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丧尸围城，带领全族争霸天下》 第1章 回乡 明明已经入秋，天气却依旧炎热。 卫曦音坐在马车里，狭小的车厢像似一格会移动的蒸笼，又闷又热，她只能不停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珠。 她的脚边摆放着一个冰盆，里面的冰早已融化，高大的少年却抱着冰盆不撒手，小脸被热得通红，嘴里哈着气道：“阿姐，我好热啊。”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卫曦音心底的火气就忍不住往外冒，转头瞪着他道：“该！谁让你偷跑出来的？” 离京的队伍刚走至半道上，凝霜突然听见马车底下有动静，慌忙叫来护卫查看，这才发现了躲在车底的卫琅。 卫曦音本想直接将人送回去，他却死活不愿意，逼急了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起来。 卫琅嘟着嘴一脸委屈，解释道：“阿爹只让阿姐去追祖父，我也想跟着去玩。” “那是去玩吗？”卫曦音伸出两根手指戳了戳他脑袋，“祖父负气离京，父亲是担忧他老人家安危，才让我带着常鹰跟着回乡侍奉。” 说着她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卫琅闻言，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听得懂，大哥说了，祖父是和陛下生气，但这和阿姐有啥关系。” 卫曦音扭过头去，不想再搭理他。 前些日子多地大旱，农田颗粒无收饿死了不少百姓，南边又紧接着传出瘟疫……祖父卫暨上奏请求朝廷派出医官、拨粮救灾。 皇帝准了，命五大粮仓各调出五万石粮食运往灾区。 然而等特使在抵达各地粮仓后，竟发现数万石粮食不翼而飞，意外牵扯出一桩波连甚广的贪污案。 此事过后不久，祖父便递上折子告老还乡，他老人家也不等皇帝开口挽留，第二日就收拾好行李，带着一干侍从动身回祖籍清河郡。 其实家里人都明白，祖父佯装怒意借此机会急流勇退，除了表明对贪污案的态度，让陛下心生愧疚，亦是因自己的年事已高，得为家族后辈多多考虑。 按照朝廷制度，亲属不得同在重要职位，不得处上下级关系。清河卫氏自出了一个百官之首的中书令，其余族人一直难以晋升。 官场上的弯弯道道，卫琅当然听不懂，卫曦音也懒得跟他解释。 至于她为何也会跟着返回祖籍，一是因为祖父独自返乡，家里人不太放心；二则是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十六岁正是豆蔻年华，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而到了这里却是正该谈婚论嫁的时机，父亲让她紧跟其后回乡，除了在祖父跟前尽孝，也是想将她的婚事定下。 像卫氏这样的大家族，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又是长房嫡女，婚事自然需要祖父首肯。 卫曦音也很无奈，但大环境如此，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答应下来，等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这时，马车外响起马蹄声。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常鹰打马回来，隔着帘子禀报道：“女郎，前方便是幽州地界，是否下令休整？” 卫曦音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天色，对着车外说道：“直接进入幽州，到官驿后再休整。” “是！” 近年来天灾不断，流民四起，各地都不太平，此次护送卫曦音回乡的部曲足足有百人。 长长的队伍抵达驿站，当地驿丞立刻迎上前见礼。 凝霜从身后马车下来，走上前撩开车帘，卫曦音出声问驿丞：“可瞧见家中祖父途径此处？” 驿丞忙答：“回女郎，卫公两日前曾在此歇脚一晚，第二日天刚亮便走了。” 卫曦音闻言点头道谢。 她晚出发一日，随行又带着不少行囊，行进速度自然比不上轻装上路的祖父。 想来是追不上人了。 卫曦音到没纠结，追不上便追不上，只是比祖父晚几日到家罢了。 见常鹰守着护卫们归整行装，姐弟二人便在驿丞领路下先进屋歇息。 驿站是朝廷设立的沿途官驿，有专门的小院供路过的官员歇脚，官员品阶不同，待遇自然不一样。 卫家姐弟虽无官职在身，但托长辈们的福，落脚的院落规格不低，共有两层楼，站在窗前就能瞧见远处连绵的山峰，茂密的丛林将整个山头覆盖，入目一片翠绿。 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进屋安顿下来后。 凝霜便开始忙活起来，将一些随身行囊搬进屋子，拿出他们自带的被子重新铺床，又招呼着厨房送水沏茶…… 卫曦音身上出了不少汗，赶了一天的路，浑身黏糊糊的极不舒服，她一刻也等不了，进屋便拿上换洗衣物踏入浴室。 等她沐浴出来，桌上已经摆好晚膳。 卫琅正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盯着她：“阿姐，吃饭。” 卫曦音此时早已气消，见他这样，态度缓和地说道：“你吃，阿姐不饿。”这么热的天气，她哪有胃口。 “哦。”卫琅没多想，得到回应后立刻拿起筷子，埋头干饭。 那模样，活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卫曦音见状连连摇头，挨着坐下为他布菜，“慢点吃。” 十二岁的少年长得人高马大，眼神清澈，脸上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却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卫曦音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前世她父母离异，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去世后便独自一人生活，一直到发生意外遭遇车祸去世。 在她上辈子短短的一生里，从未感受过太多亲情。 而这个时代的卫家，却给了她梦寐以求的温暖。 卫曦音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对她很是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父亲亦是同样如此，从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就连最为严厉的母亲，表面上会训斥她规矩礼仪，背地里却连她每天吃了什么都会一一关心。 她不止一次在心底感谢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所以等卫琅出生后，卫曦音把这个亲弟弟疼得跟什么似的，事事都要事无巨细的过问。 只是随着卫琅日渐长大，家里人却渐渐发现了他与常人不同。 按照规矩，族中子弟三岁就要进行启蒙，学习明白事理、读书认字。 然而三岁的卫琅话都说不利索，无论父亲教了多少遍，他连最简单的字符都不认识。 祖父为此从宫中请来医官，医官看后直摇头，“二郎君这是心智缺失，少了一魂啊。”就差没直说是个傻子。 母亲听闻噩耗后整日以泪洗面。 卫曦音对这个弟弟更是心疼不已，为此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利用前世的一些知识为他做智力方面训练。 也正因如此，卫琅对她这个姐姐格外依赖，也格外听她的话。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卫琅的情况有所好转，外表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一些简单浅薄的常识，只要耐心多说上几遍，他也能听明白一二。 “阿姐，我吃饱了。”卫琅乖乖放下筷子。 此时外面已经天黑，赶了一天的路，吃饱喝足的卫琅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卫曦音见状连忙让凝霜带着他去洗漱，明日还要赶路，一行人早早地歇下。 第2章 异端 翌日，天刚微微亮。 护卫们整装待发，从后院牵出马匹，将行李搬上牛车。 卫琅睡眼朦胧的坐在床前，由着凝霜为他束发更衣。 他是偷跑出来的，身边侍候的小厮一个没带。凝霜虽是女郎的贴身侍女，但女郎自小独立，凡事亲力亲为，她反而伺候二郎君的时候比较多。 为卫琅整理好仪容，凝霜便将一些随身行李打包收拾妥当，准备搬上马车。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的气温瞧着似乎比昨日还要热一些。 卫琅细细感受了一下，心底打起了退堂鼓，瘪嘴道：“阿姐，我们回家，不去玩了。”他指的自然是京都的家。 卫曦音正在用早膳，闻言头也没抬一下，“那你自己回去，我让护卫送你。” 卫琅闻言顿时噎住，垂着的小脑瓜子似乎正在纠结，他思考了半天，觉得比起酷暑难耐，好像还是姐姐更为重要。 卫曦音看着觉得好笑，催促道：“还不快过来用膳，别让常鹰他们等久了。” “哦。” 卫曦音耐心地陪着他用完早膳，直到常鹰进来询问出发时辰，才下令队伍准备启程。 临行前，驿丞将姐弟二人送上马车，好心嘱咐道：“近日不太平，郎君和女郎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卫曦音礼貌道谢，随后又感到有些奇怪，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驿丞何出此言？可是我姐弟二人途经之路起了祸事？” 近年天灾不断，田地颗粒无收，许多地方饿死了不少人，到处都不太平。 世人皆知的事，驿丞又何必多嘴专门提醒。 驿丞也没隐瞒，连忙道：“是昨夜荆州那边来了使者，说是南边又出现一种很厉害的瘟疫，染病之人像似发了狂，见人便咬……” 此话正巧被同在驿站落脚的一位官员听见，那官员不以为意道：“荆州离这可相隔千里，就算再厉害的瘟疫也传不过来，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驿丞连忙点头称是。 倒是卫曦音，一听瘟疫不免有些在意，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寻常小病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丝毫大意不得，于是赶紧再问道：“那使者可还在？” “回女郎，使者身上带着荆州刺史的加急公文，只是路过此处更换马匹。”驿丞回道。 言下之意人早走了。 昨晚在他们歇下后不久，荆州使者风尘仆仆的抵达驿站，身下的马儿经过连日奔跑，已是精疲力尽，有气无力。 使者也不作休息，拿出公文要求驿丞准备一匹快马，换上马匹接着又上路往京都方向赶去。 驿丞也是趁着换马的空当，与使者闲聊过几句，那使者无意间提了一嘴南边瘟疫的事。 卫曦音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遂放下车帘一行人上路离开。 此时，驿站后院马圈里。 昨夜被使者换下的马儿正在啃食干草，一双如铜铃般的大眼闪过丝丝红光，滴在马槽中的口水沾在干草上，又被其他马匹啃食干净。 “呀，这是昨日卫家用的马圈？怎么马圈里还有马？”有驿兵路过惊奇问道。 卫家姐弟随行带着不少护卫，马匹数量也不少，驿丞为此专门分出两个马圈，给卫家的那些马匹使用。 喂马的马厮点头哈腰，回道：“军爷，这是咱们驿站的马，马圈不够用，昨夜便让它们与卫家的马匹关在一起。” “那可别弄混了。” “小的知道，今早卫家护卫过来牵马，小的一直在旁盯着，就怕他们不小心牵走了我们的马……”这年头，一匹马可比一条人命值钱。 驿兵闻言不再多言，只要马没丢就行。 ………… 官道上，卫家的百人队伍正在缓缓行驶着。 因连日高温，官道两旁的水渠干涸，田地因缺水出现裂纹，为数不多还存活着的庄稼，也是尾叶发黄，麦麸干瘪，似有枯萎迹象。 在烈日下赶路，辛苦可想而知。 为了避免护卫们中暑，队伍每隔两个时辰就得停下，找个阴凉处休整一番再继续上路。 卫琅被热得不行，拉着姐姐衣袖，可怜兮兮唤道：“阿姐，想要冰。” 可这会儿上哪去找冰。 今年天气异常，到夏末家中仍有存余冰块的人家不多，昨日那是运气好，从一位别庄主人手里高价买到两块冰。 但也仅仅过了一个时辰，两块冰就化成了一滩水，作用几乎微乎其微。 卫曦音只得耐心宽慰他。 就这样走了一整天，眼见快要天黑，他们却没有如预期那样到达沿途官驿，四周甚是荒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无奈，队伍只得选择在野外过夜。 常鹰观察了阵地形，选择在一处树林里安营扎寨，牛马被栓在树下吃草喂水，护卫们开始埋锅造饭。 很快营地里炊烟升起。 一行人随行带的行囊不少，光是粮食都有三大牛车，沿途也一直有陆陆续续补充。 凝霜从身后的车上取出小锅，拿出一小袋包裹严实的细粮，动手准备两位主子的饭食。 大家都在忙碌，只有姐弟二人无事可做，卫曦音干脆带着卫琅四处转悠，教他分辨五谷。 所谓五谷，是指稻、黍、稷、麦、菽，又称为大麦、小麦、稻、小豆、胡麻。 而在她的前世，五谷已经演变成稻谷、麦子、高梁、大豆、玉米，人们习惯地将米和面粉以外的粮食称作杂粮，所以五谷杂粮也泛指粮食作物。 卫曦音指着凝霜身旁的小锅，对着卫琅说道：“这是黍，就是我们常吃的细米栗。” 这种脱了壳细细研磨过的细米栗，只有勋贵世家才吃得起，普通人家一般只是粗粗脱壳，直接下锅烹煮。 像现在粮食紧缺，脱壳后的稻子、小米也成了一种奢侈物，大多数百姓都是连着壳一起煮，这样容易饱腹不饿肚子。 卫琅懵懂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却根本不在学习上，他眼珠子乱转，时不时抬起脑袋四处张望。 卫曦音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带着他又走到护卫们埋锅造饭的地方，锅中正煮着一些粗粮加豆子。 护卫们见女郎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 卫曦音摆了摆手，“不用管我们，你们做你们的事。” 护卫的据点在最外围。 刚一过来，卫琅就被树下的牛马吸引了注意力，之后随便卫曦音再说什么，他眼睛只盯着吃草的牛马，时不时点头敷衍应付两声。 没过多久，凝霜做好了晚膳，一听见开饭卫琅立刻回神，雀跃欢呼的朝着凝霜奔去。 卫曦音见状只得作罢。 在教导卫琅这件事上，就连父母兄长都惊叹她有如此耐心，祖父也因此对她称赞有加，逢人便要夸上两句。 卫曦音到不甚在意那些夸奖，她只是想让弟弟能多学些东西，能听懂一点是一点。 用完晚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地里燃起了篝火。 第一次露宿野外，卫琅感到十分稀奇，他见护卫们径直睡在篝火旁，便想有样学样，说什么也不肯睡马车。 \\\"阿姐，我也要在这里睡。\\\"卫琅指着一处空地恳求道。 卫曦音扫了眼四周，周围都是他们的人，还有守夜的护卫巡视，见他一脸跃跃欲试，便欣然同意了。 卫琅立刻欢呼着躺下。 卫曦音也懒得管他，男孩子本就不该养得太过娇气，她带着凝霜返回马车，简单洗漱一番便沉沉睡去。 谁曾想半夜营地里出了事。 第3章 牛马发狂 到了后半夜。 拴在树下的马群忽然发出嘶吼，紧跟着不远处的牛群也开始爆发躁动，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用头撞树。 寂静荒芜的野外，嘶吼声伴随着树枝剧烈摇晃的撞击声，听着让人胆颤心惊。 卫曦音陡然被惊醒，想着还睡在外面的卫琅，她立刻坐起身一手掀开车帘，慌忙探身而出查看情况。 所幸卫琅还好好的躺在篝火旁，正睡得一脸香甜，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脸上还露出满足的微笑，时不时唧下嘴。 常鹰也听见了动静，他迅速起身前去树下查看情况，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将马车和篝火旁的卫琅团团护住。 今夜夜空寂寥，远处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燃起的火把火焰摇曳，只能照到前方两三米距离。 常鹰打起十二分警惕，慢慢朝着马群靠近，人还未走近，突然，一匹黑马发狂般朝他冲了过来，嘴里喷出的热气差点熏到脸上，他举着火把连忙后退。 所幸绳子还套在马脖子上，并没有让它挣脱。 常鹰又上前两步，火光微微照亮马身，只见原本温顺的马儿们，全都眼冒红光，露出锋利的牙齿，正表情狰狞地望着他。 那副模样，活像要吃人似的…… 常鹰察觉不对，立刻回到队伍中，向被惊醒的卫曦音禀报情况。 “马儿全都发了狂？”卫曦音眸光瞥向树下，可惜夜色太黑，除了能听见马群发狂的嘶吼声，什么也看不见。 常鹰回道：“不止马群，拖车的牛群也有些不太对劲，变得集体躁动。” 卫曦音低头沉思片刻，询问道：“可是给它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负责照料马群和牛群的护卫被叫了过来，两名护卫斩钉截铁回道：“回女郎，喂食的饲料都是前两日在驿站补充的干草，除此之外并未喂过其余吃食。” “到是今日露宿野外，马群和牛群嚼用了些附近野草。”护卫想了想，补充道。 会不会是野草有问题？ 卫曦音沉吟道：“既如此等天亮再说，天亮后派人去排查一下附近，看是不是有毒性强的野草被牛马误食。” 护卫领命退下。 马群和牛群同时发狂，常鹰怕它们挣脱束缚冲撞到姐弟俩，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二人身边。 就这样，听着那群畜生的发狂声，众人睁着眼等到天亮。 随着日出升起，周围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众人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经过一夜，马儿的模样已经变得十分吓人，面露红光，赤红的瞳子如恶鬼般凶恶地盯着众人，张着的大嘴流着刺鼻的腥臭味，嘴里还长出了长长的獠牙。 牛群也一样，比之昨日身躯似乎壮大了不少，附近粗壮的大树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它们同样面露狰狞，双目腥红…… 这景象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误食毒草啊，分明就是变成了怪物！ 卫曦音拉着已经醒来的卫琅连连后退，当机立断道：“全都杀了！尸体全部焚烧掉。” 常鹰得令，连忙带着几名护卫上前，拔刀便砍。 卫曦音又提醒道：“不要沾到它们的血液。” 这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诡异了。 虽然搞不清楚好好的动物为什么会突然变异，但若是致命病毒造成，人还是尽量不要碰上为妙，万一会传染给人呢。 卫曦音此时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 要知道生物进化千万年，基因早已稳定，突然无缘无故地变异，还变得如此凶残，她心底总觉得不安，像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此时的众人，丝毫不知曾借宿的驿站已经出了事。 那位使者的马匹感染了疫病，没有察觉到异样的马厮，在喂马时不小心被咬伤……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便发狂开始到处攻击人。 而那些被他咬伤的驿兵，不久之后集体开始发病，这种从没见过的怪异疫情，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 ………… 卫家队伍这边。 经过半天时间清理，所有畜生被屠杀殆尽。 如今四处缺粮，马肉和牛肉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避免被人误食，卫曦音让护卫用火焚烧，再挖个深坑埋掉，还有地上的血迹，需要全部清理掉。 她一再强调，不可沾上血液，身上有伤的人不准参与。 护卫们一一照做。 凝霜胆小，早就吓得躲在了自家女郎身后。 卫琅本来一开始还想阻止，但阿姐刚才的脸色突然变得好可怕，吓得他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见没人搭理自己，卫琅赌气地走到一旁，蹲下身子扒拉着地上野草。 那些牛马原本都是他的好伙伴，路上无事时他最喜欢去找马儿大牛玩。 可阿姐说了，它们生了怪病，必须要处理掉。 等做完一切，众人站在四周的空地上，盯着地上堆砌的大堆行囊，不由地面面相觑。 现在没了拉车的马儿和托运行李的牛车，接下来他们该如何赶路？ “常鹰，你带上几名护卫，去前方范阳郡查看情况。”卫曦音无意识地敲击手指，吩咐道，“若是范阳郡一切正常，再顺带买些牛马回来。” “是。” 想起昨日驿丞说的话，卫曦音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吐露道：“这或许跟南边的瘟疫有关，总之，我们要小心一些，尽快赶回翼州。” 常鹰闻言神色微变，若真是荆州传来的疫病，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他多嘴问了句，“可要通知范阳郡守苟大人？” 卫曦音却摇了摇头，“目前只是怀疑，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与疫病有关。” “不过……”她又补充道，“可以适当提醒一下，让苟大人多多留意周围辖地，如有异样尽早防范。” “是。”常鹰领命而去。 众人守着行囊，留在原地等待。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常鹰才带着新买的牛群和马群回来，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这一日他们一步未行。 “范阳郡城内与平常无异，未发现异常。”常鹰禀告道，“属下也已经提醒了苟郡守，他称自会多加留意。”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走上前检查新买回来的牛马，确定都没问题后，才让护卫赶紧套车，收拾行装准备连夜赶路。 今夜至少要赶往下个驿站落脚，宿在野外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之后的几日。 沿途并未再出现异常，新买回来的牛马也没出现任何不适。 但卫曦音心底却始终觉得不安，在她两辈子加起来的认知里，从未听闻过有什么毒草或是病毒，能让动物变异成那副凶残模样。 想到此，她开始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并下令调整作息，尽量在白日里多加休整，晚上趁着夜里气温适宜多多赶路。 在这个朝代夜间赶路十分不便，各个城镇设有宵禁，一到傍晚城门准时落锁紧闭，没有公文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每当有需要通过的城镇，卫曦音便搬出清河卫氏的名号，强行让当地城池放行。 常鹰对此一脸不赞同，劝说道：“女郎不必如此急切，此举若传了出去，恐怕会对女郎的名声有碍。”若是落得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那岂不是毁了女郎多年的清誉。 这些道理卫曦音当然明白，却没法跟他解释什么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见她依旧我行我素，常鹰感到有些无奈，他只好每过一座城镇，便自作主张四处宣扬。 “女郎和二郎君是挂念前方独自上路的祖父，担忧他老人家路上可有吃好睡好，身子骨撑不撑得住，迫不得已才夜闯城池……” 卫曦音：“………”好，你高兴就好。 而此时。 荆州那位使者正在官道上摇摇晃晃走着，他浑身是血，皮肤泛紫，双目浑浊凹陷，瞳孔里布满丝丝红线，眼珠子里竟然看不到一丝黑色眼球。 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啃食到面目全非的马匹倒在路中央。 范阳郡管辖县城下的一个小村庄，有饥饿的村民捡到遗落在官道上的马草，拿回家煮食吃下。 一夜之间，整个村子沦为炼狱，村民之间互相攻击啃食…… 第4章 爆发（上） 身后发生的事，卫曦音等人自然不知。 半月后，一行人终于平安抵达翼州。 清河郡虽属翼州，却紧挨着青州、兖州边境，属于三个辖地相邻处，从幽州进入翼州，还需经过中山、安平等郡县地，最后才能抵达卫氏族地清河郡。 连日的奔波令众人疲惫不堪，护卫们这一趟下来，瞧着人都瘦了一大圈。 卫曦音自己也不好受，这个时代的马车减震功能十分差，经过多日的颠簸，她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被摇散架了。 身旁的卫琅倒是什么事也没有，依旧精力充沛，精神十足，就是嘟着嘴瞧着有点不太高兴。 好像是因为新买回来的牛马跟他一点也不亲，根本不陪他玩。 卫曦音也懒得哄，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特意去哄只会把自己衬托得像个傻子。 眼见快要到家，卫曦音便下令今夜不再急行赶路。 这夜他们照常宿在沿途官驿。 一见是卫家长房回来的人，当地驿丞连忙主动说道：“卫公在三日前便回了卫氏坞堡。” 卫曦音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们日夜兼程，还是比祖父慢了不少。 卫琅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问道：“坞堡是什么？” “坞堡是咱们卫氏一族的居住地，类似于一座小型城池。”卫曦音耐心与他解释。 世道不太平时，一些世家大族为了有自保能力，构筑了坞堡营壁，具有一定的防御力。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不是谁都可以修建坞堡，除了对品级、名声、地位有要求外，还需要有相当丰厚的财力。 据卫曦音所知，整个翼州只有三座坞堡。 “懂了，坞堡就是我们家。”这次卫琅听懂了。 卫曦音没纠正他，反正大致意思没说错。 她打发掉驿丞，转头命凝霜去把给族人准备的礼物清单拿过来。 见面礼都是母亲让人备下的，当时时间太仓促，唯恐中间会出现纰漏。 毕竟是第一次回乡，可不能失礼于人。 是的，卫曦音和卫琅都是第一次回卫氏坞堡。 卫曦音出生时，父亲卫明纶在外地任官，后调入京都任大司农丞，期间因为路途实在遥远，一家人从未回去过，两边多以书信往来为主。 凝霜很快就将清单翻了出来，卫曦音接过便坐在桌前细细核对起来。 卫琅无事可做，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干脆坐在桌前守着姐姐做事。 忽然，外面传来阵阵惨叫声，紧接着又是一群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姐弟俩抬起头面面相觑，都不由一愣。 房门蓦地被敲得框框作响，屋外传来常鹰急切的声音：“女郎！外面出事了！” 卫曦音神色微变，立刻站起身吩咐凝霜，“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卫琅已经打开房门让常鹰进来，门刚打开半扇，卫曦音便透过门缝隙，看见外面卫家护卫已经与一群浑身是血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别收拾了，赶紧走！”常鹰喝住正在打包东西的凝霜。 说着他上前拉住姐弟二人，几名护卫立刻过来将人围在中间，带着人迅速往后院跑去。 “怎么回事？”卫曦音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她紧紧牵着卫琅，边跑边问。 凝霜跟在姐弟身后，一脸紧张，“可是此地出现了流民？什么人这么大胆，连朝廷设立的驿站也敢袭击……” 常鹰却回道：“不是流民。” 卫琅瞪着一双大眼，盯着远处某个方向突然问道：“那是什么？” 这时，他们前方突然冲出几个人，身上还穿着驿兵服，满嘴的鲜血，如同失去理智般地朝着护卫扑来。 前路被挡，最前面的三名护卫纷纷拔刀，出声警告道：“再上前一步死！” 那些人却充耳不闻，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紫色，脸上布满青筋，整个眼眶变得凹陷，眼睛里全是恐怖的眼白，眼珠完全看不见了。 护卫见对面人不听劝，于是不再犹豫，一刀捅进了对方胸口。 谁知那人胸口中刀仍然活动自如，像似没有痛觉，竟还伸着双手抓向护卫的脸…… 常鹰见状赶紧拉住护卫后退，抬脚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上。 看到这一幕，卫曦音瞳孔猛地一缩，眼神里透着惊骇，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被定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是丧尸。”卫曦音喃喃道。 话语声很轻，像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回答刚才卫琅的问题。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根本不给她重组世界观的时间。 远处已有卫家护卫倒地，然后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开始朝着自己人攻击。 她若再晚一秒发声，只怕他们这边就会多牺牲一人。 卫曦音不再犹豫，大声喊道：“攻击他们的头部，保护好自己不要被抓伤！” 常鹰握刀的手一顿，立刻调整角度，开始朝着那些人头部攻击。 果然如女郎所料，头部受到重创后，这些人瞬间失去行动力。 解决掉挡路的几只怪物，护卫们护着姐弟二人跑向后门，卫曦音一只手拉着卫琅，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凝霜衣袖。小丫头已经被眼前景象吓得双腿发软，若不是她一直紧攥不放，恐怕早已掉队。 常鹰领着人直奔马圈，但他们人还未走近，便听见马圈方向传来马儿的发狂声。 他果断掉头，带着众人准备从后门冲出驿站。 途中不断有人满是鲜血的朝他们冲来，越来越多的护卫被拖住，常鹰也管不了那么多。 “往山上跑！”此地驿站依山而建，后院出来便有一条通往山林的小路。 卫曦音拉着卫琅和凝霜，跟在常鹰身后朝着山上跑去，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心脏剧烈跳动。 身后是无数丧尸的嘶吼。 这时，垫后的五名护卫也从驿站内冲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怪物。 借着微弱的光亮，五名护卫看见正在上山的卫氏姐弟，互相对视一眼，毅然决然领着这群怪物往相反方向跑。 即使这样，仍有不少怪物留在原地，朝着卫曦音等人过来。 队伍后方的数十名护卫，纷纷调转脚步，拔刀迎敌。 卫曦音调整呼吸，将凝霜交给离得最近的护卫保护，她从地上捡了一把长刀，紧紧握在手中。 他们到驿站借宿时已经天黑，如今没了驿站的烛火照明，上山只能抹黑前进。 后方时不时传来护卫与丧尸交手的动静，有护卫惨叫倒下，也有怪物被合力击毙…… 随着厮杀声越来越近，常鹰赶紧调转位置，护在姐弟二人后方。 “不要管身后！”常鹰吼道，“往前跑！” 卫曦音闻言咬咬牙，带着卫琅拼命往前奔跑，前方一片漆黑，两人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 “阿姐……”卫琅感到有些害怕，刚出声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捂住了嘴。 右边的草丛传出一阵窸窣声。 卫曦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寻着声响挥刀砍向草丛。 一只丧尸随即出现在了姐弟面前，发出了吼叫。 第5章 爆发（下） 丧尸似乎不受视力影响，冲出草丛径直朝着他们扑来。 卫琅本能感到危险，他害怕的拖着姐姐急速后退，却正巧令他们躲过丧尸一击。 黑夜导致视线受阻。 卫曦音听见右侧方传来响动声，后退的同时再次举刀砍去…… 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刀似乎砍中了眼前怪物，却并没有对它造成实质性伤害，丧尸再次扑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力气似乎也变得格外大。 卫曦音感到从未有过的危机，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聆听丧尸的位置，在丧尸扑来的瞬间迅速侧身躲过。 卫曦音喝道：“蹲下！” 这话当然的对卫琅说的，他对姐姐的话向来言听计从，条件反射般按照她说的去做。 前方传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那是丧尸嘴巴发出的味道。 卫曦音瞄准时机，立刻举刀朝那方向攻去，这次一击即中，刚好命中脑袋。 丧尸轰然倒地。 危机解除，她喘着粗气将地上的卫琅拉了起来。 身后的打斗声变得越来越弱，下方传来动静，是常鹰赶了过来。 常鹰第一时间发现了地上的尸体，一股冷汗直冲天灵，令他后怕不已。若是女郎和二郎君出了事，他就算以死谢罪也无法向家主交代。 常鹰自此不敢再离开姐弟二人半步。 没过多久，追逐而来的怪物被一一消灭，身后的护卫陆续赶到，整个山林里渐渐只剩下众人呼吸的急促声，以及草丛被拨动的窸窣声。 常鹰像似对这一带很熟，领着队伍在山里转悠，在山林深处找到一处破庙，因为不知那群怪物是否会寻着火光找来，进入破庙后众人也不敢生火。 此时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几十人的队伍竟鸦雀无声。 卫曦音休息了会，率先打破沉默，“去找东西将门窗堵上，再生火。” 有护卫领命，去外面砍了几根枝繁叶茂的树杈拖回庙里，将树杈插在门窗的缝隙处，保证绝不透光后，才摸出火折子。 很快庙里有了光亮。 这时众人才看清，原本足足百人的部曲，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人。 卫曦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要知道卫家私养这些部曲可花了不少银子，此次回乡，父亲为她挑选的又都是精卫中的精卫，若是连他们面对丧尸都死伤惨重，那外面那些普通人哪还有活路。 卫曦音思绪翻涌，难过地闭上双眼。 她略微定了定心神，等再睁眼时，眸底闪过一丝决绝，“身上有伤的，先站出来。” 护卫们低着头默不作声，很快便有三名站了出来。 “找绳子将他们先捆起来，没有绳子的话，布条或者结实一点的藤蔓也行。”卫曦音又道。 三名护卫并没反抗，毕竟刚才在驿站亲眼所见，那些受伤倒地的同伴，眨眼间就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女郎没有立刻下令杀他们，已是仁慈。 做完这些，卫曦音带着凝霜走到佛像身后避嫌，让他们脱掉衣物互相检查，无论多小的伤口也不许隐瞒。 连她和凝霜、卫琅与常鹰也不例外。 互相检查过后，又有两名护卫被发现身上带伤，只是伤口很小，连他们自己也没察觉。 很快，五人全部被捆了起来，用的是护卫们自己的外衣，撕成一条条的，将人捆得严严实实。 这一夜可谓惊心动魄。 众人窝在小小的破庙里，亲眼看见受伤的五人中，有四人发生了变异。 那四人先是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像似有无数虫子在爬来爬去，被捆住的身躯无法动弹，他们倒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摩擦地面。 随后，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得青紫，青筋慢慢爬上脖颈，顺着脖子再布满全脸，整个眼眶凹陷下去，眼睛也逐渐变得浑浊，被眼白覆盖…… 直到最后，面向众人露出狰狞的牙齿，嘴里吼出如野兽般的声音，彻底成了怪物。 这一过程十分惊骇，饶是见惯生死的护卫们都被吓得不轻，纷纷转头不忍再看。 只有卫曦音从头到尾目不转睛地盯着。 那名没有产生变异的护卫，哭着跪在常鹰面前，“统领，属下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求您给我个痛快！” 护卫们见此情景感同身受，也不约而同看向常鹰。 他们大多都是孤儿，得卫氏一族教养长大，亦是常鹰一手带出来的亲卫。 若是会变成那样吃人的怪物，他们宁可死在自己人手上。 常鹰握紧了手中的刀，拳头上的青筋隆起，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像似正在做某种艰难抉择。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也许只是刚才进山时被树枝划伤，不用现在就求死。”卫曦音出声打断了众人思绪。 她的话语声不急不躁，镇定有力，瞬间将在场的人从兔死狐悲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那名被捆着的护卫也清醒了过来，是啊，只有他没有变异，或许就是如女郎所说，他只是在混乱中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而已。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卫曦音并没有下令为他松绑。 四名已经变异的护卫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便没了动静。 这时众人才有心思打量这座落脚的破庙。 庙宇很小，仅有一间破败不堪的屋子，门窗破损严重，四面漏风，好在如今天气炎热没有什么影响。 常鹰将剩余护卫重新编队，十人为一什，轮流在周围进行巡视，其余人原地休整。 刚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同伴，护卫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神色麻木地做着自己的事。 凝霜小脸惨白，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家女郎身边。 惊吓过度得她犹如惊弓之鸟，庙里稍微出现点动静都会被吓得浑身一抖，深怕怪物会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来。 卫琅倒还好，刚开始或许感到害怕，现在一到安全的地方，又有阿姐在身边，他的睡意慢慢地涌了上来，歪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卫曦音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没明白状况，只得带着人到角落里坐下，让他靠着墙睡一会。 庙里四处落满灰尘，卫琅也不嫌弃，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久便闭着眼睡着了。 卫曦音坐在一旁，盯着弟弟的睡颜，眼神却逐渐变得没有焦距。 她现在表面上看着还算镇定，实则内心心绪起伏，坐立难安，脑子里剧烈翻涌的思绪，像潮水一样久久无法平息。 丧尸这种生物，她只在上辈子的影视作品中见过，从未想过有一天它们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甚至就在刚才，她还亲手杀掉了一只。 当现实与幻想的壁垒被打破，造成的冲击力直接粉碎了她的世界观。 卫曦音右手搭在腿上，像打字按键盘那样敲击着手指，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每当她思考问题时，总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异样应该最早出现在他们的牛群和马群身上，他们的牛马是从何染上丧尸病毒的？ 上京？或是路上？ 这些丧尸是否就是南边说的瘟疫？那疫病到底是怎么传过来的？ 还有感染病毒的人们，发病时间都不一样，在驿站里被咬伤的人，瞬间就变成了丧尸，而被他们捆住的护卫，却是逐渐变异。 难道是因为伤口深浅不一？或者越靠近大脑，感染时间越快？ 那些丧尸的奔跑速度很快，几乎与常人无异，力气也很大，若是一般的老弱妇孺，比如凝霜，一旦相遇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性…… 还有这个年代的房屋，门窗几乎都是木制，根本不结实，想躲在屋里也不行，稍微几下就能撞开。 最最重要的一点，上辈子的那些丧尸片和末日小说，都发生在现代社会，不仅有车有罐头有压缩饼干，还有大炮飞机各种高科技武器。 而他们有什么？ 唯一的代步工具集体变异，拥有的武器全是各种冷兵器，加上如今天灾四处缺粮…… 光是想到这些，卫曦音心底就不由涌出一阵绝望。 她甚至想质问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活一世，为何不干脆赏她一个金手指。 第6章 探查 不久后，天空出现第一缕光，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这片大地上。 不管人们经历了什么，太阳还是如往常一样升起。 这一夜大家几乎都没睡，嗯……除了卫琅。 常鹰走到卫曦音跟前，询问道：“女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按照常鹰所想，他们应当尽快赶回卫氏族地，卫氏有坞堡防御，总比他们暴露在野外要强。 卫曦音却抿了抿嘴唇，吩咐道：“先派一队护卫下山探查，寻找一下我们失散的人。” 昨晚她依稀看见，有一小队护卫领着大群丧尸朝相反方向跑开。 就算要赶回坞堡，也要先确定那群护卫们是生是死，他们忠心耿耿，不到万不得已她一个也不想落下。 想到那些丧尸，卫曦音又补充道：“让下山的人小心行事，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是！” 常鹰却没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还有话想说。 卫曦音抬眼看向他，“还有何事？” 常鹰忍了又忍，没忍住，问道：“女郎是如何得知那些怪物弱点的？” 昨夜在驿站时，是女郎最先出声下令攻击那些怪物的头部，她表现得像是对怪物很了解一样，这让常鹰感到非常不解。 难道的家主知晓了什么，所以提前告知了女郎？ 常鹰是卫家家臣，卫暨心腹，统领着卫氏在京都的千人部曲。他在卫家待了快二十年，可以说是看着女郎和二郎君长大的。 自家女郎自小聪慧独立，凡事自己拿主意，家中长辈也从不将她当寻常世家娘子看待，对她与郎君们一视同仁，郎君们学的东西，女郎也一样没落下。 也正因如此，长辈们才敢让女郎一个女子，在乱世中独自带着一众护卫返乡。 若是家主知道点什么，提前告知过女郎……… 卫曦音却摇头否定，“我在家曾看过一些医书，里面有对人脑内的神经介绍，昨夜的那种情况，那些怪物胸口中刀仍然活动自如，自然只能攻击大脑，破坏掉神经中枢才能消灭它们。” “这不是提前知晓，而是临时想到的。”这是卫曦音昨夜就想好的借口，她总不可能说是上辈子在电视里见过。 常鹰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女郎聪慧过人，能想到怪物的弱点很正常。 他退出破庙，安排护卫下山查看。 谈话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卫琅，他睡眼惺忪坐起身，身上的衣物沾满灰尘变得皱巴巴的，他却浑然不知，伸出变得漆黑的手拉着卫曦音袖子，唤道：“阿姐。” 话音刚落，肚子咕咕的发出奇怪的声响，卫琅感到一阵羞愧，立刻收回手捂住自己肚子。 昨夜他们抵达驿站，还未来得及用晚膳就发生了变故，到现在为止众人滴水未进。 卫琅正在长身体，小孩子饿得快，他虽不聪明，却也知道此时吃不上饭，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危险，难得懂事的没有闹腾。 卫曦音感到有些欣慰，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再忍一会儿，等会就有东西吃了。” 生在勋贵人家的郎君，何曾受过颠簸之苦和饿过肚子。 想到这卫曦音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不该由着他耍性子，绑也要把他送回京都。 好在没多久护卫们就送来了吃食。 是用清水煮的野生菌汤，也不知他们在哪里找的碗，姐弟二人也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 凝霜没有胃口，脸色苍白地靠着墙休息。 卫曦音有些不放心，走上前摸了摸她额头，确定没有生病。 估摸着就是被吓着了，这丫头胆子一向很小。在她的劝解安抚下，凝霜勉强喝了两口汤。 没多久，常鹰来报，说是出去探查的护卫回来了。 卫曦音忙放下手中的碗，让领头的什长进来回话。 部曲十人为一什，每十人中一什长，如今只剩下三十来人，常鹰将他们打散重编，人员略有变动。 片刻后，一名叫程秀的护卫走进来，向兄妹二人行礼。 “见过女郎、二郎君。” 卫曦音问：“山下情况如何？” 程秀默了默，如实禀报道：“怪物众多，死伤惨重。” 事实是沿途全是血迹，还有被啃食到只剩骨头的尸体和四处洒落的碎肉。 场面十分血腥，他怕说出来吓到姐弟二人，便没有细说。 “我等没敢进入驿站，驿站周围有不少怪物游荡的身影，不过属下等人发现，那些怪物好像没有昨晚有活力。” “哦？”卫曦音眸底闪过一丝惊讶，顿时来了兴趣：“没有活力？你细说一下。” 程秀顿住，似乎正在回忆对比两者区别，“昨夜的怪物奔跑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比较嗜血，看见活人很兴奋……” “今日遇见却发现他们变得行动迟缓，虽然看见活人同样扑过来，但似乎没什么力气，行动间慢吞吞的。”程秀说道。 他们刚走下山，便看见一只怪物在小路上游荡，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却发现白日里的怪物十分好对付，走起路来懒洋洋的样子，像迈不开腿似的。 开始以为是个例，想着或许是因为那人感染疫症前就身体孱弱，但一路走过去，发现所有怪物都那样。 卫曦音敲击着手指，低头沉思，难道是因为阳光？ 毕竟她看过的有些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丧尸好像都是夜晚活动。 若真是这样那就实在太好了。 起码在白日里，人们有喘息的机会。 “昨夜失散的护卫呢？可有看见？”卫曦音又问。 “回女郎，我等只在驿站附近查看，并没有看见我们的人。”说到这程秀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昨夜引开怪物的那五名护卫中，有一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虽然寻人心切，却也牢记下山的使命，主要排查驿站周围敌情。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叫来常鹰。 “趁白日丧尸行动不便，得把我们遗留在驿站的行李拿回来。” 他们的行装全部遗落在了驿站里，这么多人需要吃喝，必须要想办法将那几车粮食取出来。 想着那十几车的行囊，卫曦音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那几车粮食和好携带的金银细软，其他不要紧的就不用拿了。” 她与常鹰的想法一样，必须尽快赶回坞堡。 目前对丧尸病毒了解的太少。 别看古代交通落后，往来不通，但走南闯北的商队可有不少，加之各地流民四起，从北到南、由东向西迁徒，大量人员在各州之间流动。 这些丧尸病毒若真就是所谓的南边瘟疫，恐怕南边荆州、交州等地已经全部沦陷，现在又蔓延到了翼州。 想到这，卫曦音不禁有些担忧，不知远在京都的父母、兄长，和家中的祖父、族人是否无恙……… 第7章 取粮 白日山里还算安全，卫曦音便带着卫琅走出寺庙透气。不远处有个光秃秃的小山坡，人站在上面，正好能瞧见山下的部分景象。 即使隔得很远，那些被鲜血染红的大片土地仍依稀可见。 常鹰亲自领着二十名护卫下山取粮。 山下附近游荡的丧尸，已经被之前下山探查的护卫清理过一次。 二十名护卫被分为五人一组，分散开依次行动，一边清理着外面零星的丧尸，一边悄声无息地朝着驿站靠近。 等到了驿站门外。 常鹰打着手势，其中一组人悄悄来到驿站后院门边，紧贴着墙站立，透过敞开的院门查看里面的情况。 大批被感染的怪物随即映入眼帘，各个鲜血淋漓、肢体残缺的模样，看着格外恐怖。 怪物们正在院里毫无目的摇摇晃晃地走着，里面除了驿站的驿兵与零碎的仆从，还有不少与自己身着同样服饰的同伴。 有护卫见到这一幕，当场红了眼眶，握紧了手里的刀。 靠近门口的怪物似乎有所察觉，用鼻子嗅了嗅周围，一边嗅一边挪动着脚步，慢慢朝着门口靠近。 果然如探查的情况一样，这些怪物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 常鹰沉着冷静，耐心地等着它们靠近。 等怪物到了门边，他一个手势下令，护卫们立刻举刀，干净利落的解决掉了面前怪物。 即使它们当中有不少是曾经的同伴。 清理掉门口的丧尸，护卫们开始进入驿站，一边清理怪物，一边朝着存放行囊的地方靠近，很快便到达了房门口。 护卫们训练有素，依次背上粮食，准备原路撤离。 “统领……”程秀突然出声，叫住正准备上楼的常鹰。 他指着同伴的尸身，悲切恳求道：“属下想将他们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 其余人闻言也纷纷请求道，“求统领允许。” 地上躺着的数十名护卫，都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是战友，亦是亲人。 常鹰望着地上那些熟悉的面孔，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先将粮食运上山，等会兄弟们一起送他们一程。”说着他转身上楼，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眼眶。 楼上卫曦音曾落脚的房间里，随身的行囊放在靠墙的柜子上，部分已经取出的物品散落在各处，除了一些换洗衣物，还有些姐弟二人常用的私人用品。 常鹰将两位主子的东西打包装好，背在背上，带着护卫们原路返回。 就这样跑了两三趟，二十人才将粮食全部运上山。 常鹰随即向卫曦音提出，想将那些死去的同伴好好安葬。 卫曦音闻言立刻站起身，轻声道：“我与你们一同下山。” 那些护卫是为了保护她和弟弟而死，她于情于理也该送他们一程。 说着她不顾常鹰的反对，叫来卫琅。 卫琅在京都时也参加过一些白事，姐姐一说便立刻明白了，“我知道，我会告诉阎王爷的，让阎王爷为他们选个好人家。” 身旁的护卫们有的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怕被人看见，又迅速低下头。 常鹰见此没再阻止。 一行人一起下山，将那些死去的护卫埋在了山脚下。 卫琅在一旁帮忙挖坑，嘴里还念念有词，“阎王爷，他们都是好人，你要帮他们找个好人家，让他们下辈子大富大贵……” 卫曦音转身去路边摘了些野花回来，插在每座坟前，她盯着用简陋石板雕刻的墓碑，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这个朝代的人命不值钱，饥荒年间，只需给一顿饭、一处容身之所，或许就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赴死。 但卫曦音曾接受过高等教育，曾在那个人人平等的和平年代生活过，她无法做到完全忽视这些人的牺牲，并且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为自己奉献出生命。 她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在心里默默说道，“来世，愿你们能投胎到那个充满和平、不愁吃穿的时代。” “女郎，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庙里了。”眼见天色渐暗，常鹰开口道。 黑夜意味着危险。 卫曦音闻言点了点头，拉着卫琅准备返回山上。 正在这时，身后的护卫突然喝到：“什么人？！出来！” 护卫们立刻拔出长刀，将卫家姐弟护在中间。 远处树林中，高大的柏树后面突然探出一个脑袋，看见他们这群人的气势，吓得赶紧又缩了回去。 随后又有更多的脑袋冒了出来，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像似附近的村民。 一见是活人，村民们恍然大悟，像似看见了救星，纷纷朝着这边跑来，有的人嘴里还喊着救命。 护卫们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卫曦音看了眼那些村民，又看了看天色，“快要天黑了，先上山，他们愿意跟着就让他们跟。” 身后的村民没有犹豫，见状赶紧跟上。 卫曦音等人安全返回庙里，小小的破庙只有一间屋子，护卫们拦在门外，并不允许村民靠近。 看到护卫们手中的长刀，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村民们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安全感十足，干脆就在破庙周围席地而坐。 人一多，小小的山头显得有点拥挤。 卫曦音想了想，对着门口的程秀道：“让人去问问那些村民，探查下他们的底细。” “是！”程秀领命。 没过一会，程秀便进来复命。 “回女郎，他们都是附近一个叫下河村的村民，昨夜村庄里也发生暴动，那些村民躲进地窖逃过一劫，出来时正好碰上我们。” “不过……”程秀又道，“据说他们能活下来，全靠昨夜在村子里借宿的一位先生。” “先生？”卫曦音眉头一蹙。 在这个朝代，能被称为先生的都是有大才之人，什么先生会宿在小小的村庄里？ 卫曦音赶紧道：“那先生也在外面？” “在的。” “去请进来我见见。” “是！” 很快，一名男子随着护卫走进庙里。 来人大约三十来岁，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粗制布衣，脚上的布鞋沾满泥土，面容却白皙干净，眉眼淡淡，气质儒雅，给人一种非常诡异的违和感。 怎么说呢，就是很矛盾。 单看长相与气质，此人像似锦衣玉食的世家贵公子，但身上却穿着与自身形象完全格格不入的粗衣布鞋。 就好像给奥特曼穿上了公主裙，给人的感觉就是很违和。 男子弯腰向庙里的二人行礼，“见过郎君、女郎。”同样是作揖，他做出来的动作却格外洒脱潇洒。 因不知对方身份，卫曦音起身回了半礼，礼貌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褚钰。” 卫曦音努力搜索，脑海中她知道的姓褚的家族。 褚钰了然一笑，主动说道：“在下平民出身，曾是长沙王麾下幕僚，此番回乡探亲途经此处。” 曾是？意思是现在不是了？ 紧跟着她反应过来，长沙王？那不就是南边长沙郡的那名王爷。 卫曦音脸色微变，忙问：“褚先生是从南边回来？那南边现下情况如何？” 褚钰余光瞥了眼坐在一旁一脸天真的卫琅，便明白主事的是眼前的这位女郎。 “钰走时还可控，如今恐怕凶多吉少。\\\"褚钰恭敬回道。 他的话侧面印证了卫曦音之前猜想，所谓的南边瘟疫，果然就是丧尸病毒。 第8章 村民 卫曦音目光直直盯着他，不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急不慢问道：“听属下说，外面那些村民是先生所救，先生好像对此疫病很了解？” 褚钰闻言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向卫曦音，似乎在惊讶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试探与怀疑。 “谈不上了解，钰只是在回乡途中，曾见过几个染病发狂之人。” “昨夜见有人发病，钰瞧见不对劲，便立刻通知村民进入各家地窖躲避。”褚钰痛惜地叹道，“可惜，仍有不少反应不及时的村民遭了难……” 褚钰这次回答的很认真，不过几句谈话，他已经发现这位卫氏女郎，似乎与寻常大族家的小娘子不太一样。 卫曦音闻言点头，点到即止，追根究底的追问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过了片刻，她手指在石凳上无意识敲了敲，询问道：“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褚钰再次弯腰恭敬地朝她行礼，“钰家中尚有亲人，打算先回家看看。” 意思就是不会与他们同行了。 那外面那群村民怎么办？ 褚钰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立刻又道：“那群村民已无家可归，留在外面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女郎能给他们一条生路。”言下之意是让她带着这群村民回卫氏坞堡。 卫曦音倒不好奇褚钰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外面那些护卫身上的服饰，以及堆在庙里的粮食，上面都印着大大的“卫”字。 在翼州，清河卫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卫曦音没答应也没拒绝。 此处离卫氏坞堡还有百里路程，她连自己人的安危都无法保证，更何况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再者，这些村民没有粮食，她的护卫除了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难不成还要负责他们的吃喝？ 褚钰见她似乎不愿，再次开口劝说道：“此地之前受灾并不严重，那些村民原本过得还算富裕，据钰观察，几乎家家都有存粮，女郎只需让他们自行回家取粮……” 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非要她管不可了。 如今外面情况不明，也不知病毒能否控制，若是真如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丧尸病毒就是世界末日，而末世又最忌讳圣母…… 想到这些，卫曦音一点也不想管那些村民。 她还没想好怎么拒绝，这时常鹰进来禀报，昨夜失散的护卫有十几人找了回来。 卫曦音激动得站起身，瞬间将褚钰的话抛到脑后，连声告罪起身出去查看。 昨夜那样混乱，许多护卫没有跟着他们从后门跑出来，有些是感染了疫病，有些是因为在黑暗中走散。 出来后，卫曦音赶紧问常鹰，“昨夜引开丧尸的那几名护卫可有回来？” 常鹰一愣，“何为丧尸？” 卫曦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不小心顺嘴将那些怪物直接称呼为丧尸了。 “就是那群怪物。”反正一个称呼而已。 常鹰点点头，没再多问，甚至觉得女郎形容得很贴切。 丧尸？ 大概和僵尸差不多，只是比僵尸更残暴，僵尸只吸人血，那群丧尸还生吃活人。 他回道：“回来了三人，还有两人不幸被怪物咬伤。” 不幸中的万幸，程秀的弟弟程青平安归来。 程秀红着眼眶，一拳打到弟弟胸口上，哽咽道：“没事就好。” 程青亦是眼眶泛红，几度哽咽，昨夜的情况十分凶险，他们几人几乎九死一生，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就算从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兄弟俩又说了会话，见女郎朝这边走来，连忙站好行礼。 卫曦音连连摆手，“不必多礼。” 卫曦音见了那群回来的护卫，确定他们身上都没带伤，然后出言安抚了几句。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山下的丧尸又变得活跃起来，那些怪物的吼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跑动间的动静非常之大，像似集体出动，正在疯狂寻觅活人。 人们明明躲在山上，却对山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村民们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断朝着庙里挪动，没人敢发生一丝动静。 常鹰护着卫曦音回到庙里，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分散开，两人一组驻守在破庙四周，目光充满警惕，仔细聆听着山下的风吹草动。 卫琅见姐姐回来，连忙用手指着窗外告状：“阿姐，那些怪物在叫。” “阿姐听见了。”她望着弟弟清澈的眼眸，询问道，“可是害怕了？” 卫琅挺着胸膛，“我不怕！我会保护阿姐的。” 卫曦音笑了笑，余光瞥见角落里捂着耳朵的凝霜，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夜平安度过。 随着天亮，山底下的丧尸慢慢消停。 那名被捆着的护卫终于被松绑，死里逃生的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卫曦音坐在破庙里，正与常鹰商量动身时辰，门口的护卫来报，褚先生带着两名村民来求见女郎。 卫曦音面色不变，让护卫带人进来。 昨日的谈话被打断，褚钰这是不死心，非要她接纳这些村民了。 果然不出所料。 两名村民是村里的里正和村长，不知是否得了褚先生指点，一进入破庙就跪在卫曦音面前，磕了两个响头，恳求道：“求女郎收留！” 村民又不傻，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卫氏可是翼州大族，又有坞堡防御，跟着卫家姐弟他们才能活下去。 这次卫曦音没有拒绝，轻易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褚钰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改变主意，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如此顺利。 “跟着可以，但你们要自己携带口粮。”说着卫曦音叫来程秀，让他带着护卫，护着这些村民下山回家取粮。 得趁白日里丧尸行动迟缓，安排好一切。 有胆小的村民不敢下山，表示自己可以挖野菜果腹，绝不会拖后腿。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们准备粮食？”卫曦音站在寺庙门口，冷笑一声，“卫氏坞堡乃我卫氏一族居住之地，外人想进去白白让我们保护，那就得交粮食换平安。” 听女郎之意，进入坞堡竟要缴纳粮食！ 有村民顿时坐不住了，现在外面都是怪物哪有坞堡里安全，再说了他们的家当都在家里，本来心底就惦念着，现在有护卫护送，有人立刻起身准备下山回家取粮。 其余胆小的村民，见邻居已经准备下山，也顾不得害怕连忙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 褚钰在一旁默默看着，心底不由赞叹。 卫女郎好手段，此举可谓恩威并施，保护了村民，卫家有了好名声又能得到粮食。 要知道如今世道彻底乱了，今年地里的收成本就不好，粮食只会越来越精贵，日后恐怕有钱也买不到粮了。 卫曦音这时转身看向褚钰，礼貌问询道：“先生打算何时动身？” 褚钰弯腰恭敬地朝她行礼，“钰午时动身。” 卫曦音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那真是遗憾，只能祝先生一路平安了。” 她想了想，紧接着说道：“先生若接到家中亲眷，可来坞堡投靠，卫氏定奉先生为座上宾。” 褚钰连忙谦虚道谢。 眼见事情已经办妥，他便提出需要收拾行李，起身告辞出了寺庙。 卫曦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神情变得晦暗不明，她细细揉搓着白嫩细手，自言自语道：“这个褚钰，不太对劲啊。” 第9章 动身 此话被一旁的常鹰听见，他立刻摸上腰间的佩刀，神色肃穆，“女郎可要下令将人扣下？” 自家女郎聪慧过人，既然说那人有问题，那人就铁定有问题。 卫曦音却摇了摇头，“不用。” 常鹰感到不解，不知她是何意，“那……” 卫曦音并未作答，反而问道：“这个褚钰自称曾是长沙王幕僚，又主动交代从南边过来，你猜这是为何？” 南边是疫病最开始出现的地方，他怎么刚好在疫病爆发时，就这么凑巧请辞回家探亲。 再者，哪有人千里回家身边连个护卫都不带，能被长沙王收入麾下，想必也不会是普通人，不至于穿着一身粗衣布鞋，独自上路回乡。 所以卫曦音推测，这个褚钰很有可能不是请辞回家，而是偷偷跑的。 “既然如此，那褚先生为何要主动向女郎交代？”常鹰还是不太明白，他一个武夫，不太懂这中间有何关联。 这不是故意引起女郎怀疑吗？ “没错，他就是要故意引起我怀疑。”卫曦音平静解释道，“因为翼州也爆发了疫病，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褚先生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能够护住他家人的容身之所。” 卫氏坞堡就是最好的选择。 “等着，等他回家接到家人后，肯定会前往卫氏坞堡。”卫曦音笃定道。 百姓们陆陆续续背着粮食上山。 在得知进入卫氏坞堡要缴纳粮食，加上自己日后吃喝，几乎所有人都是能背多少背多少，尽量将家里能带的粮食全部带走。 护卫们也搬出几袋面粉，开始砌灶烧火，和面烙饼，准备路上食用的干粮。 午时刚过，褚钰便来向卫家姐弟请辞。 卫曦音让人为他准备了路上的口粮，嘱咐注意安全，便与他在庙里告别。 至于褚钰要如何回家，那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们也是时候该上路回家了。 常鹰对这一带很熟，之前便同卫曦音商量过回家路径，目前只有从山上走，绕过所有有人的地方最为安全。 常鹰道：“翻越这座山后便是中山郡，只要沿着山路走，再翻越两座山，就可抵达安平郡辖内的永宁县。” “到那时我们需要下山，绕过县城进入清河郡，那里离卫氏坞堡仅几里路。” 卫曦音对此安排没有异议。 再三确认行进路线后，她便下令整合队伍，启程出发。 许是在庙里憋了太久，一听要走了，卫琅便不由高兴起来，自告奋勇要帮忙背运粮食。 常鹰也不敢让他拿太重的东西，便将姐弟二人的随身行李交由他带着。 没了牛车托运行李，粮食只能依靠人力搬运，除了一些负责周围安全的护卫，其余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几十上百斤的粮食。 山路难行，护卫们背着重物行走，还要顾着身后那些背着粮食、时不时掉队的村民。 就这样走了半天，他们居然还未翻过这座山。 夜晚太过于危险。 刚过申时，常鹰便下令停止前进，寻找附近可躲避的地方过夜。 今晚没有破庙，只有一处露天石头形成的天然屏障，普通人躲在里面，护卫们站在外层守护。 凝霜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家女郎身旁，时不时紧张地四处张望。 已经过了两日，她似乎还未缓过劲来。 卫曦音见状，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开口问她：“若是有一天怪物袭来，我们走散了，你打算怎么办？” 凝霜一听，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个场景她光是想想都快要被吓死。 卫曦音见此，又道：“到那时，你或许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才有可能幸存下来。” “你看褚先生，独自一人上路回家，而你身边不仅有我，还有常鹰与一众护卫，那些怪物再怎么厉害也是由人所变，不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看久了也就那样，有什么好怕的？” 这下凝霜真哭了出来，小丫头这时也不忘记那些怪物，怕声音传到山下，又立刻用手捂住了嘴。 身旁站立的两名护卫一脸黑线。 女郎这到底是在安慰人，还是吓唬人啊。 卫曦音倒是面不改色，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安慰人，让她哭出来也总比一直闷在心里好。 想着明日还要赶路，卫曦音便不再开口说话，闭上眼抓紧时间补觉。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人数众多，生人气味浓烈，到后半夜竟有几只丧尸顺着山路摸了上来。 好在守夜的护卫发现及时，在闹出动静前出手解决掉了它们，并没有引来更多的怪物。 等到天亮，有村民醒来看见丧尸尸体，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昨夜有丧尸突袭，村民们暗自庆幸，幸好当时听了褚先生的话，选择跟着女郎前往坞堡。 否则凭他们这些人，只怕活不过几日。 常鹰找到卫曦音，禀报道：“女郎，昨夜我们牺牲一人。” 那些丧尸在夜晚速度惊人，力大无穷，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护卫们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有一人不幸被怪物抓伤。 卫曦音听闻消息，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护卫们没有护具，没有远攻武器，在面对丧尸时只能进行近身肉搏，加上夜晚视线受阻，一不留神就容易负伤。 而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收拾好东西，尽快赶路。”现在别无他法，只有尽快赶回坞堡。 “是！” 接下来几日，除了睡觉，众人都在日夜不停地赶路，肚子饿了就摸出派发的干粮，边走边啃。 爬山本来对于卫曦音来说并不难。 她在京都时，就经常陪着母亲去镇国寺烧香理佛，她的母亲俞氏信佛，为表虔诚每次去庙里祭拜都步行上山，她身为女儿自然陪在左右。 久而久之，她从山下走到山顶，已经能脸不红气不喘的。 所以卫曦音自认体力不差，却还是受不住如此强度的爬山赶路。 到后面，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迈一步都感觉十分吃力。 反观卫琅，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爬山，依旧精神抖擞什么事也没有，见姐姐一脸羡慕地看着自己，他不明所以，反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应。 到第五天，就在卫曦音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旗山。 山脚下便是安平郡永宁县。 一行人刚翻越山峰，有护卫便发现对面山头有一群村民。 那些人也不知在山里呆了多久，各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看着都不太好。 那群村民很快也发现了他们，起先以为是追上山的怪物，一群人惊恐地四散开来。 待看清楚是一大群活人，其中还有不少佩刀的青年壮汉，人们顿时痛哭流涕，纷纷跪在地上哭喊着救命。 第10章 永宁县 那群村民开始朝着这边跑来。 等人到了跟前，卫曦音点了一名看着还算比较精神的青年，上前问话。 “哪里人？”卫曦音问道。 青年搓着手忐忑回道：“回女郎，俺是山下石头村的村民。” 卫曦音：“可知山下如今是什么情况？永宁县如何了？” 青年闻言眼眶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说道：“大前日，隔壁老李家的二儿子突然发疯开始咬人，俺爹和村里几个人以为是闹矛盾，就出去劝架，谁知也被咬了，到晚上他们就全都发了病……”说到这青年像似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他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卫曦音也没出声打断，还安慰道：“不急，你慢慢说。” 青年停顿了许久，缓过来后才接着说道：“俺爹发病咬了俺娘，俺想出门求救，却发现整个村子都乱了，好多人都在咬人，到处都有人在呼喊救命。” “俺看着情况不对，便带着妹妹往县城跑，想找县太爷救命，但是城门紧闭俺叫不开，不得已俺们只好往这山上跑……” “后来，陆陆续续有附近村的人逃上山，俺们村只跑出来四五个人，其他人都……”说着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名上了年纪的庄稼汉，似乎与青年是同村，见状连忙上前告罪，深怕他冲撞了贵人。 卫曦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老汉立刻搀扶着青年退到一旁。 “这些人恐怕与我们一样，上山后便再也没下去看过。”卫曦音感叹道。 想要知道山下情况，还得派人下山一趟才行。 卫曦音随后下令原地休整，并派出十名护卫充当斥候，下山探查情况。 永宁县是回家必经之路，往日回坞堡只需穿城而过，再走几里路便能到家，眼下情况进城是不可能，只能从旁边的村庄借道。 只是，看那群村民的模样，村庄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好。 想到这，卫曦音的心不断往下沉，病毒蔓延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快，这里离卫氏坞堡如此近，恐怕坞堡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下山查看的侍卫很快回来。 禀报道：“永宁县城门紧闭，城门下全是密密麻麻的怪物，附近村庄也有不少怪物游荡的身影。” 常鹰听到属下禀报，眉头紧蹙，问道：“可查探到附近村庄有多少怪物？” 几名护卫顿住，迟疑道：“约有两三百？” 山下已经瞧不见活人，白日里这些怪物四处晃荡，分散得很开，除了围在县城门口的，还有许多散在村落与田野，数目实在不好估计。 “永宁县城门紧闭？”一旁的卫曦音闻言目中生辉，“这是不是说明，县城里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只要永宁县不失守，在它身后的卫氏坞堡压力就会小很多。 常鹰却高兴不起来，他们的人数众多，护卫和村民足足有一百多人，现在又遇到了另一群村民，加上携带的粮食行李，到时下山的队伍一定拉得很长。 按照目前对丧尸的了解，白日的丧尸不会奔跑，但也会依照本能寻觅活人，它们嗅觉灵敏，听觉敏锐，几乎没有悄悄遛过去的可能。 而且他们也不能只顾着往前跑，若将大量丧尸吸引到坞堡附近，很有可能为坞堡带去灾难。 似乎只有下山清理丧尸这一条路。 但当常鹰提出要带着护卫下山清理丧尸时，卫曦音却一口否决。 “我们的护卫不能再有折损。”她道。 常鹰深有感触，可不让护卫们去，他们又该如何通过此处？ “女郎打算怎么做？” 卫曦音闻言站起身，走到一处崖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山下，“那些丧尸没有智力，依靠本能寻觅猎物，只要利用这点就好。” 卫曦音捡起一根树杈，开始在地上画平面图，“带人找两处这样的平地，从这个位置开始挖坑，挖成一面斜坡，底部深度有七尺左右就行，尽量挖大一点。” “另外，让护卫带着一部分百姓去砍竹子，竹子全部削成尖头。”卫曦音有条不紊地吩咐，“再安排一些人去砍树，做木矛。” “女郎是打算做陷阱？”常鹰仔细看了会地上的图形，皱了皱眉，“但那些怪物不具痛感，脑袋不破依旧行动自如，用竹尖做的陷阱恐怕杀不死它们。” 常鹰并不认为陷阱有用。 卫曦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要学会拔犀擢象，以最小的损失达到自己的目的。” 见他还不明白，卫曦音也懒得解释，事事都要说明那岂不是要累死。 常鹰只得领命下去，他亲自领着数十名人下山选地挖坑，按照卫曦音的要求，坑深七尺且带有坡度。 两个坑的距离很远，差不多有一里距离，分别在山头的东西两面。大家一直忙到日落西山，但还有一个坑未完工，常鹰立即让所有人停下返回山上。 夜晚是怪物的天下。 第二日又周而复始，就这样忙活了两天，两个坑以及所有需要的竹子和木矛全部完工。 卫曦音观察着手里刚拿到的木矛，长度约五尺，表面的棱角被打磨光滑，顶端尖锐有余但力不足，她用力握住尖部地方试了试，木矛尖部开始变得弯曲。 显然，木矛的杀伤力不够，顶端不够刚硬容易折断，根本无法刺破丧尸的脑袋。 好在她的本意也不是用它杀敌，而是使用它拉开人与丧尸之间的距离。 有丧尸一旦靠近，可用木矛将其顶住，多人合作还可用木矛将丧尸困住，令其无法动弹。 这样可暂时解决护卫们近身肉搏的风险。 常鹰还是感到不解，如此大费周章，用途居然不是杀丧尸？ 卫曦音见状叹了口气，只得道：“去，把那些村民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拿着武器站在坑上方，戳死十只怪物免除缴纳粮食，戳死二十只奖励十斤粮食，以此类推。” 常鹰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又不是救世主，而是卫家私养的部曲。 不可能保护那群村民一辈子，村民得拿起武器学会保护自己。 看见那些由人变成的怪物，人们会下意识感到恐惧，若能让他们克服恐惧直面丧尸，知道那群恶心的怪物其实很容易被弄死，日后即便遇到丧尸他们也能自救。 所以，女郎此举是在强迫那些村民成长，若有能力突出者，日后也能成为坞堡的防护力量。 常鹰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女郎想得长远。 第11章 陷阱 村民们得知消息却不干了。 粮食哪有命重要，命都没了要粮食干嘛，他们丝毫领会不到卫曦音的用意，还认为女郎这是要让他们去送死。 但他们不敢闹，甚至不敢去质问卫曦音。 这个朝代阶级分明，清河卫氏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大族，有不少族人在朝为官。若是在平常，像女郎这样的世家娘子，他们这辈子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商量半天，村民只得向常统领哭求，求女郎能饶他们一命。 常鹰冷着一张脸，道：“女郎说了，不强迫各位，不愿去的绝不勉强。” 村民们闻言放下心来。 紧接着，常鹰话锋一转，“只是等到坞堡后，每人需缴纳十斤粮食才能进入坞堡，卫氏不可能白养着各位，诸位以后在坞堡里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给自足。” 这下大家都沉默了。 不少精明人已经开始算起账来，看自己背着的粮食能撑多久，特别拖家带口的几户人家，他们非常幸运的全家都逃了出来。 若按照人头缴纳粮食，那他们背着的粮食交了后，几乎没有剩余，那一家人不得喝西北风啊。 还有附近那些逃上山的村民，他们的全部家当都在家里，身无一物，想去坞堡避难根本拿不出粮食。 半晌后，有几位看着强壮的村民，咬咬牙站起身来，“常统领，我们愿意去！” 最后共有十六名村民表示愿意去杀丧尸。 常鹰也不管他们是自愿，还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 他直接将人分成两组，给每人发一把长刀和一根木制长矛，让他们下山后分别驻守在两个深坑上方。 两个深坑北面都有一道长长的斜坡，用于吸引丧尸进去，这并不难，那些怪物只要闻到人的气味，便会不顾一切冲上前，不懂拐弯也不懂绕路。 到时村民只需站在深坑南面上方，举刀往丧尸脑袋上砍，期间若有丧尸一不小心爬出深坑，用木矛就可轻易将其顶回坑里。 待护卫通知陷阱已经全部布置完毕后，万事俱备，常鹰领着二十名护卫带着村民下山准备行动。 “我也去。”卫曦音站起身。 目前为止他们对丧尸的了解还是太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白日的丧尸。 常鹰考虑到女郎的安全，正想开口阻止。 卫琅听见姐姐要下山，立马凑了过来，举手道：“我也要去。” 这几日卫琅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过来，那些嚎叫会攻击人的怪物是由人所变，想来想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怪物要是敢欺负他阿姐，他就打爆它们的头！ 卫曦音看了看人高马大的弟弟，想着如果能锻炼他，让他多多了解丧尸，利大于弊，于是同意了。 常鹰完全插不上嘴，也阻止不了。 无奈，他只得带着姐弟俩下山。 山下东西两面各设有两个深坑，常鹰带着他们去了东面。 根据安排，每个坑各有十名护卫和八名村民蹲守，护卫们两两一组，配合着引怪，其余人全部集中在深坑南面。 等人站定后，两名护卫出发，打算先引少数怪回来实验一下。 果然如预料般一样。 丧尸走到附近，引怪的护卫跑开，他们站在南面甚至不需要移动一下，那些丧尸自己就顺着斜坡走来，甚至不懂得绕路转身，就这样直直地踏入深坑之中。 坑底插满竹尖，丧尸踏进去后根本站不起来，有个倒霉丧尸倒下，头刚好撞到尖部，直接被竹尖刺穿脑袋，瞬间没了动静。 卫曦音带着卫琅站在上方，仔细观察丧尸的一举一动。 白日里的丧尸不仅行动迟缓，力量减弱，甚至好像连智力也会退化。 它们的双腿变得笔直僵硬，不会弯曲，眼睛被眼白完全覆盖，似乎已经不能视物，完全依靠嗅觉和听觉寻觅猎物。 卫曦音猜测，也许是因为丧尸病毒白日会蛰伏起来，等到夜晚再重新变得活跃，所以才造成丧尸白日与夜晚两种不同形态。 可惜没有仪器对这些病毒进行检测。 这时该村民们出手了。 几位村民手握长刀，双手抖个不停，手里的长刀举起又放下，脸上的表情要多恐惧就有多恐惧。 纠结半天，有个村民深呼吸一口气，一鼓作气举起长刀，将刀尖戳进了下方坑底的丧尸脑袋里。 丧尸转瞬间倒地没了动静。 他盯着手里的长刀愣了愣，似乎，好像，这也没什么，这些怪物并没有想象中可怕，甚至非常容易就能杀死。 所谓万事开头难，一旦有人开了头，立刻有人有样学样，很快坑底的几只丧尸就被消灭掉。 护卫站在一旁检查，用刀挨个在丧尸脑袋上戳了戳，确认都死光后，再用木矛绑着绳子，套在尸体脖子上，将其顺着斜坡拖出坑底，扔到一旁。 这次出去的两名护卫，引来的数量是先前的一倍。 村民们克服心中恐惧后，把这些怪物都看做一袋袋粮食，行动开始变得主动起来，等丧尸一进坑底，立刻有人举起长刀戳向丧尸脑袋，甚至还出现了抢人头现象。 卫曦音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三趟下来，附近的丧尸被杀得差不多了，护卫们需要跑更远的地方去吸引丧尸，深坑两侧也堆满了丧尸尸体。 卫曦音在这待了一天，光他们这边就杀了差不多百来只丧尸。 木矛比想象中还好用，护卫用它吸引丧尸，能有效保持距离，确保在安全范围。 有人甚至还玩起了追逐游戏，见丧尸走的慢，还回头用木矛戳一戳，那举动仿佛是在说，“你走快点。” 她琢磨着等回到坞堡后，换个轻便坚固的材质大量打造长矛，只要减少与丧尸的近距离接触，就能减少人员被感染的风险。 对了，还得寻找材料做手套、口罩与护目镜，特别是口罩和护目镜，刚才就有村民差点被丧尸的鲜血溅到眼睛，幸亏常鹰反应快拉了一把，那村民自己也是后怕不已。 见天快黑了，丧尸也杀得差不多了。 常鹰下令返回，部分村民还觉得意犹未尽，有眼尖手快之人，不仅拿到免除缴纳粮食的资格，还格外获得一袋粮食。 众人收获颇丰的回到山上驻扎地，另一队人员也刚好回来，领头的什长连忙过来报告情况。 第12章 密道 “西面共解决丧尸一百二十余只。”自从卫曦音将那些怪物称为丧尸后，身边人似乎都接受了这叫法。 卫曦音点点头，“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回坞堡。” “是！” 卫曦音让人统计今日村民杀丧尸数量，拿到粮食奖励的回坞堡后兑换。 卫琅站在姐姐身旁，看见那些村民正在排队归还刀具，归还回来的武器被护卫统一堆放在地上，也无人看管。 他心虚的看了眼正在与常鹰说话的姐姐，见没人注意，悄悄走过去拿起把长刀，独自一人跑到旁边，学着那些人的动作挥刀玩了起来。 有护卫见他一直挥刀乱砍，忍不住上前纠正，“二郎君，您应该斜着出刀，这样才能刺进丧尸脑袋。” 护卫说着挥刀示范一番。 卫琅觉得好玩，便盯着护卫的动作做了一遍，这次动作异常标准。 “二郎君真聪明。” 护卫的夸赞令卫琅很兴奋，这还是他第一次得到旁人真心实意的夸奖。 又玩了一会，卫琅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悄悄把刀具放回原位，跑去找凝霜要面饼吃。 常鹰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惊叹道：“看来二郎君是有习武天赋啊。” 刚才的一幕卫曦音也看见了，她感到十分震惊。 卫琅因心智不全，以往在家时家里人从不让他碰刀具，深怕他会伤到自己，也从未想过让他尝试武学。 如今世道乱了，若是他能有武力傍身，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常鹰开始问起正事，“女郎，现在还不能确定坞堡内情况，明日我们是直接回去？” 坞堡四面环河，只有一座吊桥通往大门，若里面无人开门，他们根本无法进入坞堡。 这恐怕是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若无人应门，可想而知里面会是什么情况。 但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及为自己和身后百姓留一条后路。 “属下记得家主在清河郡还有一座温泉别庄，那里人迹罕至，应该没什么怪物。”常鹰提议道，“若是无法进入坞堡，可带着百姓暂时去那里落脚。” 卫曦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常鹰，“不用，直接回去就成。” 看来常鹰并不知道坞堡内有密道一事。 想来也挺正常，常鹰虽是祖父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但密道一事事关家族存亡，原本就只有家族的几位族老和长房嫡系才知。 家族辛秘一般传男不传女，在世人看来女儿迟早都要嫁人，终归是外人。 至于她一个女子为何知晓，自然是祖父亲口告诉她的。 卫曦音带着前世记忆出生，自小就表现得和寻常小孩不一样，别的小孩还在哭着要抱时，她嫌幼稚从不肯让人抱，别的小孩闹着要出去玩时，她已经能够自己安安静静待上一整天。 家里人也很早就注意到她的反常，只以为她是自幼早慧，并未多想。 直到有一次，河西决堤遭遇水灾，在河西任职的四叔伯被牵连了进去，祖父正在忧愁如何捞人。 当时才五岁的卫曦音，顺嘴说了句，“水利决堤与四叔伯有何关系？修建围堰围护基坑，又不做河道截流，一遇大雨自然顶不住，这明明是那位姓曹的锅。”姓曹的是指朝廷的大司空曹铭远，专门主管水利工程。 祖父当时听完大受震撼，丝毫不敢相信这番话是自己才五岁的孙女说出来的。 他又细细追问下去。 卫曦音也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但祖父问得紧，她只得老实交代，硬着头皮指出当中问题。 此后四叔伯平安无事，她却被祖父盯上，经常拿些书籍或朝堂之事试探她，又下令让她跟着兄长一起读书。 族中的一些来信，祖父有时也会有意无意的拿给她看，向她说起家族的一些辛秘之事，完全是把她当男孩养。 所以卫曦音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卫氏坞堡有条密道，还在祖父的书房里见过密道地图。 祖父说如今世道不太平，若有一日坞堡被围，密道就是族人的逃生通道。 而现在，密道则成了他们能进入坞堡的方法。 卫曦音当即决定，带着人走密道。 若是坞堡已经沦陷，叫门也没用，还会惊动里面的丧尸，若是坞堡安然无恙，那自然最好不过，最多密道的秘密被暴露而已。 今夜格外宁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只零星的丧尸在嚎叫。 众人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收拾行囊，卫曦音开始断舍离，将所有除粮食外的东西全部舍弃，尽量减轻护卫们身上的重量。 当然扔是不可能扔掉，万一世道哪天恢复，这些金银细软可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卫曦音让凝霜找了个隐蔽地方，将东西埋好，在附近做上标记。 等收拾妥当，所有人员排好队下山。 护卫被分成外围和内围，外围负责警戒与杀敌，内围负责背运粮食。 队伍很长，杀过丧尸的那十六名村民，也被安排在外围，卫曦音告诉他们奖励仍然有效，拿到人头依旧可以兑换粮食。 那十六人闻言，也不像昨日那般害怕，有木矛在，他们可配合着限制丧尸行动，用木矛顶住，再出手砍掉丧尸脑袋。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开始往卫氏坞堡方向移动。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人们屏住呼吸，尽量放轻脚步，不敢发出声响。 开始的一段路非常安静，附近的丧尸几乎都被昨日吸引过来杀掉了，偶尔遇见几只零星的，还没靠近就被外围的护卫取下首级。 直到他们走到石头村。 这个村庄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站在村口便能看清整个村子的全貌。 几十只丧尸在村落里四处晃荡，它们的眼白占据着整个眼眶，高温天气使得暴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溃烂。 整个村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味。 似乎闻到了人的味道，丧尸们开始耸着鼻子，摇摇晃晃地朝着村口走来。 几名石头村的村民瞧见这一幕，瞬间红了眼眶，人群里传出细碎微弱的呜咽声。 这些都是他们的父老乡亲，有些还是他们的骨肉至亲。 搁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但他们不敢闹出大动静，怕引得这些怪物发狂，连放声大哭的权利都没有。 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的常鹰，带着几名护卫上前，用木矛顶住丧尸身躯，配合着挨个取下首级。 不得不说，就连常鹰也觉得木矛好用，非常轻便易携带，队伍里现在几乎人手一根。 等解决完村里的丧尸，队伍在原地休整。 常鹰带着护卫开始挨家挨户收刮粮食，他们现在人手不足，无法取走这些粮食，所以常鹰只是命人将粮食收集到一处，等回坞堡安顿后再抽空出来拿。 至于石头村的那几名村民，卫曦音让他们回家取粮，能带多少带多少，参与外围工作的，东西由村民各自帮忙分担点背着。 之前被问话的那名青年，望着一地尸首，哭着鼻子哀求道：“请女郎允许俺将亲人们安葬。” 第13章 坞堡 卫曦音同意了他的要求。 青年带着几名石头村的村民，连忙下跪磕头道谢。 因为安葬村民耽误了些许时间，好在时辰尚早，这里已经离坞堡不远。 众人再次上路。 一路走过去，越靠近坞堡，路上遭遇的丧尸变得越来越多，从之前零星几只，开始变得成群结队出现。 卫曦音等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走到这里她再也没法自欺欺人，认为坞堡内会无事发生。 只愿族地不要出现太大伤亡才是。 又走了一段路，坞堡的轮廓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远处看，坞堡像似一座壮丽的城堡，威严耸立的城墙足有十米高，正对着他们的正门吊桥高高收起，四周的护城河形成天然屏障，将坞堡与世隔绝，看起来像一座被孤立的岛屿。 看着安全感十足，也不怪那些村民就算缴纳粮食也想进去。 卫曦音特意观察了下坞堡周围，因隔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安宁，坞堡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丧尸身影，她心定下来不少。 到了这里，队伍换成了卫曦音带路，她根据记忆找到地图上的路线，带着众人朝坞堡左面方向挪动。 越走越偏，眼见离坞堡越来越远，人群中有村民不明所以，发出了疑问声，又见其余人都默不作声，只默默跟着大部队行走，便自觉地闭了嘴。 直到走进一处坟地，队伍终于停住脚步。 卫曦音进入墓地，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坟前的墓碑，在里面打着转。 良久，她停下脚步，指着一处墓碑招呼着护卫上前：“把这墓碑挪开。” 立刻有护卫上前，试着搬开那沉重的石头。 随着巨大的墓碑被挪动开，下方出现了一阶阶的石梯，黑幽幽的洞口像似一头沉睡的巨兽，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都被眼前一幕弄得震惊不已。 卫氏一族居然在坟地里设置密道！ 若是没人带路，大概永远不会有人想到。 卫曦音也不理会众人惊诧的目光，带着卫琅率先踏入密道。 护卫们紧跟其后，身后的村民们见状连忙跟上。 等人全部进入密道后，垫后的常鹰才关上密道入口的门。 密道里面很黑，也很深，通道一直在往下，大家只能跟着前一个人的脚步向前走。 卫曦音寻着记忆在密道里摸索着前进，她开始还有些担忧，害怕底下会缺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非常多余，古人的智慧无法想象，他们已经往下走了几十米，里面依旧氧气充足。 也不知走了多久，下梯的路变成上坡，众人开始爬楼梯。 卫琅有些害怕，这里面太黑了，他连身旁的姐姐都看不见。 “阿姐，你在哪？我害怕。” 卫曦音连忙拉住他，“别怕，马上就到了。”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一堵墙，她拉着卫琅赶紧停住脚步。 一旁的护卫连忙朝身后喊停，“到了，都别再往前挤。” 卫曦音双手在墙上摸索，直到摸到一处凸起处，她深呼吸一口气，指着那处使劲按下去。 前方一道石门缓缓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大家下意识闭上眼睛，待适应光线过后，众人才重新睁眼。 眼前是一处开阔的四方小院，看着不大，却修建得格外精致气派。 “这里是卫氏宗祠。”卫曦音对着弟弟介绍道。 宗祠是供奉祖先神主，进行祭祀的场所，被视为宗族的象征。 大家族都设有宗祠祠堂，每逢祭祖，或有家族大事需要禀告祖先时，平日上锁的祠堂大门才会打开。 卫曦音抬眼看向门口。 果然，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从外面被锁住，透过门缝能清晰瞧见，门上挂着把古铜色大锁。 他们被反锁在里面了。 古人信奉鬼神之说，将宗祠列为圣地，对列祖列宗十分敬畏，卫氏能发展成如今这般规模，族老们认为那都是祖先保佑。 她若是敢弄坏祠堂里的大门，后果可想而知。 看来要出去，只能带着人爬墙，还不能弄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卫曦音让护卫招呼密道里的人出来，特地嘱咐只能呆在院中，不可随意走动，不可触碰这里的任何物品。 这么多外人出现在祠堂内，等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向族中的各位族老解释，万一再弄坏了祠堂内的陈设，族老们生起气来，恐怕就连祖父也保不了她。 百姓们背着沉重的粮食，一路上提心吊胆，如今终于如愿进入卫氏坞堡，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待听闻这里的卫氏宗祠，大家也不敢放肆，老实的呆在原地。 常鹰最后一个从里出来，卫曦音见人都出来后随即转动廊下花盆，石门应声关闭。 常鹰立刻走过来，躬身道：“女郎，属下担忧家主，想带人先去老宅看看。” 卫曦音转过头来正准备答应，却像似突然看见了什么，面色忽然一下变得苍白，颤抖的手指着大门上的门缝。 常鹰目光瞬间变得警惕，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瞧。 宗祠位于坞堡正中心，是整个坞堡地势最高的建筑，祠堂只有一道正门，下面是一片巨大空旷的广场，每年祭祀族人们都会聚集在此。 因视野有限，常鹰透过缝隙只能瞧见下面广场一角。 但仅仅那一小块地，便有十几只丧尸身影。 这一发现令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常鹰差点没站稳，他颤抖着嘴唇说道：“那家主他们……” “女郎！” “阿姐！” 一旁的卫琅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目光触及到她惨白的脸色，吓得张开嘴嚎哭了起来，“阿姐，阿姐，你可别吓我，哇一一” 卫曦音感觉脑子嗡嗡作响，被他这么一哭闹，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拍了拍弟弟肩膀，白着一张脸轻声说道：“我没事。”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坞堡内的情况似乎比想象中还糟糕。 卫氏是当地大族，居住在坞堡内的族人上千，再加上各家仆从下人和私养的部曲，人数非常之多，堪比一个县的人口。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遭了殃。 其他活着的人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祖父他…… 卫曦音不敢再细想下去，眼下所有人都指望着她，她必须先振作起来。 “检查下四周，所有人退回密道！” 第14章 噩耗 听闻要撤回密道，人群里心思浮动。 大家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抵达坞堡，谁曾想坞堡内的情况瞧着也不比外面好到哪去。 想到还要为此上缴粮食，有些村民开始后悔，在心底打起了退堂鼓。 卫曦音才没空理会那些人心思，她现在脑子乱成一团，只想快点找到祖父和幸存的族人。 她走到廊下转动花盆，重新打开密道石门，眼睛不经意一瞥，发现盆底似乎有被移动过的痕迹。 盆底摩擦的两条痕迹，一深一浅，深的那条应该是她刚才关门留下的。 “常鹰！”卫曦音连忙唤道。 常鹰立刻赶来，待看见盆底的两条痕迹，惊讶道：“回女郎，这是……密道之前肯定被人打开过。” 难道是祖父带着人逃出去了？ 卫曦音嘴角微翘，但只一秒，嘴边的弧度又慢慢拉了下来。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丧尸，根本不安全，他们会去哪呢？ 她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常鹰提起过，祖父在山上还有座温泉别庄。 卫曦音忙道：“立刻派护卫去温泉别庄查看！” 常鹰领命而去，带着十几名护卫匆匆返回密道，亲自去别庄探查。 众人留在祠堂等待消息。 卫曦音有些心神不宁，在院子里不停地来回踱步走动。 卫琅刚哭过的眼眶红红的，亦步亦趋的跟在姐姐身后。 见他这样，卫曦音心底百感交集，忙拉着他宽慰道：“阿姐没事，只是在担忧祖父他老人家的安危。” 卫琅睁着一双哭红的大眼，不解问道：“阿姐，祖父为什么不在家？” 卫曦音耐心解释道：“因为家里现在全是怪物，不安全了。” 卫琅一听家里来了怪物，握紧了拳头，自告奋勇道：“那我出去打怪物。”祖父要是知道一定会表扬他的。 卫曦音敷衍地点了点头，也没当真。 又过了会，实在无事可做。 卫曦音干脆走到门边，毫无形象地趴在大门上，观察着外面动静。 祠堂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外面的那些丧尸已经闻到味道，开始慢慢朝着这边聚拢。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好在祠堂地势高，门前修建有九十九阶石梯，层层的阶梯又窄又陡，白日里双腿无法弯曲的丧尸根本爬不上来。 之前因为一直在赶路，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机会对丧尸做更细致的观察研究。 众人就这样在祠堂里待了一整日。 直到日落西山，常鹰才迟迟归来。 卫曦音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身旁的护卫不见踪影，脸色瞬间变了。 她连忙上前问道：“别庄情况如何？祖父可在？其余护卫人呢？” 连发三问，足见她的内心有多焦虑。 “回女郎，别庄里有人，是族中送出去的火种。”常鹰默默说道，“属下怕那群孩子出事，所以将护卫留下，以便保护他们安全。”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显然，坞堡里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一度让族人认为会因此灭族，才会紧急将一些血脉后代送出坞堡。 而那群被送出去的孩子，被称为火种。 卫曦音面色惨白，不死心又问：“族中长辈呢？孩子们身边没人护着？他们可知道祖父消息？” 常鹰摇了摇头，“别庄里有数十名部曲和下人，据他们所说，出事时情况紧急，坞堡内发生大规模暴动。” “孩子们被召集起来紧急送出去，二族老让他们在别庄呆着，等平息祸乱后再通知他们回来，并没有长辈随行，也未看见家主。” 说到这常鹰顿了顿，“如今已经过去多日，没见有人去接，家主他们……恐怕都还在坞堡内。” 话音刚落，见卫曦音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常鹰忙又道：“女郎不必过于忧心，明日属下就带人出去找找，说不定家主他们都平安无事。”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眼见又要迎来天黑，这里加上村民足足有两百多人，那些丧尸嗅觉敏锐，会根据气味找人，这里并不安全。 卫曦音只得带着卫琅先返回密道躲避。 在进入密道时，她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突然顿住。 卫曦音望着黑黢黢的密道口，疑惑出声，“既然坞堡情况如此严重，族老们为何不带着族人退进密道躲避？或者领着所有活着的人上山？” 常鹰也愣住。 对啊，明明有退路在眼前，卫氏族人们又不傻，为何不离开？ 就算当时丧尸爆发时事发突然，也不至于只送出几个孩子。 除非…… “除非坞堡里还有一处躲避之处！”卫曦音笃定道。 一定是这样！ 狡兔三窟，像祖父那样的老狐狸，不可能只给家族留一条后路。 想到这，卫曦音立刻吩咐道：“明日先出去探查一下坞堡内的丧尸数量，我们先想办法清理掉外面的丧尸。” 只要人还在坞堡内，清理完丧尸他们自然会自己出来。 再者，像坞堡这样理想的绝佳防御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放弃。 翌日。 天亮后，常鹰率先走出密道，沿着四周探查地形。 卫曦音心里装着心事，静不下心，干脆带着卫琅与他一同在祠堂内逛了起来。 宗祠不大，四四方方的小院，正中堂屋紧锁，里面放着祖先牌位，外面周围一圈连着走廊，走廊又分为内外两条，成环形状。 祭祀时，能进入宗祠内的族人，便站在内环廊观礼。 外环廊则在围墙外，当举行盛大仪式时，族老们便站在那里，对着广场那些没资格进入祠堂的族人宣读祭词。 因此，祠堂门前一片开阔，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 到是正屋后面有条街道，街道两旁一排排双层小楼鳞次栉比，离得最近的明镜堂，是族里处理庶务之所。 因地势原因，站在外环廊看外面一览无余，目光所及之处全能瞧见丧尸身影。 数目之多，根本数不过来。 见此情景，常鹰忧心忡忡，“女郎，如此多的数量，我们的护卫人数太少，恐怕不好清理。” 他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佩刀，如实说道：“再者，我们需要先补充武器。” 离京时，每个护卫都佩戴着长刀，但经过这些日子厮杀，许多刀刃出现翻卷，他们需要先补充装备。 没有武器是万万不行的。 第15章 武器库 卫曦音沉思片刻，问常鹰：“族里有兵器库吗？” “有！兵器库就在老宅旁，但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常鹰忙道。 常鹰身为卫暨心腹，有时需要往返京都与坞堡，帮忙传递一些重要信件，所以对坞堡内的情况还算熟悉。 兵器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由五位族老共同保管，一把在身为族长的家主那里。 没有钥匙，他们也进不去。 卫曦音却是知道，祖父有在床底设置暗格的习惯，喜欢把一些重要物品放在暗格内。 她立刻决定，“挑选几名护卫，先回家看看。” 不管怎样，他们都得跑一趟，就算找不到钥匙，也要想办法弄开兵器库大门。 没有护具就算了，要是连武器都没有，总不可能让护卫们赤手空拳杀丧尸。 “是！” 但是外面都是丧尸，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很快众人就想到了办法。 护卫从村民手里收集到一些麻绳，将麻绳拧成一股股粗绳，然后将绳子一头栓在外环廊下柱子上，另一头绑上石头，抛向对面明镜堂二楼。 来回试了好几次，石头终于缠住对面二楼木栏，死死卡住，常鹰连忙将绳子绷紧。 怕不牢固，他又连着扔出三根绳子，卡在不同的木栏缝隙里，做成一个简易的云梯。 这样人就可以顺着云梯，爬到对面二楼。 这次卫曦音要跟着一起去。 一是因为要回家找钥匙，二则是她想去看看，兵器库内有没有好用点的护具。 卫琅一听阿姐要走，立刻闹着也要去。 卫曦音劝了半天，他也不听，一听见要和姐姐分开，水汪汪的大眼睛便蓄满了泪水。 卫曦音只得道：“其实阿姐是有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卫琅一听，立刻竖起耳朵。 “你要看着这些绳子，不让任何人碰，守好了它阿姐等会才能原路返回，这是头等大事，交给别人也不放心……” “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碰绳子的。”卫琅闻言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 卫曦音露出满意的微笑，表扬道：“好，这事也只有二郎才能办好。” 一切安排妥当，卫曦音带着常鹰等人准备出发。 老宅的位置距离祠堂也不是很远，站在这里就能瞧见大概轮廓。 常鹰指给卫曦音看，仅一条街的距离。 一名护卫先试了试云梯的牢固度，率先爬上绳梯。 底下是乌泱泱的大群丧尸，它们举起满是污血的双手，去够头顶上的人，嘴角发出不明的“嗬嗬”声，场面看着非常刺激。 护卫动作敏捷，很快安全爬到对面。 紧接着是卫曦音，她面不改色地攀上绳子，朝着对面爬去，丝毫不去看下面那些扭曲的面孔。 或许是因为她体重轻，绳梯晃动很小，一路过去都很稳，很快就到了对面，护卫立刻迎上前虚扶一把。 见女郎安全抵达对面，剩余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顺着绳子爬到对面二楼。 人到齐后，卫曦音踩着护卫肩膀攀上房顶，一行人在房顶上快速移动。 底下的丧尸也随着他们的动静跟着移动。 众人丝毫不受影响，很快便抵达老宅。 老宅是长房一脉继承的祖屋，四进的院落，庭院错落有致，看着素朴却不失典雅。 从屋顶上往下看，房屋大门紧闭，院里的落叶无人清扫，四周空旷显得有些荒凉。 卫曦音或许做梦都没想到，有一日她会是用这种方式回家。 两名护卫率先从房顶上跳下，警惕地查看四周，确认屋子里没有丧尸后，打着手势示意可以下来。 常鹰想扶她下去，卫曦音却摆了摆手，身手矫健地翻身借力，顺子柱子往下滑，成功安全落地。 一行人也不耽误，立刻前往主院。 刚一走进主院，廊下干涸的血迹便印入眼帘。 卫曦音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她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去想那些血迹是谁的，只微微停顿片刻，便带着人直接去祖父的起居室。 护卫们没敢进去，全都守在门外。 卧室内的陈设非常整洁，显然事发地不在此。 卫曦音进屋后直奔卧榻，一把掀了上面的被褥，左右敲击寻找空洞处，很快她就发现了暗格。 暗格里面除了一些田产地契与密封的信件外，还有几把各类大小不一的钥匙。 她也不知哪把会是兵器库的钥匙，干脆全部拿起揣进兜里。 兵器库与老宅仅有一墙之隔，隔壁大门敞开，里面有零星的几只丧尸晃悠。 常鹰已经溜过去关紧了大门，将里面的丧尸清理干净。 一行人又翻过围墙，来到了兵器库大门前。 卫曦音掏出钥匙挨个试，终于如愿打开了门上铜锁。 库房不大，但里面应有的兵器一样不少，一排排长短不一的兵器靠墙摆放，没有挡板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盾与匕首。 卫曦音在里面看了会，发现这里除了盾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防护用具。 说实话她有些失望，但这个年代就是如此落后，武器与防具丝毫没有创新。 见里面还有间加了锁的屋子，门是用铜铸造的铜门，她走过去试着用钥匙开门，却发现所有钥匙都打不开。 见此只能放弃。 卫曦音又抬头看见墙上挂着的各类长剑，她拿起一把顺眼的在手里试了试，重量似乎比其他兵器轻了不少，很适合女子使用，便顺手为自己选了件武器。 她在里面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指着其中两样东西道：“将盾牌和长缨枪全部装上。”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绳子将武器捆在一起，再用布打包背上，不一会每个人腰间和背上都拿满了武器。 这些盾牌非常沉，盾在制作过程中，想要坚固只能往里增加质量，质量上去重量自然也跟着上去。 这完全不符合卫曦音对防护用具的要求，但现在只能将就，等日后再想其他办法。 众人打包好东西原路返回。 卫琅搬了个垫子坐在外环廊的柱子旁，守着这一头的绳索，正眼巴巴地等着姐姐回来。 他等得百般无聊，便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底下的丧尸扔去，嘴里嘟囔道：“就是因为你们这群怪物，我和阿姐才找不到祖父。” 卫琅的力气极大，石头砸在丧尸脑袋上，瞬间起了一个大窟窿，被砸中的丧尸身形摇摆着晃了晃，眼见就要倒下。 没过多久，他抬头看见远处房顶上正在快速移动的小黑点，知道这是阿姐回来了，卫琅立刻兴奋地站起身，大声呼喊道：“阿姐，阿姐！” 底下的丧尸因为他的喊声开始变得躁动，一旁守着的护卫连忙制止了他。 卫曦音等人安全回到祠堂，卫琅立刻冲了过来，一副求表扬的口气说道，“阿姐，我没让任何人碰绳子。” 卫曦音顺势摸了摸他脑袋，“不错，二郎真厉害。” 第16章 计谋 带回来的武器被分发给了护卫，盾牌的数量不够，便堆放在祠堂走廊上，要用的时候再命人去拿。 目前护卫只剩四十二人，另有十名护卫现在守着别庄，剩下的人里，还需安排人员驻守祠堂，实际上参与战斗的人员很少。 这么点人，想要清理坞堡内的丧尸，简直困难重重。 坞堡内又不可能故技重施挖陷阱，再说了，得挖多大的陷阱，才能装下这么多丧尸。 常鹰神色忧虑，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卫曦音见此，不由叹了口气。 常鹰武力高强却不善于思考，卫琅又还是个孩子，她有时候想找个人商量事都找不到。 这时她突然想起那位褚先生，要是她身边也有个头脑聪慧的谋士就好了。 听她在叹气，常鹰以为女郎也毫无办法，便主动道：“女郎不必忧心，属下愿带着人下去清理丧尸。”丧尸虽多，只要慢慢清理，总有杀光的一天。 护卫们也全都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杀过丧尸的人，白日里的这些丧尸行动迟缓，根本不惧。 卫曦音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那得杀到猴年马月去？没必要如此冒险。” 听女郎的意思，她已经有了主意？ 常鹰忍不住开口询问：“女郎可有妙计？” 卫曦音摆了摆手，“妙计没有，不过确实是有个办法。” 一旁的护卫们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卫曦音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谁说要杀光它们？” “我们直接敲锣打鼓，把它们引出坞堡不就好了。” “只要将大部分丧尸引出坞堡，剩下的自然好清理，外面的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祖父和活着的族人们。 众人直接愣住，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不过……”卫曦音话锋一转，“难就难在如何放下吊桥。” 吊桥在坞堡门口，由八根铁链固定在一个圆盘上，转动圆盘才能控制吊桥升降。 而那里的丧尸恐怕数目不少。 “我去。”常鹰不假思索道：“坞堡里属下最熟，白日里应该没问题。” 他们的人本来就少，除了常鹰也没有别的人选。 “那事不宜迟，现在派人去城门口打探情况，再安排人去寻找鼓和锣，都准备好明日一起行动。”卫曦音道。 有了计划，众人心底轻松了不少。 当即就有护卫顺着云梯出去，打探情况和寻找锣鼓。 卫曦音带着其余人返回祠堂内，百姓们几乎都坐在院子里，见到他们立刻起身行礼。 守在祠堂里的程青过来，悄声禀报道：“启禀女郎，今日有十几名百姓通过密道悄悄溜走。” 程青见他们除了随身物品，也没拿其他东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打算等女郎回来再做决断。 卫曦音听完表情淡淡的，也没有任何表示，村民想走便走，她又不是圣母附体，可不会认为这些人是她的责任。 只是，离开后就别想着再回来，坞堡不可能再收留他们。 密道的秘密现在已经暴露，等找到祖父和族人们后，她便请示祖父封掉密道。 出去的护卫很快返回。 锣鼓等物品因族中庆典需要，对面的明镜堂内就摆放着不少，怕到时声响不够大，护卫还拿回来不少乐器。 去坞堡门口探查消息的护卫也回来了，确认门口确实聚集了不少丧尸。 卫曦音根据情报制定好计划，将人分成三组。 一组跟随常鹰去大门口，制造声音将门口的丧尸吸引走，掩护常鹰下去放下吊桥。 另一组通过密道，绕到坞堡门外，只要看见吊桥放下，立刻开始敲锣打鼓，动静有多大就闹多大。 剩下一组在坞堡里引流，等吊桥放下，便尽量将丧尸往大门方向引。 卫琅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他听得懂，有些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阿姐发号施令的样子看起来好厉害。 卫曦音安排好一切，看了眼身边的弟弟，问道：“想出去玩吗？” 卫琅立刻点头，大声回道：“想。” “嗯，那明日你跟着常鹰。”卫曦音摸了摸身上的长剑，觉得不太适合卫琅，便转身拿了炳长缨枪递给他，“拿去玩。” 得到武器的卫琅高兴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兵器，他抱着长缨枪不撒手，跑到一旁玩了起来。 卫曦音看着他欢快的背影，嘴角的弧度慢慢扬起。 对于这个决定，她其实思考了很久。 如今世道乱了，对弟弟过度的保护反而是害了他。 万一哪天她与护卫们不在身边，到时他该怎么办。 他必须自己要有自保能力才行。 以往卫琅因心智不全，在与人打交道时容易上当吃亏，遭人嘲笑。 但面对丧尸却不一样，只需有胆量有力气，就能出去杀丧尸，卫琅又刚好具备这两个条件。 再者有常鹰跟着，不仅能锻炼卫琅，也能最大程度保护他的安全。 在进入坞堡后的第三日。 堡内四面八方响起敲锣打鼓声，数名手持锣鼓的护卫在屋顶上快速穿梭。 丧尸听见声响开始变得躁动，追逐着发声源四处移动。 随着门口的丧尸被吸引走，远处一声巨响。 吊桥开始缓缓下降，行走在屋顶上的护卫立刻停止敲击动作，等放下吊桥的常鹰返回屋顶，又引导着丧尸去往门口。 与此同时，坞堡外面锣鼓冲天，声音响彻云霄，甚至伴有唢呐吹奏，比以往族中庆典还要喧闹。 坞堡地下。 幸存的族人躲在地宫内，听见外面巨大的噪声，门口负责警戒的人一脸懵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声音？” “好像是鼓声？”有人不确定回道。 卫明章领着族里几个后辈，快步朝地宫门口走来，一行人素衣白缟，头绑白巾，显然都重孝在身。 “卫廷，外面怎么回事？”卫明章问道。 被唤作卫廷的青年见到来人，眼神透着一丝不愉，但还是拱手回道：“回六叔伯，族长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去，所以我等也不知。” 卫明章闻言上前直接将人扒拉开，整个身子贴到门上，仔细聆听着外面动静。 确认外面锣鼓喧天，不是幻听，他目光闪烁，激动地说道：“恐怕是有族人收到消息回来了，快随我去禀告族长。” 地宫临时搭建的灵堂里。 没有棺椁，没有遗体，只有一排排的牌位。 地宫内不知日月时辰，卫暨经常一有空便过来看看，有时候一站就是一天，盯着灵牌上面那些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久久不语。 吴伯垂着脑袋立在不远处。 “族长！”卫明章带着人急匆匆走来，人未到声先到，“外面有动静，或许有族人回来了！” 卫暨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听见了。” “那我们要不要派人出去瞧瞧？”卫明章问。 卫暨没回答，反而眼神冰冷地盯着他，“这个时候知道问我了？” “暴乱发生时，老夫与族老们的命令，你们怎么不听？” 第17章 族人 卫暨身居高位，消息灵通，关于南边疫病及症状，他早就修书告知族中诸位族老，提醒他们注意防范。 所以当坞堡里有人发狂开始四处咬人，他与族老们立刻反应过来，忙命人去通知族人，下令将发病之人诛杀。 因为这种疫病一旦感染上，已经不能再称呼他们为人。 但这群蠢货，不但不听命行事，还私自拦下传话的护卫，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族长不可！我儿只是生了病，不至于要他命啊！” “还请族长收回成命，那些人都是我们的血脉至亲，此时应该想办法施救，而不是……” “八叔说的对，我们不可对族人大开杀戒！” “我爹他只是生病糊涂不认人，族长他可是您的堂兄弟，您不能让人杀了他……” 他们认为只是会传染人的瘟疫而已，根本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当时外面又太过于混乱，族中几位长辈正在赶来路上，二叔祖见情况不对，只来得及将一些孩子通过密道送出坞堡。 在这群人拖住卫暨的时间里，坞堡内的情况一再恶化，一人发病，咬伤周围无数人，被咬伤之人开始出现症状，变成活死人，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被咬伤。 许多没有收到消息的族人，来不及反应直接丧了命。 等这些人回过神来，坞堡内的暴乱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卫暨心寒不已，他在京为官几十年，族中事务多数由族老们代为打理，许多后辈对他没有印象，在族中的威信也不比从前。 关键时刻，身为族长的他竟然命令不动族人。 而五位管理家族庶务的族老，两人被家人咬伤，一人在暴乱中被啃食，还有一人慌乱中被抓伤，躲进地宫不久便开始发病。 因为这些人的一念之仁，害死了更多族人，他却为了保全家族，不得不领着他们躲进地宫。 可想而知卫暨心头有多气。 卫明章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侄儿知错了，还请族长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红着眼接着道：“现在大家都指望着您，您老人家要保重身子，等暴乱平息，侄儿自会到诸位族人坟前，以死谢罪。” 身后那些后辈也立刻跟着跪下。 他们也知自己闯下滔天大祸，令整个家族差点灭族，若不是族长及时带着族人撤入地宫，恐怕死的人会更多。 只一句悔不当初。 卫暨背着手不为所动。 远处一位老者步履蹒跚，被人搀扶着进来，他颤颤巍巍朝着卫暨弯腰行礼，“大兄。” 卫暨见到来人，脸色才好了些，“你怎么出来了？既然病着自当好好歇着。” 老者名卫仲旬，是五位族老中唯一还活着的，族中发生如此之祸，他思虑过重外加自责愧疚，进入地宫不久便病倒了。 “族弟听见外面动静，特意来问问。”卫仲旬喘着粗气，嗡声答道。 明明比卫暨小五岁，此时的卫仲旬看着却像一位耄耋老者。 他看着摆在灵堂内的族人牌位，神情悲拗不已，“族弟受命代管族中庶务，谁曾想有负大兄所托，让小辈酿下如此大祸，族弟有愧，只怕死后亦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卫仲旬抹了抹眼泪，剧烈咳嗽起来。 卫暨忙上前一步扶住他，轻叹一声道：“此事不怪你，你又何必将责任揽下。” 卫仲旬显然没听进去，他止住咳嗽后，又道：“是族弟没有教导好族中小辈，大兄莫要宽慰我，等上去后便开祠堂，按族规处置。” 跪在地上的卫明章等人亦是满脸泪痕，他们最初只是想保护亲人，未曾想却害了更多的族人。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啊。 “罢了。”卫暨知他向来固执，没有再劝，转头吩咐道，“命人打开地宫，出去看看。” 巨大的动静将丧尸全部引向外面，门口的吊桥上大排长龙，乌泱泱的丧尸大军寻着声音追出了坞堡。 卫琅躲在屋顶上，一脸好奇地盯着下方吊桥。 出门前阿姐一再嘱咐，让听常鹰的话，不能擅自行动，他都乖乖应着。 所以刚才常鹰让他趴在这里等，他就老实趴着一动不动。 一行人就在屋顶上，默默注视着下方动静。 等底下丧尸都走光，见后方丧尸似乎有返回的迹象，常鹰赶紧从屋顶上跳下来，转动圆盘收起吊桥。 吊桥缓缓上升，发出的噪声引得部分丧尸回头，它们僵硬地调转脚步，只听“扑通”一声，一脚踏空全都掉进了河里。 直到吊桥全部收起，常鹰才敢让卫琅下来。 回家这么多天，这还是卫琅第一次站在老家的大街上。 “属下现在带人去清剿残余丧尸。”常鹰说道，“二郎先回宗祠，莫要让女郎担心。” 卫琅一听就不干了，他出来半天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但是阿姐又说要听常鹰的话…… 卫琅脸色的表情很是纠结，但就是不肯走。 常鹰哄了好半天也没效果。 女郎想锻炼二郎君，但他们哪敢真让他冲在前面杀敌，再者他在这里，恐怕护卫们还得分出心来保护他的安全。 常鹰只得连哄带骗道：“二郎君带着五名护卫往回走，清理沿途丧尸可行？”事实上这段路都有护卫在做清理，已经变得非常安全，不然常鹰也不敢让他自个儿回去。 卫琅却不知道，一听可以杀怪物，他又高兴了起来，立刻听话带上五名护卫沿着街道往回走。 常鹰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大部分丧尸都被引了出去，坞堡内瞬间空了不少，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街道上一片狼藉，四处散乱的零碎物品，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连地上的青石板路都被血水染红。 从坞堡门口一直到祠堂的主干道上，沿途两旁有不少的商铺，可以想象以前的卫氏坞堡有多繁华。 卫琅提着阿姐给他的长缨枪，一边走一边四处寻觅怪物，可惜走了半天一个都没瞧见。 卫琅满脸失望，正当他准备回去向阿姐告状时，前方突然窜出来几个人，一看到他立刻拦住了他。 为首的青年一脸疑惑，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他们都不认识。 青年礼貌问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卫氏坞堡？” 卫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势汹汹地反问道：“这是我家，你们又是谁？” 青年有些懵圈。 还是身旁一位年长的部曲，看着眼前少年与族长相似的容貌，以及他身后穿着部曲衣物的护卫，恍然大悟地问询道：“可是长房的二郎君？” 见卫琅点头，青年等人立刻面露惊喜。 “原来是二郎，我是你堂兄卫礼啊。” 不等他有所反应，卫礼一把拽住他，“走，我带你去见族长，族长若看见你一定非常高兴。” 卫琅一听找到祖父了，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笼罩，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咧着嘴乐呵呵地跟着他们走了。 身后的五名护卫见此，其中一人立刻脱离队伍去找女郎禀报情况。 第18章 祖父 卫曦音正带着一队护卫，在另一条街道上清理丧尸。 她手拿长剑一人当先，气势惊人，身后的护卫们根本不敢拦她。 经过这些时日，丧尸面貌明显又发生了变化，身上水分流失殆尽，全身开始出现溃烂，五官也变得更加凹陷，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模样比之前还要恐怖。 卫曦音并不害怕丧尸，她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将剑刺进丧尸的脑袋里。 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浓烈得差点把人给熏吐。 被这味道围绕着，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腐尸味。 这时候，卫曦音十分怀念现代的防护口罩和隔离服，要是他们也能有这些东西就好了。 眨眼间，又是一只丧尸倒地。 如今坞堡内剩余的丧尸不多，街上偶尔出现几只漏网之鱼，很快便被清理干净。 在清理完这条街的丧尸后，卫曦音强忍着难受，带着护卫挨家挨户进屋搜查，开始清理那些被困在家里的丧尸。 这时，迎面跑来一护卫，隔得老远便喊道：“女郎。” 卫曦音忙回头。 “二郎君刚遇到了卫家族人，现在跟着他们去见家主了。”护卫急促禀报道。 突然得知祖父消息，卫曦音整个人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笼罩，她欣喜道：“祖父他们果然没事。” 这太好了！ “快！快带我去见祖父。” 地宫内。 卫琅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祖父的大腿，大声哭道：“祖父！孙儿好想你，呜哇一一” 见他这样，卫暨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本来的惊喜变成了嫌弃，喝道：“你先起来，这像什么话。” 卫琅哭得惊天动地，他脑子不太聪明不会表达，不知该如何跟祖父诉说这一路上的艰辛，只能用哭来发泄情绪。 卫暨神情复杂，见呵斥无用，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大腿嚎哭。 又过了许久，卫琅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哭越来劲。 卫暨只得僵硬地安抚道：“快莫哭了。” 卫暨是万万没想到，族中遭逢大难，第一个赶回坞堡的族人，居然是他这心智不全的孙子。 刚看见族中小辈们带进来的人居然是二郎，卫暨惊喜之余更多的是后怕，这孩子年纪小又天生愚钝，平日俞氏对这个小儿子很是呵护，从未让他单独出过远门。 现在外面又满是怪物。 想到这些，卫暨缓和了语气，“二郎先起来与祖父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卫琅抽泣着回道：“是阿姐，孙儿跟着阿姐回来的。” 卫暨闻言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那孙女自小聪慧坚韧，有勇有谋，小小年纪时就懂得藏拙，若是她的话，自然能带着人平安抵达坞堡。 他忙问身后的护卫。 “五娘如今人在何处？”卫曦音在族中排行第五，亲近之人一般唤她一声五娘。 “回家主，女郎正带着部下在上面清剿丧尸。”护卫忙答。 卫暨听闻孙女也平安无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至于什么是丧尸，他心底琢磨了下，估计就是指那群染病之人。 想了想，卫暨对着吴伯吩咐道：“让秦善点百名部曲上去，帮忙清理残余疫症之人。” “是。”吴伯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随后卫暨拍了拍卫琅脑袋，“走，我们也出去看看，别让你阿姐找不到人着急。” 卫曦音此时跟着带路的护卫，来到了地宫门口。 他们闹出的巨大动静已经惊动了所有族人，出去探查的人早就带回消息，得知上面已经安全，此时地宫的门开着，有部曲与族人守在门外。 门口的卫礼与卫廷，远远便看见一行人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女子英姿飒爽，手拿长剑，长剑上残留的血迹，无不表明她刚经历过战斗。 卫礼早就得知消息，笑着走上前招呼道：“这位便是五娘，我是三房的卫礼，虚大你两岁，是你的堂兄。” “堂兄好。”卫曦音连忙行礼。 “不必虚礼。”卫礼连连摆手，知她着急找人也不过多客套，连忙道，“族长和二郎都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们。” 卫曦音忙道谢。 一行人正准备进去，卫暨却带着卫琅及一群族人走到了大门口，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卫暨如今年过百半，胡须发白，面容削瘦，脸上的纹路渐深，瞧着比以前清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不似从前那般精神。 卫曦音在看见祖父的刹那，眼眶瞬间红了，轻声唤道：“祖父。” 卫暨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待人到跟前后，将她仔细打量一番，才叹道：“五娘受苦了。” 世家贵族的小娘子，哪个不是娇养长大，如温室花朵般被呵护备至。 他们家的五娘却能独当一面，带领一干护卫百姓跋山涉水，使计驱逐疫症之人，守住坞堡。 卫暨感到自豪，连忙让她上前与族人们见礼。 “这是卫廷，你五叔祖家的堂兄。” “这位明泽，你要叫一声七叔伯。” “这是你二叔伯……” 族人们身上都带着素缟，头戴白巾，显然在服孝殇。 卫暨一一介绍，卫曦音挨个行礼，长辈们大多面露欣慰，出言夸赞。 短暂寒暄过后。 卫暨正了正神色，说道：“听回来的人说，你们现在居住在宗祠内？” 卫曦音明白祖父当众谈及此事，是想给族里一个交代，她余光瞥了眼周围族人的脸色，才解释道：“孙女等人是通过密道进入坞堡，进来时发现坞堡内到处都是怪物，不得已才选择在祠堂暂时落脚。” 卫暨闻言点了点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始终不妥，还是先带着人搬进地宫暂住几日。” 如今坞堡内还有零星丧尸，各处房屋破损严重，四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加之那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经久不散，还不太适合人居住。 而宗祠乃是一族重地，让一群外人住在那里，族人们难免会感到不满。 卫曦音自然答应。 接着一行人一起去了祠堂，卫曦音从兜里摸出钥匙，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祠堂大门。 卫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手里的钥匙，终究什么也没说。 百姓们收到消息，听从安排开始转移阵地，收拾行囊。 进入地宫之前，卫曦音正式让他们缴纳粮食。 “如今坞堡已趋于安稳，愿意留下的就把粮食交了，不愿的可以走了。”卫曦音冷然道。 之前一直在忙，没空搭理这些人，现在形势逐渐安稳，该收的报酬自然一分不能少。 这几日偷偷走了不少百姓，她并没有追究其原因，既然不愿留下，自然不能勉强，现在要走她也同样不会阻拦。 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这两日有人离开他们自然是知晓，也曾迟疑过要不要跟着走。 但现在坞堡内情况明显好转，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在这时刻肯定不会走了。 片刻后，有人解下背着的粮食，主动交给身旁护卫。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行动起来。 卫曦音向祖父解释缘由，“我们的护卫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护送，日后坞堡还得为他们遮风挡雨，所以孙女做主，让他们缴纳粮食留在坞堡。” 卫暨连连点头，称赞道：“升米恩斗米仇，你做的好，是该这样。” 第19章 处置 百姓们一走，宗祠内立刻变得空空荡荡。 护卫们正在帮忙收拾堆积在里面的粮食和武器，之前为了不破坏祠堂内的陈设，东西都是堆放在走廊上，等一清空祠堂立刻就恢复了原样。 族人们见此也不好过于责怪。 “祖父，如今坞堡内还剩多少族人？”卫曦音瞧见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不由问道。 卫暨闻言眼神一暗，身后的族人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重逢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还是一旁的卫明泽主动回道：“还剩三百九十六人，另剩一百多名护卫以及三百多名仆人和长工。”此次祸乱族中不少人牺牲，负责族中庶务的几名族老都已去世，地宫的一些事务现在暂时由卫明泽代管。 听到这个数字，卫曦音只觉得快要喘不上气。 要知道原来可有上千族人居住在此，结果竟然只活下来不到四百人，这还是祖父及时带人退到地宫的结果。 照理说，坞堡内有地宫有密道，还有不少部曲护卫，伤亡不该如此惨重才对。 很快卫曦音就知道了缘由。 卫仲旬被人搀扶着来到宗祠，身后是被绳子捆住、背着荆条的卫明章等人。 “五娘、二郎，这是你们三叔祖。”卫暨没看身后的那些人，而是向兄妹俩介绍卫仲旬。 卫曦音连忙拉着卫琅行礼，道：“见过三叔祖。” 卫仲旬咳嗽着摆了摆手，也不理会两名小辈，他看着敞开的祠堂大门，推开扶着自己的后辈径直往里走去。 久病多日，卫仲旬的步伐略有不稳，神态却异常坚定。 等到堂屋门口，他颤颤巍巍抬手，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堂屋正门。 卫暨见他这样，深深叹了口气。 显然，卫仲旬一刻也等不及，卫暨知他心病，若这群小辈一日不处置，恐怕他的病就一直好不了。 “闲杂人等速速退出祠堂。”卫暨挥了挥手，喝道，“卫礼，过去扶着你祖父，老夫既为卫氏一族族长，此事便由老夫来。” 卫礼闻言立刻踏进正屋，搀扶起自家祖父，低声唤道：“祖父……”卫仲旬只得由着孙子扶着，退到一旁。 卫曦音左右看了眼，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厚着脸皮没动，留在了祠堂内。 等护卫都退到门外，四方祠堂内只剩下了卫氏族人。 正中堂屋大门敞开，列祖列宗的牌位跟前，卫明章等人伏地跪在下首，几人面色凄凉，满脸悔意。 卫暨站在堂屋列祖列宗牌位前，高声朗道：“请族规，呈族谱。” 族人们缓缓跪下，卫曦音见状连忙拉着卫琅跟着跪在地上。 按照规矩，宗祠向来只有男子才能入内，但只要没人驱赶卫曦音就当不知道。 因为她实在太好奇了，想知道丧尸爆发时坞堡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屋内，香龛升起，香烛点燃。 厚厚一沓的族规缓缓展开，呈列在案桌上。 卫暨手指在上面轻点，盯着堂下跪着的众人沉声道：“我卫氏祖训第一条，永敦孝友，不失诗书，力守基业，严训子孙。” “卫明章、卫明修、卫明尚等人，毋致因利害义，违背族长之令，枉顾族人性命，乃此次祸族之乱罪魁祸首。” “今日特开祠堂禀明先祖，将其等人族谱除名，驱逐坞堡，永世不得入内。” 说着卫暨让人拿来笔墨，摊开族谱，似要将这些人的名字划去。 卫明章等人大惊失色，连连磕头道：“族长，侄儿们知错了，侄儿宁愿以死谢罪，至死也是卫家人。” “族长……族长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 “求族长网开一面……” 在这个朝代，人们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 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要是同族同根，那便是可抱团依靠的亲人，个人为小家，小家之上还有大家，大家之上便是宗族。 没有宗族那便是无根之人，死后亦是孤魂野鬼，在他们看来，这是比直接赐死还要重的惩罚。 跪在院子里的众多族人鸦雀无声，没人帮忙求情，都低垂着脑袋默默垂泪。 此次大难，几乎家家都有至亲去世，像二叔祖一大家，只有一个送出坞堡、才三岁的重孙活了下来。 “够了！”卫暨脸色铁青，厉声道，“私自扣下传话护卫，令族人因得不到消息而丧命，可知我卫氏一族差点因你们毁于一旦！” “害死数百名族中至亲，尔等还有什么脸面当这卫家人！” “还以死谢罪？等死了你们有何脸面去见他们，又有何等顾见列祖列宗！” 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卫明章等人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 卫暨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来人，打开密道，立刻将人送出坞堡。” 到底是心有不忍，现在坞堡外全是丧尸，他们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卫明章等人不是坏，而是蠢，分不清形势，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却因一念之仁酿出大祸。 他身为族长，必须给族人们一个交代。 卫暨转头望向卫仲旬，沉声道：“老夫身为一族之长，却常年在外为官，未尽族长之责，未守住我卫氏百年基业，令整个家族遭受重创，自当领罚。” 卫仲旬倏地一下抬头，“大兄！” “族长！”外面跪着的族人们也瞬间变了脸色。 卫暨摆了摆手，示意别打断他，“但此次之后族中元气大伤，族人们也需重新安定下来，老夫便戴罪立功，带领族人重建坞堡，守我卫氏一族基业。” 卫仲旬轻呼了口气，外面众多族人同样如此，深怕族长因此不管他们了。 “族弟这些年一直劳心劳力，帮忙打理族中庶务。”卫暨语重深长，恳切地说道，“现在坞堡百废待兴，你要先养好身体啊，族人们还需要你。” 卫仲旬眼底有泪光，良久，他才点头应下。 明白了事情始末，卫曦音趁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祠堂。 卫琅见姐姐走了，也想跟着出去，他刚有动作，卫曦音便立刻转头瞪着他，示意他老实在原地呆着。 卫琅觉得十分委屈，但又不得不听姐姐的话，只得老实的跪在原地。 卫暨余光瞥见两人的小动作，转头当没瞧见。 外面的大街上。 有仆人正在用清水洗刷道路，那些掺杂着血迹的污水流进一旁的沟渠，又顺着沟渠流入外面的河流。 第20章 百废待兴 卫曦音出来没走多远就碰见了常鹰，他正带着人在挨家挨户搜查。 有些屋子大门紧闭，丧尸出不来一直被关在家里面，这种情况的他们只能破门进去剿灭。 常鹰见到她赶紧过来见礼，“见过女郎。” “情况怎么样？”卫曦音问。 常鹰连忙道：“目前已经搜查完两条街，剿灭丧尸四十余。” “秦善正领着坞堡的护卫从另一头搜查，想必明日就能清理干净。”坞堡私养的部曲是由秦善统领。 卫曦音点头，颔首道：“那你忙，我去地宫看看。” 地宫非常大，几乎有一半的坞堡那么大，里面四通八达，通道极多，若不是有门口守着的族人带路，她根本找不到方向。 卫曦音不由感叹，卫氏一族比她想象中还要有钱，不仅能修建这么大的坞堡，还能挖出个地宫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技术并不发达，这得花费多少人力和财力。 带路的族人将她领到地宫一侧通道内，此地左右两侧都是挖出来的土屋。 跟着进来的百姓都被安置在此。 那些百姓共有207人，前几日偷偷走了一些人，现在登记人数172人。 管理着地宫事务的七叔伯卫明泽，他让人将这些人按户登记，只等上面安全后，再给他们分配房屋。 坞堡现在百废待兴，街道上的血迹需要清理，破损的房屋需要修缮，还有外面的丧尸以及族人们的丧事。 事情一件接一件，到处都需要用人。 卫曦音打算让这些百姓加入坞堡的重建工作，增强他们的归属感，尽快让他们适应定居下来。 就这样过了两天。 常鹰和秦善带着部曲搜遍了坞堡各个角落，等确认安全后，所有人收拾收拾全部搬回了地面。 温泉别庄的孩子们也被接了回来，失去亲人的孩子，由血缘关系较近的族人代为抚养。 卫曦音与卫琅跟着祖父回了老宅。 一进门，前院种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院子里落满枯叶，看起来颇为萧瑟。 以往老宅无人居住，却一直有下人打扫，如今才过了没多久，就成了这般破败模样。 吴伯见状，立刻指挥着下人开始收拾。 长房一家原本都在京都，老宅只留下两个看守的下人在，那两人在暴乱中牺牲，如今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是刚从五房那边拨过来的人。 姐弟俩一左一右扶着祖父进屋，走到主院时，廊下干涸的血迹映入眼帘。 卫暨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凝视着那处血迹怔怔出神，似乎想起了当日留下血迹之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 卫曦音连忙出声，聊起其他事，“祖父，族中如今还剩多少粮食啊？” 卫暨果然被她的话转移注意力。 他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才说道：“前几日你七叔伯跟我说过，如今坞堡内有五千斗粮食储存。” “这只是公中的屯粮，不包括各家所存粮食。” 一斗约十二斤左右，五千斗听着不少，但其实远远不够，要知道目前坞堡内加起来还有上千人。 近年来各地都有天灾发生，地里收成本来就不好，粮食价格不断上涨。 现在又遇到丧尸危机，百姓如果没办法进行播种，只怕接下来会出现更严重的饥荒。 他们得想办法屯粮才行。 只是，现在要上哪里去找粮食。 卫曦音其实心底已经有了主意，但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她怕说出来不仅没人同意，甚至还会被人训斥胆大妄为。 她只得暂且搁置心里的想法，实话说道：“接下来良田没人播种，明年没有新粮，这点粮食恐怕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粮食还能撑一阵子。”卫暨沉吟道，“到是外面那群活死人，族人们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尽快入土为安。” 混乱爆发后，进入地宫的那位受伤族老开始发病，医官为其检查发现其脉象全无，心脏早已停止跳动，身上无一丝活人气息。 后来又看过几个发病的族人，医官确认，这种疫病一旦感染上，当即人便死了，现在大家看见的，只是一具会活动会吃人的尸体。 卫暨初听见孙女称它们为丧尸，只觉得形容非常贴切，那可不就是一具已经丧失生命的尸体么。 卫曦音闻言却觉得不妥，语气迟疑地回道：“此事应当从长计议，现在我们的部曲加起来只有两百多人。” 她当然知道外面有不少是卫氏族人，活着的亲人们自然想尽快将它们入土安葬，但也不能让一路跟着她的护卫们去冒险啊。 常鹰等人跟着她跋山涉水回来，一路上危机重重，身心早已疲惫不堪，到现在为止她的那些护卫还未休息过一天。 更何况…… “我们没有护甲，护卫们都是拿命在拼，一不留神就有感染的风险。”卫曦音道。 想到这，卫曦音干脆问道：“就是不知族中有没有制造护具的材料，孙女是想做全准备，再召集人手出去清理怪物。” 见她思考周全，做事果断坚韧，且懂得体贴下属，卫暨不由感叹，自己果然老了。 可惜他家五娘是个女儿身，若是郎君，卫氏百年内何愁啊。 卫暨沉思片刻，扭头看向一旁的吴伯。 吴伯心神领会，立即道：“族里公中库房和兵器库内到有不少材料，不知五娘想要做什么样的护具？” 卫曦音想了想，道：“能够保护全身的轻甲，材料轻便且有韧性，又坚固不易破损。” 这回答可把吴伯难住了。 他迟疑片刻，回道：“老奴这就不清楚了，若五娘得空，可亲自去库房看看。” 卫曦音点头应下。 她也没指望现在的科技水平能生产出这样的东西，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可替代的材料。 拿到库房的随意进出权才是最主要的。 见此，卫暨颔首道：“那便先依你，等过些日子再清理外面的丧尸，族人那边我去说。” 卫曦音连忙谢过。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进了屋内。 见到里面凌乱不堪的床铺，被子全都被扔在地上，卫曦音立马低下了头。 她当时着急找暗格拿钥匙，忘了将祖父的卧榻恢复原样了。 卫曦音忙从兜里摸出在暗格内拿到的几把钥匙，老实的递给吴伯。 祖孙二人心照不宣，全当此事没发生过一样。 吴伯默不作声地接过钥匙，立刻唤来下人清理打扫。 第21章 遗孤 下人们手脚利落，很快便将屋子收拾妥当。 吴伯端来热水沏茶，祖孙三人便在榻上盘腿坐下。 前几日在地宫时人多眼杂，有些话不方便问，如今回了家，卫暨便开始问起他们路上发生的事。 卫曦音老实交代，从父亲让她回乡到卫琅偷偷跟来，再到他们的牛马发狂说起，一直说到他们是如何将丧尸引出坞堡。 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卫琅一听姐姐说起他偷跑出来，立刻变得坐立难安，怕被祖父训斥，忙大声道：“孙儿累了，要去歇着了。” 说着也不看祖父和姐姐的脸色，站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吴伯见状，也跟着退了出去。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祖孙女二人。 见人都走了，卫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上面的浮叶。 良久，他才语气沉重地说道：“此次灾难恐怕与南边脱不了干系。” 卫曦音颔首道：“孙女也如此作想，现在看来当时我们的牛马变异，只怕与当日路过驿站的荆州使者有关。” “而且，这么多天了朝廷都没动作，也没瞧见援兵，如今上京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卫曦音忧心道。 上京作为国都，人口密集，繁华喧闹，且不像坞堡有密道有地宫，一旦爆发动乱…… 想到还在京都的父母与兄长，她心中十分牵挂，不免担忧不已。 可如今相隔千里，担忧也无济于事，只愿他们能平平安安，一家人还有相聚的时刻。 卫暨瞧着她的脸色，浅浅抿了口茶，他心底又何尝不担心长房一家。 “如今消息闭塞，往来不通，这瘟疫传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守住坞堡，守好我卫氏一族的百年基业。”这话也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宽慰孙女。 卫暨思考再三，对着她道：“你身为女子在族里走动多有不便，日后便让常鹰他们跟着你，听你调遣。” 卫曦音闻言有些诧异，她是知道的，兄长身为长房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祖父原本是打算将常鹰留给兄长的。 她正想推辞，只听卫暨又道：“大郎现在远在京都，我老了，族中的琐事已无精力去管，让常鹰跟着你，我也放心一些。” 这番话…… 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卫曦音感到一阵心慌，立刻反驳道：“祖父一点也不老，孙女和弟弟年纪尚小，还需祖父在旁时时提点。” 卫暨欣慰地露出微笑，“这是自然。”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见无法拒绝，只得道：“那孙女多谢祖父。” 卫暨轻言嗯了一声，转头又谈起卫琅，“二郎的情况我见着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如今坞堡百废待兴，你有空就让他出去帮帮忙，帮着族人们做点事。” 卫曦音连忙帮着应下。 这时吴伯进来，弯腰行礼，“家主，五娘和二郎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卫暨立刻对着卫曦音挥挥手，“行了，你也下去歇着。” 卫曦音应着，起身告退离开。 从主院出来，穿过一段九曲回廊，便是卫曦音如今居住的朝夕院。 与卫琅居住的梧桐院仅一墙之隔。 卫曦音回来时，凝霜站在院中正在为卫琅测量身形，打算为他做身新衣服。 十二岁的少年长得很快，看着已经比姐姐还要高一头，以往穿的那些衣物如今都短了。 见女郎回来，凝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行礼道：“女郎。” 卫曦音点了点头，关心询问道：“身子可好点了？” 进入坞堡后不久，凝霜就病倒了，连日的奔波加上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她这一病来势汹汹，直到今日才下地走动。 “回女郎，已经好多了，奴婢在床上躺着难受，便想着给二郎君做身衣服打发时间。”凝霜回道。 说着凝霜看了眼女郎身上穿的短打，不由道：“女郎也该做身衣服了。” 女郎现在身上的这身，还是她当初干活时穿的短衫。 他们的行礼大部分都遗落在了驿站里，女郎随身带着的两套衣物，来来回回穿了好几日。 如今在坞堡里那么多族人整日盯着，女郎穿着下人们的服饰四处走动，终归不妥，还是得换回裙装才行。 卫曦音却直接拒绝，严肃教育她道：“我就不用了，如今我们被困在坞堡内，物资短缺，二郎年纪小又好动，把他现在的衣服拆了再改改，让他先将就着穿。” 凝霜的脸色微变，忙低头认错，“是奴婢思考不周。” 卫曦音缓和了脸色，语重心长对她说道：“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在世道没恢复之前，所有的物品都是用了就没了，咱们再有钱也买不到，不光是布匹，吃食也一样，能省便省。” “奴婢知晓了。” 卫琅见姐姐教训人，早就又溜回了自己院子。 卫曦音也懒得管他，径直回屋歇息。 这么多日来，她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如今躺在阔别已久的床榻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回到地面的第二日。 坞堡内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往日的繁华不再，街道上变得特别冷清，偶尔看见有族人在外走动，也是各个披麻戴孝，神情麻木。 一眼望去，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白灯笼，有些屋子里一片消寂，暗示着这家主人都已不在。 家里没有了人的，就由族人代替收拾出灵堂。 一大早，卫仲旬穿着一身素衣，拖着病体，领着个三岁小孩登门拜访。 “大兄，这是二哥家的重孙子，现在身边没个亲近之人照看。”一见到卫暨，他便指着小孩介绍道。 卫仲旬口中的二哥，也是卫曦音的二叔祖，一家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全都被咬感染了疫病，只剩当时被送出坞堡的孩子逃过一劫。 现在族人们自顾不暇，卫仲旬不放心将孩子交给其他人抚养，他自己身子又不太好，只有个孙子卫礼在身边。 祖孙俩都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只得带着孩子来见卫暨。 三岁的小孩还很懵懂，身上穿着下人们匆忙赶制出来的小号丧服，目光怯怯地望着屋内的老人，小手紧紧抓着曾叔祖的衣袖不松手。 看着眼前的孩子，再联想到老二那一大家子，卫暨不由感到一阵难过。 他目光慈爱地摸了摸孩子脑袋，问卫仲旬：“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二哥为他取名文康。”卫仲旬道。 “卫文康？好名字。”卫暨目光打量着小孩，语气却很沉重，“阿意家就剩这一血脉，就留下由我来养。” “你也别操那么多心，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让卫礼他们过来也一样。” 卫仲旬点头应道：“族弟听大兄的。” 老一辈如今只剩下他们堂兄弟俩，小辈们还不能独当一面，他自然要养好身子，替大兄分担一些。 两人又说了会话，卫暨忙催促着他回去歇着。 卫仲旬留下孩子便走了。 第22章 部曲 文康很乖，也不哭闹，吴伯找了些小玩意放在榻上，他自个儿就玩了起来。 三岁的孩子，还不明白家里出了什么事，对他意味着什么。三曾叔祖离开时说，面前的这位老人，是他的曾伯祖，以后他要和曾伯祖生活在一起。 卫曦音与卫琅过来请安时，便发现主院多了个小孩。 文康有些怕生，见到姐弟俩立刻躲到了屏风后面。 卫暨向他们招了招手，介绍道：“这是你们二叔祖家的孩子，叫文康。” 听闻是二叔祖家留下的唯一血脉，卫曦音唏嘘不已，她连忙让凝霜回院子里找找，挑个东西给孩子当见面礼。 姐弟二人逗了会孩子，便留在主院，陪着祖父用早膳。 早膳就只有一碟腌菜和清粥。 如今不仅缺粮，新鲜的蔬菜果肉更成了非常稀缺的物资。 卫曦音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祖父年纪大了，加上现在家里多了个小孩，腌菜没有营养，长此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 她便问吴伯：“族里现在可有牲畜和菜种子？” 吴伯躬身答道：“回五娘，菜种子有但不多，牲畜却是一只没留。” 之前坞堡里有不少族人家里养了鸡鸭鹅猪等牲畜，但这些动物都感染了疫病，部曲在清理坞堡时，也一并全都清理了。 卫曦音闻言没有再说什么，看来还得抽个时间，派人去山上抓些没有变异的野鸡野猪回来养。 用完早膳，卫曦音便离开了主院。 卫琅一看姐姐要出门，像个跟屁虫似的连忙跟上。 姐弟俩一起去了坞堡内的营地。 坞堡大门南面两头，设有西南、东南两侧营地，之前族地共有部曲千人，两个营地各占五百人。 丧尸爆发时，坞堡内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部曲们，特别染病之人里有许多是卫氏族人，初发时情况不明，部曲们没有接到命令，根本不敢下杀手，这也导致了他们的牺牲人数非常之多。 现在坞堡原先的部曲只剩下两成不到的人，而空出来的西南侧营地，就直接划分给了常鹰等人。 卫曦音与弟弟走到西南侧营地时，常鹰正带着护卫们在空地上操练。 营地非常小，除了两旁被围起来的屋子外，只有一处不大的操场用于日常训练。 以往他们的人都是使用长刀为主，如今武器换成了长缨枪，常鹰便下令每日加操练两个时辰，让大家尽快熟悉手中的兵器。 见到女郎来了，众人立刻停下行礼。 卫曦音摆了摆手，道：“我随意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常鹰走过来，单膝下跪，郑重向卫曦音行礼道：“属下常鹰见过女郎。” 昨日家主单独召见，已经向他说明，日后他们便都是女郎的人了，一切要以女郎为先。 这一跪，算是认主了。 卫曦音坦然受了一礼，才缓缓上前扶起他，“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多礼。” “是。” “我过来是想看看，咱们的人可有安顿好？”毕竟都是她的人了，她自然要先将自己人安排妥当。 常鹰知她意思，便起身带着她在营地里四处查看，边看边介绍情况，“目前我们的部曲仅有四十二人，分为四什，有四位什长，之前从兵器库拿出来的红缨枪与圆盾，家主听闻后没让归还，又给剩余的人全部补齐了，武器暂时不缺。” 卫曦音点点头，“粮食和衣物什么的缺不缺？” 常鹰道：“我们拿回来的粮食全部上交给公中了，按以前的规矩，每个人每月领粮食二斗，昨日七老爷做登记时就已经将这个月的粮食下发。” “至于衣物和其余用品，还没来得及。” “好在营地里原本剩下一些东西，护卫们也不挑，将就凑合用着。”死了那么多人，营地原本留下的物资不少，秦善也没让人收走。 卫曦音默默听着，这些也没办法，如今坞堡里物资暂时不缺，但坚持不了多久，自然要省着点用。 她又四处看了看，发现情况比她想象中还好，操场不远处有间小库房，里面堆放着昨日领到的粮食，和大量的衣服用具等，完全够他们几十人用。 卫曦音目光闪烁，不由问道：“咱们的人就这样占了一处营地，隔壁的可有不满？” 隔壁自然是指东南侧营地的那些人。 大家虽同属卫氏一族部曲，但一边是族地的人，一边是上京的人。 常鹰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道：“回女郎，将西南营地让出来，是秦善的意思。” 族地的部曲，一直是由秦善在统领。 朝廷对官员私养部曲，其实有严格的人数限制，要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屯兵造反。 卫暨官至中书令，可养部曲人数是两千人，其余官员少则百人，多则最多千人。 这还不是按人算，而是按家族，同族按最高规格人数。 比如卫暨养了两千部曲，其余卫家人在朝为官就没名额。他身为族长，又是卫氏一族在朝的领头人，只要他在一日，家族自然以他为首。 当初卫暨选准时机辞官离京，除了他年事已高、精力不如从前外，也是因三房和四房的几个长辈，有的在任上已经待了十余年。 因为朝廷制度（同族不得同时任职重要职位，不得为上下级关系），一直无法晋升。 卫暨选择急流勇退，扶持三房和四房上位，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当官需要家族支撑，族中资源会倾斜在一小部分人身上，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只要你有价值，家族就会全力供养你。 反过来，你也将成为家族的助力。 这就是古代的宗族。 而且，私养部曲非常烧钱，靠官员自己根本养不起。 像卫暨养的两千人，银钱几乎都是族里公中所出，靠自己那点微薄俸禄，不可能养得了那么多人。 所以卫暨在很久以前就将部曲一分为二，留在族里一千，上京一千。 关于秦善此人，卫曦音到目前为止还未见过，对他并不了解，她是不希望两边的人产生什么矛盾，从而影响坞堡内的团结。 在听见营地是秦善主动让出来的，她便放下心来。 卫琅开始还跟着两人身后，见姐姐一直在和常鹰说话，也不搭理他，便自个儿去找护卫们玩去了。 常鹰就这样带着卫曦音转了一圈，两人一路走到一处阶梯。 卫曦音抬眼望去，阶梯上面就是坞堡十米高的围墙，围墙上有个了望台，可以查看外面情况。 她想也没想就顺着阶梯上去，常鹰连忙跟着。 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眼前的景象令卫曦音瞳孔一缩。 围墙外便是一条五米宽的护城河，放眼望去，河里包括外面的田野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丧尸。 第23章 坞堡外 卫曦音的心脏猛烈跳动。 之前坞堡内因有建筑物遮挡，人一眼望去最多只能瞧见一条街或整个广场的怪物，并不能看到全部。 加上当初制定计划时，她只负责清理堡内残余丧尸，所以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 现在看着底下如此密集的丧尸，卫曦音心底瞬间泛起层层鸡皮疙瘩，可想而知，当初她的护卫们冒了多大的生命危险，才将这些丧尸全部引出去。 两人站在围墙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下面。 坞堡门前隔着护城河的道路两旁，一望无垠的田野，那是卫氏一族的祖田，现在田里的庄稼东倒西歪，被糟蹋得不成样，每块地里人头攒动，丧尸摇摇晃晃地在田地里走动。 围墙下方的护城河，密密麻麻的丧尸躺在水里，全部都还在活动。 这景象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卫曦音稳了稳心神，才颤抖着嘴唇问道：“七叔伯可有说过坞堡伤亡人数？” 常鹰沉默片刻，回道：“还没有公布确切数字，不过属下听秦善提过，事发时坞堡里还有许多商队在，不包括那些闲杂人等，族中牺牲人数大约不下三千人。” 部曲与卫氏族人加起来，染病人数都超过一千五了，更别提还有那么多下人与外来的闲杂人等，或各家走亲戚的亲朋好友。 卫曦音立刻收回了之前的想法，神色凝重道：“不行，不能让这些丧尸继续留在外面。” 数量实在太多了，她原先还想着可以慢慢清理，却忘了这些丧尸在水里也能生存。 护城河不但不能作为屏障，还会让这些丧尸对水源造成进一步污染。 河水已经被污染，谁知道这些河水会不会通过地下，渗进他们的井水里。 若是井水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卫曦音越想越觉得不能耽误，决定立刻返回家中，找祖父商量对策。 卫琅见姐姐步伐匆匆离开，急忙想跟上，谁知卫曦音却出声让他留在营地里。 “阿姐之前给你的长缨枪呢？” “把你的武器拿上，日后便跟着护卫们一起操练。” 卫曦音匆匆交代几句，将卫琅留下后便独自回了祖宅。 回来时，她在家门口正巧碰到卫明泽。 “七叔伯。”卫曦音连忙行礼。 见她神色匆匆，卫明泽关心地问道：“五娘如此着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卫曦音苦笑道：“是有事要找祖父商量。” 卫明泽闻言没有多问，点头道：“正巧我也有事找族长，你也顺便一道听听。” 两人便一同去了主院。 卫暨正坐在廊下饮茶，见他们一起进来，抬了抬眼皮道：“何事？” 卫明泽行礼道：“回族长，是关于五娘他们带回来的那些百姓，侄儿想把左巷圈出来安置那些人。” 左巷原本是坞堡内下人们的居住地，如今空出不少屋子。 卫暨道：“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是。”卫明泽应着，目光瞥了卫曦音一眼，才继续道，“不过那群百姓似乎没有什么余粮，五娘让他们一人上交十斤粮食，剩下的估计撑不了多久，侄儿恐他们日后会闹事。” 卫明泽顿了顿，随后又对着卫曦音笑着解释道：“这话可不是说五娘做得不对，只是现在大家都被困在坞堡内，若我们直接拿粮食给他们，那五娘之前收的十斤粮食岂不是白收了。” “不拿，侄儿又怕他们饿死在坞堡，坏了咱们的名声，所以来找族长拿个主意。” 卫暨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他转头问孙女，“五娘可有办法解决？” 卫曦音看了眼祖父，不懂他这是何意，但还是答道：“如今坞堡正是用人的时候，七叔伯可让那群百姓以工代赈。” 让他们帮忙干活，再用粮食当工钱。 卫暨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明泽就按这个办。” 卫明泽也觉得可行，点头应下。 “另外，关于水源问题。”卫明泽又道，“以往族人们都是用河水浆洗灌田，但现在河水污染，族中只有几口井水供人使用，每天打水需要排队，侄儿觉得是不是要再打几口井……” 卫曦音闻言眼皮一跳，水源是她最担忧的事，她干脆出声问道：“敢问七叔伯，河水污染对井水有没有影响？那些河水离得如此近，会不会通过地下渗进井里？” 卫明泽脊背一僵，脸色瞬间变了，他仔细一想，觉得似乎非常有可能。 若井水被污染，族人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饮用…… 卫明泽脸色发白，焦急说道：“当初挖河道的图纸还放在明镜堂，我马上就去取来。”说着他急匆匆地离开。 卫暨听闻此事也坐直了身子，神色变得十分凝重。 饮用水事关整个家族存亡，容不得一丝马虎。 等卫明泽走后，卫曦音立刻将坞堡外的情况说了。 “祖父，孙女认为，必须尽快将那些丧尸清理掉。”卫曦音嘴角紧紧抿起，“是孙女之前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丧尸对水源造成的影响。” 卫曦音觉得惭愧，她之前还对祖父说可以慢慢清理。 “你七叔伯不也没考虑到？”卫暨语气平缓，柔和地安慰道，“祖父也没考虑过水会被污染，还是我们五娘聪慧，总能发现问题。” 卫曦音：“………”莫名其妙被夸了。 卫暨手指在石桌上敲了敲，转过头对一旁的吴伯吩咐道：“让常鹰和秦善来见我。” 收到消息，常鹰与秦善很快赶来。 卫曦音前不久还在与常鹰谈起秦善此人，没想到仅过了一会，便见到了本人。 出乎意料，此人非常年轻。 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这让卫曦音微微感到有些诧异，如此年轻，他是怎么当上部曲统领的。 卫暨并没避讳孙女在场，而是直接问道：“需要清理外面那个……丧尸，你二人可有计策？” 常鹰沉默，他们是部曲又不是谋士，哪来的计策。 老实人一般都是听命行事。 秦善神色沉毅，凛然道：“回族长，属下等人愿带人出去清除危患。” 常鹰见秦善已经作答，家主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只得开口说道：“回家主，女郎曾命人做过一个深坑陷阱，不知在坞堡外是否适用……” “哦？”卫暨闻言立刻来了兴趣，转头问孙女，“什么样的陷阱？” 卫曦音便仔细与祖父说了。 “但外面的丧尸太多，深坑用处不大，有挖坑的功夫，护卫们估计都能多杀百余只丧尸。” 第24章 铁匠铺 几人正在谈话间，卫明泽拿着图纸匆匆返回。 他立即呈上图纸，说道：“族长，这是当年开凿河床引入河水的图纸，您看看。” 卫暨伸手接过，低头仔细查看。 卫明泽道：“坞堡内的井年代久远，没有找到相关记载，地下水的流动也不明。” 卫氏坞堡的前身是卫家村，也是卫氏一族祖祖辈辈生活之地。 后来宗族开始兴旺，出了不少出仕重臣，家族名声越来越大，在十几年前，由各家出资修建了坞堡。 那些水井却是一直存在的，连老一辈也不清楚一些古井的年岁。 卫暨低头看着图纸，半晌后得出结论，“河床五米宽，只有三米深，深度似乎不足以渗透到地下水里。” 卫曦音等人闻言松了口气。 卫暨紧接着话锋一转，“但这些河水还会流入其他地方，特别是沿途村庄与农田，只怕农田大面积受污染，日后无法耕种了。” 这就意味着，未来几年他们都没有新粮。 那些被污染水灌溉过的农田，就算日后不受天灾波及能种出粮食，人们也不敢吃啊。 屋内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卫明泽连忙道：“侄儿算过，公中余粮现有五千斗，有一千斗是大豆和小麦，节约点能撑过冬……” 那过冬之后呢？ 粮食的问题同样迫在眉睫。 卫曦音目光微闪，她其实之前心底就有想法，但事关重大，此事她一人做不了主。 卫暨见孙女神情欲言又止，他不动声色略过，面色不变地对着众人说道：“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来，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掉门口的危机。” 卫暨手指在桌上轻敲，片刻后有了决断，沉声吩咐道：“明泽，明日召集族人，跟着护卫一起出去清理丧尸。” “族人总要学会自己站起来，只有自身强大，卫氏一族才能在这世道继续生存下去。” 如今世道变了，坞堡内上千人，大家都待在安全的地方，偏偏那些部曲必须出去面对丧尸。 人都会怕死，而且还是变成怪物那样恐怖的死法，长此以往，卫暨怕部曲们会对卫氏心生不满。 这倒不是怀疑常鹰与秦善等人的忠心，而是出于对人性的考量。 “是！” 清理外面丧尸的日子被定在了三日后，一行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主院。 刚一出来，卫曦音就出声叫住卫明泽。 “七叔伯，族中可有打造器具的地方？” 卫明泽不明所以，不知她想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族里有个铁匠铺，原本是帮族人们打造或维修农具使用，里面的熔炉能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铁匠铺里的铁匠已经去世，如今铺子空着。” 卫曦音闻言有些失望，不死心又问道：“那七叔伯可知现在哪还有匠人？” 族里的人口登记都是卫明泽在管，这方面他最为清楚。 卫明泽道：“有的，你三叔祖家有两个铁匠活着，卫廷家里似乎也有几个匠籍的长工，是不是铁匠我就不清楚了。” 卫曦音大喜，连忙道谢。 “不知五娘是想做什么？”卫明泽好奇问道。 卫曦音也没隐瞒，“侄女是想看看能不能打造一些护具，再对兵器做一些改良。” 丧尸病毒传染性极高，一旦受伤药石无医，要想提高护卫得存活率，防护措施必不可少，特别是容易出现伤口的手脚薄弱处。 卫明泽闻言称赞道：“还是五娘想的周全。”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在老宅门口分开。 卫明泽回了明镜堂，准备出个告示，召集族人主动报名参与三日后的行动。 卫曦音在拿到铁匠铺的钥匙后，则直接去了三叔祖家要人。 卫仲旬正在养病，卫曦音上门只见到卫礼。 卫礼听闻她要铁匠，以为是族长的意思，什么也没问就让她把人带走了。 卫曦音带着两名铁匠来到了铁匠铺，铺面不大，只有一间狭小的屋子，一个不大的熔炉，两旁摆放着一些之前打造好的农具。 后面是一个四房小院，两间居所外加一间杂物间。 杂物间里堆放这一些散乱的材料与部分打造农具需要用到的铁矿石等。 铁匠铺是族中的资产，铺子里面的铁和铜之类的材料，都是出自兵器库。 私自开采矿石是重罪，也不知兵器库的那些材料是从哪里来的。 卫曦音找来纸和笔，画了一副面具与一套护甲。 在这个朝代，普通士兵打仗所穿的皮甲，主要是用兽皮制作，另一种精兵所穿戴的青铜甲，更厚更重，当然防御力更强。 但这些防护性很好的装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针对的都是战场上的敌人，用于杀敌可行，杀丧尸就太鸡肋。 皮甲容易被丧尸牙齿咬穿，青铜甲又过于笨重，走动间声响极大，十分容易被丧尸发现。 最最重要一点，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材料。 所以卫曦音根据现有的材料，对护甲做了一些改良，尽可能减少负重。 灵感来源于上辈子在历史上曾出现过的锁子甲。 有许多铁锁片或者铁环栓紧而形成的锁子甲，不仅分量更轻，更为透气，又不易被丧尸抓伤或咬破，不会影响人的活动。 卫曦音又在图纸中加入了护项、护肩、简袖三样设计，将护甲延伸到上臂，从而尽可能做到全方位的保护。 至于面具，卫曦音画的面具与以往的不同，除了眼睛外，鼻子和嘴处都没有露出来，只有侧方有两个小孔供于呼吸，这样不易被丧尸血液溅到。 她原本设想的是类似于口罩与护目镜等的东西，但她不会做，短期内也搞不出来镜片技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面具来替代。 眼睛却没办法，必须露在外面，不然护卫们看不清敌人。 本来还有护膝和手套等的护具，不过因为不需要用到铁匠，只有另找人做。 两个铁匠看后，不由感到震撼，恭敬说道：“回女郎，这看着有些难，小的们只有尽量一试。” 说完两名铁匠又对视一眼，“不过材料的话，铺子里剩余的这些铁恐怕不够。” 卫曦音摆了摆手，“材料我来想办法，你们先做一具出来试试。” “是。” 卫曦音之前就已经想到，兵器库既然能稳定地向铁匠铺提供材料，里面肯定有存货。 她想起之前去兵器库时，里面那间安全性极高的铜门，那时她手里的钥匙打不开，又着急寻找祖父和族人，见打不开拿完兵器便走了。 之后事情太多，转头她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现在想来，里面应该是一些矿石材料。 第25章 召集族人 卫曦音回到老宅，直接找上吴伯，开门见山要兵器库里面那间屋子的钥匙。 吴伯是长房的家仆，自小跟随在卫暨左右，几十年间帮忙打理着上京与族地的事务。 他闻言也没多问，躬身道：“五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把钥匙拿来。” 之后两人一起去了隔壁的兵器库。 随着钥匙转动，里间的门应声而开。 卫曦音瞬间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住了。 最里面的这间库房很大，是外面兵器库的五倍大，目光所及之处堆满了铜、铁等矿石，全是一些打造兵器的材料。 吴伯垂着脑袋站在一旁，不作任何反应。 外面的世道早在几年前便开始乱了，饥荒导致流民四起，各地爆发了规模大大小小的起义，不少世家在动乱中被流民攻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家主那时人虽在京都，却时刻关注着族地情况，他老人家未雨绸缪，早就替坞堡做好了万全准备。 卫曦音心思百转，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道：“铁匠铺目前正在尝试打造护具，可能需要兵器库的这些材料。” 吴伯垂着脑袋回道：“五娘这是为了家族，尽管取用便是。” 说着吴伯将钥匙递给了她。 卫曦音接过钥匙，问起其他事，“我还想做些手套和护膝，吴伯可知道族里有动物皮吗？” “手套？动物皮倒是有。”吴伯躬身问道，“不知五娘要做多少副？” 之前坞堡内养的牲畜因感染疫病都被清理了，动物皮之类的到全部留着，而且负责清理剥皮的几名屠夫发现，变异后的动物皮更为坚韧。 卫曦音算了算人数，“大概两百多副。”同为卫氏部曲，她不能厚此薄彼只管自己人，自然要把秦善等人的一并算进去。 “那老奴立刻去安排。”吴伯说着就告退离开。 吴伯去了族中的库房，将她所需材料与动物皮分别取出。 材料倒是足够，手套面积小，完整的动物皮可以做好几副出来。 铁和铜等材料，吴伯派下人直接送去铁匠铺，动物皮则送到族里的一处空宅院里，让人过去做清洗晾晒，等皮革处理好，再让手艺人过去打磨缝制。 等忙完一切，吴伯便回了主院复命。 文康虽然才三岁，但按规矩也要为亲人们守灵，老二家的灵堂已经由族人帮忙搭建好，卫暨便让下人们陪着孩子在那边呆着，晚上再回这边休息。 吴伯回来时，主院只有卫暨在。 他走过去，躬身禀报道：“家主，老奴已将钥匙交给了五娘，她今日一整日都在为铁匠铺的事忙碌。” “至于二郎君，被五娘留在了营地，正跟着护卫们一起训练。” 卫暨正在摆弄棋盘，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吴伯看了眼他神色，斟酌着说道：“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五娘整日穿着下人服饰在外抛头露面，老奴怕族中传出闲话来。” 这话卫暨听得不高兴了，他将手里的棋子一扔，冷哼一声道：“以前若便罢了，如今世道变了，外面都是怪物，五娘想为族里做点事，难不成他们还敢说闲话不成？” “就说从前在上京时，我家五娘的规矩礼仪，哪家夫人见到不夸？” “这次要不是五娘带着人回来，将坞堡里的怪物都引了出去，族里还不知何时能安定下来……”反正在卫暨看来，他家五娘什么都好。 族里若有人敢因此说闲话，他第一个不答应。 吴伯低头应着，“家主说的是。” 卫暨盯着他瞧了好一会，才叹道：“我老了，明纶又在上京，孩子们若能够独当一面，我也能安心些。” 另一边。 卫明泽已经将需要召集族人出去清理丧尸的告示贴了出来。 消息一时之间在坞堡内传开。 卫明泽将卫暨的话传达得很清楚，卫氏一族需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坞堡，保护族人。 家中只剩独户或者没有壮丁的不用去。 其他实在害怕不愿意去的，那就自个儿去祠堂跪着，向祖先说清缘由。 从杀丧尸的人出去开始跪，跪到傍晚人回来为止，第二天继续，等到外面的丧尸哪天被清理干净，哪天才不用继续跪祠堂。 这次没人质疑族长的决定，族长也是为了整个家族长远考虑，而且，听闻卫二郎也要出去，人都已经在营地训练上了。 很快就有几个族人站出来，跑到明镜堂找卫明泽报名。 卫廷进来时，卫明泽瞪着他一脸不赞同，“五叔家里现在就剩你一人，你来添什么乱，还不赶紧回去！” 卫廷笑了笑，拱手道：“七叔伯，我也想为族里出一份力。” 卫明泽不耐烦道：“你活着就是在出力了，要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族长怎么向死去的五叔交代，再说了，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出去还得别人保护你，去去去，别给我添乱。” 卫明泽在面对卫廷时，完全没有对卫曦音那样的耐心，直接将人轰了出去。 卫廷只好无奈离开。 原先跟着杀过丧尸的那十六名百姓，在听闻消息后，跑来铁匠铺找到卫曦音。 “女郎，之前的奖励还算数不？俺们也愿意出去杀丧尸。” 这些百姓其实在坞堡里生活的很好，现在这里很安全，没有粮食的人家，每天帮着卫氏干活领公粮。 但家中没有余粮，百姓难免心慌，深怕哪天没活干就没粮食领了。 所以他们商量一番，决定富贵险中求，于是就来找卫曦音要求出去杀丧尸。 卫曦音想了想，觉得必须跟他们说清楚，她耐心解释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有陷阱，丧尸站在那里让你们杀，这次外面的丧尸极多，而且会移动会攻击人，一不留神就会没了性命，你们要想清楚。” “女郎，俺们知道，俺与其他人都想清楚了。”其中一人回道。 卫曦音颔首道：“既然你们想清楚了，就去报名，奖励仍然有效，我会跟族里说明。” 第26章 训练 这日坞堡难得热闹。 有些本来还在踌躇不决的族人，看见连外来的百姓都来报名，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堂堂清河卫氏，怎能让这群平民给比下去，于是大家纷纷前往明镜堂登记报名。 明镜堂是族中处理庶务之地，族老们去世后，由明字辈的几位叔伯代管理。 卫明泽坐在案前登记人数，忙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一直到傍晚门前的人群散去，卫明泽才停下笔，他起身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便拿着名册匆匆去了老宅。 “族长，这次一共有一百余名族人报名，那群外来百姓中也有二十四人。”其实不止，有些条件不达标的，卫明泽直接将人撵走没做登记，比如卫廷。 卫暨伸手接过长长的名册，神情略感欣慰，“那些百姓勇气可嘉，我卫氏一族后辈亦是浩气英风。” 卫明泽也同样感到骄傲，卫氏儿郎们顶天立地，不畏生死，家族何愁不兴旺。 卫暨将手册放下，抿了口茶，道：“去找吴伯拿兵器库钥匙，让他们自己挑选趁手武器，对待那群愿意为卫氏出力的百姓，尔等要一视同仁。” 卫明泽连连应道：“侄儿明白。” 一墙之隔的兵器库人声鼎沸，随着吴伯打开兵器库的大门，人们排队进入库房挑选。 兵器库一直以来都是族中重地，很多卫家人都从未踏足过，现在大家看什么都感觉新鲜好奇，更别提那些才到坞堡不久的百姓。 不大的库房里人头攒动，大家挑挑拣拣，将每样武器都拿在手里掂一掂，试试手感。 百姓们站在一旁，态度有些拘谨，里面这些人都是卫氏的郎君们，怕冲撞贵人，他们全挤在门口，不敢上前挑选。 此时到了饭点，卫琅正巧刚从营地回来，见隔壁如此喧闹，便兴致冲冲地跑过去凑热闹。 一进去，卫琅便见几个族人围在一排短剑旁，他忙上前道：“选这个选这个。” 说着他将自己手里的长缨枪举到几人面前。 族人们本来也没打算用短剑，只是还在讨论中，闻言笑道：“行，我们听二郎的。” 卫琅闻言喜滋滋的，在兵器库里四处转悠，见人便让对方拿与自己一样的兵器。 族人们也知二郎是孩子心性，大多都是好脾气应着。 最后大家几乎都选择了长兵器，其中选长枪与戟的人最多。 一直等里面的人散去，百姓们才上前，长缨枪与长戟已经没有了，他们便选择了角落里熟悉的长矛。 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营地。 由常鹰与秦善为众人讲解示范，主要讲丧尸的弱点以及该如何攻击、如何躲避、避免抓伤等等。 期间二人一再强调，若是在丧尸群中看见熟悉的族人面孔，不要走神不要犹豫，一定要稳住心神毫不犹豫出手。 卫氏儿郎闻言都沉默了。 其实医官早已告知，他们的亲人早就死了，外面那些……只是披着族亲躯壳的怪物，他们需要做的，是尽快让他们入土为安。 讲解完后，一百五十余人被分成两队，常鹰与秦善各带一队，带着他们进行操练。 按照族长要求，所有人员需要留在营地里集训三天，尽快熟悉手中兵器。 铁匠铺那头却遇到了一些难题。 卫曦音再次过来时，铺子里的两名铁匠正在忙碌，炙红的锅炉温度灼热，不同比例的铁与铜，在调制好后送入炉中融炼，之后倒入磨具冷却定型。 等冷却时间过，再取出来磨平菱角，做细微处打磨。 铁匠将做好的样品交给卫曦音过目。 面具做得非常不错，外观线条流畅，轻薄且坚固，除了眼睛外，其余整张脸都覆在面具下。 卫曦音试戴了一下，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呼吸顺畅，视线也不受影响。 这种面具做起来到是非常简单，只要调整好比例，再打造出模具就行。 问题是出在护甲上面。 锁子甲制作工艺其实并不难，难就难在其中的铁环一环扣一环，要想刀枪不入，铁环又必须做到紧密无痕，光靠人力拼接速度十分缓慢。 所以过了一天，一套护甲才做出来一小半。 加上如今只有两名铁匠，又只有一个熔炉烧制提炼，根本忙不过来。 卫曦音想到之前七叔伯说过，卫廷家里似乎还有几个匠籍的长工。 她便直接去了卫廷家。 卫廷家的宅院很大，修建得格外精致典雅，庭院造景优美，当中矗立的假山山势奇绝。 卫曦音曾听祖父提起过，卫廷的祖父也就是她的五叔祖，是一直管着家族的五位族老之一。 据说他老人家非常擅长经营，族里就属他们家最有钱，每次族中有事都是他家出大头。 如今卫廷家只剩他一人，家中下人却活下来不少，像如今老宅的那些下人们，都是从五房这里借过去的人。 听闻她要匠人，卫廷连忙解释道：“家里确实有匠人，是三个木匠与一个瓦匠。” “族中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办丧事，木匠们现在都在帮忙制作棺材，确实忙不过来。”卫廷为难的说道。 “只有个瓦匠，堂妹若有需要可直接领走。” 卫曦音闻言连忙告罪，“是我思虑不周，族亲们的丧事要紧。” 卫廷不在意地说道：“无事，堂妹日后若有需要，再让匠人们过去便是。” 堂兄妹俩本来也不熟，卫廷也不是话多之人，聊完正事后屋子里一片沉默。 气氛实在尴尬。 卫曦音见状只得告辞离开。 白跑了一趟，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卫曦音又回到铁匠铺，问两名铁匠，“两位师傅可愿意收学徒？” 如此大的工程量，须得再培养一些人手才行。 但许多铁匠都是祖传手艺，不肯轻易收徒，卫曦音自然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两人铁匠也知如今处境艰难，他们居住在坞堡里，受卫氏一族庇护，自然不能藏私，便弯腰回道：“铺子里忙不过来，女郎愿意送人过来自然再好不过。” 卫曦音见他们答应了，也不多打扰，回头就找到吴伯，让他挑几个机灵点的下人，送去铁匠铺当学徒。 忙完这些卫曦音才回到家中。 晚上照常在主院用膳，刚进院子，便看见卫琅一脸兴奋朝她跑来，“阿姐，我也要跟着出去打怪物了。” 二郎这几天的训练情况，卫暨与卫曦音都了如指掌。 知他确实有学武天赋，对于这个安排，祖孙女二人都没反对。 孩子总要自己学会成长。 道理是这样，但卫曦音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将弟弟拉到一边，细细嘱咐道：“出去后不可鲁莽行事，要听你们的什长命令，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不？” “我知道。”卫琅立刻大声答道。 卫曦音想到他的性子，威胁道：“那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不听话，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出去。” 第27章 清理 翌日，天刚微微亮。 宗祠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 常鹰与秦善各带一队，护卫们被打散安排在其余人中间。 卫氏的那些郎君们在人群中特别显眼，非常好辨认，因有孝在身他们个个腰间都系着白巾。 族中大丧，即使是像卫曦音与卫琅这样不需要守孝的，腰上也同样系着一条白巾，以示对族人们的哀悼。 辰时刚到。 卫暨便率领卫仲旬、卫明泽等人，亲自上前打开祠堂大门，领着族人们给祖先磕头上香。 家中有将士出征者，家族开祠堂，祭先祖，望平安，祝凯旋。 此次战场就在门外，不是出征却又胜似出征，同为保家卫国，也同样会因此而丧命。 卫暨亦是希望祖先保佑，小辈们都能平安归来。 在进行了一套繁琐的礼仪之后，密道才被开启。 卫暨领着部分族人站在外面，目送着他们进入密道。 有胆小没报名的，老老实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祠堂里。 仔细一瞧，大约有十几人。 卫暨什么也没说，眼风都没扫一下，等密道大门关闭后，直接背着手离开。 ………… 一出密道，众人立刻分散开来。 那些怪物嗅觉灵敏，人多聚在一起它们很快就会发现。 在营地时常鹰与秦善就将人员分好队，每十人为一组，每组分配有四名护卫，领头的什长基本都由护卫担任。 族长之前一再强调，按军中规矩来，只要走出坞堡必须听从安排。 卫琅他们这一组的什长是程秀，常鹰手下四位什长之一，也是将那些百姓带回来的人。 严格来说，他现在算是卫曦音的人。 程秀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在面对卫琅时表现得十分拘谨，一出密道，大家接到命令散开，他下意识挡在卫琅身前。 卫琅嘟着嘴，不满道：“什长，你老挡我路做什么？” 程秀心底暗暗叫苦。 统领为何要把他分在这一组，二郎君是他们的主子，他保护二郎君都成了条件反射，哪敢当他的什长。 但族长说了，族里的郎君们没杀过丧尸，出来后不管身份高低，一律得听从他们的安排。 程秀扯了扯嘴角，道：“是二郎君你走得太快了。” 卫琅有些疑惑，他握着手里的红缨枪，目光往四周看了看，其余组的人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他哪里快了？ 程秀绞尽脑汁地解释道：“不用太多人上前，此处离坞堡还有段距离，两位统领会将外围的部分丧尸吸引过来，让大家先练练手。” 卫琅和身后的堂兄弟们，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还是什长你们厉害。”大家夸道。 程秀松了口气。 他带着这群郎君们走在后方，从这里到坞堡，一路上全是田地。 此前翼州受灾并不严重，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好好的，如今正值秋收，庄稼却被丧尸糟蹋不成样，全都烂在田野里。 沾了丧尸血液的庄稼，外加被污染过的河水灌溉，他们连抢收都不能。 这些可都是粮食啊。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痛。 又走了一段路，路上开始出现丧尸尸体，应该是走在前方的人杀的。 前方不远处常鹰的身影出现，他身后跟着几十只丧尸，正在朝这边过来。 程秀举起长枪，神色肃穆道：“该我们上了，郎君们记得保护好自己，万万不可逞强。” 没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没有口号甚至没有人说话。 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 卫琅感到很兴奋，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一马当前，眼都不眨将长枪刺进丧尸脑袋里。 这些丧尸喷出来的污血已经变成了黑色，散发着恶心的腥臭味，差点没把卫琅给熏吐。 身后有人没忍住，转头就吐了个昏天地暗。 卫琅也感到很难受，原来杀怪物是这样的啊，并没有他想象中好玩。 但人都出来了，他牢记姐姐的话，要听命行事，保证自己的安危。 就这样大家十人一组配合，每组之间的人员隔得也并不远，以便随时能互相支援。 白日的丧尸行动迟缓，非常好对付。 郎君们可谓是一边吐，一边惨白着脸色举起兵器杀丧尸，还有的人手抖得连兵器都快拿不稳。 很快，眼前一小群丧尸被消灭干净， 为了稳妥起见，所有人驻扎在坞堡一里地外，由每组轮流前去吸引丧尸，每次吸引过来的数量也不是很多。 情况还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他们可以慢慢清理。 谁曾想，下午还是出了事。 有一组人前去吸引丧尸时，没把握好分寸，闹得动静太大，一下子引过来了百只丧尸。 其中一人吓得慌不择路，一不小心摔进田埂底下的灌水渠，直接被石头磕破了手掌。 而那水渠里……全是丧尸污血。 那人面色惨白地爬起来，盯着沾上血迹的手掌，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离得近的人一下都愣在了原地。 还是秦善喝道：“不要走神，先清理掉面前丧尸！”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只是节奏已经被打乱，动作间有些手忙脚乱，护卫们只能顶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众人才消灭掉眼前这批丧尸，而那位被感染的族亲已经举刀抹了脖子。 卫氏儿郎，死也不想变成那样的怪物。 与他一组的堂兄弟，抱着还温热的尸身失声痛哭。 秦善面色沉重，一言不发地走过来将人拉开。 为了防止尸变，尸体的脑部必须要破坏掉，他举起长刀，一刀插进了尸体脑袋里。 …… 晚上回来后，这事就传回了坞堡。 因为死了人，回来的人心情都很低落。 卫琅脑子虽然不聪明，但亲眼看见有人在他跟前死去，他也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只要沾上了怪物的血液，人也会变成怪物。 都是因为那群怪物！ 卫琅很气愤，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道：“要杀光怪物。” 卫曦音得知消息，连晚饭都来不及吃，连忙找到吴伯。 “之前做手套的动物皮可处理干净了？”卫曦音问。 吴伯忙道：“回五娘，早就处理干净了，族中的一些女眷正在那边院子里进行缝制。” 卫曦音转身去了缝制手套的院子。 第28章 卫廷 目前在院子里赶工的几乎都是族中女眷，其中还有卫曦音的几名堂妹。 如今族里剩下的女眷很少。 丧尸爆发时，没有什么反抗力的女人和老人、小孩死伤最多。 活着的这些女眷们大多家人在身边，当时有人护着，跟着家人成功躲进地宫逃过一劫。 见到卫曦音来，几名少女立刻站起来行礼，“五堂姐。” 面对落落大方的堂姐，几位少女明显有些局促，她们都是世家大族贵女，身旁奴仆成群，从未干过这等活计。 但家中长辈都道如今世道变了，族中遭此大难，身为卫氏女也应为家族出力，不必再守着以前的那些规矩整日呆在家中。 还特地拿族长家的卫五娘举例。 她们这位五堂姐，从前的规矩礼仪可是出了名的好，几乎到了人人都夸的地步，连她如今都整日在外为族里做事，其余小娘子们自然也想帮忙，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在听吴伯说，五堂姐要为护卫们定做手套时，女郎们便毛遂自荐过来帮忙。 贵族家的小娘子女红都学得不错，缝制一些手套并不难。 卫曦音笑着与她们见礼，关心了一下诸位堂妹的近况，才问道：“手套都缝制如何了？” 其中一名少女局促地答道：“已经做好有五十多副了。” 卫曦音点点头，拿起筐里的半成品看了眼。 手套很厚，外面是颜色深浅不一的动物皮，里面垫着厚厚棉絮，完全是按照她们所了解的游牧民族的做法来缝制的。 卫曦音试着戴上，不一会儿整个手心就开始冒汗。 原本想着这个天气不适合戴手套，昨日她就没提，结果偏偏今日就有人因此丧命，现实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 “不必往里面加棉絮了，直接缝上让他们先用着，也不用多好的做工，能保护手就行，等天冷后再收回来拆开重新加工，只是辛苦你们了。”卫曦音道。 几人连连摆手回答：“不辛苦。” 卫曦音留在这里看了一会，发现她在只会影响到众人做活，便返回家中叫吴伯通知族里，让所有会女工的族亲和下人，都去那边院子帮忙。 今天发生的事族里都收到了消息，知道这是为了保护那群儿郎们，也没人推辞，纷纷派各家会女红的来帮忙。 不需要棉絮，也不需要做工，只需要把动物皮粗粗缝制一下做成手套样式即可。 有些人怕毛皮不够，还从家里自带材料过来。 人多速度自然很快，仅仅一晚上时间，一百多副手套被连夜赶工出来。 第二日。 在出去清理丧尸前，每个郎君们都收到一副手套。 因为时间太赶，护卫们都没有，倒是那些村民，意外地每人都拿到了与郎君们一样的手套。 村民感到十分意外，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 族长之前说了对待他们与郎君们一视同仁，族人自然听命行事。 众人默默戴上，暗暗发誓日后定不会再发生昨日那样的事。 今天出去的人更加谨慎，杀起丧尸来也格外狠厉。 卫曦音又去了一趟铁匠铺，吴伯送了六名学徒过来，除却四人是家中下人，还有两人是族中关系较远的旁支。 人一多，不大的铺子里显得特别拥挤，两名铁匠外加学徒，八个人挤在里面，做事都磕磕碰碰的。 而且铺子里只有一个烧制的熔炉，现在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停歇，长此以往，炉子温度过高，恐怕容易出事。 卫曦音便想到卫廷家的瓦匠，正巧隔壁铺子也是他家的，她就去找卫廷商量，想把隔壁买下来打通后扩大铁匠铺，顺便再起一个熔炉。 卫廷听闻她来意，笑道：“那铺子本来也是族里分给我祖父的，堂妹拿去用便是。” 卫曦音也不推辞，连忙道谢。 如今银钱无用，说买其实也是个委婉的说辞，铁匠铺属于族里，打造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是归公中，不过她也不好理直气壮地占人便宜。 卫曦音瞅了眼卫廷的脸色，突然提议道：“堂兄要不要帮着管理一下铁匠铺？” 她之前两次见到卫廷，都感觉他的精神气不是很好，面上虽带着笑，但笑容不达眼底，给人一种非常负面的情绪感知。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一家人去世就剩他一人，又整日待在家中，想出去帮忙杀丧尸七叔伯又不允许。 卫曦音担忧长此以往下去，卫廷会因此患上抑郁症，加上现在用了人家的铺子，不如干脆给他找点事做。 卫廷闻言后神情一愣。 卫曦音怕他嫌弃小小的铁匠铺，连忙解释道：“如今铁匠铺需要打造大量用具，人手不够又比较混乱，而且那里也是日后族中专门打造兵器护具之地，儿郎们在外拼搏，铁匠铺就是他们的保障，是重中之重……” “世道变了，武器和护具我们都要做一些改良，尽量保护他们在外不受伤。”卫曦音说道。 卫廷目光微亮，片刻后又沉寂下来，犹豫说道：“可是我不懂兵器，也不知如何管理。” 他自小读书，在灾难发生前原本打算出仕，家中生意祖父也从未跟他提过。 见他意动，卫曦音笑道：“我也不懂啊，可以边看边学，堂兄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会上手。” 卫廷没有犹豫多久，在卫曦音的声声忽悠下，欣然同意了。 两人带上瓦匠以及十几名下人，一起到铁匠铺查看。 卫曦音带着卫廷参观了铺子，又细细介绍了目前正在制做的面具和护甲。 “除此以外兵器也需要改良，顶端需要尖锐且方便携带，长枪和戟又重又沉，容易消耗体力，不过因为现在人手不足，需要先把两样护具弄出来……”卫曦音道。 本来她还打算炼钢的，眼下却根本没人手。 卫廷犹豫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要做得可多了。”卫曦音回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堂兄可以自己摸索着来。” 卫廷闻言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熟悉这里。” 那头瓦匠带着下人已经开始测量勘察，打算立即动手砸掉两个铺子中间的隔墙。 新起的熔炉地点被选在了后面的露天院子里，两个熔炉在屋子里的话，温度太高怕人在里面待久了受不住。 卫曦音守在铺子里，见已经开始起炉，便没过多打扰。 与卫廷说了声，自个儿回了家。 第29章 大逆不道 卫曦音回到家中，刚走到主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小孩的声音。 卫文康已经对这里熟悉，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胆怯，他正在院中独自玩耍。 见到卫曦音，卫文康奶声奶气地唤道：“五姑姑。” 卫曦音立刻露出微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脸，“文康真乖。” 卫暨正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纳凉，石桌上煮着热气腾腾的茶，他半阖着眼养神，听见她的话语声才缓缓睁眼，往院子里淡淡瞥了一眼。 卫曦音逗完孩子后走过去向他行礼，坐下陪着祖父一起饮茶。 卫暨盯着手里的茶，出声叹道：“明年可能就喝不上新茶了。” 卫曦音不假思索道：“这有何难？在院子里种两棵茶树不就好了。”反正自己喝，也不用种多少。 卫暨一时有些失语。 茶也分三六九等，岂能自己说种就种？ 卫曦音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将卫廷管理铁匠铺的事说了。 卫暨听闻立刻哈哈大笑道：“还是五娘目光长远。” 见祖父笑成这样，她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一旁的吴伯好心向她解释道：“族中兵器库的那些材料都是出自五太爷，五太爷手底下有两座矿山。” 卫曦音：“…………” 所以她这是歪打正着，捡了个供货商给自己？ 天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廷堂兄会不会以为她别有目的。 只是，私自采矿可是重罪，五叔祖怎么敢…… 卫暨止住笑声，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冷然道：“你以为在朝为官有几个是干净的？没有我给他兜着，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世道本就不太平，翼州被各方势力盯着，年年赋税都在增加，今年又天灾不断，这些都是为了家族不得不为之。”原先想着，若有一日翼州陷入战火，卫氏也能凭借这些准备有自保能力。 却没曾想灾难来得猝不及防，也幸好他和五弟胆子够大，不然现在坞堡要怎么在这满是怪物的地方立足下去。 卫曦音默然，长辈们的事她不好评论。 卫暨沉吟片刻道：“既然铁匠铺已经交归卫廷打理，干脆将兵器库也交给他。” 吴伯会意，躬身道：“老奴这叫把钥匙给廷郎君送去。” 卫曦音也觉得这样好，反正铁匠铺打造出来的东西也要归库登记，由一人管理拿取材料也方便点。 等吴伯走后。 卫暨深深看了眼孙女，想起那日在商量对策时，她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卫暨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慢条斯理地问道：“那日谈起粮食时，五娘是不是心头已经有了主意？” 当时他没有过问，是因为人多眼杂，自己的孙女是什么性子卫暨还是非常了解的，她既然当时没有说出口，想必是有所顾虑。 卫曦音神情有点复杂，依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里只有你我祖孙二人，不必再有顾虑。”卫暨宽慰道。 卫曦音抬头看了眼四周，确认下人们都离得很远，听不见他们谈话，这才吞吞吐吐道：“孙女依稀记得，翼州粮仓就设在隔壁清阳县附近，离此地不远。” 翼州辖郡、国九，县一百。 清河郡下共有十四县，卫氏坞堡所在的灵县，与清河郡治所清阳县很近。 卫暨闻言手一抖，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厉声道：“你居然将主意打在了粮仓上？” “你可知，这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卫暨眸中的震惊无法掩饰。 他是万万没想到，孙女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藐视朝廷，直接盯上了翼州粮仓。 “朝廷现在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如今缺粮，没粮食是死，被朝廷发现也是死。”反正话已经说出口，卫曦音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还是说祖父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卫暨瞳孔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家里那么多的孩子，只有这个孙女性子最像他，做事果断坚韧，有勇有谋，胆大中又透着心细，一身的反骨与他可谓是一模一样。 他敢私自开采矿山，私屯兵器，她就敢出主意破仓抢粮。 “此事事关重大，容我再好生想想。”卫暨疲惫地挥了挥手。 卫曦音却不想这样敷衍过去，连忙劝说道：“等清理完外面的丧尸后，粮食问题迫在眉睫，祖父还是尽早在冬季到来前，做出决断才好。” 她既然已经说出口，自然是希望祖父能同意。 或许因为有前世记忆，卫曦音对封建制度的君王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加上受前世那些末世小说影响。 在那些小说里，丧尸病毒就等同于世界末日。 若丧尸病毒真就意味着末日到来，那他们就得趁社会秩序还未崩塌，其余人还未反应过来前，做好完全的准备。 在卫曦音眼里，破仓抢粮算什么，只要能保证大家活下来，必要时，她连皇帝都敢抢。 谁手里有粮，谁就能活着。 她心底隐隐有预感，恐怕丧尸病毒只是一个开始。 ……… 等卫曦音走后没多久，吴伯送完钥匙回来。 卫暨一人心神不宁地坐在屋里，手边的茶都已经凉了多时。 卫暨盘腿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良久才叹息一声，“我当真是老了，做事都开始瞻前顾后了。” 吴伯换了一杯新茶，默默放在他的手边，低声问道：“可是五娘给家主出了难题？” “岂止是难题，简直大逆不道！”卫暨口中虽大声训斥着，嘴角却微微扬起。 不等吴伯开口，想到长房的这三个孩子，卫暨又叹道：“大郎聪慧却优柔寡断，二郎又天生愚钝，可惜五娘是个女儿身啊。” “这孩子，可真像我啊。” 吴伯沉默，好话坏话都家主一人说完了，他此时恐怕说什么都不对。 卫暨有自己的顾虑，他私心是希望朝廷还在，要知道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只有依靠朝廷清理那些怪物，事态才能得到控制。 但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朝廷无事，他们也得需要粮食来填饱肚子。 五娘那话说得没错，这么多族人需要活下去，没有粮食是死，被朝廷发现也是死。 如今为了家族，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卫暨在片刻后，心底已经有了抉择。 第30章 天气转凉 到晚上，外出清理丧尸的人回来 今日非常顺利，并没有人员受伤感染,只是因为杀丧尸的缘故，每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腥臭味。 大家只得先去营地洗漱一番才回家。 卫曦音连忙派人去给卫琅送去衣物，又让凝霜把今日别院做好的手套拿去营地，交给两个营地的护卫，确保每人都有。 常鹰清洗干净，准备去老宅向家主和女郎禀报情况。 人刚走到营地门口，就被那些村民给拦住了去路。 村民们磨蹭半天，推出一个领头的。 那人名叫曹阿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下河村，他一身蛮力，在灾难发生前就是干农活的好手，如今杀丧尸亦是不在话下。 曹阿旺来到常鹰跟前，搓搓手问道：“常统领，你们还收人不，俺和乡亲们也想当女郎的部曲。” 常鹰闻言有些诧异，但没应声，他可做不了主。 “俺和乡亲们都想好了，日后就跟着女郎杀丧尸，俺不怕死。” “对，俺也不怕。”大家七嘴八舌的插话道。 部曲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二斗粮食领，总比吃完上顿没下顿好，就是不知女郎会不会要他们。 这么多人一起围上来，常鹰差点招架不住，只得连忙道：“得先问问女郎的意思。” ………… 常鹰过来时，卫曦音正围着院子慢跑,自从回来后，她每日都会雷打不动的跑上两公里。 在乱世中，有个良好的体能才是生存之本。 卫曦音数着圈数，直到完成今日运动量，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运动过后的小脸泛红，额头上冒着点点汗珠，一旁站立的凝霜立刻奉上干净的汗巾，抬手想为她擦拭。 卫曦音摆了摆手，接过汗巾自己动手。 自从回来后为了方便四处走动，她的穿戴发生了明显变化。 舍弃了以往的贵女裙裾，多是以短衫为主，像现在为了方便运动，她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细嫩白皙的胳膊。 这在世家贵族里算是非常不合规矩，甚至可以称得上衣不得体。 但祖父刚从院前经过，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她的装扮，然后什么也没说背着手走了。 卫曦音整理了一番仪容，才让常鹰进来回话。 她先关心询问起清理进度。 常鹰回道：“这两日共清理掉约六百只丧尸，想来再过几天就能清理干净。” 郎君们心头像是憋着一口气，原先还见到尸体吐得走不动道，这两日杀起丧尸来却格外狠厉。 常鹰又将村民们的意思转达。 卫曦音听闻后，欣然同意道：“既然他们愿意，那就收编好了，正好我们也缺人。” 等隔天再出去清理丧尸时，族人们就发现那群百姓都换上了护卫服。大家都挺乐见其成的，坞堡的防护力量越强，住在里面的人就越有安全感。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坞堡外的丧尸逐渐被清理干净。 确认门口无丧尸后，坞堡的吊桥缓缓放下，族人们开始走出坞堡，帮着收敛尸身，将那些死去的亲人们挨个下葬。 其实将这些丧尸土葬危害极大，火葬为佳，但卫曦音没敢提，包括之前埋葬那些死去的护卫，她也没提。 因为在这个朝代，火葬是一件极其忌讳之事，在世人眼里，火葬相当于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死后亦是无法投胎转世，只有犯下滔天大罪之人才会受此惩罚。 她若是敢开口，便是与整个家族为敌，那些护卫也会跟她离了心。 ……… 这段时间，铁匠铺那头也已经改造完成。 两间铺子打通后里面宽敞了不少，新起的熔炉在铺子后面的露天小院里，比原来那个炉子大了两三倍。 卫廷解释道：“熔炉温度过高，我们需要炼制的护具数量不少，所以将熔炉扩大了。” 卫廷这几日都守在这边，自从吴伯将兵器库的钥匙交给他后，他开始学习了解各类兵器用途以及锻造方式，对于铁匠铺的事也慢慢上手。 卫曦音瞧他精气神都不错，遂放下心来，“这些廷堂兄自己做主便行。” 卫廷对着她笑了笑，又转头接着说正事，“现在两个熔炉一个锻造面具一个锻造锁子甲，效率提高不少，大概再过几天，所需面具就能全部完成。” “就是护甲就慢了些，目前只有四十多具。” 卫曦音闻言称赞道：“辛苦廷堂兄，这已经很不错了。” 两人走到后面的露天小院。 院子内的大熔炉正在熔炼铁，有学徒正在将炙红的铁取出，趁着高温进行栓环，再将新炼制好的铁环放入水中冷却。 卫曦音站在旁边看了会，弯腰拿起一副新完成的护甲细细查看。 上面的铁环非常小且密集，当中穿插着铁片，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最重要的是，重量比以往传统的护甲轻了不少，穿在人身上丝毫不会影响到人的行动。 卫曦音感到非常满意，这些护甲、面具、手套，加上女眷院子那头正在赶工的护膝，足以降低护卫们被感染的风险了。 …… 没过几天，天气骤然转凉。 像似直接从炎热的夏季来到了冬季。 明明才十月份，一觉醒来外面却刮起了一阵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大家连忙将往年的厚衣服找出来穿上，卫氏一族出了名的富裕，冬衣家家户户几乎都有，明镜堂也给部曲以及那群百姓们发放了衣物。 如今物资短缺，那些衣物都是一些族人们穿过的旧衣服，部曲与百姓们也不嫌弃，捡自己能穿的用。 卫明泽拿着几个账本，匆匆来到主院。 “族长，今年的冬季看来会提前到来，族里没有准备，木材和药材都不够用。” 冬季往往是最难熬的，以往族中会提前准备取暖的木材，向商队采购药材和木棉。 在丧尸爆发时，本来正好有药材商队到坞堡，但那些药材还未来得及交易就发生了暴乱，药材全部散落一地受了污染。 冬天是风寒的高发期，没有药材可是万万不行的。 “木材的话，可组织人手上山去伐木砍柴，另让秦善派一小队部曲出去保护。”卫暨慢条斯理地吩咐。 门口的丧尸虽然清理干净了，但外面现在也不是绝对安全。 “至于药材……”卫暨闭着眼思忖，手指敲击着桌沿。 现在要去哪找药材啊。 族里本来是有个药材铺，但在暴乱发生前药材就没什么库存，要不然也不会通知商队跑一趟。 卫明泽低头继续翻着手里的记录本，并未执着于药材问题，继续禀报道：“还有关于前些日子下发的那些菜种子，已经被种在各户族人家中，但冬季若是提前来到，那批菜苗恐怕难以存活。” “另外，族里部分族人家中已经开始断粮，侄儿想着，是不是公中要开始发放粮食……” 第31章 木牛流马 粮食是肯定要发放的，既然要放粮，那就得有一套规矩。 “侄儿之前有想过，干脆和部曲们同样，每户按人数领公粮，族人一月二斗，家中下人领一斗。”卫明泽细细说道。 说着他抬头瞧了眼临危正坐的卫暨，心里也有些没底。 公中的五千斗粮食，按这样发放下去仅仅能坚持三个月。 有些家中并没有断粮，但那是别人家里的个人资产，明镜堂处事必然要做到公正公明，无法厚此薄彼，只能一视同仁。 过了半晌，卫暨才缓缓道：“这些事你先看着办。” “是。” 等卫明泽走后。 卫暨沉着脸色唤来吴伯，吩咐道：“将常鹰和秦善叫来。” 吴伯应声，刚准备退出去。 “等等。”卫暨叫住他，黑眸深处有迟疑闪过，问道：“五娘这会儿在哪？让她也过来。” 卫曦音接到消息，匆匆赶回家中。 常鹰与秦善早就到了，正垂头立在下首。 见人都到齐，吴伯弓着身子退出屋子，顺便将门也一并关上。 大白日的关门谈话，意识到有些不同寻常，常鹰与秦善对视一眼，面色皆变得严肃起来。 卫暨盯着面前二人，目光沉沉地道：“你二人跟随卫氏多年最是忠心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老夫也只信任你们。” 两人忙拱手回道：“家主（族长）言重了。” 卫暨掀起眼皮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孙女，知道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了。 卫暨收回视线，缓缓说道：“如今怪物横行，物资短缺，今年的冬季又提前到来，族中的存粮怕是支撑不了整个冬季。” 二人没应声，默默等待着卫暨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决定……” 卫暨眼神扫过在场三人，沉声道：“命你二人挑选百名精锐部曲，跟随五娘前往翼州粮仓，破仓运粮！” 常鹰与秦善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眸底的震惊不言而喻。 族长（家主）居然把主意打到了粮仓上。 这要是被人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他们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卫暨眼皮都没抬一下，“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唯恐在族中引起动荡，对外便说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一切等拿到粮食回来再论。” 二人平复了会心情，低头沉声应道：“是！” “至于五娘……”卫暨眼神微闪的盯着孙女，心底终究是有些不太放心。 这几日他每日都在纠结，要不要将此事交给孙女来办。 眼下大郎不在，二郎愚钝，族中的那些郎君们难以独当一面，唯有自己这个孙女能挑大任。 加上这个主意，就是她胆大包天提出来的。 卫曦音看了眼祖父的脸色，低头应道：“孙女知晓轻重，定会保护好自己，为族里取来粮食。” 似乎也只能这样安排。 卫暨半阖着眼，浅浅嗯了一声。 事情就这样定下，接下来是商讨行进路线，确认每日夜晚落脚点。 “我们与夜晚的丧尸交过手，它们速度极快，力大无穷，加上嗅觉和听觉灵敏，想要隐藏行踪几乎是不可能。”卫曦音道。 这意味着，只要出去后，一到晚上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秦善眼睛盯着桌上的地图，思索再三道：“翼州粮仓在清阳县以北，离此地大约六十里路，若是绕城而行，需经过不下十余座村庄。” “前面的路到有些山林可以躲避，清阳县附近却是一马平川，只能硬闯。” 卫暨在一旁喝着茶，默不作声，任由他们三人商讨。 秦善又道：“另外，现在没有托运粮食的牛车，若是靠人力搬运，恐怕取不回来多少。” 这才是最主要的，护卫们还要战斗，不可能所有人都背着上百斤粮食行走。 卫曦音却摆了摆手，关于这个她早有准备。 “卫廷家的三个木匠，这些日子除了帮着族里打造棺材，还另做有木牛流马三十余辆。” 卫曦音神定自若，继续介绍道：“加上族中本来有的木牛流马，足足有百辆，足够运回我们所需粮食。” 所谓的木牛流马，其实就是手推独轮车。 这已是眼下能寻到的唯一的托运工具。 卫曦音对木匠新做的那三十辆做了全新改良，护卫不费吹力就能推动几百斤的负重，只是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做了这么点，不然她还真想全部改造一番。 卫暨与常鹰听闻后到没什么反应。 在常鹰眼里，他家女郎聪慧过人，提前预知情况而想出万全之策，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秦善却是十分惊讶。 族长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一个女子来，已经足够让他诧异了。 没想到卫五娘此人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粗粗讨论过后，三人离开主院，各自去做准备。 出去的护卫需要精心挑选，再听闻有百辆木牛流马后，卫暨将出去的人数定为一百五十人。 常鹰与秦善回到营地，挑选护卫、将队伍打散重编，让两方营地的部曲尽快彼此熟悉。 卫曦音则让吴伯去族里清点木牛流马，将所需数量全部拉到营地，她转头去了铁匠铺找卫廷。 女眷院子那边，新缝制好的护膝也全部送了过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了族里。 听明镜堂说是为了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后，不少卫氏郎君们蠢蠢欲动。 “七叔伯，您去跟族长说说，我们也愿意出去帮忙。”不明情况的少年们一头热血，跑来明镜堂找到卫明泽说道。 “对！我们现在也能杀丧尸。”儿郎们情绪高涨，纷纷毛遂自荐。 卫明泽正忙地脚不沾地，他现在需要组织人手出去砍伐木材，还得统计发放公中粮食…… 哪有空搭理这些人。 “去去去！别在这捣乱，想去自己去找族长，不然就别在这碍事。”卫明泽毫不客气，直接赶人。 等人全部被他撵出去后，他站在门口瞪着他们道：“没事别整天往我这跑，有这功夫在这喊着，还不如去山上抓只野鸡回来！” 郎君们垂头丧气，就这样直直被赶了出来。 卫明泽最后那句话，却被人听进去了，有人干脆提议道：“族里现在缺牲畜，要不然我们真就上山去抓野鸡。” 众人闻言一愣。 “我都好久没吃鸡蛋了。”人群中传来呢喃声。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也是没有吃过肉。 说着说着大伙儿都有点嘴馋，一堆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卫曦音正在铁匠铺统计护具数量。 卫廷在一旁道：“面具已经制作有两百具，但护甲数量目前只有五十左右，不够分发给出去的护卫们。” 护甲制作十分缓慢，铁环的拼接是个细致活。 时间太赶了。 卫廷不懂族长为何如此着急要出去寻找药材，若是再等上一个月出去，他们的护具全部打造完成，护卫们的安全也有所保障。 卫曦音却镇定自若道：“实则已经够了。” 运送粮食需要百人推着木牛流马，其实真正在外围参加战斗的只有五十人。 只要保障那五十人的安全，不被丧尸冲进队伍里，其余百人根本不用参加到战斗中。 两人清点好护具数量，准备将东西送去营地。 这时常鹰急匆匆跑来，隔得老远便急促喊道：“女郎，褚先生来了，人现在就在坞堡外。” 第32章 褚钰 卫廷一头雾水，“褚先生是谁？” “他怎么过来的？”卫曦音闻言一惊，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忙走出铺子。 要知道现在外面全是丧尸，褚钰一个谋士，会不会武暂且不知，身旁一个护卫都没有，居然真来跑来投靠了。 他到底是怎么走到这的？ 卫曦音此前推断褚钰会来坞堡，是因为当时没有料到病毒蔓延速度如此之快。 她自从回到坞堡后就早已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褚钰此人如此有本事。 “快请褚先生进来，我去禀告祖父！”卫曦音连忙调转脚步，朝老宅跑去。 铁匠铺的人闻言也是满脸惊诧，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要知道从丧尸爆发后，坞堡便与世隔绝，他们有多久没有听到外面的消息了？ 现在突然有客上门，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 那个褚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 收到消息的卫暨立刻站起身来，在听孙女说完褚钰此人后，脸上一向沉稳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良久，他目光闪烁地说道：“这位褚先生可真有本事，能千里迢迢独自从南边荆州回来，又敢在丧尸横行的外面行走。” 南边，是丧尸最先出现的地方。 褚钰此人身上疑点太多，但孙女此前话已说出口，卫暨是断不会让孙女下不来台。 卫暨想了会，吩咐道：“那便去将人请进来，此人若有大才，也能助宗族一臂之力。” 很快吊桥缓缓放下，门前的褚钰带着一名老妇，身后还跟着两名仆从，一行人出现在坞堡门口。 族人们听闻消息一窝蜂涌来，都在悄悄打量外面那位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子。 若不是为了不丢清河卫氏的脸面，他们都想冲上前拉着他问问，外面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也不能怪众人如此做派，实在是大家太久没有见到外人。 面对众人的视线。 褚钰倒是很淡定，他目光淡淡扫过两旁田地里干涸的血迹，和已经烂在地里的庄稼。 那些庄稼东倒西歪，有明显人为踩踏过的痕迹。 视线一转，他又将目光定格在门前伸长着脖子张望的卫氏族人身上。 他们的腰间都系着一条白巾。 片刻后，褚钰敛下眼睑收回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扶着老妇径直走向吊桥。 很快，常鹰返回前来迎人，抱拳道：“褚先生别来无恙。” 褚钰拱手回道：“常统领。” “郎主与女郎听闻先生前来很是惊喜，正在府上等着先生，先生请随我来。”常鹰连忙侧着身子，在前方带路。 褚钰的模样与初见时一点未变，依旧一身粗衣布鞋，眉眼淡淡，气质清隽。 听说坞堡来了外人，卫仲旬闻讯也赶了过来。 褚钰进来时，便看见坐在上首的两位长者，左边那位盘腿坐在塌上，神情不怒自威，很有上位者气势。 右边的老人满头银发，面色蜡黄，像似久病初愈。 卫曦音坐在下首，见他进来冲他颔首示意。 褚钰微微点头回应，便朝着左上首弯腰行礼道：“褚钰见过卫公。” “褚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卫暨露出笑容，抬手请道。 吴伯上前为客人捧上新茶。 寒暄过后，卫暨才礼貌问道：“不知先生家住何方，又是如何抵达我卫氏坞堡的？” 卫曦音也是一脸好奇的盯着他。 褚钰淡然一笑，回道：“钰乃巨鹿郡平乡人士，距离此地只七八日路程，白日那些怪物行动缓慢，甩掉他们并不难，只需晚间提前找到安全住所便行。” 翼州巨鹿郡紧挨着清河郡，在安平郡方向往西，清河郡在北。 所以当时他与卫曦音等人并不顺路。 但褚钰过来时，却是有现成的山路可行，他带着母亲与两个仆人，一路上翻山越岭，危险性大大降低。 难就难在晚上需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过夜。 现在山上也并不安全，经过这些日子发酵，一些逃到山上的人开始发病，或动静太大导致夜晚一些丧尸寻着气味走进山里。 所以褚钰每日只赶路半日，一过午时就开始寻找夜晚过夜地点。 七八日的路程，他硬生生走了快一个月，才成功抵达卫氏坞堡。 好在坞堡外的怪物已经全部被清理干净，他过来时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卫暨摸了摸胡须，赞扬道：“敢在这时赶路，先生胆气过人，我等亦是佩服至极。” 褚钰谦虚道：“不敢当卫公夸赞。” 说着他站起身，向卫暨深深一揖，正言道：“钰此次前来，是想恳请卫公收留。” “现在外面举世混浊，危险重重，钰不惧生死却放不下家中老母……”褚钰言辞诚恳。 卫暨忙抬手止住他的话语。 “先生言重了。”卫暨笑道：“先生能来投靠坞堡是我卫氏的荣幸，且安心住下便是。” 卫曦音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 等他们谈完话，吴伯领着褚钰下去安顿。见三叔祖似乎有话要和祖父说，她便立刻退了出去。 褚钰正站在主院外等着，吴伯就立在一旁不远处。 “女郎别来无恙。”褚钰朝着卫曦音拱手道。 卫曦音回了半礼，笑道：“难为先生还想着我。” 褚钰态度诚恳，“钰等在这里是想跟女郎道一声谢，若不是当日女郎给出承诺，钰此时恐怕真无地方可去。” “先生客气了。”卫曦音摆了摆手，“先生是有大才之人，即便没有我，想必以先生的才能，想要找个容身之所也并不难。” 可不是么，现在这会普通人哪里敢在外面乱走，偏偏这个褚钰就敢。 褚钰连忙谦虚：“女郎过誉了。” 卫曦音想了想，朝他打听情况，“不知先生可否说说，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自从回来后，她便再也没有出过坞堡，包括之前清理丧尸也没参与。 坞堡附近又并没有其余村落，目前为止，除了路上遇到的两波村民与族里的这些人，她对外面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褚钰微眯了眯眼，思忖良久才回道：“据钰所了解，翼州恐怕已经全境沦陷，加上荆州、交州等地，局势甚是不妙。” 外面已经看不见任何活人。 褚钰过来时走山路，曾路过一些县城，从山顶往下看能瞧见城中部分景象，大街上几乎密密麻麻的怪物。 而翼州又紧挨着青州、兖州，病毒蔓延如此之快，只怕那两个州郡也无法幸免。 再坏一点的结果，整个国家或者早已被丧尸病毒完全入侵。 朝廷多日都没有动静，大元朝已是名存实亡。 第33章 准备 卫曦音双眉微皱，褚钰的话与她之前预想的一样。 如今的局势，似乎正朝着前世末世小说描写的那样发展，就好像末世真的已经来临。 褚钰双手拢于袖中，微垂眼睑淡声说道：“女郎何必忧心局势，我等只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对于卫氏一族来讲，如何在这世道保全家族才是首要。” 话是没错。 但卫氏族人遍布天下，更何况她的父母、兄长还在京都，怎么可能不让人忧心。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于沉重，褚钰缓和了语气，宽慰道：“女郎不妨先安下心来，保住宗族再做其余打算。” 初到坞堡仅仅半日，褚钰便对这里有了大概认知。 卫氏一族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拥有自己的坞堡营壁，家族富裕且人才济济。 加之卫氏一族的族长卫暨，凑巧在疫病发生前回了坞堡，宗族的主心骨在，人心不散，族人安定。 在他看来，这里恐怕是翼州目前所存的唯一净土了。 卫曦音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只得按下心中的情绪，“先生说的是。” 二人一路聊着一路往门外走去。 褚钰的母亲周氏与两名仆人正忐忑地站在门外等着。 卫曦音见状瞥了两眼守在门口的下人，眼神带着一丝责备。 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人站在门外呢。 吴伯躬身替下人解释道：“老奴早已为客人安排妥当，但老夫人不肯进来，说就在门口等着。” “是家母内敛，不善交际，给吴管家添麻烦了。”褚钰忙向吴伯告罪。 周氏也附和着，低头为下人们说着好话，深怕卫曦音会因此怪罪。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话语间有些语无伦次。 卫曦音缓和了脸色，朝褚钰的母亲告罪道：“怕是怠慢夫人了。” 她一边致歉，一边不着痕迹用余光打量着周氏。 妇人一身粗布麻衣，露在外面的双手粗糙皴裂，饱经风雪的脸上布满皱纹，明明天气已经转冷，身上却还穿着夏日的薄衣。 反观褚钰，风度翩翩、气质卓越，虽也是一袭薄衣在身但风度不减。 母子俩从长相到气质一点也不像，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 褚钰面色不变，任由她打量，见女郎跟着他一路到门口，似乎是有事要出门。 他便拱手说道：“钰就先不打扰女郎了。” 卫曦音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敲动着，面上却笑道：“那先生先下去安顿，改日再找个时间与先生畅饮畅谈。” 吴伯领着人离开。 族里给褚钰安置的宅邸，是一座目前无主的三进院子，离老宅不远仅隔了一条街，院子不算大，却足够主仆四人住下。 之后明镜堂那边又送来两袋粮食和一些衣物。 褚钰的母亲周氏一脸感激地接过东西，一再道谢。 主仆四人就这样安顿了下来。 ………… 卫曦音独自一人走在去营地的路上，路上不时碰到一些族人。 如今族人们已经习惯了她整日在外走动，对于她喜欢穿着下人们的服饰也渐渐接受。 毕竟族长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有何资格去管。 卫曦音心不在焉地同人打着招呼，时不时回应两句，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褚钰刚才说的话。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正想得入神，眼前营地到了。 常鹰与秦善二人等在门口，见她来了连忙行礼：“见过女郎。” 卫曦音只得停止思考，朝着两人问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女郎，已经准备妥当。”常鹰回道。 秦善瞥了眼说话的常鹰，行完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出去的部曲昨日便定下。 常鹰底下目前加上那些投靠的村民，仅有六十余名部曲，他们都是女郎的人，女郎要出去，护卫们自然全部要跟去。 东南侧部曲一百六十余人。 秦善从中挑选九十人亲卫，其余人员留在坞堡，负责坞堡内安全。 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护卫们也并不知情，皆以为是出去寻找药材和过冬物资。 见到女郎过来，两位统领跟在其身后，部曲们连忙端正行礼。 “见过女郎！” 东南营地的部曲有人偷偷地抬起头，好奇地打量着女郎。 也不怪他们有这反应，女子本弱，何况还是世家大族教养下的贵女。 在底下这群人的印象中，贵女们整日穿金戴银、奴仆成群，不是在家侍奉长辈、弹琴作诗，便是聚在一起出门赏花游玩。 他们不太明白，坞堡里明明有那么多郎君，为何族长偏偏选了女郎担此重任。 要知道现在外面可十分危险，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跟着一起出去，还要靠着他们保护，这不是妥妥的拖后腿吗。 卫曦音面色不变，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 常鹰在一旁禀报道：“昨日东西送过来后，属下等人便将各类护具下发，另选有五十余精兵佩戴护甲。” “明镜堂那边来过几趟，送来了路上所需干粮和水。”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知是否能找到干净的水源，东西自然尽量自己带着。 卫曦音默默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声。 不远处，百余辆木牛流马被整齐的摆放在营地一处屋檐下，其中三十辆崭新得木牛流马，格外引人注目。 卫曦音命木匠新打造出来的那三十辆，比原先族里的那些整整大了一圈，在外观造型上看就与其他的木牛流马区别很大。 翼州多山地，艰险难行，常规车马有些运输不便，百姓们买不起牛车、马车，便用木牛流马运输一些货物。 原先的其载重为“一岁粮”，大约是四百斤左右。 新做出来的却与之不同，离地约三尺，长四尺，高六寸，左端削成车把形，右端有品字型的三个孔，两根木条被布置成人力车的左右两辕。 上面是用木板做成的木箱，一块纵向的隔板将箱子一分为二，可直接存放粮食。 卫曦音已经实验过，新型的木牛流马，载重大概是原先的两倍。 她又四处走动看了看，并无不妥。 卫曦音与秦善等人并不熟络，也不好对着他们灌输心灵鸡汤。 只得对着常鹰道：“此次出去危险重重，护卫们不仅仅是为了卫氏，要对他们讲明要害，坞堡在，大家的家人以及自身才有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她是怕有人会因此心生不满，产生异心。 毕竟现在大家都呆在安全的坞堡内，而护卫们必须出去涉险，长此以往下去，唯恐中间有人会对卫氏产生不满。 这与卫暨当初召集族人一起出去清理丧尸，是一样的道理。 “属下明白。” 第34章 无人可用 晚上卫曦音回到家中，晚膳照常在主院进行。 用完膳后，下人们带着卫文康下去歇息，卫暨打发掉二郎，留下孙女单独问话。 祖孙二人在榻上盘腿而坐。 卫暨盯着孙女瞧了好一会，才一字一句细细嘱咐道：“此次出去，常鹰与秦善跟随你左右，他们听你命令，负责你安危，遇事不决时你多与他们商量。” “外面危机四伏，到了晚上你万不可离开二人身边，不可轻易涉险……”卫暨难得如此唠叨，事无巨细的叮嘱着各个方方面面。 卫曦音耐心聆听着，时不时点头应下，祖父担忧她，像是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祖父放心，孙女知晓，定会保护好自己。”卫曦音郑重应道。 卫暨却深深叹了口气，孩子还小却要独自出去涉险，这让他如何放心得下，他昨日愁得一夜未睡。 这时吴伯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金丝软甲和一柄细剑。 卫暨目光扫过那两样东西，语重心长道：“这套金丝软甲是当年先帝所赐，老夫一介文臣用不上，便一直将其供奉在老宅里。” 想到孙女要出去，昨日卫暨便叫来卫廷，让铁匠们连夜将软甲按照她的身形做了修改。 至于那把细剑，此剑名为落雪，是一把绝世名剑。族里的武器也并不全在兵器库里放着，一些名品或上品兵器，一直是被收在自家库房。 想着五娘身为女子，用这把剑正好合适，卫暨便放吴伯将东西找了出来。 卫曦音默不作声地接过东西，低垂的眼眸微微泛红，她感觉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里面包含着长辈的关心与爱护。 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一时之间莫名有些伤感。 过了许久，等眼眶里的那股酸意被压了下去，卫曦音才轻声说道：“多谢祖父。” 祖孙二人又聊了会路上的安排，忧伤的气氛逐渐淡去。 聊着聊着，不知怎得谈及到了褚钰。 “祖父觉得褚先生此人如何？”卫曦音问道。 提起褚钰，卫暨的眼神立刻变了，他思忖良久，道：“此人说话行事滴水不漏，不好评价，只等再观察一阵子。” 他看了眼孙女，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褚先生虽对外面比我们了解，但此事事关重大，万不能走漏风声，就让他先老实在坞堡呆着。” 见祖父已经洞察出她的想法，卫曦音只得将让褚钰随行的话咽了回去。 翌日。 卫曦音要跟随部曲们一同出去的消息，不知怎得就被族人们知道了。 众人一片哗然。 这几日见五娘一直进出营地，又在铁匠铺忙碌，众人都以为只是族长命令，让她在一旁帮忙做一些事。 却没想到族长是让她统领部曲出去，所有人都惊呆了下巴。 族人们同样不能理解，坞堡里有那么多的郎君，为何族长偏偏选了卫五娘。 卫仲旬特地过来，找到卫暨说道：“大兄，五娘毕竟是个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何况外面现在到处都是怪物。” 他对此非常不赞同。 卫氏的小娘子们如今整日抛头露面就算了，毕竟是在自家坞堡里，但岂能跟着部曲们出去打打杀杀，这成何体统。 “大兄若实在没有人选，便让卫礼去。”卫仲旬思索片刻，提议道，“我那孙子体力虽然差了点，但人够机灵，正好让他出去锻炼一番。” 卫暨却没同意。 “此事我已决定，不必再议。”卫暨摇头道，“三房现在只有卫礼那孩子在家，明晟一家又在任上，你身子不好，身边得有个人尽孝才是。” 卫仲旬向来固执，卫礼不行那总还有别人。 他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我卫氏人才济济，哪里需要五娘一个女子出去冒险，大兄还是另选一人，郎君们不行，便从明字辈里挑选……” 说到这，卫仲旬话语声蓦地卡住。 因为他突然想到，明字辈留在族里的几乎都是一些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别说杀丧尸，可能连能不能走到清阳县都是个问题。 孙辈们虽有几个能干的，但从未独挑过大梁，加上各个又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将来要继承香火，此次出去外面十分凶险，恐怕选谁都不行。 想来想去，好像除了卫五娘，并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想通了后，卫仲旬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堂堂清河卫氏，居然无人可用。 过了良久，卫仲旬才慢慢接受现实，只得叹气道：“要是明渊在就好了。” 卫明渊可是家族唯一一个武官。 卫氏一族正当兴旺，族中不少杰出才俊在外为官，事发时都在任上任职。 眼下通讯全无，他们在外为一方官员，自然要护着当地百姓，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在这乱世中赶回家。 卫仲旬离开后不久。 卫琅也不知从哪听见消息，得知姐姐要出去，跑来主院闹腾。 “祖父，孙儿也要去，孙儿要跟着阿姐。”卫琅一进屋便大声道。 卫暨一时有些无语，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神色不愉地呵斥道：“胡闹，你阿姐有正事在身，你以为是出去游玩吗？” 卫琅不听，他只知道不想跟阿姐分开，阿姐在哪他就要去哪。 见祖父不答应，卫琅干脆躺在地下撒泼打滚不起来，干嚎道：“孙儿不要和阿姐分开，孙儿也要出去。” 妥妥一小孩行为。 卫暨脸都气白了，又知晓这孙子心智不全，与他完全讲不通道理。 “你给我起来！” 卫琅闻言不仅不起来，还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一边滚一边大声嚎道：“孙儿不！孙儿要跟着阿姐……” 卫暨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卫氏一族家风严厉，郎君们自小熟读经书，言谈举止进退有度，极少有人会像这样直接撒泼耍无赖的。 卫暨拿他没办法，只得叫来吴伯吩咐道：“看着点二郎，不许他乱跑。” 他吩咐完便背着手出了院子，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卫琅见祖父人走了，连忙止了声，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去找阿姐告状，刚走到门口却被吴伯给拦了下来。 动静如此大，褚钰自然也听闻了消息。 “出去找药材？” “可是坞堡里有人患了重病？” 他们对坞堡内的情况还不了解，一旁的两个仆人自然答不上话。 褚钰思索片刻，站起身出了屋子。 既然卫氏没有通知他，想必是还没有完全信任他，他当然不会前去自讨无趣。 只是现在已经在坞堡落脚，他也不能让人白养着。 第35章 出发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便到了出发这日，百余人队伍整齐划一地排列在坞堡门口。 一百五十人被分成两列，里侧的人每人跟前都有一辆木牛流马，负责推着车辆行动。外侧的护卫身穿护甲，手持长缨枪，面具覆面，一身统一的黑衣劲装穿戴，看着颇有气势。 卫曦音站在队伍最前方，身着凝霜连日赶制出来的冬衣，为了方便行动，冬衣也改成了短衫样式，祖父给的金丝软甲被她贴身穿着。 族里来送行的人不多，一是大部分人目前都在山上伐木，忙着做过冬准备，加上今日族里公中放粮，许多人去明镜堂登记领粮，二则是因为此事不易宣扬，出发的日子并没有告知族人们。 随着面前的吊桥缓缓下降，坞堡的正门被打开，一百五十余人带着百辆木牛流马，缓缓走出坞堡。 吴伯躬着身子站在门口，特意前来送行。 卫曦音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祖父出现，便朝着吴伯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过头毫不留恋地带着人离开。 ……… 一行人走出坞堡后，身后的大门收起，众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 卫曦音走在内侧，前方有五名护卫负责探路，常鹰与秦善一左一右跟在她身边。 “女郎，从乌鸦山上山，今夜歇在山间。”路线是早已研究好的，除非中途出现意外，否则不会轻易更改。 卫曦音点头应道：“按照原先我们制定的计划来。” 二人点头应下，之后队伍无人再说话。 就这样大约走了二里路，路上开始出现丧尸身影，白日的丧尸不足为惧，前方护卫们轻易便将其解决掉。 不久后到达乌鸦山的山脚下，如今山林中有不少丧尸晃荡，山上丛林密集，树木成林，丧尸隐藏在其中很难被发现。 一行人为了安全，一路上安静行事无人发出动静，他们必须尽快赶路，趁天黑前到达第一个落脚点。 卫曦音一直走在队伍中间，她体力惊人，脚程极快，这让一些不熟悉她的护卫颇为惊讶。 木牛流马的好处便是在山路可行，如今除了带的五车干粮和饮用水，其余都是空车赶路，速度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众人中途也没做休息，终于在酉时提前到达第一个落脚点。 说是落脚点，其实就是山顶上一处平地。因为处于山顶丧尸不好上来，只要晚上大家保持安静，尽量不闹出动静，便是安全的。 常鹰与秦善今日一整日都不离卫曦音左右，晚间三人聚在一起商讨。 “明日下山后需经过一座村庄，绕道绎幕，经过东武再次上山，即可抵达清阳县。”秦善低声禀报道。 黑夜中营地也没有生火，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神情。 卫曦音默默应声，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一行人抓紧时间休息。 到底是大家族的娘子，终归男女有别，秦善等人还是有所顾忌，在她歇息时，护卫们几乎都背对于她，秦善默默推来几辆木牛流马，将她虚围在中间，遮挡住众人视线。 一夜无梦。 谁知早上刚一睁眼，卫曦音却差点被眼前的景象给气死。 她刚醒来，发现秦善与常鹰的表情十分不正常，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便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昨夜出了事？” 可看他俩的表情又不像出事，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 还未等人回话，卫琅就扒开挡路的木牛流马，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卫琅兴奋地朝她喊道：“阿姐！” 卫曦音：“………” 她呆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只觉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 卫曦音强忍着怒意，起身质问道：“谁让你跟来的？！” 昨日卫琅趁吴伯去门口送行，便拿上自己的长缨枪偷偷从坞堡密道溜走。 他想去找姐姐，却又不知道姐姐他们会往哪里走，从密道出来后就一直在附近打转，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人。 卫琅在原地踟躇了许久，又隐约记得跟着姐姐回坞堡时，他们晚上都是住山上的，他看天黑了就动身一直往山上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后半夜，卫琅终于发现对面山顶上好像有影子在晃动，他便兴匆匆地往山顶跑去。 卫琅摸黑偷偷溜上山顶，谁知刚摸到营地边缘就被守夜的护卫发现。 夜间黑灯瞎火的，护卫们还以为是摸上山的丧尸，下手毫不留情，手上的武器直直朝着脑袋攻去。 卫琅也连忙用长缨枪隔挡。 很快护卫就发现不对劲，哪有丧尸用武器的。 待发现来人不是丧尸，而是二郎君，护卫们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刚才他们一击即中，那不是直接要了二郎君的命…… 想到此，动手的那名护卫双腿发软，暗自庆幸还好二郎君反应够快。 这边闹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两名统领。 常鹰与秦善，看见二郎君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当时女郎已经歇下，夜里又不易闹出动静，二人只好守着二郎君，等天亮女郎醒来后再做禀报。 卫曦音听完事情经过，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后怕不已的同时，身上的怒意再也压制不住。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卫曦音瞪着他，厉声训斥道，“要是昨夜被护卫击中，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护卫们没有错，就算真误杀了卫琅，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护卫为他报仇不成。 是她平日里太纵容这个弟弟了。 卫琅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下意识反驳道：“我很厉害的，他们伤不到我。” 卫曦音见他丝毫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气得差点眼前一黑。 常鹰见状连忙道：“女郎莫气坏了身子，二郎君不懂事，再教便是。” 卫曦音胸口剧烈起伏，她看也不看卫琅一眼，立即吩咐常鹰，“派四名护卫将人送回去，通知吴伯严加看管。” “我不要回去！”卫琅一听姐姐还要送他回去，立刻就急了。 “我要跟着阿姐。”卫琅大声道，“阿姐送我回去，我也会再出来的。” 卫曦音扶额，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卫琅因心智不全，有些道理根本讲不通，家里人都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平日里他也只听她的话。 但若是遇上他不愿意的事情，就算是卫曦音，那也是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之前回乡已经偷偷跑了一次，但现在与当时的情况却不一样，此去运粮危险重重，他们不仅要面对丧尸，还要堤防被人发现。 谁能想到这孩子又偷偷跟来。 第36章 惊变 卫曦音一时之间陷入两难，若是真将人强制送回去，万一他又偷跑出来，独自一人在外晃悠，遇到危险那怎么办。 不是她不信任吴伯，眼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吴伯根本看不住他。 “既然这样，女郎干脆带上二郎君。”一旁的秦善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默默说道，“之前清理丧尸时属下注意过，二郎君身手不弱，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不行！”卫曦音下意识反驳道，“这次依了他，那下次呢？” 这孩子有时候确实愚钝，但某些方面又异常精明，让他得逞一次，他下次就会用同样的办法逼人就范。 眼下情况就已发生过两次了。 卫琅见姐姐还是不答应，眼泪说掉就掉，扯着她的袖子哭得很是伤心，“哇——我就想跟着阿姐，不要和阿姐分开。” 见他哭得难受，卫曦音微微有些动摇，弟弟太黏人了该如何是好。 常鹰也道：“女郎就带上二郎君，外面实在太危险，与其让他乱跑不如放在身边看管。” “常鹰说得没错，女郎三思。”秦善附和道。 他可不想运粮到一半，突然得知二郎君失踪，按照女郎宠爱弟弟的程度，绝对会放弃粮食前去寻人。 卫琅闭着眼哭，见有人为他说话眼泪说停便停，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打量姐姐的脸色。 秦善毕竟之前与女郎接触不多，有些话不好一而再劝诫，只得朝着常鹰使眼色。 常鹰会意，立即又道：“女郎，眼下时辰已经不早，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今晚无法抵达下一处落脚地。” 卫曦音见状深深叹了口气，很无奈，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她绷着张脸，对着卫琅严厉说道：“事不过三，没有下次。” “等回去后我会如实禀告祖父，该罚还是得罚。”她马上命人返回坞堡报平安，免得祖父他们找不到人担心。 卫琅见姐姐妥协，立刻又高兴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珠，跑过去黏在姐姐身边。 至于说的惩罚什么，他压根就没留意。 秦善见二郎君只带了一柄长缨枪出来，忙脱下身上的护甲让二郎君穿上。 一行人吃了点干粮，再次启程上路。 乌鸦山与之前卫曦音等人回来时走的山路不同，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直直往北，翻越的驼峰道路陡峭狭窄。 山的下方是田埂，临近不远处便是大和平坦的官道，官道上有少量丧尸正在游荡，远处有两个灵县辖内的小村落，村落里静谧无声，毫无生气。 翻越山峰时，卫曦音往山下瞧去，微微眯了眯眼，“回来时这山路怕是不好走了。” 就这样赶了两天路，一行人平安绕过绎幕，经过东武县，终于抵达清阳县附近，附近已无山林可以躲藏，今日必须下山。 很奇怪，他们一路过来都没发现有幸存者，那些还活着的人都躲去哪里了？ 秦善却突然提及，“翼州粮仓在清阳县以北，平日守卫森严有驻军在侧，不排除里面还有活人。” 这事之前秦善就提过，但当时不知外面情况，他们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研究行进路线和每晚落脚点上。 现在忽然提及此事，卫曦音感到呼吸一滞，垂着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破仓运粮是秘密进行，一旦走漏风声很有可能会连累全族，若是里面真有活人，那她是杀还是不杀？ 别看她杀丧尸跟砍西瓜一样，但这能和活人比吗。 卫曦音略微定了定心神，问道：“可知驻军信息？” 秦善看了眼两人，低声回道：“粮仓驻军隶属翼州军，长期驻守此地的人数大概是三千人。” 三千人，就算活下来五百，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卫曦音思忖良久，特意往身后瞅了一眼，见众护卫的衣物以及携带的车辆上，清河卫氏的标识在出发前便已经被抹去。 片刻后她便有了主意，抬手道：“通知下去，下山前所有护卫带上面具，一旦遇上活人不可伤人，便称我们是……” “我们是乌鸦山龙虎寨的！”卫曦音随便瞎想了个名字。 常鹰一愣，“龙虎寨是什么？” 秦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好心回答道：“土匪窝子。” 常鹰：“………” 这几年因为天灾缺粮，粮食价格大涨，不少百姓走投无路下选择当了土匪，光是翼州境内，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 女郎这是想冒充土匪，硬闯粮仓了？ 秦善却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来可以隐藏住真实身份，二来现在外面全是怪物，没人会专门跑来乌鸦山探查。 此事就此定下，众人开始准备下山。 所有护卫们将面具带上，包括卫曦音与秦善、常鹰等人也拿出了面具。 卫琅一脸茫然，指着他们脸上的面具，“阿姐，我的呢？” 有护卫闻言，连忙从身后的木牛流马上拿出面具给他，此次出门准备充足，除了护甲外，武器与面具、护膝等都有备用，就怕路上有个万一。 众人准备妥当，下山后一边清理路上的丧尸，一边朝着清阳县靠近。 卫曦音也抽出了落雪，加入前方清理丧尸的队伍。 落雪不亏是绝世名剑，血不沾剑身，锋利无比，薄而轻巧，就像似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一行人走上官道，绕城而过。 离清阳县还有二里远时，出去探查的护卫来报。 “禀大当家，清阳县城门紧闭。” 卫曦音微微点头，并没有感到意外。 每个地方的丧尸爆发时似乎都是在晚上，无论是之前路过的永宁县或是卫氏坞堡，都一样紧闭大门。 这里不得不感谢一下这个朝代的宵禁制度，正因为城门封锁，导致现在大部分丧尸都被关在城里，就是不知现在城里还有没有活人。 到寅时，众人抵达一座新的村庄。 据秦善介绍：“此村庄名为昌兰村，是附近最大的一个村落，也是离粮仓最近的一个落脚点。”夜晚实在危险，他们不能宿在野外。 昌兰村确实很大，丧尸也很多，在村庄外的小路上便有成群结队的丧尸出没。 运送木牛流马的护卫也放下车来，加入丧尸的清理任务。 其余人清理这沿途丧尸，常鹰带领护卫先一步进入村庄，一边查看情况一边扫除路况。 “小心！”秦善蓦地出声喊道。 卫曦音刚杀掉一只丧尸，听见话语声连忙扭过头查看。 只见一只丧尸在村口晃悠悠地走着，直到与人的距离变近，忽然毫无征兆的速度变快，朝着一名护卫扑去。 那位护卫离卫曦音很近，仅几步之遥，秦善话语声刚落，她便已经行动了。 卫曦音手拿长剑冲了过去，那名被偷袭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长剑已经一剑刺入丧尸的脑袋。 丧尸眨眼间倒地。 “白日丧尸的速度变快了？”众人心中惊骇不已。 第37章 昌兰村 大家顿时如临大敌，护卫们不敢分散开，纷纷几个一组靠在一起，目光警惕地盯着村庄里的其余丧尸。 卫曦音也是被这场变故弄的震惊不已，她回过神来，当机立断下令，“先不要进去，所有人退回村口。” 这个村子不太对劲。 她感觉事情似乎超出了控制，以往白日里行动缓慢的丧尸，突然变得行动敏捷，甚至还会偷袭人。 这件事的惊悚程度，带给她的感受不亚于当初第一次发现丧尸时的境况。 护卫们得令，一边缓缓后退一边扫视着不远处的丧尸，不到片刻，所有人井然有序地退回到了村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善心有余悸，这个村落的丧尸超出了他们以往的认知。 可惜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 马上就要到酉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卫曦音内心心绪起伏，她手指敲击着长剑，脑子正在疯狂运转。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是退回前一个村庄落脚，明日绕路直接前往粮仓，只是路途变远，若是粮仓出现一样的变数，他们恐怕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精力来策划退路。 二则是趁天黑来临之前，直接进村一探究竟。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丧尸究竟是因为什么契机，才造成了二次变异。 “女郎，是否下令绕道而行？”常鹰见她一直不吱声，只能出言问道。 卫曦音摇了摇头，果断选择第一条路，“不能绕。” 昌兰村是离粮仓最近的村庄，他们的百辆木牛流马最多只能运出五千斗粮食，也仅仅够族里再坚持三个月。 按照卫曦音的想法，既然已经选择出手，那还不如直接搬空粮仓，一次运不回来，那便分批运送。 昌兰村这个村庄极大，是极佳的藏粮之地，可将粮食从粮仓运出来后暂时藏于此处，日后分批次运回坞堡。 只要小心谨慎些，不一定会出现伤亡。 秦善掀起眼皮看了眼她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据属下刚才观察，那丧尸速度虽然忽然变快，但依旧十分好对付，力气并不如夜晚的丧尸。” “那只丧尸是女郎杀的，女郎可有感觉到不同？”常鹰也问道。 卫曦音怔住，她仔细回想一番，“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与其他丧尸一样，将剑刺入脑子便死了。” 秦善说出自己的想法，“依属下来看，刚才之所以会被偷袭，主要还是因为护卫对白日的丧尸有所轻视。” 大家都是杀过好几次丧尸的人，对白日行动缓慢的丧尸丝毫不惧怕，在刻板印象里，那些丧尸非常容易弄死，才会导致护卫一时大意被偷袭。 “现在我们已经有所警惕，想来趁着白日清理掉这些丧尸也并不难。”秦善与卫曦音的想法一样，不能绕路，这样会影响士气。 已经走到这里，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许多护卫也明白过来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卫曦音深吸了口气，片刻后有了决断，郑重下令道：“速速整合队伍，一什为一组，将丧尸吸引出来，务必在天黑前将丧尸清理干净。” 秦善\\u0026常鹰：“是！” 收到命令后，二人各带一队站在村口，部分护卫开始故意闹出动静，制造噪音试图将村庄里的丧尸引到村口。 守在村口的两队人马保持着警惕，手起刀落，出来一只解决一只。 这次大家都注意到。 有零星的几只怪物，在靠近活人时速度忽然加快，张着血盆大嘴朝着最近的人扑去，那些丧尸的外表瞧着似乎也比其余丧尸强壮不少。 这次护卫都有所防范，直接用长戟顶住身躯防止靠近，多人配合取下其首级。 情况似乎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样严重，这些丧尸除了速度快了些，依然十分好对付。 卫曦音目不转睛地盯着，清阳县附近的丧尸爆发应该比他们那边晚一些，至少这些丧尸的躯干还十分新鲜，喷出来的血渍还是红的。 所以是病毒进化了？晚变异的人更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天气转冷，少了日照后病毒在白日里变得活跃。 但目前这些“可能”都只是猜测。 卫曦音在心底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后找具丧尸关起来研究研究？ 之前因为坞堡外的丧尸几乎都是族亲，她没敢提，就是不知现在如果提出来，祖父和族里会不会同意……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又等了半会儿，村里再也没有一只丧尸出来，仅一个时辰内，他们共清理丧尸三百余只。 卫曦音默默数着人头，总觉得不太对劲。 昌兰村这么大个村庄，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其余的人去哪里了？ 安全起见，她指着最近的那间土屋道：“今晚就在村口那间屋子落脚。” 土屋四周空旷，出来便是村口，后面是田埂，遇到危险也可及时退出来。 常鹰与秦善二人点头应是。 随后护卫们四人一组，开始进村搜查漏网之鱼，有了刚才发生的事，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 搜查完毕确认没有活的丧尸后，众人又开始挨家挨户收刮粮食，将所有粮食堆积一处，藏在一户人家的院落里。 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 很快，村口的屋子也被收拾了出来。 房屋不大，只有三居室，因很久没住人，地上和家具上落上了一尘灰，众人简单清扫了一下，将最里面的起居室让给姐弟二人。 全部护卫挤在外面的两间屋子，大家也不嫌弃，不需要值夜的护卫直接席地而坐，靠着墙开始休整。 百辆木牛流马，被统一摆放在最近的那片田地里。 常鹰与秦善二人来到起居室，找卫曦音商量明日行动。 三人围坐在地上，指着之前卫暨给的地图，秦善道：“粮仓附近一马平川，无任何遮挡建筑，粮仓旁仅几十米距离便是翼州军营地。” “之前属下曾来过此处，营地多为帐篷为主，无法抵挡丧尸，若是现在翼州军还有活人，多半都是躲在粮仓里。” 他们除了硬闯别无他法。 说着秦善抬头看了她一眼，“另外，翼州刺史是祁川龚氏的龚长骏，祁川龚氏与清河卫氏有姻亲关系，龚刺史来翼州上任时也曾到过坞堡拜访。” 女郎和二郎君虽一直没在族地，但龚家在京都的人也不少，就怕万一营地里有龚氏的亲信在，认出他们来。 当然这些前提是粮仓有活人的情况。 “无事，我们不是有面具吗。”卫曦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的四姑姑的确嫁给了龚家二房的龚长俞，龚家二房在京时也确实与他们家来往频繁。 世家大族联姻并不稀奇，若不是丧尸爆发，恐怕现在祖父也在为她挑选夫婿。 不过，有没有姻亲都不妨碍他们取粮，别说龚刺史不可能在粮仓，就算在，卫曦音也不会顾及太多。 再说了，他们现在可不是什么清河卫氏。 而是乌鸦山龙虎寨！ 第38章 龚六郎 冀州八郡，治所广平，清阳县以北。 粮仓附近的平原荒野上，一群衣衫褴褛的男人正匍匐在地艰难行进。 破旧单薄的衣衫只勉强能遮体，冷冽的寒风吹在皮肤上，冻得人仿佛连骨头里都透着一股寒气。 明明才十月，为什么会这么冷啊。 为首的男人趴在地上，忍不住搓了搓冻红的双手，侧头吐了口唾沫，\\\"妈的，这鬼世道还要不要人活了。\\\" “头儿，咱们真要听那小子的主意？”趴在他右侧方的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犹豫说道，“要是被朝廷发现的话……” 被叫做头儿的男人闻言，直接赏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狠厉道：“都走到这了你还想反悔？” “你怎么不想想这趟咱们死了多少个兄弟？要是再找不到吃的，大伙儿都得饿死！” 被叫做头儿的男人名叫田三，长得身强力壮，又胆大出格。 他们原本都是高邑县辖内普普通通的农民，这两年闹饥荒，朝廷不但不派发粮食救灾，还年年增加赋税。 高额的赋税压得百姓苦不堪言。 地里收成不好交不出粮税，田三怕被抓去坐牢，便将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聚集起来，怂恿着众人跟他一起上山当了土匪，专抢山下路过的商队和富商。 “那小子怎么回事？”田三扭头朝后看去，微眯了眯眼，“该不会死了？”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在队伍的最后方，一个须发凌乱被绳子困住的男人，正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 牵着绳子的人听见田三的话，一脚踢在地上那人的腹部，地上的人随即痛呼出声。 “头儿，没死。” “要不是看这小子有用，早就一刀把他给宰了。” 地上的男人低垂着脑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表情，他捂着腹部蜷缩成一团，对于他们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众人又在地上爬行了一段距离，眼见快要抵达粮仓，周围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怪物。 田三打个手势，有人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图将前方的怪物分次引开。 谁知刚站直身子没多久，就被人发现踪迹。 “什么人？！” 田三一惊，粮仓内有活人？ 他们被发现了！ ……… 卫曦音与秦善领着五十人穿戴护甲的精兵，率先一步前往粮仓。 粮仓附近地势平缓无遮掩，想要不被人发现，只能趴在地上借着草丛匍匐前进。 在隐隐能看见粮仓位置时，秦善打着手势，众人立即停止前进。 有两名护卫脱离队伍，到前方探查情况。 趴在地上的部曲们一身黑衣劲装，银甲覆身，面具覆面，护具齐全，浑身上下的装备瞧着比正规军还精良。 卫曦音蹲在草丛里，用手撑着胳膊，盯着身后众护卫细细打量，蹙眉道：“咱们这身装备看起来不像土匪啊。” 众人沉默。 自称土匪只是个幌子，难不成女郎还真想找个山头当土匪不成。 原本两位统领的意思，是让女郎待在后方，但女郎坚决不同意，坚持要跟着一起行动。 他们的人数众多，加上百辆的木牛流马实在太显眼，常鹰等人只得留在后方等待，只等收到信号便立刻推出木牛流马，前去装粮。 卫琅开始很不高兴和姐姐分开，他正想出声抗议。 常鹰连忙拉住他，道：“二当家，这是正事，你若闹起来恐怕会惹女郎生气。” 卫琅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二当家”这个称呼颇为新鲜。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玩角色扮演那样，他兴奋道：“对！我是龙虎寨的二当家。” 常鹰松了口气，突然理解为什么女郎点了秦善，要让二郎君跟着他。 若是秦善，恐怕还真搞不定二郎君。 这边前方探路的两名护卫很快返回。 其中一人连忙返回禀报：“启禀大当家，前方出现少量丧尸尸体，那些丧尸还穿着翼州军的军服。” 卫曦音脸色微变，看来有人比他们抢先一步了。 难道粮食已经被运走了？ 随后她立马就在心头否决掉。 翼州粮仓兼顾三州，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万石的粮食，没有人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将粮食全部搬运走。 这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毕竟有人帮忙清理丧尸。 想到这，她微微缓和了脸色，“再探。” 卫曦音微微敲击着手指，考虑要不要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是！” 卫曦音这时转头正准备与秦善商量，却忽然注意到他身上没有穿戴护甲。 “你的锁子甲呢？” 秦善慢条斯理地回道：“在乌鸦山上便拿给二郎君了。” 卫曦音不由愣住，她之前见卫琅身上穿着护甲，还以为他出来前从铁匠铺拿的，并没有留意秦善是什么时候给他的。 早知道她便让常鹰过来了。 里面不知有多少丧尸，穿着护甲总归要多一层保护。 但眼下已经到了粮仓附近，再换人已经来不及了。 …… 田三等人自从被人发现行踪后，干脆不再隐藏。 将近百人从草丛里钻出，手拿各类武器直奔粮仓而来。 他们的武器几乎都是一些捡到的农具，甚至一些人只拿了一根木棍。 灾难爆发已经有段时日，凡是现在还活着的人，基本都注意到这些怪物白日里非常好对付，只要克服心中的恐惧，小心不被怪物咬到或抓伤就不会有事。 田三等人一路杀着怪物，一路逼近粮仓。 粮仓外建有城墙，厚重的铁门紧闭，城墙上高高的了望台，正站着一名哨兵。 直到走近，田三等人才发现哨兵。 只一个抬眼恍神的功夫，离得近的一个怪物忽然加速，直直朝着人群扑去，一口咬住了最近的一人肩膀。 “啊！！！”那人惨叫着往后闪躲。 怪物却紧咬住不放，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周围的人没看见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有人吓得浑身一抖，武器掉在了地上，也有人面对眼前的惨状惊恐万分，不管不顾地往来时的方向逃散。 田三一把拽住逃跑的一人，一脚将人踹到在地，喝道：“跑什么？都不许跑。” 他拿着弯刀一刀结果了面前的怪物，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瞧你们那孬种样，看了这么多天的怪物竟然还被吓成这样。”田三骂道。 粮仓的哨兵看着眼前一幕面无表情。 城墙下大门紧闭，仅凭这些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破开粮仓的大门。 人群很快走到了粮仓门口，这里许是之前被人清理过，聚集在门口的怪物并不多。 一行人聚集在城墙下。 田三心知力量悬殊，也不着急破门，而是将绳子捆住的男人推到了最前方。 男人须发凌乱，衣物上满是污垢，露在外面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田三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脑袋，露出五官。 “告诉你们大人，祁川龚氏的龚六郎在我们手上。” 哨兵闻言面色微变。 田三颇为得意，对着哨兵喊话，“想要龚六郎活命，就用一千石粮食来换！” 第39章 突袭（上） 大元朝十三州，设有五大粮仓，翼州粮仓兼顾三州。各州始置刺史一人，为地方州牧，维护皇权，拥有绝对的兵权。 翼州粮仓属国之重地，隶属翼州军直辖，而翼州军直接听命翼州刺史龚长骏。 若下面的真是龚六郎…… 哨兵不敢应声，立即返回粮仓内禀报。 看见上面的士兵慌张地跑下楼，转眼间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田三便知事情稳了，他心中颇为得意，觉得自己英明无比，当时没有直接杀了龚六郎。 片刻后，楼上出现一行官兵。 为首的男人正是翼州安抚使司佥事章元彦，龚长骏心腹。 原先驻守在此的翼州军营千总染上了疫病，目前他是翼州军官职最高的人，暂且代管粮仓。 章元彦一眼便看见楼下的人确实是龚六郎，脸色当即变了，不由心下一沉。 好歹为官多年，他立刻反应过来，这群乌合之众是为粮而来，六郎暂且性命无忧。 想通了后，章元彦看向田三等人，沉声问道：“楼下何人？尔等可知私闯粮仓可是重罪。” 田三等人听闻却没有什么反应，管他什么罪，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是高邑龙虎寨的。”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回答道。 田三来不及捂嘴，气得回头瞪着那人骂道：“你傻不傻！自报家门，难道是要等着朝廷事后清算不成？” 说着他抬起头，对着楼上的章元彦高声说道：“大人，我们就是求粮，用一千石粮食换龚六郎的命。” “大人若不答应，就让龚刺史等着为他侄儿收尸！”说着他举起手里沾着怪物血液的弯刀，直接架在龚六郎的脖子上。 鬓间发丝凌乱垂下，遮住了半边脸，龚六郎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 章元彦却是胆颤心惊地盯着那把弯刀。 他略微定了定心神，强装镇定道：“粮仓粮食乃属朝廷之物，我等若做主开仓放粮，便是与尔等同罪。” 田三才不管这些，冷笑一声道：“这样讲，大人是不答应了？” 他握刀的手往上挪动，刀刃贴近龚六郎的皮肤。 见此，章元彦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深怕那把沾着怪物血的刀，会割破龚六郎皮肤让其感染疫病，从而变成一只吃人的怪物。 龚六郎是龚家嫡系，刺史大人的亲侄子，若是他见死不救，事后祁川龚氏势必会追究。 若开仓放粮，即使日后疫症清除被朝廷发现，念在他救了六郎一命，刺史大人也绝对会保他。 何况只是区区一千石粮食。 念及此，章元彦深呼了一口气，认命般说道：“阁下先把刀挪开，本官立刻命人去准备粮食。” 见目的得逞，楼下众人一阵欢呼。 田三也见好就收，立即将刀放下。 这可是一千石的粮食啊，足够他们百人吃很久，以后再也不用啃树皮为生。 绑在身上的绳索依旧未被解开，绳子的那头还牵在田三手中，趁没人注意，龚六郎微微活动了下冻得僵硬的手指。 而交涉完的两波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的窸窣动静。 装粮需要时间，众人站在城楼下等待。 等了一会儿，见还没动静，田三有些不耐烦，“怎么需要这么久？” “士兵正在清点粮食，阁下放心，六郎还在你们手上，本官不会食言。”城墙上的章元彦回道。 田三闻言只得按下性子。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感到面颊一凉，抬手一摸，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下雪了。 可这才十月啊，这是什么鬼天气！ 众人本就穿着单衣，眼下觉得更冷了，人群越靠越近挤成一团，试图依靠他人的体温来互相取暖。 这时，他们要的一千石粮食终于准备妥当。 章元彦随即提出，“阁下要的粮草都在这，先将六郎放了，一手交人一手交粮。” “大人难道以为我是傻子？交了人我们还能带着粮食离开？”田三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大人不妨先开门，等我的人将粮食运走，自会将龚六郎交还给大人。” 章元彦无奈，他朝着楼下挥了挥手，粮仓大门随即缓缓打开。 随着大门开启，数车粮食出现在众人眼前，田三等人两眼发光的盯着那些粮食，径自朝着粮车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 “行动！” 随着一声女子的娇喝，大门两旁的草丛兀自出现一群头戴面具的人。 他们各个身穿黑衣，银甲冷硬，面具覆面，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直冲大门而去。 门下的士兵眼睁睁看着那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入了粮仓。 “关门！快关上大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在城楼上的章元彦，目眦欲裂地盯着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 他的喊声却像似一种信号，楼下的田三等人回过神来，一伙人蜂拥而上。 “快搬粮食！” 话音刚落，门前的两名士兵已经被秦善一掌敲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远处一支推着木牛流马的百人队伍，也随即出现在楼上哨兵的视线里。他们同样戴着面具，一袭黑衣劲装，一看就与闯入粮仓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章元彦心急如焚，怒火中烧，“尔等何人！？竟敢偷袭粮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等乃乌鸦山龙虎寨是也。”一道女声不假思索回道。 田三：“………” 章元彦一听又是什么龙虎寨，眸中似要冒出火光，转头盯着田三恨恨说道：“算本官大意，你居然还有同伙。” 田三：“………”老子根本不认识他们！ 卫曦音等人已经冲入粮仓内部。 考虑到龚六郎安危，章元彦又不敢下令将这些人诛杀，只得派人前去阻拦。 高邑的那些流民见此赶紧搬粮，他们没有托运工具，只好连车带粮一起推到门外。 有饿狠了的人直接扑到粮车上，将袋子破开一个小洞，未脱壳的生栗露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一时之间大门前乱作一团。 常鹰等人带着百辆木牛流马，趁此机会冲了过来。 “快！拦住他们！”章元彦急得原地打转。 但哪里还拦得住，这些官兵根本不是护卫们的对手。 女郎曾下令不许杀人，所以护卫们遇到士兵都没下死手，狭路相逢时以敲晕为主。 粮仓内部很大，由无数个仓库组成，里面的人很少，与他们之前掌握的情况一样。 第40章 突袭（下） 雪越下越大。 细小的雪粒子渐渐变成一簇簇的雪花飞落，如柳絮，如鹅毛从天空飘飘洒洒，覆在了人的肩头、发丝。 卫曦音与秦善各领部分精卫，负责拦截拦路的士兵。 百辆木牛流马一路横冲直撞，不少士兵被撞飞在地，立刻有护卫趁机上前一掌将人击晕。 卫琅跟在常鹰身侧往里冲，他谨记着自己乌鸦山龙虎寨二当家身份，尽职尽责扮演起土匪，遇到挡路的士兵丝毫不客气。 卫琅力气极大，下手又没轻没重，与他交手的士兵完全招架不住，节节溃败。 片刻后，木牛流马直直抵达仓库门前，破开仓门，护卫迅速往车上装粮。 章元彦跑下城楼，领着众士兵往这边赶来，他接过手下亲信递来的宝剑，一剑挥出，几个健步挡在了卫曦音等人面前。 两方人马狭路相逢，却无人出手。 章元彦微眯着眼，刚才恍惚听见土匪群中有女子声音，他还以为是男相女声。 现在细细打量，最前面的人身形娇小轻盈，身上穿着深色短衫厚袄，对比其余男子足足矮了一个头。 虽是戴着面具，但身形却没法改变。 谁曾想，这群土匪领头的居然真是个女子！ 章元彦眸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小娘子胆子真大，敢打朝廷粮仓的主意，可知此举会招来灭族之祸？” 章元彦打量着这些装备精良的“土匪”，立刻明白自己被人耍了。 两伙自称龙虎寨的人，装束、武力以及纪律性相差十万八千里，明显毫无关联。 这些人恐怕早就在粮仓附近埋伏了。 卫曦音却不答话，反派死于话多，她只要拖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干扰到常鹰等人装粮就行。 章元彦等了半晌，无人理睬，这群土匪不仅胆大包天敢劫粮仓，还目中无人，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心中气极，举起长剑气势高昂，朝着卫曦音冲来。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眼见长剑劈来，身旁的秦善一个移步闪现挡在她身前，举起手中的长缨枪挡下一击。 兵器碰撞，迸发出火光，很快两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章元彦武官出身，上过战场，摸爬滚打多年才有今日，一招一式都透着一股狠厉。 眼见刀光落下，秦善不急不躁地接招，走位间游刃有余，长缨枪的优势在此刻非常明显，无论章元彦进攻角度有多刁钻，长剑始终不能穿过防线。 卫曦音观察半天，确定秦善自己能够应付，便将目光转移到身后的那群士兵身上。 那群跟随而来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脑勺一痛，瞬间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章元彦见此心中恨极，这群土匪明显有备而来，不仅对粮仓了如指掌，甚至透漏出来的行为明显对幸存翼州军人数也一清二楚。 “你们究竟是谁？！！”他连声质问道。 可惜还是没人回答他。 常鹰等人动作很快，眨眼间已经装粮完毕，百辆木牛流马上满满当当的粮食堆积如山。 他发出信号，指挥着护卫开始撤退。 收到消息的秦善也不再恋战，且战且退。 章元彦看出他意图，冷哼一声，“想跑？没那么容易。”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抽身，转头直奔不远处的卫曦音而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群“土匪”明显听命那位小娘子，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她自然能令这群人束手就擒。 秦善大惊：“大当家！”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卫曦音下意识转头，只见章元彦离她已经只有几步之遥，伸出左手朝她抓来。 她脚下一错，倒退七八步将落雪横于胸前，仅凭本能躲闪，堪堪躲过偷袭。 但刀锋眨眼间紧跟其后划来，直直刺进她的肩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当家！” “女郎！” 身后一众人目眦尽裂。 秦善已然赶到，长枪狠狠刺向章元彦，喝道：“撤退！” 越来越多的护卫赶来，护着卫曦音往门口跑去。 章元彦孤立无援，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夺门而去。 门口的田三等人早就带着粮食不见踪影。 他也还算说话算话，将龚六郎扔在了大门前。 龚六郎虚弱的靠坐在城门上，面上的表情不悲不喜，他掀起眼皮抬头望，戴着面具的少女在众多“土匪”的簇拥下，从他身旁路过，带领着百辆粮食步履匆匆地离开。 ………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渐渐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众人带着粮食，一直跑到昌兰村附近才停下。 “女郎，女郎可有事？”常鹰听闻女郎受伤，队伍刚停下就立刻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 卫琅红了眼眶，他跑来抱着姐姐，张嘴就要嚎哭。 卫曦音连忙止住他，“我无事。”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多亏祖父给的金丝软甲，要不然还真要见血了。 果然还是太弱，杀杀丧尸还行，面前像安抚使司佥事这样的武官，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常鹰，等回去后你就教我习武。”卫曦音道。 眼见女郎无事，常鹰终于放下心来，“女郎想要学武是好事，属下自然乐意教习。” 秦善在一旁抿嘴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是他护主不力。 确认女郎无事，众人不再耽误，推着满满当当的粮食回到昌兰村。 刚到村口，一位少年立刻跑了出来。 他迎上前迫切询问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 说是少年，其实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屁孩，身高才到卫琅肩膀，瘦小枯干，脸色蜡黄，长期缺乏营养，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一根手指头都能撂倒。 全身上下唯有那一双眼睛，明亮且充满光彩，焕发着生机。 见卫曦音不答话，少年面色焦急，“我们说好的，只要我提供的消息准确，就给我两袋粮食的。” 卫曦音眨了眨眼，准备逗逗他，“如果我不给又怎样？” 少年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的确如此，他们人多势众又是精兵强将，要想反悔他没有丝毫办法。 “好了，我逗你的。”见他那副可怜样，卫曦音也不忍心，转头吩咐护卫道，“取两袋粮食给他。” 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要从他们准备离开昌兰村说起。 第41章 谢芮安 时间回到卫曦音等人出发去粮仓前。 昌兰村。 临出发时，一百五十余人整装待发，护卫将田里的木牛流马推到村口。 常鹰神色不对，走过来禀报：“启禀女郎……” 见卫曦音转过头来一脸不愉地瞪着他，常鹰愣了愣一时失了语。 好在他马上反应过来。 “启禀大当家……”他觉得这称呼有些难以启齿。 卫曦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常鹰立刻想起正事，走近两步小声禀报道：“昨日放在外面的木牛流马被人动过，护卫瞧见不对劲立刻清点了东西，发现少了两张面饼。” 卫曦音微微眯了眯眼，“没弄错？只少了两张饼？”车上可还有不少护具和武器。 “我们带出来的东西都有数，每日的干粮也是按人数下发，不可能弄错。”常鹰回道。 卫曦音闻言目光扫向村里，如今昌兰村的丧尸都被清理干净，除了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村庄里面静谧一片，看起来毫无人气。 她道：“所以昌兰村里还有幸存者？” 只偷了两张饼，是顾及着值守的护卫，还是只需要两张饼？ 但眼下他们还需要去粮仓取粮，可没时间耗在这里。 卫曦音吩咐道：“此事暂且不管，让护卫再留下几张饼放在村口，等我们取完粮回来再说。” 然而他们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一位突然出现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少年瘦小枯干，脸色蜡黄，面对众人丝毫不露怯。 他看也不看其余人，朝着卫曦音开门见山问道：“我观察了你们一晚上，你们是要去抢粮仓吗？” 秦善闻言，眼神透着一股杀气，右手握紧手上的长枪。 这小孩躲在暗处，偷听谈话，居然连他们的动向都摸了个清楚。 卫曦音则有些惊讶，她抬手制止秦善动作，扭头打量着眼前瘦小的孩子。 看着年岁不大，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也不知他从哪找的旧衣服，宽大的棉衣披在身上，将少年全身盖住，唯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眸露在外面，焕发着光彩。 半晌后，卫曦音问道：“是与不是又如何？” 躲在暗处却只拿了两张饼，要知道他这样突然跳出来，完全有可能被灭口。 少年抿了抿嘴，道：“我可以告诉你们粮仓内的情况，但你们拿到粮食后要分我两袋。” 这下卫曦音更加惊讶了，“你知道粮仓情况？” “嗯，他们清理怪物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少年下意识说道，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你先说答不答应，我知道这里是你在做主。” 卫曦音视线往下，见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脚不自觉地微微抖动。 看来他还是怕的。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卫曦音不急不躁地问道：“你先告诉你昨晚躲在哪？对于我们的谈话又偷听了多少？” 破仓运粮关乎着全族，少年若连他们的身份都已掌握，那怕是不能留了。 少年却不知，他闻言指了指土屋背面，“那后面有个地窖，我就躲在那里，你们的人一直在周围巡视，我没敢靠你们太近，只隐约听见粮仓两个字。” 卫曦音目光淡淡，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扭头看向一旁的程秀。 程秀会意，立刻带领两名护卫前去土屋后面查看。 没一会儿跑了回来，程秀禀报道：“禀大当家，后面确实有个空地窖，里面空无一物。” 卫曦音轻轻敲击着手指，看向少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说的情报属实，拿到粮食后我决不食言。” 少年松了口气，看来他是赌对了。 ……… 少年名叫谢芮安，据他自己所说，他是逃到这里的难民。 谢芮安到这里时，村庄里已经瞧不见活人，他没地方可去又不敢进村，只能躲在地窖里暂时休息。 他本想休息几天就离开，看能不能找个安全之地落脚，但之后卫曦音等人到来，让他不得不继续躲在地窖里窝着。 谢芮安当时并不愿惊动他们，他打算等人走后再去村里找粮，却没成想这群“土匪”雁过拔毛，将昌兰村的粮食收刮得干干净净。 无奈，他只有鼓足勇气出来，用消息找他们换粮，好在那位女郎心善，允了他的要求并没有食言。 拿到护卫给的粮食后，谢芮安心安定不少。 卫曦音等人却看上了原先他藏身的那个地窖，地窖内部极大，里面空无一物，加上位子隐蔽在房屋后面，是绝佳的藏粮之地。 “你就在这帮我们守粮好了，等运完粮食，我再给你两袋粮。”卫曦音对着他说道。 谢芮安琢磨着她的话，脸色瞬间变了，大惊失色道：“你们还敢去粮仓？” 卫曦音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啊，趁他们还未回神，再杀他个回马枪。” 这点粮食完全不够。 原本想着搬空粮仓，但现在确认粮仓里面有官兵，计划落空，只能抢到多少算多少了。 谢芮安：“………”他就没见过比这更胆大的人。 章元彦恐怕也绝对不会想到，那群“土匪”仅仅过了两个时辰，敢再度返回粮仓。 不过在听闻女郎还要返回粮仓，常鹰与秦善这次坚决不同意女郎同去。 秦善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语气生硬地说道：“此事就交于属下二人，女郎安心在这等着便是。” “对，现在外面下着雪，不好藏匿行踪，女郎还是交此事交给属下等人……”常鹰也附和道。 卫曦音：“………” 看来之前那一幕给他们留下了阴影，二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卫曦音深知不能逞强，便随了他们的意，点头颔首道：“那便依你二人，只是这次怕他们有所警惕，必要时以护卫们的性命为先，那些官兵生死不论。” “是！” 众护卫休整了半个时辰，再度上路前往粮仓。 而此时。 粮仓内满地狼藉，昏倒在地的官兵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疼痛难耐，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六郎君。”章元彦赶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 龚六郎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鬓发凌乱，浑身青青紫紫，露在外面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生在勋贵世家的贵公子，何曾如此落魄。 章元彦心疼不已，立刻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龚六郎却浑然不觉，他目光淡淡地望向天空，如鹅毛般的飞雪簌簌落下。 半响，他才沙哑地问道：“驻守在此的翼州军还剩几人？” 章元彦眸光暗淡，如实回道：“只余九十六人。” “营千总及身边亲信最先染病，初时我等并不知情况，无人敢伤千总大人……”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翼州军驻守此地的最高官职者，以一己之力差点灭了整个粮仓军营。 第42章 见鬼了 龚六郎半阖着眼，闻言不再多言。 章元彦连忙扶着他进屋上药，说是屋子，其实就是一间被腾空的仓库，被收拾出来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单独起居室。 上药的时候他才发现，龚六郎的外伤看着严重，实则并没有伤及筋骨，只要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这让章元彦松了一口气。 他有些纳闷，没忍住问出了声，“六郎怎会落到那群土匪手上？” 龚六郎微垂眼睑，淡声答道：“出门游历，凑巧经过高邑。” 那时灾难并没有爆发，田三等人随着当土匪的日子久了，胆子越来越大。 起先他们只敢抢一些路过的商队与富商，后来成功劫持过几个队伍后，便不再过问身份，连世家的车队也敢拦路抢劫。 当时田三怕事后被龚家报复，本想直接杀了龚六郎，来个毁尸灭迹。 谁曾想车队中有人变异，变故丛生。 “是我将他们引来粮仓，借此机会脱身。”龚六郎没瞒着他。 章元彦闻言不好答话。 那群土匪胆大包天，等联络到刺史大人后自会派兵清剿，为六郎君出这口恶气。 想到这，章元彦连忙道：“我等几日前已派出斥候前往广平，向龚刺史请求援军，想必刺史大人收到消息后会派人过来。” 届时六郎君可跟随来人前往广平，在龚刺史身边，总归要安全些。 龚六郎却抬手淡淡回道：“不会有援军了。” 章元彦一怔，“为何？” 龚六郎接下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直直砸在他脑袋上。 “皇城已然沦陷，朝廷……没了。” 朝廷没了？什么意思？ 章元彦脸色煞白，他颤抖着嘴唇再次询问道：“六郎君这番话，是何意？” “还没明白？京都也爆发了疫病，翼州已是孤立无援。”龚六郎起身望向外面的飞雪，目光幽深道，“我那三叔就算如今还活着，怕也是自顾不暇，顾及不到这小小的粮仓。” 翼州辖郡、国九，县一百，治所广平郡。 田三那伙土匪，也是沾了高邑县地理位置上的光，可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他们过来时也牺牲了不少人。 而广平郡与清河郡之间相隔数百里路，在这乱世中，想要通过这段距离抵达粮仓，几乎不可能。 龚长骏身为翼州刺史，就算现在缺粮，也绝不会冒险瞄上百里之外的粮仓，除非他们有足够的兵力与运输工具，能不计伤亡且保证能抵达粮仓运回粮食。 “翼州粮仓危矣，一旦众人得知真相，恐怕周边郡县的幸存者，都会将目光瞄准粮仓。” “仅凭你们区区不到百人，根本守不住这里。” 龚六郎说到这忽然顿住，他想起那伙自称是乌鸦山土匪的人马，他们是不是也如他一样，已经收到消息得知朝廷不在，才敢将主意打到粮仓上。 章元彦也明白了过来，想通中间利害后，他不由心下一沉。 朝廷居然没了！ 六郎君说得没错，一旦附近郡县开始缺粮，又得知朝廷荡然无存，恐怕都会将目光瞄准粮仓。 他们孤立无援，根本守不住这里。 但是……六郎君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按照六郎君的话，他在灾难发生前被那伙土匪劫持，又是怎会知晓京都情况？ 章元彦心中疑云丛生，但他不敢问，身为龚长骏心腹，他所知道的消息不少，比如，龚氏一族并没有外人看来团结。 “那依六郎看来，如今我们应如何是好？”章元彦不由问道。 龚六郎没有立刻作答。 他低垂着眼眸，思忖良久，才缓缓道：“大人不妨向辖内世家大族求援，趁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尽快转移。” 章元彦愣住，辖内的世家大族？ 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 清河卫氏！ 卫氏不仅是翼州当地的世家大族，还有坞堡营壁抵御外敌，最重要的一点，清河卫氏与祁川龚氏是世交，有一层姻亲关系在。 有六郎出面，加上这么多粮食作为筹码，大概卫氏一族会非常乐意接纳他们。 他心下决定，听从六郎君的主意，尽快转移。 这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跑来。 “不好了大人！那伙戴着面具的土匪又返回来了。” 章元彦：“………” 龚六郎轻笑出声，“那位小娘子胆子可真大，章大人不如直言问他们要多少得了。” 反正他们已经决定转移，这么多粮食仅凭区区不到百人，根本运不完。 况且他们如今对卫氏坞堡一无所知，也不知坞堡内有无幸存者，眼下尽快探查到情报才是主要，何必将精力放在这群土匪上。 ……… 常鹰与秦善等人，仅仅一个时辰又运回五千石粮食。 回来时众人神色古怪，露出一副活见鬼了的表情。 “禀大当家，那位安抚使司佥事直言问我们需要多少粮食……”常鹰眉头都快纠结成了一团，“他还打开大门让我们自己进去搬。” 开始常鹰等人深怕这中间有阴谋，护卫们从踏入粮仓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然而直到他们搬完粮食，将百辆木牛流马装得满满当当，也无任何事发生。 可惜女郎不在，他们也不懂那位章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卫曦音：“………”整个人直接呆愣住。 她也不懂啊！ 那群官兵吃错药了？ 这可是朝廷的粮食啊，他们怎么敢敞开大门任由一帮“土匪”索取，难道就不怕朝廷知道事后追责？ 况且，他们图什么？ 不止常鹰等人想不通，信息不对等，就连卫曦音也想不明白，但眼前的粮食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么多的粮食，够族人们食用半年。 她心下一松，管他们的，反正粮食到手，想不明白所幸不再多想。 卫曦音当即下令启程回坞堡。 谢芮安见他们收拾东西要走，心中一慌，连忙道：“大当家，你们是要回山寨了？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我很能干的，洗衣扫地都能做。”怕她会拒绝，谢芮安忙又道。 卫曦音瞧着他那小身板，打趣道：“我可不敢雇童工。” 谢芮安不懂这是何意，他咬咬牙一狠心，“只要大当家能收留，大不了我将那两袋粮食还给你们。” 小小的少年身躯单薄，神色坚毅，似乎赖定了她。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他独自一人在外流浪，一到夜深人静时心底难免彷徨无助，他也不管这伙人是不是坏人，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担惊受怕。 “行，自己收拾好东西跟上。”卫曦音不再逗他，一挥手同意了他的要求。 谢芮安脸上露出如负释重的表情，丝毫没有留意到，她转身后露出一副计谋得逞的笑意。 从少年出现那一刻开始，卫曦音便打算将人带走。 原因很简单。 一是不知他是否说了实话，对于他们的身份究竟又知道多少。 少年既然能用粮仓的情况向他们换粮，等他们走后粮食吃光，自然也可以将他们的身份泄露给粮仓的官兵，用同样的方法换取粮食。 关于全族安危，自然不能马虎大意，她的良知又不允许自己杀人灭口。 想来想去，只能将人带走。 二嘛，卫曦音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发现端倪。 这谢芮安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就是个还未长开的姑娘！ 第43章 野猪 雪花以铺天卷地之势纷纷扬扬地飞落，刺骨的寒风呼呼吹来，天地间白皑皑一片。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道路上积起一层厚厚的积雪。 卫曦音身上穿着短衫厚袄，仍觉得有风不停往衣服里钻，她只得拢紧袖口，将脑袋埋进领口里。 这几年天气一直异常，往年她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天灾的出现早有预兆。 “女郎，山路泥泞难走，怕是无法再翻越山峰。”常鹰忧心道。 回去与出来时不同，现在他们带着满满当当的百车粮食，下雪天山路打滑，步履维艰，根本无法通行。 卫曦音抿了抿嘴，在风雪中艰难开口：“先离开清阳县辖内，抵达今晚的落脚地再重新规划路线。” “是！” 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也不知族里的情况如何。 卫氏坞堡。 大雪纷纷扬扬，明镜堂的几位叔伯，正带着坞堡内的下人以及村民在山上砍伐木材。 眼见这雪越下越大，一位明字辈的叔伯便连忙喊停，让大家收拾收拾回坞堡躲避风雪。 “不能停！”褚钰收到消息赶往明镜堂，找到卫明泽，语气颇为严肃地说道，“十月飞雪已是异端，坞堡内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柴火过冬，此时停下，那等进入腊月可该如何是好？” 卫明泽一愣，他们倒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明镜堂的人只是觉得外面下着大雪，不适合外出干活罢了。 还未等他开口，褚钰又道：“就怕往后的天气会越来越恶劣，明泽兄不妨听我一言，趁现在外面的气温还能忍受，多做些准备，也好过日后追悔莫及。” 卫明泽细想一下觉得他说得很对，今年的冬天肯定难熬，还不如现在辛苦一些，储存好过冬的柴火。 “褚先生言之有理，我这就通知下去。”卫明泽连忙离开，通知刚刚回到坞堡的众人再次动身上山。 而族里的郎君们，不知从哪抓回来两只野猪和七八只野鸡。 卫礼正领着众人兴致勃勃地搭建猪圈，族里原本是有猪圈的，但原来的那些牲畜因感染疫病死去，他们怕附近那些残留的血液及干草被误食，想了想干脆动手重新搭建一个新的圈舍。 但新的圈舍才刚搭好一半，谁知天空中居然开始下起雪，温度随之变得越来越低。 怕冻坏这群来之不易的牲畜，郎君们只得忍痛重新选址搭建，可找了半天也没合适的地，总不可能养在屋子里。 怕又被训斥，他们不敢再去问七叔伯。 卫礼想了想，领着众位堂兄弟去铁匠铺找卫廷，他家在坞堡内的产业最多，没准他有地方安置呢。 铺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出不少，一进屋郎君们便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身躯，忍不住舒展身子，舒服地直叹气。 有人朝着里面大声喊道：“卫廷，你快想想办法，为我们找个地儿。” 卫廷正在案几前坐着，翻看关于兵器锻造的书籍，闻言抬起头来，“找什么地？” 堂兄弟立刻围上去，卫礼便将事说给他听，“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捉来的，害得卫煦被野猪踹伤，到现在还下不来床。” 卫廷一听，居然是给野猪和野鸡找窝，他一个读书人，哪里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养牲畜。 他犹豫问道：“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地？” 卫礼愣住，他也不知道啊，思考半晌迟疑着回道：“不让野猪冻着，又能透气？”那些野猪身上的味道太冲，熏得人难受。 这回答可把卫廷难住了，他本就不了解饲养牲畜，搞不懂他们怎么会想到跑来找他。 “要不……养在铁匠铺后院？”半晌，卫廷试探着说道。 后院原本是之前铁匠的居所，现在一直空置着，院子里新起的大熔炉温度很高，连带着四周的屋子里气温也上升不少。 加上外面便是露天的大院落，既通风又保暖，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养牲畜。 堂兄弟们一听忙拍手叫好，觉得这主意甚妙，大家说干便干立刻准备动手改造。 卫氏的郎君们接受的是正统世家教育，自小熟读诗书，懂得待人接物，学习规矩礼仪，独独没有学过如何干农活。 见他们一通瞎折腾，行动间毫无章法，卫廷赶紧派下人回家，把家里的瓦匠叫来帮忙。 瓦匠很快赶来，以最快的速度画出图纸给郎君们过目。 在征得众人同意后，很快正中间的三间屋子被打通，装上围杆栅栏用于圈养野猪，西侧的屋子被改造一番用于饲养野鸡。 只有东屋没动，里面堆放着铁匠铺的锻造材料。 为方便日后进出，瓦匠又特意在后院开了一扇小门，这样就不必打扰到铁匠铺的匠人们做活。 另一头，褚钰从明镜堂出来后背着走往家里走，因下雪道路湿滑，大街上有下人拿着笤帚正在清扫路面。 见他路过，下人们停下行礼问好，“褚先生。” 褚钰目光淡淡，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在回去的路上他路过老宅门前，特意停住脚步看了一眼。 老宅的大门紧闭看不见里面光景，门前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一些萧瑟。 这几日气温骤降，卫暨身体出现不适，坞堡的医官看后说是感染风寒，族人们担忧不已，卫仲旬亦是担心他的身体，便下令不允许任何人上门打扰族长静养。 ……… 卫曦音等人在风雪中推着粮食艰难行走，车轱辘从积雪上压过，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没过多久，痕迹便被风雪再次覆盖，只留下苍茫一片的山河。 木牛流马之间的差距，在风雪中被无限放大，由她改装过的车辆不仅容量更大，还明显比其他车辆更为好驶。 遇到积雪厚实的坑洼地带，车轱辘碾过积雪轻易通过，而其余那七十辆木牛流马，一不留神便陷进坑中，需要靠好几个人帮忙推动，才能驶出坑底。 五十名精兵护在左右，负责清理路上偶尔碰见的零星丧尸。 护卫虽戴着手套，但薄薄的一层动物皮，丝毫阻挡不了寒风入侵，不一会儿，手指便冻僵没有知觉。 前方，又一只丧尸被击毙倒地。 秦善收回手中的兵器，面色变得有些凝重。 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些丧尸的力气似乎变得越来越大，行动间也不似以往笨拙，快要趋于常人。 第44章 敌情（上） 众人在风雪中艰难行走，到酉时还未抵达下一个村庄，迫于无奈队伍只能停下，就近选择庇护之所。 探路的护卫找到一处废弃的村落，这里的村民早已死散，村落荒废，杂草丛生，大多数房屋连一面完整的墙都找不到。 护卫们搜遍整个村落，才找到一处勉强能遮挡风雪的屋子。 屋子不大，这时也不用分什么主仆有别，卫曦音下令让除了需要值夜的，其余护卫都进屋休整。 很快屋子里升起篝火，炙热的火焰驱散寒冷，冻僵的身躯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秦善拿出地图，摊开搁于地上，与常鹰商量着回去的路线。 “乌鸦山山路陡峭狭窄，雪天车辆无法爬山，可选择沿着山脚行走。”常鹰指着地图道，“山脚下有五个较大的村落，我们需要从村庄借道。” “东武城是在这个方向。”秦善却有不同的意见，他手指在地图上轻敲，“若从乌鸦山脚下绕路，其实可以直接走官道。” 村落里的丧尸数量不明，还不如官道安全。 官道宽而平缓，推着车行走不似村落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一来可以加快赶路速度，二来地方宽阔，遇到丧尸也不会因为地形束手束脚。 唯一的弊端就是夜里不好寻找过夜处。 常鹰却简而意骇道：“从东武到灵县，官道旁还有一个沿途官驿。” 朝廷设立官驿，初置驿丞一人，驿兵五十，杂役二十，加上过路歇脚的官员与仆从，丧尸数量只多不少。 两人各持己见，一人认为绕山脚而行，一人则觉得官道可行。 常鹰转头看向卫曦音，“女郎觉得如何？” 卫曦音盯着地图思索片刻，最后拍板决定，“走官道。” 推着百车粮食绕路，对他们来说是个负担，需要赶路的时辰变长。 加上村庄全是坑洼小路，且下雪路段湿滑，还不如走官道，这样可以尽快赶回坞堡。 常鹰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来临。 卫曦音正在纠结要不要扑灭篝火，外面冰天雪地的，若夜晚没有篝火取暖，人会冻得受不了，而不熄灭，很有可能因为火光引来丧尸。 她抬头看向常鹰，常鹰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转身走出屋子，从车上拿出几块粮袋，这些袋子都是他们当初离开坞堡时带出来的，目的就是怕搜刮粮食时没地方装。 常鹰用老办法，将粮袋一层重叠一层地挂在门窗及缝隙处，将光亮遮挡的严严实实。 “那些丧尸主要还是依靠嗅觉和听觉，现在外面风雪渐大，我们的味道早已被吹散。”他道，“况且我们过来时，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丧尸身影，女郎过于小心谨慎了。” 卫曦音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这一趟出来一直都很顺利，她不想最后再出点什么状况。 身旁的卫琅已经靠着姐姐呼呼大睡，丝毫不在意周遭环境，他那没心没肺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 而谢芮安独自一人靠在墙角，她侧过身背对着众人，将脑袋对着墙面，假装入睡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才跟着他们走了一日，谢芮安已经有所察觉，这群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土匪。 她现在不知对方身份，一时不知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前路渺茫，心中难免忐忑。 另一边的护卫们找到位置坐下，靠着墙闭着眼沉沉睡去。 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没了动静，只剩火光摇曳的倒影，以及柴火燃烧时响起的呲呲声。 时间流逝。 似梦似醒间，外面蓦地传出巨大的震响，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刹时惊醒了一屋子的人。 “怎么回事？” “发生了何事？” 卫曦音与秦善同时出声。 后半夜是常鹰带着二十名护卫在外值守，门窗紧闭，他们根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有敌情！”门口有护卫急声喊道。 话音刚落，一阵阵嘶狂怒吼声紧接着出现，数量似乎不少。 卫曦音面色微变，“是丧尸！” 天黑前他们的人就探查过周围，并没有发现丧尸的踪迹，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正在休整的五十名精卫拿起武器站起身，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秦善率十名亲卫，守在房屋各个门窗处。 很快外面传来打斗声。 卫曦音心下一紧，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外面高声喊道：“速速分散开！” 说着她拔出落雪，将卫琅叫醒护在身后。 一百人多聚集在小小的废屋周围，丧尸只会源源不断朝着这里冲来，房屋年久失修根本顶不住，分散开来才能减轻压力。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 紧接着一侧木窗被撞开，一只丧尸突破外面护卫的防御线，破窗而入出现在卫曦音等人面前。 破了一个大洞的木窗，风雪呼呼地灌进来，室内温度骤降，篝火燃起的火焰，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眼见就要熄灭。 丧尸瞧见活人，进入屋内立刻朝着卫曦音等人扑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 人群连连后退，秦善最先反应过来，他举起手中的长缨枪横扫过去，拦住丧尸去路。 夜晚的丧尸动作非常敏捷迅速，秦善一记长枪刺去，却被它灵敏躲过。 前路被挡，丧尸调转脚步，嘴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直直朝着秦善扑来。 篝火在这时突然熄灭，屋里屋外陷入一片黑暗，外面又是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卫曦音不由在心底暗骂，她虽然没看见外面的情况，但心底已经有了个大概，应该是有幸存者逃到附近，将大批丧尸引了过来。 外面那一阵又一阵刺耳尖锐的尖叫声，明显是女子发出。 屋子里的战斗还在继续，留在里面的护卫将姐弟二人护在中间，紧紧靠在墙角，谢芮安早就机灵的跑过来躲进人堆里。 很快，又有第二只丧尸从破开的窗户钻了进来，黑夜中，秦善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卫曦音忽然想起，秦善身上并没有穿戴护甲，现在黑灯瞎火视线受阻，加上刺骨的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十分影响人的活动。 要是秦善一不留神被丧尸抓伤了怎么办。 想到这她有些按耐不住，握紧手上的落雪，渐渐移动在人群边缘。 破开的窗户像似一只能吞没一切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如同黑墨一般的夜色，不时有丧尸从内钻出。 狭小的屋子里根本施展不开，护卫们不敢胡乱上前，就怕一不小心伤到自己人。 几只丧尸将秦善团团围住，长缨枪挥舞快如残影，令丧尸无法近身。 其中一只怪物在打斗间靠近墙角，瞬间被背后巨大的香味吸引，调转脚步朝着这边的人群扑来。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卫曦音感觉到耳边有风声，立刻伸手拦住人群后退，众人紧贴着墙角，已是退无可退。 她举剑迎上，与护卫一起加入战斗。 面前的怪物与白日简直有天壤之别，巨大的力气使得护卫们连连败退，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 护卫们只得将长缨枪横成一列，形成一道屏障，不让丧尸突破防线进入后方。 卫曦音仔细聆听丧尸位置变化，落雪锋利无比，削铁无声，在这逼仄的狭小空间，发挥了极大威力。 她一剑刺去，剑尖瞬间没入怪物胸口，因顾虑到周围的人，幅度不敢太大，难免束手束脚刺偏位置。 幸好几名护卫很快找到节奏，在黑夜中互相配合，长缨枪组成一个四四方方阵型，渐渐缩紧，将丧尸困于其中。 怪物在夜晚变得力大无穷，四名护卫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住阵型不散。 卫曦音及时发现情况，她举起剑直直刺入丧尸脑袋，丧尸轰然倒地。 还不等众人松一口气，屋子里的丧尸变得越来越多，“战场”也越来越混乱不堪。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屋子里太小人又太多，根本无法施展身手。 卫曦音当即下令，大声喊道：“所有人冲出去！” 说完她拽过卫琅，率先冲出屋子。 第45章 敌情（下） 刚冲出屋子，冷风迎面扑来，簌簌的风雪迷了人眼，差点连道路都看不清。 借着月光与地上积雪反射出来的光亮，这时卫曦音才看清外面的情况。 屋外只能用甚是惨烈来形容，地上躺着许多尸体，除了丧尸尸体，还有不少陌生的生面孔，大片大片的鲜血将积雪染红。 很快护卫也加入到外面的战斗中，离开逼仄的空间，众人终于不再束手束脚，长缨枪这种长兵器在这时也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卫曦音守在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秦善从里面出来。 她心下一沉，担忧着秦善安全，立即提着剑又冲了回去。 屋子里的秦善被五六只丧尸团团围住，他发力将手中的兵器抡起，枪法缠绕圆转转，灵活多变，翻转自如，步伐轻灵稳健，一时半会那些丧尸也无法伤得了他。 同样，他也无法脱身。 丧尸们不懂武学不会招式，仅凭本能扑咬，加上黑夜占据绝对优势，很快秦善的步伐出现错乱，阻挡起来渐渐有些吃力。 一只丧尸在长枪挥舞过去的瞬间，躲过枪法扑了过来，不知是否凑巧，刚好瞄准了间隙空档，突破防御线，朝着秦善的肩膀抓去。 秦善面色大变，连忙后退几步躲闪，谁知身后的丧尸也猛然起跳，渐渐逼来。 一时之间前后夹击，呈包围之势。 秦善已退无可退，他心中不由泛起一股凉意，看来今晚就要命丧此地。 他就算死，也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泛着冷冽光芒的长剑忽然从旁边伸出，直直插进了丧尸的脑袋里的。 秦善神情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将长枪刺向身后的怪物。 解决掉面前挡路的丧尸，卫曦音一把抓住他的手，“快撤！” 两人一前一后，由守转攻，清理掉周围的两只丧尸后，瞧准时机夺门而逃。 天空飘着飞雪，北风呼啸，废弃村庄里巨大的动静，在寂静的夜晚传播得很远很远，那些丧尸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 程秀的弟弟程青，是穿着护甲的五十名精卫之一。 他一直挡在屋子周围，看着面前将丧尸引过来的那群陌生人，眼神似要吃人似的。 那群人大概还剩有三十余人，中间护着两名看不清容貌的少女，他们的兵力不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将怪物往他们这边引。 护卫们大怒，但眼下却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将怒火发泄到这群怪物身上。 一名护卫一不留神被丧尸扑倒在地，丧尸压在人身上动弹不得，一口朝着肩膀咬去，本以为会撕下来一块肉，牙齿却碰上了一块坚硬之物，巨大的咬合力丝毫不能贯穿护甲。 锁子甲的作用在这个时刻体现了出来。 程青见状连忙赶过去支援，杀了丧尸将人拉起来。 “可有事？” 那护卫心有余悸，用手往肩膀上摸了摸，才庆幸道：“还好，没有受伤，还是女郎英明。” 程青心下赞同，心底对自家女郎佩服得五体投地。 女郎聪慧过人，由她改装过的护甲，在面对丧尸时非常好用，轻便且防御极强。 卫曦音出来后没多久，很快也发现了那群陌生人，她心头顿时火冒三丈，将怪物都引过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让她的护卫为其挡刀。 战况越发混乱不堪，丧尸像是杀之不尽，眼见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 “撤退！”卫曦音一边挥剑杀怪，一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人群，当即下令，“所有人退入村庄后面，一什为一组分散开来。” 护卫们训练有素，接到女郎命令后，立刻十人一组有序撤进村落里。 众人也没跑远，什长领着手下护卫，进入后方村落后每隔五十米一什人驻守，人数被拉开，丧尸一下随着人群分散。 护卫们立刻感觉压力小了许多。 眼见留在原地的护卫越来越少，那伙人看着怪物们都开始朝着这边冲来，不由大惊失色。 “快跟上他们。” 可怎么跟？ 人家的人全部分散了，他们到底要跟哪一队？ 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不远处的怪物开始速度极快朝着这边奔来，前方的几人瞬间被怪物扑到在地，紧接着惨叫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卫曦音一边组织着护卫杀敌，一边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那群人的动静。 一群蠢货，难道不知越叫越能引起丧尸的注意？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把丧尸吸引去那边，让他们自食恶果。 卫曦音指挥着护卫应敌，护卫们即使已经分散开，还是有丧尸源源不断地朝着这边扑来。 穿戴护甲的精卫顶在最前方，护卫们排列阵型，互相配合抵住靠近的丧尸。有了女郎在一旁指挥，每什人互相支援，护卫们渐渐掌握节奏。 卫琅也加入到杀丧尸的队伍中，他这段时间进步奇快，一套枪法已经耍的有模有样。 这孩子从小就力气大，丧尸扑过来时，他单手用枪刺进其身躯，巨大的力量碰撞，他却连手都没抖一下。 也不知坚持了多久，随着时间流逝，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那些丧尸的动作从敏捷迅速，慢慢开始变得迟钝，众人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直到清理掉最后一只丧尸才敢停下。 此时天空已经大亮。 村庄里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厚厚的积雪被雪水侵透，满地的尸首一片狼藉，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面对如此惨状，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常鹰与秦善开始清点人数，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没有人员伤亡，护卫们分工明确，那些没有穿戴护甲的护卫，一直在后方周旋杀敌，由佩戴护甲精卫顶在前方。 锁子甲在此次突发祸乱中，发挥出极大威力。 卫曦音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去找那伙人算账。 然而等她带着人找到昨晚的那群人时，那群人里只剩下了区区几人。 这边的惨烈程度更甚。 地上碎肉遍地，尸横片野，倒在地上的尸体大多残缺不全，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些是丧尸，哪些是活人的尸体。 中间的两名少女倒是毫发无损，只惨白着一张小脸瘫倒在雪地里，侧弯着腰呕吐不止。 卫曦音见此惨状不由怔住。 第46章 中山翁主 这伙人除了两名少女外，仅剩五名随从，那五人明显是练家子，身手不凡又忠心耿耿，一直守在两名少女身旁不离不弃。 看见卫曦音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过来，五名随从随即站起身对着众人，目光充满警惕。 来人恐怕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谁知等人离近后，那名女郎却突然停住脚步，莫名发起呆来，实在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其中一名随从见状，忙道：“这位女郎，我等不是有意为之，东武城破，我们也是拼死冲出来逃到了这里，事先不知这里有人……” “那事后看见有人，为何还将丧尸引过来？”程青实在看不下去，冲动脱口而出。 那几人闻言表情难堪地低下了头，是他们理亏。 随从左支右绌地解释道：“我等逃到这里只剩几十余人，怪物实在太多，为了保护翁主安危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还望诸位勇士能看在中山王的颜面上，就此揭过。 ”随从也是聪明，知道此刻敌众我寡，话语间丝毫不敢得罪卫曦音等人。 中山王？翁主？ 卫曦音微微眯了眯眼，将视线落在那两名少女身上。 两人看起来年岁相差不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戴金丝步摇，下裳的裙裾由腰间垂挂在脚边，典型的贵女装扮。 其中一名少女穿着打扮明显更为华丽，头上的步摇悬挂珍珠玉坠，发簪插着银鎏金头钗，裙裾上绣纹金云纹，就连脚上的绣鞋都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卫曦音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裙裾上，那金云纹，是皇族或诸侯王室才能用的东西。 卫曦音收回视线，淡淡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你……”那名侍从有些不可置信，瞪着众人道，“你们怎敢？” 他们都已经表明身份，翁主身为王室女，身份尊贵，这群人难道就不怕得罪中山王吗。 卫曦音冷笑一声，“有何不敢的？你们为了保命祸水东引，我就算现在杀了你们，那也是你们自找的。” 护卫们心头早就憋着一股怨气，听见女郎下令，立刻拿下那五名随从，用绳子将人捆了起来。 只是在对待两名女子时犯了难。 中山翁主旁的那名少女也不知是何身份，护卫们还未碰到人，她便开始惊叫连连，对着护卫横眉竖眼，嘴里骂道：“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护卫们又不好对小娘子用强，只得用眼神求助女郎。 卫曦音没动，云淡风轻地说道：“要是不听话的，等到晚上就扔出去喂丧尸好了。” 少女闻言立刻转头瞪着她，不知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只是想吓唬她，一时之间不敢再造次。 毕竟这伙土匪连中山翁主都敢抓，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没一会儿，七个人都被困得严严实实。 那位中山翁主倒有些令人刮目相看，从头到尾一直不声不响的，刚才竟还主动伸出手腕套上绳索。 卫曦音带着卫琅进了屋，将那几人留在外面尸横遍野的雪地里。 不让他们受点罪，难解她心头之气。 才刚经历完战斗，屋子里也没好多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丧尸尸体。 “女郎为何要抓中山翁主？” 一进屋常鹰便皱着眉头问道，“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咱们还得管他们吃食，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翁主始终是宗室女，中山王嫡女，身份地位仅此于公主。 女郎就这样将人抓了起来，万一日后中山王得知消息，跑来找麻烦可如何是好。 “不抓难道就这样放了？”卫曦音越想越气不过，“身份高贵又如何？在这世道，难不成丧尸看你身份高贵还能放你一马不成？” 常鹰顿时噎住，自家女郎这话听起来看似没毛病，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女郎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他皱着眉头问道，“总不可能杀了他们？” 卫曦音闻言慢慢冷静下来。 她轻轻敲击着手指，反问道：“你说中山翁主不在中山国待着，反而出现在东武县，而东武县内有多少人口？” 常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东武县城破，上万人才跑出这么几人，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卫曦音喃喃道。 很快她便知晓其中缘由。 这里的血腥气过于浓烈，不宜久留，护卫们刚经历彻夜战斗，心神已是疲惫不堪，他们需要重新找处安全的住所休整。 一行人冒着风雪再次赶路，雪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住的样子，厚厚的积雪没过小腿，这鬼天气让所有人都皱紧眉头。 十月便已然如此，那往后的天气…… 但眼下没时间多想，众人用了两个时辰，才抵达下一个村庄落脚点。 七位俘虏被绳索捆住，跟在他们身后，这次卫曦音没有将人扔在外面，她带着弟弟进屋后，护卫们将人扔在屋子的一处角落里。 那位中山翁主一直很安静，无论是将他们仍在雪地里，还是冒着风雪赶路，期间都没有说任何话，就像是料定他们不会拿她怎么样。 倒是翁主身旁的那名少女，一路上不停骂骂咧咧，时不时搬出中山王来威胁人。 卫曦音权当听不见，根本不搭理她。 到午时，护卫开始派发干粮，每人两块硬邦邦的麦饼。 饼子是当初明镜堂准备的，原本软糯香甜又管饱，但经过这些时日存放，加上天气影响，麦饼已经变得如磐石般坚硬无比，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啃下一小块。 发放干粮的护卫也没厚此薄彼，那群“俘虏”同样一人得到了两块饼。 “这么硬的饼怎么吃？”中山翁主在接到饼后神情愣住，不由说道。 卫曦音吃饼的动作一顿，没想到这位翁主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吐槽吃食。 “对！这东西牲畜都不吃。”另一名少女赶紧附和，她将视线望向外面一排排的木牛流马，“你们不是有那么多粮食，就给我们吃这个？” 卫曦音闻言，干脆放下手中的麦饼走到她们俩面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两位小娘子，粮食再多那也是我们的东西，为何要拿给你们吃？” “你……”少女横眉怒目。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气，卫曦音话语间句句带刺，“你什么你，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蠢成你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不杀翁主，难道还不能杀你了？” 第47章 放过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少女羞愤难忍，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等辱骂。 愤怒、恼羞、恐惧、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一时之间失去理智，她瞪着卫曦音正要破口大骂，中山翁主出言及时制止了她。 如今落到任人宰割的份上，万万不能再言语激怒他人。 连那些随从都懂得的道理，偏偏就是有人不明白。 翁主轻言细语道：“是我与表姐的不是，女郎好心给食，本不该挑剔。” 卫曦音闻言挑了挑眉，这位翁主倒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翁主站起身，弯腰朝她行礼道：“还未曾向女郎致歉，那些随从护主心切，令女郎遭受无妄之灾，是我们的错。” 未拿身份压人，反而放低姿态，中山翁主这番举动确实出乎意料。 中山翁主缓缓道来：“我等并没有主观恶意，当时情况紧急，才连累女郎……” 据翁主所说。 灾难爆发那晚，东武县正巧在举办灯会，她和表姐出门看灯会，并没有和家中长辈在一处，当时变故丛生，外面情况混乱不堪，翁主的随从们护着人藏进了一户宅邸内的冰室里。 那会儿天气正炎热，冰室温度虽低但还能忍受，后来随从发现白日丧尸行动缓慢，便每日趁着白日出去寻找吃食，就这样她们坚持了整整十来天。 当时整座县城外面看不到活人，随从也试着寻找翁主姑母一家，却始终没有发现踪迹。 说到这，中山翁主顿了顿，“我们不是主动破城而逃的，而是被夜晚的怪物撞破了冰室大门，城里全是怪物，没地方躲藏才不得已打开城门，逃了出来。” 翁主出行仪仗不小，她此次去东武贺寿，父王为她安排了两百名随从，随从们拼死护着她和表姐逃出城，逃到这边时身边仅剩下几十人。 一伙人背着翁主与表姑娘一路往清阳县方向逃，身后的怪物却像疯了一样穷追不舍。 随从原本打算带着翁主去往翼州粮仓，那里有翼州军驻守，又有坚固的城墙，并且里面食物充足，谁知刚逃到废村就被身后的怪物追上。 不得已，他们只好且战且退，却没想这个废村内竟藏着一伙装备精良且带着粮食的匪徒。 那么多的怪物，仅靠他们根本应付不了，为了翁主安危，随从当机立断将怪物引向村落里的那伙匪徒。 “那些下人也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才出此下策。”中山翁主瞧着她面色，抿了抿嘴。 说着她站起身，再次弯腰行礼，“还望女郎清楚事情始末。” 卫曦音听完事情经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站在那伙人的立场，大家素不相识，死道友不死贫道，就算是她，在明知不敌丧尸的境况下，也会和那群随从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曦音明白事情始末后，脸色难看地站起身径直走开。 心头憋着一股气，却无处发泄。 这感觉挺憋屈的。 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静谧无声，屋里屋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卫曦音一言不发地进入里面那间屋子，卫琅已经躺在草堆里睡着了，他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氅，小脸被火光照耀地红扑扑，秦善正在一旁守着他。 这孩子生物钟特别准，到点就犯困，在他心底，好像只要阿姐在身边就行，不管是周遭的环境还是那群吃人的怪物，丝毫不能对他造成影响。 卫曦音在看见弟弟后，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秦善连忙朝她行礼，“女郎。” 他平静无波的脸色有了一丝涟漪，当下神情一肃拱手道：“属下还未向女郎道谢，多谢女郎昨夜救命之恩。” 秦善性情严正，少言寡语，平日里除了正事，几乎与卫曦音说不上几句话。 但他透出来的性子又与常鹰不同。 常鹰年岁稍长，性子木讷老实，一般是卫曦音吩咐什么便做什么，而秦善却是性格内敛，加上男女有别，无重要事禀告几乎不会出现在她跟前。 “无需道谢，换做被围困的人是我，你与常鹰照样会不顾危险前来营救。”卫曦音摆了摆手，话语间有些无精打采。 秦善抬眸，见她似乎心情不佳。 “女郎是在想纠结怎么处置中山翁主？” 卫曦音却不答，反而开口问道：“秦善，你当初为何要加入坞堡？” 秦善怔住，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及此事。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时属下年岁尚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初是五太爷救了我，带我回坞堡疗伤，又请人教我习武。” 五叔祖啊。 卫曦音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知他擅长经营会敛财，人又心善大方，族里公中的钱几乎都是他出大头。 可惜他老人家没有躲过那场灾难。 “这么说你在坞堡很多年了？” “嗯，已有十五年。” 难怪，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部曲统领，他想必已经将坞堡当成了家。 卫曦音轻叹一声，这才问道：“在你看来，中山翁主等人该如何处置？” 秦善不明白她是何意，瞧了瞧她脸色，如实说道：“若是置身险地的是女郎，属下等人也会与那些随从做出一样的选择。” 那些随从并没有主观恶意，只是护主心切。 卫曦音颔首道：“我明白了。” ……… 休息过一夜。 卫曦音下令让护卫给那群人松绑，她走到中山翁主面前，冷着张脸道：“你们走。” 或许是没有想到她就这么痛快地放人，中山翁主闻言不由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旁边的崔二娘倒是喜不胜收，挣脱掉身上的绳索立刻躲在那群随从身后，那副模样，好像深怕她会反悔似的。 卫曦音不再看她们，转身招呼着护卫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坞堡。 见她洒脱离去的背影，中山翁主在绳索解开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脱口而出道：“娘子你为何要选择做山匪？” 卫曦音：“？？？” “我观你谈吐举止，出身应当不差，女子应温婉恬静，温良恭俭，打打杀杀并不适合你。”中山翁主好言劝道。 众护卫：“………”看来这个中山翁主是个老实人，他们到底哪里看起来像真正的土匪了？ 卫曦音现在心情复杂，又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她说清楚。 她反问道：“那翁主认为，在如今这世道，温婉恬静、温良恭俭的女子该如何活下去？” 中山翁主不由愣住。 “为何要把这些刻板印象强加给世间所有女子？什么女子本弱，在我看来就是无稽之谈，巾帼也可以不让须眉，世间女子一点也不比男儿差！” 她的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众人闻言大受震撼。 特别是东南侧营地的那些部曲们，这些日子以来女郎与他们同吃同住，共同杀敌，他们早就改变了最初看法，如今各个都对她十分敬佩。 常鹰等人更是不用说，誓死追随女郎。 中山翁主闻言怔怔出神，喃喃道：“女子也可以不比男儿差吗？” 一伙人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推着百车粮食准备上路。 直到卫曦音等人离开，中山翁主都还没缓过神来。 身旁的五名随从对视一眼，如今已经脱困，但仅仅凭他们五人，又如何能护住翁主安危。 五人顿时感觉前路渺茫。 ……… 第48章 祖父病重 卫曦音一伙人踏上回家的路，她走在队伍最前面，遇见丧尸一通乱杀，借此发泄心中情绪。 卫琅不明所以，见阿姐如此卖力杀怪，便举着手里的长缨枪兴冲冲地冲上前，“阿姐，我来帮你！” 姐弟俩在前方杀怪开道，护卫们拦都拦不住。 常鹰见此，只有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时刻注意着周围动静。 一行人冒着风雪，推着百车粮食，一边清理沿途丧尸一边赶路。天地间已然白茫茫一片，厚厚的积雪铺在地面上就像一面镜子，非常刺目。 看得久了，卫琅感到双眼不适，拼命眨眼，但似乎好像并没有用。 “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卫曦音注意到弟弟的异常，忙走过来将他的眼睛盖住。 冰面的反射率会造成人短暂失明，她注意到周围的许多护卫也出现与卫琅同样的症状。便吩咐下去，“感到眼睛不适时可闭上眼原地休息，万万不能逞强。” 护卫们连忙照做。 因为天气以及路线等各种原因，回去的路程用了比来时更长的时间。 三日后，一行人才抵达灵县境内，此地距离坞堡仅剩不到二十里路。 途径县城时，卫曦音却发现附近的丧尸似乎变多了。 他们出去时走的山路，并不知这边情况，但附近并无其他村落，灵县下离得最近的村庄也在五里外。 眼下天下寒冷，众人回家心切，卫曦音也懒得去探查灵县的情况，只吩咐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前赶回坞堡。 只是，越靠近坞堡，她发现情况越不对劲。 不远处成群结队的丧尸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来，数目之多令人瞠目结舌，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么多的丧尸才对。 很快卫曦音便知道了情况。 前往探路的护卫返回，立即朝她急声禀报道：“禀女郎，永宁县城破，大量丧尸倾巢而出。” 该怎么形容她听见这消息的心情？ 一切似乎是在情理之中，却又处于意料之外。 冬日降临，丧尸变强，许多幸存者因为食物不足或物资缺乏，又或者被丧尸攻破藏匿之所，选择孤注一掷仓皇出逃。 无论是中山翁主之前所在的东武县，还是如今的永宁县，两者怕是一样的境况。 而丧尸在夜晚的速度又十分惊人，能游荡到这附近一点也不稀奇。 卫曦音第一反应，永宁县城破对坞堡有无影响？ 答案是……有的！ 安平郡永宁县是两郡交攘处，在坞堡以南中间仅隔几里距离，也是从安平进入清河郡必经之路。 若是永宁县城门敞开，那些丧尸便会通过县城源源不断地进入到清河地界。 而距离最近的卫氏坞堡，将首当其冲面临这些怪物的冲击。 最令人担忧与琢磨不透的是这些丧尸似乎正在进化，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日后它们会进化到什么程度，到时坞堡是否还能够抵挡住这些丧尸…… 卫曦音深呼吸口气，“先回坞堡，此事等回去与祖父商量后再议。” “是！” 而坞堡内，老宅里。 卫暨卧躺在榻上，时不时咳嗽两声，他的脸色瞧着比之前憔悴不少。 外面气温骤降，卫暨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屋子角落里还摆放着两个火盆用于取暖，里面燃烧着上好的松木碳。 卫仲旬一脸担忧地坐在一旁。 前几日小辈们抓到一些野鸡，产下不少鸡蛋，他今日拎着一只鸡和一筐鸡蛋上门，交给吴伯拿给大兄补身子。 过了一会儿。 卫暨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说道：“算着日子，五娘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卫仲旬帮他掖了掖漏在外沿的被角，“应当是如此，等五娘他们带着药材回来，大兄的病很快便会好起来。” 卫暨却心知肚明，哪有什么药材。 老三此人固执又守旧，加上身子不好，所以卫暨并没有告知他是去破仓运粮。 五娘此行若是顺利，带回来的粮食足够族人们坚持过完整个冬天。 他心底虽明白，却并没有说出来，卫仲旬一旦得知真相，恐怕会立刻派人出去寻找药材，现在外面风雪铺天盖地，坞堡的主力军又不在，这时出去简直就是在找死。 不能为了他，让族里再有牺牲。 卫暨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如今族里趋于安稳，族人们也渐渐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明镜堂那边的几个小辈，你要多多提点，力求处事公平公正，我卫氏一族要团结一致，才能度过这场危机。” “族弟省的。”卫仲旬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应道。 “孙辈们还小，但他们各个都是好孩子，他们亦是家族未来的希望，读书识字明事理本是好事，但现在这世道光读书没有用，等常鹰和秦善回来，便让他们教导着郎君们习武……” “还有五娘和二郎，五娘聪慧过人，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她，就怕族里因为她女子身份而为难这孩子。”说到这卫暨叹息一声，“是这世道束缚了她，不是她的错。” 提及自己最爱的孙女，卫暨难得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这孩子我从小便将她当男儿养着，若她真是个儿郎那该多好，明纶不在，那我就可放心将家族交给她……” 卫仲旬越听越不对劲，心下一慌，忙打断道：\\\"大兄在说些什么，五娘他们马上就回来了，您还记得之前是怎么告诫族弟的？要安心养病，族人还需要咱们。\\\" 他心底慌得不行，大兄说的每句话、每个字，仿佛都在击打他的心灵。 “再说了，医官说您的病只需要静养，等五娘他们拿到药材回来便会好起来。”卫仲旬心慌意乱，只当大兄是病糊涂了。 卫暨觉得有些累，他没在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等人睡着后，卫仲旬轻手轻脚退出屋子，立刻唤来吴伯，“派人出去看看，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他离开老宅，赶往明镜堂，让人将各家各户的库房全部去翻查一遍，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 之前其实族人们已经搜查过一遍，以往因为坞堡里就有药材铺，极少有族人会在家中屯药，少数人家里倒是有药材补品，但要么受潮严重要么药不对症，又或者全是一些大补之物，比如卫廷家那满满一库房、各年份齐全的人参。 医官也不敢随意拿这些给族长吃，怕吃出问题来。 现在三族老下令，不敢不听，族人们只得再去细细检查一遍各家库房。 自从族长生病后，卫仲旬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差，导致坞堡的众人连说话都轻声细语。 所有人都在担忧族长的病情，他们不敢上门打扰族长休息，只能前去询问医官，几日下来，医官宅邸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踏破。 吴伯派出去查看的人刚走到门口，城墙上站岗的护卫率先发现远处顶着风雪、推着粮车的长长队伍，立刻惊喜道：“是女郎和统领们回来了！” 第49章 缺少药材 吊桥缓缓放下。 卫曦音等人心情放松，终于到家了，不用再提心吊胆提防着随时会冒出来的丧尸，也不用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忍受着寒冷。 在看到城墙上欢呼的护卫与前来迎接的族人们，卫曦音觉得这一趟虽然辛苦，却值得。 阔别多日，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她越来越能体会到祖父的思想。 因为这里便是她的家，她的根，而这些人都是她的族亲，大家一脉相承，无论再艰苦的环境，只要人心不散，她坚信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等全部人进入坞堡之后，族人们立刻将姐弟俩团团围住，关心起他们的情况。 “五娘受苦了。”一位长辈关怀问道，“这一趟可有遇到危险？” 卫曦音心下一暖，回道：“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我们在外面找到了百车粮食，足够坞堡支撑过整个冬季。” 族人们一惊，这才注意到百辆木牛流马上，堆放的满满当当的粮食。 大家还来不及欢呼，卫礼却脸色一变，“只找到粮食？药材呢？”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 卫曦音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忙问询道：“怎么？可是族里有人生病？” 周围的族人们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告知她。 卫礼沉默片刻，眸光暗淡，“是族长……” 他话还没说完，卫曦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扭头撒丫子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跑去。 卫琅见状也跟着姐姐跑起来。 卫曦音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她此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卫礼说祖父生病了。 生病了…… 好好的怎么会生病？ 明明祖父的身体是那么的硬朗，长途跋涉、顶着烈日行走千里回来都没有生病，族中遭逢大难、怪物横行时也没有生病，为何偏偏这时候会生病。 卫曦音竟然不顾礼仪，就这样扔下众人直奔回家。 姐弟俩一路跑回老宅，进门后刚走到主院，眼眶便红了。 门口的吴伯忽然见到他们，先是一惊，随后立即迎上前，“五娘和二郎这是怎么了？” 卫曦音哽咽着开口：“祖父的病……”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吴伯瞧她这副模样，立刻明白过来，五娘怕是已经得知消息。 他垂着头低声说道：“医官已经看过，说是之前长途跋涉回来累坏了身子，未经调理又一直强撑着，最近气温骤降，冷热交替，一时之间感染风寒……” 通俗来讲，就是没有休息好又劳累过度，导致抵抗力下降生病。 吴伯见她脸色不好，忙又安慰道：“女郎不必过于担忧，家主必会平安无事。” 她怎么可能不担忧！ 就现在这医疗条件，寻常风寒也会要人性命。 “祖父可有用药？”她想起出发前坞堡里药材稀缺，还有刚才卫礼听见她们没有带回药材的反应。 卫曦音立刻明白过来，不由提高音量，“你明知我们是去破仓运粮，不可能带什么药材回来，为何不派人出去寻找药材？”吴伯身为卫暨心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吴伯默默弯下腰，承受着她的怒火，“是家主不许。” 卫曦音简直气极，“吴伯，你这叫愚忠知道吗？祖父不许难道就这样不管了吗？” 她的声音太大，惊动了里面的卫暨。 卫暨咳嗽了两声，对着屋外询问道：“可是五娘回来了？”声音说不出的虚弱。 卫曦音听得难受，她深呼吸一口，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控制声音不要颤抖，才缓缓对着屋内回话，“祖父，是孙女回来了。” “进来。” 卫曦音推开屋门，立刻皱起眉头，屋子里四周门窗紧闭，角落放着几个火盆用于取暖，炽热的炭火燃烧，升起一阵阵烟雾。 暖和到是暖和了，但在室内的密闭环境下，燃烧木炭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如果氧气不足，人会容易产生中毒反应。 她见状连忙上前将窗户全部打开。 吴伯大惊：“五娘不可！家主本就受了风寒，岂能打开窗户，要是再受了凉那可如何是好？” 卫曦音还在气头上，气吴伯愚忠，不懂变通，这会儿根本懒得跟他解释。 只等窗户全部打开后，她又忙命下人将那些火盆全部撤出去，弄完这些才缓缓进入内室，走到床榻前看望祖父。 床上的老人面容削瘦，脸色是那么憔悴，嘴唇也是那么苍白，青白脸色，往日的威严模样已然不在。 卫琅跟在姐姐身后，看到祖父像变了一副模样，害怕得放声大哭起来，“祖父，您是不是生孙儿气才变成这样了？孙儿下次再也不敢偷跑了，呜哇一一” 卫暨见他这样又气又好笑，气他招呼不打一声偷跑，又笑这孙子的童言无忌，他撑着床沿想要坐起身。 卫曦音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拿起一旁软垫放在他背后靠着。 这软垫还是她小时候嫌坐着不舒服，命家中下人缝制的，此后家人都觉得好用，后来不知怎得传开，还在上京流行过一阵。 卫暨急促地喘着粗气，才道：“此行可还顺利？你可有遇到危险？” 见祖父病成这样还在关心她，卫曦音的眼泪再也没忍住，顺着脸颊落下，泪洒衣襟。 “哭什么？”卫暨盯着姐弟二人，沉声道，“我这还没咽气，瞧你们姐弟俩这样子。” 卫曦音忙抬手擦拭泪痕，哽咽道：“祖父莫要胡说八道，您定会好起来的。” 知祖父心底挂念，她连忙主动交代，“此行我们运回五千多斗的粮食，还另藏有五千斗粮食在外面，只等天气好点再派护卫出去取娘。” 卫暨闻言放下心，含笑道：“好，好，有了这些粮食，起码族人们能安稳过一个好年。” 说着他又咳嗽了两声。 卫曦音连忙帮他顺气，红着眼一边顺气一边低声说道：“那祖父您先好好歇息，孙女和弟弟就不打扰您了，等安顿好那些粮食，明日再过来侍奉。” 卫暨却一眼看穿她的意图，“才回来一会，这么着急离开，是要现在带着人出去找药材？” 见被识破，卫曦音没吭声。 “可知我为何瞒着消息，不让族人们出去？” 卫暨叹了口气，与她讲明利害，“冬季山上哪还有什么药材，现在商队没了，唯一有药材的地方，便是那城里的药材铺。” 他说着紧紧盯着孙女，“你可知，一座城池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丧尸？” 卫曦音抿嘴道：“孙女不怕。” “祖父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怎能为了我，牺牲其余人的性命？你一向懂得体贴人，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才对。”卫暨语重心长地说道。 第50章 汤婆子 卫曦音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何况眼前生病的人是她的亲祖父，她从小在祖父膝下长大，祖孙女二人感情深厚。 就算明知会造成牺牲，她也定会出去寻来药材。 怕祖父一再阻止，卫曦音神色坚定说道：“祖父莫要操心这些，孙女回来时得知永宁城破，现在大量丧尸倾巢而出，留在城里的应该不多，想来要取得药材并不难。” 本想回来找祖父商量对策，再决定如何处理永宁县的问题，但眼下祖父的病不能再耽误，永宁县必须去。 见她态度坚决，甚至一副不找到药材誓不罢休的模样，卫暨心底既感动又担忧，知晓事情已定，他恐怕再说什么也无用。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卫暨精神不济，只说了会话便感觉浑身发冷，碳盆已经端走，卫曦音连忙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古代的保暖措施也是十分落后，清河郡往年冬天并不会很冷，偶有下雪但极少，所以坞堡内并没有建造火龙和土炕。 而碳盆根本不能在室内使用，还是得想办法弄些保暖措施才行。 见祖父昏昏欲睡，卫曦音便让弟弟守在跟前侍奉，她临走时一再嘱咐不准吵闹，说话走动要尽量放轻声响。 卫琅乖乖应着，难得懂得没有闹腾，老实待在祖父榻前哪也不去。 出了老宅，卫曦音立刻赶往营地，召集常鹰与秦善，向他们说明情况。 二人在坞堡门前便已经得知族长（家主）病重，心中已然牵挂不已，待听闻女郎要出去寻找药材，立刻道：“我等义不容辞，还请女郎尽管下令。” 卫曦音颔首道：“那便告知护卫们，明日天一亮便出发。”现在天色渐晚，不再适合出去。 说着她也不作逗留，来不及歇口气又转道去了铁匠铺。 卫廷一见到她立刻起身迎上前，惊讶道：“五娘怎么过来了？” 族人们都已经得知她带着粮食回来的消息，他还以为五娘听闻族长生病，会留在老宅侍奉跟前，却没想到她这么快会过来。 卫曦音道：“想找两位铁匠帮忙打造一个东西。” 说着她看着桌案上的笔墨，走过去拿起笔，弯腰在纸上画出图稿，图纸上画的是一个汤婆子。 “祖父现在畏寒，屋子里没有保暖措施，现改造已然来不及，就用这个东西暂且顶着。” 卫曦音解释汤婆子的用途，并向他们讲明，“你们也要记得跟族人说，屋子里不可直接燃烧木炭，人若是闻久了会中毒，还不如使用汤婆子来得安全。” 两名铁匠听闻这是给族长用的东西，立刻放下手中活计，接过图纸开始研究打造汤婆子。 这个朝代其实没有汤婆子这种东西，富贵人家家中有地龙用不上，普通百姓们又用不起。其实制作非常简单，材质是铁，只需做出个椭圆形里面盛滚烫的热水，保证热水不漏便行。 很快，一个汤婆子便被做好，铁匠们往内注入热水实验，确保不会漏后就交给了卫曦音。 铁匠们在打造东西期间，卫曦音一直在与卫廷谈话，她虽然担忧祖父状况，但也不忘询问离开后铁匠铺的进度。 卫廷道：“你们走后铁匠铺一直没停歇，面具早就打造完毕，两个熔炉都在赶工护甲，进度快了不少，现在又做好有八十多副护甲，正存放在兵器库内。” 卫曦音点头道：“明日我们便要出去，护甲全部取出来交给营地，让常鹰和秦善自行分配。” 卫廷闻言有些诧异，今日才回到坞堡，怎么明日又要出去。 现在外面的雪一直没停，气温越来越低，族人们冒着风雪出去砍伐木材的时辰也越来越短，这时候实在不宜再出门。 卫曦音淡淡解释道：“是出去寻找药材。” 作用不言而喻，卫廷立刻明白过来，他心下一紧，“那我马上让人把护甲送去营地。” 铁匠们怕一个不够，又迅速做好第二个汤婆子。 卫曦音拿到东西后，告辞离开回到家中，她让下人找来几块干净的布匹，包裹着盛满热水非常烫手的汤婆子，保证不会烫伤皮肤后，将两个汤婆子全部塞进卫暨的被窝里。 一个放在脚边，一个让卫暨抱着暖手。 卫暨发冷的身躯立刻感受到一股股暖意，也不知孙女是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这东西真是闻所未闻，又确实好用。 手脚是最容易感到寒气的地方，很快他就觉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汤婆子的效果立竿见影。 晚膳前，姐弟二人一直在主院陪着祖父，陪他说话解闷。 卫文康最近长高了不少，他来到主院看见卫曦音与卫琅，跑上前亲切地喊道：“五姑姑，二叔伯。” 卫琅感到一阵稀奇，往常都是他叫别人叔伯，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叫他。 他兴奋朝着卫曦音道：“阿姐你听见了吗？我也是叔伯了。” “听见了，当叔伯就得有叔伯样，你看看你像吗？”卫曦音不由道。 卫琅愣住，他细想了下，他的那些叔伯们都是怎么行事说话的，立刻有样学样，摆出一张严肃脸，扭头对着孩子道：“文康最近可有读书认字？可有好好听话？” 稚嫩的脸庞偏又假装一本正经，模样看起来格外滑稽，惹得榻上的卫暨朗声大笑。 卫曦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子里一片欢乐气氛，冲淡走以往的哀愁，连卫暨的脸色都瞧着好了不少。 晚膳端上来时。 卫曦音突然发现居然有鸡汤和鸡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才出去了十几日，坞堡内什么时候有鸡了，还奢侈到能喝鸡汤的地步。 吴伯解释道：“不仅有鸡还有两只野猪，听说快要下崽了，是郎君们从山上抓回来的。” 郎君们对于捉回来的牲畜格外宝贝，就连看都不让族人多看，每日雷打不动的轮流前去喂食。 本来好好的一群读书人，现在整日寻找饲养牲畜的书籍学习，研究着怎么才能蛋生鸡、鸡生蛋，生出万物，好让大家过上天天有肉吃的日子。 听闻族长生病后，郎君们顾不上心疼，忙挑了一只最肥美的野鸡交给三叔祖，又将这些日子下的蛋全部都交了出来，让三叔祖帮忙带给族长。 所以，其实现在坞堡里除了老宅，其余地方都没有鸡蛋和鸡肉吃。 第51章 阳谋 到晚上，卫曦音回到自己的朝夕院。 凝霜早就铺好床铺、烧好热水，只等女郎回来。 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族里专门开辟两个院子供女眷们做女红，眼下天气越来越冷，需要把一些旧的棉衣拆开重新加厚缝制，再发放给护卫们。 工程量太大，女眷们根本忙不过来。 凝霜想着自己的女红还可以，女郎和二郎君不在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告知吴伯一声，每日去院子那边帮忙。 卫曦音进屋刚坐下，门口的下人来报，“女郎，褚先生求见。” 她一愣，听见下人提及才想起这个人，差点把褚钰给忘了。 “快去请褚先生进来。”卫曦音忙吩咐道。 褚钰默默跟在下人身后，踏入朝夕院。 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们，所居住的后院为私密之地，别说外男，便是家中父兄也极少踏入。 娘子们需要见客时，一般会选在前院堂厅或是花厅，只有关系好的闺中密友到访，才能参观自己的闺房。 如此看来，卫女郎还真是不拘小节，就这样让自己一个大男人大摇大摆进去。 最匪夷所思的是，家中下人似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褚钰目不斜视地朝着卫曦音行礼，含笑道：“女郎此行可安好？” “多谢先生关心，一切顺利。”卫曦音连忙道谢，又让凝霜给先生倒杯热水暖暖身子。 如今物资紧缺，祖父他老人家爱喝茶，家里剩下的茶叶不多，非必要她是不喝茶的，所以院子里只有热水…… 虽是寒酸了些，但两个当事人都不是很在意。 眼下天色已晚，褚钰没过多客套，直言问道：“女郎明日可是要出去寻药材？” “嗯，明日天一亮便出发。”卫曦音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坞堡就这么大，他得知消息也不奇怪。 褚钰微微垂下眼睑，拱手道：“钰愿随行，助女郎一臂之力。” 卫曦音这才反应过来，眼睛大亮，“先生愿出力自然是好。”正好借此机会试一试他。 谋士谋士，即为以谋取士，是指设谋献计、有大智慧之人，大作用一般发挥在战场上。 她以往在京都时，也在家里见过几个祖父的谋士，祖父离京将那些得用之人全部留给了父亲，一个也没带回来。 不知褚钰比之他们又如何。 眼下天色已晚，褚钰不便久留，再征得女郎同意后，他本准备告辞离开。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下人又来报：“女郎，常统领和秦统领人在门外。” “将人带进来。”说着她扭头看向褚钰，“我等需要商量明日之行，先生留下一同听听。” 这是今晚不打算睡了？ 褚钰不由一叹，又坐了回去。 常鹰与秦善很快进来，令人没想到的是身后还跟着卫明泽。 “七叔伯，您怎么来了？”卫曦音连忙站起身问好。 卫明泽道：“是三族老担忧你关心则乱，命我过来看看。” 待看到褚钰也在这时，卫明泽不由挑了挑眉，他目光扫过几人，似乎明白了什么。 朝夕院毕竟是女子居所，堂厅不大，一群大男人围在这谈事始终不便，卫曦音便让吴伯打开祖父书房，一行人挪过去围榻而坐。 “五娘的目标可是永宁县？”卫明泽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永宁县离坞堡最近，所以坞堡的族人对永宁县很熟悉。 “是。”卫曦音闻言点头承认。 卫明泽介绍道：“永宁县人口大约三万余人，想要闯进城寻找药材恐怕非常难。” “若是硬闯侄女也是毫无把握……”族里的人大概还不知道永宁县城破的消息，卫曦音连忙将此事说了。 卫明泽闻言叹道：“难怪，前几日族人们出去砍伐木材，护卫便发现附近丧尸变多，但当时坞堡留下的部曲仅仅几十余人，加上下着大雪，便没让人出去探查。” 他沉思片刻，“那五娘打算怎么做？” 卫曦音不答，反而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褚钰，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谋士，这时候该你说话了。’ 褚钰了然，慢条斯理地道：“我们的目的是拿药材，而不是杀丧尸，女郎不妨尝试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这个常鹰熟，不就是当初他们把怪物引出坞堡用的办法吗。 但这里有个弊端，常鹰没忍住，道：“若是丧尸大量外出，那首当其冲便是坞堡，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没错。”卫明泽闻言也赞同，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断后路。 现在族人们还需要外出上山，想当初坞堡的三千丧尸他们都清理了十多天，何况这接近十倍数量的怪物。 褚钰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提醒道：“县城可都有两道城门。” 永宁县位于安平郡，两道城门一道通向清河地界，一道在安平郡方向。打个比方，在纸上画出一条直线，将它当做县城，那直线的两端便是城门。 “先生的意思是打开通往安平郡的那道城门，将丧尸全部引向安平郡地界？”卫曦音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可这也行不通，城门都是从内锁上，若是想要打开通往安平的城门，那也必须从里面开门。” 丧尸涌入清河地界，明显是这边的城门被人开启。 城墙威严耸立，城门固若金汤，没有装备根本无法强行破门，而且就算要破门，那他们的人还得绕道去往安平，这一来一回不知又耽误多少时间，祖父的病不能再拖下去。 褚钰见她眉头紧皱，却不急不慢地反问道：“那女郎认为，如今县城里还有没有活人？永宁县又是如何城破的？” 答案自然是有的。 里面的人坚持到现在恐怕早已断水断粮，正因为陷入绝望，才有人孤注一掷选择破城而逃。 卫曦音沉思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她倏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神紧紧盯着他。 褚钰这是想使用阳谋。 “既然有幸存者，女郎为何不以利为饵，让里面的幸存百姓主动打开那道门呢？” 褚钰神色镇定，果然如她所料地说道，“清河卫氏名声在外，只要女郎亮出身份承诺会救援他们，总会有人选择站出来，拼死谋一条生路。” “虽然这样会造成那群百姓伤亡，但却能救下更多的人，总比所有人都被困死在城里强。”褚钰缓缓说道。 现在逃出来的人毕竟寥寥无几，那些困在城里的百姓们深陷绝境又前途未卜，或许很多人会绝望地想着，就算逃出城又如何？ 外面一样全是怪物。 但是，一旦让他们得知卫氏坞堡内十分安全，并且愿意为他们提供容身之所，那形势便会立刻不一样。 卫明泽等人这才恍然大悟，褚先生是想利用那些幸存百姓的求生欲！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进入县城，更有甚者，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提出需要药材，让百姓带着药材逃出来。 他们的人或许只需要在城门口接应，可以完全不用进城！ 卫明泽等人在心底惊叹不已，褚先生不愧为谋士，一出手便是巧妙的阳谋。 第52章 永宁县（上） 卫曦音还是坚持要进城，理由很充分。 “谁知道那些百姓从哪找的药材，药材有没有碰过丧尸血液，总要自己亲眼看见才安心。”那是给祖父吃的药，她不想出现任何一丝意外。 再者，他们还需要其他物资，既然已经决定进城找药材，那不如再顺带拿些其他东西。 众人商讨完已是深夜，一行人告辞离开。 凝霜得知女郎天亮要出门，亦是还未睡下，她将女郎明日要穿的衣物放置耳房架子上，又和面准备了些麦饼，打算让女郎贴身带着路上食用。 卫曦音躺下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睁眼时天刚好微亮，她穿好衣服拿上长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并没有惊醒隔壁的凝霜。 屋外依旧大雪纷飞，雪花落在屋顶上，积起厚厚一层的积雪，温度又低了不少，大概已经达到零下十几度。 要知道以往清河郡，极少出现这么低的温度。 卫曦音见此景象眉头紧皱，深怕这些积雪会压垮房顶。 医官昨夜便派人送来所需药材单子，吴伯见女郎出来，忙将装在信封里的单子递给她。 卫曦音接过信封，关切问道：“昨晚祖父可还咳得厉害？” 吴伯忙道：“比前几日好些了。” 卫曦音闻言便放下心来，“这会儿还早，我就不过去请安了，等祖父醒来后让他老人家不用担心，顺利的话天黑前我们就能回来。” 吴伯应下。 常鹰与秦善已经等在外面。 此次出行共一百三十余名部曲，皆穿戴着护甲，现在外面气温过低，昨日他们回来后明镜堂又发放一批厚衣物，是前些日子女眷们刚缝制好的棉衣。 除了原先改造过的木牛流马，此次还带上五十多辆四轮车。 世家大族不缺马车与牛车，四轮车容量更大载重更多，自然推行更不方便，以往需要牛马才能拉动。 现在没了牛马，一辆满载的四轮马车，往往需要两人甚至更多人推动。 当初破仓运粮，大家之所以没有考虑四轮车，是因为他们制定的路线都是山路，山路难行，四轮车体积过大根本无法爬山。 好在永宁县距离很近且道路平坦，不像他们去粮仓时，需要走山路和山村小路，自然可以选择运送更多货物的四轮车。 褚钰姗姗来迟，皱眉道：“女郎若决定进城，那便看情况再拿些布匹和针线。” 如今坞堡什么都缺，褚钰的母亲也在女眷院子里帮忙，回来的朝他抱怨如今布匹不够，女眷们缝制的衣服都是拆家里的旧衣顶替着用。 卫曦音闻言点头道：“我倒是还想找些菜种子，族人们现在可是连腌菜都快吃完了。” 几人一边聊一边往大门方向走去。 卫琅没跟来，孩子这会儿还在睡梦中，加上祖父生病床前总要有人侍奉，卫琅虽然愚钝，一些大道理却也明白一二。 坞堡大门前，卫礼扶着卫仲旬，正站在一旁等候。 卫曦音一见到他老人家，迎上前关切问道：“天这么冷，三叔祖您怎么出来了？” “我身子骨还撑得住，倒是五娘你才刚回来又要出去，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卫仲旬摆了摆手。 卫曦音眼眶一热，“三叔祖您放心，侄孙定会保护好自己。” 卫仲旬叹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又危机四伏，总归要看着你们平安回来我才能安心。” 那得在这等到什么时候？ 卫曦音忙道：“三叔祖您去老宅等，家里就祖父和二郎在，二郎年纪小不懂事，侄孙也怕他惹祖父生气，您不妨帮着看着点。” 她朝一旁的卫礼使眼色，“堂兄还不扶着三叔祖过去。” 卫礼无奈，祖父一向固执，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祖父，五堂妹说得对，咱们去老宅陪着族长。”卫礼好言劝道。 “你们俩在想什么？真以为我会在这站一天不成？”卫仲旬看了两个小辈一眼，不满道，“等五娘他们走了，我自会回去。”他又不傻。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他们理解错意思。 眼见天色已经大亮，她连忙整合队伍，护卫们推着车辆准备启程出发。 吊桥再一次缓缓降落。 …… 县城内，许家糕点铺。 这几年因为饥荒严重，城里经常发生偷盗抢劫事件，许老二因铺子时不时被贼人光顾，气得花费重金请来人改造加固库房。 经过好几次改造，他将存放糕点面食的房间，打造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妻子王氏为此经常时不时抱怨，埋怨他胡乱花钱，不懂持家。但现在一家人依偎蜷缩在这间小小的库房里，她又无比庆幸许老二当初这个英明决定。 库房不大四周摆满货架，空间逼仄，三个大活人挤在一起连转身都困难，但好歹有个安全的地方藏匿。 一家三口就这样窝在小小的库房里，每夜都能听见城里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声，那些怪物越来越强，不时有别家大门被攻破，里面的幸存者皆无一幸免全部遭殃。 每每听见那些惨叫与求救声，许老二脸色灰败的闭着眼，紧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妻儿，不由面露绝望。 糕点铺库房里的粮食倒是足够，却缺少饮用水。 永年县紧挨河边以往从不缺水，县城里的水井在隔壁弄堂仅几步之遥，一向节约的王氏便懒得在自家打井。 但是现在这仅仅几步之外的水井，对于他们来讲却是遥不可及的距离，家里水缸的水已经用光，再不想办法，他们便会因缺水而死。 许老二望着儿子许虎子干裂的嘴唇，他咬咬牙，打算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去。 在城里最大的酒楼——广聚仙，三名活计正躲藏在底下的酒窖内。 刘阿诚和刘阿曹两兄弟蹲坐在地上，望着一旁正在四处寻找可用武器的张狗子。 “狗子，俺们真要出去么？” 张狗子找了半天，只在墙角发现一根木棍，不由神色凄凉，“不出去难道继续在这等死？反正都要死，那还不如拼一把。” “可是……就算逃出去了俺们又能去哪？”刘阿诚还在犹豫。 那些怪物实在太可怕，他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成为他们的食物。 “你们不愿意便罢了，俺爹娘和俺阿妹还在家，俺是一定要回去看看。”张狗子神色坚定。 怪物爆发时，酒楼正值客朋满座，忙得不可开交。 掌柜命张狗子去酒窖为贵客取一坛好酒，他应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向酒窖取酒。 谁知人刚离开，前堂异端出现，变故丛生，有客人忽然暴起朝着人群扑去撕咬，外面惨叫声连连，机灵的狗子见情况不对，拉住不远处的兄弟俩，三个人一起躲藏进了酒窖。 他们在酒窖里待了三天，一直以酒充饥，后来饿得实在受不了，张狗子便提议一起出去寻找吃的，刘阿诚胆小不敢出去，身为弟弟的刘阿曹便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出去。 他们也是在那时发现，白日的怪物非常好对付。 但当时城里的怪物数量实在太多，酒楼又位于县城繁华地带，根本无法穿过那些怪物逃离。 现在张狗子后悔死了。 昨日他们出去找食物时已经察觉到，那些怪物力气变大，走动间的速度也渐渐趋于常人，如今再想闯出去，那是难上加难。 第53章 永宁县（中） 许老二一家与酒楼的那三个伙计，还算幸运，糕点铺子和酒楼里食物充足，且有安全的躲避之处。 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昨夜被攻破藏身之地的两名永宁县居民，正躲在井下瑟瑟发抖。 身躯泡在寒冷的井水中，渐渐没有知觉，寒冷、饥饿、绝望，各种情绪充斥着他们的大脑。 若是再不想办法，他们就算不被那些怪物杀死，也会冻死在井下。 县城里还活着的人们，无不充斥着无尽的绝望，有人选择放弃生命，自我了断，还有的人为着身边亲人，还在苦苦挣扎求生。 “里面的人听着！”天空中兀地响起一道声音。 突如而来的洪亮声响，令县城所有人愣在原地，那道声音不是一个人发出的，而是像有几百人在同时喊话。 “我们是清河卫氏的部曲，前来营救永宁县内百姓。”声音整齐而又洪亮。 护卫们站在一处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朝着城里的众人喊道：“卫氏坞堡现在很安全，我们有充足的粮食，只要有百姓打开东面城门，放出里面的怪物，我等既可从西城门进城展开救援！” 一道道的喊声如同佛光普照，照进县城，带给人希望。 听见这番话的百姓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只要打开东面城门……放出丧尸，清河卫氏的人就会进来救他们！ 此时此刻，那些原本深陷绝境的人们，忽然等来救援，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许老二正在开门的手一顿，微微颤抖着嘴唇道：“孩儿他娘，你听到了吗？”他害怕这是自己出现的幻听。 王氏抱着儿子失声痛哭，“呜呜……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确认不是幻听，许老二收回手，转身激动地抱住妻儿，“有救了！” 张狗子同样如此，他们本来已经快要走到前堂门口，再听见喊话声后立刻又退回地窖。 刘家兄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张狗子激动之余更多的是庆幸。 城里的居民几乎都是安平郡人，但他家却是在安平郡辖内的村庄里，要回家寻找亲人，必须从东面城门过。 不管卫氏坞堡的人是否前来营救，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打开东城门逃回家。 现在听闻这个消息，或许有人胆小不敢出来，等待着救援，但总会有人选择站出来去开门，那他就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危险性大大降低。 张狗子决定等一会儿，三人改变策略爬上酒楼三楼，打算看见有人后跟着一起行动。 却不知，许多人是和他们一样的打算，大家都还在观望。 在喊话声停止后，百姓们激动过后恢复理智，开始琢磨着坞堡部曲们的话。 城门口的怪物数量不少，一时之间众人都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着总会有人去开门，他们还不如在原地等着。 等到清河卫氏的部曲来救他们。 卫曦音等人在风雪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站在山坡上，能看见城里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怪物，丧尸的走动非常有规律，会追逐着声音和活人的气息有所变化，但他们观察半天，里面毫无动静，丧尸的行进路线完全没变。 卫曦音冷笑一声，示意护卫们再次喊话。 “我等只在此处等待三个时辰，若是无活人出来，那便代表城里已无幸存者，我等将自行离开返回坞堡。”护卫们齐齐朝着城内大声喊话。 卫曦音强调，“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护卫们立刻跟着喊出这一句。 听见这番话后，里面的人彻底慌乱，要是卫氏坞堡的人以为里面已经没有活人，转身走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等来的救援，错失了机会，那他们都会困死在城里！ 许老二闻言立刻坐不住了，离开前他双眼含泪，嘱咐妻子，“在这藏好，若是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就带着虎子去坞堡好好生活。” 王氏搂着儿子泣不成声，却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一旦那些部曲离开，那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死。 酒楼那头。 张狗子率先下楼，对着兄弟俩说道：“你们在后面掩护俺，俺去开城门。” 刘阿诚还是有些害怕，那些怪物长得实在太恐怖，一听见要去城门口，他无法控制地全身开始发抖。 弟弟刘阿曹见此，有些不忍，只得对着狗子说道：“俺跟着你一起去，俺哥在这帮着看路。”酒楼的楼层高，能看见很远，一些拐角处的怪物也能及时发现提醒他们。 张狗子想了想同意了。 躲在井下的两人也从井里爬了出来，反正都是死，那他们还不如拼一拼，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 霎时，有无数百姓从各个角落走出来，大家抱着为家人、为自己能活下去的希望，齐齐朝着东城门移动。 丧尸随之开始爆发躁动，分成几波分散开追逐着人群。 看见城里街道上的变化，卫曦音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她当即下令前往城门口，仅留下几名哨兵继续观察情况，一旦发现城门打开便马上发出信号。 “县城的情况属下等人熟。”秦善边走边道，“永宁县共有三家药材铺，若从西城门进去，离得最近的药材铺在西三巷。” 秦善又补充道：“药材铺旁还有一家布行，种子的话只有集市里有，需要再穿过两条街才能到达。” 卫曦音一边走一边抽出落雪，点头道：“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此行主要是药材，其余的进城后再看情况而定。” 褚钰目光淡淡地跟在女郎身旁。 考虑到他谋士身份，卫曦音专门给他分配了两名护卫，负责保护他的安危。 杀敌取药那是护卫们需要做的事，褚钰的职责是在遇到突发情况时进行出谋划策，这就是谋士的作用。 一行人很快抵达西城门，西城门大门敞开，沿途丧尸极多，护卫们一路杀怪朝着门口逼近。 卫曦音一人当先，加入到清理丧尸的行列中。 褚钰眸中微微闪过一丝诧色，见她眼都不眨一下将剑刺入丧尸脑袋里，动作干脆利落，杀起怪来非常熟练，一看便知经验丰富。 褚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女郎时，她还是一副世家娘子打扮，身上穿着贵族女裙裾，盘发精细，珠围翠绕。 从前那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风范的小娘子，现在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若是不熟悉的人瞧见，恐怕无人能想到，眼前的这位女郎出自世家大族清河卫氏，还是长房嫡系嫡长女这样的身份。 卫曦音当然不知道褚钰在想什么，一行人很快赶到城门口，一边清理着时不时冒出城的丧尸，一边静静等待。 又等了一个时辰后，山上的哨兵终于发出信号。 卫曦音举起落雪，神色肃穆，“整合队伍，进城！” 第54章 永宁县（下） 百姓们穿过满是丧尸的街道，他们不像部曲那样训练有素，途中不断有人牺牲，各种混乱不堪的混战与逃窜。 有人被咬伤后仍然坚挺着冲向城门，心中已成执念，只要打开那道城门，那他的家人就能活下来。 东城门在这群不畏生死的百姓配合下，合力被推开，人群渐渐被丧尸淹没，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无力阻挡。 有侥幸活着的百姓，已然没有退路，后方全部被怪物包围堵死，他们只能先怪物一步冲出城门，打算逃出去后从村庄绕道去往坞堡。 乌泱泱的丧尸大军，随着东城门开启冲出城门，涌入安平郡地界。 卫曦音进城后，看见城里数量急速减少的丧尸，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一旁的褚钰见此淡淡道：“牺牲在所难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再者他们都是自愿，女郎不必因此内疚。” 仅凭他们一百多号人，根本无法面对如此庞大的丧尸军团。 他们虽是为了找药材，但也是在救人，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卫曦音当然明白，她深呼吸口气，“秦善，你带着人去东城门附近，去救援那些还活着的百姓。” “是！” 秦善率领部分护卫，在其余人的掩护下立刻前往东城门附近救援。 既然已经做出承诺，卫氏定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 卫曦音压下情绪，带着大队人马朝着西三巷冲去，这边的丧尸还有不少，但东城门已被清空，丧尸不会源源不断涌来，那便不足为惧。 很快他们便抵达西三巷。 许家糕点铺就在这附近，王氏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到门口仔细聆听，待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和隐约传来的兵器声，心下激动万分，迫不及待地抱着儿子冲了出去。 铺子的门被打开，护卫与王氏母子俩视线刚一对上，她便瘫倒在地哭出了声。 “求求你们去救救孩子他爹，他去开城门还未回来，求求你们了……”王氏跪在地上朝着护卫磕头，声泪俱下地哭求道。 护卫微微动容，“这位夫人放心，已经有人赶去救人了。” 王氏听闻消息，抱着儿子又哭又笑，“我们得救了，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她连忙对着护卫们再次磕头道谢。 卫曦音现在满脑子都是药材，抵达西三巷后直奔药材铺。 西三巷的药材铺名为济康，是康家名下产业，而康家是翼州闻名的杏林世家，世代行医。 药材铺的大门早被丧尸强行破开，里面一片狼藉，空无一人，地上有残余断肢，显然原先躲在里面的人都遭了难。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这个朝代的建筑风格。 街边的铺子几乎都是连接着后院，一般前院为商铺，后面则是居所之地。 普通百姓为商，一家人就居住在铺子后院，而大户人家的商铺，后院则是给掌柜或者伙计们居住。 康家人显然不会在此处居住，遭难的多半是其余人。 卫曦音打量着墙上药柜，柜子上着锁，全都完好无损，这让她松了口气。 她也没看吴伯递给她的药材单子，既然已经来了，以防万一以后有人生病，自然要全部都要搬回去，她一个手势招呼，立刻有护卫上前搬运药材。 避免药材之间串味或受到污染，护卫们小心翼翼地连着柜子一并搬到四轮马车上，为节约空间，柜子全部整整齐齐重叠着，再用绳索固定住。 找到药材后，卫曦音心底便不急了，开始走向隔壁的布庄，招呼着众人搜刮物资。 古代物资种类匮乏，在她看来得用的盐、维生素、奶粉等等这些急需的东西这里都没有。 她只能捡着有用的东西搜刮，除了药材铺、布庄、酒肆、茶庄等，其余的便是木炭、腌菜、粮行等可用物资。 王氏对这里最熟悉，哪家哪户是干什么的她一清二楚，知道坞堡需要寻找日后能用的东西，便自告奋勇为他们带路。 护卫在王氏的领路下，在巷子后面找到一处完好无损的院子。 里面挂着满院子的腌肉。 “这是刘家专门帮人做腌肉的院子，平日这里不住人。”怪物爆发时在晚上，也正因为这里没有人，满院子的腌肉都完好无损。 王氏说着又指向隔壁不远处，“那边还有个院子，是老李家的，他家专门给人打被褥的。” 护卫们跟在王氏后面，不停地往车上装运物资。 另一头。 程秀带领一队护卫抵达集市，县城的集市不大，是专门为周边村庄村民提供的交易场所，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农产品。 每到赶集日，附近的村民便会来到这里做买卖，或是售卖自己家的农产品，或者买些种子回去播种。 丧尸爆发时在晚上，集市里没人，只有几只游荡过来的怪物。 集市里有一处比较大的农行，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菜种子，护卫们破开大门，也懒得挨个辨认，一股脑全部往车上装。 很快，带出来的车辆全部装得鼓鼓囊囊，东西太多实在放不下。 护卫们干脆把重量轻又占地方的被褥，全部背在身上，再推着车子继续收刮物资。 秦善率领护卫赶往东城门，那些幸存的百姓们看见卫氏的部曲们果然来了，顿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经过一个多月的恐慌与绝望，他们终于迎来了希望。 护卫们护着百姓往回走，途中不断寻找幸存者，有人要去接躲在屋子里的家人，秦善等人也陪着一同前往。 百姓们见他们路上遇到那些恐怖的怪物，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一个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便解决掉。 许老二幸运地活着回来，他离得远，过去时已经晚了，最先行动的那群人已经跑向城门口，他只有主动帮城门口的人分担火力，将冲向人群的一些怪物引开。 在他筋疲力竭快要跑不动时，恰巧碰上秦善带着护卫赶来。 一家三口重逢，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刘阿曹也顺利回来，他本就是掩护张口子冲到城门，并没有过去。刘阿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自家兄长，张狗子在城门打开的瞬间便冲了出去，现在也不知是生是死。 眼见幸存者越聚越多，城里残余丧尸开始大规模朝着这边涌来，东城门那头的丧尸似乎也有返回迹象。 众人不敢再耽误，立刻领着人出城。 褚先生说了，东城门不能关闭，待他们所有人退出后，只需将西城门关上，以防那些丧尸游荡到坞堡附近。 避免有幸存者被遗漏，出城前护卫们特意朝城里喊了两嗓子。 “里面可还有活人？尽管答话，我等自会前来营救。” 等了一会儿，确认城里已无幸存者，西城门缓缓被关上。 卫曦音看着车上满满当当的物资，率领着众人准备返回坞堡。 这时她才看见，褚钰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走上前好奇问道：“刚进城便不见先生踪影，先生是去哪了？” 第55章 私盐 褚钰默默抬头，看她的眼神似有怨言，冷声道：“身边谋士不见踪影，女郎就没想过派人去寻？要知道城里可满是怪物。”还好意思问他去哪了。 卫曦音一愣，总觉得他话里有气，忙好言道：“我这不是相信先生能耐么，再者，有护卫贴身跟着，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坞堡的部曲现在各个身经百战，她给褚钰安排的两名护卫又都是个中高手。 “先生还未答，你刚才去哪了？”卫曦音追问道。 褚钰无奈叹了口气，想着女郎身为女子，那便不与她一般见识。 他缓缓摊开手掌，掌心中躺着一颗颗洁白的晶体颗粒。 “女郎看这是什么？” 卫曦音脸色微变，“盐！” 大元朝对于盐的管制力度，一点不比那些矿石差，盐这种东西只有官府才能进行售卖，是十分特殊的物资，并且量十分稀少。 虽然民间不允许交易，却不代表人们无盐可用。 朝廷垄断食盐只是为了抑制庶家经济，维护封建等级制度，确保皇权贵族的地位。 向卫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平日自然是有盐可用，向官府购买即可。 而永宁县一个小小的县城，根本没有售卖食盐的资格，只有当地治所州郡才有得卖。 卫曦音赶紧追问：“先生在哪找到的？“ 褚钰淡淡回道：“贩卖私盐虽是重罪，但当中利益巨大，自然而然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长沙王也曾私下贩卖过私盐，手底下的一些黑市渠道钰曾了解过一二，每个地方的黑市大同小异，想要找到窝点并不难。”褚钰说得云淡风轻。 卫曦音闻言眸中发亮，长沙王如何她并不关心，只关心褚钰找到了多少盐。 “回女郎，数目不多，只有几十袋而已。”褚钰道。 卫曦音面露失望，不由埋怨起那些盐贩子，既然都选择将脑袋拴在裤腰上了，敢贩卖私盐，干嘛不再胆大一些多运点。 褚钰见到她的反应，一时有些无语。 让你白捡了这么多盐，这还不够？ …… 一行人带着幸存百姓很快回到坞堡，守在门口的护卫连忙放下吊桥。 卫仲旬和卫明泽收到消息，立刻赶来迎接。 “五娘此行可顺利？”卫明泽关心问道。 “一切顺利，除了药材外还带回些其余物资。”卫曦音指向身后的马车。 四轮马车上，重叠着的药柜子堆得很高，非常醒目。 卫仲旬与卫明泽顺着她指方向，看见那些药材与物资后，终于放下心来。 “五娘辛苦了。” “好好好……”卫仲旬连说了三个好字。 卫曦音没做耽误，连忙让护卫连药材带车一起运去药材铺，又命人去通知医官，让其直接去药材铺抓药。 这趟回来后，她不打算再出坞堡，现在天气这么冷，坞堡食物充足且十分安全，只等天气好转，再出去将藏匿的那些粮食取出运回。 卫明泽瞧见救助回来的永年县百姓，立刻命族人带着他们下去安置，左巷原先就安置过一波村民，那里现在还空着不少屋子。 百姓们绝处逢生，现在到了安全的地方，想起牺牲的亲人，许多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今的安稳，是自己的亲人拿命换来的。 族人领着百姓下去安顿，许家的车子一下子引起众人注意。 当时在外面，坞堡的护卫们推着不少车辆，他家的小推车跟在身后毫不起眼，现在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王氏聪慧，她见坞堡的人都在搜寻物资，离开时便让孩子爹找出家里的车，将糕点铺里剩余的食物全部带了过来。 车上不仅有粮食，还有不少厚被褥和衣物用品。 有些百姓瞧见后回过神来，心底后悔不已，当时只顾着逃命，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带，也不知卫氏一族会不会给他们发放吃食。 卫曦音心底挂念着祖父，嘱咐了常鹰与秦善几句，便先一步离开回家。 吴伯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门口。 见她平安回来，主动禀报道：“家主今日很少咳嗽，脸色也好了不少，五娘且放宽心。” 卫曦音闻言点头，走进主院。 卫琅正在床前陪着祖父说话，将他们去粮仓一路上的事情讲给祖父听，他说话颠三倒四描述不清，大部分时间卫暨只得靠自己猜。 “所以是你龙虎寨的二当家？” 卫琅眼睛亮晶晶，“对，他们都叫我二当家。” “那里面还有坏人，不让我们进去还差点伤了阿姐。”卫琅挥着拳头很生气。 卫曦音正好这时进来，卫琅一看到姐姐立刻起身跑过去，欢快喊道：“阿姐！” “二郎今日可有听话？”她问道。 “有！” 卫暨见孙女平安回来，便知道她肯定已经带回药材，心底十分感动，面上却神色不显，他朝着孙女说道：“之后别出去了，坞堡里还能撑一阵子。” 卫曦音忙道：“孙女也是如此打算。” 她坐下陪着祖父说着闲话，祖父正在病中，便捡些好消息说给他听。 很快医官抓来药材，吴伯亲自下去熬药。 一直等到亲眼看见祖父喝完药，人沉沉睡下，卫曦音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主院。 总归要先把外面安排妥当。 卫曦音直接去了明镜堂，说来也奇怪，回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踏入这里。 明镜堂位于宗祠背后的那条街道最边上，紧挨着卫氏宗祠，在坞堡中心位置。双层小楼，堂厅十分开阔，正中央墙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上一任族长（卫曦音曾祖父）提的四个大字一一公正严明。 堂厅两侧各设有四方案几笔墨，用于处理庶务，后面便是一间间的库房，存放着族里的一些资料与杂物。 见到她来，明镜堂里的叔伯们也是十分惊讶，“五娘怎么过来了？” 卫曦音行完礼，才回道：“侄女是想来问问，族里打算如何安置永宁县的百姓？” 永宁县幸存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二百人左右。 那些百姓除少数人外，大多数人逃出来时身无一物。 当时东城门那头的丧尸，随时有可能返回，加上还有不少丧尸滞留在城里，他们不可能逗留太久，以至于许多人根本没有时间回家拿取物品。 卫明泽沉闷道：“我们几人还在商量，现在天气愈发寒冷，以工代赈已经行不通，但若是直接发粮，恐怕对之前的那些百姓不公。” 伐木的活计已经完成，冬季不适合干活，之前坞堡里的那些百姓也要想办法一同安置，总不能让人饿死在坞堡里。 卫曦音轻声道：“侄女倒是有个主意。” 第56章 公厨与来人 几位叔伯立刻来了兴趣，“哦？五娘且说来听听。” “赈济粮在冬季一定要发的，但不能全发，既不能让他们饿死，也不用管饱。” 卫曦音提的是前世的粮票政策，当时物资极度匮乏，粮食自然无法做到敞开供应，政府便决定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 与坞堡如今的境况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可以借鉴，再做一些符合如今处境的改动。 族里没有粮票，可以用木牌替代。 “族里可尝试建一座公厨。”卫曦音提议道，“如今冬季不适合再直接发粮，族人们拿到粮食后需要烧柴烹煮，建公厨一是可节约木材，二则节约粮食，每家每户可凭木牌到公厨就食。” 所谓的公厨，其实就是大食堂。 “至于那些百姓，可每月发放少量木牌数，凭木牌领一定数量的餐食，其余的木牌也可通过帮忙做工获取。” 谁说冬季没活，现在需要建造公厨，活这不就来了。 几位叔伯眼睛一亮，在心底琢磨了下，觉得五娘这办法可行。 现在木材也是稀缺物资，公厨一旦开启，族人们不用自家开火，能节约不少木材出来。 若有族人吃不惯公厨的，那便自己在家吃，但明镜堂不提供粮食，这样家中那些有剩余粮食的人家被区分出来，又可节约更多的粮食。 卫曦音想了想，又出声补充道：“族人们虽有优待，但也需要出力才行。” 现在族里有一半的粮食是她拿回来的，自然有发言权。 她可不想用护卫们拿命换来的粮食，养出一群懒人、闲人出来。 卫明泽闻言激动道：“这主意好！” 不过此事事关全族生计，叔伯们还得先请示族长。 卫曦音面不改色地道：“叔伯们先选址造公厨，祖父定会同意。” 建造公厨、制作木牌、制定领取数额，这些工程都非常大，加上现在下雪天气越来越冷，有些事必须尽快安排好。 公厨的建造地址倒好找，宗祠门口那么大的一片广场，眼下现成的地摆在那。 几位叔伯也知不能耽误，立刻有人去找瓦匠勘察地形，出具图纸，还得寻找制作木牌的材料。 留在明镜堂的其余人，开始商讨起细节来。 见他们正忙碌着，卫曦音便告辞离开，她刚走到门口，差点与急匆匆进来的卫礼撞了个正着。 卫礼连忙向她告罪。 卫曦音好奇问道：“堂兄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她话说完，卫礼忙对着里面的几位叔伯道：“叔伯们，翼州粮仓来了两名斥候，人正在坞堡外求见族长。” 卫曦音神色微变：“………” 是他们运粮被人发现身份，粮仓的人来兴师问罪了？ 随后卫曦音立刻又反应过来，这个可能性不大，只要没有确切证据，就算是龚刺史，也不敢轻易得罪清河卫氏。 更何况如今怪物横行，怎么会有人傻不拉几专门跑过来告状。 要告状也得找朝廷告才对。 众人丝毫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卫明泽一惊，忙问道：“外面可全是怪物，他们派斥候过来做什么？” 卫礼摇头，“侄儿也不知，族长正在养病，我祖父刚没看见人，只得来找诸位叔伯禀告。” 之前族长便说过，要让常鹰与秦善教他们习武，卫礼从祖父那听闻消息后，今日便拉着各位堂兄弟去营地转转。 谁知刚走到营地门口，便碰上了望台的护卫与坞堡外的人喊话。 听见是翼州粮仓的人，他便连忙返回来报信。 卫礼刚把话说完，后脚前来通报的护卫便来了，看见女郎也在这里，护卫忙向她行礼。 “女郎，两位统领正在找您。” 卫曦音面色不显，忙向几位叔伯告辞，匆匆离开。她心底已经猜到常鹰与秦善找她是什么事了，多半因为翼州粮仓来的人。 在去往营地路上，程秀正领着那两名斥候前往明镜堂，正好与女郎在半路上撞见。 “女郎。”程秀弯腰向她行礼，不停地朝她使眼色。 卫曦音淡淡嗯了一声，瞧也没瞧那两名官兵，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有什么好心虚的，就算被认出来，打死不承认便行了啊，难不成那群官兵还敢在他们的地盘指认人不成。 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两名官兵丝毫没有发现异常，他们正处于震惊之中。 坞堡内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祥和，房屋完好无损，街道整洁干净，有下人拿着笤帚正在清扫路面积雪。 路上偶尔碰见几个卫氏族人，身上也是穿着厚厚的棉衣，面色红润，一看便知日子过得不错。 这一切的一切，让人恍惚回到了灾难发生之前。 两名官兵心底不由感叹，清河卫氏不愧为顶级世家大族，底蕴丰厚。 卫仲旬窝在铁匠铺里与卫廷闲聊，铺子里十分暖和，比在家里待着还舒适。 老五家如今就剩卫廷这一个孩子，卫仲旬身为长辈，时不时便会抽空关心一下卫廷近况。 明镜堂的人在坞堡内找了一圈，才找到他人。 卫明泽很快带着两名官兵来到铁匠铺，毕竟是卫氏一族的族老，总不可能让他老人家出去迎人。 两名官兵恭敬行礼，“见过三族老。” 卫仲旬端着架子，神色淡淡地问道：“翼州军派人来坞堡，可有事？” 两名官兵对视一眼，从怀里摸出信封，恭敬递给他，“章大人令我等二人前来，是有事相求，三族老看后便知。” 卫仲旬闻言拆开信封，刚扫过信上两行内容，立马脸色大变，急匆匆站起身往老宅走去。 事关重大，大兄虽在病中，但也得请示他才行。 卫明泽匆忙跟上。 两名官兵留在原地不明所以，一旁的卫廷好心向他们解释道：“二位安心等着便是。” “多谢郎君解惑。”官兵忙向他道谢。 他俩抬起头张望，不由问道，“这铺子可真暖和，敢问郎君，这是用来打造器具的地方？” 屋里的匠人还在忙碌，新做好的护具被摆放上一旁的架子上。 两名官兵看见那套崭新的护甲，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卫廷：“？” ……… 卫仲旬急匆匆来到老宅，身后跟着卫明泽等人。 程秀见情况不对，也一路跟了过来。 卫仲旬来到主院，找到卫暨说道：“大兄，祁川龚六郎派人求援，说是打算带着翼州军残存官兵、及粮仓粮食，前来坞堡投靠。” 第57章 求援 关于朝廷不在的消息，龚六郎在信上并没有提及。 一是不知坞堡境况，二是怕派出去的官兵出现意外，信件被人截获。 所以信上只提了目前粮仓存粮总数，以及翼州军残存人数，恳请清河卫氏能出手救援。 卫暨躺在床榻上，接过信件反复查看，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看来翼州军不知破仓抢粮的是卫氏族人。 信上说翼州粮仓还剩有二十万余石粮食，这对于卫氏一族来讲，算得上是从天而降的天大馅饼，并且是以救援翼州军的名义，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只是，如今这天气实在不宜再出门涉险。 卫暨思忖片刻，做出决断，“告诉那两名斥候，翼州军乃朝廷军队，清河卫氏绝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如今天气恶劣，救援恐怕要等到冬季之后……”卫暨沉着冷静，做出安排，“至于龚六郎与那群官兵，可先行前来坞堡躲避灾难，等天气好转，再派部曲随他们一同前往粮仓，抢救朝廷粮草之物。” 二十万石粮食，一时之间根本运送不完，眼下温度越来越低，坞堡的下人们每日半夜都要爬起来，清扫屋顶积雪，就怕厚厚的雪层压垮房屋。 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卫暨不可能再同意孙女和部曲们出去涉险。 粮食虽珍贵，但怎么能和自家孙女相提并论。 龚六郎等人要想过来，就让他们自己的人，先推送部分粮食前来投靠，至于能运过来多少，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 两名官兵很快收到答复，他们也不敢耽误，立刻原路返回将情报带回粮仓。 ……… 卫曦音抵达营地，秦善与常鹰连忙迎上前。 常鹰忧心忡忡道：“女郎，粮仓来人了，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被朝廷发现身份，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 除了跟出去的护卫与老宅的人，族人们根本不知道实情，护卫们明白此事后果严重，回来后一致缄口不言，都将消息封锁得死死。 秦善立在一旁默默不语，心底却想着要不要将那群官兵全部灭口。 “慌什么，当时我们都戴着面具，他们可没有任何证据。”卫曦音淡淡道。 她扭头看向屋檐下的木牛流马，“吩咐下去，将护甲等护具，与那些改装过的木牛流马都收起来。” 坞堡内十分安全，不出门根本用不上那些护甲，主要是那三十辆改装过的木牛流马，实在太过于显眼。 护卫们连忙照做，将护甲全部送往兵器库归库存放，又将木牛流马推进营地里的小库房，直接将仓库房屋上锁。 卫曦音又派出一名护卫前往铁匠铺，让卫廷将目前正在打造的护具全部锁进武器库。 在老宅待着的程秀，很快向吴伯问清楚情况，返回营地禀报道：“女郎，那两名官兵是来求援，翼州粮仓用祁川龚六郎之名，请求清河卫氏出手相救。” “是求援？”卫曦音微微挑眉，这话就可有得琢磨了。 到底是救援翼州军，还是龚六郎？ 如果说是前者的话，那为何要用龚六郎的名义，如果是后者，那为何又要打着翼州军的旗号？ 翼州军虽听命于刺史龚长骏，但那是朝廷的军队，绝不是他祁川龚氏的私人军队。 卫曦音忽然想到，在最后一次运粮时，那位章大人竟然直接打开仓门，由他们自行索取，在两次运粮间隔，那位章大人的态度大相径庭，实在过于反常。 相隔的两个时辰内，中间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变数？ 比如，当时被人捆住，鼻青脸肿的龚六郎？ 但眼下信息不对等，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她扭头对着二人说道：“你们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如往常一样便行，料想在清河卫氏的地盘，那群官兵也不敢随意开罪于我们。” “是！” 两名官兵刚离开不久。 明镜堂便发出告示，召集族人和村民修缮食堂，那些身无一物的永宁县百姓们听闻消息后，纷纷涌来报名。 明镜堂来者不拒，只要有力气能干活都行，若有瓦匠或读书识字的，奖励的粮食翻倍。 谢芮安也在报名的人群中。 她自从跟着女郎回到坞堡后，便立刻明白过来事情真相，得知这群“土匪”的真实身份，她心底十分震惊。 要知道在整个翼州甚至整个大元朝，清河卫氏之名如雷贯耳，谁能想到女郎居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谢芮安知晓轻重，知道运粮这事不能提，否则会连累坞堡，现在这里非常安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落脚地，她自然十分珍惜。 明镜堂的人给谢芮安在左巷分配了间屋子，之前女郎给的两袋粮食也还在，她怕粮食放在屋子里不安全，便去求秦统领，将粮食寄存在部曲营地。 可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见到这边在招人做工，谢芮安连忙跟着左巷那边的人群一起过来。 明镜堂的叔伯们已经制定好木牌的用法，牌子被分为三种，竹牌与木牌，木牌又分为杨木牌和松木牌。 因为这三种材质现在最容易找到，十分好制作。 竹牌上刻有十道刻痕，每一道刻痕代表可在食堂用餐一日，用完就不能再领，是用于发放给村民以及永宁县的百姓，相当于给那些人的冬季赈济粮。 而杨木牌是发放给族人，上面有二十五道刻痕。 三种木牌中，唯有松木牌刻满一月，分发给部曲们以及一直在为坞堡做事的那些人。比如铁匠铺的铁匠们、院子里做女红的女眷、明镜堂的叔伯们等。 坞堡里的老人与孩子则不需要木牌，能直接进入食堂用膳。 若是再想要获得更多的牌子，那就得帮坞堡做事，按贡献大小来算，无论是族人还是那些外来人都一样。 像现在帮忙搭建食堂，一日可兑换一天餐食，十日可直接换取一块竹牌。有一技之长的匠人们与读书人，明镜堂则给予优待，可兑换双倍餐食。 很快就有一名百姓站出来，称是瓦匠，在县城时便专门帮人搭建房屋，永宁县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也为他作证。 有几个会读书写字的，就帮着明镜堂记录每日干活的情况，统计登记兑换数额。 卫氏一族的人都会读书认字，卫明泽本想交这活计交给坞堡的那群郎君们，但族长已经下令，从明日起郎君们要全部去营地报道，日后跟着护卫们一起训练。 他们的餐食标准按照部曲们的份额来。 谢芮安也曾读过书，会认字写字，明镜堂的人见她年纪小，分给她的活不多，让她帮忙登记发放竹牌。 很快，两名瓦匠带着几名下人，到广场做各种实地数据测量，而做活的人跟着部曲走出坞堡，上山采石，挖土运材，运送需要搭建食堂的建筑材料。 第58章 投靠 天气愈发寒冷，仅仅又过了几日，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二十几度。 屋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除了冒着风雪干活的人们，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不再出门。 从东城门逃出的百姓，在经过几日逃窜后，九死一生地抵达了坞堡，看见眼前缓缓下降的吊桥，一行人忍不住当场哭出声来。 明镜堂的族人赶来，带着他们下去安置。 那些本来以为亲人已死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扑上前抱着人失声痛哭。 卫曦音这几日都留在主院里，陪着祖父说话解闷。 吴伯每日亲自盯着熬药，他们带回来的药材不少，药材铺如今有人守着，族人们也可自行前往抓药。 卫暨按时喝药，脸色不像前几日那般蜡黄，偶有咳嗽，咽痒、头疼等问题已在好转。 屋外寒风呼啸，风雪铺天盖地，即便待在屋子里，仍然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坐久了手脚开始变得冰凉，渐渐没有知觉。 卫琅冻得直跳脚，忘记之前阿姐说的话，开始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企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阿姐，我好冷啊。”卫琅伸出冰凉的双手让她摸摸，一脸委屈道。 卫暨见状，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孙子抱着。 现在铁匠铺那边已经停止制作护具，专门打造汤婆子供于族人取暖，但这东西顾头不顾脚，大家都在忙着建造食堂，或是有事忙碌，总不可能一整日都抱着它。 卫曦音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往后会越来越冷，人根本抵不住这样的气温。 但现在建造土炕与地龙已然来不及，坞堡这么多户人家，如此大的工程量，恐怕等冬季过去也不一定能全部建好。 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才行。 就在坞堡众人忙着建造食堂、赶制冬衣时。 龚六郎与章元彦带着残存官兵，以及几十辆粮车，冒着风雪赶到卫氏坞堡。 粮仓离得不远，之前沿途的丧尸也被卫曦音等人清理过，但随着东武城破，大量丧尸涌出，短短六十余里路亦是十分凶险。 官兵推车粮车，不能像之前探路的两名斥候一样走山路，过来时可谓九死一生，等抵达坞堡，仅剩六十余人。 而这六十余人，因着天气恶劣，各个都变成了‘雪人’，就连眉毛上都凝出一层薄霜。 卫暨正在养病中，龚六郎与章元彦只见到卫仲旬。 龚六郎与章元彦，拱手行礼道：“见过三族老。” 卫仲旬平日不苟言笑，眼下却放缓神色，“章大人与六郎君这是折煞老者了。” 龚六郎脸上的伤还没好，青青紫紫的看着实在有些不雅观。 他本人倒是神色自若，“三族老言重了，在下是晚辈，向长辈行礼请安应该的。” 说着他站直身子，询问道：“听斥候传回的消息，卫公身子不适正在养病，如今可还好？” 卫仲旬见他不谈正事，反而先关心起大兄病情，心底十分受用，“已经用了药，医官说还需静养，不能打扰，还请二位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等冒昧，等卫公好转再去请安便是。”一旁的章元彦忙道。 卫暨辞官前任职中书令，位列百官之首，又是卫氏一族的族长，便是刺史大人来了，见到人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一声卫公。 章元彦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哪敢现在上门去打扰他养病。 “信件大兄已经看过，章大人和六郎君安心住下便是，只等冬季过后，卫氏部曲再同大人一起前往粮仓，抢救朝廷物资粮草。”卫仲旬将卫暨的意思转达。 二人忙道谢。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章元彦虽有官职在身，但他出身草根，官职又不高，在卫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面前，难免有些不自在。 反观龚六郎，言谈举止透着世家公子风范，与卫仲旬谈话间进度有度。 坐下寒暄了会，龚六郎忽然问道：“晚辈等人过来时，看见许多人进进出出正在搬运木材，冒昧问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卫仲旬也没瞒着他们，“族里正打算建一座公厨，方便日后族人们用膳就食。” 一旁的章元彦闻言就琢磨着，他们现在有求于人，又已在坞堡落脚，那不如让底下官兵们跟着出去帮忙。 一来给卫公留下个好印象，二来等冬季之后，不管是去是留那也无愧于心。 在章元彦心底，他们不会在坞堡久留，无论是他还是龚六郎，迟早要走。 他当即便开口道：“既如此，我等也愿为坞堡尽一点微薄之力。” “章大人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卫仲旬也没推辞，眼下这天气，公厨自然越快建成越好。 几人又聊了会，想着他们冒雪赶路，至今未曾休整，卫仲旬便命明镜堂的族人带着他们先下去安顿。 关于如何安置粮仓的人，族里之前已经做出安排。 坞堡北面那一片区域的几间空房子，被划分出来给翼州军使用，那群官兵的人数不多，不用特意按户安置，一座三进的宅子挤一挤能住下十几人。 至于龚六郎与章元彦两人，则另外单独安排了处宅院，龚六郎毕竟是祁川龚氏的郎君，又与卫氏有姻亲。 二人告辞离开，从卫仲旬家里出来，便跟着明镜堂的族人来到安置的宅邸。 院落不大，两三间房舍两明一暗，床几椅案一应俱全，干净的被褥与厚衣整整齐齐地搁置在榻上，案几上还放着两个椭圆形的铁物。 龚六郎伸手一摸，温度滚烫。 一旁的族人忙解释道：“这是用于取暖的物品，里面盛着滚烫的热水，五娘说这叫汤婆子。” 龚六郎微微有些诧异。 翼州以往冬天并不会很冷，用不着土炕与地龙，如今天气异常，没想到他们还能想到用这种方式取暖。 龚六郎礼貌道谢。 等安置他们的族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龚六郎与章元彦二人。 考虑到一些原因，明镜堂并没有为他们添置下人。 见周围没了人，章元彦不解问道：“六郎君为何不将京都沦陷的消息，告诉卫氏？” 他道：“清河卫氏族人遍布天下，一旦得知朝廷不在，恐怕比我们还急。” 龚六郎围榻而坐，将案几上的汤婆子抱进怀里，才淡淡道：“你可知，卫氏长房一家都在京都？” 章元彦没反应回来，“不是正因为在，我们才更要告知他们？” 宗族世家传承为避免出现内斗，都是传嫡传长，长房一脉是家族的传承，一旦卫氏族人得到消息，即便现在天气恶劣，恐怕也会想办法前往上京救援。 祁川正好距离上京不远，那他们不就刚好可以跟着一起回祁川本家。 “那是因为，之前并没有料到卫公生了病。” 龚六郎眸光幽深，“卫公的病情如何我等不知，若是贸然开口，你说卫公忽然得知噩耗，要是出了什么事，清河卫氏会将这笔账算在谁头上？” 要知道卫明纶可是卫公的嫡长子，从斥候带回消息后，他便打算暂且瞒下此事。 章元彦愣住。 “再者，现在只知道京都沦陷，而不知具体情况，万一卫氏长房一家平安无事，却因此害了卫公，这不是要让祁川龚氏与清河卫氏结仇？” 朝廷消亡，至少在卫公病好之前，消息绝不能透露出去。 第59章 取暖方式 有了翼州军加入帮忙，几百人同时施工，公厨的建造过程格外快，没过几日便顺利完工。 公厨占据着整座广场，内部非常大，可同时容纳几百人。为了保温，瓦匠又让人提前挖好地龙，火道口连接着食堂里的一排排灶台。 有了这些火道口后，一旦开始生火造饭，那些热气便会顺着火道口流入墙体，使整个室内里的温度上升。 广场的地下是坞堡的地宫。 卫廷家的瓦匠也曾参与过坞堡的宅邸建造，十分了解整体构造，以防万一，瓦匠带着人去了趟地宫，增加十几根承重柱巩固。 也因此，公厨的所有火道算是半砌半挖。 之后两名瓦匠又考虑到夏日炎热的问题，所以火道口全部是活动的，等冬季过去，可将道口封闭起来，这样热气就不会顺着火道进入到墙体，真正将食堂做到冬暖夏凉。 这几日卫暨身体有所好转，卫曦音关心族里的情况，得空偶尔也出来转转。 待看见公厨里那一条条长长的火道，她心头忽然有了主意。 等食堂那边一完工，卫曦音立刻找来瓦匠，让他们带着人，在铁匠铺里也半挖半砌出几个火道出来。 两名瓦匠犹豫着说道：“女郎，铁匠铺左右两旁都是铺子，挖火道的意义不大。” 女郎若是想为宅邸里的人取暖，那得挖多长的火道才行啊，铁匠铺的熔炉温度虽高，但根本无法将热气传递到那么远。 卫曦音正在与卫廷说话，闻言扭头道：“你们先挖出来试试。” 两名瓦匠只有听命行事，花了两天的时间，挖好火龙，长长的火道延伸至整条铺面，瓦匠又建好烟道。 然而在准备建造火道口时，却被女郎阻止。 卫曦音道：“所有火道口全部朝下便行。” 瓦匠非常懂行，立刻反应过来，诧异道：“女郎这是想将热气引入地宫？” 卫曦音点头道：“没错，你们将食堂的火道口再增加几个，让那些热气能够通向地宫。” 祖父如今还在病中，屋子里温度太低，前几日迫不得已又烧起炭盆。 她一再嘱咐烧炭一定要开窗，但随着风雪灌进屋内，一来二去，屋子里的温度不升反降。 卫曦音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建造土炕，但坞堡里现在有上千余人，不可能只建造老宅一户，时间上已经来不及。 再者，烧炕还需要大量的木材与木炭，族里所存的数量根本不够如此挥霍。 加上昨夜左巷那边，有人睡沉忘记半夜起来清扫屋顶积雪，到后半夜房屋被积雪压垮，惊醒了不少人。 常鹰带着护卫过去将人挖出来，所幸人只是轻伤，但是那房屋不能再住人了。 卫曦音已经有所察觉，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坞堡的房屋没有土炕和地龙，已经不再适合居住。 而铁匠铺与新建成的公厨位置，下面刚好就是地宫所在地。 在看见公厨那边的地龙后，她立刻想到了最便捷、又可以让所有人受益的取暖方式。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建造火道，将两个地方的热气引入地宫，若是不够，还可以另增加几个锅炉生火引入。 这样就不用再花费时间力气，去做什么取暖措施，也不用每日半夜爬起来，忍受着寒冷出门清扫屋顶积雪。 所有人全部搬入地宫即可。 明镜堂的人很快得知消息，卫明泽大为感叹，“还是五娘聪慧。” 现在大家每日都在挨冻，明镜堂的叔伯们冻得笔都快要拿不稳。 五娘的这个办法，既省力又省时，还能让所有人受益，不仅如此，这样一来，那他们之前所准备的木材，完全能够支撑整个冬季。 当下卫明泽就将此事告知三族老。 卫仲旬听闻后也连连夸赞，“那就按五娘说的办。” 请示过后，明镜堂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搬进地宫过冬，想着日后气温持续降低，进入公厨不太方便，叔伯们商量一番后，决定直接在公厨里打通一道连通地宫的小门。 这样在地宫下生活的人们，用餐可从地宫直达公厨，不用走出去忍受风雪。 铁匠铺里面也给开通了一道地宫门，方便铁匠与每日去喂野猪、野鸡的郎君们进出。 郎君们再收到消息后，怕冻坏他们的那群宝贝牲畜，连忙从营地里跑回来，让瓦匠将一处火道口延伸至两个牲畜圈舍内。 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外面的气温一降再降，就连屋子里也开始泛起冰霜。 明镜堂正式发出告示，通知所有人搬入地宫。 同时，公厨也正式开始启用，族里将不再发放公粮。 老宅的人比其他人先一步搬进地宫。 地宫内通道极多，四通八达，避免有人走动打扰到族长休养，他们所居住的这侧通道只安排了三房一家（卫仲旬及孙子卫礼）。 而通道的走廊刚好在铁匠铺下方，这侧通道内顶部连接着两道火道口，里面十分暖和。 吴伯带着下人早就将屋子收拾妥当，东西一应俱全，就是视线暗了一点。 卫曦音扶着祖父进屋躺下。 说是屋子，其实就是开凿出来的一处“凹”型土屋，外面连接着通道，通道一侧的土屋格局都一样，仅有一间居室，由竹帘作门，十分不隔音。 好在这边仅有他们两家人，明镜堂又明令禁止族人过来打扰族长休息。 屋子里不大，大概只有十平米左右，吴伯让人将墙上涂抹上花椒进行保温，又用一些木板将墙体装饰一番，但无论怎么装饰，自然是比不上自家院落。 卫曦音一直在旁守着，等祖父喝完药睡下，才悄悄离开。 “我出去找找二郎。”卫曦音对守在一旁的吴伯低声说道。 现在的天气实在太恶劣，已经不适合训练，卫暨听闻后，便将郎君们习武之事延到冬季之后。 现在营地里头的郎君们，正在帮着族里搬运粮食，卫琅力气大，祖父便让他也去帮着族里做些事。 吴伯闻言点头应着。 地宫里头通道极多，不熟悉的人一不注意就会迷路，明镜堂的人按照五娘说的，将地宫划分出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通道拐角处挂上指路牌。 翼州军的那些人与坞堡部曲被统一安排在第八区，考虑到龚六郎的身份，卫明泽将他与郎君们安排在一处。 而左巷那边的人，全部安排在第九区与第十区，其余区域则住着卫氏族人。 卫曦音出来时，正巧碰上章元彦领着官兵，往地宫里搬运他们带来的粮食。 地宫的通道很窄，宽度仅够两人并行通过。 章元彦见卫氏的小娘子过来，忙让属下停下让路，他目不斜视地拱手道：“娘子先行。” 卫曦音扬了扬下巴，若无其事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第60章 研究 外面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落，吹迷了眼。 刚一出来，一股刺骨冷冽的寒风直面扑来，卫曦音连忙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裹紧，低着头躲避风雪，慢慢朝着营地走去。 道路湿滑，路面的积雪已经清扫不过来，下人们拿着笤帚清扫，刚扫完没多久，又铺起厚厚一层雪。 褚钰双手拢于袖中，抱着个汤婆子等在营地门口，见她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才低头说道：“女郎吩咐的事已办妥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女郎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卫曦音点头应着，朝着营地里面走去，外面实在太冷了，她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困难，仿佛只要一张开嘴，就能灌进一嘴的飞雪。 常鹰与秦善已经等在那里。 见她过来，常鹰上前低声禀报道：“抓了两只回来，一男一女，笼子是褚先生设计，用女郎名义让铁匠铺打造出来的。” 女郎时不时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廷郎君想着她要笼子或许是有用途，便什么也没问。 “现在族里都在忙着搬家，没人发现护卫们出去过。”常鹰又补充道。 秦善脸上神色复杂，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他们并不是女郎的人，而是属于族地部曲，他也搞不明白，自己与那些属下们，怎么就与常鹰等人‘同流合污’了。 对于他们偷偷溜出去的事，东南侧营地的部曲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护卫还帮他们放下吊桥，站岗放哨。 见女郎冻得不愿开口，守在一处屋子门口的两名护卫，连忙将房屋的门推开。 随着门被打开，屋内的景象着实让人感到惊恐，两只长得十分恶心的丧尸直直地映入眼帘。 经过多日，丧尸的面貌明显又发生了变化，血液流失殆尽，皮肤腐蚀溃烂，五官变得凹陷，看起来干瘪瘪的只剩皮包骨，浑身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闻见有活人，丧尸立刻调转脚步，兴奋地朝着这边扑来，却被铁笼阻挡去路，它们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伸长着腐烂的双手，朝着门外的人抓去，嘴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 几人连忙走进屋里，门应声关上。 屋子的门被重新改造过，为了能放进笼子，门被改造成一道宽敞的双开门。 两个铁笼非常大，并排放置，丧尸困在里面完全能站直身子，为防止夜晚丧尸力气变大，挣脱铁笼，笼子外又增加两道铁栏，形成一道又一道的坚固牢笼。 关于捉丧尸回来研究这件事，卫曦音早就想这么干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特别是现在随着气温降低，丧尸似乎正在进行某种进化，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他们只有全面了解丧尸的行动规律变化，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提高生存率。 而坞堡里大多数族人，保守又守旧，这么‘变态’的要求，她压根不敢跟族里提。 自从想到取暖方式，提出所有人全部搬进地宫后，卫曦音便知道机会来了。 随着营地里的那群郎君们，因天气原因全部回了地宫，现在外面除了冒着风雪巡逻的护卫，坞堡内的地面上根本看不到其余人。 将丧尸关在营地里研究，只要小心一些，无人会发现。 常鹰开始听闻此事，惊骇不已，后经女郎解释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不过既然决定要研究，那总得有人来研究，卫曦音立刻想到褚钰。 此人身上疑点很多，但这可是白捡的劳动力，不使劲使唤压榨，简直对不起坞堡每日为他提供的粮食。 褚钰闻言后，一向沉稳的他也差点绷不住，只得哼道：“女郎……还真是胆大包天。” 但好歹他同意了，在女郎侍奉病中的祖父期间，褚钰便一直在安排策划此事。 捉回来的两只丧尸一男一女，因为才第一天，还不知具体情况。 只等晚上病毒开始出现变化，由褚钰纪录变化过程，做成数据对比研究。 卫曦音面上不显，朝着褚钰行礼道：“日后怕是要辛苦先生了。” 祖父还在病中，不方便频繁外出，她的身份又实在过于显眼，守在地宫门前的族人非常容易留意到她的动向。 就打比刚才，她都是用寻找卫琅的借口才出来。 褚钰叹气一声，“女郎有令岂敢不从，就是苦了我这把老骨头，每日还要出来忍受寒冷。” 卫曦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三十多岁就敢称是老骨头，要点脸。 眼见这边事情办妥，卫曦音也不再逗留，连忙去族里公中库房那头找卫琅。 避免他们搬进地宫后，积雪将房屋压垮，公中库房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搬进地宫内。除了接近千石的粮食，还有一些木材、木炭、布匹以及各类零碎的东西。 卫琅力气大，他负责将那些物资搬上四轮车，再由车子拉到地宫门前，由护卫们背着往里运送。 族里的堂兄们，见他单手随随便便就能拎起整袋粮食，十分惊讶不已，纷纷赞扬道：“二郎真厉害，堂兄可做不到这样。” 得到夸赞的卫琅很高兴，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等卫曦音过来时，便看见库房门前热火朝天，自家那傻弟弟一手一袋粮食往车上扔，每扔一次就要停在原地，眼巴巴地等着周围人表扬。 “二郎真厉害。” “二郎真棒。” “二郎力气真大。” 周围的彩虹屁响起，卫琅又高高兴兴地跑进仓库，单手提着两袋几十斤重的粮食出来。 堂兄弟们不仅要干活，还得时不时出言夸赞他几句，不由感到口干舌燥，累得腰都快要直不起来。 卫琅一看见她，立刻将粮食扔车上，欢快地朝着这边跑来，“阿姐！” 卫曦音见他额头冒出不少汗珠，出来被风雪一吹，汗珠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结冰。 怕冷热交替着凉，她连忙带着弟弟走进库房，又让他把大氅披上。 卫曦音问一旁的族人，“还有多少粮食没搬完？” “快了，不用全部搬进地宫，有些需要直接拉到公厨里边。” 卫明泽正守在仓库里登记数量，听见她声音走出来，惊讶问道：“外面这么冷，五娘怎么出来了？” 卫曦音朝他行礼，面不改色地回道：“侄女担忧族里的情况，出来看看。” 卫明泽担忧她的身体，想着她时刻关注着族里的情况，还要照顾病中的族长，关切地说道：“现在族里没什么事，外面天气这么冷，你安心待在地宫便是。” 堂兄弟们不由面面相觑，还有好多木材和腌菜还没搬呢，这也叫没什么事？ 而且七叔伯可从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大家都姓卫，但这待遇也相差太多了。 卫曦音忙朝他道谢：“多谢七叔伯关心。” 说着她朝四周看了看，不由问道：“不知族里的冰窖在哪？” 卫明泽不明所以，这么冷的天气，找冰窖做什么。 “现在天气寒冷，正是屯冰的好时机，日后气温恐怕还会出现异常，族里还是要考虑到夏季的问题才是。”卫曦音忙解释道。 第61章 冰窖 卫明泽这才明白过来，开口回道：“冰窖倒有两个，在坞堡南边背阴处。” 说着卫明泽将手里的登记册交给一旁的族人，带她过去看。 冰窖的选址需要十分考究，要选择阴凉地挖掘建造，并且这里要常年不见阳光，避免太阳所带来的温度使冰窖里的冰迅速融化。 坞堡里的冰窖不大，因为以往清河郡不怎么下雪，族里冬天一般会向那些商队购买冰块，储存于冰窖中，再铺上桔梗植物，将冰块搁置于上面进行储存。 在这个时代，在夏季能用上冰的人家不多，但王公大族家里都会准备冰窖，除了在夏季自己享受外，还可以用来招待贵客。 “卫廷家里还有个冰窖，是五族老自己造的，他家还有不少冰鉴。”卫明泽说道。 所谓冰鉴，其实就是一种最原始的冰箱，也可以理解为盛冰的容器，是由青铜制作的箱子，可将冰块或食物放于其中保存。 可谓是十分奢侈之物。 但即便加上他家的冰窖，这点空间存冰也完全不够。 联想到今年夏天的炎热，卫曦音觉得他们还是应该未雨绸缪，尽早为来年做准备才行。 卫曦音道：“按侄女的想法，族里还是尽早多多屯冰为妙，冰窖不够，还得再挖掘建造几间出来才行。” 虽有冰窖，但到了夏季冰一样会融化大半，到时候能保存至一半都是十分不错了。 南面这边不在地宫范围，冰窖可再挖深一点。 卫明泽颔首道：“等运完粮食便让人去准备，不过如今天气恶劣，也不知干活的人能不能坚持下来。” 卫曦音闻言摇了摇头，七叔伯到底是读书人，又出身世家大族，不知人间疾苦。 在这个时候，只要肯给一口吃的，那些缺衣少食的百姓哪怕天气再恶劣，也会抢着出来干活。 她只得道：“冬季还长，也不用急于一时，先将族里的几个冰窖填满，再让人慢慢挖掘也成。” 视察完冰窖情况，卫曦音跟着卫明泽一道返回公库，在外耽搁不少时辰，担忧祖父醒来身边没人，她没在公库待太久，细细嘱咐了弟弟两句，顶着风雪回了地宫。 吴伯见她回来，便带着下人去公厨里给家主熬药，公厨到底人多眼杂，吴伯不亲自盯着，总觉得不太放心。 卫暨已经醒来多时，正靠坐在床上打量着土屋布局。 卫曦音连忙上前帮他掖了掖被角，关切问道：“祖父可有感到不适应？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出来……” 卫暨摆了摆手，“这地宫又不是没待过，早就习惯了。” 地宫里比家里暖和，通道上头的火道口，源源不断地将热气排入地宫，唯一的弊端就是不怎么透气，四周密闭，视线十分昏暗。 土屋里放置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用于照明，通道外两端各置有火把照路。 卫暨靠着床头，瞧着孙女湿润地鬓发，了然道：“刚才可是出去了？” “嗯，孙女担忧族里情况，又怕二郎在外闯祸，便出去瞧了一眼。”卫曦音说着又将屯冰的事告知祖父。 至于抓丧尸回来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说，免得他老人家担忧。 祖父在用过药后，面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偶有咳嗽，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重，知他关心族里的情况，卫曦音便捡一些好消息告知他。 “今日起公厨就开始启用了，叔伯们为保证地宫的取暖，灶台不需要生火煮饭时，也会专门烧一些热水供坞堡众人使用，每家每户可自行准备水壶，随时去公厨都有热水喝。”公厨的灶台整日不熄火，热气便源源不断地进入地宫。 “还有现在药材铺的那些药材，全部搬进了地宫内，就放在明镜堂办公的地宫堂厅，由专人守着，医官每日也会在那为人看病问诊。” 卫暨闻言深感欣慰，“我和你三叔祖老了，身子骨也比不上从前，你那几个叔伯能管好明镜堂，族里也能安稳一些。” 卫曦音点头赞同，“叔伯们做的都挺不错的，您和三叔祖不必操心庶务，多多歇息养好身子才是。” 卫暨知道自己这一生病，族人担忧不已，孙女更是冒险出门寻药。 他还不能倒下，明纶与大郎不在家，坞堡后继无人，他一旦倒下，人心会散，恐怕会在族中引起动荡。 想到此，卫暨深深地看了孙女一眼。 卫曦音有些不明所以，“祖父可是有事要吩咐？” 卫暨盯着她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奈道：“无事，你出去看看老三一家在不在。” 通道这侧就他们两家人，卫暨居住的右边是卫曦音与弟弟居住的土屋，左边则紧挨着卫仲旬与卫礼。 至于卫文康，孩子太小抵抗力弱，卫暨怕自己的病情传染给孩子，便将他安排在女眷那边，由两位血缘较近的婶婶亲自带着。 搬到陌生的地宫，又与熟悉的亲人分开，卫文康感到十分不安，深怕曾伯祖是不要他了，眼泪汪汪地不肯走。 卫曦音瞧着十分心疼，这孩子自幼丧父丧母，缺乏安全感。 但这里不比家中院落宽敞，土屋之间挨得极为近，加上地宫里面空气不流通，风寒这种病状极容易传染。 要知道现在可没什么疫苗，这个朝代的小孩夭折率非常高，文康又是二叔祖一家留下的唯一血脉。 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恐怕祖父余生都难安。 她只得亲自抱着孩子过去安顿，耐心宽慰道：“文康乖，曾伯祖生病了，你不能留在这边，五姑姑每日都会过来看你，等天气好点便来接你一起回家。” 三岁的小孩趴在她的肩头上，并不答话，眼眶里蓄满泪水。 卫曦音心有不忍，待在那边陪着孩子熟悉环境，直到孩子不再哭泣，在床上沉沉睡去，才叹气着离开。 很无奈，但现在的生存环境艰难，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害了孩子。 …… 卫曦音走出屋子，往左边的屋子瞧去，见没动静又询问值守一侧的护卫。 “可瞧见三叔祖和堂兄人？” 护卫忙答道：“回女郎，三族老又去铁匠铺了，礼郎君还在上面帮着搬运粮食。” 铁匠铺里十分暖和还透气，待着比地宫内舒服，加上如今地宫有直达铁匠铺的小门，过去十分方便。 三族老怕在一旁打扰到族长歇息，今早过来探望后便出了门。 卫曦音闻言，回屋子向祖父回话，“祖父，三叔祖并不在。”她以为祖父是找三叔祖有什么事。 卫暨听闻人不在，反而放下心来，让她过来坐下。 待她坐下后，卫暨才目光幽深地说道：“龚六郎带着翼州军来坞堡投靠，怕是事有蹊跷。” 第62章 蹊跷 卫曦音闻言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她此前便有猜想，忙将章元彦前后两次不同的态度说了。 “那位章大人起先拼死阻拦，后来秦善与常鹰带着人过去，他却敞开粮仓大门任由索取。”卫曦音轻敲着手指，“依孙女来看，答案应该在那龚六郎身上。” 卫暨身居高位多年，有常人不能企及的敏锐目光，他颔首道：“龚六郎是祁川龚氏的人，与翼州军捆绑在一起，这对祁川龚氏来讲，并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 卫曦音明白祖父的意思，接着话往下说，“再者翼州粮仓乃国之重地，粮仓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即便现在怪物横行，但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他们不愁吃喝，完全没必要跑来求援。” 龚六郎在信上说，是因为营千总染病，导致翼州军只余不到百人，才请求清河卫氏救援粮仓。 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既然翼州军伤亡惨重，那为何不直接前往广平找龚刺史求援，反而求援清河卫氏？ 就算是因为距离较远、外面丧尸横行等问题，但他们毕竟属于朝廷军队，这个朝代的人们阶级分明，不是谁都有卫曦音这样大的胆子，敢直接无视朝廷。 总得来讲，翼州军完全没有投靠清河卫氏的必要。 按照朝廷制度，避免官员与本家勾结，为官者通通调入外地任职，这也是为什么整个翼州境内，没有清河卫氏族人任官的原因。 祁川位于司州，离此地相隔千里，龚六郎现在想要回去根本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想方设法前往广平，与族叔抱团。 而不是搭上粮草，选择求援其余世家。 要知道那么多的粮食，现在到处缺粮，清河卫氏要是胆子大些，完全可以私下挪为己用，又或者以次充好不被朝廷发现，龚六郎不会不知道这些。 “天上没有无缘无故掉下的馅饼。”卫暨疲惫地闭上眼，他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翼州军与祁川龚氏，是另有事相求啊。” 卫曦音见祖父精神不振，怕他思虑过重，忙安慰道：“祖父不必为此费神，如今他们人在坞堡里，孙女出手试一试那龚六郎便知。” 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可能放过粮仓的那些粮食，那可是二十万石的粮食，足够族里食用好几年。 有了那些粮食，在之后的几年期间，他们总会找到解决日后温饱的办法。 提到龚六郎，卫暨却忽然想起一事，抬头轻轻瞥了孙女一眼，“你可知，此前你母亲一直在为你挑选夫婿，那龚六郎在你母亲的备选佳婿名单里。” 卫曦音：“………”她还真不知道！ 一听到龚六郎这个名字，脑海里立刻闪过他被人捆住，鼻青脸肿格外狼狈的模样。 初次见面，印象已定，就那张猪头脸，实在生不出来其他心思。 好在卫暨马上话锋一转，“不过当时便被我驳回。”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 “那龚六郎虽是龚家嫡系，但哪里配得上我孙女。”卫暨满脸嫌弃。 其实早在几年前，家里就在为卫曦音的婚事操心，但选来选去卫暨都不太满意。 在他看来，自家孙女比那些郎君不知优秀多少倍，岂能山鸡配凤凰。 卫暨私下因这事训斥过儿子好几次，也正因此，卫明纶虽是卫曦音父亲，却不敢在她的婚事上做主。 当初卫明纶得知父亲辞官离京，又知晓女儿的婚事不能耽误，才让她带着常鹰跟着回去。 在卫明纶看来，反正父亲怎么都不满意，那就让女儿随着一同回乡，让他们祖孙女二人自己慢慢挑去。 卫曦音感到有些无语，只得吐露心声，闷声道：“孙女还不想嫁人，如今族里需要孙女，祖父身边也离不得人。” 卫暨闻言轻哼一声，“你就算想嫁，这会儿我上哪给你挑去？” 卫曦音顿时噎住，差点一口气缓不上来。 这时，吴伯端着药回来，身后的下人提着餐食，是刚从公厨拿回来的，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卫暨见此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去用膳。” 卫曦音憋着一口气离开。 前世因父母离异，童年过得十分不幸，她早就打算做个不婚不育一族，之后出生在这个朝代，也一直对婚姻大事十分抗拒。 如今这世道犹如末日来临，父母、兄长不在身边，祖父的身体衰弱，弟弟又天生愚笨实在令人操心，还有这么一大群族人…… 她哪里放心得下。 ………… 就在坞堡的卫氏一族忙着抵御严寒时，外面的情况却是一再恶化。 丧尸病毒席卷整片大陆。 暴雪袭击，十几日未停。 不少百姓躲过病毒，却没有挺过严冬，缺衣少食，极度恶劣的环境下，随处可见的怪物，昏暗的屋子里冻僵的尸身，四处都充斥着绝望。 并州，定襄郡。 整座城池，宛如一座巨大而封闭的蛊场。 城内密密麻麻的丧尸，人头攒动，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偶有动静传出，怪物齐刷刷地回头，朝着发声源涌动，行走速度似乎已经趋于常人。 卫夕瑶颤抖着拿起武器，面前被捆住的怪物露出锋利的牙齿，兴奋地朝着她张牙舞爪，那熟悉的面孔，曾是她至亲之人。 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手里的武器举起又放下，神情痛苦，“董叔……我真的做不到。” 眼前的怪物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的躁动，引得附近的丧尸渐渐朝着靠拢。 被唤作‘董叔’的男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样子实在有些不修边幅。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盯着屋外，确认那些怪物进不来，才冷冷地道：“只给你一刻钟，解决掉这只怪物，我才会带你们走。” “为什么非要逼我……”卫夕瑶忍不住的全身颤抖，祈求道，“董叔，换一只行吗？我真的下不了手。” 眼前这只怪物，是她曾最敬重的兄长，为了保护她与年幼的侄儿逃到这里，兄长才不幸被怪物咬伤。 亲人离世，音容犹在，无法入土为安，落叶归根，已是心中抱憾。 董之尧不为所动，神色淡淡，“你连这都下不了手，我又如何敢带着你和一个孩子突围出城？” 他提醒道：“或许你可以继续磨蹭下去，磨蹭到你那侄儿醒来。” 卫夕瑶身躯一僵，一时间难以抑制，她将手里的尖刀高高举起，闭着眼狠下心来，将尖刀直直刺进怪物的脑袋里。 凉州，武威郡城外。 破风声响起，威力巨大的弩箭袭来，直接射穿了两只丧尸的脑袋。 卫明渊神色沉毅地收起弓弩，指挥着残存士兵撤退。 处处蓬蒿遍，归人掩泪看。 凉州本是苦寒之地，镇守边塞，孤寂与荒凉。 营地被怪物攻破，卫明渊只得带着幸存士兵且战且退，沿途尸横遍野，时不时能瞧见被积雪掩埋的碎肉与断肢。 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随着天气愈发恶劣，那些怪物愈发强壮，他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 卫明渊不得不率领余下士兵，离开边塞，寻找一处安全之所，度过这比以往还要冷冽的冬季。 第63章 改造兵器 比起外面的残酷，卫氏坞堡可谓世外桃源，偏居一隅。 坞堡高耸的城墙耸立，地宫内密闭而又暖和。 卫曦音有些怕冷，实在不想出门，但一想到关在营地里头的丧尸，她只得爬起来穿上厚衣，披上大氅。 毕竟现在的安逸只是暂时的。 等冬季过去，无论是去粮仓取粮，还是探查外面族人的消息，她早晚还要再出坞堡的。 特别是上京那边，相隔千里，至今音讯全无…… 卫曦音晃了晃脑袋，略微定下心神，努力控制不去多想，她将心底杂乱的思绪压下，掀开竹帘走出土屋。 谁知帘子刚一掀开，便和屋外的卫礼视线撞上。 卫礼正准备去铁匠铺，通道拐角处一侧是新修建好的石梯，顺着石梯往上能直达铁匠铺，刚好需要从卫曦音屋前路过。 卫礼见她身上披着大氅，惊讶道：“堂妹这是准备出去？” 卫曦音只得含糊应道：“嗯，去看看外面情况。” 卫礼听见她也要出门，便热情邀请，“那正好，我们养的那头母猪快要生崽了，堂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逮回来的两头野猪一公一母，据说捉回来时就怀了身孕。 郎君们宝贝得很，从不让下人插手，每日轮流去铁匠铺后院喂食，今日刚好轮到卫礼。 卫曦音闻言不由有些惊讶，“还没生呢？”记得她刚运粮回来时，吴伯便说快要生了。 “嗯，之前有下人看过就说要生，但都过好几日了，现在还没动静。”卫礼以为她感兴趣，“堂妹去不去看看？万一碰上生崽了呢。” 卫曦音仅仅犹豫片刻，便笑着应道：“好，那便一起去看看。” 地宫门前有族人守着，进出太过显眼，她还不如跟着卫礼去铁匠铺，到时候从铁匠铺出来，直接去营地。 卫礼见她答应，高兴地在前引路，两人从石梯上去，直达铁匠铺里面。 卫廷坐在案几上，见到卫曦音过来，立刻起身迎上前道：“五堂妹怎么过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 铁匠铺的汤婆子已经做完，现在为了给地宫取暖，熔炉不能停。 他便琢磨着，找五堂妹商量改造武器一事。 卫曦音有些时日没来，铺子里的陈设略有变动。 一排排的火道半砌半挖，有一半露在外面，占用了一些内部空间，原先的几个架子被搬走放置后院。 而后面的院子因为天气寒冷，加了一层顶用来遮挡风雪，院子中央的大熔炉还在继续工作。 不等她答话。 卫礼兴冲冲地冲向后院，来到后面的猪圈，指给卫曦音看，“堂妹快看，就是这只，你看它肚子有多大了。” 卫曦音只得朝卫廷抱歉笑笑，跟着走进圈舍，她朝着里面张望，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两只黑兮兮的野猪，看起来相差不多，她完全分不清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不是说要生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且，这野猪身上的骚味，未免也太浓了。 卫曦音寻思着， 要不要先找个理由撤了，营地那边的人还在等着呢。 卫礼却兴致勃勃，分享着他这些时日从书里了解到的生产知识。 “听说生产时还得接生呢，我们堂兄弟几个已经商量过，大家轮流过来守着，到时候谁在谁就负责接生。” “卫煦之前捉野猪时被踹伤，前两日刚能下地，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等母猪生了就送他一只小猪仔赔礼。” “等这些小猪仔长大，就能有肉了，书上说母猪一年能生两胎，只要我们好好喂养……” 卫曦音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能被迫当个听众。 好好的读书人，现在好像完全跑偏了，提及野猪来简直滔滔不绝。 “对了五堂妹，要不到时候送你一只，你会养不？其实很好养的，你只需要喂食一些猪草掺杂着粗粮，每日早晚各喂一次。” 卫礼双眼发光，越说越来劲，“像现在猪草不好找，我们都是直接喂粗粮。” 卫曦音：“………”她能拒绝不？ “不过生产的母猪最好让它自由采食，书上说了，喂食次数在配种前后也有变化。”卫礼激情演讲，“哦对了，小猪仔一天要喂六次，不过它们吃得不多……” 卫曦音：“………”疯了这是？ 她只能用眼神求助一旁的卫廷。 卫廷觉得有点好笑，还从未看过五堂妹如此吃瘪的模样。 “五堂妹，关于改造兵器的事，我正想同你商量……”卫廷出声替她解围。 卫曦音立刻神色严肃地打断他，“那廷堂兄我们进去说，你仔细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兵器改造这事太重要了。” 虽然野猪也很重要，但这里实在待不下去。 说着她头也不回地逃离猪圈，一旁的卫廷憋笑跟上。 卫礼在身后喊道：“哎，你们怎么走了，还看不看了？” 卫曦音头大，还看什么看，早知道礼堂兄碰到自己的兴趣爱好就这么疯魔，打死她也不跟着一起过来。 这还不如从地宫门出去呢。 两人回到前面铺子里，找了个无人打扰的角落坐下，卫廷憋笑憋得难受。 卫曦音掀起眼皮瞧着他，似笑非笑道：“堂兄想笑便笑，别憋坏了。” 见她神色似有恼火，卫廷连忙切换表情，说起正事，“是这样的，之前堂妹不是说想改造兵器，我便想着将长缨枪整体改造一番。” 说着他起身走向隔壁案几，从下面的柜子里抽出一张图纸，转身回来递给她，“我对长缨枪的尖部与衔接处做了一些见解，你看看。” 提到正事，卫曦音调整好心态，伸手接过图纸。 长缨枪又被称为红缨枪，因枪上有红缨而得名，此前因与一位帝王撞了名讳被改名。 她当初在兵器库，从那么多的种长兵器里选择它，便是因为那枪上的红缨。 缨穗吸血，可以阻止枪头上的血顺着枪杆流下来，不利于持枪者发力。 而丧尸的血液具有传染性，有红缨阻挡，在杀丧尸时，污血不会顺着枪杆往下流淌，造成护卫感染。 卫廷的图纸上对枪头做了调整，比原先更为尖锐，更容易刺穿丧尸脑袋。 避免枪头脱落，在枪杆与枪头的衔接处，图纸上又加入新的结构巩固。 卫曦音看后连连夸赞，“廷堂兄果然有这方面的天赋，这个改动非常不错。” 卫廷笑了笑，神情却有些落寞，“多谢堂妹夸赞，不过做出来的效果却有些不如人意。” 前些日子画出图纸，他便让铁匠试着打造出来一个看看。 但成品出来之后，却发现顶部过于尖锐，极容易变形磨损，若是杀丧尸用久了，枪头的报废率极高。 卫曦音听闻后，立刻明白问题所在，“堂兄是觉得材质硬度不够？” 这个时代的兵器多数是用纯铁打造，用久了不但容易生锈，尖端位置还十分容易变形。 像之前护卫们用的长刀，一旦时间久了，刀刃就会出现翻卷，无法继续使用，必须重新回炉熔炼。 “我倒是知道一种适合兵器炼制的材质。”想到此，卫曦音缓缓说道，“但比例可能有些不好掌握，还需匠人们自个儿琢磨一番。” 第64章 炼钢 卫曦音之前便一直想炼钢。 但当时护卫们缺少护具，铁匠铺就这么大，又只有两个熔炉，只能先将精力都放在如何提高生存率上。 顾得了这边，自然顾不了那头。 所谓钢铁…钢铁，钢的主要成分便是铁，眼下他们就有一仓库的现成材料。 兵器库屯的矿石，是按照当初千人部曲的规格屯的，而现在坞堡的部曲还不到两百人，有足够的材料让他们进行实验。 卫廷有些惊讶，“堂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卫曦音话不敢说太满，“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总要先试试看。” 钢的熔炼方法，她只在上辈子的书上看过，如何做出来还得大家一起摸索。 两人立刻找来铁匠，她将钢的炼制方式写在纸上，以铁为主要元素、含碳量一般在2以下，并含有其他元素的材料。 卫曦音记得兵器库里除了铁、铜等矿石，还有其余矿石，这些元素其实都可以找到。 主要是比例不好掌握，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出来。 两名铁匠接过锻造方法，细细查看，发现有许多地方根本看不懂，比如女郎说的含碳量是什么？ 是要往铁里面加这些东西进行熔炼吗？ 一旦摄入杂质，铁还能用吗？ 两人一时不由面面相觑。 他俩已经从原先打造农具的普通铁匠，如今正在一步步成长为兵器制造的行家。 卫廷感到十分好奇，接过纸张，不由问道：“加了杂质的铁会比之前更加坚固？” 他有些持怀疑态度。 虽然接触锻造兵器的时间不久，但卫廷已经翻遍坞堡内、所有关于炼造兵器的书籍，从未听闻过堂妹说的这种方法。 卫曦音也不好解释，就算把元素表背出来，估计他也听不懂，“等匠人们弄出来了，堂兄便知。” “其实，除了长缨枪的改造外，我们最需要的是远攻武器。”卫曦音说出自己的想法，“坞堡的防御性强，若是再配上杀伤力巨大的远程武器，那才能真正做到攻守兼备。” 兵器库内就有一辆半成品弩车，弩车的设计主要特点是同时上膛，力度大，一只弩箭可以串糖葫芦似的穿透好几人，同时可以发射八支威力强大的弩箭。 这可比一般的弓弩威力大太多了，在古代算得上是重型的武器。 卫廷闻言愣住，“堂妹想要弩车？” 卫曦音点头，直言道：“对，做弩车需要用到木匠，堂兄可带着木匠一起去了解构造，有了弩车，坞堡的安全性也能大大提高。” 他们现在的护卫人数很少，等冬季过去，粮食吃完，还需要前往粮仓运粮，目前已知东武城破，沿途还得经过绎幕等地。 谁知道到时候出去，外面又会是什么境况。 不谈其余城池，便说东武城，那可比永宁县大多了，人口在十万以上，加上如今丧尸变强，运粮需要来回运送，必须清理掉沿途危害。 仅仅依靠长缨枪一种兵器，到时他们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若是坞堡拥有足够数量的弩车，那在面对一城的丧尸时，不仅坞堡能得到保障，护卫们也至少有一战之力。 卫廷闻言默然，感到有些自愧不如，长缨枪的改造问题刚解决一半，五堂妹已经想到制作弩车了。 论眼光，他身为男子，却不如比自己小的妹妹。 卫廷立刻站起身，打算现在就带着木匠前往兵器库，检查一下那辆半成品弩车。 卫曦音见他浑身充满干劲，便安心离开，前往营地。 就在二人刚走不久，猪圈里的母猪开始发动，眼见小猪仔就要降生。 守在一旁的卫礼激动不已，立刻让下人去通知堂兄弟们。 地宫的郎君们很快收到消息，准备赶去铁匠铺，却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嘴。 “要不要叫上卫煦？不是说他已经能下地了？” 他们上山捉野猪时，卫煦被野猪踹伤，回来便一直在家养伤，之前的训练以及后面去族里帮忙，他都没有出现。 大家为表歉意，决定等母猪下崽后，送他一只小猪仔作为赔礼，这会儿自然应该叫上他一起。 “话说，你们最近有看到卫煦他人吗？” 堂兄弟们闻言都不由愣住，对啊，好像好几天没看见卫煦了，搬入地宫时卫煦也没和他们住在一处。 几人想了想，决定先去找卫煦，带着他一起去看母猪生崽。 ………… 西南侧营地。 护卫们看见女郎过来，连忙行礼。 随着门被推开，便看见长得十分恐怖的丧尸正在努力扒拉着笼子，闻见活人的气味，它们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才仅仅过了一日，铁笼明显变形弯曲，最大的缝隙处已经能够伸出胳膊，够着最里面的那道铁栏。 加上天气寒冷，四周门窗紧闭不怎么通风，屋子里蔓延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这屋子的环境实在不怎么好。 卫曦音刚踏入里边，便皱起眉头，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旁的褚钰倒是面不改色，“女郎可真让人好等。” 卫曦音闻言没有反应，也没有解释迟到的缘由。 因为她已经发现褚钰此人容易蹬鼻子上脸，混熟了后，越对他客气，他越骄横跋扈。 “怎么样？昨夜可有看出什么来？”卫曦音目光打量着两只丧尸，放下手问道。 褚钰到没一直纠结她为何迟迟才来，闻言说道：“冬季天黑得早，昨夜刚到酉时一刻，两只丧尸就发生了明显变化。” “力气与速度似乎是在天黑的刹那间增强，目前还不得知原因为何，不过昨日我做了两个实验。” 卫曦音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实验？” 褚钰却未直接回答，而是让一旁的护卫用木板将门窗的光遮住。 屋子里失去光亮，陷入一片黑暗。 两只丧尸在一瞬间变得活跃起来，扒拉铁笼的力气渐大，嘴里发出嘶吼，行为上也更为敏捷。 护卫赶紧将手里的木板挪开，丧尸又同时恢复迟钝。 而这所谓的迟钝，已经与他们初次遭遇丧尸时完全不一样，明显快要趋于常人。 “并没有所谓的白日与黑夜之分，而是光线的问题。”褚钰淡淡道。 卫曦音却觉得这个理论不对，她微微皱眉，“若只是光线，那为何夜里的火光也会吸引丧尸？” 既然是怕光，火光自然也是光线的一种。 褚钰摇头道：“这个暂且不得知，还需时日观察。” 卫曦音点了点头，想来也是，毕竟才过了一晚，有些问题自然还看不出来。 她追问道：“那第二个实验是什么？” 第65章 决策 褚钰看了眼她的神情，淡声问道：“女郎可还记得第一次遭遇丧尸时，是什么样的情景？” 卫曦音不由愣住，回忆起在驿站的那晚。 褚钰看她的神情便知自己描述不对，令她想岔了，“钰是指白日景象。” 卫曦音这才回神，她拧着眉心道：“身躯僵硬、行动迟缓、仅凭本能驱使。”如同上了老式发条的木偶，一举一动都透着卡顿。 “与之现在又如何？” 答案不言而喻。 褚钰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随着时间推移，怪物似乎变得越来越强，钰此前推测，可能是受低温影响，又或者是丧尸体内的病源正在成长。” “所以钰昨日做的第二个实验，便是确定其变强的缘由。” 卫曦音闻言眸中大亮，追问道：“那先生可有得出结果？” 褚钰毫不避讳，泼了她盆冷水，“两者皆有。” 明镜堂给两个部曲营地，下发了许多的木材与木炭，用于地面巡逻的护卫取暖。 褚钰也不客气，直接问常鹰要来十几个炭盆，增加室内温度，以此来观察是否因低温导致的丧尸变化。 他发现随着屋子里温度升高，丧尸腐烂味加重的同时，行动上也得到抑制。 但也仅仅只是抑制，之后无论如何增加温度，用肉眼便能明显得出结论，即使日后夏日来临，丧尸依旧比最初强了不少。 而且这种成长，目前还未停止…… 卫曦音闻言，心不断往下沉，“所以病毒是在成长？温度只能得到抑制作用？” 这样看来，低温与黑暗，都是病毒活跃期，白日的丧尸还在不断变强。 卫曦音不免感到十分担忧，想到远在京都的父母、兄长，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不敢再往下想。 “依钰来看，再这样任其发展，局势无法得到控制，日后坞堡恐怕难以独善其身。”褚钰幽幽说道。 卫曦音心绪起伏，褚钰话里的意思很明显。 卫氏坞堡虽然安全，但无法做到自给自足，仅凭族里的那两只野猪和几只野鸡，完全不能支撑整个供给链，而他们拿回来的菜种子，在这般恶劣天气下根本无法耕种。 无论是粮食物资还是蔬菜果肉，目前都极度匮乏。 长此以往，营养维生素得不到补充，恐怕大家的健康都会出问题。 而随着丧尸不断变强，日后的坞堡也不一定安全…… 等那一日真的到来，卫氏一族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又该何去何从？ 卫曦音靠着墙闭着眼，手指正在疯狂敲击，墙角的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屋子里除了丧尸的嗷嗷声，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后。 她忽然开口：“那依先生来看，应当如何破此局面？”声音却是十分冷静。 褚钰注意到她手指的小动作，掀了掀眼皮，“女郎能这样问，想必心头已有主意了？” 卫曦音点头承认，“对，既然朝廷已经不能依靠，那我们就靠自己！” 褚钰微微挑了挑眉。 “看先生反应，怕是与我想得一样？” 她盯着褚钰道：“既然先生与我想法不谋而合，便应该知道，卫氏坞堡需扩大安全区域，让坞堡做到自给自足。” 外面的土地已经不能耕种，那他们就需要寻找没有受到污染的山头，建立起高墙，在山上重新开辟新田。 若是天冷，那就搭建温棚，天热就想办法引水灌田，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不仅如此，我们还需收纳幸存者，以便招收部曲，还有……” “清理翼州境内丧尸！”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极重。 天灾伴随着丧尸病毒的全面成长，人类却没有自保能力。 在卫曦音看来，这个朝代的唯一优势，便是所有繁华城池都设有城墙，因宵禁制度，目前大部分丧尸都还被关在城里。 但这只是暂时。 一旦有幸存者出逃，城池全面破开，大量丧尸涌出，极有可能形成大规模的丧尸潮。 仅凭坞堡里面的区区千人，如何能抵挡得住？ 更何况，她无论何如也要探查到京都消息，想尽一切办法接回父母、兄长，还有那些在外音讯全无的族人们……… 所以，安全基地必须建立，坞堡必须扩张，与丧尸争夺生存之地。 褚钰在心底感叹，女郎有此魄力，卫氏一族又有何愁。 他弯腰拱手道：“钰与女郎所想一致，日后仅凭女郎吩咐。” 收纳人口、招收部曲，这些都需要粮食，而他们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收服龚六郎与章元彦。 吞掉粮仓的二十万石粮食！ ……… 卫曦音离开时，叫上了常鹰。 对于刚才在屋内的谈话，常鹰与门口的两名护卫都已经听见。 常鹰默不作声地跟在女郎身后，一起回了地宫。 走在无人的通道内，两边尽头都有护卫值守。 卫曦音轻声问道：“可有发现异常？” 常鹰回神，低声禀报道：“回女郎，褚先生一直待在关押丧尸的屋子里，身旁有护卫守着，昨日做那两道实验时，属下也一直在，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说着他有些不解，“女郎既然不信任褚先生，为何还将如此重要之事告知与他？” 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以往女郎可从来没对谁如此防备过，偏偏又要将研究丧尸的事交给褚先生，刚才还与他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卫曦音淡淡道：“女人的直觉。” “在没有弄清楚褚钰身上的疑点前，有所防备也正常，别忘了，丧尸病毒就发生在南边荆州。”而褚钰正是从那里回来。 病毒的源头在荆州，如何蔓延出来，是她一直百思不思其解的。 她想起当初他们的牛马，走了一天一夜才发生变异，庙里的那些被捆住的护卫，也是经过一夜才缓慢变异。 可以确定，病毒产生变异的时期是昼夜，他们的马匹传染源在使者身上。 那问题便来了。 使者又是怎么经过长途跋涉而不变异，临到驿站传染给他们的牛马的？ 是马匹还是使者身上，携带着病毒传染源？ 还是因为初期病毒很弱，是随着时间发酵，所以才会出现时差？ 现在这些都不得而知，褚钰的话也不能全信，只能依靠自己来判断。 所以她才让常鹰派人盯着。 “至于为何要对他说那番话，大概是想使劲压榨使唤人。”卫曦音轻声说道。 不告诉他，怎么让他为着做事？ 褚钰心头恐怕也是心知肚明。 常鹰这才明白过来，“属下知晓，定会好好看着褚先生。” 两人走在通道内，边走边说着话，刚拐过通道。 卫礼与一大群堂兄弟们，匆匆从石梯下来。 见到卫曦音与常鹰在此，卫礼急促道：“堂妹，不好了！卫煦离家出走了！” 第66章 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卫曦音愣住，这个世道还搞什么离家出走，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关于卫煦此人，卫曦音并不熟悉，只隐约知道他是家族旁支，颇有读书天分，与族里的堂兄弟们关系都处得不错。 坞堡内现在食物充足，又十分安全，怎么会有人想不开要离开。 卫曦音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礼苦着张脸，“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我们正打算一起去找叔伯们。” 话音刚落。 一位堂兄弟举起手里的一封信，\\\"五堂妹，这是卫煦留下的。\\\" 信件密封严实，他们等人还未来得及看，正准备拿去明镜堂。 前些日子族里都在忙着搬家，混乱嘈杂，地宫又非常大，每天人来人往，也就没人去留意坞堡这些郎君们的动向。 毕竟现在这里十分安全，没人想到会有人想不开偷偷溜出去。 堂兄弟们也是收到野猪生崽的消息，才想起要去找卫煦。 谁知在地宫找了半天，也没瞧见他人，问了一圈，下人也不知。 他们怕卫煦还在家里，就跑去他家找他，结果只看见放在案几上的一封信。 堂兄弟们看到信后，察觉到不对，立刻去铁匠铺找到卫礼，一行人从铁匠铺下来，正准备去第三区告知叔伯们。 卫曦音点头道：“那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坞堡的密道在卫琅偷跑后便已经封掉，而大门前一直有护卫守着，卫煦不可能走的大门。 她想知道，人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若是坞堡的防御出现漏洞，那就是部曲的失职。 明镜堂的叔伯们，见小辈们一同过来，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卫礼连忙把信递过去，“叔伯们快看看，出大事了！” 接过信的叔伯脸色微变，连忙拆开仔细查看，待看到信上内容后，胸口开始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信被传递下去，每个看完的长辈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卫曦音默默地拿过信，卫礼等人也立刻围了过来。 信上的内容很长，足足有三页，但大多都是一些废话连篇的致歉语，只有最后一页才说到重点。 卫煦比卫曦音年长两岁，自幼父母双亡，由族里抚养长大，供其读书。 去年宗族出面为他定了一门亲事，未婚妻是复阳郡人，家中因与卫氏有亲戚关系，曾在坞堡生活过三年。 与卫煦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 丧尸爆发后，他便一直在担忧远在复阳郡的未婚妻。 特别因为受伤，他整日一个人待在屋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放心不下，后来随着气温骤降，生存变得困难，终于坐不住了。 卫煦假装伤未好全，写下信后偷偷离开，独自出去寻找未婚妻。 卫曦音看完信，一整个无语，一旁的堂兄弟们也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族里将他教养成人，供他读书识字，他难道就没想过，这种不负责的行为让长辈们如何自处？ 难怪叔伯们看完信后，会气成那样。 或许是因为父母、兄长也不在身边的缘故，卫曦音能理解他的心情，但这却不代表她能赞同这种偷跑行为。 有勇无谋，一意孤行，不仅无法救出人，还极有可能搭上自己。 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吱声。 卫明泽看完信后脸都气白了，外面冰天雪地，怪物横行，这让他们如何出去找人，总不可能为了一个卫煦，搭上其余人性命。 他瞪着郎君们道：“此事不许外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族里自会处理。” 郎君们应下，怕叔伯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人人自危，赶紧找个机会溜了。 卫曦音也向几位叔伯告辞，这事长辈们会解决，凑个热闹就得了，还是让秦善带着人检查一下坞堡，看看卫煦到底是从哪处地方偷偷溜走的。 她扭头看向常鹰。 常鹰立刻会意，转身离开，去通知秦善排查隐患。 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她便独自一人回去土屋，回来时这侧通道的屋内空无一人。 祖父身体有所好转，已经能下地走动，土屋里又小又闷，他偶尔得空也会在地宫里转转，或是与三叔祖找处安静角落，下棋打发时间。 两位长辈逐渐放手，将一些事情交给小辈们自行处理。 至于卫琅，正被押着在公厨内抄书，吴伯和凝霜在一旁盯着他。 之前因为祖父生病，对于他偷跑一事来不及处理。 前几日见祖父已无大碍，卫曦音狠狠告了他一状，知他天性愚钝不识字，看见书籍就头痛，专门罚他抄写十遍家规。 不认识那就依葫芦画瓢，反正必须抄够十遍。 卫琅眼泪汪汪撒娇，想蒙混过去，卫曦音丝毫不为所动。 …… 现在难得有时间独处，她脱掉大氅，进屋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人一旦静下来，难免思绪飘忽，容易想起许多事。 卫曦音想起上辈子看的那些末日小说，里面的主角各种异能、空间戒指等厉害金手指，不由感到十分羡慕。 要是她有这些东西，哪还需要窝在坞堡里，直接出去大杀四方那多威风。 可小说终究是小说，不是现实，无论里面描述有多么真实，都无法作为参考，她只能依靠自己，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卫曦音思索着，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还是应该想想，怎么才能吞掉粮仓的二十万粮食。 翼州粮仓的人来到坞堡已经好几天，她好像只有在搬进地宫那日，与章元彦打了个照面。 至今还未与龚六郎接触过。 ………… 而此时的龚六郎丝毫不知，他们一行人已经被人惦记上。 或许再说准确点，惦记上他们背后的那些朝廷粮食。 搬进地宫时，龚六郎与坞堡的郎君们被统一安排在第二区，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居住在一起，龚六郎一开始并没有任何意见。 他出身于世家，与各家族同辈打交道已是家常便饭，卫氏的那些郎君们与他年纪相仿，相处起来应该不难。 至少坞堡的长辈与他本人，都是如此作想。 直到搬进地宫，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龚六郎实在有些搞不明白，卫氏一族的这群郎君们，为何整日热衷于喂猪。 每日他们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十分难闻的猪骚味，与懂得都懂的猪臭味。 地宫内空气不流通，那股味道弥漫在通道内，经久不散。 实在太令人窒息。 龚六郎难以忍受，根本无法在屋子待着，只能过去与章元彦、以及翼州军待在一处。 郎君们不知其原因，还以为是龚六郎清冷孤傲，十分难相处，毕竟他每日神色淡淡，端着架子，就没从他那张脸上看见过有什么表情。 所以搬进地宫已有几日，硬是没人和他说过几句话。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既然别人不屑于同他们待一处，那也不必因为来者是客，就赶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依旧勤奋地奔走于地宫和猪圈之间。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今日龚六郎照常来到第八区，待在章元彦的土屋里。 第八区十分大，由好几个通道连接组成，除了翼州军，这里还居住着坞堡里的部曲，包括常鹰与秦善，也都居住在此。 人多眼杂，又不隔音，很难交流。 但今日凑巧，刚才秦善接到女郎命令，排查坞堡内隐患，找出卫煦偷跑之地，所以他带着护卫们都出了地宫。 而常鹰正常执勤，未到时间换岗，通知完人后又回了营地。 整个第八区突然就只剩下翼州军人。 章元彦见此处没了外人，沉声说道：“六郎君，之前那两名斥候忽然想起一事……” 第67章 发现 龚六郎听闻却没什么反应。 两名斥候是当初派来探查坞堡情况，充当探路先锋的官兵。 如今人已在这里落脚，无论在坞堡发现了什么，那也是人家卫氏一族自家的事，他对此丝毫没有兴趣。 章元彦却没看见他的神情，幽幽说道：“斥候说，在坞堡里发现了那群劫粮仓的土匪……所穿的护甲。” 龚六郎手上的动作一顿。 据章元言所说。 当初两名斥候走山路抵达坞堡，发现坞堡内一片祥和之气，心底十分震惊，之后急着带回消息，又是赶路运粮…… 他俩早就将铁匠铺内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并没有及时做禀报。 还是前几日搬入地宫时，那两名斥候路过铁匠铺，忽然想起那套十分眼熟的护甲。 锁子甲外观造型独特，又不同于以往这个朝代的其余护甲，令人印象深刻。 至于为何没有第一眼认出来，因为此前根本就没有将清河卫氏、与那群抢劫粮仓的土匪联想到一起。 章元彦听到斥候禀报，眼神里透着惊骇，厉声质问：“确定没看错？” 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清河卫氏怎么可能抢劫粮仓？ 那可是朝廷的物资！ 天下人皆知清河卫氏忠心耿耿，卫公在朝为官多年，历经两朝，深得陛下信任，名声极好。 章元彦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又不可能跑去找人求证，若是贸然开口，得罪了清河卫氏，那他们还怎么有脸在这待下去。 他想来想去，决定将消息先告知龚六郎。 龚六郎微微怔神，他想起当日在粮仓遇到的那群人，戴着面具的少女，在众多‘土匪’的簇拥下离开…… 章元彦道：“六郎君，你看这到底是真是假？” 龚六郎回过神来，摇头回道：“此事说不通。” “你我已来坞堡几日，应该了解才对，卫氏人才济济，便是卫公病中不理事，那几位明字辈的长辈，也将坞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那群土匪头子，明显是位年轻女子。 在他的认知里，世家大族最重规矩礼仪，若真是想抢劫粮仓，怎么可能派个小娘子出去…… 章元彦一愣，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难道只是凑巧？ “章大人何必纠结这个，是与不是又如何？”龚六郎一语道破，“就算是，难道大人敢在卫氏的地盘指认人不成？” “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有求于人。” 章元彦哑口无言。 的确如此，就算是清河卫氏所为又如何，朝廷已经没了，现在待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也不敢拿卫氏怎么样。 两人的谈话声虽然很轻，但通道空间密闭，由竹帘挂门，根本无法做到隔音。 这侧通道极长，左右两旁都是土屋，翼州军人数少，只占着通道一侧，而对面的土屋，所住的是同样人数稀少的西南侧营地部曲。 竹帘隔档的斜对面土屋内，一个人影躺在床上，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程青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他因昨夜陪着褚先生通宵值夜观察丧尸，今日得假半日，并没有出去执勤。而他所属西南侧营地，统领是常鹰，也不归秦善管。 刚才秦善过来，通知所有部曲去地面排查，但这通知的护卫里，并不包括西南侧营地的他。 翼州军恐怕也不会想到，坞堡里会有两方部曲，还以为人全部走了。 程青躺在床上，将龚六郎与章元彦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得知他们已经怀疑上坞堡，心底十分慌张。 但他又不敢闹出动静，只好躲在竹帘后面，耐心等人离开。 这一等就等到了饭点，有部曲换岗回来，翼州军那些人见状，起身前往公厨用膳。 程青这时才敢走出土屋，急忙去找女郎禀报情况。 ……… 卫曦音正在陪自家祖父，吴伯在公厨守着卫琅抄家规，刚下人们端着膳食回来，她便跟着过来，陪祖父一起用膳。 用完膳后，她见三叔祖拐进通道石梯，又去了铁匠铺。 趁现在没人，卫曦音便连忙将自己打算扩张坞堡、与招收部曲的事说了。 “孙女想着，坞堡只有做到自给自足，才能长久安稳下去。”她特意隐瞒研究丧尸一事，只点明了丧尸正在变强。 在族里卫曦音是小辈，身份带来的限制令她行事多有不便，唯有借着祖父名义才能实施计划。 无论是扩张坞堡还是清理城池丧尸，必须先征得祖父同意才行。 卫暨抬头看了孙女一眼，无语道：“扩张需要粮食，坞堡的粮食可不够，你这是又在打粮仓的主意？” 卫曦音没否认，她就知道这事瞒不过他老人家。 卫暨见此，神色颇有些无奈，“那毕竟是朝廷的粮食，岂能全部私吞？” 原先抢粮是为了让族人们活下去，迫不得已才为之，加上他们抢的那点粮，对于粮仓如同九牛一毛，根本无伤大雅。 “祖父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说是私吞呢。”卫曦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孙女拿到那些粮食，也是想救济翼州幸存的百姓，粮仓粮食取之于民，自然应当用之于民。” “再者，清河卫氏名满天下，在这种危难时刻，更应该挺身而出，拯救苍生！”卫曦音说得煞有其事。 卫暨闻言感到一阵无语，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亏她想得出来！ 他只得提醒道：“那些粮食可还在翼州军手里。” “祖父不必操心，孙女自然会想出办法。”卫曦音神色自若。 卫暨默默不语，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才叹道：“你从小便会自己拿主意，恐怕我再说什么也是徒劳。”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 卫曦音连忙笑着道谢，“多谢祖父成全。” 等她从屋子里出来，程青已经在通道那头徘徊多时，知道女郎在陪着家主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卫曦音见他神情惊慌，还以为是营地出了事，她神色微变，立马领着人出了地宫。 外面冰天雪地，气温极低，现在除了需要巡逻的护卫，已经看不见其他人。 两人冒着风雪走到营地，直到进了屋，程青才连忙将听到的谈话，原封不动复述一遍。 程青忧心忡忡道：“女郎，他们已经怀疑抢劫粮仓的是我们的人了，这该如何是好？” 卫曦音却丝毫不慌张，她眼睛发亮，轻笑出声，“真是瞌睡碰到了枕头，这不机会就来了。” 第68章 试探 程青一头雾水。 已经被翼州军怀疑了身份，为什么女郎的反应与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按程青所想，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得了。翼州军现在仅剩六十余人，又在他们的地盘上，要想下杀手，处处都是机会。 卫曦音并没有解释，而是吩咐道：“去将常鹰叫来。” 翼州军人虽少，却是正统军队，杀人灭口只是下下策，若是想扩张坞堡自然是能收编他们最好。 她轻敲着手指，想到刚才程青复述的那番话。 龚六郎此人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能说出‘是与不是又何如’，他想必心头也清楚，此时动不了清河卫氏。 因为卫氏的根基犹在。 与聪明人打交道，那便不用顾及太多。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龚六郎知道，清河卫氏已经知道他们所想，并且有恃无恐！ 常鹰就在营地里，收到消息很快赶来。 卫曦音立刻讲明事情原委，低声吩咐下去。 听见她说得话，常鹰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既然龚六郎已经劝章元彦不要追究了，为何女郎还偏要他们追究下去，甚至还要将把柄递到他们跟前。 “那龚六郎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会比常人想得更多。”卫曦音说道。 现在外面丧尸横行，天灾席卷，他们不惜放弃粮仓、牺牲性命也要来到坞堡，又是为何？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二十万石粮食，她势在必得。 常鹰不知其意，只能按照女郎的吩咐安排下去。 …… 冬季天黑得越来越早，待晚上用完晚膳后，出去排查隐患的部曲全都回了地宫，又是一波换岗的部曲出去。 第八区人声鼎沸，顿时变得十分嘈杂。 龚六郎见状起身向章元彦告辞，迈着步伐准备回去睡觉，但一想到通道内的那股猪臭味，他眉头微微一蹙，实在有些难以忍受。 想着要不直接与卫氏郎君们挑明，又或者让明镜堂给他重新换个住处。 他正想得出神，步伐刚拐过通道，就与迎面跑来的一名护卫撞了个满怀。 龚六郎身形一晃，一下失去平衡，幸好对面的人反应及时拉了他一把，他顿时感觉那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硬物，硌得皮肤生疼。 待他站稳后，程青连忙抱拳告罪，“对不住郎君，小的没注意路。” 龚六郎站直身子，低头整理了下衣物，摆了摆手，“无事，下次小心点……” 他话还没说完，却突然瞧见护卫手里拿着一副面具。那面具与以往的有所不同，三庭五眼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程青像似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庆幸地说道：“郎君不怪罪就好。” 说着他朝通道那头大声喊话，“曹阿旺！你有看见我兄长没？女郎有事找他！” 被唤作曹阿旺的护卫从通道另一头出来，看着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柄长缨枪。 “没呢，可能去兵器库取护甲了，说是有些护甲铁片略微变形，要送去铁匠铺给廷郎君看看。” 龚六郎：“………” 他嘴角微微抽搐，这群人在他面前演戏，真当他是蠢蛋吗？ 女郎？ 他们口中的女郎又是谁？卫氏的小娘子？ 龚六郎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却晦暗不明地打量着这群护卫。 两人还在继续一唱一和，面前的这名护卫，甚至故意将面具递到他跟前，好方便他仔细观看。 龚六郎淡淡收回视线，什么也没问，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到动静的章元彦从土屋出来，待看见护卫手里的面具与长缨枪，脸上表情变得十分精彩。 以往卫氏的部曲回来，都会在地宫门口卸下装备，从不会将兵器带进地宫。但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回来的部曲各个提着武器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十分眼熟的面具。 护甲、面具、长缨枪，好像全都对上了。看来六郎君也有失算的时候。 章元彦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这群人好像深怕他们不知道似的，如此有恃无恐，究竟是想干嘛！ 章元彦捂着胸口，仇人就在眼前，却拿他们没有丝毫办法，他怕自己会被眼前一幕气死，赶紧从通道出来，去追刚走不远的龚六郎。 待走到无人的通道，章元彦追上龚六郎。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愤怒道：“清河卫氏实在胆大包天！”他们不仅劫持朝廷粮仓，还敢大摇大摆地在他面前炫耀。 没错，章元彦将他们这种有恃无恐的行为理解成炫耀。 龚六郎却叹了口气，“卫氏怕是已经知晓，我们怀疑破仓抢粮的是他们。”地宫居所密集，看来他们的谈话被人偷听了去。 “就算知晓，那也不该如此羞辱人！如今敌众我寡，就是料定了我们不敢怎么样。”章元彦气得脸都红了。 “这不是羞辱。”龚六郎眼神微妙，一语道破他们这么做的缘由，“而是试探。” 劫持粮仓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卫氏既然已经知晓被识破‘土匪’身份，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现在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 要么被灭口，要么……投诚。 说是试探，也是在逼他们做选择。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对他们非常不利。 想到此，龚六郎淡淡道：“章大人应该感谢卫氏仁慈，没有直接下杀手。” 地宫内毕竟不便谈话，两人很快分开，各自回屋歇着。 ………… 就这样过了几日，翼州军丝毫没动静，龚六郎与章元彦很沉得住气。 卫曦音一点也不着急，每天该干嘛就干嘛。 她顺着石梯上去来到铁匠铺里头，几名学徒正守着熔炉忙碌，地上堆砌着提炼好的铁锭与其他材料。 旁边的凳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成色不一的钢。 两名铁匠已经试验了几十次，终于摸到了点炼钢的窍门。 见到女郎过来，连忙将新炼制的成品交给她查看。 卫曦音看了一圈，发现卫廷不在，便问道：“廷堂兄哪去了？” 铁匠忙回道：“回女郎，郎君正在兵器库那头和木匠研究弩车。” 卫曦音闻言便没再说什么，低头查看由钢制作而成的新枪头。 使枪的枪法多变，主要以刺为主，增强顶端的锐利尖头，在杀丧尸时便可做到一招杀敌。而用钢炼制而成的材质十分坚韧，且不容易生锈弯折，日后长缨枪的威力将大大提高。 卫曦音感到十分满意， 她对着铁匠说道：“就按这标准来，争取在冬季结束前给部曲们配齐。” “是。” 第69章 谈话 地面上白皑皑一片，痕迹被积雪掩盖，放眼望去，一片刺目的白，非常影响视线。 秦善带着属下在坞堡内搜索了好几日，才终于找到卫煦溜出去的地。 “启禀女郎，位置在南面冰窖上方，靠城墙边上有棵大树，煦郎君应该是爬上大树跳出去的。”秦善如实禀报道。 以往外面有护城河拦着，就算有树也无影响，但现在河面结冰，积雪渐厚，增加了与地面高度，人跳下去又能起到缓冲作用。 这才让卫煦钻了空子。 秦善脸色难看，无论人是怎么出去的，那也是部曲的失职。 “嗯，知道了。” 卫曦音神情淡淡没有任何表示，秦善他们现在虽然听命于她，却不是她的人，而是族地的部曲。 他们的失职明镜堂会给出处置。 “搜查一下城墙位置，靠近墙的树木全部砍了。” “是！” 铁匠铺后院的圈舍，那头母猪一口气生了十二只小猪仔，这下可把那群郎君们给乐坏了，每日准时守着喂食，要不是因为天气原因，恨不得十二时辰都待在那里。 一大早，一群人又跑去给小猪仔补充营养，第二区瞬间静谧下来。 龚六郎起身走出土屋，防止被人偷听，这次他挨个将土屋的竹帘撩起来查看。 确认没人后，才通知章元彦过来。 一见面，龚六郎便问道：“章大人可决定好了？” 章元彦内心摇摆不定，他是朝廷命官，又是龚刺史一手提拔出来的亲信，现在若是投了卫氏，那他成什么了？ 按照章元彦的性子，他宁愿与人拼个鱼死网破，也做不下这等事。 但是六郎君前日便说了，他们要想全身而退，只能向卫氏一族挑明态度，如果不用投诚，大家像现在一样相安无事最好。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 龚六郎随即站起身，“听说卫公身子已经无恙，我等身为晚辈是该主动去拜访了。” 很快，翼州军派人去递消息，求见卫暨。 卫暨收到消息，对着孙女说道：“你自个儿解决。”说着便背着手离开土屋，还顺带叫走了卫仲旬。 等龚六郎与章元彦做好准备过来时，只看见屋内坐着一位英气十足的小娘子。 龚六郎垂下眼睑，立刻明白过来她的身份，想来这位便是乌鸦山龙虎寨的大当家了。 卫曦音面色平静，指着对面的空座， “二位请坐。” 土屋狭小，摆放的榻仅一人宽，两人同入座，必然要有一人坐在小娘子身旁。 想到此，章元彦干脆站着，“女郎客气了，本官站着便好。” 龚六郎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卫曦音也不勉强，旁若无人地叹声道：“二位有所不知，灾难突发时坞堡伤亡惨重，族中的存粮又不足以支撑着大家活下去，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选择去粮仓求粮，以此度过难关啊。” 章元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求粮？你管那叫求粮？ 卫曦音面不改色，“所谓不打不相识，没想到我与二位如此有缘，还能在自己家里再次遇上。” 这可不就巧了吗。 早知道她还去抢什么粮，直接等着他们送上门不就好了，真是白跑一趟。 她面上不显，紧接着话锋一转，叹息一声，“说到底卫氏能够安稳，不过也是运气好罢了，现在外面犹如人间炼狱，怪物肆虐，天灾席卷，不知有多少百姓能够侥幸活下来……” 听她提及外面的惨状，章元彦有所触动，眼神里透着一丝哀痛。 龚六郎没吱声，却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这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卫曦音眸光观察到章元彦神色，言辞恳切地对他说道：“章大人应知晓，我卫氏一族忠心耿耿，心系朝廷，又岂能见此惨状坐视不理，我等愿拯救翼州百姓于水火之中，替朝廷、替陛下分忧。”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坞堡就这么大，又能救下多少百姓？”说着她看向二人，那眼神十分明显，“便说这粮食问题……” 章元彦忧心百姓，却立刻回神，明白过来她的意图，脸色微变，“女郎意欲为何？” 一旁的龚六郎淡声接话道：“女郎这是想要粮仓的粮食。” “所以才出手试探我们的态度，等着我们抱着求和的心态找上门来，然后坐地起价。”他直接挑明，“我猜，接下来女郎开口，便是粮仓那二十万石的粮食？” 灭口与投诚，龚六郎选择了后者。 粮仓的那些粮食与他无关，他说服章元彦求援世家，原本就打算交割部分粮食出来，以此来换取条件。 但是，卫氏的这位女郎未免也太过于贪心，竟然想独吞一整个粮仓。 见被拆穿，卫曦音却一点也不慌，“六郎君这话只说对一半。” 龚六郎目光闪烁，拱手道：“愿闻其详。” “那是朝廷的粮食，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卫氏想用粮食救援百姓，何须征得你们同意？” 她似笑非笑地道，“何况，翼州军只是奉命驻守粮仓，怎么？还把粮仓当作自己的了？” 章元彦顿时被这话语噎住，未等他进一步深思，只见小娘子态度转变，立马缓和了语气。 “章大人与六郎君为何不想想，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十不存一，我等又怎能做到独善其身？” 她语气沉重，“翼州孤立无援，唯有自救，才能度过这场危机。” 章元彦眉头轻蹙，“女郎当真是想救翼州百姓？” 疫病传染极快，加上现在天气恶劣，外面根本看不到活人。 他想起过来坞堡时，曾遭遇东武城涌出来的怪物，一行人奋战一夜，牺牲三十余人，才最终脱困。 说是救援，但是何其困难。 卫氏女郎怕不是为了独吞粮仓，故意匡他们的？ 卫曦音知其意，她缓缓说道：“大人若是不信任卫氏，为何不跟着卫氏一起参与救援？一来可以监督粮食去向，二来也能为翼州百姓出一份力。” 章元彦闻言怔怔出神，这是他以往没有想过的。 朝廷没了，龚刺史音讯全无，翼州军剩下仅六十余人。 他原本打算撑过冬季，想办法转移藏匿粮食，而后考虑去留，或前往广平，或是想方设法与六郎君回祁川本家。 但现在看来，想要从怪物横行的外面离开，简直难如登天。 若是留下救援翼州百姓…… 龚六郎低垂眼眸，见章元彦心生动摇，扭头至一旁也不作提醒。 没想到清河卫氏出了一位奇女子，三言两语打动了章元彦，不仅白得了粮食，还想让翼州军为此出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第70章 扩张范围 龚六郎与章元彦告辞离开，走在通道内。 郎君们还未归来，第二区空空荡荡。 一回到土屋，龚六郎便开口问道：“章大人决定好了？” 章元彦目光深邃，沉声回道：“卫女郎那话说得没错，百姓十不存一，我等身为翼州军不能一走了之，置翼州百姓而不顾。” 另谋他主不是良将所为，好在卫女郎没提这事，翼州军可当作客居坞堡，协助卫氏稳定翼州，日后再想办法联络龚刺史。 卫公素有贤名在外，清河卫氏名满天下，姑且，就信卫女郎一次。 龚六郎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颔首道：“大人的选择或许没错，如今这翼州，也只有卫氏才有这个能力。” 章元彦愣住，“六郎君这话……难道刺史他？” 龚六郎摇了摇头，“我那三叔虽为刺史，但岂能与扎根于此的世家大族可比。” 这是卫氏的天然优势。 坞堡营壁可作防御，同族齐心，部曲人数虽稀少，却是各个身手不凡、身经百战，连翼州军也不是其对手。 他比章元彦想得更多，此次求见卫公，却只见到一位女郎，从此番举动可以看出很多事来。 卫女郎的身后站着卫公，坞堡的那些部曲听命于她，她的所作所为代表着清河卫氏，明显这是卫公默许。 卫公他老人家是想干嘛？ 难道是想让一个女子接管家族？ 龚六郎目光微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清河卫氏可不是一般的家族，族人遍布天下，枝叶硕茂，底蕴颇厚，在如今这世道更是能做到如世外桃源般偏居一隅。 女子当家，其余族人可服？ …… 另一头。 卫暨回来时，屋子里只有孙女一人。 他病虽然好了，但身子骨比以前虚弱不少，多走几步路便觉得呼吸急促，头晕眼花。 卫曦音见祖父回来，连忙站起身过去扶着他老人家进屋。 卫暨坐在榻上，缓了一会，待呼吸平稳才开口问道：“如何？” “章大人心系百姓，看着没什么问题。”她轻声说道，“只是那龚六郎怕是另有打算。” 卫暨半阖着眼，“章元彦出身草根，自然能对那些百姓感同身受。” “至于龚六郎，看来与翼州军不是一路人。”说着他嘱咐道，“你也别急于求成，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一时半会儿坞堡还抵挡得住。” 卫曦音点头应道：“孙女知晓。” 见祖父神情疲倦，她忙将人扶上床躺着，嘱咐身旁下人好生伺候。 出来时，卫曦音神色凝重，祖父病好后身体瞧着比以前差了不少，现在缺乏维生素，又没有条件调理身子。 坞堡内极缺蔬菜果肉，仅有的几只牲畜经不起消耗，而且光吃肉也不行。 祖父总说不急，要一步一步来，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哪里等得下去。 卫曦音立刻出地宫去了营地。 路面的积雪无人清理后，越积越深，渐渐末过小腿，行走起来颇为吃力。 褚钰这段时间都待在这里，日夜对着两只丧尸，也不知是否已经习惯了，面对一屋子的腐臭味，他现在已经能在丧尸跟前，面不改色地啃饼。 见到女郎过来，他正好吃完手中的饼，行礼道：“女郎。” 外面实在太冷，卫曦音也懒得客套，直言道：“过来是想与先生商量，之前的计划。” 为了取得章元彦信任，扩张与救援只怕要同时进行，而冬季之后还要去粮仓运粮，有些准备必须提前做好。 想到这些她眉头紧蹙。 铁匠铺现在根本忙不过来，护甲制作的进程又提了上来，还需炼制钢、制作弩车等一系列工作。 不仅如此，他们能用的人少，东南侧营地一百六十名部曲，她手下仅有六十余人，再算上那些翼州军，全部加起来也不到三百人。 可不就全指望着铁匠铺的那些装备。 “果然人少难办事啊。”卫曦音不由长叹道。 褚钰轻哼一声，“女郎当初设立竹牌赈济制度，不就是想招安那些百姓加入部曲，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竹牌只有十次用餐天数，那些百姓吃不饱也饿不死。 开始可能还能忍受，一旦时间久了，每日处于饥饿之中，难免会有胆子大的，为了温饱另谋出路。 特别女郎还故意让第九区、第十区的百姓挨着那些部曲们居住，拐过通道就是第八区部曲居住地，两边对比明显，女郎的用意不言而喻。 “总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加入，卫氏部曲需要的是忠心。”卫曦音没否认，褚钰能看出来很正常。 那些百姓素质不齐又贪生怕死，不逼到一定份上，又岂会安心为坞堡卖命。 她扭头对着门口的护卫吩咐道：“让两位统领过来一趟。” 秦善与常鹰很快赶来。 一行人移到隔壁干净的室内谈话。 卫曦音将从地宫带出来的地图摊开，搁于案上，直入正题，“坞堡需要扩张，那就需要先确定扩张范围。” “扩张地必须做到自给自足，可开辟新田、挖掘野菜、饲养牲畜，解决坞堡的民生问题。”她手指在地图上轻点，“另外，铁匠铺的矿石原料一直在消耗，五叔祖名下的那两座矿山也得圈定进来。” 常鹰盯着地图瞧了好一会，瞠目结舌地说道：“那得圈多大的范围。” 五太爷的矿山在地图两端一左一右，有一座完全超过清河郡范围。 卫曦音道：“不可能一步到位，只是先划分出区域，一步步对外扩张。” 秦善难得开口，“依属下来看，乌鸦山就符合女郎的要求，山峰连绵，内部资源丰富，我等之前走山路，便发现内部几乎看不到丧尸身影，至半山腰往上都没被污染。” 乌鸦山地势陡峭，重峦叠嶂，山路狭窄，山间溪水潺潺，内部资源极其丰富，唯一的弊端就是这座山实在太大了。 山的这面是灵县，往北沿途贝丘、绎幕、再至东武，往南至厝县延伸到安平郡。 而山的背面便是巨鹿郡，也是褚钰的家乡。 若真将乌鸦山拿下，那女郎可就坐实了乌鸦山龙虎寨大当家的身份。 第71章 挪窝 卫曦音闻言颔首道：“与我所想一致，之后还需去粮仓运粮，往北贝丘、绎幕、再至东武，这三个地方必须率先拿下，清理沿途丧尸，为运粮开辟安全通道。” 当然，她说的这个拿下是指山路以及沿途村庄，凭他们目前的人数与实力，她还不至于自大到敢与三座城池直面开战。 那些城池加起来，少说也有几十万的丧尸，目前已知东武城破，而他们去运粮时来回都避开了绎幕与贝丘，不知其情况。 褚钰这才开口：“女郎想如何圈定？” “设安全区域，建立高墙阻挡丧尸，乌鸦山太大，可先凭借目前所需圈定灵县范围。”这就意味着他们首先需要清理灵县境内丧尸。 修建高墙需要大量人手，运送材料以及警戒周围，部曲们还需跟着去粮仓运粮。 总得来说还是那句话，人手根本不够！ 褚钰思忖片刻，看向案几上的地图，“灵县辖内四十六个大大小小的村庄，坞堡处于南面，紧挨安平郡，女郎可由南往北慢慢扩张，寻找幸存的百姓，让他们加入到建造当中。” “乌鸦山沿途山脚先一步清理干净，开辟一条运粮通道，此事由前去运粮的部曲执行为好。”他微眯着眼，“女郎现在只圈灵县境内的话，背面从半山腰开始设立高墙即可。” 即使这样，工程量也十分巨大。 特别是灵县目前不知情况如何，那一城丧尸是极大的危害。 卫曦音颔首道：“那我先让瓦匠出具图纸，标出确切范围。” 万事俱备后，便只等冬季过去。 这般的恶劣天气，也不知外面有多少百姓能够活下来。 离开时，卫曦音让常鹰派人去明镜堂，写封告示征召部曲，贴在去往公厨的必经之路。 之前救助的村民与永宁县内的百姓，加起来好几百人，看看这下收网能招上来多少部曲。 …… 谢芮安原本居住在地宫的第十区。 这里与第九区相通，过去仅隔一条通道便是坞堡部曲所居住的第八区，位置离火道口较远，温度较低，好在之前明镜堂给每人发了床厚被子，勉强能应付。 环境不算好，却比危机四伏的外面好太多了，安全感十足。 谢芮安感到很满足，她之前因为参与建造公厨得了一块竹牌，可抵十日餐食。存放在秦统领的那两袋粮食，也被她拿去明镜堂换成了五块竹牌，再加上每月下发的一块，完全够自己吃喝。 但她一个半大的‘少年’，独自一人又身揣巨款，难免会被一些有心之人盯上。 土屋没有门，仅有一扇竹帘。 谢芮安每次只要一离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土屋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坞堡内规矩森严，大家怕被赶出去，不敢明面上闹事，但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只要明镜堂没有抓到人，任何人也没办法。 她只得小心谨慎，低调行事，随时进出都将所有竹牌揣在身上。 今日，谢芮安在公厨遇到了二郎君，他正苦着张脸坐在案前在抄写家规，身旁还有好几个下人盯着。 在公厨抄写家规，过往的人们都忍不住瞟上一眼，知道这是卫氏的郎君，也无人敢上前打扰。 听那些先来的百姓说，守在二郎君旁的老者是卫氏族长家的总管，在坞堡里十分有地位。 谢芮安心生一计，走上前给二郎君请安。 她问道：“二郎君可还记得小的？” 卫琅抬起头打量她两眼，放下笔，嘟着嘴，“你谁啊？”他还有好多没抄呢，阿姐实在太狠心了。 谢芮安老实回道：“之前在昌兰村，小的与郎君见过，是女郎带着小的来坞堡的。” 卫琅听她提起阿姐，转动着自己那不聪明的脑瓜子，思考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是你啊，你怎么长胖了？” 谢芮安：“………”大概坞堡的伙食好。 还未等她开口，卫琅又说道：“你别打扰我了，我还要抄家规呢，阿姐说不抄完不准休息。” 说着卫琅重新拿起笔，继续在纸上抄写。 谢芮安忍不住瞧了一眼，抄好的纸张被放置在一旁，那黑黢黢的一团墨如同鬼画符，愣是看不出一点笔画轮廓。 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了想再次开口：“小的是想求二郎君一件事。” 卫琅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着她，一脸委屈地对着身旁的老人道：“吴伯你管管他，我要是抄不完，等会儿阿姐再罚我，你得作证。” 吴伯这才将目光从二郎君身上移开，女郎说了，二郎君就算是鬼画符，也必须画够十遍。 吴伯打量着眼前的小小少年，语气和蔼地问道：“小郎君可是遇到什么事？与我老人家说也是一样。” 谢芮安闻言鼻子一酸，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了。 “老伯伯，我想换个地住。”她原本想和二郎君套关系，再让二郎君吩咐身旁的下人为她换地。 但被老人家这么一问，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说了出来。 吴伯什么也没问，点头道：“懂了，小郎君先回去。” 谢芮安忙向老人家道谢，告退离开。 到未时，明镜堂便来人通知她挪窝。 说是换地，其实也就是从第十区换到了第九区，但她这个位置紧挨着东南侧营地部曲，随时都有护卫进出。 谢芮安新家隔壁便是许老二一家，王氏见她一个半大的孩子独自一人生活，不免起了怜悯之心，热心肠地帮她铺床收拾。 王氏一家三口算是过得极好，从家里带出不少粮食吃食，许老二又有手艺在身，现在在公厨帮忙做活，每月可得一块杨木牌，一家子算是不愁吃喝。 谢芮安见此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她人小嘴甜，没过半天就跟左右邻居混熟，晚膳见王氏他们要去公厨，想着自己竹牌够用，便跟着他们一起前往用膳。 顺着石梯往上直达公厨，今日却不知怎么了，门口围着一大群人，有些不去公厨用膳的百姓也都来了。 大伙儿围着公厨的门口，盯着上面新贴的告示，愣是没一个识字的。 “芮安啊，你不是识字吗，给我们念念这上面写的啥啊。”有当初一起做活的百姓，见到谢芮安便朝她喊道。 众人闻言，顿时都将视线看向她。 谢芮安见此，只得挤到最前面，帮大家看看到底是个啥。 待看到告示上面的内容，她瞳孔猛地一缩。 第72章 征召令 冬季结束后，卫氏坞堡将对灵县境内展开清理，扩张生存地，救援幸存百姓。 现发布征召令： 「征召部曲，每月一块松木牌，领二斗粮食。」 「征召铁匠及学徒，铁匠待遇与部曲同等，学徒领一块松木牌无粮食。」 「征召百姓修筑高墙，每月一块杨木牌，冬季后随部曲出去……」 「有意者前往明镜堂登记。」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介绍，每一个征召下面还有要求限制。 部曲必须十八至三十岁男性，铁匠与学徒也必须具备祖传手艺，唯有修筑城墙男女皆可参与，无任何要求。 “芮安，别发呆啊，快给我们念念。”身后有人催促道。 谢芮安回神，一五一十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待她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哗然。 冬季没有活，许多人三饥两饱，吃完上顿没下顿，饿得眼冒金星。 刚才有部曲通知他们到公厨来看告示，大家还以为是有活干了，才全部跑了过来。 谁曾想居然是征召令。 朝廷的征召令一般是强制性的，坞堡这则征召令更像是招工，凭自愿选择。 其中部曲待遇最高，但最危险，相当卖身于坞堡，为卫氏效命。铁匠及其学徒需要祖传手艺，唯有建筑城墙没有限制，却是最苦最累的。 当下有几个饿得受不了的百姓转身离开，前往明镜堂登记。 那些离开的人大多都是从永宁县逃出来的百姓，曾困于城中月余，经历过惶恐与绝望，他们能体会外面的幸存者现在会有多艰难。 离开的人里，其中包括刘阿曹。 刘阿诚见弟弟转身就走，连忙跟上，“阿弟，你想报哪样？” 刘阿曹闷声道：“部曲，俺也想当女郎的部曲。” 刘阿诚闻言吓了一跳，犹豫着说道：“可是……部曲要出去杀怪物。”那些怪物太可怕了。 “俺不怕！若不是女郎带着部曲救了咱们，大家早就死了。”刘阿曹知兄长胆小，也没勉强他，“阿兄报修筑城墙，没什么危险，坞堡肯定会派部曲沿途保护。” 兄弟俩饭量大，部曲可以每月额外领二斗粮食作为工钱，用于养家糊口，像现在地宫不能开火，也可以将二斗粮食换成牌子，或者像那些部曲一样，将粮食存放在营地，攒着当老婆本。 周围的商量声不绝于耳。 下河村和石头村的那些村民，商量过后也决定报部曲。 他们来坞堡较早，并没有受过什么苦难，但曹阿旺等人当初与他们一起来的坞堡，现在已经是女郎手下的得力干将，每天不仅能吃饱喝足，月月还有存粮。 特别他们的居住地挨得极近，几乎日日打着照面，两方对比明显，旁人怎会不羡慕。 门口的人群很快决定好去留，渐渐散开。 谢芮安还在盯着告示发呆，连身旁的王氏叫她都没听见。 “芮安啊，在想什么呢，过来吃饭了。”王氏赶紧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回神，赶紧跑过去。 谢芮安跟在她们身后，排队领餐食，她想了想，问道：“王婶，你说我报铁匠学徒，女郎他们会要不？” 王氏感到十分意外，“你祖上是匠籍？” 谢芮安摇了摇头，“不是，不过我曾读过兵书，会一点理论知识。”她年纪小，重活干不动，部曲又有年龄和性别限制，唯有学徒的活计能胜任。 王氏见她年纪小小，却能居安思危，她一个妇道人家，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只得道：“那你去试试，你会读书识字，当个学徒实在委屈了。” 这年头，能读书识字的都是大户人家子弟，关于孩子的身世，王氏不好过问，想来多半是全家遭了难，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在百姓离开不久，明镜堂紧跟其后发布了第二封告示。 如果说卫曦音的征召令是招纳百姓，任凭自愿。那这第二封由族长亲自印章的告示，针对的就是卫氏族人及家中下人，并且是强制性的。 族人与家中下人，十八至三十岁男性，强制参与城墙建设。 卫氏郎君们，之前族长就下令参与部曲训练，冬季过后会继续执行，之后随部曲一起外出，随翼州军前去粮仓运粮。 以上家中独户者，在坞堡做事者可免除。 比如管着明镜堂的叔伯们，管着铁匠铺的卫廷，管着公厨与公中库房的族人。 而后又考虑到郎君们的宝贝牲畜，明镜堂也特许他们留下一人照看小猪仔。 叔伯们在告示书上写得很清楚，族人们倒没什么抵触心理。 随着生存越来越艰难，许多原本养尊处优的族人，现在也是每日粗茶淡饭，不见荤腥，他们早有预感，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卫氏族人也不用跑去明镜堂登记，卫明泽手里就有每家每户的人员登记薄，到时按登记薄点名便是。 “启禀女郎，招收上来部曲一百八十余人，卫氏族人一百五十余人，修建城墙人数四百五十余人。”常鹰从明镜堂拿到登记薄，立刻过来禀报。 卫曦音淡淡嗯了一声。 人数是上来了，但是她却开心不起来。 铁匠铺就两个熔炉，这么多人的装备根本打造不出来，特别护甲耗时太长，弩车还在研究当中。 外出人员的生命无法保证，牺牲就会在所难免。 她问道：“可有为铁匠铺招到匠人？” 常鹰低头翻看着登记薄，“没有铁匠，仅有五名登记学徒，七老爷的意思是让廷郎君自己相看。” 有手艺的匠籍人员现在十分难求，坞堡内的两名铁匠、两名瓦匠以及三个木匠，待遇与部曲同等，他们在一些后勤保障上的作用甚至超过部曲。 卫曦音闻言道：“那些学徒全部收下，铁匠铺需要进一步扩张，这时缺人，还挑什么挑。” “是。” 登记学徒的其余四人，祖上都曾出过匠人，虽然自己没上手过，但对于锻造器具的流程都不陌生。 很快，铁匠铺隔壁的铺面隔墙被敲掉，铺子再一次被扩大，又新增两个熔炉，一个负责炼制枪头，一个负责炼制弩车所需箭矢，其余两个熔炉负责护甲制作。 第73章 族地与祭祖 章元彦来到公厨用膳。 地宫无法开火煮饭，因此他们带来的那几十车粮食全部交给了坞堡，以此兑换每日餐食。 待看见门口的两封告示，他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而此时。 凉州，武威郡。 卫明渊率领残存士兵，在山脚找到一处山洞。 山洞里面很深，能容纳所有士兵，阻挡外面风雪，顶部有水滴顺着钟乳石滴下，可解决水源问题。 驻守边塞多年，士兵对一些野外生存技巧驾轻就熟，很快山洞内燃起篝火，开始烧水煮饭。 粮食是他们从沿途村庄搜刮得来的，在这群残存士兵里，还混杂着一些沿途救下的幸存百姓。 洞外冰天雪地，外面的惨烈被积雪掩盖。 洞内的众人满脸哀容，寂静无人声，脸上的疲倦与绝望无法掩饰。 卫明渊坐靠在离洞口最近的位置，须发凌乱，神色却没有半分沮丧，他手中的兵器不离身，神色沉毅，望着外面的漫天风雪。 “父亲。”卫凌将新做好的汤食端来，放置他面前。 由竹筒作碗，竹碗里的麦食未经脱壳，直接下锅烹煮，汤面上漂浮着一些轻壳，未见几粒米粮。 卫明渊抬头看了眼，伸手接过。 他与妻子育有三儿一女，灾难突发等他从营地赶回家中，一家人无一幸免，仅有跟着他在军营操练的长子还在身边。 想起母亲与年幼的弟妹，卫凌神色哀痛，他端着自己的那份米粮，挨着父亲坐下。 “父亲，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凉州沦陷，边境里外放眼望去全是怪物，他们继续驻守在凉州的意义已经不大。 但没有收到调令，卫家军不得随意离开凉州境内。 不知其余州郡境况，又没有探查到消息，一行人步履维艰。 卫明渊盯着碗里得来不易的粮食，淡声回道：“待风雪渐小，先助武威郡百姓拿下苍松县，为他们提供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先？ 那之后呢？ 卫凌低垂着眼眸，没问出口。 “之后……”卫明渊似乎知道他心中疑虑，“赶去金城寻你四叔伯一家，再想办法一起回翼州。”金城离此地不远，希望老四一家能幸运的活下来。 卫凌倏地一下抬起头，眼神里透着惊讶，“父亲要回族地？” 相隔千里，谈何容易。 卫家军奉命驻守此地，身为朝廷军队，擅离职守，若日后追究，那……… 卫明渊望着外面的飞雪，没有立刻作答。 天气寒冷，米汤凉得很快，不过几句谈话间，滚烫的汤食已是温热。 片刻后。 卫明渊仰头将米汤倒进嘴里，放下空碗，“总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在疫病还未全面蔓延前，卫明渊就曾接到族长书信，被告知南边情况。 灾难发生后，他立刻联想到信上内容，组织着卫家军有序抗敌，但军营多以帐篷为主，根本抵挡不住夜晚的丧尸。 卫明渊当机立断，率领幸存士兵离开军营，且战且退。 他们原先找到一个村庄落脚，只是随着天气转变，怪物变强，村落不在安全，一行人不得不离开，寻找更为安全的落脚地。 眼下朝廷音讯全无，死守规矩只会迎来灭亡。 卫明渊心中有大义，无法对眼下的惨状置之不理，他能做的，便是帮助当地百姓拿下一座安全的城池，为幸存人员提供一处安全之地。 但人有亲疏之分，他的妻儿遭难，同在凉州任职的族弟生死未卜，宗族断了联系。 无论距离有多远，他定要想尽办法赶回去看看。 …… 不知不觉，腊月过去，新年来临。 卫氏坞堡内。 公厨把族里屯的腌肉与鸡蛋拿了出来，新年当日，在公厨用膳的人不需要牌子，算是卫氏一族为大家准备的年夜饭。 百姓们眼含热泪，互不相熟的陌生人，聚在坞堡度过灾难年的第一个新年。 卫曦音带着弟弟，一大早就赶去女眷那边接回卫文康，带着孩子给祖父磕头拜年。 卫暨如往年般坐于上首，等小辈磕完头，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与以往不同的是，红包看起来鼓鼓的，打开里面是一颗红鸡蛋，在如今算是奢侈之物。 卫琅第一次收礼收到鸡蛋，感觉十分稀奇，一高兴又给祖父磕了三个响头。 晚上在公厨用完膳后，长房与三房两家一起守岁，还叫来了卫廷，有孩子在身边，加上卫琅童言童语，卫礼插科打诨，屋子里热闹不断。 每逢佳节倍思亲，越热闹，卫曦音心底却越惆怅。 她坐在一旁垂下眼睑，此时此刻，特别想念还在京都的父母、兄长，这十几年来，一家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过年。 外面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卫曦音以往特意不去多想，就怕按捺不住心头的那股冲动，一意孤行地不考虑后果。 明明新年正该放松的时刻，她脑子里却全是对之后行动的各种安排，好似一刻也闲不下来。 新年很快过去，正月初一。 一大早，族里前来给族长和三族老拜年的人都来了，龚六郎与章元彦也前来拜访，通道内人来人往，被挤得水泄不通。 卫曦音领着弟弟，站在屋外招呼族人，同辈互送祝词，长辈拜年行礼。 正月初二。 往年这个时候，族里会举行盛大的祭祖仪式，卫氏的族人们齐聚广场，一同悼念逝去的先人，同念祭词，寻根问祖，传承孝道，迎接新的一年。 今年因条件限制，卫暨下令，一切从简。 天还没亮，卫氏族人们便身穿素衣，顶着风雪、忍着寒冷出了地宫，来到宗祠外等候。 等到族长与三族老前来，打开宗祠大门，依次进入，放置供桌，摆好香炉、供品。 以往祭祀需要三牲五畜，果盘糕点，如今坞堡内什么也没有，便只杀了一只鸡，恭敬地摆放在供桌上，望祖先不嫌弃。 时辰到。 由三族老念祭词，主持仪式，族长主祭，烧三炷香，叩拜后，祈求平安，给祖先们拜年。 族中遭逢大难，无数族亲丧命，此次的祭祀虽一切从简，气氛却格外沉重。 只听石台之上，三族老高声朗诵祭词。 “愿祖先保佑，卫氏一族余荫泽后，源远流长……” 第74章 数据 祭祀过后，坞堡内的日子按部就班。 很快正月过去，下了一整个冬季的鹅毛大雪，渐渐变成小雪，看着架势似有雪停迹象。 铁匠铺进一步扩大，学徒变多，护甲的制作进度也逐步加快。 卫廷这些日子以来，几乎废寝忘食地待在兵器库里，经过不断拆解重组，终于弄清楚弩车构造，带着三名木匠开始制作弩车。 卫曦音也一直没闲着，之前便说让常鹰教习武，后来因为气候变化等各种事搁置。 趁现在风雪渐小，她便跟着堂兄弟们一起去营地训练。 今日她正准备出门，两名瓦匠带着图纸前来复命。 因无法做实地勘察，瓦匠只能根据坞堡提供的地图，与以往走过的路段进行推演，再对一些细节填充，修修改改数日，才敢过来禀报。 “按照女郎的要求，图纸上已将坞堡外的祖田全部纳入范围，高墙从祖田延伸至乌鸦山山脚，再从山脚往北一路延伸，单边全程大约五十里地。”说着两名瓦匠心底有些没底。 第一次扩张范围，将乌鸦山灵县往北范围，山头全部纳入，而山背面的半山腰，同样需要建立高墙阻断，以防巨鹿郡辖内的丧尸流窜进山。 卫曦音接过图纸，细细查看。 那些高墙最初设定为六米高，而门口的祖田，她打算修建围墙围起来，用于建造房屋，收容救助百姓。 为了做到自给自足，许多民生产业需要建立，坞堡内不可能容纳下太多人。 总要先做好规划，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看过之后，没发现问题，卫曦音道：“先按照这个图纸进行准备。” “是。” 等瓦匠离开，她带着图纸起身去了营地。 坞堡地面上有许多房屋被积雪压垮，族人开始走出地宫，带着家中下人进行一些地面清理。 房屋的修缮工作却是必须等到立春之后，天气反复无常，就怕现在修缮好房屋，之后再来几场大雪，那就白忙活了。 外面的温度还是很低，却在能忍受范围。 南面之前选好的几个位置，明镜堂正带领一群人挖掘冰窖，争取在冬季结束之前，屯够一定数量的冰。 冰的制作方法其实不难，有硝石就行，但现在满地都是现成的冰块，她为何还要花费心思去制冰。 再者冰窖的用途很大，多挖几个冰窖总归不是坏事。 地面上活动的人渐多，一路过去时不时遇到族人打着招呼。 等她到了西南侧营地，程秀、程青俩兄弟正领着新招上来的部曲站军姿。 村民加上卫氏族人一共三百三十余人，其余一百八十人村民归西南侧营地，卫氏族人由东南侧营地接管。 而卫曦音与郎君们的训练，由常鹰与秦善亲自负责。 新招上来的部曲，身体素质参差不齐，一群人站姿懒散，杂而无章，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有人缩着脖子，弯腰驼背，毫无仪态可言。 再配上手里的兵器，那模样看着不像部曲，倒像是街边的混混。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猥琐。 见女郎来了，程家俩兄弟连忙过来行礼。 卫曦音偏头看向那群百姓，“光练站姿有什么用，去将章大人请来，让他帮忙训练下这些人。” 既然已经忽悠人留下了，那还客气什么，逮着人使劲使唤啊。 兄弟俩对视一眼，低头应道：“是。” 卫曦音转身走向一旁的屋子，随着新招上来的部曲来到营地，丧尸的研究工作被迫终止，前几日常鹰便已经将那两只丧尸偷偷处理掉。 这会儿郎君们还未到，她便将褚钰约在营地，想知道关于丧尸研究的一些数据，这直接关乎着他们出去以后的安全保障。 “数据？” “女郎口中的数据，是指两相对比、力量差异？”说着褚钰站起身，从案几上拿起记录本。 “丧尸男女之间差异很小，更有甚者，在夜晚一些娇小的丧尸更为灵活。” “视线方面已经有了结论，丧尸的黑眼球消失，眼睛被眼白完全覆盖，已经不能视物，所以对光线十分敏感，无光线时体内的病源活跃，一旦被光线刺激，病源会陷入沉寂，造成本能驱使移动。” 卫曦音接过记录本，皱着眉头翻看，“所以光线是关键？病毒怕光？” 褚钰淡淡回道：“对，至于为何火光无用，钰倾向于黑夜中的火光犹如沧海一粟，在漫天黑暗中微小的光亮并不足以起到作用，反而会引起对光线敏感的丧尸注意。” 说着他指着记录本上其中一处，“另外，经过测试，白日若是正常行动不闹出大动静，丧尸的听觉距离在二里左右，只要超过二里地，正常走动它们是没有反应的。” 这个概念就比较模糊了。 古代没有分贝检测，多大的动静声响才算超过正常范围？ 卫曦音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太过于笼统，对他们十分不利。 她问道：“先生所谓得大动静是多大？正常走动又是如何界定？如果是百名护卫奔跑起来呢？这算大动静还是正常走动？” 褚钰不慌不忙地解释，“钰曾让所有部曲参与过测试，在营地、坞堡里同时奔跑，直线距离超过二里地外，两只丧尸都没有反应。” 也就是说，除非特别大的声响，距离丧尸二里地外，只要行动小心谨慎，不会引起注意。 卫曦音又问道：“那夜晚呢？” 褚钰抬头瞥了她一眼，拱手道：“这正是钰要告诉女郎的好消息，夜晚丧尸与白日丧尸听觉、嗅觉未有区别。” 以往因为夜晚丧尸行动敏捷，听到动静后来得特别快，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嗅觉、听觉比白日强的错觉。 没等卫曦音松口气，紧接着褚钰话锋一转，“不过，这且是暂时，目前它们还在成长。” 卫曦音：“………”真是谢谢你提醒。 “女郎最好还是想办法寻一处隐秘地，继续观察这些怪物，它们在成长，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或许还会变化。”褚钰向她建议道。 随着部曲增多，新招收的那些人还不能完全信任，营地里不适合再做这件事。 卫曦音颔首道：“先生说得没错，到时候一起想想办法。” 研究所的确应该建设起来，就是这地址确实不好找，除非光明正大的摆在明面上。 她寻思着，要不就等建好城墙，搬到坞堡外面去？ 卫曦音起身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才想起手里拿着的扩张图纸。 她拍了拍脑袋，扭头对褚钰说道：“差点忘了，先生看看这图纸，等过几天，建筑高墙的事还需先生统筹跟进。” 意思是让他管着日后扩张建设，盯着外面的那些人干活。 褚钰：“………”女郎还真是一刻也不让他闲着。 第75章 征程的开始 章元彦接到消息，并没有拒绝卫曦音的要求，很快便带着翼州军来到西南侧营地，帮忙训练那些新招上来的部曲。 南面背阴处，经过一段时间挖掘，挨着墙面一排排的几十间冰窖完工，一车车提前切割好的冰块被拉到冰窖里进行储藏。 铁匠铺日夜不停歇，所有长缨枪的改造完成，新枪头用钢铁制造而成，更为尖锐，做好的弩车也已经经过测试，开始投入更多人力制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随着立春时节到来，风雪渐停，温度开始缓慢攀升。 立春之后，翌日。 卫氏族人与那些百姓、官兵齐聚在坞堡门口。 随着圆盘转动的锁链声，吊桥发出巨大的噪声，开始缓缓下降，大家惴惴不安地盯着下降的吊桥，那是通往外界的大门。 封禁整个冬季的大门被开启。 只要走出这座吊桥，意味着随时会碰到怪物，他们将不再安全。 与世隔绝数月，谁也不知道外面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待大门敞开，门外一望无垠的田野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那是卫氏一族的祖田，外面路面的积雪尚未融化，明明是万物复苏地春季，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一丝生机。 眼前仍然是一片刺目的白。 百姓们排好队，搓着手，神色忐忑不安，负责建筑高墙的四百五十余名人，除了五十人需要留在坞堡修缮垮塌的房屋，其余人将跟随部曲去外面寻找采石场，上山开采石块，用于修建围墙。 秦善率领百名部曲，负责沿途保护工作。 待清点完人数后，门前吊桥上大排长龙，人们跟着部曲走出坞堡。 褚钰也在其中，他负责踩点采石场，测量实地，确认后山圈定范围，统筹全局，以及对图纸进一步完善。 临走前，褚钰回头看向门口的卫曦音，微微拱手行礼。 卫曦音颔首回应，“望先生平安。” 褚钰回道：“愿女郎亦是如此。” 说完他没再耽误，转身大步离开。 等到他们带着百姓走后，吊桥却迟迟没有收起。 很快，西南侧营地部曲集结完毕，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门口。 与刚才走出去的部曲不同，护卫们各个身穿护甲，面具覆面，装备精良，颇有气势。两相对比，一旁的翼州军在衬托下黯然失色。 此次出行共二百四十名部曲，和百辆改装过的木牛流马，以及六十名翼州军，整整三百人。 经过章元彦这段时间的魔鬼训练，那新加入的一百八十名部曲，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 毕竟是私养部曲，不像朝廷军队纪律严明，军令如山。 卫曦音之前有去营地看过，章元彦罚起人来特别狠，只要跑不够指定圈数，完成不了训练量，不仅没饭吃，第二日的训练还要加重一倍。 她不得不承认，在训练新人方面，常鹰与秦善比不上章元彦。 “女郎，已准备就绪，是否下令出发？”常鹰清点完人数后，过来询问道。 卫曦音微眯着眼，看了眼身旁一脸兴奋的弟弟，高声道：“出发！” “是！”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与翼州军一道充当探路先锋，负责清理沿途丧尸，为之后的运粮开辟安全通道。 以及寻找幸存者。 路线与前一次有所不同，主要围绕着乌鸦山沿途山脚行走，每清理完一处地方，便要插上旗帜，为身后建筑高墙标注好安全地点。 所以此次行动将非常缓慢，以清理丧尸为主，还得负责探查往北所有城池情况。 随着两方人马先后走出坞堡，身后吊桥缓缓上升，坞堡的大门关闭。 坞堡内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地面的房屋还在修缮清理，大家还住在地宫里面，卫暨盘腿坐在榻上，中间摆着一副棋盘，对面坐着卫仲旬。 家中下人跟着去了外面开采石块，屋子里仅有吴伯在。 两人各怀心事，下棋都心不在焉。 “大兄是如何作想的？”卫仲旬咳嗽了声，手里的黑子随意落下，“按族弟来看，大兄就不该让五娘再带着人出去。” 自灾难发生以来，两位长辈相继病倒，明字辈的小辈像似忽然成长起来，遇事学会互相商量着拿主意，按照族规办事，极少过来打扰长辈。 孙辈们年轻气盛，却能吃苦耐劳，自新年过后每日跟着部曲训练，饲养着族里的那些牲畜，事事都做得有模有样。 按照卫仲旬所想，现在小辈们已经能扛起事来，出去清理丧尸这么危险的事，就不该再让五娘去做。 特别此次五娘还带走了卫琅。 二郎天生愚钝，又是孩子心性，大兄膝下就这两个孙辈在身边，一下全走了，也没个人在身边侍奉。 在他看来，五娘要是稍微懂事些，就该留在祖父面前尽孝。 卫暨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你怎么还不明白，世间的孝道又岂是这么肤浅，五娘忧心我这身子骨、担心远在上京的家人，才着急着扩张生存地。” “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家族。” 卫暨将手中的白子落在棋盘上，训诫道，“日后这些话莫在我跟前提，我自个儿的孙辈，我能不疼不忧心？” “要是能有选择，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出去涉险。”要是换个人说这话，他早就板着脸忍不住发火了。 但老三这人就是这性子，保守固执又守旧，一把年纪了，改也改不过来。 卫暨又道：“当初我病中说的话，我看你就没往心里去。” 卫仲旬哑口无言，到他这个辈分还被兄长训斥，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感到脸上无光，还是该感慨自己是有福祉的。 “大兄说得是，族弟省的了。” 卫暨瞧着他满头的银发，脸上的纹路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再想到一同长大的堂兄弟们，如今仅剩他二人。 不知不觉，几十年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他们都老了。 卫暨内心微微触动，不自觉地缓和了语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经历风雨，如何能茁壮成长，我自是希望五娘能够如儿郎般立足于世间。” 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卫仲旬闻言却是满面忧愁，他想到在身边的孙子卫礼、在外任职至今音讯全无的儿子卫明晟，以及外嫁到徐州的女儿一家。 二人正在谈话间，外面守着的护卫忽然来禀报道：“启禀族长、三族老，龚六郎在通道外求见。” 卫暨手里的棋子还未放下，闻言与卫仲旬对视一眼。 他微微侧头询问一旁的吴伯，“龚六郎没跟着翼州军一同出去？” 吴伯躬身答道：“回家主，没有，龚氏六郎主动留在坞堡内，帮忙修缮房屋。” 卫暨颔首道：“那便请他进来。” 第76章 丧尸羊（上） 与世隔绝太久，一出来，卫曦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经过冬季的大雪洗礼，人类留下的一些痕迹渐渐被抹去。 外面的景象熟悉又陌生，道路两旁的田地荒废，放眼望去，除了几只在田野间晃荡的怪物，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死寂。 一路走来，杳无人烟，十分荒凉，给人一种天地间只余下他们的错觉。 走过外面的一片祖田，卫曦音率领众人沿着乌鸦山的山脚行走，清理散落在田野间的零星丧尸，很快到达第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极小，仅有几十户人家，大雪将部分瓦房的屋顶压垮，整个村庄瞧着死气沉沉。 不仅没有人，连丧尸也瞧不见几只。 护卫训练有素地散开，开始搜寻剿灭附近丧尸。 新制的长缨枪，枪杆增加了长度，枪头尖锐无比，可攻可守，无需近身也能做到一枪毙命。 丧尸行动间已经趋于常人，白日能短距离奔跑几步，动作也不似之前那样卡顿，多亏关在营地研究的那两只丧尸提供了参考数据，对如今怪物的速度，之前的护卫们见怪不怪。 二百十四名部曲被分为二十四什，什长全部由资历深的护卫担任，在常鹰的指挥与什长的带领下，众人杀起怪来很快得心应手。 待消灭掉附近丧尸，护卫朝着村里大声喊道：“可有活人？我等是清河卫氏。” 回音在四周回荡，盘旋片刻后消散于无形，周围一片死寂。 搜寻无果，众人也不多耽误，插上旗帜做好标记，前往下一处。 卫琅已经好久没有跟在阿姐身旁，一路上都很兴奋，完全忘了之前被阿姐惩罚，压在公厨抄家规的惨痛经历。 见到田地里的丧尸，他一人当先，使枪刺入脑袋。 年后跟着堂兄弟们一起在营地训练，卫琅的枪法看着又进步了不少。 卫曦音想到他的性子，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将人拉到跟前细细嘱咐道：“如今怪物强了不少，不可鲁莽行事，要懂得保护好自己，切记不能离护卫太远，知道了吗？” 卫琅欢快地答道：“我知道了。” 卫曦音盯着他瞧了好一会，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出言吓唬道：“既然要跟着出来，就得听话，要是不听话，下次就罚抄族规。” “哦。”卫琅懵懂地应着，他不知族规与家规有何区别。 “族规比三叔祖手里拿的祭词还要厚。”卫曦音幽幽补充说道。 卫琅这下听懂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祭祖那天他看见过，三叔祖念了两个时辰才念完那本祭词。 卫曦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人清理沿途丧尸。 路上积雪尚未融化，道路泥泞。 丧尸无纪律性，在附近没有活人的情况下，大多数都散落在各处，东一只西一只的，有些在小路上晃荡，有些在田地里转悠。 此行主要目的便是建立运粮通道，护卫们无需谨慎行事，得尽量闹出动静，将一些在暗处的丧尸吸引出来。 看着被他们击毙后倒地的尸身，卫曦音眉头紧蹙。 随着天气变暖，温度升高，这些尸体若是不统一销毁的话，造成的危害恐怕会进一步扩大。 以前她没提，一是因为这个朝代忌讳火葬，坞堡那些死去的都是族亲，收殓的尸身放进密封的棺材里，葬入卫氏祖坟，影响微小。 二是根本顾不上，那时候连粮食都不够吃，自己的生存问题没解决，哪管得了这些身外事。 现在却不一样了，既然决定清理境内丧尸，这些丧尸的尸身就得想办法统一处理，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想必族里也不会有人反对。 若是实在不行，大不了到时候请人念经超度。 就这样沿着山脚连续走过两个村庄，一个活人也没发现，无论护卫如何喊话，始终没有收到回应。 一旁的章元彦见此，眸底闪过一丝悲痛，“疫病爆发，天灾席卷，老天爷就没给天下百姓留一条活路。” ”章大人未免过于悲观。”卫曦音却不这么认为。 村落不似被城墙封锁住的城池，外面的天地广袤无垠，四顾望野，即便冬季异常冷冽，但人毕竟是智慧生物，想要躲避丧尸、驱寒取暖，并非毫无办法。 想到此，卫曦音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章大人知道昌兰村吗？” “自然是知晓。”章元彦觉得莫名其妙，女郎这话不是白问吗。 他驻守粮仓已有三年，昌兰村是离粮仓最近的村庄，几乎驻地的翼州军都对那里熟悉。 卫曦音又问：“那大人可知昌兰村有多少人口？” 章元彦不懂她是何意，下意识回道：“确切人口倒是不知，但那村庄极大，几百户人家，上千人口是有的。” 卫曦音并没有觉得奇怪，她轻笑道：“这可不就巧了嘛，此前我等借住昌兰村，曾清理掉三百余只丧尸，大人说，剩下的村民都去哪了？” 章元彦闻言顿住。 “所以大人不必悲观，灾难已经发生，凡人无力扭转，若是能遇上我等，是那些百姓的幸，遇不上也是人各有命。”卫曦音淡淡说道。 现在坞堡的确缺人，但她又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量力而行，能救则救罢了。 那些末日小说里可都写着，末世生存守则第一条，切记不可当圣母。 这时，前方探路的护卫有一人匆匆返回。 “启禀女郎，发现前方田野上有一群牛群。”护卫急声禀报道。 卫曦音脸色微变，右手握紧了手中的落雪，“确定是一群？可有被感染？” 护卫道：“回女郎，怕打草惊蛇，我等不敢靠近。” 前方有十名部曲专门负责探路，老远护卫们便看见游荡在远处的牛群，如今坞堡紧缺牲畜，一发现有情况，护卫立刻跑回来禀报。 “再探。” “是！” 话音刚落，地面发生微微震动。 远处出现一大群双瞳赤红的牲畜，头上的弯角青里透亮，四蹄壮如柱，直直朝着这边冲来，雪地上印下深深的蹄印。 常鹰脸色大变，立刻挡在女郎身前。 那腥红双瞳，他再熟悉不过，不正是他们此前牛马变异时的特征。 “列阵！” 护卫立刻分散开来，排列阵型，手里的长缨枪枪头一致对准牛群，众人脸上神色十分凝重。 章元彦也拔出长刀，站在了队伍最前方。 随着双方距离渐渐缩小，那群畜生眨眼间离他们仅几十米距离。 卫曦音终于看清它们的模样，只觉得这世界真的有够魔幻的。 这哪里是什么牛群，分明是一群变异之后，身躯壮大了不少的丧尸羊！ 也不知这些羊群在往哪方面进化，身上的毛脱落，露在外面的皮肤变成了暗褐色，头上犄角变异，纹路暗沉。 从远处看，还真长得像牛。 第77章 丧尸羊（下） 羊群直直朝着人群冲来。 最前排的护卫手持护盾抵挡，一排排的长缨枪从后刺出，径直刺进丧尸羊身躯。 瞬间有暗红的血液涌出。 章元彦趁机上前，单手握住羊角，顶住举起手中的长剑劈去，斩断一只角后长刀陷进头骨，却被死死卡住。 被劈中的羊似乎没有痛觉，露出尖锐的下床牙，五官狰狞，头顶顶着长刀，咬向面前气味鲜美的人类。 章元彦一手顶住羊角，另一只手正想抽出长刀，侧方一柄尖锐的长枪袭来，枪头尖锐锋利，巨大的力量毫无障碍地刺穿了羊的脑袋。 面前的丧尸羊睁着猩红的双瞳，身躯直直倒地，发出沉闷地重物落地声。 章元彦扭头看向侧方。 卫琅将刺出去的长缨枪收回，脸上表情十分茫然，用手指着他，“阿姐，他好弱啊。” 章元彦：“………” 卫曦音轻咳一声，“二郎不得无礼。” 铁制长刀未免使力时断成两截，强度不足，背厚刃薄的长刀更加适合大力劈砍，用于杀敌杀伤力极大，但对于这些坚固骨头却无法做到一刀劈穿。 刚才，章元彦轻轻使力就斩断了羊角，显然身为武官的他力量感不弱。 这其实是兵器的锅。 但卫琅不懂，他还记着这人是坏人，之前差点伤了阿姐。 一个小羊崽半天杀不死，卫琅心底美滋滋地想着，看来还是他比较厉害，以后坏人再敢欺负阿姐，他就把这人刺成筛子。 章元彦闻言脸涨得通红，在坞堡待久了，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二郎君是卫公的嫡孙子，从小心智不全，跟他解释估计他也听不懂。 颇有一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憋屈感。 这群变异羊大约二十几只，在三百人的队伍面前不值一提，很快被清理干净。 卫曦音走到一具羊尸面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她用落雪掀开羊嘴，八颗下门齿全部发生了变异，长成尖锐的獠牙，暴露在外的尖锐部分甚至刺破口腔，而上门齿中部分变异。 似乎还未变异完成，病毒在进化过程中，对于动物的身体结构进行了改造。 人也是动物的一种，就是不知这些病毒在没有宿主的情况下，能存活多久，可惜没有仪器对其做检测。 她盯着瞧了会儿，又把目光放在异常大的肚子上，就是这个圆滚滚的肚子，才让护卫将它们认成了牛。 卫曦音想了会，直接用落雪划开巨大圆滚的肚子。 暗红的血液随着破开的皮肤表面涌出，随着划开的面积渐大渐深，开始有器官显露出来。 卫琅看见哗啦啦流一地的东西，赶紧将脸上的面具往上推，挡住自己的视线。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小羊崽肚子里好多怪物碎肉。 常鹰立刻上前，“女郎想做什么？属下来便是。” 卫曦音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些羊是否还是活着的。” 它们的血液虽然颜色不对劲，但明显是鲜红的，不像丧尸的污血。 常鹰怔住，“那女郎可有得出结论？” “死了。” 病毒赐予它们机能，行走与进食，或许，进化与进食也有关联，互相啃食，也是迫使病毒成长的因素。 但是很奇怪，动物居然知道自己的同类，二十几只羊中并没有出现同类相食，甚至还保留着生前群居的习惯。 卫曦音心中有许多的疑惑，但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只得通知下去，继续赶路。 看来研究所果然还是得建立啊，以后不仅要研究丧尸，还得搞明白这些丧尸动物。 到太阳快要下山时，众人抵达另一处村庄。 待清理完村庄里的丧尸后，护卫例行喊话，“可有活人？我等是清河卫氏。” 不出意外，依旧没有收到回应。 很快，众人在此处驻扎，村庄里霎时有了烟火气。 此次出来，他们携带了几十车的干粮与饮用水，以及一些露出野外需要用到的物资。 人实在有些多，避免夜晚引来丧尸，卫曦音下令什长带着属下，以村庄为中心，清理四周二里地内所有丧尸。 一夜无事，第二日一行人再次启程，清剿四处晃荡的丧尸。 而此时。 翼州粮仓。 中山翁主站在城墙下方，忧心地望着高墙之上。 随着她的视线望去，两名随从站在上面的了望台，正与外面一群来者不善的人对峙。 那些人为粮而来，现在不知粮仓内人数，不敢强攻，但恐怕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当初与卫曦音等人分开后，五名随从便护着翁主一路赶往粮仓，他们人少不敢涉险，一路上专挑偏僻没人的小路赶路。 加上身上没有携带干粮，赶路的同时，随从还要想办法寻找粮食。 所以等他们抵挡粮仓，已是七日之后。 刚好与赶路去坞堡的翼州军错开。 随从在外叫门半日，始终无人回应，那时外面的天气已是极冷，他们便爬上城墙，进入粮仓内部探查情况。 等进去后却发现，粮仓内粮食堆积如山，里面空无一人。 翼州军与原先粮仓的人都去哪里了？ 顾及翁主安危，实在不宜再出去涉险，这里食物充足，易守难攻，一行人便选择在这里过冬，等冬季过后，再想办法护着翁主赶回中山国。 整个冬天，他们窝在粮仓里，不缺吃喝，除了在雪地里捡到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外，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平淡。 对于随地捡男人这事，说来也是凑巧。 粮仓外地势平缓无遮掩，特别在大雪时期，那些疯长的杂草被积雪压倒，外面白茫茫一片。 为了安全起见，随从每日都会站在粮仓的了望台上，观察四周动静，很快便发现了远处踉跄走来，倒在雪地的男人。 大雪纷飞的冬季，且不说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强，就是这温度，若是没人管，那男人也会很快死去。 一开始随从并不打算救人，他们人少，翁主的安危才是首要。 但有眼尖的发现，地上的那男人手里举着一封羽檄，那颜色鲜艳的尾羽，在一片刺目的白中十分显眼。 羽檄，军事文书，插鸟羽以示紧急。 察觉到异样，随从立刻返回粮仓向翁主禀报。 中山翁主轻言细语道：“那便将人救进来。” 两名随从得令，打开粮仓大门跑过去，再确定那人身上没有外伤后，将人搬进了粮仓内。 至于那封羽檄，落在了中山翁主手里。 第78章 广平沦陷 中山翁主打开信件查看。 这是一封由刺史龚长骏，面向翼州全境翼州军发出的紧急军令。 信上说广平沦陷，刺史府遭了难，驻守广平的翼州军仅存二成不到。 当中还提到，翼州境内唯三拥有坞堡的顾氏，也是死伤惨重，顾氏坞堡在冬季被攻破，许多族人在混乱中逃出族地，多数失去踪迹，下落不明。 翼州境内共有八郡，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拥有坞堡营壁的世家却只有三家。 分别是清河卫氏、广平顾氏、以及河间赵氏。 与正当兴旺的清河卫氏不同，广平顾氏起源很早，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在前朝时期最为鼎盛，出过不少三公重臣，改朝换代之后渐渐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仍在，如此轻易便被丧尸攻破，也与他们族地的地理位置有关。顾氏坞堡处于广平、斥章、曲周三县交攘处，被三座城池环绕其中，人口密集。 中山翁主拿着信反复看了两三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思考半天也没找出问题，只好作罢，打算等那名斥候醒来再问问。 一旁的崔二娘十分好奇问道：“翁主，信上说得是什么？” 中山翁主将信折叠重新装回信封，并不打算与她细说，只轻声道：“是给原本驻守此地的军事文书。” 崔二娘见此也不好多问。 眼见已经立春，粮仓内不缺粮食，还有两口井，但是这里根本没有女子能用的物品。 中山翁主与崔二娘，身上还穿着当初逃出来的那身衣物。 刚到这里时，随从在各处搜寻了半天，只在粮仓里找到几件男人穿过的衣物，随从将衣服清洗一遍，用火烘干，递给两位主家。 翁主倒还好，知道现在环境艰难，没有选择，强忍着难受将衣服换上。 她的贴身婢女没有逃出来，随从是下人，也是男人，一些贴身之事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崔二娘却是十分嫌弃，说什么也不肯穿。 她对着随从命令道：“我不穿，你们去将翁主那套衣物洗了拿过来。” 随从互相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动。 中山翁主闻言有些不悦，却并没有动怒，扭头吩咐道：“表姐不愿穿就罢了，你们先下去。” “是。” 等人走后，中山翁主才轻轻说道：“如今这世道适者生存，随从为护我安危已是举步维艰，表姐要想清楚，得罪了武艺高强的随从，一旦遇到危险，他们恐怕只能选择一人相护。” “表姐你猜，他们会选谁？” 答案不言而喻。 那人只会是她，而不是崔二娘。 崔二娘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她眼神里全是惊慌，不敢相信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翁主，会说出这番话来。 “随从虽是下人，但也是中山国的下人，代表的是中山国。”中山翁主缓和了语气，“表姐这个性子是该改改了，之后无论是去是留，我自不会抛下表姐不管，毕竟表姐是姑母唯一的嫡女。” “只是我一介女流，有心无力，只怕是护不住表姐。”中山翁主与崔二娘其实并不熟络。 她出生在中山国，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外出，才第三次见到这位表姐。 事发时二人正巧在一处，一路上逃命，护她周全，也是因为姑母曾帮了母亲娘家一把，念及着当中的恩情在。 她这个表姐被姑母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娇纵蛮横，太平盛世有家人相护便罢了，没人会说她不是。 但若是再继续执迷不悟，恐怕到时离开也只能将其留下，任由自生自灭了。 崔二娘被吓得脸色苍白，她连忙认错，“翁主说的是，我知错了。” 之后一整个冬季，崔二娘都很安分，她见翁主吃什么便吃什么，翁主穿什么自己就穿什么，再也不敢盛气凌人。 那五名随从见二娘子突然转了性子，心下了然。 没过几天，那名救回来的男人还是没熬住，在半夜咽了气。 随从将尸体拖了出去，一行人在粮仓内耐心地等待，希望能等来幸存的翼州军。 谁曾想，翼州军没等来，反而等到了一群觊觎粮仓的不速之客。 ……… 此时的卫曦音等人，还在灵县境内打转。 也不知是否因为靠近山脚的缘由，这附近的变异动物极其多，每到一个地方，除了丧尸外都会遇上一些各种变异动物。 一只正常的也没瞧见。 卫曦音感到十分不满，好歹让他们抓几只正常牲畜回坞堡啊。 开始她还把变异的不同动物解剖来看看，后来实在太多，她也懒得再看，心想等研究所成立后，全部扔给褚钰研究得了。 就这样在灵县境内转悠了三天，到第四日，他们终于发现了幸存者。 那些人躲在半山腰的山洞里，一个个饿得只剩皮包骨，因为天气寒冷，身上披着各式各样的被褥，被褥上满是污垢，一群人蓬头垢面，呆若木鸡的缩成一团，眼睛里没有一丝光。 待看见山洞前遮挡的石块被移开，外面站着一群手持兵器的官兵，这些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眼泪瞬间涌出，当下抱头痛哭了起来。 卫曦音立刻命人清点人数。 很快护卫来报，“启禀女郎，这群百姓一共八十七人，大多都是壮年者。” 卫曦音闻言点了点头，“告诉他们，要么继续在山洞里待着，直到我们返程一起去卫氏坞堡。” “要么，自己现在走去坞堡。” 从这里到坞堡，走快点一日便能到达。 沿途已经被清理干净，就算碰上零星丧尸，这么多的人，如果连那点丧尸也对付不了，那死了也不足惜。 一听他们是清河卫氏的人，并且愿意收留他们，那群百姓全部跪在地上朝着卫曦音磕头，嘴里重复念叨着，“谢女郎救命之恩……” 他们很快做好了决定，女郎带着人外出，好像有要事在身，他们也不敢问女郎什么时候会回来，与其继续窝在这里继续惶恐不安，还不如自己走去坞堡。 卫曦音立马答应下来，并且给了他们一袋粮食。 此时回去正好可以帮助修筑高墙。 章元彦于心不忍，本想派官兵护送，却被卫曦音一口回绝。 “章大人能护他们一程，难道还能护他们一辈子不成？” 第79章 绎幕城破 章元彦闻言只好作罢。 他心疼百姓，也知道此行主要目的是开辟运粮之路，不能因为几名百姓耽误进度，翼州军仅有六十余人，他们人言轻微，出发前便决定听卫氏调遣。 等到那群百姓上路，卫曦音也不做停留，率领着部曲继续赶路，清理沿途丧尸。 到晚上，他们照常选择在一处被清理干净的村庄落脚。 卫曦音拿出地图，“灵县辖内四十六个村庄，挨着乌鸦山沿途山脚的有十二个，我们先清理完这十二个村庄，等运粮线路安全后，再对境内所有丧尸进行清理。” 特别是灵县，昨日前方探路的护卫就带回了消息。 灵县城池至今未破。 想要此地的民生安稳，除了圈定山头进行开辟新田外，灵县的清理工作是关键，至少在这些丧尸进一步成长之前，要把灵县拿下。 章元彦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人口流失严重，女郎就算清理完灵县境内怪物，想要建筑高墙圈定地盘，没有足够的人力，其余境内的怪物很容易流窜过来。” 卫曦音道：“流窜进来的毕竟是少数，先将山头圈定，保证民生，等坞堡外的居民区城墙筑起，人口上来，再一步步地对外扩张。” 这本是当初她的计划，人力不足，无法短时间内对外筑起城墙，只能一步步地来。 章元彦之前并未参与，不知情也很正常。 卫曦音瞧了眼他的脸色，以为他是怕卫氏反悔，又道：“章大人放心，卫氏拿到那些粮食的确是为了救人，但目前实力有限，先保证自身，才有能力去救别人。” 章元彦连忙拱手回道：“女郎言重了，本官自是信任卫氏。” 现在他除了相信，也别无选择。 这夜又是平安度过。 不得不说，即便是对那些丧尸做最浅层的研究，也对他们的行动提供了莫大帮助。 每日扎营前，卫曦音都会命人清理方圆二里的所有丧尸，一到晚上，四周静谧无声，连续在外夜宿几日，没有在夜间撞见一只丧尸。 到第五天，灵县境内十二村庄及沿途怪物全部被清理干净，一行人踏入了绎幕地界。 卫曦音对绎幕很陌生，清河郡辖十四县，从灵县去往清阳县，需经过一段绎幕地界，而绎幕在灵县往东，清阳往北，说是经过实则只要不走官道，只是会路过绎幕辖内的几个小村庄而已。 一进入绎幕，明显感觉这边的丧尸多了不少，田野间随处都能遇上七八只。 卫曦音心头隐隐有预感，绎幕的情况恐怕不妙。 很快她的预感成真，探路的护卫禀报道：“回女郎，绎幕城破，沿途全是丧尸。” 果然。 她轻敲着手指，吩咐道：“不必再探，先清理掉山脚下丧尸。” 但这里就出现一个弊端了，绎幕城破，就算他们将山脚清理干净，一到夜晚，那些丧尸四处游荡，很容易再流窜到这边附近。 卫曦音想了想，扭头对着章元彦道：“看来我们要在这耽误一阵子了。” 章元彦问：“女郎想如何做？” 卫曦音叹道：“还能怎么做，只能在路段设置简易栅栏，尽量阻挡丧尸游荡到附近。” 丧尸毕竟没有智慧，只要这边没有人，流窜的丧尸无意间晃荡到附近，简易的栅栏能起到拦截的作用，见前路走不通，丧尸自然慢慢会晃荡到其他地方去。 至于为何灵县不需要，这与人口的密度有关。 只要灵县县城一日不破，已经被清理过的路段，游荡到运粮小道上的怪物也只有零星几只，要是运粮路上碰见，前方探路的护卫就能出手解决。 绎幕却不一样，本就是十分繁华的大城，怪物数目太多，不做些简单防御阻断道路，根本不行。 章元彦闻言点头道：“女郎说得没错，这附近有不少竹林，正好可以做竹栏。” 很快清理工作展开，护卫们与翼州军去砍伐竹林，将竹子砍成一人多高，离小路百米外做成简易栅栏，进行沿途拦截。 身后空余的木牛流马负责运送竹子，三百人的效率十分高，一行人一边清理怪物，一边插上竹竿…… 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一行人抵达东武已是五日之后。 与绎幕不同，东武城破得很早，丧尸早就不知散落到了何处，路上遭遇的怪物反而很少。 其中最令人心痛的，卫曦音等人在这边遇到了许多小丧尸，大多都在十岁以下，肉嘟嘟的面颊皮肉外翻，被咬得千疮百孔，有的甚至连四肢都没有，拖着残破的身躯四处晃荡。 众人沉默不语，上前利落地解决掉这些丧尸。 看到这一幕，章元彦垂下眼睑，想到自己的孩子。 他是司州祁川人士，三年前随龚刺史调入翼州，妻子留在家中侍奉长辈，教养孩子，并没有跟随他到任上。 章元彦之前一直想跟着六郎君回祁川，也是担忧家里的情况。 现在只愿龚氏能看在他多年忠心的份上，护住他的家人。 清理的工作十分枯燥，满地的尸身，刺鼻的腐臭味，戴着面具无法杜绝嗅觉，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 就连卫曦音也渐渐数不过来，他们这一路究竟杀了多少怪物。 除了在灵县境内遇到的那八十多名百姓，他们沿途再也没有碰见过活人。 随着天气渐暖，万物复苏。 等一行人走出东武时，地面的积雪开始融化，慢慢显露出底下的土壤，道路两旁的野草绿植疯长，为白茫茫的大地增添了一抹绿色。 再一次来到昌兰村时，卫曦音心头感慨万千。 上次借宿这里是为了抢粮，让族人们活下去，而这次却是正大光明的运粮，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村庄里与之前一样，了无生气，死气沉沉，有许多房屋在大雪中垮塌，久不住人，墙体逐渐地被侵蚀，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老化。 章元彦看着一片寂静的村落，怔怔问道：“女郎真觉得昌兰村会有幸存者吗？” “有！”卫曦音笃定，“而且绝对不少。” 第80章 三方人马 为何卫曦音会如此笃定。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当初过来时灾难才发生不久，却只在村里发现三百来只丧尸，一个活人都没瞧见。 当然，谢芮安那个外来人员不算。 卫曦音当下就觉得十分奇怪，这么大个村庄，不可能就这么点人。 但当时她满脑子都是粮仓的粮食，根本没精力去留意那些幸存者。 现在需要人手，卫曦音对着章元彦问道：“大人既然对这里熟，可知道附近有什么躲藏地？” 章元彦低头沉思，仔细回想了番，“这我倒是不知。” 翼州军是驻军，村民对朝廷军队有天生的畏惧感，以往遇见远远地就躲开了。 两方人员平日里没什么交集，驻守又不得随意离开军营，所以章元彦只是对附近的地势熟悉，躲藏地什么的他确实不知。 卫曦音闻言只得作罢。 村庄里上一次他们便搜查过，之后发现了谢芮安躲藏的地窖，又对所有屋后进行了排查。 可以确定，那些村民并没有躲在村子里。 这附近也没有山头，想要找到人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卫曦音正想着要不要现在派人出去找找，那些村民可都是劳动力，坞堡现在急缺人手修筑城墙，如果可以，她是想一次性将那些人全部带走。 谁知还未等她开口吩咐，两名官兵急匆匆地跑进来，“不好了！大人，粮仓门前有好多人！” 卫曦音：“………” 章元彦：“………” 他俩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回事？！” 卫曦音第一反应是找到昌兰村村民了？ 官兵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回过神来，禀报道：“卑职不知，刚出去探查，发现粮仓门前聚集了大批人员。” “那些人员聚集在门口，似乎是冲着粮仓来的。”另一名官兵补充道。 所以不是昌兰村的幸存者？ 卫曦音目光闪烁，看来一个冬季没有等来朝廷救援，终于有人忍不住对粮仓出手了。 要知道如今南面的东武、绎幕接连城破，贝丘情况不知，粮仓往西有高邑，往东与北方向信成、莎题、东阳、信乡等县城。 如今生存环境艰难，为了能活命，估计人们也顾不上被朝廷发现问罪。 卫曦音问官兵，“可知大概有多少人？” 两名官兵对视一眼，低头答道：“回女郎，约三四百人。” “章大人以为如何？”卫曦音扭头看向章元彦。 章元彦一头雾水，“女郎是何意？” 卫曦音一本正经地道：“如今大家需要团结一致，稳定翼州，自然是想办法收编那群人。” 这不就刚好，的劳动力送上门，避免她还要到处去寻找活人。 不等章元彦答话，卫曦音叫来常鹰，吩咐道：“通知下去，立刻整肃队伍，我们马上赶往粮仓。” “是！” 上次是出师无名，迫不得已才利用了高邑的那群流民，这次他们可是光明正大。 此时的卫曦音，还以为那外面就是一群打劫粮食的流民，完全没有料到，真实情况实在出人意料。 翼州粮仓。 两名随从站在城墙之上，默默无语地注视着下方人群。 地上躺着十几具未变异的尸体，显而易见，此前这里曾爆发过激烈冲突。 粮仓门前聚集了几百号人，手持各类武器，人群呈三角鼎立，互相警惕的打量着，谁也不肯先一步妥协。 站在城墙上的两名随从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弓弩，决定继续静观其变。 自从疫病蔓延后，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活人，真让人恍如隔世。 随从原本以为他们都是冲着粮仓而来，会选择共同破门，抢劫粮仓。但其中两方人马似乎有旧怨，相遇后没说几句话就干了起来。 高邑县的那些流民也是面面相觑，看了看左边那群凶神恶煞之人，又望了望右边的清阳衙兵，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退后两步，躲到人群后方。 自古以来匪怕官，以往胆大犯横，此时却不敢冒头。 他们来得晚，并不清楚此前这里发生了何事。 只知道过来时，两方人马正打得激烈，见到他们到来，那些人才暂且停手。 而现在他们这群人领头的人也不是田三，而是另一伙土匪。 田三正被人捆着按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们当初拿到那一千石粮食，本来以为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谁曾想气温骤降，他们的土匪窝子本就在山上，躲过了怪物却没躲过封山的大雪。 低温致使山寨的人病死的病死，冻死的冻死。 眼见死得人越来越多，田三咬咬牙，点燃了那些粮食取暖，打算等冬季过去再想办法去一趟粮仓。 好不容易熬到立春，一行人下山时却遇到另一伙匪徒，他们人少如散沙，很快便被对方擒获。 高邑的那些流民本就是为了生存，被迫跟着田三上山当了土匪，当下为了活命，连忙巴结着那伙人，供出了粮仓信息。 这才有田三被人捆住，拖来粮仓的一幕。 而这一幕如此的熟悉，田三当初捆着龚六郎过来换粮，现在倒在地上的对象换成了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 苍天饶过谁。 左右的两方人马还在对峙。 那伙凶神恶煞之人余有百人，似乎并不惧怕清阳衙兵，为首的大汉外形粗犷，国字脸，络腮胡子，脸上有刀疤，又是独眼龙，看起来无比凶悍，让人望而生畏。 他对着衙兵都头，讥笑道：“真是冤家路窄，正好今日就报了当年伤眼之仇。” “当初伤你之人并不是我，那人已感染疫病身亡，眼下大家目标一致，阁下为何不放下成见，先破开粮仓大门再来谈以往恩怨。”都头觉得这群人完全不讲道理。 他们已经在附近观察了十日，大汉这伙人来得比他们还早，开始不明情况，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随着待的时间久了，衙兵很快发现，城墙上每日来来回回巡逻的就那几人，显然粮仓里面的人并不多，而且看装束似乎不是驻守此地的翼州军。 只要能破开粮仓大门……… “我呸！”大汉瞪着他们道，“杀了我的人，现在还想求和？晚了！老子拼着不要这粮食，也得出了这一口恶气。” 第81章 又来了 大汉名叫王铁，本是清阳县辖内老老实实的农工，却因长相凶恶，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坏人。 他父母死的早，从小跟着叔婶生活，婶婶嫌他吃得多浪费粮食，从小对他非打即骂，等到十二岁时，王铁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一日趁夜逃离。 他有一身的蛮力，逃出来后便在山里安了家，平日以打猎为生。 有一日他拿着猎物去城里换粮，刚进城却被人污蔑偷东西，周围人见他长得凶神恶煞，对着他指指点点，很快有人报官，那群衙兵一来，见他长相问也不问，直接认定是他干的。 王铁自然不会认罪，衙兵见他还狡辩，双方发生冲突，一堆人围着对他拳打脚踢，他奋起反抗，混乱中被人击中右眼，右眼从此再也不能视物。 等他被人从衙门扔出来时，已失去了半条命。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 王铁当时浑身是伤的躺在地上，心里就想着：既然都将我当成坏人，那我索性便如了你们的愿。 他选择落草为寇，当下投奔了一处土匪窝，成了清阳境内的匪寇，之后疫病爆发，原来的大当家身亡，他凭借武力顺势上位。 天灾接踵而来，怪物变强，一行人被大雪困住，艰难生存，好在王铁会打猎，山上资源丰厚未受污染，这才带领手下人熬过寒冬。 没有粮食只有死路一条，而整个清河郡内，唯有粮仓的那些粮食，才能让他们活下来。 王铁当然知道，抢劫粮仓是重罪，被朝廷发现会诛灭九族，但大家都已经被逼到绝路，没有粮食照样会死，他想着先去粮仓看看，能求到粮食自然是好。 好不容易挨过冷冽的冬季。 王铁带着人来到粮仓附近，他徘徊多日，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开口，谁曾想居然在此遇到清阳衙兵，往日恩怨涌上心头，他当即失去理智，两伙人就在粮仓门口干了起来。 冲突中衙兵死亡三人，他们这方死了两人。 要不是高邑的那伙人到来，恐怕双方会来个不死不休。 王铁恨极，他宁愿不要这粮食，也定要报了当年之仇，万不会让人如愿，让他们破开这仓门。 都头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当即冷然道：“阁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可知眼下拿到粮食才是正事。” 王铁一听这话，只觉得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窜，出口骂道：“去你大爷的正事，在老子这里，杀了你们才是正事。” 眼见双方又要打起来，高邑县的那些土匪缩着脖子，赶紧后退两步，给他们挪出足够的空地。 正当双方准备动手时，地上死去的尸体却忽然动了！ 尸体外貌瞬间发生变化，青筋隆起，眼眶凹陷，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眼睛里全是恐怖的眼白。 离得近的人，注意力还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架势当中。 完全没有想过，他们一路杀着怪物过来，每个人的兵器上都沾满了怪物的血液，那些死去的人沾上了怪物血，变异只是迟早的事。 站在城墙上的随从最先发现情况，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五只怪物刹那间弹跳而起，咬住了离得最近的人。 人群中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高邑的那群流民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就跑，田三被绳子捆住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怪物咀嚼着人肉。 妈的！ 来个人解开绳子啊。 卫曦音带着人过来时，整个人十分懵圈，那些人围在门口，却不破门，闹哄哄的是在干嘛？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外围那些跳脚的人，并没有发现人群中的惨状。 正常人也不会有人想到，清理干净的门口，人群中会出现丧尸。 “他们在干嘛？”卫曦音一时没忍住，问出了声。 常鹰沉默了会，回道：“大概在举行什么破仓庆祝仪式？” 卫曦音：“………” 粮食还没拿到就开始庆祝了？ 很快她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外围的人像似在逃命般，越跑越远。 渐渐地，中间人群分散开，几只丧尸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 卫曦音面无表情，扭头看向常鹰，“这是拿命在庆祝？” 常鹰抽了抽嘴角。 卫曦音微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人群。 那些人装束各异，分开站立，瞧着不像一伙人，难道是‘分赃不均’所以才在门口闹起来了？ 眼下情况不明，她想了想，对章元彦说道：“翼州军毕竟是正统军队，章大人带着属下先在这等着，等我过去弄清楚状况先。” 她太眼馋那些人了，章元彦受朝廷任命驻守粮仓，明面上是粮仓的‘主人’，万一过去将那些乌合之众吓跑了怎么办。 章元彦眼神复杂，不知道女郎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只得应下，“听女郎的。” 粮仓附近地处平原，附近可躲避的草丛在冬季之后还未长出。 二百多名劲装部曲，加上百辆木牛流马，阵仗很大，没等人走近，城墙上的随从率先发现他们的身影。 熟悉的面具，熟悉的护甲与兵器，以及身后那百辆木牛流马，随从当即色变。 下面已经有三方人马了，怎么这群土匪也来凑热闹！ 如此多的人，他们肯定守不住这里，其中一人立刻跑下城楼，打算等仓门破开，护着翁主冲出去。 现在的丧尸速度几乎与常人无异，在人群中十分有优势，起跳惊人，眨眼间就有几人被扑倒在地，突如而来的变故让众人都慌了神，特别在配上那些人的惨叫声，整个场面十分瘆人。 等王铁等人解决掉这些变异的怪物，卫曦音已经率领部曲走到了粮仓门口。 众人这才发现这群不速之客。 二百多人统一护甲、装备精良的部曲，走动间动作整齐划一，压迫感十足，几路人马顿时如临大敌，目光充满警惕地分散开来。 乱哄哄的高邑流民又跑了回来，一看到‘老熟人’，有人拍了拍脑袋，“乌鸦山龙虎寨又来了。” 乌鸦山龙虎寨？ 什么鬼？ 卫曦音面不改色地开口：“这里还真热闹啊。” 都头与属下衙兵对视一眼，乌鸦山众人当然知道，可从未听说过那山上有什么土匪窝，这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82章 变脸 疫病爆发以来，从没在外面看到过这么多的活人。 四方人马聚集，各自手持兵器，警惕地周围人。 衙兵都头打量着这群后来者，面具覆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又与高邑的那些土匪认识，显然目标也是粮仓。 这三伙人都是土匪出身，人数众多，万一他们联手…… 想到此，都头扫视一圈，高声道：“我等是清河郡治所衙兵，奉命前来粮仓求粮。” 奉命？ 奉谁的命？ “诸位若也是求粮，可叫开仓门，不必在此起冲突。”他的话语很明显，并不想一直耗在门外。 城墙上方，不知何时起，站在那里的随从只剩一人。 卫曦音面上不显，心底却道：想得美！ 那可都是她的粮食。 她环顾四周，几方人马中，衙兵的人数最少，仅有五十余人左右，人数最多的反而是高邑县的那群流民。 田三被人捆住扔在地上，高邑领头之人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卫曦音默默数着人头，有三百多人。 嗯，很好。 “呸！一码归一码，今日让你们带着粮食离开，老子就不信王！”王铁立马回怼，说着他警惕地盯着卫曦音，“这是私人恩怨，小娘子最好莫要插手。” “哦，那你们先继续。”卫曦音点了点头。 都头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莽夫！眼下是解决私人恩怨的时候？” 王铁讥笑道：“你管我，老子高兴。” 都头气极，看来今日不杀了这个王铁，他们是拿不到粮食了。 两方人马纷纷亮出兵器，怒不可遏地互相瞪着对方。 就当又一次要干起来时，一直背着身子不知在干什么的卫曦音，蓦地迈开步伐，率领百名护卫从他们中间穿过。 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为她腾出一条路来。 卫曦音走到大门口停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木板，她招了招手，立刻有护卫接过木板，将板子举起来。 木板上有一行用刀刻的小字，痕迹很新，显然是刚刻上去的。 可惜在场的人都不识字。 “乌鸦山大当家，你这板子上写的啥啊？”高邑那伙流民中，有人好奇问道。 卫曦音介绍道：“招工启示，只要加入乌鸦山龙虎寨，干活就管饭。” “不止如此，我们还包分配房屋和土地，山寨里有药材铺，养着牲畜，能吃上鸡蛋，应有尽有。”她细细讲解着各项福利。 高邑流民感到十分震惊，乌鸦山龙虎寨这么富裕的？ 大家闻言都忍不住心动，大当家的那些属下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全身上下佩戴精良的装备，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脸，但显然日子都过得极好。 这增加了她的话语可信度。 人群纷纷围过来，有人开口问道：“这是真的？只要干活就什么都有？” 卫曦音气定神闲地回道：“当然是真的。” 只不过房子得等围墙修好后自己建，田地需要自己上山开辟，想吃饱自己干活挣牌子。 招聘信息肯定要吹得天花乱坠，反正她没撒谎，早晚都会有。 “既然乌鸦山这么富裕，你为什么还要来粮仓抢粮食？”也有人将信将疑，提出疑问。 卫曦音道：“你会嫌食物多？粮食这东西自然要多屯。” 那人愣住，她说的好像有道理。 挟持着田三的土匪头子，也忍不住插话问道：“我们想去也可以？” “能干活就行，放心我们山寨非常安全，怪物进不来。”卫曦音耐心地解答他们疑问。 当下有人举手道：“那我去，能吃饱饭就行，我能干活。” 生存艰难，食不果腹，一处不缺吃喝的容身之所，简直是众人梦寐以求之地。 加上这群流民本就没什么原则，谁给饭吃谁就是老大。 “我也去，以后跟着大当家。” “算我一个。” “我我我，还有我……”后面一堆人举手示意。 卫曦音露出笑容，向他们招手，“嗯，报名了的站到这边来，我们登记一下。” 门口的画风忽然变得割裂，左侧两方人马剑拔弩张，粮仓门前却如菜市场般热闹和谐。 就连王铁身后的那群悍匪，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王铁脸色难看，他想要报仇，却一而再的被人打断。 这架还怎么打？ 很快，高邑流民做好登记。 卫曦音扭头看向王铁和衙兵都头，轻声问道：“你们要加入吗？” “山寨待遇都有明确规定，只要肯出力，不仅能吃饱饭，还可以领粮食，家中有亲眷也可以接来……” 都头打断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我等身为清河郡衙兵，岂能与你们这群匪徒同流合污。” 卫曦音闻言也不生气，问王铁，“那你呢？” 王铁讥笑道：“老子才不会在女人手下做事。” 粮仓里面全是粮食，为何要为了一口吃的屈居人下。 卫曦音丝毫不动怒，她面色平静，又问一遍，“二位可想好了？我们山寨的待遇可是独一无二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王铁想也不想地回道：“想好了，别来烦人。” 卫曦音微微一笑，“既然你们已经想好，那便好。” 她笑意渐深，“刚忘记说了，那些待遇，俘虏可没权享受。” 话音刚落，卫曦音瞬间变脸，冷声喝道：“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没等人反应过来，身后部曲迅速将两波人马包围其中，护卫似乎早有准备，在女郎开口刹那，出其不意地卸掉了大部分武器。 常鹰奋勇当先，长枪径直朝那都头刺去。 都头脸色大变，连忙后退，举起长刀反击，而在他的后方，数名护卫已列阵等候。 程家兄弟第一时间朝着王铁攻去，王铁一脸迷惑，手中的武器被人打掉，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两名护卫按住。 王铁弯腰挣扎，奋起反抗，他从小以打猎为生，练就一身力气，居然一下子掀翻按住他的两名护卫，夺过其中一护卫武器，企图进行反击。 卫琅站在姐姐身旁，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想加入战场。 他还没打过架呢。 卫曦音赶紧拉住弟弟，这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兵器上可都沾着丧尸血，万一不小心划伤自己人那就遭了。 局势变化来得太快，高邑流民目瞪口呆，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抱头躲避。 大当家刚才还温言细语，十分好说话，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第83章 不讲道义 王铁挣脱束缚，双手夺过武器，四周训练有素的部曲已将他团团包围，他的手下以及那群衙兵，被人擒住卸了武器。 衙兵都头很快在常鹰与护卫的围合下，束手就擒。 这群戴着面具的土匪，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很多人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王铁孤立无援，怫然作色道：“小娘子你不讲道义！” 卫曦音轻敲着手指，她又不是真的土匪，需要讲什么道义？ 软的不行，自然只能来硬的。 翼州粮仓引来各路人马觊觎，随着春季到来，有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数月间没有等来救援，反而那些怪物变得越来越强，局势进一步恶化。 朝廷已然不能依靠，这时候稍微有点武力能杀丧尸的人，都会想到屯粮。 只要有粮，幸存下来的幸运儿才能继续活着。 所以，龚六郎他们是知晓没有援军，守不住这里，才求援清河卫氏。 问题便来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没有援军呢。 卫曦音的思绪一下飘远，她的第一反应是……恐怕朝廷覆灭，京都肯定出事了。 一时之间心慌意乱，此前虽是早有预感，但她一直心存侥幸，自欺欺人的想着，只要没有收到消息，那便是好消息。 卫曦音在心底不断地自我安慰，父亲他们肯定会没事，她离京时只带走一百名部曲，还有九百多人呢，九百名护卫，护着家人逃出京都应当不难。 而不远处。 王铁不管不顾地抡起长枪横扫，一时半刻无人能近身，他余光瞥见，小娘子不仅不搭理他，居然还走神！ 心头顿时怒火中烧。 丧尸血具有极强传染性，护卫没有进行强攻，常鹰见一直拿不下人，立刻赶来支援。 护卫拿来圆盾防御，渐渐缩小包围圈，钢制的枪头与盾碰撞，发出‘哐当’响声，力量相撞同时，手持盾牌的护卫被震得后退两步。 这个王铁力气可真大。 卫琅在一旁嘟着嘴，一脸委屈，阿姐为什么不让他去，他也想打架。 常鹰无法近身，护卫又久攻不下，他瞄了眼正在发呆的女郎，拿着圆盾来到二郎君身旁。 常鹰将盾牌递给卫琅，“二郎君要不要试试？” 卫琅眸中一亮，“好啊好啊。” 他也要打架！ 卫琅伸手接过圆盾，感觉有些新鲜，双手在上面乱摸。 “二郎君拿这东西扔他，打中了就行。” 说着他心虚地瞄了眼女郎，只是让二郎君扔个盾牌，女郎应当不会怪罪。 “记得打他背部，千万别扔头。”常鹰默默补充道。 卫琅欢快地回应：“我知道啦。” 圆盾的重量十分沉，卫琅却轻而易举地将它举过头顶，他也不看不瞄准，直接将圆盾扔了出去。 王铁刚逼退身后护卫，正转身准备伸手夺过盾牌进行防御，忽然感觉背部发凉，他连忙回身，只见一块沉重的盾牌朝他飞来，王铁脸色微变，伸出长缨枪进行格挡。 巨大的力量砸在兵器上，长缨枪竟然直接断成两截，经过缓冲的圆盾又砸到他的肩头，将人一下掀翻在地。 护卫趁此机会，上前将人擒住。 有之前的教训在，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直接卸了王铁武器，将人给捆起来。 卫琅欢呼道：“阿姐快看，我打中了！” 常鹰出声夸赞，“二郎君真棒。” 弟弟的叫喊换回了卫曦音的神志，她回过神来，见那些衙兵与匪徒全部被擒获。 蹲在墙角的高邑流民瑟瑟发抖。 “通知章大人他们过来。”卫曦音压下情绪，对着身旁护卫吩咐道。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城墙上的随从，“告诉中山翁主，翼州军回营，立刻开门！” 章元彦等人很快出现在随从的视线中，一行六十余人，身上穿着翼州军的军服。 这做不了假。 随从震惊不已，不敢应声，跑下城墙去找翁主禀报。 心底却疑云丛生，翼州军怎么会和一起土匪搅在一起。 里面的中山翁主得知消息，表现得十分平静，她思忖片刻，轻声道：“既然是翼州军，那便开门。” 五名随从护着人来到门前，若是那群土匪敢动手，就护着翁主杀出去。 崔二娘紧紧跟在身后，神情惶恐不安，他们可是和外面的人有过节，再次相遇，万一对方不肯放过她们怎么办。 而瞧着这些随从的架势，到时恐怕根本顾不上她。 崔二娘第一次感受到世道的不公。 粮仓大门缓缓打开。 门前众人多都感到十分诧异，没想到在粮仓里面居然只有五名随从和两名少女。 翁主目光复杂地望着戴面具的少女，她略微定了定心神，“女郎别来无恙。” “翁主客气。”卫曦音回礼，淡淡道，“我等之后全面接管粮仓，望翁主知晓。” 中山翁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可是这是朝廷的粮仓，女郎就不怕朝廷怪罪？”她怎么敢？ 卫曦音没答，这话太多人说过，已经失去意义。 翁主回神，知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既然他们人已经来了，想必已有所衡量。 “我有一事想与女郎商量，还望女郎看后能为我解惑。” 等章元彦带着人过来时，粮仓门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皆被五花大绑，那些人面如死灰，一脸的生无可恋。 被捆住的人里，居然还有官府的人。 章元彦有些无语，女郎行事还真是简单粗暴。 衙兵都头见翼州军居然与土匪是一路人，面色忽而变得惨白，“翼州军居然和匪徒勾结，翼州粮仓乃国粮储备，大人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国之将倾，天下将覆。 只是，与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章元彦懒得解释，他走进大门，只见门里女郎正与一名女子交谈，那名女子虽打扮素雅，但裙裾上的金云纹若隐若现。 金云纹，皇族王室之人。 还不等他开口，卫曦音便冲他招手道：“章大人来得正好，翁主说截获一封羽檄，是龚刺史亲笔手谕，你过来看看。” 有刺史消息了？ 章元彦立刻回神，急切地问道：“信在哪？”他甚至都忘记向翁主行礼。 好在中山翁主并不在意，“信在我身上，我有些疑惑，正想让女郎帮忙看看。” 第84章 怪异之处 章元彦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查看。 他一目十行，飞速将信上内容看完，心脏剧烈跳动，没错，是刺史大人的亲笔信。 等他看完，卫曦音才伸手接过，她边看边问，“翁主是觉得这封信有问题？” “嗯，直觉，但我反复查看过几次，也不知问题出在哪。”中山翁主点头，“本想问问送信的斥候，可惜那人没熬过来。” 卫曦音很快将信看完，这是一封军事文书，插鸟羽以示紧急，落款处有刺史印信。 通篇看下来，大致意思是要求全境翼州军支援广平郡。 她问章元彦，“大人可看出问题？” 章元彦正沉浸在喜悦中，闻言下意识地反问道：“女郎这是何意？” “信上要求全境翼州军支援广平，大人对此怎么看？”卫曦音重复了一遍。 章元彦想也不想的回道：“自当响应军令，集结兵力，前往广平。” 他蹙眉，“难道女郎不想放人？我虽之前答应于你，但刺史大人急召，我等自当前去营救。” 卫曦音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没看出这信有问题？” 到底是关心则乱，连翁主都看出，这封信有些不寻常，偏偏章元彦毫无察觉。 “本官跟随龚刺史多年，刺史笔迹与印章再熟悉不过，能有什么问题。”章元彦有些不高兴了，板着长脸，“女郎不必忧心，粮食我等带不走，会留下粮食用于救援清河郡百姓。” 他以为女郎是怕他出尔反尔，又补充道：“至于之前的事，本官也绝不对向刺史大人禀报。” 自然是指清河卫氏抢劫粮仓之事。 卫曦音闻言，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大人真没看出问题？” “龚刺史为一方州牧，任监察之职，岂会不知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她顿了顿，略微思索片刻，“召集翼州军前往广平，且不说路途遥远，有可能造成大量士兵伤亡，便说此举置翼州境内百姓全然不顾，章大人还觉得没有问题？” 章元彦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咽了两三口唾沫，辩解道：“龚刺史绝不对是这种人，大人有可能与女郎所想一致，集结军队，清理怪物，稳定翼州。” 卫曦音点头，“就算是如章大人所言，那为何龚刺史会在信上单独提及广平顾氏？还将顾氏情况描写地如此详细？” “这就是这封军事文书的怪异之处，不讲广平郡如今的详细情况，也不提醒翼州军沿途危患，反而一而再的讲述顾氏，就像是在隐晦地表达，让翼州军赶往广平救援顾氏一样。” 中山翁主闻言恍然大悟，她就觉得这封信很古怪。 卫曦音将信中之处全部指出来，“要知道广平郡作为翼州治所，大大小小的世家门阀可有不少，顾氏除了有座坞堡，哪点能与城中的其余世家相提并论？” 章元彦动了动嘴皮，找不到话反驳。 他拿过信封，再次细细确认笔迹，坚定道：“这就是刺史大人的笔迹，绝不会错，不管怎样，翼州军断不会违抗军令。” 卫曦音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个犟种，她提醒道：“章大人不妨先将信拿给龚氏六郎瞧瞧？” 她倒不是舍不得放人，这封文书处处透着违和感。龚六郎出自龚氏嫡系，与龚长骏同出一房，叔侄关系如何不知，但肯定比他们了解龚长骏。 或许他能看出问题来，毕竟卫曦音可不认识什么笔迹。 章元彦闻言点头，“我等要前往广平，六郎君自然要跟着一同上路。” 军事文书原本属于绝密信，但眼下哪里还管什么绝密不绝密的，他们身为粮仓驻军，连粮食都不要了，还在乎这些。 章元彦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刻飞回坞堡，告知龚六郎。 他急于安排好粮仓事宜，便指着外面那堆俘虏问道：“女郎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提到这群俘虏，卫曦音立刻将龚长骏抛之脑后，翼州军如何她也管不着。 她一副理所当然地语气，“还能如何处置，自然是押回去干活啊。” 章元彦抽了抽嘴角，“女郎难道没想过，俘虏当中还有清阳治所衙兵，他们奉命前来求粮，想必清阳县还有活人，女郎这样全押回去，那些人久不等到粮，可如何是好？” 卫曦音心想，这关她什么事儿，大家各凭本事，粮仓是她先看上的，她的东西岂能让人白拿。 那些人要是等不到粮，那就自个儿过来，正好全部押回去修城墙。 她想归这么想，总不可能跟章元彦说实话，便道：“我会留下百名部曲看守粮仓，清阳县离得如此近，那些人等不到粮食，可以自行过来。” 过来就有去无回。 章元彦不知其意，点头道：“的确要留下人看守才行，那等女郎安排好，我们尽快返回坞堡。” 一直不吱声的中山翁主，听到‘坞堡’二字，忽然抬起头盯着卫曦音，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清河郡境内只有一座坞堡。 章元彦很快下去安排，粮仓内有不少运输车，回去正好可以让那群流民帮忙推车。 卫曦音看了眼一旁震惊不已的中山翁主，说道：“翁主先行自便，还有事要处理，我就不招呼了。”这话说得，要是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她是粮仓主人。 卫曦音面不改色，扭头去找常鹰。避免待在外面遇到丧尸，粮仓的大门已经关闭，那些流民与俘虏跟着进入粮仓里面。 俘虏被扔在门口靠墙处，手脚被捆住倒在地上。 高邑流民就站在对面，一群人规规矩矩地站好，一脸同情地看着地上的那些人。 看，这就是不听大当家话的下场。 常鹰刚清点完人数，见她过来立刻禀报道：“禀女郎，流民二百余人，已全部做好登记，俘虏共一百三十余人。” 倒在地上的众人，唯有王铁嘴巴被堵上。 他被捆住还一直骂骂咧咧，扬言要和二郎君单挑，护卫们听着烦，干脆拿来破布塞进他嘴里。 卫曦音看也不看那些人，说道：“嗯，让高邑那伙人看着俘虏，护卫去粮仓装粮，明早我们就回去。” “是。” 高邑流民一听，立刻拍着胸脯表示，“大当家您放心，我们会定看好他们，保证不会放跑一人。” 田三在答应加入龙虎寨后，护卫让人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他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找处空地坐下，默默注视着地上的俘虏。 心想，还有得选吗。 大当家手段强硬，要么加入乌鸦山龙虎寨，要么就跟那些人一样沦为俘虏。 田三在心底安慰自己，好歹大家都叫龙虎寨，加入也不亏，日后还能吃饱饭。 第85章 运粮 卫曦音与常鹰一道去仓库查看存粮。 整个粮仓内部空间极大，由上百个仓库组成，四周仓壁为夯土，中间由柏木立柱支撑仓顶，这样的粮仓构造既防潮、防鼠，又坚固、耐用。 目前有一半库房是空的。 翼州粮仓兼顾三州，丧尸爆发前，五大粮仓曾被爆出贪污案，数万石粮食不翼而飞，仓监和驻军参领被问罪斩首。 当时牵连甚广，由司空负责侦办此案。 但查来查去，不知怎得就没了下文，只草草处理了几名官员结案。 皇帝似乎在有意包庇，京都那段时间谣言四起，有传闻佐证，将矛头指向某位殿下，祖父趁机发难，愤而辞官。 此举让陛下心生歉意，转头便下旨晋升了几名卫氏族人，三房、四房几位叔伯借此上位，可惜未等赴京到任，病毒蔓延。 也因此，翼州粮仓附近的驻军，新上任参领未到，龚长骏将麾下营千总调至此地驻守粮仓，之后才是安抚使司佥事章元彦。 章元彦因为不是主事人，又有龚长骏力保，当初贪污案发才相安无事。 卫曦音命护卫检查各个粮仓，打开袋子看看，就怕有贪污案遗留，难免会有些以次充好的粮食。 当然，这时候能吃就行，不挑，但坞堡还需饲养牲畜，坏的可以挑出来喂牲畜。 确认这些粮食都没问题后，护卫赶紧装粮。 除了他们带出来的百辆木流牛马，仓库里还有不少运粮车。 坞堡的公中库房，最多能屯粮一万，好在冬季已经过去，这些粮食都未脱壳，可先堆放在地宫内，再做些防潮措施保存。 路上没人时，常鹰忽然问道：“女郎想如何安顿中山翁主？” 中山翁主等人到粮仓躲避灾难，之前便罢了，现在再次遇上，总不可能霸占粮仓后把人给撵出去。 卫曦音思忖片刻，“让翁主先留在粮仓，等下一批来运粮的人，给她带点生活物资过来便是。” 常鹰微微有些诧异，“这样可行？” 卫曦音笑道：“有什么不可行的？翁主身份尊贵，再加上留下的百名部曲，足以震慑觊觎粮食的牛鬼蛇神。” 天高皇帝远，清河郡内敢打粮仓主意的人是有，但敢得罪中山国的可没几人。 中山国原为中山郡，就在翼州境内，大部分人还习惯称之中山郡，是中山王的封地，而他就这么一个嫡女，翁主失踪，只要中山还有人在，肯定会出来寻人。 常鹰说不出话来，此举虽然对他们十分有利，但那毕竟是翁主，被发现了身份，女郎不但不将人请回坞堡，还敢让翁主帮忙守粮仓。 “可是，翁主可会同意？” 卫曦音微微挑眉，“她同不同意有何关系？大不了看着她帮忙出力的份上，等运完粮食后想办法送她回去。” 正好借此向中山国讨要好处。 常鹰：“………” 护卫很快装粮完毕，加上粮仓的粮车，一共两百多车的粮食。 到晚膳时，卫曦音难得大方，下令伙食不限，让众人想吃多少煮多少。 高邑流民已经许久没吃过饱饭，当下感动不已，一点也没客气，一个个将肚子撑得圆滚滚的。 地上被捆住的俘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快朵颐。 一旁的程秀、程青却没半点胃口，白日被王铁掀翻在地，兄弟俩加起来打不过一个土匪，二人感到十分难堪，连饭都没心情吃。 随着部曲人数渐多，程青也被晋升为什长，有自己的小队成员。 俩兄弟觉得面上无光，无颜面对属下。 不远处的卫琅，眼巴巴地跟着人群排队续饭，这已经是他吃的第三碗。 程青想起白日二郎君随意扔出去的圆盾，一脸羡慕地对着兄长说道：“二郎君力气可真大。” 程秀默默点头，打算回去后增加训练量，身为什长，力气比不过二郎君就算了，连个土匪都制不住，这可怎么服众。 另一个仓库内。 中山翁主并没有随着众人一同用膳，她坐在榻上，目光飘忽，一直处于发愣的状态。 想到无意间听到的‘坞堡’，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伙土匪可能不是真的土匪，而是出自世家大族。 那位女郎，没想到是清河卫氏的人。 她是卫氏的什么人？如此行事，卫氏可知晓？ 还未等她理清头绪，外面有护卫前来传话，随从一脸警惕地将人拦在门外。 护卫也不恼，将女郎的意思传达给随从。 “女郎说，如今外面危机四伏，翁主可继续待在粮仓内，女郎会留下百名护卫保护翁主安危。” 中山翁主回神，听到外面护卫的口述，却说不出话来。 那些人明明是驻守粮仓，防止有人打粮仓主意，却说成保护她的安危。 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 翁主思忖片刻，很快想通，他们这是要借她的身份，让她帮忙看守粮仓。 她心思百转，轻声对着屋外说道：“替我谢谢女郎好意。” 如今别无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翌日。 粮仓大门开启，二百多辆粮车缓缓被推出粮仓，高邑的那些流民和俘虏，帮忙推送车辆，护卫手持长缨枪，全程在旁盯着。 王铁一脸地生无可恋，他力气大，常鹰便让他独自推着一辆满载的板车，车上的粮食堆积如山，路段又坑坑洼洼，十分不好走。 别的板车都是3-4人推动，偏偏他就一个人。 干最重的活，还不给饭吃。 他瞟了一眼走在前方傻乐的卫琅，心底十分不服气，想着找个机会定要和这小子切磋一番。 途中，队伍经过昌兰村。 卫曦音环顾四周，村庄里一切原封不动，平静如初，她率领着队伍并没有过多停留。 那些幸存者藏的极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总不可能就盯着这一处，耽误运粮进程。 他们得加快速度，尽快将粮食全部转移。 卫曦音打算待这条线路肃清后，便将此后的运粮工作交给堂兄弟们。 她还有好多事要做，总不可能光盯着粮仓来回跑。 地面上的积雪全部融化，小路上潮湿的地面泥泞不堪，裤脚溅到泥水，被清理过的路段又冒出几只零星的丧尸。 现在白日丧尸已经能够奔跑起来，为了避免受伤，一只丧尸已经需要几人同时出手，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掉。 第86章 路障 清理过的道路沿途丧尸极少，回去脚程较快，众人仅用三天，便抵达灵县境内。 刚踏入灵县地界，卫曦音突然停下脚步，身后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跟着停下。 眼前的小路绕着山丘而行，两旁都是田埂，前方出现三条分叉的羊肠小道，直行可直接回坞堡，右侧通往乌鸦山，左侧沿着行走上官道。 而官道不远处，便是县城。 卫曦音想了想，对章元彦说道：“劳烦章大人带着粮车和这些人先行回去，我去灵县附近瞧瞧。” 章元彦归心似箭，立即应下。 卫曦音点了四什小队，带着常鹰和卫琅，一行人拐向左侧小路，与大部队分开。 按她所想，灵县这个危害迟早要解决，宜早不宜迟，万一封山的高墙建到这边，突然城破，大量涌出的丧尸会打乱进度，到时四散开来，清理起来也比较麻烦。 所以她打算先过去看看，提前踩个点。 一行人刚从小路走上官道，只见路中央，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丧尸尸体，黑色的血液还未干涸，像是刚倒下不久。 卫曦音惊诧不已，“这边还有活人？！” 常鹰起先也是十分惊讶，待看见那些尸体头上的伤口后，才回道：“禀女郎，这些伤口好像是我们的兵器造成的。” 新制而成的长缨枪，枪头比其余兵器尖锐，硬度也不一样，十分好辨认。 果然，他们没走多远，就碰上一队东南侧营地部曲。 护卫见到是女郎回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卫曦音问道：“你们不是在山上采石场？怎么跑到灵县来了？” “禀女郎，是褚先生说灵县随时会破城，让属下等人先在城外设立陷阱路障，此事族长同意的。”护卫回道。 卫曦音闻言顿时产生兴趣，“是什么样的路障？” “拒马、滚木礌石、深坑陷阱，两道城门外都有。” 护卫领路，带着女郎去城门口看。 他们最先过来清理时，城外还有许多的丧尸，现在的怪物速度很快，好在大家都穿着护甲，并没有造成严重伤亡。 目前县城附近有五支队伍巡视，清理周围丧尸。 而在城门口挖掘陷阱的，大多数都是百姓，考虑到这边的危险性，来这里干活的人领到的餐食都是双倍。 隔得老远，卫曦音便看见摆在四周的拒马和滚木礌石。 护卫解释道：“拒马、滚木礌石是褚先生让做的，在山上采石场做好直接拉过来的。” 卫曦音点了点头，仔细查看这些路障。 原本的拒马是用于防御骑兵的路障，锋利的木头尖刺交叉，摆成x型，考虑到丧尸的身高等问题，褚钰在拒马的高度上做了调整。 而滚木礌石，用纯石打造，重量极沉，需要利用工具让其产生冲击力，再将圆形的石头推出去，也是一种非常有名的路障。 但如果按照原本的做法，这是杀不死丧尸的，仅能阻挡一小股怪物。 褚钰便想出使用陷阱配合，他让人挖的深坑陷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坑度非常深，外面有一道斜坡，斜坡的尽头便是一排排的滚木礌石。 一旦等深坑被丧尸填满，利用斜坡产生冲击力，使礌石滚进坑底，巨大的摩擦与重量，能直接将坑底的丧尸压成肉饼。 卫曦音不得不感叹，身边有个会动脑子的谋士果然省事。 她问护卫，“褚先生人呢？” “回女郎，褚先生说，女郎吩咐他盯着大家干活，他不敢偷懒，所以人还在山上的采石场。”护卫抬头瞧了瞧她脸色。 卫曦音：“………” 褚·阴阳怪气·钰。 卫曦音有些无语，所谓能者多劳，让他多干点活又怎么了。 她轻咳一声，“还需要多久时间弄好这些陷阱？” “大概还需要五日。”护卫回道。 卫曦音颔首道：“那行，我先回去看看，你们小心一些，多多留意城中动静。” “是！” 为了清理沿途丧尸，开辟安全通道，他们这趟出去有快一个月。 坞堡外的变化十分大。 附近的几百亩祖田边缘，城墙雏形已渐渐形成，将坞堡环绕其中，田地里全是在搬运泥土与石块的人，有护卫在四周不断巡视。 衙兵都头与王铁等俘虏，走到这里时，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他们以为只是遇到一伙装备精良的土匪，谁知竟然是清河卫氏。 都头的脸色惨白，他终于明白过来，被识破了真实身份，那卫氏不可能再放他们离开。 想到还在等着他运送粮食回去的人，再对比眼前吃饱穿暖的百姓与卫氏族人，他心中倍感凄凉。 高邑流民的反应却是与他们截然相反，得知大当家居然是清河卫氏的人，一伙人心底直呼抱上大腿，一个比一个兴奋，就连田三都忍不住激动。 世家门阀以往高不可攀，他们现在却能在这里安家，跟着大家族做事，比他们在外面饥不果腹，不知强了多少倍。 众人刚到坞堡，仅休息一会儿，就被通知需要出去干活。 为了能够留下来，田三等人二话不说起身，跟着领路的卫氏族人出去，在外面田地上就地取材，挖掘泥土制作夯土。 程秀、程青俩兄弟，领着俘虏去往山上的采石场。 “动作麻利点，勤快点，自然能有饭吃，偷奸耍滑者就别想吃饭。”兄弟二人想着这群人会武，力气又大，采石场需要打磨石块运下山，是个力气活，这群人正好合适。 王铁：“………”力气大是老子的错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让老子干。 等卫曦音回到坞堡，一切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地面的房屋修缮完毕，族人们已经全部从地宫搬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家中。 卫明泽早就收到他们回来的消息，专门在门口等着。 卫曦音连忙向他行礼，“七叔伯。” 卫明泽叹道：“五娘辛苦了。” “不辛苦，家里一切可还顺利？”卫曦音问道，“祖父和三叔祖的身子可还好？” 卫明泽：“都挺顺利的，两位长辈也一切安好，我等在这里是想问问，那些带回来的百姓名册，回来的护卫说此前你们做过登记。” 左巷快要住不下，卫明泽需要把那些人员全部安顿妥当，不可能只让人干活，不给找地睡。 第87章 有诈 名册由常鹰收着，他闻言立刻将名册递给卫明泽。 卫曦音道：“七叔伯只安顿那群高邑的流民便行，俘虏就让他们待在营地里，方便看管。” 卫明泽神色复杂，他已经从回来的护卫那里得知，五娘居然押了清阳衙兵回来。 族长听闻后没反对，他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应道：“那行，我先下去查查还有多少空屋子。” 这批回来了两拨百姓，总共四百多人，现在坞堡里的人口已经达到两千。 随着人越来越多，地方渐渐不够，实在不行只能让两边巷子的下人，先搬进主家居住，把房子腾出来。 短时间内外面的房屋修不起来，至少要等所有围墙建立，才能动手造房，加上现在正值春播，得尽快将第一批新田开垦出来，种上应季的大豆和蔬菜。 现在坞堡里，除却一些老弱孩童，人人都非常忙碌。 公厨里的人要准备上千人口的饭食，每日天还未亮就得起床生火煮饭。 有百名卫氏族人正在山上开垦田地，女眷们负责挑选纯度好、发芽率高的菜种，进行淘洗，浸种催芽。 最先一批菜种，已经被种在各自家中院子里。 另一头。 章元彦回来将人交给明镜堂后，立刻去找龚六郎。 他迫不及待拿出信，“六郎君您看看，这是中山翁主截取的羽檄，我已经看过，是刺史大人的亲笔信。” 章元彦的忠心毋庸置疑，得知广平情况不妙，他恨不得立刻带着人过去。 龚六郎微微有些诧异，眼前的信件，信封上插鸟羽以示紧急，显然是一封军事文书。 没想到他们出去一趟，不仅碰到中山翁主，居然还拿到了龚长骏的文书。 他接过信，打开。 “女郎说这信有些怪异之处……”章元彦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道。 龚六郎飞速将信看完，没吭声，他低头思忖良久，又细细将信再读了一遍。 如此反复好几次，他才道：“这不是我三叔写的。” “不可能！”章元彦脸色立刻变了，下意识反驳，“刺史大人的笔迹，我怎么不认识，更何况这上面还有刺史印信！” 龚六郎淡淡道：“嗯，模仿笔迹的那人是个高手，连你也能骗过去。” “你都能上当，更何况是其他人？”他指着信道，“笔迹能模仿，语境却不能，我三叔那人说话行事，不会如此草率，更不会将区区顾氏放在眼里。” 广平顾氏与清河卫氏不同。 一个已经没落的世家门阀，又与龚家没丝毫关系，龚长骏为人心高气傲，且注重自身利益，就算要召集翼州境内所有军队，也只会以自己利益为先。 “至于模仿笔迹之人为何有刺史印信，要么是仿制，要么……”龚六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那三叔已经凶多吉少，印信才会落入他人之手。” 章元彦闻言脸色苍白，无所适从，“那……那这封信是何目的？” 龚六郎道：“显而易见，想要军队，等翼州军赶往广平，找不到三叔也不会立刻离开，还会帮忙清理附近怪物，到时候只要扯个慌说龚刺史失踪或是身亡。” 他叹了口气，“你猜，翼州军到那时该何去何从？” 翼州还真是藏龙卧虎，此事恐怕与顾氏脱不了干系。 顾氏要军队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趁乱造反？ 还有信中提到的顾氏坞堡被攻破，此话真假难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封信不怀好意。 章元彦的身躯摇摇欲坠，龚六郎的话直白又具有可信度，加上之前女郎已经提到过这封信的不寻常。 希望破灭。 他沉浸在悲痛之中，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恐怕龚刺史凶多吉少。 龚六郎见他灰白着脸色，缓和了语气，“大人要知轻重，广平万万不能去，现在得帮助卫氏尽快稳定灵县，清理清河郡怪物，等这边局势稳定后，再去救援也不迟。” 到时候有卫氏在，不管广平顾氏要做什么，卫氏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不会看着翼州乱起。 卫女郎与龚长骏素不相识，都能看出这封信的问题所在，身为局中人的章元彦，生性耿直缺乏心眼，偏偏就是看不透险恶用心。 章元彦此时心乱如麻，理智告诉他六郎君说的是对的，但培养出来的忠心，岂能因为三言两语动摇，不确定龚刺史生死，他就算在坞堡里待着，也无法心安。 “大人不妨想想，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那六十名翼州军，广平距离此地甚远，难道大人为成全心中大义，就要牺牲他们的性命？”龚六郎再下一剂猛药。 章元彦怔住，低垂着脑袋久久不语。 ……… 卫曦音带着弟弟回了老宅。 祖父正站在院中，盯着下人们播种蔬菜，墙角那些没有被丧尸血污染过的地方，原本的造景被全部拆除，放上盆景，在盆景中翻土种植。 “祖父！”卫琅欢快地朝着祖父奔去。 这次他可是光明正大跟着姐姐出去的。 卫曦音跟着走过去行礼，她抬头瞧了眼，祖父的脸色好了不少，身子骨也不似在地宫之中虚弱，她终于放下心来。 卫暨见孙女、孙子平安归来，他想起龚六郎之前说那番话，面色不显，欣慰道：“不错，出去一趟还长胖了。” 卫琅挺起胸脯，“祖父您看，孙儿还长高了。” 卫暨微微点头，“确实，比去年高出一截。” 卫琅闻言心底美滋滋的，他现在比阿姐都要高一点了。 卫曦音瞧着正在墙角忙碌的下人，好奇问道：“这是在种什么菜？” “回女郎，是豆角和葵菜，葵菜四季能种，对生长环境不挑，所以明镜堂对族人下发的菜种子基本都是葵菜。”下人忙回道。 卫曦音道：“那多久才能收获？” “葵菜快，一个月左右就能采摘，豆角要慢些，四到五月，现在坞堡里的菜种子不多，只能先种几样试试。” 一旁的吴伯也道：“慢是慢了点，但现在春季山上有不少野菜，郎君们在山上开垦土地，顺便摘了许多野菜回来，还有许多新挖的笋。” 随着春季来到，公厨的伙食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众人时隔五月，终于吃上新鲜的蔬菜。 第88章 吃得苦中苦 到酉时，下人去公厨端回晚膳。 避免有人钻漏洞偷拿公厨粮食，明镜堂有规定，所有食物皆不能带离公厨，需在公厨内食用。 当然，这些规矩不适用于长辈。 这是在他们自家的坞堡里，族长与三族老，是族里如今辈分最高的人，又是家族的主心骨，小辈们定得规矩，自然不敢将他们包含进去。 特别是族长与三族老病好才没多久，族人们挂念着两位长辈的身体，他们的餐食有专门的厨子进行烹煮，用的都是上好的细粮。 卫曦音与卫琅托祖父的福，晚膳在家吃的，时隔几月，终于在桌上看见有绿色蔬菜。 笋片炒腌肉，荠菜炒蛋，单炒蕨菜。 这顿饭可谓十分丰盛，菜用豆油炒制，色泽油亮，看着十分有食欲。 而这豆油，还是卫曦音小时候吃不惯清汤寡水的饭食，弄出来的东西。 这时卫曦音才发现少了个人，不由问道：“怎么不见文康？” 卫暨道：“跟着坞堡的孩子们待在一处玩，刚派下人去寻，说是已经在公厨吃过了。” 卫琅大口干饭，狼吞虎咽，添饭时抽空说道：“阿姐，好好吃啊。” 卫曦音瞧着有点心酸，在一旁给他夹菜，“慢点吃，别噎着。” 食不言是基本礼仪。 卫暨见此并没怪罪，他叹了口气，将最后几片笋夹到孙女碗里。如今世道艰难，卫氏身为簪缨世族，孙辈们生来锦衣玉食，何曾连吃顿野菜都如此欢喜。 用完膳后，想着姐弟二人舟车劳顿，卫暨便让他们下去休息，不用留在主院陪着。 卫曦音也没推辞，回了自己的朝夕院。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大早，卫曦音给祖父请安后便出了门。 如今坞堡内生机勃勃，十分忙碌，天刚亮，护卫们率先走出坞堡，清理夜晚游荡到附近的丧尸。 待外面安全后，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坞堡，负责继续挖土建筑高墙。 在用土筑墙时，要先将土加水闷湿，在墙的两侧用木板或木椽，作为挡土的夹板，再用夯打土，把土打坚实，两个人抬夯，砸土，叫做夯土。 这种建筑方式的好处是可就地取材，工艺简单，速度非常快。 至于为什么需要上山采石，石块是用于干砌垫在墙脚，以防下雨天被洪水浸泡倒塌。 而坞堡周围的那一片，围墙必须先建好，从门口延伸到山脚，日后形成上山的安全通道，到时候若是再收纳幸存者，坞堡要是住不下，也可直接在外搭棚。 卫曦音到底是起晚了，等她过去时，被告知郎君们早就出门上山了。 郎君们这些日子跟着族人在山上开辟新田，一个月下来才刚开辟了几十亩，加上山上地势不平，土质等各种问题，需要老农帮忙寻找合适的地。 但昨日卫曦音回来后，明镜堂那边就将运粮之事安排了下去，早就通知他们今日不用上山。 她微微诧异，问道：“不是说好今日要出去运粮，怎么又去山上了？” 运粮这事不能耽误，早点运完粮食，才能将人力全部集中在高墙的建设当中。 “回女郎，小的也不知。”下人忙回道。 卫曦音无奈，带着一队护卫直接出门，打算去山里看看情况，顺便给褚·阴阳怪气·钰顺顺毛。 从坞堡到山脚，不到二里地。 沿途的单面高墙已经砌好，高六米，只等另一边高墙建好，围起来后形成封闭的安全通道。 相当于以坞堡为中心，四面建立围墙，将几百亩的祖田全部围在其中，围墙再设立一道正门，门外的小路两边各竖起高墙，一直通往上山的小路。 这样日后上山十分安全。 卫曦音很快抵达上脚，径直往山上走去。 乌鸦山内部极大。 她在山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人，问身旁护卫也不知。 一行人四处转悠，人未找到，倒是在沿途发现了不少野菜和竹笋，卫曦音干脆带着护卫挖野菜。 “卫贺，你跑什么呀，快拦住！” “哇哇哇！这只顶我，你们快来帮忙啊！” “快点，别让它们跑了！” 隔得老远，便听到郎君们闹哄哄的声音。 卫曦音听见动静，连忙带着护卫们过去，转过挡住视线的丛林，便看见一群人狼狈不堪地正在围堵一群羊群。 那群羊眼睛里透着惊慌，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卫曦音：“………”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 为什么她遇到的就是丧尸羊。 羊群大概有几十只，郎君们人手不够，护卫们见此赶紧过去帮忙。 一群人围追堵截，花费好大力气才将羊群按到在地。 卫礼从装着农具的木牛流马上拿来绳子，将羊群栓在一起，防止跑掉。 这时郎君们才有空搭理卫曦音。 卫礼喘着气问道：“五堂妹你怎么来了？”他刚在地上滚了两圈，身上的衣物上沾满泥土，却浑然不觉。 卫曦音抽了抽嘴角，“我来看看，运粮的道路已经清理干净，等会儿护卫就要准备启程。” 这事之前就提过，日后运粮路线由郎君们负责，他们早已知晓。 卫礼忙道：“我知道，本来我们刚才就要去明镜堂报道的，是卫诃说在山上发现了羊群，兄弟们才上山来看看。” “对，五堂妹你不知道，我们一直从山的那头追到这边来的，这群羊跑得实在太快了。”有堂兄忙道。 卫曦音沉默，她已经不想深究。 或许堂兄弟们受动物喜欢，先能抓野鸡、逮野猪，现在又能随随便便偶遇正常的羊群。 要知道她在外面跑了好几趟了，遇到的全是丧尸东西，一只正常的都没瞧见。 她只得道：“估计是受惊逃窜进山的，大家也别耽误了，护卫们都还等着。” 郎君们连忙告罪，牵着新逮的羊群下山。 卫曦音一边觉得不公，一边又垂涎欲滴地盯着那群羊，这下好了，族里有羊奶可以喝了。 等人走远，她在开垦的田地里转悠了一圈，山上暂时不缺水源，山顶流淌而下的山泉水没被污染，到时可修建沟渠，引水灌田。 没在原地待多久，卫曦音跟着护卫一起去山里的采石场。 采石场在一处悬崖峭壁下面，有条路直通最底下，地面通向外面的道路用围墙围住，防止丧尸流窜过来。 卫曦音顺着陡峭小路走到下面。 上百人正站在沿壁下方，用铁制工具凿岩切割，将石块从石壁上分离，再套住绳子拖到一旁。 王铁与衙兵都头等人，一脸地生无可恋，这群护卫也不打骂他们，但是稍微偷下懒，立刻会有人拿着小本本记下，等会儿就没饭吃。 为了不饿肚子，大家只有勤奋干活。 褚钰双手拢于袖中，正站在临时搭建的草棚下，他抬了抬眼皮，神色淡淡，“女郎安好。” 卫曦音颔首道：“先生辛苦了。” 褚钰轻哼一声，“岂止辛苦，钰不仅要管着采石场，还得随时注意灵县动静，督促围墙建设，圈定范围，做实地勘测……” 卫曦音忙道：“先生能者多劳，卫氏铭记于心。” 见她态度还行，褚钰缓和了语气，叹道：“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钰就当锻炼意志便是。” 卫曦音心底十分赞同，“说得没错，先生会发现，只要肯吃苦，那就有吃不完的苦。” 褚钰：“…………” 女郎说得好有道理。 第89章 实施 两人在草棚里坐下。 卫曦音轻咳一声，“我来是想与先生商量，白日怪物已经能够奔跑，灵县附近还没动静，清理灵县与设立研究所，宜早不宜迟。” “何为研究所？”褚钰微微皱眉。 卫曦音解释道：“就是观察研究怪物的地方，我准备再抓些变异动物回来研究，还有那些尸体需要集中处理。” “尸体用石灰处理便成。”褚钰想也不想地回道。 “至于女郎说的研究所，最好建在围墙门口或是山上。”这样抓回来的丧尸不用经过人群，能避免很多麻烦。 一旦被人知道坞堡内关着活的丧尸，难免会有人感到惊恐，甚至会幻想丧尸会忽然跑出来，无法产生安全感。 不利于坞堡团结，这事最好还是先私下进行，等日后地盘大了，再想办法摆在明面上。 “那便将研究所建在围墙门口。”卫曦音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至于石灰，先生可要知道，光灵县境内，怪物的尸体都数不胜数，咱们去哪找大量的石灰。” “按我的意思，将那些尸体统一火葬，先生看这样可行？” 火葬？ 褚钰顿了一下，世人最忌讳火葬，以往就算出现严重瘟疫，朝廷也不会下令火葬，一般是由官府出钱，购买棺材，再对尸体用石灰进行处理下葬。 要知道死无全尸是大忌，除非是犯下滔天大罪，处于极刑之人，让其无法投胎转世，才会将其肉身烧掉。 他只得道：“女郎想推行火葬，难上加难，只会引起那些百姓恐惧，不利于收服民心。” “请人念经超度也不行？”卫曦音眉头紧皱，“那么多的尸体，就算找到石灰，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制作棺材，要知道马上夏季到来，尸体不加速时间处理，只怕环境会进一步恶化。” 褚钰闻言，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贸然提出火葬只怕会适得其反，不说那些百姓，就是许多卫氏族人恐怕都不能理解。 “此事还需迂回行事。” 他道。 卫曦音千思百转，片刻后有了主意，“迂回的话，既然世人迷信，那我们可用迷信打败迷信。” 火葬是肯定要实施，她哪有功夫和时间，去挨个打造棺材。 褚钰没吭声，既然女郎心头已有主意，那便实施便是。 “对了，护卫说，灵县外面的陷阱和路障，还需五日完成，我想着干脆将清理灵县就定在五日后。”卫曦音才想起过来目的。 只要解决掉县城里面的大量丧尸，再建好围墙将整个灵县圈定，那他们可用资源就多了。 现在多数种子还没种下去，布匹几乎没剩任何库存，各种生活物资短缺。 褚钰颔首道：“按女郎所想便是。” 卫曦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什么我都自己想，那还要你干嘛？ 褚钰有些无语，只得道：“那只有五日后停工一日，听女郎调遣，召集所有部曲前往灵县。” 此事就此定下。 一座县城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人口，而外面还有丧尸游荡，部曲需保护坞堡安危。 若是准备攻城的话，其余人还是不要外出为好。 卫曦音留在采石场看了会，见那群俘虏还算老实，便向褚钰告辞。 她带着一队护卫回到坞堡，直奔铁匠铺，正好过来看看这边的进程。 卫曦音刚到铺子门口，就与谢芮安视线对上。 谢芮安站在门边的木架上，摆弄制作好的弩箭，自从铁匠们掌握制钢方法后，弩箭也全部换成强度更为坚韧的钢铁。 她正在清点数量，装进箭筒里进行封口。 看到前来的卫曦音，谢芮安不由愣住。 女郎整日忙碌，很难看见人，她来坞堡已有几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女郎。 谢芮安连忙走上前行礼，“见过女郎。” 卫曦音回忆半天才想起是谁，她不由有些惊讶，想当初遇见这小姑娘时，人面黄肌瘦，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没想到如今再瞧着，气色红润，还长胖了不少。 不过，她怎么在铁匠铺？ 谢芮安似乎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有些忐忑不安地解释道：“禀女郎，小的如今正在铁匠铺当学徒。” 卫曦音了然，并没有揭穿她，“原来如此，那你好好干，将来当名兵器制造家也行。” 铁匠原本是个力气活，女子做这一行挺少见，她还挺希望这姑娘能有一番作为。 谢芮安轻呼了口气，“借女郎吉言。”总有一种被女郎看穿的错觉。 卫曦音这时注意到她手里的弩箭，是一种比寻常箭支粗壮不少的破甲矢。 她微微有些诧异，便问道：“怎么想起使用破甲矢？” 谢芮安顿时忸怩不安，小声回道：“是小的想出来的，廷郎君觉得不错，便改用这种破甲矢。” 破甲矢，顾名思义，原先是为了击穿敌人铠甲而设计，穿透力极强，破甲箭比普通的锥形箭更要细长，十字开刃形状。 若是有强弓加持，威力将更加巨大。 比如眼下的处境，用于对付丧尸，只要准头够，一只破甲矢能同时击穿好几只丧尸。 卫曦音拿起一支箭看了会，赞许道：“这主意不错。” 她边与谢芮安交谈，边走进铺子里面。 铁匠铺进一步扩宽后，已经由原来的两间铺子变成了四间，里面变得非常大，新增了许多木架，有一间铺子与后院打通，专门用于制作弩车。 卫曦音逛了一圈，没找到卫廷，便问谢芮安，“廷堂兄去哪了？” 谢芮安忙答：“回女郎，刚才郎君们出门，将羊群托付给廷郎君照看，他现在正在给羊群找地方安置。” 卫曦音：“…………”真是辛苦廷堂兄了，管着铁匠铺，还得又喂猪又安置羊。 既然卫廷不在，她便自己在铺子里转悠。 谢芮安手里的弩箭刚好归整完毕，陪着她查看，顺便禀报最近铁匠铺的进度。 “弩车廷郎君已经做好有二十辆，弩箭一共三千支，护甲也没落下，这月新做好百具，还有新制枪头两百多副………” 如今铁匠铺两名铁匠，十一名学徒，新招的学徒都有底子，上手起来十分快。 谢芮安勤奋好学，没过几日也能跟上进度，他们现在专门负责制作弩箭与枪头。 而原来的六名学徒，专门负责护甲，对于栓环已经驾轻就熟，制作速度显着提高。 卫曦音点了点头，走进后面院子查看弩车。 史书记载：列阵则如意车在外，以旗蔽障，弩车当阵门，其上寘床子弩，矢大如弩车凿，一矢能射数人，发三矢可数百步。 而弩车又分为很多种，兵器库的半成品弩车是一辆连弩车。 置于城墙上，可同时放出大弩箭的重型连弩。 卫曦音打算将城墙改造一番，架上连弩，等以后外面的城墙建好，也全部架上，让坞堡做到攻守兼备。 她琢磨着，弩车用于防守，是不是应该再让木匠研究一下火厢车。 随着坞堡逐渐扩大，日后不管是杀丧尸还是杀敌，都需要配备一些重型武器才行。 不知不觉中，两名铁匠与三名木匠，已渐渐脱离匠人范畴，研究起各类作战兵器。 第90章 迷信 到晚上，坞堡大门关闭，除了需要执勤的人，其余护卫全部回了营地。 卫曦音前往西南侧营地，找程家兄弟。 此次郎君们出去运粮，带走一百名部曲与百名族人。 额……还有卫琅。 据说是被卫礼用两颗鸡蛋骗走的。 那孩子自从过年收到颗红鸡蛋，一直念念不忘，卫礼给了他两颗红鸡蛋，就乐呵呵地跟着人走了。 而与他们一同前往的还有常鹰。 自灾难发生后，族人第一次出远门，那群郎君又是卫氏一族未来的延续。 卫暨不太放心，所以让常鹰一同跟去，等郎君们熟悉路线与外面的环境后，再放手让他们自己行动。 因此，这会儿卫曦音要用人时，才想起常鹰不在。 火葬需要尽快落实。 等清理完灵县，尸体必须统一销毁，她便想着，既然大家迷信，那就用迷信来破除迷信。 听见女郎吩咐，程家兄弟对视一眼，并没有质疑女郎的决定，很快领命安排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 人们陆陆续续起床，待收拾妥当前往公厨用膳。 因为要出去干活，早膳公厨准备的馒头，麦饼等容易饱腹的面食。明镜堂有规定，食物不能带离，公厨内人多，后来的百姓不敢与人抢位子，便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口用食。 几名百姓蹲在地上，一边啃饼，一边交谈。 有人忽然问道：“你们是咋活下来的？” 旁边蹲着的百姓，闻言眼神悲痛，“俺家是石头村的，当时只跑出来四五人，要不是在山上遇见女郎，恐怕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路过的人听见，深以为然地点头，灾难来得猝不及防，他们村也死了不少人。 “要我说啊，好好的咋会爆发这么严重的瘟疫，人和动物居然全变成了怪物。” 蹲在角落里的青年，忽然挪到他们附近，对问话之人说道：“诶，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听有传言，说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 “老天爷要灭世。” 众人脸色微变，忽听闻‘内幕’，纷纷围了上来。 “大兄弟，你快说说咋回事，我就一普通佃户，平日里烧香拜佛最信菩萨，积善行德，可没做过亏心事。” 青年见这么多人围上前，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道：“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你们当没听见。”说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众人见青年想走，立刻拦住他，“你这人咋说话说一半，放心，我们绝不会传出去，大兄弟你就当为我们解解惑。” 青年无奈，又蹲了回去，“那我可说了，你们千万别告诉别人。” 众人齐齐点头。 青年这才放心，“大家知道穷奇？” 村民当即回道：“自然知道，传播瘟疫的凶兽。” 话音刚落，那人立刻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难道这是穷奇在作孽？！” 围在这边的百姓一片哗然。 以往过着担惊受怕、饥不果腹的日子，大家哪有心思去想灾难是怎么来的。现在听青年提及，又说到穷奇，在场的人顿时恍然大悟，将青年的话信了一大半。 “传说穷奇十分喜欢吃人，吃人的时候，一定是从头部开始吃起，他不仅惩善扬恶，甚至还释放瘟疫，荼毒一方。” 青年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穷奇夺走肉身作恶，使其浑身充满剧毒，脑袋不破行动自如，别说咱们要是沾上，就连地上的土地一旦碰到一星半点，也成剧毒之物啊。” 这个大家深有体会，纷纷表示赞同。 与他一起蹲在地上的人，见状立即问道：“那些怪物也是脑袋破灭，才会真正死掉，是不是与穷奇爱吃脑袋有关系？” 青年顿了顿，左右张望，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摇头道：“这我可不敢说。” “大兄弟，这有啥不敢说的，你快给我们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你快说。” 大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青年只得叹声道：“这是天降惩罚啊。” 有人闻言立即慌了，“那上天也该惩罚恶人，我们可都是良民。” “对！” “我阿爹老实本分，从未与人争吵，怎么就落得一个变成怪物的下场。” 周遭气氛瞬间变得十分悲伤。 青年见气氛铺垫到位，也是一脸悲痛，“要我说啊，最可悲的是那些亡人受穷奇连累，恐怕无法投胎转世啊。” 无法转世！ 大家倏地一下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青年，什么意思？ “穷奇是想毁掉世间生灵。”说到这青年重重叹了口气，“唯有………” 唯有什么？怎么又停住。 这青年怎么回事，说话老是只说一半，一堆人急得团团转。 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谢芮安已经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瞧准时机，插话道：“唯有净化邪祟，才能重新投胎转世。” 周围人全部愣在原地，其中还有些卫氏族人，也不知在边上听了多久。 净化邪祟才能投胎，那他们死去的亲人，岂不是至今无法安息。 “芮安啊，你知道是咋回事？”有百姓认出她来，急切地问道。 谢芮安点头，她也不知为何女郎要将此事安排与她，不过既然女郎吩咐了，她自然要将事办好。 “穷奇是上古凶兽，沾染了他气息的人，无法进入轮回，自然投不了胎。”谢芮安道，“只有清除邪祟之气才行。” 这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想到自己的亲人变成怪物，还不能投胎转世，许多人当场红了眼眶，更有甚者，直接哭出了声。 有人带头，刹那更多的哭声响起。 门外顿时哭成一片，听到动静，引得更多人围了过来。 “那如何清除穷奇留下的邪祟之气？令亲人能早日安息。”也有冷静之人，惨白着脸问。 谢芮安没吭声，转头望向青年。 青年了然，配合着说道：“传说太阳真火是至阳至刚之火，能驱除世间所有邪祟，净化肉身后，自然能进入轮回之道。” 太阳真火？ 好像听过，确实是万火之源，但要去哪找太阳真火。 而且他们的亲人早就变成了怪物，都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如何驱除邪祟？ 大家一筹莫展，想到死去的亲人，纷纷抱头痛哭。 卫曦音慢悠悠地出现在公厨门口。 百姓一见是女郎过来用膳，抹了把脸上眼泪，行礼退至一旁，有的人还在发出稀碎的呜咽声。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哭？” 她面色不显，转头神色严肃地质问一旁护卫，“可是坞堡有人欺负外来百姓？” 护卫立即配合，将事情经过禀报给女郎。 “是穷奇作祟？”卫曦音一脸惊慌，“那该如何是好？” 护卫：“………”女郎，戏演过了。 百姓们闻言，哭得更加伤心。 卫曦音见此连忙道：“大家不必难过，卫氏定会想出办法寻找太阳真火，净化肉身，让你们的亲人尽早安息。” 不就是太阳真火，她这什么火都有。 第91章 清理灵县（上） 午时，就有明镜堂的人一脸惊慌地跑来老宅。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请示族长才行。 “族长，现在坞堡内传开了，尸身需要净化掉邪祟之气才能安息，那之前下葬的族人该怎么办？”听说不驱除邪祟，便无法转世轮回，卫氏族人们也慌了。 卫暨沉默，一听就是孙女干出来的事。 还能怎么办，总不可能把族人尸体刨出来，再进行火葬。 族人的那些尸身都是经过处理，放置在密封的棺材里，又葬于卫氏祖坟，对外面影响甚小。 但是现在需要先稳定人心。 卫暨道：“先让人去祠堂抄写经书，抄给族亲们，再做两场法事压压。” 实在不行，刨就刨。 卫暨是赞成孙女提出的火葬，疫病传染性太强，外面那些田地、水源，许多都被污染。 尸体若再不统一处理，日后外面到处都是病毒，会加速生存环境恶化。 明镜堂的人立刻领命下去，安排人去祠堂抄写经书。 卫曦音安慰好那些百姓，心情放松地回了家。 为火葬找到借口，做好铺垫，日后推行起来名正言顺。 果然，这世间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 时间很快过去。 四天后。 有护卫来报，县城门外的陷阱已经全部布置妥当。 卫曦音前两日又去县城门口转了一圈，命人在城门外新增两道羊马墙。 墙面整体呈弧形状，到时破开城门口，可将冲出来的丧尸进行分流，免得庞大的丧尸军团瞬间涌出，一下突破防线，使局面无法控制。 东南侧营地加上参与训练的卫氏族人，目前共有三百一十人，西南侧营地二百四十人。 但运粮那边一下调走两百名部曲，与百名修筑城墙的族人。 他们能用的人实在太少。 “禀女郎，两侧营地共三百名部曲，已整装待发，明日天亮便行动。”秦善说道，“另外，翼州军也将一同前往。”常鹰不在，西南侧营地暂时由秦善安排。 不知龚六郎对章元彦说了什么，让他打消前往广平的念头。 自从回到坞堡后，章元彦再也没提离开的事，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满腹心事，极少在人前露面。 卫曦音想了想，说道：“我们一走，坞堡防御变得薄弱，干脆将那一百三十名俘虏全部带上，免得他们趁机闹事。” 这样东拼西凑，也有五百多人。 至于留在坞堡的族人与百姓，她已经跟明镜堂那边商讨好一切。 清理整座城的丧尸，不可能一日就能搞定，后续的一些补给问题，由坞堡内的人负责运送。 “是！” 王铁与衙兵都头等人昨晚刚得知，今日不用出去采石，暂时可以休息一日。 谁曾想，还未等他们松口气，立刻有护卫来通知，明日将跟随卫氏部曲前去攻打灵县。 王铁：“………”老子好想骂人，又不是推磨的驴，还一刻也不让人歇着。 都头想得较多，传话的护卫刚走，他转头问身旁属下，“卫氏这是打算清理灵县？” 待在坞堡已有几日，外面的高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耸立，挖的地基，与每日去往采石场经过的农田，显然卫氏是想扩大安全范围，保证民生。 王铁闻言讽刺道：“关你什么事？难不成官府还想投靠卫氏？” 两波人整日待在一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天天见，王铁不出声呛他们两句，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岂料还真被王铁说中。 都头难得没有回嘴，低头沉思起来。 清阳县是清河郡治所，怪物爆发时，都头刚好奉郡守之命，跟着大郎君出城办事，因天色渐晚，一行人夜宿在附近村庄。 没想到半夜出了事。 他们跑出来后，救下附近村庄的村民。 粮仓有驻军是世人皆知之事，清阳县离粮仓极近，本想前往粮仓躲避，结果等他们到时，却发现粮仓外全是穿着翼州军军服的怪物。 一行人只得避开。 后来气温骤降，为躲避风雪，他们藏匿的地方一再变化，距离粮仓越来越远。 此前去求粮，实则是都头第二次去粮仓，开始没敢靠太近，他瞧见王铁等人身影，才知粮仓内还有活人。 季大郎君与那些百姓，久等不到人回去，不知会不会再派人前去粮仓。 都头有自己的考量，清河卫氏毕竟是世家大族，不少族人在朝为官。若是卫氏有稳定清河郡的打算，那他们身为郡守府衙兵，为何不能跟着卫氏一起？ 至少这里十分安全，跟着他们东躲西藏的百姓，也能有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还是得想个办法，通知大郎君才行。 翌日。 明镜堂昨日便下发通知，今日坞堡内众人闭门不出。 难得休息一日，大伙儿都窝在屋里，街道上走动的人极少。 天还微亮，秦善便已整合好队伍，除了一些需要用到的弓弩、兵器外，此次二十辆重型连弩车也将全部带上。 连弩车虽是守城弩，但攻击力极强，用于攻城或许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卫曦音已经轻车熟路，等集结好队伍，吊桥放下，便率领护卫，押着俘虏，出门打怪。 她的身旁跟着褚钰。 章元彦带领翼州军跟在她右方，令人惊讶的是，此行龚六郎也去。 卫曦音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连田三都搞不定，出去能干嘛？ 龚六郎任由她打量，面不改色，“女郎不必忧心，我只是跟着出去瞧瞧，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六郎君客气了。”龚六郎是跟着翼州军一起行动，她自然没意见，别拖她护卫的后腿就行。 灵县很近，过去半个时辰不到。 门前一道道的路障十分醒目，羊马墙分为三段，呈弧形状挡住整扇城门，每段中间仅三尺宽，一旦丧尸出来，会被分散成三个方向。 而三个方向的羊马墙后面，便是巨型深坑，丧尸只要涌出，最前方的便会全部掉进深坑。 设置的第三道防线是滚木礌石，待深坑填满，可将礌石利用斜坡的冲击力，让其砸进坑中。 之后才是拒马桩。 很快分好队，章元彦率领翼州军，带着衙兵前往另一面城门。 城门就那么大，挤在一起不好施展，而且只开一道门的话，压力太大，几百人不一定能守住。 唯有两道门同时开启，将城里丧尸再一次分流，才能尽可能避免伤亡。 王铁及手下人被打散，安插在护卫当中，众人排列好阵型，神色严肃地站在拒马桩后面。 此次行动与以往不同，灵县一座城池的人口非常之多，十分危险。 谁也不知，等城门破开后，里面会涌出来多少怪物。 章元彦等人迅速走到另一面城门口，列阵后，发出信号。 卫曦音死死盯着城门，收到信号后果断下令。 “破城！” 第92章 清理灵县（中） 随着女郎一声令下。 粗壮且沉重的木桩，被固定在车上，以巨大的惯性通过桩头开始冲击城门。 撞击的木桩约有十几米长，粗壮的枝干刚好通过羊马墙缝隙。 碰撞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沉闷声响。 城门里面爆发出一阵骚动，听那动静，显然丧尸的数量极其多。 负责撞击的十几名护卫面不改色，后退几步再一次朝着城门撞击。 十辆重型弩车，早已架在拒马后方，弩箭一致对准门口。 而在他们的前方，由一排排拒马拦截而成的防御线，撞击的位置也是由褚先生设计过，木桩长度刚好避开深坑，从侧方撞击单面城门。 经过几十下的撞击，渐渐地，右扇城门出现松动，里面怪物正在疯狂挠门。 那声音尖锐刺耳，密密麻麻，听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现场弥漫着肃杀之气。 所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目光锁定在那扇松动的门上。 随着时间推移，城门渐渐被打开条小缝，一双双干瘪呈紫黑色的手，从缝隙中伸出，如喉咙被卡住的低吼声清晰传来。 卫曦音神色凝重，握着落雪的右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缝隙渐宽，有丧尸从内冒出来，双目惨白，面颊凹陷，身上血液早已流失殆尽，浑身上下只剩松弛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模样瞧着十分恐怖。 撞击城门的护卫，立刻将手松开，扔下木桩飞速退回到安全地带。 扭曲的丧尸不断争先恐后地从城门内钻出，挤压之下，城门开口越来越大。 不到片刻，右扇门完全被打开。 门前被羊马墙围住。 无数只姿势怪异的丧尸，从羊马墙三道缺口处涌出，分散成三个方向，朝着人群奔来…… “弓箭手准备。” 卫曦音抬手示意，喝道：“放箭！” 拒马桩前，站立着数位手持弓箭的护卫，立即开始射击。 弩车在接到命令后，数箭齐发。 破风声霎时响起。 空中飘起箭雨，数百只破甲矢朝着丧尸飞去。 弩车发出的多支弩箭，巨大的穿透力贯穿丧尸脑袋，仍没有停下，径直射穿身后数只怪物身躯，最后钉在羊马墙上，尾翼微颤。 前方命中脑袋的怪物轰然倒下。 而身后被贯穿身躯者，被惯性推倒，几番挣扎之下，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卫曦音微微皱眉，丧尸脑袋不破便是无效攻击。 它们是由人所变，长得高矮不一，走路的频率不同，导致弩车就算瞄准，也最多只能击杀最前方命中脑袋者。 连弩车未停，还在继续发射。 护卫不断瞄准，因敌人是丧尸，卫廷将原本竖立发射改为横行，区间也略有调整，一次可发十六支箭。 尽管准头略有不足，效果仍然惊人，偶有一箭射穿多只怪物脑袋。 但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 很快，最前方的丧尸大军抵达深坑区，像似下饺子似的垂直掉进坑底。 负责发射滚木礌石的护卫，站在一旁静静等待，默默数着掉进去的数量。 礌石一旦落入坑底，无法取回，还会垫高坑底的高度，要尽可能利用好每次机会，争取发挥最大作用。 没过多久，羊马墙前，躺着数百只尸体，重叠的尸身堵住了部分缺口，从城内涌出的怪物速度忽然放缓。 空气中弥漫中浓烈的尸臭味。 但即使这样，仍有很多丧尸源源不断地从城里出来。 很快，三个深坑第一次被填满。 护卫站在高处，将滚木礌石推了出去。 地面微微地颤动，只听耳边轰隆隆的声音，巨大的圆石顺着斜坡滚下，滚动间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直直砸进坑底。 沉闷的一道巨物落地声，将里面的丧尸压得稀巴烂。 褚钰微微叹息。 卫曦音注意力全在前方的丧尸身上，恍然间听见，头也没回地问道：“先生为何叹气？” 褚钰的声音幽幽传来，“看这情况，灵县怕是没有幸存者了。” 卫曦音默然，的确，丧尸爆发已有小半年，至今还未破的城池，恐怕很难有人能幸存下来。 困在城内的人无法逃离，就算没被丧尸杀死，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坚持下来，更别提还有那比以往冷冽好几倍的寒冬。 但这能怪谁？ 只能怪这吃人的世道。 卫曦音想到此，跟着褚钰叹了一口气。 攻城还在继续，在滚木礌石第二次砸进坑底后，深坑的空间瞬间缩小了一大半，后面的丧尸掉进坑中，站在石头上，已经能露出脑袋。 褚钰微眯着眼，“瞧这数量，还是陷阱较为有用。” 卫曦音颔首，“没错，就是一次性消耗品，开始还有点作用。” 褚钰闻言顿了顿，虽然女郎是肯定的态度，但这话听着怎么就感觉有点刺耳。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女郎像似对这些手段略微不屑。 卫曦音接着道：“要是有点热武器就好了。”语气颇为遗憾。 老天爷不给金手指，来点异能也行啊。 什么金木水火土，杀起怪来那该多炫目，多威风。 褚钰不知她是何意，“女郎说的热武器是指什么？难道是将枪头加热，烧成炙红再用来杀敌？” 他低头琢磨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卫曦音：“………”当我没说过。 两人虽然在说话，却没有丝毫的眼神交流，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 从城门到深坑，短短的距离，地上已经躺着密密麻麻的尸体。 都是弓箭手与连弩车的杰作。 卫曦音与褚钰都注意到，随着缺口渐渐被尸体挡住，那些丧尸扒拉着尸身，正在拼命地想要挤出来。 很快，深坑被滚木礌石填平，杀掉的怪物已经数都数不过来。 丧尸开始毫无阻碍地朝着人群冲来，来到最后一道防线。 拒马桩。 一排排的拒马桩围成一个圈，将丧尸困在一定范围内，锋利的尖刺交叉，摆成x型，尖刺因丧尸的身高等问题做过调整，延长了高度。 人站在拒马桩后面，有路障作为阻挡，只要不被冲破防线，这些丧尸便不会近身。 王铁也给分配了武器，站在最中心位子，这里正对缺口，丧尸数量极多。 他人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地听从安排，反正俘虏就没好待遇。 眼见丧尸朝着这边冲来。 护卫将手里的长缨枪，齐齐对准丧尸，隔着拒马，从上方将枪头刺入丧尸脑袋……… 卫曦音也举起手中落雪，加入到战斗当中。 也不知，另一边城门的情况如何。 第93章 清理灵县（下） 两道城门，两队人马。 章元彦这边的情况大抵相同，外面设置的路障一模一样，操纵重型弩车的护卫，是坞堡部曲。 地上的尸体堆积如山，拒马桩一退再退，丧尸像似杀之不尽，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身后官道忽然传来声响。 章元彦回头一看，是前去运粮的常鹰带着部曲回来了，身旁还跟着卫琅。 他略微诧异，“常统领这趟，速度可真快。” 来回才用了六日。 “这里粮仓仅六十里路，沿途丧尸都被清理干净，确实快了不少。”常鹰知晓女郎准备清理灵县，心底一直牵挂着，抵达粮仓后众人也没做休整，装好粮食立刻启程返回。 果然，等走到三岔小路，他便听见县城方向传来的动静，郎君们推着粮食先行回坞堡，他便带着护卫赶来支援。 常鹰忙询问情况。 一旁的龚六郎淡淡道：“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卫女郎的意思是分三日清理，天黑前用木桩与礌石封住羊马墙缺口便成。” 灵县不算大，常住人口大约五万左右。 但按照他们的人数，想在一日之内清理完所有丧尸，毫无可能。 晚上的丧尸又太过于危险，大家战斗一整日也需要休息。 至于晚上丧尸会不会钻出缺口跑出来，卫曦音当初给的态度是无所谓。 她原话是：“跑就跑咯，堵住缺口大部分出不来不就好了，而且就算全部出来了又怎样，大不了清理起来麻烦一点。” 龚六郎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现在循序渐进地在进行着清理工作，卫氏有坞堡防御，根本不怕在外面游荡的丧尸。 大不了等清理干净，人们再走出来修建城墙，也耽误不了几天。 卫琅瞪着清澈的眼眸，思考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卫女郎是指阿姐。 他左右环顾，急忙道：“我阿姐呢？” “二郎君别急，女郎在另一边城门。” 常鹰瞟了眼门口的惨烈，忧心女郎那边的情况，便对着二人说道：“辛苦章大人与六郎君，我留下五十名护卫在此帮忙。” 章元彦客气了两声。 常鹰便带着卫琅，以及另五十名护卫，绕道去往另一道城门支援女郎。 两边的情况都十分瘆人，封住城门的羊马墙上插上无数支箭矢，尸体太多，圈住的范围只得不断扩大，一道又一道的拒马桩被抬过来堵丧尸。 常鹰过来时正巧与卫廷撞上。 破甲矢这类消耗品原本只有三千支，铁匠铺正在加速打造箭矢，防止被消耗一空。 卫廷带着人送来第一批补给，他从灾难发生以后再也没有出过坞堡，正好借此机会出来看看。 四辆运送车辆，上面除了成捆的箭袋，还有不少密封严实的竹筒。 常鹰忙向他行礼，好奇地指着竹筒问道：“敢问廷郎君，这是什么？” 卫廷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回道：“传说中的太阳真火。” 常鹰：“？？？” 他们走后坞堡又发生了什么？ 卫琅听不懂，过来后便四处搜寻姐姐，待看见站在拒马桩后正在杀敌的卫曦音，立刻欢快地跑上前，“阿姐！” 卫曦音懒得回头，手中的动作未停。 卫琅见状立刻跑去帮忙，加入到杀怪的行列中。 常鹰也连忙带着护卫上去杀敌。 卫廷在外站着看了会，没敢耽误太久，带着人将其余两辆物资运往另一道城门。 围在城门外u型的防御线，越拉越长，地上的尸体数不胜数。 褚钰不知何时跑到物资车旁，饶有兴致地拿起竹筒研究起来。 竹筒很粗，令人费解的每个竹筒上面刻有太阳图案。轻晃之下里面有液体流动，他掀开一处，立刻感觉手上滑腻腻，拿起来闻了一下，是油，闻着还有股酒味。 “女郎装这么多油做什么？”褚钰微微蹙眉。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回道：“制作太阳真火。” 油是提炼出来的植物油，这个年代还没有煤油，在她看来，用食用油助燃，简直是浪费。 可这也没办法，她又不知道地下哪里有石油，只能将就着这些用着。 褚钰非常感兴趣，拿着竹筒反复查看，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特别。 他叹声道：“那女郎就没想过，百姓又不傻，用油燃烧很快便会被人发现。” 卫曦音挑了挑眉，“先生再看看竹筒底部是什么。” 褚钰这才发现底部附着一层白色粉末晶体，看着有点像盐。 “这叫氯化钠，能让火焰变成黄，接近太阳的颜色，当然，在百姓面前不能用竹筒装油来用，肯定要实施一定的障眼法，这不是攻城来不及使用障眼法么，先生将就着看。” 焰色反应罢了，别说太阳真火，太阴圣火她也搞得出来。 边杀怪边说话真累人。 卫曦音干脆停下，让弟弟顶上她的位子。 褚钰闻言越发来兴趣，他仔细观察，得出结论，这就是盐啊。 都不知女郎哪来的那么多的鬼点子。 身边的俘虏与护卫，听着二人谈话默不吭声。 王铁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完了，居然被他听见这么大个秘密，等会杀完丧尸，他们该不会要被灭口了。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门前的尸体越来越多，拒马桩一再后退，眼见离城门口越来越远，卫曦音便琢磨着差不多了。 她下令点燃竹筒，用弩车发射进尸体堆里。 很快，在助燃物的帮助下，地上堆砌的尸体燃起熊熊大火，火焰遇到食盐与酒精，在助燃物的帮助下变幻成黄。 因离得较远，对城门倒没什么影响。 众人看着眼前一幕心底十分震撼，原来还真的可以这样。 只有卫曦音有点肉疼，那可是盐啊，现在坞堡的物资本来就少，用了就没了。 看来得尽快寻找盐矿才行。 天色渐晚。 卫曦音吩咐道：“先用木桩和礌石将羊马墙缺口堵上。” 回去休整一番，明日再来，清理工作总不可能一步到位。 护卫们连忙照做，抬来木桩，横放置墙，再推来礌石堵住。 等所有工作做完，确认丧尸无法挤出来后，卫曦音挥了挥手，率领众人返回坞堡。 第94章 清理完毕 不一会儿，章元彦等人在路口与众人汇合。 一行人回到坞堡。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卫曦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营地。 常鹰与秦善跟在女郎左右，边走边交谈，“今日射杀丧尸数量还未统计。” 跟在他们身后，正准备与众人分别的龚六郎闻言，淡淡回了一句，“约一万五。” 众人顿时停住脚步。 要知道他们这边可没有翼州军的人，城门外混乱且密密麻麻的怪物，龚六郎为何报出这个数。 站在龚六郎身边的章元彦，不由好奇问道：“六郎君如何得知这个数目？” 龚六郎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深坑第一次约装八百只丧尸，之后逐步减少，总四次投滚木礌石，一边城门三个深坑，加起来约万只左右。” “而箭矢只有三千支，一边一千五，午后补给各五百，再算动手杀掉的，估个大约数，很难吗？” 周围一片沉默。 卫曦音微微点头，龚六郎说得没错，就这么多人，这点装备，估算之下得出大概数量并不难。 这小子弱不禁风的，也就脑子好用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后面干脆给他找点事做。 毕竟褚钰整天都快忙不过来了。 大家在坞堡门口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走进营地，没了外人。 卫曦音问起粮仓的情况。 “粮仓附近一切正常，没有敌袭，也没发现有活人。”常鹰道，“倒是那衙兵都头，刚在城门外给程秀递了两句话，说想求见女郎。” 卫曦音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点头道：“估计是为了那群等他拿粮食回去的人。 “让程秀告诉他，我准了，命他自己准备好书信，由郎君们带给粮仓的驻守护卫。” 一句话能解决的事，有什么好见的。 她又补充道：“告诉他，坞堡不养闲人，谁来了都得干活。” 吃她的粮就得为她做事，万一来群祖宗，她可不养。 常鹰应道：“是。” 秦善在清点完东西后，过来禀报，“女郎，破甲矢消耗仅剩六百，还剩有三十副拒马桩。” 箭矢这东西完全是消耗品，用过的箭上沾有丧尸血液，回收循环利用有一定的风险。 特别是贯穿丧尸身躯的破甲矢，从头到尾都是毒。 卫曦音思忖良久，“既然这样，明日取消弓箭手，全部用长缨枪杀敌，剩下的箭矢让给弩车用。” 她琢磨着，要不把那些箭收回来消毒试试？ 正好可以看看能不能灭掉丧尸病毒，不过也要等清理完灵县后，才能着手准备。 突然觉得还有好多事要做啊。 卫曦音抬头左看右看，才发现褚钰没有跟来。 “褚先生人呢？” 有护卫连忙回道：“回女郎，褚先生说他饿了，先去公厨用膳。” 卫曦音无奈，好歹招呼一声再走啊。 见天色已晚，她交代完事情，便带着卫琅回家。 卫琅与姐姐分开好几天，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全是讲运粮路上发生的事。 唔……实际路上什么也没发生。 “阿姐，外面好多野花开了，好大一朵，但是堂兄们不让我摘。”卫琅嘟着嘴不满道。 他想摘两朵回来送给阿姐的。 卫曦音低头走路，一边想着明日的行动，一边敷衍的点头，“不摘是对的，好多土地都沾了怪物血，出去后不准乱碰外面的东西，知道不？” 卫琅一脸茫然，“哦。” 姐弟二人回了家，祖父和文康已经用过晚膳。 吴伯正想让下人去公厨端吃食，却被卫曦音阻止。 平时里跟着祖父蹭好吃的就算了，既然明镜堂有规定，自然应当遵守。 卫曦音带着弟弟去主院给祖父请安后，便出门去往公厨吃饭。 她特意绕路去了趟铁匠铺。 现在四个熔炉都在加工箭矢，瞧这热火朝天的架势，似乎今晚不打算停了。 卫廷见到她来，起身迎上前，主动说道：“目前又做好五百支箭，等明日出门应该能有超过千支能用。” 卫曦音十分惊诧，“速度这么快？” 要知道可都是纯手工制作，才一个下午，居然就有几百支。 卫廷笑道：“是芮安打造出来一套模具，将钢铁灌入模具后，一次就能出来二十支箭。” 要不是熔炉口小，放不进去大型模具，或许他们的效率还会更高一些。 看来还得重起一个熔炉。 “芮安真不错啊。”卫曦音感叹，这小姑娘可了不得。 这样的话弓箭手明天可以继续上阵。 不过，似乎还没人发现谢芮安的女儿身？ 要不然按照廷堂兄的性格，不可能这样叫人家名字。 卫曦音因此十分怀疑是族人们的眼神有问题。 天色已晚，一旁的卫琅饿得呱呱叫。 她连忙向卫廷告辞，带着弟弟去吃饭。 之后事不提。 ………… 翌日，天刚亮。 一小队护卫走出坞堡，先行探路，查看灵县城门外情况。 运粮的郎君们休息一晚，又继续带着人去往粮仓。 这次常鹰没跟去，卫曦音让五十名护卫护送，另增加两百名百姓帮忙运粮。 清理县城期间，待在坞堡内的人不能出门。 但大家不能一直歇着，就算卫曦音等人不急，百姓自己也急。 不干活就没法领牌子，没有存粮心里慌。 明镜堂几位叔伯商量一番后决定，干脆召集百姓，趁这几天为每家每户建造土炕，为下一个冬季做准备。 运回来的粮食需存放在地宫，冬天地宫就没法容纳那么多人了，得尽早做好防寒措施。 卫曦音听闻也觉得这样好。 材料什么的之前运下山不少，全都堆在外面祖田里，开门扛进来就成。 等清理完灵县，也可以留五十人在坞堡里继续造炕，时间上来得及。 很快，探路的护卫回来禀报，羊马墙缺口未破。 卫曦音带着人前往县门口。 今日没有深坑配合，杀怪的速度慢下来不少，但好歹还有拒马桩作防御路障，慢是慢了点，人员无伤亡便成。 经过三日清理，从城内跑出来的丧尸越来越少。 直到再也没看见丧尸身影。 卫曦音下令进城。 章元彦等人配合，两边同时推进，进入城中清理漏网之鱼。 站在灵县的大街上，瞧着凌乱的商铺，血流成河的街道，以及随处可见的人骨。 大概是因为早有预料，又或者已见惯病毒引发的炼狱景象，卫曦音除了沉默会儿，并没有受此影响。 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搜刮物资。 卫曦音对身旁的褚钰说道：“先生要不先带人去找找盐？” 褚钰淡淡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这次恐怕要让女郎失望了。” 灵县不是治所州郡，官府没有售卖盐资格，而有私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什么这里会没有？ 自然因为灵县是清河卫氏的地盘。 盐贩子哪里敢在这里顶风作案。 要知道朝堂斗争激烈，派系复杂，以卫氏的影响力，就算灵县出事与他们无关，但只要发生在自家地盘，什么都有可能扯到卫家人身上。 清河卫氏是绝不会允许，自家地盘上出现污点，被人抓住把柄攻击，借此影响到族人仕途。 卫曦音：“………”所以这怪我家了？ 第95章 战利品 灵县比当初的永宁县大，更加繁华，清理完城里的所有丧尸，搜刮屋子也不急一时，可以慢慢查看。 卫曦音失望了会，便想开了。 没事，没盐而已，还有其他物资。 褚钰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女郎想要什么物资？一座死城，时隔五个多月，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死人味。”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在漫天丧尸堆里，放了五个多月的粮食你敢要？ 要知道这些粮食套着麻袋，又不是密封住，没办法隔离腐臭味。 “至于布匹什么的，估计都侵入味了，穿身上也晦气。”褚钰眉头微蹙，眼神略带嫌弃。 卫曦音闻言深呼口气，只觉得心头有股火苗在蹭蹭蹭地往上窜，恨不得把褚钰这张嘴给缝上。她现在开始有点怀疑，该不会是长沙王受不了他天天冷讥热嘲，所以才把他给开除的。 “药材最好也别想，那东西放久了药性缺失，最怕窜味。”褚钰继续火上浇油。 卫曦音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道：“那先生自己逛，我带人去找找物资。” 不想和中年男人待在一处了。 卫曦音留下二十名护卫，带着大部队头也不回地离开。 褚钰留在原地沉思片刻，见她走远了，才动身往另一条街道走去，边走边对身旁的护卫叹道：“女郎这心性还得锻炼啊。” 护卫：“………”能把女郎气走，褚先生也是真能耐。 灵县因清河卫氏而闻名天下，城池不能与州郡相比，却胜在繁华，文风盛行。 卫曦音沿着街道往前走，她其实也不是真生气，褚钰说得是实话，但就那神态、那语气，怎么就让人那么想揍他一顿呢。 城里大部分的物资已经不能用，但总有些生活类需求补给的可以带回去。 比如布匹，只要没被污染，有点味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多洗洗，再晒晒，也能用。 再比如密封好的酒，冬季有大用处，酿酒需要粮食，现在每一粒粮食都十分珍贵，白捡的不要白不要。 还有木炭、被褥、车辆等，坞堡里的运输车大部分都被郎君们带走，随着人越来越多，无论是四轮车还是木牛流马都不够用。 木匠们现在根本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造新的。 好在事情比她想象中好，他们才没走多远，护卫就找到一家专卖燕窝、蜂蜜的铺子。 燕窝与蜂蜜全部密封严实，放在后院的库房里，瞧着数量还不少。 卫曦音感到十分欣慰，这东西保质期长，她大手一挥，全部装上车运走。 连车都是他们在县城里现找的。 很快，护卫又发现不远处有家皮匠铺，里面放置着许多做好的马鞍，牛筋鞭子、皮鞭、笼头、弓弦、鼓皮等等。 铺子里还有不少打磨过的皮革，许多制作皮具的材料。 卫曦音见到这些东西，才想起问秦善，“城里可有爆竹商？” 这个朝代是有烟花的，雅称爆竹、焰火，源于炼丹术。 很久以前，某个朝代的帝王企图筑丹，渴望长生不老，术士在炼丹过程中无意发现火药，而后诞生了爆竹，已经用于部分军事领域。 比如，打仗时，把火药包点着以后抛出烧伤敌人。 就仅此而已。 秦善回道：“回女郎，应该有商队，属下立刻带人去找找。” 商人走南闯北，只要有利益，不违法，什么货物都会运输。 特别丧尸爆发的时候正值秋日，商队跑一趟要月余，一般的爆竹商在那时已经开始走动了。 说着秦善带着两支队伍离开。 卫曦音则继续四处搜刮有用物资。 火药其实可以自己造，但存在一定风险，这东西万一下人操作不当，在坞堡里炸了，那损失可就无法估量。 要知道他们就一个安全防御地，炸了哭都没地方哭。 现在却不一样了，眼见就要将灵县清理干净，可以在外面随便找个地建造制作，搜集点爆竹拿给下面人练练手。 很快，护卫们找出几十辆推车，开始一路走一路往车上搬运物资。 而另一边。 章元彦与龚六郎从城门进城后，一直在清理零星丧尸。 他们闯进一条巷子，龚六郎看见巷口有一间杂货铺，铺子里东西杂乱，什么都有，还有不少生活中能用到的小玩意儿。 他便让人找来推车，将这些东西全部装上。 章元彦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道：“六郎君，我等客居坞堡，助卫氏稳定境内，物资什么的卫氏部曲会自己动手。” 他们身份尴尬，做得多了万一卫氏还以为是在跟他们抢夺物资。 龚六郎淡淡道：“章大人别想太多，既然来了，帮忙自然要帮到底。” 章元彦此人，身为武官却优柔寡断，有一身的武力与忠心，却只适合当位听话的下属。 说着龚六郎转身，走向另一边的书肆。 笔墨纸砚各类。 坞堡读书人多，纸张原本存量很大，但消耗极快，特别现在明镜堂每日用纸速度吓人。 龚六郎想了想，将这些东西全部搜刮干净。 很快，一辆又一辆满载的车辆推出城，运回坞堡。 卫明泽瞧见，立刻命人放下吊桥，让人去灵县帮忙运东西。 几位族人主动跟随大部队前往灵县，一路上众人沉默寡言，神情悲痛。 清河卫氏族亲遍布天下，自然也有亲戚生活在灵县，但当时坞堡自身都难保，族人知晓事情轻重，不可能为了个人，而不顾全大局。 首先得保住家族，以宗族利益为先。 秦善带着人顺利找到一批爆竹，数量有几十车，除了最上面的沾满丧尸污血，其余的完好无损。 他连忙让人回来禀报。 卫曦音道：“不必动那些东西，先放在城里，过几天问问坞堡可有懂行的，让他们过来看看。” 灵县已成死城，不适合人居住了，至少现在不适合，空气中的腥臭味浓郁，令人窒息。 加上修缮房屋与街道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与时间，他们现在根本腾不出手，只能先让它就这样空着，刚好可以在这附近研究一下火药。 最好能增加威力，扔进丧尸堆里一炸就是一个深坑的那种。 到酉时。 东西还未搬完，这趟虽不算大丰收，但也找到不少能用的物资。 两队人马直到逛遍整座城池，终于确定，灵县确实没有一个活人。 一座数万人的城池，全灭。 第96章 敌人 翌日。 人们走出坞堡，重新投入到城墙建设。 而明镜堂的叔伯们，将新开辟的田地交由佃农打理。农户们上山翻新田地，施入底肥，进行播种，主要种一些大豆、小麦、以及应季蔬菜。 族人则接着继续开垦新田，挖掘沟渠，用于引水灌田。 自从知道灵县内无一生还后，那些外来的百姓干起活来格外卖力，他们已然明白，自己是幸运的，有卫氏遮风挡雨，提供生活保障。 坞堡如今的安稳来之不易，大家只有同心齐力，才能在这世道存活下去。 因此，也想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样的劳动氛围，洋溢着生机勃勃，四处充满希望，就连那些俘虏也渐渐被影响，干活变得主动起来。 至少卫氏没苛刻他们，顿顿管饭。 而王铁与都头二人，此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铁每日出来干活的第一句话：“让那小子出来单挑！”他还念叨着卫琅用圆盾砸他。 护卫懒得搭理，二郎君生性单纯，又被礼郎君骗去运粮了。 别说如今人不在坞堡里，就算在，也不可能与个俘虏比试。 当他们这些护卫都是摆设吗。 都头默不吭声，埋头干活，却满怀心事，脑子里一直在想那封送出去的信，不知季大郎君会不会派人出来寻人，又能不能收到他交出去的那封信。 只希望女郎没有骗他。 而此时，郎君们的运粮队伍正走到东武城。 如果说第一趟出来还有些新鲜感，忍不住四处张望，那这第二趟可谓驾轻就熟，十分轻松。 路边一簇簇的迎春花，绿色的嫩枝交错重叠，开着的花瓣伸展着，枝青花黄，花团锦簇，沿途全是风景。 道路及沿途村庄，都被卫曦音等人清理干净，偶尔有几只流窜过来的丧尸，也被前方探查的护卫解决，根本不会跑到他们面前。 卫琅走在最前面，嘟着嘴十分不高兴，他朝着卫礼说道：“下次我不跟着你们出来了啊，你们自己玩。”他还是想跟着阿姐。 堂兄弟们觉得好笑，纷纷点头附和，“好的，辛苦二郎保护我们了。” 这次卫礼没有红鸡蛋，堂兄弟们就哄着他说外面太危险，大家害怕，连哄带骗地将人骗了出来。 刚出来那会儿，卫琅信誓旦旦要保护诸位哥哥们。 可走了一天，连一只丧尸都没瞧见，他就有点不乐意了，想折回去找姐姐。 卫礼轻咳一声，“我给二郎的两颗鸡蛋，可是族里给我祖父的，知道被我拿走，祖父可生气了。”说自己因为偷拿祖父的红鸡蛋，被罚了。 “可是，鸡蛋都被我吃了。”卫琅一脸茫然。 “原来已经吃了啊。”卫礼继续‘诉苦’道：“二郎被罚过吗，我祖父罚起人来真狠，我都是看二郎喜欢，才把鸡蛋送给二郎的。” 卫琅却没听懂他的话外之意，理直气壮的说道：“是你自己给我的，祖父才不会罚我。” 卫礼：“………” 好，和二郎说话就不能拐弯抹角。 他只得道：“我知道，是堂兄自愿给你的，所以不怪你。但你也是自愿答应跟着我们出来的啊，你这会儿跑回去，就是言而无信，五堂妹会生气的。” 这下卫琅听明白了，阿姐会生气，生气就会罚他画家规，他才不要。 卫琅满脸不情愿地说道：“那好，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堂兄弟们在心底偷笑，嘴上却应道：“这是当然，二郎最厉害。” 一行人走到距离昌兰村的不远处。 前方探查的护卫返回，急声禀报，“诸位郎君，前方发现幸存者！” “属下猜测，应该是昌兰村藏起来的村民。”此次领路的是一名东南侧部曲什长，名叫周永福，资历较深，之前几趟过来粮仓，他都有跟随。 郎君们闻言非常欣喜，要知道坞堡现在缺人干活，等他们带回幸存者，说不定还会得到长辈夸奖。 卫贺迫不及待地问道：“人在哪呢？有多少人？” 护卫回道：“回郎君们，大约五百人左右，就在前面路口坐着。” “走！我们去看看！”卫礼挥了挥手，带着堂兄弟们往前走，护卫赶紧跟上。 前面有处拐角斜坡，斜坡过去便是村口，如今四处春意盎然，斜坡上长满绿草。 很快，他们便看见空旷的草坪上坐着好多百姓。 那群百姓们在看见他们后也很激动，纷纷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面露胆怯不敢上前。 卫贺一心想为族里寻找劳动力，没有想太多，抬脚就朝着人群走去。 刚踏出两步，却被周永福拦了下来。 周永福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便高声问道：“你们是谁？报上名来！” 一个长相憨厚的男子被人推上前。 他左右瞧了会，老实巴交地回道：“回各位爷，小的们都是昌兰村的村民。” 郎君们闻言点头，这个路口过去就是村口，村民出现在自家村庄里，很正常。 周永福却没有放松警惕，总觉得这群村民，好像与他们以前遇见的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要知道郎君们是卫氏一族的延续，出发前秦统领一再交代，一切以郎君们的安危为先。 在没有找出违和感之前，还是远离这群人为好。 村民们见答话后毫无动静，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两方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峙起来。 郎君们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心底明白，护卫这样做肯定有理由。 周围一片安静，气氛实在有些诡异。 “你怎么长得这么胖啊？”卫琅蓦地出声，指着那位憨厚村民，一脸天真的问道。 周永福恍然大悟。 对！ 难怪他觉得不对劲！ 怪物横行，天灾缺粮，这群村民却各个面色红润，一个比一个胖。 四周护卫立刻警觉起来，将郎君们护在身后。 村民见被人识破，所幸不再伪装，脸上表情从胆怯切换到凶狠，纷纷从地上草丛里，捡起提前藏匿好的武器。 将部曲与郎君们团团围住。 周永福脸色大变，“是敌人！” …… 第97章 杀人 红缨枪快如闪电，鲜红的血液飞溅，面前的坏人惨叫着倒下，瞬间没了气息。 这是卫琅第一次杀人，他收回武器，眨了眨眼，倒也没什么感觉。 孩子的想法简单，只记得自己答应过的，要保护好诸位哥哥们。 护卫们护着众人且战且退，敌人人多势众，跟来运粮的百姓瞧见不对劲，扭头就朝着粮仓跑去。 粮仓内可还有百名部曲驻守。 敌人好像早已摸清情况，见此立刻有人追出去拦截。 部曲人数虽少，但护卫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加上装备精良，配合默契，一时之间还能抵挡。 卫琅瞧见有坏人围攻堂兄们，瞬间杀红了眼，他力气大，动作间干脆利落，杀惯了丧尸，下手又没轻没重，几乎一枪一个刺进脑袋。 本来还有几名护卫担忧二郎君安危，护在他左右，见此也得站远点，怕被误伤。 跑向粮仓的十几名百姓，身后敌人穷追不舍，吓得拼命奔跑，边跑边大声呼喊，“来人啊，救命啊！有敌袭！” ……… 粮仓以东。 树林内，百余人蹲在地上，瞧着状态都不是很好。 出去探查的人弓着腰回来，朝一位坐在地上的青年道：“禀大郎君，粮仓内有守军，未见都头等人身影。” 五十余人居然无故失踪，久等不到粮，他们只能带着人前来附近寻人。 地上的青年名季曜，是清河郡季郡守家的独子。 名字取得文雅，却是个文雅的小胖子，连如今如此艰苦的环境，也没瘦下二两肉。 季曜正瘫坐在地上大喘气，走了这么多里路，累得说话都困难。 他身为家中独子，从小受尽宠爱，家中祖母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疼爱有加，祖母的娇惯，也使得他一步步失去独立的能力。 季大人对此很无奈，稍微出声教育儿子两句，都会被母亲训斥，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才想个借口将儿子从家里拎出来。 将他扔给一群衙兵，带出城锻炼。 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别。 季曜从小胆子就小，灾难发生吓得瑟瑟发抖，又忧心家里情况，小胖子眼睛都哭肿了。 后来在都头的安慰中，才渐渐走出悲伤。 而他却一直活在衙兵的保护下，现在见都头等人不在身边，害怕得不敢从躲藏地出来。 但他们已经断粮，左等右等，也不见都头带着粮食回来，手底下的人一直劝诫，他被逼得赶鸭子上架，被迫来到粮仓附近。 季曜先摸出小镜子，确认自己还是风度翩翩，面容英俊，没有一丝狼狈，才满意地放下镜子。 他抬头不解地回道：“有驻军你们就通知驻军啊，问问他们可有看见人，跑回来做什么。” 众人：“………”好歹你是郡守家郎君，不是得先请示你？ 季曜现在一点也不想动，累死个人，那些怪物实在太太太可怕。 他伸出自己肉嘟嘟的手掌，挥了挥手，“去去去，去问问那些驻军，可有见到我们的人。” 下人领命下去。 正当准备出去时，外面忽然传来呼救声。 “来人啊，救命啊！有敌袭！” 众人瞬间愣在原地。 “大郎君，外面好像有人在呼救。” 季曜不满道：“我又不是聋子！” 下人顿住，迟疑问道：“那……要不要去救人？” “当然要救。”季曜瞪了说话那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在说废话’。 “这些都是清河郡的百姓，阿爹在也会让我救人的。”季曜立刻站起身，本想走出去，走到边上又犹豫了。 下人知他胆小，也不勉强，主动站起身走出树林。 身后数人跟着出去帮忙。 他们大多都是大郎君沿途救下的幸存者，心底对他十分感激，就连对他的一些小毛病也自带滤镜。 大郎君既然放话要救人，那他们就救。 很快，下人带着人赶来施救，一伙人就在粮仓不远处干了起来。 动静自然惊动了驻守粮仓的部曲。 粮仓大门打开。 百姓立刻朝着部曲呼喊道：“快去救人！我等跟着清河卫氏前来运粮，郎君们在昌兰村被人偷袭！” 曹阿旺等人闻言脸色骤变，甚至不去辨别话中真假，扔下粮仓集体出动。 郎君们可不能出事！ 见被他们通知到援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昌兰村刁民，神色微变，撒腿就跑。 但没多久就被人追上，部曲一刀一个，下手毫不手软。 很快，曹阿旺带着部曲赶到昌兰村。 地上血流成河，躺着无数具尸体，敌人人数众多，郎君们被人围困住，被护卫保护在最内圈。 四周十分混乱，护卫与敌人厮杀在一起。 卫琅挡在最前方，谁上前就一枪一个脑袋。 侧方遭遇偷袭，一名护卫为了保护卫诃，负伤牺牲。 卫诃立刻红了眼，拿起兵器就要杀人，堂兄弟们赶紧拦住他。他们自小读书，灾难发生后才开始跟着部曲训练体能，不是这群刁民对手。 别一时冲动，给护卫们添乱。 援军赶到，昌兰村这帮刁民一哄而散，毫不恋战地迅速撤离。 部曲担忧郎君们安危，深怕这是调虎离山之计，都留在原地未动。 卫琅杀得正起劲，提起长缨枪就要追过去，吓得卫礼赶紧将人唤回来。 曹阿旺瞧见满地血迹，心有余悸，立刻查看郎君们的情况。 待发现所有人都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他忙问周永福，“这是怎么回事？” 周永福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我们刚走到这里就被袭击，也不知背后主事之人是谁。” “那群人很古怪，似乎专门等在这里，我猜可能是冲着清河卫氏来的。” 众人沉默。 周永福叹了口气，眼下局势除了面对怪物，看来还要提防着人。 他心情沉重，立即清点人数。 部曲牺牲二人，带出来的百姓牺牲十人。 郎君们得知伤亡，脸色铁青。 卫琅在一旁很不高兴，他那么厉害，为什么还会死人啊。 曹阿旺道：“先回粮仓，附近好像还有幸存者，刚就是他们帮忙救了百姓。” 周永福却道：“事关坞堡安危，还是得尽快通知女郎。” 曹阿旺想了想也对，立刻让一队人回去送信。避免被偷袭，一行人护送人到东武城，才返回粮仓。 在没弄清楚那些人来历之前，郎君们还是暂时留在粮仓，等安全后再回去。 而此时的卫曦音。 正与常鹰、秦善，兵分三路，对灵县境内所有村庄展开清理。 第98章 剥削 灵县境内四十六座村庄，除了山脚沿途的十二座村落，其余都未曾清理。 丧尸的成长速度，在冬季结束后开始变得缓慢，出现个体差异，多数行动在走与跑之间，少数敏捷灵活。 时隔太久。 村庄里的丧尸也不知游荡到了哪里，或者跑到其他地方，已经被他们顺手清理了？ 反正等卫曦音带着人兴冲冲地杀过来，只剩下空荡荡的村落。 四周一片萧条，房屋破败，杂草丛生。 无奈，她留下一小队人进村搜刮物资，带着其余人四处搜寻怪物身影。 几次剿灭清理下来，灵县境内的怪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甚至有时候在外走上半天，也看不见一只。 而常鹰与秦善，正在沿途抓捕活丧尸。 随着境内丧尸减少。 卫曦音便下令，干脆趁着现在先抓几只丧尸，关在灵县的县城里，等研究所修好直接转运过去。 省的到时候还得专门去找。 至于为什么不将研究所直接成立在灵县。 县城离坞堡不远，过来半个时辰不到。 但褚钰手里事多，没法做到整日来回跑，加上丧尸的研究需要日夜观察，自然是离他们越近越方便。 到酉时。 卫曦音清理完一处地，带着人动身回坞堡。 坞堡外已见城池雏形。 建设速度十分快，四周的夯土墙高约六米，将几百亩祖田围在其中。 而从明日起，将集中所有人之力修建阻断墙，争取一个月内，把境内乌鸦山全部围起来。 卫曦音在坞堡四周转悠。 田埂已经全部铲平，护城河犹在，河边修起一人高栅栏，防止有人踩空掉进去。 当初明镜堂本打算填平护城河，却被卫曦音阻止。 “我们能填平护城河，却填不平整个河道，为何不留着它防御敌人？”随着卫曦音在族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她的意见无法忽视。 叔伯们商量一番，便决定听从她的话，保留护城河。 现在外面建有高墙，坞堡成了‘城中城’，保留护城河也是保留一道防御力量。 世道混乱，敌人也许不止丧尸。 ………… 卫曦音没在外面待多久，带着护卫去营地，问问常鹰他们进度如何。 大家都在忙碌，身为族长的卫暨却很闲。 两位长辈要么在家下棋品茶，或四处走走，看看坞堡外的修建进程。 今日听说外面城墙建好，卫暨便出来看了一会儿。 天色渐晚。 卫暨想着孙女快回家了，转头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许多百姓没见过卫氏族长，但认识吴伯。 吴伯毕恭毕敬地跟在老人身后，路上的卫氏族人也都在向老者行礼，百姓们反应过来，下意识行礼避开。 回到家中，下人躬身道：“家主，女郎还未归。” 卫暨淡淡嗯了一声，抬脚回了自己主院。 吴伯给家主沏好茶，躬身退出去，带着下人去公厨拿晚膳。 屋子里寂然无声。 卫暨盘腿坐于榻上，从下方柜子里抽一包油纸，他将油纸打开。 只见里面包着一封皱巴巴又沾满血液的信件。 这封信，是当初趁孙女出去，龚六郎求见时交于他。 京都几乎与翼州同时期沦陷。 “信是在高邑境内一名怪物身上截获，高邑那群人不识字，当时杀了怪物只顾着搜寻吃食，并没有留意到信件。” “世孙当初瞧见不对，将信藏了起来……” 卫暨半阖着眼，手指轻敲着桌沿。 孙女聪慧，恐怕早就猜到京都情况不妙，说与不说又如何，只会平添忧愁。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世道浑浊，宗族逸群之才全部流落在外，他身为族长，又岂能只顾着长房一家。 京都族人还有数百人部曲保护，而其余人呢。 也不知明渊收到信后，有没有提前警醒过来。 至于龚六郎恳求的事……… “家主，女郎回来了。”屋外下人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话音刚落，卫曦音的身影出现在主院门口。 她走进屋里行礼，“祖父。” 卫暨回过神来，温和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大部分丧尸都被清理掉，只等高墙筑起，再对整个灵县进行一次扫荡。”卫曦音道，“不过因为人少，恐怕进度十分缓慢。” 圈定乌鸦山，至少需要一个月，还需建造民生产业，将坞堡以往的一些铺面重新开业，让大家的生活稳定下来，做到自给自足。 卫暨颔首道：“进度慢点便慢点，不求快但求稳。” “孙女知晓的。”卫曦音应着。 卫暨抿了口茶，“等粮仓忙完，还是将中山翁主接来坞堡，身份是次要，中山国就在翼州境内，中山王如果还活着，定会派兵出来寻人。” 朝廷覆灭，这些王爷手里都有实权，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另起心思，就说宗族若想找回外面的族人，靠这点部曲是走不出翼州的，借中山王的势才是上上策。 而中山翁主，就是一个突破口。 卫曦音颔首道：“孙女也是这样打算的。” 果然是祖孙，想法一模一样。 卫曦音忽然提起另外一事，“孙女还想将开采矿山，和寻找盐矿，交给龚六郎负责。” 制作破甲矢这种暂时为一次性的装备，太耗费材料，别看兵器库的材料多，但一堆矿石仅能提炼出一点铁，还需将铁加工成钢。 现在兵器库里屯的矿石，以肉眼可见的缩水。 而褚钰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之后还要负责建立研究所，就算想使劲压榨，他又变不出分身来。 族人除了负责外面田地开辟，还得协助此后的民生产业建立。 郎君们又在运粮。 想来想去，就龚六郎最闲。 卫曦音现在见不得人空闲，光吃粮食不干活那怎么行。 卫暨颇有些无语，“你还真一点都不客气，见人就使唤，万一翁主来了，总不可能也让她出去干活。”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回道：“怎么不能？干不了体力活，可以去族学给孩子们当个女先生。”当初送出坞堡的孩子可不少，全都活了下来。 族里一直有学堂，因为灾难已经停了小半年，本来之前都是叔伯们在教，现在叔伯们接管明镜堂脱不开身。 中山翁主身为宗氏女，想也知道会读书识字，给孩子们启蒙不难。 到时候另外再增加一门武学课。 下一代要从小培养。 第99章 要脸皮厚 中山翁主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粮仓内的生活枯燥，但不缺吃喝。 上次郎君们过来，为翁主送来一些物资，除了新鲜的野菜，还有许多女性用品、换洗衣物等。 卫氏郎君出身世家，私下虽经常打闹嬉笑，但刻在骨子里的规矩礼仪不容丢失。 男女有别，当时卫礼将东西交给随从后，客气说道：“东西是由族中女眷挑选，我等并不知有什么，望翁主不嫌弃。” 他说完也不等随从传话，一行人装好粮食，告辞离开。 所以中山翁主并未见到人，也不知现在负责运送粮食的是谁。 刚才，部曲突然打开粮仓大门，全部跑出去。 留下他们一行人摸不着头脑。 中山翁主不知情况，只得吩咐随从，“项奇，你出去看看。” 名叫项奇的随从弯腰应下。 他领命走到粮仓外，只见地上躺着许多人的尸体，未见卫氏部曲人影。 倒是旁边多出一堆幸存者。 项奇开始很警惕，但瞧百姓挤在一起，也没靠近，他便拿起武器，将尸体脑袋全部破坏掉，才搭理那群人。 “你们是谁？” 这时，季曜在一群人的保护下走到粮仓附近，看见地上死尸吓得直哆嗦。 “小的们是郡守府的人，这是我们家大郎君。”有人开口解释道。 季曜白着张脸问：“能不能进去说话啊，外面实在太可怕了。” 项奇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大家都不认识，是敌是友不知，部曲又都不在，怎么可能放人进入粮仓。 他果断拒绝，“守卫不在，进入粮仓需要他们同意，你们先等着。” 郡守之子又如何，翁主可还在里面。 说着他也不管这些人，返回粮仓，直接将大门关上。 季曜：“………” 下人无奈，带着人将大郎君保护在中间，一堆人守在门外，等能做主的回来。 堂堂郡守府郎君，何曾如此憋屈过。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直到报信的人走到东武，部曲才护着郎君们返回粮仓。 一回来，看见门口地上坐着一大群人。 之前被季曜等人救下的百姓，忙上前道谢。 “要谢就谢我们大郎君，是我家大郎君下令救人的。”下人道。 小胖子长得白白净净，即便如今这环境，依旧将自己打理得很干净，衣冠楚楚，衣物整洁。 他闻言挺了挺胸，准备接受大家的感激之言。 卫琅眨了眨眼，脱口而出，“你好富态啊。” 季曜脸色瞬间垮下来，说富态不就是说他胖么，他平日最讨厌别人说他胖！ 他恼怒不已，瞪着卫琅道：“你这人会不会说话。” “族弟不懂事，这位郎君莫往心里去。”几位堂兄连忙向季曜告罪。 卫琅满头雾水，不知道哪里有错，他说的都是实话。 阿姐说，小孩子不可以撒谎的。 季曜不好计较，忍着火气，半响才想起正事，“我们是来找人的，衙兵说来粮仓求粮，人却失踪了……” 卫礼闻言拍了拍脑袋，“啊！这我知道。” 五堂妹确实交给他一封信，说是交给驻守粮仓的部曲，有人来找衙兵就拿给他们。 ……… 回去报信的护卫未到。 卫曦音找上龚六郎，说明来意。 “六郎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先帮忙找找看，这附近有没有盐矿。”她倒是丝毫不客气。 开采铁矿的话需要人手，现在人手不够，可以往后挪挪。 盐矿可以先去寻找，等高墙修好，再派人弄盐。 龚六郎闻言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撒出来，烫得他赶紧将杯子放下。 “女郎是不是找错人了？” 卫曦音余光瞥见他烫红的手指，“没找错，如今坞堡内的人各司其职，都有事做，六郎君正好借此机会，多出去锻炼锻炼身体。” 连杯水都拿不稳，可真弱啊。 龚六郎：“………” 他一秒看懂她嫌弃的眼神，只得道：“女郎想要石盐，确实是比海盐来得便捷，但岩盐矿床不好找，灵县不一定有。” 卫曦音闻言欣慰道：“六郎君懂得真多，那看来这事交给你准没错。” 龚六郎深呼口气，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乌鸦山那么大，矿山资源丰富，六郎君不出去找找，怎么就知道没有呢？” 卫曦音拍拍身子站起身，郑重而又严肃道：“嗯，这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我派二十名护卫，跟随六郎君上山勘察。” 说着她便告辞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不给龚六郎拒绝的机会。 龚六郎愣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好心情。 看来与卫女郎打交道，说话行事都不重要，要脸皮厚才行。 卫曦音走出屋子，垂下眼睑，边走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山上农田第一批菜种已经种下，沟渠也已经建好。 那些田地都是新田，土质一般，也不知能收获多少。而现在天气多变，还得预防夏季干旱，提前存水，最好在山上背阴处挖几个蓄水池，坞堡内再存一些饮用水。 既然是生存挑战，衣食住行一样都不可缺。 围墙外面的房舍也得趁早修起来，让百姓全部搬到外面去住。 想来想去，好像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到处都缺人手。 卫曦音深深叹了口气，世道已经这么艰难了，没有金手指，给点劳动力也成啊。 在外面清理好几天的丧尸，再也没有发现幸存者。 灵县的幸存者又去哪里了？ 老天爷再给点人。 走着走着，卫曦音蓦地停住脚步。 她灵光一闪，忽然想起祖父的那座温泉山庄，好像将孩子们接回来以后，没人再去山庄瞧过…… 该不会是灯下黑，人都藏在那里。 想到此，卫曦音急步朝营地走去，命护卫立刻去山庄看看。 也是这个时候，报信的两名护卫，一路急行终于赶回坞堡。 进入坞堡正巧看见女郎站在营地门口。 护卫急声禀报：“女郎，郎君们在昌兰村被人偷袭，什长考虑到诸位郎君安危，命属下先行回来报信！” 第100章 底线 卫曦音脸色微变，立刻反应过来，“是昌兰村的幸存者？” “可有伤亡？” “回女郎，郎君们无事，护卫牺牲二人，跟去运粮的百姓有十人遭难。”护卫一边禀报，一边抬头瞧瞧看了眼女郎脸色。 卫曦音听见有人伤亡，立刻沉下脸来，没想到居然在昌兰村栽了个跟斗。 那群村民为何要袭击人？ 要知道昌兰村离粮仓如此近，就算活不下去了，为何不去粮仓求粮，反而找卫氏的麻烦。 卫氏有私人部曲，不管世道如何，普通百姓哪里会有胆子得罪世家。 卫曦音思忖良久，扭头吩咐道：“去叫两位统领过来。” 现在环境艰苦，普通人生存不易，她不介意那些人为了活命动一些歪门邪道，就算将主意打在粮仓也无可厚非，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像田三、王铁等人，他们上山为匪，打劫商队，遭人诟病…… 但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没损害卫氏的利益，能转换为劳动力，为坞堡创造价值，流民也好，匪寇也罢，在她眼里都一样。 前提是别挑战她的底线。 常鹰与秦善很快赶来。 卫曦音吩咐下去，“立刻召集部曲，我们马上赶去昌兰村。” 放任不管，已成隐患。 明显来者不善，藏得再深，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些人的老巢找出来。 秦善与常鹰对视一眼，来时护卫已经将事情经过告知，二人低头应道：“是！” 很快，部曲集结完毕。 坞堡的众人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 卫曦音派人去老宅告知祖父一声，没再耽误，率领大队人马离开坞堡。 这次她第三次去往清阳方向。 初时还未下雪，灾难才发生不久，沿途四处惨烈，随处可见的丧尸与面目全非的骸骨；第二次积雪尚未融化，人类留下的生活痕迹渐渐消退，路上除了丧尸，还是丧尸。 而现在，四处春意盎然，无论是路边还是田地里，绿草茂盛，野花绽放，已是绿荫荫的一大片。 赶路的人却无心欣赏。 仅用两日，卫曦音便率领部曲抵达昌兰村。 从外表来看，这里除了变得比以前破败，部分房屋倒塌，几乎没什么变化。 卫曦音默不作声地站在村口观察了会，抬手一个手势，身后部曲瞬间涌入村庄，开始进行地毯式搜查。 她垂下眼睑，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人最怕自以为是，无论如何，搜村是必然，万一上次有什么密道地窖被他们遗漏了呢。 而且没记错的话，当时所有粮食都在村里搁置着，已经全部被她搜刮走，昌兰村的那些人，他们靠什么度过冬季的？ 村落很大，搜查持续了两个时辰。 果然如她所料，毫无收获。 卫曦音平静地点了点头，“先去粮仓问问当时情况，看那些人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驻守粮仓的护卫，很快发现女郎带着人风尘仆仆地赶来，立刻打开大门。 曹阿旺和周永福出来迎接，行礼道：“见过女郎。” 眼下快要天黑，卫曦音带着人往里走，边走边问：“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特别是最后人往哪里跑的。” 周永福见女郎脸色不好，一五一十地交代，而后说道：“回女郎，当时属下等人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追去，不过属下有注意到，那些人是往信成方向逃散。” 如果把粮仓当做一个中心点，往东清阳县、清河郡治所，南面是灵县卫氏坞堡，西面高邑，信成则在东南方向。 而东武城在绎幕与信城中间，因有岔路，虽然离得近，但不是他们行动的必经之路，所以至今没人去信成瞧过。 周永福的决定是对的，当时情况郎君们的安危与粮仓才是主要，追出去谁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埋伏。 卫曦音神情微妙，“所以他们不是为了粮仓，而是专门冲着人来的？” 普通人不为生存，却针对卫氏，这是为何？ 周永福回道：“这只是属下的猜测。” “等抓到人自会知晓答案。”卫曦音轻敲着手指，“要知道但凡走过的路，必会留下痕迹，先休整一晚，明日沿着信成方向搜查。” 她就不信这么多的部曲，还抓不到一帮刁民。 身后众人齐声应道：“是！” 卫琅早就看见自家阿姐了，乐呵呵地就要冲过去。 一旁的卫礼忙拉住他，低声劝道：“二郎别急，五堂妹他们在谈正事，等会就过来了。” 他只得在边上等待。 等卫曦音安排妥当，过来和堂兄弟们打招呼时，便看见自家弟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脸皱成一团。 他一脸委屈控诉，“阿姐来了也不先理我。” 卫曦音拍了拍他脑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二郎真厉害，还保护了大家，等回去阿姐给你个奖励。”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见有奖励，卫琅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举手道：“我要红鸡蛋！” “好，鸡蛋也有。”卫曦音立刻应下。 安抚好弟弟，她扭头关心起诸位堂兄弟，当中年纪最小的卫诃，只比卫琅大几个月。 卫诃垂着脑袋，“谢五堂姐关心，我没被吓着，就是觉得自己太弱，害得护卫为了保护我……” 他双手攥紧衣角，有些说不下去，情绪瞧着十分低落。 卫曦音与几位堂兄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强与弱不能单用身体的力量来判断，堂弟不必过于自责。” 人死不能复生，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就怕孩子想太多，钻了牛角尖。 卫诃低着头不吭声。 “还是说，堂弟你觉得我也很弱？”卫曦音淡淡问道。 卫诃听到这话一激灵，连忙摆手，脸涨得通红，“不是！五堂姐很厉害！为大家做了很多事。” 家中长辈都说，五堂姐是位奇女子，智勇双全，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卫曦音缓和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你看看，我身为女子没有强大的力量，你都不觉得我弱，为何又要否定自己？” “身体弱可以锻炼，世道艰难，随时有人在死去，牺牲在所难免，唯有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才能面对未知的将来。”卫曦音安慰道，“堂弟你能跟着哥哥们出来杀怪物，为族里抓牲畜、运粮，我敢说，世间男儿九成不如你。” 卫诃闻言，眼眶微微泛红，“我知道了，回去后加倍锻炼，日后跟着五堂姐出去杀敌。”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卫曦音面露欣慰，“你能有这般想法是好事。” 心底却在叹道，孩子可真难哄啊。 第101章 被耍了 卫曦音安慰好卫诃，打算去见一见中山翁主。 过门不见有失礼数。 既然决定要借中山国的势，寻找在外下落不明的族人，总不可能一直将人晾在这里。 粮仓内部很大，空的库房不少。 翁主与她表姐住的仓库，门口一直有随从守着，随从通报后恭敬地说道：“翁主请女郎进去。” 卫曦音颔首，“有劳。” 仓库里专门布置过，分隔出两间起居室与一间茶厅，条件有限，用的材料几乎都是现找的木板和布条。 看着有些寒酸。 中山翁主与崔二娘正坐在案几旁。 见她进来，翁主轻声问道：“女郎再次过来，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卫曦音行礼后在对面坐下，没瞒着她，“是附近的村民闹事，袭击了运粮的堂兄弟们。” 翁主也是这时候才得知，原来运粮的是卫氏郎君，女郎称呼为‘堂’，也是侧面向她坦白了真实身份。 崔二娘坐在一旁默不吭声，自从被翁主吓过，又知晓自己父母恐怕凶多吉少，想要活下去，她只能收起以往脾气。 “那女郎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刁民？”翁主嗓音轻缓，“我记得女郎抓那群俘虏，是因为现在坞堡缺人。”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回道：“缺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收，杀了我的人，他们连当俘虏的资格都没有。” 先弄清楚那些人的目的，为何要针对卫氏，之后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留下那些人，只会是个隐患。 “对了，翁主在这可住的习惯？”卫曦音面不改色，“要是缺什么东西，可跟护卫们说，下次让人给带过来。” 接人去坞堡，也得先把粮食运完，现在才运了一半不到。 崔二娘闻言，脸憋得通红，这位卫氏女郎实在太不懂礼数，翁主身份尊贵，却被她安排驻守粮仓。崔二娘刚想出声呛人，结果扭头碰到翁主的眼神，话一下被堵上嗓子眼，立刻哑了。 翁主淡淡收回视线，对着卫曦音耐心回道，“多谢女郎挂念，现在这里一切都好，女眷们准备的东西齐全，暂时不缺。” 卫曦音闻言点了点头，“不缺便好，天色已晚，我就先不打扰翁主歇息了。” 说着她站起身，告辞离开。 这个中山翁主也是位聪明人，懂得知进退，能屈能伸，就是有时候一些想法过于单纯，可能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 身份尊贵，自小被人捧着，加上又是中山王唯一的嫡女，备受宠爱，想法过于天真也很正常。 卫曦音不由感叹，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多啊。 …… 季曜等人住在另一边的仓库里。 听说今日外面又来了一群部曲。 身旁下人犹豫着问道：“大郎君，咱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什么看？”季曜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感到饥肠辘辘，不满道，“粮仓里面有这么多的粮仓，他们还不让我多吃两口，不去看了。” 都头在信上说，那群人是清河卫氏的人，他们现在在卫氏帮忙干活，走不了，让季曜带着人去坞堡找他。 季曜当然知道清河卫氏，清河郡内唯一一个以州郡被天下人称谓的世家大族，以往就算阿爹遇见卫氏族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没想到卫氏居然这么抠门，守着粮仓就只给他一碗饭，吃都吃不饱。 季曜感到十分委屈，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天黑，出去再找点东西吃。 可是不问自取是偷，他堂堂郡守之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没办法，他只得捂着肚子闭眼躺下。 只要睡着就不会饿了，前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翌日。 直到早晨起来。 卫曦音才得知粮仓内还有一伙人。 早膳刚煮好，她刚从休息区出来，便看到一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在排队领饭。 她一眼无语地看着曹阿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向她禀报。 曹阿旺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道：“禀女郎，这些人是来找衙兵的，属下以为您知道。”毕竟女郎还让礼郎君带了信过来。 卫曦音摆了摆手，“下不为例。”手下人要是以为她天知地知的，事事不及时禀报，那怎么行。 曹阿旺低声应下。 不远处领餐食的队伍很长，排在前面的季曜实在过于显眼，那一个顶俩的体格，肉嘟嘟的太引人注意。 在末世看见一个胖子，比在沙漠里发现水源还稀有。 卫曦音感到好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胖子像似有所察觉，默默从怀里掏出个小镜子，莫名其妙的开始对着镜子整理起仪容。 卫曦音：“………”居然还是自恋的胖子。 曹阿旺才做错事，见此忙道：“禀女郎，那位便是郡守府的季大郎君。” 好，开始看那群衙兵忠心耿耿，还以为他们口中的大郎君是个翩翩郎君，原来…… 卫曦音赶紧打住，不可以貌取人啊，小胖子看着还怪可爱的。 用过早膳。 常鹰与秦善已经整合好队伍，只等女郎下令。 卫琅闹着要跟去。 卫曦音没拒绝，他现在身手越来越好，已经有自保能力，不再需要她事事操心。 在留下一队部曲驻守粮仓后，一群人出去搜查那群人的踪迹。 抵达昌兰村后，护卫开始排查地上留下的脚印与沿途痕迹。 周永福道：“禀女郎，当时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官道。” 卫曦音点头，“也有可能是障眼法，一路走过去看看便知。” 这群人有目的性针对卫氏，若是留着这个隐患不除，运粮将变得十分危险，日后恐怕会是个大麻烦。 她带着人前来，除了为自己的人报仇，也是想将危害扼杀在摇篮里。 护卫很快发现沿途草地被踩过的痕迹，众人随着脚印一路追上官道。 离信成越近，附近的丧尸越多。 众人已有经验，看来是信成城破，有幸存者跑了出来。 “不必追了，人不会在信成。”卫曦音盯着前方向他们奔来的丧尸，“前面路段明显没有被人清理过，不可能有人通过这里不留下痕迹。” 起码地上也会出现几具丧尸，然而前面什么也没有。 周永福他们被人耍了。 卫曦音冷笑了一声，看来背后指使之人，十分懂得运用谋略。 第102章 找到了 不在信成，那会在哪里？ 望着前方平坦而宽阔的官道，丧尸从四面八方朝着人群涌来，数量极其多。 卫曦音果断率领部曲撤退，回到昌兰村。 一行人站在村口，四周被绿植覆盖，老槐树下的石磨已爬满青苔。 秦善神色难看，区区一帮刁民，竟然如此狡猾。 “女郎，现在该怎么办？” 卫曦音看了眼四周，轻敲手指，“附近无山林，无洞穴，村庄空旷，数百人想要隐藏行踪，你说，能藏哪里去？” 秦善微微蹙眉，“昌兰村幸存者极多，地上脚印杂乱，或许属下等人可根据脚印重新排查方向。” 卫曦音略微思索片刻，吩咐道：“人肯定还在附近，你二人排查时多多留意，看这一带有没有大型墓穴之类的地宫。” 她就不信抓不到人。 常鹰恍然大悟，与秦善一同应道：“是！” 二人很快分配好人员，以村庄为中心，往外扩散，进行地毯式搜查。 卫曦音带着卫琅往西北方向探查，身后跟着数十名部曲。 护卫手中的长缨枪刨开茂密草丛，一寸一寸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卫琅一脸开心地跟着姐姐，与和堂兄们待在一起时，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路边开了好多的野花，翠绿欲滴的叶丛中，姹紫嫣红的花儿含苞绽放，朵朵娇嫩动人。 卫琅瞧着有些手痒，刚想伸手摘两朵，但小脑袋瓜子难得转动了一下，阿姐好像说过，路边的野花不能采。 于是他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来。 “阿姐，我想要花。”卫琅指着地上的花，告诉姐姐。 卫曦音闻言停住脚步，盯着那些花朵眉心一皱。 卫琅以为姐姐不高兴了，连忙摇头，“我不要了，阿姐不许说我，也不许罚我。” 走在前面的护卫，见女郎突然停下，便立在原地等待。 “不关你的事。”卫曦音回神，安慰他，“是阿姐在想事情，之前不是说了吗，不要乱碰外面的东西。” 卫琅好奇，“那阿姐在想什么？” 卫曦音目光幽深，“在想这花儿怎么长得这么好，还有这个绿植未免也长得太快了………” 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得尽快解决这边的事，把粮食运完。 走在前面的护卫，刨开草丛后，发现泥土里有脚印印记。 附近都是小路，昌兰村的丧尸最早被清理干净，那这脚印只有可能是人留下的。 护卫立刻向女郎禀报。 卫曦音微眯着眼，吩咐道，“继续往前走看看。” “是！” 随着这条小路上去，越走越发现，沿途脚印变得越来越多。 看来就是这条路了。 一行人顺着脚印，直到走到一片树林，脚印消失在田埂边缘。 这片树林范围很小，丛林稀散，站在外面一眼望去，一览无余，了无人烟。 卫曦音抬手叫停，她待在原地观望片刻，低声说道：“通知所有人过来。” 常鹰与秦善收到消息，很快带着人过来。 护卫将树林团团围住。 一阵风吹过，树叶迎着风被吹得沙沙作响。 常鹰与秦善各领小队人马，悄声无息地潜入树林，各处进行排查。 很快，他们便发现一道由块石板挡住的盗洞。 二人对视一眼。 果然如女郎所料。 卫曦音低声吩咐两句，立刻有护卫砍来松枝树叶，堵住盗洞点燃，瞬间生起大量的烟雾，灌入洞中。 一行人就在门边静静等待着。 外面无人说话，除了风吹过的簌簌声，四周静谧无声。 随着烟雾大量灌进墓穴，洞里开始出现骚动，渐渐喧闹，不时有咳嗽声传出。 护卫听见动静岿然不动，默默握紧手中的兵器。 “着火了？”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烟雾，咳咳咳………” “糟了！被人发现了！” 卫曦音静静听着里面的惊叫声，眉头微微一挑，看来这群人意识还挺强的，就是不知这墓穴还有没有其他洞口，能不能堵住人。 现在里面情况不明，人数不明。 她惜命，不仅惜自己的命，还有手底下人的命，不可能让人冒险杀进去。 时间流逝。 大量烟雾不断灌入墓穴，终于有人实在受不了了。 “妈的，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冲啊！” 常鹰赶紧挡在女郎身前，护着人后退。 只听‘砰’的一声。 石板被人大力推开，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盖住了正在燃烧的松树枝，火渐渐熄灭。 一群流民从洞口涌出，手持各种武器，立刻与护卫缠斗在了一起。 小小的盗墓口，不断有人影闪现，人数越来越多…… 那些刁民一出来，就恶狠狠地盯着在场众人，举起武器朝着护卫冲来，嘴里还喝道：“卫氏狗贼！我和你们拼了！” 卫琅听见，表示很生气！ 为什么一来就骂人！ 他火气上来，下起手来毫不客气，长枪闪过，对面的人伤口喷的血柱，溅出两三丈远，粘稠炽热的血沾湿衣角。 这群刁民没有学过武，根本不是护卫的对手。 不畏生死的人冲上前，又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卫曦音站在不远处，面不改色地盯着战场，目光泛着冷意。 “留几个活口。”她淡淡说道。 那些人似乎在仇恨他们？ 仇恨什么？ 清河卫氏家风严厉，族老怕影响族人仕途，严厉约束着族中小辈们，对外名声一向极好。 就算有个别族人在外欺凌弱小，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仇恨。 不远处的刁民，听见她说的话，立刻扭头瞪着她。 有人举起武器，朝着卫曦音冲来，高声喊道：“杀了她！她也是罪恶的根源！” 那人的喊声像似一种信号，听到的人抛下身旁的护卫，齐齐冲了过来。 嘴里同样高喊着：“杀了她！” 卫曦音脸上毫无惧意，她抽出落雪，将剑鞘扔在地上，长剑直指人群，冷然道：“惜命不等于怕死，辱我卫氏，找死！” 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伤口处鲜红的血液顺着地面蜿蜒流淌。 那些人已经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护卫见到人群全部朝着女郎涌去，大惊失色，原本围在外面的护卫，想赶过去支援。 曹阿旺不动如山，目光警惕地盯着周围动静，“女郎有令，没有命令不得离开原地。” “守好外围，人群里有善于谋略者，小心中了计。” 第103章 好大一口锅 护卫闻言停住脚步。 他们需听从命令，何况女郎身边还有两位统领护在左右。 整片树林被百名护卫团团围住，任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而在树林里。 厮杀还在继续，那群刁民全部朝着卫曦音等人喊打喊杀。 卫琅看见他们冲着阿姐来，顿时急了眼，长缨枪快如闪电，下起手来格外狠厉。 谁敢欺负他阿姐，他就打爆那人的头。 秦善与常鹰护在女郎前方，很快便与来人交上手。 长缨枪以刺为主，枪法缠绕圆转，灵活多变，又属于长兵器，一旦抡起几乎无法近身，冲过来的人还未回过神来，纷纷惨叫着倒下。 鲜血飞溅，那些人像是不要命的蜂拥而上。 树林中的护卫已全部赶来，手持圆盾，列阵在前。 几息之间，四周已形成铜墙铁壁，别说要杀卫氏女，就是连走都走不到她跟前去。 卫曦音立在原地，手握长剑，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根本轮不到她出手。 随着战场愈发混乱，地上血流成河，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恢复理智，心生惧意，后退两步转身想跑。 但哪里还跑得掉，树林周围都已被包围，人还没踏出树林，便被守在外面的护卫活捉。 护卫们训练有素，很快占领上风，敌人被杀得七七八八，活捉十来人。 人被护卫押着，脸朝下趴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 护卫让开一条道路。 卫曦音缓缓走来，脚上的鞋子沾上粘稠的血渍，走动间发出奇怪的声响，而她面不改色。 卫曦音居高临下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质问道：“我卫氏与尔等无冤无仇，诸位不求粮、不求仁，为何要对卫氏出手？” 地上的人瞪着她，眼神里充满恨意，侧头吐了口唾沫，“呸，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平日里作恶多端，才会引下天罚，我们的亲人又何其无辜，世上生灵有何其无辜！” “天罚？”卫曦音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们把灾难归为天罚？还把这口黑锅扣我们头上？” 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简直与她推行火葬时干的事，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卫曦音给气笑了，“卫氏一向素有贤名，爱护清河郡百姓，诸位一言不合便将这么大的罪名安在我们头上，可有依据？” 那人见她还在‘狡辩’，趴在地上奋力挣扎，“天罚早有征兆，卫氏勾结翼州军，吞并粮仓，坏事做尽，你还想抵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朝廷之臣莫不畏王，而你们这些贵族仗着天高皇帝远，胡作非为，引得上天动怒，才会有此劫难，都是因为你们……” 卫曦音很快捕捉到一丝不寻常，敏锐抓住重点，沉下脸来，厉声质问道：“这番话是谁告诉你的？” 普通百姓大字不识一个，怎会文绉绉的说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话来。 地上那人眼神透着一丝慌乱，扭头不答。 卫曦音微眯着眼，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察觉到有异样，她看向黑黢黢的墓穴盗洞，吩咐道：“常鹰，立刻领人进去搜查，我倒要看看背后是谁在搞鬼！” “是！” 常鹰带着一队人马从盗洞进入墓穴。 趴在地上的几人，开始拼命挣扎，梗着脖子大声喊道：“里面已经没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算化为厉鬼，我等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卫曦音冷笑，“行，那我等着，来人，将嘴堵上。” 这些人明显被人洗脑，解释也无用。 再者，她为何要解释？ 普通人因学识不够，接触面窄，靠迷信一些事物，来自我抚慰或者祈求改变命运，一旦深陷其中就无法自拔。 灾难发生，他们不知其缘由，很容易被人诱导，将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归咎于他人。 但这都不是他们随意杀人的借口。 曹阿旺见局面已经控制住，走进树林禀报：“禀女郎，百名部曲一直守在外面，无一人逃出。” 卫曦音没吭声，真无一人逃出么？ 她倒不是怀疑自己的手下，而是觉得这些人的态度很古怪，那副着急赴死却又心生怯意的模样，像似在害怕什么。 连死都不怕，他们又在怕什么？ 常鹰带着三十名部曲进入墓穴内，里面很黑，护卫点燃火把，一行人小心谨慎地缓慢行走。 古墓里面非常大，十分阴暗，脚步声在静谧的神道内响起，传来一阵阵回音。 通道两侧的机关已经被破坏掉，看墙上残破的壁画，显然墓穴年代久远，走过碑亭，护卫分为三队，小心翼翼着进行着搜索。 等走进墓主室，满地的白骨堆砌在四个角落，大多残缺散落各处。 护卫们看见眼前的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些白骨大多都是没有头骨，零零散散，地上还摆着几个锅…… 昌兰村那些人，居然吃人…… 有的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很快他们便发现，整个墓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常鹰盯着那堆白骨默默看了会，听到属下禀报一无所获，他有些不放心，带着人又仔细搜查一遍，确认确实没人后，才准备返回地面，向女郎禀报情况。 刚转身走出两步，也不知是哪名护卫，指着墙上突然出声，“统领，那副壁画有些不太对劲。” 常鹰闻声，举起火把上前查看。 墙上的壁画色彩掉落，变得十分模糊，但有一块显得格外新，花纹也与周遭不一致，瞧着有些突兀，只是因墓穴内视线昏暗，要是不仔细看， 根本发现不了。 常鹰用兵器在墙上敲了敲，发现壁画翘起一角，他再使劲往上一挑，壁画顺着力道脱落，露出一个洞口。 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没想到在墓室里还有一个盗洞。 常鹰却神色凝重，“应该有人跑了，走进去看看，看着洞口通向哪里。” 能将人抓到最好，不然没法向女郎交差。 洞口狭窄，护卫们长得人高马大，全部只能缩着肩膀爬进盗洞，趴在洞里面匍匐前进。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光亮。 随着第一个人爬出洞穴，身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个洞口在另一方向，离他们所在的树林已经很远。 常鹰立刻带着人动身追去，“人肯定还没跑远，快追！” 第104章 阴谋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出意外了。 卫曦音在树林里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常鹰等人从洞口出来。 她轻叹一声，不由有些担忧常鹰的安危。 护卫们正在清理地上的尸体，防止尸变，尸体需要统一处理掉，不过女郎还未下令，护卫便先将尸体脑袋破坏掉，集中一处放置。 待打扫完战场，秦善过来问道：“女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卫曦音思考片刻，刚想说等她再套套话，看能不能问出背后之人是谁。 结果异端突然出现。 躺在地上的人开始浑身抽搐，在地上拱来拱去，像似身上有无数只虫子在爬，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五官扭曲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众人脸色大变，这画面再熟悉不过，是病毒感染的症状。 “快松手！”卫曦音喝道。 护卫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手后退。 变故来得太快，不过片刻，那些人的眼睛渐渐变得浑浊。 地上一人，脸上布满青筋，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浑身颤抖地指着她，“你们……就是罪恶的根源，他，他说了，要清除世间所有罪恶……” 话没说完，那人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彻底成了一只怪物。 护卫赶紧上前，一刀一个，将变故扼杀。 卫曦音：“………”好歹你给我把话说完！ 他？ 他是谁？ 好想骂脏话，谁这么变态这个时候了还在搞阴谋，嫌世道还是太安逸了是。 最好别让她逮到人，不然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罪恶根源。 卫曦音怒不可遏，“什么玩意儿！” 周围护卫看见女郎发火，不敢吭声。 正巧，常鹰这个时候带着人回来。 很奇怪，他们没有从洞口出来，而是从树林的另一头出现。 常鹰满脸羞愧，“禀女郎，让人跑了，属下等人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没了人影。” 他们连着追出去十里路，附近荒无人烟，什么都没有，连脚印痕迹都不可查。 卫曦音平整呼吸，慢慢冷静下来，“不关你们的事，别人有备而来，怎么会轻易被抓到。” 对方明显冲着卫氏来的，这个世道，没有深仇大恨驱使，那就只有利益。 他们想要干什么？ 趁机造反？ 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拿来做什么？ 还是说看上了卫氏的根据地，想将坞堡占为己有？ 卫曦音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但现在没抓到人，他们不可能一直耗在这，坞堡还有许多事需要做，特别外面那些长势良好的植物，让她心底感到隐隐不安。 她迅速整理好思绪，“将尸体焚烧掉，回粮仓，通知所有护卫，尽快将粮食运完。” 原本打算运粮、建墙、种植同时进行。 看来现在必须做出取舍，集中所有人力，将粮食运完才行。 “是！” 一行人快速处理完尸体，回到粮仓。 郎君们见她回来，围上前问询道：“堂妹可有抓到人？” 卫曦音不想瞒着他们，堂兄弟们也需要快速成长起来才行，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部说了。 卫诃倒吸一口冷气，“所以背后有人指使，是冲着坞堡来的？” 卫礼咋舌道：“都这个时候了，不想着怎么活命，偏偏搞一些歪门邪道。” 但现在没有抓到人，想再多也没用。 卫曦音道：“你们也别多想，既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早晚还会现身，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这些粮食。” 说完她便让人将粮仓内的运粮车找出来，毕竟是国库，运粮车完全不缺，很快护卫便从仓库里拖出几百辆车。 “耽搁好几天，赶紧回去。” 堂兄弟们忙点头答应。 卫曦音对曹阿旺道：“去跟那小胖子说清楚，可不能一直赖在粮仓白吃白喝的，要不就带着人离开，要不就跟我们一起去坞堡。” 曹阿旺领命。 等他找到季曜时，小胖子正在唉声叹气。 早上又只发了一碗粥，他肚子好饿。 原来下人看着自家郎君挨饿，把自己那份让了出来，但季曜觉得，他堂堂一个郡守之子，怎么能和一个下人抢饭吃，于是非常硬气的拒绝了。 他揉着自己干瘪的肚子，不免有些后悔。 为什么非要逞能。 待听见曹阿旺说的话，季曜下意识问道：“那去坞堡能吃饱饭不？” “能…，只要勤快干活，饭量不限。”曹阿旺犹豫着回道，季大郎君长得这么胖，也不知道一顿能吃多少粮食。 季曜一听，立刻答应下来。 都头还在坞堡呢。 外面实在太危险，他才不要待在外面。 收到答复后，护卫们开始忙着收拾。 这次来了三百名部曲，加上此前的百姓以及季曜等人，五百辆粮车很快装车完毕。 临走前，卫曦音特意去向中山翁主告辞。 “翁主先安心待在这里便是，等过不了几天粮食就该运完了。” 中山翁主脸色平静，“女郎客气了，粮仓内很安全，我在这里还好，倒是你们路上要多加注意安全。” 卫曦音点头，“多谢翁主体谅。” 说着她告辞离开，留下曹阿旺等人驻守粮仓，率领其余人返回坞堡。 此时的坞堡，众人还在忙碌。 自从女郎带着部曲走后，所有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现在灵县的丧尸多数都被清理干净，出去干活也不需要太多护卫沿途保护，到也没出现意外。 山上新开辟出来的田地，经过佃户精心打理，田地里种植的豆子、小麦、各类蔬菜等，已经长出幼苗。 瞧这生长，只要没有意外，待秋季坞堡就可收获一批新粮。 族人们还在继续开垦新田，随着人越来越多，田地太少，根本保证不了民生。 而山背面的高墙，已经建立起来，用于阻挡巨鹿郡境内丧尸。 褚钰这几日没在采石场内待着，那些俘虏越来越老实，根本不需要发话，每日就主动出来干活，他所幸就留下几名护卫看守，带着百姓去山上挖蓄水池。 这几年天气异常。 接下来出现干旱的可能性极大。 褚钰与女郎所想一致，避免夏季水渠干涸，庄稼因缺水枯死，他们得尽早屯水。 第105章 忙碌 山上树林极多，建在山上的蓄水池能够避免日照。 褚钰划好区域位置，让人直接在背阴处挖了二十个大的蓄水池，避免因高温水源蒸发，又用树枝与树叶编了个挡板盖子。 明镜堂得知消息后，怕到时候井水水位下降，也打算屯一些饮用水。 屯水需要各类器具，现在没时间造，木匠正在帮忙打造制作农具，明镜堂只得在家家户户的水缸盛满水，又让人在公厨内造了一个大水池。 等卫曦音他们带着几百车粮食回来时，不过几天功夫，坞堡外又发生了改变。 从安平郡永宁县到卫氏坞堡，中间的阻断墙已经建立完成，高耸的城墙将山路封锁，形成一道闭环，防止安平郡内的丧尸流窜进来。 整片的围墙将坞堡与乌鸦山包裹住，沿途山脚下的也在紧急建造当中。 郎君们带着粮车去地宫卸粮，卫曦音匆匆去了明镜堂。 明镜堂内十分忙碌，叔伯们都有各自需要负责的事务。 堂厅人来人往，不少工头等在一旁，排队领取干活工具。 褚钰将干活的人员进行了分组，每组任命一个工头，负责管理自己组里的人员，有问题再向他及时禀报。 但他只负责圈定范围，督促干活，检查进度，其余东西都是由明镜堂集中在管理。 比如不论是修建土炕，还是建造城墙，开辟新田，都需要用到各种干活工具。 木匠与铁匠已经忙得飞起。 打造好的农具与各类木具，最后交由明镜堂归库登记，再由明镜堂统一发放下去。 卫明泽正坐在案几前，低着头做物资消耗笔录，统计目前坞堡所剩可支配的各类物品。 五娘离开前曾让人去温泉山庄查看，族里派人去看了。 山庄里果然躲着不少百姓，都是灵县境内各村落里的幸存者，算起来大概有五六百人。他们还看见了卫明章等人，或许无颜面对族人，在发现有人前来，卫明章等人便悄悄离开了。 后来从那些百姓口中得知，他们是被卫明章等人救下，大家聚在山庄里，靠着庄子里的温泉与山里的物资，才熬过严寒的冬季。 族人心头顿时百感交集，各种感触交织在一起，心情十分复杂。 将人带回来后，便交给明镜堂安置。 卫明泽现在就在统计剩余物资，看怎么安置这些新来的人。 两千多人口，消耗起物资来实在太吓人，以往坞堡内人数虽多，但都是自家管自家事，极少时候能动用到族里公中。 现在却不一样，明镜堂不仅要管着公厨消耗，铁匠铺与木匠铺的器具归库，还得连各处房屋分配、衣食住行等面面都要俱到。 好在清理完灵县后，带回来不少生活类物资，暂时能解决问题，起码等到夏季，每个百姓手里能分到一套夏衣与草鞋。 卫曦音进来时，便发现每个人都很忙，有叔伯脚步匆匆地正准备出去，也有人手里拿着登记册，低着头边走边核对册子，去往公库拿取东西。 卫曦音走到案前，见卫明泽还没有反应，出声唤道：“七叔伯。” 卫明泽听见声响，抬起头，“是五娘又回来了啊。” 卫曦音嘴角抽了抽，为什么要用‘又’字，说得她好像整日不着家似的。 “我来是想问问七叔伯，清河郡境内有哪些世家？” 她回来时就在想，普通人现在恐怕都在挣扎求生，不可能有这胆子和实力对付清河卫氏，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同出世家。 要想知道昌兰村是谁在背后搞鬼，最好是从世家查起，挨个排除，她可不想被动的等着挨打，尽早将人揪出来才能安心。 卫明泽不知她是何意，“五娘问这个做什么？” 不等她答话，卫明泽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世家？世家豪族倒是挺多的，清河郡内十四县，每个地界都有几家还算有些底蕴的人家，不过都不能和咱们相提并论。” 说着他指了指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册子，“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晚点等我忙完整理个名册给你。” 卫曦音连忙道谢。 她不着急走，又说道：“七叔伯，粮食放在粮仓不安全，侄女打算集中人力，先将粮食运完，想调走七百名百姓跟着护卫一同前去。” 七百名百姓与三百名部曲，刚好组成一支千人的运粮队伍。 卫曦音已经算过，这个人数已经算是集中了大半力量，恐怕修墙的进度会耽误一段时间。 而被人袭击之事，她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说出来，避免在族里引起恐慌。 卫明泽闻言却笑道：“这不就巧了吗，五娘让人去山庄查看，果然找到五百多名百姓，之前不是有两百名百姓跟着在运粮吗，正好人数刚好够。” “山庄果然有人？”卫曦音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一来就不会耽误族里的进度。” 见卫明泽在忙，她连忙道，“七叔伯您先忙，侄女就不打扰您了。” 说着她告辞离开。 郎君们正在地宫门前卸粮，五百车堆得满满当当的粮食，从地宫一直排到坞堡大门口，引来无数人围观。 看见这么多的粮食，大家心里充满安全感，只要不缺粮食，再累再苦他们都不怕。 卫琅力气大，专门负责搬运粮食。 现在地宫内无人居住，考虑到里面通道很窄，护卫推来木牛流马，把粮食转运到木牛流马上，再推着木牛流马进去，这样就不用靠人力一趟又一趟的搬。 五百车的粮食，直到天黑才全部存入地宫。 而此时，王铁与都头等人才刚刚从山上的采石场回来。 一群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落满灰尘，无精打采地往营地走去。 众人打算稍微整理一下，再去公厨用膳。 明镜堂也给俘虏发了竹牌，但是是空白的牌子，干一天活领一天餐食，有族人在一旁监督，偷懒的当天就没有牌子可以领。 为了激发俘虏干活的积极性，褚钰还专门修改了规则，像王铁那种力气大，干活一个顶俩的，可以领双份粮。 褚钰当时淡淡说道：“俘虏没有分配权，开辟的农田与将来修建的房子，你们都没份，多的粮食就给你留着当老婆本。” 王铁：“………”攒够老婆本你又不包分配老婆。 第106章 招人眼红 其余人听到褚钰这话就忍不住了。 有衙兵当场问道：“褚先生，那我们现在不当俘虏，加入坞堡行不行？” “是啊是啊，我们现在愿意加入坞堡。”王铁手下的人立刻附和道。 经过这些日子，两拨人对坞堡已经有了一定认知。 虽然累是累了点，但是这里十分安全，不缺吃喝，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随时窜出来的怪物，也不用忧愁哪天就会断粮。 属下人也早就看出来，两位头儿现在就是在嘴硬，大概心底早有想加入坞堡的倾向。 既然王铁与都头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由他们来。 褚钰瞥了众人一眼，“怎么？现在反悔了？” 大家连忙点头。 王铁将头扭在一旁，假装不在意，耳朵却悄悄竖起，一直在偷听。 跟谁混不是混，在女人手下做事也没什么。 而衙兵都头一直心不在焉，还在想着那封信，也不知道大郎君如何了。 只听褚钰淡声说道：“先老实干活，等女郎回来我自会跟她说明。” 这话便是答应了？ “多谢褚先生！”大伙儿喜出望外，盼着女郎能早日归来。 一等就是五日。 今日正在山上开采石块，帮忙拉车的回来说看见女郎率领队伍回了坞堡，一伙人归心似箭，干起来活格外卖力。 到傍晚收工，连忙收拾好东西，跟着护卫与卫氏族人回去。 进入坞堡后，三三两两的人往营地走去，老远便看见营地门口蹲着一个小胖墩。 “是大郎君！”走在前面的衙兵一眼认出人来，毕竟这体型想认错都难。 都头听见喊话抬头望去，待看见确实是大郎君后，脸上的神情十分激动，“人真的来了！” 太好了！人没事就好。 一行人赶紧上前行礼。 季曜眼眶红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盯着都头道：“我找你们很久了，张叔你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坞堡了。” 衙兵都头是职称，他真名唤张七。 张七讪讪道：“大郎君误会了，我等也是身不由己。” 总不可能跟大郎君说，他们是被人抓来干活的。 张七顿了顿，想到季曜自幼胆小，关切问道：“大郎君路上可有遇到危险？” 季曜摇了摇头，“我跟着卫女郎来的，危险到没遇到，就是天天吃不饱饭。” “你看看，我都瘦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 张七将人仔细打量一番，好像……没发现有什么变化。 但他嘴里还是说道：“委屈大郎君了，现在坞堡里食物充足，只要肯干活，卫氏不会克扣食物，可以随便吃。”说到这他忽然顿住，大郎君被娇惯着长大，好像从没干过活计。 难道让大郎君跟着他们去山上挖石头？ 张七沉默，看来只有去求求褚先生，看能不能给大郎君安排一个轻松点的活。 两人在营地门口又说了会话，营地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季曜只有依依不舍地与众人告别，回到卫氏为他分配的小屋。 坞堡里很安全，张七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大郎君身边还有下人在。 天色渐暗。 人们劳动完，纷纷赶去公厨用膳。 卫琅拒绝了堂兄们一起用膳的邀请，迫不及待地往老宅走去。 他心底还惦记着阿姐说的奖励，现在要回家去找姐姐。 踏进家门。 吴伯正在门口观察墙角种的蔬菜，葵菜已经全部长出来，今日刚摘了点，豆角的架子也已搭好，看着长势良好，想来等夏季就有豆角吃了。 卫琅一进门便大声问道：“吴伯，你有看见我阿姐吗？她说了回来要给我红鸡蛋的。” 吴伯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一跳，老人家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回道：“二郎君下回声音可小点，女郎在主院陪着家主。” “哦。”卫琅听见阿姐在家，扭头高兴地往主院跑去。 主院内。 卫曦音将外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清河郡内的情况，祖父肯定比她了解。 “上无道，天降惩罚……”卫暨听闻后，神色凝重，“能把灾难与世家牵扯在一起，煽动昌兰村百姓针对卫氏，看来确实是有备而来。” 世人信鬼神，信因果报应，这样的言论很容易被人接受，特别是处于底层的普通百姓，无助之时，会选择盲目的相信，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他人。 显然，背后之人不怀好意。 卫曦音幽幽一叹，“现在卫氏实在太打眼，一处安全且防御性高的居住地，也许是有人眼红了。” 加上最近他们动静太大，又是筑墙、清理灵县、运送粮食，也不知是招了谁的眼。 卫暨慢条斯理地问道：“所以你怀疑是清河郡内的其余世家？” 卫曦音点头，“现在只有世家才有这个能力与实力。” 普通人还在挣扎求生，这个时候搞阴谋，自然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 “孙女回来时去了趟明镜堂，问过七叔伯，不过七叔伯现在很忙，说晚点整理个册子给孙女。”卫曦音道，“当然也不能排除清河郡外的其余世家。” 或许有人也在打粮仓的主意，来了后却发现卫氏在运粮，转头便将主意打在了卫氏头上。 一座可以居住几千人的坞堡，安全且不缺粮食，实在太引人眼红。 卫暨闻言思忖良久，“我倒是知道有几个家中私养部曲的人家，不过都居住在城里，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说着卫暨让下人端来笔墨，将这些世家名字一一写下。 他道：“如今活着的人都躲藏在暗处，你也不必过于纠结，世道太平时，那些世家都不是卫氏的对手，何况是现在。”不是卫暨自负，现在别说清河郡，就是整个翼州，也没世家能与卫氏相提并论。 不管那背后之人是谁，早晚会露出马脚。 卫曦音应道：“孙女知晓，眼下最要紧的当然还是粮食与坞堡的民生。” 祖孙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卫暨默默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这动静一听便是他那孙子回来了。 果然，片刻后卫琅出现在房门外。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卫曦音，“阿姐，奖励！” 第107章 奖励与春雨 卫暨放下茶杯，问道：“什么奖励？” 卫曦音便将弟弟保护堂兄弟们的事说了。 “二郎很勇敢，保护了诸位堂兄弟，所以孙女答应过他，回来要给他兑换奖励。” 卫琅听见姐姐在向祖父夸他，心底十分高兴，也对着祖父道：“阿姐答应的，有红鸡蛋。” “好，红鸡蛋。” 卫曦音眉眼带着笑意，对他说道：“除了红鸡蛋，阿姐还有奖励给你。” 卫琅闻言，眼神里浮现出一丝期待。 卫曦音问道：“二郎想当什长吗？” “阿姐给你一队人，日后你带着他们训练和做任务。”孩子迟早要独立，整天除了训练时间，其余都在外乱跑，也不是事。 卫琅一听，眼睛亮得惊人，在他看来，什长是‘官’，他日后也是当官的人了。 他连忙大声应道：“想！” 卫曦音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那好，明日让常鹰给你选一队人，你要管好他们，努力完成任务，知道吗？” “知道！” 卫暨在边上默默饮茶，无语地看着一直傻乐的孙子，你阿姐给你挖了那么大的坑，你还笑得出来。 现在所有部曲都有负责的任务，除了日常训练外，每日还需负责坞堡内外安保，乌鸦山巡视、运粮、托运石块、做活等各种杂事。 有时外面发现丧尸，还有可能随时被调遣出去。 部曲做的事最苦最累，也是最危险的，什长算是小队的队长，要是属下做得不好，什长也要挨罚。 傻孩子除了有点武力外，啥也不懂，就等着挨罚。 但卫琅不知道啊。 他美滋滋的想着，祖父与阿爹都当官，自己以后也是个‘官’了。 瞧见弟弟一直傻乐，卫曦音没敢笑出声。 不一会儿，卫文康从外面回来，下人通知可以用膳了。 三岁的文康越发皮实，变得活泼好动，不像以前那样腼腆怕生，现在见到陌生人也会主动问好。 之前住在地宫的时候，文康与族里的一些孩子待在一起，孩子们现在不用上族学，每日就是在坞堡里玩。 到处跑来跑去，只要不出坞堡，也没人管。 卫暨也不拘着他，不可能让孩子整日待在主院，陪他这个老人家。 再说了，皮实点好，日后卫氏的郎君都要学武，对他们有好处，至少在族学重新开启前，孩子们还可以再玩一段时间。 在主院吃过晚膳，姐弟二人告退离开。 卫曦音回了自己的朝夕院。 院子里只有凝霜一个下人，看着颇有些冷清，大晚上的，四处一片漆黑，只有堂厅里面传来点微弱光亮。 凝霜知道女郎今日回来，一直在屋里等着。 见她进来，凝霜屈膝行礼，“女郎，热水烧好了。” 卫曦音点了点头，关切地询问起女眷那边情况。 “回女郎，各家夫人与娘子们最近都在忙着赶制夏衣，还有族里的一些种子需要浸泡挑拣，各家青壮年需要出去开垦土地、建筑城墙，明镜堂将这些轻巧的事物交由女眷们在弄。” 女郎经常不在家，凝霜白日一直跟着女眷们在做事。 她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又小，只能帮着族里多干点活。 “对了，女郎恐怕还不知道，旁支有位夫人在地宫时查出怀了身孕，如今都快五个月了。”凝霜闲话家常聊起此事，“前些日子，明镜堂送了一些羊奶和鸡蛋过去，现在坞堡里除了老人和孩子，鸡蛋和羊奶只有那位夫人有。” 卫曦音一听，这可是好事啊。 新生儿降生，意味着卫氏下一代的延续。 她笑道：“是该如此，这可是这么久以来，坞堡出现的第一个新生儿，族里自然重视。” 可惜手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卫曦音便说道：“离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拆一件我的衣服，给孩子做两身穿的，到时候送过去。” 凝霜低声应下。 主仆二人聊了会闲话，卫曦音拿上换洗衣物，准备去浴室洗漱。 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 卫曦音听见动静走出屋子。 凝霜惊喜道：“女郎，是下雨了。” 自去年秋季开始，已经好久没有下过雨了。 在凝霜看来，这雨来的是时候，蓄水池刚建好，菜种已经种下大半，这样大家都不用辛苦挑水浇地蓄水了。 卫曦音却感到心头一紧，盯着黑夜中的细小雨滴怔怔出神，她想到现在外面那些长得格外茂盛的植被，以及被污染的河水……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春季本就多雨，细雨绵绵，万物生长…… 这个时候下雨，不一定是好事。 但眼下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天爷跟着病毒一起作妖。 一整夜。 卫曦音听着屋顶上传来的噼啪雨声，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天亮，细雨还未停止。 屋外一片细雨蒙蒙，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卫琅一大早就过来找姐姐，来到朝夕院，坐在堂厅眼巴巴地等着。 阿姐说了，今日要去营地，让常鹰给他选属下的。 卫曦音没空理他，匆匆收拾好，披着蓑衣出了院子。 卫琅见姐姐要出去，赶紧站起身，凝霜将雨具给二郎君穿好，跟在女郎身后。 姐弟二人还有凝霜，来到墙角种植蔬菜的地方。 一大片葵菜叶子把地面覆盖的非常严实，成簇生长，心形嫩绿的叶片长得非常茂盛，布满水珠的叶片上，看上去更加鲜嫩。 但她昨日才回来，也没注意这几天葵菜长成啥样。 她只得道：“凝霜，去将吴伯叫来。” 凝霜应声离开，穿过回廊躲避着细雨，很快去主院叫来了吴伯。 “吴伯，你看看，这些菜苗可有变化？”卫曦音直接出声问道。 吴伯不知她是何意，走近仔细观察片刻，才回道：“回女郎，老奴昨日才看过，菜没什么变化。” 就算生长再快，一夜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知女郎为何专门将他叫来。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菜没事便好，就怕山上刚种下去的蔬菜出事。 其他的，便听天由命。 第108章 造研究所 卫琅站在一旁，嘟着嘴问：“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去营地。” 他心心念念着要当什长，偏偏阿姐一点也不着急。 卫曦音又和吴伯确认一遍生长情况，才回头对他说道：“先去给祖父请安，用完早膳就去营地。” 等姐弟俩用过早膳出来，坞堡大门已经开启。 虽是下雨，但外面的那些活计还得继续。 族人从家里找出各类雨具，交由明镜堂，人们穿上明镜堂下发的雨具，陆陆续续地出门。 今日又要出去运粮的郎君们，已经在营地里集合。 见到她过来，郎君们连忙出声招呼。 卫曦音担忧外面植被生长的情况，细细嘱咐他们，“现在到了雨季，你们路上要多多留意情况，那些植物不要去碰……” 卫诃犹豫地说道：“五堂姐，我们本来打算割些猪草回来，喂小猪仔和羊群的。” 郎君们心心念念着他们养的那些牲畜。 昨日刚忙完，大伙儿迫不及待赶去铁匠铺查看。 卫廷在坞堡找了半天，实在没合适的地，只得又腾出一处后院饲养羊群，就在猪圈隔壁。 十二只小猪仔长得很快，已经断奶，开始吃猪食。 郎君们就寻思着这趟出去，从外面带点猪草回来喂养，总吃粗粮简直太奢侈了。 卫曦音闻言道：“暂时不急，等过些日子观察看看，要是没问题再去割草。” 她寻思着，要是植物没有问题，等将山头全部封好，就将牲畜安置在山上放养，还可以顺带给田地施肥。 卫礼点头应道：“堂妹放心，我会看好大家的。” 谈话间，队伍已经集合完毕。 诸位堂兄弟与她道别，带着千人队伍出发运粮。 这次卫琅没有跟去。 他跟在姐姐身后，眼睛四处张望在寻找常鹰。 待看见常鹰从外面回来，卫琅连忙拉住姐姐衣袖，“阿姐，常鹰在那。” 卫曦音无奈，见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等常鹰走近，便将事情说了。 说完她道：“你带着二郎去选，挑十名护卫给他，要稳重点的。” 常鹰低头应下，连着二郎君离开。 营地门口。 褚钰撑着油纸伞，慢悠悠地走来。 今日下雨，加上有事要找女郎，他便没有出去。 两人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一起放下雨具，进入屋内。 “钰有事禀报女郎。”褚钰进屋便道，“那群俘虏已投诚，按照钰的意思，女郎可将其收编进西南侧营地。” 衙兵与匪徒身手都不弱，再略施小计培养一下忠心程度即可。 卫曦音点头，“这事交给常鹰便是。” 褚钰瞥了她一眼，“女郎还是尽早合并两边营地为好。” 卫公现在已经不再理事，意图非常明显。 明镜堂恐怕早已察觉，现在只要是女郎发话，明字辈叔伯几乎是照单全收，说白了，整个坞堡已经是女郎在做主。 既然如此，可直接合并东西两地营地，整合部曲，尽早让底下的族人们接受。 卫曦音却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两侧营地本是一家，何来合并之说？没有合并，秦善等人也是听我调遣，何必将这些动作放在台面上。” 褚钰毕竟是外人。 宗族避免出现内斗，历来传嫡传长，祖父年纪大了，父兄了无音讯，二郎又天生愚钝，她身为长房嫡长女，自然该站出来。 卫曦音无心掌权，只想尽早寻回父兄。 兄长从小被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她不想因为族里的事，与从小疼爱她的兄长生出间隙来。 褚钰明白过来她的心思，拱手道：“是钰不了解女郎家事，望女郎莫怪。” 卫曦音摆了摆手，“我知道先生也是好意，放心，有祖父在上面压着，卫氏一族乱不了。” 两人到榻上坐下。 卫曦音顺手拿起温热的茶壶，倒了两杯热水。 “有件事需要与先生商量。” 她放下茶壶，指着外面的细雨道：“春雨绵绵，我担心外面那些植物出事。” 褚钰微微侧头，“女郎是觉得植被也会变异？” “嗯，外面的花花草草长得格外茂盛。”她缓缓说道，“按我所想，建造研究所之事不能再拖了，最好在这几日将研究所弄起来，先生可自己挑选一些人手，管理这些事物。” 外面围墙已经建好，先将研究所修起来。 除了研究丧尸与动物，恐怕这些植被也要开始进行着观察。 说着卫曦音又补充道：“先生最好挑会读书识字的，能帮忙观察记录各种数据。” 褚钰沉吟片刻，“钰整日待在山上，倒没发现植物有异常情况，不过女郎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需要尽快进行观察。” “此事宜早不宜迟，钰今日就调遣人手，开始建造房屋。”事情就这样定下。 卫曦音不由感叹，一谈到正事，褚钰的态度格外正经，倒是与初相见时一样。 “先生最好去趟铁匠铺，让铁匠们打造点钢结构加固房子，避免冬季时，研究所被大雪压垮。”她幽幽说道。 褚钰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收敛住，点头应道：“还是女郎想得周全，就是不知铁匠铺如今的材料还够不够。” 原本囤积的材料确实非常多，但消耗起来也吓人。 他们攻打灵县三日，便用掉接近万只钢制的破甲矢，加上各类兵器与护甲锻造，与现在成千的农用铁具制作。 破甲矢已经全部回收，因为沾满丧尸血，清洗过几次扔在院子后面，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算来算去，铁匠铺的材料大概所剩无几了。 卫曦音闻言，不由问道：“龚六郎带着人出去几日了？” “与女郎前后脚出门，已有六日。”褚钰淡淡回道，“不过女郎是让他去山里寻找盐矿，铁矿位置钰且不知，但我们接下来大概还需人手开采矿石了。” “铁矿的事直接问廷堂兄，他家里有地图。”卫曦音答道。 虽然问不问都没事，但矿山是在五叔祖名下，这事肯定要先找卫廷。 卫曦音觉得有点头疼，怎么感觉好像还有很多事做。 第109章 轻松的活计 “对了，放在灵县的爆竹，先生可有找到人研究？”关于火药制作，卫曦音此前便与褚钰提过。 在这个朝代火药已有雏形，配料需重新进行调试，增大威力。 褚钰道：“已安排人在重新调配比例，目前尚未出结果。” 卫曦音闻言点头，“确实急不来，那玩意儿风险高，让人在调配过程中小心一些。” 褚钰应下。 案几上的水杯未动。 屋外细雨绵绵。 见讨论完正事，褚钰轻咳一声，“钰手里事情还多，先下去安排，女郎先行自便。” 卫曦音忙道：“那先生先去忙。”她还在留在这等卫琅，等常鹰带着他挑完人，总得过目看看才能放心。 褚钰告退离开。 人刚一出来，拿上伞刚走几步，就被张七给拦住了。 俘虏们已经冒雨上山开采石块，张七忧心自家郎君不干活没饭吃，便向常鹰请假半个时辰，在营地里等着褚先生。 常鹰一听，点头应下。 张七好歹也是官府衙兵都头，既然是有事找褚先生，半个时辰也不算偷懒，等会儿跟着去干活就行。 张七见到褚钰从屋子里出来，抱拳行礼道：“褚先生，在下有事相求。” 褚钰停住脚步，微微挑眉。 “是关于我家大郎君的事。” “我家郎君从小没怎么吃过苦，胆子又小，我想着褚先生能不能给他安排个轻松点的活计……”张七心一横，“跟着女眷们做活也行，大郎君体力不行，胜在心细手巧。” 褚钰轻轻瞥了他一眼，道：“你在想什么？女眷可都是卫氏女，男女有别，怎可让外男跟着女眷干活。” 张七面露失望，不过很快振作起来，“还请先生能给大郎君安排个活计。” 以往张七拉不下脸来，但现在为了自家郎君，也顾不了太多，只能厚着脸皮询问。 褚钰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嘴角渐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都头客气，坞堡这么大，各个地方都需要人做事，轻松一点的活计也有，你家郎君可会读书识字？” 张七连忙回道：“大郎君是郡守府家独子，自小熟读经书。” 他想着，需要用到读书人的活计，那肯定是比较轻松的。 褚钰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那正好，女郎打算在围墙内建造一处房屋，需要人每日做一些观察记录，这活十分轻松，只需坐在那里动动笔就行。” 张七一听，还有这等好事，连忙帮自家郎君应下，“褚先生放心，大郎君肯定能胜任。” 肯定能吗？ 褚钰并不说破，不过是观察记录丧尸而已。 他颔首道：“那就好，我还有事要忙，便告辞了。” 张七朝他再次抱拳行礼，“多谢褚先生。” 褚钰撑着油纸伞离开，转道前往铁匠铺。 至于收编俘虏的事，他并没有当面提，此事常鹰会负责。 他自己的事已经够多了。 铁匠铺内。 卫廷看着前来的女子，十分惊讶。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二三岁，面庞略显稚嫩，看见铺子里面人来人往，十分忙碌，她面露憨涩，有些不好意思。 卫廷连忙起身，他领着人到隔间坐下，为她倒了杯茶。 才问道：“八堂妹怎么到这来了？” 族里前面的几个堂姐已经嫁人，除了卫曦音，六堂妹卫夕瑶跟着家人在任上，七堂妹遇难，底下的几个堂妹们年纪尚小，都是十一二的孩子。 女眷们也有自己的事做，主要负责坞堡后勤，她们同样非常忙碌，所以极少在外走动。 卫夕茗坐下，轻声说道：“我本来想找五堂姐的，但吴伯说五堂姐出去了，没找到人，便过来瞧瞧。” 卫廷闻言，关心询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卫夕茗摇了摇头，“不是重要的事，是我听长辈提起，五堂姐打算寻回在外的族亲。” 卫廷了然，八堂妹一家都在任上，她生母去世，继母过门，父亲调任时不愿意跟去，当初主动留在坞堡内侍奉长辈。 卫廷只得道：“这事我也不知，五堂妹并没有说过。” 在外的族亲不少，各地都有，怎么个找法，从哪里找起，谁也不知五堂妹是如何安排的。 况且，过了小半年，也不知哪些人还活着，路途遥远，很难立刻去找人。 卫夕茗闻言却没有在意，反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开口，低声说道：“我与五堂姐不熟，堂兄能不能帮我跟五堂姐说说，我也想跟着训练，不想做针线活了。” 现在郎君们都在参与外面的工作。 卫曦音想到诸位堂妹年纪尚小，在她眼里都是孩子，所以并没有给妹妹们安排重活，让她们在族里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但卫夕茗不愿意，她母亲去世得早，一直跟着祖母生活在坞堡里。那日灾难突发，祖母为了保护她被族人咬伤，她因此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整日将自己关在地宫的土屋里。 直到五堂姐带着人回来，清理干净坞堡，族里需要为护卫缝制手套、护膝，她便跟着诸位长辈与堂妹去帮忙。 做活期间，她时常从长辈口中听见五堂姐的动静。 听说五堂姐组织人清理怪物。 听说五堂姐率领部曲出去寻找物资。 听说五堂姐去了永宁县，不仅带回了药材、棉被，还救了好多人…… 卫夕茗觉得五堂姐好厉害，她也想像五堂姐那样，学习一点自保能力，多出去走走，适应适应这个吃人的世道。 卫廷闻言十分诧异，“八堂妹是想习武？” 卫夕茗重重地点头，“想！我也想成为五堂姐那样的人。”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不自量力。 卫廷笑道：“这是好事，我看五堂妹原本也有此打算，只是事情太多，她现在根本忙不过来。” 卫夕茗轻呼了口气，“堂兄是答应帮我说话了？” “嗯，晚点我就去找五堂妹说说。”卫廷道。 卫夕茗连忙起身，屈膝行礼，“多谢堂兄，我就不打扰堂兄做事了。” 卫廷也起身，将她送到门口。 刚好与褚钰遇上。 卫廷问道：“褚先生怎么来了？” 褚钰余光扫过刚刚离开的小娘子，回道：“是女郎想制作一些钢架，用来建造房屋。” “另外钰还想问问廷郎君，如今兵器库的材料还剩多少？” 第110章 去凉州 兵器库所剩材料确实已经不多，里面那间大库房，已经空了大半。 一堆铁矿石只能提炼少量铁，消耗速度惊人。 卫廷赶紧回道：“现在暂时还够用，制作农具并不需要多少材料，不过如果要用钢来造房，那肯定是不够了。” 褚钰点头，“接下来需要开采铁矿，女郎的意思是这事要问问郎君。” 卫廷有些无奈，“矿山本就是族里的东西，是族长挂在我祖父名下，麻烦先生告诉五堂妹，日后不必如此见外。”五堂妹实在太客气了。 褚钰颔首，“郎君说得极是。” 卫廷想了想，叫来下人，对着褚钰说道，“矿山的位子不好找，我让人去取地图，交给先生。” 与坞堡的地图不一样，坞堡的地图上只标注矿山大概位置，并没有详细情况，比如路线、矿山具体分布，存量几何，以往开采进度等。 而卫廷家里的那张地图，非常详细，那地图卫廷看过，一座矿石在复阳往东三十里，还有一座矿山在清河郡外，距离实在遥远。 想到此，卫廷说道：“五堂妹想要重新开启矿山开采，运送矿石，恐怕需要另开辟安全通道。” 褚钰云淡风轻，“女郎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止灵县，而是打算稳定整个翼州，对外的安全通道迟早会清理。” 复阳离中山国很近，怕是要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的事了。 卫廷听闻不由叹道：“还是五堂妹有魄力。” 他想起刚才八堂妹说的话，朝褚钰打听，“那接下来五堂妹是不是要开始寻找在外的族亲？族人们很关心这事，不敢去问族长，也不知道五堂妹是怎么安排的。” 翼州境内可有不少出嫁的卫氏女，还有一些夫人们的娘家，大家都很担忧亲人的情况，但卫氏的稳定不容易，大家都是一步步看着坞堡，在五堂妹的带领下慢慢安稳下来。 正因此，没人敢开口催促五堂妹出去救人，只能焦急等待消息。 褚钰神色平静，“女郎没说，钰也不知。” 护卫到现在也才几百人，这点人连清河郡都走不出去，只能看看中山之行能不能有所收获。 两人又聊了会，正好瓦匠也在这里。 褚钰让瓦匠出具建造图纸，带着人去测量数据，准备今日就开始造房。 等下人取来矿山图纸，褚钰告辞离开。 卫廷琢磨着钢结构的事，叫来谢芮安，“芮安，现在不需要制作破甲矢了，造房的事你去跟进。” 此事要与瓦匠配合，需要测量的准确数据，制作构架支撑房屋，那得有人去现场守着。 “是。”谢芮安连忙答应下来。 虽是连绵细雨天，人们为了生存依旧忙碌不停。 ……… 而此时。 远在并州。 董之尧护着卫夕瑶与她侄子卫文阳，才刚刚离开定定襄郡境内。 男人身手极好，且懂得利用人性与怪物弱点，他怂恿着城内的幸存者，与他们一起吸引走门口怪物，破开城门后，一行人瞧准时机逃出城。 即使这样，一路逃亡亦是异常艰难。 当时从城里逃出来，大量怪物蜂拥而出，男人将孩子夹在胳肢窝下，一只手提着提前准备好的干粮包裹，一只手拿着武器，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 卫夕瑶紧紧跟在其身后，死命奔跑。 行至到山上，他们才甩开身后那些变强的怪物。 卫夕瑶体力不支，倒在雪地里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董之尧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只冷冷扔下一句，“不想冻死就起来继续跟上。” 卫夕瑶闻言咬咬牙，强迫自己克服身体上的不适，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进山林。 那时正值冬季，山上寒冷，董叔寻到一处温泉地，三人在边上住下。 他们带出来的干粮根本不够，等粮食吃完，便开始啃树皮，喝雪水，就这样熬过了严寒。 直到立春，冰雪融化，一行人才重新上路。 等走出定襄郡内，已是春意盎然。 外面的世界画风割裂，春季植被生机勃勃地生长，大地上却是随处可见的怪物。 卫夕瑶斟酌着问道：“董叔，接下来往哪里走？” 董之尧将她上下打量一边，眸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你不打算回翼州？” 卫夕瑶一愣，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她以为董叔将他们安全送出定襄郡，便不会管她了，没想到听他语气，似乎打算送她和侄儿回翼州。 但是…… 卫夕瑶神色凄凉，“太远了，我们回不去的。” 外面到处都是怪物，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侄儿考虑。 卫文阳进山不久便病倒，他这一病来势汹汹，山里没有药材也没有足够的食物，侄儿是硬生生靠着自己熬过来的。 卫夕瑶担忧路途遥远，又危机四伏，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董之尧倒没什么表示，“不回翼州，那就去凉州或者交州，这两州郡都有你们卫氏族人在。” 他也不想去翼州，去往翼州还得穿过荆州，而荆州…… 哎。 凉州和交州倒还好，挨着并州，一个往北，一个往东。 赶路虽是危险了点，但现在也没地方可去。 想到此，他深深看了卫夕瑶一眼，嘴里喃喃道：“你真该庆幸自己姓卫，否则………” 否则当时在城里，就算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管。 “凉州？交州？”卫夕瑶感到一阵恍惚，“的确有几位叔伯在那边任职，就是不知过去能不能找到人。” 董之尧才不管这些，他起身走回山洞休息，边走边道：“你自己想好，最多在这停留一夜，不回翼州，总要找个地去，别妄想我能一直带着你们两个拖油瓶。” 卫夕瑶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有点看不懂他的态度。 说他不近人情，却一路护着她和侄儿，遇到怪物也是舍命相护，说他有情有义，对他们的态度又十分冷淡。 卫夕瑶低垂着脑袋，眼下没有自保能力，只能依附着别人生存。 她片刻间便有了决断，跟在身后进去山洞，“董叔，我想好了，我们去凉州。” 三叔伯和四叔伯在凉州。 而那边还有卫家军。 第111章 孩子大了 常鹰带着卫琅去选部曲。 卫琅很兴奋，看谁都说好，常鹰无奈，只得帮着二郎君挑选。 部曲们大多数都在外忙碌，留在族里的很少，常鹰先选出五人，等到午时大多数护卫回到坞堡用膳时，又从中挑选了五人。 这十人中，除了四名跟着他们从京都回来、资历较深的护卫，还有一人令常鹰印象深刻。 最近新招上来的部曲不少，大多数都是由什长率领，要么外出执勤任务，要么在驻守粮仓，常鹰没怎么与他们相处过，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名字。 他之所以对此人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在昌兰村村民藏匿的墓穴里，正是此人发现了墙上的壁画不对劲，从而找到了墓室里的盗洞。 此人观察入微，想来是个心细稳妥的。 而二郎君的性子，身边正需要这样稳重心细之人。 常鹰便指着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朝常鹰抱拳行礼，“回统领，属下叫刘阿曹，安平郡永宁县人。” 常鹰点点头，转头对着选出来的十名护卫说道：“日后你们便跟着二郎君，二郎君就是你们的什长，一切要听从什长命令。” “是！” 十名护卫对着卫琅行礼，“见过什长！” 卫琅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兴奋地围着众人转圈圈：“我是什长啦，我当官啦！” 蒙蒙细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 卫曦音一直待在营地里，闲来无事便找来笔墨纸砚，在纸上写写画画，写下接下来的一些计划。 等常鹰选好人，带着十名护卫过来。 卫曦音放下手中的笔，一一看过，细细问询每个人的底细。 确认无问题后。 她扭头对着弟弟严肃说道：“既然当上什长，就要对自己的属下负责，行事要考虑周全，做事情前要多动脑，做到相互信任、相互尊重，知道吗？” 卫琅一直处于兴奋状态，立刻拍着胸脯应道：“我知道啦！” 卫曦音瞧了半天，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便又对着他说了几遍相同的话。 “阿姐我听懂了。”卫琅忙大声回道。 “那行。”她说道：“你先带着你的属下出去训练，明日起常鹰会给你们安排任务，记得日后要听常鹰命令，违抗命令拒不执行、或者完不成任务，都要挨罚，不仅会罚你，连你的属下也一并处罚。” 还要挨罚？ 他都当官了为什么还要挨罚。 卫琅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茫然来。 但阿姐已经说了，他便下意识点头应道：“好的，去训练。” 等孩子带着十名护卫离开。 卫曦音才对常鹰说道：“刚才褚先生说了收编俘虏的事，我想着王铁与都头他们有过节，避免影响营地团结，你等会跟秦善说说，将都头等人收编进东南侧营地，王铁他们就留在西南侧营地。” 常鹰立即应下。 俘虏共计一百三十人，都头手下只有五十多人，但毕竟是官府衙兵，经过严格训练，执行力比王铁那群匪徒要强。 女郎没有私心，处处为家族考虑，是卫氏之幸。 卫曦音没在营地待太久，安排好这边的事，她便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植物情况。 走出屋子，卫琅很听话，正带着属下在操场冒雨慢跑。 想到弟弟的性子，到底是不放心，离开前她又嘱咐了弟弟两句。 卫琅的注意力难得不在姐姐身上，正指挥着属下锻炼，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一点也不在意姐姐的动向。 卫曦音：“………”孩子大了，终究是翅膀硬了。 不过这样也好，有了自己的小队，他慢慢会懂得承担起责任。 对于二郎来说这是好事。 坞堡外已经建设完毕。 一出来，放眼望去，四周高墙耸立，田野间稀稀落落几个人影，头戴斗笠正在进行挖土作业。 周围的围墙修好后，随着进度越来越快，建墙的人需要去更远的地方，现在大多数干活的人都在乌鸦山沿途山脚，建造阻断墙。 围墙门口，两名瓦匠正带着人测量地形，谢芮安拿着纸笔在旁记录。 见到女郎穿着蓑衣，独自一人出门。 几人连忙行礼。 谢芮安看女郎似乎要走出围墙，身旁又没有护卫，斗胆问道：“女郎可要出去？可需要小的叫来护卫？” 卫曦音摆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四周看看。” 谢芮安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便说道：“那小的陪着女郎。” 卫曦音对着她挑了挑眉，欣然同意。 下雨导致田埂泥泞，走起路来要十分小心，不然便会甩一裤脚的泥点子，两人沿着田间小路，走出围墙，来到山脚下。 山脚下的植物长得非常茂密，各类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成簇生长，交织在一起，根深叶茂，入目一片翠绿。 卫曦音蹲下身子，挑了一株自己认识的车前草，用手中的长剑扒拉着青草，想仔细观察下根部。 随着杂草被刨开，露出最底下的根部。 只见根茎向下生长，次生根则侧出，根络非由主根分枝生成，而是包含从茎的基部长出且大量分枝的根。 确实出现了异常啊。 只是这异常从外表来看，除了茂密一点，并不明显，唯有根部开始迅速分枝。 是下雨带来的作用？ 也不知是好是坏。 卫曦音蹲着思索片刻，干脆动手用落雪挖掘，小心翼翼的刨开泥土，想让这根茎露出全貌。 谢芮安不知女郎想干嘛，连忙也跟着蹲下身子，想要帮忙。 “不要用手去碰。”卫曦音拦住她，“外面的任何东西，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要去随便触摸，知道吗？” 她说话的态度非常温和。 “知道了，谢女郎教诲。”谢芮安连忙应下，她有些不解，“女郎是觉得植物有问题？” 卫曦音手上的动作未停，回道：“嗯，目前看来植物没有攻击性，只是加速了生长，不过还得细细观察。” 慢慢地，在她的挖掘下，底下的根部全部露了出来。 根茎自末端增长，根尖处并有针箍形根冠保护。根冠後方为顶端分生组织，出现一群一群分裂旺盛的细小分枝。 看着像似一只触手怪。 卫曦音用长剑戳开根部，有汁液从里面渗出，颜色呈乳白色，闻着有股淡淡的植物香气。 “看着倒是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卫曦音思索着，要不要弄只动物来实验。 她自己没吸引动物的体质，要实验只能用坞堡里养着的牲畜，而牲畜当中唯有小猪仔比较符合研究观察。 只希望堂兄弟们回来后，不要发飙才是。 第112章 阴阳怪气 卫曦音又挖了几株植物查看根茎，发现都有不同程度的微小变异，目前还看不出来有何区别，她想着要不要走去山上，把地里的蔬菜也翻出来看看。 谢芮安听说女郎要上山，极力阻止。 “女郎，要不还是先回去，等会儿让人去山上挖回来看。”谢芮安担忧女郎安危，山上还没有完全封锁，虽然看上去很安全，也没什么丧尸，但万一有植物会伤人呢。 卫曦音无奈，“我哪有那么弱，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话是这样说，她还是遵循小姑娘的意思，跟着一起返回围墙。 因为她突然想到，其实没必要上山，完全可以挖家中院子里的蔬菜。 现在下着雨，山路不好走，弄得浑身湿透也不舒服，她又不是受虐狂，没事进山找罪受。 谢芮安松了口气。 两人返回围墙内。 瓦匠刚好测量完地形，他想着出具图纸后还要交给女郎查看，到时候说不定要修改，不如先给女郎看看数据。 外面下着细雨，也没个避雨的地。 一行人回到坞堡内，直接去了铁匠铺。 卫曦音看到数据便皱起眉，“横面八寻，侧面五寻，这地方未免也太小了，屋子得建造大一点，至少再增加五倍，不，十倍。” 古代一寻为八尺，八寻的长度才十几米宽，换算成平米也才一百多一点的平米面积。 这么小的屋子能干嘛，放两只丧尸就没地了。 她还想研究动物，研究植物，研究所不说建得有多气派，至少地方要大啊。 褚钰这是办的什么事，难道没跟瓦匠说清楚？ 瓦匠讪讪解释道：“褚先生说先出具图纸，没说这房子建来干嘛的，小的以为是给巡视的部曲建造的执勤屋。” 就建在围墙门口，又没人告诉他用途，瓦匠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处执勤点。 卫曦音闻言有些无语，确实不好明说，她只得道：“算是执勤点，不过地方得大，你将西面围墙挨着的几块祖田全部规划进去便是。” 一亩地六百多平方，门口西面那里至少有三亩多地，到时候围墙上方还要建造几个了望台，用来架置弩车和观察外面情况。 这样一来，西面的了望台可以直接建在研究所里，护卫观察外面情况的同时，也顺便在研究所里执勤。 人手不够，一人两用。 “是。”瓦匠连忙领命下去，带着人重新去测量数据。 卫廷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从五堂妹进来他便跟了过来，但看见在谈正事，他就没打扰。 等瓦匠走后，卫廷才上前，将八堂妹的意愿传达给她。 卫曦音闻言，叹声道：“是我的不是，没有关注到妹妹们的情况，这样，从明日开始，等人都出去干活后，让她们去营地锻炼，我让秦善安排两个人教导。” “至于杀丧尸什么的，看她们日后的训练成果，可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女眷们确实也应该锻炼起来。 事情太多，她不可能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一时之间倒是忘了。 说着她赞扬道：“八堂妹这样就很好，有什么需求自己说出来。” 卫廷笑道：“确实挺好的，八堂妹已经把你当做榜样了。” “这样不好吗？”卫曦音想也没想地说道，“我倒是希望妹妹们日后都能独当一面，闲时可以在家绣花赏月，乱时也可以提刀杀敌，如今这世道，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卫廷自愧不如，听到她这番话，便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着大家一起参与训练。 自从管理铁匠铺，他整日忙碌，极少有空闲时间。 看来还是得抽空锻炼起来。 卫曦音还着急回家挖蔬菜，并没有注意到卫廷的心思，她又问了几句兵器库材料的事，得到准确答复后便告辞离开。 谁知还没等她走进家门，隔着老远，便看见龚六郎带着人回来了。 龚六郎见到她人，立刻朝着这边走来。 卫曦音：“………”我就想挖个蔬菜看看而已，杂就那么多事呢。 卫曦音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将人请进院子。 “女郎一看到我就叹气？”龚六郎语气冰凉，“怎么？这是觉得我找不到盐矿？” 得了，听这语气肯定是找到了。 问题是她现在根本腾不出人手来。 卫曦音正了正神色，表情严肃，“六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劳烦你亲自带着人出去，自然是相信你不会空手而归。” 见他没穿雨具，卫曦音又说道：“那咱们先进去说。” 龚六郎神色淡淡，终究没在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踏入老宅大门。 白日凝霜不在家，跟在女眷那边忙碌，卫曦音便没回自己院子，将人领去书房谈事。 吴伯听闻女郎领着龚六郎回来，赶忙过来查看。 前几日龚六郎离开时，外面还没有下雨，所以也没带雨具，这会儿回来一身淋湿，头发与衣物上全是雨水，浑身湿漉漉的看着属实有点狼狈。 但女郎就跟瞎了看不见似的，居然就这样将人领回家来。 吴伯不由开始发愁，好好的小娘子，怎么行为举止越来越不拘小节。 他只得拿出待客之道，叫人送来换洗衣物。 卫曦音却道：“吴伯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就谈几句话，别耽误时间。”等龚六郎收拾完，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龚六郎眼神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那便长话短说。” “女郎吩咐的事已办妥当。”说着他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案几上，“地图在里面，路线都有标注，找到的盐矿纯度好，杂质少，至于存量几何，只有开采后才能看到。” 龚六郎摸了摸湿透的衣袖，“不过我发现植物似乎出了点问题，在山里看到点有趣的事，本想告知女郎情况，但现在看来女郎似乎很忙，这事就改日再说。” 卫曦音：“………”这人什么时候跟褚钰学的，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让他出去找个盐矿而已，帮忙干点活罢了。 怨气就这么大？ 龚六郎站起身，“先告辞。” 卫曦音扶额，“六郎君且慢。” “最近植物确实出了点问题，我正打算将院子里种的蔬菜挖出来看看。” 卫曦音神色正经，“六郎君在山里看见了什么？可否细说一下？” 第113章 植物变异 “怕不是要耽误女郎了。”龚六郎眼神凉凉，转身往屋外走去，“春雨湿寒，我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 大丈夫能屈能伸，卫曦音连忙告罪。 “是我的不是，六郎君可别着凉了。” 说着她扭头唤道，“吴伯，快让下人带六郎君换身干爽衣服，再泡壶茶来给六郎君驱寒。” 她话音落下。 立刻有下人捧着衣物过来，端来热茶。 龚六郎淡淡瞥了她一眼，递给她台阶下，跟着下人离开。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卫曦音与吴伯。 吴伯在一旁发愁，“女郎从前的规矩礼仪极好，在京都时人人都夸，怎么回来后反而变得随性肆意了，龚六郎毕竟是世家郎君，又为坞堡带来了粮食，算是客人……”吴伯简直操碎了心，难得碎碎念个不停。 卫曦音似笑非笑地打断他，“那吴伯跟我说说，龚六郎来到坞堡所求何事？现在还没动静，是不是已经找过祖父了？” 祁川啊，离京都极近，恐怕龚六郎所求之事不小，卫曦音猜测，要么与他本家有关，要么与京都有关。 吴伯闻言顿时噎住。 “待客之道当然也要看客人是谁。”卫曦音见吴伯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此人与翼州军不是一路人，我越不客气，他心底才越有底。” 让他穿着湿衣服谈话罢了，也不算刻意为难人，是他自己一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找了过来。 唯一算漏的是，龚六郎居然发现了植物变异的问题，而且听他口气，似乎还亲眼看见了什么。 不过，龚六郎本名叫什么来着？ 片刻功夫，龚六郎已经换好衣服回来。 吴伯躬身行礼，带着下人退下。 卫曦音收敛神色，眼下植物的变异问题才是当务之急，其余事先放一边。 等人刚坐下，她便直言问道：“六郎君在山上发现了什么？” 龚六郎拿起案几上的热茶，捧在手中却不喝，抬眼看她，“女郎不是也发现了？” “对。”卫曦音道，“我刚才特意出去看了下，发现植物根部都出现了异常，生长速度变快，目前了解的太少，还不知是好是坏。” 龚六郎淡淡回道：“女郎暂且放心，目前看来除了生长变快，并无其余坏处。” 龚六郎带着二十名护卫以及翼州军，进入乌鸦山内部寻找盐矿，矿山不好找，十分考验耐力，他们连着翻越好几座山峰，早就走出坞堡圈定的范围。 出发前大家已经做好长期寻找的准备，所以准备了两个月的干粮。 谁知运气就是这么好。 才进山第四天，就发现了盐矿。 一行人惊喜不已，做好标记后便打算立刻返回坞堡。 结果当天晚上，天空中下起了小雨。 好在山上树林茂密，并不影响。 众人在山上休整一晚后，继续沿着原路返回，来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寻找矿山上，倒没怎么留意周围植物。 春季万物复苏，树枝长出嫩叶，绿草茵茵，看在眼里很正常。 走在队伍中间的龚六郎却忽然停住脚步，停在一颗红杉树面前，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章元彦连忙上前，“六郎君这是怎么了？” 龚六郎指着树下，说道：“我们来时，这株菊苣才冒出来。”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树下的菊苣茎呈圆柱形，稍弯曲，表面灰绿色或带紫色，明显是成熟的模样。 菊苣可入药，是一味常见草药。 但冬季才刚过去不久，照理说不该这么快成熟。 众人这才感觉到异常。 龚六郎指着草上面的锯齿牙印，目光闪烁，“看样子还被一些小东西啃食过，找找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巢穴和树洞。” 人会变异，动物会变异，那植物呢？ 龚六郎一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性，世道已经如此艰难，如果植物再出现问题，那活下来的人该何去何从。 众人顿时如临大敌，开始搜索附近丛林。 龚六郎选择了与卫曦音一样的方式，找来工具将这株菊苣挖了出来。 结果也一样。 根茎底部出现一群一群分裂旺盛的细小分枝。 很快护卫与翼州军发现地洞，抓住几只山老鼠。 因为害怕这些吃了植物的山老鼠会产生变异，大家不敢直接接触，都是用带出来的工具将其困住。 龚六郎盯着挖出来的整株菊苣，想了想，直接扔给了山老鼠。 几只山老鼠挤成一团，开始不敢上前，待发现没有危险后，瞬间围住菊苣，吃得津津有味。 等它们吃完后，他便道：“留在山里一晚，明日再回去，总要搞明白这些植物是出了什么问题。” 章元彦点头道：“六郎君说得是，此事不能马虎，那今日就在此扎营。” 翼州军与护卫领命。 为了确认其余植物是否也出现了问题，手下人将附近能挖的野草全部挖了出来，甚至砍掉两颗大树。 结果发现所有植被根茎开始分裂，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 书房内，两人围在榻前。 卫曦音听着他的述说，面色平静，“所以山老鼠吃了那些变异植物，并没有出事？” “不仅没出事，还活蹦乱跳的精神头十足。”龚六郎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下山时我还顺带挖了株田里的蔬菜，扔给它们吃。” “蔬菜的根茎也出现了异常，长势非常快，若是植物的变异只是增强了生长速度，或许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卫曦音没吭声，但心底是认同的。 古代的生产力低，就算是丰收年间，一亩小麦的产量最多二百斤左右，大豆不到二百，这还是土地肥沃、无天灾的情况下。 别更提现在，山上新开辟的田地土壤营养不足，加上天气异常，产量只会更低。 若是植物能加速生长，顺带增加产量，甚至不需要施肥挑地，那即便日后粮仓的那些粮食吃完，人们也根本不愁吃喝。 但是……… “此事还是要谨慎观察才行。”卫曦音道，“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她想了想，对着龚六郎说道：“我打算在坞堡成立一个研究所，在盐矿开采之前，六郎君不妨帮忙观察下这些植物？” 丧尸的研究与植物研究肯定要分开，因为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褚钰已经够忙了，丧尸可让他继续负责观察，植物的话交给龚六郎来。 第114章 准备救援 卫曦音道：“不过研究所才刚开始建，等会让明镜堂调三百名人过去帮忙，想来要不了几天。” 龚六郎并没有拒绝。 他已经看出来了，卫女郎见不得人闲着。 “那女郎需要时再通知。”说着他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 卫曦音想了想，决定还是将院子里的葵菜挖出一株来看看，终究还是要亲眼所见才踏实。 吴伯跟着一道过来。 待走到墙角种植蔬菜的地方，搭好的木架上，豆角的藤蔓爬上架子，已经在开花结荚。 吴伯或许因为天天看着，开始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但现在看见本来需要两个月后才开花结荚的豆角，居然已经全部开花了。 老人家一脸惊讶，“怎么变化这么大？” 卫曦音目光深邃地盯着这些蔬菜，她说道：“吴伯，让廷堂兄逮只猪仔单独关着，摘点葵菜喂给小猪仔吃试试。” ……… 就这样过了几天。 下了好几日的春雨渐渐停歇，天空开始放晴。 灵县境内已经看不到丧尸身影，而坞堡的日子按部就班。 小猪仔吃了好几天的蔬菜拌粗粮，没出现任何问题，长得肉嘟嘟的瞧着十分喜庆。 但女郎没有开口，人们也不敢吃，只能选择继续观望。 期间。 女眷们开始走出院子，到营地参与训练，除了堂妹们，一些年轻的夫人也参与到训练中。 秦善给女眷们安排了两名教头，督促和纠正姿势。 中途郎君们带着千辆粮车回来，这一趟运回将近七千石粮食，忙到深夜才将所有粮食卸入地宫。 郎君们来不及休整，第二日一早又出发去往粮仓。 而外面的阻断墙已经修到绎幕边界，只等背面全部建好，高墙的铸造就算暂时完成。 眼见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灵县变得越来越安全，坞堡的族人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特别是怀孕的那位婶子，她娘家就在贝丘县，离得并不远。 看见坞堡已经安稳，却迟迟没有行动，她忧心娘家的父母兄弟，整日以泪洗面。 或许是思虑过重，导致胎儿不稳，这日夜里居然直接见红了。 卫成良被吓得不轻，赶紧出门去请医官。 他家本是旁支，家境又一般，他自己读书也不行，好在靠着大家族生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妻子这胎是灾难发生以来，家族要出生的第一个新生儿，上到族长、下到族人都非常关心。 托了这个孩子的福，妻子每日都能分到鸡蛋和羊奶。不少夫人们送来各种衣物用品，就连卫廷听说此事，也让人拿了几盒人参过来，留着生产时用，以备不时之需。 卫成良很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大家族里，衣食不愁，有族人可以抱团依靠。 所以当妻子提及娘家的事，他严厉训斥：“此话可不许拿到外面说，要是让人听见，只会说你仗着怀有身孕，恃宠而骄，不顾大局。” “连长房一家都还在外面，族长和明镜堂肯定要以大局为重，计划好一切才能行动，总不可能为了去救人，不顾坞堡内的两千多口人、不顾那些护卫的性命。” 庄氏挺着大肚子，坐在床沿边哭得十分伤心，她低声泣道：“我哪里是恃宠而骄，我娘家几十个口人生死未卜，担忧家人有错了？这都过了小半年了，再这么拖下去……” 说着她掩面大哭。 见妻子哭得伤心，卫成良放缓语气，走到床榻前安慰道：“贝丘离得近，到时候要出去救人，肯定排在前面，你现在要多多注意身子，别伤了孩子。” 谁曾想，当天夜里就见了红。 医官很快赶来，施针、用药，忙活一夜才将胎儿保住。 第二日。 医官不敢隐瞒，立刻向明镜堂禀报情况。 几位明字辈的叔伯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庄氏忧心娘家情况，是人之常情。 就说卫明泽，他的儿女都活着，生活在坞堡里，但他还有两位姐姐、一位弟弟，以及侄儿侄女们。 卫明泽的弟弟在外游学，不知现在人在何方，大姐嫁到徐州，而二姐就嫁在翼州河间郡。 说不担忧是假的，但现在明显族里没有足够的兵力赶去救援。 要知道如今没有马车，只能步行，沿途城池全是怪物，想要立刻赶过去救人难如登天。 五娘心头恐怕也明白，回来这么久，从来没听见她提及自己父母兄长，大家都是把自己的担忧压在心里头罢了。 卫明泽沉默片刻，说道：“我去老宅问问，看看五娘是如何打算的。” ……… 老宅早就收到了消息。 卫琅不在家，他这几日带着自己的小队在外执行任务，孩子当了什长，干劲十足。常鹰也不敢给他派太危险的活，就让他带着人去山上采石场守着。 祖孙女二人坐在屋内。 卫暨很沉得住气，什么也没问，一直和孙女在聊卫琅的事。 “你这决定是对的，二郎天生愚钝，不懂得人情世故与道义责任，让他学会独当一面，慢慢扛起事来，对他往后有莫大的帮助。” 卫曦音回道：“孙女也是这样想的，他现在身手不错，缺的是锻炼心性。” 她看了眼祖父的神色，见他面色沉稳，显然不打算询问之后的安排。 卫曦音想了想，主动提及，“婶婶的事孙女听说了，其实孙女原本打算等粮食运完，再出去救人。” 粮食拖得太久容易出事。 而大部分护卫都被调走参与运粮，根本腾不出人手来。 但很显然，时间拖得越久，族亲们存活下来的概率就越小。 比起粮食的问题，救人的事同样刻不容缓。 太远的他们暂时鞭长莫及，但就在清河郡内或者隔壁州郡，自然是能救则救。 “所以孙女决定叫回跟随运粮的三百名护卫，等城墙修筑好后，让堂兄弟们带着千名百姓自行运粮。”已经跑了好几趟，这么多人不管是遇到丧尸还是坏人，都有一战之力。 本来就是全民皆兵的世道，不可能事事都要依靠着部曲来保护。 一千人的壮年队伍，如果连一点危险都对付不了。 那就是死了，也是死不足惜。 （有话要说：谢谢亲们给的动力，为表答谢加更一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打赏，最近有个打赏活动，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希望大家给我刷刷礼物就行，谢谢。） 第115章 趋利避害 卫暨听着孙女的话，目光幽深，“你既已决定，不必事事跟我禀报。” “让族人写上在外亲属名册，交由明镜堂整理出来，怎么救，从哪里救，你自己看着办。”竟然是完全放任她做主的意思。 卫曦音心绪起伏，她又不是傻子，祖父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她想问，祖父是不是已经预感京都那边情况不妙，所以才打算将家族的重担交于自己。 但她却不敢开口，选择性趋利避害，因为怕听见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良久。 卫曦音垂下眼睑，低声应道：“孙女知道了。” 吴伯这时来到门口，躬身禀报道：“家主，七老爷来了。” “让他进来。” “是。” 卫明泽很快进入屋内，向卫暨行礼问安。 卫曦音余光扫过他手里拿着的册子，起身行礼：“七叔伯。” 卫明泽摆了摆手，将手里的册子交给她，“这是前些日子五娘问我要的世家名册，最近事情太多耽误到了现在，五娘莫怪罪。” “七叔伯说笑了，侄女哪敢怪罪，劳烦叔伯们帮忙整理。”卫曦音接过册子，向他道谢。 客套了几句，吴伯端来热茶，卫明泽在下首坐下。 他抬眼看向榻上盘腿而坐的卫暨，斟酌着说道：“侄儿来向族长禀报坞堡外最近的进展，阻断墙只剩山背面十里路还未完工，山上的采石场还在继续……” 卫暨挥手打断他，“不用拐弯抹角，想问出去救人的事就直说。” 卫明泽：“………” 他连忙拱手回道：“就知道瞒不过族长，现在许多族人担忧在外的亲属，侄儿便想着，灵县已经安全，是不是力所能及地派人出去探查一下情况。” 卫明泽将话说得很委婉，忧心会引得族长怪罪，毕竟救人的话，五娘就需要出去涉险。 卫曦音见此，打着圆场，“七叔伯来得正好，刚才我们正在谈论此事，祖父的意思是让明镜堂整理出在外族亲名册，等郎君们运粮回来就出发。” 至于从哪里开始执行，为了避免引发族人不满，不可能舍近求远，当然要看见名册来安排。 收到准确答复，卫明泽松了口气，起身向卫暨行礼，“那侄儿就不打扰族长休息，立刻回明镜堂准备。” 等卫明泽离开，卫曦音也从主院出来，她将心头杂乱的思绪抛开，打算去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事情需要一步一步来，没有交通工具，人飞不到京都去的，只要保证了灵县的安稳，万一有族亲自己逃回来了呢。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谁知不久之后就成真，这是后话。 此时的卫曦音来到东南侧营地。 褚钰最近正在灵县那边，负责查看火药进度与观察关在那边的四五只丧尸。 自从春雨绵绵，丧尸似乎也在受到影响。 而常鹰带着人在后山上，清理流窜过来的丧尸。唯有还秦善留在坞堡内，调遣沿途护卫的巡视工作。 白日的东南侧营地几乎看不到护卫人影，大多数都在外面执勤。 二十多名女眷正在操场上，拿着族里配发的武器，进行挥剑练习。 看到她来了，年纪小的几名堂妹连忙停下行礼，“五堂姐。” 卫曦音朝她们点头示意，给婶婶们问好后，关切地询问起训练情况。 卫夕茗有些赧然地说道：“自然不能与五堂姐比，大家的训练进度比较慢，今天才能跑完三里。” 卫氏贵女从小养尊处优，身边奴仆成群，极少做体力事，第一日训练时，有一大半的人连一圈都跑不完。 卫夕茗咬咬牙坚持了下来，到今日，大部分女眷在跑完后，已经能站着练会剑。 卫曦音语气温和地说道：“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大家也别太着急，先提升体力，适应后再慢慢增加锻炼强度。” 几名堂妹忙应着，一旁的几位婶婶也下意识点头应下。 有些时日未见，她们总觉得五娘与之前不太一样了，身上多了一些威严与肃杀之气，少了几分世家贵女的温婉。 说话行事与周身的气度，越来越像族长。 卫曦音怕打扰她们训练，看过后便朝着里面的屋子走去，顺带让护卫去坞堡门前守着，等褚钰与常鹰等人回来，把人叫过来。 她走进屋内坐下，这时才有空翻看卫明泽给的小册子。 翻看之后。 卫曦音不免有些诧异。 册子上的记录非常之详细，除了户籍、姓氏等基础信息外，连每家每户人口的关系都罗列了出来，有些甚至还标注上私养部曲与长工人数。 丧尸没爆发前，世道便开始乱了。 因为朝廷对私养部曲管控严格，许多没有资格或名额的富裕人家，目光长远，便想到钻漏洞的方法，以雇佣长工的方式，将一些人员登记在册。 明面是活契，实则暗地里是以护卫的形式存在。 更有甚者，胆子再大点，直接将人弄成隐户。 家族能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想必早就关注着翼州境内的各方动静。 卫曦音联想到坞堡的地宫与密道，以及兵器库私屯的那些矿石，不由叹道，世家大族消息灵通，掌权者深谋远虑，能在这个世道安稳生存下来，终究还是靠着宗族之底蕴。 她用了半天时间，才把这本册子翻完。 天色渐晚。 外出执勤的护卫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坞堡。 褚钰与常鹰、秦善，收到消息，很快赶来营地。 一进来。 褚钰淡声说道：“火药的事有了点进展，但数量不多，女郎此次若是要攻城，可以带上一点试试威力。” 灵县的爆竹数量稀少，不敢浪费，女郎此前给了制作所需的材料单子，现在却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去提炼那些粉末。 刚在门口遇见护卫，听见女郎有请，褚钰立刻明白所为何事。 从卫廷旁敲侧击，询问情况时，褚钰便知道时辰差不多了。 原本的打算便是清理清河郡，乃至整个翼州境内，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卫曦音闻言点头，“等运粮的人回来，让那三百名护卫休整一日，我们便出发。” 秦善与常鹰站立在一旁。 常鹰不由问道：“女郎的目标是哪？” 第116章 新路线 “目标？我的目标是消灭翼州境内所有丧尸，乃至整个天下的丧尸，明显现在做不到罢了。” 卫曦音叹了口气，“运粮的队伍才刚离开，回来还需五日左右，等明镜堂整理好族亲所在地的册子，到时候再决定方向。” “不过，肯定是从清河郡内开始，咱们又不会飞。”她倒想飞天遁地啊。 褚钰神色波澜不惊，说道：”灵县隔壁便是绎幕，绎幕早已城破，极大可能有幸存者，无论从哪里开始，我们都会从绎幕过去。” \\\"女郎不妨先从绎幕着手。\\\"坞堡的位置挨着安平郡，西边是乌鸦山山脉，清理清河郡的话只有北面与东面两个方向，不管从哪里过去，都需要经过绎幕。 寻人与运粮是完全不同的路线。 运粮路线紧贴着乌鸦山山脚，所过之处本就人烟稀少，远离繁华，清理起来并不难。 而想要寻人却是十分麻烦，因为人会躲会藏。 卫氏是清河郡内最大的宗族，又姻亲遍布，大多数亲友生活在城里。 之前无论是上山还是运粮，因为兵力不足，避免造成牺牲，他们都避开了人流多的地方。 褚钰扫过她手里拿着的小册子，“此次出去箭矢急缺，铁匠铺的材料已经不足以提供后勤保障。” “等不及了，直接将用过的万支箭矢全部带上，让护卫都戴上厚手套小心操作。”卫曦音回道。 褚钰闻言，淡淡嗯了一声，“另外，册子的作用很小，只能提供人员名单，经过半年，在外的卫氏族人若是侥幸活着，不可能停留在原地，大概率藏起来了。” 卫曦音点头，“所以我们第一步是搜山，寻人为主，沿途没有城破的城池直接放弃。” 搜山所指的也不是乌鸦山，而是绎幕一带沿途山林。 到现在至今未破的城池，怕是和灵县一样的情景。 无人生还。 破开城池只能将大量丧尸放出，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亲友能不能活下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卫曦音想了想，先对着众人提前预警，“外面城破的城池也很麻烦，很有可能已经形成了丧尸潮。” 丧尸潮？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秦善不言不语地站在一旁，听到这个说法不由一愣。 “女郎的意思是，会有大量的怪物成群结队的出没？”他开口问道。 “对。”卫曦音直言不讳，“经过观察，丧尸之间不会自相残杀，他们对彼此的气息与味道并没反应，反而会因为闻见活人的气味集体行动，一旦数量过多，便会形成所谓的丧尸潮。” 她不想继续耽搁下去，也是怕丧尸潮一旦发生大规模迁徙，要是来到坞堡附近，坞堡也不一定抵挡得住。 族人与百姓只看见坞堡如今的安稳，在灵县内埋头造房，注意不了外面动静，给人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假象。 反而很容易忽略掉一些潜在危险。 常鹰与秦善默默不言。 褚钰见他们都不说话，淡声问了句，“女郎打算带多少部曲出去？” 卫曦音揉了揉眉心，“正想与先生商量出去人数。” 暗处还藏着不怀好意的敌人，两侧营地加起来部曲不超过千人，还留了百人驻守粮仓。 “不需攻城，并不是人数越多越好，进入丧尸极多的地方，可能反而会因为人太多无法藏匿行踪，生人气味浓郁，引来大批的丧尸。” 褚钰看向一旁的常鹰与秦善，提议道，“女郎不妨挑选五百人，分三路进行，除了两位统领外，可以叫上章元彦率领一队。” 正巧寻完盐矿回来，翼州军便没事干了。 也不知是因为与女郎待久了，还是因为自己天天十分忙碌，褚钰现在也见不得人闲着。 卫曦音颔首，“我正有此意。” 说着她又问了常鹰与秦善的意见，等粗粗讨论完。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常鹰与秦善下去做准备，现在需等明镜堂整理出人员名单，以及跟随运粮的护卫回来，还有时间。 而明镜堂那头，已经宣布将在五日后对清河郡境内展开救援。 有亲友生活在附近的族人，心头大石终于落下，而其余人也知族里的抉择是正确的，暗自着急又无可奈何，只能先跑来明镜堂，将亲人的信息进行登记。 卫曦音回到家。 卫琅已经执勤回来，孩子十分兴奋，正缠着祖父分享他的喜悦。 “祖父，他们都叫孙儿什长，听孙儿命令。”卫琅这几日很高兴，他记着姐姐的话，听从常鹰命令，一直老实的待在山上采石场。 山上可好玩了，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好采石场，巡视周围安全，监督干活的人。 卫琅站在凉棚里，双手叉腰，派头十足地指挥着王铁他们干活。 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王铁与都头等人虽然已经被收编进部曲，但现在缺人，他们依旧在采石场干活，不过待遇提高了不少，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人管，每人每月还可以领一块松木牌和二斗粮食。 王铁念着当初在粮仓门口，被卫琅一个圆盾干翻的屈辱，现在见到人就在眼前，便手痒想与卫琅切磋一番。 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吓得周围人赶紧拉住人，免得他嚷嚷，还顺带将他嘴捂住。 二郎君可是女郎的亲弟弟，比武切磋难免受伤，万一不小心伤了二郎君，女郎将他们撵出坞堡怎么办。 落在卫琅眼里，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他美滋滋地说道：“祖父，您不知道，他们都羡慕孙儿当上什长，见到孙儿就想上前行礼，特别是那长得很凶的大块头，他还想过来给孙儿跪拜……” “不过阿姐说了，不能仗势欺人，孙儿可没让他跪。” 卫曦音踏进屋，刚巧听见这番话。 卫曦音：“………”王铁不削你都算好的，还给你跪拜？ 卫琅看见姐姐回来，立马欢呼的起身迎接。 “阿姐！”他不厌其烦地将与祖父说过的话，又给姐姐讲了一遍。 卫暨趁此机会，挥手赶人，“好了，你们先去公厨用膳，别在这待着。” 一个比一个回来的晚，卫暨已经用过晚膳。 听孙子絮絮叨叨念了一晚上，他脑子嗡嗡作响，现在只想清静。 卫曦音秒懂，连忙拉着弟弟离开。 第117章 深夜动静 等姐弟二人用完晚膳，从公厨内出来。 夜幕已然落下。 远处的景致显得朦胧、混沌，有暗淡的火光在隐约中闪烁。 那是营地的方向。 油灯奢侈，坞堡的人们睡得早，一到黑夜后，除了极少数院里传来微弱光亮，周围一片漆黑。 坞堡的青石板路平整，姐弟二人对于回家的路闭着眼睛都能走，倒没什么影响。 卫琅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到点就犯困，这会儿安静了不少。 回到家后，他迷迷糊糊地往自己院子走去。 卫曦音目送弟弟走进院子，直到见到人影进了屋，才转头回了朝夕院。 院子里很安静。 夜晚也没事可做，她洗漱一番上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屋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女郎！”凝霜敲响房门，声音焦急。 卫曦音陡然惊醒，一骨碌坐起身来，见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她声音沙哑的问道：“何事？” 凝霜赶紧禀报：“围墙外面好像有情况，有护卫等在门外求见女郎。” 卫曦音闻言瞬间吓得瞌睡没了，附近已无丧尸，大半夜的有情况，该不会是丧尸潮移动过来了。 她赶紧穿好衣服，匆匆赶到院外。 护卫见女郎出来，不敢耽误，急声禀报道：“启禀女郎，值夜的护卫发现外面来了好多幸存者，以及一大批丧尸。” 幸存者？ 卫曦音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丧尸潮，而是有幸存者来坞堡求救，所以引来了丧尸。 她脚步不停地朝着坞堡大门走去，护卫跟在她身后，语速极快地继续说道：“幸存者应该是从安平郡方向逃过来的，值夜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情况，但外面的丧尸极多，不敢开门，还请女郎下令。” 灵县境内已经清理干净，就算偶尔有少数丧尸流窜进来，根本不足为惧。 而从永宁县进入清河地界的城门，已经被他们关上，包括沿途路段、山林小路，为防止丧尸进入都被高墙封住，那些人是哪里引来的大量丧尸？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护卫立刻说道：“褚先生说应该是他们打开了永宁县大门。” 卫曦音点了点头，城门是从里开，外面根本堵不住，褚钰让人在城门外设置了一圈拒马作为拦截，每日都有护卫到城外附近巡视。 那些丧尸跑不出来，但人毕竟与丧尸不一样，人会开门，也会拿掉拒马桩。 她很快赶到大门走过吊桥，来到外面围墙下。 褚钰正站在上方了望台上，注视着远处。 星空寂寥，月色沉寂。 外面黑灯瞎火，根本看不见情况，幸存的人与丧尸离得不算近，只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 那些人似乎也在担心将丧尸引过来，正带着怪物围着祖田外的围墙绕圈，而夜晚的丧尸速度非常惊人，根本跑不过，外面各种兵器交手的声音响起。 听动静十分混乱。 卫曦音跟着登上了望台，命人点燃火把。 外面的人看见围墙上方有火光亮起，立刻有人出声高喊：“我等是幽州渔阳郡衙兵，护送卫氏族人回族，还请速速开门救援！” 围墙内的众人脸色大变。 外面的是卫氏族人！ 卫曦音心一紧，果断吩咐下去，“收起坞堡吊桥，点燃所有火把，穿好护甲，开门救援！” 凝霜气喘呼呼地跑来，女郎出来得急，金丝软甲与长剑都没拿，她担忧女郎安全，鼓起勇气踏出坞堡。 外面的惨叫声与丧尸的嘶吼声，听着让人胆颤心惊。 凝霜吓得小脸惨白，浑身忍不住的颤抖。 卫曦音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围墙外的动静上，她走下了望台，接过东西快速说道：“赶紧跑回去，吊桥快要收起了。” 坞堡现在是‘城中城’，开门后很有可能有零星丧尸窜入围墙内，这里并不安全。 凝霜下意识点头，她哆嗦着说道：“那女郎先把软甲穿上。” 卫曦音应着，直接将软甲套在衣服上。 现在快要入夏，春装单薄，轻轻松松就能套上软甲，就是瞧着有些不雅观。 凝霜这才拔腿往坞堡大门跑去。 围墙外只有一道正门，已经打开，常鹰与秦善率领护卫，举着火把冲了出去，两队人出门后一左一右行动，很快便与外面的丧尸交上手。 四处火把点燃，将门前照如白昼。 但围墙范围太大，有些地方听到动静却看不见人。 褚钰还站在围墙上没有下来，指挥着护卫架好弩车，现在外面人与丧尸混杂在一起，弩车不好发挥作用，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夜里的丧尸行动十分敏捷，守在围墙正门的众人如临大敌。 密切注视着外面动静。 常鹰率领众部曲出门后往左转，遇到第一波丧尸，但是没有看见活人。 这群丧尸大概有十几只，瞧见他们立刻调转脚步冲了过来，速度简直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跟前。 “列阵！” 立刻有护卫上前一步，挡在人前方，举起圆盾组成一道屏障。 护卫举起长枪迎敌。 丧尸已到眼前，夜晚的丧尸力大无穷，一抓碰在圆盾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举起盾牌的护卫后退两步，他赶紧稳住身形。 常鹰一枪从圆盾后方刺出，朝着丧尸脑袋刺去，却被丧尸躲过。 沉重的力量碰撞，挡在前方手举圆盾的护卫下盘不稳，身形一再出现摇晃。 常鹰立刻调整角度，长枪往上一挑，枪头紧紧追随着丧尸移动，他瞄准时机猛然发力，将枪杆向前推，长缨枪直直刺进丧尸脑袋。 第一只丧尸轰然倒地。 太久没有与夜晚的丧尸交过手，它们的速度与力量比之从前更上一层。 定要速战速决才行！ 常鹰发狠，开启猛烈攻击，护卫们掩护配合。 而另一头，秦善往右转出来后，一群幸存者迎面跑来。 那些人看着像似普通百姓，神色惊恐地拼命奔跑，看见他们如同看见救星。 而身后跟着好几十只丧尸。 秦善目光深邃，沉声喝道：“快朝大门跑去。” 等百姓跑到身后，秦善伸出兵器横扫过去，将追逐而来的丧尸拦下。 这边因为是面对灵县方向，有不少拒马放在外围，护卫立刻拖来拒马，抵挡敌袭。 四面八方传来的动静响彻夜空。 褚钰站在了望台上，神色波澜不惊，他对着下方守在门口的卫曦音说道：“女郎猜猜，这些人为何会选择深夜穿城？” 卫曦音心下一沉。 第118章 混乱 她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性。 外面的人没必要撒谎，这里是卫氏的大本营，撒谎很快会被揭穿，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 而幽州渔阳郡确实是四房的一位叔伯任职地，离得不远也不近，从幽州进入翼州，经过中山与安平等郡县地，大半年的时间赶回来并非没有可能。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人深夜冒险穿城？ 还未等卫曦音与褚钰说上话，一群百姓朝着这边跑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挡在门口的众人赶紧让开，让人进入围墙内。 卫曦音忙道：“派人去检查一下，看他们身上可有伤口。” “张狗子！”刘阿曹瞬间认出百姓中的一人，惊喜喊出声。 他现在在二郎君手下做事，但刚才只有女郎从坞堡里出来，坞堡吊桥关闭，二郎君不在，统领便命他们守好门口。 张狗子听见熟悉的声音，扭头寻找，待看见是刘阿曹，激动地上前相认。 刘阿曹毕竟还在执勤，现在外面情况十分凶险，不好叙旧，招呼两声又站回原地。 卫曦音想了想，叫住张狗子问话。 “可知外面有多少人？多少丧尸？” 张狗子神情有些忐忑，“回女郎，大概有两千人左右，怪物太多我们没敢看，都在顾着逃命。” 两千人？ 这么多！ 都快赶上整个坞堡人口。 卫曦音立刻反应过来，接着问道：“渔阳郡衙兵有多少人？回来的卫氏族人在哪？” 衙兵是指州县等衙门内供驱使奔走之差役，又分为三班衙役，衙兵通常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按县城规模来定，小县百人，大县少则几百多则千人。 渔阳郡的衙兵就算全部跑出来，也不至于有两千人。 大概是路上遇到百姓，或者其余幸存者，一起前来坞堡投靠。 张狗子连忙回道：“小的们也是半路遇上，并没有留意衙兵人数，他们听说卫氏坞堡现在很安全，都跟着来了，后面好像有追兵，有官府的人带头闯城，小的与乡亲们见状不敢逗留，跟着他们一道闯进县城过来的。” 卫曦音很快抓住重点，“有追兵？怎么回事？” 张狗子局促不安，“回女郎，小的也不知。” 当初张狗子从永宁县逃出城后，疯狂奔逃甩开身后蜂拥而出的怪物，他一路上东躲西藏，等他逃回家已是半个月之后。 家里一片狼藉，他的父母、妹妹全都遭了殃，张狗子悲痛欲绝，恨不得就跟着他们去了。 后来他遇到躲藏起来的同村乡亲们，还有他的几位同族长辈，见到同样陷入悲痛与绝望的乡亲。张狗子心有不忍，便将卫氏坞堡很安全，并且愿意收留幸存者的事说了。 大家这才看到希望，重新振作起来。 那时正值冬季寒冷，丧尸变强，加上缺衣少食，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挨过严冬，大家鼓起勇气准备上路时，但当初永宁县的丧尸全部涌入安平郡内，去往坞堡的路上丧尸极多，一行人的赶路速度十分缓慢。 再死了不少人后，他们才抵达永宁县附近，却意外遇到另一批活着的百姓，两边加起来大概五百来人。 人多壮了胆，本想趁天黑赶去坞堡，但大伙儿很快发现村路被高墙堵住，前面无路可走。 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夜晚寻路实在太危险，他们便打算找个安全地休息一夜，等天亮想办法找到去往卫氏坞堡的路。 谁曾想，天黑下来后，一伙官府的人闯入他们的躲藏地。 人来便算了，官府兵役身后还带过来不少丧尸。 百姓被眼前情况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还有谁会不知夜晚的丧尸强悍无比，大伙儿疯狂逃命，人群一下被怪物冲散。 慌乱中，大多数人下意识地往坞堡的方向跑去。 人群中有同村的人大声喊道：“这里离卫氏坞堡不远，快去坞堡求救！” 那群官府的人闻言一愣，居然跟着他们跑起来。 更离奇的事，跑到县城外的官道上，他们又遇到另外一大群人，黑夜之中只能瞧见人影朝着这边跑来，他们身后好像还有人在追。 而追的人身后又又又跟着一大群丧尸。 情况一度陷入混乱当中，不时有人牺牲，周围惨叫声不断。 张狗子只觉得够魔幻的，世道变了以后，他从来没见到这么多的活人，就这一日，还是大晚上，居然一波又一波的登场。 张狗子以及同村的伙伴，最先跑到城门口，大家合作干掉几只丧尸，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城，毕竟大伙都不知城里现在的情况。 谁知身后的陌生人以及那群衙兵，想也不想的从他们身旁跑过，眨眼间钻进县城，远处大波怪物朝着这边涌来。 他们哪里还敢犹豫，留在原地就是死。 好在永宁县自从城破后大门一直开启着，大部分丧尸都跑出了城，特别是西城门这边，门口的丧尸极少，他们不敢回头看，只得跟在那群开路的官兵身后，拼命往前跑。 卫曦音听完后，有些无语，“所以过来的除了渔阳郡衙兵，还有三波人，不，四波？” 追兵？ 现在哪来的追兵，能不顾外面的怪物追人，这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说了半天，也没说外面的卫氏族人是谁，真是急死个人。 褚钰坐在六米高的围墙上方，颇有闲心地点评道：“有趣。” 卫曦音很想吐槽，有趣你个大头鬼！ 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很快，又有人朝着门口跑来，这次跟过来不少丧尸。 丧尸的速度极快，眼见就要追上那群人。 卫曦音对着围墙上翻了个白眼，拔出落雪，与门口护卫一道迎敌。 她这些日子进步不少，每日雷打不动的跑路锻炼，又有常鹰指导，虽然不能与卫琅那天生习武的料相比，但出手已经有招有式，力量也增强不少。 丧尸的眼白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瘆人，动作间十分敏捷，眨眼间便来到门外。 护卫用圆盾阻挡，将拦在门口的拒马露出一小块缺口，将人放进来。 很快，卫曦音与护卫，就与冲来的丧尸交上手。 第119章 中山国来人 外面巨大的动静，早就惊醒了坞堡内的人。 很快四处点亮油灯，明镜堂的人急匆匆来到大门前了解情况。 守在门口的护卫也不知，只对着众人说道：“女郎有令，所有人不得出去！” 卫琅听见动静也赶了过来，他站在吊桥前嘟着嘴十分不满，阿姐出去也不叫他，他可是什长，他的兵都在外面，身为什长的自己却被拦在了坞堡里。 战斗还在继续。 人与丧尸顺着围墙外在绕圈，要知道围墙的长度可是圈定了几百上千亩的祖田，细听之下到处都有动静，全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随着高墙之上的火把依次点燃，视线渐渐清晰，外面的几波人马伤亡开始减少。 常鹰消灭掉一小股丧尸后，率领部下沿着围墙奔跑，与渔阳郡衙兵狭路相逢。 他们的人数众多，同样这边的丧尸也极多，因为不熟悉围墙方向，黑灯瞎火开始又什么也看不见，衙兵护着众人一直沿着围墙奔跑，寻找大门在哪里。 直到看见围墙上方最先亮起的火光，衙兵才找到方向，护着人往这边跑来。 刚好与赶来的常鹰撞上。 “九老爷！”常鹰立刻认出被人护在中间的其中一人。 卫明宽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身后一位衙兵背上背着一位老夫人。 还有些族亲被衙兵护在中间。 卫明宽再看见常鹰后，心底微微诧异，他并不知晓常鹰跟着卫曦音回了坞堡，还以为他人在京都。 但现在可没时间叙旧，常鹰赶紧带着人上前帮忙，那群衙兵压力减小，护卫拦在最前面。 护着族亲的衙兵，连忙带着人朝着围墙大门跑去。 而秦善这边。 秦善看见眼前的情况，实在有些无语。 他们在用拒马桩拦截掉部分丧尸后，也是血战一番才清理掉一波又一波疯狂涌来的丧尸。 等他带着人来到坞堡背面的围墙，这里人数众多，怪物众多。 不仅在杀怪，也在杀人。 随着上方的火把点亮，两波穿着同样服饰的人互相下着死手，在杀丧尸的同时，也在拼命给对方捅刀子。 一时之间秦善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他想了想，干脆叫护卫拖来拒马，将这段路封上，等他们杀够了再说。 此时天空已经蒙蒙亮。 秦善封上路后带着护卫绕过这群人，寻找衙兵与卫氏族人踪迹。 他丝毫不知人已经到了围墙大门。 而卫曦音率领护卫清理干净大门，很快便看见衙兵护着卫氏族人过来。 护卫赶紧将拒马打开，将人放进来。 卫曦音以往生活在京都，家族族亲太多，许多她都不认识，还是身旁资深的护卫提醒。 她连忙出声招呼，“九叔伯、十叔伯。” 她心底微微有些疑惑，在渔阳郡任郡守的明明是四房的人，为什么回来的却是六房的人。 待看见衙兵背着的老夫人，卫曦音又连忙叫了声，“四叔祖母。” 四房曾在京都待过一段时间，对于这位叔祖母她倒不陌生。 老夫人的情况看着实在有些不太好，趴在衙兵背上，听见卫曦音声音，费力撑开眼皮，有气无力地回道：“是五娘啊。”声若蚊蝇，几乎听不清。 卫曦音扭头盯着围墙内的那群陌生百姓，眼下情况不明，不知是敌是友。 她看向围墙上方的褚钰。 褚钰会意，微微点头。 弩车不知何时起对准了围墙内。 卫曦音垂下眼睑，命护卫立刻放下坞堡吊桥。 她扭头对着卫明宽说道：“侄女担忧四叔祖母的身子，赶紧进坞堡请医官看看，族亲们就先让护卫检查一下有无伤口。” 谁知此话一出，人群中的族亲躁动。 有族亲出声质问道：“到了家门口不让我们进去，五娘这是何意？” 卫曦音耐心解释：“侄女没说不让进，只是丧尸病毒感染性极强，诸位长辈让护卫看看，总要保证坞堡内人的安全。” 卫明宽颔首道：“是该如此，五娘也是为了族人着想，搜个身又不会掉块肉。” 他一发话，周围族亲立刻安静下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快明白处境。 坞堡里那么多的男人没有出来，反而是身为女子的五娘挡在外面，虽然不清楚坞堡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明显现在是卫五娘在做主。 卫氏一族向来团结，不好因这点小事与小辈计较。 族亲们被衙兵保护得很好，检查过后，确认都没伤口，卫曦音才同意他们跟着进入坞堡。 随着吊桥下降，护卫目光警惕地盯着围墙内百姓，防止有人趁机生事。 百姓在角落缩成一团，见护卫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哪敢上前。 卫琅等了半天，终于看见吊桥放下，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阿姐！你有看见我的兵在哪吗？” 卫曦音干脆道：“都在门口，带着你的兵守好围墙门口。” 一出来姐姐就给自己安排任务，卫琅非常高兴，“是！” 天色开始大亮，随着丧尸的速度渐缓，周围的动静慢慢变小。 等吊桥重新收起。 褚钰在围墙上四处走动，一路走到坞堡背面，他发现了下方外面有趣的事。 一千来人聚集在这里，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附近丧尸被消灭。 两方人马没有了阻碍，纷纷厮杀在一起，他们穿着同样的服饰，拿着同样的兵器，就连褚钰都怕他们会捅错人。 之前因视线不好，秦善并没有留意到这群人的身份。 现在已经天亮。 褚钰一眼认出他们身上的服饰。 是中山国的人。 来寻找中山翁主的？ 那怎么起内讧了？ 所以张狗子说的追兵，是中山国的人，追的也是中山国的人？ 褚钰微微挑眉，朝着身旁护卫低声耳语两句，护卫闻言，立刻跑到大门通知女郎过来。 他干脆坐下，当起了观众。 下方的人也很快发现了褚钰。 其中一人对着高墙道：“我等是中山国守备军，中山国处理乱党，还望清河卫氏莫要插手。” 卫曦音收到消息，很快赶来，她登上围墙，刚好听见这句话。 整个人不由一愣。 “呸！”对面人侧头吐了口唾沫，瞪着他们道：“一群乱臣贼子，趁乱夺权，杀害王妃与使君，你们不得好死！” 他说着对城墙上的褚钰抱拳道：“我等奉王妃遗命，前来寻找翁主下落，却被贼人追杀至此，望清河卫氏能出手相救，击杀这群乱臣贼子。” 他们人少，根本不是对面人的对手。 先前说话的那人冷笑一声，“殿下身死，天下大乱，怪物肆虐，三郎君天命所归，尔等叛逃中山国，罪当至死，居然还血口喷人。” 卫曦音：“………” 她一整个大无语，就现在这世道还搞夺权。 夺了又能怎样，能指挥丧尸打架？ 完全看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 他们口中的殿下便是中山王，这个朝代下人统称宗室封王为殿下，所以中山王已经挂了？ 这可关乎到他们日后借兵的事啊。 本来打算运完粮食，再找机会送中山翁主回去，趁此机会向中山王讨要好处，最好能借到人。 有了兵，才能走出翼州，探查京都情况。 但显然，现在中山国的确还有兵，兵权却落在了那什么三郎君手里。 卫曦音心思百转，与褚钰对视一眼。 褚钰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打什么歪主意。 他当着下方众人面，若无其事地问道：“女郎想好了？” 第120章 帮谁 卫曦音没应声。 褚钰问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卫氏一旦插手中山国内乱，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坞堡才刚稳定下来，而中山国与清河郡之间，只隔了一个安平郡，加上有山路可走，即使如今这世道，想要过来也并不难。 这些前来寻找翁主的人被自己人追杀，才选择不顾夜晚丧尸，深夜一路逃到清河地界，正巧又碰到渔阳郡衙兵与安平郡百姓，几波人意外撞在一起，误打误撞来到卫氏坞堡。 那个什么三郎君，不顾外面怪物肆虐，也要追杀这些忠于王妃的士兵，显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一朝得势后赶尽杀绝。 但明显能力又不足。 卫氏如果得罪一个这样的人，会惹上大麻烦。 但是，比起那个什么三郎君，明显中山翁主更合适结盟，要知道翁主本人现在可还在她的手里，若是想要稳定清河郡、乃至稳定整个翼州，就避不开中山国，想要走出翼州，更离不开军队。 大部分翼州军暂且不知人数几何，人在何方。 现在只能帮助翁主，各求所需，才能尽早探查到京都情况。 卫曦音敲击着手指，心头已经有了决断。 她对着身旁护卫低声吩咐，护卫握紧手里的兵器，下意识点头应下。 两波人听见褚钰的话，不知何意，但下意识预感不妙，双方暂且停手，与围墙上的卫曦音、褚钰二人，大眼瞪小眼。 常鹰和秦善围着围墙转了一大圈，清理掉周围丧尸后，看见上面的女郎与褚先生，带着护卫赶到坞堡背面。 二人一左一右过来，而此前秦善拖来封路的拒马还在，一时之间刚好将千名守备军包围在中间。 围墙的大门已经关闭。 里面的护卫们悄声无息来到下方，云梯已经搭好，随时可以攀上围墙。 百名弓箭手默默站立，等待女郎下令。 周围的气氛实在诡异。 聪明的两波人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不由提高警惕，但不知道清河卫氏是想干什么，或者说不知她是不是想要插手中山国之事。 再准确点，她是想要帮谁？ 前路已经被拒马拦截，跑也跑不掉，元武已经面露绝望。 在他看来，翁主毕竟是女子，就算找回来对于清河卫氏来讲也并无好处，反而帮助三郎君消灭他们这群‘叛党’，卫氏可以趁此机会与中山国交好，从中获利。 特别是如今这世道，朝廷音讯全无，而中山国有兵有人。 卫曦音看向常鹰与秦善，悄悄比划了一个‘粮仓’。 二人微微点头。 女郎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中山翁主欠了女郎两次人情，这是第三次，在她回到中山国掌权之前，面前这些活下来的兵，日后都将为女郎所用。 在常鹰与秦善看来，女郎能掌权当家，中山翁主还有这么多忠心的属下，她为什么不可以？ 安排好一切。 卫曦音居高临下地对着元武说道：“清河卫氏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如今天降祸乱，世道混沌，本不予插手中山国之事，但尔等身为宗室护卫营，竟不顾苍生涂炭，不顾翼州百姓死活，闹到卫氏门前，便不可坐视不理。” 元武神情悲拗不已，天要亡他。 卫氏不愧为世家大族，说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无非就是想找个杀人的理由。 他与属下等人对视一眼，众人已然视死如归，他们便是死，也要拖这些人垫背！ 对面领头之人听见，不由心下一松，好在卫氏识趣，杀掉元武等人即可回去向三郎君复命。 卫曦音挥了挥手。 百名弓箭手瞬间齐刷刷地出现在城墙上，排成一列，手持弓箭一致对向下方。 这边分布的三架弩车早已上膛。 守备军虽然人多，但他们占据着地理优势，高六米的城墙配上各种弩，底下众人无所遁形。 她面无波澜，语气平静，淡声下令，“杀。” 元武心中恨极，对着属下高声道：“与他们拼了！” 弓箭手已然行动，数箭齐发。 对面领头之人瞬间被一支箭贯穿心脏，鲜血涌出，他捂着胸口上的箭，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的手指着卫曦音，“你………” 话未说完，咽气倒下。 元武震惊不已：“………”什么情况？ 无数只箭矢射向守备军，此时众人才明白过来，清河卫氏居然是想帮助中山翁主！ 为什么？ 王妃一脉已无男丁，翁主身份再尊贵，也终究是名女子。 那位头领死不瞑目。 元武回过神来，不由大喜，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背叛，早就暗中投靠了三郎君，趁殿下身死，下毒谋害王妃与使君，他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 元武立刻带着属下击杀在箭雨之外的士兵。 形势瞬间逆转。 看着下方的惨烈，褚钰神色镇定，说道：“女郎可不要留下活口，要是被人逃回去报信，对卫氏十分不利。” 现在世道这么危险，四处都是丧尸，这些人全死在外面，中山国也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算当面对质，全推丧尸头上不就完了。 没有证据，中山国岂敢来找卫氏麻烦。 特别是那位三郎君，才掌权不久，现在中山国境内恐怕也到处都是丧尸，不想办法清理怪物，稳定封地，却偏偏派兵出来追杀‘叛党’。 追杀也就算了，还被人逃出了中山国。 就这秉性与手段，成不了大事。 卫曦音淡声回道：“我知道。” 她默默地盯着下方，神色面无表情，自古成王败寇罢了。 不消片刻，敌人便被杀的七七八八，常鹰与秦善并没有加入战场，毕竟箭雨无眼，他们只负责守在外围，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外面正在激烈厮杀，而坞堡内。 四老夫人被紧急送回自家宅邸，医官很快带着药箱赶来。 看过之后不由摇了摇头，压低声音禀报道：“老夫人情况不妙……” 卫明宽怀里才五岁的小女孩，听见医官这话，眼泪夺眶而出，“祖母……” “兄长临终托付，还请医官尽全力救治。”卫明宽朝着医官行礼道。 ……… 第121章 丧 收到消息，卫暨与卫仲旬很快赶来。 卫明宽等人连忙行礼：“族长，三族老。” 卫暨神色凝重，“老四媳妇如何？” 卫明宽与医官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五岁的卫谷秋，窝在叔伯怀里，哭得双目通红。 卫暨见此心下一沉。 还未等他开口，屋内走出一位下人，躬身行礼，“族长，四老夫人想见您。” 男女有别，何况又是弟媳，以往卫暨绝不可能踏入这内室，但眼下情况…… 卫暨并没有犹豫，抬脚进入屋里。 身后的卫仲旬连忙跟上。 四老夫人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连掀开眼皮都显得十分困难，见人进来了，她费力开口：“大伯……” “明渊……可有消息？” 卫暨沉默片刻，“弟媳不必担忧，此前我曾去信凉州，明渊又有本领在身，想来是无碍的。” 四老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转头望向自己的孙女。 “谷秋……只有谷秋活下来……望族里……” 她说得极其费劲，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一旁的卫仲旬连忙打断她，“谷秋姓卫，是卫家人，弟媳先养好身子，族里会照顾好这孩子的。” 四老夫人这才安心。 卫暨与卫仲旬步伐沉重地离开，嘱咐医官尽力救治。 二人顺带叫走了卫明宽，询问路上情况。 五岁的卫谷秋紧紧抱着九叔伯，不肯松手，孩子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整张小脸通红，瞧着十分可怜，卫明宽耐心宽慰一番，将孩子交给族人照看，便跟在卫暨身后去了隔壁院子。 一进屋。 卫暨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渔阳？” 渔阳郡郡守是四房的卫明岩，而卫明宽等人是六房的人，也不在渔阳郡内。 卫明宽双目通红，“回族长，幽州范阳郡最先出现暴乱，我等进京述职，被困范阳，是堂兄带着衙兵前来营救，我们从幽州赶回翼州，遇到夜晚怪物袭击，才……” 卫明宽有些说不下去，他任期已满，进京述职路过幽州，先一步去信给堂兄，本想短聚两日，交换下消息。 毕竟族长辞官一事，已经给族人透了风声。 幽州境内的族人收到来信，都赶了过来，卫明岩在任上待了十余年，一下晋升有望，总要了解一下接下来的一些事。 他晚到几日，刚好与路过范阳的卫曦音等人错开，两边人马毫不知情。 而渔阳郡又在范阳的下方，走官道都需三日路程，回翼州并不顺路。 卫暨眼神深沉，问道：“老四媳妇那句只有谷秋活了下来，是什么意思？” 四房可是有三兄弟，除了远在凉州的卫明渊，在渔阳郡的卫明岩，可还有位还未出仕却以丹青闻名天下的卫明淮。 卫明宽闻言，脸色苍白，“明淮他……也没了。” “谷秋，谷秋是她娘拼死相护，才撑到我们赶过去。” “等我们赶回渔阳，渔阳已经出现暴乱，只有四婶与谷秋还活着。” 卫仲旬的身躯摇摇欲坠。 四房一脉各个出类拔萃，明岩、明淮身死，明渊了无音讯，难怪老四媳妇急着将他们叫去。 这时，有下人踉跄朝着这边跑来。 “族长！四太夫人去了……” ……… 坞堡外的惨烈很快结束。 元武等人喘着粗气靠在围墙上，他们的衣物上沾有不少鲜血，地上全是尸体与血迹，体力不支，却连倒下都不能。 那些被血迹溅到伤口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自我了断。 已经过了半年，没人会再抱有侥幸心理，现在不死，等会便会变成怪物攻击同伴。 围墙沿途尸横遍野。 大片大片的土地被血水染红。 褚钰面不改色，“将女郎的太阳真火取来，赶紧处理了，免得被人看见。” 常鹰与秦善，带着人在底下打扫战场，防止出现尸变。 卫曦音轻敲着手指，盯着元武等人默不作声。 细数一下，还剩有四百多人呢。 想来当初逃出来的人只怕更多，那个什么三郎君未免也太废物，既然决定斩草除根，不会提早下手，反而让人给跑了。 那也活该他要倒霉了。 很快护卫取来‘太阳真火’，将尸体拖到远处集中处理。 元武休息了一会，脑子里思绪翻涌，乱糟糟的犹如一团浆糊，他怎么也想不通，清河卫氏为何会帮他们。 元武望着城墙上的卫曦音，喃喃问道：“女郎这是为何？” 他不是傻子，一个女子能做主清河卫氏，明显这位女郎不是一般人。 卫曦音淡声回道：“大概是看他们不顺眼。” 元武：“？” 她挥了挥手，走下围墙，“进来休息，站一晚上我也累了。” 回到下面，大门边上的研究所已经建好一大半，那群百姓挤在角落里，缩成一团不敢出声说话。 女郎没有发话，护卫自然没有管他们。 卫曦音想了想，吩咐道：“让明镜堂出来个人，安置这群百姓，至于中山国那群士兵，看好他们，带去营地换身干净的衣服，晚点再来问话。” “是！” 卫曦音忙完外面的事，朝着坞堡走去，她还记挂着回来的那群族人。 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出过翼州，卫曦音想问问，族亲可有知道外面情况，她的父母、兄长…… 四房的房屋离老宅很近。 等她赶到四房宅邸，门口已经挂上白灯笼，院子里哭声一片。 卫曦音一下愣在原地。 许多收到消息的族人，亦是急步走来。 站在门口的下人开始给前来的族人分发孝布，很快，来了许多下人，帮忙打扫四房院落，搭建灵堂。 看着眼前一幕。 卫曦音立刻明白过来。 四叔祖母……终究没熬过来。 她深感无力，心底有一种凄凉沧桑的感觉，明明已经回到故土，已经安全了啊。 为什么就是没有撑过来。 门口的下人递给她一块孝布。 卫曦音默默伸手接过，她扭头吩咐一名下人，“快去外面将二郎叫回来。” 下人应着，连忙朝着外面跑去。 卫暨与卫仲旬正立在院子里，看着下人们一步步的将灵堂搭好。 这一年，卫氏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卫曦音在下人的帮助下系好丧布，踏进院子。 五岁的卫谷秋被几名女眷带着，跪在灵堂内，这会儿她不哭也不闹，眼神呆滞地盯着抬进来的棺材，对于周围长辈们的安慰声置若罔闻。 第122章 心疼 五岁，已经能明白事理的年纪。 女眷们见此无可奈何。 这一日，坞堡没人出去。 安平郡方向涌入不少丧尸，除了围墙外，还有许多游荡在县城附近，护卫需要清理外面的丧尸，以及重新关上永宁县大门。 四房府邸。 前来悼唁的卫氏族人络绎不绝。 四老夫人是长辈，四房一脉，除了五岁的卫谷秋，便只剩下消息全无的卫明渊。明渊不在家，丧事由明字辈的叔伯代为操持。 卫暨见孙女精神不济，以为她是熬了一晚上累着了，便道：“去给你叔祖母烧点纸钱，这么多族人在这，不需要你一直守着。” 言下之意竟是赶她回去休息。 卫曦音连忙摆了摆手，“孙女不累，就是在想事情，大家都还在这呢，孙女岂能回去睡大觉。” 卫暨瞥了她一眼，“需停灵七日，你总不可能七日都守在这，外面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处理，要懂得轻重缓急。” 卫明宽虽是族亲，但他说的只是片面之词，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需询问下那群渔阳郡衙兵。 不光衙兵，安平郡的情况以及中山国消息，也需要掌握动静。 孙女毕竟是小辈，他不发话，她又哪敢离开。 立在一旁的卫仲旬默不作声，大兄这是完全放手，让五娘自行处理了。 此时的众人丝毫不知，五娘胆大包天，已经下令射杀了中山国守备军。 卫曦音闻言没再坚持。 这时候卫琅被下人叫回，她拉着弟弟走进灵堂。 五岁的小堂妹披麻戴孝，被女眷们带着站在灵堂门前，给每个进来悼唁的族人磕头行礼。 孩子的身高才到女眷腰部，看起来小小一团，低垂着脑袋，瞧不见脸上神情。 卫曦音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弟弟磕头上香，跪在一旁的火盆烧上纸钱。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她细细嘱咐卫琅，“别乱跑，守着祖父身边，有需要的就帮忙搭把手，知道吗？” 卫琅知道这是在做白事，回来后他已经见得太多了，下意识点头应下，“我知道了，阿姐。” 卫曦音这才离开。 那群衙兵同样被安排在东南侧营地里，他们人数不到百人，都头已经牺牲，群龙无首，得知老夫人离世，一群人顿感悲痛。 好不容易赶到卫氏族地，渔阳郡守府却只有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有负郡守临终所托。 内疚、自责、悲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明明身体很疲惫，却毫无睡意，一堆人挤在部曲腾出来的屋子里，就这样睁着眼发呆。 房内静谧无声。 门外来了名护卫，敲响房门，“女郎想了解渔阳郡情况，请诸位派出两人随我过去。” 听见声音，衙兵们回过神来，其中二人默默站起身，跟随护卫离开。 营地一直有间屋子，用于商讨处理营地庶务。 两名衙兵一进来，便看见上首坐着一位英气十足的小娘子。 护卫已经向他们说明，这是卫氏长房女郎。 二人抱拳行礼，“见过女郎。” 卫曦音也没客套，直言问道：“还请两位详细说下外面情况，最好从暴乱发生起，事无巨细地说来。” 两名衙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 郡守自收到族亲来信，知卫明宽等人会走范阳进京，便一直派人在范阳郡守着，一有消息通知他。 谁知很快范阳郡传来暴乱，卫明宽等人被困范阳，卫明岩担忧族人安危、以及范阳郡灾情，率百名衙兵前去营救。 那时大家都不知丧尸为何物，也没有料到暴乱来得如此凶猛。 卫暨此前也没有料到南方疫情会蔓延如此快，当时只给离荆州近的族人去了信。 等卫明岩率领衙兵赶到范阳城内，城池已经破开，大量平民惊恐逃命，开始没有经验，也不懂得攻击怪物脑袋，他们再牺牲好几人后才反应过来。 后来救出卫明宽等人，卫郡守带着族亲以及衙兵赶回渔阳，渔阳已经乱起，因带走大批衙兵，郡守府失守被怪物冲破，少数衙兵以及下人还在奋力抵抗。 怪物已经冲进后院，慌乱中，郡守夫人护着小女儿跑向老夫人院子，路上遭遇丧尸，她为了保护女儿，将孩子护在怀里，自己却被怪物咬伤。 郡守夫人忍着疼痛，将孩子推进院子，关上院门…… “快堵住门……” 正在怪物要攻破老夫人院子时，卫明岩带着人及时赶回，他的妻子与其余儿女全都遭了殃。 他身为郡守，本该想办法稳定渔阳，救援百姓，但事态已经完全失控，留下来他们都会死，卫明岩背上母亲，一行人紧急逃出城外，到了一处村庄落脚。 卫明宽自责不已，兄长要不是为了救援他们，家中也不会遭难。 “族弟有愧，兄长救命之恩铭记于心。”他与族亲纷纷跪下，朝卫明岩磕头行礼。 卫明岩黯然神伤，悲痛不已，但事已发生，后悔于事无补，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时一行人并没有想过要回翼州，卫明岩毕竟是一方郡守，稳定渔阳、向朝廷报信，请求援兵才是当务之急。 而卫明宽等人心怀愧疚，决定帮助族兄救援渔阳百姓。 然而他们还是太天真，没有料到这个疫病会如此恐怖，蔓延实在太快，每过一日，便有新的城池和村庄遭难。 救援迟迟没有等来，反而等到整个幽州沦陷的消息。 仆从冒死返回，得知在代郡会友的卫明淮身死。 老夫人痛失爱子，一病不起，紧接着凛冬将至，怪物变强，食物短缺…… 两名衙兵神色悲痛，红着眼道：“事态已经无法控制，郡守决定率领我等赶回翼州，查看族地情况，我们刚进入翼州不久，便被怪物攻破夜晚躲藏地，当时情况太混乱，郡守与几名衙兵不慎被怪物包围。” 当时卫明岩还抱着年幼的女儿，是卫明宽不顾危险返回，将卫谷秋救出，而卫明岩却被丧尸淹没…… 卫曦音心绪起伏，不由心疼这位小堂妹。 才五岁的孩子，先后亲眼所见自己的父母在眼前遇难，好不容易回到族里，唯一的祖母紧接着离世。 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别说小孩子，换成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承受。 第123章 幽州情况 卫曦音花了好一会才平复好心情。 面前的两位衙兵低垂着脑袋，站立在下首，眸底的悲痛几乎无法掩饰。 其中一人接着道：“我等不敢休息，护着人进入安平郡，后面走的山路倒还安全，山上的怪物尚且能应付，但老夫人的病情越发严重，我们不敢耽误，本想先派人探查坞堡情况，结果半路上与中山国士兵狭路相逢，被逼无奈之下才夜闯永宁县。” 衙兵比那群百姓更早遇到中山国之人，本来追杀的也不是他们，但那群人屁股后面跟着乌泱泱一大群怪物。 夜晚的怪物速度十分快，众人早已领教，没办法，探查到怪物朝着这边涌来，他们只能提前一步跑路。 谁知误打误撞闯入一群幸存百姓的躲藏地。 就这么巧合，两波百姓、两波中山国兵马，再加上他们，被迫无奈深夜穿城。 等他们冒着危险来到坞堡附近，发现外面一大圈高墙的时候，卫氏族人欣喜不已，能建立起高墙阻挡怪物，证明族里无碍。 动静太大，围墙内亮起火光，衙兵们抵挡不住，赶紧出声求援。 卫曦音思忖良久，“范阳郡最先出事，那范阳郡守苟大人你们可有看见？” 她不由想起回乡时路过幽州范阳郡，当时队伍里的牛马出事，她曾命常鹰带着人去范阳郡探查情况，还给苟大人提过醒。 那位苟大人要是聪明人，应该能做出及时反应，顺利活下来。 衙兵回道：“回女郎，当时范阳城内到处都是怪物，我们找到人后不敢耽误，急忙护着人逃出城，并没有看到苟大人。” 卫曦音点了点头，她瞧了眼两位衙兵，“你二位提到叔伯向朝廷报信，请求救援，消息可有传递出去？” “我等不知，送信的人出去后再也没有消息。”衙兵的头低得更低。 卫曦音就觉得奇怪了，“那没有等来救援，你们又是如何得知幽州全境沦陷的？” 她在一开始，都不敢肯定翼州和京都全境出事，还是随着时间推移，自己根据情况推断而出。 要知道到目前为止，坞堡根本没有收到过任何翼州外的消息。 衙兵赶紧答道：“我等一开始留在幽州救援幸存百姓，遇到从其他地方逃过来的商队，他们带来的消息。” 商队走南闯北，途经之处不少，在发现城池暴乱后，一群人绕过县城连夜逃命，那时候灾难刚发生不久，有的地方已经蔓延开来，有的地方刚起征兆。 不敢进城的商队逃过一劫，一路往东而行，沿途暴乱渐渐增多，但等走到渔阳这边已经全面爆发，商队无路可逃，绝望之际遇到了他们。 “那这么说你们救下了不少人？”卫曦音觉得说不通，“幸存的人呢？叔伯在渔阳任职多年，为一方郡守，不可能扔下百姓独自回乡。” 既然开始决定留下救援百姓，后来情况失控，只顾着自己逃命的可能性不大。 两位衙兵连忙向她行礼，“我等正想禀报女郎，恳请卫氏施以援手，那些百姓跟着我们一起来了，但路途遥远人数众多，害怕引来怪物，不敢一同上路。” “老夫人的病情时好时坏，郡守大人与淮老爷身死，她老人家一直念着要回故土，几位卫氏族亲也焦急族地情况，我等便带着人先行赶路，将百姓分批次留在了不同的安全地。” 一同留下的还有他们幸存下来的家眷。 当时不知坞堡是否安全，路上又实在太危险，哪敢所有人都过来，总要留一条退路。 在衙门当值的几乎都是渔阳郡人，郡守大人心善，逃出城后一路救援百姓，衙兵挂念家里情况，郡守大人派兵护送，挨个寻找他们的亲人。 虽然大多都遭了难，但活下来的也有不少。 现在坞堡很安全，衙兵当然也想将自己亲人接来。 卫曦音微微惊讶，“那有多少人？” “我们后来找到的山洞原本就有幸存者躲藏在里面，七八个躲藏地，约三千名百姓，沿途我等也救下不少人。”衙兵回道。 卫曦音：“………”坞堡突然就装不下了。 还有，她是不受待见还是怎么的？ 出去好几趟，整个清河郡境内都没发现几个人和几只动物，人家一路救援，就有三千多口人。 衙兵有些忐忑，这么多人需要吃喝，怕坞堡因粮食不够不肯接纳。 他连忙说道：“这是郡守大人遗命，女郎也不必担忧粮食问题，外面的植物生长迅速，缺粮时有百姓饿得受不了已经吃过，确认那些野菜都没问题，我们一路过来也是吃野菜果腹，到时候可让大家自行耕种。” 卫曦音：“………” 她到现在也只敢让小猪仔吃吃，结果他们已经吃上了？ 她扶额，“但幽州距离太远，恐怕还需计划一番。” 意思是答应了。 衙兵忙道谢，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不在幽州，百姓与我等一前一后赶路，进入翼州后都在安平郡外的山上窝着。” 翼州地势山路居多，根本不像幽州境内那么危险，不然他们也不敢将人留在后方。 卫曦音闻言，深呼了口气，闭上眼疲惫地挥了挥手。 两名衙兵对视一眼，行礼退下。 一夜未眠。 她现在有些精神不济，打算回去睡一觉再来安排接下来的事。 从渔阳衙兵那里了解到不少有用消息。 结合她经过范阳的情况来看，幽州只怕在她回乡路过不久，就爆发了丧尸病毒，比翼州还要早。 而叔伯第一时间派人赶往京都请求救援，派出去的人再也没回来。 恐怕要么路上牺牲了，要么京都或者整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境地。光靠使者与动物，可传播不了这么快，病毒究竟是怎么蔓延的？ 卫曦音现在脑子有点乱，幽州过去便是司州，京都离司州不远。 在幽州的族人逃了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或许父母、兄长也有可能赶回来。 毕竟京都还有九百名部曲在。 在离开营地前。 卫曦音派护卫去知会龚六郎一声，那些变异蔬菜可以吃，让龚六郎先试试。 收到消息，一向冷静自持的龚六郎差点绷不住。 你怎么不自己试？ 第124章 开解 卫曦音一觉睡到了天亮。 见到外面天色大亮，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上衣物，询问凝霜：“外面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我。” 身为晚辈，自然要去守灵，除了运粮还未归的堂兄弟们，其他人都在，偏偏她一个人睡到大天亮。 这也太失礼了。 凝霜忙道：“女郎不要着急，现在才卯时，时辰还早，家主说了，第一夜守灵不需要女眷，大家白日再过去。” 四房现在只有五岁的卫谷秋在，孩子太小，担心熬不住，第一夜是明字辈的叔伯陪在那边守着。 卫曦音微微诧异，“才卯时？天亮得这么早？” “女郎忘了？马上要入夏了。”凝霜心想女郎这是睡迷糊了。 卫曦音闻言点了点头，整天忙得晕头转向的，确实忘了。 她洗漱一番，啃了两个馒头，叫上卫琅赶去灵堂。 之前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人去世，坞堡又不安稳，那时候忙着生存不需要他们守灵，但现在这会儿大家都在，四老夫人走了，身为小辈的众人理应遵从规矩。 等卫曦音与卫琅赶过去时，几位叔伯正在低声商量孩子的问题。 卫明宽道：“让谷秋跟着我，族兄临终将四婶和孩子托付，族弟愧对族兄，定会将谷秋教养成人。” 卫明泽却微微皱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小侄女？别忘了谷秋还有明渊这个亲叔伯在，明渊身为族里唯一一位武将，定会平安无事。” 卫明宽极力争取，“三堂兄如今音讯全无，谷秋这孩子接连失去亲人，现在身边总要有人照顾。” “那你会照顾小孩？”卫明泽反问，接着说道，“谷秋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人关怀，女眷们心细，照顾起来也方便，而且就算你会照顾，难道你回来光待在屋子里照看孩子，不出来为族里做事了？” 卫明宽哑口无言。 但他还是不放心，“孩子出生就在渔阳，从来没与族人见过面，族弟也是害怕跟着不熟悉的族亲生活，她会不习惯。” 卫明泽闻言，神情沉重，叹声道：“总会习惯的。” 这事儿他们现在只是讨论一下，还做不了主，总归要请示族长。 本来人丁兴旺的二房只剩下卫文康一个独苗，五房一家唯独活下来一个卫廷，而四房，现在又仅存卫谷秋一个孩子。 只希望明渊千万别出事啊。 ……… 而此时。 远在凉州的卫明渊，在立春之后立刻对境内展开救援，率领三千名士兵攻破苍松县，花费月余时间清理完整座县城、以及完成周边村落的救援。 这时候的怪物已经强大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对付，大家想到家中的亲眷，心中沉重。 驻守凉州的卫家军来自五湖四海，各州郡的几乎都有，现在这个情况，大家赶不回去，只能听从将军安排，愿家人平安无事。 清理完城池，幸存的百姓全部搬进了县城生活，两道城门紧闭，城内变得十分安全，他们开始自发打扫街道，修理房屋，寻找物资。 卫明渊挑选一批有能力之人出来，对幸存百姓进行管理，又定好规定，才带着士兵离开，赶往金城。 金城早已城破，老四一家不知所踪，他花费数日，才终于找到人。 不幸中的万幸。 丧尸爆发时，卫明晟那日刚好休沐，带着家眷去了山庄避暑游玩。 知道城内乱起，他忧心辖地状况，本想下山查看，却被逃上山的百姓告知，金城沦陷，附近村庄全部遭殃，已无力回天。 见到卫明渊不顾危险带着人赶来。 卫明晟激动地上前行礼，“三堂兄。” 他扭头只看见卫凌，并没有看到卫明渊的其他妻孩，脸色微微发白，很快明白过来。 卫明渊什么也没解释，沉声道：“收拾好东西，我们明日赶回翼州。” 天下大乱，苍生皆苦。 他们只是凡人，先要顾好自己，才有能力去管别人。 ……… 视线回到坞堡内。 没过几日，郎君们带着粮食回来，得知情况，因明日四叔祖母下葬，他们身为晚辈，自当披麻戴孝守灵。 翌日。 四老夫人下葬，所有族人走出坞堡。 长长的队伍来到祖坟地，部曲沿途护送。 渔阳衙兵与不少百姓也出来送老夫人一程。 老人家落叶归根，在如今这世道也算是一幸事。 一同设灵下葬的还有卫明岩与卫明淮、以及家中女眷与后辈子女，没有遗体，便立下衣冠冢，设空坟，刻上墓碑。 走进祖坟地。 外圈一排排的新坟，瞧着让人快要喘不上气。 卫曦音这才想起，清明已过，那时她正带着人去往昌兰村，并没有过来扫墓。 卫暨似乎看出她想法，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规矩是死的，活着的人更重要，你在外涉险，族里没人会因此怪罪，那些死去的族人们若泉下有知，也不会与你计较。” 卫曦音点头，“孙女知晓，也并非在纠结这个。” 五岁的卫谷秋捧着灵牌走在最前面。 向来没有女子捧灵，香火传承是一代一代，一般是有儿子捧灵，孙子重孙等不能担纲礼仪。 更何况是孙女。 但唯一剩下的男丁卫明渊不知生死，此事是卫暨拍板决定，族人不敢有异议。 五娘都快成为坞堡真正的当家人了。 四房只有谷秋一个晚辈，她捧灵便捧。 安葬完四老夫人，卫氏族人回到坞堡，该干活的继续出去干活。 而关于孩子的问题，终于摆在台面上。 几位叔伯带着卫谷秋来到老宅，找到卫暨。 日后要跟着谁一同生活，还是得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愿，再由族长决定。 不过此事不好当着孩子面讨论，卫谷秋被下人带到隔壁院子暂且休息。 卫明宽将之前的话又说了一遍，才道：“族长，这几日孩子守在灵堂里不哭也不闹，整个人瞧着不太对劲，医官看后也没查出问题，侄儿实在放心不下。” 卫暨闻言叹了口气。 交给明宽养也行，患难时一直待在一起，孩子与他也熟。 但…… “可有问过孩子意见？” 卫明宽摇了摇头，“谷秋不说话，问什么也不答，所以侄儿才担心。” 一旁的卫曦音闻言，垂下眼睑，她思索着，这恐怕是创伤性心理障碍。 她想了想，告退离开主院，去隔壁院子看看。 隔壁是卫文康的院子，下人带着孩子正坐在院子里。 而文康陪在小姑姑身旁，想逗她说话。 卫谷秋整个人呆呆地坐着，任凭卫文康说什么，根本不理人。 见到卫曦音来了，卫文康连忙奶声唤道：“五姑姑。” 卫曦音朝他笑了笑，径直走到小堂妹面前。 她收敛神色，像对待同龄人那样，用平稳的语气说道：“谷秋，我是你五堂姐，你想习武吗？日后可以跟着堂姐出去杀那些怪物。” 卫谷秋终于有了反应。 “习武？” 卫曦音怜爱的摸了摸她脑袋，替她整理鬓发，道：“对，习武，杀光外面所有的怪物。” “谷秋能做到吗？” 卫谷秋闻言，反应迟钝般的呆愣了片刻，似乎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眸中突然有了光，急切回道：“能！我要为阿爹、阿娘、祖母、还有哥哥姐姐们报仇……” 说完，孩子一下哭了出来，越哭越大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惊动了主院众人。 第125章 人尽其才 最后是卫谷秋自己选的，她选择跟着族里的女眷一同生活。 因为五堂姐告诉她，女眷们每日都要去营地练武，她可以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卫明宽有些失望，但看见孩子终于肯说话，还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又不由感到欣慰。 果然他不懂得照顾小孩，五娘不过两三句话，就打开了谷秋的心结。 族里的事处理完毕，郎君们又要前往粮仓运粮。 如今粮仓里已经没剩多少粮食，再跑两三趟就能全部运完。 卫曦音单独叫来卫礼。 一是让他们日后自行运粮，护卫需要全部调走。 二则是先瞒住中山翁主在粮仓的消息。 卫礼听闻后有些不解，“那群中山国士兵不是正在找翁主，为何要瞒着？” 卫曦音面不改色，“受了我这么大个人情，自然要还了再说。” 卫礼不知其意，想了想还是应道：“堂妹放心，我会交代下去，运粮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不管那群敌人还会不会出现，大家现在已经能应付。” 这段时间，卫诃跟中了邪似的，每日路上也在锻炼，还从常鹰那里问到方法，在脚上和腰上绑上沙袋行走。 卫诃毕竟是除二郎外最小的堂弟，弟弟都这么努力，身为兄长的大家岂能落下。 现在运粮队伍简直形成一个攀比怪圈。 你绑五斤沙袋我就绑十斤，他绑十斤我就绑十五斤……… 护卫瞧见画风越来越不对劲，怕郎君们伤了身子，赶紧制止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攀比行为。 卫曦音：“………”堂兄弟们可能不知道，有个词汇叫内卷。 等卫礼走后。 她立刻叫来褚钰、常鹰与秦善，通知渔阳衙兵与中山国的元武过来。 元武原为中山王护卫营都尉，从姓就可以看出来他的不一般，中山王姓元，乃国姓，能被主家赐国姓，需要陛下同意，是莫大荣耀。 但他们已经叛逃，日后恐怕不能以中山国之人来称谓他们了。 元武听闻女郎召见，心底松了口气。 他们为了寻找翁主而来，本来前两日就想告辞离开。 翁主如今下落不明，外面那么危险，实在不能耽误下去。 但前几日坞堡正在办丧事，元武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卫氏毕竟救了他们一命，帮了他们那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也不能不辞而别。 见坞堡丧事办完，他焦急寻人，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正想找机会说明，护卫便找了过来。 等人到齐，卫曦音便说出接下来的安排。 “卫氏需要对清河郡境内的亲友展开救援，而现在还需去往安平接回那些百姓，所以我打算兵分两路同时进行。” 说着她抬头对着元武道：“我知你们担忧翁主安危，正准备出去寻人，但现在外面已经看不到活人，幸存的人不知躲在何地，正好我们也要出去寻找族人，干脆我率人与你们一道，对清河郡内山林进行搜山，再对下方城池挨个排查，你看可行？” 这是打算要帮忙？ 元武忽闻喜讯，连忙向卫曦音行礼，激动说道：“女郎若愿意派人一同寻找翁主下落，我等感激不尽。” 常鹰与秦善：“………”你说错了，是你们帮我们寻人啊。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褚钰扭过头去，轻咳一声，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声。 女郎可真是一点劳动力都不放过，只怕元武等人不帮忙搜遍整个清河郡，别想见到中山翁主。 而中山翁主日后得知女郎救了她的人，恐怕还得再承女郎一份情。 两边薅羊毛，也不至于薅成这样啊。 卫曦音镇定自若，“不必客气，你们有四百人，那我们也派四百人，两边人马打散，兵分四路，想来速度会快不少。” 原本打算五百名部曲出去。 看看，又腾出来一百人，坞堡的活又多了人干。 元武知道卫氏愿意帮忙寻找翁主，此时她说什么都应着，“女郎安排便是，清河郡内卫氏比我们熟，我们听从女郎安排。” 交代完这边的事。 卫曦音又对衙兵道：“百姓的藏匿地我们不知，还需衙兵跟随带路，但这边已经腾不出人手来，我给你们派两百名护卫，你们看可行？” 还是那句话，三千名百姓若是连一点丧尸都对付不了，那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衙兵也连忙应下，卫氏愿意收纳所有百姓，他们已经感激不尽。 给他们交代完事情。 卫曦音便让人退下，她现在要与自己人商量了。 元武和衙兵一走，褚钰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常鹰与秦善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卫曦音瞥了他们一眼，“我这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褚钰点头，“女郎说得是，不知女郎最后打算如何收场？” 元武带着人跑遍整个清河郡，结果发现人就在卫氏，万一他们翻脸怎么办。 “不是还有中山翁主？想要自己的人就得乖乖配合，不然还指望我帮她回去夺权？”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说道，“要知道元武他们就算找到人也无处可去，中山翁主也是位聪明人，不交割利益出来，我岂敢轻易信她？万一日后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结盟双方都要有诚意，在她没得到兵马之前，中山翁主休想离开清河郡。 常鹰惊叹，“还是女郎想得周全。” 卫曦音坦然接受他的夸奖，正了正神色，谈起正事，“咱们明日出发，改为分兵四路，就要重新规划路线，元武他们既然那么着急寻人，就将东武一带交给他好了。” “咱们就从绎幕开始，两路人马搜山，势必找出幸存者。” 褚钰点头，摊开桌上地图，“绎幕城池南面有一片山林，如果有人逃上山，很有可能在这一带，而沿途村庄有些地窖等躲藏地，最好也不要放过。” 卫氏族人富裕，家中奴仆不少，若是有忠心之人拼死相护，活下来的几率还是很大。 褚钰道：“另外，女郎决定接收那三千名百姓，那围墙内的房屋应该要建设起来了，新增三千的劳动力，之后开采铁矿与盐矿也有了人。” 卫曦音颔首：“没错，等人到了，房屋就让他们自己动手造。” 自给自足，多好。 第126章 安排 此前早已安排，因四老夫人葬礼耽搁一日，现在另增加一条线路，略微变动，问题不大。 到晚上。 章元彦才收到消息，明日翼州军将跟随卫氏部曲出去搜寻幸存百姓。 他单独率领一队，与元武兵分两路前往东武城一带。 章元彦当即便应下，翼州军之所以交出粮仓，留在坞堡，也是因女郎曾答应过会救援翼州百姓，现在女郎兑现承诺，翼州军自然应当出力。 再者。 广平郡如今情况不明，龚刺史生死不知，他巴不得早点平定清河郡，借助卫氏的人手，赶去治所探查消息。 此次出去不知何时才归。 章元彦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与六郎君说一声。 两人住在一座宅邸里，院落相邻，但自从寻完盐矿回来后，最近六郎君不知在忙什么，极少看见人。 隔壁院落。 龚六郎正站在院墙边上，弯着腰摆弄几盆植物。 此前答应卫女郎研究植物，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既然做出承诺，自当言必行，行必果。 但研究所还没有建好。 他便移植了一些蔬菜与野草，搬到院子里日夜研究，做了大量观察笔记。 根据渔阳衙兵提供的消息，再加上他大胆试吃，前几日已经确定，变异的植被无害，今日起公厨开始重新供应各类蔬菜。 他现在需要做的，则是观察它们的生长周期。 章元彦刚踏入院子，便看见六郎君正在摆弄花花草草，他开口问道：“六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龚六郎听见声音直起身子，抬眼望去，“没什么，章大人过来可是有事？” “刚护卫来通知，明日翼州军将跟着他们出去寻找幸存者，我来跟六郎君说一声。”章元彦道。 龚六郎闻言，没有任何表示。 卫女郎现在使唤起人来毫不客气，照这样下去，久而久之大家习惯听从她安排，收编章元彦及其翼州军，估计也是迟早的事。 但他并不打算提醒章元彦。 世道已乱，需有人主持大局，稳定局面，清河卫氏有名有望，做事有底线，虽是为私利，却也是在为当地百姓谋取生存。 龚六郎道：“那愿大人及其翼州军，安全归来。” ……… 翌日，天微亮。 八百人在围墙内集合，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卫曦音将人员打散，每队两百人，百名部曲、百名中山国士兵，翼州军也被安排在其中；由常鹰与秦善、章元彦与元武各率领一队。 元武心存感激，对于她的安排毫无异议，他们所搜索区域是东武城，当初翁主便是去东武参加寿宴后失踪，在他看来，人在东武附近的可能性极大。 要知道翁主随行有两百随从跟随，都是亲卫，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元武觉得翁主定会无恙。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章元彦当然是知晓内情的，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粮仓内，见元武等人被蒙在鼓里，翼州军却无一人吭声。 反正不管他的事，还是顾好自己。 八百人整齐划一地等在坞堡门外。 卫曦音穿戴好软甲，拿上自己的长剑，去主院给祖父请安后，带着卫琅去往营地。 现在天亮得早，这会儿还未过卯时。 农历四月，气温回暖。 随着春季结束，初夏来临，阵阵清风徐徐，人们渐渐脱下厚衣，换上轻薄的衣物。 但这就苦了护卫们。 因为那些箭矢沾过丧尸血，外面又过于危险，厚厚的手套、护膝是必备品，眼下还能忍受一二，但等炎热的夏季到来，恐怕对于护具还得想办法进行一些调整。 要知道从踏出坞堡到现在，护卫的伤亡一直很少，除了护卫们自身一直在变强外，装备带来的作用不言而喻。 卫琅亦步亦趋地跟在姐姐身旁，现在不需要他再偷摸跟随了，他有自己的小队，阿姐出门会主动叫他。 这让卫琅感到特别开心。 等卫曦音带着弟弟抵达营地。 不远处站立着两百名部曲与渔阳衙兵，将由程家兄弟带队前往安平郡，他们的任务是跟随渔阳衙兵，接回那三千名躲藏起来的百姓。 因为要穿城过去，从衙兵那里了解到安平郡内丧尸极多，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他们要晚出发一会。 王铁与张七一脸懵的站在队伍前排。 他俩在山上开采石块干得好好的，突然被编进外出队伍，女郎还让单独率领一队，他们现在也是什长了。 而随着部曲增多，程秀、程青两兄弟已经晋升为百夫长。 见到女郎过来，护卫连忙行礼。 褚钰正站在屋子门前，盯着人小心翼翼地将火药抬上木牛流马上。 火药用单独的容器密封，远离热源。 围墙内的研究所快要建成，褚钰抽不开身，这次女郎他们出去，他不会随行。 褚钰见她过来，说道：“火药数量只有二十，如何分配女郎安排便是，之前在灵县测试过，威力还行，光这点数量已经用光所有爆竹存货。” 装好火药的车辆由护卫推出坞堡，移交给常鹰。 “小心点，命人看好了。” 护卫忙应下。 卫曦音闻言叹了口气，火药来之不易啊。 “先用着看看，要是好使，日后咱们再自己造。” 方子是她给的，但她从没实际操作过，加上研究火药的地方在灵县，她也没去看过，对于褚钰说的‘威力还行’到底啥样，只有用过之后才知道。 眼见时辰不早，外面的人还都等着。 确认去往安平的部曲准备妥当，卫曦音朝着褚钰正色道：“这几日就麻烦先生了。” 褚钰拱手行礼，“女郎言重，这是钰该做的。” 卫曦音没再耽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 绎幕县在东南方向四十里地，辖地内三十二村，属清河郡十四县之一，前朝因安置南渡流民而设县，城池不大，不位于交通枢纽。 地势较偏，县城背后一片，都是山林。 不管是去治所清阳县，还是往来其余县城，极少需要经过绎幕。 他们现在唯一知道的消息，便是当初清理乌鸦山山脚、绎幕辖内所属的两个村庄，护卫曾探查到绎幕城破。 但一行人迄今为止都没去县城那边看过。 四路人马离开坞堡后，进入绎幕地界分开。 章元彦与元武向卫曦音抱拳行礼，带着人至乌鸦山前往东武城。 而卫曦音率领两只队伍，转道去往东南方向的绎幕县城。 第127章 烧山 随着时间推移。 大量怪物不知游荡去了哪，县城这边反而较少。 到初夏，丧尸的成长速度开始变得缓慢，与冬季相比并没有明显增强，对付起来也还算好。 一路走来，沿途的血迹已经全部没入土中，大量尸骨曝尸荒野，覆盖着疮痍。 清理完道路上的丧尸，四百人在距离县城百丈距离停下。 县城的西城门完全敞开，临门的街道一片静谧，残破的街道血迹斑斑，隐约能看见倒在地上、被风干裹着破布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这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众人移开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绕过县城去往背面的山林。 卫曦音对绎幕这边不抱希望。 前日，明镜堂已经将整理出来的册子交给了她，册子分成几份，分发给四支分头行动的队伍。 按分布情况来看，绎幕这边没什么他们的人，有的几乎都是族内某些人家的亲戚。 绎幕境内的山林不大，这么近的距离，活着的亲友没有跑回来求救，在她看来，要么被困住无法离开躲藏地，要么已经另找到安全的地方待着。 而考虑到东武是大城，那边的人员集中较多，恐怕丧尸只会更多，临行前，卫曦音将火药分给了元武与章元彦等人，细细嘱咐使用安全。 他们也得加快搜寻这边的速度，赶过去东武集合。 等人抵达县城北面。 山下的小路被植被覆盖，茂密的植物将路挡得严严实实，几乎已经看不清路在何处。 进山后，常鹰与秦善各率领一队，走不同方向搜寻，人数一下分散开来。 卫曦音跟着常鹰，卫琅随秦善去往山南面。 自从当上什长后，孩子不再无时无刻地黏着姐姐，常鹰一声吩咐，立刻大声应下。 阿姐对他说了，当官就要服从安排，要听从统领命令。 很快众人行动起来。 但还没走多远，卫曦音这边便在半山腰上遭遇一大波丧尸。 现在山上杂草密集，一些生长快的野草有半人高，丧尸只剩皮包骨，在草丛里游荡，一不注意非常容易被偷袭。 前方探路的护卫刚用武器拨开挡路的草丛，便与两只丧尸视线对上。 护卫：“………” 他反应迅速，在丧尸扑来的瞬间解决掉其中一只，身旁的队友同样立刻出手。 很快，周围草丛到处响起窸窣声，再加上清风拂过，草叶摩擦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响，一时之间竟难以准确定位丧尸位置。 听动静，数量不少。 卫曦音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脸色微变，果断下令后退，“退到空旷地带，先将丧尸引出来清理掉。” 两百人进山后为了搜寻山林，早已分散开来，谁也没有料到山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丧尸。 收到女郎命令，护卫以什为单位撤退，但附近到处都是草丛树林，很难立刻找到空旷处。 护卫们只能背靠背站着，警惕地盯着四周的草丛，原路撤退。 不消片刻，有丧尸钻出草丛朝着人群扑来，之后越来越多的丧尸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很快，护卫便与丧尸交上手。 整个山头响起巨大的动静。 卫曦音拔出长剑，加入战斗当中。 山上地势陡峭，小路狭窄，不好施展，避免被绊倒摔下山，对付丧尸的同时还要注意脚下的路，加上树木茂密，对长兵器限制颇多。 人群一下子陷入被动之中。 卫曦音干净利索地杀掉眼前的丧尸，她余光打量四周，有一队中山国的士兵离得远，已经被怪物包围，现在丧尸的速度与常人无异，又占据着地势优势，众人抵挡吃力，难以脱身。 卫曦音清理干净面前的丧尸，连忙带着一队部曲前去支援。 而秦善这边，遭遇了同样的情况。 山脚至半山腰上一路太平，瞧不见丧尸身影，所以大家进山后立刻以什为单位分散开来，搜寻幸存者，根本没有料到山里面会藏有如此多数量的怪物。 秦善大声喝道：“撤退！” 百人队伍中有五十名中山国士兵，分开前都尉已经向他们交代清楚，沿途听从卫氏命令，所以收到命令后，一行人跟着部曲迅速撤离原地。 有护卫边杀敌边后退，没有留意到脚下道路，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立刻有丧尸扑了过来。 同队什长连忙伸出长缨枪拦住丧尸。 护卫倒地瞬间立刻站起身，却感觉腰上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好在有护甲阻挡，除了有点轻微触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感到不对劲，低头查看腰间，一只丧尸鼠双目赤红的挂在护甲上，锁子甲被咬出一个浅浅的牙印。 身旁的人也看见了，连忙将丧尸鼠打落，用兵器击杀。 护卫急声禀报道：“统领，这里还有丧尸动物！” 丛林茂密，草丛野蛮生长，丧尸、丧尸动物……… 要知道山里面的动物可不止山老鼠，还有各种蛇虫鼠蚁，加上这个季节正是爬行动物冬眠结束的时期。 秦善脸色大变，“快点通知女郎离开！” 一行人不再恋战，有两名护卫朝着山头另一边跑去，去给女郎报信。 而秦善怕将危险带过去，只得先一步带着人下山，身后跟着大量丧尸与丧尸动物。 …… 卫曦音带人救下那群中山国士兵，且战且退，在遇到这么多的丧尸后，她立刻反应过来，这边山头全是丧尸，那山里面的动物？ 瞬间，鸡皮疙瘩沿着手臂慢慢浮出皮肤表面。 她果断下令，“所有人员马上下山！” “常鹰，带出来的太阳真火呢？点火直接烧山！” 由竹筒装的‘太阳真火’，里面全是助燃油。 灵县好不容易才安全下来，绎幕离得实在太近了，若是放任不管，谁知道丧尸动物又会进化成什么模样，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蔓延出去。 有护卫听见，立刻将竹筒打开，将油全部泼在比较干燥的树木上。 前来报信的两名护卫赶到，“女郎，那边全是丧尸与丧尸动物，秦统领已经率领众人下山。” 卫曦音神色难看。 护卫对视一眼，看见这边已经在准备动手烧山，连忙上前帮忙。 等大部队跑下山后，殿后的人将手里的数个火折子扔进山林。 火星碰上助燃油，开始冒出火光，不消片刻，周围树木全部被引燃。 林间升起熊熊大火。 第128章 分析 整个山林化身为一片火海，树木被吞噬，发出刺耳的崩裂声，巨大的烟雾升起，火光熏染了半边天空。 跑至山脚下的众人，开始清理追逐而来的怪物。 秦善带着人看见女郎下来，连忙赶过来帮忙。 等众人将怪物一一消灭，整座山的火焰已经直冲云霄。 卫曦音看见山上燃起的大火，她面若寒霜地冷然道：“看来绎幕的幸存者逃上山后没能活下来，反而将灾难带到了山上。” 这不难猜。 肯定是当初逃出城，有人隐瞒了伤情跟着大部队逃到山上，之后到了晚上突然变异，才酿成了悲剧。 人都是自私的，或许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一点点的伤口，万一自己会没事呢。 常鹰与秦善立刻清点了人数。 好在才走至半山腰，人群分开距离也在目视范围内，没有深入山林，大家都保持着警惕，人员倒没出现什么伤亡，这让秦善与常鹰松了口气。 元武将中山国的士兵交于他们，要是才出来就造成牺牲，他们也没法跟人家交代。 那群中山国士兵，一行人被丧尸围困，卫曦音率领部下赶过来救援，现在到了安全地带，一行人神色凝重地向卫曦音道谢。 “多谢女郎救命之恩！” 卫曦音摆了摆手，“无需道谢。” 论刷好感的正确姿势。 当初她向元武提议将人员打散，也是出于私心考虑。 东武离粮仓近，真让他们自己去寻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粮仓去，没她的人跟着可不行。 秦善过来问道：“女郎，计划有变动，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原本打算搜山，但这山林里明显没有活人，准确来说，现在山都没了…… 那他们接下来是不是直接跳过绎幕，前往东武或信成？ 卫曦音思忖良久，说道：“先去附近村庄看看，也不用特意寻人，在沿途留下信息，希望有人看到后能自行前往坞堡。” “是！” 不过众人并没有马上离开。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无法控制，已经蔓延到了山下，这么大的动静，附近若是有幸存者应该会注意到。 整片山林不大，与隔壁山头中间隔了一座村庄，并没有蔓延出去。 想到那些丧尸动物，卫曦音神情格外凝重。 要知道山里面可不止爬行动物，那些感染的飞禽去了哪里？ 等了两个时辰，周围始终没有动静。 卫曦音叹了口气，下令出发，启程往东至贝丘县方向。 途中丧尸极多，山上不少的丧尸动物都跑了出来，清理起来十分费劲。 护卫在沿途留下信息。 普通的老百姓不识字，他们便在途经的村庄与大树上画上一个箭头与卫氏族徽，箭头方向直指灵县，简单明了，就算不识字，也能一眼明白过来。 到傍晚。 一行人还在绎幕境内，找了处村庄落脚。 村里的房屋大多残破不堪，或墙面倒塌变成废墟，上面爬满了藤蔓，几乎没有完整无缺的门窗，周围的田地与道路荒草丛生，整个村庄都散发出一种凄凉、萧索的气息。 出来的第一日并不顺利，他们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遇到。 卫曦音早有心理准备，情绪倒没有太大波动。 她说着属下说道：“现在的丧尸变强不少，能活到现在的人，要么藏的极深，有极安全的躲藏地，要么已经抱团撤离境内，清河郡那么大，不好找。” 秦善沉默片刻，拿出地图摊在地上。 “清河郡内共十四县，离得近的绎幕、贝丘、信成、东武，往粮仓那边还有治所清阳、高邑等地，若是有幸存者抱团藏起来，其实除了山上，还有城池内。”秦善默默说道，“女郎觉得，幸存的百姓有没有可能拿下一座城池？” 常鹰眉头微微一蹙，立即回道：“绝无可能。” 他道：“一座城池少说几万人，病毒蔓延如此快，普通百姓没有那个能力与实力，清理干净一座城池。” 卫曦音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灾难突发时，有城池反应迅速，展开了自救？” 秦善点头，“有些城池除了县衙的衙兵外，还有驻军，清阳县为治所，有驻军三千，城池至今未破。” 和平时期，城内驻军主要是为了城防，数量不大，战时城内驻军就是守军。 但不是每个县城都有，一般只有治所州郡才会设立驻军。 “可这也说不通啊。”常鹰说道，“清阳县离粮仓如此近，若是城池安全，城墙上也应该有哨兵观察外面情况才对，更别提季郡守的公子还在外面，若是城池无碍，季大人早就该开城门出来寻人了。” 季曜可是季家独子。 卫曦音微微点头，“清阳县幸存的可能性很小，距离粮仓实在太近，若是城池安全，随便一个哨兵都能探查到我们与翼州军的情况。” 没道理不送信出来。 卫曦音更倾向于清阳县全灭。 “不过不排除秦善说的那个可能性，也许有其他城池安然无恙，就比如像我们清理干净灵县一样，稳定住了城池情况，若是城内幸存人少、屯粮够多，坚持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卫曦音说着拿出两本小册子，一本详细记录了各世家情况，另一本则是族人登记的亲友信息。 她先翻开第一本册子，说道：“有些家里私养有部曲，家中再建有密道、密室之内的，只要密室足够大，初期很容易活下来，若是城里幸存人数足够多，再趁机对城内展开清理的可能性也有。” “比如信成县的杨家。”她又翻开第二本册子，一一对比，“信成有两家表亲与一位旁支的堂姐在，不过之前我们追人去过信成方向，城池已经破开，他们留在城里的可能性小，但活下来的概率非常大。” 常鹰琢磨着女郎的话，手指在地图上轻点，问道：“信成与绎幕之间还隔着贝丘与东武，若是逃出城，人会往哪里跑？” 东武是大城，十分繁华，又是最早城破的城池。 从信成方向出来，必须经过东武才能抵达乌鸦山，由乌鸦山走山路，可直达卫氏坞堡，但这段路全是丧尸，想当初他们追人看见密密麻麻的丧尸，立刻退回了昌兰村。 而幸存的亲友知晓东武城破，就算想来灵县，怕是难以穿过这个地带。 信成和东武，加起来怕是有十几万的丧尸数量了。 秦善道：“南面被堵住，往东北方要经过清阳县与粮仓，过来早就应该与运粮队伍撞上了，大概是往西面跑，西边则是高邑。” 常鹰表示赞同。 卫曦音盯着地图半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两座破开的城池加起来十几万人口，你们猜元武他们过去，会不会遭遇丧尸潮？” 第129章 丧尸潮 卫曦音一语成谶。 元武与章元彦各率领二百人，至乌鸦山前往东武城。 起伏的山丘与密林，峭壁上垂直而下的巨石，峰峦起伏，山川纵横。 临行前卫曦音分给他们十枚火药，‘太阳真火’若干，加上随车干粮与饮用水，考虑到要爬山，此次出行准备的都是木牛流马。 他俩一个是翼州军安抚使司佥事，一个是中山王护卫营都尉，都是武官，论官职元武还要高一些。 但两人不熟。 元武担忧翁主安危，山路崎岖，却只埋头赶路，恨不得立刻赶到东武。 一路上，整整四百人队伍安静得有些诡异。 乌鸦山内十分安静，除了偶尔遇到几只流窜过来的丧尸，几乎没有什么危险。 直到快要抵达东武城，前方探路的士兵禀报：“都尉，山脚下便是东武城了。” 跟随的卫氏部曲对视一眼，说道：“乌鸦山内部极大，二位大人，可要先下令搜山？” “确实，乌鸦山离东武近，说不一定随从会护着翁主进山躲避。”元武点头，扭头问章元彦，“章大人以为如何？” 章元彦闻言，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以为如何？ 他该怎么回？ 总不可能说不搜山直奔粮仓啊。 要是坏了卫女郎的事，只怕坞堡会容不下他们。 “元都尉说得是，先分散开来搜山。”章元彦干脆应道。 搜搜，万一这边有其余幸存者呢。 东武离乌鸦山近。 当初中山翁主他们率先打开城门逃出来，怪物全部涌出阻断了道路，后面的幸存者就算逃出来，路途中间密密麻麻的丧尸，想要进入乌鸦山根本过不来。 但乌鸦山极大，若是有卫氏的亲友从其他道路上山，也并非没有可能。 得到答复，很快四百人分散开来，对山林进行排查。 元武与属下搜查得很仔细，任何一处犄角旮旯地都不放过。 这一搜寻便是一整日。 直到天色渐晚，众人也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很奇怪，这么大座山，为什么周围幸存者没有选择上山，不说清河郡这边，就是背面的巨鹿郡与常山郡，也没看见有人逃过来。 章元彦想不通，问道：“这乌鸦山未免太安静了，没人也没丧尸，元都尉过来时，可知其他郡县情况？” 没有找到翁主踪迹，元武面露失望，“我等从中山国出来直奔清河郡，除了路过安平，并没有去探查其他县地。” 身后有追兵，他们连夜晚都不敢停留，哪有空去关心其他地方。 章元彦想想也是，便不再说话。 一行人查探了一圈周围地势，山林茂密，地上全是疯长的植物，众人来到外围，选择在山崖边的石头上安营扎寨，很快章元彦便带着属下就地扎营。 元武失望归失望，平复好心情过来帮忙。 说是扎营，其实就是圈一个空旷地带，将四周茂密的植被清理一下，再用车将四周挡住。 山间夜晚微凉，风很大，崖边有些挡风的大树。 他们轻装上路，被褥什么的都没带，怕引来怪物，也不敢生火。 有护卫从车上取来麦饼，按人数分发下去，大家席地而坐，躲在大树后面的背风处，围在一起啃饼。 很快，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四百人的队伍安静如斯，士兵与护卫们吃完食物，各自就近找个地闭眼休整。 明日下山后两路人马就要兵分两路，元武与章元彦还未歇下，小声商量着路线。 元武道：“明日我等前往东武东面看看，章大人带人去西面。” 东面十分危险，要穿过城破之地，他们是为了寻翁主而来，自然不能让章元彦去冒险，人家没这个义务。 而西面……正是粮仓方向。 章元彦沉默片刻，并没有谦让，“那元都尉将女郎给的东西带上，路上可要小心。” 元武点头应下，想起那些瓶瓶罐罐的不明物品，不由说道：“女郎说那东西叫火药，出门前一再交代要小心操作，不知与军营的飞火有何不同。” 中山国拥有实权，有自己的军队，飞火自然也有，打仗时一般点燃飞火扔出去，用于灼伤敌人烧粮草用。 女郎给的火药好像很不一般，看见卫氏护卫运送时小心谨慎的模样，似乎火药的作用不止于此。 章元彦没作答。 当初清理干净灵县后，翼州军就回了坞堡，之后跟随六郎君进山寻找盐矿，听说褚先生整日待在那边鼓捣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 不一会儿，队伍里便没了声。 想着明日的行动，大多数人抓紧时间歇息。 元武干脆靠着树干和衣而眠。 周围瞬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一旁的章元彦却忽然出声：“什么声音？” 远处似乎有动静传来。 有护卫听见声响，立刻惊醒过来，起身弓着身子来到悬崖峭壁处查看情况。 众人便听见巨大的动静由远而近，渐渐传入每个人的耳里。 大地微微颤动，一阵阵犹如喉咙被卡主的嗥叫声从远处传来，震耳欲聋，跑动间的动静非常之大，像似集体出动，正在疯狂寻觅活人。 元武将手撑在地面，立刻感应到地底下的共振。 听这动静，似乎数量不少…… 众人面露惊骇，下意识屏住呼吸，丝毫不敢闹出声响，怕将怪物吸引上山。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移动到山底下的官道上。 他们在山上最外围，振聋发聩的嘶吼声犹如在耳边回荡。 元武与章元彦不敢再待在原地，来不及收拾东西，赶紧带着人悄声撤离，进入山林深处躲避。 寂静无声的夜幕之下，那群怪物的动静传播得很远，即便深入山中仍然能够听见。 一行人拨开草丛紧急转移，待走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 不知是哪位卫氏部曲忽然出声，“这是不是就是女郎所说的丧尸潮？” 元武愣住，“丧尸潮？” 护卫忙向他们解释丧尸潮的含义。 元武与章元彦这才明白过来。 “听动静，好像再往西面而去。” 话音刚落，气氛忽然凝固。 众人呼吸一滞。 “不好！” “郎君们还在粮仓！” ……… 第130章 逃 堂兄弟们比卫曦音等人早出发一日。 等他们抵达粮仓时，暮色渐晚，大地一片灰蒙蒙。 最近族里种下的部分蔬菜已经成熟，考虑到粮仓这边什么也没有，这趟过来，郎君们给翁主带了点鸡蛋和蔬菜。 休息了片刻，大家用过晚膳。 兄弟间你推我搡一番，最后由卫礼提着一篮子的东西去往翁主所居住的仓库。 明日他们又要运粮回坞堡，趁夜晚这会儿将东西送过去。 中山翁主没在仓库里待着，她听那些驻守粮仓的护卫说，卫女郎每次都会早起慢跑锻炼，还会跟着护卫一起训练习武。 想到当初逃出东武城时，因体力不支要随从一路背着，在村庄里遭遇怪物、狼狈不堪的倒在雪地里的自己。 中山翁主觉得，她应该向卫女郎学习，不能老是依靠别人，不求能上阵杀敌，起码日后再遇到怪物，也能有体力奔跑。 整日待在粮仓内，又不能出去，反正闲来无事，翁主便拉着崔二娘一起锻炼，围着仓库慢跑。 今日用完晚膳，时辰还早，她又叫上崔二娘，围着仓库四周走走消食。 正巧与提着东西过来的卫礼撞上。 看到眼前两位陌生的小娘子。 卫礼垂下眼睑，目不斜视地弯腰行礼，“见过翁主。” 此时的卫礼看起来格外正经，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平日里大家私下插科打诨，嬉笑打闹，但也要分时候。 万不能在人前失了礼数，辱了清河卫氏名声。 中山翁主不由怔住，仓库周围忽然出现一位陌生人。她恍然想起卫氏的郎君们正在参与运粮，面前的这位青年，想必应该就是卫氏的郎君了。 上次没有见着。 运粮的队伍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运粮月余，竟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翁主连忙回礼，轻声说道：“卫郎君有礼了。” 卫礼感到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翁主在这可还习惯？族里特地命我等送来吃食，都是大家自己种的蔬菜果蔬，望翁主莫嫌弃。” 说着他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 一旁的随从赶紧接过，连声道谢。 似乎看出他的窘迫，翁主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言说道：“劳烦诸位挂念，我在这安好，还请郎君替我向卫氏族人道一声谢。” “应该的，翁主太客气了。” 眼见事情办妥。 卫礼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告辞了。 崔二娘：“……”当我是空气？ 卫礼酝酿一番，正准备出声告退，远处有随从与护卫急步朝这边跑来。 “翁主！” “礼郎君！” 听见呼喊，卫礼与中山翁主都不由一愣。 “哨兵探查到有大量怪物朝着这边涌来，什长命属下通知郎君们到门口集合，需要马上转移！” 未等卫礼有何反应，护卫二话不说，上前拉住他人转身就跑。 随从也立刻护着翁主与崔二娘跟在他们身后。 崔二娘心底慌张，脱口而出，“粮仓固若金汤，我们为何要跑？” “挡不住的。”卫礼闻言，微微摇头，“那些丧尸只要闻见生人气味后绝不会离开，夜晚的丧尸力大无穷，它们不知疲惫，一旦被围困住，到时逃无可逃，破门只是迟早的事。” 崔二娘听明白了，脸色一下变得苍白，颤抖着问道：“那外面都是怪物，我们能往哪里逃？”晚上的怪物实在太恐怖了。 卫礼被护卫拉着往前跑，来不及回话。 众人已经跑向门口。 曹阿旺与运粮队伍，以及驻守粮仓的百名部曲，面色严肃地等在那里。 他向众人行礼，“翁主、郎君们，探查到南面涌来大量怪物，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离开。” 卫礼还是问了一句，“数量有多少？” 若是少的话还可以试着抵挡一下，撑到天亮出去清理。 卫诃面色如纸，“堂兄还是别问了，听动静不下十万，我们快走。” 卫礼闻言感觉呼吸都停顿住了。 十万丧尸大军…… 若是被堵在粮仓内，绝对撑不过一晚。 想到此，一行人不敢再耽误，急匆匆收拾好东西，除了必要的装备和三日口粮外，其余什么也没拿。 打开粮仓大门，外面漆黑一片，已经能听到远处震耳欲聋的嗥叫声。 动静之大，听着让人胆颤心惊。 但是…… 那些丧尸是从南面过来，卫氏坞堡在南面，丧尸潮刚好挡住他们的路。 卫礼果断道：“我们往西边走，甩掉丧尸大军到高邑，绕至巨鹿郡，从乌鸦山背面回去。” 护卫点头赞同。 绝不能将怪物引去灵县，他们只能绕远路去往巨鹿郡。 随时声响越来越近，一行人赶紧转移。 他们人数众多，一出来，附近的丧尸闻风而动，纷纷朝着人群扑来。 走在前面开道的护卫迅速围上前，以最快的速度进行多人围剿，尽量不闹出动静。 中山翁主拉住崔二娘，被五名随从围在中间，跟在郎君们身后。 考虑到崔二娘这个不确定性，翁主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管遇见什么，都不许出声，若是引来丧尸，我不会管你的。” 崔二娘吓得脸都白了，深怕翁主会抛下她，慌忙应下，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人群不敢分散，离的极近。 走在她俩前面的卫礼刚好听见。 他整个身子顿住片刻，才若无其事地向前走。 堂兄弟们除了挡在前面的卫礼、卫贺，其余人已经跑到了侧方，运粮的千名百姓加上他们与粮仓内的人，只有百名护卫，根本护不了这么多人。 他们此时跟着护卫一起，担任着外围的保护工作。 卫诃神色坚定，眼前快如闪电的怪物急速扑来，他举起长缨枪毫不畏惧地迎上前。 所有的厮杀都在安静中进行，运粮的千名百姓跟着大部队疾步行走，无人敢发出声响。 大家都不是傻子，要是引来了丧尸大军，恐怕那群护卫只会护着卫氏郎君们逃跑，他们根本没有活路。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清晰。 在前面开路的曹阿旺等人越来越急切，出手的动作越发狠厉。 卫诃不禁有些担忧，“去寻人的队伍比我们晚出发一日，不知五堂姐他们有没有与那些丧尸撞上。” 第131章 十方教 这日的夜晚格外漫长。 等到天亮。 章元彦与元武回到悬崖边，拾回遗落在这里的物资。 丧尸大军已经不见踪影，悬崖下远处的官道上，剩下几只零星的丧尸摇摇晃晃地游荡。 护卫担心郎君们安危。 章元彦也忧心粮仓情况，便对元武说道：“元都尉先去东武，我等先去粮仓看看，之后再过来汇合。” 没必要两队人马都过去。 要是粮仓已经被冲破，过去再多人也于事无补，若是没被冲破，两方加起来也不是丧尸大军的对手，还不如先探明情况，摸清丧尸潮移动方向，尽早搜寻完这边区域，去和卫女郎汇合。 元武点头应道：“大人说得是，那我们就在此分开，之后按计划等卫女郎过来。” 在原地休整片刻，二人各率领两百人下山，去往不同的方向。 而此时。 卫曦音等人才刚踏入贝丘地界。 绎幕的山林烧了一天一夜，到今日还能看见那边方向冒着浓烟。 一行人边走边清理丧尸，抵达贝丘辖内一座村庄。 这边的丧尸极少，大多数都不知游荡到哪去了。 没有过多停留，护卫做好记号，赶往贝丘县城附近。 卫曦音看了眼地势，“这边倒没什么山林，最好搜寻一下沿途偏僻的小村庄，看有没有躲藏地。” “是！” 常鹰与秦善带着人很快分散开来。 有了前车之鉴，人群不敢离得太远，几乎都在附近移动。 卫曦音带着弟弟也在搜寻。 前面有个鱼塘，鱼塘旁有间破败的茅草屋。 远看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就在卫曦音带着人走近时，茅草屋的门‘吱扭’一声开了。 探出个脑袋，与卫曦音等人视线对上。 众人：“………” 一个破茅草屋，连风都挡不住。 谁能想到这里有人？ 那男人看着约莫三十来岁，衣着破旧，顶着一窝鸡窝头，开始眼神警惕地盯着他们，待看见远处的秦善后忽然面露惊喜，招手唤道：“秦统领！” 秦善听见喊声，立刻带着人过来。 卫曦音用眼神问询。 这是谁？ 秦善瞧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属下不认识。” 那人已经从茅草屋走出来。 好家伙，身后陆陆续续跟着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仅一间摇摇欲坠的草屋，居然挤了这么多人。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秦善面前，“秦统领不认识我了？我是孙家的长随孙钱啊，之前跟着家主去坞堡，咱们见过的。” 秦善思忖半天，恍然道：“是孙家啊。”哪个孙家？ 孙钱忙道：“是的，秦统领你可算认出人来了。” 秦善不吭声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卫曦音适时出声，指着众人道，“怎么躲在茅草屋里，这屋子根本挡不住。” 十余人听见她说话，不知她是何身份，立在一旁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一旁的护卫介绍道：“这是我们长房的女郎。” 孙钱一听是卫氏女郎，上前行礼，回道：“原来是卫女郎，我们刚从贝丘逃出来，见附近没有怪物，便躲在这里休息一晚，正准备离开呢。” 卫曦音闻言，微微有些诧异，“这么说你们是从县城逃出来的？” 孙钱与其余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回女郎，灾难突发时我等就逃出了县城，是遇到另外一群人，不得不离开安全躲藏地，正打算逃往灵县的。”孙钱脸色难看。 孙家算当地豪富乡绅，虽不能与世家相比，但家中奴仆长随也有不少，加上宅邸离城门很近，发现苗头不对，孙家算是第一个打开城门冲出去的人家。 只是夜晚情况实在太混乱，大多数人在黑暗中都跑散了。 孙钱与其余下人，带着孙家的两位夫人往南面跑，当时还算好，有村庄并没有遭殃，又遇到其余逃出来的人，大伙儿结伴而行，堪堪躲过危机。 “后来冬季之后，来了一群人，自称是什么十方教，说朝廷不仁，世家作乱，天降惩罚才有此一劫。”孙钱说道，“那群人说要带领天下人清除世间罪孽根源，还太平盛世，好多人都信了……” “他们还霸占了躲藏地，我们不愿意加入的，被他们视为异类，小的见情况不对劲，连忙带着人跑了，这些都是自愿跟随小的离开的普通人。” 队伍老少皆有，好多没有战斗力，是孙钱等人拼死护着大家，好不容易才走到贝丘地边缘。 那时他们走投无路。 是一位与卫氏有亲的小娘子提议，“我们去灵县，卫氏坞堡在那边。” 孙钱觉得这主意不错，要知道卫氏有自己的防御地，还有千名部曲，反正他们现在无处可去，正好过去看看。 但他们女眷居多，脚程不快，昨夜他们才刚走到这里，看着这边没有怪物，大伙儿就窝在茅草屋里休息一晚。 卫曦音听完他的述说，不由面露沉思。 十方教？ 朝廷不仁，世家作乱，天降惩罚…… 上次昌兰村的那群村民嘴里也是念着这些话，同样的说辞已经是第二次听见了。 所以背后捣乱的是那个十方教？ 卫曦音沉静地问道：“从县城逃出来的人里可有卫氏族亲与亲友？” 孙钱抬眼瞧了她的神色，吞吞吐吐回道：“回女郎，十方教命人将世家亲眷都抓了起来，还杀了一些反抗激烈的人，说他们是导致上天动怒的罪魁祸首……” 孙钱就是瞧着不对劲，所以才带着人从躲藏地逃走。 卫曦音闻言，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在微微跳动，她隐忍着怒意，“所以如此近的距离，没有族亲逃回来，是因为被人抓了？” 难怪，难怪她觉得奇怪。 清河郡内距离都还算好，地势山路可供逃命，却没有任何亲友赶回坞堡。 这就跟现代的传x组织一样，专门给人洗脑，不断扩大。 卫曦音冷笑一声，什么破组织，敢闹到卫氏头上。 她问道：“躲藏地在哪？他们有多少人？” “回女郎，躲藏地紧挨着平福村，我们走时附近已经修起高墙，加上那些愿意加入的百姓，已经有将近千人。”孙钱回道。 常鹰似乎看出她意图，忙道：“女郎，可要召集那两队人过来？” 第132章 新教派 “不用。”卫曦音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 章元彦与元武想必已经到了东武城，且不说能不能联系到他们，单就叫过来的意义也不大。 卫曦音道：“我们先去探探虚实，别忘了，褚钰给的火药还没有用。” 现在他们占据着优势，敌明我暗，等想办法将人救出来后，正好拿那个什么十方教试试火药威力。 秦善默默补充，“带出来的‘太阳真火’还剩不少。” 听见谈话声，周围的人不由愣住。 孙钱一行人有十六人，除了四五位青壮年，大多数都是些‘老弱病残’，其中竟还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一听女郎居然想前去救人，老人家急忙出声阻止，“小娘子万万不能去涉险，那些人都疯了，他们已经疯了，你一个女娃娃哪里是对手。” 老人家是难得的清醒之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十方教的那些人没有防备，才让他们逃了出来。 眼前的卫氏人马只有四百人，还是一位小娘子领头，哪里会是十方教的对手。 卫曦音摆了摆手，“老伯不必担心，我自有主意。” 老者见她毫不在意，心急如焚，苦心麻婆的继续劝诫道：“你们不能去啊，那些人邪得很，还会召唤神火，所以乡亲们才信了他们的话。” 卫曦音一听，不由乐了，“这么巧？刚好我也会。” 所谓的召唤神火，估计就是一些障眼法。 为了实行火葬，卫曦音私下在苦练一个小魔术，打算等熟练后再教给常鹰等人，日后好当着百姓的面实施。 没想到所学魔术，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你们只有区区四百人，如何救人啊？”老人家以为她在说大话，盯着四周强壮的护卫，神情哀痛，“女娃莫要带着部下去送死。” 孙钱见此，附和道：“那些百姓听信谗言，一时被迷惑住，女郎就这么过去救不出来人的。” 现在大家都在仇恨世家，女郎这样过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清河卫氏嫡系长房的身份，可比其余世家还引仇恨。 常鹰一时好奇，没忍住，问道：“那你们怎么没信十方教的话？” 孙钱苦笑，“我观他们面相凶恶，眼露刻薄，对待那些世家手段残忍，岂敢相信。” 可惜能明白的人太少，世家明白，但他们自身难保，而大多数人自我抚慰或者祈求改变命运，一旦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世道生存艰难，唯有信仰给予人希望，普通人祈求能从中得到救赎。 十方教刚好抓住这一弱点，大肆宣扬朝廷与世家作恶的证据。 本来有些贵族仗着身份，欺辱百姓，强占田地，底层的人敢怒不敢言，被十方教这么一洗脑，情绪被调动，无法冷静思考，立刻倒戈。 孙钱看向卫曦音，提议道：“女郎要不先带着人回坞堡通知家中长辈，等集齐人再过来救人。” 照他们看来，卫氏的一个女子都能带着部曲在外溜达，恐怕兵力不少。 平福村的十方教加上百姓才千人，只要集中兵力，不愁救不了人。 卫曦音却谢绝他的好意，直言道：“不用这么麻烦，明日我们先过去会一会他们。”坞堡哪还有人可用，拖得太久只怕等赶过去都没几个活口了。 那个什么十方教，蛊惑人心来迷惑百姓，简直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 欺负着谁不会呢。 卫曦音扭头就在思索教派新名字，之前龙虎寨取得太过随意，还与田三等人撞了名，这次她定要好好想想，取个独一无二又霸气的名字。 护卫们见女郎冥思苦想，以为她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全部默不作声地立在一旁，等待女郎下令。 老者见她油盐不进，根本劝不住，连连叹气。 十六人中有八名女眷，除了孙家的两位夫人，还有位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她家与卫氏沾亲带故，也是她提议大家去往灵县的。 小娘子闺名叫庄书玉，她本不欲多嘴，见卫女郎心意已决，便想多说些平福村的情况。 正准备出声，却见卫曦音忽然抚掌拍手。 “有了！” 有什么了？ 众人一头雾水。 卫曦音自顾自地说道：“就叫麒麟教！” 穷奇散发瘟疫，带来灾害，是凶兽，而麒麟为瑞兽，正好克制。 这名字肯定不会重名。 “火焰的颜色也得改改，不能只有太阳真火，还得有麒麟之火才行。”卫曦音继续思索着，“可以弄点氯化锶，麒麟之火肯定是红的。” 秦善与常鹰对视一眼。 他们根本听不懂女郎在说什么…… 卫琅眼巴巴地望着姐姐，“阿姐，什么是麒麟之火啊。” 卫曦音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来自神兽麒麟的火焰，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日后就是我们麒麟教的圣火。” 她看了眼自己的傻弟弟，想了想说道：“阿姐再封你个官，任命你当麒麟教的副教主。” 卫琅一听又有官当，不由十分高兴，“好啊好啊，我是副教主。” 至于常鹰与秦善，当然是左右护法。 秦善终于明白过来，惊讶道：“女郎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曦音点头，“没错！” 他们有十方教，那咱们便成立个麒麟教。 他们说天下祸源在于世家与朝廷，那他们便说是穷奇作祟，以麒麟攻治，还天下太平。 穷奇乃知名凶兽，擅长传播瘟疫，无人不知，比十方教的说法更有说服力。 秦善想明白后，不由叹道，女郎这招实在是妙。 目前还不知十方教召唤的神火是什么模样，但女郎提出‘麒麟之火’，肯定有办法应对。 这样相当于破坏了十方教招收信徒，煽动百姓。 “背后主使恐怕就是在昌兰村捣乱之人，他们针对卫氏有备而来，恐怕十方教背后还有人。”卫曦音神色凝重。 究竟是谁呢？ 卫曦音将世家名册翻了个遍，看谁都可疑。 孙钱等人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卫女郎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卫曦音向孙钱招了招手，“过来细说一下，平福村是什么情况，人都被关在哪里。” 第133章 两边动静 平福村地处偏僻，方圆十里无其余村庄，又距离县城很远，所以怪物极少。 据孙钱所说。 人全都被关在村子里，村子四周竖立起高墙，而外面全是田地，无处躲藏，他们这么多人，只要过去绝对会马上被发现。 若是强攻的话，十方教很有可能拿卫氏亲友性命威胁，他们将非常被动。 庄书玉忽然插话，“十方教领头的是一位七品十果，听众人称呼为他为七方道人，长得凶神恶煞不像道士，但他会召唤神火，才到躲藏地就凭借这个收服了人心。” 卫曦音忍不住瞧了她两眼，“小娘子还知道什么？” 庄书玉抿嘴道：“他们根本不让我们靠近关押的人，我知道的也不多，只了解到十方教自己人很少，似乎都是沿途收的信徒跟过来的，但那些人很忠心，像入了魔似的，那个道人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据我观察，有两个人很可疑，那个道人似乎有些忌惮两人，平日里也不吩咐他们做事。”说着她又将两人的外貌描述一番，“一个白白净净的十分爱干净，在蓬头垢面的人群里很好认出，另一个随身携带着一把造型独特的弯刀。” 卫曦音微微诧异，小娘子观察得很仔细啊。 庄书玉顶着众人目光有些紧张，面容羞赧，“我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猜对，希望能给女郎点帮助。” 卫曦音浅笑道：“当然有帮助，多谢小娘子。” 她沉吟片刻，扭头对着常鹰与秦善说道：“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今晚在此落脚，商量一下如何救人。” 二人立即应道：“是！” 说着她又看向孙钱等人，“劳烦你们在此停留几日，到时候我会派人将你们安全送去坞堡。” 孙钱与其余人也连忙应下。 坞堡是卫氏的坞堡，此事自然是女郎说了算。 卫曦音带着人找到地方休整，附近有个小村庄，丧尸没看见几只。 四周一片静谧。 村庄充满了死寂，没有任何动静传出，附近房屋破败不堪，杂草疯长，整个村庄变得黯淡无光。 那些丧尸都跑去哪了？ 卫曦音有种不祥的预感，丧尸潮已然形成，恐怕已经开始移动了，解决了十方教，得马上派人出去探查才行。 ……… 章元彦已经带着人赶往粮仓附近。 眼前的景象令众人脸色煞白。 远处乌泱泱的人头，无数暗流般汇聚在一起，走动间如波浪涌动，它们的脚步声像雷鸣般响彻耳际，夹杂着低沉、嘶哑的吼叫声。 紧闭的清阳县大门阻挡了丧尸潮移动的道路，数量庞大的丧尸大军被分成两股，一股聚集在县城门外，一股已经到了粮仓外的平原上。 章元彦立刻派人过去探查情况。 人不敢走近，只能远远的观察。 很快斥候回来禀报。 “大人，清阳县的城门经过一夜撞击，已经摇摇欲坠，随时会城破。” 这消息简直犹如晴天霹雳。 一旦清阳县城破，无数丧尸涌出，加入大军，只怕随着丧尸潮不断移动，规模将越来越壮大，到时候哪里还有人能抵挡得住。 而这还不算最坏的消息。 等章元彦带着人赶到粮仓这边，一行人不由怛然失色。 平原上密密麻麻的怪物根本无法穿过，整座粮仓被围困其中，放眼远望，粮仓大门敞开，里面人头攒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怪物！ 而那些怪物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摇摇晃晃往西面移动。 附近根本瞧不见有活人踪迹。 卫氏部曲面如土色，身躯摇摇欲坠，那郎君们……… 章元彦更是一下失了方寸，不知现在如何是好。 遭殃的是卫氏部曲与卫氏的郎君，嫡系三房的卫礼也在其中，再者，中山翁主还在粮仓，元武等人丝毫不知情。 女郎不在，他一个外人如何做主？ 卫氏部曲对视一眼，抱拳请命，“还请章大人下令，搜寻郎君们下落！” 章元彦深呼吸口气，沉着冷静地说道：“放心，本官定会竭尽全力救人，留人观察一下，看人会不会还在粮仓内，其余人四处搜寻附近有无踪迹。” “是！” 他们这一队人很杂，二百人里包括翼州军、中山军、卫氏部曲。 到现在为止，中山国的那些士兵也不知他们的翁主也在此地，以为是在帮忙救援卫氏郎君。 卫氏救了他们一命，又在帮他们搜寻翁主下落，中山军自然义不容辞，收到命令后立刻分散开，小心躲避远处的丧尸大军，在附近进行排查。 很快就有中山军在西面发现情况，通知卫氏部曲过来辨认。 这边地上的痕迹很乱，长势良好的绿草被压得东倒西歪，路上、田地里，到处都有脚印，杂而无章，那些脚印大部分赤脚印在地上，现在不穿鞋的，只有丧尸。 显然，已经有部分丧尸大军移动至西面，路上痕迹根本无法辨别。 但中山军发现西面去往高邑方向，地上出现大量的丧尸尸体，急忙叫来卫氏部曲。 长缨枪造成的伤口与众不同，护卫立刻一眼认出来。 不由欣喜出声，“没错，是我们的人！” 而田埂小路上，还被撒了大把大把的谷栗，形成细细的一条线，一路往西。 看来是郎君们带着运粮百姓逃往高邑了。 护卫们不由松了口气。 卫礼心细，知道他们一旦失踪，族里定会焦急寻人，所以夜晚逃命时，分出心来在路上留下了讯息。 粮食虽然珍贵，但他们出来后粮仓的大门便关不上了，那些剩余还未运完的粮食，不一定保得住。 临走前，卫礼便在车上抓了几把粮食揣进兜里，沿途抛洒。 章元彦得知消息很快赶来。 知道人逃出粮仓去往高邑，渐渐放下心来。 但现在他们面临选择，是留在此地观察丧尸潮移动方向，还是追去高邑寻找卫氏郎君，又或者去往东武、按照约定与元武汇合，再等着女郎过来。 一时之间，章元彦难以抉择。 ……… 第134章 救人（一） 随着夜色渐浓，丧尸大军的移动速度明显加快。 阻挡去路的清阳县城门，也在此时轰然破开，外面的丧尸不断涌入城内，与城内的丧尸汇聚在一起。 作为清河郡治所的清阳县，命运不言而喻，在如此境地下，不会再有活人。 章元彦见此赶紧带着人撤退。 此时粮仓平原的大量怪物正在往西迁移，想去高邑寻人是不可能了。 落在丧尸大军身后，谁也不知道怪物会不会忽然转弯来个回头杀，仅凭区区二百人，如何能应对。 周永福见此便道：“郎君们逃向高邑，恐怕是想从乌鸦山背面回去。” 现在知道人逃出去了便好，高邑过去就是巨鹿郡，正好在乌鸦山背面。 跟着郎君们一道的还有百名部曲与千名百姓，只要不与丧尸潮遇上，应当是无碍。 章元彦闻言思索片刻，终于做出决定，“那我们留在此地，追踪丧尸潮动静。” 城内没有活人，丧尸潮若是撞不开清阳县的另一道城门，前路被堵，在城内徘徊过后也有可能返回。 现在最怕它们折返回来之后一路南下，万一抵达灵县附近，坞堡不一定抵挡得住。 比起去东武寻人，明显这里更加重要。 到第二日天亮。 章元彦带着人继续蹲守丧尸大军动静。 而卫曦音这边。 一行人已经悄声来到平福村附近。 附近没什么遮挡物，不好躲藏，所以秦善只带了二十名护卫跟过来。 常鹰则留在后方埋伏。 他们一行人装束得不伦不类，在废弃的村庄里找了些粗布麻衣，制成简陋长袍穿在身上，头上戴着黑巾，还在眉心画上三把火。 看着有点像变异版的传教士。 秦善沉默地看着身上古怪的造型，十分不适应。 “女郎，我们为何要扮成这样？” 卫曦音披着小一号的长袍，眉心同样点了三把火，神色正经地回道：“麒麟教的教派装束啊，做样子得做像一点。” 秦善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实在一言难尽，“女郎该让常鹰一起过来的。” 昨夜知道女郎打算混进村子时，二人开始表示强烈反对。 这也太冒险了。 但女郎一向有主意，她决定的事不容置疑。 秦善只得退而求其次，说道：“女郎执意要去，便从我二人中挑选一人跟随，就算伪装成逃难的百姓，一个弱女子从危险地逃出来不太可能，身边有人护卫才可信。” 卫曦音当即点头，“确实如此，那就你跟着，再点二十名护卫，咱们乔装打扮一番。” 谁知道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后悔也晚了。 平福村是个偏僻的小村庄，四周看着广袤而荒凉。 已是初夏，村口的大树枝叶绽放出浓郁的绿意，周围绕着新筑起的土墙，墙壁不高且修得坑坑洼洼，但好歹能抵挡住偶尔流窜过来的怪物。 土墙周围不断有人巡视。 跟随他们过来的还有孙钱。 对于里面的情况众人不熟，孙钱在这待了一整个冬季，再熟悉不过，便主动请缨跟了过来。 此时的孙钱同样穿着麒麟教的教服，再戴上黑巾，又洗干净脸，与之前判若两人，那些人铁定认不出来。 很快，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来到外面进行虔诚的祷告，祈求上天仁慈，原谅世人犯下的罪孽。 不一会儿，围墙外的田地里跪满了人。 孙钱解释：“这是他们现在每日必做的功课，村子里不大没空地，一般都是在围墙外祷告。” 卫曦音点了点头，心想时辰差不多了，对着众人说道：“等会都放机灵点，按计划行事。”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地朝村子走去。 秦善无奈，连忙带着人跟上。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正高声喊道：“求主原谅愚昧的世人，清除世间罪恶根源。” “求主原谅……” “清除罪恶……” 中年男人余光瞥见远处走来的‘异类’，那装束打扮前所未见，他愣住片刻，很快沉下脸来，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卫曦音停在不远处，拿斜眼看人，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根本不搭理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尔等凡夫俗子也配与我说话’。 立即有护卫高声质问回去，“你们又是谁？看见我们教主还不行礼！” 教主？ 什么教主？ 跪在地上祈祷的百姓双眼放光，难道是十方教的教主来拯救他们了？ 中年男人脸色微沉，“竟然敢冒充我们十方教的教主，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十方教是什么玩意儿，需要冒充？”护卫怼了回去，“听都没听过，也配与我们麒麟教相提并论？” 中年男人闻言愣住。 麒麟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卫曦音暗下观察，村落周围有不少带刀之人，正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们。 并没有看见庄书玉说的小白脸和拿弯刀的人，也没瞧见那个什么七方道人。 她摆出目中无人的姿态，指着土墙，趾高气扬地说道：“这村子不错，今日便在此地落脚。” 那语气、那神情，仿佛在说能被她看上，是你们的荣幸。 护卫闻言凶狠地盯着众人，“还不快让开，没听见我们教主说要休息。” 孙钱内心震惊。 卫女郎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好像将平福村当自己家一样。 中年男人已经彻底傻了，被这群人弄得六神无主。 远处有人跑向村子里，看样子是去通知主事人。 跪在田地里的百姓手足无措，他们的祷告被人打断，不知道上天会不会怪罪。 “道人，门口来了一群自称麒麟教的人，说要在村子里借宿。”跑进村子的人慌张禀报道。 被唤作道人的男人正盘腿坐在榻上，他半阖着眼似乎正在养神，听见声响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点小事还需要我教？不接受外人，直接赶走。” 外面的卫曦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将手从长袍底下伸出。 须臾间掌心出现一团红色的火焰。 火焰出现的瞬间，跪在外面的百姓一片哗然。 麒麟教居然也会召唤神火！ “这乃我麒麟教圣火——麒麟之火。”卫曦音冷冷地说道：“你们胆敢怠慢，不敬先神，定是那穷奇余孽，干脆都烧了。” 第135章 救人（二） 周围的百姓看见神火出现，连忙跪拜。 卫曦音举着火焰叹道：“世间罪孽深重，穷奇作祟，天下大乱，我麒麟教承天命匡扶百姓，缉拿穷奇，尔等愚昧无知，竟敢如此怠慢我，里面定有穷奇余孽……” 百姓跪在地上连声告罪。 他们也不知麒麟教与十方教有何区别，只知道不能再引得上天动怒了。 秦善将脑袋埋得很低，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精彩。 女郎忽悠人的本事，无人能及。 那个十方教，恐怕差远了。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七方道人，听说麒麟教也会召唤神火，百姓都在跪拜，刚才还一脸淡漠要赶人的他，终于坐不住了。 这些百姓是他好不容易招收的信徒，若是被人策反了去，那他这一趟的任务就白干了。 他出声怒斥道：“快去将那些人赶走！” “道人，他们没进来，在村子外面，麒麟教的人还当着信徒的面说村子里有穷奇余孽……” 七方道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就将人全部杀了！”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外面区区二几十人不成。 回话的人一脸犹豫，“可是，他们也会召唤神火，此时正在外面传教，若是当着信徒的面动手，恐怕百姓会被他们策反……” 那可是他们好不容易召集的信徒，现在外面已经瞧不见活人，幸存者难找，本来还要等处理完世家子弟后带着信徒回去…… 七方道人闻言低头思索，确实不能当着信徒面动手。 “将人请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是。” 小白脸不在，拿弯刀的黑衣男子正站在屋子里。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屋外，淡淡开口：“来者怕是不善，祭台可搭好了？” “放心，避免夜长梦多，三日内肯定全部完成。” 好不容易收服住那些愚昧的百姓，虽说自称关押的世家子弟都是罪恶根源，但总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大开杀戒。 要知道里面还有女人和小孩，太过于残忍反而会将人吓住，所以七方道人便找了个祭祀的理由，打算将关押的人以祭天的名义全部处理掉。 等处理掉后，就带着信徒回去。 “东西呢？东西可有拿到，家主已经在问。” 七方道人正想回话，只见人已经进来了。 领路的人是十方教的新教徒，不久前还是位普普通通的村民，见眼前这名女子也有与七方道人一样的本领，丝毫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穿着奇装异服，眉心点了三个火焰造型，看着实属怪异。 七方道人坐在屋子里，一脸不愉地勉强开口道：“诸位原来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 卫曦音不动声色地扫过屋子里的二人，淡淡嗯了一声，态度极其傲慢，理都不理他，径直找个地坐下。 秦善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开口交涉。 身旁的护卫已经大声说道：“你们谁啊？见到我们教主还不行礼！” 秦善：“………”他不善言辞，此次挑选的二十名护卫都是机灵人，谁知道这一个个的机灵过头了。 卫曦音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七方道人脸色微僵，身上的怒意快要压制不住。 这群人太过目中无人，居然敢和他这么说话！ 他想开口叫人将这群人全部拿下，却被一旁的弯刀男子用眼神制止住。 七方道人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态度僵硬地说道：“道友能来村庄借住，荣幸至极，只是咱们这里庙小，一般不接纳外人，怕招待不周，还请道友休息好后速速离开。” 他的本意是想立刻请人离开。 卫曦音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房屋布局，却说道：“确实是你们的荣幸，这破地方哪能配得上我身份，待休息好了，明日一早自会离开。” 护卫非常捧场地点头附和。 七方道人脸色涨得通红，怕被当场气死，不想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她提出住宿的要求都气得没时间拒绝，脑子嗡嗡作响的，赶紧让人带他们下去安置。 卫曦音施施然地起身，旁若无人地跟着领路的人下去安置。 等人一走，七方道人立刻骂道：“哪里来得娘们！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骂完他看向弯刀男，“为何不让我将人抓起来杀了？” 弯刀男像看蠢货一样的眼神盯着他，“那些人才在百姓面前露了一手，转眼你就将人杀掉，百姓愚昧不等于不会思考，要动手也得等晚上。” 明显是来找茬的。 既然不肯离开，也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领路的男人正是刚才村口主持祷告的那人，将卫曦音等人带到村尾偏僻的屋子安置，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环境实在不太好，屋子里除了光秃秃的床和一副破旧的桌椅，什么也没有。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不一会儿护卫就开始进进出出的找人要东西。 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要干净的被褥，又对房子挑三拣四，话里话外的都是配不上他们教主身份。 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那头关押屋子外的人。 村里的人被他们指使的团团转。 七方道人听到动静忍了又忍，罢了，就让他们蹦跶一会儿，看晚上他们还有没有命嚣张。 直到过了午时，屋子里的东西才像模像样置办齐全。 卫曦音关了房门，留下几名护卫守在门口。 “女郎，关押人的地方在东北角的三间村屋，在那边守着的都是十方教的人。”一看没了外人，孙钱立即说道。 “我等也不知那边情况，起先住在这里时，十方教的人来了后就不许我们过去。” 卫曦音进屋后又换了副面孔，她面色平静地问道：“抓了人为何不立刻杀掉？关起来不是夜长梦多？” 现在粮食珍贵，抓起来还要给吃的，十方教的这些人到底想干嘛。 孙钱为难地回道：“这个……我们不知。” 一旁的护卫，小心翼翼地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五个密封严实的小箱子，摆在桌上。 箱子很小，只有口袋那么大，里面铺满干草，五枚火药静静地躺在里面。 卫曦音还是第一次看到火药的真实模样。 这不就是‘炸弹’啊。 褚钰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第136章 救人（三） 到下午，二十名护卫也没闲着。 正在村子里四处与百姓吹嘘麒麟教有多厉害，他们的教主有多神通广大。 完全不把十方教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我们教主乃神兽麒麟游走人间的化身……” “什么？你们居然不知此次疫症是穷奇作乱？”护卫一脸愤怒地指责众人，“穷奇为害人间，四处散播瘟疫，你们居然说不知！” “我们教主为了天下苍生，游走各地清除穷奇余孽，为还天下太平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尔等到现在连始作俑者都还不清楚。” 百姓们一脸懵圈。 “可是，七方道人说是因为朝廷不仁、世家作乱，才引起天降惩罚。” 护卫满脸不屑，“一派胡言！朝廷再怎么不仁，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乱，要知道前朝暴君比之更加残忍，也没看见上天降下什么惩罚……” 周围人闻言感到一阵恍惚。 难道真是穷奇作祟？ 听见动静，七方道人带着人匆忙地赶过来。 闹事他忍一忍便罢了，但敢策反他的信徒，这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七方道人眼冒怒火，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 卫曦音适时出现。 她神情高深莫测地对着护卫说道：“尔等不可多言，本教主一心为天下苍生，坚定心中信念，便是被世人误解又如何。” 护卫连忙垂头称是。 卫曦音挂上一副‘教徒不懂事’的歉意，对着七方道人说道：“道友莫怪，我这些信徒就是太虔诚了，恨不得将本教主所做之事大肆宣扬，又岂懂咱们肩负着拯救苍生的重任，所行之事哪里需要公之于众。”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那些十方教的新教徒闻言大受震撼。 七方道人气得脸都绿了。 他此刻要是动手，不就坐实了麒麟教所说之话，只怕这些信徒说反就反。 卫曦音见好就收，朝着护卫们招手，“好了，都回屋待着，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 心底却道：气死你得了。 七方道人眼神阴沉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一行人回到偏僻村屋。 秦善有些担心，“女郎，我们如此做派，恐怕那群十方教的人会忍不住动手了。” “那又如何？”卫曦音毫不在意，“说得好像我们不这么做他们就不动手一样。”她巴不得那些人按捺不住，早点动手呢。 秦善哑口无言。 “周围都布置好了？”卫曦音问道。 秦善回神，说道：“都准备妥当，关押人的东北角护卫去探查过，那些人很警惕，护卫不敢走近，只知里面确实关着人。” 万事俱备，只等天黑。 在两方人马迫切地期待中，黑夜悄然来临。 月上中天。 等到那些信徒睡熟后，整个村子里鸦雀无声。 七方道人眼神阴狠，对着下面的人吩咐道：“去将那些人处理掉，别闹出动静。”等明日信徒醒来，说麒麟教已经离开便是。 弯刀男双手环胸，右手拿着弯刀，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底下人领命，率领五十名教徒，趁着夜色，悄无人声地将麒麟教住的偏僻小屋团团围住。 这里位于村尾，周围没什么人住，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不会惊动村子里的人。 有人悄声无息来到房门外，熟练的撬开房门，对着众人打着手势。 周围人立刻点头会意。 房门被悄而缓慢地推开，教徒们立刻举起手中的兵器冲子屋子里。 很快他们便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众人大惊失色。 还不等他们撤出屋子，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口哨声。 只听——‘轰’的一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须臾间。 滔天的气浪将整个屋顶被掀翻，屋内地面炸出深坑，在屋内的众人被炸得粉身碎骨，断肢残腿抛向空中，旋转几圈掉落在外面地面上。 那些没有进入屋内，被冲击波波及的人倒在地上，惨叫声不断。 夜幕之下，声音传播得很远很远。 不远处。 卫曦音啧啧称奇道：“褚钰真能耐啊，照着方子就能将火药制成这般效果。” 她点评道：“不过还需改进，威力可以再调大一点，到时候炸丧尸一炸死一窝，也算是弥补没有金手指的遗憾了。” 护在女郎左右的几名护卫，目瞪口呆地盯着事故现场。 这玩意儿可真厉害啊。 爆炸声响彻夜空，整座屋子被火药引燃，周围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动了村子里睡熟的所有人。 四处传来动静，有些屋子里亮起油灯。 卫曦音见时辰差不多了，便道：“行了，按计划行事。” “是。” 护卫们领命下去。 那些被偷偷放置了‘太阳真火’的地方，很快燃起熊熊大火。 不到片刻，村子里四处成为一片火海。 护卫一边放火一边大声呼喊：“走水啦！” 而秦善带着部分属下，已经悄声无息地溜到东北角附近。 夜里黑灯瞎火，躲在墙角根本不易发现。 他在静静等待值守的人离开。 七方道人忽闻动静，立刻明白出事了！ 他脸色大变，来到门前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来得巨大声响？” 对面不过区区二十几人，居然还拿不下。 然而没人能回答他，守在门口的教徒也是一头雾水。 那巨响隆隆的动静实在太吓人，犹如地动山摇，听得人心脏突地一跳，实在太令人震撼。 还未等他们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见远处不同地方冒出火光。 火光迅速燃烧，变成熊熊大火。 有人在大声呼喊：“走水啦！” 一时之间，整个村庄混乱不堪，慌忙跑出来的百姓不知是该逃命还是该救火…… 弯刀男这时忽然开口，“是麒麟教的人搞得鬼。” “当初你就不该同意将人放进来。” 七方道人对着他怒不可恕，“是你不让我杀了他们的！休想将责任全部推到我头上！” 他勃然大怒，已经气得不行，朝着门外大声吩咐：“通知村子里所有信徒，谁要是能杀了那娘们，即刻升为十方教信使！” 而在村子外面。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常鹰已经率领余下部曲赶到村子外围，将整个村子团团围住。 准备随时冲进去。 第137章 救人（四） 卫琅率领自己的小队守在村口。 火光映照着天空，黑烟滚滚向上升腾。 在黑夜中，孩子眼睛亮如星辰，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周围响起簌簌声，丧尸的嘶吼出现在附近。 是被巨大的爆炸声引来的。 眼见丧尸朝着这边奔来，常鹰却不让护卫清理，而是立刻吩咐下去，“进村！” 村子里面一片混乱。 火势实在太大，许多屋子被火焰吞噬，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着，有人提着水桶冲向井边，也有人毫不犹豫地朝着村子外跑去。 十方教的教徒集体出动，手拿武器四处搜寻麒麟教身影。 很奇怪，那群人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村子不算大，可任凭他们如何搜索，也没看见那些人。 此时的卫曦音等人早已脱下外袍，洗掉眉心上的三把火，换上粗布麻衣，混在奔逃向村口的百姓当中。 场面实在太混乱，根本没人注意身边的人是谁。 卫琅眼尖，一下子从逃出来的人群里认出姐姐，兴奋招手：“阿姐！” 常鹰连忙带人赶过去。 卫曦音摆了摆手，急声吩咐道：“兵分两路，常鹰带队去捉拿七方道人，二郎跟着我，立刻赶往东北角，支援秦善。” “是！” 整个平福村号称千人，但大多数都是百姓信徒，一群乌合之众在如今境遇下只顾着逃命，哪里还管得了闯进来的人是谁。 秦善一行人贴着墙壁、躲在墙角已有些时辰。 外面漫天的大火依稀可见，加上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早就惊动了守在这边的教徒，但他们没有接到命令，根本不敢离开。 有人忽然开口：“外面怎么了？” “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几名教徒面面相觑，“道人说村里今日来了外人，让守好这里。” “该不会是那些外人在搞鬼？” 众人犹豫不决，决定派一人过去探探情况。 秦善眸光一凌。 几名教徒刚有动作，黑暗中忽然窜出几个黑影，还来不及反应，长枪已然没入胸口。 倒地之人捂住胸口，瞳孔震颤，到死都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教徒心下大骇，连忙举剑阻挡，枪尖与剑身相撞，巨大的力量震的虎口发麻，有人见状高喊道：“敌袭！” 但外面四处嘈杂闹哄哄的，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呼救声、叫喊声夹杂在一起，根本没人听见。 秦善喝道：“速战速决！” 护卫闻言下手愈发狠厉，竟是直取命脉。 关押在里面的人听见外面动静，他们的手脚都被绳索捆住，有人费力起身爬到窗边，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惜黑暗中只能看见几道身影交手，根本辨不出敌友。 由孙钱领路，常鹰率领二百人赶往七方道人住所，路上与那群正在寻找麒麟教的教徒狭路相逢。 几十名教徒忽然看见一群闯入的士兵，心下大骇，他们这才多少人，哪里会是二百人的对手，有人下意识转身想跑，想去通知道人。 但哪里还跑得掉。 立刻被两百人团团围住。 常鹰下手毫不留情，这群人就算是一时被迷惑，那也是帮凶，不可留。 护卫们经过无数次战斗，那些教徒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是其对手，不到片刻，五十人被杀的七七八八。 跟随一起行动的中山军心底震撼不已，卫氏部曲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 四周目睹杀戮惨状的村民惊恐乱叫，纷纷头也不回的逃命。 但刚逃到村口，大波丧尸紧接着涌进村庄。 怪物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恐怖，张牙舞爪地朝着活人扑来。 尖叫声不绝于耳。 场面没有最乱，只有更乱。 等常鹰等人清理掉眼前的一波信徒，孙钱立刻领路去往七方道人居所，屋内空无一人，守在门外的教徒也不见踪影。 常鹰神色微变，“人跑了，快搜！” 外面来了不少丧尸，人肯定还在村子里。 形势扭转，现在变成他们带着人四处搜寻。 卫曦音率领其余部曲赶往东北角。 卫琅挡在姐姐前面，遇谁杀谁，阿姐说了，这些村民也不是好东西，崇信十方教，听信谗言，残害他们的亲友，不必有所顾虑。 所以他此时完全放开手脚，长缨枪抡起来不管不顾，舞得枪影绵密，滴水不漏，恨不得将十八般武艺悉数用上。 卫曦音叹了口气，只得离他远点，远远落在身后。 跑动间，她注意到四周动静。 那些人终于意识到大火无法扑灭，扔下水桶放弃了救火，许多人朝着外面奔逃。 不远处两人躬身身子，披着外衣跟在人群中，周围还有不少教徒佯装成百姓跟随。其中一位黑衣男子，身形颀长，弓着腰姿势怪异，动作间腰间被衣物盖住的剑尖若隐若现。 在月光与火光的照耀下，剑尖散发着丝丝冷意。 卫曦音一眼认出，那根本不是什么剑，而是一把弯刀。 她立刻停住脚步。 身后护卫不明所以，连忙跟着停住，将女郎护在中间。 卫琅一个劲的向前冲，根本没留意后面动静，倏地一下已经跑到最前面，他小队的十名部曲脸上表情纠结，看了眼停下的女郎，又瞧着前方快要跑没影的二郎君。 犹豫片刻，十名部曲赶紧朝着二郎君方向追去。 女郎这边还有这么多人护卫，二郎君可千万不能出事。 卫曦音盯着远处正欲逃跑的几人，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指着七方道人与弯刀男的背影，高声命令道：“活捉那两人，其余人等生死不论！” “是！” 护卫即刻冲向不远处的人群。 他们的应答声很大，七方道人听见整个身躯一僵，从教徒禀报、外面冲进来几百人士兵时，他便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着了道。 这些麒麟教背后还有人，还是有备而来。 不知何物的爆炸声，以及四周的火焰腾空，加上涌入的士兵与丧尸，一切已无力回天。 七方道人果断下令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万不能被人逮住。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娘们。 第138章 救人（五） 七方道人见被识破，哪还有先前左支右绌，狼狈逃窜的影子。 他眼神透着一丝狠厉，指着卫曦音，对着奔逃的百姓高声道：“麒麟教是假的！这个女人是想救那些有罪之人，杀了她世间才能得到救赎，她也是罪恶根源！” 身旁的教徒举手挥舞，“杀了她！” “清除罪恶根源……” 周围惊慌失措逃命的人，脚步忽然顿住，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还未等他们理清是怎么回事，身旁已然有人响应出声，“杀了她，是他们害死了我们的亲人！” 刹时，有人捡起地上的木棍，或者抡起身旁能用的东西，双目充满愤恨地朝着这边冲来。 卫曦音痛心疾首，对着百姓痛斥道：“尔等愚昧，我麒麟教行正义之事，欲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你们怎能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 护卫：“………”女郎别演了，人都快冲到跟前了。 那些人的脚步却兀地顿住。 眼见百姓又要被她的话语带偏，弯刀男忽然出声，沉声说道：“麒麟教刚才残害百姓，对教徒大开杀戒，大家可都看见了，千万不要再被这女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她就是罪恶根源。” 听到这话，本来还犹豫不决的百姓立刻回神，举起手里的武器怒骂着杀过来。 卫曦音闻言索性不装了，脸上的表情随即切换，变脸速度之快，让人望而惊叹。她下巴微扬，一双幽深黑暗的眸紧盯着二人，“煽动了这些人又如何？你们跑不掉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护卫已经与冲过来的人战在一起。 女郎早已有令，生死不论，所以无人手下留情。 四周惨叫声不断。 卫曦音手握落雪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是漫天火光，周围数人厮杀在一起，鲜血四洒。黑夜中的她面无表情，只见她手起刀落，剑尖朝着扑来的人面门要害而去，将来人心脏捅了个对穿。 人影轰然倒下。 以往手下人将她保护得太好，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卫曦音却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七方道人见她带来的属下被百姓拦住，抽身想逃，周围数十名教徒护着人冲向村口。 村子不大。 常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们的护卫穿着女郎定制的护具，黑夜中十分好辨认。 他带着人及时出现，挡住十方教众人去路。 十方教的人被逼至墙角，护在七方道人与弯刀男左右的教徒，见此没有丝毫犹豫，面露凶狠地朝着常鹰等人扑去，完全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弯刀男见状，默默地抽出弯刀。 他们已然明白，不解决掉这些挡路之人，今晚怕是脱不了身。 属下与那些教徒拼杀在一起。 常鹰警惕地盯着弯刀男，此人脚步沉稳有力，抽刀动作果断熟练，一看就是练家子。常鹰握紧手中的兵器，正当要冲上前解决此人时，谁知接下来出现意想不到的一幕。 手持弯刀的黑衣男子举起弯刀，他眼神平稳无波，竟对着身旁的七方道人一刀割喉，鲜血顿时澎涌而出。 一旁的七方道人毫无防备，刀光一闪，疼痛传来，他瞪着一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捂住脖子，大量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 七方道人甚至连一句话都还未说出口，便咽了气。 弯刀男抽回弯刀，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双腿一蹬攀上围墙，单手撑墙轻轻一跃，翻出土墙消失在黑暗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动作之快，一气呵成，甚至没有给人反应机会。 竟是杀人灭口，独自逃命！ 常鹰没有丝毫犹豫，以同样的姿势蹬上高墙，追了出去。 身后护卫见状有几十人跳上土墙跟上。 卫曦音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略微震惊，这男的也太狠了，自己人说杀就杀，是怕被她套出消息还是咋滴？ 还有庄书玉之前提到的小白脸，至今没有看见，这两人究竟是何身份？ 护卫很快将眼前的教徒清理干净。 有部曲过来问道：“女郎，我们可要追出去？” 卫曦音思忖片刻，摆手道：“不用，外面漆黑又有丧尸，人多不一定是好事。” 人太多只会吸引来丧尸，反而容易制造出混乱让人跑掉，之前在昌兰村便让人跑了一次，常鹰的性子可不是会在同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 村子里的人死得死，跑的跑，整个村庄只剩下他们的人。 “走，去东北角看看，都关押了哪些人。” 另一头。 卫琅一路横冲直撞地跑到东北角，等停下脚步才发现阿姐没有跟来，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扭头正想折回去找姐姐。 不远处他的十名小队成员赶到。 二郎君跑得实在太快了。 而守在屋外的护卫也发现了他，连忙上前行礼：“二郎君，秦统领在里面。” 这边的教徒全部被消灭，秦善已经打开了关押人的屋子房门。 但卫琅哪有空理他，焦急询问自己手下，“我阿姐呢？”这么小的村子怎么就跟丢了。 “回什长，女郎发现有情况，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一听有架打，卫琅想也不想地往回跑。 屋子里忽然传来虚弱的人声，“可是长房的二郎君？” 等了半晌，外面却无人应答。 屋外的护卫默默朝着里面说道：“二郎君已经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犹如一阵风。 卫琅才没走几步，便见姐姐带着部下过来，他跑上前，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阿姐你怎么不叫我。” 卫曦音瞥了他一眼，“你身为什长，要随时注意观察四周动静，听从统领手势与指令行动，我也没叫他们啊，大家为何都停住就你一个人跑了？” 若是情况紧急还像现在这般莽撞，到时护卫不光要迎敌，还得顾着他安危。 说着卫曦音望向卫琅身后的十名部曲，眼波一一扫过众人，“擅离职守，未听命行事，回去跟着你们什长一起领罚。” “是！”十名护卫不敢狡辩，立即认罚。 一听大家要挨罚，卫琅有些手足无措，慌忙大声道：“阿姐为何要罚他们？是我自己跑的，不关他们的事。” 第139章 谜团 卫曦音神色严肃，“真以为什长那么好当的？就因为你不顾大局乱跑，才害得你的手下跟着挨罚，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中了埋伏怎么办？” 卫琅彻底慌了，可怜兮兮地拉着姐姐衣袖，“我知道错了，阿姐不要罚他们。” 卫曦音懒得搭理他，不让他长长记性怎么行，她直接绕过众人，去往东北角屋子。 卫琅此时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在姐姐身后。 东北角这边有三间村屋，紧挨着土墙，四周一片漆黑。 有护卫点燃火把，外面一圈的地上躺着许多尸体。 尸体被处理过， 脑袋已经全被破坏掉。 中间的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烛火，秦善带着护卫正在为众人解开神色捆住的绳索。 待卫曦音走近，便看见里面坐着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个的看起来非常虚弱，神情疲惫不堪，满脸憔悴。 但即使这般狼狈不堪，这伙人的周身气度也与旁人不同，坐得腰杆笔直，一身的仪态气质十分突出。 听到动静，他们抬起头看向门口，英气飒爽的女郎在昏暗的烛火下，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这里面除了与卫氏沾亲带故的亲友外，还有不少附近县城的世家豪族。 卫曦音向众人颔首示意，自我介绍道：“清河卫氏卫曦音，见过诸位。” 男女老少皆有，不好行贵族礼，不然岂不是让小辈些占了她便宜，况且领兵在外，行女子礼总觉得别扭，她干脆直接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闻言目光微闪。 没想到居然是被一位女子所救。 有些小心谨慎者，立刻回应，出声道谢：“卫女郎客气，还未谢女郎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其余人等也连忙向她道谢。 不管如何，也是她救了大家，这份恩情自然要铭记于心。 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多说几句话便觉得喘不上气，细问之下才得知，十方教那些人居然两日才给一顿吃食，而且全是一些外面挖的野菜，无任何主食。 卫曦音见状，立刻让护卫去外面水井提来饮用水，又将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分给众人。 等了片刻。 “不知诸位哪些是卫氏亲友？”她直言问道。 众人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更有甚者，根本没有想到她连自己的族亲都不认识。 卫曦音本人倒是面不改色，她旁若无人地掏出亲友名册，准备将找到的人圈出来，方便统计，也算给族里一个交代。 谁让她祖父是族长呢。 她既然接过重担，那这些人也是她的责任。 屋子里的众人相对无言。 沉默片刻。 有人叹了口气，出声回道：“我们是贝丘王家和左家，卫氏的旁系表亲，这里还有信成刘家与绎幕赵家，嗯，信成杨家也在，是嫡系六房姻亲……” 被点名的几家盘腿坐在原地，目光平淡地望向她，也不开口吱声。 卫曦音一边听着一边翻开小册子圈上，没有笔，就从外面着火的屋子旁捡了只烧完的木炭。 她问道：“这么说附近三个县城的都在这了？” 那人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往南面逃的都在这，我们运气差点，出来躲藏没多久就被人抓，有几家人带着不少仆从逃出来，遭遇十方教后反抗激烈被杀了。” “好多人家也是被抓到这里，我们才碰上。” 卫曦音很快从他口中，得知不得了的消息。 十方教不止这么点人，也不止一个七方道人，他只能算一个小头目。 现在外面的幸存者躲藏极深，大部分教徒在外寻找活人，一边抓人又一边招收信徒，十方教正在不断扩大。而他们都是被不同的人抓来，然后关在这里，由七方道人统一看管。 听到这个消息。 卫曦音面色凝重，看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原先以为那些人只是针对清河卫氏，没想到卫氏仅仅是被针对的世家之一。 他们想干什么？ 想夺天下？ 没道理啊，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拿来做什么，还是说丧尸病毒真的与十方教有关。 天下？是否需要军队？ 卫曦音脑子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那封被中山翁主截获的羽檄，境内的其余翼州军，不知有没有收到相同的军事文书，赶往广平郡。 广平顾氏…… 她连忙问道：“那这个十方教是什么来历？你们可有人知道？” 大家不约而同摇头，“不知，他们似乎在疫病发生不久凭空出现，此前有人猜测或许疫病与他们有关，但当时大伙自身难保。” 角落里坐靠着几人，神色凄凉，眉间的忧愁无法掩盖。 大多数人都没有参与谈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灾难导致不少亲友都变成了怪物，世道越来越乱，往日的荣华富贵、家族底蕴，一切烟消云散，他们现在一无所有，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空泛起了一抹鱼肚白，似要天亮。 今日不知怎的格外闷热，不大的村屋里挤满了人，密不透风，闷得人难受，特别有些人被抓来时身上还穿着冬衣，后来被绳索捆住衣物无法脱下，此时热得直冒汗。 夏季，看来真的来临了。 卫曦音闻言不再吭声，她缓步走到屋外，立在屋檐下，手指无意识地轻敲，不远处便是火焰摧毁的房屋，那里已经沦为一片废墟。 过了快一个多时辰，常鹰等人还未归来。 卫曦音终究是有些不放心，眼见外面暖阳升起，她吩咐道：“派几队护卫出去找找，看看常鹰他们在哪。” “是！”立即有护卫领命，几十人朝着村口奔去。 村庄的土墙外面，常鹰等人朝着这边走来，一行人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看不出半分情绪。 后方的护卫用绳子套在长缨枪上，拖着一具黑衣尸体。 细看之下，正是那弯刀男！ 尸体扔在村口，常鹰立即向卫曦音回话。 他低头行礼道：“启禀女郎，我等追上那人将人围困住，那人见逃无可逃，竟直接举刀自尽，我等阻止不及有负女郎之令。” 这个弯刀男是个狠人，对同伴狠，对自己更狠。 第140章 小事 护卫对尸体进行搜身，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卫曦音说出自己的疑惑。 “女郎怀疑是广平顾氏？”常鹰听闻后瞳孔震惊。 “算是，那封信实在怪异，顾氏要军队干什么？还有龚刺史是否还活着？”卫曦音轻敲着手指，“这些目前都不得而知。” 常鹰却觉得说不通，他说道：“但广平离清河较远，顾氏哪有这个能耐，能在吃人的世道抵达各地兴风作浪。”有这本事顾氏也不会渐渐没落了。 卫曦音点头，“所以我说了只是怀疑，待清理完清河郡，还得想办法派人去探查广平郡消息才行。” 广平郡为翼州治所州府。 去往广平路途遥远，需穿过常山、河间两郡，在清河郡未安稳下来前，实在不宜带兵远行。 他们的部曲人数太少，而且后面还有很多事，兵器库的材料库存告急，打通开采铁矿的安全线路回去后就得实行。 卫曦音琢磨了会，便道：“既然这边的幸存者都在这里了，那我们在此休整两个时辰，今日便赶往东武，与元武和章元彦汇合。” 常鹰立即应道：“是。” 她转身想去东北角村屋再看看，忽而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补充道：“等会命二郎率五十名属下送那些人去坞堡，顺便让护卫给明镜堂带句话，等程家兄弟带着幽州百姓回来，是时候再征召一批部曲了。” 正好让弟弟回去反省一下自己，成长总是要伴随着挫折。 常鹰一并应下。 此时的卫琅非常不高兴，一脸委屈的蹲坐在外面的门槛上。 他的十名属下守在他身后，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寻思了半天也没开口。 最后还是刘阿曹开口安慰道：“二郎君不必难过，属下等人都是自愿领罚。”他以为二郎君还在因为连累了他们而难过。 结果卫琅嘟着嘴说道：“这下好了，阿姐又得罚我画家规。” 他最讨厌画家规了。 刘阿曹：“………”敢情大家所想不一致，是他自作多情了。 东北角这边三间村屋，都关着有人。 此时三间房屋门敞开，被救出来的众人用过食物后都在休息。 秦善还在右侧屋子内待着，拿着女郎递给他的族亲名册继续圈定找到的族亲。 屋子里有几名卫氏族人，都是旁系，关系最近的也是曾曾曾祖父那辈，还有几名已经出嫁的卫氏女。 见二郎坐在门口不进来，也不搭理他们，一伙人中有不少长辈，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总不可能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 但领兵的五娘，至今没过来看看，也不知在外面忙什么。 秦善便解释道：“女郎刚在隔壁询问讯息，此时恐怕还在外清除乱党，想必忙完就会过来。” 刚才常鹰未归，女郎担忧常鹰安全，哪顾得上挨个屋子查看。 现在又带回了弯刀男尸体，总要去询问一番。 一旁的其余世家听闻后，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得卫氏相救，我等理应亲自向女郎道谢，等女郎空闲再说。” 其中一位姑姑却感到有些不满，她出嫁多年，不了解族地如今情况，只是觉得长房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卫以莲就嫁在贝丘，当家做主惯了，成亲多年只育有一子，现在就在身边，灾难发生时丈夫不在家，她和儿子被仆人护着逃出城。 不久之后遭遇十方教，因着是出嫁的旁系女，手无缚鸡之力，被抓后除了饿过肚子，没受什么罪。 她开口道：“再忙也应该过来一趟，长辈些才脱险，怎能不闻不问，再说了，哪有小娘子在外打打杀杀的，咱们卫氏一族又不是没人了……” 门口的卫琅听见背后有人议论阿姐，倏地一下回头瞪着她，大声道：“不许你说我阿姐坏话。” “哪里是坏话了？”卫以莲反驳道，“身为长辈难道说都不能说了？世家大族最重规矩礼仪，五娘还没定亲，岂能这样抛头露面，姑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她好。” 卫琅气呼呼的，一旁的属下连忙拉住他，别人是长辈，真起了冲突二郎君不占理啊。 谁知卫以莲没完没了，又对着卫琅道：“二郎今年十三了，已经是大人……” “闭嘴！”坐靠在一旁的一位叔伯打断她，厉声喝道，“无知妇人！没有五娘你现在能坐在这里好好说话？端什么长辈架子，族长健在，还轮不到你来对长房的人说教。” 话音落后，屋子里鸦雀无声。 见卫氏族人吵起来了，一旁的人努力降低存在感，别人自家人的事，哪轮到他们外人开口。 而其余几位族人脸上神色各异，却无人开口。 卫以莲脸色涨得通红，她出身清河卫氏，夫家敬重，当家做主多年，来往的夫人几乎都捧着她，从来没有被人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训斥过。 还是被自己的娘家族人。 她身为姑姑，说两句小辈又怎么了，正想出声反驳，一旁的许鸿文赶紧拉住母亲。 “阿娘，少说两句。”日后他们要依靠族里生活，万万不能得罪了长房。 卫曦音刚一过来，就觉得这边屋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她扫过四周，只见那些人脸色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位叔伯摆了摆手，“无事，五娘不必操心这里，外面可是忙完了？” 卫曦音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唤她‘五娘’，想必是族人了，便答道：“忙完了。” 秦善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女郎要唤一声峰叔伯，他身旁的几位与身后的女眷都是族亲。” 卫曦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情不变，上前挨个见礼。 “侄女来晚了，让诸位长辈受惊了。” 长辈们连忙回道：“无碍，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还未谢五娘带着人赶来救了大家。” “叔伯客气了，都是族亲，应该的。”卫曦音注意到旁边的一位姑姑神色僵硬，与她对话时十分不自然，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 那些世家趁此过来与她道谢。 卫曦音一一问好回应。 打完招呼，她便说道：“诸位先休整片刻，待会儿我让护卫护送大家去往坞堡，放心，现在坞堡非常安全，不过粮食短缺，可能需要大家帮忙干活。” 丑话总要说在前面。 都是些世家子弟，从未做过粗活，免得到时候有理说不清。 一行人自然应下，现在这个条件，有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就不错了。 等安排妥当。 卫曦音便告辞离开，众人将她送至门外。 秦善跟了出来，将刚才发生在屋子里的事说了。 卫曦音毫不在意，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卫氏亲友实在太多，总不可能要求人人都是好相与的，反正最后现实会教他们做人。 比起外面的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值得她费心神。 一夜未睡，她得赶紧找个安静地眯一会养好精神。 第141章 高邑情况 午时刚过。 卫琅率领五十名护卫，护送众人启程回坞堡。 他想跟着阿姐，又不敢不听话，阿姐说了，要听命行事，要是不听话还得挨罚。 虽然现在阿姐至今未说惩罚是什么，但他已经下意识认定是画家规。 卫琅低垂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与阿姐道别。 卫曦音细细嘱咐了两句，见弟弟不应声，知他在闹性子，没太在意。这孩子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一行人在平福村分别。 没过一会儿，卫曦音等人便踏上去往东武的路。 而此时。 郎君们已经逃到高邑县。 那日夜晚有部分丧尸大军朝着他们方向移动而来，数量大概几千，高邑情况未知，黑暗中危险重重，千余人在夜里简直就是香饽饽，吸引着丧尸不断涌来。 人群很快被围过来的丧尸冲散。 当时跑在前方的曹阿旺、卫礼、卫贺和七名部曲，还有中山翁主等人与二十多名百姓，在黑暗中与大部队跑散。 好在他们的队伍里有高邑流民，对高邑地势熟悉，领着众人摸黑上山，来到高邑龙虎寨的老巢，才甩开身后追逐而来的丧尸怪物。 直到天亮。 山下丧尸动静渐缓。 卫礼忧心堂弟们安危，天刚亮便着急出去寻人。 他行礼道：“翁主先留在此地歇息，我们下山看看很快回来。” 中山翁主没拒绝，她知道自己跟去帮不上什么忙，出声安慰道：“郎君不必过于担忧，大家定会平安无事。” 卫礼点了点头，与卫贺一道，率领剩下部曲与三名自告奋勇带路的高邑百姓下山寻人。 一行人心急寻人，下山的速度极快。 大量丧尸冲入高邑境内，山下随处可见四处游荡的怪物，瞧不见一个活人。 卫贺有些忧愁，“当时他们护在侧方，冲散的话有可能会逃向东面，那岂不是离巨鹿郡越来越远了。” 他们抵达高邑后应该往南走，才能绕回乌鸦山，现在人都不见了踪影。 卫礼道：“无论往哪走，只要人没事就行。”大不了晚些回去，就是不知族里收到他们失踪的消息，会不会出来寻人。 他在沿途都留下了讯息，只盼着能有人看到，千万别与丧尸潮撞上。 十几人很快抵达山下的一座村庄，却并没有进去。 原本沉寂的村庄迎来新的‘客人’，无数丧尸涌入村子里，他们的目的不是杀丧尸，这么多数量，光凭他们十几人不知清理到何时。 大家小心翼翼地远离怪物，绕过村子，在沿途标上记号，去往对面的山林。 按卫礼想法，堂弟们对高邑不熟悉，黑夜中想要躲避丧尸只能往山林里跑，还有那么多的百姓与护卫，人一多，身后追逐的丧尸肯定也多。 完全可以根据附近的丧尸数量，与路上的尸体进行判断他们逃离的方向。 他放眼远望，观察片刻，挑选了一条丧尸最多的路线。 十几人互相配合，闹出动静将丧尸引开，但现在怪物行走速度很快，有时候引开后没一会儿又自己跑回来，一行人只得动手清理。 卫礼与卫贺二人护着三名百姓，在前方杀敌。 他俩自丧尸爆发以来，半年杀的怪物数量加起来，都不及这一个时辰多。 曹阿旺开始还担忧两位郎君安危，见他们自己能应付才放下心来，郎君们如今这般模样，谁能想到在半年前还是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杠的读书人。 事实证明卫礼的选择没有错，清理过一段路后，他们很快找到四百多名百姓与几名堂弟。 堂弟们与他想法一致，天亮后便从躲藏地出来焦急寻人，所以一伙人很快遇上。 卫礼扫视一圈，心底一紧，“卫诃呢？当时不是与你们在一起？” 堂弟们愣住片刻，“没看见他人，昨夜太混乱，我们还以为诃堂弟与你们一道。” 卫诃昨夜从粮仓出来的位子是在右侧前方，而堂弟们在左侧，跑得方向不同。 而且现在除了卫诃，还有几名堂弟下落不明。 卫礼闻言扭头就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弟弟们可千万不能有事。 曹阿旺见状，让跟来的高邑百姓带着大家去往对面山上的龙虎寨等着， 寻人的话人越少越好，太多人只会引起丧尸注意。 百姓听从指挥，听话得过去，白日里只要跑快点，甩掉怪物不难。 谁知还未走多远，百姓匆匆忙忙地返回，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来，一脸慌张地说道：“不好了！又有大批丧尸往这边方向过来了，已经围在龙虎寨山脚下！” 众人顿住，看来是粮仓那头的丧尸潮往这边移动了。 高邑实在不宜久留，需尽快找到人离开才行。 卫礼却脸色微变，“翁主还在那边山上。” 高邑龙虎寨是独立的山头，四周险峻，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下，易守难攻，也是当初田三选择在那里当匪的原因。 一旦丧尸将山下围住，翁主他们出不来，若是到夜里丧尸顺着小路跑上山，到时退无可退，仅凭身边的五名随从，根本护不住人。 中山国的那群士兵还在寻人，五堂妹似乎另有安排，翁主绝不能出事。 卫礼神色凝重，很快做出决断，“卫贺，你先带着人去寻弟弟们，曹阿旺跟着我，咱们返回去引开山下丧尸，去救人！” 卫贺连忙应着。 那些百姓无处可藏，跟着大家一起行动，由几名卫氏郎君率领，人群很快分散开，兵分几路寻人。 他们需要尽快离开高邑县，不然一到晚上，这里很有可能会是群魔狂欢。 ……… 此时卫曦音还不知堂兄弟们的情况，率领余下三百多人赶到东武城。 这边的丧尸极少，少到什么程度呢。 走了大约六里路，只瞧见零星三两只。 相邻的三座城池相继城破，却只有这么点怪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情景。 “看来丧尸潮果然开始移动了。”卫曦音叹道，“得尽快探查到它们移动的轨迹才行。” 太阳真火用完了，火药还剩九枚，处境十分不妙。 第142章 移动方向 跟着卫琅回去的还有孙钱等人。 不仅如此。 卫曦音等人还得继续寻人，清河郡十四县，现在还有一半的县城没有消息。 而且说不定清河郡内还有十方教之人。 比如庄书玉小娘子提到的爱干净的小白脸，根本没在平福村出现。 卫曦音打量荒芜的四周，微眯着眼，“希望元武他们给力点，最好把东武至信成一带都搜个遍。” 常鹰沉默。 秦善无奈。 “咱们也不能在这干等着，东边缭县、东阳、信乡，至今没去过。”只听她又说道，“只在这里停留一日，若是元武他们还没消息，先去东面探查一下，最好能找到丧尸潮移动方向。” 清河郡十四县，清阳过去还有复阳、莎题、枣强等地。 常鹰出声问道：“女郎是担心丧尸潮会朝着南面移动，最后跑到灵县来？” “这些怪物没有神智，随机游荡，潜在威胁实在太大。”卫曦音点头。 目前他们一路过来都很平静，丧尸潮似乎已经离开此地，并没有南下，而西边有乌鸦山山脉阻挡，最大可能是已经去往北面或者东面。 但最怕这些怪物来个回马枪，现在也不是所有城池都能通过，丧尸大军一旦前路被堵，无法前进，很有可能返回。 秦善适时插话，“据那些世家所说，只有逃向南面的人被抓了，有些家眷在逃跑过程中失散，去往东面和北面的可能性极大。” 是这个理，其余的幸存者很有可能和丧尸大军撞上。 一旦相遇，数以万计的怪物，无人能抵挡。 卫曦音道：“过去了才知道，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清阳县至今未破，治所郡府大概率已经全军覆没。” 她翻开亲友名册，圈出来的只有小部分人，八成人员毫无线索，而清阳县内的亲友最多。 卫曦音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一行人边走边谈话，转道至沿途小路，很快便抵达约定地点。 远远便看见两名护卫守在那里。 两名护卫看见女郎过来，迎上前急声禀报道：“启禀女郎，章大人在清阳县发现丧尸潮，清阳县城破，大量丧尸汇合，一部分朝西边移动，另一部分已经移动至东面！” 卫曦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她只顿了一秒，立马变了脸色，急声质问：“郎君们还在粮仓，他们人呢？” 护卫知女郎所担忧，立刻说道：“诸位郎君率领运粮百姓逃至高邑，属下等人猜测，郎君们大概是想去往巨鹿郡，从乌鸦山背面返回坞堡。” 卫曦音一听堂兄弟们无事，才缓和了脸色。 人逃出去了便好。 护卫接着说道：“部分丧尸大军朝高邑移动，我等无法追去，章大人并没有去东武寻人，一直留在清阳观察丧尸潮动静，命属下二人在此地接应女郎。” 卫曦音微微点头，章元彦总算机灵了一回。 比起寻人，明显丧尸潮动静更为重要。 “事不宜迟，我们过去看看，你二人留在此地等候元武等人。” “是！” 卫曦音率领众护卫赶往清阳县。 章元彦已经在此地观察好几日，丧尸潮动静太大，他们不敢走近，只在白日派出少数人溜到县城外远远观望。 而丧尸大军自从撞破清阳县大门后，至今没有返回迹象。 看见卫曦音带着人过来，两方汇合。 章元彦轻呼了口气。 他颔首示意，“女郎。” 卫曦音没有过多客套，直言问道：“现在这边是什么情况？” 章元彦回道：“丧尸大军三日前撞破清阳县大门，看不到城内情况，目前不知，有大约一两万的怪物在夜晚改变路线，去往高邑方向。” 卫曦音心一紧，“可是追逐着郎君们去的？” 章元彦摇头，“第一批只有几千，是在白日我等到达这里后才开始朝着高邑移动，清阳县的北面城门未破，县城装不下那么多怪物，有些在粮仓附近游荡，在夜晚分两批次往高邑迁移。” 卫曦音眉头紧锁，郎君们的性子单纯，这些日子训练虽然有成果，但高邑情况不明，巨鹿郡更是不知深浅，还要护着千名运粮百姓，想要绕远路回坞堡简直危险重重。 想到这，她不由有些担心。 秦善见此便道：“女郎，可要属下率人前往高邑寻人？” 卫曦音轻敲着手指，思忖片刻，点头应道：“率百人前往高邑看看，注意一下高邑的丧尸动向。”不派人去寻实在不放心。 “是！”秦善领命，立刻点了百名部曲，准备即刻上路。 他点的人员几乎都是卫氏部曲，中山军一个没动，要知道中山翁主肯定与郎君们在一起。 那些中山士兵也没觉得奇怪，是去高邑寻找卫氏郎君，没让他们跟去，好像很正常？ 秦善率领百人前脚刚走，后脚清阳县城方向传来巨大的动静。 只听‘轰隆’一声，声音响彻云霄。 卫曦音与章元彦直起身子望去，可惜他们所处位子距离太远，视野有限，看不真切。 众人耐心等待片刻，直到在县城附近观察的哨兵返回。 急声禀报：“启禀女郎、章大人，清阳县东城门被丧尸撞开，丧尸大军朝着东面涌去……” 东面三县，缭县、东阳、信乡，这是要遭殃了啊。 卫曦音神情凝重，“走，不等元武了，咱们追过去看看。” 若是东三城没有城破，阻挡了丧尸潮去路它们很有可能会返回。 又怕三城已经城破，随着丧尸大军移动，多地丧尸汇聚在一起，规模变得越来越壮大，日后到了无法抵挡的地步。 一时之间，卫曦音都不知该希望那三座县城无碍，还是三城出事。 ……… （今天停电停水一整天啦，晚上手机又忘记充电，一天没码字，真的是怕一直不来电，另外，宝子们，今天开启书测啦，等待结果，希望有好消息。） 第143章 胆小的记录官 正当卫曦音带着人，朝着东边丧尸潮方向追去的时候，卫琅已经护着众人抵达灵县。 所走路线虽然被清理过好几次，但路上时不时还会窜出来不少丧尸。 如今的灵县十分壮观，沿途乌鸦山山脚外面一圈圈的阻断墙全部建好，高六米的土墙一眼望不到头，将整个山头包围其中。 自踏入灵县后，再也没有看见一只丧尸，待走到坞堡附近，外面一圈圈的围墙格外显眼，高墙之上架着弩车，还有护卫在四周巡视。 看到这一幕，那些世家震撼不已，不由在心底感叹，不愧是清河卫氏，在如今这世道也能偏居一隅，还有如此强的防御力。 城墙上的护卫立刻发现了他们，见是二郎君带着人回来，围墙的大门即刻打开。 围墙内的变化也是十分大。 原本光秃秃的田地，田埂被扩宽成一丈宽的道路，部分用于浇灌田地的沟渠被填平，瓦匠正带着人准备修建排水渠道，为日后的房屋建造打好基础。 门口的研究所已然建好，共有两层，建筑材料多采用石头、木材等天然材料，内部采用部分钢结构进行支撑，墙体外呈土墙色，外观看着格外朴素。 直到进入围墙里面，众人才发现这间房屋占地极广，几乎占据着整个西面围墙。 有位世家郎君好奇问道：“敢问这房子做什么用的？” 坞堡内的人听见问话都没吭声。 谁知道呢。 包括负责修建房屋的瓦匠都不清楚，只知道女郎说房子要大，房间要多，美不美观都无所谓。 卫廷与谢芮安倒是猜出来了，谢芮安是因为负责炼制钢结构，一直在跟进研究所建造，而卫廷，是因为前几日褚先生请他给最里面的几间房屋打造铁栏，并带他进去转了一圈。 里面非常大，考虑到采光问题，整个房子呈现四方形，中间有个不大的天井，由一条幽深的走道连接。研究所的正门离围墙大门不远，倒是最里面的七八间屋子在西边最里头，就算闹出动静外面也听不见。 褚钰看了一圈后，将卫廷请回来，说道：“还请郎君命人打造一些铁栏，将这几间屋子布置一番。” 布置？ 需要用铁栏怎么布置？ 褚先生这样做肯定是五堂妹授意。 卫廷神色复杂，增加铁栏不就是想把这些屋子打造成监牢？是留着日后关犯人还是关那些怪物……… 好像深怕他不明白似的。 褚钰神色淡定地补充道：“铁栏要三层，免得被挣脱掉逃了出来。”要知道现在灵县境内可没丧尸了，想抓这些东西只有去更远的地方。 卫廷：“………” 他只得无奈回道：“我知道了。” 到今日卫琅率人回来时，至少有十间屋子已经装好栅栏。 褚钰验收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头琢磨着是时候招收观察记录官了。 张七现在跟着程家兄弟去往安平郡出任务，接回那些幽州过来的百姓。自从褚先生答应给季大郎君安排个轻松的活计，他早早便告知过季曜。 不用干苦力，只需要坐在那里动动笔。 季小胖子闻言后也觉得活计轻松，拍着胸脯向他保证道：“放心张叔，这活我肯定能胜任。” 听说领的是杨木牌，若是表现良好，还有额外的粮食领，这样日后他就不用饿肚子了，也能养活自己。 季曜信心满满，等着褚先生召见。 这一等就是好几日。 今日褚先生终于派人来找他了。 季曜拿出小镜子，整理一番仪容仪表，带着下人来到研究所门口。 正准备进去，却被门口的护卫拦住，护卫指着他一旁的下人道：“机密重地，无关紧要之人不得入内。” 季曜闻言脸色没有丝毫不愉，反而暗自窃喜，他算是进入卫氏权利中心了？ 机密重地日后可以自由出入，听着好像特别威风。 季曜轻咳一声，对下人道：“在外等着，本公子自个儿进去便是。” 下人连忙称是，他家郎君可算是出息了。 季曜挺起胸膛，在护卫的领路下，目不斜视地进入研究所，来到褚钰处理庶务的屋子。 褚钰正坐在案几前，低头提笔不知在写什么，见人进来了头也没抬，扔给他一张契约，“这是女郎准备的东西，签了。” 季曜一愣，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保密协议。 他低头看了下，大致意思就是在这里干的活计不能向外透露。 季小胖子并没觉得哪里不对，暗自得意，看来他要开始接触卫氏辛秘了，二话不说拿起一旁的笔，挽袖签上自己的大名。 褚钰见状抬起头，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微笑，“季大郎君果然好胆量，既然已经签了契约，那咱们一起去看看日后做活的地方。” 季曜闻言点头，“是应该看看的。”心底又觉得奇怪，为何褚先生要夸他好胆量，这和胆量有什么关系？ 郡守府谁人不知，他的胆子一向很小。 还未等他想明白，褚钰已经起身，出了屋子。 季曜连忙跟上，二人沿着走廊，一路走到最里面的几间屋子，沿途还有几名护卫值守。 待在其中一间屋子门口停下， 褚钰指着门说道：“这边是季大郎君日后做活的地方，郎君自个儿进去看看。” “哦哦，我知道了。” 季曜忙点头，想也没想地推开了房屋门。 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关在监牢里两只长相格外恐怖的丧尸，直直地映入眼帘。 瞧见有活人进来，怪物唰地一下调转脚步，恐怖的眼白像似死死地盯着他，嘴里发生奇怪的吼叫声朝着门的方向扑来。 季曜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嘴唇微微颤抖，吓得整个身躯僵硬无法动弹。 他两眼往上一翻，倒在了地上。 门口值守的护卫立刻进来查看，探了探他鼻息，对着褚钰禀报道：“褚先生，人晕过去了。” 褚钰摇了摇头，啧啧道：“胆子怎么这么小啊，季大郎君看来还得多多锻炼才是。” 他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没事，多看看早晚会习惯，这活计可是他们自个儿求来的，我总要满足张都头的良苦用心啊。” 就坐在此地观察丧尸而已，瞧瞧，多轻松的活计。 记录官一个可不够，还得再招两个人才行啊。 第144章 分流丧尸潮 烈阳高照，气温一直在攀升。 夏日正式来临，无尽的热浪在大地上铺开，燥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强烈的光芒投射在地面上，让人们不得不眯起双眼。 卫曦音与章元彦，率领部下远远落在丧尸潮后面。 此时他们带着人离丧尸大军约二里地，还是当初褚钰给的数据，根据丧尸的听觉、嗅觉而保持的安全距离。 就怕离得太近，引得部分丧尸回头，跟鲶鱼效应一样，等会儿齐刷刷地大军往回走，就算他们跑得快能甩掉，但一旦让它们改变了行进方向，谁知道又会迁徙到哪里去。 在烈日下赶路。 护卫身上还穿着初春时的厚衣，外面套着护甲，一个个热得面色潮红。 卫曦音也觉得热，她用手轻轻擦拭脸上的汗珠，恨不得把外衣脱掉，换成凉快的短袖。 当然，只能想想。 她一脸羡慕地看着常鹰将厚重的外衣脱下，扔进后面的推车上，其余护卫见状，跟着有样学样，不一会儿，整个队伍只剩下她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常鹰读懂了她的眼神，有些无语，女郎再怎么不拘小节，那也是小娘子，岂能与他们这些大男人一样，衣物说脱就脱。他只得说道：“女郎暂且忍耐一下。”回族里就好了，有冰用。 章元彦时刻关注着前面动静，适时出声：“女郎，前方便是莎题县了。” 莎题过去就是枣强，而缭县在两城下面。 这里已经是清河郡边上，再过去便出了清河郡，抵达常山郡地界，也算是自丧尸爆发以来，大家走得最远的距离。 卫曦音直起身子，微眯着眼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 莎题县境内与其余县城一样，道路两旁尸横遍野，皑皑白骨随处可见，因时间太久，多数被疯长的杂草覆盖，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前方观察情况的斥候返回，禀报道：“启禀女郎，探查到莎题县城破，附近的怪物已与丧尸大军汇聚在一起。” 卫曦音闻言叹道：“情况不妙啊，再这样下去丧尸潮越来越壮大，已经无法控制，要想想办法才行。”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本来人就少，卫琅带走五十人，秦善带走百人，现在仅剩四百五十余人，区区几百人，如何抵抗十几万的怪物大军？ 常鹰问道：“女郎可有应对方法？” 卫曦音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是人又不是神，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丧尸没智力，又不能像打仗一样谈判投降，也不能使用三寸之舌进行坑蒙拐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计谋的作用微乎其微。 而他们仅有的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便是九枚火药，但这是火药又不是核弹，九枚火药连十分之一的丧尸都炸不死。 既然弄不死，只能想办法远离，观察它们的移动方向，确保不会跑到灵县去。 等回去让褚钰再研究研究，看还能不能弄出杀伤力更大的武器。 “不过……”卫曦音毫无形象地擦了擦脸上汗水，说道，“虽然弄不死，但是可以想办法将它们分散开来，引出清河郡地界。”至于出了清河地界那些丧尸大军如何，现在没那个能力去管。 周围人一愣。 章元彦好奇问道：“女郎要如何分散？” 那可是十几万大军啊，连白日他们都不敢靠近。 队伍突然停住。 卫曦音找个阴凉地蹲下，常鹰与章元彦立刻围了过来，她从兜里掏出地图，放置于地上翻开，说道：“莎题县过去便是枣强县，而枣强东面是常山郡，北面过去是渤海郡地界。” 她手指在地图上轻点，“到晚上，我们可以在这两个方向点燃两枚火药，夜里闹出的巨大动静，足以将行进速度十分快的丧尸立即吸引走，一晚上就能让它们分散成两个方向跑出清河郡。” 两个不同的方向，能把丧尸再一次分流，至于日后会不会继续壮大，那只有以后再说，目前的他们还没有能力清理如此数量的丧尸潮。 或者等日后借到兵了，战斗力足够时，再想办法解决这个危害。 卫曦音甚至恶劣地想着，最好将这些丧尸潮一路引到广平郡，让那些人头疼去，那边不是还有赶过去的翼州军和广平顾氏。 要是他们能解决大部分丧尸，也算是在为翼州出力了。 当然，这些小心思可不能当着章元彦面说。 众人低头琢磨着这个办法的可能性。 章元彦还未见识过火药威力，所以不好发表意见。 常鹰沉思片刻，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要有人去点火，属下等人对这边都不太熟，夜里穿梭在这些地界十分危险。” 卫曦音摆了摆手，“制作一条长长的引线便是，火药的爆炸声非常大，距离五里地都行，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分两路去规划路线，点燃火药后立刻撤退。” 卫曦音当即下令，留下二十名斥候跟在丧尸潮后面，随时报告位置与动静。 她与章元彦约定好回东武城汇合，各率领一队前往两个方向，布置火药、以及清理点燃火药后的撤退路线。 卫曦音负责的是东面，不远处就是枣强县，若是在这边点燃火药，丧尸肯定会经过枣强。 现在天色还早，她想了想，还是吩咐常鹰带着人到附近去搜寻一下幸存者。 这本是他们此次出来的目的。 岂料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人。 倒不是常鹰找到的，准确来说，他们一过来就看见了人。 大约有几十人，胆子很大，白日里成群结队地在外面挖野菜，有手持武器的民兵在四周巡视。 转过小道，两波人便直面遇上。 一看到卫曦音等人，那些人不由愣住。 有人回神，出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常鹰将众人来回打量个遍，深怕又是十方教的教徒，一时之间没有应声。 对面人见无人应答，立刻神色紧张地举起武器，身后的百姓连采摘的野菜都顾不上，扔下菜篮惊慌地朝后面跑去。 那副模样，好像他们会吃人似的。 第145章 话痨先生 这些人穿着简陋的衣服，布条裹身，草编鞋子，衣服上布满灰尘、泥土等污渍，看起来十分凄凉与狼狈。与之形成反差的是他们的精神面貌，一个个的瞧着十分有精神，眸中透着光，正充满敌意地盯着他们。 卫曦音注意到他们手里的武器。 类似于长矛，由竹子为枪杆削尖制成，尖锐的顶部插着铁质的枪头。 很明显做过改造。 看来清河郡内还是有人才啊。 卫曦音淡声开口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诸位不必惊慌。” “不过……”她瞥了眼最前方的青年，“好心提醒诸位，有怪物大军将朝着枣强涌来，这里诸位怕是不能待了。” 有大量怪物要过来了？ 对面人闻言顿住，互相对视一眼。 青年没有放松警惕，将信将疑地开口，“你们如何得知？” 卫曦音回答得气壮理直，“因为我打算将它们引过来，穿过枣强县，引去常山郡。” 青年：“………” 卫曦音怕他没听懂，想了想补充道：“大概有十几万只，会过来多少我也不知道。” “十……几万？”青年闻言脸色一下煞白。 身后的人一片哗然。 如此庞大的数量，所过之处将寸草不生，枣强县根本抵挡不住。 卫曦音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反应，朝着常鹰勾了勾手。 常鹰会意，立刻将亲友名册掏出来递给她。 东西太多不好携带，除了地图随身揣着外，女郎的其余物品都由他暂时帮忙收着。 卫曦音当着众人面翻开亲友名册，“对了，我顺便过来找人的，不知你们这有没有卫氏族人，我看看，哦，还有枣强韩家和枣强曲家。” 一听她要找人，青年的眼神立刻又警惕起来，“你找他们做什么？” 卫曦音了然，见他这态度便知肯定有亲友在。 几番试探下来，她索性表明身份，“我乃清河卫氏卫五娘，出来寻找失联的亲友。” 话音刚落。 青年面露诧异，“你们是清河卫氏之人？” “卫氏不是在南边灵县，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枣强距离灵县已经很远，要知道从这边再过去，已经完全出了清河郡范围。 卫曦音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刚不是才说了出来找人的？在灵县待着我还出来找什么人？” 青年：“………”这位女郎好凶。 卫曦音有些不耐烦了，天气炎热，她又不能像常鹰他们一样脱衣服，站在太阳底下被毒辣的阳光一照，额头的汗珠一直往外冒。 实在令人心浮气躁。 再说了，她还得抓紧时间去确认路线，哪有空磨叽。 卫曦音正准备追问亲友下落，远处走过来一大群人，各个手里拿着武器，看来是刚才采摘野菜的人回去报信了。 青年见到为首的男人，连忙跑出去抱拳行礼，“曲先生。” 他附在男人耳边轻声禀报道：“这群人自称清河卫氏，前来寻先生和卫家人的。”哦还有韩家。 被唤作曲先生的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目光扫视一圈后，定格在卫曦音身上。 女子率兵，世间少见。 他礼貌拱手行礼，“在下曲奇，不知小娘子是？” 曲奇？ 饼干？ 卫曦音思绪有些飘忽，曲奇饼干什么味的，她好像都忘了。 青年怕她又发火，连忙低声说道：“她说是清河卫氏卫五娘。” 曲奇略微吃惊，居然是清河卫氏的人找过来了。 排行第五？岂不是长房的人…… 曲家确实与卫氏有姻亲在，他的叔祖母是卫氏女，算起来，卫五娘还应该唤他一声表哥，但毕竟隔了一辈，曲奇可不敢厚着脸皮攀关系。 确定了身份，既然不是敌人，众人一下放松了下来。 知她是来寻人，曲奇便主动说道：“原来是卫女郎，这边的亲友几乎都在，灾难突发我等便逃出了县城，生活在附近的别庄里………” 他正打算细说。 卫曦音打断他，颔首道：“曲郎君的话等会儿在说，你们得赶紧带着人离开这里，丧尸大军要过来了。” 夏季天黑得晚，她与章元彦约定好亥时一同点燃火药，万不能耽误在这里错过了时辰。 她长话短说，将情况说明。 对着他身后的百姓说道：“诸位若是没地方去，可跟随一起去往卫氏坞堡，现在灵县十分安全。” 曲奇听闻，没想到情况如此紧急，转头对着青年耳语几句，让他去通知庄子里的人撤离。 他走在前面领路，边走边道：“既如此，那我们与女郎一道清理后方怪物，其实附近的怪物都被我们清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当初逃出城后就展开了自救，但这里被几座城池夹在中间，实在没地方可转移。” 四周县城处境都一样，去哪里还不如就在老窝待着。 卫曦音内心略微触动，枣强还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展开自救的县城，而且若她刚才没听错的话，青年称呼曲奇为先生？ 要知道在这个朝代不是谁都可以称为先生，必须有大才之人才能匹配这样的称呼。 她思索片刻，指着百姓手里的武器问道：“敢问曲先生，这些兵器上的铁片是谁打造的？” 注意到她称呼上的转变，曲奇笑了笑，“是在下，在下曾看过一些书籍，就试着自己炼制了一些铁，至于铁的来源，是在官道上截获的一批官府物资，当时我们啊……” 曲奇开始滔滔不绝，从他们如何发现物资，到如何打造兵器开始说起…… 卫曦音满脸黑线，敢情这位饼干先生是个话痨？ “然后我们就自己造了个熔炉，尝试炼铁，女郎有所不知，铁的锻制方法其实书上并没有详细记载，大多数铁匠都是祖传手艺从不外传，我也是无意间才得到那本书籍，那是我在京都念书时，路过一间书肆……” “我在京都岚山书院待了三年，但实在不习惯京都的饮食习惯，这才回了枣强，枣强什么都好，就是文人少了些，无法与繁华城池相比，好在离治所近，偶尔过去会友也是乐得逍遥……” 曲奇从炼制兵器，不知怎得谈到他的那些好友，并且完全没有止住话语的意思。 卫曦音已经面无表情，她明明只问了一句兵器谁锻造的。 第146章 布置 “可惜治所清阳县也遭了难，其实在下在冬季时便明白过来，不会有朝廷援兵，这么多人要生存，总得要想办法，曲家别庄正好屯有陈粮，在下也没藏私……”曲奇依旧滔滔不绝。 卫曦音不得不出声打断他，提醒道：“曲先生要不要去别庄看看，我们需要尽快撤离。” 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还不得说到盘古开天辟地去。 谁知提到撤离，曲奇又有话说了。 他坦然道：“在下之所以痛快答应女郎离开枣强，也是因别庄四面城池环绕，隐患极大，二则是这里物资短缺，眼下还能挖野菜果腹，但等冬季气温下降，缺衣少食，大家也撑不下去。” 之前没有地方可转移，现在既然卫氏来了，卫女郎又让他们去往坞堡，曲奇自然立刻应下。 但……… “就是不知卫氏能否接纳所有百姓？粮食可足够？”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能，坞堡已经能做到自给自足，粮食的问题曲先生不用担心，你我两家有姻亲关系在，清河卫氏之名难道曲先生还信不过？” 曲奇得到答案，笑道：“女郎说笑了，在下自然信得过卫氏。” “不过女郎说要将那些怪物引出清河郡？”他琢磨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其实夜晚想要吸引来怪物非常容易，但危险性极高啊，一旦被怪物包围，逃无可逃……” 卫曦音语速极快地回道：“先生到时自然会知晓。” 曲奇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不远处，青年带着人从庄子里出来，细瞧之下竟有一千多人。 出来的人大部分都一脸茫然，刚才青年进来通知，说是曲先生吩咐，大家日后去卫氏坞堡生活。 大多数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现在要远离故土，不少人流露出不舍，生出几分怅然来，但曲先生这样做肯定有缘由，大家只好各个背着包袱揣上唯一的家当，跟着大部队撤退。 几名卫氏族人看见卫曦音，激动地走上前询问族地情况。 一旁的曲奇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出声，这才止住了话语。 卫曦音余光瞥了他一眼，对族人说道：“坞堡一切安好，诸位回去便知，眼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一行人边走边交谈，很快抵达枣强县的县城外。 破开的县城门已经被人关上，沿途果然如曲奇所说，确实丧尸极少。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说曲奇确实是个人才。 要是话再少点就好了。 卫曦音率人绕到县城后面，半个时辰后在一处空地停下。 从这里过去，百丈之外便是常山郡。 这边背面全是农田，因无人打理田地荒废，长满野草，四周甚是荒凉。 卫曦音望着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对着常鹰说道：“人太多了，到晚上不好撤退，派护卫先护送百姓去往东武等着，顺便清理沿途丧尸，将撤退路线规划出来。” 等晚上点完火药后就可以沿着安全路线逃跑，路上再安排点人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常鹰应下，立刻安排下去。 “女郎说得极是。”一旁的曲奇闻言点头，“就是不知女郎打算如何将怪物引出清河郡？”他确实十分好奇。 卫曦音面无表情，“曲先生还是少问两句，等会儿看看便知。” 她此刻无比想念褚钰，有时候虽阴阳怪气了点，但起码耳根清净。 都被称之为‘先生’，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曲奇闻言顿住，他又不傻，自己这是被嫌弃了啊。 不远处的百多名中山军已经整合好队伍，将由他们率领百姓前往东武的汇合地点，在那里等待与众人汇合。 留下的卫氏部曲仅剩五十余人。 很快护卫便开始行动起来，清理四周，寻找火药放置点，制作引线等。 引线必须要长，留给点火之人足够的逃跑时间，并且能够顺利点燃火药，制作起来需仔细谨慎。 曲奇没有跟着枣强的百姓撤离，他对卫女郎打算如何做实在太好奇，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也是让他留下来看看，他便索性不走了。 曲奇走到树下，挨着卫曦音站在阴影处，眼睛一直盯着忙碌的护卫。 期间有斥候寻着他们沿途留下的记号追来，禀报丧尸潮动向。 “启禀女郎，丧尸大军一直徘徊在莎题县，似乎有返回迹象。” 卫曦音面无波澜，“再探。” “是！” 不远处的护卫推来木牛流马，从推车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木箱，搁置于地上。 箱子打开，垫满干草的箱子里躺着一枚黑漆漆的小黑球，护卫将黑球动作轻缓地放进指定位子，黑球上小小的引线与地上的引线相连，汇聚在一起。 曲奇打量半天，也没瞧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还是出声问道：“敢问女郎，这是何物？” “炸药。”卫曦音回答得简而意骇。 炸药？ 这又是何物？ 曲奇求知若渴，迫切地朝着护卫走去，想近距离观察一下。 护卫见女郎没有出声，也就任由他打量，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曲奇围着小黑球观察了半天，实在看不出来这东西能用来干嘛。 卫曦音见此幽幽说道：“此物为坞堡的一名先生所制，威力巨大，可用来杀敌杀丧尸，那位先生可真是一名旷世奇才啊，文能出谋划策，武能打造神之兵器。” 这是兵器？ 曲奇的眼神立刻变了，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兵器。 “说是兵器也不准确，应该称之为热武器。” 卫曦音注意到他的神情，她将褚钰吹得天花乱坠，“那位先生可乃神人也，没有他坞堡也不会这么快安稳下来，他不仅能稳定民生、制作武器、出谋划策，还对怪物有所研究，曲先生不知与他比之又如何？” 曲奇神色严肃，拱手道：“女郎可否赠于在下一枚炸药？在下想观察一下那位先生的旷世之作。” 卫曦音摆了摆手，“暂且不急，待回坞堡后，曲先生想怎么研究观察都行。”曲奇此人能自个儿锻制改造兵器，是有大才之人，担得起一声先生。 正巧褚钰快忙不过来，看她多贴心，为他找了个帮手。 第147章 分流 很快夜幕降临。 黑暗逐渐笼罩了大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四周已经布置妥当，前方的数名斥候返回。 “启禀女郎，丧尸大军出现新动向，似乎要往北面迁移，另一队斥候已赶往北面，与章大人汇合。” 卫曦音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吩咐道：“常鹰率领五名护卫在此点火，尔等随我一道率先撤离，至后方安全路线接应。” “是。” 卫曦音率领余下部曲，先一步离开此地。 常鹰与五名护卫守在布置好的引线旁，等待亥时来临。 曲奇自然跟着她走。 一行人急速赶路，沿途路上有护卫两两一组蹲守，确保撤退路线安全。 夜晚的荒野，暗淡的月光斜照在树木上，让它们的影子延伸到黑暗中，寂静的空气、远处不时有喉咙被卡住般的丧尸吼叫声传来。 待快走出枣强地界时，县城方向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这股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夜幕之下回荡着，未等彻底消散，犹如被投入水中的石块，掀起层层涟漪，四周开始传来动静。 四面八方的怪物发声吼叫，速度极快地朝着发声源移动。 曲奇脚步一下子顿住，瞳孔透着震惊，如此大的动静，居然只是一个小黑球引发的？ 女郎口中的那位褚先生，果真是位神人也。 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迫切地想去卫氏坞堡见见褚先生，弄明白小黑球究竟是如何造出来的。 卫曦音见怪不怪，并没有在此地停留，一行人沿着制定好的路线一直走出枣强地界，在缭县境内边缘地带的一处高地等待常鹰过来。 几十人在黑暗中无人出声，四周的风吹草动传入耳里，有零星丧尸被声音吸引过来。 路过此处，丧尸闻见活人气息，朝着他们扑来。 夜晚的丧尸速度十分快，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尽量不闹出声响，十几人一起上，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 卫曦音有些担忧，北面因距离太远完全是两个方向，这边无法听到动静，也不知章元彦有没有顺利点燃火药。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 常鹰率领五位护卫赶到，与众人汇合。 “启禀女郎，听动静计划是成功了，我等点燃火药不久，听见北面传来响声，几乎是一前一后同时响起。”常鹰低声禀报道，“撤退时有大量动静从莎题方向传来，丧尸潮似乎已经在往这边过来。” 卫曦音轻呼了口气，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去躲藏地休息一晚，天亮再去探查一番。” “是。” 躲藏地是提前寻好的高地，此地已经离开枣强县。 与常山郡是相反方向。 远处。 黑夜中的庞大丧尸潮被分成两股，犹如洪水一般分散袭来，疯狂涌入爆炸发声处，夜里的它们速度十分敏捷，不到片刻，已经抵达枣强县背面。 这些怪物没有智力，无法视物，只知道寻着声响一路前进，很快便冲出界碑，进入常山郡。 而另一边，亦是同样的情况。 待天刚微亮。 章元彦率领部下前去探查丧尸潮移动方向，确认这边的丧尸潮已经离开清河郡，进入渤海郡后，一行人即刻返回，前往东武汇合。 常鹰探查到的情况也一样。 听闻这个消息，大家感到一阵轻松，十几万的丧尸离开了清河郡，整个地界变得安全不少。 稳定清河郡指日可待。 “不要掉以轻心，要知道丧尸可是活物，会四处跑动，特别是一到夜晚，它们行进速度实在太快，情况无法预料。” 卫曦音淡声说道：“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少，我们能将丧尸引走，别人一样也能，说不定过几天就有其他丧尸潮移动过来，大家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翼州所有州郡边界处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阻挡墙。 随着时间越久，丧尸游荡的距离越远，或许此时就有隔壁州郡的丧尸潮在往这边过来。 在整个郡县的高墙筑起之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而要圈定整个清河郡，至少需要几万人的劳动力，目前的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 常鹰点头道：“女郎言之有理。” 一旁的曲奇难得没有吭声，他此时的注意力被小黑球占据，目光炙热地盯着护卫推着的木牛流马，上面还有好几个小木箱…… 可惜卫女郎说要等抵达坞堡后，才让他看。 曲奇遗憾地摇了摇头，自己自小被人夸作神童，十三岁便闻名遐迩，单凭书里的两三句记载炼制出了铁，制作出武器，又用现有的材料对兵器进行最大化改造。 他自认为不差。 但与那位褚先生弄出来的火药一对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他简直无地自容。 或许是胜负欲作祟，又或者是求知欲在主导，曲奇心想，待弄清楚小黑球构造，他也定要尝试制作一番。 卫曦音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片刻，见煽动的效果显着，饼干先生果然被炸弹给刺激到，便不再管他。 只要不叨叨个没完，路上还可以清静好几日。 等回去后让褚钰头疼去。 眼下还是要想想接下来的事才行。 如今的清河郡内，还剩缭县、东阳、信乡、厝县与复阳，五县之地还未搜寻。 卫曦音思索片刻，他们现在就在缭县境内，可以先把缭县搜寻一遍，然后去往东武，之后等汇合后再决定接下来的安排。 郎君们至今没有消息，她有些放心不下，去往巨鹿郡路途遥远，也不知巨鹿郡内的城池情况如何，有没有另外的丧尸潮形成。 只希望堂兄弟们都平安无事，秦善能快点找到人。 ……… 与女郎分开后。 秦善率领百名部曲去往高邑方向寻人。 等抵达粮仓附近，他很快便发现了卫礼沿途抛洒的粮食，以及道路两旁的丧尸尸体。 秦善与众护卫循着沿途留下的讯息，一路抵达高邑，他们刚踏入高邑县辖内的一座小村庄，一进去便遭到大量丧尸围攻。 高邑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整个县城辖内几乎哪哪都是怪物。 四处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第148章 被堵 秦善神色凝重，“先撤出村庄。” 郎君们抛洒的粮食进入高邑后便断了，怕他们还滞留在高邑境内，秦善带着护卫开始进行搜寻。 而此时。 高邑龙虎寨所在山背面，半空中的悬崖峭壁。 一棵斜着生长的歪脖子树从石缝里伸出，粗壮的树干足有碗口粗，枝叶茂密，四周的缝隙处草木葱茏。 顺着枝干的石缝望去，一个狭小的山洞口出现。 中山翁主正蹲坐在洞口，她的发簪散落，丝丝碎发垂下，可以说自出生以来，即便是灾难突发破城逃命，身为宗室女的她，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但中山翁主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将从石缝中搜集到的艾草用手捣碎，直到挤出汁液，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入洞穴。 这点艾草是附近唯一能采摘到的药草，除了眼前的歪脖子树，四周光秃秃的，连脚下的悬崖与眼中的天空都变得绵长而缥缈。 卫郎君的伤势瞧着吓人，不知这点药草能否起到作用。 洞穴中。 卫礼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手臂上的外伤看起来格外严重，他的整个右臂被鲜血浸透，衣物上血迹斑斑，浑身沾满泥土看起来好不狼狈。 中山翁主轻手轻脚地走上前，纤悉不苟地清理着伤口处沾上的泥土，将药草敷在他的外伤处。 伤口的疼痛令昏迷中的卫礼微微蹙眉。 翁主见状有些紧张，只得放轻手里动作，手指轻柔地晕开伤口处的药汁。 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轻呼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汗珠。 洞穴很小，两人挨得极近，中山翁主盯着卫礼的脸发了会呆。 礼郎君的伤势不知如何，周围什么也没有，就算他的伤势无碍，但这里没有水和粮食，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们迟早也会饿死。 她必须要想办法自救才行。 至于事情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地步，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那日两位郎君带着护卫下山寻人，她与随从和那些百姓被留在山上。 高邑龙虎寨的山头地势险峻，整座山几乎都是光秃秃的石头，背面是悬崖，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山顶，而田三等人在冬季曾烧粮取暖，导致山寨里本就破败的房屋所剩无几。 好在大家都明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等找到失散的人他们便会立刻离开。 所以无人在意环境如何，都窝在山顶上抓紧时间补充睡眠。 但仅仅过了两个时辰，守在外面的项奇等五名随从便发现从粮仓方向过来大批怪物，那些怪物很快移动到山脚下，将唯一的下山路阻挡住。 众人脸色大变。 若是天黑前这些怪物还不离开，很可能会顺着山路摸到山顶，到时候逃无可逃，如此多的怪物，他们根本杀不过来。 项奇几人商量一番，并没有向翁主禀报情况。 上万的丧尸大军已经在山下集结，就算知晓情况又如何，他们根本无法逃离，反而会令翁主感到紧张不安，徒增烦恼。 随从留着二人守在翁主门外。 项奇带着另外两人跑到半山腰探查动向，这一观察便直到黄昏，眼见天色渐暗，怪物开始变得敏捷，正当他们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发现山底下的丧尸潮出现变化，开始往东面迁移。 众人松了口气。 等丧尸潮被曹阿旺等人闹出的动静吸引走后，卫礼率领五名护卫上山，在山腰处遇到项奇三人。 来不及客套，卫礼急忙说道：“快通知翁主与百姓，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三面都是悬崖峭壁的山寨易守难攻，但针对的只是普通敌人，对丧尸不起作用，反而容易将人困住，卫贺他们已经去寻人，眼见高邑境内的丧尸越来越多，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项奇明白事态严重性，不敢耽误，立刻去通知翁主。 一旁的崔二娘闻言又要开始逃命，吓得脸色煞白，从粮仓出来的一路太过惊险，当时丧尸大军追来，前方又有被吸引过来的怪物拦路，队伍一下被冲散，她死死抓住翁主的手臂才没掉队。 到了安全的山寨，崔二娘一直紧绷的精神微微放松，顿时感到体力不支，现在才上山歇了一会儿，体力还未恢复，又告诉她需要下山逃命。 她哪里还跑得动。 崔二娘想开口，就跟当初从东武城逃出来那样，让随从背着她们跑。 但她刚张嘴，就被中山翁主的话语声打断。 只听翁主沉声吩咐道：“项奇，你们帮着卫氏部曲一道护送百姓下山，我们这里留一人即可。” 卫郎君只带了五人返回，山下丧尸极多，若是再一次跑散，只怕那些百姓会丢了性命。 项奇面露犹豫，有些不放心翁主，在他们五人眼里，翁主的安危才最重要。他说道：“属下等人还是留在翁主身边，那些百姓会自己跟上来的。” 中山翁主摇了摇头，“到时我会待在百姓中间，尔等守候在我周围便是。” 项奇这才领命。 崔二娘的话一下子被堵在，她身为翁主表姐，但这些随从眼里只有翁主，话已经吩咐了出去，恐怕她再开口也不会有人搭理她。 崔二娘搞不明白，为何自从灾难发生后，原本对她还算和善的翁主像似忽然变了一个人，甚至说出会抛下她不管这样的话。 还未等她整理好思绪，山寨里的众人已经收拾妥当。 卫礼焦急地等在外面，见人全部出来，他立刻在前领路，准备带着众人转移至对面山林。 谁知才走到半山腰，卫礼忽然脸色大变。 只见原本已经跑远的丧尸大军忽然返回，有的怪物开始顺着小路摇摇晃晃的上来，而随着天色渐暗，移动速度明显已经变快。 “这是怎么回事？！”卫礼感觉呼吸都要顿住，“难道曹阿旺他们遭难了……” 远处的曹阿旺倒是毫发无损，此时正心急如焚地在原地跳脚。 谁能想到东边居然躲着有幸存者！ 好不容易让丧尸潮改变方向，结果撞上几名幸存的当地百姓，那些人见到如此多的怪物，吓得慌张地四处乱跑，竟误打误撞又将怪物给引了回去。 曹阿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礼郎君他们还在山上，现在该怎么办。 第149章 萌芽 那些怪物将退路堵住，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在山脚下徘徊，而是顺着唯一的小路开始摇摇晃晃地上山，人群不得不退回到山顶。 山寨三面都是悬崖峭壁，翁主组织百姓四处搜寻藤蔓与绳索，想利用工具从峭壁一处爬下山，她转了一圈，选择了侧面山头，那里相对平整一些。 而卫礼与项奇，率领部分人在半山腰抵抗。 只是随着上来的怪物越来越多，他们只得一退再退，后面已经完全抵挡不住。 夜幕悄然来临。 山底下的怪物朝着山头疯狂涌来，越来越多的怪物源源不断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卫礼见此咬牙道：“快撤！直接从侧面悬崖下去！” 留在这里只会白白牺牲，还不如赌一把，他宁愿摔死也不愿变成怪物。 一行人听见他的话，转头就往山顶跑去，大家的想法都一样，死也不想变成怪物。 攀爬的绳索才刚制作一半，见到他们匆忙返回，大家一看便知情况不妙，手中编织的动作不由加快。 但是再快的速度也不及丧尸来得快。 很快怪物便冲进山寨。 有些百姓顾不了绳索还未完成，摸着编织到一半的藤蔓就要下去，越来越多的人顺着绳索从侧面悬崖爬下去。 卫礼等人拼死抵抗，为大家争取时间。 但丧尸实在太多，夜晚它们的速度与力量根本不是区区几人能抵挡，不到一会儿，一群人已然退在崖边。 情况一下混乱起来。 怪物距离人群只有几步之遥，百姓争先恐后地抢夺绳索，为了活命，哪还有平时的和谐，抢夺中，有些人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摔下了山崖，不知生死。 人们开始惊恐大叫。 项奇等人担忧翁主安危，开始四处搜寻翁主身影。 中山翁主瞧见了，她带着崔二娘悄然往随从的方向转移，侧面已经完全乱了，再不转移就算不被丧尸扑倒，也会被这些红了眼的百姓伤到。 翁主提着裙摆跑过去，右手边便是悬崖，因为缺乏光亮而变得毫无轮廓与颜色，如同深渊一般的黑。跑动间，背后蓦然传来一股推力，突如其来的力量使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竟直直朝着悬崖方向倒去。 中山翁主试图抓住什么来防止坠落，但一切都是徒劳。摔下山崖的瞬间，她仰头往上看，只看见月色之下、陡峭的悬崖边上，崔二娘惊慌失措的眼神。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道人影朝她扑来，抱住了她的腰。 急速坠落的失重感，令眼前的人面容模糊，根本看不清是谁。 中山翁主心想，恐怕是她哪位忠心的随从看见了，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人怎么可以这么蠢啊，一旦她出事，崔二娘哪里还会有命活，在如今的世道里只有跟着她才能活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难道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取而代之。 真是蠢货。 不断的坠落，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岂料天无绝人之路，坠落到一半的二人竟被一棵歪脖子树接住，巨大的撞击力使得背后之人发出一道闷哼声。 中山翁主倒是毫发无损。 四周如同墨一般的黑，他们还悬在半空中，她趴在那人身上，不敢轻举妄动。 翁主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可有事？” 卫礼紧紧抓住身下的树干，艰难回应：“死不了。” 坠落的过程，他一直在不断尝试抓住峭壁上突出的石头，整个右臂被尖锐的石块撞击得鲜血直流，周围没有任何光亮，入目一片漆黑，以至于翁主到现在还未发现他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 卫礼的想法很简单，那群中山军还在寻找翁主下落，而五堂妹让他瞒住消息，恐怕是另有安排。 翁主贵为宗室女，有如今这般劫难，也是因他们堂兄妹二人出于私心，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下落导致，于情于理，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不然回去怎么跟五堂妹交代，而五堂妹又该如何向中山军交代。 中山翁主听见回答声不由愣住。 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声音她还是听得出来，万万没有想到，跟着跳下来的人居然是他！ 翁主一下便慌了，动作间不小心碰到卫礼伤口。 他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好在有夜色遮掩，不至于过于失态。 “翁主先别动。”卫礼缓了一会，才出声道，“不知这棵树离地面还有多高，能否能撑住我俩，再坚持一会，等天亮看清周围地势再想办法下去。” 中山翁主身子一僵，立刻停住动作。 卫郎君说得没错，他们还未脱离危险，也不知卫氏的部曲与她的随从们发现他们不见后，会不会寻着悬崖方向找来。 但一想到自己就这样趴在一个大男人身上，若是被别人看见…… 她羞得脸都红了。 两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艰难地熬着时辰。 期间二人没在说话，气氛实在太过于诡异。 好不容易等待天亮。 中山翁主这才注意到身下的男人脸色异常苍白，右臂全是鲜血，理智回神，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双目紧闭，薄唇没有一丝血色。 这下她真的慌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你先醒醒……” 身下之人没有应答，像似已经陷入昏迷。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中山翁主手忙脚乱地想起身，但没有支撑点，试了几下都不行，她慌忙抬头张望，很快发现树干根部的尽头，石壁处有个小小的山洞口。 她咬咬牙，撑着卫礼的胸膛爬起来，跪在树干上，怕碰到他伤口，只有一点一点的将他身子挪动。 现在已是白日，周围的视线非常清晰，已经能看清悬崖下的景象。 此时的他们离地大约还有十几丈高，这个高度一旦摔下去，一样会死人。 挪动的过程异常艰难，等终于将人搬进山洞时，翁主已经浑身脱力，她顾不得满地的泥土，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气。 只休息片刻，翁主再次起身。 她得想办法为卫郎君止血才行，不然还不等那些护卫找到他们，他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第150章 报应来得很快 就在二人跌落悬崖不久。 混乱中。 项奇等人很快发现翁主不见踪影。 不知何时起，身后只有崔二娘还在。 项奇察觉到不对劲，目眦欲裂地对着她厉声质问道：“翁主在哪里？” 他的眼神太过于凌厉，以至于崔二娘被震在原地，她想说翁主失足摔下了悬崖，却颤抖着身子，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卫氏部曲闻言杀敌的动作一顿，发现礼郎君也失踪了。 众人一下慌了手脚。 其中一位护卫道：“退到这边时，郎君一直站在东北角。” 周围视线实在太黑，护卫虽护在郎君左右阻挡丧尸，但怪物实在太多，注意力不容分散，一下没留意人便不见了。 这种情况下，礼郎君与翁主不会傻的往丧尸堆里跑，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众人脸色难看地盯着后方漆黑的悬崖。 这么高的地，掉下去还有命活吗…… 项奇等人脸色煞白，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恨不得立刻跳下悬崖确认。 翁主万万不能出事！ 此时留在山顶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四周全是怪物，留给他们时间已经不多，再不想办法脱身，不等找到失踪的两位主子，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有冷静的护卫建议道：“找个支撑点悬挂至悬崖边下，我们等天亮后一起去寻人。” 项奇深呼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从护卫的建议。 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家只能想办法先甩掉这些怪物，才能找机会去悬崖下面寻人。 一行人将武器横着插入悬崖的石壁缝隙，翻身一跃而下，抓紧兵器吊在半空中，如壁虎般紧紧趴在石壁上面。 眼见五名随从已经准备下悬崖，并没有要管她的打算，崔二娘一下慌了神，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项奇衣袖。 她厉声道：“我是殿下的亲侄女，翁主的亲表姐，你们不能扔下我不管！”翁主不在，这些随从就该奉她为主，听从她命令才对。 项奇想也不想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冰冷地盯着她道：“表姑娘真当属下等人都是傻子吗？为何偏偏只有翁主出事，而你却安然无恙？” 两位小娘子一直形影不离，相处这么久，表姑娘是什么性子大家心底都知一二，在这般危险境地中，她不可能离开翁主身边。 但摆在眼前的，偏偏却是翁主不见踪影，而她毫发无损。 刚才问话间崔二娘眼神躲闪，她的那些小心思，落在众人眼里无所遁形。 简直蠢而不自知。 “为了保护表姑娘逃出东武，属下等人已经牺牲数人，即便将来殿下怪罪也无愧于心。”项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姑娘最好祈求翁主平安无事，不然，即便是亲戚，中山国也决不会放过东武崔氏。” 崔二娘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身子摇摇欲坠，她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与她所想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没了翁主，只剩下她一个主子，这些随从便会全心全意地护着她逃回中山国，中山王好歹是她舅舅，这些人不过是群下人，怎么敢…… 他们怎么敢这样对她！ 崔二娘厉声尖叫，“你们不能抛下我，我会死的！留在这里我会死的！” 项奇看也不看她一眼，他们身为翁主亲卫，自小跟随侍奉在翁主左右，这辈子只有中山翁主一个主子。 项奇将武器插在石缝中，翻身跃下悬崖。 正在抵挡怪物的另外四名随从见状，跟在其身后跳下。 没了阻碍，丧尸蜂拥而至，无数怪物面露狰狞、张着血盆大口扑来。 丧尸大军将整个山寨淹没，余下只能听见响彻夜空的惨叫声。 ……… 天亮后。 众人即刻下山，绕到山崖下面寻人，连找几日也没瞧见翁主与礼郎君身影。 正当众人心急如焚之时，秦善已经抵达高邑县，找到了卫贺等人。 卫贺率领百姓与众人四处寻人，兄弟一个没见着，倒是所有失散的护卫与百姓都被找到了。 秦善得知人群被怪物冲散，还有好几位郎君不知所踪。 他立刻做出安排，“诸位郎君先带着人离开高邑，属下等人留在这里继续搜寻郎君们下落。” 现在清河郡内的丧尸潮已经被吸引走，郎君们完全可以返回粮仓，从乌鸦山直接回去了，没必要再冒风险穿过巨鹿郡。 高邑现在太过于危险，整个境内全是丧尸，实在不宜久留。 卫贺沉默片刻，闷声说道：“兄弟们一起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 “对！”一旁的郎君也红着眼道，“卫诃他们还没找到，礼堂兄又没了人影，不找到人我们不走！” 虽然知道秦善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此时不应该任性，但堂兄弟们生死未卜，他们怎么好意思独自逃命苟活。 秦善闻言有些头疼，他本就不善于言辞，根本不知如何劝诫众人。 还是一旁的护卫插嘴说道：“诃郎君他们会不会已经离开了高邑县？” 大家都知道去往巨鹿郡，绕到乌鸦山背面回去，万一久寻不到人，其他人先一步赶往巨鹿郡，想在那边与众人汇合呢？ 毕竟一直留在高邑总不是办法啊。 卫贺想也没想地回道：“不可能！” “卫诃与卫达怎么可能不管兄长们自己走了，他俩年纪最小，身边又没人，百姓与护卫可都还在这里。”他道，“路途遥远，独自上路的风险太大，他们岂会不知。” 身旁的郎君也连忙点头，“说得没错，两位弟弟不可能独自离开，一定还在高邑境内。” 事实证明，卫诃与卫达当然知道其中风险，护卫也没说错。 他俩所想的确如此。 反正堂兄们也会去往巨鹿郡，为何不干脆到巨鹿郡的必经之处去等人，总比在满是怪物的高邑境内四处抓瞎好啊。 两个二傻子已经走过界碑，抵达了巨鹿郡。 他俩结伴上路，因为人少非常容易隐藏行踪，一到夜里，只要找个偏僻的地方往大树上一蹲，丧尸根本发现不了他们。 怕与众人错过，卫达还用枯木枝在沿途做上记号。 两人在官道路口等得百般无聊。 “兄长们怎么这么慢啊，都过了好几日还未过来。” 第151章 回程 卫曦音等人已经抵达东武的会合地点。 这是一处位于东武地界的小村庄，村庄处于半山腰上，只有几十户人家，相较其他地方还算安全。 因在缭县耽误了些许时间，过来时，章元彦几乎与他们前后脚到达。 破败的村屋被收拾一番，勉强能住人。 孙钱等人、与从枣强撤出来的百姓都在这里，卫曦音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元武。 此地就在东武城境内，他们都跑遍好几个县了，没道理元武还没消息啊。 卫曦音问一直留守在此的护卫，“元武可有消息？” “禀女郎，元都尉搜遍整个东武城并没有找到翁主，他担忧翁主安危，将沿途搜救到的百姓送过来，又带着人去往复阳了。”护卫神色复杂地悄声禀报道。 那群人真是一刻也不停歇。 看得出来元武非常着急，沿途搜查得格外仔细，托他们的洪福，东武境内活下来的卫氏族人都被找到。 而复阳在西北方，过去需经过粮仓，恐怕元武已经意识到人有可能去往粮仓。 不过可惜，现在过去只能扑了个空。 卫曦音闻言感叹道：“元武果然好用啊，都不用安排，自个儿就决定好了方向，估计等复阳找不到人，他又得去往剩下的三县了。” 多省事啊。 剩下的地方都不用她跑了。 不过厝县在东南方，从永宁县进入清河地界右转过去，元武又不傻，人怎么也不可能跑到厝县去，得回族里后另派人过去才是。 卫曦音道：“既如此，我们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一早返回坞堡，留下两百名中山士兵在此接应元都尉。” 不知堂兄弟们是否已经出了高邑地界，秦善可有找到人……眼下还是得赶紧回去，安排人去乌鸦山背面探查，尽可能清理道路危险，等待他们归来。 只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护卫立即应道：“是！” 曲奇一到，便被那群枣强百姓团团围住。 “先生，卫氏真的愿意收留我们？” “我看这都有两千多人了，卫氏就算再富裕，哪有那么多的粮食能养活这么多人啊。” “是啊是啊，先生要不先跟我们透个底。” 大家有些担忧日后的生计，现在世道艰难，粮食来之不易，卫氏就算有足够的粮食，会大方的拿出来接济百姓吗…… 站在一旁的青年默默无言。 找曲先生询问情况，那他不得说个三昼三夜。 谁知今日的曲先生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呶呶不休，话语声还异常简短，“诸位到坞堡便知。” 说着曲奇脚步匆忙地离开，很快找到他的家人。 枣强曲家在曲奇的果断决策下，活下来不少人，他的父母兄长与妻孩都健在，一家人因为人多，单独分到一间屋子暂住，此时正聚在一起，商量去往坞堡后的生活。 曲父忧心道：“咱们这么大家子人，又没个一技之长，不知到了坞堡后，卫氏打算如何安顿我们。” 曲家乃书香门第，与卫氏的姻亲关系较远，那位出身卫氏的老夫人早已去世，如今世道不一样，卫氏总不是请他们去做客的，过去后不可能白吃白喝。 曲奇的兄长曲姜，一身文人书卷气，见此说道：“阿爹莫要操心，到了之后自会知晓，再说还有我和奇弟在，不会让您二老受苦受累。” 一旁的曲母和曲奇的妻子罗氏，正在清点他们带出来的东西。 枣强当地人逃难居住的别庄就是曲家的，里面的东西不少，此次离开枣强，他们将剩余物品几乎都带了出来。 除了粮食外，其余的什么都有。 见到曲奇过来，一家人连忙迎上前。 曲奇向父母行完礼，对着兄长问道：“阿兄可知炸药为何物？” 兄弟俩都是文士，曲姜任清阳书院山长，博学多才且见识广博，而曲奇不耐烦被庶务困扰，更不愿出仕为官，游历多年回到故乡，当了个逍遥先生。 “炸药？”曲姜一头雾水，“闻所未闻，你问这个做什么？” 曲姜话刚说出口，便察觉到不对。 但为时已晚。 只听曲奇叹道：“阿兄有所不知，昨日我与卫女郎等人留在枣强，看见他们分流怪物大军，哦你们还不知，卫女郎将怪物大军全部引出了清河郡……” “那小黑球可谓神物也，卫女郎称之为炸药，威力巨大，动静震耳欲聋，仅仅那么小一颗球，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听说是一位客居在坞堡的先生所制，我左思右想，实在心痒难耐，夜不能寐连做其他事都提不起劲，还以为阿兄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山长，见识广阔，会知晓一二……” 一家人围在一旁默不作声。 罗氏翻了个白眼，向公婆行礼，带着两个孩子下去歇息。 曲父听着小儿子喋喋不休的话语声昏昏欲睡。 “卫女郎承诺等到坞堡后，赠于我一颗炸药当做研究，我已经想好了，要秉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多多请教那位先生才是。”说了半天，曲奇才想起过来的目的，“对了，东西可有收拾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往坞堡。” 曲母没好气地说道：“早就收拾好了，哪还需要你问。” 曲姜见弟弟终于停住，轻呼了口气，趁机告退，“都早点歇息，阿爹阿娘也别想太多，情况如何等到了坞堡便知。” 曲奇连连摇头，“我哪里睡得着啊……” 深怕他又要继续往下说，一家人一哄而散，不到片刻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 ……… 翌日。 卫曦音率领部下与两千多名百姓，踏上了回家的路。 今日的太阳格外毒辣，天气闷热得要命，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夏季正式来临。 不知不觉，出来已有一个多月，不知程家兄弟可有接到从幽州过来的三千名百姓，围墙内的房屋可有开始修缮。 加上此次带回去的二千多人，坞堡已经彻底容不下了。 卫曦音原来打算将灵县留着，日后另做用途，加之人员不好分散，一旦百姓分散开来，那守城的护卫也得跟着分散，灵县与坞堡中间，怎么也隔了半个时辰的路程。 若是来点突发情况，没有听到动静，很有可能造成救援不及时。 但眼下百姓没地方住了，只有回去先看看情况，再做安排。 第152章 曲氏兄弟 从东武走官道回坞堡，两千多人的队伍，不到三天便抵达灵县境内。 与之前那些初次来到卫氏坞堡的人一样，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望不到头的高墙矗立在沿途山脚，将整个山头包裹其中，灵县内一派祥和之气，所过之处一只怪物都瞧不见。 放眼远望。 远处的坞堡像似一座瑰丽的城堡，庄严而肃穆，四周的围墙形成一个‘圆’，如同忠诚的护卫，将坞堡给保护起来。 离开月余。 外围围墙上的八个了望台早已建造完毕，有护卫站在上面巡视附近情况。 护卫很快发现是女郎回来了，连忙下去禀报。 待卫曦音率领众人走近，围墙的大门已经打开。 卫明泽与一些族人迎在门口，见到除了族亲外，又回来如此多的百姓，明镜堂的人连忙带着人下去安置。 坞堡已经完全住不下了。 以往安置百姓的两边巷子早已住满了人，下人都搬去了主家居住，其余地方倒是有许多空置的宅邸。 比如四房的宅院，十分宽阔，卫谷秋如今跟着女眷一起生活，宅邸一直空着；又比如二房，卫文康在长房生活，房子照样空着，又或者卫廷家，偌大的庭院内就他一人居住……… 但这些都是族人的私有房产，明镜堂无权处置。 明镜堂首先要考虑到族人的利益，这些外来的百姓他们只是本着原则救助，人有亲疏之分，哪有牺牲族人利益去救助外人的道理。 所以除了原本居住下人的两边巷子外，坞堡内其余地方的房屋，明镜堂并不打算用来接纳外人。 卫曦音走近后向卫明泽行礼，询问道：“七叔伯，最近坞堡情况如何？” 卫明泽道：“五娘不必担忧，一切安好。” 卫曦音很快注意到围墙内的变化十分大，四处的地基已经打好，许多房屋已见雏形，不远处还有不少人正在抓紧建造房屋。 而一旁的研究所门前圈出一块空地作为院落，安装上了铁门，门口有护卫值守。 通过铁门缝隙，能隐约瞧见里面有人影走动。 她顿时心痒难耐，想进去瞧瞧成果，但眼下明显还有好多事需要善后，暂时抽不开身。 卫曦音掏出亲友名册，交给卫明泽，“七叔伯看看，找到的亲友我都标注出来了，整个清河郡还有三县未曾搜寻，不排除有些亲友藏得极深，没被我们发现。” 他们虽是寻人，但不可能像元武一样进行地毯式的搜寻，后续还有好多事需要安排。 随着丧尸潮离开清河郡，现在外面已经安全了不少，只盼着其余活下来的人能自己跑回来。 卫明泽接过名册，感叹道：“辛苦五娘了。” 另一边回来的族人，已经与坞堡众人叙上了旧，不少亲友重逢抱头痛哭。 卫以莲焦急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娘家胞兄，这时她才得知，自家娘家这一房的人居然一个都没活下来。 她听闻噩耗浑身瘫软，竟直接昏了过去。 许鸿文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母亲，“阿娘！” 相似的情况不少，门前顿时乱成一团。 大家手忙脚乱地将人抬进坞堡，跑去请医官。 常鹰带着属下与那些中山军，回了营地休整。 卫曦音与卫明泽见此也不好杵在门口，两人随着一道进入坞堡，一起回了老宅。 路上，卫明泽主动说道：“去往安平的人前几日便回来了，这几日正在抓紧建造房屋，坞堡背面那一圈的房屋已经建好，屋内增加了临时床板，做成了大通铺。” “此次带回来的百姓只有先在外面挤一挤，等房子都建好后再进行分配，至于那些亲友，让各家自己招待。” 卫曦音点头道：“叔伯们做主便是，不过侄女想为曲家求一个特例，单独为他们在坞堡分配一座宅邸。” 想要人做事，福利自然要跟上。 曲家在坞堡的亲戚隔了一房，关系疏远，族人不一定会接纳，加上寄人篱下难免生活得不自在，干脆按照褚钰的待遇来安排。 要知道除了各家宅邸与居住的下人两边巷子外，坞堡还有些用来待客的宅院，以往专门用来招待一些到访的贵客。 现在龚六郎、褚钰等人居住的房子便是客居院。 “曲家？”卫明泽挑了挑眉，“五娘说的可是枣强曲家？” 卫曦音点头。 卫明泽了然，“不知五娘看中曲家哪位郎君的能力了？” 卫曦音没隐瞒，“曲家二房的曲奇，此人在丧尸爆发时带领枣强百姓展开自救，清理城中怪物，他们不仅靠自己关上了枣强城门，还截获一批朝廷物资打造武器……” 卫明泽听闻感到十分惊讶，他道：“原来是他，听闻曲家二房有两位郎君，曲大郎文采斐然，弱冠之年进入清阳书院，没过几年就当上了清阳书院山长。” “曲二郎我倒不熟，只知道多年前曾传出过神童之名，后来听闻其在定品后拒绝出仕，此事曾在清河郡轰动一时。” 这个朝代没有科举，入仕都是门荫得官，或是得人举荐；盛行的九品中正制——定品寻良骥，中正探人杰。 说得是看人品来寻找人才。 曾有大家相中曲奇，举荐他入仕为官，奈何此人厌烦庶务，称自己力不从不足，非常潇洒地游历四方去了。 卫曦音：“………”饼干先生果然是个人才。 “既然五娘想用曲二郎，那等会明镜堂为他们安排座单独的宅院便是。”卫明泽如是说道。 卫曦音谢过，而后说道：“刚才七叔伯提及曲奇的兄长，话说族里的族学是时候重新开启，不如安排曲家大郎来族学教学？” 一个书院山长来教孩子们，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但曲家那么大一家子人，日后不可能都靠曲奇养啊，还是得给他们安排点事才行。 而且孩子们野了大半年，是时候该收心了。 “另外再增加一门武学课，我会让常鹰挑选几人来给孩子们教学。”卫曦音说道，“不仅族里的孩子，那些百姓的儿女皆可来族学读书习武，男女不限。” 卫明泽点头，“是该如此，几位叔伯此前也提过这事，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很忙，实在没空给孩子们教学，曲大郎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谈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老宅门口。 吴伯已经等候在门口。 而正在营地训练的卫琅，听闻姐姐回来了，风风火火地从营地跑回家，隔得老远就在挥手：“阿姐！” 第153章 晒黑了 卫琅兴奋得朝着姐姐跑过来，却忽然记起阿姐好像说过，回来要罚他们的，他下意识顿住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 “阿姐，可以不画家规不？” 卫曦音非常干脆，“可以，这次换点别的。”现在纸张存货不知还有多少，岂能再拿给他随意糟蹋。 卫琅闻言立马又高兴了起来。 卫明泽还有事要忙，将人送到门口便告辞离开。 姐弟二人一起进入家门。 卫暨刚从山上回来不久，他整日十分清闲，闲来无事偶尔也去山上转转。 如今山上的农田日渐增多，第一批种下的粮食本该秋季收获，但因植物出现异变，眼下几乎已经完全成熟。 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该安排人去收割了，至于产量如何，要等收割完才知道。 只要能种出粮食，就不怕日后会断粮，民生稳定，孙女收纳百姓也不会因粮食问题而束手束脚。 瞧见两个孙辈一同回来。 卫暨打量片刻，见孙女平安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他道：“路上可有遇到意外？” 卫曦音不敢隐瞒，“堂兄弟们失踪了……”她忙将他们遭遇丧尸潮的事说了。 “已经派秦善率领部曲去高邑寻人，目前还没消息，孙女着急回来，也是想派人从乌鸦山背面绕道接应他们。” 倘若秦善没找着人，那很可能堂兄弟们已经去往巨鹿郡，巨鹿郡情况不知如何，实在令人担忧。 两边同时搜索，尽快找到人才能安心。 卫暨手上的动作一顿，思忖片刻，沉声说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免得族里乱了阵脚，卫氏郎君顶天立地，定会安然无恙。” 一旁的卫琅听见兄长们居然失去踪迹，顿感手足无措，“阿姐……” 卫曦音摸了摸他脑袋，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卫琅似乎长高了不少，现在想像以前那样拍他脑袋，差点需要垫脚才行。 “不关你的事，就算你在也没用，那些丧尸潮不是咱们可以抵挡的。” 她当然知道弟弟是在想什么。 卫琅跟随堂兄弟们运了两趟粮，和大家都混熟了，傻孩子还记着自己说过要保护哥哥们。 她有些不放心，对着弟弟嘱咐道：“此事不许往外说，把嘴巴管好了。” “哦。”卫琅下意识地应道。 卫暨挥了挥手，对他道：“行了，快回你的营地继续训练，要遵从纪律，别不打招呼地就跑回家。” 才回家祖父就赶他走，卫琅瘪了瘪嘴，反驳道：“我跟褚先生说了才回来的，祖父您冤枉我了。” 说是这样说。 但卫琅瞧见祖父神情，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两位统领不在，营地的事由褚钰暂且帮忙管着。 褚钰行事进退有度，从不僭越，除了日常庶务外，凡是都是让明镜堂拿主意。 坞堡内的卫氏族人早已见识到这位先生能力，知他现在是五娘的左膀右臂，对他愈发礼遇。 卫琅走后。 卫曦音扶着祖父进屋坐下，将路上的一些事讲给他听。 说完后才聊起之后的一些安排，“族学就这两日明镜堂便会做出安排，孙女打算要开始开采矿石了，清河郡内的丧尸潮已经离开，眼下正是好时机。” 一听她才回来又要走。 卫暨目光微闪，说道：“你不必亲自跟去，此前你不是说过，要将此事交给龚六郎？” 卫曦音道：“是要交给他，但头一趟还是得去看看，特别之后的运送路线，总要我们亲自把关才行。” 跟着出去运粮的千名百姓不知生死，此事一旦传开，日后哪还有百姓愿意出去，现在人手多了，可调配的人也多了，总要确保运送路线安全。 说到这她才想起，刚才忘记问七叔伯，第二次的征召令可有发出去，有没有招到新的部曲。 卫暨打量她片刻，不再拐弯抹角，默默说道：“出去一趟晒黑了不少，还敢往外面跑，我看你日后怎么嫁得出去。”哪有黑黢黢的世家贵女。 卫曦音：“………”搞了半天，不让她出去，是因为这？ 祖父这是在嫌弃她了？ “行了，你自己决定，你看我何时插手过你的事。”卫暨直接赶人。 卫曦音出来时一脸无语，黑点又怎么了？ 黑了她也是个黑美人啊，再说了，等冬季不就白回来了。 想是这么想，但她心底还是有些在意，这世上哪有女子不爱美的。 卫曦音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自己搞点美白防晒？ 来不及休息。 她一边想一边唉声叹气地又出了门，打算先去营地看看，之后再去研究所。 两边营地热闹非凡，新招收上来的五百名部曲正在场地中间训练。 田三等人也在其中。 之前没赶上第一次征召，自从得知那群俘虏居然被收编了，他便开始心思浮动。 原本高邑流民还对着那些干苦力的俘虏幸灾乐祸，结果转头别人就当上了卫氏部曲，待遇直接超过他们，这哪能行。 要知道部曲虽然是危险了点，但待遇可是数一数二的，是除了匠籍外唯二会发放粮食的岗位，别人求都求不来。 所以在明镜堂发布征召令后，田三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报了名。 明镜堂也是来者不拒，只要符合要求的一律收下，之后将名单移交给褚钰，由他负责新兵训练。 褚钰可就严格多了。 不及格的一律剔除掉，宁缺毋滥，护卫在精不在多，没必要贪多凑数，到时候出去执行任务时素质相差太大，很容易拖后腿误事。 所以褚钰这两日都待在营地里，考核这群人的训练成果。 考核的方式很有意思。 自从卫琅带着人回来后，没事儿天天待在营地里，他的那十名护卫知晓要挨罚，回来后拼命增加训练。 偏偏女郎又不说惩罚是什么，这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落下。 大家大字不识一个，女郎总不可能像罚二郎君那样让他们抄书，护卫们聚在一起猜测，多半是体罚。 他们得趁女郎回来之前，赶紧将体力练起来。 褚钰瞧着觉得有趣，便对着卫琅说道：“二郎君要不帮忙锻炼下新兵，等女郎回来后，钰可以考虑帮你们求求情。” 卫琅一听，双眼冒光，立刻答应下来，“好啊好啊，怎么训练？” 褚钰云淡风轻地说道：“与那些人对打，二郎君打趴一个，钰便帮你记下，等女郎回来后钰就将记录下来的本子拿给女郎看。” 田三等人听见脸都绿了。 二郎君是主子，他们哪敢下狠劲还手，而且现在还有谁会不知道，二郎君出手没个轻重。 褚先生这是想把他们往死里整啊。 第154章 合格的资本家 接下来的几日。 新兵犹如身处地狱，二郎君力气大又下手极重，每日被虐得体无完肤，还得忍着疼痛继续训练。 今日因女郎回来，众人才终于逃过一劫。 卫曦音过来时，便看见新招上来的部曲站在烈阳底下，有气无力地重复练习着刺枪的动作。 她微微蹙眉，这些人看着怎么比之前第一批招上来的人还弱。 田三等人要是知道女郎如此作想，恐怕要大声喊冤了，恨不得撩开衣服，给女郎看看他们身上的伤。 场地不远处。 屋檐下摆放着一副案几，案上除了笔墨纸砚，摆满各种名册资料，左边放着一柄纳凉用的折扇。 褚钰正坐在案前，垂头提笔不知写着什么。 他神情淡雅，偶尔抬眸瞥一眼正在训练的新兵，见到女郎过来，才缓慢放下笔，起身拱手行礼道：“女郎可算回来，不知那些火药女郎可有用过？” “正想跟先生说这事，日后咱们得自己收集原材料制造，威力在我看来还是弱了点，剂量还需加大。”卫曦音如是说道。 褚钰顿住，在他看来，火药的威力已经足够震慑，岂料女郎居然还不满意。 他道：“制作这些东西不易，剂量越大风险越高，要想短时间内出成果绝非易事。” 卫曦音点头，“所以我给先生找了位帮手，想来很快就会主动找上门来。”之前她答应过曲奇，回坞堡就给他看火药，想来人快按捺不住了。 火药的作用非常重要，原先她并没重视，是因为根本没有想到褚钰能这么快把东西搞出来。 现在的敌人不止有丧尸，还有无处不在、满怀恶意的同类。 十方教究竟意欲为何，目前毫无头绪 ，现在这世道的确是发展邪教的好机会，随便胡编乱造点噱头，总会有人上当。 而他们明显在针对世家，清河卫氏不可能看着邪恶势力在境内坐大，威胁到坞堡的安全。 不仅如此，将翼州军骗去广平、不明身份伪造龚刺史信件之人，还有正在内乱的中山国……想要稳定整个翼州，这些威胁日后早晚会对上。 有了威力巨大的火药，卫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褚钰抬头瞥了她一眼，“看来女郎此次出去还是有所收获。”不知又忽悠到哪位人才来帮忙干活。 “我只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罢了。”卫曦音的神色却很坦然，她出声问道，“对了，研究所情况如何？” “女郎回来的时候，不是都看见了？”褚·阴阳怪气·钰上线。 “钰还以为女郎出去月余，除了把自己晒成一块腊肉，还把坞堡的庶务忘得一干二净……”他冷哼一声，“钰倒想问问，女郎那被狗吃剩下的良心藏在哪里了？” 褚钰不知资本家为何物，但料想不是什么好词，女郎剥削别人的同时，也在使劲压榨他。 他整日忙得连睡觉的时辰都不够，连督促新兵训练，都在抽空查看研究所报上来的研究记录，她倒潇洒，出去还将两位统领带走，营地的庶务也一并落在了他的头上。 卫曦音闻言暗道不妙，连褚钰嘲笑她黑都顾不上，这是一不小心拔了老虎胡须啊，得赶紧顺毛。 她轻咳一声，“先生说得哪里话，所谓吃得苦中苦……” “那就有吃不完的苦。”褚钰不等她话说完直接打断，他冷笑一声，“这话可是女郎自个儿说的，女郎诚不欺我。” 卫曦音扶额，言辞恳切地试图补救，“是我思虑不周，累着先生了，放心，此次回来不少人，这次我再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人才，尽量为先生减轻重担，哦对了，我还是自己去研究所转转，先生您先忙啊。”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本来她还想问问从幽州过来的百姓情况，算了，还是等会儿找程家兄弟问。 卫曦音头也不回地的出了营地，落在正在训练的新兵眼里，那模样瞧着像似落荒而逃。 直到走过坞堡吊桥，来到外围。 卫曦音才恢复以往淡定的姿态，放慢了脚步。 现在白日里人员进进出出，坞堡的吊桥在亥时之前都会一直开启，两旁有部曲值守。 护卫看见女郎出来，抱拳行礼。 卫曦音微微颔首示意，径直朝着研究所大门走去。 土墙色的两层大楼占地宽广，外表看着格外朴素，门前围栏的铁门栏杆缝隙很宽，能够轻易察觉到外面的情况。 卫曦音刚走近，守在里面的护卫便瞧见，连忙上前将门打开。 她踏入里面，宽大的院落四周毫无装饰物，空空荡荡的院子看起来光秃秃，唯有靠墙的位子有一阶阶的木质楼梯，直通上方高约七米的了望台。 护卫低声解释道：“褚先生说，以防有人混进来，专门将前院空置。” 四周视线无遮挡，站在上方了望台的护卫能一眼瞧见整个前院全貌，就算敌人进来也无处躲藏。 卫曦音点了点头，“是该如此，百姓的房屋日后都在附近，谁也不知百姓中有没有敌人，有所防备应该的。” 虽然被人瞧见其实也没什么，但按照褚钰那性格，他的劳动成果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分享给敌人。 前院没什么可看的。 卫曦音抬脚向研究所正门走去，结果刚进入大门，便听见里面传出杀猪般的嗷嗷惨叫声。 声音隐隐约约，传至门口。 她微微一愣，不由倒退几步，退至门外，问一旁护卫，“里面这是怎么了？在杀猪呢？” 褚钰把堂兄弟们养的猪仔也弄过来了？ 护卫神色复杂，“回女郎，是季大郎君……” “褚先生找了季大郎君做记录官，季大郎君在头几日，吓得昏过去好几次，现在人倒是不晕了，就是改成嚎了……” 只要丧尸一有动作，他就要原地跳脚嚎两声，研究所内部极大，丧尸的声音都传不出来，但季大郎君嚎到门口的人都听得见。 开始众人还会被这猝不及防的叫唤声惊到，现在听着听着也习惯了。 护卫们也搞不懂，褚先生为何独独选择了季大郎君。 要知道坞堡的读书人可有不少，恐怕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比这要强。 但先生的决定不容置疑。 就是卫曦音闻言也不好多说。 哪能因为这点事与褚钰计较，万一褚钰就这点爱好呢。 看见有人比自己还惨心里才平衡。 第155章 庶务缠身 卫曦音想了想，再次走入正门。 才从阳光毒辣的外面进来，眼睛有些不适应，显得里面视线昏暗，她微眯着眼打量，空旷的堂厅两侧各有一道幽深的通道，直对面是条通往二楼的阶梯。 不知是否因这里是关押怪物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很阴森。 里面同样有护卫值守，瞧见她立刻向她行礼。 季曜的嚎叫声时不时响起，声音之巨大，很快让卫曦音辨别出方向，朝着右侧走道走去。 走廊两侧全是房间，大门紧闭。 一直走到尽头，两侧各有两间屋子，声音便是从其中一间出来的。 屋子里。 正对天井的木窗敞开，屋内视线明亮。 在距离丧尸最远的角落，季曜可怜兮兮的缩在地上，手里抓着的毛笔，墨汁洒了一身，他的手上、衣物上、脸上，到处都有黑色印记，瞧着十分狼狈。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笼子里的两只怪物正双手使劲扒拉着栏杆，冲他吼叫。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玩意儿啊。 比鬼还可怕。 季曜这段时间过得生不如死，那日他被吓得晕过去后，醒来便得知日后要做的活计，居然是在这屋子里观察怪物的一举一动。 吓得他差点给褚先生跪下。 “这活我做不了。”季小胖子双目通红，可怜巴巴地请求道，“先生还是另请高明。” 他宁愿饿死得了。 褚钰闻言十分淡定，“季大郎君刚才已经签了协议，要知道张都头为了郎君的事整日操心，求到了钰跟前来，郎君现在想反悔已经晚了。” 小胖子瘪嘴欲哭无泪，“可是张叔没说是看守怪物啊，我胆子小这活确实做不来。” “胆子小可以练，多看看就习惯了。” 褚钰说得云淡风轻，“研究所本是卫氏机密，是女郎命钰秘密成立之所，里面涉及许多不为人道的辛秘，季大郎君既然已经知晓了秘密，却执意半途而废……” 他将季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幽幽说道：“那恐怕是留不得了。” 季曜一听，这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吓得他差点又晕了过去。 季曜连忙摆手，想也没想地立刻改口，“我做，刚才与先生说着玩的，我能胜任！” 褚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季大郎君明日便过来报道。” 到今日。 季曜已经在研究所待了半个月。 从一开始踏入屋子被吓得昏迷不醒，到如今瞧见怪物嗷嗷几声。 而且褚先生特别狠，每日必须上报观察记录，要是交不出来就不许离开屋子，他因此被迫留在研究所值夜过好几次。 夜晚的丧尸比白日更加吓人，扒拉笼子的速度十分敏捷，盯着他的样子像似在看什么美味佳肴，闹出的动静也更大，吓得他心脏都差点要跳了出来。 季曜悲催的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他调整呼吸，强撑着身子站起身，迈出脚步打算贴着墙面挪到案几前，把报告写了。 今日的研究记录还没着落，他实在不想留在这里过夜。 此时，门开了。 卫曦音站在门口，伸着个脑袋好奇朝里面张望，与屋内胖乎乎的‘小花猫’来了个对视。 屋内的丧尸又闻见活人味，更加兴奋，闹腾得越发来劲。 卫曦音丝毫不受影响，她指了指季曜脸上漆黑的墨水，无语道：“季大郎君这是将墨汁当水喝了？” 季曜一看，女郎终于回来了，他顿时委屈巴巴，肉嘟嘟的大脸挤成了一团，“请女郎为我做主。” 做主？ 卫曦音表示她可不想插手，万一褚钰一不高兴罢工了，那该怎么办。 她沉默片刻，只得转移话题，“咳咳，我来了解一下研究所情况，季大郎君要不先与我说说？” 季曜见她不接话，有些失落，举着手里空白的记录册给她看，语气更加委屈，“眼下已经酉时，先生让我写的研究报告还未完成，女郎要不去对面问问芮安。” 要是再耽误下去，他今日又得留下来过夜。 晚上实在太恐怖了，他才不要留下。 卫曦音闻言十分震惊，“谢芮安也来研究所了？” 铁匠铺好像也缺人，廷堂兄居然舍得放人。 季曜老实回道：“比我晚几日过来，褚先生说研究所缺人，便问廷郎君要了芮安，暂时在这里顶着，说是等招到人再回铁匠铺。” “那行，你先忙，我去对面看看。” 两侧的屋子只隔了一个过道，因为房屋都紧闭着，卫曦音还真不知道现在研究所里有哪些人，又关了多少只怪物。 她敲响对面屋门。 谢芮安很快便开了门，看见来人是女郎有些诧异，她连忙侧身行礼。 得知女郎是来了解情况的。 虽然好奇为什么女郎不直接问褚先生，但她还是尽责向女郎介绍情况。 “女郎之前还未看过新的图纸，现在建好的研究所共有两层，一共三十六间房，二楼目前空置的，左侧通道的房间用于研究植物，但龚郎君嫌弃对面整日的嚎叫声打扰到了他，宁愿待在院子里观察，每日将观察记录下来的本子交给研究所。” 说着谢芮安关上门，带着女郎在研究所里转悠。 她的研究报告早已完成，现在夜里值夜也是她与褚先生轮流着来。 “一楼十八间屋子，现在有一半还空置着，抓回来的丧尸为了做对比，都是两只关在一起，目前只有这边的五间屋子里关押着怪物。” “褚先生说招人的事需女郎拿主意，他至少缺七八名记录官。”除了丧尸，还需记录一些丧尸动物。 目前为止他们对丧尸动物一点都不了解。 女郎他们出去后，留在坞堡的护卫不多，附近也没什么怪物身影，还是在程秀、程青俩兄弟回来后，褚先生让他们带着人去永宁县，找到两只丧尸猪与丧尸驴。 谢芮安说道：“目前没有人手，丧尸动物的观察也是褚先生在做。” 卫曦音：“………”难怪褚钰那么大的怨气，他的事确实也忒多了。 她点头道：“招人的事明日我就安排下去。” 本来打算回来休整一两日，便开始安排开采矿石的事，结果没想到坞堡还有这么多事需要处理。 看来只得再耽误几日，先将这些事先安排妥当才行。 第156章 重新选择 两人继续在研究所里闲逛。 看过关押在屋子里的丧尸与丧尸动物后，顺着幽长的走廊走向后面。 两条走廊呈环形状，四四方方的屋子所有通道相通。 里面内部预留有两个天井，解决了通道与屋内的采光问题，后面还有一个后院，放了不少盆栽，全种上了植物，用于研究。 卫曦音琢磨着，之后龚六郎要去管理矿石开采，招人的话还得招几个研究植物的才行。 但这样一来，研究所里至少还需要十名基础研究员。 她不由想起上辈子那些搞研究的人员，都是分成小组项目，坞堡的读书人多，卫氏族人很少有不识字的，基础研究员倒是不难找。 难就难在以什么名义招人。 而招上来的人是不是心思活络、有自己想法，能够心细观察到这些怪物与植物某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还是些只会死记硬背、咬文嚼字的读书人。 看来还得通过一些测试来筛选。 卫曦音打量一旁的谢芮安片刻，小姑娘来坞堡大半年，五官逐渐长开，身段明显开始发育，她自己估计也意识到这点，说话时会故意压着嗓子，走路时也会下意识身子向前倾斜。 其实……完全没必要啊。 女子又如何，时势造英雄，如今这世道有能者居之，岂能因性别而束手束脚，大大方方展示也没人会说什么。 她不也是女性？ 卫曦音怕谢芮安想不开，别搞出什么束胸之类的影响身体发育，突然意有所指地问道：“芮安可知道，坞堡内有这么多的郎君，当初去粮仓运粮的为何偏偏是我？” 谢芮安愣住，不明白女郎忽然提及此事。 她想了想，中规中矩地回道：“因为女郎聪慧果断，做事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不输世间男儿……” 夸奖的话不绝于耳。 卫曦音坦然接受她的夸赞，“这只是部分原因。” “能力是其次，最主要是我的祖父、卫氏一族的族长，作为上位者的他对性别没有偏见，力排众议选择了我。” “世道不公，对女子存有刻板偏见，若是没有我祖父，就算我能力再出众，也只会像其他小娘子一样老老实实的待在坞堡内，空有能力却无处施展，最终只能埋没于世人。”她言近旨远地淡声说道。 “良驹遇伯乐，才能奔腾千里。” 卫曦音想让谢芮安明白，伯乐近在眼前，有她珠玉在前，不必因性别而对自己产生怀疑，更不用女扮男装隐藏真实的自己。 既然世人对女子存在偏见，那她们则需要用实力打破偏见，以此来证明自己。 谢芮安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果然之前的感觉没有错，女郎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谢芮安冲动脱口而出，“女郎是何时发现的？” 卫曦音也没瞒她，“在昌兰村第一次相见便看出来了。” 看出个性别很难吗？ 她又不是坞堡内的这群瞎子，连男女都分不清。 不过，话是这样说，但她也能理解众人的想法。 谢芮安才来坞堡时瘦的像只猴，做事大大咧咧，言谈举止一点也不像女子，大家先入为主给她定了性，之后更不会往这方面想。 话已经挑明。 卫曦音指了指她胸前，干脆直言道：“生长发育是青春期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不必因此感到羞耻，之后还会来月事，这些都是正常的，你年纪小不懂，可以问问坞堡内的女眷，也可以来问我。” 谢芮安：“………”如此隐私的话题，女郎怎么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来。 该说的卫曦音都说得很清楚。 至于谢芮安如何做，那便是她自己决定的事。 不过……眼下她还有正事要提。 她是惜才爱才之人，当初带回谢芮安是意外，却没想到小姑娘给了她一个惊喜。 卫曦音说出接下来的一些打算，“现在铁匠铺与研究所都是重中之重，日后我打算将铁匠铺打造成兵工厂，专门用来生产、制造、贮藏各种武器与战争军械，而研究所的用途是让我们掌握怪物的讯息，了解那些病变成长，甚至是追溯病毒源头。” 卫曦音盯着她道：“现在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要先问问自己，想要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谢芮安的能力毋庸置疑，无论是在铁匠铺还是在研究所，都将事情完成得格外出众，否则按照褚钰的性子，也不会张口问廷堂兄要人。 之前是因为没有选择，招收的工种只有铁匠学徒这一个选项，小姑娘为了生计只能去应聘打铁。 卫曦音想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是出去杀丧尸也行，大不了给她安排一队护卫。 幸福来得太突然。 谢芮安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被定在原地，她喃喃道：“可以自己选吗？” 卫曦音点头，“嗯，自己选，这是我给你的机会，你要想清楚。” “廷郎君人挺好的，一直很照顾我们，女郎请给我时间让我好生想想。”谢芮安神色挣扎。 卫曦音不勉强，“不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等你想好了随时来找我。” 当面挖廷堂兄墙角好像有些不太好，但她可是位有原则的资本家，剥削别人也要让别人心甘情愿啊。 这时，外面的护卫来报。 “启禀女郎，门口有位自称叫曲奇的人来找您。” 卫曦音闻言有些无语，这才回来半日，饼干先生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罢了，她本来也有意要去一趟灵县，现在干脆带着曲奇一起过去。 自从清理干净灵县后，她一次都没过去，连研发炸药的地点在哪都不知道。 现在那批爆竹已经用完，之后若是想制作炸药，需他们自己生产原材料，寻找与提炼那些元素出来。 方子是她给的，但一些原材料提炼的方法之前没提过。 卫曦音琢磨着，吩咐一旁护卫，“去将褚先生请回来。” 两位先生日后要共事，她得介绍他们认识一下。 第157章 安顿 曲奇已在研究所门前站立了好一会。 几个时辰前。 曲家跟着众人刚到坞堡，明镜堂的人过来带着大家下去安置。 来的人是卫明宽。 自从回到坞堡，他加入到明镜堂，在帮着族里做事。 卫明宽领着两千多百姓往背后建好的房屋走去，对着众人道：“目前坞堡已经住不下，房屋还在建造当中，大家先暂时挤一挤。” 他指着不远处正在打地基的房子，“这些房屋日后都是分配给大家的，不过想要分配到屋子，就需要参加建造工作，或者去干其他活计，在这里只要肯干活都有饭吃，公厨门口与围墙大门旁贴着有招工启示，大家可自行选择。” 百姓们一听，不肯走了。 大家都在关心日后的民生问题，听闻大门旁有招工告示，有些人便举手问道：“这位老爷，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告示吗？” 卫明宽却直接拒绝，“等先将你们的住所安排妥当，之后你们可以自行去查看，有需要的到明镜堂登记。” 他这几日十分忙碌，之后还要帮着卫明泽统计好几千人的户籍，挨个做登记，方便日后的人员管理，哪有空耽误在这里。 问话的百姓表情讪讪的放下手。 卫氏一族的祖田非常辽阔，几乎附近的田地都是属于卫氏产业，特别坞堡背面这一块，占地极广，所圈范围快赶上半个城池的面积。 田地受到附近灌田的河水污染，已经无法耕种。 考虑到北面的面积最宽，所以这一圈的房屋最先开始建造，都是土建房子，一是材料好找、足够结实，二是建造速度相较于其他更快，唯一的缺点看着不太美观。 但眼下这条件，实用就行，哪里还有资格去讨论它美不美观。 此次又来了好几位勋贵世家，但明镜堂对于他们的安排与普通人一样，除了老人和小孩，不想干活的通通没饭吃。 粮食来之不易，是五娘与护卫们冒着生命危险弄回来的，坞堡又不欠他们，不可能白养着人。 若是对坞堡的安排感到不满，也可以自行离开，卫氏绝不阻拦。 卫明宽盯着曲家与韩家的人，意有所指地说道：“在坞堡内有亲友的，不想挤在外面也可到亲友家投宿。” 两家人闻言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韩家与卫氏的姻亲关系还要近一些，他家嫡女嫁在坞堡，并且现在还活着，那位年轻的夫人目前跟着女眷在营地训练，还没有收到娘家人已经来了的消息。 韩老爷刚才问过卫氏族人，得知女儿无事他便安下心来，打算等安顿下来再去见女儿。 至于为何不跟着女儿一起住。 韩老爷有自己的自尊，即便落魄也不愿寄人篱下，他们一大家子居住在出嫁女儿家里，这像什么话。 而曲家的想法与他一样。 隔了一房的亲戚，又不熟，哪好意思跑去人家家里住，还不如居住在外面，条件或许差了点，起码自在啊。 于是两家人都没动。 卫明宽了然，到底是族人的亲戚，他特意说道：“现在都是八人一间的屋子，女眷居住在另一边，恐怕要委屈诸位了。” 言下之意还是想让他们去借宿，减轻一下外面的居住压力。 韩老爷却没听懂，摆了摆手，“无事，现在不比从前，日后早晚也会习惯。” 曲父拱手道：“劳烦九老爷安排便是，我们住哪都一样。” 卫明宽无奈，只好带着他们下去安顿。 他先帮着某位族弟安顿好韩家众人，正准备带着曲家过去时，有明镜堂的族人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卫明宽听完后神色略微诧异，不由盯着一旁的曲奇看了好几眼。 能让五娘给出与褚先生同等待遇，这位曲二郎想必是有大才之人。 现在坞堡的许多人还不知，褚先生不仅拿着松木牌、二十斗粮食，每月还有额外的一些份额，比如之前拿回来的燕窝、布匹等，还有族里为数不多的鸡蛋，他们家每月都能分到。 可以说褚钰的母亲与家里的两位下人，就算不干活也吃不完那些东西。 卫明宽还是看了账本才知晓这些的。 既然五娘已经开口，自然要安排妥当，他对着曲奇说道：“请诸位随我来，五娘为你们另准备了住所。” 在这里的曲家人可不止二房，还有大房与其余人在，大伙立刻明白过来。 卫明宽这话明显是对着曲奇说的，卫氏这是看中了曲奇的能力，打算拉拢他啊。 曲奇本人倒是很淡定，他又不傻，拿炸药当诱饵引他上钩，要是没所图谋那才不正常。 想来也知道，卫女郎无非就是想让着他帮忙做事罢了，他虽然不耐烦庶务，但能让一家子人过得安稳，有个安全居所的同时能填饱肚子，他乐得上钩。 加上他确实对所谓的炸药有兴趣。 只不过之前在卫女郎面前，表现得夸大了些而已。 曲奇对着卫明宽侃侃而谈，“劳烦这位兄台了，既然如此还请兄台带路，等会我亲自去向卫女郎道谢。” “兄台可能有所不知，本来卫女郎之前便答应过在下，等到了坞堡后让在下见识一下炸药，但在下也知卫女郎才回来，还有很多事需要安排……” 曲姜瞧见不对劲，立刻打断道：“眼下时辰不早，我等也不敢耽误兄台，将我们领去房屋我们自己安顿便是。” 卫明宽目光来回打量两兄弟，总觉得他们怪怪的。 他懒得深究，点头道：“那诸位随我来。” 族里考虑到曲家人多，分配给他们的院子是座三进的客院，大房与其余曲家人托曲奇的福，一并搬了过去。 但大家都有自知之明，主动将主院及主院旁的院落分给了二房，大房一家人分了两个小院子，其余曲家人占了后面的下人房。 现在各自都有单独的起居室，条件已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清河卫氏用来待客的宅邸，想也知道条件不差，院落布置典雅，除了粮食外的东西一应俱全。 曲母与罗氏连忙将带过来的被褥等物品拿出来，收纳进柜子里，又把每个人的起居室收拾一番。 曲奇耐心地坐了一会，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卫女郎派人找来，他只得轻叹一声，迈着步子走出新家，主动找过去。 就算不为炸药的事，于情于理也该过去道一声谢。 第158章 灵县的用途 卫曦音出来看到外面的夕阳，才惊觉这会儿天色已晚。 夜晚不外出，是一条不成文规定。 去县城来回路途需要一个时辰，现在灵县境内虽然安全，但不代表外面一只丧尸都没有，别的县城的怪物很有可能窜过来，晚上十分危险。 看来还是好好安抚一下饼干先生，明日再过去。 卫曦音缓步走出研究所。 山边夕阳落下，落日余晖，如火一般的晚霞绚丽无比，光彩夺目。 这般美景却无人欣赏。 不知小胖子今日的研究报告能不能写完，胆子又小还得被迫留在研究所过夜，真是作孽啊。 曲奇已在门外等了好一会。 见她出来，拱手行礼道：“在下过来是想跟女郎道一声谢，多谢女郎为曲家安排的住所。” 卫曦音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事，她还以为是急着去看炸药。 “曲先生不必客气，眼下天色已晚，之前答应你之事我都记着，明日一早咱们再过去。” 曲奇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原来炸药不在坞堡内，是在下操之过急了，现在已经到了坞堡，今日与明日的区别不大，女郎不必多虑。”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一位身穿布衣、温文儒雅的男子朝着这边走来，男人气质清隽，左手拿着柄折扇，右手抱着一堆书册，眉眼淡淡地瞥了他两眼。 曲奇了然，这位恐怕便是卫女郎口中的褚先生了。 根本不用卫曦音介绍，曲奇上前两步拱手作揖，“在下曲奇，久仰褚先生大名。” 褚钰在外一向进退有度，回礼道：“曲先生客气。” 曲奇完全是个自来熟，\\\"先生果然如女郎所说般乃高人也，今日得见先生实在是三生有幸，在下与先生一见如故，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先生，女郎曾提及炸药是先生所制，在下实在好奇……\\\" 褚钰耐心地听他讲完，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不耐，他指着手里的一堆书册，对着曲奇道：“钰还有事要忙，曲先生若是为炸药而来，征得女郎同意后，可进入研究所自行翻阅资料查看。” 说完他眼风凉凉地瞥了眼卫曦音，变脸速度之快，“钰庶务缠身，还有许多事要做，一言不合就将人叫回来，钰不求女郎分担一二，但求女郎能多多体恤。” 卫曦音仰头淡定地欣赏着夕阳美景，全当听不见。 她这不是为他找了个帮手来分担了么。 褚钰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板着个脸从手上抱着的一堆册子里，翻出一本扔给她，“这是二郎君最近的表现，钰都有记录，女郎可看看。” “要罚人的话，此次去巨鹿郡接应郎君们，钰建议让二郎君去，由他率队至乌鸦山抵达巨鹿郡。” 秦善还未归来，之后开采矿石需要常鹰跟去。 得用的程家兄弟刚回坞堡不久，目前征召令还未解除，每日都有新兵入征，他们需要帮忙训练新兵。 二郎君心思单纯，对上敌人可能会吃亏，但对手是丧尸，他的武艺越发精进，完全可以单独领兵。 提及正事，卫曦音神色变得正经，她说道：“新兵训练可直接交给章元彦，那群渔阳衙兵实力也不错，可以挑选能力出众者晋为百夫长，帮忙管理营地。” 随着部曲人数扩大，什长之类已经不能够完全管理好整个营地，而两位统领随时在外，将营地扔给褚钰一个谋士来兼管只是暂时之举。 章元彦训练军队有经验，之前第一批征召上来的人便是由他训练，效果目前看起来十分不错。 “至于让二郎单独领兵去巨鹿郡之事，容我在想想。”她原本打算罚他们去打扫灵县的。 按照原本的规划，她是想将铁匠铺搬到灵县去，打造成兵工厂，大肆制造、研究武器与护具。 因为坞堡就这么大，铁匠铺已经没法再继续扩建，就那几个院子，里面还十分混乱，又是养猪养羊，又是在制作木工活。 最重要的是，不迁移的话没法进行人员扩招，容不下那么多人啊。 另外一层，随着纸张消耗极快。 按她所想，干脆直接将整个灵县改造成加工厂，除了铁匠铺升级成兵工厂外，再建立造纸厂、水泥厂、织布厂…… 这样就能保证后勤与日后的民生，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他们都可以自己生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用县城收纳百姓，之前还担心坞堡装不下，只能退一步启用县城。 但现在看来，外面还可以挤一挤。 两人当着曲奇的面讨论，丝毫没有避讳。 一旁的曲奇听见二人谈话，心底感到十分震撼，枉他从前自视过高，如今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卫曦音另外的一面，做事有条不紊，每一条安排都非常清晰，决策果断又未雨绸缪，丝毫不输男儿。 不过，女郎所说的水泥厂又是什么？ 他低头沉思，难得没有吭声。 卫曦音与褚钰说完话，才想起一旁的曲奇，她说道：“曲先生倘若有兴趣，那便进去看看。” “研究所是重中之重，曲先生日后是自己人，随意查看便是，不过里面的一些东西，曲先生可不能外传。”万一话痨起来说漏了嘴，引得褚钰不满，那日后这同事之间的相处关系可怎么办。 曲奇拱手答道：“在下知晓，定会仔细翻阅，绝不外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在外干活的百姓，扛着农具陆陆续续地回到坞堡。 那些刚到坞堡不久，才安置好住所的百姓，迫不及待地跑到大门旁查看招工告示。 门前一下热闹了起来。 卫曦音三人没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有人大声喊道：“有识字的人不？帮大伙儿念念，这上面都写的是啥啊？” “我看看。”有人费力地挤到最前面。 告示板上，最上面贴着征召令，而后是陆陆续续张贴的各类招工讯息。 “这边这封告示是招匠籍的啊，待遇是每月一块松木牌和二斗粮食。” 才到坞堡的百姓不知牌子为何物，便有路过的人向他们解释：“坞堡内有公厨，一块松木牌可以在公厨吃一个月，杨木牌分发给卫氏族人的，竹牌可以用餐十日。” “匠籍的待遇很好，你们有匠籍的可以去明镜堂登记。”那人好心说道。 人群中有人冷不丁的出声，“贾师傅是铁匠啊，咱们枣强的百姓都可以为他作证。” 第159章 别人的重逢日 他们口中的贾师傅是枣强当地的铁匠，在县城里被困好久，最后被曲奇救下，那时已经是冬季结束。 其余几名枣强县过来的百姓，也举手弱弱问道：“没有匠籍，可以去应征吗？” “我们几人没有匠籍，但是曲先生教过我们炼制铁和打造兵器，铁匠的活我们都能干。” “对对，我们力气大，打铁的活计也干习惯了。” 卫曦音听见微微挑了挑眉，不由又看了一旁的曲奇一眼。 他们的位子站在研究所门内，外面的人注意力都在征召信息上，倒没人往这边瞧。 公示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只听路过的人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去明镜堂问问。” 其余百姓闻言满脸失望，他们又不是匠籍，也不会打铁，便连声催促道：“还有什么啊？快帮我们念念。” “我看看，还有建筑房屋、建造城墙、饲养牲畜、开垦农田，按干活天数领取竹牌……” 念告示的那人指着最上面的那条念道，“这个是征召部曲的，需要十八至三十岁男性，待遇和匠籍一样。” 听见介绍后。 大伙儿都没吭声，埋头盘算着自己能胜任的活计。 有相熟的人聚集在一起小声商量，个别家中人多、胆子又大的，便寻思着干脆报部曲，起码待遇高，家人能吃饱饭。 韩老爷一家站在最边上，正在琢磨着他们能干点啥。 体力活以往从没干过，不知能不能胜任，饲养牲畜的话又一窍不通…… 这会儿快过了亥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 韩氏刚从营地里训练完出来，被告知韩老爷就在围墙那边。 忽然收到娘家人消息，她顿时又惊又喜，顾不得换衣服，赶紧叫上丈夫出去见家人。 “阿爹！阿娘！”韩氏在门前瞧见熟悉的身影，眼泪一下从眼眶涌出。 外面全是人。 她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着母亲失声痛哭起来。 大半年的时间，她早就做好了最坏打算，谁知一家人居然还有重逢的一天。 那位卫氏的叔伯赶紧上前扶住妻子，向岳父、岳母行礼问好，细细询问他们的情况。 韩母不回话，只顾着抱着女儿，眼泪止不住的流，“我的乖儿啊，还好你无事。” 韩老爷在一旁抹着眼泪，与女婿说着话。 卫曦音自然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她有些怔怔出神，眸中透着一丝羡慕地盯着团聚的一家人。 褚钰轻咳了一声，“钰还有事，便先进去了，女郎早点回去歇着。” 说着他对着曲奇说道：“曲先生不妨一道去资料库看看。” 曲奇自然应下。 二人与卫曦音告别，转身进入研究所大门。 研究所里面传来阵阵充满委屈的嚎哭声。 曲奇指着右侧通道，不由问道：“敢问褚先生，这是咋了？” 褚钰神情淡淡，“某位写不出报告的小胖子，呻吟的无用忏悔声罢了。” 曲奇还想再说什么，褚钰已经抬脚朝着二楼的资料室走去，他只得跟上。 ……… 与两位先生分别后。 卫曦音独自返回坞堡。 韩家团聚的一幕，带给她的感触颇深，她盼着有朝一日也能如同那位婶婶一样，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 走入坞堡，门口护卫的行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卫曦音轻晃了下脑袋，将翻涌的情绪压下，面色平常的做出回应。 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做，只有稳定坞堡的民生，不断扩大安全范围，日后才能走出翼州，去寻找父母、兄长下落…… 明日明镜堂大概就会贴出开启族学的告示，她需要挑选教孩子们习武的老师，那可都是坞堡的下一代中坚力量，定要从小好好培养。 而招收研究员的告示，要好好想想，到底怎么个招法。 至于去往巨鹿郡的人选。 褚钰提议让卫琅独自领兵去，但他的性子实在令人操心，偌大的巨鹿郡不可能没有活口，万一遭遇十方教的敌人…… 卫曦音十分怀疑，对方三言两语就能将自己那个傻弟弟给骗走。 但眼下没有将才之人可用。 郎君们的安危确实重要，已经追去了一个秦善，不可能两个统领都调过去，而章元彦还没有彻底收服，元武等人还在复阳…… 现在坞堡的人口多了，劳动力多了。 能够领兵的将才却急缺。 卫曦音思忖片刻，已经在心底做出决断。 ……… 今日注定是个重逢日。 庄书玉跟随众人来到坞堡后，她向孙钱以及孙家的两位夫人郑重道谢，转身走向坞堡吊桥，打算先去找自己的亲人，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下去安置。 坞堡门口的护卫盘查后，将人领去明镜堂。 明镜堂内十分热闹，堂厅内人来人往，原本肃穆庄严的地方，如今犹如菜市场般喧闹。 庄书玉提笔做好登记，便退至角落里等待。 很快便看着自己姐夫匆匆进来。 庄书玉上前行礼，只看见姐夫一人，身后并没有自家姐姐，她神色焦急询问道：“姐夫，阿姐她可还好？” “不必担忧，你姐姐怀有身孕不方便过来罢了。”卫成良摆了摆手，说着看了圈四周，“怎么不见岳父、岳母？” 庄书玉听闻姐姐居然怀了身孕，还来不及高兴又被问起父母消息，她面色惨白，眼眶瞬间红了，“阿爹和阿娘被十方教之人杀害，我也是因与孙家的两位夫人待在一起，才逃过一劫。” 他们逃出城不久，在混乱中失散，庄书玉与孙家人一起被十方教抓住。 她也是后来从女郎救出来的那些人口中才得知，父母居然也被抓住，并且因为反抗激烈，当场就被十方教那位七方道人给杀了。 她忽闻噩耗悲痛不已，可惜七方道人已经被自己人杀害，无法亲手报仇。 卫成良听闻后暗叫一声糟糕，这可怎么办。 妻子眼见就要生产，若是这时候告知岳父、岳母被害噩耗，她现在的身子哪里还承受得住。 女人生产可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容不得一丝差错。 而妻妹人在这里，消息根本瞒不住。 庄书玉见姐夫的神情，明白他的担忧，主动说道：“我先去外面暂住几日，姐夫暂且瞒住消息，就说已经有了我们消息，让阿姐心底有个盼头。” 第160章 族学 卫成良思索片刻，便同意了。 只不过人来了坞堡，哪能让妻妹去外面与百姓挤在一起。 卫成良道：“内妹也别去外面住，先去女眷那里暂住几日，我这就去跟族里说一声。” 不等庄书玉拒绝，他立刻转身找到明镜堂的人，将情况告知。 自从女眷们开始训练后，为了方便，除了家中有孩子需要照顾的年轻夫人外，卫氏的小娘子都住在一起，族里为此给她们分配了座五进的大院子。 因为卫谷秋的缘故，院子里还单独留有十名下人，族里时不时也会送点东西过去。 条件在如今算是独一份。 明镜堂的叔伯一听，颔首道：“庄氏的身子确实经不起刺激，那就让庄小娘子去女眷那边住着，你也多多上点心，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向族里开口，千万别见外。” “族弟省的。”卫成良自然应下。 庄书玉见事已成定局，只得屈膝向诸位道谢，跟着姐夫去往女眷居住的院子。 天色渐晚，女眷们已经从营地回来。 现在气温炎热，训练一日浑身是汗，她们回来后拿上换洗衣物，三三两两朝着浴堂走去。 五进的宅邸十分宽敞，院内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九曲连廊，逶迤曲折，穿过拱形石门，前面是一处空旷的庭院。 之前因担心植物变异，院子中的景观植物已经全部移除，后来得知植物无碍，下人想搬些盆栽回来装饰院落，却被拒绝。 “空着挺好的，大家无事也可以到这边院子里来活动一下。”这么大个场地，可当作练习场。 卫氏小娘子自小锦衣玉食，很少做事，而训练需要足够的体力，教头教导的动作有些人难免会反应慢一些，只有回来多加练习，大家相互指导。 卫夕茗与两位堂妹拿着换洗衣服经过这里。 只见空地中央。 卫谷秋拿着为她量身定制的小长缨枪，站在那里练习着挥刺。稚嫩的小脸上布满红晕与微微的汗水，嘴唇张开，喘息着呼吸，额头被汗水浸湿，丝丝碎发黏在脸颊上。 一套重复的动作，她挥了一遍又一遍。 两名下人小心翼翼地守候在一旁。 卫夕茗见状不由有些担忧。 小堂妹这也太拼了，她还在长身体，如此强度的练习，身体可受得了？ 族里十分关心她的身心健康，九叔伯（卫明宽）几乎每日都过来，族长与三族老时不时也会来看看。 考虑到卫谷秋年纪小，她的教头是单独另安排的，训练强度也与大家不一样，但小谷秋十分要强，每日除了完成教头安排的课程，私下经常偷偷加练。 小小年纪的她神情坚毅，心底都记着，五堂姐说过要带她出去杀怪物。 一旁的两名堂妹被刺激到，犹豫开口，“我们要不要再练一会？” 卫夕茗沉默片刻，“练，等会再去浴堂。” 庄书玉被带进来时，便看见有女眷身穿短衫沿着走廊慢跑，还有不少人在庭院里挥舞着兵器。 放眼放去，整个宅邸里的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每个人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哪还有世家贵女的半点影子。 庄书玉：“………”画风与她所想完全不一样。 卫氏的小娘子年纪都不大， 前面的几位早已嫁人，留在族里大的十二三岁，小的十来岁。 庄书玉比她们大了两三岁，瞬间觉得自愧不如。 不愧是清河卫氏。 卫夕茗见有人进来，气喘吁吁地停下。 “这位是庄小娘子，要在这里暂住些时日。”领路的老媪解释道，“庄夫人快要生产，族里的意思是先瞒住庄小娘子的消息。” 毕竟是女眷的住所，卫成良将人送至门口便回去了。 庄书玉屈膝行礼，“见过诸位娘子。” 卫夕茗连忙带着妹妹们回礼，大家浑身是汗，这般见客有些失礼，她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庄姐姐当这里是自己家便是，不必拘礼。” “那这段时日先打扰大家了。”庄书玉微微浅笑，不由问道，“大家这是在训练？” 比较活泼的十妹卫夕姝连连点头，“是啊，本来都训练完回来了，但是大家看见小堂妹如此刻苦，觉得不应该偷懒。” “庄姐姐日后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训练。” 庄书玉自然应下。 眼下时辰已经很晚。 小娘子们还得收拾一番去公厨用膳，老媪带着庄书玉先下去安置，几位小娘子约好明日再聚。 ……… 翌日。 出去干活的人发现门前的告示栏上，多了两封新的告示。 有识字的照例为大家解读。 那人看见告示上的内容不由愣住，激动地说道：“卫氏学堂将在十日后开启，不收束修甚至提供餐食，坞堡内外所有适龄子女皆可报名就学！” 百姓一片哗然。 要知道许多人一辈子都没上过学，现在他们的子女居然可以到卫氏学堂读书识字，甚至不限男女。 周围的人听见后，顾不得干活，纷纷返回去带着孩子到明镜堂报名。 甚至念告示之人还来不及看另一封告示，门前的人已经全部散开。 另一封告示被人冷落，无人问津。 一时之间。 明镜堂被前来报名的人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叔伯们都有所准备，专门派了大量人手接待登记。 卫明泽一大早就去见了曲姜。 他说明来意，“族学将在十日后开启，曲山长学识渊博，族里想请山长到学堂教学，至于束修的话，每月一块松木牌与二斗粮食。” 曲姜闻言松了口气。 昨夜家人还在商量，想出去试试做点活计。 他们一大家子的人总不可能全靠弟弟养，他正愁不知能做些什么，卫明泽便找来了。 曲姜自然应下，“得七老爷看重，曲某自当用心教学，竭尽所学为翼州培养人才。” 他这话说得极妙，是为翼州，而不是卫氏。 眼下京都毫无消息，各地展开自救的同时也在扩大势力，卫氏不应做那出头鸟。 卫明泽嘴角微扬，“曲山长说得不错，咱们都是为了翼州。” 此时。 终于有人注意到门前的另一封告示。 说告示不准确。 因为那封告示很奇怪，上面是十道非常奇怪的题目。 答对十题者，可直接获得一块竹牌。 第161章 独自率兵 题目是卫曦音出的。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十道题目中，有五道是脑筋急转弯，还有两道图象大题，有几种不同的解法，考验的是个人观察力。 她昨夜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定了这么个办法来招收研究员。 研究员需要的是具有思维灵活性，当思维遇到特殊的阻碍时，要很快的离开习惯的思路，从别的方面来思考问题。 这样一来，一些思维固化只会读死书之人，便被排除在外。 心细善于思考之人，只要多琢磨几下，想要答对十道题并不难。 而广撒网的方式，也能发掘一些被埋没的人才。 要知道这次可是回来了差不多五千名百姓，她就不信这些人中就没一个能用的人才。 围墙大门前人来人往，不少人注意到了那封奇怪的告示。 一群会识字的读书人围在告示栏前，正在尝试着解题。 一块竹牌可以用餐十日，只需要答对十题即可，对于体力不行的读书人来讲，这算是他们能最轻松获得粮食的途径。 避免答案泄露。 有护卫在一旁守着，想要解题者，需到一旁案桌前提笔写下答案。 卫曦音去门前转了一圈，见有人在答题便不管了。 营地内。 三百名护卫整齐划一的站在校场中间。 最前方的卫琅站立的格外笔直，他眼睛亮晶晶的，喜怒形于色，兴奋的模样快要掩盖不住。 昨夜阿姐与祖父说的话被他听见，阿姐说让他率领三百人去往巨鹿郡寻找兄长们。 祖父同意了。 这可把卫琅给高兴坏了，他兴奋地一晚上没睡，天不亮就从床上爬起，急匆匆地跑到营地里。 一过来，果然看见常鹰在清点人数。 护卫们穿上护具，排成一列列地站在校场中央，这次他们将跟随二郎君出任务。 常鹰安排了三名百夫长率领队伍。 三位百夫长都是跟随他们从京都回来的护卫，忠心耿耿且武艺高强，并且十分了解二郎君性子。 常鹰又叫来刘阿曹仔细嘱咐，“女郎吩咐，看好二郎君，如有突发情况可与三位百夫长商量着行事，遇到活人也不用理，一切以找到郎君们下落为先。” “至于你们十人的惩罚，女郎说等你们人回来再说。” 刘阿曹抱拳应下，“是！” 卫曦音过来时，队伍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启程。 她走到卫琅面前，还什么都没说，卫琅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阿姐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兄长们的！” 卫曦音微微叹了口气，“阿姐盼着你能早日独当一面，出去后不可鲁莽行事，要知道你身上还系着其余人的性命。”一旦他出事，三百名忠心的护卫肯定会拼死相护。 卫琅大声应道：“我知道啦。” 该说得卫曦音早就说过了，还有三位百夫长看着他，想来应该无事。 郎君们失踪的消息被瞒了下来，她对外只说吩咐他们另有事，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族里也没人怀疑，毕竟秦善也没回来。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需要尽快找到人才行。 一切准备妥当。 卫琅朝着姐姐挥手告别，率领众人离开坞堡，出征巨鹿郡。 这是孩子第一次独自率领队伍外出，也是他成长迈出的一大步。 坞堡的众人早就习惯护卫时不时出任务，见这么多人又出去了，恐怕是清理周边怪物，倒是没有引起人怀疑。 西南侧营地一下空了不少。 卫曦音盯着队伍离开的方向看了会，对着常鹰道：“走，我们一起去灵县看看。”她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常鹰连忙跟上。 围墙内的房屋建造还在继续。 今日气温似乎又升高不少，一股股热浪迎面扑来。 干活的人各个满头大汗，面颊潮红，身上的衣服一拧就出水。 大伙儿顶着烈日干活，不敢偷懒，这些房子日后都是给他们住的，还不知卫氏会如何分配，早点将房屋建好，也能早点改善一下居住环境，不用在炎炎夏日八个人挤一间屋子了。 曲奇顶着两个黑眼圈等在门外。 他昨夜一直待在研究所里，通宵达旦地看完了所有关于炸药制作的资料。他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方子是女郎给的，所谓的炸药，其实就是飞火的前身。 是根据飞火进一步改造，而得来的东西。 卫曦音见只有他一人，并没有看到褚钰身影。 灵县的事一直是由褚钰在负责，他不去哪行。 三人互相见礼后，曲奇指了指研究所大门，说道：“褚先生在里面整理东西，说是等女郎过来再叫他。” 曲奇丝毫不知，褚钰纯粹就是不想与他单独待在一起罢了。 两人昨日才认识，根本不熟路，褚钰出于礼貌，态度如第一次见卫曦音那般，表现得彬彬有礼，开始还对曲奇所说的话给予回应，耐心解答。 谁知这个曲奇如此话多，话语声犹如河堤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晚上他的耳边都在嗡嗡作响，像似有无数只蜜蜂在飞来飞去。 叽叽喳喳地没完没了。 到后来。 褚钰面色不显，客气地说道：“曲先生可知研究所是用来做什么的？” 曲奇滔滔不绝的话语声顿住，淡然一笑，“在下猜出来了。” 被迫留下过夜的小胖子，嚎哭声时不时响起，他声音越大，那些怪物就越兴奋，夜晚的动静可比白日大多了，嘶吼声夹杂的铁栏的撞击声交杂在一起。 曲奇人就待在研究所里面，想不听见都难。 “不知曲先生可有认真观察过夜晚的怪物？” 褚钰淡定地说道，“最近怪物的成长速度变得十分平缓，像似进入潜伏期，白日的速度一直定格在走与跑之间，夜晚的变化倒是有趣。” 曲奇闻言来了兴趣，“哦？如何个有趣法？” “夜晚的怪物我确实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褚兄有所不知，那时我们待在曲家的别庄里，冬季的时候便发现怪物开始变强，但别庄不比坞堡，防御力不强，一到晚上大家躲都来不及，哪还有胆子去观察……” 褚钰挥手打断他，“现在研究所内就有好几只怪物，曲先生去看看不就知道。” 曲奇细想片刻，同意道：“确实应该是看看，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褚钰面无表情地听着，耐心等他离开。 等曲奇话语声停住之时，决定现在出去看看。 结果前脚刚走出门，只听背后‘砰’的一声，身后屋门立刻被关上。 屋内传来门闩上锁的声音。 曲奇：“………” 第162章 遮阳帽 昨夜发生之事，卫曦音当然不知。 褚钰出来时两位先生面色如常，互相问好。 她心底略感欣慰，看来大家相处得挺不错。 褚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才指着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问道：“女郎拿着的是什么？” 竹编的小盖子，形状不规则，长长的一头，看起来十分奇怪。 常鹰站在一旁没吭声，他老早便注意到，女郎从进营地就一直拿着这个盖子，他还以为是研究所里的东西。 卫曦音见大家视线看过来，当着众人面将‘盖子’直接扣在头上，面不改色地说道：“这叫遮阳帽，昨夜我让凝霜做的，两位先生要是喜欢，让凝霜再做两个便是。” 传统的笠帽遮挡视线，稍微动作大点容易脱落，而小娘子所戴的帷帽别更提了，戴上完全无法做事。 卫曦音心底还是在意祖父与褚钰说她晒黑一事，她想了想，干脆画了图纸，让凝霜为她制一顶遮阳帽，帽舌偏长，非常轻便，不影响视线和活动。 帽身采用竹编，防晒的同时又透气，简直夏日必备神器。 褚钰神色淡淡，没有任何表示。 曲奇倒是十分感兴趣，“那在下先谢过女郎。” 卫曦音摆了摆手，四人一起出了门。 整个灵县境内白日已经变得十分安全，每日都有护卫出来到边境处巡视，防止有丧尸窜入，清理偶尔游荡过来的怪物。 四人走上官道。 道路两旁的田地荒废，植被茂密，境内所有尸身白骨已被集中处理，连地上的血渍也被春季的几场大雨洗刷干净。 走在路上，要不是瞧见远处破败倒塌的村屋，还让人恍惚以为回到了灾难前。 曲奇不由感叹，果然只有大家族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时辰还早，四人行走的速度刻意放缓。 卫曦音四处观察，边走边道：“随着人口增多，灵县边境的城墙应该要开始建立起来。” “乌鸦山山势陡峭，能开垦田地的地方不多，整个县圈起来后，百姓的活动范围扩大，可自行寻找没有污染的土地开垦，做好登记，按劳作分配。” 昨日她在家用膳时，才得知现在族人都在自家开伙了。 现在坞堡人口已达九千人，公厨的压力实在太大，整日忙不停歇。 明镜堂给族人发放公粮，自行在家烧饭，以此减轻公厨压力。 围墙外的另一处公厨也在紧张建设中。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近万人每月的粮食消耗十分吓人，新粮的收获跟不上，那批从粮仓运回来的粮食每日都在急速减少。 长此以往入不敷出，日后哪敢再接济幸存者。 所以最好还是让百姓回归佃农，各自种地果腹，做到自给自足。 “女郎才回来可能还不知，明镜堂已经在安排此事。” 褚钰瞥了一眼一旁的曲奇，“另外，等县城的城墙圈起来后，活计越来越少，日后可能会出现人多活少的情况，货币交易应该重新启用，现在金钱无用，可让百姓用挣来的牌子购买所需品。” 卫曦音点头道：“没错，先稳定住坞堡的民生才行，坞堡的所有商铺需要重新开启，缺的物资我们可以自己造，这也是我当初空着灵县的缘由。” 说完她又叹气一声，“但短时间内还无法实现，只有一步一步来，先将灵县打造出来，等有了充足的物资，百姓们不愁吃喝才有机会实行货币交易。” 曲奇今日格外安静。 卫曦音不由瞧了他好几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位先生之间完全没交流。 她正想出声问问，他们人已经走到灵县县城。 灵县的那些怪物尸体早已集中处理掉，城门前曾经挖出的陷阱被填平，撞破的城门也被修缮一番。 城门与城墙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以及当初箭矢射在城墙下留下的痕迹。 有护卫值守在附近。 褚钰淡声介绍道：“因坞堡来了几千名百姓，县城里面几乎被清空，所有能用的物品全部搬回了坞堡。” 包括床榻、案几、柜子等在内，全都一样不剩。 现在整个县城内，几乎除了光秃秃而破败的房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卫曦音闻言并没感到意外，坞堡内只有三个木匠，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 这边有现成的为何不用。 四人没在城门外停留多久，进入县城去往制造火药的地方。 青石板路旁的许多房屋在冬季被大雪压垮，加上久不住人无人打理，整个城镇宛如被遗弃的废墟，门窗残破不堪，萧条凋敝。 城内没有任何嘈杂声，只能听见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大家都已习惯，很快抵达目的地。 这里原本是家织布坊，位于另一边的城墙边上。 当初准备研究火药，城内四处都是血迹，褚钰瞧织布坊内比较干净，便将地点定在了这里。 见到女郎与先生过来，值守在门口的两人连忙迎上前行礼。 那批爆竹已经消耗一空，没有原材料做不出来东西，所以大部分人回了坞堡干活，只留下两人守在这边。 “小的冯元、冯虎，见过女郎。” 卫曦音挑了挑眉，“都姓冯？” “是，小的二人是堂兄弟。”冯虎大胆瞧了眼众人，说道，“小的们是安平永宁县人，祖师爷冯畋曾是赫赫有名的花炮匠人，褚先生派人找人小的们，让留在这个改良炮竹。” 兄弟俩年岁不算大，看起来二十来岁。 正是当初永宁县内被迫躲在井下的那两人，冯家兄弟为了拼一条活路，主动跑去开启城门，之后幸运逃出城，绕路平安抵达坞堡。 而在坞堡居住需要登记户籍。 当初女郎要求改良爆竹，褚钰为了寻人去了趟明镜堂查看户籍，很快注意到俩兄弟。 之后清理完灵县后，便让他们留在这边制作火药。 他俩也算是为数不多知晓方子是女郎提供之人。 一旁的曲奇有些按捺不住，火药原材料没有了，但一些制作东西的工具可还在。 他忍不住插嘴道：“女郎要不先进去看看？” 第163章 黑火药 卫曦音颔首道：“那边先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入织布坊。 里面原本的工具都被清空，空院里放置着两个大熔炉和许多大缸，地上满地大小不一各类的瓶瓶罐罐，一些矿石材料被堆放在院子一角。 硝酸钾需要加热至高温分解放出氧，而那颗小黑球，属于黑火药。 当初卫曦音给的方子是详细版的化学公式。 反应瞬间产生大量的氮气、二氧化碳等气体，体积急剧膨胀，压力猛烈增大，且反应放出的大量的热量会使温度急剧升高，进一步使气体膨胀，产生了强烈的推力，于是发生了爆炸。 “一磺二硝三木炭，女郎给了方子之后，褚先生提供思路让我们做出调整，但容器容易被腐蚀，于是我们用大缸做反应室……”冯家俩兄弟跟在众人身后，详细做着介绍。 曲奇听得十分仔细，他提的问题一针见血，“所以在爆竹的基础上产生了飞火，而又在飞火的基础上制作出了火药？” “那装火药的器皿是怎么回事？”小黑球可是球形状的，他虽然没有上手摸过，但看外观来不像是铁，也不像是熟悉的材质。 冯元闻言，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女郎与褚先生的脸色，见二人都没说话，便知他们是默许的。 冯元这才老实答道：“器皿必须使用非金属容器，材质其实就是普通的材质，只要密闭性强，不容易被水侵蚀，再加以引线，引燃即可。” 曲奇听懂了，“最重要的是调配的比例，影响点燃后的威力？” 冯元点头，“没错，任意增加某种材料剂量，都会造成威力发生改变，想要提高威力的话，剂量的实验必须经过一遍又一遍。” 但他们不敢随意实验，毕竟爆炸声很有可能传很远，将怪物吸引过来。之前的火药都是经过上百次，一点一点的增加调配，而做成的成果。 那次实验也是在白日找的一个地窖，扔进地窖里试的威力，就怕爆炸声将怪物吸引到灵县来。 曲奇愈发来兴趣，恨不得自己亲手制作试试，但现在爆竹已经全部消耗一空，原材料缺失…… 他不由有些无语的看向卫曦音。 原来火药仅有那几枚，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带他过来是作何。 卫曦音镇定自若，“曲先生若是有兴趣，不如在灵县境内重新选址，咱们搬出去继续制作便是。” “至于原材料，到时另派支队伍在附近寻找，方子我这也有，用蒸馏法提炼即可。” 日后灵县内全是厂房，火药在城里生产实在太危险，万一出现一点意外，整个县城的工业还要不要了。 现在外面的大部分土地都无法耕耘，地盘有的是。 此事暂且由曲奇全权负责，考察一下看他是否能胜任。 日后的火药制造，可直接与兵工厂对接。 至于兵工厂，由铁匠铺升级改建，还是卫廷管着最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以后的情况如何，权利当然要牢牢握在自己人手里。 曲奇目光微闪，并没有长篇大论，他起身拱手行礼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定不负女郎所托。” 褚钰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他甚至觉得给曲奇的活实在太轻，只一个火药制造坊而已。 不像他，像是个打杂的，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 众人又在里面转了一圈，细细看过之后，曲奇留在织布坊。 卫曦音与褚钰、常鹰到县城里转转，为铁匠铺选址。 她只有一个要求，地盘要大。 三人转了会，往县衙的方向走去，想去看看县衙内有没有整个城池的图纸。 不然靠两条腿走，效率实在太低。 县衙在隔壁两条街外，门口的两座石狮落满灰尘，缝隙处暗红色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不到的位子，至今仍保留着，看起来格外显眼。 上方的牌匾已不知落在何处，大门上的门扣锈迹斑斑。 里面同样空无一物，连县太爷办案的案几都被搬回了坞堡。 卫曦音打量满是风霜的衙门，点评道：“这地方不错，日后保留着，当个处理庶务之所。” 褚钰瞥了她一眼，也细细打量起来，若如女郎所说，不出意外，那估计这里就是以后给他用的。 常鹰不吭声，一直当个忠心的护卫，护在女郎左右。 三人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图纸，县衙内的卷宗族里没动，都原封不动地在架阁库。 卫曦音将图纸打开，铺在地上，“话说织布坊咱们也应该保留，日后自己生产布匹，如今植物生产加快，想要制作麻衣并不难。” 丝帛之类就别想了，现在没有蚕丝，别说蚕丝，恐怕连蚕茧都寻不到。 常鹰难得开口，“建造这些地方需要不少人手，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百姓，没有手艺。” “所谓万事开头难。”卫曦音道，“只要能找到一个会的，总能教会所有人。” 褚钰仔细看了一圈，涉及正事他格外正经，指着地图道：“依钰来看，地址不用过于挑选，就这处，这边街道空旷，极为宽敞，改动起来无需费神。” 他指的是东北处相邻的两条街，过去有个宽阔的广场，确实不需要做太大改动，到时将周围的房屋全部推了重建即可。 “至于其他的选址，女郎可以将地图带回去慢慢看。” 卫曦音闻言不由心虚地瞟了他一眼，“我是打算两日后启程去开采铁矿，本想将规划县城的事交给先生……”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褚钰面无表情，“女郎可知研究所还未招到人，马上又要开始圈定灵县。” “先生说的极是！”卫曦音一正言辞，立刻改口，“我又想了想，此事可以交由明镜堂来，九叔伯曾当过县令想必对县城事物熟悉，规划县城与民生应该不难，哪能让先生过于劳累。” 说着她站起身，扶了扶头上的遮阳帽，丝毫不心虚，“走，先回去商量一下。” 她收起地图，转身朝着县衙大门走去。 褚钰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三人没管留在织布坊的曲奇，准备打道回府。 结果刚走到县城门。 远处一队部曲朝着这边脚步匆匆地跑来。 领头的正是原本的清阳衙兵都头张七。 张七急切说道：“启禀女郎！探查到厝县方向出现一小股丧尸潮，正在往灵县方向移动！” 第164章 独轮架火战车 卫曦音内心毫无波澜，冷静地问道：“数量有多少？” 丧尸随时在移动，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厝（cuo）县在永年县东面，从安平郡进入清河地界，往左是灵县的卫氏坞堡，往右则是厝县，而厝县境内最边上的村庄，范围到乌鸦山山脉末尾。 之所以打算将厝县放在最后搜寻，是因为那边没有卫氏族亲。 张七顿住，女郎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他迟疑回道：“瞧规模，约五千左右？” 那些丧尸一前一后，从远处看分散得很开，数量只能估个大概。 褚钰听闻后的反应也很平静，从容地说道：“数量还好，小规模的丧尸潮我们能对付，灵县地界边缘都有拒马桩拦截，那些怪物没有智力，拒马能抵挡一阵子。” 所谓的拒马都是用木头与竹子制成，制作工艺简单，而且可以反复利用，当初攻打灵县便是用它作为抵挡，将丧尸全部拦截住。 之后坞堡大批量制造拒马，拦在围墙外面、永年县城外、以及周围边境地带。 卫曦音点头赞同，她扭头对着常鹰吩咐道：“立刻回去整顿人手，调遣五百名部曲赶往厝县界碑处。” “是！”常鹰抱拳领命，他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对着张七等人说道，“保护好女郎与褚先生。” 张七立即应下。 等常鹰走后，卫曦音与褚钰打算直接过去看看。 现在没有代步工具，无论去哪只能依靠人力行走，从县城过去走快点也需要一个时辰。张七等人满头大汗，显然是观察到丧尸潮后一路跑回来的。 炎炎烈日。 路边的草木都低垂着头，碧绿的叶卷曲着，一些低洼的荷塘水位开始下降，天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炎热。 一群人顶着大太阳赶往厝县方向。 卫曦音摸了摸头顶上的帽子，心底不由感叹，还好她有先见之明，让凝霜将遮阳帽做了出来，不然又得晒黑几个度。 走至半路上。 褚钰额头开始出汗，眼神瞥见她头上模样怪异的帽子，幽幽开口，“五百部曲对五千丧尸，女郎可想过如何应对？” “先生真以为我离开月余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卫曦音哼哼一声，“铁匠铺这一个月也没闲着，先生不如跟我说说，这一个月廷堂兄都做了什么？” 别以为她没注意到，一直盯着她的帽子看，想要又不开口，真是个傲娇先生。 而此时。 常鹰赶回坞堡，五百名护卫很快集结完毕。 兵器库由卫廷兼管，除了营地已经下发的武器护具外，其余的拿取必须经过他。 常鹰找到卫廷，说明来意，“廷郎君，厝县方向出现一小股丧尸潮，女郎命我等立即前往界碑处准备展开清理。” 卫廷闻言起身拿上钥匙，出了铁匠铺大门朝着兵器库走去，边走边道：“新制的独轮架火战车还没试过威力，我与你们一道出去。” 五堂妹曾在制作弩车时便跟他提过火箱车之事，但现在铁匠铺所存原材料不多，又缺少火药没法生产飞火。 卫廷便退而求其次，根据弩车与太阳真火结合，造出了独轮架火战车。 ‘独轮架火战车’兵书上曾有记载，坞堡的藏书种类极多，他还是花费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相关资料。 主要考虑到翼州多山地，独轮车比较方便运输，日后就算走山路也可携带。 众人的动作很快。 坞堡大门前的吊桥上，一辆接着一辆战车被人推出来，护卫们穿戴好装备鱼贯而出。 女郎与褚先生肯定已经过去。 常鹰不敢耽误，率领五百名护卫推着战车与弩车先行一步。 而卫廷在后方清点箭矢与各类补给，毕竟丧尸出现在两地相交的界碑处，来回需要时辰，就跟打仗一样，后方粮草得跟上，独轮架火战车的威力只要战事没结束，晚过去一会儿也能看见。 两边路程相差无几，常鹰等人一路急行，与卫曦音他们一前一后抵达。 与所有郡县一样，界碑处两面无遮挡物，一般挖有沟渠，以沟渠划分地界，两侧全是一望无垠地田地。 而界碑是边界标志的一种，是用于辨别一个地区与另外地区之间的边界位置和走向，由两县共同竖立的标志物。 有一小队护卫一直守在此地，见到他们过来，语气急快地禀报道：“启禀女郎，属下等人在两个时辰前观察到厝县方向有动静，之后派人越过界碑前往厝县，确认有一小股丧尸潮正在朝着灵县迁徙。” 卫曦音挑了挑眉，抬手指向对面，“呐，我已经看见了。” 众人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丧尸潮已经若隐若现，乌泱泱的人头大军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丧尸漫无目的的游走，虽在往这边迁徙，但因为没有活人吸引，摇摇晃晃地速度并不快，甚至会出现晃荡到一半改变方向的情况。 比如，远处的丧尸潮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明显偏离了直线距离，在左侧方向。 见到这情况，甚至不需要卫曦音吩咐。 常鹰立刻率领五百名护卫朝着左侧跑去，无数的拒马桩被抬过去，将边界处沟渠上方的道路全部封死，组成了三道防线。 身后的战车与重型弩车架好，口径一致对着丧尸潮过来方向，由专门训练过的护卫进行操作。 众人严阵以待。 卫曦音盯着几十台战车，对着褚钰扬了扬下巴，说道：“原来是独轮架火战车，看来这便是廷堂兄这个月的成果。” 造研究所时采用了大量钢结构，想也知道兵器库如今的材料已经告急。 没有铁的铁匠铺，还能叫铁匠铺吗？ 卫廷的性子温润如玉，具有世家郎君风度的谦谦君子，他一向严格要求自己，既然铁匠铺已经无法炼制铁，他必会给自己找点其他事做。 这也是为什么卫曦音会如此肯定，铁匠铺定有收获。 褚钰淡然一笑，“卫氏一族人才济济，廷郎君不露锋芒，不事张扬，实在令钰敬佩。” 卫曦音听见这话眸底闪过一次笑意，与有荣焉，比自己得到夸赞还心情愉悦。 谈话间，四周已经布置妥当。 远处的丧尸群越来越近，似乎已经闻到活人味道，移动速度忽然变快，嘴里发出嘶吼声，开始朝着这边疯狂涌来。 卫曦音见此说道：“这群丧尸有福，能和我一道见识独轮架火战车的威力，它们应该感到荣幸，想来死而无憾了。” 褚钰收敛神色，扭头不再搭理她，如此不要脸的话，女郎究竟如何说出口的。 卫曦音才不在意，她挥手示意，“准备进攻！” “是！” 第165章 抵达翼州 就在众人动手清理丧尸潮之时。 卫明渊等人经过几个月的劳累奔波，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翼州。 外面现在很乱，城破家亡，怪物与怪物动物众多，不少地方的幸存者聚集起来抱团生存。 而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的一无所有的平民忽然一跃成为管理者，野心被滋养，或享受权利，渐渐出现劳役百姓，开始关紧大门坐享其成，不去管底下人生死与外面的人间炼狱。 他们曾路过的一处山寨便是这样。 底下被劳役的奴隶瘦得只剩皮包骨，双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上，领头的几人却油光满面。 卫家军弛聘北地，镇守边关多年，盔甲披身，带着肃杀之气，一看就不好惹。 那群人不敢招惹军队，想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 卫明渊眸光扫过众人，二话不说拔剑杀了那几个头目。 他举剑将尸体脑袋破坏掉，扭头默默看了看地上犹如行尸走肉般的百姓，淡声道：“你们自由了，好好活下去。”而后脚步沉重地带着人离开。 世间哀嚎遍野，苍生皆苦。 他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剩下的那些人要如何活，要看他们自己。 当然，路过的地方也有正在展开积极自救的郡县，或者心怀鬼胎的人马。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实之人，指着他鼻子质问道：“我们盼了那么久的援军，你们身为朝廷军队，为何不管我们？” 卫明渊除了搜寻路过之处的卫氏族人外，并没有搭理那群人。 卫曦音能推断出朝廷出事，卫明渊等人为官多年，自然也能察觉到，既然朝廷已经荡然无存，卫家军离开凉州又有何惧。 他带着几千兵马，沿途没有不长眼之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几千人从并州踏入翼州，经过几日后抵达常山郡。 只要再穿过常山郡，就能到达卫氏族地清河郡。 到底是思乡情切，在怪物横行的世道里，漂泊异乡的游子即将回到故乡，每个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担忧，心情转换之快，整个人变得阴晴不定。 离清河郡越近，这种症状越明显。 卫明晟有些忐忑不安地搓着手，“不知族里情况如何……” “不必多想。”卫明渊面色不显，他心底虽有担忧，喜怒却不形于色，“清河郡已近在眼前，休息片刻，今日先进入枣强县休整。” 清河郡地界众人都熟，只要抵达了枣强县，再经过信成、东武、绎幕等县，就能到家。 卫明晟无法静下心来，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家，不知父亲与那不争气的儿子可平安，一想到此他的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怎的又想起不肯跟着他们回来的大侄女。 他一脸无奈地对卫明渊说道：“三堂兄为何不劝劝夕柔，跟着我们总比留在并州强。” 大侄女卫夕柔，出嫁在并州上郡，他们回翼州需穿过并州朔方郡，走直线距离进入翼州。 当时卫明渊便想到大侄女嫁在上郡，特意带兵绕了趟远路赶往上郡广衍县。 花费十日路程赶到。 谁知千疮百孔的广衍县正在展开救援，整座县城的怪物被清空，不少百姓在重新修筑城墙，而主事之人，正是侄女卫夕柔。 卫夕柔见到他们一脸地不可置信，族亲重逢，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泪洒当场。 她的夫君在任上，当时赴任时她怀着身孕并没有跟去。 夫家经历风雨已经摇摇欲坠，留在县城的男丁遭遇怪物大军死得七七八八。 在家中无男丁主持大局的情况下，卫夕柔只有站出来，以一己之力挑起整个家，带领境内百姓展开自救。 卫明渊等人找来时，她已经一个人扛了太久太久，见到自己的娘家人，眼泪再也忍不住。 得知他们要回翼州。 卫夕柔却摇头拒绝，坚定地说道：“二位叔伯也看见了，广衍县正在趋于稳定，这里还需要侄女，一旦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侄女担忧娘家亲人，但我现在已为人母，吾儿年幼无法长途跋涉，侄女也不能抛下这里的一切不管。” 说着她跪下磕头行礼，泪如雨下，“二位叔伯体谅，若是族地无碍，请叔伯们代侄女向族中致歉，若有侄女父母消息，还请叔伯将侄女平安的消息带去，请二老勿牵挂。” 她父母都不在族地，如今不知生死。 但卫氏族人一向团结，只希望父母也能赶回坞堡，三叔伯带着军队，等他回去后想必立刻会对境内出手救援。 卫明渊终究什么也没说，带着人离开。 ……… 此后他们专心赶路，在怪物横行的外面又是月余，才在今日终于抵达常山郡。 卫明渊听见他的话，眸中情绪暗涌，“这是夕柔自己的选择，身为长辈，我们要尊重她的决定。” 卫夕柔一介弱女子，却能以一己之力稳定广衍县境内。 卫氏女郎不比世间男儿差！ 众人休整片刻，打算立刻启程。 前方斥候返回急报：“禀将军，常山郡九门县方向发现大量怪物大军！” 卫明渊握刀的手一顿，眼睛微眯，“数量几何？” “回将军，无法探查数量。”斥候脸色难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怪物，大约十几万，或者更多。”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脸色瞬间变了。 他们赶路时也曾遭遇聚集在一起的怪物，小的规模几千，大的规模在几万左右，因为有斥候在前探路，总能及时避开。 但他们现在要回去，必须经过常山郡九门县，抵达枣强边界进入清河郡。 “九门县人口才多少？”卫明晟喃喃道，“为何会有如此庞大的怪物数量。” 一旁的卫凌不由问道：“父亲，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卫曦音恐怕也不会想到，自己将丧尸潮引去常山的举动，正巧阻挡了叔伯们的回家之路。 第166章 火攻优势与劣势（一） 周围的卫家军默不作声，静静等待将军下令。 无论是战是撤，他们无所畏惧。 卫明渊思忖片刻，脸色渐渐缓和，他目光沉静，“九门县紧挨着清河郡边界，不可能有如此多人口，只怕那群怪物是从别的地方过来，游荡到附近。” 能从哪里来？ 两面几乎都是清河郡地界，停留在九门县，这些怪物只有可能是从枣强方向过来的。 说明什么？ 卫明晟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激动说道：“那岂不是说明现在清河郡内大量怪物离开，变得足够安全？” 族地周围怪物越少，族人活下来的希望才越大。 周围人闻言心安不少。 卫明渊颔首道：“既如此我们绕路回去，不能令这群怪物大军改变方向回到清河郡。” 他站起身，遥望远处，“我们往左去往井陉县，一路绕至魏郡，从信乡进入清河郡。”常山郡的下方是魏郡，信乡在灵县的东面，厝县上方。 路程变远，回去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但现在别无选择。 十几万怪物大军不是三千人能抵挡，想从旁穿过也不行，一旦引起怪物警觉，很有可能追来从而改变方向。 卫明渊握着手中的长刀，“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去往魏郡。” ……… 此时的卫曦音等人，还在厝县界碑处奋战。 天气炎热。 地面像是个火炉烘烤着大地，强烈的阳光非常刺眼，让人眼睛都睁不开，边界沿途空荡荡的没有一块阴凉地可以躲避。 不远处，乌泱泱的丧尸大军疯狂涌来，很快来到边界处。 经过大半年时间，丧尸身上的衣物已经成了一块块的破布，衣不遮体，包裹着乌黑色的皮包骨，五官完全凹陷，模样越瞧越觉得恐怖。 三道拒马桩早已就位，封锁住前进路段，有拒马桩拦截，加上沟渠两侧的地面高低不平，丧尸群张牙舞爪地挤在几丈之外，根本过不来。 护卫顶着大太阳杀敌，汗水顺着太阳穴流淌，每个人穿着厚重的装备，汗流浃背，却不敢放松警惕。 卫曦音也不好受，她虽戴着遮阳帽，但天气实在闷热，稍微动两下浑身是汗，鬓发被汗水黏在一起，她只能不停擦拭脸上的汗珠。 “弩车、弓箭手准备！” 前排的百夫长抬手示意，大声喝道：“放箭！” 霎时数箭齐发，无数箭雨朝着远处射去。 挤在最前面的丧尸被箭矢射穿脑袋，身躯被后面不断向前涌入的怪物挤成一团，无法倒下，无数人头攒动的怪物拼命扒拉着拒马桩，想啃食近在咫尺的人类。 一排排的箭矢插在怪物的脑袋上、胸前、四肢各处…… 有些身中数箭脑袋无事的怪物，仍然旁若无人地挤在前面，伸出黑漆漆的双手，对着人群发出不明的嘶吼声。 卫曦音一边擦汗一边连连摇头，“这些丧尸脑袋不破依旧行动自如，看来箭矢的作用，只有对付人类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不说十射九空，射出去箭矢，能有一半能命中脑袋都算不错。 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浪费，对付这种挤成一团的小规模丧尸潮，箭矢的作用可谓是越来越鸡肋。 褚钰淡声道：“远攻武器必不可少，女郎未免太过于挑剔。” 一会儿嫌弃深坑为一次性用途，一会儿又嫌弃炸药威力不够。 现在又开始不满弓箭与弩车。 褚钰都不知到底要何种威力的武器，才能够让女郎满意。 卫曦音叹了口气，“罢了，先看看独轮架火战车的威力。” 卫廷版独轮架火战车结合了‘太阳真火’，利用独轮车装载和发射火箭，在人力独轮车上装有六 个长方形箱体的火箭发射器，它像六个大蜂窝排列成上、下两行。 当然，此火箭非彼火箭。 卫廷将其称为火龙箭，所有箭矢都在油里浸泡过，可一次性点燃发射出去。 操作火战车的护卫已就位。 听见女郎发话，立刻将火战车推至前线，独轮架火战车虽然看起来简陋粗糙，但它体轻灵活，使用转移都很方便。 打仗时，三个人即可操作。 其中一人负责瞄准指挥，兼管推车，其他两个装填弹药和点火等，协同作战。 火龙箭预先已经装在发射筒内，而所有火箭的引火线都联在一起，形成引火总线。护卫点燃引火总线，滋滋的声音响起，片刻，火箭就犹如条条火龙，一齐从发射筒内喷出。 刹那间，火闪烟飞，声如雷呜，直向敌阵地冲去。 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稳住车身，以免推力将车辆掀翻。 火龙箭朝着丧尸群飞去，落在丧尸堆里，霎时火焰升起，星星火光从降落点开始蔓延开来，不到片刻，周围的怪物被火海包围。 注意到这一幕。 卫曦音一下来劲了，双眼放光，“廷堂兄可以啊，对付丧尸潮比弩车好用多了，若是等日后制作出原材料，再配上炸药使用，这不得遍地开花啊。” 褚钰轻哼一声，泼她一盆冷水，“女郎要不看看火战车的结构。” “射程只有十五丈左右，若是用来发射炸药，发射一次战车就得散架先不说，大概率附近护卫都得跟着丧尸一同葬身火海。” 卫曦音摆了摆手，“科技的进步当然需要有人钻研，射程的问题日后可以慢慢改进，我只是提出这个想法罢了。” 这个以后可以交给廷堂兄与两位先生，看能不能有所改进，实在不能也能将就着用，起码对付这种小规模的丧尸潮，火攻要比物理攻击来得快。 褚钰洞察到她的想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流逝，不远处的丧尸群已经变成一片火海。 那些丧尸没有知觉，浑身是火仍然想冲破防御线过来，连带着最前面木制的拒马桩也被它们身上的火焰点燃，一排排的拒马桩开始燃起熊熊大火。 高温天气加上火焰熏着，众人感觉更热了。 卫曦音眼都不眨地盯着前方，计算着火焰燃烧后，丧尸倒下需要用的时辰。 要知道如果丧尸异常坚挺，浑身是火的四处游走，在这样的高温天气下，弊大于利，很有可能点燃周围建筑与山林。 身后几十米外。 卫廷与数十人推着四轮车，终于赶到厝县边界。 第167章 火攻优势与劣势（二） 四轮车上全是一些补给物资，除了成捆的火龙箭外，还给大家带了不少饮用水过来。 卫廷见三道拒马桩外燃起的丧尸火球，很快明白这是火战车造成的。 他拿起水囊递给卫曦音与褚钰，出声问道：“威力如何？” 卫曦音接过水囊，夸赞道：“效果比我想象中好，廷堂兄果然有天赋，做出来的东西对付丧尸十分好用。” 卫廷笑了笑，“能得五堂妹一句夸赞，那我辛苦月余也值了。” 很快，护卫当着卫廷面，又发射了一箱火龙箭。 箭矢带着火焰犹如条条火龙，直直射进后方还没有被火焰波及的丧尸堆里。 而前方，燃烧半天的丧尸终于倒下没了动静。 卫曦音计算着时辰，大约持续了足足两刻钟左右。 得到这个数据，她微微蹙眉，燃烧时辰实在太长，若是用火攻半小时才能消灭丧尸，这个时间段，丧尸已经能跑很远了。 而拒马桩是由木头与竹子所制。 比如现在，挡在最前面的一道拒马桩已经被大火摧毁，变得脆弱不堪，被丧尸一推就散架，怪物很快来到了第二道防线。 浑身是火的丧尸，比之前更难对付。 卫廷见她皱眉，还以为她是对距离不满意，见此道：“火战车外表粗糙，架构简单，所以射程只能达到这个地步。” “现在我们缺很多材料，想要提高射程与攻击力，只能再钻研一番。” 卫曦音摇了摇头，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才道：“我是在想要不要为拒马桩换种材质。” 原本用来预防骑兵的拒马桩，在拦截丧尸方面意外好用。 特别是在清理灵县时，褚钰对拒马全部做了改动，调整了符合丧尸身高的高度，增加了底部稳定性，三角结构不易被推翻，即便面对上千只怪物，拒马桩仍然稳如泰山。 但日后若是想要配合火战车使用，那木头材质实在很容易被引燃。 就如同现在，进攻的同时防线也在溃散。 而不被火焰波及燃烧，只有铁制的材料，需要大量打造拒马桩，开采矿石的事实在不宜再拖，尽快安排起来才行。 卫廷看了会外圈已经散架的拒马桩，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褚钰适时开口，“日后周围会建筑起城墙，铁制的拒马太重，不利于随行作战。” 拒马的好处在于可随地取材。 他们要清理整个清河郡乃至整个翼州，到时候出门总不可能扛着铁块走。 卫曦音微眯着眼，显然已有主意，“总有办法能解决。” 在三人说话间，前线战场一直没有停歇。 弓箭手与弩车仍然在继续射杀怪物，几千规模的丧尸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等丧尸抵达最后一道防线时，数量已经所剩无几。 五百名部曲开始一起上，隔着拒马桩用长缨枪挨个刺穿脑袋，尽量不让它们身上的火焰触碰到拒马上。 这一场剿灭行动，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直到最后一只丧尸倒下，护卫们才松了口气，他们每个人面色潮红，犹如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浑身已经湿透。 常鹰连忙将四轮车上的水囊推了过来，让护卫们到车上拿水喝。 卫曦音与卫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随着温度逐渐升高，冬季的那批厚重的护具怕是不能用了，之前一直说改进，一是没有时间，二则是现在没有材料。 而如何改进，还要再商量一番。 卫曦音见此挥了挥手，“都先回坞堡休息，这里的战场打扫交给其余人来。” 众人很快回到坞堡。 卫曦音给大家放了半日假，今日不用再出任务，让护卫们先回营地休息，千万别中暑生病。 生病了就得去请医官。 春季药材铺挖到不少得用的药材，族里给医官配了两名护卫，他每日带着护卫在山里转悠，寻找族里缺少的药材。 现在人口上来，药材铺也十分忙碌，因为是看病抓药，不少人稍微有点头疼出汗都要去药材铺让医官看看。 活下来的人都十分惜命，有时候明明没有毛病也要跑去找问诊。 卫曦音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告知祖父。 第二日。 卫暨以卫氏族长身份下令，“从今日起，看病抓药需拿竹牌，根据病因扣除相应餐食，所得餐食归医官私人所有。” 这才减轻了药材铺的压力。 而族里为医官另收了四名药童，与四名学徒，帮忙打理着药材铺，尽量减轻他的活计。 要知道坞堡就这一个医官，物以稀为贵。 褚钰回了研究所，想看看有没有人答对女郎出的十题，他现在比较关心研究所能不能招到足够的记录官。 而卫曦音与卫廷一道去了铁匠铺。 商量一下护具改造、以及看看铁匠铺如今的存量几何等问题。 在路上时，卫曦音便将打算给卫廷说了。 “铁匠铺现在占据着四间商铺，已经无法再扩建，所以我想将铁匠铺搬迁至灵县，兵器库日后设立成两处，族里的仍然保留。” 她道：“至于坞堡内的铺子，日后专门用来生产农具与日用品，与兵器制造区分开来。” 卫廷闻言点头，“确实应该区分开，堂妹走后不久铺子里又新起了一个熔炉，用于制造研究所的钢材料，不过现在矿石没了，很多熔炉已经熄火。” 夏日待在铺子里，与冬季的舒适对比，简直是一种折磨。 只要一进来，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便开始浑身冒汗。 熔炉建造得过于密集，加上原本在屋子里的熔炉，炙热的高温熏得人犹如被架在火上烘烤。 卫廷记录一些东西，或者是想画图纸，都不得不将部分资料搬回家，躲在家里干活，铺子里根本待不住。 这可苦了两名铁匠与学徒了。 说到这卫廷才想起一事，“今早七叔伯通知我，说是又招到一名匠籍铁匠，和几名没有匠籍但能打铁的百姓，本来我打算今日将人招过来看看。” 结果常鹰过来告知遇到丧尸潮的事，他忙着清点火龙箭，倒是把那群人给忘了。 第168章 改造护具 卫廷道：“五堂妹不如一起去看看，若是得用，没有匠籍也没关系。” 卫曦音自然答应。 两人朝着铁匠铺走去，还未走近，便看见门外聚集着十几人。 他们一大早便接到明镜堂通知，不知等了多久，一直站在门口。 里面炙热的高温令人望而却步，为了日后能有个稳定的活计，大家都没离开。 见到人终于回来，一行人赶紧行礼。 “见过郎君、女郎。” 如今还有两个熔炉在工作，帮助外面干活的人修理农具等物品。 卫曦音站在门口细细感受了下，一股股热浪从铺子里散发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里面正在工作的熔炉，半天抬不起脚。 在夏季进入铁匠铺，需要勇气。 卫廷见此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转头对着百姓颔首示意，温和地说道：“诸位随我来。” 一行人去了对面的空铺子。 整条街位于坞堡大门进来的左右两侧，原本是坞堡最繁华的地段，如今除了铁匠铺与药材铺外，其余的铺子全都空着。 商铺原本是族里分给族人的私有财产，是按照当初修建坞堡、各家出资比例进行的分配，考虑到日后民生问题，明镜堂给各家发了补贴，铺子全部收回，如今登记在族里公中名下。 其中五叔祖名下的商铺最多。 谁让他家最有钱。 对面这间铺子原本也是卫廷家的，现在空置着，里面多数东西没动，是一件瓷器肆，大物件都被拿去蓄水或做其余用途，架子上只剩一些小摆件。 卫廷找地坐下，开始挨个询问这些人的底细。 枣强百姓口中的贾师傅，是枣强县当地的铁匠，原本就是靠这手艺维持生计。 加之枣强许多百姓都认识他，底细十分清楚，倒没有太大问题。 主要是那群百姓。 卫廷温和道：“诸位可否说说之前都做过哪些活计？” 有人恭敬地回道：“回郎君，冬季曲先生带人在官道截获一批铁，那时贾师傅还困在城里，曲先生便琢磨着自己打造兵器，他命小的们起了两个大熔炉，开始自己琢磨。” “铁匠的工艺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学，需要有一手过硬的淬火功夫，把握不同的材料、火候与淬火时辰。” “后来曲先生琢磨出步骤，在旁指点，便命小的们接手打造。” 需要把裁切好的铁料埋入熊熊烈火的熔炉中，烧制炙红后进行锤炼，打至铁料由红变暗，再重新放进炉里烧红，如此反复…… 最终锻成大小弯度不同的铁具。 成形后，再次烧红，浸在水池里冷却，或者埋入炉渣灰自然冷却，末了，再用磨刀石打磨，以求锋利。 “咱们的人使用的兵器都是曲先生画图纸，小的们动手做的，后来贾师傅被救出来，见到后也是赞不绝口。”这些百姓对于流程倒是非常熟悉，禀报完后搓着手忐忑不安地盯着卫廷。 大家都是临时跟着曲先生学的，没有匠籍，而且听说铁匠铺内加上学徒已经有十几人，万一卫氏嫌弃他们没有匠籍又人太多，不肯收怎么办。 卫廷扭头看向堂妹，本想询问下她的意见，却见她正站在架子前，事不关己地正在观察铺子里的瓷器。 按照五堂妹的意思日后铁匠铺需要扩大，现在的这点人手肯定不够。 卫廷沉吟片刻，他颔首道：“既如此你们都留下，贾师傅每月一块松木牌另二斗粮食，尔等每月一块松木牌，明日起到铁匠铺上工。” 大家闻言喜出望外，连连躬身道谢。 有了稳定的活计，日后不用担心生存问题，外面筑墙的工作十分不稳定，谁也不知等高墙修起后还有没有活干。 等人都走后。 卫曦音才缓步走过来，坐在了卫廷对面。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五叔祖这间瓷器铺不错，日后保留着。” 卫廷点头，谈起正事，“护具必不可少，随着天气越发炎热，护卫们出任务愈发辛苦，不知五堂妹可听说过‘卸甲病’？” “自然听过。”卫曦音回道。 无论环境有多恶劣，士兵在夏天打仗的时候，依然是穿着厚重的铠甲。 铠甲本身就是对士兵的一种保护，只有士兵穿上铠甲与敌人对战，才能让自己有一份保障。即使夏天非常炎热，但是士兵也需要穿着铠甲征战沙场。 士兵们在火热的太阳下战斗更会汗流浃背。 如果贸然脱掉铠甲，毛孔在运动之后是舒张状态，这时脱掉铠甲，毛孔就会马上缩紧，不利于身体健康。 甚至会得病，对此病也有一种称呼，叫“卸甲病”。 卫曦音道：“此一时非彼一时，这才六月份气温已经如此炎热，夏季出现高温与干旱已是必然，锁子甲被高温照射，铁质的护甲会迅速升温变得滚烫，甚至会灼伤护卫。” “不仅如此，铁在高温下还容易变质生锈。” 卫廷思索片刻，起身从一旁柜子里拿出笔墨纸砚，铺在案几上，“堂妹可有解决办法？” “涂保护层。”卫曦音不假思索地道，“锁子甲轻便透气，作战时必不可少。” 卫廷连连点头，“我也是如此作想，至于护具我倒有些其他想法。” 他指了指卫曦音头上的遮阳帽，“关于兜鍪（dou ou），原本厚重不透气，若是换成五堂妹头上那种，堂妹觉得如何？” 卫廷早就注意到她那形状怪异的帽子，但小娘子的装束打扮，他身为兄长也不好多问。 不过肉眼瞧着，帽子十分结实，行动时不会影响视线，堂妹戴了一整日也没见她有何不适，想来重量也轻。 护卫不需要如士兵打仗般冲锋陷阵，兜鍪的主要作用是在打仗时用于保护头部，怪物没有智力，不会专门指着头部攻击。 既如此，应当在能保护护卫的前提下，尽量减轻他们的负担。 卫曦音下意识摸了摸头顶上的帽子，干脆取下来递给他看。 “是凝霜做的，帽身采用竹编，防晒的同时又透气。” 她想起上辈子的竹编安全帽，其结构强度、冲击吸收和耐刺穿等性能均能达到要求，最大特点是透气性好，且重量轻。 卫曦音很快想到几种不同的编制工艺。 她不由拍手叫好，“堂兄这主意妙！” 注：兜鍪（dou ou），古代战士戴的头盔。秦汉以前称胄，后称为兜鍪。种类多以形象设定，有虎头兜鍪、凤翅兜鍪，狻猊兜鍪，等。 第169章 规划灵县 卫廷拿起帽子反复观看，笑道：“东西是堂妹弄出来的，我不过是瞧见堂妹戴着才忽然想到。” “堂兄不必谦虚。” 卫曦音摆了摆手，“我原来心底的想法是在兜鍪上打孔，增加透气性，但重量仍在，显然对付丧尸的话竹编的安全帽也够用，还能减轻负担。” 不过帽子样式恐怕要重新设计。 她的这顶遮阳帽主要为了防晒，左右边沿很浅。 至于护膝与护腕，倒不用特意调整，主要是手套。 卫曦音道：“皮质的手套不透气，为了不妨碍手指灵活性，硬质材料无法添加，我琢磨着可以将手指不受力处改良成网状。” 说到这她才想起，手套一般是由女眷在缝制，不归铁匠铺管。 她忙问道：“堂妹们都在训练，那现在缝制的活谁在做？” “不是所有女眷都去了，除了自愿参与训练的，还有不少留在别院那边，现在是七婶在管。”卫廷答道。 卫氏的女眷在灾难发生时死伤最多，本来人不多，最开始缝制的事情是由吴伯在负责管，后来随着许多外来妇人加入，已成规模。 吴伯每日两头跑，加上院子里都是女眷，族长便下令让七婶管着。 五堂妹在外清理怪物，倒是还不知情。 卫曦音颔首道：“那等日后有空再过去看看，顺便查看一下堂妹们的训练情况。” 两人又继续讨论改制的一些细节，由卫廷出图找匠人赶制。 至于手套，图纸出好后交给七婶就行。 之后卫曦音跟着卫廷去了趟兵器库。 兵器库内新增有弩车与火战车，新制的长缨枪与护甲已经全部下发，并且因为部曲人数增加，目前武器告急，数量严重不足。 而其余的武器都没动，原来有人提议将这些兵器熔炼掉，当做原材料使用，但卫廷没同意。 因为敌人不止有丧尸，没准哪天这些武器都能用上。 再则，一旦开采矿山开启，日后他们不会缺原材料。 卫廷拿钥匙打开仓库门，里面那间堆放矿石的仓库已经空了。 其实没什么可看的。 但日后卫廷要搬到灵县去，坞堡内的武器库钥匙要另择一人管理。 卫曦音打算从女眷里挑选一人。 叔伯们管理着明镜堂，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后勤忙得不可开交，堂兄弟们如今下落不明，日后回来也要跟随着出去。 而她随时在外，万一坞堡有个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开启兵器库，结果找不到人…… 卫廷明白她的意思。 “五堂妹打算何时动身？” 他自然是指去采矿之事。 卫曦音回道：“今日将事情安排妥当，明日就出发。”路途遥远，打通道路不知需要多久，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卫廷闻言叹道：“辛苦五堂妹，堂兄静等你归来。”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跟着一起出去看看，但接下来要开始规划灵县，灵县那边的兵器库建造，他肯定要亲自盯着。 …… 二人在兵器库门口分开。 卫曦音先去明镜堂找了卫明宽，将灵县的县城图纸交给他。 “恐怕要劳烦九叔伯了，县城需划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地块，除了县衙保留，房屋都得拆除……” 她指着地图一侧道：“至于如何划分，目前除了铁匠铺的选址，其余的要劳烦九叔伯做下规划。” 卫明宽出仕时是从县令做起，大元朝多地县城格局大同小异，区别在于繁华程度，有的地方土瘠民贫，有的地方八街九陌。 他当县令期间，为了做出实绩，曾拜访过当地作坊。 卫明宽盯着图纸半晌，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五娘是想将整座县城改造成作场？” 卫曦音点头，“现在商队没了，我们要做到自给自足，那东西都得自己生产，造纸坊与织布坊等民生产业必须自己建立，完善后坞堡的商铺可重新开业，让百姓按需求购买。” 这就涉及到重新让货币流通，百姓需不愁吃喝，才有足够的购买力。 任重道远啊。 卫明宽没拒绝，五娘的决策是正确的，所谓万事开头难，总要迈出这第一步。 明镜堂的堂厅内人来人往，叔伯们案前的册子堆积如山，四周十分嘈杂，实在不方便谈事。 卫明宽带着她去了明镜堂二楼。 卫曦音还是第一次上来，之前在祠堂爬云梯过来的那次不算。当时脑子里都想着祖父与族人下落，过来后根本没有打量内部格局便登上房顶离开。 二楼的格局与下面完全不一样。 上来便是一处不大的茶区，环境清幽典雅，两边各有几间厢房，房门紧闭，倒是不知用途。 卫明宽到一旁的榻前坐下，将地图摊开放置案几上。 “五娘先细说一下你的想法，叔伯怕到时候规划出来与你所想不一，耽误了你的事。” 卫曦音摇头道：“九叔伯说得哪里话，岂会耽误，左右都是作坊大小不一，用途不一，只要规划出来，到时候看格局来确定用途罢了。” 卫明宽沉吟片刻，“那五娘想划分出多少个作坊？” 卫曦音走过来到他对面坐下，指着地图道：“灵县比坞堡大一些，有些作坊侄女也没想好用途，暂且弄出来后，可先预留出地盘，日后根据所需来建立相应的作坊。” 所谓作坊，其实也就是加工厂。 眼下才起步，许多产业她还没想到，留下足够的地方，日后想到再建立便是。 “不过，每个作坊地盘都需比以往大一些。”说着她将铁匠铺的地盘在地图上比划出来。 卫明宽瞧见，倒吸一口冷气，“铁匠铺需要这么多的地？” 卫曦音不好解释打造兵工厂之事，主要解释起来太麻烦，日后等东西弄出来了大家自会知晓。她干脆点头道：“因为有前车之鉴，现在天气炎热，熔炉之间离得太近根本待不住人，后期还需要几个大的仓库堆放矿石原材料。” “像弩车、火战车，这类体积大的武器十分占地，开始将地盘规划好，日后也不会因场地不够重新改建，当然，其余作坊无需这么大。” 卫明泽盯着地图瞧了好一会儿，叹道：“我大致明白了，等我把手里的事移交出去，便召集人手动工，五娘就放心交给我。” 卫曦音连忙道谢，“劳烦九叔伯，那侄女先告辞了。” 第170章 女眷训练情况（一） 从明镜堂出来。 卫曦音发现九叔伯跟在她身后。 卫明宽指着营地方向，笑道：“我打算去询问下谷秋情况，昨日因为事忙没时间去见孩子。” 卫明宽担心孩子不习惯族里的生活，一有空便会去营地或是宅院那边转转，受族兄临终托付，他是把谷秋当自家孩子看待。 二人边走边说话。 几乎都是卫明宽说，卫曦音在旁听着。 “谷秋的事还未向五娘道谢，孩子身边现在一个直系亲人也没有，我到底是不放心她。” 卫明宽道，“五娘有所不知，这孩子很倔，听了你的话整日在营地训练，教头有向族里汇报说她几乎不曾歇息，我是担心她小小年纪不懂得爱惜身体，五娘若是得空替我再开导开导她。” 卫曦音自然应下。 只听卫明宽又叹道：“谷秋性子很像她的三叔伯，倔强、固执、意志坚韧，一旦决定了的事，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咱们这一族历来出仕都是文职，百年来就没出过武官，加上陛下一直重文抑武……但明渊当年年少气盛，非要从军，谁劝都不好使，还闹到要离家出走……” “那会儿族长还在京都，几位族老轮流劝说无用，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投了军，气得四婶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去了渔阳。” 卫明宽话语声忽然顿住，明渊到底是长辈，与小辈说这些好像有些不好。 卫曦音没注意他的神情，听闻后边走边道：“我到挺佩服三叔伯的，他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十几载风雨兼程，戍守边疆，这需要强大的意志力，谷秋像他没什么不好。” 卫明宽轻轻点头，心生感叹，“现在想来明渊的选择并没有什么不好，如今这世道，武官比文士更容易生存，他这些年一路荣升，麾下将人无数，族里都觉得他定能平安无事。” 武官比文官容易晋升，加上他的身份太引人注意。 出身世家大族的武官。 虽卫明渊特意隐瞒身份不提，但姓卫又是明字辈，当官的没几个是傻子。 大家心知肚明罢了。 谈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东南侧营地外。 两侧营地现在一边用于训练新兵，一边预留给女眷训练。 卫曦音回来后还没到这边看过。 秦善不在，东南侧营地由常鹰暂且接管。 白日里因为要出任务，营地的人很少，加上这边是女眷在使用，除了几个指导动作的教头外，几乎看不到其余护卫身影。 卫曦音见到那几位教头，想着明日自己就要离开，便说道：“刚才没看见七叔伯人，不知族学的事可有安排妥当，侄女倒忘记说了，习武的教头已经让常鹰找好，随时可以教导孩子们。” 见侄女几句话不离正事，卫明宽有些无奈，回道：“都已经安排妥当，学堂让人重新修缮过一番，你七叔伯已经去找过曲山长，族里的意思是日升读书识字，日仄到校场练习，孩子们与女眷用一处地就成。” 到底是女眷在里面训练。 卫明宽不方便进去，便站在营地门口让人将教头叫过来，好询问卫谷秋这两日情况。 卫曦音摆了摆手，对他说道：“我去叫，劳烦七叔伯您在这等会。” 她抬脚踏入营地，不远处女眷训练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不大的校场内，二十几名女眷根据使用兵器与训练进度被分成三组，由三位教头教导。 有的正在训练体能，有的已经在练习过招。为了方便，大家都穿着与卫曦音一样的短衫，头发高高束起。 一个个顶着烈日汗流浃背的模样，与从前走着小碎步，穿金戴银、奴仆成群简直判若两人。 校场左侧，角落树荫下。 卫谷秋正跟着自己的教头单独在那边训练。 她的教头是周永福，当初与郎君们一起前往运粮的那位东南侧营地什长。 周永福盯着正在熟悉新招式的小小人影，正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以往训练新兵深怕有人懒惰，恨不得睡觉时间都全部撵起来训练，现在好了，统领给他安排个勤奋的‘小新兵’，他却更愁了。 劝导的话已经说过一遍又一遍，每天都得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让孩子停下休息。 周永福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是女眷们停下行礼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女郎闲庭漫步地朝着这边走来。 周永福如同见到救星，立刻迎上前行礼，“女郎！” 卫曦音眼帘轻垂，淡淡嗯了一声，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太阳底下久了，出现眼花耳背，她怎么感觉周永福这声叫唤，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委屈。 她挥了挥手，“九叔伯在营地门口找你，过去。” 周永福顿时如蒙大赦，“是！” 小谷秋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将小长缨枪立在一旁，抱拳行礼，“五堂姐。” 而抱拳礼，一般是习武之人采用的礼节。 这个朝代的女子行拱手礼或是屈膝礼，与男子行礼的姿势略微不同。 卫曦音瞧见她的动作，并没有发表意见，不动声色地说道：“谷秋与我一道四处转转，询问下堂姐们与婶婶们的训练成果。” 小谷秋并没有拒绝。 教头跟她讲过许多五堂姐的事迹，孩子对坞堡其余人还不太熟，心底最佩服的人就是五堂姐。 卫曦音带着谷秋回到校场，当着众人面叫走校场内的三位教头，去了营地处理庶务的屋子。 女眷里毕竟有几位长辈，她不可能当着众人面考察大家的训练情况，女子脸皮薄，万一到时候当众出糗，以此落下习武的阴影那可不太好了。 再者，她自己训练时间少，论习武或许还不如诸位婶婶与堂妹，又有何资格去考察众人。 她倒是想提高自己的武力值多多练习，但没那个时间，不仅她忙，大家都忙。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跑步锻炼外，让常鹰教习学武之事已经被搁置好久。 所以私下询问教头大家的训练进度，才是上策，而当面将人叫走，又能增加大家的紧迫感，对她们习武的积极性有好处。 果然不出卫曦音意料。 三位教头都被她叫走后，女眷们瞧这架势，顿感紧张，忐忑不安地聚在一起。 十妹卫夕姝一脸绝望，“完了，我最近表现都不太好，教头会不会告诉五堂姐……” 第171章 女眷训练情况（二） 已到酉时。 残阳似血，余晖流金。 这个时辰到了护卫们的回营时间，以往女眷们已经三三两两结伴离开营地。 但今日护卫回来时，却发现人都没走。 女眷们也没在训练，全部站在校场角落的树荫底下，脸上神情一个比一个紧张，双手不知往哪里放，眼神时不时的瞟向斜对面的屋子。 包括几位夫人也是如此。 五娘的行事风格与周身气度，越来越像族长。加上现在还有谁人不知，族长已经很少理事，现在族里族外大部分都是五娘说得算。 叫走教头，明显是想了解大家的训练情况。 大家与卫曦音的相处时间少，她自回来后一直在忙碌，万一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想到此…… 众人怎么可能不紧张！ 韩氏身边的夫人懊恼道：“早知道五娘今日会来，我今日就该把教头布置的课程完成了。” 屋子里。 小谷秋握着自己的小长缨枪，静静地坐在五堂姐身侧。 三位教头轮流上前，禀报大家的训练进度。 “禀女郎，眼下参与训练的一共二十八人，属下等人根据娘子与夫人们的训练进度，将人分成三组，属下负责的是甲组，都是些进步奇快，体力较好之人……” 他这组积极性高，每日布置的课程都能顺利完成。 到底都是些世家贵女，教头可不敢像训练新兵那样折腾人，大多数时候布置的训练任务都很宽松，只要稍微努力一点就能完成。 另一教头上前道：“禀女郎，属下负责的是乙组，体力与训练方面能勉强跟上，也有习武的积极性，就是天资方面稍微弱了点……” 最后一名教头难以启齿，“属下负责的是丙组，小娘子们与夫人们或许没怎么受过苦，眼下天气炎热，经常有人迟到或者缺勤……” 特别是几位年轻的夫人，有些家里有孩子的，时不时有事离开营地…… 自从女郎吩咐女眷们可到营地参与训练，凭自愿参加，有些人是确实抱着想变强的心态来的，而有的人是心血来潮加入，训练开始后才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完全吃不下这份苦。 本来族里没指望着女眷们出去杀丧尸，参与训练的目的多以锻炼为主，日后万一出现突发情况，自己也能有个良好的体力应对。 卫曦音听见教头的话后神色不变，她给了大家机会，若是愿意待在后宅她也绝不勉强，但拿着名额却不认真对待，只怕每月的粮食份额要相应减少了。 女眷们参与训练都是有牌子领的，现在族人都在自家生火做饭，牌子可兑换粮食。 而不干活的族人，当然也有少量粮食可以领。 明镜堂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族人饿死，每月每家每户都发有赈济粮，饿不死但不能够温饱。现在族人想要过好日子，只能与那些外来百姓一样干活，领相应粮食与物资。 她淡声询问：“可有较为突出的，或是在你们看来，是习武苗子的人？” 三位教头对视一眼，又瞧了眼坐在卫曦音身边，正垂着脑袋十分安静的卫谷秋。 教头不敢隐瞒，“回女郎，一组里是有那么几人有习武天赋，八娘子与韩夫人等人，还有几位娘子受影响最近练习成果显着，晋升到了甲组。” 教头一直盯着卫谷秋看。 受谁影响不言而喻。 “倒是十娘子，最近不知怎么的，训练有点懈怠，掉到了乙组。” 卫曦音微微顿住，“可是家里发生了事？或是身体不适？” 这些教头或许不知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十堂妹好像比卫琅还小几月，万一来了初潮，这些教头恐怕也不会注意到。 教头连连摇头，“小娘子的事属下等人不敢过问，女郎若是得空可以与十娘子聊聊。” 卫曦音叹了口气，“行。”但她哪有时间，只能交给其余人来。 眼见时辰不早，她又挨个点名询问了大家的训练进度，教头一一作答。 其中八堂妹卫夕茗表现格外突出。 卫曦音将名单记好，说道：“派人去明镜堂说一声，从下月起，三组训练领取的牌子区分开来，第三组每月只有竹牌份额，第二组杨木牌，以此类推，其余之事等我回来再说。” “是！” 等再出来时，外面已经天黑了。 女眷们终究没有等到她的询问结果，眼见营地里回来的护卫越来越多，大家只得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 卫曦音带着孩子去往门口，营地里的护卫瞧见女郎，齐刷刷地行礼问好。 她颔首示意，扭头看向一直很安静的卫谷秋，语气轻缓地问道：“谷秋饿不？要不要先回去用膳？” 卫谷秋摇了摇头，回道：“五堂姐我不饿，我今日的训练还未完成。” 卫曦音语气平静，“可教头说你早就完成了。” “那是教头布置的，我自己的还未完成。”小谷秋十分固执。 小小年纪的她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自洽，觉得只要自己变强了，五堂姐就会带她出去杀怪物。 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年龄的问题。 卫曦音盯着孩子倔强的眼神瞧了会，知晓不能与她讲道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便道：“既然谷秋不饿，那五堂姐带你去一处地方。” 卫谷秋摇头正想拒绝。 只听卫曦音又幽幽说道：“谷秋不是想杀丧尸？总要先了解一下自己的敌人……” 说着她也不管孩子，朝着营地门口走去，对着一旁的护卫吩咐道：“去通知龚六郎一声，我在研究所等他。”明日就要出去开采矿石，日后是龚六郎负责，他自然要跟着一起去。 卫谷秋闻言一愣，盯着手里握着的长缨枪，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纠结，见五堂姐已经走远了，她仅仅犹豫片刻，连忙小跑跟上。 研究所里。 褚钰正在查看答对题的几人资料。 告示才发出去一日，便有三人答对了十题，这三人他都不熟，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便让人去明镜堂要了户籍查看。 看过之后，褚钰感叹道：“居然有两名女子，加上谢芮安，日后这研究所怕是女多男少啊。” 第172章 哄孩子的方式 月明星稀，天空中几颗繁星做点缀。 四周像是陷入了沉睡，坞堡外正前方的围墙内，只有研究所附近燃着火把。 卫曦音带着卫谷秋走过吊桥，来到研究所。 孩子武器不离身，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小长缨枪。 门口的护卫瞧见人影，连忙打开铁门，主动说道：“禀女郎，褚先生与曲先生都在二楼。” 曲奇在傍晚归来，正在楼上翻看地图，选定日后研究炸药的地方。 卫曦音淡淡嗯了一声，“今日里面值夜的是谁？”问的自然是夜晚观察怪物留守之人。 “回女郎，还是季大郎君。”护卫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 就连护卫都快要看不下去。 季大郎君实在太惨了，今日的研究报告倒是写出来不少，但褚先生扫了一眼便道他观察不够仔细，与前几日的报告大同小异，打回去重写。 一来一回，过了酉时，又被迫留下来与怪物作伴。 卫曦音听闻后连连摇头，那群清阳衙兵应该还不知晓、自家大郎君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然铁定要找褚钰拼命。 褚钰该不会被她压榨得心理出了问题…… 她没在门外停留，带着小谷秋进入研究所里面。指着里面道：“谷秋可知这里是做什么的？” 小谷秋抿着嘴不答。 她回来后就没出过坞堡，整日不是在营地便是宅院里待着，根本不知围墙这边的变化如此之大。 至于五堂姐问的问题，自然答不上来。 卫曦音了然，完全把她当做同龄人般，自顾自地说道：“要想消灭怪物，可不能仅仅依靠武力，不知彼而战，则一败涂地，你将全部精力用来习武，急功求成不可取也。” 小谷秋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似懂非懂地提问，“五堂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有读过兵书？可知用兵之法讲究的是教戒为先。”卫曦音指了指她极为宝贝的小长缨枪，“谷秋可有想过，你堂姐我武力尚可却能统领坞堡部曲，靠的是什么？” 孩子一愣，垂着脑袋认真思考。 五堂姐很厉害，这是她心底的认知，但怎么个厉害法，那些护卫为什么会听她的，谷秋却是不清楚。 卫曦音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不着痕迹地说道：“听不懂也没关系，再过几日学堂开启，谷秋日后不能再自行加练了，要跟着大家一起去念书。” “想要变强，首先要学会读书识字，读懂兵法，才能明白我是靠什么而统帅属下。” 既然答应了九叔伯要开导孩子，她自然要说到做到，去学堂多与同龄人待在一起，对于孩子来讲是好事。 只是，哄孩子可真累人啊。 还得拐弯抹角，迂回行事，比杀丧尸都累。 进入堂厅后，右侧走廊隐隐约约的嚎叫声，时不时响起。 卫曦音直接领着小谷秋来到季曜值夜的房间。 怕吓着孩子，这次她挑明道：“里面关着怪物，怕的话我们就回去。” 小谷秋闻言想也不想地走上前，就想推门进入。 “等等。” 小谷秋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五堂姐。 卫曦音翘起右手小拇指，其余手指扣弦，对她眨眼，“先拉钩，这是我们俩人的秘密，可不许说出去啊。” 五岁的卫谷秋可是如今族里重点关注对象，要是被知晓她夜晚带着孩子出来看丧尸，那估计可不得了。 祖父都得亲自出面罚她。 小谷秋抿着嘴，伸出细嫩的小手指与五堂姐拉钩，“我明白的，五堂姐都是为了我好，谢谢五堂姐。” 卫曦音怜爱地摸了摸她脑袋，“既然不怕那便进去看，堂姐还有事，等会儿下来接你。” 关押丧尸的牢笼经过设计，中间还隔着两道护栏，人是没法靠近的，小胖子每日嚎叫都没事，她倒不担心孩子的安全。 卫曦音吩咐一旁的两名护卫看着点，随后离开去了研究所二楼。 走到石梯处。 龚六郎怀里抱着一盆植物盆栽，神情淡淡的伫立在那里。 显然是进来后从护卫那里得知消息，专门在此等她。 两人将近有两个月没见过面。 卫曦音自来熟，指着他手里长势喜人的植物问道：“六郎君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植物？” 龚六郎瞥了她一眼，“嫁接的桔子树苗，插上去后也没特意打理，自个儿就长成了这样。” 明日要出门，新移植的盆栽生长周期什么的没人记录，他才抱来研究所，准备交给褚钰先养着。 说着他盯着卫曦音身后通道，一脸嫌弃地问道：“小胖子还在研究所里？” 见卫曦音点头。 龚六郎又说道：“这会倒不嚎了，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又晕过去了。” 卫曦音不好答话，大概有卫谷秋作伴，季大郎君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失态。 两人没再耽误，一起爬上石梯，到二楼。 二楼石梯处有两名护卫值守，两位先生一人一间屋子，并且褚钰的屋门还反锁着。 卫曦音细想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曲先生这是找不到能倾诉的知己啊。 她叹了口气，停在褚钰门前敲门。 褚钰很快开门，朝着门外的二人颔首示意，侧身让开路。 屋内布局简单，摆设陈旧，案几、蒲团、三尺五曰榻，墙边有一排木头架子，放着一些书籍，这些都是些从灵县搬回来的旧物件。 褚钰走回案前，拿起从明镜堂抄回来的户籍，“女郎来得正好，今日有三名答对十题者，有趣的是有两名小娘子，一位姓庄，一位姓韩，这是她们的户籍。” 卫曦音接过递来的户籍，一眼看见庄书玉的名字。 她挑了挑眉，“庄小娘子我倒认识，当初在贝丘解救族亲之时，是这位小娘子观察入微，提供了十方教的信息。” 庄书玉自从住进女眷居所后，每日与卫氏小娘子们同吃同住，但她不好跟着大家去营地，也不好随处乱逛。 毕竟要瞒着阿姐消息，万一被其余人瞧见后告知怀孕的庄氏，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但她待在院子里无事可做，每日还吃着姐夫送过来的粮食，她心底明白，如今这世道粮食珍贵，家里就姐夫一个人干活养活一家人，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昨日女眷们都去了营地，她刚好听见老媪与丫鬟聊天，说是外面新出的告示很古怪，只要答对十题即可获得一块竹牌。 庄书玉心底一想，竹牌换算下来可兑换十日餐食，可以帮助姐夫减轻家里负担，便拜托丫鬟帮忙抄了一份题目回来。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封委婉得不能再委婉的征召令。 此时自己已经成了预备的研究记录官。 第173章 男人之间的事 “既然女郎如此看好这位庄小娘子，那说明此人得用。”褚钰将手里的另一份户籍放下。 龚六郎抬了抬眼皮，见无人搭理自己，便缓步走到榻前盘腿坐下，他眼睑微垂，摆弄着的桔子盆栽，丝毫不去管说话的二人。 反正这些事与他无关。 “至于这位韩姓小娘子我倒不认识。”卫曦音指着户籍道，“上面写着枣强韩家的旁系庶女，应该是某位婶婶的侄女。” 她只看重能力，才不管什么嫡庶之分，有能者居之。 至于另外一名男性答对题者，褚钰没给她看户籍，估计心底已经有了成算。 卫曦音便道：“征召令还未解除，到时根据人数挑选便是，能得先生看重的想来能力也不差。” 说到这她顿了顿，因为忽然想到了季大郎…… 这时，房门又被敲响。 来人是常鹰。 常鹰进来便禀报道：“启禀女郎，明日跟随出去的人手已清点完毕，四百名部曲，以及千名百姓。” 既然是采矿，除了来回运输之人，那肯定矿山那边要留有挖矿的人。 现在坞堡的人手足够，挑人不必像之前那样抠抠搜搜，卫曦音的打算，干脆这一趟过去就将挖矿的人员全部安排到位。 龚六郎抬起头来，将他的小桔子搁置在案几上，出声问道：“随行的人里可有懂行的？” 开采矿石也是需要一定技术，勘探、选矿、开采等步骤需要有熟悉的人带着，之后运输那便是部曲们的事。 常鹰回道：“有的，廷郎君家里有几位下人之前参与过采矿，这次他们将跟着一起过去。” 龚六郎闻言点头，继续询问：“铁匠铺如今缺少原材料，挖矿的工具可有准备？” “这个自然有，矿山是族里的矿山，挖矿的各类器具早就有。”卫曦音摆了摆手，补充道，“若是不够，到时候运回第一批铁矿后，让铁匠铺加紧打造便是。” 龚六郎淡淡嗯了一声，一想到炎炎夏日自己要驻守矿山月余，或者更久，甚至还要负责来回运输等问题，他就丝毫提不起劲。 “对了，让人拓印的地图呢，拿一份给龚六郎。”卫曦音朝着褚钰问道。 卫廷将地图交给褚钰后，一直是由他收着。 之前提过采矿之事，专门拓印了好几份地图。 褚钰从架子上抽出地图，递给龚六郎，“两座矿山，一座在清河郡外，一座在复阳方向。” 卫曦音道：“离得远的暂时顾不上。”现在急缺原材料，自然是选择离他们最近的。 而元武等人很有可能还在复阳县附近，要知道跟随他们一道的还有部分卫氏部曲。 中山军来清河郡的目的是为了找人，没找到中山翁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郎君们与翁主失踪，打乱了卫曦音之前的安排，只希望中山翁主无事，不然失去借兵的机会，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走出翼州。 也不知二郎带着人到了哪里。 随着时间流逝。 卫曦音心底愈发焦急，她整日不肯歇息一再推进各方面进度，就是想早点安定家园，去中山国借兵然后带着人走出翼州，去寻找自己的父母兄长。 她微微轻垂眼帘，加上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时辰不早，长话短说。”一旁的龚六郎已经将地图摊开，“复阳县在粮仓上方四十里地，来回大约需要十几日左右，沿途一段路的怪物已经被清理过一次又一次，危险性倒是不大。” 他毫不客气地开始提要求，“矿山需要人驻守，避免出现意外，至少要留有二百名部曲以及部分重武器，另外，运输的活需要有人对接，别告诉我运回来的东西全都堆放在坞堡里。” “六郎君不是都猜到了？”褚钰轻笑一声，“就算六郎君不知情，章大人以及翼州军恐怕也会告知情况才对。” 章元彦现在整日在西南侧营地待着，帮忙训练新兵。 翼州军偶尔也会跟随一起出任务，或者在外面转转，规划灵县的事本来没打算瞒着。 龚六郎面不改色，“褚先生不说，我又怎会知？不过瞧女郎与先生的态度，灵县接下来怕是有大动作了。” 不等褚钰说话，他站起身拱手行礼，“既然事情已经说清，地图也拿到手，我就早点回去歇着，告辞！” 结果人刚走至门口，忽然想起他的小桔子。 龚六郎指着那盆桔子，“最近的观察材料，劳烦褚先生照顾一二，记录本放置在榻上。” 褚钰冷笑一声。 都当他是跑腿的长工不成，什么破事都扔给他。 卫曦音的思绪被二人打断，她压下情绪，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表示不想插手男人之间的事。 等人走后。 “女郎可知龚六郎名讳？”褚钰瞥了她一眼，淡声问道。 卫曦音瞳孔震惊，“不就让你照顾一盆桔子，要人名讳做甚？” 难不成褚钰已经变态到这都要报复回去？ 比如要人名讳与生辰八字，下个诅咒什么的…… 褚钰见她神情不对，似笑非笑地问道：“女郎又想到哪去了？不如说出来让钰听听。” 卫曦音后退两步，“我什么都没想！” 她快速地回道：“我还真不知龚六郎叫什么名字，得问问长辈们才知。”龚家与卫氏有姻亲关系，祖父他们肯定知道龚六郎全名。 说完她轻咳一声，此地不宜久留。 “忘记告诉先生，我今日将谷秋带过来了，孩子还在楼下等着呢，我先告辞了。”她向常鹰打了个手势，二人快速退出屋子。 出来后。 卫曦音连连摇头，对着常鹰叹道：“看来还是得多多挖掘一些得用的人才啊，不然你看，事太多，人的心理都扭曲了。” 常鹰无语望天，女郎、褚先生与龚六郎，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卫曦音到楼下，小谷秋淡定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瞧不出一丝异样。 也不知她与屋内的季大郎君是如何相处的，出来时，季大郎君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 天色已经很晚。 卫曦音连忙带孩子回了坞堡。 第174章 女娇娘 翌日。 夏季天亮的早，辰时一刻，外面已经大亮。 千名百姓与四百名部曲整装待发，在围墙外集合。 灵县周围的筑墙工作已经展开。 出来干活的百姓一瞧，前几日才刚出去一批人，今日又有大动作，也不知是不是附近又出现了大量怪物。 卫曦音临行前，抽空见了下程家兄弟。 安平之行没什么可说的，结果已经看见，过程如何大致也能猜出来。 卫曦音见他们，是另有事吩咐。 “我这一趟不知又要多久才回来，你二人挑选一些得用的新兵，听从曲先生调遣。” 曲奇初来乍到，接下来要选址造地，还需要人手去寻找研制炸药的原材料，身边没人用可不行。 卫曦音想到在枣强时，跟随在曲奇左右的那位青年，又补充道：“带话给曲先生，若是有得用的人才，他可自行招人。” 程秀、程青领命，“是！” 卫曦音没多耽误，留下几封关于处理后续事宜的信件后，与龚六郎一道率领人马离开。 今日坞堡内格外冷清。 随着大批人马离开，以及外出干活的人，整个坞堡内瞧不见几个人影。 谢芮安换上女式短衫，将头发梳成现在小娘子流行的拧旋式，再插上自己制作的木簪。 她收拾好后鼓起勇气走出门，准备去研究所当值。 女郎说得没错，不必遮遮掩掩。 女子又如何。 谢芮安不知怎地，脑子里却忽然闪过找王婶改衣服时，她那透着惊骇的眼神。 之前因在地宫内相处得不错，后来搬回地面后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一处院子里几乎住着好几户人。 谢芮安跟着换了地，与王婶一家继续做邻居。 开始王婶还没转过弯来，还以为她有什么特殊癖好，说什么也不肯帮她。 谢芮安很无奈，“王婶要不仔细看看，看我哪里像男子？” 这几日，她没有再特意压着嗓子说话，走路也挺直腰板，奈何身边都是些粗大条的人，愣是没有一人发现异样。 王婶用那将信将疑的眼神，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整个人像似受到冲击，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她是女子的事实。 昨夜王婶将改好的衣服送来。 太久没有穿过女装。 谢芮安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多穿穿就习惯了。 走过坞堡吊桥。 围墙内忙得热火朝天。 百姓们盖房的速度极快，坞堡门前几乎一天一个变化，原本的田地被成片的房屋取代，田埂变成一丈宽的平整小路。 不少人推着板车来回运送着建房需要的材料。 遇到以往相熟之人，谢芮安淡定地打着招呼。 那人下意识回应。 等人走远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喃喃道：“那位小娘子谁啊，瞧着有些眼熟……” 谢芮安来到研究所。 门前的护卫满脸惊疑地确认身份，待确认眼前的小娘子的确是他们熟悉的谢小郎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大家的精神层面无一例外遭受到冲击，谢芮安在研究所待了大半月，与执勤的护卫等大家都熟络。 以往差点称兄道弟的小郎君，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女娇娘…… 整个人都不好了！ 唯一淡定的只有褚钰。 他到一楼查看小胖子昨晚的研究记录，瞥见谢芮安进来，面色如常地说道：“女郎给你留了话，信件放在你那间屋子里，自己去看看。” 谢芮安行礼，“多谢先生告知。” 卫曦音留下的信件都放在研究所里，交代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一是让谢芮安劝劝褚钰，将季大郎调去观察植物。 正好他们也缺变异植物的记录官。 她已经看过季曜写的研究记录，即使每日胆战心惊，备受煎熬，小胖子的研究报告依然写得十分到位。 证明他确实有好好干活。 就是胆子小点，经常被丧尸搞得一惊一乍，无法集中精力，有时候思路被打散写得前言不搭后语，需要逐字阅读才能明白内容。 而且马上就要招收新人进来，他整日在研究所里叫唤，容易影响其他人。 卫曦音不想埋没人才，半个月都没适应过来，证明季大郎君不适合做丧尸研究。 至于她为何不亲自跟褚钰提，信上没说，谢芮安表示女郎与褚先生的事，她不了解…… 二则另留下一份试卷。 让谢芮安去一趟铁匠铺，请卫廷通知族里，组织所有女眷参与研究员考核，筛选出适合从文之人。 等考核结束后，有得用之人可直接招进研究所，其余的等她回来安排。 卫氏女自小接受贵女教育，读书识字是基本。 就如同她对小谷秋说的话一样。 习武不是唯一出路。 本意只是锻炼大家罢了，又不是真的硬要她们出去杀丧尸，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主要的。 只是眼下时间太紧迫，卫曦音暂时挤不出时间来与堂妹们好好聊聊。 本来卫曦音可以直接通知明镜堂安排下去，但考核后招收进来的女性人员，需要有人先带着熟悉一下事物。 这事儿不方便交给褚钰，他事情多经常不在研究所里，且男女有别，有些事不好直接吩咐女眷。 谢芮安虽然还没表态做出选择，但她身为女子又熟悉研究所事物，带新研究员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暂且当个组长，负责一下研究所人员管理，帮褚钰分担点庶务。 谢芮安将信反复阅读之后，她想了想，直接出门去找褚先生。 季大郎君顶着两个黑眼圈，脚步虚浮地离开了研究所，关押丧尸的屋子里只有褚钰在。 天亮之后，笼子里的两只丧尸如同刚走出去的季曜一般，像似被抽干了精气神，扒拉笼子的速度比之夜晚，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褚钰坐在两只丧尸对面，一目十行地将报告看完。 谢芮安进来，琢磨着如何开口，万一说得不好让女郎与褚先生产生间隙那便不好了。 岂料褚钰头也没抬，淡声道：“女郎所想钰岂会不知，即明日起，季大郎君调去植物研究。” 第175章 魏郡 正当坞堡工作有条不紊开展，开采铁矿的队伍也已经上路之时。 卫明渊等人终于抵达魏郡。 翼州境内辖郡，国九，县一百。 魏郡十县，治所邺县。 他们想要回去，需经过魏郡的三座县城，才能抵达信乡进入到清河郡。 比之常山郡，绕的路不止那么一点。 不过，既然已经来到魏郡，那势必要像之前经过常山郡一样，搜寻境内的卫氏族亲。 大家族就是如此，遍地都是亲戚，出嫁的卫氏女、与卫氏有姻亲关系的家族、或是长辈门生、当年同窗同僚…… 卫明渊离家多年，对于这几年族里的各家亲戚不是很熟，与族长的书信往来大多是公事，而母亲自从他去从军后，跟着二弟一家去了渔阳。 宗族里的人情往来，以往都是妻子在安排…… 想到自己的妻子，卫明渊眸底闪过一丝哀痛。 卫明晟就比他熟悉多了，妻子杨氏与一双儿女在身边，因父亲与长子卫礼生活在族里，杨氏时不时都会写信、寄点凉州特产回去，关心老父亲与长子的近况。 长子卫礼自小调皮，快到了定品入仕的年纪，整日还是一团孩子气。 卫明晟见此不得不将他留在族里，跟着几位叔伯读书。 凉州读书条件不比翼州，翼州文风盛行，明字辈里有不少小有名气的文士并没出仕，而是留在族里培养下一代。 卫氏的族学在翼州名声在外，且只收卫氏子弟，一点也不比外面的书院差，学堂划分成不同年龄阶段，除了给孩子们启蒙外，对即将出仕的小辈，叔伯还会讲解官场之道，分析朝廷形势。 因此留在族里念书的郎君不少。 杨氏抽空，将魏郡在内她能想到的族亲写在纸上，交给卫明渊，“三伯看看，或许不全，但我只能想到这些。” 卫明渊伸手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将名单折好放进怀里，说道：“治所居住人数最多，那先去邺县看看。” 几千人专走人迹罕至的小路，至邺县附近停下。 等了片刻，负责率领斥候到前方探路的卫凌返回。 卫凌神色古怪，“父亲，邺县附近未瞧见怪物大军踪迹，但我们发现有人聚集在邺县东面二里外的别庄内。” 卫明渊偏头看他，“可是幸存者？” “不知。”卫凌摇了摇头，“那些人头戴黑巾，手拿武器驻守在别庄附近，孩儿等人不敢靠太近，但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念词声，像似在做什么祷告。” 其实这种事不足为奇，他们此前也遇见过一些走投无路之人，祈求上苍开恩，放过世人。 拜菩萨、拜佛祖的比比皆是。 这不同以往的疫病，颠覆了世人认知，本来大多数人都信佛、信教，实在没什么可稀奇的。 卫明渊本不想多事，别人的信仰与他无关，但他们路过此处顺便寻人，别庄里既然有幸存者，自然要去问问。 不过……不知是敌是友，谨慎为上。 他沉声吩咐道：“卫凌、石乐，你二人率百名士兵潜入别庄附近，探明情况及时禀报。” 名唤石乐的青年出列，神色沉毅地抱拳领命，“是！” 二人率领百人离队，朝着东面别庄靠近。 抵达别庄附近，一行人弓着身子钻入草丛里。 眼下植物生长茂密，别庄外风景如画，绿意荫荫，原本一星半点的草梢也长至半人高。 人躲在里面，不易被发现。 卫凌蹲在草丛里，对一旁的石乐快速解释刚才探查到的情况，“别庄周围大约有二十人值守，他们表现很警惕，一直不停在周围巡视。” “刚才听到里面有祷告声，因离得远，祷告内容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有整齐划一的声音传来，能辨别几字，像似祈求上苍、赎罪、原谅等。” 石乐闻言神色冷静，“想要探查到里面情况，最好捉一人过来审问，不是敌人最好。” 他们这一路上遇到太多各色各样的人，见他们是朝廷军队，许多人以为是援军，最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离开。 甚至有当地武将见拉拢不成，率人趁夜偷袭，企图杀了将军，将卫家军收编麾下，纳为己用。 他们一路上不仅要防着无处不在的怪物，还要警惕四周的幸存者。 到后面，将军只能采取强硬手段，一路以武力镇压。 所以现在在路上看见幸存者，卫家军能避则避，尽量不与人打照面。 最怕邺县别庄也是这般情况。 石乐朝着右侧打手势，身后数十名士兵离开原地，悄悄往右边移动，打算绕至别庄后面，找个防御薄弱点当突破口。 他正准备起身，卫凌抬手拉住他胳膊，低声道：“等等先别动，有情况。” 只见别庄正门忽然开启，从内走出一位手拿纸扇的小白脸，弱冠之年，模样瞧着弱不禁风，看装束像似读书人。 小白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外面风平浪静，对门外的几人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回到别庄里。 因离得远，他们的谈话声不大，根本听不清，只能瞧见门前值守之人点头哈腰、陪着笑脸，目送着小白脸返回庄子。 不多时，一袋袋麻袋包裹着的东西，被人从别庄抬出来，走小路绕至另一头，扔进一处挖好的深坑里。 抬麻袋的八人，一路上不停地骂骂咧咧，看也不看周围一眼，径直按原路返回。 等人都回去别庄后。 卫凌几人连忙躬身在草丛里移动，绕到深坑位子，探查情况。 坑底的麻袋被长刀轻巧划开，面色惨白的死人脸映入眼帘。 麻袋里是一具具尸体。 尸体脑袋已经被破坏掉，但见尸身全貌，胸口一个大窟窿，衣物被鲜血浸透，明显不是变异而亡，而是被人用刀杀死。 二人脸色微变，别庄内的人显然不是善茬。 “瞧这穿着打扮，死者只怕生前身份不低。”石乐盯着尸体上的衣物配饰，明显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而配饰还在，那些人不求财，只杀人…… 是为何？ 二人低声商量几句，石乐留此继续观察动静，寻找机会活捉别庄里的人审问。 而卫凌率领五人，提前返回，请示父亲。 第176章 十方教再现 卫明渊很快得知情况 他眼眸微眯，眸底闪过一丝凝重，“这世道对于大多数人是灾难，而对有的人，却是逍遥法外之地。” 卫凌瞥见一旁睡着的堂弟、堂妹，低声问道：“父亲，那我们是直接赶路回清河郡，还是？” 路过之处怪物很少，也不知那些怪物大军跑去了哪。 眼下情况不明，他们初到魏郡，对于这边的形势两眼一抹黑。 而现在还幸存的士兵，都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眼见马上就要到族地，不宜在此大动干戈。 卫明渊明白儿子所想，他道：“先探查清楚情况，倘若没有族亲在此，我们即刻启程。” “是。”卫凌应道。 眼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们必须先寻找一处夜晚过夜的地方。 对此士兵驾轻就熟， 很快发现一处四周宽阔的废弃村落，卫凌带着几百名士兵就地砍伐竹子与木头，将外面方圆百丈内路段围起来。 他们在野外过夜，一向如此。 这样即便夜晚有怪物游荡过来，前路被挡，也会转着转着改变方向离开。 才安顿下来不久。 去往县城探查消息的斥候返回，带回邺县消息。 斥候急声禀报：“启禀将军，邺县城门外拦有路障，城门被从外面封死，未有开启痕迹。” 众人一怔。 那些怪物还被关在城里？ 难怪，难怪邺县境内的怪物数量如此少。 但这样一来，县城内的人岂不是都遭了难…… 想到此，在场的人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要知道大部分族亲都居住在城里。 卫明渊却道：“县城外的路障是谁弄的？” 众人才回过神来。 人若是没有逃出来，那路障哪里来的？ 难道是附近村民联合起来弄的？ 卫明晟面色铁青，“为了自己活命将城门封死，里面活着的人出不来，这与直接杀人有何区别！” 卫明渊神色沉重，他想到邺县作为魏郡治所，还有三千军队驻守在此。 那些翼州军去哪里了？ 卫明渊起身走到外面，废弃的村落一片萧条，房屋倒塌，杂草丛生，大多数房屋连一面完整的墙都找不到。 士兵已经习惯如此恶劣的环境，找处空地随处而坐，以天为被。 见到将军出来，士兵连忙站起身。 夜幕之下，远处的景色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能听见偶尔响起的怪物嘶吼声。 石乐率领部下，悄然返回。 身后的士兵拖着两个被打晕的人。 一行人蹲在草丛里静静等待机会，直到夕阳落下，终于等到外面值守之人开始换班，守卫出现漏洞。 石乐瞧准时机，趁机上前将两名落单的人员敲晕拖进草丛里，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天色已晚，外面不宜久留，一行人立刻返回。 石乐抱拳禀报道：“启禀将军，别庄只怕有鬼。” 他将半日观察到的情况细说。 里面的人做完祷告后，开始有人出来寻找吃食，四处挖掘野菜。 石乐见此只好带着人退至草丛深处。 有十几人朝着这边走来，瞧穿着打扮像似普通村民，一群人停在外围，蹲在地上开始徒手挖野菜，一边动手一边说着闲话。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有教派在此招收信徒，依属下观察，那些村民话语间对于世家豪族敌意很大……” 加上深坑里的尸体。 石乐推测，所谓的教派是在挑拨阶级矛盾。 卫明渊沉吟道：“是与如何，审问那二人便知。” “是！” 夜晚不易闹出动静。 石乐亲自带人审问，很快那已经清醒过来的二人被押上来。 二人开始还嘴硬，叫嚣着他们将与那些世家一样，会遭到上天惩罚。 石乐冷笑一声，命人将嘴堵上，直接上刑。 拷打犯人的方式士兵都不陌生，且极为管用，普通的老百姓哪里承受得了这般严刑拷打，才刚开始便受不住，其中一人直接晕了过去。 等封住嘴的破布拿开，剩下的那人浑身是汗的跪地求饶，“官爷饶命，我说我说……” 石乐直接将人提到卫明渊跟前，往地上一扔。 “在将军面前，将军问什么答什么，若敢撒谎，可知后果？” 那人疼得直冒汗，未见血，却是那种骨子里透着的疼，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卫明渊没有进屋，而是站在村子里的坝子上。 屋内有小孩，不方便问话。 借着月光，他冷然道：“将尔等来历，别庄内有何人一一交代。” 那人缓了好一会，老实交代。 他原本只是生活在县城附近的普通佃户，帮忙主家打理收成为生，这几年天气异常，地里收成不好，主家苛刻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灾难发生，他们生活在城外幸运地逃过一劫。 现在所居住的别庄，是董家产业，董郎君那日在别庄举办诗会，不仅有邺县附近的文人参加，还有不少魏郡各地的文人赶来。 别庄里的粮食不多，坚持不了多久，里面的人不肯收留逃难的百姓。 那些世家文士以往高高在上，即便发生灾难也不愿向百姓伸以援手，有个别心善之人想救，奈何人言轻微，亦是不敢得罪同窗。 而普通人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根本不敢与他们叫板。 直到十方教到来。 十方教告知百姓，正因为朝廷不仁、世家祸乱，才引下天罚有此劫难，别庄内的人都是罪恶的根源。 百姓一听，想到世家子弟往日的劣迹斑斑，以及自己无辜死去的亲人，瞬间被怒火冲破理智。 他们在十方教的带领下攻破别庄，将别庄里的人全部抓了起来，而后又大肆在境内搜捕，更听从十方教命令，将邺县城门从外堵上，不让里面的幸存者出来…… 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活命，哪有善心去管别人死活。 之后不少人加入十方教，成为信徒，立下誓言要跟随教众，清除世间罪恶。 跪在地上的那人战战兢兢地说道：“小的不敢撒谎，请将军明鉴，十方教是行正义之事，只有杀光那些作恶之人，这天下才能恢复太平……” 第177章 抵达复阳 卫凌在一旁听着，气得不轻。 他指着那人鼻子骂道：“尔等愚昧，或许有些人死有余辜，但更多的人却是遭受灾难牵连，岂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还将灾难牵扯朝廷，十方教是要造反你可知？！！” 那人不敢吭声。 卫明渊沉声问道：“别庄里有多少十方教之人？又有多少教徒与世家子弟？” 跪在地上之人面露犹豫，支支吾吾半天不答话。 一旁的石乐将长刀微微晃动。 百姓瞧见浑身打了个寒颤，慌忙答道：“回将军，十分教只有不到三十人，多是像小的一样是被召集的信徒。” “至于那些文人世家，杀得没几个了，多是一些女眷还在……道人不让小的们靠近关押地，剩多少人小的也不知。” “道人？”卫明渊眼睛微眯，“是十方教之人？” 那人连连点头，“教主才称得上一声十方教主，下面的人都是按等级划分，在别庄的是一位六方道人，小的入教时日尚短，只知道这些。” 石乐却忽然出声，“出现在别庄门口的白面书生又是谁？” 百姓摇头，“小的也不知，不过道人对他十分客气，从不吩咐他做事。” 卫明渊又询问了些别庄情况，直到那人再也答不上来，他挥了挥手，地上的人被士兵拖走。 一旁的卫凌胸口剧烈起伏，还没消气。 卫明渊淡声道：“为父平时是如何教你的？如此沉不住气。” 卫凌闻言脸上神色有些赧然，他平复好心情，回道：“孩儿知错。” “目前看来，十方教图谋不轨，是冲着世家而来。”卫明渊神色凝重。 教徒是只在魏郡活动，还是…… 要知道从东面再过去就是清河郡。 他出身世家大族，自然知晓有些世家行事张狂，自以为高人一等，看不起普通人甚至奴役底层百姓，即便灾难降临，这种思想依然存在。 所以十方教才能轻易挑起民愤，煽动当地百姓对付当地大族。 但对方行事传教，明显是针对所有世家，这其中，自然包括邻郡的清河卫氏。 卫明渊不可能置之不理。 他心思百转，思忖片刻，对一旁的石乐吩咐道：“整合队伍，待天亮出发攻打别庄，活捉十方教之人。” “是！”石乐领命。 ……… 另一头。 卫曦音与龚六郎，率领人员走乌鸦山前往复阳县。 今夜他们驻扎在山里。 夜晚温度适宜，夜色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繁星点点。 若不是山底下偶尔响起的阵阵动静，她还真想静下心来欣赏一下夜景。 出来这么多趟，部曲们渐渐习惯女郎与他们同吃同住，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安排人员值夜驻守在四周。 卫曦音还是第一次与龚六郎一同出来，见他外表弱不禁风，但白日赶路脚程不慢，丝毫没有拖累行进速度，对他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无论龚六郎是何目的，终究是在为坞堡做事。 想到此，她缓和了脸色，暂且就把他当半个自己人看待。 一行人啃完饼，各自休息。 等天一亮，队伍加快赶路速度。 又过两日。 卫曦音等人终于走出乌鸦山山脉，驻守东武的中山军已经失去踪迹。 等抵达粮仓附近，平原之地还滞留有不少丧尸，这玩意儿没有智力，转来转去走不出去便一直停留在原地。 想到郎君们就是在此失踪。 卫曦音的脸色有些不好，不免有些担忧，也不知弟弟带着人走到了哪里。 一旁的常鹰已经率领部曲前去清理怪物。 复阳县在粮仓的上方，他们需要走直线穿过粮仓，抵达复阳境内。 眼下的气温已经越来越高，今日温度又达到新的高度。 丧尸自从春季之后，就没再出现明显变化，白日的速度大多数时候定格在走与跑之间，护卫们已经很熟悉，清理起来难度不算大。 待清理完附近丧尸之后，一行人进入粮仓查看剩余粮食情况。 与所有城池的城门一样，粮仓大门也是从内开启，郎君们逃出来后并未锁门，大门早已被当时抵达附近的丧尸潮冲开。 里面还有零散丧尸在四处转悠。 卫曦音走在最前面，面不改色地将长剑刺向怪物脑袋，护卫检查四周，很快散开去检查各仓库情况。 目前大约还有二万石粮食未运完，眼下田地里的收成还跟不上坞堡的消耗速度，每一粒粮食都十分珍贵。若是没有遭受怪物污染，最好还是将这些粮食全部运回坞堡。 “禀女郎，其中有两个堆放粮食的仓库被撞破大门，其余无碍。” 卫曦音点头，“等我们回程再说，到时候再通知人过来搬运。” 一石换算下为一百二十斤，二十多万石的粮食全靠人力一趟又一趟搬运，坞堡当初还有许多生存措施要做，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投入到运粮当中，以至于到现在粮食还没运完。 粮食固然重要，但活着的人更重要。 没有人，粮食再多也无用。 没有过多停留，关好粮仓大门后，卫曦音带着人径直往复阳方向赶去。 气温攀高，即便是轻装上路，众人亦是满头大汗。 途中，龚六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头上的遮阳帽，也不知女郎哪来的那么多鬼点子。 卫曦音见此道：“六郎君不必羡慕，图纸已经交给了负责编织的人，等下一次过来，这帽子人人都有。” 龚六郎将头扭至一边，不作回答。 王铁护着千名百姓走在外围，这一趟常统领点了他的小队出任务，负责日后矿山事宜，也就是说，他要与六郎君一同待在矿山上月余。 他倒无所谓，在哪待不是待，反正现在坞堡会管饭，加上他们日后离粮仓近，都不需要回去进行补给，到时候自己派人去粮仓拿粮便是。 又是一日急行路，一行人终于踏入复阳地界。 卫曦音立刻下令，“派三支小队进入复阳县城四周，寻找元武等人下落，其余人等跟随我前去矿石附近排查。” “是！” 在中山翁主被找到前，必须先想办法拖住那群中山军。 眼下矿山不就是现成的事。 第178章 称谓而已 常鹰点了三名什长，率领部曲进入复阳境内。 其中就有王铁。 卫曦音道：“若找到人，便说我们已有中山翁主消息，让他们到矿山来。”反正他们在做无用功，干脆全部留在矿山上帮忙好了。 “是！”王铁抬头瞧了眼女郎，领命离开。 现在山上采石场的活计由新来的百姓负责，他们自从被收编进部曲后，自安平郡行动后被晋升为什长。 常统领并没有将人员彻底打散，比如王铁现在手底下的十名护卫，都是原先他们山寨的人。 待人走远后。 卫曦音等人根据地图，前往矿山所在地。 五名斥候先一步出发，在前探路。 而矿山在复阳县西北五里，名叫弥安山。 此前族里开采矿石是秘密进行，原本就有一条隐秘的运送道路，他们要做的是重新启用这条道路，确保道路安全，以及排查山里的安全。 因为有贝丘的前车之鉴。 卫曦音命人准备了不少‘太阳真火’，山上若有异动，大不了烧山后再进行采矿，现在朝廷已然不在，正大光明地开采亦是无所畏惧。 千名百姓推着车辆走在中间，车上不仅有开采矿山需要用到的各种工具，还有不少生活物资，毕竟在矿山开采期间，部分人员需要驻扎在此做活。 考虑到外面的危险性，出来的人领的都是三倍餐食。 为了日后不愁吃喝，还是有不少百姓愿意跟着出来干活，知晓沿途有部曲保护，加上人多可以互相壮胆。 如今这世道，胆子大、肯冒险，才能过好日子。 一路走来。 沿途景象与其余地无区别，倒塌的村庄，杂草覆盖的小路，满目疮痍，有零星丧尸闻到气味窜出来，朝着人群扑来。 没走多远，前方探路的一名斥候返回，“启禀女郎，前方发现有丧尸动物，看外表像似牛群。” 卫曦音闻言面无表情，她就这么倒霉，从来没遇见过正常的。 “常鹰率人去解决。” “是！” 龚六郎哪壶不开提哪壶，“坞堡好像至今还没有牛，小猪仔倒是已经长大，听闻母猪又怀孕了，不过僧多肉少，恐怕还要养些时日。” 卫曦音瞥了他一眼，“怎么？六郎君对饲养牲畜也感兴趣？” “有感而发罢了，如今世道艰难，正常的动物越来越难看见。”龚六郎漫不经心地说道：“之前去山里寻找盐矿，在路上时我心底忽然有个疑惑……” 卫曦音抬眸，静等下文。 “女郎将其唤为丧尸，是何故？”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样的称谓，将那些感染疫病的统称为‘丧尸’，据说第一个这样称呼的人，正是卫女郎。 卫曦音面不改色，“一个称谓而已，哪里值得六郎君疑惑，大家想怎么称呼那些怪物都行。” 龚六郎淡声道：“的确，不过一个称谓而已，按理说第一个这样称呼的人，总有自己的理由或是见解，女郎像是比之我等，对那么些怪物更加了解。” 卫曦音嗤笑一声，“六郎君怀疑我？” 当时脱口而出的一句丧尸，竟然引来人怀疑。 这是怀疑丧尸病毒与她有关？ 龚六郎神色十分淡定，“我既然能当着女郎面说出口，自然是信任女郎、信任卫氏。” 言下之意却是没有否认。 卫曦音心平气和，“关于丧尸这个称呼，倒是可以解释，怪物成为活死人，犹如行尸走肉像极了传闻中的僵尸，而丧，跟死了人有关，会移动的尸体，觉得用‘丧尸’形容非常贴切便用了。” 难不成让她说在上辈子的小说里见过？ 也不知是哪个闲的没事干的玩意儿，想出了这玩意。 龚六郎闻言点头，“女郎这解释倒是能让人接受。” 卫曦音丝毫没有生气，她唇角微微勾起，“我这也有个疑惑，已经困扰我很久，还请六郎君能解惑。” 龚六郎拱手道：“愿为女郎解惑。” 只听卫曦音幽幽道：“六郎君本名叫什么来着……” 龚六郎的脚步忽然顿住，整张脸拉了下来，认识大半年，竟然不知他的名讳。 “本来打算问问长辈的，不过我想了想，一个称呼而已，叫名讳与六郎君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卫曦音丝毫不心虚。 龚六郎闻言，脸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竟直接转身拂袖而去，走到后面混入百姓中间。 卫曦音扬了扬下巴，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这与称呼丧尸是相通的道理，六郎君不必介怀。”让你怀疑我。 刚杀完丧尸牛回来的常鹰：“………” 这又是在闹哪出？ 女郎有时格外正经，有时说话行事他又完全看不懂。 常鹰想了想，对着卫曦音道：“龚六郎本名龚淳。” “上次褚先生在女郎面前提过之后，属下有问过章大人。”本就不知什么稀罕事，谁知道女郎竟然当面跟人提及。 卫曦音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谈话间。 一行人已经抵达弥安山山脚。 山底下有零星怪物游荡，堆砌着森森白骨，山路被茂密的植被掩盖，已然分不清路在何方。 卫曦音与站在百姓中间的龚六郎，分别掏出了矿山地图。 待清理干净山脚下的怪物，众人打起十二分警惕，准备进山。 千名百姓紧紧跟随在后，前后左右各有护卫守候在外围。 等行至半山腰后，一切如常，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甚至看见有正常的动物在山里活动。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看来弥安山没有被污染。 一行人根据地图在山里行至两日，才抵达矿山附近。 沿着陡峭的山道向上，一处坑洼之地出现在视线里，开采矿石都是以人力作业，而对于这处意外发现的矿山，卫氏一族仅仅开采过一次，外观瞧着并不明显。 矿山位于山间深处，被挖掘过的一处已经被附近杂草掩埋，若不是寻着地图，恐怕众人根本找不到。 很快百姓开始行动起来。 卫廷家那几名懂行的下人，开始检查矿石，勘察地形，带着人寻找空地处，搭建临时住所，清理周边杂草等等。 要知道日后他们要驻扎在此月余，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安顿。 第179章 开采铁矿 卫曦音站在最边上，观察了会四周情况。 山间树木茂盛，遮挡住烈阳，山风徐徐，气温比外面低了不少。 瞧光景，待在这里也不是很难受。 龚六郎的神色很冷淡，“女郎打算何时回去？” 卫曦音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我亲自运送第一批矿石回去，恐怕要待上十来日。” 今日先做安顿，最快的话明日便可以开始开采铁矿。 而元武等人还未有消息。 既然来都来了，复阳县的情况需要掌握。 她又站了会，反正无事，便去帮助那群百姓搭建住所。 原先采矿的一切痕迹早已被抹去。 百姓分工明确。 几百人在这附近进行着砍伐树木，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开始搭建房屋。 有些人已经下到矿洞附近清理附近杂草，而清理下来的杂草被统一堆放在一处，几十人围坐在周围，将草进行编织，到时候盖在屋顶上。 说是房屋其实更像是搭棚，一块空地四周打成木桩，圈地后进行围砌，再盖上草编，几十人挤一处。 建造简陋，大伙儿也不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便成。 不过对于女郎与六郎君要居住的屋子，负责的百姓花费了些心思，地方相对平整，尽量将房屋造得结实一点，里面再铺上厚厚的干草，干草上面铺带来的棉被。 卫曦音走过去，选定地后帮忙凿洞，护卫瞧见过来打着下手，在一旁打木楔子。 常鹰则率领部下，与二百名百姓一起，探查四周安全有无隐患，在外围一圈拦上围栏，防止有危险靠近。 这一忙活便直到太阳落山。 上千人同时干活，矿山门前已经搭建起一排排的简陋木屋，大伙儿已经做惯粗活，倒不觉得累，等有护卫过来发放干粮，干脆一屁股原地坐下，就着水啃食麦饼。 卫曦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站在一旁擦拭手上的泥土。 他们带过来的都是饮用水，自然要能省则省，等干旱来临，想一日洗一次澡已经不可能，生存面前，个人卫生只有忍耐一下。 卫曦音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事，回去了再洗一样。 坞堡屯了很多水，自从收纳的人口增多，山上挖掘的蓄水池又增加了好几十个，而且家家户户都有准备，提前在屯水。 习惯就好。 外面的围栏已经弄好，常鹰回来复命。 “禀女郎，在不远处发现有山间溪流，不过似乎受天气影响，水很少，看样子随时会断流。”常鹰道，“眼下天色已晚，属下等人来不及去探查水源源头。” 卫曦音手上的动作一顿，真是想哪来哪，附近有水源的话，起码日后山里的日子会舒服一点。 等明日常鹰去寻一下源头，看水可有被污染。 不过……… 卫曦音目光闪烁，“弥安山内有水源有野菜，看来很有可能有幸存者存在。” 那元武没道理不过来看看。 他们走的山路是地图上划出的采矿路线，沿途路段十分隐蔽，但眼下越隐秘之地，越容易遇到幸存者才对。 她思忖片刻，说道：“明日你率人稍微走远一点，看看附近有没有人生活的痕迹。” “主要不知是敌是友，就怕等我们走后有人袭击矿山。” 虽然矿山一不能吃二不能直接用，但前有中山国不顾丧尸危害搞内斗，后又十方教迷惑世人，再加上骗军队之人…… 现在的神经病太多，不得不防。 常鹰自然应下。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山底下开始传来动静。 卫曦音默默记着那些吼叫声方位。 翌日。 百姓天一亮便起来继续建造房屋。 卫曦音扫视一圈，搭的临时棚子数量完全不够，看来还得再耽误一天。 而常鹰已经率领护卫离开。 卫廷家的那三名下人探查完矿山情况，找到女郎复命。 其中一人躬身说道：“禀女郎，原先留下的竖井、平巷开拓还在，内里井巷支护和采掘还保持着原样，眼下瞧着难度不大，只等后勤完善后便可动工。” 卫曦音点头，“你三人留在此地，带领百姓负责开采，若有事请示龚六郎君，交给六郎君定夺。” 下人小心应着。 不远处的龚六郎听见，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这是求和？ 此事在出发前便吩咐妥当，眼下当着他的面又说一遍，不过是说给他听而已。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房屋搭建完毕，矿山开采正式开启。 百姓带上工具进入坑洼地带，开始进行露采。 先有露采，后有坑采。 露采的对象是矿体较厚，品位较高，剥离层较薄的矿体，开采速度较快。 常鹰他们也已经找到水源源头，是山顶的一个天然水池，证明水源没被污染。但山顶的水池蓄水已经很浅，随时有可能断流。 而关于幸存者，并没有发现。 卫曦音闻言放宽心来，附近没人就行。 他们运送矿石回去，要带走几百人，剩下的开采人员也不少，几百人的开采动静，周围有人实在不放心。 等到第五日。 王铁等人搜寻完复阳县附近，来到矿山，带回县城消息。 王铁一脸凶恶地模样，学着之前那些护卫的说话方式，干巴巴地禀报道：“启禀女郎，复阳城池早已城破，县城周围大量怪物聚集，未离开境内，属下等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元都尉等人踪迹，倒是在官道上发现一些留下的记号，看样子他们没有找到人，已经离开复阳境内。” 卫曦音沉吟道：“可有发现幸存者？” 王铁挺直腰板，大声回道：“未曾发现，属下等人猜测，有可能幸存者已经被元都尉等人救走。” 当初队伍打散，跟随中山军一起行动的还有卫氏部曲。 沿途记号是卫氏部曲留下。 而没有找到中山翁主，元武等人不可能回去坞堡，眼下还未曾搜索过的城镇，除了厝县外，便只有信乡了。 意味着他们会折返回去，一路往东前往信乡。 事实证明，卫曦音的推断并没有错。 随着搜寻的范围一再扩大，没有翁主下落的众人愈发焦急，将寻找到的幸存者交给卫氏部曲。 元武率领部下径直朝着信乡赶去。 第180章 温度抑制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 已是七月。 自春季的连绵细雨之后，再也瞧不见一滴雨水，随着气温越来越高，土壤水分不足、作物水分平衡遭到破坏，即便是生长加速的植物，也开始耷拉着叶尖，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干旱的征兆渐渐显现。 弥安山。 山下溪水断流，山顶上的水池渐渐枯竭，百姓提着木桶登上山顶，握着绳子将桶扔进水池，轻微晃动几下，片刻后，拉动绳子。 打上来的水浑浊且满是淤泥。 提桶的人浑不在意，他们带有足够的饮用水，这些水主要拿来浆洗东西，脏点就脏点，现在有水可用便行。 矿山边上。 一排排的车辆上装载着大小不一的铁矿石，有护卫在一旁用绳索固定，防止这些矿石散落。 卫曦音已整合好队伍，准备率领五百名百姓，将第一批开采出来的矿石运回坞堡。 临行前。 卫曦音叫来王铁，嘱咐他们守好矿山。 而后找到龚六郎，说明来意，“我留下二百名护卫驻守在此，这趟回去后便不过来了，矿山这边有劳六郎君打理。” 再大的气性也不至于几天还没消下去。 龚六郎神色平静，“女郎且安心，定不负所托。” 卫曦音思忖片刻，向他解释道：“之前的几句都是玩笑话，还望六郎君莫要往心底去。” 所谓名讳，名字之讳。 讲究的便是相处之道，不可直呼人名。 其实知道名字与否并不重要，她细想一下，不该拿龚六郎名讳之事调侃，有违她本意。 不过，谁让龚六郎竟然怀疑她与丧尸病毒有关。 龚六郎抬眸看她，好死不死地开口，“那女郎可否说实话，丧尸从何而来？” 卫曦音顿住，深呼了口气，压下想揍人的冲动。 “我怎么知道！”她冷着脸道，“六郎君若是真想知晓真相，可自行前往荆州一探究竟。” 看看她还是手下留情了，早知道气死他得了。 她比谁都想知道丧尸这从何而来的，要知道这玩意儿是上辈子现代社会影视作品臆想出来，延伸出无数末日题材的小说、电影、游戏等。 一个生产力落后的封建世界，竟然莫名其妙出现丧尸。 她的世界观碎裂一地，到现在还没组装完整。 竟然还怀疑她！ 卫曦音给气笑了，朝着龚六郎道：“与其现在就开始追溯源头，六郎君不如仔细想想眼下处境，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干旱，只有活下来，目标才能实现。” 对于她来说，事有轻重缓急。 她的目标是先找到自己的父母、兄长，稳定翼州。 之后才是追溯源头。 就是不知龚淳他所想是何，若是求援，过了大半年他还沉得住气，丝毫不慌，岂不是没有任何道理？ 可惜她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只要没有危害到坞堡，她懒得过问。 卫曦音不等他答话，冷着张脸告辞，转身离开。 常鹰等人瞧见女郎过来，一行人跟在身后，推着百辆矿石下山。 不远处的矿山开采还在继续，几百号人忙得热火朝天，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回荡在山谷中间。 龚六郎站在原地，目光晦暗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 花费两日，走到山脚。 少了树荫遮挡，一出来，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众人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阵阵刺疼。 就这样站在太阳底下，还没开始行走，众人面色泛红，浑身冒汗，一股股燥意袭来。 卫曦音不由摸了摸头顶上的遮阳帽，叹声道：“大家暂且忍耐一下，我们尽快抵达乌鸦山。”山里凉快，等到了乌鸦山，回去的路段好走。 大伙儿只能应下，路上尽量走阴凉地。 他们所选择的路线，是之前坞堡偷偷开采矿石运送所划定的隐秘路线，所过之处不用经过任何一座村庄，树荫处极多。 纵然如此。 赶路两个时辰，卫曦音也同大家一样，浑身湿透，像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对于她来讲，夏季比冬季还难熬，冬季冷了还可以穿厚衣服，想办法生火取暖。夏季她身为女子，连露胳膊的权利都没有，还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细想一下，四十度的高温天，穿着所谓的‘夏衣’，实则是长袖长裤，脖子以下没有一点皮肤露出来。 被炙热的温度熏着，简直生不如死。 她决定回去就开启冰窖，抱两块冰出来好好犒劳自己。 也不知曲奇有没有找到硝石，冬季屯的那些冰肯定不够，日后用完，那便只有自己动手制造了。 有二十名护卫走在前方，负责清理沿途怪物。 刚走出复阳地界，有两名护卫返回。 回来的二人面色瞧着有些古怪，像似在兴奋又像似忍耐着什么。 二人不敢隐瞒，立即禀报道：“启禀女郎，属下等人发现，怪物好像出现了退化。” 未等卫曦音出声，身后的百姓听见，一片哗然。 常鹰更是整个人直接愣在原地。 要知道自从灾难降临，怪物一直在成长，越来越厉害，从最开始的行进缓慢，到白日里奔跑起来，最终定格在走与跑之间的速度。 夜晚更是恐怖，敏捷程度超过常人，除了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与士兵，普通人要是夜晚遭遇那些怪物，简直九死一生。 卫曦音闻言却很冷静。 因为此前褚钰已经实验过，高温只能起到抑制作用，没准是现在处于抑制阶段，却被护卫误以为是在退化。 她道：“先细细说来。” 护卫不敢隐瞒，立刻将他们发现的情况禀明。 “属下等人开始也不确定，所走路线无村庄无城镇，沿途附近丧尸极少，只有偶尔流窜落单几只徘徊在道路上。” “走出复阳后，有丧尸闻着味追来，属下等人便发现，它们像似突然无法奔跑起来。” 白日的丧尸速度定格在走与跑之间，无活人在周围时，它们的行动慢走，看着就像人在散步一样，而一旦闻到活人气味，会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嘶吼着忽然提速，朝着人群跑来。 护卫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丧尸忽然跑不动了。 即便闻见附近有活人，速度依然没有提高，而是朝着人走来。 卫曦音敲击着手指，慎重道：“先别下结论，看来是丧尸的生长又发生了某些变化，等回去再说。” 这么明显的变异，研究所肯定会有所发现。 第181章 狭路相逢 回去的路段倒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道路偏僻无村落，路上遇到的丧尸动物比丧尸还多。 随着气温升高，丧尸动物也出现了一些变化，无论外表还是行动速度，都不如之前瞧着恐怖。 比如卫曦音他们遇到小的家禽类，成群的小鸡仔流窜在小道上，身上的羽毛打结，瘦得只有皮包骨，瞪着赤红的双瞳，咯咯咯地冲着他们扑来。 左右摇摆的模样瞧着有些滑稽。 护卫一枪一个如同烤串似的将其串起来，因为脑袋不破，叫个没完。 卫曦音有些馋了，“族里的野鸡应该也生小鸡仔了。” 常鹰沉默，女郎的思维有时候太跳脱，他一老实人完全跟不上。 此后一行人推着百辆矿石，在闷热天埋头赶路。 终于在七日后回到坞堡。 同行的百姓如释重负，将矿石移交给门前护卫，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一拧就出水，一群人没有进去，顾不得烈阳高照，站在门前眼巴巴地等着。 运送矿石每日三倍餐食，一趟可得好几块竹牌，许多人不进去歇着，想先去明镜堂把牌子领了。 毕竟粮食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卫曦音却顾不上他们，来不及歇息，立刻低声问询门前护卫，“可有二郎消息？” 堂兄弟们已经失踪很久。 卫琅率领人从乌鸦山前往巨鹿郡也有些时日。 护卫不敢看女郎脸色，低声回答，“回女郎，二郎君至离开后未曾归。” 卫曦音得到答复，心下一紧，她原本想着自己出去了这么多天，无论秦善还是弟弟，早该找到人将消息传回来了。 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妙。 见女郎瞬间变了脸色，护卫立即低声禀报，“程秀百夫长，三日前收到族长秘令，率领二百人出了坞堡，瞧着是往乌鸦山方向而去，至今未回。” 言下之意竟是又派了人赶去寻人。 郎君们失踪的消息是瞒着坞堡族人，久等不到人回来，显然族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跑去问了祖父。 祖父恐怕自己也担忧，不然不会让程秀又带着人前往巨鹿郡。 卫曦音压下心头的那股躁意，眼下已经去了三波人寻人，她只能等待消息，盼望着堂兄弟们都安然无恙。 跟随回来的百姓未曾离去，还全都站在门口。 卫曦音自然知道是为何，她说道：“餐食去明镜堂领，让护卫带着你们过去。” 来回运送矿石是个危险又辛苦的活，大家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她自然也不能吝啬。 总要先让人尝到甜头。 人的悲喜终究是不相通，那些人闻言顾不得满身狼狈，双眼放光地躬身道谢，有说有笑地结伴往明镜堂走去。 普通人生存不易，只要有吃有喝就很满足，特别有些还有家人孩子的，跑两趟下来，起码能存下今年过冬的食物。 卫曦音盯着百姓离去的背影看了会，转头命门前值守之人将矿石运去兵器库，县城那边还未规划好，第一批矿石自然要放在兵器库里，留给坞堡的铁匠铺使用。 等她进入围墙内。 门前一条宽阔的道路直通坞堡吊桥，左右两侧房屋修建完毕，考虑到居住人口等问题，屋子建造密集。 土建房内中间为堂，堂屋两侧各有间厢房，算是古代版两室一厅。 若是独户者一座土屋可安顿两户人家。 西面的研究所瞧着倒与离开时一样，外面看着没什么变化。 收到女郎回来的消息，有护卫从坞堡出来，往这边赶来，瞧架势似乎有事禀报。 卫曦音一眼认出，来人正是跟随元武出去的部曲。 她疲惫地摆了摆手，“边走边说，若不是十万要紧之事，等我洗漱一番再来安排。” 外面没有条件，开始待在山里还可以用山顶上的水洗漱，之后赶路每日浑身是汗，路上倒是遇到一口井简单清理过一次，但也就那一次。 她现在感觉自己都快被身上的汗渍腌入味了。 护卫会意，跟在女郎身后进入坞堡，往老宅走去，简言意骇地将情况说明，“元都尉已经将东武与复阳境内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不少幸存者，其中有族人与族亲。” “那群中山军一直找不到中山翁主，心底愈发急切，让我等先带着人回来安顿，他们带着人又赶往了信乡，瞧架势是要打算搜遍整个清河郡。” 一日没有翁主消息，元武等人肯定不会放弃。 过程如卫曦音之前预想那般在进行，中山军正在帮着坞堡寻人，为他们省了不少事。 唯一算漏的是中山翁主失踪。 她问道：“过去多久了？” “回女郎，大约已有五日。”护卫回道。 卫曦音微眯着眼，立刻根据情况调整计划，“估摸着再有几日信乡的搜救就能被他们完成，派人去通知，就说有逃到坞堡的幸存者，在巨鹿郡发现翁主踪迹，让中山军全部赶去巨鹿郡帮忙寻人。” 也不算帮忙，起码这次没骗他们，中山翁主肯定与郎君们在一起。 护卫立即应下，“是！” 谈话间。 卫曦音已经到了老宅门口，护卫不敢耽误女郎，行礼后返回营地，请示统领安排人员赶往信乡。 门前的吴伯，瞧见她发丝都被汗水黏在一起，满脸心疼地将人迎进去，“刚才便收到消息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快回院子里歇息，凝霜都将水烧好了。” 卫曦音忙问祖父的情况。 吴伯道：“家主一切安好，倒是你们久没消息，这些时日三族老整日都在念叨着礼郎君，家主忧心二郎君没找着人，又派了人过去，还瞒着族里的。” 卫曦音颔首道：“刚才护卫都跟我说了，我先回院子洗漱一番，再过去向祖父请安。” ……… 此时的元武率领部下已在信乡搜寻几日。 每找到一窝幸存者，却在其中没有发现翁主身影，他们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原本还信誓旦旦地认为翁主还活着的中山军，随着时间流逝，希望破灭，脸上的神情越发绝望。 要知道他们已经叛逃中山国，翁主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若是没了翁主，在这满是怪物的世道，他们日后又该何去何从…… 唯有元武至今不肯放弃。 他神色执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算变成了怪物，也要找到尸身！” 在第三日。 已经走到界碑处的元武等人，与刚进入信乡的卫家军狭路相逢。 第182章 制冰方子 双方探路的斥候最先碰上。 斥候作为侦查兵，分散在前方不同方向，专走偏僻小路。 如今到盛夏，人高一样的野草依旧坚挺着不肯折腰，听到前方传来窸窣动静，两方斥候皆以为是怪物，正准备走上前解决，谁知拨开前面草丛，两位斥候面对面视线对上。 斥候们：！！！ 二人不约而同的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拔出武器警觉地拉开距离。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两位斥候再次愣住，妈的要不要这么默契。 元武他们离得很近，就跟在后面，听见动静连忙带着人赶过来。 一群中山军将那名斥候包围。 前方中山军什长正准备询问底细，谁知被包围的斥候发出信号，吹响口哨……… 几乎眨眼间，远处一大波士兵朝着这边涌来。 待赶到后，双方拔出兵器，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 元武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这波人，身上穿着朝廷配置的统一铠甲，这么热的天气头上还戴着兜鍪，行动间训练有素，明显是正规军队。 但没有旗号，士兵身上也没任何标识，不知是哪方人马。 难道是当地的翼州军？ 他们是为了寻找翁主而来，不愿生事。 元武便主动表明身份，说道：“我等中山翁主护卫营下军，来此寻找翁主下落，不愿与尔等起冲突。” 他想了想，不由充满期盼地问道：“不知诸位可有看到我家翁主？” 听到消息赶来的石乐脚步顿住，是中山国的人？ 他第一反应，中山翁主为什么会在清河郡内失踪？ 还有，他只听说过中山王护卫营，什么时候连翁主也配备有营下军了。 石乐对上元武期冀的眼神，摇头道：“我等刚进入清河郡，并未瞧见翁主。” 元武闻言，神色倒是瞧不出失望，若是对方说看见翁主他才要怀疑。 他们还急着寻人，只要对方不是敌人便成，说着他便打算告辞。 “等等！” 匆匆赶来的卫凌，出声叫住正要离开的中山军。 父亲与叔伯们带着家眷还在后面，难得遇到翼州内的军队，他总要问问族地情况。 “诸位从中山国过来，怕是要经过灵县，不知诸位将士可知卫氏坞堡消息？” 元武一听，立刻警觉起来。 对方瞧着人数众多，不知是敌是友，卫女郎对他们有恩，若是敌人他们不可不管。 卫凌一看他表情，显然是知情者，不由表明身份，神色焦急地再次问道：“在下清河卫氏卫凌，这些将士都是卫家军，还请阁下告知！” 中山军闻言呆愣住。 居然又是卫氏族人回来了！ 元武盯着他瞧了半晌，十五六岁的年纪，毛头小子一个，从信乡再过去不远就是灵县，即便他不答，只要走出信乡，这群人也会得知坞堡情况。 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没必要撒谎。 想到此，元武缓和了脸色，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问道：“原来是卫小郎君，不知是卫氏哪一房的郎君？” 卫凌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群中山军怎么怪怪的。 “在下卫氏嫡系四房卫明渊！”远处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 卫明渊大步朝着这边走来，目光沉毅地扫视众人，抱拳道：“吾儿心急族地情况，语气难免急了些，请诸位见谅。” 他语气沉重，“若有坞堡消息，还请诸位将情况告知，无论如何人已经走到这，我等已有准备。” 这下换元武摸不着头脑了。 准备什么？ 坞堡现在一不愁吃二不愁穿，难不成准备回去修围墙？ ……… 卫氏坞堡。 吴伯去冰窖取了一箱冰回来，交给凝霜。 眼下天气炎热，冰窖里的冰至今还无人动过。 毕竟这才刚到七月，往后不知气温能达到多高，族里储存的那些冰，自然要紧着点用在关键时刻。 但五娘回来热得一直要冰。 吴伯心疼她，才不管日后那些冰够不够用，亲自带着下人去冰窖抱了一箱冰块回来。 明镜堂的人哪里敢吭声，无论是族长还是五娘要取用，他们都不敢拦。 用就用，以后的情况以后再说。 等卫曦音洗完澡出来，屋子四方角落各放有冰盆用于降温，凝霜还用冰制作出解暑的绿豆沙冰。 绿豆是坞堡自己种的，最近到了收割期，山上田地里的粮食都已成熟。 卫曦音端起碗喝了一口，才觉得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炎炎夏日配上绿豆沙冰，简直太冰爽。 她想了想，问凝霜，“祖父和文康的院子里可有？” 现在天气炎热，家里的一老一少可不能中暑。 凝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回女郎，只有咱们这有，冰窖里的冰已经开始融化，家主舍不得用。” 卫曦音一听，这哪行！ 她吩咐道：“再去冰窖取些冰回来，我此次在外面找到了制冰方子，晚点交给明镜堂，告知他们，冰不用省着。” 冰融化后可来回利用，无需节约，方子交给明镜堂，日后坞堡都有冰可用。 从前生活在京都，夏日再热也热不到哪去，加上家底富裕，年年家里都有冰用，根本用不着她自己制冰。 她以往低调，非必要从不显露，所以还没人知晓这事。 凝霜闻言惊喜应下，“奴婢这就通知下去。” 居然有制冰的方子，那往后的夏季那岂不是日日都有冰用。 凝霜带着下人又去冰窖搬了不少冰块回来。 动静根本瞒不了明镜堂。 卫明泽听闻五娘居然找到制冰方子，匆匆赶来老宅求证，这可关于到日后坞堡众人的生活质量。 卫曦音面不改色地说道：“七叔伯稍等片刻。”她得进屋现写。 卫明泽等了一会儿，最终拿到墨迹未干的方子。 他眼神古怪地瞧了眼方子，又瞧了眼她，来来回回好几遍，终究什么都没说，带着方子回到明镜堂找人实验。 硝石其实不难找，现在坞堡里就有。 况且曲奇正准备制作火药，日后硝石不会短缺。 卫曦音向祖父请过安后，就打算出门去研究所，询问一下关于最近怪物转变的研究情况，但屋子里的冰刚端回来，她舍不得浪费。 而且外面炎热，要离开凉爽的屋子走到外面去…… 她思索片刻，干脆将冰全部放进一个盆里，再拿块布盖上。她也不嫌累，抱着沉重的木盆前往研究所。 看来还得请木匠打造个盛冰容器，以后去哪都抱着，也不用热成狗了。 第183章 褚钰选人方式 卫曦音戴上遮阳帽，抱着一盆子冰出了门。 走到坞堡吊桥，有护卫瞧见女郎抱着沉甸甸的大木盆过来，连忙想上前帮忙。 卫曦音退后两步，瞪着他们，“都别动，这可是我的续命盆。” 护卫顿在原地，不明所以。 她摆了摆手，“没事，我自己抱得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在外面跑的原因，她现在的体力与武力都提高了不少，木盆加上盆里面的冰有几十斤重，抱着却一点也不费劲。 卫曦音走到研究所，待护卫打开铁门，径直往里走去。 离开半个多月，研究所内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堂厅与走廊内有人员来回走动，看见女郎进来，一些人不由愣住，连忙行礼。 “见过女郎。” 其中就有庄书玉，与跟在曲奇身边的那名青年。 在卫曦音走后没多久，招够人的褚钰就将公示栏的告示撤下来。 他召见了那批答对题者，简言意骇地说道：“若需日后有稳定活计者，可留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褚先生何意，但大多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要知道在这个朝代，会读书识字的人几乎都是出自富裕人家，在场的人能答对十道益智题，证明思路灵活，懂得随机应变。 大家很快想明白褚先生所谓的活计，怕是要用到读书人。 既然需要读书人的活计，怎么都比外面干苦力强。 所以都没动。 其中自然包括庄书玉，除她之外，还有几名小娘子在列。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 初来坞堡乍到，从前过惯了舒坦日子，眼下离开家族庇护，父兄都要靠干活才有口饭吃，若她们能找到挣粮食的途径，也能为家里减轻负担。 而且她们都瞧见了。 褚先生身边正站着一位女子，不时抬头瞧她们几眼，拿着笔正在记录着什么。 褚钰瞥了一旁的谢芮安。 谢芮安会意，说道：“在这干活者，每月领一块松木牌，表现良好会有额外粮食可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要看大家的表现。” 人群里的人不由挺直了腰板。 松木牌，那可是部曲与匠籍领的牌子，要知道现在顶着大太阳在外面修筑灵县城墙的人员，都是领的竹牌。 褚钰扫视一圈，颔首道：“既然诸位都选择留下，那今日先跟着部曲出去执勤，听从护卫安排。” 在场的人：“！！！” 不是说好需要读书人？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最近灵县那边调走不少百姓，看来外面会有大动作，有的人便猜测，褚先生该不会是想让他们去外面勘察灵县？ 不少人闻言觉得说得有道理。 于是大伙儿都没吭声，老实地跟在部曲身后，出了围墙，离开安全范围。 几名小娘子走在一起，跟在大部队身后，她们的后方还有几名部曲跟随。 走了一段路，一行人便发现不对劲，这根本不是去灵县的方向。 随行的部曲也没有解释，径直将人带到永宁县的城门外。 之前渔阳衙兵与中山军他们穿城而过，将安平郡内的不少怪物引到这边，除了跑入灵县的被清理干净，一些游荡在县城里至今还未被清理。 毕竟研究所需要实验对象，总要有个地方好抓丧尸。 护卫当着众人面打开永宁县城门。 随着城门被打开，无数丧尸出现在大家视线中，那些身裹布条、衣不遮体的怪物，双目惨白地朝着人群扑来…… 因为门前有拒马桩拦截，倒是跑不到他们跟前来。 有人神情麻木，不明白现在到底是在闹哪出。 有人脸色惨白，身躯摇摇欲坠。 末世之下，大家都有亲人命丧怪物口，一些人已经对怪物产生阴影，猛然看见这些怪物，忍不住连连后退，浑身颤抖，甚至拔腿就跑。 守在一旁的护卫也没去管那些跑掉的人，尽职驻守在县城外面。 而剩下的人，被迫顶着烈日，在县城门前看了一整日的怪物。 现在外面天气炎热，光是站着什么也不干，都足够考验耐力。 到最后，只有少数人咬牙坚持了下来。 等回坞堡，部曲立刻将一行人的表现禀报给了褚先生。 褚钰坐在案几前，神色淡定地查看名单。 永宁县之行，又剔除一些不合格者。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最终只选择十人，将名单递给护卫，“通知下去，明日让这十人过来签保密协议。” 真可惜，除了庄小娘子与韩小娘子，其余的小娘子都没坚持下来。 至于坞堡的女眷，女郎单独留有试卷，她们由明镜堂组织考核。 这事之后再提。 到今日卫曦音回来，十名记录官已经上岗好几日，渐渐熟悉研究所事物。 而跟随在曲奇身边的那位青年，他为何会出现在研究所里，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曲奇招进来的。这是卫曦音给他的权利，身边要有用顺手的人，做起事来才能事半功倍。 卫曦音对着众人颔首示意，抱着木盆去往二楼褚钰的屋子。 褚钰不在，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隔壁屋的曲奇也不在。 二楼值守的护卫见此说道：“禀女郎，褚先生与曲先生一道去了石临村。” 曲奇最终将研发炸药的地方选在石临村，位于灵县西北方向，下方是卫氏坞堡，三个地盘在地图上刚好组成一个倒三角，呈‘三足鼎立’。 目前那边的房屋已经建好，程青率领新招上来的护卫四处搜寻，已在附近找到不少原材料。 今日两位先生过去，是商讨提炼原材料的事。 卫曦音点了点头，进屋将木盆放下，她想了想，不能厚此薄彼，干脆让护卫再找来一个木盆，将冰块一分为二，分别放在两位先生的屋子里。 这样起码等他们忙完回来，屋子凉快不少。 卫曦音坐了会，起身去往走道尽头的资料库。 每日的研究记录都放在里面，与其下去挨个问询，不如自己先将最近的记录翻一番，看看研究所可有掌握最近丧尸‘退化’的原因。 ……… （宝子们，知道你们着急叔伯们回家，但咱们得按照时间线来，信乡到坞堡还有几天路程，不急不急，快了，马上叔伯带着军队回来了。） 第184章 丧尸观察记录 资料库内。 一排排陈旧木架，分为三列整齐摆放。 目前大多数架子都是空的，唯有两个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成卷的资料。 卫曦音走到架子前，根据日期开始翻看。 她对于现在研究所的流程并不熟络，但翻开册子后便发现，每日报上来的研究记录，都被人仔细整理过，将多人记录下来的信息归纳在一起，从而总结成一页。 目前这间资料室，除了两位先生外，便只有负责带新记录官的谢芮安能进入。 而记录册上面的笔迹娟秀有力，妍美飘逸，卫曦音很快分辨出，这是出自谢芮安之手。 她不由感叹，芮安这么能干，当初还让她做什么选择啊，直接当第二个褚钰来用那多好。 也不知小姑娘有没有想好…… 卫曦音过来的是目的是查看丧尸退化的缘由，感叹过后便开始认真阅读记录官们做出的记录。 异样最开始是发生在十日前。 至季大郎君被调去观察植物后，新招上来的记录官还在适应期，夜间观察是由褚钰和谢芮安轮流在做。 出现异样那晚正是褚钰守在楼下。 褚钰在册子里将天气侧重描写，称那日气温达到前所未有炎热，而后丧尸行动出现抑制，他将这一情况分为三类，速率、趋异、趋势。 而后记录这一现象的所有记录官，根据他分的三个大类每日记录。 首先是速率，指物体运动的快慢，夜晚的丧尸更为明显，行动速度出现明显缓慢，至于如何个缓慢法，册子里写着他们做过的一个实验。 将底下的两间屋子打通扩大牢笼，而后有人在夜晚隔着栏杆左右来回奔跑，引导着丧尸跟随跑动，从而测量速率变化。 根据册子上的记录情况来看，几乎每日都有些许变化。 而关于趋异，褚钰猜测是丧尸体内的病源惧怕烈阳，为了适应夏季高温环境，病源减缓了活跃度，陷入半沉睡，从而导致丧尸的行动出现退化。 不过他在册子里打了一个问号，证明目前还没得出结论。 另外提到的趋势，指丧尸每日的不同变化，似乎其中似有规律而行，其中一个是关于力的实验，提出这个方法的是曲奇。 将石头用绳子绑在丧尸腿上，吊在半空中，根据石头下降位置来推测，白日、夜晚两种形态以及每日力量方面的退化区别。 不得不说，这样确实能得到实际数据。 最近三日的变化同等，且与温度有关，温度越高，变化越大。 至于听觉与嗅觉，依然没有发生改变。 卫曦音将这些记录一目十行的看完。 她得出结论。 褚钰笔墨间明显更倾向于温度抑制，而不是出现退化。 而抑制，代表目前丧尸的行动缓慢只是暂时，等到冬季来临，它们就会卷土重来。 不管如何，目前丧尸变弱对于活着的人来讲都是好事。 卫曦音在一旁思忖良久，最终将册子放回架子上，走出资料室。 眼下快到酉时，两位先生还未归。 至于谢芮安，今晚轮到她值夜，目前还在家里休息，要晚膳过后才过来当值。 她要找的人都不在，便打算去一楼转转，然后回去。 季曜最近过得很舒坦，自从接到消息被调去观察植物，他简直喜不胜收，恨不得给褚先生磕三个响头。 要知道观察植物与观察丧尸，虽然都在研究所里，一个在左侧走道，一个在右侧走道，但他的心境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终于不用再每日面对可怕的怪物，不用强迫自己睁着眼去观察怪物的一举一动。 加上随着有新的记录官到来，研究所里渐渐热闹起来，开门出去幽深的走道里不再只有他一人。 之后观察植物这边又调了人过来，听说是卫氏族里组织的考核，褚先生收下两名卫氏女眷，就安排在他隔壁。 屋子里没有阳光，研究所内的天井与后院，摆满各类植物用于观察，他每日出去干活都能碰到两位女眷。 小胖子现在每日乐滋滋的，别提过得有多惬意，每日当值来得特别积极，观察植物特别细心。 就怕万一干活不努力，褚先生又把他调去面对怪物。 这会儿他刚从后院返回，满头是汗的进来，正巧撞上女郎从楼上下来。 季曜咧着嘴打招呼，“女郎好！” 卫曦音瞧他似乎心情不错，不由问道：“季大郎君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季曜摆了摆手，跑到她跟前向她行礼，“芮安都跟我说了，多谢女郎善解人意，替我求情。” 卫曦音笑道：“举手之劳罢了，季大郎君可还习惯？” “习惯，非常习惯。”季曜使劲点头，又说道，“不过我还有件事要跟女郎说。” 卫曦音收敛神色，难道是植物又出现了问题？ 话说观察植物这边，之前一直是有龚六郎与褚钰管着，她还从未过问…… 只听季曜说道：“是关于小谷秋的。” “自从女郎上次带她来过之后，她现在每日下学都会跑到围墙外面来，但没有女郎命令，门口的护卫不敢放她进来，毕竟孩子太小，怕出事。” 族学已经开启，孩子现在早上在学堂读书识字，下午在营地训练。 “小谷秋也不闹腾，每日在研究所门口蹲半个时辰就回去，之前我劝她她也不听，跟褚先生也提过，褚先生说谷秋身份特殊，这事儿他也做不了主，万一将人放进来，日后被九老爷知晓，恐怕九老爷得找研究所麻烦。” 卫曦音：“………”这事儿是她的锅。 谁能想到五岁的孩子胆子这么大。 她还以为看过一次后，小谷秋对于怪物有更深的了解，明白武力不是一切，会将心思放在学堂上，努力读书识字念兵书。 不过，小谷秋好像与季大郎君相处得不错。 他俩是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交？ 卫曦音道：“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会解决。” 两名卫氏女眷听见走道上传来说话声，出来查看，一出来便看见五堂姐（五娘）站在那里。 卫夕姝连忙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敢直视她，屈膝行礼，“五堂姐。” 因为背着手，行礼的姿势瞧着有些笨拙。 卫曦音挑了挑眉，十堂妹怎么瞧着像似有点怕她。 她有这么可怕吗？ 第185章 茁壮成长 卫曦音先向一旁年轻的婶婶行礼，之后才看向卫夕姝。 虽然没怎么与堂妹们相处过，但大家的性子还是大致知晓。 十堂妹是卫贺胞妹，比上面两位堂妹只小几个月，今年才十二岁，性子活泼，天真烂漫，憨直可爱，在女眷里算是一个能逗大家笑的‘开心果’。 按理说她是个坐不住的人，而观察植物需要有足够耐心。 褚钰怎么选了她来研究所？ 或许是卫曦音疑惑的眼神太过于明显。 卫夕姝支支吾吾地说道：“之前在营地训练我表现得不好，后来通过试卷考核，褚先生就选了我，先生说我的性子对植物生长有益，还将龚六郎君的小桔子交给我养。” 至于在营地时，为何忽然表现不好掉到乙组。 五堂姐临走前曾留下信封给八堂姐，让询问原因。 卫夕姝当时也是支支吾吾半晌才说起缘由，小娘子没有不爱美的，在烈阳底下训练，一站便是一日，她有一日猛然发现自己变黑了，从那以后训练再也无法集中精力。 卫夕茗听闻后颇有些无语，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个，她不顾十妹哀求，扬言等五堂姐回来便告知五堂姐。 岂料还没等五堂姐回来，反而等来考核，卫夕姝被调来了观察植物。 也因此，她刚才在看见五堂姐后，才下意识感到心虚，不敢直视。 卫曦音：“………” 小娘子爱美没有错，她比较在意的是褚钰的话。 对植物生长有益…… 卫曦音记得上辈子在新闻里见过，关于植物心情的研究，证明植物对外界感知敏感，与整日爱笑、性子活泼的人待在一起，确实会对生长有益。 但褚钰怎么会知道？ 卫曦音心下一沉，忽然想到无数种可能。 褚钰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但他又确实能干，可以说没有褚钰，她恐怕很难这么快将整个灵县安定下来，许多事也无法做到像现在这般顺利。 她忽然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褚钰是穿越的？ 毕竟她自个儿都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现在连丧尸病毒都存在，有穿越者似乎也不足为奇？ 正当她想得出神。 外面进来名护卫，神色复杂地禀报道：“女郎，秋小娘子又来了。” 眼下已到酉时，营地里武学课程结束。 卫谷秋如同往日一般，溜到围墙这边，就蹲在研究所门口，不进来也不走。 跟随的两名丫鬟不知何故，每日都陪同她一道过来。 现在围墙内已经建造完毕，门口这边到处都是护卫，只要小娘子不走出围墙，族里也没人拘着她。 至于卫明宽，他觉得孩子不整日待在营地里训练就成，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听闻小谷秋整日往外跑，他还以为孩子想开了，想出去玩。 不仅不担忧，还感到十分欣慰。 卫曦音闻言有些头疼，让护卫将孩子带进来，下人在门外等着。 女郎下令，两名丫鬟不敢不从，低垂着脑袋应着。 小谷秋带着她随身不离的小长缨枪进来，小小年纪的她，瞧着还没有褚钰让人从县城里搬回来的石墩高。 卫曦音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脑袋，直言道：“日后不可蹲在门口了，我会跟九叔伯说，让你每隔五日过来跟着褚先生学习一日。” 言下之意是同意她进出研究所，只不过每五日一次。 小谷秋闻言眼睛发亮，稚嫩的小脸上有了光彩，“谢谢五堂姐！” 孩子思想没那么复杂，想来就来，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根本不会意识到她整日蹲在门口的行为，会引起族人注意。 卫曦音对着她笑了笑，想到孩子与季大郎君相处愉快，扭头吩咐季曜，“带着谷秋去转转，吊桥收起前，让护卫将人送回去。” 季曜闻言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能去哪里转啊，小谷秋不会又想去看怪物。 女郎能不能换个人…… 卫夕姝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卫曦音顿了顿，对着她嘱咐道：“明日将你的研究记录交上来我看看。”她是真想知道，植物生长是否因人而异。 卫夕姝却会错意，以为五堂姐是要查她有没有认真干活，紧张兮兮地应道：“我知道了，五堂姐。” 见五堂姐挥了挥手，她立刻如蒙大赦地告辞离开。 瞧着仓皇而逃的背影，卫曦音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正常沟通，十堂妹当她是洪水猛兽了？ 季大郎君已经被小谷秋拉走，一下走道里只剩她一人。 眼见两位先生还未回来，她留在研究所也无事。 卫曦音一边继续想刚才的问题，一边朝着坞堡吊桥走去。 穿越者…… 是与不是，出手试探一下不就知道。 眼下赶回家用晚膳才是大事，她已经很久没有陪着祖父用膳，祖父年纪大了，忙得同时也要多多陪伴他老人家。 况且二郎如今还未归来…… 老宅内。 下人去营地接回文康，他正坐在榻上，奶声奶气地与叔伯祖讲述今日学堂里的事。 “曲山长今日教写自己名字，文康已经学会了。”孩子童言童语，“往后曲山长还会教文康写叔伯祖和五姑姑的名字，哦还有二叔伯的。” 卫暨盘腿坐在对面，满脸慈爱地笑道：“那文康可得好好学，日后写给叔伯祖瞧瞧。” 卫文康重重地点头，又向叔伯祖说起营地的事，说着说着有些委屈，“今日教头夸赞小姑姑，文康也想得到教头夸赞，但是教头们好凶。” 学堂开启已有几日，因为孩子太多，明镜堂又招了几位读书人，将学堂全权交给曲姜管理，并且直言，卫氏子弟无论谁犯错，请曲山长狠狠惩罚，不必手下留情。 而营地那头。 常鹰挑选五名教头，按照年龄将孩子分成不同组。 四岁的卫文康自然在年龄最小的一组。 有卫谷秋的前车之鉴，四五岁孩子的训练任务很轻，才刚开始接触武学，最近都只练习蹲马步，并且因为天气炎热，练习时间很短，现在几乎是半学半玩。 小谷秋虽然留在孩子组，但实际已经学习到过招，并且她有族里为她量身打造的小长缨枪，引得一群孩子们纷纷羡慕不已。 卫文康自然也羡慕，他也想有自己的小兵器，等他长大了，就能跟着五姑姑和二叔伯出去打怪物。 卫曦音进来时正好听见。 都是自家孩子，文康与她的关系还要近一些，总不能厚此薄彼，她道：“文康最近在学堂里要好好表现，若是得曲山长夸赞，五姑姑就送你一件兵器。” 孩子闻言欣喜不已，立刻从榻上爬起来，大声道：“我会的！五姑姑要说话算话！” 卫暨在一旁欣慰地看着。 孩子们是卫氏的下一代，是整个家族未来的希望，纵使外面世道恶劣，他们若茁壮成长，才能在将来为宗族遮风挡雨。 为清河卫氏之延续。 第186章 房屋分配 翌日。 明镜堂根据五娘提供的制冰方子，成功将冰弄了出来。 叔伯们一脸稀奇地盯着盆里的水慢慢凝结成冰，每个人露出惊讶的同时，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现在有了用不完的冰，夏季坞堡就不会太难熬。 眼下天气越来越热。 制冰方子出现及时，也不知五娘从哪弄来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还有如同施法般的制冰之法。 真是神乎其技。 卫明泽道：“不过五娘说了，方子制作而成的冰不能食用，我想了想，干脆冰窖里的冰留着食用，屋子里降温就用咱们制作出来的冰。” 冰窖里除了冬季地上切割的冰块外，还有不少是由井水冻成，原本便是打算留在夏季食用。 现在又有了制冰之法，那些冰块完全不用动，夏季想奢侈一下喝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他们也有足够的冰。 还可以把这个当做干活的奖励，分发下去。 叔伯们连连点头，都表示赞成。 此前率领护卫在外、寻找原材料的程青，在山壁一处发现大量硝石矿。 此事两位先生知晓，正在石临村研究提炼之法，也没有瞒着明镜堂。 在今日。 许多族人都收到明镜堂下发的冰块，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方子的事并没有公开，族人见明镜堂派发冰块的架势，不免有些担忧。 该不会现在就把冰块用完了。 那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要知道不少人都参与过冰窖挖掘，对族里的屯冰数量一清二楚，加上天气炎热冰会融化一大半，如此挥霍哪里够用。 谁知，明镜堂的人只吩咐道：“放心，现在族里有足够的冰使用。”瞧他们的大方模样，像似冰块取之不尽…… 派发冰块的人也一再嘱咐，“冰化后的水不能食用，等化了后，可将水端来明镜堂重新换冰。” 干旱显现，水源愈发紧张。 族里的那几口井，水位下降很快，就怕有族人为了节约将水喝掉，五娘的方子里可写着，这水带毒，万万不能喝。 虽家家户户都提前做了准备，家里能盛水的容器几乎全部拿来蓄水。 但坞堡人口增长实在太快，族里储存的水根本不够如此多人使用。 木匠们最近都在大量制作木桶、木盆，主要是给外面的百姓，让他们自行存水。 当然，并不是的，而是拿餐食来换，木桶需要三日餐食、木盆两日。 多换有优惠，一块竹牌可换两个木桶、三个木盆。 许多百姓见卫氏族人疯狂屯水的架势，以及越来越炎热的夏季，知道往后用水紧张，咬咬牙拿着竹牌去找木匠购买。 一些胆大又没挣到多余粮食的，便向明镜堂请假，结伴去附近变成废墟的村庄搜刮，企图找到一些有用物资。 过了午时。 卫明泽带着册子来到老宅。 请示关于外面房屋分配的问题，围墙内的所有房屋已经建造完毕，但迟迟没有进行分配。 明镜堂其实已经将房屋分好，过来主要是拿给族长……五娘看看。 “禀族长，前后加起来一共三千六百座土屋，大小规格都一样，一座土屋里两间厢房，一间堂厅。” “侄儿们的意思，是按户按人数分配，每户人数超过五人可单独分到一座土屋，五人以下只能分到一间房，俩户或独户者一座土屋。” 意思就是一座土屋内最多两户人家，人口五人以上的人家可以单独居住一座土屋，五人以下就得与各户拼房居住。 家里只剩一人的独户也同样如此。 这样的分配法简单粗暴，虽然对一些人不公，但能尽快将围墙内的居民落实。 而土屋的厢房面积不小，三至四人的人家，完全可以自行将里屋分成两半，挂上竹帘将厢房一分为二使用。 当下条件不够，明镜堂自然以最快速度将房子修好为目标，细节方面让百姓自行处理。 卫明泽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在外运粮与采矿未归的百姓，明镜堂预留有空屋，等他们回来后再进行一次分配，若是有相处不愉快的两家，也可到明镜堂进行换地。” 可以说明镜堂已将方方面面考虑到。 卫暨半阖着眼，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卫曦音瞧见祖父态度，她垂下眼睑，思索片刻，询问道：“敢问七叔伯，如今坞堡的人口有多少？” 卫明泽负责管理户籍登记，都不用翻看册子，直接回道：“一万三千八百零四人，其中部曲已有二千七百人，围墙外的公厨已经投入使用，另外灵县的公厨也在抓紧建造。” 卫曦音闻言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她不由倒吸一口气，“怎么这么多了！” 才回来一日，还没来得及去营地看看。 记得在走之前，当时人数还没过万啊。 “五娘有所不知。”卫明泽笑道，“元都尉可是帮忙出了不少力，中山军找到不少幸存者，加上随着怪物大军离开清河郡内，有些藏得极深的百姓意识到后，自己逃到了坞堡来。” 人毕竟是群居生物，能活到现在的人都有几分小聪明。 五娘带着部曲出去好几趟，沿途留下有痕迹，许多人发现怪物变少，自己顺着路上痕迹摸了过来。 目前灵县各处边境的围墙正在加紧筑建，瞧见不少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四周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逃到这里的老百姓感触颇深，当场大放悲声，哽咽难言。 卫曦音：“………”心底一时又喜又忧。 喜的是随着规模逐渐扩大，距离她走出翼州的目标越来越近。 忧的是这么多的人，坞堡又能负担多久？ 卫明泽倒没注意她的神情，想到五娘经常不在家，恐怕还不知最近的一些安排，便捡着一些要紧事说给她听。 “县城的改造与修建围墙是同时进行，你九叔伯与廷堂兄，现在带着人驻扎在县城里，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 考虑到那边建成后需要不少人干活，明镜堂干脆在县城里也造一座公厨，省得大家吃个饭还要来回跑。 另外一事。 坞堡因无法扩建，两侧营地当初是按照族长私养部曲名额——两千规模建造，目前人数已经超出容纳范围。 想到日后灵县那边也需要有部曲驻守。 所以卫明宽对县城所做的第一步规划，将灵县的两边城门各设立一座军营，用于容纳部曲。 第187章 宗族利益为先 至于日后营地人员如何规划，这事得五娘自己拿主意，明镜堂不好插手。 叔伯们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管理后勤，让五娘在外无后顾之忧，至于原本属于族地部曲的秦善等人，明镜堂已经很久没有过问，早交给五娘全权负责。 族长虽然从未明说，但见他老人家的态度，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就算是再迟钝的族人，都渐渐回过味来。 宗族一向由长房一脉继承，嫡系长房嫡长女的身份，地位与郎君等同。而且五娘的能力大家亲眼目睹，是她带领着族人在这世道安稳生存下来。 大多数人已在心底认同，包括后面回来的卫明宽等人。 女子又如何？ 山河变天。 只要能够延续清河卫氏之名，带领族人重新崛起，五娘就能担任下一任族长！ 不过也有不少人担忧。 长房的其余人不知生死，五娘今年已经十七，若她成为下一任族长，那是不是得招婿了？ 现在一表人才的郎君可不好找，也不知族长是如何打算…… 屋子里。 卫暨盘腿坐在上首，如同老僧入定，他半阖着眼，事不关己地喝着茶。 只听卫明泽又说道：“最近外出的部曲不少，营地暂且能周转过来，也不耽误孩子们习武。” 秦善、二郎、程秀、分别带走不少部曲。 矿山那边留守有王铁等两百名护卫。 而程青又率领几百人在外，寻找或搬运制作炸药的原材料，晚上也很少回来，是直接去县城或是去石临村那边休整。 石临村已经圈好地盘、建好围墙，加上现在灵县瞧不见丧尸身影，十分安全。 明镜堂押送过一批粮食过去，石临村渐渐成为另一处落脚点。 两位先生昨日也未归，都歇在那边。 因有研究所给出的数据，丧尸行动得到抑制，大家夜晚的活动范围不再局限在坞堡内。 卫曦音不由瞧了眼祖父，想着接下来的动静瞒不了族里，总要先给明镜堂透个底，便对卫明泽说道：“等人都归来，侄女打算派人去广平郡探查一番。” 驻守清阳县的三千翼州军肯定没了，整个清河郡活下来的翼州军，只有章元彦等六十余人。 其余军队则下落不明。 而身为翼州治所的广平郡，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刺史龚长骏是否还活着至关重要。 骗军队前往广平之人目前还不能十分确定，她与龚六郎只是怀疑广平顾氏而已，究竟情况如何，只有去了才知道。 还有那凭空冒出来的十方教，坞堡众人现在活动范围几乎都在清河郡内，自平福村后再也没发现十方教身影。 等她日后召集到足够兵马，若是不将这些隐患解决，一旦她带人离开，坞堡没了多余的兵力，大后方岌岌可危。 所以广平之行十分有必要。 卫明泽闻言正准备说话。 卫暨将茶杯放下，忽然开口：“扯远了，刚不是还在说房屋分配？” 卫明泽回神，连忙收敛神色，垂头说道：“侄儿还不知族长意思。” “先按照你们说的来办，安顿好那些百姓，干旱来临，恐怕日子难过了。” “是。” 等卫明泽一走。 卫暨瞥了眼孙女，语重心长地说道：“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到底是心急了些。” 卫曦音微垂眼睑，情绪一下变得低落，“还有两月便是整整一年，至今没有京都消息，孙女怎能不急。” 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她恨不得七八件事一起安排，加快推进所有进度…… “卫氏祖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老来得子，只有你父亲一个孩子，你以为祖父心头不急？” 卫暨叹道，“但身为上位者，宗族利益高于一切，要首先考虑整个家族生存，个人小家只能排在身后，要知道你现在做的每个决定，都影响着坞堡内的上千族人。” 卫曦音不敢反驳，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卫暨见此不由缓和语气，不急不慢地说道：“祖父不是要训斥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你看看你三叔祖，从前多么固执守旧的一个人，现在提及你来也是赞不绝口。”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 能以女子身份得族人承认，已是难得。 纵然这里面有因她是嫡系长房、嫡长女的身份在。 卫暨心如明镜，知晓随着时间流逝，孙女渐渐有些按捺不住，做事开始变得急切，他不得不在旁提点一二。 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卫曦音低声应道：“孙女知晓。” 卫暨怕惹孙女伤心，适时转移话题，他道：“论先后，中山国比广平郡更为重要。” 听祖父谈及正事，她立刻回神，“孙女有想过，毕竟中山国离得近些，先弄到兵马才有更大的把握扫荡翼州。”和赶往京都。 “但现在中山翁主失踪，在未找到翁主前，去往中山国一事只能暂且搁置。”没有翁主，清河卫氏师出无名。 就算杀了那个什么三郎君，卫氏却没法命令那些军队，收服军队需要足够时间，而且军队的忠诚度极高，难度太大。 一旦中山国群龙无首，只怕会更乱。 满是怪物的地界，普通人的生存已经够难了。 卫暨颔首道：“翁主恐怕与那些小子待在一起，这些日子你就先别出去了，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失踪的郎君们。” 卫曦音想说她本是做此打算，找到郎君们再出去。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点头应下。 无论是翼州军还是中山军，都是她的备选目标，当初瞄上中山国，也是因翁主在她手里。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眼下部曲人数虽然已达两千多人，但新兵居多，作战力不强，人数又远远不够。 没有军队，没有人。 收复翼州也好，前往京都也罢，根本寸步难行。 …… 而此时。 卫明渊率领众人疾步赶路，已经快要走出信乡，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就能抵达灵县。 途中经过一片竹林。 士兵挑挑拣拣，砍了两根长得笔直的竹子，将旗帜重新扬起。 之前因赶路避免太过显眼，将军命人将旗帜收起。 眼下快到灵县。 卫家军不用再有所顾及，扛纛（dào）者挥手扛起大旗。 只见红底黑字的军旗，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卫’字，在烈阳之下，如同火一般的红。 旗帜代表着卫家军军魂。 在战场上，只要还剩一兵一卒，军旗不倒，意志不散！ 第188章 卫家军回族 气温一日比一日炎热。 烈阳照射大地，土地渐渐出现龟壳纹路般的裂纹，如同一张张艰难翕合的口，原本生长茂密的植物遭受不住高温烘烤，叶尖开始出现泛黄，纷纷耷拉着脑袋。 闷热、干燥，充斥着这片土地。 四周护城河，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坞堡的井水同样如此，已经无法供给所有人使用，即便又新打了好几口井，百姓们每日也需排队半日，才勉强能打到一桶水。 但大家还要干活挣粮食，岂能将时间全部浪费在打水上。 一些购买了木盆、木桶的居民，便担着桶去附近村落挑水。 现在整个灵县内都充斥着人们活动的痕迹，到处都有坞堡的人在外走动，有的在寻找没有污染的良田，有的在变成废墟的村庄里搜索可用物资。 而往来于坞堡—灵县—石临村、三地之间的部曲，随处可见，安全的问题倒不用担心。 经过排查，灵县内的井水并没有受到污染，但地下水相通，谨慎起见，明镜堂先让人挑水回来喂给牲畜试试，暂时还无法提供给居民。 一些因事耽误出来晚的人，只有三三两两的成群结伴，去往更远的地方挑水。 至于山上的蓄水池，那是续命之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卫曦音自从与祖父谈完话后，消沉了整整一晚上。 等隔日再去主院请安时，脸上却瞧不见一丝异样。 祖父说得没错，做事不能急切，因为越急越容易出乱子。 上位者需具备坚韧不拔的意志，以及拥有强大的心脏，才能平定翼州，找回家人，带领族人过上好日子。 她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整个家族，以及这么多的百姓。 等用过早膳。 卫文康挥挥小手与家人告别，出门去学堂念书。 现在学堂里放有冰盆，孩子们上半日待在里面倒不觉得难受，能静下心来听曲山长教学。 送走孩子后。 凝霜将一个小冰壶塞给女郎。 冰壶瞧着比冬季用的汤婆子要小一号，铁质冰壶里灌满碎冰，外面包裹着一层麻布，可以直接抱在怀里。 是昨日命铁匠铺打造出来的降暑小物件，可随身携带。 卫廷一直待在县城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兵器改造以及竹编安全帽的进程，卫曦音还没来得及过问。 主要这事儿急不来。 若她亲自跑去问，会让七婶和铁匠铺的人认为她在变相催促，到时候会给别人增添麻烦，徒增压力。等东西制作完成，自然会有人主动来通知她。 卫曦音戴上遮阳帽，抱着冰壶准备出门。 两位先生待在石临村未曾归来，简直浪费她端去研究所的大冰块。 提炼原材料的方子她早交给了曲奇，照理说根本不用褚钰过去，还在那边待上那么久。 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卫曦音一边叹气一边招来部曲，准备让护卫领路，先去石临村看看情况。 她带着一什护卫走向围墙大门。 还未等人走出围墙。 蓦地。 站在上方了望台的哨兵，毫无征兆地敲响铜锣。 清脆的声响‘镗镗镗镗’，连响四声，瞬间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这边方位四个了望台哨兵，全部毫不犹豫拿起锣槌，狠狠击在铜锣上。 在外面的百姓听见四声铜锣响，几乎在眨眼间做出反应，扭头神色慌张地跑向围墙大门，慌乱中，连东西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之前因围墙内的建造声响嘈杂，哨兵有时喊话，底下的人根本听不到。 明镜堂便给每个了望台配备一副铜锣，有紧急情况可直接敲响铜锣，避免误触发出动静，早就告知过所有人，三声响为怪物来袭，而四声…… “是敌袭！快速速进来！！！”已经跑到大门的百姓，焦急地朝远处的众人招手。 底下的居民慌作一团，外面离得远的百姓，慌慌张张地朝着大门方向跑来。 无数护卫听见动静，手持兵器从营地里涌出来。 卫曦音脸色微变，立刻抬脚往最近的了望台跑去，身后部曲见状连忙跟上。 了望台上有人换岗，哨兵匆匆跑下来，见到女郎带人赶来，急声禀报道：“启禀女郎，东面发现可疑军队，正朝着坞堡涌来！” 卫曦音沉着冷静，登上围墙旁的石梯，便走便问，“人数几何？” “回女郎，约三至四千人，还举着旗帜，因还离得远瞧不太清楚……” 外面烈阳高照，哨兵不得不微眯着眼才能看清远方动静，再说他又不识字，瞧见恐怕也不知道军旗上写的啥。 常鹰已经赶来，正立在下首等候命令。 卫曦音立刻做出安排，“通知下去，收起坞堡吊桥，弓箭手、弩车、火战车迅速到位，准备迎敌！” 吩咐的间隙，她已经登上了了望台。 远处飘扬的火红旗帜，随着扛纛手走动间的频率，缓缓舒展开来。 离得越来越近…… 常鹰抱拳领命，“是！” 他正准备跑下去安排，只听高台之上又传来女郎的声音。 “不用了……”卫曦音怔怔地遥望着远方军队，嘴里喃喃道。 常鹰愣住。 不明白发生何事。 女郎这是什么意思？ 卫曦音眼都不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军队，眸底情绪暗涌，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她朝着底下的常鹰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 常鹰不敢耽误，立刻跳上石梯，蹬上了望台。 他顺着女郎的视线望去，只顿了片刻，便激动地浑身颤抖，“是卫家军！三老爷赶回来了！” 常鹰一时激动难耐，声音极大。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卫明泽等人，全部像似被施了定身咒，一下石化在原地。 怕是自己出现幻听，卫明泽不敢置信地急声问道：“是谁！是谁回来了！” 常鹰重复一遍，“是三老爷……” 话还未说完，几位叔伯已经重新打开围墙大门，冲了出去。 越来越近的距离已经足够让众人看清，火红的军旗飘扬起舞，军旗上，那矫若游龙般的劲透笔锋，是印刻在每个卫氏族人心头上的“卫”字！ 叔伯们此时完全顾不上礼仪，跑出去迎人。 卫明泽落在后面，激动地声音都变了调，“快去通知族长和三族老！” 第189章 族亲重逢 烈日高悬。 浩浩荡荡的队伍已近在咫尺。 走在军队中间的族人，见到熟悉的族亲朝他们奔来，一群人激动地两只手直颤抖，径直越过军队，冲到了最前方。 叔伯们这时才瞧见，原来不止卫明渊，卫明晟等族人也在其中，一时之间激动的心情已经无法用浅薄的言语来表述。 “三堂兄！四堂兄！” 两边人马相遇。 族亲相逢，泪洒当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眼下在场的人皆红了眼眶，紧紧握着彼此的双手哽咽难言。 叔伯们不敢想象，现在天气异常，外面满是怪物，他们跨越千里回到故乡，路上究竟经历了多少危险与苦难。 卫明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双目泛红，声音颤抖，“劳诸位族弟担忧了。” 自从被中山军告知族地无碍，并且已经稳定整个灵县，一行人被巨大的喜悦笼罩，恨不得立刻飞奔回去。 原本五日的路程，一行人一路急行，硬生生只两日便到达灵县境内。 信乡与灵县界碑处，高耸的土墙正在修建。 那些百姓见到陌生军队吓得魂不附体，附近巡视的部曲反应迅速，利用拒马桩将人拦住，举起武器充满警惕地盯着他们，有人转身想冲回坞堡报信。 幸好去信乡寻找中山军的几名护卫，在信乡与两波军队遇上，与他们一道回来。 即便有卫氏部曲与中山军在，他们也花费一番口舌才解释清楚。 之后径直朝着坞堡赶来。 隔得老远，坞堡外的高墙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土墙上高高的了望台与架置的弩车，不远处还有许多人影在附近活动。 变化实在太大。 卫明渊等人瞧见熟悉又陌生的家园，未走近，有人已经忍不住眼眶酸涩，哽咽道：“我们回来了……” 卫暨与卫仲旬收到消息。 两位长辈忽闻巨大喜讯，带着族人匆匆走出坞堡，已到围墙门口。 卫明渊与卫明晟等人瞧见，顾不得再与族亲叙旧，带着家眷与沿途救下的族人，走上前齐刷刷地跪下，磕头行礼，齐声道：“族长！” 又朝着卫仲旬磕头，“三族老！” 礼毕。 卫明渊直起身子，身上冷冽的铠甲在烈阳底下泛着光亮，他双手抱拳再次向长辈行礼，告罪道：“侄儿回来晚了，望两位长辈恕罪。” 卫暨情绪波动，目光扫视一圈，见回来的晚辈都平安无事，摸着胡须满脸的欣慰，“好好好，能平安回来便好。” 他余光瞧见立在外面整齐划一的军队，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人群后方的孙女一眼。 当着众人面，终究什么也没说。 卫明晟带着妻孩，红着眼眶朝卫仲旬重重地磕头，“孩儿不孝，令父亲担忧了。” 卫仲旬看见儿子带着孙辈平安回来，老泪纵横，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道：“回来就好……” 杨氏跪在地上，在人群里焦急搜寻长子身影，她瞧了半天也没看见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整个身躯摇摇欲坠。 一旁的卫明泽瞧见她神色不对，赶紧道：“五娘安排卫礼出去做事了，还未归。” 想到卫诃的兄长也在，他又补充道：“郎君们都出去了，过几日就回来。” 可谓是大悲又大喜。 杨氏听见话语声半天才缓过劲来，轻拍着胸脯，“没事就好……” 激动过后，回来的族人来不及一一见礼，都在焦急寻找自己这一房的亲人。 卫明渊跪在最前面，虽面色如常，心底却亦是同样担忧。 中山军与传话的部曲在信乡遇上，已经得知有人在巨鹿郡发现翁主踪迹，跟着他们一道回来。但他们对卫氏各房之间的关系并不了解，只知道坞堡现在是安全的，问了也答不上来。 前来传话的部曲也是一知半解。 主要卫氏族人上千人，谁是哪家哪房哪户的，除了东南侧营地最开始驻扎族地的那批部曲，就是常鹰他们都不敢说能分辨出各房关系。 护卫怕说错话，干脆一律闭口不谈，只说等诸位回去便知。 卫暨瞧见他们的神情，心如明镜。 外面烈阳高照。 门口还有这么多百姓与部曲，终究不是说话的地。 他一想到四房陨落的弟媳与诸位后辈，重逢的喜悦被冲淡不少。 卫暨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挥手道：“都先起来，疫病传染性极强，先让部曲检查有无伤口，没事的话先进去安顿，其余事等安顿好再说。” 既然人已经回来，外面的情况晚点了解也不迟。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卫明渊，“明渊先随我来。” 纸包不住火，这事儿瞒不了人，总要告知他。 “是。”卫明渊起身，跟在族长身后。 族长发话，不敢不从，才回来的族人站在一旁，等待部曲检查。 卫暨瞥了人群里的孙女一眼，“还不快过来给你三叔伯见礼。” 卫曦音这才上前，拱手行礼，“侄女卫曦音，见过三叔伯。” 回来的是卫家军与中山军，但里面还夹杂着不少百姓与其余人等，瞧不真切，等人都走到门前，上方的弩车依旧处于上膛状态，部曲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之后她见族亲重逢互诉衷肠，她一个小辈也不好往前凑，从了望台上下来后便安静地待在人群里，目光时不时打量着外面的那些卫家军。 是军队啊。 还是卫氏自己的军队。 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人，但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讲，犹如久旱逢甘霖，终于如愿。 也不知三叔伯是如何将这些人全部带回翼州的。 卫明渊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想到毕竟是小娘子，他常年征战沙场，浑身有一股肃杀之气，怕吓着侄女特意放缓语气，“五娘都长这般大了。” 说着转头唤来儿子卫凌，“这是你五堂姐。” 卫凌与卫曦音年岁相当，只比她小几个月，却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长期在外赶路生存，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他脸色微红地行礼，“见过五堂姐。” 卫曦音连忙回礼，“凌堂弟客气。” 见过礼后。 卫暨思忖片刻，外面的军队虽叫卫家军，却只听命卫明渊。 他便对卫明渊说道：“目前坞堡已经容不下这么多人，外面的士兵需要休息，你留几个亲信在此，其余人等先去县城那边休整。” 卫明渊自然应下，“侄儿听族长安排。” 他低声朝卫凌吩咐几句，便跟着族长去往老宅。 第190章 四房噩耗 卫凌得父亲嘱咐，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五堂姐，那我先下去安排。” 卫曦音瞧见他那模样，眸底泛着一丝笑意，“去。” “诶！”卫凌匆匆朝外面跑去，在部曲的领路下，率领军队前往县城休整。 也是这时，随着军队移动，露出后面的景象。 卫曦音这才发现，除了一些神情憔悴的幸存者外，军队中间还押着两个人，藤蔓编织的绳索将人捆得严严实实，嘴里还被塞着有东西没法出声，因为发丝全散遮住了大半张脸，瞧不清神色。 “等等。”卫曦音叫住正要离开的卫凌，指着被捆住的两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卫凌心想五堂姐又不是外人，便老实答道：“我们在魏郡邺县别庄抓到的，招供的百姓说是什么十方教，一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小白脸，一个被称作六方道人。” 卫曦音闻言，惊得差点将手里抱着的冰壶扔了出去。 没想到三叔伯他们居然遇到十方教的人，还抓住了活口。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仔细打量狼狈不堪的二人，由惊转喜，唇角慢慢扬起一丝弧度，说道：“那堂弟先将人押去县城的营地关着，晚点我过去找你。” 外面的中山军还眼巴巴地等着她，她得先把这里的事安排妥当才行。 卫凌有些疑惑，不明白五堂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应道：“父亲说了，让我率领军队先留在县城那边，等安顿好卫家军再回来，五堂姐随时来找我都行。” 等卫凌带着军队走后。 围墙门前仅留下石乐，和一些从别庄解救出来的幸存的世家子弟，以及五十名士兵在此。 卫曦音挥挥手，让部曲上前检查他们身上是否带伤。 确认无事。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将那些外人交给明镜堂的族人安排，部曲带着石乐等人先一步去四房宅邸安置。 毕竟是三叔伯的军队，放坞堡的营地不合适，四房的宅邸大且空置着，区区五十来人随便能住下。 石乐等人默默站在一旁，眼见她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妥当，周围的部曲与明镜堂的卫氏族人，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众人不免感到有些疑惑，但男女有别，他们又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 石乐目不斜视地向她抱拳行礼道谢，带着自己的士兵跟在部曲身后进入坞堡。 等门前的人都走了。 元武等人这时才找到机会上前。 元武神色肃穆，“我等收到女郎传话，来确认消息是否属实？” 他自然是指中山翁主出现在巨鹿郡的消息。 卫曦音面不改色，“放心，你还信不过我么，我亲自盘问过，逃过来的百姓确实在巨鹿郡见过翁主与其随从。” 说着她又道：“坞堡已经派人前往巨鹿郡探查虚实，元都尉过去怕是能遇上。” 秦善、卫琅、程秀三波人过去，再加上元武，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元武确认消息无误，翁主果然还活着，他神色激动，拱手道谢，“多谢女郎告知！我等这就赶去巨鹿郡！” 卫曦音镇定自若，十分大方，“外面天气炎热，路上的食物怕是不好找，元都尉带着军队先在坞堡进行补给，休整些时辰再去。” 现在丧尸的行动速度得到抑制，危险性大大降低。 但与此同时，植物枯萎、水源断流，对于外出寻人的他们，有利也有弊。 元武闻言感激不尽，连连道谢。 卫曦音让他们在围墙内的阴凉处休整，她吩咐部曲去地宫取粮，将四十辆木牛流马装满粮食与水，移交给中山军。 拿了她的粮，万一碰到她的人，以元武的性子肯定会分粮给卫氏部曲。 这样不仅能为当初空手离开的秦善带去粮食，还会再欠她一次人情。 因此，卫曦音表现得格外大方。 “元都尉瞧瞧还缺什么，不够便直说，不必客套。” 元武对她都不知该如何感激。 卫女郎真是个好人。 他连连摆手，“有吃有喝便够了，女郎大恩不言谢。” 去往巨鹿郡还有好几日路程，中山军不敢再耽误下去，向她行礼后，四百多人的军队推着木牛流马离开。 装运粮食耽误太长时间。 此时已经到酉时。 卫曦音正准备去县城找卫凌，询问一下十方教的事情。 只见卫明渊脚步不稳地出现在坞堡吊桥上，此时的他双目猩红，神情痛苦，额头的青筋微微暴起，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孝布麻衣。 石乐等人收到消息匆匆出来。 见到将军这副模样，一群人被吓坏了，神色慌张地对视一眼，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石乐跟随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无论身处怎样险境，将军始终沉着冷静，保持头脑清醒，就算是当初得知妻儿离世，也从未在他们面前如此失态。 明明是跟随卫公去了老宅，为何出来会变成这副模样。 卫明渊脚步踉跄地朝外面走去，路上的卫氏族人垂着头纷纷让路。 大家心知肚明，明渊怕是已经得知了四房噩耗，这事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的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卫曦音心头一紧，见过三叔伯整个人沉浸在悲痛中，感觉自己都快要喘不上气。 她眼眶一阵酸涩，低声吩咐一旁的护卫，“快去县城将卫凌叫回来，另外派人准备些贡品，送去祖坟地。” 十方教之事看来只有改日再说。 反正他们抓到了人，也不用急于一时。 她是没想到祖父居然如此直接，才刚回来就将噩耗告知，根本不给三叔伯一丝心里准备。 不过这事就算有心里准备，恐怕也难以接受，早晚三叔伯都会知晓。 卫曦音瞧见他落寞的背影，一时之间，感到无比的难受。 卫明渊紧紧攥着手里的孝布，丝毫不理会身后属下的焦急询问声，他泛红的眼眶涌出泪水，大步走出围墙大门，径直朝着卫氏一族的祖坟地走去。 那里，躺着他的母亲，以及两位胞弟、弟媳的衣冠冢。 还有他那些未来得及长大成人的侄儿侄女们。 第191章 担忧与试探 卫明渊带着卫凌，在祖坟地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石乐等人担忧不已，一直徘徊在祖坟地外。 他们已经从卫氏族人口中得知，将军所在的四房，除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还活着外，其余人等全都遭了难。 族人们也是十分忧愁，深怕明渊会被噩耗击垮。 一群叔伯来到老宅。 有叔伯道：“族长，要不派人去劝劝，人死不能复生，总不可能一直跪下去。” “如何劝？” 收到消息回到族里的卫明宽，摇头叹声道，“三堂兄对四婶心怀愧疚，他当年不听四婶的话，离家从军，这些年又未曾在四婶跟前尽过一天孝，一时之间得知四婶离世，难免缓不过来。” “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不仅四婶，还有明岩、明淮，他同胞的两位弟弟及家眷惨死，仅留下一个孩子，这让明渊如何不痛苦。 卫暨默不作声地盘腿坐于上首。 卫仲旬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不少，他开口道：“明渊意志惊人，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他身边还有卫凌在，四房还有谷秋在，还有我们这么多族人在。” “谷秋像他，就算为了明岩留下的这个孩子，他也会振作起来。” 卫暨深深叹了口气，“是这个理，不要小看明渊，都去忙各自的事，等会说不定人就回来了。” 叔伯们只得告辞离开。 小谷秋今日没有去族学念书。 她也没有撒谎，起床后对身边婢女直言道：“我今日不想去学堂。” “娘子可是身子哪不舒服？”婢女担忧地问她。 五岁的小谷秋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去。” 婢女不敢再问，也不敢做主，将事情禀报给回来的九老爷。 卫明渊去上坟的事族里都瞒着孩子，谷秋好不容易才习惯族里的生活，怕勾起孩子的伤心事，谁也不敢在她跟前提。 卫明宽刚从老宅出来，听闻后如同一个娇惯熊孩子的家长，点头道：“不想去就不去，正好休息一日，我亲自去跟曲山长请假。” 卫家军回族的动静闹得很大。 谷秋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是她的亲大伯带着人回来了。 卫明渊在族里排行第三，在四房是老大，就跟卫曦音在族里排行第五，是长房的嫡长女一回事。 卫谷秋没有见过自己的大伯，但是知道这个人，每年都会给她寄生辰礼，有时是大伯娘做的衣服鞋袜，有时是大伯自己淘的小玩意儿。 从前也常常听祖母提及，小谷秋对自己的大伯有模糊印象，知道他是名武将。 她想了想，拿上自己的小长缨枪出门。 两名婢女连忙跟上。 孩子来到研究所门口，想找五堂姐。 因耽误一日。 褚钰与曲奇已经收到女郎归来的消息，从石临村返回坞堡。 三人正待在楼上的屋子里商讨研发炸药的事。 说商讨也不准确。 只见屋子里。 卫曦音与褚钰周身气压极低，面无表情地坐于榻上默不吭声。 坐在侧方的曲奇正滔滔不绝的讲述情况。 “在下之所以将褚先生叫去，也是因此前的炸药是先生所制，在下虽然已经将所有原理读过好几遍，但实际操作才开始的一遍流程，肯定要请褚先生在旁指点。” “女郎有所不知，原材料提炼的方法已经实验出来，蒸馏法分离确实可行，就是速度慢了点，目前的产量还跟不上，不过多亏坞堡有个瓷器铺，我们将瓷器铺的那些小瓷器全部搬去了石临村，当做提炼原材料的容器。” “但现在除了在外寻找材料的护卫，石临村的人手不够，还需要女郎为石临村那边增派人手，最好是像那两兄弟一样有点基础好上手的。” 曲奇根本停不下来，他双眼放光，“现在已经将之前剂量的炸药做出来好几个，我与褚先生实验过其中一个，威力与在下当初在枣强听见的动静差不多，褚先生也说并无差别。” “不过要想提高威力的话，还请女郎多给在下一些时间。” 曲奇感到有些口渴，不由顿住话语声，拿起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口。 屋子里放有冰盆，十分凉爽。 刚才见面，女郎已将制冰的方子交给他们二人，日后研究所与石临村那边，也不至于没有冰用。 卫曦音见他终于止住，轻呼了口气，“不急，威力提高之事慢慢研究，先做出一批炸药以备不时之需。” “我本打算去石临村转转，却因族里的事耽误到现在，不过瞧见饼……”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轻咳一声，“瞧见曲先生进展顺利，那边我就暂且不去了，交由曲先生全权负责。” 见曲奇放下水杯，似乎又要开口。 卫曦音立马扭头看向褚钰，抢先一步出声，“研究所的事至关重要，还请先生先将丧尸行动抑制的准确数据实验出来。” 她可记着在记录本上，褚钰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对于丧尸速度变缓，目前褚钰只是倾向与行动抑制，而没有得出结论。 褚钰淡声道：“现在有足够的冰，那便可以将几个关押丧尸的屋子，温度调节到不同程度，很快就会得出数据。” 卫曦音微微点头，是这个理。 她想起自己的怀疑，当着曲奇的面，冷不丁地对着褚钰问道：“奇变偶不变？”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褚钰眼神疑惑望过来。 卫曦音想了想，又道：“宫廷玉液酒？” 褚钰收敛神色，眼风凉凉，“女郎在抽什么疯？” “女郎想喝酒？”曲奇发挥稳定，“宫廷酒现在倒不好找，都是一些贡酒，专门为皇宫配制御用养生酒，像九酝春酒……” 卫曦音满脸黑线地扭过头去。 不是穿越的？ 难道是重生？ 正当她琢磨接下来应该怎么试探一番。 屋门被敲响，护卫站在门口禀报道：“禀女郎，秋小娘子又来了，说要见您。” 此前说允许谷秋五日过来一次，但前日才来过，时间还没到。 卫曦音立刻明白，小谷秋怕是已经知晓自家大伯回来的事。 她心情复杂。 与两位先生的谈话只好提前结束。 卫曦音站起身告辞，准备出去见孩子。 规矩是她定下，五日来一次，自然不能破坏规矩让护卫将人放进来，不然日后小堂妹习惯了，总会想着找些借口进入。 对于孩子的教育不好。 第192章 相见 见到卫曦音从研究所出来。 小谷秋仰起小脑袋看她，说道：“我不知该找谁，九叔伯肯定会像哄小孩子那样哄我，我想了想，只有五堂姐不会骗我。” 见孩子如此信任她，卫曦音叹了口气，“自然，五堂姐不会骗你。” 小谷秋抿了抿嘴，“大伯没来看我，是不是去看祖母了？”在孩子心底，只有祖母在那山上。 卫曦音非常干脆地点头，“是。” 小谷秋问：“那我能去找他吗？” 卫曦音目光柔和，“他很快就会回来，你去了会惹大家担心。” 小谷秋稚嫩小脸表现得十分倔强，“我不会让大家担心，祖母和阿爹、阿娘，还有九叔伯他们，都说我很像他，我就想见见他。” “你想见谁？”一句突兀的话语声插入。 卫明渊随即出现在她们面前。 研究所位于大门左侧，人只要进出大门就能瞧见，留意到门口动静，加上谷秋小小的人儿拿着炳小长缨枪，十分显眼。 卫曦音瞧见人终于回来，心底不由松了口气，连忙行礼，“三叔伯。” 卫明渊静静地立在那里，他神色平静，无悲无喜，脸上的线条略显冷硬，丝毫看不出昨日离开时满脸悲痛的模样。 身后的卫凌眼睛红肿，显然哭过，脸上的神情憔悴，因在祖坟地跪了一整日，精神瞧着有些不济。 想到祖母去世，自己的小堂妹身边一个直系亲人都没有，半大的孩子跟着不熟悉的族亲生活在族里…… 卫凌眼睛泛酸，又想哭了。 卫明渊对着卫曦音颔首示意。转头看向小谷秋，将孩子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眸底泛着光，沉着问道：“谷秋，我是你大伯，你刚才是说想见我？” 这是他胞弟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他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都要亲眼瞧见送回族里的孩子。 虽刻意掩饰，但卫明渊的话语声依然微微颤抖。 小谷秋嘴唇紧闭不肯答话。 等人真到了跟前，她却有些不知所措，目光闪躲，余光偷偷扫过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卫明渊走到孩子跟前，蹲下身子，放缓语气，“谷秋要不要回家住？日后跟着大伯和堂哥一同生活……” 小谷秋闻言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握住小长缨枪的右手，细嫩的小手掌因刻苦练武，结出一层薄茧，她眼神迷离，像是在发呆，根本不搭理人。 卫明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注意到孩子手里拿着的兵器模样。 小小的长缨枪与谷秋身高一致，怕伤着孩子，枪头并不锋利，但上面的材质明显不是铁。 其实之前在路上卫明渊便注意到，族里部曲用的长缨枪经过改造，枪杆较长，枪头尖锐，但当时心头杂念太多，急着赶回坞堡，根本来不及细看。 “这是钢。” 卫曦音见此开口道：“铁匠铺炼制出来的东西，三叔伯若是感兴趣，可以去铁匠铺看看。” “钢？”卫明渊眉头微动。 卫曦音：“对，材质坚韧锋利，又同时具有柔软度，用钝了的刀口加入钢后回炉重造，也可以更为锋利。” 卫明渊闻言不由看向自己腰间从不离身的环首刀。 卫曦音了然，他们在外漂泊几月，武器恐怕已经出现钝感。 她道：“三叔伯可将兵器交给廷堂兄看看，让他帮您回火加钢，重新炼制一下便是。” “至于卫家军的，目前铁矿石不够，还得等运送矿石的队伍再多跑几趟。” 昨日运送矿石的队伍又出发去往复阳，随他们一道出去的还有千名前往粮仓运粮的百姓。 高温天气导致粮食极容易变质，剩下的两万多石粮食要尽快运回坞堡。 而随着第一次矿石运送回来，铁匠铺的工作开始正常运转，但因天气炎热，根本不敢将所有熔炉开启。 明镜堂有试过给铁匠铺送冰，不过作用微乎其微，温度太高，仅片刻冰就全部融化。 所以目前只有两个间隔最远的熔炉在工作。 想要配齐三千卫家军、以及后面新招上来的部曲装备，只能等铁匠铺搬去灵县后。 卫明渊颔首，“多谢五娘告知，等我见过族长便去看看。”得知家中噩耗，还没来得及向族长禀报外面情况。 他们才回来，对族里现在的情况还不熟悉，根本不知族里都做了哪些生存措施。 只有接下来慢慢了解。 这时卫谷秋却忽然开口：“你眼睛都熬红了，要先回去睡觉。” 卫明渊一顿，见孩子终于肯搭理自己，下意识应道：“好，大伯先回去睡觉。” 小谷秋抿着嘴，神情别扭地转过头去。 卫曦音会心一笑，“那三叔伯与凌堂弟先回去休息，现在坞堡变化蛮大的，等明日见完祖父，侄女再带你们到处转转。” 卫明渊只能应下。 答应了谷秋，可不能惹孩子不高兴。 卫明渊带着卫凌告辞，两男人盯着谷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消失在坞堡门口。 卫曦音深深叹了口气，三叔伯面上已经瞧不出一丝异样，也不知他是想开了，还是将失去亲人的伤痛压在了心底。 她是盼着他能振作起来。 作为族里唯一的武将，率领将士跨越千里、长途跋涉赶回家。 要知道卫家军是朝廷军队，擅离职守，离开驻守地按造反罪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魄力，能在险境之下立刻做出决断。 一旁的小谷秋，望着大伯与堂哥离开的方向发呆。 “谷秋想回家住吗？”卫曦音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放缓语气，“那是你的家，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你大伯可是名武将，日后可以教你习武，教你带兵……” 小谷秋低垂着脑袋，对着五堂姐才敢说实话，闷声道：“想的，我只是觉得别扭。” 卫曦音失笑，“那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间太少，过几日便好了。” 小谷秋立即道：“那我过几日再回去。” 卫曦音也不勉强她，笑道：“就在一个坞堡里，你想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就是可能要麻烦你大伯与堂哥每日两头跑了。” 事实证明，五堂姐的话没有说错。 第193章 卫夕瑶消息 叔伯们得知卫明渊已经回来，路上碰到他的族人都说他瞧着已无碍，大家终于放下心来。 翌日。 知晓谷秋要去学堂念书。 卫明渊与卫凌早早来到女眷居住的大院外等着，送孩子去族学上课。 学堂就在坞堡里，离女眷院子就几步路，要是嘴里叼着馒头，可能馒头还没吃完就已经走到学堂门前。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举动实在很奇怪。 族人们倒能理解，四房就剩下他们仨，明渊肯定紧张这个小侄女，想多多相处与孩子尽快熟悉起来。 卫明渊将孩子送到学堂门外，微微蹙眉，路程太短，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到了。 他轻咳一声，开口有些不自然，“谷秋几时去营地？大伯到时来接你。” 小谷秋瞧见同窗的小伙伴们，纷纷投来异样目光，羞得脸都红了，“不用，我自己会回去。”她还有两名婢女呢。 说完她朝大伯和堂兄行礼，匆匆跑进学堂大门。 直到孩子身影消失在门内。 卫明渊收敛神色，恢复以往沉稳的模样，对儿子沉声道：“去灵县看看，卫家军可有安顿妥当，让他们今日再休息一日，明日出去帮着干活。” 三千人的吃喝，不知族里可有多余粮食，早点把灵县建设起来，再想想办法，让士兵做到自给自足，不给族里添麻烦才是。 卫凌应道：“孩儿知晓。” 卫凌正准备出去，却忽然想起五堂姐那日说有事找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心想要不要先去老宅问问，可他与五堂姐才见过两面，根本不熟啊。 正当他纠结时刻，父亲已经派下人去通知四叔伯，一道去老宅求见族长。 老宅里。 卫曦音刚完成晨练。 天气炎热，她让凝霜收拾出一间空屋子，将晨跑的方式改成在屋内练剑。 四方角落各放置一个冰盆，冒着丝丝寒意，屋里屋外温度相差极大。 运动过后，她停下拿起一旁的汗巾擦拭额头，又将干净的汗巾打湿后仔细擦拭身上出汗的地方，就着凝霜端进来的那点水如此反复。 坞堡的那些井，水位下降极快，他们屯的水不知够不够撑过整个夏季，只能省着点用。 在夏季不能每日洗澡，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但又不能因为不能洗澡停止练习，外面的情况不知如何，她自然想好好提升一下自己武力。在洗澡与练武之间，她咬牙切齿地选择了习武。 邋遢就邋遢。 反正坞堡的众人都如此，大家都一样，谁也别嫌弃谁。 卫曦音刚收拾妥当，有下人来报，“女郎，三老爷与四老爷来了，家主让您过去一趟。” 她一点也不意外，对下人道：“我马上过去。”正因为知道三叔伯会过来，所以她才没有出门。 走出凉爽的屋子。 外面光线灼人，阳光刺眼，一股股热浪直直吹在她的脸上，身体感受到燥热难耐，人一下变得心浮气躁。 卫曦音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起码坞堡还有冰可用，已经很好了。 等她来到主院，人已到齐，卫暨盘腿坐于上首。 吴伯还在屋子里，卫明渊与卫明晟显然刚刚落座。 卫曦音连忙向祖父与两位叔伯行礼。 卫暨淡淡嗯了一声，瞥了孙女一眼，“都坐下。” 二位叔伯面色如常，好像并不奇怪五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卫明晟已经从老父亲那里得知，如今坞堡是五娘在做主，不仅如此，五娘还成功从翼州军手里要到粮仓粮食。 难怪，难怪族里敢收容这么多的百姓。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将此事告知卫明渊。 卫明晟先开口道：“侄儿与族兄一道过来，是想与族长禀报外面情况。” 北地辽阔。 卫明渊驻守在边境，光是找到他们，走出凉州，就已花费两月。 “侄儿等人离开凉州后，是横穿并州、豫州而回。”他道，“外面的情况犹如炼狱，凉州与并州全境沦陷，并无区别，因我等是擅离西北，途中都绕开了军队驻扎之地，倒是不知还有多少军队幸存。” 卫暨神色自若，轻敲着桌沿，“十三州恐怕都是一样情况。” 意料之中的事。 卫明晟点头称是，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卫明渊，将族兄沿途搜寻族人的事禀报，“那时怪物变得极强，城里已经瞧不见活人，三堂兄率领我们沿途寻找亲友，能找到的侄儿们都将人带了回来。” 至于没找到的，不知他们生死，实在令人忧心。 卫暨敲击的手指忽然停止，他忽然想起大侄孙，“卫真与夕瑶在定襄郡，你们要回翼州，似乎不会经过那？” 俩兄妹虽属旁系，但卫真是坞堡第一个出生的孙辈，当初这名字还是卫暨给取得，那孩子颇有读书天分，得名家教导，未到弱冠之年早早定品入仕。 因父母去世得早，外调上任时，卫真还将自己同胞的妹妹卫夕瑶一起接了过去。 卫曦音该换他们一声大堂兄与六堂妹。 卫明渊沉默片刻，开口道：“侄儿特意绕路去过，定襄郡早已城破，大侄子一家不知所踪，我等留在定襄郡五日，搜遍城池附近所有躲藏地，并没有寻到人。”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想来凶多吉少。 卫暨眼神一暗，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才开始问起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事，特别是凉州与并州境内的那些封地与世家情况。 要知道凉州与并州也有不少家族坞堡。 天下早有祸乱征兆，而封王的宗室拥有实权，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卫曦音坐在下首，仔细地听着。 ……… 此时。 并州，上郡，广衍县。 这边干旱的情况更为严重。 河水枯竭，田地龟裂，植物枯萎，地面如同火炉，变得滚烫无比。人们再一次遭遇艰难的生存挑战。 县城的城墙已经修缮完毕，幸存的人聚集在城中，因为缺粮缺水，百姓有气无力地靠在阴凉地，眼神中透着绝望，像是在等待死亡。 宋宅。 卫夕瑶从屋子里出来，瞧见董叔正坐在凉亭里，低头盯着下方已经干涸的水池，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最后并没有抵达凉州。 此事说来话长。 当时董之尧带着姑侄二人，赶路速度十分缓慢，等走到并州边境，却与一群怪物大军撞上，他带着两人东躲西藏，企图甩掉身后大军，逃窜中遇到从凉州逃回并州的宋家人。 而宋氏，正是大堂姐卫夕柔的夫家。 从他们口中得知凉州如今的情况已然不妙，十城九破，沿途怪物极多，过去简直九死一生。 卫夕瑶担忧两位叔伯安全，但她还带着虚弱的侄儿，姑侄俩依靠着董叔保护，哪有什么话语权。 在宋家人劝说下，最后董叔拍板决定，“这里离上郡近，先去那边找个地安顿，你这侄儿再这么赶路下去，恐怕要死在半路上了。” 第194章 兵器回炉 他们只得转道赶往上郡。 等到了地，卫夕瑶才庆幸董叔的决定有多么英明。 广衍县附近怪物极少，正在趋于安定。 大堂姐与孩子平安无事，姐妹相见，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她也是这时才从大堂姐口中得知，原来叔伯们已经率兵赶回翼州。 若是没有遇到宋家人，他们去了只会扑个空。 三人在宋家暂且住下。 侄儿的身体得到休息，脸色渐渐恢复如初。 卫夕瑶还未来得及高兴，紧接着高温出现，干旱来临…… 若是再不想办法寻到粮食与水，恐怕城里的人都活不下去。 卫夕瑶想了想，朝着凉亭里的董之尧走去，她行礼道：“多谢董叔救命之恩，夕瑶不知该如何报答，日后董叔有用得着我，只管吩咐。” 董之尧头也没抬，嘴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相处大半年，他渐渐了解这位卫氏女的性子。 无论环境多艰苦，外面有多危险，总能咬着牙靠自己挺过来，从冬季到夏季，硬生生跟着他走了几百里路，即便他态度如何冷漠无情，也从未有过怨言。 是一个性格坚韧之人。 在广衍县的那位卫夕柔也是如此。 是不是他们清河卫氏的小娘子都是这般模样？ 卫夕瑶已经习惯他冷漠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我打算先留在此地，帮助大堂姐稳定广衍县，县城里的井水已经被污染，我们只有出去寻找水源。” 她已经想好了，大堂姐带着人在周边村落、山林奔走，寻找粮食与水源。她想跟着出去帮忙，现在缺少吃喝，他们三张嘴，总不可能整日待在宋宅里等着大堂姐投喂。 而董叔是她的救命恩人，好不容易才抵达一处安全地休整，也不好意思叫人出去帮忙。 卫夕瑶思索片刻，询问道：“不知董叔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董之尧想也没想地回道：“打算什么？外面干旱比冬季更难熬，我还能赤脚离开不成？” 言下之意暂时不会走。 卫夕瑶闻言心底松了口气，“那劳烦董叔留在家中，帮我照看下侄儿。” 董之尧神色古怪，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点头算是答应了。 无论身处何地，所有人都在为着生存而奋斗。 ……… 卫曦音跟随两位叔伯一道从老宅出来。 只因三叔伯说要去铁匠铺转转。 她便道：“廷堂兄还在县城没回来，侄女带三叔伯过去。” 眼下难得有时间留在坞堡，正好过去了解一下最新情况，对接下来的事一一做好规划。 卫明晟还得回家一趟，与他们在门口分别。 离开时，他好几次对着卫曦音欲言又止，想问问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在哪，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长子难得出息，在外为坞堡出力，总不可能现在将人叫回来。 卫曦音心知肚明，却假装没看见，若是四叔伯真出声询问，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答。 眼下只能静静等待消息。 铁匠铺留下的人很少，其余人等都去了县城那边砌新熔炉。 县城里的兵工厂最先做好规划，已经开始搭建，由卫廷亲自盯着。 铺子里面温度极高。 卫明渊却神色如常，任由汗水流淌，他将腰间的环首刀取下，交给匠人回炉炼制，不惧高温，站在熔炉边上守着。 当年他打算从军，刚说出口遭到族里一片反对声，那是他年少轻狂，我行我素，不顾所有人发对义无反顾地投了军营。 气得他母亲好几年都不搭理他，寄回来的信件一封没回。 族长得知消息后，派人送来了这把刀，跟着他出生入死十几年，从不离身。 卫曦音却实在受不住里面的高温。 她抱着自己的小冰壶站在门外屋檐下，招来人问话。 考虑到这边的高温，铁匠都是轮流去县城，今日留在坞堡的是那位贾师傅。 卫曦音问：“进展如何？” 贾师傅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躬身回道：“回女郎，运回来的矿石已经开始提炼，目前在打造长缨枪的枪头，廷郎君之前清点过兵器，招上来的新兵配置不够，缺口还有八百多。” “眼下只有两个熔炉未熄火，多的话人在里面根本待不住。” 卫曦音微微蹙眉，确实如此。 现在铁匠铺里面有六个熔炉，另四个根本不敢开，加上矿石还需要提炼，这样一来，效率似乎又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她又问：“可知县城那边进展情况，我到现在还抽不出时间过去。” 贾师傅如实说道：“九老爷招了千名百姓在县城干活，那边有廷郎君亲自盯着，进展很快，外围的隔墙已经修建完毕，这几日正在修建屯放矿石的仓库，熔炉的话已经砌了两个大熔炉，位置都是提前找瓦匠画好图纸定下的。” 卫曦音点头，“除了枪头外，其余护具的缺口有多少可有统计？”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目前枪头还未制作完成，其余的数量缺口廷郎君没提。” 卫曦音沉默，她轻敲着手指思考，这个进度实在太慢，总不可能等着冬季才能配齐。 而且那三千卫家军的兵器还需要回炉重造，武器必不可缺。 她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要知道一旦冬季来临，怪物又会卷土重来，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强。 夏季与冬季，简直没一个能让人活。 贾师傅想了想，说起铁匠铺如今的情况，他道：“女郎可能不知，您走后铁匠铺又招到一批铁匠与学徒，是元都尉救过来的幸存百姓，如今铺子里已有铁匠五人，学徒三十三人。” 卫曦音闻言眉头舒展开来，“这是好事，既然有足够的人，那可两边同时开火熔炼，县城的铁匠铺完全可以边建造边做工。” 贾师傅应着：“廷郎君也是如此作想。” “那我等会儿就过去看看，问问缺口差多少，让廷堂兄来做两边的规划。”她忍不住啾了一眼屋内不动如山的卫明渊。 卫曦音鼓足勇气踏入铁匠铺，瞬间周身被炙热的高温包裹，那感觉简直像被架上铁网上火烤。 “兵器打造需要时间，现在灵县变化极大，三叔伯要不与侄女一道去县城转转？” 第195章 亩产量 铺子里都是坞堡的人，刀放在此无碍。 再说他守在这的意义不大，需尽早了解族里的情况才是。 卫明渊闻言应下，“那便有劳五娘领路。” 卫曦音摆了摆手，“侄女也刚回来不久，而且走的乌鸦山脉直达坞堡，对于县城如今的样貌不比三叔伯了解多少。” 规划县城的事交给九叔伯在打理，昨日九叔伯回来她人在研究所，两人并没有碰上，之后九叔伯又匆匆去了县城。 叔侄女二人一道离开铁匠铺。 出来时，在坞堡大门处碰上卫明泽，他正带着人运送着物资出门。 卫曦音指着他身后一排排堆满粮食的板车，“七叔伯也是要去县城？” \\\"是啊。\\\"卫明泽点头，“县城的公厨已经建好，我正要去县城那边送粮，顺便给三千卫家军做登记及发放粮食。” “有劳族弟。”卫明渊颔首。 他已经知晓，族里独吞了翼州粮仓的二十多万石粮食，粮食目前的存粮足够，所以并没有推辞。 既然都碰到了，大家自然一起过去。 外面又是艳阳天。 原本生长茂密的绿植渐渐变黄，失去柔嫩的外观，枯萎零落，紧贴在地面上，已经蔫了。田地边的小池塘露出底下淤泥，被太阳烘烤，呈现出裂纹。 县内的变化皆因天气导致。 而边缘处，高高的城墙正在悄然耸立，将整个灵县圈在其中，强光洒在那些夯土筑造的土墙，表面薄薄的浮沙，被太阳光直直照射，簌簌飞落。 远处有许多人顶着高温干活，各个被晒得满脸潮红，后背的衣服被汗渍浸透，湿了一大片。 运送材料的板车一趟又一趟地跑过。 三人走在平整的官道上，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叔侄女三人边走边聊，主要是聊如今坞堡的情况。 卫明泽道：“五娘估计还不知，前些日子春季种下的粮食全都成熟，族里之前组织人收割，产量还不错，比祖田产量还高一点。” 卫曦音问道：“产量不错？那是多少？” 卫明泽闪过一丝笑意，“粟亩产近一钟，大豆二石八斗，绿豆少了些，亩产一石二斗，其余种下去的菜种子生长期有快有慢，每日公厨都在派人采摘，倒是不好计算。” 卫曦音咋舌，这才只高那么一点点？ 一旁的卫明渊也十分惊讶，没想到才开垦出来的望天田居然有如此产量。 要知道一钟是六石四斗，一石为一百二十斤，近一钟不是超过了一千斤？ 不过卫曦音很快明白过来，“咱们这是靠天吃饭，沾了春季植物生长迅速的光，只怕后面很难出现如此产量。” “是这个理。”卫明泽道，“大家也是这样认为，但若是普通人家能分得一亩田，在春季各种下菽粟、菜种子，足够撑过全年。” “就是现在良田不好找，百姓走遍整个灵县，也没发现几片能用的田地。”沿边河水污染，丧尸四处游走，除了一些半山腰或偏僻地的些许农田，剩下的田地全部没法再耕种。 乌鸦山上地势不平，可开垦的地方不多，灵县境内能开垦的地已经全部开垦完毕。 而随着卫家军率领人回来，又带回一些幸存者，坞堡的人口已达到一万八，现在僧多粥少，人多地盘又少了，那一点农田根本不够分。 卫曦音闻言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三叔伯，斟酌开口，“既然如此，我们就需扩大地盘，将绎幕县的地盘圈过来。” “主要是靠近那边的乌鸦山脉，以及一些偏僻附近无村庄的农田。”扩张则需要人，不仅是建设的劳动力，清理周边怪物的部曲，更需要驻守巡视之人。 这么多张嘴需要养活，亩产量确实提高了，但没有种地的田，春季产量再高又有何用。 卫明渊明白她的意思，“确实是该如此，明日就让卫家军听从族里调遣，出来干活。” 见三叔伯如此上道，卫曦音冲他一笑，“扩张的事不急，先将灵县内的事全部安排妥当，再说如今到干旱季节，田地就算开垦出来也来不及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卫明泽，“对了七叔伯，那收割之后地里可有再种上粮食？” 卫明泽苦笑，“当然种了，但眼下山上泉水断流，没有水源灌田，看样子别说收成，就连庄稼能否存活都是问题。” 卫曦音思索片刻，提议道：“要不现在就开始搭棚，反正冬季能用上。” 她记得上一年根本没有秋季，夏季之后直接步入寒冬。 想到冬季的寒冷，他们应该尽早做准备。 “不过现在的棚四面不需要封住，主要用来遮挡阳光，可移植一些大树到田地边上，也能起到遮阳的作用。”毕竟山上温度要低一些，避免太阳光直射就成。 卫明泽应道：“行，等回去之后我与你叔伯们商讨一下。”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到县城门口。 驻守城门的张七连忙行礼，“见过女郎、三老爷、七老爷。” 按理说卫曦音是小辈，但护卫们行礼却是将她排在前面。 两位叔伯没有丝毫不愉，点头示意。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车车粮食运进县城，送往县城的公厨，因卫家军驻守在此，族里今日需要运过来的粮食将近五千石。 卫明泽目光盯着那些粮食，又道：“关于地宫的存粮还未与五娘提过，今年收上来的新粮，粟和大豆产量总共是六千多石，除了给族长与三族老留了些外，其余已经存进地宫，坞堡众人依旧吃的粮仓内的陈粮。” 卫曦音明白他的意思。 粮食也有保质期，避免地宫的那些粮食坏掉，自然要先将陈粮消耗掉。 她可没忘记粮仓内还剩有两万石粮，已经派人前去搬运。 但现在坞堡的人口已达一万八，就算一人每月食用1-2斗粮，每个月光吃掉的粮食总和都要八千多石，再加上有些岗位还会额外发粮，按一月消耗一万石来算，剩下那些粮食仅仅能支撑两年多。 还是这两年不再收纳幸存者的前提下。 所以他们必须在两年内，让亩产量的数量赶上消耗的速度才行。 不然往后的日子怪物持续变强，天气愈发严峻，只怕会越来越难熬。 第196章 纯属巧合 “我先去一趟公厨，将粮食存放妥当。”卫明泽很忙，带着人先行一步，他等会儿还要去给卫家军登记户籍。 卫曦音与卫明渊站在城外，等粮车先行，之后才一道进入县城。 灵县不是治所，只有两道城门，位于东西两个方向。 面对坞堡这边的是东城门。 进来后，首先映入眼帘地是门口左侧新建的一处营地，外面一圈圈的围墙，地盘从外面瞧着极大，至少是坞堡营地的三倍大。 营地外面有卫家军值守，见到将军过来，赶紧上前行礼。 “见过将军。”士兵想了想，又向卫曦音行礼道，“见过女郎。” 卫明渊淡淡嗯了一声，他微眯着眼，打量空荡荡的县城。 从门口进来一条笔直平整的道路望不到头，两侧房屋全部化为废墟，除了脚下的青石板路，已经瞧不出原样。 各处都有人忙碌的身影，所有废弃的材料，分类运送到不同地放置。 房屋的那些旧石材与瓦片，接着使用在之后的各处作坊建造之中，而敲掉的老木材被统一堆放到几间大仓库内，留着冬季时当柴火烧。 可谓一点都没浪费。 卫明渊习惯性将手放向腰侧，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他顿了顿，询问道：“五娘想用县城来做什么？” “造作坊。”卫曦音没瞒着他，“建立民生产业，我们需要做到自给自足，打造出整个民生保障体系，为以后生活在这里的人，提供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 自从干旱显现，她现在都在想要不要建一个蓄水厂。 卫明渊神色立刻变得复杂，没想到侄女如此能干，外面还在挣扎求生，她已经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难怪族长会不顾性别，选择了她…… 他半晌点头问道：“比如？” 卫曦音回道：“比如布坊，春季时植物生长加速生长，制作麻衣的野草苎麻满地都是，还有棉花，族里那会儿趁机屯了不少，日后我们可以自己生产布匹。” “又比如瓷器，我们可以自己开窑烧制，还有木制器具、竹编手艺、提炼油、开采盐矿、打造兵器等……实在太多，侄女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她一边说话，视线时不时看向县城营地方向。 十方教抓到的两人关在里面，此事关乎到日后翼州安稳。 卫明渊注意到她的视线，跟着一同打量新建成的军营，“五娘是想进去看看？” 卫曦音想了想，将之前十方教出现在清河郡的事说给他听。 她话语简言意骇，“十方教利用灾难行不轨之事，大肆招收信徒，他们出现在翼州各地，针对世家，恐怕图谋不小。” 就是不知是有何目的。 卫明渊闻言面若寒霜，他声音冷冽，“当初路过魏郡，原以为只是无意间捣毁的一处邪教，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人。” 竟然还曾出现在清河郡，杀掉不少族人族亲。 他眸底瞬间泛起杀意。 当初在魏郡邺县。 石乐率兵包围别庄。 十方教信徒都是些乌合之众，在三千卫家军面前不堪一击。他们从发起进攻，到攻破整个庄子，仅仅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眼见别庄攻破。 几名极其忠心的教徒护着六方道人，以及那名小白脸想跑。 石乐带兵追击，将人抓住后捆得严严实实。 “石副将进行过严刑拷问，底下信徒一问三不知，抓到的两人嘴极其硬，至今什么都不肯招。”卫明渊道。 别庄里被关押的世家子弟，被十方教杀得没剩几个，剩下的人自疫病出现后从未离开过别庄，也是一问三不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那两人押往坞堡。 原本大家都没在意，石乐还曾提议现在粮食珍贵，干脆将人直接杀掉，他谨慎起见，并没有立刻同意。 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将人递到了侄女跟前。 卫明渊转头看向一旁卫家军，沉声吩咐道：“去坞堡通知石副将过来，对那二人加以用刑，定要问出背后主使之人。” “是。”士兵连忙跑出城，往坞堡的方向去。 卫明渊转头看向卫曦音，缓和了语气，“五娘且安心，此事叔伯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 “侄女省的。”交给三叔伯最为合适。 不过她又感到有些奇怪，凉州在西北，叔伯们从豫州进入翼州，是从北面回来，而魏郡在翼州东面。 叔伯们怎么会出现在魏郡。 下一刻。 她在心底庆幸，幸好自己忍住了没问出声。 因为接下来卫明渊便说道：“之所以抓到十方教之人，纯属巧合。” 他以为侄女并不知情，向她解释清河郡边境情况，“卫家军曾在常山郡九门县，发现大量从清河郡跑出的怪物，不敢从旁穿过，不得已临时转道去往魏郡。” 卫曦音：“………”只要我不说，你们就不知道。 正说着话，收到消息的卫凌从军营跑出来。 卫凌向父亲行礼后，转头挠着脑袋问道：“五堂姐是来找我的？”他还记着五堂姐说来县城找他有事。 卫曦音：“………”好想说不用了，你爹已经全告诉我了。 想归这样想，她还是随意扯个话题，问道：“军营如何？你们的人可有安顿好？” “挺好的，里面很大，九叔伯说是按照五千规模建造的，咱们的人住着很宽敞。”卫凌老实回道：“士兵们总算有个安稳的落脚地了，今个儿大家还可以休息一日，等七叔伯过来登记好户籍，然后发放粮食………” 说是粮食，其实就是木牌。 灵县的公厨今日开始投入使用，这些卫家军没有家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并没有给他们发送多余粮食。 赶路途中太过于危险，士兵需要随时保持高度警惕，在外漂泊的大半年时间，所有人几乎从未睡过一日安稳觉。 昨日在军营安顿下来，一到安全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外面那些随时随地会出现的怪物，不用担心夜里遭人袭击，不少人睡了个天昏地暗。 但他们还保持着卫家军纪律，留有人在执勤换岗。 第197章 新熔炉 卫曦音松了口气，“那便好，反正没事，堂弟跟我们一起进去转转。” 卫凌自然答应，他早过来一会儿，但营地就在城门边上，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 铁匠铺……不对，这边得叫兵工厂了，占地极广，且规划的位置偏僻，是当初卫曦音与褚钰一同选的地。 周边房屋稀少，不用拆除房屋后再建，比起其他地方进度可谓非常快。 卫廷自从卫曦音去运送矿石的第二日，便带着自家瓦匠及家中下人来到县城，亲自盯着瓦匠勘察实地，画具图纸，之后一直住在县衙里，没有回过坞堡。 听闻三叔伯带着人回来，但那日正是新熔炉开炉实验的关键时期，族里也没通知他回去。 卫廷便不着急，专心致志地留在城里，对新设计的熔炉进行修改。 他翻遍坞堡群书，将熔炉分出不同类型，专门用来打造兵器的锻炉、冶金炉、鼓风炉等，也有专门用来生产锁子甲、箭矢等口径大的熔炉，可以放进大型模具。 这样每个炉子的功能区分开来，日后兵器制造将事半功倍。 而熔炉的间隔全都做出调整，一间说话都有回音的大房间，仅有一个熔炉，防止再出现因夏季炎热，不得不熄火的情况。 目前整座兵工厂还未修好，只有三间熔炉房打造完毕，其余地方正在修建当中，根据提前规划好的功能，先起了一个提炼铁矿石的冶炼炉，与两个炼制枪头的锻炉。 可容纳数万人的县城，目前只有千名百姓在这边干活，进度可想而知，至少要等县城四面城墙修好，才能腾出更多的劳动力过来。 卫曦音等人过来时，卫廷正带着铁匠实验熔炉的功效。 昨日发现一个小问题，他熄火改造后，今日又重新开炉。 见到他们进来。 卫廷表现得十分惊讶，连忙起身行礼，“侄儿见过三叔伯，因事忙没回坞堡迎接，还请叔伯恕罪。” 卫明渊将他从头打量一遍，才缓缓道：“一家人何必虚礼，正事要紧。”家中晚辈变化太大，他都不敢相认。 原本温润如玉的翩翩郎君，如今变成了一个打铁的汉子。 卫明渊这些年虽没回来过，但嫡系几房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他对这几房的晚辈也有了解。 他们进来时。 刚才卫廷正毫无仪态地蹲在熔炉口，正趴在地上，由下往上观察炉子里动静。 与他所知的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卫廷倒不知三叔伯所想，连连告罪，又与凌堂弟见礼。 之后才扭头看向卫曦音，“五堂妹来得正好，今日在试新熔炉。” 卫曦音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我看看。” 兄妹二人一起往炉子边凑。 卫曦音瞧着外形与坞堡的炉子有些不一样，惊讶道：“堂兄又对炉子做了改造。”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眼前的熔炉，比铁匠铺后院的那个大熔炉还大个两三倍，而且居然有三个炉口，三个炉口的形状还完全不一样。 卫廷点头，“考虑到要放置不同模具进去，我将熔炉口重新设计了一下。” “但在昨日发现点小问题，炉口增加导致里面的温度有所变化，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正在重新开炉准备试试效果。” 他们进来的时机正好，炉子的熊熊烈火已经烧了一会儿，只等达到合适温度，将模具放入。 卫曦音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旁模具仔细查看，要知道有了不同模具，日后就不用铁匠亲自动手挨个打造。 速度提升可不止一点。 卫廷在一旁讲解，“枪头的模具做的两面，到时候合上直接将钢铁以液态形式灌入，等它冷却成型后，只需打磨一下枪头就成。” 模具只能定性，枪头必须做到尖锐无比，需要靠人力抛光打磨，这个到时候交给学徒就成。 “新熔炉一次性就能出来二十个枪头，目前我们的缺口还差八百左右，速度快的话用不了几日就能完成，不过目前矿石原料的存量还跟不上……” 第一批运送回来的矿石都在坞堡里，这边拉来两车用来做实验，要等有足够的原材料补给，打造速度才能跟上。 卫曦音摆手道：“廷堂兄已经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原材料可以再加派一批人过去开采。” 原本还担心耗费时间，武器装备跟不上。 谁知最大的难题已经被廷堂兄解决。 她不由感到奇怪，曲奇昨日也问她要人，明明已经有一万多人了，怎么还是到处缺人？ 卫曦音很快将此事抛开，并没有过于纠结，等回坞堡去明镜堂问问人员分配便知。 她想了想，问道：“对了，其余护具的缺口还差多少？” “锁子甲缺口很大，大约一千五左右。” 卫廷叹气，“主要没有原材料，制作锁子甲的炉子还未开始砌，要等再过两日房子修好，才能开始建造熔炉，瓦匠需先对房子进行通风设计，不然又会跟坞堡的铁匠铺一样。” 卫曦音同样叹气，“那确实没办法，不过我在外找到了制冰方子，等会儿抄一份给堂兄，这样在这边也不至于太热。” 说着她不由多看了卫廷两眼。 自夏季到来，大家都晒黑了好几度，结果卫廷的皮肤还与从前一样，肤色白皙如初。 卫曦音不由琢磨，怎么会一点都没被晒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冷白皮？ 太不公平了！ 明明大家都是一个老祖宗。 卫廷不知她所想，听闻这世上居然有制冰方子，他瞳孔震惊，“堂妹在哪找到的？我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制冰方子。” 卫曦音含糊应道：“去采矿的时候，路过一个山洞，山洞里捡的。”小说里不都写着山洞捡秘籍，她说成捡个方子，应该不过分。 卫廷不由感叹道：“那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太难熬。” “是啊。”卫曦音连连附和，转移话题，“之前与堂兄说的护甲涂保护层的事，如今可有进展了？” 卫廷道：“隔壁的染坊建造顺利，你给的方子已经让人试过，外出的护卫护甲上已经涂上，效果不错，同样要等隔壁的染坊弄好，才能开始大规模改造……” 卫明渊见兄妹二人聊得起劲，似乎完全忘记他这位长辈，他边笑边摇头，带着儿子走出屋子，在兵工厂里闲逛。 外围的地盘已经圈定妥当，里面却是四面狼藉，许多材料杂乱地堆放在地面上，规划出来的一排排的库房正在打地基…… 走了一会儿，还看不到头。 卫凌一脸诧异，“这里居然比营地还大，五堂姐与廷堂兄将作坊修这么大做什么？” 第198章 水位下降 卫明渊目光深邃，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 将打造兵器之地修建到如此规模，看来接下来五娘会有大动作。 是想平定翼州？ 还是想去京都接回长房一家？ 或者两者皆有。 但无论哪种，身为卫家人，他必不会袖手旁观。 后辈人才济济。 即便世道混沌，卫氏一族又有何愁。 父子二人逛了一圈，对如今县城情况已有大致了解。 卫曦音与卫廷说完话，才发现三叔伯父子俩不在屋里。 候在门外的卫家军见此禀道：“将军见这边无事，出门去营地了，让属下留在此地告知女郎与郎君一声。” 卫家军除了在沿途路上搜刮到的破烂，什么都缺，要在县城安顿下来，后续事还有很多。 卫明渊不想太麻烦族里，见两个小辈聊得起劲，也没有打扰他们，留下士兵在此，先去营地视察一番，缺什么的让士兵尽量自己动手。 卫曦音与卫廷对视一眼，连忙告罪，“既如此我们先不打扰三叔伯，晚点再一起回去。” 说完俩人扭头接着聊。 熔炉已经达到温度，一旁的铁匠将提炼好的钢铁放置炉中烧融，当着两人面取出，灌入模具当中。 枪头的模具与其他护具模具不同，倒不用放进炉中，可直接灌入。 铁匠操作着工具，合上模具，观察一番是否严丝合缝，再放入一旁的井水里冷却定型。 现在缺水，盆里的水都是省着用，先计算好模具大小，放进去后水刚刚没过模具。 盯着盆里那点可怜的水，堂兄妹二人脸上都出现肉疼的表情。 卫廷见此说道：“让人实验过了，县城里的井水没被污染，但现在水位下降太快，原先的辘轳长度已经不够，将水桶扔进井中，半天碰不到水面。” 井口设置的摇架叫辘轳，打井水时的放桶和提桶就指望它，一旁设有手柄，摇动手柄就能转动辘轳绳子。 水位持续下降，导致现在绳子的长度不够，县城这边的人只好找来麻绳，自个儿动手。 卫曦音沉默片刻，才问道：“这边可有屯水？” “自然有，就是不多。”卫廷叹气，“得知井水无碍，我们马上就开始打水屯水，但盛水的工具不够，仓库里的大水池才修好，目前的蓄水量才到池子一半。” “井水已经快要枯竭，像今日，绳子放完才打了几桶水上来，想来过不了几日就没水用了。” 这是天灾，人力无法抵抗。 卫曦音闻言思索片刻，说道：“刚三叔伯说明日让卫家军出来帮忙干活，等会儿我跟三叔伯提，让他们出去寻找水源。” 山上确实有几十个大水池，但坞堡现在又多了几千人。 夏季漫长，那些水是以备不时之需，加上随着气候越来越炎热，即便水池在山里，又盖着盖子遮挡，但水池里的水还是会蒸发的。 “一些山洞里有深潭，那些地方常年不见阳光，储水量惊人，只要找到一处，坞堡这个夏季的水就不愁了。” 卫曦音道，“卫家军具备野外生存技巧，再派点本地部曲领路，寻找水源的事交给他们便是。” 卫廷点头，“堂妹有所不知，咱们这里往年挨着河边，从没缺过水，之前明镜堂就问过族人与百姓附近哪有水潭，跑了好几个地方，几乎要么被污染，要么已经见底。” “这事交给卫家军，想来三叔伯应该不会拒绝。” 两人就站在熔炉边上说话，随着熔炉里炙热的火越烧越旺，堂兄妹俩不得不退远一些。 屋子里的温度持续上升，渐渐地，一股燥意涌上心头，额头渐渐冒出汗珠。 出来已经有一会儿。 卫曦音抱着的小冰壶里的冰已经融化，她将表面的麻布打开，“不过就算再缺水，用冰的水可不能省，铁匠铺就这些人，不然到时候中暑可就麻烦了。” 她扭头吩咐一旁的学徒，“去打几盆水来，顺便拿点硝石过来。” 学徒连忙应着，抱着木盆小跑去对面库房的水池里舀水。 卫廷挑了挑眉，“堂妹是想现在制冰？” 卫曦音承认，“对，其实这个很简单，而且冰融化之后还可以反复利用，用不了多少水。” 学徒跑了两三趟，很快端着几盆水进来。 一群人瞠目结舌地在一旁看着她操作，只见盆里的水慢慢凝结成冰，木盆散发着丝丝寒气，周围瞬间感受到一些凉意。 卫廷愣住，“这么简单？” 卫曦音面不改色，“就这么简单，但所用硝石数量不菲，如果程青没有找到硝石矿，坞堡现在也不敢这么奢侈。” “至于坞堡的铁匠铺，温度太高，没法放冰，可在对面的瓷器铺放上冰盆，让大家轮流出来休息，等这边修好后再重新进行改造。” 她将自己的小冰壶递给学徒，将冰敲碎灌满。 直到重新抱着这个冰坨子，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夏季可真是难熬啊。 “对了，铁匠铺又招到铁匠的事堂妹还不知晓，差点忘了告诉你。”卫廷盯着刚进来的铁匠，才想起这事。 卫曦音摆了摆手，“我和三叔伯先前去过铁匠铺才过来的，贾师傅已经跟我说了，我来也是想跟堂兄商量护具缺口的事。” “不过眼下看来，堂兄已经将难题解决，只需等第二批矿石运送回来。” 不远处，放在盆里的模具已经从水里捞出，打开模具后，二十个成型的枪头出现在众人眼前。 铁匠将枪头放在台面上固定好，二十名学徒开始进行打磨抛光，将尖锐的顶端开锋。 速度非常快，没过多久，二十个新制的枪头就做好，统一放在靠墙的架子上。 卫曦音感到非常满意，她又在屋子里待了会，才提出告辞。 卫廷还要去盯隔壁屋的熔炉，便将她送到门口。 临走时。 卫曦音脚步忽然顿住，问道：“对了，廷堂兄最近可有见到芮安？” “没有，褚先生不是让芮安留在研究所帮忙么，我这月余都没回去过。”卫廷一头雾水，“五堂妹问这个做什么？” 卫曦音嘴角微翘，露出意味不明地微笑，“没什么，廷堂兄哪天遇上了便知。” 搞了半天，还没发现呢。 真想看看堂兄到时候的表情。 卫曦音一脸狭促地抱着小冰壶离开。 不明情况的卫廷待在原地，他倒没想太多，宠溺地对着五堂妹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又进去忙了。 城里许多房屋才刚拆除不久，废墟成山得堆在地上，不少百姓推着板车，将废弃的材料拉走。 太阳晒得人抬不起头，大家埋头干活，好多人都没发现女郎从身边走过。 第199章 挑选管事 卫曦音去了县衙，想找九叔伯询问一下规划县城的事儿。 衙门被重新修缮过，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却灰扑扑的，积起厚厚的一层灰。 城里到处都在拆房建房，灰尘实在太大，加上水源紧张，谁有空天天擦，反正也没人在意这些，等全部修好后再做一次大扫除便是。 卫明宽正准备出去，与进来的卫曦音撞上。 卫曦音指了指他手里拿的册子，问道：“九叔伯要去哪？” “去公厨那边，你七叔伯带着人去了营地登记户籍，让我过去盯着。”卫明宽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正有事要找五娘，那便等会儿过去。” 说着他转身折返回去，卫曦音只好跟上。 衙门很大，后面是灵县县令的居住之所。 卫明宽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间他们处理庶务的屋子，解释道：“前面灰尘太大，只能将东西先弄到后院来。” 他又指了指隔壁厢房，“我和你廷堂兄就睡在旁边，这边方便些，天气太热，来回跑有点费劲。” 卫曦音连忙说道：“辛苦九叔伯与廷堂兄了。” 卫明宽摆了摆手，拿起手里的册子扇风，“又不用我们亲自动手，这边不愁吃不愁穿的，哪谈得上辛苦。” 就是热了些，但坞堡也热。 他回去时才得知有制冰方子。 卫明泽这次过来将方子拿给了他，嘱咐他先不要外传。 硝石矿目前开采很慢，仅有程青带着一些新兵在那边开采，他们不仅要运送硝石矿，还需寻找其余制造炸药的原材料。 就怕方子公布之后，百姓悄悄屯硝石屯水，甚至打山上蓄水池主意，对于管理十分不利，还不如将冰块当做干活的奖励，每隔几日发放一批，顺便激起大家干活的积极性。 卫明宽拿起案几上的规划图纸，“五娘过来是想问问灵县的改造情况？” 卫曦音点头，“侄女去复阳时，图纸还没出来，还不知道如今这边的进度如何。” 在她回话期间，卫明宽已经将案上的图纸打开。 “进度有点慢，一是天气太炎热，现在外出干活的人，明镜堂允许他们干一个时辰歇半个时辰，就怕大伙儿生病，给药材铺增加压力。” “二嘛，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外面修建城墙，需先一步将整个灵县圈起来，地界变得安全，才敢趁着夜晚无太阳出来干活。” 说着卫明宽叹气道：“现在人口虽然有一万八，但除却卫家军、卫氏部曲、做手工活的女眷，还有一些老弱孩童以及坞堡干后勤的人外，实则外面没多少人。” 运送粮食和开采复阳矿石，共调走三千名百姓，至今未归。 另五百人是卫曦音这趟回来后，有些人瞧见那些运送矿石的百姓一次性领了好几块竹牌，大家羡慕不已，纷纷报名加入。 外面虽然危险，但是危险与奖励并存。 聪明人已经想到，夏季这般难熬，只怕今年的冬季也好不到哪里去，等城墙修好后，不一定会有活干，尽早屯到冬季的存粮才是正事。 明镜堂没反对，天气恶劣，矿石的事也应早点完成，便又选了千人出去，另五百人是去粮仓运送剩下的那些粮食。 再加上召集了一批有编织手艺的人去做竹编安全帽。 别看人口多，算来算去，在外面干活的人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多。而需要圈住灵县四面，再小的县城它的地界也不会太小，起码你真要逛的话，几天都走不完。 卫曦音盯着图纸，点头道：“慢点就慢点，眼下生存最要紧，就像祖父说的，急不来，咱们一步步地按部就班来做便成。” 卫明宽对她笑道：“该慢的是得慢，但坞堡的纸张库存不够了，所以我将造纸坊最先划分出来，至于铁匠铺的事，是你廷堂兄亲自盯着，我没插手。” 他指着图纸上的三处说道：“目前就三个地方规划完成，铁匠铺、染坊和造纸坊。” 这个时代是有造纸工艺的。 卫曦音还是奶娃的时候，便发现家里人写字用的是纸，而不是竹简。当初她还以为自己胎穿到的是西汉之后，等大了些，通过周围人说话行事与自己看书，才发现是个从未听过的朝代，像魏晋，又不像。 这里没有魏晋那些名士们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文人文士不会纵情山水，也不会过度打扮自己，但一些臭毛病还是相通的。 应该说无论哪个朝代，处于上层的人都有的通病，自视过高，自命不凡。 扯远了。 卫曦音拉回思绪，说道：“应该的。” 她走近细细观察图纸。 卫明宽让到一旁，盘腿在蒲团上坐下，“图纸是我让瓦匠按照我想法出的，公厨目前就建造了一个，不过还预留了个位子，留着等日后这边人多了再说。” 他指着图纸道：“除了两道城门边上的军营，我将整个县城划分出大小不一、一共七十七座作坊，每座作坊编了号，但现在还没确定用途，免得到时候不够用。” 卫曦音盯着图纸瞧了好一会儿，指着靠近东面军营的一处地盘，“这里用作加工盐，等铁矿石开采足够，将龚淳调去继续开采食盐，离军营近点，免得让一些人起了心思。” 发现的那座盐床还不知有多少存量，这个朝代的盐本就奢侈，就怕日后货币流通起来，有人打盐坊的主意。 卫明宽拿笔将她的话记下，“日后每个作坊都要选一个管事的，明镜堂的意思，所有作坊必须握在公中手里，管事的最好选咱们的族人。” “这是自然。”卫曦音对此没有意见。 卫明宽点了点头，“那五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卫曦音想了想，“不瞒九叔伯，侄女本想让一些女眷来管，开始侄女是想将坞堡的兵器库交给八堂妹，她随时在坞堡里，拿取归库也方便。” 卫明宽顿了顿，细想片刻，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卫夕柔的事，卫明渊跟族里说了，有五娘与夕柔珠玉在前，女眷们确实不应该拘在坞堡里。 “女眷来管不是不可以，不过要分产业，叔伯倒不是有偏见，而是术业有专攻。” 卫曦音笑道：“侄女听叔伯们的，咱们先把造纸坊的管事定下就成。” 说着卫明宽提笔，在纸上写出造纸坊管事的名字，“明镜堂已经商量过，不过还没来得及拿给族长过目。” 乌黑的墨汁在纸上晕染开来。 上面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卫成良。 第200章 郎君们（一） 卫明宽放下笔，轻声问道：“五娘看他可行？” 卫曦音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谁，恍然道：“原来是良叔伯。”庄书玉的姐夫。 这不能怪她，家里族人太多，真没那么容易全部记住。 她随口问道：“不知庄婶的身子如何了？” “早就生了，你去复阳矿山的第三日还是第四日。”卫明宽好笑地瞥了她一眼，向侄女说起生产当日之事，“母子平安，新生命的诞生族人们都很高兴，族长还亲自赐名，小郎君取名卫睿。” 卫曦音倒吸一口气，“为啥没人跟我说？” 卫明宽觉得奇怪，“族长没跟你提？那吴伯跟凝霜也该跟你说一声。” 卫曦音：“竹编帽是凝霜做的，所以侄女将凝霜调去那边院子做竹编帽了，还没回来。” “前些日子侄女不在，反正她留在院子里无事，至于吴伯……” 对啊，吴伯干嘛不跟她提？ 卫明宽倒不在意，“没提就没提，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过去也无事，吴伯做事仔细，肯定会将你那份贺礼送过去。” 一般未出嫁的小娘子不用单独送礼，但五娘不一样。 卫曦音点了点头，心底却想着她家文康辈分真低，又多了位没满月的小叔叔。 话语声停住。 屋子里骤然一片静谧。 天气炎热，这边还没来得及制冰。 卫明宽不停地用小册子扇风，余光瞥过侄女抱着的小冰壶。 心道下次回去自己也弄一个。 “那造纸坊就交给良叔伯管。” 卫曦音轻咳一声，“对了，刚才进来时九叔伯说有事找我？” 卫明宽没有立即应答。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诡异。 他坐直身子，目光复杂地来来回回打量她好几遍，眸底闪过一丝凝重。 半晌。 卫明宽沉声问道：“五娘跟叔伯说实话，郎君们究竟去哪了？” 整整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大家又不是傻子，五娘要是派郎君们有事出去，起码会告知族里一声，但现在这么久都没消息…… 之后二郎与程秀，先后率领两波护卫走乌鸦山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这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明镜堂。 开始因为秦善也没回来，叔伯们都没怀疑，但随着时间流逝，明镜堂的叔伯们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天大的事两个月也该回来了啊。 避免在族里引起恐慌，大家都各自压着心头的怀疑，没敢挑明。 卫曦音微垂眼睑，她就知道纸包不住火，叔伯忍到现在才问，估计也有明镜堂的意思在里面，特别是四叔伯一家才回来，四婶婶肯定挂念着礼堂兄。 堂兄弟们若是再无消息，恐怕族人那里也要瞒不住了。 也不知二郎怎么样，有没有听百夫长的话。 有没有找到堂兄弟们…… ……… 巨鹿郡，敬武县境内。 刚经过战斗，满地的丧尸尸体来不及清理，一伙装备齐全的人挪到一处阴凉地休整。 护卫们满头是汗、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有人将外面衣物脱下，随便一拧，汗水滴滴的往下滴落。 炎热的气温。 在烈阳下赶路寻人，还要面对四处的危险，护卫们消耗大量体力。 而他们所带出来的干粮有剩，水囊却已经空了一大半，快要见底。 卫琅横冲直撞地跑过来，抹了把脸上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哈着气嘴里一直喊热。 一名护卫连忙往木牛流马跑去，将二郎君的水囊拿来。 刚拿上手便感觉重量不对，护卫拿在手里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坐在阴影处的卫达见此，取下腰间的水囊，“堂弟喝我的。” 卫琅不明白有何区别，有水喝就成，他打开囊口狠狠灌了一口水，才对角落里的两人委屈道：“堂兄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啊？要是阿姐在，肯定会同意我去的。” 卫诃无语望天。 他就比二郎大两月，实在不懂这位堂弟的想法。 堂兄都已经解释过好几遍，琅堂弟好像根本听不懂，所以他保持沉默。 一旁的卫达无奈叹了口气，兄弟三人中，他年纪最大，只得站起身走到二郎身边坐下，安抚道：“护卫们是出去寻找水源、探索消息，咱们是为了找人，可不能节外生枝，招惹是非。” 卫琅嘟着嘴，辩解道：“我才没有惹事。” 说着他挺直腰板，一脸骄傲，“是我先发现兄长们的。” 此事说来话长。 当初一直在界碑处等着兄长们过来的卫诃与卫达，在官道上徘徊数日，久等不到人，本来打算返回高邑，寻找大家踪迹。 但兄弟俩刚从官道下来，被一伙幸存者发现踪迹，那些人手里拿着兵器，甚至没有出声开口询问，满脸凶恶地直接冲着他们杀来。 卫诃与卫达的武器没丢，长缨枪一直握在手里，但他俩刚习武不久，哪里会是这群人的对手，吓得两人转身就跑。 身后之人穷追不舍，一路从边界追进广阿县。 这边沿途的怪物同样不少，他俩走蛇形路，企图侧身错开迎面过来的丧尸，卫诃扭头查看身后动静，一个没注意，差点与一只丧尸直接撞上。 卫达瞧见，魂都要吓没了。 好在那会儿刚热起来，他俩身上还穿着锁子甲和厚衣服，卫诃只是被怪物抓到护甲，万幸中没有受伤。 身后追来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那些人很快被赶来的丧尸包围，见此不得不停住脚步，专心对付这些怪物。 也不知跑了多久。 卫达与卫坷直到跑到一处偏僻地，见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二人拍着胸脯大口喘气。 等终于呼吸顺畅，二人抬头打量四周，面面相觑。 卫诃一脸茫然，“堂兄，这是哪啊？” 卫达没好气地回道：“我怎么知道？” 兄弟俩一阵沉默。 巨鹿郡虽然在乌鸦山背面，但兄弟俩回坞堡念书没几年，从来没有来过这边，之前只知道一路往西行走，就能抵达山脉返回坞堡。 现在一通乱跑，早就不知方向。 哪边是西面？ 他们该不会是迷路了。 两人对视一眼。 卫诃小心提议，“要不，我们原路返回？” “那些人还没走呢，返回也等再过几日。”卫达果断拒绝，他顿了顿，充满期翼地问道，“你还记得原路？” 卫诃：“………”刚才只顾着往前跑，往丧尸少的地方钻，七拐八拐的一通逃窜，谁还有空去记路。 卫达一看他的表情就知糟了！ 俩兄弟不仅没有等到兄长们，还在巨鹿郡内满是怪物的地盘迷路了！ 第201章 郎君们（二） 到底是读书人。 卫达琢磨了会儿，摇头晃脑地说道：“所谓日落西山……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而去，定能走到乌鸦山。” 卫诃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但这样一来，他们独自回去，岂不是与兄长们错过了。 卫达见他表情纠结，睨了他一眼，“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卫诃：“………”当然没有！ “咱们就俩人，护卫也不在身边。” 卫达信誓旦旦，“兄长们只要走到巨鹿郡，定能发现我在路上留下的信息，到时候我们在乌鸦山山脚下等他们。” 事情就这么先定下。 因为不知刚才那伙人还在不在，卫达决定等一天，明日再走。 人生地不熟，俩人不敢再乱走。 这片树林资源丰富，卫诃在附近随便采摘了点野柿子，分给兄长，两人吃了点野果果腹，就近找颗大树，之后爬上树休息。 有了决策，兄弟俩抱着大树呼呼大睡。 直到太阳落山，渐渐偏西，多彩的晚霞在夕阳的映衬下，断续横斜，天上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色。 醒来的卫达连忙叫醒弟弟。 两人确认方向，很快锁定西边方位，找到回家的路，这才安下心来。 但白日睡了一日，醒来的两人再也不睡着，有搭没搭地说着话。 卫诃坐在树干上，靠着身后的树杈，神情有些忧心，“族里肯定已经收到我们不见的消息了……兄长们这么久都没过来，是不是都平安无事啊。” 卫达没回，他垂着脑袋，闷声道：“还有五堂姐他们在清河郡辖内寻人，还不知有没有与怪物大军撞上……” 太阳已经从西边消失，天空蒙着一层余晖。 原本没心没肺的二人却忽然心情低落，不知怎地开始担心起来。 还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卫诃提议道：“堂兄，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啊，带人过来寻找兄长们。” 卫达思索片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族里的部曲肯定有对这边熟的，到时候有人带着，找到兄长的几率大一些。 他正准备答应，身后的树林里却忽然传出动静。 兄弟俩坐在高高的大树上，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春季植物疯长，高大挺拔的树干枝繁茂密，遮天蔽日，从下往上看，根本看不见上面景象。同样，躲在树上的二人因视线受阻，看不清远处情况，只能小心谨慎通过树叶间隙，观察树底下。 草丛拨动的窸窣声渐渐越来越近。 人声响起。 “怎么样？有抓到人？” 另一道成年男声慌张地道：“让人给跑了，还被怪物围堵，我们白白牺牲了三人。” 随后他又立即解释道：“我们绕了一大圈，才从那边山林绕回来，明日定会想出办法，再出去找找。” 开头说话的人冷笑一声，“跟我说有何用？周县令可没我好说话，没找到人，误了时辰，那就拿你们自己的人去喂那只怪物。” 那人急了，“官爷，再给我们点时间，明日定能找到人。” “这话你跟县令大人说去。” “还死了三人，用那三人喂不是挺好？非要折腾，天师可说了，一日不能停。”被称作‘官爷’的男子抬头瞧了眼天色，“还不快跟着回去，真是晦气。” 两人身边跟着一长串人，有手拿武器的人守在外围，身后还跟着挑着新采摘野菜的百姓。 那些百姓满脸惊恐地跟在他们身后，步伐不稳，身子微微颤抖，却丝毫不敢反抗。 卫达\\u0026卫诃：“………” 等人走远了。 夜幕悄然降临，本就偏离的地，周围陷入死寂，只听得见远处丧尸嚎叫声渐大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卫诃才小声开口，“堂兄，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卫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周县令、天师、喂怪物，还不明显吗？广阿县的县令还活着，不知从哪找到个天师，信了那个天师的话，在豢养丧尸，还拿活人喂。” 这个周县令简直无法无天！ 他俩虽然不认识路，但在官道路口徘徊多日，界碑处‘广阿县’明晃晃三个大字写着，只要不傻都能分清，眼下他们在巨鹿郡广阿县辖内。 卫诃闻言脸色煞白，一想到居然拿活人喂丧尸，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那些百姓为何不逃啊？我就觉得奇怪，乌鸦山背面这边，一个从巨鹿郡来的幸存者都没瞧见。” 坞堡的情况郎君们都很清楚，背面半山腰的高墙修建动静不小，但直到所有地方圈定完毕，都没瞧见巨鹿郡这边有幸存者上山。 卫达：“怎么逃？自古民斗不过官，何况如今这世道外面到处都是怪物，百姓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卫诃感到不满，“难道就甘心留下喂丧尸？” “正是因为不甘心，他们才到处寻找陌生的幸存者，企图用别人一命，来换自己的命。”卫达唉声叹气，“现在咱们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去管别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办法，看怎么从这些人眼皮底子离开。” 那些人快要天黑出现在这边，明显他们的驻扎地就在这附近。 兄弟俩也是倒霉，被追着跑了一大圈，居然跑到人家的老巢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这里不是清河郡，若是太平盛世，那位什么劳什子周县令，说不定会看在清河卫氏的面上，对郎君们掐媚逢迎，阿谀奉承。 眼下却说不准。 暴露身份很有可能还会引来灭口。 毕竟兄弟俩要是死在巨鹿郡，坞堡的长辈们根本不会知晓情况。 卫诃与卫达，满面忧愁地坐在树杈上，就这样睁着眼到半夜，后来实在熬不住，靠在树眯了一会儿。 天亮后。 两人还没来得及动身，树下又传来动静。 是几名衙兵押着百姓过来这边找吃的。 身后的树林茂盛，林子里黄澄澄的野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挂在树上。 田埂边上还有不少野菜。 没有篮子，那些百姓用衣服兜着，畏畏缩缩地蹲下身子，动手摘野菜。 离得近的就在兄弟俩躲着的那颗大树下。 卫诃与卫达，坐在树上一动也不敢动，深怕被底下人发现。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远处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攀上柿子树，采摘果子，树上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神色麻木地将柿子摘下，扔给底下的人接着。 他们天天过来摘，外面这一圈的果树只剩树尖上的那一圈果子尚存。 青年站在树杈直起身子，仰起头去够树尖的柿子，却透过树叶缝隙，与对面树上的二人来了个对视。 卫达\\u0026卫诃：“！！！” 第202章 郎君们（三） 兄弟俩大惊失色，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卫达脸色发白，抓住树干的手骤然一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 底下全是人，还有衙兵在，兄弟二人身边没有护卫，唯有手中握着的长缨枪还在。 想要突出重围，几乎不可能。 卫达神色凝重，暗暗发誓，等会要是被围住，他就算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护着堂弟逃回去！ 然而事态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 青年再看见他们后，整个身子一僵，他愣住片刻，漆黑的眼眸露出一丝震惊，而后竟不声不响地转过头去，继续麻木地摘着野柿子，丝毫没有要拆穿他们的打算。 底下的劳作持续了一上午。 直到每个人都抱着一大堆食物，衙兵才重新押着人回去。 那位没有拆穿他们的青年个子很高，抱着一堆野柿子走在后面，经过他们躲藏的那棵大树时，脚步顿了顿，并没有抬头，跟着前方的人离开。 直到底下的人全部走掉，兄弟俩才松了口气，像是脱力般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卫诃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差点被吓死。” 卫达同样如此，原本都打算拼死一战了，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死里逃生。 劫后余生的二人满脸庆幸，冷静下来后连忙顺着树干往下滑。 已经被人发现踪迹，得立刻转移阵地。 “等等。”卫诃发现不对劲，拦住正要离开的堂兄。 刚才青年所经过的地方，树下用鞋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说是圈好像有不太准确，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圈的上面还冒着一个尖，根本不知是何意。 难道是那位青年想向他们传递什么讯息？ 但这是什么意思？ 兄弟俩面面相觑，完全看不懂。 他们可不敢继续留在此地，背后的树林明显是附近幸存者的‘粮库’，说不定回去放下东西又会随时折返回来。 卫诃与卫达躲在草丛，弓着身子往西面移动，路上遭遇零星几只怪物，兄弟合力解决，直到离原来的躲藏地有一里，发现前方有数量不少的丧尸出没，才从草丛里钻出来，又找棵茂密的大树爬上去蹲着。 卫达累得不行，脱离般的坐靠在树上。 他们这些日子全靠野果子果腹，出来这些日子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现在明显感觉自己体力下降。 整日饥肠辘辘，爬树的本领倒是渐长。 一旁的卫诃同样如此，趴在树干上大声喘气。 休息片刻。 卫诃坐直身子，满脸疑惑，“那位青年为何不告发我们？” “谁知道呢，写的东西又看不懂。”卫达心底对他很感激，但现在兄弟俩自身难保，根本无能为力。 总不可能为了救人搭上自己性命。 但人家毕竟救了他们一命，不管不顾地走掉，好像又于心难安，起码要弄明白青年画的那个圈圈方方的东西是啥意思。 一时之间，卫达不知该怎么办。 两个二傻子商量半天，都没商量个结果出来，只得趴在树上唉声叹气，要是兄长们或五堂姐在就好了。 眼见天色又暗了下来。 最后二人一致决定，等与他们的人汇合后，再去找办法救那位青年，问问他地上写的啥意思。 之后几日。 卫诃与卫达顺着偏僻地往西边慢慢挪动，不仅要注意随时窜出来的丧尸，还要留意县内其余人的动静。 白日里，他们经常看见有人在外走动寻找幸存者，根本不敢出去，而夜晚又是丧尸最活跃的时候，也不敢上路。 每日鬼鬼祟祟地如同龟速前进。 就这样过去好几日，依旧滞留在广阿县辖内，愣是走不出去。 ……… 那时的卫琅已经率兵从坞堡出来，三百名部曲走入乌鸦山。 孩子很兴奋，精力又充沛，蹦蹦跳跳地在山间穿梭，一溜烟就跑最前面了，恨不得立刻赶到巨鹿郡。 三名百夫长都是跟着从京都回来的护卫，非常熟悉二郎君性子，连忙带着部下小跑跟上。 但护卫们还推着粮车，车上除了干粮还有不少饮用水，以及一些备用护具和‘太阳真火’，在山间里根本走不快。 其中一名严姓百夫长，见二郎君蹦蹦跳跳，一蹦就蹦老远，眼看又要跑掉，他出声道：“二郎君可还记得出来时，女郎说的话？” 卫琅脚步顿住，他当然记得。 阿姐说过，不可莽撞行事，要听三名百夫长的话。 想到此，卫琅非常不情愿地放缓脚步，转身嘟着嘴辩解道：“我很听话的，是你们太慢了，你们回去可不能向阿姐告状。”不然又要挨罚，上次的惩罚阿姐还没来得及处置呢。 严百夫长颔首点头，“这是自然，属下等人走不快，还指望着二郎君在前面领路，多带带我们。” 孩子得哄着。 卫琅闻言果然又高兴起来，“你们怎么那么弱啊，好！我在前面给你们领路。” 再次动身时，二郎君的速度果然放缓不少，并且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部曲有无掉队，深怕这些‘不怎么厉害’的护卫走丢。 刘阿曹等十名护卫，见二郎君如此乖巧听话，一脸佩服地盯着严百夫长。 简直了。 不愧是跟着女郎从京都回来的人，完全把二郎君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在二郎君手底下做事，得学着点才行。 乌鸦山很大。 因为要绕过封掉的路段，众人花了五天时间，才终于走出乌鸦山，抵达巨鹿郡境内。 晚上趁休息时，三名百夫长拿出女郎给的地图，开始商讨郎君们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们此行主要为了寻人，统领已有交代，遇上幸存者可以不管，一切以找到郎君们为主要目标。 卫琅坐在一旁，一脸茫然地盯着他们讨论。 “若是从高邑县过来，需经过广阿县、堂阳县、武陶县，抵达柏乡后进入乌鸦山。” “路上除了官道外，还有三条路径直通这边，就是不知郎君们会走哪一条路回来，我们不知巨鹿郡情况，部曲不好分散，只能选择一条路寻人。” “女郎透露，秦统领早一步追去高邑县，如果秦统领已经率人找到郎君们，他们走官道的可能性较大。” 毕竟还跟着那么多的运粮百姓，大家都对巨鹿郡不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走官道。 但夜晚过夜是个问题。 也有可能因为遭遇大量丧尸改变路线说不准，他们只能根据形势，选择一条可能性最大的路径寻人。 第203章 郎君们（四） 三位百夫长商量一番后，询问卫琅：“依二郎君的意思，咱们走哪一条路为好？” “啊？”卫琅瞪大眼睛，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拿主意，但孩子一脸懵，对于他们刚才说的话一知半解，只听懂了‘官道’两字。 以往他在京都，或者跟着阿姐回乡，走得都是官道。 卫琅理所应当地认为，只有走官道才能到家，便大声回道：“走官道！” 此时的他，丝毫没有想起跟着阿姐出去运粮，他们走的都是小路。 三位百夫长点了点头，决定听从二郎君意见，先走官道一路往高邑方向过去，若是寻不到人，再换一条路往返。 他们刚从乌鸦山出来，现在还在柏乡辖内，按照时间来算，郎君们不可能这么快抵达这边。 至天亮后。 三百名部曲收拾好东西，沿着官道赶路，并在途中画上标记。 清理丧尸对于护卫们而言犹如家常便饭，加上他们装备精良，带出来的物资充足，一路上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途中也遇到一些当地幸存者，见到几百名全副武装的部曲路过，不知是敌是友，一些人纷纷躲避。 刘阿曹见状拦住人询问，有没有看见闯入这边的陌生人。 百姓缩着脖子，目光胆怯地摇了摇头。 众人没有过多停留，一边留意附近动静，一边赶路，穿过柏乡、武陶县，抵达堂阳县。 根据路程需经过的时间推算，部曲们停在堂阳，放缓脚步，在县辖内进行寻人。 “郎君们若是脚程快一点的话，至少应该抵达堂阳县，在这边的可能性极大。” 大家都认同。 之后请求二郎君下令，在辖内分成三队进行搜索。 卫琅一路上都十分听话，直到三位百夫长请示他开始寻人，他才兴奋地点了点头，奋勇当先地冲在最前面。 他一定要第一个找到兄长们，这样阿姐肯定会表扬他的。 此后他们留在堂阳县境内，各处郎君们有可能出现的地段都有去过，沿途没有发现任何一丝痕迹。 三位百夫长不由神色凝重，“郎君们该不会还滞留在高邑？” 没道理，都快过去一个月还没有离开高邑县。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是与不是，去看看便知。”其中一位百夫长说完，向卫琅抱拳行礼，“二郎君以为如何？” 卫琅想也不想地急切回道：“去看看。” 他不聪明，也知道堂兄们失踪很久了，外面的怪物在他看来不强，但堂兄们可是很弱的，出去运粮还要靠他保护。 离了他，他那些柔弱不能自理的哥哥们可怎么办啊。 害得卫琅都焦急了。 得令后。 三百名部曲越过界碑，抵达广阿县。 一小队探路的斥候走在前面，四处探寻消息。 为了寻人，他们没有再前行，都下官道，对周围村庄及偏僻路段进行搜寻。 在第二日。 走到一处小路时，隔得老远，卫琅一眼看见正在被人追杀的卫诃与卫达。 苦寻多日，终于瞧见了人。 卫琅兴奋地朝着两位堂兄挥手，深怕他们看不见似的，大声喊道：“堂兄！我在这！我在这！” 现在天气已经很热，经过多日躲藏，卫诃与卫达终于快要抵达广阿县边界，附近再也没有躲避地，受太阳照射，路边的草丛弯下了腰，全都趴在地上。 兄弟俩决定赌一把，从树上下来，往边界方向狂奔。 只要走出广阿县，他们便暂时安全了。 谁知就这么倒霉。 刚跑没几步，便被一群百姓发现。 看见了活人，那些人立刻朝着他们的方向追来，要知道在这种时刻，若再抓不到人，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那些人不要命的追来，吓得俩兄弟慌忙逃窜，不顾一切地往堂阳方向跑去。 剧烈的奔跑让两人满头是汗，边跑边注意沿途扑来的丧尸，还得留意身后动静。 看见前方突然出现的卫氏部曲以及堂弟，卫诃与卫达差点当场痛哭。 鬼知道他们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 三名百夫长还来不及松口气，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劲，立刻反应过来，率领部曲前去营救。 那些百姓瞧见忽然冒出来的几百人，瞧那装备齐全的打扮，还明显与逃跑的这两人认识，吓得脸色惨白，扭头就想往回跑，却被赶来的部曲三步并两步追上，全都按倒在地。 终于遇到自己人，卫诃与卫达顾不得仪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 护卫们连忙上前，向两位郎君行礼。 卫琅眼睛发亮，露出一副‘快表扬我’的表情，跑到两人跟前，拍着胸膛道：“是我先找到你们。” 卫诃说不出话来，连连点头。 卫达坐在地上一边擦汗一边扇风，喘息道：“是啊是啊，二郎真厉害，多亏你出现及时，要不然下次再见面，堂兄可能正在官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遇上了就得扑上去咬你一口。” 卫琅没听懂，达堂兄好好的，为什么要学怪物。 严百夫长很快反应过来，怎么只有两位郎君，他急声问道：“二位郎君，其余人呢？” 卫诃苦笑，“我们在高邑县被丧尸大军冲散了。” 周围护卫脸色微变。 大部分部曲都去过枣强县那边，还跟着女郎分流过丧尸潮，当然知道能被称为‘怪物大军’，想必数量不会少。 郎君们在满是怪物的地界失散，可谓是十分危险的事。 “礼堂兄说走乌鸦山背面回去，我们在高邑找不到他们，我和堂兄商量一番，决定到巨鹿郡必经之处等他们过来，谁知人没等来，反而被一群到处抓人的百姓盯上了。” 卫诃指着被护卫按在地上的百姓，愤愤不平，“呐，就他们，到处抓活人喂丧尸，吓死我了。” 三名百夫长闻言倒吸一口气。 抓活人喂丧尸？ 真是丧尽天良！ 卫达终于缓过劲来，连忙将他们在广阿县遭遇的事说了，还提了一嘴当初为他们掩护的青年。 得知广阿县的县令居然还活着，还有个什么天师出馊主意，拿百姓喂丧尸，这些百姓不想死，只有出去找人以命换命。 护卫闻言，踹了身下百姓一脚，厉声说道：“既然你们能到处活动，为何不跑，要留在广阿县助纣为虐？” 身下之人一脸绝望，“跑不掉的，我们还活着的妻儿都在周县令手上。” 第204章 郎君们（五） 能放出来自由活动的，都是拖家带口有牵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被人拿捏住软肋，更遑论外面都是怪物，又能跑到哪里去。 周围的人闻言面色铁青。 这位周县令简直无法无天！ 身为一方官员，既然还活着，不想办法救援百姓，肃清辖内，竟然做出豢养丧尸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来。 三位百夫长对视一眼，抱拳请示，“二郎君可要审问这群人？” “当然要问！”卫琅挥着拳头表示很生气，“谁让他们欺负我堂兄的！” 坐在地上的卫达与卫诃，闻言感动不已。 “二郎真好。” “等回去堂兄给你煮红鸡蛋。” 护卫得令，将人全部捆住，拖到远处田地里审问。 他们此时是在一处小路边上，两边都是田埂，田地里长满高矮不一的野草，随着气温升高，疯长的杂草得到抑制，瞧着奄奄一息的。 因刚才两位郎君与一些百姓跑过来，引过来不少丧尸。就近的已经被护卫清理干净，或许是因为人多，不远处视线里，又出现不少摇摇晃晃过来的怪物，正朝着他们这边移动。 刘阿曹等人连忙上前解决。 今日的天气格外闷热，强烈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堂兄弟三人原地待了会儿，移到小路旁树下休整。 卫达与卫诃瞧见身后堆着干粮的木牛流马，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俩啃了一个月的野果子，好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餐食了。 有护卫瞧见，给两位郎君一人拿了两块麦饼，和两个崭新装满水的水囊。 卫琅蹲在两人身旁，见两位堂兄吃得津津有味，也有些馋了。他干脆自己跑到车上取了一袋饼过来，堂兄弟三人排排坐一起啃饼。 他们所带的干粮都是分装好的，一袋里有二十块饼，考虑到天气原因，明镜堂还给他们装有两车未脱壳的粟，怕到时候遇到人粮食不够。 卫达啃完手里的饼，顺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麦饼，接着啃。 世家礼仪讲究食不言，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迫使他们即便忍饥受饿，仍然保持着从前的用餐规矩。 烈日之下。 沦为废墟的村落为背景，空旷的田地里，一群护卫正在审问抓住的广阿县百姓，远处，还有群同样装束的人在清理丧尸。 田埂边，树荫下。 三个年纪不大的郎君保持着相同姿势，左手拿水囊，右手啃着饼，动作瞧着整齐划一。 画面异常和谐。 在他们拿起第五块饼的时候，身边的护卫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两位郎君饥肠辘辘倒是可以理解，但二郎君明明一个时辰前才吃过东西，怎么也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 堂兄弟三人直到干完整袋子饼才停下。 吃饱喝足的二人才感觉终于活了过来，卫诃撑得有点难受，赶紧站起来消消食。 卫达拿起水囊灌了两口水，他猛然想起当初二郎是跟着五堂姐一起出去的，便出声问道：“五堂姐回去了？” 本来他想问有没有找到族人，大家有没有事，可有遇见丧尸大军，长辈们是不是在担心他们…… 但一想到二郎性子，算了，问题还是问简单点。 听他提及阿姐，卫琅果然眼睛发亮，立即应着，“回去了啊，是阿姐叫我出来找兄长们的。”脸上的表情还特自豪。 “我阿姐可聪明了，阿姐发现堂兄们不见了，知道你们会从这边回来的。”只听卫琅絮絮叨叨地接着说道，“我不听话，阿姐要罚我，等我将大家都找到了，阿姐肯定不会再罚我，还会表扬我……” 卫诃好奇问道：“为何要罚你？” 二郎这么乖，五堂姐怎么忍心！ 卫琅闻言一脸委屈，“我跑太快了。” 卫诃一头雾水：“？”听不懂。 堂兄弟三人闲聊的功夫，那边的审问已经结束。 这些百姓在灾难前都是普通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便是当地县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很快一五一十地交代。 一名百夫长过来将情况禀明。 百夫长神色复杂，“禀郎君们，那些百姓招供，说是周县令豢养的那只怪物，是他的独子……” “周县令让人一直将‘他’单独关押，并没有杀掉。”百夫长握紧了拳头，“至于那位天师，百姓说是在冬季之后逃到这边，本来周县令不打算收留他，岂料天师说有法子让县令公子痊愈……” 卫诃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所以周县令相信了天师的话？” 百夫长艰难地点了点头，“那位天师说以人血换血，人肉滋养，直到新鲜的血液洗掉全身病源，可清除疫病，能令县令公子恢复理智。” “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有人试过，并且痊愈。” 卫诃\\u0026卫达：“………”这都信？ 蠢成这样，是怎么当上县令的。 卫琅目光闪烁着迷茫，又有几分不解。 完全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一旁的严百夫长默默守在二郎君旁，见郎君们似乎忘记他们此行目的，只好说道：“三位郎君，我等此行是为寻人，眼下不应耽误在此，误了正事。” 广阿县如何，不是他们应该关心的，时间拖得越久，其余人等越加危险。 要知道现在高邑县内全是怪物。 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其余失踪的郎君。 卫诃与卫达回过神来。 说得没错，对于他们来讲，自然是兄长们的安危最为重要，那个周县令如何，其实与他们没多大关系，大家不可能因为广阿县之事耽误下去。 但想到那位救了他们的青年……… 卫达不免有些忧心，现在外面活人难找，要是寻不到人，那位周县令肯定会从百姓中挑人喂他儿子，不知那位青年能不能撑到他们找到人回来。 而远处清理完怪物的刘阿曹等人，终于发现了丧尸异样，连忙跑过来急声禀报道：“二郎君，怪物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动作似乎慢了不少。” 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两位刚找到的郎君身上，加上白日的丧尸速度本来就稍微慢一点，目前的变化还不明显，没人注意到怪物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是刚才刘阿曹跑去清理怪物，那些怪物瞧见活人后冲着他们过来。 他才惊觉，丧尸好像忽然之间跑不动了…… 第205章 郎君们（六） 思绪被打断。 卫诃不解地说道：“丧尸变弱难道不是好事吗？” 护卫们默不作声。 是好事，但不明不白的变弱，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在里面。 他们眼下只找到两位郎君，秦统领与其余人等不见踪影，若是怪物在这时又出现什么意外，对于他们来讲也不知是好是坏。 严百夫长神情严肃，行礼请示，“还请三位郎君尽早做抉择，是留在此地还是前往高邑县。” 卫琅举手大声道：“要去找兄长们！” 卫达面露纠结，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堂兄们比较重要，等找到人后，我们再来解决广阿县之事。” 卫诃没意见。 严百夫长颔首，又指着不远处被绳子捆住的十几名百姓，出声问道：“属下还未请示二郎君，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理？” 这些百姓虽是被迫，却也是在助纣为虐，也不知他们抓过多少人，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命丧怪物之口。 若是他们没有及时赶到，只怕两位郎君也是凶多吉少。 而且听达郎君的意思，似乎打算等找到其余人后，再插手广阿县之事。 既然如此，防止这些人跑回去后通风报信，按照他的意思，一个不必留。 他们的谈话声并没有特意避讳，四周的丧尸消灭后，附近一片静谧，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百姓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一伙人脸色惨白，连忙跪地求饶。 “郎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求郎君开恩……” “求郎君开恩……” 护卫们丝毫不为所动，只等二郎君下令。 卫琅挥着小拳头，“他们欺负堂兄，我刚才都看见了！” 百姓闻言立刻瘫倒在地，言下之意，竟是要杀掉他们？ 有人跪在地上，想到反正都是一死，咬牙道：“郎君们愿意救广阿县百姓，大家感激不尽，小的自知罪孽深重，愿留在周县令身边，为郎君们做内应，直到郎君率兵过来……” 说着他痛哭出声，“只请到时能饶小的们家眷一命！” 其余人也回过神来，哭求道：“我等亦是为了家中亲眷才不得已为之，不找人喂那只怪物，周县令就要用我家中亲人，还请郎君们明鉴！” “请郎君们明鉴！” 卫达顿了顿，“你们真愿意回去做内应？” 他想到救了他们一命的那位青年，承了别人的情，自然要还。 十几人见他心生动摇，连忙点了点头，“愿意！待郎君们捉拿周大人后，小的们愿意自愿赴死，只求郎君能给家中亲眷一条活路。” 严百夫长怕郎君们被骗，一旦这些人回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万一周县令要用这些百姓的亲眷喂自己儿子，这些人为保命将事情全盘供出，也不是不可能。 到时候等他们找到人返回，只怕广阿县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 风险实在太大。 他正准备出声提醒。 只听其中两名百姓说道：“小的愿用活着的亲眷发誓，只要郎君们会回来解决周县令，小的们绝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半分，天地为证，不然我的妻儿老母不得好死！” 其余人纷纷效仿。 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朝代，誓不可轻发，发誓是为求信，信，诚信也，交于天地神灵为誓约作证。 就是一般的誓约都不可轻易立下，更何况是像这样赌上全家人性命的毒誓。 严百夫长立刻不说话了。 卫诃与卫达也被他们的重誓给震惊住，半天才回过神来。 卫达恍惚道：“那好，你们帮我寻一个人，穿着破旧的灰色麻布青年，大约及冠之年，二十有几，个子很高，在我们回来之前保证他不死就成……”死了他找谁还人情去。 百姓在心底默默记住。 现在驻扎地的人员混乱，大多数都不是广阿县的人，他们还真不认识郎君描述的青年。 严百夫长补充道：“每五日你们过来这里一趟，在此留下讯息，不识字就用画，我自会派人查看。” 众人连忙点头。 就这样，最终护卫给那些人松绑，将人全部放了回去。 卫琅嘟着嘴十分不满意，他想为堂兄出头，兄长们怎么就将人给放了。 卫诃安慰他，“二郎别急，我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卫琅头摇成拨浪鼓，“没有鱼，我讨厌吃鱼，好多刺。” 卫诃：“………” 众人休整片刻，推着几车补给的木牛流马重新上路。 刚过午时。 正是太阳光正毒辣的时候，一个个热得直冒汗。 但停留在此的风险极大，很有可能被周县令的人发现踪迹，大家只得顶着烈日赶路，想在天黑之前抵达广阿县边境。 老规矩。 前方有数名斥候探路，监察附近动向。 而后方官道上，沿途丧尸并不多。 卫达与卫诃跟在二郎身后，孩子高高兴兴地蹦蹦跳跳，看着他好像在边走边玩，实则行走速度十分快。 俩兄弟需要疾步才能赶上。 卫琅对于自己能找到兄长这件事十分开心，一高兴又忘记身后那些‘走得慢’的护卫，一蹦蹦老远。 严百夫长这次没有出声提醒，因为他们就需要疾步赶路，趁早走出广阿县，只得下令部曲加快速度，追上二郎君。 卫达与卫诃无奈地跟着护卫跑起来，身后推着的木牛流马都快要冒出火星子。 一行人紧赶慢赶。 终于赶在日落时分，在快到界碑的一处小山坡上停下。 身旁的两位郎君，累得快要直不起腰来，这比他们刚才被人追杀的速度还快，他们之前逃命，还得注意路上的丧尸。 现在有二郎在前面开道，偶尔遇到从小路上窜过来的丧尸，几乎一枪一个插进脑袋，眨眼间便解决掉，后面的人只用跟着跑。 但二郎实在跑得太快了！ 卫诃此时才终于明白，五堂姐为何要罚他了。 本来斥候需走在前面几里路外探路，但因为二郎走得实在太快，搞得斥候就算跑起来，也根本跑不赢他！ 等到达山坡时，斥候们居然落在了护卫中间…… 几名斥候从人群中站出来，脸色微红，行礼道：“属下这就前去探路。” 卫琅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个劲点头，兴奋地道：“好啊好啊，找堂兄。”他都找到两个堂兄了，等把剩下的都找到，阿姐肯定会奖励他的。 此地已经离界碑很近，只要跨过界碑便是清河郡高邑县。 斥候领命，正准备离开时，注意到远处动静。 “有情况！” 几名斥候同时出声。 前方护卫立刻上前几步，顺着他们的视线微眯着眼望去。 这里地势高，看得远，只见界碑过去，高邑境内，黑压压的一片丧尸潮出现，阻挡了他们进去的路…… ……… 第206章 郎君们（七） 高邑县。 在前朝属巨鹿郡辖内，后改制，划分给清河郡。 县不大，境内二十二座村。 随着丧尸潮迁徙涌入，不止粮仓方向，更有东南方向过来的大量丧尸在此汇合。 整个地界充斥着无数怪物。 当初秦善率领百余护卫，带着郎君们以及几百名百姓沿途寻人。 他们的人数众多，极其容易引起丧尸注意，东躲西藏数日，一直在试图寻找其余失踪之人。 然而留在此地十来天，一无所获。 时间流逝。 经过连日的战斗，武器上的缨穗呈褐黑色，散发着浓郁而又令人作呕的味道。护卫们的双眼充满红血丝，长时间得不到充足休息，身心已是疲惫不堪。 眼见丧尸越聚越多，快要找不到一处可供夜晚躲藏的地。 天气日渐炎热，水源与食物难寻。 秦善神色沉重，果断下令撤退。 “此地越来越危险，不能再继续滞留在这里。” 卫贺等人眼神充满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身边跟着几百名的百姓与护卫，不可能为了寻人置这么多人的性命而不顾。 大家都已经尽力了。 只希望堂兄弟们吉人自有天相，都离开了高邑境内。 想到此，郎君们艰难开口，“我们听秦统领的。” 得到回应，一行人没再耽误。 秦善率领众人急行赶路，想走到边境界碑处进入巨鹿郡广阿县，但行至半路，却发现那边已经被移动的丧尸潮堵住，想要穿过满是怪物的路段，根本是不可能了。 而退回粮仓的话。 目前他们都快要抵达广阿县，再返回去同样困难，后方还有万只涌入的丧尸，一旦引起丧尸潮注意，凭他们根本无法抵挡，还很有可能将丧尸引回粮仓去。 一位熟悉地形的护卫便向秦善提议道：“统领，我等可走东北方向，进入临平县，绕至武陶县。” 武陶县过去便是柏乡，同样能抵达乌鸦山底下，只不过路程稍微远了些，相当于已经进入巨鹿郡中心地，绕了一个大圈。 那边情况不明，但眼下已无路可走，只得改道绕路。 秦善思忖片刻，欣然同意，“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于是，在进入高邑县二十天后，几百人的队伍开始往东北方向移动，并在沿途做上记号，期盼着有他们的人能看见。 百姓们紧紧跟在身后，随时注意四周动静。 路过之处。 沿途丧尸不少，闻到生人气息朝着人群涌来。 怪物变得衣不遮体，有的甚至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遮盖布，它们赤足游走在田间、村落、小道上，血肉流失殆尽，仅剩干瘪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架子，长期的被阳光照射，全身连骨头都变成了乌黑色。 从远处看，像是烧过的木头杆子，维持的人型在摇摇晃晃地走动。 越看越觉得恐怖。 要知道这些怪物生前都可是人啊。 百姓拿着用竹竿制作而成的简易武器，跟着护卫一起清理沿途路上极多的怪物，大家一边战斗，一边缓慢地朝着临平县走去。 与此同时。 陡峭而孤立的高邑龙虎寨上，早已人去楼空，四周一片静谧，倒塌乌黑的废弃房屋，地上留有无数具丧尸尸体，显得格外荒凉。 项奇等五名随从和卫氏部曲，引走山上的丧尸后绕到悬崖下方，并在下面找到不少幸存下来的百姓。 但一直没有发现两位主子身影。 在第三日，他们碰到引走丧尸后赶过来的寻人曹阿旺及其余部曲。 一行人伙同百姓，在悬崖下面苦寻多日。 经过这么多天的绝望搜寻，终于在今日发现了还活着的卫礼。 悬崖底下植被茂密，树木成荫。 那是位于山崖底下的一处树洞，树木枯朽，树洞狭仄，里面铺有干草，有一处乱石遮挡，乱石外还有一圈草丛。 位子瞧着极其隐蔽。 一行人今日刚过来，便看见站在乱石旁的卫礼，部曲们瞧见人的刹那，整个人一愣，差点喜极而泣，赶紧冲上前行礼。 护卫们激动之后，又感到很奇怪。 这些日子，悬崖底下他们已经来来回回搜寻过好几遍，包括这处乱石地，两位主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项奇顾不得行礼，急忙冲上前扒开那群护卫，询问道：“郎君，可有瞧见我家翁主？” 卫礼脸色苍白地靠在身后石块上，闻言用手指了指被乱石挡住的树洞，声音有些虚弱，神情十分不自然，“她没事，就在后面。” 项奇等五名随从，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翁主果然没事！ 五人想越过卫礼去查看翁主情况，却被卫礼给拦住。 他耳尖泛红，根本不敢直视众人，勒令百姓以及部分部曲退下。 事关翁主名节，自然越少人在此越好。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郎君的意思，退至远处等候，这边仅留下五名随从与曹阿旺等几名护卫。 卫礼见大部队离远了，这才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地问道：“你们可有换洗衣物？要两套。” 众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礼郎君身上只着中衣，外袍不知所踪，衣物上还带有丝丝血渍。 没穿外衣…… 中衣上还有血…… 还要两套换洗的衣服，让闲杂人等退下等举动，真是让人浮想翩翩。 项奇回过神来，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其余四名随从震惊不已，纷纷露出要吃人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人撕碎。 卫氏部曲瞧见不对劲，立刻冲过来挡在礼郎君身前，将人护住。 明明之前还同心协力一起寻人的两方人马，如今对立站立，保持着距离，纷纷亮出兵器。 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 远处的人离得很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但见原本和谐的两方人，忽然拔刀相向，一时之间，留在这边的护卫不知该不该过去帮忙。 卫礼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得知他和翁主还活着，大家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怎么要打起来了啊？ 有随从厉声质问道：“你对我们翁主做什么了！！！” 卫礼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知道？” 五名随从：“………”这是承认了？ ……… （205章有补充内容，谢谢宝子们关心，我今天睡了十三个小时，精神恢复，就是睡起来有点浑身无力。） 第207章 郎君们（八） 项奇眸光似要冒出火光来，“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杀了你！” “项奇，住手！”乱石后面传来女子轻柔的娇喝声。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项奇听见翁主声音，脚步忽然顿住，举着兵器的手无力垂下，神情痛苦，他们如今仅剩五人，不是清河卫氏这些部曲的对手。 是他们护主不力…… 一旁的曹阿旺急得满头大汗，“郎君，快解释解释啊，属下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 “我哪样的人？”卫礼下意识反问，却忽然话语声一顿。 刚才项奇好像骂他‘禽兽不如’？ 他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指着众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礼胸口起伏，脸色难看，“你们想到哪去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那眼神仿佛在说，是你自己把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啊。 孤男寡女独处十几日，一上来先是赶人走，后又开口要衣服，任谁也得想偏。 卫礼强撑着身子，呼吸急促地解释道：“我们被困在半空中的山洞里，无法下来，是用外衣编织成粗绳，绑在歪脖子树上顺着滑下来的。” 十几丈的高度，一件外衣肯定不够，他开始是坚决不同意用翁主外衣的，翁主到底是女子，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要是被其他人看见，那还了得。 但翁主也不同意他脱下中衣，他昏迷好几日，身体本就虚弱，两人因为这事差点起了争执。 当然，最后还是卫礼妥协。 当下活着最重要，首要任务是脱困。 两人花费好大力气才爬下来，好在悬崖底下偏僻，了无人烟，他将找到的树洞让给翁主，想出来在附近醒目处做上记号，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谁知运气这么好，刚出来就碰上了他们的人。 此时，中山翁主的声音从身后树洞传来，“郎君之言句句属实，项奇，向礼郎君道歉。” 五名随从闻言身躯一僵，一时之间脸上表情讪讪的，整张脸涨得通红。 气氛实在太尴尬。 项奇连忙抱拳，低头认错，“对不住！是我等护主心切，冤枉了郎君，还请郎君谅解。” 卫礼轻呼口气，摆手道：“无事。” 两帮人马眨眼间又和好如初，纷纷收起兵器。 曹阿旺松了口气，他就说礼郎君岂会是登徒子。 但他转念又想到，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还都没穿外衣……… 曹阿旺：“…………” 不是登徒子，却比这个相差不了多少好！ 不过，清河卫氏的嫡系郎君，什么女子娶不得？ 说起来两人好像也算门当户对。 曹阿旺晃了下脑袋，他一小小什长，这事还轮不到他操心，他们得赶紧回去将这事禀报给女郎。 不过，女郎好像也做不了主？得禀报给三族老。 曹阿旺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出声问道：“礼郎君，那晚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被困在半空中？” 在他看来，这只是个非常寻常又普通的问题。 郎君和翁主失踪，众人在最开始便怀疑是跌下悬崖，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悬崖底下寻人。 乱石附近都来回搜过好几遍，今日刚巧又转了回来，才碰上郎君的。 但那高度，两位主子是如何活下来的？ 还有郎君说什么半空中的山洞，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卫礼闻言，脸色骤变，神色十分不自然，整个人变得慌乱无比，竟转过身背对他们，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部曲的询问，让他不由想起在那狭小的山洞内，自己醒来后的场景……… 曹阿旺根本没留意他的异常，见郎君不说话，还以为是他没听见，本想继续询问，却瞧见郎君转过身后，右臂处的中衣上，有一大片醒目的暗红血渍。 血迹已经完全干了，颜色极深，晕染的地方浸透中衣。 身后护卫这时也瞧见了，不由惊呼出声，“礼郎君！您受伤了？” “嗯，掉下来的时候碰伤的。”卫礼不在意地随口回道。 他低头瞥了眼右臂上的伤，伤口还是翁主为他敷的草药…… 想着想着，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不对劲了。 护卫们瞧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是那种不正常的红，和不正常的白。 一群人被吓得不轻，赶紧拿来水囊和他们找到的干粮。 护卫手忙脚乱地上前，“礼郎君垫垫肚子，让属下先帮您看看伤口。” 卫礼接过食物，摆手道：“受伤已是十几日前的事，现在已经无碍，就是身体还有些虚，等会儿再看。”他当初失血过多，没有条件调理身子，久站一会儿都感到头晕眼花。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子站起身，身形微微不稳，他拿着食物绕过乱石堆，看样子是想去给翁主递吃的。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困在上面的山洞里，一直以石缝里疯长的野草充饥，每日都在想办法从上面下来。 下来时又耗费了极大力气，体力早已透支。 项奇等人站在边上不知所措，目光复杂地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虽然看起来卫氏郎君并没有对翁主做什么，但女子名节至关重要，眼下这情况，礼郎君居然还不避嫌！ 当他们这些亲卫都是死的吗。 卫礼若是知道项奇所想，恐怕要为自己喊冤了。 他纯粹是还没转过弯来而已。 那个山洞里空间狭小，两人就算再如何注意，难免会有些身体接触，在一起待久了，他现在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地遵从本能，根本没意识到有何不对。 两边人马神色各异，眼神复杂。 曹阿旺这才想起正事，招手将远处的人招来。 几名什长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商量一番，礼郎君的身体状况瞧着有些不好，恐怕他们得在此歇上几日才能离开。 随后护卫分成三什，由三名什长率领部下，出去找衣服和找食物。 目前山上的丧尸潮被他们引走，不知会不会返回，好在悬崖底下地势偏僻，了无人烟，这里暂时安全的。 但其余郎君在高邑境内失散，也不知贺郎君他们有没有找到人…… 第208章 郎君们（九） 卫琅他们这边。 探路的斥候们很快发现，两位郎君之前在路口留下的记号至今还在，那些摆在醒目地的枯木枝保持着原样，旁边也没其余信息留下。 斥候很快得出结论，没人从边界过来。 也就意味着，失散的郎君们根本没有进入广阿县，还停留在高邑的可能性极大。 一行人在界碑处徘徊多日，焦急地等那群丧尸潮离开，想进入高邑县寻人。 在他们抵达界碑的第六日。 好消息是，他们等到了丧尸潮移动。 坏消息是，丧尸潮是往广阿县这边过来。 而且是发生在夜里。 部曲按照以往惯例，早已退至二里地外，夜晚过夜的地点甚至超过三里地，就怕被丧尸大军发现踪迹。 身经百战的护卫已经知晓丧尸开始变弱，但他们只有三百人，白日跑得快还好，夜里相遇照样十分危险。 卫琅的生物钟一向很准，每日到点准时睡觉。 有护卫守在身边，堂兄弟三人躺一起呼呼大睡。 至夜里。 斥候忽然返回，朝三名百夫长禀报急声道：“属下探查到丧尸潮开始移动，在往这边过来。” 所有人一惊，连忙叫醒三位郎君。 “吩咐下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卫琅被叫醒，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半天没动，孩子没睡好正迷糊着。 卫达与卫诃连忙将弟弟拉起来，把他的长缨枪塞他手里，拉着人跟着部曲跑路。 返回是不可能返回的，他们还需要找人呢。 严百夫长立刻做出决断，“我们去往敬武县，从右侧看能不能绕到高邑。” 他记得那边有几座陡峭的山，可以从山路悬崖底下绕过去，但底下好像全是树林和乱石，他们推着几十辆木牛流马，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那边路不是太通。 这也是他们最开始留在广阿县、并没有选择其他道路的缘由。 其余两位百夫长并没有反对。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已经出来很久，恐怕女郎都快要从铁矿山那边回来了，要是还没有郎君们的消息，女郎极有可能再也瞒不下去。 到时坞堡长辈知晓郎君们失踪，只怕情况会更乱。 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郎君们。 一行人没有犹豫，趁夜转移。 百名部曲走在前方开路，夜晚的丧尸身手矫健，过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一路急行，往敬武县移动。 严百夫长指出之地，正是高邑龙虎寨底下的悬崖。 歇息好几日，卫礼的身体渐渐有些好转，没有堂弟们的消息，他不敢再耽误下去，准备离开…… 而秦善，与他们选择了相反方向，前往临平县。 气温越来越高。 烈日当空，土地被烤着，空气在灼人的阳光下依然闷热。 沿途的溪流渐渐断流，路过之处的池塘，死水见底，露出底下的淤泥。 卫曦音从复阳回来的那日。 卫琅等人在同一时间到达敬武县边界，确认悬崖底下全是乱石，木牛流马过不去，而他们带出来的水囊已经快要见底。 为了探查消息和寻找水源。 最终三位百夫长做出决定，郎君们停留在敬武县内，由两百名部曲分成三路，走悬崖底下进入高邑县，两队去寻人、寻找水源和探查消息。 而另一队返回广阿县，探查丧尸潮动向，以及广阿县百姓留下的讯息。 卫琅一听百夫长居然不带他，嘟着嘴十分不高兴，他也要去！ 他要第一个找到堂兄们。 卫达与卫诃连忙拉住人，好声好气地哄着，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解释。 部曲需要顾虑他们的安全。 堂兄们还没找到，他们三人可不能再走失了。 至今日。 清理完附近怪物，护卫们满头是汗、浑身脱力地倒在地上，有人将外面衣物脱下，随便一拧，汗水滴滴的往下滴落。 卫琅委屈道：“堂兄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啊？要是阿姐在，肯定会同意我去的。” 卫达又一次解释：“护卫们是出去寻找水源、探索消息，咱们是为了找人，可不能节外生枝，招惹是非。” 卫琅嘟着嘴，辩解道：“我才没有惹事。” 说着他挺直腰板，一脸骄傲，“是我先发现兄长们的。” 卫达连连点头，“没错，二郎最厉害了，但我和卫诃还得靠你保护，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卫郎闻言面露犹豫，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两位堂兄还要靠他保护。 他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瓜子，艰难做出抉择，“那好，我得留下来保护你们。” 卫诃在心底惊叹，达堂兄真厉害，才同行没多久，就已经将严百夫长哄孩子那套给学了过来。 “几位郎君。”严百夫长适时出声，“属下等人出来太久，是不是应该派人回坞堡给女郎报平安？” 久久没有消息，女郎肯定会担忧。 卫达与卫诃点头赞成。 “确实应该派人回去报信的，不能让家里长辈和五堂姐担心。” 严百夫长默默道：“二位郎君可要与斥候一起回去？” 两人一愣。 不约而同地摇头，“多谢严百夫长好意，我们想先找到兄长们……” 与此同时。 进入高邑县的数十名护卫，来到陡峭的悬崖下方，穿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正巧与从这边方向出来的卫礼撞上…… 卫礼等人发现附近的丧尸潮不见踪迹，探查之下得知丧尸潮已经进入广阿县内，又一次阻挡了他们回去的路。 几名什长商量一番，他们耽误了这么久，郎君们已经离开高邑县的可能性极大，最稳妥的办法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探寻大家消息。 征求卫礼同意后，部曲带着人退回悬崖下，绕道走敬武县。 底下全是乱石与无路可走的丛林，众人花费数日，才终于走出来。 一出来，与寻到附近的护卫撞了个正着。 阔别多日，堂兄弟们重逢。 同一时间。 程秀率领两百人已经抵达巨鹿郡内，几人沿着前方部曲留下的记号，一路进入广阿县。很快发现丧尸潮，以及在这边监察动向的自己人。 双方交换信息后，程秀率领部曲前去与二郎君汇合。 得知秦统领只比他们晚几日进入高邑县，寻不到卫贺等人消息的几人才松了口气。 有秦善及百名部曲在，其余人应该是无碍。 解决广阿县周县令之事被提上日程。 而元武在知晓翁主消息后，率领中山军急行赶路，一行人因为担忧翁主安危，根本不敢过多休息，仅仅比程秀晚两日进入柏乡…… 一时之间，整个巨鹿郡内充斥着他们活动的身影。 卫曦音恐怕自己也没有料到。 就这几队人马，将整个巨鹿郡搅得天翻地覆。 当然这是后话。 第209章 安顿卫家军 “所以郎君们是在运粮时候就已失踪？” 卫明宽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得知郎君们居然是失踪，他有些心神不宁，“此事族长可知晓？” 卫曦音：“瞒住消息是祖父的意思。” 她望着担忧不已的九叔伯，默默补充道：“已经派出四队人马前去寻人，按照时间来算，很快会有消息传回来。” 跟着二郎出去的那三名百夫长都是靠谱之人，不管有没有寻到人，避免她担忧，定会想办法先带回消息。 卫明宽反应过来，“对，程秀出去的时候你还没回来……” 卫曦音抬眸道：“还请九叔伯先不要对外声张，情况如何，等斥候回来便知，到时候交由祖父定夺。” 卫明宽平复了会心情，“这是自然，既然是族长的意思，我定不会往外说，但五娘有没有想过，时间太久，只怕族人们都已有所察觉。” 郎君们是坞堡的下一代，是卫氏的延续，他们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于家族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 最怕瞒到最后发生意外，会引发族人对长房的不满。 说是长房，实则是指五娘。 瞒住消息虽是族长的意思，但让郎君们出去运粮却是五娘的主意，她到底还年轻，资历尚浅，无法完全压住底下的那些族人。 卫曦音不慌不忙地回道：“察觉已是必然，大家心照不宣，不摆在台面上闹腾，那便能瞒多久算多久。” “再等等，若是还没有消息，侄女亲自率兵前去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卫明宽叹息一声，只能如此了。 眼下时辰不早，他还要去公厨清点粮食，五千石可不是小数目，最怕没人盯着，那些协助运粮的百姓偷偷藏粮。 眼下都知晓粮食珍贵，万一有人为了那一口粮铤而走险，也说不准。 二人一起从后院出来，在县衙门口分开。 卫曦音盯着九叔伯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会，她垂下眼睑，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打算去找三叔伯，一起回坞堡。 军营门外。 有卫家军值守，瞧见女郎过来，连忙进去通报。 很快有士兵出来，行礼道：“将军请女郎进去，三老爷也在里面，正在做户籍登记。” “有劳。”卫曦音点了点头，跟在士兵身后踏入军营。 里面很大，至少是坞堡营地的五倍之大。 进来便是两个大小相同的校场，位于左右两侧，由中间一条笔直的土路分开，土路两旁有不少保留下来的挺拔大树，阻挡了烈阳照射。 树下阴凉处支着四个案几，明镜堂的四名叔伯坐于案前，卫家军都站在两边校场上，正排着队上前，挨个做登记，登记好后到一旁领衣服。 为了尽早做好登记，几名叔伯忙地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 卫明泽也在其中。 明镜堂这趟过来，不仅运过来五千石粮食，还给每一位士兵带来一套换洗衣服。 士兵身上那套铠甲，穿了快一年没换，他们赶路有时会路过一些有水的地方，大多数时候怕是污染水不敢用。 运气好的时候，会遇到一些山间泉水，补充水囊，顺便舀水出来连人带衣服一道淋洗，然后就这么穿着湿衣服继续赶路。 卫明泽听闻后一阵无语。 果然习武的都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怕生病。 族里在春季屯有不少植物，比如做麻衣的苎麻、苘麻、葛麻等，堆了满院子，有懂行的人在教女眷如何漂洗、捶打，编织成衣。 这种粗壮的麻衣本来做好准备发放给围墙内居民的，眼下这些士兵没衣服穿，明镜堂便先将这批麻衣拿了过来。 干旱导致缺水，换下来的臭衣服与铠甲也没地洗，只能分开堆放在空屋子里，等日后有水了再说。 卫明渊带着儿子就站在案几边上。 他沉默片刻，良久，开口道：“给族里添麻烦了。” 卫明泽闻言抬起头，“几件衣服和一点粮食罢了，族里现在又不缺，能算什么麻烦？” 这种粗麻也只有这些大老粗能穿，稍微皮肤细嫩点的，穿上都是遭罪。 “你要真过意不去，尽早将你这群士兵叫出去帮忙干活去，怎么分配得问问五娘，不过灵县四面边境得尽早圈定，到时候活动范围大了，许多事才能开展。” 说着卫明泽摇了摇头，“人多了，屯的水也不知够不够用……” 至于其他的话，他当着众人面，没说出口。 三千军队对于坞堡来讲，犹如一场及时雨，有了兵力，日后做起事来方便很多。 五娘虽然没明说，但叔伯们心如明镜，五娘怕是迟早都要出去寻找长房一家。 不管是中山军还是翼州军，哪有卫明渊的卫家军好使。 卫明渊神色平静，“这是自然。” 登记的队伍排得很长，士兵都不识字，户籍信息需要挨个开口询问，卫明泽没空再和他说话。 卫曦音过来时，户籍的登记工作还没结束。 她走上前向几位叔伯行礼。 卫明泽指了指身后排队的士兵，说道：“天色不早，五娘先跟着你三叔伯回坞堡，看来今日弄不完了，咱们几人晚上就歇在这边。” 三千士兵，仅有四人在做登记，自然没有那么快。 卫明渊还要回去接谷秋，怕误了时辰，点头道：“那先告辞，明日我再过来。” 说着他转身吩咐卫凌，“你留在这，帮叔伯们搭把手，安顿好后再回来。” 卫凌自然应下。 将父亲与五堂姐送到军营门口，才返回去帮忙。 太阳已经落山，在外干活的人们结束一日的劳作，扛着农具，在监工带领下回去休息。 至少在整个灵县境内的高墙修好之前，还不适合夜里干活。 叔侄女二人走在官道上，落在人群后面。 卫曦音将想让卫家军帮忙出去寻找水源的事说了。 卫明渊：“你七叔伯刚跟我提过屯水之事，我正有此意，有事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不过叔伯想问问你。” 他声音很低沉，语调很缓慢，“五娘对于日后，有何打算？” 第210章 开诚布公 叔侄女二人其实才见过几面，或许是因血缘关系，并没有什么隔阂感。 卫曦音不假思索地回道：“清理翼州，赶去京都。” 卫明渊平静地点头，“五娘打算如何做？” “探广平、平中山，扫荡翼州，之后赶往上京。”卫曦音说的极慢，“祖父他老人家一再教戒侄女，做事不可急躁，翼州是咱们的大本营，不扫除隐患，侄女不敢带人离开。”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是决绝。 卫明渊不由顿住脚步，似乎也没有料到，侄女居然将寻找家人排在了最后面。 做决策者需全方位权衡，因此忌讳感情用事，不能只凭一时头脑冲动、一腔热血去做决断。能以家族为重，顾全大局，光是这份心性已是常人不可及。 卫明渊在此时此刻，才终于弄明白族长的良苦用意。 卫氏一族，五娘她担得起。 卫曦音跟着停住了脚步，官道上有路过的护卫向她抱拳行礼，她微微颔首示意，等人走后才苦笑一声。 笑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可奈何。 “不敢欺瞒三叔伯，侄女曾因担忧父母和兄长，在夜里无数次辗转反侧，进退维谷，这个决定甚至是几日前才艰难定下。” 她望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人影，缓缓说道，“开始我并不想担此重任，皆因私心行事，但宗族传承历来是长房一脉，父兄不在、祖父年迈、二郎愚钝，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就算是为了找回家人，侄女也得站出来，将长房的责任扛在自个儿肩上，带领族人前行。” 这番话说得可谓推心置腹，甚至她在祖父面前，都未曾如此坦诚过。 卫曦音一开始确实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帮助祖父稳定宗族，一直以来推动着她前行的动力，便是走出翼州，去寻找家人踪迹。 但真当坞堡日渐壮大，所有人的生存依附于她时，她才深刻明白，自己的责任重大。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会退缩，会担起责任，做事前会考虑身后的整个家族，以及现在依附着卫氏生存的百姓。 卫明渊沉稳开口，“五娘可知，大家回来之时看到坞堡现在的规模，是何感受？” 卫曦音并没有接话，垂头静静等待下文。 “无论是我和你四叔伯，还是先回来一步的你九叔伯，皆自认为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卫明渊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宗族能否兴旺，是与上位者决策有关，你能将家族放在首要位子，叔伯感到很欣慰，但岂能让你一个小辈抗下所有。” “不要忘了，你姓卫，我等也姓卫，宗族是大家的宗族。” 卫曦音闻言有些感动，眼眸泛着酸意，她想了想，干脆直言道：“无论是平定翼州，还是走出翼州，侄女都需要军队。” 话音刚落。 伤感的气氛消散于无形。 她馋那三千军队，心眼再多也是用来对付外人，三叔伯是自己人，既然馋那就直接开口。 卫明渊眼眸闪过一丝笑意，“五娘不妨细想一下，那些士兵为何被称为卫家军？” 卫曦音愣住片刻。 还能如何？ 不是因为三叔伯姓卫？ 谁知卫明渊接着说道：“军队需得配将才，叔伯别的不行，领兵打仗这事定比五娘强。” 不等卫曦音答话。 他抬头看向西边落阳，背着走往坞堡的方向走去，“谷秋下学了，得赶快回去，也不知我那刀可有打造好……” 只给卫曦音留下一个背影。 落日余晖。 一片金黄色光辉洒在整片土地之上，龟裂的土地与远处说笑的人群形成强烈对比。 卫明渊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无家何有族，族长为家族鞠躬尽瘁一辈子，一生都在为宗族谋划，叔伯倒希望五娘能活得肆意些。” 十几载军旅生涯，戎守边关，磨平了他的棱角。 但骨子里，卫明渊还是当初那个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自我的卫明渊。 族长能在长房一家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做出抉择，明显心已经偏向五娘。侄女任下一任族长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怕就是日后卫劼回来，也不会改变。 既然是上位者，她以家族为己任没有错，族长说得那些话也没有错。 但卫明渊此生唯愧对于他的母亲，母亲临死他都没见上一面，他不想侄女将来与他一样，日后活在对家人的自责与内疚当中。 瞧见三叔伯离去的背影，卫曦音久久回过神来。 她喃喃道：“无家何有族吗？” 三叔伯好像与她所想有些不一样，表面看着沉稳、严肃，带有一股肃杀之气，对儿子不假辞色，但心底难得的那处柔情，却全部一股脑给了小谷秋。 她还以为像三叔伯这样的人，肯定会以家族为重。 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曦音何其聪慧，很快明白过来，四叔祖母以及四房众人的死，三叔伯并没有释怀。 走在前面的卫明渊步伐匆匆，似乎真的急着回去接孩子，他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前面。 叔侄女二人难得交心细谈，有些话三叔伯并没有明说，但两人心头都有数。 她轻敲着手指，仔细回想刚才的谈话。 半晌，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种蕴藏在细微举动中，无言地话语间而表现出来对于晚辈的关切与宽容。 令她思绪翻涌，五味杂陈。 她何其有幸，投生在这样的家族。 ……… 没过两日。 县城那边传来消息，公厨与兵工厂还未来得及屯够水，井水已彻底见底，山上的庄稼奄奄一息，族里加紧制作挡棚，移植大树遮阳。 除非找到新的水源，不然不能动用屯水浇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批庄稼死亡。 卫家军安顿妥当，收到命令分成几十支队伍出去寻找水源。 烈日当空。 药材铺这两日接收了不少在外干活晕倒的百姓，就连在外忙碌的叔伯们，手里抱着小冰壶，依旧出现中暑反应。 整个灵县边境的围墙还差一点才能完成。 随着气候越来越恶劣，众人如今只能趁早晚温度还能忍受的时间出去干活，午时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根本不敢在外待着。 但有些事却不能因此而停下。 第211章 核算与消息 竹编帽与新改制的护具下发给两侧营地。 轻便而又透气的装备，解决了在炎炎夏日之下，护卫外出的负担。 六十名斥候穿戴妥当，整装待发。 他们将分为两路，分别前往广平郡和中山国探查情报。 卫曦音为他们做了万全准备，除了充足的干粮与水，每人还配有降暑冰壶以及制冰的硝石，除此之外，各配置十枚炸药以及数十筒‘太阳真火’。 “一切以自身生命为先，若有突发情况，允许先斩后奏，其余人等生死不论。” “是！” 明镜堂那边送来族里最近所有的资料，美其名曰交给族长过目。 卫暨眼皮都没抬一下，“放书房搁着。” 待斥候上路后。 卫曦音连续几日都留在书房里，查看那些数据，对坞堡的屯粮、屯水量、屯田量、饲养牲口等挨个进行核算。 算术作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一，所学往往是生活中实际遇到的问题，偏重于问题本身的求解。 但文人文士对于算术十分不屑，皆认为是从商者才能用到的东西。 而商，在阶级分明的古代是最低等的存在。 在如此文风之下，叔伯们也只会点简单的算术，对于用现有物资计算出一万多口人的消耗与规划来，还是稍微难了点。 卫曦音开始并没有想到这点，她很少主动去了解明镜堂管理事务的详细情况，毕竟明镜堂是由叔伯们在管，她贸然插手不合适。 就算偶尔有叔伯跟她提及，一般也是说说过程或者正在实施的计划，很少见到如此繁杂而琐碎的数据。 屯粮的情况她心底有数，核算出来的数据相差不大，在不接收新的幸存者前提下，能坚持两年零三个月，这还是她加上了粮仓那两万石粮食的结论。 而在明年春季，田里至少需要种出十万石粮食，才能保证众人往后的吃喝。 十万石，则需要千亩地，但现在坞堡开垦出来和找到的田地只有四百多亩，缺口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寻找良田这个解决办法外，夏季庄稼的存活也可以暂解燃眉之急。 前提是出去的卫家军能顺利找到水源。 至于屯水量也是十分堪忧。 之前所屯水其实不少，防止意外情况，褚钰还专门多造了几十个蓄水池，但谁能想到人口猛增一倍，九千人变成一万八千人，光是三个公厨的每日用水量就十分惊人。 更何况铁匠铺与石临村那边的用水完全没法省。 卫曦音俯于案前，将各类数据总结，对于每一项的支出都有详细记录，计算出每日最小用量、每月总用量等写在纸上，归纳在一起。 除此之外，缺口部分她重点标注。 卫明泽拿到她整理过的账本，翻看之下越看越震惊，条条清晰，简单易懂，他不由对着卫曦音感叹道：“祖先也不知怎么了，将智慧全给了你，要是分点给你那些不靠谱的堂兄弟们多好。” 分点给二郎也行啊。 不说能让他们有多聪慧，起码差距不要这么大。 运个粮都能失踪几个月跑不回来。 说着他又连声告罪，“列祖列宗在上，千万莫要怪罪，是我口不择言了。” 卫曦音：“………” 她的这些叔伯，真是各有各有的性子特点。 以往七叔伯对堂兄弟们都是疾言厉色 ，极少有客气的时候，其实实则最为关心他们，却能忍住一直没问下落。 她都在怀疑，之前九叔伯是受七叔伯之意前来询问的。 卫明泽低着头继续翻看账本，说道：“五娘写的甚是详细，叔伯们自愧不如，之后便按照这个每日最小用量来实施，至少这样就算寻不到水源，也能撑到八月末。” 卫曦音摇头道：“其他都还好，水还是不够，去年好像翻过九月就进入冬季了，整整一月的缺口，不知那会儿井水会不会上涨。” 她不喜欢这些未知之事，所有资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卫家军已经出去寻找水源，实在不行令他们走远点找找。”卫明泽比较乐观，如今他们的情况肯定比其余地方都好，已经很不错了。 卫曦音附和道：“确实，侄女就不信这么大个翼州，这么多的山地，没有一两个深水潭。” 两人又聊了会，卫明泽才告辞离开。 又过两日。 运粮和运送矿石的外出队伍返回。 粮食照例推去地宫存放。 而后回来的这一批矿石，全部运去县城那边的兵工厂，交给卫廷安排。 但眼下缺水，连打造兵器都不敢放开手脚，要知道所有熔炉的东西必须放于水中冷却，按照县城那边的规模，每日怎么也得需要几十盆水。 生存面前，似乎其余事只能放在一旁。 而此时。 从巨鹿郡返回的斥候终于赶到坞堡，带回消息。 很奇怪，同一日内从乌鸦山上回来了两波斥候。 但坞堡现在天天进进出出的人不计其数，几名斥候的回来并没有引起人们注意。 斥候一同来到老宅禀报道：“启禀女郎，属下在路上偶遇程秀百夫长及中山军，二郎君已经找到两位郎君………” 斥候将他们在巨鹿郡的所见所闻全盘交代，包括郎君们遭遇丧尸潮冲击走散。 “属下等人并没有发现秦统领踪迹……” 两波斥候在坞堡门前才遇上，还没来得及交换情报。 见他说完，另一位斥候才上前行礼：“禀女郎，属下是当初跟随运粮队伍出去的部曲，什长是曹阿旺。” “我等晚出发几日，礼郎君已经与二郎君汇合，得知严百夫长先派人回来报信，礼郎君让属下加急回来报平安，免得女郎以及家中长辈担忧。” 卫曦音听完他们的禀报，反而心情更加沉重，出去那么多人，才只有三位郎君的消息。 那么其余人呢？ 秦善可有找到所有失散之人？ 还有，广阿县的县令居然在豢养丧尸，这又是什么鬼？ 该不会最后会被他培养个丧尸王出来…… 想到这她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斥候瞧了眼女郎脸色，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也不知他们从哪找到的废纸，信件皱巴巴的，实在有些无法入眼。 “礼郎君命属下将这封信带给女郎。” 第212章 筹码 卫曦音拆开信封，很快将信看完。 信很短。 这张纸是不知他们从哪捡的破烂，也没有笔，就是随手沾的黑色污垢用手指写的。 信上卫礼向她致歉，说是在山洞里快要饿死的时候，他将中山军下落告诉了翁主，中山翁主已经得知元武等人在清河郡寻人的消息。 另外，在他们脱困后，翁主说会帮他们兄妹保守秘密，但等回来希望能见卫曦音一面。 卫曦音目光复杂地将信件放下，突然觉得有点头疼，她根据只言片语推测出情况，低声询问斥候，“所以，礼堂兄曾与中山翁主一起失踪十几日？” 山洞？ 孤男寡女被困山洞…… 要知道女子名节至关重要，也就灾难发生后，坞堡的部分族人才稍微看开了些，但其余人不一定，大部分人的还保留着从前的思想。 斥候不敢隐瞒，“属下等人是在龙虎寨之乱的第十二日，才发现礼郎君和翁主踪迹。” 得到确切回答，卫曦音觉得头更疼了。 不是因利用中山军之事被翁主知晓，她原本就有九成把握让中山翁主妥协，没有清河卫氏相助，翁主想靠自己回去报仇很难实现。 她头疼的原因，是她在信上感受到了卫礼对翁主的维护。 中山翁主是位聪明人，得知殿下与王妃身死，兄长夺权失败被害，自己还被人拿捏住，又有位没什么心眼的卫氏郎君就在跟前，还向她透露了中山军下落。 卫曦音不由在想，若是她在如此处境会如何做？ 肯定会想方设法与元武等人汇合，有了兵力，之后再拿到与清河卫氏谈判的筹码，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筹码是什么？ 显而易见。 卫礼。 卫氏嫡系郎君，祖父又是如今坞堡唯一还存活的族老，别说卫曦音，就算是身为族长的卫暨，也要考虑三族老在族里的份量，只要拿捏住卫礼，她就成功了一大半。 没什么心眼的礼堂兄，还真不一定是翁主的对手。 不能怪卫曦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平盛世，身份尊贵的宗室女或许会恋爱脑，但眼下，毫无可能。 起码从中山翁主得知噩耗开始，她的心境定会迅速成长起来。 等下一次再见面，或许出现在眼前的，就不再是她从前认识的中山翁主。 几位斥候位于下首，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一片静谧。 卫曦音轻敲着手指，思忖良久，眯着眼吩咐道：“你们回营地休息，去将常鹰叫过来。” 不用等中山翁主回来见她，她亲自过去。 事情虽是变得复杂了点，但若是能保持双赢的局面，对大家都好。 她只盼着中山翁主能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别伤了堂兄的心。 常鹰很快赶来。 卫曦音站起身，没有过多废话，“点二十名武力高强之人，随我一道前往巨鹿郡广阿县，活捉那只被豢养的丧尸。” 豢养丧尸的确丧心病狂，但这也是能得出是否会有丧尸王出现的关键。 此事实在太过重要。 世道已经如此艰难，要是真被人搞出了个什么丧尸王，大家还活不活了。她受上辈子的末世小说荼毒太深，不亲自去看看，得到准确答案，她岂能安心。 常鹰十分诧异，“有人豢养丧尸？” 卫曦音点头，“还不是普通的豢养，而是每日拿活人投喂。” 她之前不去巨鹿郡，是因为已经过去太多人了，坞堡毕竟要有兵力驻守，但眼下三叔伯他们回来了，卫家军就在附近寻找水源，她离开也无影响。 卫曦音催促道：“赶紧去安排，将抓捕的笼子准备好，必须尽快赶过去，免得二郎他们误了事。”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笼子最好坚固一点。” “是！”常鹰立刻下去安排。 那边人很多，到时候过去自然有人用，二十人轻装上路，能尽快抵达。 凝霜不在家，卫曦音只有自己动手收拾行李。 竹编帽是纯手工工艺，制作周期长，眼下又多了三千卫家军，百来号人要弄五千七百人的东西，忙都忙不过来，所以一直没让凝霜回来。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外面那么热，不一定寻得到水源，主要是带上她的小冰壶与大水囊。 卫曦音思索片刻，还是装了几套衣服进去，给中山翁主和崔二娘带的。（信息不对等，她还不知崔二娘之事。） 情况如何，过去了才知，真要成了她堂嫂她难道还能反对不成，万一人家真就两情相悦呢。 老宅的屯水都在一处院子里，由吴伯管着家中的每日用水。 见五娘背着包裹过来打水，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吴伯忧心忡忡，“外面天气这么热，五娘又要去哪啊？” 卫曦音摆了摆手，“我就出去随便转转。” 吴伯露出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神情，说道：“三老爷回来了，让三老爷出去不是也一样？太阳那么大，十娘子现在窝在研究所里连家都不愿意回，说是出来会被晒黑……” 他家女郎却整日想往外面跑。 真晒成块腊肉，日后可怎么办啊。 “正因为三叔伯在，我才敢离开。” 卫曦音推开水缸上的盖子，舀水给她的大水囊灌水，连着灌了三个水囊，才后知后觉发现，吴伯刚才好像提到十堂妹？ 只听吴伯又说道：“十娘子前几日偷偷来问我，说是给五娘交了什么报告，五娘一直没给她回复，害得她饭都吃不下。” 不知怎么的，十娘子好像很怕五娘。 卫曦音顿住，的确之前让十堂妹交过报告给她，她准备第二日查看一下植物研究，但是之后忙着查看县城情况，核算坞堡的物资消耗，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那份报告，好像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卫曦音汗颜，“等会我要去研究所，我去跟十堂妹说。”这么多天没有收到回复，十堂妹怕是整日忐忑不安。 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不是。 而县城那边，这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十方教那两人的审问还没出结果。 也不知三叔伯是如何打算的，看来也只有等她回来再问。 卫曦音很快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妥当，抱着东西与吴伯告别，顺便返回将那份报告拿上，再去主院将情况与祖父说了。 卫暨得知孙女又要出去，满脸地无可奈何，知晓是正事他也没拦着，只道：“那就顺道将卫礼他们先带回来，你四叔伯和四婶整日在念叨，是该回来团聚了。” 卫曦音应下，心底却暗自嘀咕，等回来还给他们带回个儿媳妇，也不知四叔伯和四婶是什么反应。 第213章 同行 常鹰很快安排好出去的人手。 之前因抓丧尸，研究所内有不少现成可用的铁笼，不过女郎说要坚固，常鹰到研究所内挑挑拣拣，想挑选一个最牢固又方便运输的。 路过的褚钰抬了抬眼皮，“常统领这是在找什么？” 常鹰作为女郎最信任的心腹，自然有随意进出研究所的权利。 但两侧营地的事务不少，秦善不在，现在都是由常鹰在负责，没事儿他不会过来，现在出现在研究所里，怕是女郎吩咐。 常鹰下意识回道：“找笼子。” 这不是废话。 褚钰慢条斯理地指着一堆笼子点评道：“这些笼子都好用，那种粗一点的是用来抓丧尸动物，长型带孔的是关丧尸，当然，抓丧尸动物的笼子也有挡板隔离，就怕丧尸伸出来手来伤到人。” 常鹰是个听劝的人，听了先生的话后，选择了抓丧尸动物的大笼子。 外面栏杆很粗，里面设有挡板，挡板上还有细小孔洞，方便查看情况。而笼子四角都有把手，底部设有滚轮，可扛可抬，十分便捷。 褚钰见他选好后，了然道：“看来是有新情况，丧尸，又比丧尸动物强？外面出现了变故？” 研究所的丧尸正在逐渐变弱，没道理外面还没变化。 褚钰很快得出结论，只怕是出现个体意外，女郎想抓回来仔细研究。 “恭喜先生猜对。”卫曦音出现在研究所里。 她头戴遮阳帽，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脖子上还挂着冰壶，手上正拿着她的细剑——落雪。 卫曦音学着他说话的模样，慢条斯理道：“猜对有奖，奖励先生与我们一道出去看看。” 褚钰瞥了她一眼，“女郎觉得研究所与外面，哪个更凉快？” “当然是研究所。”这还用问。 褚钰眼风凉凉，“既然如此，钰为何放着一屋子的冰盆不享受，要出去受罪？” 卫曦音痛心疾首，“先生从前可不是这样，从前我吩咐之事，先生只会说是自己该做的，怎么如今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因为点高温居然退缩……” 褚钰静静地看她表演。 才一点高温？ 女郎怎么不看看自己黑成什么样了。 常鹰解围道：“褚先生误会女郎意思了。” 他连忙将广阿县豢养丧尸的事说明，“女郎是怕出现意外情况，先生对于丧尸特性最为熟知，过去后定会看出蹊跷。” 卫曦音点头，“没错！” 最近因为气温炎热，所有事宜进度都变得非常缓慢，加上缺水，许多工作停滞，而研究所内现在已经走上正轨，有十几位记录官在，不需要褚钰彻夜留守在此。 既然如此，那便带上褚钰去巨鹿郡看看。 一个谋士，老待在后方干杂务哪行，得发挥出褚钰的最大作用啊。 她是懂得物尽其用的。 褚钰哪能不明白她心底的那点小九九，但这确实是正事，并且十分重要，若是丧尸会因为不停地啃食活人成长，那就有大麻烦了。 而对于他们的研究工作来讲，却是一个突破口，能进一步搞清楚病源成长原因。 他无奈妥协，转身走上石梯，“钰去收拾东西。” 卫曦音收敛神色，摆手道：“我都备好了，遮阳帽和水囊还有降温的小冰壶，先生拿上两套换洗衣物就成。” 褚钰离去的背影顿了顿，终究懒得开口。 常鹰将笼子拖出去，放在大门外，二十名护卫站在阴凉地等候。 卫曦音趁机去找十堂妹，妹妹们的身心健康同样重要。 研究所内确实比外面凉快不少，走在通道内两侧房屋的冷气弥漫出来，想也不用想，褚钰肯定用了很多冰给丧尸做实验。 卫夕姝瞧见五堂姐过来，先是一惊，立刻乖乖站好行礼。 她小声开口：“五堂姐。” 卫曦音特意缓和语气，向她致歉，“之前堂姐太忙，将你的报告给忘了，是堂姐的不是，来向十堂妹道歉。” 卫夕姝轻呼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是她的报告有问题，五堂姐才迟迟不给回应。 “不碍事的，没耽误五堂姐就成。” 卫曦音关心一下她们在研究所的近况。 卫夕姝道：“现在进展一切顺利，外面的温度太高，我们将植物全部搬进屋子里来了，昨日褚先生还夸了我和季大郎君，说我俩养的植物长势最好。” 卫曦音眉头微微动了动，十堂妹与季大郎君都是乐观、心态又好的人，难道植物生长真与照料人的心情有关？ 卫曦音思索片刻，当着卫夕姝面，将她之前交上来的报告打开翻看。 卫夕姝见五堂姐在查看她记录的东西，立刻不说话了，老实地站在一旁。 植物研究分为五步。 观察、触摸、闻味、测量与记录。 包括用肉眼观察植物的颜色、形状和大小及其他显着特征，触感软硬程度、植物散发的气味与测量体积、重量等各种变化。 将其一一记录下来。 卫曦音很快将记录看完，她想了想，询问道：“可有最近的？” 卫夕姝默默拿起案上的记录本，“这是今日的，不过我还没写完。” 卫曦音接过来仔细翻看，将相隔十几日的记录情况做对比。 她很快得出结论，现在天气炎热，许多植物都受高温枯萎，甚至死亡，但十堂妹照料的植物影响微小，甚至还保留着春季生长的势头。 能得褚钰夸赞，恐怕季大郎君那里的情况同样如此。 这算是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日后照料族里的庄稼与这些植物，他们完全可以根据这个特点来进行选人。 卫曦音心情颇好，对着堂妹连连夸赞道：“十堂妹做得很不错，我会告知叔伯们，咱们得奖罚分明，做得好的就要表彰奖励。” “谢谢五堂姐！”卫夕姝闻言很开心，她才不在乎什么奖励，能得五堂姐夸奖，心里已经比吃了蜜还甜。 褚钰收拾好东西，等在研究所门外。 卫曦音不再耽误，向五堂妹告辞。 出来正好撞见谢芮安。 谢芮安听人说女郎在研究所，连忙过来。 小姑娘身上穿着女装，周围的人已经渐渐习惯。 卫曦音了然，“芮安先不着急做选择，日后灵县那边还有许多产业要开始实施，你再多多了解，再做决定也不迟，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外面那么热，不可能一直让护卫等着。 再说了，她还想将谢芮安培养成第二个褚钰。 第214章 植物心情 谢芮安愣住片刻，才小声道：“是，那我等女郎回来。” 卫曦音摆了摆手，走出研究所，率领众人离开。 气温炎热。 高温让空气中的湿度消失殆尽，变得极度干燥，明晃晃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 卫曦音等人从坞堡出来后，加紧速度赶路，想尽早进入乌鸦山，以此来躲避烈阳照射。 此次他们出行由两名回来的斥候领路，一行人很快抵达山脚，进入山林。 所有护卫皆戴着遮阳帽，背着小冰壶，为了尽早赶到广阿县，并没有携带推车，每个人将干粮等物品背在身上，笼子由四名护卫抬上。 山林间绿树浓萌，树叶沙沙，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叶洒下金黄色的星星点点。 气温比外面略低一点。 褚钰瞥了眼护卫身上的包袱，说是包袱，其实又有点不像，由两根肩带组成，里面用竹编撑起框架结构，再有一层粗麻包裹着，从外观来看四四方方的，实则里面空间极大，能放下很多东西。 卫曦音见他感兴趣，向他科普，“这叫双肩包。” 其实外观更类似于一些可以拖行的书包，增加竹编只是想巩固结构，防止护卫跌倒压住里面的东西。 比如之前去往中山国与广平郡的斥候，都是用的这种背包，但他们身上带有不少危险物品，炸药与用竹筒装的助燃油。 如今坞堡的盐所剩无几，没法制作太阳真火，植物油倒是提炼出不少，暂时不缺。 两人走在护卫中间，边走边聊。 褚钰道：“刚才看见女郎去找十娘子，看来女郎应该已经得知植物之事。” 卫曦音点头，“的确，本来还想问问先生。”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向她禀报。 褚钰学着她的模样，将小冰壶抱在怀里，解释道：“之前因没有得出准确结论，本想等再过几日，等温度达到最高，得到想要的生长数据，再去向女郎禀报。” 他淡淡道：“女郎肯定好奇，钰是如何发现这点的。” 卫曦音闻言差点被脚下的山路绊倒，正因为这事，她才怀疑褚钰是穿越的。 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主动提及。 褚钰瞧见她那副心虚的模样，冷哼一声，“这事还要多亏女郎。” 卫曦音一头雾水，植物研究她就从来都没管过，关她什么事儿。 “之前植物研究都是龚六郎在做，钰偶尔也会看看报告，注意一下研究所的植物生长情况，而钰察觉到不对，是在女郎发话将季大郎君调去观察植物开始。” 小胖子终于离开关押丧尸的屋子，不用整日面对那些恐怖的东西，心情转变之快，每日开开心心来研究所当值。 褚钰很快发现，由季曜照料的植物，与龚六郎照料的植物，生长情况出现两个极端。 龚六郎此人不必多说，论心眼，几乎与女郎旗鼓相当。 由他经手的植物，差不多七日才开花。 而小胖子照料的植物，仅仅两日就结出花骨朵。 两盆植物是同时从外面移植回来，来自同一片地方，照理说不应该出现生长差异化，一定是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卫曦音闻言，瞠目结舌地说道：“所以你因此得出植物与人的心情有关？” 害的她以为是褚钰有问题，甚至怀疑他是穿越或是重生的。 果然人不能太聪明。 不然你看，龚淳同样也在怀疑她。 “开始还不能确定，所以钰从女眷中选择了十娘子，想验证一下。” 褚钰淡淡瞥了她一眼，“十娘子天性活泼，乐观开朗，龚六郎的那盆桔子树，交给她没几日就开花结果，现在小小一株盆栽，开华结实，就是还没完全成熟，想来肯定香甜多汁。” 他那一眼，仿佛在说，都是卫氏娘子差距怎么这么大。 卫曦音读懂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女不跟男斗。 她轻咳一声，适时转移话题，“那关于丧尸变弱可有得出结论？” 褚钰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 这段山路陡峭，行走起来需时刻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块，后方抬着铁笼的四名护卫又换了人，乌鸦山内部极大，二十来人跟在两名带路的斥候身后，在山间穿梭。 待走到相对平稳处。 褚钰才道：“的确与温度有关，温度越低，丧尸活跃度越高，可以确定，待冬季来临它们又会卷土从来。” 意料之中的事。 卫曦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她冷静地说道：“先生可知能量守恒定律？” “何为能量守恒？”褚钰眉头一蹙。 卫曦音解释道：“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其它物体，而能量的总量保持不变。” “简单来说，那些丧尸不是永动机，不会永无止境成长下去，一旦自身能量消耗殆尽，达到临界点，说不定会自然消亡。” 她抹了把脸上汗珠，“只不过期限不定，或许载，又或许十几载，我之所以急着赶去广阿县，也是因这一点。” 这么久以来，还没明显察觉到个体差距，但现在有只丧尸的能量一直在得到补充。 褚钰微眯着眼，垂眸沉思。 此后两人没再说话，爬山是个体力活，更何况是在炎炎夏日，即便每个人都准备有冰壶，依旧出了汗。 现在可没有条件洗漱，大家拿干净的布，蘸着冰壶溢出来的水滴子随便擦擦。 就这样在山间行走几日，翻过山峰之后，抵达乌鸦山背面被封住的半山腰上。 一圈圈六米高的土墙将路段封住，护卫就近砍伐树木，很快搭好木梯。 常鹰与两名斥候率先翻过去查看情况。 卫曦音指着木梯，侧身道：“先生先行。” 褚钰睨了她一眼，“女郎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客气。” 说完他径直走向木梯，姿态闲散得消失在围墙上方。 卫曦音紧随其后。 见女郎与褚先生走后，护卫才抬着铁笼翻过围墙。 一行人没过多停留，从半山腰往下面走，进入柏乡境内。 第215章 像块碳 从柏乡过去，需经过武陶县和堂阳县。 走上官道，一直被抬着的铁笼终于被放置在地上，推着行走。 斥候在前领路。 一行人紧赶慢赶，以最快速度抵达广阿县边境。 进入广阿县后，丧尸忽然变多，官道上、田地间，随处可见摇摇晃晃四处行走的骷髅架子。 卫曦音拔出落雪，加入到沿途的清理工作。 随着气温越来越高，丧尸行走速度缓慢，扑来时又跟卡顿了似的，非常容易杀死。 “启禀女郎，高邑县的丧尸潮分批次在往这边迁徙，前方广阿县辖内出现很多丧尸。”斥候探查完情况，回来禀报道，“郎君们在沿途留有记号，需绕过前面路段。” 卫曦音抖了抖剑身，抬眸看向褚钰，“先生如何看？” 她这一问，背后另有深意。 褚钰是巨鹿郡人。 “那要看女郎想做到哪一步。”褚钰一袭布衣，抱着冰壶气定神闲地站在树下阴凉地，他是谋士，清理丧尸的活计不需要他动手。 “女郎若是想清理整个翼州，巨鹿郡这边迟早会派兵动手，干旱季节也有它的好处，如今丧尸变弱，正是清理丧尸潮的好时机。” 卫曦音摇头道：“现在不是好时机，炸药制造进度缓慢，不能将人力与火力用在这里，巨鹿郡对我们来讲影响最小，甚至不如安平郡与隔壁常山、渤海等郡县地。” 有乌鸦山山脉作为阻挡，丧尸潮过不来，唯一的隐患在于靠近山脉尽头的广阿县，紧挨着清河郡的高邑县。 而高邑，离粮仓与复阳不远。 但远远还没到需要他们集中兵力清理的地步。 褚钰道：“所以钰说这要看女郎的打算，女郎想先探广平、平中山，广平所经过郡县和安平郡，自然要排在巨鹿郡前面。” “先生不是巨鹿郡人？”卫曦音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斟酌着问道，“我还以为你会主张先清理巨鹿郡。” 褚钰淡然一笑，“孰轻孰重，钰还拎得清。” 卫曦音十分赞同，身为谋士，以谋取士者，自然以为‘主公’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为先。 就是不知褚钰的其他亲友可还活着，要知道这个朝代几乎都是宗族抱团生存，褚钰来投靠时却只带了母亲与两位随从。 话说，她都好久没有看见褚先生母亲了，上次得知消息还是听闻在女眷那边帮忙做活。 她这样想，自然而然问出了声。 褚钰神色淡淡，没有隐瞒，回道：“钰父亲离世得早，一些人欺负孤儿寡母，霸占家产，所以钰自小便脱离了家族。” 卫曦音一愣，没想到先生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不过，按照褚先生的性子，原先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人，恐怕不会好过…… 说不定早就投胎去了。 难怪他不关心巨鹿郡情况，甚至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态度。 话语声止住，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常鹰默不作声地守候在女郎身边，时刻注意周围动向。 斥候很快探明前方路线，重新返回，一行人绕过丧尸极多的地方，顺着沿途记号接着赶路往东行进。 在第二日，终于遇上了他们自己人。 在二里地外监察丧尸潮动向的护卫，瞧见女郎身影，整个人一惊，连忙跑过来行礼。 “见过女郎！” “见过常统领！” 护卫抬起头来，才发现站在女郎身后的褚先生，这下更是震惊不已，“见过褚先生！” 没想到不仅惊动了女郎，甚至连褚先生也跟了过来。 卫曦音颔首示意，边走边语速极快地问道：“郎君们在哪？眼下广阿县什么情况？” “回女郎，郎君们都在山洞中休整，程秀百夫长曾过来汇合，得知这边情况后，率领百人离队，前往另一方向寻找秦统领以及其余郎君。” 护卫垂头接着禀报道，“我等是从敬武县返回，第二波过来的丧尸潮，阻断了敬武县到这边的道路，昨日才到附近还不知最新情况，达郎君着急救人，已经派出斥候探查枣姚村情况，想来傍晚归来。” 枣姚村，便是目前周县令等人的根据地。 大家目前正在商量如何解决此事，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行动，完全是因为大量丧尸潮从高邑方向迁徙涌入，刚好掐断两边道路。 卫曦音点头，“程秀离开几日？” “回女郎，已有五日。” 她闻言目光闪烁，不由放低音量，“可有瞧见那群中山军？” 护卫沉默片刻，老实回道：“未曾瞧见，不过程百夫长好像知道些什么，跟曹什长交代过。” 卫曦音陷入沉思，中山军出发已有好几日，路上沿途部曲留下的标记比比皆是，不可能比他们还晚到，而广阿县这边紧挨着高邑县。 就脚指头想也该知道，中山翁主若是进入巨鹿郡，只会从高邑方向啊。 还是说，程秀在这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她懒得动脑子，等会儿问曹阿旺便知。 既然中山翁主已经得知中山军消息，晚汇合与早汇合已经没什么区别。 护卫瞧见身后推着的大铁笼，连忙带着女郎去见郎君们。 身后的褚钰与常鹰跟上。 他们现在所在方位，在敬武县与广阿县边境交攘处，并没有深入广阿县境内。 卫琅蹲坐在山洞外面，拿着根枯木枝在地上画圈圈玩。 听到下面传来动静，他下意识抬头看去，一眼瞧见走在护卫中间的阿姐！ 孩子‘唰’得一下站起身来，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扔掉手里的枯木枝兴奋地朝着山下跑来，边跑边喊道：“阿姐！我在这！” 时隔多日，姐弟俩相见。 听到弟弟的声音，卫曦音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烈阳刺眼，只能瞧见人影朝着这边跑来，她微眯着眼招手，“慢点跑。” 等人到了跟前。 她却忽然顿住，整个人似乎遭受了打击。 弟弟又长高了些，但因这些时日一直在烈阳下活动，皮肤变得黑不溜秋跟块碳一样，整个人瞧着像是逃难出来，实在有点没眼看。 身后的褚钰轻笑一声，“二郎君与女郎不愧是亲姐弟。” 第216章 枣姚村情况（一） 卫曦音满脸黑线。 常鹰抿着嘴，努力绷着表情。 只有卫琅没察觉到哪里不对，美滋滋地回应道：“是啊是啊，我和阿姐是亲姐弟。” 多日未见，他有好多话要跟阿姐说，还没等卫曦音找褚钰算账，卫琅拉着姐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我很听话的，是我先找到堂兄们，兄长们都好弱，我得守在这里保护他们………”孩子一时激动，说话颠三倒四的。 “二郎真厉害。”卫曦音揉了揉孩子脑袋，感到欣慰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心疼。 这么热的天气在外寻人，要面对随处可见的怪物，危险无处不在，可谓是十分辛苦。 想到此，她将自己的小冰壶顺手塞进弟弟怀里。 卫琅很开心，摸着阿姐塞过来的冰壶一脸稀奇，“我很厉害的，我还可以保护阿姐，达堂兄说我们要去救人，但是礼堂兄受伤了……” 卫曦音眉头一皱，“礼堂兄受伤了？” 卫琅使劲点头，“嗯，衣服上全是血……” 一旁的严百夫长怕女郎误会，补充道：“回女郎，礼郎君是很久之前受的伤，如今伤口已经结疤，瞧着已无碍。” 斥候去枣姚村探查消息，二郎君想要跟去。 几位郎君就用礼郎君衣服上的血渍骗他，说人受伤虚弱，需要二郎君留下来保护大家。 卫曦音：“………”当着孩子面拆穿不好。 一旁的卫琅丝毫没有留意后面的谈话内容，他正垂着脑袋研究阿姐给他的小冰壶，小小的冰壶里面全是冰块，抱在怀里十分凉爽。 他转动着小脑袋瓜子思考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久冰块都没化。 一行人在山洞外面聊了许久，里面的人早已得到消息，连忙出来迎接。 卫达和卫诃最先跑出来，欢呼道：“五堂姐！” 兄弟俩又向一旁的褚钰和常鹰打招呼。 卫礼跟在两位堂弟身后，向众人行礼。 卫诃挠了挠脑袋，问道：“五堂姐，你怎么过来了？” 卫曦音见堂兄弟们都好好的，终于放下心来，她瞥了眼站在洞门前的中山翁主，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布麻衣，乌黑秀发盘起，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 两人隔着段距离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你们久久没有回来，我过来看看。” 说着卫曦音扭头看向卫礼，“四叔伯和四婶回来了，两个堂弟堂妹都平安无事，礼堂兄收拾收拾，先带着堂弟们回坞堡团聚。” 忽然得知父母消息。 卫礼整个人愣住片刻，反应过来后双眼陡然睁大，大喜过望，“都没事太好了！” 但是…… 卫礼余光扫过山洞门前，迟疑说道：“但是还有堂弟们还没找到，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卫曦音：“不知程秀有没有跟堂兄提及，秦善只比你们晚几日过来，加上程秀现在也赶了过去寻人，你们留在此地无用，还不如早些回去，免得长辈们担心。” 说着她朝曹阿旺招手，吩咐道：“收拾东西，明日送几位郎君回去。” 言语间丝毫不容拒绝。 “是！”曹阿旺抱拳应下。 一旁的卫诃与卫达不敢吭声。 褚钰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这是女郎的家事，与他无关。 卫礼见事已成定局，只好点头应下。 此时刚过午时没多久，正是太阳光最毒辣的时候，众人处在半山腰上，周围却没有一丝的风，闷热到仿佛连空气都是黏糊糊的。 打完招呼，开始询问正事。 严百夫长连忙将情况事无巨细地述说一边。 “回去报信的斥候走后没多久，属下等人便与礼郎君汇合，之后从敬武县返回……” “第二波丧尸潮过来，数量大约有一万左右，在界碑处徘徊三日后深入广阿县，属下便守着郎君们在此休整，另外之前做内应的百姓，传来的消息已经顺利取到。” 说着严百夫长将一块完整的布条从怀里掏出来，拿给女郎过目。 双方曾约定每五日传递一次消息，但因道路受阻，前去取信的护卫晚到几日，小道树下留有两块布条，显然那些百姓过来了两次。 那些人顺利找到卫达描述的那位青年，不知他们是如何解释的，青年听闻后加入了那些人，他会识字，传过来的消息都是手写的字体，解决了大家的阅读麻烦。 卫曦音接过，仔细查看。 巨鹿郡比清河郡晚爆发几日。 那位周县令其实应变能力还算强，从逃向这边的人嘴里得知邻县有疫症发生，知晓这种疫病传染性极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与县丞等几人商量一番，立刻下令封闭城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此举将那些逃向这边的人全部关在了城外。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没过两日，等到夜幕降临，城中出现大乱，顷刻间整座县城内四处都是哭喊声、求救声，夹杂着怪物的吼叫声。 入目随处可见的血迹。 有人被家人咬伤，惊恐地从家里跑出来，才发现外面的街道上更乱，无数感染疫病的‘人’失去理智，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人群扑来…… 周县令见此，吓得赶紧收拾东西逃命。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在广阿县任县令期间的两年，收刮民脂民膏，收受贿赂，巴结郡守，干旱年间甚至为了替郡守分忧，主动承担赋税重任，根本不管辖内百姓死活。 广阿县百姓无一不怨声载道，奈何民斗不过官，只能有一日没一日的过日子。 现在发现情况不对，周县令当然只顾着自己逃命。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周县令的家眷，他后院妻妾成群，有八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 逃命时他带上了自己的独子，根本没有通知后院的女眷。 一伙人打开城门，想趁乱出城。 岂料外面的人因为他的见死不救，早已变成了怪物，城门刚开，那些怪物蜂拥而至，瞬间将前面的几名开路的下人淹没。 周县令瞧见怪物朝着他冲来，吓得下意识拉过独子，挡在了自己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