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漫卷水云间》 第1章 父病危归途遇险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章 父病危归途遇险 从省城到穆城,途经两座山,一座是豹嘴岩附近的千鹤山,一座是与千鹤山对面相望的五姥山。 千鹤山上的匪首据说是个年轻女子,五姥山上的匪首是臭名昭着相貌丑陋的赖福海,因鼻子巨大,得一绰号:赖大鼻子。 赖大鼻子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从晚清起,官府数次剿匪均无功而返。 故事发生的时候,是1920年代。 1920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山河破碎,遍地硝烟,生灵涂炭。 从英国留学归来,就职于上海一家女子学校的叶润雪接到“父病危速归”的电报,她连夜动身,乘火车赶赴远在北方的老家穆城。 父亲叶家栋应该五十二岁或五十三岁,心脏不好。这种病,很有可能会在瞬间夺走人的性命。 更何况,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心肠歹毒的二姨太,这女人是不希望自己的男人长命百岁的。 蒸汽火车慢的像一头老牛,一路喘息着缓慢前行,时速只有三十多公里。 途中多次临时停车,最长的一次停了八个小时。 这八个小时,是惊心动魄的八个小时。 一股来历不明的武装袭击了火车,子弹穿过车窗玻璃飞进车厢,十几名来不及躲避的乘客当即中弹身亡。 火车不得不继续往前开,险些和迎面而来的一列货车相撞。 而武装分子奔跑的速度不比火车慢多少,他们像一群蚂蚱追着火车开枪。 好在货车车厢里满载着调防的士兵,他们迅速架起机枪击溃了武装分子。 直到枪声停止,润雪才从座位下面爬了出来。 三天后的黎明,火车到达省城,省城距润雪老家穆城52公里。 润雪雇了吴记车行的马车前往穆城。 润雪想起弟弟。 弟弟润阳十岁那年被五姥山的土匪绑了票,赎金要两千大洋。 父亲筹齐了赎金亲自去送,没想到半路上被另一伙土匪把赎金劫走。 等父亲再次凑足赎金送到土匪指定地点,土匪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父亲没有按时送赎金,肉票已经撕了。 父亲当时就晕倒在地,家里唯一的男孩就这么没了。 母亲一下子病倒,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一句话都不说。 母亲怀疑,是二姨太高秋婷串通土匪绑架弟弟,高秋婷想得到叶家的产业,但弟弟润阳是叶家当仁不让的继承人,根本轮不到高秋婷。 母亲把心中的怀疑告诉父亲,父亲听了勃然大怒,说高秋婷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多么可笑,愚蠢的父亲竟然认为高秋婷是一个善良的女人,这真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笑话。 最可恨的是,父亲把母亲的怀疑告诉了高秋婷,从而为母亲埋下一颗雷,这颗雷最终在母亲毫无防备的时候爆炸了。 那时候润雪只有十四岁。面对突如其来的横祸,她也只能陪着母亲流眼泪。 但是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有朝一日,如果有了机会,她要把杀害弟弟的土匪全部杀光,土匪,是她们叶家永世的仇人。 可是,这也只能是一个心愿,一个梦想。 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和强悍的土匪较量,岂不是以卵击石。 想到父亲,润雪心中百味杂陈。 她和父亲感情很淡,在她眼里,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胆小无能,毫无担当,爱憎不明,受制于坏女人,对结发妻子冷漠无情。 这是润雪对父亲简单又复杂的定义。 但父亲生意做的还算成功,穆城的名商巨贾中,父亲还是能排上名次的。 果真如电报所说,父亲病危,而她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三天,回到家,能不能见到还活着的父亲让她心中惴惴不安。 父亲如果驾鹤西归,家中产业将被二姨太高秋婷操控。 高秋婷,是一个蛇蝎心肠、凶险歹毒、手段卑鄙的女人。 当初她嫁给父亲,就是冲着叶家的产业来的。 为清除障碍,她设计害死了三姨太,又挖坑让自己的母亲孟巧音坏了名声。 所幸母亲没有像三姨太那样以命证清白,而是选择了反击,然后离开父亲。 母亲离家十年,至今不知所踪。 母亲出事那天是一个清晨。 下人们在院子里浇花的浇花,扫地的扫地,父亲也走出卧房在鱼池边伸胳膊踢腿,算是晨练。 就在这时,从母亲卧房里跑出一个男人,男人慌慌张张掩面而逃,腰带掉在地上都没来得及捡。 待这男人逃出院子,父亲才明白过来。 父亲一头闯进母亲的房间,看见母亲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看见突然闯入的父亲,母亲下意识地扯过被子挡住身体。 自从纳高秋婷为妾,父亲就没进过母亲的房间。 这一刻的父亲,在母亲眼里就是一个陌生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 父亲指着母亲的鼻子,脸色铁青,声音颤抖地说:“你、你……你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居然让你的男人当了王八!你把我的脸撕成了八瓣儿,你让我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你就这么让我戴着绿帽子在人世间行走吗?” 母亲反倒冷静了。 她穿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喊柳玉娘为她打来洗脸水。 父亲一脚踢翻了脸盆,怒吼道:“说,那个奸夫是谁,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母亲冷笑一声,突然抡起胳膊,狠狠打了父亲一个耳光。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就算我偷人,也不是这么个偷法?你去问高秋婷那个毒妇,你问问她到底是谁让你当了王八,她逼的三姨太上吊自尽,如今又故计重施,想置我于死地,你告诉高秋婷,我孟巧音不会死,我要睁大眼睛看着她得到报应!” 父亲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抡起胳膊要打母亲。 母亲一把抓起梳妆台上的铜剪刀指向父亲:“叶家栋,你要是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把剪子插进你的脖子!” 父亲傻了眼,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刚刚偷了男人,给丈夫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女人哪来的底气,居然这么嚣张。 毕竟,父亲是一个性格懦弱的人,面对母亲的强大,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母亲去厨房拎了一根枣木烧火棍,转身来到高秋婷的卧房前。 此刻的高秋婷,正把眼睛贴在玻璃上隔岸观火。 对叶家大太太来说,这应该是一场灭顶之灾,她完全没料到叶家栋会败下阵来。 母亲站在门外厉声喊道:“高秋婷,你给我滚出来!” 高秋婷自知斗不过母亲,她是外地人,在穆城势单力孤,想和叶家大太太斗,只能暗地里出阴招儿。 可是,叶家栋太无能了,她真想一刀把叶家栋砍死。 高秋婷从屋里出来了。 母亲怒喝一声:“跪下!” 高秋婷大声朝父亲喊道:“老爷,你要给我做主啊!” 但是父亲没有过来,而是站在母亲卧房门口冷眼旁观。 母亲再次怒喝道:“跪下!” 高秋婷脖子一拧说:“我做了啥错事,为啥给你跪下?” 母亲目光如炬,盯着高秋婷说:“上古至今,正室教训小妾就是天经地义,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吊在花椒树上?” 高秋婷这才无奈跪下。 母亲走过去,在高秋婷身上狠狠打了一棍,母亲说:“这一棍,我是替三姨太打。” 说罢又是一棍:“这一棍,我是替我自己打。” 说罢又是一棍:“这一棍,我是替叶家栋打,这个无用的男人,把一条毒蛇当翠鸟,把一头母狼当凤凰,这个瞎了眼的男人,哪一天进了狼肚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母亲说完扭头看父亲,父亲像一座泥胎站在那里,如一个活死人。 当晚,母亲拎着一只柳条箱离家而去。 润雪是母亲最大的牵挂,所以母亲把润雪交给了自己的哥哥。 润雪知道,回到家中,她和恶妇高秋婷将不宣而战。 她也知道父亲不会援手相助,父亲把高秋婷视若珍宝,爱的混天黑地,高秋婷已经把父亲控制得像一个囚犯。 傍晚时分,润雪乘坐的马车离豹嘴岩只有几里路了,赶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人称陈四。 一路上陈四不停地挥着鞭子吆喝,鞭梢不时地爆出一声脆响,两匹纯种蒙古马撒开四蹄狂奔,快到豹嘴岩的时候,已经累得大汗淋漓、全身湿透。 在离豹嘴岩几十米远的地方,陈四停住车,回头看着润雪说:“你是穆城人,应该知道这豹嘴岩是啥地方?” 润雪抬头朝豹嘴岩看了一眼说:“我知道,千鹤山上有土匪。可我身上没钱,最值钱的是你这两匹马。” 陈四一笑说:“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板和千鹤山有交情,车上有吴记车行的字号,这几个字儿,就是我的护身符。” 润雪心不在焉地说:“那你还怕什么。” 陈四摇头说:“我是担心你,土匪不光图钱财,他们也会抢人。” 润雪说:“他们会抢男人吗?我女扮男装难道不像男人吗?” 陈四说:“你到我们车行雇车,倒是把我给懵住了,没看出你是个丫头。” 润雪一笑说:“这不就得了。我现在是男人,土匪是不会抢男人的。就算绑票,他们连我是啥人都不知道,我这一身的穷酸相,没骨头没肉的,他们绑我干啥。” 陈四撇了一下嘴说:“你能把我唬住,能不能把土匪也唬住那就另说另讲了。从省城到穆城要三块大洋,穷人是雇不起吴记车行的马车的,你以为土匪缺心眼啊。” 润雪说:“我可告诉你,我要是被绑了,你这一趟就白跑了,别说三块大洋,就是三个铜板也没人给你。既然你们老板和千鹤山有交情,那我就放心了。我说,你赶紧让马跑起来,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过了豹嘴岩,就平安无事了。” 陈四亮开嗓门喊了一声“驾!”随手把鞭子一甩,鞭梢儿在空中炸出一个脆响,两匹马打着响鼻儿,撒开蹄子就跑。 润雪喊道:“甩什么响鞭啊,你想把土匪招来啊!” 陈四满不在乎地说:“土匪想来,你就是装哑巴他也会来。要是不想来,你就是放一百响的鞭炮请他来,他都不来。” 润雪说:“你当过土匪啊,对土匪的事儿这么门儿清。” 陈四哈哈大笑道:“我倒是想当土匪,可人家瞧不上我。” 突然,窄窄的山路上绷起一根绳子,两匹马仰天嘶鸣翻倒在地,马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空翻,把陈四甩出去一丈多远,润雪也从车棚滚落到地上。 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耳边听得马蹄声声,漫天黄尘扑面而来,七八个脸上系着黑色三角巾的大汉、旋风一样跳下马冲了过来,把润雪团团围住。 润雪捂着摔疼的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惊恐,身体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大汉一时不知说什么。 为首的大汉上前两步端起润雪的下巴说:“这小模样,唱戏的?” 润雪已经明白,自己也像当年的弟弟一样,遇到了土匪绑票。 落到土匪手里,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 这么想了,润雪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打掉大汉的手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吗?” 为首的大汉眼珠子一瞪说:“你个小白脸子,敢跟老子吼,不怕我把你扔到林子里喂了老虎!” 润雪冷笑一声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落在你们这群强盗手里,我就没打算活命。” 为首的大汉瞪起眼珠子说:“放屁,你说谁是强盗,我们是好人!” 润雪冷笑一声说:“好人会劫道吗?” 陈四顺着马车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说:“我的小哥儿,你咋能跟各位大爷这么说话,你这是碟子里扎猛子,不知深浅啊。 润雪瞪了陈四一眼,见不得他这一脸的奴才相。 陈四打恭作揖说:“各位好汉,这位小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可别跟他一般见识。各位爷,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真是对不起各位,我给各位爷赔不是,改天带了银票来孝敬各位。这天色,眼看着要黑了,你们就行行好,放我们赶路。” 润雪把陈四扯到一边,挡在陈四前面说:“不就是绑票吗,我们家地无一垅,只有两间破草房,没钱赎人,就不用费事了,现在就撕票。” 为首的大汉一把抓住润雪的衣领说:“行啊小白脸子,文戏武作,你还真跟老子唱起戏来了。小蝌蚪追鸭子,找死啊你!” 润雪说:“我没爹没娘,死了也没人牵挂,死就死呗。人活着为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躺在棺材里吗,早死早托生,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我为啥要怕。” 土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润雪平静无波澜的脸,竟一时无语。 润雪继续说道:“不过,我死之前,你们要放了车把式,他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全指着他吃饭呢。” 为首的大汉故作惊讶:“可以呀,你还挺会替别人着想,看不出来呀,仗义。” 润雪说:“这车是我花钱雇的,要是连累了别人,我还不起这份人情,死都闭不上眼睛。” 为首的大汉突然一阵狂笑,扭过头对几个土匪说:“我还小看了这小白脸子,胆子大,牙口也硬,像咱们千鹤山的人。行了行了,赶车的,你赶紧滚,这小子归我了。” 第2章 入匪穴生死两茫然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2章 入匪穴生死茫然 陈四吓得出了一脑门子汗:“好汉啊,你们抢个男人干啥,让他入伙?他连刀都拎不动,就是个废物,你们要他没用啊。” 为首的大汉说:“胡说八道,男人咋就没用?用处大了。” 陈四想起什么似地说:“对了对了,我忘了,我们吴记车行和你们大当家的有交情,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坏了吴记车行和千鹤山的交情啊。” 润雪暗自一笑,等了这么半天,陈四总算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为首的大汉愣了一下说:“吴记车行跟千鹤山有交情?哪个千鹤山啊?” 陈四说:“这世上不就一个千鹤山吗,你们大当家的叫袁飞鹤,跟我们东家的交情比东海还深啊。” 为首的大汉明白了,瞪着眼珠子喊道:“那是几辈子以前的事儿了,这千鹤山早就换了主儿,别说吴记车行,就是皇帝老子开的车行也不好使,快滚,滚晚了我宰了你的马、炖马肉,马皮做靴子。” 陈四吓得不敢说话了,看着润雪不知如何是好。 润雪也没料到会是这样,唯一的指望没有了。 可事到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只能是瞎子害眼,豁出去了。 于是口气不改地对陈四说:“看我干啥,把马拽起来,把车套好,赶紧回去,欠你的三块大洋,我要是能活着,指定给你。” 陈四哭丧着脸说:“都这节骨眼儿上了,还说啥三块大洋啊。” 润雪说:“把我的柳条箱拿下来。” 看着陈四把车赶走了,润雪扭过头说:“别让我死的血赤呼啦的。那边有棵歪脖子树,我上吊,算是自杀,日后阎王爷跟你们算账的时候,我这条命不算。” 为首的大汉一挥手,两个土匪凑过来抖开一条帆布口袋,二话没说把润雪装了进去。 为首的大汉补充说:“千鹤山的规矩,头一回上山的客人,都是这么个请法。” 润雪在帆布口袋里大声喊道:“我不上山,我要死,你们把我扔下山崖!” 为首的大汉说:“照理说,命是你自己的,可这是死是活,你说了不算。弟兄们,上山!” 两个土匪扛起帆布口袋搭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不用吆喝,马颠起蹄子就往山上跑。 为首的大汉说道:“你们头里走,我先撒泡尿,憋坏老子了。” 润雪小的时候就听说千鹤山的风景美如仙境,究竟美成啥样,不要说润雪,穆城没有几个人到过千鹤山。 千鹤山被不同的土匪占山为王几十年,没人敢上山,千鹤山的美,仿佛是专门留给土匪赏景的。 上山的路真是比万里长城还长,马儿一路奔跑,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到。 润雪在帆布口袋里憋得喘不过气儿,而且只能保持一种姿势,稍稍扭动一下身子,背上就会挨两拳。 到后来润雪的身子已经变得僵硬,想动都不能动了。 润雪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她想就这么憋死算了。 但是爹在信中跟她说,从省城到穆城虽说是经过千鹤山,可这些年千鹤山上的土匪特别消停,这么些年,既没打家劫舍,也没放火杀人,更没有强抢民女。 润雪信了爹的话,想着能一路平安顺利到家,没料到会遭此一劫。 爹可是亲爹,不可能骗她,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消停了多年的土匪为啥单单跟她过不去。 而且,她是不能死的,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比如家里那个坏女人,她要帮爹好好地收拾一番。 好不容易到了土匪窝,润雪被人从马上拽下来抬进一间屋子,两个年轻的土匪像倒粮食一样把润雪从帆布口袋里倒了出来,然后摔上门走了。 润雪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错了位,肠子也被挤压成了饺子皮儿。 她就那么头晕目眩地躺在地上,看一眼屋顶,屋顶正在旋转,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她才觉得全身冰凉,后背直冒冷气。 润雪坐起来,看见屋子的地面铺的是青石板。 在这深秋季节,这青石板比冰还凉。 润雪爬起来打量一下屋子,发现屋子十分整洁,家具齐全,而且有一张雕花床,床上被褥整齐,一丝不乱。 润雪十分诧异,土匪的屋子竟然这么讲究,没有丝毫的匪气,很像大户人家的卧房。 润雪干脆上床躺下,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先把身子暖过来再说。 不知不觉,润雪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润雪被人推醒,她倏地坐起来,看见屋子里已经点起了油灯,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润雪说:“你这是把千鹤山当自己家了,睡得像死狗,梦见阎王爷没有?看把你脏的,被和褥子全让你糟蹋了。” 润雪懒得理她,一句话没说。 女人气哼哼地说:“你跟我甩啥脸子,他们说你是个少爷,我咋看不出来你像少爷,倒像饭馆子里跑堂的。” 润雪还是不理她,这女人看着就让人讨厌,穿得花里忽哨不说,鬓角还戴了一朵黄色的九月菊,人长得又是一副蠢相,看上去俗不可耐。 女人一把把润雪从床上拽起来:“你哑巴啊,少跟老娘摆谱儿,老娘要是生了气,你就得饿肚子。” 润雪转念一想,何苦跟她计较,在这千鹤山,自己两眼一抹黑,不管是谁,哪怕是个狗大的人都不能惹,没准这傻女人还能帮她一把。 这么想了,润雪扮出一脸笑说:“大婶,我刚才是睡懵了,还没缓过神儿呢。” 女人一下子火儿了:“你叫我啥?大婶?我才三十岁,啥时候成了大婶了?” 润雪赶紧陪着笑脸说:“三十岁?你骗我呢,你顶多二十五岁。” 女人绷着脸,绷了一会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说:“小白脸子专捡我爱听的说,算你会做人。” 润雪说:“我该咋称呼你呢?” “山上这帮兔崽子都叫我玫瑰嫂。” “我不想叫你玫瑰嫂。” “那你想叫我啥?” “我想叫你玫瑰姐。” 女人笑起来说:“你可真会拍马屁。玫瑰姐,像娘家人,挺亲热的。对了,我给你打了热水,你洗洗脸泡泡脚,一会我把饭给你送来。”说罢转身要走。 润雪一把拉住女人说:“玫瑰姐,你知道他们把我抢上山是为啥吗?” “这可不是抢,我们千鹤山从来不抢人,你是被二师兄请上山的。” “二师兄?你说的是那个长着连鬓胡子的男人?” “就是他,他叫刘盼水。” “我听说土匪抢人都是抢女人,抢到山上当压寨夫人,可我是男的,抢我没用啊。” 女人眼睛一瞪说:“你可别满嘴胡诌,我们不是土匪。这话要是让大师姐听见,会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狗。” 润雪一脸懵:“不是土匪,那你们是啥人?” 女人说:“你是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啊,告诉你了我们不是土匪,你再敢说这两个字,小心我扇你两巴掌。” 润雪赶紧陪上一脸笑,问道:“那你们是啥人?” 女人瞪着润雪说:“我们是好人。” “好人?你们这些人占着千鹤山,总得有个名号?” “当然有名号。你来的时候没看见啊,房顶上吊着旗子,千鹤山同心会那几个字,是我们大师姐亲手绣的。” 润雪皱起眉头:“千鹤山同心会,我只知道有同盟会,这同心会是怎么回事?” “就是大家伙聚在一块儿讨生活。” “你们讨生活,把我抢来……不,是请来,有啥用?” “有用,用处大着呢。” 润雪满脸疑惑地看着女人说:“我听不懂你在说啥,你能把话说明白吗?” 女人突然捂着嘴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子才说:“千鹤山的当家人和我一样,女的。” 润雪一愣:“真是女的?玫瑰姐,你这话里有话,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女人忽然叹息了一声说:“人啊,有的时候就得认命,不认命,那就是自个儿绊自个儿的马腿。你呀,偷着乐,二当家把你请上山,是让你给我们大师姐当女婿,我们大师姐,俊的像仙女儿一样。” 润雪一下子明白了,一把扯住女人的袖子说:“这……山上这么多男人,她怎么不选一个嫁了呢?” 女人说:“千鹤山上的男人,十有八九都是歪瓜裂枣,哪能入大师姐的法眼。想当初,大师姐十六岁就有了相好的,是个读书人,姓沈,长得斯斯文文,那眉眼,可招人稀罕了。大师姐一门心思要嫁给他。可没想到,被人下毒害死了。大师姐查了大半年,才查清楚是姓牛的支使人干的。她嫁给姓牛的就是为了给她的书生报仇。入洞房那天,她一剪子把姓牛的捅死了。仇是报了,可是……无家可归了,走投无路这才上了千鹤山。” 润雪问:“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家里人不找她吗?” 女人说:“有个奶奶,转过年就得病死了。原本还有个姐姐,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再也没找着。” 润雪又问:“大师姐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叫郑凤梅。我说,你这问的也忒多了,大师姐的事你最好别问。” 润雪笑了一下说:“我就是好奇,行了我不问了。”但是润雪从心底里鄙视郑凤梅,这个女匪首居然想为自己抢个男人,为那个死去的书生做替身,真是荒唐透顶。 女人打开了话匣子,有点收不住,居然当起了说客:“还是那句话,人啊,该认命就认命。你这辈子,活该就是千鹤山的人。要我说,把你请上山给大师姐当女婿,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 润雪冷笑一声说:“要是我不愿意呢?” 女人很惊讶地看着润雪说:“你不愿意?这么好的事你为啥不愿意呢?” 润雪说:“我为什么要愿意?我有家,我要回家。” “要是这么说,你这小命可就悬了。当年,大师姐捅死姓牛的,用的是一把铜剪子,这剪子可不是一般的剪子,一尺多长,又尖又利,从里到外冒寒气,别说是人,就是一只老虎一头狮子,遇上这把剪子也难逃活命。这把剪子,大师姐可是还留着呢,我听说,就在她枕头下面压着。” 润雪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死不了活受罪。玫瑰姐,你帮帮我,帮我逃出千鹤山,日后我会报答你,我给你银票,给你金条。” “逃?千鹤山是个迷魂阵,外人,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我不信。要不你就试试,看我逃得出去不。” 二师兄刘盼水一步跨了进来,一脸坏笑地看着润雪说:“好啊,我就让你试试。玫瑰嫂,让他走,给他带两张大饼,别半路上饿晕了。” 润雪根本不相信:“你们真让我走?” “当然,君子一言。” “那我真走了?” “把你的柳条箱拎上,不送。” 润雪撒腿就跑。 虽是晚上,但满山的月亮,银亮银亮的。润雪抬头看一眼天上的星星,然后选了一条她认为对的山路疾步下山。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满心惊慌的润雪一路跌跌撞,一会被树棵子绊倒,一转身又撞在石头上,一会又脚下一滑,没缘由的就摔得仰面朝天。这下山的路,走得叽哩轱辘,走得满地狼藉。 玫瑰嫂给她带了大饼和水囊,如果没这两样东西,润雪不可能有力气走这么多路。 顺着脚下的山路走,走了不知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尽头。抬头看,天上没有北斗星,润雪只是凭自己的感觉,她感觉自己是朝南走,朝南走,才能走下山,走到豹嘴岩。 吃大饼的时候润雪忽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头。那个二师兄刘盼水费了那么大劲把她抢上山,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人?难道,刘盼水是闲得没事找乐子玩? 难道,这是什么圈套?这些土匪到底想干啥? 可是,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后面又没有人追杀,整个大山除了虫鸣鸟语没有别的声音,应该是安全的。也许,土匪就是拿她当猴儿耍,这帮混蛋,他们以为是找乐子,可对润雪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第3章 走迷宫重返千鹤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3章 走迷宫重返千鹤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润雪解下身上的包袱和水囊,拿出大饼狠狠咬了一口,是葱花饼。还别说,这葱花饼真香,她已经好多年没吃过家乡的葱花饼了。 吃完葱花饼,润雪下意识地摸一下身边,身边空荡荡的啥都没有。 她一惊,我的柳条箱呢?难道是丢在路上了。不对,她的双手一直是空的,根本没拿东西。润雪皱紧眉头仔细想,这才想起她夺门而逃的时候忘了拿柳条箱。 润雪一脸无奈地从地上站起来,和自己的命相比,柳条箱不算啥。更何况箱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是那些西药,那是她带给父亲的。 虽然对父亲有诸多怨恨,可毕竟血浓于水,父亲三十多岁就得了心脏病,还经常头晕,中药汤喝了好几年也没什么效果。所以她特意在上海的药店里买了西药。她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接受西药,父亲活了几十年,从来没吃过西药。 润雪走一阵歇一阵,歇一阵再走一阵,走得双脚生疼。她在省城买的男式千层底布鞋又板又硬,脚底板恐怕早就磨出了血泡。 可她不敢停,如果土匪反悔了骑着快马追上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咬紧牙关继续赶路。 润雪忽然觉得自己挺了不起,从小到大走过的路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走的多。 终于,天际有了光亮,天空渐渐泛白,周围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润雪这才知道,她走了整整一夜。 在一个岔路口,润雪犹豫再三,选择了左边那条路。 那条路被踩得光秃秃的,已经变成黄色的杂草趴在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踩过,润雪觉得,走这条路应该是对的。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出来了,阳光从树冠上零零碎碎地漏了一地。 润雪看见两只野兔从草丛里钻出来东张西望,它们看见了润雪,竟然一点不惊慌,其中一只抬起两只前爪给自己洗脸,洗完了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润雪。 润雪被它们逗笑了。 好不容易走出了丛林,丛林外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上种着白菜、大葱和萝卜。 隔着菜地,一个村庄隐隐的露出一片屋脊。润雪忍不住一阵狂喜,有了村庄,一定是离土匪窝很远了,她可以到村子里歇一歇,问问路,讨点水喝。 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儿,她终于成功地逃出了千鹤山。 润雪加快脚步朝村子走,她已经看见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和鸡鸣狗吠的声音。 再往前走,整个村庄跃入润雪的眼帘。 村庄依山而建,大多是石头房子,还有一座青砖青瓦的大宅院。 润雪想,大宅院里住的,应该是这个村子的头面人物,是个大财主。 离村口越来越近,润雪已经看见村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整整一夜,润雪觉得自己是在地狱间行走,现在总算看见两个大活人,顿时觉得自己阳气上升,身上有了力气。 润雪激动得挥起胳膊朝那两个人喊道:“请问这是啥地方?这里离穆城有多远?这是啥村子?” 喊完了,润雪定睛朝那两个人看,那一男一女也不错眼珠地看润雪。 润雪觉得这两个人很面熟,她把眼睛瞪大,看清楚了之后不由满面惊愕,尖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男人是二师兄刘盼水,女人是玫瑰嫂。 走了整整一夜,她又原路回到了土匪窝。 刘盼水抬起胳膊往后一指说:“你自个看,我们这是啥村子。” 润雪抬头,看见了那面蓝底黄字的长条旗子,旗子挂在一棵耸入云天的松木杆子上,千鹤山同心会六个大字在晨晖中耀眼醒目。 玫瑰嫂跑了过来,一把拽起润雪说:“我是咋跟你说的,这千鹤山对外人来说就是一座迷宫,就算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咋样,一宿的夜路走得挺舒坦,有没有遇见小鬼儿?”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润雪欲哭无泪。 刘盼水一脸猥琐地笑着,在润雪肩上拍了一下说:“不知有多少人,从这走出去,又乖乖的走了回来。走回来,那就是跟千鹤山有缘。如果你还想走,我不拦着你。” 润雪已经心如死灰,一个字都懒得说。 刘盼水对玫瑰嫂说:“你把这小子收拾干净了,吃了早饭就带他去见大师姐。” 玫瑰嫂指着润雪对刘盼水说:“让这孩子给大师姐当女婿?这也不般配啊,俩人站一块,那不就是娘俩儿吗。” 刘盼水骂道:“傻老娘们儿你懂个球,你不知道大师姐就好这口儿,越嫩越合口味。” 润雪哪有胃口吃早饭,到此刻,她倒是想早点见到大师姐,不管有多难多险,她也要在今天要个结果。 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在大师姐面前唱一出女驸马,求大师姐放民女下山。 可转念一想,如果暴露了女儿身,驸马肯定是做不成了。大师姐空欢喜一场,恼怒之下把她送给哪个土匪当媳妇,比如刘盼水,那就等于跳进了火坑,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一身冷汗。 润雪在远处看见的那所大宅院,是大师姐住的地方。 两扇黑漆大门,进了门是一道女儿墙,走过一段甬道过了二门就是主房。 主房很有气势,像寺庙里的大雄宝殿。 抬头看去,龙檐飞脊,檐角上是仙人骑凤。廻廊檐柱已经有了沧桑感,但仍能显出当年的富贵和高傲。 厅堂很大,不像人们说的土匪窝,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宝座,宝座背后的墙上挂着“忠义堂”或“聚义厅”的大字,土匪们分列两排拜见大当家的。 在润雪眼中,这就是一个会客厅。两侧摆放着红木茶几和高背椅。迎面是一张八仙桌,左右是两把太妃椅,这太妃椅和润雪家的一模一样。 八仙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仙鹤图,图上的仙鹤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个头比真鹤大了不知几倍。鹤的眼睛很温和,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呆立在那里。 这屋子,没有一丝土匪气。 玫瑰嫂叮嘱润雪,一会见了大师姐,可要管好自个的嘴,惹怒了大师姐,她敢把你扒光了挂到旗杆上。 润雪吓了一跳:“女人也扒光了挂上去?” 玫瑰嫂嘴一撇说:“哪个女人敢惹大师姐。不过,这些年,旗杆上就挂过一个人。” “为啥要挂他?” “坏了山规。” “没杀头?” “千鹤山上,大师姐从来不杀人。” 润雪还要说什么,听得刘盼水一声喊:“大师姐到!” 润雪朝喊声那边看去,只见刘盼水和几个青年男女簇拥着一个女人走进客厅。 润雪端详那女人,想必就是玫瑰嫂所说的大师姐。 润雪觉得,土匪头子不叫大当家的而是叫大师姐,只不过给自己寻了一块遮羞布而已。 只见这位大师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挑匀称,长发编成三股辫盘在头上,插了一根翡翠步摇。内穿中式黑色麻布衣裤,领口和袖口镶着淡蓝色的滚边绦子,盘扣也是淡蓝色,脚上是一双深黄色牛皮高腰薄靴,披一件黑色翻领披风,领子是红色的。 再看容貌,脸型是上宽下窄,额头偏大,雁目柳眉,眼窝微微凹陷,颧骨有点高,嘴唇微厚,齿如编贝,鼻子挺拔却小巧。 正是这小巧的鼻子,把她脸上流露的凶气遮掩了几分,多了几丝平和。 这个大师姐给人的感觉是英气十足,精明干练,睿智果敢。 润雪十五岁随舅舅去上海读女子高等中学,十八岁到英国留学,又在日本生活了一年,也算阅人无数。她觉得自己对这个大师姐的判断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只是,她没有从大师姐的脸上看出凶残二字。难道,土匪可以是善良的吗? 仅凭面相对这个大师姐作出评判并不靠谱,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在土匪面前寻求仁善和慈悲,那是扳着柳树要枣吃,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大师姐和刘盼水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大师姐坐在左边,是主位。刘盼水坐了右边,是次位。这让润雪明白了,二师兄刘盼水是这千鹤山上的二当家。 这一刻的润雪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落在土匪手里,能落个全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既然作了最坏的打算,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润雪不卑不亢挺直腰板站在堂上没有丝毫畏惧之态。 刘盼水一拍桌子喊道:“臭小子,见了大师姐为啥不拜见!”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润雪。 和土匪对着干以求速死,还是表面顺从见机行事以求自保?显然是后者比较明智。这么想了,润雪开口说道:“见过大师姐。” 刘盼水再次把桌子拍得山响,喊道:“你懂不懂规矩,见了大师姐要跪下说话!” 这个润雪做不到,她想都没想脱口说道:“我只知道跪天跪地跪父母。” “张狂,太张狂了,你们愣着干啥,让他跪下!” 两个年轻的土匪跑过来扭住润雪的胳膊强行让她下跪。 润雪无力反抗,被摁倒,双膝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两个土匪把润雪松开,润雪一下子跳了起来。 刘盼水大喊:“笨蛋,摁住他啊!” 大师姐摆了一下手说:“算了。” 刘盼水这才作罢。 大师姐打量一下润雪问道:“你是啥人,为啥要投奔千鹤山?” 润雪一愣,反问道:“我啥时候说过要投奔千鹤山?” “不投千鹤山,那你为啥上了我千鹤山?千鹤山山路交错,没人带路你是怎么上来的?” “你们的人把我抢上山,你以为我愿意上山啊。” 刘盼水瞪起眼珠子说道:“咋跟大师姐说话呢!” 大师姐再次摆手道:“把你抢上山?谁抢的?” 润雪一指刘盼水:“就是他,把我像土豆一样装进口袋抢到山上来的。” 刘盼水嚷道:“谁抢你了,老子那是把你请上山。” 润雪冷笑一声道:“你们家请人都是这么请啊?过年过节请你叔叔大爷喝酒,都是装在口袋里往家扛啊。” 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刘盼水也笑了,笑了两声脸色一变:“混蛋,一会我用米汤和点黄泥把你这张臭嘴糊上!” 润雪知道,米汤和出的黄泥像洋灰一样又硬又结实。据说,武则天的陵墓就是用米汤和黄泥封起来的,多少代的盗墓贼都挖不动。 大师姐扭过脸看着刘盼水:“真是你把她弄上山的?” 刘盼水嘿嘿一笑。 “你把她弄上山想干啥?” “我……我是想、想给你招个女婿。” “我啥时候让你招女婿了?”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招个女婿,你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胡说八道!二师兄啊二师兄,你脑袋里装的是啥,豆腐渣还是草料?” “我是为你好啊。你一天到晚阴沉着脸,这都多少天了,弟兄们都没见过你的笑脸。我刘盼水虽然是个粗人,可女人的心思我多少还懂点。你这多少天脸上不开晴,这不就是思虑自个儿的终身大事了吗,想男人也不是啥丢脸的事,女人嘛,天生就是要嫁人的。可咱千鹤山上的男人,你都看不上,你喜欢读书人,我这不就想法子给你淘换个书生嘛。” “刘盼水你放的是罗圈屁!当着这么些人糟蹋我,还说是为我好,我看你就是头蠢驴,蠢驴能懂女人的心思,兔子都能长出犄角来了!” “大师姐,我真是为你好,你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我看,是你想女人了。你想娶媳妇那就娶啊,把我扯上干啥。” “还是大师姐心疼我,知道我心里想啥,我都二十七了,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呢。” “就你,长得跟熊瞎子似的,哪个女人能看上你。你知道玫瑰嫂咋说的吗,她说她宁愿嫁给一头骡子,也不嫁给你刘盼水。” “放的是驴屁,就算我长得像熊瞎子,也比猪八戒好看?”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大师姐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连公母都不分,还想给我找男人。说你是蠢驴,你还不如驴,驴一闻味就知道公母,你呢,瞪着一双驴眼看不出男女,给我弄来一个丫头片子,那我干脆把小锁头嫁给你当媳妇。” 刘盼水一头雾水地站起来说:“小锁头是带把儿的,能给我当媳妇吗。我啥时候不分公母了,这小子虽然秀气,长得像姑娘,可他是个男人啊。” 第4章 巧施恩老妇还魂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4章 巧施恩老妇还魂 大师姐一拍桌子说道:“小锁头,把这丫头片子的帽子给我摘了!” 润雪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却被三步两步蹿过来的小锁头一把扯掉帽子。 为了女扮男装,润雪把头发盘起来,用了一百多个发卡,把头发卡得结结实实,又用网罩把卡好的头发罩住,然后戴上鸭舌帽,头发把帽子塞得满满的,鸭舌帽被牢牢的扣在头发上,就算经历了这一天一夜的折腾都没走样。 现在,鸭舌帽和网罩都被小锁头扯下来了,发卡也被网罩带下来不少,润雪的一头乌发变戏法一样散落开来。 刘盼水满脸惊愕地看着润雪:“娘的,还真是个丫头啊?” 大师姐冷笑一声:“她往我眼前一站,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个女的。” 刘盼水傻乎乎地说:“大师姐,你不会像驴一样会闻味儿?” 大师姐飞起一脚踢在刘盼水后腰上:“刘盼水,你坏了山规,知道该咋办?” 刘盼水吓得跳起来:“啊,把我扒光了吊在旗杆上?你还让我活不活了?” “就你这熊瞎子样,别说吊一天,吊上一年也没人看你半眼。” “旗杆太细,我怕把旗杆吊折了把我摔死,你舍得让我死啊。” 正说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从后堂跑出来,满脸惊慌地叫道:“大、大师姐,老太太死过去了!” 大师姐脸色一变:“我娘死过去啦?” “咽……咽气了。” 大师姐闻言旋风一样冲进后堂,随后便传来她的惊叫声:“娘,娘你咋啦,你睁开眼、睁开眼啊!” 刘盼水也跑进后堂。 玫瑰嫂悄悄走到后堂门口听里面的动静。 润雪犹豫片刻走到玫瑰嫂身后说:“这是咋回事?” “大师姐的娘,有胸口疼的老毛病,三天两头地犯病,中药汤子喝了一水缸也不见好。这不,死了。” “多大岁数?” “五十二。” “我在教会医院当过护士,我能进去看看吗?” “那我得问问大师姐。” 玫瑰嫂说罢进了后堂,眨眼工夫就出来了,朝润雪摆手。 润雪小心翼翼走了进去,看见一个身体微微发福的老妇人躺在床上,两眼紧闭。 大师姐上前一步看着润雪说:“你真在医院干过?” 润雪说:“是,可我不是大夫,只是个护士。” “不管你是啥,你快看看我娘还有没有救。” 润雪走到床前,伏身把耳朵贴在老女人胸前,她知道,玫瑰嫂说的胸口疼就是心脏病。 老女人的心跳和脉搏似有若无非常微弱,但没有死。 以润雪掌握的医学常识,可能是心脏供血不足造成的胸闷憋气。 润雪问玫瑰嫂:“我的柳条箱呢?” “在我屋里。” “快拿来。” 润雪一边等玫瑰嫂,一边给老妇人把脉,脉虽然微弱,却很稳,就算不吃药,也应该能缓过来。 玫瑰嫂很快拿来了柳条箱。 润雪打开柳条箱,拿出给父亲买的药,拧开药瓶倒出两片往老女人嘴边送。 大师姐一把攥住润雪的手腕说:“你给我娘吃的是啥?” “缓解心脏扩张血管的药,西药,从上海带回来的。” “这东西能把我娘救过来?” “我不能打包票。我就知道这药很管用,我是给我爹买的。” “这……没毒?” “我跟你,跟你娘,今日无冤,往日无仇,我为啥要害人?你要是不信我,那就算了,让你娘听天由命。” 大师姐沉吟片刻说:“人都不行了,死马当活马医。” 润雪说:“咱先礼后兵,丑话说在前头,你娘真要是缓不过这口气儿,你可别把账算到我头上。” 大师姐说:“你要是能把我娘救过来,你就是我的大恩人。要是救不过来……” 润雪二话没说把药片送进老女人嘴里,喂了两勺水,然后就眼巴巴盯着老女人的脸,心说:“你可别死,我就全指望你了。” 也就是两三分钟,老女人的脑袋动了一下,然后长长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师姐笑了,坐在床边握着老妇人的手说:“娘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两腿一蹬扔下我不管了。” 老妇人说:“你娘倒是想两腿一蹬啥也不管了。可我刚才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阎王爷不要我,那糟老头子说,你闺女到如今还没嫁出去,等把你闺女嫁出去再来。” 大师姐大笑起来:“娘你把我魂儿都吓丢了,还有心思说笑话。阎王爷要是把你留下,我一分钟都不等,骑着马找你去。” 老妇人也笑道:“那阴曹地府没有马道,只能划船。刚才我迷迷登登听见你们说话了。” 大师姐十分惊讶:“你都没气儿了还能听见我们说话,这可真神了。” 老妇人说:“听见了听见了,是谁救了我,把我的魂儿招了回来,我得给他磕头谢恩。” 大师姐这才想起什么似地把润雪拉到床前说:“救你的就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老妇人打量一下润雪,瞪大眼睛说:“这丫头,咋跟观音菩萨长得一模一样,慈眉善目。这小模样,真招人稀罕。闺女,快把我扶起来,我要给观音菩萨磕头。” 润雪吓得赶紧说道:“老太太,哪有长辈给晚辈磕头的,江河水不能倒流,您平安无事比啥都强。这瓶药我就给您留下了,啥时候不好受就吃上两片。” 老妇人端详着润雪:“这丫头我没见过,是刚上山的。” 大师姐抢过话头说:“娘,她就是个过客,来串门儿的。” “来千鹤山串门儿?这事儿我听着新鲜。千鹤山的门槛儿高,腿短的迈不进来。丫头,你救了我的命,我得报答你。我这身上也没啥值钱的玩意儿,我就把这只玉镯给了你,留个念想。” “不不不,老太太,我啥都不要。人养玉,玉养人,这镯子您戴着,对身体有好处。” “我没看错人。丫头,你有一副好心肠,日后,定是长命百岁,大富大贵。这要搁在大清朝,你一准能当上皇后,做了六宫之主。” 润雪不知怎么接话了。 老妇人又说:“要不,你给我磕个头,我认你当干闺女。” 润雪吓了一跳,认土匪的老娘当干娘,这要是传出去,那可就是倭瓜炖南瓜,乱成一锅粥,自己和土匪的关系可就说不清楚了。于是陪着笑脸说:“有大师姐这一个闺女,您这辈子就有享不完的福了,我就不跟您抢福了。” “瞧瞧这小嘴儿,蜜罐子里捞出来似的,说话我爱听。唉,这一趟阴曹地府走得我挺累,我得喘口气儿,你们让我消停会儿。闺女,你把这小丫头我给照顾好,好吃好喝好待见,把你那首饰匣子拿出来,她稀罕啥就拿啥。” 大师姐把润雪带回客厅,打发了众人,只留玫瑰嫂在一边候着。 她让润雪坐在刘盼水坐过的太妃椅上。 润雪推辞道:“这不合规矩,这是二师兄坐的位子,我不能坐。” “就像我娘说的,你救了她的命,就是我们的恩人。不要说二师兄的位子,就是我的位子,你也能坐。” 润雪见她满脸真诚,也就不好再推辞,坐下了。 玫瑰嫂真把大师姐的首饰匣子抱来了。 朱漆的盒子,盒盖的边沿上是一圈金黄色的铜钉,铜钉磨得锃亮,锁饰也一样,黄灿灿的晃人眼。 大师姐打开盒子,没等她开口,润雪伸手把盒盖合上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师姐,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想要的是啥。” “我知道,你想离开千鹤山。你放心,我会派人送你下山。我就是想,你莫名其妙地被请上千鹤山,看起来挺荒唐。可你知道吗,这也许是上天赐给你我的缘分,让我们姐妹有缘相识,我现在特别想跟你说说话,唠唠家常。” “大师姐想知道什么就问,我会实话实说。” “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人,尊姓大名。” “我也不知道大师姐如何称呼。” “我叫郑凤梅。” “这名字跟大师姐的人一样,你就像一枝梅花,身上还有一种神秘感。” “名字算个啥,就算没名字,也能活一辈子。” 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说道:“我叫叶润雪,穆城人。” “我就叫你小妹。小妹,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你能不能在山上住些日子,给我们当先生,教我们认几个字。” 润雪再次吓了一跳。这郑凤梅,要变着法让她留下,留下意味着什么,入伙?只要留下,她就算入伙了。 没想到郑凤梅浅浅一笑道:“这事可以从长计议。日后,你明白了我们千鹤山是啥地方,不再害怕了,我再请你上山当先生。” 这倒让润雪无话可说了。 玫瑰嫂端了茶放在桌上,一闻茶香,润雪就知道是茉莉花茶。 润雪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盅说:“千鹤山和我想象的……” 润雪想说和我想像的土匪窝不一样,突然想起刘盼水说过,郑凤梅最恨别人说她是土匪,谁要是当着郑凤梅的面说出土匪二字,会被割了舌头喂狗。 所以,话到嘴边又被舌头压了下去,改口说:“和我想像的不一样。” 郑凤梅立马接话说:“我们不是土匪。我们从不杀人越货,抢男霸女,更不会杀人放火。” 润雪看一眼郑凤梅,满脸的疑惑。心想,当初你郑凤梅不就是因为杀了人才跑到千鹤山的吗。 郑凤梅苦笑一声说:“你不信是,信不信由你。你也知道,底下人叫我大师姐。当初,也有人叫我大当家的,被我踹了两脚,真要叫了大当家的,我可就真是土匪了。我下面是二师兄三师兄,一直排到九师兄。” 润雪认真听着,揣摸着大师姐所说是不是真话。 大师姐继续说道:“这些兄弟都是患难之交,帮我管着千鹤山上杂七杂八的事。其实,千鹤山就是个村子,男耕女织,居家过日子。我最恨别人说我是土匪。可土匪这两个字,又是我们千鹤山的保护神。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没人敢轻易上山欺负我们。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土匪就土匪,只要能保住千鹤山的安宁,我愿意担这个虚名。” 润雪知道郑凤梅还有下文,所以洗耳恭听。 果然郑凤梅继续说道:“千鹤山上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家里穷得活不下去了,这才上了千鹤山。记得大前年,连着两年天旱无雨,庄稼绝收,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四里八村的人成群结队来到豹嘴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百多口子跪在豹嘴岩下朝山上磕头,求我收留他们。” 润雪看见,大师姐脸上溢出了同情和悲悯的神情。 大师姐继续说道:“是二师兄带着三师兄一伙人把这些乡亲接上了山。看着这些像要饭花子一样的人,我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还好,千鹤山上有的是地,由着他们开荒种地养鸡养鸭子。山上有泉眼,旱涝保收。虽然当初他们说到千鹤山度过荒年就走,可谁还舍得走啊,赶都赶不走了。” 润雪听得似信非信。如果郑凤梅不是编故事,那她对千鹤山真要另眼相看了。 郑凤梅拿出一条黄绸子给润雪:“日后,要是遇上啥为难的事,就来千鹤山找我。来的时候你把这东西系在脖子上,就会有人把你接上山。” 润雪把黄绸子抖开看,约摸一尺宽五尺长,上面绣着一个红色的“英”字。 走出郑凤梅的院子,润雪一眼看见旗杆上吊着一个人,这人猪一样的身材,赤裸着身子,小肚子下面用一颗小白菜遮羞,脑袋垂着一动不动。 润雪十分惊讶,没想到郑凤梅言出必行,果然按例处罚坏了山规的刘盼水,这让润雪对郑凤梅刮目相看。 小锁头和四个小伙子骑马送润雪下山。 在英国的时候,润雪时不时就到马场骑马,马术也是说得过去的。 小锁头看见润雪稳稳地坐在马鞍上很是意外,说:“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也会骑马。” 豹嘴岩下停着一辆轿马车,轿身是红地儿黄花的洋布,很是喜庆。润雪走到马车前扭过脸对小锁头说:“这也太扎眼了?” 小锁头说:“大师姐说了,喜庆点,图个吉祥。你放心,千鹤山的马车没人敢碰,就算五姥山上的赖大鼻子,只要你报上千鹤山的名号,他也会给你打恭作揖。” 第5章 接风宴润雪抗婚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5章 接风宴润雪抗婚 时隔八年,润雪重返故乡穆城。 穆城是山城,城外山峦起伏错落,满山遍野的花红柳绿,遥对穆城的九峰山层峦叠嶂,大叶女贞和红枫树正是枝繁叶茂。 穆城的山水有了这满山遍野的绿色映衬,显得千娇百媚风姿夺人。 穆城还是老样子,青砖青瓦的传统中式建筑千年不变。 在润雪的记忆中,穆城没有年轻过,也没有老去过,穆城是一幅被时间凝固了的山水画。 走过桂林路,拐上紫荆街,隔着老远,润雪就看见了自家的朱漆大门,绛红色大漆有些褪色,门上的铜钉和铜门扣依然黄灿灿的显示着叶家不俗的气派。 马车到润雪家门前停下,润雪跳下马车,拿出两块大洋要赏给车把式。车把式吓得倒退两步说:“小姐,这可不敢,这会坏了山规。” 润雪把大洋往他手里塞:“又没人知道,你怕啥。” “不行不行,山规就是天条,不能触犯天条。” “你又不是千鹤山上的人,山规跟你没关系。” “小姐有所不知,我虽不在山上住,可我是千鹤山驿站的人,山上山下都是一个规矩。” “千鹤山还有驿站?” “有。就在豹嘴岩对面的林子里,养着两辆马车和几匹马,接送客人用的。” “你不怕赖大鼻子杀了你的人,抢了你的马?” “没人知道林子里有驿站,驿站的房子用树围着,房子外头有一人多深的陷阱,一脚踩上去命就没了。再说,赖大鼻子也不想招惹大师姐。” “那你吃了饭再走。” “不用了,小姐,我回了。” 看着马车调头返回,润雪生出几多感慨,想这郑凤梅是个有头脑有谋划的人。正是这头脑和谋划,保得千鹤山数年太平,那些投奔千鹤山的百姓,也算是各得其所了。 这么想了,润雪不由一愣,她觉得自己已经认可了郑凤梅说的话,他们不是土匪。 离开千鹤山的时候,郑凤梅给润雪找了一件鹅黄色旗袍,旗袍大襟左边绣了两片绿叶一朵牡丹。牡丹是天蓝色,鹅黄配天蓝,这种颜色搭配真够大胆。 郑凤梅说,穿了旗袍最好把头发盘起来,就亲自动手给润雪盘了个乌云遮月的头,插了一根凤型金簪,再配上一副羊脂玉月牙耳坠儿,一串绿玛瑙项链。绿玛瑙和胸襟上的两片绿叶相映成趣,华贵中透着雅致,又不显得珠光宝气扎人眼。脚上是一双宝石蓝锦缎皮底鞋。郑凤梅说鞋上不能有花花草草,那就太艳气了。 润雪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么穿扮过。十五岁到了上海,她穿学生装,到了英国她穿西式洋装,在日本一年,穿的也是洋装。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陌生,这个姑娘是叶润雪吗,就算是叶润雪,也是一个重生再造的叶润雪。 “我都不认识自己了。”润雪对郑凤梅说。 “多美啊,美的像嫦娥下凡。你这样子,分明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 虽然是挺熟了,可这是郑凤梅跟润雪开的第一句玩笑。 润雪回敬道:“论资排辈,这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应该是大师姐,我呢,顶多给你当个陪嫁丫头。你就别挑三拣四这山看着那山高,找个胳膊腿儿齐全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就嫁了。” “我又没让你养着,你急个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开。人这一辈子,眼睛三眨两眨就过完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没有男人的日子我过了三十年,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我托付终身。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独善其身。” “我们女人,用不着把自己托付给男人,我们只能把自己托付给自己。找个男人就是找个伴儿,能知疼知热把你放在心上就行了。大师姐你不用嘴硬,我就不相信你愿意过那种孤灯冷月,形单影只的日子,最重要的,要给自己生个孩子,孩子才是你最后的依靠。” 仿佛刮过来一股秋风,把郑凤梅脸上的笑容刮得无影无踪。 润雪也把笑容僵在了脸上。 再也没说话,润雪就这么默默的离开,郑凤梅也没有起身相送。 润雪觉得,她和郑凤梅的缘分,到此也就画了句号。 润雪上前敲门,门房是个胖乎乎的小伙子,他打量着润雪:“你找谁?” “我是叶家大小姐。” “大小姐?大小姐好,门房二头拜见大小姐。” “别,我最受不了别人给我下跪。我爹在家吗?” 二头扯开嗓门大喊:“柳大管家,大小姐到了,大小姐回来了!” 二头话音没落,就见管家柳玉娘一溜小跑迎了上来,嘴里惊呼着:“我的大小姐,真的是你啊!” 丫头婆子也都跑了过来,侧立两旁看着润雪。 看见柳玉娘,润雪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小的时候,除了母亲,柳玉娘是最疼她、呵护她的人,也是最让她感到温暖的人。 柳玉娘人很机灵,待人接物十分周全,又有几分姿色,润雪离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管家了。 算起来,柳玉娘在叶家已经二十年,如今人到中年,仍是珠圆玉润风韵犹在。虽是下人,却有几分主人的气派。 润雪小的时候就听人私下议论,说柳玉娘和父亲有些瓜葛。润雪不太相信,因为家里有一个整天泡在醋缸里的二姨太高秋婷,高秋婷的霸道和强势让父亲有贼心没贼胆。 高秋婷原是个唱大鼓的,人生的美艳,爹纳她为妾如获至宝,百般宠爱,她怎么能容得下柳玉娘和父亲不清不楚。 柳玉娘也是个有心计的,早就防着高秋婷,她让人私下盯着高秋婷的一举一动,这一盯果然盯出了猫儿匿。 眼线通报说,高秋婷用叶家的钱在乡下私置了田产,收租囤粮据为己有,为的是养自己的儿子。 最关键的是,高秋婷嫁进叶家的时候是以未婚的身份,否则,叶氏家族是不允许叶家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的,就算是妾,也不可以。 柳玉娘拿到了高秋婷的短处,自然就把腰板挺直了。可她并没有威胁高秋婷,而是照着高秋婷儿子的年岁身材做了几套衣服和鞋子悄悄送到高秋婷房中,高秋婷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又气又恼又不敢发作。 仅此一举,就把高秋婷的嘴堵上了。就算她有了杀人的心,也只能先藏起刀子另谋打算了。 润雪握住柳玉娘的手说:“柳姨,你还好?” 柳玉娘说:“我挺好,小姐也好?” “我很好。柳姨,我娘有消息吗?” “大太太走得决绝,没有留下任何蛛丝蚂迹。” “我爹找过她吗?” “倒是派人找了,可回来的人说,大太太是找了没人的地方寻了短见。” “这一定是高秋婷胡说八道,她是想阻止父亲找我娘。” “怎么说呢,老爷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大太太身上。大太太这一走,正中了高秋婷的意,家里没人管她了,她可以胡作非为。” “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小姐你可不能跟她斗狠,你斗不过她。” “我娘的这笔账,我是一定要找她算清楚的。” 柳玉娘含泪抓住润雪的手说:“大小姐,你不在家的这十年,我是天天惦记你,你小小年纪跑到大上海,就算有舅老爷,可舅老爷毕竟是个男人,他咋能把你照顾周全。饿了有没有饭吃,冷了有没有人给你加衣服,病了有没有人给端水送药。我这心啊,就这么悬着,一悬就悬了十年。你总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这颗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回原处了。” 这些话,润雪信。 父亲在客厅里站着,眼巴巴地看着润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父亲的脸上,竟也流露出几分父女情。 可是,润雪心中对父亲的积怨如坚冰在胸,此刻父亲的父女之情也许只是生理反应。 润雪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你不是病危了吗?” “我要是不说病危,你能回来吗。” “你把我骗回来想干什么?” “十年不见,你就不能问问你爹好不好吗?” “用得着问吗,你不是活得很滋润吗?” “我老了,满脸褶子,头发也白了,我还有啥可滋润的。” “是高秋婷嫌弃你了?你对她的万般宠爱,如今换来的是薄情寡义?” “我知道你恨我,你不要扯上你二娘。” “我当然恨你,恨你对母亲的薄情寡义和冷酷。” “你和你娘一样,脾气太大,性子太倔。” “是你和高秋婷逼出来的。” “十年了,不要再提往事了好不好?” “对,十年了,我娘在哪你知道吗?我娘是死是活你关心过吗?” “我怎么不关心,我找过她,可找不到啊。” 润雪突然泄了气,意气用事能改变什么呢? 父亲现在是她惟一的亲人,所有的往事都已是过眼云烟,恨又如何。她最恨的人应该是高秋婷,她要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千鹤山那样的地方尚有山规,叶家传家百年,在穆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老话说国无异政家有殊规,她要让高秋婷为自己做过的恶事付出沉重代价。 谎报病危骗她回来,这一定是高秋婷唆使的。高秋婷想干什么? 直到晚饭的时候,高秋婷都没有露面,父亲解释说高秋婷出去打牌了。 润雪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个女人也胆怯的时候。胆怯是因为她心里有愧,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有大把的时间和你较量,看看到最后鹿死谁手。 正想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门窗一挑,高秋婷进来了。 高秋婷穿一件墨绿色旗袍,披一块白色披肩,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头发是烫过的,系了一条淡紫色的发带,满面春风,笑意盎然。 润雪有些惊讶,十年了,高秋婷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和十年前一样年轻漂亮。算一算,她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润雪站在那里看着高秋婷,她能看见美貌后面高秋婷一颗黑透的心。 高秋婷走到父亲身边打量着润雪说:“老爷,看看咱家大小姐,出落的像一朵芙蓉花,真让人忌妒。” 父亲哑然一笑:“我们叶家的女人,哪一个都好看。” 润雪冷笑一声说:“我哪里比得上叶家的小妾,姿色赛过杜十娘和玉堂春。” 高秋婷挽住父亲的胳膊说:“老爷你听听,大小姐把我和妓女放一块儿了。我要是妓女,老爷,你可就是嫖客。可我不知道,你是李甲还是王三公子呢?” 父亲推开高秋婷:“你胡咧咧个啥。” 高秋婷终于忍不住了,脸色一变说:“怎么是我胡咧咧,是你这个没有家教的千金小姐胡咧咧,说我是妓女,难道你们叶家是妓院吗?” 高秋婷一脚踢翻了桌边的椅子,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父亲说:“润雪呀润雪,你跟她置啥气,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润雪一笑说:“我没生气呀,是那个坏女人生气了。” 父亲叹息一声说:“好了好了,吃饭。” 吃饭的时候父亲说:“你早就该回来了,关家前两天还派人来问你何时到家,他们等着娶少奶奶呢。” 润雪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这是高秋婷向她放出的第一招儿,她人还没到家,坑就挖好了。 润雪放下筷子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桩婚事?” “你是没答应过。可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你答应不答应都要嫁。你和关家订的是娃娃亲,做人要言而有信。” “这次回来,我就是要你悔了这娃娃亲。都什么年代了,民国了,还搞什么娃娃亲,可笑不可笑。” “悔亲?这万万不行,我叶家栋做不到。” “你做不到我做得到,我这就去关家,告诉关柏然大老爷这份娃娃亲我叶润雪这辈子不认,下辈子也不认!” 叶家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堵住润雪,脸色铁青地说:“违抗父命,你这是大逆不道,要是由着你胡闹,我叶家栋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我胡闹?是你叶家栋和关柏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两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捆在一起,是你们在胡闹。我请问你叶家栋先生,你当年娶我娘,是不是因为我娘天生丽质,识文断字,贤良淑德,你满心喜欢才答应了婚事?你娶高秋婷是不是因为她美艳风骚,迷了你的心窍,不管我奶奶多么反对,你都拼死拼活娶了她?” 第6章 逼婚嫁父女反目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6章 逼婚嫁父女反目 叶家栋眼睛一瞪说“这和你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知道娶自己喜欢的女人,我就不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吗?” “你咋就不如意了,关家大少爷出身名门,留学东洋,哪里配不上你?”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会喜欢他吗?他会喜欢我吗?” “肯定会呀。” “他是什么性格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他也不知道,我和他,就是路人,你硬要把我和他捏在一起,这很荒唐你知不知道?” “你就是读书读的太多,读了一身臭毛病。自古以来,儿女婚姻不都是父母作主吗。” “可我不要你作主,我要自己作主。” “你自个儿作主?我不同意!” “隔山买牛的婚姻我不愿意。我这次回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退掉这门亲事。就算关家大少爷貌比宋玉潘安,才过屈原曹植,我也不嫁!” “你这是任性刁蛮不讲道理!不错,你是没见过关家大少爷,就算悔婚,也要见上一面,也要给人家说出个缘由?” “关家大老爷妻妾成群,一个大太太,七个姨太太,八个女人争风吃醋明争暗斗,闹得家里鸡犬不宁,穆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让她们去争,去斗,去打翻醋缸,你坐山观虎斗就行了。再说,一群母老虎,谁还能把谁咬死不成。” “能把人咬死的只有你的二姨太高秋婷。” “你又扯上她干啥。” “再说那关柏然,为人奸滑阴损,笑面虎假善人,为抢生意他害过多少人?为抢女人他又害了多少人?” “这和他儿子没啥关系?” “此人恶名满穆城,关家既是泥潭又是火坑,你让我嫁进这样的人家,你是我亲爹吗?” “越说越不像话。你看看你,一口洋腔,家乡话都不会说了,张口就是什么什么,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披的是人皮,怎么会长鸡皮疙瘩?” 叶家栋被气笑了:“我是你亲爹,所以我才管你。你是我闺女,就要听我的,不听我的就是忤逆,就是不孝!” “井底之蛙,我说国语不行吗,你不懂就别听。你是我爹不错,可是,我娘在的时候,是我娘管我,我娘不在的时候是柳大管家照顾我,后来是我舅舅送我读书。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 “这么说,没我啥事儿?” “从小到大,你都没拿正眼看过我,因为我是个丫头片子,不能给你传宗接代。今天我要问你一句,作为亲爹,你为我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咋就没有资格了?我是你的亲爹,这就是资格。” 润雪一声冷笑。 “不错,我是没怎么管你,我一年到头忙着赚钱,哪有闲工夫管内宅的事。我又不是女人,又没有奶喂你,可你长这么大,都是我拿的钱。” “你这么说话也不脸红。我娘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多少陪嫁?” “你娘是自个儿愿意带,我又没让她带。”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男人。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没有我娘的陪嫁,你能办起织造厂?你能开粮行?你能开皮货店?你能开首饰楼?你能当上大老板?当初你是干啥的?药铺里拉药匣子的小伙计。” “胡说八道,我当大老板是我自个儿的本事!” “是我娘的钱把你养到现在,可你无情无义,拿明媒正娶的夫人不当人,却把一个唱大鼓的小老婆顶在脑袋上,捧在手心里。” “我愿意,我愿意把谁顶在脑袋上就把谁顶在脑袋上!” “我娘就是你和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逼走的。这次回来我要干很多事,第一件,就是让你当着叶家上上下下的人在我娘的画像前磕头赔罪!” “你、你痴心妄想!我没你这样的闺女,你给我滚,永远别回来!” “你凭什么赶我走?你有什么权利?你凭什么理直气壮?你以为这个家姓叶?我告诉你,这个家不姓叶,这个家姓孟,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是我娘孟巧音。” “天大的笑话,一个死人,她咋就成了叶家的主人?” “我娘她不会死。” “快十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她还活着,那和死了有啥区别?” “你就盼着我娘死是,你的良心让狗叼走了……” 如果不是柳玉娘跑进来把润雪拉到椅子上坐下,父女俩还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 柳玉娘说:“我的大小姐,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该是知书达理才对。不管怎么说,老爷是你亲爹,这么撩开嗓门儿吵,让下人们听着总归是不好。” 润雪气乎乎地说:“当年,水泊梁山的好汉是怎么上的梁山?” 叶家栋立马接口说:“你是说我逼你?到底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 “我进了家门,椅子还没坐热,你就让我马上嫁人,是你容不下我,还是你的二姨太容不下我,你好意思说我逼你吗?” “那你也不能一开口就要悔婚,真要悔了亲事,我还有脸在穆城混吗?” 柳玉娘再次劝阻道:“老爷,小姐没出阁就是孩子,她这是跟你撒娇呢。” 叶家栋哼了一声:“她这是撒娇吗,她这是撒泼。” 柳玉娘笑道:“老爷还真生气呀,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你会不会说话,这和火焰山有鸟毛儿关系。” “依我看,小姐回来的事先别让关家知道,你们爷俩先把这事捋顺了,说清楚了。” “我爹一脑袋浆糊,能捋清楚吗?” “小姐呀,你十四岁离家,一走就是十年,今年都二十四了,你知道你娘生你的时候多大吗?” 润雪还真不知道。 “十八。你也别怪老爷着急,你都过了嫁人的好岁数了。就算关家的门你不愿意进,也得听你爹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当闺女的要知道体谅爹。” 叶家栋倒是会就坡下驴,马上接了话茬儿说:“闺女啊,爹刚才一时性急,扯着嗓门儿跟你喊,爹这臭脾气,比臭豆腐还臭,你别怪爹。” 叶家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润雪啊,要是没有五年前那档子事儿,你今天说退了娃娃亲,爹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跟关柏然说,咱又没收他的聘礼订金,退了也就退了,他也不敢为难我。”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唉,想起来就后怕啊。五年前的端午节,咱家的织造厂走了水,厂里的棉纱、织好的布,几百匹啊,都被烧了个精光” 润雪一惊。 “那些布都是有了主儿的,省城的老板把订金都付了。可布没了,发不了货,人家能饶吗,要以一赔十。” “以一赔十?” “是啊,爹赔不起呀,就算把咱家这宅子卖了也不够赔的。爹连上吊的绳子都套在脖子上了,想着一死了之。” “然后呢?” “是你二娘把我救下了,救下了有啥用,生不如死啊,就像千鹤山压在我肩上,把爹愁的,脑袋都快开花儿了。” “明白了,是关柏然帮了你,他出了多少钱?” “你、你咋知道?” “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又不缺心眼儿。后面的事我用膝盖当脑袋也能想到,关柏然给你拿了钱,成了你的股东,而且是最大的股东。” “你这丫头怎么料事如神啊。” “你傻呀,这把火就是关柏然放的,他就是想当想股东。等着,说不定哪天厂里又走了水,他还会拿钱帮你,他会拿钱买下你的织造厂。” 叶家栋满脸惊愕。 “到时候,你会求着他买你的织造厂。” “闺女,你说的这也太吓人了,我知道关柏然这老家伙心术不正,可他不至于这么害我,我跟他可是儿女亲家啊。” “关柏然就是一条狼,他容不得你跟他平起平坐。他恨不得全穆城的买卖商家全都姓了关。” 柳玉娘插话道:“大小姐说的这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叶家栋不高兴地说:“你这是瞎子算卦两头堵啊。” “那关柏然的作派,是想把整个穆城都吞到他肚子里。吴家的绸缎庄,张记酒楼,都是他挤兑黄的,一回手就全都姓了关,咱还真得防着点。” 叶家栋突然颤抖着嘴唇说:“要是这样,关家的这门亲事就更不能退……” 润雪立马截了叶家栋的话说:“爹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置妥当。织造厂,永远是咱们叶家的,想让它姓关,那是驴吃老虎猪上树,不可能。对了,高秋婷在哪?把她给我叫来。” 叶家栋扯了一下润雪的袖子说:“她是你二娘,你咋能直呼她的名字。” 润雪冷笑一声说:“直呼她的名字又如何,她配做我的二娘吗?我要问问她,织造厂走水的事儿,是不是她给关柏然出的主意,柳姨,你把高秋婷给我叫过来。” 一个胖胖的女孩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谁要见我娘?” 因为是逆光,润雪没能一下子看出这个女孩是谁。 女孩身后是一大团阳光,感觉是阳光把这个女孩推进来的。 润雪定睛看,终于发出一声惊呼:“天啊,朱雀,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朱雀是高秋婷所生,小的时候很瘦。 润雪比她大五岁,离家那年朱雀九岁。 这丫头从小就没心少肺,脾气禀性一点不像高秋婷,完全遗传了叶家人的善良和仁厚。 朱雀已经扑过来,抱住润雪像肥猪拱门一样一通乱拱。 润雪被她拱得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朱雀的身子也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用力想把朱雀推开,居然没推动。 柳玉娘笑着拉起朱雀,又把润雪拽起来说:“看把二小姐高兴的,都十年没见着大小姐了,是该亲热亲热。” 润雪哭笑不得地说:“瞧你这一通乱拱,我又不是你娘,想吃奶呀。” 朱雀憨笑着说:“你又没生孩子,哪来的奶。” 润雪在朱雀脸上掐了一下:“别胡说。” “姐姐,我都想死你了,小的时候你总是把好东西给我,这次你从外国回来,一定给我带好东西了。” 润雪愣了一下,从省城匆匆赶回穆城,她根本没想起家里还有朱雀这么个人。 她脑子里装的全是高秋婷,想的全是如何为娘报仇。 还好,离开千鹤山的时候,虽然润雪一再拒绝,郑凤梅还是往她的柳条箱里放了一些东西。 润雪打开柳条箱,拿出郑凤梅送她墨绿色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拣出一对银镯子,扭头看一眼朱雀的手,又肥又厚,手腕比她脚脖子还粗。 于是换了一条项链说:“你的手都是肉,镯子你戴不进去,这项链你喜欢吗?” “是外国的吗?” “当然是,英国货。” “我就稀罕外国货。” 项链是足金的,坠子是一个蓝田玉的仙鹤,翠绿的颜色,是上好的蓝田玉。 润雪把项链给朱雀戴上。朱雀把坠子放在手心里问:“这是啥鸟?” “是鹤。” “这鸟挺大,腿老长的,外国的鸟都这样吗?” “这鸟全世界都有,穆城也有,你不知道千鹤山吗?” “那我不稀罕了。” “可这金项链的金子,可是从英国的金矿里挖出来的,正经八百的英国货。” “哦,那我稀罕。” 事后润雪问柳玉娘,朱雀怎么胖成这样子,像在大河里泡了半年似的,看着全身浮肿。 柳玉娘告诉润雪,高秋婷的心全在外头那个儿子身上,对朱雀根本不上心。 小时候,朱雀吃饭是最让人操心的,要追着赶着喂,吃上个三口两口就不吃了。 后来这丫头不知怎么就开了胃口,饭量大增不说,还离不开肉。 碗肉、红烧肉、扣肉、花椒肉、四喜丸子锅包肉,厨娘换着样给她做。 朱雀一吃就是一大碗,吃完嘴一抹就上炕睡觉,一睡睡一天,天黑了起来接着吃。 吃完了上趟茅房回来继续睡,睡来睡去就睡成了一头猪。 看见朱雀胖的不成样子了,高秋婷这才急了,把厨娘赶走了,朱雀身边的婆子也赶走了。 可是晚了,这一身的肉,想弄没了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朱雀也不干,没有肉她就不吃饭,最多的时候饿了八天愣没饿死,高秋婷拗不过朱雀,也就撒手不管了。 当下,朱雀拉了润雪的手要去见高秋婷,说高秋婷在自己房里看书,看的是关汉卿的《西厢记》。 润雪还没有想好如何跟高秋婷较量,文攻武略用什么路数还举棋不定。 想让高秋婷承认和关柏然串通烧自家的织造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她要分析推理,高秋婷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关柏然会把到手的股份让一部分给高秋婷吗?好像不能。 叶家栋要以一赔十,赔的是叶家的钱,也等于是高秋婷的钱,这种亏本的事高秋婷不会干。 第7章 大小姐初露锋芒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7章 大小姐初露锋芒 想了好一会儿,润雪觉得,高秋婷应该和纵火一事并无瓜葛。 是自己硬把高秋婷扯进来,只因高秋婷坏事做尽,怨不得别人怀疑。 这件事,还是要从关柏然身上查起。 一个丫环进来禀报说:“柳大管家,小福子有急事要见你。” 柳玉娘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 笑着对朱雀说:“二小姐,你先去你娘屋里递个话,就说大小姐要过去给她磕头,看你娘方便不方便。” 朱雀并不知道润雪已经和高秋婷见过面交过锋,欢天喜地的说:“嗯,我要让我娘给我姐姐备下见面礼。” 看着朱雀走了,柳玉娘把门关上,回过身说:“老爷,大小姐,高秋婷偷偷去了关家。” 叶家栋一愣:“二太太去关家干啥?” 柳玉娘说:“这还用问,二太太知道大小姐回来了,她这是给关家送信儿,让关家赶紧送聘礼把大小姐娶走。” 叶家栋说:“她这是好心啊。” 润雪提高嗓门儿:“爹你缺心眼儿二百五啊,这门婚事我根本不认。” “你不认?那我咋跟关柏然说?” “高秋婷去关家报信儿,她是嫌我碍眼,她想让我早点离开这个家。” “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的,都要离开家呀。” “可这桩婚事我不愿意。你也不想想,关家要是马上来下聘,这聘礼你收不收?你有退路吗?” 叶家栋说:“那你就嫁了呗。” 柳玉娘忍不住道:“老爷,大小姐不认这门亲事,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 叶家栋眉头一皱:“主子说话,没你插话的份儿。” “我替小姐说句话不行吗?嫁人是我们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儿,大小姐不遂心,不愿意嫁,你就不能逼她。” “又不是我让她嫁,是二太太让她嫁。” 润雪气得跳了起来:“爹你就是个糊涂虫!叶家谁是当家人?是你,不是高秋婷。” 叶家栋说:“我一点都不糊涂。” “既然高秋婷先出手了,我也就不客气了!”润雪说罢,拉起柳玉娘就走。 叶家栋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叹息一声,一脸的听天由命无可奈何。 润雪把柳玉娘带到自己房里,关好房门说:“小福子是什么人,是不是你的眼线?” “是。” “我猜,高秋婷去关家,肯定是私下见关柏然。” 柳玉娘点头。 “我这就写一封信,你知道关柏然最宠的是哪个姨太太吗?” “八姨太,年轻漂亮,狐狸精似的。” “好,这封信就送给八姨太。” 信送走之后,润雪对镜打量自己。 还别说,郑凤梅把她打扮得真是不俗,看上去端庄大方,妩媚动人。 润雪不敢说自己多漂亮,可她觉得自己的气势能压倒穆城,不,整个省城的女人她都能压住。 润雪端详自己,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一种不怒而威,不动而散的气象。 这种气象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具备的,不经过磨砺,没见过世面,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的女人想学都学不来。 高秋婷如何,一身的俗艳,满脑袋的歹毒,针鼻儿大的心胸,岂是她叶润雪的对手。 润雪找了一条白色纱质面料的披肩披上,看上去更是锦上添花。 柳玉娘问:“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润雪一笑说:“去关家。” 柳玉娘吓了一跳说:“去关家,为啥呀?” 润雪说:“看热闹啊,顺便把叶家的二太太接回来。” 柳玉娘听得一头雾水。 润雪叫上丫环颂春,二人坐上马车去关家。 颂春是孤儿,八岁流落街头,是母亲孟巧音收留了她。 颂春满怀感恩之心来到叶家,十岁那年母亲把颂春派到润雪房里。 颂春聪慧懂事,人也生得整齐干净,润雪很喜欢她,相处几年下来形同姐妹。 关家大门紧闭,润雪让马车停在路边,也不下车,就在车里静坐。 大约过了一袋烟工夫,听得关家院里有了女人的吵闹声。 没一会儿,大门洞开,高秋婷披头散发从门里逃了出来。 后面一个年轻妖娆的女人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追了出来,高秋婷吓得不知往哪里躲。 婆子们追上来一顿乱拳打得高秋婷嗷嗷大叫。 年轻女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式,双手插腰站在那里大声喊道:“把她的脸给我抓花,我看她还拿啥勾引男人!” 润雪跳下马车,拦住那几个婆子说:“歇歇手,打人可是个力气活儿。” 说罢走到年轻女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说:“是八姨太?” 果然就是八姨太,她哼了一声看着润雪说:“程咬金是男的,你是哪路货色来管我的闲事儿,吃饱了撑得。” 这八姨太果然恃宠而骄,蛮不讲理。 润雪道:“颂春,过来。” 颂春应声而至。 润雪微笑着说:“掌嘴,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颂春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就是两巴掌。 八姨太捂住脸尖叫道:“敢打我,吃了豹子胆了,你们都愣着干啥,给我打,往死里打!” 润雪冷笑一声说:“我看谁敢动姑奶奶一个指头!” 八姨太指着润雪的鼻子说:“你是谁,哪家窑子跑出来的,谁给你的胆子!” 润雪哼了一声说:“这话应该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敢打叶家的二太太。” “我就打她了,咋滴?” “你不就是个小八吗,唱戏出身,骨头贱,倒贴着把自己送给关大老爷。” “我呸,是关柏然非我不娶!” “你以为关大老爷多稀罕你,我告诉你,用不了几天,你就是关大老爷桌上的一盘剩菜。” “你胡说八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关老爷马上要娶的九姨太。” 八姨太和婆子们一下子像呆鹅一样不动弹了。 好一会八姨太才喊起来:“不可能!他答应过我不再娶小九!” 润雪笑道:“当初,关大老爷也答应过七姨太不娶小八。” 八姨太傻眼了。 润雪走到高秋婷面前叫道:“颂春,还不快把二太太扶起来。” 颂春走过去把高秋婷扶了起来。 高秋婷脚还没站稳就一把推开颂春,恶眉恶眼地看着润雪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润雪道:“碰巧赶上了,我又不知道你在关家。” 高秋婷横眉立目地看着润雪:“叶润雪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你看我笑话很解气是,你等着,我会让你没好日子过,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润雪淡淡一笑说:“你是唱大鼓的,还是多看点鼓词。” 关柏然的八姨太叫衣美琪,八岁在省城的万隆戏院登台唱京戏,唱的是红娘。 一开口就赢得满堂彩。 那小嗓门儿,又脆又亮,吐字清楚,字正腔圆,要身段有身段,要扮相有扮相,居然一炮唱红,得了个八岁红的称号。 衣美琪十八岁那年被请到穆城唱堂会。 请她的是穆城首屈一指的烟草商余老板。 余家老太太过九十大寿。 穆城能活过九十岁的老人从来没有过,都说这老太太是老神仙。 余家的生意全凭这老神仙托着呢。 这一年余老板都已经七十二岁,余老板是穆城有名的孝子。 老娘九十大寿是个不得了的日子,所以把寿宴办得惊天动地。 连街上的叫花子都得了余老板赏的红烧肉和大白馒头。 堂会上被请到的名伶不止一个。 有唱昆曲的、有唱河北梆子的、有唱评戏的、有唱黄梅戏的。 在众多的名伶中,关柏然一眼看中了衣美琪。 堂会结束,关柏然就把衣美琪接到家中,二话没说,十根金条砸在衣美琪手上。 衣美琪一下子被吓傻了。 她哪见过这阵势,更不知道自己能值十根金条。 她算了算,自己就是再唱五十年戏也挣不来十根金条。 她上有爷爷奶奶和爹娘,下有五个弟弟妹妹。 当初爹把她送到戏班子,指望的就是她能多赚钱,一群弟弟妹妹像没出窝的雏燕一样张着小嘴等食儿吃。 有了这十根金条,家里可以置办田产盖房子买大牲口,一家老小能过上像样的日子,爹也能当一回老爷,娘也能当上当家太太。 天上掉馅饼,她有什么理由和勇气拒绝这十根金条。 更何况,她早就不是女儿身,这一点关大老爷肯定心知肚明。 可关柏然色迷心窍,根本不在乎衣美琪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初进关家的衣美琪是规矩本分的。一天到晚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声张。 无奈上面这七个女人没一个是吃素的。 自从衣美琪进门,关柏然就把另外七个女人戒掉了。 大太太何凤鸣倒还无事,年纪大了,早就没了争风吃醋的力气和心劲。 可另外六个姨太太就不一样了。 年龄最大的二姨太也才三十五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以前,关柏然还能做到雨露均沾。 可有了衣美琪,几个姨太太都成了隐身草,他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六个守了活寡的女人岂能善罢甘休,几个人联起手来把衣美琪往死里整。 最下作的一幕是,七姨太潘巧娣花钱雇了个街头的痞子,叫黄金奎。 这小子油头粉面游手好闲没一点正事,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小白脸,双眼皮大眼珠高鼻梁。 又生了一张巧嘴,惯会把女人哄得晕头转向。 他的生意就是穆城所有的寡妇。 不管什么年纪,都是他的主顾,生冷不忌老少通吃,给钱就上炕。 潘巧娣就把黄金奎塞进了衣美琪房里,算计好了时间让关柏然抓奸在床。 关柏然让人绑了黄金奎,顺便也把衣美琪绑了,坐在那里三堂会审。 黄金奎说八姨太跟他相好了一年多了。 他不敢不来,要是不来,八姨太就会找人打死他。 八姨太说:“你说你跟我相好了一年多,我身上有啥记号你说给我们老爷听。” 黄金奎眨了几下眼睛说:“你、你大腿上有个痣,紫不溜秋的。” 关柏然拍案而起:“放你娘的屁!八姨太腿上光溜溜的比木匠刨过的松木板子还平整,到底是咋回事,你给老子说实话!” 黄金奎一下子吓傻了。 关柏然吼道:“你敢打一句诳语,我就杀一头驴,把你活生生塞进驴肚子里,扔进荷花坑!” 七姨太就在边上站着,黄金奎哪敢说真话,咬牙撑着。 关柏然上去就是一通乱踢,黄金奎立马就?了。 七姨太被罚跪,在院子里跪了七个时辰。 关柏然说:“你是七姨太,你就给我跪上七个时辰。 这七个时辰跪下来,七姨太都站不起来了,被人抬回房里,一个月没出房门。 衣美琪知道,这笔账,七姨太会算在她头上。 她不想害人,也不想算计谁。 可从那一刻起,衣美琪明白了,不学会害人,不懂算计,就对不起关柏然的十根金条。 关家大院,硬生生把衣美琪变成了一个睚眦必报、满腹计谋、心狠手黑的女人。 挨了两巴掌,衣美琪简直要气疯了。 更何况,关柏然要娶九姨太的事就像一桶洋油泼在她身上,火星子四蹿的她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她一阵风似地闯进关柏然的书房,锐着嗓子喊道:“关柏然,我没法活了!” 关柏然被吓了一跳。 衣美琪杏眼圆睁:“你答应过我,我是你最后一个姨太太,你说话不算话,为啥还要取第九个?” 关柏然有点心虚,他确实想再娶一个。 衣美琪不依不饶地说:“娶了第九个,是不是还想凑个整数再娶一个?十房姨太太,你可真是威风凛凛啊。” 关柏然满脸疑惑地问:“娶九姨太的事我还没定下来,谁告诉你的?” 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润雪本来是信口一说,拿来气人的,没想到关柏然真有这个打算。 衣美琪说:“你没过门的九姨太都找上门来了,我能不知道吗。” 关柏然更是莫名其妙了:“谁找上门了?” “我哪知道那骚蹄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仗着你给她撑腰,还让她的丫头打了我两巴掌。” “绿萝哪来的丫头?她那么老实,才十六,刚才还给我送茶了,你这说的是谁跟谁啊?” “绿萝?你想娶绿萝?” “是啊,你说的那个找上门的女人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 关柏然马上叫来管家,让管家把这事查明白。 管家说:“其实不用查,虽说那位小姐我不认识,可她身边那丫头我认识,是叶家栋叶老板家的人。” “叶家栋家的丫头?” “看来路,那位小姐应该是叶家栋的大闺女叶润雪。” “没错,一定是。刚才高秋婷专门跑来报信,说是大小姐回来了,让咱们赶紧下聘。我说老八,你咋把高秋婷给打了?” “有人给我传了一封信,说是有个女人来勾搭老爷。我就等在客厅外头,那娘们儿一出来我就让婆子们把她一顿胖揍。” 第8章 巧周旋迷乱关家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8章 巧周旋迷乱关家 关柏然拍了一下大腿说:“老八,糊涂啊糊涂,那高秋婷是个啥东西,我能跟他搞到一块儿吗?你这是给别人当枪使了。” “肯定是叶润雪干的,她不但耍了我,还让叶家二太太出了丑,天啊,我压根就不知道她是叶家二太太。” “你呀你,别人缺心眼就缺一个,你缺了仨。对了,” “老爷,人家就是傻嘛。”八姨太撒娇。 “那叶家大小姐为啥说她是我要娶的九姨太?” “不知道呀,是吃错药了?” “老公公娶没过门的儿媳妇,我又不是唐明皇,抢了儿媳妇给自己当贵妃。” “老爸可不是那种人。” “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不成了四条腿儿的了?” “叶润雪就是想把我气糊涂了,我还就真信了。” “哼,你就是个傻蹄子。” “老爷,赶紧下聘,把叶家大小姐娶过来。” “娶过来你不就多了一个对手吗,你上头那七个姑奶奶还不够你忙活的啊。” “不是订了娃娃亲吗,早晚都得娶。娶过来我是长辈,她是晚辈,看她敢跟我闹屁,家法随时伺候着。” “大少爷不在家,娶不成啊。” “大少爷不是在信上说,这个月的十六号就到家吗,还有八天。” “可大少爷让我把这份亲事退了,他要自由恋爱,要自己找媳妇。” “这能听他的吗。父母之命,真要退了亲,你这张脸还是脸吗,那不成猴皮了。” “没大没小,你才一身猴皮呢。” “这事儿听我的,赶紧下聘,大少爷回来,管他愿意不愿意,捆上,抬也要把他抬进洞房里。” “这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大少爷要是不听你的,你就断了他的财路,不给他钱,看他拿啥找媳妇。” “也是这么个理儿。下聘的事就交给你了。” 下午的时候,润雪听到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没一会柳玉娘跑进来报信说:“大小姐坏菜了,关家来下聘礼了。” 润雪不动声色地说:“你慌什么。替我接了礼单,看看都送了什么,要是不像样,让他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我的大小姐,你真的愿意嫁了?” “我还没想好呢。” “没想好你就敢收聘礼?” “不是我敢收,是关家敢送。我想好了,我要去关家见关柏然。” “大小姐你是不是懵了头,那关家可是虎狼之地啊。” “那你看我像不像个打猎的?” “大小姐我真的糊涂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赶上哪出是哪出。” 看着关家送来的聘礼,润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知道,办法总比难处多,她要跟关柏然过两招儿,试试水的深浅。 关柏然好色,这是他的软肋。 高秋婷在叶家栋那里狠狠告了润雪一状。 说润雪勾结八姨太出她的丑,要是不教训一下润雪,她以后在叶家就没法做人。 叶家栋不怎么相信,说润雪又不认识八姨太,怎么可能勾结。 怪就怪高秋婷跑去关家报信儿,偷鸡不成蚀把米。 高秋婷就威胁说要自杀,没法活了。 叶家栋说从你嫁进叶家已经自杀一百多回了。 一天天的,干打雷不下雨,要是真自杀一回,倒是让人肃然起敬了。 高秋婷鼻子都气歪了,说你想让我死我就不死,老娘要活它个千年万年。 叶家栋笑着说,千年的是王八,万年的是龟,你就是一只母鸡的寿命。 高秋婷被气笑了。 这女人情绪上的转换特别快,凑过去搂着叶家栋的脖子说:“家栋,说正经的,润雪都二十四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叶家栋苦笑一声说:“我也想让她嫁。可她不是小孩了,你没看见她那火药脾气,一点就炸,不像爹不像娘,也不知道随了谁。” “你是她爹,我就不信你管不了她。” “我是真管不了啊。这些年在外边,喝了一肚子洋墨水,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我管不了她了,她爱嫁不嫁,就让她老在家里,到时候后悔也怪不得我。” “你这是随裆尿裤,她说不嫁就不嫁啊。” “有本事你跟她说,看她听不听你的。” “那我得想个狠招儿。” 这番对话,全让颂春无意中听到,转身便告诉了润雪。 润雪冷笑一声,她原本是想再给高秋婷一记杀威棒。 让她明白今日的润雪已经不是八年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小姑娘。 也不会像娘那样一走了之。 可转念一想,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对付关家的聘礼。 量她高秋婷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高秋婷眼下唯一的心愿就把润雪打发走,那就看她有没有这个功力了。 吃过晚饭,润雪把柳玉娘和颂春叫到房里。 润雪把柳玉娘扶在椅子上说:“自从我娘离开家,你就像亲娘一样照顾我,你在叶家已经二十年,我早就把你当成我们叶家的人了。 柳玉娘说:“我是下人,这都是我该做的。” 润雪说:“这次回到家我才感觉到,要是没有你,这个家对我来说就是冰窖,有你在,才让我觉得暖和,让我知道还有人疼我。” 柳玉娘一脸不安地说:“大小姐你这是想说啥,有啥让我做的,你尽管吩咐。” “我想认你做干娘。” “这怎么成,我是下人。小姐认我当干娘,可就失了身份。” “在我眼里,叶家没有下人,只有好人和坏人。好人和好人之间都是平等的。” “老爷不会答应,二太太也不会答应。”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他们管不着。你要是担心,这事咱就不声张,让颂春作证,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干娘。” 润雪说罢就跪在柳玉娘面前叫了一声娘。 柳玉娘吓得赶紧去拉润雪,润雪不起来,要柳玉娘答应了才肯起来。 柳玉娘一下子泪流满面。 拉住润雪的手说:“我柳玉娘有你这么一个闺女,也算上辈子修来的福。好,我答应你。” 润雪这才站起来说:“谢谢干娘。” 润雪说罢走到颂春面前说:“咱俩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情同姐妹,从今往后,我会把你当亲妹妹。” “小姐我可不敢,老爸和二太太要是知道了会把我轰出去。” “有我在你别怕。我的干娘就是你的干娘,咱们一块给干娘磕头。 颂春含泪说道:“我是个孤儿,做梦都想有个亲人。小姐你放心,今后不管遇到啥事,颂春都会站在你前头,刀来了颂春替你挡刀,枪子儿来了颂春替你挡枪子儿。” 润雪说:“你说的太吓人了。” “颂春这条贱命能保住小姐的命,值得。” 润雪替颂春擦一下眼泪道:“怎么还叫小姐,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姐姐。来,咱给干娘磕头。” 二人一起跪在柳玉娘面前磕头。 柳玉娘慌的站起来说:“我这是哪辈子积下的德,一下子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说罢再次流下眼泪。 “我这当干娘的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给你们,改天我给你们姐俩一人做一件新衣裳。” 润雪说:“咱们叶家现在已经不成个样子了,我要是再晚回来两年,这个家就让高秋婷捣腾空了。” 柳玉娘说:“我们是天天盼着小姐回来。” “我爹性子软,虽说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宠着高秋婷,可他还是把高秋婷当作家里最重要的人,是他的贤内助。” 柳玉娘和颂春同时点头。 润雪继续说道:“高秋婷安的什么心我看得一清二楚,她就是想把我爹的钱归她所有。” 柳玉娘说:“钱就是高秋婷的命。” “我爹一年到头拼着命的赚钱,赚了钱就交到高秋婷手里,我爹可真傻,竟然让高秋婷当了账房先生。” “就是啊,老爷是让高秋婷灌了迷魂汤。” “钱进了高秋婷的钱柜,再往外拿,那可是猪八戒生孩子,不可能的事。” 柳玉娘问道:“你有啥打算。” 润雪想了想说:“我要做的事很多。第一件,要替我爹管好织造厂和所有商铺,所有的进项不能再交给高秋婷。” “对,你要替老爷拿事儿。” “第二件,要把高秋婷架起来,家里的任何事都不让她插手。” “没错儿,她一个姨太太,叶家的事儿轮不到她管。” “第三件,查清高秋婷的儿子在哪,她儿子的爹是谁。” “这事儿有点难。” “还有,那个男人知不知道自己有儿子,高秋婷有没有嫁给他,我怀疑,那孩子是高秋婷的私生子,她根本没嫁过人。” 柳玉娘和颂春同时点头。 “第四件事,找我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直觉得我娘根本没死,她是把自己藏起来了。” 颂春惊讶地说:“这么多事,姐姐一个人咋能做得过来。” 润雪笑道:“这不是有了干娘和妹妹吗。咱们叶家现在的人心是散的,主子和下人一人一个心眼。” “那是老爷不拿我们下人当人。”柳玉娘说。 “我爹自以为高秋婷和他一条心,他哪里知道高秋婷藏着的祸心,现在要是不下手,说不定哪天,高秋婷就会带着叶家的银票逃得无影无踪。” 柳玉娘说:“这话我信,这娘们儿是看中叶家有油水。现在你回来了,她心里肯定不踏实了。” “我就是要让她不踏实。” “她原本是想把叶家的油水榨干了再走,可眼下你回来了,她能骗过老爷的事骗不了你,一定要防着她把存在韩记钱庄的钱挪了地方,挪了地方可就找不回来了。” 润雪说:“她现在还没想到这一步,我会先下手为强。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关家的婚事搅黄了。” 柳玉娘说:“关家是个火坑,绝不能嫁。” 润雪说:“你们也知道穆城的规矩,男方给女方送了聘礼就不能退,真要退了,男方就抬不起头,再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是这规矩。” “而且,两家从此就结下大仇。这种硬碰硬的事咱不能干,一定要想辙把这事既消化了还不让关家失了体面。” 柳玉娘摇着头说:“哪有这样的万全之策,大小姐你是把事儿想得太容易了。” 润雪胸有成竹地说:“只要干娘和颂春妹妹帮我,事情就好办。” 转天上午,邮政马车给润雪送来了包裹。 包裹是润雪事先从省城寄回穆城的,四个大皮箱她自己没法带。 这几个箱子到的正是时候。 润雪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西式长裙和泡泡袖上衣,穿了丝袜和水晶鞋。 身上洒了巴黎香水儿,化了浓淡适宜的妆,让柳玉娘陪着去见关柏然。 关柏然在客厅里接待了润雪,八姨太衣美琪在一边陪着。 一见润雪,关柏然的眼睛就开始不老实。 两个眼珠子像两把鸡毛掸子在润雪身上掸来掸去。 掸了一遍不行还要掸两遍三遍。 一边掸一边啧啧称叹说:“太洋气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洋气的美人儿,可着穆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了。” 衣美琪的脸都被气烂了,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老公公夸儿媳妇,你们恶心不恶心。” 关柏然佯怒道:“你别说话。” “我的嘴又不是摆设,为啥不能说话?” “叶家大小姐是贵客,将来是咱们家的大少奶奶,你要有个做姨娘的样子。” “她有做儿媳妇的样子吗,没过门就敢让人打我,让我当着下人丢了那么大的人,出了那么大的洋相。日后要是过了门,关家还有地方搁她吗?” “她不知道你是八姨太,要是知道,怎么会打你呢。” “她怎么不知道,她是问应了才打我的。我嫁进关家这么多年,蝇子见了我都躲着飞,看家狗见了我都耷拉着尾巴,她一个小门小户的闺女凭啥打我,凭啥?” “人家是大户千金好不好。你不是先把人家的二太太打了吗,礼尚往来,叶小姐给她二娘出口气,也是应该的。” “关大老爷,我是你关家的人,她是外姓人,你咋连里外拐都不分了。” 润雪倏地站起来说:“真没想到你们关家是不讲规矩和礼法的人家,主子不像主子,小老婆不像小老婆。” 关柏然一脸尴尬。 “关家到底谁是当家人,是你关老爷还是你这排名第八的小老婆!” 关柏然嬉皮笑脸地说:“哟,叶小姐一生气更好看了。别生气嘛,八姨太就是这么个脾气,让我宠坏了。” “她是你的八姨太,你宠她我无话可说。” “然后呢?” “可她不是我的八姨太,我没理由也宠她,有些人就是不能给脸,给了脸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老爷,你听见没有,她这是骂我不要脸。” “唐明皇那么宠杨贵妃,顺治皇帝那么宠董鄂妃,这两个女人还不是低眉顺眼称自己是妾妃。” 关柏然一拍大腿:“没错儿,是啥身份自己个儿要知道。” “一个村姑出身的戏子,怎么就张狂到这个份儿上。本来,我有重要的事跟关老爷商量,现在我不想说了,告辞。” 衣美琪马上接话说:“不送。” 关柏然生气了:“老八,你跟着瞎搅和啥,叶小姐是有大事的。好了叶小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没读过书,一脑袋浆糊。说,你有啥重要的事?” “我要单独跟关老爷说。” “美琪,你先回房。” “凭啥呀,叶家的下人婆子都能人模狗样的坐在咱家的客厅里,我凭啥要出去?” 润雪冷笑一声说:“真是狗眼看人低。她不是下人,她是我娘的妹子,是我们叶家的贵人。论地位,她比我这大小姐还要高上一截。” 正说着,一个丫头进来说:“老爷,叶家有个丫头要见叶家大小姐。” “那就让她进来。”关柏然说。 第9章 障眼法议嫁朱雀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9章 障眼法议嫁朱雀 没一会儿,颂春拿着两封信进来了。 满头大汗地说:“小姐,邮差刚送来的信。” 润雪道:“等我回去看不就行了,这么急着送来干吗?” 颂春说:“一封是姑爷的,一封是省城沈督军的。我怕有急事,不敢耽搁。” 说着把信送到润雪手上,躬身退了出去。 关柏然愣了一下,眼睛落在润雪拿着的信上。 信封上督军府的蓝色大字十分醒目。 关柏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叶小姐,你跟沈督军是啥关系?” 润雪展开信笺轻描淡写地说:“我和沈督军的关系……怎么说呢,就算是攀了人家的高枝儿。” 关柏然很感兴趣:“不是啥人都能攀上督军的高枝儿,快说说是咋回事。” “算是天赐机缘。我和沈督军的女儿沈静初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是同学,住在同一所公寓里。当时,并不知道她爹是干什么的,后来才知道他爹是个旅长。” “旅长咋就当上督军了?” “急啥,我得一句一句地说。” “好好好,这故事我爱听。” “静初身体弱,时不时地就头疼脑热肠胃不适。我和她都是中国人,到了英国就算是老乡,住在一起更是缘分,照顾她是理所当然的。 “这话没错,仗义。” “时间一长,静初就对我有了依赖,非要和我做姐妹,我比静初大两个月,所以静初就叫我姐姐。” “嗯,这就攀上了。” “其实,也不是光我照顾静初,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静初也是忙前忙后端汤送药。”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所以呢,几年下来,这份姐妹情分越来越深,弄得像亲姐妹似的。” “不错,是这么个路子。” “这不,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国,到省城的时候才知道她父亲已经当了督军,把我吓了一跳。” “是有点吓人。” “也怪静初,她一直瞒着我。” “真是结了善缘。”关柏然十分羡慕地说。 润雪浅笑一下说:“没想到静初的母亲也和我很投缘,非要认我当干女儿。”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督军专门设了酒宴,请了好多达官显贵社会名流。” “猪八戒穿旗袍,成姨太太了。” “关老爷,你能不能正经点,有点口德好不好。” “老夫的嘴就是没个把门儿的,其实我口德很好。” “我本来不想认这门亲,可我哪敢拂了督军夫妇的面子。” “对呀,督军的面子,那可是比天还大。” “那不是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了嘛。” “那可不是脸不脸的事儿,是丢人。” “没办法,当着那么多宾客,我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督军夫妇磕头,左一声干爹,右一声干娘。” “啥叫众目睽睽?” “干娘送了我一个玉如意当认亲礼,说是故宫里流出来的,价值不菲。” “宫嚅的东西,肯定值老鼻子钱了。” “督军也送了我礼物,可督军的礼物太特殊了,我不敢要。” “啥礼物你不敢要?” “手枪。” 关柏然一愣。 润雪叹息一声说:“这东西我真的不敢要,我只是一个民间女子。” “嗯,大闺女,不应该玩枪。” “关老爷你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摸过枪,我就想这督军真抠门儿,也不说送我件值钱的东西,一把手枪能值几个大洋。” “叶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督军送你的手枪,咋能拿大洋衡量呢,这不是钱的事啊。” “督军说,这款手枪是女人专用的,只能装两发子弹,但是枪上没保险。” “有点悬,走火儿了是要死人的。” “督军说,女人开枪那肯定是遇上了歹人。” “没错儿。” “遇上歹人女人就会慌了神儿,一慌神儿哪还想得起开保险。” “是这么个理儿。” “所以,德国人才设计了女人用的手枪,平时放在身边不能装子弹,怕走火儿,用的时候才能把子弹塞进去。” “你到底是收下还是没收下?” “关老爷你急啥,听我慢慢说。” “好,我把耳朵支楞起来。” “我就跟督军说,我不会打枪。督军说,又不是让你开轮船开火车,打枪这事儿容易的很,两分钟就能学会,我让副官教你。” “督军说的对,打枪这事儿,傻子都能学会。” “可我还是不敢收,我说我就是一介平民,平民是不能有枪的,私藏枪支犯法。” “叶小姐想的周全,督军怎么说?” “督军哈哈大笑,立马给我写了个手谕,有了这个手谕,就算我拎着手枪逛大街,也没人敢管我。” “督军办事,滴水不漏啊。” “我在督军府住了十多天,严副官教了我三天枪法,现在,百步之内开枪打死个人,对我来说,那是老虎吃仁丹……” “小丸(玩)儿?” “八九不离十。” 八姨太是彻底蔫儿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又胆怯怯地扫一下润雪。 又扫一下关柏然,再扫一下柳玉娘,手里揉着一块丝质的花手绢,嘴巴像被人缝上一样一句话都不说了。 关柏然一副讨好的嘴脸看着润雪说:“刚才那丫头说,还有一封信是姑爷的,哪个姑爷啊?” 柳玉娘插话说:“自然是我们叶家的姑爷,大小姐未来的夫婿。” 关柏然和八姨太同时一愣。 润雪开口道:“关老爷你是不知道,我干爹沈督军他是忒爱操心忒爱管闲事了,他问我嫁人没有,我说没有。” “对呀,你是没嫁人,我们关家还没娶你呢。” “督军二话没说就叫来一个团长,这团长才二十八岁,论相貌也是一表人才。” “咋滴,这督军要当媒婆儿?” “是啊,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立时立马就来了个当面相亲,让我摇头不算点头算。” “那你点头了还是摇头了?” “你说我这头,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点了头我就对不起关家,不点头我就得罪了沈督军和团长。” “这还真是个让人头疼腰疼肚子也疼的麻烦事儿。” “关老爷你说,人家手里有兵,有枪有炮,我要是说跟关家大少爷订了娃娃亲……” “这不能说。” “督军那脾气,还不立马派人来关家命令你们退亲,万一要是说得不对付,在咱关家放上几枪,那不把人吓死吗,所以我……” “你就点了头?点得对,应该点,老八你看看人家叶大小姐,这是多会来事儿,多惦记咱们关家,怕咱们吃亏,给咱们家免了一场大麻烦。” 八姨太恨恨地撇了一下嘴。 “叶小姐,你算是有勇有谋,有进有退,不是白给的,我关某佩服你。你快把姑爷的信看看,说的是啥。” 润雪打开信看:“哟,这团长的性子可真够急的,问我这个月能不能跟他完婚,是去省城完婚还是来穆城完婚。” “这就要完婚?” “我可是跟他说,这事我要回家问问我爹,我哪能自己做主。” “对呀,父母之命啊。” “我这还没来得及问,你们关家就把聘礼送过去了,现在我可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关柏然嘬着牙花子说:“这事儿还真有点不好办。” 润雪一脸为难地看着关柏然。 关柏然嘬了一下牙花子说:“你说,这送聘礼的时候我是敲锣打鼓放鞭炮,闹得一街两巷的人都知道了。” “是啊,您这动静闹的太大了。” “这要是把聘礼退回来,我关柏然的脸可就没处放了。” 润雪一笑:“我就没想过要退聘礼。” 关柏然吓了一跳:“那你是咋想的,你又不是孙猴子会分身,再变一个出来。” “我听说,关家还有个二少爷,二少爷今年贵庚?” “十九了。” “也是婚配的年纪了。” “叶小姐,你都把我搞迷糊了,你到底想说啥呀。” “关家有二少爷,我们叶家也有二小姐啊。” 关柏然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朱雀?” “对,朱雀跟二少爷同年,也算是年貌相当,挺合适的。” “年貌相当?朱家二小姐我见过不止一回。” “真的?您见过朱雀?” “说句得罪的话,那丫头胖的像酱缸,看一眼就饱了。” “我也说句得罪的话。我听说,关家二少爷小时候得过天花,落下一脸……” 关柏然没接话茬儿。 “就是有点坑啊洼的。人长得又矮又瘦,你说街上那些人说话也不讲点口德,管咱二少爷叫关麻猴子,这些人的嘴也算是损到家了。” “我儿子是其貌不扬。可我们关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上门提亲的不少,都是有身份的小姐,长相也是没得挑,我们不愁娶不到好儿媳妇。” “我们叶家虽说比不上关老爷家底厚实,可论家底,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能比得上的。关老爷你想想,咱们穆城能和督军府扯上关系的还有第二家吗?” “蝎子粑粑,你是独(毒)一份儿。” “不管你家多大,业多大,抵不上督军手里的枪炮。这往后真要是遇上沟沟坎坎的事儿,有督军撑着,别说是沟坎儿,就是悬崖峭壁也难不住你。” “我?和我有啥关系,我又不是督军的干闺女。” “是啊,关大老爷超龄了。咱们再说二少爷,以二少爷的模样,哪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能安心跟他过日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弄得不好,再给二少爷戴一顶绿帽子,穿一身绿裤子绿袄,那关家的清誉和名声可就让人扔到茅坑儿里去了。 “我看谁敢,老子一巴掌烀死她。” “过日子最要紧是安定详和,哪能随便就把人烀死呢。稳稳当当,平安无事才是正路子。” “不行,不能听你的,女人不守妇道就是死罪。” “我二妹妹胖是胖了点,可她能踏踏实实跟二少爷过日子。” “就怕我们家老二瞧不上。” “我二妹妹那腰身,一看就是个能生会养的,过了门,劈哩啪啦给你生一堆孙子,过日子过得就是人气儿,你们关家可就子孙满堂,福禄双全了。” “劈哩啪啦生一堆孙子?我听着咋像母猪下崽儿啊。” “关老爷你这玩笑开得有失体统了,哪有老公公说自己儿媳妇是猪的。” “啊?那胖丫头这就成了我儿媳妇了?” “是不是我这个媒人分量不够?也好,我请沈督军出面保这个媒,关大老爷觉得如何?” “这……叶大小姐,你可真能拉大旗……” 八姨太终于缓过神儿来,站起来笑眉笑眼地说:“老爷,我看这门亲事挺好。” “好在哪?” “头一宗,聘礼不用退了,要不,你说这聘礼该咋办?咋办都是咱们关家丢面子。” “是吗?” “这第二宗,朱雀小姐我也见过,是胖了点儿,可她是旺夫相。娶了这样的媳妇,二少爷往后的日子一定是顺风顺水,富贵吉祥。” “这就吉祥了?” “二少爷要是嫌叶家二小姐胖,日后再给他纳两房小的,胖瘦搭着,他也就没啥好说的了,老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这是买肉呢,还胖瘦搭着。第三宗呢,第三宗是啥?” “这第三宗最要紧。娶了叶家二小姐,咱关家和督军也攀上了亲戚。” “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说这兵荒马乱的,去年咱们穆城被两个大帅抢,那仗打的,光那子弹壳,要饭的就捡了几麻袋,发财了。” “真有这事儿?” “当然有。还好这仗是在城外打的,要是在城里打,穆城早就被打得像烂布一样了。” “嗯,那穆城就毁了。” “虽说眼下是太平了,吴旅长打赢了,穆城归了吴旅长。这吴旅长是多能祸害人啊,今天这个税明天那个捐,咱家可是没少花现大洋。” “说起这个我就肝儿颤、肉疼,那吴旅长就是个坑人的主儿。” “我听说,要换防了,听说要来个师长当保安司令和剿匪司令。” “啥,又要换人?” “是啊,咱刚把那吴旅长喂饱了,这又换一个瘪着肚子来的,这得多少现大洋往里填啊。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要是沾了督军这份亲戚,咱可就不用再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拿了,多让人心疼啊。” “行啊老八,有长进,脑袋里装事儿了。” 第10章 施手段关家暗查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0章 施手段关家暗查 润雪趁热打铁道:“八姨太真是有远见,关老爷身边有这样的太太辅佐,那可是如虎添翼,关家要是不发达,那是老天爷瞎了眼。” 关柏然拉起八姨的手:“我这老八就是可人疼。” 润雪说:“你放心,督军那边,我一定把话递过去,保咱们叶家和关家平安无事。” 八姨太也就坡下驴,走过来亲亲热热地拉住润雪的手说:“论辈分,咱是娘俩,可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 “是啊,冷看一看,八姨太也就二十岁。” 八姨美滋滋地笑了:“叶大小姐,咱娘俩是不打不相识,都怪我,这一吃醋就昏了头,我又不认识你们家二太太,以为是哪来的狐狸精勾引我家老爷,这才让下人动手打了她。” “都是误会,回去我跟高秋婷、不,二太太解释清楚就没事儿了。” “还好有你拦着我,要不,这事儿就闹大了。” 润雪一笑。 “说了归齐,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娘俩那点过节,咱就当成是烙大饼,翻个儿了,像掀门帘一样,掀过去了,忘了,不提了,你说可好。” 润雪笑道:“八姨太真是宰相肚内能撑船,你这做长辈的都不跟我计较,我这当晚辈的还能说什么呢。” 说罢把腕上的玉镯褪下来塞到八姨太手里:“这个,算是晚辈给长辈赔罪。”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按理儿,我应该给你一样像样的东西,这怎么反过来了。” “已经是实在亲戚了。日后,我二妹妹嫁过来,八姨太还得多维护着,那丫头不懂事,少不了让你操心。” “这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不会亏待二小姐。” 润雪再次笑道:“关老爷,我的意思,聘礼都下了,就该早点把婚事办了。五天之后,农历十六是黄道吉日,就把婚期定在这天可好?” 八姨太马上抢话说:“十六就十六,我这就吩咐管家赶紧操办婚事。” 关柏然狠狠剜了八姨太一眼。 润雪走了之后,关柏然一把拽住八姨太说:“刚才,我真想搧你两巴掌。牝鸡司晨,关家的事啥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我这不是给你找台阶下嘛。我知道你想答应又绷着不说,不答应又没有退路。咱二少爷那副模样,能娶个朱雀那样的也就不错了。” “那是娶媳妇吗,那是肥猪拱门。” “你可真能吹牛,说上门提亲的不断,我听了差点乐喷了。说瞎话跟说梦话一样,闭着眼睛满嘴跑火车。” “我要是不跑跑火车,关家的气势就让叶家那丫头片子给压到地底下去了。” “再说,真要是叶润雪嫁给大少爷,这小女子你看见没有,一肚子都是计谋,我是斗不过她。” “不是盏省油的灯。” “那肥丫头,娶过来往二少爷屋里一扔,用不着咱们操心。没准儿,二少爷就稀罕胖的当宝贝呢。” “二少爷不是你生的,你自然是不当回事。娶媳妇这事,要跟大太太商量,要让二少爷的亲娘点头。” “这好办,我去跟大姐说。老爷,你得赏我件好东西,我可是给关家立了一功。” “你立了啥功?” “攀上沈督军这棵大树了,你说,咱们是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她说啥你就信啥啊,叶润雪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这事咱们得查明白,她要是敢糊弄我,小心我娶了她当我的九姨太。” “你敢!怪不得你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原来是没安好心,你要是敢娶她,我就敢用耗子药毒死她。” “我这不就是说说气话嘛。老八,你帮我办个差事。” “啥差事?” “你去趟叶家,会会叶家的二太太。叶润雪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她肯定知道。咱可不能让那丫头片子当傻子似的糊弄了。” “啊?让我去见高秋婷?我刚把她打了一顿,现在送上门去,她还不一口咬死我啊。” “她又不是母狗,咬你干啥。你呀,带上两件像样的东西。” “还要搭上东西?” “俗话说当官儿的不打送礼的,你再陪上一张笑脸儿,啥好听说啥” “我怎么那么贱。” “虽说你是女人,受受胯下之辱也挺好玩的。” “哼,你就会拿我当枪使。” “我可是听说,叶润雪的娘就是让这女人给算计了,叶润雪恨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高秋婷也想除了叶润雪,所以才跑来送信儿,告诉我叶润雪回来了,让咱早点娶过门。” “我明白了。” “咱们就见缝儿插针,用用这个高秋婷。” “这高秋婷可不是个善茬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该咋下手。” “嗯,你把脑洞打开,好好想。” “不过,就算我热脸贴冷屁股,可她就是不见我可咋办?” “我另派人去省城,找崔老板帮忙打听一下。” “崔老板这人,比泥鳅还滑。” “可崔老板门路广,五行八作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一顿饭的工夫,他就能把事儿打听得明明白白。” “那你还让我去见高秋婷干啥。” “你傻呀,这不是抄近道儿吗,你马上就去。” “我得捯饬捯饬再去。“ “其实,高秋婷也不一定知道真假,你去就是探个口风,闻点味儿。” “我又不是狗鼻子,能闻出啥味儿。好了,我收拾收拾这就去。” 再说润雪,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操作能不能唬住关柏然。 柳玉娘也有同样的担心,说:“关柏然那老狐狸,他能信你的话吗?” 润雪一笑说:“就算是半信半疑也不怕,能唬到十六那天,把朱雀嫁过去就行。” “二太太能愿意吗,要是你跟她去说,她就是愿意也会说不愿意。” “我让我爹跟她说。” “老爷能听你的?” “这又不是坏事,你想想,我要是嫁到关家,关家那帮姨太太还不像防贼一样防着我。 “那可是八口醋缸。” “八个女人都是我的对手,关家本来就家无宁日,我听说,每天晚上关柏然去了八姨太房里,除了大太太,那六个姨太太一人拿一个铜盆,站在八姨太院子里敲,一敲就是半宿。” 柳玉娘笑起来。 “可是,法不责众,关柏然也拿这些女人没辙。后来就改了章程,关柏然每天吃过晚饭,管家就端上来七块牌子,像过去皇上那样翻牌子。” “这也忒不要脸了。” “管家在牌子上做了记号,十天有八天翻的都是八姨太。另外两天是去了别的女人房间,可去了就是睡觉,等于是养精蓄锐去了。” “小姐,这些事你咋这么清楚?” “干娘,你有眼线,我就不能有啊。关家的厨子,姓兰,往后,你让小福子找他就行。” “那你得赶紧跟老爷说二小姐嫁人的事。” “我让你把那两封信放在我爹的书房,你放了吗?” “放了放了,二太太每天都去老爷的书房,一准能看见。” “那就好。我先去一趟千鹤山。” 柳玉娘吓一跳:“大小姐你疯了,千鹤山是土匪窝儿啊。” 润雪一笑:“他们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你给我备一匹马,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再给我找一套男人的衣裳。” “天啊,你还会骑马?” “干娘,你能骑驴,我就不能骑马啊。” “我的老天爷,真把你能耐死了。” “快去准备,我要快去快回。” 柳玉娘应声而去。 叶家的门房二头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妖艳的女人。 二头脸上就没了好颜色,心想,这八成是哪家窑子的窑姐儿。 于是斜着眼珠子问道:“你是风月楼的姑娘,这咋还上门卖肉了。” 八姨太抬手就是一巴掌:“放你娘的屁!” 二头捂着脸说:“你敢打人?刚……刚才你把门砸得山响想吓死谁啊,这是门,不是战鼓。” “让你家主人出来和我说话。” “我们家老爷是正经人,不见你这种女人。” “哟,还是条看家的好狗,改天去我们关家,我给你双倍的工钱。” “你知不知道啥叫素质?修养?” “不知道。快去通报你们家二太太,我要见她,我是关家的八太太。” 二头愣住,心想,关家的八太太穿的像花蝴蝶似的出门,那关大老爷也真放心。 高秋婷正在自己房里发愁。 她刚从叶家栋的书房回来,两个人一起看了桌上的两封信,看完了,高秋婷的脸就像门帘儿一样,呱哒一下耷拉下来了。 叶家栋愤愤地说:“润雪这丫头主意也太正了,这么大的事,认干亲,订婚,都不跟我这个当爹的禀报,先斩后奏。” 高秋婷煽风点火:“在她眼里,你根本不是她爹。” “去外国这哪是喝的洋墨水儿,喝的是大胆汤。这胆子,比熊胆还大。” 高秋婷气哼哼地说:“怪不得这么张狂,把我这个二娘像下人一样对待,原来是有了靠山,这往后,我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那尾巴,是应该夹一夹了。” “我可听说,那沈督军是个色鬼,叶润雪这个干闺女,不会是拿身子换来的。” “你放屁!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润雪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亲爹都敢顶撞,还有啥事做不出来。你赶紧把她嫁出去,留在家里是个祸害。” “没见这信上团长催婚吗,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这不是操心,是担心,我怕日后她是你爹,你成了她儿子。” “你给我滚一边去,一张破嘴越来越破了。” 高秋婷刚回屋,她屋里的花婆子就进来通报。 说关家的八姨太来了,要见二太太。 高秋婷十分惊讶:“花婆子,你老糊涂了,关家的那个妖精来见我?她吃错药啦?” “二头就是这么传的,说八姨太身边的丫头还拎着礼盒。” “把那个妖精给我赶走。” “二太太,别怪我多嘴,来了就是客,你就不想知道她来是干啥的吗?” 高秋婷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不错,那妖精刚刚和你闹了那么一出,说不准,她是来给二太太赔罪的。” “你想得挺美呀。” “你就当她是一只闹春的猫,放进来看看有啥不好。” 高秋婷犹豫片刻说:“让她去客厅等着。” 八姨太衣美琪在叶家的客厅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也不见高秋婷的人影。 八姨太气得在心里骂:“母狗,把姑奶奶像黄花菜一样晾在这儿,下回栽到我手里,我把你扔进咸菜缸腌你俩时辰,把你腌成腊肉,再把你煮熟了让大街上的叫花子开洋荤。” 好不容易听到门外有了脚步声,两个小丫头扶着高秋婷风摆杨柳般走了进来。 衣美琪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脸上僵僵的,有点捆着发麻吊着发木的感觉。 高秋婷现在是居高临下,牛皮哄哄的往太妃椅上一坐。 脸阴的像要下雨:“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来见老娘想干啥,有话说有屁放。” 这倒让衣美琪有了台阶,马上笑得像一朵菊花。 衣美琪说:“姐姐,小妹给你赔不是来了。你说我,眼瞎心也瞎,我哪知道你是叶家的二太太,要是知道,我只有给你行礼请安的份儿,哪能做出那种蠢事儿。” “我知道你是唱戏的,你少在这儿给我演戏。” “我可没演戏。” “我看戏看多了,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糊弄男人还凑和,可在老娘面前,你就是个小丑儿。” “姐姐你可劲儿骂,不管骂啥妹子我都收着。” “脸皮比城门还厚。” “要是不解恨,你就让老天爷打个响雷把我劈死,就是到了阎王爷那儿,我也会求他老人家给姐姐加二十年的寿数。” “行了行了,别像个黑乌鸦似的在我面前聒噪了。花妈妈,送客。” “姐姐你别急呀。” 衣美琪说着让丫头绿萝把礼盒放在高秋婷面前打开说:“我给姐姐拿了几块料子,这两块是南阳丝绸。 这两块是杭州丝绸,都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上等货。 大清那会子,这可都是贡品,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才能用。姐姐貌比貂婵赛过王昭君……” 高秋婷打断衣美琪:“你少把我跟死人比,你说的这两个女人都没落得好下场。我累了,你走。” “姐姐,我还没说正事呢。” “你还有正事?” 第11章 求自保重返千鹤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1章 求自保重返千鹤 八姨太笑吟吟地说:“我今天来,是受我家老爷差遣,商量一下叶家大小姐和我们家少爷的婚事。”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老娘们儿送殡,你走后头了。” “啥意思?” “我们叶家的大小姐,马上就是团长夫人,你们关家的少爷,哼,臭鼻涕,甩墙上了。” “姐姐,这是真事儿啊?我也听说叶家大小姐攀了高枝儿,以为是他们是嚼舌头根子,没想到真有这事儿。” “所以你害怕了,是不是吓得尿了裤子,巴巴的跑来,想让老娘放你一条生路?” “姐姐你宰相……” “我呸,宰相都是男的,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惹老娘,我就让我家姑爷赏你一颗枪子儿。拿上你的烂布给我滚!” 按照柳玉娘的吩咐,小福子把马牵到了关帝庙后面。 关帝庙在城边,庙里的香火早就断了。 除了雨雪天气有乞丐进来避风雨,平时根本没人来。 小福子是柳玉娘安置在叶家外围的眼线,以前是专门用来盯着高秋婷的。 现在,小福子又多了差事,盯着关家。 这孩子刚满二十,人机灵,拳脚也挺厉害,蹿房越脊不在话下。 小福子爹娘早亡,跟着爷爷奶奶过活。 柳玉娘按时给小福子赏钱,凭着这些赏钱,爷爷奶奶的吃穿用度也够用。 其实小福子志向很大,想到外面闯荡闯荡。 可爷爷奶奶离不开他,恰巧柳玉娘给了他这份差事,想出去闯荡的心思也就摁下了。 柳玉娘是花自己的钱养着小福子。 她从柜上领的月钱没那么多,用的都是多年积攒下的私房钱。 当初,大太太为了安抚她,给了她一笔钱。 叶家栋对柳玉娘是动过心思的,想收她做三房。 叶家栋哪里知道,柳玉娘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给他做三姨太。 叶家栋不死心,等到润雪娘离家,叶家栋又把这事拿出来说。 结果,被高秋婷一棒子打了回去。 柳玉娘也不想跟高秋婷这样的歹毒恶妇同侍一个男人,宁可死,也不会给叶家栋做妾。 可她又不想离开叶家,她心里装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是伤痛。 这伤痛是叶家栋恩赐的,是叶家栋欠她的一笔债。 更何况,柳玉娘还受了大太太的重托。 大太太离家之前把润雪托付给了她,还告诉她一个重大的秘密。 这秘密真的比天还大,大太太再三嘱咐她,不到一定的时候,先不要告诉润雪。 因为那个秘密既是润雪后半辈子的依靠,也会给润雪惹来祸患。 柳玉娘知道,大太太这是把自己当成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就凭这一点,别说这辈子,就算再过几辈子,她也不能背叛大太太。 她要替大太太护着润雪,更何况,润雪已经认了她做干娘,她就更要肝脑涂地了。 就是说,大太太离家之前柳玉娘是知道的,她要替大太太守住秘密。 大太太说:“谁都别想留住我,我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了。” 柳玉娘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大太太那么善良那么宽厚,根本斗不过高秋婷。 要是再不走,说不定哪天就被高秋婷下了黑手。 润雪是第一次见到小福子。 第一眼就觉得很合眼缘,很喜欢这个小伙子。 心想柳玉娘很有眼光,用对了人。 小福子告诉润雪这马是他自己养的,性子有点烈。 润雪抱着马头把自己的脸贴到马脸上。 马抬起一只蹄子刨了两下地,润雪知道这是马在回应她。 当初在英国的拉姆丹马场,润雪被烈马摔得鼻青脸肿,小臂脱臼,最终还是驯服了那匹叫詹佛斯的烈马。 眼前这匹雪青马对润雪来说,算是温顺的了。 出了城,一身男装的润雪把郑凤梅给她的那条黄绸巾系在脖子上,双腿一夹马肚子,雪青马立时扬起四蹄撒着欢儿的蹿了出去。 大约跑了一个时辰,润雪在豹嘴岩前勒住马。 雪青马一声长长的嘶鸣,似乎在说它还没有跑够。 两个小伙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 其中一个认识润雪,打招呼说:“这不是假小子吗,是不是想我们大师姐了?” 润雪解下黄绸巾裹住自己的眼睛说:“快带我上山。” 郑凤梅看到润雪既意外又惊喜,拉着润雪的手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重返千鹤山,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 “姐,我要你帮个忙。” “你说。” “从现在起,你派几个弟兄守着豹嘴岩,这两天,会有一个单身骑马的人经过豹嘴岩,你们把他拦下,问清楚这人从哪来到哪去。” “然后呢?” “如果这人告诉你们是穆城的关大老爷让他去省城办差事,他身上一定有关柏然写给某人的信。” “然后呢?” “然后你们就把他带上山,把信要过来,第二天再放行。” “你能肯定会有这么个人经过豹嘴岩?” “我能肯定。但不知道具体时间。所以,要弟兄们辛苦一下,日夜守着。” “没这事儿我们也是日夜轮守。可是,如果这个人编瞎话,不提关柏然也不说去省城,那该咋办?” “他身上有信,一搜就知道了。” “好,我知道了。” “截住那人,就说关大老爷传话了,不用去省城了。” 还要让他管好自己的嘴,不能提被人带上千鹤山的事。” 第二天你让人把他送到城外的关帝庙,我要看他带的那封信。” 郑凤梅皱起眉头说:“这么麻烦啊。” “是有点麻烦,让姐姐为难了。” “看把你吓的,逗你玩呢。” “我知道你是逗我玩,我也逗你玩。” “不就是一封信一个瞎话儿吗,我有办法,保证让他听话,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那就拜托姐姐了,我这就下山,家里好多事儿呢。” “饭都不吃?” “不吃了。”润雪说罢换上带来的女装,然后用黄绸巾裹住自己的眼睛。 郑凤梅一笑说:“自己人了,不用了。” 润雪很认真地说:“不能坏了山规。” 小福子在关帝庙后面等着润雪,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直到马蹄声近了,小福子才睁开眼睛。 润雪谢过小福子,给了他两块大洋,小福子千恩万谢地骑上马走了。 润雪急匆匆回到家中,父亲不在家。 润雪一刻没停转身去了织造厂。 叶家栋在办公室看账房送来的账薄儿,看见润雪气喘吁吁地进来,有些奇怪地问:“你咋跑厂里来了?” 润雪一屁股坐在叶家栋对面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水杯一气喝干,她是又累又渴,肚子也饿了。 叶家栋很心疼地说:“那是我刚泡好的人参茶,你咋问都不问端起来就喝。” “我是你亲闺女,喝你一杯茶你都这么心疼。” “我不是心疼,这人参茶不适合你这种年纪的姑娘喝,会上火。” “上火就上火呗。” “上了火,不是眼睛肿就是嘴唇肿,你愿意自己像猪八戒似的。” “跟你说正事,关家的聘礼不用退了。” “你是想把团长的亲事给退了,然后嫁到关家?你不怕他带着兵来咱家找麻烦啊。” “我又没说我要嫁到关家。” “你不嫁谁嫁?” “你不是还有二闺女嘛。” “朱雀?” “当然是朱雀。” “你这是说胡话呢。关家少爷能看上朱雀?真要抬过去,那还不原封不动地抬回来。” “老道切肉白忙活的事儿咱能干吗,关柏然已经答应了。” 叶家栋吓了一跳:“答应了?” “婚期都定了,这个月的农历十六。爹,你怎么拿这种熊猫眼神儿看我?朱雀出嫁难道是坏事儿吗?” 叶家栋扶了一下眼镜说:“我知道是好事儿。可我不信啊,你说那朱雀,全穆城再也找不出比她还胖的姑娘。” “不是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吗,人家关家少爷就喜欢肥一点的。” “啊?这口味挺重啊。我跟你说,我从前年就四处托媒人到处说亲,可没人要啊。” “都说有剩男没剩女。” “太穷太差的人家你二娘也不干啊。” “别你二娘你二娘的,我才不认她是我二娘,她是咱们家的祸害。” “行了,你就睁一眼闭一眼,跟她较劲儿干啥。” “我又不是你,像面团一样任高秋婷怎么捏。” “你知道人家咋说吗,人家说养猪可以养朱雀这样的,娶媳妇,就是倒贴一百块现大洋都没人要。” “这嘴,也太损了?” “人家还说,这么胖的姑娘,就像养得太肥的母鸡一样,不会下蛋。” “那是胡说。杨贵妃胖不胖,那可是传世名妃,古代四大美人之一。” “哪跟哪啊,四个杨贵妃捆一块儿也没朱雀的肉多。” “朱雀可是你亲闺女,你就这么糟蹋她呀。” “我没糟蹋她,是人家这么说。关柏然答应朱雀给他当儿媳妇,说破大天我也不信。” “那我这是跟你说瞎话儿呢?我在关家磨破了嘴皮子,唾沫星子喷出去有半斤。” “你就是喷了一水缸的唾沫星子我也不信。” “你爱信不信,等着当老丈人就行了。” “那关柏然是啥人我不知道,腊肠削三刀,比猴儿还尖。” “就算他比绣花针还尖,他也怕枪怕炮怕死?” “你是说,你用督军把他镇住了?” “是他想攀高枝儿。再说了,朱雀又不是胖的没了边儿,以后不给她肉吃,就让她吃青菜,慢慢会瘦下来的。” “我不信。” “你也知道,朱雀五官端正,眉眼儿像高秋婷,要不是胖了点,也是个美人儿。” “那是睁着眼珠子说瞎话儿。” “关家少爷就喜欢胖的。” “我不信。” “关柏然也说了,退一万步,儿子要是嫌朱雀胖,就再纳两房。” “说啥呢,还没娶进门就想纳妾?” “他敢,有我在,关柏然就休想给他儿子纳妾。” “这事儿,我得跟你二……高秋婷商量。” “高秋婷愿意不愿意,就看爹怎么说了。这事儿不光是嫁闺女这么简单。” “啥意思?” “事关我们叶家的生意,叶家关家成了亲家,那就是强手联合,往后,就只剩赚钱这一件事儿了,你可要让高秋婷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她不愿意呢?” “如果高秋婷不愿意,爹,你要像个男人,男人要有公鸡翎。” “我的公鸡翎,早让高秋婷拔光了。” “都是这岁数的人了,你难道还要哄着她,你这后半辈子真的要靠她吗?她靠得住吗?” “我可没想过要靠她。” “那你靠谁?爹,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你这后半辈子惟一能指望的人是你闺女我。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叶家栋站起来,在屋里走马灯似的走了几圈儿。 他把手里转动的两个铁球放在盒子里说:“润雪啊,爹今天是头一回觉得你长大了,这洋墨水儿没白喝,你比爹想得远,想得周全。” 这是润雪第一次听到叶家栋夸她。 叶家栋叹息一声说:“爹这大半辈子,在高秋婷面前都是委曲求全,可我……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啊。” “那就让人看到你的血性。” “这回,我要像个男人,我要爷们儿一回,她要是敢跟我对着干,我拿大嘴巴子抽她。” 润雪心说,你这话,说给鬼,鬼都不信。 润雪离开织造厂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一个满脸伤疤的男人。 男人在收拾院子里没用的棉纱和杂物。 因为满脸伤疤,看不出年龄。 不光是脸,手上也是伤疤,手指都已经变形。 润雪想,父亲到底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这么严重伤残的伙计还留在厂里。 这个人除了能清理垃圾,别的根本就干不了,而清理垃圾根本用不着有一个专人。 润雪十分好奇,走到男人面前站住。 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根本看不出他的长相。 男人看见润雪,马上毕恭毕敬地站好,轻声叫道:“大小姐。” “你认识我?” “你打小儿我就认识。” “你是?” “我是徐福生。” 润雪惊愕地瞪大眼睛:“你是福生伯?” 第12章 放大招恶妇怯阵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2章 放大招恶妇怯阵 徐福生说:“我这鬼样子,大小姐认不出了。” 润雪记得,徐福生是父亲当年最看重的人,也是叶家在乡下的远亲。 徐福生是当年的织布能手。 那时候还是半手工织布,别人一天织一丈布,徐福生能织一丈五。 这人干活玩命,特卷,对东家忠心耿耿,父亲拿他当兄弟一样。 小时候润雪来厂里,父亲让润雪叫他福生伯,说这是叶家的亲戚。 润雪的眼睛湿了:“福生伯,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 “那年厂里走水,救火来着。” “五年前的那场火?” “是啊,大火烧了两个多时辰,还烧死了人。” 关柏然。 润雪脑子里立马跳出关柏然的名字。 那场大火,应该是关柏然指使人干的。 以父亲的仁厚,压根儿就不会想到是关柏然在害他。 虽是猜测,润雪也觉得八九不离十。 世上的大罪莫过于杀人放火,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 可是眼下,润雪有更急的事要做。 不把朱雀嫁到关家,会影响她以后的全盘计划。 润雪没有想到,十年未归,家里竟堆积了这么多事等着她来做。 润雪拉起福生伯一只变了形的手,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福生伯,我以后会来看你,有些事,可能还要你帮忙。” “大小姐去忙正事,不用惦记我,老爷心善,没把我辞了,让我有口饭吃。” “您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找我。” “没有没有,我没难处。小姐要是有啥事让我出力,我徐福生豁了老命也要把事情办好。” 润雪含泪笑了一下离开织造厂,她在想该怎么跟朱雀说。 如果朱雀得知她要嫁给关家少爷,是笑得合不上嘴,还是哭天抹泪不愿意嫁? 她要问明白,她是姐姐,不能逼朱雀嫁人。 回到家,润雪看见父亲把高秋婷叫进了书房。 润雪根本不相信父亲能从气势上镇住高秋婷。 毕竟父亲宠了她这么多年,凡事忍让着她,已经成惯性了。 所以对父亲今天突然冒出来的阳刚之气,润雪担心那只是昙花一现。 她做好了准备,如果父亲败下阵来,她就要披挂上阵,降妖伏魔拿下高秋婷。 叶家栋的书房,高秋婷有事没事就会进来坐一会儿。 要么翻翻书架,要么把插在瓷罐里的画轴拿出来,打开看看。 除了仕女图,那些山水画她根本不喜欢。 可她还是想看,虽然看得无滋无味儿,但已经是一种习惯。 有的时候,她来到书房就是呆坐,会一直坐到叶家栋从织造厂回来。 她自己都不明白,这书房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每天不进来一趟两趟就觉得心里有事儿。 像今天这样,叶家栋主动把她叫进书房还是头一回。 已经好长时间,叶家栋都没给过她好脸色了。 她知道自己人老珠黄。 在叶家栋眼里,她就是一把老茶壶或者一本旧皇历,老茶壶漏水,旧皇历过时,只是在这家里有个位置罢了。 叶家栋拿牙签剔牙,也没吃肉,不知道他在剔啥。 高秋婷知道,叶家栋的这个举动是有话要说的先兆。 果然,叶家栋扔了牙签说:“润雪嫁进关家是不可能了。” 高秋婷不说话,等下文。 “可叶关两家的姻缘没断,关柏然已经答应娶朱雀做儿媳妇了。” 也不知道高秋婷是没听清楚还是压根儿没听见,她连眼皮都没抬。 叶家栋很不满:“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高秋婷这才回过神儿来:“你说啥了?” 叶家栋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高秋婷眨了几下眼睛看着叶家栋不说话。 好半天才说:“你是吃饱了撑得没话找话。” “我这是正正经经跟你说事儿啊。” “你把我当成同仁堂的中药开心丸了?你少拿我找乐子。” “你这娘们儿咋听不懂人话了。” “你说的是人话吗。关柏然答应娶朱雀当儿媳妇,他是把脑袋里的筋搭到脚脖子上了?” “你以为我是在说瞎话?” “关家大少爷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愿意娶个肉丸子当媳妇?” “你咋知道他不愿意?” “还是长门长孙,嫡出的。” “那又如何?” “我高秋婷再能耐,生出来的丫头也是庶女,老山羊骑骆驼,不可能的事儿。” “我看你就是一脑袋疙瘩汤,关柏然答应了,关家最有地位的八姨太也答应了。” 高秋婷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润雪那可是磨破嘴皮子才把这事儿说成的。” “我明白了,关柏然这是把天大的一个面子给了你闺女叶润雪?” “你咋说话呢,关柏然是把面子给了我。” “真是欺软怕硬,叶润雪当上了督军的干闺女,关柏然这就追在屁股后面讨好巴结起来了,真他娘的贱,让老娘看不起,我呸!这事儿,我不愿意。” “不愿意?为啥?这难道不是喜事一桩吗?” “这桩喜事归叶润雪,要嫁,也是她嫁。” “你缺心眼儿啊,这桩婚事不好吗?” “哼,别拿个团长吓唬人,别说团长,就是师长、司令,老娘我又没招惹他,我也用不着怕他。” “我说你这是吃了枪药了,多好的事儿到你嘴里都变成马粪球儿了。” “可我就是不愿意。” “那你说,你为啥不愿意?你给我说出个幺二三。” “叶润雪这是在害我闺女。你也不想想,朱雀那么老实,傻乎乎的一点心眼儿都没有,关家是啥地方?” “啥地方?” “一帮疯女人争风吃醋,一天到晚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你死我活的。” “朱雀又不是姨太太,两码子事儿。” 高秋婷吼起来:“朱雀那不是羊入虎口吗?你是不是她亲爹?” “我当然是她亲爹,难道她在外头还有个爹,啥时候当了王八我还不知道呢。” “我呸,叶家栋你有没有良心,我高秋婷自从嫁进叶家,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我偷男人我也没工夫偷啊。” “啥都别说了,这门亲事我说了算。” “我是她娘,我说了算!” “你别胡搅,过了这村没这店,知道你不愿意是啥后果吗?” “是啥?” “那就是朱雀一辈子嫁不出去,烂在家里没人要。” “你放屁,朱雀也算是名门之女。那是我闺女,凭啥你说了算。” “我是她爹!” “我要是不点头,谁也别想把朱雀塞进花轿!” “你放肆,我告诉你高秋婷,你要是敢跟我对着干,我就把你休了!” “你敢休了我?” “对呀,你从哪儿来到哪去,回到街上的席棚子里唱大鼓儿去!” “你敢!” 润雪一步跨进门来:“高秋婷,你也太嚣张了。” 高秋婷吓了一跳。 “你欺负我爹欺负了半辈子,啥事都是你说了算,今天,我爹也想做一回主,你就像母老虎似的想把我爹吃了。你的牙长齐了吗?” “哟,这咋像女土匪似的,吓唬谁呢。” “你别忘了,叶家还有我叶润雪。朱雀嫁到关家这事,你心里明明愿意,却非要跟我爹较劲儿。” “谁说我愿意了,我不愿意!” “朱雀是你生的不错,可从小到大,你管过她吗,你正眼看过她一眼吗?” “我我我……” “现在想起你是朱雀的娘了,你问问朱雀她从心里头把你当娘了吗?” “我管她呢,她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她不把我当娘,难道把你当娘不成!” “高秋婷你混账!信不信我一个招呼,让你从叶家净身出户口!” “我……我不信。” “信不信我再来一个招呼,花旗镇就会有一个人永远消失,让你一辈子看不到。” “你……你可真是心狠手辣,黑了心了。” “我的心难道比你还黑吗?”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扯上朱雀干啥?” “我当然恨你,你逼走我娘,这么多年了我娘生死两不知,这笔账,我永远记着。” “你说我害你娘,你有啥证据?红口白牙,胡说八道!” “不管怎么说,朱雀和我身上流的都是叶家的血脉,我不会害我的亲妹妹。” “你这是骑到我脖子上……”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朱雀必须嫁进关家!” “我……我不活了,砒霜呢,耗子药呢,快给我拿来!” “想吃砒霜是。颂春,去葛家大药房给二太太买二斤砒霜,拌点白糖当粥吃,是她自己要吃的。” 颂春说:“二斤有点多,人家药房的药匣子里也不会有二斤砒霜。” 高秋婷跳起来“你狠,你厉害,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朱雀在关家要是受半点委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命!” 叶家栋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叶家栋,我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当爹你都当不好,你还能干啥!” “我能干的事多了。对了润雪,刚才你说花旗镇,这咋扯上花旗镇了,你说花旗镇会有一个人消失,谁呀?” 润雪绷着脸问高秋婷:“我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我说我说。花旗镇有个远房亲戚朝我借过钱,他要是消失了,那钱……不就打了水漂儿吗。” 叶家栋说:“借了多少,得要回来啊。” “不多,两块大洋。” “两块?这算个鸟事儿。既然是亲戚,哪还好意思要。” 高秋婷不说话了。 看着叶家栋和润雪走了出去,她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其实,花旗镇有没有什么人跟高秋婷有关系,润雪根本没有证据。 她只是跟高秋婷使了个诈,不是说兵不厌诈嘛。 花婆子一挑门帘儿进来了。 走到高秋婷面前陪着笑脸说:“我都听见了,二太太你何苦生这么大气。要我说,二小姐嫁到关家也不是啥坏事。” “你以为我缺心眼儿啊。朱雀能嫁到关家,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那二太太刚才……” “我呀,就是成心气他们,甭想让我领叶润雪的情。 “那就不领。” “朱雀嫁到关家,我就有借口隔三差五往关家跑,我专门去跟那个狐狸精八姨太找茬儿。” “对,不能闲着。” “我要让她知道我高秋婷不是好惹的。” “没错,不能让那娘们儿消停了。” “只要逮着机会,我就找关柏然借钱,我借了就不还,看她能把我咋样。” “我算是服了二太太这脾气,可我替你累得慌。” “我一点都不累。” “这一年到头儿,净没事给自个儿找事,折腾来折腾去的。可算是骑着兔子跑马,摔下来也不疼。” 高秋婷噗嗤一声笑了。 才七点多一点,朱雀就已经鼾声如雷。 润雪走到炕边捏住朱雀的鼻子,朱雀的鼾声立马止住了。 她扭动两下身子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我咋喘不过气儿了,憋死我了。” 润雪把手伸到朱雀的胳肢窝里挠了几下,朱雀蹭地一下坐起来。 看清楚是润雪,朱雀扭着身子撒娇说:“姐你干啥呀,我正做梦呢。” “做什么好梦了?” “梦见咱家门口来了两顶花轿,一顶红的,一顶绿的,说是要把咱俩都抬走。” “抬哪去?” “尼姑庵。” “真不害臊,你这是想嫁人了。” “不嫁。” “为什么不嫁?” “到了婆家,谁还天天让我吃肉啊,没有肉,我就咽不下饭。” “那就嫁个有钱的人家,天天有肉吃。” “那也不嫁。” “有肉吃也不嫁?” “不嫁。嫁人多麻烦。再说了,我这么胖,一上花轿,还不把轿底给坠掉了。” 润雪忍不住笑道:“那就让铁匠铺给你打一顶铁轿子,可结实了,一头牛坐里边都坠不掉底儿。” 朱雀突然沉下脸:“不说这事儿了。等我娘和咱爹都升天了,我真出家当姑子去。” “不许胡说。” 润雪拉起朱雀一只手说:“姐已经给你找了婆家,你就要当新娘子了。” “我才不信呢。” “真的,是关家。关家你知道,比咱家有钱,肯定天天有肉吃。” 朱雀一脸茫然地看着润雪。 第13章 假口信朱雀待嫁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3章 假口信朱雀待嫁 润雪也看着朱雀,朱雀是那种单纯幼稚、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除了小的时候赶过庙会,十二岁以后就没迈出过大门半步。 润雪心中突然涌起几分愧疚。 她这么张罗着把朱雀嫁到关家,是不是太自私,是不是太为自己着想了? 这或许是命运给她出的难题,她不想伤害朱雀。 可是,朱雀嫁到关家会幸福吗? 这一嫁,会不会误了朱雀的终身? 但是,她要为母亲讨回公道,她要让高秋婷付出代价。 她不想让朱雀看到家里日后可能发生的悲剧。 毕竟,高秋婷是朱雀的亲娘,再没有感情,也是血肉相连。 朱雀离开叶家,就不会看到人性中险恶的东西,不会知道她亲娘是怎样一个恶毒的女人。 她太天真,活得干干净净,她想让朱雀一尘不染。 可是,身在滚滚红尘,想要一尘不染,可能吗? 也只有尽最大努力减少污染,让朱雀尽可能保持住几分纯净。 她是了解过关家二少爷关泽安的。 据说,关泽安性情温和,喜欢读书。 上学的时候,因为自己的相貌,经常被同学取笑和羞辱才早早离开学校。 可他从没停止过读书,读的都是圣贤书。 他能把《兰亭序》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喜欢读《红楼梦》,喜欢古典诗词,还会弹奏古筝,会书画。 这样一个男孩子,绝不会坏到哪里去。 把朱雀交给这样的人,应该是让人放心和安心的。 而且,她还有想法,如果朱雀愿意嫁,她要向关柏然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她要保证朱雀不受关家那些女人的伤害。 现在,润雪必须对朱雀实话实说。 润雪拉起朱雀的一只手说:“妹妹,咱们都是女儿家,女人这辈子应该嫁人,否则,会是一生的遗憾,姐姐不想让你有这样的遗憾。” 朱雀说:“我想嫁人,嫁个好人。” “你娘心气儿高,一般的人家不会让你嫁。” “这我知道。” “可像样的人家,娶媳妇会挑挑拣拣,你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一个。” “我知道,我胖,没人稀罕。” “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错,错在几千年的世俗和人心。” 朱雀眨了两下眼睛。 “姐姐的话,你能听懂吗?” “像吃没蒸熟的馒头。” 润雪叹息一声说:“这就是不读书的原因,不读书就不明理,不明理心就小,装不下太多东西。” “读书太费神了,我不喜欢。” “姐姐给你找的关家二少爷,是个特别爱读书的人,跟了他,他可以做你的先生,他会教你很多东西,会让你早点长大。” “姐姐我害怕,我怕嫁人。” “不要怕,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到了英国,人地两生,全靠自己,再苦再难也挺过来了。” “关家二少爷这么有学问,能看得上我吗,我就是红楼梦里那个傻大姐儿。” “怎么,你读过红楼梦?” “就读了一本半,读着可费劲儿了,不想读了。” “关家二少爷是个什么心思,姐姐会帮你打听明白。” “我还是害怕。” “朱雀,你也别小看了自己,除了胖点,你也是个俊闺女。” “我俊吗?” “当然俊。不过姐姐要告诉你,关家二少爷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 “有麻子?” “嗯。” “那我就不怕了。他不嫌我胖,我就不嫌他麻。” “你真是这么想的?” “麻也不算啥,又不是他自个儿愿意麻的。就像我,我也不愿意自个儿这么胖。” “可他,人也瘦,没那么强壮。” “我一个人胖就行了,他瘦成狼也没啥。” “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可我害怕。我不知道嫁了人以后该干啥。” “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我可不想像我娘,一年到头跟这个吵架,跟那个拌嘴,把下人骂得像三孙子,还整天追着爹要钱要首饰。” “那就不要跟你娘学。” “小的时候我还看见娘做了一个小布人儿,天天用针扎,女人嫁人就是为了干这些吗?” 润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高秋婷做了布偶用针扎,那布偶上肯定写着娘的名字,用这种巫蛊之术害人,这个女人太恶毒了。 可面对朱雀,她又能说什么呢。 她对朱雀说:“你娘做的这些,都不是好女人该做的事。” “我不想跟我娘学。” “嗯,你是个好姑娘,嫁了人之后该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要是不知道,就问姐姐,姐姐教你。” 朱雀沉默了。 润雪说:“姐姐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可以记在心里,但不要跟别人说,包括你娘。你十九岁了,该学会自己拿主意了。” “我才不会跟我娘说,她从来不愿意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跟她说话。” 润雪叹息一声,高秋婷从来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 “我的事全凭爹和姐姐做主。” “嗯,姐姐和爹给你做主,谁也别想欺负你。”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关家二少爷,我这么胖,他真的愿意娶我吗?” 润雪笑了:“好啊你,这么一会儿工夫就长心眼儿了。” “姐姐不要笑话我。” “姐姐会帮你问,姐姐就你一个妹妹,嫁人这么大的事儿,可不能委屈了你。” 和关家二少爷见上一面,问问他的想法,是润雪计划中的事。 但是眼下,她最要紧的事儿是等千鹤山的消息。 第二天上午,快十点钟的时候,门房二头来传话。 说是有人送来一件东西给大小姐。 是一个绿色的锦囊,锦囊里是一块木牌。 润雪拿出木牌看,是一幅袖珍烫画,烫了一只鹤。 润雪当即明白,这是郑凤梅送来的。 她问二头来人说了什么。 二头说那人让大小姐这就去溢香茶馆会客,是大小姐在外国的同学。 润雪即刻赶到溢香茶馆,一进厅堂就看见郑凤梅倚在二楼的楼栏上望着她笑。 润雪急匆匆上楼:“姐,你怎么来了?” “我是穆城的常客,经常来来往往。”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一不是土匪二不是贼,我怕谁。快进屋。” 进了包房,郑凤梅拿出一封信说:“关柏然派的人让我们截住了,你看信。” 润雪接过信,信封上写着“崔承枢仁兄亲啓”。 信的内容果然是让姓崔的打听一下,沈督军是否刚刚认了一个叫叶润雪的干闺女。 润雪说:“怎么劳驾姐姐亲自跑一趟,你派个兄弟来不就行了吗。” “街上有当兵的和警察巡逻,我是女人,没人注意。” “你快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人是昨天半夜截下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白铁柱,是给关柏然看赌场的。” 润雪点头。 “二师兄告诉白铁柱这是五姥山,自称是赖大鼻子。” “那不把他吓坏了。” “白铁柱一听就全身筛糠,站都站不稳了,跪下求饶命。” “看来这赖大鼻子没少害人。白铁柱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关柏然让他去省城送一封信,信里说的啥他根本不知道。” “他不可能知道。” “之后,二师兄就按你说的跟白铁柱反复交待了几遍,告诉他,他要是敢出幺蛾子,全家老少一个都活不成。” “二师兄说自己是赖大鼻子,就不怕日后被认出来吗?” “白铁柱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拿黑布蒙着。” “白铁柱现在哪里?” “关帝庙。” “马上让他回关家,让他告诉关柏然,就一句,崔老板说,有那么回事儿。” “好,小锁头在楼下候着呢。” 第14章 有点儿酸不溜丢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4章 有点儿酸不溜丢 润雪说:“姐,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我还有生意要做。再说这穆城的饭菜,多好的酒楼我都吃不惯。” “那就去我家吃。” “不用了,我这就走,事情办完了我要赶紧回去,你有事就去山上找我。” 看着郑凤梅下楼,润雪的悬着的心总算尘埃落定。 郑凤梅打扮得像个贵妇。 头发高高盘起,左鬓戴一朵淡绿色玉石花,右鬓插一根纯金步摇,蓝宝石耳坠,显得环佩叮铛又无俗艳之嫌。 宝石蓝旗袍和耳坠的颜色很是相配,外套一件银灰色?子大衣。 走起路来袅袅婷婷,风情万种,谁会想到她是千鹤山的当家人呢。 关柏然在吃饭,丫头绿萝进来禀告说:“去省城的人回来了。” 关柏然立马儿说:“快让他进来。” 白铁柱进来了,一脸讪笑着说:“老爷我回来了。” “见着崔老板了?” “见着了见着了,我把信交给崔老板了。” “崔老板写了回信?” “没写,让我带话儿回来。” “这个老崔,真他娘懒,几个字儿都不愿意写。说,带了啥话?” “崔老板说,有那么回事儿。” “就这一句?” “崔老板还说,你家关老爷一听就明白。”白铁柱又临时编了一句。 “嗯,去账房领赏。” 看着白铁柱出去了,关柏然叹息一声自语道:“叶家那肥妞儿,不娶还真是不行了。” 丫头绿萝又进来禀告:“老爷,叶家大小姐来了。” 关柏然眉头一皱:“她来干啥,又来给我添乱。” 绿萝打起门帘儿,润雪满脸喜气地走了进来。 关柏然板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没动。 润雪没话找话:“关大老爷这是在打坐吗?” 关柏然这才把嘴角翘了一下说:“沈大小姐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润雪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儿来:“谁是沈大小姐?你凭什么给我改姓?” “沈督军的干闺女,姓个沈也没啥。” 润雪脸色一变:“你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你的脸是萝卜皮吗?” “哟,这是我说错话了?既然是沈督军的干闺女,偶尔的姓一下沈,能显示你的身份啊。” “那你怎么不姓叶?” 关柏然一愣。 “你是我们家的大股东,偶尔的姓一回叶,让穆城人都知道你是我爹的股东,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 “你、你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女人过于伶牙利齿尖酸刻薄,早晚会吃亏。” “男人如果口蜜腹剑,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存心害人丧尽天良,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谁呀谁呀!”关柏然站起来,嗓门高了八度:“谁口蜜腹剑了?谁丧尽天良了?” “你急什么眼,难道我说的都和你对上了号?” “对对对……对个鸟毛!” “你关大老爷饱读诗书,儒雅谦恭,光明磊落,仁心宅厚,穆城的百姓有口皆碑,谁是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有数。” 关柏然忽然笑了:“你夸我,我爱听。其实我也是跟你开玩笑。那我就叫你准团长夫人,这没啥问题?” 润雪似笑非笑地说:“我怎么听着味道不对,有点儿酸不溜丢……不对,不是酸味儿,是马尿味儿。” “你太放肆了!” “是你自取其辱。想要别人尊重,你先得尊重别人。我告诉你,这个世界,穷人富人,男人女人,都应该是平等的。” 关柏然气乎乎地坐下说:“我不跟你个丫头片子斗气。说,你来干啥?” “我是为我妹妹来的,两件事。第一件,朱雀嫁过来之后,要和二少爷自己住。” “当然是自己住。难道我要把二少爷屋里再盘一铺炕,送俩丫头婆子进去。” “我说的自己住,是要你给他们小两口儿安排一所宅子,让他们搬出去住。” “我说你是咋想的,这不是歪着脑袋出幺蛾子吗?你这不是鼓捣二少爷跟我分家吗?” “我为什么提出这条件你心里不明白吗?” “我还真不明白。” “我妹妹朱雀忠厚老实,她能对付你们家这几条美女蛇吗?不光是美女蛇,还是毒蛇。 “合着我们关家是蛇窝儿?” “不管啥窝儿,我必须先礼后兵。我这也是为你、也为你家二少爷着想。” “为我想?” “至少有一半儿是为你想。” “另一半呢?” “我来假设一下,你那几个姨太太一天到晚闲得无事生非,你不在家的时候你知道你们家是什么状况吗?” “我们家能有啥状况,歌舞升平,鸟语花香啊。” “我给你换两个词。你不在家的时候,那是刀光剑影、战火硝烟。” “战场啊?” “对呀,不信你就去你姨太太们房里搜搜,哪个枕头下没藏着刀?哪个屋里没藏着砒霜毒药。” “我不信,哪有这样的事儿。” “你爱信不信。可我得为我妹妹负责。我不能让你那几个女人把朱雀折腾死。” “你胡说八道,让你一说,我们关家成杀人场了。” “朱雀真要出了事儿,你关柏然脱得了干系吗?我叶润雪饶得了你吗? “这咋又扯上我了?” “朱雀真要出点什么意外,不用多,让我的团长派一个排的大兵,凡是关家的人,一人一粒黑枣儿赏给你们,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叶润雪大开杀戒翻脸不认人。” “你这说的也太吓人了?” “关老爷,你那些女人这些年闹的事儿还少吗?” 关柏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的正室夫人大太太为什么躲进佛堂吃斋念佛不离开佛堂半步?” “她愿意啊。” “她只是躲清静吗?不是,她是在自保,因为你关老爷也护不了她,她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关柏然不说话了。 他心里当然清楚,润雪句句说到了他的痛处。 这些年,关家出了多少麻烦事。 你给我下毒,我给她下毒,出了事儿就往丫头婆子身上推,关家冤死的丫头婆子不下十几个了。 日后朱雀进门,同样的戏码儿会重演,难免朱雀掉进坑里当了替罪羊。 丫头婆子突然死了,可以拿大洋摆平,可这叶家的二小姐要是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那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儿。 这么想了,关柏然有些无奈地问:“你是惦记上我的哪所宅子了?” “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我住,是你儿子和你儿媳妇住。二少爷是你亲生的?” “啥意思?” “亲生的就按亲生的待,你想把哪处宅子给了你二儿子,你自己安排,我哪有资格插嘴多事呢。” “你已经够多事的了。让我想想……那,就把上京街的梅林苑给他们。你不是还有第二件事吗,说,啥事儿?” “我想见二少爷。” “为啥?” “他是我的妹夫,我是她的大姨子,见个面还要有理由吗?” “我家老二从不见外人。” “我是外人吗?” “我多说了一个字,他从不见人。” “关家的人都不是人吗?他连你都不见?” “我说叶大小姐,你嘴里是舌头还是刀子?” “该是舌头的时候就是舌头,该是刀子的时候就是刀子。” “那现在是啥?” “刀子呀。刀子不只可以杀人,也可以撬开一道门。你把门关的那么紧,我只能用刀子撬开了。” “我和你,前世是不是冤家对头?你不怼我就不舒坦是?” “也许你有前世,但是我没有。你是不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所以才这么问我。” “好了好了,你这一张嘴,顶得上百鸟齐鸣了,我的耳膜都快掉出来了。” “哦,耳膜。” “你去见,我们关家的人,不管哪一个,你想见谁就见谁。现在,我要一个人清静清静。” 第15章 难以打开的房门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5章 难以打开的房门 二少爷关泽安的房门果然是紧闭的。 润雪站在门口犹豫片刻抬手敲门。 屋里马上传出一个警觉的声音:“谁,走开!” 润雪沉吟片刻说:“你屋里有屏风吗?” “屏风?你问这干啥,你是谁,我没听过你的声音,你是新来的丫头吗?” “二少爷,我知道你不愿意见生人,你也可以不见我,但你应该开门让我进去。” “你到底是谁?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一个脑子混乱,说话没有逻辑的女人。” “不是?” “你的话真矛盾,你说我可以不见你,但要开门让你进来。” “对,我是这么说的。” “我又不是隐身草,你也不是盲人,你会看不见我吗,真是自作聪明,可笑至极。” 果然是书生说话,语言犀利中带着柔和,有点酸。 但情绪是没有波澜的,是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但润雪没有想到,这个二少爷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润雪想,他一年到头把自己关在屋里,只是关住了身体,没有关住心。 他说话如同连珠炮,这说明他是渴望与人对话的。 润雪甚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分兴奋,或者说是亢奋。 也许,从来没有人和他有过超过两句话以上的交流。 想想那些丫头婆子,如果听到他大声说走开,早就吓跑了。 这从门边放着的一个高脚茶几就可以看出来。 丫头婆子不管是送吃的还是送喝的,只会说一句二少爷,我把饭放在茶几上了,然后转身就走,不会有第二句话。 而门里的二少爷,一句话都不会说,自己悄悄把饭端进去就是了。 润雪叹息一声,心说这真是个可怜的年轻人。 屋里传出二少爷的声音:“你咋还没走,你为啥叹息?” 润雪觉得自己猜对了。 这个二少爷,一定是把眼睛对着门缝看,或者是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他真的是渴望与人交流。 润雪说:“二少爷,你真的不打算给我开门吗?我是叶润雪。” “你有何指教?” “我不光是叶润雪,还是朱雀的姐姐,你应该知道朱雀是谁?” “叶家大小姐?我知道你是个风云人物。” 润雪无声地笑了。 “我虽然足不出户,也闻听了你好多事情,你是一个让我爹都感到头疼的人。” “我没那么厉害。我只是凡事都爱讲个道理。” “会有人听你讲道理吗?比如我爹关柏然。” “听不听都在讲。你知道在正常的人群里,道理是最厉害的东西,是人们应该敬重的道德规范。 “这道理我接受。” “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完美,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也不完美。 “这话不是你说的,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如果一只羊离开羊群,它的生活注定不快乐不美好,注定了它的孤独和凄冷;一只掉队的大雁,只会在寂寞的天空哀鸣。” “这种大道理,我也会讲。” “人,只有生活在人群中才能享受生活带给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否则,就算你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 “做一个活死人,也是一种活法。” “不是最好的活法。我知道你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离群索居,这不是好的选择。” “但我认为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品质是有勇气,有勇气面对生活对你的任何不公。你身上有残缺,这不是你的错,是上天的错,是命运的错。” “命运?命运是个啥东西。” “你不能拿上天的错惩罚自己,更不能拿命运对你的不公折磨自己。走出来是海阔天空,缩在里面是乌云蔽日。” “你真该去学校当个教员,把你这些空洞乏味的道理讲给那些年少无知的少男少女。” “刚刚我说了,你可以不见我,但你应该打开门让我进去。” “我拒绝。” “其实我替你想过了,刚才我问你屋里有没有屏风,如果有,你就站在屏风后面和我说话。如果没有,你就背对我说话。” “可是,我不知道我该和你说些啥。也不知道你要跟我说些啥,我讨厌废话。” “但是,你应该打开门让我进去,这是读书人最起码的礼貌。” 二少爷没有接话。 “这样,我现在不说话了,我等着你开门。我后面的话,要到屋里才能跟你说。” 润雪说罢就沉默了,她要和自己赌一把,赌一下这二少爷会不会开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润雪默默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有一刻钟了。 二少爷说话了:“你还没走?” “你怎么知道我没走?” “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声。” “我不能走。要是走了,我就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你这是让我对你产生好感吗?” “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然是个女子,也讲究说话算话。” “你这是在逼我开门。” “被逼一下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就逼出个柳暗花明。” 没有动静了。 润雪知道,这是一个挣扎的过程。 二少爷关泽安多年不见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门打开。 让他挣扎,给他时间,一个滞留在心中的巨大阴影,不是一步两步就能走出来的。 那就让他慢慢走,哪怕是走一步退两步,只要他肯迈开双腿,就一定能走出来。 又过了十几分钟,屋里再次传出二少爷的声音:“你是女子,我应该让你一步。” 润雪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开门,我打开门后你先不要进来,等我说可以进来了你再进来。” “谢谢二少爷为我破例。” 润雪听到门栓拉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二少爷说:“可以进来了。” 屋里果然有一架画有梅兰竹菊的四扇屏风。 浓淡相宜的檀香味道让人觉得很清爽。 一面墙的书架里装满了书,书案上也摊放着好多书。 润雪一眼扫过去,看见有刘勰的《文心雕龙》,还有《史记》《儒林外史》《红楼梦》《孙子兵法》和唐诗宋词等经典书籍。 二少爷关泽安躲在屏风后面说:“你坐。” 润雪没坐,打量着房间说:“我明白了有这些书陪着,二少爷一点都不寂寞。” “我从来没有寂寞过,也不知道寂寞是什么东西。” “寂寞不是东西,但又像东西一样存在着,没必要否认。” “我没否认。” “其实,寂寞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比如出家人,他们在寂寞中享受着寂寞。所以说,寂寞不见得是坏事。” “叶家小姐留学外国,一定接受了很多新鲜的东西,西洋的书我没读过,所以在叶小姐面前,我就是穆城的一个土包子,坐井观天之辈。” “二少爷颇有谦谦君子之风,如果你愿意,空闲的时候我可以给你讲讲国外的事情。” “谢谢,我不感兴趣。” “大地方的人会说国外,穆城人把两个字颠倒了,说外国。其实意思都一样,不论西洋或东方,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从善如流,弃恶扬善,美嗤妍丑,都是同理同心。” “你的大道理真多,我不喜欢卖弄学问的人。” “那好,我说正事。你和我妹妹朱雀的婚事,想必你父亲已经告诉你了。” 没有回答。 润雪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和朱雀的婚事,是我一手促成,事先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我道歉。” 没有声音。 第16章 叩心扉公子允婚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6章 叩心扉公子允婚 润雪继续说道:“我今天见二少爷,就是想知道你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如果你不满意,可以拒绝。” “我不表态,就是拒绝。” “但在拒绝之前,先听我说说朱雀,了解一下朱雀,这对你做决定是有帮助的。” “我没有做决定的权利。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和我父亲抗衡,哪怕是悲剧,我也要像唱戏一样把这出戏唱完。” “你的悲观情绪比你每天的寂寞要可怕的多。在这件事上,我倒觉得朱雀比你强,她没有悲观,只是害怕。” “她怕啥?怕婚姻?怕关家?还是怕我?” “当然不是怕你,是因为自卑,因为自己太胖而自卑,因为自卑而害怕。” “胖是自卑的理由吗?” “朱雀和你同龄,但和你相比,她简单幼稚,她说自己是红楼梦里的傻大姐儿,她也很想让自己聪明起来。” “朱雀也读红楼梦?” “她会为红楼梦里的那些女人流泪,也会为她们笑。” “这是一种品质。” “她读红楼梦的时候,会让自己走进大观园,跟在林黛玉或贾宝玉身后看他们的故事。” “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你这屏风上的四君子,倒像是朱雀画上去的。有点稚拙,但很生动。” “朱雀也喜欢画梅兰竹菊?” “一般女孩子会喜欢牡丹玫瑰那些艳丽张扬的花,朱雀却喜欢兰花,喜欢四君子。” “那,她是啥脾气啥性格?” “为人随和,心地善良,但是明辨是非。比如对她的亲娘,她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所以就避而远之。说她傻,其实她心里明白什么是善恶美丑。” 润雪觉得,看似随意的对话中,完成了对朱雀的大体介绍。 不知道是否有让关泽安感兴趣的地方。 总之,该说的她都说了,说太多了就有些刻意而为了。 二少爷关泽安沉默了好半天才说:“当今社会,好多年轻人的婚姻不是自己需要,而是家族需要,利益需要。” “社会与现实,好多东西不是我们想要的。” “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没有什么本事能帮到家里,娶妻,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 这个态度,是润雪想要的。 门外有了脚步声,润雪回头,八姨太衣美琪已经花枝乱颤地走了进来。 “哟,二少爷今天这是咋啦,家里人都不见,却给了叶大小姐这么大的面子。叶大小姐,你不会是会什么妖术。” 润雪没理她。 八姨太也不管有没有人理她,继续说道:“妹夫私下里见大姨子,挺有意思啊,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 二少爷在屏风后面说话了:“我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你出去。”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我可是你八姨娘。” “我享受不了这么多没用的姨娘。你咋还不出去。” “是你爹让我来的,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一张麻脸有啥好看的,我才懒得看呢。” 润雪忍不住道:“八姨太,常言道,说话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能不能有点教养。” 八姨太嗲笑一声:“这就为自己的妹夫挣口袋了,早了点。二少爷,是你爹让我带了裁缝来给你量尺寸,娶媳妇总要穿新郎礼服的。” 屏风后面的二少爷不知把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听声音像是一本书。 二少爷怒吼道:“我不需要,衣美琪,你给我滚,马上滚!” “你敢直呼我的名字?反了天了!” “出去!滚出去!” “我就不滚,有本事你出来,你一脚把老娘踢出去。” 二少爷立马喊道:“来人!” 进来几个丫头婆子。 二少爷说:“把她给我赶出去!” 几个婆子不敢动手。 八姨太冷笑道:“把我赶出去?说梦话呢。来人,把老爷请到这儿来,我管不了他,有人能管!” 润雪马上阻止道:“八姨太,你非要把事情闹得惊天动地吗?” “是这个小麻子在闹!” “二少爷让你走,你非要在这儿架秧子起哄吗?” “好心成了驴肝肺!那你就披着炕单子娶媳妇,气死我了!” “你也知道二少爷不喜欢见人,尤其是生人。” “我是生人吗?” “你连招呼都不打就带个裁缝来,就算二少爷骂你,也是你自找。你要是懂事儿,现在就走。” “叶润雪,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二十四岁了还没嫁出去。就你这样的,烂在家里当花肥。” 看着八姨太愤怒的背影远去,润雪走过去叫过颂春,颂春把一个包袱给了润雪。 润雪接过包袱把门关好,走到屏风前说:“二少爷,我给你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是中式,一套是西服,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你想的真周全。” “还有,我跟你父亲商量了,结婚之后,你和朱雀搬出去住。你父亲已经答应把上京街梅林苑的那所宅子给你。” “叶小姐,你想到我心里去了。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你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以前也提过要出去自己住,可我爹死活不答应,你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 “二少爷,你应该改口叫姐姐了。” “好,我愿意。姐姐,谢谢你。” 你在屏风后面也站累了,休息一下,等你搬到梅林苑,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你、朱雀,我们三个一起说话,一起听朱雀唱小曲。” “朱雀会唱小曲?” “家里有留声机,朱雀学了不少歌。上海流行的那些歌,天涯歌女,四季歌,朱雀都会唱,朱雀的声音挺甜的。” “我很想听。” “你给朱雀弹奏古筝,清音绕耳,真让人向往,我先告辞了。” 润雪说罢往外走,听得身后二少爷说:“请留步。” 润雪站住回过身,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二少爷居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润雪定睛看去,果然是一副瘦弱的样子,她为他准备的衣服就是按这种身材做的,估计应该合身。 润雪说:“二少爷,我真高兴,我要感谢你信任我,你能勇敢地面对我,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刚才想了,我总不能像一只老鼠永远生活在黑暗中,我要面对,面对所有的嘲讽,面对人们审视的眼神儿,面对我今后的人生,还有朱雀。” 润雪说:“看到了,我都看到了,真的没有什么。你很清秀,一身的书卷气,干净清爽,比我想像的不知好多少倍。” “你用不着安慰我。” “绝不是安慰。二少爷,天花把好多人变的和你一样,不光是男人,好多女孩子也被天花损害了容颜。” “这我知道。” “可她们照样嫁人,照样走在大街上,照样生儿育女。所以二少爷,没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的容貌,而是人心。” “朱雀知道我的情况吗?” “当然知道。” “那……她说什么了吗?” “朱雀说,只要你不嫌她胖,她就一辈子陪着你。” 第17章 阻婚事泼妇闹堂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7章 阻婚事泼妇闹堂 润雪看见,二少爷流下了眼泪,他说:“我能猜到,朱雀和你一样是个好姑娘。你放心,我会真心对她。” “这我相信。二少爷,我真替你高兴,我没想到我能看到你。” “好多事情,其实就在一念之间,仿佛一层纱,一张纸,拿掉就行了。” “没错,让自己走到阳光下,站在阳光下的人,都会拥有健康和幸福。让那些阴冷的东西随风而去。” “谢谢你。”二少爷给润雪庄重地鞠了一躬。 润雪想,这一刻,二少爷关泽安心里一定是阳光普照。 叶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朱雀要嫁给关家少爷。 但都以为是嫁给关家大少爷。 就连当家人叶家栋,也不知道朱雀要嫁的是关家的二少爷。 叶家栋一直疑惑,关家大少爷留学东洋,一表人才,他怎么会愿意娶一个年貌不相配的朱雀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家大少爷关泽豪以为自己娶的是润雪。 叶家栋十分担心,如果是这样,那朱雀嫁到关家以后的日子能好得了吗? 关泽豪还不把朱雀当马桶一样扔在一边。 直到润雪告诉叶家栋,娶朱雀的是关家二少爷关泽安,关家大少爷在日本还没回来呢。 叶家栋有些意外,关家二少爷是个啥情况他知道。 小的时候那孩子叶家栋见过,瘦叽叽的一脸麻子,朱雀嫁给这样的人有些亏了。 但叶家和关家联姻毕竟不是坏事,润雪又不愿意嫁到关家,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叶家栋一转脸就把朱雀嫁给关家二少爷的事说给了高秋婷。 高秋婷一直以为朱雀要嫁给关家大少爷。 关家大少爷高秋婷多年前见过。 那时候大少爷关泽豪也就十五六岁,长得浓眉大眼高鼻梁,满身的富贵气,很是招人喜欢。 朱雀能嫁给这样的人,等于是走路捡了一个金元宝。 现在突然变成了二少爷,高秋婷一下子急了眼,跟叶家栋大吵大闹。 “朱雀不就是胖了点吗,凭啥要嫁给一个麻子?” “不缺胳膊不少腿,麻点就麻点,怕啥。” “一个麻脸姑爷能往台面上拿吗,三天回门见客,那张麻脸怎么见人?我高秋婷的脸又该往哪放?” “原来放哪就放哪呗,谁还能把你的脸抠下来不成。” “你放屁!叶家栋你这个老糊涂虫,朱雀不是你亲闺女啊?捡来的啊?” “说话这么难听,满嘴狗屎。” “这门亲事我不愿意,打死我也不愿意!” “麻脸咋啦,麻脸不是脸啊。脸麻心不麻比啥都强。” “叶家栋你听不懂人话呀,这桩婚事我不愿意!” “你自个儿的闺女几斤几两重你不知道,朱雀胖成那样,像在大河泡了半年似的,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你胡说八道!胖点咋啦,胖点就不是女人啦?” “就因为是女人才有人要啊。” “叶润雪那个不要脸的,敢跟我玩掉包计,偷梁换柱这么下作的法子她也想得出来。” “偷啥梁换啥柱,这是当面锣对面鼓说好了的事儿。” “这门亲事我不认,叶家栋,你立马儿去找关柏然,把这门亲事给我退了!” “你说退就能退啊,我们叶家是生意人,生意人要说话算话,落地砸坑。再说,这件事是润雪一手操办,我又没插手。” “你少拿叶润雪压我,我怕她呀,不就是督军的干闺女嘛,这算个狗屁亲戚,赶明儿我就去认督军当干儿子,谁怕谁啊。” “你别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出去,让督军知道了一枪崩了你。” “你才是个挨枪子儿的货呢。叶润雪呢,你把叶润雪给我叫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朱雀站在了高秋婷身后。 高秋婷一转身看见朱雀,一把扯住朱雀的袖子说:“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告诉你爹,这门亲事你不愿意。” 朱雀想说什么但没说,有些胆怯地看看高秋婷,又看看叶家栋。 高秋婷在朱雀脑袋上敲了一下:“咋不说话,像个哑巴似的干啥。快说,这门亲事你不愿意。” 朱雀这才开口说道:“是你不愿意,我没有不愿意。” 高秋婷气坏了:“你……你愿意嫁给一个麻子?” “愿意。” “为啥愿意?” “愿意就是愿意,不为啥。” “麻子很丑,看了会恶心。” “十个麻子九个俏,不会恶心的。” “你、你是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吗?是个男人你就要吗,你咋这么贱!” “我和关家二少爷年貌相当,八字也和。不像你,我爹比你大那么多,你不也嫁了吗,也不知道谁更贱。” 高秋婷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跟谁说话呢!” 朱雀捂着脸:“就是因为你,我不想看见你,我要离开叶家,哪怕是一条狗想娶我,我也嫁给他!” 高秋婷气得全身乱颤:“疯了,你这头肥猪疯了,你休想,你休想嫁给那个臭麻子!” 叶家栋也火儿了:“高秋婷,你才疯了,朱雀愿意嫁,你就不要再管了行不行!” “不行!我这就去找关柏然,我要退亲!” 盛怒之下的高秋婷谁也拦不住,出门叫了一辆洋车直奔关家。 关柏然正在看信,信是大少爷从上海寄来的。 大少爷在信中说他要在上海逗留几天,办完事回省城,再从省城回穆城。 关柏然掐指算了算,写回信已经来不及。 他想告诉儿子要赶在十六之前回家,参加他弟弟的结婚典礼。 有他在,会为关家长脸,整个穆城,能在日本留学的能有几个。 但这显然不能了,想拍电报也没有固定地址,只能遗憾了。 关柏然把信铺在桌子上看了又看。 儿子的字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写得特别豪气,透着男子汉的气概,真是百看不厌。 就在这时候,丫头绿萝进来禀告,说叶家二太太来了。 关柏然脸上的笑容立马儿像被大风刮跑了一样无影无踪。 他阴沉着脸说:“这倒霉娘们儿又来干啥,准没好事儿。” “叶家二太太是臭着一张脸,可难看了。” “叶家栋这个缩头乌龟,有事不自己出面,还是不是男人,让个女人胡搅,俗话说老娘们儿当家瞎胡闹,这叶家,早晚让这娘们儿给毁了。” “那,老爷见是不见?” “不见,就说我不在家。” “不在家,那是鬼在说话啊。” 高秋婷一脚跨进门来。 第18章 高秋婷被掠匪穴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8章 高秋婷被掠匪穴 关柏然看一眼高秋婷,一脸厌恶地说:“我要是鬼,就把那些我讨厌的人一个一个都掐死。绿萝,你先下去。” 高秋婷不请自坐,翘起二郎腿说:“真没想到,你关大老爷还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关柏然冷笑一声:“你就是张飞他妈,你知道张飞他妈姓啥吗?” “关柏然你少跟我胡扯!” “姓吴,生了张飞,所以才有了成语无(吴)事生飞。说,你又生了什么是非?” “你做了啥事你不知道?以次充好,拿一根破胡萝卜冒充人参,欺负我们叶家没人啊。” “你们叶家是没人了,要是有人,能让个不懂事儿的女人到处惹事生非吗。” “你说谁不懂事儿?” “说说,我怎么就以次充好了。” “当初,你们关家和我们叶家的娃娃亲,说的是你大儿子关泽豪。” “对呀,咋啦?” “咋啦?你跟我变戏法儿呢,老大咋变成了老二。” “你们家也一样啊,不也是老大变成了老二吗。” “老大你敢娶吗?” “她敢嫁我就敢娶。” “你也不怕风大煽了舌头。我不跟你废话,我是来退亲的。” “退亲?” “我不能让我闺女嫁给一个麻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你以为你那个胖丫头是仙女下凡啊。退亲可以啊,你让叶家大小姐来跟我说。” “朱雀是我生的,又不是叶润雪生的,凭啥让她做主。” “人家叶润雪是主子,叶家栋没儿子,叶家的产业总有一天要传给叶润雪。” “嗑瓜籽嗑出金豆子,不可能!” “纸糊的驴,嗓门儿真大。我问问你,你是啥,二姨太,别总拿自己当个正经人儿似的。” “你狗眼看人低。你去问问叶家栋,叶家现在谁说了算。” “我说你咋骂上了,你娘把你生在尿壶里了。” “你娘才……” 关柏然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关柏然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大街上我跺跺脚,整个穆城都得颤三颤,你以为我不敢收拾你吗?” 高秋婷也站起来:“哟,你这是要杀人呀。” “我要是有枪,先把你的腿崩折了。没工夫跟你磨牙,送客!” 绿萝进来了:“二太太请。” “关柏然,关大老爷,我高秋婷是绝不会让朱雀上花轿的,不信你就走着瞧!” “你走不走?” “老娘还没闹够呢!” 关柏然大声喊道:“来人!” 进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关柏然一挥手:“把这个不要脸的臭娘们儿给我抬出去扔到大街上!” 两个小伙子是关家的护院,力气大得很。 二话不说上来把高秋婷像扛麻袋一样扛起来就走。 高秋婷高声叫骂着:“关柏然,你混蛋!” 两个护院把高秋婷扛到大门外放下,回转身把大门咣地一声关上。 高秋婷鼻子都气歪了,走过去用力踢门,才踢了两下就把脚崴了,疼得呲牙咧嘴。 一辆人力车过来了,车夫停下脚步问:“太太要车吗?” 高秋婷疼得出了一脑门子汗,满脸怒气地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把我扶上车。” 车夫跑过来把高秋婷扶上车,也不问去哪,拉起车就跑,跑进一条巷子把车停住。 高秋婷大喊:“路不对,我家在南边!” 高秋婷话音没落,冲出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从腰里拽住一块破布塞进高秋婷嘴里,又往她头上套了一个黑布套。 然后把洋车上的布篷子拽下来遮住高秋婷,拉起洋车就跑。 跑了一会儿到了城外,高秋婷听见有马在打响鼻儿。 她不知道到了啥地方,嘴被堵着也无法说话,在心里大骂关柏然狼心狗肺,竟然使出这种手段吓唬她。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关柏然事先并不知道她去。 她去了之后关柏然也没离开过屋子,根本没有时间安排人算计她,这到底是咋回事? 高秋婷还没有想明白是咋回事,就已经被抱到马背上。 听得一声“驾!”马立刻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寒风阵阵,一路上除了马蹄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高秋婷的脑袋突然嗡地一声像要炸开,天啊,莫不是土匪绑票? 这套路,是土匪惯用的。 更可怕的是,家里的钱都在她手上。 叶家栋手里没钱,要是交不出赎金,岂不是要被撕票。 叶家栋肯出去借钱赎她吗? 肯定不会,有叶润雪在里头搅和,叶家栋肯定不会出去借钱赎人。 高秋婷哭了。 五姥山的大本营是一座天然溶洞。 洞内仿佛是天界,钟乳石造出的各路神仙栩栩如生鬼斧神工。 观音、寿星老、玉帝、托塔天王、嫦娥玉兔、银河织女,更有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无不形神兼备,容貌逼真。 就算是技艺高超的工匠也难雕凿出如此绝妙的艺术品。 进洞后走下五十八级台阶,便是洞府大厅。 大厅尽头是赖大鼻子的宝座。 像很多土匪老大一样,宝座上铺一张全须全尾的虎皮。 宝座后面的石壁上雕刻着忠义二字,字用黑漆涂了,冒出一股煞气。 大厅两侧有很多天然而成的子母洞,类似陕北一带的窑洞。 这些山洞被历代土匪不断修缮和改建,变成了讲究奢华的房间,或做卧房,或做客厅。 平时大厅里看似空无一人,但只要一个口哨,土匪们会从各自的房间里蚂蚁般涌出,兵马俑一样侧立大厅两侧,煞是齐整。 江湖上,赖大鼻子没有称号,下面的人当面叫他大哥或大当家的。 胆大的,背地里叫他赖大鼻子,赖大鼻子并不在乎手下的弟兄叫他什么。 二当家的四十多岁,江湖人称黑蟒,三当家的三十八岁,江湖人称青龙。 四当家的最年轻,二十二岁,江湖人称小白蛇。 此人说话和作派妖里妖气,喜欢穿红裤子黑上衣,眉清目秀皮肤白晳。 以外形而论,小白蛇根本和土匪联系不上。 但小白蛇有一手好枪法,百步穿杨,从不糟蹋一颗子弹。 就是凭了这手好枪法,赖大鼻子才让年纪轻轻的他坐了第四把交椅。 就是这位小白蛇,带人去穆城把高秋婷劫上山来。 高秋婷的肠子都被颠断了,一路上她还心存幻想,想着也许不是土匪。 直到进了溶洞,看见晃着膀子走路的男人们,她的幻想算是彻底破灭。 她被扔进一间堆放杂物的石洞里。 土匪把捆住她手脚的绳子解开,洞门一关,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 而此时在溶洞大厅里,小白蛇正在向赖大鼻子通报。 “大哥,你朝思暮想的女人小弟已经给大哥请上山了。大哥,啥时候办喜事?” “人放哪了?” “按大哥的吩咐,放在杂物间了。” “她的性子我知道,放在那里别理她,让她遭点罪,绵绵性子。” “大哥,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省得一见面就闹死闹活的,坏了我的心情。” “大哥的意思,放几天?” “六六大顺,就六天。六天过后拜堂成亲。对了老四,做得干净不?” 第19章 鞭炮鸣母女同嫁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19章 鞭炮鸣母女同嫁 小白蛇说:“相当干净。” “干净就好。要是让他男人知道五姥山绑了他的姨太太,他会花钱买通当兵的攻打我们五姥山。” “我就跟她说,咱们是千鹤山。” “她能信?” “她又没去过千鹤山,咱说啥她信啥。” “先饿她两天,第三天再给她送饭。” “好嘞。那,大哥不心疼啊?” “她还不是我的女人,我有啥心疼的。” 一个小土匪跑进来通报说:“大当家的,穆城的警察正在满处找人。”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道:“大活人丢了能不找吗……” 高秋婷三天没回家,叶家栋慌了,派出人四下寻找,还到警署报了案。 队长球子收了叶家栋的钱,装模作样地派了几个警察在城里找了一圈儿没找着。 球子跟叶家栋说:“八成是跟野男人跑了?” 叶家栋说:“不可能的。” 球子队长说:“你那二太太,太风骚了,人家给你留下一顶绿帽子,自己快活去了。” 叶家栋听了憋了一肚子火儿,也不敢发作,说了一火车的好话让球子队长再派手下去找。 球子却火儿了:“我没给你找啊,我们警察局是给你一个人开的吗?” 叶家栋赶紧作揖:“那不是那不是。” “你自个儿不看好自个儿的女人,那可是带腿儿的东西,都三天了,要是坐火车,都到海南岛了。” 除了叶家栋,叶府上下倒也安静,大家都像没事人儿似的。 丫头婆子们都盼着二太太再也别回来了,她们就不用挨打挨骂了。 就连朱雀,也是不闻不问。 朱雀觉得她娘肯定是偷偷摸摸去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要是这样,就没人反对她嫁给关家二少爷了。 耳朵根子一下子清静了,生活忽然变得美好了。 自从婚事定下来,朱雀就不敢吃肉了,每天还出去爬山。 爬了几天回来让人用大杆称称她的体重。 丫头们在地上铺一张被单,朱雀躺上去,然后像系包袱一样系好。 再把这大肉包袱用称钩子钩起来。 没爬山之前是一百七十九斤,爬了山再称是一百七十八斤八两。 总共掉了二两肉。 朱雀听丫头报了份量满脸失望,真是长肉容易掉肉难啊。 因为事先知道高秋婷去关家,所以柳玉娘也没让眼线小福子盯梢儿。 但小福子还是无意中看见了。 小福子告诉柳玉娘高秋婷被一辆洋车拉走了,拉到哪去他没看见。 “坐洋车走的?” “是啊,在关家门口上的车。” 柳玉娘忽然想起了啥,偷偷跟润雪说:“要我说,她是去找她先前的那个男人去了。” 润雪觉得有这种可能。 柳玉娘说:“家里的钱肯定让她卷跑了。” 润雪心里一惊,要是高秋婷把钱都卷跑了,爹的生意可就没有周转资金了。 银票虽然在高秋婷手里,可钱庄的账面上写的是父亲的名字。 润雪当下就跑去钱庄查账,查过之后润雪松了一口气。 钱一点也没动。 她要求钱庄经理把父亲的账户冻结,原先出具的银票作废。 钱庄经理说这事要叶老板亲自来办,叶老板要是来不了,得把叶老板的印章拿来。 叶老板的印章有暗记,别人想造假造不了,因为没有人见过叶老板的印章。 润雪就跟父亲商量这事,她告诉叶家栋高秋婷很有可能是离家出走。 如果她从别的钱庄把钱兑走,织造厂再想用钱周转可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叶家栋想想是这么回事,二话没说点头同意,把印章交给了润雪。 因为高秋婷的事儿,叶家栋急得病倒在炕上。 只能让润雪拿着他的印章到钱庄重新过账出银票,高秋婷手里的银票,变得跟废纸一样了。 这一次,润雪把织造厂的账目接了过来。 她还特别加了一层保险,存在钱庄的钱支出的时候,不但要有父亲的印章,还要有润雪的签名,二者缺一不可。 这是润雪在英国学来的方法,既安全又保险,就算高秋婷有一天回来了,也休想从钱庄支走一块大洋。 初冬了,天气有点冷。 山洞里,两天没吃饭的高秋婷饿得肚子里闹蛤蟆,身子软的像面条儿,眼前金星乱迸。 直到第三天上午,四当家的小白蛇才给她送来吃的。 送来的是葱油饼,高秋婷一把抓过来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进了肚子。 中间噎得直抻脖子,如果没有小米粥,噎死也是有可能的。 肚子里有了食儿,身上就有了热量。 高秋婷这才有力气抬起头看。 她看见一个穿着红裤子黑上衣,俊眉俊眼儿的小伙子站在她面前。 高秋婷问:“小兄弟,这是啥地方?” “千鹤山。” 小白蛇一开口,让高秋婷大吃一惊。 这男人说话的声音比女人还细,不光声音细,说话的时候还翘着兰花指。 高秋婷有些懵头,问道:“你是男是女?” “看不出来吗?” 高秋婷摇头。 “没看见爷们的裤裆鼓鼓囊囊的吗。” 高秋婷没理这个茬儿,又问道:“刚才你说这儿是千鹤山?” 小白蛇说:“当然是千鹤山。” “千鹤山从来不抢女人,你们把我弄到这儿来干啥?” “好事儿,喜事儿。我们大当家的老早就惦记上你了。” “惦记上我?为啥?” “他见过你登台,你一开口唱,就把大当家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大当家的?我不认识他呀。” “上炕睡一觉不就认识了吗。” “你……”高秋婷想骂人,但她哪敢骂土匪。 于是陪着笑脸说:“你别开这种玩笑。” “哈哈,开玩笑?我哪有闲心跟你开玩笑。” 高秋婷把碗里的小米粥舔干净:“把你们大当家的叫来,我跟他聊聊。” “别急呀,再过三天我就得叫你嫂子了,你就是我们千鹤山的压寨夫人了。” 高秋婷吓得差点跳起来:“压、压寨夫人?不行不行,我是有男人的!” “那又如何,往后,大当家的就是你男人。你以前的男人,就是一滩狗屎。” “就算我男人是狗屎,那也是我男人。” “你这老娘们儿长得挺明,说话咋这么傻。” “小兄弟,你长得这么好看,心眼儿也一定好,你放我走。” “放你走?我折腾半天把你弄上山,再把你放走,我有病啊。” “回头我给你二百块大洋报答你,我不能当压寨夫人,真的不能啊。” “二百大洋?二百根金条我也不敢啊,我的小命还要不要?” “你就说是我自个儿跑的,我保证不告密。” “行了行了,别跟我废话。我可跟你说,这压寨夫人可不是啥人都能当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够格,我不是那块料。” “错了,你呀,还就是那块料。天底下女人多的是,对?” “对呀,你们找谁都行,就是别找我。” “你又错了。我们大当家的偏偏王八看绿豆,跟你对上了眼,你就偷着乐。” 小白蛇说罢,身子一转,扭着屁股走了。 第20章 胸前一朵大红花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0章 胸前一朵大红花 高秋婷嘴巴一咧,放声大哭。 日子过得像飞一样,农历十六眨眼就到了。 润雪这几天忙得四脚朝天,她和柳玉娘兵分两路。 柳玉娘带着几个婆子缝陪嫁的被褥,准备那些零零碎碎要带的东西。 润雪跑裁缝铺给朱雀做嫁衣,安排亲戚参加婚礼,写请柬,安排客房等等事项。 一般女孩子出嫁都穿红嫁衣,润雪却给朱雀做了一件葱绿色织锦缎的蚕丝棉旗袍。 裁缝师傅问润雪为啥做绿的,润雪说:“老辈子不就说红倌儿绿娘子嘛,新娘子当然要穿绿的,新郎才穿红的。” 临近婚期朱雀还是想起了高秋婷。 她一脸愁眉地对柳玉娘说:“嫁人这么大的事儿,我娘真的不管我了?” 柳玉娘一边缝被子一边说:“你娘是个啥人你还不知道,她啥时候把你放在心上过。” “可我这一辈子就嫁一次人啊。” “有她五八,没她四十,没她你也照样嫁人。” “你就这么恨我娘啊?” “我才没工夫恨她,我就是讨厌她。” “其实我也讨厌我娘,可她毕竟是我娘。” “当娘的没有当娘的样儿,她不配当你的娘。” “我喜欢你这样的娘,可你又没生我。” 柳玉娘听了笑的不知说啥了。 十六这天,天不亮润雪就起来了,她要给朱雀梳妆打扮。 到朱雀房里的时候,朱雀还在呼呼大睡。 润雪叫醒朱雀:“你可真是一颗没心儿的大白菜,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朱雀一轱辘爬起来说:“我一宿没睡,刚眯了一会儿。姐,我真的要嫁人了?” 润雪哭笑不得地说:“你以为是玩过家家啊,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姑娘,是小媳妇了。” “不对,应该是少奶奶。红楼梦里的姑娘们嫁了人,立马就变成奶奶了。” “好,少奶奶。朱雀你知道吗,有了丈夫事事都要上心。” “哦。” “以前的日子是你一个人的,今后的日子是两个人的。” “哦。” “要学着怎么才能当好关家的二少奶奶。” “我娘是二太太,我是二少奶奶,咋都是二呢?” “加一块就是四了,就是成双成对的意思,这都不懂啊。” 八点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鞭炮,锣鼓唢呐声也一路飘了过来,迎亲的队伍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姥山上也放起了鞭炮。 一大早儿,小白蛇就带着四个女人来给高秋婷梳妆打扮。 高秋婷拒绝梳妆打扮,两个女人只能把高秋婷牢牢摁在椅子上。 头发刚梳好,高秋婷一把就把梳好的头发抓散,披头散发地大喊大叫。 小白蛇火儿了,尖着嗓子骂道:“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高秋婷破口大骂:“你个二尾(yi)子,你把老娘抢上山来,你不得好死!” “让你做压寨夫人,是你们家祖坟冒了青烟,又不是把你卖到窰子里,你哭啥哭,再哭我拿臭袜子把你的嘴堵上!” 高秋婷豁出去了,叫骂道:“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王八犊子,你也是女人生的,你也有娘,咋不让你娘当压寨夫人!” 小白蛇气得眼珠子都立起来了,他三下两下把高秋婷捆了起来。 女人们赶紧忙着给高秋婷涂脂抹粉,换上一套红色衣裙,一双粉色的绣花鞋。 高秋婷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说:“男人当土匪,女人也当土匪,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臭土匪!” 小白蛇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他懒得理高秋婷了。 高秋婷的嗓门儿越来越大:“你们这是逼良为娼,别让我逮着机会,逮着了我就像杀鸡一样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根本没人理睬她。 高秋婷再想骂,嘴被堵上了。 花轿来了。 高秋婷没想到这土匪窝里也有花轿。 小白蛇指挥着女人们给高秋婷蒙上盖头塞进花轿。 高秋婷手脚都被捆着,只能由着他们摆布。 鞭炮就在这时候炸响了。 高秋婷忽然想起,今天是农历十六,是朱雀大喜的日子。 说心里话,朱雀嫁给关家二少爷她也没啥不乐意的。 但她就是想闹一闹,她要让关柏然知道她有多少份量,知道她在叶家是有地位的,她是不好惹的。 可没想到这一闹,把自己闹进了千鹤山的土匪窝。 高秋婷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花轿在山洞外兜了几圈儿重新抬进溶洞,算是送亲,也算是迎亲。 赖大鼻子端坐在虎皮椅上,斜披红绸带,胸前一朵大红花。 身上是一身民间的新郎穿扮,黑长袍,红马褂,脚上是一双直贡尼黑布鞋。 脑袋上一顶呢子礼帽,胡子刮得很干净,下巴和鼻子下面都是青的。 真是名不虚传的大鼻子。 他这鼻子该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就像一个棒子面儿窝头切成两半儿。 有一半扣在他脸上。 那鼻头足有三寸宽,鼻孔能插蜡烛。 据说对着酒壶打喷嚏,能把装着五斤酒的酒壶从桌上震到地上,可见风力之大前无古人。 两个女人把高秋婷从轿子里搀出来,说是搀,不如说是架出来。 二人都不敢松手,如果松手高秋婷就会摔倒。 赖大鼻子一眼看见了高秋婷脚脖子上的绳子。 他假装生气地骂道:“这是哪个瘪犊子干的,敢把新娘子捆起来,这是入洞房还是上法场啊。” 小白蛇上前一步解释说:“大哥,咱这位大嫂脾气太烈了,要是不捆上,死活不上轿啊。”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道:“这性子我喜欢。这不都站到我面前了吗,还不快解开。” 小白蛇阻拦道:“不行啊大哥,解开她就跑,这大喜的日子,弟兄们满山追新娘子不太好。” “那你是啥意思?” “我的意思,入了洞房再解开也不晚。” 赖大鼻子想了想说:“也好,先喝酒,别搅了兄弟们的兴致。老四,你替大哥喊一嗓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就免了,直接夫妻对拜。” 说罢从虎皮椅上站起来,晃着膀子走到高秋婷面前。 高秋婷闻到一股呛鼻子的臭胳肢窝味儿,比进了茅房还臭。 要不是嘴被堵着,她会一下子呕出来。 小白蛇尖着嗓门喊道:“新郎新娘,夫妻对拜!” 同样的时辰在关家,朱雀也在和二少爷大礼叩拜。 关家大太太几年没出过佛堂,娶儿媳妇是大事儿,不出来就对不起儿子。 大太太此刻和关柏然一左一右坐在八仙桌旁,等着儿子媳妇磕头。 几个姨太太坐在侧位上,八姨太平时再怎么嚣张,此刻也只能按规矩坐在末位,脸上自然是没什么好颜色。 一开始大家都没注意二少爷的脸,都觉得一张麻脸也没啥好看的。 都把目光集中在蒙着盖头的朱雀身上。 朱雀那么胖的身子,又穿了一件棉旗袍,规模就显得更大。 几个姨太太捂着嘴窃笑,被关柏然一眼把那笑容都给瞪了回去。 大太太看着朱雀,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她扭过脸给了关柏然一个重重的眼神儿,意思是说你这是给儿子找了个啥媳妇,这一上炕,还不把炕给压塌了。 关柏然假装没看见,正襟危坐,脸上寡淡寡淡的啥内容也没有。 大太太突然捂住了嘴。 她满脸惊讶地看见儿子脸上光溜溜的,一脸的麻子像被木匠刨了一样没有了,变的平平整整。 第21章 原配妻子成摆设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1章 原配妻子成摆设 大太太惊愕万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能问 大太太心想,这人的脸又不能回炉再造,儿子啥时候学会了孙悟空的本事,会七十二变了。 脸上平平整整的二少爷看上去眉清目秀,竟显出几分俊朗。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二少爷的脸,都奇怪二少爷脸上的麻子怎么没有了。 莫不是让狗熊给舔平了? 知道这事儿的只有润雪和二少爷本人。 润雪在英国的时候参加了华人学生话剧社,经常演莎士比亚的话剧。 有一种演员用的水胶凝粉,化妆效果很奇特。 这种水胶凝粉是用一种从植物中提炼出来的胶,粘度不是很强,对皮肤没有伤害。 水胶凝粉拌上肉色脂粉和成糊状,涂在脸上后,再凹凸不平的疤痕也能遮住。 回国的时候润雪带了一些,她也是突然想起这东西也许能把二少爷的脸修平整。 于是悄悄送给了二少爷,教他怎么用。 这种水胶凝粉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两个时辰水胶就会干裂,脸上开始掉渣。 但两个时辰对二少爷来讲已经足够用了。 本来,婚礼应该是很顺利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没想到竟出了岔子。 夫妻对拜后,司仪喊道:“新郎新娘拜见各位姨娘!” 朱雀蒙着盖头也不知道姨娘们坐在何处,就从盖头下面盯着二少爷的脚。 二少爷的脚往哪拐她就跟着拐。 没想到二少爷根本没动地方。 现场本来有点嘈杂,来宾们你一句他一句说着不咸不淡的悄悄话。 二少爷像一棵小树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屋子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的眼珠子都落到了二少爷身上。 都意识到原本平淡无味的婚礼此刻有了点红烧肉的味道,都等着看戏了。 关柏然有些坐不住了,大声说道:“泽安,没听见啊,让你跟新娘拜见几位姨娘,你还愣着干啥?” 二少爷像聋子一样没有反应。 关柏然对司仪说:“你再喊,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 司仪就扯着嗓子喊:“新郎新娘拜见各位姨娘!” 喊了好几遍,把司仪脖子上的青筋都喊出来了,二少爷还是纹丝不动。 关柏然急了:“混账东西,你这是跟谁较劲儿呢?” 二少爷沉默着。 关柏然提高了嗓门儿:“聋了,哑巴了,你给我说话啊!” 二少爷还是不说话。 八姨太站起来就走。 关柏然喊道:“老八,你给我回来!” 衣美琪冷笑一声说:“你让我回来干啥,我们都成天津包子狗不理了,再不走,让人笑话死啊。” 话虽这么说,衣美琪还是走回来坐下了。 关柏然怒气冲冲往二少爷跟前走。 大太太眉毛一挑,她知道关柏然走到二少爷面前,少不了往二少爷脸上甩两巴掌。 于是站起来说:“老爷,你也太沉不住气了。回来,该坐哪坐哪,有个当公爹的样子。” 在这个家里,大太太基本不管事。 平时根本不轻易说话,所以说出话来就显得有点份量。 关柏然站住了,犹豫片刻走回来坐下。 以关柏然的暴脾气,这时候亲爹说话也不好使。 但是在原配夫人大太太面前,关柏然是有几分愧疚的。 愧在哪里,愧在他娶了七房姨太太,让原配妻子成了摆设。 这位大家闺秀的颜面让他撕了个粉碎。 大太太是有功的,功在给他关柏然生了两个儿子。 后面的七个姨太太,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都没生。 这也是最让关柏然打脸的事情。 到底是大家闺秀,说话办事是有章法的。 大太太问道:“泽安,不管怎么说,也要给你爹个说法,还有这么多贵客和长辈,都在等你一个说法,还有娘,娘也想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 二少爷这才开口说道:“我有两个娘,一个是亲娘,一个二娘。” 宾客们都没想到二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少爷继续说道:“娘在佛堂的这些年,是二娘照顾我,二娘待我不亚于亲娘,所以,除了亲娘,我能拜的,只有二娘。” 说罢带着朱雀走到二太太面前跪下说:“儿子和媳妇给二娘磕头,愿二娘福禄双全,岁岁平安。” 二太太一下子泪流满面。 八姨太再次站了起来:“我们呢,三四五、六七八,我们就不是你娘了,你凭啥不拜我们?我们缺鼻子少眼啊。” 二少爷冷眼看着八姨太:“你们是啥东西,我凭啥要拜你们。” 八姨太毫不示弱:“我们咋啦?偷鸡了还是摸狗了?” “你们把关家搞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你们把我娘逼得进了佛堂!” “我们没逼,是你娘自个儿愿意的!” “因为你们,关家成了穆城最大的笑话,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岂能跪在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女人面前!” 八姨太喊起来:“老爷,你听见没有,你儿子说我们是鸡,骂我们是狗,还说我们来路不明,你管不管啊!” 关柏然也站了起来,指着二少爷的鼻子说:“我让你拜,你就得拜。你这几个姨娘嫁给了你爹,她们就是在我炕沿边上站一晚上,也算是你的娘,你必须敬重她们!” “爹,她们是你的女人,要敬重你去敬重,你最好给她们一个院子,把她们当观音菩萨一样供起来,你可以跟她们一起住在那个院子里,你愿意嫖谁就嫖谁!” 八姨太惊叫起来:“天啊,这个小王八羔子骂我们是婊子!” 关柏然冲到二少爷面前抬起手就要打。 大太太怒喝道:“关柏然,你要是敢打我儿子,我就把这些小贱妇捆起来扔到地窖里,让黄鼠狼把她们咬死!” “你敢!” “我怎么不敢。内宅的事我说了算,这是你当年定下的规矩。我虽说人在佛堂,可我没死,我只要活着就是关家内宅的当家主妇!” “你、你疯了!” “我早就应该疯,我疯的太晚了,我今天就好好的疯上一疯。司仪,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司仪扯起嗓子高声喊道:“新郎新娘,步入洞房!” 第22章 揭盖头错点鸳鸯 第22章 揭盖头错点鸳鸯 下雪了。 五姥山的峰峰岭岭已经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溶洞内,小白蛇正尖着嗓子喊:“新郎新娘入洞房喽!” 小白蛇话音没落,赖大鼻子扛起高秋婷直奔洞房。 洞房是精心收拾过的。 墙上拉起了红绸子,贴着喜字儿,喜字儿写得不咋地。 大木床上铺着红花绿叶的床单。 缎面被子也是红色的,一对鸳鸯枕头,挂着粉色丝质帐幔,竟是十分的温馨。 屋子中央烧着一个大火盆。 赖大鼻子把高秋婷扛进来放在床上,重重的喷出一口酒气。 之后他嬉皮笑脸地说:“我想你想了差不多十年了,我赖大鼻子活了四十多年,从没对哪个女人这么动心过。” 高秋婷挣扎着,因为嘴里堵着东西想喊也喊不出来。 赖大鼻子继续说道:“十年前在省城的鸿泰大戏院我是头一回看见你。” 高秋婷一愣,鸿泰大戏院?好像是在那儿登过台。 赖大鼻子说:“那天你唱的是凤还巢,那模样,俊的让人心里痒痒。” 高秋婷想问,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可她根本没法说。 “就从那天起,我就想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娶了。可是我人在江湖,几年后再去省城找你,你没了踪影。” 天啊,高秋婷在心里喊道:“这是哪跟哪啊。” “找不着你,我这心里像长了杂草一样,吃不香睡不稳。” 真奇怪,土匪也懂感情。 高秋婷觉得挺可笑。 “还好,老天爷开眼,让我在穆城找到了你。我对你的这份心,全天下你也找不到第二个。” 高秋婷终于想起来了,当年她在鸿泰大戏院唱的是“十娘怒沉百宝箱,李甲痛失银万两。” “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也不会娶小老婆,让你跟着我享福,回头你再给我生个一男半女,我赖大鼻子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高秋婷在心里骂,王八蛋,你倒是把绳子解开呀。 赖大鼻子还沉浸在往事的美好回忆中:“你还记得不,我往台上给你扔了一个金镯子。” 金镯子? 高秋婷使劲儿回忆,十年前她有没有在省城鸿泰大戏院的台上收过金镯子。 这一想就想明白了,她嫁给叶家栋已经二十年,十年前她怎么可能在鸿泰大剧院唱大鼓儿? 这是哪跟哪啥跟啥,这赖大鼻子又没喝酒,说的也不像是醉话,这一番表白,倒是挺让女人心动的。 可她的嘴被堵着,啥也说不出来。 对了,这土匪说的是唱戏,她又没唱过戏,凤还巢的戏码她知道,就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 高秋婷像是走进深山老林,找不到北了。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使出全身力气踢蹬和打挺儿,嘴也不闲着,呜呜地发出声音。 赖大鼻子这才想起来还没给新娘子松绑,也没掀盖头。 他手脚麻利地解开高秋婷身上的绳子。 又掀起盖头拔出她嘴里的破布。 赖大鼻子把高秋婷慢慢扶了起来坐在床边。 高秋婷冷眼看见赖大鼻子,那模样把高秋婷吓得站起来就跑。 没跑两步就被赖大鼻子拽了回来。 赖大鼻子把高秋婷摁在床边说:“美人儿,让我好好看看,十年没见,是不是变得更水灵更俊了。” 因为鼻子大,赖大鼻子的眼睛被挤得挪了位,不光挪了位,眼睛被挤得也就绿豆那么大。 左眼的眉毛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脸也被大鼻子遮掉了三分之一。 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西游记里的牛魔王。 这么丑陋无比的男人,看上一眼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天啊,那还不如一头撞死呢。 赖大鼻子再怎么丑,可他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喜欢漂亮女人,千古一理。 此刻,赖大鼻子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端详高秋婷。 他问高秋婷:“你怕我?我又不是妖怪。” 高秋婷在心里说,你比妖怪还难看。 赖大鼻子说:“我长得不好看吗?” “你自个儿长啥样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没照过镜子,我爹我娘都不让我照镜子,说我一照镜子就保不住小命儿,让我一辈子都别照镜子。” “你要是照了镜子,会把你自个个儿吓死。” “对呀,我很听话,我从不照镜子。你说,我能知道自己长啥样吗?” 赖大鼻子边说边用眼睛在高秋婷脸上扫,然后问:“我长得不好看?” 高秋婷一眼看见赖大鼻子腰里的枪,这个死土匪,娶媳妇还带着枪。 高秋婷吓得哪里敢说不好看,颤抖着嘴唇说:“好、好……好看。” “对呀,弟兄们也都说我长得帅。你是因为我是土匪你才害怕?” “我一个女人,做恶梦一样被你们抢来,我要是不害怕,那我就不是人,是白骨精了。” “哈哈,不愧是唱戏的出身,会说话,我爱听。” “我没唱过戏。” “是啊,我瞧着你,也不像当年凤还巢里的二小姐。” “我本来就不是。” “不错,十年是挺长的,可当年你十八,现在你也才二十八,正是女人像熟透的蜜桃一样的好年纪。可我……我咋越看越不像呢?” “我都四十了,老太婆了,不能生孩子了,求求你放我走,你再娶个年轻的压寨夫人。” 赖大鼻子突然一声大吼:“老四,你给我滚进来!” 小白蛇闻声进来,问:“大哥,当新郎还要人帮忙啊?” “放你娘的屁,你这是把谁给我弄来了?” “这、这不是您想了十年的女人吗?” “老子想了十年的女人就这个样儿?” “这、这不是挺好看吗。” 赖大鼻子扭过脸看着高秋婷:“你告诉我,也顺便告诉他,你是谁?” 高秋婷吓得不敢说话。 赖大鼻子吼起来:“说呀!” “我……我叫高秋婷,是穆城织造厂老板叶家栋的二太太。” 小白蛇一声尖叫:“你、你不是关柏然的八姨太?” 高秋婷拼命摇头。 小白蛇一拍脑门子:“奶奶的,这是咋回事?你从关柏然家出来,我听见后面还有人喊你八姨太,你咋就成了叶家的二太太呢?” 高秋婷想起,她从关家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是有丫头喊八姨太。 那是关柏然让丫头喊的,他要八姨太到他屋里去。 是小白蛇误会了。 高秋婷噗嗤一声笑了。 赖大鼻子十分恼火地说:“你笑啥,再笑老子抽你两鞭子。” 高秋婷当然要笑。 闹了半天,土匪要抢的是八姨太衣美琪。 这可是天大的转机。 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她花说柳说一番,说不定这赖大鼻子就能放她下山。 这么想了,高秋婷收起笑容说:“我笑,是因为大当家的眼拙。” 赖大鼻子说:“我的眼珠子挺好使,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我要的女人。” “对呀,你把我一个老太婆当成了八姨太,我哪有八姨太的福分,让大当家惦记了十年。” “你别跟我油腔滑调尽说好听的。老四,你自个儿说,这事儿该咋办?” 第23章 求自救秋婷通匪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3章 求自救秋婷通匪 小白蛇想都不想回答说:“好办啊,小弟再下趟山,把八姨太给大哥请来不就行了吗。” 高秋婷插话说:“八姨太可不是那么好请的。” “为啥?” “关家养着几十个看家护院的,一个个都是武功高强。” “然后呢?”小白蛇问。 “那八姨太出门,后头都有人跟着。” “再然后呢?” “真要是闹出动静来,惊动了警察和当兵的可就麻烦了。” 赖大鼻子和小白蛇看着高秋婷。 高秋婷吓得不敢说了。 赖大鼻子说:“咋啦,接着说啊。” 高秋婷挤出一脸笑说:“我就是瞎说。哪句说错了,大当家的多担待。” 赖大鼻子气呼呼地说:“你没说完我哪知道你啥地方说错了。” “那,我能不能只跟大当家的一个人说?” “他是我兄弟,比一条肠子爬出来的还亲,有啥话你就说。” “你们两个男人四个眼珠子盯着我,我说不出来。” 赖大鼻子哼了一声:“哪个月子落下的毛病。行,老四,你先出去。” 小白蛇扭着腰肢走了。 赖大鼻子说:“你说。” 高秋婷想了想说:“大当家的要是想把八姨太不显山不露水的请上山来,我可以帮你。” 赖大鼻子一脸疑惑地看着高秋婷:“你帮我?你想入伙当土匪?” 高秋婷叹息一声说:“我哪有那能耐,我要是有本事能当土匪,就用不着看别人脸色,受人家欺负了。” “那你就留在山上,当我义妹,没人敢欺负你。” 高秋婷吓了一跳,暗骂自己太蠢说错了话。 高秋婷立马儿纠正说:“我要是留在山上,可就没法帮大当家的了。” “你打算咋帮我?” “如今,城里住着一个旅的大兵,那警备司令可不是吃素的。” “这我知道。” “还有胡省三、警察,都有枪。” “这我也知道。” “要是让他们知道大当家的抢了人,关柏然花钱一打点,那还不大兵压境,就你这山洞,开上几炮就得塌了架子。当兵的,惹不起啊。” “你的意思,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弄上山来,不留把柄。而且这事儿,你能帮上忙?” “当然能,我先帮你钓鱼,把鱼给你钓出来,完事儿你们就悄没声地把人接走。” “这样能行?” “当然行。不过,别像抢我似的,你们好歹也弄辆马车,让八姨太太舒舒服服地上山,到时候对你还不是百依百顺。” “你真有那本事,把八姨太钓出来?” “大当家的你有所不知,我和那八姨太好的像一个人,俩人儿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真的?你不会是想金蝉脱壳?” “我说的比真的还真。我闺女都已经嫁进关家,成了关家的少奶奶。” “这样啊?” “对呀,我和那八姨太是亲家,实实在在的亲戚呀。” “你和八姨太好成那样,又是亲家,你还这么害她,你这娘们儿,心够黑的。” “大当家的,闹了半天是个狗咬吕洞宾,我不是想让大当家的好梦成真吗。” “你当我傻呀,你不就是想下山过你的舒服日子吗。” “可我在山下的日子并不好过呀。” “跟我玩这种小把戏,你还嫩儿了点,我要是听了你的花言巧语,还不让江湖上的人笑话死。” “真是头发丝拌韭菜,全都乱了套,我跟你是说不清楚了。” “我看,你就留在山上,给我当个管家咋样?” 高秋婷又吓了一跳,心说这赖大鼻子心眼儿不少,不好对付。 得想法子让他把自己的话当成真话听。 高秋婷不说话了,没一会儿,眼泪劈哩啪啦地掉了下来。 赖大鼻子打量着高秋婷。 他在琢磨高秋婷的话。 这娘们儿的话如果是真心话,倒也不妨利用一下。 赖大鼻子不怕穆城的警察,那就是一帮饭桶。 他怕的,是城里的军队,那可是枪林弹雨正经八百的军人。 听说,司令更是一个会打仗善用兵的指挥官。 恶仗不知打了多少回,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个旅愣是打败了一个师,战功累累。 要不然,一个小连长咋能混到穆城的警备司令,那可不是白给的。 司令真要是带兵攻打五姥山,凭着他二百多个弟兄和那些破枪,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要不,那八姨太的事就此放手,忍痛割爱? 不行,想了十年的女人哪能轻易放手。 想想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 自己喜欢的女人眼巴巴地看着得不到,就算他赖大鼻子的鼻子再大上一圈儿,也会遭江湖人耻笑。 眼前这个半老徐娘要是真能帮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八姨太弄上山来…… 那可就免了所有的麻烦,不会留下后患,这事能干,不赔本儿。 可这娘们儿看上去也不是一般的娘们儿。 没有几把刷子,哪敢揽下这么大的事儿。 就当是为了救自己,也得有这个胆儿才行。 赖大鼻子想了半天,觉得高秋婷再大胆儿,也不敢跟他赖大鼻子结下梁子。 所以,他要像猫玩耗子那样把这娘们们玩明白。 没有把握的事儿他赖大鼻子绝对不干。 赖大鼻子瞪着眼高秋婷问:“我一没骂你二没打你,你哭啥?” 高秋婷边哭边说:“我冤枉啊,凭啥我就应该是这个替死鬼。” “也没人让你死啊。我赖大鼻子不怕女人流眼泪,女人这辈子要是不流上几水缸眼泪,那就不叫女人。说说,你哭啥?” 高秋婷擦了一下眼泪说:“我就是委屈,我的一片好心让大当家的当成了驴肝肺。” “没有啊,你的肝和肺都是好的。” “没错儿,我是想回家,我在那个家过了这么多年,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可那也是我的家。” 高秋婷越说越委屈,眼泪唰唰地往下流。 “我闺女嫁人,我这个当妈的啥也没管,针没摸线没拿,陪嫁的被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做。” “你这话,挺像个当娘的样儿。” “大当家的你说句良心话,我想回家这有错吗?” “好像没错儿。” “我要是看见大当家的这里好吃好喝,不用操心不用出力就能把日子过得那么滋润,我就愿意留下,不想走了,那我还是个人吗?” “不是。” “你说我心黑,害那八姨太,你知道八姨太过的是啥日子吗?” “咋着,她过的不好?” “大当家的你想想,那关柏然就是个色鬼,穆城有钱人那么多,谁像他似的一娶就娶了八个。” “可恶,我赖大鼻子一个都没娶,他敢娶八个?” 第24章 献毒计秋婷脱身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4章 献毒计秋婷脱身 高秋婷说:“更可恶的是,娶完了没几天,新鲜劲儿一过,就把人像破抹布一样晾在那儿了。” “这个老犊子,真不是东西。” “你想想啊,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关家可是八个女人。” “嗯,这是两台戏还带拐弯儿的。” “这八个女人一天到晚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这个是醋瓶子,那个是醋坛子,那七姨太最邪乎,是个醋缸。” “明白了,八姨太的日子不好过。” “八姨太那么年轻,算计不过前头那些女人。” “嗯嗯,前头那七个,都是老油条。” “刚过门的时候,八姨太被关柏然宠了几天,之后就像一双旧鞋,塞在床底下不闻不问了。” “八姨太过的是这种日子?关柏然那个王八蛋他就是个王八蛋。” “我听说,关柏然又要娶九姨太。” “啊?还要娶?” “那关柏然当初可是答应八姨太不再娶小九儿,可他那嘴是嘴吗,跟鸡屁股差不多。” “鸭屁股。” “提起这事儿,八姨太就眼泪汪汪的,我明白,她是哑巴让狗咬了。” “有苦说不出。” “她也想离开关家,可你让她去哪儿?一个唱戏的出身,爹娘都找不着了,她投奔谁呀。” “可怜,忒可怜。” “再说,名声也不好听啊,关柏然肯定会说她跟野汉子跑了,这罪名,哪个女人担得起啊。” “嗯嗯,女人活得就是个名声。” “要是真的跟了大当家的,她也算终身有靠。” “没错儿。” “大当家的刚才也说了,不会再娶小老婆。” “我一个就够。” “这正是八姨太想要的男人、想过的日子啊。你说,我这是害她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大当家的不信我,那好,你就当我没说。” “我没说不信你呀。” “我呢,当不了你的管家,我就给你打杂儿,你麻溜儿的给我换身下人穿的旧衣裳,我这就给你干活儿去。” “你这是认命了?” “人啊,该是啥命就是啥命,命中注定,我要在大当家手下活下半辈子,我认了。” 赖大鼻子有点信了,他问高秋婷:“那你说说,你咋帮我把八姨太钓出来?” “算了,不说了,你又不信我,说了也是白说。”高秋婷愁眉苦脸地说。 “只要你说的是那么回事儿,我就信了你。” “很容易啊,我请她到饭庄吃饭,你给我准备点能把人麻过去的药。” “那叫迷药。” “再准备一套男人的衣裳。” “男人的衣裳?给谁穿?” “到时候给八姨太女扮男装,把她当作喝醉了的样子。” “我好像明白了。” “让人把她扶上马车,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坐在我坐的这张床上了。” “我就怕她跟我哭哭啼啼,一行鼻子两行泪的要死要活。” “大当家这么聪明,这点事儿都看不明白。” “啥意思这是?” “女人跟你哭上一鼻子,闹上一阵子,拿剪子要把自己捅死,这是女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呀。” “真的?” “你想想,你把人家弄上山来,人家就欢天喜地的跟你拜堂,你会瞧得起她吗?你肯定骂她贱,骂她缺心眼儿。” 赖大鼻子点头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大当家的信了?” “我是想,你刚才那个主意挺好。” “我也觉得挺好。” “这么一弄,八姨太就像一片雪花,化了,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不错不错,这主意不错。” “我可是真心替大当家的着想。” “你要是个男人,我就让你做我的师爷。你这老娘们儿,一肚子鬼花活,有点意思。” “那,接下来的事儿我就听大当家的。” “必须的呀。” “你让我留在山上我就留在山上,你让我帮你一把我就帮你一把。” “行了,你别给我装了。我要是留下你,你背地里还不把我祖宗八代都骂的死去活来。” “我哪敢啊。” “我也豁出去了,就按你说的办。你要是跟我玩心眼儿耍花腔,我一把火把你们叶家连人带房子全都烧成灰。” “我那不是耗子追猫,找死吗。” “算你明白事儿。” “大当家的,为了我的名声,我求大当家的嘱咐嘱咐你的弟兄们,千万别把我上过山的事儿说出去。” “这我知道,保全你的名声。” “那我啥时候下山?” “我得想想这山你是怎么个下法。” “原路回去就行了。” “不行,外面下雪了。” “没事儿,摔不死我。” “山上的老规矩了,下雪的天气不能下山,不能给人留下脚印。” “脚印?” “对呀,人家踩着脚印,顺藤摸瓜端了我的大本营啊。” “那我咋下山?” “这样,后山有座悬崖,我让人把你用绳子顺下去,你敢吗?” “我胆儿大,我敢。” “那你就得步撵儿走回穆城,我不能派人送你。” “不用送不用送。” “过两天,会有人去找你。” “好,我等着。” “不管是啥人找你,你都得说成是自己的亲戚或者老熟人朋友啥的。” “大当家的山头儿我都上来了,我还有啥可怕的。” “那就趁早,天黑之前你还能走回穆城。” “那就谢过大当家的。” “记住,千万别拿你们一家老小、包括你自己的性命跟我赌。” “大当家的你放心,我要是跟你耍心眼儿,不用你动手,我会自个儿把自个儿挂在穆城的牌楼上曝晒七天。” 二少爷关泽安和朱雀行了大礼之后,一刻都没在关家逗留,直接带着朱雀去了梅林苑。 梅林苑是所小宅子,很精巧。 两进正房,正房中间是东西厢房。 房间加在一起是十二间,足够二少爷小夫妻用了。 丫头婆子都是叶家的,不多,就四个。 这是润雪的安排。 关家的丫头婆子一个也不要,要了就难免闹出是非。 为平安起见,润雪坚决拒绝了关柏然送几个丫头去梅林苑的安排。 新房设在第二进的正房,房间宽敞明亮。 雕花床,红木家具,多宝格里摆着大小不一的瓷器和玉器。 里里外外都布置得喜气洋洋。 这所宅子,是关柏然年轻时私会女人的地方。 朱雀被丫头扶到炕边坐下。 盖头下面的朱雀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婆子递给二少爷一把木尺,让他掀盖头。 二少爷犹豫片刻慢慢挑起盖头。 看见朱雀的时候,二少爷嘴一咧,笑了起来。 这一笑,把朱雀笑毛了。 二少爷的笑像染料一样把朱雀的脸染得像大红布,头都不敢抬了。 朱雀把二少爷的笑理解成了嘲笑。 心里就涌起一股委屈,眼泪差点涌出眼眶。 第25章 把我腌成醉蟹啊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5章 把我腌成醉蟹啊 朱雀盯着自己的脚尖儿轻声说道:“我姐早就告诉你了我胖,你要是嫌弃,当初就不该答应。” “我没嫌弃你呀。” “你就是嫌弃了。既然答应了,就不该这么笑话我。再胖我也是姑娘家,脸皮儿薄,经不得你这么阴阳怪气地笑。” 二少爷不敢笑了:“我不笑了行?” “那你为啥笑?” “你长得这么喜庆,这么吉祥,我心里欢喜,所以就笑了。” “我才不信呢,你用不着哄我,你要是嫌弃,我立马儿回家。” “你看你,咋越扯越远了。你真的很喜庆,你知道吗,我已经好多年没笑过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看见你,我就想起四个字。” “哪四个?” “吉祥如意。” 轮到朱雀笑了,她抬起头看二少爷,这一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二少爷十分奇怪地问:“我吓到你了?我知道我很丑。” 朱雀赶紧分辩说:“不是不是。我姐说你脸上……可你脸上光溜溜的,我姐为啥糊弄我。” “你姐没糊弄你,我脸上有麻子。一会我把脸洗了你就知道了。” 朱雀一脸懵圈:“一洗脸就有麻子?不洗脸就没有?那你为啥要洗脸?” “问问你姐就知道了。你要是嫌弃就告诉我,我到书房去睡。” “我是和人过日子,又不是和脸过日子。” “你真这么想的?” “我要是嫌弃,就不会嫁给你了。再说我这么胖,哪有本钱嫌弃你。” 二少爷很快洗了脸回来,脸上的水胶凝粉洗得干干净净,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朱雀盯着二少爷的脸,沉吟片刻说道:“以前,我见过得过天花的人,你的脸比他们强多了。” “你用不着哄我。” “真的,他们的脸乱七八糟的,可你脸上的圈圈,一个一个那么齐整那么圆,像现大洋似的。” “现大洋?” “看见你的脸,我也想起四个字,恭喜发财。” 二少爷不笑了,一脸严肃地看着朱雀说:“你果然像你姐姐说的那样,善良,体贴,不忍心伤害别人,你是个好姑娘。” 朱雀说:“可是我很笨,不会做饭,也不会女红。” “可你会画梅兰竹菊,你会唱歌唱小曲儿,还喜欢读红楼梦,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我唱歌像鸟叫,不好听。” “那你唱一个我听听是啥鸟,我给你弹古筝伴奏。” “我想不起唱啥。” “四季歌,你不是会唱四季歌吗。” “那我试试。” 叶家过来的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在院子里都听见了新房里传出的歌声和古筝声。 她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站在那儿听,听得一脸迷醉。 关柏然把喜宴摆在了澄喜楼大饭庄。 澄喜楼是穆城最大的饭庄,上下三层五十几个雅间,全都坐满了前来贺喜的宾朋。 每桌十六道大菜,酒是关家酒坊自酿的千鹤女儿红。 纯高粱酒,酱香型,入口绵软,满腹生香,有琼浆玉液的美称。 本来,应该是关柏然和大太太一起挨桌给亲朋敬酒答谢。 可大太太最不喜欢这种嘈嘈杂杂的场面。 更不喜欢到处飘溢的酒气,一口拒绝了关柏然。 这就给了八姨太一个出头露脸的机会。 关柏然带着八姨太挨个雅间敬酒。 楼上楼下五十多桌,把八姨太的脚脖子都跑酸了。 可她乐意,这是关柏然给她长脸,就算是把脚脖子跑折了也值得。 喜宴近尾声的时候,一个伙计来报,说是省城的崔老板来了。 关柏然一惊,拽上八姨太就往饭庄门口跑。 崔老板是坐着一辆小汽车来的,汽车是黑色的。 据说这汽车也有名字,叫个奥兹莫比尔,是美利坚合众国造出来的。 清光绪二十七年冬天,一个叫lez的匈牙利人,送给慈禧太后的汽车就是这个牌子。 关柏然和八姨太走出饭庄大门口的时候,崔老板正站在汽车前摘下礼帽儿。 关柏然三步两步迎上去抱拳作揖说:“崔老板,崔仁兄,咋把您给惊动了。” 崔老板抚了一下八字胡说:“关贤弟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儿,我二侄子娶媳妇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给我下帖子也就罢了,好歹派个人,哪怕是狗大个人儿,给我带个口信儿也行啊。” “崔仁兄,关某哪敢惊动您啊。” “这可好,我上赶着,自个儿巴巴地跑来,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赏我杯喜酒喝呢。” “崔仁兄崔大哥,我的亲哥哥,你是有所不知啊。” “哦,有曲曲折折的事儿?” “犬子娶妻这事儿,七折八拐的就没定下准日子。” “哦。” “这才定下没几天,赶热活一样把新媳妇娶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远道儿的亲戚朋友都没来得及给信儿。别说大哥责怪我,就是擂我两拳也应该。” “怎么着,你关老弟娶儿媳比皇上大婚还麻烦啊?” “大哥责怪的对,是我办事不力。” “有什么七折八拐的,花轿一抬,喇叭一吹,不就完事儿了嘛。” “内情、内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这中间,那是扫帚顶门,岔儿多啊。” “有内容,有内容。” “大哥快请,别说一杯喜酒,你就是把自己泡在酒缸里都行,咱关家就是做酒的。” “你这是让我喝酒吗,是想把我腌成醉蟹啊。” 二人同时大笑。 笑完了,手拉着手走进饭庄。 因为崔老板来得晚,只能单开一桌款待。 关柏然本来想请几个有身份的人作陪,可崔老板不同意。 崔老板只让关柏然陪着喝两杯,沾沾喜气儿就行了。 恭敬不如从命。 落座后,崔老板从包里拿出两封用红纸封着的现大洋。 一封是一百块,两封,整整二百块现大洋,做为贺礼放在关柏然面前。 关柏然推辞道:“大哥你本人来了就是一份最大的礼,快把这收起来。” 崔老板笑道:“本来,我是想给你银票,可这是喜事,给银票不合适。” “让崔兄破费了。” “我让人专门封了红封,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那,小弟就受之有愧了。” “其实,我来穆城还有别的事,本来是想明天来,可听说今天是二侄子大喜的日子,我就提前一天赶过来了,还好,没耽误了喝喜酒。” “大哥能来,是给小弟长脸,给了小弟一个天大的面子。” “关老弟,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等崔兄娶儿媳嫁闺女的时候,可别忘了吱会小弟,你要是瞒了我,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好好好,你要是去省城,我会凑足五辆汽车接你,把你风风光光地接进我家。” “那可是折煞小弟了。对了大哥,你来穆城办啥事,需要兄弟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第26章 酒席宴润雪穿帮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6章 酒席宴润雪穿帮 “实不相瞒,这穆城不是要换防吗,马司令要去西边,可穆城有他的生意,一时半会儿处置不完,这生意扔了也挺可惜。” “嗯嗯,可惜的很。” “马司令就想到了我,让我替他经管一阵子。” “明白明白。” “我哪敢推脱,这不,赶过来见马司令,他得把生意跟我交待交待。” “真没想到,大哥跟马司令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我和马司令是一个镇子上的人,光着屁股一块长大的。” “哦,发小。” “这些年,他也没少帮我,这回,到我帮他了,我得尽心尽力地帮,要对得起这几十年的兄弟情分。” “马司令也做生意?” “不做生意哪来的钱。当兵的那点军饷,一壶醋钱。” “是。” “人不得外财不富,可马司令又不能大张旗鼓,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偷偷摸摸的捞点外块。” “我说呢,从没听说过马司令也有生意。” “这种事,不能张扬的。” “不知马司令做的是啥生意,能出力的,我也给马司令出点力,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兄弟仗义。不过,我现在还不清楚马司令做的是什么生意。” “哦。” “管它什么生意呢,不过就是一进一出,一买一卖。” 正说着,听见伙计在外头一声喊:“叶家大小姐到!” 关柏然吓了一跳,朝门口喊道:“你是驴啊,这么大的嗓门,想吓死谁啊。” 伙计吓得不敢吭气儿了。 “我这儿有贵客,你告诉叶家大小姐,有啥事儿改天再说。” “改天再说就不赶趟儿了。”润雪一步跨进门来。 关柏然不高兴地说:“改天说能死人啊。” 润雪不恼不怒地说:“我说的事儿,也是你们关家的事儿,真要是耽误了,我可担待不起。” 崔老板站起来施礼道:“关贤弟,你也不给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 “这位先生好,我姓叶,叶润雪。” “敝人免贵姓崔,崔世泉。” 关柏然这才介绍说:“叶大小姐是你侄媳妇的姐姐。” 崔老板更客气了:“亲戚啊,论辈分,是侄女,坐下喝两杯。” 润雪礼节性地一笑说:“谢谢崔老板,改天,我还有事,这就走。” “你找我啥事儿?”关柏然问道。 “后天新娘带着新郎回门,我们家也要请客,初步估算要二十多桌。这二十多桌的酒……” “想用我们家的千鹤女儿红?” “我们是亲戚,又是朱雀回门,要是去买外人的酒,你关老爷的面子不好看?” “不就二十桌的酒嘛,我送了。” “亲戚归亲戚,买卖归买卖。酒钱我们叶家是给得起的。” “那我就收。” “不过,管钱的二太太不在家,要等她出门回来再付酒钱,这要关老爷给下头传个话儿,酒坊那边的管事不敢做主。” “那,你就传这个话。需要用多少坛子你就搬多少坛子。” 润雪告辞而去。 崔老板满脸不解地问:“你们这亲戚关系有点玄妙啊。这说话的口气听着有点生硬,不像亲戚啊。” “叶家这大小姐,就是个事儿精。刚打英国回来,回来就跟我找别扭儿。” “怎么会这样?” “那可是锔锅的戴眼镜儿,安着心眼子找茬儿。” “这我有点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呀。一肚子歪点子馊主意。都说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我看她比鬼还精,都成神了,是神精。” “一个年轻姑娘你还对付不了?这不是你关柏然的为人行事啊。” “我哪惹得起啊,省城、沈督军、干闺女。” “老弟这怎么还磕巴上了。你是说,这姑娘是沈督军的干闺女?” “是啊。仗着这层关系,整天牛皮哄哄天不怕地不怕,张口就要给人吃枪子儿。” “这也忒牛了。” “不对啊,你不是知道这回事吗?” “我知道哪回事?” “沈督军认了叶润雪当干闺女,一开始我还有点不信,就派了伙计去省城找你。” “找我?” “我写了亲笔信,你让伙计给我带话儿,说沈督军认干闺女这事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派伙计给我送信了,我又什么时候给你带过话儿?” “啥?你不知道?” “沈督军认干闺女,这种事儿是私事,我哪知道。” 关柏然的脸一下子白了:“这么说,你没见过我们家的伙计?姓白,白铁柱,三十出头,大个子。” “没有啊。我说老弟,莫不是这叶大小姐手眼通天,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跟督军搭上线了?” “她跟沈督军的闺女是同学,都在英国读书。” 崔老板大笑起来:“老弟啊,你让这丫头蒙了。” “咋就蒙了?” “别的事儿我不知道,沈督军的夫人不能生育,好多人都知道。” “不能生育?” “督军夫人压根儿就没生过孩子,哪来的闺女啊。” “啊?这么说,她是真的把我给骗了?” “骗的挺成功。” “奶奶的,我得找她算账,胆子也忒大了,把我当二百五了。” “我说,叶大小姐是不是沈督军的干闺女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啊,非常重要。” “你一个大老板,跟个丫头较劲儿,显得咱气量有点小?” “大哥你是不知道,这里头事儿多了。” 崔老板一脸问号。 “这叶润雪身上的刺儿太多了,我得给她一根一根拔下来。” “那你慢慢拔,我得告辞了,马司令等着我呢。” 崔老板走了之后关柏然笑了。 在心里冷笑一声说:“叶润雪,当初我可是有言在先了,你要是跟我说瞎话儿赖婚,你就得给我当九姨太。” 润雪不知道崔老板是省城那个崔老板。 天下姓崔的多了,她脑子里又装了那么多事。 爹的病、高秋婷的失踪、朱雀的回门宴、织造厂、皮货行、首饰楼,大大小小事情,哪一件都要她亲自出面操持。 连叶家栋也十分感叹,就算是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润雪根本就没料到这个崔老板崔世泉,就是那日白铁柱要去省城送信,关柏然拜托他查问督军认干闺女一事的崔老板。 关柏然马上就要找上门来拆穿她的谎言,润雪对此全然不知。 柳玉娘急匆匆跑来告诉润雪,说小福子昨天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在城门口看见了高秋婷。 润雪一愣。 柳玉娘说:“高秋婷是从城外走着回来的,披头散发的,还怪里怪气地穿了一身红衣裳。” 第27章 遭恐吓润雪淡定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7章 遭恐吓润雪淡定 润雪皱起眉头说:“也没见她回家啊。” 柳玉娘说:“我也纳闷儿啊,人都回来了,咋没回家呢。大小姐你说,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老爷?” “先别让我爹知道。高秋婷这个女人,一肚子花花肠子。” “是要防着点。” “出去了整整六天,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回到穆城却不回家,她去了哪儿?为什么不回家?” “我也琢磨了好半天,这二太太在玩啥鬼花活,大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可得多加小心啊。” “干娘,你让小福子找找她落脚的地方,我估计她就在穆城。” “好,我知道了。” “这女人,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她不敢回家。对了,你刚才说她穿了一身红衣服?” “是啊,小福子就是这么说的。” “只有出嫁的女人才穿一身红,难道,她真的嫁给别的男人了?” “她要是嫁给别的男人,还回穆城干啥,这不是自个儿往坑里跳吗?” “我估计,她是回来拿钱的,她是想把藏在家里的银票偷走。” “嗯,八九不离十。” “要是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一个铜板也拿不走。” “那就没啥可怕的。” “你安置几个伙计盯着院子,尤其是后院儿,看见高秋婷,二话不说给我绑了关到地下室去。” “好,我绝不手下留情,我这就去办。” 尽管做了安置,润雪心里还是有点打鼓,这高秋婷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猜不出来。 这个女人是叶家的灾星,真的不能留在叶家了。 颂春进来禀告说:“关家老爷来了。” 润雪一愣,盯着颂春的脸说:“刚刚在饭庄见过面,他怎么跑来了?” 正疑惑着,关柏然一掀门帘儿进来了。 润雪看一眼关柏然那张黑脸,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不过,对付这个眼睛里只有钱门楼子和女人、只读过三年私塾的家伙,润雪觉得自己胜算有余。 润雪扮出一张笑脸说:“哟,喜事还没忙完呢,亲家伯就过来会亲家了,我爹病着不能见人,你闹早了。” 关柏然黑着的一张脸忽然起了变化,眨眼工夫竟是春风满面。 他往椅子上一坐,打了两声哈哈说:“大侄女,我这可是头一回听见你管我叫亲家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我听着怎么有点扎耳朵呢。” 润雪也打了两声哈哈说:“亲家伯的耳朵是楠木的,凭我一根绣花针,怎么能把您老人家扎疼呢。” 关柏然一时接不上话。 “别说扎耳朵,就是扎在您脸上,也得把我的针尖儿给顶折了。” “你是说我的脸皮又硬又厚刀枪不入?” “我说了吗,这可是您自己夸自己呢。” “上茶呀,有没有规矩。” 颂春端了茶放在桌上。 润雪探问道:“亲家伯降尊纡贵到我们叶府,是有什么指教吗?” “不敢,你叶大小姐是留过洋的,一肚子洋学问,还用得着我这个乡下土包子指教。” “亲家伯这话,夹枪带棒啊。” “我来,就是要跟你夯实一件事儿。” “我洗耳恭听。” “你一回穆城,就死活要把娃娃亲给闹黄了,说是你已经名花有主。” “我可不敢把自己当成名花。” “我知道自个儿几斤几两重,你那主子我惹不起,我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全了你,让我家老二娶了朱雀。” “说的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我也说过,你要是敢说瞎话蒙我骗我,你就得给我当九姨太。” “这是你自说自话,我点头了吗?我愿意了吗?更何况,我又没撒谎。” “你可别把话说绝,我要是查出来你说瞎话了呢?” “那我就答应做你的九姨太。” “说话算话?” “五十年之后。” “五十年之后?我都变成骨头渣子了。算了,我不跟你扯淡,你等着,等着我八抬大轿把你抬进我们关家。” 关柏然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关柏然是想亲自上门兴师问罪,当面拆穿润雪的弥天大谎。 可这一路走一路想,觉得有啥地方不太对头。 白铁柱那个王八羔子,他为啥要编瞎话糊弄我,他为啥不把信送到省城交给崔老板? 这中间出了啥岔子,要问问白铁柱才知道。 不然,空口无凭的咋能拆穿叶润雪。 关柏然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叶家大门口。 门房二头已经迎上来给他作揖请安,想扭头就走有点不合适了。 干脆就进来,虚晃一枪再走人。 看着关柏然的背影,润雪有些奇怪,关柏然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琢磨了一会心里忽然抖了一下。 郑凤梅拦截白铁柱、白铁柱的信、省城的崔老板,这些事一下子涌出脑海。 润雪明白了,她在澄喜楼雅间见到的崔老板,就是省城的崔老板。 关柏然肯定是从崔老板嘴里听到了什么,自己是督军干闺女的事恐怕要露馅儿。 润雪当机立断,立马儿提笔给沈静初写信。 写好了信把柳玉娘叫进来说:“干娘,你这就让小福子去省城,把这封信送到我同学沈静初手里。” “明白了。这就去吗?” “要快,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柳玉娘把信塞进袖管儿里急匆匆走了。 润雪开始盘算如何对付关柏然。 正想着,颂春再次进来禀告:“大小姐,关家老爷又回来了。” 润雪说:“以后,亲家伯来就不用禀告了。自家人,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这话,自然是说给关柏然听的。 关柏然阴着一张脸进来了。 润雪笑问道:“亲家伯去而复返,又有什么新指教?” 关柏然脸色一沉,指着润雪的鼻子厉声说道:“叶润雪你好大的胆子!” 润雪做作惊慌地说:“出了什么事儿?” “你敢冒充督军的干闺女,把我关柏然当傻子了!” “你说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你还红口白牙地说,要嫁给团长,你还狗仗人势赖婚骗婚,按照法理,就该把你下到大牢里关上二十年!” “哟,这罪过挺大的。我怎么赖婚了?我又怎么骗婚了?” “你赖掉了和我大儿子关泽豪的娃娃亲!” 第28章 那就是一条坏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8章 那就是一条坏狗 润雪冷笑一声说:“我可是听说,你大儿子关泽豪也不认这份娃娃亲,我退了娃娃亲是给你解围。” “我要你解围吗?你倒会顺坡下驴。” “我是想,要是因为这事儿你们爷俩儿闹翻了脸,可就没法收场,别人也会笑话你关大老爷教子无方。”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不用谢,你好好跟我说话就行。” “你少跟我油腔滑调耍嘴皮子,我儿子可不像你,他听我的。” “我信了。” “你要是不把娃娃亲闹黄了,你肯定就是我关柏然的儿媳妇。” “你儿子听你的?你就这么有底气?” “我是他爹。” “就像你说的,你儿子和我一样也装了一肚子洋墨水儿,他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我的主见就是我儿子的主见。” “那可不一定,要我说,到时候谁听谁的还说不准呢,谁是儿子谁是爹也说不准。” “你胡说八道。你不光悔婚,你还骗婚。” “我骗了谁的婚?” “你以次充好,把朱雀硬塞给我们关家,这就是骗婚。” “关大老爷,亲事是你做主,二少爷同意,我妹妹愿嫁,三方认可才贴的喜字儿,我说的没错儿。” “你骗人还理直气壮?” “你说我骗婚,你那嘴还是人嘴吗?你有点口德好不好?” “我口德好的很,你就是骗婚了!” “留几颗后槽牙嚼青草,话说绝了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你放屁!我看你才是吃青草长大的。你的事儿穿帮了,还敢这么张狂,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警察把你抓走。” “警察抓犯了罪的人。请问亲家伯,我犯了哪一条哪一款?你把罪证拿出来我瞧瞧。” “罪证?你私下截了我的伙计白铁柱,截了我给崔老板写的信,让白铁柱跟我编瞎话儿,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截人?那是土匪才会干的事。” “你别跟我打岔,白铁柱就在大门外候着,你敢对质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嘴能硬到啥时候。” “别说是白铁柱,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个颜色的柱子都来了,我叶润雪也不怕。” 关柏然突然不说话了,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因为心急,他没去赌场找白铁柱把事问清楚。 刚刚所说的,都是他的揣测,也叫使诈。 白铁柱嘴里能说出啥他不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问白铁柱,就直接把白铁柱叫到叶家来了。 关柏然是满心胜算来找润雪,现在心里有点虚了。 这丫头真难对付,让人头疼。 能不能降服叶润雪,全看白铁柱了。 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关柏然,润雪有些奇怪。 刚才还气势汹汹,一会工夫儿怎么变哑巴了? 润雪在心里笑了。 她猜测,关柏然心里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么想了,润雪严肃了表情问道:“证人都来了,那就对证。” 关柏然这才像突然醒酒了一样说道:“那就让白铁柱滚进来。” 润雪阻止说:“不,我们叶家的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啥意思?你害怕了?” “我听说,白铁柱是你的伙计,既然是你的伙计,这对证的事儿,还是你去你家为好,你说呢?” “去我家?” “是啊,处置你们关家的事,当然要去你们关家。” 关柏然倏地站起来:“那就走,我怕你不成。”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关大老爷一跺脚,整个穆城都要颤三颤,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没错儿,是我说的。” “这么风云雷电的人物,当然谁也不怕了。” 关柏然带上白铁柱,润雪坐洋车跟着,眨眼工夫儿就到了关家。 关柏然要把润雪和白铁柱带进他的客厅,润雪阻止了,说:“就在院子里。” 说罢就大声喊起来:“关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到院子里来!” 一会工夫儿,丫头婆子和伙计,黑鸦鸦的站了一大片。 这是润雪第一次看见白铁柱,见这人粗胳膊粗腿,膀大腰圆,天生一副打手的模样。 据说关柏然的赌场不管出了什么乱子,都是这白铁柱第一个冲上去。 不过,白铁柱的面相倒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润雪看一眼关柏然说:“亲家伯,还等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你要是不问,我就替你问了。” “猪八戒戴耳环,你是愣充千金小姐。我有嘴,我是关家的当家人,凭啥让你问。” “那就快点,我还多着事要做呢。” 关柏然让伙计给他搬了一把椅子放在院子中间,翘起二郎腿。 他盯着白铁柱,拿腔拿调儿地问道:“知道为啥把你叫来吗?” “不知道啊,我做错啥事了老爷。” “你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难道不知道吗?” “老爷你快告诉我,我要是真做错了事儿,我就用杀牛刀捅死自个儿让老爷解气。” “你给我听着。七天前,我让你去省城给崔老板送信,可你根本没把信送到省城。” “是有这事儿。” “也不知你这个混蛋在哪里鬼混了一宿,第二天回来你就给我编瞎话儿。” “嘿嘿……” “你还敢笑,就凭你那驴脑子,你根本编不出那瞎话儿。” “不编瞎话,我交不了差呀。” “这事儿,我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在半道儿上把你截了。” “老爷你咋知道的?” “我还知道,那瞎话儿是叶润雪教你的,也不知她给了你多少现大洋。” “没有啊,一个铜板都没给。” “你卖主求荣,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一条好狗,如今你做下这事儿,那就是一条坏狗!” “老爷,我是被人截了,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再说,他们是在暗处等着截我,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这些个话就用不着你说了。现在,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实话,截你的人是谁?” “我……我不敢说。” “那我替你说。截你的人,眼下就站在你面前,所以你不敢说。” “截我的人都是老爷们儿啊。” “错,是这位貌若天仙的叶大小姐截了你,教你说瞎话儿糊弄我。你现在也不用说啥,你就点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润雪冷笑一声说:“亲家伯,你这是问话,还是教他说话?” “我的大小姐,你就装一会儿哑巴会死吗?” “是你逼的哑巴说话。你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截了他?” “只能是你,除了你没别人。” “就他这块头儿,我能把他截下?你是他的主子,他对你忠心耿耿,我让他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凭什么听我的?” “傻子都明白,你给了他银子。” “当着这一院子的下人,我是先礼后兵。你要是冤枉我,我没截过他,更没给过他现大洋,你该怎么办?” “我……我……” 第29章 三堂会审糊涂账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29章 三堂会审糊涂账 润雪上前一步说道:“关大老爷,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是给我学两声狗叫,二是自己打自己俩嘴巴。你选哪个?” “要是我说对了,你这两条路,你选哪个?” “我先打自己俩嘴巴。” “那,我也选打自个儿俩嘴巴。” “不好,当着这么多下人,你自己打自己嘴巴,太失身份了。” “这不用你操心。” “我看,你就学两声狗叫,下人们不会相信是你叫的,而是大门外头的狗叫的。” “叶润雪,你太张狂了!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惨!” “关大老爷,你一把年纪的人了,火气太大了伤身。三国里的周瑜可是气死的。” “白铁柱,你说话,是不是叶家大小姐截了你,教你说瞎话儿。” 白铁柱摇头。 “你不用怕她,有啥事儿,我关柏然给你扛着!” “老爷,你是要我说实话吗?” “你还敢跟我编瞎话儿?” “不敢。” “那就实话实说,叶家大小姐是咋截的你,咋教你说的瞎话儿,一五一十,从头说。” “老爷,我今天是头一回见到叶家大小姐,以前没见过啊。” “没见过?你骗鬼呢!” “她身子这么单薄,胳膊腕儿像大葱似的,她哪有力气截我啊。” “她没力气,她的伙计有力气。说,是几个伙计?” “也不是小姐的伙计。” “那到底是谁你快说啊,你想把我急死啊!” “老爷我不敢说啊。” “为啥不敢说?” “说了我就没命了。” “她敢杀你?” “不是她,是别人。” “王八蛋,到底是谁呀!”关柏然脑门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老爷开恩,说了我就没命了。” “不说你也照样没命,我让人把你脑袋朝下扔进荷花缸,我淹死你!” 白铁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咋都是死,那我就说。” “快说,罗嗦个啥!” “老爷,是五姥山的土匪把我给截了,还把我弄到土匪窝里关了一宿。” “土匪劫了你?劫你干啥?你很有钱吗?” “我也不知道啊,是赖大鼻子教我说的瞎话,我不敢不说。” “这咋扯出赖大鼻子来了?” “我要是不照他的话说,我一家老小都没命了,那赖大鼻子,狠着呢,杀人像杀鸡一样。” 关柏然傻眼了。 润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一句话都不说。 关柏然突然大声吼道:“滚,你给我滚!你真的不如一条狗,狗是不会说瞎话儿的!” 白铁柱爬起来就跑。 润雪大喝一声:“站住!” 白铁柱吓得站住了。 润雪说:“亲家伯,白铁柱刚才说的,要白纸黑字儿地写下来,签字画押摁手印儿,我不想日后你再拿这事儿跟我扯皮。” “是你跟我扯皮好不好?” “现在,亲家伯你要做选择了,是学狗叫,还是自己打自己俩嘴巴?” 关柏然气哼哼地说:“你别跟我废话,你也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咋说咋办。你要是耍赖,这一院子的下人都瞧不起你。” “谁敢瞧不起我?谁?” “如果你真的耍赖我也没辙,那我就当你不是男人,半男半女算是个太监。” “你胡说八道!” 白铁柱突然趴在地上说:“我替老爷学狗叫。”说罢就汪汪地叫了起来。 叫的还挺像。 润雪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于是笑道:“真是忠仆。学得真像,不会是你家老爷教你的?” 关柏然的脸一下子绿了:“叶润雪,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咋样!” “这事儿从头到尾不都是你想咋样吗,是你非跟我过不去。” “不对,是你跟老子过不去!” “我也理解你,现在你是老道切肉,白忙活了。” “谁是老道?我要是老道,你就是尼姑!” “该认栽的时候就认栽,你今天是栽在我叶润雪手里了。以后要学乖点,别无事生非。” “你别得意的太早,你到底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我要一查到底。” “那我奉陪到底。” 润雪知道关柏然还要拿这事儿做文章。 真要查到督军府,哪怕是门房或厨子,一问就清楚,沈督军压根儿就没认过干闺女。 虽然给沈静初写了信,润雪还是没有把握,必要的时候,得亲自去趟省城见沈静初。 倒是挺让人解气。 当着那么多下人,关柏然栽在自己手里。 不过,还不能把他逼到绝境上,狗急咬人,误伤了也不好。 回到家,润雪觉得十分疲惫。 她有些后悔回穆城,大老远的回到家,一天到晚忙这些破事儿,和这么多无聊的人打交道。 真不如当初听沈静初的,留在省城谋一份差事,省去多少烦恼。 可是,不回来,父亲人单势孤,操持一个家真是心有余力不足,否则也不会让高秋婷有了可乘之机。 刚坐下端起茶杯,柳玉娘进来了,说小福子把全城的客栈都找了,没找着高秋婷。 润雪说:“随她去。这女人,当初嫁给我爹,就是为了我爹手里的钱。” 柳玉娘说:“叶家的钱她还没拿到,她会两手空空地离开老爷吗?” “也许,她找了更有钱的男人。” “半老徐娘了,谁要啊。” 正说着,忽听得院子里一声凄厉的嚎叫。 润雪一愣,她听出这是高秋婷的声音。 果然就是高秋婷。 高秋婷穿一条藏青色宽脚裤子,上身一件灰色素格子大襟袄,脚上是一双黑布鞋。 看上去和以前的高秋婷有云壤之别。 丫头婆子和伙计们有的站在屋檐下,有的站在墙角。 像看西洋景一样,用十分陌生的目光看着高秋婷。 没有一个人走过去把坐在地上的高秋婷扶起来。 仿佛高秋婷离家七天,就不再是叶家的二太太了。 后来是高秋婷的贴身婆子从后院跑过来,奔到高秋婷身边想把她拽起来。 可高秋婷死活不起来,双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地上的青砖嚎啕大哭。 直到看见润雪,高秋婷才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润雪面前。 高秋婷双手抓住润雪的手,像见到亲人一样,说:“大小姐啊,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见你,活着回到这个家,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第30章 这咋都成妖精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0章 这咋都成妖精了 高秋婷说罢继续哭,眼泪鼻涕一大把。 润雪拿掉高秋婷的手,冷眼打量着高秋婷说:“家里又没死人,你嚎的哪门子丧,有话好好说。” 叶家栋也从房里出来了,看见高秋婷,叶家栋满面惊喜,急走几步到高秋婷面前说:“你可算回来了。” 高秋婷抱住叶家栋,哭得更伤心了。 叶家栋说:“出了啥事儿,你快跟我说说。” “老爷啊,我让人贩子给拐了。那天我上街,想去宝顺斋买点你最爱吃的槽子糕,没想到遇上一个要饭的花子,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两个大钱儿。” “然后呢?” “可没想到,他上来就抱住我,用一条臭哄哄的破手巾把我的嘴给捂住,眨巴眼儿的工夫我就啥都不知道了。” “后来呢?”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一看,躺在一个庄户人家的炕上,一个又丑又脏的男人站在炕边儿上瞅着我。” “这和土匪绑票是一样一样的。” “你说把我给吓的,我问他这是啥地方,他说是他家,他用一头驴两只羊把我换到他们家给他当媳妇。” “那你答应了没有?” “我敢不答应吗,我假装答应了。把他乐得直放屁。” “乐出屁来了?” “他这一高兴,就说给我做好吃的,跑到地窖里给我拿红薯拿胡萝卜。” “他把你当兔子喂呀?” “还说地窖里有一只野鸡还没舍得吃,拿出来用胡萝卜炖了给我吃。” “胡萝卜炖野鸡?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好吃吗?” “我的傻老爷,我能吃他的饭吗。” “你接着说。” 我就跟在他后头,等他下了地窖,我就把地窖门给关上了。在那地窖门上别了一根榆木杠子,别完了我撒腿就跑。” “对对对,必须跑。” “你说我也不认得路,就那么瞎跑,还好路上遇到人了,我打听了回穆城该走哪条道儿。” “然后你就平安到家了?” “你说我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想雇辆马车也雇不上,只能靠两条腿走。” “真可怜,心疼死我了。” “整整走了五天我才看见了千鹤山,看见千鹤山,我这心才落了地。” “千鹤山?有土匪呀。” “老爷啊,我可是死里逃生啊,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润雪看着、听着,直到父亲把高秋婷扶进房里。 柳玉娘说:“二太太这是在给咱们讲古今儿?” 润雪冷笑一声说:“戏演得再好也是戏,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 “大小姐看出啥了?” “她说她走了五天,你看看她那脚上的鞋,像走了五天的样儿吗?大冷的天儿,她穿得那么薄,要是走五天,早就冻成石头了。” “小姐你看得真仔细,是那么回事,那鞋是新的。” “在她眼里,别人都是傻子。” “这高秋婷,说瞎话儿不带眨巴眼的。小姐,这二太太的事儿,得想法子问明白啊。” “我知道她是铁嘴钢牙,可架不住我用金钢钻儿撬开她的嘴。” “她要不想说实话,你就是把她的嘴撬得能钻进一头牛,也是白搭。” “先别搭理她,等小福子回来,你让小福子盯紧她,别的事儿先别让小福子做,让他一门心思盯死高秋婷。” 小福子从省城回来了,还带回了沈静初写给润雪的信。 沈静初在信里说,她现在是督军府的机要秘书,负责收报发报管理文件。 北边有个叫邱汉臣的大帅惦记上了穆城。 他惦记穆城的原因是因为穆城有铜矿,他想发财。 不光是穆城,整个省他都惦记上了。 正在纠集兵力准备攻打穆城,打下穆城,再打省城。 为了这事儿,沈督军彻夜不安,也在调集兵力北移,阻击邱汉臣的军队进犯。 因此,沈督军这几天要到穆城巡查军事布防情况。 换防的部队也在这一天到达穆城,新的城防司令是郭北城旅长。 这是个屡建战功的英雄旅,比现在马万山这个旅不知强了多少倍。 所以督军才把郭北城旅长放在穆城这个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沈静初说,她要和沈督军一起来穆城,到时候润雪的事她会想办法处理好。 沈静初说,不就是一个大奸商嘛,你不用怕他,让他先折腾着,到时候我保管他像晒了七天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润雪心里有了底,整个人彻底松驰下来。 润雪让小福子去见柳玉娘。 小福子说刚才在院子里碰见了,柳大管家已经把事情交待给他了。 润雪说:“估计高秋婷这两天不会出去,明天就是朱雀回门,等这两天过了你再盯住高秋婷,你先回家歇歇。” 说罢把一个装着大洋的钱袋给小福子,小福子不敢要。 润雪说:“这是你该得的,帮我做事尽点心就行了。” 小福子接了钱袋说:“大小姐你就把心撂在肚子里,你交待的差事,我就是搭上性命也要办好。” 润雪说:“那可不行。命可不是大洋能买回来的。” 小福子笑了一下。 “再说你还有爷爷奶奶,为了他们你也要结结实实地好好活着。” 小福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再说这关柏然,跟润雪斗法斗输了,回到屋里就觉得胸闷憋气,想骂人,还想打人。 偏偏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叫骂声:“绿萝你这个小妖精,死哪去了,把手炉给我拿来,我的手丫子都快冻直了!” 很快传来绿萝的声音:“八姨太,我不是妖精。” 八姨太的声音:“不是妖精是啥,狐狸精?一天到晚在老爷面前犯贱,迷得老爷想收你当小九儿,还说你不是妖精。” 绿萝的声音:“八姨太,我这辈子都不嫁人的。” “你说你不吃饭我信,不嫁人?鬼才信你!”说着话,八姨太走了进来。 关柏然气哼哼地说:“一进家就骂骂咧咧,绿萝招你惹你了。说人家是妖精,你自己说,这个家里谁最像妖精。” 八姨太扭着腰肢走过来,伸出胳膊揽住关柏然的脖子:“老爷这是夸我是妖精呢,你不就喜欢妖精吗。哟,脸色这么难看,谁气着你了?” “能有谁,叶润雪那个小妖精。” “这咋都成妖精了,她咋气你了?” 关柏然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当着那么多下人,我恨不得把脑袋扎到裤裆里。” “我就不明白,老爷一天到晚跟她制哪门子气。” “是她气我好不好?” “她一个丫头片子,早晚要嫁人,嫁了人就要离开叶家,给男人生孩子当管家婆。” “她不是没嫁人吗。” “老爷,你就把她当洗完脸的洗脸水,泼了不就得了。” “你知道啥,你就知道打麻将,一整天不着家。” 八姨太一屁股坐在关柏然腿上:“你不许说我。” 关柏然皱起眉头:“叶润雪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我一定得查明白。” 第31章 下套子鱼儿咬钩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1章 下套子鱼儿咬钩 八姨太撇了一下嘴说:“她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碍咱们啥事。” “你懂个屁。她要真是督军的干闺女,她就会骑在我脖梗儿上,她就会压我一头。” “她有这么厉害吗?连老爷都怕她。” “她没回来之前,穆城我是老大,我怕过谁,谁不上赶着巴结我。” “老爷就是穆城的老大。” “叶家的织造厂,我早就想收过来,可现在,有她在,这块肉我就吃不到嘴里。” “早知道我今儿就不去打麻将了。” “为啥?” “我要是在家,三句两句就把她怼趴下,我让她变成死螃蟹——没沫儿。” “就你,一脑袋豆浆,能对付她?你可真是逮着骆驼不吹牛,你腮帮子不疼啊。” “要不这样,赶明儿我去趟省城,我也去认督军当干爹,那样,咱和叶润雪不就平起平坐了吗。” “你?去省城?回来还不给我背一麻袋绿帽子。” “老爷,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我是那路人吗。” 关柏然一脸坏笑。 “这几年我守着你,心里只有你,别的男人,我连看都懒得看。” “得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济仁医院的那个大夫眉来眼去的。” “哪有啊。” “我知道你喜欢小白脸。” “我没有。” “那个大夫的脸可是真白,长得像个娘们儿似的,正合你的胃口。” “谁说他像娘们儿了,人家田大夫可爷们儿了。” “看看,这就护上了。” “我就是找他看过病,我跟他,就是一匹马和一头牛,马和牛就是睡在一铺炕上,睡上一万年,也出不了啥事。” “马和牛?是不大可能。” “这干醋,你就别吃了。” “听听,听听,一说田大夫,你俩眼珠子冒蓝光。” “老爷冒绿光。” “我这说绿就绿了?老八,别说我没警告你,你要是敢弄出啥花花草草的事儿,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在穆城的牌楼上,晒成一条咸鱼。” “你咋越说越邪乎,我要是想让你当王八,一天让就能让你当一回。” “一回有点少?” “你把我休了,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你想得美,你得陪我到老、到死。我死了要你给我陪葬。” “那我现在就去死。” “你想咋死?” “我……我横吃海喝,吃肉,吃鱼,吃烧鸡吃烤鸭,我把自个儿撑死。” 关柏然哈哈大笑:“你个不要脸的货,说话咋就这么哏儿呢。” 八姨太在关柏然脑门子上戳了一下:“你才是个不要脸的货。今儿打麻将输了二十块大洋,赶紧给我补上……” 不出润雪所料,高秋婷在家安分守己地猫了两天。 朱雀回门这天也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贴心的话跟朱雀说了一箩筐。 弄得朱雀手足无措,她不知道高秋婷吃了啥东西,咋就一下子变得像个娘了。 新姑爷二少爷对丈母娘的印象也很好,高秋婷还送了一块怀表给二少爷。 柳玉娘对润雪说:“不愧是个唱大鼓儿的,这戏是越演越好看了。” 润雪说:“那就让她演,把戏瘾过足。” 不出润雪所料,朱雀回门的第二天,高秋婷把自己收拾得珠光宝气的出门儿了。 小福子就在叶家附近守着,看见高秋婷出来了,立马儿像影子一样贴了上去。 两个时辰后小福子来见柳玉娘。 说高秋婷在牌楼街见了一个男人,两个人说了一会话,高秋婷就去了安福街的孟家。 孟家开着穆城最大的粮栈,在穆城也是说得出的大户人家。 小福子说,他从后门儿摸进去,从后窗户看见高秋婷和四个女人打麻将。 这四个女人中,有关家的八姨太。 八姨太不太乐意和高秋婷坐在一桌打麻将。 高秋婷却很反常地陪着笑脸,故意给八姨太点炮儿,八姨太也就不说啥了。 柳玉娘把小福子的话转给润雪。 润雪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是觉得高秋婷讨好八姨太有些不对劲儿。 按说,她们两个也算冤家,高秋婷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儿巴结八姨太呢。 难道,高秋婷想在八姨太身上做文章? 可是,八姨太有什么文章可做呢? 润雪叮嘱柳玉娘,不管高秋婷干啥,小福子都要牢牢盯住。 第二天,高秋婷依然是把自己打扮得十分体面,她要去关家见八姨太。 关柏然不在家,客厅里只有八姨太。 看见高秋婷,八姨太十分意外。 但是昨天打麻将,高秋婷故意给她点炮她是知道的。 她赢了四十多块大洋,不是个小数目了。 所以也不能板着脸,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高秋婷拿了一副流苏耳坠,24k金的。 八姨太不缺首饰,但这种新款的流苏耳坠她没有。 高秋婷说:“上海的太太们都戴这种,走起路来像水波纹一样荡来晃去,可好看了。我给你戴上,你试试。” 八姨太喜欢得不行,这一喜欢,把以前跟高秋婷的过节忘了一大半儿。 高秋婷把八姨太的珍珠耳钉摘下来,替她戴上流苏耳坠说:“妹妹你走几步我看看。” 八姨太唱戏的出身,毫无羞色,扭着腰肢在屋里走了一圈儿。 高秋婷十分夸张地说道:“太好看了,简直是风摆杨柳,袅袅婷婷,天生丽质,沉鱼落雁。咱穆城,你是第一号美人儿。” 八姨太淡淡一笑说:“真没想到,你还这么会拍马屁。” “哟,妹子,你这不是自个儿骂自个儿吗,你又不是马。” “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安的什么心?” “瞧妹妹说的,我能安什么心,我又不是男人,想把你搬到炕上去。” “那你想干啥?” “我知道,咱们姐俩儿闹过那么一出,可那是误会。” “我已经忘了。” “再说,我们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也把妹妹打了,算是扯平了。” “那你也没有道理对我这么好。这么贵重的礼物,你说我是收还是不收?” “当然要收,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那我……” “妹妹你放心,咱们姐俩是一样的人,你唱过戏,我唱过大鼓儿,算是半个同行,话能说到一块儿,心思能想到一块儿。” “真能想到一块儿?” “你说我那个家,死气沉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这家里也是,我都懒得搭理她们。” “要是能和妹妹经常见面,打打牌,喝喝茶,逛逛街,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第32章 就是一头小毛驴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2章 就是一头小毛驴 八姨太说:“你说这话我信。其实我在这个家,也没个说话的人。这家里的人,跟我就不是一路人。” 高秋婷说:“妹妹和我想的一样。从今往后,咱姐俩儿就是个伴儿。” “行,你要是真心对我好,我也真心对你好。” “人不和人好和谁好呢。你呀,心里有啥委屈,有啥不痛快,就跟我说,我虽然帮不了你啥,可我能开导你。” “行。” “人啊,是要有人开导的,要不,得活活把自个儿气死。” “那,我就管你叫姐姐。” “我就是你姐姐啊,我闺女都嫁到关家了,咱们可是实在亲戚。” 八姨太笑了:“真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姐姐的脾气禀性这么爽快。” “我有的时候挺傻的,让你见笑了。” “从今儿起,咱就姐妹相称,你真心待我,我就真心待你。” 从那天起,高秋婷和八姨太真的好上了。 两个人出双入对,一起打麻将,一起逛街,一起喝茶吃点心,一起听戏,好得像一个似的。 八姨太一开始对高秋婷的那点儿戒心,像晨雾一样飘散得一干二净。 这天上午,高秋婷去了聚福源茶楼,小白蛇在茶楼的雅间里等她。 小白蛇这天没穿红裤子黑上衣,而是穿了长袍马褂儿。 外头披一件狐皮斗篷,头发梳的一丝不乱。 手上还戴着福字儿大金镏子,也没有娘娘腔,打扮的像个富家少爷,怎么看,也跟土匪沾不上边儿。 看见小白蛇,高秋婷显得很紧张。 小白蛇用手指敲着桌面说:“坐下说话,别把自个儿弄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我又不让你陪我睡觉。” 高秋婷强做镇静地说:“四当家的真会说笑话儿,我都老得没人要了。” “净说废话。” “四当家的,有啥事儿咱赶紧说,我不能在这待久了,让人看见就麻烦了。” “我脑门子上写着土匪俩字儿呢?” “不是不是,虽然你年轻,可毕竟孤男寡女的。要是遇上个熟人儿,好说不好听啊。” “快过年了,我大哥的意思是,今年过年,他不想一个人睡凉被窝儿。” “过年?” “你明白是啥意思,你把事儿办得咋样了?” “挺顺的,八姨太已经拿我当知己了。” “那就快点下手啊。” “可现在下手还有点不稳妥,有点早,四当家的你再容我几天,我再好好跟八姨太套套近乎儿。” “又不是我想娶八姨太,是我大哥,我急啥。你说,容你几天?” “五天。” “不行,三天。” “好,那就三天。四当家的,事情要是成了,麻烦你转告大当家的,可千万别把我卖了呀,那我就没法活了。” “你当我们都是小人啊?过河拆桥的事儿,我们弟兄这辈子都不会干。” “谢谢四当家的,那我就放心了。” 高秋婷小心翼翼地走了。 这回,小福子直接见了润雪,把高秋婷和八姨太的情形说了一遍。 又把高秋婷在茶楼见了一个漂亮小伙儿的事说了。 润雪百思不得其解。 以高秋婷的性格,会一辈子都记着八姨太的仇,这怎么几天工夫就好成一个人了? 润雪问:“高秋婷见的那个漂亮小伙儿你以前见过吗?” “上次二太太在牌楼街也是见的这个小伙儿,他应该不是咱穆城人。” 润雪沉吟着不说话。 她在想,如果是这样,那高秋婷六天的失踪,很可能跟这个年轻人有关。 可是,高秋婷怎么会和一个年轻人扯到一块儿,让人费解。 润雪说:“小福子,下次再见到这个小伙儿,你盯住他,看他去哪儿,找到他的住处。” 小福子答应一声走了。 三天时间一眨眼儿就过去了。 这三天,八姨太和高秋婷天天黏乎在一块儿。 白天打麻将,晚上去戏园子听戏。 一个是年轻貌美,一个是徐娘半老雍容华贵,惹得满大街的男人都把眼珠子往她们身上落,绿豆蝇似的赶也赶不掉。 叶家栋不高兴了。 质问高秋婷说:“你这是返老还童了,十八岁了,整天像个小丫头似的满大街乱跑,到处张精。” “叶家栋,你到底想说啥?” “家里的事儿你啥都不管了,你想干啥?我还活着你就想改嫁啊。” “自从你闺女回来,这个家还我的事儿吗?你不是把织造厂交给你闺女管了吗?” “交给我闺女,有啥不对吗?” “对对对,那是你亲闺女,我是外人。我是想改嫁,可我得忍着,忍到你进了坟地我再改。” “那你弄点砒霜把我毒死,明天你就能改嫁。” “叶家栋你有没有良心,这些年我是咋对你的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了。” “我是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帮你守着这个家。” “一心一意?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你居然让我毒死你,我的心肠有那么狠吗?” “你还想咋狠?润雪她娘就是让你逼走的。” “天地良心,是她自个儿走的好不好。” “孟巧音,这么多年了死活不知,你心里就没愧吗?” “哟,想起你的原配夫人来了。这些年你都干啥了,她走了,你正正经经地找过吗?你不也嫌弃她是根木头吗。” “我啥时候嫌弃她了,我说过吗?” “再说,我让人贩子拐走好几天,你不也像没事人儿似的吗,你下功夫找我了吗?” “你咋知道我没找?就差找一条猎狗了。” “我要是死在外头,连个收尸的都没有,骨头都得让野狗嚼了。” “人家野狗才不嚼你呢,嫌你臭。” “我算是看透了你,你叶家栋就是个没良心的男人。” “你说你,整天和关柏然的八姨太混在一起,那娘们儿就爱招灾惹事儿。” “她惹她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 “你跟她那么腻乎儿,哪天出了事儿把你也捎进去。” “你以为我愿意跟她好啊,我是为了朱雀。” “这咋把朱雀扯上了?” “好歹她也是朱雀的姨婆婆,她要是刁难朱雀,跟朱雀过不去,就像老鹰抓小鸡儿一样容易,还不把朱雀欺负死。” 叶家栋想想也对,这个理由说算是说得过去。 于是说:“你说怪不怪,虽然朱雀嫁到了关家,我咋从来没把关柏然当亲家看呢?” “那是因为你怕他。关柏然是一头大骡子,你呢,就是一头小毛驴儿。” “胡说八道,你才是驴呢,草驴!” 高秋婷捂着嘴笑了起来。 叶家栋也笑了,在高秋婷屁股上拍了一下。 月落星沉,又是一个黎明到来了。 这是高秋婷见过小白蛇后的第三天。 她还没想好怎么把八姨太神不知鬼不觉的交到小白蛇手上。 心里有点烦,茶不思饭不想。 高秋婷想起了一家叫费家菜的小饭庄。 这家饭庄的老板是山西人,做的都是山西风味儿的家常菜,每道菜都带着山西特色。 最重要的是,这家饭庄有个后门儿。 从后门儿出去是一条非常僻静的胡同儿。 如果八姨太肯去费家菜,这事儿就十拿九稳了。 第33章 通匪寇美人遭劫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3章 通匪寇美人遭劫 高秋婷很是为难。 如果她去关家把八姨太约出来,然后八姨太失踪了,那关柏然肯定要把她告到警察局。 一过堂,就算她脚丫子上都长了嘴也说不清楚。 警察也不是傻子,到时候该编啥瞎话糊弄警察还真有点难。 想的脑袋大,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还有三个时辰,小白蛇就要来了。 这回要是不把人钓出来,那赖大鼻子肯定饶不了她。 高秋婷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转着转着转出了一个主意。 高秋婷乐得一拍脑门子。 对呀,找个要饭的到关家门口,让要饭的传话儿,让八姨太出来。 可是,八姨太会信一个要饭的吗? 不管怎么着,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这么想着,高秋婷进屋穿了一件貂皮大衣就往外走。 刚刚走出大门下了台阶儿,就见八姨太扭扭搭搭、美美滋滋地朝叶家大门口走过来了。 高秋婷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不管咋说,她还没干过这么大的事儿,心都快顺着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八姨太老远就打招呼说:“姐呀,这是想去哪啊?” 高秋婷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稳住神儿迎上去说:“正要去找妹妹呢。” “哪能让姐姐天天往我那儿跑,我今天来找姐姐,咱们去孟太太那儿打上八圈儿。” “天天去她们家也没啥意思。” “那姐姐是想?” 高秋婷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你出来,你家老爷知道吗?” “他不在家,丫头婆子们都忙着干活儿,没人知道我出来,都以为我在屋里睡觉呢。” 高秋婷一听,乐得后脑勺儿都开了花。 拉住八姨太的手说:“今儿啊,咱们换个地方。费家菜你知道吗?” “知道啊,可我没去那儿吃过。” “那儿的菜呀,甭提多好吃了,就是地方寒碜点儿,不知妹妹愿不愿意去。” “菜好吃就行。可这才几点,吃饭还早呢。” “咱们啊,先在那儿打麻将,到了饭口咱们不用挪地方,撤了麻将就上菜。” “好呀好呀。” “听说他们那的米饭,是用珍珠米做的,那米饭一掀锅,就像一锅水晶似的,亮晶晶的,那饭,香得直让人打跟头。” 这瞎话儿说的,连高秋婷自己都当成真的了。 两个人叫了一辆洋车奔费家菜, 路过牌楼街的时候,高秋婷看见了小白蛇。 她知道小白蛇会跟上她们。 到了费家菜,挑了一间离后门儿最近的雅间。 一进雅间,八姨太就说:“咋就咱们俩?” “我约了林太太和冯太太,她们一会儿就到,咱们先喝茶。” 茶是小白蛇送进来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八姨太呷了一口茶说:“这是啥茶,真香。” 小白蛇站在边上说:“回太太,是白茶,要煎煮了喝才有味道。” 八姨太又喝了一口:“嗯,真不错。” 高秋婷心里有点慌,站起来说:“我去门口迎一下林太太和冯太太。” 说罢有些心惊胆战地走了。 不是吃饭的时间,店堂里没人。 只有一个伙计趴在柜上睡着了。 费家菜的后门儿,两个男人搀着一个貌似喝醉的“男人”从后门儿出去了。 门口停着一辆轿马车,车篷是红色的绸布,上头印着双喜字。 马也是枣红的,十分英俊的一匹马。 异了装的八姨太,头戴毡帽儿,身穿藏青色棉长袍,像死人一样被两个土匪扶上了马车。 赶车的土匪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撒开四蹄眨眼工夫儿就出了城。 傍晚时分,关柏然收到了一张门房马久子传进来的纸条儿。 是八姨太的亲笔,上面写着:老爷,我去省城散几天心,不用担心我。 关柏然看完纸条儿勃然大怒,气得腮帮子打颤儿。 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臭娘们儿,前两天就跟我说,要去省城给督军当干闺女,她还真敢去了。等她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七姨太站在一边噗嗤一笑说:“老爷这话说的,连咱们家的耗子都不信。” 其实关柏然也不信,他哪舍得动八姨太一指头。 这女人,很多时候是挺烦人的。 可自个儿就是这么贱,俩时辰看不到她就满世界地找。 自从八姨太进门儿,一天也没离开过家,这可好,张口就说要在省城散几天心。 要是十天八天不回来,那不把人急死吗。 直到这时候关柏然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八姨太。 这八姨太的好处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那玉体横陈的时候,就是让他上天当玉皇大帝他都不干。 省城是啥地方? 地痞流氓无赖,警察,当兵的,小偷、拐带女人的,这要是出了意外…… 关柏然不敢想了。 他三下两下撕碎了那张纸条儿,一把扬在七姨太脸上。 七姨太是既不敢怒更不敢言,扭身就走。 关柏然喊道:“今晚我去你屋里。” 七姨太冷冷地说:“伺候不了老爷,身上的来了。” “那就滚,离我远点!”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柳玉娘和小福子一块来见润雪。 小福子说:“二太太和八姨太坐着洋车儿去了费家菜。也不是吃饭的时候,不知她们去那干啥。” 柳玉娘说:“不是吃饭的时候去饭馆儿?再者说,费家菜那么小的饭馆儿,高秋婷和八姨太也看不上啊,那不掉了身价吗?” 小福子说:“她们进去也就半袋烟的工夫儿,又进去三个男的,看着不像好人。” 润雪问:“怎么不像好人?” “一个个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子才进的费家菜,好像是要偷东西。” “后来呢?” “我就在那儿等,等二太太和八姨太出来,一直等到天黑也没出来。” “这就不像是吃饭了。” “我就进去看,里面就三个单间,都没人,就大堂里有个人在吃饭。” “你接着说。” “我心里就纳闷儿,这咋就有进无出,大变活人啊。我就在里头转悠,就发现灶间边上有一扇门,推开一看我就知道了,是葵花胡同儿,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润雪问道:“葵花胡同通到哪条街上?” “出了胡同儿往左一拐就到了护城河,没多远就是桥,过了桥就直奔出城的大道了。” 润雪说:“干娘,你去看看高秋婷回来没有。” 柳玉娘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二太太在老爷屋里呢。” 第34章 合起伙儿来闹春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4章 合起伙儿来闹春 润雪蹙起眉头说:“看来,高秋婷是从后门儿走的。” 柳玉娘说:“她为啥走后门儿?” 润雪说:“我也想呢,她为什么走后门,怕人看见?不好,八姨太可能出事儿了。” 柳玉娘吓了一跳说:“大小姐,你咋知道八姨太出事儿了?” 润雪说:“小福子,你现在就去打听一下,八姨太回家没有。打听到了立马儿回来告诉我。” 小福子答应一声急匆匆走了。 润雪对柳玉娘说:“干娘你想想,就算八姨太也已经回家了,那也是从后门儿走的。” “后门咋啦?” “她和高秋婷为啥从后门儿走,绕那么远的路回家,而且葵花胡同儿里根本叫不到洋车。我不是神仙,不会料事如神,我只是猜测。” “你猜到啥了?” “高秋婷离家六天到底去了哪儿?” 柳玉娘摇头。 “她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的似的,我压根儿就不相信她会真心跟八姨太处成姐妹。” “是这么个理儿。” “以她的心机,玩八姨太还不像耍猴儿似的,弄不好,她会设个陷阱让八姨太往里跳。” “八姨太和高秋婷也没那么大的仇啊。” “我觉得,这不单单是仇不仇的事儿。” “那是为啥?” “高秋婷说她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我不信,咱这地方根本没有人贩子。” “是没听说过。” “就算有,人贩子拐的也是小孩儿,拐高秋婷这样儿的,那人贩子不是王麻子贴膏药,没病找病吗。” “是啊,拐个大老娘们儿有啥用。” “还有,既然拐了,能那么轻易就跑回来吗?” “大小姐的心思真细,你说的对,高秋婷不是让人子拐走的,她是自己想离开叶家找她以前的男人,兴许是没找着,要不就是那男人娶了媳妇不要她了。” “种种可能都有。我现在就是猜不透,高秋婷到底想干啥,会不会伤到我爹,会不会把叶家给毁了。” “不会,毁了叶家她也没有家了。” “她怎么没有,她在花旗镇有房子有地,花旗镇才是她的家。” “这黑心的女人,她不会把老爷扔下不管了。” “我爹用不着她管,没她,我爹还能多活几年。” “没了她,叶家就消停了。” “我有一种预感,高秋婷要是离开叶家,我娘就有可能回来。” “你是说,大太太还活着?” “我不相信我娘会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我也觉得大太太没那么傻。” “兵书上说以退为进,我觉得我娘就是以退为进。” “可这……大太太都退了十年了,要是二太太不离开叶家,大太太就一辈子都往后退?” “这世上的事儿,都是没法预料的,该发生的要发生,不该发生也会发生。” 柳玉娘还要说什么,听得小福子在门外喊:“大小姐,我回来了。” “进来。” 小福子满头大汗地进来了。 人还没站稳就说:“大小姐,八姨太没回家,她给关老爷留了一张字条儿,说是去省城散心了。” “字条儿?这么说,八姨太出门之前给关柏然留了字条儿?” “不是。门房马久子说,是天擦黑的时候,一个拉洋车儿的车夫送来的。” 润雪愣了一下:“不好,八姨太真的出事儿了。” 柳玉娘一惊:“出啥事儿了?” 润雪沉吟片刻说:“一下子想不明白,我就是觉得,这张字条儿是缓兵之计,八姨太根本没去省城。” 柳玉娘说:“这事儿,也用不着咱们操心,关大老爷手眼通天,就算八姨太出了啥事,他也能想出辙来。” “干娘你糊涂啊,这不是有高秋婷在里头吗,高秋婷会把咱们全家都牵扯进去。” “这个害人精。大小姐,咱们该咋办,你得想辙呀。” “小福子,你这几天多在街上转转。快过年了,好多人都会来穆城采买年货,你多留意,看看能不能撞见那个你说的小伙子。” 小福子点头答应。 “要是撞见了,你就跟着他,一跟到底。” 小福子答应一声走了。 润雪说:“干娘,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去给大小姐张罗晚饭。”柳玉娘说罢走了。 润雪的脑子一时空空的,坐在那里发呆。 夜里下了一场小雪,一大早儿,丫头婆子和伙计们就起来扫雪。 先前的那场雪还没有化干净,这又盖上了一层。 都说瑞雪兆丰年,说不准来年还真是好年景。 关柏然从屋子里出来,看看扫雪的下人们,然后就把眼睛移到了大门上。 他真希望这时候有人敲门,门房马久子打开门,八姨太扬着一张笑脸儿走进来。 只可惜,没有敲门声。 昨天整个晚上,几个姨太太走马灯似地往他书房跑。 这个送来一碗银耳莲子羹,那个送来一盅凤梨汤。 下一个又送来一碟小点心和参茶,你来我往的合起伙来闹春,称得上是一台大戏了。 本来,关柏然想去五姨太屋里过夜。 五姨太三十岁出头,叫春艳,微胖,五官长得都是地方,皮肤好,娘家在乡下,家大业大骡马成群。 当年关柏然去乡下置办田产的时候认识了她,一眼就相中了。 她爹听媒人说要自己的闺女去给大户人家当五姨太,当时就翻了脸。 可这春艳偏偏就相中了关柏然。 虽然关柏已经四十出头,可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关柏然回穆城的时候,春艳在半路上等着他。 看着一脸娇羞的春艳,关柏然啥都明白了。 他喜出望外,把春艳抱上马车,第二天就办了喜宴,把这春艳宠了好些日子。 几个姨太太来争宠,唯独五姨太没来。 所以,关柏然就想去五姨太房里睡。 可一想起人在省城的八姨太,关柏然心里就烦躁,啥情绪都没了,最后还是自己睡的。 关柏然想,虽然八姨太去了省城让人担心,可也没办法。 那么大的省城,就是派人去找,也是大海捞针。 算了,先办一件正事儿,等八姨太回来好好收拾她。 关柏然准备了几样首饰,他要去马万山的司令部见崔老板,让崔老板把他引荐给马司令。 马司令是沈督军的手下,一个电话就能把叶润雪是不是督军干闺女的事儿问明白。 这事儿他早就想办。 一是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二是崔老板给他泼冷水。 第35章 肥肉进了狼肚子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5章 肥肉进了狼肚子 崔老板的意思,马司令最烦这种婆婆妈妈的琐事儿。 马司令那是多大的胸怀,这种小事他根本没耳朵听。 崔老板说:“你要干大事儿,多赚钱,有了钱,阎王爷都会拍你的马屁。” 关柏然说:“我不差钱啊。” “叶润雪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那算个鸟事儿。她是督军的干闺女,你就不能是督军的结义兄弟吗。有现大洋开路,你怕个啥?” 崔老板的话虽然听起来有道理,可崔老板毕竟不是他关柏然。 崔老板哪知道这件事儿就像一根鱼刺在关柏然嗓子眼儿里卡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那份难受劲儿,都不知道该咋说。 但崔老板没把话说死。 崔老板说等哪天马司令心情好,高兴的时候,他可以顺带着问问。 可崔老板都来了好几天了,一直没个话儿传过来。 再等,马司令可就要换防了。 换了防,崔老板跟新来的司令可就说不上话了。 城防司令部是过去的王爷府,是穆城最气派的建筑。 门口有六个大兵站岗。 通报过后,崔老板急匆匆走出来迎接,脸上也没啥笑容。 但很客气地说:“关老弟你怎么来了?” 关柏然说明了来意。 崔老板嘬了一下牙花子说:“马司令正在收拾东西,过几天就要换防了,家里乱糟糟的不想见客。” 关柏然说:“我要是再不来,就见不着马司令了。” “那不能,我既然答应了关老弟,就一准儿能让你见上。” “就凭咱哥俩儿的关系,我说啥也要给马司令送送行,拜别一下,给崔兄你长长脸啊。” 崔老板心里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有俩臭钱儿吗,哪天大爷高兴了,一夜之间让你变成叫花子。 崔老板毕竟是崔老板,是很会拿捏分寸的。 当即扮出一张笑脸,一脸无奈地说:“贤弟要给愚兄长脸,我这心里暖乎乎的。好,咱们就碰碰运气。” 关柏然乐了:“那就太好了。” “马司令的脾气你可能不知道,喜欢安静,闲杂人等他谁都不想见。” 关柏然不高兴了。 心想,我关柏然在穆城也是有身份的人,咋就成了闲杂人等。 转念一想,自己和崔老板除了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喝过两回酒,也没啥太深的交情。 是自己光着屁股串门儿,不拿自个当外人儿罢了。 看看崔老板这副德性,也用不着深交。 不如把他当马桶,该用的时候用一下,不用的时候就让他在一边凉快着。 再说,等马司令走了,他崔老板在穆城算个啥? 大葱一根儿还是土豆儿一个,难说呀。 马万山司令关柏然见过两回。 头一回是在这司令部门口,当兵的用装手榴弹的箱子垒了一个台子。 马司令站在台子上给穆城的百姓训话。 训话的内容是让全城百姓加强防备,防谁?防土匪。 马司令说,发现可疑人等立马儿报告,及时抓捕。 等到时机成熟,马司令要亲率部队上山剿匪,先剿了千鹤山,再剿了五姥山。 马司令说:“剿匪嘛,就要动枪炮,枪和炮,那是要用炮弹和子弹的。” 底下的人一听,就知道这马司令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马司令还说,炮弹和子弹从哪来?买,用响铛铛的现大洋买。 现大洋从哪来?军队不是银行和钱庄,这现大洋,要靠全城的百姓往外拿。 这叫剿匪捐。众人捡柴火焰高,每家每户掏点儿,比让土匪抢了强,破点财,是给一家人买个平安。” 于是,警察局就挨家挨户敛钱。 钱敛了不少,可一直没见马司令带兵剿匪。 老百姓就议论纷纷,到警察局闹,想把剿匪的钱要回来。 太天真了,现大洋进了马司令的腰包,等于肥肉进了狼肚子。 都说这世上有两件事是最让人疼的。 一是割身上的肉,二是掏口袋里的钱。 这可不是一般的脑袋疼肚子疼,这真是肉疼,一直疼到骨头里。 马司令怕事情闹大,传到省城,督军知道了就坏菜了。 于是就让副官带人贴告示,说是剿匪行动正在筹备中。 眼下正在加紧练兵,还派了侦察班出去,要把千鹤山和五姥山的地势摸清楚。 到时候直捣匪穴,一举剿灭,穆城永生永世再也没有匪患。 告示贴了一回又一回,雷声大雨点小。 马司令就像个练把式的,手里举着刀就是不往下落。 剿匪的事,成了穆城美丽的童话。 第二次见马司令是在穆城最大姓氏的戚氏祠堂。 全城的大小商户大小老板都聚在祠堂里。 马司令说的也是剿匪的事,重点是向各大商铺摊派剿匪捐。 按照商铺的大小摊派,大的五百大洋,中不溜儿的四百大洋,像费家菜那样的小饭庄,也要交一百大洋。 仅这一次,马司令就收了两万一千五百块大洋。 结果呢,连土匪身上的虱子也没逮着一个。 当下,崔老板带着关柏然进了院子。 这王爷府,关柏然已经好多年没进来过了。 但府里的格局关柏然很清楚。 是很奢华很讲究的一座宫院,分为前宫院和后宫院两部分。 前宫院从宫门说起,然后是正殿和两侧翼楼,还有后殿和两厢配殿。 后宫院自成庭院,门叫二宫门,有前堂、后堂和两厢配房。 最靠后的是罩楼,庭院右侧是个花园,假山小溪,翠柳摇曳,满园花开,争奇斗艳。 还有亭台楼阁,拱型玉桥,一年四季的风景各有不同,也算是人间仙境了。 隔着客厅两丈远,屋子里就传出马司令的怒喝声。 “出去!你给我出去,我没工夫儿听你磨牙!” 关柏然吓得站住了,问道:“崔兄,我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这能进去吗?” 崔老板嘿嘿一笑说:“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大冷的天儿,我不能让贤弟白跑一趟啊。” “那就谢谢崔兄了。” “马司令也不是对什么人都大嗓门儿,你是客人,马司令会以礼相待的。” 关柏然想,这手里有枪就是不一样,腰硬啊。 啥时候,我在家里也备上十几二十条枪,不是说全城剿匪吗,咋能没枪呢。 关柏然被自己想出来的理由逗笑了。 马司令斜倚在卧塌上,卧塌前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给马司令作揖,求马司令不要把她闺女带走。 第36章 见司令水落石出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6章 见司令水落石出 关柏然看着那男人的背影有点眼熟,觉得很像油坊的宋士兴。 又仔细看看,没错,就是宋士兴。 听了几句,关柏然听明白了。 原来这马司令早就把宋士兴的闺女纳进屋里,而且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没让张扬。 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宋士兴的闺女是马司令的小妾。 这不,马司令要换防,宋士兴来求马司令别把他闺女兰芳带走。 理由是他就这一个闺女。 而且,马司令也没按该有的礼数娶,留下来也伤不了马司令的面子。 马司令瞪着眼珠子说:“你闺女跟了我就是我的人,你让我把她留下,你再给她找个主儿,那我马万山成了啥?活的、软盖儿的王八?” 宋士兴说:“我哪敢啊,真不敢啊。” 马司令说:“老东西你可真能歪着屁股想,我告诉你,只有老子哪天在战场上挨了枪子儿见了阎王,你闺女才能回娘家!” 宋士兴给马司令跪下了。 马司令气恼地说:“得得得,我最烦有人给我下跪,这都啥年头了,民国了不知道啊?” 宋士兴哪能起来呢,他除了磕头说软话还有啥。 马司令说:“我不是皇上你也不是太监,跪啥呀,你给我起来,再不起来我毙了你!” 宋士兴这才吓得站了起来,忙不迭地给马司令作揖。 马司令一眼看见了关柏然,脸色一沉说:“这咋又来了一个,这是几姨太的爹,我咋瞅着眼生呢。” 这话让关柏然明白了一件事,马司令在穆城纳了不止一个妾。 崔老板上前介绍说:“司令,这是穆城买卖做的最大的关柏然关老板,是我的好朋友。” 马司令哦了一声说:“关老板啊,我还以为是我哪个老丈人呢。” 关柏然在心里骂,你个王八犊子,我要是有闺女,嫁给一头骡子也不会嫁给你。 宋士兴像见了救星一样扑过来拽住关柏然的胳膊说:“柏然老弟,你替我求求马司令,让马司令把我闺女留下,哪天马司令回来了,我再让她过来伺候马司令。” 关柏然叹息一声说:“宋老板,这是马司令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插不上话啊。” 马司令嚷嚷起来:“走走,没看见我来客人了,董副官,把他给我弄出去。” 进来两个当兵的,把宋士兴架了出去。 崔老板走到马司令身边耳语了几句。 马司令听完咧开嘴大笑起来说:“我说关老板,你这人有点意思。” 崔老板也跟着笑。 马司令说:“俗话说人走茶凉。我这还没走呢,茶就凉了一大半儿,成了天津包子狗不理了。” 关柏然说:“能认识司令,是关某上辈子修来的福。” 马司令说:“你这人够朋友,凉茶你也喝,不愧是崔老板的朋友,你这样的人,我稀罕。坐,坐下喝茶。” 崔老板给关柏然使眼色。 关柏然心领神会,急忙走上前把礼盒放卧塌的桌上说:“按说,早就该来拜见马司令,可我这身份,就是个做买卖的,不好意思来。” “这是啥话说的,有啥不好意思来的。” “二者呢,我又怕您军务繁忙,所以不敢打扰。这点东西不成敬意。算是关某给马司令留个念想。” “我说关老板,来就来,还带啥东西呀。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哪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马司令说完把礼品盒打开了,瞄了一眼说:“我说关老板,你这是把我们当娘们儿了。” 说着拿起一个戒指往手指上套,边套边说:“我这人,全身上下哪都是粗的,胳膊粗腿粗,手丫子粗脖子粗,你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啊。” 崔老板笑了起来。 关柏然却笑不出来,心里颤了一下。 果然,马司令把戒指往礼品盒里一扔说:“这鸡零狗碎的东西你也不嫌麻烦,要是拿几条黄鱼,又整齐又实惠,那才叫完美,哈哈。” 关柏然的心疼了一下,这是多大的胃口,几条黄鱼。 我就想打听一下叶润雪是不是督军的干闺女,就得花几条黄鱼,这买卖,赔大了。 关柏然挤出一脸笑说:“这是给府上的太太们的,马司令的,我今天没带。我们家管事的是八姨太,可八姨太去了省城,等她回来,我再专程给马司令送来。” 马司令又是哈哈大笑,说:“是不是等我走了之后,你那八姨太才回来?” 关柏然赶紧回答:“哪能呢,她要是真回不来,我会想别的法子,哪能让马司令空着手离开穆城呢。” “行了,我是逗你玩呢。关老板,我是个大老粗,可也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你来见我,是有啥事儿?” 关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也没啥事。” 崔老板接话道:“确实没什么大事儿。关老板来,是想提醒司令给督军道个喜。” “督军又娶姨太太了?” “不是,是督军认了个干闺女,这大小也算件喜事儿,您给督军打个电话,道个喜,俗话说人多礼不怪。” “有这事儿啊?那我现在就给督军打电话。” 说罢站起来走到桌前一把抓起电话拨通:“给我接督军府。”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马司令恭恭敬敬地说:“督军啊,您认了干闺女咋不告诉卑职一声,干闺女,那也算是督军府的小姐。” 关柏然竖起耳朵听着。 马司令继续跟沈督军通话:“我傻了巴叽的今天刚听说,立马儿就准备了礼物,改天让人给您送过去。” 督军的声音:“干闺女?我啥时候认干闺女了?哦,也许是夫人认了个干闺女,别说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这就问问。” 之后电话里就传出督军的声音:“惠雅,你是认了干闺女吗,认的是谁家的小姐啊?什么,没认?真没认?我说马司令,你这是听谁说的,没这回事儿。” “没这回事儿?那……那是下边的人把话传错了……” 关柏然心里直扑腾:“好你个叶润雪,果然是编瞎话儿骗我,事情终于水落石出,看我咋整治你。” 本来,关柏然想让马司令把润雪抓起来。 但关柏然留了个心眼儿,他没有把润雪的事儿在马司令面前拆穿。 他不敢拆,这个马司令张着血盆大口。 还没求他办啥事儿,就不知羞耻地要几条黄鱼,我凭啥给你。 这要是求他把润雪给抓了,那还不知道要多少条黄鱼呢。 关柏然学小孩儿的样子,尿了炕不言语,先渗着。 他要渗到马司令滚蛋了,他再想办法收拾润雪。 至于怎么收拾,法子多的是,随便拿出一个就够润雪和叶家栋喝上一壶的。 第37章 探实情心生妙计 第37章 探实情心生妙计 关柏然怕马司令无事生非找麻烦,就住到赌场里去了。 反正八姨太也不在家。 遵照润雪的吩咐,小福子在城里看见了小白蛇,立马儿盯上了。 小白蛇是来采买年货的。 吃的穿的用的,苹果、大鸭儿梨、鞭炮,还有几笼鸡鸭,马车后面还拴着三只羊。 小福子抢在小白蛇前头出了城。 他在马屁股上搭了两条鼓鼓囊囊的麻袋,马脖子上挂了两只山鸡,貌似也是采买的年货。 小福子是聪明的,他赶在小白蛇前头出城,这样小白蛇就不会怀疑他跟踪。 小福子骑着马慢悠悠地走,出了城走了没几里地,小白蛇的马车就跟上来了。 本来,应该是擦肩而过啥事没有。 小白蛇的车上的两个小土匪根本没看小福子,小福子也没看他们。 没想到,小福子挂在马脖子上的两只山鸡掉了下来。 就掉在辕马的马蹄子底下,辕马吓得腾空而起,扬着大马脑袋嘶鸣不已。 两个小土匪跳下车走到小福子跟前。 瞪着眼珠子嚷道:“你成心啊,你那两只破鸡把我们的马差点吓惊了。” 小福子说:“鸡大还是马大?” 小土匪说:“你这放的是罗圈儿屁,你给我滚下来。” 小福子跳下马:“你不是已经从马车上滚下来了吗。” 小土匪挥拳就要打。 小白蛇在车上喊道:“嚷嚷啥嚷嚷啥,大过年的,求顺,赶路要紧。” 两个小土匪横了一眼小福子,爬上马车。 小福子跑到马车前头一把拽住缰绳。 小福子说:“你们的马把我的鸡踩死了,正好你们的车上也有鸡,你们要赔我。” 小土匪叫嚷道:“你的鸡是自个儿找死,别说是鸡,就是把你踩死了也活该。” 小福子眼珠子一瞪:“话不是这么说,你们要是不跟在我后头,我的鸡能死吗?” 小土匪说:“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你走我们不能走啊?” 小福子也嚷道:“我要去我姥姥家送年货,没有鸡我姥姥没法儿过年,我姥爷就爱吃鸡。” 小土匪骂起来:“你姥爷那个老不死的爱吃鸭子爱吃鸡关我们屁事!” 小福子说:“你们把我的鸡轧死了,咋就不关你们的事儿?” 小土匪喊道:“让开,不然让马像踩鸡一样踩死你!” 小白蛇有些不耐烦地说:“从鸡笼里给他掏两只,死的咱们拿上,回去炖了也能吃。” 小土匪不听话:“四当家的,不能给呀,这小子就是讹咱们……” 小白蛇回手就是一巴掌:“瞎叫唤啥,谁是四当家的。你属猪的啊,记吃不记打。” 小土匪捂住脸:“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是四掌柜的,掌柜的不就是当家的吗。” 小白蛇亲自从鸡笼里抓了两只鸡给了小福子。 小福子把地上的两只死鸡捡起来给了小白蛇。 小白蛇把两只死鸡塞进鸡笼子。 小福子站在那里看着马车远去,心里啥都明白了。 闹了半天,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小白蛇,五姥山四当家的。 真没料到这么容易就把底细弄清楚了。 小福子调转马头不再跟踪,他要赶紧回去禀报给大小姐润雪。 润雪听了不由一愣,问道:“就凭一句四当家的你就确定他们是土匪?” “没错,五姥山有四个当家的,最小的就是这个四当家,江湖人称小白蛇。” “你能肯定他就是小白蛇?” “当然能肯定。今天这一照面,他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是他。” “他说话跟别人不一样吗?” “他一说话就挑眉毛,鼻子眼睛一起动,说话的声音像大闺女,很多人管他叫四妹子。” “你对五姥山的土匪怎么这么知根知底?” “不瞒大小姐说,我家邻居在五姥山待过。” “啊?你家邻居是土匪?” “不是不是,他后来得了痨症,山上治不了,土匪就把他送下山了。” “那你邻居一定熟悉五姥山的地形。” “那人死了两年了。” 润雪拧起眉心,心说这高秋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居然帮着土匪打劫,而且是五姥山的土匪。 这要是报了官,可就是通匪罪,一家人都要跟着倒霉。 关柏然要是知道了,还不找上门儿来拼命。 不说别的,就这通匪一条罪,叶家就会陷入灭顶之灾。 怎么办?润雪急出一脑门子汗。 要想办法把八姨太救回来,才有可能保住叶家的平安。 可这五姥山,岂是说上就能上去的。 还有那赖大鼻子,江湖人称狼面鳄鱼,一肚子计谋。 还有一身的好功夫,遇到大事儿能把命豁出去。 大清朝的时候官府就想剿了五姥山,每次攻到半山腰就退了兵。 就像千鹤山一样,外人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听说这五姥山更邪乎,到处都是陷阱,陷阱里埋了尖木桩,掉进去人就被刺成筛子。 几十年的土匪窝儿,官府数度更迭,根本没人能上去。 赖大鼻子为什么要把八姨太弄上山去? 惟一的解释就是赖大鼻子想娶八姨太当压寨夫人。 八姨太当初在省城是红了半边天的京剧名伶,有多少男人惦记谁也说不清楚。 这赖大鼻子恐怕就是其中一个。 高秋婷失踪六天不知去向,回来后就开始接近八姨太,然后就把八姨太卖了。 前前后后这一联系,润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高秋婷根本不是被人贩子拐了,而是让赖大鼻子弄上了五姥山。 按说,高秋婷比八姨太更适合当压寨夫人。 高秋婷一肚子计谋,十个八姨太也比不上。 可赖大鼻子为何又放她回来,放她回来就是为了让她钓鱼吗? 这赖大鼻子可真是知人善用。 八姨太是不是被赖大鼻子劫到五姥山,不能百分之百地认定。 能认定的,是高秋婷帮了土匪的忙。 高秋婷不是傻子,她也知道通匪是多大的罪过。 可她还是明知故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曲折,只有高秋婷自己知道。 润雪把柳玉娘叫来,向她仔细询问当年高秋婷是不是串通土匪绑架了弟弟。 柳玉娘说:“没人敢往那方面想,也没有证据。” 润雪说:“可她陷害我娘是真的。” “她惦记的就是大太太手里的那串钥匙,除掉大太太,她就是当家太太了。” “我娘和她吵过架吗?” 第38章 给我换个死法吧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8章 给我换个死法 柳玉娘说:“大太太从来不理她,过门儿第二天她去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连门都没开。” “我娘就是那个性格,嫉恶如仇。” “每回在院子里撞见,大太太都是脸一扭,根本不看她。你说,她能不恨吗。” 润雪冷笑一声说:“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小姐说的啥,我没听明白。” “以牙还牙你懂?” “这个我懂。就是照着原样,把高秋婷给整治了。” “干娘,你去关家找绿萝,我要借绿萝一用。” “借人总得有个缘由?” “绿萝的绣工特别好,就说是我请绿萝过来教刺绣。” “行,我就这么说。” “对了,关家五姨太脾气最好,你找五姨太,让她应承了这事儿。” “这主意好。” “还有,你让小福子找两个生脸的小伙子。” “大小姐,你这是想干啥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还有,你放风给高秋婷,就说八姨太已经回家了。” 柳玉娘满脸疑惑地:“这能行吗,二太太要是去关家见八姨太,那不就露馅儿了吗。” “她不敢去。” “也是,她把八姨太给害了,哪敢再去见。” “对,她躲八姨太还不及呢。” “大小姐,我这就去办,你还有啥吩咐的?” “有。” “大小姐说。” “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大小姐,你是我干娘,叫我名字就行。” 柳玉娘笑起来:“我叫习惯了。” “干娘,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 “真有好戏?” “我料那高秋婷的胆子再大也大不过天,她的心,也是肉做的。” “好好好,你干娘我就爱看戏。” 自从八姨太衣美琪被小白蛇弄上五姥山,高秋婷心里就慌慌的。 一直是坐不安立不稳睡不踏实,像有几只耗子在她肚子里荡秋千。 还经常做恶梦。 最吓人的一次,是她再一次被赖大鼻子劫上山。 赖大鼻子把她交给已经做了压寨夫人的八姨太。 梦中的八姨太,比在山下的时候更加妖娆妩媚、楚楚动人,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珠光宝气,那气派,赛过皇后娘娘。 高秋婷有点后悔,当初,还不如自个儿当了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 赖大鼻子是生的丑,可他对女人好,才四十几岁,比叶家栋年轻多了。 可是,这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赖大鼻子指着高秋婷对八姨太说:“夫人,我把你的仇人抓来了,要杀要剐,你说了算。” 八姨太说:“下油锅炸了,放点盐,炸熟了喂狗。” 高秋婷吓得立马儿尿了裤子:“八姨太,我的皇后娘娘,求你开恩,我给你当使唤丫头,伺候你一辈子。” 八姨太摆弄着手上的护甲套说:“下油锅有点麻烦,还得糟蹋不少豆油。” 赖大鼻子说:“那就水煮。” “水煮也挺麻烦的。不如把她的心挖出来,我瞅瞅是不是黑的。” 高秋婷磕头如捣蒜:“八姨太,我也是没法子啊,我是帮大当家的办差事啊。” 八姨太根本不理高秋婷。 高秋婷哭起来:“八姨太呀,好歹你把我这条命留着,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赎罪还不成吗?” 赖大鼻子上来就是一巴掌:“你敢叫我夫人八姨太?” “我错了,我错了,是夫人。大当家的,你帮我跟夫人说说情啊。” 赖大鼻子又打了她一巴掌:“情?你有情吗?” 八姨太把金质的护甲套摘下来又戴上。 “挖心呢,血赤乎拉的也不好,不如……刨个坑儿活埋了,也算留了个全尸。” 高秋婷吓得魂儿都飞了:“活埋?” 八姨太很妩媚地笑了一下说:“姐姐,咱俩姐妹一场,我可是够疼你的了。” “妹妹,可不能真埋呀!” 八姨太泯了一口茶:“来人,拖出去埋了……” 埋人的坑已经挖好,又大又深,深的看不见底。 不要说埋高秋婷,就是埋十头牛二十头驴都填不满。 高秋婷哭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可是没人理她。 一大帮土匪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大砍刀。 两个土匪走过来把她抬起来刚要往下扔,忽听一声女人的叫喊:“等等!”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的让她心惊肉跳。 她扭过脸,果然是大太太孟巧音。 孟巧音披头散发,穿一件黑袍子,眉毛是绿的,眼圈是青的,脸色惨白惨白。 孟巧音说:“就这么埋了有点可惜,山上不是养着两只老虎吗?” 一个土匪问:“盟主的意思是?” 高秋婷一愣:“盟主?啥盟主啊?” 孟巧音说:“老虎好久没吃人肉了。” 土匪立马儿回答:“明白了。” 高秋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姐,好歹咱们姐妹一场,咱们是一家人,你还是把我埋了。” 孟巧音冷笑一声说:“一家人?一家人你为啥害我?” 高秋婷一边磕头一边说:“是我一时糊涂,是我鬼迷心窍。” “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是我找了个男人偷偷钻进你房里,是我把一盆脏水泼在你身上,我罪该万死,大姐,你就给我换个死法。” “整个穆城都知道我偷了男人,你把我的一辈子都毁了,你罪不容赦!” “大姐呀,我认了,我有罪,你一刀砍了我,一枪崩了我,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砍了你,脏了我的刀,崩了你,浪费我的子弹。” “大姐,大太太,只要你别把我喂老虎,我愿意变一只狗给你看门儿,看一辈子。” “可我就想看看老虎是咋把你吃进嘴里的,一定挺好玩。” “我愿意下地狱也不愿意喂了老虎,那就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孟巧音冷笑一声说:“小子们,你们还愣着干啥,快把这只母狼扔进老虎笼子,我要亲眼看着她进老虎肚子。” 两个土匪把高秋婷高高抬起来,对准老虎笼子扔了过去。 就在这一刻,高秋婷明白了一件事,人活着,要多做好事、善事。 可是,已经晚了,老虎笼子已经打开,她马上就是老虎的晌午饭了。 她已经看见了老虎在笑,然后就张开了血盆大口。 高秋婷尖叫一声从恶梦中惊醒,全身上下已被汗水湿透。 这一刻的高秋婷想,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干坏事了,干了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但是一转念,高秋婷的脸就变了。 第39章 不晒就长绿毛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39章 不晒就长绿毛了 高秋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切齿地说:“我这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对自个儿有好处,管它好事坏事,该咋干就咋干。” 高秋婷又想:不行,我得离开叶家,离开穆城,到花旗镇找我儿子去。 我要让我儿子知道,虽然他爹死了,但是他还有娘,她要和儿子远走高飞。 可是,就这么走了她不甘心。 她知道叶家有金库,金库里除了金条就是珠宝玉器和古董。 她要想法子把这些东西带走。 就算不能全带走,至少要把金条带走,那样,她和儿子这辈子就啥都不愁了。 她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润雪和叶家栋。 小年这天,高秋婷坐在屋里喝茶。 一回头看见几个丫头婆子在院子里交头接耳。 她们在嘀咕啥,花婆子也歪着脑袋在边上听。 高秋婷隔着窗户喊道:“花妈,给我拿壶开水。” 很快,花婆子拎着一壶开水进来了,给高秋婷的茶壶里续了点水。 高秋婷问:“她们在嘀咕啥?” “我正想跟二太太说呢,这事儿,听着有点悬乎儿。” “啥事儿,快说。” 花婆子凑近高秋婷,小声说:“有人看见……” 花婆子突然不说了。 高秋婷脸色一沉,拣了一条珍珠项链扔给花婆子,这老女人,屁大点事,也要有好处才行。 果然,花婆子拿了项链一脸神秘地说:“关家的八姨太,拉了一马车箱子从省城回来了。” 高秋婷吓了一跳:“胡说八道。” 花婆子说:“不是胡说是真的。” “真的?” “虽说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啥,可光看那箱子,就能猜到箱子里都是好东西。” 高秋婷又吓了一跳:“你说梦话呢?” 花婆子眉飞色舞地说:“那木工,做的那叫讲究,是贵重木头做的。” “贵重木头是啥木头?” “不是红木就是楠木。” “楠木是打棺材的。” “反正,那箱子涂的是金色的大漆。” “金色大漆?过去皇宫里的箱子柜子才敢涂金色的。” “也许就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呢?二太太你是不知道,从街上过的时候,金光闪闪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珠子。” 高秋婷吓得白毛子汗都出来了,说话也结巴了:“八……八姨太……真、真回来了?” “可不吗,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穿得花枝招展的,还戴了一副黑眼镜。” 高秋婷突然全身发软,身子一歪,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花婆子惊叫一声扑过去:“二太太你这是咋啦,我去给你请大夫。” 高秋婷摇头说:“不用,我早上没吃饭,肚子太空。” “我这就去给你下一碗鸡蛋肉丝面。” 高秋婷躺在炕上,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团乱麻。 她想不明白赖大鼻子为啥让八姨太回来了,这算是回门吗,不可能啊。 要不就是八姨太会迷幻术,把赖大鼻子给迷了,一糊涂就把她放回来了。 也许,是八姨太跟赖大鼻子求了情,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关柏然,要点值钱的东西,给关柏然补偿,就算当王八,也不是特别亏。 赖大鼻子仓库里的东西,高秋婷是见识过的。 那是要啥有啥,都是好东西。 土匪抢东西,当然是拣贵重东西抢,鸡呀鸭子呀,羊啊驴啊,在土匪眼里,那就不是东西。 不管是咋回来的,这八姨太肯定要来找自己算账。 该咋对付八姨太,得编一套瞎话儿,这瞎话要编得像模像样,要让八姨太深信不疑。 可是,想了半天,把脑袋瓜子想得迸出了豆浆,也还是觉得不圆乎。 不圆乎,八姨太就不信。 惟一的解释,她如果不帮赖大鼻子,她自个儿的命就保不住了。 可是,如果八姨太问她,你为了保自个儿的命就来害我吗? 就这一问,就能把高秋婷问死。 晚饭只有高秋婷和叶家栋。 高秋婷好歹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她看一眼叶家栋,叶家栋耷拉着眼皮只顾吃饭,根本就不看她。 这叶家栋,自从润雪回来,就变得寡言少语,像一块木头。 高秋婷心里恨得想扑过去咬他一口。 高秋婷心里有鬼,不敢回自己房间。 于是对叶家栋说:“今晚我在你房里睡。” 叶家栋看一眼高秋婷:“不用。” 高秋婷倏地一下站起来:“我是不是你老婆?” “小老婆。” “小老婆也是老婆!自打你闺女回来,你就把我像白菜帮子一样晒在一边,你到底想干啥?” “你也该晒晒了,不晒就长绿毛了。” “我又不是乌龟,要长绿毛也是你长,你是个大王八!” 叶家栋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有点重,高秋婷的腮帮子立马就肿了。 五个手指印像官府的公章一样印在脸上。 这是叶家栋第一次动手,高秋婷嗷地一声叫了起来:“老王八犊子,你敢打我?” 叶家栋也愣住了,他觉得奇怪,自个儿咋就敢动手打高秋婷? 依高秋婷的性子,她要扑过来把叶家栋狠揍一顿。 但是眼下的状况有点不妙,先忍了。 壮着胆子回自个的屋子。 高秋婷记得去叶家栋那儿吃饭的时候屋里没开灯。 可现在,屋子里的灯亮着,透过窗户就能看见屋子里红朦朦的。 高秋婷想,这个花婆子,咋把红纱罩子灯点上了,放着电灯不开,点油灯干啥。 高秋婷推开门,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儿,就被两个男人一把拽了进来。 男人顺势就把高秋婷摁在地上。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跪着,你要是敢喊,我一刀捅了你。” 高秋婷看见两个男人腰里别着盒子枪。 手里还拿着短刀,白晃晃的冒着寒气,一身的土匪打扮。 现在,高秋婷能想到的,就是八姨太来找她算账了。 她的身体一下子软得像豆腐。 有人走到她面前站住,看鞋,是女人。 是八姨太? 高秋婷抬起头看,不是八姨太,是关家的丫头绿萝。 高秋婷一脸疑惑地问:“绿萝姑娘,咋是你?” 绿萝绷着脸说:“我是陪八姨太来的。” “八姨太在哪?” “你自个儿看。” 高秋婷顺着绿萝的手势看过去,果然是八姨太。 八姨太就站在红纱罩子灯边上。 穿着那件她平时最喜欢的淡绿色织锦缎蚕丝棉旗袍。 披一块白色狐皮披肩,梳着燕尾头。 第40章 迷魂阵润雪夜审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0章 迷魂阵润雪夜审 只不过,八姨太是背对她站着。 高秋婷想,八姨太肯定是不愿意看见她。 两个人如果面对面,那该多让人下不来台啊。 高秋婷磕了一个响头说:“妹妹呀,姐姐知道自己该死,死一百遍一千遍都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 八姨太像聋子一样。 高秋婷哭诉道:“可是姐姐没办法啊,姐姐要是不把你交给小白蛇,赖大鼻子就要放火烧了叶家。” 八姨太还是不说话。 “叶家上上下下也是三十多口子,要是因为我都死了,我就是下了地狱,阎王爷也得把我扔到油锅里。” 听得八姨太哼了一声。 “要死,就让我一个人死。” 绿萝问道:“你是咋跟赖大鼻子勾扯上的?” “是小白蛇,他把我当成八姨太抢上山。” “然后呢?” “上了山才知道抢错了人,他们就逼着我下山换回八姨太,我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啊。” 八姨太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高秋婷继续哭诉:“八姨太啊,咱们都是女人,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绿萝说:“你别说废话,拣要紧的说。” “八姨太你好歹说句话,是骂是打,是杀是剐,我都认。” 绿萝说:“我们八姨太不想跟你说话,也没啥好说的。” “我知道,八妹妹是在生我的气。” “你倒会认亲戚,啥八妹妹九妹妹的,你把刚才说的都写下来,不能掺一句假话,摁上手印儿交给八姨太。” “八姨太要把我告到警察局?” “告到警察局干啥,八姨太是想给我们家老爷一个交待。” “你们家老爷要是把我告到警察局咋办?” “告啥告,又不是啥露脸的事儿,我们老爷可是个要面子的人,快写。” 高秋婷接过纸和笔说:“这白纸黑字儿的,写了多吓人啊,还是别写了。” 一把刀立马儿横在高秋婷的脖子上。 高秋婷大声哭起来,颤抖着手说:“我写,我写。” 足足写了半个时辰,高秋婷才把该写的写完了。 绿萝让她摁了手印,然后端了一杯白开水给高秋婷。 高秋婷接过水杯就要喝。 绿萝说:“慢着。”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砒霜,你自个儿放水里喝了。” 高秋婷大惊失色:“我……我都写了,咋还让我死啊。” 绿萝说:“这是个体面的死法,你要是不喜欢,就让他们在你身上捅几刀子。” 高秋婷哭起来:“八姨太,好歹咱们也是姐妹一场,你咋这么狠的心啊。” 绿萝说:“你咋倒打一耙?是谁狠心?” “就算我帮赖大鼻子把你弄上了五姥山,也不至于把我的命赔给你呀。” “别废话了,把药喝了,你就一步升天了。” 高秋婷呜呜地哭:“八姨太呀,八妹妹,你这不是回来了吗,求求你给我留一条活路。” 绿萝说:“你给别人留活路了吗?” “八妹妹,我把你塑成金身,供在高板儿上,天天给你磕头,我祝你千岁千岁千千岁,你就把我这条贱命留下。” 绿萝说:“八姨太好好一个女人,被你骗到土匪窝,这比死都难受。” “我有罪。” “八姨太心软,不想让你死得太难看,给你留个全尸。” “非得死吗?不死不行啊?” “麻利点儿,你自个儿把砒霜放进杯里,算是自个毒死自个儿,是自杀,比让别人杀了好听点。” “可我不想死啊。”高秋婷说完把纸包扔在地上:“我真的不想死啊。” 绿萝回过头问:“八姨太,她不想喝砒霜,那就捅几刀。” 八姨太总算开口了:“行。” “八姨太,捅几刀合适?” “左眼一刀,右眼一刀,舌头一刀,胸口一刀,就四刀。”八姨说。 两个土匪立马儿拔出刀。 高秋婷吓得捡起纸包儿,打开,把砒霜倒进水杯:“八太太,衣美琪,你个狠心的娘们儿,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变成厉鬼找你算账!” 说罢,高秋婷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水说:“衣美琪,日后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土匪的压寨夫人,早晚让官府拿住,一枪崩了你!” 到了这一刻,高秋婷也是没啥在乎的了。 马上就要死了,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必要怕了,都和她无关了。 八姨太忽然像男人一样哈哈大笑。 高秋婷觉得这笑声有点不对头儿。 八姨太转过身来坐在椅子上看着高秋婷。 八姨太说:“死到临头了,你还说这么狠的话,有用吗,你这是吓唬你自己,吓唬鬼呀,你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变成鬼了吗?” 高秋婷抬起头,不由惊呆了,嘴唇抽搐着说不出话。 好半天,高秋婷才咬牙切齿地说:“叶润雪,原来是你装神弄鬼扮成八姨太。” 润雪一笑说:“我扮得还成?” “不要脸,真不要脸,你还真把我骗了。叶润雪,我跟你有多大的仇,你要这么害我?” 润雪说:“这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 “当年,你找人假扮奸夫害我娘,今天我假扮八姨太让你招供,你知道啥叫异曲同工吗?” “你到底想干啥?”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串通土匪抢劫良家妇女,我们叶家也要背上知情不报的罪名。” “不会?”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怕叶家三十几口子人受牵扯,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叶家能不被牵扯吗?” “活该!就算我活不成,我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我要让你们全都死光!” “高秋婷,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有心机的女人,可没想到你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你要想好了,朱雀是你亲妹妹,我是你亲妹妹的娘,你这是窝里反。” “那你想没想过,我是朱雀的亲姐姐,孟巧音是我亲娘,你害我亲娘的时候想过这些吗?” “我才不想呢,你们都是我高秋婷的仇人!” “你再想想,关柏然是什么人?” “他爱是啥人是啥人。” “他知道了真相,要是报了警察局,警察先抓你,然后就是我爹。” “活该!” “然后就是叶家倾家荡产,关柏然就会抢走叶家的织造厂,那可是叶家的根基。” “关柏然咋会知道真相,不可能的。” “八姨太不是哑巴,也不是死人,她总会想办法让关柏然知道事情的真相。” “八姨太?她这辈子只能待在五姥山上,下不来了。” “你以为纸里能包住火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就要死了,你跟我说这些屁话有用吗?” 第41章 你把回魂丹给我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1章 你把回魂丹给我 润雪一脸淡定地说:“我可以救你,但你要把当年怎么害我娘的事说出来。”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我要是不说呢?” “你不但要说,还要说真话。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娘是自己跑的,跟我有啥关系。” “你知道吗,砒霜正在一点一点渗进你血液里。” 高秋婷颤抖了一下。 “马上,你就能看见阎王爷在向你招手,还能看见孟婆站在奈何桥上端着一碗孟婆汤。” “我已经喝了砒霜,比孟婆汤厉害多了,你就别废话了。” “孟婆汤你肯定是要喝的。” 高秋婷瞪着润雪没说话。 “孟婆汤的滋味可真不咋样,难喝着呢,比砒霜还难喝。可你要是不喝,你连鬼都做不成。” “那我就做活鬼,天天搅的你们睡不着觉!” “那你就成了什么,人间不留,阴间不要,你会被阴阳两界的两块石头夹着。” “我不怕。” “你的脚不能着地,身子悬着,是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你会永生永世的挣扎,渴了没有水喝,饿了没有饭吃,冷了没有衣服穿。” “你胡说八道!” “你会赤身裸体,全身爬满鬼虫儿,它们吸你的血,啃你的肉,可你又死不了,你就会无休无止地受罪。” “我不信!我不信!” “那你就死。” “你在骗人,你根本救不了我,喝了砒霜的人是没法儿救的。” “你可以不信。” “我啥也不说,我死也不说!” 润雪拿出一颗药丸儿说:“这个,是回魂丹。” “回魂丹?解药?” “这回魂丹的妙处就是,不管什么样的毒,只要把它吞到肚子里,那毒就会像轻烟一样从你的嘴里,鼻子里,肚脐眼里飘出来,飘得无影无踪。” “你不让我死?” “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 “我不信,你拿一颗破中药丸子说它是回魂丹。” “那我告诉你,这东西,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你知道这一粒回魂丹值多少钱吗?” “这……这东西真能把毒解了?” “能不能解对你来说没用了,你又不相信我,你自己愿意死我何必拽着你。” “我……我想活。” “其实死了也挺好,什么事都不用想了,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我不想死。” “不管罪多大,不管人多坏,那也都不是人了,是鬼了。” “你还是让我做人。” “鬼多快活啊,可以在阴间随便逛。” “你到底给不给我回魂丹啊!” “到了阴间,看看十八层地狱有多深。” “老娘不看!” “再看看炸人的油锅有多大。” “不看!” “还要看看十八罗汉都多大岁数,长得好看不好看,那日子,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高秋婷哭了:“叶润雪,好歹我也是你爹的女人,是你的二娘。” “二娘?你配吗?” “你要是真能救我,我就说,说完了,你可得真救我啊。” 润雪说:“我叶润雪虽说是个女孩子,可我知道那个诚字怎么写。” “啥意思?” “只要你说实话,我没有不救你的道理。” “其实,我没有害你娘的意思,我就是想当家,我太喜欢当家了。” “你是喜欢钱。” “是,我是喜欢钱。我听说,叶家有金库,可你爹骗我说没有。” 润雪愣了一下,叶家有金库的事她根本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爹骗了你?” “你爹就是骗了,所以,我才找男人恶心大太太,我都说过了,你为啥还要问?” 高秋婷说的一切,除了金库是润雪不知道的,其它,和柳玉娘说的一模一样。 叶家栋一直不相信高秋婷那么歹毒,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所以,润雪让高秋婷把说过的事再说一遍,让叶家栋在门外听。 现在,应该让叶家栋进来了。 润雪让人打开门,叶家栋犹豫了一下走了进来。 叶家栋的脸色是苍白的,他把一切都听在耳朵里,身体有些抖。 好半天,叶家栋才指着高秋婷的鼻子说:“你这个毒妇,烂了肠子的女人,我总算知道了你是个啥东西。” 高秋婷完全没料到叶家栋会进来,一下子愣在那里。 “我叶家栋真是瞎了眼,把你这个祸害娶进家门,我要休了你!” 高秋婷爬过去抱住叶家栋的大腿说:“老爷,我知道自个儿错了,我改,我改,我会跟你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润雪站起来往外走。 高秋婷喊起来:“大小姐,你把回魂丹给我呀,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润雪站住,看着披头散发的高秋婷。 润雪说:“回魂丹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自个儿救我自个儿?咋救?” “你去找关柏然,告诉他,八姨太被土匪劫走了。” “那关柏然还不立马儿把我宰了。” “你不是会演戏、会编瞎话儿吗。” “我……” “你编啊,你可以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谁是土匪,也不知道土匪要抢八姨太。” “你刚才说,纸里包不住火……” 润雪打断高秋婷:“眼镜蛇吞蛤蟆,一节倒一节,到时候再想办法。” “你快把回魂丹给我,我要是死了咋去见关柏然呀。” 润雪把回魂丹放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这山楂丸真够酸的。”说罢走了。 高秋婷嚎叫起来:“叶润雪,你不救我,等我变成鬼,我活活掐死你!” 叶家栋推了一下高秋婷:“行了,别鬼哭狼嚎了,你喝的不是砒霜,是葛根粉。” “骗子!一窝骗子!我不活了!”高秋婷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儿。 虽说是一场闹剧,但润雪想得到的、想做的事都完成了。 柳玉娘看着润雪,脸上有点不自然。 润雪说:“干娘,你怎么了?” “大小姐,金库的事是真的,我不该瞒你。” “真有金库?” “真有。可是,大太太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大太太说,只有叶家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和难处,再把金库的事告诉大小姐。” “这事儿我不怪你,你按我娘嘱咐的做是对的。” “毕竟,我是你娘从娘家带过来的。” “你是我娘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柳玉娘绝不会做对不住叶家的事儿。” “我相信你。对了,金库的事儿我爹真的不知道吗?” 第42章 八条狗抢一块肉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2章 八条狗抢一块肉 柳玉娘说:“老爷也许就知道个影子,到底有没有,金库在哪里,老爷一概不知。” “还好我爹不知道,要是知道,高秋婷早就把金库搬空了。” “以前,老爷总说是高秋婷瞎猜忌,根本就没有金库这回事儿。” 润雪若有所思。 柳玉娘说:“大太太不让大小姐知道,也是不让小姐为这事儿操心。” “我明白。” “早早让你知道了,兴许不是啥好事儿。没承想,让高秋婷给说穿了。” “她是以为自己马上就死了,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嗯。” “这事不要张扬出去,要是传到土匪耳朵里,土匪会惦记上。” “高秋婷要是说出去呢?” “那就说……是高秋婷编的瞎话儿,根本没有这回事。” “嗯,我知道,可就怕一传十,十传百,咱们说没有,人家不信啊。” “那,金库在哪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高秋婷这些年把整个宅子都翻遍了,连祖宗牌位都给挪开了,可就是没找到。” “按说,我爹应该知道啊。” “老爷不知道。这宅子,是你姥姥家的老宅,宅子里有啥蹊跷只有大太太知道。” 柳玉娘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线板,线板上像长城一样有一个一个的凹槽儿。 每个槽儿里都缠着颜色不同的丝线。 这东西润雪在柳玉娘屋里见过,就在炕上的针线笸箩里放着。 润雪十分不解地问:“干娘你把线板儿拿来干什么?” 柳玉娘压低声音说:“这不是线板儿,是金库的钥匙。” 润雪惊愕万分:“钥匙?” “对,把线拆下来就是钥匙。” “这钥匙可真够大,有半尺长?” “一寸宽六寸长。大太太告诉我,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金库在哪。” 润雪赞叹不已,当初做这把锁的人不知费了多少脑筋,神仙都猜不出这是一把钥匙。 “大小姐,高秋婷要死要活的可咋办?” “让她去干她该干的事。干娘你不用操心,我去跟她说,我有法子治她。” 穆城的大街上,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炮仗声。 五姥山上的溶洞里,也是一片过年的景象。 贴了福字和对联想。 有一幅对联挺有意思,上联是:占天时地利人和,下联是:取九洲四海财宝,横批是:该抢就抢。 这些墨宝都出自温师爷之手。 温师爷今年八十多岁,眼睛早就瞎了。 让人称奇的是,瞎眼的温师爷照样能写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儿,比睁着眼睛的写得还好。 此时的赖大鼻子,正在自己的卧房里开导八姨太。 八姨太坐在高秋婷曾经坐过的床上。 赖大鼻子搬了个木头凳子坐在八姨太面前。 不错眼珠儿地看着八姨太说:“我的小乖乖,你让我想了十年。可你比十年前更好看了,这俊眉俊眼儿的,我咋就看不够呢。” 八姨太一脸惊恐又十分厌恶地看着赖大鼻子说:“别这么看我,你背过身去。长得这么吓人,我害怕。” “那你就多看。就算我是一只赖蛤蟆,看多了、看惯了,也就顺眼了。” “你的鼻子是不是让砖头拍过,又大又扁。” “哈哈,我的乖乖,你可真能逗人开心。这世上有让人砸扁的鼻子吗?” “我看你就是。” “好,我这鼻子就是砸的,我自个儿砸的。” “你啥时候放我下山?” “下山?为啥要下山?” “我要回家啊,我是有家有丈夫的人。” “现在,我就是你丈夫啊。” “你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我到你这儿串个门就得了。” “串门儿?”赖大鼻子哈哈大笑。 “要过年了,我得回家给祖宗磕头啊。” 八姨太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赖大鼻子,她在装傻充愣。 赖大鼻子是火爆脾气,要不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不会说这么多废话,早就饿狼一样扑上去了。 可眼下,他想再忍忍。 “宝贝儿,回家这个事儿,你就不要想了。” “为啥?” “为啥是,你上了五姥山,坐在了我赖大鼻子的床上,你就是我的人了,这儿,就是你的家。听明白没有?” “你有耗子药吗?” “耗子药?干啥?” “我想吃。” “你不想活了?” “我想活,可我没法活啊。” “咋就没法活了呢?” “我是唱戏的出身这没错儿。” “然后呢?” “可我是讲规矩守妇道的女人,我知道啥叫女子从一而终。” “这也忒死心眼儿了?” “我这辈子,只能嫁一次人,我男人还活着你就让我改嫁,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 “我可是听说,你这人嫁得不咋样。” “谁说的,好着呢。” “八个太太,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吃醋,打得头破血流,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你听谁说的?” “你那个老男人,也没把你当宝贝儿。” “不是的。” “八个女人分一个男人,就像八条狗抢一块肉,一个不留神嘴一松,那肉就是别人的。” “你、你说话真难听。” “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 “你知道个啥,我家老爷最疼的就是我。在关家,谁也争不过我。” “你得了,你家那个老爷一肚子花花肠子。” “男人花点也没啥。” “多好的女人在他眼里都像袜子一样,穿完了就扔了。” “我家老爷只宠我一个,那几个,他都不放在心上,都抢不上槽。” “行了,自个儿编瞎话儿蒙自个儿,你亏心不。他那么疼你,为啥还要娶小九儿。” “瞎说,谁跟你说的他要娶小九儿?” “高秋婷说的,那娘们儿说跟你好的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高秋婷?” “你的事儿,她比你自个儿还清楚呢。” “你说啥,高秋婷也来过你这儿?” “是啊,我兄弟把她当你给抢来了,我一看不是你,我不能要啊。” 八姨太倏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要是娶了高秋婷,我就对不起你,真心对你好的男人是我。” “就是说,高秋婷知道你想把我弄上山?” “当然知道,没她帮忙,我哪能这么容易就把你请来。” “高秋婷帮了你的忙?” 第43章 拒匪婚美琪被囚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3章 拒匪婚美琪被囚 赖大鼻子说:“对呀,这娘们儿鬼精鬼精的,人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你弄上山了。” 八姨太咬住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那关大老爷,恐怕到现在还以为你在省城呢。” 八姨太一把扯掉了床上的幛子:“这条毒蛇,原来是她把我给卖了!” “也不是卖,她这是帮我。” “我真是眼瞎心也瞎,把她当成了好姐妹。你放我下山,我去杀了她。” “行了,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还杀人,别让人把你给杀了。”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就立马儿杀了她!” “宝贝儿,咱们今天就办喜事,你看咋样。” “我要是说不咋样呢?” “那你想咋样?” “高秋婷,你把高秋婷给我弄上山来,当着我的面儿把她的舌头割下来,再说办喜事儿。” “缓兵之计啊。我说你们这些娘们儿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我答应,可也不是现在呀。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跟老子玩心眼儿,都把老子当傻子。别说我没告诉你,你要是惹急了我,我啥事儿都干得出来。” “不就是一条命吗,我给你。” “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你强抢民女,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要脸。” “你少废话,我再问你一遍,今天就办喜事儿,你愿意不愿意?” “你也是女人生的,你也有娘有姐姐妹子,你去问问你娘,要是她让土匪抢了,她愿意不愿意,她要是愿意我就愿意。” 赖大鼻子上来就是一巴掌。 八姨太的嘴角流出了血。 赖大鼻子大喊一声:“来人!” 小白蛇进来了。 “把这个臭娘们儿拽到树林子里绑在树上,绑结实点。” 小白蛇没敢说话。 “看看天黑了以后,是狼来找她还是老虎来找她。” 小白蛇赶紧和稀泥说:“嫂子,别跟我大哥较劲儿了,差不多就行了。” “呸!谁是你嫂子。树林子在哪儿,带我去,我宁可让狼吃了也不让一个丑八怪糟蹋我!” 小白蛇再次和稀泥:“大哥,嫂子刚来,你得让她缓缓神儿。” “我让她缓了,缓了好大一阵子。” “俗话说好饭不怕晚,这里里外外连个喜字儿都没贴,也没有办喜事儿的样子啊。” “那就贴呀,里里外外都给老子贴上。” “再说,嫂子比你小一轮还拐弯儿,女人嘛,该哄的时候就得哄哄,把她逗乐了,啥事儿都没有了。” “你是没听见刚才她说的有多难听,把我老娘都捎上了。” 小白蛇想笑,但没敢。 “我老娘招她惹她了,奶奶的,气死老子了。” “嫂子是跟你撒娇呢。” “那让她跟你撒一回,把你老爹老娘也都捎上,你受得了吗。” “大哥忘了,我没爹没娘,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上回,你把高秋婷那娘们儿关哪了?” “杂物间。” “把这个贱人也给我关那儿去,你让人逮几只大耗子放进去陪着她。” 八姨太一声尖叫:“不,我怕耗子!” “你连狼和老虎都不怕,咋就怕起耗子来了。” “我打小儿就怕耗子,看见耗子我就得上茅房。” “我们五姥山,压根儿就没茅房。” “你弄只狼……老虎也行,千万别让我看见耗子。” “把她给我弄走。” 小白蛇喊道:“来人!” 进来两个小土匪。 小白蛇吩咐道:“把她锁到杂物间去。” 两个小土匪把八姨太架了出去。 看着八姨太出去了,小白蛇问:“大哥,真放耗子?” “放,要大个儿的。不给她点颜色瞧,她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杂物间大的让八姨太吃惊。 拿眼睛一扫,比关柏然的赌场也小不了多少。 而且,满满一屋子、不,也不是屋子,是个大山洞,这洞里要啥有啥。 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玉器铜器,锅碗瓤盆,桌椅板凳,大座钟小闹钟。 箱子柜子和橱子,里边装了好多女人的绣花鞋和高跟鞋。 最让八姨太意外的,居然还有几个戏箱子。 打开一看,都是很不错的戏服,凤冠霞帔还是新的。 八姨太明白了,这赖大鼻子是见啥抢啥,有啥要啥,就差没抢几个爹回来。 看着那些崭新的戏服,八姨太想起了当年自己在舞台上的风光。 本来她可以红透天,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关柏然,活活的把她从舞台上拖了下来。 她当初对关柏然提出一个条件。 关柏然问她是啥条件? 八姨太说:“你要像唐明皇宠爱杨贵妃一样对我一个人好。” 关柏然说:“杨贵妃算个啥,我要把你宠成吕后、宠成武则天。” 虽然关柏然基本做到了对她的承诺。 可遇到不顺心的时候,她还是恨关柏然,恨他让自己早早离开了舞台。 本来她自己的打算,要唱到三十岁。 好不容易适应了关家姨太太的生活,现在,赖大鼻子又要改变她的人生走向。 难道她这一生,就是让不同的男人劫持吗。 想到此,八姨太潸然泪下。 她抚摸着戏服,呆呆的想了一阵把戏服扔了。 自己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心思翻看土匪的东西,真是太缺心眼儿了。 再说,看了半天也是白看,一件都拿不走。 门突然开了一缝儿,有人把几只耗子扔了进来。 八姨太吓得跳起来,吓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耗子的个头儿好大呀,大的像兔子。 它们先是愣在那里,但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开始到处乱蹿,八姨太吓得爬到箱子上。 八姨太不知道这几只老鼠其实是田鼠。 门又开了一条缝儿,有人扔进来几条蛇。 八姨太的魂儿都吓飞了。 她亲眼看着一条又粗又壮的蛇,把一只耗子吞了下去。 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冲到门边去砸门,一边砸一边喊:“赖大鼻子,你放我出去!” 她听见外面有人噗嗤噗嗤地笑。 她跑回去找东西,刚才好像是看见了一把生锈的剑。 那把剑很快就找到了,她把剑握在手里,回到门口,贴着门缝往外看。 果然看见两个土匪在窃笑。 其中一个说:“大当家的娶个媳妇这么费劲儿。” 另一个说:“要是我,直接上了,费这事儿干啥。” 八姨太瞅准了门缝儿,把剑猛的插进门缝儿。 外面嗷地一声叫了起来:“杀人了!” 第44章 把大牢给挤崩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4章 把大牢给挤崩了 腊月二十五,马司令的部队开拔了。 警察局长胡省三强迫穆城百姓站在大街两旁,挥舞着小彩旗欢送马司令。 马司令站在越野吉普车上向全城百姓行军礼。 然后拼命挥着双手,大声嚷嚷着:“我马万山会回来的,等我打了胜仗,我就回到穆城安营扎寨!” 老百姓在底下说:“最好一出城,就有一颗地雷把他炸死。” 马司令还在喊:“穆城是个好地方,我太稀罕这地方了,好多想干的事儿还没干呢!” 关柏然躲在人群后面偷偷看着马司令。 心里说:“你个不要脸的臭军阀,总算滚蛋了,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军队换防不像老百姓想的那样,新兵换旧兵,像换鞋一样脱了这只立马儿换上那只。 马司令的部队走了,郭北城司令的军队并没有到。 据说,要等过了正月十五才能过来,这工夫儿正在行军的路上呢。 军队走了,穆城最厉害的人物就是胡省三了。 警察局的告示眨眼工夫就贴得满城都是。 告示的内容是要穆城百姓缴纳保安税。 为了保证穆城百姓过一个太平年,警察局要加强人手。 还要购买枪支弹药,以防土匪和流寇骚扰市民。 所以,全体市民必须在腊月二十八如期缴纳保安税。 逾期不交者,全部请到警察局的大牢里过年。 穆城百姓议论纷纷,换汤不换药,这不和马司令的剿匪税如出一辙吗。 老是防着土匪,却不见土匪有啥动静。 反倒是马司令和警察局比土匪还厉害。 也不知是什么人暗地里想了法子,要和胡省三撕巴撕巴。 到了腊月二十八,只有一些胆小的人零零星星到警察局交了保安税。 胡省三气得在警察局的院子里骂。 说要派出全部警员一条街一条街挨家挨户地敛钱。 还是那句话,谁敢不交,捆了,关进牢里跟西北风一块儿过年。 胡省三正骂着,就见警察局外面乌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这群人刚在警察局门口站定,后面又是乌乌泱泱一大片。 这些人像河水一样涌到警察局门前。 胡省三乐了。 心里说:“渗着渗着,渗了半天不是还得交吗,有本事你们就别交。” 胡省三乐完了就敞开嗓门儿喊道:“来人啊,把桌子抬出来!” 胡省三又喊:“把账本拿出来,把装手榴弹的箱子多拿几个装现大洋用,咱就在院子里办公。” 底下的警察一通忙,把胡省三要的东西全都摆在他面前。 胡省三接着喊:“一小队二小队,你们负责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交钱,这穆城的老百姓,真他大爷的太稀罕人了!” 一小队长因为胖,个头又矮,得了个雅号叫“球子”。 当下,球子凑到胡省三耳朵边上说:“局长,这苗头儿不大对劲儿,你老人家瞅瞅,都背着铺盖卷儿呢。” 胡省三这才定下眼神儿仔细瞅。 果不其然,这黑漆漆的人群怕是有上千口子,每个人肩上都有个行李卷儿。 胡省三有点懵圈,问球子:“啥意思,这是啥意思?” 球子说:“不知道啊。” “拿一条破被顶保安税,大马猴耍把式,这不是胡抡吗。你去问问,他们想干啥?” 球子让人把桌子抬到门口儿,他蹿上桌子问道:“喂喂喂,你们这是干啥,逃难啊,土匪来啦?” 人群中有人说:“大牢在哪,我们要坐牢!” “坐牢?你们、你们都想坐牢?” “对,我们都想坐牢!” “疯了,还是吃错药啦?警察局的大牢是那么好坐的吗?” “没地方吃饭了,想吃吃警察局的牢饭,听说有红烧肉。” “警察局只有红烧烙铁,没点本事就想坐警察局的大牢,做梦娶媳妇呢!” 胡省三觉得事情真是有点不对了,跑过来也蹿上桌子。 胡省三大声问道:“你们偷了还是抢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犯了哪条王法啦,你们把警察局的大牢当成姥姥家了!” “我们交不起保安税,又不能不听胡局长的,只能来坐牢了!” 胡省三一愣,心说奶奶的,在这儿等着我呢。 放眼望去,眼前这乌乌泱泱的人群,少说也得有上千口子。 这要真是进了大牢,就算把他们像砖头一样,一块一块地码起来,也得把大牢给挤崩了。 胡省三忽然就哑巴了。 高人,穆城这是出了高人。 球子问:“咋办,要不要抓人?” 胡省三眼珠子一瞪:“抓了你们家管饭啊?” 球子吓得玩命摇脑袋:“那咋办啊?” “剁碎了,跟豆腐一块儿拌。” “杀人?” “杀人?这像一片树林子似的,这得多少子弹,你出钱买子弹啊。” 球子不敢说话了。 胡省三脸上突然就荡漾起了一层笑容。 他清了清嗓子说:“大家伙儿都想坐警察局的大牢,这是瞧得起我胡某,长脸啊,你们真是给我长脸了。” 说罢鬼哭狼嗥般笑了一通。 胡省三继续说道:“这保安税呢,要的是急了点儿。” 然后开始哭穷:“警察局穷啊,到现在,账上蹦子儿没有,胡某也是实在没辙。” 老百姓们绷着脸,看胡省三表演。 “本来呢,省警察厅要给拨钱,可迟迟没到,我今儿一大早,就派了人去省城催。” 老百姓们瓷着眼睛看胡省三。 “快过年了,警察局忙得那是四脚朝天,站岗、巡逻、守城门,一个人顶仨用,都扒不开麻了。” 胡省三的脑袋突然断片了,不知道说啥了。 想了好一会儿,胡省三才一拍脑门子说:“你们就是现在想交保安税,我也没工夫收。这样,缓缓,再缓缓,先过年,过了年再说,都散了。” 不愧是局长,这胡省三挺会给自己找台阶儿。 关柏然也在人群外头看热闹儿,看完了,觉得这是一出好戏,乐得抬头纹都开了。 心说这是谁领的头儿,这主意太妙了。 把个猪头胡弄得,那叫哑巴让狗咬了,疼在肉上,恨在心里,可就是说不出啊。 关柏然光顾了乐,直到人们都走散了他才想起开溜。 偏偏正赶上胡省三眼珠子一撒摸,瞥见了关柏然。 胡省三冷笑一声对球子说:“我知道这是谁架的秧子了。” 再一回头,关柏然已经不见了人影。 胡省三冷笑一声说:“老狐狸,这笔账老子先给你记着,到时候让你连本带利一块儿还。” 球子一脸好奇地问:“谁是狐狸精?” 胡省三说:“你爹。” 第45章 笑得像花椒一样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5章 笑得像花椒一样 眼下,关柏然要做的两件事是:一,派人去省城找八姨太。 说话就过年了,这八姨太是在省城玩疯了,乐不思蜀了。 弄不好,正在和哪个男人风流快活呢。 这么一想,关柏然仿佛像掉进了醋缸一样,连肚脐眼里都是酸的。 第二件事,去找叶润雪。 跟她说说买织造厂股份的事儿。 不管成不成,先探探口风,这叫先礼后兵。 叶润雪要是不买他的账,那他就不客气了。 关柏然从赌场回到家,把管家张汉廷叫来,问问家里有没有啥事儿。 张汉廷说啥事儿没有,年货也都置办齐了。 除了八姨太,家里的人也都齐着。 问到了正月,要不要请戏班子来府上唱堂会。 关柏然说:“唱,也用不着请戏班子,等八姨太回来,咱们唱一出三堂会审。” 这话,张汉廷没法接。 “这败家娘们儿,回来我非用鞋底子抽她不可。” 关柏然洗脸刮胡子,收拾好了准备去叶家。 刚要出门儿,绿萝来报,说是崔老板来了。 关柏然想,这崔老板,快过年了也不回家,像个孤魂儿似的在穆城游荡,也真够邪性的。 崔老板拎着一个小皮箱进来了,进门就作揖,说是给关柏然提前拜年。 关柏然回了礼,故作热情地说:“崔兄这是要回省城吗?” “过年了,哪能不回呢。” “就在我家过年,咱哥俩儿从初一喝到十五,过过神仙的日子。” 崔老板笑道:“不成,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太太,过年不回家,这老的小的还不把我脑袋都骂肿了。 关柏然一笑:“是这介理儿。” “我呢,今天是来拜别贤弟,我要回家过年。生意上的事儿,过了年再回来,到时候,还要贤弟多关照。” 关柏然说:“这是哪儿的话,崔兄可是给马司令当掌柜的。” “就是个跑腿儿的。” “这腿儿可不是啥人都能跑的。马司令那是多大的威风,不管啥生意,那还不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难处也是有的。” “不过,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我愿意鞍前马后给崔兄当个跑腿儿打杂儿的。” 崔老板哈哈一笑道:“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哟,这大过年的,我咋变长虫了。” “贤弟在穆城树大根深,一挥手那就是八面来风,今后,我崔某仰仗贤弟的地方多了,你就别推辞了。” “好好好,小弟愿意为兄长两肋插刀。张管家,你把咱穆城的土特产拣好的给崔老板打包带走。” 张汉廷答应一声走了。 崔老板客气道:“贤弟也太客气了,我可是空着手来的。” “算是小弟给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嫂夫人的一点心意。” “那我就替老头老太太和拙荆谢谢老弟了。” “崔兄客气了。要是有闲工夫儿,过了年我给他们磕头去。” “贤弟这份心意我领了,大老远的跑到省城磕头……就免了。” 关柏然在心里说,我磕个鸟头,说说而已。 “贤弟,我今天来,还有一件正经事儿要跟你说。” “崔兄请讲。” “马司令临走的时候,交待我到贤弟这儿拿那十根金条。” “十根金条?” “你说这事儿,我没法推辞,在你面前,我又不好意思开口。” “可你老兄还是开口了。” “我就像那烙饼卷鸡蛋里的鸡蛋,被夹在中间了,可不得劲儿了。” 关柏然脸上的笑容像被大雨淋了一样,被冲得一干二净。 他肃起脸问道:“崔兄,我啥时候欠了马司令十根金条?” “就前几天啊,你去见马司令,不是说要给马司令十根金条吗?” “那不就是客套话吗,再说,我也没说十根,一根我都没说啊。” “客套话?你也知道马司令是个大老粗,说话办事儿那就是狗熊钻烟囱……” “啥意思?” “直来直去。他可不觉得你是客套话,当成真事儿了,不然他怎么会让我大鼻子大脸地来找你呢?” 关柏然气得差点尿了裤子。 十根金条,我凭啥给那个臭军阀十根金条。 他既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孙子,反过来我也不是他儿子他孙子,凭啥呀。 关柏然盯着崔老板的脸,那脸笑得像花椒一样,真是臭不要脸啊。 这无凭无据,我咋知道是不是马司令让你来的。 要是你使诈,扯着马司令的大旗作虎皮,回头这十根金条就到你腰包里了。 马司令还像傻子似的啥都不知道,那我可是比窦娥还冤了。 关柏然的脑子飞速地旋转起来。 没错儿,肯定是这崔老板假传圣旨,想顺道捡个大便宜。 甭说十根金条,就是十根胡萝卜也别想从我这儿拿走。 崔世泉你这个老东西,你也是个老百姓,这咋比土匪还邪乎。 就算土匪绑票,这赎金也有点大。 过年了,想捞一笔,所以心生匪意,这不就是明抢吗。 崔老板好像是猜到了关柏然的心思,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 然后从信封里抽出信瓤儿递给关柏然说:“贤弟请过目。” 关柏然打开信纸,上面印着穆城城防司令部公用笺一溜蓝色的宋体字。 内容是:收据——今收到关柏然先生捐赠军饷金条十根。 落款是:穆城警备司令 马万山。 最下面的印章,是梅花篆字的“马万山印”四个字。 崔老板说:“这可是马司令的亲笔。” 关柏然看着这张收据,心里说抢人家金条还要留收据,这土匪当的真够文明的。 看着看着,关柏然就看出了名堂。 印章的四周有淡淡的红晕,以关柏然的经验,这红晕应该是水洇而成。 就是说,印泥上有水。 但是,印泥是油性的,怎么可能有水呢?没有水,哪来的水洇和红晕? 关柏然听人说起过,军阀马万山大字不识几个。 他当司令这么长时间,所写过的字只有三个。 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而且写得大胳膊大腿支愣八叉的。 所以关柏然有理由怀疑,这份收据,根本不是马万山写的。 崔老板说是马万山的亲笔,那是糊弄鬼呢。 关柏然扮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说:“这是马司令的亲笔?” “当然是,别人怎么敢替马司令写这个。” “这个梅花篆字的印章也是马司令常用的?” 第46章 大忽悠尔虞我诈 第46章 大忽悠尔虞我诈 崔老板说:“往来公文,需要签字盖章的用的都是这个,马司令就这一枚印章,多了他嫌麻烦。” 关柏然笑起来:“崔老板,论资产,你比小弟我多几倍。” 崔老板吓得摆手说:“哪有哪有。” “论存在银行钱庄的大洋,你手里的银票不知比我厚多少。” “关老弟,你玩笑这开大了。” “当然,这钱吗,也有不应时的时候,手头儿没钱不等于真的没钱。” “关老弟,你到底想说啥?” “这做生意嘛,就是要大笔的活钱周转。小弟这是瞎猜,崔兄眼下这是手头儿紧,过不去年了?” “关贤弟何出此言?” “崔兄肯定是手头儿缺钱,要不怎么能用大红萝卜刻个印章来和小弟逗闷子呢?” “你这是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崔老板脸色一沉。 “我说的挺明白了。崔兄你用大红萝卜刻了个章,盖在这张废纸上头,是也不是?” “你可真能歪着屁股想。” “就凭这个,想从我这儿拿走十根金条,你这是把小弟的脑袋当成驴脑袋了。” 崔老板倏地站起来:“关柏然,你说的是哪国话,我听不懂。” “你懂,你要是不懂,这世上就没人懂了。” “我这可是正正经经替马司令办差。你说话过过脑子,别拿起话就说。” 关柏然一笑:“崔兄,这大萝卜刻章它往外渗水儿啊,你不知道?” 崔老板一愣。 “这水、和印泥里的油是互不相溶的,所以呢,这印章就染了卷。” 崔老板的脸有点难看。 关柏然笑呵呵地说:“这事儿你要是早和小弟说,我肯定让你用土豆刻,土豆刻章,盖的时候拿干布擦一下它就不渗水了,不渗水就出不来这一圈红晕。” …………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圈红晕就是大萝卜里渗出的水洇出来的。” 崔老板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关柏然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你也别怪小弟实话实说。虽然说崔兄想蒙我,可我不能蒙崔兄是不是。” “你你你、你跟我胡扯个啥。” “我得把话说开了。崔兄要是缺钱,小弟奉上一张银票,包你过年的时候桌上有酒,有鸡鸭鱼肉。” “胡说八道!”崔老板伸手想拿回“收据”。 关柏然闪开了,嬉皮笑脸地说:“这东西我得留着,有空我把它裱了,弄个镜框子镶上,当个玩意儿欣赏,一看见它,我就当看见崔兄了。” 崔老板变了脸:“你是欠马司令的金条,又不是欠我的。你爱给不给,把收据给我。” 关柏然喊道:“张管家!” 张汉廷进来了。 关柏然把收据给了张汉廷,嘱咐说:“好好收着,日后可能价值连城也说不定呢。” 崔老板扑过来就抢。 关柏然一把抱住崔老板的腰,冲张汉廷大声喊道:“你二百五啊,还不拿走锁到柜子里!” 张汉廷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崔老板推开关柏然:“关柏然,这可是你撕破了脸,来日方长,咱们骑驴看唱本儿。” 关柏然哈哈大笑:“你吓唬谁呢,这张收据就是证据,哪天我把它送到省城督军府,让督军看看,这马万山到底是城防司令还是土匪。” 崔老板喊起来:“你敢!” 关柏然冷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提崔兄的名字。这收据上的字是谁写的,让督军自己去查,我绝不出卖朋友。” “我呸!”崔老板悻悻地拂袖而去。 关柏然冲着崔老板的背影恶狠狠地骂了两句脏话。 然后冷笑一声说:“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面前玩斧子,臭德性,来逗我。” 崔老板在院子里摔了个大马趴。 关柏然一笑:“我关柏然是谁,我这是没长毛儿,长了毛儿就是猴子,你逗得了我吗。” 骂归骂,正事儿还是要办的。 他要去叶家见叶家栋和润雪,说说买织造厂股份的事。 现在叶润雪有把柄落在他手上,这良机万万不能错过。 叶家栋已经正式把织造厂和全部生意交到润雪手上。 自从高秋婷失踪以后,他的身体就没好起来。 总是感觉乏力,头晕,吃不下东西。 即使高秋婷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他的身体也没有好转。 以前他那么宠爱高秋婷,现在,高秋婷在他眼里和那些丫头婆子没什么区别了。 叶家栋对润雪说:“爹的身体不争气,织造厂的事、皮货行和首饰楼、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交给你了。” 润雪说:“你先把身体养好,生意上有啥不懂的,我会问你。” “你要防着高秋婷,这女人我是看走眼了。咱叶家的织造厂是立身之本,一定要守住,爹就把你当儿子使唤了。” 润雪想,我就这么被拴在家里了?这让润雪很不甘心。 但对于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该往哪走,润雪一时也找不准方向。 有的时候润雪也会想,人这一生,是要被某件事情或某个东西拴住,也不是什么坏事,人要是无牵无挂,就成了一叶浮萍。 叶家栋说:“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你和那个张团长的事就是子虚乌有,爹知道你那是骗关柏然的。” 润雪沉默了,她从没想过嫁人的事儿。 “既然毁了娃娃亲,咱就得另找,爹已经托了人给你找个好人家。” 润雪想,自己到底要不要靠一个男人的支撑走今后的路呢? 嫁人的事儿是躲不过去的,但是,一想到嫁人她就觉得很荒唐。 女人为什么要嫁人,不嫁人就不能过一辈子吗? 至于爱情,她更是不敢奢望。 爱情这东西太奢侈,太娇贵,是玻璃做的,经不起磕碰。 一旦受到磕碰,就是粉身碎骨。 颂春进来通报说,关家老爷来了。 润雪眉头一皱说:“他是想见我,还是见我爹?” 颂春说:“都见。” “那就让他到客厅见我。” 润雪走进客厅的时候,关柏然和叶家栋已经坐在那儿喝茶了。 润雪不冷不热地说:“大年下的,亲家伯真悠闲,又来我家串门儿了。” 叶家栋朝润雪丢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话要客气点儿。 关柏然嘿嘿一笑说:“你就当我是夜猫子进宅。” “不敢,您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咱们闲话少说,我直接说正事儿。” “洗耳恭听。” 第47章 越来越牛皮哄哄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二卷 第47章 越来越牛皮哄哄 关柏然说:“要说,咱们是实在亲戚,你们爷俩儿一个是我亲家公,一个是我大侄女。” 润雪说“拐这么多弯儿干什么?” “好,那我就猴儿爬杆,直来直去。我今天要说的事儿呢……唉……我还真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润雪一笑道:“您这只猴儿都爬杆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关柏然也一笑道:“那我就直说。” “说。” “这事儿我想了好长时间。我呢,想把织造厂叶氏的股份买下来,可我一直不好意思说。” 叶家栋脸色一沉:“不好意思说那你还说。大过年的,你这是来给我添堵的?” “亲家公,你急啥呀。” “你想买我的股份,你觉得我会卖吗?” “卖了有啥不好呢,那织造厂,太让人操心了。” “我就是把我自个儿卖了,也不能把叶家的织造厂卖了。” “亲家你听我慢慢说嘛。你看你,身子骨儿一天不如一天,这人啊,不管有钱没钱,活得结实那才是大事。” “你的意思,我是没几天活头了?” “你又听岔皮儿了,我是让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你最好说人话,不要胡说八道。” “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呀,就在家里喝喝中药,养养神,多活几年才是正经的。” 叶家栋气得站起来:“你才千年的王八呢!” “看看,急眼了。我的意思是,大侄女再能耐,再有本事,那也要嫁人。” 润雪接话说:“谁说我要嫁人?” “你不嫁人?那哪行。” “我嫁不嫁人,用不着你操心。” “织造厂要是到了我手里,我会把它经营得红红火火,我可以给你留百分之五的股份。” “你做梦!” “百分之五的股份,这织造厂跟叶家还是有勾连的。” “我再说一遍,你这是做梦!” “咱们是亲家,这织造厂姓关还是姓叶,不都是一回事吗。” 润雪倒没觉得意外,因为她知道关柏然的这份野心由来已久。 润雪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事儿,咱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了。” 叶家栋吓了一跳:“润雪,你在说啥?” 关柏然马上打断叶家栋说:“亲家,现在年轻人做事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你让大侄女往下说。” 叶家栋愤愤地说:“有啥好说的。你们关家有那么多生意,居然还惦记着我的织造厂,你的胃口比驴还大。” 关柏然说:“我知道,如今叶家是大小姐当家,我就听大小姐的。” 润雪浅笑一下说:“我也正想着织造厂的事儿。” “咋想的,你快说。” “俗话说,买卖好干,伙计难搭。我最不喜欢和人搭伙做生意。” 关柏然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吗,这做买卖,最好不要有外人掺和。”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咱爷俩想到一块儿了。” “我是想,把关家的股份退了。刚把这事儿想好,你就上门儿了,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关柏然眼珠子一瞪:“你说啥?让我退股?我凭啥要退股?” “织造厂的股份当年你是怎么弄到手的,你心里清楚。” “那是你爹求我入股。” “有些事情不必说破,说破了会有人下不来台。” “你这么说话是啥意思?你问问你爹,当初是不是因为织造厂经营不下去了,我好心好意出手相帮,要不是我及时入股,织造厂早就黄了。” “关大老爷,好多事你以为天衣无缝,其实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们家的墙从来不透风。” “老话说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啥意思?” “你想让织造厂易主姓关,狗骑兔子,可能吗?” “你说的这是啥跟啥,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没关系,我懂就行了。” “不行,你要把话说明白。” “我说了,让你退股,你应该听明白了?” “凭啥呀,我就退股。” “我也不急,你回去好好过年,过了年,咱们就把退股的事办妥。” “不可能,我不可能退股!” “骑驴看唱本。” “叶润雪,你用不着跟我牛皮哄哄的,我告诉你,我已经查明白了。” “你查明白什么了?” “你根本不是督军的干闺女,你编瞎话儿设了一个大骗局,把全穆城的人都骗了。” “就算我和督军没关系,也不影响退股的事?” “你想的美,要是痛痛快快把织造厂转让给我,我就装哑巴装瞎子。” “你最拿手的是装傻。”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告到督军府,让督军把你抓进大牢!” 润雪冷笑一声说:“送客!” 要过年了,高秋婷却觉得日子过得无滋无味。 总得找点事情做。 她用白布缝了一个布偶,用白布是为了能和润雪的名字有关联。 雪是白的,布也是白的,这就关联上了。 布偶上写着润雪的名字,她每天把布偶拿出来扎三针,多了也不扎,就三针。 扎完了就骂:“叶润雪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老娘在叶家的日子本来风风光光的,你一回来就把我踩在脚底下了,别以为老娘就拿你没辙了,早晚我会要你的好看。” 其实高秋婷一点都不相信这种巫蛊之术真能把人怎么样。 看看润雪就知道了。 她每天扎,反倒把润雪扎得越来越神气,越来越牛皮哄哄,快要上天了。 她会经常回忆那个晚上,润雪装神弄鬼骗了她的一双法眼。 自个儿居然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现在好了,自个儿帮赖大鼻子把八姨太劫到土匪窝儿的事让叶润雪捏在手里了。 这可是致命的一捏,弄不好,会把自己捏死。 她也想过,干脆,带上自己手里的银票一拍屁股走人,去花旗镇找儿子。 说起这个儿子,高秋婷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儿。 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她就没管过,两个月就送到了花旗镇的表舅家。 孩子的爹叫张猛,因为赌钱杀了人,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她不能不为自个儿的后半辈子想。 带着个孩子,不好嫁人不说,就算嫁人,自个儿的身价也会一落千丈。 当初,叶家栋可是把她当黄花大闺女娶进门的。 她想偷偷去看儿子,可发现有人跟踪她。 那是大太太孟巧音让柳玉娘找的人跟踪。 但高秋婷并不知道。 结果就是,她再也不敢去看儿子了。 表舅张岐山和舅妈张白氏也劝她不要再去了。 张白氏说:“你瞒着叶家老爷来看孩子,早晚会露了馅儿。” 张岐山说:“不管到啥时候,孩子也是你的,你看不看也是你的,我们会替你把儿子养的结结实实。” 第48章 一万只蚂蚁在爬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48章 一万只蚂蚁在爬 为了保住自个儿的秘密,高秋婷再没去看过儿子。 但是她相信,不管到啥时候,只要她把手里的银票往儿子眼前一放,儿子就不能不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娘。 可她觉得自个儿眼下还不能走。 因为手里的银票还不够多,叶家的金库她还没找到,她不甘心。 通匪的事要想瞒住,只有一线希望。 那就是润雪顾忌叶家的脸面,不把这事儿说出去。 可润雪让她去找关柏然,告诉关柏然八姨太落到了土匪手里。 她能去吗? 关柏然要是刨根问底,问她是咋知道的,这个瞎话儿编起来有点费劲。 可是,再费劲也得编。 这两天,她就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边。 左编一个觉得不行,右编一个觉得也不行。 编来编去把脑袋都编大了,总算编了一个听上去还说得过去的瞎话儿。 吃过午饭,眯了一觉,起来后高秋婷把自己涂脂抹粉了一番。 对镜照去,自己这张四十岁的脸还算说得过去。 看看这张脸,心里就起了一些信心。 再看看,又起了一些信心。 等到放下镜子,高秋婷已经是信心满满,扭着腰肢出门,走到院子里正好撞上润雪。 不等润雪问,高秋婷就上赶着开口说:“我去找关柏然。” 润雪看一眼高秋婷说:“你找关柏然关我什么事。” 一句话把高秋婷噎得差点喘不上气儿。 此刻关柏然正在家里喝茶想心事。 依关柏然的脾气,立马儿就去警察局找胡省三。 告诉胡省三叶润雪根本不是督军的干闺女。 胡省三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乐得呲出大牙床,肯定能在督军面前立上一大功。 但关柏然突然想起,就算叶润雪不是督军的干闺女,还有她的同学沈静初。 他已经打听明白了,那沈静初虽然不是督军家的千金,却是督军的侄女。 如果这事闹到督军面前,这个侄女出面说情,也不能把叶润雪怎么样。 想把叶润雪彻底制服,让叶家的织造厂改姓关,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 要一下子就把人掐死。 想想看,要是叶润雪出了事,叶家栋肯定乱了阵脚。 只要叶家栋一乱,事情就好办了。 眼下,怎么才能把叶润雪一棍子闷死,要好好动动脑子。 只可惜,刚刚把崔老板得罪了。 要是当时给崔老板留点面子,也不至于就一下子掰了交情。 可是,十根金条那可不是小数目,真要拿出去,实在是有点冤枉。 关柏然像走马灯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正走着,丫头绿萝进来禀告,说叶家二太太来了。 关柏然没好气儿地说:“她来干啥,不见。” “关大老爷这是没做好梦?”高秋婷一脚跨进门来。 关柏然冷眼看着高秋婷:“你来干啥?” “我们可是儿女亲家,我亲闺女嫁给了你亲儿子。” “废话,你那胖猪闺女,是我用真金白银娶过来的。” “我这个当丈母娘的过来讨杯茶喝不应该吗?” “你们叶家,有两个不是东西的女人,一个是叶润雪,另一个是你。” “明白了,你在叶润雪那儿吃了瘪子,受了窝囊气,我可没得罪过你。” 关柏然哼了一声,一脸的不耐烦。 高秋婷说:“再说,我跟八姨太好的像一个人,你咋能把我跟叶润雪扯在一块儿呢。” “八姨太跟你好?那是她瞎了眼。” “你也知道,我跟那叶润雪早就是水火不相溶,说说,叶润雪是咋气你的,也许我能帮你想个法子气气她。” “你?就你这脑子,装的全是白菜叶子,你能帮我想法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儿吗?” “你这是隔着门缝儿看人,说不定我这一脑袋白菜叶子里能蹦出个金豆子呢。” “那我问问你,叶润雪说她是督军的干闺女,你信吗?” “为啥不信?” “我压根儿就不信,结果呢,我这一查,果然是她编瞎话儿骗我。” 高秋婷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让警察把叶润雪这个骗子抓起来。” 高秋婷兴奋了:“好啊,快点抓。” “可督军的侄女是她同学,你说,我是不是打不着黄鼠狼还得惹一身骚?” “就这事儿啊?” “对呀,就这事儿,你不是能帮我想法子吗,你想一个我听听。” 高秋婷眼珠子一转:“你是咋查的,咋就没查明白呢。” “你啥意思?” “那沈督军的侄女根本就不是叶润雪的同学。你就放心地去告,一告一个准儿。” “你说啥,沈督军的侄女不是叶润雪的同学?你咋知道的?” “叶润雪跟叶家栋说悄悄话儿的时候让我听见了。” “你听到啥了?” “那叶润雪连督军侄女长啥样儿都不知道,要不你现在就去查,一查就露馅儿。” “你在我面前把叶润雪卖了,你能得到啥好处?” “要是叶润雪被抓起来,叶家就是我说了算,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关柏然心里乐开了花。 叶家真要是高秋婷当了家,那织造厂一眨眼就是关家的了。 关柏然脸上却没笑,一脸不屑地说:“吃里扒外,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娘们儿。” “你是不是人,我帮你,你还骂我,你是狗啊,说咬人就咬人。” “你才是一条母狗,我得好好谢谢叶家栋当初把你这条母狗给娶了,我这就去警察局找胡省三。” 关柏然一阵风儿似地走了。 看着关柏然的背影,高秋婷笑了:“真是一头猪,我说啥你信啥。” 高秋婷知道自己撒谎早晚会穿帮。 可她想好了,只要润雪被抓,她就逼着叶家栋说出金库在哪。 等值钱的东西拿到手,她就走得无影无踪。 等关柏然明白过来,早就晚了八春。 警察局长胡省三的后背在发痒,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痒得难受。 痒的那块地方在脖子以下大约半尺的位置。 他伸出左手去挠,够不着,伸出右手去挠,也够不着。 胡省三气得骂起来:“娘的,人的胳膊咋长得这么短,要是长得像大象鼻子那么长多好,想挠哪就挠哪儿。” 可转念一想有点不对,胳膊要是像大象的鼻子,那做衣裳得做多长的袖子。 费布费线费工夫儿,再说,那么长的胳膊也没地儿放,累赘。 他为自个儿的聪明感到高兴,局长嘛,就得有点脑子才行。 可后脊梁沟子痒的问题没法解决,痒得钻心。 正难受呢,小队长球子进来报告,说是关大老板求见局长,问局长见不见。 第49章 星星能把你撞死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49章 星星能把你撞死 胡省三一脸不耐烦地说:“见见见,让他进来给我挠挠。” 胡省三还没弄明白是哪个关大老板,关柏然已经拎着一个礼品盒进来了。 球子很乖巧地退了出去。 胡省三盯着礼品盒问:“里头是啥?” 关柏然陪笑道:“东北老山参。” 胡省三从关柏然手里拿过礼品盒放在桌上。 一把扯开了盒盖儿:“哟,这东西好。” 说着拿起其中一根就往自个儿的脖子里塞。 关柏然吓得赶紧拦住说:“胡局长,你这是要干啥?” “挠痒痒啊。” “我的胡局长,这是很值钱的东北老山参,不是痒痒挠儿,你这么一弄,它就破相了,不值钱了。” “破相?它一不娶媳妇二不嫁人,破了相又能咋地。” “局长啊,这东西它讲究个品相,品相好,那就是天价。” “这样啊。” “你说你把它塞进后脊梁沟子一通乱蹭,这东西可就糟蹋了。” “哦,还有这讲究。那,你给我挠挠,我这儿痒得比女人生孩子还难受。” 关柏然一愣。 “快着呀,你又不是千金小姐,还怕男女授受不亲啊。” 关柏然没办法,叹息一声走过去,犹豫片刻撩起胡省三的衣服把手伸了进去。 从衣服里蹿出来一股味道。 这味道也说不出是臭还是骚,反正就是特难闻,呛鼻子。 如果非要关柏然说出是啥味道,简单说就是骚臭骚臭的。 关柏然无法控制地打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喷嚏。 心想,这头驴,怕是有几年没洗澡了。 胡省三是有自知之明的。问道:“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子味儿?” 关柏然捂着嘴说:“一点点。” “啥叫一点点啊。我跟你说啊,就我,开春儿的时候往麦地里一站,那身边的麦苗,那是蹭蹭地往上长,能从三寸长到一尺。” “那你应该多置办点地,到时候你每天到地里走一遭,不用上大粪了。” “没错儿,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哈哈哈。” “我呀,不洗澡,不对,也不是总也不洗。” “那是?” “我这辈子就打算洗两回,头一回是接生婆给我洗。” “第二回呢?” “第二回是我快该死的时候洗,就这两回,齐活。” “一辈子洗两回澡,挺好,省水。” “哟哟哟,真舒坦,你可真会挠……行了行了,再挠就秃噜皮了。” 关柏然把手抽出来,看看自个儿的手,几个手指盖儿里,满满的都是又黑又臭的黑皴。 要是抠出来,能烧一块大青砖。 后脊梁沟子的问题解决了,胡省三这才把眼珠子放到关柏然脸上。 这一看,把胡省三看笑了:“关大老板啊。你说你,戴着带毛儿的帽子,围着大围脖儿,我都没认出来,光顾着犯痒痒了。” 关柏然缩了一下脖子说:“外头冷啊,我看见一只鸟,飞着飞着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鸟从天上掉下来?翅膀折了?” “有人捡起来一看,硬了,愣是给冻死的。” “鸟能冻死?你这是满嘴喷粪。关大老板,你咋想起到我们警察局来了,投案自首?” 这话关柏然听着有点扎耳朵。 可是没辙,就算把耳朵扎出血来也得听着,还得陪着笑脸。 “胡局长这笑话儿说的有点儿吓人。” “吓着你了?” “关某人一向奉公守法,给局长添麻烦的事儿我不干。” “得了你,你暗地里煽动那些刁民抗交保安税,一千多人像蚂蚁似的围了我的警察局,你躲在一边看西洋景,你可真能装。” 关柏然不敢笑了:“胡局长,你这说的是啥呀,抗交保安税?” “对呀,你是幕后主使。” “这事儿打死我也不能干啊。你这是听谁胡吣的?” “我亲眼看见的。你躲在人群后头装大尾巴狼,跟没事人儿似的。” “胡局长,这罪名忒大,我可担不起。” “我冤枉你了?我是干啥的,警察局长,我用半拉眼珠子就把你看穿了。” “胡局长要是这么说,那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还有长江吗。” “不错,那天我是在场,可那天我是带着银票来交保安税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胡局长你自个儿说,那天,那么多人把警察局围了,我根本进不来。” “嗯,人多是真的。” “后来你说等过了年再说,我这才回去了。” “我假装相信了。” “要是说瞎话儿,我出门儿让星星撞死。” “你以为你是托塔天王啊,星星能把你撞死?” 关柏然嘿嘿一笑。 “你要是敢跟我编瞎话儿,等我查明白了,我就给你穿一个铁裤衩。” “防弹裤?” “让你这辈子碰不了女人,你那八个姨太太,都给我送到警察局,我替你招呼她们,我不要工钱。” 关柏然在心里骂,真是个流氓无赖加地痞,王八蛋加畜牲。 也不知当初是咋当上警察局长的,真该把他拉到大街上,一分钟枪毙一回,毙上一个时辰才解恨。 胡省三哈哈大笑,笑完了问道:“偷着骂我呢是?骂我让你当了活王八?” “我哪敢,我知道,你那是跟我开玩笑。” “我这人呢,文明,不骂人,不管你刚才骂了啥,我就当是你骂你自个儿。” “我哪敢骂局长啊,回头赏我一颗枪子儿,我就回了老家了。” “咱言归正传,你拎着这两根东北老山参来见我,是不是有啥事儿求我?” 关柏然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 “要是没事儿,那我就当你是拍马屁。” 关柏然想,你最多算是一头蠢驴,我想拍马屁也找不到马屁股。 “你这么盯着我干啥,我长得好看?言归正传啊,说,找我啥事儿。” 关柏然就把润雪冒充督军干闺女的事说了。 说完了,他加重语气提醒胡省三:“这可是你在督军面前立大功的机会。” “在督军面前立功?” “督军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你弄到省城当厅长去。” 胡省三盯着关柏然看了老半天才说:“哦,你说的是叶家栋的闺女叶润雪?” “就是她。” “那丫头我见我,漂亮,洋气,看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没错儿,特别适合给你当姨太太。” “胡某没有娶姨太太的习惯。” “局长对太太,那是真好。” “我说,她冒充督军的干闺女这也算不上啥大罪呀,非要给她定罪,那就是白日做梦罪。” “胡局长你不能因为你姓胡就犯糊涂啊。” “何出此言?” 第50章 门前有好多警察 第50章 门前有好多警察 关柏然一脸正气地说:“叶润雪编瞎话坑蒙拐骗,祸乱民心。” 胡省三严肃了:“这么严重吗?” “她……借督军的威势欺压百姓,这是败坏督军的名誉,是大罪。” “她都蒙谁了?拐谁了?祸祸谁了?” “祸祸我了。蒙了我,拐了我儿子。” “拐了你儿子?把你儿子卖了?” “她、愣是把那那个肥得流油的妹子嫁给我儿子,你说这是不是坑人?” 胡省三眼珠子一瞪说:“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没有啊。” “是你儿子娶了媳妇,你们家多了一口人,这咋能叫坑人呢? “可我不愿意呀,是叶润雪逼着我愿意的。” “叶润雪能逼你?你这是糊弄猴儿呢。”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跟你说,也许督军愿意给她当干爹,现认都赶趟儿。” 关柏然一时不知说什么。 “再说了,叶家大小姐那么可人疼,别说认我当干爹,我当她干儿子都乐意。” “胡局长,你这是咋算账呢,她是你干闺女,你是她干儿子?” “对呀。” “她管你叫干爹,你管她叫干娘,那你俩不就成两口子了吗。” “哟,还真是,这账算的是有点拧巴。” “不是一般的拧巴。” “好了不说了,大过年的,求顺。我还多着公务要忙,你请回。” 关柏然站着没动地方。 胡省三一脸奇怪地看着关柏然说:“咋不动地方,等着领赏啊?” 关柏然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胡省三拿起银票看,看完了问关柏然:“你想把叶润雪咋地?” “抓了她,再报告给督军。” 胡省三晃着手里的银票说:“你把我当苦力啊?” “啥意思?” “五十块大洋我就得听你指挥,我贱不贱啊我。” 关柏然又掏出一张银票。 胡省三哼了一声说:“这还留着后手儿呢。” 看罢银票,胡省三突然大喊一声:“球子!” 球子一路滚着跑了进来。 胡省三提高嗓门儿凶巴巴地说:“立马儿、现时、现刻,把叶润雪给我抓起来!” 球子大声喊道:“领旨!” 事情麻烦了。 马上就要过年,润雪给郑凤梅准备了一批年华,整整两马车。 为了避嫌,润雪让小福子找了两辆马车,他和他的兄弟各赶一辆,润雪骑马先行一步。 润雪再次把郑凤梅给她的那条黄绸巾系在脖子上。 到了豹嘴岩,润雪还没有下马,已经有四个小伙子在路边恭候着。 其中一个说:“润雪姐,我们老早就看见你过来了。是不是想我们大师姐了?” 润雪跳下马笑道:“这次我不上山。” “不上山你来干啥?” “你们先回避一下,我不叫你们,你们别出来,等会儿就知道我是来干啥的了。” 四个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辆马车到了。 润雪让小福子和他的兄弟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小福子不解地问:“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把东西放在这儿干啥?” 润雪笑道:“一会就有人来拿,放心,丢不了。” 两个人很快把车上的东西卸完了。 润雪说:“你们回,我等等收货的人。” 小福子不放心地说:“要是收货的人不来咋办?” 润雪说:“不会的,你们先回。” 二人调转马车往回走,坐到车辕上的时候,小福子抬头看了一眼千鹤山。 看着马车走远,润雪这才叫道:“兄弟们出来。” 四个小伙子应声而出。 润雪说:“这是我给山上的兄弟们送的一点年货。” “哇塞,这么多啊。” “家里事情多,我脱不开身,就不上山了。”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说:“这是给大师姐的,让她过年戴,等过了年我再上山拜年。” 四个小伙子作揖拜别,润雪飞身上马直奔穆城。 隔着老远,润雪就看见自家门前有好多警察。 她心里一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带队前来的是小队长球子。 球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润雪说:“是叶润雪叶大小姐?” “是我。” “有人告发你,说你冒充督军的干闺女,这可是大罪,跟我们回去问话。” 高秋婷和叶家栋一前一后出来了。 叶家栋声音颤抖地叫了一声润雪。 润雪虽觉意外,毕竟心里有准备。 她知道关柏然会找她的麻烦,没想到连年都不让她过,太没有人性了。 润雪对叶家栋说:“爹,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叶家栋带了哭腔说:“进了警察局还说没事儿。” “真没事,就是问话。” “你走了,家里这一摊子事儿可咋办啊。” 高秋婷突然跑到球子面前,质问道:“我家大小姐犯了哪条王法,你们凭啥抓人?” 球子冷笑一声说:“你不是说了吗,她犯了王法。” “你放屁,老娘啥时候说了?” “你是谁老娘啊,小心我把你也一勺子烩了。” “你敢,老娘又没犯法。你要是敢把我们大小姐抓了……” “咋滴?” “你们家过年会有一百个小鬼儿进门,让你们一家子不得安生!” “臭娘们儿你找死啊,小心老子赏你一颗黑枣儿。” “来啊,老娘正活得不耐烦呢!” 润雪在心里冷笑一声,高秋婷这是在激怒球子。 激怒球子的后果就是润雪进了警察局会遭到报复。 润雪看见小福子也在,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润雪把脖子上的黄绸巾解下来说:“小福子,把这个送给你妹妹,上回她找我要,我没舍得给她。” 小福子接了黄绸巾说:“谢谢大小姐。” 润雪笑了一下,她不想把郑凤梅送她的东西带进警察局那个肮脏的地方。 这条黄绸巾对润雪来说,太贵重太值得珍惜了。 球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哪来那么多破事儿,胡局长等着问话呢,快走!” 润雪扭过脸朝叶家栋微笑了一下。 叶家栋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润雪第一次进警察局。 一座很大的院子,据说原来是一家商号。 院子四周是平房,正房过去又是一个院子。 有一座原来商号用的库房,现在改成关押人的地方。 球子把润雪带进号子,打开一间铁栅栏门让润雪进去。 润雪问道:“你不是说,胡局长要问我话吗?” 第51章 陷囹圄妹夫施救 第51章 陷囹圄妹夫施救 球子说:“巧了,胡局长跑肚拉稀,在家养着呢。” “那他什么时候来?” “你等着,局长啥时候好了啥时候问你。” “她要是一个月也好不了呢?” “你咋说话呢,你想让胡局长拉一个月,那他还能活吗。” “那我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等啊,马上就要过年了。” “咋着,你还想回家过年?” “我不能回家过年吗?” “走道儿拣到金元宝,你可真能想好事儿。”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这个罪,是大罪,等局长报告了督军,你呀,就去省城蹲大狱。” 润雪不想再跟她废话。 但是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让沈静初知道。 现在唯一能帮她的,就是沈静初。 牢房对着走廊的一面是铁栅栏门,北风呼呼地往里刮。 寒冬腊月的天气,一会工夫儿润雪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牢房里除了一张光板床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 中午没有人送饭,等到晚上,天都黑了好一阵子,还是没人给送饭。 润雪知道,这是球子在故意折磨她。 要想活着出去,就只能忍,忍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 球子再畜牲,也不敢不审不问就把人冻死。 这一夜,润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天亮的时候,润雪觉得自己已经被冻僵了。 胳膊腿都是硬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终于有人来送饭了。 但是没有润雪的份儿。 送饭的推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双轮小铁车经过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润雪侧身躺在木板床上,觉得自己处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 没有了思考能力和挣扎的力气。 她唯一能想到,是爹受不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叶家完全乱套了。 叶家栋先是撑着身子去求关柏然,求他让警察局放了润雪。 关柏然哼了一声说:“我又不是叶润雪的爹,凭啥让我去求?” 叶家栋说:“你不是她爹,可你是害她的人。” “我只是跟胡局长说了点实话,我咋就害她了?” “她怎么得罪你了,你想霸占织造厂,她没遂了你的心,你就这么害她,你还是人吗。” “我害她?是她自个儿害自个儿。” “你放屁!” “她是自个儿挖了个坑把自个儿埋了,你连这都不明白吗?” “你胡说八道,关柏然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让警察把润雪放回来,我就跟你拼命!” “你拼啊,我怕你不成。你去找把刀,一刀把我砍了,算你有血性。” 叶家栋突然就朝关柏然一头撞过去。 结果,关柏然闪开了,叶家栋摔在地上,把自己摔了个鼻青脸肿。 事情也传到了梅林苑。 是一个叫秀环的丫头告诉朱雀的。 朱雀一听就吓哭了。 秀环也哭了,说:“大小姐那么好的人,警察为啥要抓她呢。” 朱雀边哭边问:“你听清楚了,是我公爹告的我姐?” “听清楚了,好多人都知道,咱们老爷去关家老爷那儿要人,把鼻子都摔扁了。” 朱雀转身就走,去找二少爷关泽安。 自从婚后搬到梅林苑,二少爷从没出过大门。 听朱雀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的爹太不是东西了。 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朱雀说:“你去求你爹,你爹威势大,警察是听了你爹的话才抓的我姐。” 二少爷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爹要是让警察把我姐放了,警察不能不放。” 二少爷一脸愁容地说:“我在我爹面前也说不上话呀,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窝子里。” 朱雀说:“我不管,你要想法子救我姐,我姐也是你姐。” 二少爷果然就想了一个法子,去找他娘,让他娘出面。 关家大太太听二儿子把事情从头到尾说完,眉头就皱了起来。 大太太说:“你也知道,我和你爹早就是两个没有瓜葛的人了,夫妻之情断得一干二净。” 二少爷说:“娘,这事儿只有你能说上话,我爹好歹能听你把话说完。” “听完了又能咋样。” “要是我去说,还没张嘴就被轰出来了。” 关家大太太叹息一声说:“他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娘,毕竟是朱雀的姐姐呀。” “别说是你大姨子,就算你爹一头撞在石头上,把脑袋撞成八瓣儿,我也只当眼瞎看不见。” 二少爷说:“娘你不是早就想抱孙子吗,朱雀怀上了。” “啊?这么快就怀上了?” “可她一听说她姐出了事儿,就不停地哭,不吃不喝要死要活,我是真担心她肚里的孩子……” “你媳妇真怀上了?” “是啊,请老中医把了脉,说是有四十多天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这样,娘给你出个主意。” “娘你快说。” “你去找你爹,他要是不答应,你就说你知道他一个秘密。” “我爹要是问啥秘密,我咋说?” “你就说,西跨院儿,枯井,要把西跨院儿和枯井分开说。” “好,我先说西跨院儿。” “要是他听到西跨院儿就变了脸色,枯井就不用说了。” “嗯,我记下了。” “他要问你是咋知道的,你就说是你奶奶托梦告诉你的。” “这能行?” “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二少爷只能硬着头皮去见他的亲爹。 关柏然十分惊讶地看着二少爷说:“你这是懒龙出窝还是梦游,怎么想起到我屋里来了?” 二少爷也不绕弯子:“我是为朱雀姐姐的事来的。我听说,是爹让警察把她抓走了。” “我有那么大本事吗,警察又不是我儿子,我让他抓他就抓?” “大家都这么说呀,是你告发了她。” “那是叶润雪自个儿犯了事儿,跟我半根驴毛的关系都没有。” “爹,我是你亲儿子,你就别跟我说这种不疼不痒的话了。” “那你让我咋说话?” “您就直说,您能不能为叶家大小姐求个情。” “我不能!我凭啥能?她一个外人,用得着你这么上心吗?” “我们是亲戚呀。” “她拿我当亲戚了吗?你连你亲爹都没放在眼里,这叶大小姐比你爹还金贵啊。” “爹,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凭啥呀?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就凭你是我爹,朱雀的公公。” “你寻思警察局是戏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爹,我知道您一个秘密。” “我的秘密?” “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学您的样子,把您告到警察局去。” “混蛋,你敢威胁你爹?说,你知道我啥秘密,我有啥见不得人的秘密?” “西跨院儿。” “西跨院儿?” “枯井。” 关柏然脸色一变:“你胡说个啥,谁让你这么说的?” 二少爷灵机一动:“是朱雀……” “放屁,朱雀咋会知道我们家的秘密。” “我还没说完呢。是朱雀的爹让我这么说的,您的秘密,从打一开始他就知道。” “叶家栋知道我的秘密?” “知道的很清楚。” “你个兔崽子,你一说瞎话儿脸就红,我知道这是你娘告诉你的。” “我没见过我娘。” “那你刚才见的是鬼呀!” 关柏然彻底暴发了,大喝一声:“来人!” 进来两个护院。 关柏然怒吼道:“把他给我送回梅林苑,把梅林苑给我封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第52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 第52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 叶家已经完全乱了章法。 叶家栋是老病没祛又添新疾,躺在炕上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房顶 不吃不喝也不睡,像个会喘气儿的活死人。 高秋婷完全控制了叶家。 叶家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听她的。 叶家栋的卧房,除了高秋婷,任何人都不能进。 高秋婷坐在炕边守着叶家栋。 自从润雪被球子带走以后,她就开始追问叶家栋金库的事。 可叶家栋就像聋子哑巴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高秋婷说:“咱得想法子救大小姐呀,拿啥救,警察可不是吃素的。” 叶家栋不说话。 “一条人命值多少钱,那可是要拿真金白银去换的。” 叶家栋没有反应。 高秋婷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把金库的事儿告诉我,是怕我贪心,见财起意,可我是那号人吗。” 叶家栋说:“你是。” 高秋婷嗔怪道:“瞎说。我跟了你二十年,我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叶家的事儿吗?你为啥就信不过我呢?” 叶家栋不说话。 高秋婷又说:“润雪冒充督军的干闺女,那可是死罪,说不定哪天就被拉到法场上挨了枪子儿。” “你挨了枪子儿我闺女也挨不了枪子儿。” “你别说气话行不行,身子又不争气,要是一口气儿上不来,你就驾鹤西归了。” “你就盼着我死呢,我偏不死。” “难道,你要把金库的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吗?” 叶家栋哼了一声。 高秋婷强忍着恼怒继续说道:“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朱雀是你最亲最近的人了,你告诉我金库在哪儿,钥匙在哪儿?” “不知道,不晓得。” “我要替你保住叶家的产业,大太太没了,我就是你的当家大太太,你不跟我说,你想跟谁说呢?” 叶家栋说:“金库在哪儿你知道。” “我知道?我要是知道还跟你废这么多话。这么说,咱叶家真有金库?” “我说没有你信吗?” “打死我也不信。” “那就有。” “快告诉我在哪,是个啥机关,有几道门,咋样才能进去,钥匙藏哪了?” “钥匙你自己拿着呢,想咋进就咋进。” “你这是说人话还是说鬼话呢,金库钥匙长啥样儿我都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 “你胡说,你是一家之主,金库的钥匙就在你手里。” “你说的金库,是用不着钥匙的,根本就没锁。” “没锁?我不信。你快告诉我,金库到底在哪儿?” “在你脑袋里,在你心里。” “你耍我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那我谢谢你。” “唉,真是的。好了好了,都别说气话了,我哪舍得掐死你啊。”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一股子狐狸味儿。” “家栋,金库到底在哪,你要是不说,会误了大事的。” “叶家没大事。” “我要拿值钱的东西去警察局,那个胡省三是个大嘴狼,要是不拿肥肉喂他,他是不会放人的。” “等我身子好些,我去找人,给你修一个金库。” “你说啥?” “然后把我锁到金库里,我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了。” 高秋婷终于火儿了,站起来指着叶家栋的鼻子说:“叶家栋,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要脸的是你。” “你寻思老娘愿意管你闺女的破事儿,她又不是从我肠子里爬出去的,挨了枪子儿跟我狗屁关系都没有。” “那你跟我嚷嚷啥。” “你信不信,老娘现在就能一拍屁股走人,走之前我要把叶家的宅子卖了,让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你卖不了,房契我藏起来了。” “你无情我无义,跟着你这些年,老娘我快憋屈死了!” “叶家已经断了香火儿,这宅子也没啥用了,卖,卖了宅子你给自个儿买口好棺材。” “我呸!” “我寻思着,你是不会得好死的,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让驴踢死。” “姑奶奶我是金刚不坏之身。” “要不就是掉河里淹死。早点把棺材备下,到时候用着方便。” “我呸呸呸!你咒我死,我偏不死,要死,你也会死在我前头。” “那就走着瞧。” “你放心,我会买一领新席把你卷起来埋了,要是野狗把你从坟里刨出来打牙祭解馋,那就怪不着我了。” 整整一天,高秋婷把唾沫都说干了。 小福子是个机灵鬼,他很快就明白了润雪为啥要把黄绸巾给他。 一是润雪平时从没用过这条黄绸巾,可却在去豹嘴岩送货的时候系在了脖子上。 二是他根本就没有妹妹,润雪只是找了个理由把黄绸巾给他。 所以小福子断定,润雪和千鹤山有关联。 柳玉娘听小福子说完,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可千鹤山是土匪山,要是跟土匪扯上关系,传出去,事情可就更麻烦了。 再说,土匪愿意帮这个忙吗?土匪有警察厉害吗? 小福子说:“成与不成,只能试试了。” 柳玉娘说:“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现在叶家让二太太掌管着,老爷让二太太关在卧房里出不来,能帮大小姐的,也就咱们这些下人了。” 柳玉娘冷笑一声说:“高秋婷想掌管叶家,门儿都没有。” 小福子摇头。 “先让她折腾着,看她到时候咋收场。” “可现在,没人管得了二太太呀。” “这么着,你就去一趟千鹤山,咱死马当成活马医。” 小福子点头。 柳玉娘不放心地说:“不过,你可得当心,土匪都是粗人,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你可不能把命搭上,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说啥?娘?” “我是说,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我没娘啊。”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去千鹤山,我就是不放心。” 小福子说:“都说千鹤山上的人是土匪,可这么多年了,从没见千鹤山有过啥动静。” “这千鹤山上到底是啥人,也说不准啊。” “他们不杀人不劫道,要是土匪都像他们这样儿,那老百姓也就用不着怕土匪了。” 柳玉娘说:“不是还有赖大鼻子吗,那可是条狼。你去千鹤山可得提防着路上碰见五姥山的土匪。” “我会小心。”小福子说罢一阵风似的跑走了。 第53章 姐妹情凤梅出手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3章 姐妹情凤梅出手 千鹤山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郑凤梅打开达润雪送她的首饰盒,里面是一只鸡血红的玉镯。 这颜色是郑凤梅特别喜欢的,过年的时候戴上这个玉镯,肯定是吉祥如意加喜庆,甭提多应景儿了。 郑凤梅把玩着这只玉镯爱不释手。 润雪也真够心细的,还给她娘送了铜手炉和羊羔儿皮褥子。 还有几匹花布,因为润雪知道山上有女人,女人都是爱美的。 正这工夫儿,小锁头来报,说叶家大小姐派了一个叫小福子的人上山求见。 郑凤梅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心想,会不会是润雪遇到了啥难处? 小锁头很快把小福子带到郑凤梅面前。 郑凤梅不等小福子开口,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润雪妹妹出了啥事儿?” 小福子就把润雪被抓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郑凤梅听了蹙起眉头说:“害润雪的人是关柏然,那咱们就从关柏然下手。” “咋下手?” “小福子兄弟,关柏然在穆城都有啥买卖?” 小福子想了想说:“有绸缎庄、大药房、赌场、酒楼,还有一家大商号,里头啥都有,想买啥就有啥。” 郑凤梅说:“知道了。小福子兄弟,我就不留你了。” 小福子火速下山。 郑凤梅说:“小锁头,你告诉二师兄,挑几个精壮的、腿脚干净的兄弟,我们这就去穆城。” 傍晚时分,正在书房里练毛笔字儿的关柏然收到一封信。 信上说:限你立时立刻去警察局,跟警察说你是诬告叶润雪。你要是不去,关家出了啥事你可别后悔。 关柏然看了信后哈哈大笑,说:“叶家栋这老小子,跟我玩这套把戏,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老子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然后问送信的绿萝:“信是啥人送来的?” 绿萝说:“是个小伙计,正在大门外等老爷的回话儿呢。” “你去告诉那送信的王八蛋,在穆城,谁要是敢动我关柏然一根汗毛,那就是耗子追猫,找死!让我去警察局翻供,那是做梦娶媳妇。” 绿萝应声而去。 等在大门外的人是小锁头,听了绿萝学说的话,小锁头淡淡一笑,走了。 郑凤梅在隆裕客栈开了房,等着小锁头的消息。 小锁头很快就回来了,把关柏然说的话学说了一遍。 郑凤梅沉吟片刻说:“你去把二师兄他们几个叫过来。” 二师兄刘盼水带着八个精壮的小伙子进来了。 郑凤梅说:“就按咱们说好的办,不管到了哪儿,先把人都清干净,咱们不能伤着人,做完了,立马儿回千鹤山。” 刘盼水说:“这么快就回去?那叶姑娘要是救不出来呢?” 郑凤梅一笑说:“关柏然不敢不救。” 茂源商号是关柏然所有买卖中最大的,也是整个穆城最大的商号。 商号上下三层,一楼卖油盐酱醋点心茶、生鸡野兔牛羊肉,都是往嘴里放的东西。 二楼卖日用杂货,使的用的应有尽有。 三楼卖衣服鞋帽布匹炕单床单和枕头蒙子。 女人的旗袍、男人的长袍马褂儿、西洋的洋服,只要有钱,啥都能买到。 爆炸声就是从三楼响起来的。 紧接着是二楼,然后是一楼。 大火撒着欢儿地往上蹿。 黑咕隆冬的夜里远远看去,整个商号火红火红的像一个大红灯笼。 关柏然得到消息一下子傻眼了,腿都软了。 他问商号掌柜的这火是咋烧起来的。 还没等掌柜的回话,又有新的噩耗传来。 关家所有的买卖,除了大药房没事,别的,赌场是被砸的,其它的,都走了水。 大药房安然无恙是郑凤梅的安排。 郑凤梅说药房是救人性命的,要是毁了就把病人耽误了。 关柏然觉得身子像被抽掉了大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他突然想起了那封信,让人搀着来到书房。 他拿起那封信看,这才明白,这信,根本不是叶家栋写的。 是高人写的,叶家栋哪有这个本事啊。 关柏然像个娘们儿似的哇哇大哭。 哭得差不多了这才有气无力地说:“备车,我要去警察局。” 但是球子告诉关柏然,局长跑肚拉稀不在警察局。 关柏然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猴猴地说:“那我去局长家。” 球子说:“局长也不在家。” 关柏然急了:“那他去哪了?” 球子不理关柏然了。 胡省三没有拉稀跑肚,而是趁老婆不在家偷偷去了翠香楼,一嫖就嫖了大半天儿。 下午三点多,胡省三才懒洋洋的回了警察局。 刚在椅子上坐下,球子就进来禀报,问啥时候审叶润雪。 胡省三的酒劲儿还没过去,喝了一口茶说:“谁是叶润雪?” 球子笑了,说:“局长您这记性咋比忘性还大。” “有、有多大?” “叶润雪,就是昨天您让我抓来的叶家大小姐啊。” 胡省三想起来了,说:“哦,是那个美人儿,冒充督军的干闺女。我不是给她定罪了吗。” “还没审就定罪了?您定的是啥罪啊?” “让我想想……好像是……是、对了,白日做梦罪。” “这算啥罪啊。” “白日做梦罪啊,你傻啊,听不懂中国话啊。” “这罪,要关多少日子?” “那要看她爹脑袋瓜子会转轴儿不,要是会转的,就少关几天。” “不会转的呢?” “不会转的,就关她个一年半截。对了,她爹叶家栋没来找我?” “没有啊。” “哦,今天不来,明天也得来。你把那叶润雪给我带来,我先审审。” “就在您这屋里审?” “是啊,咋着,不行啊?” “行,您就是把她抱到被窝儿里审都行。” “胡吣。别看她漂亮,洋气,可不对我的胃口,我稀罕肉嘟嘟的,一捏一把肉的那种。” 球子噗嗤一笑,到牢房去提人了。 牢房冷的像冰窖。 润雪躺在光板床上一动不动。 没人知道她从半夜起就发烧。 一开始她还知道口干想喝水,后来就啥感觉都没有了,一直昏迷着。 球子一进来就像叫驴似地喊道:“女犯叶润雪,起来起来,过堂了!” 看见润雪没动静,球子走到床边说:“水仙不开花,你还挺能装蒜,快起来,我们局长要亲自审你。” 看着润雪还是一动不动,球子火儿了,上去抓住润雪的衣领把她拽了起来。 球子一撒手,润雪就像一截木头似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球子看见润雪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眼紧闭,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球子吓了一跳:“娘啊,死啦?咋这么不经磕碰,一宿的工夫就死了?” 球子大声喊起来:“来人啊!” 第54章 染重疾命悬一线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4 章 染重疾命悬一线 两个小警察闻声而至。 球子说:“她这是……是咋回事儿?死了还是活着?” 一个小警察说:“身子是软的,没死。” “那她这是咋回事儿?” “病了呗。号子里这么冷,你又不让给她送吃的,这又饿又冷,搁我也会撑不住。” 胡省三来了。 他边走边骂:“球子你个王八羔子,让你提个人,这咋比生孩子还慢,我还等着回家呢。” 看见躺在地上的润雪,胡省三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圆了。 “这是咋回事?死啦?自杀?他杀?” 小警察回话说:“没死,病了。” “病啦?昨天还活蹦乱跳的,这咋说病就病啦?问你们呢,都哑巴了?” “局长,这事儿,您老人家得问球子队长。” 球子本来想把脑袋垂下去,可他压根就没脖子,脑袋没有垂下去的空间。 所以只能仰着那张球脸看着胡省三。 胡省三气坏了:“说话!” “我、我不敢说。” 胡省三指着小警察:“你说!” “球子队长不让人给她送饭,也不让人送被子,足足饿了一天一宿,冻了一天一宿。” “叭!”胡省三抡圆了胳膊照着球子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个王八蛋,这人要是死了,叶家把我告到省厅,我这个警察局长还能当吗?” 球子吓得直哆嗦。 胡省三简直被气疯了。 “她跟你有仇啊,她杀了你爹还是宰了你娘,你下这种黑手糟蹋她,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 球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局长啊,你昨天不是咬牙切齿地让我去抓她吗,我难为她,不是替你解恨吗。” “你放的是麻花屁!我那不是给关柏然演戏呢吗。” “我、我哪知道是演戏。” “快,把她抬到值班房,赶紧请大夫,把炉子烧旺点儿!” 两个小警察把润雪搭起来抬走了。 胡省三拧着球子的耳朵:“你个驴日的,你这个狗脑袋就是一个大倭瓜,里头除了倭瓜瓤子就是倭瓜籽儿!” 球子挣脱开说:“我爹说我的脑袋是冬瓜。” “冬瓜还能跟羊肉丸子一块炖呢,你这倭瓜脑袋配跟羊肉一锅煮吗?” “好、好像配不上。” “你爹也太抬举你了。说,你是不是使了关柏然的钱,他给了你多少钱?” “一个大子儿也没给啊。” “我信吗?” “局长啊,要说这事儿也不全赖我,你要是不去逛窰子,早点审她,也不会病成这样儿。” “你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壶?壶在哪?” “我那个太太你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一头蒙古大母马,说踢人就踢人。” “要是踢着了,挺疼?” “我踢你!这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我不得被她踢个半死啊。” “那你还敢逛窰子,戒了得了。” “戒了?那大母马我看着就堵心,长得那么砢碜,脾气又大,还不让我娶姨太太。” “你在外头偷着娶不就得了。” “你说她,好不容易回趟娘家,我还不瞅冷子撒个欢儿啊。” “太太是砢碜了点儿,可你当初不是图了她的嫁妆吗。” “放屁!” “她爹还给你买了警察局长这个牌位,你不能两头都占着啊。” “我呸!啥叫牌位,死人才有牌位呢,你是盼着我死啊,我死了你接我的牌位啊!” “我掌嘴,我掌嘴,我咋这么不会说话呢。” “你个王八蛋,我现在就把你的小队长给下了,让你滚蛋!” “局长局长,我说错话了,你可千万不能把我下了。” “为啥不能下?” “昨天刚有人给我提亲,就冲我是小队长来的,你要是给我下了,这门亲事就黄了。” “黄了好啊,真要娶了媳妇,回头你生一堆球子出来,那这穆城就不叫穆城,叫球城得了。” “嘿嘿,球城好。” “滚,给我好好照顾叶家大小姐,她要是醒过来,你就跪在她面前抽自个儿嘴巴。” “抽多少个呀?” “二百五十个,抽完了,骂自己是驴,不懂人事儿,不通人情。” “为啥呀?” “你说为啥,她爹肯定会来找我,求我放了她闺女。他不能空着手来。” “空着手你也不会搭理他呀。” “把人家闺女折腾成这样,我好意思收他的银票吗?” “哦,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 胡省三一巴掌打在球子脸上:”要赶紧让她好起来,你要是办砸了,我就把你塞进茅坑儿,让掏大粪的把你掏走!” 胡省三正骂得酣畅淋漓唾沫横飞,一个小警察跑来报告说:“请来的大夫说他看不了叶润雪的病,得送到医院去。” 胡省三说:“那就快点送医院,秘密送,不要让人看见。” 从下午到晚上,胡省三都没离开办公室,一直在等润雪的病情报告。 趴在桌子上眯了一觉,一睁眼,八点半了。 一个警察来报,说关柏然关大老爷求见。 胡省三一愣,心里说,这大奸商咋又来了,这回不会是让我枪毙叶润雪。 关柏然是被两个伙计搀进来的。 胡省三一愣,心说这事儿有点邪性,撞上黄鼠狼了。 这挨告的病了,告人的也病了,事情有点妖。 两个伙计把关柏然扶到椅子上坐稳,然后出去了。 胡省三嘿嘿一笑说:“关大老板你这是喝了多少猫尿啊?” 关柏然颤抖着嘴唇说:“胡局长啊,我没有活路了。” “看看,满嘴说胡话。虽说是快过年了,可这酒,得悠着劲儿喝,咋能自个儿把自个儿灌得五迷三道的。” 关柏然哭丧着脸说:“胡局长啊,我来是求你两件事儿。” “哪两件?” “一是我的买卖铺子都走了水,我疑心是有人放火,你得帮我查。” “二呢?” “二是你立马儿把叶润雪放了,现在就放。” 胡省三的脸一下子黑了:“立马儿放人?你当我这警察局是鸡笼啊,你想塞进来一只就塞一只,想放出去一只就放出去一只。” “你要是不放人,我家就该死人了。” “一把年纪的人了,烙饼炒鸡蛋白吃了,懂点规矩不。” “啥规矩?” “再说了,你得给我个理由儿,我凭啥放人,我都已经给她定了罪。” “不能定罪不能定罪。” “咋啦,把你怕成这个鸟样儿?” 第55章 几个店铺都烧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5章 几个店铺都烧了 关柏然说:“胡局长啊,你刚才说得对,我是猫尿喝多了,跑到你这儿胡说八道。” “你那不是胡说八道,是牙床上修铁路,满嘴跑火车。” “那叶润雪,压根儿就没说过她是督军的干闺女。” “那你就是诬告了?” “就算是。” “这诬告,也是有罪的。” “这也有罪?” “轻者关上一年,重者关上个三年五载,你呢,算是自首,那也得关半年。” “胡局长,你就别跟我说笑话吓唬我了,关半年,你还不如把我直接活埋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你当局长受累了,快过年了,这个您收着。” “哟,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给我压岁钱。这钱,是为哪件事的呢?” “放叶润雪。” “帮你查失火的事,那也……不能让我白受累?” “这个……我今天没准备,明天,明天我一准儿送过来。” “可我有点纳闷儿,这抓也是你,放也是你,你这是折腾啥呢,好玩儿?” “我是哑巴让狗咬了,有苦说不出啊。胡局长,你就把人放了。” “放人的事儿呢,也不是说放就能放。” “那不就是你胡局长一句话吗。” “叶家大小姐被抓进来了,那可是闹得一街两巷,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没几个人看见?” “我要是昨天抓了今天放,那老百姓该咋想?” “你管老百姓干啥,你先管管我。” “老百姓肯定骂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抓人玩儿?让我到大日头底下晒几天,晒黑了我就不是白痴了?” “这警察抓错了人也是常有的事儿啊。” “在别人那儿,可以是常有的事儿,可在我这儿,不行。” “为啥不行?” “我胡省三是啥人,那是有脑子有智谋,一心为公不贪不占的好局长。” “是是是,您真是个好局长。” “这要是搁在过去,我就是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包青天。” “您是胡青天。” “行了,这叶家大小姐呢,我肯定放,你就不用操心了。” “一定要快,不能超过明天。要是超过明天,我家就得出人命。”关柏然带了哭腔。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还多着公事要办呢。” 关柏然一边往外走一边流眼泪一边骂:“真他娘不要脸,还一心为公不贪不占,你还想咋贪啊,抓个叶润雪,我就花了一百五十块现大洋。” 胡省三听见了:“我说老关,你嘚啵啥呢?” “夸你呢。” 关柏然一边走一边想:放叶润雪,也得一百五十块现大洋。 里外一折腾,三百块大洋扔水里了,连响儿都没听着。 还搭了两颗东北老山参,我咋就这么倒霉啊。” 腊月二十九了,再听见晨鸡报晓,就是大年三十儿了。 郑凤梅惦记着润雪,一点过年的心思都没有。 坐立不安不说,心里还没着没落儿的,也不知道该干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郑凤梅心里想,人家润雪是信得过她,指望她能出手相救,这才派了小福子来找她。 昨晚谋划得也算不错,手下的兄弟做得也很干净。 想那润雪妹妹应该是能救得出来的。 可她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万一要是没救出来,她这当姐姐的,日后该咋跟妹妹见面呢。 小六子就在这时候来报信了。 小六子说:“穆城的眼线带来口信儿,说叶家大小姐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郑凤梅心里咯噔一下。 “关柏然去没去过警察局?” “去过了,像没事人儿似的从警察局出来了。” “那他去警察局干啥了?” “眼线说,他那就是做做样子,他就是想把叶家大小姐害死,好独吞叶家的织造厂。” 郑凤梅沉吟片刻说:“这老东西真够歹毒的,看来,咱这几把火烧得还不够猛。” “就是钱太多。他手里的现大洋,比咱千鹤山上的石头还多,应该烧得更狠点儿。” “他就仗着有钱才敢干坏事,才敢害人。” “这钱在好人手里是好东西,在坏人手里就是害人的东西。” “这样的人,就得让他倾家荡产,看他还拿啥干坏事儿。” “看来他这家底够厚的,几个店铺都烧了,他还敢串通警察局不把叶家大小姐放出来。” “得想法子往他心窝子上扎。” “能有啥好法子呢?” “让我想想……他是有两个儿子?” “是两个。老大在外国,老二在穆城。” “那就把老二绑了。” “老二可是叶家大小姐的妹夫啊,能绑吗?再说,咱千鹤山也没绑过人啊。” “你说的没错儿,咱千鹤山不是土匪,不能坏了咱的山规。” “那就不能绑啊。” “说是绑人,可这绑人也是有讲究的。” “我有点糊涂。”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走,跟我去找二师兄。” 穆城的很多住宅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 梅林苑门前也挂起了红灯笼。 院子里也很安静,只有两个丫头在扫院子。 卧房里,朱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二少爷走过来说:“我知道你想啥呢,你放心,我爹已经去过警察局。” 朱雀说:“可我姐还没放出来呢。” “你姐不会有事的,她犯的又不是啥正经的罪。” 朱雀哼了一声说:“啥叫没事儿,人都进了大牢还叫没事儿,死了才叫有事儿啊。” “你看你,说的这么吓人干啥,真的没事儿,你姐兴许今天就能回家了。” 丫头秀环进来说:“二少爷,大宅子那边来人了,说是二太太有急事要见二少爷。” 二少爷一愣:“我二娘要见我?家里肯定又出啥不好的事儿了。” 说罢急匆匆往外走,走了两步站住。 回过头看着朱雀说:“我顺便再问问我爹,你等我回来。” 朱雀说:“那你快去快回,你不在家,我心里发慌。” 二少爷答应一声出去了。 等在大门外的是小六子和一辆马车。 二少爷看一眼小六子说:“我怎么不认识你?” 小六子陪着一张笑脸说:“我是新来的伙计,二少爷请上车。” 说着把二少爷扶上了车。 小六子一屁股坐到车辕上,甩了一鞭子,马车朝城外方向赶去。 一般的轿马车都有小窗户,但这辆车没有。 二少爷也不知道马车往哪赶。 可时间一长二少爷觉得不对了,想推开车门往外看,发现车门是推不动的。 二少爷有点慌,大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家的伙计,你要把我往哪送,你把车门打开。” 小六子说:“风太大,怕把门刮开冻着二少爷,所以我把车门划上了。” “你把门打开。” “你二娘说家里不方便,要到城外的茶馆见你,再有一袋烟的工夫儿就到了。” 二少爷坐在车里满心的疑惑。 第56章 关大老爷懵圈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6章 关大老爷懵圈了 二少爷看着这马车也和普通马车不一样。 轿棚不是用布封的,而是用很厚实的木板封的。 也没有窗户,倒像是一个大木柜。 二少爷心里紧张起来,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劫了一样。 可他眼下一点办法都没有,这车结实的像一口柏木棺材,根本出不去。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下,车门开了,小六子把二少爷扶下车。 二少爷下了车定睛一看,已经到了郊外。 眼前是个不大的院子,四周被篱笆圈着。 奇怪的是,院子里只有一间木头房子。 墙上钉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老李家茶馆”五个字。 二少爷心里纳闷儿,茶馆怎么只有一间房子?而且是这么小的房子。 小六子上前笑呵呵地说:“二少爷快进屋,外头忒冷,别冻着。” 二少爷看小六子一脸无邪的笑容,人也看着简单天真,不像坏人。 再说,就算是绑票劫人,哪能跑到人家大门口去绑。 也不会一个人干,至少要两个人。 茶馆里,郑凤梅一身农妇打扮,她在等人。 穆城的眼线告诉她,能把二少爷从家里骗出来的人只有关家二太太。 二少爷跟二太太的关系胜过母子,小的时候都是二太太在照顾他。 他的亲娘大太太,把他生下来以后就进了佛堂,根本没管过他。 小六子把二少爷带了进来。 二少爷走进茶馆,站在那里四下打量,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他看见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坐在茶桌边。 这个女人虽说是农妇打扮,可她的神情举止一点都不像农妇。 二少爷立马儿明白了,他真的是被人劫了。 他想冲出去,可他进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有几个腿粗胳膊壮的男人。 他这小身板儿,对付那几个男人,那就是兔子和狮子干仗。 这种狮兔相搏的结果傻子都知道。 这么想了,二少爷不再害怕,人,只要豁出去,就啥都不怕了。 二少爷又想,过年了,穷人过不起年,绑架有钱人家的少爷,讨点赎金买年货也是常有的事儿。 如果他爹肯拿钱,真就没啥可担忧的。 虽然他爹不待见他,可不管怎么说,儿子不是捡来的,是他亲生自养的,他不会舍不得赎金让人撕票儿。 这么想了,二少爷叹息一声不请自坐。 二少爷说:“真没想到,这么好看的女人也干绑票的营生,这世道,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 郑凤梅笑了一下说:“二少爷这话我听着有点糊涂。你是自说自话还是说给我听?” “这屋里又没有第三个人。” “那我请教二少爷,你是被人绑票了吗?” “难道,你是请我来喝茶的?” “二少爷真聪明,怪不得叶家大小姐把妹妹嫁给了你。” “看来,你们是做了功课的。”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请二少爷来喝茶的,顺便说说话儿,唠唠家常。” “你认识叶家大小姐?” “我这乡野村妇哪儿配认识叶家大小姐。我只是受我家主人之托做我该做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 “我直接说了,如今叶家大小姐遇到了难处,我们把二少爷请来就是想请二少爷帮忙。” “该帮的我已经帮了。” “还不够,要想办法把叶家大小姐救出来。” “为啥要请我帮忙?” “那是因为,叶家大小姐的事儿,是你爹关柏然下的黑手,解铃还须系铃人。” “嗯,这个理由不错。” “第二,二少爷是叶家大小姐的妹夫,是实实在在的亲戚,理应出手相救。” 二少爷松了一口气,他有点信了郑凤梅的话。 二少爷说:“我是应该出手相救,可我没那个能耐。再说,我爹已经找过警察局,求他们放人。” “你爹去过警察局不错,可他就是装装样子,根本没求警察局放人。” “不会?” “你把你爹想的太好了,你爹的心思,是想把叶家大小姐关一辈子,最好被处死。” “我爹真这么歹毒?” “你爹如果不歹毒能有如今这么大的生意吗?” “我爹都是正经生意啊。” “你问问你爹,你家的生意,有哪一个是正正经经靠自个儿的本事赚来的?” “生意上的事,我毫不知情,我也不想知道。” “现如今,你爹又想把叶家的织造厂给霸占了,所以才想出毒招儿害叶家大小姐。” “真是这样吗?” “你爹这个人,表面上说,是个生意人,其实就是个土匪。” “这位大姐,照你这么说,我就是土匪的儿子。”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两股道上跑的车。” “你……怎么对我爹的事儿知道的这么清楚,我都不知道。” “你把自个儿关在房里这么多年,与世隔绝,你当然啥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爹又不会把他做过的那些坏事儿丑事儿告诉你,你上哪知道去。” “这么说来,我真的应该帮帮叶家大小姐。” “请你来,就是要让你帮忙啊。” “可我不知道我能干点啥,我总不能去警察局抢人。” “你啥都不用干,你只要在这里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待着,待到晚上,也许更早,我们会送你回家。” “我在这儿待着就能救人?” “当然能。不过你要记住,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没有绑你的票儿。” “好,不是绑票。” “我们是把你请到这儿来喝茶说话儿的。” “可你们是把我骗来的。” “你是说我们用你二娘骗你?这事儿不存在,你要是想见她,我们也可以把她请来。” “不要心动我二娘。” “你二娘是个宅心仁厚的人,她也满心愿意帮叶家大小姐,完事儿你们娘俩儿一块儿回家。” “我说的是这间屋子,这儿根本不是茶馆。” “在二少爷眼里,茶馆应该是啥样?高朋满座,宾客们谈笑风生?” “我只知道这不是茶馆。” “没有小二拎着茶壶甩着手巾板儿?” “我不计较这是啥地方,如果你们真的是为了救叶家大小姐,那我责无旁贷。” 郑凤梅笑了,说:“二少爷真是个有修为又心眼儿灵透的人,书没有白读。” “过奖。” “我怕你闷在这里无聊,你要是喜欢打牌,会有人陪你打牌,你要是不喜欢打牌,我还带了一些书,你可以看书解闷儿。” 顺着郑凤梅的手势看,二少爷看见墙边上有很多书,至少有十几本。 二少爷很是纳闷儿,这个女人对自己怎么这么了解。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第57章 阎王爷写来的信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7章 阎王爷写来的信 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 自从失火之后,关柏然这是第二次到茂源商号来。 上下三层,被烧得像煤窑一样,哪哪儿都是黑乎乎的。 除了一楼的油盐酱醋盆盆罐罐没被烧成灰,其它的东西,都成了垃圾。 想当初,他是费尽周折连蒙带吓才把这穆城最大的商号从周老板手里抢过来。 这么多年了,这商号是他花心思最多,投的本钱最大的买卖。 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这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的大商号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此刻,关柏然觉得,这把火正烧在他自己身上,烧得他皮焦肉烂。 心痛啊,那可是锥心的疼痛。 关柏然问身旁的大管家张汉廷:“胡省三派人查了没有,是啥人放的火?” “查了,来了十多个警察,查了好半天,说是咱自家卖的鞭炮引起的火,没人放火。” “放他娘的狗屁!” “还有那绸缎庄,是茶炉里的火炭儿掉出来把纸盒子给引着了,这才起的火。” “放他娘的驴屁,那赌场呢,也是咱自个儿的人给砸的?” “不是不是。是几个输红了眼的赌汉打起来了,满屋飞凳子飞茶壶。” “你看见了?” “我是听伙计说的,临走还在门上贴了一张纸条儿,说谁要是再来关家赌场赌钱,就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王八蛋。” “那砸场子的人才是王八蛋!” “这不,自打场子被砸了,再也没人来了。” “是谁下的黑手,我关柏然得罪了谁?” “老爷,这些年,您得罪的人可是真不少。” “多吗?” “像周家、黄家、陆家、蔺家,这一家家的,都想把您宰了炖着吃才解恨呢。” “那都是老辈子大前年的事儿了,他们能记到今天?” “都挺记仇的。” “再说,他们当初都是心甘情愿地把买卖让给我的。” “老爷,他们是不是心甘情愿您比我清楚。” “我不信他们跟我翻旧账,要我说,就是叶润雪花钱雇人干的。” “这不会。她人在警察局,手再长也伸不出来啊。” “那就是叶家栋。” “她那个爹叶家栋,你借他俩胆儿他都不敢。” “那你说,到底是谁?”关柏然喊了起来。 “老爷,您现在想这些没啥用。” “那你让我想啥?装没事人儿?” “依我说,等过了年,咱得赶紧把这商号收拾出来,重打锣鼓另开张,买卖不能不做啊。” 关柏然刚要说什么,一个伙计拿着一封信跑进来说:“老爷,信,信封上写着急字儿,还画了红圈儿。” 关柏然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他现在已经吓得草木皆兵,预感到这封信不是啥好东西。 他冲那个伙计骂道:“你这像奔丧似的想吓死人啊。” 说罢让张汉廷把信接了过来,说:“你……给我念念。” 张汉廷打开信,见信上字大行稀,扫了一下就看明白了。 这一明白,张汉廷脑门儿上的汗就下来了。 关柏然比他还害怕,颤抖着声音说:“念、念啊,阎王爷写来的,把你吓成三孙子了。” 张汉廷赶紧念信:“关大老爷,你二儿子现在我们手里。” 关柏然一惊。 “我们不要大洋,要拿你儿子换叶润雪。” “叶润雪……没放出来?” “过了半夜十二点就是大年三十儿,十二点之前你要是不把叶润雪从警察局接出来,你这辈子就见不到你二儿子了。” 关柏然吓得后退两步:“土、土匪绑票儿?” 张汉廷说:“也没说是土匪啊,再说也没要赎金,不能算绑票?” “不算绑票儿算啥?算做买卖呀?”关柏然火儿了。 “还真让老爷说对了,这不就是做买卖吗,一个换一个,也挺公平的。” “这、这个是叶家栋干的,就他会写字儿啊,唬我啊。这老小子不敢明着来,跟我使阴招儿。” “上回那封信老爷也不信,也说是叶家栋干的,可结果呢?” 关柏然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老爷您就别愣着了,赶紧去警察找胡省三,就算给他下跪,也得让他把叶润雪放出来。” “我、我给胡省三下跪?” 您把这封信带上,让胡省三看看。” “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废物,我给胡省三下跪?” “老爷啊,二少爷再不争气也是您的亲儿子。” “可他是个没用的儿子。” “亲儿子您不救,这要是传出去,您在穆城还混得下去吗?” “咋就混不下去了?” “穆城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您淹死。” 关柏然看着手里的信傻了一样。 张汉廷拽了一下关柏然:“老爷,快走,天都黑了,再不去就晚了,我陪您一块儿去。” “你缺心眼儿啊,这信上写啥你信啥啊,先回家看看,看看老二在没在家。” 说罢转身就往外跑。 朱雀和丫头秀环在梅林苑的大门口张望,朱雀说:“二娘把二少爷叫去,整整一天了咋还不回来?” 秀环说:“我可是听说,二太太要张罗着给二少爷娶小。” 朱雀一下子愣住:“娶小?这才几天啊就娶小?” 秀环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二少爷一天到晚说他二娘这也好那也好,比亲娘还好,闹了半天。” “二太太人是挺好的,从来不打人骂人。” “这二娘们儿没安好心,拿我堂堂的叶家二小姐不当回事儿。” “二少奶奶你别生气,问明白了再理论。” “不管咋说,豆包也是干粮,明儿我就找她算账去。” “就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还听说了啥?” “说二小姐不是嫡出是庶出,这身份配不上二少爷,要给二少爷找个嫡出的小姐。” “早干啥去了,不是都嫌弃他有麻子不愿意嫁给他吗,咋着,娶二房倒有人愿意了?” “说是个寡妇,嫁人没一年男人就死了。” “我呸!寡妇也敢往我这院里塞,我看看他们谁敢,我让我姐给我做主!”朱雀急眼了。 “快别说了二小姐,大小姐如今还关在牢里,咱就先装聋作哑。” 正说着,看见一辆马车急驰而来,秀环说:“二少爷回来了。” 马车到门口儿停下,张汉廷扶着关柏然下了马车。 朱雀吓了一跳,这是关柏然头一回来梅林苑。 朱雀觉得这一准儿是夜猫子进宅,心里一下子慌慌的,叫了一声爹说:“您咋来了?” 关柏然大声问道:“二少爷在家没?” 朱雀说:“让他二娘叫走了,一天没着家。” 关柏然转身上了马车,一声“驾”,马车一下子蹿了出去。 朱雀看着远去的马车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关柏然闯进二太太房里的时候,二太太正在做小孩儿的虎头鞋。 看见关柏然闯进来,二太太吓得站了起来。 关柏然瞪着眼珠子问:“你把二少爷叫来了?他人呢?” 第58章 拿我脑袋当球踢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8章 拿我脑袋当球踢 二太太一脸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有啊。” 关柏然身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张汉廷扶起关柏然说:“老爷,咱赶紧上警察局, 这一折腾耽误了有一个时辰。” 天确实黑了,其实才五点多一点。 换在夏天,这工夫儿还正是红花儿大日头呢。 郊外的老李家茶馆,二少爷正在读《封神演义》。 家里没这本书,他随手一翻,正好那一页写着西岐君候姬昌有九十九子。 二少爷笑起来,心想,一个老头儿有九十九个儿女,这得娶多少女人。 在穆城,他爹是姨太太最多一个男人。 没想到这书中老君侯姬昌居然有九十九子,应该再生一个,凑个整数儿就好了。 这么说来,他爹关柏然和姬昌相比,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封神演义》把二少爷吸引了,读得出神忘我,俩眼珠子都快掉在书上了。 郑凤梅从外边进来,走到八仙桌边坐下。 然后把油灯的捻子拨大了点说:“二少爷要是喜欢这本书,就送你了。” 二少爷这才抬起头说:“这是要让我回家了吗?” 郑凤梅帮二少爷把书合上说:“这工夫儿,你爹该去警察局了。” “我爹去救润雪姐姐了?” “应该是,你呢,也该回家陪朱雀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二少爷走出所谓的茶馆。 回头看看,感觉这间小木屋充满神秘和神奇的色彩。 还是那辆马车,坐在里面像坐在一个板柜里,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但毕竟是平安回家。 怀里还抱着那本《封神演义》。 这本书像一颗定心丸,让二少爷心里十分踏实。 再说关柏然,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值夜的警察告诉关柏然胡局长不在。 关柏然问胡局长是不是回家了。 警察说胡局长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警察还说叶润雪这个案子太大了,局长哪敢回家啊。 警察说要是他没猜错,局长一会儿就会回来。 关柏然对张汉廷说:“我们就在这儿等胡局长。” 而此刻,胡省三局长正在济仁医院的走廊里转磨磨儿。 润雪从早上八点多被送进医院到现在,九个多时辰了,还没醒过来。 这要是真的醒不过来了,他这个局长也就算当到头了。 胡省三当然不是傻子。 打从关柏然找他抓叶润雪,他就留了后手儿。 胡省三觉得,既然跟督军扯上了关系,那就得打听明白。 他给在省城的大舅子打了电话。 让他帮忙问一下叶润雪和督军的关系。 胡省三的大舅子没啥正经事儿,老爹给他留下的家产够他折腾几辈子的。 但他喜欢画画儿,书法也有王羲之的影子。 偏偏督军就喜欢字画。 时不时的就把省城的书画名家们请到一块搞个沙龙式的聚会。 大舅子的山水画和书法,督军收藏了好几幅。 所以,大舅子没费啥事儿,也没惊动督军。 只是在不经意间问了一下督军的副官。 副官说穆城的叶小姐和督军家的小姐关系好得不得了。 从英国回来,叶小姐在督军府住了半个月。 而且,督军见了叶家小姐一口一个大侄女,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碍于侄女沈静初,娶叶家小姐做妾的心也是有的。 临走的时候给叶小姐准备了好多礼物。 但叶小姐没要,婉言拒绝了。 胡省三一听这话儿,抬手就给了自个儿一个嘴巴。 叶润雪在督军府一住就是半个月,督军还一口一个大侄女,这和干闺女有啥区别。 而且,还有纳娶之意。 如果督军哪天一撒欢儿,真把叶家大小姐娶了做二姨太,那他胡省三就算长了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督军砍的。 可他自己,就是一只大傻鸟。 就为贪恋关柏然一百五十块大洋,就把叶润雪给抓来了。 可问题是,大舅子这电话打得晚了些。 他又在翠香楼鬼混了差不多一天,把事情给耽搁了。 本来他就是想把叶润雪抓来,装腔作势地随便问问。 转身就把人放了,大洋也得了。 又卖给叶润雪一个人情,两全其美。 没想到自个儿喝多了,把叶润雪这事儿给忘了。 再加上球子这个王八蛋,居然把叶润雪真的当成罪犯了。 看来,事情想两全其美也挺不容易的。 只能是亡羊补牢了。 眼下,胡省三就盼望着润雪早点醒过来。 他对着病房的门在心里说:“小姑奶奶,你快点醒,醒了你拿我的脑袋当球儿踢、挂在牌楼上当灯笼我都乐意。 又过去了两个时辰。 润雪终于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润雪感觉自己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守在病床边的是田大夫。 就是那个关柏然说的,长得像娘们儿似的田大夫。 也是八姨太经常夸赞的田大夫。 其实田大夫一点都不娘们儿。 他是那种让好多女人喜欢,也让好多男人担心的男人。 田大夫高挑的身材,皮肤白皙,剑眉星目,一头浓密的黑发,鼻梁高挺,齿白如贝。 年龄也不大,二十八岁,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此刻的田大夫,一脸职业地微笑。 他用很磁性的声音说:“叶小姐,你总算在我预计的时间内醒了过来,不然胡局长要把我赶出医院了,谢谢你能醒来。” 此刻的润雪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 她眼前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声音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直到田大夫给她试完体温,她的眼前才变得明亮起来,意识也完全恢复了。 田大夫自我介绍说:“我是田医生,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润雪觉得田大夫问得很可笑。 于是就笑了一下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死神了。” 田大夫说:“死神应该是一个面目狰狞相貌丑陋的人?” “不是,他很慈祥。鹤发童颜。我叫他老爷爷,他说他不是男人。” “你连男女都分不清吗?” “我叫他老奶奶,他说他也不是女人,他没有性别。” “哦,这很有趣。你们交谈了吗?” “死神说,姑娘,你让我很为难,我不知道是把你拉进冥界,还是把你推回阳间。” “这一拉一推的结果可是大相径庭啊。” “死神还说,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历尽千山万水才来到我这儿的。” 田大夫一笑说:“死神如此为难,是因为你命不该绝吗?” “我也这样问他。他说,姑娘,你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冥界,另一脚还在阳间。” 第59章 胡省三变哈巴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59章 胡省三变哈巴狗 田大夫说:“这可有点悬乎。” 润雪说:“死神说,最要紧的是,你在阳间的那只脚,被藤蔓缠绕着,让你动弹不得,就是你想自己迈过来也不行。” 田大夫笑道:“死神真是个讲故事的能手。” 润雪也笑了一下:“死神还说,看来,你的生与死,尚待时日方见分晓。” “不错,这是给了你机会。” “死神说,再等等,也许藤蔓会像青烟般散去,也许……” 田大夫笑了:“也许就是现在这样,你重返人间。” 润雪笑了一下。 “祝贺你,你的烧已经完全退了。” 润雪淡淡一笑说“谢谢你田医生,西医就是厉害。” “不要谢我,你应该谢盘尼西林。” “你给我用了盘尼西林?怪不得,这药在国内可是宝贝,也很贵。” “这是我在穆城第一次为人注射盘尼西林。穆城好多病人,不太习惯西医的治疗方式,更不喜欢被注射。” “在英国的时候,我就已经注射过盘尼西林。” “怎么,叶小姐也有留洋的经历?” “嗯。田医生的西医是在哪里学的?” “法兰西和美国。” “漂泊海外的日子挺让人怀念的。” “我倒没有那种感觉,老百姓不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吗。” “怀念不是留恋。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 “明白。叶小姐,我们有时间再聊。现在,我可以让胡局长进来吗,他一直等在外面。” “可以。” 田大夫出去了。 没一会儿,胡省三揪着球子的耳朵进来了。 润雪挣扎着坐起来。 一旁的护士赶紧在她身后垫了被子和枕头。 胡省三板着脸对球子说:“给叶大小姐跪下!” 球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局长,你让我给她跪下?” 胡省三踢了球子一脚:“咋着,你不愿意?” 球子哭丧着脸说:“我是……我是队长,哪有队长给一个老百姓下跪的。” “你这个队长就是个狗屁!” “这要是传出去,我还咋在警察局混啊。” “我管你咋混呢。现在,叶家大小姐就是皇后娘娘,你就是个太监。” 球子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裤裆:“我咋就成了太监?” “你一个太监,给皇后娘娘下跪,还委屈你了。” 球子说:“我给叶家大小姐鞠个躬不就行了吗。” “不行,你把叶家大小姐害成这样,鞠个躬就算完事儿了,门儿都没有。” “窗户也行啊。” “快跪下,把你自个儿犯下的罪过跟叶家大小姐一五一十地说清楚,磕头请罪。” 球子犹豫着跪还是不跪。 胡省三黑着脸说:“叶家大小姐要是饶了你,算你们家坟地冒了青烟,你捡了大便宜。” “这么严重啊?” “叶家大小姐要是不饶你,我也没辙。” “啊?” “叶家大小姐要是说剁你一只手,我绝不砍你的蹄子。” 说罢照球子腿踢了一脚,球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跪下的这一刻,球子明白了眼前厉害。 他磕了三个头说:“叶家大小姐,我不是人,我忘了给你送饭,也忘了给你送被子。” 润雪把眼睛闭上了。 “我该死,大小姐你是观音菩萨,大慈大悲,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饶了我。” 润雪一声不吭地看着球子。 在润雪眼里,这畜牲要是安上一条尾巴,就是一条恶狗。 胡省三说:“球子你个王八蛋,你说的这话鬼信吗?” “我说啥了?” “原本,我是让你把叶家大小姐请到警察局,我按规矩把事情问清楚。” “可你没问啊。” “啪!”一个嘴巴。 “本局长原本的意思,就是给关柏然一个马虎眼,立马儿就放叶家大小姐回家过年。” 球子哭丧着脸说:“局长,你没跟我说呀。” 胡省三根本不听球子说什么,吼道:“可你呢,你却像疯狗一样,拿铐子把叶家大小姐铐到了警察局,还给扔进了号子!” “这是咱局里的流程啊。” “我问你,谁让你这么干的,你小子哪来这么大胆子!” 润雪知道,胡省三这是在洗清自己。 球子却不买胡省三的账。 傻乎乎地说:“不对呀局长,是你让我去抓人的,那关柏然关大老板也在边上听着呢。” 胡省三往球子脸上啐了一口说:“你是说我让你抓人?你手里有我签了名的逮捕令吗?” “咱们每回抓人,都没有那个逮、捕令啊?” “你小子还敢反咬我一口,死到临头还想拉个垫背的,我呸,你他娘要脸不要脸!” 润雪听的有些不耐烦,说:“你们两个的官司回警察局去打,别在这儿烦我。” 胡省三说:“大小姐你给个话,该咋处置这小子,我全听你的。” 润雪沉吟片刻说:“警察是保护老百姓的。” 胡省三说:“没错儿,不保护老百姓咱保护谁。” “可他,是害人的。他不配当警察,这身警察的制服穿在他身上,简直是糟蹋了。” 胡省三明白了,马上回应道:“大小姐放心,我这就扒了他这身皮,给他安置个新差事,掏茅房。” 球子喊起来:“局长别介呀,那我就娶不成媳妇了。” “就你,也配娶媳妇?回头生一窝像你一样的球子,穆城满大街滚球子,你省省。” 润雪说:“胡局长,你们警察局像他这副德性的警察都去掏茅房吗?” 胡省三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犯混的,祸害老百姓的,我都让他们去掏茅房。” 润雪冷笑一声说:“那你们警察局还有人吗?就你一个光杆司令了。” 胡省三嘿嘿一笑:“叶大小姐教训的是,是我胡省三平时对手下管教不严。” “你先把自己管教一下。” “好,回头我一定好好调教他们。你怎么还不滚啊!”胡省三又踢了球子一脚。 球子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胡省三看着润雪嘿嘿笑:“大小姐还有啥吩咐,胡某一定不遗余力。” “胡局长,现在该说说你了。” “大小姐请说,我把耳朵支愣起来听着。” “你身为警察局长,不问青红皂白,关柏然让你抓人你就抓人。” “我那就是一时糊涂。” “警察局成了你做交易的工具,我很好奇,关柏然给了你多少钱,你就把自己卖了。” “冤枉啊大小姐,我可是一个蹦子儿也没收。” “那你抽屉里的大洋是哪来的?”润雪诈胡省三。 第60章 关家老爷大崩溃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0章 关家老爷大崩溃 “大小姐,我抽屉是锁着的,锁着你也能看见?” “我是在梦里看见的,鼓鼓囊囊一个钱袋子。” 胡省三笑了:“大小姐这是逗我玩呢。刚才我都说清楚了,是球子那个不知深浅的东西……” 润雪打断胡省三:“你够了,你把我当成三岁的孩子了。” “没有没有,大小姐聪明绝顶,人间清醒,我哪敢把你当孩子。” “现在,你像个仆人似的站在我面前,讨好加巴结,那是因为,你把一件事情查清楚了。” “我没查,我是问,问清楚了。” “所以,你就把自己从一条恶狗,变成了一条摇尾巴的哈巴狗。” 胡省三很不要脸地嘿嘿一笑说:“大小姐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哈巴狗,我这就给大小姐摇尾巴。” 说罢扭了几下屁股。 润雪沉下脸说:“你别恶心人好不好,现在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请大小姐训示。” “虽然我认识督军,在督军府住过,可我不会拿督军的牌子壮自己的门面。” “这个,胡某知道,大小姐的人品,那是……冰那个清,玉那个洁。” “我叶润雪行得端走的正,我只靠我自己,不靠别人。” “大小姐你骂的对,我还不如一条狗,狗还有尾巴呢,我连尾巴都没有。” 润雪真有点受不了了,这胡省三恶心人的本事比天还大。 “不管咋说大小姐,我一大早儿饭都没吃就把你送到医院来了,大夫说,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你就转成肺炎了,那可不好治了。” 润雪扭过脸不再看胡省三。 胡省三往前挪了一步继续说道:“大小姐,我这也算是将功抵过。” 润雪不理胡省三。 “以后在督军面前,你可得嘴上留情,我也不求你替我说好话,你在督军面前别提我就行了。” 润雪像没听见一样。 “你就当我是一盆脏水,泼到大街上,让太阳晒干了,不存在了。大小姐,我这要求不高?” 润雪冷笑一声说:“其实,最应该脱下这身制服去掏茅房的是你。” “对,是我是我。可是大小姐,你能不能再让我干几天,掏茅房的事儿咱再缓缓,再缓缓行不?” 听得外边一阵吵闹声,好像是站岗的警察在赶什么人走。 不用看也知道是撕扯到一块儿了。 一个男人大声喊着:“让我进去,我要见胡局长!” 润雪已经听出是关柏然的声音。 胡省三也听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门,扭过脸对润雪说:“关柏然这个大奸商来了,他来得正好,我正想收拾他呢。” 润雪说:“他来得正好,我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他。” “那我这就让他进来。” 没等胡省三过去开门,关柏然一头闯了进来。 胡省三吓得差点跳起来。 也不知关柏然用了多大的力气,像一头老牛犊子似的一头闯了进来。 由于用力过猛,闯进来之后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在胡省三身上,两个人一块儿摔倒了。 胡省三推开关柏然爬起来说:“你把自个儿当炮弹了,你咋不从窗户直接射出去啊!” 关柏然瞪着胡省三说不出话。 胡省三不依不饶地:“你把老子的腰子都给撞歪了!” 关柏然没有站起来,而是一扭身跪在胡省三面前。 扯着胡省三的袖子说:“胡大局长我求求你,赶紧把叶润雪放了,再不放,就真的出人命了!” 胡省三瞪着眼珠子说:“凭啥呀,凭啥你让我放我就放,你是我儿子还是孙子,我为啥要听你的?” 关柏然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交给胡省三说:“你看看就明白了。” 胡省三看完了信哈哈大笑说:“就凭这个呀?这是写给你的,又不是写给我的。” 说着把信交给润雪:“请大小姐过目。” 润雪看了信,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郑凤梅干的事儿。 她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什么人凑热闹儿,我的命可比不上关家二少爷的命值钱。” 胡省三说:“谁说的,整个穆城,叶大小姐的命是最值钱的。” 润雪故作怀疑地说:“这信上写的是真的吗,是什么人要把我换出去?” “我也不知道啊。” “胡局长,这事儿可得说清楚,关家二少爷被人弄走了,这事儿和我有没有关系?” 胡省三说:“当然没有。你在我们警察局,外头的事儿你哪知道。” 润雪说:“这事儿,要关柏然说和我没关系才行。” 胡省三马上说:“关柏然,听见没有,叶大小姐让你说话呢。” 润雪说:“我是被抓怕了,回头关大老爷再告我找人绑票,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关柏然站起来,抓住胡省三的胳膊说:“胡局长,别扯没用的了,快放人。” 胡省三推开关柏然:“叶家大小姐问你呢,这封信,和叶家大小姐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胡局长啊,这都十点多了,再不放人可就十二点了。” 胡省三扒拉掉关柏然的手说:“知道这是啥地方吗?” “医院啊。” “对呀,叶家大小姐在医院,医院不是警察局,没有大牢。” “胡、胡局长,你这是啥意思?” “你个老糊涂虫,我的意思是,叶家大小姐压根儿就没关在牢里。” 关柏然一时懵住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胡局长的意思,你这是早把叶润雪给放了?” “我本来就没抓她啊。” “没抓?” “对呀,我只是请她到警察局串个门儿,说点闲话,明白了吗?” “胡局长,你要是这么说话,会害死人的。” “我说了句话,就能把人害死?你以为我是二郎神啊。” “连天上飞的鸟儿都知道你抓了叶润雪,现在你说没抓,这笑话儿可说不得啊。” 胡省三眼珠子一瞪说:“本局长有在跟你开玩笑吗?” 关柏然带着哭腔说:“没人知道你已经你放了她,绑票的人更不知道。” “他们知道不知道有用吗?” “有大用。他们还以为叶润雪被关在警察局,你放人,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啊。” “哦,那你说说,要咋样,才能让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 “这个……我……对了,敲锣打鼓,你们警察局敲锣打鼓地把叶润雪送回家。” “唱大戏啊?我呸,亏你想得出。叶大小姐,你看这事儿该咋办?” “警察局也好,医院也好,我住的挺舒服的,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啥意思?” “胡局长,过年的时候你们警察局包饺子不?” 第61章 我是栽你手里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1章 我是栽你手里了 “包,那是一定要包。” “那就给我盛一碗,我就在警察局过年了。” “这样不好?” “有啥不好,在警察局过年,也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儿。” “马上包,就算往年不包,今年也得包,一个肉丸儿的,多搁香油。” 关柏然的眼泪流了出来:“润雪啊,我的大小姐,那二少爷可是你亲妹夫。 润雪不理关柏然。 “你费了那么大事儿才把你妹妹嫁给我二儿子,才几天啊,你就想让你妹子守寡啊。” 润雪还是不理关柏然。 “我儿子是你妹夫,你妹子是我儿媳妇,咱可是实在亲戚啊,你就别再吓唬我了。” 润雪一下子变了脸:“关柏然,你还知道是实在亲戚。” “我知道,我知道啊。” “实在亲戚你还下黑手害我。” “我、我……我是哑巴让狗咬了。” “你在背地里算计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和我是实在亲戚?” ………… “你处心积虑想独吞我们叶家织造厂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和我是实在亲戚?” “我……我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我被抓进警察局,你在家里拍着屁股乐的时候,怎么没想起和我是实在亲戚?” “我没有拍着屁股乐呀。” “你打着如意算盘,想把我娶了当你九姨太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和你是实在亲戚?” “没有没有,我哪敢娶你呀,那不乱了辈份了吗。” “关柏然我告诉你,老古语说得没错,多行不义必自毙!” “自毙,我自毙。” “今天这个结果是你咎由自取,你自己种的苦瓜你自己吃。” “我吃我吃,我最爱吃苦瓜。” “我宁愿让朱雀守寡也不回家,你也别在这儿废话,赶紧回家给你儿子准备棺材。” “润雪呀,姑奶奶,我给你磕头行不?” “大年三十儿办丧事,这也是穆城从没有过的事儿,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送你儿子上路,这么风光的事儿,你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偷着乐。” 关柏然忍不下去了,一下子变了脸:“叶润雪,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这么心狠手辣,你的心咋这么黑?” “和你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你是大巫,我是小巫。” “你懂得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不懂。” “这是你自己作的孽,二少爷要是真的丢了性命,也是你这个亲爹害死的。” “我会害死我儿子吗?我疯了吗?” “我知道,你想害死的人是我,因为我坏了你的好事,我在大河里竖了篱笆,挡了你这个王八的道。” “叶润雪,你骂人不带脏字儿啊!” “还好我命大,我没死,幸亏有了胡局长出手相助,胡局长明事理通人情,是我的大恩人。” 胡省三听了心里美的不行。 “你关柏然呢,你怎么没有恩人相助?对了,你不可能有恩人,你有的,都是仇人。” 胡省三高兴地说:“我是警察局长,我要主持正义,要不,这身皮我白穿了。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烤红薯。” 润雪心里说,一脚踩扁个窝头儿,你胡省三也不什么好饼。 可这是特殊时刻,她要把胡省三拉到自己这边儿,要让关柏然绝望。 关柏然就在这一刻崩溃了。 他心里想的是,自个儿的儿子真要是因为自个儿丢了性命,那得有多少仇家拍手称快啊。 他在穆城会威风扫地,他的生意将会被人挤垮,他会遭到所有人耻笑。 他还会成为穆城最大的笑话儿。 他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做人,他会躺在炕上一病不起。 姨太太们会像兔子一样跑得无影无踪,没有人再瞧得起他。 就算他的大儿子关泽豪有一天回来,也会瞧不起他。 他太了解他的大儿子了,那是一个多么傲气的孩子。 他怎么能忍受自个儿的爹把关家弄得一败涂地。 这往后的日子,那可是瞎子掉进井里,黑上加黑啊。 关柏然放声痛哭。 他面对润雪双手作揖说:“润雪大侄女,我是栽在你手里了,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我会栽到你手里。” 胡省三说:“你早干啥去了?” “可我不甘心,非要跟大小姐斗一斗。其实,我是不想告你的,可是……” 润雪冷笑一声打断说:“你现在说这种鬼话想骗谁?” “我没骗你。当时我是想,就算你不是督军的干闺女,可你和督军的闺女是同学。” “所以呢?” “只要督军的闺女一句话,你就啥事儿都没有了,所以,我不敢告。”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同学沈静初不是督军的女儿,是督军的侄女。” “可是督军没有孩子,侄女和闺女是一样的。” 胡省三笑起来:“不敢告你咋还告?冒充督军的干闺女是大罪,是不是你说的?” “胡省三,你不要火上浇油了好不好?” “你说叶家大小姐仗着自个儿是督军的干闺女,狐假虎威,欺负人,祸害人,败坏督军的名声,你这胆子是从哪儿借来的?” “高秋婷,是高秋婷啊。” 润雪一愣。 胡省三问:“这咋又出来个高秋婷?高秋婷是啥鸟儿,跟你有啥关系?” “他是润雪大小姐的二姨娘。这娘们儿可歹毒了,她跑来给我报信儿,说是查明白了,督军的闺女根本不是润雪大小姐的同学,是润雪大小姐在骗人。” “你就信了?” “信了,不信我能告吗,我要是知道自个儿是小蝌蚪追鸭子,我能追吗?” 润雪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的灾祸,罪魁祸首居然是高秋婷。 屋子里一下子很静。 过了片刻,胡省三小心翼翼地问润雪:“大小姐,你二姨娘这事儿,咋办?” 润雪冷笑一声说:“胡局长,麻烦你,派人把高秋婷带到这儿来,我要她和关柏然对质。” “大小姐英明,这事儿,就得三头对一案问个明白。关大老爷,你没说瞎话儿?” “我要是说瞎话儿,立马儿变成四条腿的满地爬。” 胡省三大喊一声:“来人!” 球子进来了。 胡省三瞪起眼珠子:“不是让你去掏茅房吗,咋还没走?” 球子一脸诞笑地说:“掏茅房也得明儿再掏,我得把今天的差事给局长办完啊。” 胡省三扭过脸看着润雪:“大小姐,这高秋婷是咋个带法,你说话。” 润雪道:“随便。” 胡省三大喝一声:“给她戴镯子!” “得令!”球子狗颠儿狗颠儿地跑了出去。 第62章 拿着斧子想砍人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2章 拿着斧子想砍人 在叶家,花婆子是高秋婷的心腹,有啥难处,她只能跟花婆子说。 高秋婷已经把叶家栋折磨了两天两宿,可叶家栋啥都不说。 金库就像一个迷魂阵,让高秋婷掉了进去。 花婆子说:“依我看,压根儿就没有金库,要是有,叶家栋也不会死扛着,他不要命了。” 高秋婷说:“原本我是信,现如今一通折腾啥也没问出来。” “二太太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白折腾了。” 叶家栋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 “是啊,到底有,还是没有?” “他要是一直说没有,那就是有。” 花婆子没听明白。 “他要是说有,那就是没有。可他一会儿一变,把我给弄糊涂了。” “那就接着问,早晚他会说实话。” “可我没时间了,我跟关柏然说了瞎话,说督军的侄女不是润雪的同学。” “不是同学咋啦?” “关柏然那头蠢驴他就信了,所以才敢让警察局把叶润雪给抓了。” “真抓了?这可是个麻烦事儿。” “明天,或者后天,关柏然要是知道了我在骗他,还不定咋对付我呢。” “关柏然这个老犊子可狠了。” “那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二太太,要我说,你手里的银票也不少了。你听我一句劝,干脆一拍屁股走人。” “我手里那点银票,一所宅子都买不起,我得有个住处啊。” “买房子着啥急。” “不行,钱不够,我不能走。” “你忘了还有大小姐,她要是被放回来……” “你想说啥?” “你走不了不说,手里的银票也得让她抢走。你呀,就赶紧走。” “我知道,这前边的狼是关柏然,后边的虎是叶润雪。” “对呀,你这是前头有人堵,后头有人追。老太太耍大刀,悬的乎的。” “可我就是不甘心,你知道不,我手里要是钱少,就不够我儿子和我下半辈子花的。” “半辈子?那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就有钱。” “你说的是屁话。我手里要是钱少,花光了,我儿子还不一脚把我给踹了。” “二太太,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你儿子要是像你说的这样,那你还要他干啥,拿着钱自个儿过。” “你胡咧咧啥,我自个儿的儿子我不能不要吗?” “这么多年你没管他,他不也活得挺好吗。” “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懂。我是当娘的,当娘的哪个不是犯贱。” “唉,女人都是大傻子,都是后锅的水,响(想)不开。” “我在叶家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跟我儿子在一块儿,给他娶个媳妇,给我生个孙子,让我当上奶奶。” “当奶奶是好事儿吗?” “当然是好事儿。当了奶奶,我这一辈子才算没白活。” 花婆子撇了一下嘴。 “我呀,得多带现大洋,多带金银财宝,我要让我儿子离不开我。” 花婆子想,你要是真有那么多金银财宝,不要说你儿子,连你孙子也不想离开你。 “我要让我们娘儿俩这辈子都有花不完的大洋,我要让叶润雪变成穷光蛋。” “二太太,你这想的倒是挺周全,可凡事都不是自个儿想咋样就咋样儿。” “你咋又给我泼凉水?” “你听我的没错儿,拿上银票赶紧走人,晚了可就保不齐出啥事儿了。” “拿银票不行,我得把银票里的现大洋都兑出来,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回穆城了。” “那就赶紧去钱庄,把现大洋兑出来,我跟你一块儿去,你一个人拿不了。” “不用,我拿得动。” 看着高秋婷走出大门,花婆子骂道:“你个骚货,平时把我当最贴心的人,这工夫儿又把我当贼一样防着,怕我抢你的钱,我又不是土匪。” 八千多块现大洋高秋婷自然是拿不动。 她可没那么笨,像骡子一样驮上两口袋现大洋跑路。 她要把现大洋换成金条,一个小皮箱就装下了。 颂春来找柳玉娘,说高秋婷出门去了。 柳玉娘说:“那咱们赶紧去看看老爷。” 颂春说:“老爷两天没吃饭了。” “这两天,高秋婷把老爷锁在屋里不让咱们见,也不知道她想干啥,快走。” 颂春说:“咱们进不去,门锁着呢,还有花婆子在那守着。” “花婆子好对付,你去找把斧子,咱把锁给砸了,把老爷救出来。” 颂春就去厨房拿了劈柴用的斧子。 二人急匆匆来到叶家栋的房门前,果然看见花婆子坐在门口儿磕瓜籽儿。 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头。 看见柳玉娘和颂春,花婆子把嘴里的瓜籽儿皮吐出来说:“干啥呀,拿着斧子想砍人啊。” 柳玉娘说:“你给我滚一边去!” 花婆子说:“滚?滚哪去?我在叶家三十年了,要滚早就滚了。” “你也太张狂了,你是个啥东西,赶紧滚!” “可这叶家的门槛子忒高,我滚不出去。” 柳玉娘呸了一口说:“你少跟我油腔滑调,你起开,我要开门!” “你咋开?钥匙可是在二太太手里。” 花婆子已经五十多岁,柳玉娘还不满四十岁,根本没把花婆子放在眼里。 所以,柳玉娘上去一把就薅了花婆子的头发说:“土豆搬家,你给我轱辘到一边去!” 没想到花婆子是有两把刷子的,她一个鹞子翻身蹿了出去。 之后捡起一根柳木棍子就朝柳玉娘抡过来。 颂春急了眼,挥着斧子朝花婆子迎上去,喊道:“你也太嚣张了,我今天就把你的老爪子给砍了,你是啥东西,敢打叶府的大管家!” 花婆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颂春变成土匪了,要杀人了!” 柳玉娘冲过来,照着花婆子后脑勺儿的正中线上就是一指头。 花婆子立时觉得头晕目眩,嗓子哑哑的说不出话,身子晃了两晃倒在地上。 颂春吓了一跳说:“死啦?” 柳玉娘说:“死不了,我就是点了她的哑门穴,一会儿就醒。” “你还会点哑穴?” “年轻的时候一个老道教我的,一直没用过,早就忘了,没想到突然就想起来了。快,把门砸开。” 颂春说:“干娘你可真厉害。” “她这么像母狼一样乱嚎乱叫,一会儿把警察招来了。” 二人跑到窗户前,柳玉娘叫道:“老爷,老爷,你在屋里干啥呢?” 屋里没有动静。 颂春说:“老爷会不会出事儿了?” 第63章 银票变成废纸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3章 银票变成废纸了 柳玉娘说:“别胡说,那高秋婷胆子再大,也不敢把老爷给害巴了。” 说完又接着叫:“老爷,老爷,你在屋里没有?”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柳玉娘眼珠子一转,从颂春手里拿过斧子,只一下,就把铜锁砸开了。 二人冲进屋子,看见躺在炕上的叶家栋不由吓得叫了起来。 叶家栋像粽子一样被绑得结结实实。 嘴里塞着抹布,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脸上被抓的青一道紫一道。 再说高秋婷,叫了一辆洋车来到汇德钱庄。 钱庄的柜上只有一个伙计,正在呼噜呼噜地吃面条儿。 看见高秋婷,伙计把面条儿哧溜一下吞进肚子说:“叶太太来了。” 高秋婷从绣花布包里掏出银票说:“谢老板在不在?” “不在。” “不在?去哪了?” “去三义庙还愿去了。” “城南的三义庙?那不得有十里地啊。” “十一里。” “啥时候去的?” “一大早就走了。” “那也该回来了。” “说是回来吃晌午饭。” “早不去晚不去,为啥今天去?” “明天就三十儿了,今天不把愿还了,佛祖会怪罪的。” “真他娘的能凑热闹儿。” 高秋婷气得骂了起来:“真是一处不顺处处不顺,喝口凉水都塞牙。” “哟,叶太太今天火气好大。您别急,我们老板说话儿也就回来了,差不了一袋烟的工夫儿。” 高秋婷想想也是,再急,也不能跑到三义庙去找人。 于是把银票往柜台上一拍说:“你给我算算,这一共是多少钱。” 伙计拖过算盘,一手翻银票,一手拨拉算盘珠子。 伙计的手指比大姑娘还细还柔软,算盘珠子拨得劈里叭啦。 眨眼工夫儿累计数字就出来了。 伙计说:“不多不少,八千五百块大洋。您这是要取走吗?” “织造厂要进棉纱,等着用钱呢。” “那您稍安勿躁,等等我们老板,我给您泡茶。” 茶泡好的时候,谢老板回来了。 看见高秋婷,谢老板拱手作揖道:“叶太太好些日子没来了,谢某提前给叶太太拜年,岁岁平安,吉祥如意。” “我也祝谢老板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谢谢叶太太。” “谢老板,伙计刚才算了,八千五百块现大洋,你给我换成金条,我急用。” 谢老板拿起银票翻看了一下。 然后拿起朱笔在每一张银票上打了个叉。 意思是废了。 高秋婷有些不解地说:“我还没看到钱,这银票就废了?” 谢老板十分谦恭地一笑说:“这些银票早就废了。” 高秋婷一愣:“早就废了?” “是的。” “谢老板,你这说的是啥话,不会是在庙里撞见啥了,这咋说起胡话来了。” “真的早就废了。” “为啥?我咋不知道?” “虽然说,这银票是在叶太太手上,可钱庄的户头是叶老爷掌管的。” “这我知道。” “前些日子,叶老爷把原先的户头给销了,开了新户头,把钱全都转到新户头上了。” 高秋婷满脸惊愕。 “所以呢,太太手里的这些银票就是废纸了。” “那你应该把老银票给我换成新银票。” “这个,得叶老爷亲自来,给我签字画押才能换。” 高秋婷恨得牙根儿痒痒,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叶家的院子很安静。 叶家栋告诉柳玉娘,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高秋婷这个毒妇,恨不得用撬棍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金库在哪儿。 柳玉娘赶紧让颂春去煮饺子,包好的饺子都冻在院子的大缸里。 怕把花婆子冻死,颂春和柳玉娘已经把她拖进屋里。 此刻花婆子还没醒,就像一头死猪歪在八仙桌边上。 叶家栋吩咐说,只要高秋婷回来,立马儿就绑了她。 叶家从此以后没有这个女人。 柳玉娘说:“老爷你可是想好了?” 叶家栋说:“还用想吗,她想弄死我,这么歹毒的女人,叶家还能容得下吗?” “那老爷就先把休书写好,等她回来往她脸上一扔。” 叶家栋说:“那她肯定炸了。” “炸也白炸,啥话也甭跟她说,让她回省城唱大鼓儿去。” “你说得对,我这就把休书写好。” 柳玉娘赶紧收拾桌子。 叶家栋说:“颂春,你给我磨墨,我要把休书写在黄绫子上。” 柳玉娘说:“黄绫子结实,她想撕都撕不坏。” 没一会儿,叶家栋就把休书写好了。 柳玉娘看着黄绫子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圣旨到了。” 谁都没料到,倚在八仙桌边的花婆子突然睁开眼。 她一把抓了休书,三下两下揉成一团,然后就往自己脸上蹭。 休书上的墨迹没干,等柳玉娘抢过来的时候,黄绫子成了一块黑绫子,啥都看不出来了。 花婆子的脸也成了包公脸,像从地狱里来的孟婆儿,手里就差一碗孟婆汤。 叶家栋气得喊起来:“把她给我绑了,这也是一条狼,助纣为虐,是高秋婷的帮凶!” 屋里有好几条绳子,都是高秋婷拿来对付叶家栋的,此刻派上了用场。 柳玉娘和颂春三下两下就把花婆子绑了起来。 叶家栋从脚上扒下一只袜子塞进花婆子嘴里。 接下来,就是等高秋婷回来。 没一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高秋婷的叫骂声。 “叶家栋你个老王八蛋,你敢釜底抽薪断了我的财路!” 叶家栋隔着窗玻璃看高秋婷:“这还是个女人吗?” “老娘今天跟你鱼死网破,我一把火把你叶家烧成灰!” 高秋婷闯进来的时候看见叶家栋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她十分奇怪是谁把叶家栋给解开了。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花婆子。 吓得高秋婷差点跳起来:“你这是咋啦,这咋一会儿工夫变得像鬼一样,谁把你弄成这样儿的?” 花婆子摇着脑袋,想说二太太你快跑,再不跑你就完蛋了。 可她想说的话都被那只臭袜子给堵在嗓子眼儿里了,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就在这时,藏在门后边的柳玉娘和颂春一齐扑过来。 柳玉娘把绳子一甩,一下子套在高秋婷的腰上。 颂春却被爬过来的花婆子绊倒了。 叶家栋赶紧起身帮忙,没想到高秋婷力气挺大,三个人撕巴起来。 颂春踢开花婆子爬起来扑倒了高秋婷。 这才把高秋婷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叶家栋坐在椅子上喘成一团。 高秋婷破口大骂:“叶家栋你个老王八,有本事你一刀捅了我!” 第64章 把咸鱼说的唱歌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4章 把咸鱼说的唱歌 叶家栋嘿嘿一笑:“捅了你?溅我一屋子狗血?我不要。” “有本事你勒死我,你要是不弄死我,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叶家栋上来就是一巴掌:“最毒不过妇人心,你这条毒蛇!” “我要是毒蛇,先把你毒死!” “我闺女被抓进警察局,你却把我锁在屋里不让我去看我闺女,你是狼还是人啊!” “我要是狼,就把你闺女咬死!” “我叶家栋这么多年是咋对你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没有良心的是你!你偷着把我手里的银票给废了,你这是逼我造反!” “一块大洋也没拿到?是?所以你就疯了。” “我今天就反了你,你把我放开,赶紧放开,你要是不放,我儿子会来找你报仇!” “你儿子?你和野男人生的儿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我儿子活的好好的,他会替我杀了你!” “你个骗子,当初骗我,说你是黄花大闺女,就你,黄花儿?” “我是百草枯,我毒死你!” “我看你就是臭水沟里的一朵烂菜花儿,花瓣儿都掉光了!” 高秋婷继续骂:“叶家栋你不得好死,你都已经断子绝孙了,留着现大洋买烧纸啊!” 叶家栋忽然想起自己脚上还有一只袜子,赶紧脱下来塞进了高秋婷嘴里。 柳玉娘问:“绑是绑了,这接下来该咋处置啊?” 叶家栋想都没想开口就说:“送警察局。” “啥罪名呢?” “她一个小妾,在家里私设公堂,把主人给囚禁了,还给我用刑。” “嗯,这是天理难容的事儿。” “让警察把她关起来!” 柳玉娘说:“警察能管这事儿吗?大小姐的事儿还不知道咋样呢。” “说润雪是督军的干闺女,就是高秋婷造的谣。” “那胡省三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信吗?” “告诉胡省三,要抓也是抓高秋婷,让她把润雪换回来。” 高秋婷闻言,气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柳玉娘说:“就这么把她送到警察局,那得多少人看见啊。” “那不正好吗,游街示众了。” “人嘴两张皮,人们还不定咋说呢,老爷你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那就等晚上,天黑了,把她塞进马车拉走。” 球子带着几个警察到叶家找高秋婷的时候扑了个空。 门房二头告诉球子,说老爷把二太太送到警察局去了。 球子听了一愣,心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叶家栋为啥把自个儿的老婆送到警察去了?吃错药了? 胡局长吃错了药,关柏然吃错了药,叶润雪吃错了药,叶润雪的爹也吃错了药。 咋这么多人一块吃错了药呢? 球子带人火速赶往警察局。 叶家栋和柳玉娘在警察局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 值班的小警察告诉叶家栋局长不在,去哪了不知道。 叶家栋要求见见闺女。 小警察哪敢作主,说局长不在。 管叶润雪案子的球子队长也不在,人是见不成的。 润雪是被秘密送去医院的。 所以下面的警察并不知道,都以为润雪还被关在号子里。 高秋婷被扔在走廊里。 她一动不动,此刻她最希望的就是胡省三局长快点儿现身。 只要胡局长来了,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能把咸鱼说的唱歌儿。 胡局长是她惟一的机会。 大冷的天儿,叶家栋和柳玉娘都被冻的够呛,都盼着胡省三早点回来。 盼来盼去,把球子给盼来了。 叶家栋这才知道,润雪在医院,根本不在警察局。 球子问:“叶老板,你咋知道我们局长要找高秋婷问话?” 叶家栋想了想说:“胡局长托梦告诉我的。” 球子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可真逗,死人才给活人托梦呢,我们局长还喘气儿呢。” 胡局长果然是在喘气儿,而且喘的是大气儿。 此刻的胡省三,躺在田大夫诊室的诊床上睡着了。 一张大嘴呼呼吐着气儿,比门缝儿里刮进来的风还大。 关柏然坐在边儿上看着胡省三。 心里骂道:“真是一头猪,吃得饱睡得着。” 润雪在病房里和田大夫说话儿。 她已经下床了,烧退了,身上轻松了许多。 田大夫听润雪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 田大夫非常感慨地说:“现在是乱世,整个国家都乱成一团,军阀们没完没了地争地盘儿,倒霉的是老百姓。” 润雪也是感慨万端。 田大夫说:“乱世最容易出恶人,这个关柏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其实也是个恶人。” 润雪说:“所以我要以恶治恶,你说,我算不算是恶人?” “你当然不是。真正的恶人,是害人,是把别人逼上绝境。” “你说的太对了。” “而你不是,你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你的家人。” “可是,仅凭我的一已之力,我谁都保护不了。” “不,你很有力量,我已经看到了你身上那股强大的力量。” “谢谢你鼓励我,不管怎么说,路是自己的,不能让别人扶着走。” “我理解你的想法。” “我想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也许,你需要一个人帮你。这个世界是被男人掌控的,是男权社会。” “这我知道。” “可你,毕竟是个弱女子。想和强大的男权社会较量,赢的概率有多少?” 润雪默默看着田大夫,她在体味他说过的话。 需要一个人帮我,可是,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吗,这个人在哪里? 润雪不由脱口而出:“这个人在哪里?” 田大夫一笑说:“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人,这个人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的心是乱的,还没有腾出地方放下一个人。” “那就让自己先安静下来,把自己的心收拾整齐。” “你说的话,太文学了。” “我想,会有那么一块儿地方能把一个人容下的。” 润雪苦笑一下说:“这可不是一厢情愿的事。”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能一厢情愿。” “就算我腾出了地方,那个人也要自己进来才行。” 田大夫不笑了,脸色很庄重地说:“好多事情,是需要时间来帮助的。” 听得外面一阵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 润雪想,是高秋婷来了吗? 第65章 白披了一张人皮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5章 白披了一张人皮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叶家栋,看见润雪,叶家栋一下子泪流满面。 扑过来抱住润雪说:“你吓死爹了。你咋啦,为啥在医院?” 润雪也流下眼泪,短短两天时间,她觉得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父亲了。 她替叶家栋擦了一下眼泪说:“就是着了凉,发烧了,现在全好了。” 柳玉娘和颂春进来了。 两个人过来一人拉了润雪一只手,眼睛也都红了。 柳玉娘说:“大小姐,你可把人惦记死了。” 颂春说:“我就知道大小姐会没事儿,大小姐有王母娘娘保着。” 润雪笑道:“王母娘娘跟我没亲戚,她保我干什么。” 颂春含泪笑了。 润雪问:“这两天,家里是不是乱了套?” 柳玉娘说:“是有点乱,都是让高秋婷给搅的。” 润雪说:“在我意料之中。” 柳玉娘说:“不过,有我在,那娘们儿闹也是白闹。” 润雪说:“有干娘在家,我是放心的。” 胡省三和关柏然进来了。 胡省三说:“大小姐,高秋婷带到了,可以问话了吗?” 润雪说:“你是局长,听你的。” 胡省三高喊一声:“把高秋婷带进来!” 球子和另一个小警察架着高秋婷进来了。 润雪大吃一惊,她没想到高秋婷是被五花大绑着来的。 嘴里还塞了一只袜子。 叶家栋说:“你被抓走之后,她就把我关在房里,打我,骂我。” 润雪目光炯炯地看着高秋婷。 叶家栋继续控诉:“她还趁我睡着了把我绑了起来,不给吃不给喝,逼着我说出金库在哪儿。” 高秋婷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叶家栋说:“咱们家哪有金库啊,可她不信,我差点让她折磨死。” 润雪怒视着高秋婷。 高秋婷也用锥子般的目光看着润雪。 胡省三清了一下嗓子说:“该来的都来了,那就说说正经事儿。” 众人都看着胡省三。 胡省三说:“关老板,你说高秋婷亲口跟你说,督军的侄女不是叶家大小姐的同学,你是这么说的?” 关柏然说:“对,是她,跑到我们家,在我家的客厅里跟我说的。” “好,你继续。” “她还说,叶润雪是个骗子,让我放心地告她,赶紧让警察局把她抓走。” 胡省三一把揪掉高秋婷嘴里的袜子:“高秋婷,你是这么说的吗?” 高秋婷一下子把眼珠子瞪得像两个灯笼。 尖着嗓子喊道:“关柏然你这是放的罗圈儿屁,我没说!” 关柏然也喊起来:“你说了、说了!” “我是大小姐的二娘,我们是一家子,我咋能胳膊肘儿往外拐,我缺心眼儿啊!” 关柏然指着高秋婷的鼻子:“你这臭娘们儿,转眼不认账,翻脸不认人!” “我没说,我就不认!” “我关柏然敢拍着良心说,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要是说瞎话儿,出门儿让二踢脚崩瞎我的眼!”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你关柏然的嘴是嘴吗,一会儿下鸡蛋,一会儿下鸭蛋,一会儿下鸽子蛋,鬼才信你!” “我要是说瞎话儿,我就过不去这个年!” “过年?你还想过年?好啊,我祝你大年三十一跤摔死,祝你吃饺子噎死,喝酒呛死!” “那我祝你下辈子生孩子没有肚脐眼儿,嫁人嫁个大太监!” 叶家栋不高兴了:“关柏然,你骂她把我捎上干啥?” 关柏然说:“没捎你呀,我说的是下辈子,你不会下辈子还想娶她?” 叶家栋咬牙切齿地说:“这辈子我瞎了眼,下辈子我还瞎呀。” “就是嘛。” “我已经把她休了,她现在跟我们叶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秋婷喊起来:“叶家栋,你敢把我休了?” 胡省三插话说:“行了行了,先不说你们的家事。” 叶家栋说:“胡局长,这娘们一分钟都不能留,快把她毙了。” 胡省三摆了一下手说:“先别急。高秋婷,你这娘们儿真是够毒的。” “我毒?那我咋没毒死关柏然!” 胡省三一笑:“关柏然吗,百毒不侵。我就不明白,你憋了一肚子坏水儿,想害叶家大小姐,你害她干啥?” “我啥时候害她了。胡大局长,你可不能光听关柏然的一面之词。”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在听你说吗。” “润雪啊,咱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帮着关柏然对付我,那咱们就上了他的当。”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了叶家人?” “我在叶家二十多年,这是假的吗?” “你费尽心机就是想把叶家的钱财席卷一空。” “没有啊,真没有啊。” “为了达到目的,你害我,害我爹,你一肚子狼心狗肺,你白披了一张人皮。” “你爹好好的,你也好好的,我谁也没害呀!” “我再问你,我让你告诉关柏然八姨太的下落,你为什么没说?你是不是不敢说?” 高秋婷一下子傻眼了。 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润雪会说出这件事儿。 这可是致命的一脚,狠狠地踢在了她的心窝子上。 润雪观察着高秋婷,在她心里,还是想给高秋婷留退路。 现在,就要看高秋婷怎么说了。 关柏然像被针扎了一下,走过去揪住高秋婷的衣领问:“你知道老八在哪儿?” 高秋婷知道自己没了退路。 于是说:“你那八姨太被赖大鼻子抢上了五姥山,早就是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了。” 关柏然颤抖着声音问:“谁……谁告诉你的?你是咋知道的?” “我去胭脂店买胭脂,看见两个年轻的男人也在那儿买胭脂。” “往下说!”关柏然的眼珠子都绿了。 “可他们不知道买哪种,就嘀咕说,也不知道八姨太喜欢啥样的,咱五姥山的女人,从来没人用这东西。” “你没听错?” “我又没七老八十,耳不聋眼不花,我听得明明白白。” “那你为啥不告诉我!” “我敢吗?回头让土匪知道了是我卖了他们,我有几条命啊。” 关柏然一把抓住胡省三的袖子说:“胡局长,赶快上山剿匪,把我的八姨太救回来。” 胡省三一把打掉关柏然的胳膊。 “今天说的可是救你家二少爷,这八姨太的事儿,我得查明白了。” “你不能一块儿办吗?” 第66章 你想咋样就咋样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6章 你想咋样就咋样 胡省三说:“就听这娘们儿一说,咱就上山剿匪。” 关柏然说:“不行吗?” “我说关大老爷,八姨太让土匪抢了有小一个月了?” “二十七天零八个时辰。” “这么多天,早就让赖大鼻子给……给那啥了……都这样了,就算回来了,你还要她?” “我……” “说,你家二少爷还救不救?” “救,要救。说话这就十二点了,胡局长,你快放叶家大小姐回家。” 胡局长一笑,扭过脸看着润雪:“大小姐,你的意思呢?” 润雪说:“事情还没说完呢,就是放我,我也不走。” 胡省三问:“还有啥事?” 润雪说:“这要问关大老爷,他是为啥告的我。” 胡省三看着关柏然:“问你呢,你是因为啥,才起了歹心?” 关柏然满脸的懵圈,他的心,此刻全在八姨太身上。 他的心肝,他的宝贝,居然让赖大鼻子……天啊,关柏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胡省三瞪着关柏然:“说话呀,你是为啥告的叶家大小姐?” “我,我不知道啊,我忘了。” 润雪说:“那我就给你提个醒儿,织造厂,股份。” 关柏然哑巴了,好半天不说话。 润雪说:“胡局长,送我回警察局,我要在警察局过年。” 关柏然这才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说:“好,我退,我退股还不成吗。” 润雪说:“空口无凭。田大夫,麻烦你给找一张纸和一支笔。” 田大夫很快拿来了纸和笔,纸是医院的处方纸,笔是美国的钢笔。 关柏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了愿意退股的字据。 润雪说:“该办的事办得差不多了,我想回家了。” 胡省三说:“关大老爷,你不是说要敲锣打鼓地送叶家大小姐回家吗?” “我说过吗?” “我不聋。你现在、立马儿、去找一面铜锣,到警察局门口敲,一边敲一边说。” “说啥?” “说你诬告了叶家大小姐,你看这样行吗?” 关柏然说:“让我家伙计去敲行不?” 胡省笑道:“那哪成,身份不一样,咱得讲究个效果你说是不是?” 关柏然无可奈何地说:“我去,我这就去,回头我再跟你说剿匪的事儿。” “这态度是我想要的。” 关柏然忽然哭了:“我那八姨太,不知道在土匪山上受了多少洋罪啊……” 看着关柏然走了,胡省三问道:“大小姐,这位咋办?”他指着高秋婷。 润雪沉吟片刻说:“一条鱼坏一锅汤,胡局长不觉得她把穆城给弄脏了吗?” 胡省三眼珠子一瞪说:“明白!来人,把高秋婷赶出穆城!” 球子在门外大声答应:“遵旨!” “以后要是在穆城看见她,立马儿抓起来关进大牢,关五十年!” 高秋婷喊起来:“叶润雪,叶家栋,你们都不得好死!” 五姥山。 八姨太是彻底被制服了。 好多天以后,八姨太还能清晰起回忆在杂物间里蛇吞耗子的情形。 她从没想到蛇的脑袋那么小。 而蛇嘴张开的时候却那么大。 耗子太可怜了,两只眼睛只顾滴溜溜乱转找吃的东西。 却不知不远处的蛇正在盯着它。 等它看见蛇的时候,还来不及逃,骨头就已经酥了,傻呆呆的在那里等死。 八姨太亲眼看见那条绿色的蛇腾空而起。 耗子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半个身子就已经进了蛇的嘴里。 蛇吞耗子的样子既狰狞又丑陋。 蛇的肚子瞬间就像孕妇一样凸了起来。 然后这条蛇就不动了,趴在那里观察着四周。 八姨太还看见一条蛇吞了一个鸡蛋。 八姨太想,这带壳的东西蛇吞下去可咋消化,人吃鸡蛋还要剥皮呢。 正想着,看见那条蛇的身子像弓一样弯了起来。 鸡蛋就在蛇身的中间,鼓囊囊的像长了一个大肉瘤。 紧接着,这条蛇就卯足了力气狠狠地把肚子往地上摔。 这样反复了三次,肚子里的鸡蛋消失了,鼓出来的地方变平了。 没一会儿,鸡蛋皮从蛇嘴里吐了出来。 八姨太惊呆了。 长这么大,她头一回知道,原来这蛇也是有脑子有计谋的。 它比人还厉害,人要是把带皮儿的鸡蛋吃了,那鸡蛋皮儿是要了命也吐不出来的。 最恐怖的一幕是两条蛇抢一只耗子。 耗子刚被那条蛇吞到嘴里,还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这时候另一条蛇过来了,愣是把这只耗子抢到自己的嘴里。 一眨眼又被那只蛇抢过去。 两条蛇像游戏一样吞来吐去。 耗子已经鲜血淋淋没了耗子样儿。 那工夫儿八姨太吓得把眼睛闭上了。 她的身子像得了虐疾一样不停地发抖。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条蛇正往她的腿上爬。 她吓得话都不会说了,身子也不能动了。 蛇爬上她的腿,慢慢的往她肚子上爬。 那蛇爬得很慢,这个缓慢的爬行过程对八姨太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蛇越爬越近,八姨太已经看清了蛇的长相,好凶好丑。 八姨太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八姨太已经回到赖大鼻子的床上。 赖大鼻子站在床前像看玩意儿一样看着八姨太。 对站在身边的小白蛇说:“这小娘们儿,闭着眼珠子也这么好看。” 小白蛇说:“大哥你就儿枚,等她醒了,你想咋样就咋样。” “真的吗?” “我保证,她连半个不字儿都不敢说了。” 赖大鼻子有些心疼地说:“是不是狠了点儿,这要是吓出毛病,得了失心疯咋办?” 小白蛇说:“大哥你也太小瞧了八姨太,她八岁就登台唱戏,行走江湖多年,多大的阵势没见过,要是几条蛇就能把她吓疯,那她就不是八姨太了。” 赖大鼻子在小白蛇脸上捏了一下说:“她要是疯了,我就把你娶了。” 小白蛇一通坏笑,笑完了说:“那行,我把肚脐眼收拾收拾,用肚脐眼儿伺候大哥。” 赖大鼻子笑了起来:“你小子,这不要脸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八姨太醒了,坐起来看着赖大鼻子和小白蛇。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八姨太吓得把眼睛闭上了。 赖大鼻子说:“美人儿,你闭眼珠子干啥?” 八姨太不说话。 小白蛇解围说:“害羞呗。” “害羞?又不是头一回嫁人,害啥羞啊。我的夫人,这洞房,你打算啥时候入啊?” 八姨太像哑巴一样,眼睛看着自个儿的脚尖儿一句话不说。 第67章 这咋哭成这样啊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7章 这咋哭成这样啊 赖大鼻子看看八姨太。 扭过脸问小白蛇:“她这是咋啦?咋一脸痴相,不会是吓傻了?” 小白蛇打量着八姨太,在赖大鼻子耳边小声说:“是傻了。” 赖大鼻子吓一跳:“真傻了?” 小白蛇诡异地一笑:“装傻呢。” 赖大鼻子不高兴了:“跟老子装傻,这就不好玩了。说,啥时候入洞房?” 八姨太还是不说话。 赖大鼻子火儿了:“说话呀,你想让老子咋哄你才能有笑模样?” 八姨太像哑巴一样。 “你真以为你是皇后娘娘皇贵妃啊,你可别拱老子的火儿!” 八姨太倏地跳了起来:“赖大鼻子你个混蛋,你压根儿就没想娶我!” 赖大鼻子一愣:“我的兄弟们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把你弄上山来,你敢说我不想娶你?” “你就是没想。” “那好,关上门,干点该干的事儿,咱就是夫妻了。老四,你出去!” “慢着!”八姨太喊道。 赖大鼻子看着八姨太:“你想说啥?” 八姨太沉吟片刻说:“女人嫁人是大事儿,尤其是一个良家女子嫁给土匪……” “嫁给土匪咋啦?土匪也是男人,也要娶媳妇啊。” “可是,这压寨夫人的名声要背一辈子。” “当然是一辈子。” “你一句话就想把我娶了,你对得起我吗?” “那你想咋样?” “我要八抬大轿,轿是金顶子。” “金顶子?你可真能想。好,我答应,蒙上一块黄绫子,那就是金顶了。” “轿子上要绣着龙凤呈祥,轿身是红绫子,绣上百鸟朝凤,绣上百花盛开。” “百花盛开?你把五姥山当花园了?” “牡丹要九朵,玫瑰要八朵,迎春、芍药、凤仙花、丁香花、金盏花、翠菊、福寿草、姬百合、石斛兰……要给我绣上一百种花。” 赖大鼻子不高兴了:“这也忒麻烦了?你这是刁难我啊,五姥山上的女人,只会粗针大线,哪会绣花啊。” 八姨太说:“那你就别想娶我。” “你再说一遍?” “你别想娶我!” 八姨太用的是缓兵之计,能拖几天是几天,看看有没有机会逃走。 没想到赖大鼻子急眼了。 他拽上八姨太就走。 小白蛇跟在后头劝:“大哥,你得拢着点火儿啊!” 八姨太被拖到了一个石头砌的池子前。 赖大鼻子指着池子说:“你要是再敢刁难老子,我就把你扔下去!” 八姨太低头一看,天啊,池子里都是蛇。 恐怕得有上千条,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各种颜色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池子里的水很浅,也就一尺深。 看见有人来,好多蛇竖起上半身,扬着脑袋往上看。 赖大鼻子说:“这是五姥山有名的蛇池。” 八姨太下意识地捂住嘴。 “你要是再跟我闹屁,我就把你扔进去喂蛇!” 八姨太吓得腿都软了,说:“你还是一刀捅死我。” 赖大鼻子真生气了:“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你到底想干啥!” “我……我就是想要八抬大轿,我还要凤冠霞帔。” “八抬大轿咱五姥山有,凤冠霞帔那唱戏的箱子里也有。” 八姨太明知故问地:“真有啊?” “当然了,虽说那轿子上绣不出你说的那些花,可你放心,到时候我保准轿子上都是花。你说,哪天成亲?” 八姨太哭了。 她哭自己的命,自己这是啥命啊。 五岁让爹卖到戏班子,挨打受骂,挨饿受冻,活得不如一条狗。 还好,爹娘给了自个一副好嗓子,八岁登台一炮走红。 十五岁就被一个有钱的男人给糟蹋了。 之后多少男人像苍蝇一样围着她。 她喜欢唱戏,喜欢扮上以后在舞台上的感觉,想多唱些年。 可没想到遇到了关柏然,花了大价钱硬是把她从舞台上买走了。 虽说是关柏然宠她疼她,可她根本不爱关柏然。 为了活着,只能麻木自己,在关柏然面前演戏。 这戏要是能长久地演下去也算是个结果。 偏偏又遇上高秋婷这个毒妇,帮着土匪把她劫上五姥山。 为了活下去也只能嫁给土匪。 可是,又遇上这么个丑八怪。 一想到每天晚上要跟这个丑八怪睡在一张床上,她就恶心的要命,就想一头撞死。 转念想想,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了。 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逃出这土匪窝儿。 她想好了,要是有机会逃出土匪窝儿,她就远走高飞。 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唱戏去,这辈子再也不嫁男人了。 八姨太哭得一行鼻涕两行泪,抽抽嗒嗒泣不成声。 赖大鼻子心疼了:“这、这咋哭成这样啊,这不把身子哭坏了吗。” 小白蛇说:“女人出嫁都得哭,这叫哭嫁。” 赖大鼻子翻了一下眼珠子:“还有这一说啊。行了,哭哭就算了,嫁人是喜事,别把喜气儿给哭没了。” 八姨太抹了一下眼泪说:“我认命了,我愿意嫁给你。” “这话我爱听,你应该早点说。” “但是我有几个条件,是你都能做到的条件。” “那你说,是啥条件,只要我赖大鼻子能做到的,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头一件,你要让我自个儿住一间屋。” “你自个儿住?” “每天晚上你去我屋里,完事你就走,你在的时候屋子里不能点灯。” “那,我这跟逛窰子有啥两样儿?还不让点灯?” “不能点灯,看见你我就害怕,一害怕,就伺候不好你,扫你的兴。” 小白蛇说:“大哥你就先答应着。” “这也能答应?” “等日子长了,我大嫂就习惯了,到那时候再点灯。” “听人劝吃饱饭,我就听老四的,我答应了。还有啥条件?” “你要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缓缓神儿,正月初二那天办喜酒,你能等吗?” “能,我都等了十年了,还在乎这几天。” 八姨太没话可说了。 “老四,你把所有的首饰都抱来,让我的宝贝儿拣样儿挑。” 没一会儿,两个小土匪抬着一个木头箱子进来了。 小白蛇打开箱子。 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首饰,满满一箱子。 赖大鼻子说:“宝贝儿,你自个挑,稀罕哪个就拿哪个。” 八姨太走过去翻看着那些首饰。 看了半天抬起头说:“这都是啥破烂儿啊,没一样儿我稀罕的,还不如不戴。” 赖大鼻子很惊讶地说:“你说这些东西是破烂儿?那你稀罕啥样的?” 第68章 你应该叫她大嫂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8章 你应该叫她大嫂 八姨太说:“我稀罕的,都是从上海和外国买来的,现如今都在关家,我一样也没带出来。” 赖大鼻子皱起眉头,想了想说:“这好办。” 八姨太哪里知道,她一句无心的话,竟让赖大鼻子起了歹心。 赖大鼻子召集了二当家黑蟒、三当家青龙和小白蛇议事。 赖大鼻子说:“要过年了,咱们已经好些日子没做生意了,也该下山干一票了。” 几个人都看着赖大鼻子,等着他的下文。 赖大鼻子议事的时候不愿意别人打断他。 所以,他们都拿眼珠子看着赖大鼻子,不说话。 赖大鼻子继续说道:“我琢磨着,腊月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咱们去关柏然家串个门儿咋样?” 二当家说:“咋个串法?” “就是顺手拿点东西,把他们家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给我拿来,凡是好东西一样都不能落下。” 二当家看一眼三当家和小白蛇。 小白蛇马上说:“我听三位哥哥的。” 三当家说:“行,去一趟不算啥,就是天气太冷了。” “皮裤皮袄皮靴子,穿暖和了。” 三个人同时点头。 “还有,打听清楚了八姨太住哪间房,把她房里的东西,所有的摆设,不管大小,不管值钱不值钱,都给我原样儿搬来。” 赖大鼻子想了想继续说道:“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九,弟兄们天黑之前进城,到来福客栈睡上一觉,下半夜动手。” 小白蛇说:“没问题。” “记住了,能不开枪就不开枪,要是有不怕死的玩命的,就赏他一颗黑枣儿。” 二当家黑蟒问:“大哥打算派多少人?” “人多了扎眼,十五个,够不?” 三当家青龙说:“关家光护院的就有二十多个,再加上伙计,丫头婆子,几十口子,咱十五个人收拾得过来吗?” 赖大鼻子冷笑一声:“三弟你不是头一天当土匪?” “大哥,啥意思?” “几十人咋啦,耗子多了喂猫,咱这些弟兄,一个就能对付十个二十个的。” 青龙说:“话是这么说,可真要是一不留神蹿出去一个半个的,可就把警察叫来了。” “胡省三手下的警察那也叫警察?一堆狗屎。” “也是。” “我已经让穆城的眼线给胡省三写了信,告诉他腊月二十九夜里,不管穆城出了啥事,警察局都要装聋作哑。” “胡省三回话了吗?” “他敢不回。我警告他,要是让人看见穆城的大街上有一个警察,我就饶不了他胡省三!” “大哥想的周到,要是这样儿,十五个弟兄足够了。” “今天晚上让弟兄们好好睡,明天准备干活儿,进城十五个,城外接应的要人多。就这样儿,分头准备。” 二当家和三当家走了,小白蛇没走。 赖大鼻子看着小白蛇:“咋,你还有事儿?” 小白蛇有些犯难地说:“大哥,我知道你是咋想的。你是为了讨八姨太欢心才这么干。” “对呀,我的女人,我就要讨她欢心啊。” “可是大哥,为了一个女人闹出这么大动静儿,真要出了啥意外,咱连年都过不好。” “意外?能出啥意外?” “要我说,过了年再干也不晚。” “八姨太也需要点时间……” “你再叫八姨太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 小白蛇吓了一跳。 “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你应该叫她大嫂。” 小白蛇笑了:“本来就是大嫂。” “你说的没错儿,我就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要把她的屋子,弄得跟在关柏然家时一模一样。” “大哥这一招真棒,让大嫂安心地嫁人。” “我要让她戴上她最稀罕的首饰,我要让她高高兴兴地嫁给我。” “没看出来,大哥是粗中有细,会哄女人。” “我就是不想看到她哭丧着脸当新娘。” “大哥,我听说,过了年,新的城防司令郭北城就要来了。” “来就来呗。” “我听说,这郭北城可是厉害的主儿,人还没到,就想着要攻打我们五姥山。” “让他攻,让他打。” “大过年的咱要是干了这一票,老百姓肯定把咱们的祖宗八辈儿都骂过来。” “那又如何,咱就是被骂大的。” “这是给咱们加罪,那郭北城攻打五姥山就更有了理由。” “咱整天在窝儿里趴着他就不攻打咱们了,照样打。” 小白蛇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怕他呀,官府打咱五姥山也不是一回了,还不都是老道切肉白忙活,哪回占了便宜了?” 小白蛇一笑说:“我也是三个鼻子眼儿出气儿,多出了一口气儿。大哥,我就是随口一说,听大哥的。” “行了,该干啥干啥去。” 腊月二十九,对于关柏然来说,是一个既憋气又窝火又倒霉又耻辱的日子。 快十二点了,他站在警察局门前敲着铜锣。 一边敲一边说:“是我错告了叶家大小姐叶润雪,是我关柏然错了,现在,我亲自接叶家大小姐回家!” 只有几个过路的人站在那里围观,也就十多个人。 关柏然觉得人少,就把铜锣敲的更响,把声音提的更高。 之后,胡省三陪着叶润雪从警察局出来了。 胡省三的那一脸谄笑让人看了很恶心。 关柏然真想冲过去一巴掌搧在他的肥脸上。 叶润雪也挺能装。 居然说:“关大老爷的嗓门儿真够豁亮的,受累了。” 他想破口大骂,可他不敢,只能忍着。 从警察局回来,关柏然直接去了梅林苑。 他要看看二少爷被放回来没有。 隔着窗户,他看见自己的二儿子正坐在桌前看书。 胖媳妇朱雀也在看书。 关柏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绑票儿的人还算守信,叶润雪一出来,就把他儿子放了。 看见关柏然来了,二少爷和朱雀都很意外。 二人站起来很恭敬地打招呼。 关柏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老二,你也太不懂事了,被人绑了票儿,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二少爷假装不明白:“绑票儿?” “回来了也不去我那儿露个脸儿,还得让我这个当爹的来看你,你咋就这么不懂事儿。” 朱雀吓了一跳,二少爷回来啥都没说。 她一直以为二少爷在他二娘那待了一天。 朱雀说:“爹,大过年的你咋说这话,二少爷啥时候让人绑票儿了?” 关柏然一愣。 二少爷说:“是啊爹,谁跟你说我被绑了,这笑话儿说的也太离谱儿了。” 关柏然像是没听明白:“你……你没让人绑票儿?” “没有啊。” “那你一整天干啥去了?” “出去散散心,去我先生家借了一本封神演义,这书真好看。” 关柏然有点懵:“没、没人绑你?” 第69章 那家伙比猪还笨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69章 那家伙比猪还笨 二少爷一笑说:“大过年的,谁绑我干啥,我又不值钱。” 二少爷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心虚,可他必须装得像没事人儿似的。 他不想把事情说穿,是怕惹出更大的麻烦。 怕把朱雀的姐姐叶润雪牵扯进去。 再说,绑他的人对他那么客气,喝香茶读名着,确实不像绑架。 所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他不知道,他不说实话,对他爹的打击有多大。 被人耍了?这是关柏然一下子想到的。 天啊,我就是头蠢驴,被人像猴儿一样耍了。 这是谁干的,叶家栋?好像不可能,他被高秋婷那娘们儿给软禁了。 叶润雪,也不可能。 胡省三,还是不可能。 那家伙比猪还笨,咋会想出这种法子。 可除此之外,还有谁这么捉弄他,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关柏然的脑袋都想大了,想得头晕脑胀。 回到家关柏然就病了。 他是被自己气病的。 活了大半辈子了,他一直把自己当成穆城最有本事的人。 他的脑袋瓜子比别人多了几根弦儿。 若讲谋划,没人比得了他关柏然。 可如今,他像个二百五一样连着被人骗。 先是高秋婷这个臭娘们儿,然后就是叶润雪这个死丫头。 再然后就是胡省三这头猪,一个一个骗得他像个陀螺一样滴溜溜儿转。 自个儿还觉得自个儿转得挺漂亮。 八姨太被抢上五姥山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都多少日子了,八姨太被赖大鼻子糟蹋成啥样他想都不敢想。 痛心啊,他做梦都想不到会让土匪给自个儿戴了一顶大绿帽子。 他恳求胡省三上山剿匪。 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胡省三身上。 那胡省三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就算把八姨太抢回来,她都已经让赖大鼻子给…… 一个让土匪糟蹋过的女人,他关柏然还能要吗? 那八姨太要是个有血性的,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让赖大鼻子碰自个儿。 再好看的一朵花,要是从狗屎上拔下来,也是有了臭味儿。 不能要,真的不能要了。 最让关柏然痛心的还是织造厂的股份。 当着胡省三的面儿,他写下字据答应退股。 叶润雪这一招儿真是够毒,让他没有了一点儿反悔的机会。 原本是想把织造厂全部弄到自个儿手里,可事与愿违,他吃了个哑巴亏。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高秋婷那个臭女人害的。 他要是不告叶润雪,他的商号,他的店铺就不会失火。 也不会有二少爷被绑票儿的骗局,织造厂的股份也不会退。 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是啥人放的火? 又是啥人设下骗局说绑了二少爷? 这两宗事儿,都是为了帮叶润雪。 是谁在帮叶润雪? 土匪?叶润雪通匪? 要查,一定要查。 警察局是指望不上,他要花大钱,从省城雇两个探子来穆城查。 事情的根源,还是在叶润雪身上。 他关柏然最大的对手,也是叶润雪,他怎么能输在一个丫头片子的手里。 关柏然忽然打了个冷战,觉得自个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冒凉风。 他赶紧上炕钻进被窝儿,被窝儿也是凉的。 盖了两床被子,身上还是从里到外冒凉风。 嗖嗖儿的凉风,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 关柏然知道自个儿这是发烧了。 他在警察局门口儿站的时间太长。 去得急,也没穿厚衣裳,西北风像刀子一样顺着领口往里钻。 反倒是叶润雪,像个公主一样。 披着胡省三的棉大衣,戴着警察的棉帽子,风风光光地回家了。 关柏然的身子,像是锅里的水,锅底下架着劈柴在熊熊燃烧。 没一会儿就把他烧得迷迷糊糊,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人知道关柏然病了。 因为关柏然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下人们都睡了,除了门房马久子,没人知道关柏然是啥时候回家的。 下半夜两点的时候,关家的门房马久子被人从热乎乎的被窝儿里拎了出来。 马久子迷迷怔怔地看着站在眼前的蒙面人。 眼珠子虽然是睁着的,可人还留在梦中。 他看着眼前的蒙面人,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说:“你是谁呀,我没给你开门,你是咋进来的?” 蒙面人不说话,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三下两下就把马久子给捆上了。 马久子这才惊醒过来。 隔着窗户,他看见有好多黑影儿从墙上跳进院里。 一个黑影儿跑过来把大门打开了。 然后,一个穿得像阔太太一样的女人扭着水蛇腰走了进来。 马久子有点懵,凭他的经验,这半夜三更跳墙进来的人,不是土匪就是强盗。 让他懵圈的是,这强盗也好,土匪也罢,咋还有阔太太在里头掺和? 这事儿有点让人找不着北。 蒙面人让马久子把关柏然睡在哪屋,大太太和姨太太的卧房是哪屋,护院们住哪屋,下人们住哪屋告诉他。 马久子就一一说了。 蒙面人告诉马久子:“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待着,要是敢乱动乱喊,老子就赏你一刀,让你跟阎王爷一块儿过年去。” 马久子吓得连连点头,他已经明白,这作派,就是土匪无疑了。 平常日子,关家的护院每天夜里都要轮流巡夜当值。 俩人一拨儿,一拨儿俩时辰。 这两个时辰,要不停地在院子里走动,有了动静就立马儿敲锣。 这是关柏然多年的治家规矩,他不敢有一点疏忽。 千鹤山和五姥山,两座山上两拨儿土匪。 谁能知道这土匪啥时候抽疯,一时兴起就下了山。 城东的魏家,那年的八月十六,让土匪抢了个精光。 魏家老爷吓得不敢再住在穆城,卖了宅子,举家迁往省城。 可是今夜,因关柏然回来的晚,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护院们觉得老爷不在家,又是腊月二十九,转天就是年三十儿,土匪抢劫怎么也不会挑这个日子。 所以,关家的护院们早早就睡下了。 二当家黑蟒带人直奔护院们住的大屋子,捅破窗户纸点了迷香。 眨眼工夫儿,护院们就全都人事不知。 二当家让人把这十几个护院捆了个结结实实。 三当家青龙带人把大夫人、六个姨太太,丫头婆子们全都赶到了客厅里。 三当家拎着一个柳条篮子,篮子里装了不下二十条蛇。 三当家抓起一条蛇说:“谁要是敢出声儿,我就往他嘴里塞一条蛇。” 第70章 银票你都藏哪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70章 银票你都藏哪了 大太太和六个姨太太不敢出声儿。 丫头婆子和伙计们吓得筛糠,谁还敢说话。 他们不知道这些蛇都被喷了迷药,已经不会动了。 绿萝跪在头一排,吓得不敢抬头,只拿耳朵听。 心想,关家这是要败家了,接二连三的出事儿。 这大年下的又来了土匪,这个家,怕是要散架子了。 小白蛇带两个人来到关柏然的睡房。 这小白蛇只要一有机会,就喜欢把自己变成女人。 做女人的时候让他有一种特别爽、特别滋润、特别满足的感觉。 这次下山,小白蛇还是要把自个儿扮成女人。 他对赖大鼻子拍着胸脯说:“大哥放心,兄弟我保证不费一枪一弹,不见一滴血,就能把这一票儿做得干净利落,把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弄上山来。” 赖大鼻子非常邪恶地笑着说:“女人瘾又犯了是?要是出了啥差错,我就把你给剪了,反正你那东西除了撒尿也是个摆设。” 小白蛇嬉皮笑脸地说:“大哥要是把我剪了,我立马儿找个男人嫁了。” 赖大鼻子说:“我呸!你个不要脸的骚货,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人。” 小白蛇一通坏笑。 “我可给你提个醒儿,你这隔三差五地下山,每回都把自个儿装成娘们儿,这要是让郑凤梅知道了,她会扒了你的皮。” “哟,大哥咋还惦记着她呀。眼下,八姨太、不,嫂夫人才是你心里最占地方儿的人。” “我才不惦记她呢。想当初,我跟她提亲,她啐了我一脸唾沫星子。” “这女人太张狂,不知道自个儿姓啥了。” “她说她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我,德性,她以为她是皇上的闺女啊。” “行了大哥,郑凤梅那是老皇历,翻了翻了。” “真不怕她扒你的皮?” “她扒我的皮?凭啥呀,我又没说我是郑凤梅。” “可你这作派,不用说,也知道是郑凤梅。” “她敢扒我的皮,我就敢把她卖到窰子里去。” 小白蛇走进关柏然的睡房,不由双眼放光。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富丽堂皇的睡房。 当年皇帝老子的寝宫也不过如此。 这些有钱人,真他娘的会享受。 早就应该把关柏然家抢得只剩个空壳子。 关柏然正在昏睡着。 关柏然睡的不是火炕,是个棕红色的雕花大木床。 小白蛇走到床边儿,看了看昏睡中的关柏然。 他回过头对两个小土匪说:“真是天助我也,这老东西不知喝了多少猫尿,这脸红的,像大红布,那么多姨太太,也没人陪着他。” 两个小土匪一个叫二喜,一个叫牛蛋,二人走到床边看。 二喜说:“四当家的,我咋看着不像喝酒了。” “哪不像了?” “你看他那嘴唇子,白哧拉的,都爆皮儿了,这是在发烧?” 小白蛇近前一看,吓了一跳:“这、这是关柏然吗?” “不是他是谁。” “前俩月我在街上见过他,一脑袋黑头发,这咋变成老白毛儿了?” 二喜说:“他摊上的都是大事儿,事儿拿的,你没听戏里说,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吗。” 小白蛇叹息一声说:“看来也是个不能经事儿的人,挺可怜的。” 牛蛋说:“四当家的可怜他,那就嫁给他,顶替八姨太也挺好的。” 小白蛇笑起来:“我呸!要嫁我也嫁给你爹,让你管我叫娘。行了,干正事儿。” 二人捂着嘴不敢笑出声儿来。 小白蛇说:“烧成这样儿,就不给他用迷幻药了。” 说完在床边坐下来,摸了一下关柏然的脑门子。 一下子缩回手说:“这还是人脑袋吗,这是烤山芋啊,烫死我了。” 关柏然的眼睛似睁非睁了一下。 小白蛇抓住关柏然一只手说:“老爷,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关柏然使劲睁了一下眼,没睁开,呻吟着说:“水……水……” 没等小白蛇说话,牛蛋就端过来半杯水。 小白蛇说:“你把他抱起来。” 牛蛋把关柏然抱了起来。 小白蛇把水杯送到关柏然嘴边,关柏然迷迷糊糊地把水喝了。 小白蛇再次问道:“老爷,你醒醒,看看我是谁?” 关柏然把眼睛睁开了。 他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坐在床边。 这女子穿着一件粉色的织锦缎棉旗袍,披着一件白色狐皮斗篷。 头上的帽子也是白色狐皮的,右边插了一朵大红的玫瑰绢花。 关柏然很费劲地问道:“你……你是谁?” “老爷咋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老八啊。” “老八?你是美琪?” “是我啊。” “你、你从土匪那儿回来了?” “土匪?我跟土匪有啥关系啊。” “你不是让赖大鼻子抢了吗?” “没有。我是老爷的八姨太,那赖大鼻子他敢抢吗,我借他俩胆儿。” “我咋听说你在五姥山上。” “那是瞎说八道。我呀,就是去了省城,跟戏班子的姐妹玩儿了几天。” “真的?” “我能骗老爷吗。明儿就过年了,我得回家过年,给祖宗磕头啊。” “回来……回来好啊,我就当不了王八了。 小白蛇忍不住一笑,脱口说道:“都快成烧鸡了,还惦记着当王八的事儿呢。” 二喜和牛蛋也都笑了。 关柏然迷迷糊糊地问:“老八,你说啥?” “没、没说啥。老爷,我听说,那赖大鼻子想下山抢劫,他惦记上咱家了。” “赖大鼻子是谁呀?” “老爷,咱家的银票你都藏哪儿了,牢靠不,你快告诉我,我得帮你看好了,不能让土匪抢了去。” “我……我没有银票。” “没有银票?老爷,你这是信不过我呀。” “我不信你了?” “你不是说,我是你天底下最信得过的人吗。银票藏哪儿了你快告诉我。” “没有,真没有……银票。” 小白蛇气得站起来:“这老东西,烧成这样儿了,还知道护着手里的银票。” 二喜说:“那咋办?” “迷幻药呢,给他灌点儿。” 二喜从怀里掏出迷幻药,倒在杯子里,刚要去拿水冲,关柏然开口了。 关柏然说:“老八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是啥年头,军阀们争地盘儿打仗。” “我记的,老爷是说过。” “说不定哪天又打回穆城了,那当兵的要是把钱庄给封了,存进去的大洋……可就打了水漂儿。” 第71章 拿金条垒个猪圈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71章 拿金条垒个猪圈 小白蛇乐了,问关柏然:“那你把那些现大洋放哪了?” “没有现大洋。” “没有?你糊弄鬼呢。” 二喜说:“四当家的你可得麻利点儿,说话就天亮了。” “放屁,离天亮还早呢。” “现、现大洋……不好。” “老爷啊,我可是你最亲最近的八姨太,你跟我说没有现大洋,我伤心啊。” “现、现大洋不如……” “老爷,你把我当外人了。” “真、真没有现大洋,我存的都是金条……” 小白蛇像被针扎了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 “金条?金条在哪呢?” “就在你的炕洞子里。” “炕洞子里?我咋不知道,那、那不都烧坏了吗?” “金子还怕烧。再说,那东西在炕脚,那一截儿是假炕。” “假炕?” “不过火儿,金条都装在大铁箱子里。” “啊?你不怕让土匪抬走啊?” “沉着呢,抬不动。那把锁,比你的脑袋还大,没有钥匙,谁也砸不开。” “钥匙在哪儿?” “钥匙?是啊,钥匙在哪?我……我想不起来了。” “老爷,你把所有的金条都放在一个地方,这要是让土匪找着了,那可就一窝儿端了。” “土、土匪就是一帮傻狍子,他们……他们找不着……” “你快告诉我钥匙在哪儿,我把金条分开了放,不能全放一个地方啊。” “钥匙?”关柏然突然摸了一下枕头。 小白蛇一把抓过枕头,三下两下撕开,掏出一个黑布口袋。 不知道的,以为是烟口袋。 这口袋一拿在手里,小白蛇就乐了。 一把很大的钥匙就装在这口袋里。 小白蛇叫来了二当家黑蟒,问关家的护院收拾好了吗。 黑蟒说:“都迷糊着呢,估摸着要到鸡叫才能醒。” 小白蛇把那把大铜钥匙交给黑蟒。 嘱咐他把金条拿走了之后,要把八姨太的炕收拾得像没动过一样。 省得关柏然知道金条没了会发疯。 黑蟒便带人去了八姨太的屋子。 小白蛇带人收拾关柏然屋里的东西。 对那些小土匪说:“瓷器底儿上要是烧着官窰俩字儿的都包好了带走。” 小白蛇又说:“没有官窰这俩字儿的,再好看的也不要。还有墙上的字画儿,全都卷起来拿走。” 二喜说:“我们也不认字儿啊。” 小白蛇说:“那就拿过来让我看。”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小土匪跑进来禀报小白蛇说:“四当家的,金条都装车了。” “有多少金条?” “好家伙,那么多金条,要是码起来,垒一个猪圈都够了。” 小白蛇说:“兔子大的猪啊,拿金条垒猪圈,你是用膝盖头儿想出来的。” “四当家的你不信啊,那个装金条的铁柜,比棺材还大。” “啥,比棺材还大?” “是呢,满满一棺材,我眼珠子都看花了。” 要离开关柏然屋子的时候,小白蛇走到床前看关柏然。 关柏然还是迷迷糊糊半明半白的。 小白蛇摸了摸关柏然的脑门子,还是那么烫手。 小白蛇说:“要是这么烧下去,还不烧死,要是死了,还得赖在咱们头上。” “那咋办?” “二喜,你去找点冰来,拿冰镇镇,兴许这烧就能退下去。” 等了好半天,二喜端着一盆冻饺子进来了。 二喜说:“没有冰,大缸里有冻饺子,冻得比冰还硬呢。” 小白蛇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小子脑袋瓜子挺好使。” 二喜嘻嘻一笑。 “那就把冻饺子倒进他被窝里,再往脑门子上摆几个,给他退退烧。” 三当家青龙带人在客厅里看着七个太太和那些下人。 太太下人们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像一堆兵马俑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白蛇进来了。 三当家青龙上前问道:“都顺了吗?” 小白蛇一笑说:“本姑娘出马,能不顺吗。” “你是有骆驼不吹牛。” “我说三哥,你咋把这些太太丫头们吓成这样啊,瞅瞅,多可怜啊。” 三当家的说:“我没吓他们,是他们自个儿吓着自个儿了。” 小白蛇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一群女人。 小白蛇说:“我说,你们用不着这么害怕,我们不是歹人,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就是来串个门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没人敢说话。 小白蛇往椅子上一坐说:“我呀,唱戏的,以前跟你们家八姨太在一个戏班子。” 小白蛇边说边观察这些女人:“过去,唱桃花庵的时候,八姨太演姑子,我演夫人。” 屋里只有小白蛇的声音。 “唱凤还巢的时候,我唱上半场,八姨太唱下半场,我们姐俩儿好的,四条腿塞一个裤腿里都嫌肥。” 三当家的给小白蛇使眼色,意思是你这说的都是啥,干完活儿了还不赶紧走人。 小白蛇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八姨太不在家有好些日子了,你们放心,她啥事儿没有,在省城住着。” 大太太抬头看了一眼小白蛇。 “这回,是八姨太让我们回来帮她拿点东西,穿的戴的,使的用的。” 不知是哪个女人的肚子,咕噜了两声。 “八姨太说,她用惯了家里的东西,外头买的再好再新,她使着不顺手。 咕噜声从那个女人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小白蛇抬起手扇了两下,继续说道:“东西呢,我们是拿完了,我呢,替八姨太给她的七个姐姐拜个早年,等过了正月十五,八姨太就回家了。” 大太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二喜说:“谁让你站起来的?” 大太太说:“我一把年纪了,玻璃盖儿受不了了。” 小白蛇说:“看座。” 大太太说:“我站着就行。” 小白蛇说:“最后两句,你们等天亮了再出屋,现在要是出去,说不准会被捅上一刀。” 女人们吓得一哆嗦。 小白蛇很妩媚地笑了一下:“别的都不打紧,把命保住才是大事儿。好啦,本姑娘这就告辞了,不用送。” 小白蛇说完往门口走,走到门口,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他走回来问:“谁是八姨太的使唤丫头?” 八姨太的贴身丫头是金焕,可金焕不敢搭腔儿,也不敢抬头。 绿萝抬起头看一眼跪在她边上的金焕。 不料绿萝的这一抬头,让小白蛇瞄上了。 小白蛇盯着绿萝问:“是你呀,多精致的丫头,这眉眼儿长得,比八姨太还好看,水灵灵的,岁数不大?” 绿萝不敢说话。 小白蛇说:“问你呢,多大了?” 第72章 关家遭了土匪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三卷 第72章 关家遭了土匪了 绿萝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十七。” “怪不得这么水灵。起来,跟我走,八姨太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丫头,你去伺候八姨太。” “我……我不是八姨太房里的。” “不敢承认是,怕啥呀,我可告诉你,去伺候八姨太,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绿萝吓得哭起来:“我不去。” 小白蛇喊道:“来人,把这丫头带走!” 二喜和牛蛋进来了。 小白蛇说:“拿床棉被把这丫头裹上,装车。” 二喜和牛蛋答应一声把绿萝拽了出去。 小白蛇得意地一笑。 他这是临时起意。 想着大当家的交待要把八姨太喜欢的东西都弄回去。 这要是再弄回去一个八姨太贴身的丫头,那八姨太不是更欢喜吗。 大街深处,更鼓声声。 满天星光中,五辆装的满满当当的马车驶离了穆城。 嘚嘚的马蹄声,踩碎了穆城宁静的夜。 路上,三当家的问小白蛇:“我说四弟,你跟关家的下人咋那么多废话,你不怕警察来了,那可就费事儿了。” 小白蛇说:“三哥这你都不懂,这是善后啊,得把咱的脚印儿扫得干干净净。” “我也没看见你扫脚印啊。” “我那一通胡说八道,那是障眼法,赶明儿关家的人要是报了警察局,他们都说不清楚咱们是谁。” 三当家的看一眼小白蛇说:“你小子,比猴儿还尖。” 关家惟一一个被土匪漏掉的人是大管家张汉廷。 土匪来的时候,张汉廷正在五姨太的炕上睡觉。 听到动静,张汉廷像警犬一样一下子蹿了起来,说:“不好,关柏然来抓奸了。” 五姨太说:“那你还不快跑。” “我得穿衣裳啊。” “穿啥衣裳,等你穿上衣裳抓奸的早就闯进来了,你快跑,我把衣裳给你扔出去。” 张汉廷掀起后窗,轻车熟路地跳了出去。 五姨太把他的衣裳从窗户扔了出来。 张汉廷跳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儿。 这院子只有三间房,也不知当初是干啥用的。 张汉廷是大管家,在关家也算是个有点身份的人。 所以关柏然就让他自个儿住了这个院子。 他跟五姨太相好已经七八年了。 那年的夏天,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 睡梦中的张汉廷被雷声惊醒。 恍恍惚惚地听见五姨太房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声。 张汉廷走到五姨太的后窗户前,敲了两下窗户问:“五姨太你咋啦?” 五姨太说:“我肚子疼,肠子都拧到一块儿了。” “我去给你叫大夫。” “等你把大夫叫来我也疼死了。你快进来,给我倒杯热水。” “这半夜三更的,我哪能进你的屋子啊。” “你就这么?啊,你从后窗户跳进来又没人看见。” 张汉廷犹豫片刻,掀开窗户跳了进去。 掀开窗户的那一刻,张汉廷就明白了。 窗户根本没闩,就是给他留的。 后窗户连着炕,张汉廷跳进来直接就跳到了五姨太的炕上。 五姨太二话没说,上来就把张汉廷抱住了。 张汉廷的老婆孩子远在百里外的乡下,他常年不回家。 五姨太守活寡已经守了三年多,二人是干柴遇烈火。 在那个夏季的雨夜轰轰烈烈地燃烧在了一起。 张汉廷躲在自己房里听动静。 果然听见五姨太房里进了人,五姨太尖叫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他吓得尿了裤子,怕五姨太经不起折腾把他给卖了。 可一直等到天亮,五姨太屋里啥动静都没有。 不光五姨太屋里,整个关家大宅都没有一点动静。 张汉廷走出自己的小院来到前院儿。 院子里连条狗都没有,安静的像坟地。 只有他自己像个幽灵似地踮着脚尖儿四下张望。 他看见八姨太的房门开着,觉得有点奇怪。 虽然八姨太不在家,可房门一直是紧紧关着的。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八姨太门前,把半个身子探进去看,屋里没人。 张汉廷又把屋子扫了一遍,这回看出了门道儿。 八姨太房里的摆设都没了。 就连梳妆台前,八姨太坐的那只红木圆凳也没了。 张汉廷有点懵圈,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 刚走两步,脚底下就被啥硌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根金条。 他把金条捡起来,搁嘴里咬了一下,是真的。 他刚要把金条揣进怀里,一眼看见炕根下还有一根儿。 他走过去把金条捡起来,心说,我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平白无故就得了两根金条。 他把金条揣在怀里赶紧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还是安静得像坟地。 张汉廷突然看见,大门是开着的。 院子里没人,各房都没动静。 临街的大门却开着,这到底是咋回事? 他往大门那边走,想着先把大门关上。 走了大概十来步,他就看见甬道上躺着一根金条。 他跑过去把金条捡起来。 心想,这些金条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有一根,就应该有第二根。 他猫着腰,踮着脚在院子里转悠,果然又捡到了两根儿。 加上八姨太屋里的那两根儿,他现在已经有了五根金条。 天啊,这五根金条,够他置房子置地过好日子了。 这可真是一头撞在财神爷的屁股上,发财了。 他拿着金条一溜小跑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满屋子撒摸该把金条藏在哪儿。 墙上挂着一把漏了底儿的旧铜壶,他想,就是这儿了。 他把五根金条放进了铜壶里。 张汉廷重新回到前院的时候,院子里还是没人。 他走过去把洞开的大门关好,听见门房马久子的屋里有动静。 张汉廷推开马久子的门,不由大吃一惊。 他看见马久子被绑的像过年挨宰的猪,正在地上滚,看样子是想滚到门口儿。 屋里的凳子倒了,洗脸盆掉在地上,茶壶茶碗也掉在地上。 张汉廷把塞在马久子嘴里的抹布拽了出来。 张汉廷问道:“久子,出了啥事儿,谁把你绑起来的?” 说罢动手给马久子解绳子。 马久子张着大嘴说不出话。 抹布在嘴里塞的时间太长,他的嘴一下子合不上。 好一会儿,马久子的嘴才恢复了功能。 他咧开嘴哭了起来说:“张大管家啊,土匪、土匪啊,关家遭了土匪了!” 张汉廷吓一跳:“护院和下人呢,咋一个没见,都被土匪杀了?” “土匪把人都圈到一个房里了,你快去看看。” “要看也是咱俩一块儿看啊。” 张汉廷心里偷着乐了,原来是闹了土匪。 他和五姨太的事儿没人发现,这下心里就踏实多了。 二人还没走到客厅,就听见护院住的大屋子里传出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张汉廷说:“久子,你去护院那屋,我去客厅看看。” 客厅里的几十号人还在跪着,不过已经有人敢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谁在小声说:“咱能出去了吗?” 第73章 满床都是饺子馅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3章 满床都是饺子馅 大太太说:“几个时辰都跪了,还是听听动静再出去。” 张汉廷进来了,一脸奇怪地看着满屋子的人。 张汉廷说:“你们……你们也没被绑着,嘴也没堵着,咋都这么老实,也不喊也不叫也不动地方,你们都被施了定身术了?” 七姨太第一个叫起来:“大管家,我们不敢动啊,谁要是敢出去,会一刀让人宰了。院里的坏人走了没有?” 张汉廷说:“土匪早就走了,你们还不快起来,快点儿,先把大太太扶过来。” 七姨太一愣:“土匪?大管家你胡说啥,那是八姨太派来的人。” “八姨太派人来家里抢劫?” “那臭婊子在省城过上了好日子,还惦记着关家的东西。” “这也太没良心了?” “老爷也是瞎了眼,在家里养了个贼!” 大太太说话了:“先都起来,各房回各房,不是没死人吗。” 张汉廷说:“对,该干啥干啥,今儿可是大年三十儿。” 客厅里一通乱,人们的腿都跪麻了,使老大劲儿也站不起来。 张汉廷说:“你们先坐在那儿揉腿,揉活泛了就好了。” 说着走过去扶着大太太往门口走。 大太太面无表情地问道:“关柏然呢?” 张汉廷一拍脑门子:“哟,我咋把老爷给忘了。” 张汉廷带着大太太和六个姨太太来到关柏然的睡房。 大太太走到床前,看见关柏然不由捂住了嘴。 使劲忍着,没让自个儿叫出声来。 张汉廷和六个姨太太也围过来看。 关柏然脑门子上放着四个饺子,饺子皮儿破了,流了关柏然满脸绿汤子和韭菜叶儿。 不用问,这是给大太太包的韭菜鸡蛋馅儿的素饺子。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老爷脑门子上为啥放了四个饺子。 七姨太看见关柏然的被子边上也有饺子。 她一把掀起被子,被子下面都是饺子。 饺子都碎了,满床都是饺子馅儿。 不管是土匪还是八姨太派来的人,为啥要往老爷的被窝儿里放饺子? 这事儿可真是瘸子的屁股——邪门儿。 此刻的关柏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人事不知。 张汉廷请来了穆城最好的中医曹大夫。 曹大夫把了脉后说:“关老爷是外受风寒内有心火,弄不好,就会转成肺痨。” “那咋办?” “中药来得慢,最好是请西医看看,这病情来势凶猛,耽误不得。” 穆城惟一的西医就是田大夫。 而此刻,田大夫正在叶家,和润雪喝茶说话。 田大夫的家在三百多里地外的桐县乡下。 按说,过年了应该回家。 可田大夫说自己已经八年没有回家过年,他不想回家。 田大夫这些情况,是他来叶家给叶家栋看病的时候说起的。 叶家栋的病经田大夫精心治疗已经基本康复。 润雪念在田大夫为他们父女治病的情分上,请了田大夫来家里过年。 田大夫也没客气,买了些点心水果还背了药箱。 一大早儿就来了。说是要亲自下厨做两个他们的家乡菜。 叶家栋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让柳玉娘私下问问田大夫有没有家眷。 柳玉娘说:“这还用问,要是结了婚,早就回家跟媳妇团圆去了。” 柳玉娘明白叶家栋的意思。 但是这事儿,要先探探润雪的口风。 润雪要是没那意思,叶家栋再喜欢也是白搭。 柳玉娘假装糊涂,问润雪:“老爷让我问问田大夫有没有家眷,你说这大过年的,问人家这个是啥意思?” 润雪笑起来,说:“干娘你可真会装疯卖傻,我爹是啥意思你还不知道。” 柳玉娘一看有门儿,赶紧说道:“要我说,这田大夫模样周正,一表人才,又是大夫,也留过洋,倒是和小姐满登对的。” 润雪好半天没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她和田大夫只是几面之缘,互不了解,不可能往男女之情上想。 但是润雪承认,她对田大夫是欣赏的。 整个穆城,像田大夫这样的年轻男子绝无仅有。 不论学识谈吐、人品教养、还有医术,都是无可挑剔的。 若论婚嫁,嫁个这样的男人她是认可的。 只是,时间太短,感情的事,是需要过程的。 柳玉娘盯着润雪的脸看。 看着看着,把润雪的脸给看红了。 柳玉娘双手一拍乐了,说:“我明白了。” 没等润雪说什么,柳玉娘已经像一只喜鹊般飞走了。 看着柳玉娘的背影,润雪心中忽然生出一份期盼。 柳玉娘一溜小跑来到厨房,看见田大夫正在做菜。 田大夫的手白皙修长,菜刀在他手里像活了一样灵巧地起起落落。 胡萝卜被切得像正在绽放的玫瑰花,大白萝卜变成了金凤凰。 柳玉娘把眼睛都看直了。 柳玉娘走过来说:“田大夫,你给人治病是妙手回春,做菜是妙手生花啊。” 田大夫一笑说:“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柳玉娘话题一转说:“这要是回家给你媳妇做,你媳妇还不高兴得合不上嘴。” 田大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吟片刻说:“我没媳妇。” 柳玉娘乐得双手一拍说:“怪不得呢,要是有媳妇,早就回家过年了。” 张汉廷就是这时候来到叶家的。 他先是去了济仁医院。 医院的人告诉他,田大夫去叶润雪小姐家过年了。 张汉廷一愣,心说这田大夫咋跟叶润雪勾搭上了。 这叶家的门槛子可是不好迈,他去着有点犯怵。 可不去不行,老爷已经命在旦夕。 转念一想,也没啥。 老爷和叶家的恩怨纷争,与他张汉廷没一丁点儿关系。 门房二头来到叶家栋房里传话儿。 说是关家的大管家张汉廷求见田大夫。 叶家栋十分奇怪,但还是请张汉廷进来了。 张汉廷双手作揖,给叶家栋拜年。 叶家栋说:“张大管家来请田大夫,家里谁病了?” 张汉廷就实话实说:“叶老爷,我们家老爷快不行了。” 叶家栋吓了一跳说:“前两天还活蹦乱跳的像头驴,咋就不行了?” “人烧得像火炭儿一样,已经不醒人事了。” “这么厉害?” “求叶老爷给垫一句话,让田大夫赶紧过去给瞧瞧。” 叶家栋对润雪说:“人命关天,那就赶紧让田大夫过去瞅瞅。” 田大夫背上药箱对润雪说:“我听说你懂护理。” 润雪说:“我当过几天护士。” 田大夫说:“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跟我一块儿去,没准儿能帮帮我。” 润雪稍稍犹豫了一下说:“好。” 关家的下人已经把关柏然被窝儿里的饺子馅儿收拾干净了。 可还是有一股子肉馅儿味儿和韭菜味儿。 田大夫问这是什么味道。 下人说是饺子馅儿的味道。 田大夫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关家的人为什么要用饺子给关柏然治病。 第74章 烧香引出鬼来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4章 烧香引出鬼来了 看见关柏然的那一刻,润雪满脸惊愕。 关柏然一夜之间满头白发,眼睛肿得像铃铛。 因为高烧,脸也变形了,看上去十分陌生。 润雪没有一点幸灾乐祸,也没有怜悯。 她只是想,人的生命,有的时候脆弱的如同一张纸。 生与死,只在眨眼之间。 六个姨太太在一边哭哭啼啼,只有大太太冷眼旁观。 润雪说:“人还没死,你们哭什么哭,不嫌晦气吗。” 七姨太冷笑一声说:“你巴不得我们老爷死呢。” 大太太瞪了一眼七姨太说:“老七你不要胡说八道。叶家大小姐是来帮着救人的,你咋这么不懂事儿。” 田大夫吩咐润雪赶紧给关柏然准备注射退烧的针剂。 他挂上听诊器为关柏然检查。 就在润雪要为关柏然注射的时候,七姨太又说话了:“叶润雪,你这一针下去,我们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得偿命。” 大太太扬起胳膊给了七姨太一个大嘴巴:“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 田大夫说:“是我让叶小姐注射的,真出了问题,我担着。” 很快,田大夫摘下听诊器说:“上呼吸道感染引起肺炎,要赶快送到医院挂药水。” 张汉廷指挥着下人用棉被把关柏然裹了。 七手八脚地抬到马车上,六个姨太太像发丧一样跟在后面哭声一片。 马车急驶,直奔济仁医院。 关柏然家遭劫的事,不到两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穆城。 除了躺在医院里的关柏然,穆城已经是家喻户晓。 消息传播的这么快,功劳是马久子的。 马久子守着关家的大门,站在台阶上见人就说土匪。 像讲古今一样把土匪抢劫的细枝末节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儿。 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关家遭劫的版本有了好几个。 一说是五姥山的土匪,二说是千鹤山的土匪。 因为抢劫的人里有个漂亮女人,这肯定是千鹤山的大当家郑凤梅。 三说是八姨太派的人,因为八姨太早就生了二心,存心要让关柏然倾家荡产。 四说是关柏然的仇家买通黑道上的人下的手。 关柏然的仇家很多,也许是几家合谋,趁关柏然生病干的这事儿。 也有人替关柏然发愁。 说关家的买卖商号刚刚都被烧了,这又让土匪来了一刀,关柏然的日子,过着有点费劲了。 穆城所有的大户人家都关门闭户,鞭炮都不敢放,怕招来土匪。 普通人家是不怕的,该咋过年咋过年。 小孩穿着新衣裳上街玩,口袋里装着拆散了的鞭炮。 手里举着一根香,用香火点炮仗,零零星星的炮声从早响到晚。 到了晚上,更是鞭炮齐鸣。 吃过年夜饭,孩子们打着灯笼在街道上撒欢似地嬉戏。 还有人在警备司令部门前的广场上扭秧歌儿。 穆城的年三十儿,还是挺热闹的。 高秋婷被胡省三赶出了穆城,叶家能上桌面儿吃年夜饭的只有润雪父女。 润雪让柳玉娘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柳玉娘说啥也不肯。 说自个儿是下人,不能坏了规矩。 润雪说:“你是叶家的大管家,又是我干娘,我和我爹早就不拿你当下人看了。” 叶家栋也说:“规矩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规矩也是活的,你就别推三阻四的了。” 柳玉娘还是一脸为难。 叶家栋说:“咱们再等会儿田大夫,他来了咱们就开席。” 柳玉娘推辞不过,只好留下来。 她十分感慨地说:“我在叶家三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跟老爷小姐一块儿吃年夜饭。” 叶家栋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天天一块吃饭。” 柳玉娘说:“我怕别人说我太张精,我这心里头,挺不是滋味儿的。” 叶家栋说:“大过年的,咱只说高兴的事儿,别的不提。” 柳玉娘说:“也不是有啥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咱叶家人丁少,大小姐早点招个养老女婿上门儿,再生个大胖小子,家里就热闹了。” 润雪假装不高兴地说:“干娘,让你一块儿吃饭倒吃出麻烦来了,我招谁呀,谁愿意当上门女婿。” 柳玉娘说:“田大夫啊。” 叶家栋说:“要是田大夫愿意,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好事儿。” 润雪说:“爹,没影儿的事不要乱说。” 叶家栋说:“没有乱说啊。” 润雪说:“人家田大夫要是不愿意,丢不丢人啊。” 柳玉娘说:“这事儿,我跟田大夫说。我瞧着田大夫那个动静儿,是真心喜欢大小姐。” “干娘,你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田大夫在穆城没家,这要上了门儿,咱叶家就是他的家,他没啥不愿意的?” 叶家栋说:“这事儿,你上点儿心,咱们不要他一分钱彩礼。” 润雪说:“你们俩像两口子似的一唱一合,演戏呢。” 叶家栋说:“没大没小。” 润雪说:“要我说,咱叶家现在缺个女主人,爹要是把我干娘娶了,家里就多了一口人。干娘还不到四十,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呢。” 柳玉娘的脸一下子彤红,说:“大小姐你说的这是啥话,我都老太婆了,还嫁人,还生孩子,你这是拿我找乐子呢。” 润雪说:“咱穆城四十多岁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 “那是人家有本事。” “人家能生,你为什么不能生。说不定,你的本事比她们还大呢。” 柳玉娘佯怒道:“越说越不像话了,这可真是烧香引出鬼来了。” 润雪笑道:“谁让干娘先算计我,我就不能算计算计你呀。” 三个人忽然就沉默了。 好一会儿,叶家栋才小心翼翼地说:“润雪说的这事儿,不是没有道理。玉娘啊,你早就该是叶家的人了。” 柳玉娘的眼泪一下子流了满脸。 柳玉娘说:“老爷,你咋也这么说。要我说,应该派人找找大太太,找着了,就把大太太接回来。” 润雪知道,柳玉娘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她是有顾虑,怕对不起母亲。 于是说:“就算我娘在家,她也不会反对。” 柳玉娘说:“你就不要敲边鼓了好不好。” 润雪说:“回来这么长时间,家里的事儿太多,要对付高秋婷,还要对付关柏然,还要跟胡省三玩计谋,没有时间想我娘的事儿。” 柳玉娘说:“现在想也不晚。” “是啊,该忙的事儿都忙完了,等过了年,就让小福子出去打听我娘的下落。” 第75章 最爱给人当媒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5章 最爱给人当媒婆 正说着,颂春带着田大夫进来了。 柳玉娘让颂春传话儿给厨房,赶紧上菜。 田大夫带来一瓶葡萄酒,说是法国雷诺葡萄酒厂,窰藏五十年的上等好酒。 这酒他从法国带到美国,又从美国带回穆城。 是经历了千山万水的。 叶家栋说:“田大夫你也太客气了。” 田大夫说:“一瓶酒,有点拿不出手。” 叶家栋说:“家里有葡萄酒,也有穆城陈酿,放了二十年的,口味醇香,不上头,很绵软的。” 田大夫说:“我叫田文轩,以后伯父叫我名字就行,叫田大夫有点太客套了。” 叶家栋说:“好啊,那就叫你文轩。润雪,你给文轩把酒倒上,这桌上的菜,哪个顺口你就吃哪个。” 田大夫说:“我不挑食,啥都爱吃。” 柳玉娘说:“那田大夫就别客气,就像到家一样,实实在在的。” 田大夫说:“还别说,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年,没想到今年受到叶伯父的盛情邀请,感觉真像到了家里一样,特别温暖。” 柳玉娘马上插话说:“田大夫,从今往后,你就把叶家当成自个儿的家。” 田大夫看一眼润雪。 润雪躲开了田大夫的目光。 柳玉娘意犹未尽地说:“想啥时候来就来,想吃啥你就告诉我,我让厨房给你做。” 田大夫笑道:“那也太麻烦了。” 柳玉娘说:“你要是把这儿当家,那就说不上麻烦。你呀,生来就跟我们叶家有缘。你看你跟我们家小姐……” 润雪在桌子下面踢了柳玉娘一脚。 柳玉娘把润雪的脚给蹬开了:“你看你们俩,多像亲兄妹,长得都这么俊巴儿。” 田大夫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 柳玉娘继续临场发挥:“我这仔细一端详啊,你们俩还有夫妻相,这是啥,这是缘分。” 润雪沉下脸说:“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柳玉娘说:“谁不让你吃饭了。这人啊,该干啥事的时候就得干啥事。” 叶家栋一唱一和地说:“这话我赞成。” 柳玉娘说:“就说我们家大小姐,该嫁人的时候要是不嫁,那就像麦子熟了不割,会糟蹋在地里。” 田大夫咬着嘴唇没笑出声来。 润雪把柳玉娘面前的饭碗拿过来,满满地倒了一碗酒说:“干娘这一年辛苦了,操了那么多心,我敬你一杯。” 柳玉娘看着眼前的碗说:“这是一杯吗,这是一碗啊,让我拿碗喝酒,你寻思我是武松啊。田大夫你说,小姐这是啥意思,成心要把我灌趴下。” 润雪说:“不灌趴下,干娘的嘴就闭不上。” 叶家栋给柳玉娘换了个酒杯说:“你干娘也是为你好。” 润雪赶紧打岔,说:“田医生,你知道关柏然家到底是谁抢的吗?” 田大夫说:“好多说法呢。我听说,抢劫的人里面有个年轻女人,都说那是千鹤山的大当家。” 润雪一愣。 这个说法她还是刚听说,心里不由一紧。 心想,可不能让人怀疑到千鹤山,坏了郑凤梅的名声。 吃过年夜饭,田大夫要回去。 柳玉娘挽留说:“就在我们家熬五更,我给你包一个肉丸儿的饺子。” 润雪瞪了柳玉娘一眼。 柳玉娘假装没看见:“一会儿,咱们打几圈麻将,过年了,热闹热闹。” 田大夫说:“不行啊,关柏然还在病床上躺着,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回家过年了。” 润雪说:“关柏然真的病那么重?” 田大夫说:“非常严重。本来医院里没有病人,要不是关柏然,医院就是空的。” 叶家栋说:“关柏然这个人,生来就是给人找麻烦的。” 田大夫说:“我既然把他送到医院,就得负责。” 柳玉娘立马儿说道:“你没个帮手哪行,让我们家小姐跟你一块儿去。” 叶家栋说:“虽然关柏然跟咱们家为冤结仇的,那是他心眼子不好,现在也得了报应。” 柳玉娘说:“坏人是没有好报的。” 叶家栋说:“润雪,你要是去医院,会为咱叶家赢个好名声。” 润雪不点头,也不摇头。 叶家栋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爹我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个名声。” 叶家栋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润雪也只能从命了。 去医院的路上,田大夫问润雪:“柳妈妈好像对你的婚事很关心。” 润雪说:“这些中年妇女,最爱给人当媒婆,要是当成了,比自己出嫁还高兴。” 田大夫一笑说:“成人之美,不是坏事。我倒觉得,柳妈妈是真的替你着急了。” 润雪说:“在穆城,像我这种年龄的姑娘早就出嫁了。她是怕我老在家里嫁不出去。” “不会。叶小姐这么优秀,有才有貌有学识,爱慕者不知有多少呢。” “这个,好像是真没有。” “那我猜一下,叶小姐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 “这个……好像也没有。田大夫,你应该早就有了家室?” “我已经好多年没回家,像有家室的吗?” “应该有个家了。” “是啊,应该有个家。今天在你家过年,我就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尤其是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时候,特别渴望家的温暖。” “你父亲和柳妈妈,就像是一对慈父慈母。” 润雪从这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没敢再说什么。 初二这天,润雪让柳玉娘找来了小福子。 她让小福子散播一个消息,让穆城人知道抢劫关家的是赖大鼻子,而不是千鹤山。 千鹤山的人不是土匪。 小福子说:“这个好办。大伙儿说的那个女人,我猜是赖大鼻子手下的四当家小白蛇。” “小白蛇?” “小姐见过他,二太太也见过他。” “高秋婷?” “对,就是那小子,经常男扮女装。” 润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你呀,快点把消息传出去,不要让人误会了千鹤山。” 小福子答应一声走了。 也不知小福子是怎么做的,第二天,穆城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是赖大鼻子抢了关柏然家。 千鹤山的人,这么多年也没干过一件出格儿的事儿。 关柏然是初四这天彻底清醒的。 其实初二那天关柏然的烧就退了,眼珠子也睁开了。 还问守在病床边的二姨太,家里贴了对联和福字儿没有。 福字儿要倒着贴。 第76章 镜子里的老白毛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6章 镜子里的老白毛 关柏然又问今天是啥日子,是不是年三十儿了。 二姨太哪敢说实话,拿别的话岔开了。 还好,关柏然又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初四。 二姨太问田大夫,退烧了,咋还睡不醒? 田大夫说:“他的身体过于虚弱,睡觉是一种身体上本能的调整。” 二姨太听得似懂非懂。 田大夫说:“其实他自己也不想睡,但是他作不了自己身体的主,想不睡都不行。” 除了二姨太,其他五个姨太太都走了。 她们觉得关家已经彻底完蛋,她们已经守了这么多年活寡,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这些年,关柏然赏给她们的银票也不少。 所以各自收拾了自个儿的东西,集体回了娘家。 说是回娘家,其实是各奔前程。 二少爷和朱雀每天来医院替换二姨太,二少爷一直忧心忡忡的。 虽然父子间没啥感情,但是二少爷知道,如果他爹不行了,关家也就彻底不行了。 朱雀一点不走心,爹是二少爷的,不是她的,死活都跟他无关。 真要是死了,她爹和姐姐的冤家对头就没了,叶家就安宁了。 关柏然醒的时候二姨太不在,只有二少爷一个人在。 关柏然说:“把马车给我备好了,我要回家过年。” 二少爷想瞒也瞒不过去,只能说实话。 “爹,今儿都初四了,你只能回家过破五儿了。” 关柏然一愣:“初四了?我在医院躺了五六天?” 二少爷说:“五天。” “我是得了啥病,我咋一点都不知道。” “大夫说你得了肺炎,要不是西医治的快,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这么说,我是大难不死?” “算是。” “我要回家,再在医院躺下去,我就成废人了。” “我得问问田大夫。” “问他干啥,他能管我回家不回家。” “爹你可别这么说话,要不是田大夫和叶家大小姐,你的病不知道能不能好呢。” “这咋还有叶润雪的事儿?” “田大夫一个人忙不过来,叶家大小姐在教会医院当过护士,帮了不少忙。” “她那是猪八戒戴耳环,假装千金小姐,我才不领她的情呢。” “爹,你这病是白得了。” “你给我记着,叶润雪把你爹害得不浅,要不是她,我能躺在医院里吗?” “爹,你这么说话,可就有点伤人了。” 关柏然抬手就要打二少爷,无奈身子虚,没力气。 扬起的胳膊半道儿上又耷拉下去了。 田大夫同意关柏然出院。 但他每天要去关家探诊,直到关柏然彻底好了。 张汉廷让伙计赶着马车把关柏然接回了家。 门房马久子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关柏然乘坐的马车。 他从门楼子里蹿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 刚想说,老爷啊,咱们家让土匪抢了…… 还没等马久子开口,张汉廷上来就把马久子拽到一边儿说:“你想说啥,是不是想说家里遭了土匪?” 马久子说:“是啊是啊,这么大的事儿,能不跟老爷说吗,我可是让土匪绑了半宿,穿着单裤单褂儿差点冻死啊!” “放你娘的屁!这话用你说吗,我是哑巴啊?” “大管家,你啥意思啊?” “我告诉你,我没开口之前,你啥都不能说。” “为啥?” “你要是敢说,我就扣你半年的工钱。” “大管家,这到底是为啥呀?” “你咋这么二百五,这还用问吗,你就给我装哑巴,啥都别说。” 出来迎接关柏然的只有二姨太和两个丫头,还有两个小伙计。 关柏然被扶进屋子,一进屋就愣住了,问道:“这……这是我的屋子吗?” 张汉廷陪着笑脸说:“老爷连自个儿的屋子都认不出了。” 关柏然说:“我的古董呢?墙上的字画儿呢?咋都没了?” 张汉廷犹豫了一下说:“老爷不在家,下人们都给收拾起来了,怕碰坏了。” “那就给我摆上,字画儿也都挂上,看不见这些宝贝,我心里不踏实。” “好好好,一会我就让他们摆上挂上。” 说完这话,张汉廷出了一脑门子汗。 这么大的事儿,捂是捂不住的。 老爷知道了真相,还不知咋收拾他呢。 张汉廷有点后悔,还不如让马久子说了呢。 关柏然往床那边儿走,路过穿衣镜的时候他站住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汉廷,这镜子里的老白毛儿是谁?” 张汉廷愣了一下说:“老爷,您连自个儿都认不出了?” 关柏然瞪着眼珠子看镜子里的自己。 满头白发乱篷篷的像鸟儿窝,脸上皱纹横生像刀子刻的一样。 皮肤黑紫黑紫的,像峨嵋山上的妖道,又丑又吓人,根本不像人,像个老鬼。 关柏然再次问张汉廷:“镜子里的人真是我?” 张汉廷说:“老爷,您这场病可是不轻,您现在这样子,是让病拿的。” “这副鬼德性,你让我咋出门儿?” “好好养些日子,就能像以前那样,红光满面,头发也能变黑。” 关柏然顺手拿起一个茶杯,狠命地朝穿衣镜砸了过去。 镜子哗地一下碎了一地。 张汉廷吓得不敢动地方。 好不容易等到关柏然平静下来,张汉廷赶紧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关柏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喘了一会儿说:“把绿萝叫来给我捶捶腿。” 张汉廷答应一声赶紧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张汉廷这才想起,绿萝也被土匪抢走了。 现在关家只剩两个粗手粗脚的丫头。 长得难看不说,根本就不会捶腿。 没辙,只能去找二姨太想办法。 马久子在院子里瞄着张汉廷,看见张汉廷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关柏然房里。 一进屋就跪在关柏然床前,带着哭腔说:“老爷,咱家让土匪抢了,好东西都让土匪抢走了。张大管家他跟你说瞎话儿,我可不能不说实话。” 关柏然仿佛没听明白:“土匪?啥土匪?” 马久子就把二十九夜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马久子最后说:“我也闹不明白,到底是赖大鼻子还是八姨太。” 关柏然瞪着眼珠子看着马久子。 好一会儿才问道:“腊月二十九,后半夜,家里来了土匪?我的古董,我的字画儿,都让土匪抢走了?” “那个女的说,是八姨太让他们来的。” “八姨太?” “她还说,她和八姨太是一个戏班子的。” “戏班子?” “她说八姨太在省城过上了好日子,惦记着家里的东西,派了他们来拿。” 关柏然突然像动物一样嚎叫了一声,两眼一闭,人事不知。 马久子吓得瘫坐在地上,他这才明白了张大管家为啥不让他说。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老爷早晚得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好。 马久子冲出屋子大声喊:“张大管家,老爷死过去了,你快来啊!” 张汉廷本想去找二姨太,听到喊声又跑了回来。 他厉声问马久子:“老爷为啥死过去,你是不是把土匪的事儿说了?” 马久子说:“说了说了,我不敢不说啊。回头老爷说我知情不报,我担不起呀。” 张汉廷知道关柏然这是急火攻心,上去就掐关柏然的人中。 指甲盖儿都抠进肉里头去了。 第77章 她一肚子鬼花活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7章 她一肚子鬼花活 还好,人中没白掐,关柏然嗷地叫了一声醒过来了。 醒是醒过来了,可人像傻了一样。 俩眼珠子直瞪瞪地看着房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汉廷给关柏然揉胸口。 一边揉一边说:“老爷,你可得想开些,咱摊上啥事儿办啥事儿,你就是把命搭上,那些东西也回不来了。” 关柏然像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样,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关柏然问道:“土匪都把啥抢走了?” 张汉廷说:“抢走的就是明面儿上的那些东西,瓶啊罐儿啊,字画儿啊,凡是值钱的东西都划拉走了。” “八姨太那屋动了没有?” “八姨太那屋划拉的最干净,连梳妆台前的凳子都给拿走了。说是八姨太原先用过的东西要全都拿走。” 关柏然下了床,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张汉廷拿着关柏然的棉鞋在后边追:“老爷,穿上鞋!” 关柏然像没听见一样,疯了似的往八姨太的屋子跑。 八姨太房里被抢的最干净,连炕上的被子和窗帘都给拿走了。 关柏然一头冲进来,站在那里朝炕上看。 炕上铺的炕单儿很平整。 炕脚的炕箱也是老样子,没有被搬动过的样子。 关柏然松了一口气。 在心里庆幸道:“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儿,我的金条还在,有这些金条在,我关柏然就还是关大老板。” 张汉廷说:“老爷,你说这八姨太能让人来家里搬东西吗,我有点不信。” 关柏然冷不防喊起来:“八姨太是我的女人,她哪能干出这种事儿,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张汉廷说:“老爷说得对,咱不能冤枉八姨太,八姨太不能做对不起老爷的事儿。” 关柏然忽然冷笑一声说:“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张汉廷一愣:“谁干的?” “叶润雪,是叶润雪花钱雇人干的。” “不能?” “好你个叶润雪,你私通土匪,我要去警察局告你!” 关柏然的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人叫到客厅问话。 看着空荡荡的墙和空无一物的多宝格柜子,关柏然的心像被狗爪子抓。 那种疼,根本无法形容。 都是好东西啊。 六朝四大家顾恺之的山水画,百代画圣吴道子的人物; 明太祖朱元津第十六子朱权的九世孙、号称八大山人朱耷的悬腕米体小楷; 北宋大画家李唐的牛,那都是花钱也买不来的稀世珍品。 还有那些唐代、明代和清代的瓷器,都是国宝级的。 好多都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 这么多宝贝,都被土匪抢走了。 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大部分是他关柏然大半生所得。 花了多少银子数都数不清了。 关柏然泪流满面。 站在关柏然面前的只有大太太、二姨太、张汉廷、马久子和几个下人。 关柏然让他们把二十九夜里发生的事儿,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也没说出啥新鲜的,基本和马久子说的一样。 关柏然问:“那个女的长啥样你们还记得吗?” 二太太说:“我偷着看了她几眼,长得挺俊,像仙女儿似的,穿得比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还讲究。” 关柏然说:“她穿的再讲究,那也都是从大户人家抢来的。” 大太太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关柏然看着大太太问:“凤鸣,你咋不说话?” 大太太冷笑一声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都是报应。” 关柏然一下子变了脸:“这都啥时候了,你还说这种混账话,你不是关家的人啊!” “你现在把我当关家的人了?我说这是报应就是报应!” “为啥呀?” 你把那个唱戏的女人宠上了天,结果是啥,是她派了土匪来抢你。” “老八干不出这种事儿!” “这事搁在清朝,那就是谋反。” “我都说了,不是老八。” “种瓜得瓜,这颗苦果是你自个儿种下的,不管多苦,你也嚼碎了咽下去。” “我就不信,老八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你不信?我信!” “土匪是拿她说事儿,把水给搅浑了。这种小计谋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关柏然!” 大太太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二太太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老爷,要我说,那个女的就不是女人。” 关柏然一愣:“咋回事,你快说。” “我看见了她的那双大脚,那么大的脚。” “多大?” “比老爷的脚也小不到哪儿去,女人能长那么大一双脚吗。” “你看清楚她的脚了?” “看清楚了。我也是偷着看的。” “你是用哪个眼珠子看的?” “老爷,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啥意思?” “哦,我问错了,我是想问,你当时是咋看的。” “她就坐在……就是老爷你现在坐的这把椅子上。” 关柏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翘起二郎腿的时候,那两只大脚我看的是一清二楚。” “穿的是啥鞋?” “是宝石蓝缎子面儿的绣花棉鞋。不光鞋大,还有那二郎腿,只有男人才会翘成那样儿,女人不是那路翘法儿。” 关柏然一拍桌子:“这就对了,那就是个男人,他们就是想把脏水泼到八姨太身上。” “照这么说,他们是故意把一盆脏水泼在了八姨太身上?” “对。他们这是转移目标,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土匪抢劫。” “老爷说的有道理。” “跟八姨太没有半根儿驴毛的关系。” “不是八姨太,那就是土匪了。” “要我说,这就是叶润雪串通了土匪,想把我关柏然逼到绝路上。” “老爷,这咋把叶家大小姐扯上了?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姐姐啊。” “你懂个屁!她就是想把关家搞垮,她一肚子鬼花活。” “叶家大小姐有那么坏吗?” “坏,坏透了!土匪这男扮女装的主意,肯定就是叶润雪给出的。” “老爷,可不能红口白牙,拿起话就说呀。” “我要找到证据,我要拿着证据去告她!” 张汉廷说:“老爷,这叶润雪不好告啊。” “咋就不好告了?” “上一回告状的教训老爷可不敢忘啊,那胡省三护着叶润雪,吃亏的只能是老爷。” “我的家都被土匪抢光了,我还有啥亏可吃?” “老爷,咱没有证据呀,咱上哪找证据去啊。” 关柏然吼起来:“癞蛤蟆跳到脚面上,不咬人膈应人,我要膈应膈应她,我要出出心里头这口恶气!” 第78章 等着警察来抓我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78章 等着警察来抓我 张汉廷一脸无奈地看着关柏然,不敢说话了。 关柏然谋划着要告润雪的时候,润雪和田大夫正在穆城的大街上散步。 因为都有过在国外留学的经历,所以话题就一直在聊美国、英国和法国。 田大夫先说起法国,说法国人喜欢社交。 对法国人来说,社交是人生的重要内容。 再有就是法国人诙谐幽默天性浪漫。 他们在人际交往中都特别爽朗热情,而且善于雄辩高谈阔论。 法国人讨厌不爱说话的人,对愁眉苦脸的人更是难以接受。 还有,法国人爱冒险,喜欢浪漫的经历等等。 润雪说英国人和法国人刚好相反。 大部分英国人都与他人格格不入。 孤傲是英国人最明显的性格特征。 他们不愿意和别人多说话,从来不谈论自己。 感情不外露,更不会喜形于色。 其它国家的人很难了解英国人的内心世界。 润雪之所以和田大夫公开在大街上散步,是叶家栋一手促成的。 叶家栋让田大夫带着润雪到街上走走。 叶家栋说:“能和润雪说到一块儿的也就是你田大夫了。” 润雪想,这是非要把我嫁给田大夫不可了。 叶家栋说:“老是待在家里也闷得慌,出去逛逛,忙了一年了,也该散散心了。” 田大夫自然明白叶家栋的心思,不想扫了叶家栋的兴。 于是提出和润雪一起到街上走走。 润雪也不好拒绝,和田大夫在穆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说心里话,润雪对田大夫真的很欣赏。 和他在一起,让人觉得舒服和惬意。 润雪当然知道父亲的用心。 如果让润雪做一个选择,选择和田大夫发展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好还是不好。 这个人真的适合她吗? 除此之外,她能在穆城遭遇爱情吗? 好像不太可能。 那么,她对田大夫,会有爱情产生吗? 一切都是未知。 接下来,他们就不知说什么了。 天气冷,大街上行人稀少。 他们往前走的时候,迎面遇见了关柏然的马车。 润雪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关柏然。 更不知道关柏然这是去警察局找胡省三,告她叶润雪通匪。 但关柏然在马车里看见了润雪和田大夫。 润雪穿一件黑色长款牛皮大衣。 脖子上围一条红色毛线围脖,显得英气勃发十分俊美。 站在润雪身边的田大夫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这一男一女,算得上绝配了。 关柏然看得有点入神。 他想,叶润雪这么一个绝色小美人儿,真要是以通匪罪给拉到法场上枪毙了,真是有点可惜了。 倒不如给我关柏然当九姨太。 关柏然突然大喊一声停车。 马车停下了。 关柏然跳下马车,迎着润雪走过去。 看见关柏然,润雪和田大夫都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人,像是关柏然,又不像关柏然。 这才几天,关柏然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样子,倒像是他去世多年的老爹。 润雪站在那里看着关柏然。 她知道关柏然有多恨她。 此刻关柏然用狼一样眼神儿看着他。 如果有变成狼的可能,关柏然会一下子扑过来,一口咬死她。 关柏然走到润雪面前站住,哈哈大笑道:“我关柏然被土匪抢了,眼看着就倾家荡产了,你和你爹是不是心里乐开了花儿?” 润雪不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田大夫的手。 关柏然继续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先别得意,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是你下地狱的日子。” 润雪还是不说话。 关柏然吼起来:“你哑巴了,你说话啊,你求求我不要让你下地狱啊!” 润雪这才冷笑一声说道:“地狱那扇门,不是给所有人打开的。” “叶润雪你胡说八道,地狱的门,天天开着,天天等着你!” “想进地狱,那也是有条件的,比如像你这样的人,早就够格儿了。” “你用不着跟我牛皮哄哄,我关柏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你是一头狼,只有四足。” “你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哈哈,我会比你活得好,我会亲自把你送到地狱门口。” “那可有点危险,地狱里会伸出一只手,把你拽进去。” “非也!我要看着你走进去,看着地狱的大门慢慢关上,你再想出来,那要等到人世轮回了。” 润雪笑道:“你这是要去警察局告我通匪?去,我在家里等着警察来抓我。” 关柏然一下子愣住:“你……谁告诉你我要告你?” “你自己啊。你刚才告诉我你要去找胡局长。” “我、我说了吗?” “你说,你要让胡局长把地狱大门打开。” “不对,我没说。” “胡局长也许会把地狱大门打开,但进地狱的不一定是我。” “他敢,我是胡省三的爹,他是我儿子,你听说过儿子让亲爹下地狱的吗?” 润雪观察关柏然,见他俩眼珠子冒蓝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润雪想,关柏然此时此刻已经丧失了理智。 一般丧失了理智的人,都是受到强烈刺激而无法控制自己的。 想想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关柏然一直在走霉运。 他受的刺激太多了,丧失理智也就成了必然。 田大夫很温和地对关柏然说:“您应该回家养病,您的身体还没有好,这么激动的情绪,只会加重您的病情。” “你放屁!你和叶润雪一样,也盼我死?” 田大夫从没遇到过这种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娶她是?那你娶啊,看看她会把你祸害成啥样,你可别后悔!” 润雪冷笑道:“真是丧心病狂。去告我,希望你心想事成让警察抓了我。” “我当然要告,我告死你!” “那你放心去,胡局长肯定会像待亲爹一样待你。” 润雪说罢,拉着田大夫扬长而去。 关柏然冲着润雪的背影大声喊道:“老子不怕你!” 喊完了继续喊:“老子就是要告你,老子也不怕胡省三,逼急了,老子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放了血!” 张汉廷过来扶住关柏然说:“老爷你又发烧了,在大街上说胡话那会惹出祸来的。” “我不怕,我是老天爷,我是玉皇大帝,我是托塔李天王!” “咱还是回家,二太太包饺子呢,咱回去好好儿过个破五儿行不。” “放你娘的屁!老子谁都不怕,我先告胡省三,再告叶润雪!” 张汉廷知道,眼下,关柏然的脑袋里肯定是长满了杂草。 这一脑袋的杂草,是啥荒唐事儿都能干出来的。 要是这么干下去,关柏然早晚会疯掉。 胡省三没在警察局,在家陪着太太过破五儿。 关柏然敲门的时候,胡省三正在给太太捶肩。 下人进来通报,说关柏然来了。 第79章 黄花儿鱼眨巴眼 第79章 黄花儿鱼眨巴眼 胡省三咧开嘴笑道:“这老东西,还知道给我拜年,这拜年,是不能空着手来的。” 胡太太如同一尊菩萨,闭着眼睛不说话。 “太太,你猜猜关柏然这老东西给咱们拿了啥礼物?” 胡太太冷笑一声说:“啥礼物我都不稀罕。” 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关柏然和张汉廷进来了。 胡省三的眼珠子把关柏然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见他两手空空。 心想,不会是带了银票来,银票这东西,是最实惠的。 胡省三坐在沙发上看着关柏然,也不打招呼。 脸上似笑非笑,一副大爷的派头儿。 关柏然看着胡省三这张冷嗖嗖的脸,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大声说道:“胡省三,你少在我面前装大爷,谁是爷谁是孙子还不一定呢!” 胡省三吓了一跳,蹭地一下站起来。 嗓门儿比关柏然高了好几倍:“关柏然,你吃了死孩子肉啦,我招你惹你了。” “你招我了,也惹我了!” “这大年初五,你像一条疯狗跑到我们家来找茬儿,你这是老公鸡追老虎,想找死啊!” 关柏然嘶哑着嗓子喊道:“老子今天来找你,是要告状,我要告穆城的两大恶人!” “告状?还要告两个?” “对,两个。” “你咋不把穆城所有的人都告下。老子倒是想听听,你要告的这两大恶人是谁?” “第一恶人就是你胡省三!别以为你是警察局长我就怕你,怕你我就不来了!” “那你说说,你要告我啥?我是抢了你的姨太太还是把你儿子扔井里了?” “土匪到我家抢劫,拉走了好几马车东西,可这穆城的大街上,连个狗大的警察都没有。” “然后呢?” “穆城的城门,连个站岗的都没有。” “再然后?” “土匪来穆城,就像新媳妇回娘家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所以呢?” “你是不是跟土匪串通好了,两眼一闭假装看不见?” “土匪来穆城了?我咋不知道?你家被抢了倒是有点耳闻。” “胡省三,你要马上带人给老子去剿匪!” “可我听说,是你的八姨太找了黑道上的人来拿她自个儿的东西。” “那是母牛放屁!” “你可不能红口白牙一张口就说是土匪。” “你这是护着土匪,你通匪!” “你才通匪呢!穆城人都知道,土匪已经好几年没来过穆城了。” “你糊弄谁呀。” “土匪为啥没来,那是因为穆城有我胡省三,我胡局长的英名那可是威震八方。” “就你?威震八方?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啥德性。” “土匪们听到我的名字,立马儿都吓得尿了裤子。” “你这是逮着骆驼不吹牛啊。胡省三我可不是逗你玩儿,你这个警察局长和你们警察局那些狗屁警察,那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关柏然,你不要满嘴胡吣!” “土匪来了,你们吓得像耗子一样躲起来。” “辱骂警察,是大罪!” “你由着那些土匪祸害老百姓,你这个警察局长,就应该被拽到法场上枪毙一百回!” “关柏然你的嘴还是嘴吗,是驴屁股,屙了我一屋驴粪球子。我可告诉你,诬告警察局长,是要下大狱的。” “你少拿大狱吓唬我,老子明天就去省城,去督军那里告你,让督军一枪崩了你!” “好啊,你去告,老子这辈子还没让人告过呢。” “那你就等着!” “我倒真想尝尝被人告了是个啥滋味儿。” “我告诉你啥滋味,就是一条狗,吃了耗子药,就是这个滋味。” “对了,你不是还有一个恶人要告吗?” “我当然要告。” “这个恶人是谁,你把他也一块儿告到督军府,我也有个伴儿。” “那个恶人就是叶润雪!” “叶润雪?这叶家大小姐又咋把你给惹下了?” “她串通土匪,给土匪出谋划策,把我家的金银财宝都给抢走了!” “哦,叶家大小姐还有这本事。那你说说,叶家大小姐是咋串通土匪的?” “我家大管家张汉廷亲眼看见,土匪在小胡同里跟叶润雪见面。” “有这事儿?” “嘀嘀咕咕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那就是她在给土匪出主意。”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叶润雪想害我,可她没那个本事,所以她就串通土匪来抢劫。” “嗯,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像是真事儿。” “张管家,你亲眼看见了叶润雪跟土匪见面儿,你就是证人,就是证据。” 张汉廷一下子傻了眼,这话,关柏然压根儿就没跟他说过。 胡省三眯着眼睛看张汉廷:“张大管家,说,把你看见的都说出来。” 张汉廷有点慌神儿。 “要是也像你家老爷那样,说的有鼻子有眼儿是那么回事儿,我立马儿把叶家大小姐抓起来送到省城。” 张汉廷叽了两下嘴,不知道说啥。 他不傻,知道自个儿不能说瞎话儿。 胡省三补充说:“我要让督军亲自审,这通匪可是天大的事儿,是要掉脑袋的。” 张汉廷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他用袖子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 看一眼关柏然,又看一眼胡省三,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 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关柏然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窝囊废,平时那张破嘴叭叭儿的,现在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哑巴了?” 张汉廷捂着脸扑通一声给关柏然跪下了。 “老爷,你就饶了我,我不敢胡说八道啊,我要是胡说八道,会给老爷惹祸的。” “放你娘的狗屁!好,你不说,那我自个儿说。胡省三,是我亲眼看见叶润雪跟土匪私会的。” “哦,哪天?啥时辰,啥地点,土匪长啥样?” “腊月二十九,晚上十点多。” “在哪见的面?” “就……就是那牛家胡同,胡同住着一个算命的瞎子。” “那我问你,腊月二十九晚上十点多,叶家大小姐正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她是咋见的土匪呢?” “这……” “我再问你,腊月二十九晚上十点多,你不也在医院的走廊里等我吗?” “我……我不记得了。” “你是会分身术吗?医院里有个关柏然,牛家胡同里还有个关柏然?” “反正我就是看见了,我的眼珠子就是证据。” “关大老爷,腊月二十九晚上十点多,天寒地冻的,那牛家胡同离你们家得有三里地,你跑到牛家胡同干啥去了?” “我、我梦游不行啊。” “梦游还能认出人来?这可真是黄花鱼眨巴眼,够新鲜的。” 第80章 像一条冬眠的蛇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0章 像一条冬眠的蛇 “你少跟我废话,这次你别想护着叶润雪。” “我谁都不护,我讲理不讲情。” “你现在就派人给我把叶润雪抓起来,立马儿把她给我毙了!” 胡省三没再理睬关柏然,走过去打电话:“谁值班呢?球子?” 电话里传出球子的声音:“局长,是我。” “你马上带几个人到我家来一趟,快点啊。” 关柏然直眉愣眼地看着胡省三,问道:“你让警察来你们家干啥?” 胡省三说:“不是你关大老爷让我抓人吗。” “你真要抓叶润雪?” “真的假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也就一袋烟工夫儿,球子带着四个警察来了。 胡省三大声命令道:“把这个白毛儿、老妖怪、给我抓起来扔到号子里去!” 关柏然满脸惊愕:“抓我?不是抓叶润雪?你为啥要抓我?” “你无中生有,诬告好人,搅乱穆城治安和民心,你居心何在,我要好好地审审你。愣着干啥,给我带走!” 关柏然被几个警察拽了出去。 张汉廷给胡省三跪下了。 “胡大局长,我们老爷在发烧,烧得说胡话。” “他发烧?那就在自个儿家里发,到我家来发就是私入民宅!” “胡局长,他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啥,求求你放了他,他经不起折腾了。” 胡省三冷笑一声说:“忠仆救主啊。你说他发烧说胡话,说胡话为啥还知道告状?还知道编瞎话儿?” “老爷是走火入魔,火走一惊,脑袋里装着的就是叶家大小姐和土匪。” “不,他那驴脑袋里还装着我胡省三。” “没有没有。” “行了,你就别跟我废话了,回家去给关柏然准备一口好棺材,你也就尽了主仆之谊了。” 张汉廷给胡省三磕头,说:“我们老爷真的发烧说胡话,胡局长大人大量,宰相肚内能撑船,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 “你再说废话,我把你也抓起来,赶紧给我滚蛋!” 按照叶家栋的吩咐,柳玉娘在客厅里摆了两桌。 一桌是叶家栋、润雪和田大夫,一桌是下人。 这是叶家的老规矩,每年的正月初五,下人们都要跟主人一起过。 包括门房二头,也是把大门插上,进来一块儿吃饺子。 吃饭的时候,叶家栋满脸带笑地对田大夫说:“我呀,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年轻人。唉,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柳玉娘说:“这还不容易,有闺女就有儿子,要我说……” 润雪打断柳玉娘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还那么多话。” 叶家栋说:“你这是啥规矩,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还不能说话了。玉娘,你想说啥就说。” 柳玉娘卖关子道:“我也没想说啥。” 叶家栋瞪了一眼柳玉娘说:“你这一会儿一变,你是孙悟空啊。” 柳玉娘笑起来:“老爷急眼了。那好,其实你们都知道我想说啥。” 叶家栋说:“我不知道你要说啥呀?” 柳玉娘说:“田大夫和我们家小姐郎才女貌,老天爷给配好了的金童玉女,岁数也都不小了,老爷的意思呢,早点把婚事订下来,往后呢,叶家就是田大夫的家了。” 田大夫扭过脸看润雪,润雪也在看田大夫。 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脸也一块儿红了。 叶家栋说:“田大夫……不,文轩啊,你是男人,你要先开口,总不能让一个闺女家跟你开口求婚。” 田大夫沉吟片刻说:“这事儿,我要回家跟父母说一下,不能自己做主。” 润雪脸色一沉说:“你也是留过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田大夫微笑着说:“你想表达什么?” “我不明白,你脑子里怎么还装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陈腐观念?” 田大夫把头低下了。 五姥山上的土匪也在过年。 自从八姨太衣美琪答应了正月初二嫁给赖大鼻子,她就觉得自个儿死了。 想想以后的日子,要和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 这个比鬼还难看的男人还要爬到她身上来折腾她。 这其实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儿。 八姨太每天头不梳脸不洗,穿一件男人的大棉袄。 也不出屋,就在床上蜷缩着,像一条冬眠的蛇。 她怨自个儿的命太苦。 她并不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 在她看来,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找一个可心的男人。 哪怕是过穷日子,心里也是甜的。 戏文里那些男男女女的爱情故事让她羡慕不已。 梁山伯祝英台,七仙女和董永,牛郎和织女。 那是这世上多美好的感情啊。 衣美琪当初爱上戏班子里一个唱小生的,叫黎树。 黎树长得眉清目秀,俊眉俊眼,她打心眼儿里喜欢。 二人也有了肌肤之亲,她商量着跟他私奔。 黎树听了就笑起来,说:“你想啥呢,我是有女人的。” 衣美琪很是吃惊,质问黎树道:“有女人你还招惹我干啥。” 黎树不笑了,很正经地说:“我啥时候招惹你了,是你天天缠着我,我是抹不开面子才给了你一次。” 听这话头儿,倒像是他施舍吃了大亏。 而黎树有的那个女人,居然是省城最有名气的妓院里的头牌姑娘。 那姑娘有钱,可以供他花天酒地,还给他家里买房子置地。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生就的风流妩媚,沉鱼落雁。 黎树说他宁可终身不娶,也要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一辈子。 现在,八姨太觉得自个儿是被压在了雷峰塔下的白素珍,没有人能救她。 她就是这么苦的命。 在关柏然身边的这些年,她一直在演戏,她怎么可能喜欢关柏然。 只不过,关柏然给了她衣食无忧的日子,给了她宠爱。 闲得没事儿的时候,和上头那几个姨太太争争风,吃吃醋,也是一件挺好玩儿的事儿。 想起当初的黎树,八姨太一下子联想到了小白蛇。 在她眼里,小白蛇还是个孩子。 但是小白蛇的相貌,竟然和当年的黎树十分相像。 一样的眉清目秀,一样的俊眉俊眼,一样的身材。 虽说小白蛇身上有女人的妖媚,可他该男人的时候也很男人。 八姨太觉得小白蛇就是个戏精,他把自己扮成女人那是在过戏瘾。 要是把小白蛇这孩子弄成自个儿的人,那她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些。 有了这份心思,八姨太就下手了。 八姨太借口说要去杂物间找戏服,过年了,她要给山上的兄弟们唱戏。 八姨太说:“四当家的,我害怕杂物间里的耗子,你陪我一块儿去。” 小白蛇自然是无法拒绝。 一进杂物间,八姨太就把门闩上了。 第81章 把你扔油锅里炸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1章 把你扔油锅里炸 小白蛇并没觉得八姨太把门闩上有啥不对劲儿,他说:“你这是怕耗子进来?” 八姨太这天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一脸媚笑地看着小白蛇说:“四当家的就是个大耗子,有你在,那些小耗子我才不怕呢。” 小白蛇淡淡一笑没说啥,把几个戏箱子的盖儿都打开了。 他让八姨太挑行头,是唱杨贵妃还是唱秦香莲,各种戏服要啥有啥。 八姨太也是瞎子害眼,豁出去了。 她冲上来就把小白蛇扑倒在戏箱子里了。 小白蛇嗷地一声叫了起来。 “这戏箱子里是啥东西啊,正硌在我腰上,把我的小蛮腰都快硌折了。” 八姨太色眯眯地盯着小白蛇的脸。 “硌你腰上的,是一把青龙宝剑,你要是不听话,宝剑就会刺进你的身体里,你就等着做风流鬼。” “你这是想干啥呀,男女有别,可不兴这么闹的。” “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应该知道我想干啥。” “咱是人,又不是牲口,哪能说发情就发情,你先起来,你压着我,我啥也干不了。” 八姨太想想也是,小白蛇毫无准备,又不是烧火棍子,拿起来就能用。 自个儿这么猛,怕是把人家孩子吓坏了。 八姨太从小白蛇身上下来,把小白蛇从戏箱子里拽了出来。 小白蛇一下子变了脸:“你要脸不要脸,你咋不直接把我裤子扒下来,母狗发情也没有你这样儿的,把我的魂儿都吓掉了。” 八姨太把手搭在小白蛇肩上说:“装,装,你就跟我装。” 小白蛇拿掉八姨太的手说:“谁装了,你就是想干啥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啊。” “有啥可说的,不就那点事儿吗。” “你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久经沙场的老手了。我呢?我还是个处男。” “哟,那你可亏大了。刚才给你机会了,你可以不是处男了。” “配马还得让那种马闻闻母马的味儿呢。” 八姨太笑了起来。 “你可好,按着牛头就喝水,那牛不得让你呛死啊。你先跟我说说,你咋对我起了这念头?” “我稀罕你啊,这还用说。” 小白蛇突然就变成了女人,扭着水蛇腰,翘起兰花指。 “姐姐你咋连男女都不分,人家也是个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你跟我装神弄鬼的想干啥?” “我啥都不想干。我看,咱俩拜干姐们儿倒是不错。不信你摸摸,我这裤裆里啥都没有,一马平川的。” 八姨太一把抓住小白蛇的裤裆,狠狠拧了一下说:“论演戏,你比我差多了。” 小白蛇疼得叫起来:“干啥呀,谋害亲夫啊!” 这句话把八姨太逗笑了。 她松开手说:“德性,还挺会调情。行,我认了,我认下你这个小亲夫。” 小白蛇把戏箱子盖上说:“坐下说话,这事儿,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两个人分别坐在两个戏箱子上。 小白蛇说:“你呢,还没嫁给我大哥,我还管你叫八姨太。八姨太,你知道你在干啥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是在拿咱俩的脑袋当羊脑袋,你知道羊脑袋是咋回事吗?” “羊脑袋?” “羊脑袋是说砍就砍的。” “这也太吓人了。” “今天这事儿,要是让我大哥知道了,下场是个啥?” “是啥?” “他会把我五马分尸,把你扔油锅里炸。” “你当我傻,这是咱俩的事儿,为啥要让他知道。” “这山上到处都是眼珠子,有多少人盯着你、你知道吗。” “真的?” “咱俩真要是有了事儿,早晚都会让我大哥知道。” “你接着说。” “你不会图一时的快活就把命搭上?就算你愿意把命搭上,我还不愿意呢。” “四当家的,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帮帮我。” “干这事儿叫帮你?” “你要是帮了我,哪怕我在你心里只有米粒儿那么大的地方,这日子我就能过下去。” “我不明白,你咋就过不下去了?” “一想到要嫁给赖大鼻子,我死的心都有。” “不至于?” “要是有了你,我就有个盼望,我就能稀里糊涂地活着。” “咱们都是女人,女人心里想的啥我能不知道。” “你别装女人,我讨厌。” “女人,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夫唱妇随生儿育女。” “那也得嫁个八九不离十的?” “可是,咱得信命啊,你八姨太就是当压寨夫人的命,谁也帮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你能帮我,你能救我,你救救我行不?” “我救你?我要是救你那就是害你,也把我自个儿害了。” “你的胆子也忒小了?” “我小白蛇没爹没娘,从小就没人管教,虽然不大懂事儿,可我也不能做这欺兄霸嫂的事儿啊。” “你还是个戏精。” “你要是心疼我,就不该把我往火坑里拽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告诉赖大鼻子,说你想糟蹋我,不,我就说我让你糟蹋了。” “够狠的。那你去说,你想咋说就咋说,看看我大哥信不信。” “我说了他就信。” “你也太不了解我和我大哥了,我是啥人我大哥一清二楚。” “你是啥人?” “今天我就跟你明说,你呢,在女人堆儿里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要说几分姿色,就算是貌比天仙,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儿,在我眼里那就是一截木头。” “木头?” “对,木头。不要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我也不会对女人动心思。明白了吗,我也求求你,求你死了这份心,行吗?” 八姨太沉默了。 小白蛇叹息一声说:“你心里的苦我是知道的。这世上的女人,不管多丑,也不会稀罕我大哥。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啥主意?” “你不是嫌我大哥砢碜吗。那你就跟他讲条件。” “啥条件?” “他跟你同房的时候你不让他点灯,床上那点事儿干完了你就让他回自个儿的屋,你就说受不了他打呼噜。” “我说了,他不愿意。” “你事先在身上藏一把刀子,他要是不愿意,你把刀子掏出来就架在脖子上,要给自己的脖子放点血,要让他知道你是个烈性子。” “脖子流血?多疼啊。” “你连这点疼都受不了,那你不如吃点砒霜死了算了。” “可我上哪儿找刀子去啊。” “厨房里有剔肉的刀,你捡最小的那把拿。” “就算不点灯,赖大鼻子那张烂脸也会在我眼前晃。” “黑咕隆咚的晃啥呀,眼不见心不烦。除了这个法子,我是帮不了你了。” 小白蛇走了,走的很爷们儿,没扭水蛇腰,也没翘兰花指。 八姨太看着小白蛇的背影想,这世上咋会有小白蛇这样的人呢。 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也不知到底是个啥东西。 年三十儿这天一大早,赖大鼻子就亲自来请八姨太搬家。 八姨太十分纳闷儿:“搬家?你让我搬哪儿去?” 第82章 向阳门第春常在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2章 向阳门第春常在 赖大鼻子一脸神秘地说:“我说错了,不是搬家,是送你回家。” “送我回关家?” “没错儿,就是送你回关家。” “大当家的,你这不是抽羊角疯?” “我为啥要抽疯?” “你费心巴力地把我抢来,现在你说放我回家,你打死我,我也不信啊。” “那你就跟我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八姨太满腹疑惑跟在赖大鼻子后面。 想不透这赖大鼻子跟自个儿玩啥鬼花活。 赖大鼻子这土匪窝儿本来就是个大溶洞,溶洞里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一个的小溶洞。 这些小溶洞也是天然而成大小不一。 有些是隔几步就一间,有些要走老半天。 这些所谓的房间里都是高高低低,没有平整的地方。 这儿凸出来一块石头,那儿又凹进去一块。 土匪也会想辙,那凸出来的石头就当桌子用,上头放些盆盆碗碗儿的。 凹进去的地方当水缸,里头装满清泠泠的泉水。 大的、平整的石头就当了床,铺上厚厚的毛草,睡着倒也柔软。 各房间的门都是一色的拱型门。 门都是硬木的,既结实又好看。 有的门还有雕花,雕着龙凤鱼虫和花鸟。 有的只有门框,挂个布帘子就是门。 八姨太跟着赖大鼻子走了有一里地,她这才知道原来溶洞这么深不见底。 这里头能藏下千军万马。 赖大鼻子终于站住了。 八姨太也站住了,看着眼前的这间房觉得好生眼熟。 这间房的房门不是拱型的,是穆城大户人家常见的那种房门。 长方形的格子门,镶着玻璃,门框上还贴了对联。 上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下联是:积善人家庆有余,横批是:福禄双全。 这对联八姨太非常熟悉。 每年过年的时候,关柏然都要在她的门上贴上这副对联,从不换样儿。 关柏然还给她讲过这副对联的故事。 说是有一天中午,一个叫佛印的方丈正在寺院里打坐。 小和尚来通报,说苏东坡要来。 佛印便把一条大鲤鱼开肠破肚洗干净,让厨房清蒸。 厨房的和尚把鱼蒸好了送了过来。 这老方丈想和苏东坡开个玩笑,不想让苏东坡看到鱼。 老方丈看见旁边有只磬,就顺手把鱼扣在了磬下面。 苏东坡来了,和老方丈喝茶说话儿,闻到满屋子鱼香。 他扭头一看,桌上有反扣的磬。 因为磬是和尚做佛事用的一种打击乐器,平日都是口朝上,今日反扣着,必有蹊跷。 他心里就有数了。 于是故意长叹一声:“唉!” 方丈知道苏东坡性情开朗乐观,笑口常开。 今天却见他愁眉苦脸,好生纳闷儿。 于是问道:“先生今天为何愁眉不展,闷闷不乐啊?” 苏东坡回答道:“方丈有所不知,早上我想写副对联,谁知刚写好上联,下联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因此心烦的很。” 老方丈不知是计,心想,你是个大文豪,以你苏东坡的文才都对不出来,这对联一定是深奥难测了。 便好奇地问道:“不知这上联是啥,可否说给老衲听听。” 苏东坡说:“这上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 方丈一听就乐了,心想这种对联家家户户都贴烂了。 你苏东坡却来捉弄我,不知肚子里又有什么鬼花招。 方丈说:“这下联不就是积善人家庆有余嘛。” 苏东坡称赞道:“方丈高才,我是向阳门第,你是积善人家,我是春常在,你是庆有余,你的磬里有鱼啊,还不快拿出来让我解馋。” 方丈这才明白,原来苏东坡绕来绕去,就是为了这磬下面扣着的大鲤鱼啊。 想起往事,八姨太的眼睛红了。 虽然她不爱关柏然,但是多年下来已经有了亲情和依赖。 这些暖心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门帘,因为门帘是卷着的。 赖大鼻子走上前把门帘放了下来。 八姨太一下子愣住了。 门帘是上好的缎子面料,紫地儿白花儿。 白花的芯也是淡紫色,和底色遥相呼应。 看上去活泼俏丽,十分的好看。 八姨太的脑袋嗡地一声,她不知道这是咋回事。 这门帘不是自个儿房门上挂的吗,怎么和土匪窝儿的一模一样? 赖大鼻子挑起门帘推开门说:“进去瞧瞧。” 八姨太迟疑片刻进了屋,站在那里一打量,把她吓得后退了两步。 八姨太满脸惊愕地说:“这……这是咋回事儿?这咋和我在关家时的屋子一模一样?” 赖大鼻子很有成就感地说:“你不稀罕在关柏然那的东西吗,我就让兄弟们给你拿来了。” “我没说啊。” “你说了,你说只有你过去用的东西才顺手,我这儿的东西再好,你也不稀罕。” 八姨太看着屋子里的摆设。 桌子柜子,椅子凳子,瓷瓶玉器,床上的炕单和被褥,连梳妆台都给搬来了。 梳妆台上的桃木梳子,桂花牌头油,脂粉,都是那么熟悉。 八姨太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你们去拿这些东西,关柏然愿意吗?” 赖大鼻子抓起八姨太一只手说:“我管他愿意不愿意,只要我的宝贝儿稀罕,我就拿。” 八姨太瞪大眼珠子说:“你们……你们这是把关家给抢了?” “拿,不是抢。” “好啊,真好啊。不错,我是说过我用不惯你们土匪窝儿里的东西。” “是啊,我把你的话记在心里了。” “可我没让你们去抢。就算你把关家整个宅子都给我搬来了,可有一样东西你没搬来。” “啥东西?” “关柏然。” 赖大鼻子一愣:“你是说,让我把关柏然也弄上山来?你还别说,我这儿还真缺一个账房先生。” “你想得美。关柏然是啥人,穆城最有名的关大老板,关大老爷,来给你当账房先生?你可真能歪着屁股想。”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道:“宝贝儿你知道吗,关柏然过去是个大老板这我知道,可如今,他就是个狗屁。” “不许你骂他。” “知道狗屁是啥东西吗?就是连一点臭味儿都没有的屁。” 八姨太刚要说赖大鼻子胡说八道,小白蛇带着绿萝进来了。 八姨太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儿的眼睛。 她盯着绿萝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绿萝,你……你咋在这儿?” 这是赖大鼻子头一回看见绿萝。 绿萝是腊月二十九的后半夜被抢上山来的。 来了就被小白蛇安置在一个小溶洞里睡觉。 所以赖大鼻子还没看见过她。 第83章 小鼻子又直又挺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3章 小鼻子又直又挺 乍一见绿萝,赖大鼻子眼前一亮。 这小丫头,穿的整整齐齐,粉嫩的脸,杏眼柳叶眉。 小鼻子又直又挺,高挑的身材,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了。 论相貌,在八姨太以上,论年纪,八姨太更是没法比。 赖大鼻子看得心花怒放。 赖大鼻子的这一出,全让八姨太看在眼里。 她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主意。 绿萝看见八姨太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啥变化。 因为小白蛇已经告诉她来见八姨太。 更何况绿萝心里是恨着八姨太的。 自从八姨太知道关柏然想娶绿萝当九姨太,就整天找茬儿折磨绿萝,不是打就是骂。 绿萝只恨自个儿是个下人,但凡有点身份,她也要和八姨太拼上一拼。 看着绿萝的一张冷脸,八姨太再次问道:“你哑巴啦,我问你话呢。” 绿萝这才说:“给大当家的压寨夫人请安。” 八姨太一听就火儿了。 冲过来照着绿萝的脸就是一巴掌:“你胡咧咧啥,谁是压寨夫人。” 绿萝说:“反正不是我。” 八姨太扬起手还要打绿萝,被赖大鼻子拦住了:“宝贝儿,发这么大火儿干啥?” 八姨太气哼哼的不说话。 赖大鼻子说:“你是她主子,这么些天没见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八姨太忽然换上一张笑脸说:“是啊,我最喜欢绿萝了。” 绿萝在心里说:“这可真是个唱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赖大鼻子也笑了:“我就知道你稀罕她,我也稀罕。” 八姨太故作吃醋地说:“大当家的,这天下好看的女人比星星还多,你见一个稀罕一个,也挺累的。”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我就把她留在这儿伺候你,后天就是咱们大喜的日子,让这丫头帮着你忙活忙活。” 说罢就往外走。 八姨太叫道:“大当家的,我有话跟你说。” 赖大鼻子站住,回过身看着八姨太说:“啥事儿,说。” “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要嫁两次人,可你逼着我嫁给你,我只能答应。” “啥意思?” “你也要答应我两件事儿。”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能给你的,我都答应。” “四当家的,绿萝,你们先出去。” 小白蛇和绿萝出去了。 赖大鼻子看着八姨太。 八姨太故意沉吟片刻说:“第一件,每天晚上你来我这屋的时候不能点灯。” “为啥?” “点着灯,我就以为我这是在关柏然家,就会走神儿,就不能一门心思伺候你。” “这个……好,我答应。第二件是啥?” “这第二件,每天晚上在我这儿,把你想干的事儿干完了,你就回你自个儿的屋里睡。” “这又是为啥?” “我受不了你打呼噜。” “那我就不打。” “不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打呼噜我睡不着,睡不好觉,我就老得快。” “不会?” “我可不想早早地变成黄脸婆,你不稀罕黄脸婆?” 赖大鼻子不高兴了,刚要变脸,突然脑子里就浮出了绿萝的脸。 心里说,这小丫头,我要娶她当二夫人。 到时候,我愿不愿意来你这屋还两说两讲呢。 这么想了,赖大鼻子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挠了两下后脑勺儿说:“这不好,这要是让兄弟们知道了,他们会笑话我的。” “有啥好笑话的,在关柏然家,我们也是分房睡的。” “真的?” “他也不是见天都睡在我屋里,有身份的人都这样。” “关柏然有身份?他的身份能比得过我吗?” “就算过去的皇上,不也是有自个儿的寝宫吗?” 赖大鼻子假装高兴地说:“你这是把我当皇上了?” 八姨太顺坡下驴:“你是个小皇上。” “我咋就是小皇上?我哪儿小?” “五姥山小啊,屁股大的地方,你可不就是小皇上吗。” 赖大鼻子高兴了:好啊,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答应你。不过你记着,我鼻子是天底下最大的。” 八姨太的手一直摸着自个儿的袖子,袖子里藏着一把剔肉的刀。 她是听了小白蛇的主意。 要是赖大鼻子不答应,她就拿刀吓唬吓唬赖大鼻子。 可眼下这刀是用不上了,她没想到赖大鼻子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 赖大鼻子和小白蛇刚出去,绿萝就进来了。 八姨太看着绿萝一时不知说点啥。 她后悔刚才打了绿萝一巴掌。 想想眼下自个儿的处境,已经身在土匪窝儿,在绿萝面前就不该耍主子的威风。 因为绿萝的出现,让她看到了一线生机。 让她突然就冒出了想法,觉得可能要柳暗花明了。 要想按自个儿的想法做,成与不成,全看绿萝愿意不愿意。 她骂自个儿太傻了,这个时候,她只能哄着绿萝。 绿萝低着头站在那里看自个儿的脚尖儿。 她根本就没话跟八姨太说。 八姨太叹息一声说:“刚才,我不该打你,我是一看见赖大鼻子就来气。” 绿萝头也不抬地说:“你又不是头一回打我。” “你一直记恨我?” “在关家的时候,你把我的牙打掉了,我把牙咽到了肚子里。 八姨太只能听,啥都不能说。 “你用茶杯把我脑袋砸破了,我就让血那么流。” ………… “你是主子我是下人,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就是一条贱命,跟死了个小猫儿小狗儿没啥两样儿。” 八姨太对绿萝刮目相看了。 在关家,绿萝从来没说过这么大敢的话。 这个丫头,到了土匪窝儿,咋就一下子变得这么大胆了? 过了年,绿萝十七岁了。 虽然年纪小,但绿萝的机灵和心思是关家所有的丫头都比不了的。 她爹把她卖给关家,卖的是死契。 死契的意思就是一辈子。 入了关家的门,她这一辈子就都是关家的奴才。 可是现在,绿萝觉得自个儿的身份不一样了。 进了土匪窝儿,虽然不是啥好地方,可她的身份变了。 至少,土匪不会拿她当奴才。 八姨太也不是八姨太了,是一个让土匪抢来的女人。 就算她当上压寨夫人,那也不过是赖大鼻子身子底下的一个女人。 除了欺负人,她还能干啥? 只能伺候赖大鼻子,陪土匪头子睡觉,哪天睡腻了,也就啥都不是了。 八姨太走到绿萝面前,抬起她的下巴颏儿说:“好啊绿萝,胆子大了,敢拿话怼我了。” 绿萝一把打掉了八姨太的手。 八姨太冷笑一声:“还好关柏然没娶你当九姨太,这要是娶了,你还不骑到我脖子上作威作福啊。” 绿萝也冷笑一声说:“你把关柏然当宝贝儿,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糟老头子。” “他老吗?” “他都五十多了,只比我爷爷小五岁,我看见他就恶心,就起鸡皮疙瘩。” “你的意思,你愿意一辈子当下人,也不愿意给关柏然当九姨太?” 第84章 还是个贞洁烈女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4章 还是个贞洁烈女 “我又不是你,那么喜欢当姨太太。” 八姨太一下子变了脸,抬手就要打。 绿萝退后两步拿眼睛瞪着八姨太。 八姨太把举着的手放下了,心想,不能再打了。 不愧是唱戏的出身,八姨太的脸说变就变。 她拉起绿萝的一只手,变得像知心姐姐一样:“绿萝呀,土匪为啥把你给抢来,他们为难你没有,要是受了啥委屈,你就跟我说。” 绿萝抽出自个儿的手说:“他们把我抢来是为了伺候你。” 这事儿,八姨太还真不知道,她觉得绿萝不该把这笔账记到她头上。 八姨太说:“这事儿我真不知道,我以为是土匪顺手把你抢来的。” 绿萝也知道,土匪原来抢的不是她,是八姨太的贴身丫头金焕。 可是,根子还是在八姨太身上。 如果,八姨太不被抢上山,土匪也不会把她抢来。 所以绿萝还是把账记在了八姨太身上。 她对八姨太说:“要不是你,我能跑到这土匪窝儿里来吗。” 八姨太很吃惊地:“这帮臭土匪,把你抢来,还要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这罪名,就要安在你头上。” “绿萝,我可没让土匪抢你,这事儿我一点也不知情。” “你不知情?不是你让土匪去关家抢东西的吗?” “他们是这么说的?” “对呀,土匪就是这么说的。” “天大的冤枉啊,我是关家的人,我哪能让土匪去抢关家。” “鬼才信你的话。” “我自个儿在这受罪也就罢了,我可不想连累关家啊。” “你就是想拉个陪绑的。” “这帮该死的土匪害死我了,日后我要是能回到关家,老爷也容不下我了。” “你还惦记着老爷?做梦你。” “对了绿萝,老爷有没有让警察攻打土匪山把我救回去?” “去了,但是警察不管。警察说,抢关家的不是土匪,是八姨太派来的人。” “王八蛋,这警察跟土匪一样,都不是人养的,都是畜牲!” 八姨太哭了。 “绿萝呀,不管咋说,咱俩都是关家的人,在这土匪山上,最亲近的人就是咱俩,咱俩要一条心才成。” “你让我跟你一条心?可能吗?” “其实,我也是苦命的人,打小儿被卖到戏班子里,学戏的那几年,吃的那个苦,受的那个罪,挨的那个打……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绿萝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个儿。” 绿萝一张冷脸。 “过去,我真不该那么对你,是我误会了你。” “我做了啥事让你误会?” “我以为你是安了心巴结关柏然,想当九姨太。” “我呸,你以为我是你呀。” “今儿才知道,原来你没那份心思,是我错怪了你。” 绿萝冷笑一声。 “你要是恨我,现在你就打我一顿,打得多疼我都能忍,我让你出气,来,你打。” “行了八姨太,你就别演戏了。” “我没演戏,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打,从没打过人,我也不会打人。” “你现在可以打,我让你打。” “你放心,等你当了压寨夫人,我会像以前那样,该咋伺候你就咋伺候你。” “绿萝,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伺候人?不想当主子吗?” 绿萝一愣:“我当主子?我就是当下人的命。” “命是啥?是狗屁,我才不信命呢。” “你信啥和我不相干。” “绿萝我告诉你,这是土匪窝儿,你知道土匪是啥人吗,他们也都是穷人。” 绿萝一脸不解。 “他们不会把你当奴才当下人,只要他们喜欢你,你就能当上主子。” 绿萝还是不明白。 “一眨巴眼,你就能土家雀儿变凤凰。” 绿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八姨太。 她不知道这个坏女人要跟她玩啥花样儿。 “绿萝,你想过没有,你要是当了压寨夫人,那可就是宫女被封了贵妃,一步登天了。” 绿萝一下子火冒三丈:“衣美琪你放屁!你又想害我是不是?” “傻丫头,你咋还没听明白,你要是答应嫁给赖大鼻子,你就是压寨夫人啊。” 绿萝吓得后退两步:“我嫁给赖大鼻子?你休想!” “不是我想,是赖大鼻子想。” “赖大鼻子稀罕的是你!” “没错儿,过去,赖大鼻子是稀罕我,所以才把我抢来。” “那就当你的压寨夫人啊,多美啊。” “赖大鼻子那是没见过你,你想想,你比我年轻,长得也比我标致,关柏然都那么稀罕你,赖大鼻子能不稀罕你吗?” 绿萝有点信了,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我才十七,我不嫁人。我也不想抢你的好事儿。” “绿萝呀,我不是害你。你好好想想,你要是嫁给赖大鼻子,你就不再是奴才了。” 绿萝警觉地看着八姨太。 “刚才,赖大鼻子看你的眼神儿,就像黏饽饽一样,粘在你身上了。” 绿萝记住了八姨太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嫁给赖大鼻子,你就不再是奴才了。 绿萝痛恨她爹,就是因为她爹把她变成了奴才。 八姨太说:“我可比你懂男人,赖大鼻子就没用那种眼神儿看过我。” “八姨太,你用不着试探我,你是怕赖大鼻子改了主意娶我不娶你。” “我没有。” “那你想干啥?”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要是嫁给赖大鼻子不是坏事。” “我才不会嫁给土匪呢,你的心眼儿太多了。” “绿萝呀,我这不是试探你,我是替你打算,不想让你一辈子都当奴才。人活着,就得为眼前的日子着想。” “我从没想过自个儿能过上好日子。” “你想想,上了这土匪山,就像鸟儿被关进了笼子,就别想逃跑的事儿。” “我知道,我没那么傻,我不跑。” “既然跑不了,那就得替自个儿打算。” 绿萝等八姨太的下文。 “压寨夫人虽说不是啥正经名分,可在这山上,那可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日子过起来,可就不一样了。” “这么好的事儿,你为啥要让给我?” “你别看我平时挺张狂,又是唱戏的出身,可在男女的事情上,我可是规矩本分。” “我还真没看出来。” “一女不嫁二夫,女子从一而终,这都是古训,我不能做坏了古训的事儿。” “咋着,你还是个贞洁烈女?” “我既然嫁给了关柏然,就不能再嫁给别的男人。” “这事儿,好像你自个儿说了不算。” “我实话告诉你,我表面上答应了赖大鼻子,可我早就想好了,初二那天,我会一刀捅死自个儿。” 第85章 不如先一头撞死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5章 不如先一头撞死 绿萝笑起来,八姨太这牛吹的,有点大。 “我宁可死,也不会嫁给赖大鼻子。” 绿萝想:“你才不会死呢。” “就算是皇帝老子想娶我,我也不会改嫁。” 绿萝想,都到这份儿上了,戏演得还这么好,像真的一样。 八姨太冷不防从袖子里拿出那把剔肉刀:“你看,刀子我都准备好了。 绿萝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八姨太原来还真是个烈性女子。 八姨太继续说道:“绿萝你想想,嫁给赖大鼻子你就是那帮土匪的大嫂,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我说了,我不嫁。” “要是不嫁,那帮土匪,一个个都跟叫驴似的,不定哪天就把你糟蹋了。” 绿萝还真没想到这种事儿。 “糟蹋你的,肯定不止一个土匪,真要到了那一步,你和窰子里的窰姐儿还有啥两样儿? 绿萝下意识地抱住自个儿的胸。 “根本没人替你说话,没人拿你当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这些话,绿萝有点听进去了。 八姨太描绘的那个场景,在这土匪山上说发生就发生。 真的没人保护自个儿,要是到了那一步,真的不如先一头撞死。 八姨太观察着绿萝。 绿萝一脸茫然的样子,让八姨太太看到了希望。 她不说话了,怕说多了反而坏事。 绿萝知道,八姨太这个主意是为了她自个儿。 她才没有那么好的心替别人操心呢。 但是八姨太这个主意,也不是有多坏。 她来到土匪窝儿总共没有十个时辰,还没来得及多想啥。 她只知道如果伺候八姨太,等于又掉在了后娘手里。 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咋熬呢。 但是让她嫁给赖大鼻子,她自然是不愿意。 再说,这事儿来得太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算答应八姨太,也不能立马儿就答应。 她还要防着八姨太。 谁知道她有没有挖了一个大坑,让自个儿往里跳呢? 想了一会儿,绿萝开口说道:“这事儿我不愿意。我才十七岁,赖大鼻子都四十多了,比我爹还大好几岁,他又长得那么吓人。” 八姨太说:“你别一下子就把话说死,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绿萝语气坚定地说:“就算我命贱,不值钱,我一辈子不嫁人总行了。” 八姨太没想到绿萝回绝的这么干脆。 这臭丫头居然也有这么多心眼儿。 没有多少时间了,一定要让绿萝答应这件事儿。 可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吓唬的都吓唬了,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八姨太哭了起来。 绿萝也不劝,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八姨太哭。 八姨太哭了一会儿,再次从袖子里拿出那把剔肉的刀说:“你不答应,我也不能逼着你答应。” “你逼我也没用。” “绿萝,好歹咱们都是关家的人,就麻烦你帮我收尸。” 说罢举起刀就往自个胸口上捅。 绿萝吓得扑过来,抢下刀子说:“要死,你也找个没人的地方死。” “我就要当着你的面儿死。” “你就这么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害死了你。” “不是你害的,也是你逼的,是你把我逼死的。” 八姨太说罢放声大哭,这一回不是演戏,是真哭,哭声很绝望。 八姨太边哭边说:“好,我听你的,我不连累你,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绿萝观察着八姨太。 “你让赖大鼻子好歹给我打口棺材,把我的尸首送到关家去。” 绿萝默不作声。 “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念你的好。” 绿萝沉吟片刻说:“就算我答应了,那你呢,你在这山上的日子咋过?” “我?” “你就不怕那些土匪糟蹋你?” “我的日子咋过,就全指望你了。” “指望我?” “对呀。你要是嫁给了赖大鼻子,当了压寨夫人,你就能替我求情。” “你就那么肯定,我能为你求情?” “你会。你让赖大鼻子放我下山。” 绿萝总算明白了八姨太做的是啥梦。 “我知道,我是没脸再见关柏然了,可我会唱戏,我回戏班子唱戏去。” “你还唱得了戏吗?” “我嗓子没坏,我可以唱戏为生。” “你要是当了压寨夫人,也能为我求情啊,让我下山回关家。” “你就算回到关家,你也还是个下人,你就不想活出个人样儿吗?” 绿萝沉默了好半天说:“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 八姨太又补充说:“我听说,土匪的压寨夫人不在这山上住也行。” “不住山上?住哪?” “可以到城里买房子单住。” “赖大鼻子愿意吗?” “赖大鼻子要是稀罕你,把你放在心上,他就会答应。” “之后呢?” “你让赖大鼻子在穆城给你买一所宅子,悄悄住进去,没人知道你是五姥山的压寨夫人。” 绿萝眨了两下眼睛。 “住在城里,你就像阔太太一样过日子,还能把你爹娘接来一块儿住。 绿萝又眨了两下眼睛。 “要多体面有多体面,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绿萝看着八姨太冷笑一声说:“你就给我编瞎话儿。” “我说的是真的。” “赖大鼻子娶的是压寨夫人,啥叫压寨,就是要一个女人跟他在山上一块儿过日子。” “不是这样,压寨夫人可以住在城里。” “要是压寨夫人能到城里单住,那还叫压寨夫人吗。” 八姨太拍着胸脯儿说:“绿萝呀,这都啥时候儿了,我敢跟你编瞎话儿吗?” “为了下山,你有啥不敢的。” “我听穆城的人说过,以前这五姥山上的大当家姓袁,江湖人称飞天猴儿。” “飞天猴儿和我有啥关系?” “这飞天猴儿的压寨夫人就住在咱们穆城。” “真的?” “比真的还真。那会子,没人知道那女人是飞天猴儿的压寨夫人。” “那你是咋知道的?” “绿萝呀,你这不是抬杠吗。” “那你接着往下说。” “那个女人说她男人在南方做丝绸生意,是个大老板。” “这话不假,土匪头子比老板大多了。” “好多人都上赶着巴结她,那日子过的,那叫尊贵。” “我咋没听说过。” “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后来那飞天猴儿得了痨症死了,那女人才搬走了。” 绿萝似信非信地看着八姨太说:“真有这事儿?” 第86章 咋一脑门子官司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6章 咋一脑门子官司 八姨太说:“骗你我是小狗儿。” “要是真有这事儿,我就让赖大鼻子在花旗镇买一所宅子,穆城太远了。” “花旗镇是个大镇,是好地方,你要是在花旗镇安了家,到时候我一准儿去看你。” “你好好唱戏,不用看我。” “绿萝你可别忘了在赖大鼻子跟前儿给我求情,求他放我下山。” 绿萝笑了一下说:“我可以替你求情,但是赖大鼻子答应不答应,那可是他的事儿了。” “他不答应,你就别让他碰你,你用纳鞋底子的线把裤腰儿缝上。” “那我上茅房咋办?” 八姨太噗嗤一声笑了:“他啥时候答应了,你啥时候把线绞开。” “这就绞开了?” “你就跟他说你不愿意看见我,我留在山上一点用都没有,还惹你生气。” “你把唱过的戏文都用上了。” “你就说,养我一个大闲人,还不如养条狗,狗还能看家呢。” 绿萝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八姨太呀八姨太,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精。 你拿我的身子给你自个儿换一条生路,真是杀人不见血。 绿萝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 绿萝想: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那我就当一当这压寨夫人。 我要让你把欠我的都还给我。 绿萝这一答应,八姨太的身体一下子软了。 像面条一样,八姨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五姥山上的女人也有心灵手巧的。 她们给赖大鼻子和八姨太做好了结婚礼服。 新郎的礼服是黑长袍红马褂儿。 新娘则是凤冠霞帔红艳艳的皇后装。 小白蛇拿着让这两套礼服来让赖大鼻子过目。 他看见赖大鼻子正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白蛇说:“大哥要不要先试试这套衣裳,看看合身不。” 赖大鼻子好半天才说:“先放那儿。” 小白蛇观察着赖大鼻子说:“大哥,这就要当新郎了,咋一脑门子官司?” 赖大鼻子叹息了一声。 “有啥为难的事儿,你跟兄弟我说一声儿,我拿出吃奶的劲儿,也要给大哥办好。” 其实,小白蛇已经猜到赖大鼻子在想啥。 他心里像明镜儿似的,自从赖大鼻子看见绿萝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不在八姨太身上了。 要怪,就怪这绿萝生得水灵标致,又是花一样的年纪。 赖大鼻子动了心是很正常的。 那八姨太,要是没有绿萝比着,还真就是个大美人儿。 可让这绿萝一比,那可就减了成色。 人家绿萝那是足金24k,这八姨太,勉强算是18k,差的那6k,拿啥也补不上。 小白蛇还猜测,此刻的赖大鼻子是骑虎难下。 之前那八姨太,那就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掌上明珠,惦记了整整十年。 满山的弟兄都知道大当家的要娶八姨太当压寨夫人。 如今要是有了啥变化,这个弯儿可不好拐。 可是,再怎么不好拐也得拐,这事儿,还是真有点麻烦。 赖大鼻子在这五姥山上也二十来年了,从来都是说话算话,落地砸坑儿,不带改口的。 这婚姻大事更是非同儿戏,要是一夜之间就变了,把那心肝宝贝儿一样的八姨太给废了,总得有个说法才是。 但是小白蛇不敢乱说话,他要等赖大鼻子开口。 果然,赖大鼻子嘬了一下牙花子说:“老四啊,我压根儿就觉得……” 赖大鼻子把话说了一半儿。 小白蛇说:“大哥你把话说完。” “我瞅着,这八姨太的心就不在我身上。” “是、是吗?”小白蛇假装糊涂。 “我是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你说是?” “好、好像是。” “虽然说她嘴上答应嫁给我,可她心里惦记的还是关柏然。” “这叫人在曹营心在汉。”小白蛇说。 “我对她再好,我就是把心掏给她,那也是老道切肉,白忙活。” 小白蛇说:“大哥这份担心也是小弟我担心的。” “哦,你也担心了?” “刚才大哥管她叫八姨太,满山的弟兄也都叫她八姨太,一时半时还真的不好改口。” 赖大鼻子沉吟片刻:“嗯,是这么回事。” 小白蛇说:“她是谁的八姨太?自然是关柏然的八姨太。” “没错儿。” “就算大哥娶了她,保不齐还有人管她叫八姨太。” “嗯,改口不容易。” “这事儿有点腻歪人,让人心里不干净不舒坦。” 赖大鼻子说:“那你说,这事儿该咋办?” “要我说,换人。” “换人?换谁?” “绿萝呀,正经的黄花大闺女,人长得像水葱儿似的。” 赖大鼻子的嘴角往上翘了起来。 “大哥你也看见了,那大胸脯子小细腰,腿粗屁股翘,是个能生能养的主儿。” “这你也知道?” “我也是听我娘说的。” “你不是没娘吗?” “做梦的时候,梦见一个一个娘。” “岔糊了。刚才你想说啥?” “我是说,哪个男人见了绿萝,那眼珠子不放光?” 赖大鼻子古怪地笑了两声。 “再说,那八姨太经多见广,经的事儿多,见的人多,一肚子心眼儿。” “是这么回事儿。” “保不齐,哪天大哥就让她算计了。” “嗯,戏子无情。” “绿萝就不一样了,年纪那么小,除了伺候人啥都不懂。” “嗯,心眼子干净。” “大哥说啥她听啥,这样儿的,放在屋里才省心。” 赖大鼻子笑了:“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我肚子里的一根肠子啊。” “一根哪够,六根儿。”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我说呢,我想的啥,你咋这么门儿清。” “必须的呀。” “你还别说,绿萝这丫头,我头一眼看见,我的心就跳到嗓子眼儿。” “那丫头忒招人稀罕。” “稀罕啊,真是打心眼儿里稀罕。” “那还有啥说的,操作起来。” “可我担心啊,这丫头要是不愿意咋办?” “下点功夫。功夫到了,水到渠成。” “那你给大哥想点辙,这功夫是咋个下法。” “拿钱砸,拿房子拿地砸。” “这法子猪都能想出来。” “大哥你是不知道,绿萝她爹把她卖给关柏然写的是死契。” “死契?” “为啥要把自个亲闺女卖个死契大哥知道吗?” “能多卖钱?” “对呀。就这一件事儿,就能知道她们家有多穷。” “那是穷的连炕都上不去了。” “没错儿。大哥多破费点儿钱,给她家置房子买地,让她爹娘过上好日子,她能不感恩戴德吗。” “嗯,你还是比猪聪明。可是,该咋跟弟兄们说呢?” 第87章 我又没当过媒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7章 我又没当过媒婆 小白蛇说:“咋说都行,说啥都行。” “这满世界都知道我要娶八姨太,一下子改成绿萝,这总得有个缘由?” “缘由有啊。” “啥缘由?” “大哥你娶媳妇是为啥?” “有个女人暖被窝儿。” “暖完被窝儿还要干点男人该干的事儿?” “那是自然了,要不我娶媳妇干啥。” “大哥你干那事儿是为啥?” “快活啊。” “大哥,你这脑袋也忒一根筋了。” “我咋就一根筋了?” “干那事儿,那是为了传宗接代。” 赖大鼻子恍然大悟。 “虽说咱是土匪,可土匪也要延续香火儿,土匪也应该有儿子。” “没错儿,这话说到老子心里去了。” “我就知道大哥心里想的啥。” “我今年都四十多了,这些年打打杀杀的,把生儿育女的事儿给马虎了,耽误了,可不敢再耽误了。” “就是啊。” “我说老四,咱说的是八姨太和绿萝,你咋扯到生孩子这儿来了?” “大哥不是需要个缘由吗,这就是缘由。” “我没听明白,这咋就成了缘由了?” “这八姨太,嫁给关柏然快十年了,别说孩子,连个虱子虮子都没生出来。” “还真是。” “这要是娶了,大哥不就断后了吗,这个缘由,可是比天还大啊。” 赖大鼻子一拍大腿:“我的天,老四啊,你就差个尾巴,有了尾巴你就是个活猴儿。” 小白蛇立马来了个孙悟空的经典动作。 “你呀,给大哥找了个好借口,这借口,就是神仙也挑不出毛病来。” “拿放大镜也挑不出来。” “现在,你就去找绿萝那丫头,给大哥说媒。” 小白蛇一笑:“大哥,我又没当过媒婆儿。” “哦,你是男人。” “有一个人,最适合当这个媒婆儿。” “谁?” “八姨太。” 赖大鼻子一愣:“八姨太?让她去当媒婆儿?” “对呀。” “这……这能行吗?那八姨太会不会吃醋?” “大哥刚才都说了,八姨太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 “嗯,这娘们儿压根儿就不稀罕老子。” “要是知道你改了主意娶绿萝,她还不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我娶了绿萝,八姨太咋办?那不是把她晾在干地儿上了吗?” “八姨太这种女人,稀罕长得好看的男人。” “真不要脸。” “北边洞里的张猛一表人才,大哥送个人情,给张猛算了,还能跟他拉近关系。” “这主意不错。” 原来这五姥山上有两拨人马。 小白蛇说的北边洞里的张猛,本来和赖大鼻子是一伙儿的。 但张猛一直跟赖大鼻子合不来,后来又因为争郑凤梅闹翻了脸。 但二人都知道如果火拼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分成南北两伙儿人。 赖大鼻子这边是南洞口。 张猛那边是北洞口。 二人说好,如遇外敌就一致对外,平常没事儿就各过各的。 八姨太给绿萝梳了个燕尾头。 把自个儿最喜欢金步摇给绿萝戴上。 又把金镶玉的簪子给绿萝插上。 鬓边戴了一朵黄绢花,意思是让赖大鼻子明白,绿萝是个黄花大闺女。 身上是八姨太在家时最喜欢的翠绿色缎子棉旗袍。 八姨太说:“没想到,我的旗袍这么合你的身。” 绿萝阴沉着脸不说话。 八姨太说:“你叫绿萝,这件旗袍也是绿的,和你太相配了。” 说完了又给绿萝披了一件白色狐皮毛斗篷。 脚上是一双粉红色的绣花棉鞋。 完事又把自个儿腕子上翡翠镯子摘下来给绿萝戴上。 然后,后退两步端详着绿萝。 “我的天啊,这小模样儿,要是老辈子进了宫,皇上不封你当贵妃那是瞎了眼。” 绿萝这才笑了一下说:“想不到八姨太这么会伺候人,我都没这么伺候过你。” 八姨太叹息一声说:“人啊,走到哪步算哪步,该坐马车的时候就坐马车。” 绿萝说:“你是想开了。” “该步撵儿的时候就步撵儿。人活着,不能跟命较劲儿。” 绿萝觉得这话有道理,人,不能跟命较劲儿。 “人的命啊,都是老天爷给定下的。绿萝,可别忘了跟赖大鼻子给我求情,让他放我下山。”八姨太说。 绿萝说:“赖大鼻子要是问我,为啥愿意嫁给他,我该咋说?” 八姨太想了想说:“你就说,开头儿你也不愿意,是我死说活说你才动了心。” “赖大鼻子会信吗?” “你就说你不想当丫头了,想过好日子,想让你爹你娘都过上好日子。” “赖大鼻子要是问你,为啥不愿意嫁给他,你咋说?” “我就说我岁数大了,又是二手货,配不上大当家的。” “要是赖大鼻子不想娶我,一门心思娶你,那该咋办?” “不会不会,赖大鼻子又不缺心眼儿。” “为啥不会?” “他不会放着年轻的不要,要我这个有夫之妇干啥。” “你也不老啊。” “我都快三十了,女人到了三十那就是黄脸婆儿一个,不值钱了。” “那要是……” “绿萝呀,你就别那要是那要是了,你把我问得脑浆子疼。” “我的脑袋也疼。” “我给你打包票,赖大鼻子要是不愿意,我就给你学狗叫。” 绿萝在心里冷笑一声,忽然就想明白了。 这人啊,只有活得尊贵那才是人。 这八姨太,原先那是多么地金尊玉贵,多么地飞扬跋扈,过着皇后娘娘一样的日子。 可现在,她自个儿把这份尊贵踩在了脚底下。 为了能离开土匪窝儿,她都愿意把自个儿变成狗了。 天意,这都是天意。 八姨太带着绿萝去见赖大鼻子。 脸上笑得像花椒似的。 她看着赖大鼻子和小白蛇说:“大当家四当家的,咱五姥山上要有大喜事儿了。” 小白蛇扭过脸看赖大鼻子。 赖大鼻子的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绿萝。 看着被八姨太精心打扮过的绿萝,小白蛇不由在心里赞叹。 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这绿萝就像一株带着露水的含羞草。 八姨太呢,虽然也是美人儿,可跟绿萝一比,就是一朵快要凋谢的牡丹。 这朵牡丹开的时间太长,没人愿意再看了。 见赖大鼻子不说话,小白蛇就没话找话地说:“八姨太,你们女人出嫁都乐得这么屁颠儿颠儿的吗?” 第88章 笑的腮帮子乱颤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8章 笑的腮帮子乱颤 八姨太说:“女人出嫁不是笑就是哭,天下的女人都这样。” 小白蛇说:“到底是哭还是笑呢?” 八姨太一笑:“四当家的,你是喜欢哭呢,还是喜欢笑呢?” 小白蛇说:“这要问我大哥,我不知道我大哥的口味,要看他稀罕啥样的。” 八姨太说:“行了,不说笑话了。大当家的,我是来给你保媒的。” 赖大鼻子和小白蛇同时一愣。 八姨太拉起绿萝的一只手说:“我活了快三十年了,这还是头一回给人保媒。” 小白蛇已经明白了几分。 赖大鼻子却没明白,他一脸懵圈地看着八姨太。 赖大鼻子问道:“八姨太,你这是要给自个儿保媒吗?” 八姨太笑道:“当然不是。大当家的,后天就是你大喜的日子。” “大……喜?” 八姨太说:“大当家的,你是想娶一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还是想娶一个花骨朵似的黄花大闺女?” 这回,赖大鼻子听明白了,这八姨太是真心不想嫁给他,而是要拿绿萝当替身。 虽说是听明白了,赖大鼻子假装一脑袋糨糊似地问:“八姨太,你是啥意思?” 八姨太说:“绿萝没来的时候,我是答应了大当家的,一门心思地嫁给你。” 赖大鼻子在心里说:“你这是放的鸟屁,你啥时候一门心思嫁给我了。” 八姨太继续说道:“可是绿萝这一来,看着她这么年轻,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我就改了主意。” “你这主意是咋改的?改的也忒快了?” “我觉乎着,大当家的要是娶了绿萝当压寨夫人,要比娶我强百倍。” “一百倍?可真不少。” “大当家的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名声在外,受人敬重,四十多了还没成家。” “嗯,大龄男青年。” “好不容易要娶媳妇了,却娶了一个二婚头的黄脸婆儿,有点亏了。” “擦上粉就不黄了。” “可是,大家明里不说,暗里也会说你没眼光,普天下的女人,还不是由着你挑。” “他们会这么说吗?我能像皇上一样选美?” “肯定能呀。” “不行,选美这事儿,有点麻烦,就有啥吃啥。” “你要是娶了绿萝,那就不一样了。” “有啥不一样?” “你们两个,一个没娶过,一个没嫁过,这才是绝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天造地设呀?这动静有点大。” “四当家的,你说对不对?” 小白蛇没敢说话。 赖大鼻子满心欢喜,却假装没感觉。 脸上却是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更不会逼绿萝。” “大当家的是绿林好汉,哪能逼女人呢。” “你这马屁拍的,咣咣的响。” “绿萝这么好的闺女,应该嫁个年貌相当、自个儿稀罕的人。” “嗯,是这么回事。” “大当家的,刚才我已经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是够明白的。” “还有一宗最重要的事,我嫁给关柏然十年,没生过一男半女。” “也没给别的男人生过?” “大当家的说笑了。” “就是找个乐子。” “我是这么想,要是因为我让大当家的绝了后,断了香火儿,那我的罪过儿可就大了。” 赖大鼻子终于找到了台阶儿,脸上带了笑容说:“你说的这事儿,我还真没想过。” “那,大当家的就现在想。” “我都四十多了,做梦都想当爹。” 八姨太赶紧接话:“这是人之常情,谁都不愿意断了香火。” 赖大鼻子叹息一声:“真要是娶个不能生养的,那我就对不起祖宗了。” “不孝有三……” “不过,绿萝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又老又丑的土匪吗?” 绿萝沉吟一下说:“我认命了,嫁鸡随随鸡。” “我还真是属鸡的。” “大当家的要是不嫌弃我年少无知,不懂事儿,愿意收留我……” 赖大鼻子打断绿萝:“我愿意,愿意的不得了。” “那我这辈子就是大当家的人了。” 赖大鼻子一下子感慨万分。 他近前一步说:“绿萝姑娘,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了解我。” 绿萝无言。 “绿萝,小美人儿,你要是嫁给我,可就真有点委屈你了,我比你爹的年龄还大?” “我们家老爷比八姨太也大二十多岁。” “嗯,老牛吃嫩草。” “八姨太这么尊贵的人都不计较,我一个小丫头就更不敢计较了。” “好,不计较,我也不计较。” “再说了,大当家正是年轻力壮的岁数,一点都不老。” “你不嫌我丑?” “男人要是没本事,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小白蛇兴奋地叫起来:“大哥呀,绿萝才是咱五姥山最合适的压寨夫人!” 赖大鼻子忽然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白蛇也被传染,眼睛红了。 小白蛇说:“绿萝姑娘这些话,说到我大哥心里头去了。这么多年,没人说过这样的话。” 赖大鼻子哭的一塌糊涂。 小白蛇说:“这小小年纪,可她的心眼儿,那是比大海还大呀,日后,她肯定是大哥的好帮手。” 赖大鼻子不哭了,站起来说:“四弟说的没错儿。” “大哥,你快谢谢八姨太,这八姨太的心也够大的,能把自个儿的男人让给别人,这事儿办得那叫漂亮啊。” 赖大鼻子笑的腮帮子乱颤,大声说道:“你快去说给弟兄们,我要封绿萝姑娘,从今往后,她就咱五姥山的绿萝夫人!” 小白蛇答应了一声,像一条猎狗似地蹿了出去。 剩下八姨太、绿萝和赖大鼻子,三个人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好一阵子,赖大鼻子说道:“八姨太,你把绿萝说给了我,我要好好谢谢你。” 八姨太赶紧说:“大当家的太客气了,把我当外人了。” 赖大鼻子皱着眉头说:可是,你呢,你咋办,你不能一个人在这山上过日子?” 八姨太很紧张地看着赖大鼻子说:“那,大当家的打算咋安置我?” 说完了就盯着赖大鼻子的嘴,盼望着他能说出:“我放你下山。” 赖大鼻子脱口说道:“我知道,你稀罕好看的男人,我就成全你。” 八姨一惊:“成全我?” “咱这五姥山,就有好看的男人……” 绿萝赶紧打断赖大鼻子:“大当家的,八姨太的事儿,我想跟你私下说。” 第89章 一条掉了牙的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89章 一条掉了牙的狗 赖大鼻子说:“好,私下说。” 八姨太的心里一下子阳光灿烂。 她觉得在绿萝身上下的功夫、费的力气,总算得春种秋收有了果实。 赖大鼻子说:“这事儿,一定要跟我的绿萝夫人商量,让你作主。” 八姨太看着绿萝意味深长地说:“绿萝妹妹,姐姐的事儿,就全靠你成全了。” 绿萝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扮出一张笑脸说:“八姨太,你就放心。” 八姨太满心欢喜地走了。 赖大鼻子拉起绿萝的一只手说:“我的心肝儿,八姨太的事儿,你是不是有了打算?” 绿萝说:“嗯,我打算好了。” “你说,你是咋打算的,放她下山?” “大当家的,你知道八姨太是我的啥人吗?” “她以前是你的主子,可眼下,你俩掉个儿了,你是她的主子了。” “不,她是我的仇人。” “仇人?” “最大的仇人。这些年,她虐待我,折磨我,在她眼里,我就是一根草,她从来不拿我当人看。” “这娘们儿、这娘们儿心挺黑呀。” “她心肠歹毒,妒忌成性,要是我和她都没离开关家,早晚有一天会让她害死。” “没看出来,这娘们儿真够狠的。宝贝,你打算咋处置她?” “把她留在山上。” “留在山上?你看着她不堵心吗?” “让她给我当使唤丫头。” 赖大鼻子一愣,没一会儿就笑起来:“好啊小丫头,知道啥叫以牙还牙,不愧是五姥山的压寨夫人。” 绿萝说:“我也没想以牙还牙。” “那你这是?” “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也不打她,不骂她。” “嗯,你心软。” “我只想让她知道,她是我的使唤丫头就行了。” 赖大鼻子突然大喊一声:“来人,让八姨太来见我!” 八姨太根本就没走远,她在等绿萝的好消息呢。 听到传唤,八姨太一溜小跑儿来到赖大鼻子和绿萝面前。 八姨太想,也许,一会儿我就能下山了。 还能赶上关柏然家的年夜饭。 赖大鼻子冷眼看着八姨太说:“你的事呢,我给你想好了。” “谢谢大当家的。” “绿萝刚来到山上,就你这么一个熟人儿,你就给她当贴身丫头。” 八姨太一惊,仿佛没听明白赖大鼻子在说啥。 她颤抖着嘴唇问道:“大当家的,你、你刚才说的是啥,我没听明白。” 赖大鼻子提高了嗓门儿:“你留在山上给绿萝当使唤丫头,听明白没有?” “我……使唤丫头?绿萝,你是咋跟大当家的说的?” 赖大鼻子说:“绿萝让我放你下山,可我不能答应。” “大当家的,为啥呀?” “我要给她找一个最懂事的人,给她当使唤丫头。” 八姨太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往后,你就得像今天这样,伺候她梳洗打扮,更衣沐浴。” “我?我咋就成使唤丫头了?” “还有,端汤端饭,捏肩捶腿,哪样儿做的不好,我就把你扔到蛇池子里喂蛇。” 八姨太晕了过去。 初六这天,田大夫来找润雪,带了一大束玫瑰花。 润雪觉得奇怪,大冬天的,穆城又没有花店,哪儿来的玫瑰花。 接过来一看,才看出是红绢花,手工做的非常逼真。 田大夫说:“穆城的冬天没有鲜花,我就找人做了这种绢花,希望你能喜欢。” 润雪笑了一下说:“如果你送别的花,比如梅花水仙什么的,我会照收。” 田大夫一愣。 “但是,玫瑰花,你确定是送给我的?” 田大夫有些羞涩地一笑说:“你这是拒绝吗?” 润雪故作奇怪道:“拒绝什么?”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因为这之前我没有任何预感,没有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我知道,这是我的原因,我太笨了。” “不是笨。我感觉到的,是你的刻意回避。你在美国那么长时间,没学会一点美国人的直接吗?” “可我们是中国人,中国人习惯的是委婉和含蓄。” “可我是中国人中的特例,我喜欢直接,我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 “猜测一下别人的心思,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那你猜猜,此刻我手里拿着你送的玫瑰花,是怎样一种心情?” “我猜……应该是有些意外,但是并不觉得奇怪。” “错,我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 “你以前的表现我很清楚,所以我觉得,你的行为前后矛盾,无法对接。” “叶小姐,不如这样,你就把这束玫瑰花当成梅花或者水仙花。” “这就是你习惯了的含蓄和委婉?明明能说清楚的事你就是不说。” “叶小姐,你有些咄咄逼人。” “我只是表达我的想法。” “一个男人送玫瑰花给你,意思已经很清楚,不需要说什么了?” “那好,我就当是一束梅花。” 虽然聊的有点拧巴,但他们还是坐下来喝茶聊天。 田大夫说:“关柏然找胡省三告你又没告成。” “你怎么知道?” “胡省三派人把我叫到警察局,说关柏然病了。” “他也该好好的病一病了。” “其实,关柏然的病根本就没好,他在警察局的时候还在高烧。” “希望能把他烧明白。” “好像没明白。他说你串通了土匪到他家抢劫,胡省三根本不相信。” “哦,胡省三也有聪明的时候。” “他让我看看,关柏然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又不是精神科医生。” “嗯。但我能确定,关柏然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胡说八道了一通。” “他神志清醒的时候,也一样胡说八道。” “所以胡省三以诬陷罪把他给拘押了,目的是想吓唬吓唬他。” “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用这种办法吓唬,等于是用纸刀杀人,他会害怕吗?” “我觉得,胡省三是在有意保护你。” “他是保护他自己。” “此话怎讲?” “关柏然这个人,用尽阴谋和我们叶家为敌,你想和他和平共处都不行。” “关柏然的行为,确实令人不齿。” “本来,我打算查一查关柏然当年买凶纵火,烧我家织造厂的事。” “应该查清楚。” “其实事实就摆在那儿,只是没找到证人和证据。” “一定要有证据才行。” “昨天我还在想,关柏然已经是一条掉了牙齿的狗,想咬人也咬不动了。” “可他还在努力地咬。” “是啊,我知道,如果他缓过神儿来,他会咬的更狠。” 第90章 长出一条狗尾巴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90章 长出一条狗尾巴 田大夫点了点头:“关柏然居然能干出买凶纵火这种没有人性的事情。” 润雪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人性,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的。” “我相信你刚才说过的,等他有了能力,他还会像疯狗一样咬人。” “我是不会让他乱咬的。是恶狗,就要防着。” “纵火的事,你应该查,让他伏法。” “我当然要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可这事不急,我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能跟我说吗?” “两件事。一是改造织造厂,更新织布机。” “这需要手套的投资。” “是的。现在市面上洋布流行,我家织造厂织出的布,销量越来越小。” “是要更新,我听说,日本的洋布进了中国市场,卖的很好。” “中国的市场,绝不能让日本人得寸进尺。”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找我娘。” “你娘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可是,茫茫人海……” “有人说我娘已经不在人世,可我不信,我娘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两件事,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我会不遗余力。” “你当好医生就行了,穆城就你一个西医,你不能离开医院。” “我们医院,正在招西医,医生会多起来的。” “嗯,老百姓需要西医。” 田大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盒说:“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了另一件礼物。” 润雪打开纸盒看,见是一枚制作精良的奖章。 田大夫解释说:“这是康奈尔大学医学院授予我的荣誉奖章。” “这说明你很优秀。” “那年我的考试成绩差强人意,是第二名。” 润雪说:“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你不应该当礼物送给别人。” 田大夫说:“你不是别人。这东西留在你身边,看不到我的时候,你就看看它。” 润雪有些意外地看着田大夫。 没想到看上去有些呆板的田大夫也有浪漫的一面,也有给人温暖的一刻。 田大夫把润雪的一只手握在手里。 “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彼此终生相伴、不离不弃的那个人。” 润雪轻轻把手抽出来说:“现在就说终生相伴不离不弃,有点儿早。” “你认为早?” “毕竟,我们还不太了解。” 田大夫默默一笑说:“那我们就给彼此机会,互相了解。” 颂春进来禀报说,警察局的球子队长来了,要见润雪。 润雪有些奇怪,球子明明知道自己恨他,怎么还敢上门求见。 润雪问道:“他说了为什么要见我吗?” 颂春说:“我问了,他说是来替他们局长传话。” 没一会儿,球子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这小子越来越胖,真的像个球了。 球子先是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然后陪着一脸笑说:“我就是个混球儿,我给大小姐赔罪,顺便给大小姐拜年了。” 润雪一脸厌恶地看着球子说:“有事说事。” “遵命。我们局长让我传话儿说,小姐的同学,就是沈督军的侄女……” “我知道,你拣重要的说。” “沈督军的侄女,明天上午派车来接您去省城,电话是我们局长接的。” 润雪有些意外,又很惊喜,她也正打算趁过年去看看沈静初。 原先静初说好了要和沈督军一起来穆城巡察军事防务。 结果一直没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给耽搁了。 球子告辞说:“以后,我球子就是你叶大小姐身边的一条狗。” 润雪在心里说:你还不如一条狗。 球子说:“从今往后,不管大小姐有啥事,我都会尽心尽力。” 润雪说:“如果你愿意当狗,别人也拦不住你,先去长一条狗尾巴再说自己是狗。” 球子厚颜无耻地笑着说:“我听大小姐的,我一定努力长出一条狗尾巴。” 田大夫忍不住笑了。 球子继续说道:“到时候,我把狗尾巴摇给大小姐看。” 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润雪看一眼田大夫说:“真没想到,我居然成了穆城很有面子的人。” 田大夫说:“你本来就很有面子,你是一个传奇。” 转天上午九点多一点儿,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叶府门前。 润雪准备了很多土特产。 蘑菇、木耳、大枣儿、核桃、栗子,还有穆城老窑,把吉普车后排的座位都给塞满了。 中午时分到达督军府。 卫兵进去通报,很快,沈静初便满面春风地出来迎接。 沈静初穿一件鹅黄色偏襟收腰缎面袄。 袄的袖口和下摆镶了红色绦子,绦子上缀着银片。 脖子上挂了一串黑珍珠项链,下面是一条墨绿色百褶长裙。 脚上是一双棕色短腰皮靴,头发高高的盘起来,戴了一朵海蓝色的绢花。 流苏耳坠轻轻摆动,看上去整个人显得那么精致得体,美艳无比。 润雪惊叹道:“静初,我都认不出你了,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呢。” 沈静初笑道:“真不害臊,是不是你自己想当什么人的太太了。” 润雪说:“英国的时候,你整天穿得像个修女,素面朝天的。” “那是英国风格。” “再看看现在的你,称得上是闭月羞花了。” 沈静初说:“夸人也要夸的让人相信,我要是闭月羞花,你就是沉鱼落雁。” 润雪说:“不跟你贫嘴。快带我去见你叔和你婶儿,我要给二老拜年,顺便要个压岁钱。” 沈静初噗嗤一声笑了,说:“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还想要压岁钱,脸皮真厚。” 润雪也笑了。 “我叔和我婶儿出去给省城的几位政界元老们拜年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那我讨不到压岁钱了。” “我给你,行了,财迷。” “我一定笑纳。” “不开玩笑了,刚好我今天约了个朋友,我们一起吃饭。” “什么朋友啊,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饭店在城西,不是什么大饭店,但环境很好。 店堂装饰的清新淡雅,又有很浓郁的中国文化氛围。 路上的时候,沈静初问起润雪个人感情的事。 润雪说还没有着落,光忙家里的杂事了。 沈静初说:“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帮帮你了。” “找人帮我?那我请个帮工,很容易。” “你别跟我装疯卖傻。你不能总像个男孩子一样冲锋陷阵?” “冲锋又不是男人的专利。” “女人就是女人,力量是有限的。” 润雪说:“有的时候,人是被逼上梁山的。” “我太了解你了,你是自己把自己逼上山的。” “我也想躲在闺房里当千金小姐,可我没有这个福气,家里那么多事,我不出面,这个家就撑不下去了。” 沈静初说:“女人终归是弱者。对了润雪,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一个军人吗?” 第91章 真是狗咬吕洞宾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91章 真是狗咬吕洞宾 润雪想了想说:“军人无非也是一种职业,如果人好,我不在乎他是干什么的。” “一会我带你见的,就是个军人。” “除了督军,我还没和军人打过交道,今天就跟着你开一下眼界。” “这个人很适合你。” “什么意思?” “装傻是。” “好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当起媒婆儿来了。” “生活这么枯燥,找点有趣的事儿做不是挺好吗。” “你确定这事真的很有趣?” “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就是认识一下,剩下的事儿,就看你们有缘无缘了。” “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才认识不久,他是从广州过来,我爹的一位老友推荐的。” “你对这位军人一点都不了解,就敢当媒婆儿?” “我是不了解,可我叔了解他。” “了解他什么?” “我叔给了他一个团参谋的位子,就凭这一点,至少能看出这个人的能力。”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些官职,不是只给有能力的人。” “他看上去精明能干,但是不怎么爱说话。” “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他稳重啊。” “不爱说话就是稳重?” “你不跟我对着干会死吗?” “好好好,你说。” “他到我们机要处来过几次,慢慢就熟了,在一起吃过几次饭。” “会不会沉闷,他不爱说话。” “虽然话不多,但聊得也算投机。” “这么投机呀?” “别打岔,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介绍给你吗?” 润雪摇头。 “我最看中的,是他的外形,我觉得你们两个站在一起,那就是金童玉女。” “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做玉女?” “你明知故问啊,你知道我和毛栋梁在英国的时候就好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省城见你,你这是把我架到火上烤。” “怎么就成了架到火上烤?” “我要是拒绝了,那岂不让你很没面子。” “你可以不拒绝。” “我要是不拒绝,又对他没好感,就对不起我自己了。” “天啊,你想什么呢,这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人逼你。” “我就怕你逼我呀。” “就是认识一下,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闹了半天,这是一桩买卖呀?” “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气我吗?” 润雪笑的肚子疼。 “真是狗咬吕洞宾,我这么为你操心,连个谢字都不说,你真讨厌。” 润雪捂着肚子说:“我就气你了,你咬我啊……” 沈静初说:“好啊,我刚刚装了两颗金牙,今天有用武之地了。” 润雪赶紧求饶。 她们两个就是这样,在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 饭店房间布置的古色古香。 墙上有仕女图,柜子上有年代久远的瓷器。 八仙桌上是一套景泰蓝茶具,里面泡的是穆城人喜欢喝的茉莉花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一个正在看报纸的年轻男子从八仙桌旁站起来。 一脸恭敬地看着走进来的润雪和沈静初。 男子穿一套银灰色西装,打一条蓝色领带。 润雪端详这男子,看上去年龄和自己相仿,生的十分俊朗,不属于浓眉大眼,但两只眼睛黑亮纯净,熠熠生辉。 鼻梁高挺,丰唇玉齿,宽肩窄腰,两腿修长,称得上是美男子了。 不足之处是他的上唇留了短短的胡须。 润雪觉得这两撇胡须破坏了他整张脸的完美。 尽管如此,这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还是让润雪忍不住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看着这个男子,润雪不由想起田大夫。 田大夫在青年男子中也算是鹤立鸡群,润雪不讨厌他,也愿意靠近他。 但是,田大夫从来没有让她怦然心动过。 沈静初热情地介绍说:“这是我的同学叶小姐,这位是……我该如何介绍你呢,中文名还是英文名?” “我在英国待过一年,所以有一个英文名字,艾伦。” “我也有个英文名字,珊娜。” 沈静初说:“在自己的国家,叫什么英文名字,弄得那么洋气干吗。” “好,我的中文名字何超群。” “叶润雪。” 三个人都坐下,菜很快就上来了。 酒是何超群带来的法国葡萄酒。 沈静初端起酒杯说:“我这人是直肠子,做事直,说话也直,今天我说话也不拐弯儿。 何超群笑道:“沈小姐这是扛着扁担进门,直来直去。” 沈静初也笑道:“我得先说明一下我今天的特殊身份,媒婆儿。” 润雪看见,何超群的脸红了一下。 沈静初拉起润雪的手说:“润雪是我最好的姐妹,也是我最好的同学。” “我知道,你昨天说过了。”何超群说。 “在英国的时候,她像亲娘一样照顾我。” 润雪偷偷在沈静初胳膊上掐了一下说:“我咋就成你娘了。” 三个人全笑了。 沈静初说:“没有她,我很难完成在英国的学业,早就逃回来了。” 何超群礼貌地朝润雪微笑点头。 润雪也报之以微笑。 沈静初继续说道:“再说,虽然认识不久,但有一类人,你想了解他,一个钟头就足够了。” 润雪不同意:“一个钟头?你火眼金睛啊。” “有一种人,坦荡如水,能一眼看到底。” “一眼看到底?小姐,你看的不是人,是一杯白开水。” “你捣什么乱。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润雪假装很天真地问:“为啥?” “你说为啥,一天到晚没一句实话,你说,我能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我怎么就没实话了?” “我举个例子。你本来想快点嫁人,快点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可你嘴上却说,我一辈子不嫁人。” 润雪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回击道:“想嫁人的是你沈静初。” 沈静初说:“我就不信,像何参谋这么优秀的青年军官,你会不动凡心。” 何超群一笑说:“我就是个普通人,沈小姐过奖了。” 沈静初说:“你别跟我拽,什么过奖不过奖,我是实话实说。” 润雪说:“你是石话石说,石头的石。” 沈静初掩面大笑,笑过之后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的主张是……” 润雪说:“别卖关子。” 沈静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润雪说:“你的意思,我是肥水,只能流进你的田?” 第92章 感情有没有升温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四卷 第92章 感情有没有升温 沈静初说:“你别跟我胡搅蛮缠。不管结果如何,这根红线我一定要为你们牵起来,来,干杯。” 三个人把酒喝了。 何超群起身给润雪和沈静初倒了酒。 然后举起杯说:“今天能和两位小姐小聚我很荣幸,认识了叶小姐更是三生有幸。” 润雪说:“何参谋客气了。” 何超群说:“我也说两句拜年的话,祝两位小姐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虽然有沈静初在身边,但是这样的场面再加上沈静初的直言不讳,还是让润雪有些尴尬和紧张。 沈静初说:“润雪,何参谋已经敬咱们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敬一下。” 润雪犹豫片刻端起酒杯说:“何参谋青年才俊,有缘相识,也是幸事。这杯酒,我祝你万事如意,前程远大,日后定是国家栋梁。” 沈静初笑起来:“这也太官腔了。” 何超群说:“叶小姐说话很得体。” 沈静初说:“润雪一向心高气傲,甚至孤芳自赏,在感情的事情上,她是宁缺勿滥。” 何超群说:“感情的事,是一辈子的事。” 沈静初说:“润雪今天能对何参谋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难得了。” 何超群笑道:“感谢叶小姐的美意,超群一定努力做个有用之人。我去催一下红烧鱼,请稍等。”说完出去了。 润雪一把抓住沈静初的手说:“你也没必要这么直白?” 沈静初说:“怎么,还要赤橙黄绿青蓝紫啊。” “我们三个往这儿一坐,大家心里都明白,用得着说你自己是媒婆儿吗。” 沈静初笑道:“我就说了,你咬我啊。” 润雪在她臂上拧了一下说:“何超群故意出去给我们留空间,这是你和他事先预谋好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是不是马上要问我愿意不愿意?” “对呀,这堆这块儿,你都看见了,表个态,愿意不愿意?” “我就不表,你咬我啊。” “你敢不表态,我就敢把你扔到锅里当鸭子煮了。” “刚见面,你就让我说愿意不愿意,又不是买骡子买马,看中了就可以牵走。” “又不是让你今天晚上就入洞房。你实话跟我说,看见他的时候,你的心跳加快没有?” “好像有。” “脸红了没有?” “红了一点点。” “有没有想和他单独说说话的想法?” “这个……好像没想这事儿。” “那就现在想。” 润雪跳起来说:“想什么想啊,咱们两个一块儿来的,半路上你走了,这叫什么事儿。” “可我不想当电灯泡啊。” “就算想和他单独说话儿,也要换个时间换个地方,你以为我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啊。” 沈静初笑起来:“好啊好啊,装不下去了。” 说罢从包里拿出两张戏票说:“我都安排好了,晚上你们两个去看戏,我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沈静初,你这个女阴谋家,把我从头到尾都算计好了。” 沈静初咯咯地笑起来说:“你还不了解我,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儿,我是坚决不做的。” 到了晚上,何超群来接润雪。 督军夫人打量着润雪和何超群说:“郎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儿,静初这个大媒做得好,快去看戏。” 上了车,何超群问润雪喜欢听戏不。 润雪说她根本不懂京戏,所以谈不上喜欢。 何超群说:“我也没有耐心听戏,我们去茶楼,天气太冷了,茶楼暖和。” 于是就去了茶楼,要了云南上好的普洱茶和两样点心。 都在英国待过,话题一下子就找到了。 何超群说:“你去英国的时候,我已经回国了,学业也没有完成。” 润雪说:“是不是不适应英国的环境?” “环境倒是无所谓,我的英文不过关,学习起来很费劲儿,所以就知难而退了。” “天下父母都是望子成龙,你中途辍学,父母会很失望?” “我没敢让他们知道。从英国回来我就投身了军界,一直没回家。” “家里不和你联系吗?” “我委托了在英国的同学,定期给家里写信。” “瞒天过海?” “对,就这样瞒天过海到现在,瞒了差不多四年了。” “你就不想家吗?” “说实话,不想。我不太喜欢我的家庭,也不喜欢他们为我安排好的一切。” 润雪想说,我也不喜欢家里为我安排一切,但是没说。 “我的父亲很霸道,我的母亲很软弱,他们的性格我都不喜欢。” “可是,那毕竟是你的家,你总是要面对的。” “我现在不愿意想这些事情。” “你总是要回家的。” “回家是要回的,肯定会被父亲臭骂一顿。” “有些骂,是躲不掉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家庭,我对父亲也没有好感,更谈不上父子情。” 润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别人的家事,她说什么都不合适。 何超群再次寻找话题说:“叶小姐在英国学的是哪一科?” 润雪说:“建筑学。” 何超群有些意外地说:“女孩子学建筑,很少见啊。叶小姐是对建筑很感兴趣吗?” “我是学的建筑设计,我喜欢设计。” “叶小姐的家就在省城吗?” “不,在穆城。” 这一回轮到何超群惊讶:“这么巧啊,我们是同乡。” 润雪惊异地看着何超群说:“你也是穆城人?” “是啊,土生土长的穆城人。” “那,你父亲是做哪一行的?” “不好意思叶小姐,我最不想谈论的人就是我父亲,我宁愿没有这样的父亲。” 润雪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 何超群一笑说:“是我要回避,不关你的事。我想,叶小姐应该有个美满的家。” “我的家?美满?,我真的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那就不说。叶小姐,明天我带你去靶场射击,你喜欢射击吗?” “我在英国的时候喜欢骑马,马场里就有射击场。” “那太好了,你是有基础的。” “我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骑马射击,十发子弹,没有一颗打到靶子上。” 何超群笑了起来:“骑马射击的功夫可不是一日之功。” “嗯,有时间你给我当教练。” “没问题。你要先练习基础射击,明天我带你去靶场。” 他们在茶楼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离开茶楼的时候都有些意犹未尽。 晚上,润雪和沈静初睡在一张床上。 沈静初问:“怎么样,一个晚上过去,感情有没有升温?” 第93章 说瞎话儿不眨眼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93章 说瞎话儿不眨眼 润雪说:“一开始是三十六度,正常体温。” “后来呢,是不是高烧不退了?” “后来,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啊。后来是不是发烧了?” “后来还是三十六度。” “你个坏丫头,说瞎话儿不眨眼,看看你那个兴奋劲儿,我就知道你肯定到了三十九度。” “对了,你事先也没告诉我他是穆城人。” “那又怎么样,我也没告诉他你是穆城人,我就是想让你们彼此惊喜一下。” “你了解他的家庭吗?” “不了解,他从不谈论他的家庭,只知道他父亲是个生意人。” “他身上没有一点铜臭气。” “不过,他有些排斥他父亲,好像……恨他父亲。” “那应该是一个不会当爹,简单粗暴的父亲。” “你应该知道他父亲是谁?” “穆城那么大,大大小小的生意人和老板那么多,我不可能都认识。” “我忽然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他的家庭,他和他父亲的关系,这会影响婚姻的质量。” “这才哪到哪,离婚姻十万八千里呢。” “双方的家庭,那是下一步的事。最重要的,是你们彼此的感觉。” “我的感觉就是你多管闲事儿,有媒婆情结。” “你再这么不正经,小心我掐你。一对男女初见,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对了。” “我好像什么都没对上。” “那就慢慢对。明天他有没有安排,有没有邀请你出去?” “他说带我去靶场射击。” “天啊,他可真是个大傻瓜,射击是军人喜欢的事,是男人们的事。” “挺好呀,我喜欢骑马射击你不知道啊。” “他怎么能邀请女孩子去干这种事,这也太不浪漫了。” “我倒觉得这是军人的浪漫。” “你跟他都是奇葩。” “对了静初,事情来得太突然,我有件事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事,不会是你有意中人了?” “算不上意中人,只是有那么一点意思,还没有正式开始呢。” “那你还不快说,是个什么人,干什么的,你对他什么感觉,他比何超群出色吗?” 润雪把她和田大夫的事儿说了。 沈静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这个田大夫不是你想要的人。” “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问,赶紧把话跟他说清楚,他不会对你纠缠不清?” “以他的为人,肯定不会纠缠,自己偷着伤心罢了。” “你心疼他?” “也不是心疼,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该伤害他。” “不嫁给他算不上伤害。” “我回穆城这段时间,见到的坏人太多了,像田大夫这样的好人,真的是不多。” “你只记住一句话,不能一脚踩两只船。” “我没踩两只啊,是你突然划过来一条船。” “只要你觉得喜欢何超群,就把脚全部移到何超群这条船上,否则你会掉进水里。” 润雪苦笑一声说:“我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谈恋爱这种事太麻烦了。” “我才不信呢。你要是有老处女情结,那就一个人过一辈子好了,睡觉。” 润雪在省城住了四天。 每天都和何超群出去,逛街,喝茶,吃西餐。 有的时候,就坐在车里说话。 说儿时的趣事,说穆城最好玩的街道,说私塾先生的胡子有一尺多长。 润雪万万没有想到,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何超群竟然当着督军夫妇和沈静初的面儿向她求婚。 那是午饭过后,润雪就要离开省城回家。 这时候何超群来了。 他微笑着走到润雪面前,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首饰盒。 他把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枚亮闪闪的铂金钻戒。 润雪一下子愣在那里。 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刚刚认识四天,何超群就来求婚。 沈静初说:“你这是公开向叶小姐求婚吗?” 何超群说:“我是军人,军人做事不拖泥带水。” 润雪不知说什么。 何超群说:“我也不会委婉含蓄,所以还请叶小姐勿怪,原谅我的直接。” 看着润雪一脸木然,沈静初赶紧救场。 沈静初说:“挺好挺好,这件事,至少是双方愿意了。” 润雪一愣,瞪着沈静初说:“我没说愿意啊?” 沈静初振振有词地说:“我愿意,何参谋愿意,这不是双方愿意吗?” 督军夫人笑起来,嗔怪说:“这里头有你什么事儿,你不要瞎起哄,喧宾夺主。” 润雪好半天没说话。 何超群说:“叶小姐,你可以拒绝,但一定要给我一个理由,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润雪沉吟一下说道:“如果我今天不接受你的钻戒,并不等于我拒绝了你。” 何超群说:“那是?” 润雪说:“我能给你的理由是,四天,我们刚刚认识了四天。” “我知道,是有些仓促。” “再有就是,你太出色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适合你。” 何超群说:“如果我说,你非常适合我,你是不是就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润雪说:“你是一个优秀的军官,我只是一个普通民女,你真的觉得合适吗?” 督军夫人站了起来。 督军夫人说:“我或许能明白叶小姐是怎么想的。你们都是留过洋的,脑子里应该装了一些新派的想法。” 润雪和何超群都看着督军夫人。 “门户相当的婚姻不一定是美满的婚姻,婚姻要的是两情相悦。” 沈静初赶紧插话:“婶婶说的太对了。” 督军夫人说:“不过,我也能体会到叶小姐的心思。督军,我有个想法可不可以说?” 督军一脸温和地说:“夫人请讲。” “如果叶小姐愿意,就做我和督军的义女,这样一来,就没了门户高低之别,润雪的顾虑也就没有了。” 润雪很意外地看着督军夫妇。 夫妇二人配合默契的样子,倒像事先商量好的。 督军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润雪,我记得,曾经有人把你告到了穆城警察局,说你冒充我的干闺女,差点闹出人命来。” 润雪点头。 “我看夫人这个主意不错,虽然以前你不是我们的干闺女,可现在,你是我们的义女。” 润雪一脸惶然。 督军说:“我沈某多了一个闺女,静初也有了伴儿,不再孤单,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 沈静初说:“润雪,你还呆头呆脑地傻站着干吗,还不快给你义父义母磕头。” 润雪觉得自己被人架起来了,两脚悬空不能落地。 第94章 都叫他马大傻子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94章 都叫他马大傻子 这一切都来得太急太突然,有点懵,有点不知所措。 并且,督军夫妇也在极力促成她和何超群,真的是让人无法拒绝了。 沈静初再次督促道:“润雪,你还愣着干什么。” 已经没有退路,润雪只能跪在督军夫妇面前。 润雪磕了头说道:“义女润雪、拜见义父义母。” 督军夫人高兴地走过来拉起润雪。 把一只早就准备好的金镯子给润雪戴上说:“给你的见面礼。” 润雪缩了一下手说:“这怎么好意思。” 督军夫人说:“其实,我早就想把你认下。” 沈静初说:“这个我能证明,婶婶早有此意。” 督军夫人说:“在英国的时候,你像亲姐妹一样照顾静初,这是我和督军没法还的情分。” 润雪说:“那是应该的,我和静初是互相照顾。” 督军夫人说:“你就不要客气了,今天总算有了合适的机会,把你认下做义女,也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润雪已经无话可说。 督军夫人说:“你跟何参谋的事,义母就为你做主,,还不把戒指给我闺女戴上。” 何超群很麻利地把钻戒套在了润雪的手指上。 所有的人都笑了。 沈静初拉着润雪去了自己的卧房。 一副功成名就的口气问润雪:“怎么样,我这个媒婆儿当得够尽责。” 润雪佯怒道:“你岂止是媒婆儿,你都可以给卓别林当导演了。” “嗯,这事儿,我可以考虑。” “我问你,这一切是不是你一手导出来的?” 沈静初笑道:“是又怎么样,你咬我啊。” 润雪一下子把沈静初扑倒在床上,凶巴巴地说:“我也要给你当媒婆儿,我也要把你嫁出去!” 沈静初咯咯地笑着说:“好啊好啊,你想把我嫁给谁啊?” 润雪说:“我们穆城有个男人,三十多了,人们都叫他马大傻子,一年到头鼻涕流不完,我就把你嫁给他!” 沈静初说:“傻子好啊,傻子听话,我嫁了。” 二人笑着滚成一团。 闹够了之后,润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有个男人可以依靠。” “算你有良心,我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从没想过要依靠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 “人在江湖,不可孤军奋战。” “小的时候,我自然是把父母当成依靠,但是后来,我娘走了,我觉得我的身后一下子空了。” “所以,你需要一个依靠,需要一份感情的依托。” “现在,我爹也没法让我依靠,而是反过来他依靠我了。” “那是因为你强大了。” “所以,我不会指望婚姻,我能指望的只有我自己。” 沈静初说:“你这种说法我不赞同。男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这我知道。” “有些男人你指望不上,有些男人,却像一座山,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让你稳稳的靠在上面。” “我知道,因为你已经体会了靠在一个男人肩上的感觉。” “别打岔。比如何超群,他绝对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承认我对他很有好感,可我又不想一下子离他这么近。” “为什么?” “离得太近了,好多东西就看不清楚了。” “不对,离得近才能看得清。婚姻是什么,就是一场赌博,你可以先走进赌场。” “赌博?” “走进赌场不急着下注,你要学会了赌博的技巧,摸清赌博的门路。” “把婚姻比喻成赌场,这也太离谱了?” “走进赌场,你会发现里面的圈套和陷阱,你知道如何规避风险,到了那个时候,你才可以下注,才不会输。” “赌场里的机关和手段,怎么能让我们这种肉眼凡胎的人看到。” “你是肉眼凡胎吗?” “什么意思?” “你是智慧之神,有洞穿世间万物的功力。” “沈静初,你能不能淑女点、正经点?” “好,这么说,有的人,你是一辈子也看不透的。” 润雪说:“所以我觉得,赌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赌场其实就是猎场,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人进去,都是猎物。” 沈静初把脑袋摇得像风铃:“你这是严重的悲观主义,毕竟婚姻不是赌场。” “你可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婚姻是赌场,是你刚刚提出的论点。” “我宣布,我的论点不成立。但是我要跟我自己赌上一赌。” “你想赌什么?” “我赌你和何超群的婚姻是美满的,何超群这个人,是一个对的人。” 润雪犹豫了好一会说:“可是,还有田大夫,你让我拿他怎么办?” “田大夫那个人黏黏乎乎的,没有男子气概。” “就像你跟他恋爱过一样,什么都知道。” “再说,你们一没有山盟海誓,二没有父母之命,不像何超群上来就求婚,紧紧把你抓在手里。” “那又如何?” “一个男人愿意把一个女人紧紧抓在手里,这就是爱,就是在乎。” 润雪说:“毛栋梁追求你,追了差不多一年你才答应,为什么到我这儿就只有四天。” 沈静初说:“你问谁呀,你难道不知道,一开始我对毛栋梁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没意思还在一起。” “我和他,是日久生情,是他坚持的结果。而你和何超群,你们是一见钟情。” 润雪沉吟片刻说:“我就是有些害怕,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 “这是爱情的一种样式,说来就来,不会有人提前给你送个文件通知你。” “什么准备都没有,你就把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砸我身上了。” 沈静初不高兴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润雪说:“让你气的。” 沈静初说:“好,我现在就去告诉何超群,说你不同意。” 润雪大声喊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不同意了!” 沈静初也大声喊起来:“那你还跟我装什么大尾巴鹰!” 离开督军府的时候,何超群把润雪送到吉普车上。 何超群站在车旁盯着润雪的脸说:“我应该亲自送你回家。” 润雪说:“谢谢你,你是有军务在身的人。” 何超群说说:“其实我怕家里人知道我回了穆城,又不进家门,会惹出非议。” “嗯,我明白。”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穆城。” 第95章 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五卷 第95章 她没有理由拒绝 润雪看着何超群说:“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觉得奇怪,你真的那么排斥你的家庭吗?” “这么跟你说,如果有机会,我想脱离我的家庭。” 润雪一愣:“那是你的家,你连家都不要了?” 何超群说:“以后你会明白,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你好好等我。” 润雪心头,忽然泛起一股不舍之情。 二十四年了,这是惟一一个让她情有所动的男人。 下午五点的时候天就黑了。 润雪到家的时候看见自家门前的红灯笼已经点起来了。 叶家栋又病了。 柳玉娘告诉润雪,老爷是上吐下泻,不知吃错了啥东西。 还好有田大夫及时诊治,这才止住了吐和泻。 润雪看过父亲,见父亲已经稳定下来,心里踏实了很多。 田大夫告诉润雪:“叶伯父再调养两天就没事了。” 润雪说:“谢谢你,总是麻烦你。” 田大夫说:“都是自家人,不用说客套话,显得生分。” 这话润雪听了,心里很不自在。 这个田大夫,已经把自己当成叶家的成员了。 他们来到客厅说话。 灯光下,田大夫的脸神采熠熠,皮肤泛着光泽,人也显得特别热情。 这和以前的田大夫好像不是一个人。 以前润雪眼中的田大夫,虽俊雅,却有些木讷。 完全不像此刻,给人的感觉是活泼灵动。 润雪打量着田大夫的五官,如果仅就相貌而论,田大夫并不比何超群差。 只是风格有异,一文一武,一动一静。 田大夫问起润雪这几天在省城过的好不好,和沈静初玩得是不是很愉快。 润雪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有些遮遮掩掩。 田大夫的眼睛落在了润雪手上。 他有些惊讶地说:“好大一颗钻,怕是有五克拉,是督军夫人送的?” 润雪本想说出实情,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顺势搭腔地说:“是。” 接下来,田大夫居然提出一个很荒唐的要求。 他说:“这枚钻戒,能让我拿回去仔细欣赏吗,两天后还给你。” 润雪一脸茫然地看着田大夫。 田大夫说:“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奇怪,可我就是想拿回去,一个人在灯下静静的欣赏。” 润雪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一个很勉强的理由。 “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不想让它随便离开我。” 田大夫说:“我怎么可能让它离开你,督军夫人送的东西有多重要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拿走它。” “我只是想欣赏它,让它更完美地、长久地陪伴你。” 润雪沉默了。 田大夫再次用恳求的口气说:“满足我这个愿望,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润雪想想也是。 自从认识以来,田大夫不知帮了她多少忙。 包括她的一条命,都是田大夫救回来的。 她没有理由拒绝,真的没有理由拒绝。 她把钻戒从手上摘了下来。 第二天是正月初十,润雪想着去一趟千鹤山。 她从省城买了一些女人家喜欢的东西要送给郑凤梅。 掐指一算,她已经有二十多天没看见郑凤梅了。 也没有消息往来,心里十分惦记。 但是这个计划被胡省三给搅和了。 一大早,胡省三就登门拜年,带了两瓶穆城老窖和两盒点心。 润雪没有让他见父亲,告诉他父亲病了不方便见客。 胡省三说:“那就请大小姐替我问候叶老板,让他安心养身子。” 润雪说:“谢谢胡局长。” 胡省三说:“就说我给叶老爷拜年了,祝他吉祥安康,万事顺意。” 润雪说:“我替我爹谢谢胡局长。胡局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胡省三咧着大嘴笑起来:“大小姐就是聪明,我这心里有事都写在脸上了。” 润雪很讨厌胡省三,但是又不能不敷衍。 于是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胡省三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这第一宗事,我是想问问督军和督军夫人身体好不好。” 润雪说:“督军夫妇身体很好。” “大小姐有没有替我问候督军和督军夫人?” 润雪一愣,心想你什么时候让我代问督军夫妇了。 转念一想,可能是球子队长那天慌慌张张来传话,一紧张给忘了。 于是说:“我当然要替胡局长问候督军夫妇了。” “那就太感谢大小姐了。” 润雪索性把瞎话说的更完美:“督军夫妇也让我转达他们对胡局长的问候。” 胡省三受宠若惊:“真的吗,我……我太感动了。” “他们非常感谢胡局长对我的帮助。” “真的?真是太感谢督军两口子了,好官,体恤下属,没有官架子,少有的好官啊。” “胡局长的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嘛,我是想请大小姐做个主。” “请我做主?胡局长,这个我可不敢当,你是局长啊。” “是是是,可是,局长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到底是什么事?” “你说这关柏然在我们警察局的号子里,像大爷似的,要吃要喝,要鱼要肉。” “他是把警察局当成红双喜酒楼了吗?” “就是啊,我们警察局那种穷地方,哪有鱼肉给他吃啊。” “他有什么权利搞特殊,别人吃什么他吃什么就行了,这不是胡局长说了算的事吗。” “是我说了算,可这关柏然,好像是有点魔症了,疯疯癫癫的,啥话都敢说。” “你是说他精神出了问题?” “我是觉得他脑子出了毛病。对了,他还骂人,骂的都是男人女人裤腰子下面的话,老难听了。” “胡局长的意思,是想放了他?” “是啊是啊。可这事我哪敢做主,这要大小姐你点了头才行啊。” “胡局长,你可不能这么说话,这要是传出去,警察抓人放人都要我点头,胡局长你可就颜面尽失,我也承担不起呀。” “这不是私下跟大小姐说嘛,哪能让外人知道。” “放了。” “哎呀,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行,回头我就叫人把关柏然那老疯子给放了。” “好歹,他也是我妹妹的公爹。” “对对对,亲戚。” “再说,他心里的那口恶气还没出来。” “这事儿不归我管,他爱出不出。” “所以,把他放出来,让他接着害我,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害成什么样。” “他敢!他要还敢和大小姐玩棱子,再敢害大小姐,我就……” “你就怎么着?” 第96章 逮着骆驼不吹牛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96章 逮着骆驼不吹牛 胡省三转了两眼珠子说:“我……我直接把他送到省城的监狱去。” 润雪笑道:“胡局长,你是逮着骆驼不吹牛啊。” “我哪吹牛呀,都是实话。” “胡局长的实话,可是比钻还贵重。” “嘿嘿,大小姐这是又点拨我呢,我谢谢大小姐。” “不用谢,你继续说。” “过去,关柏然告大小姐冒充督军的干闺女,现如今他还敢吗?” “他为什么不敢?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 “他不敢了,大小姐现在是督军的义女,这义女可比干闺女还尊贵。” 润雪打断胡省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省三呵呵一笑说:“也是磕头碰着肚脐眼儿,寸劲儿。” “你说重点。” “我不是带着人在城里巡逻嘛,正好遇见开车送大小姐回来的那个当兵的。” “你问他了?” “我没问,是他自个儿告诉我的。” 润雪一下子明白了。 胡省三一大早儿的跑来,又是拜年又是请她做主,原来是探听到了风声。 润雪一脸严肃地说:“胡局长,督军夫妇认我做义女的事,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好好,大小姐为人不张扬,低调、低调。” “我叶润雪永远是叶润雪,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大小姐你可不普通啊。” “我不会仗势欺人,更不会拉大旗做虎皮,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我跟谁都不说。” “你要管好自己的嘴。” “我知道,大小姐不像有些人,身上沾了两根儿鸡毛就想飞上天。” “你还有什么事儿?” “最后两句,大小姐从不仗势欺人,我胡某打心眼儿里敬佩。” 胡省三临走的时候,润雪送了他一个玉扳指。 告诉他这是督军送给她父亲的。 胡省三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地差点给润雪跪下磕头。 润雪这么做,是因为胡省三送来的酒和点心不能让他拿回去。 这么做太不近人情。 所以,把玉扳指送给他,算是扯平了。 她不想欠胡省三一点儿人情。 吃过早饭,看看时间还早,去千鹤山也不算晚。 润雪把带给郑凤梅的东西收拾好了,让小福子给她准备马。 正要出门的时候颂春进来传话,说老爷要见大小姐。 润雪去了父亲房里。 叶家栋愁眉深锁躺在炕上,眼角边有泪痕。 润雪问道:“爹,是不是哪里难受,田大夫留的药吃了吗?” 叶家栋犹豫了一会儿说:“真不知道咋跟你说,怕是说了你也不爱听。” 润雪道:“有什么话您就说,不用管我爱听不爱听。” “你说……你说这高……高秋婷,现如今也不知在啥地方,年是在哪儿过的。” 润雪当即打断叶家栋说:“爹,您可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 “我、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高秋婷这个恶妇,您怎么还想着她。” “毕竟,她跟了我二十年,走的时候身上一块大洋都没有。” “她的本事可大了,冻不着也饿不死。” “寒冬腊月的,也没个家,一个女人流落在外,难啊。” “爹,不管她落到什么田地,都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我知道,我知道。” “我拜托您,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女人,你让她害的还不够吗。” “我知道她坏,她歹毒,她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你还忘不了她。爹,你有点底线好不好。” “可是,人啊,有的时候就是忍不住地犯贱。好了,我就是说说,以后再也不提她了。” 正说着,听见院子里二头在喊: “喂喂喂,你是驴啊,咋闷着头往里闯,我让你进来了吗!” 润雪隔着窗户看,是二头正在撕扯着关柏然,不让他往里走。 润雪一愣,胡省三这是把关柏然放了,关柏然这是来找她闹事了。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润雪大步走到院子里,站在那里大声说:“二头,你放开他!” 二头松开了关柏然。 关柏然的一头白发乱篷篷的,脸上皱纹横生。 原先高大壮实的身体现在变得单薄瘦弱。 他站在那里,像陌生人一样看着润雪。 润雪走过去盯着关柏然的脸: “来找我闹事是?你想怎么闹,让我见识见识。” 关柏然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是叶家大小姐,我没认错?”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用不着跟我装疯卖傻,我不吃你这套。” “大小姐,你让我见见高秋婷,我要见高秋婷。” 润雪很意外:“你要见高秋婷?” “你家的门房说,二太太早就离开叶家了。” 润雪观察着关柏然。 “我知道门房是在蒙我,我不信,我要见二太太。” 润雪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关柏然说:“你要见高秋婷?你为什么要见她?” 关柏然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要让二太太帮我要回我的八姨太。” 这是润雪万万没有想到的。 关柏然说:“我要麻烦二太太走一趟五姥山,大小姐,我求你让我见见高秋婷。” 润雪说:“高秋婷真的不在家。” 关柏然根本不管润雪在说什么:“高秋婷要是能帮我要回八姨太,我给她十根金条。” 润雪冷眼看着关柏然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演戏了?” “我没演戏呀。” “高秋婷被警察赶出了穆城,警察局长胡省三是当着你的面把高秋婷赶走的,你装什么糊涂。” “我知道我知道,高秋婷一定是去了五姥山。” 润雪觉得关柏然不是很正常。 关柏然自说自话:“我回家等,我回家等她把八姨太给我领回来,我这就回家。” 润雪这才意识到,关柏然的眼睛空洞洞的,眼神是飘的。 虽然在和自己说话,眼睛却飘过自己的头顶盯着后面的房顶看。 他的下颏微微抖颤着,嘴里在嘀咕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润雪明白了,此刻的关柏然,脑子明显不正常。 关柏然就那么一脸茫然地走了。 走得踉踉跄跄,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直到关柏然走出大门,润雪才看见田大夫就站在院子的甬道上。 润雪让二头叫一辆洋车把关柏然送回家。 然后迎着田大夫走过去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看见你。” 田大夫一笑说:“你光看关柏然了,眼睛就没从关柏然身上移开过,怎么能看到别人。” 润雪说:“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你在观察他。” “是的,我觉得他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田大夫说:“在警察局的时候我就观察和试探过他。” “你的感觉是?” “他现在的脑子根本不受意志支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对心理学也有研究?” 第97章 给张猛暗送秋波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97章 给张猛暗送秋波 田大夫笑了一下说:“医学院的学生,都要接受心理课程的学习。” “这是医生的必修课吗?” “至少,我就读的学校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当一个患者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要迅速分析出他的心理。” “比如?” “比如口袋里没有多少钱的患者,他会拒绝治疗,只是问病,问明白了也就不治了。” “是这样。” “患者拒绝治疗的原因不是他拿不出当下的这点药费。” 润雪很认真地听。 “患者想的是他的家人,他会觉得如果买了药,可能相当于吃掉家里好多天的粮食。” “或者是更多的粮食。” “他会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而妻子儿女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润雪说:“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 田大夫说:“但是,如果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医学院学生,又是从优越的家庭环境里出来的,这么浅显的道理,如果你不告诉他,他不可能理解。” “年轻的学生会如何理解呢?” “他会觉得贫穷产生了愚昧,患者拒绝治疗就是愚昧的表现,他甚至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不会产生。” “你这个道理能说服我。那你帮我一下,关柏然也算是个心理上很强大的男人,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我给关柏然的定义是,霸道,贪婪,攫取,欲望无边。” “你的定义很准确。” “关柏然这样的人,表面上看似强大,其实,无边的欲望让他时刻处在一种紧张的状态中,他的每一条神经都绷得很紧。” “关柏然就是这种状态。” “我们说,一个正常人的神经应该是有弹性的,可他没有。” “他没有吗?” “没有弹性的神经就会变得特别脆弱,一旦欲望落空,对他紧绷的神经就是一种淬火,淬火对神经的伤害是巨大的。” “你的意思是说,从退还我家织造厂的股份开始,他先是失去了最喜欢的女人,他的商号被烧,家中遭劫,姨太太们弃他而去,这些重大变故让他的神经再也撑不住了。” “是的。” “他绷紧的神经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僵硬,最后像琴弦一样断了,而且断的不是一根。” “太不可思议了。” “他现在脑子里的神经,是一堆断了的琴弦,所以,他整个人都是乱的。” “那他不是毁了吗?他根本没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是这样吗?” “差不多,但他还是有思考能力的。就像他来找你,要见高秋婷,见高秋婷的目的是救回他的八姨太。” “嗯。” “至于钱财上的事,他现在还没有顾及到。” “钱财对他来说,应该更重要。” “对,真正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是他的商号,是他在钱财上的惨重损失。” “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彻底疯掉?” “是的,如果有一天他想起了这些而不是八姨太,他会真的疯了。” 润雪沉吟片刻说:“我爹刚才提起了高秋婷,关柏然也跑来要见高秋婷。” “这么巧。” “高秋婷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也不知道她现在人在何处。” 田大夫说:“高秋婷应该去找她的儿子了。” 正如田大夫说的那样,高秋婷只能去花旗镇找儿子。 高秋婷是大年三十儿的中午来到花旗镇的。 她搭了花旗镇一家商号运货的马车。 否则,肚子里没食,穿得又少,穆城到花旗镇几十里地,她无论如何是走不到的。 车把式一开始不同意她搭车。 因为车上的货都很值钱,路上要是出了啥事,他一家子的命也抵不上这车货钱。 但是高秋婷拦在马车前不让马车动一下。 好话说了一轮船,总算惹得车把式动了怜悯之心,问她去花旗镇干啥。 高秋婷说去亲戚家。 车把式问亲戚叫个啥。 高秋婷说叫张岐山。 车把式跟张岐山还算熟悉,以前张岐山用过他的马车。 但车把式还是不放心,问高秋婷是张岐山的啥人。 高秋婷说是张岐山的外甥女。 车把式说:“你这是过不起年了,到亲戚家蹭吃蹭喝来了。” 高秋婷说:“让你说着了,我家里出了事儿,没办法,才在这日子出来投奔我表舅。” 车把式说:“你可别跟张岐山说是我把你拉来的,回头他再骂我多管闲事。” 马车一路急驰,马蹄子踩起一地黄尘。 高秋婷在花旗镇最繁华的中街下了马车,下了马车就直奔扁担胡同。 二十多年前,她抱着刚满两个月的儿子半夜三更摸到这扁担胡同。 找到了八杆子都打不着的表舅张岐山,把儿子留在了这个胡同里。 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不敢来,不敢让人知道她有儿子。 这事儿要是传到叶家栋耳朵里肯定会休了她。 如果不是她说瞎话儿,说自个儿是黄花大闺女,叶家栋是不会纳她为妾的。 并不是她喜欢叶家栋,她喜欢的是叶家栋的家大业大。 为了儿子,她必须嫁个有钱人。 她也嘱咐过张岐山两口子,不要让儿子知道他有娘。 儿子长大了要是问起来,就说他没爹没娘,都死干净了。 高秋婷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让孩子长大之后,知道自个儿的亲爹是个被官府砍了脑袋的杀人犯。 那个时候高秋婷在省城唱大鼓儿,唱的是京韵大鼓儿。 演出的场地一般都是茶楼酒馆儿。 他们是一个曲艺班子,跟戏班子差不多。 天南地北地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省城。 省城总是有接不完的演出和堂会。 班主后来索性哪都不去,就在省城安营扎寨,买了一处四合院落脚。 班子里有个小伙子叫张猛,高高大大的身材,人生的很周正。 还会武功,大刀耍得最拿手,还有一手好枪法。 曲艺班子里的重活儿都归他干,表面上是苦力,其实是班子的保镖。 但凡有地痞流氓小混混来闹事,只要张猛出来比划那么几下子,事情就摆平了。 高秋婷看中了张猛。 觉得张猛要是成了自个儿的男人,一辈子都会有人护着。 于是,逮着机会就给张猛暗送秋波,非常主动。 高秋婷长得漂亮,嗓子特别脆生干净。 第98章 张岐山是人是鬼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98章 张岐山是人是鬼 高秋婷吐字也特别清楚,往台上一站,鼓板一起,整个场子都鸦雀无声。 一张口,准会赢得满堂彩。 这么一个漂亮姑娘中意自个儿,张猛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乐得后脑勺儿都开了花儿。 两个人就这么偷偷地好上了,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敢让班主知道。 因为班主和高秋婷有约在先,高秋婷想嫁人,必须到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那还有人要吗? 就这么偷偷的好着。 有了张猛,高秋婷也不怕二十八岁了。 真到了二十八岁,她和张猛在班主面前磕个头,就算行了夫妻大礼了。 他们好了一年多,张猛就出事了。 他失手打死了两个来砸场子的流氓,被下了大狱。 三天后就行刑问斩,人头落地。 也不知道是在啥地方被砍的脑袋,没人知道行刑地点,收尸都收不成。 高秋婷抱着张猛留下的那把冷月刀,哭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她真想用那把冷月刀把自个儿的脑袋砍下来去陪张猛,可是,她发现自个儿怀孕了。 为了保住孩子,她偷偷离开了曲艺班子。 直到生下儿子,她给儿子取名张少强。 把孩子养到两个月,她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在自个儿身边。 她要活下去,孩子也要活下去,她必须去赚钱。 没有人知道这孩子是杀人犯张猛的遗腹子,这是个秘密,要守住。 她已经没有父母家人。 能想起的,只有远在花旗镇的所谓表舅张岐山。 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张岐山。 而且保证今后不会断了给表舅送抚养孩子的钱。 想想这些过往的事情高秋婷就恨。 恨天恨地,恨世道的不公。 很多时候她自个儿都不明白,自从嫁给叶家栋,她突然就性情大变。 原来的她,没有那么狠,更没有那么歹毒。 她不知道自个咋就变得那么心狠手辣,那么嗜钱如命。 为了钱,不要说杀人,吃人她都敢。 扁担胡同流传着一个故事。 说是某年一个贼偷了东西被人前后堵截,情急之下他骑着马钻进了扁担胡同。 没承想胡同是死的,他想调转马头却怎么也转不过来了。 马脖子顶着墙的一头,马屁股顶着墙的另一头,整匹马就卡在了那儿。 贼人急得不行,他本来可以跳过墙头逃走。 但是他偷的那点东西连一条马腿钱也不值,他哪里舍得下一匹马。 贼人拼命拽马,听得咔嚓一声,马脖子断了,马立时就断了气儿。 胡同里有小孩儿放炮,高秋婷捂着耳朵往里走,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儿。 高秋婷站在门前看着眼前破败不堪的门楼儿和油漆剥落的门,心中犹豫不敢敲门。 她知道张岐山是个爱钱的人。 她就这么空着双手,兜儿里一个铜板都没有。 蓬头垢面满身泥土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她无法预料张岐山看见她这副德性会吓成啥样儿,会不会让她进门儿。 可她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她站在那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个出个像样儿的瞎话儿。 正在犯难,门开了。 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碗糨糊出来贴对联。 高秋婷打量那妇人,她不是张岐山的老婆张白氏。 妇人看了高秋婷一眼,皱起眉头说:“年三十儿,门口站着个要饭的,真晦气。走走,我们自个儿还不知道吃啥呢。” 高秋婷想,人要是没钱了,连条狗都不如。 她不敢说什么,陪着笑脸说:“我不是要饭的,我找人,张岐山在家吗?” “张岐山是谁,不认识。” “他就住在这儿啊。” “我在这儿都住了五年了,你说的张岐山是人是鬼啊。” “那,张岐山搬哪去了?” “这房子到我们手里不知倒了多少回了,你说的张岐山是大以前大以前的房主了?” “多年前我来过,他就在这儿住。” “多年前?这多年前不知死了多少人了。你呀,到前头那家问问,那家是老住户。” 总算打听清楚了。 张岐山两口子十年前就搬到中街宝福银楼对面的石榴胡同去了。 没费多大事儿就找到石榴胡同。 巧的是,张岐山就住在石榴胡同的第一家。 高秋婷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看得出来,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家,都是不缺钱的主儿。 门楼很高,五层台阶,一个很大的月台,大门口一边一个石狮子。 门是朱漆铜饰,像是过年前刚漆过的,很新鲜的紫红色。 这一回高秋婷没犹豫,拉起门环连着扣了好几下。 听得院子里有人答应:“来了来了!” 一个年轻后生把门打开了。 高秋婷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她没想到一下子就能看见儿子。 可仔细一瞧,这后生年纪不对,也就十六七岁,是小眼睛单眼皮。 而自个儿的儿子长得像娘,大眼睛双眼皮,很漂亮的一个男孩儿。 后生打量着高秋婷问:“你敲错门了?” 高秋婷说:“这不张岐山的家吗?” “是啊。” “他在家吗?” “我们家老爷刚出去。” 高秋婷一愣,老爷?张岐山也当上老爷了? 想当初,张岐山就是个换壶底补漏锅的匠人,咋就成了老爷呢? 后生问:“你认识我们家老爷?” 高秋婷说:“我是他外甥女。” 后生挺会论辈儿,说:“原来是表小姐啊。” 高秋婷说:“我表舅不在家,那我表妗子在吗?” 后生拧过脖子喊道:“太太,表小姐来了。” 听得院子里有女人问:“哪来的表小姐?” 高秋婷的心总算落回原处。 她听出那是张白氏的声音。 后生把高秋婷引进了院子,高秋婷看见院子正中摆着一张地桌子。 桌子上放着香炉,香炉里的香是刚点上的,张白氏跪在香炉前磕头。 高秋婷满脸疑惑,不知道张白氏这是给哪路神仙磕头。 院子不大,也没看见有丫头婆子。 看样子还没到大户人家的份儿上,顶多是个小富之家。 张白氏磕完头站起来,扭过头看见了高秋婷,脸上没啥反应。 她把眼神儿移到后生脸上问:“表小姐呢?” 后生说:“这……这个就是啊。” 张白氏这才仔细端看高秋婷。 看了几秒钟后,语气冷冰冰地说:“是你呀。看你这模样儿,混得不咋样,让男人给休了?” 高秋婷说:“表妗子,我又冷又饿,咱能不能进屋说话。” “进屋?进屋干啥,有话就在这儿说。奎生,你到后院儿劈点劈柴。” 叫奎生的后生走了。 张白氏一脸不屑地看着高秋婷说:“有啥事儿,说。” 第99章 又不是小猫小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99章 又不是小猫小狗 高秋婷已经感觉到了异样,这个张白氏,明摆着一副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高秋婷说:“我来看我儿子。” “想起儿子了?你还有脸来看儿子。” 高秋婷强忍着火气说:“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是他亲娘,我咋就没脸看了?” “哟,你咋这么牛?嗓门也挺大。” “我儿子在哪,你把他叫出来。” 张白氏冷笑一声说:“你也不问问你儿子想不想见你。” 高秋婷火儿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得出来见我!” 张白氏也提高了嗓门儿:“你也就剩个十月怀胎,你管过他吗,你养过他吗?” 高秋婷说:“我不是养不了吗,要是养得了,我能把孩子放你们这儿吗。” “你放的是孩子吗?你放的是小狗儿,你把他像条小狗儿似的扔在这儿就走了。” “当时我的难处你是知道的。” “二十多年了,你就来过一回吗?现如今他长大成人了,你想见他了,我告诉你,他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高秋婷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张白氏会这么对他。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个庄稼院儿出来的贱女人也敢跟她耍横了。 这么想了,高秋婷的火气更大了,双手插腰道:“我是看在张岐山的面子上叫你一声表妗子,你还真拿自个儿当人了!” “你个泼妇,我把你儿子养了二十多年,我还不是人了?” “是人你就说人话!” “我不是人是啥?你说,是啥?” “你往鞋壳儿里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照啥,我咋啦?” “瞧瞧你那副德性,咋着,你自个儿是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就想把我儿子赚下啊。” 张白氏抓起一只碗就朝高秋婷砸了过来。 高秋婷一闪身躲开了,大声说道:“我告诉你张白氏,我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我也没穿鞋,谁怕谁呀!” “你麻利儿的把我儿子叫出来,你要是不叫,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可真是瘸子屁股,邪门儿,你想干啥,这是我家!” “你把我儿子叫出来,要不,我自个儿往屋里闯了!” “你敢!” “我咋就不敢,你家是金銮殿啊,你要是敢拦着,我一脚把你踢到房顶上去!” “我呸!”张白氏也双手插腰:“臭婊子,打架是?” “打架咋啦,我怕你不成!” “好啊,老娘从小就跟我爹练武术,多少还会几下子,信不信我一脚就能把你撂趴下!” “你就吹,你撂一个试试!” 身后传来张岐山的声音:“干啥呢,这大过年的,跑到我们家找不素净来了,还打打杀杀的,胆子也忒肥了。” 高秋婷扭过脸,看见张岐山穿得人模狗样,还真有个老爷样儿。 张岐山一眼就认出高秋婷:“哟,这不是当年省城的名伶小喜宝吗?” “是我,你阴阳怪气儿的像个娘们儿!” “这咋落魄成这样儿了,看背影,我还以为是个要饭的。” 高秋婷气得说不出话。 “我说,你这是想起啥了,我们家门坎子高,你是咋进来的,没磕着绊着。” 张白氏气哼哼地说:“人家这是要儿子来了。” 张岐山一声冷笑:“要儿子?凭啥呀?” 高秋婷的口气软了下来,她明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个道理。 更何况,她又不是强龙,是一只被赶出家门赶出穆城的丧家犬。 高秋婷说:“表舅,我就是想看看儿子,我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他了。” “看儿子,是不是有点晚啊?” “当然要看,这要走在大街上,我们娘俩谁也不认识谁,我这个儿子不是白生了吗。” 张岐山说:“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个儿子,你还真是白生了。” “你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问问你自个儿啊。” “问我自个儿?问啥?” “当初你是咋说的,你说会按时给我送抚养孩子的钱。” “对呀,我是这么说的。” “这都多少年了,你给过一个大子儿吗?” “表舅,你这么说话是啥意思?” “装傻呀,啥意思还用问吗?我就没见过你的钱。” “不可能,我可是年年托人给你送银票啊。” “没错儿,头两年是送了。可这两年之后,别说是银票,我们连一张擦屁股纸都没看见。” “表舅,你要是这么说话,那我可就比窦娥还冤了。” “你冤?我们才是冤大头呢。” “我可是托了最可靠的人给你送的银票。” “你应该问问,你那最可靠的人把银票送到哪去了。” “你、你可不能昧着良心,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说没看见银票。” “我要是看见了银票,我就是你儿子,我管你叫娘。” 高秋婷根本不信:“我知道,你和我表妗子替我把儿子养大不容易。” “废话,养孩子能容易吗,又不是小猫小狗儿。” “你们的恩情我这辈子还不完,我下辈子给你当牛作马,给你当使唤丫头,给你牵马坠镫,让我干啥都行。” “这也是废话,哪来的下辈子,这辈子的事儿还闹不明白呢。” “那你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儿,翻脸不认人,转脸不认账啊。” “高秋婷,你这么说话会遭报应会天打五雷轰的!” 张岐山急眼了。 高秋婷不知道说啥了。 “我张岐山要是说瞎话儿,我吃饭让饭噎死,喝水让水呛死,出门儿一个跟头摔死。” 高秋婷愣在那里,张岐山这话说的有点狠,这可是毒誓。 “我刚才说了,一共收到两张银票,一张五十。” “啊?就收到两张?” “我们两口子把你儿子千辛万苦地养大,二十年你一共给了我们一百大洋,你可真够大方的。” 高秋婷愣在那里,她盯着张岐山的脸,这老家伙不像是在说瞎话儿。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就是花婆子在捣鬼。 花婆子是她最相信的人。 从她唱大鼓儿的时候花婆子就跟着她,一直跟到她嫁给叶家栋。 这些年给张岐山送银票的事儿,都是花婆子一手经办。 如果说是花婆子把钱吞了,高秋婷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花婆子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不敢来看儿子。 花婆子在中间这么一隔,她和张岐山就成了两头黑。 算起来这么多年,花婆子吞了她有一千多块大洋。 最多的时候,她一年给过二百块。 没想到,这些钱都进了花婆子口袋里了。 高秋婷恨得咬牙切齿。 第100章 那是猴儿吃骆驼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0章 那是猴儿吃骆驼 以高秋婷现在的想法,要是花婆子在眼前,她能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高秋婷的底气没有了,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 高秋婷说:“表舅,既然没收到钱,为啥不给我捎话?” 张岐山和张白氏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不说话。 高秋婷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两口子:“说话呀,咋都哑巴了。” 张岐山清了一下嗓子说:“那我就实话实说。” “你说。” “我琢磨着,你这不给钱了,那就是不想要儿子了,既然不想要了,孩子就归我们了。” “啥?我儿子归你们了?” “对呀,既然孩子归了我们,我们还好意思找你要钱。” 高秋婷瞪着眼睛,这笔账,她有点算不过来了。 “我的意思是,自个儿的孩子自个养,我们又不是养不起。” 高秋婷气得喊起来:“闹了半天,你们早就起了贼心。” 张岐山说:“你说话客气点。” “我告诉你张岐山,你想霸占我的儿子,那是大白天做梦!” 张岐山没接话。 高秋婷继续喊道:“那是猴儿吃骆驼,那是耗子娶猫,门儿都没有!” 张岐山不慌不忙地说:“喊啥呀,喊声高你就有理啦。” “我当然有理,没理的是你们!” “想当初,你可是掰着我的耳朵嘱咐我,让我告诉你儿子说他没爹没娘。” 这话,把高秋婷的嘴给堵上了,她不知道说啥了。 “我就听你的了,我告诉你儿子,他爹跳河了,他娘上吊了,都见了阎王爷了。” “你、你咋能这么说?” “不管咋说,你儿子信了。现如今,突然冒出个娘来,你说他能认你吗?” “他是我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啥时候他都得认我。” “那可不一定。” “我就不明白了,这回你们为啥跟我提钱的事儿了?你们不是要自个儿养孩子吗?” “这回可不能不提。” “为啥?” “你儿子跑了。” “跑了?跑哪去了?” “我要是知道他跑哪去了,那还叫跑吗?这孩子,白眼儿狼,没良心,野种就是野种,养不熟。” 高秋婷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们把一腔子血给他喝了也养不熟。” “到底是咋回事?是不是你们虐待我儿子,不给吃不给喝。” “今天你来得正好,咱们得算算账,二十年了,按一年一百块大洋算,刨去你给过一百,你还欠我一千九百块大洋。” “我一个大子儿也不欠,我按年给钱,一分不少。” “看你现在这副德性,怕是穷的放屁都不臭了。” “我现在的德性咋啦,我是叶家的二太太,我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吹牛没用。你现在没钱也不要紧,你给我写个字据,啥时候有了啥时候给。” “我呸!张岐山你要不要脸,儿子都给我弄丢了还敢问我要钱。” “你儿子可是带腿儿的,我们又不能拴着他。” “要说欠钱,是你欠我的,我那儿子,聪明伶利,模样也好,少说也值一万大洋,你先给我一万大洋。” 张白氏骂道:“你是婊子啊,张口就要一万大洋,你儿子是金身啊,你活不起了想卖儿子啊!” 张岐山喝住了张白氏说:“你们两个老娘们儿都给我闭嘴,咱废话少说。” 然后对高秋婷说:“高秋婷,你儿子张少强跑了,他是带腿儿的,我们看不住,你要是想要儿子,自个儿去找。” 高秋婷指着张岐山的鼻子说:“你个老不要脸的,我儿子是在你们手上丢的,要找也是你们去找……” 张岐山打断高秋婷:“不是丢,是跑,他跑了。” “我管他丢还是跑呢,我就找你们要儿子!” “你儿子?谁能证明那是你儿子?” “当然是你!” “我要是不愿意证明呢?” “那你就丧尽了天良,会遭天谴!” “行了高秋婷,你儿子已经跑了六年了,现如今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 “六年?” “你呢,不要在这儿跟我说那么多废话,说的再多,儿子能回来吗?你呀,别在这儿给我们添堵,该干啥干啥去。” 高秋婷眼珠子转了两下,脸色一黑,大声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 “你们这是早就把我儿子卖了。用卖我儿子的钱置办了房子,做起了买卖。” “哈哈哈,高秋婷,你这是在给我唱大鼓儿呢?满嘴胡说八道!” “你张岐山现在混的人模狗样的,那是拿我儿子换来的,我说的没错?” 张白氏破口大骂:“你放的是驴屁,你儿子又不是金马驹儿,别说卖,白送给人家都没人要!” 张岐山说:“高秋婷,你给自个儿留点德,你这么说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遭天打雷劈的还不一定是哪个王八蛋呢!张岐山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高秋婷扭头就走,出了张岐山家的大门直奔警察所。 警察所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 姓哈,瓦刀脸,留着脏兮兮的胡子,长了一副奸臣相。 高秋婷一看哈所长这副长相,就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但她别无选择,一进门就给哈所长跪下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民妇做主啊,民妇有天大的冤枉!” 哈所长正在喝酒,下酒菜是一只烧鸡。 哈所长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在盘子里说:“我说,你可真会挑时候。” 高秋婷愣了一下:“我,我实在是冤枉啊,也顾不得今天是大年三十儿。\\\" “你来巧了,大年三十儿来告状,正赶上我这个光棍儿也不想回家,你算是踩到点上儿了。” 高秋婷擦了一下眼泪说:“青天大老爷,民妇也是走投无路,民妇要是不来见青天大老爷,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哟,这冤枉挺大的,说说,是个啥冤枉?” “民妇因为要赚钱谋生,把儿子托付给了张岐山。” “你要告张岐山?” “对,张岐山丧尽天良把我儿子给卖了。你说我一个寡妇家,一个亲人都没有,儿子是我这辈子的指望和依靠……” 哈所长突然眼前一亮:“你先等等,你说啥,你说你是寡妇?” 高秋婷说:“是啊,我守了快二十年寡了。” 哈所长说:“咋这么巧啊,我老婆刚刚死了。” 高秋婷一愣:“青天大老爷,你这是啥意思?” “我这意思你听不明白?” “大老爷,你让我先告状行不?” “行行行。我听明白了,张岐山这个王八蛋卖了你儿子,这事儿,还真他娘的是丧尽天良,罪过比天还大。” “青天大老爷,你可要帮我要回儿子。” “你放心,我这就让人把张岐山捆来。不过,我要先跟你商量个事儿。” 第101章 阎王爷想见小鬼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01章 阎王爷想见小鬼 高秋婷好像没听明白:“大老爷跟我商量事儿?啥事儿?” 哈所长说:“我把张岐山给你逮来,你留下跟我一块儿过日子,咋样?” 高秋婷一愣,心想这个老王八蛋真能趁火打劫。 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必不是一条路。 她现在举目无亲,有个落脚之地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还能打听一下儿子的下落,顺便把张岐山也收拾了。 哈所长瞪大眼睛盯着高秋婷的嘴,等她回答。 高秋婷当然不能立马儿就答应哈所长。 她要拿捏住火候儿。 看着哈所长,高秋婷一下子想起了胡省三。 都是警察,这个哈所长跟胡省三会不会有啥交情? 要是有交情,也许这老东西能帮她收拾叶润雪和关柏然。 高秋婷说:“这事儿来得也忒快,像天上掉下个肉饼砸在我脑袋上了。” “肉饼砸脑袋上,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我还没回过神儿来,我都不知道是答应你还是不答应你。” 哈所长哈哈大笑道:“天上掉肉饼的事儿可不是谁都能碰上的。你碰上了,这是你的运气好。” “哦,这也叫运气好。” “当然了,我跟你说,自打我老婆没了,那上门提亲的就像茅房的绿豆蝇一样,乌泱乌泱的一大群,轰都轰不走。” “这话我信,您这么帅,帅的流油,还是所长,女人们还不像黏豆包一样,粘上就甩不掉了。” “可我都甩了,一个都没答应,为啥呢?” “不知道。” “那一个一个长的,都像猪八戒的二姨,看一眼都堵心,我能要吗。” 高秋婷赶紧说:“是啊是啊,谁娶媳妇不想娶个俊的。” 哈所长打量着高秋婷:“可我一看见你,虽然穿的不咋地,可这长相,俊眉俊眼儿的,我稀罕。” 高秋婷很难看地笑了一下。 “正好,你是寡妇我是光棍儿,郎才女貌啊。” 高秋婷觉得自个儿像怀了孩子一样,恶心的想吐。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咱搭配好了,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你就答应了。” 高秋婷看着哈所长那张瓦刀脸,越看越别扭。 真要和这个瓦刀一块儿过日子,那自个儿就得变成一块砖头。 可高秋婷想起了一句老话: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她现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身上一毛钱都没有。 就算是头驴,她也别无选择了。 高秋婷不再管哈所长叫青天大老爷,高秋婷说:“老哈,我跟你打听个人。” 哈所长说:“你说,在这花旗镇,我哈士奇认识的人可不算少。” 高秋婷说:“我打听的人在穆城。” 哈所长说:“穆城我也认识很多人啊。” 高秋婷说:“那,穆城的警察局长你应该认识?” 哈所长愣了一下说:“这咋打听到我们家了。” “你们家?” “那胡省三是我表弟,我娘是他姑,他爹是我舅,亲舅。” 高秋婷一下子乐了起来:“咋这么巧啊。” 哈所长说:“你打听我省三表弟干啥?” 高秋婷说:“你是所长,他是局长,你们都是警察,我就是随便问问。” “闹了半天,你是穆城人,我说咋这么好看呢。” 高秋婷怪笑了一声。 “我们花旗镇这破地方,好看的女人忒少。对了,你还没答应我呢。” “你哈所长能看上我,那是我的福分,我要是不答应,那就是给脸不要脸。” “这话说的,让人不受用。” “可我得把丑话儿说在前头。” “好好好,你说。” “我这人脾气不好,也不会做饭,花钱大手大脚,你会不会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脾气不好可以改,钱你随便花,做饭咱有下人。” “那,张岐山卖了我儿子的事你打算咋办?” “我拿手铐子把他铐来,好好收拾收拾他。” “不,我要你带着我去张岐山家,这对狗男女,狗眼看人低。” “行,那就摆驾前往。” “我要让他们天天做恶梦。还有我儿子的事儿,他们没跟我说实话。” “行,我先把你带回家,你得好好捯饬捯饬。” “行,我跟你回。” “我老婆留了不少好衣裳和首饰,你随便穿随便戴。” “啥,让我穿死人的衣裳?我不穿。” “那衣裳都没上过身。再说了,死人的衣裳也是衣裳。” 高秋婷还是觉得别扭。 “谁家祖上不往下传东西,衣裳啊,大金镏子金镯子啥的,那不照样穿照样戴吗。” 高秋婷想想也是,管他呢,只要是好东西,管他是死人还是活人的呢。 于是说:“我答应嫁给你,可你老婆还没过百天,要过了百天才能成亲。” “没问题,好饭不怕晚。” “我呢,就住在张岐山家,成亲的时候你用八抬大轿把我从那抬走。” 哈所长一脸猴儿急地说:“五十天不行吗?” 高秋婷说:“你老婆的魂儿还在你们家呢,你敢娶我可不敢嫁,我怕让你老婆半夜掐死。” 哈所长一脸无奈地说:“那就依你。” 在哈所长家,高秋婷把自个儿好一通捯饬。 捯饬完了对着镜子一看,那叫好看,那叫气派,那叫光彩照人。 哈所长在一边不错眼珠儿地看,看的哈溂子都流下来了。 张岐山两口子正在吃饭,虽说是只有他们俩,可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鸡鸭鱼肉做了八大碗八大盘,满屋子香气四溢。 两口子坐在桌前刚把筷子拿起来,伙计奎生进来说:“老爷,哈所长和他太太来了。” 张岐山吓了一跳:“哈太太腊月二十四死的,这咋从坟地刨出来了?” 奎生说:“这个是新太太。” 张白氏说:“这才死了六天就找了新的,这咋比鸡下蛋还快?” 张岐山问:“这新太太是咱花旗镇的吗?你以前见过没?” 奎生说:“没见过,可好看了,咱花旗镇哪有这么好看的老娘们儿。” 张岐山苦着脸说:“阎王爷想见小鬼儿,小鬼儿敢不见吗,肯定没好事儿。” 张白氏说:“不就是要钱吗,给他,咱惹不起。” 正说着,哈所长和高秋婷进来了。 张岐山和张白氏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 哈所长垮着脸说:“咋着,你张岐山是皇上啊,见你要让我们在外头等那么半天,你想冻死我啊。” 第102章 赏他一颗枪子儿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2章 赏他一颗枪子儿 张岐山赶紧陪上一脸笑说:“我哪敢啊,这不正想出去请你吗。” “你这张嘴,横着竖着都能用。” “这大年三十儿,哈所长能来我们家,这是我们家祖坟冒了青烟。” 张白氏不错眼珠儿地看着高秋婷。 看着看着,脑门子上的汗下来了。 她拽了一下张岐山的袖子说:“老爷,哈所长这新太太不是咱外甥女吗。” 张岐山光顾着给哈所长拍马屁,根本没注意高秋婷。 听张白氏一说,这才把眼睛落在高秋婷脸上。 他这一看,不由吓得一哆嗦。 心想这高秋婷咋像变戏法一样,才两个多时辰,就把自个儿变成阔太太了? 怪不得伙计奎生没认出来,这高秋婷先后的变化也忒大了。 高秋婷穿一件紫地儿小白花儿的锦缎棉旗袍,旗袍非常合身。 外边套了一件湖蓝色呢子半大衣,头发梳成摩登式,脸上施了粉抹了唇红。 长长的金流苏耳坠,左腕子上是祖母绿玉镯,右腕子上是一只足有二两重的金镯子。 脚上是一双金丝线绣花的缎子棉鞋,整个人都显得富丽堂皇。 这气势,把张岐山两口子压得喘不上气儿来了。 张岐山把哈所长叫到一边小声说:“哈所长,你这新太太是我外甥女。” “是吗,那你不成了我的舅丈人。” “我可跟你说,这娘们儿你根本降不住,早晚会给你惹出比天还大的祸,她就是个祸害。” 哈所长大声说道:“你放屁!张岐山,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啊!” 张岐山吓得赶紧闭嘴。 “既然是你外甥女,你还这么埋汰她,你还有一点人味儿吗。” “我说的是实话呀。” “你们两口子都给我规规矩矩地站好了,我不是来你们家串门儿的,我是来办案的。” 张岐山又吓了一跳:“办案?我们家没案啊。” “我手下的弟兄们可都在大门口儿守着呢,你给我老实点!” 张岐山两口子吓得赶紧站好,像两根棍子似的一动不敢动。 哈所长和高秋婷在八仙桌两边坐下。 哈所长说:“今天这案子,让我的新夫人来审。” 张岐山说:“这也能行?” 哈所长没理张岐山:“夫人,你审,他们要是不说实话,我立马儿赏他们一颗枪子儿。” 高秋婷一脸凶相地看着张岐山夫妇。 “张岐山,张白氏,我想问啥你们应该知道?” 张岐山说:“知道知道。外甥女啊,我们真没卖你儿子。” “那我儿子呢?” “我告诉你了,是他自个儿跑的,十六岁那年就跑了。” 哈所长一拍桌子说道:“孩子为啥跑,是不是你们不给吃不给穿,把孩子给逼走的?” 张岐山苦着脸说:“那孩子,我们可是当自个儿的亲孙子一样。” “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可孩子大了,有主意了,他说这花旗镇地方太小了,镇东头的人放个屁,镇西头听得真真儿的。” “这话我信,花旗镇就是这么屁股大的地方。” “我们两口子左拦右拦也拦不住,半夜就跑了。” “那是孩子实在待不下去了。” “你说,我们还指望着他养老送终呢,现在可好,死了都没人给打幡儿抱罐子了。” 高秋婷说:“那你们给我说实话,我儿子跑哪去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 张白氏说:“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们早就把他给拽回来了。” 高秋婷倏地一下站起来:“张白氏,闭上你的狗嘴,我在问你男人,又没问你。” 张白氏吓得不敢吱声了。 高秋婷说:“张岐山,你睁着眼睛跟我说瞎话儿,我刚才在院子里问过奎生,奎生说我儿子腊月二十三那天还回来过。” 张岐山脑门子上的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我儿子给你们送了一马车年货,你们敢说没这事儿吗?” 哈所长怒喝一声:“还不快说!” 张岐山哭丧着脸说:“是……是小年儿那天回来过。” “那你为啥不说?” “我不敢说啊,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我们说,要是说了,对谁都没好处。”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你别放没臭味儿的狗屁了,我儿子到底在哪儿?我今天就要见到他。” “他……他……他在外头做买卖呢。” “胡说八道,他一个穷孩子,哪来的本钱做买卖。” “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张岐山你信不信,我这就让哈所长把你铐走。” “别介呀。” “关进警察所的大牢里,回头再把你的杂货铺给封了,你信不信?” 张白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高秋婷面前:“外甥女啊,你手下留情啊,你儿子他真的自个儿跑单帮去了。” 高秋婷还是不相信,喊道:“跑单帮?去哪跑了?他总有回家的时候。” 张岐山说:“他去哪从来不跟我们说。” 高秋婷破口大骂:“张岐山你个老混蛋,我好好一个儿子,就这么找不着了,我跟你拼了!” 高秋婷说罢扑过来照着张岐山的脸就是一拳。 张岐山想躲闪,结果这一拳捣在了张岐山的鼻子上,顿时血流不止。 张白氏哭喊起来:“高秋婷你个臭婊子,你儿子跑单帮是他自个儿愿意的!” 高秋婷又给了张白氏一个大嘴巴。 张白氏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他嫌家里穷,整天跟有钱人家的少爷比,比吃比喝比穿戴。” “那是你们没管教好,孙子不孝,爷爷奶奶的罪过!” “要怪就怪你自个儿,本来就是个野种,能好到哪儿去!” 高秋婷抡起胳膊就要打张白氏。 张白氏已经告诉高秋婷,自个儿的娘家是习武之家,一家子不分男女都有点功夫。 这张白氏也是急了眼,上来就是一个马腿蹬,一脚就把高秋婷踹倒在地上。 哈所长倏地一下站起来拔出手枪,对准张白氏的脑袋。 张白氏也是豁出去了,吼道:“姓哈的你平时没少拿我们的大洋,现在你翻脸不认人了?” “我、我我……” “我们两口子又没犯王法,你凭啥拿枪对着我,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这破枪踢飞了!” “你个臭婆娘,你打人,打人就是犯法,我一枪毙了你不行啊!” “那你先毙了高秋婷,是她先动手的,我老头子血都流了一地,你瞎啊!” “我就瞎了,咋地,我就毙了你,咋地。” “你毙,你把我们两口子都毙了,少强会替我们报仇。” “少强?谁是少强?” “我孙子会把你的脑袋、连着你那王八脖子一块拧下来!” “我借他俩胆儿!” “还会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嚣张,太嚣张了,你通匪呀!” “你们才通匪呢!要毙,你先把自个儿给毙了!” 第103章 让鬼迷了心窍儿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3章 让鬼迷了心窍儿 哈所长烦透了,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儿。 可他又舍不得高秋婷,哪怕就是睡一回也没白忙活一场。 没想到高秋婷给哈所长解了围。 高秋婷说:“算了算了,其实,我们都是亲戚,不能窝里斗。” 哈所长马上附和道:“夫人大气。” “我表舅两口子把少强养大也不容易,我领情。” “你信了?” “我信了。少强跑单帮是他自个儿选的路,这都是命,我认命。” “认命好,认命好,不能死扛。” “哈所长,我就是个穷命的女人,你就别娶我了,我认你当哥,你把我当妹子,行不?” 哈所长一把抓住高秋婷的手说:“我好歹也是男人,说出的话,那是落地砸坑,我说了娶你就得娶。” 高秋婷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陪着笑说:“表舅,表妗子,今天这事儿,算是咱们都撞见鬼了,让鬼迷了心窍儿,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张岐山和张白氏一脸懵圈。 “是我犯混,把少强的账记到你们头上了,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哈所长说:“瞧瞧,这也是女人,这说话办事多大器。” 张岐山和张白氏一时都没醒过闷儿来。 呆愣愣地看着高秋婷,不知高秋婷这是卖的啥狗皮膏药。 高秋婷说:“表舅,少强跑单帮,早晚会回来,我呢,就在家里住下了。” “啊?住下?” “没准哪天少强回家,我们娘俩儿就能见面了。二十年了,也该母子相认了。” 张白氏一脸惊慌地说:“你住我们家?那,少强要是不回来呢?” 高秋婷说:“那我就一直住下去。” “我们把儿子养大了,现在,还要养你?” “哈所长会养我。我只有少强这么一个亲人,就算让我等一百年,我也要等他。” “你不是要嫁给哈所长吗,住在我们家算咋回事。” “就算我嫁给哈所长,我也天天过来等我儿子。” 张岐山两口子对视一眼,满脸无奈。 应了那句话,哑巴让狗咬了,有苦说不出来。 高秋婷就在张岐山家住下了。 哈所长后脚就让人送了五十块大洋过来。 说是高秋婷住在张岐山家要吃要喝要花销,不能让张岐山搭钱。 住在张岐山家,高秋婷的心算是落了地儿,开始琢磨事儿了。 高秋婷想,她要想办法让哈所长替她报仇。 她最大的仇人就是叶润雪,收拾了叶润雪,再收拾关柏然。 高秋婷做梦也没想到,她到花旗镇的第二天,润雪就得了消息。 消息是郑凤梅派人送来的。 说高秋婷和花旗镇的警察所长哈士奇搞到了一块儿,让润雪提防着点儿。 毕竟哈士奇是警察所长,手里有枪有人。 真要找润雪的麻烦,是一件挺难对付的事儿。 郑凤梅还特别嘱咐润雪不要去千鹤山看她。 因为在老百姓眼里千鹤山是土匪山,容易让人误会。 润雪本打算过了初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去看郑凤梅。 听了送信人的传话,就打消了去看郑凤梅的念头。 初十晚上田大夫来了,一脸神秘地从口袋掏出首饰盒放在润雪面前说:“物归原主。” 润雪打开首饰盒看,是一枚很精致的钻戒。 润雪一下子想起被田大夫拿走、何超群送她的那枚钻戒。 虽然做工有点笨,没有面前的这枚钻戒好看,但那毕竟是何超群送的。 而何超群也是她活了二十四岁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 就算他送的钻戒再难看,也是世上最好看最有意义的东西。 润雪问:“你把我的钻戒拿走十多天了,也应该还给我了。” 田大夫很得意地一笑说:“这个就是啊。” 润雪一愣说:“你开什么玩笑,你是不是以为我忘了那钻戒的样子?” 田大夫说:“我没开玩笑,这就是你那个钻戒。” 润雪没听懂田大夫的话。 田大夫说:“我让银匠重新打了,原来的样子又笨又难看,现在你再看,脱胎换骨了。” 润雪脸色一沉说:“你凭什么这么做,我的戒指,多难看我也喜欢。” 田大夫一愣。 “你没经过我同意就私自改了我的戒指,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田大夫脸上的笑容像被大风刮跑了一样,瞬间无影无踪。 他一脸尴尬地看着润雪说:“我……我以为你会喜欢钻戒现在的样子,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钻戒。” 润雪大声说道:“可我不喜欢,我要你把它复原成原来的样子。” 田大夫愣在那里,他被润雪的神情吓坏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润雪发这么大的脾气。 润雪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激烈。 她同时也明白了何超群在她心中的分量非常重。 她是真的爱上何超群了吗? 看着一脸尴尬的田大夫,润雪缓和了语气说:“算了,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田大夫搓弄着双手不知说什么。 “但是,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只是朋友,过去的很多事情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 田大夫也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润雪的态度不对了。 去了一趟省城,回来就变了,这变化因何而起田大夫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必需要把事情说明白了。 田大夫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不是一般朋友那种关系了。” “那是你的想法。” “我已经把你当成了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一厢情愿,你不觉得有点荒唐吗?” “不错,一开始的时候我的态度不明确,那是因为我有苦衷。” 润雪洗耳恭听。 “十八岁的时候,我爹就逼我和一个本地姑娘成了亲。” 润雪的眉梢挑了一下。 “但是成亲当晚我就逃了,我不承认这门亲事。” 润雪淡淡一笑:“你应该早点说,你有了妻子。” “我从没把她当妻子。就是因为她,我对你的态度才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把一个姑娘娶了,然后你又不承认她是你妻子,这不应该是男人做出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润雪不说话,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我已经写了一封休书寄到家里,等家里回了信,我就正式向你父亲提亲,我们尽快结婚。” 润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想听我说实话吗?” 第104章 臭哄哄的真难闻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4章 臭哄哄的真难闻 田大夫说:“当然想。” 润雪说:“我承认,我曾经对你有过好感,也有过幻想,幻想过你就是我要找的男人。” “你这想法,跟我很合拍。”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的幻想很可笑。” “可笑?为什么?” “你不是我真正想找的男人,我们彼此并不适合。” 田大夫很惊讶:“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我知道你很优秀,你人品端正,心地善良。” “你没必要给我戴高帽儿。” “至于你家里的那份婚姻……千万不要因为我,而伤害到一个无辜的姑娘,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田大夫苦笑一声说:“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你放弃了对我的那份感情,你是不是遇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 润雪说:“是的,我确实遇到了比你更适合我的人。” “你就这么抛弃了我?” “谈不上抛弃,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约定。” “可我认为我们已经有约。” “从没有明确的确定关系,这算有约吗,我们只是朋友。” 田大夫转身就走。 看着田大夫有些悲怆的背影,润雪有些负疚。 润雪想,我不想伤害他,可还是无法避免地伤害了一个好人。 正月初十,五姥山再次下起了大雪,下了一天两夜。 转天一大早,八姨太拎着大木盆,抱着一大堆衣服到水池子边上洗衣服。 水池子结了冰,八姨太要先把冰砸出一个窟窿才能打到水。 数九寒天,手往水里一放如同针扎,手指头红肿的像胡萝卜。 八姨太嫁给关柏然十年,针都没摸过,哪里干过这种活。 可是,今非昔比,她自个儿给自个儿挖了个坑。 她觉得自个儿直接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绿萝的心狠手辣是她做梦都没想到。 想起自个儿做的蠢事儿,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她以为让绿萝嫁给赖大鼻子,虽然是自个儿想脱身,可对绿萝是没啥坏处的。 到时候,自个儿也算是绿萝的娘家人。 赖大鼻子对她也会另眼相看,在这五姥山上,身份也是尊贵的。 剩下的事就是混日子,一旦有了机会就逃走。 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初二那天,八姨太把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准备参加绿萝和赖大鼻子的婚礼。 她幻想着,自个儿应该算是绿萝的长辈,是赖大鼻子的姨丈母娘。 她会被请到太师椅上,当着五姥山那么多土匪的面儿,赖大鼻子和绿萝给她敬茶,给她磕头,也算是挺风光的事儿。 为此,她还准备了两个红包,一个红包四块大洋,装在红布袋里,看上去喜气洋洋的。 就在八姨太照完镜子想去溶洞大厅参加婚礼的时候,进来四个婆子。 其中一个婆子抱着一套下人穿的衣裳。 衣裳是那种说灰不灰,说蓝不蓝的家织土布做的。 已经很旧,还打着补丁,粗针大线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八姨太一脸疑惑地说:“你们这是要干啥?快拿走,臭哄哄的真难闻。” 婆子说:“你把衣裳换了。” “换衣裳?换啥衣裳?” “换衣裳不懂啊,就是把你身上的扒下来,把我手里的衣裳换上去。” “你吃错药了,让我换下人穿的衣裳,我是下人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是最下等的下人。” “你放屁,信不信我拿火钎子烫你个满脸花!” 婆子一扭脸,另外三个婆子饿狗一样扑过来。 八姨太脸上先是挨了两个嘴巴,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八姨太抹着嘴角的血爬起来喊道:“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你们凭啥打我?” 一个婆子冷笑一声,指着捧着衣服的婆子说:“你眼瞎心也瞎啊,这是这山上管事的麦姑姑,就凭你跟麦姑姑顶嘴,你就该打。” 八姨太怒吼道:“我是绿萝的娘家人,是她小姨,是赖大鼻子的姨丈母娘。” “哟,是姨丈母娘啊。” “是正经八百儿的亲戚。绿萝呢,把绿萝给我叫来!” 八姨太话音没落,脸上又挨了一个嘴巴。 麦姑姑说:“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八姨太没听明白。 “你给我记住,下回再听见你叫夫人的名字,我就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敲下来!” 八姨太愣在那儿没醒过闷儿:“夫人?哪个夫人?” 麦姑姑怒喝道:“五姥山就一个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就一个夫人,难道还有第二个吗?” 八姨太这才明白过来:“你们……你们说的夫人是……是绿萝?” 上来两个婆子,左右开弓,八姨太的脸被打得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 麦姑姑眼珠子一瞪说:“你是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属耗子的,撂爪儿就忘啊。” 八姨太的嘴角流了血。 “我刚告诉你不许叫夫人的名字,你是成心讨打。” 八姨太说啥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喊道:“我就叫绿萝的名字了,咋地,你们把她给我叫来,我要当面问明白,我要让她把你们这几个烂女人扔到树林子里喂狼!” 麦姑姑阴阴的笑了一下说:“你就别拿自个儿当人了,我告诉你,这就是夫人让我们教训你的。” 八姨太一脸惊讶。 麦姑姑继续说道:“也是夫人让你把衣裳换了,从今往后,你就是大当家身边的粗使婆子,洗衣裳倒尿罐子端洗脚水,都是你的活儿。” 八姨太的眼泪流了出来。 “夫人给你取了新名字,叫八婆子,从今儿起,有人喊八婆子那就是喊你,你要手脚麻利随叫随到。” 八姨太梗着脖子哭喊道:“八婆子?我才二十八岁咋就是婆子了?” “不是婆子,是千金小姐呀。” “我不信,绿萝干不出这种事儿,我要当面问个明白!” 麦姑姑一挥手,其他三个婆子围住八姨太,七手八脚扒了她的锦缎旗袍。 给她套上了那身土布衣服。 事情还不算完,麦姑姑过来,拿出剪子把八姨太的头发一通乱铰。 眨眼工夫,八姨太就变成了一只正在脱毛的鸡。 麦姑姑仿佛还不尽兴,让人摁住八姨太的脑袋,把她的眉毛也给剪了。 八姨太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婆子,她们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坏。 她感觉这些婆子根本不是人,是地狱里的母夜叉,是阎王爷身边的厉鬼。 麦姑姑说:“从今儿起,你从这间房里搬出去。” 另一个婆子说:“出了门往左拐有个狗洞,里头养过一只狐狸,还养过两条狗,你住正合适。” 直到此刻,八姨太才明白过来,自个儿这是有多傻。 对绿萝,她一点防备的心都没有。 她一点都没想到绿萝有多恨她。 她以为在这五姥山,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她和绿萝都是关家的人,是一家人。 第105章 这世上有刀山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5章 这世上有刀山吗 八姨太以为,她放下主子的身段儿,和绿萝套近乎,就能把以前的恩怨都给抹平了。 现在回想起来,以前她因妒忌吃醋想尽办法折磨绿萝,用了很多手段。 她让绿萝跪过瓦片儿。 用火钎子烫过绿萝的腿。 把绿萝扔在井里泡了一天一夜。 平时更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而且,还想下药毒死绿萝。 要不是贴身丫头金焕怕关柏然找她麻烦,一回又一回地阻拦。 绿萝都不知死过多少回了。 她也让人剪过绿萝的眉毛。 剪了右眼的,剪完了一看,那种怪怪的模样谁看了都想笑。 那个时候的绿萝,任凭八姨太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反抗过。 火钎子烫在腿上那是有多疼,可绿萝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管被折磨成啥样,绿萝都是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现在看来,这绿萝是有心计有城府的。 所有的仇、所有的恨,绿萝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是自个儿给了绿萝一个报仇的机会。 是驴把自个儿的脑袋给踹了。 天底下最愚蠢的人,恐怕就是她八姨太衣美琪了。 八姨太欲哭无泪。 狗洞有一盘炕那么大,地上有很多狗屎。 几块石头上架着两块木板,木板上扔着一条露出棉花的破被。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婆子没有说瞎话儿,这洞里确实养过狐狸。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狐骚味还是那么呛鼻子。 再加上狗的骚臭味儿,让人恶心的想吐。 可是,这五姥山上,除了这个狗洞,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听见外面有人声。 八姨太估摸着,赖大鼻子和绿萝已经拜完天地。 赖大鼻子要在大厅里陪那帮土匪喝喜酒。 而新娘子应该是被送进洞房的。 八姨太从狗洞里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果然是一大群婆子和丫头前呼后拥,绿萝走在中间。 绿萝被众人簇拥着朝洞房走,洞房就是赖大鼻子的卧房。 八姨太打量绿萝,她没有蒙盖头,也没有穿金戴银。 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红布嫁衣,一条绿裤子。 脚上是一双蓝色的布棉鞋。 绿萝做了多年丫头,除了清水洗脸,脸上从没用过任何东西。 所以绿萝的脸,没有涂胭脂,嘴唇是本色。 脸上也是淡淡的,没有颜色,也没有任何表情。 喜与怨都没挂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八姨太想,难道,这个以前被她踩在脚下、只有十七岁的小丫头,就是她命里的煞星吗? 她的命,难道就让这个小丫头捏在手里了吗? 不能,绝对不能,她必须找机会反转。 卧薪尝胆的故事她是知道的。 所以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把自个儿当成一条狗。 一条不咬人又不叫的狗。 等到有一天她能咬人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把想咬死的人全都咬死。 八姨太谋划好了攻略,就像勇士一样冲出狗洞。 一直冲到绿萝面前,扑通一声给绿萝跪下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早上那四个婆子,其他人都已经认不出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是谁了。 绿萝也像不认识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八姨太。 八姨太给绿萝磕了一个头说:“给夫人道喜了,祝夫人吉星高照,多子多福。” 绿萝扭过头问道:“麦姑姑,这女人是谁?” 麦姑姑赶紧答道:“八婆子。” 绿萝语气冷冷地说:“八婆子?我以前不认识,现在也不认识,今后,我也不想认识。” 八姨太再次磕了一个头说:“夫人啊,我有千错万错,你怎么发落我都成。你就是让我从悬崖上往下跳,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绿萝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想死自己去死,不要跟我说。” 八姨太哭道:“可你不能说不认识我啊,这五姥山上,夫人是我惟一的亲人了。” 绿萝在心里冷笑一声。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在演戏吗?演得再好,台下一个看戏的都没有,白演。 八姨太磕了第三个头说:”我愿意给夫人当牛做马,我愿意为夫人上刀山,我愿意为夫人下火海,夫人让我干啥我都愿意。” 麦姑姑上前一步说:“你说的都是屁话。这世上有刀山吗?有火海吗?” 八姨太想回答,可不知怎么回答。 “你可真是个唱戏的,屁话连篇,张嘴就来。还不滚到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八姨太吓得赶紧站起来,闪到一边垂手而立。 绿萝沉吟片刻对丫头婆子们说:“大厅那边缺人手,你们都去忙,麦姑姑留下。” 丫头婆子们都走了。 绿萝对麦姑姑说:“我要跟八婆子说几句话。” 麦姑姑知趣地走到一边。 远远地看着绿萝和八姨太。 八姨太满脸紧张地看着绿萝。 她不知道绿萝要跟她说啥。 绿萝这个丫头一直是这样,不管有啥事,都不会挂在脸上。 小小年纪,没人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想啥。 就连关柏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此刻,八姨太依旧看不出绿萝在想什么。 这个丫头城府太深,她就是想杀人,也不会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挺可怕的。 八姨太忍不住,问道:“夫人……你想跟我说啥?” 绿萝沉吟一下道:“其实,我啥都不想跟你说。你和我,有啥好说的呢。” 八姨太低眉顺眼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个儿。” “你自个儿也恨你自个儿?” “我恨以前,为啥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儿。” 绿萝冷笑一声说:“你心思歹毒,对待下人就像对待猫狗。” “我不是人。” “你打我,给我用私刑,还想毒死我,这些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的罪过太大了。” “可是,我也知道我是奴才,命贱,主子要杀要打,我们做奴才的也只能认命。” “我知道我错了。” “但是,主子也有好主子,我八岁卖到关家,关家大太太从没骂过我,更没打过我。” “大……大太太是好人。” “偏偏是你这样的,说主子不是主子,说不是主子又是半个主子的人,心黑手黑。” “我是太把自个儿当人了。” “你不拿下人当人。你可能忘了,当初你也是让你爹卖到戏班子里的,你也是穷人出身。” 八姨太万没有想到绿萝会说出这样一番道理。 第106章 绿帽子是咋回事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6章 绿帽子是咋回事 以前的绿萝,不爱说话,就像半个哑巴。 如今这一番话,句句属实。 想想自个儿被卖到戏班子的时候,挨的那些打,受的那些罪,一言难尽。 可是嫁给了关柏然,自个儿咋就变本加厉地欺负人害人呢。 八姨太的脑门渗出了一层汗。 苦着一张脸说:“我不是人,我忘了自个儿也是苦出身。我是自作自受,现如今,夫人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我没心思惩罚你,但是,你要过一过不一样的日子。” “我让你遭过那么多罪,受过那么多折磨,你现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会半个不字。” 绿萝说:“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杀人。” “你心善,不会杀人。” “我对你的恨,应该记在你和关柏然两个人头上。 “老爷从没打骂过你,他也没让我打骂你,你不该恨老爷?” “如果不是他想娶我当九姨太,你也不会那么恨我。” “我知道,这是我的罪过。” “你在我身上留下那么多伤疤,这些伤疤都结了痂。” “对不起,我给你磕头谢罪。” “结了痂,我就不想再揭开,我逼着自个儿不恨你。” “我可恨,你恨,该咋恨就咋恨。” “也许,我能做到不恨你,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不恨你。” “我、我不明白,你这话是啥意思。” “以前你折磨我,那些疼,那些痛,也只是一时之痛。” “以前不恨我?那为啥现在恨?” “你毁了我的清白,我才十七岁,我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你却让我当了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就算我杀了你,我这个土匪婆子的名声也要替你背一辈子!” 八姨太一下子愣住,她万万没有想到绿萝对她的恨,是在压寨夫人这件事上。 而这件事,如今已经无法挽回。 虽然知道已经无法挽回,八姨太还幻想着做最后的努力。 她再次给绿萝跪下说:“我混蛋,我不是人。你立马儿就去告诉赖大鼻子,你不愿意嫁给他,你就说,还是让八姨太当这个压寨夫人,我愿意,我愿意嫁给赖大鼻子。” 绿萝一脸仇恨地看着八姨太说:“晚了。你是害怕我会报仇,你是害怕我会收拾你。” “求你饶了我,放我一马。” “没错,我就是要收拾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遭恶报天理难容!” 八姨太一副哭腔:“绿萝呀,我是真心的。现在,你就是让我嫁给一条狗,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绿萝脸上忽然浮起一丝笑说:“其实,我应该感谢你,是你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你要报仇?咱俩不算有仇?” “我要让你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是啥滋味儿,我要让你知道狗是怎么摇尾巴的,是怎么吃屎的。” 绿萝说罢,扬长而去。 八姨太瘫坐在地上,她骂自个儿太蠢。 她万没想到绿萝一扭脸就变得杀气腾腾。 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她把自个儿逼上了绝路。 是自个儿抻长了脖子送到人家的刀口下。 想想往后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真想现在就一头撞死。 可她不想死,她要活着逃下山,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对付绿萝。 主意很快就有了。 八姨太找了个破脸盆打了点凉水,把自个儿的脸洗干净。 然后从破被子上扯下一块布,把自个儿秃鸡一样的脑袋包住。 又去灶间从锅底上刮了点锅灰,调成墨汁儿。 用小手指蘸着墨汁儿,把自个儿的眉毛描了描。 又从门上贴着喜字儿的红纸上抹了些红色涂了嘴唇。 虽然没有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样子好歹也像个女人了。 溶洞大厅里热闹的像砸了窰子。 土匪们端着大海碗像喝白开水一样喝酒。 一个个喝的东倒西歪,嘴里说着不像人话的人话。 有的眼珠子红的像赤兔,鸡骨头扔得满地都是。 有一个土匪从酒桌边站起来,解开裤子掏出家伙就往另一个土匪的脑袋上撒尿。 那个被尿了一脑袋的土匪张着大嘴傻笑,说:“这他娘、是……是啥酒啊,味儿不对……” 赖大鼻子和二当家黑蟒、三当家青龙、四当家小白蛇坐在一桌。 小白蛇不喝酒,自然是清醒的。 赖大鼻子和黑蟒、青龙已经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八姨太来了。 赖大鼻子醉眉醉眼儿地看着走过来的八姨太。 他问身边的小白蛇:“这娘们儿是谁,我咋没见过?” 小白蛇第一眼也没认出八姨太。八姨太眼下的模样,和之前实在是天差地别。 但小白蛇还是很快就认出了是谁。 八姨太扑通一声跪在赖大鼻子面前说道:“大当家的,你知道绿萝为啥愿意嫁给你吗?” 赖大鼻子瞪着一对而满血丝的眼珠子盯着八姨太,问道:“绿……绿萝是谁?” “大当家的你糊涂了,绿萝就是你刚娶的压寨夫人啊。” “哦……我的压寨夫人?你咋知道她、她是我的……压寨夫人?” 八姨太站起来,把赖大鼻子手里的酒碗轻轻端过来放在桌上。 “大当家的你不能再喝了,你醒醒酒,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正、正事儿?啥正事儿?” 小白蛇冷眼旁观。 八姨太盛了一碗鸡汤让赖大鼻子喝了下去,然后说:“你知道绿萝为啥愿意嫁给你吗?” 赖大鼻子仿佛清醒了些,反问道:“绿……萝,我的新娘子?” 八姨太说:“对呀,绿萝是你的新娘子。” “我、我知道……” “可你知道吗,你娶了她,脑袋上立马儿就有了一顶绿帽子,还没入洞房,你就是王八了。” 赖大鼻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白蛇也倏地一下站了起来。 赖大鼻子指着八姨太的脸说:“你……你说的可是、可是……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要是说瞎话儿,天打五雷轰。” “那你给我说,那、那绿帽子是咋回事?” “那绿萝,你别看她只有十七岁,其实,早就让关柏然睡了。” “你说啥?让、让关……睡啦?” “现如今,肚子里还揣着关柏然的孩子呢。” 赖大鼻子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 不要说他,任何男人最忌讳的就是戴绿帽子当王八。 小白蛇不知啥时候走了。 赖大鼻子一把揪住八姨太的领子说:“你是山上的婆子,绿萝的事儿你是咋知道的?” 八姨太就那么让赖大鼻子揪着,一脸委屈。 八姨太说:“大当家的,你认不出我了?我是八姨太,是你的心尖尖,肉坨坨,是你最稀罕的女人啊。” “你放屁,我最稀罕的女人是绿萝!” 第107章 绿萝就是怀孕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一卷 第107章 绿萝就是怀孕了 八姨太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大声说道:“那是因为你变了心。” 赖大鼻子眯起眼睛看八姨太:“你是八姨太?我才不信呢,八姨太能长成你这个熊样儿。” “这都是绿萝作践的,她怕我把实情告诉大当家的,就把我作践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坷碜,忒坷碜。” “大当家的,绿萝这小浪蹄子,你可不能娶啊,她会毁了你一世的清名。” “我看出来了,你还真是八姨太。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要是掺了半点假,我就一头撞死。” 赖大鼻子瓷着眼珠子,直愣愣地看着洞口。 好一会儿,赖大鼻子一拍桌子喊道:“去,把绿萝那个小贱人给我绑来!” 几个半醉的土匪应声往洞口走。 走了没几步,看见绿萝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来了。 是小白蛇给绿萝报了信儿。 八姨太要使坏,完全在绿萝意料之中。 八姨太这个坏女人她太了解了。 只要达到目的,她会不择手段。 其实绿萝已经想好。 今天,她只是想给八姨太一点颜色。 如果八姨太从此老老实实做个下人,她就跟她井水河水两不犯。 但是她也知道,八姨太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服输的。 绿萝的脸上风轻云淡,大步朝赖大鼻子这边走。 看着越走越近的绿萝,八姨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她知道赖大鼻子已经醉了。 醉得不知道自个儿姓啥叫啥了,也不知道自个在干啥了。 趁着这醉劲儿下手,自个儿在边上煽煽风,点一把邪火。 赖大鼻子一怒之下,不要说绿萝,就算神仙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弄不好,赖大鼻子手起刀落,绿萝就身首异处了。 走近了,赖大鼻子打量着绿萝说:“小丫头,你够光棍的,不用绑,自个儿就来了。” 绿萝无声地笑了一下说:“要是等大当家的把我绑来,这戏可就不好看了。” 八姨太一脸阴毒地看着绿萝。 然后扭过头对赖大鼻子说:“大当家的,这种毁你名声的小贱货,你还想留着她吗?” 赖大鼻子看着八姨太:“你的意思是?” “大当家手里的家伙不是吃素的,尝她一颗枪子儿,死得也算体面了。” “我赖大鼻子此生最恨的,就是不明不白地让人戴了绿帽子。” “这世上就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当王八。” “最要紧的是,莫名其妙地当了王八,要是当了王八,我对不起赖家的列祖列宗!” 说罢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指绿萝的脑门子。 枪声响了。 但是这一枪直直的打在溶洞顶上。 子弹从洞顶飞落下来,掉在一个土匪的酒碗里。 土匪们都看见小白蛇把赖大鼻子的胳膊托了起来。 子弹像一条线射到洞顶上。 赖大鼻子瞪着小白蛇喊道:“小王八羔子你干啥?这是家法你懂吗。” 小白蛇非常不要脸地一笑说:“大哥,你想不想当包青天?” “包青天?” “对呀,这好歹也是个案子。” “咋,这也叫案子?” “包大人遇到这种案子都是先审,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个明白,不能听一面之词。” “是吗,麻烦不麻烦。” “这一枪你要是打错了那才叫麻烦呢。” “啥意思?” “这世上可就又多了一个窦娥,少了一个包青天,还少了一个漂亮的压寨夫人” “你小子这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包青天那是戏文,又不是真的。” “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啥?” “那包青天包拯可是有真人的,他的坟在河南洛阳。” “洛阳?洛阳的牡丹花贼好看。” “包青天的墓,好大的一个坟包,还有包大人的石头像,都是后人给他立的。” “真的?” “真的。” “那我咋审?” “你得先问绿萝,是不是有那么回事。” “那就问啊。” “再问八姨太,绿萝肚里有了孩子她是咋知道的。” “对呀,八姨太是咋知道了?” “这事儿,关柏然都不知道,她为啥知道,是不是有点怪?” “无风不起浪,有啥好怪的。” “大哥你坐好,我给你当衙役,咱们开堂会审,很好玩的。” 赖大鼻子被小白蛇按在椅子上坐下。 小白蛇拿起酒碗重重地在桌子上墩了一下说:“被告和原告,上前听审。” 绿萝上前两步,站在赖大鼻子面前。 八姨太犹豫片刻也上前两步站好。 小白蛇说:“现在,我替大当家的问话。” 赖大鼻子不耐烦地说:“你快点问,老子还要喝酒呢。” 小白蛇问道:“八姨太,你说绿萝和关柏然睡过,是你亲眼看见的吗?” “当然是我亲眼看见的。” “关家的人都知道,你天天睡在关柏然房里,这绿萝,是啥时候插进去的?” “他们……他们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 “你不在家,是如何亲眼看见的呢?” “我……我……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是我的贴身丫头金焕看见的。” “你刚才说你是亲眼看见的,这会儿又改了口,到底哪句是真的?” 赖大鼻子喊起来:“快说,到底哪句是真的?” “金焕看见的,千真万确。” 小白蛇一笑:“好,就算金焕看见了。那,你说绿萝怀了关柏然的孩子,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女人,女人怀了孩子我还看不出来,又呕又吐的。” “绿萝来了山上这么多天,一次也没吐过,也没呕过,你是啥时候看见的?” “我,我不记得了,又不是我怀孩子,我记那么清楚干啥。” 小白蛇又是一笑:“麦姑姑,上前回话,告诉大当家的,你不是给绿萝验身了吗。” 麦姑姑走上前说道:“大当家的,是你让我给绿萝夫人验身的。” “你验了?” “我验了,绿萝夫人还是黄花大闺女,肚子里没货,说她怀孕,那是睁着眼珠子说瞎话儿。” 八姨太冷笑一声说:“我知道你护着绿萝,你跟绿萝是一伙儿的。” 麦姑姑说:“绿萝夫人才上山几天,你都上山一个月了,要说谁跟谁一伙儿,那也是跟你一伙儿。” 八姨太撇了一下嘴说:“你胡说八道!绿萝就是怀孕了。” “要是没怀呢?” “大当家的,你还愣着干啥,你要是不信我的,再过几个月,孩子就生下来了,到时候,你的脸往茅房里放啊。” 第108章 八姨太晕了过去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8章 八姨太晕了过去 赖大鼻子冷笑一声说:“这戏,还真有点好看了。” 小白蛇嘿嘿一笑:“好看是好看,但是不知道是个啥结局。” 赖大鼻子问道:“八姨太,绿萝怀孕多少日子啦,你也应该知道。” 八姨太脱口说道:“我知道,三个月了。” 赖大鼻子突然掀翻了桌子,桌子上的盘子碟子和碗都滚到地上。 赖大鼻子把桌子放平,又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凳子。 然后问道:“麦婆子,这女人肚子里要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那孩子会不会掉了?” 麦姑姑瞪大眼睛:“这么高?往下跳?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也都得一块掉下来。” 赖大鼻子看着绿萝说:“你要真是黄花大闺女,肚子里也没孩子,你就从这上头往下跳,连跳三回,我就信了。” 八姨太有点慌:“大当家的,这法子不灵,的有女人是铁肚子,就是从山上跳到山底下,孩子也掉不了。” 赖大鼻子抬手就给了八姨太一个耳光:“你说的是驴话,这得有四尺多高,从四尺多高的地方跳下来,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不掉,那还是人吗,是狼,是母狼!” 绿萝二话没说上了桌子,然后又站到凳子上。 所有人都看着绿萝。 绿萝把眼睛一闭,纵身跳了下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她立马儿爬起来又上了桌子…… 连跳三次,绿萝的膝盖都跌破了。 赖大鼻子哈哈大笑:“我信了,绿萝肚子里要是有孩子,她敢跳吗?啊,敢吗?” 八姨太冷不防在赖大鼻子面前跪下。 “大当家的,就算我看错了,她没怀孩子,可她让关柏然睡了是真的,我要是说瞎话儿就不得好死。” 赖大鼻子哼了一声说:“八姨太,这绿萝,可是你作的媒?” 八姨太犹豫了一下说:“是、是我。”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黄花大闺女,让她给我当压寨夫人?” “我……我是看大当家的太稀罕她了。” “你放屁!这绿帽子,到底是绿萝给我戴的,还是你给我戴的?” 八姨太的冷汗下来了,她没想到事情突然拐了弯儿,拐到她身上来了。 赖大鼻子怒吼起来:“说呀,你再敢说半句瞎话儿,我就让狼狗撕了你,来人,把狼狗给我牵来!” 狼狗就在洞门口,没用人牵,自己就跑过来了。 这狼狗好像也懂人事,跑过来直接站在八姨太面前。 拿两只狗眼盯着八姨太看,狗舌头耷拉出老长。 八姨太吓得差点晕过去。 赖大鼻子说:“你这瞎话儿早晚得露馅儿!你就没想过你是个啥下场吗?” 八姨太说:“我也是为大当家的好啊,万一……” “万一?还万二呢!我告诉你,再过俩月,绿萝的肚子要还是平平的,你还敢嘴硬吗?说,给我说实话!” 八姨太吓得抱着脑袋:“我……我说的都是瞎话儿,呜呜呜,后悔死我了。” 赖大鼻子说:“这样的娘们儿,咱五姥山要是再有几个,那可就牛犊子驾车,乱了套了。” “大当家的,夫人,你们就当我是拿獾油蒙了心,我胡说八道……快把狼狗牵走,我害怕。” 小白蛇笑了,说:“大当家的还真是个包青天,这案断的,那叫神,那叫准,真是眼里不揉沙子啊。” 赖大鼻子气哼哼地说:“你少拍马屁。” 小白蛇说:“大哥,这八姨太可是犯了好几条山规,咋处置她?” 八姨太哭起来:“大当家的,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我。” 赖大鼻子恶狠狠地说:“饶了你?我四十多岁才娶媳妇,多不容易。” 小白蛇添油加醋地说:“好好的婚礼,全让你搅了。” “这大喜的日子,你拿一顶没影儿的绿帽子恶心我,又骂我是王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来人!” 过来四个土匪。 赖大鼻子说:“温火烤狐狸,把她的骚味儿给我烤出来,省得日后再给我放骚!” 四个土匪把八姨太绑起来,拖到洞外。 吊在一根横杠上。 八姨太的双脚离地大概二尺高,土匪在脚下烧起了一堆火。 开始的时候,八姨太觉得自个儿的腿和脚都热乎了,挺舒服的。 到后来,就觉得自个儿的脚像红薯一样被烤熟了,疼得钻心。 她鬼哭狼嚎地求饶,喊救命,可她眼前根本没人,土匪们接着喝酒去了。 到最后,八姨太晕了过去。 穆城。 邮差送来一封信,信是从省城寄给润雪的。 二头收了信,却不小心把信掉在了木盆里。 木盆是二头的脚盆。 头天晚上二头泡完脚嫌外边冷,就没把洗脚水倒掉。 信掉在木盆里如果马上捞出来也没事儿。 偏偏二头没看见信掉在了木盆里。 他是吃了一个豆包,喝完一碗小米粥之后,才看见信掉在了木盆里。 二头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却偏偏认识那个雪字。 他知道信是寄给大小姐的。 二头慌手慌脚把信捞出来的时候,信封已经湿透了。 二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信是大小姐的,要是信瓤儿也湿了,把上面的字儿泡模糊了,泡的没了影儿,他可咋向大小姐交待。 二头捧着信像捧着皇上的圣旨一样跑到大门口。 那会日头已经挺高,二头捧着信在日头下晒。 希望能把信封晒干,信封干了,信瓤儿也会跟着干。 但这是大冬天,日头没有那么大力气把信封晒干。 二头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偏巧田大夫来了。 医院新进了一批治疗心脏病的药,田大夫就心急火燎地给叶家栋送来了。 因为这药必须空腹服下,要赶在叶家栋吃午饭之前服上一次。 在田大夫心里,是把叶家栋当成老丈人的。 把老丈人的身体调理好了,是他这个当大夫的准女婿应该做的事。 二头看见田大夫如同看见救星一样。 把湿漉漉的信封让田大夫看。 二头说:“田大夫你来的可真是时候,你脑瓜灵,快帮我想想辙。” 田大夫接过信。 “麻烦田大夫把这封信弄干了。这要是误了大小姐的事,这门房我就当不成了。” 田大夫皱起眉头说:“你傻呀,拿到炉子上烤烤不就得了。” 二头说:“田大夫你也傻呀,信封烤干了信瓤烤不干啊。” “是吗?” “是啊。要是一不留神,把信烤糊了那我就罪加一等了。” 田大夫看看领土上有些模糊的字,是省城督军府的信封。 第109章 情书一封起波澜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09章 情书一封起波澜 田大夫想,这应该是沈静初寄给润雪的信。 田大夫说:“别耽搁了,赶紧给大小姐送过去。” 二头说:“大小姐天刚亮就出去了。” “那你送到她屋里。” “田大夫,你是大小姐的女婿,你就把信拆开,把信瓤儿拿出来不就得了。” 田大夫摇头说:“这哪成,信是个人隐私,我怎么能拆小姐的信。” 二头:“要是信瓤儿泡得黑乎乎一片,那就啥隐私都没了,你就麻利地拆开。” 田大夫犹豫片刻,想想二头说的也对。 心想就算把信纸拿出来,他也不能看上面的字。 这是最起码的教养。 田大夫说:“我可以把信纸拿出来,但是你要做证,证明我没看信上的一个字。” 二头说:“行啊行啊,我做证。” 田大夫这才把信封撕开,把信纸抽了出来。 信纸也洇湿了一大块。 二头说:“快拿到屋里铺在桌子上晾着,晾一会就干了。” 二人进了屋子,田大夫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展开铺在桌子上。 田大夫赶紧把目光挪到一边,他是真的不想看信上的任何一个字。 可眼角的余光还是瞥见了写信人的落款:何超群。 田大夫一愣,何超群,男人? 田大夫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田大夫看见了几个关键词。 想念、缘分、美好的夜晚…… 这是情书啊。 田大夫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把信从头到尾看了。 看了,也就明白了。 润雪去省城是和这个叫何超群的男子见了面,好像还订下了终身。 田大夫的头嗡地一下炸开了,一屁股跌坐在二头的床上。 二头忽然很紧张地压低声音说:“大小姐回来了,穿着马靴呢,是练骑马去了。” 田大夫根本没听见。 二头扯了一下田大夫的袖子说:“田大夫你发呆干啥,大小姐回来了。” 田大夫不理二头。 二头说:“你快把信给她送过去。” 田大夫突然脸色一变说:“你是门房,凭什么让我送信,要送也是你送。”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说:“这个给你家老爷。”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头看着桌上的信发了半天愁,不知小姐那一关该咋过。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 站在润雪面前,二头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润雪十分意外地问道:“你是说,是田大夫把信拆开的?” “是。” “那他看信没有?” “田大夫说他不能看,说这是小姐的隐……隐私,一个字都不能看。” “他真没看?” “没看。” 润雪松了一口气,但她不太相信田大夫一个字都没看。 何超群的信写的热情似火,那些火辣辣的词句把润雪的脸烫得发烧。 这是润雪第一次收到情书,情书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东西。 何超群在信里告诉润雪,他很快就要来穆城,他很期待和润雪的重逢。 润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何超群了。 她只知道何超群在她心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那,田大夫怎么办? 她和田大夫模模糊糊的关系,是不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田大夫好多天没来叶家。 润雪已经猜到田大夫看了那封信。 看了也好,如果田大夫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怎么做。 但是,回想起田大夫很长时间以来对她的帮助,对叶家的帮助,连自己的命都是田大夫救回来的。 父亲的病也是田大夫医好的。 而何超群,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暂了,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人。 仅凭印象好和英武的军人形象就动情,有点不太靠谱儿。 这么想了,润雪又忐忑起来。 要说,田大夫这个人没有什么不好。 人生的俊秀,又受过高等教育,心思细腻。 医生的职业也是让人羡慕的。 除了在感情上有些拖泥带水,别的都很好。 可田大夫的拖泥带水又是有原因的。 他毕竟在十八岁的时候和一个姑娘拜了天地。 虽然他不接受、不承认这份婚姻,但这个和他拜过天地的姑娘毕竟是他的妻子。 有这个妻子在,我叶润雪算什么? 二房?小妾?这也太可笑太荒唐了。 感情的事情,居然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正月十五这天,叶家栋让润雪把田大夫请过来元宵节。 叶家栋对润雪说:“田大夫咋好几天都没来,是不是出了啥事儿?” “他一个大男人,能出啥事儿。” “你快把他叫过来,一块儿过节。” 润雪像没听见一样。 她也想过,自己对田大夫的态度是不是太生硬、太不留情面了。 在田大夫眼里,自己会不会是个无情无义不懂感恩的人。 叶家栋说:“你听见没有,去把田大夫请过来。” 润雪心情复杂,说话的口气是冷冷的:“他不想来是不愿意来,不愿意来我们何必强求。” 叶家栋不高兴了:“田大夫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又是你没过门儿的女婿,是一家人,你这么说话也太不讲情分了。” 润雪立马儿反驳说:“他什么时候成了我没过门儿的女婿?” “不是说好了吗?” “爹,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好不好,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了。” 叶家栋说:“你没答应我答应了,你的婚事就得我做主。” 润雪拉下脸说:“凭什么你做主?” 叶家栋瞪起眼睛说:“前些天田大夫来求婚,你是没点头答应。” “那你还让我去叫他。” “你是没点头,可你像哑巴似的没说话,那就是认了这门亲事,再说,你也没反对啊。” 润雪说:“我没说话是给他留面子,我要是当场拒绝,他想下台都找不着台阶儿。” 叶家栋气得站起来说:“这事可不能由着你胡闹。” “我没胡闹。” “亲事我答应了,叶家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样,我没答应就等于没这回事。” “这么好的女婿在穆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你有啥不愿意的?” “可我就是不愿意。” “现如今你说不愿意,晚了,你早干啥去了,还不快去请田大夫过来。” 润雪想想也是,怪自己没个明确的态度。 如果自己当时就把田大夫给拒了,也就没有如今的烦恼。 可那个时候她对田大夫确实有好感。 那个时候还没有何超群这个人。 有了何超群这个人,事情就变得飘忽起来了。 此刻,她倒是愿意何超群早点来穆城。 他们需要更多的了解和相处。 但是眼下,她要听父亲的,要请田大夫来家里过节。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要跑一趟。 第110章 田大夫醋意大发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0章 田大夫醋意大发 医院里冷冷清清,来看病的人很少。 几个护士坐在一块儿嗑瓜子儿、剥花生、说闲话。 田大夫一副病态,懒洋洋地躺在诊床上看天花板。 这是润雪第一次看见田大夫蔫蔫儿的样子。 以往的田大夫,从来都是精神饱满气色红润,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看见润雪进来,田大夫撑起身子,有气无力地问道:“谁病了?” 润雪愣了一下说:“我来这里,就一定是有人病了吗?” 田大夫说:“这里是医院,不是戏院,谁闲着没事儿往医院跑。” 润雪说:“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你自己病了?” 田大夫冷笑一声说:“我是病了,我得的是傻病。” 这话让润雪很反感。 “我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所以我相信这世上的人,心善的多,恶的少。” 润雪不想说话。 “可人心是最难看到的,就算我是医生,我也看不出病人的心是红的还是绿的。” “你是到花园里看花吗,什么红的绿的。” 田大夫沉默了。 润雪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阴阳怪气,不要夹枪带棒。” “我什么都不想说,我也无话可说。” “好,我告辞。” “一个人连最起码的真诚都没有,一直用谎言换取别人的真心,把生活变的像戏剧,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你可以直接说我在演戏,何必拐弯抹角儿,有意思吗。” 田大夫一声冷笑。 “我知道,你在那种特殊情况下看了那封信,我不怪你。” “我没想看,那些字,是跳进我眼睛里的。” “我根本没想到何超群会写那样一封信,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跟我说去省城看望沈静初,事实上你是去相亲。” “我没有相亲。” “不错,相亲是你的自由,没人干涉你。” “那并不是相亲。” “你把我当做什么,一个随时可以利用的人?” “我没有。” “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一个围着你这块磨盘团团的转的傻子?” “你这样子,像个怨妇。” 田大夫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一个像猴儿一样被你戏耍还觉得很幸福的傻子?”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可那个给你写信的人、那个何超群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润雪的脸色很难看。 “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你在大街上偶然撞见的?” “没错,我是认识了何超群,可那都是静初的安排,是个意外的事件。” “你们都私定终身了,都花前月下了,你敢跟我说是沈静初安排的?” “我没有理由骗你。” “你是木偶吗,沈静初怎么提线你就怎么动吗?” 田大夫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润雪也提高了嗓门儿:“谁和他私定终身了,到目前为止,我和他只是一般的认识。” “一般的认识?” “我在省城就住了三四天,三四天就可以演绎出一段感情吗?” “一般的认识会写像火炭一样的情书吗?” “我不觉得那是情书。” “那么肉麻的文字,我都没有勇气看。” “可你还是一字不落地看了。” “情书啊,很有趣的东西,我也有好奇心啊。” “田文轩,我没有骗你,我也没想到何超群会写这样的信,这封信就是个意外。” “意外?这么美好的意外?” “我也没想到这封信让你打翻了醋缸。” “我有吃醋的资格吗?” “你现在就像一个大酸梨,从里到外都冒酸水。我请问你田大夫,你是我什么人?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你是我什么人?我说了算吗?” “我们山盟海誓了吗?我对你有过什么承诺吗?你有吃醋的理由吗?” “我知道我没有,我什么权利都没有。” “那你凭什么指责我,你家里有拜堂成亲的媳妇,我算什么?” “我说了,我不接受那份婚姻。” “可那就是你的婚姻,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小老婆或姨太太吗?” “你胡说什么。你明知那份婚姻是父母之命,我根本不承认。” “就算你不承认,可这份婚姻你是跳不过去的。” “我和那个乡下姑娘没有半点感情纠葛,我甚至都忘了她叫什么名字。” “可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她生活在你的家庭里,不管你对她有没有感情,你们都是一家人。” “根本不是一家人。我那时候才十八岁,我没有能力反抗,我只能被父母安排设计,这些我都跟你说过了。” “可现在,你已经二十八岁,你已经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了。” “改变?” “可你做了什么?你除了躲在屋子里唉声叹气,你做了什么?” “没错,我是有了改变命运的能力,如果,我废除了那份婚姻,你就会嫁给我吗?” 润雪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田大夫冷笑一声道:“所以,请你不要再用谎言欺骗我,不要再把我当傻子。” 润雪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敢答应吗?你不敢。” 润雪觉得自己已经被田大夫逼到墙角。 没有了一点退路,嘴巴有点失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有什么不敢的,你要是真能休妻,我就嫁给你!” 田大夫一下子愣住:“我可是当真的。” 润雪有些气吞山河地说:“我说的也不是假的!” 走出医院的大门,润雪站在街边看着街上你来我往的行人,脑子慢慢冷静下来。 她觉得自己刚才对田大夫的承诺是不理智的。 是冲动,说出的话根本没经大脑。 如果某一天田大夫跑来告诉她已经休妻,那,她就要嫁给他吗? 可是,覆水难收,惟一的希望,是田大夫和她一样,也是一时冲动。 这么多年过去,田大夫都没有回家休妻。 不太可能一时冲动之下跑回家休妻。 更何况,他的父母允许他休妻吗? 一切都还是未知。 只能走路看风景,走一段看一段了。 经过南大街的时候,润雪看见一家刚开张的药店。 门前燃放着鞭炮,很多人聚在门前看热闹。 伙计给看热闹的人派发的仁丹,这是很多商家招揽客人的方法。 也许有人就因为得了一袋不要钱的仁丹,就记住了这家药店。 这家药店的名字叫同济大药房。 经过同济大药房的时候,润雪不经意地扭过脸朝店堂里看。 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第111章 无征兆祸从天降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1章 无征兆祸从天降 润雪看见郑凤梅穿一件鹅黄色的棉旗袍,披一块白色的绒披肩,亭亭玉立,站在店堂中间,满脸微笑地看着门外的人群。 润雪十分诧异,她不敢贸然上前,等看热闹的人散了,她才朝药房里走。 郑凤梅把润雪带到了偏房,是一间会客用的屋子。 她给润雪倒了茶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问我怎么成了这间大药房的掌柜。” 润雪笑道:“你这么厉害的女人,不要说大药房的掌柜,就是做了穆城的市长也不新鲜。” 郑凤梅捂住嘴笑了起来。 润雪说:“我只是奇怪,你说过不喜欢抛头露面,你还说你喜欢山上的日子。” “山上的日子是很好。” “那你怎么一下子变了,你这算是还俗还是仙女下凡?” 郑凤梅嗔怪道:“我又不是尼姑,还啥俗。” 润雪笑了起来。 “我是突然想明白了,人活着,能做的事情就多做点。” “你这想法我支持。” “再说,光在山上种点庄稼、打打猎也不行,要赚钱,这世道,没有钱,总归是要吃亏的。” 润雪淡淡一笑说:“是啊,吃亏的总是穷人。这世上的人,不管穷人富人,忙忙碌碌、你争我抢,都是为了钱。” “有的时候,钱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是啊,一个钱字,生出多少是非,多少人为了这个钱字,命都豁出去了。” 郑凤梅说:“你应该听说了,南方的革命军要北伐了。” “听说了。” “北方的军阀们都在招兵买马,花大价钱置办枪炮军火,说不定哪天,穆城就要战火硝烟了。” 润雪道:“年前去省城就听说了。战火一起,倒霉的是老百姓。” 郑凤梅说:“要是能想办法不让他们打就好了。” 润雪叹息一声说:“这种事,谁能管啊,一个国家,有那么多土皇帝占山为王,乱糟糟的国无主,民遭殃。” 郑凤梅一声叹息。 “当年秦始皇统一中原,汉武帝一统山河,兵戈铁马多少年,华夏版图才连成一脉。” “古代的皇帝都还想着让国家统一,可现在这些军阀……” “山河国土,被这些军阀瓜分得七零八落,再要实现国土完整,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想想都让人胆颤心惊。” 郑凤梅突然问道:“你会打枪吗?” 润雪一愣:“你看我像拿过枪的吗?” 郑凤梅说:“有空你要学学打枪,就到山上去学,学会了用枪,我送你一把,英国货,女人专用的,留着防身。” 润雪沉吟片刻说:“这礼物我收下了。” 离开郑凤梅的药房,润雪有些心不在蔫地往家里走。 想着自己遵父命来请田大夫,结果却吵得不欢而散,父亲问起来,不知该怎么说。 正走着,看见二头迎面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小姐,大小姐!” 润雪看着气喘如牛的二头,心中一惊,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迎着二头快步走过去问道:“二头,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二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大小姐你快跑,家里来了一帮警察,要抓你!” 润雪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二头说:“抓我?为啥?” 二头说:“老爷也是这么问的,可警察不说,警察说见了你才说。” 润雪说:“是胡省三派人来抓我的吗?是不是球子带人来的?” 二头说:“来的这些警察我都没见过,领头的是个独眼龙,长得挺砢碜的。” “独眼龙?胡省三的那些警察都是两只眼睛啊。” “还很瘦。瘦的像一根扁担。大小姐,老爷让你快逃,逃到省城去,让督军问问这是咋回事。” 润雪不假思索地说:“肯定是啥地方出了错,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凭什么抓我。” 大小姐,你听老爷的,还是跑。” “我要是跑了,警察就会觉得我真做了什么坏事,我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二头一把拽住润雪说:“大小姐,我是从角门偷着跑出来的,老爷让你一定要逃。上次让胡省三抓了,你就差点死在警察局。” 润雪说:“我不信还有第二次。” 二头急坏了:“老爷说,这些警察的心都长在胳肢窝上了,说给你定个罪名就给你定个罪名,三十六计走为上。” 润雪不再说什么,大步往家里走。 二头追在后面说:“大小姐你咋不听老爷的,老爷可是为了你好啊。” 润雪说:“我爸吃亏就吃在胆子小上,他是让警察吓懵了。” 二头说:“大小姐你就听老爷的!” 润雪说:“我要是真跑了,那就是做贼心虚。” 隔着老远,润雪就看见自家门前站着几个警察。 润雪打量这些警察,脸很生,没见过。 虽然是同样的警服,感觉上跟胡省三手下的那些警察不太一样。 胡省三手下的那些警察比较整齐,出来抓人的时候至少能站的直溜。 可这几个警察,一个个无精打采,站的歪七挒八没一点警察的样子。 润雪想,这不会是冒牌货? 一帮地痞混混儿冒充警察来诈钱? 看见润雪走过来,几个警察端起枪。 其中一个大声问道:“你是谁?” 二头上前一步说:“这是我家大小姐。我们大小姐说了,她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你们凭啥抓她?” 没等警察说什么,一个独眼警察从院子里走出来,打量着润雪说:“你是叶润雪?” 润雪看着这个独眼警察,果然像二头说的那样,瘦的像一根扁担。 润雪毫无惧色地说道:“没错,我就是叶润雪。” 独眼警察不说话,上下打量润雪。 独眼像钩子一样,在润雪身上钩来钩去。 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说:“我还从来没抓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们是哪的警察,为什么抓我?” 柳玉娘从门里冲了出来,跑到润雪身边瞪着独眼警察说:“你们凭啥抓人?要抓,把我也抓了!” 润雪小声对柳玉娘说:“这帮警察有来头,不会放过我,你快去同济药房找郑凤梅。” 颂春扶着叶家栋走了出来,叶家栋颤抖着嘴唇说:“我闺女犯了哪条王法,你们凭啥抓她,胡省三呢,我要见胡省三……” 独眼警察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说:“带走!” 第112章 千金难买的大礼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2章 千金难买的大礼 花旗镇警察所只有五间正房。 房子已经老旧,门窗油漆剥落,窗玻璃残缺不全。 好多窗户贴着泛黄的竹篾纸。 哈所长带高秋婷在警察所走了一遭。 高秋婷问关人的牢房在哪。 哈所长把高秋婷带到后院,牢房是一间挺大的枪械库。 房顶是平顶,洋灰浇筑,墙皮也是洋灰包着,铁窗铁门。 里面被隔成很多单间,很适合关押犯人。 高秋婷觉得把润雪关在这里很不方便。 她要亲自审问润雪,如果关在这里,她无法出面。 于是对哈所长说:“我看,把叶润雪关在你家的暗室比较好。” 哈所长一愣,一脸不解地看着高秋婷说:“警察所抓的人,怎么能关在家里,底下人问起来,我也不好说呀。” 高秋婷说:“这还不好说,你就说这里关的都是男犯人。” “然后呢?” “然后你就说,叶润雪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关在这里不方便。” 哈所长说:“你的花样可真多,你到底想干啥?” “我想干啥,你不是帮我干了吗。” “我可听说,叶润雪是在外国读过书的。” “那又怎么样。” “那可不是一般的老百姓,她要是问我,为啥把她关在家里,我咋说?” “那就不让她知道是你家,就说是警察所的牢房。” “她又不瞎,我家和警察所能一样吗。” “你咋一根筋,抓了她,把眼睛给她蒙上不就得了。” 哈所长好半天不说话,他打量着高秋婷。 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看不透。 当时,高秋婷让他去抓人,说抓的这个人是她的仇人。 这个仇人把她弄得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哈所长并不知道,要抓的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等到问明白了,哈所长就特别奇怪。 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就把高秋婷这么有心计的女人弄得无家可归呢? 高秋婷自然是编了一套谎话。 说润雪如何设计陷害,如何诬告,她差点被枪毙。 是好心人救了她,她才死里逃生。 哈所长问:“我凭啥抓人呢,她要犯了罪才能抓呀。” 高秋婷说:“她串通土匪害我,这通匪的罪够大了?” 哈所长说:“就算她通匪,也应该是穆城的警察抓。” “你可真是一根筋。” “我派人抓,名不正言不顺啊。要是我表弟胡省三问起来,你让我咋回话。” 高秋婷胸有成竹地说:“我早就替你想好了。” “你是咋想的?” “你就说叶润雪在花旗镇私通土匪,她在你的地盘上犯事,自然是你抓。” “这能行?” “当然行,再说,胡省三是你表弟,就算出了岔子,他也不会为难你。” 哈所长叹息一声说:“你知道啥呀。” “咋啦?” “年轻的时候,我和胡省三喜欢上同一个姑娘。” “哟,撞车了。” “可不是吗,为这事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他还记恨我呢,我俩多少年都没见面了。” 高秋婷生气了:“你这推三阻四的,是不想替我报仇了?” “我是这意思吗?” “你不帮我有人帮我,我去找别人,谁帮我报仇我就嫁给谁。” 这是哈所长的软肋,他太喜欢高秋婷了。 在哈所长眼里,高秋婷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他已经着了她的道,他绝不能让这个从天而降的美人离他而去。 但是哈所长留了个心眼。 他对高秋婷说:“咱俩先成亲,成了亲我再帮你抓人也不迟啊。” 高秋婷冷笑一声说:“你是怕我不嫁给你?不嫁给你我嫁给谁?” “我不知道啊。” “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我要报恩,你不会以为我光会报仇。” 哈所长笑道:“我可没那么想。” “再说,我也不会找你要聘礼,你帮我报了仇,就是给了我一份千金难买的大礼。” 哈所长无话可说了。 按高秋婷说的,润雪被塞进警车后就被戴上了厚厚的头套。 从穆城到花旗镇都是土路,路很破,坑坑洼洼的。 警车开了两个多钟头,把润雪的骨头都颠散了架。 一路上,润雪问了几次这是要把她拉到哪里。 但车上的警察像聋子一样根本没人理她。 下午三点,车子在哈所长家门前停下。 独眼警察把润雪直接带进了哈所长家的暗室。 哈所长的房子不是祖宅,是他半抢半买得来的。 房子是五合套,暗室修在最左边一间的地下。 暗室的墙是方方正正的毛石砌成,地面铺的也是石板。 暗室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上也没有窗户,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灯泡。 如果不开门不开灯,暗室就是一个黑洞。 这暗室称得上固若金汤。 不要说人,连一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独眼龙警察还算是怜香惜玉。 他没有推搡也没有拖拽,而是引导着润雪。 下台阶的时候,还扶着润雪。 进了暗室后,独眼警察给润雪摘了铐子和头套说:“你也看见了,这屋里啥都没有,就一捆茅草,你就坐在草上等着。” 润雪看一眼昏黄的灯泡和那捆茅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独眼警察说:“关人的地方。” 润雪说:“这里不是穆城警察局,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关在这种地方?” “你说的对,这里不是穆城警察局,可这世上,不光一个穆城警察局,只要是警察,就可以抓人?” “你们、你们不是警察。你带我过了好几个门槛。” “这地方门槛是挺多。” 一道门槛一间屋,这是五合套的房子,是民宅。” “你也太厉害了,能知道是民宅?” “我闻到了花香,还有女人用的香粉的味道。“ “你这鼻子比……”独眼警察把狗鼻子咽了下去。 “这里不是警察局的牢房,是民宅,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抓了我?” “小姐,你是够聪明,我只是个小警察,啥都不知道。” “谁让你抓我,你会不知道?” “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这位大哥,我看得出你是好人,你也是上支下派奉命抓我,我不怪你。” “那我谢谢你。”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可不敢告诉你。” “你是好人,你就把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独眼警察笑了起来:“整个花旗镇,没一个人说我是好人,小姐我第二次谢谢你。” 润雪一愣:“花旗镇?” 第113章 铁拴比腊肠还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3章 铁拴比腊肠还粗 独眼警察说:“不过,我刘老四真的算不上好人。” 润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抓到花旗镇来了。 太奇怪了,她在花旗镇,没和什么人结冤结仇啊。 没等润雪再问什么,独眼警察已经走到门口。 他站在门口对润雪说:“你就坐下来好好歇歇,不用睁着眼,睁眼比闭着眼还黑。” 说罢把铁门关上,那盏昏黄的灯泡也跟着灭了。 暗室里一下子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润雪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自己和花旗镇有什么瓜葛。 可她还是逼着自己想,她要想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下的黑手。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进了无底深渊,能不能重见天日是个未知数。 也许,再没有生还的机会。 恐惧像一片突然涌上来的潮水,瞬间湮没了她。 她要想办法自救。 柳玉娘、颂春、二头,还有那几个下人,该想的人都想到了。 没有一个人和花旗镇有关系。 润雪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迷蒙中,她觉得好像有一个人跟花旗镇有瓜葛。 可这个人是谁,她怎么想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突然亮了。 虽然瓦数很低,但那昏黄的灯光一下子赶走了黑暗。 对润雪来说,就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她。 铁门也打开了,两个小警察搬进来一把椅子。 然后退了出去在门外守着。 走进来的,是穿了一身警服的高秋婷。 润雪满面惊愕地看着高秋婷。 她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朝她下了黑手。 高秋婷被赶出穆城以后,有人说她去了省城,有人说她下了关东。 也有人说她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嫁了。 现在,润雪总算想起来了。 她把家里的人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高秋婷。 或许在她心里高秋婷已经不是叶家的人。 所以她把这个女人给忽略了。 她想起高秋婷的儿子被寄养在花旗镇。 一定是她的儿子帮她冒充警察抓人。 这个女人恨她,这个女人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 润雪大概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本来,哈所长是不同意高秋婷穿警服的。 哈所长说:“你穿了警服就是冒充警察,这可算得上犯了王法。” 高秋婷说:“在花旗镇,你哈士奇就是王法。” “不是那么回事。上面要是查起来,我这个警察所长就得滚蛋。” 高秋婷一脸不屑地看着哈所长说:“你这人从头到脚就是一根筋,你不会想辙呀。” “想啥辙?” “你们所里没有女警察,要是抓了女犯人,搜身啊、检查啊、换号服啥的,没有女警察能行吗?” 哈所长说:“我们也没抓过女犯人啊。” 高秋婷说:“现在不是抓了吗。” 哈所长说:“这、这是不是犯人我还不知道呢,你又不让我审。” 高秋婷说:“行了行了,把你那一根筋拐个弯儿。” “咋拐?”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警察新招的女警察,你把我的名字写在你们警察所的花名册上不就行了吗。” 哈所长是彻底服了。 高秋婷让哈所长给她找一套尺寸最小的警服。 穿上还是显得有点肥大,但腰间扎上腰带,也就看不出肥大。 只是腰带太长,好大一截在后面耷拉着。 此刻,高秋婷装模作样地坐在椅子上。 看着润雪很邪恶地笑了一下说:“大小姐,没想到是我?” 润雪没理她。 高秋婷继续说道:“古人说的好,山不转水转,两座山走不到一起,两个人总有能遇上的时候。” 润雪还是没理她。 “你不用害怕,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不会把你咋样。没错,我是恨你,是你把我逼得走投无路,让我无家可归。” 润雪像聋子一样。 “还有你那个混蛋爹,他昧着良心休了我。” 高秋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管咋说,我嫁进叶家二十多年,我开肠破肚给他生了孩子,可他无情无义,一脚把我踢出叶家。” 说到这里,高秋婷再次停下观察着润雪:“你说,我能不恨吗?” 润雪不看高秋婷,也听不进她在胡说什么。 借着灯光,她打量着这间地下室。 看看有没有可能逃出去。 但是,如果外面锁了门,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意外的收获是她发现门的里边有铁拴。 如果把门从里面插上,铁拴比腊肠还粗,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润雪觉得,这道铁拴是自己摆脱困境的惟一出路。 润雪还注意到高秋婷腰间的腰带。 那肯定是男警察用的。 很长,在高秋婷身后垂了一大节,像一条狗尾巴。 按这长度,把一个人捆在椅子上足够用的。 她现在需要的,是想办法让外面的警察进来,警察进来了,她才有机会。 高秋婷盯着润雪的脸说:“你在听我说吗?我可告诉你,你别想动啥歪脑筋,这里比铁桶还结实,你休想逃出去。” 润雪不理高秋婷。 高秋婷换上一副笑脸说:“我这张嘴,也是没把门儿的,想起啥说啥。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像掀门帘一样掀过去了。咱们聊点家常。 润雪继续打量着屋子,寻找可能的机会。 高秋婷问了四个问题。 一、你爹最近好不好? 二、织布厂开工了吗? 三、你和田大夫订亲没有? 四、你妹妹朱雀和关家二少爷过得好不好?”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穿了一身黑皮就是警察了。” 高秋婷恬不知耻地说:“对呀,我就是警察,花旗镇独一无二的女警察。” “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要多丑有多丑,你太可笑了。” 高秋婷还是一脸笑:“我不生气,你说啥我都不生气,好歹我也是你的二娘。” 润雪根本不看高秋婷那副丑恶的嘴脸。 “你呢,读过洋学堂,别跟我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比。” “还有。”高秋婷继续说道:“你和朱雀是亲姐妹,朱雀是我亲闺女,是骨头连着骨头、筋连着筋的。” 为了麻痹高秋婷,润雪缓和了语气说:“既然你还知道我和朱雀是亲姐妹,就不用跟我兜圈子。” “先聊点家常嘛。” “说,你把我弄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高秋婷一脸诡谲地看着润雪:“我想干啥你还不知道吗?” 第114章 叶家的金库在哪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4章 叶家的金库在哪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的肠子不知道比别人多拐了几道弯儿,你想干什么,鬼都不知道。” 高秋婷也冷笑一声说:“你就跟我装,你以为你跟我装傻就能过了这道坎儿吗?” 润雪哼了一声说:“我猜,你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你想说的事,你自己都觉得很无耻。” 高秋婷冷不防大笑起来:“啥叫无耻?我不识字,听不懂。” 润雪淡淡一笑说:“这世上,没有再比你更不要脸的人了。” 高秋婷一下子火了:“我就不要脸,咋啦,脸能当饭吃啊!” 润雪笑起来:“也许,你根本就没脸,你根本不知道脸是什么东西。” “叶润雪你不要揣着明白使糊涂!” 润雪冷笑一声。 “你必须告诉我,你们叶家的金库在哪?” “还有,金库大门的钥匙在谁手里?” 润雪根本没想到金库的事,她从没觉得家里会有金库。 润雪说:“我家的金库可不只一个。” 润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钥匙在哪,金库在哪,我都知道,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高秋婷一脸穷凶极恶地说:“识相的,就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人就地挖坑,把你活埋了!” “也不用活埋,这间暗室就是你的坟地,你就像一只蚊子那样被拍死,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哈哈哈!” 润雪十分淡定地说:“好啊,你还等什么,来拍我啊,你把我拍死,我就告诉你金库在哪。” 高秋婷愤怒了:“你个小贱人,敢拿老娘耍着玩!” 说罢站起来朝润雪扑过来,扬起胳膊就要打。 润雪迎上去,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高秋婷胸口上。 高秋婷疼的大叫一声,润雪顺势把高秋婷摁在地上。 再把她的一条胳膊扳到背后,扯下她的腰带,然后拖起来。 还没等高秋婷反应过来,就已经让润雪用腰带把她固定在了椅子上。 高秋婷一脸惊恐地看着润雪说:“你、你会功夫?” 润雪踩住高秋婷的两只脚说:“本小姐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受过军训,还参加了一期女子特训班。” “要是给我一把枪,你就是离我几丈远,我也能一枪让你的脑袋一枪二洞。” 高秋婷以为润雪在吓唬她,冷笑一声说:“你是有骆驼不吹牛,你就吹,我又不是糖人儿,一吹就破。” “我可告诉你,这里里外外都是警察,这儿的老大哈士奇比胡省三厉害多了,小心他一枪崩了你。” 润雪也冷笑一声说:“那就骑驴看唱本儿,看看谁把谁崩了。” “高秋婷你识相点,这屋里就咱们俩,我也不想弄死你。” “但我可以弄残你,让你缺一条胳膊还是少一条腿,你自己选。” 说罢,润雪一下子把高秋婷的右腿抬了起来。 高秋婷疼得尖叫起来,大声喊道:“来人啊,你们都死了吗,把老娘扔在屋里不管了!” 这正是润雪想要的。 高秋婷要是不喊,外面的警察不会进来。 只有警察进来了,自己才有逃走的机会。 果然,门开了,外面的两个警察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润雪早就在门边等着,她先是放倒第一个警察。 等第二个警察进来,她一掌劈在那警察的瘦脖子上,警察立马儿晕倒了。 润雪回手拉上门栓,十分麻利地拔出了他腰间的手枪。 第一个进来的警察吓坏了,赶紧掏枪。 枪还没掏出来,润雪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脑门子上,顺手下了他的枪。 现在,润雪左手一把枪,右手一把枪。 左手的枪对着高秋婷的脑袋。 右手的枪对着警察的脑袋。 高秋婷傻了眼,喊道:“你、你可别走了火!” “你要杀了人,你自个儿也活不了,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商量。” 不料,那警察居然毫无惧色,张牙舞爪地朝润雪扑过来,一副拼命的架式。 润雪飞起一脚,踢在那警察的两腿之间。 警察“嗷”地一声捂住裤裆蹲了下去。 疼得呲牙咧嘴,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润雪用枪指着警察的脑袋说:“你胆子够大的,不怕我赏你一颗子弹。” 外面有警察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开门!快开门!” 润雪怒视着那个警察说:“你跟他们喊话,让他们放我走,否则我一枪一个要了他们的小命!” 警察捂着裤裆说:“你跑不了,你那枪里没子弹。” 润雪一愣。 “就算有子弹也打不响,枪是废的,除了吓唬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润雪满脸愕然,没想到她手里的枪只是两块废铁。 高秋婷突然对那警察喊起来:“那你还愣着干啥,打呀,你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她一个骚狐狸精吗,你快打他呀,打晕她!” 警察说:“我现在站不起来。” 高秋婷骂道:“窝囊废,没用的东西,你先把我解开,我跟她拼了!” 润雪怒喝道:“没子弹是,打不响是?” “可这好歹也是铁疙瘩,不用费劲就能把你们的脑袋敲碎。” 说罢举起手枪就要往警察脑袋上砸。 警察吓得叫起来:“你有本事你就开门逃跑,你把我打死有啥用。” 润雪说:“好,我留你一条小命,你告诉我,你们警察的枪不会全是废铁,有没有能用的?” 警察说:“哈所长的枪能用,还有、还有长枪都能用,外面的人全都背着长枪呢。” 润雪想,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现在,只要打开门冲出去,抢一杆长枪,就有可能跑出去。 润雪刚要冲过去拉开门栓,不料被打晕的警察醒了。 爬到门口堵着门不让润雪出去,带着哭腔说:“求求你别跑,你要是跑了,我们哥俩儿的脑袋就得搬家,哈所长会崩了我们。” 润雪踢了一脚那个警察说:“你给我让开,你要是堵着门,小心我让你的脑袋万朵桃花开!” 高秋婷不知怎么弄开了腰带,她挥起腰带就朝润雪甩过来。 润雪先是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赶紧闪身躲开。 拧过身子一拳把高秋婷打倒在地。 突然,地上的两块大青砖被人顶了起来。 独眼警察刘老四爬了上来。 接着,是哈所长,再接着,又爬上来三个警察。 哈所长左手握一把德国造的毛瑟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润雪的脑门儿说:“身手不错啊,怪不得我们家秋婷说你通匪,你这拳脚,是赖大鼻子教的。都愣着干啥,把她给我铐上。” 第115章 胡省三一拍脑门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5章 胡省三一拍脑门 一副冰凉的手铐铐住了润雪。 润雪万万没想到,这间地下室居然有暗道。 所有的努力和谋划都失败了。 润雪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在劫难逃,要毁在高秋婷手里了。 哈所长下令,把润雪转移到警察所的牢房里严加看管。 这一回,他要亲自审问润雪。 牢房是石头墙,墙上只有一个狗洞大小的窗户,镶着铁条,结实的像铁桶一样。 想逃走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润雪的双手被铐着,纵有一些功夫,也是无法施展的。 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润雪想起父亲。 父亲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这次自己被抓,对父亲的打击可想而知。 如果自己真的回不去了,命丧无常,叶家就彻底垮掉了。 润雪这次回家的最大心愿是找到母亲,她相信母亲还活着。 虽然她已经让小福子和柳玉娘四下打听母亲的下落。 但是音讯皆无,或许,母亲真的不在人世了。 想至此,润雪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就在润雪陷入绝望的时候,郑凤梅正在叶家和叶家栋、柳玉娘、颂春商量对策。 怎么才能找到润雪,找到了才能把润雪救出来。 郑凤梅对叶家栋说:“伯父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打听到润雪的下落。” 叶家栋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郑凤梅说:“我会把润雪救出来。现在,你们跟下人知会一声,就说我是润雪的表姐,我妈是润雪的大姨妈,只是这些年没有走动。” “要不,突然冒出一个亲戚,会让人起疑的。” 叶家栋说:“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跟润雪是啥关系,在哪认识的,你到底是啥人,别人问起来,我心里也有个底呀。” 柳玉娘接话说:“老爷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姑娘是个好人,是大小姐信得过的人。” 叶家栋说:“那你姓个啥、叫个啥?” 郑凤梅说:“我姓郑,叫凤梅。” 郑凤梅已经让二师兄刘盼水带人四下打听润雪的下落。 但是到了晚上,刘盼水回话说,只知道警察把润雪装上了汽车。 汽车出了穆城就不知去向了。 郑凤梅让刘盼水继续查,继续找。 她自己去连夜去见胡省三。 胡省三已经知道润雪被警察抓走的事。 但是他奇怪抓润雪的警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让球子去打听,球子说可能是省城的警察。 估摸着润雪在省城犯了事,所以让省城的警察给抓走了。 胡省三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觉得也只有省城的警察才这么牛掰。 招呼都不打,就从他的地盘上抓人。 转念一想也不对。 真要是省城的警察抓了人,叶家栋捎个信给沈督军,还不早就把人给放了。 郑凤梅就是这个时候来见胡省三的。 柳玉娘把郑凤梅引荐给胡省三,说:“这是叶家的表小姐郑凤梅。” 果然,胡省三满脸疑惑地看着郑凤梅。 好半天才说:“我咋没听说叶家大小姐还有个表姐?没见你们走动过啊。” 郑凤梅说:“我娘嫁得远,嫁到了南方,原本是有书信往来的。” 胡省三试探道:“哦,想起来了,你娘是嫁到了广州。” 郑凤梅没上当:“不,我娘嫁到了福州。” 胡省三一笑说:“这就对了,都是粥,一碗大米粥,一碗小米粥。” 郑凤梅说:“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写了信也收不到,又听说我姨妈离家出走没了音讯,所以就少了联系。” 胡省三歪着嘴笑了一下说:“那咋又联系上了?你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叶家大小姐出事的时候来了,这可是磕头碰了肚脐眼儿,巧了。” 郑凤梅说:“世间的事,好多都是无巧不成书。” 胡省三说:“这都赶上说书了。” 郑凤梅说:“不过,我来的真是时候,出了这事,我姨父慌得没了主张,毕竟是实在亲戚,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胡省三说:“来找我帮忙找人?实话跟你说,我也是一脑袋糨糊。” “不会,胡局长这么精明的人。” “打住,拍马屁没啥用。这人,到底是谁抓的,我也派人打探过了,下落不明啊。” 郑凤梅说:“我听姨父说,胡局长您可是穆城最有本事的人,心眼好,为人仗义,路见不平必出手相帮。” “你说的这话,我自个儿都不信。” “不是,以前,我润雪妹妹遭人陷害,就是您胡大局长出手相救的。” “没错,是我。” “您是局长,是有官威的人。您只要动动脑筋,就能想到润雪妹妹是被啥混账东西抓走了。” 胡省假装一笑说:“表小姐这高帽儿可是够沉的,我脖子软,戴不动呀。” 郑凤梅说:“您这是……撒手不管了?” “不不不。对了,你应该去省城找沈督军啊。” “沈督军一出手,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蚊子,不出一袋烟的工夫准能找着。” 郑凤梅看着胡省三,一副吃惊的样子说:“怎么,沈督军没给您打电话吗?” 胡省三一愣:“你说啥,沈督军要给我打电话?” 郑凤梅说:“对呀。出了事,我就去邮电局给沈静初小姐打了电话,她马上把电话转给了沈督军。” “督军咋说的?” “沈督军说,他会给您胡局长打电话,劳烦您帮忙找人。” 胡省三从椅子里站起来说:“就算没有沈督军出面,这忙,我肯定也是要帮的。” “那就太感谢您了。” “你们叶家也把人撒出去,人越多越好,我马上派人出城查查那车轮的印子,看看那车是朝哪开的。” 柳玉娘插话说:“车轮印子我们也想到了,可是一场雪把车轮印子给盖住了,啥都看不出来了。” 胡省三说:“唉,这事真有点难办,下头的人跟我说,是省警察厅的人把叶家大小姐抓走了。” 郑凤梅摇头。 胡省三说:“警察厅的事我插不上手,表小姐,还是麻烦督军在省城打听打听。” 郑凤梅说:“不可能是省警察厅的。” “为啥?” “省警察厅的警察穿的是藏青色的制服,那帮抓人的警察穿的是黑色的制服。” “我想起来了,省厅的警察是藏蓝色的制服。” “那些警察的制服,又脏又旧,像是小地方的警察。” “小地方的警察?表小姐连这都能看出来,厉害。” “胡局长,你手下管着不少县里的警察局。” “对,县里的警察都归我管。” “您让手下的弟兄打电话问问,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抓错人了。” 胡省三一拍脑门:“要是这么说,那就有门儿,可能就是下头县里的警察抓了人。” 说罢喊道:“球子!” 球子马上像球儿一样滚了进来,问道:“局座有啥吩咐?” 第116章 海底捞针觅润雪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五卷 第116章 海底捞针觅润雪 胡省三说:“你马上给下面各县的警察局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到穆城抓人。” 球子脆生生地说:“是!” “要是抓了,立马把人给我送回来。” 球子精神抖擞地说:“得令。” 说罢又像球儿一样滚了出去。 郑凤梅不敢离开叶家,一直陪着叶家栋。 她要替润雪照顾好叶家栋。 现在,叶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润雪掌管。 润雪出了事,叶家栋的心一下子空了。 郑凤梅知道,叶家栋这是在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午饭的时候郑凤梅和柳玉娘陪叶家栋吃饭。 叶家栋哪里吃得下去,只喝了几口参汤。 郑凤梅劝慰道:“伯父,人是铁饭是钢,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也要吃饭。您的身体要是垮了,叶家可就撑不住了。” 叶家栋苦着一张脸说:“我哪吃得下去啊。” 郑凤梅说:“您放心,润雪妹妹不会有事,这么多人都在找。” 叶家栋说:“可是,去哪找啊?” 郑凤梅说:“会找到的。胡省三碍着沈督军的面子,他不敢不管,已经派了好多警察出去找了。” 柳玉娘说:“是啊老爷,等小姐回来,看见你精精神神的,她会多高兴啊。” “那我就吃两口。” “小姐要是看见你病病歪歪的,她的心就会悬起来。” 叶家栋说:“我就是个废物,出了事儿啥都做不了。” 柳玉娘安慰道:“咱们叶家,有你们爷俩在,日子就能过得红红火火。” “玉娘啊,你就别拿好听的话哄我了。” “我没哄你。哪天再把田大夫招了上门女婿,小姐给你生两个白白胖胖的外孙子,咱叶家可就人丁兴旺有奔头了。” 郑凤梅看着柳玉娘一笑说:“您是润雪妹妹的干娘,也就是我的干娘。伯父,要我说,您就该把干娘明媒正娶地娶了,您身边不能总是没人啊。” 柳玉娘红了脸说:“表小姐说的是啥话,我一个下人,可不敢有这份心思。” “我看,老爷就没把您当下人。” “老爷就是娶,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才不会失了身份。” 郑凤梅说:“啥叫门当户对,人好心好比啥都强,男人娶媳妇,女人嫁丈夫,图的就是个真心。” 叶家栋破天荒地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哪有这份心,一把年纪的人了,我可不想把玉娘扔在半道上不管了。” “怎么会呢,你才五十出头。” “只要润雪平平安安地回来,我就啥都不求了。” 正说着,小福子来了,一脑门子的汗,是跑着来的。 叶家栋和柳玉娘都很惊讶地看着小福子。 几乎是同时说道:“小姐有消息了?” 小福子抹了一下脑门子上的汗说:“小姐的事刚刚有了点眉目,听说是在花旗镇。” “花旗镇?” “我一会就骑马去花旗镇打听。还有一件事我想跟老爷说。” 柳玉娘说:“那你就快说啊。” 小福子说:“来了军队,一个团的兵力,听说是沈督军手下一个姓吕的团长来咱们穆城当司令。” 叶家栋说:“姓铝姓铜都和我们不挨边儿。” 小福子说:“这个姓吕的司令可不是啥好东西,可能祸害人了,又贪钱又贪女人,老爷要小心着。” 郑凤梅说:“要我说,这姓吕的司令来的挺是时候,毕竟他是沈督军手下,找润雪妹妹的事,他也许能出把力。” “但愿如此。” “小福子,我那有一匹快马,你跟我走,马上去花旗镇。” 小福子和郑凤梅急匆匆走了。 叶家栋看一眼小福子和郑凤梅的背景说:“都是叶家的贵人。小福子这孩子,我看着就稀罕,就想亲近他。” 柳玉娘脸上的肉紧了一下说:“是个好孩子,就是命不好。” 郑凤梅去而复返。 在叶家的客厅里和柳玉娘一起陪着叶家栋,等候小福子的消息。 小福子骑快马到花旗镇,估摸一个时辰就能到。 往返两个时辰的路程,加上在花旗要花些时间打听润雪下落,天黑之前怎么也能回来了。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门房二头来传话,说是有一个军官要见大小姐。 没等小福子把话说完,一身戎装的何超群已经大步走进客厅。 郑凤梅、叶家栋和柳玉娘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军官。 这军官年轻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满脸笑容。 一身绿色的将校呢军装,外边披了一件黑色红里子的斗篷。 整个人挺拔笔直,身材伟岸,气度非凡。 叶家栋一向害怕当兵的,吓得不知说啥好,柳玉娘也不敢说话。 两个人都看着郑凤梅。 郑凤梅已经猜到这军官肯定是吕司令的部下,登门造访,不请自来。 而且说是来见润雪的,用不着害怕。 于是以客为主上前一步招呼说:“不知有贵客登门,未能远迎,失礼了。” 军官礼貌地笑道:“我不是贵客,是不速之客。冒昧来访,失敬失敬。” 郑凤梅也微笑道:“还不知如何称呼长官。” 军官说:“敝姓何,何超群,穆城警备司令部参谋长。” “原来是何参谋长。” “年前,在沈督军家与润雪小姐相识,今日特来拜访,有些唐突,不要见怪才好。请问这位小姐是?” 郑凤梅说:“我是润雪小姐的表姐。这位是润雪小姐的父亲,这位是润雪小姐的干娘。” 叶家栋拱手施礼说:“长官光临寒舍,篷荜生辉,快请坐。” 落座后,何超群打量着郑凤梅说:“这位小姐气度不凡,颇有巾帼英雄梁红玉之风采。” 郑凤梅谦恭地一笑说:“初次见面,得如此谬赞,真是惭愧的很。” “小姐过谦了。” “我就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出身,怎么能和梁红玉相提并论。” 说完了心中暗想,这小子眼光够毒的。 一眼看出我有武功在身,身上少了几分女人的娇怯和妩媚,倒是要留心防着点。 何超群扫了一下客厅说:“怎么,润雪小姐不在府上?” 郑凤梅正等着他问起润雪。 于是把润雪莫名其妙被抓的事从头到尾说了。 何超群站起来,脸色一沉说道:“谁这么大胆,不知道润雪小姐是沈督军的义女吗?” 郑凤梅说:“这是最让人担心的。他们明明知道润雪是督军的义女,还敢抓。” “说她通匪,这是欲加治罪。胡省三呢?” “刚才来过。” “他是警察局长,出了这种事,他还在警察局喝茶磕瓜子吗。来人!” 第117章 那些警察是假的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17章 那些警察是假的 马上有一个士兵应声而至。 何超群命令道:“跑步,去警察局把胡省三给我叫来!” 士兵应声而去。 何超群又问了一些润雪被抓时的细节,门房二头一一作答。 郑凤梅告诉何超群,已经派人去了花旗镇。 正说着,田大夫来了。 叶家栋一脸惊喜地说:“两天不见你,你这是去哪了?” 田大夫说:“回了趟老家。” 然后看着何超群问道:“这位是?” 何超群自我介绍说:“穆城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超群。” 田大夫一愣:“你就是何超群?” 何超群看着田大夫,问道:“怎么,你知道我?” 田大夫沉着脸说:“当然知道。我也自我介绍一下,田文轩,济仁医院医生,润雪的未婚夫。” 何超群满脸疑惑地看着田大夫:“你是润雪小姐的未婚夫?” 柳玉娘看出了眉目,解释说:“还没订婚呢。” 何超群忽然大笑起来:“田医生,你是不是有些心急了,还没订婚,怎么就自称是未婚夫呢。” 田大夫冷笑一声说:“润雪已经亲口答应,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何超群说:“可往往,这板上钉钉的事情却不能随人所愿。” 郑凤梅也看明白了,这何超群和润雪之间,应该是有了什么故事。 眼下,最要紧的是救出润雪。 于是岔开话题说:“婚姻大事,虽说要遵父母之命,可我润雪表妹是留过洋的人,有自己的主意,这事,还是等她回来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人找回来。” 听得二头在院子里喊道:“胡局长到!” 喊声未落,胡省三已经进了客厅。 何超群上前一步,眼睛火辣辣地盯着胡省三问道:“有人到你的辖区胡乱抓人,你这个警察局长是干什么吃的?” “我……我我……” “你什么?你一点不知情,你就知道搂钱泡女人欺负老百姓吗?” 胡省三看着何超群多少有些畏惧。 但还是撑着面子说:“你、你是谁呀,敢这么跟本局长说话。” 何超群厉声说道:“穆城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超群。” 胡省三身体一哆嗦:“何、何参谋长?” “你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管你叫大爷吗?” “不、不敢。” “守军没来之前,你就是穆城老百姓的父母官,穆城的社会秩序和公众安全,都是你的责任。” “对对对,我责无旁贷。” “现在,好端端的叶家小姐被人抓走了,还是警察抓的,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警察局长还想不想当!” 胡省三一下子软了:“何长官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得到消息就派出人手四下查找……” 何超群打断胡省三:“结果呢?我要看到结果。” “结果是,穆城下属八个县的警察局我都问过了,没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难道,那些警察是刚刚从河里爬出来的王八?” “我派人接着往下查,看看是不是哪个镇上的派出所干的,我可是尽心尽力了。” 何超群冷笑一声说:“还是那句话,你尽心尽力的结果是什么,人呢,人在哪?” 胡省三嘴里打了梆子:“这……这……这事哪能一下子就有结果呢,接着找就是了,我不相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何超群说:“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些警察是假的,是有人冒充警察抓人。” “这?这不大可能?” “胡局长,你那脑袋瓜子、能不能多转几个弯儿?” 胡省三哈着腰说:“何长官教训的是,我这就派人找找黑道上的人。” 院里又传来二头的喊声:“老爷,小福子回来了!” 小福子满身风尘地进来了。 脸上挂着笑容说:“找到了找到了,小姐是让花旗镇警察所抓走了。” 何超群脸色一变:“花旗镇的警察怎么敢来穆城抓人?” 小福子说:“看见的人说,警察先把小姐关进了所长哈士奇家里,没过几个时辰又把小姐关进了警察所的牢房。” 何超群满面焦急:“然后呢?” 小福子说:“我去的时候,小姐正在过堂,那个姓哈的所长在审小姐,审了两个多时辰了。” “姓哈的所长?” “听说,还有一个女警察,特别厉害。” 胡省三把眼珠子瞪得比土豆还大:“啥,哈士奇抓了叶家大小姐,这个王八犊子,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何超群怒喝道:“还不快去救人!” 胡省三转身就往外跑。 何超群喊道:“慢着,我带一个排的人跟你一块去,你把人集合了在警察局门前等我。” 胡省三举手敬礼:“是,何长官!” 说罢往外走,一下子被门槛绊倒,他爬起来,叽哩轱辘地跑了。 何超群走到叶家栋面前说:“叶伯父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润雪小姐,您在家里安心等着。” 叶家栋颤抖着嘴唇说:“何长官,我就润雪一个亲人了,你要是能把润雪找回来,你就是我叶家栋的大恩人。” 何超群说:“叶伯父,我要先走了,晚一分钟,润雪小姐就会多一分危险,晚辈告辞。” 看着何超群的背影,叶家栋流出了感激的泪水。 花旗镇。 高秋婷被润雪折腾的全身哪都疼,脸上还青了一块。 她躺在炕上哎哟哎哟地哼哼,说活不下去了,要死了。 哈士奇烫了一条毛巾给高秋婷敷脸,说:“你就是逞能,你一个人就敢审她,你不知道她身上有功夫啊。” 高秋婷咬牙切齿地说:“我哪知道,她天天装千金小姐,谁知道她拳脚那么好,一点没露过。” 哈士奇说:“人家那是真人不露相,这去过外国的就是跟土包子不一样。” “她又没长犄角。” “还是让我审她,你又不懂审犯人的学问,那学问可大了。” 高秋婷吓得尖叫起来:“不行,你不能审,要审也是我审。” “为啥?” “不为啥。等老娘缓过劲儿来,看我咋收拾她。” 哈士奇愣了一下,不高兴了,说:“我好歹也是所长,这审犯人的事我说了算,我娶的是老婆,不是警察局长。” 高秋婷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冲着哈士奇大喊大叫:“警察局长算个鸟屁,我要是嫁给你,这家里家外的事情就得我说了算。” “啥,你说了算?” “我告诉你,叶润雪你不能审,你要是敢审,我立马儿拍屁股走人,我才不嫁给你呢!” 哈士奇忍着火气说:“你到底是怕啥呀,你是不是寻思着我想占这个丫头的便宜?” 第118章 高秋婷破釜沉舟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18章 高秋婷破釜沉舟 高秋婷总算找到了台阶:“对,她长得那么好看,又年轻,你都流哈喇子了。” “你哪只眼看见我流哈喇子了?我是那号人吗?你也不打听一下,我哈士奇,为人正派,路不拾遗。” 高秋婷说:“你把自个夸成一朵花儿,那也得有人信才行,鬼知道你是不是那号人。” 哈士奇说:“真要是那么干了,让人家扇俩大嘴巴,传出去,说我老牛想吃嫩草,我丢不起那个人。再说,现在有了你,有你就行了,就够我吃的了。” 高秋婷腾地一下坐起来:“你啥意思啊,叶润雪是嫩草你不敢吃,你就敢吃我,我是老草了,你就爱吃老草啊!” 哈士奇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哪跟哪啊,我说你老了吗,再说你也不老啊,从后面看,也就十七八。” 高秋婷被气笑了,朝哈士奇啐了一口说:“我呸,你个老不正经的,绕来绕去还是嫌我老,我就老了,我再老也没你老。” 哈士奇说:“我是你老公,必须老呀。” “老公,你还太监呢。我可告诉你,叶润雪你就是不能审。” 哈士奇就在这一刻起了疑心。 哈士奇想,这娘们儿,为啥不让我审? 想来,这叶润雪身上肯定有秘密,大秘密。 再一想,叶润雪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是在外国念过书的。 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为啥要通匪? 这不是王麻子往脸上贴膏药、没病找病吗。 哈士奇心中暗想,我可能当了一回大傻驴。 弄不好,是让高秋婷当枪使了。 这要是让下面的警察们知道了,他的脸,也只能放在鞋壳里了。 这娘们儿是耗子肉包饺子,肚子里没好馅儿。 再说,刚认识没几天,她是个啥来路,一点都不知道。 竖着耳朵,光听她的一面之词了。 高秋婷当然不能让哈士奇审润雪。 叶家金库的事儿不能哈士奇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在中间插一杠子。 自个儿这么玩命地折腾,让这个臭男人坐享其成得了好处,那也太便宜他了。 高秋婷已经打定主意。 只要把叶家金库里的东西拿到手,她立马撒丫子走人。 不走人干啥,这个哈士奇,看一眼就让人恶心的想吐。 要是跟他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那跟做恶梦没啥两样。 既然起了疑心,哈士奇就开始想招儿了。 他在炖好的鸡汤里放了催眠的药粉。 高秋婷嫌热,哈士奇就把鸡汤放在了炕桌上,说出去给高秋婷买消肿止疼的药。 但是哈士奇没去药铺。 他隔着门帘的缝儿偷看高秋婷。 直到看见高秋婷端起鸡汤开始喝,他才悄悄地走了。 警察所几年前关押过一个疯子。 所里专为这疯子做了一个木头笼子,榆木的,特别结实。 不要说一个疯子,就算一头牛关在里面,把牛劲儿全都使出来,也撞不开这个笼子。 那个疯子,就是在这个笼子里把自己活活撞死的。 哈士奇接受了高秋婷的教训,命人把笼子抬进审讯室。 润雪被关在了笼子里。 哈士奇确实懂得审人的学问。 他觉得像润雪这样的烈性女子就不能来硬的,要下软功夫才行。 于是,他端了一杯热茶,笑模笑样地坐在桌子后面看着润雪。 很客气地说:“对不起了叶小姐,我是怕您再发脾气,回头再把我们这房子给拆了。” 哈士奇又说:“就委屈您了,把您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您就多担待。” 润雪本来不想理他。 但一直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高秋婷怎么和警察搅和到一块了。 她要问个明白。 润雪面无表情地看着哈士奇说:“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哈士奇一脸微笑地回答说:“这里是花旗镇警察所,我是所长。” 润雪眉头一皱说:“你叫什么名字?” “免贵姓哈名士奇。” “年龄?” “五十有五。” “你已经过了天命之年,做事怎么这么糊涂?你这五十五年的饭,是吃到自己的肚子里了吗?” 哈士奇一愣:“叶小姐,你这么说话可就对我不恭敬了。” “你要有让人恭敬的资本才行啊。” “我自个儿吃的饭,自然是知道吃到哪去了。叶小姐,我对你是客客气气,也请你规规矩矩好不好。” 润雪冷笑一声说:“你还知道规矩?我来问你,你小小的花旗镇警察所,凭什么跑到穆城抓人,你哪来这么大胆子?” 哈士奇还是非常客气地说:“我听说,你在我们花旗镇犯了事儿。” “一派胡言,我在花旗镇犯了什么事儿?” 哈士奇不接润雪的话茬儿:“在花旗镇犯了事儿,自然是归我管,我抓你,也是在法理之中的。” 润雪又一声冷笑:“法理?你讲的是哪家的法理?你只信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抓来,这是哪一家的法理?” “法理吗,说来话长了,等没事儿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我问你,你跟高秋婷是什么关系,她不是警察,你居然让她冒充警察来审我?” “高秋婷嘛,是我新招的警察。” “我请问,你们这警察所、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当警察?” 哈士奇不高兴了,说:“怎么就骂人了,你知道骂警察是个啥后果吗?” 润雪毫不示弱地说:“你知道随便抓人是什么后果吗?” 哈士奇说:“不对劲儿,事情让你给弄反了。” “是你先把事情做反了。” “应该是我审你,咋就成了你审我呢?” 润雪说:“我没审你,我是在和你讲道理。” “我一把年纪,用得着你给我讲道理吗?” “你这样的人,不管活多少年,都是白活。” “不许胡说。” “哈所长我再问你,你知道高秋婷是什么人吗?” 哈士奇说:“知道啊,男人死了,是个无家可归的寡妇。” 润雪说:“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我不信不行啊。” “就凭这一点,你就是个不合格的警察所长。” “咋着,你要把我拿下?” “哈所长,她说的话你就全都相信吗?你想知道高秋婷是什么人吗?” 哈士奇愣了一下说:“也不是全信,我正想找人查查她的来路。” “那你就找我。” “这么说,你知道她的底细?” 润雪淡淡一笑说:“她曾经是我们叶家的人,我当然知道她的底细。” 哈士奇很吃惊:“她是你们叶家的人,这话我没听明白。” 润雪说:“她是我爹的二姨太。” 哈士奇倏地站起来:“二姨太?” 第119章 给高秋婷当枪使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19章 给高秋婷当枪使 润雪说:“为了霸占我们叶家的财产,她差点害死我爹。她跟你说我通匪,其实通匪的人是她。” 哈士奇把眼睛瞪到极限:“她、她通匪?她是咋通匪的?” 润雪说:“她帮五姥山的赖大鼻子钓鱼,穆城的大老板关柏然你知道?” “听说过,挺有钱的。” “高秋婷把穆城大老板关柏然的八姨太骗出来,送给赖大鼻子当了压寨夫人。” 哈士奇吓坏了:“你说的可是真事儿?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让她送人了?” 润雪说:“当然是真事儿,不信,你可以问问高秋婷,也可以问问赖大鼻子,问问五姥山的任何一个土匪。” “我、我哪有工夫问他们。” “那你就问问穆城的警察局长胡省三。” 哈士奇本来想说胡省三是我表弟。 但话到嘴边多了个心眼儿,问道:“你跟胡省三局长挺熟吗?” 润雪突然心里一亮,现在能救她的人应该是胡省三。 不管她多么讨厌胡省三,但这个人情必须送给胡省三。 这么想了,润雪心里有了底。 哈士奇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照你这么说,高秋婷才是真的犯了通匪的大罪?” “没错儿。她把她自己的罪安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也不能光听你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我得查查。” 润雪说:“查呀,你最好去穆城警察局查一查。” “我给胡省三打个电话就知道了。” “现在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给高秋婷当枪使。” 哈士奇说:“那你说说我为啥?” 润雪说:“高秋婷一定是答应她要嫁给你,所以你才被她玩得团团转。” “神了,这事儿你咋知道?” “哈所长,高秋婷是一条毒蛇,她的肚子里都是毒汁儿,一不小心她就能把人毒死。” “有这么吓人吗?” “你要是真的娶了她,日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吓人吗?” “你知道高秋婷让你抓我是为了什么吗?” 哈士奇再次瞪大眼睛问:“为啥?” 润雪说:“她一直认为我家有金库,金库里都是金子。” “我明白了。” “可连我爹都不知道我们家有金库。” “你爹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有没有?” “压根儿就没有。为了这金库,她把我爹绑起来折磨了一天一夜,我爹差点让她折磨死。” “这么狠?” “我爹宠爱了她二十年,最终看透了她是个什么东西,这才休了她。” 哈士奇恍然大悟,怪不得高秋婷不让他审润雪。 这娘们儿是留了心眼儿,怕他知道叶家金库的事儿。 现在,哈士奇有点相信润雪说的一切了。 润雪就在这时候提出,她要见胡省三。 哈士奇自然不敢让润雪见胡省三。 抓润雪的事要是让胡省三知道,那还不把他骂的狗血喷头。 弄不好,还得挨上两耳光。 哈士奇喝了一口茶说:“你要是能把事情跟我说清楚,我就放了你,就用不着见胡省三,他那个驴脾气,说不定会把事情弄得更麻烦。” 润雪只能夸胡省三,说:“胡局长是个有头脑、明白事理的人。” “就他?还不如我呢。他那个局长,是花钱买的。” “不过,他要知道是高秋婷骗了你,不会骂你。” “你再跟我说说,这高秋婷把人家八姨太钓出来,送给土匪当压寨夫人是咋回事?她为啥要帮赖大鼻子钓鱼呢?” 润雪刚要说话,高秋婷像疯子一样闯了进来。 进门就喊:“好啊哈士奇,你敢背着我偷偷审这个小贱人,你还敢往鸡汤里给我下蒙汗药!” 啥士奇吓得跳起来:“你说啥呢,啥啥啥……药……” 高秋婷打断哈士奇:“还好我只喝了两口,要是都喝了,还不睡到明天早上啊!” 哈士奇怪怪地笑了一声说:“你以为我是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啊,我上哪弄蒙汗药去。” “你敢不承认?” “那是睡觉的药,我不是想让你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睡醒了,腰也不疼了,脑袋也不疼了,我是心疼你啊……” 高秋婷打断哈士奇说:“我呸!你当我是傻子啊!说,这小贱人都跟你说了些啥,你是不是都信了?” 哈士奇说:“啥都没说呢,我刚进来,屁股刚撂在椅子上你就来了。” 高秋婷半信半疑地说:“真的?” 哈士奇说:“当然是真的。” 高秋婷松了一口气说:“那你出去,我来审。” 哈士奇说:“我出去?我为啥要出去?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我是你老婆,我说了算!” “我说秋婷啊,你是不是怕叶小姐说出点我不能听到的事儿?” “不是!” “咱俩是啥关系,你用不着防着我,更用不着背地里留一手啊。” 高秋婷骂道:“你放的是鸭子屁!我和这小贱人的事,就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给我滚出去!” 哈士奇脸色一沉说:“你这娘们儿也太嚣张太蛮横无理了,你把我当啥了,狗呀,让你呼来喝去的。” 高秋婷抡起椅子就朝哈士奇砸过来。 哈士奇躲闪不及,椅子腿把他的脑门子砸破了。 顿时满脸都是血。 哈士奇急眼了,喊道:“你要造反啊!” 门旁有一根挺粗的柳木棍子。 高秋婷抄在手里说:“你滚不滚,不滚可就别怪我下黑手了?” 哈士奇捂着脑袋蹿了出去。 边跑边说:“叶小姐啊,你说的我都信了!” 高秋婷扭过脸看着润雪说:“你跟这条老狗说了啥?” 润雪根本不理高秋婷。 高秋婷跑到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跑过来两个警察。 高秋婷说:“不够,再来两个!” 又有两个警察应声跑过来。 四个人站在那里看着高秋婷。 高秋婷指着笼子说:“这个小贱人把你们所长的脑袋打出血了。” 小警察们一脸吃惊。 “你们把她连人连笼子抬到院子里,她啥时候开口说话,认了通匪的罪,再把她抬进来!” 一个警察说:“这冰天雪地的,一个时辰就能把人冻硬了,出了人命我们可担待不起。” 高秋婷上去就是一耳光:“这是哈所长的命令,谁要是不听,就把他身上的狗皮扒下来,回家抱孩子去!” 警察们吓的不敢出声,闷着头把笼子和笼子里的润雪抬到了院子里。 怒号的西北风立马像刀子一样扎在润雪脸上。 第120章 恶妇再入五姥山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0章 恶妇再入五姥山 何超群、胡省三和郑凤梅带人赶到了花旗镇警察所。 润雪在院子里已经冻了一个多钟头。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僵,整个世界仿佛已经凝固了。 润雪想,用不了多久,她恐怕就会被冻成石头了。 她没有想到,最终,她还是没能斗过高秋婷。 警察所门外传来汽车声。 还有马蹄声。 但是润雪都没有听见。 最先冲进院子的是何超群和他手下一个排的士兵。 后面跟着胡省三、球子和一队警察,最后面是郑凤梅和小福子。 何超群一枪打开笼子上的铁锁。 郑凤梅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润雪,嘴里连声喊着润雪的名字。 此时的润雪已经神志不清。 虽然能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但根本不知道是谁在叫她。 看着润雪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惨白的嘴唇,郑凤梅一下子泪流满面。 连忙脱下自己的狐皮大衣裹住润雪。 何超群叫过两名士兵,把润雪抬进了哈士奇的办公室。 胡省三命球子带人去哈士奇家,把哈士奇给绑来。 没一会儿,哈士奇就被球子五花大绑地给绑来了。 哈士奇去诊所包扎了伤口,头上缠着白布,眼睛肿起老高。 白布中间的地方渗出一片血渍,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一样。 胡省三满脸奇怪地看着哈士奇说:“这是让驴踢了还是让狗啃了?” 哈士奇一见这阵势,吓得全身发软,双腿打颤,说不出话来。 独眼警察刘老四告诉胡省三,哈所长是让高秋婷那娘们儿打的。 胡省三更是奇怪了,称赏着哈士奇的脸,凶巴巴地问:“这里头咋还有高秋婷的事?” 哈士奇这才结结巴巴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胡省三一听火冒三丈。 一脚踢在哈士奇的肚子上。 破口大骂道:“你个混账王八蛋,你瞎了眼了,高秋婷那娘们儿毒如蛇蝎,她做了多少坏事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还敢搭理她吗。” “那就是一只母狼,能把你的骨头都嚼碎了吞到肚子里!” “我是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我早就一枪崩了她。” “你居然跟她缠扯到一块儿,你是不想活了!” 哈士奇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说:“我哪知道她是啥人啊,我是被她骗了。” 胡省继续骂道:“骗了?你要是不起色心,能让她骗吗?” “我、我……我……” “你就是一个破了壳的臭鸡蛋,苍蝇不往你身上叮才怪呢。你知道叶小姐是啥人吗?” 哈士奇看着胡省三,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胡省三气得脸都青了:“人家叶小姐,是穆城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省城沈督军的义女、是沈督军亲侄女的同学。” 哈士奇瞪大眼睛:“这可是位贵人啊。” “这事要是让沈督军知道了,你知道是啥后果吗?” “不、不知道。” “你的脑袋搬家不说,你们家的祖坟都得拿炸药给炸平了!” “炸祖坟干啥呀?” “还得把我拐带的丢了警察局长!” “你那局长、局长……丢就丢了呗。” 哈士奇本来想说:“你那局长反正是花钱买的。” 但他哪敢说。 胡省三怒气未消:“哈士奇,你姥姥的,我现在就想一枪毙了你!” 说罢真把腰里的手枪掏了出来。 哈士奇扑通一声给胡省三跪下了,眼泪汪汪地说:“我姥姥可是你亲奶奶呀。表弟,这事不赖我呀,是高秋婷把我坑苦了。” 胡省三狠狠踢了哈士奇一脚。 “我要是知道实情,你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抓叶小姐。表弟呀,你可得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胡省三冷笑一声说:“谁是你表弟,我压根儿就不认得你!” “表弟呀,你可不能翻脸不认我呀?” “我告诉你,这事儿,沈督军早晚会知道,你就等着下油锅。” 哈士奇哭着说:“表弟啊,这事可不敢让沈督军知道啊,你要替表兄我保密,不能说出去啊。” 胡省三又踹了一脚哈士奇说:“就我一个人长着嘴吗,我不说别人也不说吗?” 哈士奇答不上来。 “你知道那是啥人吗,是沈督军身边的亲信,你能把他的嘴缝上吗?” 哈士奇摇头:“缝不上。” “现如今你只有一条路,赶紧去给叶小姐和磕头请罪,保住你这条狗命!” 哈士奇像狗一样,从院子里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进门就磕头,声泪俱下地说:“叶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混蛋,求你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这个不是人的人一般见识,放我一条生路。” 此时的润雪已经清醒,躺在木头长椅上,头枕在郑凤梅的腿上。 何超群守在一边,百般安慰着润雪。 看见哈士奇,何超群二目圆睁,顿时怒向胆边生,大声喊道:“来人!” 两名士兵应声而至。 何超群命令道:“拉出去毙了!” 两名士兵过来拖起哈士奇就走。 哈士奇吓得魂儿都飞了。 挣扎着喊叫起来:“冤枉啊,我冤枉!” 何超群怒喝道:“你有什么冤枉的,再晚一会儿,叶小姐就冻死了,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哈士奇拼命喊道:“不是我,不是我啊,我没动叶小姐一个手指头啊。” 何超群瞪着两名士兵说:“愣着干什么,执行命令!” 哈士奇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 润雪用力摆了一下手说:“慢。” 何超群和郑凤梅都扭过脸看着润雪。 润雪说:“把我拖到院子里冻着的不是他。” “不是他?” “是高秋婷。” 何超群说:“是他派人抓了你,他脱不了干系。” “他是鬼迷心窍,当了高秋婷的一杆枪,把他放了。” 哈士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地说:“谢谢叶小姐,谢谢,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 润雪说:“不过,像你这种没脑子、肚子里都是草的人,不配当警察,更不配当所长。” 何超群当即叫来胡省三。 胡省三立马宣布,撤掉哈士奇的警察所长。 脱了警服该干啥干啥去。 但是警察所也不能群龙无首。 胡省三问一个警察,谁在警察所干的时间最长。 回答说是独眼刘老四。 胡省三就让刘老四当了所长。 润雪说:“这一次,一定要把高秋婷送进监狱,不能让她再这么害人了。” 胡省三问哈士奇:“高秋婷呢?” 哈士奇犹豫片刻说:“她 ……应该在我家。” 胡省三马上让球子把高秋婷绑来。 但是高秋婷早就没了踪影。 第121章 折了翅膀的母鸡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1章 折了翅膀的母鸡 球子带人翻遍了花旗镇,也没抓到高秋婷。 高秋婷是从警察所审讯室的暗道逃走的。 钻出暗道,她就玩命地往镇子外跑。 她知道胡省三会撒下天罗地网抓她。 一旦被抓住,她这条命可就难保了。 她不想死,她还有好多事要做。 她要找到儿子,她要把叶家金库里的金子都拿走。 她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 跑出花旗镇,她躲进了镇子外头的山神庙里。 她在庙里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藏身的好地方。 菩萨的肚子。 她像驼鸟一样,顾头不顾腚地钻进了菩萨的肚子里。 把菩萨的肚子填的满满的。 直到半夜,她才敢从菩萨肚子里钻出来。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去。 逃得这么急,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现在能帮她的,只有自己的两条腿了。 但是这两条腿该往哪里迈,她不知道。 去省城?那么远的路她根本走不到。 去穆城?更是飞蛾扑火。 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该走的路。 那就走到哪算哪,老天爷不会跟她过不去,会给她一条生路的。 她不敢走大路,在坑坑洼洼荒草凄凄的小道上走了大约三个多时辰。 她看见了前面的大路。 她藏在大路边的树林里四下张望,看见了豹嘴岩。 大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 她站在路边,北边是五姥山,右边是千鹤山。 她眼前一亮,现在能让她容身的也只有土匪窝了。 她不敢打五姥山的主意。 关柏然的八姨太衣美琪现在应该当了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 她是万万不能上五姥山的。 那八姨太如果看见她,不把她活剥了才怪。 所以,她能去的地方只能是千鹤山。 千鹤山上虽说也是土匪,可这么多年,从没听说千鹤山上的土匪入室抢劫欺男霸女。 还听说一些村子吃不起饭的穷人,都投奔了千鹤山。 高秋婷心里有数了,她要投奔千鹤山。 可是,高秋婷在上山的路上兜兜转转,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 不管走多久,最终还是回到。 高秋婷绝望了,这是啥鬼山,比迷魂阵还迷魂阵。 她气得想骂娘,可她已经没有力气骂。 一整天没吃饭,又走了那么多路,此时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了。 又冷又饿不说,身子软的像被剔了骨头,站都站不稳。 高秋婷跌坐在一块大石头边,身体靠着石头。 要是没有这块石头靠着,她恐怕连坐都坐不住了。 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高秋婷绝望地想,今夜,自己可能要冻饿而死。 会变得比身后这块石头还要冰凉棒硬。 高秋婷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也听不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身体没有了任何感觉,冥冥之中她想,也许是自己干了太多丧尽天良的坏事。 现在报应来了,这就是她应得的下场。 她有些后悔了,要是自己规规矩矩做人,没有野心,没有贪欲,现在还是叶家的二姨太。 吃不愁穿不愁,被叶家栋宠着爱着,日子该多滋润啊。 可是,后悔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人活着,做坏人的机会很多,做好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到后来,高秋婷啥也不想了。 她觉得自个正在掉进一个无底的黑洞。 她像一只折了翅膀的母鸡那样一直往下掉,然后就啥都不知道了。 高秋婷醒来的时候,先是看见了半弯月亮悬挂中天。 还有满天寒星。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星星连眼睛都不眨了。 这是啥地方,高秋婷动了一下身子。 感觉自个儿躺在一口棺材里,但这棺材很浅。 她侧脸对着棺材,一只眼睛能看见棺材外面有火把,有人影,有马棚。 这是什么破棺材,又小又窄,浅的像一只碟子。 还没有棺材盖,她蜷缩在里面,仿佛一个胎儿蜷缩在子宫里。 但是身上挺暖和,看来这地方不是阴曹地府。 阴曹地府不会这么暖和。 她摸摸身上,是一件男人的羊皮袄,骚哄哄的气味灌满了鼻子。 再摸摸身下,是碎草,厚厚的特别软和。 高秋婷想坐起来,但身上没一点力气。 肚子里也在闹蛤蟆。 咕噜咕噜滚来滚去地叫个不停,她已经快两天没吃过东西了。 一个男人举着一支火把,端着一脸小米粥走了过来。 高秋婷费了吃奶的力气爬起来。 她很紧张地看着那个男人说:“你是谁?” 男人说:“饿坏了,先喝碗粥。” 小米粥还冒着热汽,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高秋婷一把夺过碗,三下两下就把一碗粥喝到了肚子里。 喝完了伸出舌头把碗舔得溜光。 她抹了一下嘴说:“咋不拿点咸菜来?” 男人说:“哪来的咸菜,有碗粥喝就不错了。” 高秋婷环顾一下四周,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很陌生。 于是问道:“这是啥庄子,你是这庄子的人?是你救了我?” 男人说:“我姓孙,七道岭的,我做豆腐,庄子里的人都管我叫豆腐孙。” “豆腐孙?” “对呀,豆腐孙,你呀,得亏遇到了我。” “那我谢谢你。” “谢啥呀,是你命大,不该死。” “你把我救了,就把我放这料槽里了?” “是啊,除了料槽,没啥地方能放。” “为啥没地方?” “车上全是冻豆腐,我只能把你放在料槽里,料槽里铺着厚厚的草料,暖和。” 豆腐孙点着烟袋锅继续说道:“我把羊皮袄给你盖上了,咋样,比家里的炕头儿还暖和?” “挺暖和的。” “要不是这羊皮袄,你早就冻死见阎王爷去了。” 高秋婷四下环顾:“我记得,我在山根底下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上山的路,你是咋找到的?” 豆腐孙说:“上山的路能让咱们知道吗,我每回来,都让人像拉磨的驴一样戴上箍眼,把我带上山,我自个儿是上不来的。” 高秋婷说:“七道岭在花旗镇北边,啥时候搬到山上来了?” 豆腐孙笑起来说:“这哪是七道岭,这是五姥山,赖大鼻子的地盘。” 高秋婷吓得从马槽里跳了出来。 惊恐地瞪大眼睛说:“你也是土匪?” 豆腐孙摆着手说:“不是不是。当初,赖大鼻子也想拉我入伙,可我家里有老娘,离不开,我就没上山。” “你、你这该死的豆腐孙,为啥把我拉到土匪窝儿里?” “我要是不把你拉来,你早就死了。” “可你把我拉到这儿,这是让我送死啊!” “别喊,你放心,我又不是土匪,就是个做豆腐的,半个月给山上送一回豆腐,我是好人。” 高秋婷赶紧点头:“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好人啊,咱们快下山。” 豆腐孙想了一会儿说:“我是个光棍,你要是没地方去,不如跟了我,我保准让你不愁吃不愁喝。” 高秋婷眼珠子一转说:“好啊,赶紧下山,快点走,我明天就嫁给你。” 第122章 毒妇人自食恶果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2章 毒妇人自食恶果 豆腐孙惊喜地看着高秋婷说:“真的?你别害怕,有我在,山上的人不敢欺负你。” “我让你现在就走。” “一会儿他们把豆腐钱给我送来,咱立马儿就走。” 高秋婷压低嗓子喊道:“我让你走你就走,那几个豆腐钱回头我给你。” 没等豆腐孙反应过来,土匪杨三拐和一个小土匪举着火把过来了。 杨三拐把两块袁大头扔给豆腐孙说:“豆腐孙,你这豆腐是金子做的,够值钱的。” 豆腐孙陪着笑说:“拐哥,我那可是好几麻袋冻豆腐,大老远的送来,路上人吃马喂的也是钱,麻袋也是花钱买的。” 高秋婷吓得用羊皮袄盖住自己。 杨三拐没理豆腐孙,他的眼睛已经移到了羊皮袄上。 杨三拐一脸疑惑地说:“这咋还藏着一个?是个娘们儿?” 高秋婷恨不得把脑袋钻进裤裆里。 杨三拐一把抓起了羊皮袄:“这还真是个娘们儿,我说豆腐孙,你啥时候娶的老婆?” 豆腐孙说:“没有没有,这是路上捡的,姓啥叫啥我还不知道呢。” 杨三拐一把托起高秋婷的下巴,眼睛一亮:“哟嗬,挺俊的。” 豆腐孙说:“我瞅着也挺俊。” “豆腐孙,既然是捡来的,我给你一块大洋,人就归我。” 说罢扔给豆腐孙一块大洋,把高秋婷抱起来往肩膀头上一搭,扭头就走。 高秋婷想挣扎,可一点力气也没有。 高秋婷绝望地想:“这就是把一头羊送到屠夫那儿去。” 死就死,高秋婷真的不想活了。 豆腐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说:“我捡的,咋就归你了呢?好歹也是个大活人,咋就给了一块大洋呢。” 小白蛇带着两个土匪巡山回来,在洞口撞见了扛着高秋婷的杨三拐。 没等小白蛇问,杨三拐就喜滋滋地说:“四当家的,我有老婆了。” 小白蛇用鼻子笑了一下说:“哟,天上掉下来的,砸你脑袋上了?” 杨三拐说:“不是不是,是豆腐孙半道儿上捡的,送给我了。” 小白蛇撇了一下嘴说:“豆腐孙能捡到啥好货。” 杨三拐说:“你还别说,这货,不赖。” “我说,她有胳膊有腿的,你扛着她干啥,放地上,让我瞅瞅长啥样。” 杨三拐把高秋婷放下来说:“这是咱四当家的,以后你就是他嫂子了。” 高秋婷双脚刚一沾地,就扑通一声给小白蛇跪下了。 她泪流满面地说:“四当家的,求求你放我下山,我知道你心眼儿好,你让我跟豆腐孙一块下山。” 小白蛇后退一步打量着高秋婷说:“你是……叶家的二太太?高秋婷?” 高秋婷一边磕头一边说:“是我。四当家的,你可不能让八姨太看见我。” 小白蛇一脸坏笑。 “要是让八姨太看见我,我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 小白蛇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你把八姨太骗了,今天,你自个又跑上山来,赎罪来了?” 高秋婷磕头如捣蒜:“四当家的,这山上能帮我的只有你。” “那可不一定。” “你发发善心,让我下山,我有金条,我送你十根金条报答你。” 小白蛇没接高秋婷的话,对杨三拐说:“这娘们儿还真成不了你老婆。” 杨三拐一愣:“为啥?” 小白蛇说:“知道吗,这是大当家当初弄上山的女人,规矩你懂?” “五姥山的规矩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条?” “凡是经了大当家手的女人,不能随便给别人当老婆。” “这规矩,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听明白了没有?这事儿,得问过大当家的,你该干啥干啥去。” 杨三拐一脸沮丧地说:“她又没跟大当家的拜天地,咋就不能做我的老婆?” 小白蛇冷笑一声说:“你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说不定哪天命没了,你都不知道是咋没的。” 说罢命两个土匪把高秋婷带进洞里见赖大鼻子。 高秋婷瞅了个机会撒腿就跑。 没跑多远,就被两个土匪追上拖进洞里。 高秋婷全身颤抖,仿佛前面就是断头台,就是十八层地狱。 她一路哭喊着对小白蛇说:“四当家的,你可不能把我往虎口里送啊,我求求你了,我管你叫爹了……” 小白蛇被她喊烦了,凶巴巴地说:“我们五姥山啥时候成虎口了。” 高秋婷说:“我说的是八姨太,如今她是压寨夫人了……” “那又如何?” “她还不像老虎那样,一口把我的脖子咬断啊。” 小白蛇一脸坏笑地说:“那可不一定,我们大嫂没你说的那么吓人。” 赖大鼻子正在洞里喝酒。 绿萝在一边陪着,有些夫唱妇随的意思。 自从赖大鼻子跟绿萝拜了堂,绿萝就天天哄着赖大鼻子喝酒。 绿萝知道赖大鼻子贪杯,不用别人劝酒,自个儿就能把自个灌醉。 绿萝每天晚上就盼望着赖大鼻子早点喝醉。 喝醉了他就呼呼大睡,睡的像死人一样,就不会对绿萝动手动脚找麻烦。 赖大鼻子四十多岁成亲,以前没碰过女人,所以一点经验也没有。 每次骚扰绿萝,都是手忙脚乱,找不到找该找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绿萝全身僵硬,身子绷得紧紧的,两条腿也夹得紧。 而赖大鼻子,每次就在绿萝的双腿间蹭来蹭去。 而且特别快,一二三,完事了。 完了事,就像一滩狗屎那样瘫在一边一动不动了。 所以,从拜堂成亲到现在,绿萝还是黄花闺女。 而赖大鼻子,一直以为男女之事就是这样,既有意思,又没啥大意思。 绿萝有自个儿的算计,既然自己的身子是干净的,就要做长久的打算。 长久的打算就是说服赖大鼻子给她在穆城置办一所宅子,她要下山去住。 以前就有别的压寨夫人在城里住,绿萝有信心说服赖大鼻子。 这个愿望要是实现了,她再想下一步的事。 但是,这个要求现在不能提,还不到时候。 要等,等到有一天赖大鼻子彻底对她放心了,把她当成一家人了。 然后,找一个让赖大鼻子心服口服的理由才行。 这个等待的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 但是绿萝不怕,她才十七岁,等得起。 小白蛇把高秋婷带过来的时候,赖大鼻子已经喝得不知道自个儿是谁了。 所以,小白蛇冲绿萝一笑说:“大嫂,有个老熟人,不知道你还认得不。” 绿萝一脸奇怪地说:“你又跟我玩啥花活,啥老熟人?” 第123章 也都是小菜一碟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3章 也都是小菜一碟 小白蛇嘿嘿一笑,往身后一指说:“你自个儿看。” 高秋婷根本不敢抬头,直接给绿萝跪下了。 她以为绿萝是八姨太。 绿萝看一眼高秋婷说:“哪来的娘们儿,怎么不敢抬头?” 小白蛇冲高秋婷喊道:“你不说这里是虎口吗?” 高秋婷磕头如捣蒜。 “既然到了虎口,你不想看看老虎长啥样儿吗?” 高秋婷已经听出,说话的女人不是八姨太衣美琪。 衣美琪说话都是京腔京韵的,这女人说的是穆城话。 她胆颤心惊地把头抬起来。 一眼看见坐在赖大鼻子身边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女子满身的珠光宝气。 穿着淡紫色的软缎旗袍,脖子上搭着一条白色的狐毛围脖。 手上腕子上的金镏子和金手镯在油灯下闪闪发光。 看年纪也就十七八岁,非常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高秋婷满腹疑惑,坐在赖大鼻子身边的女人应该是八姨太,怎么会是个年轻姑娘? 绿萝十分惊讶,脱口说道:“这不是叶家的二太太吗,怎么,上山投奔大当家的来了。” 高秋婷还是想不起这个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是谁。 也无法确定她的身份,陪着小心问道:“这位小姐,你……你认识我?” 绿萝冷笑一声说道:“叶家的二太太在穆城的女人堆里可是挑挑拣拣的人物。” 高秋婷挤出一丝笑:“小姐这是认得我。” 绿萝说:“你一脑子的计谋,一身的手段,想玩谁就玩谁,连关家八姨太这么精明的女人都着了你的道。” “我、我是为大当家的办事。” “你可是羊群里的骆驼,我哪敢不认识你。” 高秋婷陪着笑脸说:“这位小姐,我可是个本本分分居家过日子的女人,哪来的计谋和手段。” 小白蛇纠正说:“你别一口一个小姐,这是我们山寨的大嫂,你要叫夫人,绿萝夫人。” 高秋婷一愣,绿萝?很熟悉的名字。 她把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想起来了:“你是关柏然家的人?” 绿萝没有搭理高秋婷,她的心中已经燃起一团怒火。 如果不是高秋婷把八姨太骗上山,土匪就不会把她也抢到山上来。 她就背不上土匪压寨夫人这个千人恨万人骂的身份。 正是这个高秋婷,毁了她的清名,这名声一辈子都洗不清。 她恨八姨太,也只是恨她多年来对自己的虐待和折磨。 那只是皮肉的疼痛,疼过痛过就啥都没有了。 而高秋婷,要比八姨太可恨千倍万倍。 土匪压寨夫人这个恶名,她要一直背到死。 是高秋婷这个挨千刀的女人,把她推进了万丈深渊。 这种恨,就算把高秋婷剁成肉馅喂狗也无法释怀。 这个女人,是她今生今世永远的仇人。 高秋婷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绿萝,帮叶润雪装神弄鬼地审她。 八姨太是咋被她骗出来的,这个绿萝全都知道。 但是高秋婷又觉得自个儿运气还不错。 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居然是绿萝而不是八姨太。 这可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鸟儿,车到山前必有路。 绿萝这种年纪的姑娘,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她那也都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她和绿萝无冤无仇,说几句好话填哄填哄就会放她下山。 她哪里知道,此刻绿萝杀了她的心都有。 绿萝对她的恨,胜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她也太小瞧了绿萝,这几年在关家经历的一切,早就让绿萝熟透了。 八个太太明争暗斗,各人有各人的心眼和算计。 这八个太太都是绿萝的师傅。 包括关柏然的正房大太太,明面看上去不争不抢吃斋念佛,其实大太太的用心比谁都高出一筹。 表面上,大太太与世无争,实则是隐忍不发。 只要到了合适的时机,大太太会让关家所有的人听她摆布。 而最傻的其实是八姨太。 她的飞扬跋扈是她自个儿害死自个儿最锋利的刀子。 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绿萝早就成了人精。 高秋婷不再哭丧着脸,而是满脸陪笑地对绿萝说:“绿萝姑娘……不,绿萝夫人,看在我们是旧相识的份儿上,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下山,我在这山上也没啥用,白糟蹋粮食。” 此刻的绿萝却不把喜怒挂在脸上,沉吟着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 高秋婷往前跪行了两步说:“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一辈子,你放心,你当了夫人的事我跟谁都不说,打死也不说。” 小白蛇插话说:“当了夫人是坏事吗,怕你说吗?你倒想当呢,我们大哥根本瞧不上你。” 高秋婷继续陪着笑脸说:“对对对,我都老太婆了,大当家的哪会看上我。” 绿萝冷冷地说:“四当家的,这女人的话也太多了。” 高秋婷赶紧磕头:“绿萝夫人,那豆腐孙马上要下山了,你就让我跟他走。” 绿萝这才云淡风轻地说:“既然来了,就住下。” 高秋婷吓得站起来说:“夫人啊,我可不能留下啊,我要是留下,会闹出人命的。” 绿萝不再搭理高秋婷,对小白蛇说:“带下去,派人看好了,要是再让她跑下山,还不知道她怎么兴妖作怪害巴人呢。” 高秋婷喊起来:“绿萝啊,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啥这么对我啊!” 两个土匪过来,像拖麻袋一样把高秋婷拖了出去。 小白蛇明白绿萝的心思,知道绿萝不会轻易放过高秋婷。 于是问道:“给她派个啥差事?” 绿萝淡淡一笑说:“我要两桶冰块儿,冰块要像栗子那么大,不能大的大小的小,要匀匀乎乎一般大,你让高秋婷给我砸出来。” 小白蛇笑了一下:“这有点不好砸?” 绿萝不接小白蛇的话茬儿,继续说道:“啥时候砸完了啥时候给她饭吃。” “好嘞。大嫂咋说就咋办。” “还有,我们山上的碗是给人用的,她吃饭的家伙……就用狗食盆子。” 小白蛇一愣,心想这丫头年纪不大,手段却挺辣,这都是从哪学来的。 “还有。”绿萝停顿了一下说:“让高秋婷和八姨太住在一块儿。” 小白蛇又是一愣,这招儿更狠,八姨太不把高秋婷撕了才怪。 绿萝继续说道:“不管这两个女人打得多厉害,不要管,看看她们谁能把谁掐死。” 五姥山上有三个泉眼。 最大的一眼在赖大鼻子南边的洞里。 另一眼在北边张猛的洞口外。 还有一眼在南洞口和北洞口中间的山岩上。 赖大鼻子让土匪们在山岩下修了一个水池,用来存储泉水。 水池五尺深,夏天的时候,土匪们就到水池里洗澡。 到了冬天,水池被冻死,山上太冷,五尺深的水池能一冻到底。 高秋婷被两个小土匪带到水池边,给了她一把大镐和一个锤子。 让她砸两桶像栗子那么大的冰块。 第124章 高秋婷自杀未遂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4章 高秋婷自杀未遂 高秋婷掂了掂那把大镐,少说也有二十多斤。 她憋足了力气一镐下去。 镐尖触到冰上就像触到石头上一样火星四溅。 高秋婷又试着镐了几下,虎口一下子被震裂,疼得钻心。 高秋婷扔了大镐对两个土匪说:“这是人干的活儿吗,根本砸不动。” 一个土匪说:“你砸得动砸不动不归我们管,我们只管要两桶冰块儿。” 高秋婷看着土匪说:“我要是不砸呢?” 土匪说:“四当家的说了,不砸,你就在这儿过夜。” 高秋婷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大声喊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们的四当家和压寨夫人,他们为啥要这么对我,干脆,给我来一颗枪子儿,要不,就一刀把我砍了。” 说罢就从水池里爬了上来:“我要见大当家的!” 土匪一脚把高秋婷踹了下去,嘿嘿一笑说:“要死,你也得死在这池子里。” 高秋婷一屁股坐在冰上号啕大哭:“老天爷啊,你不能让他们这么糟蹋我啊!” 两个土匪掏出小酒壶喝酒,边喝边说:“你他娘快点干活,大冷的天,你想让老子陪你到天亮吗。” 高秋婷绝望地抬头看一眼天。 满天的繁星像冰一样冷冷地看着她。 高秋婷想,这五姥山就是我的断魂谷。 绿萝那个小婊子就是想让我死,我才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我不会让你弄死,要死,也是我自个儿把自个儿弄死。 要死,也要死得有模有样。 高秋婷抓起那把大镐紧紧握在手里。 既然没有了活路,那就痛快点,多活一秒就多受一秒的罪。 到了这个时候,死,比活着舒坦,那就死。 两个土匪满脸惊愕地看着高秋婷抡起大镐,朝自己的脑袋狠狠在砸了下去。 他们根本来不及抢下高秋婷手里的大镐,就听到高秋婷发出一声惨叫。 但是,高秋婷冻得全身颤抖,没有一点力气。 手上已经没有了准头,大镐是朝着自个儿的脑袋往下砸。 结果却跑偏了,砸在了肩膀上,把锁骨砸断了。 两个土匪抬起高秋婷就走,真要是出了人命,他们可担待不起。 五姥山上没有大夫,只有一个药师。 也不知从哪论的,土匪们、包括赖大鼻子都叫他二姨夫。 十多年前,二姨夫给一个大户人家的老太太误用了虎狼药,老太太一命呜呼。 老太太的儿子带人来抓二姨夫,说是要把二姨夫大卸八块扔到城外喂野狗。 幸亏事先得到风声,二姨夫连滚带爬投奔了五姥山。 那时候的山大王还不是赖大鼻子。 五姥山二十多年间三易其主,二姨夫稳坐在药师的椅子上。 不管谁当了舵把子,他只管做他的药。 他做的药只有一种大药丸子。 不管头疼脑热还是跑肚拉稀,两颗大黑药丸子下肚,都能立见功效。 还有一种醒酒汤,是专门给赖大鼻子准备的。 赖大鼻子离不开酒,每天晚上都把自己喝得不醒人事。 二当家和三当家怕他误事,那时候经常有官兵剿匪的消息传来。 万一官兵攻打五姥山,大当家的烂醉如泥,岂不误了大事。 所以二姨夫就专门为赖大鼻子琢磨出了醒酒汤。 这醒酒汤的味道又酸又臭。 但只要一碗下肚,不用一袋烟工夫,也不管赖大鼻子喝了多少酒,就能彻底清醒。 高秋婷自杀不成的事惊动了已经睡下的绿萝。 绿萝在心里冷笑一声说:“想死,没那么容易,姑奶奶不会让你死,要让你活着,活得生不如死。你这个毒蛇一样的女人,该得的报应还没得到呢。” 绿萝命人喊来了二姨夫给高秋婷看伤。 二姨夫看了一下说:“没啥大事,锁骨断了,破了点皮。” “死不了?” “死不了。这骨头的事我也懂点,骨头不怕断就怕碎,碎了可就长不到一块儿了。可这位……只是断了。” 二姨夫找了两块破布说:“断了还能再长上,我给她捏几下,把她的肩膀头拿布缠上,再给他服两丸药,忍忍也就过去了。” 二姨夫当即把两颗大黑药丸子搌成黄豆大小,给高秋婷服了下去。 这黑药丸子还真神奇。 高秋婷本来疼得呲牙咧嘴,药丸子服下去不到一袋烟工夫,居然不疼了。 高秋婷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绿萝。 她知道如果绿萝想折磨她,就算她说上一箩筐拜年的话、就算她爬在地上学狗叫也没用。 她现在只想知道绿萝为啥要这么对她,她要让自个儿死个明白。 高秋婷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毫不服软的表情。 她问绿萝:“你为啥这么祸害我,我把你咋啦?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把你家孩子扔井里了?” 绿萝脸上没有表情,但语气却狠的像刀子一样朝高秋婷刺过来。 “高秋婷,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祸害了多少人你自己应该清楚,老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天,就是你遭报应的开始!” 高秋婷说:“我祸害谁了,我祸害你了吗?我跟你有仇吗,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你凭啥这么对我?” 绿萝冷笑一声说:“你祸害润雪小姐,祸害叶家的老爷,你祸害八姨太,你把关家祸害的败了家。” “胡说,全都是胡说!” “你把关老爷祸害的差点没了命,你把我祸害的成了土匪窝里的压寨夫人。” “这和我有啥关系,又不是我让赖大鼻子娶你的。” “你心肠狠毒手段残忍,你的上辈子肯定是一头母狼,就算脱生成人,你的狼性一点都没变!” 高秋婷结巴了两下说:“你、你当了压寨夫人跟我有啥关系,咋怪到我头上来了?” 绿萝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你把八姨太骗出来交给土匪,我也不会被土匪抢到山上来。” “八姨太的事儿是我干的,我认。可你的事儿,跟我不挨边儿。” “你放屁!八姨太要是不上山,土匪就不会把我抢来。” “那你去问土匪,有我啥事。” “我绿萝是好人家的闺女,我清清白白本本分分地做人,是你,把我推到了泥坑里,让我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自己,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的心头之恨!” 第125章 从马槽里爬出来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5章 从马槽里爬出来 高秋婷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她就觉得自个儿无话可说了。 绿萝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她,绿萝八辈子都上不了五姥山,做梦都当不上压寨夫人。 土匪的压寨夫人,有哪个会有好下场。 自杀的、被杀的、被卖的、进了窑子的、死了都没人埋的,听起来都让人心里打颤儿。 高秋婷再一次绝望了。 她万万没想到,绿萝对她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 这样的仇恨,不要说一辈子,就是十辈子也化解不开。 惟一能化解开的,就是自个儿这条命。 这条命要是没了,所有的仇恨才会跟着一块儿没了。 那就早点死。 高秋婷打定主意,一个想死的人,是谁也拦不住的,随便找个机会就把自个儿弄死了。 她惟一惦记的就是儿子。 她把儿子像扔小猫小狗那样扔给了别人。 二十年了,她现在连儿子长啥样都不知道。 要是在死之前让她看儿子一眼该多好。 就一眼,她就能踏踏实实地去见阎王爷了。 已经半夜了,高秋婷被一个婆子扶着去住的地方。 山洞里有很多条岔道,每条岔道儿上都分布着很多天然形成的小洞。 最大的洞比三间瓦房还大,最小的洞只能钻进去一条狗。 土匪们把这些洞叫子孙洞,意思是大的像爷爷,小的像孙子。 每个洞口挂上门帘就是土匪们的寝室了。 在一个挂着麻袋片的洞口前婆子站住了,说:“到了,这就是你睡觉的地方。” 高秋婷看一眼洞口挂着的麻袋片,再看看离得很近的几个洞口,挂的都是麻袋片。 而她刚刚经过的那些洞口,挂的都是棉布做的棉门帘。 还有的洞口是装了门的、 像赖大鼻子住的那个山洞,装着雕花的黑漆门,和城里大户人家老爷太太的房间一模一样。 高秋婷明白了,这土匪窝里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这些挂着麻袋片的洞口,住的应该都是下人。 一天一夜的折腾,高秋婷连走路都十分费劲了,所有的力气都耗光了。 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躺下来睡上三天三夜。 睡醒了,再想法子把自个儿弄死。 高秋婷掀起麻袋片,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试探着迈进去一只脚,又小心翼翼地迈进另一只脚。 刚挪动了半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她觉得自个儿像是掉进了一口汤锅里。 汤是冰凉的,还有冰碴子,之后就闻到了又骚又臭的味道。 这些又骚又臭的汤水溅到她嘴里,她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臭味搅得翻腾起来。 她都没有力气爬起来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她想大声骂娘,骂祖宗八代,嘴里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听见一声划洋火的声音,油灯的火苗先是有黄豆那么大,然后就变成了一朵好看的火花,洞里亮了起来。 高秋婷看清了自个儿是跌进了一口马槽里。 马槽里除了屎就是尿,她自个儿的身子正被这些屎尿浸泡着。 天啊,高秋婷在心里惊叹一声。 怎么又是马槽,马槽是她的夺命煞星吗? 她先是被豆腐孙装在马槽里拉上五姥山。 现在,她又像一颗白菜被腌在这屎尿汤子里。 这世上为啥要有马槽这么该死的东西。 她真想一把火把这世上的马槽全都烧成灰。 高秋婷挣扎着从马槽里爬出来。 她看见离她几尺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身后是一张石头床,油灯在女人的身后。 所以女人的脸是黑的,看不清她的样子。 高秋婷刚要开口说话,听得女人突然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高秋婷,你也有今天,我连做梦都想见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高秋婷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女人是八姨太,是衣美琪! 八姨太在石头床上坐下,翘起一条腿说:“我在这山上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有一天见到你。” 高秋婷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要把你撕得比雪花还碎,我要把你的肉剁成饺子馅儿,我要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让你活得有滋有味儿。” 高秋婷想,随你怎么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所以,我精心给你准备了这道高汤,有人屎有马尿,虽然你是我的仇人,可既然上了山,我就得尽地主之谊,我得好好招待你,怎么样,味道还不错?” 高秋婷笑了一下,半死不活地说:“随便你,我认了,就算你现在把我扔进油锅炸成丸子我也绝不吭一声。” 八姨太捂住嘴,大声喊道:“来人,把这条骚母狗拖出去洗干净,熏死我了!” 进来两个丫头把高秋婷拖了出去。 外面已经备好了几桶凉水,几个婆子你一桶我一桶把水往高秋婷身上泼。 那种冰凉透骨的感觉像一把把刀子往骨头里扎。 高秋婷瘫在地上,到后来,像一块石头那样没有了任何感觉。 穆城。 润雪被何超群、郑凤梅等人护送回家后高烧不退。 何超群把军营里的军医请来给润雪看病。 但是军医手里没药。 已经很长时间了,药品奇缺,不要说药,连酒精棉纱这种最基本的救助材料都没有。 所以,军医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持续高烧的润雪一点办法都没有。 药房也去过了,卖的都是中药,根本没有西药。 军医说,润雪烧到这种程度是肺部发炎引起的。 需要注射盘尼西林,可眼下的盘尼西林比金子还贵重。 幸好田大夫从老家回来了。 看见润雪烧成这样,二话没说就出去找药,而且很快就把药找回来了。 当天夜里,润雪的体温接近于正常。 田大夫告诉润雪,明天再把那两支盘尼西林用了,她的体温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了。 田大夫说:“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润雪一脸疑惑地盯着田大夫的脸。 田大夫一脸喜色地说:“我家里那个所谓的妻子,三年前就和一个男人私奔了。” 润雪看着满脸兴奋的田大夫。 田大夫说:“我父亲替我写下休书,算是对这件很没面子的事做了一下弥补。” 润雪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说:“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第126章 不就是个活鬼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6章 不就是个活鬼吗 田大夫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你忘了,你说如果我家里的那份婚姻没有了,你就愿意嫁给我,怎么,你又要反悔?” 润雪这才明白过来。 自己当时赌气,确实是这么答应田大夫的。 她沉吟片刻说:“我病着,先不要说这些。” 田大夫沉默了。 “眼前最大的事是高秋婷,到现在也没抓到她,” “会抓到的。” “这是我的一块心病,只要高秋婷在,她就会兴风作浪。” “你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抓到高秋婷把她送进监狱。” 用这种方式拒绝、岔开话题,让田大夫无话可说。 但是润雪补充说:“你别多想,我不是拒绝你,而是从长计议。” 转天一大早,何超群就来看润雪。 告诉润雪部队刚到穆城,好多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润雪淡淡一笑说:“你忙你的大事,我这点病不算什么。” 何超群也笑了一下说:“我多问一句,那位田医生真的是你未婚夫吗?” 润雪想了一下说:“我们没订婚,没订婚就不算未婚夫?” 何超群显得很高兴:“没订婚算什么未婚夫,这个田大夫真会开玩笑。” “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那你呢,你有没有认真?” “对了,你有没有回家,你父母家人都好?”润雪故意把话题岔开了。 何超群愣了一下说:“太忙,我还没有回去过。” 润雪说:“这可是你的不对,你离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不管多忙,也要先回家看望一下父母才是。” 何超群这才一笑说:“你说的对,我是应该回家看看。” 关柏然的身体和脑子已经恢复正常。 他每天都要在院子里站上一会儿。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想想以前这院子有多热闹。 耳边经常响起姨太太们的嬉笑声和吵闹声,不管是啥声音,他都爱听。 可现在,七个姨太太跑了五个。 除了八姨太被土匪抢了,家里只剩下大太太和二姨太。 这两个女人像两只猫,除了给他送饭,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可不管怎么说,患难见真情。 关柏然对这两个女人还是感恩于心的。 下人和丫头们也都走了,留下的只有管家张汉廷和门房马久子。 关柏然知道,张汉廷不走是他往日待他不薄,钱和物方面从没亏欠过他。 也不是关柏然有多喜欢张汉廷,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用,他需要这个人。 而马久子,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个媳妇。 家里只有两间破土房,留在关家,好歹每天能吃饱肚子。 最让关柏然放不下的还是八姨太,八姨太是他的心肝宝贝,是他最喜欢的女人。 这世上能讨他欢心的女人,除了八姨太,不会再有第二个。 有时候关柏然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满头白发,满脸褶子,印堂发暗,脸是灰色的。 这个时候关柏然会心灰意冷。 才五十岁出头,镜子里的这个人是我关柏然吗,这不就是个活鬼吗。 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儿,要是让八姨太看见,还不吓得扭头就跑。 关柏然的心在这一刻特别的痛,痛的打颤儿。 以前那个趾高气扬、威风八面的关柏然再也回不来了。 但关柏然心里有底,而且底气十足。 遭了匪劫也好、一把火把他的茂源商号烧成灰也罢。 还有那叶家父女想搞垮他、警察局长胡省三那个王八蛋在他背后捅刀子,这些都算个狗屁。 我关柏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谁想看我的热闹,那就骑驴看唱本,看我关柏然是如何鹞子翻身东山再起的。 让关柏然底气十足的是藏在八姨太房里的金条。 那些金条藏在炕洞里,神仙都不知道。 那是一千五百八十八根金条,差两根就是整整一千六百根。 他要用这些金条把茂源商号重建,要把买卖做得比原来还邪乎。 让叶家栋看看、让叶润雪看看、让胡省三看、让全穆城的人看看,他关柏然还是关柏然。 总有一天,那些跑了的姨太太和下人们会悔青了肠子。 她们哪个敢腆着脸回来,他就一脚把他踢出去。 张汉廷这两天拉肚子。 他也是想给关柏然省钱,把剩了好多天的菜烩成一锅。 吃的时候觉得味道有点怪,可还是没舍得扔。 结果,饭后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开始跑茅房。 跑了一趟又一趟,腿都跑软了。 喝了两罐子中药汤这才好了些,可每隔两个时辰还是想上茅房。 关柏然以前从不到张汉廷的房里来。 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张汉廷去他屋里说话。 可张汉廷病了,关柏然又急着想把自个儿的宏图大略说给张汉廷。 这宏图大略就是重建茂源商号。 所以,关柏然是破天荒第一回来张汉廷的屋里。 张汉廷在炕上躺着,身上搭着一件二大棉袄。 闹了两天肚子,张汉廷身上的肉至少掉了五六斤,腮帮子都塌进去了。 看见关柏然进来,张汉廷吓了一跳。 满脸惊慌地坐起来说:“老爷,你咋到我屋里来了,是不是又出了啥大事?” 关柏然不高兴地说:“你这张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汉廷我告诉你,我关柏然是不会让人压垮的,多大的事儿也压不垮我。” 张汉廷用袖子擦了几下炕沿说:“我这屋里连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老爷你就坐炕上。” 关柏然已经闻到屋子里有臭哄哄的味道。 他皱了一下眉头说:“中药你要按顿喝,别再拉了,再拉就瘦成灯了。我不坐,我就站着跟你说几句话。” 张汉廷陪着一脸笑说:“我听着,老爷有啥吩咐就说。” 关柏然捂着鼻子说:“是个大吩咐。等开了春,到省城找个会画图的人,把咱的茂源商号重新画一画。” “老爷这是要?” “画个像样点的,洋气点的,我要起楼,把茂源商号盖起来。” “老爷真是个有大气派的人,这要换成别人,早就趴下了。” “过去是三层,这回,我要盖个五层的。” 张汉廷盯着关柏然的脸,他知道关柏然已经好了,不再是一脑袋糨糊了。 可现在,咋又开始说胡话了。 盖五层的楼,拿啥盖?用唾沫星子粘吗? 就算吹牛吹骆驼,也不是这么个吹法。 第127章 铜壶里藏了金条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7章 铜壶里藏了金条 所以,张汉廷就傻笑,并不搭话。 关柏然生气地看着张汉廷说:“你哑巴了,说话啊,咱茂源商号是起五层还是起六层?” 张汉廷这才陪着一脸笑说:“老爷,拿啥起楼啊,钱呢?” 关柏然说:“钱的事儿你不用操心。” 张汉廷说:“咱家除了存在钱庄里的那点大洋没让土匪拿走,还有这所宅子没让土匪搬走,别说起楼,就算拿纸糊,咱也糊不起一座五层高的楼啊。” 关柏然哈哈大笑,笑过后说:“你呀你呀,是隔着门缝看人,把我关柏然看扁了。” “老爷,莫非你还有后手儿?” “土匪抢走的,不过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那能值几个钱。” “那些东西,也值老鼻子钱了。” “不要说重建一个茂源商号,就算再建它个,关大老爷我有钱,我有的是真金白银。” 张汉廷只能像傻子听评书那样听着。 他能说啥,关柏然爱咋吹就让他吹,反正也吹不死人。 关柏然倒背双手在屋里踱步。 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说:“等你肚子好了,你就立马去省城,找最好的建筑师给咱谋划一下盖楼的事。” 张汉廷没敢接话茬儿,他觉得关柏然是在说梦话。 “虽说穆城也有会画图的,可他们那鸭子瓜儿能画出什么像样的图,土了巴叽的我信不过他们。这回,我要盖个洋楼。” 张汉廷有点听不下去了,赔着笑脸问:“老爷,你先告诉我,你手里还有多少钱,钱在哪,起五层的洋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关柏然正要回答张汉廷,一扭头看见墙上挂着的那把铜壶。 他一脸奇怪地说:“这把龙嘴铜壶怎么在你屋里,你把它挂在墙上当画儿看啊。” 张汉廷的脑袋嗡地一下像炸开了一样。 他把铜壶这茬儿给忘得死死的。 铜壶里藏着他捡来的五根金条。 他一直觉得金条藏在铜壶里比锁在柜子里还安全还保险。 就算土匪或小偷来了,也不会注意一把破铜壶。 他做梦都没想到关柏然会到他屋里来,更想不到关柏然会注意到那把铜壶。 张汉廷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关柏然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如果让他看见铜壶里有五根金条,他肯定会怀疑这五根金条的来路。 金条是在关家的院子里捡的,应该交给关柏然,可他没交。 这可是个致命的过错,关柏然不会饶了他。 关柏然一脸奇怪地看着张汉廷说:“你这是咋啦,脸涨的比红布还红,出了一脑门子汗。” 张汉廷强作笑脸:“我、我身子虚,爱出汗。” 关柏然审视着张汉廷:“你不会是做了啥亏心的事儿?” 张汉廷抹了一下脑门子上的汗说:“我、我能做啥亏心的事儿,我对老爷可是没有二心的,老爷你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我呀。” 关柏然的疑心更重了。 他盯着墙上的铜壶,突然转过脸对张汉廷说:“你把铜壶给我摘下来。” “老、老爷,你摘它干啥……” “壶里头是不是藏着金元宝,看看你,脸都绿了,咋就把你吓成这样?” 张汉廷再次抹去脑门子上的汗说:“一把旧铜壶有啥好看的。” 关柏然盯着张汉廷的脸:“可我就是想看!” 张汉廷说:“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这把铜壶就漏了,老太爷说壶漏了不好,漏水就是漏才,让我把它给扔了,可我没舍得扔,就拿回来挂墙上了,里头是空的,啥都没有。” 关柏然把眼珠子转了几下说:“空的?啥都没有?啥都没有你为啥把它像供祖宗一样供在墙上?” 说着走过去就要摘铜壶。 张汉廷吓得抢先一步把铜壶摘了下来,高高举在手里让关柏然看壶底:“老爷你看,两个黄豆大的窟窿,你看见没有?” 关柏然不说话,沉吟片刻突然伸出手一把打掉了张汉廷举着的铜壶。 铜壶咣地一声摔在地上,两根金条从壶里掉了出来。 关柏然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把金条和铜壶拿起来,看见里面还有三根金条。 张汉廷颤抖着嘴唇说:“这……这金条不是我的,是我……” 没等张汉廷说完,关柏然就把铜壶狠狠砸在张汉廷的脑袋上。 张汉廷的脑袋立马起了一个大包。 关柏然的脸都青了。 他怒视着张汉廷说:“原来你是个贼,家贼,这五根金条,是你从我屋里偷的!” 张汉廷跪在地上说:“我没有,我活了大半辈子,连一根针都没偷过。” 说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张汉廷满地爬。 边打边说:“你给我说实话,这么些年,你到底偷过我多少金条,多少值钱的东西?” 张汉廷泪流满地说:“老爷你先别打我,你要是把打死了,我可就啥都不能说了,你先让我说几句话行不?” 关柏然怒吼道:“快说!” 张汉廷泪眼汪汪地说:“老爷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啥样的人,我就是穷死也不敢偷东西啊。 “那这金条是哪来的?” “这几根金条是我捡的,我没交给你是因为老爷一直病着。” 关柏然根本不相信:“编,你就编瞎话,你这瞎话,驴都不相信。” “真是捡的。” “金条是捡的?哪有这么现成的金条让你捡,哪有,我也捡几根儿。” 张汉廷说:“真是捡的,就是闹了土匪的转天,一大早我看见八姨太的房门开着,屋里啥都没有了,连窗帘都给摘走了。” 关柏然皱起眉头听。 他根本不相信张汉廷说的是真事儿。 张汉廷继续说道:“我就纳闷,这土匪怎么连窗帘都给摘走了。我进屋去看,刚进屋就一脚踩在一根金条上,把我的脚硌得生疼。” “金条硌着你的脚了?你继续编。” “然后我就看见炕沿儿下还有一根。” 关柏然忽然不说话了。 “等我走到院子里,又在花池子边上看见一根儿,还有两根儿在荷花缸边上,我就全都捡了起来,我这屋里也没个带锁的柜子,我就把金条藏在铜壶里了。” 关柏然就那么愣愣地听着,脸上是似信非信的表情。 听完了,他还是那么愣愣的,瓷咕着两只眼睛看着张汉廷。 后来他就发出一声狼一样的嗥叫:“天啊!八姨太!”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屋子直奔八姨太的屋子。 张汉廷紧紧跟在后面,他不知道关柏然这是怎么了。 进了了八姨太的屋子,关柏然连滚带爬地上了炕,掀起了炕角的炕被和炕席。 炕席下面是一块厚厚的松木板,他把木板掀起来。 木板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箱子。 箱子是上了锁的,一把特大号的锁。 可眼下,箱子上的锁不见了。 第128章 活人躺进铁棺材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8章 活人躺进铁棺材 关柏然颤抖着手把箱子盖掀起来,箱子里空空荡荡。 只有那把黑色的大铁锁静静的躺在里面。 关柏然的脑袋像被塞进了一个炸药包。 炸药包就在这一刻炸开了,炸得关柏然晕头转向。 他像一条活了十几年的老狗那样爬进铁箱子里。 然后慢慢躺下来,把那把大铁锁枕在脑袋下面。 关柏然泪流满面地对张汉廷说:“汉廷啊,这口箱子就是我的棺材,你叫人把我抬到关家的坟地埋了。” 张汉廷满面惊恐地说:“老爷,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关柏然躺在铁箱子里闭上眼睛不说话,看上去真的像一具僵尸。 何超群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关家的大门口。 看着高大的门楼和门前的一对石狮子,何超群有些感慨。 他离开这里差不多十年了。 都说游子思乡,奇怪的是,他对穆城、对这个高高的门楼没有过一丝思念。 他惟一牵挂的是他的母亲何凤仪。 门房马久子打开门,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年轻军官。 立马就把腰躬成了九十度,陪着笑脸说:“长官你找谁?” 何超群说:“你的主人在家吗?” 马久子点头哈腰地说:“老爷在家,大太太和二太太也在家。” 何超群说:“我要见他们。” 马久子先是到了关柏然的房里,房里没人。 他转身去了佛堂。 看见大太太和二太太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马久子有点奇怪,这二太太咋也让大太太拉下水,开始吃斋念佛了。 马久子站在佛堂门口陪着小心说:“大太太二太太,家里来客人了,说是要见主人,我把他请到客厅去了。” 说完了,马久子就匆匆离开佛堂满院子找关柏然。 找了一溜遭儿,才在八姨太的屋里看见了关柏然。 张汉廷正在使劲把关柏然从铁箱子里拽出来。 可关柏然不配合,就是不肯出来。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铁箱子的边沿,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 嘴里还大声喊着:“看见了看见了,我看见阎王爷了,也看见我爹和我爹的爹了!” 张汉廷吓哭了:“老爷我求求你了,不管出了啥事,你先出来行不行?” 关柏然继续喊道:“他们让我快点过去,让我去拿金条,我也看见金条了,像玉米棒子一样满地都是,明晃晃的遍地都是金光啊……” 张汉廷对愣在门口的马久子说:“你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那儿干啥,快过来帮忙把老爷抬出来!” 马久子赶紧上炕,和张汉廷一起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关柏然从铁箱子里抬了出来。 关柏然坐在炕上拿眼珠子死死盯着马久子。 盯了一会儿冷不丁哈哈大笑,笑得全身乱颤,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然后,他就一下子跳下炕,躬着身子像牛一样朝墙上撞过去。 马久子年轻,手脚麻利,突然伸出一条腿给关柏然使了个绊子。 关柏然扑嗵一声摔在地上,脑袋离墙才不到半尺远。 张汉廷吓坏了,他想,完了,老爷又犯了疯病,这回比上回还吓人。 关柏然从地上坐起来,抬手就给了马久子一个耳光。 大声骂道:“王八蛋,你想摔死我啊!” 马久子捂着脸,很委屈地看着关柏然不敢说话。 张汉廷赶紧把关柏然扶起来在炕沿上坐下。 张汉廷说:“老爷,久子这一脚是救了你一条命,他是好心啊。” “救我?为啥要救我,你们安的是啥心?” 张汉廷想,这也没法跟他讲理,救他一命,还问安的啥心。 张汉廷就把话头引开了:“老爷啊,这箱子装的是啥贵重东西,把你心疼的命都不想要了?” 关柏然咧开嘴巴号啕痛哭,比死了亲娘老子哭的还邪乎。 张汉廷加着万分的小心问道:“老爷,这、这到底是咋回事?” 关柏然扯过张汉廷的衣襟把脸上的鼻涕眼泪胡乱擦了几下,猛地站了起来。 关柏然说:“一千五百八十八根金条,就这么没了,让土匪一锅端了。” 张汉廷惊得满脸的五官都挪了地方。 关柏然眼泪汪汪地说:“看来,我关柏然就是这个命,命里我就存不住钱,我就不该拼了命地赚钱,赚了几十年,都成了别人的了。” 张汉廷也哭了:“一千五百八十八根?天啊,我一百辈子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就你,一千辈子你也赚不来!” “可是老爷,金条已经没了,你再把自个儿的命给搭进去,这不划算啊。” 关柏然一屁股跌坐在炕沿上说:“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划算不划算,我现在就是想死,闭上眼珠子去享福。” 张汉廷说:“别介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钱是人赚的,有人就有钱。” 关柏然嚷道:“那是屁话,鬼才信!” “老爷你的脑袋瓜子那么好使,钱嘛,以后慢慢赚。” “我都五十多了,快死了,我哪来的时间?” “不是的,老爷的寿数长着呢。老话说伤财免灾,咱家不是还有药铺吗,够老爷的开销了,如今家里人也不多,咱就过个平安日子就行了。” “你是躺着说话不腰疼,你看我这个鸟样,还能过上平安日子吗?” “能啊,咋就不能。再说,你年轻的时候不就是个卖烧饼的吗。” 关柏然瞪了一眼张汉廷。 张汉廷有点不识趣:“卖着卖着就把自个儿卖成了穆城人人敬佩的大老板。日子长着呢,我就不信老爷赚不到大钱。” 关柏然瞪着一双驴一样眼睛看着张汉廷说:“你还想让我沿街卖烧饼啊,我的脸还要不要,我这大半辈子赚来的名声不就成狗屎了吗?” 张汉廷赶紧解释说:“老爷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老爷你会赚钱,能赚钱,指定能把没了的金条再赚回来。” “赚不回来喽。”关柏然一声长叹。 张汉廷说:“可我不明白,金条藏的这么严实,土匪是咋知道的呢?” 关柏然冷笑一声说:“是八姨太那个贱人,是她,一定是她,她把我卖了。” 张汉廷惊出一身冷汗说:“这么多金条,老爷你咋能让一个女人知道呢,除了大太太和二太太,家里这些女人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关柏然说:“这些金条从我爷爷那辈儿就开始攒,金条藏在这儿的时候,八姨太还没进关家的门呢。” 第129章 不能再往里钻了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29章 不能再往里钻了 张汉廷嘬着牙花子说:“那就怪了,八姨太是咋知道的。” “那娘们儿的鼻子比狗还灵,她是闻到味儿了,这么多金条她自个儿拿不走,所以,她就告诉了赖大鼻子。” “真该杀。” “这个骚货,要是让我看见,我非把她下了油锅!” 张汉廷犹豫一下说:“八姨太这么没良心吗,老爷你可是把她当成心肝宝贝了。” 关柏然又是一声冷笑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老爷说的对。” “娘的,五姥山上的土匪,我要一个一个都宰了,别让我逮着机会,要是让我得了手,我把他们全都点了天灯。” 张汉廷咬牙切齿地说:“嗯,全都点了,一个都不留。” 关柏然看一眼马久子:“久子,今天你是救了我一命,日后我不会亏了你。” 马久子呵呵地笑着说:“老爷这么说话就见外了,我哪能看着老爷往墙上撞不管呢。有老爷在,才有我马久子吃饭的地方。” 张汉廷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久子,你不看门,跑到这儿来干啥?” 马久子这才说道:“老爷,来了个当兵的,看模样是个大官,他说要见家里的主人。” 关柏然眼睛一瞪嚷道:“皇上来了我也不见,你就说我死了,让他滚蛋!” 马久子说:“不行,他有枪有兵啊,老爷可不能惹他。” 关柏然眼珠子一转,沉吟片刻说:“我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我要看看这个当兵的找我干啥,要钱,还是要粮食。” 何超群站在客厅里四下打量,觉得这客厅和自己十年前离开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虽然,那大漆的八仙桌和红木椅子还在,桌上的茶壶茶碗也还是景泰蓝的,墙上也挂着字画,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呢,似乎是少了当年的那股富贵之气,变得清冷寡淡。 院子里也没人走动,放在十年前,如果有客人来,下人和丫头们早就来上茶,陪着笑脸招呼客人。 可现在,丫头婆子一个不见,大户人家的气派荡然无存。 何超群不由皱起眉头满脸疑惑。 正想着,听见门外有了脚步声。 他扭过头看,看见管家和门房扶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进来了。 后面是大太太和二太太。 何超群摘下墨镜仔细打量关柏然,觉得这个老头有点像自己的爷爷,又不是特别像。 毕竟爷爷去世三十多年了,眼前这个老头是谁,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了。 关柏然只是马马虎虎的扫了一眼何超群。 走到八仙桌边坐下说:“敝人已经听说,穆城换了一拨当兵的,这回的司令姓吕,上下两个口,这得多少大洋能填满啊。” 何超群还在打量关柏然,他不太相信这个白发老翁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关柏然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继续说道:“每换一个司令,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就要遭秧,就要拿出白花花的大洋给自个儿买平安。” 声音很熟悉,何超群觉得这个老头应该是关柏然。 “这位长官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关家不再是大户人家,败家了,一块大洋也拿不出了,要是我这条老命能顶现大洋,你就把我绑了。” 何超群确定了,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是关柏然。 他今年应该刚刚五十出头,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 张汉廷打量着何超群,越看越觉得眼熟。 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就在这时候,听见大太太一声惊呼:“儿子,我的儿子!” 大太太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脚步踉跄着朝何超群走过来。 何超群迎上两步,双膝跪倒在大太太面前叫道:“娘,不孝的儿子回来了。” 大太太扑过来蹲下身子抱住何超群:“儿啊,你让为娘想的好苦啊!” 何超群满面愧疚地扶起大太太说:“我也想娘啊,这个家要是没有娘在,我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关柏然满面惊愕地瞪大眼睛。 起身走到何超群面前仔细看何超群的脸:“你、你就是我关家那个不屑子孙关泽豪?” 何超群冷笑一声说:“你不说我是野种吗,从小到大你把我打得像狗一样满院子爬,我什么时候成了关家的子孙?” “我骂你,你也当真?” 何超群冷笑一声说:“告诉你,我不姓关,我姓何,穆城警备司令部参谋长何超群。” “何、何超群?”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关柏然愤怒地看着何超群:“王八羔子,你啥时候改了姓,就算你是个野种,你也得姓关,是我关柏然把你养大的,我是你爹!” 何超群冷笑一声说:“我没爹,只有娘。” 关柏然吼起来:“那你马上给我滚蛋,有多远滚多远!” 大太太上前两步一脸悲愤地看着关柏然说:“你凭啥让我儿子滚,关家是你关柏然一个人的吗?” 关柏然怒吼道:“对,就是我一个人的!” “想当初,要是没有我帮你,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去外面找客商,你哪来的生意?” 关柏然一脸不耐烦地说:“陈谷子烂芝麻的,说那干啥。” “北边,我去过黑龙江,南边,我去过广州,不是我在外边跑,你哪来的家业,现在,你敢说关家的家业是你一个人的,你要脸不要脸!” 大太太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如今,你把家败光了,要滚也是你滚!”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都没料到平日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大太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些话,如同一把大铁锤,一下一下砸在关柏然的脑袋上,砸在他的心口上,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关柏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好半天才喊起来:“何凤仪,你要反天啊!” 大太太冷冷地看着关柏然说:“没错,我早就想反了你关柏然!” “你这是落井下石!” “你这个混账男人,你连畜牲都不如,明明是你的亲生儿子,你非说他是野种。” “对,我就说他是野种,咋啦?” “你从小就虐待他,不把他当人。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被你泼了一身脏水,你毁了我的名声,你娶了七个姨太太折磨我,要不是我心里想着儿子,我死也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张汉廷上前劝说道:“老爷,这事真是你的不对。小的时候看不出来,现在你看看,这大少爷的模样多像你,那身架,说话的调调和语气,跟老爷就像一个人。” 关柏然看一眼何超群:“像我?我咋没看出来。” 张汉廷叹息一声说:“老爷啊,你快从那牛角尖儿里退出来,不能再往里钻了,再钻就喘不过气儿了,别再跟自个儿过不去了。” 第130章 一群不要脸的狗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30章 一群不要脸的狗 关柏然明知自个儿当年犯了糊涂,非把自个儿的亲生儿子说成是野种。 可他就是不低头,梗着脖子说:“那他为啥改了姓,为啥姓何不姓关?他娘没改嫁,我也不是倒插门儿,凭啥他就姓了何?” 何超群一脸鄙视地看一眼关柏然说:“我跟我娘的姓,这是我的权利和自由。” 关柏然大声吼道:“不行,我不愿意,你姓关,你是老子的儿子,你要是姓了何,老子这张脸连屁股都不如了!” 何超群不再理关柏然,扶着大太太走了。 张汉廷说:“老爷,大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是何苦呢。” “你没看见吗,他这是要把我气死!” “现如今,大少爷是司令部的参谋长,官儿挺大的,也算是给关家光宗耀祖了,这回,咱关家有指望了。” “就他?一个臭当兵的,我能指望他?” “老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有大少爷这样的儿子,谁还敢欺负你,谁还敢瞧不起你。” 关柏然不说话了。 张汉廷说:“老爷你要有个当爹的样儿,要跟大少爷多亲近。” 关柏然眼珠子转了几下。 这张汉廷说的对呀。我儿子是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这可是比司令只差了一个台阶。 我关柏然虽说是金条没了,可儿子回来了。 儿子是啥,也是金条啊。 这从今往后,我关柏然又是穆城的风云人物了。 关柏然一拍桌子说:“汉廷你说的对,我是犯了糊涂,我跟自个儿的儿子较个啥劲儿,他爱姓啥就姓啥。” 张汉廷笑了:“老爷这么想就对了。” “他姓啥都是我儿子。” “没错儿。” “我要让我儿子带着兵上山剿匪,把赖大鼻子宰了,把我的金条一根不少地拿回来。” 张汉廷说:“就是啊,当爹的跟儿子较个啥劲儿,亲还亲不过来呢。” 张汉廷又说:“老爷,有句话我想说,你可别骂我。” “张汉廷,我啥时候骂过你?” 张汉廷想,关柏然这转过脸就不认账的本事,全国第一。 关柏然说:“想说啥你倒是说呀。” 张汉廷说:“我觉得,剿匪的事儿不能现在就说。” “那要啥时候说?说晚了,土匪们把金条都给花完了。” “要等大少爷心情好了,认了你这个爹再说。” 关柏然点头说:“好,听你的。你去饭庄把宴会厅包下来,我要请我儿子吃饭喝酒。” “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要把穆城有头有脸的都请来,狗掀门帘儿,我关柏然也该露一鼻子了。” 关家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跑掉的五个姨太太像五只同窝的母鸡一样,结伴回来了。 不辞而别的下人们也都回来了。 毫无疑问,关家大少爷衣锦还乡的消息让他们看到了关家的希望。 他们厚着脸皮全都回来了。 关柏然站在月台上铁青着脸。 看着眼前这些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混蛋王八蛋,我关柏然落难的时候你们比兔子跑得还快!” 没人敢抬头看关柏然。 “现在,你们知道我关柏然得势了,我的儿子当了司令部的参谋长,你们就像苍蝇闻到血一样飞回来了。” 关柏然真的很生气,他喘息了几下继续说道:“你们、你们就是一群不要脸的狗!我现在恨不得把你们一个个都踹到大街上去!” 五个姨太太中七姨太是最年轻漂亮的,她觉得自个儿有说话的资本。 于是用撒娇的口气说:“老爷,我们没走,只是出去散散心。” 关柏然走过去照着七姨太的脸就是一巴掌。 “放你娘的屁!出去散心还要把金银玉器那些值钱的玩艺儿都带着吗,不怕累死啊!” 七姨太捂着脸哭了。 “看看你们的屋子,搬的比刚刚擦完的屁股还干净,好东西全都拿走了,你们就是一帮贼!想回来是,好啊!” 众人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关柏然。 “从今儿起,你们不再是我关柏然的姨太太,是丫头婆子、是下人,洗衣服做饭、扫地掏茅房都是你们的事!” 姨太太们惊得捂住了嘴,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撒腿就跑。 关柏然说:“谁敢说半个不字,我就把谁塞到茅坑里沤成大粪!” 张汉廷赶紧出来打圆场。 他小声对关柏然说:“老爷,这话可不能说,传出去让人嚼舌头。” “有啥好嚼的?” 老爷你想想,让姨太太们干那些粗活儿,外面的人还不笑掉大牙,说咱关家连下人都请不起了。” 关柏然心里挺感激张汉廷给他找了个台阶。 他怎么舍得让自个儿的姨太太去掏茅房,吓唬吓唬而已。 但他还是黑着一张脸,冲五个姨太太喊道:“在这儿杵着干啥,等着我发赏啊,各回各屋!” 张汉廷把关柏然扶回客厅,一脸讨好地说:“老爷,有件事儿,我没跟你商量就自个儿做主了,你不会骂我?” 关柏然盯着张汉廷的嘴:“啥事儿?” 张汉廷说:“我呀,私下给你熬了一盆染头发的药水。” “你要给我染头发?” “把你的头发染一染,头发一黑,你立马儿就年轻二十岁。” 关柏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这事儿你办的好,我就是要精精神神的,让那些王八蛋看看,我关柏然还是关柏然,我是一只打不死的大老虎。” 张汉廷说:“老虎就是病了也还是老虎。对了老爷,你说要摆宴请客,都请谁呀?” 关柏然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头有脸的都请。” “我是怕我一时想不齐全。” “最重要的,是把吕司令和大少爷都请来。” 张汉廷说:“大少爷肯定会把吕司令带来。可这有头有脸的,我粗算了一下,怕是有百十来号人,最少要开十桌。” 关柏然说:“十桌咋啦,有一得一。” 张汉廷说:“那,跟老爷有过节的人、结下梁子的人请不请?” 关柏然说:“当然要请,老子要让他们看看我关柏然的气势。” “老爷大仁大量。” “谁敢不来,老子就让我儿子拿枪顶着他们的脑门子,让他们一个个都尿了裤子。” 张汉廷说:“是在满月楼还是在红双喜酒楼?” 第131章 牛皮哄哄的德性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31章 牛皮哄哄的德性 关柏然说:“当然是红双喜,红双喜气派。” 张汉廷说:“红双喜的价码比满月楼贵多了,这可得一大笔开销。” 关柏然冷笑一声说:“你傻呀,我关柏然请客,他们敢空着手来?” “那不会。” “他们敢不随份子钱?” “不敢。” “知道吗,这叫猴咬爪子,自吃自。用不着我花一个铜板,到时候还有剩头儿。” 张汉廷笑道:“我咋忘了这茬儿,老爷的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真好使?” “不光好使,还特能装事儿,犄角旮旯儿都能算计到。” “你这是夸我吗?” 张汉廷嘿嘿一笑:“我这就去写帖子,回头给您染头发。” 关柏然说:“你先给我染头发,染了头发我要去司令部找我儿子。” “老爷,刚才不是说了吗,见大少爷的事儿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祖宗都不认了。这个王八羔子,居然自个儿就改了姓,这不成笑话了吗。” 张汉廷说:“这事儿得慢慢来,咱让大少爷改回来不就行了吗。” “对,我要让他把姓和名都改过来,我要把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他。” “嗯,大少爷应该知道。” “我要让他知道谁是我们关家的仇人。” 晚饭时分,柳玉娘正张罗叶家栋和润雪吃饭,饭菜都已经摆好。 门外有人喊润雪的名字,听声音,就知道是何超群来了。 柳玉娘看一眼叶家栋,叶家栋也刚好在看柳玉娘。 二人都明白对方眼神里的内容,但是已经来不及开口说什么。 润雪当然更明白何超群的心思。 在田大夫和何超群之间,她是倾向于何超群的。 但一切都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一切都还是未知。 润雪问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饭,何超群说吃过了。 他想等润雪饭后单独说说话。 润雪不想让何超群等,于是说:“我们去客厅,我不饿,晚点再吃。” 看着润雪和何超群走出去。 叶家栋皱起眉头对柳玉娘说:“我是不同意润雪找一个当兵的,哪一天上了战场,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了。” 柳玉娘说:“老爷说的是。” “我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田大夫,又扯上这个何超群干啥。” 柳玉娘叹息一声说:“像小姐这种留过洋喝了一肚子墨水儿的姑娘,都想嫁个自个儿中意的人,爹妈已经不能替她作主了。” 叶家栋说:“我不是替她作主,我是要管管她。” “你管得了她吗?” “你说,田大夫到底哪里不对她的心思,可着穆城,再找不出第二个田大夫这样的年轻人。” 正说着,看见二头推开门探进半个脑袋朝屋里看,两只眼睛轱辘轱辘乱转。 叶家栋瞪着二头说:“有事儿就进来说,别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 二头这才像猫一样走进来说:“老爷,有个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柳玉娘说:“你要是觉得不该说就别说。” 二头说:“可我觉得应该告诉老爷和小姐。” 叶家栋说:“那就快点说,别像眼镜蛇吞鸡蛋一样。” 二头近前两步一脸神秘地说:“老爷,我刚刚听说,来咱家的长官不姓何。” 叶家栋满脸疑惑地问:“那他姓啥?” 二头说:“他是关家的大少爷关泽豪。” 叶家栋惊得站起来说:“关柏然的儿子?你听谁说的?” 二头说:“关家的门房马久子说的,一脸牛皮哄哄的德性。” “马久子?” “马久子还说让我小心着点,说他们家老爷现在厉害了,可着穆城没有一个人敢惹。” 柳玉娘也是满脸惊讶,说:“不会是马久子吹牛皮吓唬你?” 二头摇头说:“他吓唬我干啥,我又没招他惹他。再说了,关家大少爷跟咱们家小姐有交情,咱有啥可怕的。” 叶家栋气得骂道:“胡说八道,关柏然的儿子跟我闺女有啥交情,不过是认识罢了,狗屁交情都没有。” 柳玉娘说:“先问问小姐再说。” 叶家栋气乎乎地:“这个关泽豪,跟他老子一样不是个东西,一直骗咱们说他姓何。” 柳玉娘说:“我可是听说,关家大少爷不是关柏然亲生的。” 叶家栋一愣:“会有这种事儿?管他是不是亲生的,都不能跟我们叶家有瓜葛。” 柳玉娘说:“小姐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叶家栋说:“二头,你去客厅,把小姐和关泽豪都给我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关家大少爷说。” 二头应声而去。 柳玉娘一脸不放心地说:“你想说啥呀,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这何参谋长、不,关家大少爷咱可不能惹呀。” “我又没招惹他。” “咱叶家跟关柏然已经结下梁子,要是再得罪了他儿子,那可就是两道梁子了。” 叶家栋说:“我得罪他干啥,我只是想告诉他。” “你想告诉他啥?” “咱们不是聋子瞎子,如果他是个男人,就要大大方方地告诉咱们,他姓关不姓何。” 柳玉娘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我明白了,关家大少爷这是随了他娘的姓,他娘姓何。” 叶家栋一愣说:“对呀,关柏然的大太太叫何凤仪。” “对,就叫何凤仪。” “关家大少爷小的时候叫关泽豪,可他为啥改了自个儿的姓?” 柳玉娘说:“不管他姓关还是姓何,他都是关柏然的儿子。” “这不用你提醒。” “老爷,你可别忘了,这关家大少爷和咱家小姐可是有婚约的。” “朱雀不是嫁过去了吗?” “那是两回事。现如今,男未娶女未嫁,这关家大少爷要是想娶咱家小姐,那可是名正言顺啊。” 叶家栋吓了一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不管,他就是把枪顶在我心口窝上我也不答应。” 柳玉娘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老爷呀,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你能做主的。” “那就找督军,督军一句话他就得吓趴下。” 叶家栋又说:“我叶家的闺女又不是嫁不出去,朱雀嫁给了关家,润雪绝不能再嫁进关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叶家栋的闺女嫁不出去了。” 柳玉娘说:“我还忘了督军这个茬儿。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叶家栋说:“你去给我泡杯茶。” 第132章 他为什么要放火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32章 他为什么要放火 润雪让颂春泡了茶。 她和何超群在客厅侧面的椅子上坐下,隔着高脚茶几说话。 润雪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想跟我说?” 何超群沉吟一下说:“其实,也说不上多要紧,好多事都要从长计议,比如高秋婷的事。” 润雪十分意外地看着何超群说:“怎么,你有了高秋婷的下落?” 何超群说:“我让人收买了一个探子,这探子熟悉五姥山的事儿。剿匪一直是沈督军想做的一件大事。” “嗯,确实是大事儿。” “上一任司令没有完成,是因为他对剿匪的事没有任何准备。” 润雪认真倾听。 “剿匪,没有计划也没有攻略,五姥山地势险要,上山的路非常怪异,所以他不敢轻易去碰五姥山。” “我也想过,剿匪,最好有内应。” “你说的对,剿匪的事一定要事先做好功课。” 润雪说:“你已经在做功课了。” 何超群一笑说:“这些土匪太可恶,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劫走我们的军火。” “土匪敢劫军火,就依仗着五姥山的天险,觉得他们的匪穴固若金汤。” “赖大鼻子也太自信了,这世上,就没有剿不了的匪。” “对,要看是不是有人真心剿匪。” “这次,沈督军再三交待,一定要把五姥山上赖大鼻子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穆城的城门口示众,吕司令把这件事交给我,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智取胜于强攻。” “嗯。” “否则成算太小。所以,我必须做足了功课才能制定作战计划。” 润雪有些不解地问:“这和高秋婷有什么关系?” 何超群一笑说:“当然有关系。高秋婷误打误撞上了五姥山,知道是谁把她弄上五姥山的吗?” 润雪摇头说:“你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 何超群说:“我就是觉得这件事太有戏剧性。” “是什么剧情?” “磕头撞了肚脐眼儿,怎么那么巧,把高秋婷弄上五姥山的就是我们收买的那个探子,人称豆腐孙,隔三差五给五姥山送豆腐。” “豆腐孙?他知道上山的路?” “他每次送豆腐,土匪都把他的眼睛蒙上,所以,他也不熟悉上山的路,他只熟悉山上的环境。” “就算这豆腐孙可靠,也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豆腐孙跟赖大鼻子是老熟人,本来当初也是要上山当土匪,可家里有重病老娘没人照顾,所以这土匪他没当成。” 润雪默默地听着。 “正是这个原因,赖大鼻子对他没有半点疑心,把他当半个土匪对待。” “这种人,不值得信任。这个豆腐孙怎么和高秋婷扯到了一起?” 何超群就把豆腐孙如何遇到高秋婷。 如何把她带到五姥山,又如何被土匪扣留的整个过程讲给润雪听。 何超群说:“实际上是豆腐孙救了高秋婷的命,否则,她早就冻饿而死了。” 润雪惊讶地说:“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么说,高秋婷留在了五姥山?” 何超群说:“是的,对她来说,五姥山可能是最保险的避难所。” 润雪说:“也不一定。” 然后把高秋婷如何骗八姨太。 如何把八姨太交给土匪。 八姨太已经当了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 以及高秋婷的所有恶行都讲给了何超群。 何超群说:“好象不对,赖大鼻子的压寨夫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不是八姨太。” 润雪一愣:“年轻的姑娘?这我倒是没听说。” 何超群说:“你放心,高秋婷早晚会落在我的手里,到时候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润雪有些担忧地说:“恐怕高秋婷在山上待不住,她会想办法逃走。” 何超群摇头:“想逃出五姥山,恐怕没那么容易。” “就算八姨太没有当上压寨夫人,她也不会放过高秋婷,高秋婷肯定会逃命。” 何超群说:“世事轮回,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嗯。”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可我又不知如何开口。” 润雪观察着何超群的表情,开玩笑说:“军人也会害羞?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什么事,说。” 何超群无声地笑了一下说:“我说了,你可别怪罪我,你要保证不怪我。” 润雪笑道:“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何超群说:“我有点紧张。” 润雪说:“好我保证,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 何超群略一沉吟说道:“小的时候家里给我订了一门亲事,当时我还小,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那姑娘一直在等你?” “我也不知道。那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穆城,这门亲事我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润雪笑道:“怎么,家里是不是逼你和这个姑娘完婚?” 何超群说:“我倒是想和人家完婚呢,就怕人家不愿意。” 润雪心里凉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么说,你很钟意那个姑娘?” 何超群说:“何止是钟意,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润雪酸酸地说:“这个姑娘可真幸运,能让你这么动心。” 何超群说:“你就不想知道这个姑娘是谁吗?” 润雪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如果你是个孝顺的儿子,就应该谨遵父母之命娶了这个姑娘啊。” 何超群一脸诡谲地一笑说:“这个姑娘愿不愿意嫁给我,要看你是什么态度。” 润雪一脸不解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超群站起来,一脸郑重地说:“因为,家里给我订下的这个姑娘……就是你。” 润雪满面惊愕地站起来:“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何超群说:“我没有开玩笑。何超群是我现在的名字,我原来的名字叫关泽豪,我是关柏然的儿子。” 润雪被惊到了,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满面惊愕地说:“你真是关柏然的儿子?” 何超群说:“这种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润雪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何超群一愣:“你为什么要用骗这个字?” 润雪说:“你知道我们叶家和你们关家有多少恩怨吗? 何超群一脸茫然。 “你知道你的父亲关柏然是什么人吗?” 第133章 不要急着赶我走 长风漫卷水云间 傲慢的骆驼\/着 第六卷 第133章 不要急着赶我走 何超群说:“怎么,关柏然伤害过你和你的父亲?” 润雪冷笑一声说:“何止是伤害,你可以去问他,也可以问别人,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害人的事,他的恶名穆城无人不知。” 何超群十分尴尬地看着润雪说:“我和家里多年没有联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把一切都搞清楚,我会承担一切责任,我愿意替关柏然弥补过失。” 润雪提高了声音:“关柏然那不是过失,是害人,是犯罪!” 何超群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有这么严重。” 润雪冷笑一声说:“对不起有用吗?就算关柏然说对不起,我和我父亲也不会原谅他。” 何超群语气平和地说:“虽然我在心里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父亲,可毕竟有血缘存在。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认可咱们两个的婚约。” 润雪冷冷地说道:“你也比你爹好不到哪去,你一直在骗我,你满嘴谎言,可恶至极。” 何超群:“不,不是这样。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是谁,直到回来,我才知道你就是和我有婚约的人,恰巧我对你是真心喜欢,这就是缘分,我相信缘分。”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缘分。” “我之所以到现在才说,是因为我刚刚把事情搞清楚,是我娘把这一切告诉我的。” “晚了。” “我娘是个善良的人,她让我不要为难你更不要逼迫你。” “笑话,没有人能逼迫我。” “润雪,抛开一切,我对你的喜欢是发自心底的,我们可以抛开当初的婚约,就当我们刚刚认识,我现在向你求婚,好不好?” 润雪沉吟片刻说:“我无法回答你,我现在脑子很乱。” “好好,你先冷静。” “我也无法想像如果我答应你,关柏然就成了我公爹这件事,我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关系。” “也许,时间会改变你。” “更何况,我妹妹朱雀已经嫁进关家,姐妹两个嫁进同一家,这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外。” 何超群一把抓住润雪的手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关柏然是关柏然,我是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叫过他一声爹。” 润雪甩掉何超群的手说:“那又怎么样,关柏然照样是你爹。” “我离家漂泊就是为了躲开他。十年了,我没跟家里有过半点联系,我已经把自己从关家分离出来了,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你明白吗。” “你独立不了,再怎么说,关柏然也是你的亲爹。” “那又如何,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 “你的生命是他给的,这是利剑都斩不断的关系。” 何超群想都不想脱口说道:“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马上登报声明跟关柏然脱离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润雪冷笑一声说:“何超群你今天怎么这么幼稚,登个报纸你们的父子关系就不存在了吗?” “至少,公众知道了这件事。” “你不要再说什么,再说什么就是在逼我。” 何超群说:“好,我给你时间。我知道,事情来的太突然,你无法接受这我理解。” “那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请回。” “不要急着赶我走,我希望你能更多地了解我,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润雪再次冷笑一声说:“我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什么人。” “我知道,你是个独立女性。” “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托付给男人?没有男人女人就活不下去吗?” 何超群说:“你这是钻了牛角尖儿。生活就是这样,人生就是这样,世俗就是这样。” “你是为世俗而活吗?” “上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就是为了让他们走到一起,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 润雪说:“你跟我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排斥婚姻,我只是不想把自己托付给什么人,我只能把自己托付给自己。” 何超群说:“我知道你现在转不过弯儿,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在你心里,到底能不能给我留一块地方,我愿意等,你让我等,好不好?” “不好!” 叶家栋一脚跨进门来。 “我的闺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进你们关家,更何况,她已经有了未婚夫,关大少爷,你就死了这份心。” 何超群一脸真诚地看着叶家栋说:“叶叔叔,现在已经是民国,不是封建王朝那时候,不再是一人犯罪诛连九族。” “我没有株连任何人,是你自个儿跑到我们家来的。” “你们恨关柏然,该怎么恨就怎么恨,不能把我这个无辜的人牵扯进去啊。” “你是关柏然的儿子,把你牵扯进去的是关柏然。” “叶叔叔,我对润雪是真心的,我喜欢她,我爱她,这总没错?” 叶家栋说:“当然有错。因为你喜欢错了,你喜欢的人不该是我闺女。” 何超群一脸无奈地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呢?” 叶家栋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叶叔叔,不管怎么说,你都要给我一个机会呀。” “机会?没有。我和我的闺女都不会改变心意答应你。” “叶叔叔,您说话能不能留点余地?” “留余地干啥?我的二闺女嫁给你弟弟就已经让我悔青了肠子。” “怎么,润雪妹妹的婚姻不好吗?” “你不要打岔,我是说,要是再把润雪嫁进关家,那会成了穆城最大的笑话,我们叶家的祖宗都会从坟地里钻出来骂我个狗血喷头。” “叶叔叔,您言重了。” “关家就是个烂泥坑,好人不会往里跳。” 何超群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他那个爹对叶家做过什么,让润雪父女恨得如此咬牙切齿。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何超群才问道:“关柏然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润雪上前一步说道:“五年前,关柏然买凶纵火,烧了我家的织造厂,两个工人被烧死,工厂被烧掉一大半儿。” 何超群一脸吃惊。 “自古以来,再大的罪过不过杀人放火,关柏然是占全了。” 叶家栋说:“他诬告润雪通匪,润雪差点死在警察局的大牢里,换成你是我,你会把闺女嫁给仇人当儿媳妇吗?” 何超群满面惊愕:“放火?他、他为什么要放火?” 润雪说:“为了我们叶家的织造厂改换门庭姓关。” 何超群十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