便见到了王大福早早就在这里等候。 王大福昨夜没有睡好觉,黑眼圈就像是熊猫一样,天刚蒙蒙亮他就来了秋府等着虞知。仅仅是昨日回到京都一日时间,王大福发现这马车夫的活计不好干。 昨夜,当王大福见到浴血的虞知时,心想着这可不是守城门的问题了,搞不好就是发配北境去戍守边疆。忧心忡忡地度过了一整晚,他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虞知寸步不离,就是死也要死在虞知前面。 “小虞少爷。”王大福哭丧着脸,见到虞知打算出府,他并不开心。 毕竟这家伙是随便走到一个地方都能够惹祸的主儿。 “早。” “少爷今日打算去哪儿?不如去京都里头青山湖赏雪,或者去拜一拜临泉古树求一求姻缘?”王大福想着将虞知往那些京都公子少爷都不会去的地方引,这样总会少一些麻烦事。 虞知一听果真来了兴趣,“临泉古树?求姻缘?你带我去转转。”虞知心想着自己和晚桐八字还没有一撇,甚至连墨都未研好,总该趁着新年去求一求姻缘。 临泉古树在京都之中很有名,在百味居大湖的另一侧。据说,一口清泉,一棵古树倒是很有意境。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临泉古树的名声就在京都传响。求姻缘者一一应验,这便是最好的验证。 于是,地处偏僻的临泉古树日日皆有香火供奉,来求姻缘的痴男怨女往往都是接踵而至。 “少爷可有心仪之人?”王大福驾着马车问道。 虞知想着黎晚桐的模样,应道:“自然是有。” “京都里哪家的姑娘竟是这般好运?”王大福心中猜想的是秋若若。因为秋若若对虞知实在是太在意了些。 “她不在京都里。有机会带你见见。”虞知谈起和黎晚桐有关的事情,心中都是很开心的。 第六十九章 相遇 临泉古树在一片山林间,一路上也不好走,官家在这里修了路,路上行人不少,尤其是这等节庆的日子,京都里的男女老少都会来这里拜一拜。 虞知和王大福早早就下车了,沿着青石板路走在百味居后的未名湖边缘。因是没有名字,所以称作未名湖。 接连几日的暖阳融化了未名湖的积雪,依湖而建的亭台绿植上偶有积雪滑落,时而山林之中传来声声清啼。 青石路上并不显得拥挤,人虽多,道路也宽。隔着好几步的距离才会有前行的人。 “怎么是老人家比年轻人都多?”虞知问道。 王大福在一旁解释道:“都是些着急抱孙子,抱外甥的人家。近年来,京都人家姻亲之事少了不少,少年为青云试寒窗苦读,少女则是想寻到那些封侯拜相的人家。” 虞知一笑,有意无意地看着来回的行人,其中也有少年少女陆续走来。还有许多女子朝着虞知的身上看了好几眼,然后低声和身边的人私语。“大楚朝堂上也不过是那么几个年轻适婚的少年,便是纳妾十几房也遭不住这么多人。” “小虞少爷说的极是。若是小虞少爷有看上的,小的可去打听打听。”王大福一脸谄笑,似乎这些牵线搭桥的事情也做的不少。 “我?”虞知惊讶,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说我自己已经心有所属,再者说我即使看得上人家,姑娘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说着,虞知又是想起了黎晚桐,这好几日没见了想念的紧。 王大福则是说道:“少爷这般条件,这官位,这脸蛋,怎么也是京都里排前五十的人物,不该这样自谦。我若是有女儿,我便让她嫁给你。” 虞知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信心倍增,仔细一想,却又是笑骂道:“你还想占我便宜?”虞知打量着王大福浓眉大眼的模样,都说女儿像爹,心中不敢想象。 “倘若是有少爷这般女婿,我可是做梦都能够笑醒。”王大福说着。 虞知今日将自己拾掇得干净,额前飘落的黑发略带不羁,宛若抽芽的柳枝随风摇摆。俊俏的面容藏在黑发下,让人看了一眼还想再看一眼。 虞知不及叶清欢那般高冷吸引少女们,但准也是一个俏公子。 虞知在前面走着,突然有人朝他塞了一条白色的丝巾,上头绣着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轻轻一嗅还有一股香味入鼻,不知是脂粉的味道,还是少女的体香。 “这是?”虞知苦笑。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子的青睐。 王大福笑的很猥琐,解释道:“京都里,若是女子爱慕上了某家公子就会将贴身的丝巾递给对方。看来小虞少爷很招人喜欢。” 虞知拿着白色丝巾仔细一看,便是又看见丝巾的右下角处绣着两个小字——婉蓉。这是个叫做婉蓉的女子,也是个大胆的女子。 虞知早已经找不到对方,手中的白色丝巾却不知该如何处理,断然是不能够扔了的。他折好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 “公子您收了这么多丝巾,若是被知道了,又会被责骂几句。”少女跟在少年身后,怀里已经有了数十条丝巾,皆是过往的姑娘家留下的。 少年披着白色的绒袍,一袭华服,腰间配着一块极为纯净的绿色圆环玉佩。虽是低调,却也一眼就能够看出少年是来自大富大贵之家。 而少女的衣着也是极为名贵的布料制成,一口一声公子的喊着。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明明是她们硬塞给我,我怎么拒绝的了?”萧景尧很无奈,他今日和宫女婉儿从东宫中出来便是来见一见所为的临泉古树。 萧景尧自己也觉得可笑,出生十余载,在京都之中尤有十余载,却是连京都都未曾逛过。身居储君之位却未见过自家河山的片角。 虽是微服私访,但一主一仆的衣着和高贵的气质,仍然让人觉得出自富贵之家。 “公子刚刚可是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那些姑娘们的丝巾,却是累着了婉儿。婉儿可没见公子拒绝的模样,每次都是欲拒还迎。” 萧景尧转身,一脸笑意地看着身后的婉儿。“婉儿这是吃醋了?”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婉儿的脸颊,手很温柔,脸也很烫。在宫中萧景尧便是喜欢这些暧昧的举动,更想真切地尝一尝青涩而又诱人的果实。 “公子,这是外边。”婉儿提醒了一声。 萧景尧笑着收回了手,接过婉儿怀里的那些粉的白的丝巾。“既然婉儿吃醋了,我就将它们都扔了。” “可是……”婉儿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扔了。”说着,萧景尧双手一甩,那些绣着各种精致图案的丝巾就随着寒风落入了未名湖中。 “这位公子若是不喜欢拒绝姑娘家便是,怎么可以这么羞辱人呢?”郭颂贤见到萧景尧手中的那些丝巾颇为羡慕,看见了萧景尧腰间的玉佩心中更是嫉妒。 出生在富贵之家,得了一个好爹。 此刻,青石路上许多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人身上。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们忿忿不平地看着萧景尧。 从未有人像萧景尧一般收到如此多的丝巾,却无一人当众随意地乱扔。一片爱慕遭人丢弃。 这般情景着实让这些想着结良缘的姑娘家很有代入感。当然,不乏真有递给萧景尧丝巾的姑娘家就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郭兄说的不错。皆是来此求一份姻缘,这位公子却是太羞辱人了。”路上不乏有与郭颂贤一般的人开口说道。那人和郭颂贤点头示意,显然也是相识之人。 “这位公子你若不是来求姻缘,不如将这些丝巾一一归还,不要戏弄了京都女子的一片芳心,也莫要毁了自己的名声。”郭颂贤大义凛然地劝解道。他是为正义发声,为京都的万千少女发言,更是为自己代言。 郭颂贤在京都之中名气不小,却依旧孑然一身,他缺一豪门大户招他为婿。看来名声还要再大一些。 “我若是不呢?”萧景尧真是意外,难得出门竟是碰见找事的。他久居深宫之中,所有人都对其毕恭毕敬,遇上了这人倒也是觉得挺有意思。 “况且我已经扔下湖中,你想让我怎么捡回来?” 怎么捡? 一半是结上冰层的湖面,除非就是跳下湖中。可是,即便在暖阳之下湖水依旧冰寒刺骨,没有人承受的了。 萧景尧望着飘着浮冰和丝巾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冰冷的光芒让他倍觉寒冷。此刻,他的目光也寒冷了几分。 “放肆!”婉儿怒道。她一步跨出挡在萧景尧身前,主辱臣死。婉儿自小跟在萧景尧身边,身处皇宫的她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而萧景尧可不仅仅只是她的主子。 “这位姑娘,在下劝你还是莫要被这等金玉其外的小人骗了。”郭颂贤“善意”地劝解道。 婉儿能够成为萧景尧身边的宫女,容貌自然要比寻常女子貌美许多。郭颂贤心中起意,这般小女子最是好骗。 “婉儿,算了。”萧景尧听着耳边传来的闲言碎语,也知道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家伙是何人。京都里有名的才子很多,郭颂贤的名声也穿进了宫里。虽不响亮,却在京都的一些游园诗会之中露出风头,也让萧景尧听到了一些。 萧景尧从身后拉着婉儿的手,打算离开。这心情已经被郭颂贤给破坏了。 “阁下不打算道歉么?”郭颂贤拦住去路,丝毫不想放弃的模样。郭颂贤感受着周围女子崇拜的目光,心中不免得意几分。 在诸多诗会之中,郭颂贤即便能够大放异彩,却也是一时风光。大楚尚武,当代陛下更想拓土开疆,而不是吟咏诗词。 萧景尧颇有怒气,从未有人敢拦他的路。皇城里没有,皇城外倒是有。他什么时候受过气,除了自小教导他的秋劲风,现在在皇城外被人拦路,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 “哦,郭兄?” 虞知老远就见到了这一幕,而王大福却想着将虞知往另一边引。果不其然,虞知看了半天便是走上去,看来这是要惹事了。 王大福想着秋府偌大的匾额,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若是谁家少爷有这样的背景不纨绔些?这样一想,王大福觉得虞知是一个乖乖儿。 郭颂贤听到陌生的声音,自然转过头去,见是虞知,神情微变,却又是笑脸相迎。当初虞知进了顺天府,他便是白家的状师。郭颂贤心里没有那么坦荡,毕竟他和虞知曾经有过过节。 虞知装作诧异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场景,手指了指说道:“呦,郭兄又在欺负人了?” 什么叫欺负人? 我什么时间欺负人了? 这怎么能够叫做欺负人呢? 郭颂贤很冤枉,他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变化。他在京都虽然和各家结交,但是真正如虞知一般有一豪门作为靠山的却是没有。因此,郭颂贤自然不敢和虞知作对。 “看郭兄这么模样是不是还想将人扔进湖里?”虞知说道。他不介意和郭颂贤为敌,因为是郭颂贤,所以他更加不介意出手相助。“你这般读书人不要动武,有失读书人的身份。” 虞知走到两人中间,隔开两人,然后对着郭颂贤。 “好,既然虞公子这么说了,我郭颂贤也不是不讲理的。只要他向着诸位姑娘道歉,我便放他一马。” 一番慷慨之词让那些姑娘的目光更加热切。 郭颂贤神情坚决,心底却是乐开了花,他就是要这种效果。自入京都来,郭颂贤一直在寻找这样成名的机会。 虞知转头就朝着身后的萧景尧问道:“你愿意吗?” 萧景尧含着笑意,摇摇头。 于是,虞知像一个和事佬一般。又转过头对着郭颂贤无奈地说道:“郭兄,人家不愿意。你能不能放过他们?” 虞知态度很谦卑,倒是有一番低头求人的模样。 “虞公子,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我了。”郭颂贤一副非要为周边那些姑娘出头的样子。 “真不给我个面子?” “非也。大丈夫生于世间,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他肯道歉,这一时过错并非不可原谅。可是,虞公子你也见了。此人不肯悔改。” “那你打算如何?” “将他扔下湖里,将这些姑娘家的丝巾捡起来,一一归还。” 虞知望着冰冷的湖水,皱眉。 “这湖水怕是要冻死人。郭兄,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虞知像是被郭颂贤的话吓坏了,一脸担忧。 郭颂贤心中得意,局势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他占据道理,得到了周围那些人的支持,无比自信。 有了底气,郭颂贤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没有。” 虞知闻言,挠挠头,神情无奈。 “你会水吗?” 萧景尧愣了愣,依旧摇头。难道这家伙也打算把我扔进湖里吗?萧景尧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虞知叹了一口气,然后挪开脚步。他朝着郭颂贤走了几步,突然间虞知伸手抓住了郭颂贤的肩膀。 扑通! 冰冷的水花四溅,落在水面上,也落在青石板路面上。 一声声尖叫齐刷刷地响起。 “你怎么能够将郭兄扔下水?这湖水可是能够冻死人的。”说话的是刚刚和郭颂贤沆瀣一气的那人。 扑通! 又是一声清脆的水花声。 虞知拍拍手,双手抱胸,一脸得意地看着水里挣扎的两人。 “小虞少爷,这湖水能够冻死人的。”王大福担忧地说道。 虞知无所谓地说道:“要不然你去他们捞上来?” “少爷,我觉得这两人罪大恶极,活该在水里冻着。”王大福一脸愤慨,说着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虞知把他一脚踹下去。 “对了,两位记得将水里的那些丝巾给捡回来。”虞知大声喊道。他心里也庆幸着这两个家伙会水,否则他还要担心如何将他们捞上来。 青石路上鸦雀无声,围观的众人生怕这个少年将他们也一一扔下未名湖中。他们心里暗暗打量着湖水,泛着冷光的湖水。 如今湖水里的两人已经脸色发白,嘴里不断地骂着:“狗杂种。”等等言语。 “王大福在他们捡完所有丝巾之前别让他们俩上来。” 虞知淡淡地说完,就沿着青石板路朝着临泉古树再次走去。骂人的话实在太简短,不到半句话便是被王大福又一脚踹进了水里。 那些热切目光拥有者的姑娘们不再热切,畏惧地给虞知让开了路。 虞知脚步停了停,周边的姑娘家又是往后退了一步。虞知轻轻一笑迈开步子。 …… “有意思。” 萧景尧玩味儿地打量着虞知的背影,喃喃道。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关注引起事端的萧景尧两人。 婉儿跟在萧景尧身边久了,知道萧景尧如今地想法,便出声道:“公子要不然追上去见见?” 萧景尧笑了笑,“救了咱们,必然是要见见的。” …… 虞知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青石板路的后半段已经在山林之中,两侧皆是野生的大树环绕着。虞知嗅着山林中清新的空气,偶尔躲着树上掉下来的积雪。 虞知想要陪着叶清欢去北凉府,更想带着黎晚桐去见一见那位神医婆婆。其中又有一个麻烦——虞知是都察院的司务。官虽不大,也麻烦在这小官位上。 朝堂里头,最劳碌的不是那些个一品大员,永远都会是像虞知一样的小官小吏。 “哎呀,头疼头疼。”虞知自言自语道。他心里打算着找秋劲风说说,毕竟那位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是秋劲风的门生。 “兄台。” 虞知转过头,见是萧景尧,随即行礼之后,便是再度走去。 怎知萧景尧再次追了上来。 “兄台,路见不平。在下想请兄台饮一杯茶水。”萧景尧诚恳地说着。 虞知看着萧景尧,又看了看萧景尧身后的婉儿。“你带着她来求姻缘?你也不是个好人呐。” 虞知知晓京都里头有许多公子少爷家中豢养着些俊俏的女儿家,在西边的地界这便是唤作童养媳。他看着萧景尧和婉儿的模样便是如此。 “兄台,我欠你一个人情。”萧景尧望着虞知的背影喊道。 或许不久以后,虞知就会知道这个人情该是多么值钱。 “公子,你们两人甚至都不知晓姓名。这人情他怕是要不了了。”婉儿笑道。 两人都是聪明之人。虞知的一句话便是说萧景尧身边已经有了一名红颜,竟是还来求姻缘。一句话无意说到了婉儿的心坎上。 她虽是知道自己和萧景尧身份悬殊,一生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一个姑娘家都会有憧憬。 萧景尧也是笑了笑,摸了摸婉儿的脑袋。“婉儿,你见着他腰间的令牌了吗?” “那是都察院的牌子。”萧景尧继续说道。 自从得到了都察院的令牌,虞知便是时时刻刻挂在腰间,生怕别人不知道。而那么明晃晃的牌子,婉儿怎么会没看见呢? “哦,他是都察院的人?婉儿听说陛下最近封赏了一位都察院司务,想必就是此人了。” 萧景尧转身朝着临泉古树相反的方向离开。 “公子不去见古树了?” “不看了。今日见到这么一个人,不虚此行。” 第七十章 江清 等虞知走回来时,恰巧遇上了追上来的王大福。 “少爷求没求姻缘?难得来一次不求姻缘可是不值当。”王大福说道。 虞知还真是诚心地拜了拜。神佛鬼怪都是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东西。“自然要求。虽然少爷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是也得求着月老扯一扯红线不是?万一我的心上人被哪家的公子看上了,我又要费一番力气。” “小虞少爷说的极是。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姻缘也是这般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小虞少爷年少有为,京都中的姑娘们挑花眼也寻不到少爷一般的。少爷也不必担心有人敢来挖墙脚。”王大福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说实话,虞知听着很舒服。 “对了,郭颂贤那两人呢?” 王大福想着那两人凄惨的模样,身子不禁一阵哆嗦,像是自己被浸在未名湖冰冷的湖水里一样。“我按小虞少爷的吩咐,直到那两人将湖里的所有丝巾捡完,我才放他们上来。我见两人已经丢了半条命,就不再为难他们。” “老王,你觉得我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王大福很紧张,这小虞少爷虽然好说话,却也不能够如实说话。这样随意将人扔下湖中,还是这么个天气,的确过分了些。 不等王大福思索好,虞知又接着开口道:“我觉得过分了些。毕竟我也觉得那个年轻公子将丝巾这样乱扔不好,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但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咱又何必管这么多闲事呢?郭颂贤就是喜欢管闲事,所以他被我扔进了未名湖。” 虞知心想着郭颂贤上次和自己交恶可不单单是为了管闲事,如今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对于虞知来说,今日遇见的事情不过只是生活中很平淡的一件事,和他遇见的那些刺杀相比,就是小儿科一般。 虞知已经不止一次体会背后有靠山,身上有虎皮的美妙滋味。即便算是狐假虎威,虞知也是占尽了便宜。 今日郭颂贤不敢冒犯虞知不是因为小小的都察院司务,而是秋府这一张虎皮。 …… 馄饨摊前,虞知和王大福两人对坐着,身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还有不多不少的葱花。 王大福看了眼虞知,又看了身前的馄饨。这少爷可真是接地气,吃得起百味居里的山珍海味,却更喜欢街巷里的小吃食。 一路上,虞知手中不是糖葫芦,便是麻花糖人等等,活生生一个大胃王的模样。 “老王,你快吃。你可别瞧不上这点东西。少爷吃遍了京都的小馄饨,都没有这摊上的好吃。”虞知称赞着。 馄饨摊的老板和老板娘皆是年逾花甲的老者,听着虞知这话,两人呵呵地笑着。 王大福可不信,京都很大,这般的馄饨摊在街巷角落里不知多少。怎就成了京都最好的馄饨? 即是虞知所说,王大福也只好应声道:“少爷说的极是。” “老王,过些天我要去一趟北凉府,一路上定然危险重重,你有什么建议?”虞知突然问道。 王大福大惊,刚放进嘴里的馄饨咕噜一下吞进了嗓子眼。 他怎么能去北凉府呢? 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在京都里,虞知都性命堪忧,闹出诸多乱事。好在有秋家护着,可是离开京都之后呢? 王大福仿佛已经看见了千里之外的北凉府。他虽然不知道虞知究竟和谁有仇,又或是提防着何人,但秋若若如此看中,秋渔也曾找他叮嘱,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虞知不简单。 至少在秋家的眼中,虞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少爷,定是要去?”王大福苦着脸,像是深巷之中的怨妇一般。 “定然。” “我可不可以不去?” 虞知看了王大福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想你跟我冒险,但是若若肯定不愿意。我也会去跟若若说一说,不过你也替我想想这事。”其实虞知想着去北凉府这件事还是瞒着秋若若好些,否则她定是也要跟着去的。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王大福感恩戴德地说着。他想要升官,却也几位怕死,否则怎么会到如今还是一个守城的百户? 虞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叶重和叶青禾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若是想要将算盘打到叶清欢或者自己的头上,自己绝不会放过叶家。 虞知摸着怀里的金叶子,想着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北凉侯,露出一丝轻松又凶狠的神色。什么狗屁的青谷叶家,若是敢惹事总要教训一番。 …… 虞知回到秋府的时,秋渔正在招待客人。虞知遥遥地看了一眼,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的修行并不勤奋,终日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所以迟迟没有达到真正的破甲六品。 虞知从怀里掏出第三幅小人图。这份捡来的武功秘籍一直都被虞知随身带在身边。如今要去北凉,路途凶险,虞知想着临时抱一抱佛脚。 “我修行到第二幅小人图就有破甲五品的境界,若是将三十六幅小人图全部修行完……”虞知心里想着。“少爷我灭了那一帮道貌岸然的书生。” 书生指的是三先生那一帮人。当然,虞知也知道三先生后面必然还有黑手。若只是这位杀手界的大佬要杀自己,李浩渺早就已经将那座私塾屠戮干净,又何必让虞知终日胆战心惊呢? 虞知从修行完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再次收到了秋劲风的邀请。其实虞知并不喜欢和秋劲风吃那些清淡的面条或者白粥,自己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够吃得这么清汤寡水呢? 虞知到东院时,秋劲风的屋子里还坐着一中年人。 秋劲风见虞知,说道:“这位是你的上司。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江清。” 身为都察院的御史大人,江清长着一张严肃的脸,一眼见了便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印象。可是,都察院监察百官,如此刚直的模样并不是一件好事。 虞知对着江清行礼,这是顶头上司,总该要礼敬几分,而且后头更是要拜托照拂一些。 顶头上司就是衣食父母,当然最大的那个衣食父母还是身在皇城之中。虞知是见不上的,否则必然要三跪九叩。 “御史大人。” 江清没有回应,一个人既然长着这般严肃的脸,连目光也是严肃的,让人觉得身处在都察院的牢房里。 虞知抬头应对着江清的目光。他时常被人盯着,问道书院里头已经有了经验。何况有秋劲风在这里,虞知又没有杀人犯法,怎么还要怕了。 巴结归巴结,但是被当成犯人一样看待,虞知是不乐意的。 “老师对你的赞誉很高,但依我看来你也只是沽名钓誉之辈。” 江清的一句话无疑是和秋劲风唱反调。虞知能够入都察院,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司务官职也少不了秋家在后头推动。 而江清却是不认同虞知。 突如其来的敌意让虞知很无语。 “江大人第一次见我就觉得我是沽名钓誉之辈,难道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就是这么武断的脾气?这也难怪如今大楚朝堂上派系林立,都察院尤有监察不力之责。” 江清闻言却没有动怒。身居高位之人听到虞知毫不留情的打脸的话,怎么也要吐出一些“大胆”“放肆”的词语。 这位御史大人有些不一样。 虞知走到椅子边上,不想刚才那样恭谨,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水。无法躲避江清那种审视的目光,那就坦然面对。 要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我才懒得理你。 当然,虞知现在已经不想搭理江清。他无心为官,更不在意月俸区区三两银子。 “江清。我说这小子不会搭理你。这次你信也不信?” 江清? 在这个屋子里能够这样称呼江清的,也只有秋劲风。 “老师说的对。还是老师的眼光毒辣。”江清端着杯子,饮了一口茶。神情不再像刚才那般严肃。 虞知不难明白这是两位为老不尊的家伙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赌。 “虞知,你既然说大楚朝堂上派系林立,那你说一说当今朝堂到底是怎么派系?” 虞知望了秋劲风一眼,见对方装作看不见的模样,只好说道:“当今大楚皇朝,有位楚王,有位黎相,还有刑部尚书赵家,都察院等等,御史大人觉得这算不算的上派系林立?” 说了等于没说。 楚王,黎相,刑部尚书,都察院……怎么不将整个大楚官员一一说出名号? 一家一派?这便是所谓的派系林立? 虞知心想着才不会和这监察百官的顶头上司说实话。自古忠言逆耳,若是说错了话难免就是要穿小鞋了。 “御史大人,都察院既然有监察百官之责,那么应当是不畏权贵,替陛下分忧解难,让大楚朝堂海晏河清。在下在坊间有一番听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清面不改色,说道:“直言无妨。” “在下听说黎相府中藏着上千万两黄金,黎相府里头还有一间密室收藏着奇珍异宝,都是黎相从各个州府收刮而来……” 江清终于眉头皱了皱,眼前这个二十不到的少年一出口就是要弹劾当朝丞相,要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是这小牛犊似乎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些。 既然黎老头子抢我玉佩,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虞知不在乎在这位御史大人前多说一些黎修远的坏话,这可是目前他的第一大仇人啊。 水至清则无鱼。 天底下为官者就数黎修远家的那个宅院最破,可谁都知道这位当朝相爷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金银财宝。否则,朝堂内外的奸相之名从何而来。 见江清不说话,虞知又开口道:“大人,此间传言极多,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该如何决断在下全凭大人吩咐。” 江清眼角抽了抽,这是第一次有人让他去追查黎修远。虽说都察院独立于六部之外,只对皇帝负责,但是丞相是正一品大员,他这位御史大人还没有人家官职大。 江清定了定心神,不易觉察地吐出一口浊气,轻飘飘地说道:“坊间传闻很多,如果没有确凿证据,都察院不能凭着一句传言就去彻查当朝丞相。” “大人,我在黎相府看见过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就在后院的湖底。在下亲眼所见,要是再不去,黎修远可就要将它藏起来了。” “……” 江清的后脑勺有些疼,后槽牙也有些疼。昨日,江清接到恩师秋劲风的书信让他过府一会。 除夕过后,江清也打算着前来秋府拜访授业恩师。毕竟,若是没有这位授业恩师,他不会成为陛下亲自执掌的都察院御史。这是大楚皇帝的眼睛,替皇帝陛下看着百官动向。 书信中还写道,有一位刚入都察院的少年要让自己照拂一二。 作为御史大人,政务在身,日理万机,入了都察院的少年有许多,他从未关注。可是,能够让恩师秋劲风出言照拂的少年究竟是谁? 江清很是好奇。 现在他见识到了这个少年,一开口就想把黎修远拉下马的少年。江清后悔当时没有找个合理像样的借口推辞。 …… “哈哈哈哈。” 苍老的笑声在屋子里响起,秋府里的这个老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老师,您找的这个少年……”江清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说心直口快吗?不不不,这是个愣头青! 秋劲风看着江清这么窘迫的模样甚是怀念,仿佛回到了当年教他们读书修行的时候。 “你觉得怎么样?”秋劲风笑着问道。他又问了一次。 “虞知......他和京都里的那些世家公子不太一样。”江清回答道。 秋劲风看了一眼江清,没好气地说道:“他不是豪门大户出身,怎么会和那样纨绔一样。” 江清苦笑,京都里的那些年轻人没有一人入得了秋劲风的法眼,就是入了青云试甲榜的白玉也不过是得了一句“不错”的评价。 “老师,学生愚钝不明白这虞知为何值得老师出言帮衬?” 秋劲风的面子很大,就算是黎修远也要给几分,何况是自己的这个学生。可是面子这东西毕竟是用一次薄一分。这次用了下次就不灵了。 花在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少年身上合适吗? “虞知要入了你们都察院门下,我要你助他。无条件地相助于他。只要他不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索性这朝堂上便是由他搅和一番。” 秋劲风看着江清,宛若临终托付一般。 这怕不是老师的私生子? 可是虞知这么年轻......老师真当是老当益壮... 江清思绪纷飞,京都的官宦之家外头留有私生子的数不胜数,许多都在都察院的掌控之中。但秋家的记录却是没有。毕竟,江清怎样也不敢查到自己老师的头上。 帮一个不该相帮的少年? 江清毫无疑问地笃定了自己心中私生子的想法。 “虞知是不是和黎相有过节?”江清问道。这事情本不应该问出口,但是师徒两人闲聊之余向来没有什么忌讳的。 秋劲风淡淡地一笑,脑海之中似乎有虞知挨打的画面。 “黎老头抢了他的东西,这小子不甘心,想要借着你的手让黎修远落马。” “黎相抢虞知的东西?” “一块玉佩。” 江清知道秋劲风不会对自己说谎,可是他很难相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黎相会抢一个少年的玉佩。江清想起来坊间关于这位黎相的一些传闻,心底笑了笑。 “事实如此,老师若是出面,黎相会双手奉上玉佩,何须仗着督察院的势力,这样岂不是把关系闹僵?”江清作为都察院的御史有自己的考虑。大臣小官,无数勾当,千千万万,都察院总不能够在他们屁股后面追查。 督查院要大楚朝堂政治清明,更加要大楚朝局稳定。所以对于许多事情,都察院都秉承着抓大放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秋劲风摇头,说道:“我若是出面,这事情的走向只会让黎修远更难堪。” 秋劲风知道的事情比江清多,也知道黎修远定然是不可能将那一桩娃娃亲大白于天下。 “况且,这小子没有来求我,就表示他会用自己的办法拿回玉佩。比如刚才让你替他去查一查黎相府。” “我不是他的刀。” “你以为他是傻子么?他自然知道你不会去查黎修远,一些道听途说的谣言怎么能够让都察院对于当朝丞相出手呢?虞知口中的那颗夜明珠说不好是他自己杜撰的。可是他还是这么说了。” 江清很快就明白了秋劲风的话,也明白了虞知刚才的话,笑道:“他是在告诉的我,他和黎修远有仇。刚见面就大张旗鼓地摆正立场,不是混官场的料。这一点和白玉相比,差远了。” “嗯?虞知选了立场么?”秋劲风疑惑道,“一直以来,他的立场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第七十一章 倒霉的虞知 虞知在花厅见到了叶青禾。这个女人屡屡上门让虞知心里生出了厌烦。 此刻,秋若若正在和叶青禾交谈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事,有说有笑。虞知走花厅之后两人才停下交谈,齐刷刷地看向虞知。 秋若若的目光带着一些怒气。不用怎么猜,虞知自然知道是为了早晨匆匆溜出秋府这事情。叶青禾平淡地看着虞知,只是说道:“见过虞公子。” “叶姑娘真是够锲而不舍的。”虞知语气嘲讽。他是在为叶清欢打抱不平。 哪有无用之时抛弃,有用处时有厚着脸皮万里认亲的事? 叶青禾脸色变了变,心中想到北凉府青谷叶家的现状,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虞公子,叶骁是青谷叶家的人,还望虞公子不要干涉我们家族内部的事情。” 虞知斜眼,嗤笑一声。这恶心的做派看着都想让人把昨晚的夜宵吐出来。“我不知道叶骁是谁。我只知道我在北凉府的某一条河道里救了一个小孩,他叫叶清欢。” “北凉府,我们会去。” 叶青禾心头一喜,他们不远万里而来要的就是叶骁,不,叶清欢能够回到北凉府。绍武侯的长孙死在青楼里,这机会正是叶清欢上位的好时机。 “不过。”虞知话锋一转,“叶姑娘你应该明白我们去往北凉府不是为了你们青谷叶家。” 不是便不是吧。 叶青禾心想着只要叶清欢回了北凉府,那总有办法让他见一见青谷叶家和绍武侯。血浓于水……况且绍武侯会拒绝一位皇帝钦点的青云试甲榜榜首么?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虞知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叶青禾自知在虞知心中她们一行不是好人,既然得到了答案,她便起身告辞。 …… 大年初一到十五的元宵佳节皆是举天同庆的日子。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都是四处走亲访友。 可是,护卫京都的五城兵马司和管理京都治安的顺天府越是此等佳节,越是繁忙。 大年初六,本应该还在秋府里休息的虞知早早地起床,朝着都察院的府邸走去。并非虞知想要勤勉,而是有一位勤勉的上司。 不想上岗而被迫上岗的虞知见到了白墙黑瓦的都察院。都察院前的行人很少,行色匆匆,脸上全都有一种避之不及的神情,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追赶。 都察院像是一座孤岛独立在人声嘈杂的京都里。没有人想要踏上这一座孤岛,因为从来都没有人从里头走出来。 都察院的大门敞开着,门前有两个持戟的黑甲护卫。百炼黑甲是都察院中特有的装束,除此之外也只有楚王麾下的那座恶虎铁骑才有这样的配制。 虞知朝着大门张望了几眼,只觉得空寂森冷的可怕。大楚朝堂上的许多官员走进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走出来。虞知可不想成为那样的家伙,毕竟从小就以五好少年标榜自己的他也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摸了摸腰间的那块牌子感觉心神定了一定。这才迈开脚步朝似巨兽血口的都察院大门走去。 持戟的护卫查验了令牌,虞知踏过了门槛 虞知见到江清时,江清正在批阅卷宗,桌案一边还放着许多卷宗,不知是否还未批阅。 虞知站在大厅里,见左右无人招呼,于是便自己寻了一张椅子,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水。 呼呼。 噗! 可真是难喝的! 苦涩的味道让虞知忍不住一口喷出。 江清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目光落在卷宗上,手中的羊毛笔飞快地在上面落下笔墨。 虞知见状,他也若无其事地重新端起茶杯,用舌尖尝了尝泛着淡淡黑色光晕的茶水。 呃……依旧是难以下咽。 江清没说话,虞知也不敢擅自离开。 …… 不知过了多久,虞知悠悠转醒,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去。但醒来时已经看见江清正运载自己对面,盯着自己。 这小子竟然睡着了…… 江清颇感无奈,心中尤有一些怒气。 “你知道多少朝廷大员从踏进都察院的大门开始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你是唯一一个在我面前睡着的人。” 虞知目光古怪地看着江清,心想着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在我面前睡着的人? “御史大人威严之下,那些犯了错的官员必然要严阵以待,接受御史大人的拷问,小心应付。”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是罪犯没必要对着你胆战心惊。 江清想起了刚才虞知酣睡的模样,本事一肚子火,都察院里何人不是正襟危坐规规矩矩,怎么能够出现这么不知礼节的人。 可刚才听了虞知一番话,突然觉得对于虞知刚才地行为又好接受许多。 “你知道我叫你来所谓何事?” 虞知摇头,心底无语,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江清老神在在地看了虞知一眼,说道:“我朝与狼廷的和谈已经结束。这件事情上,你立了不小的功劳,因此你才入得了都察院的门下。” 虞知知道这些官话不是重点,静等着江清继续说道。 江清想起昨日秋劲风的嘱托,心中依旧是有些不放心地继续说道:“你现在身为都察院司务,在朝为官。你可懂得都察院存在的意义和使命?” 虞知一愣,这是情怀局? 按理来说,使命这类词语的背后要让人卖命的活计。虞知从未涉及官场,但是这里头的门门道道多少有些清楚。 虞知心想着该不会昨日得罪了江大人,今日就给我小鞋穿?这小鞋穿得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江清看着“茫然”实际上内心万千思绪的虞知,微微摇头,姑且只好听着秋劲风的话。“都察院自大楚立朝之时成立,使命是替大楚监管天下百官,替陛下维稳朝堂,替百姓申冤做主,驱逐异族,保家卫国。” “千年时间,大楚或盛世辉煌,又或如将倾之大厦,虽有艰难险阻,奸猾宵小想要颠覆大楚,但是大楚依旧能够屹立不倒,成为千年皇朝。都察院在大楚千年历史的背后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江清越说越激动,虞知能够深刻地感受到江清为之成为都察院一员而感到骄傲自豪。然而虞知越听越是犯困,只是闷在口中的哈欠迟迟未敢打出,怕影响了此时此刻激情澎湃的江清,也了结了自己短短数日的仕途。 “虞知!” 江清突然大喝一声,如同晴天之惊雷震得昏昏欲睡的虞知一哆嗦,突然之间“神清气爽”。 “大.....大人....”虞知以为自己偷摸睡着的事被江清发现了,赶忙站起来躬身行礼。 江清神情肃穆,说道:“你可愿为大楚皇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表忠心的时候绝对绝对不能够迟疑。 虞知用着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坚决坚定的语气说道:“下官必将为大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之凿凿,诚意拳拳。 虞知就差抛头颅洒热血了。 这半真半假的话倒是让江清很满意,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 “既然如此,本官就将新年之初的第一个任务交付给你,望你圆满完成。” 好了,虞知心底无比落寞,心中的料想果真得到了应验。这麻烦事已经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大人,下官涉世未深,怕自己能力不足,坏了都察院的大事。不如请大人寻一位资历较深的老前辈,下官跟在一旁学习一番。一是不坏了都察院的任务,二是好让自己历练,为大楚皇朝鞠躬尽瘁。”虞知恭敬地“回绝”道。 “你是在拒绝本官吗?” 眉眼一横,江清身居高位的气势让虞知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一份卷宗就抛到了虞知的手上,耳边传来江清的声音。 “在本官担任都察院御史以来,从未有过失败的任务。希望你不要让本官失望!下去吧!” ...... 虞知恍恍惚惚地走出了人人视为孤岛囚牢的都察院,看着自己手中的卷宗,心想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接下来这东西。 而身在都察院的江清提笔在信纸上划了几下,封好信封,随即叫人送了出去。 虞知很无语,过些天他就要离开京都前往北凉府。本来还想借着今日的机会和江清告假,却白白得了一个任务。 这任务应该不难! 我只是一个八品小官,怎么会有性命攸关的任务呢? 虞知这样想着,然后打开了卷宗。白色的羊皮卷宗里还包裹着一块黑色玉牌,上面无任何字样,刻画着几道纹路,交织成一个复杂的图案。 虞知将黑色玉牌收进怀里,一边走着,一边看完卷宗上的内容。 “北凉府,十万大山,一年内数位赴任北凉府官员惨遭杀害。曾有线报,怀疑为江湖宗门苍山所为。前往北凉查明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一张羊皮卷宗,不过百字内容,当真是意简言骇,让虞知生生地止住了前往北凉府的念头。 苍山? 这不是叔提醒我不要去招惹的那个宗门么? 这些危险的势力,虞知有一是一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是李浩渺提起的宗门。对于李浩渺来说,可能不过是一合之敌。但是李浩渺的一合之敌就是虞知无力挣扎的敌人。 虞知看着卷宗最下面的名单,三四个人的名字,用的是红色的笔墨。这三四人表示去往北凉府赴任的官员,可惜埋骨他乡,死因皆是野兽啃食。 真是可笑的死因。 北凉府接壤北境防线,常年与草原狼廷接触,民风亦是剽悍。因此,能够被派遣至北凉府为官一任的官员手中都有一番真功夫,至少也是破甲六品的武道修为。 再者说,赴任一行尤有护卫守护,人数众多怎么会被区区野兽啃食? 虞知面色沉重,越是简单的死因,越是让虞知明白这任务不是那么简单,况且已经牵扯到苍山——十万大山,北境江湖执牛耳者。 真是倒霉! 也真是够看得起我! …… 秋劲风没有打开信封,当他知晓都察院的信送到了。他就已经知道那一份卷宗已经到了虞知手上。 秋劲风落笔苍劲有力,秋安在一旁候着。京都之中书画名家很多,当真出名的还仅有那么几人。 秋劲风晚年喜欢笔墨,没有山水风景的雅趣,那么只能学学写字。秋老太傅学书法,请的是很好的书法先生,所以秋劲风也学的一手好字。 “江大人的信。” “烧了吧。” “小虞少爷,他看起来很苦恼。”秋安依旧是那么慈祥温和地笑着。 “当然要苦恼。他想要去北凉府,身在京都任职,我便给他一个去往北凉的机会。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身后有恶虎,身前有凶狼。”秋劲风轻松地说着,眸子精亮。在他得知虞知要去北凉府的时候,他已经给虞知安排好了一切。 不轻松的事情是虞知的,秋劲风只需要说着轻松的话。 秋安担心道:“可是对方是苍山。听说那位当代的苍山山主已经是半步宗师的境界,而且……很护短。” 秋劲风搁下毛笔,桌案上的墨迹为干的四个大字——天下在手。这四个字若是让有心人看见了,必然会以为秋劲风有谋反之心。 毕竟,这四个字太让人遐想。 “半步宗师……还不是宗师。”秋劲风的武道修为远不是宗师境界,对于宗师境界的向往也仅仅只是一种向往而已。 “你担心虞知应付不了?” “是。小虞少爷还只是一个孩子。再加上叶少爷,对于苍山也只是蚍蜉撼树而已。” “虞知身边跟着一人,足可以保他平安。况且他身后已经有这么多人盯着,不是照样安然无恙么?” 江清担心小小少年前往北凉府,打草惊蛇,任务失败。秋安担心虞知等人死在北凉府的十万大山里。 唯有秋劲风对于虞知有信心。当然,他的信心不是来自于虞知。 “近年来,北凉府十万大山里的宗派蠢蠢欲动。天高皇帝远,因此暗地里做一些事情也无从查证。这并不代表没有这些事。十九年的时间让他们忘记了那些被北凉铁骑踏破的宗门,也忘了十万大山被抹平的荒芜。”秋劲风犹记得十九年前那些宗门教主纷纷献上掌门令牌,宗门至宝,等着朝廷发落的场景。 十万大山尽叩首,不跪天地跪人杰。 这样的情形似乎也唯有出现过那一次。 秋劲风言辞之中除了狠辣,还有一丝淡淡的遗憾。毕竟,那个人已经故去。北凉府的辉煌也短暂落幕,变得如今平庸不堪。 “这些天,你看好若若。北凉府太遥远,若若不能够去。” 秋安祥和平静的脸色,突然一遍随即又恢复正常。他明白了秋劲风的意思,秋若若不能够去,岂是因为山高路远? “是。” “将那幅字收好,送进宫里。” …… 砰! 虞知像是撞在了墙上,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疼! 虞知捂着脑门,刚才想得太认真,忘记了看路,竟是一头撞在了别人的马车上。 “抱歉抱歉。”虞知连忙道歉道。虽然吃疼,但也是自己自找苦吃。 真是倒霉。 “小兔崽子没看眼睛吗?你知道撞得是谁家的马车!”车夫尖锐的声音刺进了虞知的耳朵。 虞知抬头就看见了一面绣着猛虎的黑色旗帜。很眼熟……虞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当今楚王的王旗。 楚王府的马车…… 车夫见虞知衣着寒酸,愣愣的模样,心里更加觉得这是个可以欺负的家伙。在他的眼中,京都里头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能够欺负,一种是要躲着走的。 “狗杂碎,还不将你撞上的地方擦干净了?” 说着,车夫神色张狂,扬起鞭子就朝着虞知的面门抽去。这是他向来的习惯,这种可以欺负的人,就是要横加欺负。 因为,京都里绝大多数都是他欺负不起的人。 车夫觉得今日自己的运气不错,竟然有人撞在他的面前。身为触网的车夫,他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所有人也见到他也是退避三舍,因为楚王府在京都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虞知觉得自己的运气很糟糕,可是他明明见着寺庙佛像就会拜上一拜,平时更是多行善事,新的一年不过几天怎么点子会这么背呢? 眼看着鞭子抽在虞知的脸上,车夫狞笑的脸更加猖獗。这种盛气凌人的模样是从楚王府的那位小主子身上学来的。 虞知侧身一闪,鞭子落空,在地上抽出一道深刻的鞭痕。 这一鞭子要是抽在自己的脸上......虞知心里越发的生气。容貌已经比不上叶清欢了,若是添了一道伤痕,岂不是连白玉也不如? 想到如此,虞知平淡的眸子露出凶光。 他也是一个有脾气的人。 在江清面前憋屈了许久,正好这家伙送上门来。 虞知将羊皮卷宗收进自己的怀里,揉拳擦掌,盯着车夫。 “你......你要干嘛?” 小小车夫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反抗的?平日欺负别的车夫马夫,对方都是忍气吞声,如今一个寒酸书生模样的家伙难道敢还手不成? “你是楚王府的车夫?” 车夫冷笑,外强中干道:“你知道还不快滚?小心我家主人饶不了你。” 虞知同样冷笑,他的冷笑比车夫更冷。 轰! 偌大的拳头像是从远处扔来的石头砸在车夫的脸上,紧接着一拳又一拳。 百味居边上的街巷之中只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告饶声。 “老子叫白玉,户部尚书的公子,有本事就让项景昊来户部尚书府来找我报仇。” 第七十二章 你有一个好爹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自己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区区一赶车的仆役也能够欺负到自己的头上。虞知想亮出自己腰间的那块都察院的牌子,又觉得这些小人物又怎么会认得这牌子。 “啊,小兔崽子,有本事等我们楚王府的护卫过来,将你扔进护城河里填坑……” 虞知的拳头停了,他打得累了。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楚王府的护卫。可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嗯?小子,知道怕了?现在知道怕也已经晚了!”车夫再一次嚣张起来,淌血的额头上流下一滩血水。因为疼痛,他的面目更加狰狞地可怕。 虞知再一次挥拳! …… 姜溪月很少来百味居,甚至很少走出那座一字并肩王府的大门。自从多年前的那一场鲜有人知的灾祸之后,姜溪月对于世间的眷恋就少了很多。 百味居这一京都里数一数二的酒家曾经是她手下的产业。从无到有,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然后在京都之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无疑是一个奇迹。 可是,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娘亲。” 项景昊喊道,他对面那个绝美的妇人走进百味居之后就时时发愣。 “这是南州府的糕点,可好吃了。娘亲,您要多尝尝,平日王府的吃食虽好,一直吃却也太乏味了一些。百味居里请的都是南州府的大厨,这细腻的糕点别有一番风味。” 姜溪月看着项景昊,眼中多是疼爱,伸手轻轻擦去这位继子嘴角残留的糕点。自从她亲生儿子夭折之后,姜溪月就将所有的关爱倾注到项景昊的身上。 项景昊同样对姜溪月足够敬重。 “南州府啊……”姜溪月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年轻时,她走过许多地方。南边的海岸,北边的大山,也吃过了很多的东西,南边的精致小吃,北边的飞禽走兽。如今,她觉得这些东西都不过如此。 姜溪月对于所有事情的兴趣都小了,妥妥的一种超然世外,遗世独立的心情。 “昊儿,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京都中可有喜欢的女子?” 天下娘亲皆是如此,养儿成人,接着就是操心儿子的婚姻大事。 项景昊比前些天不那么黑的脸出现一个笑容。“男儿应当建功立业,昊儿哪里会想这么多的儿女私情。况且,我在多年从军,见到的都是与我一般皮糙肉厚的男人……” “所以昊儿你该趁着这些时候多见见京都中各家的小姐们。”姜溪月打断道。 “可父王……” “你父王要你如何?难不成还不成家了?”姜溪月声音有着怒气。 项景昊哑然,他知道父王与娘亲之间的感情向来不好。每每提到父王,娘亲永远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怒火。 “当……当然不是。”项景昊额头流下冷汗,“身为楚王府的子嗣,我项景昊也应该像父王一样,名扬万里,横压大楚年轻一代。况且,我这不是想替娘亲长脸面么?” 姜溪月饮了一口茶,顿了顿才说道:“若是有了意中人,先带来给我见见。” 项景昊连连称是。 咚咚咚! 百味居的掌柜迈出了艰难的一步。他的心脏也随着急促的敲门声有力地跳动着。 “小王爷,王府马车的车夫和人起了冲突。”掌柜并不敢大声叨扰,就是这种事情也是小声而又急促地说道。 项景昊出门没有带上护卫,仅仅是带着姜溪月侍女小奴。何况,堂堂楚王府的小王爷在京都里还需要带上护卫么? 这就是一个笑话。 项景昊眉头皱起,他很讨厌有人打扰他的闲情雅致。 “娘,我去处理下。” 姜溪月点头。“不要伤人。” 项景昊大步走出,百味居掌柜战战兢兢地跟在身后,禀报着一切。 “我倒想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竟然连我楚王府的人也敢动。”项景昊冷声说道。百味居里的客人都是在京都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今日这事没个结果,楚王府的威信何在? 项景昊一边下楼,一边扫视着那些好奇张望的客人们。无形的气势让那些稍有名望的人纷纷避开项景昊的目光。他是当今楚王府的小王爷,唯一的小王爷。民间隐隐有一种说法——楚王世子是武将太子。 百味居左边有一条小巷子,那是百味居客人停放马车轿子的地方。自从有几个小偷扒手被某家的公子抓现行毒打一顿之后,小巷子就成为了那些小偷小摸之人的禁地。或许还有本事高超的家伙来这里试一试身手,但不会是虞知这样面容干净一眼就能够在人群中拾掇出来的扮相。 于是,楚王府的车夫就欺负了虞知…… 谁知,这寒酸书生也是一个硬茬子。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不对,两人之间甚至没有对话的必要。 在围观的还有一众车夫轿夫。他们只是看着,既然楚王府的车夫咄咄逼人的时候,他们没出声,这个时候他们更加不会出声了。毕竟,那个家伙目前的下场是很惨烈的。 只是一拳。虞知朝着对方鼻子上招呼,这是人体除了“小兄弟”以外最脆弱的地方,虞知的一拳打碎了对方的鼻梁。血液不断地从鼻孔中流出来。 众人惊骇于少年的不知天高地厚。这人毕竟是楚王府的车夫。人被打成这个模样,楚王府难道会善罢甘休? 虞知擦擦拳头,正打算离开,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平稳有力的气息,是个练家子! 轰! 生猛果断的破风声伴随着能够折断刀剑的拳头朝着虞知的后脑勺袭来。 这是要置人于死地! 虞知的头微微一侧,双腿发力一步跃出,转眼之间就站在那位楚王府车夫的后头。而虞知原来的位置已经被项景昊取而代之。 项景昊的出现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受伤的车夫。 “你打的?” 虞知摊摊手,表示无辜。“我说不是,你相信么?” 这无赖是谁?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一问便知难道还想蒙混过关?他是白痴么? 所有人近乎用看待白痴的目光看着虞知。 信么? 当然不信! 项景昊觉得虞知在把自己当成傻子。 “他想要用鞭子抽我。”虞知指着扔在地上的鞭子。“我才是受害者!”然而,看着车夫满脸的血迹,谁也不会相信虞知的话。 “他是楚王府的人。”项景昊淡漠地说道。 虞知颇为奇怪,“怎么只能楚王府的人够欺负人?” 项景昊傲然,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这么认为的。“你把人打成这样,总该给我这个做主子的一个交代。” 打狗看主人。 项景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必须此时此刻就让虞知给出一个交代。 其他的车夫轿夫已经默默地退开了,他们都知道有些热闹是不能够看的,看着看着就有可能陷进去。 “你想要什么交代?”虞知问道。那个车夫的模样虽然很惨,但是虞知下手有轻重,都只是些皮肉伤而已。 配合着自家主子为自己出头的时刻,车夫倒在地上翻滚着,一声声地叫喊着“世子替我做主啊”。 声音凄厉,仿佛蒙受了不白之冤。 项景昊不关心这人是死是活,他在乎的是虞知让楚王府丢人了,场子是要此刻找回来的。 “闭嘴!”项景昊厌恶地呵斥道。 车夫乖乖地闭上了嘴。 虞知噗嗤一笑,然后笑道:“果真是一条听话的狗。” 要是目光可以杀人,虞知已经在那个车夫眼里死了无数次了。 项景昊踏出一步,双手化作虎爪,身躯如弹射而出的利剑朝着虞知扑来。脚下生出旋风,双手有开山裂石之力。形似猛虎。 “楚王府的下人,本世子会自行管教。既然你伤了他,就要付出代价。” 虞知退后,不想和项景昊硬碰硬。他不是叶清欢,用强横的武力就可以将项景昊击退。项景昊也不是普通人,军中多年历练,一身铜皮铁骨,手上学的招式更加是干净利落的杀招。 同时,虞知轰出一拳。他没有学过什么精妙厉害的招式,简单直接地用拳头迎上虎爪。 顿时,武道真气倾泻而出。 虞知招式不显,就算是李浩渺指点时也没有教虞知任何招式。但就像李浩渺说的那样——虞知有着破甲六品的真气。 虽说身手差一点,但是武道真气远远超越同辈之人,就算是叶清欢也差了虞知一品。 项景昊感受到如同波涛一般一层一层传来的力量。他突然大喝一声,双脚用力在青石砖地面踩出一个深坑,想要破开虞知的防守。他在南州府从军近三年,与他一行的皆是军中战功赫赫,甚至在江湖之中也有一方威名的人物。这些年项景昊虽然不过破甲四品,但是身手绝对是可以让他越境而战。 轰! 虞知倒退,他的手臂发麻。在第一次的交锋之中,虞知吃了一点点小亏。 “你不是叶清欢。”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叶清欢怎么胜的了我! 这话多少有些羞辱人。 虞知也感受到了侮辱,怎么退了几步,难道就是输了么? 虞知可不这么想,双手甩了一甩,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几颗玻璃珠子。 嗖嗖嗖! 阳光下划出三道亮光,就像是穿过山林的光芒射向项景昊。 暗器? 项景昊的瞳孔微微缩小,想要看清空中飞向他的物体。与此同时,虞知没有闲着,他不退反进,冲向项景昊。不知为何,今日憋屈的慌,总不能够任谁都可以欺负自己! 铿锵! 三声金铁交鸣的声音,项景昊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三颗玻璃珠子一颗飞向了高处的房檐上年,两颗则是嵌入了墙壁之中。 “好身手。”避免项景昊太嚣张,虞知只好心底赞叹了一句。 虞知自己知道躲开那三颗玻璃珠子到底有多难。李浩渺在训练虞知是用的就是这一招,只不过虞知将小石子换成了玻璃珠子。手法不难学,只是一个破甲四品的人竟然能够接下用破甲六品真气弹射出的玻璃珠子。 虽有兵器之力,却不得不佩服项景昊的反应速度。 “你我算不上有什么仇怨,但是我见到你就恶心。” 项景昊匕首刺出,朝着虞知的双眼,不过是咫尺之间,他的嘴角划出一丝冷笑。 虞知自然不会让项景昊得逞。“想害我的人有很多,你是第一个这么光明正大的。” 虞知不禁有些喜欢项景昊。要是那些不知道东南西北何处而来的刺客箭手能够这么在大街上跳出来说一句——老子看你不爽,想要弄死你! 虞知很渴望有这么一天。 到那个时候,他就带着李浩渺将那些人一个个杀个干净! “是么?看来你是真不招人喜欢。” 这一次虞知没有回答,他的拳头五指张开,五根手指灵活地转动着,毫厘之间险之又险地与匕首错开。见此,项景昊的笑意更浓。 虞知中门大开,项景昊的匕首更是可以长驱直入。下一息,匕首的锋刃就会刺进虞知的咽喉。 真是个傻子! 项景昊不像白离、白玉等人顾忌这么多,从来也不隐藏自己对于虞知的杀意。他让萧景弘杀死虞知,可惜萧景弘没有做到。那么如今自己动手,项景昊也并不是那么介意。至于这桩人命的官司......项景昊是楚王世子,怎么杀害朝廷命官? 嘶...... 虞知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拳头绕开了那柄匕首,但是他的手掌灵巧地握着了项景昊的手。如果仅是如此,虞知自然是略胜一筹的人。可是项景昊战斗经验比虞知更为丰富,掌心之中发出一股暗劲,轻轻一点匕首,尖锐的锋刃朝着虞知的咽喉飞去。 一击必杀! 这暗劲,项景昊练了很多年。这一招,也让很多敌手死得很憋屈。 “可惜,就差一点。” 项景昊脸上没有那种可惜的神情。他看着虞知流血的胸口......还有虞知握着匕首锋刃,滴着鲜血的左手。在最后一刻,匕首的锋刃轻轻地刺进了虞知的胸口,甚至刺到了虞知的肋骨。可惜,虞知用左手阻止了那只让他感受到死亡威胁的匕首。 虞知低头,微微一笑。“的确,让你失望了。” 两人仿佛不像是敌人,而是朋友一样在交流。 “能够挡下我这一招,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装! 虞知心里不屑,神情也是那么不屑。区区破甲四品跟破甲六品大言不惭,谁能忍?可是,项景昊自认为已经高看了虞知一眼。 虞知拔出插在胸口的匕首,左手依旧握着匕首的锋刃,鲜血顺着锋刃一点点地滴落在地上。而虞知的右手抓住了项景昊的胸口,项景昊的气机已经被虞知的真气锁定。 这种情况下,看似虞知落了下风,实际“安然无恙”的项景昊才是被人掌控的那人。 “你真想杀我。” “是。” 项景昊坦诚,他没必要隐瞒什么。双手负在背后,神情悠闲,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被虞知掌控在手中。 猛虎没必要向小白兔隐瞒。 在项景昊眼中,他是恶虎,虞知是那只小白兔。他可以闲庭信步地在虞知周围绕上一圈又一圈。 项景昊相信虞知不敢杀他。因为,他是楚王府的世子。因为他有一个更加强大的父亲,所以属于他自己的声名往往会被父亲的光环所掩盖。 有时候,他厌恶这个身份。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身份让他得到了许多保护。 比如,他自信到差点被他刺穿胸膛的虞知不敢杀他。 哈哈哈哈,真是可悲。 “可以放开了吗?”项景昊淡淡地说道,“你不敢杀我,所以还是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虞知脸色有些苍白,胸口的伤势不重,只是皮肉伤而已。无论他怎么嘴硬,项景昊毫无疑问说中了他的心思。 “你有一个好爹。”虞知突然又些羡慕地说道。 项景昊对于虞知流露出的羡慕有些不解。“你大可不必顾及我父王的身份。” 砰! 虞知突然松开了项景昊的衣襟,快速出拳,朝着项景昊的肚子猛然轰出一拳。一拳之后,未等项景昊飞出,以拳化掌,武道真气从掌心喷薄而出再一次打在项景昊的胸口。 半空中,一道飞翔的身影,睁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想杀我?! 项景昊喷出一口鲜血,一点点血花在阳光下闪耀,稀稀拉拉地落在青石砖上。 项景昊的身躯倒在地上,一拳一掌让他体内的气血翻涌,翻江倒海的血涌冲击着项景昊的经脉。 虞知走上前几步,手中把玩着那把锋利的匕首,能够被项景昊用的武器绝不会是凡品。 他站在倒地的项景昊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仿佛在说你服不服? 虞知用着两根手指提着匕首,锋刃晃啊晃,轻轻地在项景昊的脸颊上摩挲着,似乎有铁匠铺里金铁交锋的声响在项景昊耳边回荡。 “你害怕了?”虞知问道。脸上洋溢着笑容,对于项景昊的神情十分满意。 “世上还没有能够让我害怕的人。”项景昊嘴硬道。他在军中历练,环境艰苦,却没有性命之忧。像是虞知这样一脚踩在他的胸口,拿着刀子在他脸上划啊划的人还真没出现过。 对于项景昊的态度,虞知很不开心。 什么叫世上还没有能够让我害怕的人? 这么装逼的话,虞知在小说中看见过无数次,自己也曾经幻象某个场合下临危不惧,说出这么一句装逼的话,引无数少女竞折腰。 虞知也喜欢装逼,但是他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装逼。 啪! 鲜红的手指印印在项景昊的脸上。 第七十三章 秋府门前的争吵 姜溪月心绪不宁,手中举起精致的白瓷杯子却又没了饮茶的心思。她很少出门,京都里不过是哪几样东西。在年轻的时候,她早已经玩遍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姜溪月再看这边的风景也觉得不如往日的生动。 京都里的人都知晓楚王府里藏着一位楚王妃,那是大楚皇朝的第一美人。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见过那位神秘王妃的面容,甚至是姓名也很少有人知晓。 只是所有人都羡慕那位楚王,襄王神女英雄美人的桥段也是他们喜欢的。只可恨这位英雄不是自己,所谓的美人也不在自己怀中。 “小奴,你去看看世子怎么还不回来。”姜溪月吩咐道。她的心是揪着的。自项景昊走出去后,姜溪月莫名地有一些心慌。 小奴跟在姜溪月身边久了,知晓这位主子的性情。“夫人放心,京都里没人能够欺负的了世子殿下,怕是世子殿下路上遇上了一些好玩的事耽搁了。小奴现在就去瞧瞧。” 姜溪月目光依旧落在东边的未名湖上。 …… 项景昊哪里受到过被掌掴的羞辱。 “你!” 啪! 又是一巴掌,脸颊左右两边倒是极为对称。 “你害怕了!”虞知绷着一张脸,很肯定说道,“你的脸僵硬了,分明是害怕了。” 嘴硬的家伙总要吃一点苦头。 虞知一只手按在项景昊的胸膛上,强悍的力量让项景昊不敢动弹,因为项景昊已经不确信虞知是否真的不敢杀他。 这家伙比叶清欢更狠! 项景昊意识到了这一点。眼前这个在鸿胪寺上与自己作对的家伙并不比叶清欢弱。相比于叶清欢用华丽的剑法让他败北,虞知此刻简单粗暴的手段让他更觉得羞辱。 唯一让项景昊有些慰藉的是虞知至少染血了。 可是,这有如何? 这是败者才会有的想法。 “你还觉得我不敢杀你?”虞知的笑脸像是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让人不禁瑟瑟发抖。匕首划到了项景昊的胸口,锋刃在肋骨之间,这位置也是虞知正在流血的地方。 寒铁的触感让项景昊寒毛直竖,他也是人,懂得什么是害怕。 项景昊闭口不言。 虞知轻轻一笑,像是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他赢了。 “你现在在想我会放过你?”虞知真挚地看着项景昊,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区区破甲四品,仗着楚王府世子的身份就想对于生杀予夺,是不是太看轻我了?好歹我曾经的名声要比你大的多。” 虞知一边回忆着“问道之耻”的“峥嵘岁月”,一边用掌心轻轻地抵着匕首的一端,匕首竖在项景昊的胸口上,锋刃刺入半分。 不疼。 毕竟,这匕首很锋利。 但是项景昊觉得很屈辱。这才是项景昊难以承受的。 他真的要杀了我么? 项景昊盯着虞知的眼睛,想要从那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里找出一个答案。 “你不敢杀我!” 项景昊突然怒吼,刚刚的刹那,在他以为的生死之间,他又确定了一件事。 虞知没有否认,收起匕首,摊手说道:“的确。因为你有一个好爹。因为出身在楚王府,就是这个小小的车夫也敢用鞭子抽打我这个朝廷命官。当然,我一直觉得打人是不对的,不管打的是谁。” 说着,虞知收回了踩在项景昊身上的脚。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回忍气吞声的人。” 项景昊一跃而起一拳轰向虞知的面门。 这是虞知没有想到的。紧急时刻,他同样轰出一拳,拳风喷薄而出,一声冷喝。两人各自退了几步。 平手么? 项景昊身上依旧流着血,虞知用匕首刺入的伤口并不深,但是不断地流转武道真气反而让鲜血不停地流出胸口。 “真是无奈。杀又杀不得,我也不想让你欺负。”虞知仿佛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项景昊点点头,十分赞同虞知的说法,平静道:“这就是命。我不像你有那么多顾忌,有机会我就会杀了你。” “我是都察院的官员。职位不高,但也算是朝廷命官。这也不打紧?” “大楚有很多朝廷命官,天有不测风云,每年都会死一些,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虞知想到了怀里羊皮卷宗上的那几个名字,摇头笃定道:“我不会死!” “由不得你。” 楚王府的车夫和那名掌柜怪异地看着平静交谈的两人。现在确实是表忠心的时候,可是那个少年连世子殿下都敢揍,何况是自己呢? 两人后悔没有赶快离开,见了这不该见的一幕。 “世子。”小奴顺着那些躲在巷子口的车夫轿夫指着的方向走进了那一条小巷子里。 项景昊背对着小奴,车夫趴在地上,刚才来喊人的掌柜扶着墙壁哆嗦着,而小奴正对面的是一个握着匕首,胸口流血的少年。 这是发生了什么? 因为位置的关系,小奴只看见了浑身惨状的虞知。 “世子,夫人喊您回去。”小奴强行保持着镇定。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将姜溪月的话转述给了项景昊。 项景昊没有转身,淡淡地说道:“这次我放过你。” 这话显然是对虞知说的。 说着转身对着小奴说道:“我去换身衣服。这事不要让娘亲知道。” 惊讶于项景昊胸膛胸口和脸上巴掌印的小奴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点头。 当项景昊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挪到另外两人身上时,掌柜和车夫同样紧张点头,恨不得立誓承诺不会泄露出去。 胆小鬼! 虞知一看这些人觉得自己可是有骨气的多。 项景昊走了。今日他再次败北,败在不同的两个人手上,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楚王府那个狗仗人势的车夫再也不敢瞧虞知一眼,毕竟再看一眼可能又会挨一顿毒打。 掌柜是认识虞知的。前两日这个少年还跟着秋家的那位小姐来过百味居。可是,这少年竟然打了楚王世子,这是杀头的罪。掌柜摇摇头,不敢出声。毕竟无论是秋家,还是楚王府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民不与官斗。 虞知随手扔了手中的匕首,然后离开了。 …… 叶清欢回到了京都,在叶清欢回到秋府片刻之后,叶重就带着叶青禾上门。 得到虞知许诺的叶青禾不想再次上门,若不是为了青谷,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这么厚着脸吃闭门羹。 这一次,得知真相的秋若若没有开门迎客。区区一个三流宗门用不着让秋家给脸色。 “爹,我们还是回去吧。”叶青禾看着手中被退回的名帖。京都不比北凉府,随便拎出一家也都不是青谷叶家能够得罪的。 叶重神色也颇为难看。在北凉府,他们青谷叶家再落魄也是有名有姓的家族,断然不会被拒之门外的道理,可是秋家…… 算了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身为叶家长子的叶重提醒自己在这家族存亡之际受再多的冷眼也是值得的。若是能够让叶清欢认祖归宗,那么青谷叶家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 但是,当叶重了解到自己这位被家族遗弃的外甥不仅是青云试甲榜的榜首,还与京都的秋家交好时,他便生出了另外的想法。 “青禾,你见过那位秋家的小姐?” 叶青禾极为聪慧,小小年纪也学着家中长辈支撑起青谷叶家。她一眼便看出自己的父亲打的主意。“爹,我们若是能够寻回弟弟,已经是极好。秋家......我们高攀不起。” 叶重听了,心中难免失望,无奈感慨道:“是啊,如果叶骁能够回到北凉府,不说回去认绍武侯那个老梆子,光是凭借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名声,就会有无数的宗门跑出橄榄枝。” “也不知道现在青谷那边怎么样了。”叶青禾无比担心地说道。 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北凉府的形势并不好,绍武侯失去了唯一的孙子,整个北凉府必然要动荡一番。一直遭受绍武侯府打压的,如今是否会拿叶家做出气筒? “那个虞知也会去北凉府?” 叶青禾点头,说道:“听他的意思,虞知会一同前去。而且弟弟似乎很听虞知的话。” 叶重流露出一丝不屑,“那个问道之耻?叶骁是我们叶家的人,不能和那种人为伍。” 叶青禾低头苦笑,不再多说。这个时候承认叶清欢的身份是不是太晚了? 虞知回到秋府时,恰巧遇见了叶家的这一行人,更恰巧地听见了父女两人的对话。 虞知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两人身前走过,让两人为之一愣。去北凉府不仅仅为了叶清欢,还有北凉城里的那位神医婆婆。 “虞公子。”叶青禾喊道。她一直认为虞知才决定叶清欢前往北凉府的因素。 虞知停下脚步,模样很惨,胸口的血已经堵住,衣袍上却都是凝固的血迹。京都很少有这样装扮的人在外面行走。 “虞公子打算何时前往北凉府?山高路远,我等可以同行,互相有个照应。” 虞知扫视了叶重一行人,突然觉得叶青禾的这个提议不错。跋山涉水的总该要有人照顾,无疑叶家的车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们刚才在说我坏话。”虞知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以前那么宽宏大量了。毕竟,在问道书院的时候,就是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是打个哈欠,不以为意。 现在,虞知是有身份的人,朝廷命官,怎么能够被人侮辱。背地里就算了,明着来,不行。 叶青禾张张嘴,哑口无言。这是她第四次见虞知,这个让人觉得个性鲜明的少年。 “北凉府的确很远,山林中的匪寇猛兽也多。我确实想省一些麻烦,但听说你们不想与我为伍,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也怕我的身份玷污了你们。”虞知说话的时候,盯着叶重。他并不讨厌有人说起这个名头。他厌恶的是叶重的态度。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当初,清欢流落在外时可不见你们叶家这么卑躬屈膝地将他带回叶家庇护。如今,一口一个叶家人,怎么又承认叶清欢的身份了?” 尖锐的言语让叶青禾无从反驳,她也觉得这事情有些可笑。自小只是见过寥寥几面的叶清欢又怎么会摒弃前嫌,为叶家卖命。 叶重不这么想,他万里远来,为的就是叶清欢这一叶家的希望,叶家中兴的关键便是在于叶清欢。 “叶骁身上流的是我们叶家的血。他是叶家人,就要为叶家荣辱存亡出一份力。”叶重辩驳道。 哈哈哈哈哈! 虞知大声地笑了出来,整条空旷的大道上唯有虞知一人轻狂无比的笑声。 “好笑,真是我短短十余载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 虞知旁若无人地笑着。真是无耻的人呐。 叶重皱着眉头,他在青谷里说一不二,无比威严,可是京都里的这个满身恶名的少年竟然敢嘲笑他。 “你想打我?”虞知盯着叶重地眼睛,觉察到一丝真气的波动。“你最好还是想想。这里是秋府门前,秋若若是我至交,你要是敢对我出手,我保准你们一行人走不出京都!” 什么叫做威胁。 这就是威胁! 谁说言语苍白无力?所谓的苍白无力是薄弱的背景和低微的实力。 虞知终于感受到了楚王府那位车夫的感觉,仗势欺人是个好词,只是自己一定要是欺负人的那一方。 虞知说完之后,叶家一行人纷纷握紧了拳头,尤其是叶重。可是,像虞知威胁的那样,在京都里他们对于虞知毫无办法。 秋府门口的两个护卫已经虎视眈眈。叶重知道,要是他们稍有异动,那两个至少破甲四品的护卫就会出手。 秋家护卫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够担任的。 “你算是有良心的。至少刚刚你没有生气。”虞知转头看向唯一没有生气的叶青禾。 叶青禾微微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夸奖”。“虞公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清欢。我自然没有什么说的。只是叶家如今生死存亡,若是清欢能够回去,或许能够救了一族留着同样血脉的族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虞知善意地说道。 叶青禾眼睛发光。这小子真开窍。“正是。佛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清欢若是能够帮我们叶家度过这次难关……” “那清欢就要出家了。”虞知打断道。 “啊……” “你们青谷少说千把号人,这得多少级浮屠?我想着悬空寺必然会喜欢清欢这样的大善人。”虞知脑袋里已经出现了叶清欢身披袈裟,头顶戒疤的模样。 “我不会出家。”不知何时,叶清欢站到了虞知身后。 虞知仿佛是做坏事被抓住了,尬笑转身。 “你若是出家肯定玷污了悬空寺清名。”虞知打量着叶清欢说道。这孩子长得太好看,定是会让悬空寺的山门多许多女香客。 叶清欢不搭理虞知,朝着叶重看去。 “姑姑说让我去一趟北凉,那我就去了。至于你们青谷叶家和我没有关系。” 叶重不认同叶清欢的说法。他在天道山下徘徊了几日,第一次见过李清如之后,他们叶家人便再也没有机会踏上天道山。直到,叶清欢下山,叶重也跟着叶清欢来到了京都。 “你身体流着叶家的血,绍武侯府的血,认祖归宗才是你应该做的事。”叶重说道。他认定了这个事实,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叶清欢懒得争辩,他只记得当初他们母子两人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的时候,并没有血脉相连叶家和绍武侯府相助,反而是迎来了一次又一次追杀。 他的目光越发冷厉,盯着叶重,让对方很不舒服。 轻蔑,嘲笑,还有不屑。 这是什么眼神?当初,自己那位妹夫骑着马来到青谷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眼神。 果真是父子啊,这看不起人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 叶青禾观望着叶清欢……还有虞知,眉间藏着担忧。在短短几次的接触之中,她比叶重更加了解这两个年轻人。 叶清欢平静且高傲,若是他的不认同,那就是无法改变的。一颗剑心纯粹,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虞知也是如此高傲,只是虞知不同于叶清欢的平静,虞知更像是一只刺猬。你碰他一下,他就会扎你一下,用那张毫不留情的嘴。 叶青禾被扎疼了好几次。 无论如何,两人都是那种不会轻易改变看法的人。 “叶骁,你跟我回北凉。绍武侯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子。将来武侯的爵位必然是你的。”叶重苦口婆心。从北凉府来时,他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想好了对策。 武侯爵位,这是很大的诱惑。 的确。 对于叶重而言,这是很大的诱惑。如果他们叶家的血脉能够继承绍武侯府的爵位,青谷怎么会不成为下一个苍山呢? 如今,唯一的希望在叶清欢身上。叶重知道只要叶清欢愿意回归绍武侯府,认祖归宗。绍武侯断然不会拒绝已经名动京都的孙子。 第七十四章 怡红楼 毕竟是秋府门前,许多人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见秋府护卫面容严肃更加没有人敢上去打听。 在大楚皇朝,若是没有什么罪过,历代爵位都可以由家族之中的子嗣继承。如今的绍武侯便是承蒙了祖上的余荫才能够在北凉府管理着十万大山里的宗门。 叶重已经开始想象青谷在他手中步入辉煌的画面了。或许在京都知晓叶清欢的那些传闻之后他就已经开始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叶青禾无力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她不会去反驳自家父亲,可是依着叶清欢的脾气怎么会替当初见死不救的叶家做事呢? “喂喂喂。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虞知很少不讲道理。因为讲道理比动拳头省力气多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虞知只想动拳头。 他转身拉着叶清欢朝着府里走去,随口吩咐道:“你们俩守着秋府门口,就是这样看着这些人在欺负我们的么?” 两名护卫立刻会意,府内突然也窜出十余名护卫持着棍棒站在叶重等人是身前。“诸位远道而来,不要让我们一众兄弟难做事。” 虞知听着护卫的言语,心想着到底也是念过几年书,先礼后兵。 ...... 白天去都察院碰了一鼻子灰,揽了一个危险的差事。 晚上,虞知又是独自一人朝着怡红楼走去。回到秋府之后,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想明白了那位江大人的意思。于是,他只好前往怡红楼寻一寻自己的那位叔叔。 耳边听着大厅里的琴曲,手中举着酒杯,再加上温玉入怀。 虞知这才明白为何这京都的温柔乡中生意会是如此兴隆。 他走进怡红楼,自己在角落里找了一张桌子,安静地坐着。隔着前排无数人,虞知能够听到的琴曲已经掺杂了无数的喧闹声。虞知苦笑,他也想找一个好位子,可是怡红楼里每个位子都是明码标价,没钱寸步难行的虞知只好缩在角落里头。 那些衣着暴露的倌人们定也是不会看他几眼。怡红楼里俊俏的公子哥不再少数,可惜没了腰缠万贯的银子打赏,生的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虞知浑不在意,喝着免费的酒水,吃着免费的花生米,看着那些貌美的倌人们陪着那些大肚便便或者瘦如竹竿的男人强颜欢笑地走进一间间厢房内。 万恶的金钱。 作为一个小人物,虞知也羡慕这样日日莺歌燕舞的日子。可惜,偏偏有这么多人想要杀他。虞知想起了那座危楼里的宁欢,还有城南私塾里的一群杀手。他有些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他,而李浩渺又什么不平了那座私塾一劳永逸。 忽然之间,虞知的鼻尖嗅到了一阵脂粉的香气,转而便看见了一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 “你怎么坐这儿?”柳如霜不经意间看见了虞知,想着这小子便是来找她的那位情人。 虞知为柳如霜倒上一杯免费的酒水,然后摊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柳姨,侄儿可是平头百姓一个,您这销金窟侄儿便是看一眼都怕少了些银子。” 柳如霜哈哈大笑,“你是都察院的司务,怎么称自己是百姓呢?” 一说起这个,虞知又是一阵头疼。“我这小官承蒙上司看重,还未上任就领了一件了不得的麻烦事。如果能够辞官归田,我也想回到书院里日日无忧。” “他已经走了。”柳如霜说道,语气颇为失望。 虞知并没有太多意外。李浩渺曾告诉过他要离开京都。这一次,虞知也是前来碰一碰运气。 “既然如此,侄儿就先走了。”虞知起身,突然又回头说道,“柳姨,我想叔很快就会回到京都的,您也不需要太牵挂。”说完,又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柳如霜早已经过了脸红的年纪,笑骂道:“你这小子.....” 虞知哈哈一笑,想着李浩渺那边风姿却是能够让柳如霜牵肠挂肚。 虞知刚想走,却被柳如霜拉住。“既然来了,今晚就在这儿见识见识。像你这边样貌,定是让许多姑娘们欢喜,日后莫要挡不住红粉骷髅。” “柳姨,侄儿已经有了心上人。”虞知摸摸鼻子,笑道。 谁知柳如霜又是说道:“你小子以为柳姨今晚还要替你塞一个倌人,陪你过夜不成?我想你家姑姑定是饶不了你。” 虞知对于李清如还是有一分畏惧。如果让李清如知道自己在怡红楼中过夜,就算没发生什么,也“难逃一死”。 看到虞知一闪而逝的害怕模样,柳如霜解释道:“今晚怡红楼的摘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柳如霜拉着虞知走上了二楼的看台。 所谓摘花,这是各大青楼中那些红倌人竞拍床榻之欢的活计。那些红倌人便是花儿,需要大量的银子摘下的花儿。 怡红楼有七层楼之高,其中观看摘花最好的位置便是二楼的看台。因为柳如霜带路,虞知也享受了一次有钱人的生活,坐在了二楼右侧的看台上。 虞知不知柳如霜地位如何,但是能够在怡红楼有一处院子的人显然是有些手段的。 “今晚会有怡红楼的花魁。”柳如霜说道,“今晚摘的花魁之人将会乘着花船徜徉在京都楚河之上,一夜春宵。” 虞知在京都里也有一些听闻。不过这豪掷千金,甚至万金的事情他是不敢想象的。毕竟,他还是那个刚下山的穷书生。 “听说,当今怡红楼的花魁引得那些皇亲国戚皆是趋之若鹜,就是当今的太子也想将其接进东宫。这是真的?” 柳如霜微微一笑,“自然是假的。就算怡红楼的花魁倾国倾城,她和太子尊卑有别,大楚礼制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小鱼儿你要是难耐浴火,柳姨倒是可以替你说一声。” 虞知脸颊一红,脑海中浮现出黎晚桐的模样。真是的迷人的小妖精。 虞知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当初,柳姨就是被这么骗走的?” 柳如霜朝着虞知脑门上一敲,笑道:“瞎打听。”而后,似乎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京都里的那场盛事。毫无疑问,李浩渺便是在那时崛起,名动京都。当时怡红楼的清倌人柳如霜也委身于他。 一位少年英豪,一位艳名满京都,无疑是人人羡慕的眷侣。 怡红楼是 一座环形高楼。一楼中心出摆着舞台,便是平时清倌人们卖艺的处所。因为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所以舞台的四周皆是用轻纱绣成的屏风遮挡视线,免得那些食指大动的公子哥们做出强买强卖的活儿,同时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感觉。 柳如霜看着也做钓鱼台的虞知,心中称奇。平时,她也陪着京都里许多有名有姓的公子少爷看摘花,多少人都好奇还未撤去的屏风里头究竟是谁。可是虞知从屁股坐下开始便一直在吃,上好的茶水,上好的点心。 柳如霜很想说一句,这是青楼,不是酒楼,你小子是不是把这当饭馆了? “小鱼儿,你不想知道瞧瞧里头么?” “怡红楼的神秘花魁?” “柳姨敢保证你看了第一眼,还想看第二眼。那样柔软的身子,难保你不想上去摸一摸。”柳如霜在引诱虞知,“哎呀,不行不行,万一你兽性大发,又身无财物可就要留在怡红楼中替各位姑娘们捏腰捶腿了。” 虞知黑着脸,“我不是色中饿鬼。”其实,虞知确信除了黎晚桐再也不会有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了。 “更何况,有柳姨这般大美人坐在我身边,我都能够坐怀不乱,更别说其他人了。” 柳如霜调笑着,虞知的一句话虽是谎话,自己徐娘半老,怎么比得上那些年轻的女子,可却说到了柳如霜的心里。 虞知面不改色,心底却是有了几分好奇。 怡红楼的花魁,这名头的传响程度能够和虞知的问道之耻相媲美。可是,怡红楼三年前便是放出了花魁的消息。 原本花魁之称由着京都颇为名望的客人们评选出来,诗书礼仪精通,琴棋书画有一绝,标准极为苛刻。 而这一次怡红楼却是擅自将花魁之称给了一人。甚至过了一年也没有见过这位花魁的面貌,甚至连名字都未曾流传出来。 越是神秘,越是有人期待。 谁知虞知恰巧赶上了今晚,揭开神秘花魁的面纱的夜晚。 “唉,真是可惜。别家的公子少爷给我送了许多珍宝,我都没带他们见过。没想到在你这儿却是被拒绝了。”柳如霜装作失望的模样,掩面遗憾。 “柳姨,要不然你带我见见也行。”虞知说道。 “你不是说坐怀不乱么?” “见了面才好验证我就是坐怀不乱的人。” “……” 虞知两人所在的看台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整个舞台,也包括其方位的那些客人们。 自然虞知看见了他们,他们也自然能够看见虞知。 萧景弘是京都街头巷尾的常客,手下聚拢了一大批官宦子弟,像是这样的夜晚少不了萧景弘的身影。 自从那一次自导自演的刺杀之后,萧景弘也许久没来了这样的风月之地。以他的身份,早就有人为他预留好了位置。 毕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在怡红楼里游荡的皇室宗亲也只有萧景弘一人而已。有萧景弘赵王世子的名头在前,又有几人敢和他抢位次? 萧景弘很早就看见了虞知,惊讶与虞知竟是和柳如霜坐在一起,他想了想还朝着虞知的方向走去。 孟断章依然跟在萧景弘的身后,自从那一场刺杀之后,他便真正成了萧景弘的心腹。 “大庭广众之下,世子贸然去见虞知,要是被那位小王爷听了去,世子投诚的机会可就没了。”孟断章提醒道。 萧景弘并没有停下脚步,脸上洋溢着笑容,平淡道:“投诚这事与虞知何干?他要是看得上我,又何必让我去杀了虞知。他项景昊不过是在虞知那里吃瘪了,让我去给他出出气。他项景昊小算盘算的精,我也不是个笨人。依我看,虞知要是死在我手上,秋家就要和我赵王府对立。而秋家在这场储位争夺里头绝对不会缺席。” 萧景弘叹了一口气,“难呐。我这父王任凭他稍微管点事儿,我这做儿子的也不用事实精打细算。” 孟断章双手下垂,手掌交叉在身前,说道:“世子有谋略,事事都想的通透。王爷自然不用操心。” 当萧景弘来到虞知身前时,柳如霜正打算带着虞知先睹为快。 “世子。”柳如霜见到萧景弘赶忙行礼,这是怡红楼的贵客,又是皇亲,怠慢不得。 虞知却不在乎,依旧翘着二郎腿,没有起身的想法。“呦,世子殿下伤势刚好就来寻花问柳。” 秋若若和虞知说过萧景弘曾到秋府预警的事情。只是他当时已经离开了京都,正在被那三个箭手追杀。 好意提醒还是另有所图? 虞知看不清这个闲散的世子的意图,所以可以保持着距离。 萧景弘不在意,坐到了虞知身侧的椅子上,说道:“我来这里并不稀奇,只是想不到虞兄也喜欢烟花之地?还和柳妈妈如此熟稔。” 虞知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摘花之事我只是恰巧赶上了。柳姨是我长辈的旧识,我也恰好开叨扰。” “柳妈妈在怡红楼里多年,今晚该替虞兄好好安排。今晚的花销挂我账上就好。”萧景弘很大气地说道。 柳如霜看了一眼虞知,只好点头称是。 虞知却是皱眉,他还不想和萧景弘扯上关系,也不想承了毫无意义的情谊。“世子,我们还没熟到你可以请我喝花酒的地步。” 柳如霜一惊,不住地眼神示意虞知。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对方可是赵王府的世子多少人等着巴结。现在对方纡尊降贵请你喝花酒还不给面子? 萧景弘哑然,随即笑道:“多个朋友总归是好事。” 虞知的目光平静,没有立刻回应, 思考了一番之后才说道:“告诉我那天追杀我的家伙是谁派来的。” 朋友是用来两肋插刀的。 对于这一点虞知有很清晰的认识。那些喝喝花酒就能够称兄道弟的,只是酒肉朋友。 萧景弘为难,他可以说出项景昊的指使,当然他也正以为虞知遭到刺杀来自于项景昊。 萧景弘苦笑地看着坚持自己态度的虞知。“这让我很为难。我说了,就是要得罪了另一头。世上好人难做。” “一头,或者另一头。世子总应该选择一边,不能够做着墙头草,又想两头讨好。” “这是自然。”萧景弘说道,“可是,虞兄知道在大楚皇朝连我都不敢得罪的人拢共不过一手之数......言尽于此,我是真想交虞兄这个朋友。” 虞知看着萧景弘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令赵王世子前来相邀。短短几日,看你在京都之中也是有名有姓的公子哥了。”柳如霜一直都未说话,直到萧景弘离开,她才喘了一口大气。她知道尊卑有别,这些王公贵胄出身的公子少爷,若是顺着对方的心意,不介意调笑几分,一旦忤逆了对方的意思,动则就是杀头的祸事。 虽是在风月烟花之地混迹了多年,也摸到了一些门道,但是柳如霜对于这些京都里的人物依旧是毕恭毕敬。用着虞知的话就是——有个好爹,得罪不起。 “怎样,如今我也是京都里头响当当的人物。”虞知得意道。 萧景弘隐藏着什么虞知不清楚,确实如萧景弘所说,他赵王府得罪不起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 难不成是当今陛下? 虞知愣愣一笑,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可笑。要真的是大楚皇帝想要杀虞知,虞知怕是死了千百回了,不需要用到刺杀这种手段。 再者说,当今的陛下以勇武著称,称帝前便是用累累尸骨堆积起来的帝位。 既然不会是当今陛下,虞知对于萧景弘的谨慎不理解。赵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自小得到皇帝照拂,虽无实权,却当真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么,还有谁能够对萧景弘有威胁呢? 虞知不明白,看着回到主位,等着摘花开始的萧景弘,眼中有些疑惑,随即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柳姨,刚才世子说今晚替我安排倌人的花销都可记在他的账上。你说这话能信几分?”虞知坏笑着。 柳如霜不假思索,说道:“赵王世子素来名声很好。在怡红楼里替人付钱也是常有之事。你若是想要,柳姨给你寻一个雏儿。”柳如霜同样笑着,心想着年轻人正是春.情萌动的时候。 “我还是不放心,万一他赖账怎么办?”虞知担忧道。 柳如霜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道:“赵王世子没必要为了你这点喝花酒的钱损了自己的名声。” “不不不,人心隔肚皮。多少兄弟为了这点钱财反目相向。我还是去向他讨个字据。”虞知认真又谨慎。他没有这个喝花酒的钱,更是担心被扣在怡红楼里。 柳如霜没有拦下虞知去做这件下作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摘花 虞知回来了,脸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柳如霜知道虞知成功了,成功地证实了萧景弘会替他把今晚喝花酒的账给付了。当年,李浩渺在京都里也是这样骗吃骗喝,不曾想他这侄子也是步了后尘。 柳如霜实在没脸看虞知,这是第一次这样的举动。她不知道的是萧景弘想送虞知一些人情却无处下手,刚才虞知自己送上门去,萧景弘高兴还来不及。 区区一些银子,就能够换来一段友谊,何乐而不为? 可是,接下来,虞知就会让萧景弘知道什么叫做区区一些银子。 “柳姨,快,喊个人来给我揉揉肩膀,按按腿。” 虞知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口气,如今也算是腰缠万贯了,说话也硬气了许多。 柳如霜见翘着二郎腿,表现得很“飞扬跋扈”的虞知,随即笑了笑,便是唤来了一位腰肢曼妙的姑娘替虞知轻轻揉着肩膀。 虞知舒服地享受着,偶尔喊出一两句那些暴发户才有的话,学的有模有样。 “柳姨,你看我有没有做纨绔的潜质?”虞知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了一副墨镜,嘴里磕着刚炒好的瓜子,茶杯里也换了上好的龙井,二郎腿一翘,活脱脱就是走路靠扶的懒散模样。 柳如霜见着满地的瓜子壳,又看看虞知,笑道:“你顶多算是个不听话的小孩,纨绔......你还配不上。”虞知装出的模样和那些平日里常常来怡红楼的嫖客有许多区别,就是这气质上也不像。 虞知很苦恼,墨镜往鼻子下一滑,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懊恼道:“难得有机会学一学那些纨绔跋扈的样子,却学不到精髓。唉,这年头不好混呐。” 柳如霜轻笑,她不知道虞知为何执迷于学习那些纨绔公子哥,说道:“那些纨绔的公子少爷们可不像你吃了一地的瓜子,喝了一壶茶水。” “哦?那他们一般做什么?” “来怡红楼能够做什么?”柳如霜眼神看向一直替虞知捏肩的少女。 虞知脸色一红,稍显窘迫。 “哈哈哈,小鱼儿你可比你叔叔差多了。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别说柳姨亏待你,小花儿还是个雏儿,如果不是你,我还真舍不得将小花儿唤出来接待呢。” 虞知身后的小花儿脸色也跟着红了起来。她自小就被卖进了怡红楼里,幸好得了柳如霜的照拂,一直没受什么苦头。她也知道身处在怡红楼烟花之地,最后是躲不了接客的命运。 今日见到虞知,年纪相仿,又是长得俊俏。小花儿的心思动了。最终是要是失去第一次,何不是今日这人?她早已经学会了伺候人的功夫,听到柳如霜这话,她纤细的双手悄悄地从虞知的肩膀上滑向了胸口。 小花儿是雏儿,虞知更是雏儿。 略微冰凉的手指轻轻触及到胸口的时候,虞知突然汗毛直立。身为雏儿的他,自然要有作为雏儿的觉悟。他伸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手,阻止小花儿接下来的动作。 柳如霜见状,心底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倒是学不成你叔叔那样风流。” 虞知笑了笑,又将墨镜扶正,将小花儿的双手放回了自己的肩膀上。食色性也,但虞知食的是黎晚桐的色。 身后的小花儿略感失望。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这个少年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因为从始至终虞知都没有转头看过她一眼,没有兴趣,自然就没有性趣。 ...... 随着一楼大厅舞台上屏风被一一拉开,一缕缕琴音便是在整个怡红楼之中。台上出现了许多身着片缕的妙龄少女伴随着琴音起舞。这些少女姿色上乘,舞姿亦是上乘,放在其他的青楼之中定是花魁一般的存在,但是在京都的怡红楼之中注定只是配角。 虞知见到了许多看台的座位上都出现了主人,其中还不乏许多熟人。刑部尚书的公子赵杰,还有户部尚书的小公子白离。虞知张望了几眼,但是没有见到白玉的身影。 “柳姨,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也可进来么?”虞知看着白离,问道。 柳如霜顺着虞知的目光看去。她也曾经从其他客人嘴里听到虞知对白离做下的好事,苦于没有证据才不了了之。“怡红楼开门做生意,赚的是银子。就算是宫里的太监公公想要来找乐子,怡红楼也会大开方便之门。你可知白家小公子那看台值多少钱?” 虞知摇头。白离的位置也很好,足矣看清舞台的全部。 “他那个看台值一千两银子。” 虞知瞪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摸着自己屁股下的椅子。两者的方位差不多,离着正中看台一左一右分立两侧,价钱自然也差不多。 “户部尚书家里果然有钱。”虞知看着座次稍差一点的赵杰,嘴里嘀咕着。 今晚的摘花一共是三人,最后一人才是花魁。来这里的客人们皆是为了一睹神秘花魁的风采。 一曲唱罢。 舞台上只剩下一蒙着面纱的女子,紫色华服勾勒出窈窕的身姿,修长的玉腿在花紫色衣袍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女子的眉眼之中透露出淡淡的诱惑,一颦一笑即使是面纱遮挡着,也让人小鹿乱撞。 这便是摘花的第一位倌人。 一曲艳舞之后已经让不少人脸红心跳,更有一些自制力差些的家伙已经搂着个姑娘回到厢房里纵情声色。 虞知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也有一些气息紊乱。少年的欲望经不起挑逗,尤其是虞知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 “真不要小花儿替你缓解缓解?”柳如霜的声音像是恶魔的召唤,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虞知拨浪鼓似的摇头,拒绝了这个美好且令人向往的提议。如果身后是黎晚桐,他是有色心和色胆。虞知自认为还是那么多情之人。 “她有一些不一样。”虞知心底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尽管他是初出茅庐,可是秋若若还有诺敏无一不是国色天香的女子,偏偏是到了这位紫色华服的女子身前不能够自我把控。 难道只是因为那一段勾人心魄的舞姿和若隐若现的身姿? 柳如霜赞许地看了一眼虞知。怡红楼里有“古怪”这是常有的事。这是风月烟花之地,总少不了一些淫糜的气味,再说了今晚也是碰上了摘花,其中的布置更是精挑细选别有心机。 “花儿,替小鱼儿换一杯冰叶茶。” 小花儿含笑,将虞知那一杯上好的龙井端走。显然,她也是知道其中的古怪的。 冰叶生长在冰雪之地,天然自带着一丝寒气,因此每逢夏季时,往往被泡在茶水中作消暑之用。因为生长之地人烟罕至,所以冰叶也是极为难得,不比极品龙井要便宜。 虞知惊讶冰叶这等皇室贡品竟然也会出现在怡红楼这等场所。仔细一想,都说怡红楼是一大人物开设的,便也觉得合理。 “问题出在茶水上?”虞知问道。 柳如霜含笑说道:“是也不是。小鱼儿能够感受到异样已经让我吃惊。毕竟这些人见到如此香艳的场景,只会想象接下来更为香艳的场景。再如何心动,气血翻涌也是合理的。古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 虞知点头,柳如霜这是承认做了手脚,只是这手脚瞒住了所有人。 “每一壶水都加上了一滴蛇欲花的汁液。”柳如霜解释道。 虞知恍然大悟,他觉得浑身发热并不是仅仅是因为眼前的紫衣女子,更是因为蛇欲花的汁液。蛇欲花比虞知所用的蛇欲藤药效更为厉害,医道上常做活血之用,但是也要将蛇欲花的汁液稀释数百倍,否则便是一味春药。 这手段高明! 一滴汁液就可以让怡红楼里数百号人上头,简直是妙不可言。 虞知看着那些人端着的茶杯酒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想不到来寻欢作乐一把也还有这么多花花道道。 “你不怕被人发现么?”虞知不解。 柳如霜更是笑道:“傻,就是发现了又如何?蛇欲花只是助兴而已,有病治病,无病活血,让这些公子少爷们热情一些,让像你这样的初哥更加奔放而已。” 虞知又是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些手段不见识觉得仅此而已,一见识却是高山仰止。 佩服佩服! “你再闻闻这空气里的味道。” 虞知用鼻子认真嗅了嗅,说道:“是有些不同。难道......”虞知瞪大了眼睛,这地方真是处处都是套路。 “怡红楼的后院种着一片曼陀罗花,这香味平淡温和,一旦将其花瓣碾成汁液,制成精油便是令人沉迷的毒药。” “柳姨,你不怕被人发现么?”虞知再次问道。 “我又没害他们,蛇欲花何等珍贵,生长在毒蛇谷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一般人一辈子也用不上。而且曼陀罗花制成精油的过程也是极为繁琐,上百朵花才能够出一滴精油。”柳如霜没好气地说道。 虞知尴尬地笑了笑,蛇欲花相比于蛇欲藤珍贵上百倍。虽是药性相同,但是药效却是千差万别。他越发觉得怡红楼这地方是个龙潭虎穴,而柳如霜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是啊,能够在怡红楼中拥有如此稳固的地位,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小花儿端来了一杯茶水,清澈的水中漂浮着一片白色的叶子,散发着寒气。 “喝了吧,让你别憋着这么辛苦。”柳如霜的取笑让虞知很窘迫。 虞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打量着柳如霜。之前短暂的接触没有发现柳如霜的另一面。 “你看着我干嘛?” 虞知很诚实地回答道:“我只是在想柳姨幸好是叔的相好,不然我这小身子骨定是被你吃个干净。”虞知可以相信怡红楼里的门门道道不仅仅他现在知道的这些。 “怎么觉得柳姨是个坏人?”柳如霜没有生气,像是很喜欢听虞知这样讲话。 “怡红楼这些门道,柳姨都告诉我了。这样说来,柳姨就是好人。嘻嘻嘻。再说了柳姨还想着给我找个过夜的姑娘,这还能够算坏人么?”虞知说的理所应当。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 “一万一千两。” “一万两千两。” “一万三千两。” 底价就是一万两雪花纹银。 每一次加价便是一千两银子。雪花纹银的纯度至少是在九成以上的银,并非那些细碎银子可比。 一声声激情澎湃的喊声,让虞知都陷入了疯狂的气氛当中。 “也不知道蛇欲花的汁液和曼陀罗花的熏香起了多大作用?”虞知嘴里嘟囔着。喝了一口冰叶茶的虞知头脑清醒很多,翻涌难以自控的气血被逐渐平复,不再像那些一个个替着主子们高声喊价的仆人们头脑发热。 “两万两。” 这是萧景弘的声音,直接将价格从一万五千两,抬高到了两万两。豪掷千金也不过如此。 众人一片哗然。钱是自己的,两万两的价格已经超过了这名女子的价格。 龟公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喊道:“世子殿下出两万两买下紫衣姑娘的初夜,两万两。诸位公子少爷还有没有加价的?” 龟公伸出两个手指头,颤抖着。两万两的高价很少在第一轮出现,如今赵王世子这么给面子可是不常见。 “世子这是怎么了?在第一场花两万两银子。”有人嘀咕道。显然也是心仪这位紫衣女子,求而不得。 “世子伤愈归来,大展雄风,你难道还想世子争一争?哈哈哈哈。”旁边的人倒是看的很淡,替着朋友宽慰道。 “以世子的身份摘花里头,不应该摘的是花魁么?” “……” “两万两,赵王世子出价两万两雪花纹银,还有没有人要出价的?”矮小丑陋的龟公站在身姿高挑貌美如花的紫衣女子前,极为鲜明的对比。 龟公知道绝不会有人再出价。一来,这已经是顶价。每一位红倌人都有自己的价钱,眼前的紫衣姑娘约莫是一万七千两银子。现在抬高至两万两银子已经很大的运气了。二来,这是萧景弘出手,这些公子哥们就是想要争,也要给萧景弘一个面子。 一锤定音。 紫衣女子就这样被萧景弘收入囊中。 紫衣女子朝着萧景弘行礼,心中庆幸着没被那些身形如圆球一般的商贾给摘了去。而萧景弘身为皇亲,她一介青楼女子倒也是高攀了。 龟公没有着急地开始第二场,舞台上再一次出现了那些水蛇腰般的女子舞动着身姿。 紫衣女子被送进了某一个厢房之中,就等着摘花结束,好让萧景弘临幸,或许这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本以为世子是为了怡红楼的花魁而来,却是在第一场就出价摘花,不像是他的风格。”柳如霜对于萧景弘的举动颇感意外。 虞知看向身边流莺环绕的萧景弘,眼中尽是羡慕。他也想喊出一个两万两。奈何家徒四壁...... “柳姨,你了解这位世子么?” 柳如霜摇头,说道:“见过几次面。这位世子对于谁都很有礼貌,也没有那些王公贵胄的架子。因此,在京都的风评也是很好。就算是皇亲流连青楼风月之地,也只是说他一声风流而已。” 虞知摸着下巴,透过墨镜,灰色的萧景弘在他的眼中寻欢作乐,像极了那些只爱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可是,虞知不这般想。 “你没觉得像赵王世子这样的身世不该有一些纨绔的特质么?这风评好的太蹊跷了。” 柳如霜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而后扑哧一笑,说道:“你小子怎么这么看待世子?刚才世子还要替你付了喝花酒的钱,你还在后头编排人家?” “我这人打小被欺负惯了,看着身边的好人都像是坏人。而且这不是前些天还被几个刺客追杀呢,不得不防。世子殿下和我非亲非故,就要和我交朋友。人家,高高在上,皇亲国戚,我,芝麻小官,低微无比。柳姨不觉得世子太看得起我了?” 虞知说的不无道理。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白来的馅饼。 虞知觉得这位赵王世子不简单。从第一次在百味居相见之时,虞知能够感受到萧景弘身上内敛的傲气。当初,萧景弘的礼貌谦让对的都是叶清欢和秋若若,而不是身负问道之耻的虞知。 而今,仅仅只是一个月之后,萧景弘对于虞知的态度犹如天壤之别。 萧景弘感受到了虞知的目光,拿起酒杯朝着虞知的方向举杯示意。 虞知自然也同样举杯。他虽然觉得萧景弘不怀好意,却也会当面拒绝真假难辨的笑脸。 “虞公子,世子让我给您带句话。” 说话的是孟断章,他从萧景弘那边走到了虞知的身前。 虞知放下二郎腿。“请说。” 孟断章不明白自家主子这么做的缘由,却还是依着萧景弘的意思说道:“那位紫衣姑娘已在厢房之中候着,虞兄若是着急便可去厢房内寻乐。” 这是萧景弘的原话,孟断章学得惟妙惟肖,唯有最后几声哈哈哈的笑声照萧景弘的样子。 虞知脸色怪异,他收到过秋若若和李清如的各种礼物,四书五经还是奇门遁甲,也有一些古怪的玩意儿,但是像是女子这物件......虞知是第一收到。 花两万两银子,就是为了交虞知这个朋友? 虞知自己都不信。 第七十六章 萧景弘送人 萧景弘是个好人吗? 不是,他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虞知很尴尬,一个男的给另一个男的送女人。那么这两个家伙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虞知是好色之徒。否则又怎么会一眼就喜欢上了黎晚桐。但做人得讲原则,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怎么人家敢送,你就敢要? “替我谢谢你家世子。”虞知说道。惊讶之余,虞知照单全收。这是花了两万两银子的大便宜,值得他违背自己的原则。 原则算什么? 算个屁! 孟断章笑着回去了,心想着终究也是年轻人,经不住诱惑。 虞知则是举杯朝着萧景弘的方向示意。萧景弘也是在等着虞知的反应,见到虞知举杯,会心一笑。他知道此事已成,心中不免看轻了虞知几分。 欲望是人之本性。 若是抵制不了欲望,那便成不了大事。如今,在萧景弘眼中虞知就是成不了大事的人。 “虞公子让我替他谢过世子。”孟断章据实以告。 萧景弘不在乎地轻笑道:“先生,你说这一谢值不值两万两雪花纹银?” 孟断章算是老谋深算的一人,是人精中的人精。“我虽看不懂世子的用意,但是世子这么做,必然有自己的道理。”话里的意思便是这两万两银子有些白费。 原以为萧景弘会有别的想法,却不想听萧景弘说道:“虞知没有什么值得拉拢的。只是平日里听闻若若妹妹和那位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叶清欢是一伙,事实也正是如此。而秋家向来少与我赵王府走动,叶清欢那生人勿近的个性更不可能为我所用。因此……” 萧景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弯弯绕绕的事情让他倍感厌烦。 “趁着遇上了虞知,与他交个朋友也不错。老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 孟断章哑然,要是让人知道堂堂赵王世子,皇帝的亲侄儿在想这多个朋友多条路子的事情,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不是皇帝一脉,好歹能够承袭赵王的爵位。 “可是,他竟然真的收下了。”萧景弘又一次说道,听声音颇为遗憾。 孟断章不知该如何做了。他弄不明白这位世子殿下的心思。特意送上美人作陪,却又怪人家竟然收下。 这是何解? 孟断章自问满腹的诡计也不能够明白。 “我以为他是性情中人。没想到区区一个美人就把他收买了。这事情太简单让本世子不敢与他做朋友。”萧景弘自言自语道。 有缺点自然是好事。可是,能够被美色眯眼的家伙也不能够完全信任。 虞知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毕竟是两万两雪花纹银才能够喝上一次的花酒。 虞知估摸了一番自己的月俸,怕是一辈子也过不了今晚的春宵一刻。 “世子对你真心不错。”柳如霜若有深意地看着坦然的虞知。 “是呐,世子可真是个好人呐。” 嘴上这么说,听着虞知的口气,可以知晓他并不是真的这么想。 “对了,柳姨,这姑娘可以退吗?我把那紫衣姑娘退给怡红楼,你们给我两万两银子?”虞知自己觉得这生意头脑将来必然就会发大财。 柳如霜和小花儿的眼神如同看向白痴一般,看着一件无所谓的虞知。 显然,这是不行的。 摘花里的每一位倌人都是千挑万选才能够站在舞台上被京都里的大富大贵之人挑选,怎还有退货的道理? 况且,怡红楼从来都没有客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好不容易买下来的春宵一刻,竟然要退了。这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摘花的第二场依旧是各方叫价,第二位的粉衣女子底价便是一万五千两银子,比第一位要贵上五千两银子。 虞知看不出两人到底哪个更加好看些,可能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矮小的龟公手里提着锣,一连敲了三声,然后开嗓喊道:“各位公子少爷,要问这贵在何处,咱们常客知晓,新客不熟。小的再给各位介绍介绍。” 的确,有许多人也有如同虞知一样地疑问。 “咱怡红楼的摘花可是名满京都。每一场的三朵花儿自然是一朵比一朵珍贵。粉衣倌人能够在第二位出场,一是倌人的样貌艳压群芳,比古之貂蝉玉环,二是粉衣倌人自小就随着妈妈们学习房中术……” 说着,龟公发出了嘿嘿嘿猥琐无比的笑声。 全场也跟着嘿嘿嘿。 唯有粉衣倌人在那些色欲熏心的客人眼中低头羞涩。羞涩的一笑让那些已经按捺不住的客人更加心猿意马。 于是,有人率先喊价。 “一万六千两。” “一万七千两。” “……” “怎么不见世子在出手了?”虞知纳闷道。“难不成两万两银子就山穷水尽了?” 柳如霜笑道:“两万两银子在你们眼中是巨款。但是在京都这些公子们的眼中哪一个晚上不是有数千两银子的花费?” “所以这两万两银子不过是几个晚上的花酒?” “就是这么说,按以往世子的风格不会在紫熏便出手,他要摘的是花魁。”柳如霜解释道。 “刚才那紫衣倌人叫做紫熏?好名字。”虞知说道。摘花的规矩这些花儿只有在你进入厢房的那一刻由被摘下的花儿亲自告诉客人,因此也保留了一丝神秘感。 “两万两。” 白离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响彻全场,也让其他人都安静了几分了。 “白离这个小屁孩凑什么热闹。”虞知嘟囔道。不过十四五岁的娃儿毛都没长齐。 “话不能这么说。小白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让姑娘们好生笑话。” “白玉呢?好像没听你说过白玉。”虞知问道。 柳如霜摇头,“那位青云试的甲榜第二还从未来过怡红楼。不对,似乎来过一次。可是即便来了,那位白大公子也是不近女色。这么多红倌人围着纷纷想占他的便宜。结果,被白玉用真气给弹开了。” “洁身自好?”虞知疑惑道。 “看着像。”柳如霜掩嘴轻笑道。 虞知笑了笑,继续道:“男人越是这样假正经,越是喜欢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说不好,白玉那小子日日在府中白日宣.淫呢。” 柳如霜白了虞知一眼,“你这小家伙竟是这般编排别人?看你这般是不是也是假正经?” “柳姨,你这可是看走眼了。”虞知义正言辞地说道,“我这心头只有我家桐儿一人,我身子也只是我家桐儿的。” 柳如霜闻言浑身一颤,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说话真不害臊,竟是将柳姨也给整害羞了。” 虞知嘻嘻笑了一声,感慨道:“纨绔的生活正当是好。喝着茶,听着曲儿,看着漂亮姑娘,身心愉悦。” 两人谈话之间,第三位倌人已经出场,至于那位粉衣倌人也被白离以两万两的银子给拿下了。 虞知摆摆手示意身后的小花儿停下,“柳姨,今晚我若是不去紫衣倌人那里,那该如何?” 柳如霜说道:“你不去便不去。还管这么多作甚?” 虞知哑口无言,随即便是朝着紫薰的厢房走去。 柳如霜望着虞知的背影,笑骂道:“假正经的小崽子。” 厢房之中,随着香薰燃起,一股淡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厢房。 在柔软的床边坐着一个身姿婀娜的紫衣女子,娇美的容颜隐藏在面纱之下。 紫薰心中甚是紧张。听说是赵王世子萧景弘买下了今夜,可转头之间又是将自己送了出去。 那人叫做虞知? 该不会是在京都中臭名远扬的那个“问道之耻”吧? 不会不会,世子殿下又怎么会花费这么多银子结交问道之耻呢? 定是同名同姓之人而已。 紫薰心中安慰着自己。 吱呀。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虞知走进了房中,他看向坐在床上的紫薰,挠了挠头。 没有这经验,一时间虞知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紫薰姑娘。”虞知说道。 两人隔着老远,若是声音再轻一些甚至都听不见虞知说话。 紫薰见状,心中忍不住一喜。好一个俊朗的少年。 但如此紧张,这怕是个雏儿? 相比于流连花丛的老手,紫薰更愿意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这样的雏儿。 “公子,为何不坐过来些?莫不是不敢?”紫薰拍了拍身边的床榻,柔声说道。 虞知摸了摸鼻子,装作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说谁我不敢,今晚就让你领教领教本公子的厉害。” 虞知坐到紫薰身边,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便是柔软无骨的身子倚在了他的身上,顿时让他气血翻涌。 年少轻狂,少年怎么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立刻显现,顶起了一个小帐篷。 “色即是空,色即是空。”陈言心中默念。 只听紫薰扑哧一笑,在虞知的耳边轻声说道:“公子,可是第一次?” 轻柔的气息摩挲着虞知的脸颊,让他脸红不止。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虞知翻身将紫薰压在身下,那杯沾了蛇欲花汁液的酒水似乎发挥了作用。 面红耳赤的虞知盯着紫薰的双眸,许久没有动静。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温婉的女子身影,“桐儿。” 刹那,虞知清醒过来,他起身望向那冒着烟雾的香薰炉露出一抹苦笑。 “又是催情的玩意儿。怡红楼的花样可真多。” 第七十七章 差事 紫薰望着忽然起身的虞知不知所措。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明明已经箭在弦上。 虞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然后说道:“抱歉,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岂料紫薰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来怡红楼里的公子们也都是家有娇妻,但我等青楼女子又有什么资格在乎呢?” 紫薰凝眸妩媚,声音充满诱惑。 “难道是公子看不上紫薰?还是嫌弃紫薰的出身?” 怡红楼里的女子都会这般故作柔弱的姿态,惹得公子哥们心生怜惜。 既然有心上人,为何还要推门而入呢? 小家伙还玩些欲擒故纵的手段? 紫薰不知道的是,虞知只是想进来瞧瞧而已。 虞知没有答话,紫薰的言语对于他没有一点触动。 看不上和嫌弃都是不存在的。 见虞知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紫薰哭诉一声,“既然如此,公子你还是走吧!” 虞知皱了皱眉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他断然拒绝道:“我若是现在出去,定是让人看不起了。说不好就会传出一个不好听的名声。” “不好听的名声?”紫薰疑惑道。 虞知瞥了一眼紫薰,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进了紫薰姑娘的房中,竟是半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这要是被传出去,人家定是会说我银样镴枪头。” 紫薰面纱下的小脸一红,笑骂道:“流氓。” 虞知熄灭了香薰,一改之前蹑手蹑脚的怂样。 他朝着紫薰走去,自顾自地趴在床上,“长夜漫漫,劳烦紫薰姑娘,给在下捏捏腰,捶捶腿。” 紫薰愣神,这人是有病? “公子确定要如此?春宵一刻值千金,今夜可值两万两白银。” 虞知无所谓地说道:“又不是花我的钱,心疼什么?” “那花船....”紫薰问道。 “不去,不去。今晚就呆在这儿了。”. 虞知如同一个大老爷一般,等着紫薰捏腰捶腿。那浑身沸腾的热血已然平息了不少。 ...... 清晨时分,秋若若在秋家没看见有虞知的身影,朝着门口的护卫一问才知晓,虞知昨晚一夜未归。 “小鱼哥哥真是....” 正当秋若若气恼的时候,虞知手里提着一袋包子走走进了秋府的大门。 “秋秋,尝尝,刚买的包子。” 秋若若目光不善地望着虞知,一副要严刑逼供的样子,问道:“小鱼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在怡红楼过了一夜。 这事是万万不能让秋若若知道的。 见情形不对,虞知一把将包子塞到秋若若的怀里,然后朝着东院跑去。 “秋秋,老太爷找我,我先走一步。” 东院里,秋劲风早早起床,穿着白色锦缎,手中持着宝剑,不停挥舞着。老人家总喜欢这些玩意儿。 虞知也不打扰,就这样看着。 一炷香之后,秋劲风收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这么大早寻老夫,是有何事?” 虞知埋怨道:“江大人交给我的差事是您的意思?” 秋劲风没有否认,坐到石桌前,吃着还温热的白粥。 虞知心里早就知道这定是秋劲风的意思,否则江清怎么可能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这么一个小官。 北凉府的苍山,那位山主只差半步就踏入宗师的境界。 一旦踏入宗师,苍山就会变得不一样,就连皇室也该谨慎对待。 “您这般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虞知说道。“苍山这样的门派不是我能够惹得起的。您还是和江大人说说,再另找他人吧。” 对于虞知倒下的苦水,秋劲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喝完一碗白粥之后,这位在朝堂上混迹数十年之久的老太爷终于开口了。 “此事,非你不可。光凭使团一事,就让你得了一个官位,这功劳还不够。朝堂上下已经颇有微词。所以,恰好北边有个差事,你去办。” “办成了,屁股下的官位便是坐得稳了。” “办不成,也不会有人怪你。要想查苍山,就算是江清也做不到。” 虞知一听,心宽了一半。“此话当真?” 秋劲风继续说道:“当真。近二十年,北凉府的那些宗派没有了对大楚的敬畏,借此事,若是能敲打敲打他们就是好事。” 秋劲风想要借的不是虞知的手,而是虞知背后的李浩渺的手。 一位剑道宗师,这才足以震慑北凉府的宗派。 可秋劲风不知道的是,李浩渺早就离开了京都。这借刀杀人到底是成不了了。 虞知听着这话,心底总觉得不对劲。 非我不可,还敲打这些门派?这不是开玩笑吗? 虞知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我是谁,问道之耻,要是这名号能够震慑那些传承千百年的宗门,他也不用费尽心思洗刷这等耻辱了。 半晌之后,虞知离开了东院。 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京都了。 趁着这几天的时间,虞知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要带上黎晚桐,虞知必须保证此行的安全。 ...... 皇宫之中,身着龙袍……的大楚皇帝正坐在棋盘前,眼前的残局耗费了他大半年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办法破局。 黑子白子交错,割据着一块块地盘,每一次落子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落子之人不得不慎之又慎。 这看似平静的棋局正如当年天下,平静的背后暗流汹涌。 这时,太监安福至走了进来,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楚皇手中拨弄着一颗白子,似自言自语道:“太子?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 萧景尧步入大殿之中,恭敬行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礼。”楚皇摆摆手,“景尧,你来看看这盘棋。” 萧景尧坐在了楚皇的对面,看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眉头越发紧锁。 “儿臣愚钝,解不出此棋局。” 楚皇不在意地笑道:“罢了。你解不出也实属正常。今日来宫里是为了何事?” 萧景尧是楚皇在成为皇帝之前的第一个孩子,当初他也只是一个闲散皇子,论争权根本不是他那几位兄弟的对手,心中也无争权之心。 因此,在萧景尧幼年,父子两人的感情是最好的。 如今成为楚皇之后,对于萧景尧,楚皇也偏爱几分,直接将太子之位交到了萧景尧的手中。 萧景尧再度行礼,“大楚与草原狼庭的谈判已经完成,关于开辟马场一事,儿臣北上为父皇分忧。” 楚皇悠悠地看着萧景尧。在马场一事尘埃落定之后,已经有许多人来讨要过这份差事。 身居高位的楚皇多少明白这些臣子的心思。 这一座偌大的马场中诸多油水馋坏了这些人。 否则,这些整日在京都养尊处优的家伙又怎么会甘心去北境那苦寒之地? 而让楚皇好奇的是,自己这个儿子对于这些事情从不感兴趣,这次为何来主动讨要这个差事? 第七十八章 各家心思 楚皇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温和的性情,这倒是随了当年的自己。 但就是因为这闲云野鹤的性情,让萧景尧入主东宫之后,不争不抢,不拉拢人心,也不建功立业。 反观三皇子萧景禹跟随着楚王在军中磨砺,西进深山平乱,南下南州治理水患......一桩桩一件件功绩让朝堂之上皆是惊叹。 与此同时,萧景禹拉拢朝中大臣为自己的臂膀。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三皇子萧景禹都已经远远超过太子萧景尧。 在加上这次萧景禹随楚王历练归来,谁人都知道三皇子争夺储位的序幕已然拉开。 楚皇打量着萧景尧,一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人心,就算萧景尧掩饰地再好,心中仍旧紧张。 片刻之后,楚皇悠悠开口道:“治理马场短则半载,长则三五年,草原狼廷虽然已经答应与大楚共同蓄养马匹,但马场新建,万事开头难,其中必然是有繁杂的细枝末节需要商议。” “皇儿,你有信心吗?” 萧景尧闻言,起身行礼,恭敬地回答道:“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期望。” 楚皇一双深邃的眸子打量着萧景尧,仿佛想要看穿自己这位太子的心思。 在这番审视之下,太子萧景尧尤为镇定。在来之前,他心中已经想好了一切,也预演过无数遍。 “好,既然皇儿有信心。朕便允了皇儿。近些日子,皇儿做些准备,切记启程前去你母后哪儿告别。” 楚皇说完,挥挥手便让萧景尧退下。 “儿臣告退!” 在萧景尧走后,楚皇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棋盘之上。 交错的黑白棋子,楚皇所执黑子已然成不可阻挡之势,白子节节败退,看似败局已定。 可楚皇忽然拿起一颗白子,望着为数不多的落子方位,终是伸手落子。 一子定,棋盘之中,黑子大龙尽数被诛灭。 一子可逆乾坤,定胜负,反败为胜! 楚皇悠悠叹息道:“皇儿,希望你能够扭转乾坤。否则,这江山交予其他人也未尝不可。” 萧景尧满面春风地回到了东宫,今日进宫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婉儿,替本宫弹奏一曲。”萧景尧说道。 侍女婉儿见萧景尧如此开心,先是沏了一杯茶,端到萧景尧身前。 “殿下如此高兴,看来是有什么喜事?” 萧景尧接过茶水,顺势搂着婉儿柔软的身子。“本宫向父皇讨了件差事。准备准备,过些天,你我一同启程北上。” 婉儿眼睛一转,心中已有了猜想,说道:“殿下要的可是与狼廷共建马场的差事?” 萧景尧伸手轻轻刮了下婉儿的琼鼻,笑道:“婉儿可真是聪明。” “不错。母后一直想着替我和初晨妹妹订下婚事。可我一直只当初晨是妹妹一般。让我娶了初晨妹妹,绝无可能。” “恰好马场初建,趁此机会,本宫离京还可拖延一番。当然,本宫自是想与婉儿多温存一些日子。” 婉儿娇羞,红着脸说道:“殿下,婉儿能够侍奉殿下身边,已经知足。殿下不必再为婉儿......哎呦。” 萧景尧一把抱起婉儿,说道:“婉儿,此事听本宫的。” 说着,萧景尧已经抱起婉儿进入寝宫之中。 之前说的抚琴听曲,都不如婉儿的轻吟声来的好听。 ...... 入夜渐凉,空中再度飘下了纷纷飞雪。 万千灯火燃起,映衬着雪景,鹅毛般的大雪染上了点点淡黄色的荧光,如千万萤火虫飞舞在空中。 好一幅盛世美景。 同一片大雪,万家灯火下,各家却怀着各家的心事。 威严肃穆的楚王府中,项景昊坐在大堂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黑色的匕首。 漆黑如墨的锋刃散发出一阵寒光,如冬日大雪般刺骨。 在堂下,赵王世子萧景弘正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瞥了项景昊手中的匕首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平静地喝着手中的茶。 “听说,太子殿下从陛下那儿讨了一件北上的差事。”项景昊说道。 萧景弘放下茶杯,看向项景昊,说道:“我也听说了。看来太子已经意识到三皇子对他的威胁,也着急着建功立业,好保全自己的东宫之位。” 项景昊冷笑一声,“哼。三皇子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功绩,怎么仅是新建马场这么一件事比得上的。我看,太子有些异想天开了。” 萧景弘沉默不语。相比于一直跟着三皇子萧景禹的项景昊来说,萧景弘一直在朝局之外,反倒是看到更加清楚。 什么功劳功绩,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子所做之事,在当今楚皇陛下眼中是如何。 多年来,太子萧景弘不争不抢,深居简出。政事上亦是勤政爱民,素有仁德之名。 而如今太子式微,却不是他如何荒淫,如何离经叛道,导致人心背离。 而是,他一直不愿与朝臣结交,不刻意拉拢,也不刻意疏远。因此,才有如今这孤身一人的局面。 也恰恰因为如此,三皇子一党一直找不到弹劾太子的理由。没有弹劾的理由,扶持三皇子上位的时机也就遥遥无期。 项景昊不清楚,萧景弘却看得一清二楚。 楚皇陛下没有废黜太子,另立储君的念头,至少现在没有。 项景昊对着萧景弘说道:“兄长,面对如今的局势,你有什么建议?” 萧景弘眉头一挑,想拉我入坑?呵呵。 萧景弘双手交错,揉了揉放在膝盖上,说道:“为兄愚钝。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此事,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项景昊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手中匕首“嗖”的一声,收回刀鞘之中,说道:“我想,此事必不能让太子殿下办成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之后,不约而同地收回。 “兄长,这正是你为三皇子出力的时候,我想兄长不会拒绝吧。” 萧景弘哈哈一笑,“哈哈,我自然要把握这个机会。容为兄回去好好想想,定将此事给办成了。” 说着萧景弘打了一个哈欠,告辞道:“夜色已晚。为兄先走一步。” “兄长慢走。”项景昊起身相送。 在萧景弘走后,项景昊冷哼一声,神情中闪过一丝狠色。 “萧景弘,你以为你暗中提醒秋若若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萧景弘走出一字并肩王府之后,孟断章早已经候在门口。 “世子殿下,此事,我等还是莫要参与。”孟断章说道。 萧景弘一笑,“先生高见,项景昊所言果真如先生所料。哼,这就想拉我下水,真是孩子心性。” 在项景昊请萧景弘入府时,孟断章已经猜想了今日府中的谈话。 孟断章谦逊道:“楚王世子直来直往,反倒是好猜。” 萧景弘又是一笑,“那先生觉得,我现在当如何应对?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孟断章见状,在萧景弘耳边低语了几句。 随即,萧景弘哈哈大笑道:“先生果真厉害。” 第七十九章 启程 几天后,正月十五,虞知和叶清欢准备启程,前往北凉府。 与之同行的还有那位百户——王大福。 王大福苦着张脸,心中千百般个不愿意,却难以违抗秋若若的命令。 虞知看着不远处愁容满面的王大福,扭过头对着秋若若说道:“若若,我和清欢自己去就行了。王大福就让他就在京都,他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女嗷嗷待哺,不必跟着我去冒险。”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幼女嗷嗷待哺?”秋若若目光凌厉地看向王大福。 心虚的王大福立刻扭过头,避开秋若若的目光。 虞知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秋若若不可能不知道。不把王大福的家底调查个一清二楚,秋若若怎么放心让王大福跟在虞知身边。 “小鱼哥哥,你就带上他。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平时伺候你和叶哥哥,跑个腿也用得着。”秋若若说道。 虞知拗不过秋若若,无奈地说道:“行吧。那我们走了。别太想我们哦。” 秋若若搂着虞知,撒娇道:“小鱼哥哥,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我还没去过北凉府呢?” 虞知伸手,食指抵着秋若若的小脑门,与其拉开距离。 “少来。我要是把你给拐走了。你爷爷和你爹非杀了我不可。唉,到时候我连秋府这个安身之地也没有了。” “哼,臭哥哥。”秋若若撒开虞知的胳膊,扭头求助叶清欢,“叶哥哥......” 话还没有开口,叶清欢便打断道:“此行危险,不是游山玩水。这事听虞知的。” “哼!”秋若若一跺脚,跑回秋府去了。 虞知无奈地摇摇头,上马朝着城门口骑行。 正月十五正是团圆的时候,在调查苍山这件事上,江清也没有催促虞知。 但虞知还是觉得尽早启程,也能够早点到达北凉府,早些找到神医婆婆,给黎晚桐治好双腿。 三人三骑从京都北城门而出,前往北凉府,但虞知先是往东边走。 “虞少爷,这不是去北凉府的路。咱这是去哪儿?”王大福问道。 虞知骑着马,嘴里嚼着蜜饯,说道:“先去接个人。” 在三人身后,城门下一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和一位书生正望着虞知渐行渐远的身影。 黑衣男子正是当初李浩渺安排锻炼虞知身手的人,书生也正是首先派出杀手,刺杀虞知的那位三先生。 三先生开口说道:“李浩渺已经离开了京都,南下。此行,虞知没有李浩渺的保护,我们可以趁机杀他。” 三先生眸子之中露出阴狠的光芒,手中的纸扇也摇的快了几分。 当日,虞知以身犯险,去往私塾挑衅。 这让三先生怒火中烧。 大楚中,还从未有人敢到杀手窝里砸场子,虞知算是第一个。 黑衣男子则是说道:“这件事交给你,不要坏了规矩。” 三先生冷笑道:“李浩渺已经南下。没有人能够阻止我杀虞知,只要我出手,一击必杀!” 话音刚落,三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颤,在身边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正盯着他,让他后背寒毛直立。 黑衣男子声音冰冷地开口道:“李浩渺是个不讲规矩的人,因为他的剑就是他的规矩。但他如果知道你不讲规矩,你觉得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三先生瞳孔微缩,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硬在原地。 李浩渺,这的确是个不能忽视的人物。 二十年前,谁都知道李浩渺能够踏足十品宗师境,却没想到李浩渺在短短几年中成功破境。 这便是举世无双的天赋。 “这家伙,既然踏入宗师境,为何不好好找个地方待着,非要来京都捣乱?”三先生恶狠狠,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黑衣男子望着虞知消失的方向,说道:“你麾下有很多杀手,是时候用他们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坏了规矩。除非,你有信心应对李浩渺的报复。” 三先生闻言,只能咬牙切齿地点头。 无奈,无力,无法反驳。 下一刻,黑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了城门口。 当年的恩怨,还有很多事情。三先生不清楚,但黑衣男子清楚。正因为黑衣男子知道的多,所以他能够预料到很多事情一旦犯下,后面将会是难以承受的后果。 三先生随即也离开了这里。 很快,杀手界就会迎来一笔大订单。 价格不菲,却又极其容易的订单。各路杀手蠢蠢欲动。 ..... 在虞知三人离开大楚京都的同时,在大楚皇城之中,太子萧景尧正在拜别他的生母皇后娘娘。 “皇儿,此行千万要小心。”皇后忧心忡忡,已经预感到路上的危机。 萧景尧握着皇后的手,宽慰道:“母后,您放心,此行,有雷供奉陪同,一定会顺利。” 皇后说道:“正是有雷供奉陪同,我才担心。你父皇让雷供奉同行,正是因为你父皇也意识到了此行的危险。” 儿行千里母担忧。 便是皇室也是如此。 近些年,皇后为萧景尧的太子之位操碎了心。 三皇子萧景禹的穷追猛赶,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 与黎家的联姻就变得迫在眉睫。有黎修远的帮助,朝中文臣必然会站在太子一边。 萧景禹有楚王相助,武将一方大多都在楚王麾下,这等权势足以撼动大楚的半壁江山。 太子要想顺利继位,显然是困难重重。 “母后,我一定小心再小心。”萧景尧保证道。 皇后说道:“皇儿有建功立业之心,母后很开心。你放心,京都这边,母后会帮你盯着。不会让他人有可趁之机。” 萧景尧苦笑,至今为止,他对于东宫太子之位都表现得不是很在乎。 但他知道当他成为太子之后,他便再也不能退下来。 古往今来,被废黜的太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一条不归路,不得不走下去的的路。 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悲惨的下半生。 离开皇城,萧景尧一行人便朝着城门口走去。 一行四人。 萧景尧,婉儿,皇室的供奉雷煅,还有东宫的护卫首领严子牧。 护卫少,少的可怜。 “雷供奉,此行有劳了。”萧景尧躬身道谢。 雷煅也回礼道:“殿下客气了。雷某只是奉命行事。” 萧景尧笑了笑,钻进马车。 此行北凉,山高路远,注定不会平静。 第八十章 宗师剑气 古旧的小院中,黎晚桐放下手中的笔,待到信纸上的墨迹干透,她才将信纸折好,放进信封之中。 “老黄,将这封信送去京都。”黎晚桐吩咐道。 老黄腰间挎着个酒葫芦,酒糟鼻和两侧的脸颊都红彤彤的,就是大白天,他也是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 “小姐,我们真的要随那小子北上吗?”老黄自然知道信里写着什么。 黎晚桐心中浮现起少年信誓旦旦要治好她双腿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划过一丝笑意。 未等黎晚桐开口,身边的丫头却是说道:“老黄,你多什么嘴。咱们是去北凉府治病,怎么是随虞知那小子呢?莫要多想。” 老黄摸着头,嘿嘿地笑着。 小姐这么一朵鲜花,可不能被问道之耻给摘了去。 这一路上,老黄我一定要提防着他。 老黄刚出门,虞知等人前后脚就到了小院门口。 虞知敲着门,扯着嗓子喊着:“桐...丫头,快开门快开门。你家姑爷回来了。” 屋子里的黎晚桐和丫头听到虞知的声音,黎晚桐脸色一红,心中暗骂道:这个登徒子。 丫头却是没好气地骂道:“小姐,这虞知太不要脸皮了,竟然敢自称姑爷了。看我不收拾他。”、 黎晚桐轻声笑道:“快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丫头见着黎晚桐也胳膊肘朝外拐,扭捏了一声,“小姐!” “好了,好了。丫头乖!” 只见丫头一边骂着,一边朝门口走去。 黎晚桐看着这一幕,心情也好了许多。 从虞知出现,他总能这个小院增添一些欢乐,活像是只活泼的小鱼儿,将一潭死水搅成活水。 而这条小鱼儿也游进了黎晚桐的心里,那平静如水的心境泛起了丝丝涟漪。 少年少女,谁会不喜欢热闹欢快的气氛呢? “别喊了,别喊了。” 丫头皱着眉头,一开门就看见了虞知手中捧着一大包东西。 “好香啊,这是什么?” “这是从百味居里带来的烧鹅,还有蜜语铺子里的各种蜜饯。”虞知说道。 丫头眼前一亮,想要接过虞知手里的东西尝一尝。 虞知顿时一溜烟地跑进黎晚桐的屋子里,边跑边喊道:“我是给桐儿买的,可不是给你。” “桐儿,桐儿,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虞知一进屋就进到了阔别多日的黎晚桐。 “桐儿。” “你来了。”黎晚桐柔声说道。 虞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桐儿,你瞧,这是百味居的烧鹅,烤鸭,我一路赶来还热乎着。你尝尝可好吃了。” “还有这些。”虞知一包一包地往外拿,如数家珍,“蜜语铺子的蜜饯,我让人...不对,我自个儿排了好久的队,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一路北上,多是苦寒的地方,可以吃些蜜饯,消消烦闷。” 黎晚桐看着忙活的虞知,心中一阵暖流涌过。 平日里,谁也不曾像这般对她。就是连北上的烦闷都给考虑到了。 “不用满活了。你...坐下来歇歇。”黎晚桐说道。 这时,叶清欢和王大福也走进了院子。 “对了,桐儿,我给你介绍下我的朋友。”虞知说着就将叶清欢拉了出来。 “这位,叶清欢,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 丫头望着叶清欢早已经是满眼的小星星,好帅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 虞知瞅了一眼丫头,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丫头,是不是瞧上我兄弟了?哼,小花痴。” 虞知很吃醋,自问容貌不输叶清欢,当丫头对自己可不是这态度。 呸,颜狗! 黎晚桐微笑着说道:“你好。” 叶清欢知道这便是虞知一直说的心上人,也是恭敬地回礼。 “这位...”虞知拍拍王大福的肩膀。 王大福自己开口介绍道:“我是虞少爷的侍从,王大福。王大福见过少夫人。” 随即,王大福弯腰鞠躬,极尽礼数。 虞知满意地赞赏了王大福一眼,有前途啊,回去让若若给你封个好官。 王大福目光回应,多谢少爷提拔。 少夫人? 黎晚桐清冷的脸庞又是一红,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咳咳...”虞知轻咳了几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入夜,老黄也从京都回来了。 老黄见到虞知,如丫头般也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不过,这没好气的模样被虞知用一壶好酒给打发了。 屋子里,仅有黎晚桐和虞知,昏黄的灯火映衬着来两人的身影。 黎晚桐微微低头,不敢直视虞知的目光,小女儿家的娇羞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清冷如她,在心爱的少年的面前也没了如霜的冰冷。 虞知坐在黎晚桐身边,伸手握住她的双手。 “这是?”黎晚桐手中多了一根筷子。 虞知说道:“此行北上,一路上定会有些颠簸。如果有危险,桐儿你就折断这根筷子,这里又一道宗师剑气,它一定可以护你平安。” 这是虞知向李浩渺求来的一道剑气,宗师剑气,一剑便有宗师之力。 虞知本是想要个万八千根筷子,毕竟北上之路千里迢迢,意外防不胜防,多些东西傍身才是王道。 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被李浩渺拒绝了。 用李浩渺的话说就是,“做人要靠自己。唯有自身的强大,才能震慑暗中的宵小。” 虞知可不在乎靠自己,还是靠其他人。要是有大腿,谁还想努力。 最后,李浩渺也只给了虞知这么一道剑气。 黎晚桐想了想,问道:“那你呢?” 宗师剑气,她知道剑气的珍贵程度,而虞知将这保命的东西给了自己。 虞知拍拍胸脯,悄咪咪地和黎晚桐说道:“桐儿,你可知我姑姑是李清如,那你可知李清如的弟弟是谁?” “是谁?”黎晚桐还真不知道。 虞知神秘地一笑,说道:“李浩渺。” “当年的那个剑客李浩渺?”黎晚桐心中一惊。只知虞知问道之耻之名,身后有个大楚的无双国士姑姑李清如,却不想剑道宗师李浩渺竟也是虞知的叔叔。 “嗯,我叔可疼我了。听说我要去北凉府,给了我十几道宗师剑气,只要十品宗师不出,无人可敌。”虞知心中却已经将李浩渺骂个半死。 吝啬鬼,小气蛋,几道剑气都不肯给。 我要是死了,我瞧姑姑怎么收拾你。走着瞧吧,李浩渺! 黎晚桐看着虞知,手中握紧了那根筷子。聪慧如她,心中有怎会不清楚? 若是有十余道剑气,你又怎会只给我一道防身? 分明是只有一道。 第八十一章 风雪山神庙 大楚王朝,北边称作北境,北凉府乃是大楚最北边的疆土。 再往北去,那就是草原狼廷的领土。 大楚皇朝和草原狼廷世代都在北境拉扯,每一次战争都各有胜负。因此,无数年的仇怨便结了下来。 时值新年,京都的冬雪都还在洋洋洒洒地飘着,更别说北边了。 越往北走,越是能够感到寒冷。 虞知三人依旧骑着马,老黄驾着马车,车上便是黎晚桐和丫头主仆二人。 一行人走了三日,速度不快,每日觉得累了便早早地找个地方休息。 按虞知的计划,等到他们抵达北凉府的日子,北边的冬雪刚好消融,春风回暖。 黎晚桐体弱,怕是受不了北境的寒风。 虞知倒是无所谓,即便穿着一身单衣,身子也是温热的。 马车里,丫头一口吃着一颗蜜饯,甜蜜的滋味洋溢在脸上,小脚晃啊晃的,正是开心的模样。 “小姐,蜜语铺子的蜜饯真是好吃。你尝尝?”丫头说道。 黎晚桐放下手中的古籍,拉了拉盖在双腿上的绒毯。“我已经吃了许多了。你多吃些。” 丫头嘴里含着蜜饯,透过车窗望着外边骑马的虞知。 随即,丫头对着黎晚桐埋怨道:“小姐,你可别说这是我吃的。否则,那位虞少爷又要损我几句。” 黎晚桐掩嘴轻笑,想起了之前虞知见丫头一天吃了一包蜜饯,损了丫头一句,多好的蜜饯,尽是让你给糟蹋了。 丫头气呼呼地又咬了一口蜜饯,仿佛这颗蜜饯就是虞知一般。 “小姐,虞知对您倒是挺关心的紧,可对我却小气的要命。这吝啬鬼,您要真嫁给他,丫头我就没好日子过了。” 黎晚桐赶紧拿一颗蜜饯堵住了丫头的嘴,“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再说,谁要嫁给他了?” 丫头嘻嘻地笑着,她自小侍奉在黎晚桐身边,两人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早已没有主仆之分。 丫头凑近了黎晚桐,自顾自地说道:“不过,虽然虞知是个讨厌鬼,但小姐遇见虞知之后,小姐的笑容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 黎晚桐闻言,仔细想了想,然后目光望向窗外少年单薄的身影 “丫头,你又在说我坏话?”虞知的声音传来,“让我瞧瞧,蜜饯是不是又被你这只小馋猫给吃了。” 丫头赶忙藏起手里的蜜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虞知哈哈一笑,对着黎晚桐说道:“桐儿,天色已晚,前方有座寺庙,今晚我们只能在寺庙中过夜了。” 黎晚桐应道:“好。你安排就好。” 几人来到寺庙前,匾额已经残破,认不清上面的字,大抵便是一座山神庙。 山野间的寺庙不大,仅是一间主殿,背靠山体,再也没有其他建筑。 走进山神庙,残破的佛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桌子上的烛台东倒西歪,结满了蜘蛛网。 眼前之景告诉众人,这件山神庙已经废弃了许久。 王大福四处检查了一遍,说道:“虞少爷,这附近没什么异样,应该没有危险。” 虞知点点头,说道:“生火,弄些干粮吃吃。” 随即,虞知走到马车前,说道:“桐儿,我们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黎晚桐并非在意这些之人,轻轻应了一声。 “那桐儿,我抱你下来?”虞知恬不知耻地提议道。 丫头立刻出声反对道:“不行,不行。不知羞,男女授受不亲。此事不用你管。” 虞知瞪着丫头,心中更是恨极了这个臭丫头。 黎晚桐也说道:“让丫头来吧。” 丫头虽然是个女子,但力气不小。再者说,黎晚桐轻柔的身子也不算重。 多年以来,都是丫头帮忙抱着黎晚桐出行。 虞知搅.弄着火堆,哼,等你小姐嫁过来,有你好看,你个臭丫头! 一天的行程,几人都有些疲倦。老黄靠着柱子,闷了几口酒,迷糊着眼睛,似醒非醒。 叶清欢抱着剑,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王大福也是如此,在城门口守夜习惯了这份工作,他也比其他人更精神一些。他手中抱着一把刀,偶尔目光掠过庙外的风雪。 黎晚桐和丫头睡在最里头的稻草上,一路颠簸,两人已经昏昏欲睡。 至于虞知,他坐在火堆边上,闭目,心中浮现出第三幅小人图,根据小人图上的红点穴位和经络,不断运行着真气。 仅是三个周天,身体的疲累感便消失了一些。 “果真是好东西。”虞知自言自语道。 武道真气在虞知身上流转,三幅小人图经脉运行的途径都连贯起来。 李浩渺没有教虞知剑法,也没有任何武功招式。 几次修行,李浩渺都是训练虞知的反应能力,用李浩渺的话来说,一通百通,无招胜有招。 虞知很怀疑,李浩渺是不是在骗他,至少对叶清欢,李浩渺可不是这样的。 山神庙外,大雪飞舞,寒风卷着大雪入侵到主殿之中,在火焰中又尽数消融。 忽而,风雪异动,猛然在空中回旋,将地上的积雪再度卷起,重回天空的怀抱。 几乎同时,叶清欢、王大福、老黄同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望向山神庙的门口。 吱呀一声。 破旧朽木的木门被推开,山神庙外走进来四个人。 双方同时警惕着对方,似乎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 山野间偶遇的陌生人,很有可能就是匪徒,尤其是深夜之中,还在山野间行走的人。 “诸位,我等冒雪赶路,想在这儿休息一晚,请诸位行个方便。”为首的年轻公子说道。 王大福不做他想,和陌生人同处一室必然是危险的。 他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虞知说道:“你们去那边休息,不要打扰我们。” 年轻公子点点头,随即走向主殿角落,四人生火取暖。 年轻公子身边的女子轻声提醒道:“公子,那人是在未名湖畔的出手的人。” 年轻公子点点头,回应道:“听说御史大人派人前往北凉府查探官员被杀一案。他是督查院的司务,又出现在这里,或许派的人就是他。” 这一行人正是北上与草原狼廷新建马场的太子萧景尧。 “公子,看来他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婉儿说道。 萧景尧微微一笑,“不知道才好。” “明日一早,我们尽快与他们分开,莫要因为我的事,牵连了他们。” 婉儿望了萧景尧一眼,眼中满是爱慕,殿下还真是宅心仁厚呢。 离开大楚京都之后,雷煅就发现了一路都有人暗中监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萧景尧望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心中想着,三弟,是你派来的人吗? 若是真是你,大哥还真高看了你。 第八十二章 孤天塔下 南州府江南城外,一片深山之中,一座冲天而起的石塔耸入云霄之中,塔高九层,本已经立在山巅之上,如今更高。 这便是南州府有名的孤天塔。 而比孤天塔更加有名的是,一直驻守在孤天塔下的那位守塔人。 十品剑道宗师的守塔人。 李浩渺未破境之时,守塔人便是名副其实的剑道第一人。 守塔人无名无姓,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 他从不与人交谈,只是在风霜雨雪之中摆着那副孤傲的姿势,留给世人不可逾越的背影。 在孤天塔下,斜插着无数柄残剑,历经无数风雨之后,再好的剑都变得锈迹斑斑。这里的每一柄剑都代表着一位剑客,走进孤天塔中,再也没有走出来的剑客。 而在从山脚到山巅的山道上,亦有无数人朝着山巅一步步艰难前行。 剑势浩瀚,落在山道上每个人的身上。 有的人被压弯了腰,有的人甚至跪伏在地上,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每一个人都在咬着牙,艰难前行。 几息一步,一炷香一步,甚至一个时辰方能前行一步。 越往山巅走,所遇到的剑势威压越强悍,前行一步所需要的时间便越多。 “坚持,坚持。前辈绝不会收半途而废的人。” “只要走到山巅,我就能够成为前辈的弟子,我就能够为父母报仇。” “我一定要学剑,我一定要报仇,一定,一定!” 少年心中想着,咬着牙齿,额头上满是汗水。即便是在山脚下,少年走得也极为费力。 嗡! 少年的脑海中一声剑吟震响,身体一颤,随即就从刚走几步的山道上滚落下来。 素白的衣袍被地上泥土染黑,然而原本的素白却也是被风雨洗涤了无数次所呈现的颜色。 少年在地上躺了许久,他已经不知多少次这般滚落下来,更不知道多少后来者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 呼呼呼! 吐出三口浊气,少年再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露出异于常人的坚毅,再度登山。 这时,少年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喂,你已经走了五年,还在山脚下。听我一句劝,不妨换条路走走。大道万千,总有适合你的。” 少年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步迈出,稳稳地踏在了山道上。 男人走上前,捋了捋额前的那一缕放荡不羁的发丝。 “小兄弟,你这又是何必?五年前,你就在这里,五年后,你依然寸步未进。以你的天资,你走不到山巅。” 少年没有看男人一看,开口说道:“五年前,我只能将将走上一阶台阶,五年后,我已经能够走上二十阶。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一定会踏上山巅。” 男人望向绵长的山道,山脚到山巅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五年方才走了二十阶,这天资便是走到一抔黄土,也走不到山巅上。 男人摇摇头,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有趣的念头,笑道:“既然你要学剑,我教你一剑,如何?” 少年又踏上一步,摇摇头,说道:“我只学最好的剑。” “呦,脾气还挺倔,一点也不像我家那小子。”男人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你不学,我还偏要教你。” 男人抬手一指,并指指尖迸发出一道剑气,钻入少年的眉心之间。 霎时,少年双眼茫然无措,愣在了原地。 直至少年反应过来,神情精彩,当即跪倒在地上,呼喊道:“师尊在上,请受阿良一拜。” 这一剑,足以学一生。 而少年阿良的眼前,哪有男人的身影? 山巅上,男人现身,走向枯坐在孤天塔下的守塔人。 “李浩渺,你何必帮他?”守塔人开口道。 男人正是从京都南下的李浩渺。 李浩渺无所谓地笑道:“五年之坚毅换不来你一剑,不如让我教他。” “以他的天资,走不了多远。何必费神费力教他?”守塔人说道,声音颇为无情。 在他眼中,天资绝顶之人才值得他传授剑道。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能走多远,我管不着。”李浩渺也没有废话,问道,“你传讯给我,是为了何事?” 守塔人看向身后的孤天塔,说道:“塔下有异动。我要进塔去看看,需要你帮我守着塔。” 闻言,李浩渺眉头也皱了起来。 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守塔人守得其实不是孤天塔,而是塔下的东西。 “他们要出来了吗?”李浩渺问道。 守塔人摇摇头,说道:“离千年之期还有些时间,这些或许是他们的先锋队。总之,我要进入查探,方可安心。” 李浩渺不再犹豫,点头说道:“好,你尽管去。这里交给我。” “不过,最好快些。我那侄儿万一曝尸荒野,那我也没了。” 守塔人迈步,身影消失,已然进入孤天塔中。 李浩渺仰望孤天塔,自言自语道:“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我这逍遥日子还没过够呢!” ....... 清晨,鹅毛大雪终于将山河染成了白色。 虞知望着山神庙外的银装素裹,轻轻哈出一口寒气,白色的烟雾消失在寒风之中。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景尧的方向,恰好,对方也正望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随即互相点头一笑。 虞知看了看还未苏醒的黎晚桐,然后拨开燃尽的火堆,从火堆的灰烬中取出几个红薯。 这是夜半时分,虞知特意扔进去的。为的是早上有饭吃。 “清欢,哝。” 叶清欢接过红薯吃了起来。 虞知手中拿着两个红薯,朝着萧景尧走去。 “吃吗?” 萧景尧看着虞知,刚想伸手接下。身边的婉儿却是轻声提醒道:“公子。” 出门在外,最怕对方在食物里下毒。 陌生人给的东西更是不能吃。 这是最基本的道理。 萧景尧却是说道:“无妨。” 他伸手接过了虞知递过来的红薯。 婉儿见状,将红薯从萧景尧手中夺过,抢着在两个红薯上各咬了一口。 虞知无奈一笑,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是被当成了恶意。 这也难怪,换做自己也会担心事物有毒。 可这女子竟然如此忠心,以身试毒。 萧景尧也一愣,摇头苦笑,带着歉意对虞知说道:“抱歉,出门在外,我家婉儿过于担心了。” 虞知看着萧景尧拿过婉儿红薯,自己也吃了一口。 他知道这两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 “没关系。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倒是我唐突了。” 第八十三章 缘分 “兄台,如何称呼?”萧景尧问道。 虞知也不隐瞒,“虞知。” 萧景弘心中默念,脑海中不断搜索着叫做虞知的人的信息。 “之前在京都见过你,你如果是京都人,那便应该听过这个名字。”虞知说道。 没错,就是你心中想的那个问道之耻。 萧景尧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清楚虞知的身份。 “在下肖尧,虞公子有礼了。”萧景尧行礼道。 虞知吃着手里的烤红薯,哑然失笑,“你这名字够.骚.包的。逍遥...啧啧啧,不错不错,好名字。” 萧景尧也不生气,“父母所赠,怎样都是极好的。” “不错。逍遥公子,在下有礼了。” 萧景尧知道了虞知的身份,便已经确定了虞知此行的目的。“虞兄此行可是要北上?” 虞知瞅了一眼萧景尧,点点头。 “对,你呢?” “在下也是。此行如果前往北凉府,正好可以与我等同行,互相照顾几分。” 话音刚落,不仅仅是婉儿,严子牧也起身,低声提醒道:“公子,此事万万不可。” 虞知笑了笑,努努嘴,这意思很明显。 “放肆!”萧景尧厉声呵斥。 严子牧和婉儿同时低头后退一步,不敢言语。 “虞兄,北上之路千里迢迢,危险重重,我府中长老武道高强,或许可以助你。”萧景尧劝道,生怕虞知不答应。 婉儿不明白,这还是我家睿智的东宫太子吗?一出京城,这智商怎么噌噌噌地往下掉,硬赶着要保护这个虞知? 严子牧也疑惑,殿下是不是傻了,硬要将危险放在身边? 唯有雷煅一直在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虞知打量着萧景尧,不明白他的行为。 按理说,荒郊野外,陌生人都应该互相提防着,可这人咋硬是往上凑呢? 萧景尧自是知道了虞知的身份,也知道虞知在京都中的所作所为,这才放心与虞知同行。 “我...考虑考虑?”虞知商量道。 萧景尧一脸笑意,说道:“好。静等虞兄佳音。” 虞知最后打量了萧景尧一眼,神情不解。 等虞知一离开,婉儿便是不解地问道:“公子,你这是为何?” 严子牧也好奇地看向萧景尧。 “虞知,虞知。”萧景尧念了两遍,“你们可知道虞知是谁?” 经萧景尧这么一提醒,婉儿灵光一闪,说道:“难道他就是问道书院的那位“问道之耻”?对,一定是他,听说在与草原狼廷的谈判中,这位虞公子大放异彩,还被陛下赏赐了一个官位。” 回想起当日在未名湖畔虞知腰间那块督查院的牌子,婉儿心中更加确定了。 萧景尧赞赏地看了婉儿一眼,继续道:“虞知此行北上应该是查苍山一案,很有可能被苍山的人截杀,既然遇见了我就帮他一把。也报了当日他在未名湖畔解围的恩情。” 严子牧则是担忧道:“公子,难道你不怕他是三公子派来的人吗?” 婉儿呵呵一笑,却是替萧景尧回答道:“严公子平日里不关心京都里的传闻,婉儿却是知道许多。据说,这位虞公子和楚王世子不睦。两人在与草原狼廷谈判时,意见相左,差点打了起来。” “他定不会是三皇子的人。” 萧景尧补充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三弟那清高的性子,爱惜自己的羽毛,断不会结交有问道之耻之名的虞知。虞知又怎会为他所用?” 言尽于此,严子牧了然,望向虞知。 “公子,都说虞知和叶清欢是至交,如果他真是虞知,那另一个持剑的少年定是叶清欢了。”婉儿望向背靠柱子无比低调的叶清欢。 萧景尧也看向叶清欢,脑海中浮现三年前,白衣少年,三尺青锋,意气风发的模样。 青云试,一众少年的光彩都被此一人所掩盖。星辰闪耀,却只是叶清欢这一轮皓月的陪衬。 三十年重开甲榜,甲榜榜首,叶清欢。 “当初,叶清欢急流勇退。青云试结束之后,就回到问道书院修行,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 在萧景尧谈论的时候,虞知也在思考萧景尧的提议。 此时,老黄睁开眼睛,说道:“小子,对方那位老者很厉害。我们最好小心点。” 虞知问道:“很厉害,是多厉害?” “老黄我看不穿他。”老黄说道,“气息沉稳绵长,至少开碑七品之上。” 虞知想了想说道:“老黄,你打得过他吗?” “不好说。”老黄下意识地回复道。 话一开口,老黄顿时觉得自己被套了。 “你小子套我话呢?” “没有啊。”虞知无辜地说道,“说真的,老黄,你修为多高?” 老黄喝了口酒,嘿嘿笑道:“你小子别想套我话,反正比你厉害。” 虞知撇撇嘴,随即走向萧景尧,说道:“多谢肖兄好意。不过,我并不信任你。” 婉儿见状,本想开口斥责虞知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家太子殿下啥时候主动结交过人?你竟然还拒绝了,真不给太子殿下面子? 萧景尧拉住婉儿,微微一笑,“理解。那在下祝虞兄一路顺风。” 虞知点点头,抱拳行礼。 虞知也很想多个帮手。可是,对方来路不明,要真是别有心思,那可就惨了。 自己逃命不要紧,关键是还要连累黎晚桐等人。虞知不想拿黎晚桐的安危做赌注。 不一会儿,黎晚桐等人悠悠转醒,几人再度启程。 “清欢,让他们先走,我们慢点。”虞知不想和那几人有过多纠缠。 叶清欢点点头,随即放慢脚步。 王大福则是说道:“小虞少爷,我们还未到北凉府地界,苍山派人截杀也不会在这儿,是不是太小心了?” 虞知说道:“小心点总是没错的。怕死的人才命长。” 唯有虞知自己知道,他的敌人不仅仅是苍山,还有那些隐藏在黑暗深处,不知身份的家伙。 这才是真正要提防的对象。 又是一日,虞知等人来到了一处驿站。 几人刚进入驿站之中,便看见了萧景尧等人。 “虞兄,你我真是有缘。”萧景尧热情地打着招呼。 虞知心里一万头草.泥.马,有缘你个头! 都是同一条路线,你们走得这么快,竟然还在这个驿站。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你是在等我们! 于是,虞知开始更加警惕萧景尧了。 行为异常,定不是什么好人。 “缘分啊,真是缘分!”虞知阴阳怪气地叹道。 第八十四章 驿站 虞知刚踏进驿站,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异样。 他很快就掩盖了神色的异样,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他总总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虞知脚尖在地上的泥土上踩了几脚,低声说道:“小心些,这里有些不对劲。” 叶清欢不动神色地点点头,目光很快扫过周围。 萧景尧只是打了声招呼,并没有迎上来。这该死的缘分往往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萧景尧也知道刺此时过分热情,反而会事与愿违。 萍水相逢,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虞知等人走进驿站的大堂之中,干净、整洁、甚至说是一层不染。 驿站中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极为干净,仿佛是刚刚打扫过一遍。 很快,一位老婆婆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满头长发黑白斑驳,整齐梳理在头上,佝偻的身子仿佛随时都要倒下来。 “各位少爷小姐,山野间只有些粗茶淡饭。” 老妪将一叠叠饭菜放在桌子上,目不斜视地继续道:“这位老爷若是喜欢喝酒,我这儿倒是有些自家酿的米酒,天寒地冻,喝一些倒是可以暖暖身子。” 老黄一听酒,便是瞬间精神了。他摇了摇空荡荡的酒葫芦,“酒,哪儿有酒?快给我来一口。” “我这就去替老爷取来。”老妪颤颤巍巍地离开,去取酒水。 虞知收回目光,却是郑重地说道:“今晚,都小心些。这里有些不对劲。” 在进入大厅之后,虞知四处观望,心中更加肯定了这里的异常。 丫头听虞知的话,紧张地望向四周,向着黎晚桐身边靠了靠,紧握着黎晚桐的手。 其余几人也都打量着周围。 “既然不对劲,我们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丫头问道,“要不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虞知笑道:“既然不对劲,就要弄清楚哪里不对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不能一路上都被人盯着,弄得自己心惊胆战。” 虞知刚走进驿站,就发现门前的泥土有些新鲜,刚从底下翻出来。虽然上面盖了一层老土,又盖了一层积雪,但却极为松软。驿站门前本应该是最多人进出的地方,地上的泥土被无数次践踏,更应该结实才对。 好好的没事,大雪天翻新地上的泥土做什么? 这小小的异常或许是虞知多心。 走进大厅之后,更多细小的异常证实了虞知的猜想。 整洁的桌子,一尘不染的房梁,就连房门都透着一股树木的清新味道。 这一间驿站看似简单朴素,实在平常得不得了。 而奇怪正是奇怪在,这荒郊野外的如何会有这么整洁的驿站,难道仅靠一个老妪将偌大的驿站打理的井井有条? 虞知不信,其他人也不信。 除了丫头,其他人却没有慌乱,反而是更加镇定从容。行走江湖,怕的是意外,怕的是袭杀,很多高手都是死在算计下,死在有心算无心的偷袭之中。 既然已经觉察异样,对方偷袭成功的机会就少了一半。 让虞知意外的是,黎晚桐没有一点惊慌意外的神色。虞知心底叹息,我家桐儿怕是也瞧出来了。唉,又错过一次揩...呸,又错过一次逞英雄的机会。 老婆婆很快就取来了一壶酒,壶口冒着热气,想必是热了酒水。 “各位少爷小姐,老婆子没什么好招待的,请慢用。” “楼上的房间都是空着,少爷小姐们随意住就行。” 说完,老妪便是自顾自地离开,大概就是去休息了。 门外又起风雪,狂风呼啸,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容不下其他任何其他颜色。 大厅中,几人围坐在桌子边,桌上的饭菜也没吃一口,老黄望着那壶酒水,摸了摸自己的酒糟鼻子,俨然一副酒瘾上头的样子。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虞知说道。 “桐儿,今晚我和你住一间,保护你的安全!” 虞知恬不知耻地凑到黎晚桐的身前,一副为了黎晚桐好的模样。 丫头立刻挡在黎晚桐身前,怒斥道:“呸,你这登徒子,还想占小姐的便宜。” 随即,丫头便推着黎晚桐找了一间楼下的客房。 “桐儿,桐儿。”虞知伸着手呼喊着,一脸不舍。 黎晚桐不忍地看了虞知一眼,神情颇为无奈。这家伙尽是做这些荒唐的举止。 等到黎晚桐等人进屋,虞知暗中看了一眼屋外,不动声色地说道:“老黄,你去守着桐儿和丫头,清欢和我守在这儿。今晚可能会有事发生。” “小虞少爷,那我呢?”王大福问道,唯有他没有分到任务。 虞知望着王大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地笑道:“自然是有重要任务交给你?” 王大福顿时浑身一激灵,这笑容看着不怀好意啊。 “不不不,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恐怕难担重任!”王大福已经预感到了危机,连忙告饶。这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去,别坑我,少爷饶命! 虞知也连声应道:“不不不,我相信你!” 随即,虞知朝着楼上的客房看了一眼,低声在王大福的耳边说了几句。 楼上的客房正是萧景尧四人的住处。 在驿站门口打了招呼之后,萧景尧便再也没有露面。这不禁让虞知怀疑这里的一切都与萧景尧有关。 ...... 二楼客房之中,婉儿正给萧景尧沏茶。 离开京都之后,萧景尧仿佛换了一个人,不必锦衣玉食,不必抚琴品茗,他就只是个京都里小门小户的公子,外出游历,入乡随俗。 “公子,你说,那个虞知发现这里的异样吗?”婉儿问道。 萧景尧饮了一口茶水,说道:“他若是发现不了,说明秋老太傅看错了人。” “万一他真没看出来,我们要不要提醒他?” 萧景尧笑着摇摇头,“他若是死在这里,也说明我看错了人。大楚朝堂,不需要这等无用之人。再说,他现在不是已经发现了嘛?” 萧景尧看着闪动的烛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如虞知所料,萧景尧的确在等他们,可这里的一切却和萧景尧无关,他亦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这里搞鬼。 在萧景尧等人踏入这里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大楚的太子不是酒囊饭袋,反而是洞察细微之处的人。萧景尧没有退却,用他自己的话说,一路北上,要是真遇见了妖邪作祟,自当替大楚诛灭奸佞。要是我萧景尧都熟视无睹,退避三舍,还能指望他人路见不平? 不得不说,萧景尧思想之正直,格局之宏大绝不是虞知能比的。 虞知只会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听不想不知道。 第八十五章 孟婆汤 风雪无人处,却是密语时。 不知何处的洞穴之中,书生打扮的三先生手中执笔,挥斥方遒。 在他身后的黑暗之中,似有黑影晃动,却依旧归于平静。 “风雪杀人夜”。五字落笔,真有风雪入侵天地,吞噬万物的萧瑟之感。 笔锋锐利,笔迹连绵不绝,每一笔每一划都隐藏着无尽的杀机,让人见而生畏,不敢体会这五字的深意。 直至三先生落笔,黑暗中方才有人出声道:“三先生,他们已经进入了孟婆的陷阱里,其余人也在驿站之外待命。今夜必能传来好消息。” 三先生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在虞知离开京都之后,三先生就已经摸清了虞知的路线,同时安排人在路上设下埋伏,静等虞知的到来。他与虞知见过面,交过手,更知道虞知的性情。 “斩草除根,不能放过任何一人。”三先生说道。 三先生心中依旧担忧,担忧着这次的行动,也担心着自己的将来。 李浩渺说,只要不出动破甲六品之上的强者,他便不会出手。可是,李浩渺的话能信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向来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承诺不再踏入京都,还不是回来了。誓言对他来说,就是狗屁。 不管如何,此事不能不做,楚王的话就是命令,就是虞知的催命符。 “不过,驿站里还有其他人。”黑暗中的人再度开口。 “一并杀了。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恐怕杀不得。” “为何?” “对方是太子殿下。” 三先生眉头蹙起。这都是一件麻烦事,就算是楚王也不敢动太子殿下。杀太子,大楚皇朝必然彻查,或许真有不要命的,但不是三先生。 “只杀虞知。至于太子殿下,还不是我们能动的。” “是!” 午夜,大厅中的虞知和叶清欢闭目养神,却保持着时刻可以出手的姿势。 这时,老婆婆再度出现,手中端着两碗热汤,朝着虞知走来。 “两位少爷,天冷,喝完热汤,可别冻着了。” “婆婆,这么晚了,你为何还没睡?”虞知接过热汤。 老婆婆则是回应道:“年纪大了,觉少。这不只是睡了一会儿,便睡不着了。” 虞知和叶清欢都看着眼前的热汤,没有动作。之前的饭菜都不吃了,怎么还会喝这热汤? 毒从口入。 “老婆婆,这儿是有你一个人吗?” “是啊。老伴走得早,只剩下我一个人。” “最近世道不太平,这荒郊野外的,老婆婆可得小心些。” 老妪呵呵干笑了一声,说道:“老婆子身上也没有钱财,倒是不怕匪徒。” “那倒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虞知笑道。“不过,山里的猛兽可多,老婆婆还是要小心些。” 老妪又是叹了一声,“野兽哪有人心可怕。” 虞知和叶清欢同时一愣,听老妪继续说道:“两位少爷,快喝热汤啊,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两人对视一眼,虞知也说道:“老婆婆,你说对,野兽哪有人心可怕。所以,你这碗热汤怕是不能喝。” 老妪晦涩的眸子盯着虞知,虞知也直视着老妪。 “公子是怀疑汤里有毒?” 虞知没有表态,直勾勾地盯着老妪。这眼神明显是告诉老妪,这汤里就是有毒。 忽然,老妪笑了起来,沙哑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厅。 与此同时,虞知感到眼前老妪的身影开始模糊,一股疲累的感觉笼罩全身,他惊恐道:“有毒!” “清欢!” 正当虞知提醒时,叶清欢已经昏倒在桌子上,没有任何动静。 老妪沙哑的笑声尤为刺耳,得意地笑道:“小家伙,你们以为自己足够小心,饭菜不吃,酒不喝,却没有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些毒不必从嘴里入。” 虞知猛地看向眼前的热汤,升起的白色烟气就是毒。 这一点他去忽略了。 “不错,你很聪明。”老妪夸奖了一声,“这叫孟婆汤,不用喝,闻之即死。” 虞知双眼迷离,双手撑着桌子的边缘,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真是卑鄙。” “呵呵。”在杀手界,“卑鄙”是用来夸人的话。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着了你们的道。”虞知说道。 老妪得意地笑着,她最是喜欢看人临死前的模样,那求饶的模样,哭诉的模样,简直比京都里的折子戏还要好看上许多。 “记住了,我叫孟婆,到了阎王殿前,别忘了报我的名字。” 砰! 虞知一脑袋砸在桌子上,失去了气息。 孟婆,破甲五品上,三先生麾下擅长用毒的杀手。江湖上,被其用一碗孟婆汤毒死的人不在少数。 杀了这小子就能从三先生那儿换取自由,太值了。一世欢那个白痴,竟然连这小家伙都收拾不了,呸,算什么杀手。 了解虞知和叶清欢后,孟婆转头看向黎晚桐的房间,她知道守在那门口的老头才是棘手的货色。 ...... 驿站外,风雪让灯火变得若隐若现。 一行披着白雪的杀手潜伏在山林之中,黑夜是他们的遮掩,白雪亦是如此。 “孟婆怎么还没有动静,也不知道她成功没有?” “最好她能顺利,省的我们多费一番功夫。这贼老天,咋滴这么冷。” “别废话了。还不如省着点力气,等孟婆动手,我们一并杀出去,暖暖身子。” 三先生麾下的杀手聚集在此处,等着虞知。在虞知离开京都时,这一座驿站还只是一片荒地。 三天时间,仅仅只是三天的时间,荒郊野外偌大的驿站凭空出现,等的就是虞知。 这是虞知的坟。 这些杀手都是为了一个承诺,三先生对于他们许下自由。这足以让他们疯狂。 孟婆端起桌上的一碗热汤,朝着楼下的房间走去。 孟婆汤无往而不利,甚至有过毒杀开碑八品强者的辉煌战绩。当然,那一次也算对方倒霉,硬是喝下了整碗孟婆汤。 “这位老爷,天冷了,喝完热汤暖暖身子。” 同样的言语却不见老黄答应,只听一阵阵呼噜声响起, “睡得这么死,真不怕出个意外吗?”孟婆嘀咕道。 她放下热汤,从怀里抽出匕首,一丝寒芒闪过老黄的眼皮! 忽然,老黄出手! 那双苍老的双手躲过匕首的锋芒,毫不留情地逼向孟婆的面门。 老黄是个酒鬼,驾车的时候也喜欢喝上一壶,整日都看着迷糊。可这些年,他护着黎晚桐,却从未掉过链子。 “高手!”孟婆心惊,脚步连连后退,这敏捷的身手,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老妪施展出来的。 第八十六章 杀孟婆 就在孟婆退后之时,一声剑吟从身后响起。 少年持剑杀来,出其不意,便已经占了上风,多了三层胜算。 剑,势如破竹,直逼孟婆心脏,比杀手还要更为狠辣刁钻的剑法让孟婆心头惊慌。 不过,孟婆毕竟纵横杀手界多年,无论经验,还是手段都远超常人。只见孟婆脚尖点地,那双布鞋竟是在地板上踩出一个大坑,身子腾空而起,朝天花板飞去,想要逃离。 杀手就是杀手,以杀人为目的,一击不成,远遁千里。 最好的刺杀机会已经错过,没必要再逗留。 天花板上猛然蹿下一人,正是虞知。虞知手中持剑,武道真气照着三幅小人图的线路运行,速度陡然暴增。 “去死!死老太婆!”虞知怒吼道。 剑,飞快,如夏日惊雷,冬日飞雪,措不及防。 李浩渺帮虞知修炼的那几天没有白费,同境之中反应和速度能比得上虞知的,几乎没有。就算是叶清欢也只能堪堪相比。 孟婆是破甲五品上,虞知却是破甲六品下,只论境界的话,虞知比孟婆要强一些,但虞知从未学过剑法武技。 长剑刺入孟婆的肩头,一道鲜血飞射而出。虞知的武道真气顺着长剑,涌入孟婆的身体之中,不断搅碎体内的生机。 砰! 苍老的身影坠落在地上,刚想起身,叶清欢的剑就已经落在了她的咽喉处。 “你...你们两个竟然还没有死!”孟婆喉咙一甜,鲜血从口中喷出。她的武道真气竟然阻止不了虞知的武道真气。 虞知灿然一笑,说道:“既然发现了这座驿站的异样,我又怎么会不做防备?” “可是,我的孟婆汤已经......” “我离开京都就知道有人要杀我,从你端上饭菜,就已经暴露了你的目的。下毒!”虞知侃侃而谈,“下毒,无非从眼耳口鼻入体,只要用真气封锁五官,短暂防御毒药,并不难。” 孟婆阴冷的眸子盯着虞知,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难怪一世欢也死在你的手里。” 虞知摊摊手,心中无辜。他可没杀宁欢。只不过和他做了一个交易而已。 此刻,驿站外的山林中,一书生模样的少年潜行其中,衣袖中藏满了匕首。 “阿嚏,这么冷的天,冻死我了。”宁欢揉了揉鼻子,望向驿站。 当初,虞知没有杀他,饶了一条性命。但是,这不是虞知大发善心,而是一场意外的交易。 宁欢脑海中浮现出少年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不禁一阵哆嗦。“唉,也不知我的选择是对是错。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那小子能够信守承诺。” 宁欢踩在松软的雪地上,没有发出一声声响。今夜,他已经把附近的山林转了个遍,却还没有发现目标。 忽然,宁欢眼前一亮,露出一丝笑容,“找到了!” 嗖嗖嗖! 三道匕首如灵蛇张开毒牙,从宁欢的袖口飞出,目标正是潜藏在雪地中,孟婆的同伙。 曾经也是宁欢的同伙。 以前的朋友,抱歉了! ...... “清欢,杀了她!”虞知没有废话,反派死于话多。 叶清欢手中长剑轻吟,顿时就要斩杀孟婆。 “想杀我?你们还嫩了点。”孟婆双手拍地,腾空而起,老迈的身躯在空中旋转,竟是蹿上屋顶。 风雪透过屋顶的窟窿,飞入大厅之中,一抹月光亦是如此。 吱——嘣! 信号烟火在大雪中炸裂,照亮了黑夜中山林,打破了夜的寂静。 虞知和叶清欢也飞身到屋顶之上,积雪已到脚踝,瓦片无比光滑。 老黄也想一同追杀,却听虞知喊道:“老黄,你保护晚桐和丫头,上面这人交给清欢!” 叶清欢持剑独立,在一片月光与飞雪之中,如谪仙剑神,他侧目看向虞知,没好气地问道:“交给我,你干嘛?” 虞知嘻嘻一笑,“清欢,你知道的,我打小身子弱,没有修行过武道。打架这事,我不会。” 闻言,就连孟婆也无语了,她捂着肩头的伤口,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子。 身子弱,没有修行过武道,不会打架! 你特么连这话都说得出口? 你瞧瞧,老娘身上的这窟窿谁捅的? 孟婆阴冷地笑着,“小子,你们两人都要死,都要死!” 虽然驿站之中只有孟婆一人, 但驿站之外呢? 为了确保这次刺杀万无一失,孟婆几人联合在一起,伏击虞知。 孟婆等着埋伏在山林外的帮手,可信号已经发出去许久,山林之中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人出现。 这些兔崽子难道已经跑了? 孟婆毫不怀疑他们会如此做。杀手大多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三先生手下的杀手更是如此。出卖他人和被他人出卖,都是家常便饭。 虞知见状,心中知道孟婆的帮手来不了了,而宁欢已经成功解决了那些暗中之人。 他微微一笑,心想,肖尧那几人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看来这件事与他无关的。 虞知在意的不是刺杀埋伏,北上之路这些危险无处不在。重要的是如何辨别这些危险。 那“有缘分”的肖尧也是危险源吗? 孟婆知道那些帮手定是不出现了。她见状,飞身想要逃离。以一敌二,又受了伤,继续战斗是最愚蠢的选择。 “清欢,别让她跑了!”虞知大喊道。 “一剑唤风雪!” 剑光乍现,风雪将乱。 鹅毛大雪以叶清欢为中心,呈漩涡般倒飞向天空。 风萧萧,雪飘飘,世间落尽无情。 千载风,万年雪,一剑唤出风雪。 每一风,每一片雪皆成了叶清欢手中的剑,剑光闪烁,映着白雪的光芒,飘摇着杀向孟婆的身躯。 屋顶之上一片白光照亮这一片黑夜,笼罩在孟婆的身上。 强烈刺眼的光芒之中,飘洒出一抹殷红。 老黄透过窟窿,望着屋顶的战斗,昏暗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喃喃道:“可比二十年前李浩渺!” 随即,老黄又是 一叹,“唉,小姐若是喜欢叶清欢该多好。我一百个一千个同意。怎么偏偏是虞知那小子,真没眼光!” 虞知:“老头子,别想棒打鸳鸯!” 第八十七章 又见杀手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叶清欢惊艳的一剑时,在黎晚桐的房间外,一行黑衣人正暗中靠近。 “杀完人,尽快撤离!”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嗖嗖嗖! 一行黑衣人踹开驿站的大门,鱼贯而入,映入老黄的眼帘。每一个黑衣人都穿着漆黑的甲胄,脸上遮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腰间相同的弯刀足以说明,这是一伙有组织有训练的杀手。 “又来几条杂鱼?”老黄拿起酒葫芦想要喝口酒,最后无奈地摇了摇酒葫芦。没酒喝,竟是连精神都没了。 虞知听到大厅里的动静,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随即,他心底骂道,宁欢这个废物,这都搞不定! 虞知看了叶清欢一眼,无比认真地说道:“清欢,尽快杀了他!” 说完,虞知转身跳下屋顶,现在黎晚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房间里,黎晚桐和丫头没有半分睡意,如两只小白兔一般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人的心中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 人生第一次遇见这事。心境若想如平时冷静,那是极难的。 “小姐,老黄他们能够挡住那些杀手吗?”丫头手中握着一把小刀,盯着房门口。 看似严阵以待,微微颤抖的双脚却是出卖了她。 黎晚桐比丫头要镇定冷静许多,出声安慰道:“你放心,虞知他们一定能够保护我们的。” 实则,黎晚桐心中也打鼓,仅凭着对虞知的信任而已。 丫头鼓足了勇气,握着小刀的手指节发白,信誓旦旦地说道:“小姐,你放心。丫头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谁要是敢伤害小姐,我就和他拼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黎晚桐坐在轮椅上,衣袖中藏着虞知给的那根筷子。 她知道虞知绝不会骗自己,这根筷子定是一道宗师剑气。 而这根筷子也是两人最后的保护。 大厅中,黑衣人将老黄和老黄团团包围,弯刀出窍,银亮的光芒如月光下的清泉那般冷冽。这每一柄弯刀都是精铁所铸,所非绝世神兵,但也是吹毛立断的利器。 虞知神色凝重,他没想到在驿站之外,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人。 眼前足足六个黑衣杀手,外面是不是还有更多? 嗡! 两个黑衣杀手杀向虞知,弯刀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封锁虞知躲闪的路线。 刀锋逼人,一刀足以斩断虞知的头颅。 虞知又怎会坐以待毙,长剑挡在身前。 铛铛两声,刀剑交鸣中,火星四溅,声音和火星比铁匠铺铸铁还要激烈几分。 而对方毕竟是两人,合两人之力,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长剑上传来,逼得虞知接连后退。 噌噌噌,连退十数步,身后的桌椅都被撞飞,终于虞知双脚抵在地面,稳定自己的身形。 二对一,两个黑衣杀手配合无比默契,短暂交手已经让虞知陷入下风。再看老黄,四个黑衣杀手纠缠着老黄,将其围困其中,如困兽之斗。 老黄越打越憋屈,他清楚自己的境界比黑衣杀手稍高一些。可四人合围之势,仿佛就是一个囚笼,将人死死在困在里面,难以摆脱。 “滚开!”老黄一拳轰出,真气幻化无数的拳影,如打铁一般轰击在弯刀的刀身上。 铛铛铛! 虽然击退了两个黑衣杀手,但没有让其重创,四人合围的阵势依旧没有破解。 老黄心里生出一股无力和烦闷的感觉。 这样打架恨不痛快! 虞知知道,这些人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如果在这么下去,不仅是自己,房间里的黎晚桐也会有危险。 长剑挡住了弯刀的刀锋,但长剑只是普通的长剑,而弯刀却是千锤百炼的利器! 咔嚓。 剑身经不起弯刀的摧残,出现了一道裂痕,如同平整的冰面被人踩了一脚。 虞知吃力地防守着,咬紧牙关。不经意间,他望向二楼的客房,心想,对了,他或许是个帮手! 趁着长剑断裂的最后机会,虞知一声怒吼,武道真气飞快体内运转,喷薄而出。 嗡! 长剑裂成碎片,两个黑衣杀手也被震飞。 李浩渺说过,光论武道真气,同境界之中少有比得上虞知。 虞知飞身一跃,跳到二楼上。相比于大厅战斗的轰轰烈烈,二楼一片宁静,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虞知推开一扇门,见到客房里的人,便是开口道:“未名湖畔,我替你教训了郭颂贤,你欠我一个人情。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次。” 虞知的语速很快,因为他经不过耗时间 王大福站在虞知的身后,他的任务就是监视萧景尧等人。之前在虞知的眼中,萧景尧的嫌疑一点也比孟婆少。 而一直隔岸观火,没有动静的萧景尧却是等来了虞知的求救。 萧景尧喝了一口茶水,笑道:“好,我就还你这个人情!” “雷老,出手吧!” 一声令下,对面房间中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轰然笼罩了整个驿站,所有人都像是被冻结一般,动作都停滞了一息的时间。 “九品,开碑九品!”虞知愣神,这股浩瀚的气息比之李浩渺也只是差了一点。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萧景尧,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才能有开碑九品的强者保护? 忽然,虞知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 和我对战的那两个黑衣杀手呢?为何不来杀我? 瞬间,虞知又迅速回到大厅之中。 一二三四,老黄这里只有四个。 不好! 虞知扭头一看,黎晚桐房间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口正是那两个黑衣杀手。 “住手!”虞知衣袍震荡,猎猎作响,身形飞快移动,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黑衣杀手。 眼看着黑衣杀手举刀杀来,黎晚桐紧张万分, 眼睛不敢直视,双手紧握着筷子的两端, 只要一用力就可以将其折断,释放出那道剑气,斩杀敌人。 一旁的丫头不知所措,只剩下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老的声音如雷声滚滚,震响整个驿站。 “放肆,在老夫面前,也敢杀人?” 轰隆! 两个黑衣杀手的气机被雷煅锁定,头皮发麻,脑海中一片空白,竟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 虞知没有错过机会,掌心之中运转武道真气,一掌接着一掌,轰在两人的后背上。 黎晚桐慌了,要说不慌是假的,第一次经历生死,要做到镇静,极难。更何况黎晚桐一个弱女子了。 她刚想折断筷子,手中却传来了一阵温热的感觉,双手被握住,紧接着听见虞知轻柔的声音传来。 “桐儿,没事了。” 第八十八章 杀手退走 “开碑九品,这里为什么会有开碑九品的强者!”其中一个黑衣杀手震惊道。 “走,快走!” 武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越是修行,越是能够感觉到武道漫漫真如铁,步步修行无遗力。 每一个境界都需反复打磨,每一次破境都是日积月累方能成功。 开碑七品之后,每一品都有云泥之别。 开碑便是开山立碑,开宗立派的意思。江湖上有些开碑七品已经能够成为帮派的帮主,而一些开碑九品的强者更是如北境那些绝世宗门的掌门人,如断刀门的门主便是开碑九品上,那位苍山的山主更是距离十品宗师只差半步的距离。 面对开碑九品的强者,黑衣杀手早已经有了逃跑的念头。他们都知道面对开碑九品的修行者是何等恐怖。此间的差距不是人数能够弥补的。 简单说,来再多也是白搭。 “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黑衣杀手急速退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虞知没有追击,老黄也没有追击,任凭对方逃离。 杀机来的突然,去得也快! 就是短短几息之间,黑衣杀手被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惊退,与此同时,屋顶上叶清欢和孟婆的战斗也结束了。 一具尸体落在驿站外的空地上,若是仔细看,便可以看见尸体的咽喉处有一极细的伤口,此人正是失去了彻底失去生机的孟婆。 房间里,虞知紧紧抱着黎晚桐,温馨的时刻,耳边却是传来丫头惊魂未定的叫声。 直到感觉怀里的黎晚桐平静了几分,虞知这才放开对方,再次开口道:“桐儿,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不知何时,黎晚桐眼眶已经湿润,噙着泪水,若是眨一眨眼,就又会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你呢,有受伤吗?”黎晚桐问道。在生死时刻,她隐约看见了虞知飞扑而来的身影。 虞知摇摇头,轻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不让我家桐儿就有要流泪了。” 黎晚桐没有反驳,认真、不容置疑地说道:“听着,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自然。我还要和桐儿同度余生呢。”虞知轻轻抚摸着黎晚桐的后背,一股柔和的真气已然进入对方的体内。“桐儿,今晚好好睡一觉。” 随着虞知声音落下,黎晚桐的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现在已经是午夜,这夜半的遭遇实在难以让人安心。就连虞知都觉得有些疲累,何况是黎晚桐呢。 柔和的真气舒缓黎晚桐紧张不安的神经,让她缓缓入睡。至于另一边的丫头,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啊啊啊,滚开,别伤害我家小姐!”丫头不停地叫喊着,闭着眼,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小刀。 虞知双手插腰,无奈地踢了踢丫头,“喂,没事了。你也好好休息下。” 等丫头反应过来,虞知已经离开,房间中又只剩下她和黎晚桐二人,仿佛什么事情都被没发生过。 回到大厅,虞知脸色一变,眉头皱起,一股戾气从他身上传出。 叶清欢也已经回到大厅,看着大厅中一片狼藉,便知道这里的战斗如何惨烈。 “晚桐已经睡下,今夜还要警戒一番。清欢,王大福,你们守好。”虞知说道。 之前一直没出力的王大福自然点头。 叶清欢与虞知一起长大,更是了解虞知。刚才的战斗差点伤到黎晚桐,此刻他明白此刻虞知的心中该是何等恼怒。 平日里,虞知得过且过,被人骂一句“问道之耻”,也是唾面自干,少有生气动怒的时候,用他自己的话说,气大伤身,我还想多活几年。 可今日,叶清欢明显感觉虞知体内为数不多的怒气,全部释放出来了。 叶清欢朝楼下的房间望了一眼,心想,他真在意那个女子。 虞知看了一眼有些烦闷的老黄,继续说道:“我出去一趟。” 刚走到大厅门口,虞知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二楼的客房。他没有多说,对方若是有祸心,凭那一位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足以将所有人收拾了,不必再用什么阴谋诡计。 想通之后,虞知放心离开。强悍的武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虚无。 走出驿站,虞知往四周的山林中望了几眼,仔细思考之后,很快就锁定一个方向,消失在层层白雪之中。 ...... 驿站二楼的房间里,萧景尧等人一直置身事外,直到最后在虞知的请求下,才出手相救。 “公子,虞知离开驿站了。”严子牧说道。 严子牧与太子萧景尧年纪相仿,又比虞知等人年长几岁,年少时曾在求知书院求学,当时也是大楚京都中的风云人物。而后青云试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现在的太子东宫的侍卫统领,守护东宫安全。 萧景尧疑惑道:“这个时候离开驿站,他是要去做什么?” 严子牧立刻回答道:“此人行事颇为古怪,不照常理而行。要不要属下前去查探?” 萧景尧摇摇头,“不必如此。此时去跟踪试探,反而会引起对方反感。虞知任凭我等在此,也表明了他的善意。” 见着严子牧犹豫神色,萧景尧呵呵一笑,说道:“子牧,你和我认识了多年,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严子牧这才缓缓开口道:“公子,此番您出手相救,很容易暴露您的行踪。万一引来三皇...三公子他们的目光,公子的处境无疑会更危险。” “再者说,这虞知,我等并不了解他为人。属下认为,此人有问道之耻之名,不是空穴来风,定不是良善之辈。公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听完严子牧的话,萧景尧不闹不怒,他从不反对手下之人有不同的声音,就像他从不反对朝堂上几方大臣之间的争执。 若是朝堂上真是和和气气,一片祥和之景,那才是真正到了闭目塞听的时候,大楚,危矣! 他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严子牧坐下,随即开口说道:“虞知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一点,婉儿便可以回答你。” 侍奉在旁的婉儿会意,开口道:“严公子。” 一直跟随太子的婉儿自然不必对严子牧如此恭敬。但婉儿依旧恭敬地对待严子牧,没有恃宠而骄的倨傲。 而作为萧景尧的亲信,严子牧多少知道太子与这侍女之间的暧昧关系,心中叹道,知书达理,不卑不亢,这才是殿下喜欢的女子。 “请婉儿姑娘解惑。”严子牧同样恭敬。 皇城之中,多个朋友或许就是多一条命。 第八十九章 试探 婉儿缓缓说道:“称不上为严公子解惑。只是婉儿平日里听京都的那些八卦传言多了些,所以知道些事情。” “严公子觉得秋家小姐秋若若如何?” 严子牧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袭黄裙子的娇俏身影。 “秋小姐那是京都之中有名的才女,上一届青云试中,秋小姐以女子之身,巾帼不让须眉,着实惊艳了一众朝臣。就连陛下也曾说,不出十年,秋若若定会成为如李清如夫子一般的无双国士。” 婉儿笑了笑,继续问道:“那叶清欢呢?” 严子牧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当是非凡人。能让重开青云试甲榜之人,会是下一个李浩渺。” 婉儿解释道:“婉儿曾听闻,秋姑娘和叶公子都与虞知交好。户部尚书府白离与虞知有冲突时,叶公子曾堵在尚书府门口,连续几日竟是让白离龟缩府中。” “而与草原狼廷谈判时,楚王世子与虞知有间隙,秋姑娘更是力保虞知。既然这两位被京都所有人都看好的年轻人都与虞知为有友,可见虞知并非奸邪之徒。” 严子牧点点头,心中疑惑又少了一半。 婉儿继续道:“就算此二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严公子可想过秋老太傅?” “秋若若是秋家独女,秋老太傅一生正直,阅人无数,若虞知真是品行不端,怎能逃得了秋老太太傅的法眼?我们公子这是相信秋老太傅的眼光。” 萧景尧满意地点头。侍奉太子的侍女不少,为何唯有婉儿能够独得欢心? 除了相貌身姿之外,聪慧,便是另外的原因。 “不知婉儿的话可否已经回答严公子?” 严子牧抱拳行礼,说道:“多谢婉儿姑娘!” 萧景尧继续说道:“如婉儿所说,目前看来虞知可以相信。而我答应救他,还有另外三点原因。” “其一,在未名湖畔,我欠虞知一个人情。此番,可以还了他的人情。” “其二,虞知受封督查院司务,乃是朝廷命官。大楚朝臣遭人刺杀,我见到了,不能不救。” “其三,这些人都是我大楚子民。大楚子民在大楚疆土之内被人袭杀,我不救,谁来救?” “若是人人见死不救,人人自私自利,大楚皇朝不需外敌侵扰,迟早不攻自破。” 闻言,婉儿双眸善良,望着萧景尧,这才是她无比爱慕的太子殿下。 严子牧也是心悦诚服,他算是明白了,太子高居东宫之位,功绩不如三皇子来的多,却依旧得楚皇陛下力挺。或许这就是原因。 太子之格局,宽仁,足以让其成为一代明君。 “子牧,你修武道,不该仅仅为了高官厚禄,为了武道之巅,更应该心怀天下。” 严子牧抱拳道:“公子,受教了。” ...... 沙沙沙! 虞知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声响。所经过的树林摇曳这树枝,不时地落下难以支撑的积雪。 虞知出门正是来找宁欢。当初,他留下宁欢,是一场交易,也是一场赌局,赌的是三先生的为人,赌的是宁欢足够珍惜自己的性命。 好在虞知赌对了。 在离开京都的那天,宁欢联系了虞知,真正答应了这一场交易。 于是,北上之路,虞知在明,宁欢则是暗中跟随,替虞知清理暗中的刺客。 踏入驿站之前,虞知已经发现了驿站的古怪,更料到了在驿站之外定还埋伏着杀手。这些埋伏的人该是宁欢负责。 很快,虞知停下来脚步,朝着驿站望去,驿站中的灯火隔着层层密林,映入虞知的眼帘。 “宁欢,出来。”虞知冰冷的声音,含着怒气。 他知道宁欢一定是在这里。 这片山林居高临下,是观察驿站情况的最佳位置。虞知要是杀手,也会选择这个地方。 一道身影从虞知身后的大树中走出来,正是宁欢。他没有想到虞知这么快找到自己。 “我有些低估了你。”宁欢说道。 虞知冷哼一声,“你的任务是杀死暗中潜伏的杀手。想要找到你,只需要找到杀手藏身的位置就行了。而这里就是最好的位置。” 宁欢了然,他走向一边,纸扇轻摇,风起之后吹散了地上松软的积雪。 地面上出现三具尸体,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这是埋伏在驿站外的杀手,三人的代号分别是,竹叶青、绵里针、霸刀。这三人和孟婆一样,都是三先生书院中的杀手。” 虞知一愣,蹲下身子检查这三人的尸体。 站在虞知后方的宁欢忽然眸子一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杀机一闪而逝。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取了虞知的脑袋带给三先生...... 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被宁欢强行压下。 虞知一直以为宁欢出工不出力,才让那些黑衣杀手有机可趁,杀到驿站之中。但现在看来,宁欢已经出手做了他该做的事。 虞知起身,问道:“那一群黑衣杀手是怎么回事?” 宁欢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没在私塾中见过这些人,应该不是三先生的手下。” 虞知盯着宁欢,审视的目光让他有些胆寒。 宁欢越是接触虞知,越是明白这小子根本不是传言愚蠢的“问道之耻”。恰恰相反的是,对方计谋胆识要比自己见过的那些年轻人强得多。 “我真不知道。”宁欢差点想要赌咒发誓。“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我觉得这些人不是职业杀手。” 虞知不解,术业有专攻,宁欢的看法比虞知更加专业。 宁欢继续说道:“职业杀手杀人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特别的杀气,不管如何掩饰,一定会被人察觉。再说,杀手行动,必然等到最好的时机,一击不成,远遁千里,生死只在一瞬间。” “而黑衣杀手不同,从他们进入驿站,到脱离战斗,足足半炷香的时间。就算刚入门的杀手也不会如此愚蠢。” 虞知想了想,郑重地对着宁欢说道:“希望你,遵守诺言。到北凉府后,我会完成我的承诺。” “对了,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宁欢身体猛地一颤,寂静的山林之中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呼。 一阵寒风吹过,宁欢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冰冷尽数吞吸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刚才在试探我!” 虞知没有回答,冷哼一声,身上的杀机如北风萧瑟,席卷宁欢。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宁欢只感觉脖子一凉。 刚才若是真的动手,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恐怕眼前,这个少年不会再让自己活下去。 自己这条命本就是从少年手中活下的。 “一世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的命不属于你自己!”说完,虞知已经不见踪影。 良久良久,宁欢孤身一人站在山林中,没有动静,白雪染白了他的长发,似一座雪人。 宁欢不可信。至少不完全可信。 虞知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不要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一个拿钱杀人的杀手身上。 这是第一次遇袭,虞知的试探也来的及时,更让宁欢认清现实。 第九十章 愉快的决定 回到驿站时,东方的天际已经蒙蒙亮,飘扬的大雪也即将拉起帷幕。 虞知走到孟婆的尸体边上,一阵扒拉。不一会儿,从尸体上拿到许多东西。 走进大厅,叶清欢和王大福望向虞知,老黄依旧是那副醉酒迷糊的样子。 “天快要亮了。你们俩也先休息一下。”虞知说道,“今天不赶路了,在这里休息一天。” 随即,叶清欢再度闭目养神,似乎便是这样倚靠着柱子也能睡着。 王大福眼珠子一转,凑到虞知跟前,说道:“小虞少爷可是要上去找楼上的那位?” 虞知正有此意。对方身边有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保护,又是从京都而来。对于那几人的身份,虞知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为何要对自己释放善意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此言不可将所有人一棒子打死,但却也有一定道理。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虞知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虞知看向王大福,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肖尧的身份?” 王大福挠着头,嘿嘿一笑,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小人在京都的城门口值守多年,见得最多的就是来来往往的人。见到一些贵人就会多留意几眼。恰巧楼上其中一人,小人有幸见过。” 说着,王大福在虞知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我靠,你怎么不早说?”虞知骂道。王大福没见过当今太子,但 王大福委屈地说道:“东宫侍卫统领在这儿,想必那位公子就是东宫的殿下。太子的真容,小人没见过,东宫侍卫统领严子牧却是经常出入京都。” 虞知打趣道:“哎,王大福,我想以你这眼力劲,混上个好去处应该不难,为何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百户?” 和王大福相视以来,虞知明显地感觉到王大福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何其出众,再加上这些年在城门口值守所练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京都的城门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迎来送往的有贩夫走卒,也有达官显贵,若是被打了眼,多怕就是掉脑袋的祸事。所以,每天值守前,王大福都会将自己这双招子擦亮,唯恐得罪了那位王孙贵胄。 王大福悠悠一叹,说道:“小虞少爷,您有所不知。我出身贫寒,全靠着一些军功才做到了百户的位置,这辈子只想图个安逸的差事。像我这等没有背景的人成了大官,迟早被卷入朝堂漩涡之中,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事。” “俗话说的好,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老婆。我王大福想想,后两件事怕是此生无望了。只求小虞少爷给我在若若小姐面前求个安稳的差事,颐养天年。” 虞知笑了笑,便是说道:“太子殿下近在眼前,你表现好,多给太子殿下拍拍马屁,办这事不是更容易?” 王大福摇头道:“少爷说笑了。太子那条大腿,咱抱不动,也不敢抱。站得越高,摔得越惨。我知道自己啥命数,不敢奢求。” 虞知苦笑着,现在倒是知道了秋若若为何一定要让王大福跟随自己。 此人,真乃是人精。 虞知刚想上楼,只听王大福又说道:“小虞少爷,您若是想要和那位同行,我劝您想清楚了。毕竟,那位家里的关系挺复杂的。” 虞知闻言,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家里关系复杂,说的不就是是三皇子萧景禹吗? 如今的朝局谁不知道,三皇子对于太子之位势在必得。历年来的功绩以及诸多有分量的大臣的支持,形势足以威胁到现在的太子萧景尧。 太子之争,在历朝历代都是一场漫长残酷的腥风血雨。 新老交替,无数人殒命,无数家族起起落落,湮灭在这场风雨之中。 王大福是在提醒虞知不要卷入这座是非之中。 可虞知又怎么会管这些。他无意卷入其中,但凭着现在的形势,项景昊那家伙绝不会放过自己。项景昊是楚王世子,楚王又是三皇子坚定的拥护者。 就算不和太子萧景尧亲近,虞知也已经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三皇子的对立面。 二楼客房,虞知坐在萧景尧的对面,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虞知没有挑明。 对方依旧只是肖尧,而不是萧景尧,不是东宫那位太子殿下。 “多谢肖兄出手想救。”虞知说道。 萧景尧喝着茶水,边上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水刚刚烧开。 萧景尧仿佛是料到虞知一定会来,一直在等着虞知,而虞知也出现了。 萧景尧示意婉儿给虞知倒上一杯。 “虞兄客气了。正如虞兄之前所言,我只是还虞兄一个人情而已。” 虞知喝了口茶,摇头道:“当时,换做是谁都会出手,算不上人情。而且郭颂贤此人和我也有点仇怨,顺手教训了就是。” 你请我出手的时候,说的可是还人情。 萧景尧也不在意,“虞兄是特意来道谢的吗?” 虞知摇头,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在山神庙的提议,我答应了。” 萧景尧:???什么提议?我什么时候提议过? “我和肖兄你一见如故,也不好拒绝。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咱们一同北上,互相也有个照应。” “可虞兄不是已经拒绝了吗?” “有吗?”虞知挠挠头,装傻,“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说过,能让我考虑考虑。现在我考虑好了。走,咱们一起走,大手拉小手,我们都是好朋友。” 我又不是白痴。现成有个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做保镖,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萧景尧无奈地苦笑,婉儿在一旁打趣道:“你还真够厚脸皮的。不愧是“问道之耻”。” “多谢夸奖。”虞知抱拳,欣然答应。 什么朝局形势,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再不弄点保命的手段,下一次可就凉凉了。 再说了这么多人想杀我,不差这一个三皇子,也不差这个楚王世子,那什劳子三皇子敢弄我,我特么地弄死他。 虞知从问道书院出来,不在乎这些君君臣臣。他只知道,谁欺负我,我揍他丫的。 我揍不过,找清欢,清欢揍不过,找我叔。 虞知不信,世间还有十品宗师揍不了的人? 第九十一章 桐儿的身份 京都私塾之中,三先生正在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废物!还敢自称孟婆,竟然连一个小兔崽子都杀不了。” “平时,不好好修行,还被人给反杀了。真给我丢人!” 驿站的消息传到三先生耳中时,已经是两日后的中午。本该第二天回来复命的孟婆等人没有按时出现。 于是,三先生派人前去查探。 不曾想,驿站里人去楼空,只剩下孟婆的尸体。 而和孟婆一起行动的其他三个杀手也不知所踪,凭空消失在世间。 最让三先生恼火的是,虞知猜到了三先生会来查探,还特意给他留下了一封信。 信纸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来杀我啊,笨蛋! 在信纸的最下方画着一个调皮的鬼脸。 当初,虞知孤身来私塾门口叫嚣,已经让三先生怒不可遏。如今,虞知的挑衅无异于火山浇油。 三先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儒雅,似一头发疯的野兽低沉地喘着气。 呼! 门窗未动,一袭寒风溜进书房之中,紧接着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出现在三先生的眼前。 突兀的动静没有引起三先生的警觉,反倒是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那小子。” 黑衣男子伸手,轻轻压下头上的斗笠,说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不要忘记规矩而已。否则,就算是杀了他,我们也得不到好处。” 三先生咬牙切齿,“我知道。” “虞知已经和太子同行,保护太子的是皇室供奉是开碑九品的雷煅,在他手上想要杀虞知的可能性很小。”黑衣男子说道。 作弊!这特么不是作弊吗? 三先生暴跳如雷,这怎么玩?直接请了一个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做保镖,还不能让破甲六品以上的杀手刺杀! 三先生欲哭无泪,欺负人,这特么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三先生沉声说道:“有雷煅的保护,即便我出手都不一定杀的了虞知。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在三先生心里,自己和虞知的仇怨已经不是一次任务那么简单了。 曾经当着面要取虞知性命,信誓旦旦地要斩杀虞知。可直至今日,从京都到离开京都,从一世欢到孟婆,所谓的刺杀皆以失败告终。 虞知甚至找到了三先生隐秘的私塾,堵着私塾门口。 这是奇耻大辱。 作为大楚杀手界前十的存在,三先生接受不了这样的失败,更无法面对这样的屈辱。 虞知必须死! 黑衣男子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杀虞知的任务成不成功都无所谓。 “主上传讯,南州府的孤天塔出现异动。常年守在塔下的守塔人不见踪影。这是进入孤天塔的好机会。除了你我坐镇京都之外,燕云十八骑尽数南下,助主上入塔。” “守塔人从不离开孤天塔,他是去了哪里?”三先生问道。南州府的守塔人无名无姓,不知来历,无数年来只是守着孤天塔,不问世事。 若不是守塔人曾展现十品宗师之实力,世人只会以为这是一个疯癫的老者。 黑衣男子摇摇头,说道:“不知。没有人知道守塔人的行踪。但守塔人已经不见数日,想进入孤天塔的人不仅仅主上。南州府那些世家,甚至南疆的宗族也有了动手的苗头。” 三先生却是说道:“主上会不会太着急了。如果这是守塔人设下的计谋,主上......” 黑衣男子却是自信道:“主上,再加上燕云十八骑,就算中计,也能够脱身。不至于身陷绝境。但这个机会却是不容错过的。主上在南州府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 “京都之中,只剩下你我二人。以你的性情,不会将虞知之事交给我,就由你继续跟进。不过,我再次提醒你,不要坏了规矩。” 说完,黑衣男子的身影如风散去,只留下一脸阴鸷的三先生。 “虞知!” ....... 阿嚏! 虞知迎着冷风打了一个喷嚏,又有刁民想要害我! 在驿站休息了一日之后,虞知一行人继续启程。这一次,虞知对于萧景尧等人热情了几分。 毕竟,人家有个开碑九品的大保镖。该当舔狗的时候,自然要当舔狗。 虞知客气地送了萧景尧一包蜜饯,引得丫头极为不满。 丫头向着黎晚桐告状道:“小姐,虞知那个见异思迁的家伙定是让看上人家那个婉儿了。” 黎晚桐自然不信,只是乐呵呵用书籍敲了一下丫头的头,接着又用一颗蜜饯堵住了丫头大碎嘴子。 虞知和叶清欢骑马走在前头,老黄驾着马车在中间,而王大福跟在了最后。至于萧景尧几人的马车,更是在前面。 休息了一天,一行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一日没有风雪,暖阳高照,让人心情好了几分,忘却了那一晚的凶险万分。 兴致不高的唯有老黄,因为他的酒葫芦已经空了两天,迷糊的模样却是更加迷糊了。 “虞知小子,你说要給老黄我弄酒,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没酒喝的老黄颇有一副泼皮无赖的架势。 虞知眼珠子一转,说道:“我瞧前面有炊烟升起,该是有几户人家。老黄,要不你跟我去买点酒?” 一听有酒,老黄顿时来了精神,可转念一想又是为难道:“可是小姐她们......” “老王,你把马给老黄。车夫的活先交给你了。”虞知喊道。 虞知又和叶清欢交待了一声,两人两骑扬鞭策马,朝着炊烟处疾驰。 不过一会儿,老黄那酒糟鼻子灵敏地闻见了酒香。“酒,我闻见了!” 随即,马儿一声嘶鸣,再度扬起蹄,狂奔。 虞知骂道:“老酒鬼,竟是这么饥渴。” 等到虞知赶到时,老黄已经躺在马背上,喝着酒,信马由缰优哉游哉了。 山野间的农户有些畏惧地望着两个外来人。虞知看了一眼,被掀起的酒缸盖子便是知道了一切,定是这老酒鬼抢了人家的酒。 “抱歉,我朋友酒瘾犯了,实在冒犯了。” 说着,虞知下马,从怀里掏出足够多的银子,递给农户们。 有了酒之后,老黄便是什么都不管了,惬意地喝着,迷糊的脸上却是比之前更加精神了一些。 “老黄,这酒好喝吗?” “好喝。比百味居的差了许多,不过别有一番滋味。” “百味居的酒可不便宜。寻常人家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见得能喝上一壶百味居的酒。老黄,你有那钱吗?” “嘿,你小子小看人。老黄我可不是差钱的主儿。说起来,百味居的掌柜还是我的.......”说着,老黄忽然睁开眸子,盯着虞知。“小子,你在诓我?” 虞知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桐儿的身份。” 第九十二章 心思深沉的少年 躺在马背上的老黄忽然起身,一双眸子褪去醉意,无比晶亮,在瞳孔的深处还藏着一丝杀机。 脸上的红晕还在,身上还有酒味,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喝了许多酒。 老黄无酒不欢,却也不会因为酒,而坏了事。一直以来,黎晚桐的安全比手中的酒要重要的多。 从醉意中清醒,或者他从未醉酒迷糊过。马背上的两人对视一眼,从远处山间吹来一缕寒风,回荡在两人之间。 两侧山林间,挂在树上的层层积雪簌簌地落下,又或是轰地一声砸在地面,被压弯的树枝嗖地一声回弹,摇晃了几下,荡起无数的雪雾。 沉默了片刻,虞知下马,望着远处蜿蜒曲折的道路,在地上捧起了一把雪,狠狠地在脸上揉搓了几下。 冰凉的感觉瞬间让他更加清醒了。 虞知缓缓开口解释道:“老黄,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黑衣杀手吗?” 老黄不解,怎么又扯到黑衣杀手上去了。那是的战斗还历历在目,若是没有雷煅出手相助,恐怕几人都会很危险。 虞知转身认真地看着老黄,继续道:“驿站之中有两批杀手,其一是那个孟婆。那碗孟婆汤,明显就是冲我而来。其二便是那六个黑衣杀手。” 老黄毕竟岁数在那里,阅历足够。“你的意思是孟婆和黑衣杀手不是同一批人?” 虞知沉声道:“刚开始我也以为黑衣杀手是孟婆的杀手。可事后,我觉得这黑衣杀手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 老黄心里纳闷,“不是冲着你,还能冲着谁?刚离开京都三天,就遇见了杀手。要是知道会这样,我绝不会让北上的。” 虞知苦笑,他预料了危险,却不曾想杀手接踵而至。这三先生还真是着急啊。 “原因有三点。其一,杀我之人修为不会超过破甲六品,也就是这些杀手不应该有开碑的修为。其中,孟婆是破甲五品,而六个黑衣杀手中就有两个人是开碑之上。” 老黄继续纳闷,问道:“为何破甲六品之上的杀手不能杀你?” 虞知笑着回答道:“因为这是我家长辈定下的规矩。破甲六品以下杀我,杀的了,只能证明我弱,活该被杀。破甲六品之上的人出手,那就是欺负人了。最后的代价会让他们承受不住。” 老黄眨巴眨巴嘴,这是什么长辈,这散养的方式还真特别。 而老黄心中已经开始猜测那个长辈是谁,李清如夫子,还是秋老太傅?啧啧,定是秋老太傅,这老头挺狠心呐。 “第二个原因。”虞知说道,“假设黑衣杀手冲我而来,他们首要的人物是杀我。只要一开始就让那两个开碑杀手杀我,我必然难逃一死。可是,六人之中四人选择与你缠斗,如此拖延,这不符合杀手的行事准则。” “第三个原因,在我窜逃至二楼时,围攻我的两个黑衣杀手却没有选择追杀我,而是.....他们选择了进入晚桐的房间!” 说到这里,老黄的脸色猛地一变,心中似乎不可置信。 难道是他,可是他为何会这么做? 咕噜咕噜! 酒葫芦中倒出稍显浑浊的酒水,灌入老黄的喉咙里。 啊!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不是吗?”老黄反驳道,“或许,黑衣杀手想要全部灭口。” 虞知无所谓地说道:“也有这种可能。” “老黄,我告诉你这些,目的只有一个。保护好晚桐。” “不管那些杀手是不是冲我来的。保护好晚桐,这是你唯一的任务。” “我不在乎晚桐的身份,只想多些防备,保护晚桐。谁想杀她,我就杀谁。” 凛然的杀机浮现在虞知的脸上,比山巅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冰冷,还要刺骨。 仿佛下一刻,虞知就会化身魔头,屠杀众生。 老黄难以想象不过十八的少年脸上会出现如此神情。这一刹那,连他也愣住了。 这还是京都中那个臭名远扬的“问道之耻”吗?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旋即,虞知上马,扭头间又恢复了少年灿烂的笑容,好似从未发生过刚才的对话。 “啷个哩个啷嘞....” 虞知哼着小曲,悠哉地骑着马,走在山道之间。 老黄驻足原地,眯着眼睛,望着少年的背影,心头沉思,终是悠悠叹道:“终是青山换颜色,一代更比一代强。谁说京都之中唯有叶清欢、白玉之流......哈哈哈哈!” ...... “这里有些吃的。比干粮好吃些。” 虞知从农户买了酒,也买了些热食,自己这边分完之后,又给萧景尧等人一些。 “小姐,你瞧,虞知又是去给那个婉儿献殷勤了。” 丫头使劲地给黎晚桐上眼色,挑拨着虞知和黎晚桐的感情。 虞知耳尖,回头狠狠地瞪了丫头一眼。这死丫头迟早给你找个好人家给嫁了! 黎晚桐只是笑笑,若是没有丫头这碎嘴子,这路上也少了几分乐趣。 很快,虞知就回来了,说道:“那位婉儿姑娘受了些风寒。下午我们要尽快赶路,到下一个城镇。” “桐儿,接下来的路会有些颠簸。” 丫头又想开口,却是被黎晚桐捂住了嘴。 “无妨。我这儿带了些药丸,能够让婉儿姑娘好受些。” 虞知接过药瓶,还不忘称赞一句,“瞧瞧,我家桐儿真是人美心善。” 黎晚桐笑道:“好了,你快去吧。” “好嘞,亲爱的活佛姑娘。” “讨厌,尽是会取笑我!” 老黄喝着酒,从刚才回来之后,他便是一直观察着虞知。 这个收起獠牙的少年又是如此天真浪漫,带着些痞气,无忧无虑。就这样的性情,谁又会知道这会是一个心思深沉细致的少年呢? 越是接触,越是了解。 老黄越发地看不透这个少年。 问道之耻——虞知,是谁要杀他呢? 都已经声名狼藉了,倒是是谁要杀他呢? 老黄想来想去,摇摇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殊不知,这十八年,虞知一直都是时时刻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九十三章 来自南州府的算计 江南城是南州府的府城,也是南州一地最为繁华的地方。 与大楚京都不同的是,江南城之繁华少了一些大气磅礴的帝王威仪,多了些江南水乡文人墨客的书香之气。因此,江南才子之名名传四方。 此等才子自然也不是京都中郭颂贤等人可以比拟的。 无数年来,南州府中诗词歌谣佳作频出,亦有重文轻武之趋势。 大楚朝臣之中,文臣多是来自南州府,毕竟写得一手好文章,治国之道民生之策滔滔不绝,这些便不是那些粗鄙的武将可以相提并论的。 当重文轻武并不意味着,无人习武。南州府世家林立,甚至有些拥有数百年传承,跟随大楚始皇打江山的世家。 文韬武略,双管齐下才是这些世家的风气。 茶舍前,少年身披铠甲走了进去。若是仔细端详,少年与那北上的萧景尧竟是有几分相似。 但从气质来说,萧景尧儒雅随和,谦谦有礼,似儒士。少年鲜衣怒马,轻狂好动,更有年轻人昂扬的气息。 这便是久居南州府的三皇子萧景禹。 凉亭之中,萧景禹席地而坐,铠甲摩擦发出机械的声响,他身前是刚煮好的茶水,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殿下,王爷刚走。”替萧景禹斟茶的红衫女子开口道。 萧景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萧景禹不开心的表现。 萧景尧北上已有数日。 今日,萧景禹正是来找楚王项籍商量此事。 从不离开京都的太子竟然北行,这便是天赐良机。杀,还是不杀?萧景禹一时间却是难以决断。 杀,风险太大。 自己的父皇和太子兄长怎会料不到路上的重重危险。 不杀,又会错过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若是什么都不做,萧景禹心中不甘。 红衫女子不紧不慢地在斟茶,更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稍安勿躁。王爷离开前,留下一封信交给殿下。” 萧景禹打开信纸,看完之后将其扔进了取暖的火堆之中,慢慢燃烧成灰烬。 “红衫女,王爷还有说什么吗?”萧景禹问道。 红衫女继续说道:“王爷让我告诉殿下,殿下所想之事,自然会有人去做。此事与殿下无关,与王爷也无关。殿下只需将心放在肚子里,按照书信所言行事即可。” 萧景禹看着早已经化作飞灰的信纸,莫名地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 萧景禹知道楚王项籍既然留信,必然已经有所准备。可如今此事事关重大,怎么是一张信纸,短短二字能够说得清楚呢? “走了。”萧景禹一口喝了茶水,滚烫的茶水仿佛根本不能让萧景禹觉得烫,一杯茶水只当是解渴了。 “替我向王爷说一声。孤天塔之行若是需要援手,尽可向本皇子开口。” 红衫女起身行礼相送,一双勾人的眸子望着萧景禹消失的背影,又看向桌子上的紫砂杯。 “正是浪费了此等名贵的茶汤。” 说着,红衫女品了一小口,露出一丝惬意悠然的神情。 在红衫女身后走出一魁梧男子,不怒自威的模样任谁站在他面前都要颤抖几分。 “刚才殿下的话,王爷可都听见了?”红衫女问道。 魁梧男子正是大楚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楚王项籍,唯一一位外姓的一字并肩王。 项籍笑了一声,“三皇子从军数载,依旧还是直来直往。今日一行,他是在表达他的不满。” 红衫女想起萧景禹的最后一句话,不免摇头轻笑,此等孩子心性,有点小聪明却以为自己有算无遗策之能,实在愚蠢。“王爷为何不见他?” 项籍背负双手,说道:“何必见他。三皇子心中想的只是太子。我想这件事会有人去做。不管谁做,朝中人还有陛下都会怀疑到三皇子头上。现在让他回京,让他所有的举止都在陛下的眼中,倒是正好摆脱嫌疑。” “再说,我现在关心的唯有孤天塔之事。与他关心之事全无关系,话不投机半句多,能避则避。” 说起孤天塔,红衫女神色一变,好奇道:“王爷,孤天塔的传言可是真的?说是在塔下镇压着上古的邪灵,执掌天道之人以天道法则铸就塔身,将为祸人间的邪灵封印其中?” 项籍则是微微抬头,看向那被院墙分割出的四方的天空,“传说真真假假,只留下只言片语,难以考证。本王只知道进入塔中便有可能踏出最后的那一步。” “十品宗师境?”红衫女问道。 “不错。相比于神神鬼鬼的邪灵传说。入塔课的一丝机缘,已经被人验证。三百年前的剑圣周平,还有现在的李浩渺。他们已经证实了最后一步可在孤天塔中踏出。” “王爷,您是说李浩渺也进入过孤天塔?” “哼,他在南州府数年,却能踏入十品宗师境,唯一的可能就是进入孤天塔。否则,他没那么快!” 项籍十分肯定。他比李浩渺更早达到开碑九品巅峰,自问天赋不弱于李浩渺,可是短短数年之间,李浩渺后来居上,先一步踏入了十品宗师境界。 除了孤天塔这等机缘,项籍想不出其他理由。 “红衫女,三皇子记挂的事必然会有人去做,也绝不能让人怀疑到我们。这几日,将情报故意多送一些给京都的探子,证明我们的清白。” “是,王爷!” 萧景禹走出茶舍之后,回到府邸。 “让人准备下,明日回京。” 信纸上唯有二字——回京。 回来的路上,萧景禹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也许久未见父皇母后了。” “不过,我那太子兄长,希望再也见不到你回京。” ...... 时间很快,十天之后,虞知一行人已经进入北凉府境内。 因为抱上了雷煅这位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的大腿,一路上再也没有杀手出现。 天水城是北上之路上北凉府的第一座城池。 “大家在这里休息几日,好好歇歇。”虞知很快便做了决定。 天水城距离北凉府的府城北凉城不过三四天的路程,不必着急。 再者说,北凉府中天气依旧寒冷,虞知唯恐黎晚桐吃不消。 此前短短几日,丫头和黎晚桐多少都受了些风寒。若是急着往北走,这病情怕是一时间好不了。 第九十四章 等我去杀了他 王大福找了一间客栈,不算好,也不算差。 若是按照太子殿下的住宿标准,几人身上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够花的。 虞知现在觉得秋若若有先见之明,身边有个王大福这样的人才,的确方便不少。 “虞兄,我们还有些事。接下来的路便不与你们同行了。”萧景尧说道。 虞知没有挽留,这十几天的时间,有雷煅坐镇,没有杀手出现,这已经足够了。做人要知足。何况对方是太子殿下,以这位的身份愿意带你一段路,便是应该千恩万谢了。 而且萧景尧北上的任务可比虞知要重要的多。 新建马场,大楚皇朝最重要的事情。弄好了,可定北境十数年无战事。大楚与草原狼廷的盟约更加牢固。 弄不好,萧景尧屁股下的太子之位都可能换个人来坐坐。 虞知没有理由留下萧景尧等人。 “黎姐姐,多谢你的药。”婉儿说道。 这几日间,三个姑娘早已经发展成好朋友的关系。婉儿虽然常年跟在萧景尧身边,但没有那种瞧不起人的心态,反倒是懂事乖巧,礼数周全。 一点也不想那个背地里诋毁虞知的丫头。 黎晚桐笑道:“婉儿妹妹不必客气。这一路上有你同行,才不会觉得无趣。” 丫头也插嘴道:“婉儿姐姐,我家小姐人美心善,你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婉儿也是笑了笑,熟识之后的几日,婉儿便是上了黎晚桐的马车。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自那以后,马车里谈话声和笑声就没停下来过。 “肖兄,那我们有缘再见。”虞知抱拳说道。 萧景尧也是抱拳,说道:“有缘再见。”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实则早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很有默契地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天水城不是富庶的地方,应该说整个北凉府都不是富庶的地方。但因为天水城是北上北境的第一座城池,来往的商队,行人都会在太难水城休整一些时间。 因此,这也带动了天水城经济的发展。人口一多,住宿玩乐的需求就大了。 天水城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客栈、酒楼、赌场、妓院等等,只要是京都有的,天水城中应有尽有。就算没有的,不需些时日,就会出现新鲜的东西。 需求刺激发展,无数年下来,天水城的税收已经比得上南州府一些大城。 在客栈中安顿下来之后,虞知便推着黎晚桐到天水城的街上逛逛。这些天荒郊野外山林间,虞知一直紧绷着神经,担心从哪儿蹿出来一个杀手。 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就是路边的小乞丐,虞知也是小心翼翼地对待。 虞知担心再继续下去,他可能就要疯了。于是,趁着这几日休整,虞知也要好好放松一下。 当然,最好的放松方式便是和黎晚桐待在一起。 “桐儿。晚上你想吃些什么?”虞知问道。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听你的。”黎晚桐说道。 虞知想了想,“上次我来北凉府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过,我还记得些好的吃食。走,我们去找找。” 虞知推着轮椅,跑得飞快。轮子压在平整的青石板上,发出隆隆的声响,风声呼呼呼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哈。” “虞知,你慢点,慢点。啊啊啊......”黎晚桐闭着眼,尖叫着。 回应黎晚桐的只有虞知的笑声。 直到两人到了大街上,虞知才放慢了速度。 “桐儿,刺激吗?” 黎晚桐轻轻捂着胸口,平复着剧烈的心跳。“虞知,刚才太危险了。” 虞知笑道:“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黎晚桐闻言,心中却是暖暖的。 虞知推着轮椅,黎晚桐看着街边的小摊,眼神中掩饰不住的好奇。不多时,黎晚桐的手中已经多了许多吃食。 两人一路来到天水城中最大的酒楼前,“桐儿,今天咱们就好好奢侈一次。” 黎晚桐看着怀里的吃食,便是说道:“我们已经买了很多吃的......” 黎晚桐没说完,便被虞知打断道:“桐儿,那些吃食你尝尝味道就好,剩下的就带回去给丫头。咱们吃更好吃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 说着,虞知抱起黎晚桐,走进酒楼之中。 “虞知,轮椅,轮椅!”黎晚桐将头埋在怀里,却还不忘被虞知丢弃在街上的轮椅。 “小二,麻烦把我的轮椅拿进来。” 小二立刻回应道:“好嘞。客官里边请,这小事交给我。” 可就在小二去酒楼门口取轮椅的时候,一声烈马嘶鸣响彻了长街。 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怒骂声。 “谁放在这儿的破东西,竟敢挡本公子的道!” 话音刚落,只见马背上那人扬起鞭子便抽飞了轮椅,轮椅在空中转了几圈,砸在地上摔成稀巴烂。 “王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人凑到对方面前说道。 王霄面色不善,手中攥紧了鞭子,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李掌柜,本公子到你家酒楼吃饭,竟敢有这晦气东西挡在本公子,惊了本公子的宝马不说,还扫了本公子的兴。” 酒楼的李掌柜满脸堆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这给王公子赔罪。小二,还不给王公子上好酒好菜招呼着。” 愣神的小二顿时明白过来。 “王公子,您里边请。” 与此同时,小二对着虞知不断使着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吃了这个哑巴亏。 在小二看来,这二人定是惹不起恶名昭彰的王公子。 虞知抱着黎晚桐,站在原地。他感觉到自己怀里的黎晚桐的情绪落寞了几分。 “桐儿。” 虞知低头看着黎晚桐,却听黎晚桐说道:“虞知,我们走吧。” 走? 虞知想起了自己在京都的时候,白离敢对我动手,白玉也是敢,而自己只是拍拍屁股上的泥土,浑不在意地离开了。 换作以前,虞知会自认倒霉,能省一事,算一事。 可现在呢? 王霄被李掌柜迎进了酒楼,他的目光扫过虞知,在黎晚桐的双腿上停留了一瞬。 “哼,瘸着腿,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出来找什么晦气!” 顿时,酒楼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黎晚桐的身上。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断传来。 “这姑娘真是可怜,年纪轻轻怎么就断了双腿。” “残废了,还出来干嘛?碍事。” “真是可惜,看她模样倒是俊俏,可这双腿...唉。” 黎晚桐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了虞知的衣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腿上的伤势一直都是黎晚桐的缺憾,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在伤口上撒盐,黎晚桐更是难掩悲痛。 虞知心疼地看着黎晚桐,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冰冷。 他走到一旁,将黎晚桐放在椅子上。虞知这才看见黎晚桐已经梨花带雨。 虞知轻轻抹去黎晚桐的泪痕,柔声说道:“桐儿,你等我,等我去杀了他!” 第九十五章 打断双腿 什么叫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虞知转过身,神情变得无比淡漠。 瘸腿,晦气.....相比于虞知,这些言语就是小儿科,左耳朵进,不,甚至进不了虞知的耳朵。 他在问道疏远所遭受的侮辱更多,更令人恶心。 从前,虞知从未有过怒气,唾面自干仿佛没有羞耻心一般,浑浑噩噩地混迹在问道书院之中。 可是,这一次虞知从未有过的怒气。 黎晚桐,我心尖上的人儿,怎么能让你骂了? 梨花带雨的模样竟是让虞知心疼万分。 王霄的身影越过了虞知等人,他料定了这对男女也不敢和自己作对。以前没有人违逆自己,以后也不会有。 在天水城中,王霄就是土皇帝。 “我刚拜入苍山三长老门下,本想好好庆贺一番,没想到被这晦气东西挡了道。这是想本公子以后修行出岔子,也变成残废吗?” 李掌柜好声好气地奉承道:“怎么会呢?王公子拜入苍山门下,可喜可贺。他日一定会成为十品的宗师强者。” “哈哈哈哈。”王霄得意大笑,“还是李掌柜你会说话,难怪将这天水楼做成了天水城第一的酒楼。” “全靠王公子支持和信赖。”李掌柜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低了。“快给王公子上好酒好菜,对了,将我珍藏二十年的好酒取来。” 王霄在天水楼闹事不是一次两次,次次都是因为一些小事情惹怒了他。 对此,李掌柜也很无奈,只好不断安抚,赔上一顿好酒好菜。事情做多了,也就有了经验。每次王霄一来,李掌柜捡好听的将王霄迎上酒楼。 可惜的是,这次的麻烦恐怕没这么好解决。 正在王霄踏上楼梯的时候,一道声音从王霄身后传来。 “等等。” 虞知从人群中走出,正站在王霄背后。 李掌柜一听,暗道不妙。他连忙走到虞知身边,小说道:“这位公子,是我们天水楼招待不周,待会儿给您赔罪。” 随即又用更轻微的声音,说道:“王霄是天水城郡守的儿子,得罪不起,算了吧。” 李掌柜想息事宁人,可虞知却不答应。他看了李掌柜一眼,这八面玲珑的掌柜还算是个好人。 虞知再度上前一步,目光如利剑逼向王霄,“跪下,道歉!否则...” 王霄神情轻狂,收回刚踏上楼梯的脚步,讥笑道:“否则,怎样?” “否则,死!” 郡守的公子又如何,我还是十品宗师李浩渺的侄儿呢!我横行霸道了吗?我嚣张跋扈了吗? 在京都,户部尚书的小儿子白离见到我都要绕着路走,你特么算老几,敢欺负我家桐儿。 “好好好。”王霄连道三声“好”,然后有哈哈大笑起来。 “我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可知道我是谁?” 虞知不惧,也是笑道:“你知道上次惹我的人是谁吗?” 王霄打量着虞知的衣着,粗布麻衣,定是个泥腿子出身,心中丝毫不惧。这样的人能够有什么背景? “呵呵,我只知道你惹了我会生不如死!” ...... 此时,楼上的人也听见了动静,纷纷探出脑袋朝下打探。 其中,临近窗边的一桌,有人饶有兴趣地开口道:“上次惹虞兄的是谁?” “白离,还是那位楚王世子...”另一人微微笑道,“反正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这位郡守公子强得多。” “哈哈哈,倒也不错。那些人到现在还没能拿虞兄如何?不曾想走之前还能看一场好戏。” 又有一人说道:“这虞知也太能惹事了。” “这可不是他主动惹事。黎姐姐都被这样欺负了,虞知还忍气吞声的话,我便瞧不起他!” “好了,我们继续看便是。” ...... “那你就试试。” 虞知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度出现时已经在王霄眼前。 “好快!”王霄心惊,慌忙之中抬手阻挡。 虞知五指捏成拳头,武道真气萦绕在拳头上,一拳轰出,强悍无比的力量轰击在王霄的双臂上。 气浪翻滚,王霄双臂发麻,就连疼痛都比麻痹的感觉所遮盖了。仅仅只是一拳,王霄就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个硬茬子。 “哼,有几分实力,难怪敢和我叫板。”王霄冷笑道。他双臂一用力,挡开了虞知的拳头,身形后退与其拉开距离。 虞知不语,打架就打架,废什么话! 虞知继续追击,刚才若是手中有剑,王霄早就成了一具尸体。可惜,虞知那把便宜长剑被黑衣杀手给砍断了。 轰轰! 论身手,虞知比不上一直修剑道的叶清欢。李浩渺也曾说过,虞知的身手的确差了些。 可是,论武道真气,虞知已经是破甲六品,比有天才之名的叶清欢也不遑多让。 连续不断地拳影结成密密麻麻的网,轰击在王霄的身上。武道真气好似不要钱一般,尽情倾泻。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对付王霄,虞知根本不在乎什么章法,一拳拳直接朝着王霄的身上招呼。 蛇打七寸。在虞知眼中,王霄的任何地方都是七寸,一个字,揍他丫的! “这家伙,怎么像是个疯子似的。”王霄心想。 从一交手,王霄就落在了下风,每当他想还击的时候,迎接他的又是一道道拳影,只好勉力支撑着。可他未曾想过,这些拳影若是刀子呢? 虞知微微弯曲膝盖,双脚沉地蓄力,真气涌动蓄势待发。这一拳积蓄了十足的力量,要给王霄最后一击。 一拳砸出,骤然间一阵狂风呼啸,酒楼之中人群纷纷倒伏,无数的桌椅被掀翻胡乱地堆积在一起,在场之中唯有黎晚桐安然无恙,留有一方净土。 雄浑的武道真气与呼啸的狂风相融合,瞬间已到王霄眼前。 王霄神色变化,他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对方的武道修为明显比自己强。可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王霄双脚跺地,周身真气涌动,形成屏障,想要与之抗衡。 只听虞知冷漠的声音从狂风中传来。 “笑话!” 虞知没有等着这一拳结束,战斗没有停止,他要继续出击,知道将对方真正斩杀! 虞知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陡然间出现在王霄的身后,这速度竟是比那一拳所汇聚的狂风还要更快! “去死吧!” 势大力沉的一脚,击破了王霄的真气屏障,踹在王霄身上。身影倒飞进狂风之中,如断线的纸鸢不受控制,遭受璀璨。 李掌柜看着满目疮痍的酒楼,双手抱头心中万分悲痛。然而,他更加担心的是,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王霄。 郡守公子要是死在天水楼...那不仅天水楼完了,自己的小命也没了。 怎么会这样?我破甲五品的修为怎么会败在他的手里?.....王霄倒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都是伤痕,衣衫褴褛,与之前那个跋扈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王霄无力地扭头,望着少年。 “你是谁,你是谁,竟敢伤我!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恶毒的咒骂声没有任何攻击力。 “道歉!”虞知依旧是这么两个字。 “残废,死残废,不如早点死了!哈哈哈哈!” 虞知冰冷的眸子便是更加冷漠了,像是两个冰窟窿让人胆寒。 所有人静默无声,这少年连郡守公子都敢打,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呢? 轰!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原本浑身无力的王霄抱着自己的右腿,疼得满地打滚。 虞知一脚踩碎了王霄的膝盖骨,骨头破碎的声音仍然在众人耳边回响,难以掩盖王霄的惨叫声。 残忍,冷漠。 所有人呆呆地望着虞知,心生畏惧。谁也没想到这少年不仅伤了王霄,还废了王霄一条腿。 回想起少年刚才的话。 杀了王霄? 少年难道不敢吗? “跪下,道歉!”虞知再度开口,一如既往地冰冷。 “啊啊,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王霄没有求饶,他怎么能忍受奇耻大辱? 虞知一步步走上前,轻微的脚步声却在每个人心中震响。每个人都在想着,接下来这少年会是如何做? “看来另一条腿,你也不想要了!” 话音刚落,虞知又是一脚,踩在王霄的左腿上。 武道真气搅碎了王霄的左膝盖骨,剧痛席卷王霄的全身,生不如死! 王霄没想到自己所言,现在却验证在自己身上。 “跪下,道歉!” 虞知说了第三次,所有人都知道,下一次,这少年会毫不留情地踩断王霄的喉咙! 王霄看着如恶魔般的少年,死亡的恐惧笼罩在王霄的心头。死了吗?我就要死了吗? 对了,道歉,他叫我道歉。 眼看着虞知下一脚就要踩下来,王霄忍着剧痛,拖着双腿,爬向黎晚桐。 王霄颤抖着说道:“对...对不起!” 王霄低头了,像他曾经看不起的蝼蚁一般,匍匐在对方的脚下。 黎晚桐不语,虞知越过王霄,走到黎晚桐的身前,蹲下身子,脸上的冰冷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 “桐儿,我们走吧!”虞知说着就抱起黎晚桐。 没有人敢拦路,即便有心当王霄的狗腿子,也没有这胆子。 这少年可是敢杀王霄的人。 就在这时,一行苍黄色衣袍的人涌进了天水楼中。 “阁下打伤了苍山的弟子,就想一走了之吗?” 第九十六章 苍山弟子 来人正是苍山弟子。此行随着三长老苍水下山收徒,却不想在此瞧见了苍水刚收下的弟子王霄被人打断了双腿。 此仇不报,苍山的颜面何存? 苍山,在北境宗门之中位列前三,其宗主更是已经站在开碑九品巅峰,只差半步就能够成为下一位十品宗师。 刚手下的弟子竟然被人打断双腿。 藐视苍山吗? 三人拦住了虞知的去路。 齐正初,开碑七品下,苍山三长老苍水的大弟子。 齐正初三人穿着苍黄色的弟子服饰,胸口用金色的丝线修成一个“苍”字。 齐正初看了地上的王霄一眼,那模样惨不忍睹。 王霄见到帮手前来,嘶吼道:“大师兄,替我报仇!杀了他,一定杀了他!” 齐正初看着虞知说道:“阁下伤了人就想走,难道不给我一个交代?” 虞知冷笑一声,说道:“要什么交代?你这位师弟嚣张跋扈,活该有这一劫。怎么你想替他出头?” 齐正初第一次遇见这么硬气的人,北境之中谁人见了苍山弟子不礼让三分,可此人偏偏毫不在乎,要反其道而行之。 虞知瞥了一眼齐正初胸口那金线绣成的“苍”字,便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呵,原来是苍山弟子,难怪难怪。”虞知嘲讽道。他此行便是为了调查苍山,不曾想今日在这里先遇见了。 齐正初说道:“你打断我师弟的双腿,今日我便打断你的双腿!” 虞知抱着黎晚桐,并不畏惧。想杀他的人多的去了,可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至于打断双腿,大可来试试。 “桐儿,看来还要再等一等。”虞知对着黎晚桐说道。 黎晚桐拉住了虞知的衣襟,担心地说道:“虞知,我们走吧。” 虞知握了握黎晚桐的双手,说道:“不用担心。就这几个小杂毛,我还应付的来。” 齐正初三人一听,心中更是恼火。苍山弟子何曾被这样侮辱过? 自拜入苍山门下,齐正初一直都被礼遇,北凉府年轻一辈中,齐正初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谁人不想与其结交一番? 当然,这除了虞知。 安顿好黎晚桐后,虞知淡漠地看着三人,“你们仨一起上。” 齐正初冷哼一声,“对付你,我一人足矣!记住了,我叫齐正初。” 说罢,齐正初剑光一闪,如正午太阳那般炽热,真气涌动如沸腾的热水,裹挟着无尽的威势欺压而来。 虞知瞳孔一缩,“开碑之上。” 没想到此人竟是开碑之上的修为。武道九品,三品为一个阶段,而每一个阶段之间的差别却是极大的。 破甲六品上和开碑七品下,这是天壤之北。对于许多修行者来说,六品到七品就是一生难以跨越的鸿沟。 “你还算有点眼力劲!”齐正初说道。 长剑如虹,剑光炸裂,将虞知的气机牢牢锁定,想要将其绞杀。 这一剑便是凶险万分,杀机逼人。地板尽数飞起,绞成无数纷飞的木屑。剑光刺眼,众人皆是难以睁眼直视。 楼上的一桌人继续交谈着。 “齐正初这一剑很是凶险。不知道虞兄能否抵挡。” “齐正初已经是开碑七品,光是武道真气就比虞知强了一筹。很难。” “公子,你为何不帮帮虞公子?” 男子摇摇头,“我想虞兄还有底牌未出。恰巧,我也想见见虞兄的底牌。” 虞知身影飞退,躲避横飞的剑光,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双瞳之中竟是齐正初的剑光。 小人图浮现在虞知的脑海之中,三幅小人图之间的经络连接在一起,真气流动。虞知双脚如立柱停在地上,踩碎了地板,化作齑粉。紧接着,虞知身体紧绷,直面缭乱的剑光,双拳轰出。 嗡! 如钟鸣之声直冲楼顶! 气流倒卷,与剑光抗衡。虞知的武道真气无比精纯,瞬间让剑光消弭于疯狂的气流之中。 齐正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虞知竟然能抵抗他的剑光。 虞知不退反进,剑光消弭之时,他的身影已经临近齐正初的身前,没有犹豫,虞知抬手并指,指尖点向要废他双腿的齐正初的胸口。 与此同时,齐正初大喝一声,“来得好!飞雀起!” 剑招变化,剑势如飞雀灵动变化,杀向虞知。兵器之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齐正初的剑与虞知的拳头相比,仗了兵器之利。 让齐正初意外的是,面对势不可挡的剑锋,虞知没有退却。 “找死!”齐正初大怒,这分明是小看他。剑光再度炸裂,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剑光之中。 “虞知!”黎晚桐紧张地看着剑光之中两人的身影。 只听“铛”的一声,两道人影交缠在一起。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剑光中脱离出来,连连后退,十数步后才稳住身影。 “师兄!”其余两名苍山弟子惊呼出声,他们没有想到齐正初竟然被击退。在齐正初的胸口还有一个窟窿,恰好击穿了金线绣成的“苍”字。 剑光消失,虞知也缓缓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此人是谁?废了郡守公子的双腿,又能力敌苍山的齐正初! 北凉府中什么时候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少年? 齐正初暗恨,刚才大衣,竟然中了对方一招。 ...... 楼上之人继续饮酒,笑道:“我就说虞兄还有后招。刚才可看清了? ” “刚才剑光之中,虞知手指灌注真气,弹开了剑身,趁机一指指在了齐正初的胸口上。” “听起来不难。” “不。这很难。齐正初是开碑七品,本就强于虞知。虞知能够用手指弹开齐正初的长剑,其真气纯度要超常人。而起速度更比齐正初快。当然,这不排除那个齐正初小看了虞知。” ...... 齐正初胸口气血翻涌,在虞知手上吃了小亏。 而虞知更是遗憾,刚才一指没有戳死齐正初。 “我们一起上!”其余两人想要一同动手。 虞知心中也有些烦躁,好好出来吃个饭,偏偏有人给我找麻烦。 苍山,哼,还真是命里犯冲!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了一声轻笑声。 “苍山弟子,如猪如狗,欺行霸市,不过如此!” 第九十七章 一抹青衣 如清泉鸣响,风铃轻吟,一抹青衣如风儿般吹进了酒楼之中,出现了众人的眼前。 青衣女子,左手戴着铃铛,额前佩戴着青色珠帘,三千碧丝垂落,一袭青衣极尽了轻灵之美感。看女子之模样不过也只是十八芳龄。 青衣女子挡在虞知身前,望着齐正初三人,神情尽是不屑和鄙夷。 “堂堂苍山,只会做这些跋扈之事,也不知你们山主是怎么管教。让你们这群鼠辈下山为祸人间。” 齐正初三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更是怒不可遏,早就想上去一战。 唯有齐正初还有几分理智,思索之后,说道:“阁下是谁,竟然诋毁苍山?” “你管我是谁。”青衣女子越发嚣张,“就算苍别离在这里,我也这么说。苍山弟子,如猪如狗。” 齐正初目光森冷,为何现在的人都不敬畏苍山了呢? “姑娘,口不择言,当心祸从口出。难道姑娘你确定要管这闲事?” 青衣女子更加不怕,“刚才之事,我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家伙将这位姑娘的轮椅给摔坏了,还出言侮辱。你们苍山的家教可真好啊。要我说,断了他双腿算是轻了,杀了才好。” 齐正初刚想回答,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传来。 “小小年纪,如此猖狂。” 苍山三长老苍水走进酒楼,与此同时,一群披甲的士兵鱼贯而入,将几人重重包围起来。 与苍水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着青袍,长相与王霄有几分相似。这正是王霄的父亲,天水城的郡守大人——王武峰。 “霄儿!”王武峰震惊地看着凄惨的王霄,顿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在天水城中,竟然有人敢伤害王霄,这位郡守大人的面子定是挂不住了。 “爹,帮我杀了他!杀了他!还有那个女子,杀了这对狗男女。”王霄指着虞知,愤恨不已。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竟是遭了这少年煞星。 “你放心。爹一定替你报仇!”王武峰说道。 随即,王武峰一声令下,“你们还愣着干嘛!拿下这个凶徒,生死不论!” 一众士兵齐齐回应道:“是!” 青衣女子对着虞知说道:“我可以帮你挡下苍山这群鼠辈,但官府衙门的事情,我可帮不了你。” 虞知对着突然冒出来青衣女子很是感激。本就是萍水相逢,青衣女子愿意路见不平,得罪苍山这样的大宗门,心中自是感激。 “多谢这位姑娘。官府之事,让在下自己解决就好。” 虞知上前一步,对着王武峰说道:“王大人,你确定要如此做吗?前因后果还未明了,你就下令拿人。你不觉得有失公允吗?” 王武峰冷哼一声,一双威严的眸子盯着虞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伤人。你还想抵赖,不成?” 人群中有人恰逢其时地喊道:“郡守大人,我亲眼看见此人行凶,无缘无故将王公子打成重伤。我们都是人证。” 现在王武峰来了,局势已定,这些狗腿子立刻阿谀谄媚,要跳出来做人证。 “哼,你还有什么可说?”王武峰说道。 虞知冷眸看向人群中开口之人,那人已毫无惧色。“这位王公子无故出言羞辱我未婚妻,砸烂她的轮椅。如此行径,王大人却不闻不问?” 问个屁,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难道我还去拷问我儿子?......王武峰知道王霄的跋扈,但他当然不愿意承认。 此时,苍水出声说道:“王大人,此人出手伤老夫的弟子。郡守府若不方便出手,就让老夫动手好了。” 青衣女子立刻反驳道:“苍水,你这老不要脸的,知不知羞?半截身子入土,还敢欺负小辈!” 青衣女子骂人好生难听,苍水眯着眼睛打量着青衣女子。人老成精,即使知道自己名号,还敢出言羞辱,苍水不由得多想几分。 “小姑娘,你是谁!牙口倒是伶俐。” 嗖的一声,一道青影闪过,一块青色的令牌出现在苍水的手中。 这是...苍水皱眉,认出了这块青色令牌,又看看青衣女子。 “老匹夫,我劝你息事宁人,别找不自在。”青衣女子说道。 苍水揪着自己的胡子,终是冷声说道:“既然是阁下在此。今天老夫给阁下一个面子,苍山不插手此事!” 王霄不甘,“师父...” 苍水对着王霄说道:“放心,为师会治好你的双腿。可为师不好出手,王大人怎会饶过这凶徒!” 苍水有意提醒王武峰,自己不动手,你官府的事,难道就不好解决了吗? 王武峰对苍水的决断颇为不满,沉声说道:“既然三长老不好插手,我身为天水城郡守,怎会任凶徒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虞知冷笑,“王大人还真是公正英明。我想在场之人现在都愿意替你儿子做人证,出来指证我。” 虞知扫视周围众人,不少人低下头不敢直视虞知的目光。“哼,由此看来,这位王公子作威作福惯了,天水城中人人敢怒不敢言。真是天高皇帝远,难道天水城就没有大楚律例,没有公道了吗?” 王武峰心中嗤笑一声,大楚律例算什么,在天水城,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公道。 “先抓了那个女子,他敢反抗,先杀了那个残废!”王武峰命令道。 “你敢!”虞知怒吼,身影晃动,已然挡在黎晚桐身前,一掌震开了上前的士兵。 随即,虞知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上面正刻着“督查院”三字。 “放肆!我乃大楚督查院司务,此行奉皇命前来天水城彻查苍山杀害大楚官员一事。尔等敢拿我?” 督查院之令牌无可伪造,也无人敢伪造。 王武峰神色变化,他一眼就看出了虞知手中的令牌是真的。 奉皇命调查苍山? 京都之中怎么从未传来消息? 不行,绝对不能承认他的身份。先将人拿下,死在北凉大山野兽腹中之人多的去了。 王武峰阴鸷地说道:“这令牌是假的。此人竟敢假扮大楚官员,快给我拿下他!” 一众士兵见状又想上前,在这一亩三分地,自然是要听郡守大人的。 虞知再度呵斥道:“大胆!王武峰,你竟敢对本官不敬。本官现在怀疑天水城郡守王武峰与苍山勾结,一同坑杀大楚官员,还不将王武峰给拿下!” 苍水听见虞知所言,心中不知想着什么。他没有出言辩解,只要今天将虞知拿下,一切都不需要担心了。他不动声响,在齐正初等人耳边吩咐了几句。 一时间,这些士兵却是不知该听从谁的命令。 虞知手中明晃晃的牌子,不看是假的。再说谁敢冒充大楚官员,吃了熊心豹子胆? “哼,假冒督查院官员,罪该问斩!”王武峰怒喝。 “勾结苍山,谋害大楚官员,其罪当诛!”虞知毫不示弱,这年头,谁还没有一张嘴了! “你这令牌是假的!” “呸,你这人都是假冒的。快给我揭开他的人.皮面具。” 不知不觉,这战斗演变成虞知和王武峰之间的骂战。 忽然,一股杀机笼罩虞知的心头,头皮发麻。 只见虞知身后,三柄长剑袭来,正是齐正初三人。突然的偷袭让虞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 一抹青衣如风飘动,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苍山弟子真是好胆识!” 话音刚落,三人的身影倒飞而出。三人之中,唯有齐正初堪堪挡住了青衣女子的攻击,其余两人倒飞到大街上已然没有了气息。 “你...”苍水没想到青衣女子会出手杀人,仔细地回想刚才的那一幕。 青衣女子从容落地,“苍水,老不死,真没信用!” 虞知见状,提防着周围的士兵,更是怒吼道:“还不给我退下。难道你们想和王武峰一起谋反吗?” 嗡! 众人脑海中一片空白。谋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要是被安上这么一个罪名,想都不敢想...... 王武峰想不到虞知这么胡搅蛮缠,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证明你手中令牌的真假?” 虞知无语了,你怎么证明你娘是你娘? “杀了他,有什么事,本官担着!”王武峰自己上前一步,准备出手。 “证明不了手中令牌,他便是假冒之人!” 此时,又有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替他证明。” 话音落下,一股恐怖的气息将整座天水楼包围,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大修行者? 苍水和王武峰同时一惊。天水城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强者? 萧景尧一行人从楼上走下,望向虞知。 “虞兄,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虞知心底一笑,有萧景尧在此,那一切都没事了。 “肖兄,你不是已经离开天水城了吗?” 萧景尧笑道:“本想在这里吃顿饭再启程,却不想看见了如此一出好戏。” 虞知知道萧景尧现在出现,怕是打算表明身份了。而这也正好帮了虞知的忙。几日来,虞知也了解了萧景尧的性情,不会是那种官官相护的昏庸之人。 王武峰见到四人,目光先是落在了雷煅身上。这便是刚才释放气息的开碑九品大修行者。 可为首的是这个男子。 “你是谁?”王武峰问道。 萧景尧含笑,看着王武峰。那笑容之中有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久居京都之中,却不想一入北凉府就遇见了嚣张跋扈的不公之事。这还是欺负的虞知,要是欺负的是普通人,定只能够打碎牙齿往肚子咽。 婉儿上前一步,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张金令。 “此乃东宫太子令。” 王武峰愣在原地,这里怎么又冒出一个东宫太子。 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天水城? 萧景尧淡淡说道:“王大人,你难道还想让本太子证明己身吗?” 说罢,雷煅心念一动,一股强悍无比的威势瞬间压在王武峰的身上,让他不得不跪地。 王武峰心道不妙,他知这太子是真。他敢质疑督查院司务,是因为司务仅是一个九品芝麻官,虽是出自督查院,也只是九品小官。而郡守则是从从五品。 但东宫太子令不是王武峰敢质疑的。 京都的消息,太子北上主持马场新建事宜,不曾想今日便在天水城。 更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和这个小小的督查院司务相识,看样子还关系匪浅的样子。 王武峰后背发凉,“天水郡郡守,王武峰,恭迎太子殿下!” 随即,所有人都下跪,高呼道:“恭迎太子殿下!” 第九十八章 拉拢 萧景尧俯视着王武峰,而王武峰则是微微颤抖着,他知道王霄所做之事一定被萧景尧目睹,现在却不知萧景尧态度如何。 一言之下,罢了自己的官位? 还是传讯到京都,让督查院彻查? 王武峰万念俱灰,想着自己的仕途已经到头了。此刻,王武峰看向凄惨的王霄,心中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这坑爹儿子,死了活该! “起来吧。”萧景尧说道,“王大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我的眼中。是非对错,自有公论。你儿子嚣张跋扈,纨绔至极,但也受到了教训。你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带走你的人,滚!” 王武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心中早就做好了当场革职的准备。可萧景尧却是将此事轻飘飘地揭过。 能够混到一郡郡守的王武峰何尝不是个精明之人,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对于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也知晓几分。可唯独才猜不到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王武峰立刻反应过来,令人抬起王霄,赶忙离开。 这时候,千万不能触了萧景尧的眉头,给了一条莫大的活路,赶紧离开就是了。 萧景尧转身上楼,也不管接下来的人。 知太子莫若婉儿也。 婉儿走到虞知跟前,说道:“虞公子,殿下请您上楼一叙。” 虞知看向黎晚桐,又看看苍山那几人,心中放心不下。 婉儿瞥了一眼还未离去的苍水,淡淡说道:“虞公子,你放心。我在这儿陪着黎姐姐。希望有些人不要不知好歹。” 声音不轻不重,恰恰好能够传到苍水的耳中。 苍水看着自己两名弟子的尸体,心中悲痛。他万万没想到那青衣女子竟是这么不留情面。 虞知也看向那青衣女子,若不是她出手相助,恐怕自己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多谢。” “仅是一句谢谢?小气鬼?” “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以身相许就更不行了。”虞知指着黎晚桐说道,“你瞧,我已经名草有主了。” “呸,虞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你认识我?”虞知疑惑道。他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少女。严格说起来,在虞知离开问道书院,走下天道山之前,他只认识秋若若这一个女孩子。 青衣女子笑了笑,然后说道:“走了。” 随即,只留给虞知一个潇洒的背影。 虞知望着青衣女子,又是仔细想了想,依旧没有印象。 一场风波算是结束,虞知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还是自身太弱了,若是我有叔那般修为,我看谁敢欺负我家桐儿。还有那苍山弟子背后的偷袭。 虞知望着还存活的齐正初和苍水,神色更加冰冷了一些。 恰巧,苍水也看向虞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对撞。苍水的威胁意味十足,他是苍山三长老,地位之高却让人威胁,实在丢人。他不会当众杀虞知。毕竟,虞知是大楚朝臣。 九品芝麻官也是官。今日杀了虞知,明日大楚铁骑就踏上了苍山。 二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历历在目。铁骑之下,北境宗门尽低头。 可这又如何? 今日之苍山,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苍山了。 苍水收回目光,督查院的九品司务而已,北境山中的野兽又可以多些吃食了。 ...... 虞知走上二楼,萧景尧早已经在窗边等候。 萧景尧望着天水城上空那一片灰蒙蒙的云层。这便是北凉府的天吗?可这天也太浑浊了些。 在这片天空下,萧景尧实在难有好心情。不仅仅是这片压抑的天空,更是刚才在天水楼中发生之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萧景尧朝着天空,伸了伸手,仿佛能够摸着云端,拨云见日。 “见过太子殿下。”虞知恭敬行礼道。既然对方表明身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萧景尧转过身,笑道:“虞兄,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何必如此多礼?” 虞知直起身子,坦然一笑,却是说道:“殿下误会了。我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殿下的身份。” 让我承认?待会儿你要是治我一个不敬太子之罪该怎么办?什么不知者不罪,虞知是根本不相信的。虞知从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尽管此人是太子殿下萧景尧。 萧景尧心若明镜,不介意地说道:“既然,虞兄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过今后,你我也不必拘谨。” “当真?”虞知试探地问道。身份地位带来的亲疏远近,远不是一句“不必拘谨”可以消除的。 萧景尧心道:这虞兄还当真谨慎。 “当真。” 随即,虞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还真是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虞知是个随意的人,尊师重道,却也不屑俗礼。因此,大多时候他都不愿意进皇城里去。 萧景尧见了,哑然失笑。他亦是坐在虞知的对面,继续道:“虞兄是个有趣的人。和京都的传言有些不同。” 萧景尧向来是不信那些传言的。可是,关于虞知的传言却是更真实了些。“问道之耻”,六年求学,连续四年不得应试下山。哪个少年愿意背负如此臭名? “殿下听到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虞知说道,“什么问道之耻,我都承认。殿下最好离我远些,万一玷污了殿下清名,殿下讨不到媳妇可别赖在我身上。” 萧景尧又是一笑,北上十几日的路程中,他还真没有这般与虞知畅聊。 “虞兄是否又欠我一个人情?” 虞知盯着萧景尧,脸上满是提防的神色,你想干嘛?堂堂太子还想从我身上占便宜? 见虞知这模样,萧景尧心中颇为无奈,苦笑道:“你别紧张......” “殿下,你这话说错了。刚才是殿下路见不平,替大楚百姓伸张正义,怎么能说是卖我一个人情呢?”虞知理所当然地说道。他默默地喝着茶,心中思绪万千,已然想到了远在千里外的京都皇城的风云。 黎相家的孙女要嫁给太子,三皇子萧景禹步步紧逼,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想着迟早要入主东宫。 风云诡谲,波涛汹涌,与这两位皇室贵胄牵扯在一起,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浑水不能趟。 萧景尧展现了身居高位之人,不该拥有的宽仁。“虞兄,你、我算是朋友吗?” 虞知看着萧景尧,他知道这问题不好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知想不通,猜不透,而萧景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等着虞知的回答。 窗外风云变化,忽而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远方山巅之上,积雪终年不化。唯有北境才有这般千秋雪的景色。 虞知望着那片雪顶,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虞知很感激能与殿下同行北上。殿下愿与我相交,我自然无推却的理由。只是在下势单力薄,恐怕对殿下毫无帮助。” 萧景尧越发喜欢虞知这性情了,心思深沉,却是心中坦荡,谨慎之中带着机敏,看似无所牵挂,却步步为营。 “虞知,你太谨慎了。”萧景尧说道。 虞知亦是回答道:“有很多人想要杀我,我不得不谨慎。谁都知道大楚朝堂风云诡谲,文臣大多与黎相为伍,武将大多在楚王麾下。三皇子,也就是殿下那位弟弟,恨不得殿下埋骨在北境的雪山之中。” “北凉府远离京都,但大楚皇朝之风云尽在殿下一人之身。换言之,殿下在哪儿,哪里便是风暴的中心。” 虞知说的很透彻,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萧景尧也是第一次听人这般分析。谁人都知道朝堂上的局势,但谁也不敢当着太子面挑明了说。 “不过,殿下身边有雷老这般大修行者保护,足以防备大多数危险。”虞知又是说道。 “虞兄,黎姑娘应该等急了。”萧景尧说道。 虞知眼珠子一转,“殿下,我先走一步。愿殿下此行一帆风顺。” 虞知走后,萧景尧坐在椅子上愣神,随即摇头笑了笑。 虞知啊虞知,无数人都想与我结交,你却畏之如虎,避之不及。 严子牧上前说道:“殿下,虞知此人真不识抬举。” 萧景尧笑了笑,却不同意。“他是个聪明人,比京都里那些老狐狸都要聪明一些。只不过他无心走仕途,既然无所求,自然不用与我强颜欢笑。” “或许让他在乎的只有楼下的那位黎姑娘。” 严子牧继续道:“殿下,虞知会不会是在待价而沽?” 萧景尧摇头,走到窗边,看向街上少年远去的背影。“此前已经说过,他在京都与楚王世子项景昊结怨。依着项景昊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定是不会和虞知握手言和。既是如此,虞知再无帮助三皇子的可能。” “待价而沽?呵呵,以虞兄的性情,不会是这样的人,或许,他真不想卷入这场风波之中而已。” 第九十九章 交付余生 轮椅坏了,碎成了一堆烂木头。 虞知背着黎晚桐走在小巷中的青石路上,路边的青苔染上白霜,倒是有些别致。两侧的屋檐下站着不少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或是两人惊扰了这群鸟儿的宁静,鸟儿纷纷逃离, 黎晚桐双手抱在虞知的脖子,将羞红的脸蛋枕在虞知的肩膀上。她虽是读过许多书,懂得许多道理,但少女心中的小鹿乱撞却是从书中读不来的。 虞知闻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梨花香,清新淡雅,让人忍不住狠狠地多闻几下。可这附件哪有盛开的梨花呢? 虞知心中了然,那梨花的香味自是出自背后的人儿。 “桐儿,你是不是抹了些胭脂?” “没有啊。” 虞知“哦”了一声,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更知道了这香味的来源。 “桐儿,以后你都不需抹胭脂了。” “为何?”黎晚桐不解。她是极少用胭脂的,但哪个女儿家不爱美呢? 虞知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我家桐儿,天生丽质,何需这等凡俗之物来修饰?” “呸,就你嘴甜。”黎晚桐啐了一口,“天下间这么多女子,比我好看的貌美的多的去。” “我不管。在我心中,桐儿才是最好看的。第一好看......不,你排第二。” 闻言,黎晚桐倒是不恼怒。若是换做其他人,心上人只排第二,定是要刨根究底,问出个所以然。她只是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若是排第二,那第一是谁?” 虞知揉揉鼻子,说道:“第一给了姑姑。” “李清如姑姑?” “是啊。虽然我心里觉得桐儿才是第一好看,但姑姑小气的紧,定是会不高兴。桐儿你就大方些,不要和姑姑一般见识。” 远在天道山问道书院的李清如:“阿嚏,这天怎还如此冷。也不知虞知北上之行如何了。” 虞知背着黎晚桐,走的很稳,也走的很慢。心底希望,能够一直这般走下去。 “对了。在天水楼,你为何唤我....唤我未婚妻。” “一时情急,口误口误。”平日里,虞知口头便宜占习惯了,说这些话反倒是顺口。 “以后可不许这般说。你我.....” 虞知打断道:“迟早都到这般称呼。桐儿,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了。我就赖着你。” “你...真是无赖。” “哼,无赖就无赖了。谁让你落在了我的手里。” 黎晚桐伏在虞知的背上,一双玉臂将虞知搂的更紧了一些,红唇轻启。“虞知,我们回京之后,你去我家提..亲,好不好?” 轻柔的气息钻进虞知的耳中,有些痒。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候,黎晚桐的声音早已经细若蚊蝇。 在虞知心中,这几个字的声音便是又如春来坚冰消融后的潺潺流水。 “桐儿,我一定去。”虞知从未都有过的认真,“我一定会用时间最好的宝物,来迎娶你。” “嗯!” 黎晚桐有将自己的头埋在了虞知的肩膀。 好羞人,我怎么这么不知羞? 好在虞知答应了。 “真好。” “嗯?桐儿,你说什么?” “我说遇见你真好。” 虞知嘻嘻笑了一声,然后柔声说道:“我也是。” 天水城的一条不知名的小巷之中,少男少女便是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轻声细语,却是会永久地回荡在两人的心尖。 曾经的黎晚桐自小深居京都外的山野之中,一个丫头,一个老仆,几间竹屋,便已经是她的全部。她也想回到京都之中,回到那一间大权在握的相府之中,与亲人团聚相认。 可十数年,遍寻名医,毫无知觉的双腿依旧是毫无知觉。 她逐渐地放弃了对那一丝希望的追逐。相府不会接纳一个残废,正如当年,他们将她送出京都,送进山野之中。 正当黎晚桐以为此生只能在荒野中了此一生的时候,这个少年闯入了她的世界。 少年带她看了那个冬日最美的烟火。 少年说要治好她的双腿,带着她北上求医。 少年在生死之前,挡在了她的身前,抱住了她。 少年...他给她带来了无数的欢乐和感动。 那一幕幕似走马灯似的,闪过她的眼中,出现的都是少年的身影,少年的面容。 短短时日,她也将少年刻进了心里。 于是,在这个依旧寒冷的时节,黎晚桐愿意将自己的余生交给这个少年。 真是个无聊,又感人的故事。 回到客栈,丫头瞧见虞知背着黎晚桐,而轮椅却不知所踪。她控诉着虞知故意丢了轮椅,借机占小姐便宜。 两人相视一眼,只是听着丫头的喋喋不休,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见此,过来人的老黄喝着酒,无奈地摇头叹道:“完了,小姐彻底被这小子拿下了。” 王大福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说道:“老黄头,你放心,小虞少爷是个好人。” 好人?我可不信....老黄一双眸子打量着虞知。虞知所说的那些话依旧在老黄的脑海中回荡。 相爷,若真是你,你的心可就太狠了! ...... 京都,那件掉漆大门的宅院之中,黎修远将手中的信纸扔进了火炉之中,看着信纸上的字迹一点点燃烧成灰烬。 黎修远是个谨小慎微之人。官场上,数十年的风雨,他却能够坐在丞相的位置,便是靠的这份小心谨慎。 不可犯错,不能犯错,就算犯错也不能被人发现。 这便是黎修远的为官之道。 都说这破旧的宅院之中藏着无数贪污的银子,唯有黎修远知道,确有其事。只是这些无数的银子永远也不会被外人发现。 那这些贪污的银子就不是错误。 没被发现的错误,被掩盖的错误,都不是错误。 黎修远也是个好面子的人。 当年,他让人将先天有疾的黎晚桐送出相府,便是不想再认这个孙女。 双腿残废的人怎配进出相府? 直至炉子里的信纸化作灰白色的灰烬,黎修远收回目光。 “先天有疾,自小命硬。若是你医好双腿,回来相府,岂不是让本相戴上抛弃孙女的骂名?” “本相千叮万嘱,不要与外人接触,恐有心之人接近。不杀了你,本相的英名就会毁于一旦,无数政敌就会抓住时机攻讦本相。” “当初,就应该杀了你!晚桐啊,不要怪爷爷。这都是为了黎家。” 第一百章 赔罪 其实,黎修远心中是矛盾的。 老年丧子,儿媳妇也在生下黎晚桐姐妹之后撒手人寰。黎家一门只剩下黎晚桐和黎初晨两个年轻人。 黎修远也想享受一番两个孙女的天伦之乐。可是他心中又不愿外人知晓黎家出了一个残废。 京都中的大门大户最是要面子。不能被人欺负,只能欺负人。 自从白离被虞知给坑了一次。到现在这位白离小公子的面子还是挂不住。 同样的道理,黎修远不愿承认双腿残疾的黎晚桐。 黎修远起身,站在窗前,庭院中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落在湖中,消失不见。正如传言般,黎相将各府进贡的银子都藏在了府里的湖中。那银子就像是这些雪花,落入湖中,不见踪影。 “让我没想到的是,晚桐竟然和那个小子遇见了。哼,既然如此,就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着,黎修远手中出现了一块白玉,白云之中染着一点红色的细丝,不时地传来温热的感觉。此物非凡,那小子也是非凡人物。 黎修远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爹已经死了,本相岂会怕一个毛头小子?” 这话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 自那一夜叶清欢和李浩渺前后潜入黎相府之后,府中的护卫便是多了一倍不止。外人见了,揶揄道:“估摸着相爷又搜刮了不少银子,怕让人偷了去。” 只有黎修远自己知道,这是为了防备谁。 “相爷,皇宫来信。”下人禀报道。 黎修远心中疑惑,“是谁的信件?” “小人不知,那人只说,相爷见了自然会知道。” 黎修远看完信件, 又是将其扔进一旁的火炉之中。随即,黎修远的神情有些微妙,仿佛知道一个好消息。 这时,书房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爷爷。”黎初晨喊道。 黎初晨和黎晚桐虽是双胞胎,但是却并不相似。 “晨儿,你怎么来了?”黎修远有些意外。 黎初晨说道:“爷爷,我想去北凉府。” “去北凉府做什么?山高路远,北凉府那苦寒地方,哪有京都里的好?” 黎修远将黎初晨看做黎家唯一的血脉,从中便是锦衣玉食地照顾着,疼爱有加。 黎初晨却是着急道:“爷爷,太子哥哥去了北凉府,还将他那侍女婉儿也带去了,偏偏不带我去。我怕...等太子哥哥回来,那婉儿却是成了太子妃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那么偌大的一个东宫呢? 太子萧景尧和侍女婉儿的事情隐约也传了出来。 但太子殿下未婚之前,临幸侍女又如何? 担心的唯有黎初晨。 黎修远见不得自家孙女受委屈。堂堂相府之女竟然比不上小小侍女吗?这面子,黎修远可挂不住。 若是之前,黎修远还会有所担心。 可见到刚才那封来自皇宫的信之后,黎修远知道这一切早已有人去了结。 “晨儿,莫要担心。爷爷保证,你那太子哥哥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当真?” “爷爷什么时候骗过我的好孙女?” ...... 同是孙女,不同命。 一个在相府之中锦衣玉食,一个在北凉府受着冻。 “小姐,我再给你添一些柴火。这北方也太冷了些。”丫头吐槽道。 入夜之后,这温度更低了。泼出去的水都能瞬间成冰。 虞知搓了搓双手,身上依旧是那一件单薄的衣裳。“桐儿,我挺热的。要不要我抱抱你?” 还没等黎晚桐开口,丫头就拦在虞知身前。“虞知,你还想占我家小姐便宜。你这登徒子,下午,将我家小姐的便宜都给占光了。” 此言一出,黎晚桐更是羞的将头埋在肚子里。 “丫头,你瞎说什么呢?” 虞知只是呵呵地笑着。只是一个下午,两人之间已经挑明了心思,不必在遮遮掩掩。只不过黎晚桐是女子,心中挂不住的羞赧。虞知倒是无所谓,一等一等一厚实的脸皮完全防御了丫头的“攻击”。 火炉边上,老黄和王大福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酒。一路上,两人倒是发展成了酒友。 叶清欢则是看着虞知和丫头斗嘴,嘴角露出笑意。他并非不会笑,只是很少。 “丫头,你是不是瞧着我和桐儿成双成对。你是不是羡慕了?你要是羡慕,我给你找给郎君?”虞知打趣道。 丫头张牙舞爪地要和虞知同归于尽。 虞知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抓住丫头的手腕。“喂喂喂,你要不要听听我帮你找的是谁?” “哼,是谁,我也不会嫁的。我这辈子定是陪着小姐。”说着,丫头更加要扑向虞知了。 “桐儿,救命救命。”虞知喊着。 黎晚桐可不搭理虞知,在一旁笑着。这些日子比以往那些年都要精彩许多。 就在此时,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请问虞公子和黎姑娘在吗?” 虞知和叶清欢对视一眼,随即叶清欢起身,打开房门。 来人朝着屋子里张望了一眼,见到虞知和黎晚桐,便是笑着说道:“在下天水城郡守府的管家。白天,王大人和虞公子黎姑娘有了些误,王大人特意让我送上薄礼赔罪。” 说着,身后满满当当十数人鱼贯而入,人手一个礼盒。 丫头也听说了天水楼之事,心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当要发火的时候,却听虞知说道:“替我谢谢你家王大人。只是一场误会而已,希望王大人不必介怀。” “另外,太子殿下那边,我会替他美言几句,让他不用担心。” 正当管家要道谢的时候,虞知便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管家悻悻离开,只留下了十余件礼盒。 “他这是何意?”黎晚桐不解地问道。黎晚桐自小在深山之中,接触的也唯有丫头和老黄,官场上的东西并不了解。 虞知打开了一个个礼盒,仔细挑选着,随即拿起一件白色的绒袍。 “只是赔罪而已。他赔罪的只是太子而已,并不是你我二人。”虞知将绒袍披在黎晚桐的身上,不由得称赞道,“雪山貂制成的绒袍,还真是好东西。” “桐儿,放心。我们若是在天水城出事。他王武峰还真能安然无恙吗?还有那苍山的几个家伙,不想这么早就遇见了。呵呵。” 萧景尧现身不仅是为了给虞知解困,还借了虞知一身虎皮。 虞知自然也不是蠢人,一身虎皮该用就用。 “小子,你来北凉府真是为了查苍山?”老黄问道。 虞知点点头,继续在礼盒中挑选着。这白玉簪也挺好看。 “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替桐儿治好双腿。” 老黄喝了一口酒,悠悠说道:“苍山可不好惹。特别是你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你在北凉府中会很危险。” 黎晚桐担心地看向身旁的虞知,而虞知正是在黎晚桐头上找着地方好插上这只白玉簪。 “桐儿,你别动。” 虞知欣赏着自己的手艺,继续道:“今天,我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苍山弟子。” 几人都不解地看向蹲在黎晚桐身前的虞知。 黎晚桐笑道:“好了。说正事呢。” 虞知说道:“我在京都接到这个任务时,就没想着好好调查。本人作为‘问道之耻’,曾经的。自然很有自知之明。” “苍山,北境前三的宗门,高手遍地走。我是谁,小小九品督查院司务。让我查苍山,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为了小小的官位,就像让我卖命,秋老头和江清想的有点多。” “完不成任务,回京之后大不了无官一身轻。” “现在,苍山那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若是有点脑子,便是做缩头乌龟,别来找我麻烦。若是敢来杀人灭口,那便正好。什么调查都免了,直接通知督查院的御史大人,上禀陛下,北境军的铁骑直接踏碎苍山的山门。” “苍山再大,也怕朝廷的铁骑。” 虞知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我倒是求着他来杀我。” 虞知说完,其他人都沉默着。今日天水楼本是虞知的危局,他却将计就计,给苍山设下了一个陷阱。 如此智谋,实在让人折服。 丫头忍不住道:“难怪你将小姐也给骗走了。” 老黄又是闷了一口酒,看看黎晚桐,又是看看虞知。这小子心眼太多,也不知小姐跟着他是好是坏。 罢了,他对小姐倒是情真意切,小姐能开心就好。 王大福嘿嘿一笑,对着对面的老黄说道:“咋样,我家少爷不错吧。” “阴险狡猾!” “这叫临危不惧,智谋无双。” 虞知从礼盒中拿起了一柄匕首,藏在腰间。没了长剑,他正想寻一件兵器。没想到王武峰就给他送来了。 礼盒中的东西很多,五花八门。 “大家都挑一挑,看上的拿走,看不上的拿去卖了,正好要没盘缠了。” 深夜,虞知与叶清欢睡在同一间客房中。两人均为合眼。 叶清欢开口道:“叶家送信来了。” 虞知嗤笑一声:“他们倒是挺着急的。” 一行人刚踏进北凉府境内,叶家就送信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虞知问道。这毕竟是叶清欢的家事,虞知不好自作主张。 叶清欢沉默。他向来不爱言谈,只有在熟人前,会多数几句。可现在的沉默,却不是因为不爱言谈,而是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夜无眠,风雪乱的是心。 第一百零一章 神医婆婆 天水城城墙之上,两道身影望着马车朝着更北方远去。 “三长老,这个虞知真的是来调查苍山的吗?”王武峰问道。 苍水的目光落在那衣着单薄的少年身上。身为苍山三长老,苍山所行之事,他心中一清二楚。昨天天水楼中看见虞知拿出督查院令牌,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些。 苍水淡淡地回应道:“苍山不怕朝廷的调查,定是有人诬告苍山。过些时日,朝廷一定会还我苍山一个清白。” 苍水管理苍山之中对外的事务,此行来到天水城中也是带着目的。 王武峰没有深究。少年只是一个九品司务而已。想要调查苍山,督查院怎么会派这么一个少年来?哼,还敢表露身份,真是阎王爷不知命长。 “三长老,如今霄儿断了双腿,接下来该如何?” “王大人放心。王霄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不会不管。昨夜,老夫已经给他检查过伤势,等回到苍山,自然有人会替他接好双腿。” 王武峰满意地点点头。王家也是北凉府的大族,传承了百年之久。 “若是霄儿能够得到他外公的认可,将来我王家一定不会忘记三长老的功劳。” 苍水捋着胡子,淡淡一笑。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眼下苍山想更进一步,取代神隐阁,那这一步便是难得的捷径。 若不是为了宗门大计,王霄这等纨绔子弟,怎配成为老夫的弟子? 此行还白白折了老夫的两个弟子,真是扫把星。 城墙上的两人各怀鬼胎,不断计算着各自的得失。 ...... 五日之后,北凉城中,虞知早早地带着黎晚桐走街串巷。被王霄砸烂的轮椅之后,虞知又重新让人做了一把。 他心中是不情愿的,宁可日日背着抱着黎晚桐。可黎晚桐却是难得一见地反对了。 在还没有成为自己媳妇之前,还是要多听听未来媳妇的话。 昨日,一行人才抵达北凉城,今日虞知便是带着黎晚桐来寻北凉城中的神医婆婆。 虞知着急,但他知道轮椅上的黎晚桐更是着急。从北上之行开始,黎晚桐便是有些心不在焉。在她心中,这或许是此生最后的希望。 北凉城极大,比得上五六个大楚京都。这里是大楚皇朝第一道防线,为抵御北方草原上的草原狼廷,北凉城的城墙从数十米,增长到了恐怖的二百米。 光是这巍峨的城墙便是让人觉得自身渺小。 北凉城如一头洪荒巨兽盘踞在大楚皇朝疆域的最北端,阻挡一切外来之敌。 数百年来,北凉城也曾被攻破过,却也被再度夺回,时至今日牢牢掌握在大楚皇朝的手中。 不得不说,大楚皇朝武力之强,十万北境军常年驻扎在北凉城,只为防备草原上的敌人。 北凉城中的屋舍并不高大,大多都是二层楼而已,装饰也不如京都之中雕栏玉砌的华丽。北境天寒地冻,冬季漫长,风雪颇多,因此北凉城里的这些屋舍都以使用为主,家家户户都会在屋子里用泥巴造一个火炉子取暖。 轮椅在路面上滚得飞快,黎晚桐却是安心地坐着。她相信虞知不舍得让她出事。 拐着拐着,虞知停下脚步,在巷子口张望了一眼,挠挠头,脑海中搜寻儿时的记忆。当初,他来北凉府求医的时候,不过八九岁,近十年的时光还没忘记神医婆婆这人已经难得,更别说记着这里的路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虞知不确定地说道。 丫头望着狭窄的小巷,泥泞的土路,怀疑地说道:“你不是说她是神医吗?神医为何会住在这种地方。” 虞知满不在乎地说道:“大隐隐于市。小屁孩什么都不懂。高人都是躲在这些犄角旮旯里的。” “清欢,你上房檐瞧瞧应当就在这一片。” 叶清欢飞身而上,望四周张望着。这一片区域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忽然,虞知嗅了嗅,一股浓重的药味从巷子的深处传来。 “这是什么味道,好臭啊。”老黄说道。 虞知却是推着轮椅,往巷子深处走去。“清欢下来吧,我找到了。” 几人走到巷子的尽头,眼前是一间小院,黄泥巴堆砌而成的院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院门很是破落,门板上坑坑洼洼像是被人抠下无数个小窟窿,似乎风一吹就可以将院门吹倒下。 浓重的药味越发刺鼻,几人纷纷捂着鼻子,唯有虞知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山参、当归、灵芝、鹿茸.....大补药啊,怎么被神医婆婆熬成这个样子。” “不会错的,就是这里了。” 砰! 虞知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唯恐稍一用力,就将这木门给推倒了。神医婆婆可是个节俭的人。 进入小院之中,映入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药圃,上面长着各种草药,各种颜色,让人眼花缭乱。在小院的另一头,则是几间砖头房子,其中一间房子上炊烟袅袅。 “小姐,这花儿怎么有红黄绿三种颜色,好好看。”说着,丫头便伸手去触碰那三色花。 虞知刚想阻止,三色花却是散开,花瓣飘荡到丫头的手中。 “你完了。这东西有毒。”虞知无语地说道。 丫头不信,说道:“你骗谁呢?这么好看的花儿怎么会有毒?” 虞知摊摊手,对着其他人说道:“我话说在前头,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弄不好就中招了。” 虞知是过来人,经历过这个药圃的考验和毒打。这小院子看似平静,却是杀机重重。 “切。”丫头依旧不信。 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他说的对。这三色花,有毒。” 话音刚落,丫头的脸色就开始变化,红一阵,黄一阵,绿一阵,反复循环,一股奇怪的瘙痒爬上丫头的脸,仿佛是无数的蚂蚁在上面爬。 “好痒,好痒。小姐,怎么会这样?” 丫头跪在地上,忍不住双手手指挠着自己的脸。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后背发凉,目光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甚至往院门处退了一步。 黎晚桐见状,瞪了一眼还在一旁看戏的虞知。虞知笑嘻嘻地走到院门前,抠下一块木屑放进丫头的嘴里。 “含着,一盏茶的时间。千万不要挠,越挠越痒。” 几人这才明白这院门上坑坑洼洼的小窟窿到底是怎么来的。 “小伙子,看样子你还懂一些药物。” “婆婆,你不认识我了?” 屋子中一道拄着拐杖的身影走出,可是走出的却不是老妪,而是一个长满胡子的小老头。 虞知也是一愣,这拐杖,这身影,是神医婆婆啊。可这胡子,这老头特么是谁?虞知脑海中浮现起当年的一些记忆片段,再度确认道:“神医婆婆?” 对方也打量着虞知,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小鱼儿?” “神医婆婆!”虞知确信无比,这正是当年给自己治病的神医婆婆。 不过,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神医爷爷了? 本以为是久别重逢的温馨时刻,神医婆婆余竹月好奇地问道:“小鱼儿,你还没死呢?” 听听,这是人话吗? 虞知瞪着神医婆婆余竹月,缓缓开口道:“我活着让您失望了?” 超级大怨种。 余竹月摇摇头,神色怪异地打量着虞知,随即拉起虞知的手腕,搭脉。 “神...” “闭嘴!” 几人都不敢说话,余竹月紧着眉头,随即扔下虞知的手,淡淡地说道:“还没死。不过也活不过一两年了。也不知你姑姑用了什么法子让你续命,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终究是要死的。” 黎晚桐听着,心中着急。她从未听过虞知讲自己的事。只知他来北凉府求医,便以为他的伤势早就好了。 今日一听,方才觉得虞知定有许多事没与自己说。 虞知哭丧着脸说道:“婆婆,许久没见,你不必这么诅咒我吧?” 余竹月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婆子我从不说谎。你这命...活到现在,已经是从阎王爷那儿赊了几年的账。” 虞知无所谓地嘀咕道:“那我还赚了。” 说着,虞知挽着余竹月的另一只手,说道:“神医婆婆,我来是有事求您。” 余竹月眼皮一抬,双眼之中仿佛射出一道精光,落在黎晚桐的身上。 “那小姑娘是谁?” “婆婆,您先瞧瞧?” “先天有疾,寒气郁结双腿血脉之中,以致于下肢冰冷,无法行走。若是三岁之前来有救。” 闻言,黎晚桐的心便是落了下去。果真是没办法了吗?从希望到绝望,黎晚桐已经经历了无数次,这一次却是打击最大的。 虞知不甘心地问道:“那现在呢?” 余竹月瞥了虞知一眼,“也有救。” 顿时,黎晚桐苍白的脸色又是恢复了不少。老黄和丫头也心头一宽。此行终于有个好消息了。 “婆婆,您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虞知没好气地说道。 余竹月冷漠地开口,“小鱼儿,你走吧。我不会治她的。” 第一百零二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为何?”虞知不解。 在不解之后,虞知反倒平静下来。当年,余竹月救他,自然有救他的理由,而现在不救,自然也有不救的理由。 虞知是聪明人,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他自认为和白离、项景昊之流有极大的不同。 旋即,虞知深吸了一口,将余竹月的胳膊搂的更紧了些。 “婆婆,您就救救她,救救她嘛。您有什么要求,我一定都给您办到。就算您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您弄下来。” 余竹月微微一笑,脸上的褶子又是挤在了一起。 “让我救她,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小鱼儿,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虞知也不知道余竹月想搞什么鬼,听到对方愿意救治黎晚桐,便是什么都答应了。 “您问,您问。” 余竹月瞥了一眼黎晚桐,问道:“我且问你,你与那个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虞知神色变得怪异起来。治病救人怎需要知道这些?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虞知打小机灵,盯着余竹月,连她那突兀的胡子都是不怀好意地飘着。 其余几人心中疑惑之时,也等着虞知的回答。 “快说!”余竹月催促道。 虞知一激灵,立刻开口道:“妹妹,她只是我的妹妹。” 余竹月将信将疑,“小鱼儿,你可别骗我老太婆。当心,生儿子没屁.眼。” 虞知心中仿佛猜到了什么,继续道:“她叫秋若若,京都秋府的小姐。她爷爷是上一任太傅,她爹是京都的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我姑姑是若若的启蒙老师,所以,我打小与若若相识,将她当成我的亲妹妹。” 黎晚桐等人表面平静,内心震撼。牛啊,张嘴瞎话的本事可是十品宗师境界的水准。 唯有叶清欢神情平静,内心更加平静。这才哪儿到哪儿。在问道书院,虞知和李姑姑斗智斗勇的经历才叫做精彩。 余竹月打量着虞知,想要看穿虞知的内心。 虞知内心也毫无波澜,余竹月越是这般,虞知越是肯定对方的意图。 当一个人问一个男人,你和另一个女人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一定要撇清关系。 若问话之人是年纪相当的女人,这很有可能是一场狗血的三角恋。 若问话之人是长辈,这便是她的后辈看上这个男人,或是另一个女人。 总而言之,实话实说,绝对没有好下场。 好在世间还有一种关系叫做,她只是我的妹妹。 余竹月淡漠道:“发个誓,说你绝对不会和秋若若成婚。” “啊?”虞知心里冷笑,老太婆我就知道。婚姻自由,恋爱自由。“这不好吧。” “罢了,你另访名医吧。”余竹月下了逐客令。 虞知立刻举起右手掌,发誓,“苍天可鉴,后土为证,我虞知发誓,此生绝不会和秋若若成婚。否则,天打雷劈,劈完还轰成渣渣。” 轰隆! 一声惊雷还真是应景。 余竹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走吧,今晚我准备准备,你们明天再来。” 说完,余竹月自顾自地走进屋子里。 虞知也不耽搁,率先朝着小院外走去,仿佛这小院就是虎穴一般。 回到客栈,虞知连喝了几口茶,将头伏在冰冷的桌面上,心中多少有些郁闷。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黎晚桐,可对方却是躲开了虞知的目光。 丫头盯着虞知,好像一只大老.虎,要将他吃了。 老黄喝着酒,却也只是喝着酒。 叶清欢,唉,算了,这木头疙瘩只知道练剑。 王大福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到气氛如此沉闷,开口问道:“小虞少爷,这神医为何如此奇怪?见着面,却只是问你和黎姑娘是什么关系?” 虞知给了王大福一个赞赏的眼神。回去之后,加官进爵! 王大福:多谢少爷。 “咳咳,我也不知道啊。我想她一定别有深意。婆婆是过来人,定是一眼就看出我和晚桐亲昵,所以她特意有此一问。既然如此,我定是不能如实回答。万一得罪了神医婆婆,岂不是白费了这十几日的辛苦?” “对对对,少爷果真是思虑周全。我猜少爷一定也不想这般回答。可是,万般无奈,形势不由人啊!” “是是是,还是老王懂我...” 两人一唱一和,说了一出相声。 正当王大福清了清嗓子继续要接话的时候,黎晚桐却是开口说道:“请诸位都先出去,我和虞知有话要说。” 第一个开溜的就是王大福,他给了虞知一个稳住的眼神,蹿出房门。 直到房间只剩下虞知和黎晚桐两人。 “桐儿,我错了。”虞知说道。只要认错快,挨骂少一半。这是虞知从李清如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 黎晚桐盯着虞知,沉默无言,眼眶微微发红发胀,紧接着泪花便从眼眶中涌出来了。 “你别哭啊。” 虞知慌了,这是虞知第一次见到女孩子哭,还是自己的心上人梨花带雨。 虞知凑近黎晚桐,温热的双手擦去泪水。 “桐儿,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我这就和婆婆去说清楚。” “你别哭了,好不好?” 虞知不知所措,只能不断地擦去黎晚桐的泪水。 黎晚桐却是开口道:“你为何不跟我说,你只有两年的生命?” 黎晚桐在乎的不是虞知那番话,而是她今日才知道这个少年只剩下不多时的性命。 虞知一愣,苦笑着说道:“说句实话,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黎晚桐不信。 虞知说道:“真是这样。小时候,姑姑带我四处求医,都不见疗效。最后我们便回了京都。不知不觉,我也活了许多年了。不过,你想,这神医婆婆的话也不全对。十年前,她说我活不过十岁,你瞧我现在都到了可以娶你的年纪,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噗嗤。 黎晚桐破涕为笑,“说正紧的。什么叫到了可以娶我的年纪?” 虞知嘿嘿一笑,慌乱的心神也平静下来。“桐儿,现在你不需要担心这么多,重要的是先把你的双腿给治好。” “可是,你的身体....” “没有那么多可是。明日我再问问神医婆婆,她最喜欢研究疑难杂症。或许多年之后,她也找到了救我的方法。” ...... 南州府孤天塔下,李浩渺持剑独立,不远处是诸多南州府的世家,还有楚王麾下的燕云十八骑。 五天前,守塔人已经从孤天塔中走出。 期间,李浩渺独自一人拦下了所有人,孤天塔百米之内,无人可进,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便是剑道的十品宗师,一剑可挡百万雄师。 武道之开碑九品已经是人之巅峰,而十品宗师境却已经是另一个层次。 在守塔人出塔之后,他制止了双方的战斗。谁都知道在孤天塔下,守塔人便是无敌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守塔人,无数年来无人敢进犯孤天塔,更无人能够进入到孤天塔之中。 正当所有人以为此行徒劳,想要撤离的时候,守塔人却是让各方势力可派出一人进入孤天塔中。 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进入孤天塔意味着得到一丝踏入十品宗师境的机缘。数百年前的周平宗师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李浩渺也在不久前承认,曾经进入过孤天塔。 无数卡在开碑九品巅峰的人物或许一辈子都难以得到这一丝机缘,迈不出这一步。 “我在南州府逗留的时间太久了。再不回去,我那侄儿可真要死了。”李浩渺说道。 守塔人开口道:“李兄,塔底有异动。或许浩劫将至,李兄行走在世间,若是发现异样,请务必告知。” “既然如此,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进入孤天塔到底有什么发现?”李浩渺说道。 守塔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怀疑千年前,夜鬼一族有夜鬼蛰伏在人间,” 李浩渺闻言,神情变得凝重了些,悠悠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这逍遥日子又要到头了。” ...... 大楚京都,皇城之内,楚皇与秋劲风对弈,江清站在一旁观战。 “老师,老师,该你了。”江清轻声提醒道。 秋劲风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浑浊的眸子看见了棋盘另一头的楚皇。 秋劲风赶紧起身,告饶道:“陛下赎罪,陛下赎罪。老臣这上了年纪,便是一闭眼就睡去了,也不知能不能醒来。没想到与陛下手谈之时,还能睡着,真是该死。该死。” 楚皇哈哈笑道:“老太傅,你这话分明就是在说朕棋艺不高,与朕手谈,却还能睡着。” 秋劲风说道:“陛下误会了,误会了。” 江清在一旁,冷汗直流。当今朝中敢和陛下如此打趣之人也唯有秋劲风了。 楚皇摆摆手,放下手中的黑子。他爱棋,却也输得起。 任人唯贤,礼贤下士方是君王之气度。否则,十八年前,诸王夺嫡,一直势弱,不被看好的怎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辅佐,后来居上呢? “老太傅觉得朕的棋弱在何处?”楚皇问道。 秋劲风望着棋盘上的棋子,说道:“陛下喜欢谋定而后动。” 楚皇不解,“难道不该谋定而后动?” “该。谋定后动,这是许多人都不曾有的才能。”秋劲风话锋一转,“不过,老臣更喜欢随机应变。” 楚皇再度看向棋盘,微微皱眉。 良久之后,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老太傅高才,朕佩服!” 第一百零三章 碧落青炎 楚皇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秋劲风的意思。 棋盘之上,谋定而后动,因为对手可以等你,等你细细分析局势,等你慢慢思考对策, 可是,棋盘之外呢? 北方的草原狼廷,南方的世家宗族,朝廷里还有诸多党派,尤其是那位位高权重,听调不听宣的楚王项籍......天下之事,万千纷扰,需谋定而后动,更需随机应变。 秋劲风嘴角不易觉察地闪出一丝笑容,自谦道:“陛下过誉了。老臣赋闲后整日只是研究棋经,陛下心挂国事,棋盘上自然不能和老臣相比。” 两人打着哑谜,说着棋盘之中,指的的却是棋盘之外。 督查院的御史大人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楚皇忽然说道:“听说南州府的孤天塔开了。项籍已经入塔五日有余。” 秋劲风自然知道楚皇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沉默着。 楚王项籍已经在南州府待了许多年,为的就是那一座孤天塔,得那一丝破境的机缘。 楚皇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孤天塔,数百年来只进入过两人,一人是周平,一人是李浩渺,两人入塔前后又是隔了百年之久。而今,守塔人重开孤天塔,不仅是项籍,南州府那些老不死的也都进入了孤天塔中。朕...心忧。” 此时,秋劲风知道不能不答,“陛下,忧心的是项籍踏入十品境?” 江清听着这话,都是心惊胆战。老师怎么能这般说,陛下怎会担心楚王踏入十品境?担心归担心,但这话是老师您能说的吗? 楚皇身子微微后仰,靠着椅子上,双眸中陡然间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古井无波的秋劲风。 若是旁人回话,此刻已经被推出宫外斩首示众。 秋劲风继续道:“陛下,项籍位高权重,手握重兵。此人之心远不是一字并肩王可以满足的。” 楚皇听着秋劲风的话,他何尝不知道此事。自登基以来,近二十载,楚王项籍之野心昭然若揭。但让人遗憾的是,皇帝陛下并没有很好的手段可以掣肘项籍的发展。 十八年间,项籍明里暗里做了许多事,南州府之兵权尽归项籍之手。异姓王拥兵自重之先例并不是没有。 楚皇像是被说到了软肋,叹了一口气,“老太傅所言,朕何尝不知,只是苦于朕手中无可用之武将可抗衡项籍。多年来,北境军主帅徐青防御草原狼廷,无法抽身。项籍一旦有异心,北境十万军不得不放弃北凉府,护卫京都。” “因此,朕极力促成大楚与狼廷的盟约,今后有多项合作,可换来北境数十年的和平。徐青之十万北境军也能休养生息,以防不测。” “除徐青之外,朝中武将大都出自项籍门下,朕找不出可用之人。” 楚皇将话说的很明白,在叹息也是在求助。话里话外的意思正是,老太傅,可有良策? 秋劲风双手搭在双膝之上,心中早已经想好了对策。 “陛下,有一人,可用。” 一个时辰之后,江清扶着秋劲风缓缓走出大殿。 良久良久,楚皇捻着一颗棋子,终是在棋盘之上找到了一丝契机。“老太傅,又救了朕一次。” 马车上,江清驾车,秋劲风坐在马车之中。 “江清,日后,你可知如何做了?”秋劲风问道。 江清握着缰绳,心中依旧震撼于大殿之中的谈话。今日,秋劲风特意带上江清进宫,便是为了让江清听见这番话。 楚皇也明白了秋劲风之意,君臣二人心照不宣。 “老师,弟子明白。多谢老师栽培。”自今日之后,督查院御史大人江清已然是皇帝心腹,仕途不仅于此。 “我老了。”秋劲风说道,“那小子在北凉府折腾出什么事,你都得给他担着。” 江清越发肯定了,虞知定是秋劲风的私生子。帮外人,哪有这样帮的道理。 “弟子明白。”江清回应道。“不过,他在苍山门人前暴露了身份,他的处境会很危险。是否让他回来?” 秋劲风笑道:“这正是这小子的精明之处。故意暴露身份,让苍山不敢对他下手,若苍山要真杀他,真好可以借机灭了苍山。” “倒是出人意料的想法。”江清回想起与虞知初见时的场景,那一见面就想要将黎修远拉下马的少年做出此事,也便不觉得奇怪了。 秋劲风忽然又是提醒道:“或许,此行北上,他能够给你带来一些惊喜。” ...... 第二日,虞知带着黎晚桐,仅是两人就去了余竹月的小院。 其余人都被安排在客栈中,人多嘴杂,万一说穿了黎晚桐的身份,岂不是前功尽弃。 “婆婆,我们来了。”虞知喊道。 可等来的却不是余竹月沙哑的声音,而是从屋子里蹿出的一道身影。 猝不及防,一道蓝色衣裙的少女身影便是挂在了虞知身上。 “小鱼哥哥,你终于来了。” 虞知手足无措,双手扯下身上的狗皮膏药,说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蓝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小小的瓜子脸,双眸透着一丝丝灵动,在眼角处有一点淡淡的痣,脑袋上绑着两个小包子,个头不过只是到虞知的胸口,似小哪吒一般。 蓝衣少女又是要搂上虞知,虞知却是指尖点着对方的脑袋,拉开距离。 之间,蓝衣少女顿时眼泪汪汪地说道:“小鱼哥哥,你竟然不认识我了吗?” 虞知挠挠头,仔细打量了一眼,片刻之后试探地说道:“你是...那个小鼻涕虫?” 蓝衣少女埋怨道:“我已经长大了,你可别叫我小鼻涕虫了。” 虞知脑海中浮现出数年前,小院中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她只是孤身一人,坐在台阶上,望着北凉城那一片阴沉的天空。 “小妹妹,吃糖葫芦吗?” 一串糖葫芦有五个,虞知吃了四个,将最后一个留个小鼻涕虫。 蓝衣少女抱着虞知,“我叫余蓝,蓝色的蓝。” “小鱼哥哥,你这次来是来娶我的吗?” 虞知:??? 黎晚桐:??? 余蓝继续道:“当年,你走的时候,可是说过会回来娶我的。” 余蓝一脸认真,虞知则是抬头望着天空,啊,我说过吗?我那时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正当虞知为难的时候,余竹月的声音传来。 “小鱼儿,你们进来吧。” 虞知赶紧推着黎晚桐,望着屋子里走去。“婆婆叫我们呢。” 一路上,虞知小声地对着黎晚桐解释道:“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黎晚桐含笑不语。 屋子里,充满了草药的味道,桌子上摆着无数的草药,一份份都还未包好。余竹月一边在药柜上抓着药,一边说道:“蓝蓝,将这些药打包好,送去各家。” 余蓝看了一眼虞知,也不敢违逆余竹月的意思,“小鱼哥哥,我很快回来。” 说着,她麻利地包好药材,大包小包地拎着,出门送药去了。 余竹月依旧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也不搭理虞知和黎晚桐。 许久之后,余竹月拄着拐杖,脸上的胡子比昨日还要长了一些。“治疗她的双腿,还需一件东西。我这儿没有。” 虞知立刻说道:“需要什么?” 余竹月坐下,将拐杖放在一边,又是忙活桌上的活儿。 “她双腿先天胎气不足,血脉不通。这么些年,阴寒积蓄,所有的血脉经络都已经堵塞萎缩。所以,需要一件至阳之物,来疏通双腿的经脉。” “只要疏通经脉,后续之事便不难。” 虞知知道余竹月说这话,一定也是知道去哪里寻至阳之物。 余竹月继续道:“在北境之中,苍山的碧罗青炎可以一用。不过,那是苍山至宝,别说取来,你便是借,人家也不会借。” 虞知顿时苦着脸,去苍山抢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婆婆,还有别的法子吗?” 余竹月不带丝毫情感地说道:“有。不过,疗效会差些......” 虞知立马说道:“不就是碧落青炎吗?我去取!” 余竹月不着痕迹地瞥了虞知一眼,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在北凉城中,余竹月神医的名气很大,无数达官贵人都来求药。但余竹月也不是人人都救,若是今日高兴了,便是出手相救。 若是今日乏了,她也不管这小院外死了多少人。 不过,就算余竹月的脾气再如何古怪,这数十年来,却也没有人敢来骚扰这个小院子。 午时,余蓝回来了。四人围在一张饭桌上,几碟小菜,很简单。 “小鱼儿,这些年,蓝蓝那个丫头一直在惦记你。我看你们俩挑个日子,先成婚。”余竹月淡淡地说道。 虞知一愣,旋即也明白了昨日余竹月为何那般。 原来这一切都在这里。 虞知看了一眼余蓝,余蓝则是没有任何害羞,恨不得现在就嫁给虞知。 虞知暗中伸手握紧黎晚桐的手,为难地说道:“这不好吧。” 余蓝说道:“为何不好?小鱼哥哥,我已经等了好多年了。你说过,回北凉娶我的。” 余蓝是余竹月收养的孤儿,但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极深。余竹月性情古怪,对幼年的余蓝也很是严厉。 在虞知来之前,余蓝常常都是被余竹月给骂哭。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每日都是唯唯诺诺地在院子里,听着一个怪婆婆的吩咐。后来李清如和虞知来了,半年的时间里,虞知身后常常跟着一个小鼻涕虫。 自那时开始,余蓝心中便是惦念着虞知。 余竹月一边吃着饭,一边平静地说道:“就今晚好了。江湖儿女不要磨磨唧唧,一切从简。” 虞知只感觉到黎晚桐的手微微颤抖,他也未曾想到儿时一句戏言,竟然让这小丫头当真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余蓝 虞知沉默了片刻,望了黎晚桐一眼,心中的慌乱反而是平静了几分。 他看向一脸欣喜的余蓝,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蓝蓝,抱歉,我不能娶你。” 余蓝一愣,却是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你是不是说过,你会回来娶我的吗?” 虞知苦笑,“当时年幼,我...我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可我没想到这一句玩笑话竟然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放下筷子,牵起黎晚桐的手。 余竹月依旧是自己吃着饭,事不关己。这模样像极了当年见到无数将死之人倒在小院门前,而余竹月只是拄着拐杖缓缓走过。 冷面神医,心若寒冰。 或许她唯一关心的只有这个相依为命的余蓝。 余蓝摔下碗筷,怒道:“我不管。小鱼哥哥,今生今世,你必须娶我,也只能娶我一个。” 虞知轻轻摇头,神情坚定。无疑是此生以来最为坚定的一次。 “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再说,蓝蓝,恐怕你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和婚姻。” 说着,虞知叹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他起身,走到黎晚桐身后,双手轻轻放在黎晚桐的肩上。 这一刻,黎晚桐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伸手握着虞知温和的手掌。 “神医婆婆。对不起,昨天我骗了您,她不是我的妹妹,她也不叫做秋若若,而是叫做黎晚桐。我很喜欢的女子。将来我要娶的也唯有她。” 余竹月不言不语,似乎没有听见。 虞知也继续道:“既然婆婆不愿出手相助,那小鱼儿也不叨扰了。今日,我和桐儿便启程回京。” 随即,他低着头对黎晚桐说道:“桐儿,我们走吧。医不好双腿,我照样娶你。走,我们回京见姑姑。” 余蓝噌地起身,着急道:“小鱼哥哥,你不能走!” “既然,你要娶她,我就杀了她!” 余蓝猛然冲出,真气涌动,寒风呼啸而已。双方本就是近在咫尺之间,余蓝身手更快,直逼黎晚桐的咽喉。 虞知反应也极快,双手拉着轮椅,飞快地退到院子之中。 “余蓝,你过分了!” 余蓝已经是怒火攻心,管不了这些,说道:“小鱼哥哥,你放开,就算你不和我成婚,也不能和别人。” 虞知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会这么轴? 说话间,余蓝再度袭来,身影如鬼魅般晃动,眨眼间已在黎晚桐的身前。虞知不会让余蓝接近黎晚桐,他一步迈出,主动迎战。 砰! 虞知一拳打在余蓝的手掌之上,手臂随即一震,又是一股力量再度涌来,震退余蓝。 “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武道?” 余蓝后退了几步,更是怒道:“小鱼哥哥,你竟然打我!” 虞知撇撇嘴,“你要是再来,我还打你。动不动就杀人,真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学了什么东西?” 余蓝盯着虞知身后的黎晚桐,眸子里尽是怒火。都怪她,都怪她!都是她抢走了小鱼哥哥。 正当余蓝要继续动手的时候,余竹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向虞知。 “蓝蓝,回来。” “婆婆。” “回来!” 余蓝不甘心地回到余竹月的身后。 余竹月一直平静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蓝蓝,婆婆已经帮过你一次。自打小鱼儿来时,我便看出了他与那女子的关系。” “婆婆知道你惦记小鱼儿。可世间情爱最伤人。你还年轻,不懂这些。而且那时戏言,也做不得数。” 余蓝赌气地扭头,根本听不见余竹月的一番话。 余竹月上前一步,脸上的胡子迎风飘扬,倒是有些滑稽。 “小鱼儿,婆婆敢言,天下间唯有我能治她的双腿,若是我不治她,她这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虞知刚想说话,身后的黎晚桐便是说道:“婆婆,我已经坐了十数年轮椅,在难熬的日子也过来了。如今,有虞知相伴,余生若是站不起来,那便站不起来吧。” 说着,黎晚桐扯了扯虞知的衣角,说道:“虞知,我们走吧。” 虞知微微一笑,“婆婆,小鱼儿告辞了。” 他转身推着轮椅,缓缓向小院外走去。 余竹月微微挺起老迈的身子,藏在满脸褶子后的双眼眨了眨,一时间被突如其来的风雪迷了眼。 “小鱼儿,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虞知仿佛没听见一般,与黎晚桐走在泥泞的巷子上。 单薄的衣袍在寒风中飘扬,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烂一般。 医者门前死人多。 放在余竹月这儿最合适不过。 一生之中,余竹月救过许多人,见死不救的更多,光是巷子里的那条泥泞小路上就不知躺过多少尸体。 被救活的人称她是神医。没被救的人称她恶毒的老婆娘。 三十年前,北凉城大疫三年,数百万人危在旦夕,却等不来余竹月一剂药方。有人问她为何不救,她只说,他人死活,与我何干? 二十五年前,断刀门门主身中奇毒,北凉城的大夫束手无策。余竹月在断刀门弟子身上试药,一个月内,断刀门弟子死了近百人。 见惯了生死,对于生死就没有了敬畏。 余竹月转身,走到屋子里,拿起已经凉透了饭碗,继续吃了起来。 “婆婆,小鱼哥哥要死?他为什么要死?我不想让他死。”余蓝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余竹月一愣,疑惑道:“他不要你了。让他死,不好吗?” ...... 虞知和黎晚桐回到客栈之中,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众人。 众人都有些无奈,老黄闷了一口酒,发狠道:“大不了老黄我去将那老太婆抓来,她要是不将小姐的双腿治好,我便杀了她。” 虞知笑了笑,说道:“老黄,你去吧。明天,我去给你收尸。” 老黄揉揉酒糟鼻子,“那老太婆很厉害?” 虞知喝了口茶,说道:“当初,青谷有个家族想要请婆婆救人,来了三个开碑七品的强者,结果走进院子后,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婆婆告诉我,那三个人被埋在药圃下,那一年的草药长得极好。” 几人闻言,皆是浑身一颤。 “人们只知道婆婆治病救人,也知道婆婆救人看心情,却不知道,她也会杀人。” 黎晚桐心中已经释然,远比其他人来的平静。 “老黄。治不好,便治不好。这些年,我也已经习惯了。再说北凉这天气,也不是我喜欢的。我们早些回京去吧。” 老黄一叹,“也只好如此了。” “虞知,我们明天就回京,好吗?”黎晚桐问道。 虞知想了想,却是摇头道:“桐儿,再过些天,清欢在北凉府还有些事,等处理完,我们在一同回京都。” 黎晚桐点点头。 叶清欢却是说道:“你们先回去,这些事,我一个人可以。” 虞知旋即起身,搭着叶清欢的肩膀,很是仗义地说道:“不行。我不是那种有了媳妇,忘了兄弟的人。再说,你是我在北凉府捡回来的。叶家总不能说着大家都姓叶,就将你拐走了。他们答应了,也要问问我答应不答应。再说了,咱兄弟背后还有叔,他一出手什么青谷叶家,什么绍武侯府,嘎嘎乱杀。” 叶清欢嘴角微微弯起。他一向相信虞知,从小时候开始,便是如此。 黎晚桐的事情已然无望。那么叶清欢这件事情上,虞知不想让叶清欢抱憾而归。 虞知知晓,从小到大,此事便是叶清欢的心结。虽然叶清欢从未开口说过,但虞知知道,李清如也知道。这么些年来,叶清欢心中时时记得那一年的大雪和那一条冰冷的大河。 踏入北凉府,虞知一心都记挂在黎晚桐身上,难免忽略了叶清欢。 这一次,就算是刀山火海,虞知也要陪着叶清欢一起闯。 入夜,虞知在火炉边上烤着番薯,叶清欢则是擦拭着手中的剑。剑并不是绝世神兵,这是李清如在那一年的青云试之前送他的。叶清欢用着这一柄剑,重开青云试甲榜,成为那一年最风光的少年郎。 虞知倒也是抱怨过李清如,只给叶清欢,不给自己。 但奈何虞知实在不争气,竟是问道书院的院试都没过,更别论青云试了。 “清欢,你这剑已经用来三年多,该换换了吧?”虞知说道。 叶清欢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淡淡道:“不换。剑,是姑姑送的,很好。” 虞知用火钳将烤焦的番薯,翻了一个面,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没见过世面。他望着火炉,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在虞知的脸上。 “清欢,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破甲六品?” “什么?”虞知猛地站起。之前他还在以自己的武道境界比叶清欢高一品,而沾沾自喜。 叶清欢平静地说道:“在天水城的时候,侥幸突破了一品。” “唉,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虞知说道。 叶清欢看了虞知一眼,“其实,你的天赋不比我差,偷偷修行,武道境界还比我高一品。”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偷偷修行?” “偶然间瞧见了。” “完了完了。”虞知懊恼,怎么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你都知道了,姑姑不是早就知道了。” 忽而,虞知又是脸色一喜,说道:“咦,奇怪。既然姑姑早就知道了,怎么不骂我?” 见着虞知自言自语,叶清欢说道:“此去青谷,你别出头。” “行行行,打架,我是不擅长的。” “确实。你武道境界虽与我相当,但身手太差了。” “喂喂喂,还能不能当兄弟?” 第一百零五章 青谷前 隔壁房间,灯火已熄。 丫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 另一张床,黎晚桐平静地躺着,却也清醒着。许久之后,她还听见丫头的动静,便是开口说道:“丫头,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姐,是不是吵到你了?” “无妨,只是瞧你辗转反侧,精神的很。” 丫头叹气道:“丫头只是替小姐可惜,在明明可以治愈双腿,却是不能如了小姐的心愿。” 丫头知道黎晚桐是个恬淡之人,任何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中,便是有人骂她瘸子,也只是当时伤心,第二天便忘了。可这次不同,若是能治疗好双腿,意味着小姐便可以回到京都,光明正大地回到相府之中。 “尽人事,听天命。”黎晚桐说道,“此事,我们已经做了许多努力,结果如此,那么就如此好了。” 丫头越想越气愤,说道:“那老婆婆怎么能够这般铁石心肠。还有那虞知,说什么话不好,偏偏说要回来娶这个余蓝。真应该将他嘴巴给缝起来。” 黎晚桐轻笑,“说起来虞知儿时的生活也挺精彩的。在北凉府,惹得一个女孩痴痴等待,非他不嫁。带回了一个小孩子,又是成了青云试甲榜榜首。” 丫头仔细一想,故作老成地说道:“小姐,这就叫傻人有傻福。你瞧,他两次重伤,都被我们给遇见了。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黎晚桐不应,双眸如星辰一般闪烁,心中默默道:“这叫做缘分。” ...... 青谷是北凉城外的一处山谷,周围便是北境的十万大山,峰峦起伏,不见其深。 青谷极大,比得上一座城池。早年间,本是人迹罕至,但诸多采药人深入山中采药,这里便成为了一场休整的营地。而后,数百年发展,一些家族自青谷之中扎根,商铺、酒楼、赌场等等也开始兴起,俨然这里便成为了一处别样的城池。 在青谷之中,也有大楚皇朝的驻守,但其中最大的官员便是绍武侯。 北凉府宗派林立,盘踞在这十万大山之中,这宗派弟子便有不下十万之众。为了避免这些宗派生出异心,祸乱大楚。大楚皇朝时时刻刻都要拿了解这些宗派的情况。 一旦某些宗派有异样,大楚皇朝就会立刻派兵前来绞杀。 而大楚皇朝中管理对接这些宗派的就是这位绍武侯。 在二十年前,大楚铁骑踏破北境宗门的山门之后,各宗派对于大楚皇朝俯首称臣,不敢再有异心。 因此,如今绍武侯的话便是青谷之中的金科玉律,谁也不敢违抗。若是得绍武侯欢心,宗派在北凉府便能顺风顺水,若是和绍武侯交恶,轻则处处受限,举步维艰,重则抄家灭门,诛灭传承。 如叶家这些年便是如此。 虞知和叶清欢两人早早地从北凉城出发,仅此两人而已。 黎晚桐等人则是被留在了北凉城。因此虞知觉得此行危险,青谷不比北凉城,宗派家族众多,龙蛇混杂。 当然,更深的原因便是那些黑衣杀手。虞知知道这幕后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黎晚桐依旧危险。 至于三先生那边,要来便来吧。 如今叶清欢也破境,虞知不相信破甲六品中还有打得过叶清欢的。 青谷,叶家府邸之中,叶重在大堂中来回踱步,两侧椅子上不少人都皱着眉头,而在主位之上便是叶重的父亲——叶天丰。 叶青禾看着走来走去的叶重,更加心烦意乱,说道:“爹,你别走来走去。您不累,我瞧着都烦。” 叶重旋即坐到椅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叶骁怎么还没到。” 叶青禾也是无语,今日她已经听着这话不下十数遍了。她心中也是瞧不起这一家人。当初,秋容姑姑母子两人流落在外,遭人追杀,无人相助,最终秋容姑姑死在外面,叶骁失踪。 十载岁月无人寻,一朝有利万人图。 这会儿着急认亲会不会晚了点? 叶青禾深知虞知所言不无道理,但叶家在青谷之中已经颓势尽显,只能看叶骁回归是否还有希望。 若是,叶骁真能得到绍武侯的认可,叶家在青谷的地位将会触底反弹。 可是,事情真能如愿吗? 坐在叶重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却是开口说道:“大哥,你稳重点。叶珏和叶璜已经在青谷前候着,等叶骁一到,自然会带进府中。” 说话的中年男子是叶重的三弟,叶量。而叶量口中的叶珏和叶璜是他的两个儿子。 叶青禾闻言,心中不免嗤笑一声。她去过京都,见过叶骁,更见过叶骁身边的那个少年。 让这两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去接叶骁,免不了吃些苦头。 虞知一行人一进入北凉府境内,叶家就得到了消息,也传信给叶清欢。但对方一直没有理会,叶家也不敢催促。 万一,人家一闹脾气,跑回京都去了,叶家一群人只能干瞪眼。 相比于叶重的忧心忡忡,叶量倒是气定神闲,劝慰道:“大哥,毕竟血浓于水。叶骁愿意来青谷,自然是愿意回归我叶家的。再者说,他可是绍武侯的亲生孙子,认祖归宗之后,武侯之位便是他叶骁的。你当叶骁傻吗?否则,他怎么会北上呢?” “我猜,叶骁知道我们叶家远比他在的那个破书院好,心中定是想着让我们叶家帮他获得绍武侯的认可呢。” “哈哈哈,我们叶家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听着叶量这般一说,大堂之中所有人紧张的神色都舒缓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叶骁跪在祖宗祠堂前,认祖归宗的画面。 叶青禾饮着茶水,目光扫过众人,心底不免悲凉一笑。 叶家靠着这群酒囊饭袋之徒,即便没有绍武侯府的打压,迟早也会没落。 青谷石碑前,两个衣着光鲜的青年正眺望着远方,这正是叶家的两位少爷叶珏和叶璜。 叶珏穿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形比其他人高大一些,浓眉大眼,玉扳指,金腰带,这一瞧便是二世祖的模样。 另一边的叶璜也不遑多让,一袭紫衣,手中攒着一串檀木珠子这一瞧便是贵重的东西,脖子上的链子,脑袋上的簪子,一身的珠光宝气。 叶璜说道:“哥,爹说了,这叶骁是来认祖归宗的,待会儿见面了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从今以后乖乖听我们哥俩的话。” 叶珏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毫不在意地笑道:“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来福,待会儿照计划行事。” 身边的仆从来福应声道:“两位少爷就瞧好吧,看我来福的。” ...... 从北凉城到青谷的路上并非坦途。 离开北凉城之后,虞知很快便发现有人跟踪。 身处北凉府,诸多杀手都在暗中盯着,趁着只有虞知和叶清欢两人,暗地里的人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四个杀手,皆是破甲五品。 在虞知看来,这四个杀手稍微弱了一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叶清欢一人便是全部斩杀了四人。 李浩渺亲自传授武道,让叶清欢的剑道突飞猛进,俨然是一代剑道大家。 虞知称赞着并且让叶清欢多多努力,前往不要懈怠修行。只要叶清欢努力多一些,自己就可以努力少一些。 唉,能者多劳嘛。 “这些人应该是来杀你的。”虞知扒拉着地上的尸体。打架杀人,虞知并不愿意,但捡装备,虞知乐在其中。 叶清欢挑开杀手的面巾,四人都是寻常的模样。 虞知捧着瓶瓶罐罐,还有一些银票,继续道:“那位三先生想要派人杀我,绝不会是这些货色。不过,现在要杀你的人也不难猜。” 叶清欢冷漠道:“绍武侯府。” “不错。”虞知骑上马,“不会是你那便宜爹,也不会是那个绍武侯,那么就只有当年那个毒妇了。” 当年,叶秋容和叶清欢被逐出叶家,母子两人流落街头,只好乞讨为生。可是即便如此,刚加入绍武侯府的那位少夫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不断派出杀手追杀,最终叶秋容死在了冬日冰冷的河水中。而叶清欢却是被虞知给救下。 “走吧。现在没必要怕了。”虞知笑道。 “我们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杀人吗?” “给你娘报仇,也给你报仇!” 十年仇难忘,今朝杀人偿。 叶清欢收起长剑,展颜一笑。白衣苍狗,已过十年,若不是叶重等人来到京都,叶清欢也不会此时回到青谷。 两人两骑,策马驰骋,往着青谷赶去。 “少爷,少爷。是不是那两人?”仆从喊着。 叶珏和叶璜见过叶清欢的画像,远远就看认出了叶清欢。 叶珏喊道:“来福,准备好了吗?正主到了!” 来福摩拳擦掌,便是上前拦下两人。 烈马嘶鸣,虞知和叶清欢同时勒住缰绳,看着眼前拦住的几人,目光落在了叶珏和叶璜的身上。 虞知还未开口,来福便是走到叶清欢前面,说道:“叶骁少爷,此次回来认祖归宗,还请给叶珏和叶璜两位兄长跪地奉茶,方可进入青谷。” 众人皆是看着这一幕,远处还有许多人等着看好戏。 下马威? 虞知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叶珏和叶璜。 叶清欢面无表情,准备绕过来福,直接进入青谷。 就在此时,只见剑光一闪,杀机乍现。 鲜血飞溅到半空之中,来福的头颅高高飞起,滚落到叶珏和叶璜的脚下,来福的脸上还是那副嘲弄的笑容,留在原地的身躯微微竟是还未倒下。 叶珏两人连连后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 围观的看客们纷纷开始猜测这两个少年的身份。叶家虽然没落,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少年拔剑杀人,丝毫没把叶家放在眼中。 虞知神情淡漠地收回长剑,淡淡道:“叶家,算什么东西!” 第一百零六章 北凉侯魏无忌 一个时辰之后,少年杀人之事已经在青谷之中传扬开来。 青谷不是法外之地,依旧有大楚律例管辖。即便是江湖仇杀再多,也不会允许有人光天化日地杀人,藐视大楚律例。当然,那些死在深山老林中的家伙,自是不在大楚律例的管辖之内。 而青谷石碑前,少年杀人之后,扬长而去,进入青谷之中。 “嘿,听说没有两个少年杀了叶家的人。” “不会吧,不会吧,这两个小子不要命了吗,青谷之中也敢杀叶家的人。” “哼,你以为现在的叶家还是之前的叶家吗?这些年早就日薄西山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家虽然在青谷三个家族中排名垫底,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何况是区区两个毛头小子。” “嘿,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咱们又有好戏看了。” 虞知杀人之事很快就成为了青谷之中的谈资。 青谷之中的仇杀不算什么大事,但杀的叶家的人,便是让人有了兴趣。 谁都知道当年的叶家的二小姐叶秋容和绍武侯府的大公子绍焱有一段私情,谁知这风流成性的绍焱将人搞大肚子之后,扭头便是娶了以一位少夫人入主绍武侯府。 叶家飞黄腾达的梦如泡影般破灭。而后的数年,叶家便是遭到了绍武侯府的打压。青谷之中其余两个家族,自然顺势而为,侵吞叶家的产业。 可叶家对此也毫无办法,每每想要和绍武侯府拉近关系,讨一条活路。那位少夫人就会横加阻挠,就是要瞧着叶家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些年,青谷的人都等着看叶家的笑话。 叶府里,叶珏和叶璜站在大堂中间,接受众人的问话。 “人呢,让你们二人去接叶骁,人没了,你们俩回来干嘛?”叶重怒不可遏。本是想着今日能够见到叶清欢,结果,人一进入青谷,就没了踪影。 接人的两个废物却是回来了。 叶重看着两人,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游手好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珏和叶璜两人哆哆嗦嗦,早就商量好了怎么辩解。只听叶珏开口道:“大伯,这是真不怪我们。那叶骁一见我等就拔剑,哪是兄弟的模样,这分明就是仇人啊。” “来福,为了救我们,还被砍了脑袋。这事大家都看见了。” 叶璜连连点头道:“是啊,大伯。这个叶骁一定是在外面久了,没有好好管教,对我们都这般无礼,等来了叶家也是无法无天。” “一定好想个法子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咱们叶家是有规矩的。” 叶重心思浅,认准了一个死道理,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他当日执意要上天道山,带走叶骁,结果却比虞知无情嘲讽了一顿。 现在,叶重听见也叶珏和叶璜如此说,心中不疑有他。 “快让人去找,一定要找到叶骁。” 叶量接过话茬,继续道:“大哥,珏儿和璜儿说的有道理。这是到了青谷,到了叶府。一定要让叶骁知道知道长幼有序。在外面,他是青云试甲榜榜首,可在叶府,他是你我的外甥。否则,我们这做长辈的面子往哪里搁?” 叶青禾见此,心中叹息。她知事情定然不像叶珏和叶璜说的那般,可惜的是,我这傻爹爹竟是信了。现在又有这愚蠢至极的三叔出谋划策,未见面就想着怎么收拾人家。 她喝了口茶水,看向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叶天丰,不止这老人到底在想着什么。 忽然,叶青禾开口问道:“叶骁是一个人来的?” 叶珏回答道:“还有一个同行的少年,衣裳穿得单薄,看似叶骁的仆从。” 叶青禾苦笑,果然,他是不会让他的好兄弟孤身前来的。 “那拔剑杀人的可是叶骁?”叶青禾又问道。 千珏继续道:“是那个仆从。突然动手杀人,所有人都瞧见了。” 于是,叶青禾的头就更疼了。这俩家伙真是和三叔一个模样,定是为难人家了。殊不知那少年也不惯着你们,他连户部尚书府的小公子都敢收拾,何况你们俩? 叶青禾扶额,轻轻揉了揉,眼角的余光扫过大堂中的一众叔伯长辈,竟是生起一股无力之感。 这若是叶骁杀的还好,若是那少年杀的,那才是不可收拾。 “青禾,你去哪儿?” “爹,女儿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叶青禾回答道, 叶量也说道:“青禾身子弱,回去休息,休息好了,等着叶骁奉茶就好。” 叶青禾轻轻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堂。她看看天上的太阳,心中想着,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他们二人回去哪儿呢? ...... 青谷中亦是有许多普通人,在往上几辈也或许是某个颇有名望的家族,只是一代不如一代的没落了。绝大多数家族的辉煌只在短短十年之间,而后泯然众人矣。 今日之鼎盛,明日之废墟。一朝一夕,足以让一个宗门倒塌。 从青谷石碑前的情形来看,虞知知道叶家之中有人抱着别样的心思,依旧带着那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心态来对待叶清欢。这是虞知不能容忍的。 我收的小弟,只有我能欺负。叶家,算什么东西? 两人进入青谷之后没有直接去叶家,反而是走街串巷,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角落。 这里没有高墙大院,也没有护卫仆从,唯有简单的一间茅草屋。在茅草屋一旁种着几棵槐树,枝叶繁茂,树顶上的积雪融化偶尔稀稀拉拉地落下一阵雨水。 在茅草屋前,是一块空地。一张石桌,一张石凳子,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而在茅草屋后,便是一块山壁,高达数百丈,直入云霄之中。 虞知咬着一根稻草,双手插腰,望着有些简陋的茅草屋,说道:“不会吧。堂堂北凉侯竟是住在这儿?” 叶清欢也不敢相信,京都里的那些大臣都有几座宅院,一个侯爷也不至于如此落魄吧? “会不会我们找错了地方?” 虞知吐掉嘴里的稻草,说道:“应该不会,这一路打听过来,应该就是这里。好好的侯爷不住北凉城锦衣玉食,来这里吃糠咽菜,也不知怎么想的。” “来都来了,先去问问。” 虞知和叶清欢刚靠近茅草屋,突然间一股如惊涛骇浪一般的力量挡住了两人,扑通一声,猝不及防,两人纷纷倒飞出去。 叶清欢一个灵巧的燕子翻身,稳稳落地。虞知倒是没这身手,砸在了地上的积雪上,吃了一嘴雪泥。 “我不见外人,请两位止步。”茅草屋中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便是这声音也震得两人脑袋疼。 呸呸...虞知吐了两口雪泥,又捧起一堆积雪漱口。 “看来找对地方了。”虞知说道。 叶清欢也点点头,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刚才那一招,至少开碑八品。” 虞知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虞知,我家姑姑李清如让我来北凉府寻侯爷。此件信物,请侯爷过目。” 说罢,虞知取出那一片金叶子,抬手一挥,便是从窗户飞入茅草屋中。 茅草屋中寂静无声,便是沉默了许久之后,再度传来声音。声音之中隐隐压抑着激动,并未让虞知和叶清欢察觉。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虞知一愣,旋即再度说道:“晚辈虞知。” 吱呀! 茅草屋房门打开,从中走出身着灰白衣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形如一杆长枪,笔直挺拔,长发束起,露出严肃的容貌,让人一瞧便是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正是北凉侯魏无忌! 冠以北凉之名,足见魏无忌于北凉之地位。可是,魏无忌却是终年隐居于此,偏居一隅,不问世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魏无忌激动地看着虞知,双眸中唯有虞知的容貌,细细打量,嘴中喃喃道:“像。真是像极了。” 虞知和叶清欢一脸懵,不知这北凉侯出门之后就愣在原地,是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魏无忌单膝下跪,恭敬道:“北斗营七星将魏无忌,拜见少主!” 嗯? 什么北斗营? 什么七星将? 虞知继续挠头,这道题超纲了。 虞知看看叶清欢,两人眼神交流着。 “他不是北凉侯吗?怎么成了北斗营七星将?” “我怎么知道。人家喊得是你,虞少主?” 虞知对着魏无忌说道:“侯爷,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魏无忌却是固执道:“不会错的。您定是少主。金叶为证,您与主上简直一模一样。” 虞知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知道现在他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死去的爹和还可能活着的娘。 虞知沉声问道:“你的主上...是谁?” 魏无忌忽然反应过来,回应道:“少主,此事还需问李夫子。属下不能说,也无法说。既然李夫子未曾告诉您,属下也不敢自作主张。” “你当真不说?” “不能说。”魏无忌闭口不言,只是这么跪着。 许久之后,虞知叹了口气,说道:“侯爷,你先起来吧。” “是,少主。” “别这么叫我,我不习惯。叫我虞知就好。” “这不好吧。” “随便你,反正别叫我少主。你堂堂一侯爷,叫我少主,难不成我爹是皇帝?我是楚皇的私生子?” “少主,不可乱言。”魏无忌看着虞知,这性格却是和主上一点都不像。 “你瞧,多容易让人误会。” “那属下称您,虞公子?” “就这个吧。”虞知原以为北凉侯是个不好打交道之人,可现在的情形出乎了虞知的意料。 难怪姑姑和叔都说,有事可寻北凉侯。原来他是我那不知名的老爹的属下。 感谢远在问道书院的姑姑替我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百零七章 挫挫锐气 既然是熟人,那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此次前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叨扰侯爷。”虞知开门见山地说道。 魏无忌说道:“少...虞公子请说。” 虞知将自己来北凉府的目的和路上所遭遇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魏无忌皱起眉头,说道:“想要杀虞公子的人不过是那些人而已。不过,在北凉府中,有我跟随虞公子,公子可以放心。” 虞知心中却不是这么想,拒绝道:“侯爷,不必跟着我。” “可是你的安全......” “若是放在以前,我恨不得有百八十个如侯爷一般的保镖,护着我。可是,人不可能龟缩一辈子。我越是颓然,对方就会越嚣张。”虞知脸上闪过一丝狠辣的神色,他可以龟缩,总不能连着让黎晚桐一同躲。 “恰好此行北上,将这些杀手全部引出来。有一个杀一个。” 身边没有了黎晚桐,不用再担心黎晚桐的安危,虞知便是要开始自己的计划。 那位三先生恐怕已经要按捺不住了。 魏无忌看着虞知,仿佛看见数十年前的那道身影,眼中尽是怀念。“既然如此,虞公子自当保重。” 虞知继续道:“我这边的事并不麻烦。来青谷主要是为了清欢的事。” 魏无忌看向叶清欢,三年前青云试重开甲榜,甲榜榜首的名声也传到了青谷之中。 白衣少年,剑心恒毅,绝对是修行剑道的好苗子。 “两位公子放心,绍武侯府虽然位高权重,但对本侯而言,并非不可敌。若是绍武侯那老匹夫敢动两位公子一根寒毛,本侯灭了他武侯府。” 虞知很满意地看着这位北凉侯。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那英年早逝的老爹留下如此靠谱的属下。 “至于叶家,此等下流无耻的家族,现在灭了它又有何妨?”魏无忌出言便是抄家灭族,霸气如此,令虞知都有些后背发凉。 叶清欢开口道:“清欢先谢过侯爷。不过,我想自己解决以往的恩怨。” 魏无忌看向虞知,只见虞知点点头,说道:“清欢说得对。青谷之事唯有自己亲手解决才得以圆满。假手他人便不畅快了。” “但若是叶家、绍武侯府敢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烦请侯爷出手相助。” “这是当然。” 说罢,虞知和叶清欢告辞离开。 虞知不喜欢没有靠山的感觉。如今李浩渺还未回归,便是想到了北凉侯。于是,两人先是来拜访北凉侯,不曾想这是铁杆靠山,认清虞知身份之后,坚定不移地站在虞知身后。 魏无忌看这两个少年远去,多年坚硬的双眸微微湿润。等了许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转身进屋,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提着香烛纸钱,往着身后的山上走去。 ...... 虞知和叶清欢坐在路边摊上,吃着面。 虞知很快吃完一碗,随即说道:“清欢,你说就连北凉侯都叫我少主,我那位老爹该是何等人物?” 叶清欢也好奇虞知的身世,相比自己的坎坷身世,虞知的身世则是更为神秘。从小到大都没听李清如谈论过虞知的父母,连李浩渺等人也是闭口不言。 “想知道的话,只能问姑姑。” 虞知没好气地说道:“这还用你说。” 叶清欢继续低头吃面。虞知想了想又是说道:“也许,我那老爹很厉害。可是,我这身后一群杀手想要我死,恐怕也是那便宜老爹给留下来的。” “唉,想我虞知,小小年纪,就要承受此等凶险,真是可悲可叹。” 叶清欢懒得搭理虞知的无病呻吟。 此时,另一桌人的谈话引起了虞知和叶清欢的兴趣。 “听说,今天青谷石碑前杀人的那个少年正是当年叶家二小姐的儿子。” “啊,这么说的话,这也是绍武侯另一个孙子?” “话不能这么说,这是私生子,能不能进族谱还要商榷呢。再者说,小侯爷那位夫人会同意这个私生子进家门吗?” “你说的对。小小侯爷死在了青楼里,叶家就将这个私生子找回来了。呵呵,这不是摆明了想让这私生子进入武侯府吗?这算盘倒是精明。当年,叶二小姐流落在外,不管他们母子两人死活。现在倒是着急让那少年认祖归宗了。” “叶家本就是商人,精明点也实属正常。只是这做法太无耻了些。” “哈哈哈,的确的确。” 几人又是饮酒,浑然不知刚才的谈话已经被人听了去。 “对了,秦家和林家是什么反应?若真是让那个私生子进了绍武侯府,青谷中三大家族可要变一变了。” 只听一人说道:“听说,秦家和林家都在寻那个私生子。” “为何?是不是...”忽然,另一人灵光一闪,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谁知道呢。这些大家族的事,咱们小门小户只当是看个乐子。不过,你们说,这次动静会不会影响宗门大比。” “你想什么呢。那是宗门大比。青谷三大家族和神隐阁、断刀门能比吗?喝酒喝酒。” 片刻之后,虞知和叶清欢起身离开。叶家的目的再清楚不过,让叶清欢认祖归宗,继承绍武侯府的爵位,将来大力扶持叶家。 在虞知看来,这件事就是异想天开。也不知叶家哪儿来的自信,还想着叶清欢会为了叶家抛头颅,洒热血。 两人来到叶家门前,叶清欢上前说道:“告诉叶重,我叶清欢来了。” 护卫见过叶清欢的画像,立刻认出了对方,转身前去通禀。 叶府大堂之中,叶重连饭也没心思吃,正等着叶清欢。如今叶清欢终于到了门前。 叶重急声说道:“还不快给我请进来。” 护卫正要离去,叶量吃完饭咬着一根牙签,走进大堂,说道:“大哥,你急什么?别忘了我们的计划。入叶府之前,先要杀一杀叶骁的锐气。不然,以后他又怎么会乖乖听我们的话?” 随即,叶量对着护卫吩咐道:“去,让他等着。晾他几个时辰。” 叶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随即摆摆手让护卫下去。 幸亏,叶青禾未在大堂,否则真的要气得吐血。 叶府前已经围了无数人,有青谷其他两大家族秦家和林家的探子,也有绍武侯府的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好热闹的看客。他们等了几个时辰,就是为了看今天的一出好戏。 “原来他就是那个私生子。” “听说,他还是三年前青云试甲榜的榜首。厉害,厉害。” “再厉害,此刻不也是回来认祖归宗了。” 无数的议论声传进了叶清欢的耳中。只见叶清欢神色平静,只是站在原地。 虞知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旁若无人地吃着,瞥了一眼叶府的匾额,煞是觉得难看。 很快,护卫回来了。但那护卫只是站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没有让叶清欢进府。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地偷偷一笑。这是大家族常用的手段,众目睽睽之下等着,羞辱一番,挫挫锐气。 虞知吃完了糖葫芦,只听身边有人说道:“我就说,这个私生子没这么好入府。” 忽然,那人一声惨叫,只见一根细长的竹签扎穿了自己的脚掌。 虞知抹了抹嘴,瞥了那人一眼,只是觉得“私生子”这个词很刺耳。 一盏茶的时间后,叶清欢转身,走到虞知身前,说道:“我们走吧。” 虞知嘴角扯了扯,望着叶府望了一眼。“不等了?” 没等叶清欢回答,虞知继续道:“他们也不配你等着。待会儿,他们很快就要用八抬大轿,请你回去。” 说完,两个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叶府前。 叶府大堂之中,叶重怒目圆睁,“走了,怎么能让他走了呢?” 这事也出乎了叶量的意料,见着叶重看着自己,叶量立刻说道:“大哥,你瞧瞧,这就是好外甥,没有一点尊卑。若是将来进了叶家,到底是他叶骁是家主,还是他是家主。现在一定要将他的臭性子给改过来。” 叶珏也附和道:“我爹说的对。就叶骁这脾气,一言不合就杀人,咱们叶家不得被他杀光了?” 叶重拂袖一叹,后悔莫及。 这时,叶青禾刚走进大堂之中,叶重马上向叶青禾投去求助的目光。 “青禾,你又什么办法?” 叶青禾无辜道:“爹,女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叶骁,哦,不对,人家现在叫做叶清欢。他能来青谷,已经是我在京都说破了嘴皮子,结果各位长辈硬是要去杀杀他的锐气,气走了他。” 叶青禾眸子又瞥向叶珏和叶璜,淡淡道:“我听说青谷前,那仆从来福硬是要叶清欢对叶珏和叶璜下跪奉茶,方可进入青谷。”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叶珏和叶璜身上。 叶珏立刻辩驳道:“胡说。我们怎么会做出这事?” 叶璜也说道:“子虚乌有。那个奴才说的,我一定撕烂他的嘴。” 叶青禾冷声道:“是也不是,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眼看要吵起来,叶重怒吼道:“好了,都给我闭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想想办法,把叶骁给我请回来。” 一时间,寂静无声。 叶量这榆木脑袋像是开新芽一般,又是一主意冒出。 “大哥,要不然我们派人将他绑回来?” 叶青禾立马说道:“三叔,当街绑人,我们叶府还要不要脸了?” “青禾,那你说,你又什么办法?”叶量想将这任务推给叶青禾。 叶青禾起身说道:“各位长辈,青禾在这里提醒诸位一句。叶清欢,不是十年前那个被杀手追杀的小屁孩了。” “如今,他是青云试甲榜榜首。京都太傅府秋家的独女秋若若是他的好友。问道书院监院,无双国士李清如是他的姑姑。” “希望诸位长辈,不要自视甚高,免得贻笑大方。” 说罢,叶青禾走出叶府。 其实,叶青禾心中更忌惮的还是叶清欢身边的那个少年——虞知。 那张灿烂的笑脸下藏着一颗不为人知的心。 而今,这挫挫锐气,也不知挫的是谁的锐气。 第一百零八章 收尸 虞知和叶清欢来到了一处客栈之中,两人入住之后,便是房门紧闭,顿时众人没有了看热闹的兴趣。 “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虞知问道。 叶清欢不爱说话,但并不傻。有些人聪慧略显浮夸,比如虞知。有些人却是恰恰相反,比如叶清欢。 在进入青谷之后,叶清欢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我想明日去祭奠下我娘。”叶清欢说道。 虞知随即点点头,说道:“是该如此。” 两人刚说完话,房门便被敲响。 叶清欢的身份已然大白于青谷,大多数人只是来看看热闹,但利益相关者却不会冷眼旁观。这不这么快就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 叶清欢也了解过青谷,除了绍武侯府,这里最大的势力便是秦、林、叶三大家族,其中秦家为最,林家与叶家本是能够分庭抗礼的,但随着绍武侯府的打压,林家的势力和产业已然超过了叶家。 叶清欢开门,房门前的是一个青年,白衣锦绣,面若冠玉,仪表堂堂,似翩翩君子。 “你是谁?”叶清欢问道。 白衣青年则是开口道:“在下林家林文茂。” “有何事?”叶清欢再度问道。 林文茂开门见山地说道:“本人代表林家,不希望看见叶兄你回归叶家。” 砰! 叶清欢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走回桌子边坐下。 虞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笑道:“原来青谷之中自以为是的这么多。” 虞知翘着腿,望着天花板。此行一切都交给叶清欢做主,可是他心中难免不多想几分。大概是被那些杀手刺客给算计怕了,虞知无论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安全感。 所以,他便喜欢在事前找一些靠山。 要不是叶清欢坚持自己解决此事,虞知恨不得让北凉侯魏无忌横推了叶家,然后再杀上绍武侯府。 紧接着又是敲门声响起。 叶清欢眉头微皱,对于这样的打扰,他并不开心。或者说,来到青谷之后,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都让叶清欢不开心。 叶清欢刚想起身,虞知抢先一步,从床上起来。“我倒是要瞧瞧这次是什么人。” 虞知开门见到的却是一个熟人。 “怎么是你?”虞知诧异道。 来人正是从叶府离开的叶青禾。叶青禾微微一笑,说道:“难道虞公子不想见到我吗?” 叶青禾,算是叶府之中让虞知没那么讨厌的人。 虞知继续道:“你是来找清欢的?”虞知让开路,想让叶青禾进来。 不过,叶青禾却是摇摇头,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虞知不明白,这女人找他干嘛? 于是,虞知警惕地说道:“叶姑娘,我已经心有所属了。你不必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呸。不愧是你问道之耻。”叶青禾说道。 虞知瞧得出来,叶青禾是特意来此找他。“既然叶姑娘相邀,那不妨陪在下逛一逛青谷。” 说着,虞知和房间里的叶清欢说了一声,他便关上门和叶青禾离开了客栈。 虞知在前头走着,左瞧瞧,右看看,对街上的摊贩多是新鲜好奇。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虞知方才说道:“叶姑娘,你要是想让我帮忙劝说清欢,我想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在京都时,你应该看得出,我对你们青谷叶家并没有什么好感。而且这用人朝前的事,多是无耻之徒会做。” 虞知的话很直接。当日叶重等人上问道书院要人,已经让虞知很反感。 今日,青谷前,叶府前,这盛气凌人的姿态更让虞知气愤。 而叶清欢在叶府前一走了之,也彻底让叶家众人傻了眼。 叶青禾说道:“叶家今日之所为的确失礼。”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劝叶姑娘早日脱离叶家,洁身自好。”虞知说道。 叶青禾心中无语,这一路上倒是让你将我劝出叶家了。 逛了一路,虞知走进一家白事铺,很快买了些香烛纸钱。 “你买这些做什么?”叶青禾疑惑道。 虞知说道:“明日清欢想要去祭拜一下他的娘亲,我正好将这些香烛纸钱给买了。” 叶青禾看着虞知手中的大包裹,这哪是祭奠一个人的份?祖宗十八代的香火都给算上了。 迎着叶青禾诧异的眼神,虞知解释道:“十年孤坟无人祭,这一祭多大的礼都不过分。” 叶青禾微微一愣,这家伙可真是只刺猬,逮谁扎谁。她知道虞知这话正是说给自己听的。叶清欢一直都在京都之中,这叶家二小姐的坟难道不该叶家祭奠? 十年孤坟,可悲可笑。 悲的是,尚有亲人在世,却无人扫墓。 笑的是,叶家这群鼠辈只敢对叶清欢耀武扬威,对绍武侯府,竟是那一座孤坟都不敢去一次。 叶青禾无可否认,十载岁月,叶家做的太少,而今想要让叶清欢回归叶家,认祖归宗,还要为叶家所用,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在叶家长大,不受叶家抚养,何来情感可言。 血浓于水,只是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咄咄逼人的圣母的说辞而已。 忽然,虞知脚步一停,说道:“叶姑娘,待会儿我可能有点麻烦事,你还是不要跟着我为好。” 说完,虞知拐进一个小巷之中,不见了踪影。 叶青禾不明何意,她看向虞知消失的拐角处,又是一道身影快步跟进小巷之中。 巧合? 叶青禾不信,世上巧合的事情本就是有心算无心。于是,她快步跟了上去。 虞知七拐八拐,走到偏僻巷子极深的地方,在确定周边无人的时候,他才停下脚步。 “诸位,可以出来了。”虞知说道。 巷子中,唯有虞知的声音,也唯有虞知一人。良久,一缕寒风穿巷而过,吹的周边树叶沙沙作响。 虞知再度说道:“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下次可不一定有。” 虞知仿佛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因为回答虞知的也唯有空气的寂静。 正当虞知要迈步之时,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猛然朝着虞知杀来。一点寒光在虞知眼中闪现,杀机似雪崩,倾泻而出。 虞知不怒反喜,“来得好!”他早就等着这些杀手来杀自己。这样说可能有些变态。 但是一路上与萧景尧同行,有着雷煅那位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保护,三先生派来的杀手都没机会动手。若是这些杀手在沉寂下去,虞知都快要忘记暗地里还有三先生这家伙虎视眈眈。 面对随时都会爆发的杀机,懈怠就是死亡的前奏。虞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现在能够引出杀手,无疑是好事。 虞知双腿微微弯曲,手中包袱已经被扔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长剑。手中没有剑,杀人总是觉得不利索。 长剑横在身前,一点寒光陡然间已经落在剑身之上。 铛! 清脆如钟鸣,虞知身影飞退,强悍的力量不断透过剑身传递到虞知的身上。虞知也运转武道真气不断地抵抗着这股力量。 杀手与虞知两人近在咫尺,虞知也看清了杀手的样貌。“又是一个书生?” 三先生是书生装扮,宁欢也是书生模样,现在又来一个。明明干的是拿钱杀人勾当,为什么还要装成读书人的模样? 真给天下读书人脸上抹黑。 如此近的距离,虞知也看清了那一点寒光来源于一只笔,笔尖直立绽放寒光。 虞知猛地双腿拄在地上,如两根木桩一般,不再后退半步。与此同时,虞知翻转手腕,手中长剑转动,以诡异的方式挡开毛笔,剑锋上挑。 书生杀手不得不避其锋芒,否则,斩落的将是他的手臂。 “你的代号是什么?”虞知问道。 书生杀手说道:“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真是嚣张.....虞知也不废话,双腿一蹬冲上前去,剑光沿途挥洒。 “一剑唤风雪!” 李浩渺的剑招,却是叶清欢交给虞知的。 叶清欢说虞知身手差,那自然要教一两招。出乎叶清欢意料的是,虞知只是跟着他比划了两次,却明白了这一招的剑意。 领悟剑意,学起剑招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剑势如风雪骤然而来,汇聚成一股风暴,袭杀对方。剑光如白茫茫的大雪飞扬,遮蔽了书生杀手的视线。 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在书生杀手的心头。不是说只是个毛头小子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仅仅是交锋的刹那,书生杀手心中已经后悔万分。 沿途两侧的院墙出现无数的剑痕,长达数米,短则板寸,一剑之威,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这是必杀的一剑。 轰! 剑光消散,风雪散尽。 书生杀手的身影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特么的,这就是情报上,刚开始修行的毛头小子?特么在逗我? 虞知持剑,俯视着对方,淡淡道:“现在你已经没机会告诉我,你的代号了。” 一剑,咽喉中喷溅鲜血,染红了白墙,如朵朵梅花盛开。 虞知收起长剑,对着巷子的拐角处,喊道:“叶姑娘,出来吧。” 躲在角落的叶青禾缓缓走出,看了一眼地上的杀手,问道:“他是谁?” “刚才你不是听见了吗?他没告诉我。”虞知蹲下身子扒拉着尸体上的东西。 叶青禾不明白这个少年刚刚才遭遇一次刺杀,现在为何如此平静? 很快,虞知收起那些有价值的东西,拿起地上的包裹,匆忙离开。“叶姑娘,这尸体送给你了。麻烦,收拾干净,晚上吓到小朋友可不好。” 叶青禾一愣,扭头一看,这还哪有虞知的身影。 “虞知,你个王八蛋。敢叫本姑娘给你收尸体!” 第一百零九章 坟前 虞知若无其事地走出巷子,朝着客栈的方向返回。 在他身边忽然凑上来一道身影。 “这人不太厉害。”虞知说道。 身旁人回应道:“公子可别这么说。在北凉府中,破甲六品之下的任务,寒笔书生还从未失败过。” 虞知笑了笑,继续道:“那应该多亏你给的假情报?” 身旁人只是笑笑,没再答话。 此人正是宁欢,他暗中跟随着虞知来到青谷之中。而虞知在得知青谷之中藏着一位教书先生的时候,便让宁欢送去了假情报。 什么刚开始修行,什么毛头小子,能把自己写的多弱,尽量往半身不遂的方向写。 虞知知道此战能够速战速决,主要还是因为对方的轻敌。倘若一开始寒笔书生暗中偷袭,而不是等虞知有所觉察,那虞知可能就已经死在大街上了。 虞知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就是你身上的毒......” 虞知和宁欢的交易是,他饶过宁欢一条命,并且暗中为他所用,上北凉府之后,虞知帮他解毒。 三先生用毒药控制着一种杀手,简单直接而又极为有效。 说到宁欢最关心的问题,宁欢心中一激灵,继续跟在虞知的身边。 “在北凉城,一直忙活晚桐的事情,一时间竟然给忘了。”虞知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只是迎来了宁欢的白眼。 你怎么好意思说忘了,还有不到十天,老子就要毒发身亡了。杀手的命也是命! 宁欢幽怨地看着虞知,等着虞知的安排。“公子,只剩八天了。” “不是还有八天吗?找什么急啊?”虞知倒是无所谓,“我待会儿写封信,你回北凉城去找神医婆婆,她应该会救你。” “应该?” “应该的意思就是有六成的希望。” “那剩下的四成呢?” “哎呀,前两天不是和她闹掰了嘛?剩下的四成全部折在这里面了。” 虞知潇洒地走了,只留宁欢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宁欢裹了裹自己的衣裳,自言自语道:“这北凉府的天,还真是冷啊。 更冷的是虞知的心。” ...... 青谷林家府邸之中,林文茂已经回到府中。 叶清欢的相拒让林文茂有些恼火。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摆什么架子。能不能进绍武侯府还是另说呢! “文茂,你怎么看此事?”林家家主林宗问道。他也是林文茂的父亲。 林文茂却是说道:“父亲,这叶清欢自负高傲,像他这般人断然是不会为叶家效力的。孩儿觉得叶清欢不足以让我们担心。” 这些年,林家在青谷中的发展如日中天,隐隐有种要赶超秦家的势头。若是这时候被叶家釜底抽薪,那么这些年的辛苦都会化作乌有。 叶清欢的回归将叶家摆在了青谷中最亮眼的地方。若是叶清欢顺利进入叶家,进入绍武侯府,青谷的格局定会迎来改变。 林宗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林文茂继续说道:“父亲,至今为止绍武侯依旧稳坐钓鱼台,小武侯知道此事,也不着急赶回青谷。而武侯府中的那位少夫人怎么会容许叶清欢这个私生子进入绍武侯府?” “再说,当年叶二小姐母子二人流落街头,遭受追杀,这杀手是谁,这不难猜。叶清欢和那位少夫人之间仇深似海。一方胜,另一方必然尸骨无存。” “父亲,孩儿认为叶家办不成此事。就算我们林家想要掺和,也可以再观望观望。” 林宗沉吟片刻,说道:“让人盯着那个叶清欢,随时汇报他的动向。” 不过,林宗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他会庆幸自己的这个决定。 ...... 夜的寂静却无法让人入眠。 青谷之中,万千灯火,都因为白天的事情而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唯有虞知始终平静,他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另一张床上的叶清欢却是睁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已然模糊的面容。 “娘亲...” 眨眼间,叶清欢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良久之后,呼呼大睡的虞知睁开眼睛,看向了叶清欢。 “早晚让叔将绍武侯府给平推了。” 同是深夜,一道黑影进入了叶家府邸之中。 第二天,两人两骑在无数人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青谷。青谷之外是一处青山,山不高,山脚下浅浅的小溪蜿蜒流淌,倒是北凉府难得山清水秀的地方。 在青山脚下,一处孤坟已经被无数的杂草落叶所掩盖。远远望去,这只是一处小山包,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埋着一具尸骸。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山脚下,在两人身后亦是有一群人跟着。 “那个叶清欢是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家主让我们跟着,就跟着好了。” “唉,真希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叶清欢凭着十年前的记忆,寻到了此处。他望着那些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枯草和落叶,脚步一滞,心寒之时又觉得本该如此。 身后的虞知冷笑了一声。当年正是他陪着叶清欢,为叶秋容立坟。 叶清欢下马,顾不得地上的泥泞,开始打扫那些杂草和落叶,一股股腐烂的气味冲进他的鼻腔之中。而他只是神色平静,双手沾满了黑色的污泥,白色的衣袍已经变了颜色。 虞知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他知道此刻的叶清欢不需要劝慰,不需要帮忙。让叶清欢一个人发泄就好。 流水无声,青山无言,唯有少年独自泪不休。 叶家等人也在虞知身后的人群之中,叶天丰,叶重、叶量等一干叶家的重要人物都来了。从叶青禾口中得知叶清欢今日的行程之后,叶家人就跟在叶清欢身后。 叶重神色复杂,说道:“这就是二妹的坟吗?” 十年来,堂堂 叶家从不知道这叶秋容葬身何处,无意探寻,更别说年年前来祭奠了。、 “你们还愣着干?还不上去帮帮叶骁?”叶重说道。 叶家的仆人闻言,便是立刻上前。 叶重看向叶珏和叶璜,冷声说道:“还有你们两个,也去帮忙。” “我?”叶珏和叶璜同时指了指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叶重目光凌厉地盯着两人,这意思是非去不可。 叶珏和叶璜同时求助地看向叶量,只瞧叶量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昨日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今日可不能再触叶重的霉头。 叶珏和叶璜踮着脚尖,神色嫌弃地靠近那座孤坟。路上的泥泞让两人无法落脚。 可是,路刚走到一般,叶珏和叶璜,还有那几个仆从都被虞知拦了下来。 “诸位,十年间叶家未来过一次,那么此行也不劳烦叶家人了。” 叶璜和叶珏自然开心。两个二世祖都是身娇体贵,不愿干这些杂活。而叶家的那些仆从却是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刻,叶重摆出来叶家家主的气势,对着虞知说道:“虞公子,这是我叶家的家事。还请虞公子不要多管了。” 虞知嗤笑一声,反驳道:“叶重,你说这话,脸红不红,心跳不跳?堂堂叶家家主,竟是这般无耻。” “十年孤坟,但凡你们叶家前来看过一眼,我今日都不会拦你们,可你们呢?叶姨好歹是叶家二小姐,你们叶家当过她是叶家人吗?” 叶重脸色铁青,不知该如何反驳虞知。他极为强硬地说道:“秋容身上流的是叶家的血。虞公子,你还没资格来管我们叶家的事。” “呸,叶姨和清欢吃一顿饿一顿的时候,被人追杀的时候,你想过她们母子身上流着你们叶家的血吗?”虞知气坏了,我知道我自己无耻,可你们叶家比我无耻多了。 “京都之中,人人称我为问道之耻,我看你们叶家是大楚之耻。” 周围一行人中便是有人出声笑道:“无耻啊,真是够无耻的。” “哈哈哈,现在来认外甥了。叶家的那点歪心思谁不清楚啊。” “果然是大楚之耻。卑鄙无耻。” 无数人都讥讽着叶家。叶家的心思路人皆知。但路人也知道这是叶家触底反弹的反击。 否则,叶家只会更加没落。 此刻,叶量开口说道:“大哥,先杀了这小子。一定是他在一旁撺掇叶骁。” 叶青禾立刻也说道:“爹,你知道他是谁,杀了他,叶家指不定有多大的麻烦。” 此言一出,不仅是叶量,还有那远处的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马背上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 他是谁? 难道他还有别的身份? 赶紧让人去查查他的身份。 双方僵持,虞知骑着马,拦在叶家众人的身前,不肯后退半步。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叶天丰睁开了眼睛,苍老的神色说不出的寂寥。从叶清欢进入青谷,直到现在,叶天丰一直都在闭目养神,对于叶清欢的事没有发表意见。 十年前,叶天丰还是叶家家主,正是他选择了对叶秋容母子见死不救。 “这位公子,老夫叶天丰,是秋容的父亲。”叶天丰缓缓走向虞知,双眸之中噙着泪花,望着远处那一道忙碌的身影。 虞知淡漠道:“原来是那个不称职的父亲。” 叶天丰老泪纵横,说道:“是啊,公子说的对。我的确不称职。当年,秋容和叶骁被人追杀,我却不敢出手相救。都怪我,都怪我!” “秋容,你一定,一定要以原谅爹,原谅爹。要杀你的人,叶家的得罪不起啊。” “秋容,你听见了吗?爹是不得已,要是爹救你,就要赔上整个叶家。秋容,叶家输不起!” “你要怪就怪爹吧。是爹太弱了,是我们叶家太弱小了。” “爹不能给你报仇,报不了仇。对不起啊,秋容,我不配做你的父亲!” 沧桑的老人遥遥望着那一座破落的坟头,身影更是凄惨了几分,俨然便是老人丧女的凄凉晚景。 一时间,所有人都暗暗叹息,窃窃私语着。 “是啊,叶家也不容易。对方是绍武侯府,怎么是他们叶家能够抵抗?” “唉,谁让叶家势弱呢?这叶天丰也挺可怜的。女儿被杀了,都不敢报仇。” “谁说不是呢?这么一看,这老头挺可怜的。” 众人都开始可怜叶家的处境,开始可怜叶天丰。没有人再说叶家无耻,再说叶家的人无耻。 风向的转变让人意外。 虞知眯着眼看着叶天丰,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两码事。 十年前,叶家见死不救,最终,叶秋容凄惨地香消玉殒,叶清欢离开北凉府。 叶家从始至终都为有人出手相助,没有人帮衬过母子两人。那是叶家无力无能,冷血无情。 十年后,叶家想要利用叶清欢来扭转叶家的颓势。这便是无耻。 叶秋容死后,叶清欢与叶家早已经一刀两断,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这老头倒是有两把刷子,尽会博同情。 叶天丰就站在原地,声音嘶哑地哭诉着,说着自己的悔恨,对着叶秋容母子两人道歉。 他声泪俱下,皱纹都堆积在了一起,让人不忍直视。 “秋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骁儿。这么多年,爹真恨不得用杀了自己,去黄泉找你。” 此时,一道冷漠的声音传来。 一柄长剑横在了叶天丰的眼前。 “那你就在我娘的坟前,以死谢罪吧!” 第一百一十章 杀了他 不知什么时候,叶清欢已经打理完了那些杂草落叶。 长剑未出鞘,仍在叶清欢的手中。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听到叶天丰这样的哭诉之后,叶清欢会做出这样的一番举动。 以死谢罪。 众人心中震惊之余,又多了几分了然的神色。看来叶清欢对于叶家的仇恨,已经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叶青禾愣在原地,心中只剩下苦笑。这话特别像是从虞知口中说出来的。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叶清欢。 反应过来的叶重立刻大怒喊道:“叶骁,他是你外公,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够说出这话?” 叶量也出口训斥道:“你这个不肖子孙,还不跪下给你外公道歉?” 叶珏和叶璜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出声训斥。 虞知掏了掏耳朵,轻笑一声,不觉得其他,只是觉得有些聒噪而已。 叶天丰果真不是一般人,演了一处温情戏,打得一手感情牌,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也感动了周围的看客,一度让人觉得叶家当年的袖手旁观是形势所迫。当年所有的一切和叶家没有一点关系,否则整个叶家都会陪葬。 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个叶清欢怎么如此绝情。叶老家主也是忍辱负重,才保下叶家。他就不能体恤一下吗?”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什么忍辱负重,分明是胆小怕事。” “丫头,你仔细想想,当年若是叶二小姐母子两人都死了,还会有今天感人肺腑的这一出吗?” “哈哈哈。叶家不会在意这两个死人。有今天这一幕,完全是叶清欢对叶家还有用处,打的一张亲情牌。昨日,叶府前,你们又不是没瞧见,叶家让叶清欢等在,想要挫他锐气呢?” “就是。要是没有昨天叶府前那一出,老子还真信了。” 叶清欢的这一剑,让不少人反应过来,叶天丰这个死老头是在演戏。 良久,叶清欢只是举着剑,等着叶天丰的反应。 清澈冷漠的眸子直视着那双久经风雪的双眼。叶清欢曾听虞知说过,恶人还需恶人磨。现在学着虞知的处事方法,竟是还觉得挺有意思。 叶天丰到底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真要如此?” 叶清欢淡淡道:“是你说要以死谢罪的。” 叶清欢这一刀插在叶天丰的心头,很深,极深。 “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是叶家对不起你们,但是叶家在青谷之中举步维艰,就算你对叶家没有感情,那么你娘呢?秋容从小都在叶家长大,她一定不忍心看着叶家一步步衰弱下去。” “骁儿,就算为了你娘亲,回来叶家吧!” 道德绑架?....虞知撇撇嘴,旋即摇摇头。死老头,你还以为清欢是当年那个小屁孩吗? 只听叶清欢说道:“首先,我叫叶清欢,叫叶骁的那个小男孩死在了十年前的大河里。” “其次,你没资格喊我娘亲的名字。你们叶家所有人都没资格。我的叶,是叶秋容的叶,不是青谷叶家的叶。” “我与青谷叶家毫无关系。我的生死与叶家无关,叶家的生死也与我叶清欢无关。” 说罢,叶清欢对着虞知说道:“虞知,我要祭奠我娘亲了。” 虞知将背上的包裹,交给了叶清欢。“多年没有来看望叶姨,东西就多备了一些。” 叶清欢提着剑,剑光闪烁下一块巨石变成了一块平整的墓碑。 剑尖在墓碑上舞动,不一会儿,“叶秋容之墓”便出现在上面。 轰! 墓碑砸进泥土之中,稳稳当当地落在坟前。 香烛燃起,立香点了许多,飘荡出一阵阵烟气,升上天空。 叶清欢不顾地上的污泥,下跪磕头,三拜之后将立香插在了香炉上。 “娘,我来看你了。” 只是一句,叶清欢的泪便流了下来。 “娘,当年,我没死。我活了下来,而且这些年,我都过得很好。” “娘,你应该想不到,我已经不是你当年的小孩子了。如今,我是青云试甲榜的榜首。我有好兄弟,好朋友,我现在过得很好,娘你可以放心。” “娘,这次我回来,是为你报仇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当年,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想要杀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娘......” 叶清欢本是不爱说话,可今日,他所说的话却以往一年说的都要多。 所有人都看着叶清欢,倾听着这个少年的倾诉。 叶重走上前,问叶天丰说道:“爹,我们现在怎么办?” 之前,叶清欢的话已然断绝了他们叶家的希望。当初他们还可笑地以为叶清欢哭着求着想要回叶家,认祖归宗。 令人唏嘘的是,叶清欢连叶家的大门都没踏进去一步。 叶天丰无奈地闭上双眼,回想起昨夜书房中的对话,再度睁眼之时,露出决绝狠辣的神色。 “杀了他!” ...... “蓝蓝,该去送药了。”屋子里余竹月的声音响起。 余蓝坐在台阶上,双手拄在膝盖上,撑着脑袋望着天空,仿佛没听见余竹月的话,依旧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 “余蓝!”余竹月屋子,站在余蓝身后。 只听余蓝说道:“婆婆,我有点难受。” 若是在平日,余竹月定会厉声呵斥,责怪这小丫头偷懒。可是,今日余竹月确实一反常态。她将拐杖靠在一边,坐在了余蓝的身边。 “蓝蓝,三色花和无根木都是能够致幻的草药,药性相近。可是,这两种草药却是对方的解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余蓝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余竹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小丫头,你还小,不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勉强不来的。三色花和无根木是如此,你和小鱼儿的感情亦是如此。婆婆是过来人,只能这般劝说。” 余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头上的两个小包子也是摇晃着。 “婆婆,你觉得小鱼哥哥喜欢我吗?” “他或许只将你当成妹妹。” “可是,我想嫁给小鱼哥哥。” 余竹月又是摇摇头,“婆婆能够看出小鱼儿很喜欢那个女子。不过,蓝蓝,你放心。那个女子一辈子站不起来,而小鱼儿也活不了两年了。” 余蓝闻言顿时神色大变。 “小鱼哥哥要死了?婆婆,你救救他,救救他!我不想让小鱼哥哥死。” “哪怕他不娶你?” 余蓝点点头,坚定地说道:“是,就算他不娶我,我也不想小鱼哥哥死。” 余竹月伸手摸了摸余蓝的头,心中叹了一口气。“那个女子呢?你的小鱼哥哥很喜欢他。” 余蓝不过只是一个十四五岁小姑娘,不懂如何处理这些事情。她摇摇头,说道:“婆婆,我也不知道。” 两人坐在台阶上,便是这样坐着坐了许久。 良久之后,余蓝才开口说道:“婆婆,我该去送药了。” 在小院外的巷子中,一个书生手中拿着信,正朝着小院走来。“应该就是这里了。这虞知到底靠不靠谱啊。 昨日,虞知书信一封交给宁欢之后,宁欢便离开了青谷,来到了北凉城中。 回想起昨日虞知不确定的模样,宁欢心中有几分心神不宁。这神医婆婆可是个狠人。 最终,宁欢下定决心,推开了那道院门。还有八天就毒发了,早死晚死都是死,试一试! 刚开门,一道蓝衣身影就映入了宁欢的眼帘。宁欢看着眼前的少女,心脏骤停了一息,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 “你是?” “姑娘,在下宁欢,是虞知......” “小鱼哥哥?他来了吗?他在哪儿?” “呃,他现在在青谷。” “哦。那你来干嘛?” “在下前来求药。” “进去吧,婆婆在里面。” 随即,余蓝一蹦一跳地走了。 直至余蓝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宁欢才收回了目光。他定了定心神,走进了院子中。 ...... 青山脚下,迎着一丝丝寒意,叶重心头微凉,他感觉自己是应该听错了。 直到叶天丰再度开口道:“杀了叶骁。” 众人皆是震惊。就算叶清欢不愿回归叶家,难道叶家就要这样赶尽杀绝? 没有人能够明白叶天丰的心思,所有人只会觉得叶天丰现在的命令很是荒谬。 叶青禾上前说道:“爷爷,清欢毕竟是姑姑的儿子,也是我们叶家的血脉。为何要杀他?” 叶天丰没有搭理叶青禾,只是盯着叶清欢的背影,第三次说道:“我说,杀了叶骁。” 叶天丰回想起昨夜的来人,那黑影只留下了一封信,而这封信让叶家多了一个选择。 就算没有人理解也叶天丰,叶天丰也执意要杀了叶清欢! 叶天丰说道:“既然他不肯回来叶家,那唯有杀了叶骁,我们叶家才能活下来。杀,快点动手!” 虞知冷眼盯着叶天丰,对方脸上的泪水早已经消失,愧疚后悔的神色也被现在的冷酷狠辣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叶家果然是好样的。什么血浓于水,都是狗屁。叶重,叶青禾你们在京都求着清欢回来青谷,现在却想要杀他?真是天大的笑话。” 虞知扭头看了一眼跪在坟前的叶清欢,心中尤为心酸。 十年前,还是孩子的叶清欢被人追杀,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而叶家袖手旁观,冷眼坐视叶秋容死在冰冷的大河之中。 十年后,厚颜无耻的叶家求叶清欢回归,想利用叶清欢入主绍武侯府,助叶家重回巅峰。如今眼看着计划不可行,便是要杀了叶清欢。 叶家,卑鄙无耻之尤。 “老匹夫,我劝你考虑清楚了。”虞知已然下马,拔剑而立。 叶天丰也是冷笑道:“小小竖子口出狂言。老夫纵横北凉府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 “诸位,今日之事,是我叶家和叶骁的恩怨,更是我叶家的家事,请诸位给老夫一个面子,莫要插手。” 叶家不如从前,却也还是青谷中有威势的家族。围观众人纷纷退后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 “叶家众人,随老夫杀了这孽障。”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了他们 虞知没有料到叶家会来这么一出。他立刻怒吼一声,呵斥道:“谁敢上前一步,我保证让他死在此地。” 叶天丰不屑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叶家沉寂了一些年,竟然连一个小毛孩也敢威胁我叶家。” “动手。连他一起杀了!” 瞬间,叶家带来的护卫将虞知重重围住,杀机毕露。 “叶重、叶量,你们去杀了叶骁!”叶天丰吩咐道。 叶重虽然不解,但是依旧朝着叶清欢的方向走去。而叶量没有丝毫犹豫,真气涌动,对于叶清欢,他没有任何感情。既然不能为叶家所用,那他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叶重站在叶清欢的身后,看着叶秋容的墓碑,心中不是滋味。在自家妹妹的坟前,杀自己的外甥。 叶重心中也觉得荒谬可笑。 “叶骁,现在回归叶家,认祖归宗,还来得及。” 叶清欢听见叶重的话,浑身泥泞地站了起来,喃喃道:“娘,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叶家。现在叶家的人要杀孩儿了。” 周围众人看着这一幕,无不露出悲凉的神色。但这就是江湖,江湖的生存法则就是不能多管闲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叶家不是普通人能够惹得起的。早年间,叶天丰已经踏破开碑八品,修为极高,在北凉府中也是颇有名声。 而叶天丰的两个儿子,叶重也是开碑七品的境界,叶量稍差也在破甲六品的巅峰,多年来只差那么一步就能够踏入开碑七品。在加上旁支中的一些人物。整体叶家的底蕴放在十万大山的众多宗门之中,也能称得上是中流砥柱。 叶清欢看着两人,这两人的修为都在自己之上,不能力敌。 虞知已经和叶家的五个护卫交战在一起,双方纠缠,而虞知难以脱身。他观察了下当前的局势,以他和叶清欢的实力想要从容离开,简直是异想天开。 再看叶清欢要独自面对叶重和叶量两人。 不可敌也。 虞知没有想到今日叶家竟然会这般做,竟然要杀了叶清欢。因此,虞知也没有通知魏无忌来此。 现在虞知和叶清欢身在危局之中,几乎没有生路。不说这些护卫,仅仅就是叶重和叶量两人也足够对付虞知和叶清欢。 虞知抬手,长剑挡开三个护卫的刀锋。透过护卫的包围,虞知的目光落在叶清欢的那个方向。 只见,叶重叶量两人一前一后,拦住叶清欢,浑身的武道真气交织将叶清欢困死。叶重出手,每一拳每一掌都没有留手。叶量更加,一招一式都直逼叶清欢的要害。 “一剑引惊雷!” 叶清欢低吟,长剑指天,剑尖上武道真气直冲云霄。灰蒙蒙的天空之中,乌云密集,紫色的雷光在翻滚的云中闪烁,厚重的云层压低了整个天空,让人心中无比压抑。 这是李浩渺交给叶清欢的第二式。 当初在京都中,叶清欢还不窥其法,没有练成这一剑。如今,叶清欢的剑法纯熟。 叶天丰见此,眯着眼睛望向天空。这小子不过是破甲六品,现在竟然能够施展出如此剑招,此子不能留。 于是,叶天丰厉声喊道:“叶重,叶量你们还愣在什么,赶紧杀了他。” 闻言,趁着云层之中的惊雷还未落下,叶重一步踏出,开碑七品之武道真气倾泻而出,再度出现时与叶清欢之间,只有一步之遥。 厚重的手掌一掌轰出,掌心之中的武真气爆发,轰向叶清欢的胸口。若是中了这一掌,叶清欢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朴实无华的一掌却是让叶清欢难以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杀机笼罩自己。 叶重神情平静,如当日在问道书院见到叶清欢时的那般,无论是前往京都寻找叶清欢,还是现在要斩杀叶清欢。叶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叶家。 你是叶家家主,你一定要保护叶家。这是叶天丰在传位给叶重时所告诫他的话。而叶重也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为了叶家!”叶重压低了声音,说给自己听。 轰隆隆! 惊雷酝酿已久,瞬间炸裂。 紫色的雷霆从空中坠落,轰击向叶重的位置。见其威势,叶重不敢硬抗,只是这一分神,叶清欢松了一口气,双脚点地远离叶重的那一掌。 紫雷落下了三道,不断逼退叶重。 可是,叶清欢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叶量抓住了这个机会,手中出现一把匕首,猛然扑向叶清欢。 叶清欢眼角的余光瞄到了叶量,他转动身躯,正面面对来袭叶量。 铛。 长剑与匕首碰撞在一起,擦出火星。 “小子,受死吧!”叶量冷笑着喊道。 叶清欢不言,翻动手腕,长剑上挑,朝着叶量的肩膀斩去。剑很快,在空中留下一道剑影。 叶量和他那两个二世祖儿子不同,他也是纨绔,但在武道上的修行却没有落下。破甲六品巅峰乍一听,只是和叶清欢差不多,可叶量比叶清欢大二十岁。 不能说叶量的武道天赋不高,实则绝大多数人在叶量这般年纪,境界还不如叶量。 所以,要说也只能说是叶清欢的天赋实在妖孽。 叶量见此,没有退却,握着匕首的手掌张开,松开了匕首。右手缩回,巧妙地躲开了叶清欢的那一剑。 呼! 躲过那一剑之后,叶量的右手飞快探出,迅速抓住了那一柄下落的匕首,再度刺出! 叶清欢没有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招,匆忙应对。长剑在空中舞动,划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叶清欢反握长剑,挑开叶量的匕首。 “好身手!”作为对手的叶量也忍不住赞叹。 这瞬间的反应能力足够经验,而且能在瞬息之间挡住两次攻击,青谷年轻一辈中没有人能够做到。 轰! 一股狂风从也叶清欢的身后袭来。 这一次,叶清欢没有再反应过来。 破风声在叶清欢耳边响起,身后强悍的力道让叶清欢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一口鲜血从叶清欢口中喷出,飞溅至半空中。而叶清欢的身影朝叶量手中的匕首扑去。尖锐的锋锐直逼叶清欢的心脏。 “清欢!”虞知大喊道。 不少人已经心中开始叹息三年前名震京都的天才少年,如今就要殒命在此。 越是在危急之中,叶清欢越是冷静。他的双眸之中尽是闪耀着匕首的寒光。 “我的好外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叶量狰狞地笑着。 叶清欢脸色苍白,不退反进,双脚踉跄地点在地上之后,陡然加速。 “一剑唤风雪!” 长剑轻吟,剑光似风雪一般飘荡在叶清欢的周围,骤然间便是化作了一场盛大的暴风雪。 一时间,叶量眼中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剑光,还是风雪? 叶量分不清这些,武道真气爆发,匕首脱手而出飞向前方。他知道叶清欢正是在他的前方。 下一刻,叶清欢越过了叶量,又是跑了数十步之后,拄着长剑撑在地上。叶重的一掌让他体内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已经有了撕裂的伤痕。 没人能够想到叶清欢竟然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候,化解必杀之局。 虞知见状,心中更是着急。浑厚的武道真气爆发,刹那间逼退围困自己的几个护卫。 “虞知休走!”一直没有动静的叶青禾挡住虞知。 虞知看向叶家众人的目光满是憎恶。正是这一群无耻之徒,才让他和叶清欢两人沦落到如今的险境。 “滚开!”虞知怒吼。 叶青禾上前,双掌逼近虞知,趁着两人交手之际,叶青禾说道:“快抓住我,做人质!” 虞知神色一变,瞬间了然。他长剑横在身前,反手便抓住叶青禾的手,真气涌动控制叶青禾。 “叶重给我住手,否则我杀了你女儿!” 正想动手的叶重看向已经被虞知挟持的叶青禾,怒道:“虞知,你敢!” 虞知手中的长剑再度逼近叶青禾的脖子,“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叶青禾失手被虞知生擒,这绝对是一个以命换命的机会。 虞知一步步走向叶清欢,警惕着众人。“清欢,你没事吧。” 叶清欢运转真气,缓缓平息自己体内的气血。“还好。只是没想到,叶家竟然会想要杀我。” 叶清欢的确没想到,他拒绝叶家,只以为会是相看两厌而已,却不想会让叶家动了杀心。 虞知冷哼了一声,“畜生的想法怎么能用正常人的心思去揣度。” “虞知放了青禾!”叶重喊道。 虞知自然不放,回应道:“我放了他,谁放了我们!都别过来,否则,我先杀了叶青禾,让她给我们陪葬。” 叶青禾被挟持在虞知的怀里难以动弹,她本意并不想让虞知和叶清欢死在这里。 “都给我退后。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就会放了叶青禾。”说着,虞知的剑微微划破了叶青禾的脖子,一丝鲜血流出。 叶重为救女儿,没有犹豫,说道:“好。只要你放了青禾,我放你们离开。” “退开,放他们走!” 虞知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逃离这里,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就在此时,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持的局面。 “青禾,为了叶家,你也去死吧。” 轰! 叶天丰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朝叶青禾轰去。 “叶量,不要顾忌,杀了他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搜山 疯了,叶天丰真的疯了。 竟然连叶青禾都要杀了。 和叶清欢不同,这叶青禾从小就是在叶家中长大。是叶重的女儿,也是叶天丰的亲孙女。 叶重更是激动地大叫道:“爹,青禾可是你亲孙女。” “都给我住手!” 叶清欢自小不在叶家,与叶家没有感情,叶重动手没有任何心里负担,而眼下是叶青禾被劫持,叶重唯一的女儿。 叶天丰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冷漠地看向叶青禾。 轰然一声! 浑厚的掌力就像是一块巨石撞在叶青禾的胸口上,肋骨被撞断的同时,连同虞知也承受了这股力量。在叶天丰的一掌之下,叶青禾和虞知齐齐倒飞了出去。 好在有虞知这个人肉沙包,坠地的时候,叶青禾倒在了虞知的怀里,没有承受二次伤害。 “你没事吧!”虞知问道。叶青禾是为了帮他和叶清欢脱离险境,可是没想到叶家竟然连叶青禾的性命也不管不顾,叶天丰更是直接出手,想要击杀叶青禾。 此等狠辣令人心惊。 叶青禾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叶天丰。儿时,这位老人还抱着她,哄她睡觉。可在这一瞬间,老人已经对她痛下杀手。 叶青禾体内气血翻涌,她想说话,但喉咙之中仿佛有什么堵着似的,一行清泪却是先滑落在脸颊。 欲语泪先流! 虞知扶起叶青禾,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凶狠地看向叶天丰。 “老东西,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连自己的亲孙女都舍得下手。” 叶天丰淡淡道:“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实力不济,被你挟持为人质。否则,我也不可能杀她。” 说罢,叶天丰继续命令道:“叶量,还不动手?” 叶量握着手中的匕首,在空中转动着。他看向一旁的叶重一眼,心中明白叶天丰让自己出手的意思。叶量狞笑了一声,说道:“大哥,这是老爷子的命令,你别怪我!” 虞知三人身上都带着伤势,最重的恐怕是叶青禾,浑身真气无法凝聚,气若游丝。 叶天丰的心狠手辣,完全超出了虞知的预料。 “清欢,往山里走!”虞知说道。 叶清欢点点头,撑起自己的身躯。 虞知背起叶青禾,看向已经冲过来的叶量,在衣袖之中突然出现七八个瓶瓶罐罐,“去死吧!” 抬手间,八个白色的小瓶子朝着叶量扔去。 暗器? 叶量出手挡下这些小瓶子。雕虫小技,这样直来直往的暗器怎么能够伤到我? 匕首几乎同时击碎了那八个白色的小瓶子。 砰! 一连八响。小瓶子同时破碎,一阵粉红色的雾气瞬间迷茫在空中,将叶量包围在其中。 “此乃南疆万毒谷之毒,越是运转真气,死的越来!”虞知说完,便是背着叶青禾往山中跑去。 叶量自然不信,真气流转就想追赶虞知。刹那间,叶量一步不稳,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一旦运转真气,体内的气血便会不断都翻涌,就像是深海中的巨浪翻腾,不受自己的控制。 虞知冷笑一声,喊道:“有胆子就继续追来,我让你们见识见识南疆万毒谷的厉害。” “追,给我追!”叶天丰身先士卒,可只是刹那间虞知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 叶量盘膝而坐,气血如即将喷发的岩浆沸腾,灼热,刺痛,心中一股火焰不断窜升。顷刻间,叶量双眼赤红,满脸通红,怎么会怎样? 叶量的脑海中浮现了一道道曼妙的身姿,一具具雪白的胴.体,与此同时,他的生理也有了反应,胯部顶起一个帐篷,疼痛欲裂。 这不是毒药吗?难道这是....? 叶量心中有一个邪恶的想法,骂道:“这个缺德下三滥的小子!” 北上之前,虞知让炼制了许多药丸,有毒药、有金疮药,各种各样,但是最让虞知得意的是,正是这几瓶浓缩了好几次的烈性春药。 遭殃的不仅是叶量,随着红色雾气飘散,附近的叶家护卫也升起一股燥热的感觉。 叶天丰看着叶家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调息,目光更加阴鸷地望向青山的密林之中。 “搜山,我就不信他们能够一辈子躲在山里!” 很快,青山脚下发生的事情传遍了青谷。 叶家几乎倾巢而出,无数的护卫驻守在无名青山的山脚下,也有许多人进入山中搜寻虞知三人的踪迹。 让人不解的是,一直都想要叶清欢回归的叶家,为何一改主意,对叶清欢痛下杀手。此等绝情狠辣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与此同时,在绍武侯府中,一个衣着华服的女人神情严肃,看模样约莫四十左右,细长的双眼,高高的鼻梁,从容貌并不难看出此人的尖酸刻薄。 此人正是小绍武侯的夫人——王文秀。也就是当年绍焱抛弃叶秋容母子后,娶进武侯府的少夫人。 “少夫人,是否需要我等协助叶家?”黑甲护卫说道。 王文秀轻轻一笑,说道:“让叶家折腾去。他们折腾的越厉害,青谷的人才更加明白,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侯爷和小侯爷呢?” 黑甲护卫再度说道:“小侯爷还在北凉城中觐见太子。老侯爷在神隐阁商议北凉府宗门大比之事。短则五日,长则半月,不会立刻归来。” 王文秀再度笑道:“那就好。十年前你让叶骁这个小孽种给逃了,这一次就让他下去陪那个贱人。你再去给叶天丰那边说一说,我提出的要求不高,报酬却极为丰厚。让叶家的人尽快杀了那个孽种。” “是,少夫人。”黑甲护卫继续道,“没想到叶天丰那个老家伙还真是狠。毕竟是他的亲外甥,还有一个亲孙女,他这都下得了手。 王文秀嗤笑,端起茶杯,冷笑着:“叶家数百条人命都在叶天丰的手中,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十年未蒙面的外甥,拿叶家前途做赌注呢。再说了,当初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救,甚至没来绍武侯府求过一次,本就是个心如寒冰之人。” “在这青谷之中,在这些家族宗门之中,没有谁是不可以舍弃的。亲情,呵呵,这东西太奢侈了!” 黑甲护卫心中了然,在绍武侯府当差的这些年,他早就看淡了感情。 入夜,青山脚下,叶天丰抚摸着那一块平整的墓碑,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重跟在叶天丰的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爹,你为什么要对青禾出手?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 叶天丰抬头,看向青山重重叠叠密林中若隐若现的火光,那都是叶家搜寻的人手。 “为了叶家。”叶天丰说道,“一切都是为了叶家。” 叶重不明白,质问道:“难道杀了叶骁,杀了青禾就能够扭转叶家的颓势?爹,我不懂。当初我去京都让叶骁回归叶家,认祖归宗,是为了让他能够帮助叶家,可现在杀了他,才是帮助叶家吗?” 叶天丰坚硬冰冷的神色中藏着一丝无奈,“昨夜,绍武侯府的那位少夫人派人给我传信。只要我们杀了叶骁,绍武侯府不会再遏制我们叶家的产业,相反,她还会相助叶家,回到当初的位置。” “爹,那个女人的话不可信。”叶重激动地说道:“您忘记了当初就是她......” “重儿。”叶天丰打断道,“叶家没有选择,我没有选择。就像十年前,我没有选择,只能看着秋容去死。而且,叶骁已经把话挑明了,他不会回归叶家,要和叶家一刀两断,所以我只能够选择相信那个女人。” “叶家不能在我们手中没落,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 叶重急赤白脸,“青禾呢?青禾是无辜的!” 叶天丰更加冷漠地说道:“重儿,你还不明白吗?今日无论如何不能让叶骁活下来,叶家的所有人,包括我,都可以牺牲!为了叶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叶重无言,低着头,看向那一座坟,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 无名青山的某处洞穴之中,虞知将一些药丸给叶清欢和叶青禾服下。片刻之后,两人的脸色好了许多,但想要恢复到巅峰的战力还需要几日的静养。以现在的条件绝无可能。 虞知站在洞口,看着山林中星星点点晃动的火焰,眉头慢慢皱起。 “你那爷爷还真是狠毒。竟然连你也要杀!”虞知对着叶青禾说道。 叶青禾神色落寞,寒夜中的一丝丝凉意如风暴席卷了她的内心。她以为,她落入敌手之后,叶家会有所顾忌,却不想叶天丰,她的爷爷竟然连她也要杀了。 叶清欢看向叶青禾,在十年前,他便有过这种心寒的感觉。而对于自小在叶家长大的叶青禾来说,心中将会更加悲痛。 “现在怎么办?”叶清欢问道。 虞知摊摊手,他将李浩渺的那一道宗师剑气给了黎晚桐护身,只能无奈道:“我已经没办法了。今日之事是你我都没料到的。现在叶家的人将这座山团团包围,只等瓮中捉鳖。现在是死局。” 虞知看了叶青禾一眼,安慰道:“不过,叶姑娘,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再是我的人质,叶家的人不会伤害你。” 虞知不知道这话算不算的上是安慰。但在他看来,活着总比死了好。 叶清欢拿起剑,说道:“我去引开他们。虞知,你趁这个机会逃出去。” 说着,叶清欢就要走出山洞。虞知自然不肯,说道:“再等等。我想这件事必然已经传遍了青谷,北凉侯怎么也知道了。” 虞知看看叶清欢,后悔没早些通知北凉侯,否则,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 叶青禾闻言,看向虞知。这家伙还认识北凉侯?可北凉侯隐居多年,从不过问世事。不对,这一定秋家的关系。 旋即,叶青禾露出一丝苦笑,她看向山脚下营帐里的火光。 叶家,真是自视甚高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再见青衣 叶清欢回到山洞中坐下,如今只能够期盼北凉侯魏无忌能够尽快来。 虞知将一些树枝遮挡住洞口,确保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才放心地回到山洞中。 “我想今晚他们还搜寻不到我们。你们俩先歇着,我盯着他们。”虞知说道。 叶清欢和叶青禾也只好点头,两人现在的伤势需要足够的休息。虞知见状,盘膝而坐,脑海中浮现第四幅小人图,真气缓缓开始运转。 第四幅小人图上记载的经络是通往双眼之中,最终真气汇聚的终点便是双眼。 经脉似河流,真气似流水,在其中奔流不息。虞知感觉双眼微微发胀发酸,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挤压自己的眼睛。 每当虞知按照小人图上所记载的穴位和经络运转真气时,他都会感受到一股阻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真气的流动。 第一幅、第二幅小人图,虞知尚且能够克服,修行久了,那点阻力也就消失不见了。直到第三幅小人图,虞知花费了许多时间,才将那一段经络疏通。 虞知感觉到小人图所记载的经络就像是一条条堵塞的河流,需要真气不停都冲刷,才能将堵塞的经络给疏通。 但让虞知愿意坚持修行下去的原因时,随着那些经络被疏通,虞知那不正常的身体好像正常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温热,感受不到什么冷热,但平日的精神却比以前好许多。 一直以来,虞知都觉得活着,还是不错的。 如今有了记挂的人,虞知更是舍不得死了。 真气不断地运转着,但在经络之中的流动依旧很缓慢。虞知不敢强行运转真气,就怕真气胀.破了经络,到时候就糟糕了。 虞知就像是一个清淤的工人,一点点清楚经络里的“淤泥”,让真气更容易流通。 三十六幅小人图很神秘,也很神奇。虞知自捡到之后,只是偷偷修行,前三幅小人图就已经记载了十数条经络,这也意味着虞知疏通了这数十条经络。 如今,第四幅小人图中记载的经络所产生阻力更强,想要疏通的难度也更大。 一个半时辰之后,虞知睁开眼睛,双眼那股酸胀的感觉消失不见,眼瞳之中似有涟漪荡漾,而他的全身身已经被汗水给浸湿。 “时间还早。你可以再休息一下。”虞知说道。 在虞知修行的时候,一旁的叶青禾已经醒了,她只是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叶青禾摇摇头,眼中透露着疲惫,却是已经无法入睡。每当她一闭眼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叶天丰绝情的神色和那狠辣的一掌。 虞知继续说道:“你若是想回叶家,现在可以回去。” 叶青禾说道:“你不担心我会暴露你们藏身的地方吗?” 虞知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向山洞外的火光,“我相信你。你不会这么做。” 叶青禾沉默着,紧接着虞知继续开口道:“如果你没想好,可以先不要做决定。我姑姑说过,不要在心烦意乱的时候做决定。否则,这个决定往往会让你后悔。” “她还说,如果做不了决定,那就随遇而安。” 闻言,叶青禾心中的烦躁少了许多。她看向虞知,又看向叶清欢。 “虞知,我现在才发现,我们都看错你了,真正的你不比叶清欢差。” 虞知只是笑笑,说道:“我有你说的这么优秀吗?” 叶青禾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真是给点颜色,就要开让染坊。“虞知,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虞知遗憾地回答道,“我从出生就是姑姑在照料我。没见过爹,也没见过娘,至于他们的身份,我就更加不知道了。” 真是可怜......叶青禾心想,可转念一想,自己岂不是更加可怜。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亲爷爷毫不留情地斩杀自己。被至亲之人这般对待,还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 虞知继续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有姑姑,也有清欢,这十八年,也过的很好。” 叶青禾双腿蜷缩,伸手保住自己的双腿,轻轻附和道:“是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交谈之际,山洞外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越来越近,火光也越来越亮。虞知往山洞外再度张望了一眼,然后叫醒叶清欢,说道:“我们该走了。” 青山很大,足以隐匿三人的身影。但随着叶家众人的搜寻,虞知三人不得不转移隐匿的地方。 走出山洞外,叶青禾看着满山闪烁的火光,问道:“我们往哪儿走?这座山是一座孤山,叶家已经在山脚将这座山团团围住,我们早晚会被他们发现。” 虞知眼中满是闪烁的火光,说道:“先往山顶走,能拖延多久就多久。” 虞知知道如今之计只能够等着魏无忌来救。 对了,还有李浩渺。叔,你到底在哪里啊,你亲爱的侄儿要被人杀了,你还不来吗? 李浩渺以为有自己那一道宗师剑气在,虞知多少有点依仗。可他根本没想到,虞知将那根筷子给了黎晚桐。自己的性命哪有媳妇的重要。 经过刚才的休息,三人都恢复了几分力气,身影闪烁,飞快朝着山顶奔去。 “在那里!”有人喊道。 很快,十数人都聚集过来,追赶虞知三人。 虞知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这一惊动,必然会引起其他人一起包围过来。 “你们先走,我来拦住他们。”虞知说道。随即虞知转身想着山下奔去,穿过叶清欢和叶青禾身边。 叶清欢没有阻止,看着身边担心的叶青禾说道:“虞知既然敢这么做,就有他的底气。相信他就好。” 叶清欢很明白,现在状态最好的人是虞知,或许只有他能够引开那些人。 虞知摸了摸怀里,掏出一个白瓶子,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对付你们,这一瓶就够了。 虞知不喜欢打架,大家都是读书人,为何要打打杀杀呢?能够省下几分力气就省下几分。 “乖乖下来,束手就擒!”有人喊道。 虞知扫了一眼,约莫十五人,而附近还有许多人赶来。 速战速决! 虞知一脚踏出,身影似离弦之箭杀入人群之中,白瓶子中飘荡出一股粉红色的雾气,萦绕在众人的周围。 “小心,是毒雾。” 众人纷纷后退,叶量等人中毒后的模样,他们都已经见识了,直到现在这些人都还泡在冰冷的河水中泻火。叶量中毒更深,浴火烧身,竟是跑到了青楼之中,叫了十数个姑娘。 据说,那十几个姑娘已经被折腾地一瘸一拐了。 虞知见状心头一笑,又转身向着山上跑去。一招鲜吃遍天。 忽而,一股狂风袭来,吹散了那一阵粉红色的雾气,朝着山上虞知的方向飘去。虞知暗骂一声该死,继而叶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虞知真气涌动震开毒雾,看向叶重说道:“叶重,你也来杀你的女儿吗?” 讥讽的语气刺痛叶重的内心。叶青禾可是叶重唯一的女儿,怎么忍心下死手? “快把青禾给我交出来!”叶重说道。 虞知冷笑一声,转身就朝着山顶逃走。 “想走?做梦!”叶重是开碑七品的高手,怎么会让虞知轻易逃脱。 眨眼间,叶重已经挡在虞知的身前,一掌轰出,强悍无比的真气如泰山压顶撞击在虞知的胸口上。 虞知身影倒飞出去,如断线的纸鸢在空中凌乱。 鲜血飞溅,而更加危险的是,在虞知的身后,是十几把兵器直指虞知的后背。 若是按照现在的趋势,虞知必然死在刀下。 虞知极力地想要运转真气,扭动身躯躲开那些锋刃。可是,叶重的那一掌生生打散了虞知的真气。 “要死了吗?妈的,早知道让叔先上北凉府一顿嘎嘎乱杀!”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旁门左道都毫无作用。 虞知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却听叶重说道:“不要杀他。我要拿他换青禾!” 众人收刀,齐齐轰出一掌,杀不死虞知,却能够让虞知重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青衣身影从虞知的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虞知便感觉到自己被一人拉起,落在一棵大树的顶端。 “叶家,以多欺少,果真是无耻。” 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和笑声回响在众人耳中。 月光下,一抹青衣手中铃铛,额前珠帘,如仙子下凡,遗世独立。 “又是你!”虞知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来人正是天水楼中震慑苍水的那个青衣女子,不曾想此人又出现在了这里。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可是救了你两次哦。” 虞知呵呵一笑,便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青衣女子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叶重看向青衣女子,说道:“来者何人?”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青衣女子双脚轻点树枝,只见树梢摇晃,两人的身影飘然离去。 叶重望着那抹青衣身影,心中惊疑。刚想追击,耳边却传来了叶天丰的声音,“那小子不足为虑,重要的是杀了叶骁。” 叶重随即说道:“你们继续搜寻,一定要找到叶骁。找到之后格杀勿论。” 众人应道:“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颜依 青谷中,偏僻的茅草屋中,魏无忌将屋子的桌椅,床褥都收了起来,然后走出屋子。他知道这一去,恐怕是要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 魏无忌走到屋子后的山壁前,一拳轰出,无数的山石碎裂,他的手掌探入坚硬的山壁之中。 当碎石纷纷落下之后,魏无忌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杆黑色的长枪。 长枪通体呈现黑色,不知用何种木材制成,漆黑的枪头上闪烁着寒光,一簇白缨随风飘扬。 这杆长枪已经沉寂了十多年,今日终于再度出世。 “公子,等着我!” ...... 遥远的京都,秋若若望着天上的云彩,心中想着却是千里之外的事情。 已是初春时候,京都的天气已经转暖,院子里许多花儿已经开了。秋若若看着那些花儿,脑海中浮现两个少年的身影。若是虞知在这里,一定会摘下一朵花儿插在秋若若的头上。 秋若若想着想着,却不由得恼怒道:“两个坏哥哥,去了北凉府这么多天,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 “小鱼哥也就罢了。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叶哥哥...唉,指望不了这叶哥哥。这冰块般的脾气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就在此时,秋府的管家秋安走进院子,对着秋若若说道:“小姐,三皇子萧景禹来访。老太爷让您出去接待一下。” 秋若若眉间拧成了一团,神色略显不悦。“安爷爷,这三皇子自打回京之后,怎么成天地来秋府?不找我爹,却只是来找我,真是烦人。” 口中说着不愿,秋若若却是随着前秋安走出了院子。 秋安弓着着身子,笑道:“小姐生的花容月貌,我瞧三皇子殿下定是喜欢上了小姐。” 秋若若一怔,脚步一滞,立刻对着秋安说道:“快呸呸呸,千万不要说这胡话。我可不希望这倒霉事发生在我身上。” 说罢,秋若若扭头离去。 秋安站在原地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姐的语气怎么有些熟悉?啧,小虞少爷,唉,好好一姑娘怎么被他给带坏了? 秋安所言并非空穴来风,这几日,萧景禹勤快地往秋府跑,在朝中坊间都有传言,说到是三皇子和秋家小姐的好事将近。 秋若若即便是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即便三皇子有意,我秋若若还不愿意嫁呢。 花厅中,萧景禹穿着一身墨蓝色的衣袍,品茗静候。他摘下一朵刚刚绽放的小黄花,闻了闻,露出一股惬意的神色。 秋若若,京都闻名的才女,倒是配得上本殿下。 楚王项籍让他回来京都,他便回来了。在父皇的眼皮底下,萧景禹规矩的很,终日只是去百味居吃吃饭,在府中练练武。近几日,他又有了新的去处——秋府。 秋若若走进花厅,看见萧景禹,也看见了他手中的那一朵黄花。 “若若。” “三皇子殿下,有失远迎。” “若若,你我不必如此见外。我称你为若若,你也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 秋若若却是拒绝道:“殿下,古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殿下是皇室,秋家是臣子,若若自然不能逾礼。” 闻言,萧景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怒色,他不喜欢被拒绝,也从来没人能够拒绝自己。 “既然若若这般说,那本殿下也不勉强了。” 虚伪......秋若若怎会看不出萧景禹的为人。刚才还说着不必见外,现在却是自称“本殿下”。好比,刚才还叫着小甜甜,一转眼就端起架子。 秋若若皮笑肉不笑地坐在了椅子上。“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萧景禹喝了一口茶,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被拒绝的不愉快,说道:“我听府里下人说,临泉古树边上的花儿开了不少,想请若若与我一同前去游览一番。” 萧景禹目光灼灼地看着秋若若。若是其他女子,定是会迫不及待地答应萧景禹。可这是秋若若,从一开始便不断拒绝他的女子。 而今日,秋若若的回答依旧是拒绝。说道:“殿下必然是误听了谣言。临泉古树那边的春景还要过一个月才会好看,现在去怕是早了一些。” “哦?”萧景禹故作惊讶,“看来的确是我听错了。” “这也难怪。殿下常年不在京都,不知道京都中的事实属正常。”秋若若说完,便是自顾自地饮茶,没了说话的兴致。 两人静静地坐着,秋若若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温婉端庄。 几日来,两人都是如此。短短聊过几句之后,只剩下一片沉默。萧景禹的兴致越浓,秋若若便越是厌烦。她不喜欢这个虚伪的人,没有叶哥哥好看,也没有小鱼哥......有趣。 虞知:呸,难道我不帅吗? 又是如昨日良久的沉默之后,萧景禹终于感到了一丝无趣,他从不需要奉承别人,面对秋若若“铜墙铁壁”般的防守,萧景禹感觉无从下手。 片刻之后,萧景禹的耐心被消耗完了。 “若若,本殿下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拜访。” 秋若若立刻起身说道:“那我送送殿下。”什么挽留根本不存在。 等着萧景禹离开之后,秋若若看着花厅地上那一朵散落的小黄花,说道:“安爷爷,让人打扫下。” 随即,秋若若便是往东边的那座小院子走去。 今日,该是和爷爷谈谈心了。 离开的萧景禹直接去了百味居,而在百味居里,他瞧见了赵王世子萧景弘。 从项景昊口中,萧景禹倒是知道了萧景弘的心思。可是让萧景禹不解的是,在自己回京之后,萧景弘倒是一次也没有来拜访过自己。 这是何意?先是向项景昊表明要投靠自己,可现在却毫无投靠的意向。墙头草吗? 萧景禹看着坐在对面的萧景弘,淡淡地喝了一口酒。 “殿下,这可是百味居的好酒,后劲大,需要慢慢品。”萧景弘劝道,拿起酒杯又给萧景禹倒上一杯。 萧景禹说道:“景弘,本殿下听景昊说,你愿意投靠本殿下,此事是否是真的?” 萧景弘倒酒的手忽然一停,愣了一下之后,他放下酒瓶,严肃地看向萧景禹。 “殿下......”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的包厢中传来了一阵畅快的笑声。 萧景禹走后,在隔壁的包厢中走出一道身影,又走进了萧景弘的包厢。 “世子。”孟断章行礼道。 “先生请坐。”萧景禹抬手示意,“先生刚才都听见了?先生觉得如何?” 孟断章苦笑着点点头,拿着酒杯,停了停,又放下酒杯。 “这位三皇子殿下果真如传言中那般直来直往。可在百味居,也不怕隔墙有耳,说是耿直,还不如是愚蠢。依在下看,此非明主。”、 孟断章仅是一句话,就给萧景禹下了判断。 萧景弘何尝不明白,仅是三言两语,他也大致了解了萧景禹的脾性。 “可现在的形势,三皇子却是占了七成。楚王武将一方,皆是在三皇子的支持者。近日,还有许多文臣暗中前往三皇子府中拜访。如今,他有意拉拢,我只好答应下来。” 孟断章看着一脸无奈的萧景弘,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事。孟断章低头饮酒,听着无奈的叹气,心中却道:答应,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 “你醒了?”青衣女子看了一眼虞知,翻出火堆里的番薯,扔给了虞知。 虞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昨夜被青衣女子带走后,便是昏了过去,直到现在天已经亮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这是一个山洞之中,青衣女子坐在对面正吃着一个烤焦的番薯。 虞知捡起地上的番薯,拨开外满的焦皮,狼吞虎咽。从昨日到现在,虞知滴水未进,实在是饿极了。 吃完之后,虞知说道:“你是谁?” 青衣女子看着虞知,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说道:“虞知,你当真不认识我?” 虞知想了想,望着眼前灵动至极的青衣女子,“抱歉,没印象了。” 青衣女子却是不介意地说道:“无妨,以后就会认识了。我叫颜依。” 虞知忽然想是想到什么,起身朝着山洞外走去,张望着。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清欢他们会不会已经被叶家的人...... 颜依站在虞知的背后说道:“你放心,叶家的人还在找人,这就代表着叶清欢他们还没事。” 说着,颜依扔掉手中那个早就被烤得如木炭一般焦黑的番薯。呸呸呸,可真是难吃,怎么就烤不出那个味道呢? 颜依心中想着,便看向了身前的虞知。 而虞知心中只担心着叶清欢,叶重等人如果找到叶清欢,一定会痛下杀手。 “颜姑娘,救命之恩,容在下日后相报,在下先走一步。” 颜依阻拦道:“等等。我救你两次,这般就想走了?” 虞知苦笑,他心中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叶清欢的处境很危险。“颜姑娘想要怎么样?” “你想找叶清欢,我可以帮你。”颜依轻轻一笑,手中的铃铛也晃着,如她的笑声一般好听。 虞知心头一喜,“多谢颜姑娘。” “你就这么信我?万一我不怀好意呢?”颜依打趣道。 虞知一怔,说道:“姑娘你救我两次,都不曾伤害我。怎么会是不怀好意呢?” “切。”颜依从袖口取出一只青色的纸鹤,放在左手掌心之中,温润的红唇轻轻吹出一口气,掌心中的青色千纸鹤便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跟着它,它会带我们找到叶清欢。” “我们?你要跟着我?” “嗯嗯,难道你还嫌弃你的救命恩人?” 虞知不敢答话,他还是第一次被除了李清如外的女人给压制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青鸾 青色的千纸鹤扑棱着翅膀,飞向丛林之中,颜依飞身跟随,而虞知也不疑有他,跟在颜依身后。 千纸鹤似有灵性一般,敏锐地避开了叶家那些搜寻的护卫。 而这种神乎其技的术法引起了虞知的兴趣。他看向身前的青衣女子。 她究竟是谁?为何认识我? 就我是问道之耻,名气也没这么大吧。 颜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身份啊?” 虞知没有否认,说道:“的确如此。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够让苍山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伙给你一个面子。” “在我的印象中,我并不认识你。可你救我两次,敌人都非同小可,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你这样帮我。” 颜依扭头看向虞知,吐了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我就不告诉你,憋死你!” 很好,虞知又被拿捏了。 颜依好像知道虞知在想什么东西,偏偏逆着虞知的意思,让虞知极为无奈。 颜依又继续说道:“虞知,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没有安全感?” 虞知一怔,的确如此,他之所以怀疑救了自己两次的颜依,正是因为心中那一股不安全感。他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还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抱歉。我这人挺难相信别人的。”虞知带着歉意说道。这样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在是不该。 颜依轻轻一笑,没有再多说。 很快,两人来到一处悬崖,眼看着千纸鹤飞了下去。 “难不成他们两个人跳下去了?”虞知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又忍不住怀疑颜依。这千纸鹤到底靠不靠谱? 当虞知看向颜依的时候,恰好迎上了笑意盈盈的颜依,那双灵动的眸子似一缕清风拂过。 虞知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面对颜依,他似乎厚不起那张脸皮,只好避开颜依的目光。 “颜姑娘,我相信你!他们一定是跳下去了。不跳也得跳。真是两个白痴。”虞知说道。 颜依不信虞知的鬼话,望着悬崖下看了一眼。 “走,我们下去。” 说吧,这一抹青衣如清风一般朝着悬崖下飘去。 “喂,就这么跳下去吗?”虞知喊道。 可悬崖下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只有呼呼呼的风声。虞知运转真气,小心翼翼地跳下悬崖。 武道十品,唯有十品宗师境界的强者方能御空而行,开碑八品、九品的强者也可短暂御空,做不到踏空而行。 这深不见底的悬崖,虞知知道若是自己这样摔下去,一定会摔成一个稀巴烂。他不知道颜依是何手段,反正他是不敢的。 虞知看着悬崖壁的一处处岩石凸起,下落一段距离就踩在一些石块上卸力。 石块滚落到崖底,许久之后才传来回响。以此便可知,这悬崖有多深。 虞知身体紧紧贴在岩壁上,手中抓住一块并不算大的石头。脚下是茫茫的云雾,就算正午的阳光也没能穿透这股雾气。 忽而,一只千纸鹤飞到了虞知的眼前,不停地扑棱着翅膀。 虞知无奈道:“小东西,你是嫌弃我慢?” 千纸鹤很通人意,竟是点了点小脑袋。 “咦,你听得懂我的话?” 千纸鹤再度点点头,又不停地绕着虞知飞来飞去。 “是不是颜依让你来的?” “颜依让我快下去?” “好吧,别催,别催,喂,你别咬我啊!” 虞知从怀里掏出匕首,这是在天水城王武峰送来的。 虞知松开手,身影陡然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直到云雾之下,虞知看见了人影,抬手将匕首插入岩壁之中。 匕首在岩壁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火星。 虞知落地便看见了叶清欢和叶青禾,两人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这里是一处悬崖中凸出的石台,想必叶清欢和叶青禾便是从悬崖上坠落下来,落在了这里。 虞知看向颜依,看她的模样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虞知上前,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喂两人吃了下去。 随即,虞知仔细地检查了两人的伤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好在这里有一处石台接住两人,否则两人定是要摔成肉泥。 虞知走到石台边上,看向下方。这里距离崖底至少还有数百米的距离,该怎么下去呢? 如果叶清欢和叶青禾没有受伤,按照虞知下来的方法,倒是可以一试。可现在两人昏迷着。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叶家将两人逼得跳崖,一定也会去崖底搜寻两人的尸体。 “你是在想怎么离开吗?”颜依问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你瞧,我又猜中你的心事了。 虞知点点头,说道:“这里还不安全。要是被叶重发现了,只会是死路一条。” 颜依双手抱胸,走到石台边缘望了一眼,脚尖踢下一块小石头,故作惊讶地说道:“哇,好高啊。该怎么办呢?好烦人呐。” 虞知哭笑不得看着颜依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这分明是在说,求我呀,快来求我呀,我有办法。 很好,第三次了。 颜依第三次拿捏了虞知。 不到一天的时间,连续三次被颜依给拿捏,虞知感觉这女人就是他此生的天敌。 虞知只好恭敬地说道:“请颜姑娘赐教。” “还有呢?”颜依微微抬高下巴,脸上眸中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虞知咬咬牙,继续道:“在下感激不尽。” 颜依伸手,那一只不知去了何处的千纸鹤落在了颜依的手中。 “用它吗?” “嗯嗯。” 旋即,颜依轻轻抬手,将掌心中的千纸鹤往着天上一抛。千纸鹤没入头顶的云雾之中。 只听一声悠长的鸣叫贯穿长空。 “这是?”虞知从未听过这种鸟儿的鸣叫。 颜依望着云雾上,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云雾,“这是凤鸣!” 呼! 巨风呼啸,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悬崖下的云雾被吹散,虞知终于看清了翱翔在头顶上的青色影子。虞知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喃喃道:“这......这是.....” 颜依很满意虞知惊讶的神色,“这是青鸾。” 虞知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之前那只千纸鹤?” 颜依一手拄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说道:“准确地说,这只青鸾是刚才那只千纸鹤。”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哇,虞知你好聪明。”颜依夸奖道。 第四次! 天呐,这女人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 虞知给了颜依一个白眼,说道:“多谢夸奖。” 虞知没有想到这世间真有传说中的神兽存在,青鸾诶,不知道它的肉好不好吃。 仙气飘飘的青鸾落在颜依的身前,低着头在颜依脸上蹭了蹭,一副亲昵的模样。 “走吧!”颜依说道。 虞知愣愣道:“好...” 悬崖边上,叶重揪心地望向悬崖底部。 不久前,叶重得到护卫的禀报,叶清欢和叶青禾坠入到了悬崖之下,生死不知。 叶清欢死不死不重要,死了才好。可是叶青禾不能死,她是叶重唯一的女儿。 叶重只想救回叶青禾,就算叶天丰想要牺牲叶青禾,叶重也从未想过杀了叶青禾。 “青禾,你可不能死啊!”叶重神色悲凉,掉下这座深不可测的悬崖无疑是死路一条。 “找,一定要给我找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一声凤鸣响彻了这一片天地。 青鸾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一股气流直冲云霄,青鸾的身影冲上云端。 “这,这是.......” 青山上的叶家护卫都是愣愣地望着天上的这道巨大的青色影子,眼中,心中皆是说不出的震撼。 “神鸟,神鸟......”叶重身边的护卫喃喃道。 叶重也看着这一幕,脑海中想起了儿时听过的传言。 千年前,天地间动.乱不止,神兽仙人齐齐现世,镇压妖魔鬼怪,平息动.乱,而浩劫之后,神通广大的仙人和神兽也消失在了世间。有人说,仙人和神兽离开了这片天地。 也有人说,仙人和神兽死在那一场浩劫之中,和妖魔鬼怪同归于尽。 可是无论哪一种传言,他们都已经在这片天地间绝迹。 如今,青鸾现世,这意味着什么? 北境之中还真存在着神兽? “家主,你看,神鸟背上,那是小姐!”有人喊道。 叶重定睛一看,果真是虞知三人,还有昨晚见到的那个青衣女子。 她究竟是何人? ...... 天凉城,巷子深处的小院之中,余蓝和宁欢一同坐在台阶上。 昨日,宁欢拿着虞知的信来了。 余竹月看也没看一眼,便是拒绝了。 但宁欢没有放弃,现在放弃只有死路一条。 今天,宁欢来到小院,再度遇见了那位蓝衣的少女。宁欢对余蓝很感兴趣,他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女孩。 余蓝对宁欢不感兴趣,她只是对宁欢口中的虞知感兴趣。 听着宁欢讲述着虞知在京都中的事情,余蓝颇为愤怒道:“那些人可太坏了,就知道欺负小鱼哥哥。等我到了京都一定给小鱼哥哥报仇,将这些人全部给杀了。” 宁欢脑门净是冷汗,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余蓝已经说了不下数十次杀人了。她恨不得将京都那些欺负过虞知,骂过虞知的人全给杀了。 “姑娘,我快死了。要不要先救救我?”宁欢提议道。 “不是还有六天吗?”余蓝很是无所谓。 宁欢苦着脸,“姑娘,要不先帮我解了毒,我再给你讲虞知的事。” 这时,屋子里传来了余竹月的声音。 “蓝蓝,该送药了。” 这是余蓝每日的工作。 “回来的时候,记得去云来客栈,取那些药草。” “好的,婆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黎晚桐遇袭 黄昏时分,余蓝送完了所有的药来到云来客栈。 余竹月常常会让云来客栈的老板带一些草药。她治病,只是看心情。那日心情好,救了云来客栈的老板一命。这老板也偶尔拿一些草药,回赠给余竹月。 余蓝刚拿起草药,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奇怪,小鱼哥哥不是去了青谷,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小鱼哥哥回来了?” 余蓝走上前去,这时黎晚桐也看见了余蓝,等着余蓝姑娘。 “小鱼哥哥呢?”余蓝问道。 黎晚桐落落大方,平静地回答道:“他去了青谷,还没有回来。” 余蓝转身,想要离开却是听到黎晚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姑娘,要不要一起喝杯茶水?” 余蓝打量了黎晚桐一眼,沉默片刻,便是径直坐在了凳子上,自己给自己添上了一杯茶水。 丫头推着黎晚桐,坐在了余蓝的对面。刚一落座,就听余蓝说道:“我喜欢小鱼哥哥,你能不能离开他?” 黎晚桐一怔,吃惊于余蓝的直爽。这般直爽的性子倒是让人生出几分好感。 黎晚桐拿起茶壶,给余蓝空着的杯子沾满茶水。只听余蓝又说道:“只要你离开小鱼哥哥,我求婆婆治好你的双腿。” 黎晚桐身后的丫头听着,便觉得余蓝太没有礼貌,想要出言呵斥,却被黎晚桐阻止。 余蓝看着黎晚桐,很是坦然。她喜欢虞知,喜欢了许多年。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抢走了小鱼哥哥,她看着黎晚桐杯中的茶水,指尖轻轻一弹,一些粉末便是落入了杯中。 黎晚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而余蓝的目光也落在杯子上。只要她死了,小鱼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我真是太聪明了,怎么没早点想出这个办法。 “余姑娘,你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黎晚桐问道。 余蓝沉默着,喜欢,大概就我对小鱼哥哥的感觉。“我喜欢和小鱼哥哥在一起。和他一起......玩。” 黎晚桐笑着,继续说道:“除了玩呢?” 余蓝又是想了想,刚想开口,却先是喝了口水,然后一再地欲言又止。 黎晚桐看着余蓝,这是个连喜欢都不懂的小丫头而已。余蓝却是说道:“我不管,我只想和小鱼哥哥在一起。” 黎晚桐没有反驳,窗外的太阳慢慢落下,却不像是京都那边烧红了天边的云。 北境的天很高,那轮太阳很亮,也很苍白。 “余姑娘,你这不是爱情,只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砰! 余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顿时怒道:“你胡说。要是没有你,小鱼哥哥已经回来迎娶我了。是你抢走了小鱼哥哥。” 黎晚桐苦笑一声,她亦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情感。书中道理许多,但也需一一体会,而非信口便来。 “余姑娘,我对虞知的喜欢,是我愿意来为了他,放弃我的双腿,放弃与亲人相认的机会。若是你,你愿意吗?” 就在此时,一支箭矢从窗外飞来,直刺黎晚桐的胸口。 “小姐,小心!”老黄大吼一声。声如洪钟,浑厚的音波轰击在箭矢上,咔嚓一声,箭矢在声波之中断裂。 此时,夜幕刚刚将近。杀手来袭,这是黎晚桐没有想到的,原以为虞知的离开,这些杀手也会随着虞知而去。 好在先前有虞知的提醒,老黄没有卸下防备,他始终保护在黎晚桐的周围。 嗖嗖嗖! 六道黑衣身影冲进客栈之中。这正是之前在驿站中出现的六个黑衣杀手。 “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三个黑衣杀手已经包围了老黄。 老黄急忙喊道:“丫头,快带着小姐走!” 黎晚桐和丫头也从惊慌中反应过来。丫头推着黎晚桐,“小姐,我们快走!” 嗖! 弯刀落下,眼看着就要砍在黎晚桐的脑袋上,王大福的身影挡住了弯刀,一股武道真气轰然弹开那柄弯刀。 “黎姑娘,你们走!”王大福挡住三人,他没想到不在虞知身边也会有杀手。 这些杀手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余蓝早已经闪到了一旁,她看向黎晚桐,只是观望着眼前的战斗。余蓝巴不得黎晚桐死在这里,这样一来,虞知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蓝衣少女简单的想法让她选择了袖手旁观。 云来客栈之中,被惊动的客人纷纷关上门,躲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的打杀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在颤抖,不敢出声。 云来客栈的老板躲进了后厨,不敢再看一眼。 这客栈只是天凉城中极为寻常的一家,可今日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刀光剑影将无数的桌椅斩碎,空中飘扬着细微的木屑和齑粉。 三个杀手缠住了老黄,其中两人正是虞知所说开碑之上的强者。这也是虞知怀疑这群黑衣杀手来历的原因。 三人之间的配合完全克制了老黄,弯刀一刀接着一刀,循序渐进,封住老黄的攻势。他们像是十分了解老黄的故人,对于老黄的身手和战斗习惯更是清楚,三人互相配合,只让老黄困在这里。 老黄心中焦急。今日再无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坐镇,生与死只能够靠自己。而老黄被拖延久了一分,黎晚桐就会多一分危险。 今日见到这些杀手,老黄心中已然知晓这群杀手的来历。 相爷啊,相爷,您还是真的狠心啊。 王大福修为不高,堪堪只能够拦下两个黑衣杀手。这已经是王大福的极限,再多一人,死的就是王大福。 六人的分工很明确。三人困住老黄,一人拦住王大福。 而仅剩两个黑衣杀手对付黎晚桐和丫头这两个普通人,绰绰有余。 丫头推着黎晚桐跑出客栈,轮椅的车轱辘在冰冷的地面上飞快地滚动着,发出距离的响声。丫头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推着黎晚桐逃命。 “丫头,你先走。我们跑不过他们的!”黎晚桐焦急地喊道。她知道丫头带着自己,两人都会是死路一条。 丫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便精疲力尽,丫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小...小姐,丫头绝不会丢下你的。”丫头咽了一口口水,声音略显艰难。 两人身后的黑衣杀手越来越近,弯刀闪烁,目光冰冷,今日之机会是他们等了许久的时机,绝对不能又失。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点头。其中一人手中掏出一柄飞镖,嗖的一声射向丫头的后背。 啊! 丫头一声惨叫,跌到在地,双手脱离了黎晚桐的轮椅。 月光惨白,铺在这条冰冷的街上,丫头吃痛地抬起头,背后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却仍然喊道:“快跑,小姐,你快跑!” 车轱辘飞快地转动,轮椅载着黎晚桐往前方冲去。 “丫头!”黎晚桐扭过头,看向丫头。 黎晚桐伸手,双手毫不犹豫地抓住轮椅的车轮,想要阻止车轮转动。不一会儿,黎晚桐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染在车轮上,又随着车轮印在地上,划出两道血痕。 黎晚桐没有觉得手中的疼痛,好不容易黎晚桐停下来了轮椅。 而那两个黑衣杀手也到了丫头的身前,一脚将其踩在脚下。 “黎姑娘,你要是敢跑,我就先杀了你的侍女。”其中一个黑衣杀手说道。 黎晚桐转过轮椅,看向被踩在地上的丫头,喊道:“丫头、丫头。” “你们到底是谁,虞知不在这里!快放了丫头。” “你们要是杀了丫头,我不会放过你们。” 黎晚桐手中已经偷偷握紧了那根筷子。若不是怕伤害到丫头,黎晚桐早就折断这根筷子,释放出那一道剑气。 黑衣杀手冷笑,“虞知?哼,你真是天真,难道现在你还以为我们的目标是虞知?” “哈哈哈,可笑。黎姑娘,我们从始至终要杀的人都是你。” 黎晚桐一怔,脑海中一片空白。杀我的?是谁想杀我? 倒在地上的丫头忽然大喊道:“小姐,别管我。快走,快离开这里!” “死丫头,让你多嘴了吗?”黑衣杀手一脚踹向丫头。丫头的身影倒飞出去,空中喋血,撞碎了街边的黄泥墙,被掩埋在黄泥块中。 “接下来轮到你了!” 两个黑衣杀手已经朝着黎晚桐杀来。在他们眼中,现在的黎晚桐只是案板上的待宰的羔羊。 “丫头!”黎晚桐大喊一声,手中的筷子咔嚓一声折断。 一道如疾风般猛烈的剑气从筷子中迸发,顿时长街之上风起云涌,地面上的石砖被尽数卷起,与空中化作齑粉飘洒。长街两侧的建筑物都被剑气所拉扯,仿佛要破碎在其中。 这...这是宗师剑气! 她怎么会有宗师剑气? 顷刻间绽放的剑气,让两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死亡的阴霾笼罩在两人的心头,让两人忍不住下跪。 刹那,逍遥似风的剑气贯穿长街,穿透两个黑衣杀手的身躯。 噗! 月光下,两道身影齐齐倒地。长街上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断壁残垣,仿佛经历了一场天灾。 剑气消散,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黎晚桐转动着轮椅,艰难地来到丫头的身边。 黎晚桐爬下轮椅,双手不停地刨着那些黄土块,那底下埋着的是重伤的丫头。 “丫头,丫头,你等我,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丫头!” 黎晚桐无力地哭着,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 “虞知,虞知,你在哪儿?” 这时候,黎晚桐脑海中只出现了虞知的身影。 从头到尾,余蓝都在一旁看着,没有帮忙,也没有帮倒忙。 没想到她有这么厉害的剑气。不过,没关系,她中了我的毒,迟早会死。到时候小鱼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转身间,余蓝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巷的阴暗处。 长街上唯有黎晚桐双手淌着鲜血,扒着一块块冰冷的泥块。 还有那一抹苍白的月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一杆长枪 云来客栈里的人都被这一缕剑气给惊动了。 剑道宗师的剑气足以惊世。而世上有数的那几位十品宗师中唯有两人是剑修。 南州府的守塔人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浩渺。 两个黑衣杀手已经追出去许久,老黄心中越急,越是突破不了三人的围困。直到那一缕荡气回肠的剑气横空出世,将长街尽数毁灭。 这时,不仅是老黄急了,客栈中的几个黑衣杀手更加着急。 在他们的计划里,不存在是十品宗师的帮手。 此等人物也不是他们的能够请得动的。 “出事了。” 黑衣杀手齐齐后退,望着长街上一看,另外两个黑衣杀手的尸体倒在了冰凉的地上,身上铺着一层淡淡的月光。 “走。刚才那一剑定是十品宗师斩出,先离开这里。” 而后,老黄和王大福冲出客栈,看见了远处那两具黑衣杀手的尸体,也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黎晚桐。 “小姐,你没事吧。”老黄冲到黎晚桐的身前,紧张地问道。 黎晚桐清秀的脸上已经挂满你了泪痕,双手是混杂着血水和泥泞,七七八八的伤痕,有些是车轮划出,有些是为了挖这些泥块。 “快救丫头,她被压在这泥块下面了。” 老黄一瞧,真气运转,泥块纷纷飞起,露出了底下不知生死的丫头。 “丫头,你醒醒,丫头!”黎晚桐将丫头揽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 老黄伸手,探了探丫头的鼻息,抱起丫头。 “小姐,去神医那里。还有救.....还有救。” 最后几个字,老黄的声音几乎颤抖,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 “哇喔!” 虞知长发飞扬,望着周边浩瀚翻滚的云海,忍不住惊呼。 “可惜,他们两个看不见此等美景。” 坐在前头的颜依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铃铛,只听青鸾一声高亢的凤鸣响彻云霄。 随即,青鸾俯冲而下,朝着某处深山之中急速下落。 青鸾落地,颜依对着虞知说道:“往东走,一个时辰你们就能够回到青谷。虞知,我还有事,只能够送你到这里了。” 虞知说道:“这次,多谢颜姑娘了。” 颜依晃了晃手中的铃铛,轻笑道:“不必着急谢。或许下次,你还要我来救你。” 虞知心中千恩万谢,可千万不要有下次了。 正当虞知再想开口的时候,颜依已经骑着青鸾飞上了云霄。 虞知望着翱翔天际的青鸾,嘿,这姑娘怎么也不等人把话说完呢? 不管怎么样,虞知还是很感激这位刚刚认识的颜依姑娘,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想着那青鸾的肉到底好不好吃。 叶清欢和叶青禾依旧在昏迷着,虞知也不着急,刚才青鸾带着他们足足飞了一个时辰,足以让叶家的人找不到虞知等人的踪影。 入夜,虞知生火。火光映照着虞知的脸庞,带着一丝丝热意。 新年之后,将近快要一个月。就是北边的北凉府的气候也开始转暖。山中的枯木抽了新枝,路边的野花星星点点的,在山间的夜风中摇曳着。 虞知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北凉府的天空,这里的天空干净的时候,却是京都更高,更加辽阔,夜空中星星也更加闪亮。 大多时候,虞知喜欢这种在晚上看星星的悠闲,可大多时候,虞知却也没有这份闲心。趁着这美好的夜色,他要想想青谷那些麻烦的事情, 更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天丰恬不知耻地哭了一场坟,演了一出好戏。遭到叶清欢的拒绝之后动了杀机,这与之前想要叶清欢想要认祖归宗的态度截然相反。 叶青禾成为人质,却同样遭到毒手。 一切都是为了叶家。叶天丰给自己的心狠手辣找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至于是什么原因,让叶天丰痛下杀手。 虞知想了想,这不难猜,也不需要猜。 “既然你们以大欺小,那就不要怪我。谁家还没有个长辈了。”虞知自言自语地说着,随即又说道,“不知道桐儿,现在怎么样了。这一次不能治好她的双腿,桐儿一定很伤心。等回北凉城,再去求神医婆婆。” “唉,余蓝那个死丫头。一句玩笑话,怎么记得这么久?” 半个时辰之后,叶清欢和叶青禾接连转醒。 虞知找了一些野果子,三人便是吃了起来。虞知和叶清欢都很有胃口,唯有叶青禾手中握着果子,呆呆地望着火堆。 “接下来怎么办?”虞知问道。此事还需要叶清欢自己做决定。 叶清欢想了想,说道:“回青谷,找叶家报仇。” 虞知点点头,在他心中没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底气的仇,当场能报就当场报了。 随即,虞知又看向叶青禾。如今,叶青禾与叶家的关系才是最尴尬的。从小生她养她的家族竟然对她也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在不久前,叶青禾还为了叶家去往京都,寻找叶清欢。可到头来。要杀她的却也是叶家。 虞知说道:“叶姑娘,你有什么打算?” 叶青禾低着头,轻轻抚摸了下自己的左肩膀,脑海中浮现的是叶天丰的那一掌。片刻之后,叶青禾才缓缓开口道:“我要回叶家。” 叶清欢侧目,心中不理解,但是尊重叶青禾的决定。 虞知也想了想,只是说道:“叶姑娘,如果你有任何麻烦,可以随时找我和清欢。” 就是冲着叶青禾甘愿成为人质来相救,虞知便觉得这个姑娘值得交。 叶青禾对着虞知一笑,以作回应。 天明时分,叶青禾一早已经离开。她没有惊动任何人,但虞知和叶清欢又怎么不知道叶青禾的离开。只不过两人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许多事,外人帮不到忙。就像是花儿需要独自经受风雪。 叶青禾也需要独自面对那个生养她,又要杀了她的家族。 ...... 青谷叶家,一杆长枪刺在叶家高悬的匾额上,垂落的白缨在风中飘扬。 叶府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对着匾额上的那一杆长枪指指点点。 “谁人敢这般挑衅叶家?真当是叶家没人了吗?” “是不是谁上门寻仇了?唉,这叶家可真是可怜,得罪完绍武侯府还不够,这又来一强敌。” “对了,叶家这群人呢?被人打上门,怎么不见到叶家出手?难道是怕了?” “那可说不准。叶家的人都在青谷外找那个叶骁和叶青禾呢,现在这叶家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哎哎哎,你们说这长枪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猜啊,叶家刚对着叶骁下杀手。会不会叶骁背后的人?” 众人都在窃窃私语着,谈论着叶家最近的风波。 在青山脚下的叶天丰在得知消息的时候,立刻赶回了青谷。老子在外面打架,结果家被偷了。 叶天丰也看见了那一只翱翔天际的青鸾,心中的震撼至今依旧激荡着。 青鸾救走了叶骁?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神鸟青鸾来自何处,能够与神鸟为伴之人难道身份会简单? 一时间,叶天丰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不好的念头。可是,事到如今,叶天丰没办法反悔,仇怨已结,想要化解再无可能。只能够继续走下去。 叶天丰回到叶府,望着匾额上的黑色长枪,心中愤怒之余,却感到一丝眼熟。 “这是何人所为!”叶天丰怒吼一声。 打人不打脸。不管对方是何人,既然欺负到了叶家门口,叶天丰怎么能不接招? “敢做不敢当的鼠辈吗?敢上叶家挑衅,却不敢承认?” 叶天丰的目光扫视叶府门口围观的众人,一股淡淡的威压笼罩全场,让众人不敢抬头直视叶天丰的双眼。 这时候的春风依旧寒冷,拂过众人之后,又一次吹动匾额上那一簇白缨。 这是北凉府的第一遭春风,也是比北风更加寒冷的风。 忽而,一道大笑声在叶家的上空响起,如古钟震响,让人心神一沉。 “叶天丰,若是虞公子和叶公子有事,青谷叶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叶天丰凝眸,他竟是分辨不出这声音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声音的主人藏身何处。 可叶家何时惹上过这样的大敌。 “阁下何人?我青谷叶家不受人威胁!”叶天丰极为硬气地说道。 如果现在示弱了,就会让外人以为谁都能够欺负叶家,谁都能够踩叶家一脚。现在的叶家需要立威,需要重振叶家在青谷的威名。 “如果有人想要叶家难堪,想要踩着叶家上位,那就请阁下现身一见。” 叶天丰已经许多年没有管理叶家的事务。在十年前,叶秋容那件事之后,叶天丰便卸下了家主的位置,让叶重管理叶家事务。 许多人都以为叶天丰心伤哀痛,要退隐江湖。 而今,叶天丰重新出山,一场哭戏之后,便是“改头换面”,斩杀十年未见的亲外甥。 一如既往的狠辣,从未改变的狡猾。 此刻,又有谁敢站出来触霉头? “哈哈哈。” 长枪震动,砰地一声,将那块黑木匾额瞬间震碎,“叶府”两个鎏金大字化作齑粉飘散。 紧接着,黑色长枪破空而去,化作一道黑芒飞向天际。 “叶天丰,你就等着后悔吧!” 叶天丰没有阻止,也无法阻止,他只能望着那一杆长枪消失在眼前。 不管是什么人,想要毁灭我叶家,老夫绝不答应! 第一百一十八章 短短五日 没人知道那一杆长枪去往何处。 他们只知道叶家很快就会遭遇一场暴风雨,而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十年前,叶家用无情狠辣保全了自己。 十年后,那个孩子回来了,叶家用着又一次的无情和狠辣将那个孩子逼到了叶家的对立面。 可十年前后,那个孩子不只是孤身一人。 这杆长枪便是最好的证明。 时间过的很快,五天之后,虞知和叶清欢依旧不见踪影,青谷中的传言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两个少年定是跟随神鸟青鸾,拜了仙人为师。 有人说,两个少年已经回到青谷,正等着杀上叶家。 也有人说,这两人躲着不敢出现,是怕了叶家。 这五天之间,不仅是叶家的人马在寻找来虞知和叶清欢,还有绍武侯府的人也在找两人。最近,叶家和绍武侯府的举动,再联系上叶天丰在叶秋容坟前的变脸,不少人心中已然猜测到了其中的一二。 叶青禾已经回到了叶府。回去之后,叶青禾只是与那位重出江湖的爷爷叶天丰谈了一盏茶的时间,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梳妆台前,叶青禾没有梳妆打扮,只是静静地坐着,轻轻地揉着左肩。这是叶天丰打向他的那一掌,如今已经痊愈,没有伤痕,也没有痛感。 透过窗户,早晨的阳光落在了叶青禾的脸庞上。 那平静的脸庞下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讥笑。叶天丰的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叶青禾的心脏上,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带来一阵刺痛。 为了叶家,什么都可以牺牲。 真是伟大啊! 秋容姑姑就是被这样牺牲掉的。 可我不是叶秋容,我不想为了这样的叶家牺牲,更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叶青禾穿戴好之后,走出了房间。春风拂面却不觉得寒冷,更冷的是叶家这个大院子。 这是五天以来,叶青禾只是开开窗,每天等着今年刚到的春风拂面。 今日,叶青禾第一次走出房间,因为她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做出了一些决定。 今日,她就要走出叶家,离开这里。 从后院到府门的路并不长,叶青禾走的很慢,偶尔还会驻足多看几眼。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在拐角处,一道身影挡住了叶青禾的去路,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等着叶青禾走出房间。 “青禾,你要离开吗?”叶重看着叶青禾,已经知道了自己女儿的想法。 在十年前,同样在这座府邸之中,有过相似的一幕。只不过当时的对象是他的妹妹,叶秋容。 叶青禾点点头,说道:“爹,我要离开了。” 叶重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双眼中透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在叶天丰的那一掌之后,自己的女儿叶青禾就再也回不来了。 “要走,便走吧。”叶重说道。 叶青禾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问道:“爹,你跟我一起走吧。” 叶重断然拒绝道:“不。我死也要死在叶家。叶骁和那个虞知背后之人一定不会放过叶家,这个时候,我作为家主不能离开叶家!” 五天时间,叶家不仅没找到虞知和叶清欢的行踪,连那杆长枪的主人也没探查到身份。 越是查不到,越是证明了此人的可怕。 叶青禾继续问道:“爹,这样对待叶骁,你后悔吗?” 叶重背负双手,说道:“那杆长枪的主人还不一定是我们叶家的对手。至于后悔......” 说到这里,叶重沉默了一下。 后悔吗? 这个问题,叶重自己也不知道。 叶重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后悔。事情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们要叶骁死,叶骁和他的朋友来报仇。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而且在叶家这样的家族,就要随时做出为家族牺牲的准备。若无牺牲,怎么会有今日叶家的荣光。” 闻言,叶青禾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所有的情绪都消融在以往五日的春风里了。 “我不怕牺牲,但我只怕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叶重一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青禾双膝跪地,重重给身前的叶重三拜。 “爹,女儿拜别。” 等叶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叶青禾的身影。 呼! 又是一阵春风拂过,叶重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喃喃道:“今年的春风似比以往更冷一些。” ...... 北凉城中,消失的虞知和叶清欢出现在了余竹月的小院子中。 这五日,虞知也并不平静。 在两人刚要踏入青谷的时候,王大福幸运地找到了两人。他将黎晚桐遇袭的事情告诉了虞知。 两人理所当然地赶回了天凉城,所谓报仇,十年不晚。 丫头死了。 在送往余竹月小院的路上,一口口鲜血止不住地从丫头口中喷出。最终,丫头没有坚持到余竹月的医治,死在了那一条铺满月光的泥泞巷子里。 黎晚桐三天三夜,却是滴水未进,只是如活死人一般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偶尔流出一两滴泪水。 虞知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救不了死人,他恨自己的准备还不够,若是等到李浩渺先来北凉城,丫头就不会死,黎晚桐也不会这般。 第五天,也就是昨天,当虞知进屋时,黎晚桐嘴角溢出黑血,眉心之中有一股黑气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中毒! 虞知将黎晚桐带到了余竹月这里,可直到今日黎晚桐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婆婆,晚桐她怎么还没醒?”虞知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一直守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黎晚桐的手。 余竹月脸上依旧长着胡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中毒已经好几日了。中毒太深,毒性已经进入她的脑海中,有可能醒过来,也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虞知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神情冷漠到了极致。 叶清欢从未在虞知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虞知从来都心宽,就算记恨,也是暗中记恨,不会将这股情绪暴露在脸上。 “一定是那些黑衣杀手。”虞知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他们,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余竹月继续说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丫头。” 闻言,虞知脸上狠辣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春风般的柔情。 “婆婆,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余竹月一怔,沧桑的眸子露出一些怀念,谁家少女不思忖,谁人不曾有年少? 不过,这一些怀念很快地被掩盖了下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漠。 余竹月没有回答,虞知却继续说道:“小时候,为了治病,姑姑带着我走遍了天下,也见过许多美景。北境以北的极寒之地,那里有美轮美奂的极光。南州府壮丽的千峰林,东海群岛中无数的壮阔波澜,还有西边荒漠之中的璀璨星空。” “我见过,瞧过的这些,我也想带着她一起走一遍,见一遍。” “或许我们走不了这许多地方,但即便是看看偶尔的落日和路边的野花,我也想与她一起。” 余竹月微微动容,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悸动,可显然她的结局并不完美。 “小鱼儿,你活不过这一两年了。没有时间与她做这些事。” 虞知嘟囔道:“不需许久。即便是一天两天,只要是活着的这许多天,能与她一起,便是人间值得。” 余竹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小鱼儿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鱼儿了。 她拄着拐杖,走出屋子。一缕春风拂面,吹去了她双眼的淡漠,似春水涟漪,些许波动。 昨天,虞知抱着这个女子,跪在院子中。这又是余竹月从未见过的虞知的一面。 余竹月看向躲在屋子外的余蓝,只是瞧黎晚桐一眼,她便知道了那毒的来历。 “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小院的偏僻角落,余竹月又是看了余蓝一眼,余蓝便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下毒?” “因为......”余蓝手指尖互相绕着,“因为,我想小鱼哥哥娶我。只要那个女人死了,小鱼哥哥就会回心转意的。” 余竹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余竹月心中只有与她相伴十数年的余蓝,即便知道虞知不喜欢余蓝,也随了余蓝的意思,帮助余蓝完成嫁给虞知的心愿。 余竹月心中只觉得,婚姻大事,也不算大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便习惯了。哪有什么爱情呢? “蓝蓝,刚才小鱼儿的话,你听见了吗?这一生,他只会喜欢现在躺在床上的女子。” “可那个黎晚桐会死。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死人。”余蓝激动地说道。 余竹月摇摇头,“不,蓝蓝你错了。人会死,但他永远会记得她。死亡会让小鱼儿更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不会的。”余蓝声音有些固执,说道,“小鱼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一定会!” 余竹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蓝蓝,你想不想听听婆婆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那座相府 屋子里,虞知将黎晚桐的手放回到了被子里,然后塞紧了被子,只是看着黎晚桐,心中想的都是两人相处的快乐时光。 片刻之后,虞知走出了屋子。他明白余竹月的意思,黎晚桐是否苏醒,什么时候苏醒,都是一个未知数。 但虞知不想这么等着。就像是春风也不会等到所有寒冰都消融,才会到来。 复仇也是如此。 老黄坐在小院前的门槛上,背后靠着那一扇千疮百孔的木头门。 咕噜咕噜,一口黄酒下肚,老黄的眸子却是越发清澈。他望着院子前的巷子,眼中都是那一夜丫头死去的场景。 紧接着又是黎晚桐中毒昏迷。 短短几日之间,这一切发生的都是如此突然。 “相爷,你真就如此狠心。”这几日,老黄已经不知道将这一句话重复了成千上次。 这一次的刺杀证明了上一次的刺杀并不是空穴来风。虞知的提醒不无道理。 “相爷,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将小姐赶尽杀绝?小姐明明已经来了北凉府,只要能够治好她的双腿,就不会辱没相府的门楣,你为何要杀小姐啊!” 老黄神色复杂,心中想不通的事情唯有这么一件,光着一件事却难以想明白。 毕竟,当朝相爷,黎修远的心思,又有谁能够猜得透呢? 虞知走到老黄身边坐下,刚刚用着凉水抹了抹脸,这样他就能够更加清醒一些。 一老一小,就这样坐在了门槛上,同样的是落寞的神情。 “给我喝一口。”虞知说道。他不需借酒消愁,只是突然也想尝一口酒的味道。 老黄看向虞知,将酒葫芦递给了虞知。这些天,虞知一直守在黎晚桐身边,所作所为,已经让老黄心中认可。 那座相府的人都从未这般关心过黎晚桐。 “咳咳!”虞知咳嗽了几声,老黄的酒很烈,他可以如饮水般海饮,但虞知不行。喝一口,便是要吐出半口。 老黄接过酒葫芦,呵呵地笑了一声,看着虞知的模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喝酒的模样......也是这般狼狈。 “小子,北凉府的酒比京都的要烈一些,冲一些。你...喝不惯的。”老黄说道。 虞知点点头,说道:“京都...我从小就走过大楚无数地方,对于京都却是最不喜欢的。” 老黄疑惑,不知道虞知此言何意。 虞知抬头望望天,朝着远处的云朵伸手,似乎想要握住那一片云朵。 “京都.......那是一座无数人都向往的城池,无数人都想着在天子脚下某个一官半职,又或是青云直上。可是,那地方却让我感到压抑。” “大官太多,王爷太多,还有那些所谓的世子殿下,这些人便是百味居里吃个饭也是别有算计。” 虞知回想起京都的那些日子,的确不如问道书院里来的惬意。 老黄喝了一口酒,说道:“看来你在京都也是风云人物。” 虞知瞅了老黄一眼,旋即点点头,说道:“你要是这么说,也行。当与清欢齐名。不过,总有刁民想害我。户部尚书府的白玉两兄弟,楚王府的项景昊,应该还有一些暗地里的人。” 老黄又是笑道:“你说的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平民百姓。” 虞知摊摊手,颇为无奈。“是啊。这些家伙老来惹我,我躲都躲不开。不过,我心里也很感谢他们,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其中的一些人,我才能够遇见晚桐。” 老黄又看向虞知,但少年脸上尽是真挚的笑容。北上之行,老黄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虞知,观察虞知的言行举止。大多时候,虞知喜欢和丫头拌拌嘴,和黎晚桐逗趣,多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驿站刺杀之后的谈话,是第一次让老黄对虞知有了更深的认识。 少年,心细如发,心机颇深,“问道之耻”是他的掩饰,让所有人都轻视他。如此心思,他并非小姐之良配。 而今,老黄看着少年平静真诚的笑意,心中有明白了一些。 “遇见晚桐之后,我便是觉得世间圆满了。”虞知收回手,放在膝盖上,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北上之行,我考虑到了一切。有人想杀我。不过只是破甲六品之下的杀手,不论是清欢,还是我,都能够应付。我想着只要我小心点,再小心点,就能够带着晚桐治好双腿,安全地回到京都。” “我将长辈给我宗师剑气留给了晚桐,以为如此她便能安全无虞。可是......” 老黄心中一惊,说道:“那一道宗师剑气是你给的?” 那一夜之后,老黄猜不到这道宗师剑气来自何处,又是谁人救了小姐。关键的关键在于,这可是宗师剑气,不是谁人都能够拥有的宗师剑气。 虞知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是我长辈给的。可惜他只给了这么一剑。” 看来这小子的秘密还有很多......老黄心想。 “对了,我那位长辈叫做李浩渺!”虞知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黄再度被震惊,李浩渺,是那位逍遥剑客十品宗师的李浩渺吗?该不会是重名吧? 老黄心里有许多问号。 但世间显露于世的十品剑道宗师,唯有南州府的守塔人和逍遥无踪迹的李浩渺。相比于守塔人,那道剑气来自于李浩渺的可能性更大。 咕噜咕噜! 老黄苦酒入喉,良久之后,才是开口说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虞知看向老黄,声音坚定地说道:“我想说的是,我仇家很多,也有那些不见阳光的阴险之人,想要杀我。但,我有足够的底气,应对这些危险。因为,我身后站着一位十品宗师。” “我希望你能将晚桐的身世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够保护她的安全。”虞知顿了一顿,继续道,“以及找那些人复仇。” 老黄一怔,随即神色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又该如何说。 或许说出来,黎晚桐会更加危险? 可一而再的刺杀,一次比一次危险。这次丫头死了,那下一次呢? 老黄拿起酒葫芦倒了倒,只剩一滴酒水挂在葫芦口。索性,老黄收起来酒葫芦,目光复杂地看了虞知一眼,欲言又止。 虞知也不急,其实许久之前,他便有了猜测。 “你不说,我也知道,晚桐应该是京都那座相府的人。” 平静的声音如春风,却在老黄心中掀起了巨浪。老黄震惊的神情已经验证了虞知的猜测。 “你调查过我们?”老黄说道。 虞知摇摇头,说道:“你们主仆三人住在京都外的深山之中,隐世而居。这并不稀奇。我开始好奇晚桐的身份,是在驿站刺杀之后。开碑之上的杀手。” “为了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竟然出动了开碑之上的杀手,而且这六个黑衣护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这不是一般的杀手。” “开碑之上的修行者已经属于顶尖行业,再不济也能在大楚某个三品武将的官位。能够使唤动这样的高手,对方应该不会是普通人。” “黎晚桐,呵呵,恰好在京都之中也有一位姓黎的大人物。恰巧我和这位大人物也有些‘熟悉’。我记得,黎相爷有个孙女,叫做黎初晨。” “所以晚桐,她是那座黎相府的人。是吗?” 老黄沉默了许久,像是忘记了酒葫芦里已经没有酒水一般,往嘴里倒了几口,这才反应过来塞上葫芦塞子。 良久,老黄说道:“有时候,连我这老头子都觉得你有些可怕。大智若愚,恐怕京都里的那些世子,公子的都被你给骗了。” 虞知双手捧着脸,笑着,“我没骗他们。那些人自以为是罢了。” 随即老黄叹了一口气,“曾经,小姐让我调查过你。在知道你和相爷有过冲突之后,小姐便让我们搬离了那片竹林。” “缘分,就是缘分。不曾想,在小镇上,小姐又见到了你。” 虞知也附和道:“是啊,缘分。我和晚桐的缘分似乎已经剪不断了。这辈子注定要在一起。” 老黄瞥了一眼自恋的虞知,“小姐的确出自相府,她是相爷的孙女,也是初晨小姐的姐姐。两人是双胞胎,确实不同的命运。” “是因为晚桐的双腿吗?”虞知问道。 老黄点点头,“不错。相爷担心小姐的残疾会引来外人的嘲笑,辱没了相府的门楣。我记得那是十三年前的一个风雪夜。小姐五岁,依旧坐在轮椅上。前五年,相爷让人带着小姐寻遍了名医,却依旧未能够治好小姐的双腿。” “到了小姐五岁,相爷也失去了耐心,隐去小姐的身份,让我带走小姐到京都之外的山林中隐居。这一呆就是十三年,整整十三年,相府只有一位小姐,相爷也只有一位孙女,那就是初晨小姐。” “而晚桐小姐只是相府可有可无....不,最好是从未出现过的存在。” 虞知眼中突然变得极为冰冷,“所以,这些黑衣杀手也来自那座相府?” 第一百二十章 不必客气 老黄没有说,京都之中唯有黎修远知道他们北上,也唯有黎修远知道黎晚桐的身份。 可虞知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在京都外十三年,黎晚桐安然无恙,可北上之行,却是危机重重,杀手觊觎。 老黄心中还留着一丝侥幸,说道:“也许是相爷的敌人,他们发现小姐的身份,所以派来杀手,要杀了小姐。” 虞知不置可否,他若是没去过那座相府,若是没见过黎修远,他也会这般想。 虎毒不食子,黎晚桐毕竟是黎修远的亲孙女。 可是,虞知见过黎修远,更是知道他的为人,卑鄙无耻用来形容黎修远反而更好。当初,只是为了一桩婚事,就将虞知的白玉抢走,还将虞知殴打了一顿。 这鸡鸣狗盗的事竟然是大楚权势滔天的相爷所为。 虞知悠悠开口说道:“老黄,我不管这杀手背后的人是谁。敢伤害晚桐,就算他是大楚皇朝的相爷,这仇也必须要报。” 老黄哽咽了一下,他心中知道这一群黑衣杀手还真就是黎修远派来的。 可这个少年哪来的自信,仅仅凭借着李浩渺这位十品宗师吗?黎修远代表的是大楚皇朝,而大楚皇朝却也并非一位十品宗师一力可抗衡。 虞知站了起来,转身往着屋子走去。“放心,我不会将这事告诉晚桐。” ...... “是不是很平淡的故事?”余竹月说道。 余蓝点点头,立马又摇摇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婆婆的爱情故事比戏班子里的可是差了不少呢。 余竹月那张堆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数十年,余蓝还是第一次见到余竹月笑。 余蓝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婆婆,你为何不杀了那个抢走你相公的女人?” 余竹月说道:“我自然是杀了她。” “好样的。”余蓝莫名地有点兴奋,这不正和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一样吗? 余竹月摸摸余蓝的头,说道:“当初,婆婆也以为只要那个女人死了,他就会回到我的身边。可事情并非如此。” “当那个女人死了之后,他也死了。” 余蓝一愣,心头一紧,婆婆真狠啊,竟然连她相公也杀了。 余竹月继续道:“我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宁可为那个女人殉情,也不愿意与我再续前缘。” “殉情?婆婆,你相公不是你杀的?” “我杀他干嘛?” “呃,我以为婆婆亲手杀了那个负心汉。不过,这个负心汉挺痴情的,竟然愿意和那个女人一起死。” “他在那个女人的坟前自杀了。”余竹月说完,便是又开口问道,“蓝蓝,您觉得那个姓黎的丫头死了,你的小鱼哥哥会不会殉情?” 余蓝低着头,手指绕着衣角,拧成一股麻绳。她不傻,这几日已然看见了虞知守候在黎晚桐身边的场景。 会吗?他应该是会的。 “我不许他殉情。尤其是为了那个女人。”余蓝带着哭腔,也带着怒气喊道。 “可若是小鱼儿真的死了,你会后悔吗?”余竹月问道。 余蓝沉默着,望着院子门口望去,那里虞知正坐着。 良久,良久,余竹月才说道:“蓝蓝,婆婆原以为只要你开心,让小鱼儿留在你身边就好。可这次看小鱼儿的样子,要是那黎丫头出了什么事,小鱼儿恐怕真的会活不下去。” “婆婆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知道感情的是勉强不来。” 说罢,余竹月走开了。 余蓝忽然说道:“婆婆,你恨你那个负心汉吗?” 余竹月脚步一停,低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这么多年,早就没有那般恨意。如今,见到小鱼儿和黎丫头,我想当年我要是看开一些,会不会现在也不是孑然一身。” 余蓝站在原地,也不知想没想通。 忽然,一个书生出现在余蓝眼前。“余蓝姑娘,有兴趣去听戏吗?” 余蓝的沉思被打断,看着出现的宁欢极为不爽。 “没有,滚!” ...... 北凉城一座府衙之中,萧景尧正执笔批阅。马场新建需要准备的工作很多,需要批阅的奏报也很多。 萧景尧没有假手他人,事无巨细,所有的事宜都一一经过他的手和眼。 看完最后一份奏报,萧景尧放下笔,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眉眼间的疲态稍微缓解了一些。 一双温暖柔和的双手轻轻搭在萧景尧的太阳穴上,缓缓揉着。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手法,萧景尧便已经知道身后是谁人。 “殿下最近太累了,需要适当休息休息。”婉儿声音轻柔,指尖的动作更加轻柔。 萧景尧惬意地享受着,说道:“马场初建。这是大事,我必须亲自把关,若是此时出了错,将会影响将来的事务。” “婉儿明白。婉儿只是看着殿下日夜操劳,这都五日了,殿下通宵达旦,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殿下都憔悴了许多,婉儿看着心疼。”婉儿说道。 萧景尧嘴角弯起,说道:“这几日倒是冷落了你。今晚,我就好好休息休息。” 婉儿怎能不明白萧景尧的意思,娇羞道:“婉儿,全凭殿下吩咐。” 婉儿继续道:“殿下几日未出府衙,近些日北凉城中发生了一些事。殿下可能会感兴趣,是关于那位虞公子的。” “哦?”萧景尧眉头一挑,也来了兴趣。 那一夜,黑衣杀手的追杀被许多人都看见了,还有那一道恐怖至极的剑气。第二日,这件事便已经传遍了北凉城。 婉儿将自己听见的讲述给萧景尧听。 “虞知呢?他没事吧。”萧景尧问道。 婉儿回答道:“婉儿让人去打探过关于虞公子的消息。虞公子倒是没事,但丫头死了,那位黎姐姐也中毒昏迷。” 此时,萧景尧睁开了眼睛,握住婉儿的手,问道:“可有查到那些杀手的身份?” 婉儿摇摇头,坐到萧景尧身边。 萧景尧沉思了一番,便是说道:“婉儿,备车。我们去看望一下虞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萧景尧和婉儿已经到了院子门口。 咚咚咚。 婉儿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一个蓝衣小姑娘开门。 “你们找谁?”余蓝问道。 婉儿答道:“我们是虞知的朋友,来这里找虞知。” 余蓝刚走出门就遇见了萧景尧两人,“你们找他干嘛?” 婉儿说道:“听闻,虞知和黎姐姐遭遇刺杀,我们过来探望一下。” 余蓝再度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进去吧。小鱼哥哥在屋子里。”说完,余蓝自顾自地跑出去了,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灰衣书生。 虞知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再度走出屋子,见到萧景尧,心中微微惊讶。 “你怎么来了?”虞知皱着眉头问道。 婉儿一听虞知这口气,便不乐意了,说道:“我家殿...公子来看望你,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这放在谁家都是一种荣耀,都是求之不得之事。京都那些人家,谁不想请这位太子殿下过府一叙。 可到了虞知这里,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还被嫌弃。 虞知说道:“这座小院容不下你家公子这位大佛。”虞知并不讨厌萧景尧,甚至觉得若是做朋友,也是挺好的。可他不想卷入到太子和三皇子的纷争之中,因此宁可敬而远之。 萧景尧倒是不介意地说道:“无妨。我和婉儿来看望下黎姑娘。” 虞知闻言,也不能这般拒绝了萧景尧的好意,说道:“你们跟我进来吧。晚桐中毒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三人走进屋子,萧景尧和婉儿看着黎晚桐,心中多是唏嘘。 不过几日,再见之时,丫头却是身死,黎晚桐也昏迷。 “虞兄,若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尽管告诉我,不必客气。”萧景尧说道。 虞知也回应道:“多谢。但你知道善意并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萧景尧摇摇头,依旧是之前那般从容大度,“虞兄要是这样说,就是太看不起我了。晚桐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如今朋友出事,我能帮上忙的,自然义不容辞。” 萧景尧的意思很简单,我也不是帮你虞知,而是帮黎晚桐。 虞知点头,善意地一笑。这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黎晚桐。 “查到那些杀手的身份了吗?”萧景尧问道。 虞知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查到一些。我会给晚桐和丫头报仇的。” 萧景尧有些惊讶,看向婉儿,连婉儿都没有查到杀手的身份,虞知是怎么知道的? 婉儿刚想开口,却被萧景尧用眼神给制止了。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需要我帮忙,虞兄不必客气。”萧景尧说道,这是他给出最大的善意。 虞知心想,或许这次还真需要这位太子殿下帮忙。要真是黎修远干的,我就让他在大楚的朝堂消失。 “怎么不见叶兄?”萧景尧问道。 虞知含笑不语,只是看着萧景尧。萧景尧也是一笑,不再追问。 又待了片刻,萧景尧和婉儿离开了小院。 “公子,刚才你为何不让我问下去?”婉儿问道,“连我们的人都没有查到黑衣杀手的身份,虞知居然能够知晓。他一定是在骗人。” 萧景尧笑着摇头,“婉儿,你太小看虞知了。虞知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 婉儿不服气地说道:“公子才是太高看虞知了。再说,以公子的身份,别人巴结都还来不及,虞知瞧见公子,却还避之不及。哼,哪有这样的人?” 婉儿身为萧景尧侍女,也是他的情人,自然厌恶虞知那副不知好歹的样子。 萧景尧呵呵一笑,只是说道:“你啊,看人太浅。我一直说,看人不要看表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京都,虞知的朋友是谁,我不用多说。一路北行,虞知之行径如何,你也瞧见了。” “婉儿只是气不过虞知对公子这般态度。”婉儿依旧气愤。 萧景尧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小院,“他越是这般,越是说明他坦荡。他不想受我恩惠,也不愿介入我与景禹之间的斗争,所以虞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虞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黑衣杀手 傍晚,虞知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看着夕阳落下,手中拿着捣药罐,研磨着药粉。 余蓝和宁欢一前一后地回来了。整日,宁欢跟个跟屁虫似的跟在余蓝的屁股后面。 “蓝蓝,明日我们再去听戏?” “听你个头啊,我再说一遍,别叫我蓝蓝!” “好的,蓝蓝。” 这一整天,余蓝心情烦闷,对着台上的戏毫无兴趣。身边却是有个兴致勃勃鼓掌叫好的宁欢。 于是,余蓝看着宁欢,越看越烦,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余蓝一脸厌烦地走在前面,宁欢不知所谓地跟在余蓝身后,跟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似的。 “小鱼哥哥。”余蓝气冲冲地喊了一声,径直越过虞知走进屋子里。 虞知应了一声。 宁欢恭敬地喊了一声,“虞公子。”便是也想绕过虞知。 岂料,虞知说道:“宁欢,你这些天是不是太快活了。” 宁欢猛地脚步一滞,后背一凉,他隐隐感觉到了虞知声音里的怒气。前几日,余竹月在虞知的请求下,将宁欢身上的毒给解了。 宁欢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身上没了枷锁,宁欢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可宁欢知道,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依旧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宁欢回到虞知的面前,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继而严肃道:“公子,你让我查的那些事已经有了线索,今晚可以行动。” 虞知看着宁欢,示意他继续说。 宁欢上前一步,说道:“那六个黑衣杀手不在大楚杀手界的名单之中,应当是一些大人物秘密训练的杀手。这样的杀手目的性极强,训练有素,分工明确。从前,我没听过这几人的名号,但我有几个朋友听过这六人的事迹。” “十年前,蜀中府西川郡郡守冯吉暴毙而亡。七年前,南州府马家三长老马原水遇刺身亡。六年前,南疆一位老蛊婆坠崖而死。这几宗死亡事件的背后都有这几人的影子。” 虞知微微吃惊,说道:“看来这六人的本事还真不小。” “两日前,我已经将剩余四个黑衣杀手的位置告诉叶公子,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宁欢说道。 “能不能查到他们背后的人?”虞知问道。 宁欢摇头,“情报太少,以我的能力查不到。” 虞知眉眼一挑,“你不行的话,哪谁可以?” “北境宗门执牛耳者,神隐阁。” “神隐阁?”虞知想了想,这是李浩渺告诉虞知北境不能惹的三个宗门中的其中一个。 宁欢继续道:“神隐阁不同于其他宗门,号称知天下之事,断天下之人。” “世间任何事,无论鬼怪神佛,还是上古秘辛,都能够从神隐阁中得到答案。就连大楚杀手界的排名都是神隐阁拟定的。所以对他们来说,查一个人的身份不难。” 虞知狐疑道:“有这么厉害吗?” 宁欢摊摊手,说道:“我没去过。但能够成为北境宗门之首,盛名之下无虚士。” 虞知没在神隐阁这件事上深究,他起身看看天色,落日最后的余晖已经落下,将捣药罐里的药粉取出分别装进小瓶子中。 做完这一切,虞知起身,说道:“婆婆,今晚,我可能会晚些回来。晚桐就麻烦你了。” 很快,屋子里便传来了余竹月的声音,“你去吧。黎丫头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随即,虞知又招呼了老黄一声,“老黄,走吧。” 虞知、宁欢和老黄三人趁着今日最后的一点余光,走出了这座小院。 “婆婆,小鱼哥哥今晚要去做什么?”余蓝问道。 “他要去杀人。”余竹月看着药罐里沸腾的药汤,将最后几味药扔进药罐里。 ...... 北境的月亮很大很圆。 苍白的月光照耀在北凉城中,家家户户的屋顶都披上了一层银纱,似人间仙境,带着一丝凄凉和冰冷。 三人朝着一处破落的院子潜行,满地的落叶沾满污泥,屋檐青瓦上还有些积雪。初春的春风也不想来这般破败的地方。 不只是这一出破院子,周围都是被遗弃许多年的废宅。 荒凉冰冷依旧如寒冬腊月,没有一丝丝春意。 王大福走角落中走出,“小虞少爷,这边。” 当得知黑衣杀手的落脚地之后,叶清欢和王大福便是一路监视,等着今晚的行动。 “清欢呢?”虞知问道。 王大福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院子,说道:“叶公子在监视他们。只要你们一到,就可以动手。” 虞知朝着远处的院子望去,说道:“老王,你在外面别进去了。老黄,其中一个开碑七品的交给你。宁欢自己挑一个弱的。剩下的交给我和清欢。明白吗?” 老黄点点头,喝了一口酒之后,眸子充满杀意。 宁欢听着虞知的话不得劲,但虞知说的没错。几人之中,他最弱。弱的挑个最弱的,有什么错? 院子中,剩余四个黑衣杀手围坐在火堆边上。整整五日,他们再也没有找到刺杀黎晚桐的机会。 “老大,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复命了。那个小丫头中毒昏迷,我想注定活不久了。” “不行。目标还没有死。主上不会认可这次行动。”杀手老大说道。 “不过,到底是谁下的毒?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的人想要杀黎晚桐?” “希望目标死了才好。这也不用让我们费工夫了。说真的,咱们兄弟这么多年,就是刺杀那些大臣、修行者也没这般麻烦。” “谁能想到这丫头身边有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保护,手中竟然还藏着一道宗师剑气。谁将这么宝贝的宝物给了这个残废的丫头,活活劈了咱们两个兄弟。” “唉......”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这是他们六人执行任务以来,最为惨痛的损失。可目标仅仅只是一个残废的小姑娘。 几人唏嘘之际,一道剑光从天而降,自屋顶破开一个大窟窿,瓦砾飞溅,直逼其中一个黑衣杀手。 一剑唤风雪! 剑光四溢,如风雪飘摇,迷了四人的眼睛。 随着虞知出手,老黄、叶清欢、宁欢的攻击也纷至沓来。 又是一道剑光,风雪更盛,迷茫在整个屋子之中。 四个黑衣杀手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在剑光笼罩的一刹那,四人身影便是从剑光风雪的世界中闯出。 没有视线,依旧阻止不了四人的行动。 虞知手持长剑,剑尖直刺地面,在地上擦出一道火星。随即,剑气回旋,如风乱舞,托起虞知的身体想着屋顶蹿去。 “是你们?”杀手老大惊讶来人,他自问自己四人很好地隐匿了行踪,可为何还被发现了? 虞知俯视着四个黑衣杀手,说道:“老黄,这个交给你。尽快解决战斗,不必留活口。” 说完,虞知扭头朝着另一个开碑六品的杀手杀去。至于剩余的两人,正好留给叶清欢和宁欢。 第一波偷袭没有伤到四个黑衣杀手。虞知知道这四人强便是强在合围之术,互相配合下都能够围杀开碑八品的强者。 因此,虞知偷袭的第一剑便是要分开四人,阻止四人形成配合。 在这一瞬间,四人纷纷缠上四个杀手。 开碑六品的黑衣杀手看见虞知主动找上自己,嘴角一扯,讥笑几声。在他看来,这个少年是在自寻死路。 “小子,破甲六品,越大境界而战,你,必死无疑。”这名杀手排行老二。 虞知挥了挥手中的长剑,说道:“谁升谁死,还不一定。” 虞知一步踏出,武道真气不在乎地疯狂涌动。剑尖直逼黑衣杀手的咽喉。和几个黑衣杀手相比,虞知的战斗经验少的可怜,但这不代表虞知不会杀人。 战斗的经验能够影响到战斗的结果,但也只是影响而已。 地砖龟裂,腾飞而起,同样射向虞知对面的黑衣杀手。 杀手老二不由得一声冷笑,双脚点地,后退至小院之中。弯刀出鞘,一抹银辉在虞知眼中闪烁。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杀手老二眼中充满不屑和杀意,锋锐的刀光直接斩出,想要将虞知劈成两半。 虞知见状,转动身躯,一跃而起,半空中一个燕子翻身,躲开那一抹刀光,在空中陡然加速,以斜向下的方向再度欺身向前。 轰! 刀光掠过虞知的影子,然后砸在了屋子外走廊上,轰然一声,走廊坍塌,粗壮的柱子被截断,屋檐也倒了下来。破败的院子更加破落了。 杀手老二满脸冷笑,微微抬头看向空中的虞知,右脚朝着身后迈了一步,再度抬刀,蓄势待发。 呼! 弯刀破风,刀光掠影。 “去死吧!”杀手老二怒道。 正当他以为此刀必杀之际,下一刻,事情出乎了他的预料。 凌空之际,虞知右手持剑,左手突兀地冒出一柄银亮的匕首。 铛! 匕首射出,打在了杀手老二的弯刀上,出人意料的力道弹开了那一柄弯刀。 长剑剑锋已在眼前,杀手老二不得已一退再退,而在他原先的位置十数道剑光绞杀着。 杀手老二瞳孔一缩,对于眼前的少年开始慎重起来。这仅是几个回合,虽然自己没出全力,但对方的一招一式都极为狠辣刁钻。 虞知落地,神情极为不屑,就像之前杀手老二那种不屑。 “你,只会躲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杀人夜 杀手老二一听,心中怒火中烧。“不知好歹的小子,等你死在我手里,看你还能不能耍嘴皮子。” 下一刻,杀手老二抹了抹弯刀的刀背,接连斩出三刀刀气,银辉之中,近乎无形的刀气朝着虞知袭杀。 铛! 虞知抬手,剑气轰出,与第一道刀气相撞,刀气浑厚,剑气锋锐,一盾,一矛互不相让。 顷刻之间,如大山山体内部炸裂的声响沉闷地传出。 虞知后退,杀手老二的境界和武道真气都比虞知要更强,碰撞的余波将虞知震退。 第二道第三道刀气联袂而至,虞知眼中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在第一道刀气上吃了亏,自然更加谨慎地应对。 轰轰! 武道真气凝聚,从虞知的掌心中炸出,如漩涡一般旋转着,想要搅乱那两道刀气。 在刀气延缓的刹那之间,虞知身影变换,飞快地避开刀气。虞知的强项不在武道秘技,除了那三十六幅小人图之外,唯有叶清欢教他的几式剑招,他几乎没有学过任何武技。 从一开始,李浩渺只是锻炼虞知的速度,逃命的速度,躲避攻击的速度,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够活下来。 杀手老二见状,抬脚间,猛然朝着虞知冲过去。刚才虞知所展现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眼看着两人即将短兵相接,只见虞知咧嘴一笑,他猛的停住自己的身躯,衣袖中扔出一瓶白瓶子。 “毒药?”杀手老二惊疑,“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是吗?” 杀手老二微微侧身,丝毫没有触碰那一个白色的瓶子。 砰! 瓶子砸在地上,碎裂成几块碎片。 “空瓶子?” 趁着杀手老二这一晃神,虞知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前。 长剑剑锋逼近杀手老二的咽喉,就当虞知以为要得手的时候,杀手老二周身猛地将浑身武道真气震荡而出。 虞知身影倒飞而出,空中喷出一口鲜血。 这便是境界之间的差距,仅仅是武道真气就已经能够看出明显的差距。 杀手老二冷哼一声,“在境界差距面前,什么计谋是苍白的。” 虞知飞快起身,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上,将喉咙间的一口闷血吐出。随即,虞知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杀手老二,说道:“的确如你所说。” “但是这个呢!” 虞知一手拄着长剑,又将一个白瓶子扔向杀手老二。 “还想来这一招?天真!”杀手老二冷笑,以为虞知又是老把戏。 但是他依旧十分谨慎,手腕微微一颤,迸射出一道刀光划过白瓶子,将其平整地一分为二。 可这次不是空瓶子。白瓶子破碎的刹那一股白色粉末中飘出。 “毒粉!”杀手老二见状,飞快捂住自己的口鼻,身影飞退。 虽然毒粉里杀手老二还比较远,但虞知掐准了时间,毒粉刚刚飘散之始,掌中轰出一股狂风,将毒粉吹向杀手老二。 “好阴险的小子!”杀手老二恨不得立刻宰了虞知。 与此同时,他也催动浑身的武道真气抵御逼近的毒粉。可是,虞知出手已经占得先机,毒粉骤然飘到了杀手老二的眼前。 尽管杀手老二已经捂住了口鼻,毒粉依旧落在了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下。 “你以为捂住抠鼻,就可以了吗?”虞知冷笑。 这几天,虞知除了陪着黎晚桐,也没有闲着。他从京都带来的那几瓶极品春.药,都用在叶量和那几个叶家的护卫身上。 如今,虞知就将主意打到了余竹月的药圃上。三色花,紫草兰等等各种毒花毒草都被虞知研制成了都毒粉。 虞知怀里有空瓶子,也有各种装满毒粉的瓶子。真真假假,总有上当的时候。 杀手老二闻言,眼看着一些毒粉落在手背上,迅速就没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杀手老二很慌,他是杀手,更知道毒药这东西防不胜防。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死去,都是因为莫名地中毒。 趁着对方这一瞬间的晃神,虞知悄然近身,积蓄已久的剑势爆发。 破甲六品和开碑七品,只是这一品只差,却是天壤之别。武道每三品便是一个分水岭,破甲和开碑之间,更是一道天堑。 有些人这一辈子都越不过这一道天堑。 杀手老二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刀,刀光缭绕,后来居上硬是挡在了这占尽先机的剑势。 虞知没有吃惊,松开剑柄,右手猛的探出,手臂越过那重重刀光,直逼杀手老二的咽喉。 杀手老二目眦尽裂,危机时刻,抬脚朝着虞知的腹部踹去,脚尖上嗖地一声冒出一柄尖刀。这一刀若是下去,非得肠穿肚烂不可。 阴险,这才叫阴险。 这也是无数战斗之中积累下来的经验。 虞知不得已收回右手,手肘顺势朝着下方一沉,一股沉劲打向杀手老二的大腿。 眼看着这一时的危机已经解除,可虞知左手不知何时探出,轰在杀手老二的胸口。虞知现在的姿势十分怪异。右手下捶,左手握拳笔直轰出。 猝不及防! 杀手老二一口鲜血飞溅而出,弯刀脱手,身影连连朝着后面退着几步。 “可恶!竟然被这个小子给伤了!” 虞知乘胜追击,欲要痛打落水狗。只见,杀手老二也抹去嘴角的鲜血,反而向着虞知杀来。 被一个破甲六品的小子给伤了,这实在是耻辱。 ...... 相比于虞知这边的苦战,另外三人的战斗不说压着对面打,也可谓是占尽上风。 当初,两个开碑六品的黑衣杀手合力方能困住老黄,如今只是一人,哪里又是老黄的对手。 酒葫芦不时地砸出,轰在杀手老大的弯刀上。弯刀震颤,闪烁着银光,但那个破旧的不起眼的酒葫芦却没有一道刀痕。 显然,这个酒葫芦也是不凡的宝贝。 嗡! 酒葫芦突然变大,如古寺佛钟,悬在杀手老大的头顶之上,散落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猛地如泰山压顶一般当头砸下。 杀手老大一个躲闪不及,只能够双手顶住偌大的酒葫芦。 地面地砖龟裂,说不清的重量压在了杀手老大的头顶上。砰,单膝跪地,紧接着又是双膝。 老黄惺忪的眸子布满血丝,那一丝丝血丝尽是杀意弥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死了,从小看着长大的黎晚桐中毒昏迷。 所以,今夜的老黄带着漫天的杀意,带着无尽的愤怒。 都说是人老念旧,老黄更是如此。黎晚桐和丫头便如他的孩子一般。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老黄问道。即便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确认一番。 杀手老大接连咳出几口鲜血,发出痛苦而又沉闷的低吼声。 “不说吗?上了年纪可没什么耐心。”老黄抬手,轻轻一压。 那酒葫芦再度下沉,发出嗡嗡的声响。杀手老大双手不得已地撑在地上,像是一只王八一样,用背顶着上面的酒葫芦。 耻辱。绝对是耻辱。 杀手老大终于明白,当初下达任务的时候,主上为何要求自己等人必须双人,甚至四人合围这个老酒鬼。 如果是一对一,自己兄弟六人,没有一个是老酒鬼的对手。 “说,还是不说?”老黄再度问道。 在老黄严刑拷打的时候,叶清欢一剑斩下对方的头颅。 那一颗蒙着面的脑袋在肮脏的院子里滚了几圈,终是头顶朝下,双眼睁得有大有圆,死不瞑目。 同是破甲六品,叶清欢一剑在手,无惧任何人。若是打不过,杀不死,便是辱没了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名声。 叶清欢看向宁欢那一处,只是看了一眼,便是任由宁欢自己慢慢与对方斗法。 现在还未明朗的战局便是在虞知那一处。 虞知和杀手老二互相伤了对方一次之后,便缠斗在一起。按理说,虞知依旧不是杀手老二的对手。可是,虞知精心研磨的那毒粉起了作用。 刚才那一瓶子都是三色花研磨出来的毒粉。三色花好看,却也致命。 只是沾上一些些,身上就会奇痒无比,若是再多些就会出现幻觉。 现在杀手老二正是出现了幻觉,眼中出现了数年前九死一生重伤的画面,刀光剑影若隐若现。他靠着运转真气不断地涌入头顶,这才维持仅有的清醒。 这也让虞知的战斗有了转圜的余地,两人堪称势均力敌。 虞知也不着急,只要等着三色花的毒性慢慢渗透杀手老二,这场战斗就会分出胜负。 “痒!痒!” 杀手老二神色变化,一边挠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和虞知战斗。可身上的瘙痒比划开一个大口子的伤口还要难受。 “小子,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虞知神色冰冷,看着对方将自己的脖子挠下一块块皮肉,没有一点同情的神色。 “你们的主上是谁?”虞知平静地问道。 “解药!”弯刀再度袭来,杀手老二想要杀了虞知,再取得解药。 虞知一剑挡开一刀,继续道:“此毒名叫三色花毒,用三色花的花瓣磨成粉末而已。只要沾染上,身上就会奇痒难耐。第一个阶段,你只会感到痒,会将自己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抠下来。” “在你把自己的皮肤扒完之后,你会进入第二阶段,慢慢地将自己的血肉全部抠完。你顾不上疼痛,浑身上下只有痒的感觉。” “之后,就是你的五脏六腑,直到把自己掏空,只剩下一副骨架子。” “呵呵,我确信,最后你的骨头上不会挂着一丝血肉。” 杀手老二颤抖着,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想法。 这个少年是恶魔,绝对是个恶魔。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狠毒的手段? “我在问一遍,你们的主上是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挖坟掘墓 片刻之后,老黄、叶清欢和宁欢都围了过来。 三人看到杀手老二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心中 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衣杀手——杀手老二。 但现在的虞知已经不需要几人的帮忙,杀手老二倒在地上,弯刀已经被扔在一边,双手不断地扒拉着身上的皮肉。 一块块血肉被一点点地抠下来,鲜血喷涌也阻止不了杀手老二的自残。 “杀了我!快杀了我!”杀手老二嘶吼着。“啊啊啊啊!求求你快杀了我!” 虞知收起剑,只是冷漠地看着对方。这点痛苦根本不能够让虞知的怒火平息。 “准备说了吗?” 杀手老二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左眼的眼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抠了出来,混在了污泥中。 “说,我说!” 随即,虞知扔出一片木屑,说道:“含住它。等你说完,我给你解毒。” 杀手老二看着地上的那一块木屑,顾不上上面的污泥,连忙往嘴里塞,静气凝神。 老黄看了看虞知,又看了看不成人样的杀手老二,说道:“刚才我已经拷问过另一个杀手。他的嘴很硬,到死也没说。” 虞知平静地回应道:“没关系,我相信他会说的。否则,我还有很多瓶瓶罐罐等着他。” 杀手老二闻言,浑身一颤,刚才那个奇痒难耐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是他再也不愿意经历的折磨。这个少年...不,这是一个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那些穷凶极恶的邪魔也没有他来的可怕!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杀手老二身上的瘙痒终于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传来血肉撕扯的疼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黑衣被血染,仿佛受尽了万般的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望着四周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有一个脑袋,睁着大眼睛,眼角溢出两抹血泪。 “别看了,你另外三个兄弟都已经死了。”虞知说道。 杀手老二收回自己的目光,用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虞知。 “我们收到主上的传信,刺杀一个叫做黎晚桐的人......” “我不想听废话,你们主上是谁?” 杀手老二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我不知道。不仅是我,我们六个也不知道主上是何人。” “你们给他卖命,就没有见过他吗?”虞知问道。 “我们兄弟六人和主上只通过书信传讯,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一面。每次行动之后,我们都会在事先说好的地方拿到银子。” “将你们刺杀过的目标都说一说,收银子的地方也都说一说。”虞知说道。 这时,老黄拿出一本小册子,说道:“你想要的应该是这些东西。” 虞知接过小册子,翻看了起来。 天启六年七月一日,前任南州府知府赵冠平,死。 天启八年九月十日,蜀中府西川郡郡守冯吉,死。 天启十一年二月初,南州府马家三长老马原水,死。 天启十一年...... 老黄接着说道:“这是我从那个杀手身上搜出来的。” 虞知点点头,看着杀手老二,“现在你没用了。” 杀手老二茫然不知所措,我呢,我咋办? “杀了他?”叶清欢问道。说着,手中的长剑便已经闪出了光芒。 虞知只是看了一眼,往着小院子外走去,“留着他,给他们的主上报个信。” 随即,四人走出院子,只留下三具尸体和一个血人。而就在他们前脚离开,院子中再度响起惨叫声。 宁欢回头望着了一眼,只见那血人又在地上打滚,将自己身上的血肉一块接一块地抠下。 “痒,好痒......” 宁欢看着头皮发麻,一股发凉的感觉从心头蔓延至全身。 “别看了,我给他的无根木只能够维持一盏茶。”虞知丝毫不在意地说道。 宁欢又看看虞知,只剩下无奈的苦笑。虞知没有用毒药控制自己,但虞知给予宁欢的震慑远超三先生。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挂在心头,悬而未决的刀。 这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刀,这股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 回到小院,已经是夜半夜半时分。 几人各自休息去了。 虞知却丝毫没有睡意,坐在屋子前的台阶上,就着夜半高悬的月光,翻开那本小册子。 书页中的每一个字都映入了虞知的脑海中。 不多时,虞知放下册子,皱起眉头,喃喃道:“刺杀的目标各种各样,但绝大多数都是朝中的一些官员。真是奇怪,为何这些人杀了这么多朝廷官员,还能够逍遥法外这么多年?” 杀朝廷官员,这等于在挑衅大楚皇朝的威严,督查院必然极为重视,不会留下悬案。而杀了这么多朝廷官员,还没被抓进大狱之中,这就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老黄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虞知的身边,两人也如白天那般坐着。 “能够找到什么线索吗?”老黄问道。 虞知笑道:“仅凭几张书页找不到什么线索?” 今晚这一战,老黄心中对于黎修远的怀疑更重了一些。相爷做事滴水不漏,这是他的风格。 虞知又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晚桐醒过来。至于幕后之人,我也不会放过他。” “明天,我会再问问婆婆,只要能够让晚桐醒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老黄咕噜咕噜喝下一口酒,看着虞知。 ...... 早晨,虞知烧好水,用着毛巾将黎晚桐的脸擦了擦。 丫头死了。这些照料黎晚桐的事留给了虞知。 余蓝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说道:“小鱼哥哥。” 虞知回头,看着余蓝,露出一抹笑容。“蓝蓝啊,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平日里,余蓝都是等到日上三竿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来。昨日,听过余竹月那个平淡的故事之后,余蓝这一整夜都没睡着。如今,眼睛上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余蓝看看黎晚桐,又看着虞知,说道:“小鱼哥哥,如果她一直都醒不过来。你会怎么办?” 虞知一怔,旋即一笑。他想过这个问题,甚至早已经做出来了决定。 “若是晚桐醒不过来,我会带着她找个地方隐居,照顾她一辈子。” 余蓝心中一叹,又是问道:“若是她死了呢......” 虞知回头看了余蓝,只见余蓝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虞知不知道黎晚桐的毒,正是余蓝下的,他只以为余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虞知心中知道余蓝想说什么,拉着余蓝坐下。 “蓝蓝,我一直只当你是妹妹。但晚桐是我喜欢的人,她与你不同,你与她也不同。在将来,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疼你的人,可那个人注定不是我。”虞知极为认真地说道。 “此生,除了晚桐,我不会娶任何人。” 余蓝眼神低垂,神色落寞。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我明白了。” 虞知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明白就好。今后,我还是你的小鱼哥哥。到时候,你若是愿意,哥哥带你去京都,那里又许多好吃的。” “切。”余蓝不屑道,“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好骗的小女孩吗?” 虞知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 此时,余竹月走了进来,对着余蓝问道:“你想通了?” 余蓝咬着嘴唇,不情愿地点点头。余竹月摸了摸余蓝的头,以示安慰。这些年的等待却只是这样的结果,任谁心中都会意难平。 可感情之事,谁也说不清楚。 “黎丫头的毒并非不能解。只是还需要外物辅助。”余竹月说道。 虞知心头一喜,只要能救就行。“什么外物?只要能救晚桐,我一定弄来。” 余竹月看了一眼虞知,说道:“苍山的碧落青炎。” 虞知立马就说道:“这不是上次说治疗晚桐双腿的东西吗?” “不错。阴寒之毒,需要此等至阳之火消弭。沉积在黎丫头双腿经络上的阴气郁结,也需要碧落青炎冲刷。” 虞知咬咬牙,说道:“好,我会想办法弄来。” 这时,王大福匆忙跑进屋子中,对着虞知慌张地说道:“不好了,小虞少爷。” “呸呸呸,什么不好了!我好着呢!”虞知刚知道救治黎晚桐的办法,却又听到这么丧气的话。 王大福说道:“叶少爷离开北凉城,往青谷去了。” 虞知不解,现在这个时候叶清欢为何要去往青谷?还不跟自己打一声招呼? “怎么回事?” 王大福继续道:“刚才我在街上听到,昨日绍武侯府的人将叶少爷母亲的坟给掘了,三日之后若是叶少爷再不出现,就将叶少爷娘亲的骨灰给撒到臭水沟里!我想肯定是因为这件事。” 虞知神色一变,欺人太甚。 “挖坟掘墓!这是要逼着清欢现身。不行,我不能让清欢独自一人去青谷!” “老王,给我找匹马。” 虞知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黎晚桐,便听到身边的余竹月说道:“小鱼儿,你去吧。黎丫头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虞知点点头,将黎晚桐托付给了余竹月,走出院子。 两人两骑从北凉府的城门疾驰而出。 虞知眼中尽是狠色。绍武侯府挖坟掘墓,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这次逼清欢回去,一定是要将清欢置于死地。 怂包的叶家,连叶姨的坟都被挖了,也不敢做声。 清欢要是有事!叶家也不必在了,绍武侯一家子败类,我非将他们下了大狱不可。 第一百二十四章 骨灰坛 青谷之中,议论纷纷,说的都是绍武侯府干的那缺德事。 酒馆之中,三人喝着酒,就着花生米,聊着。 “哎,听说没,绍武侯府派人将叶二小姐的坟头都给挖了。” “可不是,我那是亲眼看着那帮人将叶二小姐的骨灰坛子给取了出来。啧啧啧,真特么缺德!” “你小声些,不要命了?敢在这里说绍武侯府的是非。” 那人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嘴,“不过,那个叶清欢出来吗?” “谁知道呢?他要是敢来,不管结果怎么样,老子佩服他,老娘的坟都被人挖了,要是再不给点动静,那还是人吗?” “嘿,你这话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哈。” 先前那人继续道:“我听出来了,这是在说叶家呢?我倒想看看叶家这次是不是还继续当缩头乌龟呢。” 说罢,三人默契地一笑,齐齐喝酒。 进入青谷之前,虞知改变了一下容貌,变成一个长相平凡的少年。 此刻的虞知正坐在这个酒馆之中,听着三人的交谈。他没有找到叶清欢,而叶清欢也没有直奔绍武侯府。 在虞知看来,这是个好消息。 绍武侯府明摆着是一个局,请君入瓮。只要叶清欢没入那个瓮里,一切都来的及。 清欢啊,清欢,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至少也要等我一起进这龙潭虎穴! 就在虞知想要结账离开的时候,从酒馆门口走进两个人引起了虞知的注意。 其中一人虞知认识,正是在天水城中遇见的齐正初。 “他怎么会在这里?”虞知心想,于是又坐了下来。 齐正初两人坐在了虞知隔壁的一桌,两人之间的谈话恰好被虞知听见。 “师弟,这次我们来到青谷,目的就是为了让王霄师弟进入绍武侯府。只要绍武侯认定王霄为将来的小武侯,我们苍山便可以借助少绍武侯府的力量,超越神隐阁成为北境宗门之首。”齐正初说道。 赵瀚憋着一股气,说道:“齐师兄,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这王霄也太嚣张了一些,断了双腿,还敢对我们这些师兄呼来喝去。” 齐正初苦笑。王霄除了对他稍微客气一些,对苍水门下的其他弟子,没有一点客气。 “哼。被人打断双腿,还这么嚣张。真希望他去一辈子都站不起来。”赵瀚怒道。就在前几日,王霄将一杯茶水直接泼在了赵瀚的脸上,只是嫌这杯茶水太烫嘴了些。 齐正初压低了声音,正色道:“赵瀚,别乱说话!” 赵瀚左右看了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师兄,我就发发牢骚。我知道轻重。” 齐正初叹了一口气,不满王霄的人又何止赵瀚一人。可现在师傅苍水看重王霄,整个宗门都需要王霄,谁敢触这个霉头? 齐正初安慰道:“现在王霄去了北凉城,你也可以不用受他的气了。” 闻言,赵瀚的臭脸才好了一些。 几杯酒下肚之后,赵瀚问道:“师兄,师父让我们杀的那个叶骁到底是什么人物?到现在,我还是一头雾水。” 齐正初说道:“据说那个叶骁是小武侯的私生子,流落在外多年,是小武侯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说起来,这也是绍武侯的血脉。我们将这人杀了,王霄进入绍武侯府的机会才更大。” 砰的一声,酒杯落在桌子上,赵瀚叹气道:“这特么还是给王霄做嫁衣。要不是小武侯那个儿子死在了青楼里,根本轮不到王霄做外甥的。” “对了。师兄提醒你一句,这个叶骁也叫做叶清欢。” “叶清欢,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呵呵。”齐正初笑了两声,“三年前,青云试重开甲榜的人就是他。” “原来是他。”赵瀚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这一瞧,我们要是不杀了这个叶...清欢,这个王霄师弟还没什么机会进入绍武侯府。” 听到这里,虞知越发觉得事态严重。 叶家、绍武侯府,现在就连苍山也来插一脚。 清欢若是真进了绍武侯府,这就是十死无生。 苍山这群家伙闲着没事,非要找我麻烦?冤家路窄啊! 虞知没有想到王霄竟然是绍武侯的外甥,这说来那个王武峰正是绍武侯的女婿。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些家伙都是一样的令人作呕。 虞知走出酒馆,绍武侯府走去。在正式和绍武侯府交锋之前,他要更加了解绍武侯府。 ...... 北凉城前,一架马车匆匆驶入。 一男子骑着马,对着马车中的人说道:“王兄,我们已经到了北凉城。” 马车里很快就传来了声响,“这次要多谢赵兄了。没想到那个小子这么狠毒断了我的双腿。就连师父都没办法治好。这次要不是遇见赵兄,我可能就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了。” 马车里的人正是被虞知废掉双腿的王霄。 马车边上骑马的人却也是和虞知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刑部尚书的公子——赵杰。 赵杰说道:“王兄客气了。在下也是听家父说过一次。可北凉城中的那位神医脾气古怪,凭着心情救人,希望我等运气不会太差吧。” 王霄却是说道:“我也曾听闻过这位神医,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此人。不过,以我父亲和我外公的地位,这位神医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赵杰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在天水城中拜访了郡守府,也知晓了王霄身上发生的事。 王霄却是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那个虞知,赵兄,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他,不,我先要打断他双腿,然后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时,赵杰开口道:“虞知可不好对付。就连白玉在他手中也讨不了好。” “哼。”王霄不屑道,“要是别的地方,我还真奈何不得他。但这是在北凉府。我爹是天水城的郡守,我外公是绍武侯,他就是龙也得在这里给我盘着。” 嚣张至极的声音回荡在赵杰的耳边,却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在京都,也有这样嚣张的人,不过这些人很快都受到了教训,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赵杰心中不屑,你倒是说的猖狂,还不是被虞知废了双腿,还是当着你爹的面。现在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赵杰和王霄本不是一路人。 而赵杰又为何会出现在北凉府? 就在王霄这一行人进入北凉城的时候,一人腰间悬剑,一袭素白的衣袍,闲庭信步地走进北凉城中。 “北凉城,倒是许久没来了。” 他抬头一望,阳光洒在脸上,一缕春风拂过,却是留在了他的眉宇之间。 “也不知道小鱼儿死了没。” ...... 阿嚏。 虞知站在绍武侯府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谁特么在咒我! 这一声喷嚏也引来了绍武侯府护卫的注意。 “侯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在绍武侯府的府门下,挂着一个骨灰坛。风一吹,便是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砸在地上。 若是这么一砸,叶秋容的骨灰将会飘向整个青谷。 虞知看着悬在府门前的那一个骨灰坛,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将骨灰坛放在府门前展览,这事情做的真绝。 虞知从未的见过叶秋容,但她是叶清欢的娘亲,这便值得虞知尊敬。 当年叶姨也很疼爱清欢吧......虞知心想。 见到这一幕之后,虞知对于这座侯府的仇恨也更深了一层。他望着里面望了一眼,便是走开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对于绍武侯府的了解有些少了。 可在青谷之中,虞知想不出什么人可以求助。 叶青禾? 或许可以试一试。 就在虞知想要朝着叶府走去的时候,一道青衣拦住了虞知。 “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颜依又出现在了虞知的眼前。 虞知一怔,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颜依,有些不知所措。如今的虞知可不是虞知的容貌,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说着,虞知就想要绕过颜依。 铃铛! 颜依伸手拦住虞知,手腕上的铃铛晃动着,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你要是敢走,我喊,虞......” 虞知一听,赶忙拉着颜依走到了边上。他确定颜依已经认出了自己,至于怎么认出自己,他并不知道。 直到走进附近的小巷子中,虞知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又是怎么认出的我?” 颜依笑嘻嘻地看着虞知,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狗鼻子真灵。” “哼,你才是狗鼻子。” 虞知没空搭理突然冒出来的颜依,继续朝着叶家的方向走去。“我有要紧事。别跟着我。” 颜依像是没听见虞知这话一样,继续跟着虞知。 “你要是这态度,待会儿可别求我!” 虞知才不吃这一套,快步走着。如今叶清欢的事情要紧,哪有心思和颜依玩。 “你想去叶府找叶青禾?”颜依别着双手,一蹦一跳地跟在虞知后头,轻灵欢快。 虞知脚步微微一停,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边走还边说道:“你怎么知道?” 颜依也不说话,雪白的靴子点在地上,朝着一个包子铺走去。“老板,两个豆沙馅的包子。” 很快,两人来到叶府门口,虞知得到的只要叶青禾不在叶府的回应。他皱起眉头,望向不远处悠闲地吃着包子的颜依。 而颜依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虞知。 虞知走过去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叶青禾离开了叶府?” 颜依咽下嘴里的豆沙馅,巧笑嫣然。 “你是不是在求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关于绍武侯府 拿捏了! 虞知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栽这么多跟头。 虞知看着颜依,无奈之中又有一些好奇。这女人到底是谁?应该没人知道我来了青谷,她却找到了我。 我甚至是改变了容貌,她依旧认得出我。 更重要的是,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 虞知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智商碾压。他没有回答颜依的话,反而是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特别像个傻子。” “嘻嘻嘻。”颜依将手中的另一个豆沙包递给了虞知,笑嘻嘻地说道,“我不仅知道叶青禾不在叶家,我还知道你找叶青禾的目的。这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呀。” 说着,颜依便是朝着街边的小摊走去。她笃定身后虞知会跟来。 一生之敌啊! 这是我的一生之敌! 造孽啊! 虞知叹了一口气,快步跟上了颜依的脚步。如今,他只能够相信这个只知道姓名的颜依。 颜依的目光在长街两侧的小摊上张望着,说道:“绍武侯府将叶秋容的骨灰坛给挖了出来,逼着叶清欢来青谷。这是阳谋,叶清欢不得不来。以你和叶清欢的关系,你也一定会来。” 说着,颜依拿起了一串糖葫芦,对着小贩说道:“他付钱。” 虞知无奈地掏出几个铜板。 “叶青禾,实力差点,就算她愿意帮你,也不会是绍武侯府的对手。”颜依一边吃,一边说道,“你找叶青禾,无非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些绍武侯府的情况。” “论武力,你和叶清欢加起来也不是绍武侯府的对手,所以你唯一的办法只能够智取。取回叶秋容的骨灰坛,全身而退。这是最理想的方案。” 虞知已经很平静了,颜依屡次猜中了自己的想法,虞知足以习以为常了。 忽然,颜依脚步一停,眨了眨那双含着春风的眸子,转过身对着虞知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绍武侯府的情况。” 两人坐在茶馆之中,虞知给颜依倒上一杯茶水,说道:“请颜依姑娘赐教。” 颜依吃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便是开口说道:“二十年前,大楚景元帝病危,也就是大楚上一位皇帝。那一时,大楚皇朝四处都有过起了动荡,其中尤以北境十万大山中的诸多宗门的祸乱为最。” “他们想谋朝篡位?”虞知是第一次知道这事。 “或许吧。上百宗门联合意图将北境三府从大楚皇朝的版图中给分裂出去。北放边境有草原狼廷的铁骑压境,内有北境宗门虎视眈眈,意图造反。当时的十万北境军腹背受敌,北境三府,北凉府、燕云府、常山府,都被北境宗门的弟子门人所掌控。” “而就在北境宗门以为大功告成之际,北境军军营之中,一支军队夜袭十万大山,一夜之间。北境宗门联盟之中数十个山门都被踏破了。” “那一夜,当时的北境宗门巨头之一的不动峰覆灭,山门倒塌,传承断绝。三日之内,北境宗门宗主尽皆献上宗门令牌。仅仅这三日,北境三府之危机烟消云散。” 颜依说的云淡风轻,但虞知能够听到其中的危险程度。 北境数百宗门,若是拧成一股绳,完全可以颠覆整个北境。若是二十年前,事成,大楚皇朝的版图中将彻底少了天凉府三府。 可当时的天凉府、燕云府和常山府都已经被北境宗门控制,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在短短三日之间扭转乾坤? 虞知喝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北境军中竟然有这样的实力?如果真是这样,草原狼廷不是早就被灭了吗?” 颜依说道:“准确地说,他们并不属于北境军,而是隶属于北斗营。” 北斗营,这三个字再度出现在了虞知的耳畔。 虞知微微皱眉,拿起茶杯,却发现杯中已经没有茶水。 在京都,虞知从顺天府姓王的捕快提到过北斗营。北凉侯魏无忌也自称是北斗营之人,而虞知在督察院查询北斗营的档案时,却只剩一纸空文。 绝密,无法查询。 如今,虞知在颜依的口中有听见了北斗营。 虞知说道:“等等。我们不是在说绍武侯府吗?怎么扯到了北斗营?” “因为这件事和绍武侯有关。”颜依点了点杯子,示意虞知倒水。 “绍武侯名叫绍剑安,正是在那一场乱战之中,绍剑安协助北斗营平乱有功,被册封为武侯,从那时也开始负责代表大楚,处理北境宗门的事务。” “他有一儿一女,就是那个风流成性的小武侯绍焱,绍焱娶了当时当朝大理寺卿王裕之女王文秀,而绍剑安的另一个女儿绍鑫也嫁给了王裕的儿子王武峰。两家算是亲上加亲,荣辱与共。” 虞知不禁一笑,“没想到这两家人都和我有仇。缘分呐。” 颜依也笑了笑,“那王霄被你打断了双腿。绍武侯府有和叶清欢有仇,的确是缘分。” “当初追杀叶姨和清欢的杀手是那个叫王文秀的女人吗?”虞知问道。 颜依点点头,“不错。王文秀娇生惯养,心胸狭窄,自然不能够允许绍焱有这个私生子存在。而因为王裕在朝堂中的地位,绍剑安对此也放任自流。至于绍焱都不知道有过多少风流债,暗中的私生子也不知有多少,哪里还会记得叶秋容母子。” “色字头上一把刀。”虞知叹道,“生而不养,始乱终弃,该死。” 颜依美眸一瞥,继续道:“现在,王文秀丧子,王武峰和绍鑫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将王霄过继到绍武侯府,将来继承武侯之位。” “王文秀同意了?”虞知不解。这绍焱和王文秀年纪不大,就是再生一个也来得及。为何要帮王霄继位呢? “这个嘛。”颜依解释道,“嘻嘻,绍焱年轻时纵欲过度,所以......既然如此,王文秀也不介意王霄来试一试。” 虞知一怔,瞬间也是笑了起来。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按理说,这些都是绍武侯府的隐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虞知不怀疑颜依这话的真实性。但这些房中事都被颜依知道的一清二楚。 颜依双手拄着脑袋,双眸剪水,额前珠帘闪烁,映衬着少女娇俏的容颜。她只是盯着虞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王文秀答应了王武峰,但她也有一个要求。” 虞知眉眼一抬,看着颜依的双眼,“除掉清欢?” 颜依笑着点点头,“如今在绍武侯府里,不仅有王武峰夫妇,还有苍山的三长老苍水以及他门下的弟子。苍水这些人你见识过,开碑八品的武道境界,如果,叶清欢单枪匹马去闯绍武侯府,嘻嘻,死路一条。” 虞知脸色铁青,说道:“绍剑安和绍焱呢?” “绍剑安还在神隐阁,与北境宗门确定宗门大比的事情之后,不知所踪,他似乎有些隐藏自己的行踪。绍焱在北凉城,还在等着那位太子殿下的召见。”颜依说道。 虞知想了想,眼神复杂地看着颜依。 顿时,颜依有种冷飕飕的感觉。“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在想,你知道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把我也给摸透了?”虞知说道。 颜依微微一笑,只是这般笑意盈盈地看着虞知,那一双眸子分明在说,你猜呀。 虞知白了一眼,你猜我猜不猜! 黄昏时分,虞知和颜依走出了茶馆,又是走进酒楼之中。 “怎么?你又饿了?”虞知问道。 颜依理所应当地说道:“我说了两个时辰,都说饿了。你得请我吃饭!” 虞知吃惊地指了指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凭什么?况且在茶馆里你可没少吃那些吃食。 虞知扭头就走,根本不搭理颜依。叶清欢也许今晚就会行动,他必须早点做好准备。虽然他不知道叶清欢的计划是什么,但是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在进入青谷前,和虞知同行的王大福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王大福正在一处青山脚下,他看着那一处被挖空的坟墓和倒塌的墓碑。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人连死人的坟都挖,真不怕遭报应吗?” 王大福望着青山看去,摸了摸怀中的那一片金叶子,对着青山喊道:“北凉侯,小人奉虞知少爷之令到此处寻侯爷,侯爷若是在此,请现身一见。” 声音隆隆,传进了青山深处。 王大福也走进身上中,一路走,一路喊。 李浩渺未到北凉府,北凉侯魏无忌便是虞知的依仗。 虞知知道要进绍武侯府,绝对不可以少了魏无忌的帮助。因此,虞知让王大福拿着金叶子到青山这边寻魏无忌。他相信,魏无忌知道自己的遭遇之后,一定会走出那一间茅草屋。 王大福心中想着,小虞少爷怎么还认识北凉侯?以“北凉”为封号的侯爷,这地位除了那几位亲王,已然是大楚皇朝中权柄滔天的人物。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刹那消失。 越是跟着小虞少爷,越是觉得前途光明。又是秋府,又是北凉侯的,还有个太子殿下与他交好。将来不封侯拜相,都对不起身后这背景。 王大福越想越开心。虞知发达了,不就是自己发达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不认识我了吗 此刻,绍武侯府内,王文秀坐在大堂,这一眼瞧去正好看见悬挂在府门前的那一个骨灰坛。 顿时,王文秀眼中露出一丝厌恶。这十年,王文秀依旧没有消散这份厌恶。 死贱人,当年让这个小孽种逃了,今天就让你看着小孽种死在这里。 大堂中还坐着另外三人,王武峰夫妇和苍水,这四人都是在等着叶清欢现身。只要杀了叶清欢,王霄进入绍武侯府的机会有可以大上一倍,或者说绍剑安的选择只剩下王霄一人。 王武峰知道王文秀的心思,自己的妹妹自小娇惯,占有欲强,怎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丈夫。 于是,他便是说道:“文秀,以叶清欢的性情,他定会前来。这里有护卫盯着,你不妨回房休息休息。等那个孽种出现,苍水长老立刻斩杀他。” 王文秀冷哼一声,说道:“我儿尸骨未寒,叶家这个小孽种就想要回青谷认祖归宗。哼,痴心妄想!” 王武峰身旁的紫衣妇人也开口说道:“嫂嫂放心,有苍水长老在此坐镇,只要那叶清欢来了,定叫他走不出武侯府。” 紫衣妇人正是王霄的娘亲,王武峰的夫人,绍鑫。 不论是绍武侯府,还是王家都是有名有姓的家族,家中长辈在大楚朝堂之中也是权柄滔天的人物,自然是瞧不上叶清欢。青云试甲榜榜首又如何?天才又如何? 古往今来,无数天才都死在了风华正茂的时候。 王文秀瞥了王武峰和绍鑫一眼,心中亦是不忿对方让王霄进入绍武侯府。可这也是无奈之举,绍泉鸣死在了青楼里,自己丈夫却也......选择王霄是最后的选择,这也是身具绍武侯府和王家两家的血脉。总比那个叶清欢认祖归宗要好。 王文秀知道,要是绍武侯真认了叶清欢,那今后她在绍武侯府,甚至青谷都没有好日子过。 而在绍武侯府待了十年之久的王文秀更加知道这座侯府的残酷之处。 “有劳大哥和绍鑫妹妹了,还有苍水长老,只要杀了那个小孽种,我不会不管王霄侄儿的事。” 王武峰和绍鑫相视一眼,露出笑意。王武峰的父亲王裕已经辞官归乡,王家在大楚朝堂中的影响力也弱了许多。若是王霄能够继承武侯之位,对于王家一定大有裨益。 “文秀,你尽管放心,这件事交给为兄了。”王武峰确信道。 王文秀提醒道:“大哥,你别小看叶清欢。据说他身边还有一个朋友,而且京都的秋家也和他关系匪浅。” 王武峰闻言,直接忽略了王文秀所说的朋友,笑了笑说道:“秋家那位老人早已经辞官多年,秋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再者说,秋家远在京都,还管不了北凉府的事。” 王文秀也不再多言。过去几天,无论是绍武侯府,还是叶家都找不到叶清欢的踪影。王文秀知道不能一拖再拖,索性让人将叶秋容的墓给掘了。 挖坟掘墓! 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一件有损阴德的事情,更是一件结死仇的祸事。可王文秀还是做了,只为了能够引出叶清欢。 与此同时,叶家叶天丰的书房之中,叶天丰背负双手,望着天边的乌云遮住了残月,连着月光也少了几分。 叶重和叶量也在书房里。这几日,叶府中气氛冰冷到了极点。那一杆黑色长枪的主人身份未明,当日长枪主人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叶天丰的脑海之中。好在从叶青禾口中得知叶清欢没有死。 而昨日王文秀派人将叶秋容的骨灰坛给挖了出来,这一举动再度将叶家推上了风口浪尖。 “爹,我们叶家就这样让王文秀那个贱人给羞辱吗?”叶重沉声问道。 叶天丰沉默不语,那一朵云挡住的不仅是那轮残月,还有叶家的前程。 叶重脸色铁青,继续说道:“爹,秋容的骨灰坛都被挖出来,还挂在绍武侯府的府门前,这不是赤裸裸地要打我们叶家的脸吗?难道到现在我们还能够无动于衷?” 十年前,叶家的隐忍保全了叶家。 而现在那巴掌再度煽在了叶家的脸上,还是沉重且连续不断的几巴掌,彻底将叶家的脸面放在青谷众人的眼前,是等着被打肿脸呢,还是继续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叶天丰知道在青谷众人的眼中,他们不仅想看叶清欢的出现,更想要看叶家的行动。 “爹!”叶重再也忍受不了,大吼一声。 自叶青禾离开之后,叶重想了许多,似乎想通了些什么。他不能离开叶家,他是叶家人,理当守护叶家。尤其他还是叶家家主,更要与叶家生死与共,守护叶家的荣耀。 可现在呢,绍武侯府的那个王文秀一而再地将叶家脸面踩在脚下,还干出了挖坟掘墓的事,叶重心中早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地步。 这时,叶量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我觉得这事,我们叶家不能够插手。为了一个死人,难道再把我们整个叶家赔上?十年前,我们就忍了,这次还是要忍下去。” “叶量,你...秋容是你二姐。现在她死了之后,骨灰还被人挖出来。你就能够忍心看着她死后还被羞辱。”叶重双眼瞪着叶量。 叶量轻飘飘地回应道:“叶秋容,她十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叶家。再说了,我们叶家也没有实力去将她的骨灰坛取回来。何必以卵击石,赔上整个叶家?” “叶量,秋容可是你姐姐!” “大哥,王文秀的目标是叶骁,叶清欢,不是我们叶家。我们要是去绍武侯府送死才是傻呢!而且,叶清欢和我们已经结仇,叶家难道还要帮他?” “你帮的不是叶清欢,拿回秋容的骨灰坛,这是拿回叶家的尊严,拿回叶家的脸面。” “哼,大哥,我再说一遍,叶秋容早已经不是叶家人了。我们不能为了一个死人,赔上整个叶家!” “你!......” “够了,别吵了!”此时,叶天丰终于开口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叶天丰转过身看着两人,叹气道:“不久前,王文秀给我传讯,只要杀了叶清欢,绍武侯府就不会再为难叶家。所以当叶清欢拒绝跟我们回到叶家之后,我便想杀了他。” “让他进入绍武侯府,帮助叶家扭转颓势和杀了他,让绍武侯府放过叶家。这两者,我们总要择其一。” 叶重和叶量看着叶天丰,心中慢慢消化叶天丰的话。 叶天丰语重心长地说道:“叶重,此事...叶家不能掺和。” “我们叶家输不起!” 天边的云越来越多,堆积在一起,将那一轮残月遮得严严实实,仿佛永远也不会散开。 书房中,父子三人都沉默了。叶天丰的话将这件事一锤定音。 良久之后,叶重一再地欲言又止,最后将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悠久的叹息。 叶重走出书房,望着云遮的月,看不见一丝光亮,神色变化,走出叶府,往着酒馆走去。 但愿古人言不假,一醉自能解千愁。 ....... 夜色渐深,离开茶馆后,虞知消失了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个包裹。 而此时,虞知坐在绍武侯府前不远处的客栈中,二楼靠窗的座位刚好能够看见绍武侯府的府门,还有那一个扎眼的骨灰坛。 虞知始终盯着绍武侯府的方向,仿佛下一刻叶清欢就会出现一般。他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瞬间。 最好能够阻止清欢,等到北凉侯来,或许等到叔过来,这一切都能够完美解决。现在,再不济我也必须与清欢一同闯这龙潭虎穴......虞知微微眯眼,看着在风中晃动的骨灰坛。 坐在虞知对面的是颜依,和虞知的严阵以待不同的是,颜依只对桌子上的美食感兴趣。 一口小酒,再咬上一口酱肉,啧啧啧。颜依脸上尽是洋溢着幸福的小表情。 “小二,再来一壶上号的酒中仙。”颜依喊道。 虞知莫名地看了颜依一眼,嫌弃道:“吃吃吃,颜姑娘,你这一下午可是吃了很多东西了。还没吃饱吗?” 颜依打了一个饱嗝,举着一杯小酒,两颊两侧已然红扑扑的,透着一丝丝俏皮可爱。 “来,赔我喝一杯。” 虞知给虞知翻了一个白眼,“我现在有正事要办。” 颜依见着虞知无趣,便是自顾自地小酌一口,“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痛快!” 虞知对着一臂之隔的女酒鬼一阵无语,嫌弃道:“喝酒就喝酒,别瞎咋呼。” 按着虞知的性格,原本不会对着刚认识的颜依这般无礼,而是会如对待萧景尧一般,彬彬有礼之中带着一丝丝距离感。可这一下午,虞知却是不知不觉地和颜依熟络起来。 谁也不会对着一个搭救自己两次的少女,产生抗拒的心理吧? 砰! 酒杯落在桌子上,发出声响。 颜依双手捧着红扑扑的小脸蛋,眸中带着点点春波,歪着小脑袋。 “虞知,你不认识我了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清欢的剑 虞知看着醉眼迷离的颜依,这个醉鬼... “你叫颜依,你瞧,我这不是认识你吗?” 颜依的手指有规律地点在自己的脸蛋上,晃了晃脑袋,额前的珠帘一闪一闪的。 “不对,不对,我不叫......” 而就在此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绍武侯府中传来。 虞知朝着窗外看去,只见一阵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绍武侯府。 醉醺醺的颜依也清醒了几分,将脑袋探出窗外,瞧着那一片火光。 “哇哦。” 是清欢做的吗?......虞知露出疑惑的神色,是声东击西吗,那么清欢去了哪里? 虞知弄不清楚叶清欢的计划,但叶清欢的目的很清晰——取回叶秋容的骨灰坛。 “你在这里,别乱跑。”虞知对着醉醺醺的颜依说道。随即,他转身之际身影闪烁,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待到虞知离开之后,本是醉眼迷离的颜依双眼变得极为清澈,含着一丝春风,除了脸上红扑扑的,再也看不见一丝醉意。 “哼,竟是一点也不记得我。” 紧接着,颜依也从窗户中跃出,一抹青衣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爆炸发生之后,绍武侯府的护卫没有慌张,没人想到有人竟然炸了绍武侯府,但所有的护卫都知道今夜的首要任务是守着这个骨灰坛。至于爆炸,自然会有其他人去处理。 剧烈的爆炸声也引起了周围住户的注意,街上的人们纷纷望着绍武侯府上空的火光。 “哇,烟花。” “烟花你个头,睁大你的眼睛,这是有人炸了绍武侯府。” “我靠,谁特么不要命了,竟敢炸绍武侯府?厉害,厉害。” “呵呵呵,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叫做叶清欢的少年,绍武侯府将叶二小姐的骨灰都给挖出来了,他能不来吗?” “这小子有种!不过,今天他一定会死在绍武侯府里。可惜可惜!” 人群中,不少人纷纷叹息。 而又有人开口道:“或许叶清欢会死在绍武侯府,三年前名声大噪的青云试甲榜榜首也难以逃脱夭折的命运,但叶清欢的孝心和勇气是某些家族不能相比的。” 人群的窃窃私语消失了一会儿,却又有几声冷笑声传出。 谁都知道某些家族指的就是叶家,那个隐忍到极致的叶家。想到这几日叶家的所作所为,青谷众人心中多是讥笑,尽是嘲讽。 林文茂一袭白衣,摇着纸扇,继续道:“诸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无孝,以何立于世间?” 众人看向林文茂,便是有人问道:“林公子此番话是在给叶清欢助威,斥责绍武侯府吗?” 此言,显然是别有用心。为叶清欢出言,不正是要和绍武侯府作对吗?青谷中,绝大多数人都议论此事,也在说着绍武侯府挖坟掘墓有损阴德,但也只是在私下说说。 这是在绍武侯府前,谁敢乱言。 林文茂皱起眉头,看着对方,正想开口,却是有人抢先说道:“你这人真是好不知趣。改天,我去将你家祖.坟给刨了,将你祖祖辈辈的骨灰给撒了。你敢来找我报仇吗?” 一抹青衣正是颜依,她找不到虞知,便是来到了府门前。 对方显然只是个狗腿子,或许是某家某户下的护卫仆人,在这儿找机会挑唆一番。“姑娘此言差矣......” 林文茂看着颜依,一时间晃神,显然这少女已经撞进了他的心里。 “我林文茂没有斥责绍武侯府的意思,我林家也得罪不起绍武侯府。但是你.....恶意挑唆。对付你,我想我林家还是绰绰有余。正如这位姑娘所说,明日我就将你家祖.坟给刨了,我就瞧你敢不敢来林家。哼,若是敢来来,我会杀了你,然后敬你是一个人物。” “怎样,敢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人身上,只等着那人开口。 可那人只是看了林文茂和颜依一眼,挤出人群,匆匆离开。 这是一个小插曲。在这场风波之中,青谷的一些家族各怀鬼胎,总想着借此机会,拿到一些好处。 颜依也不在意,继续看向绍武侯府府门前的那个骨灰坛。 林文茂走进颜依,开口道:“姑娘,在下林文茂,感谢姑娘仗义执言。” 颜依瞥了林文茂一眼,淡淡道:“走开些,碍眼。” 林文茂:......、 ...... 何宇,绍武侯府的护卫统领,全府上下三百护卫,都归何宇统领。而他也正是给叶天丰送信的黑衣人。 府门前众人的声音都传进了何宇的耳朵中。 何宇冷静地指挥着,整个绍武侯府都有护卫把守,无论府中哪一处出现了异常,都会有人及时赶到。 今夜,他的任务只有看守这个骨灰坛而已。 何宇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不时地望向黑夜深处,想要找出叶清欢的身影。 没有月的黑夜,即便是万家灯火都显得有些暗淡。而绍武侯府确实一片“灯火辉煌”,不仅是那一片冲天的火光,还有无处不在的白色灯笼。 “找,那个小孽种一定来了,快给我找出来杀了他!” 在爆炸响起的那一刹那,王文秀已经走出房间,看见了院子里倒塌的房屋。 王武峰也出现在了王文秀的身边,双眼中是爆炸的火光。“应该是叶清欢来了。我们挖了他的娘亲的坟,他就来炸绍武侯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王文秀冷笑一声,“小孽种敢来,我正好可以杀了他,将他们母子两人一块儿挫骨扬灰。” 王武峰呵呵一笑,文秀对这对母子倒是恨到了极点。不过,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要杀叶清欢的目的和王文秀不同。一个为了泄愤,另一个是为了 绍武侯的侯爵之位。 “你放心,府门前有苍水镇守着,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王文秀心中略微思索,便是快步朝着府门前走去。声东击西,那个孽种一定是要抢骨灰坛。 王武峰只是看着王文秀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此时,绍武侯府前的人越来越多,等着看今夜的一场好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绝对不影响人们的好奇心。 何宇握着腰间的刀,如一尊战神,驻守在府门前,震慑众人。 忽而,一抹剑光从夜幕中闪现,如清晨的晨曦划破黑夜,洒向人间。 剑光在前,白衣身影紧随其后,赫然出现在何宇的眼前。 “来的好!”何宇大喝一声,他早就严阵以待,右手握刀,手掌从未离开过刀柄。 何宇比叶清欢长几岁,已经在破甲六品巅峰待了好几年,曾经也是震慑青谷的天才。能够成为绍武侯府的护卫便可见何宇的天赋和实力。 当年,一手迅猛的刀法,在整个北凉府中也颇有威名。 曾经,断刀门大长老愿意收何宇做弟子,但是被何宇给拒绝了。身在破甲六品,若是想要踏入开碑七品,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不是拜师修行。 何宇心中知道这一点,况且他的刀法自成一脉,拜师于他而言,并没有意思。 短刀出鞘,如银瓶炸裂水将迸。何宇屏住呼吸,左脚往后退一步,右腿微微屈膝,迅猛的刀锋便是掠向那一抹剑光。 嗡! 三尺青锋与迅猛短刀在黑夜中碰撞,火星迸射而出,狂风涌动,吹动府前那两盏极大的白纸灯笼。 蜡烛的火苗熄而复燃,灯火闪烁,忽明忽灭,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 叶清欢出的是必杀的一剑,何宇斩的也是全力以赴的一刀。 势均力敌! 周边护卫刚想要上前包围叶清欢,却听何宇阻止道:“住手。我早就想会会这位青云试甲榜的榜首。今夜,就让我来对付他。” 真气涌动,何宇一声怒吼,刀光大盛如熔炉中的沸腾铁水,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叶清欢的身影砍飞。 空中,叶清欢翻身,稳稳落在府前的地上,长剑旋转,剑光在周身涌动。 何宇满脸兴奋,眼中充满炽热的战意,大笑道:“不愧是能够重开青云试甲榜的人物。强,你很强!破甲六品之中,能够接我这一刀的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对何宇的话,叶清欢全然没有一丝兴趣。他的眼眸中只有那一个微微晃动的骨灰坛。 今夜,他只是要夺回叶秋容的骨灰,仅此而已。 叶清欢不答,双脚点地,再度杀出。“娘亲,今日,孩儿便让你看看孩儿的剑!” “霜灭!” 剑光凛冽,本该是春暖大地的时刻,从天际吹来一股寒风,风霜如剑直奔何宇而去。 寒意来袭,不仅是何宇,就连周遭的看客也将双手缩在衣袍之中取暖。这一刻,这里不是初春,而是北境最北方的雪山之上。 何宇也被叶清欢突如其来的剑招惊住了。 引动天地变幻的一剑,看来这个叶清欢的剑道造诣足以和那些数十年的老剑客相比。 作为剑锋直逼的目标,何宇更加能够感受到此剑中的凌厉。 不仅是那一袭风霜,更是刺入灵魂深处的那一抹寂寥和孤单。 剑光之中,何宇仿佛看见了一个白衣少年孤身立于雪山之上,终年只练一剑。 而那一剑,便是眼前的这一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剑意 寂寥和孤独将何宇的心神拖进了一股漩涡之际。 曾经的何宇也是天才,何尝不明白叶清欢的这一剑重点不在风霜之中,而是这一股悲凉孤寂的剑意。 就在何宇晃神之际,剑已在眼前。 何宇失去了最佳躲避的时机,而且躲,也不是何宇的风格。 短刀自刀尖闪过一丝精亮的光芒。青谷的人都知道何宇的刀走的是迅捷刚猛的路子,若是比快,同境界之中少有人能够相比。 风霜眯眼,冰雪刺骨,那我就展开这一幕风霜。 何宇闭眼,不再管眼前风霜,若是看不见对手,那就不必在意。他抬手出刀,双腿立于原地,手腕翻转之间,斩出无数刀光。 刀光密集,编织成网,每一片风霜都在刀锋之上碎裂。 没人见到风霜与刀光之中发生了什么,只听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音不断传来。 “好快的刀。”林文茂称赞道。他知道何宇这个人,还曾经邀请过何宇加入林家。 不少人都是同林文茂一样的心思。毕竟,炸裂的刀光比那一抹风霜更加耀眼,更具威势。 三息之间,风霜散尽,何宇依旧站在原地,持刀而立。而在风霜散尽,何宇睁眼的那一刹那,他便感觉到一股杀机笼罩了他的全身。 叶清欢长剑破空,霜灭还没有结束,杀机更甚于那一抹风霜。 何宇真气运转,刚想后退躲避,却发现自己的身躯不由自己控制,只能够停留在原地。 动,给我动! 众人纷纷不解,看着何宇愣在原地,这一剑可是直逼何宇的心脏。所有人都在思考,现在的何宇怎么成了木头人,就这样坐以待毙? 自找死路,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颜依看着这一幕,嫣然一笑,开口说道:“他被困在了叶清欢的剑意之中。那一抹剑意” 众人都被颜依的话惊着了,再度看向叶清欢的身影时,已经充满了敬佩。当然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 剑意,唯有在真正踏入剑道之人,方能施展出剑意。而叶清欢已然踏入了真正的剑道一途。重要的他才这般年纪,从三年前崭露头角,重开青云试甲榜,到三年之后再度一鸣惊人,一抹剑意困住了何宇。 十八九岁的年纪,领悟剑意。当年的李浩渺可否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得而知。但现在的叶清欢做到了。 这样的人物放在任何宗门,任何势力都是香饽饽,都是将来有望成为十品剑道宗师的妖孽。 “这真的又剑意吗?”林文茂问道。“当初,我有幸见到过断刀门门主的那一抹刀意,纵横捭阖之势令众人俯首。可现在我为何没有什么感觉?” 听到林文茂这般说,在场众人又看向颜依,这个青衣女子为何这么肯定,叶清欢剑中存在剑意。 颜依也不吝啬,开口解释道:“现在的叶清欢自然不能够与断刀门门主相比,他初入剑道,剑意微弱,只是一抹雏形而已,所以你们感受不到,他的对手绝对可以感受到。” 闻言,林文茂似恍然大悟,对着颜依行礼道:“姑娘所言如醍醐灌顶,多谢姑娘。” 所有人皆是看出这林文茂对青衣姑娘有意,颜依也不傻,只是她对林文茂没兴趣。 颜依淡淡道:“你若是真感谢我,麻烦请离我远点。” 林文茂瞠目结舌,旋即露出一抹笑意,这姑娘好生奇怪。 颜依却是张望着,目光在人群中游走,寻找着虞知的身影。“奇怪,叶清欢都出现了,虞知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在不远处的黑夜之中,一道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喃喃道:“剑意,竟然真是剑意。盛名之下无虚士,看来陛下重开青云试甲榜,不无道理。” 听着声音,此人的年岁已然不小。 何宇眼看着叶清欢的剑袭杀而来,更加疯狂地运转真气,想要冲破这莫名的禁锢、 一层层汗水从何宇身上涌出,就在叶清欢的剑刺入何宇的胸膛一寸的时候,一股气势突然间爆发。强悍的力量震开了叶清欢的剑。 何宇毕竟是破甲六品巅峰的强者,手中短刀已经练到此境界的极致。 “破!”何宇一声怒吼,千钧一发之际,何宇抬手挥刀,刀锋上挑的同时,身影飞速后退。 霜灭,原来风霜尽灭之后,才是真正的杀机。 叶清欢被震退数步,而何宇连连后退,已经退到了绍武侯府的府门之中,数十步之后何宇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口鲜血。刚才他强行催动武道真气冲破禁锢,导致体内的经脉受损,已经没有再战之力。 这样一看,这一战,叶清欢已经胜了。 没有人想到这一战会是这样的结局。不少人纷纷赞叹叶清欢青云试甲榜榜首的实力。 被震退的叶清欢只是吐出一口浊气,还未等体内的气血平复,再度迈向前方。他的眼中只有空中悬挂的骨灰坛。 “娘亲,孩儿来接你了!” 一缕剑气荡出,斩断了那一根细线。 随即,叶清欢已经抱住了叶秋容的骨灰坛。 就在这时,一声尖酸刻薄的声音从绍武侯府中传出。“苍水长老,你还不出手!” 王文秀从后院走到大堂,正巧看见了绍武侯府府门叶清欢击退何宇的那一幕。她看见现在的叶清欢,又想起自己那个死在青楼中的儿子,更加悲痛和愤怒。 大堂中的苍水已然看见了叶清欢,他以为何宇能够解决叶清欢,可没想到连何宇都拜下阵来。 齐正初几人也看着刚才一幕,心中思索着自己若是何宇是否能够落败的更好看一些。 叶清欢的剑已然超出同境之人太多。 轰! 一道水流从大堂中飞射而出,直逼叶清欢。速度之快,如天外陨落的流星。 作为苍山之三长老,苍水已然踏入了开碑八品,比叶清欢足足高了两个境界,可以说是不逾越的两个大境界。 可在叶清欢的身前却是叶秋容的骨灰坛。 裹挟着无尽威势的水流在击中叶清欢之前,定然会先粉碎叶秋容的骨灰坛。 千钧一发之际,叶清欢神情发狠,武道真气环绕周身,形成屏障,他猛然转身,双手紧紧抱住怀里的骨灰坛。 水流没有一丝悬念,轰散的叶清欢的武道真气,直接轰在叶清欢的后背上。 噗! 叶清欢的身影腾空飞出,体内的真气散乱游离,鲜血点点落地。眼看着叶清欢就要倒飞倒在地上,他再度猛地一转身,让自己的后背着地,保护怀里的骨灰坛。 “杀,你们快给我去杀了他!”王文秀大喊道,“杀了那个小孽种。” 护卫听令行事,手中持着刀剑,将倒地的叶清欢包围起来。此刻的叶清欢哪里还有之前潇洒的模样。 仅是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叶清欢重伤,比何宇更重的伤。 见到叶清欢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王文秀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她的神情越发嚣张,越发狠厉。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儿子死了,这个贱人的小孽种还活得好好的。 这个小孽种竟然还能够将何宇给伤了。 绝不能够留他活口,杀了他,让贱人和小孽种一块去死。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叹息。相比于绍武侯府仗势欺人,挖坟掘墓的所作所为,他们或许更加愿意看见叶清欢逆袭成功。 正义,公道,自在人心。 将心比心之人有很多,谁也不愿意这样的惨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今日之叶清欢,或许就是明日之自己。 只是他们没有实力,没有勇气替叶清欢出头。 这方世界,明哲保身,是最简单最卑微的活下去的办法。 “虞知呢,他兄弟都要死了,他怎么还不出现?”颜依看着被重重包围的叶清欢,也只是看着。 此时此刻的叶清欢再无脱逃的可能,身处绝境,只剩下引颈受戮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他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躯,双手始终没有离开过骨灰坛。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狼,只能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 在来之前,叶清欢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这种可能性占据九成之多的结果。 但是叶清欢无怨无悔,若是连叶秋容都不顾了,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 “孽种就是孽种,十年前让你侥幸逃了,十年后你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王文秀一步步走向叶清欢,顺手拿过护卫手中的剑。 她是要亲手杀死叶清欢。 苍水一行人依旧坐在大堂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叶清欢已经被擒住。他们的任务也就已经完成了。 王文秀一步步走去,沉浸在即将杀死叶清欢的快感之中,忽然一个护卫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王文秀的身前。 “快给我滚开!别挡我的路!”王文秀怒道。这护卫怎么这么不识趣? 只见那个护卫微微抬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还有一张俊秀的脸庞,紧接着一柄长剑便是放在了王文秀的咽喉处。 王文秀一怔,她这才想起眼前的护卫有些陌生。“放肆,你是谁,你想要做什么?” 护卫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叫虞知,是叶清欢的好兄弟,叶秋容的好侄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必杀危局 绍武侯府爆炸之际,虞知趁着防守的空缺,混进了绍武侯府,假冒成一个护卫,混迹在人群之中。 就是在苍水出手重伤叶清欢的那一刻,虞知也没有着急暴露身份。 他只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绍武侯府的力量绝不是苍水几人,偌大一座侯府,假若只是何宇和三百护卫,那么这座侯府也就太弱了些。 想到此处,虞知只能有一个选择,擒贼先擒王! 人群之中,颜依看着虞知,悄然一笑。没想到虞知竟是打得这个主意。这小子太鸡贼了。 王文秀看着虞知,疑惑道:“你就是虞知?” 虞知点点头,卸去了王文秀手中的兵刃,手中长剑更加逼近了王文秀的咽喉。 “全给我退下!”虞知大喝一声,那些护卫眼见着形势不妙,互相看着便是退后一步。 王文秀镇定自若,立刻大吼道:“你杀了我,你们也逃不了。” 虞知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大可以试试。” 王武峰和苍水等人也走了出来,当他们看见虞知,还有虞知手里的王文秀,眉头皱起。 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个小子? 王武峰立刻迎了上去,着急道:“虞知,误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当初,天水楼中的事情还让王武峰印象深刻。那位太子殿下和这个虞知似乎关系不错,而虞知又是正儿八经的督查院司务,虽是九品小官,但督查院监察百官,督查院之官员也较为不同。 众人惊疑,为何王武峰对这个叫做虞知的人这般客气。 而众人也想起了虞知,这不就是当初在青谷前杀人的那个少年吗? 虞知看着上前的王武峰等人,笑道:“原来是王大人。你瞧,现在这情况,在下也无法行礼,失礼了。” 王武峰看着虞知,心中复杂,本不愿再和虞知打交道。可没想到这虞知与叶清欢交情匪浅。 “虞公子,言重了。不过,你能否先放了文秀?” 虞知轻轻摇头,更是直言道:“这里面没有什么误会。绍武侯府要杀清欢,我不能不管。你这蛇蝎心肠的妹妹连挖坟掘墓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天怒人怨,王大人你还要维护他吗?” 王武峰刚想开口,却被虞知给打断道:“王大人,我在提醒你一句。此事,乃是绍武侯府和叶清欢之间的恩怨。你身为天水郡郡守,还是不要介入的好。否则,本官有权将此事,上报给御史大人。” 虞知先是震慑了王武峰,旋即就看向苍水一行人,目光冰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苍水长老,当初在天水城中,本官已经警告过你,莫要插手朝廷之事,况且苍山门人杀害朝廷命官一事,尚未查清。你出现在绍武侯府意欲何为啊?” “你!”苍水怒目圆睁,从天水城一事开始,苍水就恨不得将虞知给剥皮拆骨。 现在虞知再度搅局,显然是和苍水过不去。 虞知的出现让事情迎来了一丝转机,说话之际,虞知挟持着王文秀已经退到了叶清欢的身边。 “清欢,你先走!”虞知说道。 叶清欢看了虞知一眼,他自北凉城而出,孤身一人,本就是没打算告诉虞知这件事。 黎晚桐的事情已经够让虞知心烦,于是,叶清欢打算自己来面对绍武侯府之事,而且这本就是该自己面对的事情。 叶清欢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浑身上下也像是散架了一样,唯有他怀里的骨灰坛是完好的。 “你不必来的。”叶清欢说道。 虞知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来这鬼地方?当年,是我救得的你,怎么能说死就死。” 叶清欢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只是点点头。 王文秀突然说道:“所有人,听我的命令,杀了这个小孽种!快杀了他!” 虞知看着这个疯女人,抬手就是一巴掌煽在了王文秀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上,“我让你说话了吗?” 这一巴掌下去,王文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旋即一颗牙齿从王文秀的嘴里吐出。 “你...”王文秀愣了。她可是堂堂绍武侯府的少夫人,谁人不是对她卑躬屈膝,可今天居然有人当众打她脸。这一时间,王文秀没有反应过来。 不仅是王文秀,还有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脸上几乎露出同样惊讶的神情。 他竟敢打少夫人的脸? 唯有颜依显得与众不同,只是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又是眸中闪着异彩,“好霸道,我好喜欢。” 王武峰也怒吼一声,“虞知,你真要和绍武侯府作对吗?” 虞知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无疑得罪绍武侯府,但是王文秀敢挖我叶姨的墓,你得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王武峰和苍水对视一眼,苍水说道:“王大人,这虞知胆大包天。此人若是不除,势必影响我们的计划。还有那个叶清欢,不能留下活口。否则对于王霄进入绍武侯府,极为不利。现在是做决断的时候了。” 王武峰握紧拳头,目光阴鸷,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家能够再度崛起。自王裕致仕之后,王家与京都朝堂的联系就弱了许多,王裕的那些关系毕竟也不是王家人,做不到同心。 因此,王武峰绝不能够错过这个进入绍武侯府的机会。 只是犹豫片刻,王武峰一咬牙,坚定地说道:“杀,绝不能够让他们离开绍武侯府。” 苍水暗中点头,给了齐正初一个眼神,只见齐正初的身影离开,而苍水看着虞知,想要找到另一个偷袭虞知的机会。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的举动。不说王文秀还在虞知的手中,虞知本身也是从京都而来的督查院官员,更是太子好友。 但不管这些事如何,杀了这两个少年,罗织一个罪名也是容易的。 事实,总是由活着的人书写。 王文秀回过神,目光更是凌厉,尖声喊道:“大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虞知没想到这婆娘死到临头还是这么猖狂,心中发狠。但他也不能够直接斩杀王文秀。这是虞知的人质,让对方投鼠忌器。 这边王文秀话音刚落,王武峰便是开口说道:“这两人夜袭绍武侯府,刺杀小武侯夫人。护卫听令,速速擒杀这两个贼人。” 顿时,虞知开始运转真气,警惕着周围。 “别过来,否则,我先杀了她。” 就在此时,人群中飞出一道身影,一道剑光从虞知的侧面出现。 齐正初? 虞知没有想到齐正初已经悄悄潜藏在人群中,等待着寻找机会。 剑光飞射,虞知猝不及防,但还是做出了反应。武道真气涌动之际,剑光已经到了虞知眼前。 “快走!”虞知喊道。 随即,虞知沉肩,瞬间一掌朝着王文秀的后背轰出,没有一点留情。 转身,屈膝,双脚点地,拉起叶清欢,便是飞快地朝着夜幕逃离。 而倒飞的王文秀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身影正好拦住了那一群冲上来的护卫。 “想走?异想天开!”苍水自然也抓住这个机会,一步踏出,杀气笼罩了虞知和叶清欢两人,似大江奔流不息的汹涌真气追击着两人的身影。 开碑八品之速度显然比两人更快。 眼看着追身的一掌即将落下,苍水更是露出了凶狠的笑容。 小子,天水楼里有人帮你,现在呢?老夫倒是想看看这次还有没有人能够救你? 虞知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杀气,一张推开叶清欢,转身之际,长剑轰出。 “一剑唤风雪!” 两人之间凭空生出无数的剑光,风雪迷眼,如入冰窟。 苍水神色微微变化,他没想到虞知的反应如此机敏,临危不乱还能做出应对之策,这心性实属难得。 “找死!” 苍水大怒,区区破甲六品的小辈凭什么敢应对老夫,这是瞧不起老夫吗? 干瘦如枯枝的手掌从风雪中探出,势如破竹,只听无数声铿锵声响起。在这一坚硬的手掌下,长剑寸寸断裂,风雪也开始消散。 苍水的那一只手掌在虞知的眼中不断放大,直至遮蔽了虞知的视线。 轰! 虞知胸口一闷,脸色煞白。这就是开碑八品的实力吗? 虞知的身躯在空中翻滚了几圈之中,摔在地上又是滚了几圈。 凄惨的一幕让众人皆是唏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会粉碎。同情于这两个少年遭遇的时候,又是羡慕两人之间的友情。 世间,能真心相待,舍生忘死的朋友又有几人? 另一边,王武峰也对着叶清欢痛下杀手。王武峰也是开碑七品的强者,要杀一个身受重伤的叶清欢,可谓是易如反掌。 “小贼,休想跑,今夜,你必须死在这里!” 狂暴的真气尽数摧残着叶清欢的身躯,踉跄几步,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从空中坠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砰!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无尽的黑夜中,显得又那么一丝沉重和悲凉。 “娘!” 一抹春风入夜,穿过长街,吹动地上一堆灰白,潜入黑夜之中。 叶清欢顾不了身上的疼痛,拼命地爬向破碎的骨灰坛,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叶秋容的骨灰。 “娘!不要走!” 哭泣的声音响彻了黑夜,少年的身影比这黑夜更寂寥。 “娘亲!” 叶清欢想要紧紧抓住地上的灰白.粉末,可入夜的春风冰凉却又无情,轻轻吹着,将叶秋容从叶清欢的手指尖带走! 星空照耀,无尽星辰下,叶清欢仿佛看见了温婉妇人的身影,清秀的面容只是回眸一笑之后,随着那一抹春风消逝。 王武峰一步步朝着叶清欢走来,冷笑道:“你也随着你娘一起去吧!” 眼看着王武峰一掌将要落下,在长街的尽头,一道身影暴掠而出。 “王武峰,你敢!” 第一百三十章 夜鬼夜袭 入夜的北凉城中稍显苍凉,从大楚立国开始,千年之久,无数战士死在此处。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北凉城的城墙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浇筑的,是用身躯堆砌的,也正因如此这一座巨城才显得悲壮。 李浩渺没有急着找虞知,既是来到北凉城,本就该尝尝北凉府中特有的美酒——壮士血。 这是北境军点将与庆功之时必备的烈酒。一口壮士血,十年心不寒。 壮士血是烈酒,入喉便有一股刺痛感,酒气冲鼻,从腹部升起一股暖流,回荡在四肢百骸之中。 “痛快!”李浩渺喜欢南州府细腻温和的精酿,也喜欢北境壮士热血难凉的烈酒。 仅是半个时辰,李浩渺整整喝了一大坛子。 夜间的酒客,总比白天要多上许多,酒馆中的气氛也更热烈一些。 就在李浩渺继续饮酒之时,拿酒的手忽然在空中一滞,那一双眸子望向黑夜之中的某个方向。旋即,李浩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下一刻,酒桌上出现一锭银子,李浩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 北凉城梅园,这是萧景尧在北凉府的住处,北凉府知府特意为萧景尧的到来腾出来的一处院子。 院子中种满了梅花,这是过了冬季,这一盛景却也瞧不见了。 此时的梅园没有夜的宁静,在梅园的深处一股惊天动地的声响传来,一片片梅花树倒下了,散落的是还挂在枝头的梅花瓣。 萧景弘坐在书房之中,安静地喝着茶水,似乎书房外的那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倒是侍奉一旁的婉儿紧张地看着外面,眼神之中充满担忧。 萧景尧微微一笑,淡淡道:“婉儿,坐下来喝口茶。” 婉儿则是没有这个心情,说道:“殿下,你怎么到现在还有心思喝茶?敌人都杀到梅园来了。” 萧景尧苦笑着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婉儿,“小丫头,人家要杀我,我还能不让他来不成?再说,这不是有雷煅供奉挡着吗?书房外还有子牧在,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婉儿欲言又止。 萧景尧心中何尝不明白婉儿的担心。梅园中,雷煅和敌人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若是放在别的修行者身上,这战斗的时间是极短的。可是,战斗的人是雷煅,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派出一个能够与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对战如此之久的敌人,可见对方对于这次刺杀的重视。 而敌人定是不只有一人。 萧景尧明白这一切,但越是现在这种危机时刻,萧景尧越是镇定,他一旦乱了,军心不稳。 是三弟派来的人吗? 真有意思,不在路上动手,竟然等到了现在。从这一点看倒不像是三弟的脾气。 萧景尧看向窗外,神色复杂,那一抹夜色之中,一定是藏着更多的敌人。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炸开,守在书房门口的严子牧倒飞进书房之中,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便是昏迷了过去。 “子牧!”萧景尧一惊,严子牧是什么样的身手,他很清楚。可刚才严子牧竟然没有一丝反抗的力量就倒下了。 婉儿也浑身一颤,站在萧景尧身后紧张地握住椅子的扶手,撑住自己的身躯。 随即,从书房的门口走进一道身着黑袍的人影。 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下,又瘦又高的身影宛若一支竹竿,月光拉长了黑袍人的影子,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一人。随着黑袍人走进书房里,一股腐烂的恶臭味也传到了萧景尧和婉儿的鼻子里。像是酒楼中堆积了数年的泔水腐烂,也像是某个粪坑封闭了很久的屎臭味。 滴答滴答。一滴滴黑色的粘稠的汁液落在地板上,地板被灼烧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一道道白烟飘起,混杂在那股恶臭味之中。 寂静,一切声音都消失在了这个书房里。 萧景尧握着手中的杯子,那上好的白瓷杯子竟是出现了一丝丝裂纹。 “你是谁?”萧景尧故作镇定地问道。 黑影闪烁,黑袍人坐在了萧景尧身前的椅子上,两人只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 那一股无数饭菜腐烂的气味越发明显,令人作呕。 萧景尧强忍着胃部那一股强烈的呕吐的感觉,直视眼前的黑袍人,想要透过黑袍看清对方的面容。 “杀...你...的......人。”黑袍人声音沙哑,这语调和语速更有些怪异,像是刚在牙牙学语的幼儿吐字不清。 萧景尧暗中深呼吸了几次,平复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仅是几息之间,萧景尧松开了手中的白瓷杯子,伸手握住了婉儿冰冷的手掌。 此时,他也没有忘记身边的婉儿。温暖的手掌给了害怕的婉儿一丝力气。 萧景尧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儒雅,死亡之前,身为太子殿下却保持着皇室不惧生死的风骨。 “既然阁下要杀我,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黑袍人沉默了,仿佛是思考。而萧景尧心中则是在思考退敌之策,也在祈祷着雷煅能够尽快赶来。眼前的敌人只有雷煅能够对付。 片刻之后,黑袍人点点头,回应道:“好!” 接着,黑袍人伸出手掀下帽子,从衣袖中露出细长的手指,干瘦,皮包骨,如干枯的麦秆,仅是一根手指足足有二十厘米,是正常人的两倍,在指尖处却是长着极为尖锐的“指甲”。 萧景尧惊疑,这是人的手指吗?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更加震惊。 在漆黑的帽子下,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庞出现在萧景尧和婉儿的眼前。那抹苍白,比雪峰上的积雪还要苍白。在苍白的脸色中又带着一些些灰色。 苍白的脸庞上,一双眸子极为凸出,白色的眼球挂在眼眶之外,只有一点血色,塌陷的鼻梁几乎平整地贴在脸上,最骇人的一张嘴裂开,嘴角扯开到了耳根子,隐约可见嘴中锋利的三角形牙齿。 黑袍人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萧景尧,因为萧景尧是第一个见到他的面容而没有哭喊逃跑的人。 平静,优雅,从萧景尧的眼中看不出任何厌恶,又或者别的情绪。 萧景尧也很认真地看着这个长相诡异的“人”,他还能够称之为人吗? 书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是梅园的护卫来了。 “抱...抱歉,时..间到了。我...我要杀你了。”黑袍人重新戴上帽子,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他的模样。 话音刚落,黑袍人已经出手,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只竹节般的手掌,干枯,像几根枯死的树枝缠绕在一起,没有一点点水分。 攻势直逼萧景尧的心脏,速度之快让萧景尧都来不及反应。 “殿下,小心!” 身旁的婉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将萧景尧给推到了一边。 嗖! 尖锐如刀锋的手指刺穿了婉儿的肩头,鲜血喷溅,滴滴落在萧景尧的脸上。 “婉儿!”萧景尧怒吼道,接住了婉儿倒下的身躯。 黑袍人想要再度出手,另一只手继续朝着萧景尧攻击! 就在此时,窗外的夜幕之中,一缕春风裹挟着些许梅花瓣轻抚而来,转眼间却已经到了萧景尧的眼前。 嗡! 一声剑吟如风似雨。 那一缕吹进书房的春风齐齐斩断了黑袍人的手腕。 鲜血喷出,不,更准确地说是更加粘稠的黑色汁液从手臂中涌出,铺在书桌上,瞬间将书桌化作了一块焦炭。 这绝不是人!......萧景尧抱起婉儿,连连后退。 “谁...”黑袍人似乎感受不到痛觉,扭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道人影于月光中伫立,正盯着他。 而那人腰间悬挂的剑更让他心生畏惧。 刹那,人影忽然从月光中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站在了他的眼前。 “你....”黑袍人艰难地开口。说话对于他来说,任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比杀一个开碑境界的强者还要难。 “李浩渺!”李浩渺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直接回答道,“我叫李浩渺。” 这一刻,梅园中的战斗戛然而止。战斗声音消失在天地之间。 李浩渺眼前的黑袍人也瞬间退走,消失在书房中。 李浩渺没有追杀,反而看着书房中的那些焦炭,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夜鬼...这些怪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下一刻,李浩渺指尖一挥,迸射出一道剑气冲出窗外,遁入夜幕之中。 ...... 黑夜中,真气喷薄而出。 一道身影挡住了王武峰袭杀! 叶重? 竟然是叶重?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的声音。对于叶重的出现,没有人不感到意外。 叶家的缩头乌龟都缩了十年之久,终于要探出脑袋了吗? 轰! 两人对拼一掌,互不相让,几息之间,真气的碰撞在两人之间炸裂,各自后退几步。 王武峰怒视着突然杀来的叶重,刚才只差一息,他就能够杀了叶清欢。可偏偏叶重出现了。 “叶重,你好大的胆子,你们叶家不想在青谷之中生存下去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以彼之道 叶重出现的确让众人吃惊,还有许多不解。 明明几日前还在追杀叶清欢的叶重为何现在会出手相救? 叶重挡住了王武峰的攻势,也在刚才最危难的时候救了叶清欢一命。他看向冰冷的地面上那一抔骨灰,脑海中浮现的是以往那个少女的音容笑貌。 “小容......” 曾经叶重一直都在隐忍,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叶家,都是为了让叶家能够生存下去。身上既然流着叶家的血,就要为叶家鞠躬尽瘁。 当年,叶秋容母子被追杀,他忍了。以叶秋容母子两人的性命,换得叶家的安宁,或许是值得的。 几日前,青山脚下,叶天丰要杀叶清欢,他依旧听从叶天丰的命令。叶家不能够再继续颓废下去。 前前后后,叶重都用着同样的信念来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叶家。 可是,直到叶青禾离开叶家,叶秋容的骨灰被挖出,而叶家却还是选择袖手旁观。 今日之叶秋容,会不会正是明日的自己? “也许青禾的离开是对的。”叶重心中微微一叹。 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叶重,王文秀神色狰狞,尖声质问道:“叶重,今后,你们叶家休想在青谷之中存活!” 叶重上前一步,对着远处的王文秀,说道:“今夜,我叶重行事之代表我一人,与叶家无关。希望少夫人不要牵连到无辜之人。” 这话说起来可笑,听起来更是荒谬。 是否牵连到叶家可不是你叶重一句话说了算的。 “还和他多说什么?杀了叶清欢,叶家的账慢慢再算!”王武峰神色凶狠,目光掠过叶重,落在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清欢身上。 苍水也是阴冷地一笑,“王大人,等老夫杀了眼前这个小子,再过去帮你。” 虞知闻言,眼中更是充满无尽的愤怒,盯着苍水....老匹夫,真是该死啊! 虞知又看向叶清欢,从他的角度看不见叶清欢的神情,唯一能够看见的是随着春风飘散的灰白.粉末。 刚才苍水的攻势已经让虞知受伤,就是现在运转真气都有些困难。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断然逃不出对方的追杀。 周遭的看客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也都做出判断。这两个少年今夜必然难逃一死。即便有了叶重出手相救又如何?不说绍武侯府中的护卫,光是王武峰和苍水就足以镇杀两人。 林文茂低头微微叹息,他了解过叶清欢,不说三年前的青云试大放异彩,仅是刚才的那一抹剑意,此人将来绝对是能够名震大楚的英才。 可惜的是,天妒英才。 林文茂看向身旁那个青衣女子,却是见到对方正望着虞知,双眸中流露的神采,带着一丝丝期待和好奇,仿佛正等着那个叫虞知的少年接下来的行动。 林文茂忍不住问道:“姑娘,难道你还觉得他们二人能够逃走?” 颜依没看林文茂一眼,却是回应道:“今夜,他们绝不会死在这里。” 林文茂不知道对方哪里来的自信,他摇着纸扇,笑了一声。 颜依觉得这笑声有些冒犯,只是看了林文茂一眼,没有多说。她向来是不想与人解释什么。比如,有她在此,定是不会让虞知出事。 就在苍水和王武峰齐齐准备动手的时候,虞知站起身,嘴角一弯,看向刚才还被自己挟持的王文秀。 “等等!”虞知喊道。 苍水阴冷地盯着虞知,就像是恶狼盯上了猎物。“小杂种,你还有什么遗言?” 虞知不紧不慢地擦去嘴角的血迹,街边冰冷的灯火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平添了一丝诡异。 “王文秀,你那个短命儿子在我手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心中只以为虞知得了大病,死到临头,开始胡言乱语。 那小小武侯绍泉鸣早就死在了青楼里,那个倒霉娘们的肚皮上,怎会落到你的手里?就是想骗人也不调查调查,编一个好点的幌子? 众人纷纷嗤笑,林文茂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当初绍泉鸣死在青楼,这件事中所周知,还一度成为青谷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为了绍武侯府抹不去的污点。 这虞知竟是想拿这骗人.....林文茂这般想着,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对。 一旁的颜依脸上忽然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嘴里喃喃道:“原来,他房间里的那个东西...是那个。” 虞知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云里雾里,唯有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王文秀。 “小杂种,你说什么?死到临头,还想拖延时间。”王文秀怒道。她只是以为虞知是在诓骗她。 “我说,你那个短命儿子的骨灰在我手里!”虞知厉声说道。白天,虞知消失的那一个时辰,正是去将绍泉鸣的墓给挖了。 挖坟掘墓,不仅你们会,我也会! 闻言,所有人再度侧目,甚至有些人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少年是说他把绍泉鸣的坟给刨了? 王文秀瞳孔一缩,将信将疑,她确实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将主意打到绍泉鸣的坟上。 虞知继续说道:“金丝黑木骨灰盒,陪葬品里还有一个鸽子蛋大的血宝石。我说的对不对?” 王文秀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虞知所说正是绍泉鸣坟墓中的骨灰盒,那一颗鸽子蛋大的血宝石是绍泉鸣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王文秀亲手将其放到了墓中。 于是,王文秀眼中似乎要逼出血水,瞪着虞知,“天杀的小杂种,挖坟掘墓的事都干,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虞知讥笑一声,立刻反驳道:“死贱人,是你先做的这缺德事。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何不对?就算要下十八层地狱,也是你先下。蛇蝎心肠,歹毒至极,竟是拿叶姨骨灰当诱饵,你瞧瞧你做的事,还像个妇道人家吗?” 王文秀骂一句,虞知可以骂十句。 挖坟掘墓的事,能不做就不做。但对方不讲道义,不顾礼教,那就休怪我了。 虞知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绍泉鸣的骨灰就在我的手里,让他们全部给我退下。否则,我保证你这辈子只能守着一座空坟。” “你!”王文秀手指指着虞知,浑身颤抖着,急火攻心。 始料不及的反转。要知道绍泉鸣可是绍武侯府的人,连武侯府的坟墓都有人敢挖,这大大出乎了王文秀的预料。 “退下!”王文秀终是不甘心地说道。 王武峰亦是不甘心,“此时放走了他们,功亏一篑!以叶清欢的天赋,一定会躲藏起来,等到成长之后再来寻仇。文秀,不能妇人之仁!” 王武峰关心的唯有一件事,就是他的儿子王霄能够进入绍武侯府。如今只要杀了叶清欢,王霄进入绍武侯府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如此机会,决不能放过。 至于绍泉鸣的骨灰,王武峰才不会在乎,或许只有那个爱子如命的王文秀在乎。 王文秀说道:“放他们走!我不允许我的鸣儿死后还不得安宁!” 虞知见此,心中仍然不敢松懈。当眼角的余光瞄见叶清欢的时候,对方还依旧跪在地上,没有一丝的变化。 王武峰心中一叹,他看向苍水,而苍水也正好看向了王武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各自暗中点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会放你们离开。告诉我,鸣儿在哪里?”王文秀说道。 虞知笑道:“我没有带着一个短命鬼的骨灰盒跑的习惯。等我安全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虞知一口一个短命鬼,每一个字眼都刺在王文秀的心上。 可现在王文秀再如何恼火,也不敢对虞知动手。毕竟,绍泉鸣的骨灰盒可真在虞知的手里。 随即,虞知朝着叶清欢走去。 正当虞知转身之际,在他身后猛的袭来一道强悍的武道真气。 一时间,长街两侧屋舍上的瓦片纷纷被卷入到空中,碾成齑粉之后,如沙尘暴一般轰向虞知。 “老贼!”虞知怒骂一句。他一向小心,就算在问道书院中,他亦是保持着一分警惕,也正是因为深植在内心的不安全感,虞知极快地做出反应。 苍水背负双手,眼中闪着狠辣的光芒。身为苍山三长老的苍水,位高权重,什么时候受过后辈的侮辱。在天水楼是第一次,有恨难解,他一肚子憋屈只能忍着。 哼,今日就将你这小杂种挫骨扬灰,以解老夫心头之恨! 躲,难以躲避! 硬抗,定是伤上加伤。可这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嗡! 眼看着虞知就要被那一场盛大的沙尘暴给吞噬,忽而一道轻灵的铃声响起,宛如天上仙乐飘飘。 紧接着,虞知眼中出现了一卷精致的卷轴,从卷轴中飞出无数青色的千纸鹤,闯入沙尘暴中。 顷刻间,风暴消弭,苍水的武道真气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而战场之中,一抹青衣挡在虞知的身前。 “又是你?”苍水眯着眼睛,看着颜依。天水楼中,他看着对方手中的令牌便是给了一个面子,没想到今日又碰上颜依。 第一百三十二章 颜依出手 苍水瞳孔一缩,沉声说道:“这位姑娘,今天你还要继续坏老夫好事吗?” 显然,今日的苍水已然不准备退让。他并不是怕虞知,而是怕虞知身后的大楚皇朝。对方毕竟是大楚朝臣,又是奉命来查苍山,若是让虞知逃了,苍山的处境只会更坏。 颜依毫不畏惧,双手抱胸,说道:“二十年前,大楚和北境宗门早有协定,北境宗门不得插手大楚朝局。你们苍山真的要违背当初的誓言吗?” 苍水看着颜依,他知道这个青衣女子来历非凡。 在天水楼时,颜依给过苍水一块令牌,而在许多年前,苍水亦是见过这一块令牌。这是属于十万大山中某位传奇人物的东西,拥有这块令牌的颜依也证明了她和那位传奇人物关系匪浅。 苍水不想与颜依有过多的对峙,可今日就算颜依也阻止不了苍水。 众人纷纷看向颜依,心中惊疑。刚才还是吃瓜群众的颜依怎么突然成为了仗义出手的女侠?而且看苍水那模样心中还有些忌惮颜依? 要知道苍水可是苍山中三长老,在苍山中位高权重,自身更是有开碑八品的武道境界。这地位,这实力放在整个北境都是排名前列的佼佼者。 可青衣女子一点也没有在乎,甚至还拿出二十年前大楚和北境宗门的协定来威胁苍水。这胆识气魄除非在这个女子身后有比苍山还要更为强大的背景。 二十年前,北斗营踏破北境宗门之后,大楚皇朝便与北境诸多宗门立下一份协定。其中一条,就是北境宗门下的弟子门人不得插手大楚朝堂。 白云苍狗,且不说时间过去二十年,是否还真有人记得这一份协定,如今北境宗门的那些弟子门人明里暗里又有多少参与了大楚朝堂的风云。这些人或是入朝为官,或是成为某些王孙贵胄的幕僚,在暗中谋取利益。 形形色色的人和鬼已经充斥在大楚皇朝的每一处角落。 这协定是否还有效,可不是凭着一张嘴便可以说得清的。 王武峰见此,心想便要速战速决,他朝着叶重便杀了过去,他的目标依旧只有叶清欢,只要杀了叶清欢,所有的一切都会顺利解决。 叶重既然决定出头,定然要竭尽全力。 “你,快走!这一次,就当是我这做大哥的欠你娘亲的!”叶重对着叶清欢说完,便一步踏出,叶重和王武峰纠缠在一起,两人的武道真气不断碰撞,身影穿行在长街之中。 作为叶家的家主,叶重的实力自然也是青谷之中顶尖的存在。虽然与苍山这些宗门的长老比不了,但还是能够应付王武峰。 王武峰被叶重拦下,苍水对着虞知和颜依迟迟没有动手,仿佛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绍武侯府的护卫早早就已经退下,绍鑫看着这一幕,走到王文秀的身边,劝道:“嫂嫂,今日不杀那个孽种,后患无穷。既然叫做虞知的那个小子没将泉鸣的骨灰盒带在身边,只要我们拿下虞知,一定能够逼问出骨灰盒藏在哪里。” 王文秀何尝不想杀了叶清欢,她看向虞知,对于虞知的恨意,已然不比叶清欢少。 绍鑫见王文秀犹豫,便又是说道:“嫂嫂,若是让他们逃离,我们才更无法取回泉鸣的骨灰盒。唯有拿下他们,严刑拷打......” 旋即,王文秀对着绍鑫点点头,沉声说道:“你说的对。今夜一定要杀了这两个小杂种!” “来人,去杀了叶清欢!拿下虞知,留一口气就行!” 绍武侯府的护卫闻声而动,盔甲摩擦的金属声极为冰冷刺耳。顷刻之间,众多护卫手中持着兵器,已经将虞知等人团团包围。 能够成为绍武侯府的护卫不会是三脚猫,要是放在平时,虞知未必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是眼下他和叶清欢都收了重伤,战力十不存一,要想突围显然是极其困难的。 虞知喊道:“王文秀,你不要你儿子的骨灰盒了吗?” 这是虞知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可看王文秀的模样,这张底牌似乎不管用了。 王文秀的主意已经转变,她对着虞知喊道:“拿下你,照样能够拿回我鸣儿的骨灰!” “上,快给我动手!” 护卫已然闻声而动。 颜依对着虞知说道:“你和叶清欢先走,我来挡住这个老匹夫。” 虞知神色犹豫,他不知这个神秘的颜依到底有什么手段可以对付苍水。若是单从年纪来看,颜依不过和他一般大,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行,断然也不会是苍水的对手。 “你在担心我吗?”颜依微微扭头,露出一张巧俏的侧脸。她...又猜中了虞知的心思。 不等虞知回答,颜依又是继续说道:“你放心,他不敢伤我。” 虞知见此,便是一把拉起叶清欢,可对方的身躯却比平日里要沉重了无数倍。 这时,虞知也才发现一直跪地低头的叶清欢是如此的麻木,平静到没有任何神情的一张脸,无神的双眼,宛若一个活死人一般。 叶秋容的消逝抽去了叶清欢身体内最后的一丝力气,虞知无法感同身受。 虞知知道现在的叶清欢必然在经历一场极大的痛苦。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叶清欢。 此事,刀剑近身! 虞知抬手扔出几个白瓶子,仅剩不多的武道真气疯狂运转,将白瓶子往护卫群中推去。 顷刻间,瓶子在空中炸裂,一阵粉红色的烟雾弥漫在空中。 “小心,毒雾,是毒雾!” “快退,快退!” 一时间,护卫们不敢靠近虞知和叶清欢。 苍水见状,眯起双眼,抬脚轻轻一踩,地面震颤,一股剧烈的波动便是朝着虞知两人所在的位置传递过去。 “姑娘,老夫看在你家长辈的面子上,不想与你结怨。希望你还不要欺人太甚!”苍水说道。 颜依依旧挡在苍水面前,巧笑道:“欺人太甚的是你们苍山吧。身为苍山的三长老,本是前辈,竟然对两个少年出手,难道你们苍山行事都这么下作吗?” 苍水不以为意,淡淡道:“此二人夜闯绍武侯府,挟持少夫人。老夫是协助绍武侯府缉拿凶徒。对此等穷凶极恶之徒,还需讲什么规矩。” 颜依一听,立刻大骂道:“老杂碎,你还要脸不要,分明是绍武侯府有损阴德,挖坟掘墓,将人家娘亲的骨灰都给挖出来了。颠倒黑白的能力还是你们苍山弟子最强。宗门大比若是有个信口雌黄第一,一定是属于你们苍山的。” 苍水心中恼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少女给指着鼻子骂。苍水实在是挂不住脸,若是眼神能够杀了人,颜依已经在苍水的眼神中死了一万次了。 下一刻,苍水猛地朝向颜依出手,自颜依周身的地面出现五道水流化作的灵蛇,蛇口之中吞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今日,老夫替你家长辈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五条水灵蛇便是朝着颜依袭来,水花四溅,每一条水灵蛇都足够成年人大腿那边粗细,更是有五米多长。 颜依双脚点地,衣袂飘飘飞入空中,“你算什么东西,竟是比的了我家长辈?” 残月下,月光微凉,五条水灵蛇张着血盆大口,扑向空中的颜依。只见颜依不慌不忙,抬手一挥,自衣袖间飞出一只青色的千纸鹤,瞬间在月光中化作一只青鸾,细长的爪子便是抓住了其中一条水灵蛇。 “这是什么武技?”人群中有人疑惑道。 颜依的青鸾不似那五条苍水用武道真气凝聚的水灵蛇,水灵蛇并不拥有真实的生命,只是凭借着苍水的真气行动,而那一头青鸾却是真是存在的活物一般。 可若是细看,青鸾并无威压,也并非真正的神兽青鸾。 林文茂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他想起来不久之前,正是一头青鸾神兽将叶清欢等人从青山悬崖中救走,难道正是此人? “这并非武技。谁人武技能够幻化出神兽真迹?”林文茂说道,“我曾经听闻,神隐阁中多是奇门遁甲之术法,其中有一术法便通鬼神,化神迹。若是将一丝沾染神兽青鸾气息的东西,以此术施展,便可显露青鸾虚影。也就是诸位看见的这般。”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看向空中的女子,心中疑惑,难道这青衣姑娘来自神隐阁?可是神隐阁门人不是从不下山,更不会在世间行走。 苍水何等眼界,自然也认出了颜依的手段。 有那人的令牌,有传承神隐阁的术法,她究竟是谁? 苍水一跃而起,凌空抬起一掌,“老夫不会杀你,今日先束缚你,待事后,自然会放你离开!”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物,想的越是复杂。正如苍水,他见到颜依的青鸾虚影之后,更加不敢杀颜依! 苍水高高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只见极高的苍穹上,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天而降,笼罩了颜依的身躯。而这一掌的目标不仅仅是颜依,还有地面上的虞知和叶清欢。 无形大手破开重重云雾,任谁瞧了也会胆寒。 这位开碑八品的苍山三长老真正动了怒气! “你敢!”颜依咬着牙,身影落下,而操控着青鸾冲向那一只大手。 青鸾只是虚影,所拥有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苍水轰出的大手印相比较。在青鸾接触到大手印的瞬息之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变回了那一只千纸鹤,便是燃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 颜依飞速朝着地面躲闪,身后亦是有水灵蛇追击。如她所说,苍水不敢杀她。但苍水会杀了虞知! “虞知,快走!” 虞知亦是发现了头顶上的危机,这一道大手印下,他们再无逃离的可能。 重伤,伤上加伤,然后只剩下束手就擒这一个下场。 “妈的,叔,你一定要给我和清欢报仇!”虞知说着。他感受到了一丝绝望,唯有想着今后李浩渺能够替他报仇雪恨。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平静的一夜 天际的大手印势如破竹。这一掌,苍水没有留手,不足以直接镇杀虞知等人,却能够让他们彻底失去抵抗的能力。 远处的叶重抬头望着天上看去,想要前去救援。 但与之对战的王武峰怎么会看不出叶重的意图,一道道真气环绕阻挡叶重。 两人势均力敌,若真要分出一个胜负,无疑需要一场极为漫长的战斗。不过,只是阻止叶重,对于王武峰而言,这并不难。 “想救叶清欢?哼,叶重,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 “现在不仅是叶清欢,连你也要死在这里。” 叶重抬手,无数拳影交错,轰击在王武峰的身上,但效果并不明显。王武峰一一应对,与之纠缠在一起。 眼看着遮天的大手印落下,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时心中默哀着,什么逆袭,终究没有发生,有的只是这两个有情有义的少年死在冰冷的春夜里。 苍水眸子冰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心中已经在思考接下来的事了。 没有了叶清欢的碍事,王霄成为了继承绍武侯府的唯一人选。这是苍山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他苍水注定成为苍山的功臣。 虞知没有逃,首先是逃不了,其次他不会扔下叶清欢独自逃离。他站在叶清欢的身后,挺直身躯,准备承受那一道大手印的镇压。 而叶清欢依旧麻木着,反复将自己封闭在内心世界中,无法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虞知低头看了叶清欢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他了解叶清欢,正如叶清欢了解他一样。 “清欢,这次真要同生共死了!” 说完,虞知抬头,双眸之中尽是那无形的大手印。 任何智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是垃圾! 这句话何等苍白,又是多么现实。正如发生在虞知两人身上的事情一样。到了终了,只剩下无力与苍白。 轰!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天际,遮蔽众人。 ...... 梅园之中,雷煅匆匆赶来。当他与敌人纠缠之时,已然发现了书房中的危机。 可任凭心中如何着急,他却不能够突破敌人的纠缠,前往书房救援。 时间越久,萧景尧的处境就会越发危险。 好在,书房之中,萧景尧还活着。 雷煅紧张地看着眼前腰间悬剑,潇洒不羁的剑客,问道:“阁下,是何人?” 雷煅对这个比他年轻数十岁的剑客带着一丝丝忌惮,仅是刚才弹指间的一剑,便是他觉得望尘莫及。要知道,雷煅已然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更是皇室供奉,眼界之高之广远飞常人能及。 而世间能让他忌惮的人也少之又少。 刚才的敌人是一个,眼前的剑客又是一个。 李浩渺转过身,额前的长发肆意地飘动着,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随即,他看向萧景尧,继续说道:“现在重要的是,你们是谁,为何会引来夜鬼的追杀?” 在酒馆之中,李浩渺感应到夜鬼的气息,便是寻迹赶了过来。他见过夜鬼,在孤天塔的塔底,那里有夜鬼的画像,尸骸,还有如出一辙的腐烂气味。 自成为十品宗师之后,李浩渺也知道许多事情,比如夜鬼,比如南州府的守塔人守的并不是塔,而是塔下的怪物! 萧景尧浑身是血,这些血都是婉儿的,虽是触目惊心,但他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此时,婉儿已被人带下去救治,索性没有伤及到脏腑,只是失血过多,严重了些。 萧景尧恢复了镇静,对着李浩渺行礼道:“在下萧景尧,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李浩渺只是点点头,他并不知道萧景尧的身份,也不在乎萧景尧的身份。 萧景尧继续道:“阁下,刚才所言,指的可是千年前祸乱天下的夜鬼?”作为大楚皇室,萧景尧所知道的秘辛,比其他人要多得多。在他成为储君之时,便是开始了解大楚立国之初,天下所遭遇的动.乱。 这其中正是有也夜鬼的踪影。 只不过,千年时间,夜鬼销声匿迹,世人对于夜鬼的印象也逐渐模糊,逐渐淡忘千年前的历史。 李浩渺点头,说道:“不错。看来,你应该听说过也夜鬼。那也好,至少你知道此次袭杀的严重性。好自为之。” 说罢,李浩渺一步迈出,身影已经消失了书房之中。 雷煅一愣,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刚想追上去一瞧。 便是听萧景尧说道:“雷供奉,不必追了。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况且你也追不上他。” 雷顿疑惑地看着萧景尧,只听对方说道:“他是李浩渺!” 在刚才李浩渺与夜鬼的对话之中,萧景尧得知了李浩渺的身份,他知道李浩渺说的不错。 重要的不是李浩渺的身份,而是夜鬼...为何出现在这里。 黑夜之中,两道身影飞速穿行其中,宛若彻底与黑夜融合在一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而在身影之后,便是一道剑气追击。 “后...后面.......”说话结巴的夜鬼说道。 与其同行的另一夜鬼,身形矮小,如三岁幼.童一般,但那双狭长的眸子透露着无尽的阴险狡诈。“你先走,我会来找你。” 幼.童夜鬼知道必须要有人来应对这道剑气,否则,这道剑气会追杀到天涯海角。 幼.童夜鬼的身影停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两只小手,青黑色皮肤上覆盖着神秘的纹路,闪着一丝丝诡异的光芒。 嗡! 短小双手轰出,手掌间神秘纹路的光芒大盛,一股强悍的力量从掌间迸发,硬抗李浩渺的剑气。 轰! 爆炸震天,如雷轰鸣,让整个北凉城都震颤了几分。 幼.童夜鬼被震退数十米,矮小的身影撞破了许多围墙和房屋,最终倒在了一片倒塌的破屋子里。 呕! 黏稠黑色液体从幼.童夜鬼的口中呕吐出来,顿时一股恶臭便是弥漫开来。 幼.童夜鬼没死,这毕竟只是李浩渺随手射出的一道剑气,而幼.童夜鬼却是用尽全力来拼命。 接连呕出几口黏稠的黑血之后,幼.童恶鬼才从废墟中站了起来。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人类宗师,真是该死!”幼.童夜鬼的语言和智商显然比结巴夜鬼都要好太多。他潜入大楚无数年,好不容易出世,这第一战便是流年不利,遇见了屈指可数的人类宗师。 正当幼.童夜鬼想要离开之时,李浩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摇摇欲坠的屋檐上,本是悬在腰间的剑也落在了手中。 “只有一只?”李浩渺微微皱眉,他想着是要将两只夜鬼都给斩杀。 旋即,他有很快舒展开眉头,“算了,一只就一只吧。” 这不是喝酒,想喝多少,便有多少。 嗡! 剑光一闪,李浩渺的身影再度消失。 手中的剑也仿佛从未出鞘过。 残月照凄凉,无言夜更深。 恶臭散尽,这里又只是一角无人问津的废墟而已。 ...... “谁!”苍水大喝一声。 裹挟无尽威势的大手印在即将落地时,烟消云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谁人敢坏老夫好事!” 苍水怒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阻拦,世人真当我苍水好欺负吗? 众人也纷纷看向长街的尽头,等着那阻止苍水的人出现。今夜之好戏一波三重狼,跌宕起伏,一再满足了这些看客的好奇心。 “现在出手,无异于同时和绍武侯府和苍山为敌。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这可说不好。你瞧,刚才的青衣姑娘显然不怵苍山。世间的能人多了去了。” “嘿嘿,不过,这些事都不关咱们的事。好好看戏,比啥都强。” 没错,大多数人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虞知睁开眼睛,望着长街深处看去,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只见对方还乐呵呵地笑着,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 此时,虞知知道,自己和叶清欢可不会就这么容易死了。 王武峰和叶重对轰一掌,各自分开。两人心中同样好奇,对方究竟是谁。 挡住苍水一掌,这实力显然不弱。 王文秀见状,心中烦躁的情绪更盛,仿佛给心头火又浇上了一桶油。 “谁,谁敢和我绍武侯府作对?给我出来,老娘剥了你的皮!” 屡屡有人出手阻拦,王文秀的愤怒可想而知。 就在此时,长街夜幕的尽头,一人持枪,白缨飘扬,缓缓现身。 “蛇蝎妇人,伤天害理。我若是绍剑安,便是先斩了你,以正武侯府门风!” 陌生的声音并不能够让人知道对方是谁,而青谷之中,又有谁敢对绍武侯直呼其名?任谁见了不得尊称绍剑安一声侯爷? 随着黑枪白缨出现,人群中便是有人喊道:“是他,是他。那日刺破叶家匾额的就是这杆黑枪!” “不过,他究竟是谁,竟连绍武侯都不怕?” 青谷里,众人对于敢枪挑叶家的神秘人早就充满好奇,几日中对于此人的身份也有许多猜测,但一直都是云里雾里。 原以为,神秘的黑枪主人只是敢对付叶家,原来他连绍武侯府也不怵! 王文秀冷哼一声,十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敢这样驳斥她。 “大胆,敢挑衅绍武侯府,不管你是谁,今夜都要死!” 就算其他人不知,虞知在看见王大福的时候,他知道刚才出手的人一定是北凉侯魏无忌。 没错。王大福顺利地找到了魏无忌。 虽然晚了一些,但还是赶上了。 魏无忌大笑道:“好胆。我倒是要看看,今夜如何要我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魏无忌走出夜幕,黑枪的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十数年未有一丝锈迹。 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因为,黑枪要饮血。 第一百三十四章 魏无忌的枪 在魏无忌现身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神秘人身上,黑色长枪笔直,透露着刺眼的寒芒,让人生出春风都会被那杆长枪撕成两半的错觉。 魏无忌的身影如长枪笔挺,不算魁梧,但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是给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势。 他是谁? 这个问题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并不熟悉的容貌,并不眼熟的长枪,此人似乎不是北凉府的人士。 否则,能够挡下苍水一掌,直呼绍剑安其名,又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王武峰不敢妄动,只是观察着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出现救援,让形势再度陷入了僵局之中。王武峰以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他知道眼前之人并不好惹。 魏无忌身上隐隐散发一股淡淡的杀气,更是让王武峰心惊。杀气并不强烈,甚至若有似无,几乎不可觉察。 不过,王武峰曾经在另一个地方感受到过类似的杀气。 那是被北凉城的那座军营之中,在那位北境军主帅徐青的身上。沙场上的杀气是用真正的血磨砺出来的。 王武峰可以断定,眼前之人定是曾在军中。 苍水亦是打量着魏无忌,他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却有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和王武峰二人不同的是,王文秀做足了无知者无畏的姿态,指着魏无忌的鼻子辱骂。 “侮辱我武侯府,今天你就死在这里吧!” 魏无忌没有搭理王文秀,在他眼中,这妇人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 他走到虞知身前,轻声说道:“少主,属下救驾来迟,请少主恕罪。” 虞知微微一笑,回应道:“侯爷不必如此。” 虞知的目光越过身前的魏无忌,看向对面的几人,继续说道:“侯爷,今夜能否灭了绍武侯府?” 魏无忌从虞知的话里,感受到了虞知的怒气, 是的,今夜之事,换做是是谁都该有这样的怒气。 当年的生死之仇,在王文秀挖出叶秋容的骨灰之后,这桩仇恨便是上升到天怒人怨了。或者天道循环,终有一报。 但虞知已经不想等下去了。 魏无忌看向地上的叶清欢,随即心中一叹,说道:“少主,杀人不难,但是灭了绍武侯府,事关重大。若是师出无名,大楚朝堂绝不会放过我们。” 虞知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绍武侯府和苍山勾结,意图谋反。你北凉侯魏无忌,得知阴谋出手镇杀,维护大楚和平,匡扶正义。这怎么能够叫做师出无名呢?” 魏无忌一听,嘴角暗中扯了扯,少主这是早就罗织好了罪名。张嘴就来的本事可比主上要强太多了。 他弱弱道:“这......倒也不是不行。” 虞知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可以,他更加愿意让叶清欢亲手手刃仇人,可现在的情形,绝不能继续等待下去。 此时,王武峰继续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本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魏无忌给了虞知一个眼神,转身对着王武峰说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北凉侯,封号便是“北凉”,按理说整座北凉府都是北凉侯的封地。若在北凉侯之上再无亲王,那么他魏无忌便是北凉府中官职最大的那位。 即便绍武侯是一品武侯,掌管青谷以及十万大山北境宗门,在官职位阶也要比北凉侯矮上一头。 王武峰是天水郡的郡守,自然不在魏无忌的眼中。猖狂,要的就是猖狂! 王武峰闻言,便不再多说,陡然间出手朝着魏无忌轰杀。既然不能好言相劝,那就手底下见真章。总是今夜绝不能让对方活着离开。 魏无忌也不再多言,虞知的意思,他很清楚,虞知和叶清欢受的伤势,他也很清楚。 若是他再来迟一步,虞知可就真的死在苍水手中了。 魏无忌对于外界的事不感兴趣。什么恩怨情仇,魏无忌见过太多了。他曾经踏足过山巅,也经历过低谷。如今,他在乎的唯有主上的遗腹子安然无恙。 王武峰出手,没有托大,浑身的武道真气都凝聚在这一掌之上,飞沙走石,狂风嘶吼,令天地都为之色变。 魏无忌只是一步踏出,手中的黑色长枪旋转,那一簇白缨也跟着转动。光影闪烁,长枪刺出,便是轰击在王武峰的掌间。 嗡! 两股同样刚强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正当众人猜测谁会获胜的时候,瞬息之间,长枪微微震颤,枪锋一闪冰寒夺目,寒意浸入到每个人的心头。 下一刻,只见王武峰身影倒飞出去,连连后退时,嘴角溢出一口鲜血,而刚才进攻的那只手也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胜负不用猜测,只是这一招,便已经有了答案。 苍水见状,立刻出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接下王武峰的身躯。 众人皆是惊讶,王武峰毕竟也是开碑七品的强者,能够跨入开碑的,都不是寻常之辈。而王武峰竟然连对方的一招都没有接下。 平静的春夜中寂静无声,每个人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若是连王武峰也不是对手,那只剩下苍山的三长老苍水了。 就连王武峰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惨败。刚才的刹那,他分明感觉到了那冰凉凛冽的杀意,要不是他退的快,那杆长枪将会刺穿他的手掌,直逼他的咽喉。 扑通,扑通! 王武峰侥幸活下一命,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双眼震撼地看着魏无忌,眼中还闪烁浓重的忌惮。 “苍水长老,此人境界至少开碑八品!”王武峰嘱咐道。 苍水又怎么会看不清,正是因为看清了,才觉得这杆黑色长枪越发眼熟,眼前之人的样貌也越发熟悉起来。 王文秀眼中也尽是骇然,能够一招将王武峰击退,此人显然不好惹。 这小孽种哪里来这么厉害的帮手? 王文秀心中也是打鼓,本以为只要叶清欢出现,今夜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可现在状况频出,王文秀逐渐意识到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她能够掌控的范围。 “苍水长老!”王文秀说道,“别管他,先杀了叶清欢那个小孽种。” 苍水自然也是这样想,可他又该如何突破对方的防御呢? 魏无忌持枪杀来,双腿微微完全,瞬间弹射而出,身影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长枪亦是在空中闪过寒芒。 枪出如龙,锋芒似雷! 锋芒直逼苍水的胸口,只听铿锵一声,枪尖便像是撞在了一块极硬的钢板上。 魏无忌双眼注视苍水,双手一震,长枪朝前迸发出更加强悍的力道。 又只是一枪,魏无忌破开了苍水的真气防御,继续杀向苍水。 苍水一边后退,一边运转真气。他已然意识到对方的武道境界不在自己之下,可这人除了有些眼熟,怎么从未听过名声。 轰! 魏无忌浸淫武道数十年,无论是武技招式,还是战斗经验都是上上乘。 长枪,突刺,上挑,横扫一招一式都极为连贯,行云流水般对着苍水轰杀。每一招的力道,宛若泰山压顶,足以撼动乾坤。 破风声呼啸,吹动苍水的白须白发,而冰冷的枪锋也不断闪过那双眸子。 魏无忌的强悍显然超出了苍水的预料。每一次,苍水打算反击的时候,对方总能够一枪破开刚刚形成的攻势,一再地压制苍水。 半空中,两人看似打的有来有回,实则多是魏无忌牢牢占据上风,苍水勉强支撑。 两位开碑八品的强者对战,若真是放开了打,整个青谷都会化作一片废墟。 看着半空中的战场,众人更加好奇魏无忌的身份,竟然连苍山的三长老都给压制了。 地面的叶重目光复杂地看向一旁的虞知,只见虞知正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天上的战斗。叶重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没有想到的是,虞知竟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帮手。 若是叶家对上此人,是否能够存活下来? 叶重心中叹息,父亲当日你硬要追杀叶清欢他们,到底是对是错? 叶家可没有如苍水这样的高手,就是叶家叶天丰也比苍水要弱上很多。同时开碑八品,亦是有天壤之别。 在他看来,虞知这少年不简单,而叶清欢的天赋,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足以踏足开碑九品,让他成为世间修行者最顶尖的那一部分。 叶家本是想拉拢叶清欢,如今却将叶清欢逼到了对立面。 叶重唏嘘之中又有几分可笑。 这时,虞知也看向叶重,之前叶重所言,都被虞知听见了。这样的境地,叶重能够现身相救,这足以让虞知对叶重的态度有所转变。 “叶家主,今日相救之情,我虞知铭记在心。”虞知看向叶清欢,接着说道,“我相信清欢也会记住的。” 叶重点点头,他只希望他日屠刀挥向叶家的时候,虞知和叶清欢能够留几分情面。 只是几息时间,苍水再度被震退。 黑枪化作一道数十米长的黑影,如闪过黑夜的一抹黑色闪电,瞬间洞穿苍水的腹部。 苍水瞪大双眼,他从未有过轻视,可结果很现实,眼前的黑枪让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在黑枪洞穿苍水腹部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出现尘封十数年的画面。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个破晓,晨曦很刺眼,正如黑枪的枪锋那般,划破黑暗。 晨间清风下,正有一人提枪立马,踏破苍山的山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面子 “你是....” “你是魏无忌!” 苍水指着魏无忌,一脸惊恐。早在二十年前,苍水见过魏无忌,见过这一杆黑枪。 正是在当年北斗营踏破苍山宗门的时候。 直到现在,苍水还依稀记得上一任苍山山主躬身献上山主令牌的情形。 如今,魏无忌再度出现在了青谷,出现在了苍水的眼前。 说完,苍水的身影就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一般,从半空中跌落。当年,北斗营留给北境宗门的阴影还在几人的心头。 “师父!”齐正初惊呼一声,飞身上前借助苍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落败的苍水。在苍山,苍水的实力可排在前五之列,竟是连对方几招都没能接下来。 其余人也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苍水之地位和实力,在众人心中可谓是山巅的存在。能在苍山担任长老一职,便可见其实力手段。 可今日却是没有一丝悬念地落败了。 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战斗中,苍水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是被魏无忌压着打。 而现在让众人疑惑的是,魏无忌......是谁? 苍水已然认出了魏无忌的身份,可其他人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相比于围观的看客,王武峰反复默念着“魏无忌”这三个字。忽然,他亦是瞪大了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魏无忌。 当初,任职天水郡郡守之时,他便是细数过北凉府中一众大小官员,文臣武将,从北境军主帅徐青到军中百夫长,从北凉府知府到各个郡城中的捕快。 事无巨细,人无轻重。 在官场之中,王武峰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而名单里,正是有“魏无忌”这个名字。 绍鑫看见王武峰的神色变化,挽着王武峰的手又紧了几分。“魏无忌是谁?” 绍鑫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从王武峰的反应来看,这一定是一个大人物。 否则,王武峰不至于露出这样的神情。 王武峰盯着魏无忌,一字一句说道:“他是魏无忌,北凉侯,魏...无..忌。” 随着王武峰的声音落下,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北凉侯魏无忌,这个从未在北凉府中显露的名字,今日却出现在了青谷前。 与绍剑安一样,北凉侯魏无忌亦是在二十年前北境宗门的动.乱之中获得战功,才被册封。可从封号上来看,魏无忌的地位比绍剑安还要更高。 不同于绍剑安的是,北凉侯魏无忌没有任何实权。被册封之后,魏无忌极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就是有人想要上门拜访也被拒之门外,这是一位低调到骨子里的侯爷。 王武峰不解,一向不问世事的魏无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愿意和绍武侯。和苍山为敌? 叶重更加不可思议地盯着魏无忌,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叶家竟然惹上了比绍武侯更强的北凉侯?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而颜依眸中异彩连连,她看向的并非魏无忌,而是虞知。她心中暗想,看来这家伙留着的底牌应该还有很多。 魏无忌的强势出现让虞知和叶清欢的安全有了保障,重伤苍水和王武峰更让场上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魏无忌持枪,看向被护卫保护在身后的王文秀,冷哼一声,说道:“吾乃北凉侯,魏无忌。绍武侯府众人若再敢挡在本侯眼前,杀无赦!” 长枪一震,一股气浪铺天盖地而来,将一众绍武侯府的护卫尽皆掀倒在地上。 长枪一出,谁与争锋? 当年踏破北境宗门的魏无忌又回来了。 此时,虞知说道:“侯爷,劳烦杀了那个蛇蝎妇人!” 王文秀在知晓魏无忌的身份后,脸上早就失去了血色。身为绍武侯府的少夫人,王文秀也有些心机,否则又怎么想得出挖坟掘墓的阴毒主意? 而王文秀更加知道“魏无忌”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王文秀愣在原地,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魏无忌闻言,左手探出,一股气浪要将王文秀裹挟。今夜的目的正是要杀王文秀。少主想杀,那就杀了,没必要多问什么。 正当众人疑惑虞知和魏无忌之间的关系时,气浪已然将王文秀卷起,带向魏无忌。 魏无忌先后重伤王武峰和苍水,在此处他就是最强之人,谁敢不怕死地出手阻拦? “大哥,救我!”王文秀喊道。她只能够向王武峰求救。 王武峰见状,本想出手,可她的妻子绍鑫却是紧紧抓住王武峰的胳膊,对着他微微摇头。 或许现在王文秀死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文秀心中的惊恐已经达到了极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样生死的边缘。杀一个叶清欢,一个小孽种而已,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吗?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形? 忽然,一道声音从街边的角落传来。 “魏兄,只是后辈的小打小闹,何至于此?” 街巷中,一道身影走出,正是吃惊于叶清欢领悟剑意的那人。 随着声音传来,一股力量竟也是打断了裹挟王文秀的那一道气浪,让王文秀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魏无忌看向出现在眼前的黑影,神情不改,只是淡淡道:“躲了这么久,终于愿意出来了吗?” 魏无忌的话让众人都吓了一跳。这突然出现的人一直都躲在附近,可是其他人却没有一点觉察吗? 身影走出,放下遮掩面容的黑帽,露出一张年迈的面容。 绍剑安。 来人正是绍武侯,绍剑安。 众人见到绍剑安,纷纷下跪,喊道:“拜见绍武侯。” 虞知见此,只是撇撇嘴,说道:“这排面可是比老魏要大多了。” 虞知的声音恰好传进了魏无忌的耳中。魏无忌嘴角抽了抽,面色铁青,心想,这还让少主给看扁了。我堂堂北凉侯,难道还比不上绍剑安? 其余人都没有想到魏无忌竟然会是这般想法。 魏无忌眼神不善地看着绍剑安,这老小子敢抢老子风头,真的是活腻了。 绍剑安心中疑惑,为何魏无忌会这般神情,两人之间往日并无冤仇啊。 在叶清欢夜闯绍武侯府的时候,绍剑安就已经在暗中观察着一切。自神隐阁归来之后,绍剑安隐去了行踪,为的是想观察一番自己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到底有几分实力。 正如王文秀等人所言,绍武侯府需要一位继承者。而这位继承者必须也要有绍氏的血脉。 如今,叶清欢和王霄都符合这一条件,自然是要择优录取。 绍剑安听闻过叶清欢的名声,青云试甲榜榜首,这是当朝数十年来的第一位,历史中的第二人。绍剑安怎会不愿摒弃前嫌,让其认祖归宗? 如今见了,绍剑安更是满意叶清欢这个孙子。 从叶家前往京都,意图接回叶清欢,到王文秀动作频频,想要斩杀叶清欢。所有的一切,绍剑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出手阻止。 叶清欢是一把好刀,而王文秀,王武峰等人也是不错的磨刀石。 绍剑安一直保持沉默,他在给王文秀时间,在等一个结果。是这块磨刀石给将刀给磨断了,还是叶清欢这把刀会更加锋利? 而现在的结果而言,绍剑安很满意这个结果。 显然,叶清欢通过磨刀石的考验。 绍剑安将目光从叶清欢的身上收回,对着魏无忌说道:“魏兄隐居多年,今日现身,本侯该一尽地主之谊,与为兄把酒言欢。” 魏无忌可不吃这一套,简单直接地说道:“绍剑安,眼下之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绍剑安见着对方不下台阶,倒也不生气。当年的魏无忌足以让他忌惮,十数年后也是如此。 绍剑安看向地上的王文秀一眼,又看看王武峰和苍水,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变化。他开口说道:“王文秀挖坟掘墓之事,天怒人怨,实在不该。自今日起,王文秀不再是我绍武侯府之人,待绍焱回来之后,便会写下休书,与她一刀两断。” 闻言,王文秀流出两行清泪,她知这次她输得彻彻底底,再也没有翻盘的余地。 绍剑安做出了选择,王文秀成了弃子。 王武峰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他的父亲王裕致仕,王家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绍剑安会如此果决。一下子就将王文秀给逐出家门。这也就意味着王文秀失去了绍武侯府的庇护,终将迎来叶清欢的清算。 绍剑安继续说道:“这样的处置,魏兄,可还满意?” 魏无忌朝着虞知看了一眼,只见对方微微摇头。魏无忌心领神会,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此妇人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魏无忌提枪,便要向着王文秀刺去。 绍剑安眉头一皱,依旧出手阻挡,枪尖碰撞在真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王文秀的生死,绍剑安并不看重,可要是此时此地被杀,绍武侯府的脸面便是被打了。这是在绍武侯府前,也是绍剑安的眼前。 迎着魏无忌冰冷的目光,绍剑安心中叹气,缓缓开口道:“今夜过后,我绝不阻拦。不过,今夜,魏兄给我一个面子,如何?” 绍剑安的示弱没有让魏无忌退让,魏无忌没有回答。 只听虞知说道:“这个面子,不给,又如何?” 虞知就是要当街杀了王文秀,免得此妇人再度暗中捣鬼。 第一百三十六章 破境 张狂。 这是需要有底气才能够有的情绪。 虞知可谓是变脸极快的人。在京都时,人人骂他一声“问道之耻”,他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不放在心上。如今,虞知亦是如此,只是虞知也会仗着督查院官员的名头,定他一个辱骂朝廷命官之罪。 不在意和不作为。这是两件事。 我不在意,说明我大度。但我要是揍你,也只是证明了你该揍。 虞知的话让叶重后背冒出一身冷汗。这小子怎么回事?得了便宜还卖乖?绍武侯不是王文秀之流,如今能走,还不赶紧走了,不要在硬扛。 在叶重看来,现在最好的结果。北凉侯魏无忌替人出头,待会儿若是魏无忌碍于绍剑安,若是不管了,岂不是功败垂成?. 气氛似冰雪凝结,冻彻了众人。不过,这些人亦是伸长了耳朵,仔细听着接下来的声音。这戏,可是越来越好看了。 虞知不想就这么算了。 因为叶秋容的骨灰已经随风而逝,叶清欢的悲痛不可言表。 今夜杀了王文秀,正如王文秀要杀了他和叶清欢那般。 绍剑安看向虞知,这个含着笑意眼中带着一丝狡黠的少年,这一瞧就是个机灵的人。在叶家去往京都时,绍剑安就开始调查叶清欢,这调查自然也包括了叶清欢身边的人。不用多说,虞知正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虞知依旧是问道之耻,是京都之中人人鄙弃的无耻之徒。 绍剑安只是疑惑美名远扬的叶清欢怎会和声名狼藉的虞知厮混在一起,当然也仅是这般一想,没有多想下去。 绍剑安开口说道:“我和魏兄交谈,还轮不到你这小辈来插嘴。” 说话之间,一股淡淡的威压朝着虞知扑去。 武侯也有武侯的威仪,就像这许多年来,一座绍武侯府镇得十万大山不敢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绍剑安也是有几分手段,否则,这座青谷,这十万大山不会这般安宁。 魏无忌知道绍剑安的小手段,朝左一步完完全全将虞知挡住,而绍剑安的那一股威压也似泥牛入海一般,消失不见。 魏无忌也风淡云轻地开口道:“这面子,我不给你,又如何?” 绍剑安一怔,他听对方说话,好似顺着少年的话一般。 在场人一听,心中一喜,打起来才好,打起来才好。若是两位侯爷打起来,这战斗才叫做精彩。 叶重也是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北凉侯怎么这么听虞知的话?难道虞知是魏无忌的私生子?看起来也不像啊! 绍剑安和魏无忌并没有什么交情,有的只是当年进入十万大山时数面之缘。这数面的缘分早在二十年的岁月中耗尽了。 绍剑安只好沉声问道:“魏兄,你想要如何?” 魏无忌看向王文秀,这意思很明显,今夜一定是要杀了王文秀。 绍剑安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皱起,“只是一晚。魏兄也等不了一个晚上吗?” 一个晚上,让绍武侯府留些面子,看似两全其美的事情。 魏无忌等的起,但虞知不想等。虞知走上前一步,边走边掏出怀里的督查院令牌。 “我乃京都督查院司务,王文秀伙同天水郡郡守王武峰,苍山三长老苍水企图杀害朝廷命官,论罪当诛。”虞知义正言辞,“绍武侯,我北上是奉江清江大人之命,探查苍山杀害朝廷官员一事。还往绍武侯不要阻挡本官办差。” 苍水顿时骂道:“虞知小杂种,你放屁!” “你特么才放屁!”虞知立刻反驳道,“刚才你招招都是杀招,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苍水一口鲜血再度喷出。 王武峰低着头,急中生智,想要辩驳一番。他绝不能够由着虞知将这顶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 只听虞知再度说道:“早在天水城,王武峰便和苍水沆瀣一气,在本官亮明身份之后,还想击杀本官。此事,众目睽睽,更有太子殿下作证,难道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吗?” 虞知所说都是真相,也是当时苍水心中所想。 成王败寇。虞知说的就是事实。要是今夜魏无忌来不及赶来,虞知死了,叶清欢死了,现在的说法就会是两个匪徒夜闯绍武侯府意图行刺,被护卫击毙。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绍剑安没想到天水城中还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甚至牵扯到太子萧景尧。此刻,他看向虞知的眼神,多了一丝忌惮。 这小子很会借势,借魏无忌的势,震慑苍水和王武峰,借太子萧景尧的势,让我闭嘴。不错,很不错。京都的传言不可信,这虞知的心智机敏远超他人。 虞知拿着长剑,一步步朝着王文秀走去。 他相信现在绍剑安不会阻止他,也不能阻止他。 随着虞知逼近,王文秀神色狰狞,她不断后退,哭喊道:“侯爷,救救我,救救我。我是绍焱的妻子啊。” “大哥,大哥!爹不会让我死的,大哥救我。” 绍剑安不做声,王武峰不忍,武道真气刚有运转的态势,只见魏无忌那冰冷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要是再敢动,就会死在王文秀前面。 见到绍剑安和王武峰不动,王文秀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握着匕首就朝着虞知冲杀过去。 可王文秀从未修行过,怎么会是虞知的对手。 虞知探出左手,一把握住王文秀的手腕,只听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王文秀不断撕扯着,想要挣脱虞知的束缚,但虞知拉着王文秀,一步步朝着叶清欢走去。、 “贱人,我要你在清欢面前,在叶姨墓前悔过。” 砰! 虞知一手拎起王文秀,将其摔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让王文秀倒在地上,无力地翻滚着。不久前,还盛气凌人的小武侯夫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嚣张的气焰。 王文秀勉强抬头看向周围的人,这都是曾经对她卑躬屈膝的人,现在却用一种极度可怜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你们凭什么可怜我,凭什么!” “这个小杂种不敢杀我的,我是绍武侯府的少夫人,没有人敢杀我!没有人能杀我!” 王文秀极为癫狂,眼前是她恨之入骨的叶清欢,地上还残留着叶秋容那个贱人的骨灰。 “哈哈哈哈,贱人,小孽种,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虞知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王文秀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王文秀吐出一口鲜血,白皙的脸颊便是浮现出肿胀和清晰的五指印。 王文秀吃不住这疼痛,喘息了许久,恶狠狠地盯着虞知,脸上尽是阴狠。 “哈哈哈,叶秋容那个贱人连骨灰都没了。哈哈哈,贱人,我让你死了都不得安宁!” 虞知又是一脚踹在王文秀的后背,将她踩在脚下,“磕头,或者死!” 在王文秀面前是叶清欢,忽然一直麻木的叶清欢抬起了头,一股异样的气息从叶清欢身上散发。 紧接着,一股极为强大的武道真气以叶清欢为中心,陡然间爆发,如江河奔流的力量顷刻间掀飞了周围的人。 虞知连连后退,心中不解。 而离叶清欢最近的王文秀被轰飞十数米之远,宛若一块巨石撞击在胸口,一口闷气堵在喉咙,差点断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 虞知从未在叶清欢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强大的武道真气。 叶清欢起身,一步步朝着倒地的王文秀走去。那冰冷的气息令众人胆寒。眼前的少年仿佛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冰霜恶魔。 “这是......要破境了吗?”颜依喃喃道,眼中露出一抹不可置信。 虞知刚想上前,却是被魏无忌拦住。魏无忌说道:“公子,他好像要破境了。” “破境?”虞知皱起眉头。 从破甲六品到开碑七品是一道天堑。 无数人卡在此处,一生都难以逾越。而越过这道天堑的人也会看见更高处的风景。 开碑七品,便是代表着有着开宗立派的实力,山门立碑,留下传承。这是某些修行者一生的追求。 而叶清欢已经将一只脚迈了过去。 要是放在其他时候,虞知会比任何都要开心,可是现在的情形却没有那么安全。 破境,容不得其他人打扰。 虞知看向周围,低声说道:“侯爷,保护好清欢。要是有人敢对清欢出手,替我杀了他。” 魏无忌点点头,双眼中透露一丝精光。十八岁的开碑七品啊,此等天赋真当是妖孽至极。 叶重也是神色复杂,今夜看着一幕又一幕,心里也越发懊悔,如此天才,如此妖孽,竟是让我叶家拒之门外,甚至还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回想起之前的蠢事,叶重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老眼昏花如此,叶家这般人自视甚高如此,叶家又怎么能够振兴? 绍剑安目光中充满神采,眼前的少年,十八岁就要开碑破境的人是他绍剑安的孙子,哈哈哈哈,绍氏一族要崛起了,哈哈哈哈。 绍剑安一双儿女却无可用之人,连个孙子绍泉鸣也死在青楼里,没想到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子竟然让他惊喜。 但这一切都是绍剑安的空想。 血脉,绍剑安的孙子? 叶清欢绝不会承认! “小孽种,你敢杀我?你不敢杀我,哈哈哈,你不敢杀我!” “贱人,孽种,都得死,都给我去死!” 王文秀跪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唯有一张嘴依旧用着最恶毒的话辱骂叶清欢。 嗖! 一道剑气穿过王文秀的肩头,在空中炸出几朵血花。 嗖嗖! 随着叶清欢每一步落下,剑气便是射向王文秀,在她的周身爆出一朵朵血花。 叶清欢松开手中最后那一抔灰白骨灰,任由其随风而去。 “娘亲,走好!” 黑夜之中,那一朵朵鲜艳的血花不停地绽放,为叶秋容的逝去送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日 春风吹了三日,吹不走街上那抹浓重的血腥气。 那一夜,最终以叶清欢破境,斩杀王文秀落下帷幕。 大楚皇朝最年轻的开碑七品强者,在残月下的春夜中诞生。 这消息在第二日便是传遍了整个北凉府,然后又朝着更加遥远的地方传播。 青谷沉寂了三日,最寂静的地方便是那一座叶府。 那一夜,叶家众人得到了消息,所有人坐在宗祠前,相顾无言。谁都知道叶家将会迎来最终的清算,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前几日,叶家所作所为,终将会遭到报应。 三日间,叶家在青谷的产业不断地遭到蚕食。青谷中最大的两个家族秦家和林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些想要赶超叶家的势力也不会错过喝汤吃肉的时刻。 叶家宗祠中,叶天丰一筹莫展,他的对面依旧是叶重和叶量,还有叶家那些嫡系。 叶重在当晚就回到了叶家,自那时开始,叶重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叶家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论。看着这些人越是争吵得不可开交,叶重心中越是生出怜悯。 真是可怜,永远靠着乞求苟且偷生。 叶天丰已经听厌了这些争吵,他看向叶重,或许让叶家度过这次危机的关键便是在叶重身上。 “够了!”叶天丰说道。“要么出去,杀了那些谋夺叶家产业的人,要么闭嘴,安静地待在这里。” 宗祠之中恢复了宁静,无数的烛火摇曳,晃动无数的身影,那些声音也消逝在烟气之中。 叶天丰的目光扫过众人,而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低下头,叶天丰也越来越失望。这一刻,他发觉在危难时刻,叶家上下竟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最后,叶天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叶重的身上。 “叶重,你说说,我们叶家现在该怎么办?”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叶重,这个时候他们想起来了叶重才是叶家的家主。 叶量也开口说道:“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叶家快要在青谷活不下去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当初,就不应该找这个叶清欢回来。现在还多出一个敌人。这可怎么办?” 叶重看了叶量一眼,淡淡开口道:“去京都,找叶清欢。当初可是叶量你的提议,给叶清欢一个下马威也是叶量你的主意,你说说,叶清欢为何不肯入叶府?” 叶量怒火中烧,想要反驳,却听叶重继续说道:“父亲,依我看,叶家就这样散了吧。散了也没什么不好。” 说完,叶重对着宗祠上的牌位拜了三拜,便转身走出了宗祠。 “你...”叶量指着叶重的背影,“爹,你看他......” 叶天丰老迈的眸子缓缓闭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而叶家宗祠中,再度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之中。 ...... 三天时间,虞知和叶清欢也失踪了三日。 在十万大山里的一处小镇中,小镇上有许多茅草屋,花不了多少银子,便可以租下大半月的时间。 虞知抱着几根木柴,小心翼翼地生火,不过片刻时间,火焰便窜了起来。 虞知朝着火堆里扔进去几个番薯,做完这一切,他朝着其中一间茅草屋看去。 一旁的王大福见状,说道:“小虞少爷,叶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在那一晚之后,叶清欢成功踏入了开碑七品,但也一直昏迷到现在,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这让虞知揪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魏无忌也开口说道:“叶公子,刚刚破境,心境不稳,只有等他自己度过这一劫,外人帮不了什么。” 虞知问道:“侯爷,你当年破境之时是否也这般?” 魏无忌摇摇头,说道:“开碑七品,不同于其他境界,一旦踏入七品,便是武道的另一个层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叶公子破境时遭遇极度的悲痛,这是他的劫数,也是他机缘。要是跨过去了,他的剑道将会远超之前。” 虞知似懂非懂,毕竟他没经历过这个阶段。 颜依将虞知等人带到这里之后,就再度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依旧带着几分神秘。 虞知也不在意,几次相救足以证明这神秘的青衣女子对自己没有其他歹念。 随即,虞知又问道:“侯爷,你知道苍山的山主吗?你打的过他吗?” 魏无忌看着虞知,天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难道还想打上苍山? 他想了想,说道:“现任苍山山主名叫苍别离,二十年前也是名震北凉府的妖孽,不过当年那一场宗门动.乱之后,苍别离就很少出现在世人眼中。十五年前,据说他已经踏入了开碑九品,如今外界的传言更甚,大多是说,苍别离已经接近半步宗师,或许能够踏入最后一步,成为下一位十品宗师。” 虞知淡淡地说道:“所以侯爷应该打不过他吧?” 这不明摆着吗?你非要问?......魏无忌心里郁闷,“暂时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虞知继续说道:“侯爷,我需要苍山的一件东西,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取来?” 王文秀已死,叶清欢的复仇可以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虞知便是着手要取回苍山的碧落青炎,这是救治黎晚桐的关键,就算是千难万险,龙潭虎穴,虞知也要去走一遭。 魏无忌问道:“虞公子,你想要的是什么?” 虞知用木头将火堆里的番薯翻了一个面,然后看向魏无忌,说道:“苍山的碧落青炎。” 魏无忌一愣,旋即露出一抹愁容,说道:“这是苍山的至宝。想要它,很难,比登天还难。” 虞知也是点点头,叹息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我有非要此物不可的原因。” 三人都沉默了,虞知心中多少有了些主意,“既然强取不行,就只能......偷。” 魏无忌立刻说道:“不可。苍山的防备无比严密,碧落青炎一直都在苍山深处,不仅有长老弟子日夜值守,还有宗门大阵守护,外人别说接近碧落青炎,便是看一眼都是妄想。” 对于这些,虞知早就有了了解。在余竹月告诉虞知,治疗黎晚桐需要苍山的碧落青炎之后,他依旧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头。 “侯爷,你说,以我的资质,能够拜入苍山门下?”虞知问道。 魏无忌像是明白了什么,便是说道:“以公子的天资,自然能够顺利拜入苍山。眼下缺的是一个机会。” 虞知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再过几日就是宗门大比,而大比之中,北境宗门就会开始招收新的弟子。这就是我的机会。” 很早之前,虞知就开始计划这件事。要夺取苍山的至宝,就算是李浩渺来,这件事也不会太容易。那趁着对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暗中潜入,伺机而动。 魏无忌心中不放心,劝说道:“公子,你的身份要是被苍山发现,会极度危险。我觉得此事,还需再计划。” 虞知则是摇摇头,他知道魏无忌的好意,“事在人为。我既然要做此事,就要非做不可的理由。另外,我还需侯爷帮我做一件事。” ....... 京都那一座掉漆的朱门的院子中,权势滔天的黎修远手中握着信纸。 数日,黎修远都未收到北凉府的信件。而今日,北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不过不是来自那六个黑衣杀手,说的也不是黎晚桐的事。 黎修远将信纸扔进火盆之中,望向窗外即将要抽芽的柳枝。 他知道他派去的黑衣杀手已经死了,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发生的事。这也让黎修远重视起黎晚桐身边的那些人。 可袭杀太子萧景尧的夜鬼.......北凉府为何会出现夜鬼? 夜鬼为何要刺杀萧景尧? 这些鬼东西和三皇子有关吗? 这一刻,黎修远仿佛站在了漩涡之中,心中无数迷惑。他不喜欢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这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黎修远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正当他做完这一切,下人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了。 “老爷,宫里召您入宫。” 黎修远从容不迫,对着那一面铜镜再度看了看,确保自己整洁整齐,方才走出门去。 在他收到北凉府的传讯,也意味着皇宫里的人也知道这些事。太子遇刺,杀手还是大楚的禁忌——夜鬼。此二者都足以挑动楚皇的神经。 身为当朝丞相的黎修远自然要去面圣,为陛下解忧解愁。 只是他还未想好,这忧愁该如何消解。 这不是南方水患,多砸些银子就能够摆平。 也不是北边的战乱,多派些兵马也能够平乱。 这些事情都有章程可寻,该如何就如何,而现在是储君遇刺,还有夜鬼出没。 这是动摇大楚国本的事情,尤其是夜鬼现身大楚,这意味着动.乱将起,天下要再度地不平静起来。 路上,不仅是黎修远,还有许多轿子,马车紧赶慢赶地朝着那一座皇城赶去。 黎修远闭目养神,并不着急。他了解楚皇的脾气,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是需要不着急的人。或许,这位楚皇陛下早已经有了对策。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兵不血刃 北凉城的小院之中,余竹月听着院外传来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三日来,王霄和赵杰日日都前来拜访,只为了医治好王霄的双腿。 青谷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王霄的耳中,但就算不去争夺绍武侯府的势力,王霄也要治好自己的双腿,他不想这辈子都靠着轮椅过日子。 余竹月开口道:“蓝蓝,你去将他们赶走!” 余蓝放下手中的草药,走出屋子。很快,院子外再也没有了聒噪的声音。 余蓝回屋,看向依旧昏迷的黎晚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婆婆,真的需要用碧落青炎才能够救醒她吗?” 余蓝从小跟着余竹月,医术上比不上余蓝,但比之天凉城中许多大夫都要强上许多。她知道自己下的毒是怎样的分量,在别人眼中这毒可能是大.麻烦,但是在余竹月眼中只是小儿科而已。 在黎晚桐被送来之后,余竹月没有揭穿余蓝,也没有选择救醒黎晚桐,可依旧对着虞知提出需要碧落青炎方能够救醒黎晚桐。 余蓝知道余竹月有自己的原因,心中却是十分不解。她一方面不解,一方面担心着虞知去拿碧落青炎会遇到危险。 余竹月忙活着手里的事,又看看药罐子,而后开口说道:“救醒黎丫头,不难。治好黎丫头的双腿,也不难。” “那婆婆为何要这样骗小鱼哥哥?”余蓝有些气愤,“婆婆,碧落青炎可是苍山至宝。当年,你想借来一用,都被拒绝。更何况是小鱼哥哥。而且,万一小鱼哥哥遇见危险怎么办?” 余竹月却打趣道:“现在心疼你小鱼哥哥了?” 余蓝不答,余竹月继续说道:“黎丫头身上的病好治,难的是你小鱼哥哥身上的病。我曾经说过,小鱼儿活不过两年了,或许只有一年也说不定。” “怎么会这样?”余蓝着急问道,“当年,小鱼哥哥的病不是好了吗?” 余竹月则是摇摇头,神色凝重,说道:“小鱼儿的病是出生未足月时,被人重伤,落下的病根。以我当时的医术,没能彻底治好小鱼儿。因此,李清如带小鱼儿离开的时候,我预计他也没几年好活。却没想到,十年之后这小子还是这么活蹦乱跳的。” “不知李清如用了什么办法,才让小鱼儿活了下来。但这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过不了两年,小鱼儿的隐疾爆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余蓝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婆婆,你的意思是碧落青炎能够治好小鱼哥哥吗?” 余竹月沉默了片刻,又是叹了口气。“可以一试。这时我琢磨了十年的办法,要是这也不行,我也没办法了。” “婆婆,你一定要救救小鱼哥哥,我不想他死!”余蓝恳求道。 余竹月默默地摸了摸余蓝的头,“小鱼儿喜欢这黎丫头,喜欢的紧。他一定会将碧落青炎给带回来的。只要他取回碧落青炎,我便有五成把握救他。” 余竹月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欺骗虞知,借救治黎晚桐,虞知才会更有动力前去夺取碧落青炎。 余蓝不由得看向床上的黎晚桐,眼中多了几分羡慕。没错,正是羡慕。 若是小鱼哥哥也能为了我这样,那该多好。 余蓝不知道的是,若是余蓝受伤,虞知也会奋不顾身。 余蓝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坚定地说道:“婆婆,请你救醒黎姑娘吧。” 余竹月有些惊讶,若说谁最不愿意黎晚桐醒来,那应该就是余蓝了。怎么今日这小丫头一改常态,这是吃错药了? 余蓝喃喃道:“我真想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够让小鱼哥哥这么喜欢?” ...... 北凉府的某处深山里,瘴气弥漫,遍地沼泽。重重密林让阳光无法抵达这里,而每一处空气都充斥着一股食物腐烂的恶臭味。 一道高大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穿行,直到闯进一个不见天日的洞穴之中。 “他....他死了。” “我们...碰..碰到了,一个人....他被...那个人杀了!” 结巴夜鬼用着自己最快的语速说着。 结巴的声音在黑暗的山洞里回响着,很快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那个人是谁?” 结巴夜鬼说道:“那...那个人...叫...叫李浩渺!” “李浩渺,原来是他。”声音主人没有意外,继而吩咐道,“你已经暴露了,这段时间不要再出去。” 结巴夜鬼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洞穴。 下一刻,从洞穴深处出现一团火焰,紧接着洞穴中每一处都燃烧起一团团火焰,照亮了整个洞穴。 一道身影走出,这身影并非夜鬼,而是真正的人类。对方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遮掩了面容。 面具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信纸上写着寥寥几语。 “李浩渺也来了北凉府。那位还在南方,看来再动用夜鬼刺杀萧景尧已经行不通了。” “不过,夜鬼现世,大楚太平的日子也要结束了。我倒要看看徐青那十万北境军,有没有应对夜鬼的实力。” “哈哈哈哈哈哈。” ...... 皇城承明殿里,楚皇高居皇座之上,底下站着几人,黎修远等重臣,全部来了。还有楚皇的几位皇子。 太子遇刺,最该怀疑的对象本是他们,可夜鬼现世,让他们的嫌疑有少了一些。毕竟,皇子之中谁敢和夜鬼勾结?即便是为了皇位,有人敢吗? 三皇子萧景禹一身紫金蟒袍,威严尊贵。几个成年的皇子之中本该是他的怀疑最大,甚至连他自己也怀疑自己。 从得知北凉府传来的消息之后,萧景禹也陷入了疑惑之中。当初在南州府,楚王项籍曾让他回京,甚至也红衫女言明,自己想做之事自有人会去做。 自己想做之事,不就是...... 萧景禹心知肚明,也知道项籍定是也想得到。如今朝堂之局势,没有人会不知道萧景禹的心思,只是所有人都看破不说破而已。 曾经萧景禹还担心,就算其他人刺杀太子,也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 可夜鬼出现,刺杀太子。 这件事,萧景禹不敢沾染。 而现在也正如项籍当初所料,没人敢怀疑到萧景禹的头上。 谁要是敢在这件事上胡乱攀咬,楚皇不会姑息,萧景禹更不会坐以待毙。因为这是夜鬼,是整个天下的禁忌。诬陷皇子和夜鬼有所勾结,要的是证据,否则,死的就是诬陷着。 听着偶有的窃窃私语,萧景禹心思早就飘到了南州府。 我的楚王舅舅,会是你吗?你要是和夜鬼勾结,真当是该杀了。 萧景禹也开始怀疑项籍,因为如今的事态正如项籍所言,有人替他刺杀萧景尧,而且也没有人将刺杀怀疑到自己的身上。 只是这实施刺杀的....不是人,而是夜鬼! 正当萧景禹心中猜测的时候,楚皇悠悠开口道:“诸位爱卿,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楚皇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听不出喜怒。但众人能够知道此时楚皇的心情绝不会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低头,不敢言语,谁若是出头,或许就会触怒龙颜。 沉寂了片刻,楚皇冷哼一声,怒道:“朝廷养你们是让你们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像木头一般杵在这里!” 随即,楚皇看向黎修远,问道:“黎相,平时,你主意最多。你先说。” 黎修远仿佛料到了楚皇问话,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派人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安全,以防夜鬼再次刺杀。” “这是其一。其二,夜鬼刺杀太子,目的何在,还需仔细探查。” 黎修远话音刚落,一些大臣便是主动走出附和道:“陛下,黎相所言甚是。太子远离京都,为我朝新建马场,绝对要保护好太子殿下的安全。” “陛下,老臣提议,召回太子殿下,以防不测。” “陛下......” 黎修远说完之后,便是像完成任务一般,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要萧景尧还活着,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个时辰的讨论没有任何结果,众人也应付了事一般离开了承明殿。 而一道圣旨很快从承明殿中送往南州府。 黎修远坐在轿子里,望着赶往南州府传达圣旨的侍卫,他又一次猜中了这位楚皇陛下的心思。 早在众人进宫之前,楚皇已经有了主意。 这道圣旨恐怕也是早早就拟好了。 黎修远放下帘子,说道:“走,回府。” 楚皇走出承明殿,身上已经褪去了绒袍,换上较为单薄的华服。 夜鬼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而楚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管夜鬼的背后是谁,又是何人和夜鬼勾结,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削弱楚王项籍兵权的机会。 圣旨很简单,令南州府万虎军,即刻前往北凉府,护卫太子萧景尧。另,万虎军在北凉府一切事宜,由北境军徐青管理调配。 护卫太子没错吧? 你楚王项籍入了孤天塔,一时半会儿让徐青代管,没问题吧? 万虎军是项籍麾下的军队之一,人数三万,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比之北境军铁骑也不遑多让。 楚皇正是想借此,将万虎军从项籍的麾下剥离出来。 兵不血刃的一招让所有人都懵了。 就连黎修远也是万万没想到。 第一百三十九章 蒋易 夜鬼现世,震惊的不仅是大楚的京都。 大楚西南边境外有一座恢弘宝刹,立于山巅之上。寺庙底部仅有一些插入山峰的巨木作为支撑,但这并不影响这座宝刹的威严。 无数年来,悬空寺正是这样屹立于山巅,历经风霜雨雪也没有倒塌。 底下的木头从未有过腐朽的迹象,千百年如一日地托举着佛光笼罩的悬空寺。 此时,寺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停下来口中的诵经声。他起身,走向山巅,白眉下的眸子出现“卍”字,望向北方,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阿弥陀佛,夜鬼出世,大劫将至。” 身后一小沙弥双眼清澈,唇红齿白,眉间隐隐又一道金色的佛印,他正双手合十,站在老和尚身后。 “师傅,大劫将至,弟子该如何?”小沙弥问道。 老和尚转过身,看向小沙弥,说道:“大乱将至,让你的师兄弟们一同下山,普度众生。” “是,师傅。”小沙弥没有犹豫,脸上依旧平静且真挚。 老和尚看着小沙弥离开,再度转身,眉眼之中尽显悲悯神色。旋即,他化作一道金光遁入云海间。 很快,老和尚的身影来到一片幽蓝色的大湖前。幽蓝的湖水看似平静,却是流露出一股阴诡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幽蓝湖的湖边长满了红色的彼岸花,在风中摇曳着,在彼岸花的花丛之中,亦是错落地立着几座佛像,皆是面朝幽蓝湖,仿佛正监视着这片平静的大湖。 佛像大小不同,有十数米之高,也有不过一米左右。佛像上布满了青苔,看起来已经了许久的年份。 随着老和尚的到来,幽蓝湖终于不再平静,湖水诡异地翻涌着,几度翻腾之后,一只巨大的眼睛从湖中爬出,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靠近湖边的彼岸花也开始枯萎,红色的花瓣迅速凋谢,化作一缕缕焦土。 巨眼由幽蓝色的湖水汇聚,眼中刻画着无数繁琐神秘的纹路,亦是有一些情绪的波动。 “玄嵩老秃驴,你还没死呢!”巨眼发出阴沉的声音。 老和尚正是当今有数的几位十品宗师,悬空寺的主持——玄嵩大师。 玄嵩双手合十,周身萦绕一阵阵恢弘的佛光,“妖魔未灭,贫僧岂敢先行?” “桀桀桀。”巨眼疯狂地笑着,湖水亦是更加剧烈地翻涌着,“千年之期已过,本座已经能够感受到这里的封印越来越弱,待本座出世,这片天地会重新回归黑暗。哈哈哈哈哈。” 玄嵩不答,口诵佛经,刹那周遭的佛像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散发出金色的佛光,在巨眼的上方汇聚,谱写成一句句佛经。 顿时,梵音阵阵,垂落而下,镇压向巨眼。 “老秃驴,等本座出来,一定吃了你,一定吃了你!” 轰! 湖水激荡,巨眼炸裂,这里又恢复了以往诡异的平静。 刚刚化作焦土的彼岸花重新染上了红色,在湖边摇曳着。 玄嵩伸手,指尖在空中比划着,一道道金色字迹呈现,随着玄嵩抬手一挥,三道金光飞向天际,遁入云间。 “千年前的灾难又要再度降临了吗?生灵涂炭,不知今世谁人能够化解此劫?” ...... 山中不知岁月,虞知在嘱托了王大福几句之后,改头换面离开了小镇。 十万大山的宗门大比在神隐阁举办,说是宗门大比,但是能够拔得头筹的宗门也只是那几个而已。 神隐阁坐落在十万大山深处,如神隐阁之名,若是无人领路,谁也不知道这层层密林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强大的宗门。 在外人看来,神隐阁最为显着的标签就是神秘。 神隐阁善于奇门遁甲之术,阵法,符咒等等敢言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而神隐阁弟子门人又极少在世间行走,因此给世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在神隐阁地盘周围,布满了迷阵,若是一不小心踏入其中,少说也得被困上十天半个月。曾经就有人误入其中,结果足足在山林中转悠了一个月,饿了只能啃树根,被神隐阁的弟子发现之后,只剩下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好在这次宗门大比,进入神隐阁的每一个入口都有神隐阁弟子接引。 此刻,虞知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混迹在人群之中。 十万大山的宗门大比允许世人进入神隐阁观看,毕竟这也是各个宗门向世人展示实力,招收门徒的好机会。 “诸位,请跟着我的路线,千万不要随意走动。否则,误入迷阵之中,可要吃不少苦头。” 为首的弟子一声声喊着。 虞知随着人群走动,好奇地张望着。 明日才会开始宗门大比,而今日已经有许多人涌入神隐阁的地盘。 一行人穿过一片山林之后,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座小镇,酒楼客栈酒馆茶铺应有尽有,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引路的神隐阁弟子说道:“诸位,此地都是我神隐阁产业,诸位可以在此游玩,等明日的宗门大比开始。” 虞知走进小镇之中,找了一间客栈住下,不过这一晚上便是要十两银子,让虞知咋舌。仔细一想,这定是神隐阁趁机要大赚一笔,这里的物价也比外界要贵上许多。 宗门大比持续三日,在三日之后便是一些宗门挑选弟子的时刻。当然,宗门挑选弟子,弟子也可以挑选宗门。来到这里的人都是趁着这个机会挑选一个好宗门。 相比于逐一去各宗门拜师,眼前拜入宗门的机会要大得多。 虞知在街上逛了逛,于是在酒馆之中坐了下来。他对于什么宗门大比没有什么兴趣,只等着宗门大比之后,拜入苍山。 当然,想要拜入苍山,对于其他人来说,恐怕很难,但对于虞知来说,很简单。 谁会放过十八岁就有破甲六品实力的人才? 这样的人物足以成为一派的弟子首席。 虞知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一人也坐在了虞知的身旁。 只见那人眼中透着一股机灵劲,说道:“兄台,是否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拜入宗门?” 虞知点点头,回答道:“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如此。” 无论在何处,这般自来熟的人很多,他们大多是贩卖些小道消息,挣一些钱财。当然,其中也有许多骗子,若是涉世未深,很容易就被骗的倾家荡产。 话又说回来,这些情报小贩口中的消息却又不见得是假的。 那人眼珠子一转,饶有兴趣地说道:“这拜师可是一件技术活,兄台你可是想好没有?” 虞知一听,有了些兴趣,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抱拳道:“在下蒋易。” “在下李知。”虞知说出自己的化名。 “李兄,可有心仪的宗门?”蒋易问道。 虞知自然而然地说道:“自然是想要拜入一些强大的宗门。比如断刀门之流。” 蒋易呵呵一笑,“李兄有此志向,实在让在下佩服。可像是断刀门之流收徒的条件尤其严苛,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这言外之意就是你就想想吧,断刀门是你能进的? “李兄,如今修为如何?” 虞知想了想回答道:“在下裂石三品。” 蒋易则是面露可惜神色,说道:“裂石三品,呵呵。据我所知,断刀门所招收弟子的底线必须在十八岁前达到破甲四品,方有一丝机会进入断刀门。而不仅仅是断刀门,十万大山中,前十的宗门皆是如此。” 虞知一听,心中感叹,北境宗门的要求稍显苛刻。在京都之中,能够在十八岁达到破甲四品的也不多。问道、求知,修文、习武四座书院中,十二入学,十五院试,院试之后又是青云试,不过大多人也只是在裂石三品而已。 当初叶清欢、白玉等人参加青云试也不过破甲五品的样子,这依然数十年中,惊才绝艳的少年人物。 除此之外,再无听闻有人在十八岁的年纪,踏入破甲五品。 虞知闻言,故作失望,神情落寞。而这正是蒋易所要的效果,只听蒋易继续说道:“不过,李兄也不必气馁。想要拜入断刀门,还是有办法的。” 果然,虞知的神情由悲转喜,“请蒋兄赐教。” 总算碰到一个冤大头......蒋易神秘地说道:“无论是断刀门还是其他宗派,只要有钱,都可以拜入山门之中。” “钱?”虞知“不解”。 “不错。想要以自身实力得到这些宗门的认可,难如登天。世间又有多少天才呢?自然不会轮到你我这等凡夫俗子。”蒋易侃侃而谈,继续道,“所以,在宗门之外还有许多记名弟子,他们亦是可以修行宗门武技和功法,只要达到一定境界,便可以破格拜入宗门。” 虞知一听,心中已经明白了许多。 这记名弟子不就是这些宗门敛财的方式吗? 交一些银子,成为记名弟子,也只是有了一个名号而已,不受这些宗门的认可,身份更是比正式弟子低上许多。 不过也如蒋易所说,记名弟子也是一种拜入宗门的方式。 蒋易接着说道:“李兄,我等不妨先考虑进入宗门之中,等寻到功法,破境之后自然能够成为正式弟子。而且这银子不贵。” 虞知将信将疑地问道:“需要多少银子?” 蒋易神秘地开口道:“不多,五万两银子。” “什么!”虞知大惊,花五万两银子买一个名额?你当我是傻子吗? “这这这...蒋兄,这么多银子......” 蒋易却是不以为意道:“李兄,这可是前十宗门的记名弟子,可遇不可求。五万银子,当真不贵。” 虞知故意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他心中清楚,这银子若是交出去,蒋易定是有一笔好处。 “蒋兄,我还想多多了解下其他宗门。”虞知说道。 蒋易见状也不催促,放长线才能够钓大鱼,他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虞知。“这是各大宗门的一些信息,也有招收弟子的要求,你可以看看。若是决定好了,李兄可以来此处寻我。” “不过,我得提醒一句李兄,记名弟子的名额不多。若是错过了,有没有被其他宗门瞧上,这一趟可就白来了。身为修行者,李兄知道浪费一年的修行便会有天壤之别。” 说完,蒋易起身离开,应该是寻找下一个猎物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青炎炼体 两人的交谈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虞知翻开册子,上面确实记载了许多详细的资料,各大宗门的特点,还有加入之后的好处。 这更像是一本北境宗门的招生宣传册。 虞知也在册子上看见了苍山的信息,而其中几个字引起了虞知的兴趣。 “青炎炼体。”虞知似乎有了接近碧落青炎的主意。 册子上清楚地写着只要成为苍山的弟子便是能够接受一次青炎炼体。许多体修走的就是这路子,不断打磨自身的肉体凡胎,直至有刀枪不入之能。 虞知知道青炎炼体,这定然是真的。 可要说拜入苍山门下便可以用碧落青炎淬炼体魄,这绝对是假的。 不说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碧落青炎的灼烧,光是一次炼体所消耗的药材也是海量的。 这样的炼体机会只会留给苍山内的核心弟子,又或者为宗门立下大功的弟子。 对于虞知而言,只要有这机会便够了。 入夜,小镇中依旧灯火通明。相比于看热闹的人,参加宗门大比的那些弟子还在修行,临时报佛脚或许能够有奇效。 虞知不同,他自信以他的实力能够和齐正初过上几招。几日来,他将第四幅小人也修行完了。双眼仿佛更加澄澈,似乎能够看见他人运转真气的路径。 这也就是意味着对战之时,虞知能够预测敌人真气运转的进度,料敌先机。 只要虞知的速度足够快,就能够抢先一步打断对方施展武技。 不得不说,虞知正是开启了小人图的妙用。至于第六幅和第七幅小人图已经是修行双眼的经络图。 虞知不断修行小人图之后,从三十六幅小人图中发现一个规律,几乎每三幅小人图所运转真气的尽头是相同的。 比如,第一到第三幅小人图真气顺着不同的经络运转,但最终在心脏处交汇。而第四到第六幅小人图则是汇聚在双眼之中。 修行完第四幅小人图能够看清真气的预转,若是将第五、第六幅小人图也修行完,会不会能够看见...... 虞知忽然有种邪恶的想法,我这眼睛.....嘿嘿嘿 虞知甩甩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他走向小镇外的一处广场,那里已经搭建好一个庞大的擂台,皆是有一块块无比平整的巨石拼接在一起,长宽足有三百米。 这是接下来三日宗门大比的擂台。 此时,许多人也在这里提前欣赏这个擂台。 虞知又看见了蒋易的身影,这家伙正在四处“结交”。虞知不由得怀疑这家伙真是拜师的吗? 蒋易看见虞知,就朝着虞知走了过来。 “李兄,你想好了吗?”蒋易说道,“我这儿可是只剩下最后一个记名弟子的名额了。” 虞知摆摆手,笑道:“蒋兄,你呢,你打算拜入哪个宗门?” 蒋易却是整了整衣襟,骄傲道:“在下不才,一年前已经成为苍山的正式弟子。” 虞知眼前一亮,好奇道:“那蒋兄现在这是......” 蒋易一本正经地说道:“修行不易,我这是在给年轻人指点迷津,让你们少走弯路。” 虞知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口问道:“蒋兄,这次苍山是否会招收弟子?” 蒋易看向虞知,说道:“怎么?李兄现在打算改投苍山门下了?” 还没等虞知说话,蒋易继续道:“没戏,我瞧你也有二十左右,却只有裂石三品,这年纪加上这境界,想拜师苍山,你没戏。” 虞知嘟囔道:“蒋兄,这里不是有记名弟子的名额吗?” 蒋易瞥了虞知一眼,露出奸商的笑容,说道:“李兄,这是又对苍山有兴趣了?” 虞知拿出那本小册子,晃了晃。“青炎炼体,我对这个有兴趣。” 小子,还真敢想......蒋易笑道:“这恐怕不容易。记名弟子想要接受碧落青炎的淬体,几乎不可能。” “无妨,我先拜入苍山,总会有机会的。”虞知说道。“不过,蒋兄能否好好给我讲讲这个碧落青炎的事情?” 蒋易微微仰着头,伸出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摩擦着,这意思意思的手势极为纯熟。 虞知心中暗恨,却也识趣地拿出十两银子,放在蒋易手中。 蒋易见状,默默收了银子,却没有开口。手指头不停地摩挲着。 这事,得加钱! 虞知咬着牙,眸中闪过一丝厉芒,敢敲我银子,早晚让你连本带利吐出来! 虞知从怀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蒋兄,我也要先听听你这消息值不值价钱,不是吗?” 蒋易收下银子,悠悠开口道:“青炎炼体这事,说起来也简单。将人扔进碧落青炎之中,淬炼三天三夜,重新锻炼筋骨。其中还会辅助无数天材地宝,助以消除碧落青炎的恐怖温度。” “蒋兄,你经历过青炎淬体吗?”虞知问道。 蒋易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摇头道:“你以为青炎淬体,是谁都有机会的吗?苍山之中,除非五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又或者给宗门立下大功劳者才有这个机会。” 虞知拿着小册子,一脸天真地问道:“那这小册子上?” 蒋易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这都是骗骗你们小孩子的。我入门一年,都没见过碧落青炎,更被说青炎炼体了。” 虞知心头一笑,稍微了解过苍山的人也只会青炎炼体这事句玩笑话。 “还有呢。”虞知说道。 蒋易瞥了虞知一眼,这一眼让虞知知道,刚才给的银子已经消费完了。 吸血鬼! 虞知暗骂了一句,又是拿出一张一百两银票,“继续。” 蒋易乐呵呵地接过银票,继续开口道:“话说话来,想要获得青炎炼体的机会也是有可能,尤其是刚拜入苍山的弟子。” 虞知一脸好奇,看着蒋易。 可蒋易不忘打击虞知,“不过,你还是没戏。每一年,新入苍山的弟子前三人可以接受青炎炼体。苍山弟子前三,这不是以你的实力能够达到的。所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虞知想了想,问道:“去年新入门的弟子前三人是什么水平?” 蒋易回答道:“这三人分别是一人破甲五品巅峰,两人破甲五品上。在青炎炼体之后,其中一人直接踏入破甲六品。其余两人也在一年的时间里陆续破境。” 虞知沉思,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将碧落青炎偷出来。 这东西恐怕是碰一下都能将自己熔成渣渣。 见虞知不说话,蒋易以为自己打击到了虞知,便是安慰道:“李兄,按我的经验,先拜入苍山门下,好好修行,成为正式弟子之后,机会有的是。我们不是天资惊艳之人,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虞知又是问道:“苍山的记名弟子,多少银子?” 蒋易伸出五个手指,“童叟无欺,北境宗门前十,皆是五万两。” 虞知闻言,转身就走。五万,你特么怎么不去抢? 虞知走的飞快,蒋易一个劲地在虞知身后喊,“李兄,价钱可以商量!” 别说虞知没有五万两银子,就算是有,也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破甲五品就能够成为前三,我这妖孽天赋,成为首席弟子很难吗? 现在已经了解到青炎炼体的情报,接下来虞知需要的是收取碧落青炎的方法。 碧落青炎是天地蕴养,数万年才孕育而成,尽是一点火星都能够将树木焚烧成灰烬。而虞知要取的是完整的碧落青炎。 这该怎么办呢?......虞知陷入了一个新的难题之中,这事肯定不能问苍山的人,别说人家不会说,还容易引起怀疑。 走着走着,虞知忽然看向远处的山巅上的灯火,那一片灯火正是神隐阁所在。 虞知微微一笑,神隐阁不是号称知天下事,断天下人吗?我这正在神隐阁山脚下,问问神隐阁不就知道了? ...... 天凉城的一间客栈之中,王霄依旧坐在轮椅上,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 这几日来,他日日前去小院拜访,可每次都是吃闭门羹。 赵杰见状,心中只是冷笑,说道:“王兄,莫要着急。神医不肯救治,一定是我等送去的东西并非神医所需。世间任何事情都是有价码的,比如王兄的腿。” 王霄也很是苦恼,青谷之事几乎断绝了他进入绍武侯府的机会,而自己的双腿依旧还断着。 “虞知,叶清欢,都是这两个灾星,遇上他们总没有好事。”王霄愤恨道,“我迟早要杀了他们,一定,一定杀了他们。” 赵杰看向窗外,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 弱者总是喜欢用言语来泄愤! 在赵杰眼中,王霄就是弱者。 等王霄歇斯底里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赵杰方才开口道:“王兄,何必如此悲观。既然软的不行,不如试试硬的?” 王霄眼珠子一转,看向赵杰,问道:“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一个大夫而已,难道还是天水郡郡守府的对手吗?”赵杰含笑地喝了一口酒。 王霄也是忽然笑了起来。 “王兄。”赵杰神色狡黠,继续道,“我听说,那个叫做黎晚桐的女子也在那座小院子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颜依相助 宗门大比如期举行,大多数弟子,虞知都不认识,但苍水的那个弟子齐正初上台了。 宗门大比的第一天,只是各大宗门稍弱一些的弟子出来切磋切磋,简单来说,就是不用死的炮灰。重头戏都是在第三天,到时候各大宗门的天骄才会出现,争夺宗门大比的前三甲。 齐正初本是不应该出现在第一天的擂台上,不知为何却连胜了十几场,才悠悠走下擂台。 虞知也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除了齐正初能够和他比拼一番,其他人都是一群臭鱼烂虾。 神隐阁的山门前,虞知望着到没有道路的山门,不知道该从何处下脚。 神隐阁的山门与众不同,仅是一块石碑立着,上面刻着“神隐阁”三个大字,除此之外也没有通往山上的山道。在石碑之后是层层的密林遮掩视线,难以看透。 “这是阵法?”虞知喃喃道。 从一开始进入小镇,虞知就能够发现一些阵法的端倪。这些都是神隐阁擅长的东西。 虞知看着石碑,一筹莫展。原以为至少能够上山,却是发现无路可走。要是强闯,说不好就会被坑杀在阵法之中。 虞知看了几眼之后,正想转身离开。从石碑后的山林中走出一人,身着墨色衣袍,对着虞知说道:“兄台,若是想要上山,请随我来。” 虞知疑惑地看着对方,这人难道是在这里等我? 迎着虞知怀疑的目光,对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虞知公子,若是不想暴露身份,请随在下上山。” 虞知一怔,神色旋即变得怪异起来。这种被人识破身份的感觉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不会是她吧! 虞知心中疑惑着,跟上了对方的脚步。 随着那人上前,神奇的一幕出现,层层密林竟是自动地散开,显露出一条山道。而他每走一步,前方的密林就会散开,身后的密林又会合拢,遮掩山道。 “公子,一定要跟紧我。若是迷失在这座迷阵中,可要吃不少苦头。” 虞知既是走了进来,心中仍有几分忐忑,对方能够识破他的身份,要弄死他应该是轻而易举。 “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吗?”虞知问道。 对方笑而不语,继续在前面带路。 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人已经来到半山腰,对方脚步停了下来,对着虞知说道:“公子,前方会有你想要的答案,直行即可。” 虞知将信将疑,前方是一片竹林,微风轻抚发出沙沙的声响,轻灵悦耳。 虞知刚想多问一句,那人却已经消失在密林之中,不见踪影。 走到竹林之中,虞知的耳边忽然出现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随着风声回荡在这片竹林之中。 虞知露出一抹苦笑,此时他已经确定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源于何处。 颜依,那一抹青衣再度出现在虞知的眼前。 娇俏明媚的青衣女子双手搭在背后,笑意盈盈,一蹦一跳地出现了。 “虞公子,每次见你,都是另一种容貌,你原本的样子有这么见不得人吗?”颜依打趣道。 虞知也是笑道:“这不是仇家太多,走在街上都怕被人给打死。” 颜依绕着虞知走了一圈,打量着虞知,“我猜,你不是怕被人偷袭,而是怕让人知道你的目的。” 闻言,虞知心中又是冒出一丝危机感,眼神也暗淡了下来。 他看向颜依,心中万分无奈。这女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每一次见到颜依,虞知感觉自己是被扒光了赤.身.裸.体地站在颜依面前,心中的秘密被看的一清二楚。 随即,虞知又猛然意识到,这里是神隐阁,而颜依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她是神隐阁的人? 自天水城开始,虞知一再遇见颜依,而颜依也是一再帮助虞知脱离险境。直到现在虞知也不知道颜依为何屡次出手相救。 正义感? 虞知不信,这世道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这样的相救已经超出了萍水相逢的情谊。 如果颜依是神隐阁的人,那么虞知每次都被识破身份,这似乎也说得通了。 神隐阁真能知天下事。 虞知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颜依说道:“既然你让人带我上山,不会是仅仅见我一面。这次,你有办法解决我的难题吗?” 颜依白眼一翻,平添几分俏美。 “我自然是有办法。”颜依自信地说道。“不过,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虞知笑道:“颜姑娘和我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应该互帮互助。” “呸。”颜依啐了一声,“每次都是本姑娘救你,你这无赖竟还有脸说互帮互助。” 虞知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大言不惭地说道:“我这穷苦朋友多灾多难,自然要你多帮衬。” 也正如虞知所说,一路北上遇见的危险太多,尤其在青谷之中,叶家围杀,王文秀设局,多亏颜依屡次出手相救,这一份恩情不敢忘。 只是虞知依旧是那个问题,颜依为何要帮自己这么多? 要是知道叶家、绍武侯府、还是苍山都不是好惹的存在,即便颜依是神隐阁的人。平白得罪这些势力,对神隐阁和颜依没有任何好处。 颜依对虞知的话嗤之以鼻,“若是我有难了,你帮不帮?” 虞知带着几分警惕,说道:“自然是要帮,只怕我势单力薄.....帮不上什么忙。” “不会,你定是帮得上忙。”颜依眯着眼睛,露出一抹笑意,伸出手在虞知肩膀上拍了几下,轻灵的铃铛声也在虞知的耳边响起。“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今后,你要帮我一次?” 于是,虞知更加警惕了。这明摆着是一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跳。“你先说,要我做什么?” 颜依顿时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威胁。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将你的身份告诉苍山那些人。哼哼,到时候,你想进入苍山都成问题!” 真够狠的......虞知也确信,颜依的确知道自己的目的。 沉默片刻,虞知无奈道:“好,我答应你。” 颜依这才露出原本的笑脸,她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不守承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哦。” 虞知忽然后背发凉,他知道眼前定是有个堪比深渊的大坑! 颜依没给虞知改口的机会,立刻正色道:“碧落青炎历经万年孕育而生,是传说中上天云彩焚化而成的火焰,是至阳之火。因此,想要取碧落青炎的本源,必须要用至阴至寒的容器。” “至阴至寒的容器?”虞知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余竹月也没有告诉虞知这一点。 颜依继续道:“你放心,帮人帮到底,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这东西。” 虞知嘴角一扯,挠挠头,“那多不好意思啊!” 颜依扭过头去,不想看虞知这虚伪的模样,“要想取得碧落青炎的本源,还有一点很重要。” “控火诀。苍山的控火诀。苍山之所以能够控制碧落青炎,就是因为苍山传承下来的一门术法——《控火诀》。据说,《控火诀》能够掌控任何世间的任何火焰。” “唯有借助这门术法,你才能将碧落青炎的本源引导容器之中。” 虞知闻言,越发感觉自己的准备不足。只是现在这样,就算见到碧落青炎也没法将其带出。 颜依继续说道:“苍山中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苍水你已经见识过了。而这《控火诀》由苍火长老传授,唯有拜入苍火长老门下,你才有机会修行《控火诀》。” “不过,苍火长老性格怪异,传言是不好相处之人,直至今日也未有一位入门弟子。所以,拜入苍火门下,难度很大。” 说完,颜依掌心中出现一个白色戒指,上面镶着一块白玉。“这是冰川下的寒玉,在寒玉上已经刻画了符箓和阵法,但当你取得碧落青炎本源之后,这枚寒玉戒指只能够维持一天的时间。” “换句话说,你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碧落青炎就会破开寒玉,焚烧一切。连你也会死在碧落青炎中。” 虞知接过寒玉戒指戴在手中。戒指并不起眼,更像是路边摊上的便宜货。 此时,虞知犹豫了一下,看向颜依,认真地问道:“颜依,你为何要帮我这么多?” 颜依也是疑惑,看向虞知的目光,带着让虞知看不懂的情绪。“有人帮你不好吗?” 虞知摇摇头,又是点点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好在我姑姑带着我四处寻访名医,才能够苟活到今日。尽管如此,我身上依旧留着病根,更要紧的是,时常有人在我耳边诅咒我,说着我不久于人世的恶毒话语。” “在京都,我一直都躲在问道书院中。而当我离开书院,进入京都之后,那些在我耳边呢喃的话语慢慢开始应验了。” “有杀手不断地刺杀我,即便是在赵王府里,也会被绑到京都外的荒野上扔在冰天雪地里,想要我活活被冻死。这一切都让我不得不更加小心。” “也正因如此,我对于周围突然出现的人会多一分猜忌。” 虞知的眼神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能够这般告诉颜依,也代表着他相信颜依,现在只是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颜依到底是谁? 第一百四十二章 颜依燕青衣 颜依木然,原本嬉笑的模样也变得认真。 “虞知,我记得你,可是你却忘了我。” 虞知眨了眨眼睛,似努力地回忆着过往的一切。曾经他来过北凉府,可印象中已然没有对于颜依的记忆。 颜依叹了口气,说道:“大概七年前,我去大楚京都求学,你我在京都见过一面。你给了我一个包子...豆沙包!” 虞知挠挠脑袋,一脸茫然。他实在是没有印象。 “抱歉,我这人好事做得多了,所以......”虞知不好意思地说道。 七年前,十二岁,那一年虞知的记忆大都是关于带着秋若若一同逃学,然后被李清如逮住一顿教训。 顿时,颜依变得怒气冲冲,继续道:“当时,你身边还有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小丫头。” “若若?”虞知说道,十二岁那年,唯有秋若若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 准确地说,是虞知带着秋若若四处捣蛋。 颜依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也许吧。那时候,你还是穿的很单薄。或许我另一个名字,你会有些印象。” 迎着虞知好奇的眼神,颜依踮起脚尖在虞知耳边,轻声说完。 只见虞知瞪大了眼睛,眉毛一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在打量颜依几眼之后,哑然一笑。 “原来是你!” 虞知笑着下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颜依,是他曾经的故人。 “你是变...性了?”虞知疑惑地问道。 颜依抬手就要打向虞知,“讨打。当年,我只是女扮男装,化名燕青衣。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修行。” 颜依,是燕青衣。与叶清欢同入青云试甲榜的第三人,燕青衣。 “颜依,燕青衣,燕青衣,颜依。”虞知呵呵一笑,“难怪当年青云试结束之后,燕青衣不知所踪,原来是回到了北凉府,又变回了女儿身。” 颜依颇为得意,说道:“想不到吧。不过,多亏你给我的豆沙包。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 虞知只是一笑,一个豆沙包,一文钱而已。他早就不记得了。可对于颜依而言,那个包子是最难忘的回忆。 世事往往如此,或许于已而言,不值一提,但于人而言,却是重于泰山。 “那一天是我第一天到京都,身上的银子都花完了,也饿了好几天。”颜依说道。 虞知指了指自己,说道:“那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颜依点点头,思考了一番。“算。可我也救你许多次了。” 虞知哑然,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你还怀疑我吗?”颜依问道。 虞知却是说道:“谁说,我怀疑你?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呢,一定是你的错觉!” 颜依冷笑一声,也不搭理这厚脸皮的虞知。 宗门大比第一日很快就结束了,对于众人而言,今日只是开胃小菜而已。 虞知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颜依竟然就是曾经的燕青衣,而她也是神隐阁的弟子,至于是什么地位。虞知没问,以颜依的修为,又能够无时无刻知道虞知消息,地位显然不低。 既然颜依愿意帮助自己,虞知自然不会拒绝。 感谢当年乐善好施的自己,感谢当时自己的肚子小,吃不下多出的那一个豆沙包! 有了颜依所提供的情报,虞知对于夺取碧落青炎又多了几分信心。 倘若真的毫无准备地面对碧落青炎,那么只会是功败垂成。 “不知道桐儿怎么样了?”虞知自言自语着。 虞知担心的是,在那些黑衣杀手之后会陆续出现更多的杀手。京都的那座相府不会不知道北凉城的消息,而接下来的刺杀也让人难以预料。 在保护黎晚桐这件事上,再多的防备都不嫌多。 虞知还不知道李浩渺已经到达北凉城。他隐匿了自己的行踪,三先生那一群杀手失去目标,自己算是能够安全一些。 现在取得碧落青炎,救醒黎晚桐是虞知心中的大事。 正如余竹月预料的那样,虞知对黎晚桐喜欢的紧,刀山火海也愿意走一遭。 ...... 北凉城梅园,那一夜的袭杀之后,婉儿昏迷,萧景尧便是守在了婉儿的床边,引来诸多侍女的羡慕。 那一晚,要不是婉儿及时地推开萧景尧,萧景尧一定会死在那个结巴夜鬼的手中。 用一个侍女的命来换太子的命,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但萧景尧并不这么认为。 “殿下,万虎军已经从南州府出发。京都,亦是让东方供奉前来北凉府护卫殿下。”严子牧汇报着。那一晚,他也受了重伤,只是一招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好在萧景尧无事,否则,严子牧万死难辞其咎。 萧景尧放下药碗,又拿起温热的毛巾放在婉儿的额头上。 这几日,婉儿没有醒,只是紧皱着眉头一直昏迷。 萧景尧不分昼夜地照顾着婉儿,在外人看来这实在难以想象,偶有流言蜚语传出。但萧景尧全然不顾,他甚是不在乎这些,只要婉儿能够醒过来。 做完这一切,萧景尧说道:“是谁指使的?” 严子牧摇头,正想回答,却听见萧景尧继续说道:“罢了。能够和夜鬼勾结,注定是查不到幕后人。” 萧景尧倒是看得开,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最想杀自己的应该就是他那位三弟萧景禹。可杀手是夜鬼,却将萧景禹的怀疑最大限度地降低了。 事实真是如此? 萧景尧淡淡说道:“景禹最近在干嘛?” 严子牧一怔,似乎没想到萧景尧会问萧景禹的动向,他想了想,说道:“三皇子一直都在京都,最近频繁地往秋府跑。有传言,三皇子钟情于秋家的秋若若,想要与秋家结为姻亲。” “除此之外,三皇子并无其他异样。” 萧景尧笑了一声,说道:“他倒是安静了许多,都不像是他的性子了。” 严子牧闻言,却也说道:“的确如此。三皇子向来性情张扬,外向好动,可这几日听京都中的传言,三皇子在府中舞文弄墨,要么便是去百味居喝喝茶水。与往日尚武的样子大相径庭。” 萧景尧走出房间,严子牧也跟了出去。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子牧,你觉得夜鬼是谁派来的?” 严子牧不敢多想,立刻说道:“若是与夜鬼勾结,无论是谁,整个大楚都容不下此人。” 萧景尧听出来严子牧声音中惶恐的情绪,笑道:“只是闲聊而已,不必当真。子牧,大楚朝堂都知道景禹最想杀我。你说夜鬼有没有可能是他派来的?” 严子牧脚步一滞,后背已然渗出层层冷汗。这些事不是他敢评论的。 “殿下!” 萧景尧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拍拍严子牧僵硬的肩膀,说道:“只是玩笑话。皇室子弟又怎么会和夜鬼勾结呢?” 萧景尧继续向前走着,心中思绪万千。他想的远比严子牧多得多。 夜鬼,哼,真是让我没想到! 正当萧景尧漫步在梅园中的时候,一侍女端着一碗药汤走进婉儿的房间。 可刚才萧景尧才给婉儿喂完今日的药汤。 ...... 余竹月的小院里,宁欢不断地朝着门口张望。 此时已经入夜,余蓝送药却还没有回来。往日里,在日落前余蓝就已经回来。可今日日落之后过去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余蓝的身影。 老黄坐在台阶上,看着不断踱步的宁欢,不耐烦地说道:“宁小子,你要是着急就出去找找。别瞎晃悠。” 宁欢这么一想,就急冲冲地朝着小院外走去。 老黄见状一笑,露出那口发黄的牙齿,有些许猥琐。 宁欢喜欢余蓝,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否则,宁欢怎么会整日像块牛皮糖一样,跟在余蓝身后。 “春天来了。”老黄微微一叹,脑海中浮现的是往年丫头与他打趣的模样。可惜,丫头再也看不见春天了。 屋子里的余竹月望着宁欢远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余蓝虽然调皮,却极为守时,从来都是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小院做饭。每一日都从未出错。 因为余蓝不会饿着余竹月,就像余竹月疼爱她那样,不会让她受委屈。 宁欢离开小院之后,一路走过余蓝送药的几户人家。一炷香之后,却依旧找到余蓝。作为一个杀手,宁欢敏锐地觉察到余蓝肯定是出事。 顺着平日里余蓝的回去路线,宁欢一路飞驰,锐利的目光扫过街边巷角。忽然,宁欢脚步一停,看向墙上打斗的痕迹,皱起眉头。 很快,宁欢又在墙角发现了一些血迹。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而余蓝很可能遭遇了不测。 作为杀手,宁欢对于战斗的嗅觉尤为敏锐。从这附近的战斗痕迹可以看出有人劫持了余蓝。 宁欢想要顺着痕迹追查下去,在路上找到了一块蓝色的纱巾,这是余蓝衣裙的一角。 “该死!”宁欢骂道。他清楚余蓝的实力,一般的修行者根本不是余蓝的对手,可能够将余蓝劫持走,显然对方事先做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余蓝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张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她嘴里塞着一块麻布。她想要运转真气,却发现身上的经络都被封住,浑身都使不出一点力气。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王霄的威胁 余蓝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绑架,正当她心中盘算着如何脱困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 一盏灯笼映入了余蓝的眼中,然后是几个人的身影。 “嘿嘿,这小妞长得可真标致,比怡红楼里的那些姑娘好看太多了。”一人说道。 另一人则是开口,“喂,少爷可是说了,看好这丫头。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少爷只是叫我们看好她。活着就行,一点也不耽误兄弟们舒服舒服。” 随即,几人发出一阵恶寒的笑声。 余蓝心中恶心,听得出对方在讲些什么。 可现在余蓝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做不了反抗。 随着脚步声接近,余蓝眼眶闪烁着泪水,她无法想象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什么样的羞辱。 而另一边,在小院前,王霄再度前来拜访余竹月。 仆人推着轮椅,身后还跟着十数个护卫。 王霄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知道今晚他不会再吃闭门羹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开门的不再是余蓝,而是老黄。当老黄看见王霄的时候,没有一点好脸色,他后来也知道了天水楼的事情。 因此,老黄对这个侮辱黎晚桐的家伙很是敌视。 正当老黄想直接关上门,王霄笑道:“余蓝在我手里,要是关上门,余蓝的命可就没了。” 老黄一怔,余竹月的声音也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吧。” 老黄开门,王霄脸上的神情更加得意,心想,赵兄的办法还真是好使。 余竹月走出屋子,看着王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老迈的眸子闪亮地有些吓人。 “你想要什么?”余竹月开口问道。 王霄笑着,如今他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替我治好双腿,我可以确保余蓝姑娘安全地回来。” 余竹月说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王霄拿出一个香囊,余竹月一眼就认出这是余蓝身上的东西。 “那就可惜了,余蓝姑娘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王霄接着又说道:“余大夫,你治好我的双腿,我将余蓝姑娘安全地送回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我想,余大夫没理由拒绝。” 余竹月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现在恐怕由不得你了。”王霄话音刚落,十数个护卫鱼贯而入,站在王霄的身后。 余竹月见状,口风一改,说道:“你的病不难治。不过,若是余蓝受到半点伤害,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霄听到余竹月服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余大夫放心,我和余蓝姑娘无冤无仇,只是为了治病,才这样行事。余大夫只要治好我的双腿,你我之间的恩怨两清。” 余竹月握着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走到王霄的面前。眸子里的冰冷让王霄浑身一颤,但他依旧强装着镇定,只要余蓝还在他的手上,他就能够安全离开。 轰! 余竹月忽然出手,举起拐杖狠狠地重击在王霄的膝盖上。 啊! 一声惨叫撕裂了黑夜。 身后的护卫也立刻握紧了武器,随时准备出手。 王霄浑身一颤,却不能躲避。浑身的冷汗冒出,身体忽然变得极度冰凉。 此时的疼痛远甚于虞知废掉他双腿的时候。 “你...你干什么?”王霄强忍着疼痛,说道。 余竹月淡漠地说道:“你的膝盖骨已经重新长好。要想恢复行走的功能,需要重新打断,然后接骨。” 余竹月从药圃中采了一些草药,放在手中轻轻一握,便是化作了一些粉末。 随即,她伸手朝着王霄的膝盖,淡淡光晕之中粉末逐渐消失,进入王霄的膝盖。 王霄只感觉到疼痛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三个月,你的膝盖会重新长好。”余竹月说道。 余竹月做完这一切不过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王霄没有想到这治疗的办法会是这么简单...粗暴。 王霄的脸上还有一些狰狞,双手轻轻抚摸着膝盖。在膝盖处传来一个温热的暖流,这是草药在发挥功效。 苍山治不好的伤势,在余竹月手里是如此简单。 余竹月开口问道:“余蓝呢。” 王霄抬头,看向余竹月,因为刚才剧烈的疼痛,脸色显得苍白。 “余大夫不要着急。我还有一个要求。” 闻言,余竹月的眸子越发冷厉。她不喜欢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 王霄继续说道:“在余大夫的屋子里还有一位姑娘,用她来交换余蓝,可好?” ...... 面对即将到来的威胁,余蓝手足无措。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难道要被他们羞辱? 不,我宁可去死。 余蓝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心中不知该向谁求助,她看着几个人越走越近,无力挣扎。 “嘿嘿嘿。姑娘,你不用怕。兄弟几个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嘻嘻嘻,看样子还是个雏儿。” 正当其中一人伸手要去脱下余蓝的衣服的时候,嗖的一声。 一把匕首破窗而入。 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声。 “谁,是谁!” 匕首洞穿了对方的手掌,鲜血直流。 下一刻,一道书生模样的身影从几人的身后出现。 余蓝瞪大了眼睛,自然是认得对方。这不正是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宁欢吗? 余蓝看见了救星,心情激动,却只能够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绑架余蓝的人都是王霄身边的护卫,不乏苍山中的弟子。在偷袭的情况下,绑架余蓝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现在王霄身边的护卫都跟着王霄前去余竹月的小院。 剩下看守余蓝的人不算是厉害。 “你们都要死!”宁欢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匕首,冰冷无情。 宁欢顺着踪迹一路找到了这里。宁欢是杀手,能够成为三先生手下的杀手,远不是一些臭鱼烂虾可比较。 “兄弟们,先杀了他!一起上!”其中一人喊道。 紧接着这几人一同朝着宁欢冲去。 只见匕首的寒芒在屋子里闪烁,灯火熄灭,黑暗中只能够听到几声惨叫,然后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宁欢解开余蓝身上的麻绳,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余蓝摇摇头,鼻子一酸,眼中的泪水却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紧紧抱住宁欢,危难之际,宁欢的出现让她安心。 宁欢一愣,轻轻拍着余蓝的后背,说道:“没事就好!” 而此时,屋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数不清的士兵将这里包围。 每一个士兵都穿着墨黑的甲胄,腰间挎刀,一瞧就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在高举的旗帜上绣着三个大字——北境军。 可是北境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北境军在此,里面的凶徒速速投降。” 宁欢和余蓝走出屋外,便是见到了无数的兵刃指着自己。 “凶徒杀人,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士兵喊道,仿佛已经认定了宁欢和余蓝就是杀人凶手。 宁欢眼中闪过杀机,真是好计谋! ...... 不仅是宁欢和余蓝被北境军围困,就是在余竹月的小院外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音也传进了院子里。 王霄又恢复了先前张狂的模样,“余竹月,将那个残废女人交给我!本少爷高兴,还能够放了余蓝。否则,哈哈哈,你们也今日也别想活。” 治好了双腿,王霄不再有求于余竹月,神情模样也恢复到了纨绔至极的做派。 余竹月沉默,老黄已经挡在了屋子的门前,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黎晚桐。 院子外,一个穿着银色甲胄的将军走了进来。他看了王霄一眼,只是站在一旁。 元鸿信出自北境军,乃是北境军副将。几个时辰前,他收到了赵杰的来信,希望借兵一用。 元鸿信虽是不情愿,但斟酌一番之后依旧带着兵马进入了北凉城。 曾经赵杰的父亲刑部尚书赵楷帮过元鸿信一次,这个人情是时候还了。世上的事都是礼尚往来,往往欠下一个人情,那就需要更大的人情去还。 身为北境军副将,元鸿信有权限调动兵马,守卫北凉城。 可他也知道赵杰信中所说的借兵一用,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到余竹月不做回答,王霄轻笑一声说道:“元将军,屋子里凶徒正是曾经打断我双腿之人的共犯,请元将军将人拿下。” 元鸿信皱起眉头,看向余竹月。他认识余竹月,他许多的手下都在余竹月这里治过伤,当然也有许多人被余竹月拒之门外。 对于余竹月的见死不救,元鸿信并没有什么好感。 可王霄呢,这个纨绔......元鸿信心中也没有任何好感。 元鸿信最终开口道:“来人,拿下!” 小院外的兵马闻声而动,十万北境军个个都是骁勇之人,虽然武道境界不高,但常年训练,加上军阵中默契的配合足以围杀那些强大的修行者。 黑甲士兵冲进小院,一步步逼近屋子。 王霄笑着,又是开口道:“余竹月,让开。我可以放过你。但是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必须交给我!” 今天,先拿下黎晚桐,虞知...哼,我迟早让你跪在我面前,打断你的双腿,羞辱你的女人。 正当北境军要动手之时,一道声音传来。 “现在的北境军,怎么变得如此不堪?”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全灭 宁欢和余蓝陷入苦战之中,现在的余蓝还不能运转真气,只能在宁欢的保护下且战且退。 可宁欢一人,又怎么会是无数北境军士兵的对手呢?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宁欢已经遍体鳞伤,不知从何处流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只是紧紧握着余蓝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兵刃的锋芒近在眼前,逼近咽喉。 两人再也没有抵抗的余地。 “拿下!” 而小院中,声音的主人出现,立于屋顶上,双手交叉在身前,背后是苍白的月光,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只是他的身影笔直如一杆长枪,矗立于天地间。 元鸿信见状,冷声道:“来者何人!” 对方回应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号!” 元鸿信暴怒,一步踏出,飞身而上想要擒拿对方。 只见那人抬手一招,天际飞来一杆黑色长枪,轰然刺向元鸿信的面门。 铛。 武道真气对撞,白缨飘扬,枪锋更是锐不可挡。 元鸿信只觉得那一股锋芒想要洞穿自己的身躯。此人,不可敌也! 瞬间,元鸿信在半空中的身影一滞,迅速倒飞出去。他在地上,连连后退,直至退了十数米,方才停下身影。而后元鸿信喉咙一甜,脸上满是潮红,嘴角也溢出一口鲜血。 仅是一招,元鸿信已然重伤。 长枪在空中翻转了几周,回到对方手中。 白缨黑枪,来人正是北凉侯魏无忌。 在和虞知分别之后,魏无忌奉虞知的命令就来到了北凉城。他的任务是保护黎晚桐。 让魏无忌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到北凉城不久,就发生了眼前的这一幕。 魏无忌冷漠地看着元鸿信,心道,少主果然是料事如神。好在我及时赶来了,不然...... 魏无忌看向院子外无数的北境军士兵,心中惊骇。他了解北境军的战斗力,以军团作战,就算开碑之上的修行者都可能死在乱刀之下。 王霄见状,怒道:“你是谁。竟敢对北境军动手,活腻了不是?” 魏无忌握着长枪,枪尖指着元鸿信,锐气逼人。 “北境军所属,给我退下。他日,我会去北境军走一遭。我倒要徐青给我一个交代!” 元鸿信听着这话,心中震惊。对方能够直呼徐青之名,显然是不惧北境军。但元鸿信还是压下心中震惊,再度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北境军捉拿犯人,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此时,小院外又传来一阵骚动,宁欢和余蓝被捆绑着,带进小院中。 “元将军,此二人于北凉城中行凶杀人,一共伤害五人,现已被拿下。” 元鸿信知道这是赵杰设局,北境军的士兵才会及时出现将宁欢和余蓝拿下。今夜,他就是赵杰手中的刀。 王霄一听,心中自然乐开了花。“元将军,我想这些人都是同伙,带回去好好审问一番,一定能让他们认罪伏法。” 元鸿信看了王霄一眼,此时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 “众人听令,将凶徒同伙给我拿下!” 魏无忌冷哼一声,长枪舞动,横扫千军,一道浑厚无比的气浪爆发,将围堵上来的北境军士兵击退。 嗡! 长枪轻吟。 魏无忌身影闪烁之下,已经杀入人群之中。 勇猛无比的枪锋如入无人之境,士兵一个个倒下,像是秋季割麦子那般容易。 老黄和余竹月皆是不解,心道,这人到底是谁?不过,现在的情形也顾不上猜测对方的身份。 王霄眼看着魏无忌要杀到自己面前,慌忙说道:“元将军,拿这两人威胁他!” 元鸿信也只好点头,将宁欢和余蓝拉到身前,喊道:“住手!” 魏无忌长枪挑开三人,武道真气一震,眼前士兵纷纷退后。 他讥笑道:“怪不得北境军已经变得如此下作。” 元鸿信现在管不了这些,手中长剑逼近了余蓝的咽喉。“再不束手就擒,我就先杀了她!” 余蓝不哭不闹,在她回到小院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惊慌。 余蓝微微一笑,却是说道:“你要么乖乖放了本姑娘,或许本姑娘可以大发善心留你一个全尸。” 王霄立刻讥讽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余蓝盯着王霄,眼中的阴狠像火焰般,要将他吞噬。 “你最不该的就是将我带回小院。” 忽然,元鸿信心中生出一股异样。他常年都在北凉城,关于这座小院的传言,他也听过一些。但他只是当做以讹传讹的夸大其词。 可现在来到这座小院,元鸿信似乎也发觉某些不寻常。 余竹月接过话茬,冷漠地说道:“蓝蓝,说的不错。现在跪地求饶,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敢在这座小院撒野,就算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也要脱层皮。 王霄不信,换做任何人也不会相信这样荒谬的话。明明深县包围之中,还大放厥词,这是在唱一出空城计吗? “笑话,你......” 这时,王霄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话来,不仅是王霄,其他人同时感到一阵乏力,身上所有的力气正被瞬间抽走。 噼里啪啦! 兵器相互碰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杂乱的声响。 众人尽皆倒地,不,王霄倒在自己的轮椅上,现在的他只能够睁着眼睛,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何时,余竹月已经在他们身上下毒,无声无息,若是想杀死这些人,也不费吹灰之力。 “将军!”在院子之外的士兵还能站着。可无人再敢踏进小院一步。 元鸿信趴在地上,仅剩的力气只能转动眼珠子,看向一直都那么平静的余竹月。 老黄咋舌,扶起几近昏迷的宁欢,将余蓝带到身后。眼下根本没有自己出手的机会啊。 魏无忌头皮发麻,愣是不知道余竹月什么时候下的手。 “少主啊,这地方哪还需要我来保护?我再晚点出现,这些人可都死在这儿了。” 余竹月一步步走向王霄,今夜,她从未有过的愤怒,有人绑架了余蓝,有人拿着余蓝威胁自己,更有人杀到了家门口。 数十年,余竹月没有这么憋屈,更没有这么愤怒。 在这些人踏入小院的时候,在余竹月眼中,这些人已经是尸体了。 医毒不分家! 医术越高,下毒的本事也越发高超。 这这座小院,每一样东西都可以是余竹月下毒的工具。就连空气也是。 王霄害怕了,胯下渗出一股温热的液体,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尽管害怕,可是王霄却不能够发出任何声音,继续威胁,或者求饶。他都做不到。 余竹月俯视着王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余竹月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从瓶子中,爬出一只白色的虫子,肉嘟嘟的,不过婴儿一节小拇指的大小。 “这是南疆的蚀骨虫。它喜欢寄生在其他生物的体内,以它们的血肉为食。” 说着,余竹月将蚀骨虫放在王霄的脸上。肉嘟嘟的蚀骨虫慢悠悠地爬着,却让王霄止不住的惊恐。 “蚀骨虫进入你的身体后,你不会有任何感觉。不过,等到第十天,它会开始吞食你的血肉骨头,你会感到疼痛,瘙痒,无论清醒还是睡梦,蚀骨虫会一直啃食。” “这个阶段会持续十天。你别想着将它逼出来。越是逼它,它越会往你的血肉里钻进去。相信我,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会让你发疯。” “最后,等蚀骨虫将你的血肉骨头都给吃完之后,它会吃完你的脑髓,再从你的头顶钻出,化蝶!” 余竹月平静地描述着,王霄已然头皮发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虫子破开他的头骨,化作蝴蝶的景象。 王霄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恶魔! 这是恶魔。 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手段? 蚀骨虫已经从王霄的鼻子里钻了进去。 从这时开始,王霄的声音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余竹月冷笑一声,又走向元鸿信。什么北境军,余竹月才不在乎!她只知道今晚,这些人都要死! 元鸿信后悔了,想要运转真气,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竹月靠近。 小院外的人也听见了余竹月的话,更加胆寒,看着小院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就在这时,魏无忌说道:“余大夫,能否将他交给我?” 余竹月似乎才想起魏无忌这个人,转头看向魏无忌,那目光仿佛是在说,你也想死吗? 魏无忌连忙说道:“虞公子让我前来保护一位叫做黎晚桐的姑娘。至于此人,我会给余大夫一个交代。” 闻言,余竹月脸色才缓和一些。 魏无忌上前,提起元鸿信,一把扔出院子。 “把你们的将军带上,带我去找徐青!” 元鸿信一听,心头冰凉,他知道今夜之事瞒不住了,而他也会大难临头。 赵杰,小子害我! ...... 第二天,一具具尸体从小院中抬出。没有人知道这个坐落在巷子深处的小院发生了什么。 只是被这一幕给吓住了。 有人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五十六具尸体,一夜间死了五十六人。 尽管发生这样的事,第二天余蓝还是接着将当日的药送到每家每户,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北境军大帐之中,一身银白甲胄的徐青与魏无忌对座。 昨夜,魏无忌提着元鸿信闯入北境军军营,可他却没法训斥,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底气。 直到现在元鸿信也没能恢复。 “魏兄,你隐居十数年,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北凉城逛逛?”徐青好奇道。 魏无忌却不给徐青面子,冷哼一声,“没想到吧,我十几年没出现,一到北凉城就见到了你徐青治军的风采。果然,不愧是大楚的北境铁骑。”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苍万钧和雷骏 徐青和魏无忌相识数十年,曾经是战场上生死与共的战友。 可昨夜,魏无忌带着元鸿信,狠狠地打了徐青的脸。 知道原委的徐青立刻将元鸿信给押入了大牢。元鸿信有调兵的权力,但事情显然不只是捉拿凶徒那么简单。 徐青苦笑,面对魏无忌,他知道自己这位北境军主帅也没啥用。 “你放心,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徐青说道。 接着徐青又是说道:“不过,我挺好奇的。你不问世事这么多年,今日是替谁出头?” 魏无忌神情不改,像是没听到徐青的话。 徐青再度苦笑,他知道魏无忌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说。 旋即,徐青又是说道:“前几日,北凉城里有夜鬼的身影出没。” 魏无忌闻言,拿着茶杯的手停了停,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仅是一瞬间的异样之后,魏无忌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徐青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继续道:“夜鬼袭杀了太子,陛下命我统帅万虎军护卫太子安全。当年,你们对付......” 魏无忌打断徐青,说道:“徐青,这些事已经与我无关。” 徐青叹了一口气,看向魏无忌,说道:“我知道当年北斗营的冤屈。可当年陛下初掌朝政,许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所以......” 砰! 一声清脆的声响。 茶杯在地上碎裂。 魏无忌怒道:“所以如何?所以我等北斗营将士就活该背负叛国谋反的屈辱?数百将士的性命就如草芥一般,死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 “他萧元德不要忘了,要是没有我们北斗营,他坐不了这么皇位。要是没有主上,他早就死了不下百次。可最后,我们北斗营换来了什么?” “主上身死,七星将重伤隐世,北斗营十不存一,侥幸存活之人背上污名,遭人唾骂!凭什么,你说凭什么他萧元德能够安稳地坐着皇位,北斗营死的死伤的伤,受人唾骂。” 大帐中声音传到了外面。 值守的将士纷纷好奇里面究竟是谁,竟敢对着北境军的主帅这样大呼小叫! 魏无忌气愤,这是憋了十数年的怒气在这几句话里爆发。 徐青知道一些真相,可对此,即便他是北境军的主帅也无能为力。 “魏兄......” 魏无忌摆手,示意徐青不必在说下去。 “总之,北斗营已经不在,夜鬼之事也不是我需要担心的。我只当我的闲云野鹤,管不了大楚皇朝的事。” 说完,魏无忌潇洒地走出军营。 徐青无奈地摇摇头。若是北斗营还在,夜鬼之事也不需要他操心。 徐青看着魏无忌的背影,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当年的北斗营仅是数百人却护卫了整个大楚的安宁,正如夜空中的北斗七星,照耀整个大楚。 可如今北斗营,早已无人记得其威名。 ..... 宗门大比第三日,神隐阁山下,虞知又遇见了蒋易。 这一见面,蒋易便是热情地贴了上来。在他眼中,虞知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冤大头。 “李兄,你考虑好了吗?剩下的名额可不多了。”蒋易双手抱胸,一副你爱来不来的样子。 虞知根本不吃这一套,五万雪花银,傻子才会给。 就这时,一珠光宝气之人朝着蒋易跑来。 “蒋师兄,蒋师兄,这是银子。可说好了,苍山记名弟子的名额一定要留给我!” 呦吼,还真有冤大头? 虞知打量着对方,这一身华服,腰间的玉带,指间的扳指,无一不显露着这人是个暴发户。 蒋易收起那一沓厚实的银票,满意地点点头。“百里师弟,从今日起,你就是苍山的弟子。等宗门大比结束,就跟我一起回苍山。” 那人千恩万谢之后才放心离开。 蒋易看向虞知,说道:“李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有两天,连这记名弟子的机会也没了。” 虞知只是看向擂台,第三天的比斗可比前两天要精彩许多。各大宗门首席弟子陆续下场,争夺大比第一的名头。 虞知看着一身着苍山弟子服饰的男子,问道:“蒋兄,那人是谁?” 蒋易顺着虞知的目光看去,说道:“哦,那是苍山的首席弟子,苍万钧。三年前,他也经过了青炎炼体。” 虞知继续问道:“他是什么境界?” “开碑七品下。”蒋易骄傲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万钧师兄只有三十岁。如此妖孽天赋,在整个北境宗门历史之中也是首屈一指。” 三十岁的开碑七品......虞知心里冷笑,他很想说一句,我兄弟叶清欢,十九岁,已经踏入开碑七品。和他一比,什么苍万钧只是个垃圾。 苍万钧站在擂台的中心,对着断刀门的看台喊道:“雷骏,上来一战!” 断刀门的看台上,一蓝衣男子起身,一步踏出,身影已经出现在擂台上。 “好快!”虞知不禁感叹道。 只是瞬间,那叫做雷骏的男子竟然跨越了百米的距离。 蒋易看见虞知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着解释道:“雷骏是断刀门的首席弟子,一手奔雷刀法,刚猛至极,听说不久前也踏入了开碑七品。雷骏和万钧师兄从少年时期开始,两人就互相争斗,每一次见面都要争个输赢。” “不过,苍山和断刀门之间,本来就互相瞧不上。从上一代开始,就是这样了。据我所知,断刀门的聂门主和咱们山主为了争一个女人,斗了数十年。这恩怨也延续到了现在两派弟子的身上。” 虞知笑道:“看来这个两个大人物也是情种。” 蒋易也是狡黠地一笑,说道:“可惜呢,他们两位谁也没有争到那个女子。” “哦?我现在有兴趣知道那女子到底是谁了。”虞知说道。 蒋易抬起手,又作出要钱的手势。 虞知没有搭理,我要是给了这银子,我就是大傻子! 蒋易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聂门主和苍山主争的正是当今神隐阁的阁主暮烟夫人,二十年前北境第一美人。” “可惜,两人谁也没有得到暮烟夫人的芳心。” 虞知看着蒋易感慨的模样,不知他到底是在为谁可惜。 “那暮烟夫人到底嫁给了谁?” “唉,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呗。暮烟夫人终生未嫁,独居在神隐阁中。”蒋易又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好似责怪自己没能娶了暮烟夫人一样。 虞知再度看向擂台,苍万钧和雷骏在擂台上对峙着,两人真气涌动,互相试探。 片刻之后,苍万钧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开口道:“看来你的武道又有了进步。” 雷骏面容刚毅,嘴角扯了扯,说道:“你也是。” 苍万钧冷哼一声,率先出手,金色长剑斩出几道剑光直接轰向雷骏。 苍山弟子修行什么的都有,刀剑斧钺拳掌腿,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苍万钧的剑法是苍山山主苍别离亲自传授,每一剑都有苍别离当年的影子。 金光弥漫,剑气纵横。 苍万钧一出手就拿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 雷骏大喝一声,“来得好。”他的眼中闪烁着无尽的战意。 背后的奔雷刀出鞘,雷电滋啦一声,在刀锋上跳动。 雷骏单手持刀,蓝色的雷芒环绕周身,宛若战神一般。面对杀来的苍万钧,雷骏屈膝,双腿猛地一蹬,脚下的地面龟裂,乱石飞溅。而雷骏的身影也化作雷电,冲向苍万钧。 快! 虞知只能用这个字来形容雷骏的速度。 轰! 金色剑光和雷电环绕的刀锋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巨响。 台下的众人紧张地看着光芒中的两道身影,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精彩的一幕。 刀锋乱舞,牵引着雷电,击破一道道剑光。苍万钧的金剑亦是极为凌厉,对冲威猛的雷电。 铛铛铛。 密集的金铁交鸣的声音传响整个擂台,光是听声音都能够知道两人之间的战斗是有多么的激烈。 看台上,几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坐在一起,谈论着擂台上的战斗。这都是各大宗门的长老。 苍金,苍山的大长老,也是苍万钧的爷爷。他瞥了身侧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老头一眼,说道:“老白,你猜这次谁会赢?” 被叫做老白的老头名叫白齐罡,断刀门的大长老。此行宗门大比,正是他带队。 白齐罡睁开眼睛,看向擂台,冷哼一声,说道:“自然是雷骏能赢。” 苍金一听,可就不乐意了。“老白,几年不见,修为不见涨,口气越来越大了。” 白齐罡转头看向苍金,那古井无波的眸子闪烁着丝丝战意。 “别废话,有本事和老子打一架!” 苍金才不愿意和白齐罡这疯子打。 要说北境宗门之中,谁最厉害。可能各有各的看法。可要说谁最难缠,一定是他白齐罡。 除了白齐罡,还有断刀门的那一群弟子。 这都是一群好战分子。被逮上了就一定分个胜负不可。 当初,白齐罡就堵在一个宗门的山门前,非要和对方的长老分一个输赢。这一堵就是大半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一个开碑八品的强者跟在屁股后的感觉可不好受。 苍金可不想被这个疯子给盯上。他冷哼一声,不做言语,暗骂一句。“老匹夫!” “三千雷!”雷骏怒吼一声,双手持刀举过头顶,一道道雷霆在刀尖汇聚。 随着雷骏的刀锋斩落,无数的雷霆交织成网,轰然砸在擂台上,恍若雷劫灭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激战 苍万钧见状,没有半分惧色。 金剑横在身前,左手并指,弹在剑身上,只听一声剑吟。 “万山苍翠。” 金光大盛,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道道峰峦的虚影。金色峰峦重重叠叠,浮现在苍万钧的头顶。 这是苍万钧的剑意,磅礴雄浑的峰峦不可攀登。正如他的剑道,势要争天下第一 虞知望着那一片金色峰峦,喃喃道:“苍万钧的剑意。” 对于虞知而言,在修行剑道的时候多多感受他人的剑意大有裨益。 而能够感受到对方剑意,也代表了虞知的剑道也踏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比如,身边的蒋易只能够从苍万钧的金剑之中感受到一股摧枯拉朽的压迫。 因为境界太低,所以领略不到更高处的风景。 “你说什么?”蒋易对着虞知问道。 虞知含糊其词,敷衍道:“我说,苍万钧还是有点东西。” 蒋易十分不屑虞知的口气,讥讽道:“就你这样,连苍山的山门都进不去,还瞧不起万钧师兄?” 虞知只是笑了笑,不做辩解。 三千道雷霆随着雷骏的刀锋斩落,天地间只要蓝色雷霆的光芒。 而苍万钧也是大喝一声,金色峰峦迎向雷霆。雷霆与万山抗衡,蓝色雷霆不断奔涌,金色峰峦却硬生生抗住了雷霆的狂轰乱炸。 擂台上已经被光芒笼罩,无论是剑光,还是刀光频频闪现。 众人看着这一幕,想象着自己若是擂台上的一人,能否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存活下来。 不过片刻时间,三千雷已经要到了尽头。 看着雷霆逐渐消散,苍万钧大笑一声,说道:“雷骏,破甲六品时,我输你一刀,今日我还你一剑。” 两人之间大大小小数十战,各有胜负。一直以来都难以彻底分出个高下。 今日是两人踏入开碑七品之后的第一战,谁都不想输。 苍万钧真气再度涌动,衣袍猎猎作响,金剑散发出一阵阵金光。 嗡! 一声剑吟在雷霆爆炸的巨响中,显得格外的清脆。 “别离剑第一式。” 苍万钧持剑,简单直接地朝着雷骏刺去。 身影不快,剑气更是缓慢! 别离剑是苍别离所创,所有人都知道别离剑的威力。可就别离剑的第一式怎么这么慢? 躲不开是猪.....这一念头同时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 虞知看向那缓慢的一剑,心中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他很快又明白了过来。 雷骏神情严肃,并不轻视苍万钧的任何一剑。 他和苍万钧交手很多次,别离剑又是苍山山主所创,怎会如表明看这样...弱。 雷骏不退反进,手中握紧奔雷刀,雷芒再度闪烁。 和苍万钧的慢不同,雷骏的刀向来迅猛。 “动如雷霆!” 雷骏身影化作一道雷霆,划过空中。 滋啦。 雷霆涌动,在刀锋上炸裂,砍向苍万钧。 这样的速度就连看台上一些宗门的长老也自愧不如。 “哼,去死!”雷骏毫不留情地斩下一刀。 苍万钧并不惊慌,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回答道:“是吗?” 铛! 金剑与奔雷刀碰撞在一起。 光影交错中,一道身影从中飞出。 这一招之后,有人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道倒飞出去的身影中。 忽然,不知何人喊道:“是雷骏!是雷骏!” 不错,雷骏败了一招。正如苍万钧所说,当日输你一刀,今日还你一剑。 砰! 雷骏的身影砸在坚硬的擂台上,将平整的擂台砸出一个大坑。 雷霆与金光尽皆消散,擂台上的烟尘也很快散尽。 苍万钧看了雷骏一眼,嘴角微微弯起,胜负已然不言自明。 开碑七品的第一战意义非凡。还是在宗门大比上,苍万钧赢了不仅证道心,也为苍山赢得荣誉。 苍山弟子已经开始高呼起苍万钧的名字,这一战之后宗门大比第一已经没有悬念。 苍金得意地看向白齐罡,甚至比苍万钧更加得意。借着这个机会,能够奚落下白齐罡,这才是苍金的目的。 “老白,你还是要多调教调教雷骏,争取下次能够赢一次万钧。不过呢....” 白齐罡又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所以,你是要和老子打一架吗?” 苍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咽了咽口水。“呃呃呃.....” “不敢,就闭嘴!”白齐罡看向擂台上的大坑,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雷骏躺在大坑中,久久没有起身。这让众人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死了。 断刀门的许多弟子围了上去。只见雷骏正躺在大坑里,嘴角淌着鲜血,一脸疑惑,手中还不断地比划着。 直到现在,雷骏还在幻想刚才的那一剑。 “他到底是怎么使出的那一剑?” 谁也不知道雷骏是如何落败,就连雷骏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雷师兄?” “干嘛?” “那个...白长老让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你觉得呢?”雷骏没好气地说道。 正当众人在讨论苍万钧和雷骏最后一招的时候,虞知已经明白了许多。这得益于第四幅小人图,他的那双眼睛清楚地看见了苍万钧的真气流动。 蒋易纳闷地嘀咕着,“万钧师兄那一剑到底是怎么击败雷骏的?真是神奇。” “别离剑第一式,不是进攻,而是防御,极致的防御。”虞知说道,“在苍万钧挡住雷骏的刀锋之后,有瞬息反击的机会。苍万钧很好地抓住了那个机会。” “苍万钧似乎算准了雷骏不会退,而是选择进攻。他猜对了,而雷骏也中计了。” 蒋易闻言,笑道:“李兄,不是我看不起你。这要是你都能知道,你就是苍山的正式弟子了。不,你比万钧师兄还厉害。” 虞知也不在乎蒋易相不相信,换做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 随即,虞知却是问道:“蒋兄,怎么不见神隐阁的首席弟子?” 蒋易说道:“神隐阁比较特殊。他们一向不争名。每一次宗门大比,他们更像是裁判和见证者。至于神隐阁的首席弟子是谁,这个谁也不知道。” “不知道?”虞知不明白。 蒋易耸耸肩,无奈道:“谁也没有见过神隐阁的首席弟子,唯一知道的信息就是她是个女的。” 虞知狐疑,脑海中冒出一道青衣身影。 该不会是她吧! 苍万钧和雷骏的比试结束之后,绍剑安的身影走上了擂台。 这几日,绍剑安是第一次现身。 “诸位,此次宗门大比正式结束。神隐阁为各位弟子准备的奖品会送到每个人的手中......” 虞知诧异道:“还有奖品?” 蒋易看向乡巴佬似的虞知,说道:“自然是有。每一次宗门大比,都会有一宗门拿出奖品。此次正好轮到神隐阁。” “奖品都是些什么东西?”虞知问道。 “每一次奖品都不一样,也不会让人知道。据说,雷骏手中的奔雷刀就是断刀门在某次宗门大比中得来的奖品。”蒋易说道。 虞知哑然一笑,“这么神秘,倒是让我有几分好奇。” “没什么值得好奇的。不久之后,谁拿到了什么东西都会一清二楚。”蒋易无所谓地说道。 在绍剑安一番恭贺之后,接下来便是各个宗门招收弟子的时候。 随着绍剑安退场,一些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台展示自己。毕竟,每个宗门的弟子名额也只有这么些,稍微落后些,就可能没机会了。 此时,苍金走了上来,笑着说道:“诸位,此次招收弟子,诸多宗门商量了一番,以往比斗的方式太过麻烦。此次将会以一种更加公平的方式来检测诸位的修为和实力。”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苍金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铃铛。 随着苍金抬手一挥,铃铛化作一个古朴的大钟,离地一米,悬在空中。 苍金继续说道:“此乃我苍山的拜山钟。此次,以钟鸣声来评定各位是否有资格进入各大宗门修行。钟鸣声越多,自然代表个人实力越强,进入宗门修行的机会越大。” “但切记,各位不能借助外力,唯有靠自身实力。” 此时有人问道:“苍金长老,请问钟鸣几响,方才有可能进入苍山修行?” 苍金回答道:“老夫只能告诉诸位。苍万钧入门时,钟鸣八响。离极致的九响只差一丝。而以往最弱者也有钟鸣五响。诸位可作为参考,不要浪费拜入宗门的机会。” 苍金再度秀了一把自己的孙子苍万钧。 虞知则是看向拜山钟,心中想着自己需要敲出几次钟鸣。 虞知拜入苍山定然不成问题,但他需要得到苍山的重视,获得青炎炼体的机会,又要拜入苍火门下,修行控火诀。其中关键,一定要把握好度。不能太过惊艳众人,也不能默默无闻。 “蒋兄,苍万钧入门时,境界如何?”虞知问道。他发现蒋易是北境宗门中的万事通,任何消息,他都多少知道一些。 蒋易又是瞥了一眼虞知,“你还想对标万钧师兄?哼,痴心妄想。” “我这不是了解了解他的辉煌事迹。”虞知赔笑道。 “我也只是听说,当年万钧师兄入门时,已经处在破甲五品巅峰。” “所以,钟鸣八响,只需破甲五品就行?”虞知喃喃道,“这样不难啊。” “只需?”好在蒋易没有听见虞知后半句话,“你只需一个我看看。二十岁的破甲五品,还是巅峰。这放在各大宗门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你你你......” 虞知好声说道:“口误,口误。蒋兄千万别生气。” “不行,你得向我道歉。买一个记名弟子名额吧。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道歉方式了。” 蒋易做出标志性的要钱手势。 虞知:“去死!死奸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钟鸣八响 宗门大比第四日,今日是那些拜师弟子的主场。 在昨日,已有不少人上去敲钟,顶多不过是六响。可即便是钟鸣六响,例如断刀门和苍山都没有伸出橄榄枝。 敲钟的方法很节省时间。每个人只需几息的时间就可以检验实力,也是相对公平公正的方式。 日上三竿,虞知来到擂台前,已有不少人等待着一试。 而虞知好巧不巧,又是碰见了蒋易。 这家伙是盯上了自己,非要从自己手上再捞一笔? “李兄,宗门大比可是要结束了,你还没考虑好吗?”蒋易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似乎这记名弟子的名额根本不愁卖。 看着虞知看向擂台上的拜山钟,蒋易打趣道:“你也想上去试试?” “呵呵,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也不要银子。不过,我可提醒你,以你这裂石三品的实力,顶多是钟鸣四响,想成为苍山弟子,绝无可能。” 虞知笑了笑,说道:“反正也不要银子。” 蒋易看着虞知的背影,气不打一处。这几日,他可是对着虞知磨破了嘴皮子,却还是竹篮打水。 “哼,到时候别回来求我!”蒋易恶狠狠地骂道。 虞知则是走到队伍的最后,在他前面有数十人,一人不过是几息时间,要是被宗门看中,也往往是几句话便是定下了宗门。除非是一些天才妖孽的人物,引起各大宗门的争抢,这样子才会多费一些功夫。 但这样的天才又是何其稀少。 虞知随着队伍慢慢移动,同时也观察着擂台上的动静。 各大宗门招收弟子都是要求不超过二十岁,当然,他们也愿意三十岁的开碑七品加入。 在虞知看来,这些人大多是裂石三品到破甲四品下,在破甲四品上的已然是极少。 昨日的钟鸣六响正是破甲四品上的少年轰出。 可惜的是,即便钟鸣六响也吸引不来苍山的青睐。 看来我也要轰出钟鸣八响.....虞知心中想着,唯有如此才能够进入苍金的法眼。 很快,虞知走上擂台。 台下蒋易双手抱胸,喊道:“李兄,当心些,莫要被拜山钟的反震之力伤了自己。” 虞知对着蒋易露出笑容,只不过那笑容让蒋易生出一种冰冷的感觉。 眼前庞大的拜山钟上隐隐散发着青色光晕,一道道符文镌刻其上,气势内敛。 虞知深吸一口气,右脚想着后方迈出一步,屈膝,握拳。 猛然轰出一拳! 好似趁着拜山钟走神,全力一击。 铛! 钟声震鸣,响彻天地。 一连八响的钟鸣声不断地震荡而出。 瞬时,宗门看台上,各大宗门的长老无比为之侧目,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白齐罡也睁开了眼睛,看向擂台上那个衣着单薄,相貌平常的少年。 天才,妖孽。 他们没有想到竟是在宗门大比上会出现这样的天才。 台下的蒋易更是张大了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我这几天是在向一位妖孽装.逼吗? 蒋易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几个巴掌。 听着环绕在山峰,直冲云霄的终声,虞知收回拳头,他已是破甲六品,就是极致的九响也不再话下。 此时,虞知做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好让众人以为这已经是虞知的极限。 钟声飘荡,几近散尽之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 看台上,各大宗门的长老在行动! “小兄弟,凌霄派诚邀小兄弟加入。” “去你.妈的。我白焰谷比凌霄派好多了。小伙子,来我这儿。” “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小伙子,风霜宗才是好去处......” 一时间,沉寂了一日的各大宗门终于有了活力,纷纷出声相邀。 虞知并不着急,他相信苍山不会放过自己这样的天才。 无数人也是羡慕嫉妒恨,他们之中无一人能够引起这些宗门的兴趣,除了台上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神隐阁中,一紫衣妇人,容貌美艳,身姿曼妙,眼角带着一丝痣,更是平添几分风情。她望向山下,一双丹凤眼仿佛看清了遥远擂台上的少年。 “你说的是他吗?”紫衣妇人带着一丝威严,举止之间尽显绝代风华。 这便是二十年前北境的第一美人,暮烟夫人。 颜暮烟身后的颜依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也是看向山下。 “阁主觉得如何?”颜依说道。 颜暮烟皱起眉头,并不是因为她对虞知的看法,而是她在意颜依对她的称呼。 颜暮烟开口道:“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娘亲吗?” 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大惊失色。当年的北境第一美人竟然生育了一个女儿? 颜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说道:“阁主,若是觉得不错。那便给他一个机会?” 颜暮烟只是说道:“随你的意。” 一阵争吵过后,终是有人出声平息这些声音。 “是断刀门的白齐罡?难道断刀门也要争此人吗?” “废话,钟鸣八响,这起码是破甲五品的境界,还是二十岁以下的破甲五品,你觉得断刀门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白齐罡看向虞知,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虞知恭敬答道:“晚辈李知。” 白齐罡点点头,继续说道:“可愿意入我断刀门?” 虞知心想着那苍金怎么还不开口,苍金也是恰逢其时地打断道:“老白,你这可不厚道。这小家伙一看就不是修行刀道的。入了你断刀门不是害了他?” 苍金扭头看向虞知,说道:“小家伙,来我们苍山。不管你是修行剑道也好,还是拳法,掌法,我苍山都有精通之人可传授武技。不像那断刀门,只会刀法。” 不得不说,断刀门只修刀道,弟子更是从小开始培养,因此在招收弟子方面有了局限性。原本就走刀道的人自然愿意加入断刀门,可修道千万,从小修刀道的人又有多少? 白齐罡没法反驳,天才稀少,可对方要是走其他路子,却也不适合断刀门。 白齐罡犹豫了一番之后,说道:“苍金说的不错。你若是修行刀道,断刀门是你最好的选择。不过,你如果有意修行刀道,不算晚,只是过程会比其他人更艰难几分。缘分天定,一切都看你的选择,老夫不强求。” 白齐罡的坦荡让虞知多了几分钦佩。 有些宗门巴不得招来越多的弟子,其中能否出一强者,皆是看命。殊不知这也会害了弟子的修行。 苍金心头一笑,适时地说道:“小家伙,来我们苍山,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虞知对着白齐罡恭敬行礼,算是谢绝了断刀门。然后,他又看向苍金说道:“长老,晚辈是体修,想要的无非是炼体。据说苍山的碧落青炎可淬炼体魄。” 虞知的意思不能再明显。 苍金却是犹豫了一下,青炎炼体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正当苍金犹豫的时候,有人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要是走炼体的路子,来我白焰谷。白焰谷的白焰虽是比不上苍山的碧落青炎,但也是上乘炼体术。”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苍金怒吼道:“熊奎,你这老小子趁火打劫。” 熊奎壮如蛮熊,依旧乐呵呵地说道:“苍长老,你们苍山也要讲讲道理。不给马儿草,又想马儿跑。我们白焰谷可从不诓人,小家伙要是来我白焰谷,白焰炼体定是给他一个名额。” 熊奎的豪气无形中给了苍金压力。 苍金不想错过虞知这个好苗子,但青炎炼体事关重大。 虞知见状也是看向熊奎,神色意动。 熊奎可真是个搅屎棍子.....苍金急忙说道:“李知,老夫答应了。等回到苍山,老夫给你一个青炎炼体的机会。” 虞知心头一喜,随即对着苍金恭敬行礼,“晚辈愿意拜入苍山门下。” 经历过虞知的钟鸣八响之后,看台上的宗门长老都意兴阑珊,似乎看谁都差点意思。 而后白焰谷、风霜宗、苍山等也是挑选了一些弟子,各宗门的长老也明白,天才妖孽也就那么一些,捡到了算是天大的运气,捡不到也不能放弃其他花花草草。 虞知看着手中的令牌,心想着这第一阶段的目标已经算是达成了。等宗门大比结束,就跟随苍山的队伍返回苍山。 接下来,就是等进入苍山之后,修行控火诀。 在虞知往客栈走的时候,又是遇见了蒋易。 冤家路窄,虞知正想着找他呢? 见到虞知,蒋易像是老鼠见到猫,慌忙想要逃离。 虞知一把抓住蒋易的肩膀,说道:“蒋师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蒋易干笑着,说道:“原来的李师弟啊。不曾想师弟天赋异禀,成为苍山弟子绰绰有余,如今又是得到了青炎炼体的机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蒋易一改之前讥讽的态度,谄媚地讨好着。 钟鸣八响的人物可不是他这个普通弟子可是得罪的。 “哦,对了。这是师弟的银票。”蒋易双手奉上一沓银票。 虞知看着那一摞银票,这明显是多了许多。 “蒋师兄,这不是多了?” “不多不多,正好是一千两银子。咱们同是苍山弟子,我怎么能要师弟银子呢?” “蒋师兄厚道!” “哈哈哈。” 两人勾肩搭背着,俨然一副好兄弟的模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江湖与朝堂 一天之后,宗门大比落下帷幕。虞知也跟随苍山的队伍准备返回苍山。 在此期间,颜依再也没有找过虞知。 颜依的平静让与虞知心中有一种不安。尤其是想到自己答应颜依做一件事的承诺。 不守承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虞知冷不丁地想起这句话,浑身一颤。他无比确定,自己是掉进颜依的坑里了。至于是什么样的坑,还是未知数。 “李师弟,你在想什么呢?”蒋易问道。 虞知发现身边有个蒋易这样的人物,还真是不错。蒋易武道资质平庸,但苍山之中从上至宗门秘辛,下至记名弟子,哪些长老不和,哪些弟子又是小团体,他都有几分了解。 这就是苍山的万事通,活生生的苍山生存指南。 虞知摇摇头,说道:“我在想,这一次苍山到底招收了多少弟子?” 蒋易指着一群人,说道:“哝,那几个就是。” 虞知望去,数了数,“怎么才十二人?”在虞知看来,这人数有些少。 蒋易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苍山毕竟是北境前三的宗门,对于弟子的要求也更高。一些普通弟子的实力足以比肩一些宗门的首席弟子。” “而且宗门大比只是一个契机,苍山每年单独招收弟子,大约也有近百人成为正式弟子。” 在两人交谈之际,齐正初走了过来。 “蒋易,待会儿你管好这些新弟子,不要走丢了。”齐正初说道。 蒋易恭敬地点点头,齐正初是苍水的大弟子,在苍山的地位比蒋易这些普通弟子高出一大截,自然可以吩咐蒋易。 说完,齐正初瞥了一眼虞知,转身离开了。 虞知不解,自己化名李知之后,和齐正初并没有交集。可看齐正初的模样,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虞知愣愣道:“我得罪过他吗?” 蒋易偷偷一笑,解释道:“听说,我也只是听说,今年青炎炼体的其中一个名额是赵瀚师兄的。可苍金长老不是答应给你名额,这个名额原来就是赵瀚师兄的。” 虞知知道赵瀚是谁,在青谷的酒馆里,正是赵瀚和齐正初在一起喝酒。 对此,虞知也只是笑了笑。青炎炼体的机会,他不会拱手让人。 苍山每年都有青炎炼体的名额,要么是立下大功者,要么是宗门内的精英弟子。 虞知的出现注定要占据一个名额,那么就有人要退出这次青炎炼体。而在苍金的眼中,能够钟鸣八响的天才比赵瀚要重要的多。 一盏茶之后,苍山的队伍离开了神隐阁。 在来时,苍山三位长老带队,除了苍金之外,还有另外两位长老。苍山的弟子足有四十人,都是苍山精英弟子,修为至少也是破甲五品。 而回去的时候,队伍中多了虞知等十二人。 因此,生火做饭的杂事自然也落在了这些新弟子的头上。 苍山离神隐阁有两日的行程,山高水长,山路难行。走了一日之后,虞知一行人在河边安营扎寨。 明日再走半日,下午便是能够抵达苍山,而今夜一行人必须露宿在山野间。 蒋易不敢指挥虞知,但对着其余十一个新弟子倒是颐指气使的。 安排好一切,蒋易坐在虞知对面,吐出一口气,仿佛将他累坏了一般。 虞知笑道:“也没见你做什么事,怎么把你累成这样?” 蒋易看向另一边,那方向正是苍金三个长老,还有苍万钧齐正初这些在苍山有威信的弟子。 “事情不多,但都是劳心的活儿。不说苍金长老他们,光是这几个师兄弟也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虞知不信,“有你说的这样难搞吗?” 蒋易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前这些活都是蒋易做的,深知其中不易。“师兄送你一句话,在苍山,一定要选好派系,跟对人。这样才能活得久。”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已经让虞知意识到苍山内部的争斗也是水深火热。 选好派系,跟对人。 这像极了大楚朝堂上的党争。 虞知眼珠子一转,问道:“请蒋师兄指点指点。” 蒋易又是熟练地做出伸手要钱的动作,可这手刚伸出去,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迎着虞知怪异的眼神,蒋易尴尬一笑,说道:“抱歉,习惯了。” 虞知冷笑道:“以后还是改改你这习惯。” 蒋易避开虞知的目光,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苍山中,除了山主之外,还有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这五位长老地位超然,是山主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还有许多掌管苍山事务的普通长老。不过,这些长老都是依附于五大长老之下。再有就是如苍万钧,齐正初这些在宗门中名列前茅的天才。” 虞知不禁看向苍万钧,而对方似有所感,也看向虞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苍万钧微微一笑,点头致意,便是挪开了目光。 “万钧师兄,怎么了?”有人问道。 苍万钧摇摇头,说道:“没事。” 以苍万钧的身份本不用和一个新弟子这般客气。 但苍万钧知道,此人是他的爷爷苍金招入苍山,属于自己人的行列。自己人之间也要客气几分。 蒋易继续说道:“五大长老分为两派,苍金长老和苍土长老是一边的,苍水长老和苍木长老是一边的。双方,包括他们门下的弟子也会有许多争斗。但因为万钧师兄的存在,基本以苍金长老这边胜出居多。” 虞知这算是明白了一些,问道:“我记得还有一位苍火长老,他是属于哪一边的?” 闻言,蒋易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苍火长老比较...那啥。” 虞知回想起颜依对苍火的描述,如今听蒋易这么一说,心中更加好奇了。 “那啥是什么意思?” 蒋易别扭地说道:“苍火长老不属于任何一边,准确地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门下无弟子,身边无好友。他的兴趣爱好很广泛,只是除了修行武道?” 虞知疑惑道:“那他的武道修为很弱?” 蒋易又是摇摇头,说道:“不,传言,他是山主之下最强的那位。可从来也没人见过苍火长老出手。” “苍火长老,性情有些古怪。他喜欢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研究除了武道之外的任何东西,阵法,符箓,医药炼丹,甚至炼器......除了武道修行。” “据说,一些入门十数年的弟子都从未见过苍火长老一面,也害怕靠近苍火长老的住所。” 虞知听着玄乎,不修行武道,却又是苍山山主之下的最强者。 蒋易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一直以来,就有人说,苍火长老那地方...闹鬼。所以没人敢靠近。光是一年间,前去送饭的弟子就被吓疯了五个。” “这么夸张吗?”虞知狐疑道。 蒋易却是适时地转移话题,说道:“不说苍火长老了。总之,你记住你现在是苍金长老这边的人,可别将自己弄得两头不讨好。” 虞知一怔,指着自己,“我什么时候成了苍金长老的人啊?” 蒋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呦,我的李师弟。你说说,苍金长老将你招入苍山,又将赵瀚青炎炼体的名额给了你。你说说,你这还不是苍金长老门下吗?” 虞知恍然大悟,赶忙道:“多谢蒋师兄提醒。小弟没齿难忘。” 蒋易靠近了虞知,悄咪咪地说道:“希望李师弟发达了,不要忘了我。” 虞知没有想到宗门之中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而江湖中的争斗一点也不输于朝堂之上。 不过,他进入苍山可不是来搞什么明争暗斗的,重要的是碧落青炎。 虞知原本就和苍水等人结仇,要是借苍金等人的手,对付苍水也不错。 跟好派系,站好队! 虞知心中最想跟的人是那个性情古怪的苍火。 但如何跟随苍火修行《控火诀》,还要等进入苍山之后,再仔细谋划一番。 这时,一娇柔的女弟子端来食物,说道:“李师兄,晚饭好了。” 其余的苍山弟子纷纷侧目,这女弟子容貌上乘,身段亦是不错,更是有意贴近虞知。 羡慕嫉妒恨! 虞知感受着四周充满恨意的目光,心中再度感慨,江湖之争多是红颜祸水啊。 ...... 北凉城梅园中,萧景尧罕见地暴怒,地上的药碗碎了不止一个。 眼前跪着几个大夫都是战战兢兢,低着脑袋。 “婉儿已经休养了好几日,为何病情越来越重了?”萧景尧怒道。 没有人敢答话,唯恐再次触怒暴怒中的太子。 这几天,婉儿本应该转好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几次都在生死边缘徘徊,险些就进了鬼门关。 可萧景尧请了好几个大夫,却都未能查出病因。 “庸医,一群庸医。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 众人一听,皆是求饶。 “殿下,我还有一法,可以一试。”有人喊道。 萧景尧更是怒道:“婉儿的身子是用来让你试药的吗?庸医!” 那人赶忙说道:“殿下,殿下,北凉城中还有一位神医,她一定能够救婉儿姑娘。” 萧景尧闻言,说道:“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 京都皇宫,身着凤袍的皇后扶栏远眺北方,这是楚皇萧元德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册立的皇子妃。自萧元德登基后,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在皇后的身后远远跟着一年轻的宦官。 “北凉城的事如何了?”皇后红唇轻启,问道。 年轻的宦官即便隔着老远,也能够听见皇后的声音。他恭敬地上前几步,轻声答道:“回禀娘娘,事情已经妥当。” 宦官自然知道这是何事,毕竟这一切都是由他亲手督办的。 皇后深深地哀叹一声,说道:“我这皇儿,心肠太软了些。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倒也不错。但帝王之家,他若是心慈手软,死的就会是他。” “有些事,既然他做不了,那就让本宫这做母后的帮他做。” 宦官不再答话,他跟随皇后多年,一步步走到今日,自然是熟悉皇后的性子。 有些话需要接,而有些话只需当做听不见。 “初晨是个好孩子,心思单纯。但黎修远却不然。若是初晨嫁过来,不能让她受了冷落。如此,黎修远才会安心帮扶尧儿。只怪是婉儿那丫头命短。” 萧景尧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母后安排人给婉儿送去了一碗毒药。 若非几日来,一众大夫夜以继日地救治,婉儿早已熬不过当日。 “平静的十数年,朝堂上的争斗又要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袭 深夜的山林间,唯有野兽嘶吼的声音,在小溪边上,干柴偶尔在火焰中断裂,冒出一阵火星。 警戒的活也落在了新弟子的头上。 嗷呜! 一声狼啸,贯穿山林。 那个叫做郭舒儿的女弟子搂紧了虞知的胳膊。 “李师兄,舒儿好怕!” 胸口的柔软不断地摩擦着虞知的手臂,而它的主人更是大方地贴近了虞知。 这香艳的一幕看到其他弟子恨不得咬碎了牙龈。 谁都知道郭舒儿是故意的。在宗门大比上,郭舒儿能够钟鸣六响,武道境界达到了破甲四品,怎么会被一头孤狼给吓到呢? 蒋易只是笑看着这一幕。这些他都是见多了。 苍山里,那些颇有姿色的女弟子更愿意去攀附那些天才妖孽,即便是献上自己也不足为奇。 不过,像是郭舒儿这般机灵的,也是少见。 刚入门,便是看清了这里的形势。如苍万钧、齐正初是她高攀不起的,而李知这位能钟鸣八响的天才,则是成了她的目标。 有眼力劲的人总会活得更好一些。 虞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当初,在问道书院,不论是男女弟子,就算是条狗见了他都嫌晦气。 眼下,郭舒儿的热情是虞知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虞知一边心中默念着,色即是空,一边费力地将手臂从郭舒儿的怀里抽出。 “郭师妹,师兄我修为低微,你快去蒋师兄那边,他很乐意保护你。” 蒋易一愣,随即接过虞知的话茬说道:“是啊,舒儿师妹,来师兄这儿。” 郭舒儿紧紧扯着虞知的手臂,硬是不肯撒手。 蒋易见状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搞不懂虞知为何连送上门的都不要。明明这郭舒儿姿色身段都是不错。 入夜,众人缓缓入睡,三名新弟子负责守夜。 虞知趁着郭舒儿入睡的时候,将手臂抽出,躲远了一些。 我这可是清白之躯,绝不能失身在此。 “李师兄。”守夜的新弟子问候道。 虞知敲出八响钟鸣声,自然而然成为了这一群新弟子中的师兄。 虞知点点头,走到小溪边,捧起溪水擦了擦脸。 明日就要进入苍山,接下来的处境会越发危险。假若身份一旦暴露,自己肯定必死无疑。 可碧落青炎是一定要拿的。关乎桐儿的性命。 哼,黎修远那个老匹夫,等我回到京都,一定要收拾你。竟然伤害桐儿,还害死了丫头,真是越老越心狠。 虞知想着许多事,自离开京都,他所要担心的事情又多了许多。尤其是当他知道黎晚桐竟是黎修远的孙女时,他明白黎晚桐也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北上之行屡屡出现的黑衣杀手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可虞知也绝不会让人再伤害黎晚桐。 除了夺取碧落青炎外,虞知也想着江清所交代的事。 苍山门人杀害北凉府官员。 此事已经发生了许久,却一直无从下手。只因北凉府远离京都,而苍山又是北境极强的宗门。 在来到北凉府之后,虞知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北境宗门和大楚官员之间多少有些牵扯,私底下又有多少利益纠葛根本说不清楚。 苍水能够与王武峰结交,帮助王霄谋取绍武侯的爵位。 在十万大山中,无论是苍山、神隐阁,还是稍弱一些的白焰谷也好,与北凉府的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杀害前来北凉府赴任的官员是否和北凉府现任的官员有关呢? 虞知叹了一口气,自己身上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好办的。 正当虞知起身之时,他心头忽然一颤,一股强烈的危机笼罩虞知的全身。 一道黑影瞬间从小溪对面的丛林中冲向虞知。 来不及多想,虞知已经被撞飞,剧烈的疼痛传遍虞知的四肢百骸,虞知感觉自己的身躯像是要散架,一股股气血不断地在胸口翻涌。 “有人偷袭!” 守夜的弟子立刻喊道。 实则也不用他们提醒,那一声撞击声早已经惊醒了众人。 苍金看向倒地的虞知,心中生出一股怒气。竟然有人敢对苍山下手,这是打老夫的脸! 苍金怒吼而视,盯着来袭之人。 只见对方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甚至全身上下都没有露出一丝皮肤。 只有一人? 苍金提醒道:“注意警戒,对方绝对不止一个人。” 在苍金看来,一人就想偷袭苍山的队伍,除非对方是十品宗师。 “阁下是谁,竟敢偷袭苍山的弟子?”苍金问道。 黑袍人抬起手,沉默片刻只是吐出一个字,“杀!” 随即,一股黑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无数恶臭味。 在周围的山林中,走出十数人同样穿着黑袍,不见面容,只有高矮胖瘦有所不同。 十数道黑影杀入人群之中,苍山弟子纷纷上前应敌。 而为首的黑袍人也与苍金纠缠在一起。 苍金一掌轰出,武道真气如海啸奔涌,倾泻而出。 身为开碑八品巅峰的修行者,极为简单的招式也能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掌风排山倒海,将无数的树木连根拔起,山石如密集的雨点飞射向黑袍人。 见对方愣在原地没动,苍金露出一抹冷笑,“自寻死路!” 可下一刻却是震惊了苍金。 黑袍人挥动宽大的衣袖,一股食物腐烂的恶臭味铺天盖地,在他的身前出现了三只黑色巨口,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 无数山石被三只巨口给吞噬,就连狂暴的武道真气也不断被拉扯进巨口之中。 苍金皱着眉头,看不懂对方的手段。 虞知躺在地上,闻着这股子恶臭味,甚是反胃。 对方的偷袭让虞知受了伤,却还没那么致命。在十数黑袍人出现的时候,虞知依旧躺在地上,眼下的情况,他只想装死。 幸好也没人对虞知补刀。 这些人是谁,在北凉府还有敢偷袭苍山的家伙? 虞知观察着周围的战况,这些黑袍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一人的修为都是在破甲四品之上,甚至也有能够其他两位长老对抗的存在。 要知道能够成为苍山长老,至少也要是开碑七品。 苍山弟子中几乎都是三四人一队,对抗着黑袍人。但即使多对一,也不是每一处战场都有优势。 除去虞知外的十一个新弟子,艰难地抵抗着黑袍人的攻击。 和入门已久的苍山弟子相比,这些新弟子还是太嫩了些。 反观苍万钧一人便是拦住了对方两人,金剑锋芒毕露,剑气贯穿百米,将层层山林开拓出一条山道。 剑光纵横,剑气环绕,被两人围攻之下,依旧游刃有余。 不愧是苍山的首席弟子......虞知心里赞叹道,随即,他又是补了一句,比清欢还是差很多。 虞知相信,等叶清欢再过几年,一定能够超越苍万钧。 对叶清欢的要求,向来都是很高的。 至于自己......有清欢不就够了,自己还需要修行吗?根本不需要! 有人敢惹我,就叫清欢上去嘎嘎乱杀! 宽以律己,严以待人。这是虞知督促叶清欢修行的原则之一。 山林间四处都是乱战,没有人能够逃过这些黑袍人的袭杀。 正当虞知得意于自己的机智时,一道身影朝着虞知飞来。 眼看着就要砸在虞知身上,虞知挪了挪屁股,看着对方落下。 想拿我当垫背,休想! 可虞知转头之际,只听耳边传来蒋易的哀嚎声。 两人近在咫尺,互相看着对方,大眼瞪着小眼,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李师弟,你......”蒋易指着虞知,心思灵活的他怎会看不出这虞知在这里装死。 虞知立刻惨叫道:“蒋师兄,我...咳咳,我受伤了!” 拙劣的演技......蒋易心底冷笑,“李师弟,你别装了。别拿师兄当傻子!” 闻言,虞知又是变了变脸色,说道:“蒋师兄,不妨和我在这儿休息休息。” 蒋易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四处的战场,眯着眼欣然答应道:“师弟,果真是机智。” 虞知嘿嘿一笑,两人便是这样躺在地上,交谈起来。 “蒋师兄,你觉得这些都是什么人?”虞知问道。 蒋易又是瞄了一眼那些黑袍人,说道:“说不好。和苍山有仇的宗门很多,但敢这么偷袭苍山队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苍山弟子死在外头不足为奇。可这样大规模地偷袭,明摆着是对苍山宣战。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人活着回去苍山,这些人也难逃一死。” 虞知则是说道:“那简单,将我们全部杀了不就行了?” 蒋易后背一凉,他没有想过团灭的结局。 这毕竟是苍金长老带队,苍山五大长老之一,总能活下来一些。 蒋易看向激战中的苍金,祈祷着,苍金长老,你可不要掉链子啊! 虞知没有蒋易这样的忧心忡忡,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而且直到现在,战斗已经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看似激烈的战斗,死的也不过只是三个新弟子。 受伤的也不过十几人。 在虞知看来,这真是一场失败的偷袭。还没他在驿站中遇见的孟婆等人来的阴险。 在混乱的战场中,虞知和蒋易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躺着,也没人来打搅他们。 虞知揉了揉鼻子,这股恶臭味越来越浓,掩盖了其他所有的气息。 这时,虞知看向山林的另一边,火光闪烁在林间,继而便有惨叫声传来。 “那边也有人遭到了偷袭?” 第一百五十章 萍水相逢的救援 十万大山之中,宗门遍布,每个宗门分别占据数十,又或者数百个山头。 而在苍山附近的便是白焰谷。 “难道是白焰谷的队伍?”虞知心想。 从神隐阁离开,苍山和白焰谷在同一方向。白焰谷离得稍远一些。 “快走,你们快走!”熊奎大吼道。 “他奶奶的,竟然敢偷袭我白焰谷的队伍!” 熊奎一拳轰出,将一众黑袍人轰出数十米之外,白焰环绕熊奎的周身,再加上熊奎本就魁梧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洪荒猛兽。 白焰谷的队伍中也有近五十弟子,再加上新拜入白焰谷的弟子,人数已经达到了八十之数。 可是现在,所有弟子四散奔逃,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四十余人。而山林间的地上,残肢断臂散落在各个地方。 凄惨的场景和苍山这边相比,仿佛就是两个世界。 苍山这里的战场虽然战斗激烈,但如虞知所见,死伤的人数远远比不上白焰谷。 一是,苍山弟子整体的实力都比白焰谷要高上一截。 二是,白焰谷所面对的黑袍人似乎比苍山这边更残暴。 虞知想了想,起身地朝着熊奎那边的山林跑去。 “李师弟,你要去哪里?”蒋易扯住虞知的裤脚,问道。 虞知一脚将其踹开,“我们两个人目标太大,我再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蒋易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 “李师弟,那你自己小心些。”蒋易换了一个姿势,安静地躺好。 可就在虞知离开后的下一刻,蒋易所在的位置,忽然轰的一声,一股黑雾袭来,腐蚀了所有的一切。 蒋易再也装不了死,一边逃,一边骂道:“天杀的,李知这混蛋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被发现了。” 虞知小心翼翼地潜行在山林之中,武道真气运转,朝着白焰谷队伍的方向疾驰。 在虞知见到白焰谷的弟子时,一道道黑影正无情地追杀他们。 黑袍人武技诡异,衣袖下的手臂如树枝不断伸展,刺穿心脏。又或是背后长出四只手臂,抓住白焰谷弟子的四肢,活生生地将人撕成几块。 这是苍山弟子所面对的黑袍人完全没有施展的武技。 虞知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但也只是躲在暗中。 对于苍山,他没有任何好感,巴不得黑袍人将其团灭。 但对于白焰谷,谈不上憎恶,即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虞知也会出手相救。 可虞知要是出手,就多了一分暴露自己的风险。 苍山弟子不在对敌,而是跑来救助白焰谷的人。这很难不怀疑虞知的动机。 熊奎也是开碑八品上的强者,数十年修行,练就一身横肉。正如熊奎所言,白焰谷的白焰炼体,虽然比不上苍山的碧落青炎,但也是上乘的炼体术。 而且白焰谷历来传承炼体术法,也是体修更愿意选择的宗门。 熊奎如蛮熊一般的身躯,挡在最后,一人拖住了三个黑袍人的围攻。 有了熊奎舍生忘死的拖延,才有这些白焰谷弟子逃命的机会。 而白焰谷队伍中另外一名长老已经在偷袭中战死。 虞知眉头皱起,偷袭白焰谷的黑袍人只有五人,可这五人的境界无疑不是开碑七品之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势力能够一次性派出这么多强者? 三个黑袍人围杀熊奎,剩下的两个黑袍人追杀其余白焰谷弟子。 眼看着一个个白焰谷的弟子倒下,熊奎再度爆发,一身武道真气倾泻而出,紧接着浑身荡出一阵血气。 这是白焰谷的染血之法,燃烧的是自己的生命! “娘的,老子和你们拼了。”熊奎怒吼。他的身后都是白焰谷中的天才弟子,不容有失。可就算是他能够挡下眼前的三人,其他弟子也逃脱不来另外两人的追杀。 宗琳月,白焰谷首席弟子,破甲六品巅峰,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够突破开碑七品。 可是,她现在正被一个黑袍人追杀。 刚才宗琳月与对方对拼了一招,可是以她破甲六品巅峰的境界,竟然被震出一口鲜血。 逃! 宗琳月瞬间明白,此人不可敌。 可对方的速度亦是要比她更快一分,一味的逃跑,最终也难逃被杀死的命运。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每一人至少都是开碑七品以上的修为,到底是哪里来的势力?” 宗琳月脸色苍白,一路奔逃,刚开始还能够勉强抵抗几分。可直到现在,宗琳月体内的真气已经难以为继。 虞知看见宗琳月朝着自己跑来,眼中露出一丝无奈。他本还在犹豫是否要出手,可现在上天给他做出了选择。 虞知抹了抹脸,化作原来的面容,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此时,宗琳月已经到了虞知的附近,她咬着牙,可她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容许她继续逃跑。 绝望笼罩了宗琳月的心头。她是白焰谷的首席弟子,一路上见到了太多的弟子惨死,而她也没能够逃脱这个命运。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陷重围的熊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没有再开口求救。 熊奎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或许今夜,熊奎也难逃一死。 “老娘和你拼了。”宗琳月猛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身后的黑袍人。 轰! 不待宗琳月出手,一股散发着恶臭的黑雾轰在她的胸口,将她震飞。 黑雾打散了她汇聚的最后一口真气,让她再也无力反抗。 连最后一击都做不到吗? 宗琳月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宗琳月耳边响起。 “一剑唤风雪!” 一道身影挡在宗琳月的身前。月光拉长了少年的影子,显得极为高大。 宗琳月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身影,这不是白焰谷的弟子。 虞知出剑,风雪剑光挡住了黑袍人。“继续往前走,那里有苍山的人。” 宗琳月一愣,随即说道:“对方至少是开碑七品的修为......” 虞知苦笑,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我知道。所以你快点走,我也拖延不了多久。” 呃......宗琳月哑然,看了少年一眼,立刻朝着前方跑去。 虞知叹了一口气,风雪剑光挡不住黑袍人,在三息之间消散。 他看向黑袍人,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真是让人恶心的味道。 黑袍人见状,发出一声似野兽一般的低吼声,陡然间双臂如藤条一样生长,露出漆黑肌肤,还有不少地方长着一些鳞片。 铛铛! 虞知不知从何处捡来的长剑化作碎片。 藤条般的手臂挥舞着,追击着虞知。 虞知的武技不多,但速度却是很快,这是在李浩渺的训练下锻炼出来的。 虞知借助着粗壮的树木,与其周旋。漆黑的手臂将无数的树木推倒,好在给虞知赢得了瞬息的喘息的机会。 虞知抬手一挥,手中的断剑直逼黑袍人的咽喉。 而虞知不退反进,双脚接连点地之后,在空中一个转身,扑向黑袍人。 在虞知手中出现一柄匕首,这是王武峰送去的,削铁如泥,倒是十分称手。 虞知的身影穿过黑袍人的手臂,断剑在前,匕首在后。 面对如此攻势,黑袍人没有躲避,微微抬头,口中吐出一口黑雾。 也正是在这一刻,虞知瞥见了黑袍下的那张脸,心中来不及震惊。 那一口黑雾吞噬了断剑,仿佛是泥牛入海,断剑在黑雾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腐蚀了? 带着恶臭的黑雾扑面而来。 虞知不敢向前,在他身后是回击的手臂,眼前是可以腐蚀一切的黑雾。 瞬间,虞知扭转身躯,尽力地俯身贴地而行。 轰! 黑雾朝前喷涌,在虞知上方掠过,险之又险地就擦身而过。 正当虞知心中侥幸的时候,身躯被一股力量拉扯着。漆黑的手臂抓住了虞知的脚踝。 嗖的一声。 虞知的身影贴着地面,飞快地后退。 虞知抬起手臂,用力将匕首插进地面的岩石缝里,一道火星划过地面。 黑袍人的力量超乎了虞知的想象,他的身影依旧被拉扯着。 而黑雾再度袭来,化作一道漆黑的利箭射向虞知的头顶。 “该死!”虞知后悔自己为何要掺这趟浑水。 他抬起匕首,任由手臂拖拽着自己的身躯。 情况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虞知运转真气,弯腰,真气一震,匕首脱手而出,飞向那只漆黑的手掌。 他只能够祈祷匕首能够让他脱离控制。 被虞知所救的宗琳月不忘指挥白焰谷的弟子,一群人尽皆朝着苍山弟子的营地跑去。 熊奎使用染血之法,短时间内强行将自己境界提升到开碑九品。 一身气血蒸腾,硬生生将两个黑袍人轰出数十米之远,然后嵌入到山壁之中。 体修强悍的便是体魄,是力量。一身的体魄是防御极致,也是进攻的利器。 熊奎的一双拳头堪比神兵利器,真气翻涌下,一拳震碎对方的手臂,一股粘稠的液体喷涌而出。 “来啊,一群废物,再来和老子打一架!”熊奎吹胡子瞪眼,看着一地的尸体,心中的怒意更是升腾。 在轰飞眼前三个黑袍人之后,熊奎脚步一蹬,地面留下一个大坑。 下一刻已经来到虞知面对的那个黑袍人身前。 铛。 匕首划破了对方的手臂。 虞知一个鲤鱼打挺,顺势从地面起来。 熊奎一直都注意着白焰谷弟子的动静,尤其是宗琳月,这是白焰谷未来的希望。 在宗琳月陷入绝境之时,熊奎也没能够抽身救援。好在,一个陌生的少年出现了,一柄剑救下了宗琳月。 虽然只拖延了一盏茶的时间,但足以让宗琳月脱离险境。 熊奎背靠虞知,面对黑袍人,说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这份恩情,我白焰谷不会忘记。” 虞知见到熊奎出现,便是说道:“萍水相逢而已,就当我有脑子缺根筋,才让自己差点死了。” 熊奎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虞知又是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前辈了,前方有苍山的长老,若是前辈不敌,不妨求助于苍山。大家都是北境宗门,本该互相照拂不是?” 说罢,虞知闪身逃离。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亲孙子的待遇 有着熊奎的牵制,虞知的逃离十分轻松。 开碑九品的熊奎是战场的霸主,只不过体修的染血之术再厉害,也有时限。 熊奎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将这些黑袍人解决。 白焰谷存活的弟子不断地朝着苍山弟子那边跑去,这显然是宗琳月的主意。 虞知回头再看了熊奎一眼,便是钻进了山林中。 现在差不多回到苍山那边了。 ...... 北凉城,余竹月的小院已经不像平日那么冷清。 院子里从早到晚都有余蓝吵闹的声音。 老黄则是坐在门槛上,望着余蓝与宁欢的打闹。他心中偶尔会想起那个活泼开朗的丫头,然后流露出几分怀念。 余竹月像是往常那般在屋子里煎药,也会抬头看向院子里的余蓝,平静的眸子多了些藏着的笑意。 至于余蓝... 在宁欢救下余蓝之后,余蓝也没有如往常那样对宁欢爱答不理,反而是关心的紧。 她知道,那一夜如果没有宁欢,就不会有现在的余蓝。 “宁欢,我警告你,本姑娘的忍耐是有限的。”余蓝端着药碗,追着宁欢。 那一夜,宁欢重伤。 但在余竹月的妙手回春下,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又变得生龙活虎。 宁欢苦着脸,说道:“我已经好了,已经恢复了,就不用再喝药了吧。” 余蓝冷哼一声,说道:“你要是不喝了它,我这辈子都不会离你了。” 这是余蓝百试百灵的法宝。 这几日,仅是这一句话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就算是再苦的药,宁欢也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宁欢接过药碗,看了看黑漆漆的药汤,最终还是一咬牙往嘴里塞。 余蓝笑着拍了拍宁欢的肩膀,一副私塾里的好先生要夸奖学生的模样,“不错。是个好孩子。” 宁欢咧咧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他知道那一夜他的血没白流,余蓝对他态度的转变,就算再受伤一百次,他也是愿意的。 伺候完宁欢,余蓝又取了一碗药汤,拿进屋子里。 “这是你的。”余蓝将药汤放在床边。 “谢谢余姑娘。”婉儿柔声说道。轻柔的声音中带着虚弱。 当日,萧景尧便是将人送来了余竹月这里。 好在那一日余竹月心情不错,在得知萧景尧帮助过虞知之后,便是让婉儿留了下来。 不过是一日,婉儿便苏醒了。 在余竹月心中,除了虞知身上的病,其他都是小儿科。 余蓝对于婉儿多是好奇,在知晓萧景尧和婉儿的身份之后,心中更是藏不住的好奇。 “婆婆说,你是中了一种叫百日醉的毒药。你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婉儿轻轻摇头,她只是一个侍女,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随即,余蓝又说道:“没关系,那个萧景尧一定会替你找出凶手。” 在当日,余竹月就将婉儿中毒的事,告诉了萧景尧。百日醉是一种罕见的毒,中毒之人昏昏沉沉在百日之内就会毙命,而且中毒的症状只是像伤寒一般,根本不会让人想到毒药上面。 收拾完婉儿的药碗,余蓝将另一个药罐的药汤盛满,送进了另一个屋子。 一院子,三个病人,可是忙坏了余蓝。 “黎姑娘,该喝药了。” 北凉城梅园,萧景尧看望前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奏报,揉了揉太阳穴,舒缓疲乏。 以往在此时,婉儿总会送上一杯茶水,然后站在萧景尧身后,轻轻按摩着。 片刻之后,萧景尧说道:“子牧,婉儿好些了吗?” 严子牧回禀道:“今日护卫回话,婉儿姑娘一切无恙,只是身子还需调养。” 萧景尧点点头,说道:“将雪莲,灵芝给婉儿送去一些。不,给余大夫送去。记住多备一些。” 自婉儿住进了小院,院门前便多了许多护卫,各种珍稀的灵药也是陆陆续续送进小院之中。 严子牧离开之后,萧景尧拿起一份奏报,上面陈述的正是关于下毒之人的一切信息。 在得知婉儿是被人下毒之后,萧景尧在梅园之中大大小小的人全都筛查了一遍。 夜鬼不可能下毒,更没必要来毒害一个小小的侍女,那么下毒的定然梅园里的人。 可当萧景尧锁定目标的时候,那个给婉儿送药的侍女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中。 萧景尧放下那份奏报,若是杀他,他能够理解。萧景禹也好,还是楚王项籍,又或是那个项景昊,总之这些人都有动机。 可为何要对婉儿下毒? 萧景尧目光森冷,这些日子是他生平为数不多的怒火中烧。 “黎相,是你吗?”萧景尧念道。 幕后的凶手随着那个送药侍女的死断了线索。 萧景尧只能将目光放在了黎修远的头上。他与婉儿之事,算不上什么秘密。而黎修远的老辣也不是什么隐秘。 如果说,为了黎初晨,黎修远完全会这么做。 萧景尧没有证据,只能够将一切都作罢。 但在这件事情之后,萧景尧也下定了决心。这世间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就算是愿意退出争斗的漩涡,也难以善终。 太子之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却是一颗诱人的毒果。 身在其位的萧景尧明白,历朝历代的废太子从未有善终之人。所以,他更不能退,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婉儿。 新建马场的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现在为止草原狼廷也十分满意。 能够平息北境的战事是双方都愿意看见的。 当然,北境无战事的前提是双方的利益都得到了满足。 萧景尧被刺杀之后,草原狼廷也曾派人前来探望。而来人真是当初前往大楚京都的诺敏郡主。 萧景尧知道这个精明的女人,有了此人,才有如今北境的和平。 虽然草原狼廷已经不再挑起战事,但另一个更大的隐患却正暗中威胁着整个天下。 夜鬼...到底是来自何方? ...... 等虞知改头换面回到苍山队伍时,战斗已经停歇。 十数黑袍人纷纷退走,只留下几具新弟子的尸体。 相比于白焰谷的惨烈,苍山的损失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在虞知一露头的时候,苍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李知,你没事吧,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苍金担心地问道。 刚才在清点人员的时候,独独是缺了李知,蒋易心里也打鼓,他可是知道虞知装死,但不敢说。 看着虞知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还有不少伤痕,苍金生怕虞知死在某个地方。 钟鸣八响的天才啊,整个宗门大比上也只是出现了这么一个,苍山门下更是十年方能见到一个,这还是自己招进来的,能不宝贝吗? 虞知甚至有些感动,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弟子刚才被一个黑袍人追杀,便是一路奔逃进山林,这才侥幸活了下来。”虞知“慌张”地说道,“后来,那个黑袍人不知为何就退走了,弟子这才敢回来。” 苍金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没事就好。你瞧瞧,和你一起入门的弟子已经死了七个。以后小心些,若是遇到危险,找老夫,或者找万钧。”对于这些新弟子,苍金并不在乎。 虞知点头,感谢道:“多谢长老。” 等苍金走后,虞知看向白焰谷弟子的方向,宗琳月等人身上个个带伤,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而熊奎也坐在一块石头上,气息颓然,刚才的战斗让他的伤势越发严重,而且还使用了燃血之术,如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蒋易凑到虞知身边,悄咪咪地问道:“李师弟,你刚才是去哪儿了?” 虞知脸不红心不跳,回答道:“自然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点微末实力,还不够那黑袍人磨牙的。” “可你身上这伤势......”蒋易指着虞知,疑惑道。 虞知走之前,是好好的。回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虞知瞥了蒋易一眼,无语道:“不把自己搞得狼狈一点,苍金长老会相信你被人追杀吗?再说,你觉得就我这点修为,在这样的战斗中,不受点伤合适吗?” 蒋易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对着虞知竖起大拇指。“还是师弟高。” 虞知没想到蒋易会这样心细,他不想跟蒋易纠缠,随即转移话题。 “对了,苍金长老有没有弄清楚这些黑袍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不是白焰谷的人吗?他们是不是也遭遇伏击了?” 虞知一连三个问题,蒋易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捋了捋,说道:“白焰谷比我们更惨,将近死了一半的弟子,就连随性的长老也死了。至于黑袍人的来历,刚才长老们也没能说出一二。我想要等回到宗门,再继续调查了。” 虞知点点头,回想起隐藏在黑袍下的面容。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该有的容貌。 黑袍下的脸没有任何五官,只是漆黑一片,但在吐出黑雾的刹那,那张脸上张开一个如黑洞一样的漩涡。 如果只能够称之为人类,虞知或许会怀疑自己的长相是不是正常。 蒋易忽然又说道:“李师弟,苍金长老待你真如亲孙子一般。他谁也没担心,只顾着找你了。还给你青炎炼体的机会,啧啧啧,这是亲孙子才有的待遇啊。” 听着蒋易羡慕的口气,虞知觉得这话有些怪。 “你特么才是孙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入苍山 苍山殿中,苍金站在其中,除了主位上无人,其他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 苍别离已经闭关多年,极少露面。苍山的诸多事务都是有五大长老商议决定。 而五大长老之一的苍火从来不管这些俗事,唯有金木水土四位长老之间多有争执。 当然,争执归争执,这都是苍山内部的矛盾。在外敌当前的时候,四位长老都会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回到苍山之后,苍金便是召开了长老会。 昨夜遇袭的事情已经传到苍山。无论此事何人所为,苍山都不会善罢甘休。 苍山在北境,有头有脸。怎么能够受的了这样的气? 苍山殿里气氛压抑,苍金更是震怒,苍山损失不大,只是他苍金有些丢脸而已。 与苍山殿里的压抑气氛不同,虞知在蒋易的陪同下,挑选了一间不错的小院。 这本不该是虞知这样新入门的弟子能够享受的。 虞知不同,这是天才,深受苍金长老的看重。青炎炼体的机会都给了,何况只是一座小院呢? 小院说大不大,也足够一人生活。 蒋易一进门便是夸赞道:“李师弟,你瞧瞧,这坐北朝南的院子可好?啧啧啧,苍金长老待你真如孙子般,竟是这点小事都几次三番地叮嘱我。” 虞知习惯了蒋易类似话唠般的自嗨,在院子里转了转,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蒋师兄,你呢,你住哪儿?”虞知问道。 蒋易顿时唉声叹气起来,说道:“我可没有你这么好命。当初入门时,只是分了间屋子,哪有这般独立的小院可以住。” 说着,蒋易靠近虞知,舔着笑脸,说道:“李师弟,你瞧,你这院子说小不小。师兄我也想搬进来,和你做个伴?” 虞知瞥了蒋易一眼,说道:“你住的地方很差吗?” 蒋易说道:“倒也说不上差。只是离每日修行的地方远了些。而且那么多师兄弟住在附近,总有些事不方便。要只是你我二人,那可就方便多了。” 虞知鄙夷地看着蒋易,想象着无数肮脏的事情。 “我习惯一个人住。” 说完,虞知便是走进房间里,关上门。“蒋师兄,你走的时候将院门给关下。” 虞知来苍山有别的目的,身边有个蒋易才是让自己更不方便。 蒋易愤恨地挥了挥拳头,他又能如何呢?只能够对着空气无能狂怒。 打虞知隐藏自己的实力,在宗门大比上藏拙开始,蒋易就知道这小子也是个蔫坏的家伙。 下午,虞知开始修行第五幅小人图,几个时辰之后,虞知浑身都被汗水给浸湿,但精神饱满,双眼清澈。 随着经络的拓宽,虞知感觉双眼能够看见的距离更远,所见的物体也更加清晰。 第四幅小人图修行完便是可以看见真气的流动,至于第五幅小人图会有何种功效,还要等虞知修行结束。 等虞知洗碗澡,已经是入夜时分。而蒋易又出现在了虞知的小院里。 虞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来了?” 蒋易一愣,随即露出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 “李师弟,你这话可太让我寒心了?” 虞知翻了翻白眼,无奈道:“好吧,蒋师兄,你来找我什么事?” 蒋易开口说道:“苍金长老吩咐了,这两日让我带着你好好熟悉熟悉苍山,也方便日后修行。唉,要不是瞧着你这平平无奇的样子,和苍金长老没有半分相似,我一定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 “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苍金长老对谁这么照顾。” 虞知笑道:“这会儿不是亲孙子,而是私生子了?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蒋易笑了笑,走出小院,说道:“走吧,你修行了一下午,我带你去逛逛苍山。” 两人并行在山道上,与白天不同。在白天入山时,山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而到了晚上苍山的弟子反而都冒出来了。 “苍山除了是北境前三宗门之外,最有名的是苍山红叶。”蒋易从地上捡起一片深红的叶子,说道,“李师弟,你来的不是时候,要等到秋日,整个苍山都被红叶笼罩,那当是天下第一的美景。” 虞知看向附近的树枝刚刚抽出嫩芽,而脑海中已然浮现出万千红叶迎风飘扬,如火焰升腾的美景。 虞知的小院在山腰附近,一路往上走,便是苍山主要的建筑。 苍山殿,藏经楼,演武场,珍宝楼.....这一切蒋易知道的一清二楚。甚至是看守藏经阁这些重地的长老,脾气如何,爱吃些什么,也能说出一二三四。 在这方面,虞知不得不佩服蒋易。 他不禁问道:“你在苍山这些年,是不是只顾着打听苍山的消息了?” 蒋易嘻嘻一笑,露出一副奸商的嘴脸。“此言差矣。我这是知己知彼,方能投其所好。修行不易,尤其是我等没有天资,又没有背景的人,只能够变着法地讨一些长老的开心。就说那藏经楼的长老,就是从他指缝间掉出一本武技,也够我修行个一年半载了。” 虞知了然,笑道:“看来蒋师兄应该已经得了许多便宜。” 蒋易摆摆手,笑而不语。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优势。和苍山诸多的师兄弟相比,蒋易的天赋只能说是中等。既然得不到宗门的重视,那只能另辟蹊径。 多结交些人,多点薅羊毛,迟早能够薅到一整头羊。 没有天材地宝,就算是边角料也不错。 这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方式,也是蒋易在苍山存活的秘籍。 虞知又问道:“苍火长老呢?蒋师兄,是否知道苍火长老的喜好?” 蒋易看了虞知一眼,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在众多长老之中,苍火是蒋易唯一不敢交谈的人物。 “你要是打苍火长老的主意,我就告诉你,别浪费时间了。”蒋易好心劝诫道,“苍火长老那脾气,你要是挨着近了,可能要挨打。” 虞知不信,觉得蒋易夸大其词。 蒋易就知道虞知不会轻易相信,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苍火长老爱好广泛,都是些阵法、符箓这些玩意儿。我倒也是也想巴结巴结。可无论是阵法,还是符箓,这都是烧钱的玩意儿。就是有这个心,口袋里的银子也不允许。” “在加上苍火长老的脾性,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四个字——生人勿近。我也说过那处院子闹鬼,也吓疯了好几个弟子。” “生人勿进?”虞知笑道。 蒋易冷笑一声,说道:“生人...这不是陌生人,而是活着的人。生人勿近!懂吗?” 虞知忽然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原来是这个“生人勿近”。 光是这样听着,虞知已经感受到一丝丝诡异。 看来修行《控火诀》还要好好再谋划一番。不过,苍火那边无论如何也是要去一趟的。 蒋易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红叶林,说道:“那里就是苍火长老的住所。不过,所有弟子都不敢靠近,绕开了那片林子。你要是想进去瞧瞧,我就在这儿等着。” 蒋易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 去啊,你倒是去啊,我就像看看你出丑。 蒋易的目光不能够再明显了。 虞知看着那一片红叶林,若有所思,问道:“蒋师兄,明日送吃食的弟子是哪位?我替他去。” 光是进红叶林还不够,虞知想要进去的是苍火的院子。 “你还真打算去?”蒋易一直以为虞知是在开玩笑,谁知他真有这个计划。 虞知耸耸肩,无所谓道:“作为新弟子,拜访一下长老,有何不可?再说,苍火长老不是掌管着碧落青炎,我正好问问他如何炼体才最有效。” 蒋易才不信虞知这样的鬼话,虽不知虞知心里打的什么注意,但要是说每个新弟子都要拜访下苍火,苍火一天到晚也不用休息了。 一路上,不少弟子都和蒋易打着招呼。 在苍山弟子中,蒋易的人缘算是极好的。 而也有些弟子需要蒋易停下来躬身行礼。这都是苍山的精英弟子,天赋亦是极好之人。 在苍山中强者为尊,天赋足够,实力足够就能够获得尊重。 蒋易看向身边的虞知,他不是平白无故地对虞知尽心尽力。他知道虞知迟早也会成为苍山最顶尖的弟子,在虞知弱小时结交,是最好的办法。 等虞知强大之后,蒋易多少可以薅一些羊毛。 这时,蒋易望着前方的来人,拉着虞知低下头,低声说道:“别抬头,你的麻烦来了。” 闻言,虞知却是好奇地往来人的方向望去,这不正是齐正初和赵瀚吗? 虞知一下子就明白了蒋易的意思。苍金将青炎炼体本属于赵瀚的名额给了虞知,赵瀚自然不会服气。 齐正初在赵瀚耳边低语了几句,赵瀚便是朝着蒋易和虞知走来。他找不了苍金的麻烦,但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而已,难道还收拾不了吗? 蒋易见着对方朝自己走来,安慰道:“李师弟,你放心。苍山门下不允许自相残杀。你顶多是被打一顿。” 虞知撇撇嘴,真是个好安慰!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战局赌局 赵瀚破甲六品下,苍水门下的弟子。 能够被苍山五大长老之一的苍水看上的弟子也定是天赋卓绝之人。 赵瀚不过二十五岁已经是破甲六品下,在三十岁前已经没有了踏入开碑七品的机会,但放在十万大山中,也是能够放在前百的人物。 当得知青炎炼体的名额被人抢了之后,赵瀚恨不得杀了虞知。 这是他等了许多年才得到的名额。 若是苍水在,定是不会同意苍金。可惜的是,在青谷中,苍水被魏无忌重伤,至今还在闭关疗伤。 赵瀚连个出头之人也找不到。 虽说,苍金不好做的太过分,在将青炎炼体的名额夺来之后,也给了赵瀚一些补偿。 可赵瀚并不稀罕,他在破甲六品上多年。这次,赵瀚想借青炎炼体的机会一举从破甲六品下,到破甲六品上。 除此之外,赵瀚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要是埋头苦修,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这本该属于他的机会,却突然被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抢了去。 这不是在打赵瀚的脸吗? 今夜,气闷的赵瀚本想和齐正初下山寻个地方喝酒,正巧却是在路上遇见了虞知和蒋易。 赵瀚走到虞知身前,趾高气昂地盯着虞知,冷哼道:“你就是李知?” 虞知知道对方是来找麻烦的,但还是恭敬地说道:“是的。见过赵瀚师兄。” 赵瀚见虞知平静的样子,心中更是恼怒。 为何这个李知不害怕?他难道不怕我吗? 赵瀚冷笑道:“你应该知道你的青炎炼体的名额,是从我这儿抢走的?” 虞知露出疑惑的神情,旋即又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原来是赵瀚师兄谦让,将青炎炼体的机会让给了师弟。早就听闻苍山上下,师兄弟间和睦谦让,没想到我这刚入门就感受到了师兄的厚爱。” “李知感谢赵瀚师兄抬爱。今后定当尽心竭力,为苍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放你.妈.的屁,老子才不愿意让给你......赵瀚胸口憋着一口闷气。 虞知的声音很响,已经引来了周围弟子的围观。 要说赵瀚心甘情愿地让出名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他赵瀚是什么品行,苍山弟子难道会没有耳闻?他绝不会是将此等机会拱手让人的人! 要是目光能够杀死人,虞知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赵瀚强忍着拔剑杀人的冲动,盯着虞知。“李师弟,据说你能够敲响八声拜山钟,师兄很想与你这等天才人物切磋切磋。” 钟鸣八响的事迹早已经在苍山传遍。 在苍山中,入门时能够震响拜山钟八声的人不过双手之数。 若是按天赋排名,虞知可以拍在第十一位。 赵瀚入门时,只有七声钟鸣声。否则,苍金也不会这般轻易地将青炎炼体的名额给了虞知。 钟鸣八响和钟鸣七响,差一响便是巨大的差距。 明眼人知道,这是赵瀚在故意挑事。换谁也忍不了被人生生夺去了破境的机会。 众多弟子笑看着这位新入门的天才弟子会如何回应。 苍山向来都鼓励争斗的,只要不死人,不致残,决斗切磋,无论带着何种目的,这都是被允许的。 唯有不断竞争,苍山在北境宗门中,才有如今的地位。 虞知直视着赵瀚挑衅的目光,心里一笑。这一次,虞知不能退缩,也正好是给自己立威的时候。否则,接下来的麻烦会更多。 毕竟,谁也不会服气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白白拿了一个青炎炼体的名额。 “请赵师兄赐教。”虞知抱拳道。 蒋易愣愣地看着虞知,心中骂道,这小子是愣头青吗?这时候逞什么能,就躲着赵瀚走,也比挨一顿打好啊。 蒋易扯了一下虞知的衣角,低声道:“跟赵瀚道个歉,赶紧走人。何必白白挨打呢?” 虞知惊诧道:“我还以为蒋师兄,你巴不得我挨打呢。” “你小子...”蒋易叹气道,“真是良言难劝该死鬼。你放心,等你半身不遂,我会照顾你的。” 虞知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赵瀚也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会答应自己的挑战。他心中不禁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就算天赋再好,新弟子也不会是赵瀚这种已经成长起来的精英弟子的对手。 这是铁定的真相。 刚入门的那几年是每个新弟子成长最快的时候,境界,武技,战斗经验都会在苍山的历练中得到成倍的提升。 赵瀚眯着眼睛,眼神轻蔑,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去演武场。” 虞知应声道:“好,劳烦赵师兄带路。” 虞知跟在赵瀚身后,再后面则是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弟子。在修行了一天之后,看看比试解解乏也不失为一种放松。 苍山山巅之上,高耸的楼阁矗立在悬崖峭壁上,这都是苍山中长老的居所。 苍金和苍万钧站在一处楼阁上,扶栏而望。 从这里能够看见整个苍山的风景,若是秋日,这便是红叶满山的绚烂。 “要我去阻止他们吗?”苍万钧问道。他说的自然是赵瀚和虞知的决斗。 在他看来,吃亏的肯定是虞知无疑。 赵瀚是苍山的精英弟子,打不过自己,但揍个新弟子,绰绰有余。 苍金看向山道上的一众人,露出的笑容意味深长。“正常的切磋,不必去阻止。正好也让李知知道,青炎炼体的名额不是那么好拿的。” 苍万钧则是说道:“这样将赵瀚的名额给到李知,到时候苍水长老出关,恐怕要闹一场。” 苍金捋着自己的胡子,不在意地说道:“他想闹就闹好了。这次青炎炼体本就是由老夫做主,拿一个名额又能如何?” 苍金和苍水平日里也经常争斗,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苍万钧觉得苍金有些过分看重这个新弟子了。 苍金淡淡一笑,说道:“万钧,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无非是觉得眼下的李知,还不值得我们对他如此之好。” 苍万钧没有说话,这算是默认了。 苍金是看着苍万钧长大的,了解他的性格。 苍金继续说道:“钟鸣八响,在你之后,也不过两人有过这样的实力。而那两人,一人入了苍水门下,另一人入了苍木门下。精英弟子大半在苍水和苍木的门下。因此这次不能让李知也倒向苍水苍木那一边。” 苍万钧傲然道:“爷爷,何必如此担忧?有我在,齐正初这些人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苍金笑了笑,溺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欣赏苍万钧的傲气,这是成为强者必须具备的气质。 “万钧,爷爷希望你能够知道,如今这世道单靠孤身一人成就不了伟业。苍山之所以是苍山,是因为有山主,有长老,更有无数的苍山弟子。你将来要成为山主,必须要有容人之量。” 接着,苍金看向演武场的方向。“以李知的天赋,或许赶不上你,但能够成为苍山将来的一柄利剑。” 苍万钧顺着苍金的目光望去,明白了些什么。从小到大,他都以成为苍山山主为目标。 一直以来,苍万钧也是一路顺遂,入苍山,拜师苍别离,一切都按照他的设想,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进行着。 今日,他又学到了一些。 苍山的强大不仅在于一人,而是在于从山主到弟子,代代相传的强大。 演武场中,虞知环顾四周,活像是个土包子似的,眼中充满了好奇。 这一整个演武场极为平整,整个地面是一整块岩石削平了。 赵瀚提着剑,一步步走向演武场中间,对着虞知问道:“李师弟,你准备好了吗?” 虞知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赵瀚,微微一笑。 “师兄,请赐教。” 赵瀚又是问道:“你用什么兵器?” 空手而立的虞知让赵瀚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怎么,连武器都不用,这是看不起我吗? 虞知回答道:“赵师兄有所不知。我是体修,所以可以不用兵器。” 赵瀚心里冷笑,随即说道:“师弟,看在你刚入门的份上,别说我欺负你,让你十招。” “当真?”虞知心头一喜,心道,我特么捶死你! 赵瀚自信,从未将虞知放在眼中。“自然当真。” 周围的苍山弟子已经开始了猜测,其中最机灵的是蒋易。 只见蒋易在地上已经铺开了赌局。 “来来来,买输赢了。赵瀚师兄胜,一赔一,李知师弟胜,一赔二十。” “搏一搏,银子变黄金,赌一赌,姑娘怀里搂。”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蒋易吆喝着,赵瀚一赔一的赔率,而李知则是一赔二十。 极为合理的赔率,苍山弟子见状掏出怀里的银子银票,纷纷买了赵瀚赢。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虞知的支持者......没有。就是一个铜板也没见着。 虞知听着自己的赔率,心中不是滋味。对着赵瀚说道:“师兄,请再稍等片刻。” 虞知朝着场边走去,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扔给蒋易。 “给,我买自己赢!” 众人一愣,纷纷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虞知要赢赵瀚根本不可能。 蒋易不好意思地收起银票,说道:“多谢李师弟打赏。老板大气。” 蒋易觉得虞知这银票定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 虞知撇撇嘴,说道:“要是我侥幸赢了,那就是两万两银子,蒋师兄可不要耍赖。” “我蒋易做生意,童叟无欺,更何况这么多师兄弟做见证呢。”蒋易说道。 此时,人群中的郭舒儿冒出头来,“李师兄,我银子不多,这一百两算是师妹支持师兄的。” 随即郭舒儿将银票给了蒋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十招 郭舒儿含情脉脉地望着虞知,这情意不加掩饰。 虞知也只好点头示意,感谢郭舒儿。 可惜的是,郭舒儿不是虞知的菜。 蒋易看着这赌局多是下注赵瀚的,这若是赵瀚赢了,他可要赔惨了。 顿时,蒋易吆喝道:“诸位师兄弟,李知师弟在遇袭时可是能够与破甲六品的黑袍杀手对战。一赔二十啊,搏一搏,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郭舒儿眼珠子一转,附和道:“蒋师兄说的不错。蒋师兄,师妹再押一百两银子。” 说着郭舒儿掏出一百两银子,一点也不含糊。 众人见状,心中犹豫着。片刻之后,有了一人下注虞知,银子不多,一百两而已。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陆陆续续的弟子都加入了进来。 看着虞知这边的赌注越来越多,蒋易喜上心头。唯有这样,他才能够赚到银子。 随着虞知走回演武场,赵瀚发出一声冷笑,说道:“李知师弟还真是自信。” 虞知耸耸肩,说道:“万一赢了呢?” 赵瀚心里不屑,对着蒋易喊道:“蒋易,我买我自己赢,一千两银子!” 蒋易回应道:“好嘞。” 见着赵瀚没有掏银子的打算,蒋易问道:“赵师兄,那你的银子呢?” “哼。”赵瀚冷哼一声,“你觉得我还能输了不成?到时候,你还要再给我一千两银子。” 赵瀚无比自信,要是他输了,颜面扫地,何况他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 蒋易进退两难,他做生意向来都是货到付款。可若出声反驳,他又怕得罪了赵瀚。 这时,虞知开口道:“蒋师兄,有这么多师兄弟在场见证,你难道还担心赵师兄赖账吗?” 虞知说的话显然消除了蒋易的担心,但赵瀚充满怒火的目光便是落在了虞知的头上。 “你觉得我会输给你?”赵瀚说道。 虞知笑了笑,“战局瞬息万变,何况赵瀚师兄答应了让我十招,说不好,我就赢了。” 赵瀚从未如此充满怒气,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然这么轻视他。 如果可以,赵瀚很想直接将其斩杀,以泄心头之愤。 赵瀚忍着怒气,沉声说道:“开始吧。让你十招,十招之后,你会输。” 虞知点点头,旋即摆开架势,武道真气涌动。虞知本就是破甲六品的境界,论境界,他本就不弱于赵瀚。 但虞知不能够展现出破甲六品的真气强度,就连剑招也不能用。 虞知会的武技本就不多,自称体修之后,只能靠着一双拳头。 赵瀚见着虞知,神情一如既往的不屑。李知?哼,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瀚甚至想好了让虞知怎么跪地认输。 下一刻,虞知一步踏出,身影闪烁,若是不能用剑招,那就靠速度取胜。 “好快!”赵瀚心惊。 虞知的速度超出了赵瀚的预料,也超出了众人的预料。 这就是钟鸣八响的天才吗? 赵瀚慌忙横剑身前,抵挡眼前轰来的拳头。十招,十招之内,赵瀚只能够被动抵挡虞知的轰杀。 可是面对如此迅猛的虞知,赵瀚所能够做的也只是抵挡而已。 铛! 真气灌注在虞知的拳头上,在剑身上爆发。 一声沉闷的震响之后,赵瀚后退数步,手中长剑震鸣。 众人尽皆震惊,赵瀚可是破甲六品的境界,而这个李知顶多是破甲五品,这一拳竟然能够震退赵瀚。 在众人看来,以赵瀚的实力即便是被动防守,也足以应对李知才对。 虞知脚尖点地,屈膝之后,身影再度弹射而出,在原地留下一道烟尘。 恐怖的速度让赵瀚不敢再大意,正想提剑反击。 只听虞知的声音传来。“赵师兄,还有九招。” 虞知的提醒让赵瀚被迫收回剑招,真气涌动之下唯有防守。领会过虞知那刚猛的一拳,破甲六品的真气倾泻而出环绕在长剑之上,势要挡下虞知接下来的攻势。 一退再退,会让赵瀚丢尽颜面。 见状,虞知心底一笑,这次他狠狠地拿捏了赵瀚。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可现在的赵瀚不能进攻,如此一来,虞知完全不用考虑防守,倾尽全力攻杀赵瀚。 十招之内,虞知有信心,击败赵瀚。 赵瀚憋屈时,虞知已经再度逼近眼前,在虞知的双眼之中,赵瀚体内的一道道真气正灌注在长剑上。 浑厚的真气足以阻挡虞知的任何攻势。 拳头比不上兵器,何况虞知还是个假的体修。若是有熊奎那一身横肉,虞知就直接撞上去了。 “来啊!”准备好的赵瀚挑衅道。 虞知瞥了一眼赵瀚横在胸前的长剑,屈膝弯腰,又是迅猛地朝上方弹起。 沙包大的拳头也随着虞知冲天而起,拳风呼啸,躲开长剑,直逼赵瀚的腹部。 “真卑鄙。”有人说道。 这弟子是将银子押在了赵瀚的身上,自然不喜欢赵瀚落败。 “卑鄙?难道赵瀚以破甲六品的实力和李知切磋,这不叫卑鄙?”又有弟子出声道。 演武场上的苍山弟子隐隐分成了三派,一边是苍金这边的弟子,这是支持虞知。就算是知道虞知胜出的可能性不大,还是押了一些银子。如虞知所说,万一赢了呢? 另一边是苍水那边的弟子,这自然是支持赵瀚的。 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些排名靠后的弱小弟子和新入门的弟子,双方长老都看不上这些人。 “哼,切磋而已。谁规定了要实力对等?大家都是为了修行,在意什么境界?” “是吗?李晓,要不然你和我切磋切磋。” 名叫李晓的弟子顿时变了脸色,对方的境界显然比自己高了一层。要真是切磋切磋,那一定是单方面挨打。 演武场上,赵瀚低头,飞身后退,让虞知的第二招落空。 要是这一拳砸在自己的身上,定然是不好受的。 虞知再度追击,有种痛打落水狗的气势,“赵师兄,你只会躲吗?你破甲六品为何不敢接我一招?” 虞知的讥讽挑战着赵瀚的怒火。 刚开始的那一拳已然让赵瀚意识到,对方修为差自己一个境界,但实力不会弱上多少。 “别得意。已经两招了,十招之后,让你跪地求饶。” 虞知笑了笑,一拳拳轰出全然放弃了自身的防御。而赵瀚虽然憋屈,但一直都守着自己的承诺,没有反击。 三招,四招...... 郭舒儿紧张地看着演武场上的战斗,除了刚开始的那一拳,接下来的几招,虞知都没有占到便宜。 虽然她下注给虞知,但是她心中也没有觉得虞知会赢。花二百两银子,只是为了博虞知一丝好感而已。 不错,郭舒儿看上了虞知。 虞知越是占不到便宜,蒋易越是开心。在他的吆喝下,押注虞知的银子不少,虞知一输,他也能够赚上一笔。 李师弟,你放心,师兄我一定会给你卖上好的金疮药。 五招,六招,七招...... 随着虞知一拳拳落空,苍水那边的弟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只要等到十招一过,以赵瀚的实力完全可以将虞知碾压。 赵瀚拉开距离,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提醒虞知。“李师弟,只剩下三招了。你可要珍惜机会。” 虞知挥了挥拳头,回应道:“多谢师兄提醒。” 八招。 虞知全力一拳,宛若音爆,但这一拳依旧落空。 赵瀚不会蠢到连续两次硬抗虞知的拳头。和体修肉搏,可能是最蠢的方式。 第九招。 虞知近身,一个膝撞,撞向赵瀚的腹部。 赵瀚抬手,长剑飞入半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光芒。赵瀚双手挡在虞知膝盖上,一股强悍的力量震得赵瀚双手发麻。 紧接着,接着这股力量,赵瀚腾空而起,发麻的手掌接住了下落的长剑。 赵瀚俯视地面的虞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第九招了,他远没有想到虞知的攻势会是如此凶猛,让他有种慌乱的感觉。 虞知双手垂落,抬头看向赵瀚。从战斗一开始,虞知仅仅凭借着真气和拳脚进攻,好在速度够快,隐隐压制了赵瀚。 可是谁都知道,只要十招一过,虞知将迎接的是赵瀚狂风暴雨的反击。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赵瀚真气涌动,延缓自己下落的速度,同时思考着虞知会如何用出最后一招。 “最后一招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声音和语气仿佛已经认定这是虞知最后获胜的机会。 十招一过,赵瀚能够放开手脚,虞知就再无获胜的可能。 蒋易喜笑颜开,要是虞知胜了,一赔二十的赔率会让他倾家荡产。 山巅的阁楼上,苍金和苍万钧同时收回目光,这场战斗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苍万钧说道:“李知能够将赵瀚逼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他只是个新弟子而已。” 苍金也点点头,说道:“明日,给他送去一些治伤的药。” 所有人都觉得虞知将会败在赵瀚等不及的反击中。 这时,虞知冲天而起,迎向下落的赵瀚。 最后一拳轰出,简单朴素,没有任何花哨。 谁也想不到虞知最后一招会这么耿直。 赵瀚转身,拳头在他的身边擦身而过。“十招已过,李师弟小心了。” 赵瀚看着虞知,露出一丝兴奋。在虞知最后一拳落空的同时,与赵瀚擦身而过,虞知的后背出现在赵瀚的眼前。 破绽,机会!果然是个傻小子,完全完了防守。 赵瀚抬手一剑,剑气震荡而出,轰击虞知的后背。 完了....郭舒儿捂着眼睛,不敢看向空中。 如果说落败是必然的事情,那么如何落败也是不同的。从半空中坠落,这恐怕是惨败中的惨败。 剑气震荡,就在落在虞知身上的时候,只见剑气穿过了虞知的身影,赵瀚皱眉,喃喃道:“残影?” 谁也不敢相信,一个破甲五品的弟子速度竟然能够快到出现残影。 而这凝实的残影竟然也骗过了众人。 只听虞知的声音从赵瀚背后传来。 “第十招,痛打落水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输不起 刹那,虞知沉肩撞向了赵瀚的后背。 真气如瀑布般倾泻而出,轰击在赵瀚身上。 战斗到现在,虞知一味进攻,赵瀚全力防守,两人都没有受伤。而最后的第十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下一刻,赵瀚的身影如陨落的流星,从空中笔直地朝地面坠落。 虞知的全力一撞,击散了赵瀚体内蓄势待发的真气,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喋血半空。 惊人的反转让众人呆呆地长大嘴巴,望着天空。 “赵瀚!”齐正初高呼道。 半空中坠落的赵瀚没有一丝反应,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要是这样坠落下来,非要重伤不可。 见此,齐正初飞身而上,接住赵瀚。 苍金长老一方的弟子见此,喃喃道:“这是...赢了吗?” 就算他们也不敢想象,一个新入门的弟子竟然击败了赵瀚。 虽然是让了十招,可也是在这十招之内,这个新弟子就击败了赵瀚。 随即,有人高呼道:“赢了,李知赢了。” 郭舒儿一听,从指缝望去,刚好瞧见了齐正初借助昏迷的赵瀚,而虞知正缓缓落地。 “赢了?”愣了一下之后,郭舒儿便是惊呼道,“赢了,李师兄赢了。” 蒋易面色如土,掰着手指头再计算着,今夜的买卖到底是亏了多少银子。他嘴里嘀咕着:“扫把星,扫把星,遇见你之后就没好事。” 那些抱着侥幸的心态,押注虞知的人已经压制不住的兴奋,一赔二十,若是押下了一百两银子,就可以取回两千两..... 赚钱买卖啊! 虞知淡定落地,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这一场切磋,他赢了,赢了光明正大。 如此一来,虞知也算是能够安当一些日子。 齐正初接下赵瀚之后,匆忙给赵瀚渡了一口真气,梳理平复赵瀚体内翻涌的真气。 只是片刻,赵瀚悠悠转醒。刚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知道他输了,输得很彻底,做不了一丝辩解。 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却正是中了虞知的圈套。虞知一击未中所露出的破绽,是虞知设下的陷阱,仅仅是一道残影。 可惜的是,赵瀚毫不犹豫地中计了。 十招,不过是十招。 赵瀚落败。 依旧还是那充满怒气的眼神,赵瀚起身,修行以来,战败不再少数,无论是谁都是在战败中越发强大。然而,今夜的战败无疑是他此生最屈辱的一次。 主动挑衅,扬言让十招,甚至给自己下注,赌自己赢。 可败局来的如此迅猛,更像是早已注定。 赵瀚只是看着虞知,并没有做什么,也并不能做什么。 虞知抱拳,依旧是那副谦卑的模样,“赵瀚师兄,承让了。” 赵瀚忍不住握紧拳头,皎月无言,正如此刻的赵瀚,愤怒地沉默着。将一切苦果往肚子里咽。 齐正初心中一叹,他知道赵瀚并非赢不了虞知,苍山的精英弟子怎么会输给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呢? 赵瀚输给了自己的轻敌,输给了自己的高傲。以为钟鸣八响的天才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他输了。 从一开始,让十招,赵瀚便已经输了。 齐正初不禁看向虞知,眼前的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呢? 要真是如此,那小子可就藏得太深了。 正当虞知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赵瀚开口道:“我们在打一次。” 所有人都惊讶于赵瀚的举动。输了,还要纠缠不放,这是输不起。 说实话,这举动挺让人反感的。 就连齐正初也低声,喊了一句。“赵瀚!” 虞知皱起眉头,接着打,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是浪费时间而已。 “抱歉,赵师兄,论实力,我不是你的对手,刚才的胜出不过是占了一些便宜。要是赵师兄还想切磋,我认输就是。” 虞知将姿态放的很低,拒绝了赵瀚的约战。 可赵瀚却是相当地执拗,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再跟我打一场,我绝不会输给你。” “如若不然,你走不出演武场。” 闻言,虞知脸色一沉,这幅嚣张跋扈的样子倒是像极了项景昊那家伙。于是,虞知对赵瀚也升起一股子厌恶。 强人所难,虞知不愿做,也不愿他人强加在自己身上。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出声道:“我说是谁如此嚣张,原来是赵瀚。” “现在苍水长老闭关疗伤,就没人管教你了吗?不知规矩的东西,在苍山作威作福,你当你是谁?” 虞知循声望去,之间一紫衣女子手中握着长鞭,身姿绰约,一身紫色软甲将傲人的身材展露无疑,一头高马尾极为干练简洁。 虞知从赵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赵瀚对于来人有些畏惧。 就是齐正初见到来人也是眼神变了变,不敢接话。 “切磋是常事,但输了之后胡搅蛮缠,苍山可没有这个道理。” 紫衣女子得理不饶人,看着赵瀚,随即目光又落到了齐正初的头上。 “齐正初,苍水长老闭关,你是他门下大弟子,师尊不在,你要管好门下弟子,他们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切磋输了不说,竟是还有脸继续欺负新弟子,苍山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齐正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的赵瀚明显上头了,哪是他能管得了的。 但面对紫衣女子,齐正初也只能够唯唯诺诺地应道:“师姐教训的是,正初一定严加约束门下师弟。” 紫衣女子说道:“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滚?” 闻言,齐正初和赵瀚扭头往演武场外走出。 这紫衣女子仿佛有莫大的威严,其他弟子也不敢久留,纷纷离开。 至于蒋易的赌局,他们日后自然会找蒋易要钱,这都是有记录的。 虞知注视着赵瀚的背影,喊道:“赵师兄,你还欠蒋师兄一千两银子,想赖账不成?” 赵瀚闻言,一个踉跄,急火攻心,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彻底晕死过去。 齐正初只好代为回应道:“放心,一千两银子,我会让人送来。” 虞知见到赵瀚昏倒,比自己拿了一千两银子还高兴,说道:“师弟相信齐师兄的人品,不必着急。” ...... 天水城郡守府,夜色如墨,而府中上下灯火通明。 此时,王霄瘫坐在轮椅上,头发如秋天的荒草,脸色如枯死的树皮,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月光依旧明亮,如昨日,如前日,亘古不变。只是王霄已经没有了美人入怀,喝酒赏月的心情。 在回到天水城之后的几日,王霄如疯子一般癫狂,死到临头,见到的是人间百态。王霄从未过的恐惧,只能等待着死亡降临。 王武峰寻遍了北凉府的名医,可所有大夫得出一致的结论,王霄的身体没有异样。 可王霄不信,大骂着一群庸医。那一夜,他分明看见那一条肉嘟嘟的白虫子从鼻子钻进自己的身体。 在几日的癫狂之后,王霄仿佛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不吃不喝,颓然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脑海中只剩下,一只蝴蝶从他的头顶钻出的画面。 蝴蝶的翅膀是红色的,是鲜血染成。 这是三十天后蚀骨虫化蝶的情景。 王武峰和绍鑫站在门口,眼中露出痛苦之色。 “夫君,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霄儿死去吗?”绍鑫说道。这几日,看着王霄被折磨的样子,绍鑫日夜不眠,照顾着王霄。 王武峰无奈地叹气道:“我能如何?能请的大夫都被请了个遍。但霄儿还是这般。唉。” 绍鑫哭泣道:“我们去北凉城,去求求那个余竹月,求她饶过霄儿。” 王武峰紧着眉头,这几日他的头发也白了许多,青谷的惨败,王霄生死垂危,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 “我的好夫人,余竹月是铁石心肠在北凉府都出了名。霄儿绑架了她的孙女,还带人威胁她。你觉得她凭什么放过霄儿?” 王武峰夫妇早已经知晓了北凉城发生的事。 绍鑫说道:“我去求父亲,求他救霄儿一命。余竹月只是一个大夫,绍武侯的面子,她总要给吧。对了,你爹....让你爹也去。” 王武峰知道绍鑫着急,可他迟迟没有前去北凉城寻余竹月,正是他心中有所顾虑。 当听说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之后,王武峰心中想了许多。 最让王武峰疑惑的是,阻拦元鸿信的那个人。对方甚至将元鸿信抓回了北境军,亲手交到元帅徐青手中。 这分明是向徐青问罪。 而余竹月的小院中,王霄所要之人却是那个断腿的女子——黎晚桐。 虞知......这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王武峰的脑海中。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阻拦元鸿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北凉侯魏无忌。 王武峰很是沮丧,若真是魏无忌,王霄又是踢到了铁板上。 在遍寻名医,治疗无果之后,王武峰也只能同意绍鑫的主意——请绍剑安和王裕前去北凉城。 王霄毕竟是两人的后辈,生死关头怎能袖手旁观。 而王武峰不知道的是,这会是他此生最后悔的决定。 北境军大牢之中,元鸿信坐在牢房中,他曾经是这里巡视这里的人,如今也成为了被巡视的一员。 蓬头垢面的元鸿信凄凉地一笑,若是可以重来,他绝不会掺和这件事。 在被关进大牢之后,从没有人来看过元鸿信一眼,仿佛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于世上。 元鸿信知道,徐青不需审问他,就能知道真相究竟是如何。可只是关着自己,这又是什么意思? “嘿,元将军,你倒是说说话啊。” 元鸿信对面的牢房中,一个身上带着镣铐的犯人不时地要和元鸿信搭上几句话。 即便是元鸿信不答,他也要自顾自地说着。 “元将军,没想到你我还有同为阶下囚的一天。那日你捉拿我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了今日?哈哈哈。” 入了北境军大牢,极少数能够活着出去。此人便是北凉府的强盗头子,身上背着数百条人命。 不久前,这才被元鸿信给捉拿归案。 “元将军,你到底犯了何事?难道是上了元帅夫人?还是强抢民女了?” 几日来,粗言秽语不堪入耳,却又持续不断。 大牢里若是没这点声响,人总怕会无聊死。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人穿着盔甲,腰间挎着一柄刀,手中还拿着一把。 来人打开元鸿信的牢门,走到元鸿信面前。 “元鸿信,元帅希望你给他一个交代!” 说着,将手中的刀扔在元鸿信的面前。 第一百五十六章 师姐我喜欢你 苍山遇袭,白焰谷遇袭.....这绝不是巧合。 在苍山发出追查令的时候,十万大山中的其他宗门也纷纷响应。不是附和苍山,而是这些宗门在离开神隐阁之后,也遭到了埋伏。 而且其他宗门的情况更加惨烈。 白焰谷损失了一半弟子,长老也死了一个。 这不是最惨的,青云门在回程的路上全灭。无论是长老和弟子都死在了荒郊野岭。 而其他宗门几乎都损失了大半的弟子,长老重伤昏迷,带着残部逃回了宗门之中。 当虞知得知这些消息之后,在震惊之余,心中亦是在猜想,这些黑袍人到底是出自哪里。 所有宗门几乎都是在一夜之间被袭杀,到底从哪里出来如此多的强者。要知道参加宗门大比的都是各个宗门下的精英弟子,不乏如苍万钧、雷骏这般的天才妖孽,还有宗门的长老带队。 但依旧只能过是狼狈逃跑。 蒋易唏嘘着,神情凄苦,这份凄苦有部分是因为各宗门的遭遇,但更多的是因为前天晚上那一场赌局。 几年的积蓄哗啦啦如流水般流入别人的口袋。 虞知没有安慰蒋易的意思,只是催促道:“我的两万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虞知倒不是怕蒋易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银子若是不给,蒋易在苍山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蒋易避开虞知的目光,一下子赔这么多银子,让他的手头有些紧。虞知这儿能拖,就拖着。 “对了,我还有一个小道消息。” 虞知看了蒋易一眼,淡淡道:“小道消息信不得。” 蒋易却是说道:“无风不起浪,就算是消息再小,也有三分真相不是?” 虞知笑了笑,看向蒋易,安静地等着蒋易开口。 可蒋易见虞知不问,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就不好奇吗?” 这几日,虞知已经知晓了蒋易的性情。八面玲珑之中带着几分奸诈,心中多有心眼,却也不算太坏。 在苍山之中,要么是苍金苍土门下的弟子,要么是苍水苍木门下的弟子,还有一些不受待见的弟子。即便是长老也是分成这两派。 这些弟子都是互相看着都不顺眼,经常都要“切磋切磋”。 但蒋易这是属于最特殊的一个弟子,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又能够在双方弟子之间游刃有余地生存着,甚至在两方弟子都有交好的人物。 这也是蒋易能够知晓这么多消息的原因。 虞知说道:“你既然开口,就一定会和我说。就算我不问,你也打算说给我听的。迟早的事情而已。” 看着蒋易沮丧的神情,虞知心里得意。他总算是知道颜依每次拿捏他的时候,那种爽快得意的心情了。 沉默了片刻,虞知继续道:“你要是现在不说,那我就先走了。” 虞知计划着要去拜访苍火,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当得知那个那晚替他出头的紫衣女子是苍火长老的孙女时,心里就有了主意。 蒋易好奇道:“你要去做什么?” “关你屁事。”虞知反驳道。 蒋易:***** 走出小院,虞知朝着山上走去。 紫衣女子名叫凌紫月,据说是苍火长老好友的后辈,自小就跟在苍火长老身边,两人亲如爷孙。因此,凌紫月也是苍山中特殊的存在。 若是有人惹了凌紫月,这辈子都不要想着青炎炼体了。 毕竟,苍火长老掌控着碧落青炎。他也是想将某人的名额除去,不是一句话的事? 咚咚咚,虞知敲响了院门。 凌紫月的住处少有人来,也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院门打开,凌紫月好奇地看着来人,疑惑道:“是你?” 虞知抱拳行礼,说道:“前天晚上,多谢紫月师姐仗义执言,师弟特来感谢。” 凌紫月打量了虞知一眼,见着虞知手里空空,便是说道:“感谢我?你就这么空手来的?” “呃呃呃...”虞知错愕,他竟也是没想到这位师姐如此...直爽。 虞知如今后悔没找蒋易多了解些凌紫月的脾气。 见着凌紫月要关上院门,虞知慌忙道:“师姐误会了。我怎么会是空手而来呢。” 说着,虞知从怀里掏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他最后的银子了。 “这是银子是感谢师姐。”虞知“真诚”地说道。他也打算好了,蒋易那两万两银子一定要尽快拿回来,银子这东西,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安全。 凌紫月见到银子,双眼放光,赶忙接过虞知手里的五张银票。 这一刻,在凌紫月的身上,虞知仿佛看见了蒋易的影子。 不,比蒋易更过分。 蒋易爱财,但表面功夫却是极好,根本不会显露出这模样。 虞知看着手里的空空如也,本以为凌紫月是个高冷,难以亲近的人,谁知,这也是太现实了一些。 接过银子的凌紫月砰的一声关上门。 虞知一愣,随即在一缕春风中凌乱。 这算是什么事?五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咚咚咚。 凌紫月探出脑袋,干练的马尾扬起,“师弟,还有事吗?” 虞知早已经准备好,说道:“我新拜入苍山,想着前去拜访苍火长老.....” 没等虞知说完,凌紫月打断道:“这个倒也不必。老头子那个人不喜欢被人打扰。而且他那地方古怪的很,你还是不要去了。” 说着,凌紫月又要关上门。 虞知一把拍在院门上,只见凌紫月顿时恢复了那一晚师姐训人的模样,冰冷地开口道:“师弟,你还想做什么?” 迎着凌紫月冰冷的眼神,虞知浑身一颤,仿佛是被毒蛇给盯上了。 “师姐...那个..那个。”虞知紧张到了极点,说道,“好吧,我坦白,师姐我喜欢你......” 桐儿,对不起! 两行清泪在心里缓缓流淌。 凌紫月眼睛眨了眨,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说,他喜欢我?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直接吗? 可是,我该怎么办?他好像是第一个跟我告白的人。 哇,我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厉害? 无数的思绪一下子闯入到了凌紫月的脑海中,脸上也瞬间浮现无数的红晕,似秋季的苍山红叶。 虞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紫月师姐,那一晚,当你出现的时候,你的音容笑貌就已经深深把我吸引住。昨日,我思前想后,终是觉得无论师姐你接受与否,我都要将自己对于师姐的这一片情意说出来。” 此时的凌紫月再也不是苍山里高冷的师姐,而是一个小鹿乱撞的少女。 并非是凌紫月也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年,而是第一次经历表白的女子都会有这般感觉。 虞知用上了毕生的演技,一把抓住凌紫月的手,真诚地看着凌紫月,说道:“紫月师姐,现在的我配不上你,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修行,成为让你骄傲的人。” “现在,我已经取得了青炎炼体的机会,很快我就能踏入破甲六品,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虞知诚意满满,一副为爱奋斗,舍生忘死的模样。 凌紫月,如今已经是二十有五,与苍万钧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只差半步就能够踏足开碑七品。 论样貌,身材,境界,凌紫月无一不是苍山女弟子中的天花板,就是放在北境宗门无数女弟子中,她也是叫得出名字的存在。 而自小在苍山长大的她从未面对过这样的赤.裸.裸的告白。 或者说,从未有人敢对她告白。 至于原因是什么,所有人都清楚。除了凌紫月自身以高冷威严的面目示人之外,那片红叶林的苍火是最大的拦路虎。 修行者,婚姻并非必需品,也可以晚许多。五六十岁成婚都极为正常。 毕竟,修行者寿命悠长,比常人多出数倍的寿命。 曾经有人对凌紫月暗生情愫,可当这声音传到苍火耳朵里的时候,便是另外一种意思。 哪个小兔崽子敢诱骗老子的孙女? 于是,那弟子被狠狠教训了一番,躺在病床上半年之久。 一段美好的爱情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凌紫月不知该怎么回应,竟是慌乱地将手中的银票都落到了地上。 虞知捡起银票,说道:“紫月师姐,你不必苦恼。终有一日,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到时候,你一定会接受我的爱意。” 呕! 虞知自己都要吐了。 说完,虞知转身就要离开。 凌紫月喊道:“师弟,你叫什么名字?” 虞知微微转头,露出侧脸,淡淡地说道:“李知。紫月师姐,你一定要等我。”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虞知见蒋易还在,只是进了房间。 今日见凌紫月是虞知的计划,或者说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直接前往红叶林,拜访苍火。这一定会吃闭门羹。几乎没有弟子见过苍火。 既然自己送上门不行,那就让对方找上门。 如果能够拿下凌紫月,那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可将来的事都会变得更加复杂。 欺骗感情。 虞知不耻,却不得不做。他担心的是,黎晚桐等不起。 “就算有神医婆婆为桐儿续命,但谁有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呢?” 虞知骨子里是悲观的,所有的事情都预想到最坏的打算。 比如,潜入苍山,自己或许就会死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小子真帅 蒋易琢磨着自己的资产。 “今天,将诸位师兄弟的银子都给送去了。可还剩下李知这两万两银子.....” 蒋易愁眉不展,一下子给出两万两银子,这会让他大伤筋骨。 犹豫之后,蒋易走向虞知的房间。 “李知师弟,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房间里一片沉默,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蒋易也只是自顾自地开口道:“李师弟,你那两万两银子可否缓几天?” “我最近手头紧,刚刚赔给了师兄弟好几万两银子,实在拿不出银子来了。” 虞知一听是银子的事,心里正愁着口袋里没有银子。白白给了凌紫月五百两,现在的兜真比脸干净。 “不行,愿赌服输。两万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你要是不给,我就去告诉苍金长老,让你滚出苍山。” 虞知现在可是苍金眼前的红人,那一晚的战斗虞知打了赵瀚的脸,还是以新弟子的身份。这不就是打了苍水一脉的脸? 苍山山巅的楼阁中时不时还能够传出苍金长老的笑声。 蒋易可以确信的是,现在在苍金的眼中,李知不是亲孙子,胜似亲孙子。 蒋易脸色一垮,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什么,心中却是思考着,该怎么解决这次麻烦。 最后的两万两银子,若是给了,会让蒋易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热中。 随即,蒋易咬咬牙,说道:“我有一个苍火长老的情报,就让我多缓些日子,如何?” 虞知一听,打开房门,便是说道:“你先说说。” 蒋易心里觉得有戏,继续说道:“听说苍火长老最近在研究符箓,正需要一个弟子帮忙打下手。可因为大家都知道苍火长老那古怪脾气,纷纷都躲着苍火长老。” 见着虞知有所意动,蒋易狡黠一笑,说道:“李知师弟,那你觉得这个消息怎么样呢?” 虞知斜眼看着蒋易,“你打算缓多久?” 只见蒋易伸出一个手指。 “一个月?” 蒋易摇摇头,说道:“一年。” “去死!”虞知一脚踹向蒋易,一年之后,我早就不在苍山了。 蒋易嘿嘿地笑着,也不管虞知答应不答应,说道:“师弟,我再送你一个消息。听说,那一晚断刀门被偷袭之后,雷骏为掩护弟子撤退,重伤昏迷,连手也断了一只。” 虞知脑海中浮现起宗门大比上那个持着奔雷刀,豪爽的男子。 “断了哪只手?” “握刀的手。” ...... 断刀门,诸多长老围着病床上的一个年轻男子,众人神色皆是落寞。 白齐罡一行人从神隐阁返程,但返程路上几乎全灭。 白齐罡等三位长老重伤,精英弟子十不存一,最重要的是被喻为百年一见的刀道天才的雷骏断了握刀的右手。这等于从此断绝了雷骏的修行之路。 “门主,真的没希望了吗?”白齐罡脸色苍白,眼中尽是担忧。他的伤势也很重,至少半年之内,难以汇聚一丝真气。 断刀门门主聂枫叹了一口气,目光在雷骏的断臂上停留。 握刀的手断了,无疑让雷骏十数年的苦修化为乌有。 沉默片刻之后,聂枫说道:“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他的修行.....” 众人的目光也停留在雷骏的齐肩而断的断臂上,他们都知道一个刀客失去了握刀的手,这究竟意味这什么。 白齐罡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顷刻间完整的桌子就化作一堆木柴。“门主,雷骏可是我们断刀门的希望!” 聂枫何尝不知,这十数年,聂枫亲自传授武技功法,不惜倾尽宗门的资源培养雷骏。 所有人都将雷骏当成了断刀门接下来一百年的希望。可是,雷骏遭到了如此大劫。 聂枫沉声道:“断臂已经找不到了,这样的伤势除非神仙来了才能生白骨,长血肉。” 房间里一片沉寂,这一次不仅仅是雷骏,断刀门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年轻一代遭受重创。 聂枫离开房间之后,夜空中一只白鹤从天而降,落在聂枫身前。 看着忽然到访的白鹤,聂枫眼中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他已经二十年未曾见过这只白鹤。而在二十年前,当他第一眼见到这只白鹤与其主人时,便是再难忘记。 少年心动,却是无疾而终。 “多年不见,她还好吗?”聂枫柔声问道,眸中万分柔情,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便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白鹤鸣叫了一声,回应聂枫的问题。 聂枫微微一笑,不似外界传言般的霸气威严,而只是一个痴情的男子。 “那便好。” 白鹤提起一只脚,伸到聂枫的身前,上面正有一封书信。 待到聂枫接过书信,白鹤长鸣一声,飞向夜空深处。 而聂枫打开书信之时,眼中便是出现一抹凝重。因为书信上简单地写着几个字。 “夜鬼现世,大劫将至。” 聂枫知道那个女人向来也不喜欢废话,当年如此,二十年后也是入如此。也许当年自己就是多说了几句,才被她拒之门外。 想起当年的趣事,聂枫心头的凝重也消散的几分。 在白鹤离去之后,一道门主令便是传到了断刀门上下的耳中。 追查黑袍人,杀无赦! ...... 虞知愣神,他知道一个刀客失去了握刀的手意味着什么。 蒋易接着说道:“不过,这也是小道消息,真真假假,谁也说不准。” 虞知叹息道:“希望他能没事。” 蒋易诧异地看着虞知,笑道:“李师弟,雷骏可是万钧师兄的大敌,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虞知笑了笑,他知道蒋易理解不了,但是苍万钧定会和他的想法一样。 “如苍万钧这样的天才,自然有自己的高傲。一生之敌,便是要败在自己手下,而不是死在他人的手里。” 蒋易忽然问道:“对了,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虞知也没有隐瞒,说道:“我去找紫月师姐了。” “你找她干嘛?你知不知道,她可是苍火长老的孙女?弟子们都躲着她,你偏偏送上门去?”蒋易说道。 虞知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我听说,去年,苍火长老将几个追求紫月师姐的弟子给揍了,这是不是真的?” 蒋易摸着下巴,小鸡啄米地点头。“当然是真的。所以,你还是赶紧收手,不要招惹凌紫月。” 闻言,虞知越发开心,嘴角划起弧度。 “真的才好。要是挨几顿揍,就能够让紫月师姐接受我的爱意,我就是多挨几顿也值了。” “你你你你你......”蒋易指着虞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不会真打算泡凌紫月吧?” 虞知开心道:“不行吗?我对紫月师姐,一见倾心,这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蒋易看着虞知花痴的模样,心里冷笑。你小子害我输了这么多银子,我这就将消息放出去,等着苍火长老来揍你。 蒋易心中恶毒地计划着,嘴上还是劝说着虞知不要招惹凌紫月。 他巴不得虞知被打死,如此一来,那两万两银子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了。 等到蒋易走后,虞知随即露出一抹冷笑,他就是想着将此事传到苍火的耳朵里,这样一来才能见到苍火。 而蒋易这个苍山的万事通,也是苍山的大喇叭。有能力听到各种小道消息,就有能力散播各种小道消息。 此时的凌紫月坐在椅子上,竟是发愣了一个时辰。 脸上的红晕依旧没有消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脑海中也全是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年。 “那个小子怎么敢说出这么羞人的话?”凌紫月娇嗔道。 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如今的模样不是在人前高冷的师姐。 凌紫月拿出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秀美的模样又怎么会不惹来青睐呢? 回想起虞知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凌紫月微微叹气道:“可惜,他的样貌确实平常了些。” 与此同时,在十万大山的一座辽阔的山谷之中,一女子也正想着同一个少年。 白焰谷,北境宗门之中亦是在前十之列,在虞知的帮助下,白焰谷的弟子跑向苍山的营地,而黑袍人及时退走,也让白焰谷的损失减少了许多。 熊奎动用燃血之术,强行提升修为,所承受的反噬让他数月之内都只能安心静养。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让他放松了许多。 “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在想那个小子?”熊奎出现在宗琳月的身后。 宗琳月真气耗尽,好在没伤到根基,只是休养几日就能够下地行走了。 听到熊奎的声音,宗琳月回头看了一眼,又是飞快地扭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老熊,你不该好好休息,瞎跑什么?”宗琳月说道。 熊奎憨憨地笑着,如同大笨熊一般走到宗琳月的身边。“你这丫头不也应该好好休息,咋跑出来对月思春呢?” “呸,老不正经的。你才思春呢!”宗琳月反驳道。 说着,宗琳月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朵根。 熊奎也不在意,这几日他也将当夜的情形反复回忆了几次,心里总觉有些不对劲。 苍金一行人面对的黑袍人看似人数众多,但实力远比白焰谷这边的黑袍人弱上一大截。明明苍金一行人实力更强,理应遭遇更危险的偷袭。 可事情确实恰好相反。 各大宗门都损失惨重,青云门更是全灭,唯有苍山,只是死了几个新弟子,伤了几人,几乎是全身而退。 两人沉默了片刻,宗琳月忽然说道:“老熊,你说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熊奎摇摇头,说道:“我让人查过各大宗门的弟子,可没一个人符合那小子。也就你我见过那小子的模样,可凭着一张脸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宗琳月嘻嘻一笑,又是说道:“老熊,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真帅?”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谣言 接下来的几日,虞知一直都在院子里修行,没有外出。 现如今,修行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要盗取碧落青炎,没有足够的实力是离不开苍山的。 而苍金也从未找过虞知,就像是忘了这个人一样。 在虞知刻苦修行的这几天,苍山上已经是谣言满天飞。 什么小师弟追爱大师姐,大师姐求爱天才少年,还有更夸张的苍山姐弟生死恋...... 整个苍山都在传言,钟鸣八响的天才弟子李知之所以拜入苍山,完全是因为喜欢上了凌紫月。 好一段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当虞知得知这传言的时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在宰了蒋易这个家伙。 他和凌紫月的事情唯有蒋易知道,这传言不是蒋易传的,还会是谁传的。 虞知也希望蒋易将此事宣扬出去,方便让苍火知道。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传言竟然会这么离谱。 “蒋易,两万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虞知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一晚,圆月高挂,暗夜无声。在灯火通明的苍山上,所有人都传着李知和凌紫月的事。 凌紫月这几日出门时,都感觉到路过的弟子都打量着自己,本以为自己脸上身上没收拾干净,可直到听见了如春风般吹过苍山,漫山遍野的传言。 “李知,这家伙怎么到处去说?”凌紫月心中生出一股子怒意,“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凌紫月向来以高冷的面目示人,在苍山弟子眼中,紫月师姐的威严甚至比苍万钧还要来的高。 若是在平日里,凌紫月只需冷着脸,那些师弟们就绕着走,而今这些师弟们好似变了,见到凌紫月的时候带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甚至恭敬地问声——师姐好! 往日一起的威严都在短短几日之间荡然无存。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那个...那个李知说清楚。” 一路上,师弟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声声师姐让凌紫月在夜色春风中凌乱。 当见到凌紫月往山腰上那个小院走去的时候,师弟们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没想到紫月师姐这么快就被拿下了。” “这位李知师弟不仅天赋了得,泡妞功夫也是上乘。厉害厉害!” “泡妞一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李知师弟可以为师矣。” 听着身后的风言风语,凌紫月怒火中烧,加快了脚步。 虞知修行完,浑身是汗,正脱光了躺在院子里的水池中泡澡。 圆月高照,星辰漫天,偶有一缕春风吹过,带来山间的一丝丝凉意。此番时节,天气不到炎热的时候,尤其在山间更是比山下还要冷几分。 但虞知的身体本就异常,温热的身体不在乎这点寒意。 虞知望着天上的星辰,心里估算着苍火什么时候来揍自己一顿。总归是要见面的,虞知不相等,也等不起。 早日修行完《控火诀》,早日接受青炎炼体,早日可以救黎晚桐。 “救醒桐儿,可丫头的死又该怎么办?桐儿一定不会相信,要杀她的人竟然是她的爷爷。” 想到此处,虞知也是一阵头疼。 丫头的死是黎晚桐心里的一根刺,有道是心病难医,虞知心中想不住什么主意可以开导黎晚桐。 “没想到黎修远这只老狐狸会这么心狠,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下得了手。” 虞知虽然不知黎修远出于什么原因,但他已经认定了黑衣杀手就是黎修远派来的。 按老黄所说,黎晚桐的身份没有人知晓,前往北境的行程也只有黎修远知道,不是黎修远,又会是何人呢? 就连老黄自己也想不到其他人。 就在虞知思考的时候,忽然听着一声巨响,山间的春风也变得些许狂躁。 “李知,你个混蛋!”凌紫月一声怒吼,声音冲上九霄,在附近的弟子皆是浑身一颤。 “李知把紫月师姐如何了?师姐为何那么大脾气?” “听这声响,难道是这个李知始乱终弃?” “不对,不对,以我二十年的感情经验来说,大概是紫月师姐有了。” “有了?师兄,你说你明白点。” 只见那人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就是为爱鼓掌之后的下一个阶段啊。” 众人了然,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一同发出嘿嘿嘿的怪笑声。 虞知神情茫然,眼前嗖地一声,飞过两块门板。扭头一瞧,凌紫月已经闯进了小院里。 没等虞知反应过来,凌紫月又是发出一声尖叫。 “啊!你这流氓!” 虞知慌忙捂住自己的隐私.部位,从慌张到淡定只是在一瞬间,说道:“师姐,你想做什么?” 凌紫月背过身,双拳紧握,脸上一片羞红,似春风轻拂下红透了的桃花。 “还不快给我把衣服穿上!” 虞知神情木然,捡起水池边上的一件外衣,套在身上。 虞知没脸没皮,问道之耻的称呼都受得了,何况如今吃亏的也不是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被看一眼又少不了块肉。 “紫月师姐,你可以转过来了。” 凌紫月双瞳似汹汹燃烧的火焰,愤怒已经满溢而出,瞪着虞知说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虞知无辜地说道:“紫月师姐,这是我的院子。” 虞知心里想说,我不仅可以在这儿洗澡,还可以接着做个月光浴。 凌紫月现在那管得了这些,怒道:“我不管,就是不可以不穿衣服。” 虞知摊手,无奈道:“好吧,我现在已经穿上了衣服。师姐,你找我是准备接受我了吗?” 不等凌紫月回答,虞知又是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师姐,我还没准备好。” 凌紫月忽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一口闷气难以抒发。“你....你说,外面的那些谣言是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虞知神色更加无辜了,“冤枉啊,我怎么会自己去散播这些谣言呢,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不管,你给我去澄清。”凌紫月已经受不了那些师弟们看着自己的目光。 “澄清,好啊!”虞知极爽快地答应道。“紫月师姐,我也不希望外界这么看待我们,这些谣言完全是脱离了事实。我绝不能容忍下去。” 凌紫月冷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澄清?” 虞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以为师姐会喜欢。” 喜欢你个头......凌紫月又是一股怒气升腾。对于李知,凌紫月断然没有到喜欢的程度,可也谈不上讨厌。 虞知和凌紫月走到小院外,此时的院外已经围了一群看好戏的弟子。 可虞知和凌紫月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的目光从好奇变得些许怪异。 “不会吧不会吧,师姐看起来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怎么将李知的衣服都给扒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师兄我二十年的感情经验来说,平日越是高冷的人,在这方面越是性急。” 众人又是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嘿嘿嘿的怪笑起来。 虞知看看自己单薄的稍显凌乱的外衣,哪能不明白这笑声的含义,可一旁的凌紫月显然不明白。 “师姐,我可要澄清了。”虞知说道。 凌紫月瞪着虞知,催促道:“赶紧的!” 那你可不要怪我......虞知心里冷笑,这副装扮出来澄清,只怕是剪不断理还乱。 虞知缓缓开口道:“各位师兄,关于近日本人与凌紫月师姐之间的传言,本人李知在这里澄清,这一切都是谣言,根本没这回事。” 说完,虞知故作惊恐地对凌紫月询问道:“紫月师姐,可以了吗?” 众人瞧着这情形,不约而同地点头,一副师弟,师兄懂你的样子。 紧接着,众人又是发出一阵嘿嘿嘿的怪笑。 凌紫月不是傻子,见到众人的反应,知道这一通澄清,是反向澄清。 “都给我散了!”凌紫月怒道,提着虞知像是提小鸡一般,提进了院子里。 虞知一脸无辜,仿佛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小怨妇一样。 就在两人走进院子之后,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鼓励声。 “李知师弟,师兄们看好你。” “李知师弟加油啊,努努力,师姐唾手可得。” “李知师弟,为吾辈楷模,诸位师兄弟,吾等自当发愤图强!” “......” 虞知则是高声回应道:“多谢诸多师兄支持!” 话音刚落,虞知便是看见了凌紫月杀人般的目光。 凌紫月看着一脸无辜的虞知,气不打一处来。可心里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自己生闷气。 虞知出声安慰道:“师姐,你放心,谣言止于智者。这些谣言很快就会平息了。” 凌紫月冷哼一声,其他师弟都是躲着自己,唯独这李知为何对自己没有一丝敬畏? 她万万想不到,当初在问道书院的虞知靠着一堵城墙厚的脸皮,才活了这么多年。 思前想后,凌紫月只能叹息道:“也只能如此。” 虞知又是出声道:“紫月师姐,虽然我也厌恶那些谣言,但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 话说一半,凌紫月杀人的目光再度落在虞知身上,温和的春风也多了一丝寒意。 正当凌紫月要离去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小院外走进来,龙行虎步。 “李知在哪里,给老子拿命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苍火上门 在小院门口,一麻衣老者看向虞知,同时凌紫月和虞知也看见了对方。 凌紫月疑惑道:“老头子......” 不用多想,虞知也知道了麻衣老者的身份,这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苍火吗? 在苍山众多长老之中,苍火一直是那个最为独特的存在的。 不收弟子,不管事务,也无争名夺利之心。要不是掌控着苍山至宝——碧落青炎,苍火就会是苍山之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人。 终于来了......虞知心里闪过一抹笑意。 苍火看向两人,尤其是衣衫不整的虞知,脸上的五官顿时挤在了一起。难道紫月这丫头真看上了这小子?平时也瞧不出她这般急色啊! 凌紫月见着苍火的神色,顿时明白这老头子一定是误会了。 她对着苍火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苍火盯着虞知,好似看着一头拱大白菜的猪,谨慎地说道:“老子来宰了这个坏你清誉的小兔崽子。 凌紫月无奈道:“老头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苍火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这几日的传言我都听见了,还没哪个小子闹出这样的动静。” 忽然,苍火一愣,目光极为怪异地看向凌紫月,“丫头,你和他还没那个吧!” “那个?” “就是那个啊!” 凌紫月依旧不解,苍火一大把年纪也羞于开口。倒是虞知眨了眨眼睛,说道:“苍火长老是在问你,咱们俩有没有做一些夫妻间的事......” 刹那,凌紫月一甩高挑的马尾,瞪着虞知,吓得她赶紧闭上了嘴。 虞知心里嘀咕着,这又不是我问的,咋都冲我来啊! 二十多年的火气大概都集中在今天了,凌紫月没好气地说道:“老头子,你在想什么呢,我怎么会!” 苍火闻言,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继而悻悻地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苍火将凌紫月从小带大,早已经将其当成了亲孙女,心里自然是觉得世间任何人都是配不上凌紫月。 这一次的动静闹得太大,苍火真当以为凌紫月被人拐跑了。这不得出来好好瞧瞧这小子。 随即,苍火走向虞知,恶狠狠地说道:“小子,今夜老子要给点教训,我家丫头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不过,你放心,看在你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我饶你一条命。” 以苍火的身份,就算杀了虞知又能如何? 虞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求助地看向凌紫月。凌紫月避开虞知的目光,恢复了那副高冷的面容。这分明就是打算袖手旁观。 苍火已经明言不会伤害虞知的性命。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凌紫月觉得虞知没到死的地步,但惩戒一番未尝不可。不管是谁传的谣言,这笔账都算在了虞知的头上。 苍火笑着,眯着的眼睛闪着危险的光芒。“小子,你叫李知是吧,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新炼制的符箓。” 下一刻,苍火抬手间,一道符箓出现在身前,白色的符纸上画着复杂的符文,在苍火的催动下,散发出赤红的火焰。 火焰耀眼夺目,小院里的温度骤然攀升,如炎炎夏日烈阳高照,虞知的脸上也不禁挂满了汗水。 “等等,等等。”虞知急忙喊道,“苍火长老,你这是要烧死我吗?” 这样恐怖的火焰绝对能够将虞知烧得尸骨无存。 凌紫月望着那道火焰符箓,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担忧。苍火的符箓比不上神隐阁,但在苍山之中绝对是第一利器。 苍火笑道:“我说过不会伤你性命,就绝不会让你死。” 轰! 真气涌动,一道拳头大小的火球从火焰符箓中迸射而出。火球不算大,但恐怖的温度依旧令虞知有种窒息的感觉。 虞知见状,也不会坐以待毙。被这样的火焰灼烧一番,不死也要掉层皮。 身影变换,火球从虞知的身侧擦身而过。而火球的速度也超出了虞知的想象。以虞知的速度也只是堪堪能够躲避开。 虞知一个翻身,看着自己手臂上被灼烧的伤痕,手臂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虞知心中恼怒,这要是真被火球击中了,后果难以想象。 苍火一怔,虞知会躲避,这在意料之中。不躲,就是傻子。 苍火没想到的是,虞知竟然真给躲开了。在他的估算中,仅是破甲五品的修为,根本无法躲开刚才那一招。 “小子,你叫李知是吧,你很快!” 虞知起身,感觉苍火的话会让人误解。尤其是出自一个老头子的口中,更是显得有些猥琐。 这要是让蒋易给听见了,指不定明天在苍山就会出现另一则传言——新弟子李知五秒真男人,苍火长老亲自鉴定! 于是,虞知开口纠正道:“苍火长老,在某些方面,我并不快。” 苍火一生孤身一人,也不知虞知在说什么,提醒道:“李知小子,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 虞知瞬间收紧心神,运转真气。他知道接下来火球的速度只会更快,他必须更快做出反应。 火焰符箓熊熊燃烧,被苍火托在掌心之中,火光映照着苍火老迈的脸庞,从容的神情无疑是吃定了虞知。堂堂苍山的五大长老之一,若是连个刚入门弟子都教训不了,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轰! 火焰汇聚,凝成火球,再度朝着虞知袭来。 就在火球飞射的刹那,虞知已经动了,他能在与赵瀚的战斗中留下残影,速度绝非如此。 “好快!”凌紫月也忍不住称赞道。 在她所见之人中,身法最快的是断刀门的雷骏,一手奔雷刀无比迅猛。可雷骏已经是开碑七品的强者,而虞知不过是破甲五品! 恍惚间,凌紫月隐隐觉得虞知的速度已经能够媲美雷骏。 凌紫月的称赞并不能激励到虞知,反而让虞知皱起了眉头。 你们就不能换个词?这还好是蒋易不在。 火球落空,将虞知身后的地面砸出一个焦黑的大坑,一阵阵白色的烟气升腾。 虞知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坑,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刚才能够躲过火球,自身的速度占了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一双眼睛。 武道真气缓缓在虞知眼中流转,眼前的一切更加清晰了,尤其是苍火催动符箓时候,那一股流转的真气。 这双眼睛能够让虞知清楚地知道,火球会在什么时候凝聚,又会在什么时候迸发。 苍火本以为一招击中,让虞知吃些苦头,可接连两道火球,全都被虞知给躲开。他的脸上已然挂不住。 “看来苍金那老家伙挑了一个不错的弟子。”苍火说道。 虞知恭敬回应道:“多谢长老称赞。” 苍火继续道:“哼,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接招!” 苍火运转真气,一道道火球符箓之中迸射,速度之快如夜空中陨落的流星。 如此攻势就算是放在齐正初,赵瀚等人身上也要吃些苦头,而十几道火球之后,虞知依旧是活蹦乱跳的。除了身上那件单薄的外衣被烧出了一个个窟窿,再也没有一点伤势。 在京都时,李浩渺给虞知进行了特训,不练其他,只是修炼反应速度。当初,一颗颗小石子将虞知砸得遍体鳞伤,也最大限度地提升了虞知的速度。 用李浩渺的话来说,身手的底子太差不是短时间能够补上的,唯有提升自己的速度,即便是打不过,还可以逃命。 现在被火球袭击的一幕与当初何其相似。 这不正巧被李浩渺给预料到了。 随着虞知的躲避,苍火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他就是开碑之上的修行者,更是历经无数场战斗,经验丰富。 虞知暗暗吐出一口浊气,一直如此下去,他终有中招的一次。 而每一次都竭尽全力地躲避让虞知消耗大量的真气。 更重要的是,虞知身上的衣服已经根本不能再穿,再打下去就真的要在院子里裸.奔了。 “等等,能不能容我先换件衣服?”虞知说道。 苍火不在乎地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什么没见过,怕什么。” 虞知也不在乎地摊摊手,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紫月师姐还在这儿呢。” 凌紫月一听,双手抱胸,皱着眉头。这眼神只透露出一个信息——还不赶紧的! 在虞知换衣服的时候,苍火也思索着刚才虞知的一举一动,屈膝,翻滚,腾空.....每一个动作都在苍火脑海中不断重复。 仅是几息的时间,苍火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 而这时,虞知也穿好衣服从房间中走出,他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否则,今夜苍火一定不会罢休。 可是,苍火一挥手,掌心中的火焰符箓消散。 虞知露出一丝疑惑,凌紫月也不知苍火到底是什么意思。 “苍火长老,你这是......” 苍火看向虞知,神情古怪道:“小子,你告诉我,你刚在是怎么做到的?” 虞知想了想,弱弱地道:“因为我......快?” 第一百六十章 苍火的目的 京都百味居,项景昊悠然地饮着茶,偶尔看向东边的未名湖。 天气渐暖,未名湖畔的花儿也开了许多,不少人都走出家门,来到未名湖游玩。 未名湖一向不缺人气,春风轻拂,少男少女间的柔情蜜意也更多了些。 项景昊看完两封书信,一封来自南边,另一封则是来自北边。 “赵杰这家伙真是废物,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项景昊眉间露出一丝阴冷的神色,“要是拿下那个女子,我还不让虞知跪下来求我?” 谁也不会想到,刑部尚书赵楷的儿子赵杰竟是项景昊的人,赵杰北上也是项景昊授意。 在得知黎晚桐和虞知之间的关系后,项景昊就让赵杰找机会抓住黎晚桐。 可惜的是,一路上有着萧景尧等人同行,赵杰有心无力。 直到赵杰遇见了王霄,他就开始利用王霄。对付不了虞知,只需要找到虞知的软肋就行。 项景昊将来自北边的书信扔进了烧水的炉子里。这不是什么好消息,项景昊也不喜欢这样的消息。 接着项景昊看向另一封书信,眉间的戾气荡然无存,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近一个月,世间出了许多事。除了夜鬼现世之外,孤天塔下的机缘便是最大的事情。 楚王项籍和南州府诸多世家的家主进入孤天塔之后一直了无音信。而孤天塔中的机缘唯有一人可得,那一丝踏足十品宗师境的机缘足以吸引所有的九品大修行者。 守塔人开启孤天塔极为突然,所以才只有南州府世家和常年驻守南州府的楚王项籍进入孤天塔中。 近一个月了无音信之后,孤天塔中陆续有人走出。虽然有些狼狈,但身上并没有伤势。而奇怪的是,没有人记得孤天塔内发生的任何事。 直至孤天塔内只剩下项籍一人...... 所有人都清楚此次孤天塔的那缕机缘终归项籍所有。 这封书信说的正是此事。 而项景昊知道,若是项籍踏足十品宗师境,那他们楚王府在世间威势将会与日俱增。 项景昊举起茶杯,顺手将这份喜讯也扔进了炉子里,冒气的火焰正如项景昊心中的喜悦。 项景昊并不喜欢喝茶,在军中待久了之后,烈酒更会让他觉得有几分滋味。时常到百味居来,也只是因为他那位娘亲会是喜欢春天的未名湖。 约莫一盏茶之后,房门被人推开。姜溪月走了进来。 “娘,你来了。”项景昊知晓自己并非姜溪月亲生,但从小这位娘亲对他视如己出,方方面面都是极好的。 姜溪月一如既往的恬淡,见到项景昊时才会露出些许喜意。 “昊儿,京都的女儿家,你究竟喜欢哪一位?” ...... 在秋府东边的小院子里,秋若若一身淡黄的衣裙,活泼可爱。 “爷爷,你到底有没有小鱼哥的消息?你就告诉我嘛。这家伙走了之后,就没来过信,早就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秋劲风躺在躺椅上,享受着春日的阳光,偶有春风吹来,乱了花白的胡子。 可惜的是,本该自由散漫的白胡子被秋若若紧紧拽在手里。 “爷爷,你到底说不说。”秋若若假意扯了扯秋劲风的胡子。 秋劲风睁开惺忪的眸子,说道:“我的乖孙女,虞知那小娃娃有了媳妇忘了你这妹妹,你还这么惦记他做什么?” 秋若若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愤怒之余,秋若若扯了一把秋劲风的胡子,疼的对方嗷嗷直叫。 普天之下能够这么扯着秋劲风的胡子的也唯有秋若若了。 秋劲风心中无奈叹息,为何自家知书达理的孙女会变成这般刁蛮呢?唉,都怪虞知这小子。 秋劲风见着秋若若还不肯撒手,便是继续说道:“虞知他们遭遇了许多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北凉府所发生的事都传到了秋劲风的耳朵里,可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秋劲风的预料。秋劲风知晓虞知身后有着李浩渺这位宗师守护,就想借虞知之手震慑北境宗门。 可意外频出,一切都脱离了秋劲风的预料。 秋若若担忧地说道:“小鱼哥有没有危险?” 秋劲风看了秋若若一眼,说道:“傻孩子,自打虞知出生起,他的身边就已经充满了危险。” 秋若若不解,可她又忽然想起虞知一直对她说,有人想要杀他。 “爷爷,我想要流萤。” 秋劲风惺忪的眸子莫名地精神起来。 流萤,秋家的情报机构,收集天下间的情报。在数十年的发展之后,秋家流萤已经发展成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在大楚皇朝的每一处都有流萤的据点,可以说天下间的事都逃不过流萤的监控。 当初,虞知想要寻他的娘亲,也是让秋若若帮忙。 一直以来,流萤都是由秋劲风执掌,秋若若只是知晓部分。 而今,秋若若的意思显然想要整个流萤的控制权。 秋劲风语重心长地说道:“若若,有些东西一旦接下,就不是那么容易脱手了。” 秋若若神情坚定,想起了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心中既是同情又是可怜。 “我要流萤。” ....... 苍山红叶林,阴森的小院里,春日的阳光难以照进入,院子周围挂着无数的符纸,院墙上用朱砂画着各种神秘的符文,修修改改,一看便是知晓,这是符文主人几番思考后的最终决定。 只是这密密麻麻的朱红色符文,在阴暗的光线下看着如鬼画符,又像是鬼脸。 除了成片的红叶林,此间再没有任何的活物,就连蛇虫鼠蚁都“敬而远之”。 虞知紧张地打量着四周,见着满墙的朱红符文和院中飘扬的符纸后,心里嘀咕着,难道这里真的闹鬼不成? 在得知虞知可以看见流转的真气之后,苍火便是改变了态度。 什么教训一顿,这是我孙女婿,怎么能教训呢? 苍火再一次问道:“你的双眼真的能够看清真气流转?” 第五十一遍......虞知心里嘀咕着。“我修行的功法比较特殊。” 苍火如今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能够看见真气。 修行者只能够感受自身真气的流转,可看见真气,苍火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真气是什么样子的?”苍火再度问道。 虞知想了想,这倒是不难描述,“简单说,这就是一股气流,在你的经脉之中往复循环。在我眼中,这股本该是无形的气流,变成了白色。” 苍火若有所思,而虞知则是心中估摸着,苍火一改常态,将他带到这里。 蒋易说,苍火想找个弟子打下手。 可虞知在符箓阵法方面一窍不通,连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苍火的小院很大,是虞知的数倍不止,或许是因为大,所以显得更加阴森。透过红叶林,偶有的一缕春风,也变成了乱葬岗上的阴风。 虞知一个激灵,感觉胯下,后背都发凉。 虞知哽咽了一下,说道:“苍火长老,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苍火亲切的笑容让虞知感觉有些陌生。昨晚,还怒火中烧的苍火变成了一个慈祥的小老头。 阴谋,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旋即,苍火说道:“你跟我来。” 在苍火的引路下,虞知走进房子里,偌大的房子不见一丝光亮,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之中。虞知心里发毛,他不喜欢这种黑暗,让人尤其没有安全感。 苍火忽然开口道:“你很紧张?” 虞知努力装作平静地开口道:“小时候被狗咬过,胆子小。” “胆子小和黑,有什么关系?” “我是在晚上被狗咬的。” 苍火:“......” 走过一段漫长下坡路之后,苍火推开一座石门,一抹光亮从门缝中涌出。 虞知知道两人的位置应该已经在院子底下,不曾想苍火竟然还在这里挖了一个洞穴。 跟着苍火走进洞穴之后,虞知见到无数的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洞穴很大,甚至比苍火的院子还要大上许多。这大概是挖空红叶林底下的山体。在宗门之中,这样的密室都十分常见,毕竟,宝贝不都要藏在隐秘的地方。 在巨大的密室中,摆放着数十个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书籍卷轴,这相当于一个小宗门的藏经楼了。 苍火介绍道:“这是我平日炼制符箓的地方。以往研究阵法之类也会在此处。” 但是让虞知震惊的是,在一个四尺见方的石台上,摆放着几张符箓。光是符箓上流转的光晕,已经让虞知能够想象到这些符箓的威力。 除此之外,放在石台中间的一张赤红符箓,上面的符文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可散发的光晕却比那些炼制好的符箓都要璀璨。 苍火见到虞知的目光已经被石台的赤红符箓吸引,顺势说道:“我找你来就是了这张符箓。” 虞知指了指自己,疑惑道:“苍火长老,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些符箓,我真的一窍不通。” 苍火走进石台,抬手一挥,赤红符箓悬浮在空中,只绘制三分之一的符文散发出白色的光芒。这是符箓还未炼制完成的标志。 若是完整的符箓,符文闪耀的光芒也应当是赤红色。 “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虞知知道苍火是什么意思,真气运转,充盈在双眼上,如清风在眸。神奇的一幕出现在虞知的眼中。 “这是......” 顺着赤红符箓上的三分之一符文,一道白色气流顺着符文流转,可却是时断时续,如淤积的河道阻碍水流流动。 苍水解释道:“炼制符箓,以真气为墨,刻画符文。这是我新研究的符文,但在炼制符箓的过程中,却难以顺利刻画。但反复推演之后,也没有发现异样。我想,要是你能看见真气流动,一定能找出其中症结。” 虞知仔细一想,再度看向赤红符箓,几处真气堵塞之处也越发明显。 随即,虞知开口道:“帮你做事,我有什么好处?”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分之一的符文 好处! 苍火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叫你做事,是给你面子,你还敢要什么好处? 虞知沉默,看向苍火。还是那句话,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若虞知真是苍山弟子,帮一把也无所谓,只是虞知“心怀鬼胎”,注定不能做这个好人。 苍火也沉默着,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对他提要求了。 只是片刻,苍火说道:“如果你能够帮我解决这个难题,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虞知心头一笑, 没有说话,而是走向石台边上。 真气流转,双眸含风,赤红符箓上的那道真气再度出现在虞知的眼中。 那几处符文上停滞的真气如几个气旋,清晰可见。 虞知看了一会儿,只是三分之一的符文已经有种道意存在,不得不说,苍火确实是个天才,仅凭借自己的研究就能够刻画出这样的符文。 苍火催促道:“你到底能不能看出里面的端倪?” 虞知平息真气,浑身一颤,装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打小虞知就知道要是举手之劳,定是换不来“情真意切”的回报。 又是过了良久,虞知才缓缓开口,指着符文上的一处,说道:“我看见这里的真气阻塞,不如其他纹路来的通顺。或许是这里出现了问题。” 苍火顺着虞知指向的地方看去,皱起眉头。 修行者只能感应到自身的武道真气,又或是其他人运转出体外的真气。 真气为墨,刻画在符纸上之后,就只是死物,就算是十品宗师也难以感应到。 几个月的时间,苍火一直都在研究新刻画的符文。创造新符文极难,每一笔每一划都要很慎重。一旦出错,就会前功尽弃。 即便苍火夜以继日地不断修改,也只刻画出了三分之一的符文。而且这三分之一的符文也不能通顺。 苍火见虞知能够看见真气流转,也只是想试一试而已。毕竟,刻画在符纸上的符文,是真气灌注,但与人体内的真气不尽相同。 苍火说道:“你觉得此处该如何变动,才能是真气顺畅?” 符文变化万千,只是一笔就有数不清的落笔可能,要是一一去尝试,指不定要到猴年马月。 虞知耸耸肩,为难道:“苍火长老,你也太高看我了。对于符箓,我根本不懂。” 苍火仔细一想,觉得虞知说的不错。 修改符文何其艰难,要是这小子能随口改动的,岂不是随手就能创造出一道新的符文? “你再瞧瞧,还有哪里的真气阻塞?”苍火说道。 虞知闻言,看着苍火,说道:“平日运行功法,消耗极大。能看清这一处已经是极限了。” 哼......苍火才不信,昨晚两人斗了这么久,虞知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苍火双手抱胸,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虞知虽不懂符箓一道,但也能分辨符箓的强大与否。眼前的赤红符箓一旦练成,绝对能够毁天灭地。 赤红符箓对于苍火重要性,不言而喻。 虞知直言道:“不久之后,我会接受青炎炼体,这是我破境踏入破甲六品的机会。” 苍火说道:“不错,的确很多弟子都将青炎炼体当做破境的契机。据说,这些年有机会炼体的弟子都是会这么做。” 虞知也继续说到:“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做。我修行之始,便是开始淬炼体魄。我只想借着此次机会,稳固境界,锻炼肉身。但一同接受青炎炼体的弟子也有许多,一定会起争夺。” 说到这里,就是傻子也明白了。 苍火冷笑道:“你小子是在打《控火诀》的主意?” 苍山之中,唯有《控火诀》能够稳定碧落青炎,这亦是苍山能够历代传承碧落青炎的根本。 虞知嘻嘻一笑,没有否认。“青炎炼体的机会只有一次,每个弟子都会有所准备,若是能占得先机,炼体的效果一定远超他人。” 苍火没有回答虞知,心里在思考着这件事。 苍山之中会《控火诀》的无非两人,一人是苍山山主苍别离,另一人就是他苍火。 一门武技唯有两人修行,要么说明此门武技很难修行,要么说明这武技十分珍贵,又或者兼而有之。 虞知不着急,这件事也急不来。他看着赤红符箓上的三分之一符文,将上面的纹路都一一记住。换做他人,记住复杂的符文恐怕没这么容易,但有着这双眼睛的帮助,记住真气流转的纹路会简单许多。 “小子,你换个条件。”苍火说道。 虞知缓缓地摇头,开口道:“请苍火长老,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虞知便是走出密室。除了《控火诀》,其他一切都吸引不了虞知。 走出阴森的院子,又穿过宽阔的红叶林,虞知回头望着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或许事情的进展会比他想象的要简单许多。 回到山腰的小院,虞知坐在书桌前。一些简单的笔墨纸砚,都已经备好。 虞知提笔,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在纸上画下三分之一的符文。符文纹路复杂,千回百转,比山间小路更加崎岖。 足足一个时辰,虞知才画完三分之一的符文。 虞知满头大汗,只是照着记忆临摹而已,已经让他感到万分疲倦。“这特么真不是人干的活!” 可在虞知放在笔的那一刻,白纸上的三分之一符文竟是自动燃烧起来,火焰顺着符文纹路流转,而后便是烧毁了整张纸。 虞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这样白费了。 很快,虞知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符箓之所以能够发挥巨大的威力,便是在于符文。符文出自天地间,传承上古,演变万物,到如今已经弱了许多。 而唯有特制的符纸能够承载出符文的力量,所以才会发生刚才的那一幕。 “看来我也要准备些符纸了。”虞知喃喃道。 ...... 北凉城,余竹月的小院。 两个少女正在房间中有说有笑,容不得旁人插没点嘴。 老黄看着这一幕,不解地摇头。不久前,还要和黎晚桐争相公的余蓝,如今和黎晚桐成为了好姐妹。 唉,女人的心思可真难懂。 老黄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不错,黎晚桐醒了,不难解的毒,不难医治的双腿,在余竹月的治疗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老黄本是苦恼着该如何解释丫头的死,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念虞知。要是有虞知在,这些苦恼便轮不到他的头上。 在黎晚桐苏醒后第一日,余竹月端着一碗药汤走进了房间里。 接下来,黎晚桐却是没有了昏迷前那边郁郁寡欢的模样,少女恢复了往日的文静。 在余蓝的陪伴下,黎晚桐讲述了她与虞知的许多事,从竹林初见,到小镇上的那一场绚烂的花火,再到北上之行。 或许是了解了两人之间的故事,余蓝不在纠结于虞知儿时的戏言,又或许是另一个少年悄然住进了余蓝的心里。总之,余蓝爽快又大方地虞知让给了黎晚桐。 “宁欢,药煎好了没?”余蓝的声音从屋子传来。 宁欢看着眼前的两个药罐,急忙应声道:“好了,好了。我这就端过来。” 自打,被余蓝照顾了几日之后,宁欢的伤势好得格外快,然后这给黎晚桐和婉儿煎药的活就落在了宁欢的头上。 宁欢先是给婉儿送去了药,然后蹲着药碗走进了黎晚桐的屋子。 “谢谢。”黎晚桐接过药碗,然后又问道:“有虞知的消息了吗?” 当日,余竹月和黎晚桐只是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虞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替她去取碧落青炎。 虽然这是余竹月欺骗虞知,碧落青炎也只是为了尝试治好虞知,但在虞知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黎晚桐,他亦是甘心去冒险。 而在虞知等人从青谷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宁欢看了余蓝一眼,只听余蓝说道:“你瞧我做什么,赶紧说。” 宁欢说道:“暂时还没有虞知的消息,我想他们一定有要事在身。” 黎晚桐眉眼间多了一抹愁容,她这几日越发想念虞知,每每都能梦见虞知的身影。 余蓝安慰道:“晚桐姐姐,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而且那位侯爷不是说了嘛,小鱼哥哥他们已经安全,以小鱼哥哥的机灵,不会这么容易出事。” 黎晚桐也只好点点头。 喝完药,余蓝扶着黎晚桐下床。 余竹月疏通了黎晚桐双腿的经脉,这几日又是日日都用药汤温养双腿,促进血液循环。但黎晚桐十多年都未曾落地,双腿的肌肉都已经萎缩退化。 这一步只能靠着黎晚桐自己慢慢锻炼,将双腿恢复到能够行走的程度。 黎晚桐撑起拐杖,几天的锻炼让她的双腿逐渐有了知觉。 当脚掌踩在地面时,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上传遍全身。这不禁让黎晚桐欣喜,毕竟她的双腿自打她记事以来都未曾有过任何感觉。 老黄笑着,望着黎晚桐在院子中晃晃悠悠地走着,他从未如此高兴过。 这一刻,便是北境带着微凉的春风都是如此醉人。 “当年,相爷若是能够如李夫子带着虞知那般走遍大江南北,小姐的双腿也早就该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火诀 黎修远不是李清如,便是永远做不到李清如这样的地步。 婉儿的伤势已经痊愈,这几日便是帮着余竹月收拾药材。 也就是这短短几日,在余竹月眼中,乖巧懂事的婉儿越看越顺眼,余蓝那丫头越瞧越烦心。 “婆婆,这些药草都已经整理好了。”婉儿忙活了大半天,而余蓝陪着黎晚桐聊了大半天。 余竹月点点头,就算不喜陌生人的她也不禁对婉儿改了生人勿进的态度。“好,婉儿,你去休息下。” 婉儿应了一声便是朝着屋外走去。早些年在太子东宫,这些杂事本是婉儿常做的事情,后得了萧景尧的宠爱,便是只需跟在萧景尧身边。如今上手也熟悉许多。 走出屋外,婉儿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小院门口。 院门依旧是关着的,敲门之人也不会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在苏醒之后,婉儿再也未见过萧景尧,换句话说,萧景尧也再未来过小院。山参灵芝倒是隔三差五地送来,只是不见萧景尧的身影。 婉儿聪慧,能得萧景尧宠爱之人,又怎会是愚蠢之人。 暗害萧景尧,有千万种可能。但杀自己? 婉儿想不明白,可越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反而越是简单。 萧景尧已经想明白,而今他亦是在思考着对策。 ...... 时间过了一天,正当虞知以为昨日是自己太着急,让苍火起了疑心。 下一刻,苍火便出现在了虞知的小院里,只不过苍火的眼睛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虞知压抑着内心的喜悦,维持着表面的镇静。苍火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苍火长老,你来寻我何事?”虞知说道。 苍火上下打量着虞知,一副审视的目光。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传你《控火诀》,但你要助我完成那一道符箓!” 虞知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随即,虞知朝着小院外走去。 苍火疑惑道:“你去哪里?” 虞知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时不我待,自然是帮你炼制符箓。” 两人回到红叶林的密室里,那道赤红符箓悬浮在空中。 虞知运转真气,望着三分之一符文上真气的阻塞处。“咦,昨天发生的真气阻塞不见了。” 虞知回头看了一眼苍火那两个黑眼圈,心中了然。感情这老头子昨夜一直在研究这道符箓。 而让虞知惊讶的是,仅是一夜的时间苍火就将这处阻塞处给修正过来。 符文的变化更像是天地万物的演化,一笔一划都充满万千可能。也就是说,若想疏通这一处阻塞,有可能就要尝试成百上千次。 苍火运气够好,在第一百二十三次尝试下,便是修正了此处。 苍火略微得意地捋着胡子,想从虞知嘴里听到几句夸赞。 虞知也是配合地说道:“你运气真好!” 苍火:“???” 这算是在夸我吗? 无数次可能,有些人要穷极一生,都难以修正。 虞知没有搭理苍火,伸手指着三分之一符文的另一处,说道:“苍火长老,今日是此处。另外......” 苍火顺着虞知手指的方向看去,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如何修正此处。 与此同时,苍火说道:“《控火诀》放在大堂的桌子上,你自己看去,能够修行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 赶人的口气让虞知将剩下的半句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虞知刚要走出密室,苍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控火诀》不能带出这里,你也不能传授给他人。” 虞知回答道:“弟子明白。” 其实,虞知的后半句话是想提醒苍火该如何修正。但听见苍火的口气,好吧,你自己烦恼去吧。 回到大堂,虞知看见了桌子上的卷轴,嘀咕道:“就这样放在这里,也不怕丢了。” 随即,虞知又是笑了笑。 这鬼地方,弟子不敢来,其他人来了也逃不出苍火的法眼。 拿到《控火诀》之后,虞知就在大堂里看了起来。打开卷轴,一个个文字落进虞知的眼中,真气运转的经络,运转的速度皆是有详细的描述。 虞知并不着急修行,而是将卷轴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这是虞知的习惯,无论任何时候要是想尽可能完美,那就要有纵观全局的意识。 下棋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功法就在眼前,虞知前后反复看了数次,整整一个时辰。直到将卷轴上的每一字都烂熟于心。 闭眼,沉思,脑海中模拟真气运转之法,一次,两次,三次...... 又是过了一个时辰,虞知睁开眼睛,脸上尽是疲倦的神色。只是脑海中这样模拟,就足够花费心神,更何况在修行之时要控制真气一点点在经络中流转。 虞知无奈,说道:“难怪在苍山长老之中,唯有苍火一人会这《控火诀》。这果真是难以修行。不说真气所流转的经络足足数十条,光是真气运行的速度也是其他武技的三倍。” 虞知收好卷轴,原模原样地放回到桌子上。今日,他并不着急修行,一口吃不成胖子,修行更是要循序渐进。 况且,《控火诀》分三重,以虞知的估算,只要修行完第一重,就足以将碧落青炎引入到寒玉戒指里。 虞知看了通往密室的楼梯一眼,然后离开了这片红叶林。密室中的苍火,要是运气好,熬个一夜也能够修正纹路,要是运气不好,那就要看命了。 世间符文都是源于历代先人传承,一人想要炼制一道新符文都要用尽一生的时间,或许最终也只是功败垂成。 蒋易已经好几日都没见到虞知,就是担心见到虞知之后,虞知让他给钱。 两万两银子,不是没有,但这些事,能拖就拖呗,又不是高利贷。 听着苍山上的风言风语,尤其是那一晚,凌紫月押着虞知做澄清。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人之间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蒋易嘀咕着,“难道紫月师姐真看上了李知那傻小子?” “李知这小子,命也忒好了些。先是被苍金长老看重,这么没几天又成了苍老长老的乘龙快婿了?”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和李知交好,先留一个好印象。等将来李知功成名就,我也好沾一些光。” 蒋易正畅想着未来,屋外就传来了虞知的声音。 “蒋师兄,给我出来。” 蒋易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了下来。“李知?他怎么来了?” 听着虞知那不算亲切的声音,蒋易做贼心虚。他欠虞知银子,又将虞知和凌紫月的事到处宣扬,以谣传谣。 做贼心虚的蒋易面对突然到访的虞知,心中还是有几分胆怯。 亏心事做多了,见着点风吹草动,都会多想几分。 蒋易知道躲是躲不过,深呼吸了几口气,走出房间。一见虞知,蒋易像是朵花儿般笑着,迎了上去。 “李师弟,你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虞知淡淡地说道:“自然是找你有事。” 蒋易热情地招呼着,“李师弟,你有什么事直说。做师兄的一定帮你办好。” 蒋易打小就聪明,聪明的人也有眼力劲。人情这东西,欠着欠着就变成了交情。 虞知继续道:“两万两.......” 只是三个字,蒋易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李知师弟,能不能再缓缓?你放心,师兄我绝不会坑你,只是师兄这几日实在不宽裕。” 虞知摆摆手,说道:“你误会了。我是想让你帮我买一些符纸。” “符纸,你要符纸做什么?”蒋易不解地问道。 虞知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说道:“我去见了苍火长老,打算跟他研究符箓。” 蒋易看着虞知,心头震惊,试探地问道:“你和紫月师姐的事,还真成了?” 虞知嘿嘿一笑,带着莫名的意味。他也没回答蒋易,而是说道:“总之你多给我弄些符纸回来,要上乘的。” 蒋易眼珠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又是问道:“那价格方面?” 若是可以,蒋易甚至想从中赚一笔。 虞知瞥了一眼蒋易,用着脚指头都能猜到蒋易的心思。这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不会白白干活。 虞知警告道:“价钱,你看着办。但要是发现你敢骗我.....呵呵呵。” 蒋易忽然又是一激灵,眼前的少年可不好忽悠。自从在宗门大比上,蒋易发现虞知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之后,他就知道这小子不好对付。 蒋易赶忙回答道:“那不会。我怎么会欺骗师弟呢。” 虞知交代完,就离开了。 他知道蒋易是个生意人,进入苍山之后他才知道,在蒋易口中五万两银子的记名弟子名额,其实只需一千两银子,而且名额更加没有限制。 在苍山里,记名弟子少数也有上万人。 五万两,除去一千两,蒋易净赚四万九千两银子。 只要有个冤大头能上当,就可以丰衣足食一整年。 三分之一的符文.....虞知一边走着,一边想着那三分之一的符文。 他打算自己修正符文上的阻塞处。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徒 接下来的两日,虞知亦是每日都去密室中“指点”苍火。 不管苍火有没有修正原来的阻塞,虞知照常指出一处阻塞处。然后,苍火继续修正,虞知则是开始修行《控火诀》。 大堂里,虞知盘膝而坐,小心翼翼地运转着真气。《控火诀》真气运转的许多经络都是虞知先前不曾用到过的,而已也是在一些重要器官的附近。 若是经络承受不住,引起炸裂,很有可能是伤害到自身。 真气缓慢地流转,虞知不时地皱起眉头。即便在脑海中模拟了数百次,但真正上手比预想中更加艰难。 密室中的苍火平息真气,将第二处修正好。这次苍火运气不如上次好,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第二处阻塞修正。 苍火送了一口气,朝着密室上方看了一眼。 “倒是个谨慎的小家伙。” 接连数日,这是虞知第一次修行《控火诀》,不急不躁。苍火修行过《控火诀》,所以更加知道这门武技的难度。 要是匆忙修行,要吃的苦头可不小。 苍火只是将《控火诀》卷轴交给虞知,就是等着虞知吃苦头的时候,来求他帮忙。到时候,多提一些条件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虞知拿到卷轴之后没有急于修行,开始修行了,却也十分谨慎。 此时,大堂里的虞知忽然睁眼,一口血雾从口中喷出。 苍火露出一抹笑意,虞知要是能够顺利地修行完《控火诀》才是怪事。 虞知擦去嘴角的血迹,仔细想了想,随即又开始修行。 一盏茶的时间,又是一口血雾喷出。虞知捂着胸口,重重地捶了几次,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一股炽热焚烧的刺痛感在虞知血肉中蔓延。 苍火又是一笑,“哈哈哈哈,这下总该来求我了吧!” 可虞知只是平复了自己体内的真气,再度开始修行。 苍火震惊道:“这小子怕是不要命了?”当初,苍火在修行的时候也吃过这样的苦头。每次修行《控火诀》真气就像是一股火焰在经络中流转,稍有不慎真气就会冲撞经络,伤害自身。 像是虞知这样一而再地受伤,显然是修行出了问题。 虞知继续运转着真气,这次又比之前要谨慎了许多。要是一次次受伤,修行不得不停滞。 两个时辰之后,期间虞知又吐血吐了数次,而运行真气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显然,虞知修行是有用的,一步步将真气贯穿经络,然后再进一步提高真气运转的速度。 今日,虞知的目标就是将《控火诀》第一重所需要的经络完全流转一遍真气。 这并不意味虞知就修行成了《控火诀》第一重,在这基础上虞知需要进一步提升真气运转速度。 虞知的修行一直都在苍火的关注下。 “这小子也太拼命了。”苍火说道。像虞知这样的修行方式,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将自己给害死。 可苍火不知道的是,除了前几次吐血是真气引起的反噬,之后的修行之中都是虞知故意所为。先前虞知一直都在修行三十六幅小人图,其中的难度并不比《控火诀》低,相反却是更难。 因此,这数年时间里,虞知也才修行到第五幅小人图。 相比于《控火诀》,三十六幅小人图所需引导的真气更加温和,不似《控火诀》这般暴躁。所以,虞知只要循序渐进,就不会出现真气反噬的现象。 在后面的修行中,虞知已经能够顺利掌控真气的预转。 可他知道,在这片红叶林中,一切事物都在苍火的感知之中。因此,他不能将自己真正的修行速度暴露出来。 要是被苍火知道虞知在一天之内掌握了《控火诀》第一重,说不好就会引来怀疑。 虞知拜入苍山,另有目的,心中不免做贼心虚,需要时刻提防。 正当虞知准备继续修行的时候,苍火出现在虞知身前,说道:“今日就修行到这里。要是再这样莽撞下去,你所有的经络都会被反噬。” 虞知脸上毫无血色,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说道:“多谢长老指点。” 说完,虞知便是要离去。 苍火开口问道:“《控火诀》,你修行到何种程度了?” 虞知想了想,转身说道:“第一重只修行到三分之一的经络。” 三分之一?这才几天.....苍火眼中露出一抹异样。老子当年修行了一个月也才连到这个程度。这已经被称作天才中的天才了。 “长老,我这是太慢了吗?”虞知问道,“弟子资质愚钝,只是将《控火诀》第一重的三分之一经络运转了一遍真气而已,根本打不到施展《控火诀》的地步。与长老相比,弟子望尘莫及。” 的确望尘莫及,是老子对你望尘莫及......苍火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道:“你自然是比不过我的。不过,你的修行速度还算可以。” 见到虞知如此天资,苍火转念一想,开口道:“小子,想不想拜老夫为师?” 苍火神色得意,捋着胡子。苍山中,想拜自己为师的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不信虞知会不答应。 虞知平静地看着苍火,略作为难。 苍火见状,问道:“怎么你还不愿意了?小家伙,在苍山不知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而今也只算你运气不错,入了我的法眼。” 虞知解释道:“弟子是苍金长老带回苍山,理应入苍金长老门下。而且苍金长老对我不错,我这般另投他门便是有些忘恩负义了。” 苍火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老夫的眼光真是不错。 当然,重点是在后半句的眼光不错。 “苍金那边你不需管,老夫收个徒弟,他还敢多废话什么,老夫揍他!”苍火猖狂地说道。 虞知闻言,则是眼珠子一转,说道:“长老,若是拜在你门下,我有什么好处?” 见着虞知又是这般作态,苍火不由得恼怒道:“你小子怎么会这般算计,总想着什么好处?” 虞知耸耸肩,无奈道:“若是没点好处,弟子何须拜师?” 苍火看着一脸真诚的虞知,叹了口气。“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将来老夫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画大饼? 瞧着苍火这老当益壮的模样,虞知真想问一句,您何日归西?挑个日子,方便我继承您的遗产? 虞知继续拉扯,说道:“容弟子再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虞知已经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这小子......不知好歹。”苍火首度感到了挫败感,若是将自己收徒的消息放出去,整个苍山的弟子都会蜂拥而至,偏偏这小子一点也不在乎。 “不过,这几日的功夫而已就能够将《控火诀》第一重修行到三分之一,此等天赋堪称苍山第一。苍金那老头肯定还没发现李知的天资。” 随即,苍火已经开始想着拿什么好些的见面礼给未来的徒弟。 ...... 苍山殿,诸多长老又是汇聚一堂。 此次,苍水也出关了。而当他得知了近日发生的事情之后,便是要找苍金算账。 “苍金,你凭什么将赵瀚的炼体名额给了别人?”苍水怒道。青炎炼体的名额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定下。苍金却趁着苍水闭关,将赵瀚的名额给了一名新弟子。 这是不将苍水放在眼中?让苍水的面子往哪里搁? 苍金老神在在,自是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应对今日之事。 “青炎炼体的机会就这么几人,自然是有能者得之。李知是钟鸣八响的天才,一心又为着炼体的机会而来。老夫想为苍山争夺一名天才弟子,何错之有?” 苍火怒极,说道:“那就让你门下弟子让出名额。” 苍金笑道,坐在椅子上,不急不缓地开口:“老夫早已经说了。炼体的机会有能者得之,赵瀚在切磋中又输给了李知。呵呵,如此看来,让赵瀚多修行几年,稳固境界未尝不好,以免白白浪费了青炎炼体的机会。” “你....”苍水面色通红。在得知赵瀚输给了一个新弟子之后,苍水才是气不打一处来。 炼体名额别抢,怪不得赵瀚,是苍金趁着苍水闭关搞鬼。 可切磋输给了新弟子,这就是赵瀚的问题了。 苍金眼带笑意。在知晓李知赢了赵瀚之后,苍金就知道光凭这一点,就能够让苍水无话可说。 切磋都输了,还是输给一个新弟子,赵瀚挂不住脸面,身为赵瀚师父的苍水更加臊得慌。、 苍水明白,此事要讨个说法,已经行不通了。 不管是如何输的,输了就是输了。世间,强者为尊,实力才是王道。 苍金未尽意,这些年他也是唯有这么一次完全碾压苍水,怎能不逮住这个机会,嘲讽一番。 “苍水,近些年,你一直操心着山下的那些俗事,对弟子管教不严,否则又怎么会发生赵瀚之事?” “不可否认的是,李知天赋异禀,远比一些入门许久的老弟子强。可赵瀚在你门下修行,在北境宗门弟子之中亦是有些名声,却输给了李知。苍水你该是检讨下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心思放在门下弟子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苍金召见 苍山五大长老,金木水火土,各自都有权柄。 近些年,苍水一直对外,与代表大楚皇朝的绍武侯府交涉,更多的心思也放在宗门事务上。 不仅是弟子的修行,更是自己的修行也都拉下了一些。 今日被苍金找到机会,这一阵挖苦却也是苍水不得不承受的。 苍水拂袖而去,与苍水同一阵营的苍木也急忙跟上,离开了苍山殿。 苍山两个派系出头争斗是苍金和苍水。另外两位长老极少做这些口舌之争。 正主离去,苍山殿里的诸多长老也都各自散去,一个青炎炼体的名额而已,与他们无关,或许苍水都不是那么在乎。此番争吵,争的只是一个面子而已。 苍木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终日都是笑呵呵的,俨然长寿老者的模样。 他与苍水说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苍水冷哼一声,说道:“让他一次。赵瀚输了,我也更没借口为他争取什么。况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李知也有资格接受青炎炼体。” 说完,苍水转念一想,又是开口道:“在我闭关的期间,北凉府的情况怎么样了?” 苍木想了想,苍水闭关也不过数日,回去还要继续闭关。 “昨日,神隐阁传来书信,说明诸多宗门被夜袭,是夜鬼所为,大约十日前,北凉城大楚皇朝的那位太子也被夜鬼偷袭。” 苍水点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沧桑。“夜鬼现世,大劫将至。苍山古籍里也有记载,如今千年之期已经过去多年,古籍中的预言果真要应验了。” “不过,此事山主早年就有了准备了,可保我苍山无恙。”苍木说道,“先前,你让我关注的那个京都来的少年......” 苍水眸子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色,“虞知......他现在在何处?”、 “失踪了。”苍木说道。 苍水疑惑,“失踪?这是什么意思?” 苍木则是继续说道:“在虞知一行人离开青谷之后,这几人就失去了踪迹。十万大山里的探子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们。”. 苍水神色凝重,嘱咐道:“本以为这小子也是来送死的。竟是没想到他不走寻常路,竟是直接宣扬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反倒是我们被动了。就算是真的葬身在野兽肚子里,大楚也会怀疑到苍山头上。” 苍木也知道当日天水楼之事,从那时开始苍木就对虞知展开了调查。 “不得不说此人有几分谋略。前几个大楚督查院派来的官员都是暗中调查,也没有找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被我们处理了。可此人大张旗鼓,却让我们不好办了。” 苍水提醒道:“别忘了,青谷隐世不出的魏无忌竟然为了此人出世,甚至不惜与绍武侯翻脸。这个虞知恐怕不像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苍木闻言,也不经点头,脸上出现了一抹凝重。“我查了虞知此人的身份背景,也唯有知晓他有一个姑姑,李清如。还与秋家交好,至于此人的父母却一无所知。” 苍水继续说道:“总之,小心行事。我也会联系北凉城的那位,早些做好安排。” 苍木应道:“好。” 两人分别之后,苍水回到自己的住处继续闭关。 ....... 苍金听着门下弟子的汇报,脸上露出一抹惊异。 “这几日,李知日日前往苍火的住处?” 弟子回应道:“确实如此。这几日从未有过间断。或许是因为凌紫月的缘故。” 苍山上日日都会传出风言风语,苍金也偶尔能够听见一些,可李知和凌紫月这两人的传言,苍金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这么些年,凌紫月的脾气,苍金多少知晓一些。凌紫月对谁都是一副高冷的模样,就是对着苍万钧也是如此。 凌紫月能喜欢上一个刚入门的小屁孩? 这话,是个人都不会信。 可事实却是,李知日日出入苍火的住处。这若是没凌紫月这层关系,更加不会相信。 苍金这般想着,忽然嘿嘿一笑。见着门下弟子在这里,又是赶紧变回严肃的神色。“你去将李知带来。” 门下弟子应了一声,走出阁楼。 而此时正离开红叶林的虞知在红叶林外看见了一身紫衣的凌紫月。 凌紫月身姿高挑,双手抱胸,胸前已然是发育成熟,清冷的神色在月光之下更具高冷气质。 虞知一愣,眼前的凌紫月与拿银子的凌紫月判若两人。凌紫月私下贪财的样子可比这活泼可爱多了。 凌紫月看见虞知,眉头一压,喊道:“李知,给我过来。” 虞知只好迎了上去。红叶林外是苍山弟子不愿多来的地方,因此,也只有特意等在此处的凌紫月和刚走出来的虞知两人。 虞知笑脸相迎,开口道:“紫月师姐。” 凌紫月见着虞知,心中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几日,关于两人的传言没有减少,反而是日益增多。所有苍山弟子几乎都是认为,凌紫月和李知好上了。 而虞知日日前往红叶林,则是被解读成,苍火狠心棒打鸳鸯,李知日日献殷勤。 “你说说,为什么我们俩之间的谣言还没有平息?”凌紫月这几日都不敢出门,生怕迷失在诸多师弟那异样的目光里。 虞知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都是照师姐的意思办,低调做人,从未宣扬过此事。我发誓!” 凌紫月怒道:“那你天天来老头子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人家都以为你在求老头子答应我们俩的婚事。” 虞知一怔,瞬间恍然大悟道:“师姐,言之有理。你我婚事定是要苍火长老同意。”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凌紫月啐了一口,怒道:“呸,谁要与你成婚,谣言,误会...你最好给我解决此事,否则,我让你在苍山待不下去。” 说完,凌紫月转身离开,懊恼之中又带着几分威胁。 虞知看着凌紫月的背影微微一笑,本想借凌紫月接近苍火,如今已经不需凌紫月了。而这些谣言等着虞知离开苍山之后也会烟消云散。 凌紫月刚走,便是有一人朝着虞知走来,正是苍金门下的弟子——程云。 “李知,师尊让你去一趟。”程云说道。 虞知疑惑地看着程云,只听程云解释道:“我叫程云,师尊是苍金长老。” 虞知立马应声道:“程师兄。” 程云点点头,便是带路朝着山巅走去。虞知紧随其后,苍山的山巅他还从未去过。当日蒋易带他走了走苍山,也只是寻常弟子会去的一些地方,比如藏经楼,演武场之类,山巅上的地方多是长老等人修行之处,去了也无用。 路上,虞知忽然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只是刹那,那道背影便是随着另一人进了一处小院里。苍山里越是住在上方的弟子,地位和实力也就越高。 虞知好奇地问道:“程师兄,此处是何人的住所。” 程云看了一眼,笑道:“苍水长老门下弟子,赵浩。” “赵浩?”虞知念道。 程云解释道:“说起来,这赵浩还与你有些渊源。此人是赵瀚的弟弟。” 虞知笑着点点头。 刚才虞知见到的背影正是与他一同入门的郭舒儿。 在那日演武场之后,虞知一直都没见过郭舒儿,原以为这小姑娘放弃了对自己的想法。如今一瞧,人家却是找了一条更粗壮的大腿。 今夜,郭舒儿不会再走出这个院子。而院子发生的旖旎在整座苍山中也不再少数。 对此,虞知只是微微一叹。这才是底层的宗门弟子的生存法则,倚靠大树,方能乘凉。 如蒋易这般天资不高的弟子,只能仰人鼻息,自食其力,一步步艰难地修行。 在虞知沉默思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程云的声音。 “像是这般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许多。终是有一些女子愿意走上捷径而献出自己。毕竟,他们不是李知师弟,没有那般钟鸣八响的天赋。也只能靠着另一番长处来争取修行的资源。” 长处...自然就是女子的美貌和曼妙的身躯。 虞知又是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理解她们。世间,弱肉强食,即便是活下去也不容易,更何况是修行呢。只是,此道终究不是正途。” 闻言,程云却是一笑,看了虞知一眼,那目光仿佛是看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师弟,你不是她们。踏入苍山,你有了师尊的照拂,有了青炎炼体的机会,等等一切都是那些新弟子一辈子都可能得不到的。再说,师弟与凌师姐之事传遍了苍山......难道师弟真是对凌师姐一见钟情?” 程云不信,并非说凌紫月貌丑。放在十万大山,凌紫月的样貌也是在前十。可要是一见钟情,多是瞧见了凌紫月背后的苍火。 这几日看来,程云更是确认了这番事实。 虞知闻言,神色自然,心中却是苦笑。他知道程云误会了,可他不用解释,也不会解释。 程云是个健谈的人,抛开这个话题,他继续说道:“李知师弟,既然是师尊带你入门,你便是师尊门下。拜师收徒也是早晚的事。你我一脉,师兄提醒你几句。” 虞知抱拳行礼,“请师兄指点。” 程云点点头,他隐约能猜到苍金今夜找虞知的目的,也是因为他的聪慧,知晓茶颜悦色,才能得到苍金的信赖,侍奉在苍金身边。 “有些事,不能做。有些人,不必亲近。你是师尊门下一脉,自有师尊庇护,何必自贬身价,求他人垂青呢?” 虞知故作茫然,又是豁然开朗道:“师兄教训的是。日后,师弟一定谨言慎行。” 虞知知道程云所说的就是,这几日他与凌紫月之事,还有就是苍火...... 很快,两人便见到了苍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山巅上阁楼的夜谈 山巅阁楼,夜色又是更有高处不胜寒的深沉。 进入阁楼时,程云便是知趣地退下,留虞知和苍金两人独自在阁楼之中。 苍金看向虞知,关切地问道:“这些日子,在苍山还习惯吗?” 最怕突如其来的关心。 虞知低着头,抱拳道:“弟子一切都好,多谢长老记挂。” 在来的路上,虞知已经有了几分猜想。而程云隐约的提醒之后,虞知已经确定苍金这么晚找自己来的目的。 苍金点点头,继续说道:“听说,你最近常在苍火长老的住处?” 虞知不否认,这事许多人都知道。“确实如此,苍火长老见弟子天资不错,便是让弟子帮忙给他炼制符箓时打打下手。” 苍金心里错愕,说道:“你还懂炼制符箓?” “长老误会了。弟子也只是初窥门径。”虞知谦虚说道,“符文高深,就算弟子倾尽一生,恐怕也难以有所成就。” “那你和凌紫月的事情呢?”苍金问道。 在一定程度上,苍金还真担心自己拐回来的天才弟子被别人给拐走了。 虞知心里一笑,神情中闪过一丝苦恼,犹豫不决之后才缓缓开口。“此事,弟子的确有意,只是紫月师姐乃是天人之色,弟子无非是做做白日梦罢了。” 苍金盯着虞知,那目光仿佛要看出虞知话里的真假。 虞知也微微抬头,从容应对。这审视的目光,他已经经历了无数遍。 在与都御史江清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在与秋劲风聊天的时候,还有被黎修远毒打的时候...... 无疑,这三人目光毒辣远超眼前的苍金。 良久,苍金似安慰一般说道:“姻缘之事,不可强求。你此番年纪,该是好好修行,断了儿女私情的念想。” 虞知恭谨道:“弟子谨记。” 苍金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是由老夫带回苍山,该拜入老夫门下。本该早早拜师,奈何老夫接连几日都在处理那晚夜袭之事。而今,老夫问你,是否愿意拜老夫为师?” 话音刚落,一缕带着山间别样凉意的晚风悄然入阁。 世间许多事看似选择题,其实不然,这是一个有且仅有唯一答案的问题。 虞知赶忙回应道:“弟子自然愿意。” 顿时,苍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在苍金门下并没有一个极为出众的弟子。亲孙子苍万钧是山主苍别离的弟子,如程云又是稍弱了一些,比之齐正初等人稍逊一筹。 李知能归入老夫门下,不需多年,定能与齐正初等人交手,我看苍水还敢说我门下无人......苍金心中颇为得意。他与苍水斗了数十年,挑弟子的眼光的确不如苍水。 而每次双方弟子间起冲突,若是没有苍万钧,一定是自己这边吃亏。 “李知,今后你在为师门下,定然不会受委屈。为师将全力培养你,无论你需何等天材地宝,武技攻法,只管跟为师说。” 苍金极为豪气,对虞知的承诺,更是有些破天荒。 要是蒋易在此,怕是又要传出什么真假孙子的谣言。 虞知受宠若惊,他能够感受到苍金心里的真情实意。也因为如此,虞知心里有些愧疚。他的目的不是拜师学艺,而是盗取苍山的至宝。 苍金见虞知的神色,便是问道:“李知啊,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只需好好修行就好。” 虞知抱拳,弱弱地说道:“刚才苍火长老也有意收弟子为徒。” 话音未落,苍金便是暴怒,如狮子怒吼般低沉的声音震响整个阁楼。 “你说什么,苍火那老匹夫想要收你为徒?” “这老匹夫凭什么?数年来,门下没有一个弟子,为何要收你做弟子?” 虞知低着头,不言不语。好在他与苍火还在拉扯中。哼,拜师...若是没点礼物,这师傅哪能轻易认下? 苍火忽而定睛,看着虞知。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已经拜在苍火门下了?” 虞知果断回答道:“并非如此。弟子自知是长老您带我入苍山,未经过您的同意,弟子怎敢胡乱拜师?” 苍火继续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苍火踌躇着,心中思虑良多。良久之后,苍火继续开口道:“李知,苍火那老匹夫从未收过一个弟子,在这方面上有所欠缺。虽说苍火修为不俗,但是论及传道授业,老夫比他强许多倍。” “所以啊,李知,你懂老夫的意思了吗?” 苍金自持身份,自然要有长老的尊严,要是放下身段收徒,还被拒绝了那这脸面彻底没了。 虞知心中不知笑了几回,如今的情形,他已经预料到了。苍金这般重视自己,硬是抢了一个青炎炼体的名额给了自己,哪能放过收徒。 领会到苍金挤眉弄眼的别有深意,虞知开口道:“弟子明白。弟子受长老大恩,自当不能背弃长老。长老有意收徒,弟子受宠若惊。只不过对此情况,弟子也有另一番思量。长老可否听听?” 苍金一愣,神色变了变。他没有想到虞知会说出这番话。 这小子倒是稳重知礼。 虞知见苍金沉默,则是继续说道:“弟子入苍山之后便是听说了苍山间的一些传言。” 虞知顿了顿,观察苍金的脸色,又是开口:“一些细枝末节之事,长老比弟子更加清楚。弟子是想说,长老您与苍水长老之间势均力敌,多年来一些摩擦,皆是各有胜负。长老您觉得其中关键是什么?” 短短几言便是引得苍金的沉思,无论是他,还是苍水,都在寻找机会扳倒对方。可双方都是谨慎之人,势力更是大树盘根般,若是寻不到致命的错误,只能互相揭短,赢得场面上的胜利。 见到苍金已经入套,虞知眼珠子一转,眼中透着几分机灵。 “长老,依弟子愚见,双方势均力敌,只差一个强有力的帮手。” 苍金皱眉,随即眉头又舒展开来,“你是说苍火?” 虞知奉承了一句,说道:“长老高见。” 苍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将苍火拉到自己这边属实不易。“你刚入苍山,很多事情不清楚。起初,老夫与苍水都想争取苍火,可那老匹夫脾气古怪,谁都不搭理。日久之后,老夫也就放弃了。唉,苍火....若是没点他看上眼的东西,便是请不动他。” 虞知继续说道:“我想如今有机会。” 苍金看着虞知不明所以,只听虞知接着说道:“弟子不会忘记长老您的知遇之恩,今后必定报答。如今,苍火长老想收弟子为徒,弟子想不妨趁此机会,慢慢与苍火长老拉进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虞知看见了一抹精光从苍金的眼眸中闪过。他想苍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他只是在一步步引导苍金往自己的所设定的目的地走去。 夜色渐深,苍山之中依旧灯火辉煌。而辉煌的灯火下,只是寂静。 与之相比,山巅阁楼中的苍金与虞知更为安静,即便是温和的春风也能带来一些声响。 苍金背对着虞知,双手背负身后,手指头不断地拨动着,思绪也如手指拨动般翻涌。 从虞知的视角看去,他看不见苍金的神色。而虞知也担心着,苍金执意收自己为徒。 苍金也是思虑良多,偶尔瞥了虞知几眼,心里想着,“李知此言不错。这是拉拢苍火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李知真当感念老夫的知遇之恩,让其成为苍火的弟子,暗地里拉拢苍火。可李知要是知恩不报,另有所图......而且苍火从未收过弟子,为何看重李知,看李知的意思,他亦是想拜在苍火门下。可疑,十分可疑。” 虞知不知道的是,刚才的一番话引起了苍金的怀疑。 苍山中五大长老之一的苍金要是没点心思,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苍金来回踱步,虞知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苍金的决定。 不行,这苍金一直下不定决心,我得给他再添一把火.....虞知开口道:“长老,弟子亦是有些小心思。为了青炎炼体,弟子想要修行苍火长老的《控火诀》。” 果真如此......苍金转头,看向虞知。我就说这小子有别的心思。 没有人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献殷勤。苍山之中的所有人,包括山主苍别离,也有自己的惦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苍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怀疑虞知心中别有心思。 “《控火诀》的确有助于青炎炼体。”苍金一副早已了然的模样。 “长老明鉴,弟子一心修行,只为早日踏上大道。”虞知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任凭苍金发落。 苍金摆摆手,示意并不要紧。“一心修行,何错之有?” “李知,老夫同意你拜入苍火门下。” “多谢长老成全。” 苍金继续道:“除此之外,若是修行上有何疑惑,亦是可以来找老夫,老夫可以给你解惑。不过,你需记住你是老夫这边的人,老夫很看重你。” 凝重的目光落在虞知身上,仿佛是千斤重担,让虞知冷汗直流。 要是虞知一旦有些异样,恐怕苍金的怀疑又会加重。 “弟子...明白!”虞知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还没死 北凉城那座巷子深处的小院。 距离王霄服下蚀骨虫刚好第十天,几辆马车停在巷子口。 从马车上下来几人,正是王武峰一行人,其中还有两位老者。一个正是绍武侯绍剑安,还有另一个老者。 老人须发皆白,面容上多有褶皱,一瞧便是上了年纪,但是挺拔的身形和精亮的眸子表明了此人也有老骥伏枥之志。 “慢点,小心些。”绍鑫指挥着下人将半废的王霄从马车上抬下来。 经过打理的王霄干净了不少,但脸色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苍白。 这几日死亡的恐惧一直折磨着王霄,茶饭不思之后便是如今的模样了。 王武峰说道:“爹,岳父大人,霄儿的性命就全仰仗两位了。” 这几日,绍剑安本来为着北境宗门遇袭的事情头疼。神隐阁已经查清了谋划这场夜袭的人正是夜鬼。可夜鬼的行踪成谜,根本是无从查起。 而王霄性命垂危,绍鑫苦苦哀求,绍剑安也不得已放下手中之事。 在来到北凉城之前,绍剑安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座巷子深处的小院在北凉城,甚至整个北凉府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在来到北凉城前,绍剑安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听到王武峰的话,绍剑安叹了口气,当年曾有一宗门的强者进入了这座小院,却再也没有出来。 此事,他人不知原因,但掌管北境宗门的绍剑安又怎能不知? 见绍剑安的神情,一旁的王裕却是冷哼道:“绍武侯若是怕了,就让老夫一人前去便可。小小一个大夫,老夫还不相信拿她没有办法。” 王裕曾经身居高位,在京都之中无人不敬他三分,即便致仕之后,北凉府的知府崔敬之也时常要去“叨唠”,如此便是可以看出王裕的影响力。 曾经的大理寺卿,大楚三司之一,掌刑狱案件审理。谁知他暗地里掌握着多少人的秘密? 若是随便透露些,也许就能让诸多达官显贵变成阶下囚。 王裕对绍剑安冷眼冷语,不久前他的女儿王文秀刚死在青谷,还是在绍剑安身前惨死。白发人送黑发人,此事让王裕难以介怀。 虽然王裕知晓事情的始末,隐世的北凉侯魏无忌为叶清欢助阵,但也绝非是王文秀身死的最大缘由。绍剑安没有坚决地救下王文秀,这也是其中的关键。 眼下,要不是王武峰的劝说,又是为了王家唯一血脉的王霄,王裕才不会与绍剑安同行。 绍剑安目不斜视,不做言语。王文秀一事是他理亏,他也是没想到那两个少年会是如此果决,在那一夜便是杀了王文秀。 绍剑安在北凉府多年,他无比了解北凉府的形势。当他知道北境军的元鸿信都被人提着扔回了北境军中,便是知道此事不好办。在他心中,此事远没有王裕想的那般乐观。 在从前青谷出发之前,他就派人去北境军中打探消息。元鸿信修为不弱,在北境军中好歹是个将军,却被人扔回了北境军,而作为北境军主帅的徐青亦是没有动静。此人究竟是谁? 可直到现在,绍剑安派去的人没有回来,也没有回信。 这意味着什么,绍剑安很清楚。 一行人走进巷子中,身后的仆人提着各种礼物。王霄的命在余竹月手上,如果赔礼致歉能够行得通,自然是最好。 如若不然,便是要瞧一瞧谁的拳头大了。 走到院前,几人便是见到了两列身着银色盔甲的护卫,手中持着银枪,腰间挎着弯刀,数十人整齐地驻守着。 “银枪弯刀。北境军......”王武峰眉头一紧,一眼便是认出了这些护卫的来历。“霄儿,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这些护卫?” 王霄也是茫然地摇摇头,“这小院从未有过护卫,怎么现在......” 当初随着自己一起进攻小院的北境军,竟然成了对方的护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裕能一步步官至大理寺卿,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望着眼前巡逻守护的护卫,王裕心头思绪万千,一下子也没有了刚才的豪言。 王武峰走上前去,便是被护卫拦住。 “尔等何人?”领头护卫问道。 王武峰面对北境军,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官位低,也不敢嚣张跋扈。北境军身后可是镇守北境数十年的徐青元帅,大楚皇帝极为信任之人,放心徐青手握十万北境军。 “在下天水城郡守王武峰,此行想拜访余竹月余大夫。” 领头的护卫望着王武峰身后张望了几眼,绍剑安与王裕都是久居高位之人,身上无形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威压。 他抱拳道:“原来是王大人。既是同朝为官,那便请吧。” “多谢!”王武峰说道。“敢问,北境军为何会驻守在此处?” 话音刚落,领头护卫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提醒道:“王大人,不该问的就别多问了。” 王武峰一怔,随即就朝着小院走去。 而当王霄路过护卫之时,只听领头护卫的声音传来。 “王大人。本将在多唠叨一句,既是知道北境军在此护卫,王大人和诸位大人莫要越来边界,让本将难做。” 言语之中威胁的意味十足。 王武峰沉默地向前走去。而王裕脸色难看,在他为官之时,便知道北境军的主帅徐青是个狠角色。在北凉府甚至整个北境三府,权柄最大的,最重要的不是三府的知府,而是北境军徐青。 三府知府谁做都行,但抵挡北方的草原狼廷,谁人能做?唯有徐青可以! 曾有人弹劾徐青拥兵自重,却是被下了大狱。可见,大楚皇帝对徐青的信任。 绍武侯亦是知道其中的道理。要说他绍武侯府管辖北境宗门,位高权重,可他知道十万大山的宗门怕的不是他绍剑安,而是那十万北境军! 咚咚咚! 开门的是余蓝,见到王霄,她便是露出一副厌恶至极的神色。 “你...还没死呢!” ...... 苍山上,经过昨夜与苍金的谈话,虞知也算是了解了苍金的心思。 现在他已经成了苍金拉拢苍火的棋子,这两边讨好的事,虞知也是愿意做的。 这一大早,蒋易便是送来了几摞符纸,这估摸着一算便是扣去了虞知一万两银子,惹得虞知大骂奸商。 不过,虞知也瞧了这些符纸的成色,其中部分出自神隐阁,是上乘符纸,其中也有一些不知来自何处,却也是极好的。 这么一算,虞知也便不觉得亏了。至少蒋易给他省去了许多麻烦。 凭借着记忆,虞知不断地在符纸上画出符文,相比于苍火的多出阻塞处,虞知已经修正了绝大部分,进度比苍火不知快多少。 “去!” 虞知催动真气,只见三分之一的符文上有股真气流转,符箓开始焚烧,轰然在院子中炸开,声若大山解.体,惊涛拍岸,一朵小型蘑菇云在空中升腾而上。 虞知也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如此威力是虞知没有想到的。 “这要是完整的符文,将整个苍山都炸了也不过分吧。”虞知喃喃道。 虞知看着院子里一片焦土,这还只是三分之一的符文,符文之中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仅是如此就能够有这般威力。 要是符文完成,将符箓刻画好,又该是何等威力? 当然这是后话。 要想研究出新的符文,恐怕是要穷极一生。一代人,甚至是数代人都难以研究出一道新符文,还是如此强大的符文。 苍火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让人惊艳。 将近一个时辰,虞知也只是完成了一张符箓,在符纸上刻画符文所需要的真气几乎是全身的真气。而今日所消耗的真气也让虞知需要恢复好几个时辰。 收拾完一切,虞知往红叶林方向走去。 小院被拆坏的门板已经被人重新安上,苍山上那些记名弟子便是干这些活的人。 路上,虞知遇见了郭舒儿。若非昨晚瞧见了郭舒儿依偎在赵浩怀里,虞知今日绝对会避着郭舒儿,担心这桃花落在自己身上。 可如今,虞知却也没有了这番担忧。郭舒儿另攀高枝,不需热脸贴着虞知的冷屁股。 郭舒儿见到虞知,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便是说道:“李知师兄。” 虞知点点头,目光很快就掠过了郭舒儿,继续向前走去。 郭舒儿神色变得些许狰狞,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虞知那一抹目光深深刺痛了她。在昨夜,虞知瞧见了郭舒儿,在虞知转身后,郭舒儿眼角的余光也瞧见了虞知。 “李知师兄是瞧不起我吗?”郭舒儿的声音从虞知身后传来。 虞知脚步停下,听见郭舒儿继续说道:“我知道昨夜你看见了我,也知道我与赵浩师兄的那些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虞知转过身,打断了郭舒儿,说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也不必告诉我这些。修行路漫漫,上下求索。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是对是错,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虞知颇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际上,这本就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如青楼中的倌人花魁,若是有的选择,哪家姑娘愿意做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生意? 可世间多是无奈事,有人飞上枝头,有人跌落尘埃。谁人的前路,都是谁人自己走。 郭舒儿也需自己走。 郭舒儿望着虞知转身离开的背影,双手握拳,指节发白。最怕陌生人的关心,也最怕陌生人的轻视。 两行清泪在郭舒儿脸颊滑落,昨夜的不堪难以回忆,唯有她自己知晓昨夜她付出了什么。 后悔吗? 不! 郭舒儿也转身,脸上的泪水似从未出现过。 “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女儿!等女儿为你们报仇,杀了苍水,就去找你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官威 遇见郭舒儿。这是虞知意料之外的事情。 修行之路,人人皆是不同。人各有命罢了,虞知说不得什么,他自己都未将自己安排明白,又怎么顾得了他人。 虞知轻车熟路地走红叶林,见到了苍火早就在院子中等候。 昨夜,苍火想了一夜,他的宝物有许多,却也舍不得给虞知当收徒礼。 因此就有了昨日苍火之言,等到苍火百年之后,这些东西都是虞知的。 虞知自然不傻,怎么吃这种大饼。 见到苍火,虞知行礼道:“长老。” 虞知咬字很重,特意在提醒苍火。如今你还只是长老,并非我的师父。 苍火也睁开眼,看着虞知。“小家伙,昨日拜师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虞知一听,反而是笑道:“应该是长老您考虑的如何了?” 昨夜经过与苍金的夜谈之后,虞知可以打着拉拢苍火的旗号,拜在苍火门下,也不至于得罪了苍金。 现在能够两头讨好,虞知便是能够混得顺风顺水。但虞知也知道自己仍然处在危险中,就算能够夺取碧落青炎,又该如何退去。 苍火看向虞知,眼中透着一抹怒色,“老子收你为弟子,你还不愿意了?” 苍火感觉自己掉了面子,堂堂苍山五大长老之一,想要收个弟子,为何这么难。 虞知没有搭理苍火,而是朝着密室走去,今日还需给苍火指出一处阻塞。 虞知走在前面,苍火也连忙跟在后头。 “这几日,符文修正了多少?”虞知别着双手,口气颇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苍火也不在意此时,回答道:“第二处已经修正好了。” 听着苍火口气,极度得意,虞知即便瞧不见他的模样,也能知道此时对方的眉毛指不定扬到哪儿去了。 紧接着虞知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 “这么多日也才第二处修正。哼,长老,你这进度也就是比蜗牛快一点。” 也就比蜗牛就快一点......苍火扬起的眉毛差点飞到了天上,双瞳就像是两团燃烧的火焰。 苍火怒道:“你小子知道什么,你知道修正符文又多难,千百次尝试都不一定能够成功。短短几日,老夫能够修正两处,就算是神隐阁的阁主也做不到老夫如此。” 符文的创造,便是难在这些地方。 尝试,修正,不断地重复这一过程。 虞知听不了这些唠叨,推开石门,直接便踏入密室之中。他可是将十处阻塞,修正了七处之多。这进度远比苍火来的快。 苍火的骄傲得意在虞知面前,不值一提! “这里,这里,这里......”虞知将剩余的三处阻塞都指了出来。“长老,最后只剩下这三处阻塞。” 前些天,虞知都是一天指点一处,绝不多言,今日却是指出了三处阻塞。 苍火盯着三分之一符文,喃喃道:“怎么还有三处的阻塞?” 每一处阻塞都是对苍火的一个天大的考验,运气极好,只是一两天的工夫,否则,这日子便是难说了。 虞知摊摊手,带着些许鄙夷道:“大概就是长老在创造这符文的时候,散漫了些。如今,百因必有果。” 苍火瞪了虞知一眼,却也无法反驳。现在的困难都需自己来克服。 说完,虞知离开了密室,继续修行《控火诀》。他相信不出几日,就能够掌握《控火诀》的第一重。只是收纳碧落青炎,这已经是足够了。 因此,虞知也要开始准备后手的安排。 偌大苍山,进来难,出去更难。 今日之后,虞知要下山一趟。一是,查探下叶清欢的近况。叶清欢破境之后陷入昏迷之中,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数日,不知情况如何。 二是,要联系身在南州府的李浩渺,如果没有李浩渺坐镇,虞知还真没希望将碧落青炎带出苍山。 三是,那一次夜袭,虽是诸多宗门都发出了追查令,但一切又像是无疾而终。虞知心中总觉得那一次夜袭有些异样,而今回想起来越发觉得有些地方不寻常。 今天虞知将三分之一符文剩余的阻塞处都指出来,也另有原因。 他修正符文的进度比苍火快很多,他也想苍火早日进行下一阶段的创造符文,他也可以照搬。 ...... 余蓝对于王霄,恨之入骨。 当日若非宁欢相救。余蓝早就被那几个人羞辱,也不会今日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的王霄。 刚才一句话看似平淡,却不难听出无比的憎恨。 余蓝站在门口,在此时,纤瘦的身影却足以堵住众人。 小院外驻守的北境军全都注视着院门口的动静,包括护卫首领,手中握刀,注视着王霄等人的背影。 王武峰等人常年都是被人巴结的对象,主宰着一亩三分地,什么时候收过这样的气。 王裕在朝堂中度过了数十年,能安然致仕,眼光自然毒辣。听眼前的蓝衣少女这般恶毒,却也没有多说。 而绍武侯绍剑安心中还在思索着北境军为何会在此处,刚才那护卫首领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余蓝笑了一声,说道:“今日来此,又是要来找死吗?” 王武峰当做没听见余蓝的话,开口说道:“今日,我等来此拜访余大夫,劳烦姑娘引路。” 余蓝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一副绝不让路的模样。她若是怕了,就不叫余蓝,若是让路了,余竹月都会痛骂她一顿。 为何要让? 余蓝知道这几人今日的目的,所以更不会让路。 王裕看着余蓝堵门的样子,心中恼怒。堂堂大理寺卿从未有人敢拦过他的路。就是京都那些皇子世子都是对他礼遇有加。 “小姑娘,让开。你可知老夫是谁,即便在京都中也不敢有人挡老夫的路。” 余蓝看向王裕,骂道:“我不知你是谁,只瞧着你像个不知廉耻的老匹夫。知道王霄这畜生的所作所为,还有脸上门来,正当连泼皮无赖都不如。” 顿时,王裕怒指着余蓝,“你…你,放肆!” 余蓝也是指着王裕,毫不退让。“你才放肆!老混蛋,今日若是来求饶的,就给我跪在门前,本姑娘大发慈悲饶……不不,绝不能饶了王霄。” 听着门口传来的争吵声,黎晚桐放下拐杖,坐在椅子上,担心地说道:“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吵闹。” 在丫头离世之后,黎晚桐像极了惊弓之鸟,有些吵闹声便是觉得不安。她还需更多的时间来消磨心里的那股情绪。 一旁的婉儿将药汤递给黎晚桐,说道:“莫要担心。此处有北境军镇守,闹不出什么事来。” 相比黎晚桐,婉儿见过的世面更多,也更知北境军的实力。 这些北境军将士自然是太子萧景尧派来的。这也足以看出萧景尧对婉儿的重视。 可直至今日,萧景尧却也从未来看望过婉儿。 想到此处,婉儿心中闪过一些哀愁。她不知发生了何事,或许她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装糊涂罢了。 院门口的争吵声越发激烈。 王裕是朝堂上的文臣,嘴上功夫自是了得,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不说舌战群儒,也是难有匹敌之人。 余蓝只是凭着一股子刁蛮劲,几番交锋,气势早就弱了下风。只是堵在门口,憋不出一句话来。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历来都有形形色色的罪犯要审问。因此。在口舌之辩上,王裕还未怕过谁。 “作为主人家,无论何事,总该让我们先进门方才是待客之道。小姑娘还请让开。再说了,人命关天,误了时辰,罪责可要怪在你身上。” 三言两语下来,王裕已经将罪责落在了余蓝的身上。 这不愧是前任大理寺卿。 单单这话是不无道理。阻止他人就医,这与杀人无异。尤其是病入膏肓的王霄。 若是王霄死了,必然是余蓝的错。 可是,将几日前一切事情都连起来看,余蓝现在所做的事情合情合理,甚至都算是知书达理。 换做是别人,现在只会立刻冲上去将王霄给乱刀砍死。 “给老夫让开!”王裕一声怒吼,如同对待犯人那般,铁面威逼,带着一股凌厉凶狠的刑罚之风。 余蓝什么时候遇见过这般情形,即便是堵在门口,心中却有些退却。她知道王霄就是死在这里,也是罪有应得。可余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王裕。 明知这话是错的,奈何贫乏的言辞找不到还击的点。 王武峰心底一笑,回头看了北境军的诸多护卫一眼,似乎在说,我们可是没有硬闯。 王武峰知晓王裕的厉害,虽然身上毫无修为,但一生为人出世的经验,比任何修为都要好使。如今便是发挥了作用。 王武峰带着一抹笑意,附和道:“姑娘让开吧。你眼前的任何人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家伙......余蓝气得发抖,冷不丁地浑身一颤,竟是眼前有些发黑,往后倒去。 就在余蓝往后倒去的一刻,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余蓝。 随即,另一女子便是出现在了王武峰的眼前。 “治病救人本是医者职责,佛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让医者救一个曾经要害他的人,这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婉儿见到院门处对峙了许久,便是上前瞧了瞧,刚巧也听见了王裕的那番话。 这话唬得了余蓝,却是唬不住婉儿。在东宫,这般情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若是第一次见,任谁也会被唬住。 婉儿对着余蓝说道:“蓝蓝,你先去喝杯茶水,和这群不知廉耻之人置气,不值当。” 余蓝点点头,走进小院里。 婉儿双手交叉在腹部,上前一步,恰好走出了小院的门槛外,这一挡更是将几人拒之门外。其中的意味可谓是十分明显。 不等王武峰开口,婉儿轻轻一笑,说道:“我知晓诸位大人都是这世间的尊贵之人,自是我等平凡百姓惹不起的存在。可我等也不是土鸡瓦狗,任诸位大人想欺辱便欺辱,想杀就杀的。” 王武峰刚想开口,婉儿的目光落在王裕身上,一点也不惧怕王裕那凌厉威严的气势。 “王...裕大人,若是小女子没记错的话,王大人多年前已经致仕,这一身官威倒是有增无减,更盛当年。” 婉儿说话有着自己的节奏,挑着王武峰要回嘴的时候,生生打断了对方。 王裕听着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顿时一怔,强硬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在北凉府中,若是他人知晓王裕的身份并不奇怪,而眼前的小姑娘,王裕没有印象。 “姑娘,你是何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巾帼不让须眉 婉儿继续说道:“小女子身份低微,不值一提。只不过王大人,要是想要凭着一张嘴,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些。” 婉儿站在院门的正中间,气势比余蓝更盛一些。 王裕心想,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老夫倒是要看你有多少能耐。 王裕冷哼一声,迈着步子就想要往院子里走去。 这一群人若是连人家的院门都进不去,那才是一个笑话。 婉儿挡在身前,似木头人一般不退不让。她确信对方走不进这个门。在来到这个小院之前,她也好奇为何那一晚小院的众人能在北境军的围困下安然无恙,直到她跟着余竹月学了几天医道,又是见着这里进出的人......她知道了些许原因。 正当王裕要绕过婉儿的时候,只听北境军的护卫首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大人,您要是强闯民宅,就别怪我等兄弟不留情面了。”护卫首领知道他受的是谁的命令,对方是徐青,更是徐青身后的太子殿下。 就算是来十个王裕,也抵不过萧景尧的一道命令。 王裕的脚步依旧向前迈去,只当是没听见护卫首领的警告。 王裕自带着一身威严,常年身居高位,就是常人见他,也得绕着路走。岂能是这些北境军所能吓住的。 霎时,靠近院门的护卫手中银枪落下,交叉横挡在王裕的身前。军中,军令如山,就算眼前的是天王老子,也要拦下来。 王裕脸色难看,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快,怒道:“一群兵痞,不知所谓,尔等知道我是何人?” 听到此话,婉儿眉头一皱,北境军众人的脸色更是难看。 兵痞......这是那些军中下三滥的士兵才有的称呼。可北境军中从未有兵痞,从前未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更不会有! 这两个字是对于军人最大的侮辱。 王裕不懂,但绍剑安懂。此时此刻,绍剑安不得不站出来。他们是来求医问药,是来赔礼道歉的,总要先进门。 一股真气涌动,直接震开了挡在王裕身前的银枪,银枪断裂,铿锵一声落在地上。 先礼后兵,绍剑安觉得是时候到了“兵”的地步。即便眼前是北境军,即便是徐青前来。 婉儿嗔怒,却听院子中另一道声音传来。 “北境军常年驻守莽荒北境,护卫大楚疆土,血染沙场,无数年的经营方才有如今大楚之安宁。面对护卫边境,今日生明日死的将士,不知王大人口中“兵痞”一词出自何处?” 说话之人是黎晚桐,她拄着双拐,走到了院门前,身旁跟着老黄,唯恐她出了事。 黎晚桐一直隐居在京都外的竹林,虽是待人接物的经验少了些,但在书中学到的知识,在坊间听见的风闻,也让她知道朝堂上的许多事。 曾经,黎晚桐一直都在了解大楚朝堂上的事,了解朝中各方的关系。即便是觉得勾心斗角,也在不断地学习了解。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助她的爷爷黎修远,希望能够回到那座相府中去,在黎修远眼中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而不是残废。 黎晚桐害怕丫头之死在这座小院中重演,便是壮着胆子上来。 即便心中再害怕,黎晚桐还是走了上来。那一晚,若是我能够挡住丫头前面,丫头就可以活下来。 当初的她无力挡在丫头身前,但现在她有机会做到这一切。 王裕见着又是一女子,心里纳闷,如今这院子里都是些女子吗? 黎晚桐的声音不响,却是振聋发聩,落进北境军这些护卫的耳中。 顿时,所有护卫都看向黎晚桐,目光之中充满一种别样的情绪。 感动?还是其他什么感情,身体内有一股热血翻涌,他们只知道绝不能让这伙人进入这座小院里。否则,这将会是北境军的耻辱! 北境军将士何曾被这样侮辱? 兵痞,这是莫大的侮辱! 护卫首领手中弯刀已然出鞘,目光森冷地盯着王裕。“众将听令,列阵迎敌。犯我北境军威者,杀无赦!” 众人齐声高呼,“杀杀杀!” 浑厚的声音直冲云霄,如虎啸山林般让人颤抖。 唰唰唰! 兵刃出鞘,枪锋直指王裕。谁也没想到此事已经难善了。谁也没想到这群达官显贵让人拒之门外。 列阵迎敌。 显然,因为王裕的这句话,这一行人已经变成了北境军的敌人。 绍剑安暗骂一声愚蠢。他在北凉府多年深知北境军血性方刚,这般侮辱北境军人无疑是触犯了他们的逆鳞。 绍剑安不敢应战,并非怕了这区区数十护卫。可他要是敢动北境军,身为北境军的主帅,徐青定然不会罢休。再说,这些北境军将士到底是奉了何人的命令驻守在此处。 黎晚桐看向王裕,按压着心中淡淡的恐惧。她是第一次这般责问他人,故作平静的声音反倒是更具气势。 “当夜,王霄绑架余蓝,威胁我等。在大楚律例当中,论罪当斩。他现在还是活着,倒是要问问北凉府知府在做些什么,难道就是因为王霄是王大人的儿子?” 在天水城时,黎晚桐便是见过王武峰,知晓这几人的身份也不难。 婉儿说话温婉,也不曾诘问对方。而黎晚桐字字珠玑,将话题引在了王霄绑架余蓝的事情上,甚至搬出了大楚律例。 世间许多事都少了公道,但若是有人提及,那就要说一说这公道。 大楚律例是公道,即便许多人心中不认,只认手里的拳头,但嘴上还是要认,不敢违逆《大楚律》。 黎晚桐继续说道:“诸位大人要是想强闯,那便试试看。” 说罢,黎晚桐对着婉儿说道:“我们回去吧,不要让他人扰了兴致。老黄关门!” 老黄嘿嘿一笑,看着王武峰几人一眼,施施然关上了门。 “小姐,你刚才的模样真像虞知那小子。” 黎晚桐闻言,嘴角也弯起一个弧度,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个衣着单薄的俊秀少年。“是么?你觉得哪里像了?” 老黄乐呵呵地喝了口酒,答道:“虚张声势。哈哈哈。” “讨打!” 婉儿轻轻一笑,她知道门外的人唯有等死这一路。余竹月性子刚强,就算是死也不会救王霄。 再说了,除非绍剑安出手,否则他们进不了这个门! 王裕看着闭上的院门,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大楚朝堂叱咤风云的大理寺卿竟是倒在了三个小姑娘的脚下。 王裕脸色潮红,一时间竟是觉得有股眩晕的感觉。 王武峰赶忙扶住王裕,听着刚才对方的几番话下来,牢牢占据着一个理字。最后的那个姑娘更是搬出了大楚律例,让人无法辩驳。、 巾帼不让须眉! 绍鑫着急道:“爹,今日是霄儿最后的期限,要是那虫子真吃了霄儿的五脏六腑,便是再也无力回天。” 王霄也带着哭腔说道:“外公....” 绍剑安既然来了,对此事就不会坐视不管。他对着护卫首领,说道:“吾乃绍武侯绍剑安。请问徐青元帅可在此处?” 绍剑安不愿意和北境军起冲突,要是靠着与徐青的几分情面解决此事,那就是皆大欢喜。 护卫首领也识趣,抱拳道:“见过绍武侯。徐元帅在军营之中,此处事宜皆由本将做主。” 绍剑安也直言道:“本侯想请余大夫救人。” 护卫首领说道:“侯爷也是聪明人。我等北境军驻守此处,护的就是这小院的安宁。” 绍剑安皱起眉头,一开始他就想到了这些。 “既然如此,那本侯就得罪了。改日,本侯会去北境军找徐青。” 一股强大的真气涌动,如风暴来袭,席卷了小巷的一切。 院门大开,狂风吹进了小院之中,药圃中的草药被连根拔起,悬浮在空中。这一刻,仿佛整座小院都要被摧毁。 “余大夫,请出来一见!” 狂风将绍剑安的声音送进了小院之中,震耳欲聋的同时,也让人有种无力反抗的错觉。 绍剑安能够成为武侯,一身修为已臻至开碑八品,只是北境军的数十将士根本难以抵挡。 狂风怒吼,院子里所有人衣袍猎猎作响,身形在风中后退。而黎晚桐更是双手丢了拐杖,倒在地上难以起身。 宁欢挡在了余蓝身前,老黄急忙护住黎晚桐和婉儿。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门外的北境军将士已经倒在地上,伤势不重却也失去了战斗力。唯有那护卫首领,单膝跪地,握着弯刀,冷声说道:“绍武侯,真是好胆。” 绍剑安已经出手,开弓没有回头箭,对于北境军只能事后再去解释。 王武峰说道:“我们进去!” 他想好了,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余竹月救治王霄。徐青又如何,大不了此生仕途断绝,只在天水城中,但王霄还有希望。 小院里,众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绍剑安的对手。绍剑安真要是想做些什么,恐怕也没人能够阻止。 可是,事情哪有如此很简单。北境军护卫代表了身份和地位,震慑宵小,若真是遇上江湖上的杀手,这数十护卫不够看的。 “欺人太甚!”余蓝怒道,一副想要冲上去干架的模样。好在宁欢拉着,不让余蓝去白白送死。 黎晚桐坐在地上,急中生智,心中想着,若是虞知在此会怎么做。 黎晚桐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婉儿,计上心头。 可黎晚桐刚要开口时,便是听见天际传来一道春风般的笑声。 “绍剑安,就凭你也敢这么猖狂!”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一个杀一个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一缕春风拂过,一道身影便是落在众人眼前。 那人腰间悬剑,双手抱胸,衣袍在狂风之中却是巍然不动,就是额前的发丝也未被吹动。 春风含笑,那人站着便是显着一身潇洒不羁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来人的身上。可在场之中,除了婉儿,其他人并不知道来者何人。 李浩渺上次来北凉府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物是人非,岁月改变了许多东西。绍剑安见过他,他也见过绍剑安,那是在李浩渺年少的时候。 李浩渺抬手一拂,院子里的一切风平浪静。有他在此,谁也翻不起风浪来。 绍剑安看着李浩渺,努力地思索着此人的身份。 李浩渺也不介意,转过身目光掠过众人,到婉儿时,问道:“你怎么也在此处?” 那一夜,婉儿记住了逼退刺客的李浩渺,李浩渺也对这个小丫头有几分印象。 婉儿行礼,说道:“殿下送我在此处修养。上次,多谢阁下相救。” 李浩渺摆摆手,并不在意。夜鬼出世,不论是谁都要出几分力,何况是自己这位剑道宗师。 李浩渺走到黎晚桐身前,目光上下打量着黎晚桐。这目光让黎晚桐有些不适应。 老黄想要上前阻止,在来人不知身份的情况下,老黄担心着黎晚桐的安危。然而,无论老黄如何恼怒,都不能靠近半分。双方之间隔着一堵气墙,难以突破。 “你就是我家那小混蛋喜欢的丫头?”李浩渺开口,便是云里雾里。 黎晚桐也听得是云里雾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吗,心道:你家那小混蛋又是何人? 李浩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在京都时,他让我多给他几道剑气。我本来以为这小混蛋是想着给自己保命,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心上人。” 回想起当初虞知讨要宗师剑气的言语,李浩渺这回信了,原来还真有这么一个姑娘。 “我以为他骗我.......”李浩渺嘟囔着,浑然不在意他的背后还有绍剑安等人虎视眈眈。 听到这些话,黎晚桐心中明白了一些,也开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宗师剑气,虞知曾经和黎晚桐说过,这一道藏在筷子里的宗师剑气是他的叔叔给的。十品剑道宗师的叔叔。 这莫名其妙地见着家长,黎晚桐脸上不禁不浮现出一抹红晕。她没做好这个准备,而这次见面也来的猝不及防。 黎晚桐生怕自己哪儿表现地不好了,小媳妇见公婆,总归是会紧张的。 李浩渺打趣道:“既是如此,丫头你该是怎么称呼我呢?” 黎晚桐低着头,用着细若蚊蝇的声音,喊道:“叔叔。” 李浩渺哈哈大笑,这一刻他觉得从大楚的南方赶到北方,这点辛苦也算不得什么。李浩渺从怀里掏出三根筷子,递给黎晚桐。 “这是叔叔的见面礼。” 三根筷子,就意味着三道宗师剑气,三次保命的机会。 黎晚桐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见过上次那一道贯穿天际的剑气之后,她知道这一道宗师剑气该是有多珍贵。 “这太贵重了...”黎晚桐推辞道。 李浩渺却是低声说道:“你要是不收,虞知这小混蛋一定会骂我小气,然后在老姐面前告状,说我坏话。我和你说,这小混蛋可鸡贼了。丫头,你得防着些。还有,虞知小时候可喜欢骗人了,他的话,你只能信三分。” 趁着虞知不在,李浩渺可要多说些虞知的坏话。 三根筷子被塞入黎晚桐的手中,长辈的盛情难却倒是让黎晚桐多是难为情。 黎晚桐偷摸地打量着李浩渺,见着对方笑容中带着几分少年的轻佻,心中多是惊讶。书中说的那些大人物,都是不苟言笑,稳重老成之人,但眼前的李浩渺偏偏不是。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的十品宗师,站在武道最巅峰的人物竟还偷偷说着自家侄儿的坏话。 黎晚桐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桐儿谢谢叔叔。” 李浩渺正想着说虞知坏话呢,闻言便是再度看向黎晚桐,满意地点点头。 “丫头,今后谁敢欺负你。” 李浩渺第一次有了护犊子的冲动。对于虞知,他都是抱着不打不成器,只要活着就好的心态。当初,他与燕云十八骑等人约法三章,就是为了在生死间锻炼虞知。 但黎晚桐不同,女儿家本就要捧在手心里。 在此时,绍剑安忽然惊醒一般,说道:“他是李...李浩渺!” 沙哑哽咽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李浩渺是谁,不用多说。世间站在武道之巅的人物,屈指可数的几位十品宗师之中,要说这几位宗师谁的实力最强,这不好说。可要说谁的名气最大,非剑道宗师李浩渺莫属。 王武峰等人皆是看着腰间挎剑的男子,想不到此人竟是李浩渺。 看着李浩渺和黎晚桐关系不错的样子,王武峰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绍剑安脸色难看,他见过年少的李浩渺,那是人间少年第一流,而今再见李浩渺时,对方更是站在了天下修行人的尽头,俯瞰众生。 “李浩渺,很多年没见,现在的你已经成为让天下人仰望的存在。”绍剑安说道。 李浩渺上前一步,对绍剑安的恭维并不感冒。 “听说,你要找我侄媳妇的麻烦?” 很直接,对于黎晚桐的称呼很直接,对于绍剑安的威胁也很直接。 黎晚桐脸色一红,没有反驳。 绍剑安脸色铁青,不知该怎么反驳。 又是一步踏出,李浩渺气势一变,眸中闪过剑光,周身剑气环绕。这一刻,他便是世间最无敌之人。 “绍剑安,滚回你狗窝里去。否则,此间,无论是谁,有一个算一个,我可以杀个干净!” 悬在腰间的剑露出一抹剑光,刹那间眼前所有人咽喉上都多了一道极细极细的血痕。 李浩渺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绍剑安惊骇,他从未遇见过十品宗师,也从未见过十品宗师出手,毕竟光是对方的名头就能吓退众人! 不论是王武峰,还是王裕都摸着咽喉上的血迹,几人心中的惊骇堵住了他们的嘴,竟是一言未发。 他们走进了院门,却还是没有见到余竹月。因为,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座任何人都难以攀登的大山。 王裕没有说话,绍剑安也沉默了,不论两人之前到底有何底气,在李浩渺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十品宗师早已经超脱了世俗,世间的势力纷争也只是他们眼中的笑话。 在李浩渺眼中,绍剑安的那座侯府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爹,怎么办?”绍鑫问道。她被吓住了,咽喉上的血痕再深一些,就能要了她的命。 “走!离开这里!”绍剑安无奈地叹气。 绍鑫着急地说道:“可是霄儿的性命...过了今日,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绍剑安拂袖,怒道:“难道你想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剑道宗师要杀人,根本不需一剑。” 狠辣果决才让绍剑安活到了今日。别人的命远没有自己命重要。 绍剑安看了担架上的王霄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朝着小院外走去。 李浩渺露出满意的笑容,周身的剑气也平息了几分。而他的目光也落在其他几人身上, “放心,过了今日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但我那侄儿没我这般好脾气,他要是知道了,定是要打上门去。我劝你们早些回去准备,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世道险恶。” 来势汹汹的几人因为李浩渺的出现,狼狈而归。 十品宗师的威慑力甚至大楚皇帝,毕竟,人家杀人也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断然没有求饶的机会。 在巷子外的长街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马车上的人正看着巷子中走出的一行人。 “殿下,需要召见他们吗?”严子牧问道。 萧景尧摇头,眼神冰冷。“我记得绍剑安的那个儿子一直都在北凉城。” 严子牧回应道:“是。此人名叫绍焱,在殿下抵达北凉城时,绍焱就等着殿下的召见。” 萧景尧说道:“让人去查查这个绍焱,还有王武峰这些人。这北凉府总该有公道。不能因为那王霄是王武峰的儿子,就可以绑架民女。” 闻言。严子牧明白了萧景尧的意思。 刚才这话是黎晚桐所说,却也说的不错。按大楚律例,绑架民女,论罪当斩! “好了,回去吧。” “殿下不去看看婉儿姑娘吗?” 萧景尧沉默良久,许久之后传来一声叹息声。 “回去。” ...... 几个时辰过去,虞知一直都在修行,他只需慢慢将真气运转纯熟就可以了。 苍火从密室中上来,满脸都是愁容,眼下几处阻塞处足以让他再花上几年的工夫,而现在也只是三分之一的符文。 虞知说道:“长老,我要下山几日,这几日你可以好好想想如何收徒。苍金长老昨夜还是寻我问起拜师的事。” 苍火本就烦心,现在更加心烦了。曾经的苍万钧也入了他的法眼,只不过争不过山主苍别离罢了。现在还有一个虞知,却不料这小子比猴还精。 现在拜师也在待价而沽了。 苍山对宗门弟子的管教并不严格,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因此,许多弟子都会选择游历江湖,尤其是卡在破甲六品的弟子,入尘世,入朝堂,寻求一丝机缘。 第一百七十章 诱饵 虞知要下山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日日都来苍火这里报道,这有几天不去了,要跟苍火说一声。 留下一肚子火的苍火,虞知离开了红叶林。 此时,在苍山的某处,齐正初,赵瀚,赵浩三人正聚集在一起。 齐正初手中拿着一封密信,对着赵瀚赵浩兄弟两人说道:“京都传来的密信,师父让我们处理下。” 说完,两人只是看着那封信件,眼中露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这些年,这样的密信来了许多,都是他们师兄弟几人去处理。至于密信里的事情,不可为人所知。 赵瀚和赵浩两兄弟长得相像,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赵瀚深沉内敛,心中的计算颇多。无论是对他颐指气使的王霄,还是抢他青炎炼体名额的李知,都被赵瀚记在了心头。 赵浩呢,外向风流,喜欢做些寻花问柳之事。也是如此才能和郭舒儿进展这么快。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赵瀚开口说道:“师兄,我们所做之事已经引起了督查院的怀疑。这次前来查探的那个虞知也不是个好惹的人。在这种情形下,此人或许是虞知设下的诱饵。” 齐正初点点头,脸上也带着一丝愁容,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个虞知在天水城时就直指苍山是杀害大楚官员的凶手。谁也说不好他手里到底有没有证据。” 在虞知北上之时,江清给虞知的卷宗里就已经写了,前往北凉府赴任的官员可能是苍山所害。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几年一切的事情都是苍水的指使,苍水门下的弟子负责暗杀。齐正初、赵瀚,赵浩等人对付这些大楚官员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齐正初继续说道:“所以,这次我们的目标是信中之人,也是虞知。” “可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虞知身在何处。”赵瀚说道。 大张旗鼓的虞知是悬在众人头上的剑,一旦查出些什么,整个苍山都会大祸临头。 齐正初没有看密信内容,在苍水给他密信的时候,苍水还给了齐正初另一样东西,确保暗杀无误的东西。 如赵瀚所言,如果来北凉府赴任的官员是虞知的诱饵,那就正好连虞知一起杀了。 “不论如何,虞知此人一定是要除去的。”齐正初说道。“有情报说,离苍山不远的小镇上发现了叶清欢的踪迹,我想有叶清欢在地方,必然能够找到虞知。” 赵瀚沉默了片刻,应声道:“好!” 赵浩也点点头,“好。一切都听师兄的安排。” 他们都是在同一条船上,在第一次暗杀大楚官员时,他们就走上了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 第二日,虞知去苍金那儿说了一声,便是朝着山下走去。 苍山脚下也有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但比之北凉府的许多城池都要来的大。 在十万大山之间,一个宗门便是占了数十个,上百个山头。在一些宗门的交汇处就会有这样的一个小镇。 无数人居住在此,进山寻药探宝,然后再卖给附近的宗门弟子,这一年下来也能养家糊口,若是运气好些,寻到山中的额山宝,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但幸运的人是极少极少的。绝大多数人只是图个温饱,在年前年后能有些闲钱罢了。 虞知依旧以李知的面貌在小镇上晃悠着。这里还是苍山的势力范围,倘若以虞知的面貌出现在这里,不需一个时辰,苍水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虞知要找叶清欢,找李浩渺,还有那一场诡异的夜袭。 前两者不难,后面的事却不怎么重要。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何必他一个小小少年担心呢? ...... 京都里,秋府的东院里。 江清看向对面身着黄裙的少女,也就一眼。他懂得分寸。眼前的少女是在整个京都中颇有才名的秋若若,是他恩师的孙女,自然会出现在这里。 在接到秋劲风的消息之后,江清就来了秋府。而等待江清的是秋若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秋劲风还是没有到。江清眸中闪过疑惑,在他的印象里,秋劲风从不会迟到。那些大人物都喜欢让人等着,可秋劲风不是这样,也不喜欢这样的做派。 正当江清朝着里屋望去的时候,坐在江清对侧的秋若若开口说道:“江大人,今日找您的人不是爷爷,而是我。” 江清这才看向黄裙少女,只见少女透着明.慧的笑容,这话也是等一盏茶的时间才说出口。 秋若若继续道:“抱歉,以这种方式请您过府一叙。” 江清微微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若是其他人这么做,他会拂袖而去。正直如他见不得这种欺瞒。 可这是秋若若。所谓谎言、欺瞒,这也是因人而异的事情。 秋若若微微一笑,一盏茶的时间里她没有说话,一盏茶后她才缓缓开口,这足以让江清知晓,今日的主角不是秋劲风,而是她秋若若。 “虞知北上查探苍山一事惹出了许多风波。现在虞知身处险境,江大人为何要派个诱饵去北境?” 江清一听,心道,这是问罪来了? 十日前,京都再次派人前去北凉府上任。算算日子,这几日已经到了北凉府的境内。 这一切都是江清的手笔。 虞知北上已经月余,探查却是迟迟没有进展。 江清知道秋家这位小姐与那个虞知交情甚好,一直都是极好极好的。也不知道那被唤作“问道之耻”的少年到底用的是什么妖术,秋若若也好,叶清欢也好,竟是都围着他转。 “此事,本官与恩师商量过。” 秋若若也不管这些,喝了口茶水,说道:“我只要虞知安全。江大人此举已经将虞知逼入了险境。幕后的人不仅会杀了那个诱饵,也会杀了虞知。” 虞知一到北凉府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不是自寻死路,而是让苍水等人投鼠忌器。 可要是把人逼到一定份上,狗急了也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江清头疼,出这主意的明明不是他,是秋劲风主动提出。如今,这黑锅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冤枉啊! 江清再度看向里屋,有口难言。他知道自己的这位恩师一定是某处暗暗地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秋若若见江清沉默,气势越发凌厉。“江大人,大楚官员北上遇害一事,督查院查了数年都没有个结果。而今让一个小小的九品司务担此重任,难道督查院真当是没人了吗?” 面对秋若若的又一责问,江清脸上写满了冤屈。 此事,更不是江清的主意。 蔫坏的老头,越老越精了。 躲在暗处的秋劲风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褶子则是更多了些。 一旁的秋安说道:“您就不怕江大人将您给抖了出去。” 秋劲风笑道:“江清打小就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 秋安已经许久没见秋劲风如此开心。或许是这月余,大楚皇帝隔三差五地召秋劲风进宫,他头上的白发又是更白了些。 文臣自比不上武将,更比不上修行人。这身子骨一到了时候,就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江清从未有过这般狼狈,对面的少女像是个主审,而他像是个犯人,等着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 秋若若将茶杯放在一旁,便是起身说道:“江大人,这本不是小女子该议论之事,但事关虞知的安危,希望江大人今后不要做这些损兵折将的事。您的督查院经不起您这般折腾。” 江清:??? 在秋若若离开之后,爽朗的笑声从里屋传出,秋劲风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江清一脸苦笑,说道:“老师,您可是害苦我了。” 在大楚朝堂上都未有人敢这般对江清说话。 可不过十六岁的秋若若做到了,从未有过一丝畏惧。 秋劲风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清的窘迫,心中自是有许多快意。“你身居高位多年,就是在陛下面前,也是直言不讳。原以为你今日也不会吃瘪,可怎么却败下阵来了?” 江清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说道:“我从未见过若若如此。言辞犀利,倒是比之那些御史也不遑多让。从起初,她便是给我一个下马威。等了一盏茶,只是让我等着。即便她就坐在我面前,也不说一句话。” 江清无奈地摇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一盏茶的时间不长不短,小小的下马威而已。这让江清知道秋若若有意为之,也让江清知道秋若若足够重视这件事。 可若是开门见山,江清怕是只当秋若若是小辈,说的话是姑娘家置气的言语,哪里又会放在心上。 “老师,这次我可是替您扛下了。” “有事,弟子服其劳。何必这般见外。”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下次的锅还是你背。 两人开着玩笑,转眼又回到正题上。 “这丫头也就是对虞知的事上心。殊不知关心则乱。”秋劲风叹了一口气。 在他眼中,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上不了台面。 江清接过话茬,说道:“若若知道的少,所以性子急了些。本来这件事没有这般着急,但夜鬼现世,打乱了我等的部署。世道本就乱了,这鬼东西还要出来作妖。” 平日里沉稳的江清也骂了一句脏话。 秋劲风说道:“太子遇袭,北境宗门遇袭,这两件事如无源之水,凭空冒出。看来北境要不太平了。” 江清却是说道:“北境太平太久了。二十年的时间,许多人已经忘记了那一夜的流血,藏在心底的狼子野心又是沸腾了起来。” 秋劲风看向门外,飞鸟追逐着春风,生机勃勃。可今年的春风注定要充满血腥味。 他叹息了一声,“十万大山今犹在,不见当年北斗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年前的夜鬼 虞知在小镇上逛了一会儿,在路边上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正当起身的时候,虞知瞧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赵浩和郭舒儿。 虞知低着头等着两人经过自己,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虞知。 “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虞知有些奇怪。即便奇怪,虞知也没有细想,或许是两人浓情蜜意下山逛街而已。 虞知买了一匹快马,往青谷方向赶去,十万大山绵延万里,好在苍山不在那深处,也极少有宗门会在深处开宗立派。苍山里青谷不算远,骏马飞驰也只需一两日的时间。 又过了一日,虞知出现在青谷。 青谷还是那个青谷,只是叶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叶家。 在叶清欢杀了王文秀的那一夜之后,叶家遭受的围攻更多,青谷中的产业大部分已经被吞并,剩下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铺子,勉强维持着生活。 历来兴衰荣辱转眼即逝,一夜间,璀璨盛世亦是可以灰飞烟灭,更何况一个家族呢? 王文秀的死本来与叶家毫无关系,甚至叶家该是感到高兴。这近十年的打压皆是王文秀指使,她若是死了,叶家完全可以过的更好些。 可世间的是离奇曲折。叶家要杀叶清欢,替王文秀杀了叶清欢。 这道理本是说不通的,却是因为王文秀许下的利益,又将道理给说通了。 可惜的是,如十年前一样,叶家再次押错了筹码,十年前袖手旁观,十年后日薄西山。 报应终有一日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路过叶府时,虞知往里面瞧了一眼,府前的护卫已经没了,悬在屋檐下的灯笼也有些许残破。一些人在叶府中进进出出,府中时而传来一些骂声,然后又是一片平静。 这些人自然是上门威胁叶家的,这些骂声自然是叶家人急赤白脸的无奈。 虞知对叶家谈不上恨,单单是觉得这家子无耻了些,薄情了些。要说是恨,叶清欢曾经未有过,后来确实有了。他倒是不恨当年叶家的沉默,而是恨叶家在叶秋容坟前的倒戈相向。 叶家中也唯有叶青禾让虞知有几分好感,这女子和叶家这些人不同,倒是有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意思。 至于叶重,当夜叶重出手,代表的是他个人,而非叶家。虞知也仅仅觉得此人还算是有些底线罢了,谈不上好感,更无恩情一说。 酒馆里,虞知落座,注意的是各处客人的闲谈。 在酒馆里,消息总是越传越多。这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可是纷繁的消息也需要一一去甄别真假。 此时的虞知特别想念那一抹青衣。 神隐阁号称知天下事,虞知已经领略过其情报能力。当初虞知还在好奇颜依为何能够屡次识破自己的身份,不曾想这青衣女子身后站的是北境宗门执牛耳者的神隐阁。 “唉。” 在虞知一声轻声叹息的时候,一人在虞知对面坐了下来。 “是不是在想我呢?”一青衣少年说道。 虞知一怔,这分明是颜依的声音,可为何出自少年口中? 慢着,这青衣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几息,虞知便是指着含笑的青衣少年说道:“你你你......燕青衣?” 燕青衣是颜依,颜依是燕青衣。这一点,颜依早就告诉过虞知。而今她只是换了一身男子装扮,便是再度成了青云试甲榜第三的燕青衣。 当初,虞知和燕青衣并不熟悉。只是觉得这家伙唇红齿白,一瞧就不是好东西,心中多是嫉妒。不错,虞知向来嫉妒比他长得好看的少年。 多年后知道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竟是女儿身,那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虞知打量着颜依,说道:“你怎么穿上了男装?” 颜依摊摊手,纸扇一甩,颇有一副潇洒的意味。“哼,只许你改头换面,就不许我打扮打扮?” 虞知无语,刚想问道,你为何知晓我在此处。又是硬生生地问题咽回肚子里。 这话说出口,一定会被颜依给鄙夷一番。他可是太了解颜依这脾气了。 “说说,是不是在想我呢?”颜依巧笑着问道。 虞知已经不止一次被颜依猜中心思,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不过,虞知面不改色心不跳,矢口否认。“不,没有,不可能。” 否认三连代表肯定中的肯定。 颜依笑了笑,说道:“叶清欢在青谷中,他破境顺利,应该稳固在开碑七品。” 虞知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叶清欢破境是大事,古今多少英雄豪杰倒在了开碑七品上。破境后的叶清欢实力更是上了一个台阶,若是应对当初何宇根本也不需要苦战。 虞知给颜依倒了一杯酒,像是在感谢颜依。 颜依哼了一声,“小气。就是报喜的小孩,主人家也会赏一些铜钱,到你这儿,只是一杯酒水。” 虞知认真地回应道:“我想着你该不缺银子这些俗物,还是将这些黄白之物留给我这等有需要的人。” 颜依又是冷哼了一声,依旧是当年那般唇红齿白。 “不久前,李浩渺现身北凉城,救了那位太子殿下。”颜依继续说道。 虞知则是皱起了眉头,有人刺杀萧景尧,这不值得稀奇。可萧景尧身边有一位大修行者,却还是要李浩渺现身相救,这便是值得深思了。 “是那位三皇子?”虞知问道。 颜依摇摇头,“夜鬼。若说夜鬼现世,不是在夜袭北境宗门的那一夜,而是更早一些。夜鬼刺杀太子萧景尧。” 夜鬼...虞知对这个词很是陌生,望着颜依,脸上浮现浓重的疑惑。回想起那一夜战斗的情形,虞知甚至有些后怕。诡异的武技,可以伸缩的肢体,都是让人难以防备的杀招。 好在当时的熊奎不惜用着染血之法,否则,白焰谷恐怕会全部覆灭。 颜依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虞知斟酒。她知晓虞知对这些都是茫然不知。 虞知也是等着颜依开口解释,只好顺着颜依的意思,给颜依倒酒。 “不曾想你还是酒鬼。” “讨打,你才是酒鬼。你全家都是酒鬼。” 说话正题,颜依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凝重。这是在颜依身上极少见到的情绪。 向来她都是如手腕的铃铛那样自由浪漫,偶尔又如山间的清风逍遥自在,总归很少出现这样严肃的神情。 “夜鬼...”颜依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继续说道:“他们并不是来自于人间,而是入侵这个世间的怪物。” “千年之前,不知从何处出现了这样的怪物。他们长着人形,但与人类的外貌却是相差甚远,确切地说,他们更像是一些畸形的婴儿成长起来的怪物。有的四肢修长,可以直接垂落在地上,有的尖嘴猴腮,连牙齿都比虎豹尖锐,还有的长着三头六臂,浑身黑发缠绕。” “总之,他们的面貌极为骇人。在夜鬼现世后几日间,世间的城池便是被屠戮了数十座,千百万人类变成了夜鬼口中的血食。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整个世间远比十八层地狱来的残酷血腥。” 千百万人类在几日之间丧命。这无异于当今大楚皇朝少去北凉府这片疆域的百姓。而这一切仅仅是发生在数日之间。 虞知心中惊骇,这只是数日而已,这夜鬼要想覆灭整个世间,恐怕只需月余。 颜依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千年前,还未有大楚朝,可世间的宗门远比如今多,修行者也比现在多。当世间那些巅峰人物知晓一切之后的,人族展开了反击。” “起初,人族不是夜鬼的对手,对方变幻莫测的武技和诡异强悍的肉身,让人族的修行者吃了不少亏。在一次次交战中,人族有了发现,这些怪物不喜阳光,更偏爱那些阴暗潮湿的地方。而且血食会让他们快速地恢复体力。而‘夜鬼’的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此后数年,人族与夜鬼的战斗依旧在继续。但各宗门各自为战,自是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夜鬼却已经占了世间一半的疆域。当时人族的大修行者比现在多,就是十品宗师也有数十位。他们知道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人族将会彻底消失在世间。” “因此,在数十位十品宗师的一致意见下,组建了宗门联盟,统一作战。而宗门联盟的领袖便是大楚朝的开国皇帝。” 虞知闻言,笑道:“这是算那位开国皇帝借了一股东风,才有了如今的大楚皇朝。”他总是喜欢将人往阴暗面想。 颜依没有反驳,“也许是吧。但这都是后话。重要的是,千年前的那一场滔天祸事被平息了,人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数宗门覆灭,十品宗师也几乎死在了战场上。好在,人族胜利了。” 数十位十品宗师都死在了战场上...光是这一句话,就可以让虞知想象到千年前的惨状。 十品宗师是世间最强的修行者。他们都死了,何况是那些百姓凡人? 颜依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幸运和唏嘘。好在人族胜利了,否则,也不会有他们二人坐在此处喝酒的一幕了。 虞知问道:“所以这些夜鬼是从何处来的?” 颜依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说道:“不知。” “不知?”虞知更是疑惑。 颜依说道:“神隐阁的古籍中没有记载此事。当年,宗师陨落,已生命为代价,化作大阵将剩余的夜鬼封印在隐秘处。如今过了千年,恐怕那些封印已经变得极为薄弱。” 虞知想了想,说道:“神隐阁没有记载。但大楚皇宫中一定有其中的真相。” 大楚朝的开国皇帝不会是傻子,在大战结束之后,一定会追查夜鬼的来历。否则,这江山又怎么会坐得稳?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世间的事历来水深 随即,虞知又是开口道:“夜鬼之事还轮不到我来操心。而夜鬼刺杀太子和夜袭北境宗门的缘由,我也不想知道。这些麻烦事知道的越多,越是麻烦。” 颜依笑了笑,她开始有些了解虞知的性子了。 若是前头有人顶着,他只愿意躲在后头看个热闹。 “的确,夜鬼之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此事水深,莫要多操心。” “世间的事历来水深。”虞知粗略地了解了一些所谓的夜鬼,心里就已经开始盘算接下来在苍山的行动。 李浩渺来到了北凉府,这是天大的喜讯。只要李浩渺配合自己行动,夺取碧落青炎的概率将会大大增加。 他赶不及去通知李浩渺,此事只能交给还在青谷的叶清欢。 虞知看向颜依,问道:“清欢在青谷哪里?” 颜依又是点了点桌子,示意虞知倒酒。她故意打着哑谜,说道:“虞大公子这是打算卸磨杀驴了?好歹,我也是给你带了这么多情报。说的我嗓子都干了。” 虞知笑着,给颜依倒满酒水,好言好语地说道:“多谢燕公子。” 颜依举着杯子,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好说好说,你只需记得,你还欠我一件事未做。” ..... 王霄死了。 忍不住蚀骨虫啃食五脏六腑的剧痛,死在了房间里。 这本该是件悲痛的事情。尤其是王武峰和绍鑫两人,王霄是两人的独子,如今死了。 可除了绍鑫,其他人也不见得有半分悲伤的情绪。 无论是王武峰、王裕,还是绍剑安,他们都在担心着另外的事。 昨日,从梅园中来了一个护卫,传的是太子的口谕,只是要在今夜召见几人而已。这一道口谕不禁让几人将小院门口的北境军给联系了起来。 即便是过了两日,王武峰还是没有弄清楚那条幽深的巷子里为何有北境军驻守。 绍剑安感觉自己这一行人仿佛掉进了一个陷阱里。这陷阱本不是为他们而设,但他们主动跳了进去。 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瘫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容,男子和绍剑安还有几分相像。 此人正是绍剑安的儿子——绍焱,也是叶清欢那个便宜爹。 之前,绍焱在北凉城中等候太子萧景尧的拜帖。日子久了,萧景尧也没有召见绍焱,于是这爱寻花问柳之人便是沉醉于青楼的温柔乡里。 昨夜,绍剑安将人寻到的时候,绍焱已经醉的一塌糊涂。直到现在,绍焱也没有醒来。 绍剑安没好气地看着绍焱,本想从绍焱口中知道些什么,现在看来也是无望了。 或者说,就算绍焱醒了,这日日流连花丛的状态,他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都说是虎父犬子,绍剑安也是封侯的人物,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最让绍剑安恼怒的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又生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叶清欢。而这叶清欢却视绍武侯府为仇敌。 相比叶清欢,绍剑安越是看着绍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甚至怀疑,叶清欢根本不是他绍武侯府的血脉。 “岳父大人,北境军中可否传来消息?”王武峰问道。 在太子召见之后,绍剑安的拜帖就送去了北境军的军营中,也托人在北境军中查探一下风向。 不过,拜帖如泥牛入海,更没有消息传来。 绍剑安摇摇头,不知真相的他心里没底。北境军徐青,他或许还能凭着不熟的交情告饶几声。但太子殿下,这说不好就是一场大祸。 北境军将士被打,而北境军中风平浪静。这便是让人觉得奇怪。 一切的平静都让人生出极度的不安。 王裕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我想起来了。”王裕忽然说道,他一直疑惑为何小院里的女子会认识他,甚至知道他的姓名。 在京都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这个女子。只不过当时的女子还只是个黄毛丫头,如今容貌已经有了些许变化。 王裕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曾在京都见过这个女子。她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侍女.....” 京都里对于太子的传言极少,仁厚宽容,政绩虽比不上三皇子,却也是事事都无可挑剔。无论何事,在萧景尧手中绝没有出现过半点纰漏。 因此,在三皇子穷追猛赶的时候,萧景尧也能够稳坐东宫之位。 从德行能力上,萧景尧做的无可指摘,唯一有些风言风语的便是太子侍女——婉儿。 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黎修远知道,皇后娘娘知道,许多朝臣也听过一些端倪。只不过,这秘密算不得什么身败名裂的恶事。 听着王裕这么一说,王武峰和绍剑安也明白过来。 这北境军将士定来护卫这位侍女。 王武峰说道:“要只是此事,我等并未伤害那女子分毫。太子殿下召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祸事。” 其实,几人心中想的不仅仅是这件事。 每个人都有许多亏心事,事情多了,便是有种心虚的感觉,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心里就会凉嗖嗖的。 绍剑安也只好这么宽慰自己。 北凉府在大楚疆域的最北边,正是所谓的天高皇帝远。北凉府有些官员胆子大了些,暗地里总有些经不起推敲的肮脏事。 如今太子亲临,便是给这些人敲响了警钟。 绍剑安也好,王武峰也好,甚至致仕还乡的王裕,心里都有自己的心思。 王武峰踱步,脚步稍显沉重。此时的他已经不在乎王霄的死亡,更多是如何让自己脱离险境。 其他人也不外如是。 ...... 北凉府梅园。 萧景尧望着园中的景色,眉间多了几分舒畅。 万虎军已经到了北凉府,徐青接过来军权。从此,万虎军易帜,改姓徐。 其实姓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万虎军三万精锐从楚王项籍的麾下剥离了出来,不再从属于楚王麾下。 对此,萧景尧很是开心。他知道自己那位父皇是在借自己被行刺的机会,借项籍入孤天塔的机会,削弱项籍的兵权。 万虎军的调令不过是大楚皇帝借题发挥罢了。 一方面关心着萧景尧,另一方面便是让万虎军改了姓。 兵不血刃,或者说,萧景尧才是那把刀。 萧景尧不在意那位父皇的心思究竟如何,削了楚王项籍的兵权,他就会高兴。 严子牧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萧景尧这样平和的神情。自打那一夜之后,萧景尧时常都是皱着眉头,光是寻常的面容间,也能够看见几分愁色。 “殿下今日心情不错。”严子牧说道。 萧景尧向来温和,对于身边的人更是如此。如此温和的性情能让他成为一个有容人之量的明君。 “婉儿的病好了。本宫的心情自然不错。” 每每谈及婉儿的时候,萧景尧眉宇间的愁容就会消散几分。这一路北上,严子牧也能见着这位太子殿下对侍女婉儿情真意切,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可这是好事吗? 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来说,显然不是。 严子牧说道:“既是如此,殿下为何不去见见婉儿姑娘?依属下看来,婉儿姑娘也应当想念殿下。” 萧景尧忽然转头看向严子牧,这吓得严子牧连忙低下脑袋,不敢直视萧景尧的双眼。 “殿下恕罪!属下多言了。” 身为东宫的侍卫统领,宫中水深,严子牧也明白一些话不该自己多说。说错了,便是生死之隔。今日,严子牧也不知为何,竟是说多了些。 萧景尧哈哈一笑,拍了拍严子牧的肩膀,温和地笑道:“子牧,无需惊恐。本宫又怎会是这么小气的人。” 随即,萧景尧挪开目光,看向天边的云朵。 “本宫也想见见婉儿。但因为一些事情,婉儿自能离本宫远些。生在帝王家,许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即便是生死也是如此。” 严子牧似懂非懂,不敢多言。帝心如渊,作为储君,谁说萧景尧不是呢? 婉儿中毒后,萧景尧明白了许多事。 他曾以为北上原来京都,逃开了那一桩亲事,就能够与婉儿享受一时的欢愉。如今看来,这真是异想天开。 谁会在乎一个侍女的性命呢?死了便死了,哪怕她是太子身边的人。 对婉儿下毒,是谁呢? 只能是他——黎修远。 萧景尧想来想去也唯有将怀疑放在了黎修远的头上。殊不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的那位母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杀了婉儿,让萧景尧安心与黎初晨成婚,得到黎修远的全力支持,登基称帝。 片刻之后,萧景尧忽然说道:“北上月余,不知母后的身体是否安康。” ...... 京都皇宫内,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望着水中嬉戏的鱼儿,却有些心烦。 身后那个年轻的宦官适时地递上一杯茶水。 “婉儿那丫头活了下来。这不是一件好事。”皇后娘娘平静地说道。 年轻宦官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便是最大的坏事。自大皇后娘娘还是王妃的时候,便是要强的人。和他的皇儿萧景尧更是两个脾气。 萧景尧宽仁温和,皇后娘娘却是有些苛刻,对人处事都是有些苛刻。 这么些年,年轻宦官也适应了下来。 年轻宦官没有解释,他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听解释。 “太子殿下似乎意识到了其中的脉络,这几日可以疏远了婉儿。或许殿下已经明白其中用意,不会与婉儿纠缠不休。” 皇后娘娘面不改色,将手中剩余的鱼饵撒入水中,鱼儿争相跃起,荡开一阵阵涟漪。 “本宫的皇儿不是这般软弱之人。他现在所为,只是为了保全那小丫头而已。”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郭舒儿 天下间的母亲哪有不了解自己孩子的。 萧景尧若是早早就走上皇后娘娘为他铺好的路,如今又何须皇后这般算计。 皇后一直知道萧景尧偏爱身边的侍女,皇子未成婚前,与贴身侍女耳边厮磨是历来都有的事。 可也仅限于此,没有皇子会想着将侍女立为妃子,侍女们或许有过飞上枝头的梦,但现实是残酷的。千年时间,宫里的那口枯井不知溺过多少痴心妄想的侍女。 皇子娶了侍女! 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荒唐事。从前不会有,今后也不会有。 萧景尧兴许会有这个打算,而皇后正在暗中阻止这件荒唐事。 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如史书中写的那般——失踪。 中毒而死,溺死......都可以,只要是死了,都叫做失踪。 “太子在北境还要许久时间。再找找机会把事给办成了。”皇后娘娘轻声说着。 年轻的宦官闻言,轻声应着。 从一开始,此事总是要办成的。一次、两次......还是许多次的问题而已。 ...... 虞知寻到了叶清欢,身边自然还有王大福。 两人在青谷已经有几日的时间,便是在等着虞知。 见到虞知无恙,叶清欢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 “黎姑娘无恙。期间,王霄去闹过事。不过,被侯爷给摆平了。”叶清欢没来由地说道。 虞知一笑,说道:“你们都无恙才是最好的消息。” 叶清欢冰冷的脸难得扯出笑容,这说明他是真的开心。 虞知满意地看着叶清欢,骄傲地说道:“以后谁要敢欺负我,你就帮我揍回去。谁让我兄弟是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开碑七品呢!” 叶清欢只是点点头,应道:“好。”嘴角一直挂着这抹笑意。 “以后多笑笑,你这皮囊不笑可惜了。”虞知打趣道。 随即,虞知看向王大福,对方直接扑在了虞知的身上,老泪纵横。 “少爷,您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得给若若小姐报信了。”王大福跟着虞知北上,是被秋若若叮嘱了千万次,耳根子都烂了。 虞知潜入苍山,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王大福比任何人都担心。虞知若是出了事,他也断然没有好果子吃。 虞知推开王大福,笑道:“少爷我福大命大,不会出事。” 王大福在京都城门久了,练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但虞知知道这是的王大福没有虚情假意。 闲聊两句之后,虞知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两人。 此事的关键还是李浩渺。 “好。”叶清欢应道。 对于虞知的话,叶清欢极少有反驳的时候。在谋划方面,叶清欢比不上虞知,但在武道上,虞知就要弱一些。 虞知从不觉得自己弱,而是这叶清欢太妖孽了一些。 “李叔,既然来了北凉城,你为何不一起去见见他?”叶清欢说道。 虞知摇摇头,说道:“我不能下山太久。如果我的身份引起怀疑,这次计划就全泡汤了。” 其实虞知也很想回北凉城一趟,去见见黎晚桐。这几日他一直都记挂在黎晚桐。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 在告别叶清欢之后,虞知又恢复了李知的面容。 颜依已经离开,她像是特意来告诉虞知这些情报,也知道这些情报对虞知有大用处。 颜依的每次出现都像是巧合,就像春风不知何处觅,偏偏吹到虞知的身旁。每次离开也是干脆,只是那么春风一拂,便是不见了踪影。 可那一抹青衣令人影响深刻。 “真是一个来去如风的女子。”虞知叹道。 天色已晚,虞知没有着急赶回苍山。如今夜鬼出世,在青谷里还安全些,要是在荒郊野岭,谁又敢保证不出意外? 在虞知推门入住的时候,他看见了郭舒儿的身影。郭舒儿也正进入另一间客房里。 “她怎么在这里?” 顿时,虞知心中疑窦丛生。 在苍山脚下的小镇上,虞知看见过赵浩和郭舒儿两人。现在郭舒儿又出现在青谷中,难保赵浩也在此。 这两人会不会是跟踪自己? 虞知进入了客房后,便是从窗户上翻身而上,如山猴一般敏捷地落在屋顶。 郭舒儿进房后,赵浩的身影立刻便是迎了上来,搂着郭舒儿的腰肢,眸中已然是一片欲.火。 “师兄怎如此性急。白天,舒儿又不是没你。”郭舒儿红着脸,欲拒还迎。 这模样更是让赵浩难以抑制心中的燥热。 赵浩似发情的野兽般,将郭舒儿压在床上,说道:“师妹实在是太美了。师兄我真想日日夜夜在你的温柔乡里。” 屋顶上的虞知啐了一口,白日宣.淫,这两人真是不知羞。 赵浩正欲兽性大发,本是柔弱的郭舒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推开了赵浩的身躯。 “师兄莫急。”郭舒儿罗裳半解,露出雪白的肩头,令人万分遐想。 “白日见师兄累了。舒儿特地去买了一些补食。”郭舒儿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听着那老大夫说,当初的小武侯日日流连花丛便是靠的这颗药丸。” 虞知扒开瓦片,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郭舒儿的变化远远超出了虞知的意料,或许这也是本性如此? 看着身上只剩一层纱衣的郭舒儿,虞知丹田处也升起一股燥热。他亦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最是受不了这般诱惑。 所谓补食,赵浩一听就是明白了。这些天和郭舒儿日夜不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在遇见郭舒儿之前,还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能让赵浩如此迷恋。 郭舒儿的胴.体不算是绝顶,但那诱人的功夫让赵浩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赵浩一口便是吞下了药丸,正欲与郭舒儿大战一番。 郭舒儿却是一个闪身,躲开了赵浩。 “师妹,还有什么新玩意儿?”赵浩一脸淫笑,郭舒儿日日变着花样,每日都让赵浩有不同的体验。 郭舒儿说道:“师兄之前所说是否是真的?” 闻言,赵浩眸子有了一丝丝清明,也只是一丝而已。“师兄怎会欺骗你?此行,确实是师父让我去天水城寻一件东西。” 郭舒儿娇哼一声,说道:“去天水城,又何须路过青谷。你定是骗我!舒儿都将身子给了师兄,师兄还这般对舒儿有所隐瞒.....” 郭舒儿这般娇羞的模样更是天雷勾地火,赵浩觉得胯下更硬了,硬得发疼。 “今夜若是师兄不跟舒儿说实话,就休想再碰舒儿。”说着,郭舒儿便假装开始穿衣。 现在的赵浩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吃了药丸之后,更是浑身燥热了起来。 他再次扑向郭舒儿。 这一次,郭舒儿没有躲开,任凭赵浩搂抱在怀里。 “舒儿师妹,先让师兄舒服舒服。师兄定将一切都跟你说。” 郭舒儿却拒绝道:“师兄只会花言巧语哄骗舒儿,从不将舒儿当成自己人。早知如此薄情,舒儿又何必委身师兄。” 说着,郭舒儿泪眼婆娑,竟是哭了起来。 虞知见着这一幕,心里骂道:渣男,负心汉天打雷劈! 实则,虞知也只是想知道两人来此的目的。去往天水城不必经过青谷。所以赵浩说的话一定是假的。 赵浩也是苍水门下弟子。因此,虞知对他也有几分好奇。 再说郭舒儿,她想要借赵浩飞上枝头,为何对赵浩此行的目的如此在意? 按理说,赵浩也能够觉察到郭舒儿的异样。可现在赵浩欲.火焚身,哪里想得到这些。 赵浩无奈道:“此时,我只告诉师妹一人,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我都要没了性命!” 郭舒儿不言,倚靠在赵浩的胸膛上。 “其实,我这次下山是要去杀一个人。不仅是我,齐师兄和我大哥都下山了。”赵浩说道,“此人几次三番坏师父的好事,不可不除。” 郭舒儿惊讶道:“此人是谁,竟还能坏了苍水长老的事?” 赵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你也听说过此人。此人名叫虞知,来自京都。” 原来是找我麻烦的......虞知纳闷了。可是你们能知道我的行踪吗? 郭舒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问道:“舒儿曾听说虞知此人是督查院的官员,来查赴任北凉官员被害一案。还听说在天水城里,此人指认......” 后面的话郭舒儿没有说下去,赵浩却是能听懂的。 “都是他一派胡言。苍山怎么会杀害大楚官员?” 其实,这些年的暗杀都有赵浩的参与,他知道的内部不比齐正初少。 “虞知此人太过可恨。废了王霄师弟的双腿,又大闹绍武侯府。所以,此行我等必杀他。” 郭舒儿想了想,又是问道:“那虞知在青谷之中?” 赵浩摇摇头,“无胆匪类,他早就隐匿了行踪。不过,我们有办法寻到他的踪迹。” 赵浩忽然觉得胯下发疼,连忙说道:“不说此事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师妹,今夜让师兄见识见识,你又有什么新招式!” 郭舒儿巧笑一声,“自然是让师兄想也想不到的。” 轰! 赵浩迎来的不是郭舒儿的娇躯,而是结结实实的一掌。 鲜血喷涌,赵浩胸口的肋骨尽数断裂,靠在床沿边上不能动弹。 “你...你。”赵浩不解,眼中尽是疑惑。 这几日承欢胯下的郭舒儿为何会对自己出手?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年前的盛夏 而刚才的那一掌明显就是要置人于死地。 赵浩提起一口真气,想要修复自身的伤势。可真气运转之下,反倒又是喷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赵浩不解,旋即他也明白了一些。 “是那颗药丸!” “郭舒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敢对我出手?你知不知道这是背叛师门,背叛苍山!” 赵浩不知郭舒儿为何会对自己下毒手,可对方分明是要杀了自己。 郭舒儿笑着,笑容有些冰冷,带着无数的恨意。虽说两人如今都是衣不蔽体,但并不影响两人交谈。 这场景仿佛就是两夫妻正行鱼水之欢的时候,妻子发现丈夫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顾不得穿上衣服便是要质问一番。 屋顶上的虞知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郭舒儿出手极为干脆利落,显然就是早有准备。 可郭舒儿为何杀赵浩呢?一个女子甘愿献身给一个男子,却是为了杀了他,除了深仇大恨,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虞知不知其中的缘由,继续看着两人。 虞知对于赵浩的生死并不在意,他不过是想知道郭舒儿的目的。 如今回想起来,郭舒儿有意贴近自己,当初若是自己色上心头,如今会不会就是赵浩这般下场。 郭舒儿弯下腰,缓缓捡起被赵浩扔在地上的衣服,慢慢穿在自己身上,遮掩住较好的娇躯。 “赵浩师兄,你不必挣扎。你这样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郭舒儿娇笑着,可着笑容远没有刚才的诱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特地为师兄买下那一颗药丸,一个时辰内,你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有心算无心,郭舒儿为了今夜不惜将自己给赵浩糟蹋,定是要保证今夜的成功。 赵浩也冷静了下来,说道:“你究竟是谁?” 郭舒儿坐在椅子上,眼角噙着一抹阴冷,远不是苍山上活泼诱人的师妹。 “或许,你先得告诉我。齐正初和赵瀚身在何处?你们又打算如何算计那个虞知?” 赵浩眉头一皱,问道:“你是虞知的人?” 话音刚落,郭舒儿雪白的脚尖踩在赵浩的胸口。 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赵浩全身,一阵阵冷汗从他的后背脑门流下。 赵浩没有喊叫,他知道眼前的郭舒儿会在人到之前,将他杀了。 郭舒儿说道:“师兄,现在你没有发问的资格。你只需配合我,我兴许还会饶你一命。” 赵浩不信郭舒儿的花言巧语,可他又别无选择,他只能拖延时间存活,否则郭舒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刚才的那一掌已经让赵浩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赵浩哽咽了一下,开口说道:“虞知自称是探查关于官员被杀的案子,而这几日京都派了一个来北凉上任的官员。齐师兄打算以此人作为诱饵,逼迫虞知现身。” “你们要暗杀那个官员。”郭舒儿说道。 不知为何,郭舒儿的口气无比坚定,是那种确定齐正初三人就是要暗杀来北凉府赴任的官员的意思。 赵浩也听出了郭舒儿的语气,微微一怔之后,矢口否认道:“不是这样,我们只想除掉虞知。” 对于之前暗杀一事,赵浩确信郭舒儿定不会知道。何必去承认这些东西。 “你们就是要暗杀那个官员。”郭舒儿无比肯定。 赵浩不明白,也不会承认。没有证据的猜测既无力,又可笑。 若是靠推测,靠猜想,大楚的督查院早就可以陈兵苍山,又何必让虞知来北凉府查找证据。 世间不是个一个讲道理的地方,可偏偏有喜欢讲道理。 朝廷上要讲道理,宗门间要将道理,就是买个包子喝个酒也要讲道理。 讲道理,这本应该是稀松平常的事。 可如今却是成了喜不喜欢的事。 在有些人眼中,喜欢讲,便是可以讲讲,若是不喜欢,那就不讲了。 赵浩刚想要再次否认,却听郭舒儿再次说道:“你不必否认。你们所做之事天知地知,总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 赵浩看着郭舒儿,不知在想着什么。 郭舒儿再度问道:“齐正初和赵瀚呢?他们两人在哪里?” 赵浩犹疑,还是开口说道:“我和他们约在青谷见面。这两日间,他们就会抵达。” 郭舒儿沉默,思考着什么。如今的她不像是那个刚入苍山心机颇深的小师妹,也不像在床上与赵浩缠绵,欲求不满的女子。眼前的郭舒儿眼中透着无比的深沉。 谁也瞧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隐隐给人一种如蛇如蝎的阴狠毒辣。 虞知打量着有些陌生的郭舒儿,心中思绪万千。 “这个时候,京都派人官员北上赴任,这大概是给我的信号,也是一个诱饵。若是我知晓这个消息,一定会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苍山的人只要敢出手,就会被我找到罪证。” 虞知很快就领会了京都那边的意图。“看来江大人急了。也是,我月余都没有什么消息,更加隐匿了行踪,他不急才怪。” 忽然,虞知一愣,又是喃喃道:“要是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房间里,赵浩暗中想要运转真气,然而体内的真气仿佛冻结了一般,丝毫不听使唤。 郭舒儿说得对,这一个时辰之内,赵浩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舒儿师妹,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能不能放过我?”赵浩求饶道。 郭舒儿眉宇间尽是冷色,瞥了赵浩一眼,笑道:“师兄,你绝对你还能活着回去吗?” 赵浩冷不丁地一颤,死亡的恐惧已然笼罩在他的心头。 死亡不可怕。手起刀落便是另一个人生。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时间,一分一秒,不知那一刀会何时到来,是锋利的一刀,还是极尽折磨的千百刀。 赵浩就像是一头待宰的年猪,等待着被屠杀的命运降临。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赵浩声音低沉地问道,他想要死个明白。 ...... 京都秋府。 自秋若若要了流萤之后,事情便是多了许多。 大楚很大,流萤也很多,这都需要秋若若一一去了解,慢慢去熟悉。 这些日子,秋若若夜以继日,一遍遍地熟悉整个流萤的运作。传信、命令、情报梳理.....事无巨细,她打算一一经历。 这几日,书房的烛火也从未熄灭过。 书房外,两道身影望着书房中那娇小的身影。 秋渔说道:“爹,若若还小,这时将整个流萤交给她,是不是太早了些?” 秋渔未执掌过流萤,但知道流萤的存在。 流萤存在的时间比他活着的时间更久,其中不知人数几何,可只要是世间之事都在流萤的监察之内。 但世间有多大?执掌这般庞然大物又需多少精力? 和知天下事,断天下人的神隐阁不同,流萤无时无刻不在了解世间的一切,各州府各郡县,无一例外。 秋劲风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要是争气点,我何必将流萤交给若若丫头?” 秋渔不敢说话,他不爱读书,没从秋劲风身上遗传下半点文人的心眼子。偏偏喜欢武道,自小修行也混成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流萤不需要武道高深的执掌者,流萤的执掌者必须是才智无双、运筹帷幄的谋略家。 秋劲风又何尝不心疼秋若若。 可是,流萤是秋若若亲口要的。 “既是若若要了,再如何辛苦,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秋劲风的目光从秋若若的身影上挪到书桌那一摞摞书信,最后落在秋若若身前那一案卷上。 秋若若要了流萤,关心的只是北凉府的事。 更准确地说是,虞知的事。 案卷来自督查院,是虞知看过的那一份,是北上赴任官员被杀的卷宗。 烛火映照下,卷宗上笔迹清晰,字字句句都落进秋若若的眼中。 “天启十七年六月,郭永年前往北凉府任同知,路遇凶兽,郭永年,其妻梁芸,其女郭娴一家三口葬身山林,尸骨无存......” ...... 郭舒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锋刃闪着寒光。 “师兄还记两年前的暗杀吗?我记得那是一个盛夏,北境山中树木很茂盛,蝉鸣声甚至有些聒噪。” 赵浩顺着郭舒儿的讲述,开始回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两年前,那是天启十七年,时间不算久,师兄定然会记得郭永年的一家三口。” 顿时,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似的在赵浩脑海中闪现。 天启十七年,盛夏比往年更加炎热,蝉鸣声也更加聒噪。对于其他人而言,这只是一个比往年更加烦躁炎热的夏天。 而对于郭舒儿来说,那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盛夏。 “郭永年...”赵浩看着郭舒儿,越看越是觉得眼前的女子和郭永年有几分相像。 “你是...你是郭永年的女儿。” 这本该带进棺材里的记忆被一点点挖掘出来。 郭舒儿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无比悲凉。 “那应该是你们第一次暗杀大楚的官员,竟是让我活了下来。” “不可能,我明明将你们扔进了虎穴,重伤的你们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郭舒儿握着匕首,蹲在赵浩身前。“或许这就是天意。我的父亲和娘亲死了,死在了虎口下。可是他们给我创造了逃生的机会。即便是重伤,我也从虎穴中逃了出来。我听着虎穴.里老虎的嘶吼,逃了出来。” 说着,郭舒儿一刀刺在了赵浩的腿上,血流如注。 可赵浩却发不出半点惨叫声。 “当时,我爹娘没有惨叫。我知道他们自愿葬身虎口,只为了让我能过活命。我知道他们怕我听到他们的惨叫声忍不住回头。” “于是,我拼命跑,拼命跑。不知跑了多久,总之我活了下来。” 说话间,郭舒儿一刀又一刀都刺进赵浩的身体里。 惨叫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永远也出不来。 赵浩看着郭舒儿的面容,越发觉得熟悉。这不正是两年前躲在那妇人怀中的少女吗? 随着最后一刀刺进赵浩的心脏,赵浩的脑袋重重地垂落,再也没有了呼吸声。 “记住了,我是两年前的郭娴。两年后,我找你们报仇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愤怒的种子会发芽 郭娴。 虞知默念着这个名字。当初,他将那一份卷宗烂熟于心,而“郭娴”二字也在其中。 天启十七年六月,郭永年前往北凉府任同知,路遇凶兽,郭永年,其妻梁芸,其女郭娴一家三口葬身山林,尸骨无存...... 郭舒儿是两年前的郭娴,是郭永年的女儿,她活了下来。 虞知心目中更加震惊,惊讶于郭娴是如何逃出生天,同时心中也生出更多的疑惑。 郭永年一家之死发生在两年前,这整整两年的时间,督查院一直在探查此事的真相。 为何活着的郭娴没有回到京都报案,也从未联系过督察院的官员。 这两个选择都要比孤身潜入苍山伺机报仇要好的太多。 另外,齐正初等人为何要杀害北上赴任的官员? 杀人放火,都是为了有利可图,而不是白忙活一场,冒着生命危险,惹怒大楚皇朝。 依齐正初几人胆子,此事不会是他们的主意。在他们身后定然有苍水的影子,甚至整个苍山都是蛇鼠一窝。 虞知虽然是督察院的官员,但没有去和郭舒儿表露身份。他想要看看郭舒儿到底想要做什么,一个个将齐正初这些人都给杀了? 不,她杀的了色迷心窍的赵浩,但齐正初和赵瀚绝非等闲之辈。要想杀这两人,无论是计谋,还是修为都要压制住两人。 击败和斩杀是两码事。 齐正初已然破入开碑七品,赵瀚身在破甲六品,也只是等一个破境的契机而已。 这两人都是北境宗门弟子之中的佼佼者,足以担上天才的名声。 郭舒儿穿戴好衣服,走出客房。 虞知见此,将屋顶上的瓦片放回原位,暗中跟随郭舒儿。、 在他看来,郭舒儿的秘密越来越多。这两年的时间,郭舒儿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有这种不惜牺牲贞操,任人凌辱,只是为了报仇的极端计划。 而且郭舒儿是两年前的郭娴吗? ...... 北凉府梅园。 王武峰一行人已经在大堂等了一个时辰,只是站着。没有人接待,更没有人瞧他们一眼。 几人都默不作声,王裕上了年纪,又只是寻常人,这一个时辰之内几次都要摔倒在地上。好在王武峰扶着王裕,才没有出这个洋相。 绍焱已经酒醒,在被绍剑安痛斥了一顿之后,心中更是惶恐。 在北凉城这月余的时间,绍焱一直也没上心拜见萧景尧的事情,反而日日流连在青楼中,醉生梦死。 绍焱好色贪杯,这不代表他是个蠢人。 想要拜见太子的人何其多,又怎么会将他绍焱放在眼中。 想到这般,便只是送了几日拜帖,便是做他更喜欢的事情去了。 大堂中静默无声,几人的呼吸也放的极轻极轻,似乎怕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又是过了片刻,大堂外传来一些脚步声。 几人心头一紧,他们都知道召见他们的人来了。 萧景尧走过几人身边,径直坐在了大堂主位上。落座之后,萧景尧目光掠过眼前众人,开口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无非是一些琐事。你们不用拘谨。” 言辞宽慰着众人,可是语气却没有一丝宽慰的意思。 萧景尧也不需宽慰他们什么,君臣之间,也算不上多么亲密的关系。 绍剑安躬身说道:“臣必当如实回答。” 其余几人也纷纷应声。 萧景尧看向绍剑安,说道:“绍武侯,二十年前,平定北境宗门之乱有功,赐封武侯。此后近二十年,你一直都管理着北境宗门的事务。北境宗门也从未有过异动。绍武侯,功不可没。” 闻言,绍剑安从容说道:“老臣身在此位,自当尽心竭力,只求大楚盛世昌隆,不敢言功。” 萧景尧点点头,这不是虚言,是他心中真心实意的话。 北境宗门平稳近二十年,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萧景尧也欣赏此人的能力,于公于私,一句称赞并不为过。 若是绍剑安在此事上真有什么过错,京都那边也不会让他在这个位子上坐这么久。 萧景尧继续说道:“绍武侯有功,不必谦虚。” 随即,萧景尧将目光挪到了绍焱身上。这目光让绍焱身体发颤,明明是温和平静的目光,却让绍焱忍不住下跪臣服。 “绍焱...”萧景尧说道。 绍焱慌忙下跪,说道:“臣在。” “说起来,本宫与你绍武侯府还有几分渊源。”萧景尧笑道。 绍剑安和绍焱对视一眼,皆不知萧景尧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绍剑安自被册封之日就在北凉府,印象中从未见过萧景尧。 而绍焱也是如此,眼前的萧景尧,他是第一次见,更别说什么渊源了。 绍剑安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北上之行,本宫在路上遇见了几位朋友。想来其中一位与你绍焱有几分关系。” 萧景尧话里有话,却也不难让人猜想。 萧景尧入北凉府不过月余,而那叶清欢等人也不过是月余前。 绍剑安和绍焱想到的是叶清欢,若说与绍焱有几分关系,那必然就是叶清欢了。 王武峰在天水城便是见过萧景尧。当日,在天水楼里,萧景尧出面救下了虞知。想到此处,王武峰猛地一惊,当日手持太子手令的不正是那个小院堵门的女子? 果然,北境军驻守在那里是太子的安排。 萧景尧喝了一口茶水,这似乎是故意给几人思考的时间。 “叶清欢。四年前了,那一场青云试。父皇重开甲榜,足以见得叶清欢何等惊艳。比之年少的李浩渺也不遑多让。”萧景尧毫不掩饰心里溢美之词,“本宫没有想到,叶清欢竟是你绍焱的血脉。” 绍焱听得发愣,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绍剑安亦是如此。 惊艳绝伦的叶清欢本该是绍武侯府的未来,是绍剑安和绍焱脸上无比增光添彩的好孙儿。 但现在叶清欢越是出彩,绍武侯府越是脸上无光。 绍焱觉得自己本该说几句话,可他对于叶清欢知之甚少,也不知该怎么回话。 萧景尧继续开口,“前些日子,青谷里传出了一些风声,本宫也听见了一些。不曾想十年前叶清欢竟然遭遇了此等事。若是他运气差着,就让我大楚损失了一名人才。” 身在官场多年的绍剑安又怎么会不知萧景尧话里的意思。 不等绍剑安开口,一旁默不作声的王裕便是下跪道:“殿下恕罪,是老臣教女无方,教女无方啊。” 绍剑安瞥了一眼王裕,骂道:“老狐狸。” 萧景尧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翻旧账。而王裕抢在了前头认错,这一下子让绍剑安为难。 萧景尧故作疑惑地看着王裕,“王老大人何罪之有?本宫知晓你的女儿嫁到了绍武侯府。自成婚之日,那便是绍武侯府的人了。哪里怪的上王老大人。绍武侯,你说本宫说的可有道理?” 萧景尧的一番言辞直指绍剑安,太子的话谁敢反驳。 绍剑安跪地磕头,即便是苦果,他也得咽下去。“老臣有罪。” “老臣也是事后方知,王文秀派出杀手追杀叶秋容母子二人。最终导致了叶秋容身死,叶清欢流落街头。此事,都怪老臣治府无方。” 绍剑安几句话看似将罪责落在了自己身上,实则只是说自己并不清楚,一切都是王文秀派出的杀手。 王裕闻言,气得浑身发抖。 将事情全部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个死人是他王裕的女儿,那便不行。 无论王文秀如何恶毒,她始终是王裕的女儿。 萧景尧的目光在绍剑安和王裕之间来回游荡。大堂中,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如今的沉默却不像之前只是沉默。 四人惶恐,担心着萧景尧继续追查下去。毕竟,几人身上都有经不起查的事,违背大楚律例的事。 京都往往也会默许一些事情,可一旦是越界,或者京都那边认真起来,这便会是最大的麻烦。 按理说,萧景尧不该针对绍剑安和王裕,更没有理由针对两人。 一盏茶的时间,萧景尧只是喝着茶,看向大堂外的夜色,心道:不知婉儿现在在做些什么。 王武峰从未说话,但摸不准萧景尧心思的他心里惴惴不安。眼前的太子殿下只是为了帮叶清欢出一口气吗? “罢了。既然王文秀已经去世,此事尘归尘,土归土。绍武侯,夜鬼现世,北境宗门定然会有异动。此段时间,你还是该专注于北境宗门的事务。至于其他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绍武侯何必掺和?” 绍剑安一怔,听得出话里话外的意思。 旋即,绍剑安说道:“老臣明白。老臣即日启程返回青谷,彻查夜鬼袭杀北境宗门一事。” 萧景尧点头,对着王裕说道:“王老大人是大楚的肱股之臣,致仕返乡便是要享享清福。王文秀的死,本宫也替王老大人感到可惜。若是王老大人好好教导,王文秀也不会行挖坟掘墓的恶事。” “斯人已逝,望王老大人莫要哀伤。若王老大人还有气力,以身作则,好好教导后辈子孙,莫要重蹈王文秀之覆辙。” 王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臣...领命!” 萧景尧随即一笑,说道:“夜深了,诸位大人可以退下了。” 正当几人要离开大堂时,萧景尧又是开口道:“对了,本宫听闻绍焱打算休妻。此事,尽快办了吧!” 休妻。 那一夜,绍剑安当着叶清欢的面说过此事。只是随着王文秀身死,休妻也不再必要。 如今,萧景尧重提此事,这便是在看绍剑安的态度。 顿时,王裕和王武峰眉头拧在了一起,微微侧目看向绍剑安。 绍焱是废物,谁都知道。 此事做与不做,皆是要看绍剑安。 绍焱也看向绍剑安,只见对方沉沉地点头。 绍焱便是说道:“臣明白。返回青谷后,臣会立即着手此事。” 话音刚落,王裕父子两人的脚步也快了许多,先是走出了梅园。 死者为大! 王文秀死了,却还要被羞辱一番。王裕和王武峰又怎么能够忍受。他们动不了萧景尧,只能将这股怒火放在了绍剑安和绍焱的身上。 此事,并非一定要应下来的事。 等几人走后,一旁的严子牧说道:“殿下,王武峰与绍鑫还有一段姻亲,王裕真的会为了此事和绍剑安翻脸吗?” 萧景尧淡淡一笑,喝了一口茶水。 “别担心。愤怒的种子会发芽。” 随即,萧景尧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倒在了地上,喃喃道:“茶艺,确实比婉儿的差了些。”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跟踪 深夜的山林充斥着孤狼啸月和猛虎怒吼,若是仔细听的话,还会有一些蛇虫鼠蚁的声响。 齐正初和赵瀚坐在篝火边上,他们和赵浩一起下山,不过先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明日赶到青谷和赵浩会合。 齐正初抱着手中的长剑,口中吐出一口黑色的浊气,在浊气中竟是还有一丝丝血红色,看起来极为诡异和阴森。 显然,这不是正常修行的功法。 与此同时,齐正初眼中也闪过那一抹晦暗。 “恭喜师兄,此行修行又有了进展。相信你很快就能够超过苍万钧,成为苍山的首席弟子。”赵瀚说道。 苍金和苍水之争持续了数年,而苍金一方隐隐压制了苍水一方,其中原因便是苍金的亲孙子苍万钧。每次苍山弟子起纷争,苍万钧总能够摆平一切。 即便是同为开碑七品,齐正初和苍金之间亦是有差距。 齐正初平息了体内的真气,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了那位大人的帮助,要战胜苍万钧只是时日的问题。我现在有了一个新目标。” 齐正初微微握紧了手中的剑,回想起绍武侯府前的那一幕。 那个白衣少年握剑,孤身而立,斩出一幕风雪。 “是叶清欢?”赵瀚问道。 齐正初点头说道:“不错,是他。十九岁的开碑七品强者,领悟了剑意雏形,以他的天资,不需多久,就能够将雏形完善。” “苍万钧踏入开碑七品一年多后,方才领悟了他的剑意。而叶清欢在此之前就领悟了。这便是差距,天资上的差距。” “不过,天资并不能代表一切。多少天才妖孽夭折在世间各处。活得久,才有机会站上巅峰。” 说完,齐正初神情坚毅,似有一道剑吟声从长剑中传出。 赵瀚似乎感受到了齐正初的心情,说道:“我等有那位大人的帮助,不愁不站到世间巅峰。” 齐正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到那位大人的手段,心中便是多了许多信心。 “不过,我们需要将会事情给办好。否则,我等的性命也长不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齐正初忽然说道:“最近,赵浩与那个新入门的女弟子厮混在一起。你作为兄长,要多提点他。贪恋女色,迟早死在女人手里。” 赵瀚也知道自己那个孪生兄弟的性情。“这两日,这小子定是和那女弟子厮混去了。见面之后,我会告诫他的。”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和赵浩见面的机会。 ...... 虞知紧跟着郭舒儿,随着她转入小巷之中,然后便是到了青谷外的荒野上。 郭舒儿很谨慎,在那附近的小巷中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重复地走了许多遍。 深夜的月光更加夺目,万千星辉也比不上一轮圆月,此间唯有月光最是光明。 月辉照独行。 郭舒儿脚步很快,转眼间已经来到了一处山腰。此处距离青谷已经极为遥远,且很是偏僻。 忽然,郭舒儿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几眼,确保周围无人之后,拨开身前的树枝,走进一个洞穴里。 虞知心中疑惑,他不知此处到底是哪里,更不知道郭舒儿为何来这里。 万事小心,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虞知潜藏在暗处,没有行动。他打量着四周,要将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记在脑海中。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虞知依旧没有动静。他似乎对于洞穴里的秘密没有一点兴趣。只是在这儿等着郭舒儿走出洞穴。 郭永年一家被逼近虎穴中,葬身虎口。这是当时北凉官府的调查结果。可郭永年一家是被齐正初等人逼进虎穴中,这才葬身虎口。郭舒儿能够逃离是天大的幸运,也是齐正初等人疏忽。 虞知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虞知一动不动,盯着洞穴方向的动静。 忽然,虞知生出另一种猜想。 这个洞穴会不会有另外的出口,郭舒儿从另外的出口离开了? 想到此处,虞知起身朝着洞穴入口走去。如果郭舒儿真是郭娴,虞知有责任保护她。郭舒儿为了复仇已经做出了太多。 一个女子牺牲了自己的贞洁,隐忍多年,更愿意将献给仇人,只是为了报仇。 这很难让人不心疼。 虞知心善,打小就是如此,儿时他救了河里的叶清欢,那一次也差点将他自己给冻死。 这一次,虞知亦是想要帮助郭舒儿......倘若,她真的是郭娴的话。 就在虞知踏入洞穴的那一刹那,一股危机感瞬间笼罩在虞知的心头。 “陷阱!” 退! 肌肉记忆让虞知猛地收回脚步,想要离开洞穴。 可是陷阱却是来自虞知的身后。在虞知身后,一阵狂风吹来,一声巨响洞口塌陷,堵住了虞知回退的路线。 可眼前无数箭矢飞来,想要洞穿虞知的身躯。狭小的洞口让虞知没有躲避的可能。 虞知来不及思考,洞穴已经塌陷,再无退路。其实,郭舒儿已经给虞知做出了选择,虞知只能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或者死! 黑暗中洞穴中闪过一道剑光,随即剑吟声传遍了整个洞穴。 一剑唤风雪! 无数剑光即是风雪,万千风雪亦是剑光。 虞知匆忙出手,在自己身前的斩出无数的剑光,覆灭所有的箭矢。因为匆忙出手,这一剑威力不大,也挡下黑暗中的箭矢。 箭矢被折断的生意密集地传来,待到风雪剑光消散,地上尽是箭矢。 虞知知道这就是郭舒儿设下的陷阱,至于是为谁而设下的,并不是那么重要。 洞穴并不是那么黑暗,至少有些地方可以看得见光亮。 虞知提剑,刚想向前迈步,只是一小步而已。他很谨慎,因为郭舒儿是个对自己心狠的人,能够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罢了。 仅是刚才的箭矢,如果换做他人,此时已经万箭穿心而死。 嗖嗖嗖! 黑暗中又传来了声响,声音急速且尖锐,像是铁链之间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 虞知不退反进,催动一身的武道真气,冲进前方的黑暗。这不是什么难事,却是最危险的事。任何人都不会在不会在敌情不明的时候,这样贸然行动。 虞知不蠢,反而是聪明的紧。 未知的洞穴,未知的危险,这一切的未知都让虞知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好。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下一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陷入昏迷之中。 所以,他更加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着陷阱一个接一个地向他袭来。 洞穴四处都是黑暗,因此无法知晓这里究竟有多大。 嗖嗖嗖! 一道铁锁链从虞知身前的黑暗中飞出,直逼虞知咽喉。 铛! 锁链摩擦着长剑,火星闪烁。锁链的速度不快,远不及箭矢一般的速度。这要是杀人恐怕差了许多许多。 虞知不禁皱起眉头,这不应该是郭舒儿的性格。郭舒儿能够这般干脆利落地杀了赵浩,必然出手定是杀招。 很快,虞知就知道锁链的后头是什么——符箓。 一道道符箓被系在锁链上,符箓上的符文已经顺着纹路散发着光芒。 虽然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符箓,但这些符箓要是爆炸,虞知定然不知生死如何。 这才是郭舒儿真正的杀招。 听着洞穴四周传来锁链转动的声响,虞知知道符箓根本不只是这些。 “这女人真狠!” 骂归骂,虞知的脸上出现一抹凝重。这些符箓若是爆炸类型的,就算不被炸死,也要被活埋在这个洞穴底下。 虞知抬手斩出一剑,斩断了锁链,而锁链上的那些符箓随着失去控制的锁链落在地上。 嗖嗖嗖! 顷刻间,无数锁链从黑暗中而来,如蛛网一般密集地交织在一起,将虞知围困在其中。 锁链并不可怕,锁链上的符箓才是让虞知不敢轻举妄动的关键。 仅仅是片刻,虞知像是一只落进蛛网的小虫子,无路可逃。他完全相信,只要他一动,所有的符箓都会一同催动,将他灭杀在这里。 虞知握剑,另一只手收进怀里,出声说道:“舒儿师妹,请出来一见。” 黑暗中不见人影,却是有郭舒儿的声音传来。 “李知师兄,你为何要跟踪我?” 虞知想要辨认出声音的方向,可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旷野上传来,难以分辨出方向。 郭舒儿躲在阴暗处,望着被围困的虞知,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她不知道虞知看见了多少。 在离开青谷之后,郭舒儿发现了身后有人跟踪。在发现是虞知之后,郭舒儿更是谨慎地将虞知引导了此处。 她知道正面对战的情况下,自己不会是虞知的对手。 “李知...他到底是从何处开始跟踪我?他有没有发现我杀了赵浩?”郭舒儿不确定这个问题。 虞知说道:“我只是见到师妹一个人行路,担心师妹遇到歹人。没想到竟让师妹产生了误会。” 虞知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想要从中找寻生机,又或者找到郭舒儿的踪迹。 郭舒儿心中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放了虞知。这里的陷阱不是给虞知准备的,而是用来对付齐正初和赵浩。 郭舒儿舍不得用在虞知身上,否则便真是浪费了。 可只是几息时间,郭舒儿心中就做出了决定。 “李知师兄,我不想杀你。可谁叫你倒霉,偏偏要坏了我的好事。” 说着,锁链上的符箓开始飘动,猎猎作响。 本该是齐正初的葬身之地,如今先是轮到了虞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好人不长命 虞知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以为自己足够谨慎,在洞穴外等了如此之久,可他没有想到郭舒儿比他更有耐心。 一个时辰不行,那就两个时辰,甚至一直等下去。 “舒儿师妹,这些符箓花费了你不少的心思,难道真的要浪费在我的身上吗?” 郭舒儿闻言,心中一怔。虞知这话里有话的意思,不禁让郭舒儿生出怀疑。 “你知道些什么?” 虞知定了定心神,一道道符箓更像是虞知的催死符,将虞知困在此地。 “舒儿师妹,要是将这些符箓都浪费在我的身上,你到时候要怎么杀齐正初和赵瀚?”虞知心里大胆猜测,这样的布置如果只是为了他,那倒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你果然知道了一切。”郭舒儿的声音愤怒,“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 知道了郭舒儿计划的人必须要死。否则,多年的苦心谋划都会是一道水中月影。 交织成网的锁链再度发出声响,逼近虞知。几丝光芒照射在锁链上,反射出更加冰冷的寒光。 “不管怎么样,李知师兄,算我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锁链加快了速度,符箓也不断震荡,光芒在符文上流转,正压抑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虞知说道:“舒儿师妹,我想你这些陷阱不必留给我。因为我和你的目标是一样的——杀了齐正初!” 郭舒儿自然不会相信,她确信虞知在客栈中看见了一切,如此才能知晓她的目标是找齐正初等人报仇。 锁链大网没有停下,也没有放缓速度。 虞知心中焦急,神情却是从容淡定。他可以选择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将此处洞穴炸塌,和郭舒儿一起被活埋。 可这不是虞知希望看见的。他和郭舒儿不是敌人,他更愿意帮助郭舒儿报仇。 因为这也是他北上北凉府的目的之一。 “天启十六年,郭永年北上赴任,一家三口死于虎口。而后两年间,从京都北上的官员皆是路遇凶徒,死在途中。” “这前后几次意外,大楚督查院派人暗中探查消息,皆是一无所获。一个月前,大楚督查院再度派出官员暗中来到北凉府,矛头直指苍山。” “我想大楚督查院已经找出真相,齐正初等人自然会有大楚皇朝问罪,舒儿师妹又何必自己身犯险境?” 一番话终于让锁链停在了空中。 虞知心里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听到了郭舒儿的声音传来。 “你是谁?为何会知道这些?” 相比于虞知对郭舒儿的好奇,如今郭舒儿对于虞知有着更多疑惑。、 虞知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尤其在没了解郭舒儿过去两年经历的情况下。“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舒儿师妹知道,我不会害你,甚至能够帮你。” “再者说,此处这么多符箓,若是浪费在我身上,你又打算如何对付齐正初和赵瀚两人。” 洞穴里的陷阱不可谓不精妙,而这样精妙的设计不会用来对付虞知这个元日无缘近日无仇的人。 郭舒儿沉默了,她已经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妨告诉你,我潜入苍山中正是受到督查院江清大人指派。虞知在明,大张旗鼓地吸引苍山的注意,而我暗中拜入苍山,探查真相。这般双管齐下,才得知一些细枝末节。” “舒儿师妹,你跟我去北凉城,只要你说出真相,大楚皇朝一定能够还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锁链再度移动。 洞穴中传来郭舒儿近似癫狂的笑声。 “北凉城,公道?李知,你真是天真。这世间哪有什么公道。” “我爹死了,娘也死了,都是死在这一群畜生手里。你和说公道,北凉城难道是好东西?督查院,呵呵,不过都是同流合污罢了。” “李知,你休想骗我!” 虞知不知道郭舒儿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癫狂,也没时间去猜想对方的心理。 锁链上的符箓已经呈现撕裂的痕迹,只要一道符箓炸裂,就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锁链大网极为细密,重重叠叠封住了虞知所有的退路。此时的他就是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虞知咬牙,即便心里舍不得,也不得不掏出怀里那一张赤火符箓。 在离开苍山之前,虞知连夜炼制了两道赤火符箓,尽管只有三分之一的符文,但威力不容小觑。虞知早在小院中就试验过了。 那一整夜,虞知耗空了体内的真气,耗尽了心神,也才堪堪炼制了两道赤火符箓。 从被锁链围困其中那一刻开始,虞知就捏紧了怀里的赤火符箓,准备殊死一搏。 轰! 虞知毫不犹豫地催动赤火符箓,三分之一的符文闪烁光芒,紧接着便是无数道火焰从符箓上迸发。 顷刻之间,整个洞穴化作一片火海,赤红的火焰将锁链烧的通红,这仅是发生在刹那之间,靠近虞知身边的锁链已经开始熔化,化作铁水滴滴答答地滴落。 而那些悬在锁链上符箓也被摧毁大半。 “该死!”郭舒儿的怒吼比烈焰更为激烈。 下一刻,剩下的符箓齐齐炸裂,寒冰、雷电、烈火.....也不知郭舒儿到底从何处得到的这些符箓,五花八门,掺杂着各种各样的力量。 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些符箓一同爆炸产生的威力。 虞知周围是一片熊熊火海,雷电冰雪出现在各种地方。此时此刻,这个洞穴不再黑暗,各种光亮绽放,对应的是各种各样的符箓释放的力量。 无数恐怖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虞知挤压。 这里不再是一个洞穴,说是人间禁地也不过如此。 逃! 这是虞知唯一的想法,他已经顾不了郭舒儿。 洞穴顶上已经出现一道道裂缝,四周的山壁更加摇摇欲坠。不少落石坠落下来,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根本承受不住这些符箓爆炸的力量。 “李知,你逃不出去的。这本来是给齐正初他们准备的墓地,先是轮到你了。”郭舒儿笑声逐渐在洞穴中消失。 虞知倒是有几分理解郭舒儿,就算是现在面对九死一生的局面,虞知对郭舒儿也没有多大的恨意。 虞知如山猴一样灵活,双脚点在那些还未熔断的锁链上,穿梭在火海之中。虞知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成样子,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轰隆! 又是一道符箓炸裂,紫色的雷电轰在虞知的后背,虞知转身连忙汇聚真气,握住长剑抵挡紫雷。 一声巨响,虞知被轰飞,握着剑的手臂被暂时麻痹,提不起一丝力气。 轰! 洞穴顶部已经开始解.体,不少地方已经塌陷。 虞知看了一眼进来时的入口也已经被堵死。郭舒儿的陷阱便是让敌人离不开此处。 那郭舒儿自己呢?难道她甘愿一同葬身此地吗? 虞知一边躲避着落石和符箓的攻击,一边朝着洞穴深处前行。他知道郭舒儿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要找到郭舒儿,就能够找到出路。 单论赤火符箓的威力,远超这些符箓,但架不住这些符箓数量多。 此时发生的一切称之为末世灾难也不为过。 虞知险之又险地穿行其中寻找出路,尽管他一直谨慎,但不可避免地被符箓所伤。 寒冰刺破了他的手臂,烈火灼烧他的皮肤,身上的伤痕一点点地增加,看着触目惊心。 虞知心中也越来越焦急,他要尽快找到郭舒儿,找到出路。 此处洞穴是在山腰处,一旦坍塌,那便是整座山都要压在这里。别说虞知这样的小身板,就算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来了都费劲。 铛! 虞知利落地劈开身前的一块巨石,四处张望。 “郭舒儿,我会还你一个公道。你丫的快带我出去。我告诉你,杀你父母的不仅是齐正初等人,还有苍水,甚至整个苍山都是幕后的黑手。” “你杀了赵浩,你杀的了齐正初和赵瀚,可是,苍水呢?他才是幕后的主谋。你有办法杀了苍水吗?” “杀不了苍水,你的复仇永远不会结束。” 虞知边跑边喊,但大多数声音都淹没在爆炸声中。 很快虞知来到了洞穴的尽头,也发现了郭舒儿的身影。 此时,郭舒儿气息虚弱,背靠在一块巨石上,身上还有许多零散的碎石。显然郭舒儿也受伤了,不难看出坍塌的岩石击中了郭舒儿。 虞知看了一眼郭舒儿,又看向郭舒儿身后的岩石。 “这就是你给自己留下的后路吗?”虞知说道。 紧接着虞知又说道:“看来你的后路也行不通了。” 很明显,郭舒儿背后应该就是洞穴的另一处出口,可惜的是这已经被巨石给堵死。 仅凭郭舒儿布置好的符文还不至于让这边的出口坍塌,她没有想到的是,虞知拿出另一道符箓与之对撞。 剧烈的碰撞让整个洞穴都开始解.体。 如今两处出口已经被堵住,整个洞穴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郭舒儿咳嗽了几声,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 一旁那一块一米多高的巨石撞在了郭舒儿的胸口,要不是郭舒儿在坠落之时弹开巨石,此刻的她已经被压在巨石下。 “李知,逃不出去了。看来你只能和我一同死在此处。”郭舒儿声音嘲讽,又是带着遗憾,“只可惜,我还没能杀了齐正初和赵瀚,爹娘,对不起,我没能替你们报仇,对不起,对不起!” 虞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世间总是好人不长命。”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谁说好人不长命 到了生死最后的时刻,郭舒儿除了遗憾,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准确地说是一种释然。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能为力,再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就像是溺水的人起初会不停地挣扎,用尽全力在世间荡起一些水花,而后慢慢地,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最终明白人力有用穷时,接受命运的安排。 这两年,从那年盛夏之后的两年,郭舒儿从未如此平静惬意。 那股恨意已经在她心里堆积了两年,若是没有爆发的机会,在死亡之前悄悄释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杀父之仇,杀母之恨,都可以带到坟墓里去。 “抱歉,我本不想杀你。”郭舒儿说道。 虞知摸着眼前的巨石,思考着逃离的办法。他不想死在这里,也不想郭舒儿死在此处。 “我是好人,你为什么不信我?”虞知拍了拍厚重的巨石,似乎在估测硬度。 郭舒儿冷哼一声,说道:“信你?我该如何信你?上一次,我信了你们督查院,然后我差点死在了那个人的手里。你说,我凭什么信你?” 虞知没看郭舒儿一眼,目光依旧在堵住出口的巨石上。他平静地回应道:“督查院......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刚加入督查院不久,而且我是好人。” 郭舒儿无所谓地说道:“不重要了。反正你这个好人,也要和我死在这里。” 要是和齐正初、赵瀚一同埋葬在这里,郭舒儿也算是大仇得报。 可与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李知......郭舒儿抬起头,看着虞知,唯有无奈地叹息。 虞知说道:“谁要与你死在此处了?” “哼!”郭舒儿眼中露出一抹讥讽,“李知师兄,凭你破甲五品实力破不开这块巨石,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虞知不管郭舒儿的讥讽,往后退了几步,神色凝重。这是他逃生的最后机会,不容有失。 虞知从怀里掏出第二张,也是最后一张赤火符箓,喃喃道:“按照之前在小院试验的威力,炸开这一块巨石应该不难。” 郭舒儿见着赤火符箓,瞳孔一缩,吃疼地挪动自己的身躯。 刚刚她便见识过这张符箓的厉害。这样厉害的符箓价值不菲,虞知竟是能拿出第二张。 或许,这一张符箓真能破开巨石,找到出路。 郭舒儿提醒道:“小心些,你这张符箓的威力破开巨石的同时,很有可能将此处的出口震塌。” 虞知闻言,再度往后退了几步,控制着赤火符箓轰击在巨石上的力量。 真气涌动,赤火符箓在虞知并指间飘动,三分之一的符文开始闪烁着光芒。 “去!” 火焰飞舞,将挡路的巨石吞噬,瞬间从火焰中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几声极为细密的声音。 郭舒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喜色,惊喜道:“裂开了。” 虞知注视着前方的巨石,随时准备冲出去。在他的身后,洞穴顶部的岩石不断地坠落,已经塌陷了大半,很快就要蔓延到此处。 “走!”虞知说道。 一个箭步,虞知已经冲向前方,哪怕是巨石没有完全裂开,看不清前路。虞知只知道再不走,就会被活埋在这里。 郭舒儿咬牙也跟在虞知身后,冲进火焰之中。 如果有的选,谁会坐以待毙? 绝处逢生,郭舒儿要抓住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一把。 一剑引惊雷! 虞知出剑,在剑光的牵引下,数道惊雷轰在前方的巨石上。 雷火交加,又是一声巨响之后,两人眼前出现了些许光亮,巨石之后就是出路。 “前方是一条甬道,不知道有没有塌陷。”郭舒儿忽然出声说道。 她破不开巨石,就只能认命。可现在出口已在眼前,郭舒儿不得不担心甬道里的情况。 虞知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 郭舒儿显得有些委屈,“我没想到你真能破开巨石。” 两人身后洞穴坍塌的速度越来越快,前脚刚踏出,原来的位置就已经被乱石掩埋。 虞知一马当先,心里祈祷着出口的甬道不会塌陷。 轰隆隆。 一声巨响响彻天地,整个洞穴都已经塌陷。在外面看去,这一整座山都矮了一截。 两人进入甬道之中,郭舒儿心里后怕,刚才只差一步,她就要被落石给掩埋。幸亏虞知拉了她一把。 甬道没有塌陷,这是最好的消息。 虞知见着极远处一抹细微的光亮,说道:“运气还不算差。” 郭舒儿咳嗽了几声,嘴角露出一些鲜血。她的伤势不轻,被巨石击中的那一刹那,差点就将她身体给撞散架了。 可两人没走几步,身后又是传来了一阵落石滚动的巨响,一股狂风从身后吹来。 “快走。想必是洞穴塌陷,引起的连锁反应。” 刚刚还在庆幸的虞知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甬道追着两人塌陷,速度比之前更快。 因为洞穴已经完全塌陷,所以整座山的重量便是压在了这一条狭小的甬道上。 虞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身真气涌动冲向前方。 可郭舒儿不行,身受重伤之后,真气也已经消耗一空,仅仅是比寻常人快一些的速度根本难以逃离此处。 身后不少落石已经弹射到郭舒儿的后背上,脚跟也被落石击中。 “李...”郭舒儿想要开口求救。 只是在这一瞬间,无数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脑子永远比手脚快! 我刚才坑害了他,可他也未在我受伤的时候杀我,甚至还救了我一命。 若是开口求救,他会不会救我? 呵呵,就算是督查院的人,就算是个好人也没必要救我吧。何况他已经救了我一次,若是再救我,恐怕会将他自己搭进去。 郭舒儿可以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但她牺牲的都是自己。 想到此处,郭舒儿硬是将求救的话给咽了回去。 死了便死了吧。两年前,我就该死在那个盛夏了。 忽然,一股力量将郭舒儿拉扯向前方,紧接着郭舒儿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之中。 的确不算温暖,虞知甚至还觉得胸口处隐隐发疼。 虞知没有自顾自地逃命,而是时刻注意着身后的郭舒儿。 “你...”郭舒儿靠在虞知的胸口,脸上荡着一丝红晕。 在赵浩面前的搔首弄姿都是郭舒儿刻意所为,如今的一抹羞红才是真正的她。 “闭嘴,我没力气说话!”虞知打断了郭舒儿,拼命逃离甬道。 片刻,虞知抱着郭舒儿,两人窜出甬道。月光照耀,半空中忽然出现两人的身影。 虞知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两人便是搂抱在一起,一同从山坡上滚落下去。 一声声惨叫甚至比之前惊天动地的震响还要骇人。 虞知摔得七荤八素,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此时,郭舒儿还趴在虞知的身上,身上的柔软接触着虞知健壮的胸膛。她也有些晕头转向。 郭舒儿意识到自己还趴在虞知身上后,急忙起身。 虞知半躺着回头望向高处的山坡,埋怨道:“你怎么不说下甬道的出口是这么一个大陡坡?” 郭舒儿无辜地说道:“你也没问啊。” 虞知挠挠头,有些无语。忽然,他看向逐渐西斜的皎月,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谁说好人不长命?哈哈哈哈哈。” 郭舒儿心里鄙夷,这好赖话都给他一人说了。说好人不长命的是他,长命的也是他。 随即,虞知扭过头看向郭舒儿,说道:“现在可以谈谈你的事了吗?” 虞知裸着上半身,盘膝而坐。而虞知对面的郭舒儿也是衣衫褴褛,破烂的布条中露出一些雪白,不难窥见里面的风景。 虞知努力装出平静,对于他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纵使在客栈里见过郭舒儿的胴体,此刻见到这些若隐若现的雪白峰峦,只觉得一股气血翻涌。 少年毕竟少年,对一些新鲜事物充满好奇。 郭舒儿有些郑重,又有些害羞。这两种情绪本不该同时出现,可偏偏也同时表现在一人脸上。 经过刚才的事情,郭舒儿选择相信虞知。 虞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倘若虞知要害她,之前又无数次机会,更不必救她。 郑重,谈及两年前的盛夏,那片山林和虎穴,郭舒儿觉得应该郑重些,应该严肃些。 可少年那裸着的上身和刻意躲闪的几道目光,又让郭舒儿脸颊浮现出几抹红晕。这才是小女儿家真正的娇羞。 “在客栈还没瞧够吗?”郭舒儿啐了一口,又是暗暗道:男人都是一个样。 她已经确信眼前的少年是从客栈就开始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少年的眼中,包括自己这身子,也不知究竟瞧了多少。 虞知扭过头,无论如何都是他理亏。若是被远在天道山的李清如知晓此事,非要虞知娶了郭舒儿不可 非礼勿视。有些东西瞧了就要负责。 “抱歉,事急从权。我也无心......”虞知解释道。 郭舒儿却是说道:“好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若是虞师兄想瞧,小女子也乐意让虞师兄再瞧瞧,甚至.....我也不介意。” 听着郭舒儿挑逗的言语,虞知却是敏锐地觉察到郭舒儿口中的称呼变了,不是李师兄,而是虞师兄。 见着虞知惊讶的目光,郭舒儿解释道:“虞知,李知。虞师兄说了这么多,我若是再猜不到,便是我蠢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不是没瞧过 虞知将头转了回来,眼中已经没有少年禁受不住的情欲,而是一脸正色地看着郭舒儿,仿佛眼前衣不蔽体的女子是一具红粉骷髅。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虞知,督查院司务。奉江清大人之命,查探北上赴任官员被害一案。” 郭舒儿也将脸上的羞涩给遮掩,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虞知点点头,说道:“郭娴,郭永年之女。在卷宗的记录上,两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郭舒儿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幕,两年的时间不算久远,但回忆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 郭舒儿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眉头紧皱,苍白的脸庞则是更加苍白。有些回忆就像是刀片,握紧了反而会划伤自己。 虞知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见过郭永年一家的卷宗,上面记载着你们死于山林猛兽的腹中。马车上也有猛兽拖拽的痕迹。一些缘由,我已经知晓。” 虞知从何知晓? 自然是前半夜在做梁上君子的时候,从郭舒儿口中得知。 虞知继续说道:“我想要知道的是,既然你从虎口中逃生,整整两年时间,你为何不将此事告官?只要北凉府得知真相,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报官?”郭舒儿凄厉地一笑。她曾经报过官,可得到的不是保护,而是又一次追杀。 “你们这些官员狼狈为奸,早就和苍山同流合污。又怎么会为死人去动一个极大的江湖宗门。大楚皇朝,懂得权衡利弊,这是一桩不值当的买卖。” 虞知微微皱眉,心中甚至觉得郭舒儿的话有些道理。 现在只是死了郭永年一家,若是真要问罪苍山,可能就要死数十万人。这的确是一桩不值当的买卖。 但虞知仔细一想,又是觉得此话没有什么道理。 郭舒儿继续说道:“在我逃出虎穴之后的几个月里四处流浪。随即不久听闻京都派人探查此事。我知道这是伸冤的机会。于是,我一直都在等着督查院那人的到来。” 等待是时间最漫长的时候,远不是白衣苍狗般流逝。 郭舒儿略过了那几个月她流落街头食不果腹的日子,略过了乞丐群中备受欺凌的日子,略过了她将自己的脸上涂满煤炭,掩盖自己姿色的日子。 “可是,当我等到那人到来之后,却看见了齐正初进入了他的住所。那一刻,我知道所谓的复仇,只能靠我自己。” 虞知问道:“京都派来官员是谁?” 郭舒儿说道:“白子实。那人叫做白子实,也是督察院的人。” 虞知点点头,他知道到这个白子实。此人是当初督查院派遣来北凉府第一个调查此事的人。郭永年一家三口死于猛兽口中的死因也是由他归结。 现在的白子实已经是督查院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当时,只有郭永年这一桩案子,白子实也是明察,将郭永年一家之死归结为意外之后,便是回京都复命。因为只有这一个案子,督查院没有对白子实的调查引起怀疑。 虞知想了想,说道:“或许白子实和齐正初只是旧时而已,只是看见齐正初出入白子实的住所,并不能证明两人暗中勾结。” 虞知不是为白子实辩驳什么,对于姓白的人,虞知从没有好感,比如白玉、白离。 就事论事来说,郭舒儿所见不能证明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可能只是我的猜想。”郭舒儿说道,“在之后的几日,我将一封密信扔在白子实的住处,书信的内容很简单。郭永年一家之死另有隐情,凶手实为北境宗门之人。” 郭舒儿很聪明,她没有指出凶手就是齐正初等人,而是用了北境宗门来代替。她不过是想看看白子实的反应而已,验证她的猜想。 “然后呢?”虞知问道。 在卷宗里,白子实的调查中未提及有这么一桩事。这显然是白子实有意隐瞒。 “在当晚,白子实就将此事告诉了齐正初,两人在白子实的住所商议了一整夜。我知道白子实知晓真相,只不过这真相也被他埋在了心底。”郭舒儿说道。 虞知怜惜地看向郭舒儿,那一刻的绝望重新涌上郭舒儿的心头。 父母被杀,寻求伸冤之人亦是为虎作伥,这让一个弱小的女子生出无比的绝望。 白子实......虞知将这个名字记在脑海之中。“你放心,你父母的案子交到我的手上自然会有好的结果。” 虞知目光真挚,清澈的眸子中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是在对于一个女子许下一个承诺。 郭舒儿一怔,两年间无论多么艰难的时刻,她都未曾流泪。如今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最怕陌生人突然的关心。 月光下,少女依偎在陌生少年的肩膀上,放声痛苦。两年间的苦难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虞知没有再问,即便他心中任由许多问题。可督查院已主掌监察百官之责,督查院麾下已经出了内鬼,何况是其他地方呢? 郭舒儿没有寻北凉府知府,没有回到京都告状......显然她已经不信任所谓的朝廷。 虞知救她两次,这才是获取信任最好的实证。 旭日东升,少女已经在虞知怀里沉沉地睡去,嘴角带着笑意。或许在梦中,她还是两年前那个盛夏中明媚的少女,她还有她的父母,皆是在相伴身旁。 这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好梦。 ...... 京都秋府,秋若若望向窗外,见着有一日的清晨,那一抹晨光穿过了窗户,落在书桌上的卷宗。 蜡炬成灰,耗尽了一夜的光亮,也给秋若若添上了一夜的疲倦。 书房门被推开,秋渔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来到秋若若面前。 “爹。” “乖女儿,累了一夜,快将这碗红枣银耳羹喝了。” 秋渔对于秋若若极为疼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就是秋家上下的掌上明珠。 秋若若接过碗,展颜一笑。“爹,你先做。女儿正好有事找您。” 秋渔疑惑,说道:“你先将这碗羹喝了。这几日都瞧你瘦了。咱就说,你这丫头为着虞知那小子这么操劳,不值当。” “爹!”秋若若忸怩地喊道。 “好了,好了。爹不说就是。“也不知那小子哪儿好,让你这般跟在屁股后面。” 秋渔对于虞知向来是不满意的。老子的女子怎么能和问道之耻为伍?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秋若若喝了一口糖水,这一夜未眠确实有些疲累。 “爹,你知道白子实此人吗?” 秋渔看向秋若若书桌上的卷宗,上面正好是白子实第一次回京复命的调查结果。 “白子实是白家的远亲,不过近两年在户部尚书白万千的支持下,在督查院发展的不错,也混到了一些官位。这人心思多,城府很深。” 秋渔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负责京都的安全。他对于京都才是最了解的那个,尤其是一些官员之间的纠葛。当然,这样得益于流萤的“通风报信”。 “两年前,郭永年一家的案子就是白子实去调查。查来查去只是找到了死因。当时朝中上下也都以为是个意外。直到两年间多起官员被害的命案发生。朝廷意识到了里面的不对劲。江清也重视起来,才有后面几次的暗访。” 秋若若点点头,接过话茬,说道:“这案子拖了两年,唯一的推测也怀疑和苍山有关。” 秋渔道:“这就是难办的地方。督查院去调查的官员都一无所获。要么是死于盗匪,要么死于野兽之口...大家都知道这是些幌子。” 没人会怀疑督查院官员的调查,可若是真相被掩盖,他们也只能找到这些幌子。 “如果这些事都不是意外,真的是苍山暗中下手,那么这些调查从一开始就是无用功。”秋若若说道。 秋若若顿了顿,提笔在白子实的名字上划了划。 “所以,第一次的调查或许是最重要的。” 督查院派人唯有第一次是明察,后面数次都是不同的官员暗中调查,北凉府都没有接到消息。可调查结果都是些幌子而已。这不该是如此的结果。 秋若若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倘若北凉官府也帮着掩盖真相。 “爹,我要去一趟督查院。” ...... 郭舒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阳光正好,春风徐徐从窗中吹来。 郭舒儿躺在床上,身上换上一身新衣服,面容也被擦洗干净,恍若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忽然,郭舒儿双手抱着肩头,脸上浮现红晕。 这衣服是他换的吗? 昨夜的一切不是梦,真有那么惊险的一幕,也真有那么一个救她的少年。 “醒了?”虞知推门而入,见着发呆的郭舒儿。 郭舒儿看着眼前更加陌生的少年,喃喃道:“李...不,虞知?” 虞知已经恢复了原来的面容,他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桌子上,说道:“来吃些东西吧。” 虞知原本的面容本就比那平平无奇的李知要俊秀许多,让郭舒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身上的衣服....” “自然...”虞知平静说道,“不是我换的。我叫了姑娘,将你收拾了一番。这可都是要花银子的。” 听着虞知斤斤计较的语气,郭舒儿起身,坐在虞知身边,诱惑道:“就是你换的又如何,你又不是没瞧过?” 虞知闻言,嘴里的饭便喷了出来。郭舒儿确实是虞知第一个见到胴.体的女子..... “吃饭吃饭。”虞知恨不得将整个头埋进饭碗里。 第一百八十章 少年的承诺 片刻之后,虞知倚在窗边打了一个饱嗝。 他看向坐在饭桌边上的郭舒儿,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郭舒儿闻言,想了想却是摇摇头,说道:“我本来的计划是利用赵浩的尸体,将齐正初和赵瀚引入洞穴之中坑杀。可是,我的陷阱都给某个混蛋给毁了。” 虞知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分明是你要坑杀我。” “哼。还不是你跟踪我,还...偷窥我!”郭舒儿反驳道。 虞知扭过头,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你杀了赵浩,也算是给你父母一个交代。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可好?” 郭舒儿想要自己报仇,为此她已经牺牲了很多很多,多到不止是虞知所瞧见的。 可洞穴已经塌陷,她的计划已经付之东流。 虞知语气坚定,如当初对着黎晚桐说,我要治好你的双腿。 少年的承诺虽然冲动,但往往不会失信于人。 郭舒儿看向虞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 良久,郭舒儿重重地点头,“好。我相信你。” 虞知开口道:“定不负所望。” 虞知要探查此案的真相,如今真相已经浮出水面,省去了虞知一番功夫。何况,又有郭舒儿这个人证在此,齐正初等人便是难以逃脱罪责。 “你与赵浩同行下山。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现在赵浩死了,你会苍山反倒是会引起怀疑。”虞知分析道,“今后,你跟我去北凉城,可好?” 郭舒儿没有犹疑,点头应道:“好。” 虞知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在郭舒儿睡着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盘算着这件事。或许这是一个契机,盗取碧落青炎的机会。 虞知继续说道:“我会找人保护你。至少....你可以睡个好觉。” 郭舒儿沉默了,神色变得有些落寞。片刻之后方才喃喃道:“昨晚睡得不错。” 两年的时间,郭舒儿极少沉睡,每每入梦时,便会看见盛夏阳光下的虎穴,听见猛虎的嘶吼和无声的惨叫。 她不敢睡,不敢将自己拖回两年前的那个盛夏。 虞知心里叹了口气,怎会睡得不错,仅是入睡之后不久,郭舒儿便露出狰狞的神色,浑身颤抖着,嘴里喃喃低语,是些害怕的言辞。这怎会是睡得不错。 直到回到青谷后,虞知点了一些安神的药粉,才让郭舒儿安然许多。 虞知接着郭舒儿的话,微微一笑安慰道:“今后会睡得更好。” “好!”郭舒儿又是应了一声。 此时,郭舒儿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事事都听着虞知的安排。她已经许多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心里少了许多心思,眉头也便舒展开了。 下午,虞知和郭舒儿一同骑马前往北凉城。 他本不想耽误这一天的时间,传讯一事都交给了叶清欢,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回北凉城一趟,只是为了郭舒儿而已。 一天的时间和两年的筹谋相比,实在是差了许。 快要入夜时。两人快马进了北凉城。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郭舒儿问道。 虞知下马,看着不远处的府邸,目光越过院墙,可见许多还未凋落的梅花。 “去寻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 虞知找的人正是太子萧景尧。虽说余竹月的小院有李浩渺和魏无忌坐镇,同样安全。但虞知希望萧景尧能够知晓此中真相。 他将此事汇报给江清和太子萧景尧上奏京都,这是两个概念。 梅园中,虞知落座,对面便是萧景尧。而郭舒儿坐在了虞知身侧不远处。 听完虞知的讲述,萧景尧的目光落在了郭舒儿的身上。良久,萧景尧开口说道:“我既已知道此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郭姑娘安心住在这儿,我明日便写信回京禀报此事。” 萧景尧在面对虞知时从不用“本宫”自称,他当虞知是朋友,即便虞知一直未表明立场,他依旧释放善意。 郭舒儿不曾想,虞知竟然直接找到了当今太子,而且这两人的关系看似不错的样子。小小的督查院司务怎么能结实太子殿下? 郭舒儿心中不禁生出一抹喜色,督查院可以互相包庇,那当今太子呢? “小女子替父母多谢太子殿下。” 萧景尧说道:“何须言谢,这是我该做之事。你要谢的是虞知。” 郭舒儿亦是看向虞知,从平平无奇的李知到如今的虞知,不知何时少年已经在少女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虞知鄙夷道:“殿下少给我戴高帽。不过,殿下这奏折还需晚一些,等我先给督查院的江大人说一说。否则,这点功劳全跑到殿下您的身上去了。” 萧景尧不知虞知还有这点心思,哑然失笑。“想不到你还在乎这些虚名?” 虞知撇撇嘴,“我自是不在乎。此行北上,便是被江大人给骗来的。他说,我这官位坐的不稳,还差一点功绩。这不想便是让来这遭罪的地方。” “若不是为了洗刷我‘问道之耻’的污名,免得我家桐儿也跟着受骂,我才不稀罕这破官位呢。” 郭舒儿心头一震,轻声问道:“桐儿是你的.....” “妻子,虽然还未成婚,但这是说好的事。”虞知谈起黎晚桐,脸上便是掩不住的喜意。却也忽略了一旁郭舒儿的落寞。 萧景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回转,不难看出郭舒儿的心思,他转移话题,说道:“近日北凉城也发生了许多事,或许你有兴趣知道。” 虞知看向萧景尧,已经从叶清欢口中知道了许多。 “王霄死了。这不是重要的事。”萧景尧继续说道,“不过,王霄行事是被赵杰给利用了。” “赵杰,京都刑部尚书的公子?”虞知疑惑道。 “不错,就是他。北境军的元鸿信欠他一个人情,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和赵杰无冤无仇。”虞知顿了顿补充道,“晚桐也应该与他没有交集。他为何要针对我?” 王霄对付自己,虞知能够理解,毕竟他废了王霄的双腿。但这里面竟然有赵杰的影子。 萧景尧没有回答虞知,而是说道:“徐青给了元鸿信一个机会,让元鸿信亲自去捉拿赵杰。可惜的是,元鸿信没有追上赵杰,两日前,赵杰已经回到了京都。” “这是什么意思?”虞知问道。 虞知话里的意思是,难道赵杰回到京都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京都里,有五城兵马司守着,顺天府管着,赵杰毕竟是刑部尚书府中的公子,拿他,便不是那么容易了。”萧景尧解释道。 虞知皱起眉头,说道:“这样说,我在京都的仇家又多了一个?” 萧景尧喝了一口茶,笑道:“仇家多了,也不需那么在意。何况,在赵杰身后也是你的熟人,算不上多一个仇家。” 虞知想了想,萧景尧也打着哑谜,等着虞知自己猜出来。 “项景昊?” “对。这位楚王世子也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哼,这个小混蛋不过是有一个好爹,总是这么瞧得起自己。” “哈哈哈,你这话听着像是在骂我。” “殿下可别多想。我相信要是我和项景昊打架,你一定是站我这边的。” “......” 虞知告别萧景尧,对着郭舒儿嘱咐道:“好好待在这儿,我说过之事一定会办到。” 郭舒儿望着虞知,随即点点头。 “师兄,舒儿相信你!” 待虞知离开之后,萧景尧走到了郭舒儿的身边。“自古美女爱英雄。我这位少年英雄的朋友手执一花,便是瞧不见其他颜色了。” 郭舒儿只是喃喃道:“殿下多想了。小女子怎配得上虞知师兄?” 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怎么配得上他呢? ...... 从梅园出来已经深夜,虞知路过小院前的巷子,只是看了一眼。 “不进去看看?”一道白衣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来人腰间悬剑,额前飘着长发,正是李浩渺。 在院中和老黄饮酒的李浩渺忽然感受到了虞知的气息,便是出门一看。 虞知见到李浩渺,兴奋之余,说道:“算了。怕是见了便舍不得走了。” 李浩渺一愣,说道:“你小子看着成熟了许多。” 虞知没好气地说道:“这一路也没个长辈做后台,任人欺负,能不成熟些吗?” 李浩渺一听这是在点自己呢! “许久不见,不知你武道修为如何了?清欢可是破了开碑七品,你呢?” 虞知赶忙转移话题,省的挨一顿打。 “清欢将事情都告诉你了吗?” 李浩渺旋即也正色道:“你要做的事很危险。苍山...不是看着这么简单的宗门。” “这不是有叔你在吗?”虞知嘻嘻笑道。 李浩渺犹豫了一下,没有将黎晚桐能够行走的事情告诉虞知。如余竹月所说,碧落青炎可能是治好虞知身上隐疾的最后办法,如何也要试一试,否则不出两年被压制的隐疾就会爆发。 “我等你消息。也许久没见苍别离那老家伙了,再揍他一顿也无妨。” 李浩渺是虞知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李浩渺还在南州府,虞知也要让他赶来。唯有绝对的武力方能让虞知有些底气。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作为诱饵的觉悟 破晓时分,虞知回到了青谷中。 同时,他也将叶清欢和宁欢给带了过来。 按赵浩的说法,齐正初和赵瀚今日会找赵浩汇合,接着就会暗杀从京都北上的官员。 虞知不知这来的官员到底是谁,但是知道了此事也不得不管。 这也是虞知喊来叶清欢两人帮忙的原因。 当然,虞知更想直接叫李浩渺来一剑镇压几方敌,但现在还不是暴露李浩渺的时候。 直到今日,虞知心中还在疑惑,要是自己不知道官员北上的消息,那这一行北上的官员是不是又会惨遭齐正初等人毒手? 他不知京都那边到底是什么想法? 若是这一行官员是诱饵,也要提前通知自己一声,怎么会来的如此突然? 还是说,其中另有准备? 青谷前,宁欢早就暗中蹲守,见到齐正初和赵瀚之后,一路跟着齐正初两人,直到他们入住客栈。 虞知将赵浩的尸体处理了,说是处理,也只是随意地扔在一处废弃的古井里。只要齐正初两人不知道赵浩的死讯,就不会有疑虑,也怀疑不到郭舒儿的头上。 “现在只需等着他们去暗杀,我们就可以行动了。”虞知说道。 他不着急拿下齐正初和赵瀚,而是也想看看从京都来的官员到底是何人。 齐正初和赵瀚在酒馆中喝着酒,此次来青谷却已是不同的感觉。在上一次,他们还是绍武侯府的座上宾,助力王霄进入绍武侯府。 如今王霄死了,绍武侯府也不在是那女子当家做主。 “赵浩这小子定是和那女子厮混去了,这般没个定性!”齐正初怒道。 若是平时赵瀚也会帮衬几句,可此行事关重大,动则生死,不能在此事上没了分寸。 “师兄,今夜是最好的机会,我们怎么办?”赵瀚问道。 齐正初想了想,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说道:“自然是不能等!找不到赵浩,就你我二人也足够了。今夜按计划行动。” 两人交谈着,没有注意到领桌的书生将这一切都听了去。 入夜,虞知三人坐在客栈二楼的窗边,此处正好能够看见齐正初两人的动向。 “暗杀大楚官员,他们胆子真大。”宁欢说道。他是杀手,还算是小有名气的杀手,可暗杀大楚官员的事却从未做过。 这样的单子不好接,能接的都是那些不要命的人。 虞知眉头一挑,说道:“你堂堂一世欢,怎么如此胆小?” 宁欢可不接虞知这话,说道:“暗杀大楚官员,这是重罪。一旦被查出,便是无休止的追杀。朝廷悬赏的赏金可比其他逃犯高出数倍,那些追捕的人也不要命了一样追杀。总有些人为了钱不要命。” 虞知神色鄙夷,说道:“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像不像是在说你自己?” 宁欢讪讪地笑道:“我已经弃暗投明,自然不能将我归在此类。” 虞知呵呵一笑,当初要不是他逼着宁欢北上,此时的宁欢依旧干着拿钱杀人的勾当。 在知道宁欢为了救余蓝之后,虞知对于宁欢的态度也转变不少。以前,他一直提防着宁欢。毕竟这是有前科的人,多些心眼总是不会错的。 “他们要出发了。”叶清欢说道。 月黑风高杀人夜。 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青谷后是十万大山,多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在离青谷五十里左右的地方便是一条官道,虽然也是山林,但人走的多了,路上倒也平整。 无论是从京都北上,还是离开北凉府南下,都会选择这条路。 齐正初已经调查到京都来的官员今夜就会抵达此处。 大楚皇朝中,大多数官员都不修武道,毕竟治国方略可不是修武道修出来的。既是文臣,身上又有点修为的人是极少的。比如王武峰,他本就是天水城郡守,有修行到了开碑七品。文韬武略,不得不说,王武峰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这也只是个例。 齐正初开碑七品的境界放在一些普通宗门里,便是一宗之主。在大楚武将之中也算得上出众。 因为,除非保护这官员的护卫不是开碑之上,此次暗杀便是易如反掌。 话又说回来,何人能配有开碑之上的护卫? 又不是个个都是萧景尧身份尊贵,出门就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随行? 一炷香的时间后,齐正初和赵瀚来到官道上隐匿起来。 虞知三人也紧随其后,遮掩气息,离两人很远,确保两人在视线之中。 “我倒是好奇此行北上的官员是谁?”虞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江清想要以此为诱饵,引出幕后黑手。 而齐正初也想将计就计,找出虞知的踪迹,与这诱饵一同斩杀在此。 互相算计之下,只看谁棋高一招。 虞知从赵浩那里知道齐正初等人的计划,他不清楚的唯有这北上的官员是谁。若真是江清布局谋划,此人应该能有自保之力。 宁欢说道:“不管是谁,总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虞知点点头,说道:“的确是如此。” 不过,虞知很快就会后悔说出这句话。 ...... 马车隆隆作响,车夫驾车,不急不缓地在山路上行驶着。 马车中坐着一个少年,神情冰冷,眉宇间带着一丝丝憎恶。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并不是谁惹怒了他,而是他总是如此,脸上充满怒气,一副厌世的模样。 在少年身旁放着一柄剑,如少年一般,剑未出鞘已然散发着一股锋芒,似乎也是带着些许锋锐的怒气。 “少爷,明日就可以到北凉城了。”车夫说道。 从京都北上,前面的路程倒是没这般着急。少年总是走走停停,夜间从不赶路。而入了北境的地界之后,车夫再也没有休息的时候,星夜兼程,说不上赶路,毕竟马车的速度并不快。 少年应了一声,说道:“不必着急。我要等的人还未出现。” 这次北上赴任的官员本就是个幌子。可既然是幌子,那就要比真的更真切。 京都里,极少人知晓此次派遣官员的真正身份,甚至是督查院中也唯有江清知晓这少年的身份。 江清早就这般做过,抛了几个诱饵,等着鱼儿上钩。可前几次都是以失败告终,显然这条鱼儿的胃口很大,不是他能够把控的。 这是一次试探,少年带着任务而来,他更是知道此番北上的重要性。要是能够拿下这条大鱼,他在大楚朝堂上定会再进一步。 想到此处,少年嘴角挂满了笑意,仿佛大功已成,只等着回京复命,加官进爵。 就在此时,少年眉头又是紧皱,抬头看向前方。 黑夜中两道气息出现,是潜伏许久的毒蛇终于等来了猎物。可在少年眼中,对方才是猎物。 “来了。”少年低语一声。 黑暗中,无数剑光闪烁将马车搅成废材。唯有一声惨叫声从马车上传来,可怜的马车夫身首异处,刚才他还在幻想着要去北凉城里尝一尝有名的烈酒。 马车炸裂,少年拿起身侧的剑,腾空而起,躲避眼前的剑光。 所谓暗杀自然是要出其不意,一招毙命。 “要出手了吗?”宁欢跃跃欲试,他曾是杀手,说不好隔三差五地要接一些单子,这么多年心底多少养了些嗜血的性子。而今跟了虞知许久,已经极少杀人了。 虞知看向从马车中窜出的少年,喃喃道:“没想到是他!” 随即,虞知说道:“既然是他的话,我们看着就好。” 宁欢疑惑道:“你熟人?” 叶清欢则是帮着虞知,吐出两个字。“仇人!” 这自然是仇人,还会那种我不找你麻烦,你偏偏要找我麻烦的仇人。 白玉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虞知。问道之耻,这样的人就是问道书院的耻辱。 白玉和虞知本是没有交集,一个是求知书院的天之骄子,一个是问道书院的问道之耻,云泥之别。 而当白玉见到叶清欢对虞知马首是瞻的时候,不知为何白玉从开始的不屑,变成了憎恶。 叶清欢这般人该是与我等高谈阔论,凭什么跟在一个废物身后? 不知恨从何起,一往而深。 总之,白玉遇见虞知,便喜欢找他麻烦。 宁欢望着白玉,忽然有些同情地说道:“这家伙可真可怜。竟是和你成了仇人。” 宁欢可是领教过虞知的手段,无论是给自己下毒,还是杀到三先生的私塾里,又或者应对驿站的刺杀......总之,宁欢也摸不清虞知有多少个心眼。 虞知开口道:“我这人向来与人为善,但有敌自远方来,虽远必诛!白玉在京都就想方设法对付我,我巴不得他死在这里。再说作为诱饵就要作为诱饵的觉悟。” 虞知相信,若是白玉有这样的机会,不来添堵已经算是很好了。、 此时,白玉已经和齐正初交战在一起。 白玉如今只是破甲六品,只差一步就能够踏入开碑七品。境界上白玉便是弱了一筹。 面对凌厉的攻势,白玉且战且退。在路上,他已经预想到对方会是开碑之上的强者,但真的对战开碑七品的强者时,白玉心里仍然有一丝震惊。 长剑出鞘,更凌厉的剑光从剑鞘中涌出,吞噬了周围的黑暗。 “好剑!”躲在暗处的叶清欢眼中异彩连连,不由得称赞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伴生之剑裁光 出自江南剑庐的剑自然是好剑。 几个月前,虞知和叶清欢刚入京都时,白玉不在京都,而是在江南剑庐求剑。 江南的那一座剑庐是无数剑客心中的圣地。无数年来,多少剑客以从剑庐中求取一剑而感到骄傲。 这一代剑庐,未曾出十品的剑道宗师,可剑庐中的铸剑师从来不是为了修道而铸剑,用他们剑庐中人的话来说,此一生仅是为了铸造一把千古名剑。 疯子,一群只知道铸剑的疯子。可偏偏是这群只知铸剑的疯子在剑道历史上留下了无数的浓墨重彩。 因为剑庐在修剑者心中的超然地位,即便周边有觊觎剑庐中那些百年一剑的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玉修剑,在剑庐求了一柄剑,虽算不上剑庐之中百年一剑,但也是数百年前,那一柄名剑的伴生之剑。 越是强大的剑,越是充满灵性。求剑,不单单是求取,也是一个互相选择的过程。剑,有灵,不愿随着平庸之人浪荡一生,自有其骄傲。 白玉能够得到百年一剑伴生之剑的认可,也足以知晓他的天资。 叶清欢也是爱剑之人,可直到现在却依然没有寻到一柄自己的佩剑。 虞知看着叶清欢,说道:“等此间事了,我与你一同去那座剑庐瞧瞧。白玉都能有这样一柄好剑,换做是你,必然是剑庐中最名贵的那几柄百年一剑。” 叶清欢点点头,如今他境界,身边这些凡铁已经配不上他。 裁光出鞘,便是带来万千剑光。这些剑光早在剑鞘中蓄势待发,只是这一瞬间,就将齐正初笼罩在其中。 当初,白玉求剑之时,面对数千剑,诸多剑轻吟传响,可唯有裁光,绽放出无数剑光,成为数千剑中最闪亮的那一柄。 白玉感受到了剑中的不甘,它不甘只是那一柄百年一剑的伴生之剑,亦如白玉不甘屈居于叶清欢,只是青云试的甲榜第二。 同样的不甘,让白玉选择了裁光,成为了裁光剑主。 在齐正初的攻势被剑光阻断之后,白玉止住身形,看向更远处的赵瀚。 “果然来了。你们是苍山弟子?”白玉问道。 不等赵瀚回答,白玉却又是说道:“罢了,等拿下你们,自然能够知晓。如此简单之事,那虞知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查清真相。废物果然是废物。” 白玉声音很是嚣张,可在嚣张之余也不忘拉踩虞知一番。 宁欢看着脸色变化的虞知,心里偷笑,这果真是仇人,怕是见着面就要打起来。 赵瀚也是瞧不惯这样嚣张的人,开口道:“两年间,许多人也说过如你一样的话,可惜的是,他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几息之间,齐正初破开了裁光的剑光,出现在白玉的眼前。 “破甲六品而已,大放厥词。京都里来的人都是这般,只会虚张声势,那个缩头乌龟虞知是这般,你也是如此。” “奶奶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是个人都要诋毁我一番?”虞知听着,心底的怒火直冲头顶。 叶清欢笑道:“本该如此。” 虞知无语,在京都被人喊着问道之耻,在北境却也被人诋毁。果然,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嫉妒。 齐正初再度杀上前去,不过他身影未动,抬手间只是操控着飞剑袭杀。踏入开碑七品,修行者已经有御物之能,剑修御剑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御剑的威胁不一定比近身搏杀来的厉害。 铛! 白玉手持裁光,挡住齐正初的飞剑,自己的身形接连后退数十步。开碑七品和破甲六品之间是一条鸿沟。一旦跨过去,所看见的风景便是截然不同。 齐正初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嘲讽,这是对白玉刚才那一番话的回应。 在第一次感受到开碑七品的杀伤力之后,白玉飞退,拉开与齐正初的距离。飞剑和剑主之间相隔越远,剑主对于飞剑的操控力也就越弱。 齐正初眯起眼睛,心念一动,飞剑直至白玉的咽喉。这一剑斩下白玉的头颅,那么任务便算是完成了。至于那个虞知,下次找机会再杀也不迟。 飞剑如驰骋在夜色里的流星,尖锐的破风声呼啸回荡在山林之中,带着一抹浓重的死亡威胁朝白玉而去。 白玉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大小数百战,他都是胜者,唯一落败的那一战是在四年前的青云试,败在叶清欢的手上。可那也仅仅只败了一招。未曾如现在这般无力。 白玉没有忽略对方是开碑七品的强者,他只是觉得就算面对开碑七品的强者,他也要战而胜之。 对于胜利的执念,没有人比得上白玉。 嗖! 飞剑逼近咽喉,白玉的气机已然被锁定,他如木头人一般不能动弹,只能够由着飞剑斩下他的头颅。 “大楚朝廷真当是蠢,还白白派人来送死。”齐正初讥笑道。这两年他杀了许多人,全都是这么容易。 齐正初转身之时,却听身后传来白玉的声音。 “你应该感谢之前遇到的都是些蠢货,让你又活了这么久。” 嗡! 裁光怒吼,无数的剑光从裁光剑中迸射而出,一股磅礴浩瀚的剑气直冲云霄,化作一道长虹从空中坠落,目标正是齐正初。 飞剑呢? 齐正初感受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危机,心念一动想要召回飞剑。可飞剑被裁光的剑光阻挡,无法回应齐正初。 离京之时,江清曾经问过白玉,若是遇见开碑七品的敌人,能否应对? 当时,白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定当完成任务。” 白玉是个聪明人,在求知书院的时候就懂得官场上的许多事情。 江清身居督查院左御史之位,位高权重,督查院又是朝廷中极为特殊的机构,是皇帝的耳目,历来也是由皇帝最信任之人担任。 当江清召见他时候,白玉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可非同小可的事也是白玉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机会。 不说开碑七品,就是整个苍山,白玉也敢去闯一闯。 齐正初露出一丝丝疑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没有看清白玉是如何反击。明明白玉的气机已经被锁定,退路被封锁。本该一剑斩首的必杀时刻却被白玉给破解了。 “哼。”齐正初冷哼一声,即便是手中无剑,但他也无惧剑光长虹。 虞知撇撇嘴,他想要不屑地贬低白玉,却又不得不承认白玉化解危局的实力。 无论是谁都看不出白玉是如何做到的,可重要的是结果。白玉躲过了飞剑,斩出反击的一剑。 叶清欢眼中满是剑光,说道:“应该是白玉那一柄剑的问题。” 虞知看向那一柄剑光萦绕的长剑,说道:“看来的确是柄好剑。” 齐正初真气涌动,无数剑气凭空而生,一抹剑意雏形在他的眉心飘出。 刹那间,剑气长虹在这抹剑意雏形中便失去了颜色。 剑意,这是真正踏入剑道的基础。如苍别离感悟的别离剑意,这是一抹大道真意,只是一剑就足以让北凉剑修尽低头。 雏形剑意也是剑意。这和苍蝇再小也是肉是同一个道理。 嗡! 剑气长虹声势浩大地撞上渺小的剑意雏形,一阵风暴在齐正初头顶爆发。顷刻间,飞沙走石,周遭的树林被横扫,整座山都在震颤,那些飘零的落叶被撕地粉碎。 一瞬间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就连五十里外的青谷也能够看见。这里的动静也必然引起了注意。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暗杀了。 剑光长虹消弭,剑意雏形还在。被剑光困住的飞剑,飞回到齐正初的身边,悬浮在身侧。 “你比之前那些人厉害!”齐正初称赞道。被逼出剑意雏形,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白玉持剑而立,眼中警惕。他和齐正初之间的差距比他预想的要大很多。 在白玉看来,这算不上什么称赞的话。 “不过,你还是要死!”齐正初继续说道。 刚才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此战必然速战速决。齐正初和赵瀚两人都未遮掩面貌,定是要将白玉给杀了。否则,白玉逃离,将此事上报给大楚皇朝,他们两人在世间再无容身之地。 剑意雏形荡出,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横压在白玉肩头,若不是用真气抵挡,早已被碾成肉泥。 裁光不屈,剑光大盛。它不甘为伴生之剑,更是不甘被这般压制。 嗡! 一声剑吟,竟是让那一抹剑意雏形都震颤了一下。 齐正初不禁眼前一亮,“好剑。” 在交手之时,齐正初已经看出此剑不凡,如今也有杀人夺剑的心思。 白玉吃力地抵抗着,他的依仗可不仅仅是裁光剑。“的确是好剑。不过,这不会属于你。” 齐正初眉头一挑,飞剑欺身,看着便要贯穿白玉的身躯。 “杀了你,此剑便是我的。” 轰! 裁光震颤,一道符箓从剑柄中飞出,符文闪烁着光芒,随即炸裂开来。 这道符箓中封印着一道刀气。虽比不上虞知的那根筷子,但足以斩杀齐正初。 谁都说户部尚书府是除了皇帝外,最有银子的主儿。白家也是从商贾起家,产业之多遍布整个大楚皇朝。而在白玉入朝为官之后,深知世道险恶的白万千更是大费周章地拿来许多宝贝,保护白玉。 这一道刀气符箓便是其中之一。 死亡的气息笼罩齐正初。 “快逃!”齐正初大喊一声,身形远遁。 第一百八十三章 白玉逃离 她 刀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开天辟地一般。 齐正初眼中出现了一道伟岸的身影,这是刀气主人的身影。光是见到此人,齐正初便是有种窒息的感觉,这刀气似乎不是要将他劈成两半,而是要将他碾成一滩肉饼。 轰! 漫长的官道从中间裂开,被劈成两半。 虞知等人即便是隔得很远,同样能够感受到这一刀的厉害。 齐正初被劈飞,浑身浴血,倒在官道中间的裂缝中无力起身。 至于赵瀚也被刀气所伤,身影被轰飞数十米,沿途撞在树林上,即便是破甲六品的身躯也难以承受刀气的余波。 “齐正初...死了?”虞知喃喃道。这不是虞知想要看见的结果。 白玉虽然狼狈,但伤势不重,还没有重伤垂危的地步。这是虞知最不满意的地方。 可齐正初却已经奄奄一息。刚才那一道刀气堪比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能够封印这般刀气的符箓一直都是有价无市的保命底牌。 白玉虽然有一个有钱老爹,但这东西绝对没有第二张。 他不是虞知,有个十品剑道宗师的亲叔,随手就能拿出一把剑气筷子。 白玉撑起自己的身躯,擦去嘴角的鲜血,一步步走向眼前的那一条宽大的裂缝。 这一战,最终还是他赢了。敢在此时北上,白玉必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在明白自己和齐正初之间的差距后,白玉毅然掏出这一张刀气符箓。符箓再珍贵,也没有命珍贵。 裁光入鞘! 天地间残存的刀气也缓缓消散。 一切归于平静,又更像是重新被黑暗所吞噬。 齐正初像是一具死尸,若是再将这点微弱的喘息声给抹去,那他也只是一具死尸了。 血水模糊了齐正初视线,他只能看见一个人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一刀,将他的一身真气全部给毁灭了。 如今的齐正初只剩下绝望,他甚至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我会带你回京都复命。杀害大楚官员是死罪,这自不必说。你要是好好交代,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白玉言语中充满得意,他也的确应该有这样的心情。 都察院两年悬而未决的案子被他给破了。这无疑展现了自己的实力。 重要的是,当他见到虞知时,可以好好嘲讽对方一番。 虞知叹了口气,看着月黑风高,心中想着,要不要现在将白玉坑杀在此处。 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大抵只是到了巴不得对方死和见死不救的层面。 至于能否再进一步,虞知还没有想好。 宁欢见着局势反转,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清欢看着前方,忽然说道:“等等,应该还有好戏。” 虞知和宁欢顺着叶清欢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道身影正暗中接近白玉。 赵瀚! 这只是一直都在一旁掠阵的赵瀚。在被刀气的余波给震飞之后,没有昏迷。虽然身上伤势很重,但他没有逃离。 赵瀚明白,要是齐正初落入大楚皇朝手中,他也要一块跟着去死。 从两年前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没有坦白从宽,只有你死我活。 白玉的符箓出人意料,都未等到齐正初的底牌出手,就主宰了战场。可赵瀚也有底牌未出,而且他还没有失去战斗力。 嗖! 数道匕首从暗处射向白玉。这匕首来的突然,更危险的是除了极其轻微的破风声,这些匕首不带一丝真气,几乎是难以觉察。 在匕首其后,是持剑而来的赵瀚。 在苍水门下,齐正初排第一,赵瀚则是毫无疑问的第二。而且破甲六品的修为在不到三十的年纪,已然算的上卓绝。 完美的偷袭是一场极难的事情。无论是对手的戒备,环境的变化,甚至只是一抹春风轻拂都可能让精心准备的偷袭失败。 白玉还沉浸在扭转乾坤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来临。 “去死!” 三道匕首,一道直逼白玉的眉心,另外两道刺向白玉的胸口。 在白玉惊醒时,已经晚了。他匆忙运转真气,抵挡杀机。 铛铛两声。 眉心处的匕首被击飞,右胸心脏处的匕首也被弹开。可仍有一道匕首贯穿了白玉的左胸。 白玉后退,又是提剑,挡下赵瀚的剑。待他稳住身形之后,白玉阴狠地说道:“竟是忘记了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师弟,一定要杀了他!”齐正初声音微弱,这伤势没个半年修养不好。可他仍旧没有忘记要杀了白玉。 赵瀚说道:“师兄放心。” 若是单打独斗,三人之中无疑是赵瀚最弱,但白玉伤势远比赵瀚来的重。左胸被洞穿,血水还在涌出,甚至可见血肉中的白骨。 一开始赵瀚打的就是杀人的主意,眉心,右胸心脏都是要害。白玉也挡下了要害位置,但这样的伤势已无可避免。 两人交战在一起,没几个回合白玉就落入了下风。 在被偷袭之前的白玉不至于这般弱小,但左胸的伤势阻碍了真气的运行,战力仅剩下一半,方方面面都被赵瀚压制。 “这样下去,赵瀚能杀了白玉。”叶清欢说道。 虞知笑道:“能杀了最好,作为诱饵,就要有时刻赴死的觉悟。” 这才是虞知想要的结果。他暗中跟踪齐正初二人,本想着是来个人赃并获。可偏偏是京都派来的诱饵竟然是白玉。 好吧,反正我已经有了人证,足够指证苍山。现在,人赃并获也不是那么重要。 宁欢阴恻恻地看着虞知,说道:“我以后可不会当诱饵。” 虞知扭头看着宁欢,鄙夷道:“你,境界太低,,连当个诱饵又不配。” 宁欢:“......” 三人拌嘴的时候,赵瀚抓住了白玉的漏洞,一掌打在白玉的左肩上。 顿时,白玉便是飞了出去。 战斗的胜负往往都是意料之外的因素决定的。那些被忽略的人或是事,才是其中最最关键的。 面对再次杀来的赵瀚,白玉已经顾不得什么立功,命没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齐正初以开碑七品的实力压迫白玉,这样白玉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齐正初的身上。殊不知,这赵瀚亦是有不弱于他的战力。 铛。 又是一剑,汹涌的真气在两人之间对撞。 白玉没有硬拼,借着真气碰撞的力量,飞速后退,欲要逃入山林之中。 “想走?”赵瀚冷笑。剑锋舞动,一连十数道剑气撕裂夜色,将沿途的枝叶斩落,势要取白玉性命。 仓皇逃窜的白玉必然被剑气击中,即便不是被就地斩杀,但重创之身又怎能逃离赵瀚的追杀。 白玉露出一丝狠色,他从未这般狼狈地逃离。于他这样高傲自负的人来说,这是难以忍受的耻辱。 叶清欢见状,则是问道:“要救他吗?” 叶清欢没有营救的意思,他只是提醒虞知,还有这么一个选择而已。至于救或是不救,这完全取决于虞知。 虞知没有说话,看着剑气离白玉越来越近。 这意思便是十分明显。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在黑夜的山林中绽放,圣洁庄严的光芒将黑夜驱散,也消弭了赵瀚的剑气。 赵瀚见状,怒道:“是谁?” 虞知等人也惊讶,竟是有人救下了白玉。 虞知暗暗道:“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白玉没有往身后看一眼,在那一道金光的掩护下,白玉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是谁,敢坏我好事!”赵瀚怒道。仅是这一息之间,他已经寻不到白玉的踪迹。 而白玉的逃离会让苍山大祸临头。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轻灵的声音如百灵鸟的鸣叫,在划破寂静的黑夜,仿佛给人带来一丝希望。 虞知说不出这是何种意味,只是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必然是良善之辈。 从黑夜的尽头,一道身影缓缓走出。 来人身披素白佛衣,面容清洁,唇红齿白,双眼如山泉般清澈,不染尘埃,在他的眉心中染着金色的佛印,看着如佛家的“卍”字,又如一朵金色的曼珠沙华,俨然便是一位入世不深的小沙弥。 赵瀚眼中透着一股子厌恶,虞知亦是如此。这是哪儿来的野和尚! 无花从悬空寺一路北上,走着走着便是来到北凉府,走着走着便是见到了刚才的一幕。 “小僧无花,见过施主。” 赵瀚可不管这些,提剑就要杀向无花小和尚。放走了白玉,自然就要无花偿命! 嗡! 无花不解,双眼之中充满疑惑,仿佛在问,你为何要杀小僧? 金光从无花小和尚身上绽放,梵音阵阵,响彻山林。 轰! 在剑锋接触金光的那一刹那,一声古钟震响,赵瀚的身影竟是被震飞了出去。 在金光之中,无花便是无敌。 一旁的虞知等人见了,都是瞠目结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金钟罩!” 刚才赵瀚全力一击,未伤小和尚分毫,却将自己给震伤了。 要知道赵瀚可是破甲六品的境界,全力一击却也没能攻破无花的防御。这般说来,无花至少也是开碑七品。 见到赵瀚被震伤,无花收敛金光,关切地问道:“施主,你没事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花小和尚 耻辱,这是莫大的耻辱。 一股悲愤涌上赵瀚的心头。被打脸,还要被羞辱。 这一句“施主,你没事吧”仿佛是利剑刺在赵瀚的心头。 伤人诛心! 可无花的神情分明做不得假,这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将赵瀚给弄死了。 小和尚面容只能,微微皱起的眉头透露着淡淡的忧愁。 “唉,伤了人,怕是又要被师傅责骂。罪过罪过。” 赵瀚起身望着无花,说道:“小和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插手我的事?” 无花见着赵瀚没事,皱起的没有便是松开了一些,笑道:“阿弥陀佛,小僧下山行善。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何苦再造杀孽。” 赵瀚冷笑,可是看着身旁重伤的齐正初,心中已经做了另一番打算。 “师兄,我们先离开这里。”赵瀚说道。 齐正初见此也无奈点头。如今白玉脱逃,为今之计要尽快将此事告诉苍水,派人追杀白玉。 无花说道:“这位施主伤势颇重,小僧知晓一些医术,可为施主诊治。” 话音刚落,便听到赵瀚一声怒骂。 “臭和尚,滚开点!” 无花委屈,那一张稚嫩的脸庞顿时耷拉下来。我不过是想着救人一命,这人怎这般凶。唉,今日的七级浮屠又是没了。 无花北上,听的是玄嵩大师的话。 本意是寻夜鬼踪迹,救世人苍生。 可夜鬼的影子没寻到半分,路上却见了许多不平事。 想到今夜又平息了一场干戈,无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道:“阿弥陀佛。” 正当赵瀚两人想要离开的时候,虞知三人出现在了赵瀚的身前。 “是你!”赵瀚惊恐,想到了之前的推测。 虞知的出现本应该在意料之中。白玉是诱饵,而虞知则是钓鱼的人。可这诱饵太大,齐正初和赵瀚这两条鱼儿竟是被折腾个半死。 而虞知出现的时间有些晚。这便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诱饵脱钩,两条鱼儿也累得半死。 要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黄雀也是等了许久许久。 虞知笑道:“自然是我。齐正初、赵瀚,你们胆子可真大啊。还是说你们苍山的胆子更大?” 虞知说话间,叶清欢和宁欢已经将对方前后的退路给拦住。以赵瀚两人现在的状态,要想突破虞知等人的包围,显然是不可能。 齐正初和赵瀚心中都涌现了一抹绝望。 在绍武侯府前,两人便是见识了虞知和叶清欢的实力,丝毫不弱于他们两人,尤其是感悟了剑意雏形的叶清欢。同境之下,齐正初都不敢自称一定能打败叶清欢。 “施主......”无花有些头疼,为何世间的仇怨如此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虞知眼神示意叶清欢将人看住,他却是走向无花小和尚。 “小和尚,我乃是大楚督查院司务。此二人杀害朝廷官员,手上至少有十数条人命。所以,他们需要为那些人的死赔罪。” 无花神色茫然,露出一些不解。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 虞知笑着,继续说道:“杀人偿命,世间都是这么个道理。” “小僧...”无花说道,“我佛慈悲。杀人是不好的事,无论是善人所为,或是恶人所为,都是一场杀孽。” 虞知打量着无花,暗中示意着叶清欢等人动手。 “小和尚,你从哪里来?”虞知问道。 天下寺庙何其多,知道的,不知道的,数不清,算不清。便是京都内外的寺庙也有十几处,僧人也有上万之众。 可这么厉害的小沙弥又是出自哪里?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虞知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无花没有隐瞒,说道:“小僧出自悬空寺。” 果然如此.....虞知眼前一亮。“和尚本该在寺中吃斋念佛,你下山所为何事?” 无花便是将来由说了个清楚...“不过,小僧一路都未曾发现夜鬼的踪迹。师傅说,小僧上一世作恶太多,需这一世多多行善积累功德,方能洗刷上一世的罪孽。阿弥陀佛。” 虞知眼珠子一转,心中有了计策,便开始忽悠道:“降魔护道拯救苍生,如你这般可不行。像你这样漫无目的地游历,顶多是日行一善。我有个好去处,可日日都有善事可做。” 无花有些犹豫,看着一脸笑意的虞知,心中充满戒备。 一路上,无花也遇见过这般情形,而这些人也都是图财害命的恶徒。 “我乃是朝廷命官,又怎会欺骗你?”虞知掏出那块督查院的令牌,证明自己的身份。 “大师,世人可都等着你去拯救啊。”虞知热切地说道。称呼也变得更加恭敬。 此时,叶清欢和宁欢已经将齐正初两人给拿下。这个过程并不难,毕竟仅是重伤的齐正初和赵瀚而已。 虞知看了叶清欢那边一眼,拿下了齐正初两人,督查院的差事便已经尘埃落定。 虞知看向无花一眼,又是说道:“大师,既是漫无目的游历,不如跟我去瞧瞧。再者说,此二人罪行颇多,令人发指。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在路上就将人杀了。若有大师在旁,我方能止住杀念。” 虞知做出一副愤恨的模样,连哄带骗,又加着几分威胁。 无花朝着齐正初等人望了一眼,说道:“阿弥陀佛。小僧愿意跟着施主前去。” “多谢大师成全。”虞知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否则,在下又要平添一份杀孽。” ...... 清晨时分,萧景尧匆匆穿上衣服,走到大堂。 这时候本不该有人打扰,但听到是叶清欢等人,萧景尧便再也没有了睡意。 在萧景尧看来,叶清欢便是代表着虞知,此行前来定是虞知的意思。 叶清欢冷着脸,就算是面对太子萧景尧,叶清欢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 将事情意简言赅地说了一遍之后,叶清欢将人交给了萧景尧。 “叶兄,不如进府一叙?”萧景尧说道。 叶清欢摇摇头,说道:“多谢殿下,在下还有要事。” 说罢,叶清欢上马就要离开。 “对了,虞知说,他的信已经送往督查院,殿下现在可以修书回京了。” 萧景尧一愣,竟是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虞知呢......” 叶清欢没有回应,看着萧景尧。“在下告辞。” 这让萧景尧又是一愣。 怎么?现在做个太子这么没有威严吗? 刚才的萧景尧俨然是听从是使唤的属下,而不是身居高位无比尊崇的太子殿下。 “殿下,这叶清欢也太高傲了些。”严子牧在一旁说道。 在京都谁人见了太子萧景尧心中也得有些紧张,不论是心里,还是面子上都要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可是,叶清欢冷眼相待。 对了,还有一个虞知,那真是随意随性。 萧景尧不在意地笑道:“能人自然会有些恃才傲物。听说叶清欢破了六品,这应该是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开碑七品了。” 严子牧不忿道:“那他也不该如此...冷漠。毕竟,他只是大楚皇朝的百姓。” 萧景尧看向消失在长街尽头的叶清欢,又是道:“为君者,要有容人之量。父皇当年也只是个不被看好的皇子。若非,身边好友相助,又怎会有如今这番光景?” “叶清欢也好,虞知也好。此二人都是无欲无求之人。世俗的官位权柄远不是两人想要的,因此,他们对本宫也不必低眉顺眼。” 不知何时,萧景尧将自己的称呼转变成了“本宫”。 严子牧闻言,立刻闭上了嘴。即便刚才一番话是有感而发,即便太子宽仁,但这样的话说多了,总会令人生厌。 容人之量,这是对那些年轻英才的度量。 严子牧知道自己当不在此列。 萧景尧拍了拍严子牧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子牧,天下能人许多,不能指望着身居高位,指望着家世背景,就想着高人一等。本宫若不是太子,京都又有几人会敬我,怕我?” 萧景尧顿了顿,看着被绑着的齐正初两人。 “将这两人送入北境军大牢。告诉徐青元帅,事关大案,将人给本宫看好了。” “是!”严子牧领命离去。 ...... “叶施主,此处是怎有如此多的女施主?” 无花看着小院中的情景,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难以羞赧,低头默念着阿弥陀佛。 悬空寺远在山巅之上,寺中也只有诸多和尚,就是女施主也少见许多。无花哪见过这般好看貌美的...女子。 师傅,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多的妖艳画皮? 叶清欢没有回答无花,虞知只说将无花带到此处,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叶清欢便是不知道了。 余蓝见到带回来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先是上前打量了一眼。 “哪来这么好看的小和尚?” 这上下打量的好奇目光活脱脱的一个女妖精看见了唐僧肉。 宁欢见状赶忙拉开余蓝,生怕这小丫头片子被小和尚迷了眼。 “虞知让我们将他带回来。小和尚下山行善,这治病救人不就是最好的善事?” 无花有些紧张,他从未与这么多人打过交道,尤其是和这些好看的女施主。 “小...小僧,无花。” 第一百八十五章 青炎炼体三日前 虞知回到了苍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样。 齐正初等人的罪证已经确凿,他们的师傅苍水定然有干系。苍水又是苍山的五大长老之一,那么整个苍山会不会是幕后黑手? 如此说来,虞知不禁有些瘆得慌。 苍山是北境宗门中排名前三,前三之中的断刀门与苍山难分高下。 虞知心中正祈祷着,此事只是苍水所为,与苍山无关。否则,整个北境都会发生一场地震。 虞知又去了一趟红叶林,苍火修正那三分之一符文也没什么进展。当然,这也是虞知意料之中的事,要是真这么容易。流传至今的符文又如何会这么少。 每一道符文都是天地道意的体现。而人力炼制能够契合天地间道意的可能太小,就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描摹一朵花,可根本看不见花朵的模样,最终所画出来的也是与原本的花朵相差千里。 又过了三日,虞知一边修行着《控火诀》,一边制作着赤火符箓,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地满满的。 蒋易又送来了一叠符纸,说是将那笔还剩一万两的欠款,又扣去了五千两。 虞知倒是不在意,这银子是砸到自己头上的,让蒋易赚点回去也不心疼。前提是,这符纸好用。 真气流转,虞知吐出一口浊气。 《控火诀》的第一重已经被虞知完全掌握,真气运转的速度,强度也契合《控火诀》的要求。但他不再继续修行《控火诀》的第二重,因为这收取碧落青炎只需掌握《控火诀》第一重。 在虞知悠闲度日的时候,苍水出关了。 齐正初等人下山许久,却一直没有回山汇报。这让苍水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是两年来,苍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 而在京都中暗流汹涌,承明殿中,楚皇依旧看着身前的残局,江清呈上的那一封密信被放在一旁。 刚刚楚皇扫了几眼,便收起了密信。 因为信中的内容与他收到的奏折大差不差。 差的是萧景尧对于虞知毫不吝惜的美言和举荐。 “江清,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楚皇问道。 江清抱拳躬身,回禀道:“陛下,既是真相已经查明,朝廷必是要问罪苍山。臣以为北境军徐青挂帅,督查院司务虞知协同,前往苍山捉拿一干人等,回京受审。” 楚皇没有回应,又是看向对面的老者。 “黎相,你觉得如何?” 坐在楚皇对面的人不是秋劲风,而是黎修远。在接到萧景尧的奏报之后,楚皇召了黎修远进宫。 问罪苍山是大事,多听听其他意见总是好的。 黎修远放下手中的奏折,心里从未想到入宫竟是为了此事。 黎修远沉默了一些时间,这令整个大殿变得更加寂静。他在思考,在权衡。这本与他无关,可在这份奏折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虞知。 他不愿意虞知在京都出风头。 “陛下,老臣认为此案乃太子呈报,事情清楚,人证物证俱全,问罪苍山定是要做。而太子正在北凉府,何不让太子挂帅,徐青协同,问罪苍山。太子之身份足以震慑北境宗门,也让其他宗门知晓我朝对此乱臣贼子绝不姑息的态度。” 江清看了黎修远一眼,心中想起他第一次见虞知的时候,虞知可是拼了命地要将黎修远给拉下水。 如此看来,黎修远果真抢了虞知的东西。 承明殿中再度陷入寂静之中,楚皇心中想的不仅仅是苍山,也不单单是北境,而是整个天下。 如今夜鬼现世,楚皇要考虑的事情便是更多了。 “苍山所为,是为了什么?”楚皇问道。 这正是奏折中,未曾奏报的事情——苍山为何要杀害这些官员? 江清回禀道:“回禀陛下,据虞知密信所言,臣已经将白子实捉拿归案。经审讯之后,白子实交代,此事或与北凉府知府崔敬之有关。” “崔敬之任北凉府知府十余年,与苍山勾结,暗中敛财。崔敬之唯恐此事被朝廷派去的官员查证,于是伙同苍山杀害这些官员。” 楚皇皱着眉头,说道:“崔敬之。倒是想不到。白子实...江清,这是你的人。” “臣治下不严,臣请罪。”江清跪在地上,沉声说道。 楚皇又是沉默了,仿佛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他都需要想很久。坐在这个位子久了,每一个决定都要谨小慎微。 “既是知罪,那你就去北凉府走一趟。你们督查院出了纰漏,你作为御史总要担起责任。” 一个时辰后,黎修远和江清一同走出承明殿。 “想不到陛下竟会如此做。”江清叹了一口气。显然楚皇最后的旨意出乎了江清的预料。 黎修远慢悠悠地走在江清的身边。 “陛下之意不难理解。如今乱世已经初显端倪,北境经不起这么一乱。此事,遇到了一个不好的时机。” 江清无奈地点点头,这是皇命,不得不接。 可他不知道的是,远在北方的少年恐怕不认这皇命。 忽而,江清冷不丁地说道:“听说,黎相与那崔敬之也有些私交?” 黎修远面不改色道:“都是喜爱字画的人罢了。算不上什么私交。” 江清了然地说道:“这么说来,那些字画应当也都不便宜。” 说完,江清径直走出了皇宫。 ....... “什么?”虞知一拍桌子,“不行,绝对不行!” 苍火不在乎地说道:“这事有什么不好?当初你想要娶紫月,老夫还不答应。如今老夫给你送上门来了,你偏偏不答应?” 苍火想要收徒,可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东西可以给虞知。于是,苍火就将主意打到了凌紫月的身上。 “先是定下婚约,不着急办婚礼。顺便你再将拜师的事给办了。”苍火理直气壮地说道。 虞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当初,他只是想借这个由头接近苍火而已,从没想过要弄假成真。 “您这样做,紫月师姐知道吗?”虞知纳闷道。 苍火无所谓地说道:“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此事,老夫定下就好。” 虞知又是说道:“当初,因为此事,您可是杀到了我的院子。如今怎么变卦了?” “哼。老夫见你小子是个可造之材,将紫月许配你给。正好你拜老夫为师,是亲上加亲,双喜临门的大好事。你还不乐意?” “我想靠实力,不想靠恋情。” “去你娘的,老夫认可你的实力,跪下拜师。” “礼物呢?拜师礼呢?” “将紫月丫头许配给你,你还不知足?” “弟子不是这等以拜师为要挟,强娶紫月师姐的纨绔。长老,您还是收收心,将礼物准备好。” 苍火见虞知软硬不吃,气得直哆嗦。“老夫从未见过你这厚颜无耻之人!” 苍火拂袖而去之后,蒋易便冒出头来了。 “苍火长老真要收你做弟子?”蒋易疑惑之中又带着几分羡慕。 虞知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刚才不是都听见了?” 如今学到了《控火诀》,也得到了青炎炼体的名额,虞知别无他求,只想以逸待劳。 蒋易嘿嘿一笑,巴结着虞知。“李师弟,师兄对你不错吧?” “先把剩下的银子还给我。”虞知说道。 蒋易当做没听见,自说自话。“若是师弟你飞黄腾达了,可千万要拉师兄一把。” 虞知也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地喝着茶。 又过了几日,已经到了春分时节,虞知终于收到了青炎炼体的通知。时间订在三日之后,会有四名弟子一同参与此次青炎炼体,炼体也会持续三日。 青炎炼体是苍山的一件大事,但仅仅是对于几位长老和参加连体的四个弟子而言。 其他这些苍山弟子只有眼红的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参与感。主角不是他们,也根本轮不到他们。 虞知知道这也该是他行动的时候了。 苍山山脚的小镇上,虞知走进偏僻的小巷之中,在拐了几个弯之后走进一间小院里。 “小虞少爷。”王大福一直等候在此处,为虞知传递消息。 虞知已经知道江清来北凉府,应该是带着京都的旨意。可具体如何,江清没有给虞知的回信中说明。 “将这封信交给太子。”虞知说道,“三天后要进行炼体,我需要他的帮助。另外,也将此时告诉我叔他们,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王大福点头道:“明白。” “晚桐最近如何了?”虞知问道。这一算下来,已经快要一个月没见黎晚桐了,心中很是想念。 当初,虞知离开的时候,黎晚桐还是昏迷不醒。如今知道黎晚桐苏醒,虞知也算松了一口气。 王大福想了想,还是没将真相告诉虞知。“黎小姐身体恢复的不错,有余大夫的照料,小虞少爷不必担心。” “那就好。”虞知说道。他深入险境,便是为了黎晚桐。所有的前提便是黎晚桐不能出事。 “老王啊,三天之后,真是会是九死一生。”虞知自己心中也没底。这是苍山,五大长老随便一人都能将自己给捏死,还有一位闭关已久的山主苍别离。 王大福也明白此行的危险不亚于闯皇宫。 “有李宗师在,小虞少爷定然会安然无恙。” 虞知只是笑了笑,说道:“但愿如此。” 未来的事谁说的清楚,就算是十品宗师又能保证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落子布局 北凉城,知府宅邸之中,崔敬之身前放着一些书信。 近日来,北凉城风平浪静,北境军将士许多都进入了北凉城中。 为官数十年的崔敬之心中有了一丝丝危机。就像是两年前京都派人到北凉府,他便是先下手为强,让苍山弟子途中截杀。 这书信是来自苍山,也有来北凉府境内的各处郡城中。 几乎是在北境军进入北凉城的同一日,北凉府各处郡城中也都有北境军入驻。 虽说北境军有护卫北境安全的责任,但是治理州府事务的最高官员仍旧是北凉府知府崔敬之。 北境军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入驻北凉府各处郡城,这已经十分不对劲。 “大人,送往元帅府的拜帖被退回来了。”书房外下人的声音传来。 崔敬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在这些书信中来回游荡。 书房里静谧地可怕,好似藏着一头凶兽,会将发出声音的人给吞吃。 良久之后,崔敬之才说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苍水的书信呢? 这时候,崔敬之显得有些烦躁,山羊胡子也颤抖了起来。苍水每次完成暗杀之后,都会回禀一封书信。 信中不过寥寥几字,也让人安心许多。 而此次,崔敬之迟迟没有收到苍水的回信。 “备马,去梅园。” ...... 此时梅园里,江清将楚皇的密旨传达给了萧景尧。如江清所料,眼前的太子开始有些不解,然后很快就将这丝不解消化,继而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春风也吹不散的愁绪。 “父皇的旨意让本宫为难了。”萧景尧直言不讳。没有因为这是楚皇的旨意而低眉顺眼。 江清说道:“陛下的考量自有陛下的道理。不过,这般对于那女子确实不公。” 萧景尧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本宫明白。父皇作为一国之君,便要考量着整个世间,便要有所取舍。舍小取大,利益才能最大。” 不过,萧景尧话锋一转,“可只怕有人不认此事。” 江清一怔,看向萧景尧,说道:“圣旨,谁敢不从?” 江清年少时在秋劲风的门下,刚正不阿,受秋劲风提携,蒙受皇恩,担任督查院御史一职。读的书越多,越是认准了君君臣臣的死理,想要调出这思想的藩篱越是艰难。 江清只知道,违抗皇命的都已经死了。 萧景尧笑着饮茶,“看来江大人对于自己那位属下还没有本宫了解的多。” 顿时,江清脑海中浮现了那与众不同的少年的身影。 萧景尧说的是虞知,江清想的也是虞知。 江清叹了一口气,说道:“他即便是不认,他又能够如何?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 对啊,虞知只不过是个少年而已。不久前,还是被称之为“问道之耻”的少年。他又能做如何,顶多是喝醉酒的时候,借着酒劲骂几句。 骂了之后,世间还是原本的世间,改变不了什么。 萧景尧却是说道:“江大人此言错了。” “哦?”江清疑惑。 萧景尧起身,望向天际,说道:“少年是现在的少年,而非今后。过不了多久,他或许就是世间的另一番风景。” “那也要过一些时间。”江清说道。 有秋家的支持,更有太子的看重,江清不难想象今后少年在朝堂中的另一番景象。而不久前的少年还如过街老鼠般遭人唾骂。 萧景尧沉默,这时间不会太久,但不会是近两日。 就在此时,严子牧匆匆走到萧景尧的身边,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景尧随即一笑,说道:“他倒是个聪明人。” ...... 王大福将书信送到了萧景尧处,也送到了李浩渺。 看完书信,李浩渺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老魏,该我们出手了。” 魏无忌来到北凉城之后一直在暗中守护这座小院,与此同时,他也在联系当年那些北斗营的旧将。 此事,却不如魏无忌预想的那般顺利。 “他们......还不肯出面。”魏无忌说道。 李浩渺无所谓地说道:“一群鼠辈,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那点血性也被消磨光了。此行,有我便够了,不必再寻他们。” 魏无忌声音无奈,说道:“他们实力不弱,要是有他们助阵,少主的危险就会少许多。” “北斗营已经不是当年的北斗营了。活着的人要么不明真相,要么被吓破了胆。到现在,还有几人记得大哥的初心?”李浩渺说完,拿起悬在腰间的剑。“而今,有我便足够了。” 魏无忌顿了顿,他自然知道李浩渺的厉害,即便是在当年,李浩渺也展露了非凡的天资。 “少主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魏无忌说道。 李浩渺点点头,说道:“当年,虞知出生时,被人暗害。我姐一直带着他寻访名医,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只想着他能安稳些,不要将自己暴露那些人的视野中。可他们还是找上门了。” “当年,我们没有退让了。可现在总不能由着他们欺负。” 李浩渺平静地诉说着,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十九年前,他还是只是开碑八品,不是如今的剑道宗师。 否则,当年的北斗营也不会覆灭,还背上谋反的罪名。 魏无忌看向李浩渺,他,还有北斗营的残部一直都默不作声,就是担心招来杀身之祸。多年前,当得知李浩渺踏入十品宗师境后,那些在黑暗中默默忍受屈辱的人本以为迎来了一丝曙光。 可李浩渺一直都毫无动静。 没有这位十品宗师的号召,他们只能继续潜伏下去。 李浩渺并非北斗营之人,但当年的北斗营主帅与之相交莫逆。 “难道我们要一直瞒着少主吗?他父亲的仇和冤总该让他知晓!”魏无忌说道。 李浩渺沉声说道:“他会知道的。快了,很快了。” 李浩渺看向远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无法想象当少年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又会是何等景象。 “大哥的仇,你我皆是知晓。但何时说给虞知,这不是你我能够决断的。十九年前,大哥含冤身死,北斗营群龙无首,是文曲星设法保下大哥的一条血脉。这十九年的艰险,不是一两句话而已。” 魏无忌神色复杂,他明白这些。当年,他得知主上战死,自然想要复仇。是北斗七星将中的文曲星将其拦下,步步为营方才保存下了如今的北斗营残部。 “只怕那些人等了太久,早就失去了当年的血性。”魏无忌担心地说道。 李浩渺却是不在意地摇摇头,说道:“无妨,长江后浪推前浪,若是他们还认北斗营之军旗,北斗营自然有他们的位置。若是不认,许多事也该是到了变一变的时候。” 随即,他看向院子中努力行走的黎晚桐,练剑的叶清欢,还有余蓝和宁欢。 这些年轻人将来又会是何等光景? 魏无忌顺着李浩渺的目光看去,坚硬的脸上也露出一些笑意。他明白李浩渺的意思。十九年前,李浩渺若是这般说话,魏无忌定然会反驳。 可如今是保护了主上血脉十九年的李浩渺,自然有资格说这些。 正当李浩渺遐想之际,叶清欢走了过来,说道。 “李叔、侯爷,我们该出发了。” 李浩渺点点头,问道:“第三式练得怎么样?” 叶清欢答道:“已经纯熟。路上在感悟几次,相信能够克敌制胜。” “修行不必着急。”李浩渺笑了笑,微微惊讶于叶清欢的速度。 宗师的剑很难学,修行者多是照虎画猫。但李浩渺是看着叶清欢修行,知道叶清欢口中的纯熟是真正有了宗师的风采。 这真是一个修剑的好苗子! “我的剑与你不同,剑招学了便是学了。但千万不要被我的剑意所影响,尤其是在你的剑意雏形还未完善的时候。你要记住,唯有自己的剑道才是最强的剑。” 叶清欢点头,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剑修有许多,比江南那座剑庐数百年来铸造的剑都多,但如每一柄剑一般,每个剑修的路子都是不同的。 因为他们一路来所看的风景不同。 “此行,侯爷不必去了。我和清欢足够。” 魏无忌担心地说道:“可是少主......” 李浩渺看向黎晚桐,眼中充满笑意。“那个姑娘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虞知那小子可是要发疯。你是要一个疯掉的少主?” “再说了,有我在,你害怕虞知会出什么意外吗?” 听此,魏无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虞知的计划中许多的危险都是需要他自己来应对。 无论是李浩渺,还是萧景尧,都是吸引苍山注意的一颗棋子。无非是这两颗棋子显眼了一些,一旦落子就能够屠掉苍山这条大龙。 有人落子布局,自然就有另一人筹谋应对。可惜的是,对方似乎还未预料到不久的危局。 梅园中,崔敬之跪在萧景尧面前,一旁的江清冷眼旁观。 崔敬之不请自来,行色匆匆,却又带着无比的愤怒。 在听完崔敬之的话之后,萧景尧看着虞知的书信,心中只是笑了笑。 执棋者不是一二人,如今有人也落子了。 可这似乎是一步臭棋。 第一百八十七章 炼体开启 “你说此事都是苍山搞鬼?”萧景尧平静地问道。 崔敬之却是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情绪。为官多年,崔敬之也习惯于揣测上意。 这一抹不安是怎么回事? 崔敬之跪倒在地,不敢直视萧景尧的眼睛。 在萧景尧入北凉城的时候,便是他接待的萧景尧。在此后几次,他亦是多次与萧景尧见面。 在崔敬之的印象中,萧景尧是个和善宽厚的人。为人细致,也从不苛责什么,在私下交往让人如沐春风。 可现在的萧景尧让崔敬之有种在承明殿上面对大楚皇帝的感觉。 崔敬之头顶在地上,沉声说道:“回禀殿下,这两年来,臣探查此事,收集证据。就在刚才,臣找到线索,暗杀官员一事实乃苍山门下齐正初等人所为,其中可能还牵扯到北凉府中的一名官员。” “臣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怠慢,立刻前来禀告殿下。此乃是齐正初等人与那名官员的联络书信。请殿下过目。” 在很早之前,崔敬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事情一旦暴露,就将罪名推到齐正初等人的头上。先下手为强,总比坐以待毙好。 书信是伪造的,落款亦是假名。要查也查不到真相。 萧景尧不动声色,又问道:“那你可知这名官员是谁?” “臣无能,尚且还未查到此人底细。”崔敬之说道。 砰! 萧景尧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崔敬之,你好大的胆子!” “勾结苍山,杀害大楚官员,证据确凿,你还敢诬陷他人?” “不妨告诉你,本宫已经掌握了你所有的罪证,真是其罪当诛!” 几句话让崔敬之冷汗直流,他有过这种最坏的猜想,可他仍然抱着一丝侥幸来到了梅园。 人都有侥幸心理,而崔敬之显然没有这万分之一的幸运。 “殿下,臣冤枉!定是有人诬陷臣。”崔敬之冷汗直流,大呼冤枉。 此时,一旁的江清开口道:“崔敬之,督查院已经查明此事,齐正初等人已经落网,你还不认罪?” 崔敬之猛地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他从未见过此人,可此人身上的气质,却是让崔敬之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督查院,他是督查院的人! 江清冷哼一声,说道:“本官乃是督查院御史江清!” ......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 苍火的收徒没有成功,这让虞知不免替苍火感到可惜,损失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弟子。 “李师弟,今日就要进行青炎炼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蒋易跟在虞知的身边,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在苍山中,刚入门就获得了青炎炼体的机会,又得到了苍金、苍火两大长老的青睐,能够混得这么如意得水的,也唯有眼前的虞知一人。 “蒋师兄,剩下的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虞知问道。 在青炎炼体之后,虞知必定是要离开苍山的。 蒋易立刻掏出了一叠银票,甚至欠虞知的银子还要更多一些。 蒋易是个精明人,知道博人好感。在青炎炼体之后,虞知的地位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嘿嘿,师兄早就准备好了。先祝贺李知师弟能够炼体成功。” 虞知笑着收下银子,如蒋易这般会做人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青炎炼体的日子也是苍山诸多弟子凑热闹的日子。为什么说是凑热闹呢?因为每次能够参与青炎炼体的弟子只有那么几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看客。 苍山山巅上早已经聚集了一众人,苍山五大长老,金木水火土难得地聚集在一起。 除了这五位,苍山的许多长老都在,上千弟子也聚集在此处。 苍火是除了山主苍别离外,唯一能够掌控碧落青炎的人。 无数弟子人声鼎沸,多是羡慕着能够进行青炎炼体的四人,这无疑是破境最好的契机。当然也有为赵瀚愤愤不平的弟子,认为这刚入门的李知根本不配。 听着这些声音,虞知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弱者才会用言词来攻击人,而言语的苍白无力注定了虞知不痛不痒。 虞知挤开人群,走到了苍金面前。在众人看来,虞知是苍金带进苍山的,自然是归属苍金这方的弟子。 虞知对着苍金行礼,又看向苍金身边的程云。 此次青炎炼体,程云也是其中一位参与者。除了程云,另一位是苍土门下的女弟子。 这已经占了三个青炎炼体的名额,而最后一人是苍木门下的弟子。 按理说,除了苍火门下无人之外,青炎炼体的名额本该是四位长老均分,而这次苍金自作主张,将苍水的弟子赵瀚的名额直接抢了过来。 这引起苍水极大的不满。 不满归不满,此次青炎炼体是苍金主持,他硬要做什么手脚,也没办法。 “李知,你程云师兄会和你一同参与青炎炼体,还有苍土长老的弟子岑琴。你们三人互相照顾。”苍金嘱咐道。 虞知先前见过程云,看向不远处的岑琴,点头道:“弟子明白。” “听闻你修行了《控火诀》?”苍金道。 虞知以为苍金不知道这件事,“是。只是这么几日,弟子还未掌握《控火诀》。” 苍金不疑有他,点头道:“修炼《控火诀》极难,不是一日之功。苍火愿意传授你《控火诀》,也证明他看重你。在青炎炼体的时候,你不妨运转《控火诀》的功法,一定会有所益处。” 虞知抱拳道:“多谢长老指点。” “好了,去吧。” 四人来到苍火面前,等着苍火打开禁制。 碧落青炎是天地间遗落的神物,被苍山的开山祖师获取之后,便是封印在苍山的山巅之上。在此后的无数年,苍山几代山主、长老一同加固封印,才稳固了碧落青炎,形成了如今阵法禁制。 苍火依旧是那张臭脸,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人,到最后的虞知时,脸色更臭了些。 “青炎炼体历来危险,该知道的,你们师傅肯定已经告诉过你们。老夫就不再多说。此外,老夫再提醒你们一句,不要贪心,免得引火烧身。” 四人齐声应道:“弟子明白。” 随即,苍金上前说道:“青炎炼体正式开启!” 苍火抬手间,一道真气射向天空,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神秘的纹路。 这是封印碧落青炎的阵法封印。 虞知望着天空中真气流转的纹路,隐隐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空中的纹路分明是赤火符箓三分之一符文的另一种部分变化。 苍火看了虞知一眼,见着对方脸上奇怪的神情,便知道他看出一切。 这小子的符箓天赋真当不错。不行,老夫一定要收他为徒。 在这一刻,苍火下定了决心。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小子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随着真气流转,空中的纹路幻化成了火焰升腾的模样,刹那地动山摇,山巅脚下的巨石裂开,一股炽热的山风瞬间席卷了山巅上的众人。 山巅中心的地面裂开,炽热的温度扭曲了空间,让人视线模糊。 碧落青炎一直都被封印在山巅上,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谁也不担心碧落青炎会被人盗取。 因为,敢这般行事者首先要到达苍山山巅之上,又要知晓开启封印的阵法,最重要的是要能够经受得住碧落青炎的灼烧。 就算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也承受不住碧落青炎的灼烧。 随着阵法解开,山巅上不少弟子已经承受不住碧落青炎外溢的热量,渗出无数的汗水,几乎要晕厥。 虞知也是满头大汗,他的身体本就患有奇疾,比之常人要温热许多,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你们四人随老夫下去!” 苍火率先迈入山巅的裂缝之中,虞知等人也接连踏入其中。 裂缝下是一个巨大洞穴,青色的火焰如流云一般在空中浮动流转,并且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在洞穴之中矗立着四根岩柱,上面刻画着无数神秘的符文,自下而上流转着金色的光芒,从岩柱的顶端散发出一阵恢弘的力量,交织成屏障笼罩在碧落青炎的上方。 正是因为这四根岩柱的存在碧落青炎才无法溢散自身的力量。否则,整个苍山都会化作一片焦土。火烧红叶,千里荒烟。 而在碧落青炎的下方是一个宽阔的湖泊,湖中不知盛放什么样的液体,如岩浆一般沸腾。 苍火开口说道:“在无数岁月的封禁之中,碧落青炎将自身的力量溢散到下方的湖泊之中,其中的液体乃是来自草原的天山圣水,不会没在恐怖的高温下蒸发,而是将溢散的力量蕴含其中。青炎炼体,就是让你们从湖中吸收这股力量,淬炼体魄。” 虞知知道这番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其余三人都是入苍山许久的弟子,了解青炎炼体的过程。 此时,虞知问道:“如果直接用碧落青炎灼烧身躯,淬炼体魄呢?” 苍火淡漠地说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那他会死!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也不例外。” “如果没有《控火诀》傍身,老夫也不敢靠近碧落青炎。” 虞知想了想,又是问道:“那十品宗师呢?” 苍火看了虞知一眼,心道,这小子废话怎么这么多? “老夫没见过十品宗师,也不敢说。” 虞知点点头,他见过十品宗师,心中正想着,有机会要不要在叔的身上试试? “待会儿,老夫会再度解开封印,你们进入其中,只管淬炼体魄就好。” “三日之内,老夫会为你们护法,直到炼体完成。” “切忌谨守本心,莫要因小失大,以免淬体失败,还要受到碧落青炎的反噬。” 第一百八十八章 碧落青炎 当虞知踏入池水中时,感觉一股热气直逼天灵盖。这感觉就像是从头顶浇下一盆热水,直接将头皮给烫了。 这酸爽的感觉吓得虞知一哆嗦,差点整个人都一头栽倒在池水里。 “我草!” 虞知大喝一声,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大呼小叫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虞知身旁传来一声斥责。 虞知循声看去,这不用想也知道,对方定是苍木门下的弟子。 程云和岑琴都是苍金苍土的弟子,自然都是和虞知一边。那剩下的一个只能是苍木门下的人。 阮锐意和赵瀚交情匪浅,当他得知赵瀚的名额被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抢了去,心中便是为赵瀚不忿。 如其他苍山弟子一般,不忿只是不忿,长老们的决定,阮锐意改变不了什么。但现在见了虞知,阮锐意也免不了讥讽几句。 虞知只是看了阮锐意一眼,嘟囔道:“苍火长老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咋呼的紧。” 阮锐意又是怒道:“你...” 可刚开口便是被苍火给打断道:“别废话,赶紧进去。” 程云对着虞知说道:“李知师弟,青炎炼体炼的是体魄,靠的是耐力。第一天是最痛苦的,但只要撑过了第一日,接下来你就会轻松许多。” 李知点点头,说道:“多谢师兄。” “小事而已。切记,不要对抗池水中的那些力量。”程云说道。 说完,程云率先踏入池水中。只见程云脸上立刻浮现出通红的颜色,脑门上经络隆起,忍受着剧烈的灼烧痛感。 即便如此,程云亦是一声不吭,一步步踏入池水中。 接下来是岑琴,这女弟子对着虞知点点头,她知道这位小师弟的天赋,在青炎炼体之后必然更上一个台阶。她亦是要交好一番。 让虞知意外的是岑琴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强忍着痛苦,寻了一处专心炼体。 能够来到此处的弟子皆是心智坚韧之辈,就算是痛入骨髓也不能发出一声惨叫。 这不仅是炼体,也是诸位长老的面子,谁家门下弟子叫喊了一声,定会被人耻笑一番。 忽然,苍火又是开口道:“试试你那门功法,能否看出什么?” 虞知一听,下意识地运转真气,双眸含风,望向池水中。只见岩浆似的池水中仿佛有着无数青色的鱼儿在游动。 “这是什么?”虞知问道。 话音刚落,虞知又是自言自语道:“这应当是碧落青炎溢散而出,沉入这圣水中的力量。” 苍火有些兴奋地说道:“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一群群青色的小鱼,不对,也有点像流云,还有点像火焰。”虞知如实回答道。 苍火闻言,便是更加兴奋了一些,喃喃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再看看碧落青炎。” 虞知抬头看向半空中的碧落青炎,可只是一眼,顿时一股炽热的灼烧感便涌向虞知的双眼。 瞬息之间,眼中真气涣散,两行血泪从虞知的眼角溢出。 这一次,虞知忍着没有吭声,而是回忆着仅是一瞬之间看到的那一幕。 仅是一瞬,虞知看见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你看见了什么?”苍火又一次问道。 虞知这次没说实话,只是觉得刚才的那一幕太过诡异,难以令人相信。 “痛,什么也看不清。”虞知说道。“您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虞知揉着双眼,血眼中仍然是一片模糊。 苍火叹了一口气,说道:“赤火符箓的符文。” 随即,苍火口风一改,又是说道:“罢了,青炎炼体的机会难得。你若是在这里伤了得不偿失。此事日后再说,你先去淬炼体魄。” 虞知点点头,见着其他人都已经运转真气,淬炼体魄。他也没有犹豫,扑通一声跳入池水之中。 如岩浆般的池水没有飞溅,只是让波浪缓慢地浮动了下。 虞知只感觉自己陷入了流沙之中,而且还是被火焰炙烤了无数日的沙子。 嘶! 虞知倒吸一口凉气,池水灼烧虞知的肉身,一股股力量冲刷着虞知的身躯,将肉体上的杂质逐一排除。 在虞知双眼中,池水中那一条条流云青鱼正在靠近虞知的周身,撞击在虞知的肉身上。 “看来这就是碧落青炎溢散而出的力量。我这双眼能够看见这些流云青鱼,这是不是证明碧落青炎的力量也类似于武道真气一般?”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虞知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更为坚硬了一些,真气在体内的运转也更为顺畅。 “难怪这么多人想要这个机会。这只是一个时辰而已,体魄便感觉焕然一新。现在我一拳足以将项景昊那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运转《控火诀》试试?” 传言中的《控火诀》能够掌控火焰,是否也能够掌控这些流云青鱼? 当即,虞知开始运转起《控火诀》。修行完《控火诀》第一重,虞知足以收取碧落青炎。 一池子水,碧落青炎的力量本是均匀地弥漫在其中。 在虞知运转《控火诀》的那一刹那,池水中大半的流云青鱼都被虞知给吸引过来了。此时的虞知仿佛就是美味的鱼饵,所有的流云青鱼都朝着虞知身上撞。 果然有用! 虞知心中一喜,可仅是刹那,虞知就吃到了苦头。 运转《控火诀》之后,流云青鱼汇集了大半,一同撞在虞知的身上。 可虞知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一股力量的冲刷。 这一下子,虞知疼得大喊一声,口中竟是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很快又在空中蒸发,化作血雾,消失不见。 阮锐意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又是再度传来。 “小心些,青炎炼体也是会死人的。” 这哪里是关心的话,分明是想虞知死在这里。 程云出声说道:“李知师弟,就算你修行了《控火诀》也不能这样胡来。命只有一条而已。” 虞知点头,回应道:“我知道了。” 程云凝聚心神,再度沉浸在碧落青炎的冲刷之中。在这池子中,要是不能坚守本心,很可能就会承受不住这痛苦,彻底昏迷过去。 这也就意味着炼体结束。 刚才的一刹那,虞知虽然引来了池子中大部分碧落青炎的力量,但只是一瞬而已,这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虞知明白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要想坚持三日,循序渐进很重要。 好在虞知验证了《控火诀》可以操控碧落青炎的力量,也就是池子中的这些流云青鱼。 转眼间,半日便过去了。 虞知等人也慢慢适应了如今的疼痛,每个人的神色都略微放松了一些,肉身散发着一阵阵光芒。 苍火已经不在洞穴.里,即便是负责此事的长老也不会时时刻刻守在此处。 虞知简单地看了一眼头顶的碧落青炎,心中思索着自己的计划。希望李浩渺和萧景尧这两颗棋子能够发挥应有的作用。 而虞知现在只需静等第三日的到来。 ...... 神隐阁的山巅上,紫衣华服的颜暮烟站在楼阁之上。 这位神隐阁的阁主看向山下,目光仿佛落在了十万大山外的尘世间。 自颜依出生之后,她便再也没有下过山。十万大山之外的世界从那时开始与其无缘。 “举杯醉梦酒中仙, 但愿不理人间事。 恣意逍遥温柔乡, 且愿一生做浪子。” 颜暮烟喃喃道,眸中透着一丝丝恨意。 颜依不知何时出现在颜暮烟的身后,说道:“你说的是谁?” 颜暮烟回过神来,说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罢了。” 颜依不信,她时常看见颜暮烟往着山下发呆,也不知她到底在思念着谁,总归是心底有个人罢了。 “北境军正在进入北凉府的各个郡城中,在青谷外也集结了三万人马。看来朝廷应当是要动真格了。”颜依说道。 颜暮烟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摇摇头说道:“大楚的皇帝一直都是审时度势的家伙,或许苍山这一次也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颜依说道:“可是他们杀了朝廷命官。依大楚律例......” “呵呵。大楚律例,这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颜暮烟显得十分不屑。在许多年前,她便是见过这些类似的事。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在绝对的形势面前,即便是大楚皇帝也会选择牺牲一些公道,来换取一些利益。 这时候,大楚律例也只是大楚律例四个字而已。 颜依转身想要离开。 颜暮烟说道:“来不及了。那小家伙现在应该正在炼体的时候。你见不到他。” 颜暮烟一眼就猜出了颜依的心思。她自是无比聪慧,否则又如何掌控这神隐阁。 可猜出颜依心思的并不是她的聪慧,而是颜暮烟了解自己的女儿罢了。 这是神隐阁众人皆知的秘密。但他们都只以为颜依是颜暮烟的养女,以为当初的北境第一美女至今魏家,殊不知,这是颜暮烟十月怀胎诞下的亲生女儿。 “颜依,你真喜欢那小家伙?”颜暮烟问道。 颜依顿了顿,爽快道:“只是不讨厌罢了。何况他欠我一桩事,他若是死了,欠下的事就还不上了。所以,他还不能死。” 颜依自己也不知道,在她说此话的时候,有些不自然,甚至为自己找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颜依做事从来都不找这些借口。 做了便做了,不需理由。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投石问路 借口,总是为了要掩盖一些东西。 总之,颜依依旧下山去了。 当她行至山脚时,停了停,看向山巅的阁楼上。 颜依的神色忽而露出一抹疑惑,喃喃道:“她说的到底是谁呢?” 那几句诗,颜依也不只是一次听见,不过是只是当没听见罢了。可这几日,听见的次数却是多了起来。 而此时,山巅阁楼上的紫衣妇人也正是将目光投向山脚下的少女,喃喃道:“若是他见到,又会是什么感想?” ....... 一日过去,很快便是到了第二日的午时。 期间,苍火只出现过一次,仅是瞥一眼,又是匆匆离去。大概是去修正那三分之一府文的阻塞处了。 大抵那三分之一符文比这四个弟子的命要重要的多。 到了第二日,四人的脸色都已经好看许多,褪去了第一日紧张的神色,也倒是能够抽空互相交谈几句。 在承受了一夜炼体之后,虞知却是感觉到肉身的变化。此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硬抗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 当然,这是虞知不切实际的妄想。 “运气不错,你还活着。”阮锐意冷笑道。他看着虞知便是不爽,越发不爽,便是越是来气。 虞知自当知道阮锐意是在对自己说。 这是阮锐意第三次挑衅,像是牛皮糖一般甩不了的感觉让虞知觉得很是恶心。 “小时候,在我住的村子里有一条大黄狗,平日里就在村子里游荡,偶尔就是朝着村里的村民们狂吠几声。”、 “初时,大家都以为这大黄狗只是欺生,等着过些日子熟悉了,大黄狗就会和善许多。因此,村子里的人也从未和这大黄狗计较什么。” “然而,这大黄狗却是以为这村里的人都怕它,将善意当成了惧意。日子越久,它却越发猖狂,见着人还是要多叫几声。” “再后来,大黄狗昂首挺胸地游荡在村子里。我第一次见它,他对我叫了一声。我只当它,与我不熟悉。” “我第二次见它,它追着我,追了一条街。我只当它,与我玩乐。” “我第三次见它,它依旧是咧着尖牙,狞笑着,又对我狂吠。你猜,这次我跑,还是没跑?” 三人听着虞知讲故事,也是听得入神了。 程云本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早就听出来了故事里的意有所指。 “李知师弟当时还小,若是其他孩子,应当是跑了,但师弟你......我想,师弟不会就这样跑了。” 虞知点头,说道:“任何事都可再一再二,但绝不可再三......再三被欺便是觉得我好欺。” 岑琴好奇地问道:“那师弟做了何事?” 虞知看向远处的阮锐意,平静地说道:“第三次,我将大黄狗宰了。在村口架起了一口锅,煮了它。” 虞知的目光让阮锐意猛地头顶一凉,即便是碧落青炎的炽热也难以驱散这股寒意。 “畜生就是畜生,敢欺人,那就宰了。”程云也是看向阮锐意。两方弟子的争锋自然少不了。这逮住机会,也要奚落对方。 虞知接过程云的话,继续道:“这位师兄应当是第三次对我狂吠了。” 阮锐意不在乎地说道:“你想要如何?你又能对我如何?这是碧落青炎之下,要是破坏了阵法,引起碧落青炎异动,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阮锐意有恃无恐,丝毫不在乎虞知的威胁。 程云和岑琴也出声提醒虞知,“师弟,不要冲动。出去之后,有机会收拾此人,坏了此次青炎炼体的机会,得不偿失。” 青炎炼体中,谁也不敢动手,维持自身炼体已经很难,更别说要出手伤人。 但这不包括修行了《控火诀》的虞知。《控火诀》的出现本就是为了控制限制碧落青炎。 虞知笑道:“我不会这么愚蠢。可他也想错了我。” 阮锐意闻言,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青炎炼体三日,最危险的是第一日,接下来的第二、第三日效果比第一日要差上许多。 炼体,就如同锻铁一般,千百次锤锻唯有前一百次淬炼出的杂质最多。而且炼体也不是时间越久越好。 熬过了第一日,青炎炼体已经成功了一半。 《控火诀》再度运转,池中的流云青鱼受到了虞知的召唤,纷纷朝着虞知游来。 没有了昨日的灼烧感,虞知也能更加用心地控制真气的运转。 流云青鱼没有撞击在虞知的身上,而是围绕在虞知的身边。昨日的试验让虞知平白吐了一大口鲜血。 今日虞知心中小心,没有再度让流云青鱼撞击在身上,那样便是过犹不及,不但淬体不成,还会让自己手上。 这一次,其余三人同时感受到了池水中那股力量的变化。他们不曾修行小人图,双眼也看不见那些流云青鱼。可是对于池水中力量的感知却也敏锐。 “师弟?”程云说道。 虞知回应道:“师兄放心,不会耽误你们炼体,只需片刻时间。” 虞知自然知道程云心中所想,做自己的事不能让程云等人的利益受损。青炎炼体就算是后期,也要珍惜丝毫的淬体力量。 见虞知如此说,程云和岑琴也都只好点头答应。 如今卖虞知一个面子,今后的回报可能远不止如此。 阮锐意见状,神色慌乱,就是真气也有了几分动荡。“李知,你想干嘛?这是在青炎炼体,你可不要胡来。” 见到虞知能操控碧落青炎的力量,阮锐意心里的慌乱可想而知。 加入他操控这股力量攻击我。不,他不敢杀人......阮锐意见着虞知冷笑,又是警告道:“李知,诸位长老可都盯着这里......” 虞知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了,青炎炼体也会死人。” 三人闻言,不仅是阮锐意惊慌,就是程云和岑琴也纷纷看向虞知。 这李知不会真打算在此处杀了阮锐意吧? 程云不由得再次提醒道:“师弟,慎言。” 青炎炼体中,意外死亡和他人导致死亡,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蓄意杀害同门弟子,在任何宗门之中都是必死之罪。 何况,这是在苍山之中,不可能不为人所知。 “师兄放心。我不会愚蠢到做这种同归于尽的傻事。”虞知话锋一转,说道,“可青炎炼体中应当也有人承受不住碧落青炎的力量,提前退出炼体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池水浮动,也只是轻微的起伏。而在池水中成群结队的流云青鱼冲向阮锐意的方向。 嗖嗖嗖! 下一刻,阮锐意身影被这股力量撞飞到半空中,退出了池水。 空中喋血,阮锐意摔在地上。这一击让阮锐意重伤,若是再想进行青炎炼体,也只怕是不可能了。 见此,程云和岑琴眼中都露出一抹异色,生出同一个念想——李知要是这么对付我,那我......下场注定不会比阮锐意好上多少。 虞知看了一眼阮锐意,似乎也猜出了程云两人的担忧,说道:“师兄,师姐安心炼体便是。你我都是苍金苍土长老门下,要互相扶持才是。” “自然,自然。”程云和岑琴附和地笑道。 碧落青炎的力量再度均匀地散落在池水中。 虞知看向岸边的阮锐意,苍火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阮锐意的身边。 只听苍火说道:“阮锐意重伤昏迷,退出炼体。” 虞知心道:果真是如此,此处是时刻有人监视。 洞穴之中看似只有他们四人,苍火定是在某处时刻注意着洞穴中的动静。 一旦出现意外,苍火会马上出现。 虞知本想个方法试探一下,而阮锐意这嘴贱之人送上门来。虞知顺理成章地将利用了阮锐意。 投石问路...果真引出了苍火。 看来只能等到叔和萧景尧到来,将苍火引出去,我才能顺利收取碧落青炎.....虞知心想,至于程云和岑琴两人,倒是好解决,一同震晕便是。 在虞知的计划里,其一,明日李浩渺拜山。 其二,萧景尧也会借着苍山暗杀大楚官员一事,问罪苍山。 虞知可以确定其一定然能成,毕竟李浩渺可是自己亲叔。十品宗师的威慑足以让苍山举宗应对。 但其二,虞知不清楚京都那边的回复是如何,萧景尧又会以何种形式,前来苍山。若是没有绝对威慑,苍山又怎会畏惧? 除非北境军...... 虞知眼中一亮,谁曾想北境军还真当朝着苍山进军。 ...... 夜间,山巅苍山殿中,除了苍火之外,苍山长老汇聚一堂,苍金眼中难以疲惫之色。 就在青炎炼体开启之后,苍金便是接到了北境军陈兵青谷,意图进军十万大山。这是二十年前,北斗营踏破北境宗门之后,北境军从未有此举动。 而今北境军忽然出现在青谷,不知何意。北境宗门都变得紧张。 二十年前的那一夜,吓破了北境宗门的胆。 而在今日,北境军的行动越发明确,三万北境军将士剑锋直指苍山。 苍金不得不召集诸位长老,商议应对之法。 “诸位说说,北境军为何要陈兵苍山?”苍金皱着眉头问道。 第一百九十章 风起云涌的静夜 苍山殿中依旧是一片沉默,无人知晓答案。他们只知道明日一早,三万北境军将士就会到达苍山山脚。 苍水和苍木对视一眼,掩去了难看的脸色。 齐正初等人未归,北境军又有此异动。苍水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此时的苍水只能沉默不语,如今他的任何举动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此前,你不是派了人去北境军打探,可否有些消息?”苍土问道。 苍金摇摇头,说道:“这两日已经派出去了十数人,探查的,还是拜访的,一个个都杳无音信,没有一个归来。” 不必苍金多说,众人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杳无音信说明什么,这些人要么被扣押了,要么死了。 北境军未曾给苍山发来信函,如此颇有一番不宣而战的意味。 “或许他北境军只是借道而已,不是针对我们苍山,是我们大家多虑了。” “哼,说的简单。非要等到陈兵山下,才去问个缘由吗?到时候大祸临头,整个苍山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缘由定是要问的。北境军总不能无缘无故便欺负我苍山,否则师出无名,真当是苍山还欺负的?” “赵长老说得不错,不过这缘由真是罪过,我们苍山又当如何自处?” “老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该清楚的人自然心知肚明。诸位长老也好好想想,在世间行走之时,是否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此时,所有长老也顾不得分派系,皆是皱紧了眉头。 苍水和苍土并行在山道中,两人皆是沉默,如心中藏着同一件事。 “会不会那件事?”苍土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唯有两人能够听见。 苍水不确定地说道:“说不好。北境军动向不明,正初他们几人也未归山。一切都是难以料定之事。” “北凉城的那位呢?”苍土问道,“那人有没有回应?” 苍水又是摇头,“书信在前日送出,即便是回信,也没这般快。” “希望不是那件事.....”苍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否则,苍山大祸临头。” 百因必有果,两人早该在当年行事之事就料到此番后果。 北境军的动向让人人自危,也不仅是苍山,其他宗门皆是如此。 不过,也总有心中坦荡,无所畏惧之人。 熊奎和宗琳月正听着信使的回报。北境军行军的方向是苍山方向,也是白焰谷所在的方向。 即便心里无愧,白焰谷也想弄清楚北境军此行的意图。求一个心安罢了。 “徐青真当是这般说?”熊奎问道。 信使回禀道:“弟子虽未见到徐青元帅,但此话却是出自徐青元帅之口。” 宗琳月倒是没有熊奎这般忧愁,说道:“老熊,既是让我们安心待着,就别多事了。” 熊奎说道:“这样也好。老子也安心了许多。不过,北境军这般大动干戈,想必该是为了苍山。” ...... 北境军军营之中,萧景尧握着一卷棋经,棋盘上黑白错落,落子无数。 江清一旁观棋,时而皱起眉头,时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直至这一盘棋尘埃落定,萧景尧放下棋经,揉了揉眉头。江清则是大呼道:“好棋,妙哉!” “殿下从哪儿得来的这棋局,果真是妙哉,妙哉啊!” 江清爱棋,自己的棋艺却是不精。秋劲风曾言,观棋如观人。 江清之棋道速来直接,布局谈不上精巧,却也能困敌一时,稳扎稳打之余亦是能胜上一筹。 和黎修远,又或是秋劲风的老谋深算,处处陷阱相比,江清只能算是个臭棋篓子。 因此,江清做不了谋臣,做直臣,做忠臣是他最好的仕途之路。 萧景尧回忆着自己的每一步落子,一阵苦笑。若是他,根本做不到这般布局。无论是白子,还是黑子,皆不是他所能比。 “此局,乃是许多年前青云试中,李清如与国士棋手范思贤对弈之局。” 江清脑海中浮现出一女子的风姿。当年的李清如可是担上了“无双国士”的声名。 “李夫子之棋艺自当是高绝。在李夫子之后,大楚再也没有出过如李夫子这般风采无限的奇女子了。” 萧景尧点头,也满是钦佩地说道:“本宫亦是敬仰李夫子,可惜无缘一见。本宫听闻,李夫子乃是虞知的姑姑?” 江清笑着说道:“确实如此。李夫子如今在问道书院监院。谁曾想风姿绰约的李夫子教出了一个被唤作‘问道之耻’的侄儿?当初,此事还在京都中传了许久。每每青云试,此事便会被拿出来说一说。” “哈哈哈。”萧景尧给江清沏了一杯茶,说道:“如今,江大人还觉得那虞知是‘问道之耻’吗?” 江清一怔,边摇头,边苦笑道:“当真是看走眼了。老眼昏花咯!” 萧景尧却淡淡一笑,说道:“京都中,看走眼的人又何止江大人一人?” “待到虞知再回京都之时,定会扫清污名,让那些瞎了眼的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狗眼看人低。” 听萧景尧如此说道,江清心中便是知晓,这位太子殿下对于虞知无比看重。 “殿下令北境军缓行,可也是为了虞知?”江清问道。 都说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要是萧景尧愿意,北境军早在京都回信之时,就可以包围苍山,何至于现在这般弄的众所周知。 萧景尧坦然说道:“此事乃是虞知查明,配合他计划,并无坏处。” 江清想了想,说道:“当初臣派白玉前来北凉府。齐正初与赵瀚在暗杀时,被虞知等人所擒获。而白玉却是不知所踪...” 江清来了北凉府许多日,却是不想还未寻到踪迹。 听齐正初等人所言,白玉活生生地逃离。但没有踪迹并不算是什么好事。 萧景尧知道此事,说道:“本宫已派北境军搜寻白玉的踪迹。相信他不会有事。” 闻言,江清也只能点头称是。 “明日要紧的是,苍山这一场大戏。”说到此处,萧景尧叹气道,“这终是对那姑娘有所亏欠。” 皇命难违,江清亦是叹息。他见过郭舒儿,不知虞知所知道的那些事,心中的那抹愧意便是淡了几分。 世间的公道大不过利益。 在需要公道的时候,公道才会有那么些价值。 颜依骑着那一头青鸾便是来了,也不知是为了那公道,还是为了那少年。 不过在她看来,这两者没有区别。颜依相信,那少年会还一个公道。 无所不知的颜依很快就找到了李浩渺等人的落脚处。 “颜依?”叶清欢看见来人,眼中闪过讶异。 颜依看着叶清欢,“好久不见。”当年在青云试上,颜依输得心服口服。输了便是输了,倒是洒脱。不像白玉那般,时时刻刻想找回场子。 随着叶清欢进屋,颜依便看见了正在饮酒的李浩渺。 叶清欢刚想要介绍,颜依便是作揖道:“晚辈颜依见过李宗师。” 李浩渺扭头看向进门的青衣少女,本想随意应付几句,可话到嘴边却是望着少女愣住了。 那一口酒水已在嘴边,迟迟没有咽下。 “颜依...你父亲姓颜?”李浩渺回过神,问道。 颜依也是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父亲的姓氏。可是,颜依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也不知自己还有一位父亲,母亲倒是有一位,但有与无,却也差不多。 她想了想,说道:“或许我父亲也姓颜。” 李浩渺抬手,示意颜依坐下。不知为何,见着青衣少女,他心中便是有种喜爱的心情。 与当初见到黎晚桐不同,对黎晚桐的疼爱,完全是因为虞知。长辈第一次见侄媳妇,总要给见面礼的。 可面对眼前的颜依,李浩渺有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不知该如何描述这般感觉。 李浩渺说道:“我有个朋友也姓颜,与你......有几分相像。” 叶清欢看着李浩渺给颜依倒酒,心道:李叔有这么好客吗? 颜依笑道:“那李宗师的朋友也一定是个美人。” 颜依夸了别人,也是在夸了自己。 “哈哈哈。”李浩渺大笑,“有趣,你倒是有趣。和我那朋友确实像极了。” “她......确实也是个美人。”李浩渺神色缅怀,也带着淡淡的落寞。 颜依喝着酒,抿了抿嘴,一副享受的模样。随即,颜依三眼两语将对于京都来的旨意的猜想说了出来。 叶清欢闻言,只是说道:“我知道了,等遇见虞知,我会告诉他。” “依着他的性子,京都的旨意若真是如此......那他定不会罢休。”颜依说道。 李浩渺喝着酒,说道:“你倒是了解那小子。不过,被你这么一提醒,我想京都的旨意必定是舍弃了那些被害官员。咱们大楚的皇帝向来是善于取舍之人。” 不知为何,颜依觉得李浩渺这口气有些熟悉。 只是片刻,颜依便是想起了,就在昨日颜暮烟也是这般言语,这般口气。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陈兵苍山 青炎炼体第三日。 清晨时分,军旗飘扬,战鼓擂动,行军布阵的声响仿佛是地震一般,将苍山上那些熟睡的人惊醒。 有人攻打苍山? 这样的问题绝不会在苍山弟子的脑海中。 苍山是何等宗门,北境宗门前三之列。神隐不出,断刀不见,谁与争锋。 更遑论有人敢攻打苍山了? 苍山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齐聚在山巅之上,俯瞰着山脚下三万北境军排兵列阵。那一声声战鼓,那一面面军旗让人有些窒息。 苍金深吸一口气,说道:“终究还是冲着我们苍山来了。” 北境军于清晨抵达,未拜山,未传声,便是在山脚下行军布阵,仿佛是北境军如临大敌的模样。 苍金看向苍水,今日倒是觉得苍水比以往的时候还要沉默。他只是以为北境军陈兵山下,让苍水也乱了心神。 不堪大用,难怪山主让老夫掌事......苍金心想。 可苍金转念一想,便是说道:“苍水长老,眼下北境军来意不明,你与绍武侯府相交甚密,不妨你下山前去探听探听?” 闻言,苍水皱起眉头,说道:“山脚下未见绍武侯的旗帜,老夫想此次绍武侯并未随行。早前,老夫也派弟子前往青谷探查个中缘由,也是迟迟未归。” 苍水见山下的阵势,又怎敢入北境军营? 看现在的形势,北境军十有八九便是为了官员被杀一事。苍水不知大楚皇朝查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要是罪责到头,苍水入营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苍金不疑有他,便是说道:“不管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都要下去看看。” 随即,苍金看向苍火,说道:“青炎炼体已经到了第三日,弟子们当是无恙。苍火长老也一同下山去见见。” 苍火点头,平日里他不理苍山事务,但到了危难关头,他是苍山的五大长老之一,是苍山的一份子,理当前去面对北境军。 山道上,苍山弟子皆是已经立于两侧,忧心忡忡地看着山下的军阵。其他宗门不敢攻打苍山,可大楚皇朝呢? 有些年轻的弟子不知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烽火漫天,可见山脚下的阵势也知苍山只是十万大山里的苍山。 “苍山无恙,各自都回去修行。”苍金说道。声音传响在山道之上,传到各个弟子的耳中。 “万钧,紫月,你们两人随老夫一同下山。” 苍万钧和凌紫月同时应声,跟上脚步。 北境军营,一身银白盔甲的徐青正襟危坐,腰间挎着剑,手中持着枪。镇守北境三十余年,从当初的无名小卒到如今的北境军主帅,徐青戎马半生,守着北境数十年的安宁。 虽然徐青率领北境军应对的是,被称之为最勇猛的草原狼骑,但徐青不似草原人那般好战。他是一代儒将,有血性的儒将。 倘若草原狼骑是世间最尖锐的矛,那徐青的北境军是世间最坚固的盾。楚皇不求大楚往北拓土开疆,只求这盾保家卫国。 三十余年的征战,北境军似铜墙铁壁般攘外安内,亦是证明了这盾的坚固。 这是徐青第二次来苍山,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二十年。 徐青看向还有些许红意,红叶飘扬的苍山,眸子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二十年前,他还不是北境军的主帅,也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烽火,徐青奠定了北境军主帅之位。 “元帅有所怀念。”萧景尧身着一身蟒袍,贵气逼人。问罪苍山自然要有问罪苍山的模样。 徐青见到萧景尧以及江清到来,行礼道:“太子殿下,江大人。” 对于萧景尧,徐青行的是臣下之礼,对于江清,则是多一分敬重。他与江清并无交情,可也听闻江清在朝中几次为他说话。 远在北境,在京都中无人帮衬,即便是有理也有口难辩。好在楚皇信任,还有江清一些明事理的臣子。 萧景尧微微抬头,望向眼前的巍峨的高山。他了解过徐青,从一名小卒到北境军的主帅,可谓真正出自寒门。这一路官至元帅,掌握北境兵权,这都是靠的扎实的军功。 徐青说道:“臣下戎马半生,大小数百战。不论是深入草原追击敌军,还是坚守北凉城,更或是三十年前的烽火连年。可若是最畅快的一战,还是说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烽火。” 徐青更是露出深深的怀念,身体里有一股热血在翻涌。 忆往昔,峥嵘岁月,挥斥方遒! “畅快!”徐青大呼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伟岸的身影。 若是他还在,北境军之盾,何不成为震慑诸方的巡狩之弓! 萧景尧和江清不解徐青如此的心情,这也是因为那一夜的烽火被隐去了许多,甚至北斗营也是极少人知道底细的力量。 萧景尧说道:“今日,本宫恐怕不能让元帅如愿了。” 徐青知京都来的旨意,抱拳道:“臣也愿天下无战事。苍山是北境宗门前三之列,门下弟子不乏强者,要真是交战,胜也是险胜,也会让北境军伤亡惨重。若是能让其俯首认罪。这自然是皆大欢喜。” 萧景尧望向从山道下走来的人影,笑道:“但愿如此。” ...... 北境军阵威严,将士挎刀持枪,神情坚毅,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子战意与杀意。 烈马嘶鸣,尘土飞扬,号角喧天,传响九霄。 来到北境军阵前,苍金几人心中的担忧又是加重了几分。此情此景可不像是虚张声势。 而那一阵肃杀的气息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仿佛几人随时都会变成刀下亡魂。 苍山五大长老皆是开碑八品的强者,其中苍火更是已经达到了开碑九品下的大修行者。 可在此处,在万军阵中,不论是谁,不论修为境界如何,都有一种被震慑的感觉。 “来者何人?”北境军将士上前问道。 苍金等人身份亦是尊贵,在苍山中,在十万大山里,谁人见了都要恭敬行礼。 可此时此刻,苍金也不敢对北境军的一个小小将士呵斥。 “苍山,苍金携宗门长老、弟子,求见徐青元帅。”苍金说道。 人家已经打上门来了,苍金还要如此卑躬屈膝,这便是震慑。 交战是两败俱伤。胜是险胜。双方谁也不想这般消耗,弟子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 此时,徐青从军营中走出。既是苍山长老,徐青自该出现。 “本帅徐青。”徐青目不斜视,阳光照耀在银色铠甲上,将那一抹寒光反射到众人的眸子中。 那一抹凉意比之寒冰还要更为渗人。 来者不善......苍水不知在想着什么,站在众人身后。 苍金抱拳道:“敢问徐青元帅为何率领北境军,陈兵苍山。可否是我苍山做了何事,触怒大楚皇朝?” 徐青的目光扫过几人,微微在苍水身上停留了一瞬,只是这么一瞬而已。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青冷冷道,“作孽者当是自知请罪。可而今,尔等苍山并无此番悔意。” “来人,将人给本帅带出来!” 徐青一声令下。 不多时,两道被五花大绑的身影被人从军阵的后方拖出。 “诸位认认,此二人是谁?” 齐正初、赵瀚? 他俩为何会在这里? 众人看着跪倒在地的齐正初两人。 齐正初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但脸色依旧苍白,提不起一口真气。 赵瀚的模样倒是好许多,但也被封禁了修为,只是一介凡人。 两人在被关押在梅园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此次,是大祸临头,再也难逃。 就算是坦白一切罪行,也是难逃一死。或许是死得好看一些而已。 因此,两人终是想出了一个活命的法子。 ...... 陈兵苍山让其他宗门都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个中原因,但只是看个热闹,并不需知道个中原因。 “老熊,要是北境军灭了苍山,咱白焰谷能不能取代了苍山的位置?”宗琳月没心没肺地说道。 如今她的肉身越发健硕,肌肉线条分明,但脸上白净如一个瓷娃娃一般。这身躯和这面貌却是极不匹配的。 熊奎摸着自己的胡渣,说道:“别胡说。嘿嘿嘿。” 嘴上拒绝着,熊奎心里却没少想这些事。 “老熊,你瞧瞧你这嘴差点就要咧到耳朵根子。”宗琳月鄙夷道。 “嘿嘿嘿。”熊奎笑着。 或许许多人也如熊奎这般想法。苍山被灭,算不上坏事。 小镇上,颜依和叶清欢看向云霄中的山巅。清晨的声响让整个小镇都陷入恐慌之中。 李浩渺朝着远处看了看,哑然一笑说道:“没想到这小子还调动了北境军。这面子可真大。” 颜依虽然已有预料,但见着声势浩大的北境军,她也是吓了一跳。 “看来还轮不到我出手。”李浩渺说道。 颜依想了想,对着李浩渺和叶清欢告别道:“李宗师,叶公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北境军大军压境,苍山必然要全力应对。此时,苍山中的防备定然空虚。 颜依便是有了入山一瞧的想法。 放在平时,她远生不出潜入苍山的念想。 苍山的山道上仍是站满了人,北境军的气势如北境更北的千年寒冰,肃杀之气已然骇人。 蒋易心中盘算着,他消息灵通,不仅是苍山,在十万大山中也是能够听到风声。 可这一次,蒋易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就是最不好的声音。 难道苍山真当惹了事? 蒋易望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中甚是后悔将那一摞银票给了虞知。 若是苍山覆灭,这苦心经营的买卖定是亏到家了。 第192章 军阵前 洞穴中,虞知抬头看向头顶流云浮动的青色火焰。 第三日了,战鼓号角的声响传入了洞穴之中,也传进了虞知三人耳中。 太子殿下还是有几分靠谱......虞知心头一笑。 “这外面是怎么了?”程云说道,“为何这般吵闹?” 这第三日,三人几乎已经适应了最后这一点灼烧感。 岑琴也开口说道:“我入山这么多年,从未听见过如此吵闹的声响。” 两人都对外界发生一切有些好奇。 虞知则是开口安慰道:“应当说不上什么事。再大的事也有长老撑着。我们还是专心炼体就好。” 程云笑道:“师弟言之有理。” 在阮锐意退出炼体之后,池水中的力量少了一个人吸收,三人淬体的强度会平添几分,好处也会多了许多。 这是在以往的青炎炼体中从未发生过的事。 毕竟,谁也不敢在炼体的同时对其他人出手。除了修行过《控火诀》的虞知。 虞知浮在池水中,四处张望着洞穴中的情况。萧景尧已经依计行事,如今虞知要知道的是苍火是否还在洞穴中。 虞知想了想,忽然喊道:“苍火长老,苍火长老......” 声音在洞穴中回荡,一遍又一遍。 直至声音消散,也不见苍火的身影出现。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程云问道。 虞知想好了借口,说道:“在这里无聊,外边这般响动,听着苍火长老说道说道解解乏也好。” “解乏?”程云苦笑,“也便是你敢这般说话。” 让苍山五大长老之一的苍火长老给弟子解解乏。这仿佛就是去给一头饿了好几天的恶虎剔剔牙。 程云也算有些了解虞知,这是个随性的人。对阮锐意出手也是如此,从未想过炼体结束之后的结果。 恃宠而骄? 程云又是笑了笑。 虞知摸了摸手中的白玉戒指。这是颜依给他收取碧落青炎的东西。 若是不用真气催动,这戒指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既是苍火不在,显然是萧景尧将苍山的这几位长老都引下山去了。 虞知明白多番筹谋终是到施行的时候。 ...... “此二人两年间暗杀大楚官员,累计官员六人,官员家族十六人,总计二十二条人命。不久前被督查院擒获。两人罪行昭彰,罄竹难书,理当问斩。” 徐青的一字一句落在每个人心头。 尤其是苍水,齐正初和赵瀚都是他门下的弟子。 犯了此等罪孽,苍水难道能够脱身吗? 若是苍水说一句不知情,那便是天大的笑话。 苍金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苍水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苍金怒极,质问苍水。 除了苍木,其余人质问的目光亦是表露无疑。 杀害朝廷官员是大罪,死罪。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可历朝历代也皆有暗杀官员的事情发生。 用虞知的话说,总有些不要命的,总有些心存侥幸的。 可既然做了这些事,若是不能好好遮掩,那点侥幸也便是没了。 苍水不答,苍金怒目而视,说道:“苍水,这是你门下弟子。此番大罪这是在祸害苍山数百年的基业!” 苍火的脾气更是爆炸,怒道:“你们两人到底生的什么恶毒心思,将要杀害朝廷官员?” 许多时候大楚律例是摆设,但这时候却又变得真切了许多。 说着,苍火就要抬手镇杀齐正初二人。 徐青怒喝道:“大胆。竟敢在本帅面前动手。” 如巨浪般的真气汹涌澎湃,直接挡下了苍火的杀气。 顿时,北境军将士同时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相向,指向苍山众人。 一股如山岳汇聚而成的城墙般的军威横压而来。 “犯我北境军者。” “杀。” “杀。” “杀!” 三声声响,一重高过一重,层层而上,回荡在山峰云雾之间,令天地震动,令万物胆寒。 在苍山上,山道上的弟子被这一声声震响吓得摔倒在地。他们知道,这北境军定是冲着苍山来无疑了。 自徐青执掌北境军之后,草原的铁骑再也不敢轻视大楚北境的边防。这一身杀气是从无数的鲜血中凝聚而出。 徐青冷眸盯着苍火,丝毫不惧眼前的这位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 苍金见着冲突要起,赶忙说道:“徐元帅海涵,苍火只是一时气愤,才会冲动出手。” 徐青眸子一瞪,说道:“下不为例。此罪人亦是证人,容不得尔等胡来。” 苍金忍着怒气,说道:“徐元帅言之有理。但此事定是有个中误会。我苍山绝对无意杀害大楚官员,更不会冒犯大楚皇朝的威严。请徐元帅容我查明真相,定是给徐元帅一个交代!” 苍别离闭关,让苍金主理苍山的时候,便是瞧见了苍金这般顾全大局,懂得权衡和退让。 徐青面不改色,说道:“这交代必然是要给的。只是你们几人还不配给。苍山弟子行大逆不道之事,怎不见你们苍山山主苍别离前来?” 苍别离理当出现在此。萧景尧也特意交代了定是要见到苍别离。 当朝太子想要见苍山的山主而已,这有何不可? 徐青也认为,这本该是让苍别离来解释此事。甚至是苍金也觉得,如此大事,该让苍别离知晓。 苍金说道:“山主已闭关数年,吩咐我等不得打扰.......” 徐青冷哼一声,“若是苍山被灭也无所谓的话,且随你们去吧。” 苍金心头一颤,匆忙说道:“且容老夫回去通知山主出关。” 这时,赵瀚和齐正初对视一眼,忽然说道:“师傅,救救我们。可是您说的,这是山主的吩咐。定会保我们无恙。师傅.....” 苍水脸色铁青,更是震怒道:“逆徒,你怎敢胡言乱语?”他最怕齐正初和赵瀚的攀咬。 可是,这两人竟是不仅仅攀咬自己,还将山主牵扯进来。 苍水知道这两个弟子为了活命,想要将整个苍山都拖下水。苍水绝对未曾在弟子前提及过苍别离。 “还不快走!”苍金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徐青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人。随即,徐青转身离去,朝着军阵中走去。 萧景尧见着日上三竿,想着若非虞知,此时他都不需在此处。 问罪苍山,自有江清、徐青等人去做。何须他这太子殿下东奔西跑。 萧景尧忽然说道:“江大人,若是虞知执意要为郭舒儿讨一个公道,你会如何做?” 江清未曾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若是仔细想想,他还是当日在梅园的那句话——他还是只是一个少年。 “下官会以上司之命令约束虞知。”江清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补充道,“即便...即便虞知不从,徐青元帅也能让其服从。此乃皇命,亦是关乎世间大事,必不能让虞知捣乱了。” 萧景尧笑了笑,似乎想起了另一人。“若他不是一人呢?” 江清不知萧景尧为何会这般说。“就算人数再多,亦是有北境军在此......” “若是连北境军亦是挡不住,又当如何?” “北境军都挡不住......” 江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想不出谁人是北境军挡不住的。 草原狼骑闯不过北境军的铜墙铁壁,苍山不敢轻视这数万北境军,就是百战百胜的楚王项籍也不敢在北境军前称第一。 江清好奇萧景尧口中所说之人到底是谁。 萧景尧呵呵一笑,说道:“等着看吧。江大人回京复命恐怕该是改一改说辞了。” 皇命难违,皇命难违。 这都是对于那些弱小的人而言。 所谓的皇命如此,所谓的大楚律例亦是如此。 若是拳头够硬,什么皇命,什么大楚律例且都不必放在心上。 萧景尧说的人正是那日在梅园救他的李浩渺。起初萧景尧寻不到对方行踪,后来他知道李浩渺又出现在了余竹月的小院中,而且与虞知的关系非同寻常。 若是李浩渺在北凉府,依着虞知的脾气,将北境军都给大张旗鼓地弄来了,何况是形单影只的李浩渺呢? 想到此处,萧景尧露出一抹苦笑,悠悠叹道:“竟是被他当枪使了。” 就算是北境军不来,今日也会有李浩渺出现。十品宗师怎会亚于这三万北境军呢? 虞知当时行事也从未想着让萧景尧,让北境军助阵,只是恰逢郭舒儿一事,官员被杀一案水落石出。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徐青回来恰巧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又见到萧景尧的苦笑。 “殿下之意是谁可挡我三万北境军将士?”徐青直言不讳,在他治下北境军俨然是一支劲旅,无惧世间任何敌。 而萧景尧竟是说有人可挡下三万北境军。徐青心中自然不忿。 萧景尧也不在意徐青这样的口气,说道:“十品宗师可否胜北境军一筹?” ...... 返回山脚处,苍金忽然一掌轰出,真气喷薄轰在苍水的肩膀上。 苍水身影倒飞而出,已然身受重伤。 “苍金,你这是做什么?”苍水怒道。 谁也没有预料到苍金会出手。 “苍土,将人给我看住了。”苍金冷声说道。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苍木身上,警告的意味十足。 “老夫去请山主出关。” “其余人不要轻举妄动!” 第193章 收取碧落青炎 苍金只留下这几句话,匆匆回山。 不过,这几句话足以让几人明白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 此事若不说清楚,整个苍山都会被连累。 苍土看着受伤的苍水,冷哼道:“我懒得再问你什么,要真将苍山拖下水,你苍水就是苍山的千古罪人?死后你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父?” 苍土平日极少开口,都是苍金和苍水之争。可今日,苍土已然愤怒到极致。 苍水沉默不语,仿佛是已经认罪的模样。 “苍木,苍水定是难逃干系,你又知道多少?”苍土问道。 苍木知道已经大祸临头,暗中看了一眼苍水,叹了口气说道:“一切等着山主来决断。” 苍火浑身颤抖,此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他不理苍山事务,却也不是不管苍山的兴亡。他深知,若是苍山定是要和大楚皇朝为敌,只不过是负隅顽抗,迟早都会落得与二十年前那一夜的宗门一个下场。 “若真有此事,老夫亲手斩了你!” 此时,苍水猛地抬头,看向苍火。从始至终都平静的苍水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苍火,你算个什么东西?”苍水怒火中烧。“就凭你,凭什么来教训老夫?” 苍火整日将自己关在红叶林的小院中醉心修行,不善言辞,心思更没有苍水等人多。 “我凭什么不能教训你?”苍火厉声道。“苍山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你让苍山历代的基业毁于一旦,难道我还不能杀你?” 苍水冷笑几声,盯着苍火。“你,苍火。身为苍山五大长老之一,不掌苍山事务,不教门下弟子,传道授业无一不做,终日孤身一人,自管自己修行。” “你倒是说说,这些年,你苍火为苍山做了什么?是教出了几个弟子,还是为苍山带来的钱财?” “我与苍金不睦不假,但苍金一心为了苍山奔波劳碌,此份辛苦,我苍水认了。” “这数年,我在北境奔波,为苍山基业思虑,结交大楚官员,为苍山带来的财富无数,若非如此,苍山门下弟子又怎会有这般好的修行资源?你苍火难道不想想你所用的符纸丹药都是从何而来?” 苍水一番话如雷贯耳,振聋发聩,令在场之人都沉默了。 如苍水所言,今日苍山能够坐稳北境宗门前三之列,苍水功不可没。 在这一点上,无可指摘。 苍火亦是沉默,多年来他的确从未有所建树。 “苍山已在北境宗门前三之列,但神隐阁、断刀门亦是不弱于我苍山,神隐阁更是被公认为北境宗门执牛耳者。老夫所为,只是为了让苍山更进一步,让苍山成为北境第一宗门,甚至世间第一宗门。” “老夫...何错之有!” 苍水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诛得是苍火的心。 而苍水的这一字一句又无疑是承认了自身的罪行。 刺杀大楚官员,两年间杀死了二十多人。 行走江湖谁人手上没点人命。或是情杀,或是仇杀,许多恩怨,总不能一一让大楚官府决断。若是无人告状,无人多嘴,便是随着去了。 可此事不同,朝廷命官死在赴任路上。 大楚皇朝又怎会置之不理? 苍火无数言语只化作一声叹息,说道:“等山主前来...自行决断吧!” ...... 苍山上一片慌乱,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面生的弟子正朝着山巅上走去。 这是颜依,潜入苍山的颜依。 颜依来到山巅上,看着洞口上缓缓流转的阵法光晕,露出一抹微笑。 池子里的虞知又是喊了几声苍火,仍是不见苍火出现。 程云笑道:“师弟,你就这般好奇外界之事?” 虞知也是笑道:“难道师兄不好奇吗?” “好奇。这竟是惊动了苍火长老,连青炎炼体都不顾了。这外界的事又怎能令我不好奇?” 虞知淡淡一笑,心中思考着是否要动手。 他已经试探了几次,都不见苍火出现,猜测苍火等人已经被萧景尧等人吸引。 虞知的声音没有唤来苍火,可却是唤来了一抹青衣身影。 “你怎么还在泡澡?”颜依进入洞穴,眼含笑意地看着池水里虞知。 虞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颜依身上还披了一件苍山弟子的衣袍。 程云和岑琴看向忽然出现的颜依,眼中疑惑。此人面生,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毫无印象。 程云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闯入禁地之中!” 封禁碧落青炎的洞穴自是苍山禁地。 若非青炎炼体的时刻,这里常年都是没有活物的。 颜依没有搭理程云,看向半空中的碧落青炎,说道:“没想到碧落青炎竟是长成这般模样。” 随即,颜依对着虞知,催促道:“你引来了北境军,还不快点行动?” 程云和岑琴猛的看向虞知,心中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知师弟,这是怎么回事?”程云问道。“北境军又是怎么回事?” 岑琴也是着急忙慌地说道:“师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虞知淡淡说道:“师兄师姐,师弟对不起两位了。” 说话间,虞知运转《控火诀》,池子里的流云青鱼成群地汇聚起来,岩浆似的池水缓缓浮动,如天上的流云一般。 “李知,你这是要做什么?”程云大惊。 昨日,阮锐意被虞知轰飞重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的头上了。 池水的波动越来越剧烈,程云两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池水中的压迫和灼烧成倍增长。 显然,虞知之前对付阮锐意只是用了一半的力量。 程云和岑琴都想要催动真气抵抗,可任凭两人的境界比虞知高,但在此处,碧落青炎力量的加持之下,两人合起伙来也不是虞知的对手。 “两位放心,师弟不会伤害两位。” 话音刚落,只听“嗡”的一声,流云青鱼成群结队撞击在两人的身上,将两人轰飞。 虞知一跃而起,跳出池水。线条清晰的肌肉,带着一丝流光的身躯呈现在颜依的眼前。 一股浑厚的气血在体内翻涌,仿佛要冲出身躯。 此次炼体也让虞知收益无穷,锤炼体魄之时,虽然有种被难以忍受的炽热,但强忍下来之后,便是感觉到一股子热流在腹中流转。 虞知自知道这是益处。 颜依看向虞知半.裸的上半身,目光闪烁,忍不住伸出手,在虞知胸口上碰了碰,立马快速收回了手。 “女流氓!”虞知骂道。 颜依撇撇嘴,说道:“小气鬼,瞧都瞧了,还不让摸一摸?要不然,你摸回来?” 颜依无所畏惧地停了停丰满的胸脯。 虞知这一瞧,目光不经意地多停留了一些时间。 “哼,流氓!”颜依得意道。 虞知这算是明白了,想要在颜依身上占便宜,就要做好被欺负回来的准备。 虞知正色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此处禁地有着阵法封禁,出去容易,进来却是难。颜依似乎没遇见什么困难。 颜依收起胸口的二两肉,耸耸肩笑道:“当年苍山封印碧落青炎时,曾求助我们神隐阁,此处阵法皆是由神隐阁的长老设下。虽然苍山历代改动无数,但我要想进出此处倒也不难。” 虞知点点头,望向流云般的火焰。虞知不敢再用真气窥探其中,唯恐伤了自己。 “山下形势如何?”虞知问道。 颜依想着山下那三万北境军,夸了虞知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竟然将北境军都给调动了。北境军问罪苍山,自然惊动了整个苍山。” “萧景尧做的不错。”虞知煞有其事地夸了一句。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收取碧落青炎才是要紧。” “等等,我还有些事要跟你说、”颜依说道。 迎着虞知疑惑的眼神,颜依将对于京都那道旨意的猜想说了出来。 虞知闻言,心底微微一惊,却觉得这番猜想也不无道理。 “若真是如此,可苦了郭舒儿。”虞知叹息道。 “若真是如此,你当如何做?”颜依好奇地问道。 虞知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说道:“皇命不可违。我这么一个小小九品芝麻官又能做什么?” 说着虞知便是走向前去。 “骗人!”颜依嘀咕道。她自然是不信的。 虞知心中不想世道如此不公,只希望那一道旨意不如猜想这般让人寒心。可真是如此呢? 虞知没想好,毕竟,冲动也只是在一瞬间的事。 流云浮动,青炎升腾,高高在上如天上的君王蔑视下方的凡人。 嗡! 《控火诀》运转,一股股真气从虞知体内涌动而出,如锁链,如枝蔓伸向空中的流云。 《控火诀》第一重能够掌控火焰,这不假。但也要跟着修行者的修为而定。 当虞知的真气触碰到半空中的碧落青炎,对方却是一溜烟地飞走了。 虞知知道收取碧落青炎不易,只能将不断地操控真气接触碧落青炎。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所幸洞穴中仍有阵法禁制,碧落青炎活动的空间有限。 一盏茶之后,虞知的真气终于与那一道流云交缠在一起。 虞知感应到碧落青炎的存在。 随即,他运转《控火诀》,想要将碧落青炎纳入到手指上的戒指里。 按颜依所说,这皆是那是千年寒冰所铸,上面刻画了阵法,足以成为碧落青炎暂时的栖身之地。 真气交织成无形的锁链,缠绕在碧落青炎身上。 一缕缕真气不断涌向空中,直到虞知耗尽了大半的真气,便是开始收取碧落青炎。 与虞知料想的那般,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 真气消耗的很快,虞知只是破甲六品的修行者,武道真气不如苍火来的浑厚。在苍火手中随意施展的《控火诀》,到了虞知的手中却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当然,这也是因为虞知要掌控的是碧落青炎。 只是几息,虞知就有种乏力的感觉。眼中流云似的火焰时刻都能够脱离自身的掌控。 或者说,虞知根本没有掌控住碧落青炎。 真气消耗得很快,虞知的脑门上也冒出许多汗水。 难道《控火诀》第一重还不足以掌控碧落青炎? 虞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如果真是这样,他今日就无法带走碧落青炎。 一旁的颜依双手抱胸,望着空中的青色流云。“难道《控火诀》无法降服碧落青炎吗?” 颜依感受到了虞知的真气在极快地消耗。但收取碧落青炎的进度也不明显。按理说,《控火诀》便是针对于碧落青炎而出现的攻法,苍山历代都是用此术法掌控碧落青炎,今日为何不灵? 虞知摇摇头,说道:“我修行了《控火诀》第一重。根据功法来看,只是收取碧落青炎的话,已经足够。可刚才我发现,我没有掌控它。” 盗取碧落青炎的计划定是会出现一些意外。 虞知没想到这意外出现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话音刚落,碧落青炎突然躁动起来,青色火焰缭绕,瞬间挣脱了真气的束缚,轻快地在半空中飞动着。 虞知无奈又焦急,眼前的情况又该如何是好? 第194章 苍别离 另一边,苍金来到一座洞府前。这是苍别离闭关的地方。 在洞府外头,有阵法防护,若是不懂此阵基本无法进入其中。阵法隔绝一切,洞府内外就是两个相互隔绝的世界。 因此,苍山脚下战鼓雷动也没有影响到洞府中的苍别离。 苍山中唯有五大长老知晓开启阵法的方法,也唯有这五人有资格前来通知苍别离。 在阵法开始的那一刹那,洞府中盘坐的人影缓缓睁开双眼,一双眸子绽放出无数的剑光,充斥整个洞府。 而仅是一瞬间,无数的剑光又是归于虚无,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何人惊扰本座修行?”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从洞府中传出。 苍金急忙说道:“启禀山主,苍水门下弟子杀害大楚官员,眼下北境军陈兵苍山问罪,请山主出关,救苍山于危难。” 话音刚落,洞府大门便是打开,一道中年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苍金的眼前。 这便是苍山的山主苍别离。 黑色的长发自然垂落,灰色衣袍也极为简单朴素,除了手中握着那横压一代人的别离剑之外,全身上下再无外物点缀。这不像是宗门之主,而更是像云游世间的世外高人。 苍别离算不上面容俊秀,只是一般,极其的一般。若非这一股云淡风轻的意味,谁人都不会多瞧他一眼。 “徐青敢到陈兵苍山,倒是好大的胆子!”苍别离声音不重,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儒雅。 不过,这两句话听着却也威严十足。 苍金抬头看向苍别离,对方身上那一股风平浪静的沉稳让苍金越发心惊。 修剑之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锋芒。初学剑时,也只是初学剑而已。随着剑道的造诣逐步提升,身上的剑锋也会隐藏不住地外露,让人一瞧便是知道此人是剑修。 但武道一途,殊途同归,最后便是返璞归真,将一生修行的锋芒都内敛到极致,如一介凡人无异。 上次见到苍别离时,苍金还能够感受到言谈之中露出的一丝剑锋,而今的苍别离似一口古井,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山主的境界又是更进了一步,看来里十品宗师不远了.....苍金心中露出一抹喜意。 如今世间除了悬空寺还从未有宗门出现过十品宗师的强者。严格来说,那悬空寺也算不上宗门。 倘若是苍别离破境,成为继李浩渺之后的有一个十品剑道宗师,那苍山在世间便是第一大的宗门。 有十品宗师坐镇的宗门,以前有,但现在的世间却还未有过。 “苍水弟子齐正初和赵瀚都已经认罪,还说此事是我苍山指使,想要将整个苍山都拖下水。” “山主,苍山危矣。” 与苍别离的云淡风轻不同,苍金见着徐青不留情面的问罪,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徐青的态度意味着大楚皇朝的态度,意味着此事却是齐正初等人所为。 苍别离望向山脚下整齐的军阵,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早年间,北境便有传言,说那苍山山主苍别离已经是半步宗师的存在。在苍别离出关之后就会是下一位十品宗师。 由此可见苍别离之实力已然是深不可测。 在苍别离眼中,所谓军队,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已然有搬山覆海之能,但此修为又是要谨慎用之。 已然是站在山巅的人越是谨慎,如苍别离,他可以不顾自身,但是要顾着苍山数百年的基业。 否则,他大可以杀入北境军中,又怎管什么大楚皇朝? 有了牵挂,便是有了弱点,也让敌人有了可以针对的地方。 许多年前,断刀门门主聂枫与苍山山主苍别离打了三天三夜。同时,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两人将战场放在了十万大山最深处寥无人烟的地方。 两人毫无顾忌地出手,武技璀璨,术法恐怖,连高悬天际的星辰都颤抖几分。 可这极尽全力的一战未分胜负,只是将深处的数百座山峰移为平地。 大修行者的实力可见一斑。 苍别离良久没有说话,他许多年没有出关,现在想着看看这苍山的风景。 而山脚下传来的战鼓声和马蹄声,又让他没有了这般兴致。 “有本座在此,苍山无事。” “走,去见见徐青。” 军阵中,徐青忽然看向远处苍山之上,心中闪过一丝危机。 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是极难之事。尤其在铜墙铁壁的北境军的防御下,要想取徐青的首级更是难上加难。 徐青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危机感。 萧景尧觉察到了徐青的异样,开口问道:“徐元帅...” 话到一半,徐青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苍山的那位山主出关了。” 此时,徐青的目光如摧城拔寨的利箭射向苍山的山巅,穿过密林,荡开云层,落在那云淡风轻的灰袍男子身上。 徐青身上缓缓升腾出一股战意,他亦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虽然只是踏入开碑九品的时日不久,但是高手见高手,亦是藏不住的战意。 萧景尧镇定自若,他不擅长武道,若是苍别离想杀他,也只能靠徐青和雷煅的保护而已。 他看向雷煅,而这位一直沉默的皇室供奉也默默地上前一步,同样望向苍山的方向。 下一刻,苍别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来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若说鬼魅,可有从未有鬼魅如苍别离这般仙风道骨。 “参见山主!”苍火等人齐齐躬身喊道。 苍别离背对着众人,未曾看他们一眼,甚至是连苍水也没有看一眼。仿佛他不认识这里的众人一样。 苍别离望向北境军军阵之中,他的目光亦是穿透万军丛中,到了徐青的面前。 这是站在武道之巅的强者的致意,如两个一同参加青云试的读书人互相问好罢了,虽然此种方式更装逼了些。 苍火性子急躁,见到苍别离,便是开口说道:“山主,苍水已经承认指使门下弟子杀害大楚官员。我们......” 苍火没将话说完,苍别离的身影再度一动,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下一刻,一抹山间的清风吹进了万军丛中。 轰! 数万北境军将士见到人影现身在徐青身前,顿时长枪调转锋芒,直指闯阵之人。 苍别离距离徐青不过五米的距离,徐青控制不住的战意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反观苍别离如大山盘踞,无比深沉。 有些人在遇见的时候,便是已经输了。 这是这么一照面,高下立现。 徐青后背不禁冒出一些冷汗。 此人不可敌! 果真是北境第一剑,剑未出鞘已经让同境的徐青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机。 “苍山山主,苍别离见过徐青元帅!”苍别离开口了。 态度算不上谦逊,只有无尽的平静,可在这平静之中,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漠然。 苍别离的声音亦是传遍了整个北境军军阵,传遍了整座苍山,然后朝着苍山之外的无数山峰传了出去。 在苍山附近潜藏的其他宗门之人皆是心惊。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用猜也能够知晓。 苍别离无非是要震慑住这些鼠辈,以免他们暗中行事。 二十年来,苍别离便是代表着苍山,他只要或者便是如定海神针一般,苍山之地界,北境之十万大山就有苍山说话的分量。 远处的山峰上,熊奎无奈地憨笑道:“苍别离比以往更厉害了。” 宗琳月笑着问道:“老熊,你能打的过他吗?” 熊奎舔着老脸,说道:“我与他,五五开!” 宗琳月自然不信,要是熊奎能够和苍别离五五开,那白焰谷该是北境宗门前三之列,而不是苍山。 宗琳月阴险地撺掇道:“要不趁这个机会,你去把他干掉。这样一来,白焰谷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取代苍山的位置了。” 熊奎却是挠挠头,嘿嘿笑着。“我才不做这落井下石的事,胜之不武,辱我威名。” “我呸,还五五开。你定是连对方的面也不敢见。”宗琳月鄙夷道。 这般被拆穿,熊奎也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一脸认真地说道:“很多年前,苍别离便是号称半步宗师,而以如今苍别离的剑道,恐怕在宗师之下已无敌手。不知这大楚皇朝有没有魄力对这样的苍山下手?” 宗琳月说道:“可齐正初等人杀害大楚官员一事,两人都已经认罪......听说大楚律例中,此罪祸及九族,累及宗门。” 熊奎摇头,那脑袋也正如狗熊脑袋那样又大又黑。他见过的世面比宗琳月多得多,什么仇,什么怨,什么罪责,总归是利益没谈拢。 “没那么简单。”别看着熊奎虎背熊腰,但心思又是细腻如发。否则又怎能掌管白焰谷事务这么多年。 这个世间从来不简单,生死也罢,道理也好,都不简单。 苍别离多年未出现在世人眼中,如今苍山危难,终是现身。 仅是这一句话,便是让三万北境军以及北境的江湖震荡了一番。 众人心中隐隐猜测,那苍别离对着北境军都是何等态度? 低头 萧景尧打量着苍别离,在照面之时,他便是感觉对方如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心头,连喘息都困难。 而现在的苍别离更像是一位普通的中年人,如一位读了许多书的书生。 “苍山主,大楚太子萧景尧。”萧景尧上前一步,说道。 两军对垒,绝不能让气势弱了下乘,否则未开战,输一半。 萧景尧寸步不让,即便面对随时可以捏死自己的苍别离。 苍别离声音平静,说道:“见过太子殿下。” 平静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敬意。不同于虞知的随意,苍别离的地位已然不需要对一位世俗的太子保持敬意。 萧景尧身着蟒袍,上位者的气势便是从身上释放。 “苍山主,苍山弟子杀我大楚官员,其中牵扯苍山长老,甚至整个苍山都牵扯其中。你觉得此事该如何解决?” 萧景尧开门见山,一点也没有避讳此事。 这也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又何须不避讳? 苍别离神色不改,对着萧景尧开口道:“杀害朝廷命官,这本就是死罪。两人是苍山门下弟子,罪该问斩。本座绝不留情。” 话音刚落,萧景尧几人同时感到不对劲。 “慢着!”萧景尧话未出口。 自苍别离手中一抹剑气荡漾开去,跪在一侧的齐正初和赵瀚两人眉心渗出一点血迹,如绽放的红花,随即悄无声息地倒地毙命。 杀人灭口? 谁也没有想到苍别离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在下山的第一时刻,苍别离就将齐正初两人亲手击毙。 这是要用两人的死,将此事画上一个句号。 在场众人尽是沉默,在萧景尧面前出手,斩杀犯人,这不仅仅是没有任何敬意,更是蔑视萧景尧太子的身份。 远处苍山脚下的众人也看见了军阵中倒地身亡的两人。 苍水没有丝毫情绪。这两人死了才好,竟然想要将整个苍山都拖下水。活着只会是苍山之难。 与此同时,苍水心中也有担忧。 苍别离对待齐正初两人的态度,会不会就是对于自己的态度? 不管苍山知不知情,大楚皇朝若是要计较起来,整个苍山都是难逃此罪。 萧景尧目光冰冷,看着苍别离。等着对方开口解释。 只听苍别离说道:“本座已经亲手击毙苍山逆徒。” 仅仅是这么一句话的解释而已,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已经杀了这两人,你们北境军差不多就行了,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 萧景尧丝毫不惧对方,冷哼一声说道:“本宫听闻,二十年前十万大山数百宗门臣服于我大楚,上交宗主令,不知在当年你苍山是否也在此列?” 当年那一夜对于大楚皇朝是荣耀,一夜平定北境宗门之乱。 而对于这残存的宗门,无疑是洗刷不去的耻辱。 苍别离不做回应,亦是不想回应。 萧景尧继续说道:“当时,先皇仁慈,将苍山的山主令归还,不曾截取一丝苍山的气运。而今苍山不感念此份恩德,行大逆不道之事。此番,苍山主只想以死两个弟子来了结吗?” “这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 苍别离醉心武道,终生都在修行。若是论及世间的情理,还是苍金、苍水等人更加通晓一些。 良久,苍别离吐出几个字,说道:“你想要如何?” 他称呼的是“你”,而非“殿下”。 萧景尧不言,江清明白这时该是自己出场了。 江清上前一步,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口供,说道:“此乃齐正初、赵瀚二人的口供。两人皆以供述,暗杀我朝官员,手上二十余条人命,皆是两人所为。” “此外......”江清说道,“齐正初供出,此事的幕后指使是苍山的苍水,整个苍山都牵涉其中。” “苍山,是否是有反叛之心?” 江清声色俱厉,一点也没有将其当成世间武道绝巅的大修行者,更像是督查院提审的犯人。 不错,苍山弟子犯下重罪,苍别离为苍山山主,本就该受到牵连。 苍别离依旧沉默着,这该是脱口而出的答案,却让他想了许久。 此时,军阵前苍金躬身,喊道:“苍山绝无反叛之心。请明察!” 苍金等人已是开碑八品的强者,自然也听到了军阵中的谈话声。这些话也本该被他们听去。 徐青示意将士放行,苍金等人便是顺利地进入了军阵中。 “殿下,苍山绝无反叛之心。”苍金再度说道,要证明苍山的清白。 萧景尧看着苍金,说道:“你能否代表苍山?” “这...”苍金看向苍别离。山主在此,自然是要山主发话。 苍别离的气息开始有了些许波动。回答这个问题,便是如同朝着大楚皇朝示弱。二十年前,苍别离未曾做过此事,当时还轮不到他,上一代的山主受了此份屈辱。 可今日轮到苍别离了。 ...... 无数的目光都汇聚在北境军的军阵之中。 苍山上的弟子,更多的是不远处山峰上其他宗门的探子,又或是那些看热闹的家伙。 聂枫也是其中之一,谁也没想到断刀门的门主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在聂枫身旁还有站在一个少年。少年断臂,断的是握刀的右手,因此那一本奔雷刀只能背在了背上。 少年正是在夜鬼夜袭那一晚断了右臂的雷骏。 失去了握刀的右手,雷骏消沉了几日,却又是恢复了以往那般笑容。 只是每个人都知道那笑容假的要死。他该是不想让那些被他所救的师弟师妹愧疚罢了。 “门主,为何要带我来此处?”雷骏不解地问道。 北境军陈兵苍山是十万大山的大事,但也不至于惊动断刀门的门主。 聂枫背负双手,身影伟岸,不似苍别离那般云淡风轻,他给人的感觉便是一柄刀,立在天地之间的刀。 “我的老友说,此行会是你重生的机缘。”聂枫说道。 “机缘?”雷骏苦笑着摇头,他看向微风中晃动的空荡荡的袖子。废人又哪有什么机缘可言。 聂枫心中微微一叹,劝慰已然无用。 有些路只能是靠自己走出来。或是一朝顿悟,又或是终其一生也在其中兜兜转转。 雷骏断臂之后,聂枫亲自去往神隐阁,想要问一问是否有断臂再续之法。神隐阁素来精通奇门遁甲,或许真有也说不定。 可聂枫行至山脚,便是有神隐阁弟子送来一封书信。书信中写的就是此事。 没有过多废话。因为他的老友不喜欢废话。 但字迹上又多是让他猜不透的意思,因为他的老友也喜欢故弄玄虚。 聂枫说道:“苍别离一生清高,从未对人低头。不知此时,他是否会对如今的北境军低头?” 雷骏便是问道:“门主,若是苍山不低头,北境军是否会灭了苍山?” 聂枫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尽然。北境军要真想要灭了苍山,早已经攻打苍山的山门。何至于等到苍别离出关?现在的北境军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些人了,终究是差了一些。” 雷骏也听闻过二十年前的那一桩秘闻,说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何事?” 聂枫无奈地一笑,说道:“只是有些人想要的东西太多了而已。现在也是如此,二十年的时间,早已经冲刷了那些畏惧。” “恰逢此事,大楚皇朝借着此事,敲山震虎罢了。” 雷骏似懂非懂,看着军阵中的众人,心中无感。 断了右臂,武道尽废,装出来的爽朗也欠了几分快意。 ...... 良久,苍别离终是说道:“本座为苍山山主,我苍山绝无反叛之心。” 苍别离终是低头了,世外高人般的云淡风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间清风吹拂的丝丝剑意。 徐青上前一步,雷煅也站在萧景尧的身旁。两人开碑九品大修行者的气息亦是散开,与苍别离的剑意交锋。 萧景尧忍着心中的震惊与不快,说道:“既是如此,请苍山主交出幕后主使苍水,还有苍山山主令!” 苍山一众人眼神惊骇,脸色铁青。 对着萧景尧表示忠诚,这没有什么。可交出山主令又是另一番形势。 世间有气运,皇朝宗门亦是如此。 气运蒸腾,则皇朝宗门亦会兴隆。 而宗门中承载气运的便是宗主执掌的宗主令上。 二十年前,数百宗门纷纷献上宗主令,为的是免受灭宗之祸。 而今,如聂枫所言,如今的北境军已经不是当年的北境军,上交宗主令?苍别离更是不会愿意。 “太子殿下!”苍金沉声道。 苍山愿意以大楚皇朝为尊,却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 在山主令前,交出苍水只是成了一件小事而已。 二十年来,苍山兴盛,山主令中的气运更是充盈,足以化形。一旦气运化形,这一座苍山不可同日而语,必有再一百年的兴盛。任何世间的势力都不敢小瞧苍山。 如果上交山主令,无疑将苍山的气运交给了大楚皇朝,忍大楚皇朝予取予求。 苍山自此在大楚皇朝的掌控之中,是死是活,只在大楚皇朝一念之间。 二十年前,北境军铁骑能踏破十万大山,无数宗门不敢不从。 现在今非昔比,物是人非,那一群人早已经死的死,伤的伤不知踪迹。 苍别离会再次低头吗? 碧落青炎的灵智 洞穴之中,虞知瞪着半空中悬浮的青色流云,束手无策。 刚才他又尝试了几次,《控火诀》便是再也没发挥作用。 碧落青炎在那狭小的阵法禁锢之中飞速游荡,比深海里的游鱼还要灵活。 “苍火老头是不是给了我假的《控火诀》?”虞知嘀咕着。 颜依若有所思,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它在逗你?” “逗我?”虞知看看颜依,又看看天上的碧落青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颜依抬手,掌心之中便是出现了一只青色的千纸鹤。只见千纸鹤扑棱着翅膀,朝着碧落青炎飞去。 虞知很好奇这只青色的千纸鹤为何不会被碧落青炎焚烧成灰烬。 嗡! 一声颤音,千纸鹤进入阵法的禁锢之中,直面碧落青炎。 空中的碧落青炎悬浮在千纸鹤前,然后转动着,时而靠近千纸鹤,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这模样像极了一个小孩子见着新奇的玩具,好奇之余却有不敢上前。 颜依见状,便是操纵着千纸鹤,忽然朝着碧落青炎撞了上去。 而让两人惊讶的是,碧落青炎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朝后方退去。 轰! 千纸鹤便是被碧落青炎吞噬,连一丝白烟也没有出现。 下一刻,碧落青炎又是晃晃悠悠地浮动了起来,飞到阵法边缘,凑近了颜依。 颜依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我猜碧落青炎已经开启了灵智。”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俨然就是一个小孩子在和一只千纸鹤玩闹,好奇又陌生,带着一丝丝谨慎,最后又被千纸鹤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虞知茫然地点点头,这一幕和村里逗狗的孩子差不多。 没事总想着逗一逗狗,见着小狗冲过来却又害怕极了。 “那咋办?”虞知不知该如何是好,“难道碧落青炎有了灵智,《控火诀》就不能收取它了吗?” 颜依摇摇头,有些鄙夷地说道:“当然不是。无数岁月,碧落青炎也已启灵,灵智的开启也意味着碧落青炎已经迈出了万物成灵的关键一步。不过,碧落青炎依旧是一团火,说到底就是天地间厉害点的火焰罢了,《控火诀》足以掌控碧落青炎。” “说到底,是你的修为太弱了。” 虞知白了白眼,说道:“以后想诋毁我,直接点。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虞知已经习惯了颜依的“侮辱”和“拿捏”。 颜依爽快地应道:“下次,我注意。不会这么铺垫了。” 虞知:“*%&*......” 一堆脏话压在喉咙间。 “我想,碧落青炎应该启灵不久,只是三岁小孩的水平。既然小孩子,就用小孩子的办法不就可以了?”颜依一脸轻松地说道,“要是苍火在,直接用《控火诀》镇压就行了。你修行不到位,所以只能......” “话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虞知接二连三地被打击,实在有些受不了。 颜依也不在意,上前一步望着碧落青炎。诞生灵智的碧落青炎这可是另一个层面的宝贝。 如今看来,苍山还不知碧落青炎诞生灵智的事情。否则,更不会不派人看管这里。 这样的神物即便是神隐阁也不曾拥有过。 颜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目光,这让虞知有了一丝丝警惕。 颜依抬手间,衣袖中飞出无数的千纸鹤,青色的千纸鹤瞬间遍布在半空中,在碧落青炎的光芒下呈现不一样的色彩。 虞知亦是看向这一幕的盛景,他知颜依这术法的厉害,这千纸鹤仿佛都是通人性,比眼前的碧落青炎更有灵性。 无数千纸鹤飞在空中,碧落青炎顿时更加飞速地浮动了起来,那一股子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颜依微微一笑,大大的眼睛闪着一抹光芒,诱惑地说道:“来呀,要不要跟姐姐出去玩?” 千纸鹤瞬间聚拢到一起,化作如碧落青炎一样的模样。 碧落青炎见此,则是更加兴奋了。 随即,半空中的青色流云开始千变万化,变化成各种形状。 可碧落青炎毕竟才是开启灵智不久,如三岁小孩没见过世面,所变化的形状也仅是那么几种,三角,四方,又或者是乱七八糟的不规则图形。 颜依心念一动,就是变得一模一样。 这两者仿佛就是在照镜子一般,一模一样。 虞知在颜依耳边轻声说道:“这管用吗?” 颜依撇撇嘴,说道:“要不你来?” 虞知呵呵一笑,缩回了脑袋。 过了片刻,碧落青炎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变化的形状便是开始重复之前的一些。 颜依知道现在时候到了。 无数千纸鹤再度变化,化作一只青鸾的模样,在空中飞翔,风中摇晃的鸾羽,尽显神兽的风姿。若是未曾见过青鸾神兽,又怎能仿的出这样的风采。 虞知知道,颜依可是真有一头青鸾神兽。 碧落青炎见此,开始晃动,变化成各种形状。可是,青鸾一举一动,一羽一爪栩栩如生。这哪能碧落青炎能够模仿得了? 任凭碧落青炎如何折腾,也无法如千纸鹤这般。 最终砰的一声,碧落青炎分裂成了几块,像是云朵被一股气流冲散了。 颜依嘴角一弯,双手抱胸,眼含笑意。 “跟着姐姐走,姐姐带你见见大千世界?” 一分几块的碧落青炎又是瞬间聚拢在一起,重新化作流云的模样点头哈腰。 见此,颜依举起虞知的手,指了指虞知手中的戒指,说道:“待会儿,你不要反抗,进入这个戒指里去。” 半空中的碧落青炎上下浮动,这大概是点头同意的意思。 随即,颜依看向虞知,双手一摊,“本姑娘聪明伶俐,你打算怎么谢我?” 虞知目光崇拜地看着颜依,他没想到《控火诀》不顶用,关键时刻还得靠这一抹青衣。 这时候,虞知真想狠狠亲颜依一口。这姑娘简直是福星救星,任何危难时刻都能出现。 “颜依姑娘,好人一生平安。” “切,算了,你别浪费时间了。”颜依无所谓地说道。 虞知嘻嘻一笑,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随即便是运转起《控火诀》,接触碧落青炎。 这一次,虞知感觉到碧落青炎的顺从了很多,不再是像之前一样乱蹦乱跳。 所谓的阵法禁锢用来困住碧落青炎,可当《控火诀》的力量将碧落青炎拖出来,阵法禁锢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简单说,碧落青炎若是想自己破开禁锢,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若是借助外力...这是截然不同的。《控火诀》的力量给碧落青炎披上了一层伪装。 有了碧落青炎的配合,虞知收取碧落青炎的速度又快了很多。 青色的火光映照在虞知和颜依的脸上,两人都多了一些别样的神采。 当碧落青炎完全进入白玉戒指的时候,洞穴之中瞬间被黑暗笼罩。只留洞穴顶部的洞口落下几道光芒。 “大功告成。”虞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底的一块石头落地。 可就在此时,两人头顶的洞口竟是开始闭合。 “快走!”虞知喊道。 颜依身影闪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回荡在洞穴中,青影掠向洞口。 而在苍山山脚下的苍别离猛地转身朝着苍山山顶上望去,与此同时苍火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苍火怒道:“青炎炼体出了意外。” 苍别离则是说道:“不,是有人盗取了碧落青炎。” 在苍别离的那一双眼睛,山顶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两道身影从洞口中脱困而出。 苍别离和苍火都在洞穴之中留下了后手,碧落青炎一旦有异动,两人就会感知到。 碧落青炎是苍山至宝,无数的传承岁月,无论是青炎炼体,又或是对外御敌,无数年中,碧落青炎都立下了汗马功劳。苍山离不开碧落青炎。 苍金几人心中也都一慌,纷纷朝着山上望去。 苍别离刚想迈步,徐青与雷煅的气息就完全笼罩在苍别离的身上。 萧景尧淡淡开口道:“苍山主和诸位,此事还没有解决,难道就想走了不成?” 苍别离转过身,盯着萧景尧,已然毫不遮掩大修行者的威压。 雄浑的气势不禁让萧景尧后退了几步,他毕竟境界不高,抵挡不住苍别离的压迫。 一道剑气从苍别离身上荡开,徐青和雷煅的气息被剑气击散,一抹别离悲凉之意便是荡漾开来。 下一刻,苍别离一步踏出,失去了踪迹。想来应当是回苍山上去了。 苍金急忙说道:“太子殿下,苍山至宝碧落青炎被人盗取,山主一时情急才会出手。请殿下见谅。” 萧景尧望着苍别离离去的方向,心道:原来那家伙的目的是碧落青炎。这胆子可够大的。 不过,我也只能够帮你到这里了。 苍别离要走,就算是断刀门的聂枫也拦不住。何况是徐青和雷煅二人。 萧景尧心中一叹,希望你还有后手准备。 苍火也想转身回山,却是被苍金拦下。“山主已经回山,不会有其他的意外。你是开碑九品,留在这里坐镇。” 苍火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有苍别离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苍火想不明白的是,是谁人能够破开禁制盗取碧落青炎? 想来这一定是能够毕竟山主之人。 小镇客栈中,李浩渺放下茶杯,抬眸一笑。 “清欢,走,该我们出手了。” 李浩渺现身 天道山下,秋若若拾级而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坐落在山中的问道书院。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已经三月时节,山中依旧还有些冰冷的意味,山里的春意还没有那么明显,但积雪却是融化了些。 自虞知北上之后,秋若若已经很久没有来问道书院。 今日,流萤将北凉府发生的事情都传了回来。秋若若算了算日子,今日应该便是北境军陈兵苍山的日子。 虽然秋若若不知虞知在苍山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她今日心中却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她也想来问道书院走走。 “姑姑。”秋若若敲了敲门,也学着虞知这般喊着。 李清如坐在书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封信。李浩渺从来都不会写信,因为李浩渺懒得写。 虞知也不会,因为虞知从未这般遥远地离开过李清如。而且虞知在北凉府发生的一切,算不上什么好事。不告知李清如,也省了李清如一片忧愁。 即便如此,北凉府的消息也在不断地传来。 李清如看向秋若若,平日不苟言笑的她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坐。” 简单的一个字已经是李清如最大的热情。 秋若若坐下,在李清如面前,秋若若收起了活泼的性子,将书上写的知书达理做到了极致。 “姑姑,小鱼哥哥已经去了北凉府很久。”秋若若说道。 李清如则是说道:“他该是要回来了。” 秋若若一听,好奇地问道:“姑姑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清如说道:“应该是快了。” 秋若若有些郁闷地说道:“这个该死的小鱼哥哥竟是一封信也不给我写。枉费我这么记挂他。” 说着,秋若若又是自我反驳一般,说道:“不过,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想着小鱼哥哥会不会受伤。姑姑,小鱼哥哥不会受伤吧?” 李清如看了秋若若一眼,想着,这丫头该是来我这儿打探消息了。 “应该是有惊无险。否则,整个北境也要乱了。” 秋若若自然是信任李清如的,她知道这世间没有李清如对虞知更好的人了。李清如绝不会容许虞知出事。 可秋若若不明白的是,为何虞知遇险会和北境的安宁扯上关系? 小鱼哥哥又不是陛下的私生子,他的命哪有这么金贵? 李清如仿佛知道秋若若在想些什么,解释道:“李浩渺在虞知身边,若是虞知出事,李浩渺这辈子就待在北境算了。” 世间敢这么使唤十品宗师的也只有李清如了。 秋若若眼前一亮,心中的那点不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十品宗师做保镖,足以安心。就算是大楚皇帝出行,也没有这排场。 “若若。”李清如说道。 “嗯?” “虞知回到京都之后,才是最危险的开端。” 秋若若闻言,心里又是一紧。她疑惑道:“姑姑,为何这么说?” “因为虞知的身世......”李清如叹了一口气,她从来不叹气的,说到此处,却也免不了叹息。 ....... 苍山山巅上,逃出洞穴的虞知和颜依还未站稳,便是看见了一道灰袍身影出现在眼前。 平静的气息如同凡人一般。 可凡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处。这里是苍山的山巅,出现这么一个人,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虞知和颜依一动不动,像是两个少男少女私奔,被少女的老父亲当场抓住。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已然知道眼前这位灰袍人的身份。 “晚辈虞知,见过苍山主。” “晚辈颜依,见过苍山主。” 苍别离看着眼前的两人,知道正是这两人将碧落青炎偷了。 苍别离的目光直接扫过虞知,停留在了一旁的颜依身上。 “颜依。”苍别离默念着这个名字,如湖水般平静的眸子有了一丝涟漪。 “你是她的女儿?” 颜依愣了愣,没有说话。苍别离口中的那个“她”,也唯有他们两人知道此人是谁。 苍别离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曾想你已经如此大了。岁月如梭,你娘...还好吗?” 说话时,苍别离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关切,仿佛从世外重入到红尘之中,谈起不知多少年前明眸皓齿的少女。 苍别离看着颜依,就像是看见当年一见钟情的少女。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少年在游历世间的时候,遇见了那位令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人。 都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一见倾心,或许就会误了一生。 苍别离应该就是这般人。 颜依微微一笑,说道:“她...很好。劳烦山主挂念。” 苍别离忽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说道:“那便好。” 随即,苍别离看向虞知,眸子里的柔情消失。“盗取碧落青炎,本座便是该斩了你。” 此话对着虞知说,也仅是对着虞知说。可见苍别离打算放过了颜依,或许是因为那颜依的娘亲。 苍别离能够感应到在那少年的戒指中溢出那一股碧落青炎的力量。 山巅上唯有这三人,其余的那些弟子早被山下的动静引了下去。 虽然苍别离十分平静,但是虞知一动都不敢动,似被一头凶兽盯着,随时都会被吞食。 盗取碧落青炎,无论是谁,苍别离都会无情斩杀。 今日因为这个青衣少女,苍别离迟疑了片刻。 面对苍别离,那如山如海的气息横压在虞知身上。虞知忍住想要下跪的冲动,投降屈服不需他来做。 因为虞知也已经料到了眼下的境地。 作为苍山至宝的碧落青炎,要是没点后手防备,又怎么对得起这个至宝的名号。 “觊觎苍山至宝,不管你是何人,都是该死。” 随着苍别离话音落下,一道剑锋似清风,吹拂过虞知。 世间千般风都不如眼前这轻柔的剑锋厉害。 仅仅只是一道剑气让虞知如临大敌,这是大修行者的剑气,号称半步宗师挥出的剑气。这怎么能是破甲六品的虞知所能抵挡的? 虞知眼中出现了一阵狂风,像是要将他撕碎一般。 他素来有自知之明,接不下的招不要硬接。可他也从未有过接招的想法。 虞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是他不想动,每一个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地躲闪。虞知不躲,他躲不了而已。 颜依想要出声说些什么,然后想到了昨夜酒桌前的那道身影。然后,颜依双手抱胸,便是不再说话。 在苍别离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苍别离为数不多的情绪。 他惊讶于为何盗取碧落青炎的人会这般弱,这般弱小的人又凭什么来盗取碧落青炎。 哼,不论是谁,杀了就好! 苍别离不做任何言语,杀死眼前的少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要来得轻松。 清风吹拂,剑锋荡漾! 苍别离正要从虞知手中碧落青炎的时候,一声快意的笑声从天际而来。 这么一瞬,虞知眼中狂风剑意已然化为了虚无。 这一抹清风仿佛从未出现过,再也到不了虞知身前。 虞知身上的压力也在此刻消失。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紧接着一道身影便是落在了山巅上,将苍别离身上如水般的心境彻底打破。 什么平静,什么云淡风轻,世外高人又怎是真的远离世俗? 苍别离看向立在高处悬崖上那一抹腰间悬剑的身影,一字一句地说道:“李...浩...渺!” 与苍别离世外高人般的气息不同,李浩渺极为随意,红尘中的浪子,江湖里的剑客。 苍别离闭关潜修,远离世俗,修心修剑。 李浩渺游历世间,浪迹红尘,亦是修心修剑。 只不过他们两人走出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故作清高。”李浩渺讥讽道。二十年前如此,现在他依旧是这般说。 苍别离灰袍飞扬,手中握紧了别离剑。 “多年不见,你比以往还要放荡了。” 李浩渺冷哼一声,道:“装模作样。境界没见着怎么提升,这打扮还真是准备出家了?” 苍别离也丝毫不让,说道:“境界提没提升,过过招便是知道。世人都说你踏足十品,已成为剑道宗师。今日就让本座来试试,你的剑是否真已成就剑道。” 世人都说李浩渺已然是十品的剑道宗师,可苍别离不信,越是接近那一个境界,越是知道踏出最后那一步有多难。 “不信,你就来试试。当年,我能够败你,今日,再败你一次又有何妨?”李浩渺毫不在意,腰间悬着的剑轻轻晃动着,也是不在意。 苍别离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又落在虞知身上,一股剑势横在虞知的肩头。 与李浩渺比剑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取回碧落青炎。 北境军陈兵苍山,盗取碧落青炎,如今李浩渺也出现了。 这三者难不成是一起的? 李浩渺身影晃动,挡在虞知身前,那一股别离剑意瞬间消散。 “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李浩渺说道。 苍别离也只是试探而已,试探眼前这少年和李浩渺之间的关系。 见此,苍别离则是说道:“你向来不管闲事,什么时候你也会替人出头了?” 李浩渺撇撇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闲事。要是这小家伙出了事,恐怕我这辈子只能在北凉府呆着了。” 苍别离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少年。 他是谁,竟然让李浩渺这般庇护?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请女侠救命 李浩渺一脸随意,面对曾经的手下败将而已,又怎需太多的精力。 “小鱼儿,你先走。”李浩渺对着虞知说道。 虞知点头,他知道自己留在此处也无济于事。“叔,你小心些。” “嗯?你这是瞧不起我?一个苍别离而已,也需要我小心?”李浩渺不屑道。 本是关心的一句话,却迎来了李浩渺的质疑。 虞知嘿嘿一笑,转头就说道:“叔,干死他。” 而叔侄俩的对话却是戳苍别离的心头。 好歹我也是个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一点面子也不给? 虞知转身离开,在他身后有李浩渺,那便不需要担心。 “李宗师,晚辈也先告辞了。”颜依说道。 李浩渺扭头看了一眼颜依,点头回应道:“走吧。” 对面的苍别离看着李浩渺,又看看离去的颜依,问道:“你还不知道?” 李浩渺愣了愣,反问道:“我还不知道什么?” 苍别离知道这李浩渺是当真不知道。旋即,苍别离摇摇头,心中叹息。 “没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李浩渺总觉得苍别离的话有些怪异,似乎藏着一些他该知道,却不曾知晓的过往。 可一时间,李浩渺也觉察不到什么。 苍别离抽出手中的别离剑,声音如清风吹拂,从山巅吹向十万大山。 “恶贼虞知盗取苍山至宝碧落青炎,本座令苍山上下追杀此人,寻回碧落青炎。” 短短一句话瞬间传遍了整个苍山,吹进了北境军的军阵之中。 萧景尧心头一笑,知道虞知的目的竟是这般。 江清也是才知道虞知一直没有现身,是在暗中谋划这般大事。盗取碧落青炎,江清没有想到虞知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更不曾想还让虞知给成功了。 苍山的人不蠢,那就是虞知太过狡猾。 不愧是我督查院的人。 顿时,江青觉得脸上无比光彩。 瞧瞧,这才是我督查院的人! 徐青和雷煅同时望向苍山山巅,在那里又有一股气息出现。而这股气息甚至还在苍别离之上。 两人对视一眼,竟也是猜不出来人的身份。 而一时间,苍金等人既是恼火,又是疑惑。 小小虞知竟敢在苍山盗取碧落青炎! 可凭虞知的实力又是如何能够盗取碧落青炎? “大楚督查院的那个虞知?”苍金说道,“他为何要盗取碧落青炎?” 苍土脸色难看,碧落青炎被盗取,丢脸的是整个苍山。 谁曾想一行长老在前头应付着北境军,可老家却被人偷了。 “关键是这小子不过微末修为,如何能够盗取碧落青炎?”苍土问道。 苍火怒目圆睁,以他开碑九品的境界,又在碧落青炎中留下一道感知。他看清了山巅上的身影,虽然是换了容貌,但苍火一眼便认出此人是李知,也是虞知。 “虞知就是李知...”苍火眼睛冒出火来,“这小子修行了《控火诀》!” 说起此事,苍火心中更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这小贼竟然敢欺骗老夫。 苍金一愣,这李知可是他亲手带进苍山的,青炎炼体的名额也是苍金争取来的。如今李知就是虞知,还盗取了碧落青炎。 此事,苍金难辞其咎。 “虞知......”苍水咬牙切齿,却又是冷笑道,“苍金,碧落青炎要有失,你便是苍山的罪人。” 无论是在天水楼,还是在青谷,虞知一出现就能够坏了苍水的事。这就像是苍水命中的扫把星,总是能够带来一阵霉运。 苍金和苍火都有一阵被蒙骗的怒火,屈辱更是涌上心头。 苍金想不到竟是自己引狼入室,苍火亦是没想到自己将《控火诀》传授给贼人。 “老夫去毙了这个小贼。”苍金怒道。 苍火也如是说道。 虞知这一盘棋步步为营,将整个苍山都蒙骗了一遍。在苍山中混得如鱼得水,风头甚至压过了苍山一众弟子。 要是再过些年,虞知成为苍山核心,将来的五大长老之一也不是不可能。 可偏偏这个时候,却出了这样的事。 正当苍火和苍金要离开的时候,徐青淡淡开口道:“诸位,可是将我北境军当成来去自如的地方?” 此时此刻,徐青又怎能看不出萧景尧的意图。北境军缓行,非要挑到今日问罪苍山,这显然是为了那个虞知助阵。 徐青不知虞知是何人,能让萧景尧都卖他一个面子。 苍金和苍火同时止住脚步,看向徐青。就算再蠢的人也会将北境军陈兵和盗取碧落青炎的事情给联系起来。 世间无巧不成书,但眼下的是太巧。 苍金沉声说道:“徐元帅,我苍山正遭到恶贼入侵,难道北境军想要包庇虞知?” 徐青自然不能说包庇,但也要留下这些长老,帮萧景尧演好这场戏。 “笑话,本帅只想查明大楚官员被害的案子,尔等都是嫌疑人,怎能这样离开?” “你!”苍金恼怒,却是没有任何办法。 苍火正欲动身,强行离开。却发现自身的气息被雷煅牢牢封锁,他若是一动,雷煅也会随之出手。 ...... 苍金等人无法离开,让虞知的压力少了很多很多。 可苍山其他长老不是摆设,苍山的弟子亦不是摆设。 在苍别离声音落下之际,一众人便是发现了虞知和颜依的身影。 嗡! 一声震响,让虞知和颜依两人的脑袋一沉,仿佛就要昏倒在地上。 “这是震音符箓,一旦被震昏,没有几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颜依解释道。 神隐阁精通符箓一道,颜依对这些极为了解。 虞知问道:“所以我们该怎么应对?” 颜依想了想,朝着身后一瞧,说道:“当然是跑啊!” 虞知脸色一黑,这不就是两人正在做的事情吗? 意识到自己又被颜依耍了之后,虞知只管往着山林中跑去。 山道上都是苍山的弟子,而另外一些苍山的长老在苍山山脚,对着北境军严阵以待。 而虞知和颜依下山,越是到山脚,越是困难重重。 苍山很大,大部分都是层层密林,要是想躲藏起来,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虞知没有这个想法。 在拿到白玉戒指的时候,颜依便是告诉过他,戒指只能够封印碧落青炎三日,三日之内,虞知一定要将碧落青炎送到北凉城。 “虞知,交出碧落青炎,这里是苍山,你跑不掉的。” “贼人敢在苍山作恶,拿命来!” 无数的真气涌动,刀光剑影斩断一片片密林。 虞知双脚点在树干上,屈膝奋力一跳,高高跃起在空中斩出几道剑气。 剑气奔涌,轰向后方的苍山弟子。 虞知不想杀人,可是要安全脱身,必然要一些必要的手段。 虞知知道盗取碧落青炎是自己理亏,可为了黎晚桐,这点理亏又算得了什么。 剑气没有逼向众人的要害,所以这些人躲避的时候也相对简单。总之,剑气没有阻拦他们多久。 千万只蚂蚁可以啃食一头大象。 可惜,苍山弟子不是蚂蚁,虞知也不是大象。 论及破甲六品的弟子,苍山上也有许多,而虞知自身的实力也不过是破甲六品罢了。 眼看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虞知越发忧虑。这些人并不是真追不上虞知和颜依,只不过是在将两人朝山下赶。 在山下,诸多长老守着,虞知两人定然是无路可逃。 后有恶狼,前有猛虎。 虞知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面对苍山的长老,即便不是五大长老,那些开碑七品的强者也不是两人能够招呼的。 计划总会出现意外,现在便是计划之外的意外。 嗖嗖嗖! 几道箭矢从虞知身后而来,与虞知擦肩而过,射在虞知前方树干上。 紧接着一股真气涌动,这几道箭矢纷纷炸裂开来,引动无数雷霆,狂轰滥炸。 “小心!”虞知喊道,两人齐齐止住脚步,不敢向前。 相比于虞知的愁容,颜依却是淡定自若。 “要不要让本姑娘再救你一命?”颜依巧笑嫣然,开着玩笑。 虞知愣神,便是看向颜依。他从未怀疑过颜依神乎其技的手段。 可明明可以早些拿出的手段,非要等着无数人追杀才开口? 虞知知道颜依就是在等着自己求救,但形势危急,虞知心里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对方。 “请女侠救命!” …… “老熊,碧落青炎诶,心动吗?”宗琳月蛊惑道。 熊奎点点头,又是憨憨地笑了几声。 说不心动,那一定是假话。白焰谷的白焰炼体比不上碧落青炎,这是至宝,谁不想要。 宗琳月眼中也透着贪婪,说道:“要不咱俩去将碧落青炎给抢过来?” 熊奎确有意动,想了想说道:“这也要叫做虞知的那小子能闯出苍山的包围。苍山可不止只有山主和五大长老,那些能成为苍山长老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宗琳月闻言也点头道:“我听说,那虞知也只是破甲六品,要想离开苍山……难!” 熊奎沉默了片刻,目光看向苍山山巅的高空上。那里疾风涌动,剑气纵横,仿佛是暴风雨前那云雾的酝酿。 可熊奎知道,那是两位大修行者激烈的战场。 到底是谁,拦住了苍别离? 熊奎的心思也是暗中无数人的心思。他们亦是觊觎碧落青炎,亦是想要知晓那与苍别离对战的人的身份。 今日的苍山似乎牵扯出许多人和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自在遇别离 李浩渺冲着山下望了一眼,他能够出手帮虞知阻挡那些追兵。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苍别离持剑,心中恼怒。 “与本座对剑,还敢分神?!” 苍别离年少便是无一败绩,在苍山修行,又或是下山游历,凭着一柄剑大小数百战,同境,又或是越境...苍别离皆是能以剑压人。 可直到他遇见了另一个修剑的少年。 初见时,两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小镇中,像是这般年少英豪的人物第一次见面,总该是在那些名胜古迹,初次对战之后留下一段佳话,等着后来人去瞻仰凭吊。 而事实往往都是较为平淡。 两人遇见了,出剑,路上的行人见着也只是惊叹几分,夸赞几句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深的剑法。 过了些时日,他们也便会忘了这两个惊艳的少年。 再过些年,待到这两个少年成为名震江湖的强者时,当初那些观战的行人更是不会将此二者的身份匹配起来。 这大概就是北境,少了南州府那些文人墨客的渲染,少了烟雨江南的衬托。 李浩渺早就忘记了那一战。这不过是他平生数百战中平平无奇的胜利而已。 而苍别离却是牢牢地记在心里,平生仅此一败而已。这一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唯有这么一败,输了一招。 此后,这萍水相逢的少年成了苍别离追逐的目标。 人生总要有个目标,总要有个念想。这是幸运的事。 但,这个目标一旦变得遥不可及,所谓的幸运就会变成不幸。 从当初到现在,岁月悠悠,苍别离至今也未曾追上李浩渺的脚步。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弱。”李浩渺面对苍别离,双手抱胸,眼中含着笑意。 苍别离已经出剑,无数的剑气汇聚成风暴,将整个山巅都笼罩在其中。剑气之中蕴含着苍别离的剑意,别离剑意,每一道都能够摧毁一座山峰。 无数的别离剑意更是能够毁天灭地,如今却压在李浩渺一人的身上。 呼呼呼! 两人衣袍猎猎作响,长发飞扬。 苍别离提剑,身影腾飞到半空中,即便大修行者还无法御空飞行,但提着一口真气短暂御空还是能够做到。 “废话少说!”苍别离冷声说道。 剑气一变,化作万千透明的长剑从四面八方直指风暴中心的李浩渺。 “去!” 随着苍别离一声令下,无数长剑齐齐轰向李浩渺。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轰轰轰! 一阵阵巨响从苍山的山巅传来,像是要将一整座苍山都给震塌。 烟尘飞扬,一股股气浪冲天而起,将高空之上缭绕的云雾尽皆震散。 无数的人目光全都落在山巅上那一惊天动地的一剑上。 徐青瞳孔皱缩,心想,若是这一剑落在北境军的阵中,恐怕这三万人马便是要损失三分之一。 雷煅亦是看向那无数的剑气,换做是他,这是万万抵挡不了这一剑。与苍别离对战之人到底是谁? 萧景尧眼中大为震撼,在皇宫中有许多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但萧景尧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人。 “徐元帅,若是你,是否能够接下此剑?”萧景尧问道。 徐青神色凝重,心中思量了几分,将自己置身在那剑气风暴的中心。 只是片刻,徐青便是惊出一身的冷汗。虽然徐青贵为一军统帅,但真正在单打独斗上,他远不如那些专研武道的大修行者。 “我...接不下。重伤,甚至是战死。” 雷煅也出声说道:“苍别离被称之为北境第一剑,半步宗师。当今北境之中也唯有断刀门的聂枫能够与之抗衡。要说世间下一位能够踏足十品宗师境的人,就当是苍别离了。” 徐青亦是附和道:“这些年,虽然苍别离闭关不出,但北境十万大山的一刀一剑的威名从未落下。现在看来,苍别离的剑比之前更强了。” 两人都对于苍别离有极高的评价。 但萧景尧知道苍别离越强,甚至成为下一位踏入十品宗师境的强者,这对于大楚皇朝...不好。 苍山在十万大山中,即便名列前三宗门,也仅是江湖上的一个宗门而已。 大楚皇朝依旧有辖制苍山的能力,就像是如今北境军陈兵苍山,这就是大楚皇朝的态度和底气。 倘若苍别离一旦成为下一位剑道宗师,苍山的地位将会直线上升。大楚皇朝对于十万大山的任何决定都要顾忌苍山的态度。 换句话说,苍山将会主宰北境十万大山的一切事务。 苍别离没有因为这一剑而放弃进攻。 相反万剑归宗之下,苍别离一步迈出,闯入到剑气的风暴中。他深知,即便是气势磅礴的一剑,亦是伤不了李浩渺。 剑气中心的李浩渺嘴角弯起,腰间悬着的剑剧烈地晃动着。 那一股子剑气从剑鞘之中喷薄欲出。 自打李浩渺踏破十品宗师境后,自在剑意已经很多年没有露出过锋芒。而今面对苍别离的别离剑意,有种棋逢对手的冲动。 “别急。现在还轮不到你出手。”李浩渺安慰着腰间的自在剑。 下一刻,李浩渺并指,抬手一指,一道剑气从风暴中破空而去。 只听长剑轻吟,那一道剑气不偏不倚正好轰在别离剑上。瞬间,苍别离收剑后退,浩浩荡荡如云海翻涌的剑气风暴也在同时消散。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唯有两道身影矗立在艳阳之下。 温和的阳光将来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春风分别落在两人的脸上,却是吹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自在春风送别离! ...... 与此同时,虞知看着周遭的苍山弟子包围过来,颜依却是不慌不忙。 “虞知,你敢盗取苍山至宝。还不束手就擒。” “说什么废话,先拿下他!” 苍山弟子被北境军围困的惶恐都化作了愤怒,朝着虞知身上发泄。 虞知扯了扯颜依的衣角,轻声道:“女侠,你怎么还不动手?” 颜依不慌不忙地说道:“本女侠的手段自然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展现。否则,怎么显得我厉害?” 虞知撇撇嘴,心道:装得多,死得早。 但嘴上,虞知乐呵呵地奉承着,“您说的对,说的对。” 颜依傲娇地哼了一声,旋即她的掌间出现了一只青色的千纸鹤。 眨眼间,虞知就是知道了颜依接下来了的举动。不久前,颜依用着一头神兽青鸾,带着虞知和叶清欢他们从悬崖底上脱离险境。 当初的青鸾正是由一只青色的千千纸鹤变幻而来。 颜依红唇轻启,吐出一口真气,紧着手腕一抬,千纸鹤飞到空中,便是化作了一头巨大的神兽青鸾。 青鸾口吐火焰,朝着周围的苍山弟子。 “走!”颜依说道。 虞知紧跟着颜依,高高跃起,稳稳地落在颜依的身上。 青鸾的出现着实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十万大山之中也未曾出现过这般.....巨禽! “这...这是什么?” “我瞧着怎么像是上古的神兽青鸾?” “这就是青鸾,我在《上古异兽图录》上见过。可神兽早已经灭绝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轰轰轰! 青鸾展翅,掀起一阵阵狂风,青鸾口中含着火焰,那威严的眸子吓退了周围的苍山弟子。他们可从未见过青鸾,心中好奇的同时,又充满畏惧。 趁着众人晃神的片刻,青鸾已然振翅飞到空中。 苍别离亦是看见了那一头翱翔天际的神兽,斩出一道剑气。 剑气裹挟着一股悲凉的剑意,直冲云霄,朝着空中的青鸾而去。 可李浩渺又怎么会让苍别离得逞。他笑道:“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随即,李浩渺并指,也是斩出一道剑气,这速度比苍别离的剑气更快,挡在了那一道剑气的前方。 两道剑气在空中纠缠,像是缠斗的两只飞鸟。可明显的是,李浩渺的剑气占了绝对的上风。 轰! 剑气对轰,风浪再起。 震荡而出的风浪荡开十数里,将青鸾笼罩在其中。 一瞬间,青鸾一声鸣叫,如断了线的纸鸢任凭狂风吹拂。在青鸾后背上的虞知和颜依亦是惊慌。 从这样的地方坠落,两人一定是必死无疑。 “鸾儿!”颜依大声喊道,让青鸾镇定下来。 气浪剧烈翻涌,狂风呼啸中,一声高昂的鸣叫声穿透了这风声。 青鸾再度振翅,挥出一股股狂风抵御着气浪的侵袭。 飘摇了片刻,青鸾冲上更高的高空之上。 数千米的高空却是一片云淡风轻,唯有那徐徐的清风吹拂着两人的脸庞。 颜依的长发飘向后方,带着一股特有的香味,进入了虞知的鼻子中。 青鸾昂首,鸾羽轻柔,在风中摇曳,在春日的阳光下散发着高傲的色彩。 虞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地面上的人影越来越小,那一座苍山也越来越小,直到被云雾遮掩。 “接下来要去哪儿?”颜依问道。 见着脱离险境,虞知突然抖机灵道:“你不是挺能猜的吗?要不然你猜猜?” 下一刻,青鸾猛地朝地面俯冲而下,尖锐的风声在虞知耳边呼啸,这分明是要将虞知甩下去。 虞知被吓得赶紧抱住前方的颜依,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可这时候虞知顾不得享受这抹柔软。 “我错了,我错了!” “虞知,你给我松手!”颜依的腰肢被虞知紧紧地抱住,从未有人敢对她如此。 “不松,我松开,你指定把我甩下去,粉身碎骨!” 颜依羞怒道:“快给我松开!” 第二百章 那是你的事 萧景尧望着天际腾飞的青鸾,眼中无不是震惊。 “人间帝王代代传,天上仙佛有几人。这终不是我等能奢求的事。” 少年心中皆有那般仗剑逍遥的英雄梦,可古今又有几人能成。 如李浩渺方才做到了游历江湖,行走世间。 而其他人不过浪荡江湖罢了。 萧景尧知道自他出生之时,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他是皇长子,又是储君,注定了今生此世,他不能踏足江湖。 萧景尧收回天际的目光,知道虞知安全离开,他今日的任务也完成了一半。 现在该是处理苍山的问题。 今日不是二十年前,北境军再也没有让北境宗门臣服的威势。 以现在的北境军让苍山交出山主令,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萧景尧的目光落在苍金一行人身上。“苍水等人暗杀大楚官员一事,你们还没考虑好吗?” 萧景尧的话将苍金等人的思绪从苍山山巅拉了回来。 如今的麻烦不止在苍山山巅上,也在苍山山脚的北境军上。 一身蟒袍的萧景尧直视着苍金,等着苍金回答,此事总要有一个交代。而且是牺牲了公道而来的交代。 苍金心神凝重,今日是否是苍山的大劫,就要看如何给北境军,给大楚皇朝一个交代。 交出山主令,这是万万不可能。 苍山不会将宗门的命运交到他人的手上,更不会成为大楚皇朝的傀儡。 苍金说道:“太子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等做不了主。等山主击退强敌,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萧景尧强势地回应道:“本宫等不了这么久!” 话音一落,徐青和雷煅同时释放出一股强悍的气息,如山岳一般压在众人的身上。 苍金等人何曾受过这憋屈,心中愤怒却也毫无办法。他们几人都是开碑八品,唯有苍火是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但苍火也不敢随意出手。 苍山山巅上足以匹敌山主苍别离的强者身份未明。此刻,要是北境军强行闯山,这才是苍山的大祸。 ...... 苍金等人遇见了麻烦,虞知和颜依也再度陷入了险境之中。 青鸾腾空,离开了苍山。可是,在高空云端之上出现了几道身影,朝着虞知两人追来。 御空而行,唯有踏足十品宗师境的强者方能做到。 或者如苍别离这样即将踏入十品宗师境界的人也能做到片刻的御空。 除此之外,便是需要外力,如一些飞行符箓,又或者奇门遁甲。 在虞知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道挥舞双翼的人影。那人背后长着巨大的金属双翼,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光是这一瞧,就能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 除了此人,其余几人皆是手中攥紧了符箓,一股股气流环绕在几人的周围,让几人能够借力腾空。 一道道剑气刀锋不断地朝着青鸾飞射而来,想要将青鸾击落。 嗖! 虞知抬手握住了一道飞箭,锋利的箭头离虞知的脑袋不到三寸的距离。要不是虞知警觉,这一飞箭将会直接贯穿虞知的脑袋。 “苍山的人真是阴魂不散!”虞知说道。 颜依看着虞知手中的飞箭,说道:“他们不是苍山的人。” 虞知顺着颜依的目光望去,眼中透露着几分思索。随即,虞知笑了一声,嘲讽道:“真当是可笑。他们以为碧落青炎是谁人都能要的吗?” 虞知能够猜出这些人想要什么,他看向云端下的山林中,或许还不止这四五人,底下有着更多人盯着自己。 颜依说道:“无数年,没有人敢觊觎苍山的碧落青炎。现在被你带出来了,这些人一下子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虞知点头,问道:“所以他们是什么人?” “凌霄派。他们宗门之中有一对云翼,可与真气交汇,扶摇而上,应该就是那人身上的那一对。其余几人.....”颜依顿了一顿,那双大眼睛眨了眨,继续说道,“飞行符箓,是我们神隐阁售卖的符箓。” 虞知看着颜依,笑道:“这是不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颜依暗狠狠地说道:“等我回去,我就断了他们的生意!” 虞知看着后面追击的几人,说道:“不如,我们先想一想该如何应对后面的人。” 身后几人离青鸾越来越近,很快就能够追上两人。 颜依拍了拍青鸾,说道:“鸾儿,下去。” “鸾儿还不能持续飞行,我们先返回地面,再做打算。” 一声冲破云霄的鸣叫之后,青鸾急速俯冲,朝着山林中一头扎了进去。 身后几人遮掩着面容,不想亮明身份。见到虞知等人朝着下方落下,便是跟了上去。 重重密林让庞大的青鸾无法完全落地。到了半空时,青鸾幻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而虞知和颜依两人顺着坠落的方向,消失在山林中。 刚一落地,无数剑气轰击在虞知和颜依落地的位置。 两人背对着背,颜依的衣袖中飞出无数的青色千纸鹤,挡在身前。一阵青色的光晕出现在千纸鹤粉碎之后,将那些剑气消弭在其中。 另一边,虞知提剑引动无数的惊雷,与剑气对轰。 空气震荡,顷刻间横扫一片山林,雷霆万钧将炸断的树木枝叶都轰成焦黑的颜色。 霎时,密密麻麻的山林露出真容,无数焦土散发着白色黑色混杂的烟气,一片平整的焦土上出现了十数人。十数人皆是蒙着面容,遮掩不住的是身上腾腾的杀气。 这里早有人在等着,或者说地上的这些人一直在追寻着青鸾的踪迹,等着两人落下。 颜依笑道:“这次麻烦不小。单从刚才的剑气来看,这些人之中有开碑七品的存在。” 虞知苦着脸,看着周围的众人,估摸着对方的战力。 “三天之内要将碧落青炎带回北凉城,这些人还真是麻烦。” 颜依看了虞知手中的白玉戒指一眼,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说。”虞知说道。以虞知两人的实力想要突破重围,极难。再者说,在这十数人之后,又会有多少的人埋伏在路上。 颜依说道:“你将碧落青炎放出来,将这些人烧个干净。” 颜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制,足以让周围,甚至山林附近的人听见。 话音刚落,围着虞知和颜依的众人全都往着身后退了一步。这些人虽然从未见过碧落青炎,但都知道碧落青炎的厉害。 谁也不想将小命丢在这里。 虞知意会,作势就要释放碧落青炎。 一点青色的火苗冒出,热气翻涌,只听虞知喊道:“今日,我便是看看碧落青炎能否烧死开碑之上的强者?” 说着,虞知就朝着一侧冲去,手中的戒指吞吐着青色的火焰,像是正欲爆发的火山。 面对虞知的人连忙后退,眼中爆发出惊慌如排山倒海。 “退,快退。” “碧落青炎的力量不是我们能挡下来的。” 众人像是受惊的飞鸟一哄而散。 颜依紧跟在虞知的身后,看到对方让开一个出口,两人急忙冲了出去。 虞知高声喊道:“诸位,你们就算杀了我,难道就能控制得住碧落青炎?即便在苍山也只有唯二的苍别离和苍火能够掌控。有些宝贝,只怕你们没命拿。” 听见这话,有人迟疑了一番,但也有人依旧穷追不舍。 “我等能否掌控碧落青炎,还不需你来担心。” 随即,一股山岳般的真气就朝着虞知和颜依压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虞知和颜依同时感受到了这一股强悍的力量压在身上。 “开碑八品?!”虞知对这股力量的主人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你先走!”颜依推了虞知一把,将虞知推向更远的地方。 虞知没想到颜依会这么做,突然的一推让虞知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顺势窜入丛林中。 “颜依,你做什么?”虞知怒道。 接下来要面对的有可能是开碑八品的强者。这样的人物足以是一个宗门的宗主,绝不是颜依能够对付的。 轰! 颜依转身直面来人,真气涌动,发丝飞扬,手腕上的铃铛震响。颜依双手交叉,飞速地摇晃着,平日里清脆的铃铛声散发着一股天震地骇的音波,强行与开碑八品的强者的力量对撞! 顷刻间,一股光芒炸裂,将颜依和对方都吞噬了。 旋即,颜依的身影从光芒中脱离,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这是病态的模样。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从颜依的身后杀出,剑光如风雪,剑势如天渊,直逼那位开碑八品强者的胸口。 一剑唤风雪! 虞知持剑又是杀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剑就算再厉害,也是斩不了对方。 风雪落在胸口,而非咽喉,只是为了逼退对方。 如虞知所料,那人退却,在退却的时候,一股真气也震退了虞知。 铛! 长剑震动,发出不正常的轻吟声。 虞知顺势后退,落在颜依的身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颜依能够挡下开碑八品的一击。 颜依侧脸看向虞知,眼中露出一丝喜意,但很快又被掩藏掉了。 “你怎么回来了?” 虞知撇撇嘴,说道:“自是不能将你一人丢下。” 颜依笑了笑,说道:“我有办法脱身。” “那是你的事。”虞知说道。他顿了顿,又是接着说:“我回头,这也是我的事。” 第二百零一章 贪心不足 虞知没有抛下朋友的习惯。 打小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李清如依旧将他教得极好。至少在品行上,虞知无愧于人。 生死与共,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罢了。 虞知握着剑的手再度紧了紧。蒙着脸的那人是开碑八品的强者。对方带给虞知的压力可想而知。 虞知就像是个小虾米,随时都可能被人给捏死。 虞知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强者。当初,京都私塾前的三先生就是这般,让虞知感觉到这一呼一息就能够让他死亡。 可现在眼前的蒙面人所给的压迫远比三先生来得强。 这不是说这个开碑八品的蒙面人比三先生要强,而是此时此刻,虞知唯有自己,不像是当时在京都,有李浩渺这个大后盾。 “交出碧落青炎,你们可以离开。”蒙面人说道。 有了开碑八品的强者出手,众人多了几分信心,似乎也不再畏惧碧落青炎,缓缓围了上来。 虞知见状,则是说道:“诸位可知在苍山山巅上的人是谁?” 闻言,众人不由得望向山巅上云雾缭绕的激斗,他们也一直在猜测能与苍别离对战的人到底是谁。 在北境,甚至在世间,能够寻到与苍别离交手的人? 每个人的眼中都生出一抹疑惑和好奇。 虞知心头一笑,继续说道:“北境之中,苍别离当称北境第一剑,而能与这北境第一剑对战的人...呵呵,你们应该听说过李浩渺这个名字!” 李浩渺! 这三个字如一道夏日的惊雷,来得突然,轰在众人的心头。 剑道宗师的名声可比北境第一剑更加唬人。 蒙面人望向极远处的苍山山巅,但是他依旧锁定了虞知和颜依的气机。只要两人稍有异动,他就会挥出雷霆一击。 虞知目光扫过众人,露出一股淡淡的冷意。 “不妨告诉诸位,上面那个是我叔。杀了我倒是没什么,但诸位考虑过以后的后果吗?” “面对一位剑道宗师的追杀,你们能确定能够活下来吗?” “即便,你们遮掩了面容,但李浩渺也是我亲叔,只要有一点线索,怎么也要杀得诸位的宗门片甲不留。多些人陪葬而已,也省得我在黄泉路上寂寞。” 虞知的威胁说进了这些人的心里,可也有人置之不理。 他们蒙着面,正是为了不让苍别离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怕苍别离和苍山的报复,但现在,他们更怕剑道宗师的仇杀。 蒙面人开口道:“这些事,若是查不到踪迹,也不会出什么事。” 虞知握紧了手中的剑,明白对方的意思。 杀人灭口的事太多,多得好似这件事看着都极为容易。 蒙面人一步踏出,已经近在虞知的身前,抬手间衣袖翻卷,一股真气荡出,轰在虞知的胸口。 开碑八品强者的速度让虞知没有任何防备,瞬间虞知身影倒飞出去,空中溅出无数的血花。 蒙面人没有杀人意思,否则刚才的一招也足以要了虞知的性命。 一招轰出之后,蒙面人没有停下,再度踏出,武道真气笼罩手掌上如燃烧的无形火焰。他一把抓住虞知的左手,那只白玉戒指正是戴在虞知的左手手指上。 这一掌要是落下,足以能够将虞知的手掌斩断。 蒙面人没想要虞知的性命,从来都没想过。尤其在得知苍山山巅之人是剑道宗师李浩渺之后。 李浩渺现身苍山,与这小子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可斩断虞知的手掌,虞知又岂会坐以待毙! 右手握着的长剑横扫,想要抵挡真气环绕的手刀。 惊雷紫电乍现,剑气涌动,接连落在对方燃烧的真气上。虞知用尽了全部的真气,双眼充盈真气,如含春风。 对方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间,虞知拼命挥动长剑,快一分,再快一分,顾不上这一剑是不是剑锋所向。 铛! 铛铛! 波动炸裂,光芒四溢,在剑锋和手刀之间的尺寸之间好似压缩着一场千军万马的斗争。 “蚍蜉撼树。”蒙面人一声冷哼,手刀再度落下几分,破开长剑的剑气。 虞知目眦尽裂,开碑八品之力并非他所能够抗衡的。横跨两个大境界对战,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虞知的脸庞被剑光照亮,眼中亦是闪烁着一阵阵紫电。 可从剑上传来那一股浩瀚的力量让虞知知道要避其锋芒。 随着蒙面人一声怒吼,长剑破碎,裂了无数的碎片朝虞知飞射。碎裂的剑身倒映着虞知的面容,只是一瞬间便是划过虞知的脸颊。 极细极细的血丝出现在虞知的脸颊上,渗出一点鲜血,这也仅是一点而已。 眼看着手刀斩落,就要砍断虞知的手掌。 千钧一发的时刻,虞知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可惜的不是这一只手掌,而是戒指里碧落青炎。 在开碑八品的强者的压制下,虞知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蒙面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眼中尽是冷漠。他已经想好了,只需取得这个戒指,就是取得碧落青炎。带着碧落青炎远离北境,天下之大,他不信苍山的人和李浩渺能够找到他。 就在此时,一抹寒光杀出,打破了蒙面人的招式。 “霜灭!” 冰雪之中走出一道身影,无数的冰霜将蒙面人笼罩其中,将其化作一座冰雕,即将落下的手刀也停滞了一息。 虞知眼前一亮,旋即缩回手臂,点地飞退。 挡住蒙面人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一路跟随的叶清欢。在李浩渺上山的时候,叶清欢留在了山脚,等着虞知下山。 下一刻,蒙面人从冰霜中脱困而出,看着阻碍自己的少年,闪过怒意。 “清欢...”虞知喊道。他没想到叶清欢竟然跟了过来。 叶清欢没有回头,他已是开碑七品下,但面对开碑八品的蒙面人,不能大意。 “你们先走...”叶清欢仅是这一句话,便是专心应对起眼前的对手。 此行本该没有他什么事。人算不如天算,叶清欢还是现身出手,更是要对付比他还高一境的强者。 “你小心些。” 虞知扫了一眼对方几人,拉起颜依便是朝着后方退去。 这次,他丢下了叶清欢。 两人进入山林之后,身后便是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一阵阵急促的声响传进了大山深处。但虞知一次也没有回头,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叶清欢。 颜依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就这么扔下叶清欢吗?” 虞知点头,说道:“我相信他。” 颜依:??? 虞知这话说得有些没心没肺,颜依听着也是不明所以。 刚才还不是说不会丢下朋友,现在扔下叶清欢,倒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清欢...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分寸。虽然他踏入开碑七品不久,但他敢出手,并不是因为他仅是开碑七品。相反的,这种情况,要是我让他离开,他也绝不会犹豫。”虞知像是解释了一番。 颜依笑了笑,“你们的感情真好。” 闻言,虞知也笑了笑,“谁说不是呢。那可是我的手足兄弟,至爱亲朋。” 话音刚落,穿透山林的阳光忽然变得诡异,紧接着无数光影变幻。 虞知抬头,望着迎面而来的光芒,视线恍惚之间,一道急促的破风声穿过山林,紧接着黑影出现,虞知的视线被黑暗吞噬。 颜依瞬间将虞知往后一拉,青色光晕震颤,又是十数道千纸鹤撞击在虞知身前的黑影上。 一声清脆的震鸣,将虞知的脑袋震得嗡嗡直响。 黑影倒飞,山林的后方出现四道人影。 其中一人稳稳地抓住了黑影,在为数不多的阳光下,虞知方才看清了那一道黑影正是一对银亮的羽翼。 云翼。 凌霄派的云翼。 锋锐的云翼闪着冰冷的寒光,完全可以当成杀人的利器。 虞知浑身冷汗,要不是颜依救援,他的头颅已经被斩落,身首异处。 这四人一直都未现身,像是料准了虞知和颜依能够脱困,早在此处久等多时。 碧落青炎,既然出了苍山,那就是无主之物,谁都想分一杯羹。 “没完没了的臭老鼠。”颜依骂了一句。 接住云翼的人开口道:“颜姑娘,我们不想和神隐阁为敌,请交出碧落青炎。” 颜依惊讶对方竟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份,随即开口道:“既然知道我来自神隐阁,你们凌霄派还敢出手?” 四人闻言,皆是沉默。随即,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开口道:“本想着让两位交出碧落青炎,放两位离开。既然颜姑娘认出了我们,那就是你们自己找死了。” 既然亮明了身份,也代表着鱼死网破。 凌霄派的宗主暨经纶在做出夺取碧落青炎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虞知不信对方会放过自己二人,至少在刚才的袭杀来看,暨经纶绝对是要将虞知置之死地。 或许,他不敢杀的只有颜依罢了。 凌霄派的四人同时释放出强大无比的气息,这都是开碑之上的气息,虽四人都未达到开碑九品的境界,但四人合围也足以坑杀一位开碑九品的大修行者。 虞知猛地朝前冲去,仅是这么一步,就是被最近的一股气息给撞了回来。 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将虞知浑身都给震散架。 四人都是开碑之上,都比虞知和颜依高上一两个境界,以强欺弱,以多欺少,这该是必死之局。 “怎么办?”虞知问道。 颜依摇摇头,“没想到这些人胆子还真大。连神隐阁都震慑不了。” “贪心不足罢了。”虞知朝着山林的深处望去,“但这样胆大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凌霄派。” 第二百零二章 危机频发 世间从不缺少贪欲,有了这些贪欲才会催人奋进。 修行武道求长生也好,寒窗十年求功名也罢,不过是心中的那一点贪念而已。 可若是贪念多了,多到自身难以承载的地步,那就会招来祸患。 四人的气机不断收拢,想要将虞知和颜依困在其中,来一个瓮中捉鳖。 刚才虞知硬闯自己受伤不说,也消耗了大量的真气。重要的是,凌霄派的这四个人根本不是虞知和颜依能够对付的。 对方一心想要杀死虞知和颜依,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现在的处境不可谓不危急。 虞知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救援。 李浩渺吗? 苍山山巅上,李浩渺依旧拖延着苍别离,否则,苍别离早就追出苍山了。 除此之外,虞知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帮手。 计划,一定会有意外。但虞知没有想到,此次的计划会有接二连三的意外。 意外是致命的,就像眼前,四位开碑之上的强者围杀,岂是两个破甲六品能够逃离的。 “再试试,若是突破不了,只能够......”虞知看着手上的白玉戒指。 释放碧落青炎。 这不失为一个突出重围的好办法。 而以碧落青炎的恐怖力量,烧死开碑八品的强者并不是什么难事。 虞知担心是,如今的碧落青炎已经开启灵智,就算只有三岁孩童的灵智也不是虞知能够掌控的。 一旦释放碧落青炎应敌,恐怕是引火烧身之举,将自己也拖入熊熊烈火之中。 要说《控火诀》的第一重能够收取碧落青炎,现在除非是苍火这样的大修行者亲自来此施展《控火诀》方能掌控碧落青炎。 因此,不到最后关头,虞知绝不会释放碧落青炎。 嗡! 风雪,雷霆接连轰击在凌霄派四人合围的真气上。 可在虞知的剑光接触到四人时,恍若是泥牛入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乖乖受死,别垂死挣扎了!”暨经纶说道。他是凌霄派的宗主,在十万大山中也算有名。若不是因为不敢放开手段被人发现了真实身份,早已经将虞知和颜依给斩杀。 不仅是暨经纶,被叶清欢拦下的那些人亦是如此,他们都不敢显露师门手段,唯有靠着一身浑厚的真气,镇压对方。 这样畏手畏脚的战斗也让虞知等人多了些苟活的时间。 嘶! 疾风呼啸,撕裂虞知身上的肌肤,仅是几息。 虞知的身上已经多了许多伤痕,血流涓涓。 颜依气息虚弱,衣袖中的千纸鹤已经用完。若不是颜依替虞知挡下几次致命的杀招,虞知的咽喉也会多几道血痕。 而此时,在虞知先前望去的密林深处,正站在两人——熊奎和宗琳月。 碧落青炎离开苍山,白焰谷又怎么会不来分一杯羹? 熊奎和宗琳月也一路追踪,在凌霄派围困虞知和颜依的时候,两人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宗琳月一脸就认出了被围困的虞知正是那一夜救她的少年。 熊奎也同样惊讶,他也没有想到当日的少年就会是现在盗取碧落青炎的胆大包天之徒。 虞知那一双含风的双眸发现了两人,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他没有点破,若是再多应对两人,他和颜依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宗琳月有些担忧地说道:“老熊,我们不帮下他吗?” 熊奎苦笑着摸了摸脑袋,说道:“丫头,我们不是说好来抢碧落青炎的嘛?要是帮了那个小子,到时候我们还抢不抢碧落青炎呢?” 宗琳月眼馋青炎炼体,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焰谷的白焰炼体对她的效果已经很小很小,除非是苍山的青炎炼体。如今抢了碧落青炎,就是有这个机会让自身的体魄更近一步。 宗琳月犹豫地看向还在苦苦战斗的虞知,随意闭上眼,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那一夜,要不是虞知救我,我早就死了。我们白焰谷大部分的弟子也得益于虞知的相救,否则定也是逃不过全灭的下场。老熊,咱不能忘恩负义。” 熊奎也看向战场中的少年,叹了一口气。“李知,虞知。这小子胆子够大,竟是敢潜入苍山偷碧落青炎。光是这胆量,老熊我就佩服。” 熊奎说着,又是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丫头,白焰谷失去碧落青炎没什么,这等宝物就算是抢到手里,也不敢放在阳光下,更不敢让苍山知晓。” “但是,你可能错过了此生唯一一次用碧落青炎炼体的机会。” 话音刚落,宗琳月眼中又浮现了一些犹豫,不过这些犹豫很快又消失不见。 “老熊,我们白焰谷要是落井下石,今后破境也必有心魔。没有青炎炼体,我也能够踏破十品境,成为炼体宗师。”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熊奎都为之一愣。 宗琳月的天赋和勤奋是白焰谷上下都有目共睹的,以破甲六品巅峰就能稳坐着首席弟子的宝座。 因此,熊奎也更加明白宗琳月为此到底是付出了什么。 “你这丫头还真是长大了。”熊奎感慨道。 宗琳月不屑地催促熊奎,说道:“还不快动手!你是要等虞知被打死了不成?” “丫头,你这么关心那小子,难不成喜欢他?” “滚,为老不尊!” ....... “还好吗?”颜依问道。可刚一开口,却又觉得这话有些多余。 虞知上半身已经鲜血淋漓,气息紊乱,显然是耗尽了力气。 颜依摸着手腕上的铃铛,她还有一招,那是保命的招数,虽然她一直不想用,但为了活命也不得不用。 虞知盯着四人,从交手到现在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对方用最稳妥的方式围杀虞知和颜依。 四人都是开碑之上的境界,对付虞知两人已然是杀鸡用牛刀。 “看来不得不用碧落青炎了。只不过这么一来,我怕是收回碧落青炎。”虞知说道。 带不走碧落青炎,就无法治好黎晚桐的双腿。筹谋的这些时日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颜依摸着手中的铃铛,“等等,我还有办法。” 就在此时,熊奎终于出声。 魁梧的身型撞开茂密的树枝,像极了一头外出觅食的大黑熊。 “我说,你们凌霄派这么欺负小孩子,可真是不要脸了些。” ...... 北凉城,一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素白衣袍,衬着一身文气,平静的面容却也带着几分严肃和古板,这便是像极了私塾中的那些教书先生。 当然,他不仅仅是一位教书先生,更是一位杀手。 三先生从京都赶来了北凉城。距离虞知北上已经过去了月余,刺杀的行动却迟迟没有进展。 这不禁让三先生心中有了些许慌乱。 至于他在慌乱些什么,谁也不清楚,包括他们燕云十八骑的第一骑,那个日日带着斗笠的男人。 每人心中都有秘密,也许是昨日的肮脏事,也许是尘封了十数年的隐秘,总之三先生第一次对着这个少年这么重视,像极了两人之间有着杀父之仇。 可明摆着的是,虞知出生前,三先生的老爹就已经死了。 在三先生北上前,斗笠老大曾经问过三先生,为何要这般迫不及待地杀了虞知。 三先生的回答是,杀手杀人,什么时候还需讲缘由了? 这个回答并不能够让你斗笠老大满意。他知道三先生一定还有别有原因,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了这个遗腹子对大家都有好处。 至于缘由,这并不重要。 斗笠老大只是好奇而已。他好奇,为何燕云十八骑中唯有三先生对着杀死虞知这般执着和热切。 杀手,有利益的地方才会有杀手的存在。 可三先生的利益又在何处? 一个翩翩公子在三先生面前停下,行弟子礼。如私塾的弟子对私塾先生行礼。 “三先生驾临,未曾远迎。还请先生恕罪。”来人说道。 三先生看着眼前的人,说道:“远迎倒是不必。你能从青谷赶来,想来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已经办好了。” 来人纸扇轻摇,跟在三先生身边,离着半步的距离,显着一些恭敬的意味。 两人一路向前走,不知目的地是何处。 “三先生,那一处地方守卫森严,若是仅凭你我二人,恐怕难以成功。”年轻公子说道。 三先生平静地说道:“此事不需你来担心。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做好,你就可以回去了。” 年轻公子闻言,继续说道:“那一处地方一支北境军小队驻守,三十人。那位副将有开碑七品的实力。” “这不是重点。区区开碑七品而已。”三先生说道。 “确实,这不是重点。在里面的那位却有些查探不清了。很久之前,三位开碑强者曾经强闯,除了留下三具尸体,就没有了后续。” “余竹月么?”三先生念道。这个名字不止一直地出现在北境传来的情报中。 “十几日前,绍剑安与王霄等人一同进入那座小院,也拿不下余竹月。说是其中亦是有另外的强者出现。包括再往前,王霄与北境军的元鸿信闯进那地方,结果是元鸿信被押入北境军大牢,王霄被蚀骨虫啃咬而死。” “我需要知道另外的强者是谁。”三先生说道。 年轻公子露出一丝苦笑,本是该想好的言辞,又在这时改了一改。 “听说是李浩渺......” 第二百零三章 亏欠 ...... 熊奎如大黑熊一般,一个跃起,从天而降,又是一拳朝着凌霄派四人砸去。 炼体的体修,这一身躯体就是无坚不摧的兵器。 嗡! 熊奎的拳头将四人的真气震散,顷刻间四人合围的阵势瞬间瓦解。 熊奎的出现不知是好是坏,但从刚才的一拳来看,熊奎是来援手。 虞知收起心思,瞬间离开四人的包围。 暨经纶身为凌霄派的宗主,自然是认识熊奎的。在此处见到熊奎,暨经纶并没有感到意外。 白焰谷和苍山的地盘相距不远,苍山出事,白焰谷不可能不来探查消息。 熊奎出手打断四人的围杀,这让暨经纶很恼火。可现在的情况,暨经纶也要忍下怒火。 “熊奎,拿下这个小子,再谈碧落青炎的分配也可以。你何必出手打断我们?” 暨经纶以为熊奎也是为了碧落青炎而来,心中万分不情愿分享碧落青炎,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熊奎站在原地,面对暨经纶等人,两个沙包大的拳头互相揉搓着。 “暨经纶,你想错了。老子可不是来抢碧落青炎的。”熊奎无所谓地说道。 暨经纶闻言,看向了另一侧的虞知,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是为了他?” 熊奎略感可惜地说道:“老子也眼馋碧落青炎,但这小子救过我们白焰谷弟子的性命,老子怎么也要还这个人情。” 熊奎顿了顿,看向虞知露出一些莫名的神情,说道:“唉,色字头上一把刀。琳月那丫头看上了这小子,怎么算也是老子的后辈,总不能让他死在这里。”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却又是浅显易懂。 颜依,包括凌霄派的四人皆是看向了虞知。 颜依的目光带着笑意和杀机,分明是在说,不错啊,沾花惹草还是你行。 虞知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一声,他只记得那一夜他救了一个白焰谷的女弟子,唯一的印象就是女弟子也挺魁梧的。 琳月...她是谁啊? 藏在密林后的宗琳月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身旁的百年老树上,只见粗壮的树干开始断裂,轰然倒塌,尘土激扬弥漫在山林之中。 “死老熊,净是多嘴!” 熊奎朝着老树倒塌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是憨憨地笑了起来。“你瞧瞧,那丫头生气了。” 暨经纶脸色极为难看,凌霄派不是白焰谷,凌霄派的宗主也不是白焰谷大长老的对手。 暨经纶说道:“熊奎,我们不愿和白焰谷为敌。可今日放走他们,凌霄派就会遭受灭顶之灾。就算你们谷主在这里,我们也不能退缩。” 熊奎哈哈大笑,“好,暨经纶,你总算让我看得起一次。以往见你总是唯唯诺诺,难得你有今日的豪气。” 随即,熊奎又看向虞知,说道:“这模样倒是不错。倒也配得上琳月了。”、 说话的口气颇有一副抢压寨夫人的样子。 “你们先走。老子替你们拦下这四人。” 闻言,虞知点头,抱拳道:“多谢前辈搭救。” 熊奎也想着客套几句,刚想回应,却见着虞知拉着颜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溜得挺快...” ...... 夜深人静,北境军军阵之中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军阵中,一日未曾休息的北境军将士依然持着弯刀银枪,指着苍金一行人。 萧景尧也站了一日,方才才坐下。 在萧景尧的身前站着一人,这是刚刚下山的苍别离。 李浩渺与之大战了一日,未分胜负。或者说,在李浩渺从容离去的时候,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苍别离没有去寻李浩渺,就算是寻到也不能如何。他斗了,斗不过李浩渺,如年少初见是那样,他始终落后少年一步。 苍别离也没有去寻碧落青炎,因为山脚下的三万北境军让他无法离开苍山。 “苍山愿意赎罪,但山主令关乎苍山命脉,绝不能交给他人。” 这是苍别离的态度,情有可原的态度。 僵持了一日的对峙也在此时有了进展。 萧景尧看向苍水,想起了郭舒儿的身影。终究是要对不起一人,父皇所说的牺牲或许就是如此吧。 “那苍水...” “苍水有错,苍山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北境军陈兵一日迟迟未有动作,应该也不想与苍山开战。所以,殿下不妨直言,到底想要我苍山如何?” 苍别离不愚蠢,北境军陈兵,李浩渺现身都赶在这一日,其中要是没什么猫腻,怕是谁也不信。 萧景尧喜欢苍别离的快人快语,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气。 “苍水指使齐正初、赵瀚杀害大楚官员,两年间共计二十余条性命,其罪当诛。苍水也该押回京都受审。若是此事再与苍山有关,苍山也难逃清算。” 苍别离打断道:“齐正初、赵瀚已死。空口无凭。苍水之罪,不该就此决断......” “二十年苍山气运!”萧景尧也打断苍别离的话。 “什么?”苍别离皱眉,只是瞬息又是抚平了眉头。 苍别离似乎明白了萧景尧的意图,二十年的苍山气运,这不算大损失,却也可以让苍山伤筋动骨。 萧景尧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一些。 “如今夜鬼出世,乱世降临。苍山亦是世间一份子,理当守护人间。本宫不愿在此时与苍山大动干戈。”萧景尧说着,也说给苍金等人听。 “但苍山杀害大楚官员一事,苍山要给个交代。二十年苍山气运,另外苍山百人弟子前往北境军,受北境军管辖。” 萧景尧的意思很明白,我可以放过苍水,放了苍水换苍山二十年气运,这不过分。 山主令便是承载着苍山开宗立派以来所有的气运,相比于交出山主令,二十年气运并不多。 用二十年气运换一位开碑八品的强者,这值得吗? 苍别离心中有自己的算盘——值得! 少一位开碑八品的长老,苍山的实力亦会损失很多。 “我答应了!”苍别离说道。 苍金等人闻言就算是想要阻止,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苍水一直沉默,低着头,苍老的面容在此时更加苍老了几分。他本该料到今时今日的下场。 苍别离从怀里拿出一道令牌,正面刻着一座山峦,正是苍山。背面刻着一片红叶,如火焰飞舞。 苍山山主令悬浮在苍别离的身前,紧接着一股莫名的气息从山主令中透露,巍巍峰峦屹立,漫天红叶飞舞。 这便是苍山的百年气运,山岳耸立,无比恢宏。 萧景尧见状,亦是掏出一枚金色的印玺,这是太子东宫的印玺,亦是承载着一部分大楚皇朝的气运。 金色印玺缓缓升空,一条金色的游鱼从印玺中游出。金色游鱼不过巴掌大小,但无比凝实,恍若实物,不像是苍山那一座巍峨的大山,华而不实,近乎透明。 大楚皇朝已历千年,开疆拓土,繁荣兴盛,所积攒的气运又怎是苍山这样的宗门可比? 苍别离望着那一条金色的游鱼,神情平静,但心中闪过一丝贪念。 若是苍山能够得到这股气运之力......苍别离不敢想,有此气运加持,苍山何愁不成为世间的第一宗门。 而眼前的金色游鱼只是大楚皇朝气运的一部分。 那真正的国运承载在大楚皇帝的玉玺中。 金色游鱼不断吞噬着苍山的气运,本就是透明的苍山虚影也变得更加虚幻,无数红叶更似少了许多。 二十年气运,整整二十年。 这是需要时间一点一滴地积累。 如今轻易拱手让人,苍别离等人不能说不心痛。 片刻,金色游鱼身上的鳞片仿佛更加凝实了几分,金色光芒亦是更加璀璨。 苍别离收回山主令,萧景尧亦是收回那一枚金色印玺。 北境军陈兵苍山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苍山的一百位弟子......不着急。 “苍山主,本宫希望山主能够好好约束门下弟子,今日事罢,谨记教训。”萧景尧说道。 苍别离不喜不悲,意料之中的平静。 “自当如此。” “徐元帅,将士们累了一日,今日便在山下安营扎寨,明日返回北凉城。”萧景尧说道。“苍山主,本宫就不留诸位了。” 苍别离退后,看了苍水一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 一行人缓缓离开北境军的军阵。 萧景尧带着北境军陈兵苍山,一日间又抢了苍山二十年的气运。这一招敲山震虎,不仅仅是震了苍山这头大老虎,也让十万大山里的宗门收了收心底的心思。 “此次算是能够回京复命了。”江清说道。 这次事情圆满完成,这也是江清对于楚皇的交代。 萧景尧也是一笑,说道:“好在虞知还不知道此事。否则,他是不会罢休的。” 江清一愣,倒是把虞知给忘了。他想了想说道:“殿下真觉得虞知会替那姑娘出头吗?对方是苍山,苍别离不会放任有人挑衅苍山。” 萧景尧眉头一挑,说道:“今日不就是挑衅了吗?虞知还不是将碧落青炎带走了?” 江清摇头苦笑,“他那胆子倒是极大。” 萧景尧也笑了笑。“他若是知道了,还是无动于衷,那他就不是虞知了。” “不论如何,我们的事已经办完了。”江清叹了一口气。 “可终究是亏欠了那姑娘。”萧景尧也叹了一口气。 两人望着苍别离等人离开。 可就在此时,北境军军阵之外异变突生。 “苍水,还我父母命来!” 怒吼夹杂着少女浑身的真气,撕开夜色,逼向苍水。 第二百零四章 月黑风高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虞知救下的郭舒儿,也是郭永年的女儿郭娴。 在梅园的时候,郭舒儿偶然间听到萧景尧和江清的谈话。自京都而来的那一道旨意亦是传进了郭舒儿的耳朵里。 所谓的旨意是很没有道理的东西。 对于世间是这样,对于郭舒儿更是如此。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了大楚皇朝的眼中,却是成为了一桩交易。 郭舒儿不明白世间为什么是这般不公。所以她也明白了自己的仇,也只有自己能够报。 郭舒儿等了许久,她想着或许是她听错了那道旨意,或许军阵中的萧景尧也将苍水就地正法。 她始终怀着这一抹不切实际的希望。她愿意相信那个少年,相信世间还有公道。 可直到苍水安然无恙地走出北境军的军阵。 那一刻,郭舒儿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那一道单薄的身影裹挟着一身舍生忘死的勇气,杀向苍水。 若是能够一命换一命,这便也是值了。 而现实总是对着苦命人挥下无情的砍刀。 苍别离等人在此,又怎么会顾忌区区一个郭舒儿? 轰! 郭舒儿身影倒飞,一口鲜血,接连几口鲜血洒向夜空中。 在身影重重地落在地上,在尘土上翻滚了几圈,身上的骨头也不知道断了几处。可郭舒儿除了干呕之外,再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是苍别离出的手,今日憋屈了一日,先是被李浩渺压着打,又是被萧景尧敲竹竿,这一口气闷着,不吐不快。 有人送上门,苍别离自然顺手就收拾了。 “你是何人?”苍别离问道。 见来人只是少女,苍别离出手的力道也收了几分,不敢将其杀死。 咳咳咳! 郭舒儿一直在咳嗽,一口口粘稠的鲜血不断吐出。 萧景尧和江清也发现了军阵外郭舒儿。两人皆是诧异,郭舒儿为何在这里。 见着郭舒儿重伤,萧景尧立刻说道:“徐青,救下她!” 徐青闪身,已然出现在郭舒儿的身前,他不是苍别离的对手,但他的身后有三万北境军。谅苍别离也不敢再出手。 苍别离看着郭舒儿,隐约也猜到了郭舒儿的身份。他淡淡地说道:“苍水之罪,本座用二十年苍山气运抵了。要是再有人来袭杀,本座定斩不饶。” 这话是对着郭舒儿说的,也是对着萧景尧说的。 萧景尧一脸冷漠,倒是从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随即,他又是明白了这便是江湖。 “苍山主,本宫...不送了!” 萧景尧的逐客令一直送到了军阵之外。 这无非也是在表明一个意思,此人不能动。 苍别离继续朝苍山走去,唯有苍山看向那个在不断咳血的少女,要将郭舒儿的模样牢牢地记在脑子里。 萧景尧走到郭舒儿的身前,递上一块手绢,说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又何必如此?” 郭舒儿咳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早知如此...我不该相信你...们。我的仇,只能靠我自己,我的公道...也只能靠我自己。” 倔强的眼神让萧景尧不敢直视。 萧景尧叹了一口气,论公道,终究是大楚皇朝亏欠了郭舒儿。 可谁会在乎呢? 即便是如萧景尧也改变不了什么,顶多是多给郭舒儿一些补偿而已。 “罢了。”萧景尧不知该如何劝说,“带她回去。” ...... 在熊奎拦下凌霄派那些人之后,虞知和颜依再也没有遇见其他的危险。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入夜之后,虞知和颜依已经进入了青谷的地界。 在客栈中,虞知咬着毛巾,将药粉一点点往伤口上涂抹。剧痛的刺激让虞知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虞知浑身都颤抖着,如沟壑般隆起的皮肉间已经结成血痂。 数十道血痕像是一条条鲜红的爬虫,遍布虞知的周身。 “颜依,帮我后背上下药。”虞知不客气地说道。 颜依的状况比虞知要好很多,除了气息有些虚弱,倒是再也没有其他的伤势。 颜依接过药瓶,看着费劲地趴在床上的虞知,说道:“刚才神隐阁传来消息,苍别离用苍山二十年的气运换了苍水一命。” 虞知扭头看了颜依一眼,身上的伤口扯着剧痛,让虞知的神情都变得有些狰狞。 颜依没有说郭舒儿现身苍山山脚,没有说郭舒儿刺杀苍水,反被苍别离给重伤。她有自己的考量,如今最重要的是让虞知回到北凉城。 “萧景尧答应过我,会给郭舒儿一个公道。”虞知平静地说道。 颜依能够感觉到虞知心中的那一股不满。 “这应该不是萧景尧的主意。督查院的江清也来了,带的是楚皇的旨意。”颜依说道。“若是只论利弊,大楚皇朝的处置并无不妥。毕竟...” “毕竟,为了这几条人命和北境前三的宗门开战,这不值得。是吗?”虞知接过话茬,这语气颇为不善,带着一股子怒意。 突然,虞知倒吸一口凉气,疼痛冲上虞知的脑海,麻痹虞知的神经。 “嘶!” “你做什么?!” 刚才颜依将整瓶药粉倒在了虞知的后背上。 颜依理所当然地说道:“给你敷药啊。” “哪有这么敷药的?”虞知不满,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颜依。 颜依也是怒道:“事,是萧景尧干的。你冲我喊什么?” 虞知一愣,竟是不知道刚才对着颜依吼了。 “抱歉,刚才激动了。” 颜依双手抱胸,说道:“以后,不要对我大小声。” 这是颜依第一次对虞知这么严肃,向来颜依都是极为随性的。 一抹青衣,来去如风,如云间的月,如天边的风,世事仿佛都与她无关。而这又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漠视,更多的是尽在掌握的底气。 虞知赶紧说道:“明白明白!” 颜依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今日,你刚接受完青炎炼体,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没有伤及到根本。” 虞知沉沉地呼吸了一下,说道:“已经过去了一日。碧落青炎没有到北凉城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 颜依点点头,“不得不说,你的仇人确实有点多。想要碧落青炎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两者一结合起来,你死在何处,都不会让我觉得奇怪。” 虞知瞥了颜依一眼,“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停顿了片刻,虞知又是问道:“颜依,你为何帮我这么多?” 虞知知道若非颜依几次三番的帮助,他不可能安然从苍山带出碧落青炎。 这样舍生忘死的帮助已经超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的情谊。 “别给我说当年那个豆沙包。就算你记得,我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虞知说道。 颜依没想虞知在这时,问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这一想便是许久。虞知也不催促,他也没想到这随口一问,会让颜依想这么久。 一盏茶的时间,颜依脸色忽然晴朗了起来,说道:“要是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这一次,颜依又是没之前那般随性,言语间的吞吞吐吐更是证明了颜依此时的心情。 虞知转头,看着颜依,也只是那般看着,不做回答。 此刻,两人的心思似乎碰撞到了一起。 天明,两人继续起程朝着北凉城赶去。只需这一日,虞知就能够将碧落青炎带到北凉城。 ...... “三先生,虞知就快要回来了。李浩渺也快回来了。”那年轻的公子说道。 如今谁都知道虞知的身后站着一位十品宗师,而且还是杀伐最强的剑道宗师。 三先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说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年轻的公子说道:“三先生难得来一次北凉府,我还想着此事事了,请三先生去青谷转转。” 三先生继续说道:“这倒是不必了。事了,我急着回京都。” 三先生离开,没有让年轻公子继续跟随。他与年轻公子的父辈相识,已经又是数十年的交情。只是这些年三先生又极少到北凉府,这才淡了些情谊。 年轻公子看着桌上的笔迹,纸上唯有四个字——月黑风高。 而在“月黑风高”四个字之后留着一大片留白。留白不难想象“月黑风高”四个字后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答案。 月黑风高...杀人夜。 年轻的公子合起纸扇,笑了笑。这笑容似乎不带任何情感,看着有些怪异。 “青谷那一夜,虞知请出了北凉侯魏无忌,这一次呢?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扭转乾坤?”年轻的公子喃喃道。 若是虞知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年轻的公子是来自青谷林家的林文茂。当日在客栈中,与虞知和叶清欢有过一个照面。 谁也不知道林文茂竟和燕云十八骑的三先生扯上了关系。 林文茂亦是三先生手下的杀手? 可林家是青谷第二的家族,产业无数,财力雄厚,何必做杀手赚钱。 当然,也有人为了寻刺激而做了杀手。 林文茂是为何,难道还有其他的目的? 第二百零五章 许久不见的三先生 北凉城依旧热闹。 北境军的行军,苍山的罪责都没有影响到这座数百年的古城。 平凡的百姓们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辛劳一日之后,在酒肆中喝上几杯小酒,嚼着几颗花生豆,这便是快活的一天。 芸芸众生,悲喜交合。每个人的幸福亦是不同。 百姓满足于安居乐业,见着夕阳西下,袅袅炊烟,知晓家中的妻儿等着他归家。 权臣追逐朝堂权利,若是大权在握,做梦都能笑醒。 商人逐利,医者悬壶......总归各有各的志趣。 余蓝送完今日的药草,返回小院。 宁欢则是终日都是跟着余蓝,像是一块牛皮糖一般,怎么也甩不掉。 起初,余蓝还是有些欢喜,渐渐地,便是觉得厌烦了。 谁都能看出这书生杀手弃恶从善,爱上了活泼伶俐的暗恋蓝衣少女。 倒是这两人间从未挑明心意,宁欢不敢说,余蓝更不会主动去说。 此时,余蓝不经意地看了身旁的宁欢几眼,心中想着婉儿曾说的话,若是你当真也喜欢他,为何不告诉他?你别瞧着宁欢外向,其实他的胆子该是这群人中最小的。平日里,你说他几句,他也是能够伤心一整日。 余蓝也喜欢宁欢,情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 或许是从那一夜宁欢将她从王霄手里救出的时候,又或是这日日相伴,日久生情。总之不管如何,余蓝也是喜欢宁欢的。 “宁欢,我累了!”余蓝边走边说道。 宁欢一愣,煞是不解。累了,这是何意? “我背你回去?”宁欢提议道。他心中却是想着,今日的路还没前天远,怎么会累了呢? 余蓝脚步一滞,看向宁欢,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无明火。“你日日都跟着我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谁,你这跟着让人误会了怎么办?” 宁欢更是不明所以,避开余蓝的目光,心中是慌乱,又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曾经冷血无情的书生杀手竟是在这一刻乱了心神。这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新的“敌人”。 见着宁欢不言,余蓝心中的无明火又是多了几分。 这事该是姑娘家先开口吗? 定然不是。即便余蓝这样心直口快的姑娘遇见这般事也要羞赧几分。 春风抚红花,红花不言,待春风去后,方才绽开。 少女的心也是如此,要是那一抹春风多来几次,方能拂过少女的心尖儿。 “宁欢,你倒是说话啊?”余蓝着急道。 宁欢不解,一脸疑惑地反问道:“我...我该说什么?” “你...”余蓝气急,感到眼前一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说罢,余蓝冷哼一声,脸上早已通红。 “哼,这样的事,哪有让姑娘家先开口的?” 蓝衣姑娘转过身,背对着宁欢,只留对方在夕阳下的晚风中愣神。 她问我喜不喜欢她.......宁欢似乎变得有些愚钝。的确,爱情会让任何人都变得愚钝。 正当宁欢想要回答的时候,强烈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在宁欢的心头。 身为杀手,对于危险的感知,宁欢远超常人,即便是叶清欢也比不上宁欢。 “小心。有人来了。”宁欢低声说道。 余蓝一怔,旋即从心中的羞赧脱离,看向四周。经过上次王霄的绑架,余蓝也担心着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外面的世界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太平。 不知危机会从何而来,这一抹气息让宁欢无比戒备。只是瞬息,另一道书生打扮的身影出现在宁欢的眼前。 宁欢将余蓝拉到自己身后,眼中充满浓浓的畏惧。 “宁欢...”余蓝分明感受到宁欢的身躯在颤抖。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就算面对北境军的包围,宁欢也不曾退却,现在确实只是照面而已,宁欢竟然这般害怕。 这个中年书生到底是谁? 余蓝打量着对方,对方的目光却从未落在余蓝的身上。 三先生仅是站在原地,冰冷的目光就已经封锁了宁欢的退路。 宁欢亦是知道,在三先生面前,他绝无生路。 “一世欢,你竟是还活着。”三先生说道。从林文茂的口中得知宁欢身在北凉城时,三先生便是起了杀心。 宁欢苦笑,他曾想到过此刻的画面,但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至少,虞知信守了承诺替他解毒。 宁欢恭敬地行礼,“宁欢见过三先生。” 见到三先生现身,宁欢反而是卸下了防备,体内蓄势待发的真气也归于平静。 因为,宁欢知道自己绝不是三先生的对手。 反抗只会死得更快! “我若是不来北凉城,却还以为你死在了虞知的手上。”三先生说道。 “三先生此行是为了杀虞知?”宁欢问道。“我记得三先生曾言,杀虞知之人不得超过破甲六品的境界。三先生境界高绝,已经是开碑之上,为何还劳烦三先生亲自北上?” 三先生看着宁欢,笑道:“短短月余,换了主子,你倒是对虞知忠心耿耿,死到临头,不关心自己,还操心虞知的安危。” 宁欢淡然一笑,“知道自己逃不了,想做个明白鬼而已。” “从前你可是惜命的紧。不像现在...” “三先生,宁欢愿意授首。不过,此事与这位姑娘无关,请三先生放了这位姑娘。” 余蓝猛地看向宁欢,说道:“我们何必怕他......” 宁欢握紧了余蓝的手,低声道:“闭嘴,要是他想,可以在一息之间杀了我们两个。” 三先生见此,又是冷笑了一声,他最是讨厌生死间的依依不舍。 “你要死...那个丫头也要死!” 宁欢闻言,心头一颤,随即看向余蓝。“待会儿,我拦住他,你赶紧通知侯爷。三先生想杀的是虞知。” 余蓝摇头,说道:“宁欢,你别想丢下我!” “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赶紧走!”宁欢狠心说道。 余蓝一撇嘴,“傻子,你休想骗我!” 宁欢苦笑,他擅长杀人,却不擅长撒谎。对余蓝更是说不出什么谎话。 啪啪啪! 三先生鼓起掌,说道:“好一对苦命鸳鸯。没有书中的精彩,却也看着凄苦。” 轰! 巷子中飞沙走石,三先生身影消失,再度出现时,已经在宁欢的眼前。 一只大手掐住宁欢的咽喉,将宁欢整个人都提到了半空中,只要再用一些力气,宁欢的脖子就会被掐断。 像宁欢说的那样,三先生可以一瞬间杀了自己...和余蓝。 余蓝一瞧,抬手洒出一堆白色的毒粉。 可三先生不退不避,另一只手穿过白色的毒粉,掐住了余蓝的咽喉。 可怜的一对鸳鸯互表心意之后,就遭遇了此番大劫。 三先生冷漠地看着两人,说道:“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先杀了你这个叛徒。” 因为三先生曾经是叛徒,所以他更憎恨这种背叛。 ...... 入夜,平静的院子里萦绕着淡淡的忧愁。 余蓝和宁欢又失踪了。 经过上一次被绑架的教训,这次失踪让院子里的几人都有些杯弓蛇影。 “婆婆放心,余蓝他们或许是去看折子戏。”黎晚桐安慰道。 余竹月只能是点点头。 北境军已经派人出去寻,他们只好等着。 院子中,仅有余竹月、黎晚桐、婉儿、老黄和魏无忌五人。 自李浩渺走了之后,魏无忌便是日夜守在了院子中。谁也想不到堂堂北凉侯竟是给人看家护院。 魏无忌站在院子中,擦拭着手中的那一杆长枪。不知为何,今日他的右眼一直跳,仿佛预兆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余蓝和宁欢的失踪更是验证了这一点。 嗡! 月影摇晃,一声琴音震荡响彻夜空。 院子外的小巷中更是传来一阵惨叫声。那一道坑坑洼洼的木板门裂成无数木块,切口平整,仿佛是被什么利器给切断。 琴音的音波进入小院,魏无忌提枪抵挡,寒芒迸射,对撞那一道杀人琴音。 琴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众人,待众人走出屋子,只见守卫在小院外的三十位北境军将士已尽皆阵亡。 这只是一道琴音而已,顷刻间就将三十人斩杀。 那背着古琴缓缓而来的女子到底是什么实力? 魏无忌不敢大意,这一刻他明白李浩渺的担心是对的。 敌人一直在窥视着这里,伺机而动。 “燕云第四骑,司琴雪见过北凉侯。” 司琴雪抱着古琴,一袭素白衣裙,戴着一对白玉耳坠,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修饰,带着一丝丝遗世独立的清冷,远远一瞧恍若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魏无忌看着司琴雪手中的古琴,回忆涌上心头。 “上古名琴,绕梁。你是她的弟子?” 司琴雪微微一笑,缓缓点头。“家师知此行北上,定是会遇见侯爷,令我代家师问好。” 魏无忌笑了笑,说道:“问好就不必了。他日,我会寻她一见。” 司琴雪也不言语,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与她无关。她的目光在众人中扫了一圈,又是说道:“晚辈前来,只寻一人,望侯爷将此人交给晚辈,以免伤了和气。” 魏无忌顺着司琴雪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见着司琴雪的目光落在黎晚桐的身上。 魏无忌笑道:“你向你师父学琴,挺好。她的琴艺世间无双,值得你学。不过,千万别学你师父虚伪的样子。明知我不会交人,你又何必一问?” 司琴雪神色不改,淡淡地说道:“先礼后兵,若是可以免动干戈,这也挺好。” “可注定要起干戈,你确定要从本侯手上抢人?”魏无忌长枪杵地,横扫千军的气势陡然间荡开。 此时,他便是万军从中最英勇的战神。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二百零六章 绑架交换 第二百零七章 小院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