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真无奈就像冬天里的大白菜》 第1章 该不会是……穿书了? {写小说原本就众口难调!请宝子们先看清楚作品简介再入坑。创作不易,望谅解!} 收到京都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丁可薇,刚看完一本爽文小说《七零年代:团宠姊妹花》。 她揣着录取通知书,骑上单车出了门。 只顾蹬着车子,加速前进的丁可薇,却没留意脚下的路…… 我艹,井盖呢??? 一个不留神,她竟连人带车掉进了深井里。 丁可薇醒来后,怀里揣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居然变成了旧日记本的模样??? 该不会是……穿书了??? 她手忙脚乱地翻到新写的那页日记。 1970年7月28日。 时间,一下子倒退了五十多年??? 丁可薇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还不及细看日记里,具体写的啥内容时,本子就被人粗暴地抢去了。 两个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身形差不多,模样也极其相似的漂亮女孩儿,正凶巴巴地瞪着她…… “你手咋这么贱类?又乱翻别人东西!” 其中一个女孩儿,挥舞着手里的日记本,照丁可薇的脑门上‘啪啪啪’地一阵猛拍。 她嘴里不停喊着: “叫你乱翻别人的东西,叫你乱翻别人的东西,叫你……” 丁可薇吓得缩起脖子,抱头躲在床角,是一声也不敢言语。 另一个女孩儿声色俱厉地问: “你说,你是不是趁我俩不在家的时候,经常偷跑进来?” 丁可薇赶忙摇头否认…… 眼前这对姊妹花,不就是她刚看完的爽文小说里,丁家双胞胎丁可馨和丁可萱么。 原主偷看大姐日记本,是小说里一个比较经典的桥段: 原主丁可薇,得知丁母给两个姐姐,每人买了个新日记本。 没她份儿也就算了,姐儿俩还总爱在她面前显摆。 原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敢壮起胆子明抢。 于是原主丁可薇,就趁姐姐们不在家,溜进她们屋里,偷看了大姐丁可馨的日记,原主还把日记里的内容,夸大其词地传了出去…… 哎。 她这是…… 穿成了同名同姓的丁家炮灰小妹,丁可薇了。 此时此刻刚刚穿越过来的她,整个人都被淹没在两个姐姐口吐芬芳的唾沫星子里。 现代版丁可薇,快速回顾了一遍书里的剧情: 七零年代,古城双钢职工李月娥和丁友贵,是一对夫妻。 二人共同孕育了五个子女。 老大丁可馨和老二丁可萱是一对双胞胎,同时也是这部书中的双女主。 排行老三的丁建国,是钢厂的学徒工。也是丁家第一个儿子,所以很受父母重视。 老四丁可薇,也就是书中的原主。从小就其貌不扬,是个笨嘴拙舌、木讷的黄毛丫头。 对于丁家父母而言,丁可薇不善言辞也就罢了,关键长得还没可馨可萱好看。 再说了,原主更没法跟儿子比了。 所以,在老两口眼中,三丫头就是个小透明。 等到小儿子丁建军一出生,丁家父母更觉得原主讨人嫌了。 家里要是有啥好吃的,本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丁家都是先紧着父子三人。 丁母手上要是有了多余的布票,也会先想着给丁可馨和丁可萱姊妹俩。 两个浓眉大眼的俏姑娘,穿着一模一样的花衣裳走街串巷,那回头率…… 啧啧啧! 丁母脸上回味无穷的神气劲儿,别提多得意了…… 只有原主丁可薇,穿的是补丁摞补丁,吃的是沾着兄弟姊妹口水的剩饭。 原主在丁家,从小就没少吃苦,是活也干了,打也挨了…… 到头来,连个洗衣烧饭的丫鬟都不如。 丁可薇记得,爽文小说里写着: 原主16岁时,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因为丁家父母的疏忽,耽误了原主的治疗时间…… 结果,原主烧成大脑炎,变的又痴又傻。 丁家父母不但不心疼原主,竟然还让生病的三女儿,到贫瘠的大西北去插队!! 小说最后写道:原主被一个大她三十多岁的农村老光棍娶回家当媳妇。后来,原主给老光棍生了三个女娃娃后,就失踪了。 下乡后的原主,一辈子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人,和兄弟姊妹。 …… 门外突然传来的脚步声,引得两姐妹回头观望。 “妈,你看老三。她又跑到我俩屋里乱翻东西。” 老大丁可馨,跟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打丁可薇的小报告。 丁母个子高,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目光犀利,一看就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老二丁可萱拧住丁可薇的脸,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 “你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脸颊吃痛的丁可薇,抱起二姐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疼的二姐尖着嗓子喊: “你,你快松口……” 丁母肩上挎着个布兜,面无表情地看着扭成一团的三个闺女。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说: “丁可馨、丁可萱你俩给我出来。” 姐妹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丁可薇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姐姐,摸了摸被二姐指甲掐出的血印子…… 真疼! 她龇牙咧嘴地掉着泪花花。 丁母坐在厅堂的圆桌前,吊着脸问姐妹俩: “听小丢儿的妈说,你俩好几天没去厂里了。说,咋回事儿?” 丁可萱拽拽大姐的衣角,背过脸不去看丁母。 老大丁可馨,坐在丁母身边说: “我跟妹妹,不想干了。妈,你是不知道,纱厂的活实在是太苦了。人家都说,好男不进钢厂,好女不进纱厂。您就算托人找关系,也给我俩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呀。就纱厂那环境,我可受不了。” 丁母长叹了一口气说: “给你俩找的工作,才干了没一个月,就撂挑子了?你说说你俩,咋这么不懂事儿呢,我当初托人找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才弄到秦棉二厂的工作。这下好了,你俩挑三拣四不说,居然还敢旷工?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你姐俩才满意,是不是。” 丁可萱听了丁母的话,不服气地说; “我跟大姐在秦棉二厂纺纱,也不过是个临时工。将来要是成了家,再生了孩子,工作一样保不住啊。不是我俩不愿意干,是这纺纱的工作,真太苦了。” 看着两个亭亭玉立,模样周正的闺女。丁母沉了一口气,又是无奈又是苦口婆心地说。 “瞧瞧你俩,说的这叫什么话?你爸和你弟不一样是在钢厂干活吗?怎么就入不了你们的眼了,我也一样是在轧钢机组拧螺丝的,我们都干得了,你俩就干不了?” 姐妹俩一边不耐烦地听丁母训话,一边瞅了眼躲在身后的三丫头丁可薇。 就眼前这形势,大姐跟二姐肯定憋着一肚子气,等丁母一走,原主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揍。 眼前的丁可薇,绝不愿意跟受气包原主那样,受尽家人的欺辱。 刚刚挨二姐丁可萱那一下,是因为她还没完全投入到角色中来…… 现在,可不能让二十一世纪的丁可薇,真成了这姐俩的出气筒。 她悄悄迈步往门外走,丁母就注意到了。 “干嘛去?” 丁可薇反应敏捷,笑嘻嘻地掬起一张脸,拿起洗脸架子上,印着鸳鸯戏水的瓷盆说: “我给妈打盆水去,天这么热,您洗把脸,凉快凉快……” 丁母的眼神,比之前舒展了些。不知不觉间,三丫头也长大了,都知道心疼父母了。 “去。” 得了丁母的准许,丁可薇嬉笑着应了一声‘诶’。 大姐丁可馨转过身,凶巴巴地瞪着她,仿佛是在警告丁可薇: 等你回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丁可薇冲她做了个鬼脸,抱起脸盆就往门外跑…… 第2章 做一条溜光水滑的泥鳅。 街道办的人,这两天一直来丁家说知青插队的事儿…… 丁母心里盘算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可馨和可萱去。 把这么好的两个姑娘,弄到乡下种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这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哪个当妈的,会不心疼呢? 原本,丁母是打算让可馨和可萱姐俩,在秦棉厂干上个月。 她呢,就抓紧时间,托人给姐俩说门亲事,找个好婆家。 当妈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虽然可馨和可萱长得水灵,但正儿八经的好人家,还是会先看女方的家庭条件,和工作单位。 可丁母怎么也没料到…… 这姐俩是半点苦也不肯吃! 丁母一边思量着,一边提醒老三丁可薇,把擀好的面,要切成韭菜叶那么宽。 丁可薇给锅里烧上水,丁母又催促她,赶紧去找小儿子建军回家吃饭。 不一会儿,丈夫丁友贵和儿子建国都下班回来了,一家人围着圆桌等丁可薇下面…… “你俩咋都在家呢,今天没去厂子吗?” 看到大丫和二丫从里屋走出来,丁友贵斜了俩姑娘一眼。 丁可馨和丁可萱见丁父脸色不太好,姐俩吓得不敢吱声,一齐望向端着面从厨房出来的丁母。 “她俩说,纱厂的苦不好干,想换个别的试试。” 丁母把干拌面搅匀和了,放到丈夫面前。 丁友贵一听,接过妻子递来的筷子说。 “啥叫不好干?要我说,都是让你给惯得,现在的工作多难找,一个个还挑肥拣瘦的,实在不行,就叫她俩下乡插队去,好好磨磨她俩的性子,一天到晚,嫌这嫌那,我看是吃饱撑得。” 姐俩一听‘下乡’俩字,立马急了。 “爸~” 丁可馨委屈巴巴地冲着丁友贵喊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娇嗔和不情愿。 丁母李月娥没接丈夫的话,自顾自地回厨房帮忙去了。 待一家人围着圆桌吸溜面条的时候,只有丁可薇忙前忙后的,给家人端咸菜和辣子。 从锅里捞出来的最后两碗面条,才有丁可薇的份儿。 她夹起碗里的面,仔细一看: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断结结不说,而且也就盛了不到半碗的量…… 丁可薇见大姐和二姐,拿着筷子在面碗里戳来倒去的就是不吃。 父亲丁友贵刚给嘴里刨了几口面,望见坐在对面的姐俩,一下子就来火了。 “咋?还说不得你俩了是。拌脸子给谁看?” 就在丁父气得想要摔筷子的时候,姐妹俩赶紧张口吸溜着碗里的面条。 “爸,你别气,我给你倒碗面汤去。” 丁可薇放下筷子,懂事地跑进厨房。 见三丫这么有眼色,丁父的气也消了点。 丁可薇端着面汤,放到丁父面前。 “爸,小心烫。晾凉了再喝。” 俩儿子丁建国和丁建军,见老三今天跟平时不大一样。忍不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哼!无事献殷勤。” 小儿子丁建军瞅了丁可薇一眼,嘴里嘟囔道。 她也不恼,颔首一笑,转身又回了厨房。 丁可薇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面汤,第二碗端给丁母时,故意跟老疙瘩丁建军说: “弟,等会儿我给咱哥端完,就给你端,别急啊!” 建军唧着嘴里的面,不屑地说: “谁稀罕!我又不是没长手。” 丁友贵一听,对着身旁的小儿子训斥道。 “知道自己长手,还坐这儿?咋地,是等老子给你端吗……” 丁建军赶忙放下筷子,乖乖从凳子上起身,可馨可萱一看老疙瘩挨了训,也都纷纷往厨房涌。 丁可薇坐在凳子上,吸溜着碗里的臊子干拌面。 唧唧……真香! 大家吃完饭,丁家父母带着小儿子出门乘凉去了。 丁建国大爷似的模样,把面前的碗一推,嘴一擦也回房躺着了。 剩下可馨、可萱姐俩和丁可薇,大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说。 “老三,你能耐了呀,在爸妈面前装的是像模像样儿的。” 丁可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大姐的话: “嗯?大姐说话,我咋听不大懂?啥意思?” 可萱双手环胸,冷笑一声: “你以前可不这样,今天是怎么了?心眼子比莲菜窟窿还多。” 丁可薇勾起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原主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当然清楚。 小说里的丁可薇,就是吃了笨口拙舌,没眼力劲儿的亏。 丁父丁友贵,也不是那种偏心偏到离大谱的地步。 穿越后的丁可薇,决定改掉这些毛病,做一条溜光水滑的泥鳅。 荣格说,性格决定命运! 能不能决定命运,丁可薇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能决定她在这儿,受不受丁家父母的待见。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言三伏寒。 以后,话只说人爱听的。 至于良不良言的……当然是保命要紧喽。 “大姐二姐,今天……是我不对,不该随随便便进你俩的屋。我给你俩赔个不是,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儿了。你们宰相肚里能乘船,就别跟妹妹我一般见识了。” 可馨和可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她…… 往常的老三,肯定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不说话,但是心里却憋着一股子气。 现在,站在她俩面前的丁可薇,这么能说会道,能屈能伸的。 ……简直太诡异了! 见丁可薇冲着她俩嘻嘻一笑的样子,姐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两人拉着手,赶紧离了饭桌。 一家人都走光了,丁可薇进厨房刷碗去了。 家里的活都是丁可薇干,丁母心里跟明镜似的。 厨房里的活,从来都是三丫头分内的事儿,丁母偶尔帮忙打打下手。 毕竟,家里不养闲人…… 至于丁可馨和丁可萱…… 那是丁母心灵的慰藉,也是她最满意,最引以为傲的佳作。 …… 夜里,大家各自回屋睡去了。 丁家统共三间屋子,再加上厅堂和厨房,共有六七十个平方。 但这么大的地方,却容不下原主一张床。 丁可薇收起吃饭的圆桌靠墙放着,从高低柜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拉出一张行军折叠床。 她和衣躺了上去,一闭眼就看见了海底捞火锅,李想大虾,汉拿山烤肉,还有上次妈妈带她去吃的海鲜自助…… 丁可薇晚饭吃的连半饱都算不上,这会儿整个人饿的睡不着觉。 越想越饿,是越饿越想。 穿越的第一天,她就失眠了…… 下午那一小碗面,还不够她塞牙缝呢。 这会儿,丁可薇在狭窄的床上翻来覆去,考虑着要不要偷偷溜进厨房,给自己煮个鸡蛋吃。 屋里,李月娥和丁友贵躺在床上闲话家常。 “我怎么觉着,三丫头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呢。” 丁友贵皱着眉,他总觉得不得劲儿,可是又说不上,到底是哪不得劲儿。 李月娥轻笑一声。 “三丫头长大了,变懂事了呗。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一闷棍打不出三个屁来。” 林友贵觉得妻子的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突然觉得,三丫头好像一下子长大的…… 他都有些不适应了。 李月娥打了个哈欠,顺手拉熄了电灯说: “快睡。明儿,还得上班呢。” 丁可薇见三个屋子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了。 她就跟夜里的黄鼠狼一样,两眼放精光。 不过…… 她不偷鸡,再说了,家里也没鸡让她偷。 翌日,正在厨房做早饭的丁可薇,见丁母走进厨房。 她一边搅着锅里的稀饭,一边问: “妈,怎么不多睡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丁母难得一见地冲她露出一丝笑脸…… “哎呀~” 丁母扒拉着框子里的鸡蛋,突然叫出声来。 一家人睡眼惺忪,先后跑进厨房。 丁友贵揉揉眼睛问。 “怎么了?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嗯?” 丁母指了指筐里的鸡蛋说: “鸡蛋少了!” 大家又纷纷把视线投到筐子中,一个个像是在数鸡蛋…… 丁友贵不耐烦地说: “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呢么,先用着就是了。” 丁母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她冷着脸说: “这鸡蛋,我查过数的。少了一个就是偷,这事儿今天不掰扯清楚,你们谁都别想吃饭!” 丁母一脸的愤愤然…… 第3章 好朋友赵小芬 筐里明明有二十八枚鸡蛋,怎么数来数去却只剩下二十七枚了呢? 这事儿对丁母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在丁家,有资格吃鸡蛋的就只有两种人: 男人和挣钱养家的人。 丁父和大儿子建国,就不必说了。 两爷们在钢厂,干的那是力气活。不吃饱还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 老疙瘩建军才15岁,正是窜个头,长身体的时候。 丁家虽说不富裕,那也不能让老疙瘩营养不良啊。 可馨和可萱去纱厂做工那几天,丁母心疼姐俩,每天都煮两枚鸡蛋,给她俩偷偷揣兜里。 在这个家,明面上是谁挣钱,谁就有鸡蛋吃。 实则,是丁母心疼谁,谁就有吃鸡蛋的资格! 原主丁可薇,早八百年前忘了鸡蛋是什么味儿…… 好一阵儿,她见饭桌上掉的蛋黄渣滓,都会用手指肚偷偷粘起来,塞进自个儿嘴里,咋摸着蛋黄绵软的香味儿。 操持着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丁母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基本上从不给三丫头丁可薇,任何吃鸡蛋的理由…… 整天在家里忙得团团转的原主,比丁家其他几个孩子惨多了! 可馨可萱今年十九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丁母正给姐俩物色对象。 丁建国也有十七了,性子稳重,又是钢厂的学徒工。 虽说儿子的工资少点。但基本上,都给了丁母,在这点上,丁建国深受父母亲的认可。 排行老三的原主,比哥哥小一岁,在包仓二中上高一,学习成绩简直没眼看! 老疙瘩跟原主相差不到一岁,在包仓二中的初中部念初三。 当初,丁可薇才出生七八个月,瘦的就跟一只快咽气儿的小病猴儿。 无暇照顾三丫头的丁母,把原主交给可馨可萱姐俩带。 不出一个来月,她就意外怀上了老疙瘩丁建军。 得知腹中怀的是男孩儿,丁母便便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原主丁可薇,在大姐和二姐,连掐带拧,连打带骂的威胁下,慢慢长大…… 再加上丁家孩子多,父母对原主也就谈不上什么照顾,一直以来老三丁可薇,是几个孩子里面体质最差的。 十六岁的丁可薇,个子还不够一米六,李月娥的优良基因,她是没占着一星半点儿。 还有丁友贵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丁家兄弟姊妹四人,眉眼间跟父亲总有那么几分神似。 就老三丁可薇,偏偏遗传了李月娥的单皮眼…… 反正,丁家几个孩子都长得眉眼清秀,一个比一个俊俏。 可到了老三丁可薇,是怎么看也不像丁家人。 …… 丁友贵听妻子咋咋呼呼的,没完没了地念叨鸡蛋的事儿,就叫上儿子建国上班去了。 老疙瘩是最会看脸色的,见丁父和大哥走了,他招呼都不打,就扭身出门玩去了。 男人们一走光,丁母的气势一下子烧了起来。 “别以为偷鸡蛋是小事儿,那是个人品质的问题,往严重的说就是作奸犯科!” 丁可馨嘴一撇,不满地说: “我爸跟我弟都走了,您就别拿我们出气了。谁偷的鸡蛋您说谁去,搁这儿冲我们嚷嚷,鸡蛋的事儿就能解决吗?” 可萱帮腔道: “您小点声,叫邻居听见了,还以为咱家缺了一个鸡蛋,日子就没法过了呢。” 丁母气呼呼地指着三个丫头的鼻子说: “我这会儿着急上班,先给你们攒着。等我下班回来,再跟你们几个算账。” 一直不说话的丁可薇,终于松了口气。 家里只不过少了一枚鸡蛋,丁母就如此上心…… 这也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不过,丁可薇昨晚虽然饿得发慌,可是她并没有偷鸡蛋。 鸡蛋究竟是谁偷的??? …… 正值暑假的丁可薇闲着也是闲着,她决定先去外面转转,看看七零年代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刚走出大院,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向丁可薇招了招手。 原主虽然是个相貌平平,毫不起眼的黄毛丫头。 可架不住傻人有傻福,原主有一个交心的好朋友,叫赵小芬。 要不是因为作者把原主写成了傻子,指不定这个叫赵小芬的女孩儿,能帮原主转运呢! “小薇。” 身形娇小的赵小芬,出现在丁可薇的眼前。 两个女孩拉着手,就往包仓市的惠民公园走: “插队的事儿,你爸妈决定让谁去了吗?” 丁可薇摇摇头。 虽然她很清楚,书里下乡的人就是原主。 但她不愿按书里写的那样儿活,真跑到乡下去自生自灭。 丁可薇长得没有两个姐姐好,要想凭姿色搭上兵哥哥、痴心糙汉和有背景又受欢迎的男知青,简直是痴人说梦。 再说了,原主本就是几个孩子里面,体质最差的。下了乡,干的都是脏活累活,就算她吃得了苦,原主这副小身板也经不住折腾啊! 生在二十一世纪的丁可薇,除了在《动物世界》里面见过豺狼虎豹,生活中哪儿接触过这些啊? 乡下那偏僻地儿。 光是想想,她都浑身打冷颤。 “说实话,我是真不想你去。可是,我感觉你爸妈让你插队的可能性,太大了。” 赵小芬嘟着嘴,一脸惋惜的模样继续说道。 “前天晚上,我大姑上我家里来了。她跟我爸谝闲传,说她们厂,八月份有一次内部的招工考试。我一听,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你。哎,可惜咱俩学习都不咋行,不然我真想叫你去试试。” 丁可薇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书里有写原主的好友赵小芬,提到招工考试的部分。 只是,原主是个学渣,所以对这类考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丁可薇不一样,她不仅比原主年龄大两岁,而且穿越前还收到了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是莘莘学子们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 她捏了捏小芬的手说: “小芬,那你帮我打听打听呗。我想试一试,看自己到底行不行。” 赵小芬跟原主一向交好,她无比诚恳地说: “你要真想去我大姑的面粉厂,那我就跟我大姑问清楚。只是……听我大姑说,厂里其实也不怎么缺人,就是为了避免厂干部的子女,被下放到农村去。所以才组织的这场考试,听说试题特别难,通过率也很低……” 丁可薇说。 “我先试试呗,实在不行。我就扛着锄头种地去。” 赵小芬听好朋友说这话,立马愁眉苦脸地说。 “我可不想你下乡去,不然以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我今晚就去大姑家问问清楚。你也给我争口气,好歹有份工作,就不用去插队了。” 丁可薇使劲点点头,紧紧握住赵小芬的手,心里头说不出地感激…… 两个女孩儿到了惠民公园,找了一处阴凉地,并肩而坐。 闲聊之余,丁可薇把今早家里丢鸡蛋的事儿,讲给小芬听。 小芬双眉一蹙,一脸担忧地说。 “哎呀,那你晚上回去不是得挨骂?算了,待会儿去我家,我给你一枚鸡蛋就是了。回去让你妈消消气,别一天到晚净拿你出气儿。” 丁可薇头一仰,倔强的说: “家里丢鸡蛋,跟我有啥关系?我又没偷,不要!” 小芬噘着嘴继续说: “哎,那好。不过……话说回来,家里孩子多就是不好。一个鸡蛋有啥舍不得的?” 两个女孩儿在公园里,耍了一会儿,丁可薇跟着赵小芬上她家去了…… 第4章 不懂规矩的三丫头 小芬爸是供销社主任,妈妈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所以她根本就不愁自己工作的事儿。 这几天,街道办正挨家挨户地给各家父母做思想工作,小芬爸决定让闺女到供销社去上班。 只是,上面逼得还没那么紧,小芬爸认为书,能多读一天是一天。 再说了,家里也就小芬和哥哥两个孩子。 不管谁去,父母都舍不得。 说起小芬哥哥,其实跟丁家还真有些渊源。 小芬哥是个工程兵,前两年跟着部队去援疆了,今年年底就回来。 书里写着,到时候媒人会给小芬哥和丁可薇的大姐丁可馨说媒。 小芬哥没看上大姐丁可馨,可大姐相中了男方家的条件,又琢磨着结了婚,还能到供销社去上班,所以是丁可薇的大姐主动追求的人家。 放在七零年代,大姐的作风算是相当大胆了…… 小芬哥常年不在家,所以赵小芬的日子,要比丁可薇过得舒服多了。 原主和赵小芬不仅是同龄人,而且是同班同学。 平日里,两个人很是处得来。 丁可薇在小芬家,耍到太阳落山,就匆匆回家去了…… 丁家人都还没回来,她拿着父母,脱掉的汗衫,去楼下的公共水池洗衣服…… 傍晚,丁家人都回来的时候,丁可薇熬好了米汤。 “妈,回来了。” 丁母没理会三丫头。 侧着身子走进厨房,默不作声又数了一遍筐里的鸡蛋。 咦……怎么又成二十八了呢? 她心里犯嘀咕,难道……是自己早上着急,数错了?? 一直看着丁母数鸡蛋的丁可薇,看老母亲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却什么话也没说。 很有可能,是丁母自己搞错了。 还好自己没听赵小芬的话, 不然,多出的那个鸡蛋,且不弄巧成拙了。 见丁母不吱声,没再提起丢鸡蛋的事儿。 她一边盛米粥,一边想: 果真是物资匮乏的七零年,一颗鸡蛋差点引发家庭大战。 深夜,丁可薇又睡不着觉,她肚子还是饿的慌…… 穿书前,她为了保持身材,所以吃的很少。 那会儿,根本就体会不到什么叫饿的头昏眼花,胃抽搐。 现在,丁可薇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她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万花筒里,不仅两眼冒金星,星星还一闪一闪眨眼睛…… 她翻了个身,摸着干瘪疼痛的胃,睁着眼睛硬是熬到天亮…… 丁母起床那会儿,丁可薇已经灌了两缸子凉水,把肚子撑得溜圆,可胃还是疼得要命。 “妈,我把小米儿稀饭已经烧上了。” 见三丫头早已收起行军床,还洗完脸,刷完了牙。她撸起袖子说: “嗯,剩下的我来弄。” “诶。” 丁可薇屁颠屁颠地跟在丁母身后,见她从筐里捡出几个鸡蛋,可把丁可薇高兴坏了。 看样子,今早有鸡蛋吃喽。 丁母煎好鸡蛋,大姐和二姐才懒洋洋地从里屋走出来,丁建军伸了个懒腰对丁母说: “妈,我不吃早饭了。我想再睡会儿,你别叫我啊。” 丁母心疼地说: “去睡。饭,妈给你单另盛出来。” 一大家子围着圆桌吃饭,丁母将煎好的三个鸡蛋盛在盘子里,端上了桌。 大家都望着煎得金灿灿,黄澄澄的鸡蛋饼,嘴里却扒拉着各自碗里的小米稀饭。 丁友贵夹起一块鸡蛋,就着馍吃了起来。 大哥丁建国也把鸡蛋塞进嘴里,嚼的有滋有味儿的。 饭桌上的鸡蛋,出现不够分的时候,丁父一动筷子,丁建国肯定会紧随其后…… 盘底还剩一块鸡蛋,正向饥肠辘辘,留着口水的丁可薇招手示意呢! 来呀,来吃我啊。 我可香可香呢了…… 丁可薇早就把碗里的小米稀饭,扒拉干净了。她望着盘子里的鸡蛋出神。 老疙瘩刚跟林母说,他不吃早饭。 所以…… 经过各种思想斗争,丁可薇鼓起勇气,把筷子伸向那片诱人可口的鸡蛋…… 她这个动作,差点惊掉所有人的下巴。丁母打掉她筷子上的鸡蛋,呵斥道: “你干什么呢?” 丁可薇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 “吃……吃鸡蛋呀。” 丁母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了。 “这鸡蛋,是给你弟留的。” 丁友贵和丁建国,鄙夷地瞥了一眼不懂规矩的三丫头! 可馨和可萱姐俩,捧着碗笑。 这才是她俩熟悉的老三嘛,一天天就跟缺心眼似的,没事竟往枪口上撞…… 看着丁母用筷子,死死地摁住那块鸡蛋,像是怕它长翅膀飞了似的,丁可薇说: “妈,我弟刚说他不吃早饭。再说了,鸡蛋放凉了,我弟一吃,准胃疼。” 三丫头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丁母把碗一摔,全家人吓了一跳。 “鸡蛋凉了,你就不能给你弟热热?整个跟一没吃过什么似的,真丧眼!” 可馨可萱最喜欢看老三挨骂,见丁母生气,二人竟有几分窃喜。 老疙瘩丁建军被厅堂的声音吵醒了,揉着头发从里屋走了出来。 刚才丁母跟三姐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妈,那鸡蛋给老三。” 丁母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警告他闭嘴滚回房间。 丁建军不想参与到家庭斗争中,又悻悻然地回屋去了。 “瞧瞧你弟,再瞧瞧你……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这么大的姑娘了,尊老爱幼的道理是一点也不懂。不是想吃鸡蛋吗?给你……” 第5章 三丫头发起疯来,连老子都敢打! 丁母气哄哄地把盘子里的鸡蛋,夹到丁可薇的碗里。 可馨跟可萱,看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妈还真把鸡蛋,分给老三了…… 丁可薇夹起鸡蛋,‘啪叽’一下子扔回盘子里说: “既然妈不让我吃,那就留给你儿子吃。” 丁友贵放下手里的碗筷,嘴里还嚼着馍花子说: “哼!越长越倒退,真是少教。” 丁可薇见丁父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她起身说道。 “我饱了,你们吃。” “你往哪儿去?回来!” 丁友贵一声喝令,她只得又乖乖回到座位上。 “咋?你妈说你两句,还不愿意啦?你是祖宗,还说不得啦?” 丁可薇见丁父手里的一双筷子,在自己眼前挥舞,她不吱声,只在心里狠狠吐槽原主的家人。 丁友贵见她脸色阴沉,也不作任何的反应。气得一个大嘴巴子扇到丁可薇的脸上…… 她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一只手捂住半边脸,懵怔地望着丁友贵。 可馨跟可萱吓得离饭桌老远,虽然有点怕。但看到老三挨揍的样子,姐俩还是有点小窃喜…… 丁母也吓了一跳,虽说三丫头经常挨打,但基本都是自己动手。 见丁友贵莫名发这么大的火,她感到有些诧异。 李月娥伸出手,想去拦一下自己的丈夫,丁可薇回过头,半边脸被打的又红又肿。 她咬牙切齿地站起身,一头撞向丁友贵。 今天,非得跟原主他爸,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敢动手打她的糟老玩意儿!!! 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地一齐望向老三丁可薇。 在场的人,都见过老子打丫头,可谁也没见过丫头打老子的…… 丁家顿时乱成一锅粥,隔壁邻居也趴在墙壁上听热闹。 前天晚上,丁友贵还跟妻子说,三丫头懂事儿,没想到今儿就反了天了。 一阵噼里啪啦,噼里哐啷的打砸声,响彻钢厂职工家属院二楼。 丁友贵气得青筋暴起,大口喘气儿。 丁可薇嘴角淌着血,没掉一滴眼泪。 最后,是李月娥拽着气得发抖的丁友贵出了门,丁建国跟在父母屁股后面走了。 家里,只剩下丁可馨和丁可萱,还有在里屋装聋作哑的丁建军。 大姐可馨正想张口说话。 气场两米八的丁可薇,一脸杀气地指着她: “闭上你的嘴。” …… 三丫头发起疯来,连老子都敢打! 她一个当大姐的又算什么? 丁可馨如此一想,还是把跑到嘴边的风凉话硬给咽了回去…… 二姐拽着大姐,绕过丁可薇往门口走。 妈怎么能生出老三这种野丫头? 丁可萱剜了一眼老三,拉上大姐迈出了门。 此时,屋子里一片狼藉…… 按以往的习惯,不用说都是老三收拾残局。 丁可薇见一个个的都出了门。这才捂着又疼又肿的脸,坐在凳子上顺气儿。 刚才,她也没说什么呀? 原主爸爸丁友贵,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气,自己平白无故就挨了顿打…… 太不值当了。 丁可薇的脑子乱哄哄的,这个家,还怎么呆? 她要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这顿打不但白挨,丁家父母回来了,还得继续教训她。 走的话…… 她又没地方可去,丁可薇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穿书难道是为离家出走吗?? 事已至此,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丁可薇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我就算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再回这个家。” …… 赵小芬跟大姑把面粉厂招工考试的事情,问的一清二楚。她和好朋友丁可薇还约在惠民公园的老地方见。 一看到丁可薇的脸,赵小芬就惊叫一声: “啊呀,你脸怎么了?” 丁可薇摸着脸颊说: “我爸打的。” 赵小芬往她脸上仔细一看,心疼地说: “你爸下手也太狠了,哪儿有这么打自己亲闺女的。” 丁可薇摆摆手说: “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你大姑厂子,招工的事儿,问得怎么样了?” 赵小芬点点头说: “嗯,日子我都给你问清楚了。八月九号,星期三,我算了一下,还有一周时间。到时候,你记得带上户口本和笔。” 丁可薇扯着红肿的嘴角,笑着说。 “好,我记住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小芬。” 赵小芬坐在椅子上,踮着脚尖说: “可别着急谢我。到时候具体考什么内容,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小芬这么一说,其实她心里多少也有些犯嘀咕。 不过……丁可薇觉得还是有必要参加一下。 “嗯,我先试试。” 赵小芬又说: “你要真能进机面粉厂上班,到时候咱一起去找班主任,让她把毕业证提前给咱俩。” “好,咱俩一起领毕业证。” 两个女孩儿坐在惠民公园的湖边,嘻嘻地笑了起来。 丁可薇心里自然明白,自己穿到了文革时期,正值时局动荡期间。 好多学生带上被看章,街头巷尾地闹革命,有的又会被家里安排下乡。所以,只要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初高中毕业证,基本都会提前给学生办理。 赵小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 “对了,小薇。等你进了面粉厂,就能从家里搬出来住了。到时候,你爸就算想打你,还得骑车,走上十几里地呢!” 说着,两个人又捂着嘴笑了。 丁可薇现在是万事俱备。 她只等日子到了,去参加招工考试即可。 “你呢,家里都给你安排好了吗?” 丁可薇拉着好友赵小芬的手问。 赵小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自信满满地说。 “我……你就别操心了。我爸妈就我这一个闺女,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让我下乡去呢?” 第6章 说你是狗,你还真是狗 和赵小芬分手后,丁可薇回家去了。 她没进屋,蹑手蹑脚地绕过走廊,偷偷藏在丁家厅堂的窗户外面。 丁可薇怕万一走太远,丁家父母找不到她,那自己岂不是真得流落街头了。 她悄咪咪地蹲在窗户外面,伸长了耳朵听丁家人说话。 “吃完饭,叫可馨和可萱到供销社门口排队去,给家里添点东西。” 说话的,是一家之主丁友贵。 今天厂里发工资,他跟李月娥,还有儿子丁建国三个人,总共发了七十五块钱。 家里孩子多,再加上丁友贵和李月娥两边的父母,这点钱在口袋里捂不了太久,钱和票子也就花没了。 丁友贵把钱和票,都摊在桌子上,分成四份。 一张大团结和一斤粮票,是孝敬自己父母的。 五块钱和贰市尺的布票,是给李月娥父母准备的。 剩下的六十块钱,丁友贵又取出二十,留做人情往来的时候用。 四十块钱和多余的票,准备换成米面油,再给老疙瘩丁建军换双鞋,给建国裁上一件新褂子。 丁母瞅了一眼丈夫说: “给我娘也拿上十块钱儿得了。她年纪大了,最近老是喊腰疼,我琢磨着给她多拿点钱,叫她上医院好好瞧瞧。” 丁友贵听了,立马拉下脸。 “她又不是没儿子,用得着你瞎操心?” 丁母放下手里的碗,很是无奈的说。 “娘叫来包仓的乡亲,捎了好几次话。说我如今成了家,就不管她死活了。话里话外都是嫌我给的少,我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庄稼汉,兜里能有几个钱?” 丁友贵盯着妻子,口气硬了几分。 “养儿防老,这个道理你娘会不知道?三天两头的哭穷,要我说,这钱就算寄回去,你娘一样是贴补给了儿子。” 丁母不置可否,嘴里嘟囔着: “不就是多要了你俩钱儿吗?每月给你爹娘贴补一张大团结的时候,你咋就不觉得多呢?” 妻子的声音不大,可是丁友贵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 他拉高嗓门,气壮道: “这能一样吗?我是家里的老大,我爹娘跟老三过,我多贴补几块钱是应该的。” 围着桌子的几个孩子,早就习惯这种场面了。 外婆家比较困难,几个子女里面,也就老四李月娥的日子能过的好点儿,老太太就逮着这个女儿,可劲儿地薅羊毛。 作为丈夫的丁友贵,早就烦透了这个丈母娘,可架不住妻子的软磨硬泡,只得从工资里面分出一份儿给她娘家…… 夫妻俩不知为这种事儿吵过多少回了,李月娥也觉得,自己既然过的比兄弟姐妹们好,多添点儿也是应该的。 她这么做,还不是希望李家坪村的乡亲们,一提到李老娘家的老四李月娥,那也得竖起大拇指,夸她是个大孝女呀。 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李月娥也能在乡亲面前挺直腰杆呀。 要是不听李老娘的话,平日里不接济着点儿娘家……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还不知道怎么传她的是非呢。 …… 丁友贵的手里,剩下四十块钱,要养活家里七口人。 可馨和可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虽说陪不了多少嫁妆,可结婚毕竟是件大事儿,就算给两个丫头将就着弄,那每人也得准备个百十来块。 何况,下面还有个快娶媳妇儿的丁建国。 这账丁友贵都不敢细算…… 李月娥呢,又是个宁肯委屈自家人,也绝不愿被外人挑出一丁点儿毛病来。 丁可薇在窗外,听了那么久。 居然没一个人提到她??? 这一家子人,怕是巴不得原主死在外面!!! 原主在丁家,确实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丁友贵和李月娥就没想过出门找找她吗? 这大半夜的,外面乌漆嘛黑的,能吓死人…… 七零年代的街道,一到晚上就见不到人影了。 蹲在窗户下的丁可薇,腿都麻了,她现在很尴尬,到底是回家呢?还是去街上溜达? 她抻了抻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丁可薇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阵发麻。转过头 ,正好看见老疙瘩丁建军绷着手指,用黄豆弹她。 “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儿?每次都躲在窗户底下,跟贼似的,你不腻,我都腻了。” 呃…… 看来原主没少扒窗户。 丁可薇捂住后脑勺,撅着嘴巴不说话。 丁建军把胳膊搭着窗沿上,探出身来损她: “瞅你那傻b样儿,咋啦?不敢进家门?” 丁可薇恶狠狠地说: “你才傻b呢” 丁建军两眼一翻,没好气地说: “狗咬吕洞宾,你还真是不识好歹。” 丁可薇趁他不备,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嘴里送。 老疙瘩丁建军本能地缩着脖子,厉声叫道: “说你是狗,你还真是狗。快给我松手!” 正当丁可薇想咬块手表送给小弟丁建军时,那小子赶忙解释说: “你那纸条我扔了,没人知道你写的啥。” 听了小弟的话,丁可薇突然发觉老疙瘩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可她就想挫挫这小子的锐气。 “谁叫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丁建军见老三不可理喻,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以后再手贱,小心我撅断你的指头。” “丑八怪,你赶紧给我松开!” 丁建军抖搂着被三姐死死拽着的胳膊,一脸怨气。 这小子居然敢骂她丑、八、怪! “好,丁建军你给我等着……” 老疙瘩丁建军再了解不过老三了。 明明是个丫头,在家看着蔫不拉几的,出了门发起狠来没人制得住。 在学校的时候,都是老三帮他打架。 有次,班里有个叫大柱的男生,故意绊了丁建军一脚,结果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大柱身强体壮,拳头又硬,打的丁建军心里直发憷。 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就跑到高中部,找他姐丁可薇。 好家伙,丁可薇一出手,直接就把大柱撂翻在地,骑在人家头上发了狠。。。 按理说,老三的体格,根本就不是大柱的对手,可她偏偏就占了上风。 俗话说:胆小怕胆大的,胆大怕不要命的。 丁建军怀疑老三想死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 毕竟,她逢打必赢,不论对方的体格,身高和年龄…… 反正,就没她打不赢的架! 第7章 丁友贵的小金库,被人撬了! “妈,给我买件泳衣呗!” 丁可馨挽着母亲的胳膊,嘻嘻一笑。 “要那玩意干嘛?又不能当衣服穿,不买。” 丁母斜了她一眼,丁可馨顿时拉下脸。 “给你家老疙瘩买鞋就行,给我买泳衣你就不答应,妈,你偏心!” 听大闺女说她偏心,丁母甩开她的手说: “你们都说我偏心,我是少你吃喝,还是缺你穿住了?没良心的东西。” 忿忿不平的丁可馨,气的直跺脚。 “妈,你就给我买件泳衣怎么了嘛?” 丁母看着气急的大闺女,不为所动。 “没钱。” 大闺女不停地晃着丁母的肩膀,嘴里哼哼唧唧的。 “妈,你就买给我。求求你了,妈~” 丁母实在是受不了大闺女的软磨硬泡,还是给她买了一件红色的连体泳衣。 “回去赶紧藏起来,可不敢让那几个小的知道,听见没?” 拿着泳衣的丁可馨,搂着母亲的脖子,欢快的像只家雀。 “嗯,我回去就把它藏起来。” …… 丁可薇趁家里没人,偷摸跑进父母房间,用大姐丁可馨织毛衣的棒针,从丁友贵的小黑匣里,偷了十块钱…… 在《七零年代:团宠姊妹花》的小说里,有写到赵小芬告诉原主招工考试的信息后,原主和老疙瘩丁建军两人,就同时发烧了。 更为奇葩的是,丁母心疼儿子,就带丁建军去了医院。而原主,则留在家里硬挺。 结果…… 一场高烧,把原主给烧傻了。 虽说,丁家父母有点懊恼没给原主看病。但渐渐时间一长,便觉脑子缺根弦的原主是个累赘,夫妻二人决定,安排原主去大西北插队…… 这样一来,丁家父母眼不见为净。原主的离开,也能让大家心安一些。 所以,丁可薇偷得这笔钱…… 是自己的救命钱! …… 丁友贵给工友随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金库,被人给撬了! 夜半三更,丁家五个孩子,跪在地上一字排开。 “说,谁进我屋了?” 几个孩子战战兢兢的盯着丁父手里的藤条,吓得觉都醒了…… “不说是不是?哼,我看你们就是皮痒了。” 丁友贵走到大丫头丁可馨面前,举起手里的藤条…… “不是我,你打我干啥?为啥不从老疙瘩开始问?” 丁可馨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嚷嚷着。 跪在最边上的丁建军不愿意了。 “大姐,你啥意思啊?你怕疼,我不怕啊?有你这么当姐的吗?” 坐在一旁的丁母,看着几个不争气的儿女。 “到底是谁,赶紧招了。省的让你爸动手。” 丁友贵握着手里的藤条气的发抖,抽在大丫头背上时,他呵斥一声: “说,是不是你?” “啊~我都说了不是我……” 丁可馨抱着自己的肩膀,怨恨地盯着丁友贵猩红的眼睛。 他握住藤条,走到二丫头丁可萱面前。 “你抽我也不顶用,我没进你的屋,更没见你的钱!” 还没等丁友贵问话,二丫头就先发制人,让丁父接不上话。 他象征性地在二丫头背上抽了一下,比刚才抽大丫头的力道轻多了…… 看到此情此景的丁可馨,恨得咬牙切齿。 到了儿子丁建国,丁友贵只是叹了口气说: “你回屋睡去,明儿还得上班呢。” 儿子丁建国从地上站起来,不看任何人,进屋睡觉去了。 丁建国心里清楚,他跟跪在地上的那几个不一样。他已经开始为这个家挣钱了,也就意味着丁友贵,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教训他。 到了丁可薇,丁友贵的气势更是强了几分…… 丁可薇很清楚,几个孩子里,就她自己是丁父的出气筒,这顿打是不会轻易就免了的。 丁建军那滑头,一会儿又该装病了。 所以,丁友贵只能对她动手。 他手里的藤条,还没落下…… 丁可薇就交代了。 “爸,我知道是谁偷的!” 丁友贵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诧,跪在地上的几个孩子,纷纷望向她。 丁可薇看着大姐,欲说还休的样子让丁可馨指着她,恶狠狠地说: “老三,你看我干嘛?不许乱冤枉人。” 丁可薇故作害怕状,紧紧挨着丁建军,目光怯懦地看着丁父。 丁友贵怒不可遏。 “你说你的,怕她干嘛?我还没死呢,这家还是我说了算!” 丁母不可思议地看着大丫头丁可馨,她不敢想象自己平时对她那么好,大丫头干嘛还要偷家里的钱…… 丁可馨看出了丁母眼里的震惊,她急忙辩解。 “妈,不是我。我没偷爸爸的钱……” 丁友贵冲她大喊: “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跪着的丁可薇,调整了一下跪姿。 她偷偷望了一眼满脸杀气的丁父,继而低下头说: “那……那天,我看见大姐穿着红泳衣,跟一个男的在……在河里游泳。” 她偷瞄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丁母,和大口喘气的丁父。 二丫头和老疙瘩,直勾勾地盯着大丫头丁可馨。 老三话一说出口,丁可馨就知道自己完了,三丫头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丁可馨来不及多想,气急败坏地扑过去打丁可薇。 丁可薇死死抓住老疙瘩,做挡箭牌。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叫你胡说。” 眼看孩子们打作一团,丁友贵大喝一声: “都给我撒手……” 他看着大丫头丁可馨问: “泳衣哪来的?钱,是不是你偷着买那玩意了?” 丁可馨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丁友贵又问: “你泳衣哪来的?” 早料到大丫头会出卖自己的丁母,早早背过身去,避免与她目光接触…… 一想到她死缠烂打地跟自己要泳衣,竟是为了跟野男人鬼混?? 丁母就气的胸口疼。 真是女不中留,大丫头这是败坏门风啊! 都怪自己,平日里总是惯着她,这下倒好,闯出这么大的祸,丁母悔不当初。 丁可馨声音细如蚊蝇,丁友贵怒喝道: “大点声!” “妈……妈给买的。” 此言一出,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 “妈,你竟然给大姐买泳衣?给我买条裤子,你都舍不得……你居然给她买泳衣?!” 首当其冲的是二丫丁可萱,她穿的都是大姐剩下的旧裤子,跟妈说了多少回,自己想要一条新裤子,可她就是不买给自己。 丁可萱感受到了不公的待遇,攥着拳头,挥舞着手臂抗议道。 丁可薇装腔道: “我了个去,老疙瘩不吃的鸡蛋,你都舍不得给我……你居然给大姐买那种东西。妈,我啥也不想说了……” 丁建军刚想跟着姐姐们的节奏,也打抱不平一回。可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从来也不缺什么。 他张了张口,只说了句。 “妈,你这确实有点偏心了。” 丁友贵也认为妻子太过于宠着大丫头,他正想埋怨李月娥两句。 谁知,李月娥扭过身,很是不满地说: “我没给大丫头买过什么泳衣,这事儿问不着我!” 妻子都一口否认了,那答案自见分晓。 大家像看戏似的,又把目光纷纷落在丁可馨脸上。 只见她涨红脸,对着丁母的背影喊道: “妈,你这是咋啦?你怎么能这样,你说话啊……” 丁友贵举起藤条,狠狠地抽在大丫头的背上: “说,你那件泳衣到底是咋来的?” 那天夜里…… 丁友贵把老大丁可馨打得鬼叫了一晚上。 可她就是不承认,小黑匣里的十块钱,是她偷的! 第8章 一个空间出现在她眼前 “丁友贵,我可警告你。不许想着把可馨给我弄到乡下去,听见没?” 李月娥三令五申地再次强调。 “诶呦,你赶紧躺下。人困得睁不开眼,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丈夫背对着她。 丁友贵刚沾枕头,就鼾声四起。 她心里装着事儿,实在是睡不着,李月娥坐起身,一把拉亮了电灯,晃着丁友贵的肩膀说: “醒醒,你别睡。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赶紧起来!” 丁友贵哼唧了两声,含含糊糊地说道: “有事儿明天说,睡觉。” 这两天,街道办负责上山下乡的同志,总往丁家跑。 话里话外,都是让可馨和可萱跟着这批知青,一起去插队的事儿。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可馨和可萱这两个无业女青年,既不上学,又不工作。 姐俩整天除了闲逛,就没别的事儿。 街坊邻里的都看在眼里,这一时半会儿又给两个丫头找不到中意的婆家,愁的丁母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 八一建军节这天,包仓市的大街上,满到处都是穿着绿军装、解放鞋的年轻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到照相馆拍照留念,可馨跟可萱姐俩最爱凑热闹,吃完早饭便出门去了。 老疙瘩丁建军无精打采地走到丁母面前。 “妈,我头疼~” 正准备上班的丁母,一摸老疙瘩的额头,惊叫一声: “啊呀,咋这么烫呢?” 看着老疙瘩冷得直打摆子,丁母拧着眉头喊了一声正在厨房刷碗的丁可薇: “老三,你过来。” 丁可薇看上去也蔫蔫的,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弟发烧了,待会儿让他到床上捂捂汗。你给他煮点葱姜水儿喝。” 丁母刚说完,丁可薇就打了个喷嚏,她这会儿浑身四肢酸疼,只想收拾完厨房,就躺床上。 “妈,我也难受。” “你也难受??” 丁母又将手心放在三丫头的头上,心下一惊。 怎么比老疙瘩还烫。 她沉口气,对三丫头丁可薇说: “你先熬点葱姜水儿,给你和你弟喝。我出门把你姐她俩叫回来,待会儿你也盖着被子捂捂汗。” 对于原主接下来发生的不幸,丁可薇还是心有余悸地拉着丁母的手说: “妈,会不会烧成脑膜炎啊?要不……你带我俩上医院看看呗?” 丁母语气略带责备地说: “感冒发烧这种小病,哪儿用得着上医院?听妈话,多喝葱姜水,在捂捂汗就好了。妈赶着上班呢,听话啊。” 丁可薇眼睁睁看着丁母出了门,又去里屋摸了摸老疙瘩的额头说: “要不,你起来给咱俩熬点葱姜水儿?” 丁建军闭着眼睛,一脸难受样。 “有你这么当姐的么?没看见我快死了?” 丁可薇回嘴道: “那丁可馨和丁可萱都不管你,你还敢嫌气我?” 老疙瘩蜷缩成‘弓’字型,紧紧捂住被子说: “能一样吗?我跟那俩又不亲……你说这话没良心。” 丁可薇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地,心里竟升起一股暖流。 她给自己,和老疙瘩喝了三四碗的葱姜水儿,俩人捂着被子睡到丁家父母下班,也没见可馨,可萱姐俩回来…… 丁母一放下布兜,就进了老疙瘩屋里。 她摸了摸小儿子的额头,烧没退不说,反而更严重了…… “孩儿他爸,快过来。” 刚洗完手的丁友贵,听到李月娥的声音,小跑到老疙瘩的屋子。 跟李月娥一样,伸手往小儿子的额头上一摸。 他睁圆双眼,对妻子说: “赶紧送医院去。” 说着,二人就把小儿子从床上扶了起来。 李月娥将就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和丈夫带着小儿子出门…… “妈……” 听到丁可薇叫她,李月娥才想起来,三丫头也发烧了。 她回过头,匆匆摸了一下丁可薇的脸,明明比小儿子还烫,可她心疼钱。 去医院挂号,检查,打点滴再加上开药,就得两三块钱,两个孩子一起看,都够她给娘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李月娥心里一盘算,嘴上说道: “不严重,你好好休息。妈去医院开点药,给你捎回来。” 丁可薇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看上去真叫人心疼。 她颤抖着双唇,又叫了一声: “妈~” 既像是祈求,又像是责备。 丁友贵在门外喊道: “月娥,你倒是快点啊!” 丁母假装没看到三丫头目光里的埋怨,她转身出了门…… 等丁家父母带着老疙瘩走远了,丁可薇才敢出门。 她把前两日偷来的那张大团结,从贴着肚皮的内裤拉链兜里掏了出来,揣着钱匆匆出了门。 为了避免遇到丁家父母,她绕开包仓医院,去了另一家卫生所。 丁可薇交完钱,打了退烧针,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点滴。 起初,看病的医生,看没人陪她,小姑娘是自己来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疑虑。 丁可薇赶忙解释说,父母值夜班,给她钱,让她自己瞧病! 医生听她的话,也就给她照常治病用药。 …… 晚上,丁可薇没回去。 丁家父母会陪着小儿子丁建军在医院过夜,所以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丁可薇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突然感受到了人生无常…… 如果是原主,此时此刻心里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看着自己父母带弟弟上医院治病,却眼睁睁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两个姐姐对原主也是不闻不问,才导致原主烧成了脑膜炎,变成了一个点头yes摇头no,冲谁都笑嘻嘻的傻子。 输了液的丁可薇,在静谧无声的卫生所,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妈妈,一直在叫她。 “小薇,小薇,你听到妈妈叫你了吗,小薇,快回家……” 等丁可薇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她感觉浑身都有了力气,跟医生道别后,她准备拿着剩余的钱,去商店买点江米条和麻饼垫垫肚子。 昨夜的丁可薇,像是经历了生与死一般。 终于摆脱了原主变成傻子的命运…… 就在这时…… 她的耳边传来‘叮铃’一声响,眼前先是出现了无数面光滑的镜子,映照出丁可薇的模样。这如梦似幻的景象,只出现了三秒钟…… 然后,一个空间在她眼前显现。 这空间,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丁可薇忍不住自语道。 第9章 有你这样给人当妈的吗? 这不就是她穿书前的卧房么!!! 丁可薇趁四下无人,进入空间后,看到了自己久违的公主床和穿衣镜。 这是一间带有盥洗台和按摩浴缸的卧房…… 没穿书之前,丁可薇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虽然,她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 但是妈妈为了女儿能有个舒适的生活环境,她毅然决然地投入到房地产行业中,并在事业上取得了属于自己的成功。 丁可薇在二十一世纪的家,不仅是独栋的花园洋房,而且还带有泳池、健身房和多媒体播放厅,院子里更是修葺了亭台楼阁和莲池锦鲤。 此时此刻,她能够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卧房。 不过,她已经感到很知足了。 至少,以后能有个睡觉洗澡的地方。 自她穿书后,丁母和两个姐姐就从未带她去过钢厂职工澡堂。 每月的洗澡票,丁家父母除了自留张,其余的都给了丁可馨和丁可萱姐俩,丁母还专门嘱咐说,洗澡的时候把三丫头带上。 但是大姐和二姐,洗澡的时候从来不带她…… 丁可薇因为洗澡的事儿,跟两个姐姐不知吵过多少次。 给父母告状,他们也只会说: “你跟着去,澡堂子还能不让你进去?” 说的容易,没有澡票她进的去吗? 丁母却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丁可薇刚刚挂完点滴,这会儿躺在自己的公主床上伸着懒腰,她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不早了,她匆匆出了空间,往丁家赶。 而自动出现的空间,也随着她的离开,隐匿在空气中。 …… 回到丁家,刚洗完脸的丁建国,见三丫头走进门。 他擦了把脸,将毛巾重新放回脸盆里搓洗。 “你昨儿夜里干啥去了?一晚上没回来。” 丁可薇心下一惊,糟了。 咋把大哥丁建国,这个人给忘了呢? 丁建国看她抿着嘴不说话,便摆出长兄如父的态度。 “是不是爸妈围着老疙瘩转,你就以为没人管你了?” 见三丫头还是不吱声,他从鼻息内发出‘哼’的轻蔑声。 “也是,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丁可薇见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想辩解什么。 一个人径自走向厨房,准备淘洗点小米儿,把稀饭熬上。 丁建国看着她的背影,拉高了嗓门说: “姑娘家家的,要知道自尊自爱。在外面吃了亏,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 听了他的话,丁可薇呛了丁建国一句。 “管好你自己。别跟个大爷似的,什么都等着人伺候!” 李月娥跟丁友贵,一左一右地扶着老疙瘩进了门。 “老三,稀饭熬好了吗?给你弟先盛一碗,让他吃了先睡会儿。” 丁建军的脸色比昨晚好些了,话也多了起来。 “妈,你给三姐买的药呢?” 李月娥‘啊呀’一声。 “瞧我这记性,我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丁友贵将就着洗了把脸,跟妻子交代了两声,就和丁建国上班去了。 丁建军昨晚打了针,这会儿整个人精气神都好起来了。 他绕过丁母,钻进厨房问: “咋样,你好点了吗?” 丁可薇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老疙瘩双手环胸,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说话呢你?一大早吃枪药了?” 丁母走进厨房,伸手一摸丁可薇的额头,放下心来对老疙瘩说。 “你姐没事儿,身体比你好。这不,烧都退了。” 丁可薇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可不,我要是有事儿。这会儿就算是上医院,也来不及了。” 听三丫头阴阳怪气地话里有话,丁母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哪有父母盼着自己孩子有事儿的?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 丁母虽然嘴硬,但还是给老疙瘩和三丫头,一人炖了个鸡蛋羹。 丁可薇也不客气,呼噜几下,就把碗里的鸡蛋扒拉个精光。 吃完饭,丁建军就回屋休息了。 丁母往老大和老二屋里一看,发现没人。就问丁可薇: “你姐她们呢?” 丁可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不知道。” 丁母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她俩是你姐姐。昨儿一晚上是不是没回来,你都不关心?你还算是这家里的人吗?” 丁可薇把手里的抹布,往桌子上一扔,毫不客气道: “那你知道我昨晚也发烧了吗?你俩带着老疙瘩去医院的时候,你想到我了么?就连给我抓药这种事儿,你都能忘?我也想问问,你还是不是我妈?有你这样给人当妈的吗?” 丁母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三丫头的嘴,啥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怼的她老脸一红,指着三丫头的脸,心虚地训斥道: “咋?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丁可薇看丁母不可理喻的样子,便不再搭理她。 丁母气恼地说: “生什么孩子,生头猪都比你强。猪养肥了,还能吃肉。你呢?除了惹父母生气,还能有什么本事?” 丁可薇不想跟胡搅蛮缠,倚老卖老的丁母再多说一句。 她摘掉腰上的围裙,扭身往厨房门外走。 “你上哪儿去?” 丁母大喊道。 丁可薇头也不回地说: “我能上哪儿去?我去把那不着家的姐俩给你找回来。今儿要是找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行。” 说着,她也不看丁母的脸,气呼呼地出了门…… 傍晚 丁友贵和丁建国,父子俩下班回家。 见屋里只剩下李月娥跟老疙瘩。 丁父随口便问: “这年头,闺女怎么比小子还野?人都上哪儿去了?” 李月娥习惯性地摸了摸老疙瘩的额头,看还发不发烧。 “可馨和可萱两个丫头,我从早上回来,就没见着。三丫头去找那姐俩了。” 丁友贵叹口气,不满地说: “这一天天地,生的闺女怎么都跟土匪似的。一个个不着家,是想咋?” 了解真相的丁建国,看着父母二人的脸不言语。 昨天晚上,老大老二夜不归宿不说,就连老三也没回家…… 丁家这几个丫头真真是祸水! 丁建国如此一想,放下碗对父母说: “我吃饱了,就先回屋了。” …… 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丁友贵,被妻子一把掀开被子。 他口气不耐烦的说: “哎呀,你又想干嘛?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没个正形?” 李月娥眼一斜。 “呸,你想哪儿去了。我是想跟你说,这两天街道办的人再来咱家,咱就让三丫头跟着下乡去得了,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丁友贵咕囔了一句。 “老三不是正上学呢么?要我说,就可馨跟可萱俩,最适合下乡。这姐俩,一天天的,净跟着一群戴被看标,辍学罢工的青年人,上人家家里煽风点火地打砸抢。我跟你说,这早晚得出事。” 丁母最烦丈夫说这个,她嘴硬道: “你懂什么?这是破四旧,我看可馨跟可萱没错儿。我跟你讲,街道办的人再来,咱就让三丫头下乡,听见了没有?” 丁友贵实在拗不过妻子,便随口应承道: “都依你行了,赶紧睡觉。” 第10章 会喘气儿的,没一个不是胆颤心惊地活着…… 一觉醒来的丁友贵,早忘记妻子李月娥,昨晚跟自己说的啥。 前两天,老疙瘩的一场高烧,让他差点把正经事给耽搁了。 教育部重新开启高考招生渠道,第一批招收对象是工农兵学员。 丁友贵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儿子建国去上工农兵大学。 …… 早饭期间,丁家人都到齐了! 看着老大和老二胳膊上的被看标,丁友贵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说,你俩能不能在家老实待着?天天跟着那帮人胡闹,像话吗?” 大姐丁可馨伸出食指,点着丁友贵的鼻子厉声说道: “爸,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正在开展‘一打三反’运动。势必要挖出隐藏在群众里的‘叛徒’,‘特务’和‘反革命分子’。你要净化自己的思想,跟群众一条心才对,知道吗?” 丁母李月娥,被大闺女的疯言疯语给吓魔怔了…… 在这敏感时期,她这么说自己的爸爸,简直等于弑父。 听完大闺女丁可馨的话,丁友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一双颤抖的手无处安放。 老二丁可萱见爸爸怂了胆,她轻笑道: “爸,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怕。这毕竟是咱自己家,没人会说出去的。” 听着两个女儿跟自己说话的口气,丁友贵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昨天下班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一群戴着被看标的年轻人,闹哄哄地围着钢厂保卫科的陆主任。 陆主任是一个年纪五十多岁,鬓角花白的男人。 丁友贵见他胸前挂着一块‘我是牛鬼蛇神’的破纸板。 整个人耷拉着脑袋,被两个十来岁的小子推搡辱骂着往前走…… 从两年前起,包仓市的人,就开始互相猜忌。会喘气儿的,没一个不是胆颤心惊地活着。 一个好好的家,一旦莫名被人举报。 立即就会涌来一群血液澎湃,凶神恶煞的年轻人,嘴里嚷着: “杀!杀!杀!杀出一个红彤彤的世界。” 看着丁父萎靡不振,食不下咽的可怜模样。 儿子丁建国拍着桌子,对大姐说: “丁可馨,有你这么跟爸爸说话的吗?少拿外面那套把戏,对付家里人!” 丁可馨瞪着一双大眼,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两天,她跟着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闹革命。不仅变得盛气凌人,还养出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 “丁建国,你给我闭嘴。这儿有你什么事儿?什么叫外面那套,难道你也想反革命?” 一家子人齐刷刷地望向丁可馨,就连往日偏爱大姐的丁母,也惊得合不拢嘴。 李月娥哭丧着脸,拽着大闺女的手腕说: “我的姑奶奶,你快坐下。别弄得一家人不得安生,行不行……” 老疙瘩丁建军把刚剥好的鸡蛋,放进父亲碗里,他看也不看大姐,随口说道: “大姐,你多吃点儿。吃饱了,赶紧带着二姐走……让家里静会儿。” 坐在下首,紧挨着老疙瘩和二姐的丁可薇,小口小口咀嚼着手里的苞米面窝窝头。 她听着一大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嘴仗,丁可薇就跟旁听席上的观众一样,只顾埋头吃饭。 连老疙瘩都敢对她俩出言不逊,二姐丁可萱有些气恼。 一家人怎么就看不出自己跟大姐,在做一项意义非凡的伟大事业呢? 大姐丁可馨也察觉出一家人,对她和二妹的态度不如从前。 她攒眉蹙额地眯起双眼,想从每一个家人脸上,看出些许的端倪。 如果有人做出了对不起群众的行为,她丁可馨会跟五·一六小组的成员们,一起揭发此人。 即便是自己的家人,她也在所不惜。 在立场与态度面前,丁可馨宁可大义灭亲。 丁友贵移了移凳子起身,拎着平日里喝水用的空罐头瓶,正准备出门上班。 老三丁可薇急忙从大立柜旁,取下一顶斗笠塞到父亲手里说: “爸,外边太阳大。你把这个戴上,能凉快点儿。” 看着三丫头这么懂事,丁友贵‘诶’地一声,像个孩子似的,乖乖接过闺女手里的斗笠。 见丁父面色有所缓和,丁可薇接着说: “爸,我想用一下家里的户口本。” 丁友贵抬眼望着三丫头问: “要户口本干啥?” 丁可薇一脸讨巧的样子说: “现在不是有个工农兵学员的招收政策么?我同学她亲戚刚好在咱街道办上班,我想拿着户口本去试试,看能不能让我哥也去上这个工农兵大学。” 丁友贵难得一见的露出一丝笑脸。 “傻丫头,上工农兵大学是要有推荐信的,哪有那么容易办成?” 立在一旁的丁建国,听妹妹对自己的事儿这么上心,胸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动。 “妹,哥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办成的事儿。” 丁可薇抢言道: “能不能办成,咱先试试呗。总比坐家里什么都不干强?” 丁友贵看看三丫头,再看看拿着红宝书,戴着被看标的那姐俩,心里别有一番感触。 “那行。家里的户口本,你可拿好了,千万不敢丢了,知道吗?” 听父亲这么爽快,答应把户口本给她。 丁可薇夸张地点点头说: “我知道,爸,你就别操心了!” 听了丈夫和三丫头的话,丁母李月娥回屋摸出户口本递给了丁可薇。 “谢谢妈。” 丁母抿嘴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大闺女和二闺女,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拿到户口本的丁可薇,早已准备好招工考试需要的其它资料和必备品。 真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丁父和大哥出了门,老疙瘩跟丁母说: “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丁母一愣说: “啥事?怎么你爸在的时候,你不说?这会儿说给我听,我又做不了主。” 丁建军喝完最后一口稀饭,对丁母说: “等我爸回来了,你跟商量商量,不就行了吗?” 丁母不耐烦道: “说,啥事?” 丁建军擦干净嘴,看着丁母。一脸认真地说: “妈,我想下乡插队去……” 第11章 好好考,别紧张 被大闺女疾言厉色教训一顿的丁友贵,吓得连家门都不敢进。 儿子丁建国是有样学样,老子不回去他也不回去。 爷们俩。 饿了,就捏着饭票去食堂吃大锅饭。困了,就跑到职工宿舍跟工友们挤挤。 丁母李月娥跑到丈夫的班组,软磨硬泡了好几回。 可父子俩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急的李月娥也不午休了,整日跟在丈夫儿子身后,不停地念叨。 丁友贵蹲在废料库墙角的一片阴凉地儿,点燃一根烟说: “你先把可馨可萱那俩丫头,安排到乡下去。其余的,以后再说。” 听了丈夫的话,李月娥一脸难为情道: “我知道,可馨可萱俩丫头,是有些不懂事儿。可乡下那么苦,根本不是姑娘家该待的地儿。我要是真让她俩去插队,过不了多久,你准后悔。” 这对双生姊妹,是妻子的心头肉,丁友贵又怎会不知。 俩丫头从小就刁蛮任性,还经常欺负三丫头,这在李月娥眼里,都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 她自己也从未跟可馨可萱姐俩说过一句重话。 见丈夫不说话,李月娥语重心长地说: “建军跟我说,他想下乡插队去。其实我也晓得,你不会同意这事儿。毕竟,谁会舍得让自己儿子去那穷山恶水,遥不可及的地方?要不,你先跟我回去,到时候把孩子们叫到一起,大家一块商量商量,怎么样?” 丁友贵捻灭烟头,望着妻子的眼神,不带丝毫情感。 “你回去。这家的主,都叫你做了。还用得着跟我说?” 也不等李月娥回话,他转身背着手,往设备部的维修班组走去。 见丈夫铁了心不肯跟自己回家,李月娥气得捶胸顿足,她只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 今天是1970年·八月九号·星期三 丁可薇提前从空间,取出几张零零碎碎的毛票。 这是她看完病花剩下的钱,一直也没舍得用,就怕哪天遇到需要用钱的地方,自己也好有个准备。 丁可薇记得,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妈妈跟她讲过一些生活中的道理。 妈妈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虽然,丁可薇的妈妈是房地产老总,但是在生活上还是很勤俭节约的,即便住着花园洋房,可她却把每一分钱,都花到了实处。 这点,丁可薇跟妈妈还是学到了一些皮毛。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户口本和笔,都放进布兜里。 早上喝了半碗稀饭,就着咸菜还吃了一个窝窝头。 就这,丁可薇和赵小芬见面的时候,好朋友又带给她一枚煮鸡蛋。 “好好考,别紧张。我在门口等你出来。” 赵小芬一边嘱咐她,一边剥掉鸡蛋壳,把光溜溜的鸡蛋递给丁可薇。 “我在家吃过了,你吃。” 丁可薇推了推赵小芬的手腕,客气道。 赵小芬不耐烦地将鸡蛋送到她嘴边说: “废什么话,赶紧吃。吃完了进考场。可千万别迟到。” 丁可薇咬了一半,把另一半鸡蛋递给赵小芬。 两个女孩儿就在面粉厂门口,分享了一枚煮鸡蛋。 赵小芬事先跟大姑打听清楚了考试时间,她怕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就早早带着丁可薇守在面粉厂门口。 “待会儿,面粉厂的人会在公告栏里贴招工简章,等他贴好了,你再过去。不然就露馅了。” 丁可薇点点头,两个女孩儿守在面粉厂门外,模样鬼鬼祟祟的,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过头看她们。 赵小芬咧着嘴,露出一脸假笑。 不一会儿,面粉厂保卫科走出来一个大爷,务必警惕地问: “你们是干嘛的,在门口瞎转悠什么?” 赵小芬赶忙说: “大爷,我找我大姑赵春梅。” 那保卫科的大爷背着手,仔细一想,确实是有个叫赵春梅的工人。 他像赵小芬摆摆手说: “你是她侄女?” 赵小芬夸张地点点头,站在一旁的丁可薇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生怕被人瞧出什么来。 那大爷接着说: “这会儿工人才刚上班,你在这儿再等会儿。” 赵小芬拉着好朋友的手,连连向大爷鞠躬: “好,我就在这等着。谢谢大爷。” 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完,眼尖的赵小芬看见贴招工简章的人出来了,赶忙戳了戳丁可薇的胳膊。 丁可薇走上前,跟刚贴好招工简章的人打了声招呼。 “同志,面粉厂是在招工吗?” 那人回过头,多少感到有些诧异。 毕竟,这是一场针对面粉厂内部子弟的招工考试。 贴简章不过是为了走个形式,不在群众中落下什么话柄…… 厂领导故意把时间放在早晨。这会儿工人们都着急上班,待业青年也都还没起床,招工简章也就贴个十来分钟走走样子。 不成想,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丫头,还就真给赶上了…… 那人哼笑一声说: “嗯,是在招工。怎么?你要参加吗?” 丁可薇兴奋地抓住布兜的肩带,笑灿如花地点点头。 那人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 “那就赶紧去考场,马上就开始了。” 丁可薇向那人深深鞠了一躬说: “谢谢您,同志。” 回过头,赵小芬正紧张地搓着手往她这边瞧。 丁可薇向好朋友挥了挥手,转身去了考场。 丁可薇坐在座位前,等待考官发放考卷。 她把笔放在桌面上,突然有种自己在参加高考时,那般恍如隔世的幻境…… 大概过了五分钟,考场坐了十几个参加考试的人。 等试卷一拿到手,丁可薇便静下心来,一一答题。 这场考试,说难也不难。 试题基本都是高中水平的难度。 考试时间一结束,丁可薇就上交了考卷。 考官接过她的卷子,大致瞥了一眼。有抬头看看丁可薇,便觉得这女孩儿十拿九稳,能考上。 等所有人交了卷,考官对考生们说: “一个小时后,大家还在这儿集合。到时候会公布成绩和录取名单。” 考场里所有的人,都出了考场。 有的像是认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 赵小芬果真守在大门外,丁可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咦,你还真搁这儿等我呢?晒不晒?” 赵小芬摇摇头,赶忙问道: “怎么样,能不能考上?” 丁可薇嗯……了半天,说: “差不多!” 赵小芬气恼道: “啥叫差不多?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说什么你也的给我考上。啥时候公布成绩?” “一会儿就公布,咱就在这儿等会儿。” 听了丁可薇的话,赵小芬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 “你要是考上了,待会儿我请你吃冰棍。” 丁可薇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尝过冰棍的味道了,她一把抓住赵小芬的手腕,开心地说: “就冲这根冰棍,我也得考上。” 第12章 嚯!饭桌上还摆着酱牛肉和凉拌猪耳朵呢…… 一个小时后,参加招工考试的人又回到了教室里。 面粉厂的人事科主任,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 她挪着笨重的身子走到考生面前说: “你们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等会儿,会把卷子发到每个人手里。现在,我宣布一下此次招工考试被录取的五位同志。点到名儿的,待会儿跟我去办公室。李敏红、肖楠、左大强、丁可薇、袁正。” 听到自己名字的丁可薇,稳住兴奋不已的情绪,声音很轻地应了一声: “到。” 五个被录取的考生,跟在妇女身后,一一进了办公室。 “户口本都出示一下。” 妇女收起大家摊在桌面上的户口本,又叫人一一做了登记。 “一周之内,人事科会把录取人员的名单贴到厂门口的布告栏上。大家回去都准备准备,谁要是想申请职工宿舍,提前跟我这儿报备一下。” 五个被录取的青年人,依着办公桌站的直挺挺的,谁也不多嘴一句。 大家都在听人事科主任接下来的指示。 “你们没什么问题的话,十天之内就可以到岗工作了。都回去把各自的学历证书和介绍信准备好,到岗第一天先来人事科,把手续补齐了。” 大家一边点头,嘴里一边应着: “知道了,谢谢主任。” 出了面粉厂,丁可薇见赵小芬嘴里嘬着一根冰棍,她假装气道: “哼,说好请我吃冰棍的,你自己到先吃上了,真不够意思!” 见她两手抱胸,翻起白眼理也不理自己,赵小芬忙拉着丁可薇的臂弯问: “考上了,是不是?” 丁可薇眉毛一挑,一副得意样儿。 “那还用说?” 赵小芬一听是好消息,高兴的原地蹦了起来,她拉着好朋友的手激动地说: “我就知道你行,你可真厉害!” 丁可薇心里还惦记着那根冰棍,撇着嘴说: “请我吃冰棍的话,还做不做数?” 赵小芬壕气地拍着她干瘪的小胸脯说: “一根冰棍,瞧把你给馋的……我请你吃红豆糕,怎么样?” 丁可薇拍手叫好。 两个女孩儿朝着国营商店的方向边走边聊。 “一会儿,咱去学校一趟。跟班主任说说,让她把毕业证给咱办理一下呗。” 赵小芬点点头说: “行,我陪你去。” 丁可薇接着道: “哎,介绍信可怎么办?我去哪儿弄这种东西啊。” 赵小芬付了钱,丁可薇挑了一根红豆糕,剥了纸皮儿就准备往嘴里塞。 谁知,第一口被赵小芬咬了去,气得丁可薇说: “还说我呢,你都吃了一根了,还馋我的红豆糕?什么人嘛。” “你急什么?咬了你的红豆糕,才好帮你想办法啊!” 丁可薇一听赵小芬的话,眼前一亮问: “怎么,你能帮我开出介绍信来?” 赵小芬自信满满地说: “我回去跟我爸说说,叫他给你把介绍信开了。” “真哒?” 听赵小芬这么一说,面粉厂人事科要求的资料就都全了,丁可薇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两个人从早忙到晚,终于把介绍信和学历证都拿到了手。 赵小芬搂着丁可薇的肩膀说: “我再跟我大姑打声招呼。省得到跟前的时候,莫名被哪个厂内子弟给顶替了名额。” 丁可薇点点头,感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芬,你对我真好……” 赵小芬叹了口气说: “哎,谁叫我妈没给我生个姐或者妹呢。” 听了好朋友的话,丁可薇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 …… 二人分手后,天色已接近傍晚。 盛夏的晚风,轻拂着丁可薇濡湿的蓝布衫。 她马不停蹄地忙活了大半晌,这会儿是又累又饿,再低头嗅嗅自己的胳肢窝,别提有多味儿了! 独自一人走到僻静角落的丁可薇。刚一摊开手掌,刹那间就被刺眼的白光吸进了空间。 她闻了闻自己身上黏呼呼的汗臭味儿,不由分说地走进盥洗室。 丁可薇麻利地脱掉衣服,躺在满是香氛泡泡的按摩浴缸内,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她感觉到,身体的每一处毛孔仿佛都在拼命喝水。 洗完澡,她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被晒红的皮肤。 不知怎地,她最近总觉得脸颊有种隐隐的刺痛感。 丁可薇睁大眼睛一看,脸上居然长出许多小红点儿。 她往脸上抹了许多澳尔滨健康水,又擦了一层海蓝之谜的面霜。 躺在公主床上的丁可薇,伸着懒腰醒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她摸着肚皮看了看时钟,意识到该回丁家吃晚饭了。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丁可薇从床上蹦了起来。 她一摸自己的内裤兜,伸手抓出一把毛票,仔细数了数,总共还有三块多钱。 她只在身上留了一块钱的毛票,其余的都放进了床头柜里。 出了空间,丁可薇花了五分钱,乘坐公交车到包仓钢厂职工家属院。 她饿着肚子,快步走进家门。 嚯! 人都齐了不说,饭桌上还摆着酱牛肉和凉拌猪耳朵…… “今儿啥日子呀,家里还有肉吃?” 明知自己最后一个回家,丁可薇打着哈哈,赶紧转移话题。 丁友贵回过头,见三丫头自个回来了说: “你跑哪去了,让家里人找不着。” “还不是问我哥上工农兵大学的事儿。爸,你还真说对了,这事儿办起来是挺麻烦的。” 丁建国闷闷不乐道: “我的事儿,你就别瞎操心了。上学有啥好?还不如呆在厂里多挣俩钱儿呢。” 丁母还没开口,老疙瘩就凑到三丫头面前,跟狗似的一阵猛嗅~ “你身上啥味儿?咋这么香呢。” 丁友贵见老疙瘩没大没小的,他挤着眉头嚷嚷着: “赶紧滚过来,瞅瞅你像啥样儿?一个大小伙儿硬往丫头身上凑,像话么?” 老疙瘩嘴一抿,又重新回到坐位上。 丁可薇挨着建军坐着,另一边的二姐丁可萱也闻到了三丫头身上的味儿。 “你身上抹啥了,这么香?” 大姐丁可馨也隐隐地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儿,她脸色一下就不对了。 “你是不是又趁我不在,偷偷抹我的雪花膏啦?” 丁可薇一听大姐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抹你雪花膏了?你仔细闻闻,你的雪花膏有这么好闻么?别乱冤枉人!” 丁可馨和丁可萱再细细嗅了嗅空气里飘散着的隐隐香气,好像确实不是她俩用的花蕾牌雪花膏。 见姊妹俩不言语了,丁母笑着问三丫头: “老三,你想不想坐着火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13章 三丫头愿意全额上交工资!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丁母竟夹起一片酱牛肉,放进三丫头的碗里。 大家都不说话。 一起盯着盘子里,掰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的几片肉。 以往,就算丁家买了肉,李月娥也只会把肉和着白菜或萝卜,包成饺子煮给孩子们吃。 饺子一口咬下去,全是菜不说,根本看不见一点儿肉沫。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丁家父母竟大方了一回,见母亲给老三夹了片肉。 其余的几个孩子,哪儿还顾得上家风和规矩…… 眼下,几个人拼的是手速。 桌上的两盘肉,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蒜末和香菜叶儿。 丁友贵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悬在半空的筷子,最终只夹了粒花生米儿,放在嘴里咂摸味儿。 丁可薇的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她摸着肚皮,笑着跟丁母说: “妈,要不……咱先吃饭。我这会实在是饿得慌。” 李月娥一听老三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立马变得皮笑肉不笑。 “行,那咱就先吃饭。有什么话,大家吃饱了再说。” 除去丁可薇,丁家几个兄弟姊妹们早就开始扒拉起碗里的米饭了。 桌上的菜,也都差不多清空了底儿。 看着狼吞虎咽的一家人,丁可薇只得干巴巴地多吃两碗米饭。 碗里的那块肉,她也想吃。 可一想到自己的命运,紧紧握在丁家父母手中。 丁可薇咬咬牙,把丁母夹给她的那片儿临刑肉,又小心谨慎地放进了丁友贵碗里。 俗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不能因为一片肉,把自己推进火坑…… “爸,你吃。” 碗里突然多出一片儿牛肉,丁友贵抬起头看着老三问: “咋啦,你为啥不吃?” 丁可薇露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说: “我想把肉留给爸吃。您在钢厂干那么累的活,应该多吃点儿有营养的才是。我还小,吃肉的机会,以后多的是。” 丁友贵望着三丫头,深有感触地赞叹道: “老三……到底是长大了。” 大姐丁可馨斜了一眼三丫头。 “哼,又开始装!” 二姐紧跟着道: “就是,最看不惯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丁友贵黑着脸说: “你姐俩连装都不愿意装,还好意思说别人?” 丁可馨听父亲替老三说话,一时半会儿又从丁友贵的话里找不出毛病来。 气得她‘哼’地一声,撇过脸去。 上次当着孩子们的面,丁友贵被大闺女训斥的事儿,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可惜,大闺女和二闺女还在红卫兵的队伍里,作为父亲的丁友贵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他之前跟妻子提议,让姐俩去下乡插队,可李月娥说什么也不愿意。 照刚才,妻子李月娥跟老三说话那样子。 丁友贵看得出,她是想让三丫头下乡插队去…… …… 一家人放下手里的碗筷,丁母清了清嗓子说: “大家都吃饱了?” 老疙瘩插嘴道: “还欠点儿。肉买少了,不够分!” 丁母厉声喝道: “怎么哪都有你,把嘴闭上。” 除了丁友贵,大家都瞅了眼多嘴的老疙瘩。 丁母接着说: “街道办的同志,来咱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说来说去,都是上山下乡的事儿。现在,我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老三,从你开始。” 突然被点名的丁可薇,直了直身子。 她就知道,这是丁母给自己摆的鸿门宴! 丁家有什么好事儿,会轮到她头上?? “上山下乡是好事儿,能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丁可薇话还没说完,丁母的眼睛就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我就说,三丫头早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刚好这就是个机会。” 见大事不妙,丁可薇赶忙打断丁母的话: “妈,我还没说完呢……” 丁母嗓门猛地一提: “哎呀,还有什么说的,就这么定了!” 丁友贵突然发话: “月娥,你能不能让三丫头把话讲完?后面人都还没张嘴呢,定啥定?你一个人就能定吗,那我算是干啥滴??” 李月娥咋能不懂丈夫的心思,见他脸色不太高兴,她平着脸说: “老三,你接着说。” 丁可薇看着丁父,又望了眼丁建国说: “咱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是靠爸妈和大哥养着。我去街道办问工农兵学员招生的事儿,才知道……一个人想办成一件事儿到底有多难!这些天,我不常在家。那是因为,我一直在外面找工作,心想多挣一份钱,也能替爸妈还有大哥减轻点负担。” 丁友贵听了三丫头的话,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那你找着工作了吗?” 丁可薇点点头说: “嗯,在面粉厂干临时工,一个月也能有十七八块钱。” 听三丫头凭自己本事,在面粉厂找了份工作的丁友贵,笑着连连点头说: “好,好,好。那你要好好干,知道吗?” 二姐见父亲这么认可老三,忍不住泼冷水道: “不就是个临时工嘛,谁知道哪天就让人给顶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丁母在一旁帮腔道: “一个月才十七八块钱,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买不到。” 丁可薇见她母女二人一条心,就转过头对丁友贵说: “爸,我们面粉厂管吃住。这么一来,我也就没有用得着钱的地方了。到时候,我的工资一分不少的全上交给你,怎么样?” 丁友贵一直把持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每个月只给妻子一些日常采购的生活费。 钱在自己手里捂久了,花出去的时候,他是真心疼! 他一听:三丫头愿意全额上交工资,心里琢磨着十七八块钱虽说不多,可也快跟建国的工资差不多了。 “爸支持你。你呀,到面粉厂以后,要好好表现,争取混上个正式工。” 丁友贵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李月娥一听,就知道让老三下乡插队的事儿泡汤了…… 得到丁父的肯定,丁可薇精神抖擞地回应道: “嗯,我知道。等到面粉厂以后,我一定好好干。” 丁友贵夹起一粒花生米儿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儿地嚼着: “可馨跟可萱也说说呗。毕竟,你俩都是积极向上的热血青年,爸也听听你们的想法。” 第14章 这拳打得漂亮。 听丁友贵跟大姐和二姐说话,丁可薇着实为自己松了口气…… 有一家之主撑腰,谁还敢再坚持让她下乡? 虽然,丁友贵也是看在她愿意上交每月工资的份上。 只要自己能逃过下乡插队这一劫,以后的路就没那么难走。 大姐丁可馨明白父亲什么意思。 包仓市像她这么大年龄的知识女青年,早已嫁人的嫁人,上班的上班,剩下的也都被家人安排下乡去了。 “我听组织上的安排。” 丁友贵看着大闺女不服管的嘴脸,似是在挑衅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那就好,街道办的祁主任早就有这个意思了。我跟你妈一直没定下来,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看啊,问题不大。” 老二丁可萱,跟大姐形影不离,一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听丁友贵的话,意思像是要让大姐去插队。 她心急火燎地打断父亲的话。 “大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月娥一听,呵斥一声: “你想去哪儿?我告诉你,哪都不许去!你以为下乡插队是去北京天安门呀?把嘴给我闭上,这没你插话的份儿!” 呵! 可真热闹…… 丁家父母意见不合,这会儿吵得不肯歇火。 丁可薇看看两个姐姐心神不宁的样子,再瞅瞅丁家父母无以名状的眼神交流…… 哎。 手里要能抱着个冰镇西瓜,一边?着吃,一边看戏就好了。 “李月娥,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下乡插队就是让她们这样的知识青年,去建设新农村。这是多么光荣,多么伟大的事业。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儿呢?” 丁友贵指着两个丫头,责怪妻子不明事理。 平日里,李月娥很少会跟丈夫置气。 她一个传统妇女,当然懂什么叫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 只不过,在可馨可萱两个丫头的事儿上,她是说什么都不肯让步。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建设新农村?我就是从农村出来的,你是城里人,自然没吃过挑粪推磨的苦,我可吃得够够的了。今天说啥,我也不能让这俩丫头去!” 瞧瞧,丁母的脸变得有多快…… 丁可薇心里不禁一阵冷笑。 刚才劝她的时候,丁母把插队说的多么的清新脱俗! 坐着火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搞得像是叫她丁可薇去环球旅行一样!? 一到双胞胎姊妹花儿,丁母立马就变了脸。 下乡插队,一下子又变成了吃挑粪推磨的苦!? 这李月娥,还真是对人不对事儿! 丁可薇在一旁悄咪咪的观战,她一声也不敢言语,就怕一不小心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丁友贵咬牙切齿地说: “李月娥,瞧瞧你那德行。我是她俩的爸,还能害自个儿的丫头不成?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插队去,她俩咋就不行?” 趁大家不注意时,二姐可萱藏在桌子下的手,捏了捏大姐可馨。 老二是在暗示大姐,只要有咱妈在,爸就不能把她俩咋样! 透过姐俩对视的表情,丁可薇敏锐地扑捉到了两个姐姐稍显得意的细微表情。 可能是丈夫的语气重了些,也或许是李月娥觉得憋屈……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对丁友贵说: “你是丫头的爸没错,可你啥时候真给她俩操过心?可馨、可萱今年快满二十了,俩丫头的婚事,你放在心里过吗?你关心过吗?” 李月娥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侧身质问丈夫。 她不提还好,一提到俩丫头的个人问题。丁友贵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操心吗?要你这妈是干什么吃的?再说了,你大丫头不是穿着泳衣,跟野男人到河里洗澡去了么?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她都干得出来……还用得着我做主?” 被惹急眼的丁友贵,口无遮拦地来了这么一嘴。 大姐丁可馨吭吭两声,捂着嘴哭了,二姐只得愣愣地盯着姐姐泛红的脸。 诶呦喂,还真没看出来…… 丁友贵的记性这么好! 观众席上的丁可薇,硬生生忍住向丁父翘起大拇指的冲动。 这拳打得漂亮! 可馨哭的呜呜咽咽,李月娥的情绪一下子就上了头。 “丁友贵!有你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这要是传出去,还叫可馨怎么见人?” 丁友贵阴阳怪气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怕人说?” 李月娥一掌击在桌子上,把老疙瘩跟丁可薇吓得一激灵。 “别说了,行不行。可馨、可萱下乡插队的事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可馨被父亲的话,臊的无地自容。 她眼泪嗒地说: “我去,这家我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作为母亲的李月娥,一脸担忧地望着大丫头。 老疙瘩见父母为了姐姐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 他语气里多少带着些抱怨。 “都别吵了,就没人听我说两句?” 坐在一旁,从头至尾没说过一句话的丁建国看着自己的弟弟。 “你想干嘛?” 老疙瘩对哥哥说: “我想下乡插队。” 但凡是耳朵不聋的,都一齐望向了丁家老小。 丁建国嗓门一提问: “你说你想干嘛??” 丁建军一字一句道: “我说,我想插队去。” 丁友贵跟老疙瘩说话的口气,一下就变得温和起来。 “建军,你咋想下乡去呢?” 丁建军冲丁父一笑说: “其实,下乡的想法,我也是最近才有的。我跟昌明街道李二海家的李小楼是哥们儿,我俩商量好了,要一起去建设新农村。” 丁母的心又提了起来。 “建军,你别一时冲动,做出错误决定。” “妈,我没冲动。你刚不是还问三姐,想不想坐着火车,看看外面的世界吗?你能不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我。我也想去外面看看,行不?” 李月娥老脸一红,说起话来也结巴了。 “我……我那是,是……哎呀。” 丁建军心里明的跟镜儿似的,他坦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那是哄我姐的。下乡插队究竟什么样儿,咱家谁也不知道。但吃苦受累,肯定少不了。这我清楚。” “可咱老丁家,总得有个人去……” 第15章 以后,咱俩又能在一块儿了。 “谁去,也轮不到你去。” 李月娥眉心一挤,对老疙瘩说。 “叫大姐二姐去,你舍得呀?” 丁建军油嘴滑舌地问丁母。 二姐可萱一听,不乐意了。指着老疙瘩的鼻子质问道: “诶?我说丁建军,你怎么不提老三,专挑你大姐二姐下菜呢。” 老疙瘩用嘴努了努三姐丁可薇说: “就她那瘦不拉几的小身板。人还没到乡下,估计就咽气了。别说去建设新农村,三姐不给组织添负担,就不错了。” 丁建军话音一落,大家纷纷把目光落在丁可薇身上。 这话说的一点儿没错,十六岁的丁可薇,长得又瘦又矮。尖尖的小黄脸,还没老疙瘩的手掌大。 家里几个孩子,就数她身子最单薄,跟纸片人儿似的,吹口气儿就能给刮没影儿了。 见没人吭声,丁建军接着说: “我是丁家的爷们儿。爸跟哥都赚钱养家了,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丁友贵听了老疙瘩的话,眼眶里闪烁着莹莹泪光。 “儿子,你可想好了。下乡插队,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回来的。” 丁母急忙补偿道: “是啊,要我说。你就别去了。” 父母忧心忡忡的样子,丁建军尽收眼底。 “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我要是不去,那还不得我姐她们去?再说了,下乡插队又不是我一个人,到时候还有李小楼跟我做伴儿呢。” 李月娥走到老疙瘩面前,拉住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说: “儿啊,妈舍不得你。” 丁建军轻轻安抚着丁母的背。 “有啥舍不得。妈,等我下乡插队那天,你给咱包顿饺子吃,咋样?” 李月娥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行,妈给你包猪肉大葱馅的。” 下乡插队的事儿,终于告一段落。 丁可薇心想,如果不是这个丁家小弟,下乡插队的人员名单里,她准跑不了…… 自那日起,李月娥整日为了可馨、可萱两个丫头的终身大事儿,忙得焦头烂额。 就连三丫头去面粉厂住宿的一些家当,她也没给准备。 丁可薇搬进职工宿舍的那天,只有好朋友赵小芬来家里帮她。 “其实也没啥拿的,就这床被褥和一些洗漱用品。” 赵小芬拎起装着脸盆和牙具毛巾的网兜问: “你这都搬呀,家里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丁可薇把行军床上的铺盖和被褥,一应捆绑好说: “帮啥忙?这些东西,我手一拎,肩一扛不就行了。” 赵小芬看着她又旧又窄的床,忍不住吐槽: “你这居住环境也太艰苦了!连个自己的屋都没有?丁可薇,你该不会是抱养的?” 见物品都打包的差不多了,丁可薇转过身说: “没那回事儿,我家就是孩子多,地方不够住。” 赵小芬两眼一翻,口不饶人地说: “是,就多你一个。” 收拾好东西,两个人从丁家出来的时候,太阳正毒呢。 “待会儿,你把床铺收拾好了,咱俩去洗澡?” 赵小芬汗流浃背地立在站牌下,丁可薇也放下了手上的被褥,伸出袖子要给她擦汗。 “洗澡?我这还没正式上班呢,没有澡票咋办?” “我大姑有。洗完澡,咱俩再吃根冰棍,就凉快了。” 赵小芬抬头望了一眼火辣辣的日头,转过脸对丁可薇说。 丁可薇目光狡黠地说: “吃冰棍的钱,你先垫上?” 赵晓芬一听,噘着嘴。 “自打我认识你,冰棍钱我可替你垫了好几年了。说,你准备啥时候还?” “啥叫垫了好几年?你不是说,请我吃的吗?” 赵小芬没好气地说: “我请你吃的东西还少?你干脆叫我妈得了,我看我比你妈对你还好。” 丁可薇双眉一挑,觑了她一眼。 “叫你妈?你不嫌把你叫老了呀?小小年纪,就想给人当妈,臊不臊啊你。” 赵小芬正想怼回去,不成想公交车进站了…… 两个女孩儿提着一堆日用品上了车。 丁可薇收拾好床铺,她俩就跑到面粉厂的职工澡堂去了。 正值周内,又没到下班点儿,澡堂子里的人,掰着指头也数的过来。 “小芬,街道办的祁主任上你家了么?” “嗯,我爸跟祁主任说,我哥前两年就去支援边疆了。按上边的政策来看,一家有一个支边或者插队就行。” 丁可薇把搓澡巾递给小芬,自己撑在凉水管上,弓着背。 “这么说,你就不用去插队了?” 赵小芬把搓澡巾套在手中,一拍丁可薇的背说: “好像是这样,祁主任说她回去查查我哥的文件。要真是我爸说的那么回事儿,我就不用去了。” “那就好。以后,咱俩又能在一块儿了。” 丁可薇的脸被热腾腾的水汽包裹着,她笑弯了眼睛。 赵小芬也为好朋友能顺利留在包仓,而感到高兴。 “以后,你就是面粉厂的正式职工了,挣了钱可别忘了给我买好吃的。” “包在我身上。” 从澡堂子出来的时候,天空已是日落西沉的景色。 两个女孩儿又跑到惠民公园的老槐树上,嘬着冰棍看火烧云。 丁可薇穿到这个世界,已有一个多月了。 从第一天,一直到丁家决定老疙瘩去插队的这段日子里。 她从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不变成傻子,她偷过丁友贵的钱。 为了拿到户口本,她跟家里人撒过谎。 …… 在这个世界,丁可薇为了生存。 做了许多违背原则和品质道德的行为。 只有这一刻…… 她可以跟赵小芬无忧无虑地欣赏天边的夕阳。 这个世界也好,那个世界也罢。 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 也许,这才是生活。 随着落日一点点消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把赵小芬送回家后,丁可薇独自一人无所事事地往面粉厂的方向走去。 忙碌了一天。这会儿,她也有些饿了。 正当她为如何填饱肚子而发愁时,脑海中有出现‘叮铃’一声。 丁可薇望了望四周,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她伸出手掌,随即进入空间。 因为丁可薇不用下乡插队,空间里除了之前存在的卧房,又多出来一间三十平方,中西合璧的厨房。 她一眼就看见了餐台上,刚刚煎好的惠灵顿牛排…… 第16章 丢人呐。 “老三你说,跟你大姐在河里洗澡的那个男人是谁?” 李月娥一阵风似的回到家,看见丁可薇,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面粉厂昨天刚发了一些劳保用品:洗衣粉、肥皂和线手套。 丁可薇想着老疙瘩再过几天,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于是,就把厂里发的东西,都送回家来。 看丁母嘴角起了个燎泡,想必是上火的厉害。 丁可薇小心翼翼地纠正道: “妈,大姐是和男人游泳,不是洗澡。” “不管是洗澡,还是游泳。总之……哎呀,那男谁呀。你见过吗?” 丁可薇缩着脖儿,摇了摇头说: “我站得远,瞧的不太清楚。等大姐回来了,你问问她。” 李月娥‘哼’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圆凳上。 “真是气死我了。” 见丁母胸口起伏的厉害,她惯有眼色地说: “妈,我去给你打盆水,你擦把脸。” 李月娥吊着脸,瞥了一眼三丫头,没有吱声。 丁可薇像是被默许一般,抓起脸盆就去了水房…… 憋着一肚子火的李月娥,是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 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的圆凳上生闷气。 自打三丫头搬到面粉厂以后,家里吃饭的圆桌就再也没收起来过。 以前,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丁可薇得先收桌子,厅堂才能展开那张行军床。 三丫头搬走以后,家里宽敞多了。 李月娥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为了给大丫头说亲,她舔着脸找了好几个路子广的同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 “春林嫂子,给咱可馨介绍个对象呗。” “可馨还没对象?” 被李月娥称呼春林嫂子的妇女,大概有个五十岁左右,是钢厂宣传科的妇女主任。 钢厂里,好多成双成对的年轻夫妻,都是她给介绍的。 丁家的双生姊妹花,她咋会不知道呢。 别说是她,就是整个钢厂,无人不知丁家有俩仙女儿似的丫头。 至于为啥没人给介绍对象,这里面多多少少是存在一些问题的。 听春林嫂子的口气,李月娥尴尬地笑了笑。 “没有~虽说是新社会了,年轻人都提倡自由恋爱。可我家可馨,到现在也没这方面的想法。你说,我这个当妈的能不急么?” 春林嫂子也不知道她嘴里的话,是真是假。只大咧咧地嗤笑一声: “诶呦,我说你是心大脑袋空,两眼不搁事儿才是。” 李月娥听她这么损自己,瞬间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春林嫂子,你这说的叫什么话?闺女的终身大事儿,哪个当妈的不往心里搁?” 看她不大高兴的样子,春林嫂子又一本正经地说: “你呀,还是回去问问你大闺女,说不定是丫头不好意思跟你讲呢。” 被宣传科的妇女主任这么一怼,李月娥也不好再杵在那儿。 刚出门没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把干活的手套落在宣传科了。 李月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春林嫂子的声音。 “老丁家那俩丫头,天天跟着一帮男人走东家,窜西家的,也不干正事儿。脾气大不说,还目中无人。前些时候,就有人瞅见月娥那大丫头,跟一个男人精赤条条地在河里洗澡!!诶呦喂,这话真叫人不好意思说出口……你们说,一个大姑娘家,真真是脸都不要了,真不知道老丁跟月娥那两口子是怎么教的……” 躲在门外一直偷听的李月娥,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 她腮帮子都给憋肿了,紧攥着衣角,扶着墙走了出去。 …… 正当她想的出神,大丫头丁可馨回来了。 “妈,你今天下班挺早啊。” 李月娥见她满脸通红,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地想起春林嫂子的话。 丁可馨越过母亲,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她双手背后,扭扭捏捏地走出屋,对李月娥说: “妈,我……我出去一趟。晚上就别给我留饭了。” “站住,你手里藏了什么东西?” 听见母亲好像不太高兴,丁可馨站在门口磕磕巴巴道: “没……没藏什么。” 见大丫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李月娥疾步上前,一个大嘴巴狠狠地抽在丁可馨的脸上。 被打蒙了的大姐,抬起脸,一双雾蒙蒙的泪眼,惊恐地看着丁母。 “妈,你干嘛呀!你干嘛打我?” 李月娥不理会她的话,粗鲁地抢过大丫头手里藏着的东西。 她定睛一眼,是自己买给可馨的那件红色泳衣!!! 早就打完水的丁可薇,端着脸盆一直躲在门外。 听见丁母和大姐吵得厉害,她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 丁母把泳衣扔在大姐脸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丢人呐……” 大姐丁可馨捂住半边脸,看上去没有一丝悔意。 她愤愤不平道: “我不要脸?我干什么了,我不要脸?” 丁母发了疯,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找什么,嘴里一直念叨着: “我让你出去跟男人鬼混,让你游泳,我……我就不信。” 突然,丁母抄起一把裁衣剪,冲到大丫头面前。 她这一举动,不仅把丁可馨吓傻了,就连躲在门外看戏的丁可薇,也吓得没端住脸盆,把水泼了自己一身…… 丁母这是要杀女??? 正当丁可薇琢磨着要不要出去拦一下丁母,毕竟大姐是女主,如果她有个闪失,那么整本小说的节奏,就会变得乱七八糟…… 谁知道,她这个小配角,到时候会不会落得个飞灰湮灭的下场??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丁可薇看见,丁母只是把自己买给大姐的那件红泳衣给剪了。 只听大姐一边跳脚,一边哭叫着: “妈,你别剪了。妈……我以后听你的话,你别剪了行不行,求求你了。妈……” 这件用丁母私房钱买来的泳衣,在她的疯狂操作下,瞬间变成了一堆碎布片。 大姐丁可馨哭着跪倒在地上,捡起泳衣残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嗒嗒掉在水泥地上。 “说,你啥时候学会游泳的,跟谁学的?” 丁母把裁衣剪‘哐啷’一声,扔在桌子上。 大姐吓得一哆嗦,看着桌上的剪刀不说话。 丁母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 “不说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连你的辫子一起剪喽!” 第17章 二姐果真是丁家最厉害的丫头。 事闹大了…… 看样子,不是丁可馨撒娇服软就能解决的。 李月娥这回动了真格,她为这不争气的死丫头感到难过。 这样的年代,女人最怕的就是名声败坏。 丁母伸手拿起桌儿上那把无比锋利的裁衣剪,丁可馨连串的泪珠又扑簌簌流了一脸。 “你到底说不说?” 丁可薇伸着脖子,往里瞧。 只见大姐点点头,却没吱声。 丁母冷嘲热讽地说: “你不是有理想,有抱负的红小将么?戴着被看标,拿着红宝书天天上街批斗别人!可结果呢?” 大姐丁可馨胆怯地看了母亲一眼。 李月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却叫了一声丁可薇: “老三,进来把门关上。” 丁可薇赶紧端着脸盆,浑身湿漉漉地进了屋,挂起木板门上的插销。 李月娥看大丫头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儿,想着杀鸡儆猴。教训可馨的同时,也吓唬吓唬老三。 “我当初就不该给你买这件……这件封资修的东西。要我说,你才应该被批斗才对!” 大姐丁可馨一听,脸刷白刷白的。 她争辩道: “供销社里能卖泳衣,就证明这不是什么封资修的东西。再说了,北京还有正规的游泳队呢。” “就你有理是,你是理他娘?我告诉你,穿这种露胳膊露大腿的衣服,就是不行!” 母女俩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在一旁候着的丁可薇,给丁母的搪瓷缸子里,倒了一杯水。 她一副伶俐乖巧地样子,跟李月娥说: “妈,您别急。先听听大姐怎么说,没准这事儿就是个误会。” 听见老三为自己说话,丁可馨抬起脸来,跟母亲说: “我学游泳,是为救人!外面人怎么说我,我不管。妈,怎么连你也这么看我?” 李月娥眼珠一转,态度明显变和顺了。 “救人?啥意思。” 大姐丁可馨咽下委屈的泪水说: “这不正是放暑假的时候么。前些天,我跟老二骑车去西洛峪,恰巧碰上几个在水边嬉戏的小孩儿……当时我就提醒他们离河远一点儿,可没人听。结果,就有两个小孩儿溺水了。我跟可萱都不会游泳,就只能站在河岸上干着急。” 李月娥双眉一蹙,不解地问: “我问你跟男人游泳的事儿,你跟我扯这些干嘛?” 大姐丁可馨抿了抿嘴,对母亲突然打断自己说话,感到有些不满。 “你能不能等我说完?” “你说。” 丁可馨接着道: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特不得劲儿。总觉着,要是自己会游泳,那俩孩子就不会没了。我跟你要泳衣不是为了鬼混,仅仅只是学游泳而已。” 李月娥一下子就从大丫头的话里切中了要害。 “你跟谁学的游泳?” 丁可馨有低下头去,哑口无言了。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耳朵聋了!” 趴在桌子上的丁可薇,抬起头看着大姐说: “姐,是光明巷那个休探亲假,回来的浪花白吗?” ‘浪花白’就是水兵的意思。 小说里,提到过这么一个人,虽然着墨不多,但也算是女主丁可馨的初恋对象…… 大姐丁可馨脸一红,无比震惊地看着老三: “老……老三,你胡说啥呢!” 李月娥嗅到了关键信息,转过头问: “老三,你知道他家在哪儿么?” 丁可薇摇了摇头说: “不知道,这得问我姐。” 老三咋啥都知道呢??? 大姐丁可薇一脸匪夷所思,她攥紧手心说: “问也白问。他早就休完探亲假,回部队了。” 看这情形,大丫头算是不打自招呀! 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见得全是假的。 李月娥问: “他家在哪儿,父母是干什么的?” 妈问这话,是想干嘛? 难不成还准备找到人家门上去?? 丁可馨局蹐不安,又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作为母亲的李月娥又怎会看不出大丫头的心思…… 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她的胸口蔓延开来。 大丫头,该不会跟那个浪花白干那事儿了!!! 她忍不住想开口问问大丫头。 刚一扭头,李月娥瞥见听得津津有味儿的老三,便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态度一转,好声好气地说: “妈没别的意思。本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我也是想替你,了解了解他们家的情况。” 丁可馨嘴里唧唧囔囔着: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跑到人家里去寻根问底的,要是被邻里街坊听见了,不得又说闲话?” 李月娥讪笑道: “哼,这会儿怕被说闲话?你早干嘛去了,外面说你说的有多难听,你知道吗?” 绕了一大圈儿,话又回到了原点。 问了大半天,李月娥在大丫头的嘴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不一会儿,二姐丁可萱的声音传进屋来: “姐,你好了没?赶紧哒。” 丁可萱一推门,见屋里上了插销,她似乎察觉出什么了。 也不推门,静静地守在门外…… 丁可薇取掉插销,打开门说: “二姐,妈正等你呢。” 见老三似笑非笑的模样,二姐丁可萱对着她冷哼一声。 二姐挨着大姐丁可馨,抠着手指头觑了眼丁母。 “可萱,你天天跟你姐在一块儿。跟妈妈讲讲浪花白的事儿……” 一听‘浪花白’三个字,丁可萱马上看向大姐。 糟糕,事情败漏了…… “我问你话呢,你看她做什么?” 李月娥见姐妹俩眉来眼去的,一拍桌子,把屋里仨闺女都吓了一跳。 二姐甩的一手好锅。 这点儿,丁可薇自叹不如。 “大姐的事儿,你问大姐就是了。跟我又没关系……” 李月娥摆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说: “今天,我还就问你了。” 丁可萱梗着脖子,犟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问我?我问谁去?你自己没管好大姐,冲我撒什么气?浪花白跟我有关系吗?我啥也不知道,啥也不会说,你爱咋咋地。” 李月娥根本就震慑不住二姐丁可萱…… 她谁也不看,径直回到自己屋,摔门上锁。 丁可薇在一旁默默地感叹着: 二姐果真是丁家最厉害的丫头! 佩服!佩服! 第18章 吃饺子 直到老疙瘩丁建军下乡的前一天,李月娥也没打听出来那个‘浪花白’到底是谁。 这段日子,她不仅忙着给大丫头介绍对象的事儿,还得熬油灯给老疙瘩做棉被和褥子…… “这馅可真肥。” 丁建军喜不自禁地看着盆里的饺子馅。 李月娥笑着说: “掺了二斤多的猪肉,能不香么。” “快把你姐她们叫进来包饺子。” 老疙瘩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厅堂吆喝了一声。 大姐丁可馨跟二姐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 “建军明天就走了,老三这当姐姐的,咋还不回来?” 丁友贵捧着个装水的罐头瓶子,倚在厨房门口: “面粉厂离家有段距离呢。三丫头下了班,还得坐一个小时的车,才能回来。” 姐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父亲一眼,两人一对视,像是明白了什么。 自从老三学会巴结人,又说什么她愿意把工资,都上交给家里以后,爸就开始处处向着她了…… 丁友贵喝了一口瓶子里的水,接着说: “孩子们都大了,如今工作的工作,下乡的下乡。这家里,以后会越来越清静喽!” 老疙瘩听到这话,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爸,不是还有我大姐和二姐,搁家里陪你吗,就她俩咋咋乎乎的样儿,这家清净不了。” 丁友贵不说话,又举着瓶子往嘴里倒了口水。 二姐丁可萱是个心思密的人,听了爸和老疙瘩的话,不服气地说: “你爷俩这话,是说给我跟大姐听的?哼!” 老疙瘩是父母的心尖宠,说话也向来不顾及任何人。 “丁可萱,我是提你名挂你姓了?还好意思说……天天吃家里,喝家里的,也不臊得慌。本来每家每户的口粮,都是按个人限定好的。要不是有妈惯着你,能叫你在家白吃白喝的?” 大姐丁可馨把手里的饺子皮摔在案板上,厉声训道: “丁建军,还轮不到你说这话。别人的事儿,你少掺和。管好你自己!” 李月娥停下手里搓的又圆又长的面棍,抬起脸说: “哎呀,刚才不都好好的么。吵什么吵?厨房是你爷俩呆的地儿吗?都给我出去。” 老疙瘩丁建军不甘示弱,阴阳怪气地说: “是。咱家是吃商品粮的,养俩闲人也不是啥难事儿。” 二姐丁可萱一跺脚,指着老疙瘩: “丁建军,你有完没完?” 丁友贵和老疙瘩出了厨房,见大哥丁建国正在圆凳上看报纸…… 丁建国性子凉,家里每次吵架,他都觉得跟自己没啥关系。 …… 天渐渐黑了,老三丁可薇回来了。 一进屋,就看见丁家人围着圆桌,正津津有味儿地吃饺子。 只有丁友贵跟老疙瘩抬了抬头。 “回来啦。” 丁可薇应了一声,走到丁父面前,摸了摸兜说: “爸,我跟厂里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 丁友贵放下碗筷,盯着三丫头,心里忍不住想: 养了这么大,终于看到回头钱了。 他面色和善地问: “着什么急呀,家里不缺你这几个钱。” 他接过三丫头手里的钱,数了数。 总共十八块钱。 “爸,我弟明天就走了。我想着,这钱,能不能给我弟拿点儿,。毕竟,以后他只身在外,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老疙瘩听了三丫头的话,嚼着饺子,贫嘴道: “三姐就是好。大姐二姐,你俩呢?不表示表示。” 丁可馨挑起一双绣眉: “你嘴里吃的啥,不是我跟你二姐,一个一个包出来的吗?” 老疙瘩‘切’地一声: “就这???” 二姐丁可萱不愿意了: “咋?饺子还堵不住你的嘴。” 丁友贵听了三丫头的话,点点头说: “我给你弟装了一张大团结,吃的用的,你妈早给他准备好了,你快坐下来吃饺子。” 丁可薇紧挨着老疙瘩,塞给他一条深灰色的毛裤: “建军,姐也没什么送你的。这条毛裤,我也是紧赶慢赶织出来的,你留到天冷了穿。” 见三丫头对老疙瘩这么上心,丁家几个埋头吃饺子的,纷纷向她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 丁可薇权当看不见…… 老疙瘩替原主下乡插队,作为丁可薇本人来说,还是很感激对方的。 虽然他是出于自愿,但就是老疙瘩的一再坚持…… 丁可薇最终才能够留在城里。 桌上的饺子,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只有几个破了皮儿的,是留给她的。 丁可薇心里自是冷笑一番。 回来之前,她在空间吃的澳洲龙虾,而且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吃饺子…… 兴许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妈妈,就出生在六十年代末,所以对饺子似乎有种执念,她在家那会儿,妈妈一周能吃上好几回饺子…… 这会儿,李月娥见三丫头这么懂事儿,竟还知道给儿子织毛裤。 她把盘子往丁可薇面前一推说: “快吃饺子。一直等不到你,我们就先吃了。” 丁可薇鼻子一酸,用手捂着嘴说: “想到建军明天走,我心里难道……” 她抽噎着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老疙瘩丁建军。 丁可薇难舍难分的神态,连主角都看到起鸡皮疙瘩…… “老三,你好好的,行不行。我是去插队,又不是去死,你哭什么?” 丁友贵照着老疙瘩的脑袋削了一掌。 “怎么说话的你?” 老疙瘩诶呦一声,捂着后脑壳看丁父。 丁可薇善做主张地把所有饺子,都拨到了老疙瘩的碗里。 “弟,这些……你都吃了。” 丁建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三: “真……真哒?你一个都不吃??” 丁可薇摇摇头,笑着说: “我有的是机会,吃妈包的饺子。你吃,这些你都吃了。” 围了一桌子的丁家人,都看着丁可薇在那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 大姐和二姐白眼都快翻上了天…… 手里捏着钱的丁友贵,别提多高兴了。 他指着饭桌,对着可馨跟可萱说: “你俩把这儿收拾干净。我跟你妈去给建军装东西。” 大姐丁可馨不服气地说: “我俩洗碗,那老三干啥?” “老三陪陪建军说说话,你们有意见呀?” 丁可薇跟在丁父的屁股后面,回过头对两个姐姐做了个鬼脸…… 第19章 羊啦肚子手巾呦 丁建国两手插兜,无所事事地看着父母给老疙瘩收拾东西。 “是去大西北插队吗?”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开口道。 老疙瘩正好奇地翻看父母都给他准备了什么东西,听大哥问话,他头也不抬地说: “嗯,我听知青办的人说,好像是在陕北。” 丁建国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出过远门。 包仓市以外的新闻,大多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陕北以前是革命根据地,能去那地方插队,你小子运气可真好。” 丁友贵瞥了一眼大儿子说: “好什么?黄土高原上,吃个水都困难,以后有建军受的苦。” 丁可薇捡起编织袋里的两双解放鞋问: “这是给建军的吗?好像大了?” 大哥建国接过三丫头手里的鞋说: “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穿。让建军拿走。” 老疙瘩麻利儿地脱掉一只鞋,把脚塞进新鞋里试了试说: “还行,是大了点儿。把妈捺的鞋垫,往里铺两双,正合适。” 丁可薇笑着说: “想要大哥的鞋,也用不着这么多戏。还铺两双,你咋不铺四双呢?” 老疙瘩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愿意,你管不着!” “谁稀得管你?将来,有的是人管。” 丁母就对孩子们搞对象的事儿感兴趣,她插嘴道: “建军,出门在外要多照顾照顾女同志,知道吗?” 老疙瘩没明白丁母话里的意思,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 “对了!我听小楼说,陕北的女同志可会唱民歌了。还有男女对唱呢,一人站山这头,一人站山那头,隔着一条崖,扯开嗓子就开唱……” 丁建国才不信呢: “隔那么远,听得见吗?” 老疙瘩绘声绘色地说: “当然听得见!陕北人的嗓门可大了。” 他这么一说,丁家父母和大儿子丁建国,都跟听故事似的睁圆了眼。 老疙瘩清了清嗓子,居然唱起了陕北民歌: 羊啦肚子手巾呦~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哎呀 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 一个在那沟~ …… 丁友贵磕了磕手里的罐头瓶子,制止道: “打住,打住!你唱的这都什么,四不像。” 老疙瘩争辩: “就这么唱的,我听小楼唱过好几回呢。” 丁母笑得肚子疼。 “行啦,我看他啊。到了陕北,肯定能跟当地的农民,把关系处好。” 老疙瘩不禁夸: “这还用说。” 建国打趣道: “咋?想去陕北给你寻个婆姨?” 老疙瘩嘴巴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哎呦,看不出来呀。哥,你还知道个婆姨!” 丁建国笑着翘起二郎腿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以为我报纸是白看的?” 这时,丁可薇对老疙瘩说: “弟,你年纪又不大。到了那儿,可千万别急着搞对象,万一哪天你回城了,岂不是伤了人家婆姨的心?” 丁建军用食指戳了一下老三: “你呀,替自己多操操心。” 丁母见收拾了大半晌,也没个成效。 “别闹了,都替你弟收拾东西。” 丁友贵把一直舍不得用的搪瓷缸子,取了出来。 “这是我前些年在厂子评劳模的时候,单位领导给发的。” 老疙瘩捧着缸子,看见上面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字样,背景是个经典的伟人头像。 “我一直想有个这样的茶缸子,跟爸要了好久,他都舍不得给我用。” 丁建国一拍兄弟的肩膀说: “呶,这不圆了你的心愿了。” 丁建军笑得合不拢,他使劲地点点头。 丁母用毛巾不知包着些什么。 “这是厂里发的肥皂,你省着点用。知道吗?” 老疙瘩不爱这些,就对丁母说: “妈,这个不用拿。那儿缺水,还洗什么衣服呀。” 李月娥一听,不愿意了: “脸总得洗,叫你拿着,你就拿着。” 除此之外,李月娥给儿子准备了新棉被和新褥子,还有枕巾、铝饭盒、塑料拖鞋和手电筒,以及脸盆牙具等等…… 丁建军一看,不干了。 “妈,我又不是女同志。你准备这么多干啥?” 李月娥一边收拾说: “都是些常用的东西,都带上。” 老疙瘩嘴一瘪说: “你多给我点钱,到那了我自己买。提这么东西,上了火车就被贼惦记上了。” 丁友贵见地上摆了一河滩,也对李月娥说: “就是,出门就途个方便。你让儿子带这么多东西,到了陕北。估计也被偷得差不多了……” 爷俩你一言我一句的,说得李月娥也不知道是收拾呢,还是不收拾。 丁可薇出了一个主意: “妈,小件的贵重物品,你给我弟装上。像棉被褥子和衣服什么的,咱给他寄过去不得了。” 丁友贵一拍大腿说: “我看行……” 李月娥一听,又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取了出来。 丁可薇看了看时间。 “爸妈,我先回面粉厂。明儿一大早,我就回来,跟你们送弟弟去火车站。” 丁友贵说: “来回折腾什么,在家里将就一晚上不得了。” 丁可薇赶紧找了个借口: “我也想,今晚轮到我值班,不回去不行。” 李月娥抬起头,对她说: “那你赶紧回去,别一会儿赶不上车了……” 跟丁家人道了别,丁可薇来到厅堂看见两个姐姐翘着二郎腿,在说悄悄话。 丁可薇现在一看到大姐丁可馨,就想到小说里,大姐的初恋对象。 她停下步子转过身,笑着对丁可馨说: “大姐,你别再给浪花白写信了,他给你的地址是错的……” 听见老三的话,丁可馨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 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说话都打磕巴了: “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偷……偷看我日记了??” 丁可薇摇摇头说: “你不是给日记本上锁了吗?我还咋偷看?” 日记本上锁的事儿,她都知道…… 丁可馨倒吸一口冷气说 “你……你又进我们屋了,是不是?” 丁可馨又摇摇头说: “二姐给你们屋又挂了一把新锁,你俩每次出去都锁门。况且,我现在都不在家住,还惦记你们那屋干嘛?” 二姐看大姐的样子,就知道老三的话,有几分真。 “大姐的事儿,你咋啥都知道?” 丁可薇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转身出了门…… 第20章 来例假了 现在,丁可馨不得不正视三丫头了。 她转念仔细一想,对妹妹说: “你发现没有,老三变化特别大。” 丁可萱说: “我也感觉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馨一听妹妹也这么说,便知不是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以前,每次吃饭,老三都喜欢舔碗,还总爱拿窝窝头蘸着菜汤吃。” 可萱拍着大姐的肩膀说: “咦,你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她现在没这些毛病也就算了,连吃饭也不唧嘴了。” 丁可馨点点头。 “她还老爱偷穿咱俩的衣服。” “就是,还喜欢恶人先告状!” 姐俩背后,你一句我一句地吐槽着丁家老三丁可薇…… 二姐丁可萱接着道: “以前,老三最爱爬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天天挂在树上,跟个猴子似的。” 丁可馨接过妹妹的话: “现在,她连老槐树看都不看一眼。” 两个人越说越起劲儿。 “这都不算啥,今天妈让她吃饺子,老三居然把饺子都倒给了建军!!!” “是啊。以前,老三一看见饺子,就跟没命似的。吃完自己碗里的不说,还从建军碗里抢。” 姐俩说着说着,再往深处一想,竟莫名有些恐惧…… 丁可萱犹疑不定,终于张口说: “姐,你说……老三会不会,已经不是老三了?” “啥意思?” “我是说,老三该不会是撞邪了?” 丁可馨听到‘撞邪’两个字,打了一下妹妹的肩膀: “胡说啥?建国后不许成精……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想什么呢。” 丁可萱被姐姐这么一教训,气势弱了下去: “那你觉得,她是咋回事?” 丁可馨伏在妹妹的耳边叽叽咕咕了一阵。 可萱侧过脸又确认一遍: “这样……行吗?” “先试试呗!” …… 送走老疙瘩,丁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 丁可薇在面粉厂,干了快有一个月了。 因为是通过招工考试进来的,所以她是正式工。 面粉厂的会计科,加上丁可薇,一共仨人儿。 主任三十来岁,看上去是个很精干的妇女。 听说,是厂长家的亲戚。 另一个也比她岁数大,戴着一副厚重眼镜,是个少言寡语的男青年。 她刚来,在科室里年纪又最小~ 丁可薇便谦卑地称呼钱主任和胡会计‘您’。 平时,她按钱主任分派的账单和收据,只专心霹雳啦地拨弄算盘珠子。 闲言碎语,一概不讲! 只有钱主任空闲时,才跟她唠家长里短的嗑。 丁可薇只是迎合着领导,当个捧哏。 偶尔来一句:是么?真好。还有呢?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再多一句话,她都不说。 毕竟,人际关系这块儿,闹不好很容易得罪人。 虽然丁可薇还没混迹过职场。 但妈妈一直跟她说,出门在外,多听多看少说话! 所以她谨记老母亲的教导。 毕竟,妈妈也是个世界前五百强的女老总,传授的经验,总不会错…… 二十一世纪的丁可薇,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 听话,懂事儿。 她之所以跟丁家父母撒谎,说她是面粉厂的临时工,一个月只有十七八块钱的工资。 这么做,丁可薇是想给自己留点零花钱。 毕竟,七零年大家还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丁家又有那么多孩子。 李月娥和丁友贵,也从来没为原主做过任何打算。 那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其实,面粉厂的会计,一个月能开30多块钱。 实话实说,比在钢厂班组做工长的丁父,还高出了几块钱…… 丁母和大哥丁建国的那点工资,更是比不得了。 穿越来的丁可薇,心里还装着一件事儿。 就是自己曾经偷过丁家十块钱…… 虽说,是为了看病。 但偷钱这事儿,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对的。 况且,对于丁家父母而言,十块钱真不是什么小数目…… 要说丁可薇本人,有没有过想离开丁家的念头,刚穿越来,只片面掌握了小说情节的时候,她是有想过离开…… 可小说里,关于原主的部分,着墨不多。 加之,她对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还没想好去哪。 丁可薇也就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既然是团宠姊妹花的爽文小说,应该跟她关系不大。 …… 丁可薇接过钱主任手里的资料,刚站起身,就感觉大事不妙。 她放下资料,着急忙慌地跟领导说: “钱主任,我……我先去趟厕所。” 匆匆跑进女厕的丁可薇,刚蹲下身,就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确切地说,不是自己,是原主的这具身体。 她暗暗讶异,原主都快十六的人,怎么这么晚来例假??? 当然,这小细枝末节的事儿,小说里也不会写出来。 丁可薇随身也没带卫生巾啊,这可怎么办。 她回头一看,砖墙上放着一叠裁好的报纸。 她叹了口气,踅摸着是不是自己最近吃的太好了,所以原主的营养一跟上,就来例假了? 其实,比起两个姐姐,原主身材,不仅扁平瘦小,就连胸也跟儿童似的一马平川…… 丁可薇伸手拿了几片报纸,看着上面喷墨的字迹,她是真醉了! 不垫,人出不去…… 垫着,腚忒遭罪…… 算了算了,先用着。 待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回空间取点苏菲弹力贴身姨妈巾。 丁可薇一咬牙,垫好了报纸,提起裤子就往外跑。 呃…… 这感觉真难受,该不会染上什么病?? 她左顾右盼地往四周扫了好几眼,窜到长满荒草的僻静角落。 丁可薇迫不及待地摊开掌心…… 过了好半天,没有任何东西出现!!! 我的空间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可薇越着急,姨妈就跟小溪水一样,顺着她的腿往下淌…… 这会儿又是三伏天,她虽然穿着深灰色的裤子,丁可薇还是明显感觉大腿湿湿的。 这可怎么办? 空间怎么一下子又没了呢?? 躲在不远处的大姐丁可馨跟可萱,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可萱结结巴巴道: “老三,老三这还……还不是中邪呀?” 丁可馨看着远处跺着脚,可劲儿伸手的老三,样子就像是跟谁讨债似的…… 她背后一阵发凉!!! 第21章 自带防御功能的空间 丁可薇没法进空间取姨妈巾,只得又跑回会计科…… “钱主任,您带卫生纸了吗?” 看小姑娘涨红的脸,钱主任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她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的递给丁可薇。 “我只有这个,要不你先垫着?” 丁可薇一看…… 妈呀! 这个年代的女性,连张像样的卫生纸都没有吗??? 钱主任手里捏着几张带糠壳,糙不拉几的草纸,一脸和气的塞到她手里。 这比报纸也强不到哪儿去啊…… 看着钱主任胖乎乎的圆脸,她接过草纸说: “太谢谢您了。” “客气啥。下班了,你去门口的国营商店给自己买点纸。” 丁可薇一边应着,一边点点头。 还好,今儿是第一天,量不是很多。 这几张跟纸钱儿似的东西,将就也能挨到下班…… 丁可薇又去了一趟厕所。 整个下午,其实最糟心的还不是没姨妈巾用的问题。 她有点儿琢磨不透,为什么空间又突然消失了呢? 丁可薇心里特着急,万一自己失去了空间…… 她就只能跟她的按摩浴缸、公主床、蕾丝睡袍,还有厨房里的各种美食永别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一下班,丁可薇又找了一处僻静角落,摊开掌心,空间显现了。 她悬而未决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还好,还好! 空间还在。 丁可薇刚迈进空间,脑海就闪现出一行字: 主人,空间自带防御功能,可感应周围环境安全系数,若存在可疑人员,空间暂不开启。 原来是这样…… 丁可薇恍然大悟,这么已解释,她就全明白了。 这个空间好啊,不容易被人发现。 去盥洗室换上姨妈巾,丁可薇又去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生姜红糖水。 她舒服的窝在沙发里,感觉自己像是下班回家的社畜…… 以前看爽文小说,别人穿越,都是金手指啊,囤物资啊,灵泉啊,好多外挂。 到她这儿,进了空间就回到二十一世纪的家,目前也只有卧室跟厨房可以利用…… 出了空间,就是抓革命,促生产。不怕苦,不怕死的七零年代…… 丁可薇也说不上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她的空间至少能让她吃饱饭,睡好觉,还能干干净净的洗个澡。 还有啥不知足的呢。 丁可薇躺在床上,掰着手指数了数年份。 现在,自己是十六岁,七七年才恢复高考。 到时候,她都二十三了。 就算能考大学,可按她的年龄,在七零年代,孩子都应该生好几个。 丁家父母,也不会允许她变成大龄女青年。 自己寒窗苦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国内最好的京都大学,偏偏又穿越到这个不重视教育的年代…… 等恢复高考的时候,自己又成了老姑娘?! 真是天不遂人愿…… 丁可薇嘬着旺仔棒棒冰,又为自己的以后开始谋划出路。 黑市,她是坚决不会碰的。 一旦被人发现,投机倒把的罪名就够她受得了。 高考这条路,年龄就给她使了个绊子。 嫁人? 丁可薇猛吸了一口融化的冰棒…… 一下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在医学这么落后的年代生孩子,简直是找罪受!!! 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 她记得,小说里有写到大姐丁可馨的小姑子,就是生头一胎的时候,大出血死的…… 大姐的小姑子…… 啊!!! 大姐的小姑子,不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好最好的朋友,赵小芬么。 丁可薇猛地直起身,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赵小芬对她这么好,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着她。 就连工作,也是因为赵小芬的关系,她才能坐在会计科的办公室里,扒拉算盘珠子。 丁可薇越想越心惊,这都是大姐丁可馨嫁给小芬哥哥以后,发生的事儿。 她该如何阻止这场灾难发生呢? 丁可薇像弥勒佛一样,盘着腿坐在床上思索。 …… 丁家老三,不是疯了,就是有什么病。 大姐丁可馨跟妹妹躺在各自的木板床上,不说话。 夜里,丁可馨辗转难眠…… 老三的怪异举动,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只不过,为啥老三知道那么多事儿?? 她跟程飞游泳的事儿,还有写信的事儿…… 老三怎么都知道? 程飞就是老三丁可薇嘴里的‘浪花白’。 最最令丁可馨忐忑不安的是,她写给程飞的每封信,都没有回应…… 虽然,丁可馨没在信封上,注明寄件人的地址。 但是,信里面的内容却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就没往信封上写寄件人的地址…… 快两个多月了,她寄出去的十几封信,都杳无音讯。 有时候,丁可馨脑子一热,真想按程飞说的地址去找他。 可她还是忍住了,毕竟她跟程飞之间,一直也没挑明关系。 人家对她,究竟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也说不清楚…… 丁可馨越想越深,想着想着。 她就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程飞穿着水手服,站在甲板上,迎风飘逸的模样。 要是一辈子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丁可馨想程飞,想的实在是睡不着觉…… “可萱,可萱。” “你睡了吗?可萱。” 丁可萱睡得很香,她面朝墙,绻着身子,轻轻打着鼾声。 真没意思…… 本想着,跟可萱再讲讲程飞,结果那丫头竟然睡着了? 丁可馨只得悻悻然地继续在脑子里,勾勒她跟浪花白的美好未来。 还有两个钟头,天就亮了。 她要把写好的那封信寄出去…… 如果,再收不到程飞的回信,她就,她就…… 丁可馨深深叹了口气。 哎~,就算程飞不回信,她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她只能在这儿等,除了等…… 她又能怎样呢!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很漫长…… 丁可馨又想起,白天在面粉厂门口,看见老三从办公楼跑了出来…… 她细细一想,难道说老三是坐办公室的? 这一突破性的发现,让丁可馨一下子来了精神。 明天再去看看,如果老三确实是在办公室上班,那就想办法跟她换换。 老三还小,以后有的是工作机会。 第22章 赵小芬去城西供销社站柜台 丁可馨扑了个空,老三刚好调休,没在单位。 死丫头,调休了干嘛不回家,害我白跑一趟! 准备打道回府的丁可馨,突然驻足。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老三不在单位,反而是好事儿…… 刚好趁老三不在,去面粉厂打听打听,她究竟在哪个部门做事。 …… 赵小芬的家,住在包仓市的东边。 离丁可薇工作的地方不算远。 快到站时,她就望见车窗外,环绕着渭水河畔的一整排垂柳。 东边厂子少,自然比其他几个城区安静些。 丁可薇下了车,走进一处视野开阔的老四合院。 她东瞅瞅西望望…… 赵小芬握着牙刷,正在水槽边刷牙。 满嘴都是牙膏沫子,见了丁可薇,她喜出望外。 “呦,你咋来了?” 丁可薇没说话,示意她赶紧把嘴里的泡沫子先冲干净了。 赵小芬又热情地指了指摞在院墙下的小凳。 意思让她先坐下等等。 丁可薇笑了笑,摆摆手说: “你别管我,你赶紧忙你的。” 赵小芬放下刷牙缸子的空档,扭过头问她: “你今天没上班?” “我调休。” 丁可薇背着手在院子里四处打量,好奇地问: “你们这院儿,住了几户人?” 赵小芬掬起脸盆里的水,净了净脸说: “三四户。前两天,西屋的王叔,好像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被调走了。现在院子里住了三户。” 羡慕不已的丁可薇感叹道: “住四合院就是好哇。不像我们家,挤在职工楼里,过道窄就不说了,上厕所,洗衣服什么的,还得排队!” 擦干脸的赵小芬笑着说: “现在呢?你们厂的职工宿舍应该还可以?” 丁可薇清了清嗓,边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边背过脸说: “差不多。” 其实,自打丁可薇搬进面粉厂,她根本就没住过几次。 一礼拜,在职工宿舍也就呆三四天,一到晚上熄灯的点儿,大家都睡着了,她就偷偷跑到空间,休息去了。 其余那几天,她跟厂里打招呼说,要回家住几日…… 实则也是在空间休息。 工作后的一个多月,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呀,小薇。你用的啥洗头膏?” 正给脸上擦雪花膏的赵小芬,盯着她充满光泽又非常柔顺的两条麻花辫问。 呃…… 丁可薇磕磕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一直习惯用alterna这个牌子,洗护套装大概在肆仟圆左右。 空间里,所有的必需品都是自带的。 所以,她不用花一分钱。 “我……想不起叫什么来着。反正不是什么上海啊,北京、广州那些大厂造的” 赵小芬一听,来了兴头。 “你回头帮我留意一下,是什么牌子。” 丁可薇点点头,嘴里‘哎哎’地应着。 心想,下次找个透明的玻璃小瓶儿,给赵小芬带点。 进了屋,赵小芬的爸妈都不在家,给她留了豆浆、油条、煮鸡蛋还有大头咸菜。 “一起吃点。” 她招呼着丁可薇,去厨房取了两双筷子。 “你工作的事儿,咋样了?” “嗯,都问好了。我上班的地儿,离你家近。” 赵小芬把剥了壳的鸡蛋递给丁可薇。 “咦?你不跟你妈在同一个供销社上班吗?” “嗯。我爸说,我跟我妈都在同一个供销社上班,怕影响不好,就把我跟另一女的调换了一下。” 丁可薇点点头,明白赵小芬的意思。 一般来说,领导都不愿意让子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工作。 一来怕影响不好,二来也是怕如果在管理上厚此薄彼,容易引起其他同志的不满。 “那你以后,也得天天坐车上下班了。” 赵小芬就着咸菜,喝了口稀饭说: “对啊,跟你一样。” 丁可薇咬下最后一口鸡蛋说: “这叫什么事儿,我跑到东边来上班。你又跑到西边去了?以后,见个面都不方便!” 赵小芬噗嗤一笑: “你多回几趟家,不就能见着我了?” 离包仓钢厂家属院距离八百米处,就是城西供销社。 平日里,钢厂职工有了钱票,走着就能去买东西。 只是因为物资紧缺,并不是手里有票有钱,就一定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下,赵小芬去城西供销社站柜台,丁可薇就等于又多了个捷径…… “我躲还来不及呢,你还让我多回几趟?” “也是啊。你说你以前,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猪差。要是我,我也不想回去……” 丁可薇提醒赵小芬: “我爸妈跟姐姐们,都得经常上供销社买东西。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俩的关系。” 赵小芬心里有点不大高兴: “啥意思?我让你丢人了?” “哎呀,不是。你是不知道,要让我爸妈知道咱俩这么好,以后就光剩下给你添麻烦了。” 丁可薇挤着眉心,解释说: “你不知道我妈跟我姐,占便宜没够……她们要是知道,供销社里有熟人,以后大嘴巴地一哇啦,你在供销社里也难做不是?” 赵小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说的也在理。那我看见他们,总不能不理?” 过去,赵小芬到钢厂家属院,也只是站在院门外等丁可薇。 她从来没去过丁家,再加上丁可薇在父母眼里,不过是个小透明。 也就没人在乎,丁家老三在外面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所以,丁家任何人都没见过赵小芬。 但她偶尔看见过,丁可薇的两个姐姐和爸妈。 所以,丁家人虽然不认识她,但她却认得出丁可馨和丁可萱,还有好朋友的爸妈。 “你就礼貌的点头笑一笑,千万别太热情。” “这能行吗?明明认识,还装作没见过,可真叫人难受。” 赵小芬担心自己装的不像…… “这有什么难受的,上班就要有个上班的样子。谁跟你套近乎,你都要应付吗?” 丁可薇有点恨铁不成钢: “反正,我跟你说。在供销社,看见我爸妈,千万别叫叔叔阿姨什么的,就叫他们同志。凡是来买东西的人,你一律统称为同志,不要区别对待。” 赵小芬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她肯定的说: “行,我都记心里了。” 第23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面粉厂的职工刚下班,丁可馨就跟保卫科的大爷招手再见。 她急匆匆地往小二层的办公楼跑去…… 这个点儿,不回家的单身职工,都会去食堂打饭。 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 让丁可馨眼前一亮: “丁会计!” 听见有人叫,丁可薇回头一看…… 她怎么跑来了? 大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 “别去食堂吃了,妈让我叫你回去。” 还没等老三说话,她先开了口。 “回去干啥?咋啦,是有啥事儿吗?” 丁可薇杵在原地,手里拿着厂里发的铝制饭盒。 丁可馨勾起一侧嘴角,神叨叨地说: “回去你就知道了,赶紧走。” 说着,拉起老三的胳膊,就往厂门口走。 丁可薇身子一闪,避开大姐的手,提高警惕性地问。 “到底什么事儿?” 丁可馨见她不识好歹,冷着脸子说: “回去了,你自己问妈!我哪知道,她要跟你说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丁可薇抱着饭盒往食堂方向走,理也不理会身后的大姐。 丁可馨疾步追上前,厉声训道: “你敢说妈?长能耐了?” “我吃完饭就回去,你走。” 丁可薇下了逐客令。 见她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丁可馨跟在老三的屁股后面说: “行,我等你。” 见大姐跟自己进了食堂,她嘀咕了一句: “有病!” 没想到,丁可馨耳朵尖。跑到她面前问: “你刚说什么?” “我啥也没说。” “你明明就说了,还不承认?” 丁可薇不耐烦地回嘴道: “你在门口等我不行吗?非得跟着进来。” 丁可馨双手环胸,一脸的得意样儿: “我看看我妹的工作环境,还有伙食怎么样,不行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上赶子往上凑!” 见大姐脸皮厚,丁可薇不理她,独自走到窗口,递给师傅一张粉色的小票,打了一份烩菜。 她又递过一张绿色的小票,饭堂师傅递给她两个玉米面馍馍。 “呦,伙食不错呀!又是菜,又是馍的,难怪你都长胖了。” 丁可馨坐在老三对面,一边看她吃饭,一边冷嘲热讽。 一直低头吃饭的丁可薇,根本不理会她。 如果不是原主大姐的出现,她这会儿早回空间喝香槟,用木勺?着鱼子酱吃了。 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大姐丁可馨自觉没趣儿,撑着下巴等老三。 丁可薇吃干抹净后,又到水池边洗净自己的饭盒,放回办公桌后,才跟大姐说: “走,一直跟我屁股后面转……也不嫌烦?” 丁可馨双手一背,阴阳怪气地说: “你们厂真不错,收拾的还挺干净。” 自始至终,丁可薇都没接她的话。 出了面粉厂,她先上国营商店买了两包桃酥和两盒红双喜香烟。 提着东西的丁可薇,上车后也只买了她一个人的票。 丁可馨又开始嘚嘚了。 “怎么?买这些东西,是想巴结爹妈呀?显得你!” “就你会做人,别人都是傻子……” 车上的人,一听丁可馨说话,就忍不住回头看她。 到站后,一下车。 丁可薇就转过身来,大姐没注意,差点撞个满怀。 “干嘛呀你,想吓死我?” “车上那么人,你嘚嘚啥?真丢人!” 丁可薇啐下这句话,就把大姐甩在了身后…… 二人前后脚进了门,见丁母把饭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看样子,晚饭都已经吃过了。 大姐丁可馨冲母亲问: “给我留饭了没?” 丁母一愣: “咦,没跟你妹去饭堂吃?” 丁可馨在丁母面前,气势一下窜到三丈高。 “我哪敢吃呀,你家三丫头不把我吃了就不错了。” 坐在一旁的丁友贵,皱着眉头喝了口茶,嗒嗒地抽着卷烟。 原本,他是想吃完饭以后,出门跟几个工友杀两盘棋。 结果,硬是被妻子李月娥给拽住了,说是三丫头要回来,她有事儿跟大家说。 丁可薇并不跟李月娥和丁可馨母女俩计较。 她把桃酥往桌子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两盒烟,递给丁友贵。 “爸,看你整天抽卷烟。我在厂门口的商店给您买了两盒这个,我看我们厂的男同志都喜欢抽这个。您也试试!” 丁友贵定睛一看,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平日里,他也想抽口好烟,可是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丁友贵也就退而求其次,抽重庆卷烟厂生产的‘经济’牌卷烟解解馋。 “这得花你不少钱?” 接过烟的丁友贵,抬头问三丫头。 丁可薇笑而不语,又指了指桌上的桃酥说: “这两包点心,你跟妈留着吃。” 大姐跟丁母相互交换眼色,像是有话要说。 听到有桃酥吃,二姐可萱从里屋走了出来…… 刚要伸手去摸桌子上的点心,就被丁友贵用烟锅子打了手: “咋这么没规矩?月娥,把点心锁柜子里。” “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点心。过两天,八月十五了再拿出来吃。” 二姐嘴一撇: “八月节,厂子里有月饼吃。谁还稀罕这两块点心,不给吃拉倒!” 说着,二姐可萱就气呼呼地回屋去了。 “你出来,躲屋里干嘛?” 李月娥把二丫头又叫了出来。 自始至终,丁可薇一句话也没说。 大姐跟丁母既然能把她叫回来,就证明这事儿,多多少少都跟她有些关系。 她准备先听听,到底是啥事儿。 大哥丁建国窝在里屋,外面动静再大,他也充耳不闻。 一张圆桌上,坐着系围裙的李月娥,拿着烟锅子的丁友贵。 大姐丁可馨一脸藏不住的喜气儿,仿佛今天这事儿,跟她有关系似的。 二姐靠着桌子,背过脸去,还在生刚才吃点心的气。 丁可薇静静地坐在丁友贵身边…… “其实也没啥,就是可馨跟可萱工作的事儿。” 丁母拨弄了一下掉落眼前的碎发,看着丁友贵说。 二姐突然转过身,对丁母说: “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的工作,马上就有着落了。” 此话一出,丁家四双眼睛都集中在了二姐可萱的脸上。 “啥工作,你搁哪儿找的?” 丁母忍不住问。 二姐脸一红说: “现在还没定呢,等有了准信再说。” 第24章 有诈 “没着落的事儿,还要大喘气儿?你闲的……” 大姐丁可馨,剜了妹妹一眼。 “妈,先说我的事儿。” 李月娥听到大丫头的话,看向老三说: “薇薇啊,妈今天说的这件事儿,主要还得看你。” 丁可薇娇躯一震,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原主的妈,啥时候开始叫她薇薇了? 书里好像也没提到过…… 难不成,有诈!? 丁可薇倒吸一口凉气儿,心肝都跟着颤了起来: “妈,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干啥啥不行……有事儿,咱还是一家人好商好量的,比较合适。” 就冲大姐那眼神,丁可薇就知道,准是她给丁母想的损招。 丁友贵磕了磕烟锅子里的灰,等得不耐烦了: “有啥你就直接说,整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干嘛?” 被丈夫一催促,李月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听人说,你在面粉厂当会计,是吗?” 丁可薇冷嘲一声,心想原来是这事儿。 看来大姐,是惦记上她的工作了。 “您是听大姐说的?是,我是在面粉厂当会计。怎么了?” 见三丫头说话口气不太好,李月娥也就恢复了原本的面貌,不再掬着一脸假笑,跟自个儿闺女客气。 “谁说还不都一样。会计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天天做办公室,拨拨算盘珠子,钱就挣到手了……” 丁友贵眼一闭,鼻子里喷出一股子烟。 丁可薇不生气是假的,可她不是笨嘴拙舌的原主,没必要跟眼前这母女俩硬刚。 “薇薇啊,妈觉得……你毕竟还小,应该回学校去,再多读两年书。倒是你姐,该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地干才是。” 大姐不傻,坐在一旁观察老三的神色。 丁可薇不理会丁母的话,只撂下一句: “大姐的工资,也一分不少的交给家里吗?” 老三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李月娥事先倒没怎么想过,三丫头既然问了,她自然是要说的: “那当然,没出嫁的闺女,给家里交俩钱,也是应该的。父母养你们容易吗?” 丁可薇冷哼一声: “那就叫大姐上班呀,家里正好多一份儿收入。这种事不用叫我回来。况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月娥的话,是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偏偏作为主角的三丫头,在这儿装糊涂……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李月娥不看三丫头,毕竟向来都是父母替孩子做主,她扭过身对着丈夫丁友贵,语气温和多了: “我是这么琢磨的。老三还小,叫她回学校再读几年书。面粉厂的工作,让可馨接着干。怎么样?” 丁友贵吸了一口卷烟,他眯起眼睛不说话…… 对他而言,这工作谁干都一样。 但是,工资必须全额上交。 丈夫不言语,李月娥就当他是默认了,转过脸一副命令的口吻对三丫头说: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跟你们厂里的领导说说,让他们也理解理解咱家这个情况,我呢也找找关系。” 丁可薇不卑不亢地说: “爸还没同意呢,这事儿怎么就定了?” 李月娥一愣,没想到三丫头变得这么厉害,竟学会将她一军! 她又回头看了丈夫一眼,丁友贵还是不说话。 他才不做这个恶人呢! “外面现在是这个样子,好多学校都停课了,就算我想回去上学,环境也不允许啊。” 丁可薇不带任何情绪,有理说理地讲给丁母听。 李月娥有点无地自容,这话不用三丫头讲,她自然明白。 为了让可馨能去面粉厂,顶替三丫头的工作。 她便随口扯了个谎。 放在以前,三丫头绝不敢违抗父母的话,也并不关心外面的局势有多动荡…… 眼前的丁家老三,不仅敢忤逆父母,还知道如今世道的真面貌! 见丁母不说话,丁可薇一字一句地说: “我年纪比大姐小,没个三年五载的,是不会考虑结婚的事儿。我姐不一样,眼看就快二十的人了,等她嫁出去了,挣的工资还会给爸吗?怕是连她自己那个小家,还顾不过来?” 丁友贵终于不嗒他嘴里的卷烟了,被三丫头的一番话,醍醐灌顶般地浇醒了。 大姐一听,不愿意了。 “老三,你说啥呢?我也是爸妈的闺女,咋可能不向着自个儿家。” 二姐可萱嗤之以鼻: “没我啥事儿,我回屋去了。” 大姐和妈,就是想方设法地想要老三的工作,叽叽歪歪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给谁听? 见丁母向她摆了摆手,二姐可萱起身回屋去了。 李月娥又开始打亲情牌: “老三,可馨毕竟是你姐姐。这工作,你干跟她干,还不都一样……跟自己亲人计较什么?” 丁可薇嘴角轻轻向上一翘: “还真不一样。这工作,是我自己争取的。没花家里一分钱,也没靠任何人的关系。再说了,面粉厂的工作,是我姐想接就能接的么?厂里工宣部明确规定,只允许殉职伤残的职工子女接班。妈,你这是叫我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呀。” 李月娥被老三说的寒毛直竖…… 正值伏里天,三丫头把话说的如此严重!!! 丁可薇见自己的一番话,唬住了丁母。 她继续道: “违法乱纪,作奸犯科……别说到时候工作保不保得住。你跟爸都要受牵连,别人会说你们教女无妨,放任纵容我们。” 气急的大姐,突然怒喊一声: “老三,你少在这儿吓唬人!” 丁友贵突然把烟锅子往桌儿上一嗑,厉声说道: “三丫头干得好好的,你在里面胡搅和什么?” 这话是说给李月娥听的。 丈夫不跟自己站一边,此时此刻,李月娥更觉气短…… “以后,谁也别打三丫头工作上的主意。有能耐,就自己找!” 很明显,话是说给大姐丁可馨听的。 一场家庭会谈,丁可馨和李月娥母女俩竟然会败给老三这个臭丫头? 一时气不过的丁可馨,气呼呼地看着老三说: “你满意了?有爸给你撑腰,是不是觉得谁也不能把你咋地?” 丁可薇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 “那倒没有……姐,你先管好你自己!” “据我了解。你念念不忘的浪花白,很有可能已经殉职了!” 第25章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程飞的人? 想唬住大姐丁可馨还不容易? 提浪花白就够了…… 果然,听了老三的话,丁可馨先是一愣,像是没缓过神。 “你说啥?” 明明就听见了,还搁这装! 丁可薇淡淡地看了大姐一眼,露出一丝腻烦的表情。 一家之主丁友贵看着老三说: “面粉厂的会计,咋可能一个月才十七八块钱儿?按理儿说,你的工资比我高才对……” “爸,你想哪儿去了。我刚上岗,好多业务都还不熟悉。现在一个月也就二十几块钱,给您交完工资,我就只留了点儿路费和买卫生纸的钱。” 虽然大姐丁可馨去面粉厂打听了她的工作,但是对于工资这块儿,一个月到底发多少钱,其实丁家人谁也不清楚…… 听三丫头提‘卫生纸’三个字,当父亲的丁友贵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卫生纸在当时,只有来例假的妇女会去商店买。 这个,懂得自然都懂。 关于姐妹俩换工作的事儿,就算告一段落。 没捞到任何好处的丁可馨,被老三一句‘浪花白殉职了’的话,弄得魂不守舍。 原本,她打算先顶替老三的工作,去面粉厂干上一段时间。 赶程飞回来的时候,她还弄给自己攒点儿嫁妆钱。 俩人要是真成了,她丁可馨也能给自己的小家添砖加瓦呀。 说完了工作上的事儿,丁友贵嘱咐三丫头在外要注意安全,懂得洁身自爱的一些警醒话。 随后,各自便都散了…… “老三!你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大姐叫住她。 “我也不太肯定。你上他家问问,不就知道了。” 正准备回去的丁可薇,又被大姐一把拽住。 “你咋知道他的事儿?” 当然是从小说里看的呗,丁可薇心里默默吐槽…… 大姐的女主光环,帮她避开了渣男。 浪花白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儿,不过是长得凑合能看,至于行事作风怎么能跟男主比呢? 作者也舍不得把女主推进火炕,所以干脆把渣男给写死了。 “听人说的。” 大姐不依不饶道: “听谁说的?” 丁可薇猛地挣脱开,被大姐钳制住的肩膀说: “不知道。忘了。你去他家不就啥都清楚了吗?在这儿追着我问,有意思吗?” 丁可薇嗓音一提,大姐的脸色难看极了…… 夜里,心神不宁的丁可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大姐。你发现没,老三比以前厉害多了。” 可萱正在织一条深蓝色的围巾,她没由来地冒出一句话。 见大姐没吱声,丁可萱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不对,也不是厉害,老三没以前好糊弄了。以前,咱俩叫她干啥,她干啥……” 丁可馨正想浪花白的事儿,哪有心思听妹妹说这些。 要不是因为天黑路远,她早去程飞家一探究竟了。 “我觉得,老三变聪明了。姐,你咋不说话呢?” 背对着妹妹的丁可馨,转过身来泪水连连地说: “可萱,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姐,你咋哭了?” 丁可馨抹掉脸上的眼泪说: “你别问那么多,陪我出去一趟。” 可萱一脸狐疑地问: “是不是程飞的事儿?他回来了?” 丁可馨一急: “哎呀,我都说了,你别问了。你到底陪我去不去?” 妹妹可萱为难地说: “天都黑了,这会儿出去多不安全。姐,明天。明天,我陪你走一趟……” 丁可馨一边抽泣,一边倒在床上咬着手指,盼天亮。 …… 第二天,丁可馨没吃早饭就急匆匆地出了家门,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程飞家在包仓市的东南角上。 确切地说,是程飞大伯家。 丁可馨坐上公交车,又想起程飞跟自己说过的话…… 程飞原本不是包仓市的人。因为家里穷,父母就把七个兄弟里,排行老四的他,给了大伯。 大伯原本有仨闺女,养了程飞后的第二年,大娘就有了身孕,为大伯生下了老疙瘩。 所以,程飞不仅自卑,而且很会讨女人的喜欢。 丁可馨不过是他池塘里的一尾鲢鱼罢了。 放在当今,程飞算得上是骨灰级海王。 丁可馨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英姿挺拔的模样。 她对他坎坷曲折的命运,感到难过。 对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郁和彷徨,感到忧心。 对他难得一见的明媚笑脸,感到痴迷。 他是她心中,最干净美好的一朵浪花白…… 想着想着,丁可馨的泪水又不知不觉地划过脸颊。 不,程飞不会死。 一定是老三胡说的。 看我想要她的工作,她就诅咒我的爱人。 丁可馨咬紧牙关,脸上露出坚毅的神情。 可是,这几天,她的右眼一直跳。 写给程飞的信,也统统石沉大海…… 不知不觉,公交车到站了。 丁可馨按程飞告诉自己的地址,摸索着找到了一处院子。 她没来过这儿。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确定下来。 作为女同志的丁可馨,怎好主动开口要求去男同志家呢? 丁可馨走进院子,瞧了瞧中间和两侧的屋子。 一时间,竟不知道哪间屋才是程飞家。 她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同志,您好。这儿是程飞家吗?” “不是,你走错门了。” 丁可馨露出一副窘态: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接着找,接着问: “同志,您好。这里是程飞家吗?” “我家,没叫程飞的。” …… 一整天,丁可馨几乎问遍了整条街道的人。 “一个探亲回来的水兵,23岁,叫程飞,高个儿,皮肤有些黑。你们知道吗?” 丁可馨问着问着,像是寻人启事一般,发疯似的到处打听程飞。 整条街的人口吻一致: “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呀。” 丁可馨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找下去了…… 她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不停地琢磨,不停地想…… 怎么会这样?!!!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程飞的人? 她必须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丁可馨突然想到老三,是她说程飞死了。 那么,老三肯定知道些什么…… 第26章 去陕北看看老疙瘩 老疙瘩来信了。 说黄土高坡上的日子太苦了,他想家…… 丁母抹着泪儿,抱怨丈夫当初不该同意建军去插队。 “都已经这样儿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干啥?” 丁友贵一闻糙黄的信纸,浓郁的羊屎蛋子味儿,让他把傍晚吃的饭,差点儿全吐出来。 自老疙瘩走后,这是家里收到来自陕北的第一封信。 “真想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了。” 见李月娥哭哭啼啼的,丁友贵也叹了口气。 “哎,实在不行。让建国跟厂里请上几天假,去陕北看看老疙瘩。” 李月娥赶忙转过身问: “真的?那我也去。” “你去干啥?山高路远的,得花多少钱。” 听丈夫拒绝的如此果断,李月娥沉下一口气说: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连老疙瘩的死活,你都不顾了。” “你吵什么?他一个大小伙儿,能出多大的事儿?叫建国给带点东西过去,好好宽慰宽慰他。等政策一变,咱立即想办法,把儿子弄回来。” 李月娥死死咬住丈夫的话,提醒道: “这可是你说的。” “我当初叫三丫头去插队,你偏不。结果呢?还不是苦了咱儿子?” 丁友贵瞪了她一眼。 “陕北那地方,大小伙子都喊苦,更何况是丫头?再说了,我看叫老疙瘩去没错,正好锻炼锻炼他,省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李月娥跟不认识自己丈夫似的,凑到丁友贵脸上问: “咦?你啥时候这么稀罕老三了,我怎么觉着……自从老三给你交工资以后,你就处处向着她?” 晚上话一多,人就容易睡不着觉。 看妻子聊的正兴,全然没有一点儿睡意…… 丁友贵下床,摸出一根卷烟点燃。 他悠悠达达地抽了一口说: “以前,咱俩就没太为老三操过心。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李月娥望着丈夫,看他目光悠远,像是又想起了从前。 丁友贵露出一丝笑意说: “现在啊。几个孩子里,还就老三最不让人操心。” 李月娥不以为然地说: “呦,这是咋啦?突然发现老三,比可馨可萱好,是不是?” 丁友贵又美美地抽上一口烟: “你还真别说。老三比那两个大的强多了。” 一听这话,李月娥不愿意了: “哼,不就是给了你俩钱儿呗!瞧你那点儿出息。” 丁友贵眉毛一挑,反驳道: “你还真别不服气。把可馨、可萱两个丫头养这么大。我还真没瞧见过她俩谁,给过我一分钱!” 这下,李月娥无言以对,气呼呼地躺在被窝里不说话了。 丁友贵眯起眼睛,坐在椅子上又嗒嗒地抽起了卷烟…… …… 丁建国跟厂里请好了假。 父亲让他去陕北前,先上面粉厂找一趟老三…… 刚到会计科门口,他就看见丁可馨的身影。 “你咋跑这儿来了?” 刚下班的丁可薇,从会计科走出来,看看大哥,再看看大姐说: “她跟在我屁股后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哥,你赶紧把她领回去。” 丁建国看了一眼,神情颓丧的大姐,对老三说: “爸让我来你这儿拿点钱。” “我还没发工资呢。” 丁可薇拧着眉毛,有点不满。 看老三好像有意见,丁建国说道: “建军来信了。爸让我去陕北看看他。家里也没剩多少钱,说让我来问问你。” 一听大哥要去看老疙瘩,丁可薇的眉心舒展开来: “这样啊。大哥,那你先等等,我跟领导说一声,看能不能先预支一部分工资出来。” 见老三这么明事理,丁建国欣慰地说: “诶,哥就在这儿等着。” 丁可薇一走,就只剩下大姐跟丁建国了。 两个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这会儿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不知为何,虽然丁母偏心大姐,可丁建国心里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姐姐。 也许,是他觉得大姐太自私了。 刚才,他跟老三说话的时候,明明就提到了要去陕北看老疙瘩的事儿,可大姐跟个没事人一样,连问都不问一句! 这还有个大姐的样儿吗? 丁可薇攥着两张大团结,从会计科跑出来。 她把钱塞到丁建国的手中。 “这是我这月的工资,你拿去用。大哥,到陕北见了老疙瘩,就说我想他了。” 丁建国笑意更深了。 “嗯,哥知道。” 老三比大姐二姐懂事多了。 至少,知道心疼家人。 拿了钱的丁建国准备回去收拾东西,被丁可薇一把拽住说: “哥,你等我一下。” “老三,你干嘛去?” 丁建国望着老三奔向职工宿舍的背影,大喊一声。 大姐丁可馨还真跟了过去…… 看的丁建国一头雾水?! 等老三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竟抱着一摞书。 她递给丁建国说: “哥,把这个带给老疙瘩。” “拿这些书干啥?怪沉的。” 丁建国接过来一看,是高中文化课的教科书。 从高一到高三,政治、语文、数学、史地,一样也不少。 他自言自语道: “够全乎的。都是给老疙瘩准备的?” 丁可薇点点头说: “哥,你跟建军说,让他抽空的时候,好好读书。” 丁建国露出一丝蔑笑: “读这么多书干啥?能当饭吃?” “能,不仅能当饭吃,以后还能过好日子呢。” 丁可薇毋庸置疑的的口吻,倒把丁建国说的一愣…… “行!听你的,我把这些书,都给老疙瘩带去。” “谢谢哥。” 听老三‘哥、哥’的这么叫着,丁建国的心里暖暖的。 “都是自家人,谢啥?你忙,我先回去了。” “嗯。哥,那你路上慢点儿。” 丁可馨寸步不离跟着老三,丁建国一看问道: “大姐。要不……跟我一块儿回去?” 丁可馨望了他一眼,马上又把视线落在老三脸上。 “我不回去,你走。别管我!” 一听大姐的口气,丁建国的脸就拉了下来…… 丁可薇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她不厌其烦地对大姐说: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认识什么程飞。” 大姐又是那一句: “那你怎么知道我跟浪花白的事儿呢?” 丁可薇眼睛一翻,对大姐说: “因为我偷看过你的日记,行了。” “日记?” 丁可馨嘴里喃喃自语着: 日记?日记?日记? 是啊,她的日记里既有浪花白,又有程飞…… 第27章 去我住的窑洞看看 丁建国临出发前,父母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把钱放好。 “火车上,人多眼杂。要紧的物件一定要贴身放,知道吗?” 丁友贵检查东西的时候,又嘱咐了一遍。 李月娥把老三拿的两包桃酥,让建国给老疙瘩带去。 完事后,又把她新做的棉袄,棉裤装进编织袋,递给儿子。 “再过俩月就天凉了。你弟那儿估计更冷,这个给他带去。” “对了对了,还有这些。” 丁友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在屋子里四处摸索药箱。 丁建国看着父亲,把一小包包纸袋装着的药片,用手帕兜起来对他说: “把这个给你弟,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吃几片缓缓。” 父母交代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老三给建军的书,他也悄悄塞进了编织袋里。 丁建国回屋睡去了,明儿一大早六点一刻的绿皮火车。 现在,他想先眯会儿。 …… 火车上人不是很多,丁建国靠着窗户,坐在硬座上抿了一口罐头瓶子里的水。 其实,他一直想有个搪瓷缸子。 可惜自从进厂后,自己也没评上过劳模,或者是先进集体什么的。 倒是父亲,发过一个搪瓷缸子,结果还让老疙瘩带到陕北去了。 父母再三嘱咐他看好东西,丁建国也不敢喝太多水,生怕上厕所的时候,丢了行李。 就这样,睁着眼儿的丁建国是又累又困,过了一天一夜,火车终于驶进站。 下了车,他扛起大包小包,往汽车客运站赶。 买了票,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山路,哐里哐当地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县城…… 再买票,再坐车。 到了镇上,丁建国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一眼望去,光秃秃的山,不见半点儿绿植。 陕北这地儿,总爱刮大风。 不是西北风,就是东南风…… 就跟歌里唱的一样: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 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 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从包仓市到坷垃镇,才经历了一天半的丁建国,感觉自己难受的要死。 不知是路上颠簸,还是水土不服造成的。 他一想到,还在彭家坪插队的弟弟,整个人难过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从坷垃镇到彭家坪,能乘坐的交通工具就只有牛车。 一个赶着牛车的大爷,好心驼了他一程。 到了彭家坪,丁建国拽着大包小包,几乎是从牛车上咕噜滚下来的。 他还来不及跟大爷道声谢,系着白头巾儿的大爷,就扬起鞭子,赶着牛走了。 …… “丁建军,你哥来了。” 生产队的朱队长,跑到麦子地,对割麦子的丁建军喊道。 “我哥?” 一脸惊诧的丁建军,放下手里的镰刀就向彭家坪人民公社跑去。 兄弟俩一见面,竟不知说什么。 原本,丁建国是想逗一逗弟弟,问问他: 在这儿,找到你喜欢的婆姨了没? 可是,眼前的丁建军,哪里还是在家时的那个老疙瘩。 穿着粗布烂衫的弟弟,脸晒的黢黑,眼角满是眵目糊,就连张长的头发,也乱糟糟地黏在了一起…… “哥,你啥时候到的?” 还是丁建军先开的口。 弟弟干裂的嘴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丁建国背过身,擦了把眼泪。又转过头对老疙瘩说: “刚到没一会儿。” 建军赶忙接过哥哥手里的东西,拉着他就往门外走: “带你去我住的窑洞看看。” “好。” 跟在弟弟身后,难过的丁建国,又忍不住抹了把泪儿。 建军把哥哥带到泄洪沟附近的三孔土窑洞,紧挨院子的东侧布满了荒坟。 见大哥不说话,丁建军给哥哥解释说: “村里社员不要了,生产队就把这儿,留给我们几个知青住。哥,今晚,你也睡这儿。” 丁建国不知说什么,嘴里只‘诶,诶’地应着。 窑洞里,又破又小,到处都是土,墙上糊的报纸也烂了好几处。 丁建军转身,想跟哥哥说些客套话。 谁知,丁建国竟当着他的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丁建军赶忙关上门,对哥哥说: “哥,你哭啥?好不容易看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丁建国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弟说: “你受苦了。” “幸好是我来这儿,要是让我姐她们来,那才叫真苦呢。” 说不出一句话来的丁建国,可劲儿地点头。 他看着弟弟的脸上说: “爸说等政策一变。就想办法把你调回去。” 反倒是丁建军,拍着哥哥的肩膀安慰道: “好,我等着。” 现在正值农忙时节,丁建军不好多耽搁,他还得回地里收麦子。 “哥,你先躺炕上歇歇,等我下工回来,带你去吃饭。” 丁建国点点头,看着丁家的老疙瘩出了院子。 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丁建军,是爸妈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老疙瘩。 丁建国虽然很累,身体也不舒服。 可他的心根本就静不下来…… 躺在炕上的他,又腾地一下起身下地。 急匆匆地出门去追弟弟。 “你咋跟来了?不是让你在屋歇着吗?” 丁建国拍着弟弟的肩说: “我一个人待不住,跟你去地里一起收麦子。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总不能白吃农民的粮食。” 建军一听,应了声好。 两个人一起朝着无边无际的麦田走去…… “你三姐,让我给你拿了好多书。” 丁建军一听,一脸疑惑地问: “拿那么多书干嘛?地里的农活还忙不完呢” 哥哥建国笑着说: “我也是这么说她的。她还让我跟你说,抽空要多读书。” 丁建军嗤之以鼻地笑了笑: “我姐还以为这是在包仓?有大把的时间翻课本啊,别逗了。” 丁建国耸了耸肩膀: “反正我把你三姐的话给你带到。他说,多读书不仅能当饭吃,以后还能过好日子。” 丁建军突然驻足问: “你真背着一摞子书来了?” 建国点点头说: “嗯。我觉得,你三姐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丁建军叹口气。 “那就等农忙以后,再看。” 第28章 我想要个你这样的嫂子 大哥去了陕北,大姐也回家了。 丁可薇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从面粉厂下班后,她都待在空间休息。 辛苦一天,当然还是住自己家舒服。 一开始,丁可薇担心空间里的日用品,还有各种食物饮料,会随着她的使用频率,而逐渐减少。 没想到,这个空间不仅带有防御功能,还有循环使用,无限再生的能力。 她用过的洗发水、沐浴液、洁面乳、精华和防晒霜,总是满瓶满罐。 就连冰箱里的食物,不仅取之不尽,而且还一直保持新鲜…… 丁可薇把省下的零花钱和各种票据,放进硕大的暴力熊陶瓷存钱罐。 直到她想取钱买衣服的时候,才发现钱变多了…… 数一数,竟多出一倍来。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粉色暴力熊。 难不成,空间变成印钞厂了? 一时间,丁可薇竟有些摸不清头脑。 秋分日后,包仓市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看着自己单薄又寒酸的蓝布衫,丁可薇决定找好朋友赵小芬,给自己购置一件像样点儿的衣裳。 仔细算算,赵小芬在供销社上班也有段时间了…… 傍晚,在惠民公园一见到赵小芬,丁可薇就递给她一个小玻璃瓶。 “这什么呀?” 赵小芬举起小瓶儿,看着里面乳白色的液体问道。 丁可薇拉着她的手说: “你不是问我用的什么洗头膏吗?我带了些,你试试,看好不好用。” “诶呦,我都给忘了。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看好朋友喜笑颜开的样子,丁可薇说: “收下。刚好,我还有事儿,想麻烦你呢。” 赵小芬把洗头膏装进印着小碎花的斜挎包里说: “啥事儿,说。” “我想给自己添件新衣裳。” 赵小芬把丁可薇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说: “你都上班快三个月了,是该给自己做件新衣服。” “供销社里有成衣,就是太贵了。要不,你买点布,给自己做一件?” 丁可薇低头一想,她觉得不行…… “我要是把布拿回去,让我妈看见了,还不得闹死?就是在外面找人做,恐怕也不行。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我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赵小芬拧着眉说: “这倒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怎么办?” “要不然,我还是买成衣。” 一听丁可薇的话,赵小芬忍不住抬眼看她: “一件成衣,就得花你三个月工资不说,还得一丈多的布票。现在什么都是统销统购,想要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小芬的一通话,都快把丁可薇给说泄气儿了。 空间里的大衣柜,都是些进口牌子的高档货,她也不敢穿出来呀…… 她给自己添衣裳,也纯粹只是为了御寒。 从丁可薇穿越来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丁母没给她做过一件衣裳。 两个姐姐也没剩下什么旧衣裳,让她捡。 还好她有空间,原主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件。 一件肩膀上打着补丁,另一件衣角打着补丁。 不是草绿色的旧军装,就是洗到泛白的蓝布衫。 每天晚上,丁可薇都会把当天穿着的衣裳,在空间的盥洗室里,打着香皂手洗出来…… 她无不感叹,什么时候空间才能出现洗衣房啊。 用洗衣机清洗烘干,自己就不用天天洗洗涮涮的。 “要不这样,你把布票和钱都给我。我帮你买布,找裁缝做衣裳。等都弄好了,我再拿给你。” 丁可薇一琢磨,觉得这事儿可行…… “这倒也是个办法,可你不知道我的尺寸呀。” “我回去取尺子给你量,把尺寸都记本子,到时候拿给裁缝看不就行了。” 赵小芬胸有成竹地说。 丁可薇问: “你会量尺寸吗?” “我妈教过我,我常给她量,没问题。” 丁可薇笑着说: “行,听你的。就这么办。” 两个人商量好了做衣裳的事儿,看天色还早,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我哥给家里寄信说,他还有两三个月,就回来了。” 赵小芬坐在水泥凳上,晃着腿说。 一听好朋友的哥哥要回来,丁可薇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大姐丁可馨。 男主要登场了…… 丁可薇不禁好奇地问: “你哥长什么样儿啊,跟你像吗?” 赵小芬讪笑一声: “随我妈,好看!” 丁可薇扭脸看了她一眼。 “照你这么说,你像你爸?” 赵小芬没吱声。 小说里的男主,就没不好看的。 但到底好看到什么程度,读者丁可薇也想不出具体模样来。 只知道,赵小芬他哥赵明远二十五岁退役。 回来后没多久,就跟女主丁可馨相亲了。 赵明远不仅长得俊,分配的工作单位又体面,加上家庭条件好,包仓市的未婚女同志们都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他的青睐。 原主的大姐丁可馨,就是其中之一。 见到男主时,女主就表示非他不嫁。 可赵小芬的哥哥,却并不热衷于谈恋爱、搞对象,生孩子这些事儿。 包仓市跟他相亲的女同志中,竟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眼的…… 不过,既然他是男主,又能么逃得了女主的手掌心呢??? 就在原主大姐穷追不舍,无怨无悔,主动投怀送抱的攻势下。 终于拿下了铁血硬汉赵明远。 赵小芬看着远处的夕阳,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说,我哥走了那么久,猛地一下又说他要回来,这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丁可薇看她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禁安慰道: “走的再久,那也是你哥。等他回来了,不还得护着你这个妹妹。” 赵小芬冷笑一声: “护我啥呀。又不是上学那会儿被人欺负,叫他帮我打架。” “哎,要是个姐姐就好了,还能说说知心话什么的。” 丁可薇看她一脸失落。 “不见得,我有两个姐姐呢,也没好到哪里去呀。” “也是啊。可你大姐跟你二姐好啊,我看她俩亲的跟一个人儿似的。” 丁可薇长吸一口气,看着赵小芬阴阳怪气地说: “嗯,希望她俩一直这么好下去。” “咦,小芬。要是你哥给你找嫂子,你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呢?” 赵小芬鬼头鬼脸地说: “我想要个你这样的嫂子。” 呃…… 第29章 酒是色媒人…… 丁家老二丁可萱,比大姐出生时间就晚了五分钟。 姐俩无论从个子,还是样貌,相似率高达9999。 但性格方面,却还是有些差异。 上次,妈为了让大姐顶替老三的工作,连带她没工作的事儿,也一并说了出来。 这叫丁可萱很是气恼。 当时,她跟父母说,工作的事儿很快就有着落。 这几天,丁母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打听,搅得她实在心烦…… 其实,她也不是随口说说,确实有这么个事儿,可能不能成,她却没啥把握。 丁可萱喜欢上一个人。 是包仓市2路公交车司机,叫曲耀东。 在七零年代,能当一名司机别提有多威风了。 当时,有一句顺口溜:一有权、二有钱、三有听诊器、四有方向盘。 所以曲耀东的工作,是很受广大群众羡艳和尊敬的。 丁可萱为了多看几眼曲耀东,经常从站坐到终点站。 有时候,两个人见了面,还会点头打招呼。 久而久之,常坐2路公交车的丁可萱,就跟曲耀东熟识了。 “同志,又去终点站?” “嗯,去看妹妹。” 丁可萱红着脸,扯了个谎。 曲耀东的行驶路线,刚好是由西向东去。 终点,离丁家老三上班的地方不远…… 不过,二姐丁可萱从来没去找过她。 ‘找妹妹’不过是她想见情哥哥的一个借口罢了。 一来二去的,丁可萱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在追求别的女同志。 “她是包仓医院的护士,叫白雪。” 曲耀东敦厚老实,聊天过程中说到了自己的意中人。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隔天,丁可萱就乘着1路公交车,去包仓医院,偷看那个会打针的护士去了。 谁知,叫白雪的护士,戴着一个大口罩,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儿。 丁可萱不甘心,连着好几天都守在医院门口,等她的情敌下班。 见脱下护士服的白雪,走出医院门时,丁可萱意识到,自己确实貌不如人。 不仅貌不如人,还没有正经工作,跟人家怎么比? 自愧不如的丁可萱藏在暗处,远远地望着白雪。 白雪简单地扎着一个马尾辫,虽然头发刚从网兜里放出来,可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颜值…… 丁可萱垂头丧气地跑回家,躲在屋儿里整整两天,都没有出门儿。 到第三天,她太想曲耀东了,她必须马上见到他,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临出门,丁可萱溜进父母的屋里,打开柜子取出一瓶口子窖。 丁友贵藏了快三四年了,一直舍不得喝。 丁可萱心里生出一计。 书里说,酒是色媒人…… 也不知……是真是假? 丁可萱用布兜包好酒,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她守在2路公交站牌前,死死盯着驶进站的公交车…… 直到看清是曲耀东的车,她才急匆匆地跑过去。 “又去找你妹妹?” 曲耀东笑着说。 丁可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2路车到了终点站,曲耀东交班完,想去医院看看白雪。 丁可萱跟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曲耀东扭过头说: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儿。” 被情哥哥这么一关心,丁可萱两股热泪滚了下来。 这把曲耀东吓得,赶忙东张西望了一番。 “你咋哭了呢?这要叫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咋了呢。” 见她手拎这个兜,越哭越来劲儿。 曲耀东只得把她拉到调度站休息室。 休息室里就一张单人床,又摆着一张小桌儿和一把高脚凳。 曲耀东坐在凳子上,指了指床对丁可萱说: “你别哭了,坐那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丁可萱一把拽住他说: “我……我不喝水。耀东哥,我……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曲耀东跟被蝎子蛰了似的,一下缩回手说: “丁可萱同志,我已经很明确告诉过你,我有喜欢的人了,请你自重。” 丁可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势有撒泼的嫌疑。 曲耀东怕被人听见,赶忙捂住她的嘴说: “你别哭了,被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见他如此惊慌失措,丁可萱果真降低了哭声…… “你听我说,男女之间的事儿,还是要你情我愿,知道吗?我已经有白雪了,除了她,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有想法。丁可萱同志,请你理解我好吗?” 曲耀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对她说。 “我理解你?那谁理解我呢?” 丁可萱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一双大眼睛幽怨地望着他。 看来是被这个女同志给缠上了,要再不走,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曲耀东这么一想,打算扔下丁可萱,独自离开。 一看苗头不对,丁可萱一把拉住曲耀东说: “你要敢出这个门,我就喊人抓你。” 曲耀东气不过说: “你这个女同志,怎么这样?我干什么了,你就喊人抓我?真是好笑。” 丁可萱冲他大喊道: “你欺负我了,刚才还扯我衣服!” 她一把拽掉自己衣领上的两颗纽扣…… “你要敢迈出这个门一步,我就喊:抓流氓。” 曲耀东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干嘛要跟这种人搭腔。 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 “丁可萱同志,我已经把我的态度,表明的很清楚。你不叫我走,等有人来了。到时候,咱俩谁也说不清,我一个男的无所谓,你呢?一个风评不好的女同志,以后还怎么嫁人?” 丁可萱笃定地说: “你无所谓,我更无所谓了,。反正,我嫁,也只嫁你!” 曲耀东急了。 “我是不会娶你的。” 丁可萱大喊道: “抓流氓啦,抓流氓啦……” 吓得曲耀东赶紧又捂住她的嘴说: “行、行,我服了你了。你说,那咱俩接下来怎么办?” 曲耀东以为,丁可萱会说找介绍人去她家谈婚事儿。 结果,丁可萱把一直拎着的网兜,往桌儿上一蹲。 “喝酒。” “喝酒?喝酒干啥?这时候,喝什么酒啊?” 看着丁可萱一副壮士赴死的悲壮感,曲耀东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丁可萱笑的瘆人: “喝了这瓶酒,我就让你走。” 第30章 男人跟女人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调度室内,不愿跟丁可萱再僵持的曲耀东,直接干完一瓶白酒…… “这下,你满意了?” 白酒辣嗓子,曲耀东的喉咙里,像被刀片儿拉破似的难受。 看他举起酒瓶,咬牙灌了自己好几口,丁可萱却又露出一副心虚的样子: “听人说,酒后吐真言。现在,我想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胃里翻江倒海的曲耀东哭笑不得: “我酒后除了想吐,没什么真言假语的跟你说。” 丁可萱不信他对自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脸一红问: “你真的……从来就没喜欢过我?” 曲耀东不愿直视她炙热的目光,背过身去: “咱俩连认识都算不上,谈什么喜欢?” 丁可萱急了: “那你为啥,一看见我就打招呼?问这,问那的?” 看来,是自己的一言一行,让面前这位女同志误会了。 他转过身,无比诚恳地说: “看见你常坐这趟车,又经常站在驾驶座的扶手旁看我。我也是出于礼貌,随口问问你罢了。” 丁可萱不相信。 “随口问问,哪个女同志坐你的车,你都随口问问?” 听她胡搅蛮缠,气得曲耀东不知说什么好: “哎呀,也不是哪个女同志,都像你一样。每次坐车,都往我跟前一站,我还能装作没看见么?” ……一场唇枪舌战后,两个人梗着脖子怒视对方。 最终,还是曲耀东先败下阵来! 平日他并不怎么喝酒,所以没什么酒量。 曲耀东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身体也有些晃悠,他扶着前额说: “我这会儿头昏的厉害,得赶紧回去了……” 丁可萱也不拦他,看着曲耀东歪歪斜斜地走到门口。 见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在地。 她赶忙扶他进屋。 曲耀东哼唧了一会儿,整个人就被丁可萱偷来的那瓶口子窖给撂翻了。 丁可萱悄悄关上门,从里面上了插销。 天色暗的不见五指,两个人一直忙着吵架,也没开屋里的灯。 见床上的男人微微打起了鼾声,丁可萱拉上窗帘转身躺在曲耀东身旁。 她钻进他的臂弯里,给两个人盖上了薄被…… 调度室,是专门给司机准备的休息室。 有些上夜班的司机,会临时睡在这里。 不一会儿,有人推了一下门,丁可萱吓得心惊肉跳,不敢出声。 那人推不开门,便知屋里睡着人,便去了别的调度室。 天蒙蒙亮时,醒来的曲耀东头疼欲裂,嘴里喊着: “水,水,给我拿杯水。” 直到后半夜,脱了裤子外衣的丁可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等曲耀东完全醒过来,看见身边躺着只穿坎肩的丁可萱时,吓得变了声: “啊!这可怎么办???” 看她没醒,曲耀东抓住自己的裤子,胡乱往身上套,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醒了?” 丁可萱单手撑着头,突然冒出一句话,吓得曲耀东不敢回头看她。 倒是她,一点儿也不恐慌,攀到他的肩膀上说: “原来,男人跟女人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说着,她嘻嘻笑出声来。 听得曲耀东头皮发麻…… 待俩人出了调度室的门,曲耀东觉得天都要塌了。 丁可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对着眼前的男人,精神饱满地说: “一个月内,你让你爸妈,到我们家来谈婚事儿。还有,我想当售票员,你得想办法把我安排进公交公司。” 曲耀东脑子正乱着呢,哪儿听得进去这些…… 见他不作声,丁可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脸说: “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叫派出所抓你,判你个流氓罪!” 听到‘流氓罪’,曲耀东打了个冷颤! 跟曲耀东分手后,丁可萱回家去了。 她还有下一步计划! …… 在家休息了两天,丁可萱编好麻花辫儿,穿上大姐那件尖领衣服,系上一条红丝巾。 出门前,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来到包仓医院门口,丁可萱守在门外一直等到白雪下班。 “你就是白雪,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眼神凌厉,口气不善的陌生女同志,突然挡住白雪的路。 她将丁可萱,细细打量了一番,冷冰冰地说: “我不认识你。” 白雪刚想走,丁可萱挡住她的去路说: “别走!曲耀东你认识?” 听到曲耀东的名字,白雪绣眉一蹙,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前几个月,介绍人冬姐是给她说了一个叫曲耀东的男同志,两个人只见过一次面。 对曲耀东这个人,白雪并没有多少好感。 可能因为初次见面时,曲耀东总盯着她看,说话也总是迁就她…… 这让白雪觉得,曲耀东身上缺少了男人该有的坚毅和魄力。 可是,白雪的家人却认为,曲耀东工作好,家境也不错,想让两个人相处看看。 丁可萱观察白雪的神情变化,嘴角一撇说: “看样子,是认识了。” 白雪面无表情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 见她说话如此直接,丁可萱也不拐弯抹角。 “曲耀东跟我是男女朋友关系。以后,请你不要再缠着他了。” 白雪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 “真是好笑……” 说完,白雪便要走,却被丁可萱挡住了去路。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谁允许你走了?” 丁可萱的声音大了些,引得医院门口的路人纷纷侧目。 白雪怕影响不好,对她说: “咱们去别处说。” 丁可萱可不吃她那套,一动不动地说: “就在这说!怎么?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人知道?” 白雪简直无语,她轻蔑地睨了一眼又泼又悍的丁可萱: “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你这人真有意思。” “没你有意思。别以为自己长得好,就用下巴看人。谁知道你家庭成分怎么样?” 牙尖嘴利的丁可萱,仗着自己戴着被看章,口无遮拦地训斥道。 白雪本人跟她的名字一样,皮肤白,并且长得纤瘦娇俏,是男人看了就想疼惜的那种类型。 从她的穿着打扮上,丁可萱就能看出对方家境不错。 于是,就想吓唬吓唬她。 白雪胸口堵得慌,她不愿再跟丁可萱过多纠缠…… “我这会有事儿。明天下午,你来医院门口等我,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第31章 香芋紫的无痕保暖内衣。 建国去陕北的第三天,包仓市就下起了大雨…… 李月娥把姐俩穿小的毛衣拆了,想重新给自己织件厚点儿的毛衣。 望着窗外的丁友贵,拿起大儿子的旧报纸,打发时间。 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李月娥缠着手里的毛线球,对丈夫说: “老疙瘩那儿,肯定比咱这儿冷。” “嗯,估摸着建国也快回来了。” 丁友贵放下手里的报纸,帮妻子撑着拆了线的旧毛衣。 “这毛衣好好的,拆了它干嘛?” 李月娥揶揄道: “真是当爹的不操心。没看见你俩闺女那个子,还穿得上这么小的衣服吗?” “那你给老三留着,她穿应该合适。” 听丈夫还想着三丫头,李月娥撇着嘴: “哼,老三都挣钱了,哪儿还看得上这些?” 丁友贵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可嘴上并不言语。 两个人默默相对,等李月娥缠好所有的毛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里偶尔会听到‘滴答滴答’的雨滴声。 …… 这什么鬼天气,降温也降的太厉害了! 丁可薇拽紧衣服,心里叫苦不迭。 明明是秋天,大街上却已经有人穿起了厚外套。 可她还是单薄的蓝布衫,里面穿着旧的发黄的白衬衣…… 下了班,丁可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跑进空间。 要是把自己冻感冒,就不好了。 毕竟,空间里没有家用小药箱。 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在衣橱里翻找可以贴身穿的保暖内衣。 其实,丁可薇有专属的衣帽间,里面的衣服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可惜眼前的空间,还没拓展到所有物品应有尽有的程度。 她从自己卧室的衣橱里,好不容易翻出一身香芋紫的无痕保暖内衣。 贴身衣物穿在里面,不会被人发现。 丁可薇穿上以后,顿觉暖和不少。 解决了穿衣问题,她又来到厨房,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馋的丁可薇口水差点流出来…… 这个空间,仿佛住着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阿姨,只不过丁可薇看不到。 但是,每次她进入空间,卧室都收拾的很干净,厨房也有美味可口的饭菜在等着她…… 吃完饭,丁可薇全身都暖和了。 她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挑选了两条士力架花生夹心巧克力,藏在口袋里。 出了空间,又回到风雨潇潇,七零年代的包仓市。 丁可薇取出铝制饭盒,把剥掉外包装的花生夹心巧克力放在里面。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趁没人的时候,用火柴点燃士力架的外包装…… …… 赵小芬上车直接坐到了丁可薇的单位门口,她对好朋友的宿舍是熟门熟路。 一推开宿舍门,她就问: “烧什么东西呢?” 看着小火苗正出神的丁可薇,吓了一跳。 “没烧什么,你来的还挺快,淋雨了没?” 见丁可薇岔开话题,赵小芬坐在她的床边,用敏锐的目光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还不承认,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说,是不是别人写给你的情书?” 听赵小芬胡咧咧,她嬉皮笑脸地说: “想象力这么好,你怎么不写小说?” “你就编排我。” 赵小芬斜了她一眼。 丁可薇注意到她鞋子湿了,便问: “脚冷不冷,那么大的雨,你还来。” 赵小芬低头在布兜里掏东西: “还行。怕你冻着,把衣服给你送来。” 丁可薇脸上一喜: “做好啦?” 赵小芬取出一件浅灰色的薄棉袄,递给她: “天气冷了。我把先前穿不上的小棉袄拆了,让裁缝师傅给你做了件薄棉袄。” 丁可薇心中一暖: “你把棉花都给我用了,你怎么办?” 赵小芬拿起衣服在她身上比划: “你就别操心我了。来,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丁可薇刚解开蓝布衫的两颗纽扣,突然想起里面套着保暖内衣,她又扣上衣领子说: “你放这,我待会儿再试。” 赵小芬瞪大眼儿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男人。” “你上身试一下,不合适我让裁缝再改改。” 丁可薇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说: “合适,我一看就合适。不用改!” 赵小芬看她举动异常,眉心竖起一条线问: “你……你今天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见好朋友起了疑心,丁可薇取出铝制饭盒对她说: “猜猜,我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赵小芬还是拧着眉心看她,又看看丁可薇手里的饭盒说: “不知道,谁晓得你捣什么鬼。” 丁可薇笑得神秘,打开盖子,送到好朋友眼前。 赵小芬没见过这种黑黑的、长条状的东西,抬头问她: “这什么呀?” 丁可薇双眉一挑说: “吃的呀。不然,我干嘛放在饭盒里?” 赵小芬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是吃的。” “那你还问。快!张嘴。” 丁可薇把士力架递到她嘴边,赵小芬咬了一小口说: “这是什么糖,我咋尝不出来,你在哪儿买的?” “你就说,好吃不好吃?” 赵小芬细细地咀嚼,对她说: “嗯……说不上来。跟我吃的花生糖和大白兔有点像,可又不太像。” 丁可薇把饭盒递到她手里说: “这个叫花生夹心巧克力。都给你了。” 赵小芬又问了她一句: “你在哪儿买的?” “这个嘛……不能告诉你。” 赵小芬不满地说: “你这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你以前可不这样……现在怎么总是跟我藏着掖着的?” 丁可薇捏捏她的鼻子: “我藏什么,掖什么了?我什么事儿,你不知道啊?” 赵小芬努着嘴说: “那可多了去了。你给我的洗头膏,在哪儿买的,你也不肯说。还有,我来宿舍找了你好几次,人家都说你出去了……而且,我发现你的皮肤、头发、还有精神状态,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你还说,你没事瞒我??” 原来赵小芬注意到了这么多细节…… 丁可薇只得厚脸皮,打着哈哈说: “女大十八变么,你不也是一样!” 赵小芬才不吃她那一套,‘哼’地一声说: “我才不信你呢。” 第32章 弟弟住的地方偏僻又荒凉。 在陕北坷拉镇彭家坪住了两日的丁建国,深深感受到知青的生活不是一个‘苦’字,就能体现的。 那天,他跟着下乡的知青们,蹲在土窑前的院子吃饭。 没有桌凳,大家就每人拿着带豁口的破碗和变形的筷子,在大锅前排队,等着打饭。 丁建国看到这番场景,瞬间想到‘乞讨’两个字。 彭家坪公社派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社员,给知青们蒸了黑高粱馍馍,炖的野菜,还熬的玉米面糊糊…… “这就是你们每天吃的?” 看着弟弟顺其自然地喝着碗里的面糊糊,丁建国皱着眉头小声嘀咕: “这饭菜,也太差了?” 建军举了举碗,示意哥哥尝一口: “味道还行,不拉嗓子。” 哥哥看上去似乎没多大食欲。 喝完糊糊的建军,用袖子擦了擦嘴。 这一举动,让丁建国明显感到了弟弟的变化。 “你怎么用袖子擦嘴?要让妈看见了,非说你不可。” 建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你以为,这里还是包仓啊?” 丁建国听到弟弟的话,抬眼望向远处的群山…… 是啊,这儿是贫瘠的大西北,怎么能跟包仓比呢! “你要吃不习惯,待会儿回去吃点桃酥垫垫。” 建军看着哥哥难以下咽的表情,安慰道。 “那哪成?桃酥是给你拿的。” 丁健国呼呼噜噜地喝起了碗里的玉米面糊糊。 建军叹了口气,对哥哥说: “其实,农民家里的伙食比这好多了。有的女知青来这没几天,就跟当地的光棍好上了。” 丁健国惊奇地问: “还有这事儿?” “这有什么稀奇,从城里来的年轻女同志,有几个能吃得了这种苦。其实,她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吃上几顿像样儿点的饭。” 看着院子里,几个面如菜色的女知青。丁健国低下头,沉思了半晌。 “快吃,哥。吃完饭,我和小楼,还有几个一起来的知青,要到山下挑水。趁天黑之前,要把院子里的瓮挑满。不然,明天没水做饭。” …… 建军跟几个知青去山下挑水。 在院门前转悠的丁健国,这才发现弟弟住的地方偏僻又荒凉。 目光所及之处,就能看到好几处荒坟。 院外的另一侧是深沟。 听弟弟建军讲,要是赶上半夜闹山洪,发大水,或者是刮大风…… 深沟里传来的风声,让人背脊发凉,汗毛直竖! 天色由深蓝变成了墨蓝,远远看去,却不见挑水的几个知青回来。 耳边响起风声的丁健国,不免有些担心。 他搓着手,站在山畔畔上,眺望着弟弟去挑水的方向。 终于,有几个小点儿出现,渐渐的,丁健国看清是建军他们几个人。 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丁健国接过弟弟肩上的担子,帮他把桶里的水,倒进瓮里。 “等会儿洗洗,赶紧休息。我看你忙了一天。” 弟弟建军喘着粗气说: “洗什么呀。黄土高原上,最缺的就是水。我自从到这儿,天才洗上一把脸,每晚能刷刷牙,我就知足了。” 天彻底的黑了,土炕上一共睡了五个男人。 建军和哥哥,还有小楼以及另外两个知青。 窜鼻的脚臭味儿,差点让丁健国窒息。 弟弟累了一天,倒在炕上本想跟哥哥唠唠家常,可丁健国刚一张口,他就感觉跟催眠曲似的,呼呼噜噜就睡着了。 几个人的鼾声是此起彼伏,下午喝过糊糊的丁健国,这会儿开始闹肚子。 他从土炕上,摸索着爬起来。 丁健国是个天生憨大胆,从小不怕黑的纯爷们儿。 可白天在麦子地的时候,弟弟建军跟他唠嗑: “我们住的那土窑。一到夜里,荒坟地里就冒鬼火,再加上呜呜噎噎的狼风。就算是男同志,也要结伴上茅房。” 那会儿,丁健国当作趣闻轶事来听,也没放在心上。 现在,坏了肚子的丁健国,只想窜稀…… 他刚一推开吱吱呀呀的屋门儿,外面的过山风比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恐怖。 听的他头皮发麻,丁健国再定睛一看,又矮又破的院墙外,果然忽忽悠悠地闪着蓝光。 吓得丁健国大气也不敢喘,‘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儿。 看着建军睡得那么香,他实在不想叫弟弟起来。 肚子又‘稀哩呼噜’一阵响,这屎……眼看就绷不住了。 “建军,建军醒醒。” 弟弟建军迷迷呼呼半睁着眼说: “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你你找谁去,别来烦我!急急如律令~” 也不知建军说梦话,还是咋啦。 反正,此话一出,把丁健国吓够呛…… 结果,屎没憋住。 ‘噗嗤’一下,全拉裤裆里了。 第二天,醒来的小楼,捏着鼻子问: “咦~咋这么臭,什么味儿啊。” 几个醒来的知青,也探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说: “妈呀,好像是屎?” “谁拉了?” 被吵醒的建军,睁开眼不见哥哥人影。 披上衣服,忙跑出屋外。 看见丁健国舀水洗裤子,厉声道: “哥,你干啥!这水,是留着中午做饭用的。” 丁建国头也不抬地说: “待会儿,我下山给你挑,就是了。喊啥喊?” 建军察觉出哥哥的异样,身后的几个知青也跟了出来。 一看丁建国在洗裤子,便知屎味儿从何而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扛着铁锨、镢头先出门去了…… 建军口气软了下来。 “你咋啦?身体不舒服?” 丁建国不耐烦地说: “哎呀,你该干嘛干嘛去。” 建军看哥哥一副受挫的模样,站在一旁讲起他们以前发生过的窘事儿。 “来这第一个晚上,正好赶上大雷雨。整个彭家坪都淹没在狂风骤雨中。把我们这些新来的知青都吓坏了。这三孔土窑,本是村民铁二蛋住的屋儿,就是人家嫌太破了,娶了婆姨后,就另寻地方重新打了窑。” “那晚上,门窗被雨点打的噼啪作响,刺眼的闪电从天窗射进来,震耳的炸雷吓得我们几个老爷们儿,一骨碌全都爬上土炕,钻进被窝里。大家用被子蒙住头,吓得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建军顿了顿说: “来这儿的第一个晚上,我和小楼就吓得尿湿了被褥……” 弟弟建军讲了这么多,丁建国当然明白他是在宽慰自己。 “你受苦了。” 听丁建国终于肯开口讲话,建军放心地扛着铁锨出门去了。 自丁建国离开陕北后,听说这件事的知青,背地说起建军哥哥,都戏称一声‘师(屎)哥’。 第33章 长见识了。 丁建国回到包仓市。 一下火车,犹如重获新生…… 丁家父母跟在他身后追问: “老疙瘩在那儿,过得怎么样?” “陕北冷不冷啊,建军吃的饱么?” 见大儿子不说话,丁母火急火燎地喊道: “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在那还习惯吗?” 丁建国被问烦了,就敷衍说: “挺好的。妈,你就别操心了!” 见丁母一脸狐疑的模样,他转身回屋,准备收拾东西,去钢厂的职工澡堂好好泡泡澡。 丁友贵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两个人始终无话,看大儿子身心疲惫的样子,丁友贵咂了下嘴,终究还是没问什么。 泡在热乎乎的水池子里,丁建国不禁又想起了弟弟。 一块叠好的毛巾,从他额前滑落,他突然对父亲说: “爸。有机会,还是想办法把建军弄回来!” 丁友贵见他愁眉苦脸,便知老疙瘩在陕北受了不少苦。 “嗯,爸知道。” 他口里应着,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楚。 作为一个普通的钢厂工人,他没后门儿可走,更不认识一个有能耐的人…… 把老疙瘩从那么远的地方弄回来,对他而言,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这几天,知青办的领导又找到家里来,话里话外都是让可馨跟可萱两个丫头插队去。 “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丁友贵同志,你女儿丁可馨、丁可萱作为工人的女儿,就应该起表率作用。毕竟,上山下乡是为了促进生产,致富新农村。这件事儿,不能再拖了!” 丁友贵赔着笑,把知青办的人送走了。 李月娥下班后,没有回家。 知青办那几个人上家里做思想工作的事儿,她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就听说了。 她故意不回去,回去也没用。 李月娥深知,自己说不过那帮受过教育的人。 她只能跟自己的丈夫闹。 “不行,这姐俩一走。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左右为难的丁友贵,抽着卷烟说: “那你有法子吗?可馨跟可萱天天就这么晃荡着,也不是个办法呀。再说了,国家不养闲人,我看知青办的同志说的没错,作为工人的女儿,应该给广大群众做个表率才对。” 李月娥把眼一横,愤愤不平: “你愿意做表率,你去!” 一番争吵过后,二人还是没商量出个结果。 …… 包仓医院,专门给人打针的护士,有十来个女同志。 论长相,还是白雪最漂亮。 她算是包仓医院有名的冰美人儿。 就在白雪跟丁可萱,约好见面的当天。 医院门口出现了三国鼎立的紧张局面…… “你……你咋来了?” 丁可萱和曲耀东面面相觑,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心虚。 白雪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对丁可萱说: “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既然这件事儿跟曲耀东有关,那咱们现在就把话说开了。” 曲耀东见自己的心上人,用质问的语气对他说: “曲耀东同志,你既然有女朋友了,干嘛还跑来跟我见面?你这么做,合适吗?” 听了白雪的话,他如坠冰窟,若是别人,曲耀东全然不必在意。 可眼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与对方共度此生的人。 “我……我……” 曲耀东哼唧了半天,‘我’字后面竟不知说什么。 他看也不看丁可萱,神情挫败地像个挨训的学生。 他怎么就这么怕这个小护士??? 丁可萱气不打一处来: “耀东哥,别怕!告诉她,你是怎么想的。” 站在一旁,双手环胸的白雪,觉得特别好笑,也特别庆幸。 这么窝囊的男人,连一句硬气话都说不出口。 幸好自己没跟他,不然以后吃亏受委屈的事儿,肯定少不了。 白雪受了父亲的影响,总觉得男人就该独当一面,能为身边人遮风挡雨才是。 吐口唾沫,都能立个钉儿! 这是她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见曲耀东都不敢正眼瞧白雪,丁可萱恨得牙痒痒: “你倒是说话呀,耀东哥~” 白雪仿佛置身事外一般,看着眼前的男女唱双簧。 曲耀东像只丧家犬,冷冰冰地望了一眼丁可萱,转过脸对她说: “白雪同志,这件事儿是我不对!” 丁可萱一跺脚,插嘴道: “耀东哥,你说什么呢?咋就对不住她了,她谁啊她。” 曲耀东向她丢过去一个冷冽的眼神,示意她闭嘴: “我做事儿……确实欠考虑。白雪同志,真是对不住了。” 白雪漠不关心地说: “你没有对不住我。你们走!” “等等……” 丁可萱叫住白雪说: “你还没有答应我呢,不许走!” 见她如此不可理喻,白雪气得面无血色: “我答应你什么啊?” 丁可萱下巴一扬,像只好斗的大公鸡: “你说呢?” 对眼前这两个没有半点好感的人,白雪一直在忍: “这位女同志,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面对比自己漂亮的情敌,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丁可萱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说你以后不会再缠着耀东哥。” 白雪想看一个智障,精神失常的病人一样,看着丁可萱…… 曲耀东左右为难,他手忙脚乱地迈向两个女同志: “丁可萱,你别说了。行不行?这事儿,从头到尾,跟人家白雪就没有关系!” 丁可萱见他那么护着她,红着眼睛说: “跟她没关系?你在我面前提她的名字,提了多少次,你知道吗?” 此话一出,白雪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别过身去不愿看见曲耀东的样子。 “你有意思吗,丁可萱?我都……我都,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说了,走!” “让她说。” 白雪平复好心绪,脱口而出的话,轻的像天上的一片云朵。 “白雪,我知道你模样好,心气儿高,追你的人也不少。可我是真心喜欢耀东哥的,所以算我多此一举,但你必须当着我俩的面,向我承诺……从今以后,都不会跟耀东哥见面,更不会缠着他!” “我答应你。” 虽然,白雪不喜欢丁可萱这个人。 不过,她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护着自己男人的未婚女同志。 呵呵…… 也算是长见识了。 第34章 你怀孕了? 十月初,包仓市举行了第一批工农兵学员欢送会。 能够去北京上工农兵大学,是七零年代每个青年人的梦想…… 挤在人群中的丁家人,望着胸前佩戴大红花的学生们赞叹不已。 丁建国羡艳的目光中带着几许失落。 他很清楚:全国上下,真正能够上工农兵大学的人凤毛麟角。 毕竟,具备招生条件的人,就已经寥寥无几。 最关键的是,此人必须在工作中表现特别突出,还要经当地‘革委会’推荐,才能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丁友贵将一只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以示安慰。 “回家。” 大姐丁可馨自己走了,没有理会身后的妹妹。 她有她的烦恼,自从浪花白消失以后,神气活现的丁可馨变得沉默寡言。 丁可薇陪在父亲和哥哥身边,听父子俩讲话。 李月娥没来,她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一个人在家擀面条等他们回去。 二姐丁可萱的心事儿最重。 自打‘三国鼎立’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曲耀东…… 快有一个多月,他都在躲她。 丁可萱心里清楚,是自己上赶子追人家。 曲耀东根本就不喜欢她,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可是,她跟大姐不一样…… 丁可萱做了这么多,不是因为有多爱曲耀东,她其实是在为自己打算。 大姐走的很快,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丁友贵问三丫头: “你姐她俩咋啦?是不是吵架了?” 丁可薇摇摇头。 “不清楚,看样子应该是闹别扭了。” 儿子丁建国双手插在裤兜,踮着脚远远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两个姐姐说: “女的就是麻烦。” 丁可馨不理妹妹,也是出于心虚。 天天同住一屋的姐妹俩,有什么秘密也都藏不住。 还好,丁可馨跟她感情一向很好,即便是发现什么,也不会告诉爸妈去。 “你怀孕了?” 昨夜,妹妹从她的枕头底下翻出一张化验单,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看见大姐惊慌失措的样子,丁可萱难以置信地坐在自己床上,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纸。 “可萱,可……你千万不要告诉爸妈,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惊惧交加的丁可馨蹲在妹妹膝前,晃着她的胳膊乞求道。 作为妹妹的丁可萱,有些恼羞成怒。 “姐,你胆子也太大了?” “我……是我太傻了,他说他会娶我,会爱我一辈子。所以我就,我就……” 话还没说完,大姐抚上她的手背,呜呜咽咽地小声抽泣着。 丁可萱看着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有点恨铁不成钢: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说什么,你都信?” “姐,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丁可馨跟浪花白之间,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最让丁可萱不能接受的是,姐姐居然还瞒着她……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大姐跟那个不明不白的男人走得这么近,她一定会阻止姐姐,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 丁可馨被妹妹一问,浑身失去了力气。 她瘫软地跪在妹妹面前,木讷地摇了摇头说: “我……我也不知道。” “赶紧把孩子打掉!这件事儿,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妹妹丁可萱目光坚定地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姐姐。 大姐丁可馨反倒没了主意,她任由妹妹做主。 可她转念一想,对妹妹说: “我……我哪儿来的钱,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问,丁可萱窘迫不已…… 是啊!钱从哪来? 她跟姐姐,都是待业青年。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妈?” 丁可萱跟姐姐提议道。 “不行,绝对不可以。不能让妈知道这件事儿。” 大姐丁可馨坚决反对。 “那……那我们找老三问问?” 丁可萱想到在面粉厂做会计的三丫头,她对大姐说。 丁可馨仔细思量着,嘴里喃喃自语: “老三?找老三行吗?” 二姐头一偏,肯定地说: “怎么不行?我们毕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妹,让她帮个小忙,她敢不帮?” 大姐有所顾虑道: “那她要是问起来呢?咱们怎么说?” 丁可萱埋着头仔细想了想,对大姐说: “不用跟她说那么多,她一个做妹妹的,管得了姐姐的事?” “那她要是不借这个钱呢?” 此时的丁可馨,哪里还有往日的气势。 她不是顾虑这,就是顾虑那…… 弄得丁可萱很是不耐烦: “哎呀,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到时候,看她怎么说。我就不信,借她点钱,就这么难?” 内心忐忑不安,早已没了主意的大姐,现在什么都肯听妹妹的话。 她点点头说: “那就找老三试试。” 两个人商议好,战战兢兢的大姐,也能暂时平静下来。 她看着妹妹还握着自己的把柄,便小心翼翼地说: “可萱,能不能把那张纸还我?” 大姐这一提醒,丁可萱举起化验单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见妹妹不说话,丁可馨便上手去抢。谁知,丁可萱反应敏捷,将纸藏在身后说: “这个,暂时还不能给你。” 丁可馨见她这番举动,顿时怒火中烧: “丁可萱,你究竟想干什么?” 见大姐误会自己,丁可萱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小点声: “姐,你别急呀。我想接你这张纸用用。” 丁可馨匪夷所思地望着妹妹问: “你要它做什么?” “这个嘛……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你。” 作为姐姐的丁可馨,突然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脱毛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 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妹妹丁可萱拿捏住。 平日里,姐妹俩看似亲密无间,实则感情根本经不起考验! 丁可馨目光冷冷地看着妹妹说: “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丁可萱气恼,觉得大姐恩将仇报,她俯下身对丁可馨说。 “姐,我们都变了。我也没想到,你为了男人,可以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丁可馨怒不可遏,狠狠地甩了妹妹一巴掌。 她难过无助的时候,自己的亲妹妹就是这么看她笑话的? “丁可萱,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挨了一耳光的丁可萱,紧紧攥着那张化验单,气得胸口此起彼伏。 她拼命忍住燃烧的怒火,看着大姐…… 第35章 体面的售票员工作。 “我怀孕了!” 丁可萱在二路公交车起始站,堵住了曲耀东。 她得意地将这件事儿,告诉了对方。 “怎……怎么可能!?” 曲耀东吓得六神无主。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想抵赖?” 明知曲耀东会作何反应的丁可萱,步步紧逼。 “我,我什么也没干。再说了,那酒是你逼我喝的!” 见她一直黏着自己不放,曲耀东只想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丁可萱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失去理智,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化验单,遮挡住患者姓名里的‘馨’字,递到曲耀东面前说: “你自己看。酒是我逼你喝的,可我也没逼你干别的呀!” 曲耀东哪儿懂这些,眼前的女人一口咬定怀了自己的孩子,现在想脱干系,恐怕不大可能。 “你去医院,把孩子打掉。我给你钱。” 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的丁可萱,呵呵一笑: “曲耀东,你当我是什么?妓女?还是弃妇?” “我没那意思。总之,这孩子不能要!” 来找曲耀东之前,丁可萱把每一步计划都想得很清楚…… 她扬起手里的化验单,无比嚣张地说: “行。你既然不愿意负责,那咱俩就到你领导那儿说理去。” 二路公交车的起始站,就设立在包仓公交公司的旁边。 见丁可萱拽着自己的袖子,就要往公交公司去,曲耀东一把攥住她的手说: “别闹了行不行,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丁家老二演技一向精湛,她挤出几滴眼泪,一脸哀怨地说: “我不闹能行吗?你都不打算要我跟孩子了,我只能找你们领导说理去……” 她一哭,曲耀东就乱了方寸。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捏的死死的。 “你别这样。我……我负责,还不行吗!” 丁可萱转悲为喜,嗔怪道: “你要是不负责,我就叫派出所的人把你抓起来,判你个流氓罪。” 曲耀东心不在焉地应付着面前的女同志。 “好好好,那你先回去。等我下班了,咱们再好好计划计划。” 他一边哄着丁可萱,一边打量周围,或许是怕碰见熟人的原因,曲耀东一直缩头缩脑的。 “不行!我已经不信你的话了。你现在就去跟领导请假。然后,带我去见你爸妈!” “这也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不咱们再缓两天?” 丁可萱一口啐道: “呸,你要什么心理准备?再缓两天,我肚子就大了,到时候邻居街坊不都得看我的笑话。你可真自私,只为自己考虑。” 她的嘴真够厉害的,说的曲耀东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 在丁可萱的软磨硬泡下,曲耀东不得不请了半天假,买了些烟酒茶点,带着她回自己家。 “咱可说好了。见了我爸妈,不能提你怀孕的事儿,知道吗?” 丁可萱本就是假怀孕,巴不得不提这事儿。 听了曲耀东的叮嘱,她高兴的连连点头。 “知道了,你不用害怕。” “我能不怕么,都跑到我们单位来闹了。” 曲耀东嘴里小声嘟囔着。 …… 吃过晚饭,趁丈夫出门下棋的功夫,李月娥把两个女儿叫到跟前说: “可馨、可萱,知青办又来人了。还是插队的事儿,你们俩是咋打算的?” 大姐低着头,一语不发。 丁可萱双手环胸,自信满满地说: “妈,你就甭操心了。我工作已经找好了。” 此言一出,大姐和丁母一起望向她。 “这……你,你找着工作啦?” 面对丁母的讶异,丁可萱很是不满。 “妈,你这是什么表情。老三自己都能找着工作,我怎么就不行?” 李月娥赶忙解释说: “妈不是那个意思。毕竟,城里的工作,差不多都满编了。现在想要就业,没点过硬的人际关系,根本就不行。” 丁可萱不屑一顾地说: “找工作没你想的那么难。我之前不找,是因为我不想上班。” 李月娥又问: “啥工作呀,离家远吗?” “就是收钱递票儿的活儿,反正不出包仓。” 听二丫头的话,丁母猜出个大概: “是……售票员?” 丁可萱点点头说: “嗯,公交车售票员!怎么样?” 李月娥脸上一喜说: “这工作好啊,每天坐在公交车上,报站收钱,也不用吃苦,是个好差事。” 丁可萱和丁母二人,沉浸在喜悦中,竟把身边的大姐差点给忘了。 丁可馨垂着头,准备回屋去。却被丁母叫住了: “可馨,你干嘛去?” “我头疼,想回屋睡会儿。” 大姐揉了揉太阳穴。 “你工作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李月娥刚问出口,谁知,丁可馨便话里有话地说: “我没可萱命好,找不来那么体面的售票员工作。” 听大丫头嘴里冒酸气儿,丁母温言细语地安慰道: “这说的是什么话。妈不想你被下放到农村,你要是没找着工作,我跟可萱就再想想办法。争取把你留在包仓。” 李月娥说完,就转过头问丁可萱: “可萱,能不能给你姐也找个售票员的工作。” 听了母亲的话,丁可萱脸一黑说: “妈,你咋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公交公司又不是我开得,我说让谁去,谁就能去?切!” 李月娥见二丫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皱着眉头说: “我就问问你,不成就算了。看把你厉害的。” 丁可萱懒得搭理母亲,吊着脸转身回了屋。 大姐看着妹妹的背影,对丁母说: “我看,我还是下乡去。省得知青办的人,老来为难你跟爸。” 李月娥一听,不悦地说: “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咋可能让你去乡下去吃苦呢。你别急,妈再给你想想办法。” 此时此刻,丁可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 她乖巧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愁眉不展的李月娥突然一拍大腿说: “有了!妈在跟小丢儿的妈,好好说说。你先去秦棉厂上班,等有好的工作机会,咱再调整,怎么样?” 丁可馨点点头。 “都听妈的。” 第36章 自私的人,往往格局太小。 丁可萱和大姐闹了几天别扭,就主动示好了。 “姐,不是说去找老三借钱吗?还去不去。” 妹妹给自己台阶下,丁可馨也就没理由端着。 “去啊,你跟我一块儿?” 姐俩冰释前嫌,一拍即合。 …… 丁可薇自从搬到面粉厂的职工宿舍楼里,日子别提多清净了。 除了上班,她平常跟着赵小芬一起看看露天电影,聊聊天。 生活过得无比充实。 每个月,丁可薇回家也就那么两三次。 现在,她跟母亲和两个姐姐离得远远的,堵心的事儿自然少了许多…… “丁会计,你姐姐找你!” 保卫科新来的小李,站在会计科的门外,探进来半个身子冲丁可薇喊了一声。 “哦,她们人在哪儿?” “就在咱厂门口。” 小李说完话,笑眯眯地带上了科室的门。 丁可薇正想跟钱主任招呼一声,还没开口,主任就说: “你去。” 她笑嘻嘻地向领导点点头,起身走出科室。 面粉厂门口,丁家两姐妹穿着黑色的新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大翻领的暗红格子新外套。 “呦,买新衣服了?” 丁可薇一边打量着姐俩的新衣裳,一边问候对方。 大姐有点儿不知怎么开口,便看向妹妹丁可萱。 “嗯,衣服妈买的。” 二姐笑着应道。 丁可薇双手环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问: “说。找我啥事儿?” 二姐丁可萱垂下眼眸,沉默了两秒钟。随即开口说: “想借你点钱。” 丁可薇嗤笑一声: “借钱?跟我?我没听错??” 两个姐姐见她似笑非笑的傲慢模样,心里很是羞愤! “老三,咱们都是姐妹。我现在遇到点急事,你就帮帮姐,行不?” 丁可馨头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老三说话。 作为旁观者的二姐,默不作声。 丁可薇挑起一侧嘴角说: “我就奇怪了。你们怎么不跟妈要,新衣服都舍得给你们买,几个钱算什么。” 大姐双眉紧蹙,一脸为难地说: “这事儿,不能让妈知道。” “啥事儿?” 二姐见老三穷追不舍地问,她厉声道: “这不是你该问的,就说借不借。” 瞧把二姐给厉害的,丁可薇一气之下说: “不借!” “你……” 二姐指着老三,气得说不出话。 丁可馨眼看着可萱要把事情搞砸,她拦下妹妹的手,对老三说: “大姐,要这笔……笔钱,是为了治病。” “治病?你咋啦,妈知道吗?” 大姐摇摇头,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老三说: “我没……没告诉妈,妈不知道。” 大姐的话,把丁可薇听得糊里糊涂的。 与其问眼前这姐俩,还不如自己回顾一下小说里的情节。 丁可薇转过身去暗自思量,两个姐姐以为她在考虑要不要借这笔钱,便站在边上耐心等待。 按小说进度推算,原主早就下乡去陕北了。 至于两个女主,特别是大姐丁可馨,虽然和浪花白有一段露水情缘,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成为人生赢家,获得幸福美满的生活。 现在,女主突然跑来管她借钱…… 关键是,还瞒着丁家父母。 丁可薇揉揉太阳穴,心想只能套大姐的话了。 “是不是……跟浪花白有关系?” 听老三的话,大姐内心一惊,六神无主地抓住妹妹丁可萱的手,像一只受惊的麝。 看样子,确实是因为那个骗子。 丁可薇撇着嘴角说: “被我说中了?” 大姐目光闪躲,却依旧嘴硬道: “不关程飞的事儿。” 丁可薇有点儿无语,大姐这种智商是怎么当上女主的?? 难道…… 全凭运气??? “他不叫程飞,他就是个骗子。” 丁可薇寸步不让,她若无其事地说。 大姐不想再为这件事儿狡辩,虽然她听不得老三说这种话。 可事实的确如此,丁可馨保持缄默,两行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脸颊。 穿越来的丁可薇,多少有些动容。 被渣男骗的下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女孩子难以启齿的痛。 丁可薇意味深长地说: “可以借你。但我有个条件。” 二姐丁可萱就知道,老三才没这么好心。 她一脸警惕地问: “什么条件?别太过分!” 丁可薇瞪了她一眼说: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大姐按了按妹妹的手,示意她不要与老三吵。 “你说。” 丁可馨知道自己理亏,这会儿也甘愿任由老三拿捏。 “妈给你俩一人织了件新毛衣……也是,天冷了,添新衣服也是人之常情的事儿。可是,我没有啊。这可怎么办?等天气再冷点儿,我又得生病,又得花钱,又得受罪……” 听了她的话,姐俩相互看了彼此一眼,觉得老三是想要新毛衣。 “你自己跟妈说去。” 二姐眼睛一翻。 丁可薇倒也不生气,她理直气壮地说: “妈疼你俩,我算什么?” 见姐俩还是不吱声,她继续说: “大姐,你让妈也给我织一件。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俩没工作,谁知道这钱会不会打水漂啊。” 丁可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丁可薇眼睛尖,她看到大姐这个动作,捂着嘴说: “姐,你……你怀了浪花白的孩子??” 话一出口,丁可馨的脸吓得煞白煞白。 泪水又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出来…… “你胆子也太大了!” 丁可薇说了句和二姐一模一样的话。 二姐心烦意燥地说: “你那么多废话干嘛?要借就借,不借拉倒!” “瞧把你厉害的。丁可萱,你现在这么能耐,别哪天有事儿求我的时候,就跟草鸡似的。” 见妹妹跟老三斗嘴,丁可馨哭的越来越凶。 见大姐抹着泪,只顾着哭。 丁可薇也不想在为难她: “这是三块钱,你拿去用。” 丁可馨接过老三手里的钱,目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以后对我好点儿,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怀孕的事儿,告诉爸妈。” 本来怀着感激之情的丁可馨,听到老三这句话…… 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第37章 一件毛衣而已 丁可馨去医院的那天,可萱有事儿,没来陪她。 老三下班后,直接坐车到包仓医院,陪大姐做了人流…… “为那种男人,受这么大的罪,值得吗?” 见大姐躬身捂着小腹艰难前行,丁可薇忍不住埋怨。 面无血色的丁可馨对老三说: “千万别像姐这样!男人的话,不能信。” 丁可薇没作声,扶着大姐出了医院。 …… 半个月后,丁可薇回家上交工资。 拿着三丫头给的钱,丁友贵客气了两句: “要不,给你留点儿?天凉了,给自己做件棉袄穿。” 丁可薇摆摆手说: “不用。给你,你就拿着。” 两个姐姐看父亲喜眉笑眼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 李月娥嗑着瓜子说: “你快拿着。面粉厂有冬季工服,老三冻不着。” 丁友贵一想也是,就把钱揣进了口袋。 丁可薇见两个姐姐不大高兴的样子,她故意对丁可馨说: “姐,身体好点儿了吗?” 老三一张口,大姐不免又紧张起来…… 李月娥吐掉嘴里的瓜子皮问: “可馨,你咋啦?病啦?” 丁可馨目光闪躲,慌忙说道: “没啥,我就是小感冒。喝几片药就好了。” 李月娥又嗑起了瓜子: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生什么病了。” 丁可馨看着老三,眼神中带着几番求饶的意味。 “妈,你是不是给我织了件毛衣?我想看看。” 李月娥疑惑地看着三丫头问: “谁跟你说的?” “我大姐呀,咋啦?” 丁可薇指着身旁的大姐,对丁母说。 丁母回过头,目光落在丁可馨身上,似是在问‘有这回事儿吗?’。 大姐吞了吞口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 “老三说,她想要件新毛衣。我琢磨着,家里还有我跟可萱,穿不上的针织背心和小毛裤。你拆了,重新给老三织一件。” 大丫头啥时候学会先斩后奏了? 李月娥纳闷不已,可馨为老三说话…… 真稀奇! 见母亲像是不认识自己似的,丁可馨怕自己露出破绽,又补充道: “如今,老三都把钱交家里了。我想着,妈给她织件毛衣,也不是啥大事儿。” 李月娥胸口堵得慌,真的是她太惯着大丫头了吗? 要不然,闺女怎么敢替老子娘做主? “那毛线,我给自己打了件毛衣。” 母亲话一出口,回绝了丁可馨。 丁可薇不急也不闹,半撒娇地问: “大姐,你跟二姐都有新毛衣,连妈都给自己织了件毛衣穿……凭什么就我没有,我不是丁家人吗?” 坐在一旁的丁友贵,烦躁不安地说: “月娥,你把你那件毛衣拆了,重新给老三织一件。” 李月娥气的大嚷: “那毛衣就剩收口了,你叫我拆了?那你咋不给她买先毛线呢?” 丁友贵心疼钱,用旧毛线给三丫头织毛衣,他没意见。 可是,买新毛线,是万万不可能的。 见丈夫偏过脸去,李月娥对始作俑者的老三说: “不是我说你。你那工作,天天做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要什么毛衣?” 丁可薇话头一转,笑着跟丁母说: “妈,这你得问我大姐,她知道我为什么非得要毛衣。” 丁可馨看老三把矛头又指向了她,她不得不想出个法子,稳住老三。 见大姐不做声,起身回屋找东西去了,二姐丁可萱跟了进去…… “你干什么?” 丁可馨找出自己的新毛衣,准备给拿去给老三。 妹妹可萱堵住她的路说: “你想把这件毛衣给老三?” “不然我能怎么办?” 丁可馨反问。 “你起开!” 丁可萱给大姐让路,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生闷气。 见大丫头手里拿着自己新织的黑毛衣,丁母厉声道: “丁可馨,你干嘛?” 老三见姐姐走到她面前,递给她那件自己穿了没几次的新毛衣。 “给我的?” 丁可薇难以置信地又跟大姐确认了一遍。 “嗯。” 大姐点点头。 一旁的丁友贵倒没说什么,只是母亲李月娥气得够呛: “可馨,这件毛衣,你跟可萱一人一件。你给了老三,你穿啥?” 大姐丁可馨说话的语气很是平和: “妈,我跟可萱都长大了。你别再把我俩打扮的一模一样,我们有自己的选择,可萱是可萱,我是我。” 李月娥被噎的不知说什么是好,她推了推丁友贵的胳膊肘,希望丈夫能够救场。 被妻子催促的丁友贵看了眼大丫头说: “你们姊妹之间的事儿,做父母的不好干预,你自己看着办。” 李月娥一听丈夫的话,嗓门一下又提了起来: “丁友贵,谁让你说这个的?” “这毛衣是我给你织的,你不能给老三!” 见李月娥如此强势,丁可薇就想好好气一气她。 一件破毛衣罢了,还是大姐穿过的,真以为她稀罕? 丁可薇只不过是想让大姐长个记性,别有事儿没事儿就找她麻烦…… “妈,大姐的毛衣,我不要了。但是,有件事儿,我不想在瞒着你了……” 李月娥睁圆双眼,梗着脖子问: “还有事儿瞒我?说,啥事儿。” 丁可薇只轻轻看了大姐一眼,她还没张嘴,就见大姐拽着毛衣的线头,把手里的黑色毛衣给拆了! 丁可馨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李月娥拍着腿大叫一声: “丁可馨,你给我住手!” 大姐疯了似的,扯着毛线,一件完整的高领毛衣,被她糟踏的不成样子。 “丁可馨,你想干什么。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丁母一把拽住大丫头的手,制止了她。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恼羞成怒的李月娥,对自己最爱的女儿狠狠地说。 丁可馨对母亲咆哮道: “一件毛衣而已,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舍不得。” 李月娥一愣,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把她给搞糊涂了…… 老三的一句话,闹得整个丁家鸡犬不宁。 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李月娥和大姐相互僵持着,一直看戏的丁可薇不合时宜地说: “妈,现在有毛线给我织毛衣了?” 李月娥憎恨地看着老三: “丁可薇,你为啥非得把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你才满意?” 丁可薇满脸春风得意地说: “因为我讨厌你。” 第38章 四色礼 曲耀东的乳名叫小五子。 上头有四个姐姐,分别是想娣、来娣、招娣和希娣。 曲家父母都在公交公司上班。 父亲曲长河是一名老司机,母亲文英是人事部主任。 七零年代,城里的年轻人,就业压力大。 包仓市各部门单位,及周边厂区职工,基本处于满编状态。 文英手里也只有一个超编人员名额。 她深思熟虑后,决定把这个名额,留给耀东未来的媳妇。 所以,当知青办的同志来家里做工作时,文英对四个女儿要被下放农村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含糊。 “一切,听组织上安排。” 文英向来强势,没经过四个女儿的同意,就决定了她们的人生…… …… 那日,曲耀东带着丁可萱从家里出来后,文英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轻轻叩着桌面,对丈夫说: “咦,小五子不是喜欢包仓医院那个小护士么?叫什么来着?” 丈夫喝了口刚沏好的茶: “好像是叫白雪。哎,年轻人,一天一个心性!” 文英却不这么想: “对,是叫白雪。你说,怎么就突然看上这个叫丁可萱的姑娘了呢?” 曲长河没说话,文英便自顾自地说: “关键是,这俩发展也太快了。之前,都没听儿子说起过,现在突然就把人给领回来……” “是啊,我刚也有点儿没明白过来。” 听丈夫应和着,文英便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还有,我怎么瞅……都觉得小五带回来的这个姑娘,有点心术不正。” 曲长河扭过头,虚心向妻子请教: “怎么个心术不正?” 文英肯定地点点头: “嗯,从她跟咱儿子进门起,一双眼儿就没闲过……” 曲长河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画面,那姑娘四处窥探他们家。 从两斗并排而立的大衣柜,到新式收音机,再到文英左腕上的梅花牌手表,都没能逃过那姑娘的眼睛。 她不像是来见公婆,倒像是考察环境。 曲长河萌生出这样的想法,随即又无奈地说: “不管她人到底怎么样,关键是你儿子喜欢,有啥办法?” 文英不以为意地说: “小五年轻,不懂怎么识人辨貌。等他回来了,我再好好问问他。” 一想到白雪那么好的姑娘,没能成自己的儿媳妇。文英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说: “哎,白雪那姑娘多好!不仅在医院工作,还是正式工。她要跟咱儿子成了,我手里留的这个名额,就能让我侄儿顶上。” 妻子是个扶弟魔,曲长河也是结了婚后才知道的。 她宁愿让自己的四个女儿下乡,也要把名额留给弟弟的儿子,或是自己的儿媳。 这让亲生的四个女儿,怎能不心寒? 如此一想,曲长河故意跟妻子唱反调: “要我说,娶谁都一样。只要能跟小五好好过,咱还挑剔啥?” 文英一听,果然不高兴了。 “这能一样吗?论样貌、工作,这姑娘样样不如人家白雪,你说儿子到底是咋想的?” “小五稀罕人家白雪,不见得白雪能看得上小五,你别在这儿自作多情了。” 丈夫这么不向着自己人说话,文英目光凛然: “小五怎么了?咱家条件又不差,还能委屈了她不成?你说这话,我就不乐意听。” 曲长河把茶缸子一蹲,口气不善地说: “你儿子把人都领回来了,你还扯这些有用吗?消停会儿,行不行?” 见丈夫发了火,文英这才不说话。 …… “给我爸妈买的四色礼,都带齐了吗?” “都带齐了。肋条肉、烟、酒、点心。” 曲耀东将手里拎着的东西,高高举到丁可萱面前。 看着用细绳捆扎好的牛皮纸包,她欢喜地挽着曲耀东的胳膊。 到了丁家,进门之前丁可萱又帮他整了整衣领。 “好了,走。” 曲耀东憨头憨脑地跟在身后,生怕自己闹笑话。 “爸、妈,我回来了。” 李月娥正在厨房煮面条,她系着围裙,手里还握着筷子就往门外走: “你……这是?” 看见二丫头身后还跟这个大小伙子,李月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丁可萱带男朋友回家的事儿,并没有提前通知丁家父母。 她怕父母大张旗鼓地把大姐和老三叫回来,到时候一大家子人围着曲耀东问这问那的,自己容易露馅。 去水房刷棉鞋的丁友贵一走进屋,就看见一个生人拎着大包小包,站在自家厨房门口。 “二丫,这谁呀?”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曲耀东赶忙转过身,向丁友贵鞠了一躬,张口叫道: “叔叔好。” 丁友贵瞅着他,不知说什么。 二丫丁可萱拉着李月娥的手,叫丁友贵: “爸、妈。这是我对象,曲耀东。” “对象??” 李月娥和丈夫异口同声道。 丁可萱扬起一张得意的笑脸说: “啊,我对象,曲耀东。在咱包仓开二路公交车,厉害?” 丁友贵回过神,木木地说: “哦,好好好。你先招呼你对象,我把棉鞋先晾上去。” 曲耀东手里还拎着四色礼,李月娥赶忙接下,笑着说: “来就来呗,还这么客气干啥?” 见丁母跟自己讲话,曲耀东紧张地搓着手说: “阿姨,我头一次来。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儿,您别见怪。” 李月娥看着新女婿,喜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别站着了,我去给你们下面去。” “诶。” 丁可萱应了一声,拉着曲耀东坐在圆凳上,等丁友贵回来。 二丫头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丁友贵在心里一边责备女儿,一边进了屋。 “月娥,你再炒俩菜,把我那瓶没打开的口子窖拿出来。” “诶,知道了。” 一听爸要喝‘口子窖’,丁可萱的心‘咯噔’一下。 “爸,那酒你就存着。喝耀东拿的这瓶,省得妈还得进屋去取。” “就是,喝啥还不都一样。我看你女婿,拿的也是好酒呢。” 李月娥端着一碗干拌面递给丈夫。 丁友贵接过碗说: “你懂啥?快去屋里把我的酒拿来。” 李月娥嘴一撇,去里屋找酒去了…… 第39章 她要找个比司机更体面的丈夫。 听儿子曲耀东说了前因后果,文英差点气死过去……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曲耀东低着头不说话,这事儿确实怪他。 看着儿子任人摆布,文英恨铁不成钢。 “这姑娘这么有心机,以后有你受的!” 曲家父母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丁可萱更看不上眼。 “你既然喜欢人家白雪,就应该跟其它女同志保持距离。这下好了,叫那个什么丁可萱的钻了空子。” 知错的曲耀东,见母亲不停地呵斥自己。 他眉心竖成一条线,嚷嚷着: “关键人白雪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要我看,至少丁可萱是铁了心要跟我好。与其贴人冷屁股,还不如找个对自己好的呢。” 文英指着他的鼻子。 “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在曲家,明面上是曲长河说了算,实则文英才是一家之主。 对于儿子跟丁可萱之间的婚事儿,做母亲的感到憋屈不说,还拿两个年轻人没辙。 夜里,曲长河跟文英躺在床上絮絮叨叨了一晚。 …… 兜兜转转,大姐丁可馨又回到了秦棉二厂。 她所在的纺织车间,室内温度常年保持在三十八度以上…… 车间里都是女工,她也就大大方方地穿上了清爽的坎肩。 丁可馨烘纱的时候,浑身都是汗,工作环境又闷又吵,她常常难受的吃不下饭。 秦棉厂每到夏天最热的那三个月,会给女工们发放一百块钱的高温补贴。 她来的时候,是十月份的中下旬。 高温补贴的福利,没她的份儿。 比起在家时的清闲,这份苦工她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一想起弟弟建国从陕北回来后,讲起老疙瘩在那儿的生活。 她又咬咬牙,继续在纺纱车间,干了下去。 傍晚,拖着一身疲惫的丁可馨回到了家。 “妈给你熬了绿豆汤。要不……你喝点儿?” 无精打采的丁可馨点点头说: “妈,你给我撇点儿清汤,我不要豆子。” “行,妈知道。” 在秦棉厂干了快有一个月的丁可馨,竟瘦脱了相。 跟妹妹丁可萱一比,她两颊的颧骨微微凸显着。 “等你舒服点了,妈给你下碗面条吃。” 丁可馨喝干碗里的绿豆水说: “我吃不下。妈,你再给我舀碗绿豆水。” 李月娥接过碗,去了厨房。 不多会儿,丁友贵和丁建国父子俩回来了。 丁可馨给父亲端了把凳子。 “爸,这两天咋不见可萱?她是不是已经到公交公司上班去了?” “没呢。等会儿吃完饭,我跟你妈给你说个事儿。” 丁友贵从馍篓里,抓起一个玉米面馒头,在嘴里咬了一口。 李月娥盛了两碗绿豆稀饭递给父子俩。 “妈,你怎么熬这么稠呢?” 建国看着碗里满是绿豆,忍不住问。 李月娥也坐下跟家人一起吃饭。 “你姐在车间呆了一整天,我给她多舀了两碗绿豆水,降降火。” 建国‘哦’了一声,随口问道: “姐,二姐的对象,你见了吗?听说是公交车司机,家里条件也不错。” 大姐丁可馨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我都好几天没见她人了,上哪去见她对象?你见着了?” 建国摇摇头。 “没见着。两个人应该是在忙结婚的事儿。” 丁可馨一怔: “结婚??” 李月娥看了眼丈夫,丁友贵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又喝了口稀饭说: “我们正想给你说呢。” 建国吃完饭,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就出门溜达去了。 “不是……丁可萱这也太快了。都没听她说起过,这就要结婚了?” 丁可馨难以置信,她愣愣地望着母亲。 “其实我跟你爸,不想让可萱先结婚,毕竟说出去不好听。你是姐姐,怎么着也应该先嫁你才是。” “你妹跟我俩说,她想尽早结婚,越快越好。我和你妈琢磨着,还是先把你的问题解决了,看能不能把你跟你妹的事儿,一块儿给办喽。” 丁可馨平着脸,异常警惕地问: “你们想怎么解决?” 这时,轮到李月娥开口: “钢厂老李头的大儿子,跟你爸是一个班组的。人不错,你要是同意呢。咱就找个时间,让他到家里坐坐,跟你见见面。怎么样?” 听完,丁可馨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身体里面乱窜。 “那个人我知道。二十七八岁,还没搞过对象。外面都传他身体有毛病。怎么?我就只配得上这种人吗?” 丁友贵在子女面前,一向喜欢摄威擅势。 “人家咋配不上你了?你是天仙呀?” 丁可馨红着眼圈,委屈地说: “我就这么不值钱吗?为了让可萱结婚,就牺牲我的幸福,凭什么?”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丁友贵怒不可遏。 “你有能耐,你也找个条件好的呀。省得我跟你妈操心,不是我说你,可萱就是比你强,至少在选择婚姻大事儿上,就比你拎得清。” 李月娥见父女俩吵吵起来,赶忙劝说道: “可馨,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妈是觉着,你可以先见一见,要是相不中,也没人强迫你不是?” 丁可馨目光冷冽: “不见!丁可萱想办婚事,尽管办好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友贵拍着桌子说: “跟你咋没关系?你是大姐,你还没结婚呢,妹妹到先嫁人了。说出去,叫人笑话。” “谁爱笑话,谁笑话。反正,我不做丁可萱的垫脚石。” 李月娥温言细语地说: “没人叫你做垫脚石。你是妈的闺女,妈咋可能害你呢?你也到了找对象的岁数,我跟你爸是想着,先把你的生活安顿好,再办可萱的事儿。” 丁可馨不说话,她知道母亲疼她。 可她不想找钢厂的工人,妹妹丁可萱能找个公交车司机,那她要找个比司机更体面的丈夫。 李月娥见大丫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便试探着说: “你要是真喜欢那个浪花白,就把他领家里来。叫我跟你爸瞧瞧,也给你把把关。” 丁友贵听得一头雾水,大丫头啥时候也搞对象了? “啥玩意儿?谁是浪花白?” 父亲一开口,不知所措的丁可馨抢先说道: “老李头的大儿子,我见!” 第40章 老丁家头一桩婚事儿 老李头的大儿子不仅岁数大,还是个斗鸡眼。 丁可馨见完人后,跟李月娥和丁友贵整整一个月没有说话…… 夜长梦多的丁家老二,因为父母一直拖延婚事儿,在家闹了好几回。 “我姐找不着对象,那是她的事儿。总不能因为她,我和曲耀东分?再说,我们早就那个了……” 一句‘那个’,把李月娥跟丁友贵气得脸色铁青。 不管有没有那个,二丫头的婚事儿,确实不能再拖了! 夜里,夫妻俩开着灯,把小黑匣儿里的钱数了又数,根本不够给二丫头置办嫁妆。 “这可咋办?” 李月娥发起愁来…… 一直掌控着财政大权的丁友贵,却悠悠然道: “睡,明儿再说。” …… 隔天下午,丁家人都到齐了。 平时吃饭的圆桌擦得亮澄澄,中间还摆着瓜子儿、花生和水果糖。 “搞这么隆重?” 丁可薇拿起一颗糖,剥了糖纸放入口中。 大姐看了眼桌子上的东西,对丁可萱怪里怪气地说: “呦,果真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你倒挺大方。” 二姐抓起一把瓜子,递给大姐说: “这有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大姐没有伸手去接,喝了一口缸子里的水。 “到底是攀上高枝的人了,说话都不一样了。” 见姐妹俩酸言醋语的,丁友贵制止道: “你俩还能好好说话不?阴阳怪气儿的,听着就叫人烦。” 丁可薇问: “爸,你叫我们回来是为二姐的婚事儿?” 李月娥鞠着笑脸说: “可不嘛,这是咱老丁家头一桩婚事儿,你爸说得办的像样点儿才行。” 丁可薇一听,就知道没有好事儿。 二姐可萱结婚,把子女们聚一起,不就是为了给她举行慈善捐款么。 丁家父母哪次叫她回家,不是为了钱? 丁可薇‘噗嗤’笑出声说: “二姐夫条件好,还用得着咱家操心?” 李月娥一听,不愿意了。 “再好,那是人家的。作为娘家人,给你二姐多添点儿嫁妆,以后到了婆家,是气也顺,腰也壮,不至于受欺负。” 大姐在秦棉厂上了两个月的班,如今也是领工资拿粮票的人。 自打在纺织车间工作后,她对‘钱难挣’这三个字是深有体会。 发头一个月工资时,丁可馨就把欠老三的钱还了。 这让丁可薇大感意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接过大姐手里的钱,她无不感慨。 结果,丁可馨眼一翻,啐了老三一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会儿,父母召集全家,是为了替老二搜刮其它几个子女口袋里的票子。 作为大姐的丁可馨,首先就不答应。 “可萱的嫁妆钱,不应该是她自己出么?叫我们几个干嘛?” 二姐红着脸看向丁母。 “你妹都没上过班,哪来钱攒嫁妆。” 李月娥说的理直气壮的。 “一天班都没上过,现如今要嫁人了,要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给她出嫁妆钱,这说得通的吗?” 丁可萱见大姐处处与她针锋相对,不仅有些沮丧: “姐,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 吃瓜小分队里的丁可薇和丁建国,一言不发。 看着平日里,如胶似漆的姐妹俩,这会儿叫起了板。 两个人的眼睛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俩。 丁建国甚至还抓了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 “我咄咄逼人?丁可萱,你给这个家没交过一分钱,也就算了。现在连嫁妆钱,还得我们来凑,你觉得合适吗?” 二姐可萱急的欲哭无泪: “那我不是没工作么。等我上班了,我还给你们就是了。” 丁可馨呵呵冷笑道: “还?你一结婚,跟着自个男人过日子去了,还能想到给我们姐儿几个还钱。你真以为我们好哄?” 可萱说不过大姐,晃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 “妈~你看大姐说的什么话嘛。” 丁友贵突然插言: “可馨上班没几个月,就算了。我琢磨着,看老三能不能跟厂里预支三个月的工资,我跟建国再凑凑。给二丫头凑个一百块。” 正喝水的丁可薇,听到这话,差点喷了出来。 她放下缸子,委屈巴巴地说: “爸,我跟领导预支好几回工资了。现在领导看我,都是那种眼神,私下里还问我,咱家是不是扶贫户?你说,我还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开不了口也得开!” 丁友贵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二姐见老三像霜打了茄子似的蔫叽叽的,顿时又神气活现了起来。 丁可薇不是没钱,是因为丁家总是薅原主羊毛。 空间里的暴力熊存钱罐,现在至少有四五百块了。 丁可薇不愿让自己的钱,就这么白白打了水漂。 她一脸苦楚地叹了口气说: “哎,我要是因为这事儿,丢了工作。二姐,你得跟姐夫说一声,让他在公交公司也给我找个活干。” 丁可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中写着:‘你想得到美!’ 李月娥见老三没跟大丫头似的吵嚷,便放了心。 “这事儿就这么办!家人同心,其利断金。” 丁可薇瞪大了眼珠子说: “妈,我还没答应呢……” “咋?你还有啥顾虑?” 李月娥反问道。 丁可薇把手里的瓜子朝果盘里一扔说: “家里一有事儿,就想着让我出钱。三个月的工资,爸你可真想得出来。你跟妈,怎么不到厂里预支三个月的工资?丁可萱是你闺女,又不是我闺女,凭什么一到用钱的时候,就可劲儿搜刮我呢?” 丁友贵一直以为,老三最听话。 这几个月,他还为老三的乖巧懂事暗暗高兴。 现在,被老三这么一问,丁友贵竟有些无所适从。 “我跟你妈得照顾一大家子。一个月的花销,比你想象的大多了。再加上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两边的亲戚要照应。爸有时候,是真的力不从心。” 丁友贵跟子女用这种语气说话,还真是难得一见…… 丁可薇故作轻松道: “要我出这笔钱,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二姐丁可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又来了! “啥条件?” 李月娥问。 “这笔给二姐的嫁妆钱,本应该爸妈和二姐来凑。现在,都落到了我一个人的头上,那总得给我打个借条。” ? “借条?” 除了丁可薇,全家人都困惑不已…… 第41章 好一招借花献佛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我跟二姐,自小就不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丁可薇脸一变,李月娥和丁友贵面面相觑…… 二姐气鼓鼓地问。 “那你想咋办?” 丁可薇调整了一下的坐姿,将在场的丁家人挨个瞄了一眼。 “本来,我每个月的工资,也都给了爸妈。自打我上班以后,吃住都在厂里,这些钱孝敬爸妈也就算了。现在又要我出二姐的嫁妆钱……你们觉得合适吗?” 在座的丁家人听老三说的头头是道,都耷拉着个脑袋不吱声。 过了半晌,丁友贵擦亮一根火柴,给自己点上烟: “借条可以写。你说,怎么个写法?” 丁可薇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借条上的借款人得是二姐,等她上班领了工资,就把钱还我。” 李月娥露出一副‘何必多此一举’的表情说: “弄这么麻烦干啥?我跟你爸这仨月,就不要你的工资了。等你二姐上班后,攒够了钱,直接给我们不就行了?” 说着,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丁友贵,像是在征求丈夫的同意。 “这样也行。” “这样不行!” 丁友贵刚说完,丁可薇就强烈抗议! 二姐仗着丁母的势,伸长了脖子说: “怎么不行?” 丁可薇冷笑道: “妈,你给二姐想的这招借花献佛,实在是高明呀。二姐借我的钱,转手孝敬了你跟爸。你俩会觉着二姐挣了钱,知道心疼父母了,却忽视了这钱,原本是谁出的。” 李月娥的心思被拆穿了,她眼一横看着老三不说话。 建国说了句公道话: “要不然,二姐到时候还给老三,然后老三给爸不就行了。” 丁可薇很认可大哥的话。 “这样的话,我没意见。” 丁家父母自知理亏,没再多说什么。 大姐哂笑道: “一张破纸儿罢了。时间一久,谁还会记得这事儿?” 丁可薇挺直背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借条不仅要有出借人、借款人和证明人。还得有月息,以及担保人。这些都得写得清清楚楚!” 李月娥一听,急了: “老三,你还是不是丁家人?叫你出点钱,你分这么清干啥?” 二姐帮腔: “就是,还有月息?你以为你是农村信用社?我看你是疯了?” 见母女俩气势滔天,丁可薇学着丁父的样子,把桌子一拍说: “不行拉倒!傻子才想出这笔钱呢。大不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我看,等我结婚的时候,爸跟妈能有这么上心吗?” 丁友贵身子一颤,一截烟灰掉在了桌子上。 他定定地看着老三,又想起上次闺女用脑袋撞他的样子。 还真别说,这几个孩子里,就老三的脾气跟自己最像…… “爸做担保,建国做公证人。这钱,等你姐结婚三个月后,连本带息还给你。到时候,你都自己留着,这钱我不要。” 丁友贵此话一出,丁可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李月娥跟二姐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瞎说什么呢?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老三又没结婚,身边留那么多钱干啥?该交还得交!” 一听丈夫说‘这钱我不要’,李月娥一下子就慌了。 建国反应快,回屋去取纸笔。 “谁来写?” 丁可薇拔掉笔帽,甩了甩笔头。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还真别说,丁家老三不仅字写得漂亮,关键是条理清晰,没有一句废话。 “老三,你这啥时候练的字,写得这么漂亮?” 丁可薇一共写了三份,对建国说: “在厂里天天记账,领导要求高,字写不好免不了挨说,我敢马虎么?” 丁友贵接过来一看,字写得果然漂亮。 几个人签了字,按了手印,轮到二姐丁可萱的时候,她拿着借条看了很长时间…… “你快点儿,行不?我一会儿回去,赶不上公交车了。” 听老三催她,丁可萱丢过一记眼刀: “你急什么?谁知道你给我埋得什么坑?” “行行行,你慢慢看。我要是赶不上车,你叫未来的二姐夫加个班,送我回去。反正,他也是开二路车的,到我那儿刚好直达。” 老三嘴贫,丁可萱窝着一肚子火,没好气地说: “哼!你以为你是谁?” 丁可薇勾起嘴角调侃道: “我以为我是给你攒嫁妆的那个人。要不是妈在这儿,你就该称呼我一声老娘!” 李月娥一听老三说出这么没大没小的话,厉声斥道: “丁可薇,不就用你几个钱。怎么,还想骑到我头上拉屎不成?” 二姐一听有妈帮她出气,心里就舒服多了。 丁可薇对丁母好言相劝道: “妈,我也没说什么,你干嘛发那么大火?二姐嫁了人,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以后,跟咱都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你还这么向着她?” 这话,李月娥没听进去,丁友贵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之所以不要这笔钱,一是不知道老二什么时候能还钱,二是等老大结婚时,还得麻烦三丫头。 他不能因为可萱出嫁,伤了三丫头的心。 不然,以后借钱的事儿,他还怎么好意思开口? 二姐听见老三说她是‘别人家的媳妇’,一下就戳中了她的要害。 “老三,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你嘴咋这么贱呢?” 李月娥看着老二,很笃定地对丁可薇说: “你二姐,就不是那种人。你少在这儿胡啦啦……” 丁可薇点点头,噘着嘴跟爸妈说: “不信咱走着瞧呗!” 丁友贵催促老二: “这都几点了?你手底下麻利点儿。” 二姐丁可萱心不甘情不愿地签了字,按了手印。 “这下你满意了?” 丁可薇觉得好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哪有跟债主这么说话的?” “老三,我算是看清你了……以后,你别想在我这儿捞着什么好!” 二姐撂出的狠话,让丁可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姐,你幼不幼稚?我以前都没在你这儿捞着好处,等你出了门,成了曲家的媳妇,我还能捞着什么好处?你倒是说说看!” 丁可萱被老三这么一怼,气得说不出话来…… 第42章 谈彩礼就是买卖婚姻 丁可萱给母亲捎话,说曲耀东的妈,把两家见面的地点,改在了包仓市的国营饭店。 李月娥一听,搓着手惴惴不安地说: “去饭店?那得花不少钱,还得好些粮票呢。” 二姐见丁母小家子气,拧着绣眉说: “哎呀~又不用你花钱,操那么多心干嘛?咱们直接去饭店不就行了。” 李月娥连连点头,可是她又有点儿想不通: “之前不是说,曲耀东他父母上咱家来么?怎么突然又换地方了?” 丁可萱‘嗯……’了半天: “我也不太清楚。” 李月娥哪里会知道亲家母文英的心思。 原本,文英是想去丁家说事儿,也顺便看看丁可萱的父母是啥样人。 后来,她一琢磨,还是在饭店见面合适。 毕竟,在女家说两个孩子的婚事儿,文英总觉着人在屋檐下,好像矮他们一截似的。 曲耀东跟她说,丁可萱的娘家人想在冬月里把事儿办了。 文英听了,心里很不痛快。 还没见面呢,就先让儿子递话儿? 什么人嘛! …… 曲长河没去,是文英的意思。 不让他来,是想告诉丁家父母,曲耀东的父亲,其实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儿。 曲耀东跟母亲坐在国营饭店的大圆桌前,一齐望向窗外。 包仓市下雪了,马路上的人都戴着狗皮帽,穿着厚棉袄往家走。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了青椒炒肉丝、烧豆腐、炒三样儿(豆角、土豆、茄子)、还有蒸面和醋溜肉丸。 “妈,这也太素了?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待会儿可萱父母来了,会不会不好看?” 文英向儿子丢过一记眼刀: “你懂什么?待会儿,大人说话的时候,你少插嘴。听见没?” 曲耀东像霜打的茄子,闷在一旁不吭声。 饭店的厨子从里间走了出来,对文英说: “姐,这些菜够吃吗?要不……我再给你烧个汤?” 曲耀东仰起脸,客客气气地叫了声: “小舅。” 文英忙说: “够了够了,等人来了。再上几碗米饭就行了。” 厨子脑袋大,脖子粗。他嘻嘻一笑说: “够就行,那我先进去了。” 文英推了推弟弟的背说: “赶紧忙你的去。” 正说话间,用红漆写着‘欢迎光临’四个大字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曲耀东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丁可萱了: “可萱,这边儿。” 正四处探头探脑的丁家父母,闻声走了过去。 丁友贵一看,男方父亲没来,脸上立马就不高兴了。 文英是做人事工作的,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迎着笑脸说: “亲家,快坐!我们家老曲跟人倒不开班,没法来。他呀,让我向二位问好。” 丁友贵没说话,李月娥倒是很热情: “好好好,你们等久了?哎呀,还点这么多菜,叫你破费了。” 见亲家母这么客气,文英也假模假样道: “这都是应该的,怎么能说是破费呢?” 两边寒暄过后,大家先吃起了饭。 路上来的时候,丁友贵再三嘱咐,男方家不开口,他跟妻子就啥也不提。 一顿饭吃下来,文英一个字也没说…… 眼看着饭局就要结束了,曲耀东他妈还这么能沉得住气。 “亲家母,我们今天过来,是想听听你对孩子俩的婚事儿怎么看?” 李月娥没憋住,还是先开了口。 气得丁友贵在桌子底下,用脚踢她。 李月娥不理,直言不讳道: “两个孩子要好,咱做父母的就应该为他们,把事儿想到前头……” 文英放下筷子,笑着说: “那亲家母的意思是?” 丁友贵插言道: “看你们男方这边有什么讲究。” 文英挑起单眉,拿出一副人事主任的样子说; “现在是新社会了,再谈彩礼就变成了买卖婚姻。这个也是不被组织允许的,我想彩礼就免了,等你家可萱嫁过来,我给她安排一份儿轻松点儿的工作。你们看怎么样?” 丁家父母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虽说,给可萱安排工作确实是难能可贵。 关键是,二丫头嫁进曲家,那到手的工资和粮票,跟他们老两口也没多大关系呀。 李月娥放下身段,用商量的口吻说: “亲家母,我把闺女养这么大,也不容易。再说了,可萱进了你家的门,那就是你曲家的人,对。我觉着,彩礼这块儿,多少还是得出点儿。” 二丫头跟她说过曲家的条件,曲耀东上面四个姐姐都插队去了,按说曲家父母为这一个儿子,不能这么抠搜。 看曲耀东他妈一开口,竟一个子儿也不愿意给…… 李月娥心里堵得慌! 喝过酒的丁友贵,脸上有些泛红。 他十指相扣,支在饭桌上说: “亲家母厉害啊,搞人事的就是不一样。说话有水平,几句说的,我们老两口不知该咋开口。” 文英根本不怵丁友贵,也不怕他撒酒疯,干人事这么多年,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 “我听小五说,亲家都在钢厂上班,也都是正式职工。原先想着,包仓的正式工,有多值钱……亲家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也就不愿九曲十八弯地跟你们绕圈子。现在,你们跟我提彩礼?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又来了…… 可萱跟曲耀东小声嘀咕: “你妈怎么跟我妹似的,动不动就跟人提条件!” 说着,她瞪了曲耀东一眼。 李月娥跟丈夫面面相觑,丁友贵先开的口: “亲家母,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文英笑着坐直身子: “行,亲家是爽快人。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我给可萱的那份工作,按市面价,至少值个八九百块,就这还得找关系寻人。亲家母既然说了,这彩礼钱得出。可以!但是这工作,我就不留给可萱了。这个名额给我亲侄儿,大家没意见?” 丁可萱和父母,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李月娥磕磕巴巴地对文英说。 “这……这怎么行?那,那可萱……怎么办?” “可萱这还没过我们家门呢,工作自然也就用不着我操心了。” 文英双手环胸,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第43章 北京双菱牌女士手表 回到家,丁友贵苦闷地抽着卷烟。 亲家母的厉害,他算是见识了。 “这女的,嘴也忒不饶了人了。话里话外都在糟蹋咱俩。” 正铺床的李月娥,回过头傻乎乎地问: “糟蹋?她啥时候糟蹋咱俩了,我咋没听见?” 丁友贵眼一眯,冷笑道: “哼!就你那脑子,能听出来好赖话?这姓文的说了那么多,意思是嫌咱做父母的没本事!” 李月娥见丈夫还在生气,她安慰道: “亲家母话虽难听,可人家说的是实情。咱要是能帮孩子解决工作问题,还用得着她在这儿跟咱俩吆五喝六的吗?” 丁友贵发了火: “你别一口一个亲家母的叫着。人曲耀东她爸都没来,你还看不出是啥意思呀!” 李月娥见丈夫口气不好,还处处呛她。 “啥意思?曲耀东他妈不是说了吗,她男人倒不开班,所以来不了。丁友贵,你心眼在这么多类!我看三丫头跟你是越来越像了。” 听妻子提起老三,丁友贵嘴里又冒了一口烟说: “老三像,说明老三跟他爹一样聪明。不像可馨跟可萱姐俩,就长得跟我像,脑子是一点没随我。” 李月娥掸净了床上的土说: “别坐那儿嘚嘚了。洗洗赶紧睡!” 丁友贵头都不抬: “你睡你的,我把这口烟抽完。” …… 两家父母因为他俩的婚事儿就一直这么僵着。 丁可萱不愿意了,她连撒娇带耍横,连掐带拧的逼着曲耀东回去跟他爸妈要结果。 “本以为闺女是赔钱货,没成想儿子生来就是讨债鬼。” 看着曲耀东天天围着她转,文英很是愤懑不平。 最终,曲长河跟文英决定: 除去给丁可萱的那份正式工,再加一百块钱,和五十斤粮票。 丁可萱传话给父母,李月娥听了闷闷不乐地说: “谁家结婚,不准备个三转一响?连台缝纫机都不给准备,就给五十斤粮票?她打发叫花子呢。” 刚下工的大姐听了丁母的话说: “曲耀东的姐姐都下乡去了。曲家那么大空地儿,可萱过去了也是跟公公婆婆住一起,也用不着再另买缝纫机了?” 李月娥冷冷地看了大丫头一眼。 大姐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想要缝纫机,是因为考虑到建国娶媳妇。 做父母的不比儿女,自然是长的长远些。 丁可萱一跺脚说: “妈,差不多行了。你这么斤斤计较,我以后过了门,还怎么跟婆婆处?” 丁友贵讥笑一声: “这闺女算是白养喽!” 丁可萱转过身,一脸委屈看着父亲: “爸~你咋能这么说呢?” 丁友贵理也不理她,自顾自地说: “这么上赶子着急嫁人。难怪他老曲家瞧不起你爹妈。” 眼看着,话越说越僵…… 李月娥赶忙出来打圆场: “行了,都别说了。就这样!” “二丫头那一百块钱,我看就用不着陪嫁了?” 丁友贵问妻子。 李月娥目光一凛: “那可不行,可萱去了婆家,连个压箱底的钱都没有,那哪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婆婆那人,强势又霸道,我闺女空着手进门,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丁友贵又怪里怪气道: “养了快二十年的闺女,到头来只值五十斤粮票?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见父亲不依不饶的,丁可萱脸上实在难堪。 她攥着手心,走到丁友贵面前: “爸,要不这样……等我上班了,每个月给家交五块钱,你看怎么样?” 丁友贵讪笑道: “呵呵,五块钱?你可真孝顺!” 丁可萱涨红了脸说: “爸~你也替我想想。我结了婚,跟公公婆婆一起住,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儿呢。哪能像老三一样,把工资全给你呀,” 老二说的话,还真是恬不知耻。 丁友贵把烟锅子里的灰,磕的‘咣咣’响: “你有理~你就是常有理!” …… 丁家跟曲家对彩礼嫁妆一事,终于谈拢了。 婚期还有十来天,时间比较赶,丁母带着二丫头到供销社,副食品店又给她添置了几样日用品。 印着喜喜字的脸盆、暖瓶、梳妆镜、手帕、红枕巾、痰盂。 印着牡丹花的红棉袄、缎面新棉被、一对鸳鸯枕套。 针线盒、梳子和头花。 “可萱,你的婚事儿办得太匆忙了,该娘家陪送的红木箱子,妈没有时间准备。你别怪妈。” 丁可萱挽着李月娥的胳膊说: “我不要红木箱子。妈,你给我买块手表呗!” “手表?” 李月娥笑得很是勉强。 手表需要手表票不说,价格也不便宜。 她闷着不吭声,只顾埋头走路。 “妈~你倒是说话啊,行不行嘛?” 李月娥僵着一张脸说: “一块手表得多少钱呀?” 丁可萱想起婆婆文英手腕上的梅花牌手表说: “耀东说,他妈那块表大概三百多……” “什么?三百块钱!!!不买。” 李月娥惊掉了下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丁可萱。 她一看母亲这么大反映,立马撒起了娇: “你给我买块便宜的就行,我不要那么贵的。好不好?” 李月娥啐道: “好什么好?叫你男人买去。” 丁可萱拉着母亲的胳膊,跺着脚说: “哎呀,妈~我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你就给我买块表怎么了嘛?” 李月娥停住脚步,看着二丫头。 “我哪来好几百块钱给你买表?等你上班了,不会自己买?” 丁可萱苦口婆心道: “我上班了,得还老三钱,还得给爸钱。存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块手表呀?” “妈,你就给我买块便宜点的表~” 李月娥终究还是拗不过闺女丁可萱…… 母女俩回家取了手表票,李月娥又从小黑匣儿里拿了一百五十块钱,两个人又出了趟门。 “这块好。妈,你给我买这块!” 李月娥拿起手表看了一眼,问售货员: “这表多钱?” “一百八。” 听售货员一报价,李月娥惊呼一声: “这么贵!有没有便宜点儿的?” 售货员又取出几块手表,简单做了介绍。 经过对比后,李月娥花了壹佰块钱,给丁可萱买了一块北京双菱牌女士手表。 丁可萱一边看着手表,一边撇着嘴说: “这还没我婆婆的那块表好看呢。” 第44章 丁家办喜事儿 儿子曲耀东结婚的前一天,文英叫大侄儿家的小子到新房睡了一晚。 根据包仓婚嫁的习俗,婆家得让童男压床,寓意生子,为新人讨个好彩头。 丁家一大早忙得不可开交。 作为主角的丁可萱,穿着喜庆的红棉袄,坐在镜子前等婆家接亲。 “妈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丁可萱点点头,乖巧地说: “都记着呢。” 丁家办喜事儿,李月娥早早让孩子们穿上新衣服,给窗棂上贴喜字,摆好了花生瓜子喜糖,招呼来凑热闹的邻居们…… “哎呀,恭喜啊!你家大丫头好福气,找了个那么好的婆家!” 住在楼下的胖婶,一早听楼上动静那么大,就急火火地跑上楼来。 一看,是老丁家办喜事儿,立马换了张脸,喜洋洋地祝贺道。 李月娥面上虽有点不好看,可还是笑呵呵地说: “你弄错了,是二丫头结婚。” 胖婶眼珠子一转,小声嘀咕着: “嗯?怎么是二丫头结婚?” 见她满脸疑惑,李月娥装出一副大咧咧的样子说: “哎呀,我家这二丫头跟大丫头前后就差了五分钟,其实谁先结婚,都一样。” 见李月娥这么说,胖婶连称‘是是是’,然后捧着一把喜糖下楼去了。 眼看就要晌午了,迎亲的队伍估计也快到了。 李月娥大声吆喝着: “老三,让你准备的甘蔗,弄好了么?” 丁可薇忍不住窃喜。 “好了,我这就拿给二姐。” 新娘子出门前,手里要拿一根长甘蔗,代表以后的日子节节高。 丁可薇从厅堂后窗外,就是她跟父母吵架后的藏身地儿,拖出一根五米多长的紫皮甘蔗出来。 二姐一看,气得直跺脚: “老三!你故意耍我是不是,这么长的甘蔗,我拿得动吗?” 丁可薇硬是忍住笑说: “姐,这不能怪我。妈交代的,甘蔗要越长越好……” 李月娥走近一看,两条眉毛拧成一股线。 “老三,你也真是的。差不多就行了,这么长的甘蔗,一会儿叫你姐咋拿?” 丁可薇事不关己地说: “要不砍一半?” 大姐一听,回过头说: “那可不行!不吉利。” 二姐瞅着五米长的甘蔗,再看看大姐跟老三的神色。 攥紧拳头,尖着嗓子啊~地叫了一声。 大姐跟老三,就是想看她丁可萱出洋相…… 曲耀东带着一众发小,交情深的朋友,骑着几十辆用牡丹芍药花装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风风火火奔着包仓钢厂职工家属院去了。 “到了到了!” 守在院门外的丁建国一路跑进门,跟父母报告。 “快快快……建国,赶紧进来把门堵上!” 建国一听,喜滋滋地应了一声。 曲耀东带着二三十个同龄小伙儿,浩浩荡荡地上了楼。 丁可薇端着干果盘儿,在院子里给门卫师傅,还有街坊邻里散喜糖。 钢厂家属院内,人头攒动。 小孩子都围着丁可薇要糖吃。 “别抢,都有份儿。” 楼上,小舅子跟新姑爷隔着一道门,开始火拼。 曲耀东塞进去好些红包,丁建国才肯开一条门缝。 外面迎亲的一见,一窝蜂地涌上去,推开了新娘家的门儿。 丁可萱跪坐在里屋床上,按包仓的规矩,新郎只能在厅堂候着,新娘子脚不能着地,必须由父亲背到厅堂,再由新郎官抱下楼。 曲耀东手上一使劲儿,接过了自个的新媳妇。 丁友贵背上一空,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自己养了将近二十年的闺女,如今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突然像少了什么似的。 他背过脸去,偷偷抹了把泪儿。 李月娥瞧见了,过去安抚丈夫。 “闺女出嫁,是大喜事儿。你应该高兴才是!” 丁友贵点点头说: “高兴,高兴!” 迎亲队伍里,一个干净立正的小男孩儿,凑到丁可萱面前,递给她一把折扇。 丁可萱塞给他一个红包,接过折扇随手打开,撇在了地上。 李月娥跟丁友贵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丁可萱掷扇,又是包仓的另一个习俗,将扇子扔在娘家,寓意着不把坏习惯带到婆家去…… 下了楼,又有个漂亮的小女孩儿拎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丁可萱又给她一个红包,穿上鞋子,坐在曲耀东的车子后面。 丁家人站在一楼,看建国点燃一串鞭炮,炮芯子一着,众人的耳边响起了霹雳啪啦的爆竹声。 丁可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曲耀东的腰,驶离了这个她生活多年的钢厂家属院。 刚还劝慰丈夫的李月娥,转过身用手帕抹着泪儿。 “你还说我呢,你瞧瞧你。” 丁友贵调侃道。 李月娥收起手帕,拉着丈夫和建国,招呼闺女们上楼吃饭。 “我做了几道好菜,待会儿建国陪你爸,好好喝上两盅。” 建国应了一声,先上楼回屋取酒去了。 …… 几十辆自行车浩浩荡荡地骑在大街上,曲耀东的好兄弟们唱起了《社会主义好》,给新娘新郎助兴。 沉浸在幸福里的丁可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手里提着一根五米长的甘蔗…… 她拿的手腕都酸了,想扛肩膀上,又觉得怪难看的。 “这老三,真该死!” 曲耀东听见新媳妇的话,办半转过头说: “大喜的日子,你怎么骂人?” “我又没骂你,好好骑你的车。” 一听丁可萱凶巴巴的语气,曲耀东哭笑不得地说: “我娶得新媳妇,咋这么厉害呢。” 手腕酸疼的丁可萱啐道: “我举着这么长的一根甘蔗,都快累死了。你就不能骑快点儿?” 曲耀东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说: “那可不行,骑多快。我们事先都是说好了的,我等那么快,人家还以为我赶着进洞房呢。免不了让人笑话……” 丁可萱手里的甘蔗太长,东倒西歪地左右晃荡。 “要不……我把手里的甘蔗扔了?” “新婚当天扔甘蔗?像话吗?要被我妈知道,非得说晦气不可。” 听曲耀东用婆婆压她,丁可萱心里老大不高兴。 “你到底是跟我过日子,还是跟你妈过日子?” 曲耀东笑嘻嘻地说: “一起过!” 第45章 新婚夜 闹过洞房之后,曲家送走了一众亲朋好友。 新郎官不胜酒力,为了不耽误儿子洞房,文英专门让曲耀东的表哥堂弟们,替他挡酒。 “你没喝多?” 坐在床边的丁可萱,腾地一下站起身。 曲耀东解开衣领上的两颗扣子说: “这才哪到哪儿啊!比起你灌我的那次,今天这点酒,真不算什么。” 听见他旧事重提,丁可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还提那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干啥?” 双颊微红的曲耀东,往床上一倒,把冰凉的手塞进被窝儿里。 “真暖和!妈是不是给被子里搁暖水瓶儿了?” 丁可萱点点头。 冬月里的天,屋子里寒气逼人。 哨子风顺着窗子缝儿、门缝儿往里钻。 文英在医院里,要了几个吊水瓶儿,顺便给白雪送去一包喜糖,又说了些和气的场面话。 给玻璃吊瓶里灌满开水,再把塞子堵上。 文英掖好被角,给小夫妻俩提前把床焐热。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剩下曲耀东和丁可萱俩人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打扑克’。 躺上床的丁可萱,搂着曲耀东的脖子问: “娶了我,你开不开心?” 曲耀东一脸憨笑: “我简直开心的快要飞起来了。” 丁可萱凑近曲耀东,想亲他的嘴。 曲耀东挡住她说: “不行!你怀着孕呢。这事儿,我懂……女人怀了孕,不能那样儿。” 瞧他一副牺牲自我的德行,丁可萱‘噗嗤’一声,笑着躺倒在床上。 “你笑什么?” 曲耀东不解。 丁可萱用食指戳了一下丈夫的脑瓜门说: “你呀……傻里傻气的。我没怀孕!” 这句话,让沉浸在幸福中的曲耀东,当头一击!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丁可萱见他一本正经,全然不像刚才嬉戏打闹的样子,便怯怯地重复道: “我,我……我说我没怀孕。” 曲耀东眼睛瞪得比牛大。 “你没怀孕……你骗我?” 见丈夫真动了火儿,丁可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才” 曲耀东既觉得自己好笑,又觉得自己可怜。 他自言自语道: “我居然娶了个骗子!” “我咋就这么傻?” 丁可萱急的直拍被子: “我,我没骗你。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我是真喜欢你啊,耀东!” 曲耀东出了一口长长的气…… “丁可萱,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丁可萱拉着他的手,无比迫切地说: “我是爱你的人啊,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 曲耀东苦笑着自语: “是啊,我要跟你这个骗子过一辈子。” 丈夫用怨毒的目光凶狠地看着自己。 丁可萱红了眼圈儿,她识趣地松开了丈夫的手。 曲耀东起身,打开屋门…… “你上哪儿去?” 身后,丁可萱委屈极了。 “我去另一个屋儿睡去。” 语毕,曲耀东关上了屋门…… 一脸懵怔的丁可萱,坐在花团锦簇的新被褥上,脸庞滑落的泪滴,掉落在鸳鸯被上。 …… 文英向来睡得轻,听见儿子从新房出来,她披着棉外套问: “咋啦,大喜的日子,你跑出来干啥?” 曲耀东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妈,我没事儿。你快进去睡。” 文英拽了拽肩上披着的棉外套说: “小两口吵架啦?” 曲耀东不吱声,假怀孕这种事儿,他说不出口…… 虽然,文英也不怎么喜欢这个新儿媳。 但是,娶都娶回来了,还能怎么样呢? “赶紧回去睡,天儿这么冷,小心着凉。” 文英立着不动,曲耀东抬眼看见瑟瑟发抖的母亲,心里很愧疚。 为了他的婚事,父母前后忙活,妈不惜让小舅请假,来家里帮厨…… 想到这些,曲耀东更觉得自己对不住父母。 “妈,我就是出来透透气。你快进去。” 见儿子一再坚持,文英也就回了屋儿。 新婚夜,丁可萱独守空房。 …… 曲耀东没跟妻子说过一句话,他早出晚归,一个多礼拜都睡在西边儿的小屋里。 曲家父母多少看出些异端。 吃饭间,文英问儿媳: “你跟小五咋啦?我看你俩也不说话?” 丁可萱刚进婆家门,丈夫就给甩脸子看。 现在婆婆这么当面一问,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文英见她哼唧半天,厉声道: “要说话,就好好说。你哼唧什么?” 婆婆口气不太好,公公又拉着个驴脸…… 丁可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脸上滑落下来。 “你哭什么呀?我又没说你什么,真是的!” 文英把碗一推,起身洗了把手,取下挂钩上的皮革包,出门上班去了。 曲长河抬眼看了看落泪的儿媳,他擦了把嘴,也起身走了。 屋里剩下丁可萱一人,她望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在娘家,哪受过这种委屈? 可现在,她是曲家的媳妇,没道理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得学着怎么做家务,怎么照顾人了。 丁可萱收起碗筷去厨房刷碗了。 赶曲家老小回来前,她把屋子,从里到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公交公司家属院跟钢厂不一样,这边都是独立的四合院瓦房,一间院子最多住四户,曲家房子最大。 先前,曲家孩子多,加上文英跟老曲又都是双职工,所以经上面领导批准,把院子里,南边带三间里屋的大房子,分给了老两口。 这些年,见老曲家的四个闺女都下乡去了,领导又想着根据实际情况,把老曲家挪到北边只有一间里屋的小房子。 文英是搞人事的,早早得了这个消息,就急匆匆托人给小五找对象。 一旦小五结了婚,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个崽儿,那公交公司的领导也就不好意思张这个口了。 丁可萱把屋子收拾干净后,无事可做,想起婆婆说过给她安排工作的事儿,她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这工作也不知,能不能成。 曲耀东该不会是在骗她? 她能骗曲耀东,那曲耀东为什么就不能骗她? 丁可萱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第46章 二姐的回门宴 三天前,李月娥跟丁友贵都在家等着…… 二丫头和新姑爷回门,这么重要的事儿,作为丁家早就打理好了一切。 大姐跟建国,还有丁可薇都被父母叫回了家。 结果,丁可萱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耀东呢?他咋没跟你一块儿来?” 李月娥走到门口,抻着脖子往外瞧了瞧。 一听丁母提起自己的丈夫,丁可萱哽咽了。 “他还没下班,我就先自己过来了。” 大弟建国斜着脑袋,看了一眼二姐。 “咦,按理说姐夫至少有三天婚嫁。” 丁可萱低着头,不说话。 圆桌上备好了三素四荤和一汤,都是李月娥亲手做的。 为了讨好新姑爷,她把积攒了半年的肉票,全用光了…… 嘴上说不在意的丁友贵,也从柜子里翻出一直舍不得喝的好酒,等着姑爷上门喝两盅。 大姐似笑非笑地说: “这可怎么办?咱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可曲耀东那股风呀~” 丁可萱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姐。 自从她跟耀东好上,大姐对自己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建国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说: “要不……我跑一趟,把二姐夫找回来?” 丁可薇自然知道,二姐假怀孕惹怒曲耀东的事儿。 小说里都写得明明白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自然比其他人清楚。 “二姐,你是不是跟新姐夫吵架了?” “刚结婚就吵架?这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又该胡说了。” 听老三一说,李月娥忙不迭地抱怨起来。 只见丁可萱像鸭子一样扁着嘴,一屁股坐在饭桌前。 “我饿了,吃饭。” 众人一齐望向二姐,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说话的丁友贵冷嘲道: “两家谈婚事儿,曲家老的没来?如今,闺女回门,曲家小的,又没来??哼!” 李月娥一听丈夫的话,也觉得是亲家做的差点儿意思。 她推了一把儿子。 “建国,你跟你二姐去公交公司,把你二姐夫找回来。有什么话,一家人关起门来,好好说。” 丁友贵桌子一拍,把大家吓了一跳。 “找什么找?今天啥日子,他心里没数呀,还要人请?有本事,他一辈子别进我老丁家的门。” 李月娥冲二丫头,儿子建国挤挤眼,示意她俩赶紧去…… 二姐跟大哥出了门,肚子饿的咕咕叫的丁可薇和大姐,望着桌子上的七菜一汤,眼睛都直了。 “再忍忍,等耀东他们回来了,咱就开饭。” 李月娥拍拍大丫头的肩膀,把桌子上的菜又端进厨房。 也行,边吃饭边看戏,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丁可薇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儿,她就有点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作为《七零年代:团宠姐妹花》的头号吃瓜群众,她必须前排观影~ 还有,她既然是双女主的妹妹,又是整部小说的女配,那必须具有娱乐精神才对。 不然的话,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丁可薇,还不得被这个时代给憋闷死?? …… 曲耀东是看在小舅子丁建国的面子,才出现在丁家的。 一进门,李月娥脸上就堆着笑,让他坐上饭桌。 丁友贵一脸煞气,像是要吃了曲家这只小崽子。 曲耀东见了丈人、丈母娘弱弱地叫了声: “爸,妈。” “诶,外面冷。先喝口酒暖一暖,妈这就给你热菜去……” 见妻子屁颠颠地跑进厨房,丁友贵拿出了长辈的架子: “耀东啊。今天,是什么日子?” 丁可薇翘起二郎腿,支着脑袋等开场…… 曲耀东红着脸不说话,他回头望了一眼丁可萱。 丈夫的眼神杀,让丁可萱心虚地低下头来。 丁友贵瞧着二丫头跟新姑爷的脸色说: “这才结婚几天?你们小两口就这样,那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二姐丁可萱,不满父亲一直说耀东。 这事儿是自己不对在先,她决定向着自己丈夫说话: “爸,你就少说两句。耀东上了一天班,你就让他歇会儿,不行吗?” 丁友贵的脑门儿,窜起一股无名火来: “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见父亲发火了,丁可薇浇了一锅油: “二姐,爸是长辈,当着姐夫的面,你就这么跟爸说话的?再说,爸问这话,还不是为你好?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丁可萱望向老三,眼里闪过一丝刀光,她又想起了那五米长的紫皮甘蔗…… 不一会儿,热完菜的李月娥摘掉围裙,做到饭桌前,神采奕奕地说: “来,为二丫跟耀东,咱们干了这杯!” 丁友贵黑着一张脸,没人敢伸手够酒盅…… 曲耀东一见是这情形,就一五一十地把他跟丁可萱的事儿,从头到尾给丁家人讲了一遍。 听了姑爷的话,李月娥跟丁友贵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他俩的老脸都没处搁。 丁建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二姐,偶尔还叹两声气。 大姐的脸上,洋溢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快乐表情,听了妹妹的卑鄙伎俩,她实在是解气。 看来,妹妹的假怀孕,跟她的真怀孕一比,妹妹比她更阴险! 全家上下,只有丁可薇听得起劲儿,一直问: “还有呢?” “然后呢?” 听到精彩的部分,丁可薇还跟新姐夫互动了起来: “你就啥感觉没有?” 曲耀东憨厚老实: “我喝多了,后面的事儿都不记得了。” 丁可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我姐是装的吗?” 曲耀东摇摇头,面色羞赧。 “我一男的,哪懂这些呀。” 丁可薇又点点头说: “难怪你这么生气,换做是我,二姐少不了得挨顿打!” “老三,你胡说什么呢!” 李月娥听老三撺掇新姑爷打二丫,气得一掌击在桌子上…… 这下好了,桌子脚受到猛烈撞击,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饭菜和汤哗啦啦掉在地上,摔的噼啪响…… 丁友贵见李月娥一掌击坏了桌子,气的大吼道: “李月娥,你反了天啦?” 一家人见他歇斯底里地冲着母亲喊,吓得都不敢说话。 其实,丁家这张吃饭的圆桌早就有毛病了。 丁家人又都爱拍桌子,除了建国和建军两个儿子没拍过,剩下的人,对这张桌子的‘死’,都有不可逃避的责任。 只不过,李月娥拍的这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二姐丁可萱的回门宴,就在这么一堆残羹冷炙,破碗烂盏中,匆匆结束了…… 第47章 李月娥,咱俩还是离婚吧…… 以前,老丁家七口,一日三餐都要围着厅堂里的大圆桌吃饭。 现在,用了十来年的饭桌子坏了。 丁友贵的儿女们也都不常回家。 下乡的下乡,出嫁的出嫁,工作的工作…… 他打算重新买一张一模一样的大圆桌儿,等建国跟建军结了婚,老丁家又能多添几双碗筷了。 一个好好的家,怎么能没人气儿呢? 春节眼看就要到了,他得抓紧时间,把这事儿给办喽。 丁友贵从腰上抽出一根绳,上面拴着好几把钥匙,他找到一把最小的钥匙,打开了存钱的小黑匣。 “钱呢???” “咋净剩下一些毛票?” 丁友贵脑子‘嗡嗡’作响,家里存钱的小黑匣儿,只有他跟妻子有钥匙。 这钱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是家里进强盗了?? 他愤怒地合上钱匣子,出门去找妻子。 正在邻居家捺鞋垫,说是非的李月娥,被丈夫一把揪出门外。 “你有话说话,扯我袖子干嘛?” 李月娥手里攥着捺了一半的鞋垫,横眉冷眼地看着丈夫。 丁友贵一路把她扯回家,‘啪’地一声关上门问: “家里的钱呢?” 这时,李月娥才反应过来…… 她眼神飘忽地说: “前一阵,可萱结婚,我给她买了一块手表。怎么了?” 丁友贵指着她,一脸不可思议地说: “你说怎么了?李月娥,你花那么大一笔钱,都不跟我商量,你这是想干嘛啊?” 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李月娥觉得自己有动用家庭储蓄的权利。 “我这钱又没花在别处,二丫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我给闺女买块手表怎么了?” 见李月娥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丁友贵真恨不得扇她一个大嘴巴。 “我问你,日子还过不过了?你花壹佰伍拾块钱,就为给你闺女买块手表?其他人都喝西北风去!” 丁友贵越说声音越大,脾气一上来,结结实实给了李月娥一巴掌。 李月娥的头发散了,她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木木讷讷地说: “你……你打我?丁友贵,你居然为了一百五十块钱打我?”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丁友贵虽然脾气大,可从来没跟妻子动过手。 这回,他真的是气疯了: “壹佰伍拾块钱呐!李月娥,你知道咱家要省吃俭用多久,才能攒够这些钱?你想过你两个儿子没有?他们结婚怎么办?人家闺女会白嫁他吗?” 李月娥甩开脸上凌乱的头发,叫嚣着: “你自己没本事,还怪我乱花钱?你别跟我提俩儿子的事儿。当初叫建军下乡的人,难道不是你?这会儿猫哭耗子假慈悲?” 丁友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抚着疼痛的胸口。 “李月娥啊李月娥,我丁友贵再没本事,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工人出身。要不是我娶你,你这会儿还在村子里挑大粪呢!” 见丈夫旧事重提,她也不是软柿子。 “少跟我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我李月娥给你生了五个孩子,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啦?当初我嫁你,啥都没有。如今,我闺女出嫁,我就想让她体体面面地走出这个门,我有什么错?” 李月娥将一腔委屈统统发泄出来,说的丁友贵紧紧攥住心口…… 当初,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能找到丁友贵这样的城里人,确实少见。 李家坪村家家户户,有闺女的人家,都想按她的标准,找个城里吃商品粮的女婿。 丁友贵觉得,乡下姑娘踏实勤恳,家里家外肯定都是一把好手。 年轻时的李月娥不仅眉眼清秀,个子高挑,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干净利落劲儿。 可年轻时的丁友贵,却忽略了一点: 乡下姑娘比城里闺女更喜欢攀比,也更在意外人的眼光…… “你给老二买手表的收据呢?” 听丈夫提起收据的事儿,李月娥擦了一把眼泪,进屋找了出来。 丁友贵接在手里一看: “这不是才花了壹佰么?那五十块钱呢?” 李月娥目光望向别处,心里又一阵打鼓。 “我问你话呢!” 丁友贵不想在买手表这件事儿上,跟她掰扯…… “家里的饭桌啥德行,你也看见了。这样,剩下的钱,我不跟你要。你拿着,给家里添张新桌子。” 他按着心口,想回屋躺一会儿。 李月娥想了想,还是把剩下五十块钱的去向,老老实实地跟丈夫交代了: “那五十块钱,我让人捎给我娘了。” 这话听在丁友贵的耳朵里,犹如晴天霹雳! “你,你……你再说一遍?” 李月娥垂下头没敢说话,她清楚丈夫肯定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丁友贵对她的所作所为无话可说…… 妻子的行为,已经没救了! “李月娥,咱俩还是离婚……” “你啥意思,你要跟我离婚?” 李月娥嘴唇颤抖着重复‘离婚’两个字。 她也没干什么呀,丁友贵居然想到离婚? “你为了壹佰伍拾块钱,要跟我离婚?” 丁友贵不想再跟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做过多的解释。 他背着手,进屋躺在床上。 一个活了四十好几,快要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竟把日子,过得如此糟心! 李月娥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跑进屋里,对丈夫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 丁友贵背过身去,眼角的一滴泪濡湿了枕头……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不见的一百五十块钱,是妻子对他的无情背叛。 李月娥这个农村妇女,所特有的彪悍无理特质,在丁友贵不作任何回应的行为下,原形毕露! “想跟我离婚,门都没有!你不嫌丢人,我还怕没脸见人呢!” 见丈夫不理睬自己,她便上前动手推搡对方…… “丁友贵,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丈夫从来不会这样对她! 过去,她也会偷偷给娘家钱,即便被丈夫知道,夫妻二人小吵小闹几句,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年纪越大,矛盾怎么反而越多了呢? 李月娥咬着牙,说什么也要把丈夫从床上拽起来…… 等她看见丁友贵苍白的脸颊,发紫的嘴唇时,才发觉丈夫已经昏死过去! 第48章 究竟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丁可萱上班还不到一个礼拜,就被母亲告知爸住院了…… 丁可馨、丁建国和老三丁可薇,都守在丁父病床前。 大姐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爸可真会挑时候,人刚一放春节假,他就病了。” 丁建国看着面容憔悴的父亲说: “明天就是除夕,不知道爸能不能跟咱回家。” 丁可薇明知故问道: “二姐结婚时,爸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李月娥哭的双眼红肿,她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心里早已悔恨不已。 细细想来,这些年丁友贵对自己不错。 比起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李月娥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倍。 几个孩子见母亲不说话,只是哭…… 大姐问丁建国: “你是这个家里的长子,你倒是给出出主意呀。” 束手无策的丁建国,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叹了口气: “那么一大笔钱,谁拿的出来啊。” 一提到‘钱’,李月娥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哎!丁友贵的病还不都是因为钱,给气出来的。 李月娥想,以后没了丈夫,她可怎么办? 丁可薇转过脸问李月娥: “妈,我记得爸有个存钱的小黑匣儿,你取出来数数,差多少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给补上。咱先让爸做手术!” 建国抬起一张迷惘的脸,眼神中绽放出希望的光。 “就是。妈,我跟老三的工资月月都给爸,咱家应该不差这百的手术费钱。你回家取去,我们留在医院陪爸。” 李月娥守在病床前没动,像是没听到儿女们的话。 小说里写着,女主的父亲丁友贵,死在1971年的除夕夜…… 也就是明天晚上! 其导致丁父病逝的直接原因,并不是无药可救,而是丁母无法及时筹到足够的手术费,导致病情延误…… 一家之主丁友贵,才不得不撒手人寰! “妈~你咋啦?” 大姐一只手,放在丁母眼前晃了晃。 李月娥缓过神说: “行……你们在医院好好陪着你爸,妈回家取钱去!” 看着丁母失魂落魄地出了医院门,兄弟姊妹三人中,只有丁可薇知道,丁母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咽气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生老病死的丁可薇,看着病床上脸颊削瘦,面无血色的丁友贵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究竟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李月娥已经走了…… 如果她坐视不管,小说里的情节,就会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除了大姐二姐,丁家所有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也包括她。 “姐,你在这看着爸。我出去看看妈回来了没。” 丁可馨对老三点点头,嘱咐妹妹戴上自己的棉帽子。 出了医院,丁可薇趁没人注意,匆匆进入空间。 卧室里的暴力熊存钱罐,已经有壹仟块了。 这些钱,丁可薇原本有别的打算…… 好朋友赵小芬,会因为生孩子走一趟鬼门关。 丁可薇想多存点钱,到时候带她去京市最好的医院生,避免悲剧发生…… 等知青返城,老疙瘩也需要用钱。 对丁可薇有过付出的人,她都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 从人情淡薄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丁可薇,她想体验她不曾感受过的‘人味儿’。 丁可薇拿着一千块钱走出空间…… 当她替丁友贵交完所有的治疗费用,丁可薇推开父亲主治医师的门说: “大夫,给我父亲动手术。”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神色坦然的丁可薇感到吃惊。 他见过的病人家属,不胜枚举。 但凡需要动手术的重症患者,特别是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用的病人,家属都会放弃。 “你发什么愣啊??” 丁可薇一声呵斥,医生连连点头。 从来只有大夫训家属,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病人家属训大夫的?? 大姐跟建国帮着护士,把父亲推到了手术室…… “妈呢?” 丁可馨看着老三身后空无一人,不禁好奇地问。 “死了。” 老三语气淡然地回她。 建国一听,不愿意了。 “老三,有你这么说自个妈的呢?” 丁可薇哂笑一声,看着建国说: “急啥?妈明天晚上就来。” 兄弟姊妹三人正说着话,丁可萱来了。 “爸咋样啦?” “手术室呢。” 建国说。 丁可萱左顾右盼,又问: “妈呢?怎么没见她人?” 大姐和建国同时望向丁可薇…… 见二姐的左手腕还带着那块双菱牌手表,丁可薇二话不说,狠狠抽了二姐一个大嘴巴。 啊…… “老三,你这是干啥?” 大姐赶忙拦住老三,丁可萱要扑过来打她。 建国攥着拳头说: “都别吵了,爸还在手术室呢。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儿?” 大姐刚放开老三,丁可薇对着二姐的脸,又是一个大嘴巴! “老三,你疯啦?” 大姐上前抱住老三,丁可萱失去理智般地撕扯丁可薇的头发。 丁可薇愤愤然地怒喊道。 “要不是你非得跟妈要那块破手表,爸能被妈气得住院?气得动手术?” 大姐松开丁可薇问: “老三,你说的……是真的。” 建国也满脸疑惑。 “咦~不是说二姐的手表,是婆家陪得彩礼么?” 丁可薇冷眼望向二姐: “你俩问她啊。” 丁可萱目光飘忽不定,明显是心虚了。 “要我说,该死的是你丁可萱,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大姐冲着二姐啐了一口。 二姐抹着泪儿说: “我也不知道,爸会因为一块手表,气住院啊。” 白雪从护士值班室里走了出来。 “你们小点声,这是在医院!” 丁可薇表示歉意地看了看白雪,白雪也礼貌性地向她点点头。 几个孩子守在手术室门外,等了一天一夜…… 李月娥一直没有出现在医院。 原本心里还向着自己母亲的丁可馨和丁建国,此时此刻对母亲不得不心生怨念。 回家取钱,能取这么久……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丁友贵被推了出来,几个孩子都守在病床前,盼着父亲早日醒来。 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1970年,结束了! 第49章 以后挣得工资,不用再给家里交了。 出院后,丁友贵直接住进建国的屋子,跟李月娥分房睡。 只要丈夫不提离婚,闹上几天脾气,她受得了。 自从夫妻二人不说话,李月娥备受家里人冷落。 大儿子建国嘴上不说,可看她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冷漠与怨恨。 丁可馨搬去了秦棉厂的集体宿舍,现在也不常回家了。 偌大的屋子,剩下她和丁友贵,还有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丁建国。 那张瘸了腿的破饭桌,被扔在家属院的废料堆里…… 看着空荡荡的厅堂,李月娥的心里很不得劲儿。 家里的饭,做还是不做? 她常常望着灶台发呆,有时候下好了面,招呼儿子吃饭。 建国依旧目光淡然地看着她: “我跟爸在厂里的食堂吃过了。” 李月娥热脸贴他爷俩的冷屁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日子一久,家里的炉灶干脆也就不开火了,她渐渐跟着同班组的工友们,跑去食堂打饭吃。 丁友贵以前在设备维修组做工长,每个月能领三十几块钱的工资。 钢厂的部门领导,考虑到他现在的身体原因,把丁友贵调到了材料科下面,当设备零件班组的库管员…… 丁友贵的工资从原先的三十七块钱,降到了二十八块钱。 下班回家后,丁友贵躺在老疙瘩建军的床上,抽着卷烟想事情。 建国从抽屉里翻出几包医生开好的药,又用暖瓶给父亲倒了杯热水说: “爸,先把药吃了。” 丁友贵怅然若失地说: “建国,你去把你大姐、二姐、老三找回来。爸有话要说。” 见父亲一脸凝重,丁建国应了一声。 “路上骑车慢点,把手套戴上。” 建国点点头,出门去了。 …… 正月十五刚过,老丁家的几个闺女被父亲招了回来。 大姐一进门,李月娥露出久违的笑脸说: “可馨回来了。” 丁可馨没有接母亲的话,目光看向建国的房间,叫了声: “爸!” 李月娥见闺女不理她,无比哀怜地立在厅堂中央。 不一会儿丁可萱跟丁可薇也回来了。 二姐一见老三,便背过脸去假装没看到她。 “爸,我姐和老三都来了。” 丁可薇从墙角取出一把圆凳,让父亲坐着。 “都取凳子坐。自个家里,都还站着?” 众人纷纷走到墙角给自己端凳子…… 厅堂少了那张吃饭的大圆桌,大家都有些不习惯。 原本想跷二郎腿的丁可萱,刚抬起右腿,一看大姐的脸色,就又乖乖放了下来。 李月娥不知丈夫要跟闺女们说啥,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万一丁友贵当着孩子的面,跟她提离婚,她的脸往哪儿搁? 丁友贵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李月娥。 见闺女和儿子围着自己坐了一圈儿,他捻灭手里的卷烟说: “爸病了一场。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儿女们,都听说了父亲被调岗降薪的事儿。 这时,大家都不免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丁友贵。 “这次生病,多亏了老三筹钱,我这病花了不少钱,还好能报销。” 丁友贵欣慰地看着老三,眼睛里闪烁着些许的泪光。 听到丁父的话,丁可薇抿嘴一笑。 “爸,这都是我们儿女应该做的,你好好养身子。别想那么多。” 丁友贵跟她摆了摆手说: “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这世道,钱又难挣。报销的医疗费,爸给你。” 大姐跟二姐一齐看向父亲,突然觉得他变了…… 建国把水和药递给父亲。 丁友贵一仰脖,喝了大夫开的药,把水递到建国手里说: “今天叫你们来,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二姐换了个坐姿,提心吊胆地问: “啥事儿?” 大姐斜了她一眼,责难道: “你别插话!” 李月娥琢磨不透丈夫到底要说什么,坐立不安地看着几个儿女…… “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大了。以后挣得工资,不用再给家里交了。反正钱到了我这儿,一样是存不住。” 丁友贵说完,叹了口气。 二姐一听,喜悦之情跃上脸来。 不用给家里交工资,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儿。 大姐倒有些闷闷不乐…… 老二一场婚事儿,闹的家里鸡犬不宁。 现在,各人又都不给家里上交工资,那到她结婚的时候咋办? 李月娥一听丈夫提的不是离婚的事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他不让儿女们交工资,她又犯了难。 家里现在连换一张新饭桌的钱都没有,丈夫还说这种话…… 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建国有些气恼: “我跟老三一直给家里交工资。大姐跟二姐好不容易上班了,你又说不用交工资?我不同意!” 见大儿子愤愤不平的样子,丁友贵说: “爸也不想这样。家里没钱,谁也不惦记。一有钱,就招贼。这也是没办法啊。” 李月娥一听,脸臊的耳根子都红了。 丈夫在含沙射影地说她。 大姐跟建国虽不是同路人,可一想到妹妹可萱结婚时,花了家里那么多钱,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萱结婚的时候,明里暗里花了家里多少钱?现在大家都不上交工资,岂不是好过了丁可萱?我们几个里面,就数她工资最高,凭什么好处都让她占了?” 丁可萱见矛头指向她,委屈地对大姐说: “大姐,说事就说事!你扯我做什么?” 丁可馨愤恨地说: “要不是你,家里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丁可萱,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把娘家那点儿家底搜刮的分文不剩,屁股一拍,上婆家享福去了。你是人吗?” 二姐涨红着脸,正想跟大姐吵,被建国打断了: “都闭嘴,听爸说!” 丁友贵看着一直不开口的老三,口气温和又亲昵地问: “老三啊,你是怎么想的?” 丁可薇见大家都看着她,便坦然自若地说: “我赞同爸的意见。就目前来看,我觉得爸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至于上交工资,其实也没多大意义。最后还不都是花到我们这些儿女身上,既然这样。倒不如各自存各自的工资,将来涉及到个人婚嫁问题,就不要再找家里伸手要钱。” 二姐听老三的话,心里乐不可支。 丁友贵点点头说: “二丫头欠的那一百块钱,挣了钱赶紧还给老三。” 丁可萱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围巾儿,目瞪口呆地望着父亲…… 第50章 雪儿,别来无恙。 爱情可能会迟到,但从来不会缺席…… 二十五岁的赵明远回到了包仓,被组织上分配到市里唯一一家军工所做研究员。 大姐丁可馨,见赵明远的第一眼便芳心暗许。 赵小芬的哥哥回包仓的第二天,她就跑到面粉厂的职工宿舍找丁可薇。 那会儿,丁家正为二姐筹集嫁妆钱,把老三丁可薇叫回了家。 赵小芬没能如愿以偿地撮合成自己好友和哥哥之间的第一次见面。 倒是大姐可馨,在供销社买东西时,认识了赵明远的妈妈于敏。 一向喜欢漂亮姑娘的于敏,见着丁可馨时,就想到了自个家的老大难。 等于敏打听清楚丁可馨的家庭条件后,她瞒着儿子给两个人安排了一场见面。 丁可馨原本是想拒绝的,但听说男方是吃国家粮的,她便答应了。 妹妹丁可萱,只不过找了个公车司机。 她要是能嫁给军工所的研究员,怎么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见面那天,丁可馨穿上新做的翻领外衣,她在袖口和腰部匝了一圈带弹力的皮筋儿,一下就显出了她的身材曲线。 浅粉色的外套衬着她白皙的鹅蛋脸,她刻意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绣着几朵小桃花的丝巾。 一见面,赵明远先是一愣,恍然大悟到自己被亲妈给骗了…… 跟丁可馨初次见面,他没有一点准备。 毕竟,赵明远有对象了,只是亲妈于敏一直不同意。 “你是秦棉厂的丁可馨同志?” 赵明远毕竟是当过几年兵的人,往那一站便与常人不同。 丁可馨只看了对方一眼,便满脸通红地说: “我是,你是赵明远同志?” 见对方点点头,她又说: “你好。” 赵明远只好跟着她说: “你好。” 然后两个人便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赵明远想起手里还提着一盒糕点。 他递到丁可馨面前说: “这个……我妈给你的。” 丁可馨接过盒子,脸上喜不自禁。 “谢谢。” 两个人又是无话。 赵明远不愿在此地逗留太久,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 “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丁可馨满脸失落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立在原地困惑不已。 他这是什么意思? …… 赵明远匆匆上了一路公车,坐到包仓医院,找到内科护士白雪。 他远远望着白雪忙碌的身影,眼含笑意。 给病人挂上吊瓶后,白雪端着药盘正往出走,抬眼间看到自己多年不见的恋人,顿时红了眼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没几天。” “还走吗?” “不走了。” 白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奔向她日思夜想的人。 穿着一身军装,站在走廊里的赵明远,紧紧拥抱着她。 “你什么时候下班?” 赵明远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白雪扬起一张笑脸,眼睛里还闪烁着点点泪光。 “快了,下班后你来接我?” 赵明远点点头,目送她回了科室。 漫无目的的赵明远,走在包仓街头…… 他不知如何跟妈妈于敏开口。 白雪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儿。 几年前,因为白雪的爸爸,也就是包仓市密陵区的前区长,因为一场整风运动,被下放到偏远的矿厂参加劳动…… 自那以后,从前跟白雪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儿,一个个都远离了她。 白雪正值青春懵懂的年纪,便受尽世人冷眼,如今养成这种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性子。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赵明远的爸爸妈妈为了明哲保身,坚决跟白雪父母划清界限。 白雪爸爸到矿厂的第二年就病死了,她妈妈得知此事后,真个人都不正常了。 赵明远还记得,那年包仓市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 白雪妈妈光着脚,走出家门。 正念高二的白雪,披头散发地追了出去,口里绝望地叫着: “妈,你别吓我。跟我回家。” 住在白雪家附近的赵明远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叫声,顾不上穿外套就匆匆跑了出去。 任由他的爸爸妈妈在身后急的跺脚: “赵明远,回来!你别多管闲事儿。” 赵明远蹬着自行车去追白雪母女…… 远远地,他看见白雪一边用袖子抹着泪,一边求妈妈回家。 可白雪妈妈就跟中了邪一样,一直奔着包仓火车站跑去。 每当想起那一幕,赵明远都忍不住一身冷噤。 包仓市的雪,覆盖了天地万物。 白雪妈妈的血,随着火车轨道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一直延伸,一直延伸,直到白雪爸爸所在的那个地方。 那夜,赵明远不觉得冷…… 摔倒的自行车,疯狂地转着车轱辘,就像一部放送时光的留声机。 白雪跪在雪地里,哭得昏倒过去。 过了好久好久,仿佛过去了一万年。 吓傻的赵明远才从惊惧交加中,渐渐苏醒过来…… 他抱起浑身湿冷,早已失去知觉的白雪,一步一个脚印走向包仓医院。 那件事以后,赵明远就向父母提出了去边疆支援的请求。 他想离开包仓,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 火车出发前的那一刻,他从车窗中看见了偷偷躲在石柱后面的白雪。 赵明远不顾一切地喊道: “白雪,等我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白雪痛哭不已。 他不要她了,他不在是那个处处护着自己的明远哥哥…… 一切都变了! 她没了家人,没了朋友,没了明远哥哥。 如今,她没有了一切…… 白雪从一个锦衣玉食的温室花朵,陡然间变成了田梗上的野雏菊。 望着远去的火车,和阵阵汽笛声,她对自己说: 白雪,好好活下去…… 一个月后,在卫生学校读护士专业的白雪,收到了一封陌生来信。 她已经猜到是谁,可是又不敢肯定。 信纸上,依旧是苍劲有力,洒脱豪放的字迹。 是明远哥哥…… 白雪的心,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信的内容很简短: 雪儿,别来无恙! 我已抵达边疆的阿图什市。 勿念! 赵明远! 第51章 盟友 自从见了赵明远,烘焙油布的丁可馨,总会被玻璃纤维扎到手。 “丁可馨,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工作总是心不在焉的。” 组长走到她面前,又是一顿数落…… 丁可馨自打跟赵明远分手后,对方就再也没联系过她。 没联系就是没看上,这点她心知肚明。 可是能碰上条件这么好的对象,对她来说,可不是常有的事儿。 下班后,丁可馨换身衣服,又去了一趟供销社。 “于阿姨,这会忙吗?” “不忙,你说啥事儿?” 于敏这么一问,丁可馨忸怩着不知如何开口。 看她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敏早已猜到了八九分。 “是……你跟明远的事儿?” 丁可馨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于敏笑着从柜台里走出来。 “小赵,帮我招呼一下。” 柜台另一侧的小伙儿向她打了个‘包在我身上’的手势。 于敏拉着丁可馨的胳膊,出了供销社的门。 走到街边,偶尔会听到卡车鸣喇叭的声音。 她眼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丁可馨。 “看上眼儿了?” 丁可馨嘴角含春,明明什么都没说,于敏却心知肚明。 “我儿子啥人,我这个当妈的心里最清楚。以前也给他介绍过不少对象,可惜都没成……” 于敏的话,把丁可馨听迷惑了。 她见对方撇着嘴,一脸怅憾。便忍不住问: “为啥呀?” “还不是脸皮薄呗。” 丁可馨听得一头雾水…… “于阿姨,你说谁脸皮薄?” “嘴上说喜欢明远的那些姑娘呀。” 语毕,于敏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窥探着丁可馨。 这话着实让人恼火,姑娘家脸皮不薄,难不成结婚抱崽儿的小媳妇脸皮薄? 当下,丁可馨便有些不高兴,可她还是耐着性子问: “啥意思?” 见她还想听下去,于敏便接着说: “明远性子慢,人又害羞。也不懂怎么跟姑娘处朋友,所以才耽搁了。” 丁可馨一琢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懂了,于阿姨。可话说回来,处朋友这事儿,男的不主动,那……那女的得多难为情?” 于敏快言快语道: “所以我说,喜欢明远的姑娘们脸皮太薄。” 被她的话一噎,丁可馨倒有些犯难…… “于阿姨,要不……你帮我想个办法?” “年轻人搞对象,我瞎掺和什么?” 于敏笑得敷衍,丁可馨却亲昵地拉着她的胳膊说: “于阿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然愿意把儿子介绍给我,那你肯定是希望我俩成了?” “这还用说?在供销社见你第一眼,我就想替我儿子把你娶回家去……” 丁可馨心里头,就像打翻蜜罐一般甜丝丝的。 于敏刚说完,话风就急转而下。 “可惜呀,明远就是块木头。我这个当妈的只能干着急。” “于阿姨,你最了解明远。我咋做,才能,才能……” ‘让明远喜欢我’几个字,她实在张不开口。 于敏以退为进。 “我看,还是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你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好对象?这次,就算阿姨对不住你。以后,再有比明远更好的孩子,阿姨一定帮你。” 说着,于敏就要回供销社去。 丁可馨叫住她说: “于阿姨,我想再试一试。” “你如果想试试,恐怕明远确实不适合你。” 于敏转过身,面朝供销社的门,可脚下却一个步子也没迈出去…… 丁可馨踌躇不定,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了赵明远,是否真的可以不顾一切。 她曾经被爱伤过,被男人骗过…… 现在,让她全身心地去爱一个男人,她做不到! 即便对方是赵明远,她也没办法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地去追随对方。 当她沉下心问自己: 如果不能为赵明远牺牲自己。 那么,为自己呢? 如果,她丁可馨真的可以嫁给赵明远,就不用继续在秦棉厂流汗,也不用每日劳苦奔波地挣工资赚口粮,更不用在意妹妹丁可萱是否比自己更幸运…… 她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于阿姨,我爱明远!从我第一眼见到他起……明远那张脸,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丁可馨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 她放下脸面,鼓足全身的勇气,向于敏表达她对明远的爱意。 于敏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转过身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难得你对我家明远一片真心。” 说着,她走上前,握住丁可馨的手。 两个人就像同一战壕里的盟友。 于敏伏在她的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丁可馨频频点头。 于敏又恢复常态说: “到时候,你来找我。” “嗯。” 二人告了别,回去的路上,丁可馨的脚步轻盈了许多…… …… 于敏下班回到家,见赵明远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上次见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赵明远握着修枝剪,正观察一盆刚萌生新芽的幸福树。 “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叫丁可馨的那个姑娘。” 于敏一提名字,赵明远想起来了。 “是挺不错的,就是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你了?我看家人长得端正,还会打扮。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赵明远不耐烦道: “妈,我的事儿,你少操心!” 于敏挎着包,也不进屋,看着儿子的背影埋怨道: “你都二十五了,我咋能不操心?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都抱上孙子了,我能不急么?” 赵明远蹲在幸福树前不说话。 于敏心跟明镜儿似的,站在儿子身边三令五申道: “我再跟你说一遍……白雪,休想进老赵家的门儿,你听明白了吗?” “你就算不为爸妈考虑,也要为自己考虑不是?你要是娶了白雪,以后单位提干,你连边都沾不上,你知道么?” 赵明远早就听够这些车轱辘话,他头也不回地说: “你赶紧回屋去,别站在我身后叨叨,烦不烦?” 于敏见他顽固不冥,进屋就把包摔在了沙发上。 一想到白雪那张娇俏又充满灵气的小脸,心里泛起一丝甜意的赵明远,痛苦地减掉了幸福树上的丫杈…… 第52章 不许你背着我干投机倒把的事儿! 四月的包仓市,由南向北的主街道,飘散着槐花的香气。 每到这个季节,长居在包仓的人们,都会趁空,一家几口齐聚在老槐树下。 挑杆的、摘槐花的、提竹筐的,好不热闹。 这也是包仓人最热闹的四月天…… 待摘满一竹筐的槐花,人们就会收手。 大家总会给后来者,留下一些长在高处枝梢上,完全展开的一串串小白花儿。 包仓的每一个主妇,都会做槐花饭,她们把春天的香气,放在蒸笼里…… 等槐花饭做好了,家家户户都会尝到香甜软糯的美食。 丁友贵带着儿子建国,跟厂里的鳏夫老李头和他未娶的斗鸡眼儿子,一齐吃了槐花饭。 这味道,比起李月娥的手艺,真是差太远了…… 丁友贵一边往嘴里送饭,心里一边暗暗嘀咕着。 可他不愿意和李月娥重修旧好,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就像废料堆里的那张破桌子一样…… 比丁友贵更难受的,是李月娥。 她在厂里,也有关系十分要好的姐姐妹妹。 可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的? 再说了,她也不想让别人说三道四。 毕竟,她跟丈夫之间的矛盾,李月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外人。 她是爱面子的。 …… 老丁家的儿女们,心里似乎都很清楚。除了老二丁可萱,想是没人能吃上今年的槐花饭了。 毕竟,母亲和父亲已经有五个月,没说过话。 天气转暖后,赵小芬又开始跟丁可薇在惠民公园的老地方密会。 赵小芬递给她一个铝制饭盒。 丁可薇接过手时,能感觉到饭盒还是热的。 “你又给我带了什么?” 她笑着问,赵小芬用嘴努了努饭盒说: “打开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丁可薇揭开盖子,槐花的香气扑鼻而来…… “嚯!好香啊。” 赵小芬笑着说: “你爸妈这场仗,打的可真够久的。我估计你们家,今年是吃不上这顿槐花饭喽,所以就给你带了一盒。”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世界,只有你赵小芬最疼我。” 丁可薇挤着眼儿,撒娇道。 赵小芬一听,双手环胸地审视她: “别在这跟我灌迷魂汤。我问你,之前叫你见我哥,你为啥不去?” 丁可薇嘴里还塞着一口槐花饭,她口齿含糊地说: “他二十五,我才十七。差八岁呢,不合适。” 赵小芬听她的口气,又极力为自己哥哥辩解道: “年纪是大了点儿。可我哥人好,工作单位又体面,我觉着你俩挺合适。” “合适什么呀,你哥人家有对象。” 听丁可薇一说,赵小芬讶异地看着她。 “咦?你是咋知道的?” 才发现自己秃噜嘴的丁可薇,眨着眼儿说:‘’ “我……我猜的。二十五了,能没个喜欢的对象么?除非你哥不正常。” “你哥才不正常呢!” 赵小芬回嘴道。 丁可薇继续吃着饭盒里的槐花饭。 这槐花饭,让她想起了在二十一世纪的妈妈。 每逢春季,妈妈都会让厨房阿姨,做上两碗香喷喷的槐花饭。 她说,这是她儿时最美好的回忆。 “我哥是好过一个。” 赵小芬的话,把丁可薇的思绪又一下拉了回来。 “我说。你哥那么好,咋可能专门给我留着?” 她跟好朋友打哈哈,赵小芬垂着头说: “哎,可惜我爸妈不同意。” 虽然丁可薇知道原因,可她还是的多问一句,省得赵小芬又起疑心: “为啥?” “那女的,家庭成分不好。我爸妈,怕她耽误我哥的前程。” 丁可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想起,以前看过一部叫《父母爱情》的电视剧。 男主也是因为爱上了女主,而放弃了提干。 可差别就在于,男主父母死的早,没有长辈阻拦。 所以他跟女主之间的感情,发展的很顺利。 可赵明远就不同了…… 不仅生在这个时代,又有一对强势的父母。 任凭他再怎么喜欢白雪,也不能像江德福那样,可以不顾一切地跟女主在一起。 毕竟,赵小芬的爸妈、赵明远的领导,并不像剧里演的那样,能够包容他跟白雪的感情。 见丁可薇不说话,赵小芬又叹了口气说: “其实,人家也挺好的。小时候,我还经常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见好朋友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丁可薇搂过她的肩膀说: “你哥的事儿,就让你哥自己承担。毕竟,他也二十五了。” 赵小芬蹙起眉头说: “你是不知道~我爸妈有多反对他俩在一起。我哥跟那女的,从小就认识。两个人的感情深着呢……” 丁可薇戳着她的脑袋说: “那你还介绍给我,你这不是祸害我么?” 赵小芬提高了声音,嚷道: “那还不是想让你做我嫂子?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丁可薇嘻嘻一笑: “我可没那命。” 赵小芬觉得甚是无趣,一边晃着两条腿,一边说: “小薇,我挺纳闷一件事儿的。” “啥事儿?你说。” 赵小芬凑近丁可薇,望着她的脸问: “你说,你爸住院动手术,你一下子就拿出来五六百块钱。这钱……哪来的?” 这赵小芬怎么跟狗一样,总是从她的话里找疑点。 丁可薇吃完了饭盒里的槐花饭,合上盖子说: “还不都是借的呗,我~哪有钱啊?” 赵小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依不饶地问: “都借谁的?说来听听?” 丁可薇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虚地看着她: “问这么清楚干嘛?你也想借钱?” 赵小芬一下就看出她在撒谎,指着丁可薇的鼻子说: “你那钱根本就不是跟人借的,对不对?” 丁可薇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说: “就是我借……借的。这钱,难不成还能是捡的啊??你怎么跟派出所的公安一样,一天到晚地审讯我?过分了啊!” 赵小芬怒形于色地说: “我审你。好过派出所的公安审你。丁可薇,我告诉你。不许你背着我干投机倒把的事儿,听见没有!” 丁可薇见她是担心自己作奸犯科,便轻吁一口气: “你放心,我可没那胆子。” 第53章 女人的第六感 “明远,中午别在单位食堂吃饭,妈包了饺子。” “明远……” 歇班的于敏,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儿子提着公文包准备出门。 “你妹今儿调休,中午我叫她给你送单位去。” 赵明远随口应了一声。 “哦,知道了。” 儿子没起疑心,于敏意味深长地看他骑上自行车出了院子。 平日里,就能吃上饺子的人家,整个包仓市还真没几户。 再说说于敏包的猪肉大葱水饺,皮薄馅大。 咬一口,满嘴滋溜溜地往外冒油。 打小,赵明远就爱吃她包的水饺。 …… 晌午刚到吃饭点儿,赵明远就接到了单位门口,保卫科的电话。 “喂,是赵明远吗?有位年轻女同志找你。” 赵明远撂下电话,就往外走。 小芬还挺快! 他边想边加快脚步,朝单位门口走…… “怎么?把我给忘了?” 丁可馨穿着一条长裙,这是她跟厂里大姐新学的样式。用暗蓝色的棉布,给自己做了条上窄下宽的圆领连衣裙。 为了好看,她还在高耸的马尾辫上,扎了一个鲜红色的头花儿。 赵明远脚步迟疑地走上前,一时没认出她来…… “你,你是?” 丁可馨苦笑道: “我们在鹦鹉塔见过的,你……还送了我一盒糕点。你忘记了?” 赵明远从脑海里,快速搜索着之前的影像。 他恍然大悟道: “我记起来了,你是……丁可馨同志。你?怎么跑来了。” 丁可馨拎起自己用心缝制的饭盒袋儿,笑容明艳动人。 “给你送饺子啊。” 赵明远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不悦。 “以后,别再被我妈使唤了。” 他的话,让丁可馨窘迫不已。 “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她又羞又恼,赵明远怕她误会。 “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也有你自己的事儿,我妈她这样做不对。我替她向你道歉!” 丁可馨僵着脸说: “其实是我自己想来,跟于阿姨没有关系。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赵明远一时无言,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对方说清楚。 “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明白你不联系我,我就一直傻乎乎的等下去么?” 赵明远见保卫科的同志,正好奇地望着他俩。 他挪着步子,走到门口几百米远的一颗老槐树下。 丁可馨提着饭盒袋,跟在他身后。 她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我们之前的那次见面,也是我妈瞒着我,故意安排的。是她让我到鹦鹉塔,给熟人捎带一盒糕点。” 丁可馨接过话头说: “你只是没想到,那个熟人就是我?” 赵明远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妈不诚实。她打着捎东西的幌子,变相给我介绍对象。这点,让我很不舒服……” 听到‘对象’两个字,丁可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你是说,你不喜欢你妈瞒着你。并不是……不是不喜欢我,对吗?” 听她曲解自己的意思,赵明远有点凌乱。 “不,你又误会了。我是说,我有对象。” 丁可馨一双美眸瞪的他背脊发凉! “你有对象,你妈还把你介绍给我?” 赵明远低着头,倍感歉疚地说: “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丁可馨同志。” 见他九十度鞠躬弯腰,丁可馨涨红了脸: “你们母子俩,合起伙来耍我?你明明有对象,还跑来跟我见面?你这人怎么这样?” 赵明远低着头,没有做任何解释…… 丁可馨突然又一脸狐疑地问: “你……是不是没看上我?故意编谎哄我?” 见她不信自己的话,赵明远抬起头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你妈那么大年纪,干嘛整这多此一举的事儿?” 丁可馨问的越多,他就越头疼。 到底该不该把自己跟白雪之间的事儿,告诉她? 赵明远目光犹疑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 丁可馨蹙起绣眉,问心无愧地逼问他。 “我……我家里,不同意我俩处对象。” “这又是为啥?” 她歪着头,更想问个究竟。 赵明远见她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么多。 现在,他只能竹筒倒豆子般,毫无保留地把他跟白雪之间的事儿,告诉丁可馨。 丁可馨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与一个叫白雪的女孩儿,是如何相知相恋…… 等赵明远讲完了他跟白雪之间的事儿,丁可馨的表情五味杂陈。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赵明远跟白雪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着他一往情深地讲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丁可馨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多么妒忌白雪。 可是,理智却又告诉她,她必须冷静…… 丁可馨由衷感叹。 “你俩真不容易!” 赵明远愁眉苦脸地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沉默不语。 “要不……我帮你俩打掩护,怎么样?” “打掩护?” 赵明远直起身,他没太明白丁可馨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你爸妈既然不同意你跟白雪来往,那你就说……就说找我,不就得了。” “这,这能行吗?” 丁可馨自信满满地说: “怎么不行听?你妈要是问我,我就说咱俩在一块呢,不就行了。” 赵明远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行得通的办法。 “我跟白雪,以后是要结婚的。这样一直瞒着爸妈,也不是个办法。” 丁可馨看着赵明远,目光轻视对方。 “你跟白雪的感情这么深,你爸妈现在不同意,不代表以后不会同意。只要你俩铁了心想跟对方在一起,那谁也拆散不了你们。人心都是肉长的,叔叔阿姨会明白的。” 她这番语重心长的话,给赵明远画下了一个既虚幻又美好的未来。 或许…… 真有那么一天,爸妈会为了他,而接受白雪。 赵明远虽是个不善表现自己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满怀感激地对丁可馨说: “谢谢你!你的这番话,鼓舞了我。” 丁可馨用笑意,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苦痛与酸楚。 “别这么客气。我什么也没做!” 第54章 我没钱还你,赶紧滚! 丁友贵病好以后,丁可薇的空间就升级了。 说是升级,其实然并卵…… 现在,她一进空间。就能看见一块硕大的电子计时器。 上面显示着数字:3497。 昨天,上面是3498。 丁可薇将数字换算成时间单位,大概是9年零7个月左右。 这块散发着白光的倒时器,让她觉得可笑。 别的穿越者的空间升级,那是锦上添花。 轮到她,却是这么个玩意儿? 简直是多此一举。 丁可薇想骂娘。 当然,是骂李月娥那个娘…… 一块破计时器,能干啥? 是叫她数着日子么? 丁可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打开暴力熊存钱罐,想寻一丝安慰~ 她一只手擩进熊肚子,摸来摸去,掏出一小堆钱票儿。 丁友贵出院后,把她垫付的钱,还了。 这让她很诧异。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丁可薇无不感慨,还好自己有空间,吃住都不成问题。 转眼间,过去了大半年,二姐丁可萱是绝口不提‘还钱’俩字。 丁可薇一直忙着上班,也没主动找她要。 二姐在娘家时,就对原主非打即骂,全然没个当姐姐的样儿。 丁可薇出这笔钱,不是畏惧丁家父母的权威。 更不是出于听话…… 她想着,一百块钱能让原主二姐,低头学个乖,那花得也值了。 谁知丁可萱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女无赖。 真当她好欺负? 穿越来的丁可薇,从出生起就没为钱发过愁。 妈妈每月给她的零花钱,够得上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 她虽不怎么乱花钱,却对同学,朋友很大方。 丁可薇原先不知道,有些表面跟她要好,称姐道妹的女生,竟暗地里说她人傻钱多?! 通过那件事儿以后…… 她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她真心付出。 总有一些占小便宜的人沾沾自喜,以为谁付出谁就是大傻缺。 典型的吃谁家饭,砸谁家锅。 她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丁可萱就是这种人。 …… 正数着手里毛票的丁可薇,从暴力熊存钱罐里,摸出了那张借条。 打开来看,是二姐丁可萱结婚时,欠她一百块钱的证据。 要是二姐主动找她,愿意还钱,她可以大人大量,不跟对方计较。 可丁可萱偏偏要装聋作哑,这就让丁可薇不得不拿着这张借条,上门讨债去。 …… 丁可薇趁面粉厂正值淡季,跟同事商量好调休后,就在二路车的终点站等着曲耀东。 一上车,见双手握着方向盘的曲耀东,丁可薇雀跃地叫了一声: “姐夫。” 曲耀东回过头,有些害羞地问候自己的小姨子。 “小薇啊,你这是准备上哪去?” “上你家去。怎么,不欢迎吗?” 听丁可薇说话的口气,不像是玩笑。曲耀东呵呵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欢迎。是找你姐?今天必须在我家吃饭啊。” 见曲耀东笑得憨厚,丁可薇不忍心再逗他。 “吃饭就不用了,我找我姐说点事儿。” 曲耀东认真地点点头。 “那行,我把你拉到公交公司站。下了车,你朝北走个五百米,就是家属院。从右数,第三家就到了。” 丁可薇把他的话,在脑子里默默过了一遍。 “行,我记住了。” 曲耀东表示歉意地说: “我大概得到晚上八点回去。你跟你姐好好聊,千万别着急走。我给你们买酱牛肉吃。” “那我就先谢谢姐夫了。” 丁可薇感觉,曲耀东这人确实挺不错。 能是女主丁可萱的爱人,看来小说作者真没把他写成个三观败坏的渣男。 到了公交公司站,丁可薇下车前,曲耀东又跟她嘱咐了一遍,去自己家的路线。 七扭八拐的,她找到了二姐的新家。 一进院子,丁可薇眼前一片豁然。 干净不说,院儿还种着各种青菜,贴着院墙的一侧,葡萄藤架上绿叶成荫。 院子中央装着一排水泥槽,槽子上面装着四个水龙头。 三间屋子,都挂着竹门帘。 丁可薇立在院子中央,叫了声丁可萱。 刚刚在车上,曲耀东就跟她说,二姐在家。 这会儿,见没人应,她又结结实实地喊了一嗓子。 “谁呀?” 丁可萱掀开竹门帘,一看是老三,眼里的嫌恶是半秒也藏不住。 “你咋来了?” “这地方就是好,比咱家可宽敞多了。” 见丁可薇四处打量,丁可萱平着脸说: “说,啥事儿?” 站在门外的丁可薇,见二姐没打算请自己进屋里去。 “咱进屋说。” 二姐挡住门口,下巴仰的老高。 “就在这说。” 丁可薇驻足,看着二姐的脸,忍不住笑了。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啥?” 二姐理直气壮道: “我怕家里丢东西。有话,你就在这说。” “这才几月没见。二姐,你咋变成老曲家的看门狗了?” 丁可萱见妹妹不说人话,指着院门说: “你滚。谁叫你来我家的?” 听二姐骂人,丁可薇不羞不恼地拿出那张借条,给丁可萱看。 “你欠的这笔钱,拖的可够久了。什么时候还?” 看着那张欠条,丁可萱涨红了脸。 “我没钱还你,赶紧滚!” “二姐,你说你一个欠钱的,怎么骂起人来,这么带劲儿呢?” 丁可薇哂笑一声,收起借条。 “这么说,你是不肯还这笔钱了?” 二姐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 “老三,我还就告诉你了。这钱,当初是爸妈做主,向你借的。自始至终,我可没跟你张过这个口。你想要钱,找爸妈去!” 丁可萱势要跟自己撕破脸,一副‘你能把我咋样’的丑恶嘴脸,让丁可薇不得不亲自动手。 她动作敏捷,猛地一把撸掉了丁可萱手腕上的双菱牌女士手表。 “老三,你还我~” 丁可萱的声音都喊得变变调了…… 丁可薇将手表紧紧攥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地跟二姐说: “你不是没钱吗?没关系,就用这块手表抵债好了。都是亲姐妹,我也不难为你。” 见老三说出这种混账话,丁可萱的口气突然又软了下来,她看着自己的小腹说。 “老三,不是二姐不愿还你钱。是……是二姐怀孕了。” 第55章 给家里添一张实木的大饭桌。 哼! “呵呵,你……又怀孕了?” 丁可薇故意把‘又’字说的很重。 二姐见她出言讽刺,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这次是真的。” 听她的话,丁可薇笑得意味深长。 “曲耀东这回信了?” 二姐见她接二连三地挖苦自己,心里早就对丁可薇生了恨意。 不过话说回来…… 之前,曲耀东已经受过一次骗了。 当丁可萱再次说自己怀孕时,丈夫警觉地像一只猎犬。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质疑她。 这让丁可萱心里很不舒服…… 为了搞明白她到底有没有怀孕,曲耀东跟母亲文英抽出时间,专程带着丁可萱上医院做检查。 化验单结果一出来,曲耀东才确信,她这次是真怀孕了。 回去路上,趁文英走在他俩身后,曲耀东怪里怪气地说: “也是,你目的都达到了。现在有了一份体面的正式工,也没必要再这么哄我。对?” 丁可萱不走了,立在原地,眼含着委屈的泪水说: “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提?还有完没完了。” 她是不该骗他,可除了这事儿,她也没对不起他曲耀东的地方。 文英见两个年轻人,有些不对劲儿,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这是咋啦?好端端的哭啥?” 丁可萱一抹泪儿,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文英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说: “小五,你媳妇怀着孕呢。别有事没事总惹她,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曲耀东看着丁可萱的背影,撇着嘴没有回答母亲的话。 陷在痛苦回忆中的丁可萱…… 没理会老三揶揄自己的那些混蛋话。 见丁可薇戴上她的手表,准备离开时,丁可萱说: “老三!那块表,毕竟是妈留给我的嫁妆。我劝你,还是还给我。” 二姐突如其来的叫声,让丁可薇转过身来。 “这表……说实话,我一点儿都不想要。你说你每月工资,差不多领四十块钱,这半年都过去了,咋就还不起我那一百块钱呢?” 见老三还是想要钱,丁可萱似笑非笑地说: “丁可薇,你可别后悔!” “真是一孕傻三年。二姐,你应该好好治治脑子。” 跟这种无可理喻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丁可薇摸着表蒙子,走出曲家院子。 …… 丁家老三跑去跟老二要钱,丁家‘慈’母跑去给老大要钱。 “可馨,妈平时对你咋样?” 李月娥有话不直说,先跟大丫头套近乎。 丁可馨两眼一翻,露出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妈,啥事儿直说。” 作为母亲,她还从来没因为钱,跟哪个孩子张过口。 就算是跟自个闺女,她也没法厚着脸皮伸手要。 “你爸他……到现在都不愿意跟我说话儿。回到家,妈这心里憋得难受。” 看着母亲一副乞哀告怜的模样,丁可馨问了一句题外话: “爸住院那晚,你上哪儿去了?” 李月娥只觉得嘴里发苦。闺女能问这话,是在替他爸抱不平呢。 “可馨,妈不是不想出钱,给你爸治病。是咱家真没钱啊!你也知道,你爸那手术要五六百块。你说,我一个女人,难不成上街去抢吗?” 丁可馨皮笑肉不笑地说: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爸死?” “你爸这不是……不是没事儿么~。你这孩子,咋非得让你妈难受呢?” 李月娥就不明白了,大丫头为啥非得计较这件事儿。 “我爸要是有事儿,你就成寡妇啦!” 见母亲嘴硬,一直不反思自己身上的问题。丁可馨忍无可忍地指着她说。 “我们兄弟姊妹五个,谁不是骑着我爸脖子长大的?他是打我们,可他那是为我们好。你呢?你差点害死我爸,你知道吗?” 大丫头咬牙切齿的样子,让李月娥觉得,她失去了一个做母亲的尊严。 “好,好……丁可馨,是我该死,行了!” 丁可馨已经没有办法跟母亲沟通了。 李月娥每次都这样…… 她要是站不住理儿,讲不过对方,就要死要活的。 丁可馨眉心挤出一条线,看着母亲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说: “你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回宿舍了。” 李月娥惨然一笑。 “哼,果真是我李月娥养的好闺女。翻起脸来,六亲不认!” 她撂下一句狠话,气呼呼地走了…… 原本,李月娥是想跟大丫头借点钱,给家里添一张实木的大饭桌。 等家里重新开灶,丁友贵会慢慢原谅她的。 可谁知,她低声下气地跑来找大丫头,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李月娥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又拐到了二丫头家里。 一进门,她就把丁可萱的婆家,从里到外夸了个遍…… “妈,你来……到底啥事儿?” 李月娥揉搓着刚抹过泪儿的手帕,又看了眼二丫头的脸说: “妈想给咱家换张新饭桌。去木匠那儿一问,得二十几块钱。我这儿还差些,就想着问问你,看能不能先给妈拿点儿。” 丁可萱一听,眼皮没由来地眨了两下。 “什么饭桌得二十几块钱?” “实木的,样子跟咱家以前的那张差不多。你爸都几个月没跟我说过话了,我想着买个好点的饭桌,再做一桌子好菜,跟他认认真真的赔个礼。我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听母亲计划如此详实。丁可萱略一琢磨说道: “妈,家里不用买那么大的饭桌。大姐跟老三,都在单位食堂吃饭。我一年半载的,也回不了几趟家。就你跟我爸、建国三个人。买那么大饭桌没用,还占地方。” 一个出了门的闺女,三言两语的,就把当妈的主给做了。 可李月娥不信,二丫头会不借钱给她。 毕竟她出嫁时,当妈的可没少向着她说话…… “我就是看上那张桌子了。妈也不跟你多借,给妈凑上十块钱就行。” 丁可萱算是看出来了,母亲就是想要钱。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委屈巴巴地说: “妈,这十块钱是不多。要是我没怀孕,马上给你取去。现在,我肚子里怀着孩子,这几天又吐得厉害,也就一直在家歇着。前一阵儿,老三来管我借钱。我说我没有,她还不信,结果……把你给我买的手表,给撸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月娥听她说‘怀孕’二字,张口结舌道: “你……你又怀孕了,真的假的?” 第56章 赵明远,我跟你爸都保不了你. “于阿姨,明远呢?” 丁可馨站在门外,问正在院儿里晾衣服的于敏 听有人叫,于敏一转身,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丁可馨,配着一条红底黑白格子的半身长裙,立在门头下…… 恍惚间,于敏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翘起眼尾,嘴角含笑。 “这身打扮,可真漂亮。你快进来。” 丁可馨一抬脚。 于敏注意到,她穿着一双露指的黑色塑料凉鞋。 丁可馨这从头到脚的打扮,是真真上了心的。 看她洋溢着青春与美的少女气息,于敏顿时心怡神悦。 照这样下去,儿子跟丁可馨铁定能成。 她抱孙子的心愿,也就不远了…… 赵明远出了屋,看见母亲正跟丁可馨聊得高兴。 “可馨,咱们走。” 他推上倚在院墙下的自行车,回头望了丁可馨一眼。 “诶,来了。” 看着养眼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于敏手里拿着满是肥皂沫子的衣服,匆匆跟出去一看…… 赵明远骑着自行车,后座上的丁可馨搂着儿子的腰,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绿叶,洒在他们的身上。 于敏露出一脸的姨母笑,心想。 今年,老赵家准能办喜事儿。 …… 出了巷子,再转过一个路口,丁可馨松开赵明远说: “明远,放我下来。” 车子刚停,她从后座跳了下来…… 看着丁可馨,赵明远一脸歉意地说: “谢谢你,可馨。等我将来跟白雪结了婚,一定请你吃喜糖。” 听他第无数遍说‘等我跟白雪如何如何’的话。丁可馨一如既往地点点头。 “你快去,别让她等急了。” 赵明远像是得到了她的鼓励,点点头调转自行车的方向,去了另一个路口。 看着他疾驰带风地奔向另一个人,丁可馨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她无所事事的走在树荫下,满脑子都是赵明远跟白雪见面后的样子。 他们会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向对方诉诸衷肠。 …… 白雪刚到惠民公园,就看见骑着车子,风驰电掣赶来的赵明远。 她兴奋地扬了扬手。 “明远哥哥,这里。” 赵明远把车子骑到她面前问: “等久了。热不热?我去给你买支绿豆糕,凉快凉快?” 白雪点点头,俏皮地撅起小嘴说: “我不吃绿豆的,我要吃冰糕!” 赵明远宠溺地说: “好好好,请你吃冰糕。” 从商店出来,白雪剥掉冰糕外面的纸皮,轻轻咬了一小口,递到赵明远的嘴边…… 赵明远没张嘴,她撒着娇说: “尝尝嘛……就吃一小口。” 白雪再三央求下,赵明远才凑近冰糕,微微张开嘴。 她热情地把冰糕递到他嘴边。 谁知,赵明远‘啊呜’一大口下去…… 一支完好的冰糕,几乎只剩下一根木棍。 白雪哭笑不得,想发火又发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逃跑的赵明远捂着嘴笑。 气得白雪直接把木棍扔进了垃圾筐内。 赵明远怕她真生气,又跑到商店重新买了一根冰糕给她。 白雪垮着一张小脸,不理他。 赵明远把冰糕举到她面前说: “你看,冰糕就知道你不想要它,都哭了。” 白雪用余光瞥了眼,渐渐融化的冰糕,回过脸问: “那你呢?会不会有一天也不要我了?”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赵明远一怔…… 他怎么会不要她呢。 可是,他赵明远真的可以给白雪,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吗? 赵明远深情地看着白雪,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看他不说话,白雪温柔地捧着赵明远的脸说: “明远哥哥是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从来不会轻易许下任何诺言。对?” 白雪的话,让他感到惭愧。 赵明远刚想低下头去,白雪却依旧捧着他的脸。 “我不会哭的……” 他愣愣地看着她,充满了怜爱与疼惜。 白雪收回自己的手,笑着说: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绝不要自己,像这支冰糕一样。” 说着,白雪的视线落在赵明远的手上,那支被烈阳炙烤的冰糕流着泪,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扁平的木棍,缓缓滑向赵明远的手心。 赵明远紧紧地抱着她,被拥在怀里的白雪,还是忍不住抹掉了,偷偷流下的眼泪…… 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 明明已经将幸福紧紧地拥入怀中,可自己却还是感到那么的害怕。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她和她的明远哥哥,是否就真的能够永远…… 永远…… 在一起了呢? 白雪紧紧地抱着赵明远,用尽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想换取一丝丝的温暖与慰藉。 …… 那天很晚,赵明远才到家。 一进门,就看见于敏跟父亲赵全坐在沙发上等他。 “爸,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于敏面带一丝愠怒。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 赵明远的心,猛地一跳。 “我,我……我和可馨去,去公园了。” 于敏‘哼’地一声,双手环胸。 “我知道你去公园了,你再说一遍……你跟谁去的?” 赵明远心里的鼓,一下子就打乱了。 “跟……跟可馨呀。你知道的,她上午不是来咱家了么?” 于敏声音猛地一提高: “赵明远!你还要我把话,再重复第二遍吗?” 看着母亲勃然大怒的样子,赵明远知道瞒不住了…… 他不说话,因为他不说,母亲也知道是白雪。 于敏不想再跟二十五岁的儿子,去讲什么大道理。 可是…… 赵明远怎么就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呢。 这个年代,什么愚事儿、怪事儿不会发生? 一旦被人举报,立马就有街办的干部上门抓人…… 可是,作为儿子的赵明远,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今天,有人撞见你跟她在惠民公园了。两个人在公众场合,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儿?幸亏这人跟咱家,多少还沾点亲戚关系。要是被旁人告发了……赵明远,我跟你爸都保不了你,你知道吗?” 赵明远咬着自己的嘴,鲜红的血,顺着下颌滴在了赵家的地板上。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赵全,狠狠砸碎了茶桌上的陶瓷杯…… 第57章 艰难的抉择 赵全父子一夜没合眼。 儿子赵明远,目光呆滞地坐在离父亲最远的沙发上。 还想再抽一支烟的赵全,揉搓着凹瘪的空烟盒对儿子说: “我说的够清楚了?” 赵明远没做任何反应,像一块朽木。 窗外,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赵全看着儿子说: “我只要跟包仓医院的院长打声招呼。那丫头就得去烂石镇卫生院” 赵明远的眼皮,不由地跳动了几下。 烂石镇,是江辉省最穷最乱的地方…… 看到儿子的反应,赵全靠在沙发上说。 “你忍心看着她,为了你去穷山恶水的地方受苦?” 赵明远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不敢想象白雪去了烂石镇,会有怎样的结果。 见儿子迟迟不做决定,赵全起身摇了摇头说: “哎!算了。我还是去趟医院。” 赵明远看着往外走的父亲,无比痛苦地说: “爸,我答应你。” 赵全转过身问: “你想清楚了?” 赵明远点点头。 “只要不让雪儿离开包仓,我什么都答应你。” 赵全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重新回到沙发上。 “这就对了嘛。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一宿未睡的赵明远,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抉择…… 他痛恨自己父亲,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更是一个弄虚作假的伪君子。 曾经,白雪爸爸还是密陵区区长的时候,父亲每年春节都会领着他,去白雪家拜年。 两家大人,偶尔还会拿两个孩子,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白雪这么乖,这么漂亮。将来,不知是哪家小子的福气” 白雪妈妈看着赵明远,笑着说。 “你家明远也不错,在咱整条巷子,也找不出他这样的俊小伙儿呢。” 听区长太太,如此抬举赵明远。 赵全喜笑颜开地说: “诶呦,您可快别夸他了。” “将来,她要是能跟我家白雪好,那也是我半个儿子。我夸我儿子怎么了?” 白雪妈妈打心眼里喜欢赵明远,便直肠子地说了出来。 白雪爸爸乐呵呵地咧着一张嘴,看着两个要好的孩子。 可是,当白雪爸爸出了事,赵全立马又是另一副面孔…… 从那时起,赵明远再想见白雪,就得背着两家父母,私下来往。 …… 赵明远母子二人,前后脚跑去秦棉厂找丁可馨。 得知儿子答应不再与白雪往来。 于敏想尽快促成儿子跟丁可馨的婚事,以免夜长梦多。 见到于敏时,丁可馨刚从车间出来,头顶还戴着纺织女工们独有的卫生帽。 “于阿姨。你找我,什么事儿?” 于敏笑容可掬地说: “喜事儿。” “嗯?” 丁可馨困惑不已地看着她。 “谁?” 于敏抿嘴一笑,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说: “你~” 丁可馨也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 见她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于敏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跟我儿子的婚事儿。” 丁可馨被于敏的话给搞糊涂了,她双眉一蹙,等着于敏说清楚。 “昨天晚上,明远跟他爸聊了一夜。” “明远跟你也处了一段时间,我跟他爸的意思,是想把你俩的事儿,赶紧给定下来。昨晚跟明远一商量,他说他听我们的安排。” 待听清于敏的话,丁可馨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儿。 赵明远跟白雪,偷偷见面的事儿,想是已经被父母发现了。 为了断绝他俩来往,于敏肯定想让她跟赵明远赶紧结婚。 丁可馨皮笑肉不笑地说: “于阿姨,我想听听明远怎么说。” 于敏见她有所犹豫,多少有点诧异。 “他的话,有那么重要么?有我跟明远他爸为你做主,还不够吗?” 丁可馨摇摇头,看着她说: “我得知道明远是怎么想的。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果明远不是心甘情愿同意这桩婚事儿,那就不能勉强他。” 于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用责备的口吻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 见丁可馨不为所动,于敏悻悻然地走了…… 赵明远把自行车停在秦棉厂门口。 丁可馨跑出来说: “什么事儿?” 赵明远低着头,像霜打的茄子说: “可馨,我想……请你再帮我个忙。” 丁可馨大概猜到是什么事儿。 “你说。” 赵明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 “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去包仓医院,给白雪。” 丁可馨不太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我送?” 赵明远的目光忽然变暗说: “我想让她见到你,让她对我死心。” 他的话让丁可馨不由地瞪大双眼。 “你俩到底怎么了……还有,你妈前脚走,你后脚就来了。” “我妈?” 赵明远的样子,像是根本不知道于敏来过。 丁可馨点点头说: “你妈说,你要跟我结婚,是真的吗?” 赵明远不愿直视她的眼睛,看着手里写给白雪的信,点点头。 “嗯。” “你爸妈逼你的?” 他看着丁可馨不说话,像是默认了。 她不清楚,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赵明远这么轻易放弃白雪,让她心里很是不自在。 “赵明远,我还以为你有多爱白雪呢……” 望着丁可馨鄙夷自己的眼神,赵明远很不情愿地说: “我要是不跟你结婚,白雪就得调去烂石镇卫生院工作……” 烂!石!镇! 丁可馨被这三个字震惊住了…… “就是……就是那个,白天走在路上,人会无故失踪的烂石镇?” 赵明远点点头说: “是女人,无故失踪的只有女人……那个地方是窝藏逃犯的聚点儿。” 丁可馨点头如捣蒜。 她知道那个地方,包仓的每个女人都知道那个地方。 以前,她也总是用‘烂石镇’这三个字,吓唬自己的两个妹妹。 当她再次望向赵明远时,目光变得温和了。 “把信给我。” 赵明远递给丁可馨后,由衷的说: “可馨!我,我……”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不是为你。” 赵明远再一次看着丁可馨,他突然感到愧疚。 如果…… 没有白雪的出现…… 他想,他一定会喜欢上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 第58章 你们想啥时候回来住,就啥时候回来住。 白雪走到包仓医院大门口,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怎么又是你?” 丁可馨转过身,将白雪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心里暗想: 原来,赵明远喜欢这样的…… “我们认识么?” 她……又在耍什么把戏??? “丁可萱?不是你么?” 这张脸,给白雪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她不可能记错。 丁可馨不苟言笑地说: “她是我妹妹。” “妹妹?” 白雪自言自语着: “你们……也太像了。” 这句话,丁可馨从小听到大,早见怪不怪。 “你怎么会认识我妹?” 穿着一身护士服的白雪,轻笑一声: “这个嘛……算了,说也说不清楚。你找我,有事吗?” 丁可馨从自制的布兜里,掏出一封信说: “这个,是明远让我捎给你的。” “明远哥哥?” 白雪听到名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人呢?” 见她四处打量,丁可馨依旧冷冰冰地说: “别找了,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白雪温柔似水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她咬着下唇委屈地问: “为什么?” 丁可馨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细语道。 “他想说的,都写在信里了。” 白雪紧紧攥着明远写给她的信,无比疑惑地问: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见她不停地追问,丁可馨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白雪美眸里的点点星光,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结婚……明远哥哥,要结婚了?” 丁可馨看她哭得楚楚动人,似乎能够想象到赵明远如果看到此番景象,他的心一定比玻璃渣还碎。 “明远哥哥的新娘,是你对不对?”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可她依旧看得清明远哥哥的新娘,长什么样子。 丁可馨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了眼,被白雪摁出指甲印的信封。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要怪他。” 白雪突然破涕而笑,她用袖子捂着嘴说。 “我不会祝你们幸福的,永远不会。” 说完,她便转身向医院跑去,泪水淹没了她所有的幻想与期待。 白雪的话,一直在丁可馨耳边徘徊…… …… 老丁家的实木大圆桌,终于买回来。 李月娥本以为,她还得再攒俩月工资,才能达成心愿。 没成想,昨天晚上,大丫头突然回来了。 看着厅堂依旧空空如也,丁可馨便提议: “妈,给家里再添一张饭桌。” 李月娥一听,正中下怀。 她立马起身说: “妈早就相中了,就是钱不够,一直没有买。” 丁可馨撩开自己屋的门帘问: “还差多钱?” 李月娥赶忙跟着大丫头进了屋。 看她摸着自己的床铺,似是回想起……过去跟妹妹一起住这儿的光景。 作为母亲的李月娥,拍着软和的褥子说: “你们屋儿,妈每天都收拾。褥子新缝的,被子前两天也刚晒过。柜子里,还有几套干净的床单被罩……你们想啥时候回来住,就啥时候回来住。” 听母亲说了这么多,丁可馨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孩子大了,她天天在家等着盼着,就希望儿女能记起她这个妈。 “妈,你相中的那张饭桌差多钱?” 听大丫头主动问起,李月娥激动地摆了摆手说: “不多不多,还差十来块钱。” “要不,咱现在就去把那张桌子买回来?” 丁可馨一开口,李月娥激动的有点儿不知所措…… “那,那我……我换身衣服去,咱们走。” 见大丫头点头,她赶忙回屋换衣服去了。 丁可馨想给家里添桌子,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赵明远的爸妈,过几天就会上丁家来,跟丁友贵夫妇说俩孩子的婚事儿。 到时候,被未来公婆看见娘家空荡荡的厅堂里,连一张像样的饭桌都没有。 她丁可馨的脸,往哪挂? 她不仅要添一张像样的新饭桌,还要修复母亲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裂痕…… 她嫁的不是别人,是城东供销社主任的儿子,是包仓军工所的研究员。 如果让赵家人看了笑话,丁可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 翌日,在家睡了一晚的丁可馨,和母亲李月娥一起准备饭菜。 娘俩,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厨房聊天了。 因为丁友贵和建国歇班,所以李月娥安排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爷俩看见崭新的实木大圆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关键还有一盘李月娥最拿手的红烧肉…… 建国偷偷看了父亲一眼,见丁友贵背起手往他屋里走…… 丁建国就知道,这盘红烧肉与他无缘。 正当丁友贵刚踏进里屋,就听见丁可馨清脆的叫声。 “爸,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吃饭了!” 听见是大丫头的声音,丁友贵一脸惊诧地问: “你啥时候回来的?” 丁可馨娇嗔道: “你天天躲到建国那屋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回来,你能知道吗?” “建国,给爸取酒。” 看着大姐朝自己挤眼儿,建国又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红烧肉说: “哦,我去拿。” 饭桌上的碗筷都摆放好了,可馨跟建国硬是拽着父亲,把他摁在主位上…… “不过年,不过节的。整这么多菜干啥?纯属浪费!” 丁友贵冷着脸,训斥面前的一双儿女。 丁可馨递给父亲一双筷子说: “爸,这红烧肉……我做的,你尝尝?” 丁友贵狐疑地看着自个闺女说: “从小到大,你连锅铲都没碰过几回,你说是你做的?” “啊,是我做的。不信,你尝。” 丁可馨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送到丁友贵嘴边。 丁友贵身子一扭说: “不吃,你做的,我更不敢吃,谁知道熟没熟?” 丁可馨撒着娇说: “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闺女好不容易学会了做饭,叫您给尝尝,您还不给面子?这不是打击我学习新事物的积极性么?” 丁友贵一听,只得张口吃了大丫头递过来的红烧肉。 李月娥做的红烧肉,是丁友贵最爱吃的一道荤菜。 香而不腻,肉色鲜亮。 一入口,他就知道,这肯定不是大丫头捣鼓出来的。 到嘴的肉,吃都吃了。 丁友贵也不好再吐出来…… 等他咽下嘴里的肉,躲在厨房里,一直察言观色的李月娥,这才提心吊胆地走了出来…… 第59章 为什么抓我? 小腹微微隆起的丁可萱,带着两名公安,直奔面粉厂抓老三。 “就是她!” 正在拨算盘珠子的丁可薇抬起头,看着二姐气势汹汹地指着她,一脸茫然…… “丁可薇,你被捕了,跟我们走一趟。” 会计科的领导,一早就去厂长办公室。 这会儿,屋里只有丁可薇,跟戴眼镜的男青年。 “为什么抓我?” 丁可薇站起身,看着单手叉腰的二姐,跟在公安身后,一起向她走来。 “有人举报你挪用公款。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 二姐幸灾乐祸,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丁可薇一边整理桌子上的各项账款收据,一边对公安说: “走。我会跟你们去派出所,把所有的事儿交代清楚。” 两名公安见她很配合自己的工作,也就没有难为她。 丁可萱痛心疾首地说: “老三~二姐之前就劝你,叫你别做后悔的事儿,你就是不听。爸妈要是知道了,心里的多难受,你知道吗?” 丁可薇跟同科室的眼镜男,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走到公安面前。 “辛苦你们跑一趟,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丁可萱见老三不搭理她,跟着公安出了面粉厂…… 坐进警车的丁可薇,怎么也没料到被丁家老二给摆了一道。 到了派出所,两名公安把她带进审讯室问话。 “讲讲你的作案手法和整个作案过程。” 丁可薇坦然处之: “公安同志,我是工人家庭出身。现在,我自己也是一名工人。您说,有人举报我挪用公款,有证据吗?” 脸型瘦长的公安说: “你二姐说,你爸生病住院,你一个人就出了五六百块钱的医疗费……我们估算了一下你的工资,你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那么,这钱从哪来的?” 丁可薇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反问道: “如果我挪用公款,厂里的保卫科就会怀疑我。我的科室主任,及厂里的领导会先报警,而不是我二姐丁可萱,向你们举报我。” 两名公安互相对视一眼。 “这个问题,我们会派人去面粉厂做调查。” “你二姐说了,面粉厂还没发现丢失的这笔钱。不过,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这件事儿,我们公安机关,会调查清楚的。” 丁可薇点点头,没有说话。 瘦脸公安又说: “给你爸治病的那笔钱,从哪弄来的?” “钱,不是我一个人的……” 丁可薇深深出了一口气。 瘦脸公安继续问道: “都谁借钱给你了,说说。” 十指交错的丁可薇,思忖良久都没有开口。 谁的名字,她都不可以说。 一旦她说出名字来,公安就会接着问住址,然后带着一帮人找上门去。 “说话呀,哑巴啦?” 瘦脸公安声音一高,将她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另一个公安正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丁可薇又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 在派出所接受审讯的丁可薇,有所不知。 公安在面粉厂和丁家,也展开了调查。 面粉厂一听,会计科的小丁出事儿了。罪名还是挪用公款!!! 吓得钱主任跟会计科的眼镜男,来来回回核对了三遍账目。 钱主任虽然满脸狐疑,可她却说。 “公安同志,厂里的钱,一分也没丢。” 公安皱着眉问: “没丢钱……你确定?” 钱主任一听,赶忙吩咐眼镜男,再重新核查各项账目往来…… “公安同志,厂里确实没有丢钱。” 听了钱主任的话,公安也不好再问别的。 可钱主任是个口若悬河的中年女人,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 “公安同志。我想,你们一定是误会小丁了。那孩子向来老实,不是那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我们厂里的保卫科,平时对工人们的行事作风,一向盯得紧。别说是挪用公款,就是小丁偷根针,保卫科的同志都不会放过她的。” 两名到面粉厂调查真相的公安,得知后颓然而返。 公安一进丁家的门,坐在院儿里的邻居们,望着二楼开始畅所欲言。 丁友贵听了公安的话,单手支着桌子说: “公安同志,面粉厂既然说,我家老三没有偷厂里的钱,你们为啥还不把她放了?” 公安看丁友贵身子弱,便语气温和地说: “同志,你女儿虽然没有挪用公款。可是,她那笔钱哪来儿的,却没交代清楚。所以,我们这才上门了解情况来了。” 丁友贵听建国说过,说他住院时,老三一下子拿出五六百块钱来。 当时,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老三把工资都上交给他了,还哪来这么多钱。 心里一直想不明白的丁友贵,也怕老三在外面做什么犯法的事儿。 此时此刻…… 他看着公安说: “她哪有那么多钱啊。都是我跟她妈攒的,再就是几个孩子都各凑了点儿,才把医疗费交上的。” 公安听了丁友贵的话,不禁有些生气。 “丁可萱,你认识吗?” 丁友贵猛然抬起头说: “是我二闺女,怎么了?” 公安语气里满是讥讽。 “你二闺女把你三闺女举报了。她说你三闺女挪用公款,叫我们去面粉厂抓她。” “这不是胡闹么。” 丁友贵走到公安面前说: “我这二闺女,在家的时候,就一直跟老三看不对眼。两个姑娘,兴许是闹了什么别扭,给你们添麻烦了。” 公安还是气愤不已。 “姐俩闹别扭,闹到派出所像话吗?” 丁友贵赶忙赔礼道: “就是,这……这太不像话了。公安同志,要不……我跟你走一趟,把我们家老三接回来,我好好教育教育。” 丁友贵坐上公安的车,驶离了钢厂家属院儿。 看热闹的邻居们,脖子扥的比鹅长,心想: 这老丁,到底犯啥事儿了? …… 坐在审讯室,一直不肯开口的丁可薇,饿的两眼发昏。 她在心里,默默给丁可萱记下了这笔账。 正当她想着如何弄死丁可萱时,一名眼生的公安领着丁友贵来到了审讯室。 “爸……” 丁友贵红着眼睛说: “丫头,跟爸回家。” 第60章 空间终于升级了 到了家门口,丁友贵让老三跨过火盆,又让建国端了一盆干净的洗脸水。 “丫头,去去晦气。” 李月娥把面条捞到碗里问: “老三,你是吃干拌的,还是浇汤的?” 丁可薇想都不想说: “干的,给我多捞点儿面。” “行~” 李月娥欢天喜地的端出弄好的干拌棍棍面,一家子围着圆圆的大饭桌吸溜面条。 …… 得知老三被丁友贵接回家了,丁可萱就恨得牙痒痒。 她气哼哼地扯着曲耀东要回娘家。 “回去干嘛?你还嫌不够丢人啊?” 丁可萱仗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双手叉腰道: “我怎么丢人了?明明就是老三不对,爸还要护着她。凭什么?” 曲耀东跟丁可萱结婚有大半年。 朝夕相处久了,他发现自己娶了个浆糊。 “要不是你妹出那笔钱,你爸现在还能好好活着?你自己没出钱,没出力的也就算了。还非得倒打你妹一耙,你好意思?” 丁可萱托着小腹,狠狠拧了一把曲耀东。 “我凭什么出钱出力?我爸又不是没儿子,轮得到我操心么?养儿防老的道理,你不明白呀?” 曲耀东一边躲着丁可萱,一边揉着被她掐疼的胳膊。 “我算是看出来了。丁可萱,你是吃屎长大的。” “你骂我?” 见她气得指着自己直跺脚,曲耀东懒得理她。 “行!你不去,我自己走着去。” 丁可萱挎着布兜,吭哧吭哧地出了院儿。 刚下班回来的文英,刚好看见儿媳妇出门。 “这是上哪去?” 丁可萱一见婆婆,乖得像只病猫。 “妈,我想回娘家转转。” 文英见她一个人,便说: “让小五骑车送你回去。那么远的路,等到了娘家。你受得了,我孙子也受不了啊。” 丁可萱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回过头去看曲耀东。 听见母亲叫他,曲耀东不情不愿地推着车子,带丁可萱出了门…… …… 天将黑时,丁可萱跟丈夫刚进钢厂家属院。 还没进门儿,他俩就听见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爸,你是不知道。你在手术室的时候,建国就蹲在墙角哭鼻子,那大鼻涕虫,从鼻头一直滴到他鞋上,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丁可馨夸张地描述着建国哭鼻子的表情,气得建国用花生壳丢她。 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丁可萱,心里特不是滋味儿。 “姐,你还说建国呢。你自己不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么?就连我递给建国擦鼻涕的手帕,你是问都不问,就往自己脸上抹,你忘了?” “老三,你闭嘴!我没有。” 听丁可薇说出自己的糗事,丁可馨立马就跳脚了。 建国笑出了鹅声,捂着嘴说: “那手帕,在大姐的脸上划拉了一晚上。” 丁友贵一边笑,一边说: “你们这姐弟俩,可真够恶心的~” 李月娥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每个人聊起丈夫动手术的那个夜晚。 她低着头,满是歉疚地说: “都是妈不好,你们几个别怪妈了。以后,咱家还是你爸说了算,他说往东,妈绝不往西。” 丁可馨笑嘻嘻地说: “妈,你这个叫夫唱妇随。” 李月娥心里一下释怀了,她笑中带泪地点点头。 今晚 除了插队的老疙瘩,一家子都到齐了。 可独独没人想起老二丁可萱? 难道她就不是老丁家的姑娘了? 躲在门外的丁可萱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拉着丈夫曲耀东走进门问: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围着圆桌的几个人,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顿时哑了声。 丁友贵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 “你回来干啥?” 丁可萱气鼓鼓地说: “这儿是我娘家。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丁可馨看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妹妹,语气冰冷地说: “丁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丁可萱不安地望着大姐,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她跟大姐的感情,是丁家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现在她却跟自己说这种话…… 丁可萱还没开口,站在她身旁的曲耀东就赶忙叫了声: “爸,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丁友贵跟李月娥看到女婿,都只轻轻‘嗯’了一声。 丁可萱走到母亲身边说: “妈,我也不想举报老三。可你送我的那块表,硬被她给抢了。我这才跟派出所报的案。” 说着,她幽怨地望着老三。 李月娥一把打掉二丫头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你别说了。以后,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丁可萱看着冷若冰霜的母亲,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妈~” 她颤抖着双唇,委屈地叫了一声李月娥。 曲耀东见丁家人似乎都不想跟丁可萱说话,便拉着她的胳膊劝说道: “走。” 丁可萱一把甩开他的手,走到丁友贵面前。 “爸!你也怪我?” 丁友贵抬起眼皮,目光凌厉地射向丁可萱。 “要不是因为你怀着孩子,我恨不得用藤条抽死你!赶紧滚。” 丁可萱听到父亲的话,掩面抽泣。 曲耀东又上前劝她。 “回去。” 丁可萱看着老三的背影,笑着咬牙切齿道: “丁可薇,你满意了?爸妈终于向着你说话了,是不是特别高兴?” 一直挨着建国的丁可薇,转过身看着她隆起的小腹,一字一句道: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加倍偿还给你。二姐,别闹了。回去好好养胎!” 看着老三一脸得意的样子,丁可萱扬起一巴掌被建国拦住了。 建国紧紧箍住她的手腕说: “二姐,别闹了。跟姐夫回去。” 丁可萱挣脱建国的手,歪着头说: “好,我走就是了。这个家,我还不稀罕呢……” 大家望着丁可萱的背影,再也没了刚才的语笑喧阗。 …… 夜深人静,丁可薇回到空间,看见主卧的电视墙散发着白光。 她用手指轻轻一点,电子屏上出现一行字: 角色信息查询系统! 丁可薇激动不已,空间终于升级了。 她在搜索栏里输入丁可萱的名字。 当即,就弹出了关于丁可萱的一切信息。 丁可薇长舒一口气…… 她这个炮灰,终于开挂了!!! 第61章 七零年代谁吃得起蟹黄包? 丁可薇吃蟹黄包时,才想出一招‘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计策。 剩下的包子,她都装进了手提式竹篓。 还有锅内煲好的汤,她一口没动,都灌到印着艳牡丹的暖水瓶里。 出了空间,她带着这些好吃的,直奔钢厂家属院。 …… 大姐又搬回家住了,她跟赵明远的事儿,父母也知晓一二。 男方家庭条件那么好,是大丫头的福气。 可大姑娘出嫁,娘家人总得准备些体面的嫁妆才是。 老丁家总不能空手套白狼,拿了他赵家的礼金,自个却一分都不往里贴。 这事儿,丁友贵可干不出来。 他思前想后很久,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丁可馨自打跟父母说了赵家的情况,夜里就经常听到二老为此事长吁短叹。 她心里清楚,妹妹可萱结婚,再加上父亲大病一场,家里哪还有钱? 从年初到现在,爷爷奶奶和外婆的生活费,父母很久没给过了…… “爸、妈。我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想办法。” 丁可馨推开父母的屋门,丁友贵正往纸片上匀烟叶。 “说得轻巧。” 李月娥正泡脚呢,她看着大丫头说: “可馨,这是大人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丁可馨走进屋,做到李月娥身边说: “爸、妈。我不想让你俩,因为我的婚事儿,在外面欠一屁股的债。再说了,将来建国娶媳妇,还得用钱。” 听完大丫头说的话,李月娥叹了口气,没吱声。 丁友贵点上一根卷烟,望着快要燃尽的火柴棍说: “你有什么法子?” 丁可馨正色道: “我想着,回头找可萱问问。她当初结婚,家里可没少帮她。我俩打小感情就深,我借钱,她不能不给。” 丁友贵点点头。 “这倒也是个法子。” 李月娥转念一想,对大丫头说: “要不……叫可萱回来一趟?” 丁可馨把擦脚布递给母亲说: “不行,上次她回来。咱一家都没给她好脸色,你叫她回来,她要是知道是跟她借钱的事儿,还不得气冒烟儿了。” 丁友贵吸了口卷烟,表示赞同。 “叫大丫头自个去找她。姐妹俩有啥话,当面说开了,心里也就不搁事儿了。” 李月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看行。” 丁可馨又跟父母闲聊片刻,便回自个儿屋里睡去了。 翌日黄昏,大姐正准备出门去找丁可萱,老三突然来了…… “你这拿的什么呀?又是篮子,又是暖瓶的。” 丁可薇笑着说: “吃的,还有喝的。” 丁可馨一边接过老三手里的筐子,一边说。 “我瞅瞅,啥好吃的,你这么稀罕。” 她一掀开盖在筐子上的笼布,眼睛都亮了…… “嚯!白面儿包子?你哪儿整来的?” 丁可薇提着暖瓶,跟大姐进了屋。 “面粉厂十周年庆,今天食堂吃的好,我就用粮票多换了点儿,给你们带来尝尝。” 大姐拿起一个包子,美美地咬了一口。 “你就不能等爸妈回来了一起吃?” 丁可薇两眼一翻,瞪着嚼得正香的大姐。 “诶呦,我就吃了一个,你看看你那抠门样儿。咦?这包子啥馅的,我咋从来没吃过……” “你猜!” 丁可薇去厨房取碗,大姐大声说: “有点儿像鸡蛋黄,不过……比鸡蛋黄香多了!” 听到大姐的话,她忍不住笑了。 这包子能不香么,七零年代谁吃得起蟹黄包? 丁可薇从暖瓶里倒出一碗汤,递给大姐。 “你再尝尝这个。” 大姐捧着碗,吹着热汤吸溜了一口。 “好喝,这汤可真鲜!” 丁可薇笑着说: “这汤不仅鲜美,还是大补呢!” 听到‘大补’,大姐心里琢磨着,自己正好要去可萱家说借钱的事儿。 要是能把这些吃的,喝的给可萱带点,那怎么也好过两手空空地去。 如此一想,丁可馨从厨房里翻出铝皮饭盒来,就开始往里到汤,装包子。 “干嘛呢你?” 丁可薇见大姐匆匆装好东西,一脸笑眯眯地跟她说: “小薇,姐谢谢你的包子和汤。姐先走了……” 望着大姐出门的背影,丁可薇没有拦她,高声叫道: “什么意思嘛你,包子是给爸妈拿的。你怎么这样?” 丁可馨头也不回地匆匆下了楼。 看着大姐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眼前。 丁可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坐上二路公交车,丁可馨两手拖着饭盒的底儿,生怕里面的汤撒了出来。 她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妹妹丁可萱的家。 一进院子,丁可馨暗暗比了下赵明远家里的大院儿,心里别提多舒畅了。 “可萱?” 听到大姐的声音,丁可萱赶忙出屋。 “姐,你咋来了?” 丁可馨笑着说: “你不请我,我只能没脸没皮地上赶子找来了。” 大姐立在院中,也不上前。丁可萱接过她的饭盒说: “不是不请你来。自打我结婚到现在,一直都跟婆婆住一块,干啥都不方便。” 丁可馨来这儿,不是为了跟妹妹唠家常。 她轻轻安抚着妹妹的手说: “我知道,我没怪你。” 丁可馨跟妹妹进了屋,看着眼前的沙发、大衣柜、收音机,还有她可望而不可即的缝纫机…… 她恨不得明天就跟赵明远结婚。 大姐的眼睛,像是被钉在了缝纫机上…… 丁可萱现在过上了羡煞旁人的日子,她无所谓道。 “快别看了,这有什么稀奇?都是些寻常不过的东西。” 妹妹的一句话,狠狠捶打在丁可馨的胸口,她不知该说什么。 记得她俩在丁家时,姐俩抱着母亲买来的漂亮花布走街串巷,就是为了找包仓最好的裁缝做衣裳。 现在,她丁可馨做衣服的手艺,在整个秦棉厂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可她没有漂亮的布,更没有一台像样的缝纫机。 每次看到时髦款式的服装,她都不得不眼馋很久…… “姐,这包子啥馅的?这么香!” 丁可萱从饭盒内摸出一个包子放在嘴边…… 大姐回过神,笑着问: “好吃吗?” 丁可萱夸张地点点头,大姐给让她拿来一支碗。 “你再尝尝这个。小心烫!” 丁可萱喝了一口热汤,喜不自禁地赞叹道: “可真香啊~我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看着妹妹一脸高兴的样子,丁可馨决定等她吃饱喝足了,再提借钱的事儿。 第62章 可惜了,是个男孩儿。 “丁可萱,你可真能吃……你都给吃完啦?” 大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丁可萱指了指隆起的小腹,笑眯眯地说: “可不嘛,我现在是两个人的饭量。” 丁可馨点点头。 “也是,我怎么把这小子给忘了?” 姐俩又絮叨了一会儿家常,丁可馨便把此行的主要目的告诉了妹妹。 绕来绕去…… 大姐是来借钱的。 “姐,你在这儿等会儿。” 丁可萱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走出来对大姐说: “这六十块钱,你拿着。” 妹妹把钱递到她手里。 丁可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先跟耀东打声招呼?” 丁可萱又坐回到大姐身边。 “不用,这是我自个儿藏的私房钱。” 丁可馨收进衣服口袋说: “等姐宽裕了,这钱马上还你。” “不急,你先拿着用。” 见妹妹对自己这么好,丁可馨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丁可萱对谁都没大方过。 除了丁可馨这个姐姐,别人谁也别想占她一分钱的便宜。 …… “耀东,耀东!你快醒醒。” 丁可萱推搡着熟睡的曲耀东。 “你干嘛呀,大半夜的。还叫不叫人睡了。” 曲耀东一边嘟囔,一边拉灯绳。 他困得实在是睁不开眼,妻子哆哆嗦嗦地说: “我……我出血了?” 听到‘出血’俩字,曲耀东两只眼儿瞪得老大。 定睛一看,妻子摊开的卫生纸上鲜红一片~ “哎呀!怎么……怎,怎么出血了?” 丁可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摇了摇头,无助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曲耀东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你还有哪不舒服?” 丁可萱蜷着身子,额头上直冒冷汗说: “肚子疼。” 曲耀东穿上坎肩,赶忙下床去找文英。 母子二人见丁可萱捂着肚子直打滚,赶忙把她送去了包仓医院…… …… 大半夜,老丁家的门被拍的震天响! 气的丁建国破口大骂: “要死呀,还叫不叫人睡了?” 他撒着拖鞋出去开门,气势汹汹的丁建国,一看是曲耀东。 “姐夫,你咋跑来了?” 满头大汗的曲耀东挤进屋儿。 “你姐住院了,妈呢?” 建国以为自己没听清,走到曲耀东面前问: “我姐?我姐咋啦?” 语无伦次的曲耀东,急的原地转圈。 丁家父母被曲耀东的拍门声,早就给吵醒了。 二老穿好衣服,走出屋问: “耀东,二丫头啥情况呀?” 曲耀东一见丈人丈母娘,就拉着他俩往屋外走: “爸,妈。咱到医院再说。可萱一直喊你俩呢。” 李月娥一听,赶忙跟在曲耀东屁股后面出了门。 丁友贵骑上自行车带着大丫头,一路向包仓医院奔去…… …… 文英看着儿媳妇痛苦的样子,唉声叹气道: “一直都好好的,咋就突然出血了呢?” 见亲家母着急忙慌地赶来,她赶忙起身,一脸歉意地说: “亲家,可萱这会儿在产房,你们先坐着歇歇。” 丁可馨头发都没扎,她无比困惑地说: “我白天见她还好好的……” 李月娥守在产房门口,听见二丫头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叫妈。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一直不都好好的么?” 丁友贵夫妻俩,一齐看向二丫头的婆婆文英。 文英也觉得莫名其妙。 “我,我也不知道啊。” 曲耀东说: “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家吃甜瓜呢。” 丁可萱到底出了什么回事儿,现在是众说纷纭。 大夫从产房出来,一群人立马围了上去。 “大夫,孩子保住了吗?” 文英第一个开口,其他人也都在等大夫说话。 “哎,孩子是保不住了。待会儿,会有其他大夫给患者做清宫手术。” “清宫???” 文英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想到正在值夜班的老曲,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李月娥拉着大夫说: “孩子为啥没保住,咋回事儿啊?” 大夫剥掉她的手说: “你别激动。孩子保不住有很多因素,这个要等化验单出来了,才能知道。” 李月娥给大夫让开路,呆呆地看着产房紧闭的大门。 丁友贵拉着妻子的胳膊,让她坐在长椅上休息。 丁可馨啃食着自己的手指盖,觉得这事儿怪妹妹丁可萱。 一开始,她就不该拿怀孕的事儿当幌子。 这下,成真了。 过了很久…… 白雪从产房里走出来,看着丁家跟曲家的人,都守在产房外,她心里很羡慕丁可萱。 是她? 丁可馨一眼便认出了白雪。 她走上前问: “我妹怎么样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白雪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无比淡然地说: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可惜了,是个男孩儿。”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文英跟李月娥的脸上。 从他们痛苦而落寞的表情中,白雪的内心,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 大夫拿着化验单,走到家属面前问: “孕妇这几天都吃了什么?有没有饮食不当或者乱吃药的现象?” 文英赶忙摆手说: “没有没有,我平时都给她喝小米粥,吃馍和面条。这些不会影响胎儿的,这个我懂。” 大夫点点头说。 “那就好。没事,患者还年轻,等她身体恢复了,还可以继续生。” 丁友贵夫妇向大夫点头致谢,两个人提闺女感到惋惜。 文英喃喃自语着: “看来,这孩子跟我们老曲家没缘呐。” 听她说话的口气,丁友贵多少有些不高兴,他故意太高音量: “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大人怎么样,张口闭口就知道孩子、孩子。哼!” 亲家的话,文英只当没听见。 …… 二丫头出院后,回娘家休息了几日。 丁可馨惴惴不安地跑到面粉厂找老三。 “老三,你那天给家里拿的是鸡汤不?” 丁可薇摇了摇头。 “是甲鱼汤。” 丁可馨一脸不解地自语着: “甲鱼,啥甲鱼汤?” 看她不懂,丁可薇解释说: “甲鱼汤可以活血化瘀,软化血管。人喝了对身体好,但是,孕妇决对,绝对不能碰,不然容易流产……” 丁可馨大惊失色道: “你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一脸无辜的丁可薇说: “你也没问我啊!” “这下完了……” 看着花容失色的大姐,丁可薇问她。 “姐,出啥事儿了?” 第63章 剧情全乱了…… 暴雨过后,包仓城湿漉漉的。 全国的一场‘运动’风潮,不知造就了多少冤假错案。 在这个非常时期,人人犹如惊弓之鸟…… 钢厂家属院的胖婶,有个二小子叫熊毅,一直吵着想当兵。 可熊毅大舅是富农,z治审核就没能通过。 二小子听了胖婶的话,提着一封江米条和一包水晶饼,去大舅家说事儿。 一直受人冷眼的大舅,见到亲外甥提着礼品来看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当即,就让熊毅的大妗子出门买肉去…… 一家子喜得跟过节似的。 熊毅拦住大舅跟妗子说: “舅,别忙活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想当兵,可现在只剩z审这一项没通过。” 大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啥意思?” “我来,是为了跟大舅你划清界限。以后我熊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出门也别说你有个外甥叫熊毅。” 大妗子是个心直口快的急性子,她听了熊毅的话,气得两眼直冒火。 “你狗东西一饱忘了千年饥,当初你妈跑到我门上借钱。你大舅二话不说,就把家里省吃俭用的三十块钱,全给了你妈。那时候,你咋不跟你大舅划清界限呢?你滚,滚,滚,滚远远的!” 大妗子把大舅手里的点心摔在地上,恨恨地说: “从今往后,别叫我看见你们一家子。” 无辜受牵连的水晶饼,从破了口的纸包里咕噜噜地滚了出来,雪白的点心皮沾着土,在地上游荡半个圈儿又平展展地躺在大舅脚边…… 在这个j级斗争的时代,至亲好友为了自保,老死不相往来。 …… 丁可萱在娘家养身子,跟大姐同住一屋。 看着妹妹憔悴的脸颊,丁可馨守在床前端汤喂水。 姐俩偶尔聊聊各自的生活,又回想起过去无话不说的日子。 表面上,丁可馨似乎一点儿都不急着跟赵明远结婚。 毕竟,赵家出手大方。 前两天来丁家谈儿女婚事,赵家就给了丁家二百块钱和一台崭新的缝纫机,还有两张大衣柜票。 喜得李月娥合不拢嘴。 可最近不知怎地,丁可馨的右眼皮总凸凸的跳,有时候还会莫名的一阵心慌,夜里总睡不着觉。 外面现在那么乱…… 不会出什么状况。 赵明远他妈答应自己的事儿,也不知办得怎么样了。 …… 就在丁可薇请病假的前一天,面粉厂的保卫科对出入人员下了限行通知。 出入厂区都得向保卫科交代清楚,不然很容易被抓起来。 空间里,睡到自然醒的丁可薇,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本《重生七零:白莲花的前世今生》 丁可薇也顾不上吃东西,快速地看完了这本书。 卧艹! 这根本不是什么虐渣打脸的剧情,内容比恐怖小说血腥多了。 作者居然在简介里注明:虐渣打脸??? 女主不是别人,就是跟她见过几次面的包仓医院小护士。 白雪! 大概剧情就是:男主的新婚妻子,也就是她大姐丁可馨,唆使公公婆婆通过人际关系,把丈夫的旧爱调到了烂石镇。 经受非人折磨的白雪死而复生后,彻底黑化。跟一个迷恋自己的亡命徒又重返包仓市,从此走上了复仇之路。 赵家五口,惨遭灭门,也包括大姐丁可馨在内…… 白雪凭借着姣好的面容,文雅的谈吐,还有一个替她铲除所有障碍物的杀人犯,一跃成为了江辉省军区首长夫人。 丁可薇深吸一口气,合上了手里的书。 她一招‘借刀杀人’的伎俩,让原本的《七零年代:团宠姐妹花》变成了《重生七零:白莲花的前世今生》 剧情全乱了…… 大姐丁可馨被嘎了不说,赵家整个一团灭!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赵小芬不能就这么冤死。 …… 军工所的大门终于开了,赵明远推着自行车准备回家。 原本计划的婚期,也因为所里的检查工作给推迟了。 丁可薇站在路边,见他胡子拉碴,无精打采的模样叫了声: “赵明远。”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赵明远本能地头皮发麻。 他偷偷望了一眼周围,丁可薇走到他面前。 “赵大哥。” “我……我们见过?” 赵明远一脸担忧地看着丁可薇。 “没见过,我叫丁可薇,丁可馨是我大姐。” 听她这么一说,赵明远松了口气。 “哦,是可馨的妹妹呀。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丁可薇点点头。 “嗯。我二姐病了,大姐这两天在家照顾她。她说……说让我给你捎个话儿。” 赵明远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啥话?” 丁可薇跟他勾勾手指,赵明远不明白她啥意思。 “不方便说吗?” 她小声嘀咕。 “我姐说,不能被旁人听见了。” 赵明远会意地推着车子往前走,丁可薇一直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问: “这里人少。什么事儿,你说。” 丁可薇把要说的话,又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我姐说,包仓医院有个姓白的护士,说要见你。” 赵明远喃喃自语道: “白雪……” “嗯,好像是叫白雪。我当时还奇怪,你跟我姐马上就要结婚了,她咋还叫你去见别的女人?” 丁可薇背着手,装出疑惑不解的样子看着他。 赵明远推着车子沉默不语。 “哎,真搞不懂我姐在想什么。她既然叫你去,你就去。你跟那个姓白的护士,把话说清楚也好。” 见他不言语,丁可薇怕赵明远不去见白雪,就激将道: “跟你说话呢。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在两个女人中间摇摆不定,好歹给她俩个说法。” 赵明远看了一眼丁可薇,语气消沉地说: “我去……” 丁可薇顿时轻松了许多,她赶忙补充一句: “现在就去,今天必须跟她说清楚。” 赵明远见她疾言厉色的模样,以为丁家姊妹感情深,所以丁可薇这个妹妹,才对大姐如此上心。 他点点头,对丁可薇说: “回去告诉你姐,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赵明远的背影,丁可薇还是捏了把汗。 解铃还须系铃人呀…… 真希望赵明远能够勇敢一次。 第64章 父亲答应过他的…… 赵明远到包仓医院扑了个空,白雪根本就没来上班。 他只得推着车子败兴而归…… 走到医院门口,他又回头望了眼四处攒动的人群。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中年人,看上去很脸熟。 赵明远踮着脚,脖子抻的老长~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爸赵全。 看着赵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尽头,赵明远困惑不已。 爸来这儿干嘛? 赵明远骑上车子,飞快地驶离了包仓医院。 要是被他爸看见他在包仓医院门口晃荡,白雪又该遭殃了…… …… 还是那个熟悉的巷口,那条熟悉的街。 赵明远推着车子,走到白雪家门口。 他轻轻叩响门栓。 “谁?” 白雪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声音颤抖的叫出声。 此时,天已经渐渐地黑了。 赵明远又望了一眼街头巷尾…… “雪儿,是我。赵明远!” 过了十来分钟,院门打开了。 白雪扫了赵明远一眼。 “你来做什么?” 赵明远心疼地看着白雪。 “你怎么没去医院上班?” 白雪没关院门,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赵明远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匆匆上了门栓,跟着白雪进了屋。 “这里什么都没变……” 看着屋子里的家具,赵明远意犹未尽地摸着矮柜上的相框。 白雪若无其事地拿走相框,里面夹着她和爸妈唯一的一张相片。 “……以后就与我无关了。” 看着相片里的妈妈,白雪颤抖着柔弱的双肩。 “什么叫与你无关?这儿是你的家。” 赵明远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他站在白雪面前,想要叫醒她。 白雪冷笑道: “家?爸爸妈妈都没了,我还有家?” 赵明远惭愧的低下头去,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还有我。’ 可他现在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白雪不再理会赵明远,独自收拾着柜子里的冬衣。 “你……你要走?” 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不时抬起手背抹泪的样子。 赵明远忍不住一把夺过白雪取下的衣服说: “你哪儿也不许去。” “赵明远,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明白吗?” 白雪哭红的眼睛里,照应着他疯狂而又无助的脸。 “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离开包仓市?” “你以为,你离开包仓就能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我吗?” 赵明远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歇斯底里的训斥着白雪。 白雪使尽全身力气,甩开了他。 “我不想离开、不想离开包仓、不想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城市。这儿有爸爸妈妈,留给我的美好回忆。还有……还有你。” 她抱着自己颤抖的肩膀,无力地低下头。 失魂落魄的赵明远喃喃自语道: “那……你为什么要走?” 白雪委屈地说: “我被医院调派到了烂石镇卫生院,你不知道吗?” 呆若木鸡的赵明远跌坐在沙发上,无比震惊地望着白雪。 父亲答应过他的…… 只要他跟丁可馨结婚,赵全就不会再为难白雪。 为什么? 他都已经妥协了,父亲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赵明远愿意放弃个人幸福,成全所有人。 可是呢,父亲只不过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罢了。 白雪看着面目狰狞的赵明远,心里有些害怕…… “明远哥哥,你……你没事儿?” 赵明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雪儿,你哪儿也不用去,我会帮你解决的。” 白雪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调派的文件都已经下来了,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赵明远千叮万嘱道: “你不能去烂石镇,不能离开包仓市。知道吗?雪儿。” 白雪木讷地点点头说: “我……我该怎么办。” 赵明远郑重其事地说: “雪儿,你相信你的明远哥哥吗?” 白雪迟疑了,若放在丁可馨出现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说‘相信’。 可是,赵明远的那封信,还有站在她面前的丁可馨,无不在告诉她,明远哥哥变心了。 看着白雪犹豫不决的样子,赵明远只得道出实情。 “雪儿,我家里一直不同意咱家的事儿。之前我爸说,我要是不跟你断绝来往,他就动用关系,把你调到烂石镇卫生院。所以,我才答应跟丁可馨结婚。” “是你爸!” 白雪眸子中喷着愤怒的火焰。 赵明远接着说: “我答应他,不跟你来往。我以为,只要我按他说的去做,他就不会再难为你。可没想到……” “没想到他出尔反尔,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看到白雪咬牙切齿的样子,赵明远愧疚极了。 “我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 白雪逼视着赵明远。 “那你打算怎么办?” “跟丁家退婚,跟我父亲摊牌~”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白雪悠悠地飘出一句令他痛心不已的话。 “明远哥哥,我还能相信你吗?” 赵明远心疼不已地说: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就不会冒着风险来见你。” 白雪转念一想,觉得他的话里也有几分道理。 “我等你……” 夜半,赵明远骑着车子匆匆回去找父亲。 …… 一进屋,赵明远就拉亮了厅堂的大灯,他坐在赵全曾经做过的沙发位置上等人。 不一会儿,穿着坎肩的赵全走出屋,看见儿子神色异样。 “怎么还不睡觉?回来这么晚,还开大灯?多晃眼睛。” 赵明远阴着一张脸问: “你去包仓医院做什么?” 赵全虎躯一震,转过脸说: “你怎么知道我去包仓医院了?” 赵明远镇静自若的像是另一个人。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你,你去包仓医院做什么?” 赵全背着手,气得直哼哼。 “你不说,我替你来说。你去包仓医院,是为了贿赂张院长。让他把白雪调派到烂石镇卫生院,对?” 赵全气得怒吼一声: “兔崽子,咋跟你爸说话呢?” 赵明远目光直视着父亲,不卑不亢地说: “我要跟丁家退婚,娶白雪为妻。” “你敢!” 赵全扬起一巴掌,赵明远紧紧箍住他的手腕说: “要不咱们试试?你看我敢不敢?” 第65章 出了家门,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t污f败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要了城东区供销社主任赵全的命。 都说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 赵全没想到,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敢威胁他! “别逼我去革委会检举你。” 那夜,赵明远目光阴骘地看着他。 赵全一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当过几年兵的儿子,如今已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儿了。 他一个四十好几的大老爷们儿,再跟儿子动手,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好,好你个赵明远。想跟白雪结婚,追求自己的幸福是?老子成全你。” 那夜,于敏在赵全呼来喝去的号令中,翻出屋里的户口本递给了儿子。 赵明远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对母亲说: “我用完户口本,就叫小芬给你送回来。” 于敏回头窥探赵全的脸色。 “还不赶紧滚,从今往后你别想再回个家,除非我死喽。” 赵明远做好了断绝父子关系的心理准备。 他不再是那个听信父亲,并以对方意志为信念的孩子。 出了家门,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 儿子走后,赵全整个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他整日忙于工作,却疏忽了与赵明远的沟通。 从什么时候起,他变成了这样? 一个与自己血浓于水的至亲,却可以不顾任何颜面与情分,抛弃自己的家人。 他赵全到底教养出一个什么东西?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看着儿子与丈夫闹到如此地步,于敏不知如何是好。 赵全跟她撂下一句话,就回屋歇着了。 “丁家那边,你去说。” 于敏叹了口气,她也脑仁疼。 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莫名其妙地被夫家退婚,这要是传出去了…… 老丁家的大闺女,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 李月娥偏过脸去,气的说不出话来。 从一开始,她就对可馨、可萱姐俩这种自由恋爱的行为,表示不赞成。 可耐不住闺女比她有文化。 说什么新社会,提倡的就是婚姻自主。 这下好了,自己做主的婚姻,被婆家给退了。 丁友贵听了于敏的话发怔,烟屁股烫到了手指头才反应过来。 “你刚说为啥退婚,我咋没听明白?” 于敏陪着笑,字斟句酌道: “我那儿子不争气,先前就跟别的姑娘好上了,一直没跟家里说,所以弄成这个样子。” 李月娥替大丫头气不过,猛一回头,说话的口气也冲了些。 “自己养的啥东西,自己不清楚?” 这话听得于敏又羞又恼,要不是赵家悔婚,她哪儿用得着受这种窝囊气。 见她没接茬,李月娥又背过脸去。 上午那会儿,大丫头陪着老二回婆家去了,这会儿也还没见回来。 于敏没来之前,自个儿还跟丈夫打趣说,大丫头肯定是找未来女婿去了。 这会儿,夫妻俩不愿听赵家解释。 只盼着大丫头回来说个清楚,她跟那个叫赵明远的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登门道歉的于敏,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可还得把话给丁家说清楚…… “可馨他妈。你看啊,孩子俩的婚事儿没成,我们老赵家之前给的彩礼,这个咱们得说道说道。” 丁友贵冷笑一声: “哼!说什么?” 听他口气不善,于敏认为丁友贵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可馨他爸,之前我跟我们家老赵,给了丁家二百块钱和一台缝纫机,还有两张大衣柜票。这些你们总不能不还?” 李月娥语带嘲讽地说: “上门提亲的是你老赵家,现在悔婚的还是你老赵家?哼哼,你这是搭台子唱戏呢?” 丁家和赵家,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际往来。 于敏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事儿,是我们不对。可话说回来了,你姑娘跟我儿子交往,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对。当初,她跑来找我,说她怎么怎么喜欢明远,我才撮合他俩的。要不然,就我家明远那条件,还真轮不到你丁家的姑娘。” 丁友贵是真想拍桌子,可看着家里新换的饭桌,他又忍了忍。 “你赵家了不起,是我丁家高攀了。” 李月娥更是气得怒目切齿。 “你是怎么说话的?我们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人阶级。毛主席说过: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我们怎么就不如你们了?” 于敏脸一红,心知不能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她话锋一转: “这样儿。那台缝纫机就留给可馨。剩余的二百块钱和大衣柜票,我得拿回去,给我们家老赵有个交代。” 丁友贵哭笑不得。 “谁稀罕你那点破钱。我就问,我大丫头被你家小子甩了,以后要是找不到婆家怎么办?” 听他一语中的,于敏勉强地笑了笑说。 “不能够。现在的年轻人都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可馨那么好的姑娘,咋可能找不到婆家呢。” 李月娥听了她的话,简直无语。 “于敏,啥话都叫你说圆弧了。”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看着可馨父母生气不已,于敏又退了一步。 结果,李月娥跟丁友贵又都不说话了。 于敏揉了揉太阳穴。 “彩礼,你们总得退一部分给我。” 丁友贵问: “退?我丫头跟你儿子到底发展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万一你老赵家退了婚,我丫头再有个好歹,我找谁说理去?” 于敏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担心儿子占了丁可馨的便宜,怕她老赵家退了婚,结果…… 丁可馨再怀了孕,就不好说了…… 作为赵明远的妈,供销社的售货员,于敏早就想到这点了。 她把儿子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遍,两个人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于敏笑着说: “这个你放心,我儿子没对你姑娘做过什么过头的事情。这个,我早问过了……” 丁友贵站起身,指着于敏的鼻子说: “你说没做过,就没做过?我告诉你,你老赵家把我逼急了,我就去派出所告你儿子耍流氓!” 于敏一听,吓得脸都变了…… 罢了罢了,那些彩礼她不要了。 全当破财免灾了。 第66章 三个人里面,有两个人得到了幸福。 丁可馨成了钢厂家属院的一个笑话。 她的世界,陷入了万丈深渊。 李月娥嘴快,赵家给彩礼的第二天,她就锣鼓喧天地告诉了身边人。 现在,她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负责库管的丁友贵,再看到老李头时,也不递烟了。 “你家大丫头心高,总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老李头撂下这句话,填完登记表,领了一对法兰片就走了。 傍晚到家,丁母进屋一看,大丫头还裹在被子里。 “可馨,你饿不饿?” 大丫头用被子蒙着头,背对着自己妈。 李月娥一看,无奈地叹着气说: “丫头,妈知道你难过。可日子总得往前过不是?” 裹着被子的丁可馨,听见丁母的话,呜呜嘤嘤地抽泣着。 李月娥隔着被子,抚摸着丫头的肩膀说: “这搞对象啊,还是得找靠得住的。什么长相、工作、家庭条件,那全都是假的。” 丁可馨不说话,她心里的苦,哪儿是丁母三言两语就能给解开的。 “妈年轻的时候,也相过几个对象。看上你爹,不仅仅因为他是工人。最关键的是,他上我娘家去,从来不摆架子。就算心里再怎么不高兴,也是等我俩人的时候,偷偷跟我说。” 李月娥的话,丁可馨听得仔细,她什么也没说,等丁母继续说下去。 “你外婆家什么条件,你还不清楚?妥妥的贫农!你爸啊,比村里那些喝酒打女人,吹牛使坏的汉子,不知强多少倍。剩下的话,妈就不说了,你好好想想清楚。” …… 赵明远跟父亲翻脸的第二天,就去找单位领导开介绍信。 “小赵啊,我劝你再想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白雪这个姑娘,家庭成分很有问题,这以后是会影响到你的。 ” 在来找领导签字的路上,其实赵明远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 “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你这是为我好,我也感谢单位以及领导们,对我的栽培。白雪的父母都不在了,而她本人在思想方面,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领导呵呵一笑。 “这个……谁也保证不了。你难道真想为了她,放弃提干吗?” 赵明远低下头说: “领导,这辈子,我非白雪不娶。还希望您能成全!” 看着如此固执己见的年轻干部,领导也只能摇了摇头,给他签字盖章。 白雪的领导也是一顿训话。 得知她的结婚对象,是军工所的年轻干部,领导对她多少还是有些刮目相看。 二人拍了相片,又拿着各自的户口本,以及单位介绍信,去登记结婚了。 “真不敢相信……感觉跟做梦一样。” 白雪拿着印有‘结婚证’字样的小红纸儿,对着太阳举得高高的,像是辨别真假似的。 赵明远跟着傻笑: “这下,我心里就踏实了。” 白雪看他跟自己一样,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中。 “那……我们以后住哪儿?” “住房申请书,我已经递交上去了。大概一两个礼拜,我们就能分到房子。” “真哒?” 白雪激动地搂住他的脖子。 赵明远两手掐着她的蚂蚁腰问: “你爸妈留给你的房子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白雪把实情告诉了赵明远。 “我爸妈那房子。街办的人,打着各种名义,来我家要过几次。我死活不肯搬,有一次他们还打破了我的头,我就是不走,他们拿我没办法……于是我就一直住到现在了。” 赵明远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发问: “打哪儿?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白雪拉着他的手说: “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以后,我就好好跟你过日子。” …… 半个月后。 赵明远跟白雪,终于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家。 军工所家属院坐北朝南,上下共有三层楼,楼头是水房,楼尾是茅房。 小夫妻俩的新居,与茅房只隔着一道墙,屋子光线灰暗,空间又小。 看到房子时,赵明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明显就是单位领导的刻意安排。 他很清楚,楼头还有一间空屋。 可是领导宁愿空着,也不想让他跟白雪住进去。 白雪出身于干部家庭,她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弯弯道道呢。 赵明远神色凝重,她不得不装出无比欢喜的模样,趴在屋子的窗户上大声喊道: “明远哥哥,你快看啊!” 赵明远走到她身旁,顺着白雪的手指望去,只见窗外是一棵百年的洋槐树。 “每年的四五月份,我们只要打开家里的窗户,就会闻着花香,感受如诗如画的春天。你说美不美?” 赵明远心疼地看着她,宠溺地说: “美~” 窗外的洋槐树,冲淡了他们的惆怅。 …… 哥哥结婚了,新娘不是好朋友的姐姐! 这可把赵小芬郁闷坏了。 她找到丁可薇。 “我还以为,咱俩能亲上加亲呢。结果,没想到……我哥还挺有骨气的。” 丁可薇嗤笑一声: “那叫啥亲上加亲?我看啊,这样也挺好。三个人里面,有两个人得到了幸福,不比三个人都不幸,可强得多了。” 赵小芬又是苦恼,又是郁闷地说: “哎!我哥真可怜,跟雪儿姐结婚,也没人去。” “你想去不?” 丁可薇问她。 “想啊,可我怕挨骂!” 赵小芬一想起他爸那张狮吼脸,她就忍不住打冷颤。 丁可薇说: “你哥就你这一个妹,连你都不去,他心里能不难过吗?再说了,挨几句骂怕什么,又不会掉你一块肉。” 赵小芬又愁眉苦脸地说: “哎呦,我知道。可我就是胆子小,不敢嘛。要是被我爸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说,不就完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子不知。懂吗?” 赵小芬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懂!要不……你陪我去?” “我陪你,你就去……?” 听完丁可薇的话,她又点头如捣蒜。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人家白雪跟我两个姐姐,都不对付。你叫我陪你去??不是给人家添堵吗?” 赵小芬拉着她的胳膊说: “哎呦,走嘛走嘛……求你了。” 第67章 领导嘛,总比常人的眼光高一些。 “小丁,等等我。” 丁可薇拿着饭盒,扭头看见会计科的钱主任。 “主任,您今天没带饭?” 钱主任笑眯眯地说: “这不天太热了么,饭菜根本搁不到中午。” “那咱一起去食堂吃,待会儿我给您排队打饭。” 钱主任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会计科来了个小姑娘,她的工作氛围比之前轻快多了…… 小丁没来的时候,钱主任跟科室里的眼镜男,是各忙各的。闲下来的时候,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前一阵子,钱主任的亲侄儿。 也就是面粉厂安全生产科的主任钱爱民,最近被厂里提升成了副厂长。 这两天,她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见了谁都是笑眯眯的。 “小丁,之前来厂里找你的那俩姑娘,是你谁家的孩子?” 打好饭菜的丁可薇,坐在领导对面问: “哪两个姑娘?” 钱主任佯嗔一声: “小小年纪,记性怎么这么差。赵小芬我认识,她大姑是生产车间的组长。我是问,那俩模样长得差不多的姑娘。” 丁可薇恍然大悟。 “哦,那是我大姐跟我二姐。丁可馨,丁可萱。” “原来是一家子啊!可馨、可萱、可薇,你爸妈真会起名字。” 见钱主任打听自己家里的情况,丁可薇总觉得她有事儿。 果不其然,钱主任凑近小丁面前低声问: “你那俩姐姐,成家了吗?” 丁可薇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儿,这好管闲事儿的中年妇女,又想给那姐俩牵线搭桥。 她如实说道: “二姐去年年底结的婚,大姐嘛……” 钱主任兴致勃勃的听她说那姐俩的情况,见小丁犹豫半晌,她急不可耐地问: “大姐怎么了?” 丁可薇细细一琢磨,觉得家里的事儿,没必要跟一个外人交代那么清楚,于是就说: “大姐还是单身。” 钱主任喜上眉梢,话锋突然一转问: “小丁啊,你觉得咱这新任的副厂长,人咋样儿?” 领导这么一问,她立马警铃大作。 丁可薇也是最近才知道,原安全生产科的主任,是钱主任的亲侄儿。 领导背后可以议论这些,她一个小会计员怎么好评价新任的副厂长…… “钱副厂长是个好领导,值得我们每一个年轻同志去学习。” 小丁的话,让钱主任甚是飘飘然,她又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 “哎!就是这么好的一个领导,偏偏在生活上遇到了困难。” 说完,她就等着小丁唱捧哏。 丁可薇当然得配合了。 “什么困难?” 钱主任夹起一片猪肉,香香地咀嚼着。 “他呀,原先有个特别贤惠的媳妇儿,还有三个懂事儿听话的儿子。本来,钱副厂长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呐,天不遂人愿,他媳妇两年前患了胰腺癌,到医院没几天,就咽气儿了……” 剩下的话,钱主任不说,丁可薇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这是想让大姐丁可馨,给她的亲侄儿做填房。 钱主任一看小丁的表情,便知她也才出了自己的意思。 “钱副厂长那个人,是个工作狂。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年轻,就升上去了。咱厂里好些妇女,争着抢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可人家毕竟是领导,咋可能看上普普通通的姑娘呢。小丁,你说是?” 哼……一个三十好几的鳏夫,还在姑娘堆儿里挑尖儿,真是秤杆子磨掉了星——不识几斤几两! 可她嘴上却又是另一套说辞: “就是。领导嘛,总比常人的眼光高一些。” 见小丁也这么说,钱主任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之前,我也看见过你那俩姐姐,觉着确实不错。你大姐,既然没对象,你看能不能给咱钱副厂长,介绍介绍?” 哎,领导兜了那么大一圈儿,不就是想说这个么…… 丁可薇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说: “钱主任,我大姐那个人,不见得能听我的话。再说了,哪有妹妹给姐姐说对象的啊?这……这恐怕不合适。” 钱主任一听,急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把咱钱副厂长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要是真不愿意,咱也不勉强,是。我就觉着,小丁你踏实勤奋,又这么懂事儿。你姐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让他俩见个面,认识认识,总不要紧?” 丁可薇见她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给大姐和钱副厂长做介绍人…… 她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 “呃……我试试!” 钱主任收起饭盒,拍了拍她的肩说: “我先替钱副厂长谢谢你了,等你好消息。” 丁可薇哭笑不得地目送领导浑厚的背影。 哎! …… 傍晚,丁可薇进入空间,在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面,输入钱爱民的名字。 不一会儿,蹦出一大堆信息。 她细细浏览一遍,总觉得这钱爱民跟大姐,还挺配! 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在钱爱民面前,大姐那点儿小伎俩,纯粹就是雕虫小技。 丁可薇太了解大姐那个人了,这点儿跟李月娥还挺像。 是个喜欢人前显富贵,人后又不想受罪的主儿。 单看钱爱民的外在条件,他能满足大姐最渴望的东西。 至于钱爱民的另一面嘛,就让大姐自己好好去体验一下。 原本,丁可薇不想插手大姐的婚事儿,可一想到《重生七零:白莲花的前世今生》里面,就是因为大姐唆使赵家父母,隐瞒赵明远执意要将白雪,下放到烂石镇。 白雪才会重生黑化,并且结识亡命徒,造就了一件又一件的命案…… 只有解决了丁可馨的终身大事儿,她才能好好缓口气儿。 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学府,就是家庭。 父母、夫妻、子女,无论是怎样的关系,谁都逃不离彼此命运的羁绊。 穿越以前,妈妈曾告诉过她: 人这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有勇敢面对,才能解决问题。 逃离…… 只能证明,你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无论是老丁家、老赵家、老曲家亦或是未来的钱爱民…… 都只不过是生命的囚徒而已! 第68章 找男人不找有本事的,难道找窝囊废? 丁可馨不得不返厂上班去,一想到烘纱车间,她就浑身难受。 再不回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就会立马被人顶替。 她跟赵家的婚事儿,假如没有告吹,丁可馨就能离开秦棉二厂,去供销社上班。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 她恨赵明远、恨白雪、恨于敏,恨跟赵家有关系的每一个人…… 丁可馨愤懑不已,凭什么遭人唾弃的总是她? …… 天色将晚,丁可薇到钢厂家属院时,丁家父子都出门遛食去了。 大姐气色比之前好多了,李月娥正穿针引线。 “妈,大姐。” 丁可薇打了声招呼,给自己找了把圆凳,坐到母女身旁。 李月娥穿好了线,瞟了老三一眼。 “你咋跑回来了?” 听丁母的口气,老三没往心里去,对丁可馨说: “大姐,我想跟你是个事儿。” 丁可馨看都不看她一眼。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母女俩的口气,还真是如出一辙。 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先用钱爱民这支钩,把大姐钓上来再说。 “我们副厂长看上你了。” 老三话一出口,丁母也不缝衣服了,大姐也正眼儿瞧她了。 “副厂长?谁呀,我又不认识你们厂里的人。” 大姐不知老三搞什么幺蛾子。 李月娥插嘴道: “你们领导,咋能知道可馨呢?老三,你别瞎咧咧。” 丁可薇看着李月娥手里的衣服,上面绣着‘秦棉二厂’四个大字。 “我姐去过我们厂,会计科的钱主任,也就是我的直属领导,碰见过她几次。这钱主任呢,又是副厂长的小姑,所以她让我问问大姐的意思。” ‘副厂长’三个字,掉在丁可馨的耳朵里,比样板戏好听多了。 丁母是过来人,不信天上掉馅饼这种好事儿,她比大丫头谨慎些。 “那副厂长多大年纪,家里什么情况。” 大姐没说话,丁可薇嗯嗯哼哼地也不直说。 李月娥一把拽过丁可薇把玩的衣服扣子说: “问你话呢,哼唧什么?” 丁可馨一双大眼,扑朔朔地看着老三,像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副厂长,也是最近才升上来。年纪约莫有个三十五六的样子。” 大姐还没说话,李月娥就叫出声来: “那么老!不行不行,比你姐足足大了十四五岁,这说出去不得叫人笑话死。” 丁可薇见她反应这么大,也就不打算再继续讲下去。 “哦,那我明天跟钱主任说一声,就说咱家不同意。” 李月娥斜着眼儿,把老三厉害了一顿。 “你是脑子缺根弦还是怎地?啥样儿的人,都给你姐介绍?” 丁可薇老大不高兴地看着李月娥,坐在一旁的大姐却没母亲那么生气。 “老三,你们这副厂长是离过婚?” “这个没有,他老婆患癌症死的。” 她不愿说太多,省得李月娥跟只狗似的咬她。 大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 “还有呢?” 还有…… 丁可薇看着大姐的脸,她明显想知道更多。 既然大姐对一个上了年纪的鳏夫,没那么排斥,就证明还有的谈。 “他有仨儿子,父子四人住在面粉厂新盖的家属楼里。听说新楼的房子,都装了暖气,冬天可暖和了。” 李月娥又是一声惊叫: “仨儿子,我滴个娘类。这……这绝对不行。” 大姐又问: “那你们副厂长一月能开多少工资?” 见大丫头穷追不舍地问,李月娥无比恼火。 “你还问这些干嘛?人家就算一个月挣千儿八百的,跟你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就这种死了老婆,还带着仨拖油瓶的老男人,你想都不许想!” 丁可薇看着大姐,为难地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妈,你这么着急上火干嘛~这不是闲着没事儿,随便聊聊么!” 大姐根本听不进丁母的劝告。 老三的话里,她只听到了‘副厂长’,‘有暖气的新房’。 她需要听到更多,她想听到的内容。 “你们副厂长,是不是长得……一言难尽?” 丁可薇在厂里见过几次钱爱民,从女性的审美眼光来看,他的长相就是典型的干部风~ “还行,我觉着不难看。” 大姐调侃道: “那你们领导,咋不把你介绍给他呀?” 丁可薇听到大姐的话,简直惊呆了。 “姐,我今年才十七。就比副厂长的大儿子,大了六岁。你觉得合适吗?” 见老三傻乎乎的模样,丁可馨意犹未尽地点点头说: “那倒也是。” 大丫头是从自个儿肚子里出来的,她盘算什么,当妈的能不知道? 李月娥苦口婆心道: “丫头啊,你可千万别以为跟了有本事的男人,住在大房子里,就是嫁得好。妈跟你说,带孩子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大姐打断丁母的话,反驳道: “找男人不找有本事的,难道找窝囊废?” 丁可馨一句话,堵的李月娥攒眉苦脸。 看着母女俩呛呛,老三默默地站在大姐这边说: “现在这个环境,踏实能干的年轻人也不少,可是各个单位上升渠道窄,若没点手段什么的,也就只能当一辈子工人了。我觉着,副厂长是岁数大了点儿,可他毕竟是领导。说不准~以后会升厂长呢。” 大姐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丁可薇继续说: “他虽然有仨儿子,但我们要从好处想呢,大姐就少了必须生儿子的压力,毕竟生男生女也不是女的能说了算的,这得看命。” 丁可馨琢磨着老三的话,心里有了想法。 “你们副厂长叫什么?” “钱爱民。” 大姐低着头,把‘钱爱民’三个字,反反复复地念着。 李月娥理解不了大丫头的想法,她只能坚持己见。 “可馨,你别跟他见面。这事儿不管成不成,都会叫外面人笑话的。” 丁可馨一听到‘笑话’二字,突然对李月娥咆哮道: “我早就被人笑掉大牙了,还怕人笑话?谁爱笑谁笑去……我的事儿,跟他们有关系吗?” 这场谈话可真够累的。 丁可薇不搭腔,等着大姐平静下来,好给她的答复。 “姐,那你啥意思?” 丁可馨斩钉截铁地说: “去,这么好的机会,为啥不去?” 第69章 仨儿子是他的心头肉。 包仓城的火车站旁,设立了检查岗,由几名公安严格把守。 包仓城的汽运站旁,从一九五九年颁发《关于制止农村劳动力盲目外流的紧急通知》文件后,便建起了盲流所。 何为盲流? 就是指为逃荒、避难或谋生,从农村常住地迁徙到城市、无稳定职业和常住居所的人。 一个人从自己熟悉的家乡,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发展。 这在七零年代,根本是不存在的。 如果有人要出远门,首先要到单位、街道办,或是所在公社,开具出行的相关证明。 还要带上自己的工作证以及户口本。 等到了目的地,还会有公安巡检,一旦发现可疑人员,便会立即逮捕。 在对t务,j谍高度警惕的日子里,老百姓们安分守己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丁可薇不是没想过离开包仓…… 毕竟老丁家的人,确实挺让她无语的。 可自己的工作,是好友赵小芬帮忙找的。 再说了,她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帮助原主留在包仓。 思前想后,丁可薇只好留在这座城市,与极品家人们斗智斗勇。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自从住进面粉厂的单身职工宿舍后,麻烦事儿确实少了许多。 “那可太好了。小丁啊,钱副厂长要是跟你姐成了,我得好好谢谢你才行。” 一听小丁的大姐,愿意跟自个儿的亲侄儿见面。 钱主任热情无比地拉着小丁的手。 “我也没帮什么忙。钱主任,您别客气。” 丁可薇在领导面前,态度一向谦和。 钱主任就喜欢她伶俐乖巧的模样。 …… 下了班,钱主任没回家,直接去侄子那儿报喜去了。 这会儿,钱爱民正在厂里,跟几个部门领导开会。 走进门的钱主任,闻到屋里臭气熏天的,立马掩住了鼻子。 “大怪,你爸呢?” 钱主任看见她的大侄孙,手里握着一把干挂面。 “咋又吃挂面呢?” 大怪仰起脸: “小姑奶奶,我爸还没回来呢。二怪跟三怪饿了,我忘了把食堂饭票放哪了……” 五岁的三怪,正聚精会神地趴在床上,看八岁的二怪做弹弓。 屋里凌乱不堪,书本和脏衣服扔的到处都是。 厨房里,用过的碗筷,堆得老高,苍蝇围着锅台乱转。 钱主任放下挎兜,袖子一卷说: “把挂面收起来,赶紧写作业去。小姑奶奶给你们整点吃的。” 大怪嗯了一声,又把挂面放进橱柜里。 钱主任擀了面,心想要是亲侄儿能赶紧娶个媳妇回来,这仨小子也就能吃上口热乎的了。 钱爱民回到家,一推门看见小姑来了。 “姑,你咋来了?” 钱主任嗔怪道: “我再不来,这仨小子就又得吃挂面喽。” “我不是给大怪留饭票了吗?” 钱爱民放下公文包,在脸盆里洗了把手。 钱主任围裙都没摘,赶紧把案板上晾着的面条给侄子下进锅里。 “你也没吃?我整了点干捞面,你将就吃两口。” 钱爱民一听,眉头舒展开来: “早就想吃小姑做的干捞面了。食堂的饭菜,油水还行,就是味道差了点儿。” 钱主任把面端到桌子上,对仨小子说: “你们去里屋玩,我跟你爸说点儿事儿。” “不就是要给我们哥几个找后妈么,用得着背人吗?” 大怪横眉冷眼地看着小姑奶奶。 钱爱民冷着脸,眼儿一瞪,仨小子就怵了。 “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儿插嘴的份儿,都给我进去!” 大怪推着二怪,二怪推着三怪,跑进里屋。 ‘嘭’地一声,关上了门儿。 钱主任把丁可馨的基本情况,跟侄子说了一遍。 “父母都是工人,自己又在秦棉二厂工作。家里条件也还说得过去,姑娘长得也亲。” 钱爱民一边思量,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 “行,我知道了。” 侄子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弄得钱主任一头雾水…… “你知道什么呀?你看看这屋儿,像是人住的地方吗?你那袜子撇的到处都是,臭的人都喘不过气儿。这么好的房子,都被你给糟蹋了。我就问你一句。见,还是不见?” “姑,我先想想,咱过两天再说。” 钱主任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又苦口婆心地说: “爱民啊,姑知道。你刚升上去,眼下还有的忙。可大怪他们,也都是长身体的年纪。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给这个家找个帮手,你懂吗?” 钱爱民猛吸了一口烟,笑着说: “姑,你说的,我都懂~等忙完这一阵,我啥都听你的。” 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钱主任一脸不悦地说: “一阵儿是多久?上次给你介绍寡妇,你嫌人家死过男人。又给你介绍了一个离过婚的,你又嫌人家带孩子?现在,就连大姑娘,你都看不上了?我可告诉你啊,这次介绍的这个,人家不但没结过婚,并且缝纫手艺也是秦棉厂数一数二的好。娶了她,你跟你仨儿子,一年四季的新衣裳不就不用愁了吗?” 钱主任的嘴,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钱爱民为了打发走小姑,便勉强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见他点了头,钱主任也就放宽了心,背起挎兜回家去了。 原本,钱爱民并不考虑再娶。 可自从他升了职,这厂里的会,是一天比一天多。 有时候,他自己都忙得顾不上吃饭,更别说照顾仨儿子了。 父母年事已高,都生活在大哥家。 亲戚们又都有自己的孩子要照看。 自从妻子死后,仨儿子没少吃百家饭。 钱爱民跟孩子们的衣服破了,还得找邻居家的大嫂子小媳妇帮忙。 每次,他都点头哈腰,低声下气地跟人家道谢。 现在,除了续弦,他确实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生活在这样的年代,他又不能请人帮忙打扫家务。 若被人举报了,钱爱民不得被按上个走资派的罪名…… 仨儿子是他的心头肉。 他怕,孩子有了后妈,日子会更苦。 钱爱民又给自己点燃一根烟,他暗自感叹: 哎,要是她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第70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可怎么办。” 白雪看着茅房破裂的污水管,捂着口鼻问赵明远。 他拉着雪儿的手往外走,不想让她看到令人呕吐的秽物…… “我再想想办法。” 出了军工所的大门,赵明远骑车载着雪儿,把她送去包仓医院上班。 他们的居住条件太差了。 现在,正值伏日天。 跟赵明远家只一墙之隔的茅房,散发着难闻的屎尿味儿~ 他跟上面的领导请示了好几次,可问题一直没能得到解决。 这背后的始作俑者,赵明远心知肚明。 自从搬来这里,雪儿的状态明显变得消极了…… 可她还是强装出幸福乐观的样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 赵明远告诉自己,他必须改善眼前的居住环境。 等雪儿晚上回来了,就跟她商量搬出去住。 …… 跟钱爱民见面那天,丁可馨正好调休。 她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下身搭配一条蓝色的工装裤,走到国营饭店。 见着钱爱民的第一眼,她想到的词就是‘气派’。 原本,来跟姑娘见面的钱爱民,不愿刻意拾掇自己。 是他小姑,忙忙活活了一上午。 安排钱爱民洗澡、理发、着装等一系列琐碎的事儿。 “你是……丁可馨同志?”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扥了扥衣服,声音浑厚无比。 “嗯。” 丁可馨矜持地站着,瞥了眼他左腕上戴着的手表。 表蒙子上,有朵小花儿的图案,丁可馨晓得这是梅花牌手表。 可萱婆婆也有一块,听说要三百多块呢。 “你好,我是钱爱民。” 她颔首微笑,静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你好。” 钱爱民听了小姑的话,让理发店给自己捯饬了个大背头,再抹上发油,头顶锃亮。 “我的情况,你大概都了解了?” 丁可馨眼睛一转说: “也就一知半解。” 钱爱民笑着说: “没事儿,以后接触多了,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呐,其实很简单。” 见着丁可馨的第一眼,钱爱民就看上了。 他前妻是个眉清目秀的女人,即便他现在是拖着仨儿子的鳏夫,可也有自己对另一伴的审美标准。 丁可馨挽着耳边的碎发,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服务员上齐了菜,钱爱民招呼道: “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就随便点了些,别介意啊。” 看着红烧排骨,糖醋鱼,丁可馨说: “让您破费了……” 当下,二人边吃边聊,彼此间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 丁可馨吸取上次教训,决定加快跟钱爱民领证结婚的步骤。 钱爱民的小姑出面,跟丁家谈两人的婚事儿。 丁友贵皱着眉头说: “爱民他姑,这事儿先别急。我呀,再回去问问我那大丫头。结婚,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 钱主任听了这话,自知女方父亲有想法,也不好再继续坚持,就回去听信了。 大丫头说风就是雨,非要跟这种人结婚。 丁友贵怕她后悔,跟李月娥两人又劝了一番。 “丫头啊,你一过去就给仨小子当后妈,你心里能痛快吗?” 丁可馨哪里听得进去。 “爸,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他们会知恩图报的。” 李月娥摇着头说: “哎!你没生过孩子,不知道带孩子有多难。丫头,听妈一句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跟你爸不会怪你。” “说来说去,你跟我爸就是嫌弃人家带孩子。我觉得老三说得对,他有儿子是好事儿,我将来要是生不出仔,我也没啥压力不是。你跟爸,就把心放肚子里,我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见丫头铁了心,丁友贵只得提醒道: “丫头,你一旦嫁过去,以后在钱家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你爹妈可是想帮,都帮不了你啊。” 丁可馨瘪着嘴说: “钱爱民的妈早死了,他爹又一直在他大哥那儿。我能受啥委屈?我也不用向可萱那样儿,还得小心翼翼地处理婆媳关系。” 大丫头决心已定,丁友贵跟李月娥这两头老黄牛,是咋都拉不回来。 没法儿,只能依了闺女的心。 …… 钱爱民是二婚,跟丁家表示,婚礼他不想大操大办。 起初,丁友贵跟李月娥是死活不同意。 “你是二婚,我闺女不是。哪有你这么办事儿的?” 正当丁家父母吵闹不休,丁可馨出面了。 “不办就不办,日子又不是只过眼前。只要爱民以后对我好,这婚礼办不办,我看都一样儿。” 大丫头的一句话,气的丁友贵夫妻俩七窍生烟。 丁可馨才没那么笨,她之所以答应钱爱民不办婚礼,是因为他给自己买了块梅花牌的手表。 款式比可萱婆婆的样子时髦多了。 那只表,花了钱爱民四百多块钱! 大丫头就这么匆匆忙忙地结婚了…… 钱爱民带着仨儿子在国营饭店,请岳丈一家吃了顿饭,就算了事儿。 所有的好处都落到了丁可馨的手里。 她把赵家送的缝纫机搬进了新家。 钱爱民为了她上下班方便,给她又置办了一辆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大怪和两个弟弟,对这个新妈的到来,多少有些不适应。 “丁阿姨。” 丁可馨抽搐着脸部肌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大怪、二怪、三怪,以后要管我叫妈,知道吗?” 仨小子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丁可馨顿时垮下脸。 “你们笑啥?有啥好笑的?” 大怪指了指矮柜上,妈妈的遗像说: “丁阿姨,你看……我妈长那样。” 看着钱爱民的前妻遗照,丁可馨气得说不出话来。 二怪最坏,他学着从外面偷听来的话说: “我爸娶你。是让你给我们哥仨当老妈子,不是当妈。知道吗?” 她才刚进门儿,这仨小子就想给她个下马威? 丁可馨才不上这几个孩子的当呢。 她俯下身,笑里藏刀地说: “老妈子会睡在你爸的床上吗?” 大怪一听,气红了脸。 “不要脸!” 丁可馨怒从心起,拽着大怪的衣领呵斥一声: “小混蛋,你骂谁不要脸呢?” 二怪和三怪,一看哥哥被后妈拿住了,扯开嗓子就大喊: “打人了,虐待孩子啦,快来看啊……后妈打人啦!” 第71章 明远哥哥,就是我的玉衡星。 “我们是保密单位,你又是单位的科研人员。你觉得,你搬出去住,合适吗?” 领导对赵明远提出的要求,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不是我想搬出去。我屋子隔壁那茅房,污水管破了快有一个多星期了,这事儿我也跟您反映过多次,可是没人处理啊。” 赵明远的态度,明显是对领导表示不满。 “你是跟我反映过,可处理问题总得有个过程。就算是换一颗螺丝钉,那也得上级领导层层审批。怎么?小赵,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看法啊?” 领导怒气填胸地看着赵明远。 “我不是那个意思。领导,您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三伏天,茅房那味儿有多冲,我就不想多说了。要不这样,您辛苦一下,把我的屋儿调到楼头水房隔壁那间,你看行吗?” 听了赵明远的话,领导又干笑了两声。 “明远啊,不是我说你。住哪个屋不是住?今天给你一换,明天就又有人嚷嚷着换,你说我的工作还怎么进行?再说了,年轻人吃点苦也是一种锻炼。毛主席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你要实在等不及,就自己想办法,把茅房的污水管修好,不就得了么?” 站在领导办公室,听了一堆废话的赵明远,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种时候,别对自己的环境挑三拣四的,我是你领导,自然不会说你什么,要是被心怀不轨的人听见你给所里提这么多要求,非得给你按个走资派的罪名!只有资本家才享乐,我们无产阶级就是要苦中作乐,知道吗?” 赵明远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雪儿拉着他的手问: “明远哥哥,领导是不是不同意我们搬出去住?” 他低着头不说话,白雪猜中了他的心思。 “以我的工龄和目前的情况来说,医院本应该给我分配住房的。可是你爸跟张院长关系那么近,我估计我也申请不到房子。” 窗外的知了‘呜嘤呜嘤’地叫着。 隔壁茅房传来的阵阵恶臭,让赵明远难以忍受…… 其实,除了赵明远,楼里整层的住户,早就盼着所里领导,给茅房更换新的污水管道。 只不过因为新搬来的小赵,离茅房位置近些。 所以大家像是暗中商量好似的,都盼着赵明远能当这只出头鸟。 毕竟,个人生活出现的问题,所里领导往往也不怎么会重视。 赵明远拉起白雪的手说: “雪儿,我们逛街去。” 白雪看着他,一脸迷惑。 “这时候,逛什么街呀?” 嘴上虽是这么说,人却被赵明远拽出门外。 赵明远骑上自行车,载着白雪离开军工所,一路奔着供销社驶去。 城东区供销社离军工所最近。 为了避免见到于敏,赵明远带着白雪绕道而走。 到了包仓城北的国营商店,赵明远拉着白雪买了一条白色的面纱蚊帐,又给她买了一支冰糕。 “你买蚊帐干嘛?家里不是有艾草吗?” 赵明远神秘兮兮地说: “晚上你就知道了。” 两人去惠民公园又散了会儿步,直到天快黑了,赵明远才载着白雪回了军工所。 “明远哥哥,我都走累了。你干嘛一直拉着我在楼下溜达?” 白雪揉着酸胀的小腿肚,噘着嘴对赵明远表示不满。 赵明远让她坐在石阶上说: “今晚,我俩不回屋睡。” 雪儿张大嘴巴,惊讶地问: “不睡屋里,睡哪?” 赵明远指了指天台。 白雪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 “哦~,这就是你为什么买蚊帐的原因,对不对?” 赵明远点点头说: “你在医院忙了一天。回到家里,还不能好好休息,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身体会吃不消。” 白雪像小猫一样,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还好啦。医院不忙的时候,我就悄悄躲在休息室里,躺一会儿。反正,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赵明远心疼地轻抚着白雪的黑发。 夜里,保卫科的巡查工作结束后,赵明远扶着白雪,顺着梯子爬上楼顶。 他把凉席、被褥、蚊帐还有艾草,统统拿上天台。 “白天晾衣服,晚上挂蚊帐。” 白雪‘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别笑,快过来帮忙。” 两个人拉着蚊帐的四角绳,直展展地绑着晾衣绳上。 赵明远把两床被褥铺在凉席上,又点燃艾草接着脸盆,把周围仔仔细细地醺了一遍。 “雪儿,快进来。” 白雪爬进蚊帐,躺在赵明远的怀里说: “你什么时候想出的这个法子?” 赵明远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 “知了叫的时候。” 晚夏的凉风,阵阵袭来。 白雪仰望着头顶的夜空。 “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明远哥哥,你快看。流星!” “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白雪激动不已地指着天空。 “就在那个地方,刚刚‘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赵明远指着北斗七星说: “那颗星星真亮!” “我认识,是北斗星。” 赵明远轻轻刮了一下白雪的小翘鼻说: “傻瓜!那颗星星叫玉衡,是北斗七星里面最亮的一颗。” 白雪笑着说: “明远哥哥,就是我的玉衡星。” …… 一大早,钱主任提着黄桃罐头,和一袋大白兔奶糖来到丁可薇的办公桌前。 “主任,您这是干什么。这我可不能收。” 见小丁想要推却自己的一片好意,钱主任说: “一点心意,你快收着。” 丁可薇赶忙说: “我也没做什么。” 钱主任满脸堆笑地说: “哎呀,你赶紧收着。推来搡去的,待会儿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钱主任这么一说,丁可薇也就不客气了。 “谢谢主任,这罐头我就收下了。至于这糖,您留给那钱副厂长那仨小子。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听了小丁的话,钱主任很是欣慰。 “也行。我就替那仨兔崽子,谢谢你这个小姨了。” 听到‘小姨’的称呼。 丁可薇红着脸,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第72章 姐俩结了婚,家里消停多了。 黄桃罐头是丁可薇的最爱。 下班后,她提着布兜走到面粉厂门口。 赵小芬推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站在树荫下等她。 丁可薇拍着座椅问: “诶呦,买自行车啦?” 赵小芬喜不自禁地点点头。 “你试试?” 丁可薇把布兜递给她,赵小芬手里一沉,问道: “装的啥呀,跟秤锤似的?” “好吃的。” 赵小芬打开一看,乐了。 “黄桃罐头!” 骑着自行车的丁可薇。在面粉厂门口溜了一圈儿,回到赵小芬身边。 “这罐头别人送的。待会儿找个好地方,咱俩一块吃。” 丁可薇把车子还给赵小芬。 谁知,她摆了摆手,笑得一脸勉强。 “你骑,你带我。” “你买的,当然是你骑了。” 赵小芬不好意思地看着丁可薇,低声细语地说: “我不会骑车。” 丁可薇一脸问号: “你不会,你买什么自行车啊?你别告诉我,你是一路推过来的啊~” 赵小芬扭着身子,撒娇道: “哎呀!你手把手的教一教,我不就会了嘛~” “呃……行,你先上车。” 丁可薇带着赵小芬在包仓市的城东转了一大圈儿。 傍晚,两人在鹦鹉塔的象棋石桌上开罐头。 “看你最近日子挺滋润啊!” 赵小芬一边拍着罐头盖子,一边问丁可薇。 “是啊,自从那姐俩结了婚,家里消停多了。” 为了吃罐头,赵小芬的手掌心都拍红了…… “给我。” 丁可薇托着瓶底,将罐头倒扣过来,在石桌上向外磕了几下,又将瓶子摆正,使劲一拧,盖子还是打不开。 “咦!奇了怪了……” 赵小芬看她一脸纳闷说: “算了,咱去找把起子?” 看来,这种开罐头的方法,不太适合七十年代的罐头瓶啊。 两个人又找到一家国营商店,让店里的男同志帮忙打开…… 回到石桌前 丁可薇忙从布兜里,摸出提前装好的筷子,递给赵小芬。 两个人边吃边聊。 …… 姐俩嫁了人,丁家又闲出一间屋儿。 建国是个男的,在家时也是跟在丁友贵屁股后面转悠。 屋里屋外,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到了李月娥一个人头上。 “我说,咱把老三叫回来住。屋里冷冷清清的,怪没意思。” 晚饭期间,李月娥掰了半个玉米面馍馍,就着咸菜吃了一口。 丁友贵一听,对妻子说: “老三上班离家远,我看还是算了。” “都在市里,能有多远?” 李月娥白了丈夫一眼。 “老三要是住家里,上下班都得搭公交,不要钱啊?孩子回来晚了,都跟不上饭点儿。你把她整回来干嘛?” 丁友贵嘴里的饭还没咽干净,就给妻子训了一通。 李月娥心想,叫老三回来,是为了叫她洗衣做饭,收拾屋子。 又不是叫她享福来的,丁友贵还考虑那么多干啥。 “老二女婿不就是开二路车的么,叫他帮忙给老三办张月票不就得了。” 听了妻子的话,丁友贵沉下一口气说: “咱凭啥找人老二女婿?当初二丫结婚的时候,她婆婆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咱这一家。你现在还上赶子,叫人家帮忙。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李月娥一听,不愿意了。 “这算帮的啥忙?老三就先办张月票,等她攒够钱了,买个自行车上下班,不就方便了么?” 丁友贵一脸烦躁地说: “我不跟你在这扯……你自己跟老三讲去。” …… 丁家召唤老三,准没啥好事儿,特别是她妈李月娥。 有了前车之鉴的丁可薇,先在空间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泡泡浴,又吃了两碗燕窝,换上打满补丁的蓝色工装服,去了钢厂家属院。 “老三,吃过了。” “吃过了,妈。” 丁友贵知道老三今天回来,妻子要跟丫头说搬回家住的事儿。 待会儿,母女俩肯定少不了唇枪舌战一番。 为了耳根清净,丁友贵带着建国去了老李头那儿。 “老三,你大姐跟二姐都成家了。那间屋现在空着也没人住,妈的意思,是想让你搬回来。” 丁可薇心里一阵‘呵呵呵呵呵’。 “妈,咱家离我上班地方太远了,这不太方便。” 李月娥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 “咋不方便?你二姐夫就是开二路车的,到时候让他顺路捎捎你,不就行了。” 丁可薇无奈地挠了挠头。 “这不太好。公交公司也是有规定的,那车也不是二姐夫自个儿的,咋可能说捎就捎呢?” 听了老三的话,李月娥拍着胸脯说: “这你就别管了,我去跟你二姐说。” “千万别……妈,我二姐那心眼儿,要是知道二姐夫天天接送我上下班,还以为我俩有一腿呢。你可千万别找我二姐。” 李月娥一听不愿意了。 “你二姐不是那号人,你别胡说。” 丁可薇汗颜,她这个妈本来就是个偏心眼儿,哪能觉得老二不好。 “行,算我胡说。妈,那间屋还是给我大姐,二姐留着。她俩是成家,又不是跟老丁家永别。万一哪天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李月娥是见缝插针,见招拆招。 “这个……妈也想到了。她俩要是回来了,你还睡咱厅堂的那张行军床。我买的这个桌子,也是个折叠的。收起来,就能放下一张床。还跟以前一样。” …… 亲妈啊! 绝对是丁可馨、丁可萱的亲妈。 这么损的招儿,李月娥也好意思说出来。 幸亏丁可薇帮大姐找了个好家。 丁可薇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妈,你咋糊涂了。我大姐回来,能是一个人吗?钱副厂长那么忙,她咋可能把仨小子扔家里不管呢?” 李月娥一拍脑门叫道: “哎呀!你不说我倒给忘了。真是的,你姐嫁谁不好,非得嫁这种人。” 见她一脸愁苦,丁可薇添油加醋道: “还有啊……家里逢年过节的,我大姐一家来五口,二姐一家来两口,这就七个人了。再算上你跟我爸,还有我大哥。一屋子要住十口人,屋里都没有下脚地儿。您还叫我搬回来?” 老三一顿分析,说的李月娥哑口无言。 其实,丁可薇也挺纳闷…… 钱副厂长那仨儿子,在面粉厂家属院,是出了名的‘鬼见愁’。 最近这三头怪,咋没啥大动作呢? 第73章 过日子,不比搞生产简单。 新婚夜,刚过门的小媳妇,还没脱衣服呢,钱爱民就精赤条条地钻进了被窝。 “可馨,快上来。” 丁可馨瞅着他心急火燎,抓耳挠腮的死德行不吭声。 白天,她那种风光无限的感觉,现在就像拔了气芯的车胎,一下就蔫瘪了。 钱爱民的形象也从‘气派的领导’变成了‘猥琐老男人’。 “你咋啦?心里有事儿?” 见媳妇不理他,钱爱民撩开被子,坦露着膀子就要拽丁可馨的手。 丁可馨一把甩开他,一双冷眼死死盯着门外矮柜上的照片。 钱爱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立马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他穿上凉拖,悄悄走到仨儿子的屋门口,趴在玻璃上扫了一眼。 大怪自个儿睡一张床,二怪跟三怪打对脚。 仨儿子睡得可香了,磨牙的磨牙,放屁的放屁……跟小猪仔似的。 钱爱民嘴角上扬,笑得看不见眼儿。 他找出一块白布,把前妻遗照一裹,收进大衣柜里。 “这下如你的意了。” 丁可馨见他嬉皮笑脸地跟自己示好,不情不愿地解着自己的衬衣纽扣。 钱爱民见状,一咕噜爬上床,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裤衩子。 …… 作为刚上任的领导,即便是在婚期,也得参加厂里的重要会议。 一大早,钱爱民洗了把脸,拿起公文包准备去办公室。 刚出门,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钱爱民放下手里的包,匆匆把前妻的遗照,又摆回原来的位置上。 然后蹑手蹑脚地趴在儿子们的玻璃窗上,往里窥了一眼,才安心离开。 睡醒的丁可馨,想起昨夜的经历,怅然若失地翻了个身。 哎!这男人啊,没了身份、地位、金钱、和名望的包装,真真啥也不是。 事到如今,她只能安慰自己:跟谁睡,不都是睡。 正当她自怨自艾地起床准备洗漱时,又看见矮柜上,那死女人的照片。 气得丁可馨把木梳,狠狠扔在了钱爱民前妻的‘脸上’。 仨小子听见动静,纷纷跑了出来。 大怪一看,相框玻璃裂了好几条缝儿,跑上前就把照片抱在怀里。 二怪指着丁可馨: “坏女人,你敢打我妈?你给我等着……” 丁可馨紧紧攥着两个拳头,跟大怪他们对视。 三怪光脚片子跑回屋儿,把二怪的弹弓找了出来。 “哥,给你。打死这个坏女人!” 二怪接过弹弓,两指儿夹着小石头,对着丁可馨的脸一阵猛打。 气得丁可馨一面用手挡,一面扑过去抓二怪。 钱副厂长家可真够热闹的~ 同楼的住户,为了听真切点儿,好几家都敞着门儿。 大怪领着二怪、三怪逃学了…… “钱副厂长,学校来人捎话,说大怪兄弟几个没去上学。” 钱爱民掐灭手里的烟,皱着眉头回了句: “我知道了。” 跟厂长打了声招呼,钱爱民就匆匆赶回家。 推门一看,满屋子狼藉不堪,像是被人给砸了。 他跑遍了整个家属院,也没找到儿子和媳妇。 钱爱民急得满头大汗…… 直到中午,小姑钱主任领着仨小子去了钱爱民的办公室。 “都死哪儿去了,害我找了一晌午?” 气得钱爱民上手就给了大怪一耳刮子。 大怪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豆大的眼泪砸在黑黢黢的小脸上。 钱主任一把搂住大怪,冲钱爱民喊道: “你有病啊,打孩子干嘛?” 见大怪用手背摸着泪儿,二怪跟三怪躲在小姑奶奶身后,不敢看他,钱爱民气的坐在椅子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钱主任抱着仨侄孙说: “今早,大怪来找我。说你媳妇把他妈的照片弄坏了,问我咋办。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说你打孩子干嘛?” 钱爱民叹了口气,问儿子: “大怪,照片呢?” 憋着一肚子怨气的大怪,背过脸去不理会父亲的问话。 三怪刚想开口,被二怪照背上抡了一拳,给打哭了。 “二怪,你打弟弟干嘛?” 钱爱民怒斥一声,钱主任赶忙用身子挡住二怪说: “照片让我送照相馆去了,回头换好了相框再取回来。” 听小姑这么一说,钱爱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钱主任从布兜里掏出几张饭票,递给大怪说: “大怪,你带弟弟去食堂吃饭。小姑奶奶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你爸。” 大怪接过小姑奶奶的饭票,推着二怪,三怪出了钱爱民的办公室。 钱主任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儿说: “新媳妇跟这仨小子,搁不到一块,你得想办法。” 钱爱民抽了口烟,吐出一团白雾。 “姑,我能有啥办法?这婚是结了,可日子还跟以前一个样儿。” 钱主任不同意侄子的说法。 “咋能一样儿?家里多了个女人,日子肯定比过去好呀。只是新媳妇没当过妈,不知道咋带孩子。你得多上上心。” 听了小姑的话,钱爱民苦笑一声: “哎,还不如我们爷们儿四个过呢。” 钱主任从钱爱民的话里,多少听出些悔意。 她耐住性子说: “别说丧气话。姑跟你说,过日子,不比搞生产简单。你跟可馨都得用心经营,才能把这个小家过好。” 钱爱民接过小姑的话: “要是过日子跟搞生产一样,我就用不着发愁了。” 钱主任为了帮侄子解忧,想了想说: “要不这样,我把仨小子接到我家去住一段时间。你跟可馨先过你们的小日子。等夫妻俩有了感情,你就开诚布公地跟她好好谈一谈。” 钱爱民抬起头,看着小姑不好意思地说。 “姑,仨小子皮得很。放你家,我怕给你惹事儿。” 钱主任笑着说: “屁大点儿孩子,能惹出啥事儿来?给我惹事儿,总好过给你跟可馨惹事儿。你说你夹在中间,多难做。” 钱爱民打小就跟小姑亲,他知道小姑心疼自己,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钱主任又嘱咐道: “爱民,你工作上的事儿,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可馨一直在秦棉二厂做临时工,这眼看着也快有一年了。到现在,厂子还没给她转正。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你该帮衬的时候,还是要帮衬着点儿。知道吗?” 钱爱民点点头说: “姑,我心里有数。” 第74章 嫂子,要不……我晚上陪你吧? 从噩梦中醒来的丁可薇,惊出一身冷汗…… 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重生七零:白莲花的前世今生》。 书中描写了一段关于白雪被害的情节,竟与她梦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 白雪没有去烂石镇,为什么还会遇害呢? 丁可薇怎么也想不通。 她又想起刚才的梦境,一只流着鲜血的大手,紧紧箍住白雪的脖子……直到白雪不再挣扎。 难道说,白雪有危险?! 丁可薇从厨房拿起一把面包刀,和一瓶辣椒油,扔进自己的布兜,匆匆出了空间。 她跟厂里请了一天假,坐着公共汽车去城西供销社找赵小芬。 “你咋跑来了?” 从玻璃柜里取针锥的赵小芬,看见丁可薇跑来很是意外。 丁可薇看着她手里的针锥说: “这个,给我也来一支。” 大娘接过赵小芬手里的针锥,又寒暄了两句,挎着小筐出门去了。 “你就是为了买这个,专门跑来的?” 赵小芬又从柜子里摸出一支针锥。 丁可薇摇摇头说: “不是,你赶紧跟领导请假,跟我出去一趟。” 赵小芬一看好朋友神色不太对,她也紧张了。 “啥事儿,非得现在吗?” 丁可薇见她磨磨唧唧的,急不可耐地说: “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赶紧的。” 一听关乎人命,赵小芬赶忙跟领导请了假,挎着布兜急匆匆就出了供销社的门儿。 丁可薇一把拉住她说: “改锥呢?不是让你拿把针锥么?” 赵小芬又跑回柜台前,摸了把针锥装进布兜里。 丁可薇骑着赵小芬的自动车,载着好友朝包仓医院驶去。 …… 七月一日,赵明远被所里,派去省城学习。 这一走,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白雪最近心里很不踏实,右眼皮儿也跳的厉害。 明远走后,她晚上就再没回过军工所。 包仓医院有了孩子的护士,就拜托白雪帮忙顶夜班。 这几天,白雪忙到很晚,后半夜的时候,就一个人睡在休息室里。 赶到医院的丁可薇,把车子停好对赵小芬说: “待会儿,咱俩进去后。你就跟里面的人说,你找你嫂子,知道吗?” 赵小芬听懵了。 “我,我……找她干嘛?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丁可薇耐心说道: “我跟你嫂子不熟,所以得你来一趟。” “说啥?” 看着好友发傻,丁可薇挤出一丝笑意。 “唠家常。” “唠家常?!” 赵小芬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丁可薇。 “咱俩请假跑来医院,就是为了跟我嫂子唠家常?丁可薇,你没事儿?” 丁可薇一脸笃定地说: “不仅要唠家常,还得守在医院等你嫂子下班。” “啊~” 赵小芬苦着一张脸,不明白丁可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丁可薇一时半会儿,跟赵小芬解释不清楚白雪的情况。 她只是预感白雪会有危险,至于能不能应验,这个谁也不知道…… 走到护士站,赵小芬跟白雪正好撞个正着。 赵小芬跟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不说话。 丁可薇掐了她一把。赵小芬揉着胳膊,叫了白雪一声嫂子。 白雪脸一红,有点手足无措。 这小姑子,她有点印象,跟明远领证结婚的第二天,赵小芬在军工所门口塞给她哥一口崭新的红色大皮箱,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跑了…… “你怎么来了?” 白雪软软糯糯的声音真好听。 “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赵小芬笑嘻嘻地不知说什么,看了看丁可薇。 白雪注意到赵小芬身边,站着一个五官小巧,皮肤白净的丫头。 “这是……?” “我是赵小芬的朋友,我叫丁可薇。” 白雪一听,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她突然想起来了,冷着脸似笑非笑地问: “丁可馨、丁可萱是你什么人?” 丁可薇老实交代道: “我大姐,跟我二姐。” 白雪将觑了她一眼。 “你跟你姐姐,长得可一点儿也不像。” 丁可薇笑了笑。 “都这么说,我早习惯了。” 赵小芬没由来地问了一嘴。 “嫂子,我哥平时接你上下班么?” “明远去省城有一个多星期了,我最近都住医院。” 丁可薇一听,便觉事有蹊跷。 “姐,你一个人住医院,不害怕吗?” 白雪听丁可薇这么一问,双手插兜没接话。 以前,她也常在医院过夜,确实没害怕过。 可最近这段时间,白雪一到后半夜,就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丁可薇一边捕捉着白雪的表情,一边向赵小芬使眼色。 赵小芬伏在她耳边问: “小薇,你啥意思?” 丁可薇两眼一翻说: “你跟你嫂子说,你晚上陪她睡。” 赵小芬正想替自己辩解,丁可薇一个眼神暗示,她只能做一个贴心小宝贝儿。 “嫂子,要不……我晚上陪你?” 白雪高兴是高兴,可她心里清楚,赵小芬晚上要是不回家,明远爸爸妈妈肯定要着急的。 “还是算了,叔叔阿姨会担心你的。” 丁可薇替赵小芬做了主。 “不会的,姐。等会儿,我跟赵小芬去找她妈,就说小芬晚上睡我宿舍。她妈准答应……晚上,我跟小芬一块陪你。” 白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俩: “你俩咋啦?怎么都要跑来跟我睡?” 小芬突然变激灵了。 “趁我哥不在,咱可以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就是就是。我也想听听,明远哥跟雪儿姐之间的故事。” 白雪笑得媚眼儿生花。 “行,那你们下午再过来。我先去趟病房。” 赵小芬开心地拉着丁可薇出了医院大门。 “咱先去跟我妈说一声,然后再到商店买点儿瓜子花生什么的。” 丁可薇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瓜。 “你真以为是开茶话会啊?” 赵小芬无辜地看着她: “瓜子不饱,是人心。晚上陪嫂子睡觉,不得给人家捎点零食什么的。” 丁可薇拍了拍车座说: “你带我。” 赵小芬又让给她。 “我现在能骑是能骑,可带不了人。还是你骑。” 丁可薇跨上自行车,又问: “那把针锥,揣你兜里。” 赵小芬不解地抗议道: “干嘛揣兜里啊,多扎手。” 丁可薇不耐烦地说: “叫你揣兜里,你哪那么多废话。” 直到事发前,赵小芬才明白过来,针锥原来不是用来捺鞋底的…… 第75章 白雪出事儿了。 包仓市军工所,承担着严峻的g防科研生产任务。 其设立的保卫科,更是江辉省g防工业办公室的直辖部门。 赵明远所在的工作单位,比整个包仓市公安机关的严密部署,还要高出几个级别。 但凡是一张生面孔,出现在军工所大门口,保卫科的同志就会立刻提高警觉性。 而包仓市医院,就不同了。 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每天进进出出的病患、探病家属,还有一些闲杂人…… 谁会知道,谁是谁? …… 夜半一点,赵小芬聊得口干舌燥,丁可薇也不住地打哈欠。 白雪是护士,因为经常上夜班,所以没觉得困。 正当人困马乏,整栋医院静悄悄地沉浸在黑夜中…… 突然,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赵小芬绷直了身子问: “什么声音?” 白雪看着窗棂上,一排排黑影说: “是蝙蝠。” 赵小芬一激灵,往丁可薇的身边挤了挤,咧着嘴说: “咦~,恶心死了。蝙蝠不就是会飞的老鼠吗?” 窗外的木框上,倒悬着三四只小小的黑影。 细细碎碎的声响,传入她们的耳朵。 白雪坐在架子床的下铺说: “之前没有蝙蝠。这几只,也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 “姐,你不害怕吗?” 听丁可薇问她,白雪笑着耸了耸肩。 兴许是几只蝙蝠的出现,夏夜的凉风吹得三个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休息室的灯,突然忽闪了两下。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丁可薇的大脑。 她绷紧神经,观察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窗外的蝙蝠在昏黄的灯光下,挪了挪爪子。 “你俩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查房。” 白雪站起身,端着医用托盘准备去巡视病房。 丁可薇赶忙站起身。 “姐,我陪你去。” 赵小芬莫名其妙地看着好友,嘟着嘴说: “嫂子巡房,你跟着干嘛去?” 白雪笑了: “不用,二楼病房没住人,一楼也就八九间,我很快就回来。” 丁可薇没接她的话,摊开手掌说: “针锥给我。” 看她蹙眉屏息的严肃样儿,赵小芬从布兜里赶忙掏出针锥。 丁可薇递给白雪: “姐,装你口袋里。关键时刻,用得上!” 原本白雪还强装镇定,可看到丁可薇手里的针锥。 她没说什么,便放进护士服的上衣口袋里。 这几天,每次巡视病房,她都感觉似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白雪也只不过是强装没事儿罢了。 赵小芬见丁可薇要跟着嫂子去,她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也去!” 丁可薇点点头,从窗台上拿起两只手电筒,一只递给赵小芬。 赵小芬仰着脸看了看头顶上亮着的灯。 “又没停电,你给我手电筒干啥?” “赶紧拿着。” 白雪出了休息室,赵小芬紧跟其后。 丁可薇从布兜里掏出面包刀,别在腰上,一手握着辣椒水,一手拿着手电筒紧跟了上来。 医院走廊尽头,传来滴答、滴答、滴答的水声,头顶的灯泡忽闪了几下就灭了。 整栋医院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白雪顿时消失在丁可薇的眼前…… 赵小芬的声音,像筛子里的大米儿,抖的厉害。 “小薇……薇你你……你在,在哪儿……哪儿啊?我我我,我害……害怕。” 丁可薇打开手电筒,一束光照在走廊尽头,却不见白雪人。 她故作镇定地说: “小芬,别怕!把手电筒打开。” 赵小芬借着光,呼哧带喘地追上丁可薇。 这时,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不好! 白雪出事儿了。 丁可薇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握着的手电筒也成了气氛组的一员,突然间不亮了…… 丁可薇满头大汗地拍打着接触不良的手电筒,脚下生风一般,快速跑向楼梯拐角。 赵小芬带着哭腔。 “小薇,等等我。” 就在手电筒恢复光亮的一瞬间,丁可薇看见白雪跌落的托盘…… 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推开楼道的门儿。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丁可薇看见一双白色护士鞋正拼命地踢蹬挣扎。 丁可薇顿时头皮发麻,她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遭遇。 她耳鸣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了手里的辣椒水。 丁可薇回头的一瞬间,把辣椒水不偏不倚地泼在凶手的脸上。 “呃……” 男人受到袭击的闷哼声。 凶手的眼睛,受到辣椒水的强烈刺激后,使他扼住白雪脖子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 白雪痛苦地张着嘴,两只手拼命掰扯着男人,那只流着鲜血的大手。 这场景,跟丁可薇梦境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她从背后抽出面包刀,凶手虽然看不见,却似乎能感觉得到。 他一脚蹬在丁可薇的膝盖上。 啊~ 丁可薇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面包刀也不知甩到哪儿去了。 着急忙慌的赵小芬,看着满脸辣椒水的凶手,死死钳固着白雪的脖子,她一下子就傻眼儿了。 白雪翻着眼睛,奄奄一息地望着上方。 还好,赵小芬缓过神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看到了白雪脚下的针锥。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捡起那把针锥,冲着凶手的心口,闭着眼睛捅了过去…… 啊…… 楼道里,回荡着凶手惨烈的叫声。 丁可薇拖着白雪的脚,把她从凶手的怀里,拽了出来。 赵小芬吓得瘫坐在地,凶手紧紧握着扎在心口的针锥,龇牙咧嘴的忍着疼痛。 丁可薇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小芬,快跑……” 赵小芬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丁可薇只得扔下白雪,去扶赵小芬。 丁可薇使出吃奶劲儿,可她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 眼看凶手长腿大脚的,就要扑过来了。 她只好掐着赵小芬的咯吱窝,先把她弄出去。 丁可薇三人就跟凶手隔着一道门,凶手在楼道,她们三人在走廊尽头。 这可怎么办? 别说赵小芬了,丁可薇都想哭…… 白雪大脑一阵缺氧,她躺在地上等待死神的降临。 楼道里,传来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打开了楼道的门。 两个彪形大汉问: “怎么回事儿?” 丁可薇终于松了口气,哭着说: “大哥,快报警。” 第76章 领导就是领导,果然是和稀泥高手。 凶手跑了…… 白雪虽然脱离危险,却出现了应激障碍。 丁可薇和赵小芬,被带回公安局协助调查。 这场惊心动魄的突发事件,给三个人的心理,带来了不小的创伤。 离开公安局后,丁可薇在空间躲了三天三夜。 赵小芬回到家,忍不住崩溃大哭。 从省城赶回包仓的赵明远,也第一时间陪在白雪身边。 …… 军工所家属楼的茅房,更换了新的污水管道。 这还是职工家属的功劳。 大家原本以为,小赵两口子肯定会首当其冲,因为茅房的问题发愁。 不成想,所里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安排赵明远去省城学习。 小赵媳妇,也守在医院不回来了。 天气是越来越热,茅房里的蛆虫大军,向着各家各户的门口发动进攻。 整层楼的家属,不得不齐心协力地跑到领导办公室。 几个膀大腰圆的妇女,硬是把负责人连拖带拽地拉进茅房,说问题。 领导一看,寡不敌众。 只得找人修缮好赵明远家隔壁的茅房。 经历了生死劫的白雪,也不跟赵明远说话。 “雪儿,你渴不渴,我给你倒口水喝。” 赵明远看着目光呆滞的爱人,心痛不已。 从他把白雪接回家起,她忘记了刷牙洗脸,也忘记了吃饭睡觉…… 每天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白雪所遭遇的不测,赵明远深思熟虑后,总觉得…… 这一切的一切,不像是巧合。 特别是他跟公安局了解情况以后,更加笃定这是一起人为事件。 从他被派到省城学习,再到白雪留住医院,都像是预谋好的。 这幕后凶手,似乎对他跟白雪的情况,了如指掌! …… 在秦棉二厂干了一年多的丁可馨,终于转正了。 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下班后,丁可馨回到面粉厂新家,问丈夫钱爱民。 “你是不是找我们领导了?” 钱爱民笑着搂过她的肩膀。 “转正了?” 丁可馨腾地一下站起身,从钱爱民的怀里挣脱: “谁叫你找我们领导的?你就不能在面粉厂,给我安排个工作。烘纱的活儿,我早就干的够够的了。” 钱爱民看着自己的娇妻,叹了口气。 “哎,我一个领导,怎好做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再说了,你能转正,也是秦棉二厂的领导对你工作上的认可。有什么不好?” 丁可馨头一偏说: “谁稀罕他的认可。反正,我就是不想待在秦棉厂。” 钱爱民见她如此固执,却依旧耐心地说: “可馨,你别这样儿!城里的工作不好找,面粉厂的人员指标,早就超编了。就算是革委会主任的亲儿子,现在也进不了我们厂。” 丁可馨气得把布兜扔在钱爱民身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厂长,当得可真够窝囊的。” 听到‘窝囊’二字,钱爱民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可馨,说话要注意分寸。别伤了咱们夫妻感情。” 丁可馨一扭脸,看见钱爱民冰冻三尺的目光里,暗含着浓浓地警告。 她虽有所收敛,可依旧不依不饶地说: “你能安排你小姑去会计科,就不能帮我找个办公室的活儿,你根本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钱爱民理直气壮地说: “我姑人家是中专毕业,当初是厂里直招的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可馨眼珠一转,她竟没想到那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居然还是个中专文凭。 她不服气。 “那丁可薇呢?她高中都没毕业,怎么就能进面粉厂的会计科?” 钱爱民哭笑不得: “你妹人家是招工考试,考进来的。那时候,我哪认识她呀!你别无理取闹。” 丁可馨为自己不值,明明找了个手抓大权的男人。 却一点儿也帮不上自己,她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见媳妇不说话,钱爱民想起了仨儿子跟前妻的事儿,口吻又变得柔和了。 “可馨,我知道。大怪他们皮,经常惹你不高兴,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可孩子毕竟是孩子,你就别跟他们一般计较了。” 钱爱民不提倒还罢了,一提丁可馨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意思说?结婚头天,屋儿里就摆着你前妻的遗照,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吗?” 见她还再为那件事儿生气,钱爱民陪着笑说: “哪有啊!几个孩子把那照片当命一样护着,我有啥法?再说了,就一张五寸小照片,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啊。你说说,咱屋挂那么大一张毛主席像,你不看,偏偏看孩儿他妈,能不气着么?” 丁可馨见他处处护着几个崽子,心里很不得劲儿。 “怎么?等你儿子都回来了,你前妻的遗照还得供着?” 钱爱民忙摆了摆手说: “不不不,到时候,把孩儿他妈的照片,放到大怪他们屋里。这样,孩子高兴,你也不用看着别扭。你说是不是?” 哎~ 领导就是领导,果然是和稀泥高手。 丁可馨总觉着自己在这场婚姻里,没落到什么好处。 除了一块破手表,和一辆自行车,好像什么都没变…… 见媳妇还是高兴不起来,钱爱民挨着她坐下说: “不要这样,你明天跟厂里请上几天假。跟我去省城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给自己买点带回来。” 丁可馨一听去省城,立马转过脸问: “票定好了吗?” 钱爱民嘿嘿一笑。给自己点燃一根烟。 “用不着买票。厂里有公派的小汽车,到时候我跟厂长申请一下,咱们开车去省城。” 丁可馨高兴地搂着钱爱民的脖子说: “真哒?” “嗯!” 钱爱民见她一脸欢喜,笑着点点头。 丁可馨畅想着省城的样子,对钱爱民说: “我长这么大,还没做过四个轮子的车呢,也没去过省城。总听人家说省城怎么怎么大,又怎么怎么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钱爱民笑着说: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么。” 丁可馨激动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对了。到时候,你开着车去一趟钢厂家属院。我问问我爸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从省城也给他们捎点回来。” 钱爱民搂着媳妇的腰说: “成,听你的。” 丁可馨想的不是给爸妈捎东西,而是想让钢厂家属院的人都瞧瞧…… 如今,丁家老大也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回娘家。 第77章 包仓活地图。 前文提到,二小子熊毅跟富农大舅翻脸后,去了征兵办体检。 回到钢厂家属院,胖婶拉着儿子的手,关切地问: “咋样,选上了没?” 熊毅垮下脸。 “别提了,人家嫌我头上有疤。” 胖婶赶忙在儿子发际线的位置,细细摸了摸。 “这算啥?那l彪还是个秃子呢,都能当兵。” 这句话,被门外路过的邻家娘们给听见了。 那娘们屁颠颠地跑到街道办革委会的w革组去举报。 当即,一群人闯进胖婶家,把她拉走批斗。 第二天,钢厂家属院来了个敲锣面的人,叫家家户户到街上去。 丁友贵跟李月娥一齐站在马路沿儿上。 胖婶胸前挂着个木牌,上面写着:反g命分子xxx 李月娥刚抬起手,被丁友贵摁住了。 “别瞎指,小心惹祸上身。” 见丈夫面色凝重,李月娥压低声音说: “这不是咱楼下的胖婶吗?” 丁友贵叹了口气。 “哎,这世道……一个洗衣烧饭的妇女,也能成反g命?哼!” 李月娥一脸八卦地问: “你知道是咋回事儿吗?” 丁友贵摇了摇头。 “以后说话、做事都注意点儿。小心使得万年船,知道吗?” 二人目送着胖婶的背影,李月娥用手帕捂住嘴,像是害怕大逆不道的话,会从自个儿嘴里蹦出来一样。 …… 二姐丁可萱流产后,曲耀东花了五百多块钱,买了块梅花牌女士手表,哄她开心。 大夫叮嘱小夫妻俩,半年内不能再有怀孕的计划。 售票员丁可萱,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我大姐命真好,找了个面粉厂的二把手。能坐小汽车,还能去省城逛。” 正在院子洗脸的曲耀东,有点不乐意了: “咋?嫁我后悔啦。” 丁可萱把牙膏塞进牙缸里,仰着下巴说: “你自个儿琢磨去。” “哼!当初也不知是谁,赖着我非娶她,撵都撵不走。” 曲耀东咬着后槽牙,拧干手里的湿毛巾。 听他说的这么难听,丁可萱变了脸。 “你这人咋这样?我又没说啥,你又提?” 抹干脸的曲耀东,关掉水龙头说: “你还没说啥?妈呀,你那张嘴,天天我大姐这,我大姐那的,就没消停过。简直烦死人!” 丁可萱指着曲耀东: “不乐意听,把耳朵捂上!我大姐嫁得好,我就说两句怎么了?踩你尾巴啦?” 曲耀东也不甘示弱: “我把耳朵捂上?你咋不闭上你那张臭嘴呢。就没见过你这种爱慕虚荣,攀高结贵的女人。” 丈夫给她扣帽子,气得丁可萱把牙缸往窗台上狠狠一摔,牙刷从缸子里飞出来,一头栽在地上。 “我爱慕虚荣,攀高结贵?我就跟你谝了两句闲传,你看你急头白脸的样子,至于吗?” 妻子天天在他耳边嘚嘚东家长西家短的,曲耀东听的够够的。 “谝闲传?你照照镜子,瞅瞅你说你大姐时,羡慕那样儿,跟个傻子似的。” 丁可萱一跺脚: “我羡慕她啥?我就是随口说说,又没拿你跟大姐夫比。你急什么?大姐夫是有本事,那不是还带着仨光葫芦么?我有啥好羡慕的?” 曲耀东把毛巾往脖子上一跨。 “你说你羡慕她啥?你羡慕人家住新楼、坐小车,有老头疼呗。我看呀,你跟你姐一路货色。” 语毕,曲耀东撩起门帘进了屋。 跟进屋的丁可萱,不依不饶地说: “曲耀东,你把话说清楚!啥叫我跟我姐一路货色?我姐啥地你啦,你这么说人家?你今天不跟我讲清楚,这事儿咱俩没完!” 曲耀东猛地转过身,凶巴巴地看着她: “你姐为了钱,跟老男人睡,恶心!” 丁可萱急红了脸。 “恶心?我看你才恶心!你就是嫉妒人家大姐夫比你有能耐,比你有本事。你不敢说大姐夫,就在这糟蹋我姐?你是人吗你,有本事你也弄个新楼,弄辆小车呀?你行么你?” 文英在厨房做早饭,老曲打开收音机,给自己泡了一杯信阳毛尖。 老夫妻俩,听到儿媳妇一大早地跟儿子叫嚣。 都硬忍着没说话。 听丁可萱越说越难听,文英放下锅铲,二话不说上去给了她一个大耳刮。 啊~ 丁可萱见婆婆打她,捂着半边脸委屈地看着文英。 曲耀东见自个儿妈动了手,也不好再说什么,坐在饭桌前等吃饭。 曲长河关了收音机,攒眉蹙额地表示不满。 他背着手,站在饭桌前冷冷地看了一眼儿子。 “大早上的,说两句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曲长河嘟囔了一句,儿媳妇跟儿子都没敢吭声。 文英撇下一句话,进厨房舀稀饭。 “也不怕外人笑话,真以为大院里,就住咱这一家啊。你俩岁数也不小了,就不知道收敛收敛?” 看着泪水连连的丁可萱,曲耀东转过头不想理她。 丁可萱一把抓起布兜,转身跑出门。 曲家父子俩,看着她的背影,缄默无言。 一家子人,欺负她一个,算啥本事! 老曲家,没一个好东西。 哼! 儿媳妇走后,文英跟曲耀东说: “小五,以后好好管管你媳妇。” 曲耀东老实惯了,眼神疑惑地看着母亲。 “我说了,她不听!我有啥法?” 作为领导的文英,不好教唆儿子打媳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本身就是街道办的积极分子,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 曲长河是公交公司的老司机,又是同行们公认的包仓活地图。 二人的风评,口碑一直不错。 可现在摊上这么个儿媳妇,总有一些闲言碎语,刮进文英的耳朵。 起初,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是人家小两口过日子,文英跟老曲也不想多管闲事儿。 可今早,瞧丁可萱那讲话的气势,跟泼妇骂街似的,叫老曲一家感到难堪…… 曲长河说: “文英,要不找个机会,跟亲家见个面。彼此熟悉一下,谁家的老人,不都希望儿女好么。” 文英放下筷子说: “这个节骨眼,去丁家……合适么?” 曲长河看了眼儿子。 “小五,你老丈人平时抽啥烟,喝啥茶。你给准备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以前也没去过亲家那儿,这次跟他们好好唠唠。” 曲耀东挠了挠头说: “可馨他爸抽卷烟,喝的我看都是茶沫子,不是啥好茶。” 曲长河啐道: “啥可馨他爸?有你这么称呼自个儿丈人的么?给你丈人买一条好烟,再秤二两西湖龙井。亲家……也是个省吃俭用的过日子人啊。” 曲耀东看见父亲的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78章 亲家你好,我来请罪了。 “我以为啥大事呢。你也真是的,跟耀东说这些干啥?” 丁可萱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抹着泪一边说: “我就随口说了那么两句。我婆婆就打我,她谁啊她?” 李月娥皱着眉,安抚着二丫头。 “你婆婆也真是的,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咋还动起手来了呢。” 天~渐渐黑了。 丁友贵起身拉亮了厅堂的灯。 “要我说啊,你闺女活该。” 二丫头一听父亲不但不向着自己,还说这种话。 当着李月娥的面,哭的更委屈了。 见丈夫给闺女泼凉水,李月娥急赤白脸地怼了回去。 “有你这么给人当爹的么?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丁友贵从铁盒里,捏出少许的茶沫子,扔进自己的罐头瓶里。 “当爹的怎么了?当爹的向理儿不向亲。你也是,我看呀,二丫随你!” 李月娥一听,不悦地说: “你这叫什么话?” 丁友贵提起暖瓶晃了晃,冲着里屋喊了声: “建国,烧壶开水。” “哦~” 建国从里屋小跑,去了厨房。 丁友贵把装着茶沫子的玻璃瓶,往饭桌上一放,继续跟妻子说: “前儿,大丫头的女婿。专挑工人上班点儿,把他那公派的小汽车,停在咱大院儿门口,是几个意思?” 李月娥眼一翻。 “你咋那么多心眼儿,人就是路过,来看看你这个老丈人,怎么了?” 丁友贵呵呵两声: “路过?那钱爱民连车都没舍得下,我这个当老丈人的,可真有脸啊!” 二丫抹干泪儿,看着父母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大姐。 “人家爱民急着去省城办事儿,又不是故意给你难堪。你咋还记仇呢?” 李月娥就不明白了,丈夫啥时候这么事儿。 丁友贵没有茶喝,又叫建国去他屋里取卷烟。 “办事儿就办事儿,开着车跑到我这儿臭显摆……我又没死,他急着来奔丧啊?” 李月娥气呼呼地捶着腿说: “你话咋这么难听呢?说来说去,不就嫌弃爱民没下车跟你打招呼么。” 丁友贵接过建国手里的卷烟,指着李月娥的脸说: “你也是……跟八辈子没见过汽车似的,趴在玻璃窗上,跟你大丫头说些有的没的。” “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我头上来了。” 点上卷烟的丁友贵哂笑道: “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从前,你就是个爱显摆的人,我看大丫跟二丫这毛病,都随你了。” 他嗒嗒抽了两口烟,又念起了老三丁可薇的好。 “还是老三好啊。虽说长得像你,可性子随我。现在,她在面粉厂干的也不错,踏实本分,人又勤快。” 丁可萱一听,乜斜了一眼丁友贵。 “老的都这样儿,见不着谁,就说谁好。” 李月娥见丈夫提及老三,开口道: “正说二丫的事儿呢,咋一下扯到大丫头跟老三身上去了?” 建国提着烧水壶,给丁友贵冲了一杯茶。 “爸,老三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丁友贵吸了口烟,没接话。 他看着二丫愤愤不平的样子说: “闹一闹行了。明天下了班就回去,小两口有啥深仇大恨,结不了的疙瘩。” 二丫拽着母亲的手,要李月娥给她拿主意。 …… 曲长河在长顺街买了只烧鹅,又提了两瓶烧刀子酒。 曲耀东准备了一整条‘黄金叶’香烟和一包上好的明清龙井,和文英一起上老丁家去了。 丁友贵头回见二丫的公公,碰了面他大感意外,这曲长河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曲长河一进老丁家的门儿,就喜不自胜地握住丁友贵的手: “亲家你好,我来请罪了。” 说的丁友贵也只好跟他客气起来。 “快请进,快请进!这话说得……可萱没少给你们添麻烦?” 曲家老两口一听,互相递了个眼色。 文英站出来,放低姿态说: “亲家,都是我不好!见小两口吵架,动手打了可萱。这不……上门儿给你赔礼来了。” 李月娥冷眼看着这一家人,丁可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丁友贵把曲家人让到饭桌前,招呼妻子出门买肉去。 建国给姐夫,长辈沏上茶,准备跟着丁母一起去。 曲长河拦住李月娥说: “别让亲家母辛苦了。我呀,买了只烧鹅。咱哥俩好好喝上两盅,有啥话敞开了说。咋样?” 见亲家不是装模作样的假把式人,丁友贵顿感大喜。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遇到曲长河这么豁达通透的同龄人,实属不易。 “好!就冲你这句话……咱俩今天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见两个长辈心情大好,曲耀东跟丁建国也热络了起来。 “月娥,你到厨房炒俩素菜,我跟亲家喝两口。” 文英观察亲家母的脸色,不似丁友贵那么舒眉展眼,当下便感觉出,这李月娥还在生曲家的气。 “你心脏不好,少喝两口。” 李月娥叮嘱丈夫注意身体。 曲长河一听,蹙起眉头问道: “呦,老丁,那你可得少喝,别硬撑啊。” 丁友贵一听妻子多嘴,不耐烦地嘟囔着: “话密了啊。老曲,别听她瞎说。” 曲耀东打开纸包,外焦里嫩的烧鹅飘着香味儿,他冲着丁可萱的屋子,故意大声道: “嚯,好香的烧鹅!” 躲在里屋的丁可萱,不是不想出来…… 婆家人都来了,她还使小性儿,就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她公公虽是个和气的人。 可她婆婆,却是个厉害的主儿。 闹一闹,让曲耀东长个记性就行。 她也想着见好就收……可没人进屋叫她。 这台阶都没人铺,丁可萱哪儿好意思自个儿走到饭桌前,吃那只肥得流油的大烧鹅。 曲耀东见那屋没动静,也就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曲长河听亲家母说,亲家心脏不好。 他就自个儿和三盅,让丁友贵喝一盅。 两个人从象棋聊到包仓,又从包仓聊到子女,再从子女聊到他们年轻的时候。 丁友贵看着曲长河,油然生出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曲长河看老丁用罐头缸子泡茶,对亲家也多了几分敬意。 建国望着饭桌上的一家人,心里无不感慨: 丁家,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第79章 我的孩子。我不护,谁护?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丁可薇起身,望向窗外。 她多么希望,外面还是那个车水马龙,矗立着摩天大厦,人人抱着手机做低头族的世界。 她想回去……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 历史的车轮,为什么要碾碎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 她是无辜的。 窗外,还是那个灰蒙蒙的年代。 袭击白雪的凶手不见了,这表明危险仍旧没有解除。 丁可薇一直暗自揣摩…… 她怎样做,空间才会升级,自己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去? 现在,丁可薇要么待在空间里,要么被困在这个封闭又单调的世界。 如果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她会紧紧地抱着妈妈,然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 硬着头皮,游荡在七零年代的丁可薇,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小丁,你是不是病了?我瞧你好几天没来厂里了。” 心不在焉的丁可薇听到钱主任问话,没精打采的说: “嗯,肠胃不舒服。” 钱主任关切地问: “还难受吗?昨个儿,你哥来厂里找你,我说你两三天都没来上班了,他急匆匆就回去了。” 应该是丁建国,丁可薇想。 “好多了。这几天,我都在医院。” 钱主任笑嘻嘻地说: “那就好,待会儿你把假条补上。” 丁可薇点点头,钱主任见她初愈,嘱咐她多喝水,也就没再说什么。 忙到下班点儿,丁可薇出了面粉厂,搭乘一路公共汽车,直接去了派出所。 “公安同志,你好。我是包仓医院,护士遇袭的在场证人,您还有印象吗?” 戴着镶有国徽解放帽的公安,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同志说: “让我想想……” 说着,他用手指摸了摸额头,突然眼睛一亮说: “哦,我记起来了。是一个叫白雪的,对不对?” 丁可薇如小鸡吃米一般,连连点头。 “我来您这儿,做过笔录。” 公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 “我有印象。除了你,还有一个女同志,是受害人的小姑子,后来被她妈接走了。” “对对对,那个是我朋友。” 公安问: “那你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丁可薇愁眉苦脸地说: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凶手抓到没有。” 公安露出一副慧深莫测的表情,摇摇头说: “暂时还没有……” 心脏猛跳了两下的丁可薇又问: “那……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公安本着保密职责,跟她客气道: “这个,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丁可薇失望的低下头。 “那好,谢谢公安同志。” 眼前最棘手的事儿,居然一筹莫展。 …… 于敏把闺女从公安局接回家。 一进屋,就看见赵全满脸焦急的样子,背着手走来走去。 见赵小芬跟在于敏屁股后面进了门儿。 赵全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你上着班,跑医院干啥?” 刚在公安局抹完泪儿的赵小芬,这会儿又哭哭啼啼起来。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我问你话呢?” 赵全立在闺女面前,厉声呵斥。 “谁叫你去医院找她的?咋啦,你也想学你哥,跟这个家断绝关系?” 赵小芬见父亲动了怒,哭着摇了摇头。 她不能把好朋友丁可薇供出来。 赵家跟丁家,因为大哥的婚事儿闹掰了。 父母若是听到丁可薇的名字,非得找丁家算账不可。 赵全看问不出来啥话,又训了她两句。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想咋就咋!” 于敏给丈夫沏了杯茶,劝他消消气儿。 “说两句得了。小芬也被吓得够呛,你就别吓唬闺女了。” 自从儿子跟丈夫翻脸后,于敏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儿。 虽说,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赵全说什么,她听什么。 可是,明远跟小芬,是从小乖到大的。 她不接受儿子跟白雪的婚事儿,也完全是因为赵全坚决反对的缘故。 于敏早就想儿子了,她只能忍着,等丈夫想开了。 赵小芬从医院遇袭的后怕中,渐渐恢复过来。 她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好朋友丁可薇。 也不知道小薇怎么样,要是能看看她就好了。 见闺女全然不在意他的话,赵全刚熄灭的怒火,又窜上来了。 “你怎么不说话?不服气是不是?” 赵小芬被父亲的狮吼声唤醒了…… 她还是老招数,闷不吭声地摇了摇头。 赵全指着她,气愤不已。 于敏见丈夫四下里找笤帚,吓得她大喊道: “赵全,差不多行了。咋地?你还想打闺女不成?” 赵小芬躲在母亲身后,看汗水湿透了衣背的赵全,挽起袖子找武器。 “妈,妈~” 从小到大,只要赵全收拾她,她就往母亲怀里钻。 这招儿,屡试不爽。 虽然大哥长得像母亲,可母亲是俩孩子都爱。 倒是赵全,原本对大哥给予厚望,结果没想到大哥为了一个女人,竟闹到父子翻脸。 于敏见丈夫抡起笤帚疙瘩,就要往闺女身上来…… “你疯了?赵全,你要打,就打我!今天,你敢碰小芬一下,我跟你拼了。” 看着妻子为了闺女,要死要活地跟他硬扛。 气得赵全把笤帚摔在了地上。 赵小芬看着气喘吁吁的妈,和气急败坏的爸,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儿。 不知怎地,于敏掩着面竟哭了起来: “你说你,闹闹得了。非跟自己儿子过不去?明远多久没回来了,你心里没数?” 赵全见妻子一脸难过地样子,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于敏虽然年纪大了,可依旧风韵犹存。 长得不仅惹人心疼,还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娇气。 当年,赵全就是被于敏身上这种‘我生来就是被男人疼的’气质给吸引住了。 他打拼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给于敏一个遮风挡雨,坚不可摧的家。 赵全摇着头,一脸痛苦地对于敏说: “两个孩子,叫你惯成了啥样?你还护着……” 于敏身子一挺,把赵小芬跟鸡崽儿一样护在身后: “我的孩子。我不护,谁护?明远跟小芬,哪一个给你惹过祸?你脾气一上来,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 听妻子噼里啪啦讲了一堆,赵全摇着头,恨恨地说: “慈母多败儿呀!于敏,你看,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80章 雪儿,不怕不怕,有我在! 从食堂打了两份饭菜的赵明远,拎着饭盒急匆匆回了家。 躲在床角的白雪,抱着双膝发呆。 赵明远把钥匙挂在门钩上,笑着说: “雪儿,吃饭了。” 他坐在床前,打开饭盒盖儿,夸张地嗅了嗅醋溜白菜和青椒炒肉丝。 “好香,你尝尝?” 白雪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将下巴放回膝盖上。 她那是那个老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赵明远用勺子?着米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不能难过,更不能垮下。 他要养好身体,这样才有精力照顾好雪儿。 如果,雪儿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 他就一辈子守在雪儿身边。 医院那边,因为护士遇袭事件。 受到了包仓市政府,及老百姓们的高度关注。 医院领导为了不将舆论扩大,不但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办案。 同时也决定让白雪带薪休假,以表示医院对职工的关爱与照顾。 半个多月过去了…… 白雪还能感受到,那双紧紧扼住自己脖颈的大手。 她有时会莫名地呼吸急促,大口喘气。 “雪儿,不怕不怕,有我在!” 赵明远将白雪揽入怀中,不断地在她耳边呢喃: “有明远哥哥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怎样才能让雪儿,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 作为丈夫的赵明远,恨不能杀了那个畜生…… 可是,连公安局都没有办法。 他又能怎么办呢。 赵明远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死死守在白雪身边。 早晨,他会喂雪儿一点豆浆,或者是稀饭。 中午,赵明远从食堂打饭回来,他像哄小孩儿一样,追着白雪喂饭。 到了傍晚,他就给她擦脸,洗脚。 赵明远坐在小马扎上,把雪儿的脚,放入水盆里。 “雪儿,水温怎么样。烫不烫?” …… “雪儿,惠民公园的木芙蓉开了。我明天带你去看,好不好……” …… “雪儿,你送我的那件衬衫,被我不小心弄破了,有时间,给我补补。” …… “雪儿,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总跟在咱们屁股后面,问计算题的那个大胖?昨天,我见着他了,人家呀!现在一点儿也不胖。” 赵明远一边给白雪的脚上撩水,一边拉话长。 “还有,咱这层楼又搬来一大家子……” “明远哥哥。” 一只纤细的手,轻抚着赵明远额前的发丝。 赵明远愣住了,他喉头滚动着,动也不敢动…… “明远哥哥。” 白雪又轻轻唤了他一声。 一滴滚烫的泪水,从赵明远的脸上滑落,掉在白雪冰凉的脚背上。 呜呜呜…… 赵明远一头栽在白雪的怀里,霎时间涕不成声。 …… 为了不引起丁家人的怀疑,丁可薇下了班,乘着二路公共汽车回了趟钢厂家属院。 真是好巧不巧…… 大姐丁可馨也从省城回来了。 她跟李月娥在厅堂前,正绘声绘色地说着省城的繁华。 “老三!” 埋头抽卷烟的丁友贵,看见门口晃过一个人影。 丁可薇佯装出一丝笑意,叫了声: “爸,妈。” 李月娥扭过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你咋回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闺女没事儿就不能回来看看?” 丁友贵瞪了妻子一眼。 “锅里馏的烩面片,去给自个儿端出来。” 丁可薇还没说话,李月娥赶忙提醒丈夫。 “那给建国留的。” 丁友贵皱着眉头,被妻子这三言两语给激怒了。 “咋地?老三不能吃啊,建国回来给他下点面不就得了。” 大姐穿着时髦的连衣裙,看着刚从门外进来的老三说: “今儿怎么有功夫回来看爸妈了?” 丁可薇看大姐,提着大包小袋的东西回了句: “你不也一样么?副厂长太太。” 大姐瞪了她一眼,跟李月娥继续翻着,自己从省城带回来的战利品。 丁友贵见老三不动弹,站起身就要去厨房给闺女端饭。 “别忙活了,爸。我吃过了。” 老三扶着他坐回凳子上,丁友贵关切地问: “前两天,我让建国去面粉厂找你。你们领导说你没上班,咋回事儿?” 丁可薇应付道: “肚子不舒服,住了几天医院。” 丁友贵赶忙问: “要紧不?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丁可薇摆了摆手: “没事儿,不要紧。” 大姐见父亲一直对老三嘘寒问暖的,阴阳怪气儿地说: “老三两手空空的来,您倒是高兴。我这大包小包的回家,您给我摆脸子?爸,敢情我是你抱回来的?” 丁友贵见老大不服气,看着母女俩说: “谁稀罕你那大包小包的?你瞅瞅,你给你爸妈都买的啥?” 不明原因的丁可薇问道: “姐,你给爸妈买的什么好东西?” 大姐不吱声,李月娥正想说什么,丁可馨撞了撞母亲的胳膊,叫她别接话。 丁友贵‘哼’地一声: “你大姐可孝顺了。这天儿~还没立秋呢,就把护耳朵的东北大棉帽给我买上了。” 心情不好的丁可薇一听,忍不住笑了。 “买那玩意干啥,捂痱子?” 大姐一听,红着脸说: “老三,别找事儿啊。我不想跟你吵架。” 丁可馨跟着钱爱民去了趟省城,花了不少钱。 到想起来给老子娘,老子爹买东西时,却有些舍不得了。 钱爱民跟着她,在各大国营商店转了好几个来回。 听说,反季的服饰衣帽,现在买便宜。 丁可馨就给爸妈一人买了一样儿。 “妈呢,大姐最心疼妈了。给妈买的啥?” 丁友贵笑得古里古怪。 “可不,怕你妈冻脚。给你妈提前把棉鞋都准备好了。” 丁可薇把脸贴在饭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月娥怪丈夫多嘴,她语气不悦地说: “你跟老三说这些干啥?大丫一片心意,买啥不都一样?” 丁友贵喊了一声大姐。 “大丫!” 大姐转过脸,看着父亲。 丁友贵笑着对闺女说: “下次别这么麻烦,直接给你爸妈买寿衣得了。” 丁可馨气急败坏地说: “我做啥都不对……如今嫁得好了,给你和妈买几样东西,你就说这么难听的话刺激我?” 第81章 没想到,我居然胆子这么大。 “丫头,钱爱民……有没有把每个月的工资给你啊?” 李月娥拉着丁可馨进了里屋。 听母亲问起这个,丁可馨脸上笑得生硬。 “妈~你问这干啥?” 见闺女顾左右而言他,李月娥推了她一把。 “你傻呀。这男人挣钱,不给媳妇儿交。以后家里大小事儿,你能说了算么?” 丁可馨不乐意了,反问一句。 “你跟我爸过日子,我也没见他把钱交你管呀。” 被闺女呛了这么一句,李月娥急着解释: “胡说!你爸存钱的那个小黑匣儿,我跟他一人一把钥匙。家里的钱,我俩一块用。” 丁可馨秀眉一挑。 “那是以前,现在呢?” 李月娥背过脸,搓着自己的手说: “现在……我俩老夫老妻的,又有这么多儿女,你爸他能亏待我吗?” 大丫头是被李月娥惯坏了的,在自个儿妈面前说话,向来没大没小。 “我爸存钱的小黑匣儿呢?钥匙呢?还跟你一块用吗?” 李月娥伸手,在丁可馨的脊背上拍了一下。 “你这孩子,咋跟你妈说话呢?我这不是为了你好?钱爱民带着仨儿子,你不留个心眼儿,为自个儿多想想。以后,有你吃的苦头!” 丁母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眼前比划着。 一提到那几个小崽子,丁可馨就愤恨不已。 “妈,那你说,我该咋办?” 见闺女听进去自个儿的话,李月娥拿出过来人的姿态,对她说: “这话,还不能直说。等到家里添东西时,你就跟钱爱民诉苦。说家里大人用的,小孩儿穿的,哪一样儿不用钱……说着说着,不就把经济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了吗?” 丁可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李月娥忙又补充几句: “还有他家那仨小子,你别总当着钱爱民的面,跟孩子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时间一久,夫妻俩容易闹矛盾。” 听了母亲的话,丁可馨无比恼火。 “妈,你是不知道那几个兔崽子,没一个好种。天天跟我对着干!” “妈知道,我一个过来人,还能不清楚咋回事儿?你听我说,钱爱民现在稀罕你,他不跟你计较。日子一长,总有个磕磕绊绊的时候,你总当着他的面,对仨小子非打即骂,不仅传出去不好听,钱爱民也得跟你闹不是?” 丁可馨蹙额,心里一下没了主意。 难道,她就任由那仨崽子拿捏? 李月娥见闺女不说话,又笑意自得地说: “想治那几个小子,容易得很。你别光在小毛病上抓错,要把控好大方向。将来,才不会被那仨小子拿捏,懂吗?” 她一脸懵懂地看着母亲。 “妈,你这想的也太远了。” 李月娥抿嘴一笑。 “你妈虽没上过几年学,可也是个快五十的人了,还能没点生活经验?” 丁可馨没说话,等着母亲传真经。 见闺女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李月娥正儿八经地说: “你当着钱爱民的面,别管他儿子。等钱爱民一走,你也别跟几个孩子较真。老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那仨小子不管惹了啥事儿,闯了啥祸,你就可劲儿夸。夸得兄弟仨是非难辨,好赖不分。老天自会收他,你用不着动手。” 丁可馨崇敬地看着母亲。 “妈,你还真厉害。姜,还是老的辣!” 当即,母女二人又如此这般地叽叽咕咕了一阵。 …… 赵小芬没回家,下班后从城西区供销社,骑着自行车去了面粉厂。 保卫科的同志,都是她的老熟人。 她常来面粉厂找大姑,和好朋友丁可薇。 每次来,都会给保卫科的同志,放上几颗水果糖,或是抓上一把瓜子。 保卫科的人,也都挺喜欢赵小芬的。 丁可薇从面粉厂一出来,她就跑上前,拉住好朋友的手。 “小薇,你好点儿了吗?” 见赵小芬一脸担忧的模样,丁可薇轻轻抱住她。 “小芬,对不起!”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她轻轻拍着丁可薇的背说: “看见你平平安安的,我心里踏实多了。” 丁可薇拉着赵小芬的手,往厂门外走去。 “我不应该……叫你跟我一起去。都是我不好。” 赵小芬佯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说: “你再说这种话,我可要生气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嫂子会有危险?” 见她困惑地看着自己,丁可薇如实说: “我梦里梦见的。” 赵小芬睁大眼睛,一时间变成了口吃: “你你这……这这也太……太灵……灵验验……验了” 丁可薇看着她,生怕自己的话露出什么破绽。 还好,赵小芬只是不可思议地说: “这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谁说不是呢。” 为了让好朋友相信自己,丁可薇随声附和着。 赵小芬转过脸,严肃地说: “据说……公安那边还没抓到凶手,这几天你可得小心了。” 丁可薇点点头问: “小芬,白雪出事儿那晚……你看见凶手的脸了吗?” 见她似乎记不起来,丁可薇提醒道: “你用改锥,扎了凶手。你还有印象吗?” 赵小芬苦思冥想,对她说: “那晚,医院停电了,凶手脸上不知道是流血了,还是什么……太黑了,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自己真没用,居然没看清凶手的脸,此刻的赵小芬懊恼不已。 其实,凶手脸上,是丁可薇泼的辣椒水。 关键是,辣椒水儿的瓶子不见了…… 上面还有生产日期:2023年4月12日 丁可薇曾偷偷回到案发地点,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只空瓶。 如果被其他人发现,那她麻烦可就大了。 正当丁可薇出神,赵小芬叫了她好几声。 “小薇。” “小薇……” “小薇!” 她缓过神,失魂落魄地看着赵小芬 “小薇,你怎么了?” 丁可薇挤出一丝笑意,摇着头说: “没……没什么。” 赵小芬紧紧捏着她的手: “其实,发生这种事儿……我跟你一样害怕。” 她感同身受地抚慰着丁可薇,又笑了笑说: “没想到,我居然胆子这么大。” 一想到握着改锥,捅在凶手心口。 赵小芬都怀疑,那不是她。 丁可薇捏着她的肩膀说: “你一直都这么勇敢,自己不知道而已。” 赵小芬笑得豁然开朗,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丁可薇说: “小薇~不知为啥,我总觉得……这事儿,好像跟我爸有关系。” 第82章 这个时代 比起家庭幸福,赵全更在乎家族荣誉。 他唯一后悔的是,只生了赵明远这一个儿子。 妻子于敏说,生得多,不如养的精。 可结果呢? 自己的儿子,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狗! 赵明远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这触碰了赵全的底线。 他在儿子身上,注入了太多的精力与希望。 包仓市太小,江辉省也不够大,他想让赵明远到京市去当官。 作为父亲的赵全,给儿子铺设好了一条康庄大道。 从进入军工所到提干,再到调到省城的机关单位,凭着赵明远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升到京市去。 白雪的出现,让赵全的希望落空了。 这个时代,不是无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女,怎能配得上赵明远呢? 谁毁了他儿子的前途,他就毁了谁。 等那个父母双亡的女人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 儿子会明白,做父亲的一片苦心。 赵全的手,可以杀人不沾血。 这一切……归功于权力。 他从城东供销社出来后,夹着公文包匆匆去了城东供销宾馆。 一进门,前厅的负责人就迎了上来。 赵全点点头,径直走上楼,进了201号房。 一个戴着解放帽,神情带着几分紧张的大个子男人,看到是他,惭愧地摇了摇头。 赵全把公文包打开,压低声音说: “我都知道了。这里,你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公安到处找你呢。” 大个男人攥紧拳头不说话。 他明白,是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赵全取出火车票、介绍信和假户口本,又从兜里掏出五张大团结说: “今晚就走。” 语毕,赵全将证件递给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 人情,讲究的是礼尚往来。 曲长河能登丁家的门,丁友贵自然得串曲家的院儿。 李月娥一听,甚是欣喜若狂。 跟着丈夫一起去了二丫头家。 “老曲在吗?” 文英撩起竹门帘,一看是亲家。 “哎呀,稀客啊。快请进……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干啥?” 曲长河从沙发上起身,握住丁友贵的手。 “我刚还想着,找谁杀两盘棋呢,你就来了。” 丁友贵笑着说: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二丫一见父母来了,欣喜地跑到李月娥身边。 “妈,你咋来了?” 李月娥笑着指了指丈夫说: “你爸非要来,我就跟他来了。” 丁友贵往屋里瞅了一圈问: “咦?咋没见耀东呢?” 文英笑着说: “小五出车去了,晚上回来。” 她没瞅见丁家大儿子建国,于是便问: “建国呢?” 李月娥说: “不知道去哪儿了,孩子大了,管不住喽。” 文英让座,丁家夫妇坐在沙发上,丁友贵打量了一下曲家的环境,赞叹道: “还是你这地方大啊。” 曲长河端出棋盘说: “地方不在乎大小,住着舒服就行。亲家,咱是去院子,还是在屋里下。” “都行!” 丁友贵爽快地站起身,准备跟着曲长河去院子下棋。 他转过身,给李月娥交代了几句。 “月娥,待会儿跟亲家母去厨房,把酱牛肉一切,还有那吊猪五花,弄成红烧肉,让亲家,亲家母也尝尝你的手艺。” 李月娥啐道: “切,下你的棋去。厨房的事儿,还要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丁友贵憨笑着,挠了挠头。 大家也都哈哈乐笑了。 二丫丁可萱,在厨房揉面。 原本文英是准备蒸几篦子玉米面儿馍馍,再熬上点稀饭,晚上将就吃两口。 老曲家,现在是两个司机,一个售票员。 上班时间,总不在一个点儿。 文英想着,多蒸些馍馍,谁饿了回来都有口吃的。 可二丫在老丁家当姑娘的时候,哪儿还揉过面? 别说揉面了,就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 李月娥见闺女额头上的汗珠子,把丁可萱赶到一边说: “去去去,你还会揉个面?在家都没见你这么干过,来这儿这么勤快?” 一边说,她一边撸起袖子就准备揉面。 文英忙说: “亲家母,不用你上手,不用!” 李月娥脸色有点难堪,她不明白二丫婆婆是几个意思。 “咋啦?这面……我揉,丫头揉还不都一样?” 文英陪着笑说: “我不是这意思,你……你进门儿到现在,还没洗手呢。” 李月娥很是尴尬,敢情是亲家母嫌弃她? “我一急,就给忘了。” 她走到院儿里,在水龙头下又洗了把手。 等进屋一看,自个儿闺女又在揉面。 她烦躁不安地说: “不是说了,不叫你弄吗。你咋又上手?” 丁可萱一双沾了面的手,擩在面盆里。看了看自个儿妈,又看了看婆婆…… 文英对李月娥耐心地说: “亲家母,可萱以后也是要当妈妈的,她啥都不会,那孩子还咋填饱肚子?” 李月娥一听这话,不愿意了。 “那……你这个当奶奶的,还舍得自己孙子挨饿?” 文英叹了口气。 “话不能这么说。我跟亲家母总有老的那一天,那时候可萱不是还得靠自己?” 李月娥把脸一抹,撇着嘴说: “当婆婆的,就是威风。想给儿媳妇下马威,也用不着当着我的面?” 文英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亲家母,让你闺女揉个面,就是给她下马威?她就这么娇气。” 丁可萱站在一旁观战。 她才不劝架呢,反正婆婆在家,也确实没给过她啥好脸。 有亲妈撑腰,她还怕啥? 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辈,就站在厨房对峙。 院子里,下着象棋的曲长河,长长叹了口气…… 丁友贵看着棋盘说: “这口气叹得,你是输不起了?” 曲长河摇了摇头说: “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处在传林副主席出事儿了。” 丁友贵一惊。 “不可能!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他怎么会……” 曲长河愁容满面地说: “谁知道呢。据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受不了的呢。” 丁友贵握在手里的‘帅’迟迟没有落在棋盘上。 曲长河仰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天,对丁友贵说: “现在,收音机里面,再也不播报关于林副主席的那些话了。关于他的文章、歌曲和节目也都没了。整天都是《国际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翻来覆去的重复播放。外面的话,都说不可信,可为啥收音机里,也没了林副主席的消息?” 听老曲这么一说,丁友贵琢磨着,自己也该买台收音机了。 第83章 钱爱民,你就是个骗子! 住在包仓城的老百姓,习惯了春天吃槐花饭,秋天闻桂花香。 穿着黑色圆领毛背心的白雪,坐在自行车上,单手揽住赵明远的腰。 “雪儿,要不咱回去。我觉着,你应该再多休息一阵。” 今儿,是她恢复后,第一天到医院上班。 “不要!我在家待的快四肢退化了……” 赵明远骑得很慢。 “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我心里不踏实。” 白雪靠在赵明远的背上说: “不会有事的。医院给我排的都是白班,下午你来接我,好不好?” 赵明远点点头,蹬着自行车向包仓医院驶去。 医院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大群人。 赵明远停好自行车,拉着白雪的手往里走。 他挤出一小片空地,搂着她的肩膀,立在人群中。 白雪喘了口气,看着医院走廊说: “是王医生……” 赵明远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矮个子男人,穿着白大褂被‘被看标’推搡着往前走。 围观的小护士低声私语着: “王医生被人举报了。” 另一个问: “为啥呀?” 小护士道: “说他是黑医生,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真可怜!王医生不知救了多少人的命,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 小护士赶忙伸出手指。 “嘘,小点声儿。万一叫人听见,就不好了。” 另一个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小护士又说: “王医生少不了要戴帽子,挨批斗了。” 语毕,两个小护士唉声叹气地望着灰头土脸,被‘被看标’扇后脑瓜子的王医生。 赵明远与白雪二人面面相觑。 王医生被带走了。 围观的人群‘轰’地一下,作鸟兽散。 目送白雪进了内科护士站,赵明远出了医院大门。 他没有直接回军工所上班。而是掉转车头,朝着革委会的方向去了…… …… 大怪带着两个弟弟上学去了。 丁可馨拦住正准备出门上班的钱爱民。 “你昨儿发工资,为啥不告诉我?” 钱爱民一愣,没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咋啦,你要用钱么?” 丁可馨眼珠一转说: “天凉了,我想添件新衣裳。” 钱爱民嗤笑一声。 “上回带你去省城,你买了那么多衣裳,还不够穿啊?” “那些都是夏天穿的,连件长袖都没有。” 听她说的理直气壮,钱爱民轻抚着丁可馨的肩膀说。 “现在,外面不怎么太平,做人要懂得低调。我看,你们秦棉厂发的工作服就不错。穿它!” “钱爱民!你几个意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管你要几个钱,就这么难?” 丁可馨蹙眉,冷着一张脸瞪他。 钱爱民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解开衣领上的两口纽扣,顺手关上了门儿。 见他这个样子,刚刚还叫嚣的丁可馨,摸不清钱爱民想干嘛。 他点燃一根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说: “丁可馨,从你进这个门儿,我钱爱民没亏待过你?” 丁可馨目光望向别处,不说话。 “你呢?为我,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钱爱民目光锐利地望着她。 “没给我洗过一件衣服,也没给孩子们做过一顿饭……我钱爱民说你什么了吗?” 他在数落她的不是么? 她嫁到他家,又不是来当老妈子的。 如此一想,丁可馨义愤填膺地说: “你没长手啊,衣服不会自己洗?孩子是你的,又不是我。凭什么我就该当牛做马地伺候你们爷四个?”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凭什么说我?” 钱爱民听她对自己大呼小叫的,竟也不恼。 他掐灭手里的烟,似笑非笑地问丁可馨。 “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伸手要钱?” 丁可馨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喊道: “钱爱民,你就是个骗子!”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堂堂副厂长,把钱看得这么重。 自己委曲求全地跟他结婚,到头来他竟这样对她? 钱爱民虽有些烦躁,但依旧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上。 “你别在这跟我吵吵,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清楚么?” 丁可馨指着他的脸,气势汹汹地说: “你好,你了不起!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一个是?” 钱爱民很少骂人,见她这么不可理喻,他也变了脸。 “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去省城一趟,我就把你看透了。自私、虚荣、肤浅……能嫁我钱爱民,是你八辈儿修来的福。要不是看在你年轻漂亮的份上,给我提鞋,我都不要。” 丁可馨目瞪口呆地看着钱爱民,她难以置信,他会这样说自己…… 钱爱民又从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夹在手指上说: “对自个儿爸妈都抠搜的人,眼里还能有别人?你自打进这个门儿,把我跟孩子放眼里了么?你还觉着委屈?我告诉你,以后当着我的面,再敢胡说八道,就给我滚!” 丁可馨被钱爱民的气势给吓哭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的火…… 李月娥教她的,不仅没用,还搞得钱爱民跟她大吵一架。 她委屈死了,自己原本就没想着,管人家钱爱民要工资。 毕竟,他俩结婚没多久,钱爱民还有仨儿子,咋可能轻易就把财政大权交出来? 现在倒好,她信了李月娥的话,跟自个儿丈夫撒泼耍赖地闹了一通,可结果呢? 自己在钱爱民的眼里,根本啥也不是。 见丁可馨哭哭啼啼的不说话…… 钱爱民理都不理她,拿起沙发上的公文包,抬起屁股出了门儿。 屋里,剩下她一人。 丁可馨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气。 她要是还待在这个家,钱爱民以后还不得处处压她一头? 如此一想,丁可馨下定决心回娘家。 她打开大衣柜,把一块四四方方的布,铺在床上。 从省城买的好衣服,她没怎么舍得穿,都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 她一边摸着衣服料子,一边收拾自己的衣服。 啊~ 啊~ 丁可馨吓得跳脚。 她的衣服里,包裹着两只黑乎乎的大老鼠,还有好几只粉粉的,没长毛的鼠崽子…… 看着老鼠,在她心爱的衣服上爬来爬去…… 头皮发麻的丁可馨,立马想到了钱家那该死的仨崽子。 第84章 不管发生什么,你赵小芬永远都是丁可薇,最好的朋友。 辣椒水瓶子不见了…… 丁可薇干什么都没心思。 中午,赵小芬满头大汗地跑来面粉厂,找大姑赵春梅。 正去食堂打饭的丁可薇喊道: “小芬,干嘛去?” 惊惶失措的赵小芬,带着哭腔说: “找我大姑。” 丁可薇看她不对劲,不免有些担心。 “走,我跟你一块去!” 她拽着小芬的胳膊,朝生产车间跑去…… 路上,赵小芬一边抹着泪儿,一边对她说: “呜……小薇,我爸……我爸被人带走了。” 赵小芬的爸爸,没能等到跟儿子和解,就被人举报了。 革委会带着专业的会计人员,到城东供销宾馆,对往来账目进行彻查…… 从宾馆会计口中得知,赵全前前后后挪用公款高达叁仟元左右。 最终,赵全被定为t污盗窃的罪名。 丁可薇一惊,攥紧小芬的手。 “啊?你爸他……” 赵全的姐姐,赵春梅跟小芬一起去了弟弟家。 丁可薇独自蹲在门外,没有进去…… 赵家出了事儿,她一个外人在场,小芬妈不好跟自个儿大姑子开口。 于敏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屋子被‘被看标’扫荡的凌乱不堪。 赵春梅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小芬走到于敏面前,泪眼婆娑地叫了一声: “妈~” 于敏把女儿揽入怀中,泪水像脱了线的珠串,从眼角滑落。 看着可怜的母女俩,赵春梅默不作声地抬起倒在地上的矮柜,捡起地上散乱的物品。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大家心里都很慌…… 丁可薇没料到,赵小芬的爸爸,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小说里很少提及赵全,基本都是一笔带过,她实在记不起,赵全最后是个怎样的结局。 赵小芬从屋里走出来,跟丁可薇说: “我大姑,让我把我哥找回来。” 丁可薇点点头,跟她一起去了军工所。 …… 听到父亲被带走,赵明远很诧异。 是谁,举报了包仓市东城区供销社主任? 赵明远的内心,五味杂陈。 那天,送完白雪去医院后,他确实骑车去了革委会。 赵明远隐隐觉着,白雪遇袭的事儿,很可能是父亲干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偏偏他不在的时候,白雪出事儿了…… 更何况,白雪父母双亡,与亲戚之间也甚少来往,怎么会有仇家呢? 为此,赵明远想了很多: 白雪爸爸,曾经那么帮他,他为什么要置白雪于死地? 如果……自己没有和白雪在一起,父亲还会这么做吗? 赵全可以通过关系,把白雪下放到烂石镇,为什么就不可以雇凶杀人? 赵明远越想越觉得,父亲的嫌疑最大! 骑着自行车,抵达革委会的赵明远,最终还是没能走进去。 他站在门外,犹疑徘徊……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亲。 另一边,是他相知相爱的女人。 赵明远左右为难。 对于父亲杀白雪的动机,他也只是揣测而已。 自己无凭无据,万一冤枉了父亲,他赵明远岂不是内疚一辈子? 赵明远低着头,又骑上自行车,回到了军工所。 正当他回想起: 自己因一冲动,差点跑进革委会,举报自己父亲的事儿…… 妹妹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哥,快回家!妈跟大姑,都等着你呢。” 听到赵小芬焦急的声音,赵明远说: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跟领导请完假就回家。” 丁可薇见他只是微微蹙额,一脸不急不躁的样子,明显感觉出,赵明远对赵全的事儿,并不怎么着急。 老子出事儿了,儿子稳如泰山?? 难道…… 赵明远知道些什么? 赵小芬听了哥哥的话,拉着丁可薇走了。 “小薇,你……以后会不会跟其他人一样,不理我了?” “你胡思乱想什么?” 看好朋友一脸微怒,赵小芬委屈地说: “硬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以后……我,我就是坏分子家庭出身的子女了,谁见了我,不都得躲着点儿。你呢……小薇,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丁可薇搂着她的肩膀,笃定地说: “嗯。不管发生什么,你赵小芬永远都是丁可薇,最好的朋友。” 赵小芬看着她,破涕为笑。 …… 赵明远骑车去了医院。 “雪儿,我得回家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白雪听了赵家的事儿,她心里忐忑不安。 “还是你去。赵叔叔发生了这种事儿,阿姨心里一定很难过……我就不去给她添堵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抠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赵明远坚定地说: “不,我们一起回去。你又没做错什么,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白雪气急败坏地说: “你快回去,别管我。” “雪儿~听我话,我们一起回去。” 赵明远的恳求,让白雪不得不跟着他回赵家去。 …… 一进门儿,赵明远就看见素日里,头面齐整的于敏,竟头也不梳,脸也不洗地躺在沙发上不语。 “妈~” 他拉着白雪的手,站在于敏面前。 于敏听到儿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看见了白雪的脸。 “回来了……” 她淡漠无神的目光,落在赵明远的脸上。 白雪忐忑不安地看着于敏,松开了赵明远的手。 “于阿姨,对不起……” 于敏见她蹲下身,倚在自己面前,愧疚不已地求取原谅。 “是你吗?” 白雪摇摇头,委屈的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 赵明远一把拉起她。 “妈~我爸的事儿,与雪儿无关!” 于敏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怎么知道……与这个姓白的女人无关?” 赵明远护着白雪,对母亲说: “妈,你冷静一点儿。我知道,爸出事儿,你心里难受。可这件事儿,确实不干雪儿的事儿!” 于敏冷笑两声: “你走……赵家不需要你。” 赵明远紧紧攥着白雪的手,又望着母亲冰冷无情的脸。 赵家,是他过去的家…… 白雪,是他未来的家…… 此时此刻的赵明远,被裹挟在两个女人中间,无所适从。 第85章 老三刚叫她啥? 赵全被包仓市派出所,分到了烂石镇的外牢,跟其他罪犯每日早出晚归地炸山。 外牢,就是白天在狱警的监管范围内做苦力。 等到夜晚收工,才能回监管区听训受话。 作为赵全的家属,也一样难逃牵连。 赵小芬和妈妈于敏,被革委会的人,安排清理街道垃圾,打扫茅房粪便的改造工作。 一下班,二人回到家,还没顾得上吃饭。 母女俩就被几个满腔怒火的‘被看标’揪去干活了。 赵小芬和妈妈,默默忍受着旁人的冷眼…… 她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乐观开朗的十七岁姑娘。 赵明远从军工所的科研骨干,转眼间变成了黑五类子女。 所里领导决定,暂停赵明远的所有工作,让他到学习班,接受思想改造。 白雪虽然没有受到直接影响,可医院的人,都在背后对她窃窃私语: “瞅瞅,啥锅配啥盖。成分不好也就算了,眼光也不好?活该她倒霉!” 医院领导见风使舵,又把白雪调成了夜班护士。 被孤立的白雪,不理会这些散言碎语,闲暇时间,就给小姑子赵小芬和于阿姨织毛衣。 …… 赵家遭受重创,现如今好朋友赵小芬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在空间吃完饭的丁可薇,给挎篮里装了肉包子和煮鸡蛋。 锅里熬好的鸡汤,她喝了一小碗。 剩余的,都倒进了暖水瓶。 丁可薇从橱柜里取出筷子,和两只白色的小瓷碗,放进挎篮。 一切收拾妥当,她沿着城东区的街道,寻觅着赵小芬母女俩的身影。 远远的,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手里捏着土坷垃,砸于敏的头。 于敏来不及躲,额角流血了。 赵小芬挡住妈妈,目光里充满了愤恨与怒火…… 丁可薇将挎篮放在脚边,伸手一个大巴掌挥了上去,削在扔土坷垃的臭小子头上。 “缺娘教的杂种,你再扔一个试试?” 那小子龇着牙瞪着丁可薇。 “你……你包庇黑五类家属,你这是反g命!” 见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含血喷人。 丁可薇又准备给他一个大耳刮。 那小子捂着头,带着一群小跟班儿,准备撤退。 “有本事,你别走!你给我等着……” 丁可薇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提起挎篮啐了一口。 赵小芬灰头土脸的样子,让她看着心疼。 丁可薇心痛不已地叫了一声: “小芬……于阿姨。” 于敏抬起脸,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赵小芬紧紧握着手中的扫帚,头也不抬地说: “小薇,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走。” 丁可薇放下挎篮和暖水瓶,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扫帚。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赵小芬,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于敏见闺女能认识这样的朋友,心里很是慰藉。 赵小芬不说话,抬起手背,擦掉眼泪。 丁可薇从挎篮摸出两个包子递给赵小芬和于敏。 “还热着呢。” 于敏看着丁可薇,一动不动。 从赵全出事儿那天起,她跟赵小芬就再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每次回到家,‘被看标’就在门口蹲点。 不等于敏跟闺女踏进家门,就把她俩赶去打扫街道。 于敏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眼丁可薇。 “于阿姨,快吃。篮儿里还有。” 于敏感动不已地点点头,接过丁可薇手里的肉包子。 赵小芬吸了吸鼻子说: “小薇,谢谢你。” 丁可薇冷着脸,把包子塞到她手里。 “你又来?我把你当好姐妹,再跟我说谢谢,我可就真生气了。” 她的话,让赵小芬心里不由地一暖。 “这包子可真香。” 赵小芬美美地吃起来,于敏也跟着点头。 丁可薇握着扫帚扫路旁的落叶。 “我还给你带了汤,篮子里有碗儿,你给阿姨倒一碗尝尝。” 赵小芬在挎篮里找碗。 远处,李月娥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丁可薇一抬眼,看见她那副架势,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说时迟,那时快。 犹如一阵旋风似的李月娥,一脚踹倒了暖水瓶。 吓得赵小芬手里的肉包子都掉了。 于敏涨红了脸,搞不懂眼前这高个妇女,为什么发疯。 丁可薇紧紧握着扫帚,冲上前一把拽住她。 “李月娥,你有病啊!” 老三刚叫她啥?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李月娥,一脸怒气地问: “你刚叫我啥?你再叫一遍!” 丁可薇气得胸都快炸裂了。 “李月娥、李月娥,我叫你李月娥怎么啦?你跑这儿,发什么疯!” 李月娥头发乱糟糟的,指着老三,满口喷着唾沫说: “丁可薇,我咋没看出……你在外面还挺厉害!我管不住你了,是不是?” “你管好你那俩大丫头,我用不着你操心。你到底走不走?” 丁可薇紧巴巴地攥着手里的扫帚。 李月娥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你还想打老子娘?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于敏不想把事儿闹大,她怕组织上,又变着法地磋磨她母女俩。 “小薇,你快跟你妈回去。你对我和小芬的好,我们记心里了。别叫你妈为难,快走。” 赵小芬看着好朋友为自己打抱不平,也跟着说: “小薇,你快跟你妈回去。” 丁可薇气得大喊一声: “我不回去!她不是我妈。” 李月娥一眼扫见挎篮里的白面儿大包子,跺着脚说: “造孽呀!这么好的东西,喂给黑五类?老三,你一个人惹祸,别把老丁家搭进去。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丁可薇把手里的笤帚疙瘩朝着李月娥的脸上抡去。 “你滚不滚?” 笤帚飞在李月娥的脸上,‘啪叽’一声又掉在地上。 于敏跟闺女赵小芬两人,看见她手里飞出去的扫帚,吓得傻了眼儿。 李月娥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准备给老三几个大耳刮子。 在老丁家吃的那些苦,那些亏。 丁可薇都没忘…… 她李月娥是原主的妈,跟她耍什么横? 丁可薇毕竟是年轻人,李月娥的手掌还没落到她脸上…… 她一把将这个是非不分,好管闲事儿的妇女,狠狠推倒在马路牙子的石阶上! “啊呦~” 一声哀嚎,惊得于敏和赵小芬顿时慌了手脚。 第86章 去面粉厂把你大姐夫找来。 电视剧里的人,但凡是磕了碰了,非死即残。 李月娥没事儿,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顾不上捡鞋,撒丫子就跑了…… 她已经不认识老三了。 过去的老三,可没这胆儿! 一进门儿,李月娥就摔摔打打的。 刚眯了会儿的丁友贵,被她的动静吵醒了。 “回来了。” 李月娥愤愤不已地对丁友贵说: “老三翅膀硬了,连自个儿妈都打!” 她这不好端端的么…… 丁友贵从床上起身,搓了搓眼睛。 “你胡啦啦啥?几个孩子里,就老三挨打最多,她还敢打你?” 丈夫不信她的话,气得李月娥拽着他,要去找老三当面对质。 “你撒手。” 丁友贵穿上千层底,胳膊一抬,甩掉了李月娥的手。 李月娥憋屈死了。 “我的话,你都不信?” 口渴的丁友贵,从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我呀~以前就是太信你了,才差点被你给气死。” 李月娥幽怨地望着丁友贵的背影。 “反正,老三以后休想再进老丁家的门儿!” “哼!老丁家,还轮不着你做主。老三愿意回来就回来,你动她一下试试!” 丁友贵撂下一句话,双手一背出门溜达去了。 …… 回娘家有小半个月的丁可馨,始终不见钱爱民来找她。 当下,心里着了慌。 “妈~你说……爱民不会真的要跟我离婚?” 李月娥心疼大丫头,她赶忙安慰道: “不会,小两口闹别扭,是常有的事儿。他一个三十好几的人,还能为这个闹离婚?” 丁可馨秀眉一蹙,还是有些担忧。 “我这待了都快俩礼拜了,也不见他来……妈,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呀。” 前阵儿,建国一下班就不着家。 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他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坐在圆凳上听母女俩唠家常。 李月娥说: “你再忍忍,家里有仨吃喝拉撒的小子呢。他能不急?” 建国‘噗嗤’一声,笑了。 “妈,你这话就不对了。人家钱爱民没认识我姐以前,不也是一人带仨光葫芦么……他急啥,他巴不得我姐,在咱家白吃白喝呢。” 丁可馨脸一红,冲着建国厉害道: “没人跟你说话,你打什么茬?我回我自个儿娘家,难不成还要看你的脸?” 建国放下腿,脸色一正。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哪有像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娘家跑的媳妇?说出去叫人笑话!” 听弟弟不停数落自己,丁可馨跟李月娥撒娇道: “妈~你管管建国。你瞧他那张嘴!” 李月娥皱着眉,挤着眼儿说: “都是一家人,计较来计较去的干啥?” 建国瞪了大姐一眼,没再说话。 丁可馨冷冷地瞟了瞟建国。 “是他一直跟我计较,我啥时候跟他计较过?” 李月娥拍拍她的手。 “好了好了,不说了。” 母女俩又回到原来的话题,想着咋样才能让钱爱民,主动来老丁家接闺女回家。 李月娥喜眉笑眼地说: “建国,要不你跑一趟?去面粉厂把你大姐夫找来。” 刚跟丁可馨刚呛呛过,就叫他当狗腿子…… “不去!” 儿子倔,当老子娘的只能哄。 “你这孩子……赶紧为你姐跑一趟。下次厂里再发搪瓷缸子,妈就留给你,怎么样?” 建国眉毛拧成麻花状。 “我不稀罕。她的事儿,她咋不去!” 李月娥轻轻在好大儿的膀子上拍了一下,嗔怪道: “你懂什么,叫你去,你就去。回头,妈给你包饺子吃,总行了。” 丁建国不情不愿地从圆凳上,抬起屁股。 临走前,他又回过头问: “去了,我说啥?” 李月娥转念一想,对儿子交代道: “就说,爸妈找他有事儿,让他上家来。” 丁建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了楼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去了城东面粉厂。 …… 十一岁的大怪,比两个小的懂事儿。 钱爱民没回来之前,他带着二怪,三怪去食堂吃饭。 回到家,二怪扒开罐子盖,给三怪看他逮的好几只蝎子。 “哥,你抓这儿玩意儿干啥?” 三怪撅的屁股,往黑洞洞的罐口里瞧。 二怪鬼灵精地一笑说: “等那女的回来,你就知道了。” “你又想吓唬她?” 三怪挠挠头。 二怪捂着嘴笑。 “一想到她吓的那样儿,哈哈哈哈,我就绷不住。这后妈也太怂了。” 两个孩子说话间,钱爱民回来了。 他洗完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大怪给爸沏了杯茶,钱爱民摸着儿子圆咕隆咚的脑瓜,脸上挂满宠溺的笑意。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大怪赶忙跑去开门儿。 一看是后妈的弟弟,大怪怏怏不乐地回屋了。 就冲大怪对他的态度,丁建国也感觉到自个儿大姐,不受几个孩子待见。 “姐夫。” 屁股还没坐热的钱爱民,一看小舅子来了,笑得很是场面。 “呦,是建国呀。快请进!” 丁建国局促不安地走到钱爱民身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突然明白过来…… 大姐为啥不嫌弃钱爱民带仨小子了。 屋子里,齐全的三转一响、漂亮的高低柜、柔软舒适的沙发。 这条件……他要是个女的,他也嫁。 钱爱民自然知道小舅子为何而来,他浅笑道: “你来,是有……” “对了,姐夫。爸妈说,有事儿找你商量,让你上家去一趟。” 丁建国不等他说完,把李月娥交代的话,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钱爱民呵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我丈人丈母娘……有什么事儿,放着自家儿子不说,需要跟女婿商量的?” 丁建国一听,尴尬地看着大姐夫。 “还不是你跟我姐,你俩的事儿。我就是一跑腿的……” 见小舅子也不绕弯子,钱爱民逮着机会,要好好跟他上一课。 “还是建国说得对。既然是我跟你姐的事儿,那就不该旁人掺和。夫妻俩过日子,怕什么?” 丁建国还没成家,哪懂这些? 他摇摇头,看着大姐夫。 钱爱民慢悠悠地给嘴里扎了根烟。 “就怕耳聋眼瞎的搅屎棍!” 丁建国正要发火,钱爱民递给他一支烟说: “告诉你姐,没人八抬大轿地去请她。不想回来,就别回来!” 第87章 他是谁? 丁友贵在箱子里翻了半天,也没看见那件灰色的中山装。 “你找啥呢?” 李月娥两手沾着面粉,瞅了眼屋里的丈夫。 “你见我那件灰色的衣裳没?就是去年二丫结婚时,买的那件。” “好好地,找它干啥?” 端着脸盆,从水房回来的丁建国,听见父母的话,说道。 “妈,你不知道吗?老李头的儿子明天结婚,人家叫我爸去喝喜酒。” 老李头的儿子? 听了建国的话,李月娥把一双沾了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兴致勃勃地说: “哦,我想起来了。找的是哪家姑娘呀?” 丁建国把盆里的红秋衣拧干,搭在厅堂门口的晾衣绳上。 在屋里捺鞋垫的丁可馨,放下手里的笸箩跟着凑热闹。 “是那个斗鸡眼!就他那傻缺样儿,难不成……还想找个仙女儿?” 一提起老李头的儿子,丁可馨就想起,自己还是姑娘时。 丁友贵非让她去跟斗鸡眼见面。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傻的男人。 丁建国把脸盆放在架子上。 “听说是个跛脚寡妇,好像还带着个孩子。” 听到弟弟的话,丁可馨乐不可支地说: “寡妇好啊,买一送一。省事儿!” 见大姐幸灾乐祸的样子。丁建国想起,那晚去大姐夫家。大怪对他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那也比不过你。你更省事儿,一下多仨。” 丁可馨见弟弟揶揄自己,把笸箩扔在一边,从屋里走出来说: “我说你了吗?你用得着跟我急眼……丁建国,我怎么觉着,你现在处处跟我作对?” 丁建国刚想反驳,就被丁友贵制止了。 “都别吵吵了,就不能静静。吵死了!” 李月娥洗净了手,帮丈夫找出衣裳。 “你准备给老李头随多钱?” 丁友贵把灰色中山装平铺在床上说: “我跟老李头关系不错。好事儿成双,给他包上两元钱。” 李月娥脸上有点不高兴,提醒了丈夫一句。 “当初二丫结婚,老李头才包了一块钱……你给他儿子包两块?这不是还倒搭进去一块钱儿么?” 妻子的话,听的他心里很不舒服。 “老李头身边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大丫结婚时,人家还专门跑来问我吃喜酒的事。是你家大丫不办,又不是老李头抠搜不肯给。你去去去,上边待着去。我懒得跟你说。一天天的,小家子气。” 李月娥眼睛一翻,出了屋。 丁建国拿着一件没打补丁的蓝布衫,走到父亲屋里。 “爸,我穿这件儿成吗?” “成!把厂里新发的那双解放鞋穿上。” 一听父亲让他穿新鞋,建国开心地应了一声: “诶,我试试去。” 丁可馨一听,爸要带着弟弟去吃酒席,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她也想跟着去,去看看斗鸡眼儿娶得媳妇长啥样儿! “爸,把我也带上呗!” 丁友贵乜斜了一眼大丫头。 “你去干啥?” 丁可馨撒着娇说: “跟爸一起凑凑热闹呀。” 大丫啥心思,他这个当爹的还能不清楚? 不就是想看人家笑话! 丁友贵斩钉截铁地说: “不带!” 丁可馨立马不愿意了。 “那你凭啥带我弟,不带我?我不是你亲生的呀……” 还想用激将法激他?丁友贵冷哼一声: “你去,就是想看人老李头家的笑话。你以为自个儿嫁了个副厂长,就了不起了?显得你!” “爸~” 丁可馨捏着拳头,跺着脚。用责怪又娇嗔的语气,来表达对丁友贵的不满! “老实待家里陪你妈。结过婚的人了,还这么疯疯式式的,不嫌丢人呀。” 丁友贵对着闺女一顿教训。 心情本就不好的丁可馨,变得苦闷不已。 那天建国气冲冲地跑回来,重复了钱爱民的话。 她一听,心里就跟猫抓似的,李月娥也没料到,钱爱民竟不吃她那套。 一时间,母女俩没了主意。 丁友贵给大丫说过几回,叫她乖乖回去,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丁可馨也想啊,可她实在拉不下这张脸。 现在弄得爹不疼,夫不爱的。 她是猪八戒照镜子,搞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 自从跟李月娥撕破脸,丁可薇就再也没回过老丁家。 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她又不是受虐狂。 一连好几天,丁可薇下班后,回到空间给赵小芬母女俩准备晚饭。 “小薇,你怎么又跑来了?” 打扫完茅房的赵小芬,捂着鼻子站在路边发呆。 最近,街道办的人,把赵小芬母女俩分开改造。 于敏这会儿,在其他街道清理落叶。 “别废话,趁这会儿没人。你赶紧扒拉两口。” 说着,丁可薇打开暖水瓶的盖儿,往赵小芬手上倒: “我装的温水,你先洗洗手。” 赵小芬抿嘴一笑,点点头圪蹴在马路牙子上,摊开双手。 丁可薇一边倒水,一边说: “你再忍忍……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赵小芬洗净了手,咬着上嘴唇问丁可薇。 “我家出事儿后,人人都怕受牵累。小薇,也就是你,还肯一直陪在我身边。” 丁可薇揉了揉她细软的碎发。 “小芬,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 她知道好朋友是在安慰自己,可赵小芬还是挤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脸给丁可薇看。 “咦~他……怎么来了?” 赵小芬吃着炝莲菜,突然放下饭盒,跑了出去。 不明就里的丁可薇,望着好朋友的背影,一时搞不清状况。 远处,高个的陌生男人朝她走来…… 赵小芬挽着他的胳膊,仰起一张满怀希望的小脸,望着那个男人。 他是谁? 两个人边走,赵小芬指了指丁可薇,像是再跟男人介绍自己的朋友。 陌生男人,在距离丁可薇三米开外的距离,把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一股浓郁又腥臭的味道,充斥着丁可薇的鼻腔。 闻上去很像血…… 就跟屠宰场,刚刚杀过百十来头活猪的味道差不多。 “小薇,这是曹勇~小薇,小薇!小薇……你怎么了?” 赵小芬的声音,模模糊糊地飘进她的脑海。 丁可薇俯下身一阵干呕。 她耳鸣了…… 难受的感觉,就像那晚……在医院出事儿时一样。 一种濒死的恐惧,突然扼住她的喉咙。 第88章 查无此人! 样子像观音手里的玉净瓶! 厚实的玻璃壁上,贴着花里胡哨的塑料纸儿。 曹勇认识的字,加起来还没自己的指头多。 他琢磨了一会儿…… 生产日啥:2023年? 那晚,他在包仓医院杀白雪失手后,捡到了这个瓶子。 2023年…… 他握着的,是52年以后造出来的东西?? 又惊又喜的曹勇,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他要走运了? 从上山下乡的政策,开始实施以后。 很多地方都发生了邪乎事儿。 说是有一群来自其他世界的异类,混入了人民群众的队伍,乔装成普通人的样子。 曹勇摸着‘2023’的数字,露出一丝渗人的冷笑。 原本他不信邪。 不过,现在看来…… 确实有些稀奇古怪。 曹勇把所有听过跟异类有关的传闻,像碎片一样,耐心地拼凑起来。 原先,曹家坪就有过外乡姑娘落水,村里糙汉救回家的奇事儿。 这被救的姑娘,不仅能让糙汉家里吃饱穿暖,还特别能生,一生就是一窝崽儿。 后来……村大队发现有蹊跷,找到这糙汉家,才幡然醒悟。 跟糙汉过日子的姑娘,是出自未来世界的异类。 全村人逼着夫妻俩,交出姑娘带来的异世宝物,灵泉水、神药、灵芝、人参、金银珠宝以及各种生活物资。 姑娘最后落得个沉塘的下场。 糙汉假意抹了几滴泪,便天天守在姑娘落水的地方,等着救下一个。 没几天,村里会水的人都跟着糙汉,涌到河边捡现成。 可再也没哪个姑娘,掉到曹家坪的地界上。 曹勇突然想起,路过烂石镇时,有个耳背的老汉拉着他,要给他看相。 “小伙子,你要走运啦。” 听老汉瞎扯,他理也不理地往前赶路。 见曹勇黑着一张脸,只顾赶路。老汉大着嗓门喊了一声: “要去就去包仓城!” 他回过头没说话,老汉笑得古怪。 “去了包仓,你就能隐姓埋名,重新做人了。” 背着好几条人命的曹勇,上前两步,一把抓住老汉的领子呵斥一声: “老东西,你再胡说一句,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那老汉笑道。 “我的命,不值几个钱。快去包仓城,找你的贵人。” 贵人? 曹勇心下顿生疑虑,这话从何说起? 见他满脸狐疑,老汉说: “我在这碎石路走了快两天,碰上你是缘分。现在,给你指条明路,去或不去,随你。” 语毕,老汉疙疙歪歪地走远了。 曹勇望着他的背影,还想说什么。 喊了两声老伯,那老汉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哦!他想起来了,那神叨叨的老汉是个背耳,会读唇语的怪人。 曹勇信了他的话,改变了原先的计划。 不去江辉省城,改去包仓了。 经过四天三夜,他一路抄小道,连抢带偷地来到了包仓城。 刚踏进包仓的地界,就被路霸给扭进了盲流所…… 曹勇想起老汉嘴里说的‘贵人’,就咬咬牙,在盲流所待了几日。 没成想,盲流所的人,跟包仓城的粪霸暗中勾结, 把个杀人不眨眼的曹勇,又弄去挑大粪!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曹勇怀疑…… 当初在烂石镇遇到的老汉,就是个骗子。 他越想越气,挑着粪桶来到赵全家院门口。 曹勇看这家条件不错,想趁机捞一把再跑。 刚撂下粪桶,他一抬眼,就望见赵全在观察他。 “想不想换个体面点儿的工作?” 曹勇没说话,赵全笑着递给他一根烟,还擦亮火柴亲自给他点上。 一个陌生人,如此看得起他…… 难不成,这就是老汉嘴里的‘贵人’? 认识赵全以后,曹勇才彻底摆脱了盲流所和挑大粪。 他住进城东供销宾馆后,才明白赵全是干什么的。 曹勇虽然杀人无数,可他不杀女人。 杀女人……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最多强j,但绝不要人命。 更可况,在曹勇眼里,杀女人是一种很窝囊的行为,传出去也不好听。 赵全看见他下颌上,一颗显眼的红痣时,立马想到了曹勇的新身份。 包仓市东方机械厂的修理工。 不仅如此,还是烈士家属。 但赵全是有条件的,曹勇必须替他杀一个人。 条件如此优厚,不仅可以成为工人阶级,还能正大光明地活着。 别说杀一个,就是杀十个,他曹勇也绝无二话! 可是,听赵全说…… 杀得是个女人时,曹勇有些犯难。 他决定先去包仓医院踩点,观察一个叫白雪的女人。 …… 丁可薇醒来的时候,正在包仓医院的病床上。 赵小芬赶忙握着她的手说: “小薇,你醒了。” 丁可薇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四周问: “你朋友呢?” “他回去了。” 赵小芬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刚刚吓死我了,幸好你没事。” 丁可薇坐起身,拉着小芬的手说: “你俩咋认识的?” “你说曹勇?” 看好朋友一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眼睛就泛光。丁可薇有所顾忌地点点头。 “我下班的时候,自行车坏路上了,是曹勇给我修好的。” “他可厉害了,两下就弄好啦。” 丁可薇面露难色,若无其事地说: “这么巧?他像是算准了你车子会坏似的。” 赵小芬表情凝重,她看着好朋友的神色问: “小薇,你怎么了?你是怀疑曹勇吗?” 见她如此直白地问自己,丁可薇也不藏着掖着。 “对,我怀疑他,是有目的的接近你。” 赵小芬苦笑道: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谁还会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小薇,你太紧张了。” 丁可薇继续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车子其实就是他弄坏的!” “为什么这么说?” 赵小芬心里有些不乐意。 即便她垮着脸,丁可薇也必须把话说完。 “不是他弄坏得,他咋能那么快修好你的车?” 赵小芬理直气壮地替曹勇辩解: “人家是东方机械厂的修理工。一辆自行车,还难得到他吗?” 丁可薇低头不语,只觉得这个男人太狡猾了。 完全是有备而来的。 赵小芬起身说: “你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见她似乎有些生气,丁可薇没有留她。 …… 晚上,丁可薇进入空间,打开角色信息查询系统。 输入曹勇的名字。 泛着白光的屏幕上,显示着四个大字。 查无此人! 第89章 他就是袭击你嫂子的那个凶手。 “小丁,你出来一下。” 钱主任面色凝重,丁可薇知道准没好事儿。 两个人在面粉厂的大院转了一圈儿。 “你跟赵小芬是朋友。这个,我可以理解……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话,你明白吗?” 霜降时节,大院里草木黄落。 丁可薇每走一步,脚下干枯的树叶便被踩成齑粉。 “钱主任,你的意思……我懂。” 看她抠着自个儿的手指,钱主任说: “你是工人,要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和那些出身不好的人,天天搅和在一起。” 领导训话,丁可薇秉持着‘你说你的,我就听听’的原则,继续抠手指。 钱主任看着她默不作声,摇了摇头说: “厂里组织一批年轻职工,去省城的西粮厂参观学习。我把咱们科室的名额留给你。下班后,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准备出发。” 丁可薇抬起头,呀然一惊。 “明天就走?” 钱主任看着她问: “怎么,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见领导目光凌厉,丁可薇摇摇头。 钱主任接着说: “票都订好了,你明天把东西带齐,在厂门口集合。钱副厂长带队,你跟着他别乱跑,知道吗?” 这也太突然了…… 丁可薇点点头,跟着钱主任进了财会科。 “去几天?” “也就天,不会太久。” …… 丁可薇没有回空间收拾东西。 不是她不回,而是空间的防御系统,不让她回……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 她进入空间前,会假意观察自己的手指盖,然后再摊开手掌。 如果空间不出现,她就不再尝试开启。 启用查询系统,搜索曹勇相关信息失败以后,丁可薇就再也没能进入空间…… 这使得她,不得不怀疑有人在暗中偷偷跟踪她。 还好,丁可薇自从得知空间有防御系统后,就会留一部分钱票,藏在身上。 她赶忙去了趟供销社。 “同志,这是购粮本,给我称一斤鸡蛋。” 售货员接过本儿,划了一道。 “四毛。” 丁可薇从兜里掏出四张一毛钱,递给售货员。 这些是生鸡蛋,她得拿到赵小芬家煮熟才行。 夜里的秋风,卷起满地的残叶。 赵小芬母女俩,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口。 “小薇!” 听到好朋友的声音,丁可薇小心翼翼地提起布兜说: “我带了鸡蛋,生的。” 于敏赶忙取出钥匙开门儿,三人进了屋。 “小芬,我明天要去省城一趟,估计得天的时间,才能回来。” 赵小芬眉眼间有几许失落。 “好,我知道了。” 两个姑娘说话间,于敏把院儿里的蜂窝煤生着了。 她给锅里添上水,丁可薇把布兜里的鸡蛋,一颗一颗轻轻放进锅里。 “辛苦于阿姨。” 于敏面色柔和地说。 “这十个鸡蛋,你都留着。路上带着吃。” 丁可薇摆摆手: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呀。你跟小芬一人三个,平时忙得时候,还能充充饥。我留四个就够了。” 赵小芬看母亲跟好朋友很是客套,便说。 “妈,小薇走的时候,你给她装几个馍。” 闺女一说,她想起来了。 “诶,我现在就装去。” 赵小芬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她勉强地笑了笑,对丁可薇说。 “我妈蒸的馍,特别好吃。一掰开,酥的掉渣。” 丁可薇坐在沙发上,等着赵小芬洗手回来。 她有话对小芬说。 “那个曹勇……最近还联系你吗?” 听到‘曹勇’的名字,赵小芬又想起在医院时,跟丁可薇不欢而散。 “他平时很忙,我俩不常见面。怎么了?” 丁可薇食指抠着沙发上,被赵全烫出的烟洞说: “我怀疑……他就是袭击你嫂子的那个凶手。” 赵小芬不由地直起身子,疑惧不定地看着她。 “你连他什么样儿,都没瞧见。怎么就能断定他是凶手?” 丁可薇为了让她相信自己,说出第一次见曹勇时的发现。 “那次,曹勇戴着一双白手套。” 赵小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啥意思?” “我是说,曹勇每次跟你见面时候,是不是经常戴着一双白手套?” 赵小芬细细一想说; “嗯。天气凉了,他戴手套很正常。这有什么奇怪的?” 丁可薇摇摇头。 “不,不是这样。他手背上有伤……是被你嫂子用针锥扎伤的。” 赵小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这……怎么可能?太扯了。” 丁可薇沉了口气,又想到一点。 “还有……如果曹勇是凶手,他的心口也会有疤。” 不用她再说什么,赵小芬也能明白。 可她就是不明白……丁可薇为什么会怀疑曹勇。 “小薇……你又做梦了?” 丁可薇一愣,突然明白赵小芬的意思。 她没有做过关于曹勇的梦。 只是曹勇身上有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让丁可薇不得不提防他。 “曹勇身上有味道。” 赵小芬搞不懂丁可薇究竟想说什么。 “味道?你说的是汽油和柴油的味道?他一个修理工,身上有这种味道很正常呀。” 果然,只有她能闻到。 丁可薇紧抿着嘴唇,牵强地笑了笑。 “小芬,我不知道曹勇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相信他。可是,我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还是应该多留意一下。” 遭受家变以后,赵小芬整日心惊胆战。 听了丁可薇的话,她惨然一笑说: “是,我现在不比以前了。别人对我好一点点,我都会感激涕零地想要报答他。” 丁可薇紧紧握住她的手。 “有些人看上去是雪中送炭,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趁虚而入呢?” 赵小芬红着眼眶问: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丁可薇想了想说: “只要曹勇肯摘下手套,我们就能看到他手背上,有没有类似于被针锥伤过的痕迹。” 一想到曹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赵小芬说: “我试试……” 于敏煮好鸡蛋,端到桌子上说: “小薇,饿了。” 丁可薇笑着拿起一枚鸡蛋,看着赵小芬剥掉蛋壳说 “明天,你给曹勇也带个鸡蛋。记住把壳剥了,看他怎么接……” 第90章 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个人。 跟着钱副厂长去了省城的丁可薇,心里很是放心不下赵小芬。 第一天到西粮厂的包仓职工,参观结束后,她就跑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土坯房,看自己的手指盖。 空间没有显现…… 她巡视一周,附近确实没人呀。 丁可薇纳闷不已。 这天傍晚,她在各个隐秘的角落里,不停地看手指盖。 然而,空间仿佛消失了一般。 完了完了! 她的空间,难道是反锁了吗? 丁可薇看过很多携带空间的年代文,女主不仅能带着空间上山下乡,还能飞天遁地…… 为什么她的空间一出包仓城,就没了呢??? 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不动产! 搞什么呀。 丁可薇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初去大西北的如果是她,那这个空间还会不会出现呢? 她原本还想逛逛省城出名的大庆路,现在丁可薇是一点心思也没了。 …… 在西粮厂学习了两天半。剩下半天时间,钱爱民准备带着每个科室的年轻骨干,去大庆路转一圈儿。 大庆路在江辉市城西,每个来这儿的外地人,都会去大庆路和钟楼逛逛。 丁可薇跟着队伍往前走。 她跟二十一世纪的妈妈,来过这儿。 当时,她来江辉,是为了逛钟楼和大雁塔…… 妈妈却把她带到了大庆路和碑林区。 00后的丁可薇不明就里。 妈妈站在路边,指着宽敞的大马路问她。 “薇薇,你知道这条路是什么时候建的吗?” 丁可薇望着双向八车道,中间还隔着绿化公园的地方,自信满满地说: “这一看,就是极具现代化的城市建设理念。肯定是两千年以后建的,再不济也得是八九十年代。” 妈妈抿嘴一笑,对她说: “还真不是,你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叫大庆路吗?” 丁可薇一脸不解地摇摇头。 妈妈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 “这条路是1957年到1960年由苏联援助修建的。” 丁可薇惊呼一声: “那么早!五十几年前,就能修这么宽的大马路,太不可思议了。” 妈妈说: “苏联人在设计这条路时,国内很多路桥专业人士认为,在马路中央修绿化公园,太过铺张浪费,都持反对意见。但苏联人说,他们之所以这么设计,是考虑到五十年以后,这条路都不需要有太大的修缮或是改动。” 丁可薇望着马路问: “这条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现在,都没有动过吗?” 妈妈笑着点点头。 “我去,这思想理念也太超前了……” “咦?妈,你还没说,这条路为什么叫大庆路。” 丁可薇坐在副驾驶上,妈妈手握方向盘说: “为了庆祝1959年,国庆十周年大庆典礼。所以将这条路,命名为大庆路。” 那次出行,她跟妈妈又去了碑林。 碑林是收藏古代碑石最多的地方,石碑上有颜真卿、褚遂良、欧阳询、柳公权等人的真迹。 丁可薇问妈妈: “五十多年前的碑林是什么样?” 妈妈就像百科全书一样,好像没有她不懂的。 “六七十年代的碑林,可比大庆路的命运坎坷多了……” 看着她蹙眉屏息的严肃模样,丁可薇说: “那个特殊年代,这些古物一定经历了不少磨难。” 妈妈说: “六十年代末,碑林就不再对外公开了。直到1971年的出土文物展,碑林才重新对外开放。一批又一批打着‘破除封建主义残余’口号的人,到碑林试图打砸。不过,碑林还是保存下来了。” “妈,你一个七零末,怎么知道这么多?” 妈妈吻了丁可薇的脸蛋说: “跟你一样,听我妈说的呗。就是对这些莫名地感兴趣,就总是缠着你姥姥讲。” …… “大伙儿在这儿歇会儿。” 钱爱民的声音,把丁可薇从回忆中唤醒。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大庆路中央的绿化公园。 望着宽阔的马路,和偶尔驶过的车辆…… 恍惚间,时光仿佛静止一般。 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个人。 只不过…… 二十一世纪的丁可薇,站在1971年的大庆路上。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 …… 从省城回包仓的汽运车,一天只有几趟。 钱爱民翻看着兜里的时刻表,又带着职工去了汽运站。 丁可薇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只盼着快点儿到包仓。 也许,回到包仓…… 她又可以解锁自己的空间。 果不其然,汽车抵达包仓后,丁可薇急不可耐地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当她忐忑不安地伸开掌心时,空间再次出现了。 丁可薇松了口气。 好,她不得不承认…… 这个空间确实是不动产,一换地方就失灵。 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去浴室洗澡。 丁可薇收拾利落,又匆匆去了赵小芬家。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赵小芬犹豫半天说: “曹勇问你了。” 丁可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问我?” “嗯,我这几天去找他。曹勇就说,你朋友怎么最近不找你了。” 听完赵小芬话,丁可薇有些紧张。 “你怎么说?” “我说你去省城学习了。” 赵小芬想起曹勇当时问她话的样子,接着说: “他还问你去几天。我说,我也不知道……” 丁可薇恍然大悟…… 难怪! 今天这么顺利就能进空间。 看来,跟踪自己的那个人就是曹勇。 “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丁可薇问赵小芬。 “我觉得……你说得对,曹勇确实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见赵小芬也这么说,丁可薇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 “那你看见他手背上的疤了吗?” 赵小芬瘪着嘴。 “没有,我给他鸡蛋吃,他说他对鸡蛋过敏……” 丁可薇冷哼一声: “借口可真烂!没事儿,我还有办法!” 赵小芬抢言道: “我都准备好了。包子、江米条、瓜子、糖还有烟。我就不信他不摘手套。” 丁可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 “小芬,你要小心。如果曹勇真是凶手,被他发现什么端倪,你就危险了。” 第91章 他最恨,被人瞧不起。 “妈的,怎么这么麻烦……” 曹勇将手中的修理单摔在地上。 装卡箍,拧螺丝这点小活儿,还填什么表? 看着修理单上,密密麻麻的字。 他想重操‘旧业’。 别说填表了,就是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一定会写。 “曹勇,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师傅举着开口扳手,对徒弟的态度很是不满。 曹勇取下夹在耳廓上的香烟,挑衅地看着老师傅。 “你,你……这里不能抽烟,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破坏安全生产!” 看着老头怒目圆睁的样子,曹勇在身上摸了摸,没找到火儿。 他走到老师傅面前,上下其手。 “曹勇,你……你想干嘛。你再这样,我就去保卫科叫人了。” 老头推搡了他一把,曹勇顺势抢过扳手。 他早受够了这个破地方,还有这个老不死的。 天天在修理厂埋头苦干,他都快憋屈死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杀人来的痛快。 “你别以为你是烈士家属,别人就不敢把你咋样。” 老师傅佯装出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站在两米之外警告曹勇。 厂里也真是的,眼看他马上就退休了。 把这么个难啃的骨头,交给他带…… 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自己嘛。 见曹勇握着扳手,朝他走来。 老师傅一溜烟儿,跑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从带曹勇的那天起,他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 …… 曹勇下颌上的那颗红痣,帮他摆脱了杀人犯的身份。 也可以说,这是他的命。 赵全看到那颗痣时,就想到了马泉胡同的曹老太。 1951年,曹老太的大儿子,参加抗美援朝,牺牲在了战场上。 谁知,未过门的大儿媳竟怀上了孩子。 由于两人没有领证,这事儿弄的很不好看。 曹老太把大儿子每个月的抚恤金,都给了儿媳妇。 儿媳妇生下孩子没两年,就想改嫁。 曹老太没办法,只得把孙子抱回家,自个养着。 这孩子的下颌上,有颗红痣…… 曹老太常说,身上长痣的孩子,丢了好找。 没成想,大孙子长到八九岁,让拍花子的给骗走了。 整日以泪洗面的曹老太,念叨着曹勇的名字。 晃眼间,过去了十来年。 曹老太耳聋眼花,痴痴呆呆的,精神大不如前。 她唯一记得,就是大孙子曹勇下颌上的那颗红痣。 一日,赵全领着杀人犯,登上曹老太家的门儿。 声称,找到了她大孙子曹勇。 曹老太瞥见杀人犯下颌上的红痣,提着一口气儿,喜极而涕地哭喊着: “这是我大孙子,小勇!小勇……你可回来了。你快急死奶奶了。” 从此,杀人犯成了烈士家属不说,还在赵全的运作下,成了东方机械厂的修理学徒工。 只是,自他杀白雪失手后,赵全怕事情败漏,就让他去别的地方躲躲。 杀人犯袭击白雪时,恰巧发现了丁可薇的瓶子,这让他决意留在包仓。 为了避免麻烦,他举报了自己的‘贵人’赵全。 留在包仓的曹勇,本以为有烈士家属这层护身符,从此就能高枕无忧。 他一边在机械厂,默默当修理工。 一边找机会接近自己在医院,遇到过的那几个姑娘。 曹勇凭着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抽丝剥茧地找到了赵小芬、白雪还有丁可薇。 这个瓶子的主人…… 未来世界的异类…… 就在这三人之中! 曹勇首先将白雪排除在外。 他在袭击白雪前,已经观察对方好几日,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再就是赵小芬,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异类有一个共同点。 会离群索居,尽量远离熟悉的人群。 白雪跟赵明远是夫妻,如果她有异常,赵明远不可能不知道。 赵小芬也是同样道理,她天天跟于敏生活在一起,自从戴上坏分子家属的帽子,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只有剩下的那个,极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在异类没有从省城回来之前…… 他必须伺机而动,以免打草惊蛇。 …… 微弱的火星,烧到了烟屁股。 曹勇掐灭烟头,又捡起脚下的修理单。 老师傅带着工长走来,指着曹勇说: “工长,我没本事,带不了他。你赶紧给他换个师傅。” 工长从曹勇的手里,一把夺过单子问: “小曹,怎么回事?” “他刚才拿着扳手,还想打我呢。工长,我跟你说……这种人,我可带不了。” 老师傅在工长耳边叽叽歪歪,听得曹勇心烦。 工长看着一片空白的修理单说: “小曹,你为什么不填单子?你知不知道,填单子是为了让交班的工友,能够掌握你手里的工作进度。” “还有,你咋每次都在填报人那一栏里画圈儿?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吗?” 老师傅见工长说曹勇,气呼呼的添油加醋道: “大字不识几个,脾气倒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师傅呢!” 曹勇憋着一股怒火…… 他最恨,被人瞧不起。 工长给老师傅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别插话: “小曹啊,你文化水平低不要紧。但是,既然来到咱们机械厂,就要有虚心好学,不耻下问的态度。你师傅好赖也是初中生,你嘴甜点儿,他还能不教你么?” 老师傅冷笑一声: “哼!愧不敢当啊……” 看着两个人跟唱双簧似的,你一眼我一语。 曹勇攥着拳头,从架子上跳下来问工长: “你骂我?” 工长还从没见过。手底下哪个工人,敢在他面前这样。 “曹勇,我哪句话是在骂你?说你文化水平低,那叫事实!怎么?别人还说不得了……” 老师傅见工长也被激怒了,指着曹勇说: “看看……我说的没错!工长,我告儿您。这不识字儿的文盲,咱厂就不能要。别管他是不是烈士家属,就这德行,能搞生产吗?” 工长退后几步,望着眼眶猩红,一脸杀气腾腾地曹勇,结结巴巴道: “曹,曹勇……你想干嘛?” 谁知,曹勇只是撞了一下工长的肩膀说了句: “妈的,老子不干了!” 语毕,曹勇边想,边朝厂外走出…… 等他把丁可薇的脑袋,像砸西瓜一样,砸的稀巴烂了。 再来找这两个老不死的算账! 第92章 就是曹勇! 曹勇穿着沾满机油的蓝色工服,走出机械厂。 “曹勇同志,这里。” 赵小芬立在大门不远处,冲他招了招手。 刚好,他也要找她。 看赵小芬呼哧带喘的的样子,曹勇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咋来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的车子又坏了,能帮我看看不?” “坏哪儿了。” 见曹勇还戴着一双白手套,丁可薇的话犹犹在耳。 “三羊胡同。” 赵小芬紧蹙着额头,等曹勇回话。 “走,我去给你看看。” 一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曹勇,你……觉得我怎么样?” 只顾着赶公共汽车的曹勇说: “啥咋样。” 赵小芬快走两步,伸手想挽住他的胳膊。 “我啊,当交往对象咋样儿?” 曹勇勾起一侧唇角,快两步上了公共汽车。 两个人站在车上,赵小芬就一直盯着他看…… 曹勇扫了她一眼,心想: 这小姑娘傻不拉几的,脑子有病! 车上人多,赵小芬估计挤到曹勇面前,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动作,引得乘车的人纷纷侧目…… 曹勇推开她的头说: “你好好的……大白天,像什么样儿?” 赵小芬抬起头,扬起一张花痴脸。 “瞧你话说的?晚上咱俩也没干过啥呀。” 车上的人,一听这话,都忍不住捂着嘴笑。 弄得曹勇很是烦闷。 到了三羊胡同,赵小芬走在前面, 曹勇假装若无其事地问: “你那朋友,还没从省城回来?” 赵小芬夸张地点点头。 “怎么……你看上她了?” 曹勇哼哼两声: “你俩,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谁也不比谁好看。” 走在胡同最深处的小破屋前,赵小芬那辆自行车就躺在地上。 “那儿……” 她指了指自行车。 曹勇蹲下一看,车链子坏了。 “这得找修自行车的师傅弄,我弄不了。” “哎~” 赵小芬叹了口气。 “那算了。咱俩先吃饭,等会儿……你帮我把自行车弄回去。” 说着,赵小芬推开小破屋的门,招呼曹勇进来。 小破屋里,只有一张落满灰的木板床。 她打开上面的两个饭盒盖,从挎篮里取出两个包子,一个递给曹勇说: “来,吃包子。” 曹勇看着她手里的包子说: “你伙食也太好了。” 接着,他摘下了左手上的那只白手套。 凶手被针锥扎伤的是右手,丁可薇跟赵小芬说的很明白。 看着曹勇的一举一动,赵小芬又取出一双筷子递给他。 果然,曹勇没有摘右手套…… 他戴着手套,夹起饭盒里的肥肉片,放进嘴里。 “今天伙食够好的。” 见他嚼的香,赵小芬凑近曹勇身旁,笑着说: “专门带给你的。” 曹勇特别能吃,赵小芬只顾吃啃包子皮,把饭盒里的菜都留给了她。 “你跟你朋友咋认识的?” 赵小芬见他又在打听丁可薇,就淡淡地说: “打小就认识。你这人,刚才还说我俩不好看……这会儿又打听起我朋友来,就不怕我生气。” 曹勇边吃边笑: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赵小芬假意生气道: “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她好了。反正……明天她就回来了。” 曹勇喜出望外,哄着赵小芬说: “好好好,我不问,行了。” 二人无话,曹勇风卷残云般,扫净了饭盒里的食物。 也不知是不是吃的太饱,曹勇觉得特别困。 赵小芬说: “走。你帮我把车子推回家去……” 曹勇晕乎乎地晃了晃脑袋,眼睛一翻…… 手里没吃完的半个肉包,滚落在地上。 见他没了知觉,赵小芬赶忙扒开他的衣服。 果不其然! 曹勇的心口,有团像地图一样褶皱的疤痕。 他就是那晚,袭击她嫂子的凶手。 赵小芬慌慌张张系上曹勇的上衣纽扣,收起饭盒去找藏在附近的丁可薇。 …… 丁可薇从省城回来那晚,她跟赵小芬为了解开曹勇的真面目,又去找了一趟白雪。 “你们说的是麻沸散?要它干嘛?” 赵小芬二人,把曹勇的事情,从头至尾地跟白雪讲了一遍。 听完她俩的话,白雪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说: “我来想办法,你们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白雪从医院偷了几包麻沸散,丁可薇和赵小芬连夜包了肉包子。 “这个剂量要控制好,不然会吃死人的……” 整日在医院打针开药的白雪,犯了职业病。 赵小芬恨恨地说: “吃死他才好呢。” 丁可薇给菜里,又多多少少地加了些剂量。 “我们要确保,用这些饭菜能够撂倒曹勇,不然……小芬就危险了。” 白雪点点头说: “是我糊涂了。” 三个人趁于敏回娘家,在赵小芬家里捣鼓了一晚上。 …… “小薇,就……就是曹勇!” 赵小芬拉住好朋友的胳膊,紧张的语无伦次。 丁可薇拿着麻绳说: “走,先去把他绑了。” 赵小芬拉着她,就往小破屋去。 丁可薇突然驻足,自己不能靠近曹勇…… 一旦接近凶手,她就会产生剧烈的生理反应。 到时候,不仅帮不上忙,反倒添了乱。 “怎么了,小薇?快走啊,万一他醒了,咱俩就完蛋了。” 看着赵小芬急的满头是汗。 丁可薇回过神: “最近的派出所,离着远吗?” 赵小芬摇摇头。 “不远,出了胡同左拐200米,就有个分局。” 丁可薇把麻绳扔给她说: “饭里的药量,想必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你在门口守着,我去叫公安。” 赵小芬看看手里的麻绳,再看看丁可薇,颤巍巍地说: “啊?那……那你快点儿。我一个人害怕。” 哎!为了让曹勇上钩,赵小芬故意弄坏了自行车。 要不然,骑车能快一些…… 看着丁可薇飞快地跑向胡同口,赵小芬只得用麻绳胡乱捆了曹勇。 她抖着手,从上衣口袋掏出针锥。 自从,她在医院,用针锥捅了凶手的心口。 赵小芬就习惯把锥子装进口袋里防身。 她两只手紧紧握住锥子,对着曹勇的眼睛。 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只要曹勇睁眼…… 她就一锥子戳瞎他。 第93章 炒米糖的味道,他一直记忆犹新。 曹勇不杀女人,却栽在了女人手上…… 面对公安的询问,他感到很不真实。 “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把你的作案经过,如实交代了。” 审讯室内,面对两个公安,曹勇啥也不想说。 既然被抓,左不过就是挨枪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年轻公安显然不耐烦了,将笔录本狠狠摔在桌子上。 “说话,哑巴啦!” 曹勇眼一翻,不理他。 另一名老公安,赶紧摁住身旁的年轻同事,让他别这么心浮气躁。 “曹志平,你杀了那么多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曹勇的本名,叫曹志平。 包仓派出所,抓获曹志平后,第一时间向各级公安单位拍电报,以进一步求证罪犯的真实身份。 曹志平满不在乎地说: “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老公安轻蔑地望着他,露出一丝嘲弄: “包仓医院的小护士,也该杀吗?” 听到他的话,曹志平明显多了几分心虚。 老公安在应对犯人时,更从容自如一些。 “怎么?对女同志下手,你这是第一次。不然……以你娴熟的作案经验,她不可能还活着。” 曹志平抬起眼皮,看着老公安。 “呵呵,讲那么废话干嘛!要杀要剐,随便你。” 年轻公安愤愤然道: “曹志平,注意你的态度。只要你肯坦白,我们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的。” ……这么傻缺的智障,是咋进的派出所? 听到年轻公安的训话,曹志平简直无语死。 倒是另一名老公安,更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曹志平,如果你愿意如实交代。临刑前,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 一个被缉拿归案的死刑犯,还有什么啥放不下的…… 两个公安望着他,曹志平随口说道: “我要吃撒了黑芝麻的炒米糖。” 见犯人松了口,老公安笑着说: “没问题,管够。” …… 炒米糖,是用猪油、白糖、大米就着小火翻炒而成的。 在物质极度匮乏时期,人们一年到头,很难吃上几颗糖。 妇女们为了让孩子解馋,偶尔会自制一些炒米糖吃。 1962年,曹家坪饿死了不少人。 十二岁的曹志平跟父亲,起早贪黑地上山找野菜。 山坳里,所有能果腹的东西,都被村民一扫而光…… 为了活着,父亲把苦得要人命的柳树叶、国槐叶用水煮熟。 让曹志平把煮熟后,捞干的树叶倒进冷水里浸泡。 一家人吃着除去苦味儿的树叶,勉强填肚。 日子好的时候,母亲就把包谷壳浸泡在生石灰水里。 再用木勺搅拌均匀,经过沉淀后取出包谷壳。 留下的液体就成了‘淀粉’,可以供一家四口吃。 曹志平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过继给了舅舅。 元宵节那天,哥哥突然来曹家坪找母亲。 母亲把家里一直舍不吃的青萝卜和苞米面,拿了出来。 晚上,曹志平就着炖萝卜,喝上了久违的面糊糊。 父亲也因为哥哥的到来,显得格外客套。 把土炕上,堆着的破被褥挪了挪,留哥哥过夜。 半夜,曹志平起来拉稀。 他看哥哥脱掉的外套口袋鼓鼓囊囊的,就好奇地翻衣服兜。 吃的! 曹志平眼睛都亮了,他赶忙揣在怀里,跑到门外的土堆堆上拉稀。 擦完屁股的曹志平,没回屋。 趁着夜深人静,他给嘴里放了一块,从哥哥那偷来的炒米糖。 甜的~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东西,跟糖一样! 曹志平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 这东西,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那个夜晚,吃着炒米糖的曹志平,忘记了柳树叶、榆树叶、国槐叶给他带来的苦。 几块炒米糖,让他以为日子是甜的。 天不亮,父母亲又为了口吃的,出门儿去了。 从炕上醒来的哥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他猛地从炕上爬起,捏着衣兜问: “我的炒米糖呢?” 睡得正香的曹志平,被哥哥扳着肩膀,翻仰在土炕上。 一见他嘴角黏糊糊的,还沾着几粒芝麻。 哥哥发了疯地拍打着曹志平的头。 曹志平吓了一跳,赶忙用手护着脑袋。 哥哥力气大,把他从炕上提溜起来,捶打着曹志平干瘪的肚皮。 “你还我的炒米糖,还我的炒米糖。” 被哥哥打到意识模糊的曹志平,根本无还手之力。 他哭喊着: “哥,我不敢了。求求你,别打了……” 听到曹志平的声音,哥哥更是怒不可遏。 他对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一顿拳打脚踢。 “哥!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错了,哥……” 只觉得浑身疼痛的曹志平,一直想哥哥求饶。 他像只狗一样,从屋里爬到灶台。 身后,哥哥杀红眼了,哪还听得进去弟弟的求饶。 他骑在曹志平的身上,左右开弓。 瘦小的曹志平,被哥哥压的喘不过气…… 他不想死…… 他不想被哥哥打死…… 绝望无助地曹志平,看着疯狂的哥哥一拳又一拳地打他。 他胡乱挥舞的双手,抓住了一件石器。 曹志平用蒜臼子砸在哥哥的太阳穴上。 哥哥眼前一懵,从他身上栽了下来。 曹志平机械地,用蒜臼子一下一下砸在哥哥的头上。 地上一滩血水,哥哥的脸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曹志平跑了…… 他再也没回过曹家坪。 他忘记了,哥哥打他。 也不记起自己干过什么。 可炒米糖的味道,他却一直记忆犹新。 …… 曹志平临刑前,老公安自作主张,通知了曹志平的家人。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铁石心肠的曹志平崩溃了。 “爸~” 看着自己的儿子,成了杀人犯。老泪纵横的父亲唤着他的小名儿: “铁娃?你……你是铁娃!” 时隔九年,他终于跟自己的家人重逢了。 可惜,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老父亲冲着曹志平大声喊道: “铁娃~是爸不好,爸没出息,让你饿肚子。” 曹志平也终于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爸,我错了!对不起~” 在执行枪决的前一秒,曹志平听到一句话: “铁娃~你哥没事儿!” 第94章 妈,你一个人难受,好过咱全家难受…… 曹志平死了。 马泉胡同的曹老太,搬着小马扎,天天守在门口等孙子回来。 “大个儿,下颌上有颗红痣。你见着了,告诉我一声。” 曹老太逢人便问: “见我孙子没?” 曹志平假冒烈士家属的事儿,早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看着可怜的曹老太,谁也不忍把实情告诉她。 那支丢失的辣椒水瓶儿,被曹老太用来打酱油了。 日子一久,瓶子被酱油浸染的黑黢黢,黏糊糊的,还真成了一支有年代感的调味瓶儿。 …… 因祸得福的傻大胆赵小芬,一次次出人意料的治服了凶手。 派出所将她与歹徒斗智斗勇的事迹,通过字报、口口相传的形式。 呼吁包仓市老百姓,向这位年轻女同志学习。 城东区街道办,也不让赵小芬母女俩,打扫茅房,清理街道了。 赵家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随着赵全与曹志平被捕,丁可薇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待在空间里了。 床头柜,那本《重生七零:白莲花的前世今生》爽文小说,随着一束金光隐匿在空气里。 丁可薇心下一喜,这次该有奖励了! 她在空间转了好几圈儿,也没什么新的发现。 不会~ 她差点把命搭上,这空间难道不表示一下么? 丁可薇从厨房到卧室,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而,并没有任何什么新的发现。 玩呢!!! 丁可薇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洗了个澡。 热水的雾气,盖住了的镜子。 她胸前缠着一条浴巾,伸手擦掉镜子上的水雾。 我去…… 这空间奖励,怎么就跟开盲盒一样。 看着镜子中隐隐出现的八个大字,丁可薇只能呵呵呵…… ‘美容镜~’ ‘人美心更美’ 她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 鼻翼上的小雀斑不见了~ 整张脸也是水嘟嘟,粉嫩粉嫩的。 哇呜…… 照照镜子,就能达到美容护肤的效果。 说实话,丁可薇还挺享受这项奖励的。 嘿嘿! …… 丁友贵用热毛巾擦了把脸,对李月娥说 “老三快俩月都没回家看看了。” 傍晚不到六点,包仓城的天,就彻底黑了。 建国又上老李头家,找斗鸡眼儿去了。 提起老三,李月娥就来气。 “没事儿总往家跑干嘛?一天天闲的。” 丁可馨把剥好的花生米儿都装进盘子里。 “妈,离过年还有俩月呢。你弄这么多饺子馅干啥?” 李月娥笑着说: “过两天,你外婆要上咱家来。她最爱吃猪肉萝卜馅的饺子,我给她包点。” 一说起外婆,丁可馨立马有了回面粉厂的念头。 “咦?外婆咋突然要来咱家?” 听大丫头的话,李月娥对她说: “来咱家咋啦?你外婆还不能看看自个儿闺女?” 丁友贵一听丈母娘要来,赶忙回屋找自己的票证,还有准备买收音机攒下的伍十多块钱。 丁可馨不以为然地说: “看闺女可以,关键她总拖着我舅一大家子来。每次都吃吃喝喝好几天……” 正拌饺子馅的李月娥,一听大丫头的话不小心把盐放多了。 “你舅来咋啦?他来看他姐,你有啥不愿意的?” 丁可馨噘着嘴,瞪了母亲一眼。 “妈,不是我说你。你不该背着我爸,一直接济我舅家。远的不说,就说你给家里添饭桌的事儿,二十来块钱还问我跟可萱要。你说你每个月也能挣个二十几,小三十!咋就给家里添饭桌的钱都没有??” 李月娥脸一红说: “你这说的叫啥话,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们拉扯大。跟你俩要二十块钱怎么了?再说了,你外婆,你舅不是你亲人啊。我又不是把钱给了外人,瞧你说的。” 丁友贵听见母女俩的话,就知丈母娘来了准没好事儿。 根据他以往的经验,如果他不赶紧给自己找个落脚地…… 丈母娘又该在他面前诉苦了。 哎~ 一提到李月娥的老子娘,老丁家没一个不头疼的。 丁可馨又探了探李月娥的口风: “我外婆……他们啥时候到?” 李月娥尝了尝饺子馅说: “来信说,估计后天就能到家。” “我明天回去!” 她话音一落,大丫头立刻表明态度。 “再不回去,爱民该生气了。” 丁友贵把票证和伍拾块钱装进裤衩兜里,从里屋出来说: “厂里新到了一批备件,我晚上得加班盘库,就不回来住了。” 李月娥一听,这个不回来,那个也不回来…… 她拉着脸说: “我娘家一来人,你们就跑?就不怕我心里难受,脸上没面儿?” 丁可馨笑得比哭还难看。 “妈,你一个人难受,好过咱全家难受……再说了,那是你娘家亲戚,只要你在,我外婆她们有啥不高兴的。” 丁友贵觉得大丫头说的对,跟着道: “就是,来了就有饺子吃。还寻思啥?” 见父女俩同一战队,气得李月娥咬着牙说: “好好好,你们父女一条心,都是老丁家的人。我娘家来人,我自个儿迎!” 看到李月娥信誓旦旦的样子,丁友贵算是舒了口气儿。 等丈母娘来了,他就去老李头,老曲那儿下象棋,唠嗑。 怎么也比在家轻省得多。 丁可馨却不似父亲那么高兴。 毕竟,自己是跟钱爱民闹了别扭回娘家的。 如今再回去,她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还得伺候小的。 李老娘带着老疙瘩来闺女家,有过那么一两回。 且不说李老娘咋样,就李月娥弟弟家那俩小子四个丫头,再加上弟媳妇。 老丁家的饭桌,也就基本围满了…… 吸取前几次的教训,丁友贵决定以退为进。 但凡是丈母娘上家来,他就躲着不见。 大丫头说得对啊,哪一次李老娘不是连吃带拿的离开老丁家。 俗话说:吃谁家饭,砸谁家锅。 李老娘根本就看不上丁友贵…… 她常跟李月娥嘀咕女婿没本事,一看就是短命相。 当然,这话李月娥从来不敢让丁友贵知道。 她调好饺子馅,突然跟大丫头说: “明儿,你去趟二丫和老三那。叫她俩后天回来吃饺子。” 丁可馨刚想开口说什么,李月娥攮了攮她的肩,低声说: “别说你外婆来家的事儿,听见没?” 第95章 谁家要是摊上这号亲戚,可真够受的。 丁可馨挤上三路公共汽车。 看见穿着蓝棉袄的丁可萱,走到前门吆喝: “刚上车的同志,请买一下票。” 她一边收钱,一边撕着手里的车票递给乘客。 “咦!姐,你干啥去?” 汽车要开了,可萱一把扶住大姐。 丁可馨看见妹妹,有模有样地数着手里的钱,羡慕不已地说: “这工作好,天天数不完的钱。” 可萱笑着说: “好啥?钱都是公家的。我呀,只负责售票。” “对了。妈让你明天回去吃饺子。” 听了大姐的话,可萱数完手里的钱说: “吃饺子?这离过年还有段日子呢。现在把肉票用了,年不过啦?” 丁可馨只负责替母亲传话,其余的她也不愿多嘴。 “你问妈呗,我哪儿知道。” 三路公共汽车驶进站,车上的人往下挤,车下的人往上涌…… 妹妹丁可萱站在座位上,高声喊着: “别挤,都别挤。刚上车的同志,买一下票。” 丁可馨见她忙着收钱,便跟妹妹招呼了一声: “记得明天回家吃饺子,我走了。” 可萱一听,急忙喊道: “姐,你跟妈说一声,我回不去。这几天特别忙~” 老二嫁了人,不回去也情有可原。 丁可馨应了一声,下车走了五百米,坐二路公共汽车回面粉厂。 工人们都下班走了,老三也早不见了踪影。 大姐丁可馨在职工宿舍楼里找了一圈儿,也没见老三人影。 这么冷的天,老三死哪儿去了? 没寻着人,丁可馨搓着手回了自个儿家。 …… 寒冬腊月,李家坪的庄稼人,为了准备过年,都在家里蒸黑馍馍。 李老娘在城里有亲戚。趁着农闲,带着老疙瘩李福海一家,上四闺女那住两天。 “娘,咱就这么空着手去,不太好?” 李福海毕竟是拖家带口去四姐家。 啥也不拿,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怕啥?你姐又不是旁人,还能嫌你不成?” 从客车站一出来,福海家俩小子和四个丫头,就东瞅瞅西望望,一刻也不得闲。 儿媳妇娟子拉着丫头,搀着李老娘,眼珠子也没闲着。 听娘这么一说,李福海想到了丁友贵: “我姐是不说啥,那不还有我姐夫么。咱这么多人上他家去,还空着手……人姐夫嘴上不说,心里能没点儿想法?” 老疙瘩的话,听得李老娘直砸嘴。 “咱一年到头才来几趟?再说了,我是来城里治我的腰病,顺道在闺女家待几天,他有啥不乐意的?” 李福海一听,也就把心搁肚子里了。 娟子一扭头,冲着几个孩子嚷道: “大凤,别带着二凤三凤乱跑……大牛,领好你弟儿。” 到了二路站牌,李老娘一家九口,浩浩荡荡上了公共汽车。 六个孩子在车上叽叽喳喳个不停,引得其他乘客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售票员走到李福海夫妇面前说: “同志,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 李老娘不乐意了: “小孩子叽叽呱呱的,不很正常吗?谁家还没个孩子……” 李福海夫妇见老子娘说话了,便没吭气。 车上的乘客无不厌烦地看着他们。 售票员见几个家长油盐不进,径自走到孩子面前呵斥一声: “都闭嘴!再吵吵一声,统统给我滚下去……” 大牛跟二牛吓了一跳,大凤二凤三凤四凤一下子都老实了。 李老娘见售票员呼吓几个孩子,脸上很是挂不住。 “哎!这年头……咱庄稼人走哪儿都叫人瞧不起。好歹咱也算是个贫农,在村子里哪儿遭过这份罪。” 售票员见她倚老卖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 “公共汽车上大吵大闹,就是破坏公众秩序。你们再这样,我就叫司机停车了。!” 李老娘才不怕她,嘴里叽叽歪歪个没完,说城里人如何如何傲,村里人又如何如何贱,一张嘴硬是把白说成了黑,把是说成了非。 售票员刚想怼回去,一名乘客揽住她说: “别跟老太太一般见识,万一把她气出好歹,她再讹上你,怎么办?” 听了旁人劝慰,售票员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任由几个孩子在车里胡闹。 李老娘说的不歇火,不堪入耳的话硬是把一车乘客早早赶下站…… 握着方向盘的曲耀东跟看戏似的,从倒视镜里望了眼又泼又赖的李老娘。 真有意思…… 谁家要是摊上这号亲戚,可真够受的。 二路车一路行驶到钢厂家属院,李福海夫妇搀着李老娘,六个上蹿下跳的野孩子,也跟着下了车。 曲耀东本想再多看两眼,售票员喊了一嗓子: “曲师傅,开车!” …… 晚间,曲家人一起在饭桌前闲聊。 曲耀东讲了公共汽车上的李老娘。 文英喝了一口小米儿稀饭问: “是么。还有这事儿?” 一听母亲的口气,曲耀东说: “那可不,气得一车人还没到站,就都下车了。” 曲长河夹了一粒花生米儿说: “摊上这种事儿,司机跟售票员都头疼。” “可不是嘛,今儿把杨姨气美了。” 杨姨是二路车的售票员,经常和曲耀东一起出车。 丁可萱秀眉一挑: “杨姨那么大的嗓门儿,都没镇住他们?” 曲耀东点点头说: “你是没看见,那老太太的嘴都没停,什么难听讲什么。” 丈夫这么一说,丁可萱吐出四个字: “粗俗、野蛮。” 曲耀东就着咸菜,呼噜完小米稀饭说: “反正啊,我是开了眼了……那老太太的嘴,比机关枪不知厉害多少倍。” 文英笑着问: “诶,他们在哪一站下的车?” 曲耀东一拍脑门说; “对了,在钢厂家属院。可萱,这是你们大院儿,谁家亲戚?” 可萱眼睛一翻说: “我哪知道,你也没说姓甚名谁啊。” 曲耀东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说: “那老太太叫她儿子……什么海,福海。哦,对了,就是叫福海。” 曲家人正嬉笑的热闹,丁可萱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见她不说话,曲耀东用手晃晃丁可萱的眼睛问: “你发什么愣啊?” 丁可萱面红耳赤地收起丈夫面前的碗,语气冷淡地说: “今天我刷碗。” 曲耀东一脸愕然: “你干嘛呀!我还没吃完呢。” 文英和老曲一起看向儿媳妇……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不知丁可萱为何生气。 第96章 生了三个闺女,却没一个像她。 李月娥伺候自己的老子娘,自是毫无怨言。 可家里猛地多添九张嘴,这老丁家瓮缸里的米面,没几日就见了底儿。 现在这世道,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粮食。 没有票证,啥也白搭。 上了一天班的李月娥,回到家见弟媳跟几个孩子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娟子,干嘛呢?” 惊慌失措的娟子,忙回过身,带着几分羞赧。 “四姐,孩子饿了。俺给找点儿吃的。” “那你也不能在别人家乱翻呀。” 李月娥一脸不悦地将她上下打量着。 娟子委屈地努了努嘴说: “是娘叫俺找的。” 李老娘听见闺女的说话声,提上鞋从丁可馨的屋儿里走出来。 “你咋回来这么晚?人都饿了,屋里也没啥吃的。” “我这就弄饭去……” 刚洗净手的李月娥,匆匆忙忙系上围裙。 哎呀,她咋忘了~ 家里没米没面没油的,这咋做饭? 看着空空的面缸,李月娥埋怨起丁友贵和孩子们。 这么多天不着家,留她一人儿伺候这么一大家子,究竟是几个意思? “娘,家里没粮了……我出去买点儿。” 李月娥走进大丫头的屋儿,看见李老娘鞋也不脱地躺在床上。 “娘,你先歇着,我去买点面条。” 李老娘斜着眼瞪她: “你早干嘛去了。回来的时候,咋不知道买呢?” “下班路上给忘了,我现在就去买,不远……就在咱这路口。” 见娘不说话,李月娥退出屋儿对娟子说。 “娟子,你也真是的。在家待了一天,就不能给娘弄顿饭吃?” 她看四姐不高兴,指着厨房说: “不是俺不弄,是俺不会用你家厨房。俺在农村,用大锅灶烧饭。” 李福海躲在建国屋儿不出来,这个时候他不是聋子,也得装聋子。 六个孩子围在饭桌前,又跳又叫,又打又闹…… 家里乱哄哄的,李月娥皱着眉头跟弟媳说: “你先把水烧上,等我回来下面条。” 娟子点点头,赶忙去了厨房。 走出钢厂家属院,李月娥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此时此刻,她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样……就不用下了班,还得回家给九口人弄饭吃。 以前,李老娘带着一大家子来,有老三打下手,她也没觉得这么累。 现在,孩子们大了,都各忙各的。 凭着自个儿伺候那么多人,她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李月娥买完面条,回去的路上就在想: 明天,无论如何也得把老三弄回来…… 李老娘吃面喜欢吃软和的,李福海喜欢吃有嚼劲的。 一锅面得分两回捞。 忙活了半天,等李月娥坐在饭桌前,大牛二牛把盆子里,最后剩的一点儿面也给分了。 李老娘见四闺女没啥吃的了,便抬头对李月娥说: “你在厂里吃了?” 面盆里,最后一根面条也被二牛吸溜进了肚儿里。 李月娥强装笑脸地说: “啊,吃了。” 李老娘擦了擦嘴说 “面买少了,你弟是庄稼人,干的都是力气活。不比你们,活动活动手指就能养活自己。下回多弄点饭。” 见老子娘发了话,李月娥应了一声,便准备回屋去…… “可馨跟可萱俩结婚时,我跟你弟没来。你找个时间,叫她俩带着女婿回来坐坐,让我瞧瞧。” 听了老子娘的话,李月娥犯了难。 丁家这几个丫头,都不喜欢外婆。 李老娘一向重男轻女惯了,可馨跟可萱姐俩,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外婆家一口饭。 李月娥每次回娘家,都是带着建国,建军去。 如今,李老娘知道俩丫头嫁了好人家,想从她们那儿得些好处,就催促着四闺女把孩子们都叫回来…… 两头犯难的李月娥,不知该如何是好。 …… “小丁,你妈找你。” 中午,正准备去食堂打饭的丁可薇,被保卫科的同事叫到了面粉厂门口。 见李月娥在厂门口渡着步子,丁可薇说: “找我干嘛?”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上次的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你还得寸进尺?” 见老三耷拉着一张脸,李月娥就一肚子气。 丁可薇没理她,转过身往回走。 李月娥赶忙上前几步说: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上哪儿去?” 见她不依不饶地跟着自己,丁可薇斜了她一眼。 “你找我能有啥事儿。我告诉你,钱跟票证,我都没有。你去找丁可馨跟丁可萱。” 李月娥拦住她的去路说: “你如今大了,想回家就回,不想回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都跑到门上来找你了,你还是这个态度?” 丁可薇双手环胸说: “不应该呀……你那么疼我大姐,二姐。按理说,你应该找她们才对,却突然跑来找我?妈,别把我当傻子哄,行吗?” 李月娥气得直跺脚。 “我怎么就疼你大姐二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没饿着你。你至于这么记恨我吗?” 丁可薇也失去了耐心: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让开!” 李月娥眼睁睁看着老三朝着面粉厂的食堂走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生了三个闺女,却没一个像她。 她对李老娘有多孝顺,难道几个孩子都看不见吗? 李月娥提着布兜,又去了大丫头家。 大怪,二怪跟三怪一看,对着丁可馨喊道: “丁阿姨,你妈来了。” 自从丁可馨灰溜溜地回到钱爱民这儿,她对仨小子如何叫她,也没那么在意了。 不就是个称呼嘛。 李月娥说明来意,丁可馨跟他妈讲: “我一见着我外婆那一家子,就浑身不舒服。跑回去干嘛,看他们假模假样地恶心我么?” “你咋能这么说你外婆呢?不管怎么着,她也是我妈。” 李月娥愤懑不已地教训着大丫头。 丁可馨冷哼一声。 “反正……我不回去。” 李月娥软磨硬泡了半天,也只换来大丫头给的几张粮票。 见她态度坚决,李月娥转身又去了二丫头家。 只要瞒着二丫头,不说李老娘来包仓的事儿,可萱一准跟她回家。 李月娥如此一想,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第97章 她不过是想做个孝女、贤妻、良母 “诶呦喂,哪个缺德玩意儿,给院儿里泼水了?” 李月娥刚进公交大院儿,差点就被脚下的冰溜子撂倒。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丁可萱一撩棉门帘,看见母亲骂骂咧咧地往她家来。 “可萱,出去瞧瞧。” 正把灌好的热水瓶,塞进被子的文英,扬声问儿媳: “谁来啦?” 丁可萱拦住李月娥,不让她进屋,扭头又冲着门内回道: “没谁~妈,你快睡。” 李月娥被闺女堵在门外,又听见可萱嘴甜地叫亲家母一声妈,心里酸溜溜的。 “我外婆去咱家里啦。” 二丫知道了…… 二丫啥时候知道的……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解释,闺女就拽着李月娥的胳膊,朝院门外走去。 “嘘~屋里人都睡了……咱出去说。” 李月娥冻得直跺脚,她哈着气儿,搓了搓手跟着闺女,出了公交大院儿。 丁可萱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望着李月娥说: “外婆跟小舅,是不是又拖家带口地来了?” 明知二丫头讨厌她娘家人,李月娥还是硬着头皮找上门来。 “他们住两天就走。妈知道,你不喜欢外婆。这一年到头的,他们也就来这么一次。看在妈的份上,你回去看看外婆他们,行不?” 二丫的嘴里,呵出一团团雾气儿。 “你咋总向着我外婆说话呢?她跟我舅,来家快有一个礼拜了。我爸跟我姐,建国跟老三都回去看他们了吗?” 李月娥自知理亏,变了个说法。 “你跟他们比啥?妈平时对你咋样,你心里难道没数?你就算是为了妈,回去看看外婆咋啦?” 丁可萱牙齿咬的咯噔响。 “妈~你是你,外婆是外婆。那你就不能为了咱老丁家,别再跟外婆他们来往?” 二丫急赤白脸地怼她,李月娥被闺女的话给抡昏了。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外婆再不济,她也是生我养我的娘,你脑子被门挤了?” 见母亲油盐不进,还张口骂她。丁可萱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你脑子才被门儿挤了!你为了你妈,弄得我爸,建国他们不敢回家。你自己都不想想,问题出在哪儿?” 李月娥痴瞪瞪地看着自己闺女: “你骂我???丁可萱,你现在连自个儿的妈都敢骂……” 母亲呆若木鸡的样子,惹得丁可萱不胜其烦: “我哪儿骂你了?你现在怎么跟我外婆一样不讲理!赶紧走,家里一屋子人等着你呢。” 看闺女拉着脸,李月娥紧抿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李月娥就该死,养了你们这么些白眼狼!” 她妈一没理儿,就喜欢把‘死’挂在嘴上。 丁可萱从小听惯了的…… 往往就是那种把‘死’挂在嘴边的人,活的比谁都旺。 她看着母亲幽怨又愤恨的眼神,毫不客气道: “那你死去……” 听到闺女说出这种话,李月娥强忍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母亲哭了,丁可萱心里生出一股悔意。 她趁自己还没心软,赶忙进了院子。 李月娥耳边传来‘嘭’地一声,自己一直偏袒疼爱的二丫,将她拒之门外…… 冷风吹过她的面颊,刀割似的疼痛。 比风更冷的,是丁家几个儿女对她的态度。 走在人迹罕至的街边,李月娥心里委屈极了。 自己活得好累~ 这世上,为什么就没人愿意理解她,懂她呢? 她不过是想做个孝女、贤妻、良母…… 做个令旁人称羡不已的好女人罢了。 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这大半辈子,为丁家李家做牛做马。 可是,却没一个人愿意为她着想。 难道……她所有的付出,都不值一提么? …… 翌日晨起,娟子给婆婆倒完痰盂,见李月娥还躺在床上不起。 “四姐,你今儿不去厂里吗?” 一夜失眠的李月娥,背着身没有说话。 刚解完手回来的李老娘,走到闺女身边问: “早上吃啥饭?” 见闺女不理她,李老娘拍了拍李月娥说: “这都几点了,还睡?” 谁知,李月娥猛地一起身,把李老娘吓了一跳。 “娘,我今天带你们下馆子吃去。” 娟子一听,喜眉笑眼地跑出去给四个丫头穿衣服。 大牛二牛也高兴地提溜起裤子。 李老娘手一背,笑着说: “是不是可馨跟可萱的女婿请客啊?你快起来收拾收拾,咱早点出门儿,还能顺道逛逛。” 李月娥顶着一双肿眼泡,吊着脸说: “别提那俩死丫头!就咱一家子去,不叫旁人。” 见闺女神色不太对,李老娘坐到床边问: “月娥,你咋啦?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娘替你骂她去。” 她看着李老娘一脸担忧的样子,李月娥无不感慨…… 一样是娘,她咋不如自个儿娘呢。 一样是闺女,她闺女咋就不如她孝顺。 “娘~你说,孩子大了,是不是都不听话?” 李老娘一听,便知是两个外孙女,惹了她。 “胡说!哪儿有不听娘话的闺女?除非不是亲生的。” 李月娥知道娘这是在安慰她,悠悠地叹了口气,挪到床边穿鞋。 “走,我带你跟福海一家去国营饭店吃。” 李老娘拦住闺女说: “去那儿糟践钱?我看还是算了。” “没事儿,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你们吃顿好的去……” 见闺女一再坚持,李老娘苦口婆心道: “好是好,人就是吃不饱。要不这样,你跟娟子在家蒸上几篦子馍,让福海背回去。我在这儿再住几天,帮你想想辙。” 李月娥一脸莫名其妙。 “想啥辙?” 李老娘嗔怨一声: “我还能想啥辙?当然是帮你管闺女的辙呗。等福海一家子走了,我这把老骨头,就跟着你上可馨,可萱家里去。” 李月娥面有难色。 “这……恐怕不大好。原本是咱自个儿家的事儿,去了可馨,可萱那儿,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李老娘不赞同闺女的说法: “啥叫外人?娶了你李月娥的闺女,那就不叫外人!你呀,就是太顾脸面,才让那俩丫头拿捏住了。” “娘~,我咋没太懂……你啥意思啊?” 李老娘勾起干瘪的嘴角,神色阴骘地说: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98章 她不能让闺女的闺女,欺负她闺女。 李月娥把大丫头给的那些粮票,全换成了玉米面儿。 娟子蒸了好几篦子馍,才把那些面弄完。 看着弟媳妇把一个个浑圆的黄馍馍往包裹里搁,李月娥皮笑肉不笑地说: “够你跟福海吃一阵子了?” 娟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家里孩子多,吃个顿也就差不多了。谢谢四姐,在这儿待这些天,麻烦你了。” 李月娥知道她是跟自个儿假客套,也就没搭理娟子。 福海买到回乡的票,就跟媳妇收拾东西,准备回李家坪去。 “姐,可馨跟可萱穿不上的衣服裤子,给咱大凤二凤找几件呗。” 媳妇一说,倒提醒李福海了。 “还有建国跟建军的,给大牛二牛也找找。” 李月娥听了弟弟的话,在家翻箱倒柜地找闲置衣服。 忙得夫妇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 “这件好。大凤,快来试试。” “大牛,给你找了双建军哥的鞋,要不要?” 娟子把李月娥找出来的衣服裤子,一件件叠好放进包袱里。 等一切收拾妥当,李福海跟媳妇这才领着六个孩子,称心如意地满载而回。 李老娘留在了丁家过年。 她不能让闺女的闺女,欺负她闺女。 月娥道行浅,很多人情世故,她都没有参透…… “娘,咱是先去老三那儿,还是?” 李老娘单眉上挑: “老三谁呀??” 娘忘性可真大,把最绵最好拿捏的丁家老三,丁可薇都给忘了。 “可薇啊……你忘了?” 老子娘吃惊地看着闺女。 “就是嫁给副厂长的那个?” 李月娥无语地摇摇头。 “不是~嫁副厂长的那个是老大,可馨。” “哦,那老三是……” 见娘愣是没想起三丫头,李月娥也不愿做过多解释。 可馨跟可萱,那么标致的俩姑娘,李老娘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三丫头。 去面粉厂的路上,李老娘还在想,老三到底是谁…… “月娥~你说的老三,是建国?” 公共汽车上,李月娥扶着座椅说: “啊,是建国。你想起来啦。” 李老娘嘿嘿一笑。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老糊涂!” …… 面粉厂的工人们下班了。 大家戴着线织手套,骑着自行车纷纷往家赶。 李月娥刚到大丫头门外,就听见钱爱民说话的声音。 她叮嘱李老娘说话时注意点儿,人家好歹是个副厂长,多少要留些情面才是。 “钱副厂长在家吗?” 李老娘把门拍的‘哐哐’响。 吓得李月娥,压低嗓音道: “娘,你使那大劲儿干啥?” 不一会儿,屋里的男人呵斥一声: “谁呀!” 等在门外的李老娘,跟闺女推推搡搡时,钱爱民开了门。 “妈?你,你咋……咋来了?” 说着,钱爱民又将视线落在了李老娘身上。 丁可馨刚夹起的豆芽菜,还来不及吃便问: “爱民,谁来了?” 月娥一听见闺女说话,马上亲昵地叫道: “可馨呀!是妈~” 丁可馨放下筷子,走到门口一看,龇牙咧嘴地硬挤出一丝笑意: “外婆,快进来。” 钱爱民看了看媳妇,又看了看李老娘。 大怪跟二怪,也顾不上往嘴里塞馍,两双眼睛一直在李月娥跟李老娘脸上打转。 三怪夹起一筷子豆芽菜,放进嘴里咀嚼。 “哦,是外婆啊~快请进。” 钱爱民关上门,一脸堆笑地看着丈母娘。 李老娘是个背锅,她夸张地仰起脸,盯着钱爱民看。 “你就是可馨女婿?” 钱爱民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忙点头应声。 “咋这么老呢,看着都能当她爸了。” 李老娘两手一背,挪着步子走到沙发旁。 听到她的话,钱爱民黑着脸回到饭桌前吃饭。 李月娥偷偷窥了一眼大丫头的表情,不看还好。 这一看,她就后悔带李老娘来面粉厂见女婿了。 “可馨呀,外婆想你了。吵着嚷着让妈带她过来,你可别介意。” 李月娥一边打圆场,一边观察闺女和女婿的脸色。 三怪突然冲着李老娘问: “你们是空着手来的吗?” 话一出口,李月娥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李老娘看了看三怪,又瞅见大怪跟二怪,无不惊奇地问闺女: “月娥~可馨咋一下子生了仨小子?你不是说,说可馨今年才结的婚么?” 李老娘被眼前这爷四个整糊涂了。 其实,这怨李月娥给李老娘写信时,就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儿。 她只交代大闺女,嫁了个如何体面又如何排场的大领导。 大领导是个鳏夫,还带着仨光葫芦的事儿,她在信中,却是绝口不提! 大怪撂下筷子,冲着李老娘嚷嚷道: “她不是我妈!”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老娘一脸无辜地看着自个儿闺女。 李月娥杵在原地,不见言语。 钱爱民看了眼丁可馨,示意她去招呼娘家人。 “外婆,你跟妈先回去。我明儿去看你。” 李老娘乜斜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说: “怎么?想赶我走。” 丁可馨羞红了脸。 “我没那意思,咱有啥话,明天回家说。” 李老娘拍了拍沙发,又望了一圈儿屋里的环境,长舒一口气说: “可馨出息了,住这么好的房子,就忘本喽。我老太婆,三催四请,你都不肯来。” 李月娥正想替闺女说两句,李老娘眼一斜,她又不吱声了。 丁可馨还没熊到能在钱爱民面前,跟李老娘撕破脸。 她借口说: “前一阵子,纺织厂忙得很。不是不肯回去,是实在没有时间。” 李老娘哼哼两声: “我看呀~就是不忙,你也不想回去!” 说着,李老娘有扭过头看了看钱爱民: “还有你,钱副厂长。我这个老不死的,好容易来城里一趟。想看看你这个外孙女婿~难呦。” 李月娥听娘越说越过分,她赶忙跟李老娘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不成想,李老娘理都不理她,自顾自地跟钱爱民说: “当官的就是忙,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说见就能见着的。” 钱爱民笑着抿了口酒,看着李老娘说: “外婆,可馨没告诉我你来包仓了。要不这样……明天咱上国营饭店吃去,权当是我给您赔不是。” 李老娘一肚子难听的话,说了还没一半,就被钱爱民给打发了。 她暗自感叹: 可馨女婿,不是一般人儿。 第99章 不被惦记,也是一种福气啊 一个没牙的农村老太太,还把她能耐的不行! 钱爱民心里虽不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 两句话打发了李月娥和李老娘…… “丁可馨,你家人是不是都这副德行?” 见丈夫一脸厌烦,收拾饭桌的丁可馨,对外婆的恨意又平添多了几分。 见她不接话,钱爱民愤愤然道: “不请自来,也就罢了。一大把岁数,竟讲些难听的话恶心人。娶了你,我钱爱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都是些什么人……” 丈夫点燃一根烟,坐在沙发上碎碎念。 二怪跟三怪还在抱着碗扒拉饭,丁可馨拿着一块抹布可劲儿擦桌子。 “爸,阿姨哭啦。” 二怪嚼着嘴里的饭喊道: “咱真要下馆子吗?” 大怪跟两个弟弟使了使眼色说: “没看爸正烦呢,都闭嘴!” 丁可馨背对着丈夫,只顾着擦桌子扫地,始终没接一句话。 这笔账,她给外婆攒着呢。 钱爱民捻灭烟头,消了消气儿说: “你明天下班,先回娘家一趟。接你妈和你外婆去饭店,我跟孩子搁那等你们。” 见她没出声,钱爱民回过脸说: “诶,你听见没?” 丁可馨克制着呜咽声,应着: “嗯,听见了。” …… 丁可馨一夜未合眼,寻思着丈夫请外婆吃饭的事儿。 不行! 无论如何,她都得把可萱夫妇那两口子叫上。 谁晓得,外婆又要在钱爱民面前,整啥幺蛾子? 上班前,丁可馨给大怪两毛钱说: “大怪,你去三路站牌等公共汽车,见着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售票员,就把这张字条给她。” 二怪三怪一听,不乐意了,吵嚷着要一起去。 丁可馨只得又掏出四毛钱,又给了二怪三怪。 “大怪,带好弟弟。路上小心点。” 仨小子把钱揣进兜,呼啦一下,跑出门去。 上了公共汽车,大怪把字条塞给可萱,又拉着两个弟弟,往副食品商店去了。 丁可萱打开字条一看。 便知大姐绝不是请他们两口子吃饭那么简单。 可字条上说,是大姐夫做东,这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三路车驶进终点站,丁可萱跟同事调了班,就匆匆去二路站牌等曲耀东。 跟丈夫说明了事情因由,并约好见面地点。 她又到包仓钢厂保卫科,通知父亲跟建国。 听说可馨女婿叫大伙儿去下馆子,丁友贵就知道是李月娥捣的鬼。 他不想掺和孩子们的事儿,可耐不住可萱跟他软磨硬泡。 丁友贵答应二丫,下班后跟建国一起过去。 暮色降临,钱爱民专程去了一趟会计科。 钱主任已经走了,丁可薇收拾着办公桌上的账本和票据。 “小丁,外婆来了。一会儿,咱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你就别去食堂打饭了。” 丁可薇的第一反应是婉拒: “您跟大姐去。我手头还有点活没忙完。” 钱爱民拿出领导架势说: “没忙完,就明天干。快走!” 丁可薇得罪姐夫不要紧,可不能得罪领导。 她只得硬着头皮去赴约。 …… 李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菜。 饭桌上摆着,豆角炒肉、凉拌手撕蒜薹、腊肉炒芹菜、小鸡炖蘑菇、红烧草鱼、糖醋排骨、香辣肘子、烧肉圆…… “好好好,还是可馨女婿孝顺呀。” 大怪、二怪、三怪看着饭桌上的菜,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钱爱民点的,全是儿子们爱吃的。 没一会儿,可萱两口子来了。 一见李月娥跟外婆也在,她就给曲耀东递了个眼色‘瞧!被我说中了。’ 曲耀东见识过李老娘的嘴上功夫,他悄眯着跟在妻子身后,一言不发。 丁可薇找了个犄角旮旯的位子坐着,李老娘瞄了她一眼,问李月娥: “那丫头谁呀?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李月娥没好气地看了丁可薇一眼。 “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一听可馨女婿请客,就上赶子跑来?你可真够出息的。” 真有意思! 要不是钱副厂长请她来,她才不稀罕跟这群人待一块呢。 见李老娘一双眯缝眼儿,盯着她寻思了半天。 丁可薇转过身,对着白墙不搭理她。 钱爱民一愣,看了看李月娥跟丁可馨。 “外婆……没见过小丁?” 李月娥笑着跟女婿说: “外婆岁数大,想是记不清老三了。” 钱爱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外婆要是记不清可馨,就好了。不被惦记,也是一种福气啊……” 老大女婿的话,臊的李月娥垂眉低眼地扶着李老娘,又坐在椅子上。 正说话间,丁友贵跟建国来了。 “娘~你啥时候来的?月娥真是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见月娥女婿,揣着明白装糊涂。 李老娘自嘲道: “你丈母娘又不是西王母,哪敢劳您大驾?” 建国看父亲脸色,不似刚才那般好,就近让了张椅子给丁友贵。 人都齐了,钱爱民坐在上首的位子。 他没想着,要给丁友贵夫妇和李老娘让座。 按理说,一家人吃饭,上座一般都是长辈。 然后按辈分大小,再一个个地往下排座。 钱爱民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是这丁友贵夫妇,跟李老娘,没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的。 “来来来,都动筷子。一年到头,大家也难得聚这么一次。” 大怪跟两个弟弟,早就按捺不住了。 只见几双筷子,在饭桌上空盘旋飞舞。 李老娘尝了几筷子菜,才明白过来…… 这可馨女婿,根本就没把她放眼里。 满桌子的菜,没一盘是李老娘能嚼得动的。 见钱爱民的仨儿子,吃的满嘴流油。 老丁家的儿女们,也只顾着给自个儿夹菜。 只有四闺女月娥,时不时夹几筷子烂糊肉,放她碗里。 吃了一肚子气的李老娘,目光幽怨地望着假模假式的钱爱民…… 从入座起,他就没想着敬她。 还有这满桌子的菜,也并非专程为她这个高龄老人所准备。 李老娘扥长了胳膊,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嘴里。 她又嘬又吸又嗒了半天,头一低,口一张…… 把没了味儿的排骨肉,跟假牙一起吐了出来。 正夹菜的二怪,刚好看见。皱着眉,大声喊道: “咦!真恶心~” 第100章 爹熊熊一个,娘坏坏一窝。 二怪一叫唤,大家把目光落在了李老娘身上。 自尊心极强的丁可馨,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外婆,你干嘛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不能不出洋相!” 李老娘装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急忙把假牙塞回嘴里。 她这个动作,差点让曲耀东把嘴里的饭菜呕出来。 看着大姐气得羞愤不已,丁可萱愤愤不平地说: “我就知道,有外婆在,准没好事儿。” 李老娘见两个外孙女,对她吹鼻子瞪眼睛的,哀叹道: “老喽~不中用了,走哪都惹人嫌呀。早知道这样,咱也别舔着脸,跑来讨人家这口饭吃。” 丁友贵连眼皮子都没抬,这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钱爱民筷子一撂,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李老娘表演。 李月娥忙掏出手帕: “娘,别说了……擦擦嘴。” 饭桌上的气氛,被李老娘破坏的一发不可收拾。 “月娥,不是娘说你。可馨可萱让你惯成啥样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数落自个儿外婆……这还了得?” 啧啧啧~ 曲耀东悄声对丁可萱说: “你外婆这嘴,这气势……不佩服都不行。” 听丈夫如此揶揄她,丁可萱用手肘狠狠撞在他肋骨上。 疼的曲耀东闷哼一声。 李月娥为了平息老子娘的怒火,对俩闺女下了令: “可馨、可萱,快给外婆道歉。” 姐俩平着脸不吱声,李老娘又撒起了泼: “我担待不起!如今可馨做了官太太,眼里哪还搁得住人。你家可萱,最会看大姐眼色,什么都跟可馨学,哪儿还有点正经姑娘的样儿?” 丁可馨没开口,钱爱民便直起身,看着李老娘: “真是爹熊熊一个,娘坏坏一窝。起初……我还不信。呵呵,今天算见识了!” 坐在角落里的丁可薇,打了好几个哈欠,正等着最精彩的一幕上演。 一时无法控制情绪的丁可馨,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李老娘说: “你天天在我妈跟前,搅和是非。就不怕有一天死在五黄六月?” 李月娥听见闺女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上去就给丁可馨一个大耳刮子。 “有你这么说自个儿外婆的吗?” 大家瞠目结舌地望着挨了打的丁可馨。 李老娘故作姿态地扯了扯李月娥的袖子说: “跟丫头好好说,干嘛动手打呀。” 丁可萱替姐姐气不过,拉开身后的椅子,走到李月娥面前: “你娘撒泼耍赖闹了这么一处,也没见你吭气儿。我姐两句话,就把你给惹了,你还讲不讲理?” 见母亲气得说不出话,丁可萱看着李老娘说: “妈的,谁粘上你谁倒霉!你来看你闺女,就老老实实待在你闺女家,不行么?非得天天撺掇我妈上这家,上那家的回去看你。你是干了啥丰功伟绩的大好事儿,要我们姐几个供着!” 二丫头在丁家一向是厉害的主儿,这会儿尖牙利齿地把李老娘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月娥往椅子上一倒,摇着头喃喃自语道: “我李月娥上辈子造的啥孽,净生了些狼心狗肺的讨债鬼……” 李老娘见闺女神情有些颓靡,指着丁可萱的鼻子说: “不孝啊……你个臭丫头片子,看看把你妈气成啥样了?” 丁友贵见妻子脸色不太对,忙跑上前拍打着李月娥的脸: “月娥……月娥!你别吓我……说话呀,月娥~” 他这么一喊,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纷纷涌上前去。 丁可薇掐着李月娥的人中,见她目光涣散,嘴里一直念着: “造孽啊~讨债鬼,难呐!” “造孽啊~讨债鬼,难呐!”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总是这么一句话。 钱爱民提议: “要不……送医院?” 哆里哆嗦的李老娘,看见闺女失了魂,吓得没了主意。 丁可薇松开李月娥的人中,对大家说: “妈这是得了癔症。” 建国不懂,赶忙问道: “啥是癔症?” 看着众人一脸懵懂的样子,丁可薇科普道: “癔症,也叫分离性精神障碍,或歇斯底里症。” 曲耀东插了一句说: “你意思是,妈成精神病了呗。” 大家听到‘精神病’仨字,都吃了一惊。 李老娘的脑瓜子‘嗡’地一声…… 这月娥也太经不住事儿了,被闺女说两句,就成了精神病? 她木木地倒在椅子上,看着嘴里反复念着‘造孽,讨债鬼’的李月娥。 钱爱民提议道: “赶紧送医院。” 谁知,丁可馨拦住他,望着李老娘说: “疯了好。疯了,家里就安省了。” 可萱看着姐姐吓人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说: “姐……你没事儿?” 三怪趴在大怪的耳朵上,悄声说道: “哥,阿姨的样子真吓人。” 大怪把弟弟搂在怀里,示意他别说话。 李老娘突然冲丁可馨叫了一声: “她是你妈呀,你就这么狠心?” 大姐恶狠狠地瞪着外婆,一副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要不是你,我妈能成这样?该疯,该死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没了李月娥这张护身符,李老娘成了众矢之的。 她坐在地上,两脚直蹬,挤着眼睛呜呜嘤嘤地哭了起来…… 丁友贵跟儿子,把李月娥送去了医院。 丁可萱夫妇俩,看着眼前闹哄哄的一团,也拍拍屁股走了。 大怪领着两个弟弟,跑到饭店门口外面透气。 钱爱民指了指李老娘,问丁可馨。 “她咋办?” “赶紧走,理她干嘛。” 见丁可馨还在气头上,钱爱民只好交代丁可薇。 “小丁,外婆交给你。要不……你先把她送回钢厂家属院?” 丁可薇点点头。 “行,你们先回去。” 钱爱民领着仨小子,跟丁可馨回了面粉厂。 丁可薇俯下身,踢了踢李老娘: “喂~别装了,人都走了……” 李老娘脸一抬,长长地出了口气儿说: “丫头,能不能给我买张回李家坪的车票?” 丁可薇哭笑不得。 这老太太还知道自个儿惹祸了,这会儿就想开溜…… “我还是先送你回闺女家。” 李老娘忙摆了摆手说: “不用,还是给我买张回乡的票。我想家了~” 第101章 该是他们体现亲情可贵的时候了 “把你姐跟老三叫回来,咱得合计一下谁来照看你妈。” 丁友贵为妻子掖好被角,嘱咐儿子建国,明天下班跑一趟。 大夫说,李月娥这病,主要是受了刺激想不开,导致心态崩了。 只要她在家好好静养一段日子,估计过个一年半载,病情就能有所好转。 看着妻子陡然增多的白发,丁友贵无奈地叹了口气。 “月娥,过年了。” …… 自1967年的第一个春节,国务院宣布全国不放假,取消春节假期,人人过‘g命化春节’的口号。 三路公共汽车的售票员丁可萱 秦棉二厂的纺织女工丁克馨 包仓面粉厂的会计员丁可薇 还有钢厂工人丁友贵和丁建国,大家除夕夜里,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做好‘抓g命促生产’的本职工作。 在这个拥护‘春节不回家’的号召下…… 下班后的丁建国,顶着半夜里的寒风,把丁家女儿叫回了家。 大姐跟老三都在面粉厂,丁可馨嫌骑车冷,就让老三骑自己的自行车带她。 丁可薇戴着毛手套,勾起车蹬载着大姐,往钢厂家属院去。 一路上,街道里冷冷清清的,老百姓的家门口,也不贴对联了,只有稀稀落落的灯光,映衬着萧条的包仓城。 丁可馨望着老三的背影说: “爸叫咱们回家,肯定是为了妈的事儿。” 刺骨的寒风切割着丁可薇的耳朵,她一张口,肚子就进风: “先回去再说。” 二姐丁可萱是曲耀东骑着车子,送回家的。 看见妹夫跟妹妹有说有笑的样子,作为大姐的丁可馨,转过身掩饰着自己妒忌的情绪。 当初,要不是因为赵明远悔婚,她的日子不知比妹妹好多少倍。 如今嫁给钱爱民,她才发现,结过婚的男人,根本不会把心思全放在女人身上。 “这么晚,让建国把你们叫回来……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是啥事儿。” 曲耀东摘下手套问丁友贵: “爸,妈咋样了?” 丁友贵无精打采地说: “哎,还那样儿……你妈现在不比以前,得专门有人照看。把你们叫来,就是想商量着,看谁伺候你妈合适。” 丁可馨看了看两个妹妹,又打量了一下弟弟建国说: “我的情况,大家也都清楚……除了上班,还得伺候钱爱民他们爷四个。哪有功夫天天跑回家伺候妈。” 照顾李月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也不想往自个儿身上揽。 见姐姐把自己撇的那么干净,丁可萱看了看曲耀东,对丁友贵说: “爸,我跟耀东结婚一年多,还没个孩子。婆婆那边,明里暗里地给我递话,这阵子我正在喝中药调理身子,不宜过度劳累。” 她偷偷掐了一把丈夫的大腿,疼的曲耀东连连说: “是是是,我们正计划要孩子呢。” 丁友贵无奈地说: “你们呀,各有各的难处,也各有各的理由。可她毕竟是你们的妈,你们说,现在该咋办?” 一屋子人,纷纷把目光落在了老三丁可薇的脸上。 她一抬头,好家伙…… 这事儿,仿佛就她最合适。 丁可薇刚想开口,丁友贵笑着说: “咋啦,老三?难道你也要伺候爷们小子?还是跟你二姐一样,调理身子准备要娃呀?” 听父亲用话堵她,丁可薇摇摇头说: “都不是。我就想问,妈变成今天这样,是谁的错?”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静了…… “妈好着的时候,瞒着一屋子人偷摸着给谁买头花,买手表戴?” 丁可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姐姐和大哥: “家里但凡有口好吃的,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还不用我多说么……” 丁友贵不耐烦地吸了一口卷烟: “说这些干啥?” 在父亲眼里,这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放在儿女身上却是一种不公的待遇。 二姐可萱怒气冲冲地说: “就是,你还提这些陈年旧事儿干嘛?” 大姐也跟着道: “老三,你不想照顾妈就直说。在这儿明里暗里的数落谁呢?” 丁可薇冷笑一声,对两个姐姐说: “妈变这样儿,还不是你俩跟外婆的功劳,凭什么叫我伺候妈?” 姐俩被老三噎得说不出话来。 站在一旁不言语的建国说: “别再纠结谁是谁非了。现在妈需要人照看,就说怎么办!” 丁可萱双手环胸,冷哼道: “能怎么办?凉拌!凭什么外婆就可以,跑回李家坪躲清闲,把妈扔给咱几个照看?” 大姐一想起外婆那副嘴脸,也来劲了: “外婆最可恶。来一趟包仓,把咱家搅的一团乱。明知自己闺女病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真缺德……” 丁友贵皱着眉头,看了看眼前的儿女: “说正事儿,别扯远了!” 父亲话音一落,大家都看着丁老三。 丁可薇不可能照看李月娥,她立马表明立场说: “刚才……大姐跟二姐说了,是外婆把妈逼疯的。平日,妈也没少接济外婆跟小舅,现在该是他们体现亲情可贵的时候了。” 建国似乎揣摩到了老三的心思。 “你意思是,把妈送回李家坪,还是把小舅跟妗子接到包仓来?” 丁友贵捻灭烟蒂,没有接话。 无论怎么安排,只要月娥有人照看,他心里就踏实了。 二姐丁可萱提醒建国说: “你还敢叫小舅跟妗子来?就他们那一家子,别说能不能照看妈,别把咱家吃个底朝天,就不错了。” 建国觉得二姐说的话也在理,他绕绕头问: “那你说,咋办?” 丁可薇搓了搓发凉的手心。 “我没记错的话,二姐坐小月子,应该是在娘家?大姐跟大姐夫一闹别扭,也是往娘家跑。咱妈现在成了这样,人家又不是没有娘家,用得着姓丁的,上赶子掏心掏肺么?李老娘呢?不是最疼她闺女吗……那就送回去给她照看呗。” 几个儿女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这么多,谁也不想照看自个儿妈。 一想到这儿,丁友贵的心中充满无限悲凉。 他也不知道,等他以后倒下了,还指望不指望得上,眼前的这几个儿女。 “都别吵了……你妈的事儿,我自个想办法。” 在丁家儿女们的缄默中,他突然很想很想,远在大西北插队的老疙瘩。 第102章 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经过‘照看李月娥’一事儿,丁友贵算看明白了…… 嫁出去的闺女,就跟漏风的棉袄一样叫人心凉。 他对‘养儿防老’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建国,给你弟弟写封信。” 丁友贵把老疙瘩返城,接替李月娥就业的事儿,让大儿子言简意赅地写了封信,寄到陕北去。 自个儿一直惦记买收音机的愿望,也因为没有购买券,暂且搁置了。 1972的春节,没有一丝儿年气儿。 萎靡不振的李月娥,自打从国营饭店回来,就再也没进过自家的厨房。 丁家的米缸面瓮,也因为李老娘一家的到来,吃的底儿亮。 还好丁友贵把自个儿的票证都收了起来。 下了班,他跟建国去割了半斤猪肉。 爷俩围着饭桌,学着和面,拌饺子馅。 “爸,叫我姐和老三回来不?” 建国已经习惯了家里一包饺子,就叫兄弟姊妹回家吃团圆饭的习惯。 丁友贵摇了摇头说: “咱们顾好自个儿就行了。” …… “破四旧,树新风”的口号依旧荡漾在人们耳边。 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必须砸烂。 过年不贴春联,不祭先祖,不放鞭炮…… 可是,有些传统观念,却深深刻进了老百姓的骨子里。 譬如包仓人 讲究正月不理头,便是其一。 因为寓意不好,有死舅的含义,所以一到这个时候,国营理发店就变得无比冷清。 丁可馨约了妹妹剪辫子,以表示对小舅李福海的崇高敬意。 妹妹可萱,看着姐姐乌黑油亮的大辫子问: “你真舍得把辫子剪了?” 丁可馨摸着辫子,对着镜子照了照说: “是有点舍不得,可不剪,天天洗天天编的,特麻烦。” 妹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 “什么就麻烦,我看你呀,是没心思拾掇自己。”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理发师,系着白色的挂脖围裙问: “同志,想理个什么样儿的?” 丁可馨看着墙上贴着的几张海报说: “就理个齐耳的学生头。” 妹妹一听,吃惊地看着大姐。 “一下剪那么短?姐,你可想好了,要再想留这么长,可得三四年的功夫。” 女理发师也跟着说: “同志,要不你再想想?这么好的辫子,剪了确实可惜。” 丁可馨望着镜子中,那个浓眉大眼,一颦一笑都惹人爱怜的自己,却再也没了拾掇自己的心思。 “剪剪,来都来了。” 妹妹可萱,一脸惋惜地望着大姐的辫子,就那么咔嚓一下,被理发师给剪掉了。 她看姐姐,手里握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对理发师说: “给我也剪了,剪个跟我姐一模一样的发式。” 丁可馨诧异地看着妹妹说: “你剪那么短干嘛?” 丁可萱笑了笑: “再过六七个月,我也是当妈的人了。不如干脆跟你一块儿,把这辫子剪了算了。” 听了妹妹的话,丁可馨惊讶地张大嘴巴说: “你又有了?” 喜得可萱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嗯,希望是个小子。” 妹妹的话,让她不由地想起去年,给可萱送的甲鱼汤,结果害的妹妹小产。 丁可萱面有愧色地回了句: “头一胎,男孩女孩都一样。” 可萱一听,绣眉双蹙: “咋能一样?你是不知道,自打我婆婆知道我怀孕,就天天在我耳朵跟前念叨,说之前那个是小子,这个肯定也是。耀东嘴上也总说,我儿子长,我儿子短的。就连我公公,也时不时地说等孙子以后如何如何……你是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 跟姐姐这么一聊,丁可萱顿觉得曲家人,在给她念紧箍咒。 “姐,我有时候真羡慕你。虽说钱爱民比你大了那么几岁,可你生男生女,就算不生,他也不会说你啥……不像我,一大家子人都盯着我的肚子。你说,万一是个丫头,可怎么办?” 丁可馨不以为意: “丫头怎么了?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最要紧。” 看着姐姐说的如此轻松,她深吸一口气。 “这胎要是丫头,我呀,就得跟母猪似的,一直生一直生……直到生出带把的,才能在老曲家站稳脚跟。” 女理发师给丁可馨剪好头发,她对着镜子又梳了梳留海说: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妹妹可萱坐着不敢动,理发师的剪刀正从她眼前划过: “姐,你知道曲耀东的小名吗?” 丁可馨放下梳子笑着说: “呦,你家耀东还有小名儿?” 丁可萱接着说: “曲耀东在家叫小五。他头上还有四个姐姐呢……想娣、来娣、招娣和希娣。生了曲耀东以后,我婆婆这才算完成任务。你说我压力大不大?” 理发师给丁可萱剪完头,掸了掸她衣领上的碎头发。 丁可馨搂着妹妹的肩膀,对着镜子笑: “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萱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要不……咱俩调换一下,你回老曲家做售票员。我呢,回面粉厂当几天的官太太?” 大姐一听,找她后脑瓢给了一下: “胡说啥呢?一点正形都没有!” 可萱揉了揉脑袋,委屈地说: “跟你开玩笑呢……就知道动手打人!” “这种玩笑也敢开?” 看姐姐真生自己气了,可萱忙拉住她的胳膊说: “别生气了,我请你看电影怎么样?” 丁可馨也没有真生气,难得有机会跟妹妹一起逛街,她递给理发师两毛钱,挽着妹妹的胳膊问: “还说呢,去年因为爸住院,新上映的《红色娘子军》我都没看成。后来回秦棉厂上班,那些大嫂子小媳妇的,天天聊什么吴清华,我听都听不懂。” 见姐姐撇着嘴,一脸憾然,可萱跟姐姐说: “我婆婆给了两张电影票。咱俩正好去看吴清华!” 说着,二人又去了电影馆。 姐妹俩坐在黑漆漆的影院里,正看得津津有味儿…… 一抹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丁可馨的眼前。 “姐,姐!你看啥呢?” 妹妹可萱在她耳边唤了好几声。 刚刚还一脸愕然的丁可馨,呆若木鸡地对妹妹说: “可萱,我……我好像看见浪花白了!” 第103章 女人有了面包,就会更加渴望爱情! 剪完辫子的第二天,丁可馨就后悔了。 洗脸时,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浪花白曾经说过,他最喜欢她的大辫子。 ‘长长的麻花辫,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任他是谁,看了都会心动。’ 这是浪花白的原话。 哎,真是讽刺! 辫子不见了,人却又见着了。 昨夜,电影散场后,丁可馨望着昔日的恋人,跟一个年轻女同志有说有笑地走向车站。 他无缘无故地离开,又不声不响地出现…… 丁可馨虽已为人妇,可她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考验。 她有好多话,想要问问那个负心汉。 为什么不辞而别? 为什么要抛弃她? 为什么撒谎骗她? 她急于解开,所有困惑她已久的谜题。 浪花白就像风一样,让她捉摸不透…… “可萱,你去我家一趟。就跟钱爱民说,我回娘家照看妈,晚上不回去住了。” 姐姐一见浪花白就犯浑,丁可萱跺着脚说: “姐,你找他干嘛呀?都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一直望着车站方向的丁可馨,拉着妹妹的手说: “哎呀,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见姐姐心不在焉地应付她,丁可萱死死拽着她的衣袖。 “你不许去!姐,你已经结婚了,还跟他掰扯不清,是会害了你的。” 丁可馨推开妹妹的手,执意要追上去。 “可萱,有些话……姐不跟他问清楚,姐这心里的疙瘩,这辈子也解不开!” 看着姐姐毅然决然地奔向车站,气得丁可萱两眼冒火: “你就作……被人抓住,说你搞破鞋。看你怎么办!” …… “程飞~” 丁可馨清亮的嗓音,并没有引起男人的注意。 不!她绝不会认错人的。 她走到浪花白面前,那男人先是一惊,明明一脸心虚的样子,却故作轻松道: “可馨,是你!” 还是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孔,丁可馨望了眼男人身边的女同志,一看模样不如自己好,便语气傲慢地说: “她谁呀?”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见公共汽车驶进站,目送女伴上车。 “你先回去,我跟朋友说两句话。” 年轻姑娘一脸疑惑,她蹙额撇嘴地点点头,瞪了一眼丁可馨,转头上了车。 看着驶离的公共汽车,丁可馨问: “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男人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丁可馨不依不饶地问: “你就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男人双手插兜,低着头往前走。 见他依旧不说话,丁可馨气急败坏地扯住他的衣服问: “你给我站住!程飞~你什么意思?” 男人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露出一丝厌烦的表情说: “大街上别拉拉扯扯的。” 丁可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程飞以前不是这样的…… 至少,不会这样对她! 看完电影的青年男女,坐着一辆又一辆的公共汽车,离开了站台。 望着他的背影,丁可馨突然想起,他根本就不叫程飞。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骗我!骗我的感情,骗我的心,骗了我对你所有的思念,甚至还骗了我的,我的……” ‘身体’两个字,她羞于启齿。 男人驻足,突然转过身紧紧抓着她的肩膀问: “是!我是骗了你,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刚刚还在喊冤叫屈的丁可馨,望着男人的俊颜又晃了神。 钱爱民那副松弛臃肿,总散发着酸腐恶臭的身体…… 怎能跟这个男人相提并论呢? 女人有了面包,就会更加渴望爱情! 丁可馨有时会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钱爱民,要是她爹就好了。 她满脸红晕,还来不及开口,便被男人狠狠地吻住了。 丁可馨用力推开他,擦了擦嘴,假装气恼道: “流氓!” 男人看着她的脸色说: “我知道,你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问我。今天太晚了……改天,咱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丁可馨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你又想逃?又想丢下我?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 男人没有正眼看她,神色带着几分失落说: “你快回去。家里人会担心你的。” 他在赶自己走? 丁可馨羞愤不已地说: “用不着你假慈悲,你滚……滚的远远的,这辈子都别再让我看见!” 男人沉默不语,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去。 呜呜…… 见他竟不顾自己的死活,转头就走! 丁可馨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流涕。 大街上,一个女人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男人提心吊胆地来到包仓,就怕出什么意外。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冤家路窄,碰见了被自己玩弄过的傻女人。 “快起来!你要不想回家,就去我那儿坐坐。” 男人伸出手,丁可馨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他。 她委屈地像个迷失方向的小女孩儿…… 任由眼前的男人,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她就可以陪他走到地老天荒。 …… 男人住在城北区的‘友谊宾馆’。 深夜,刚好到了交班时间,男人把房间号告诉丁可馨,便匆匆上了楼。 “同志,请留步!” 被前台服务员叫住的丁可馨,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请问,您办理入住手续了吗?” 丁可馨忙掩饰着无处逃遁的惶恐,笑着说: “我住在405好房。刚下去买了点东西,怎么了?” 服务员查了查单子问: “您是和爱人一起吗?” 脑子嗡嗡乱响的丁可馨,只得硬着头皮说: “对,没错!” 服务员年纪小,刚接手前台工作,对一些来宾馆住宿的客人,不像老员工那样儿,嗅觉敏锐。 她客气地跟丁可馨点点头说: “那你上去。” 丁可馨笑得敷衍,赶忙就上了楼。 刚刚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差点没把她吓昏…… 她捏着手帕,一边安抚着胸口,一边六神无主地寻找着房间号。 幸好服务员年纪小,也没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 要不然,她可就完了。 正当丁可馨左顾右盼地走到405号房。 男人突然把她拽进房间,疯狂撕扯着丁可馨的衣服…… 第104章 她又不傻~ 恩爱过后…… 丁可馨又重新感受到了做女人的快乐。 她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枕着他的肩膀娇嗔: “说,你到底叫什么?” 男人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说: “孟雨” 原来…… 他叫孟雨~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到他俊美的容颜,忧郁的气质,丁可馨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 男人抽回自己的手臂,从口袋里摸烟。 “我父母自从被打成右派,我就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的名字。” 丁可馨一时语默,她扯着被子坐起身。 “你不相信我?” 香烟夹在他瘦长的指尖,男人痞痞地吐出一口烟圈: “谁……我不信!” 他一定吃过不少的苦,受过不少的白眼。 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地忧伤~ 内心无比触动的丁可馨,覆上他的手背说: “程飞,不……孟雨,你别这样。” 男人将燃尽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内,套起纯白的衬衫说: “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 丁可馨从背后一把抱住他,不能自已地说: “孟雨~求你了,别再走了。我不能没有你!” 男人轻轻掰开她的手,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 “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到处吃苦。” “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他摸着她新剪的发,无比疼惜地说: “傻女人……” 丁可馨搂着他的脖子,忘情地吻着他…… 两个人累到失去力气,双双倒在床上喘气。 “孟雨,我……我爱你。” 男人木讷地点点头,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他只想眯一会儿。 犹豫再三,她还是交代了: “孟雨,我结婚了……” 男人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嗤鼻道: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听了他的话,丁可馨踏实了许多。 她单手撑着头,把自己跟钱爱民之间的一切,都坦诚布公地告诉了他。 男人一阵默然,转过头对她说: “把婚离了,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 丁可馨摇摇头说: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钱爱民……” “几个意思?” 男人不理解,她为何会这么恨自己的丈夫。 见他一脸疑惑,丁可馨说: “我有更好的办法。” …… 二人分手后,丁可馨直接回秦棉厂上班了。 为了和昔日的恋人,一直保持联系。 她想到了老三丁可薇。 经她仔细一琢磨,如果能把妹妹介绍给孟雨,那她就能跟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老三跟孟雨一结婚,面粉厂就会给已婚职工安排住房。 她再跟钱爱民吹吹耳边风,说不定…… 自己就能跟孟雨做邻居。 有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哪用得着跟钱爱民离婚,再跟孟雨去过苦日子。 她又不傻~ 再说了,孟雨的工作也不在这儿,一个跑供销的,就算跟老三结了婚,又能怎样? 还不是一个月见几次面而已…… 真正跟孟雨如胶似漆的人,是她,而不是老三。 让丁可薇尝尝守活寡的滋味儿,就当是姐姐送给妹妹的礼物了。 …… 丁可薇刚沥净饭盒里的水,就看见大姐向她走来。 “你还真别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啊。” 老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一瞧大姐的脸,她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哪股子邪风,把你刮来了?” 老三这张嘴,就该用鞋拔子狠狠地抽,才解气儿。 “都在一个院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儿。” 丁可薇咧了咧嘴角,讽刺道: “跟你客气?哼,那你就不是丁可馨了。” 她跑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跟老三掐架,丁可馨双眉一挑说: “算了,你年纪小,当姐的就不跟你计较了。” “有话快说,我还有事儿呢。” 见丁可薇转身要走,丁可馨一把拦住她说: “姐给你介绍个对象,见个面瞧瞧呗?” 听了大姐的话,她都想仰天长笑。 这明显就是豺狼请客——居心不良。 “你自个儿留着。我知道,大姐夫满足不了你。” 丁可馨脸一红,小声怒斥道: “丁可薇,你胡说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找吵架是不是?” 丁可薇仰着脖儿,向大姐丢去一记眼刀…… 见老三来了脾气,丁可馨不想坏了大事儿,便退而求其次地让了一步说: “老三,妈现在病了。我作为大姐,关心关心你的个人生活,难道有错吗?” “别跟我来长姐如母,那一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丁可薇执意要走,大姐挡住她的去路说: “我应经答应人家了,你就去见见,哪怕是应付一下呢。” 真是笑话,大姐又没先问问她愿不愿意,现在逼着让她去跟一个陌生男人见面…… 谁知道,丁可馨给自己设的什么陷阱。 “你别在这,跟我说些有的没有。不见就是不见,让开!” “丁可薇~” 老三简直跟屎壳郎一样,又臭又硬! “这样,你去见见人家。我把我那件新买的驼色毛衣送给你。” 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丁可馨只得忍痛割爱。 “不要,不见。” 丁可薇寸步不让,看大姐能拿她怎么办。 “丁可薇,你要非这样……我就回去告诉爸,你不回家照顾妈,是因为你在乱搞男女关系。不信,你试试?” 大姐还真会倒打一耙,她翻着白眼问丁可馨: “哼哼……说你自己呢。” 丁可馨倒也不气,双手一环胸,似笑非笑地说: “你也好,我也罢。你猜……我要是告诉爸,你在外面胡搞,他会怎么样?” 丁可薇还能不了解丁友贵么…… 家庭批斗会肯定是少不了的,再加之大姐的过度渲染,她估计也得在钢厂家属院臭了。 她恨恨地把饭盒往台阶上一摔说: “不就是见个王八蛋么,我去……行了。” 丁可馨满意地笑了,拨了拨老三鬓边的碎发说: “人家男方也是个体面人,别总觉得是在委屈你~” 丁可薇打掉她的手问: “那王八蛋叫啥?” “孟雨~” 老三皱着鼻子说: “名字咋这么娘们儿叽叽的。” 丁可馨冷着脸: “别废话啊,等我跟男方约好了时间地点,到时候通知你。” …… 夜里,丁可薇在‘角色信息查询系统’输入孟雨的名字。 她嘴巴张得老大。 “艹,又是查无此人?!” 这个年代的骗子,怎么也这么多…… 天呐! 第105章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王二狗的曾用名叫:程飞、胡国庆、祁茂、赵方、刘秀民。 现用名:孟雨。 他有很多身份: 玻璃瓶厂,制瓶车间的采压机班长、 机电所,设计部的实习生、 某医院水暖工人、 这次,他是某电子器件厂的供销员。 用什么名字,从事什么行业,王二狗全凭运气。 说起他的老本行,虽见不得光,却能让来自南部小村落的王二狗,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王二狗自幼体弱多病,父母找了个算命先生看八字。 算命的说,王二狗投胎走错了家,不该是王家的人。 想让孩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就得送人,送得越远越好…… 王二狗的父母当下就犯了难,夫妻俩生了一连串妞子,好不容易盼来了伢仔,却是个养不活的病秧子。 现在,算命的又让他们把惟一的心尖尖送人,王二狗父母哪里舍得。 “你俩非要养在身边,这孩子活不过七岁。” 算命的一句话,让王二狗的父母,把他送给了县里教书的娘家表哥赵有才。 1966年,文g开始以后,作为中学教师的赵有才,被定为右派。 年19岁的王二狗,机缘巧合下跟着县里的柴老汉学了一门手艺,叫摸包(偷)。 这柴老汉从局子里三进三出,屡教不改也就算了,还学会了伪造证明。 由于他学的不精,只会伪造红章,对于钢印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自打收了王二狗这个新徒弟,柴老汉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每次得手后,王二狗都会给柴老汉交笔‘学费’。 这一老一小脾气上又很合得来,柴老汉病入膏肓时,对徒弟说: “二狗,师傅给你指条路。等我死了,你就往北边去……” 王二狗不解: “为啥?” 柴老汉活了一把年纪,把毕生所学,也都倾囊相授给了王二狗。 “你呀,虽是南边人,却长了一张北方人的脸。这叫:南人北相” 听师傅这么一说,王二狗低着头不明就里。 “还有一点,北边的票据证明,多用红章,还没启用钢印。趁这个机会,你去北边见见世面。等你弄明白了钢印里面的学问,你想上哪就上哪儿。” 柴老汉死后,王二狗成了正儿八经的流窜犯。 1967年号召知青‘上山下乡’时,王二狗已经走遍了八座城市,也成了火车站附近的‘常客’。 为了避免被抓,他从不去大城市,并且在每个地方也都待不长…… 随着‘业务量’渐长,兜里宽裕的王二狗,学会了精心捯饬自个儿。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王二狗摇身一变,成了年轻女同志眼里的香饽饽。 一些思想单纯,傻头傻脑的姑娘小媳妇,不仅愿意委身于他,还明里暗里地给他不少好处。 这让整日里,靠偷鸡摸狗的王二狗尝到了些许甜头。 可他一直谨记柴老汉交代过的一句话: “每个地方都不宜久留,待久了容易暴露……” …… 1972年初春,徘徊在火车站附近的王二狗,又得手了。 这次丢包的失主,是某电子器件厂的供销员,叫孟雨。 王二狗仔细看了看失主的工作证,还有开具的各项证明。 他再三核对了性别、年龄、工种。发现这些条件,自己都很符合。 只有车票,让王二狗有点提不起兴趣。 包仓那个地方,1970年的时候,他已经去了。 王二狗捏着新身份和火车票,忍不住感慨: 老天爷……这是叫他故地重游啊。 不过也好,包仓人的口音,还不算太难懂,地形自己也还算熟悉,那就回去看看。 …… 在电影院门口碰到丁可馨,王二狗吓坏了。 那会儿,他正跟一个刚认识的年轻女同志打的火热。 丁可馨叫‘程飞’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反映过来。 当王二狗看见,被自己玩弄过的女人,突然冒了出来,不免有些慌了手脚…… 他只得镇定自若地先放掉,新咬钩的鱼儿,跟丁可馨周旋。 “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丁可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着实让王二狗松了口气儿。 看来,这女的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刚还在担心,昔日里的旧相好会扯着嗓子,喊公安抓他。 王二狗却没料到,她只是想跟自己重叙旧情。 丁可馨既然陷在自己设下的甜蜜陷阱里,无法自拔。 那他不如将计就计,以退为进地先哄住这个女人,再找机会逃脱。 两个人在路边说了没两句,丁可馨那个女人就跟哭闹了起来。 王二狗心下着了慌,生怕路过的人会对他起疑。 他把丁可馨勾引到孟雨提前订好的宾馆。 二人又如饥似渴地温存一番…… 王二狗将燃尽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内,套起白衬衫准备开溜。 那女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他,不放他走。 跟她折腾了一夜,这女人怎么还有工夫跟她纠缠…… 叫苦不迭的王二狗,只得脱了裤子又重新回到丁可馨身边。 直到把她弄得筋疲力尽为止。 完事后,虚脱的王二狗,只想眯会儿觉。 等他养足精神,立马就回火车站找‘下家’。 身旁半裸的女人,又絮絮叨叨地啰嗦了好久,害的王二狗差点睡着。 一听丁可馨的男人,是个官。 他又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儿。 丁可馨说,要把她妹介绍给自个儿…… 等王二狗跟丁老三结了婚,她就能吃在丈夫家,睡在情人屋了。 听枕边人嘀嘀咕咕了这么多,王二狗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要是能跟这女人回家里去,摸不准能干票大的呢。 等手里阔绰了,再走不迟。 主意已定,王二狗搂着丁可馨问: “你舍得让我跟别的女人好?” 丁可馨点着他高挺的鼻梁说: “你想得美……敢让我知道你跟其他女人来往,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王二狗赶忙握住她的纤纤玉指,放在嘴里说。 “我哪儿有那胆子。除了你,我谁也不爱!” 丁可馨眼儿一翻说: “切~那可不一定,我妹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我不信你不碰她。” 王二狗信誓旦旦道: “黄花大闺女怎么了?哼!我就叫她做一辈子的黄花大闺女……” 第106章 她丁可馨,还真干的出来…… 破四旧,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包仓城的老少爷们,领着自家小子去剃龙头。 东西南北,四个角的国营理发店前,老百姓们排起了长龙队。 破四旧也好,立四新也罢。 反正,男人们像约好了似的,都急着给理发店送钱。 钱爱民骑着自行车,大怪坐在后面,二怪和三怪坐在前面的车梁杠上。 四个爷们儿从城东的面粉厂,奔着南边去了。 …… 丁可馨惯会挑日子。 趁着家里没人,撮合老三跟孟雨的事儿。 “疯了你?这么冷的天,你让我骑到西洛峪,去跟那男的见面?我不去!” 丁可薇已经知道孟雨是个骗子,她得想法,来个瓮中捉鳖才行。 见老三不愿意,丁可馨说: “跟人家都约好了,你干嘛临时变卦?” “我怎么就变卦了?不管哪个介绍人给女同志说对象,不都是下馆子,逛公园的?你让我去郊区那么偏僻的地方?见阎王啊!” 说着,丁可薇就准备拍屁股走人。 憋着一肚子坏水的丁可馨,忙叫住老三问: “那你说,搁哪儿见面,你才放心?” 被大姐叫到家里的丁可薇,私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 “就在你家。” “我家?这不大好。” 丁可馨之所以把见面地点安排在西洛峪,是因为那里是她和孟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是想提醒孟雨,别真对老三动了心思。 见大姐不愿意,丁可薇说: “大姐夫带着孩子剃头去了,今天又是二月二。理发店里全是人,他们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见丁可馨不说话,她往沙发上一坐: “再说了,你介绍那男的,也不一定能相中我。万一说不上两句话,人家就扭脸走了呢?干嘛还费工夫,让我大老远地跑去西洛峪呢。” 丁可薇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大姐的神情。 对呀,今天是二月二。 包仓的男人们,都涌到理发店去了…… 钱爱民跟仨小子,估计得磨蹭到晚上才能回来。 丁可馨如此一想,对老三说: “行,就依你。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跟人家说说,看男方肯不肯到我家里来。” 见大姐穿起外套,准备出门。 丁可薇忙喊了一声: “大姐~待会儿,叫那男的先别进来。你进屋躲着,帮我参谋参谋。” 丁可馨啐道: “这叫什么话?再说了,我给你介绍的对象,还用得着参谋么?” 老三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姐~这有的男人,跟不一样的女人在一起,就说不一样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呢。万一,他当着我的面一套,见了你又是另一套呢?那我将来结了婚,岂不是要吃大亏?” 丁可馨瞪着她说: “就你心眼多!行~我到时候藏大衣柜里。帮你瞅瞅,那么好的男同志,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满足了老三的要求,丁可馨也能暗地里观察一下,孟雨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 下午四点多那会儿,孟雨来了。 丁可薇一见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论长相和身高,眼前这个假孟雨,倒是又几分像二十一世纪,扮演余占鳌的朱某文。 哼哼~ 这应该是大姐养在外头的小白脸。 居然把自己的姘头,介绍给妹妹? 她丁可馨,还真干的出来…… “孟雨同志?快请坐。” 孟雨按丁可馨重新给的地址,一路摸到了面粉厂家属楼。 此时此刻,孟雨看着丁可薇。而躲在大衣柜里的丁可馨,又偷偷地看着孟雨。 见丁可薇也是个清纯白净的小美人儿,他笑着说: “你是可馨的妹妹,丁可薇同志?” 丁可薇噗嗤一笑: “你叫我姐可馨?” 说着,她故意用戏谑的目光,不住地将孟雨上下打量。 “看来……你俩关系不一般呀!” 孟雨尴尬地笑了笑说: “你误会了。你姐跟我表姑,都是秦棉二厂的。我这次出差来看表姑,也是间接认识了可馨姐。” 躲在柜子里的丁可馨,一听孟雨叫她姐。 气得她吹鼻子瞪眼,她有那么老么? 丁可薇继续循序善诱。 “失望了?是不是发现……妹妹没有姐姐长得好看?” 惯会哄女人的孟雨,实话实说道: “怎么会呢。你姐姐浓眉大眼,长得张扬明艳。你就不一样了,小家碧玉又白净~没有几个姑娘的皮肤,像你这样干净透亮。” 丁可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皮肤,比这个年代的女人好。 自从有了美容镜,她哪次进入空间,不得对着镜子照半天~ 孟雨看她不说话,以为她自卑…… “其实,你也不用难过。你跟你姐,各有各的美。” 丁可薇插言道: “那你更喜欢哪种美?” 鱼儿咬钩啦! 只要女人,一想得到男人的肯定,那么……这女人十之八九是看上他了。 孟雨深情款款地说: “当然是你这种沁人心脾的美。” 躲在衣柜里的丁可馨,气得快要七窍生烟了。 这个孟雨,平时看着还挺君子。 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谁知,丁可薇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冷着脸,话锋一转: “出示一下你的工作证。” 见她摊开掌心,口气跟公安一样不带任何丝毫感情。 孟雨的脸,瞬间也变了颜色。 他抿嘴笑了笑,动作缓慢地从上衣兜掏出工作证。 丁可薇一把抢过来,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汉陵电子器件厂,供销员,孟雨。 工作证上的照片,也是他本人。 丁可薇心里有些疑惑~ 不可能呀,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面,根本就没这个人! 证明,孟雨不会出现在这部小说里。 当下,她把对方的工作证上的信息,一一牢记于心。 丁可薇把工作证扔给他说: “孟雨同志,咱俩不合适。我不想搞异地恋,我看……咱们还是算了!” 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了大姐家。 老三走后,怒气冲天的丁可馨从大衣柜里跳出来,把孟雨现吓了一跳~ “你,你躲柜子里干嘛?” 丁可馨气呼呼地说: “我不躲柜子里,怎么知道你编排我?” 孟雨把她拽入怀中,就势搂住她的腰说: “这不是跟你妹相亲嘛!我也是做做表面功夫,怎么会喜欢一个黄毛丫头呢?你就别吃醋了。” 丁可馨噘着嘴,扮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孟雨见她还在闹脾气,二话不说,把她拽进里屋。 两个人双双倒在钱爱民的床上,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第107章 难怪家里这么热闹! 钱爱民家的门,是被人一脚踹开的。 躺在床上的孟雨,手一抖~刚点燃的香烟,掉在了鸳鸯戏水的被面上。 光着身子的丁可馨,从他的怀里一下弹开了。 转眼的功夫,四个保卫科的干事,来到了里屋。 看着钱副厂长的爱人,跟一个年轻的男同志,精赤条条地盖着一条被子…… 在场的人,都傻眼儿了。 “让让。” 丁可薇紧赶慢赶,从门外走进一瞧,忙捂住眼睛叫了一声: “啊呀~” 保卫科的男同志,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说: “小丁,别往里瞧。脏!” 早慌了神的孟雨,趁保卫科的人,把目光纷纷落在丁可薇身上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脚指头,去勾自己的裤子。 保卫科带头的男同志,腰间配着一把枪。 他看见流氓鬼鬼祟祟的有小动作,立刻拔出枪,瞄准孟雨的太阳穴说: “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可开枪了。” 一声喝令,孟雨举起双手,晾着一条大腿,动也不敢动。 两个保卫科的人,经过一番商量说: “留两个人看着这对狗男女。一个人去革委会把李主任找来,另一个人赶紧去找钱副厂长!” 丁可薇站在配枪男同志的身后,悄悄往屋里瞄了一眼。 大姐用被子蒙住脸,身体抖得像电动筋膜枪。 她早料到丁可馨跟这个孟雨,关系非比寻常。 但是,大姐也不至于在家里偷男人! 这是丁可薇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天色将晚之前,钱爱民跟着保卫科的干事,疾步如风地往家赶。 “出啥事儿?这么急!” 看见钱副厂长还带着仨儿子,保卫科的同志很委婉地说: “要不……先把大怪他们,放到钱主任家?” 一听他说话的口气,钱爱民就知道不是啥好事。 他点点头,让大怪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小姑家。 一路上,钱爱民问保卫科的同志,家里究竟出了啥事儿,他却总是一句话: “到了,你就知道了。” 领导最要脸面,他咋好意思告诉钱爱民实情。 …… “大姐夫。” 见小丁在他家,钱爱民更不明白发生了啥事儿。 再往屋门口一看,两个保卫科的同志,和革委会的人,以及妇联主任都到齐了。 大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那儿,见小丁叫了声姐夫。 众人纷纷把目光落在钱爱民脸上…… 他侧着身,走到床前。 …… 难怪家里这么热闹! 孟雨一见丁可馨的男人回来了,也顾不上赤身裸体的狼狈样儿,并腿跪在床上不住地磕头: “钱厂长,我……我是冤枉的。你放了我,求求你!” 喘着粗气的钱爱民,一把扯掉了床上的被子。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一丝不挂,吓得瑟瑟发抖的丁可馨。 所有的人,都被钱爱民接下来的举动,吓傻了眼儿~ 他箍着丁可馨的胳膊,把她拖在地上: “干了这么丢人的事儿,还装死是不是?” 丁可馨紧紧闭着眼睛,双手护在胸前,痛苦不堪地落下了屈辱的泪水。 钱爱民踩着她的脸问: “你就那么贱吗?” 被踩疼的丁可馨,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孟雨指着她,对钱爱民说: “钱厂长,就是这个贱货!是她勾引我,我是无辜的。” 听到孟雨的声音,钱爱民一把夺过保卫科干事手里的枪…… 被夺了枪的干事,忙喊了一声: “钱副厂长,你冷静一下!” ‘嘭~’地一声。 钱爱民对着孟雨的大腿射了一枪。 啊~ 受了伤的孟雨,缩着腿,摁着呼呼冒血的伤口…… 钱爱民把枪口,顶在丁可馨的太阳穴上,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个忘恩负义,恬不知耻的女人。 “钱副厂长~你千万要冷静啊!” “老钱,为了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呀……” “老钱,别做傻事儿!” 那一刻,丁可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妇联主任开口道: “钱爱民,把这个娼妇交给组织教育。你是党员,更是一个领导,不该让这个女人,毁了你的前途。” 革委会的李主任,也跟着说: “老钱,想想仨儿子。想想大怪他们……你要是有个好歹,以后吃苦受罪的是孩子呀。” 钱爱民把枪,缓缓从丁可馨的脑袋上移开,朝她的脸上啐了口痰。 保卫科的干事,赶忙从钱爱民的手上,夺过自己的配枪。 几个男同志上前,把孟雨连拖带拽地带走了。 妇联办的女人,用脚踢了踢丁可馨的小腿肚说: “赶紧起来,把你的罪行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见她依旧蜷缩在地上不动,几个妇女把丁可馨拽了起来。 “就这么出去……恐怕不太好看。” 妇联的人通过协商后,给丁可馨套上了背心和裤衩。 …… 从门被踹开的那一刻,直到现在。 丁可馨都是懵的!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也做过红小将,戴着被看标去抄别人的家。 那时候,丁可馨每天都跟着一群人,精神满满的跑去批斗那群被定义为黑五类的群体。 她最难忘的那次,是到一个走资派的家里。 和几名红小将,逼着一个挥文舞墨的文人,喝下了好几瓶钢笔水,还用毛笔在那男的脸上画了大王八。 主人收藏的文房四宝,也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 丁可馨站在凳子上,逼迫上了年纪的男主人就范: “说!你是牛鬼蛇神~” 一群由初高中生组成的红小将,把孤苦无助的男主人,吊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上…… “瞧他那可怜样儿,真丢人!” 丁可馨跟几个女的站在树下,望着奄奄一息的男主人,冷嘲热讽地开着玩笑。 几个五大三粗,血气方刚的红小将,则是一鞭一鞭地抽打着男主人的身体。 他不是人…… 他是牛鬼蛇神…… 他该下地狱去…… 丁可馨跟着红小将闹够了,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文人的家。 次日,坊间传来了男人不堪重辱,上吊自杀的消息。 那时候,丁可馨依旧认为,她是对的。 无论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她会凭借着对孟雨的恨、钱爱民的恨、丁可薇的恨和眼前这群人的恨…… 咬着牙挺过去! 她丁可馨,没那么容易被打到~ 第108章 不能被击垮,不能被打倒!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离开家以后,她就再也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那群人,不许她休息,更不许她睡觉。 “说!你跟王二狗之间弄什么了,怎么弄的?” 眼睛只有绿豆大的妇女,狠狠抡了她一耳光。 丁可馨半边发青的脸,被钱爱民踩肿了。 “他在上……” 坐在审问桌上的另一个妇女,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说: “什么上呀下呀的,说仔细点儿。” 几个旁观的妇女,看着不成人样儿的丁可馨,抿着嘴笑。 审问完,绿豆眼儿妇女,把麻绳挂在她的脖子上。 绳子的两端,绑着酸臭发霉的破鞋。 “主任,帽子还戴不戴了?” 绿豆眼跟坐在审问桌前的大肚子妇女请示。 “风太大,帽子容易飞~还是挂牌子。” 大肚子妇女一下指示,绿豆眼就把写着‘破鞋丁可馨’的木牌儿,又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丁可馨头发乱成鸡窝状。 她心里清楚…… 出了这个门儿,她就成了包仓城的笑话! 大肚子妇女递给她一面锣说: “待会儿游街的时候,你要敲一下锣,说一句你是破鞋丁可馨,知道吗?” 她接过锣,却没有说话。 绿豆眼一脚踢在丁可馨的腘窝处,她一趔趄跪在地上。 “主任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丁可馨点点头,意思是她明白主任的话。 结果,那绿豆眼儿却诚心会错意,揪着她的头发,厉声喊道: “用嘴说,用嘴说,听见没!” 头发被扯掉一大把的丁可馨,看了看绿豆眼儿。 她不明白,自己跟这个妇女素不相识,她为什么会恨自己入骨。 丁可馨捡起掉在地上的锣,敲了一下说: “我是破鞋丁可馨。” 妇女们这下才心满意足地押着她出了门儿。 二月春风似剪刀,穿着背心,裤衩的丁可馨缩成小小的一团,赤脚走在包仓城的大街上。 她一面敲锣一面说: “我是破鞋丁可馨~” 围观的男人们,露出猥琐下流的目光,大胆一些的会突然伸手拉扯她的背心。 吓得丁可馨往后躲,大肚子妇女和绿豆眼,一左一右地推着她,向窃窃私语的人群中走去。 街边看热闹的半大孩子,拾起土坷垃扔她,嘴里骂着: “破鞋~” “j女~” “娼妇~” 丁可馨的额角被砸的头破血流…… 几个街溜子趁人不备时,将她乱摸一通,还做出下流的动作给她看。 她从来都不知道: 包仓人,竟如此恨她?! “那不是……不是丁可馨吗?” 熟悉的声音使她抬起了头,已经到了军工所的门口了…… 丁可馨曾经爱过的赵明远,正守护在小腹微微隆起的白雪身边。 他用惊恐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一切,都恍如隔世~ 她还记得,赵明远骑车载着她驶离赵家的情景。 那一刻,她裙角飞扬,内心激荡着幸福的喜悦。 丁可馨敲了一下锣: “我是破鞋丁可馨。” 她将自己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回到这个冰冷的世界。 眼前,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她必须要忘记过去的一切,才能走完余生的路。 嘈杂的人群,飞来的不明物,还有身旁妇女的丑恶嘴脸~ 丁可馨又敲了一下锣,她对自己默默地说: 不能被击垮,不能被打倒! 人群中,突然走来一个人, 绿豆眼儿拦住她问: “你要干嘛?靠边站着去!” 妹妹丁可萱脱下自己的棉袄,套在姐姐身上,恶狠狠地瞪着绿豆眼儿说: “她是人,又不是牲口,用得着这么糟践人?” 大肚子妇女怒吼道: “滚边去!她是女流氓,是破鞋……你别在这捣乱。” 丁可萱叉着腰回怼道: “她是我姐!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我姐。” 妇女一愣: “哦,原来是破鞋的妹妹。” 丁可馨没有说话,推开妹妹,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我是破鞋丁可馨。” 她看着妹妹留下的眼泪,敲着锣又喊了一嗓子。 看着大姐渐行渐远的背影,丁可萱很怕…… 她怕姐姐会想不开,做傻事儿。 丁可萱踮起脚尖,冲着远去的游行队伍大声喊道: “姐,姐~我等着你……” …… 丁可薇懵了。 那天相亲完以后,她走到面粉厂的院子,刚好碰见了保卫科的干事。 这个假孟雨,一直让她充满了疑惑。 丁可薇亲自过手的那张工作证,不可能有假。 她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去邮局,给汉陵机电器件厂那边拍电报确认。 即便拍了电报,一时半会儿的也出不了结果…… 丁可薇心一横,决定找保卫科的干事帮帮忙。 他们天天抓人,警觉性肯定比普通人高。 “小丁,说说他让你怀疑的点有哪些?” 见保卫科的同志问话,她就一五一十地说: “我理解不了一个来包仓跑供销的男人,居然到这儿来相亲??” “还有呢?” 丁可薇想了想说: “他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跑供销的。按理说,跑供销的,天天都是风吹日晒雨淋的,样子应该比较沧桑才对。” 保卫科的干事儿笑了笑说: “这些是你臆测的,不能算数。” 听他这么一讲,丁可薇泄了气,打算放弃。 保卫科的人又问: “你能听出他的口音,或者他都跟你说了什么话。” 丁可薇仰着下巴,回顾跟孟雨聊天的场景: “他说,我姐长得浓眉大眼,张扬明艳。我是小家碧玉,比较白净。还说没几个姑娘的皮肤,有我这么干净透亮。” 她话音一落,保卫科的几个干事儿,拧着眉头,露出一副憎恶的表情。 只见其中一个稍有些年纪的国字脸,‘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 “这不就流氓说的话么,正经人谁说这些?” 国字脸在保卫科,出了名地脾气爆。 加之他妹被小白脸骗过,所以国字脸一听这种话,立马就火了。 “他在哪儿?” 丁可薇慌忙站起来说: “钱副厂长家~” 国字脸二话不说,就奔面粉厂家属楼去了,其余人紧跟其后,总怕鲁莽的国字脸会闯祸。 “与其在这儿猜,不如去了解了解情况。” 其中一名年轻干事,笑哈哈地跟丁可薇,变相解释了一下国字脸的冲动行为。 丁可薇也怕乌龙一场,就跟着保卫科的人,一起去了大姐家。 第109章 丁可薇,看我不弄死你! “你当初要不惯着她俩,现在能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你看看,你都干了些啥!” 丁友贵的唾沫星子,沾了李月娥一脸。 他没脸再踏出这个屋。 现在,整个包仓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个游街示众的破鞋是他丁友贵的闺女。 活了一大把岁数,到头来却遭这么多人唾弃…… 他又想起钱爱民的那句话‘爹熊熊一个,娘坏坏一窝’。 神情恍惚的李月娥,目光涣散地望着他…… 丁友贵让建国去找二丫头和老三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都没人回家看看? 他只得让儿子,去把闺女们请回来。 …… 曲耀东陪着怀了孕的媳妇,回了娘家。 一进门,二姐丁可萱就朝老三扑了过去: “丁可薇,你安的什么心?带着保卫科的人去抄大姐家……” 丁可薇闪了个身,看着乱咬人的二姐喊道: “你有病啊!谁叫保卫科的人,去抄家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就乱冤枉人?” 看老三不承认,丁可萱插着腰说: “你还搁这装?外面都传遍了,丁可馨的小妹,带着保卫科的人去捉奸!你还想抵赖?” 二姐明显就是想找她的茬,替大姐出气。 丁可薇看着她急赤白脸的样子说: “外面传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知道跟大姐乱搞的那个男人是谁吗?” “是谁跟你有啥关系?用得着你狗拿耗子?” 二姐要是不讲起理来,还真有几分像李月娥。 听她胡搅蛮缠,丁可薇理直气壮地说: “当然跟我有关系了。那个奸夫,是大姐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老三话还没说完,丁可萱就打断了她: “不可能,大姐怎么可能把浪花白介绍给你?” ‘浪花白’三个字一出口,大家都如梦初醒般地看着丁可萱。 之前,丁友贵听妻子跟大丫头提到过这个人。 这会儿,大丫头出事了,怎么还跟‘浪花白’有关系? “这浪花白到底是谁?” 见父亲问起,二姐刚想辩解,丁可薇抢答道: “大姐做姑娘时,交的第一个男朋友!” 丁友贵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 丁可薇转过头问二姐: “你咋知道跟大姐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浪花白?” 老三提出的问题,一屋子人都想知道。 见大家都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丁可萱反问老三: “跟你有关系吗?” 老三还没张口,一直待在角落里的建国,突然一把推倒脸盆架,恶狠狠地望着丁家姐妹说: “都是烂货!” 丁友贵喊了两嗓子建国,见儿子头也不回地跑出门去,看着二丫和老三,叹了口气。 “你们呀,都长大了。干啥事儿,从不考虑别人……以后,建国跟建军娶媳妇,还有谁愿意把姑娘嫁到咱们家来?” 曲耀东看着老丈人沧桑的脸,突然很同情他。 丁可萱指着老三,对父亲说: “都怪她,自己姐姐都害,简直坏了良心!” 气得丁可薇大叫道: “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是丁可馨,把来路不明的男人,介绍给自己亲妹妹认识。我就怀疑那男人有问题,叫保卫科的人去查查。谁能想到……一开门,丁可馨就跟那男的光着身子,躺在被窝里?” 老三还再嘴硬,丁可萱又要撕扯她的头发: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还要不要脸……” 丁可薇推了她一把,她一趔趄倒在曲耀东的怀里。 “我不要脸?丁可馨敢干,还怕我说?她连自己妹妹都算计,她活该!” 丁可萱挣脱丈夫的怀抱,袖子一挽,做出一副势要打架的模样。 “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曲耀东赶忙上前拦着她。 “你别冲动,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见二姐如此张狂,又想跟小时候欺负原主那样,教训她…… 丁可薇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服上的浮尘,笑着说: “姐,别跟泼妇似的,小心肚子里的丫头。” 听到老三咒她怀的是丫头。 丁可萱再也忍不住了…… “丁可薇,看我不弄死你!” 二姐在曲耀东的怀里发了疯,伸着两只手要打老三。 “哎呀,别闹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曲耀东紧紧抱着妻子,对老三说话的语气软了些: “老三,看在你姐怀孕的份上,你别跟她计较。你也知道,我们要个孩子,不容易……” 见二姐夫一直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丁可薇看了一眼披头散发的二姐,没再吭声。 谁知,曲耀东一个没留神,丁可萱挣脱他的怀抱。 扑上来抓住老三的头发,要扇她的脸。 为了不伤到丁可萱肚子里的孩子,丁可薇没还手。 一直冷眼旁观的丁友贵,也没有拉架的打算。 曲耀东赶忙上去拦住妻子,丁可薇的头发被她扯下了一大把,头皮也隐隐作痛…… “我告诉你,丁可薇!大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你给大姐陪葬。” 占了便宜的丁可萱,终于出了口恶气。 丁可薇把散乱的头发往脑后拨了拨说: “我看在你怀孕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 丁可萱望着老三冰冷锐利的目光…… 她想起,小时候的老三,不是这样儿的。 她跟大姐,一起收拾老三的时候,爸妈从来不管。 建国建军,也不掺和姑娘家的事儿。 她十二岁那年,骑在老三的背上,大姐用绳子捆住老三的脚。 丁可萱拽着老三的麻花辫问: “以后还敢不敢了?” 九岁的丁可薇,本身就发育不良,生的又矮小瘦弱。 老三被二姐压的喘不过气,眼前一片发黑。 大姐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不知扇了她多少下耳光。 “说!以后还敢不敢顶嘴,惯的你了!” 直到原主嘴唇发紫地昏厥过去,两个姐姐才慌了神。 后来,丁可萱叫了楼下胖婶,来家里救老三。 原主这才捡回一条命! …… 看着眼前的老三,丁可萱总觉得: 大姐,就是另一个自己…… 现在,大姐的身体、尊严、和自由正在被一群坏人践踏。 就连老三这个怂货,也敢落井下石! 她恨恨地想: 当初,就不应该叫胖婶救她。 第110章 老丁家,会好起来的。 “都别吵了,还有完没完?” 丁友贵手里的旱烟锅子,一下飞出去老远。 “我跟你妈都该死,生了你们这几个东西,弄的家里不得安生!” 一直坐在一旁的李月娥,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屋子里终于静下来了,丁友贵叹了口气说: “大丫头她活该!当初,你妈给她说了那么多对象,她一个也瞧不上。一会儿是浪花白,一会儿是赵明远,一会儿又是钱爱民。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她自个儿作的!” 见两个丫头不说话,丁友贵老泪纵横地说: “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姐如今出了这种事儿,谁想跟丁家划清界限,就直说。我立个字据,叫街道办的人来给咱们做个公证。” 丁可薇默然,二姐听了父亲的话,终于平静了下来。 “爸,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干嘛要划清界限?” 听了二丫头的话,丁友贵自嘲道: “一家人?天天想着你整死我,我整死你的,还算是一家人?” 说着,丁友贵抹了把泪。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就是娶了你妈。” 曲耀东看了看丁可萱微红的脸,明白妻子心里不好受。 见两个闺女都不说话,丁友贵看着她们: “我这个当爹的,天天光想着怎么喂饱家里七口人,却没想着咋教育好孩子。我活该啊我!” 曲耀东扶着妻子的胳膊,对老丈人说: “爸,您别难过了。大姐的事儿,组织上会处理好的。你看,可萱还怀着孕呢,要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丁友贵点点头,向二丫夫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 也是,二丫头是老曲家的儿媳妇。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他不该一有事儿,就把二丫叫回家。 总这样干,他跟李月娥娘家,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站在一旁不言语的老三,丁友贵刚想说什么,建国气呼呼地回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大丫头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儿,也连带着家里人一起遭白眼。 “老三,建国。找个时间,跟单位请个假,把你妈送回李家坪去……” 建国一听,不解地看着的父亲说: “爸,不是说等建军回来后,再把妈送回李家坪吗?” 丁友贵看了看呆呆傻傻的李月娥说: “厂里接班的手续,我都办完了。还是早点把你妈送走,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建国点点头,看着老三说: “那咱俩,就一起把妈送回去?” 丁可薇应道: “好!” 丁友贵似是又想起什么来,对建国说: “走的时候,提醒我一声。取二十块钱,给你小舅捎回去。” 建国一听,吹胡子瞪眼儿地说: “给我舅拿啥钱?我妈好着的时候,每月大半工资,不都给了我舅?还给他们钱,我不给!” 丁友贵也是被李月娥,这么多年来的习惯给感染了。 妻子但凡回娘家去,从来不空手。 娘家人来包仓,也往往是满载而归。 每次,丁友贵心里都不舒服。 李月娥一见他给自己板脸子,就说: “我娘家弟不容易。家里兄弟姊妹几个,就我是工人,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李月娥明里暗里的,给娘家兄弟了不少好处。 丁友贵跟她吵过好几次,最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了。 不想,日子一久。 他变得跟李月娥一样,总觉得空着手回李家坪不好看。 “万一你小舅……不让你妈住,咋整?” 建国大着嗓门,气势汹汹地说: “他敢!我妈回娘家,挨着他啥事儿了。” 丁友贵冷笑一声。 “那要是你外婆,不让你妈住呢?” 父亲话一出口,气得建国把饭桌上的杯子给摔了。 “谁敢说一个不字,看我不把他家给砸喽。” 丁友贵跟老三都吓了一跳。 儿子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看着建国一脸怒气,丁友贵像是重新认识儿子一般地望着他。 儿子比老子有血性、有脾气、有胆量! 丫头是都指望不上了。 以后,家里只要有建国,建军就够了。 丁友贵如此一想,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他要好好上班,好好攒钱,给俩儿子娶媳妇成家。 老丁家,能有个比他强的男人,是好事儿! 看着丁建国刚毅的脸庞,丁友贵对以后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 …… 其实,送走李月娥的想法,丁友贵一直都有。 他对妻子的感情,随着李老娘和小舅子的不断出现,早变了味儿。 对李月娥那点最后的怜悯与耐心,也因为大丫头的祸事,而烟消云散。 走…… 走了以后,就永远都别再回包仓城。 就当两个人,从未相识一般。 等她走了,自己又可以开启新的人生。 丁友贵为自己不久的未来,画了一副儿孙绕膝享天伦的蓝图…… 他会好好教育他们。 教育老丁家的后辈们,做一个本本分分人。 做一个懂得为家人着想的人。 老丁家,会好起来的。 正当丁友贵望着儿子出神,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戴着被看标的人,闯了进来。 丁友贵一惊,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建国望着他们问: “你们想干嘛?” 该不会是因为大姐丁可馨的事…… 丁可薇一边想,一边看着街道办的人。 其中一人,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说: “丁友贵!带上家里人,晚上参加丁可馨的正式批斗会。” 建国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大声喊道: “爸!爸!” 丁友贵摁住胸口说: “我,我……我没事儿。” 他冲着那群人点点说: “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那人又凶巴巴地说: “不许迟到,不然连你一起批斗!” 丁友贵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丁家老小还算配合,街道办的人走了…… 建国安慰父亲说: “爸,你别去。我去就行了。” 丁友贵摆摆手说: “算了,一起去。省得让他们抓住把柄~” 谁知,说话间……又跑来一群人。 丁建国不耐烦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又跑来干嘛?” 其中一人,站在丁建国面前指着他喊道: “你知道什么啦?我们是街道知青办的人,你们家丁建军从陕北跑了……” 第111章 还有这种事儿? 老三跟建国,送母亲回李家坪的那一天。 包仓城迎来了1972年的第一场春雨…… 雨下的如泻如瀑,丁友贵守着空荡荡的家,睡不着觉。 他愁眉不展地抽着卷烟,望向窗外。 嘭嘭嘭~ 一阵刺耳地敲门声,将他猛地惊醒。 是老疙瘩! 丁友贵匆匆开门,雨夜里站着一个披着黑色连帽雨衣的人。 “爸~” 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脸来。 “建军,快进来。” 看着满身狼狈的老疙瘩,丁友贵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他伸着脖子,往家门口附近探了探问: “你是跑回来的?” 建军脱掉雨衣,紧抿着嘴,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 想起逃亡路上,各种的担惊受怕, 他这会委屈地哭出声来…… 丁友贵给脸盆里倒上热水,浸湿了毛巾再拧干,递给老疙瘩。 “擦把脸,我让建国写给你的信,没收到吗?” 建军摇了摇头,脱掉身上的雨衣。 看老疙瘩,穿着烂棉花漏在外面的破袄,丁友贵赶忙去建国屋里,给他找衣服。 丁建军望了眼各个屋子问: “爸~我妈,还有我哥和我姐……他们人呢?” 见老疙瘩换好了衣服,丁友贵去厨房下挂面。 “你就先别管他们了,说说你自个儿的事儿。” 见老疙瘩没吭声,把挂面扔进锅里的丁友贵说: “你妈病了。我让建国给你写信,叫你回城接替你妈的工作。” 建军看着父亲: “我没收到那封信。爸,要不是我跑回来,他们是不会放我回来的。” 丁友贵把面捞进碗里问: “为啥?只要城里有接收你的单位,他们凭啥不放人?” 建军端着碗,给自己取了双筷子。 “当初,我们一起到陪彭家坪插队的知青,差不多有二百多个人,现在只剩下七八十人了。” 不明就里的丁友贵问: “那一百来个知青,都返城了?” 正呼噜呼噜吃面的丁建军,摇摇头说: “咋可能?有两个出身成分不好的男知青,被几个干部活活打死了。” 老疙瘩的话,听的丁友贵心惊肉跳的。 “还有这种事儿?” 建军咬了一口荷包蛋说: “去那儿的女知青,嫁给当地村民都算是命好的。有的被人糟蹋了,还得大着肚子挨批斗。彭家坪的医疗条件又差,好几个女知青都死在了卫生所。” 丁友贵痛心疾首地说: “这世道,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看着碗里窝的仨荷包蛋,建军又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想到和自己一起去彭家坪插队的小楼,建军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爸,你还记得小楼吗?” “你是说……昌明街道,李二海家的李小楼?” 看丁友贵还记得,建军将鸡蛋放在面碗里说: “对,就是他。在彭家坪,我们住一起。小楼夜里屙屎,一脚踏空掉下崖,摔死了。” 丁友贵坐在老疙瘩身边,细思极恐。 “你们住的啥地?人解个手,都能出人命?!” 建军叹了口气说: “当地一处废弃的破窑洞。村里没人要,就把我们几个男知青,安排进去了。地势又高又偏。” 老疙瘩这两年,究竟吃了多少苦…… 作为父亲的丁友贵,不敢去想。 这次,就算是四处求人。 他也要把老疙瘩留在身边。 “别怕,你就留在包仓。剩下的事儿,爸来办。” 建军看着父亲,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 “爸~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彭家坪时,一个人每月就十五斤口粮。一块去的都是半大小子,一顿饭就得吃二斤,十五斤粮食根本不够。知青们去跟生产大队评理,人家说我们娇气,干不好农活,还吃的多。因为这事儿,双方打过好几次架。” 丁友贵拍着儿子的肩说: “以后,咱哪儿也不去……” 建军听了父亲的话,放心地嚼着嘴里的鸡蛋。 丁友贵点燃一根卷烟,还没来得及放入口中,建军就从他指尖捏了过去…… 看他熟练地叼着烟嘴,猛吸两口的样子。 作为父亲的丁友贵,有些意外地看着老疙瘩。 建军看父亲一直盯着自己,就嘿嘿一笑说: “在彭家坪学会的。偶尔抽一根,压压惊~” 丁友贵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的老疙瘩,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 到了李家坪地界,天都快黑了。 丁可薇跟着大哥,找小舅李福海的家。 “你到底记不记得?是不是这条路?” 大哥挠挠头说: “好像是……” 跟在身后的李月娥,冷的缩成一团,身体不住地往儿子身边靠。 建国看她妈也帮不上什么忙,急的眉头紧锁。 丁可薇叹着气说: “哥,这条路……咱刚才明明走过。” 两个人站在小土包上,前后左右地向远处眺望。 见大哥也不熟悉李福海家的路,丁可薇提议说: “要不,咱找个当地人问一下?” 他们走了好些冤枉路,才碰到一个知道李福海家的村民。 李月娥累的坐在土路边的石墩上不肯走。 建国对她说: “妈,快点。天黑了,路更不好走……” 李月娥哪儿听得懂他的话,赖在石墩上,说什么也不走。 建国实在没办法,只得蹲下身来,让丁可薇帮忙把母亲,驼到他背上来。 两个人走一段,歇一段。 从林子里不知传来什么声音,吓得丁可薇头皮发麻。 “哥,你听~林子里有啥再叫。” 建国竖起耳朵听了几声说: “是猫头鹰的叫声,没事儿。” 丁可薇不解地问: “猫头鹰咋叫的这么阴森,跟小孩儿哭似得。”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兄妹俩借着夜空里的月亮,继续赶路…… 建国背上的李月娥,原本好好的。 她突然跳下儿子的背,指着黑乎乎的小路说: “你不是前些年,吊死在歪脖树上的栓柱娘么,站这儿干啥?” 丁可薇跟建国望着,空无一人的小路…… 二人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他们拉着李月娥的手,一路狂奔起来。 等到了李福海家,建国‘咣咣咣’地砸着门。 “要死呀!敲啥敲?” 娟子气呼呼地跑出院儿来开门。 一见是丁家兄妹,带着李月娥来了。 她脸色一变,‘砰’地一声…… 又紧闭院门! 第112章 你呀,真是不争气! 吃了闭门羹的丁建国,从砸门变成了踹门。 引得整个李家坪的野狗,都跟着狂吠了起来。 “李福海,你给我滚出来!” 看着儿子发了疯似得叫骂着,李月娥吓得直激灵。 丁可薇说: “看妗子的样儿,这门儿……咱恐怕是进不去了。” 建国看了看土坯砌成的院墙说: “老三,要不你翻进去?” 听了大哥的话,丁可薇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院墙的高矮,点点头同意了。 建国立马蹲下身,她踩在大哥的肩膀上,攀到墙头沿着门框,溜进院内。 丁可薇抽掉门栓,建国扶着李月娥进了院儿。 三人走在屋门外的窗檐下,建国又‘哐哐’地敲了两下窗玻璃。 屋内,李福海一家子正围着炕桌吃饭呢。 李老娘回头一看,见四闺女被送了回来。就趴在小儿子李福海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儿。 李福海点点头,出了门。 “建国啊,咋这么晚跑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合上门。 建国一把将他推开,径自走进屋。 “我跟你没啥说的。上边待着去……” 看着三人进了屋,李福海紧随其后: “丁建国,你想干啥,咋跟你舅说话类?” 李老娘跟儿媳,还有一群李家的崽子,都盘腿坐在炕上。 “你刚一见着我们就关门,是几个意思?” 丁建国指着娟子的脸,怒不可遏地看着一屋子的人。 娟子吓得筷子都掉了,她看着李老娘说: “是……是娘说,说你们要是来了,叫俺别开门。” 李老娘低着头,没说话。 从李月娥一进这屋儿,李老娘就没正眼瞧过她。 丁可薇往炕边一坐,看着一桌子的饭问: “日子不错呀,还有玉米面馍馍吃?” 她话音一落,建国直接戳起饭桌。 李家几个小崽子吓得哇哇乱叫,娟子赶紧带着孩子出去了。 李老娘的衣服,还有脸,都被溅上了菜汤。 比建国矮一头的李福海急了眼,撸起袖子问: “你……你存心找事儿,是不是?” 李老娘端坐着,看着两个男人说: “建国,你上你舅家来撒泼,总得有个由头?” 紧紧攥着拳头的丁建国冷笑道: “由头?有舅舅把外甥关在门外的么?” 李老娘乜着眼儿,依旧稳如泰山地看着她这个外孙。 “不是你舅把你关在门外。是我……不让你们进来。” 李老娘偏心小舅,建国从小就知道。 但他并不明白李老娘的意思: “你可真够缺德的。” 听大外孙骂她,李老娘毫不在意地说: “你妈烙下了病。你们老丁家,就该好好待她。领到李家坪来,算怎么回事儿?” 丁可薇安顿李月娥上床歇息。 丁建国跟李老娘叫嚣起来。 “外婆,要没你掺和,我妈能成今天这样儿?” 李老娘梗着脖子问: “成啥样儿?是她自个儿经不住事儿,怪谁?常言道,出了娘家门,就是别家人。要我说,你们姓丁的才缺德呢!” 建国一把拽住李老娘的胳膊,就要拖她下炕。 “那你总往丁家跑干嘛?你沾了丁家多少好处,自个儿心里没数?” 李老娘见小辈敢对她动手,咋咋呼呼地叫道: “小王八蛋,你给我放开。我可从来没沾过你丁家的好处。那是我闺女孝顺我的,跟你们有啥关系?” 说着,李老娘就要够手去教训丁建国,站在一旁的李福海也要上前帮忙,丁可薇一看…… 丁建国一个飞锤,打的小舅惨嚎一声。 李老娘心痛地叫着: “福海,福海……你没事儿?疼不疼。快去村里叫人!” 恍然大悟的李福海,这才匆匆忙忙跑出门去。 丁可薇一看,拉住丁建国的胳膊说: “大哥,快走……咱把妈已经送到,这毕竟是她娘家,不会把她咋地。一会儿小舅要是真叫来了人,咱俩就跑不掉了。” 建国听了老三的话,猛地把手一松,李老娘从炕上摔了下来。 诶呦~ 李老娘指着建国跟老三,对娟子说: “快,快……快拦住他俩!” 娟子刚站在建国面前,看了一眼他凶巴巴的眼神,又蔫叽叽地闪到一旁去了。 建国跟老三飞也似的,跑出李福海家门。 看着痴痴傻傻的李月娥,李老娘戳着她的头狠狠骂道: “你呀,真是不争气!” …… 丁建军回家的第二天,街道知青办的人,就来钢厂家属院要人来了。 作为父亲的丁友贵,把儿子藏在身后说: “建军要接替他妈的班,钢厂也愿意接收。按返城政策走的话,我们并没有违反规定。” 知青办的人,看着丁友贵身后的逃兵说: “丁建军,你自己犯了事儿……都没跟你爸交代吗?” 丁友贵回过身,满脸疑惑地看着儿子。 “建军,你在外面干啥了?” 看样子是藏不住了……建军看了看父亲,没有说话。 知青办的人,气势汹汹地指责道: “他打了生产大队的记分员,还侮辱干部!你说,该不该受处分?” 建军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他挺直了胸膛,冲知青办的人说: “他们乱记工分,就该打。有多少干部,糟蹋了插队的女知青……你们怎么不去查?他们打我的事儿,怎么就不提呢?” 知青办的人,见他死不悔改,立刻围上来几个人。 “他们打你,是因为你逃跑。一码归一码,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语毕,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同志,就要押走丁建军。 丁友贵慌了神,忙拦在门口说: “同志,别激动。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我大女婿也是党员,还是咱包仓面粉厂的副厂长……有话好好说。” 押着丁建军的干事儿,狰狞地笑了笑: “你说的是钱爱民?你闺女,给人家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 人家凭啥帮你?闪开!” 说着,一帮人乌泱泱地押着丁建军。 “爸~爸……我不想回去,那儿不是人待的地方!” 丁友贵一把揪住那干事的衣领说: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算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跟你拼喽!” 他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知青办的人,带走了老疙瘩。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丁友贵骑上自行车向面粉厂驶去。 第113章 让大丫头彻底消失,老疙瘩才有救。 “就说我不在。” 办公室内,钱爱民让办事员,把丁友贵打发走。 他面前摞着好几堆,未审阅完的文件。 还哪有功夫,管老丈人家的闲事儿。 再说了,钱爱民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丁友贵。 一个做丈夫窝囊,做父亲无能的男人…… 心急如焚的丁友贵,听了办事员的话。紧蹙着眉头。望了眼钱爱民办公室的门。 是呀!人家凭什么帮咱? 可一想到老疙瘩,他又回过身硬闯了进去。 办事员拦也拦不住,大叫着: “诶,你咋回事呀?都说了人不在,咋还硬闯?” 一推门,丁友贵就看见大女婿,四平八稳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办事员跟了进来,扯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拽。 钱爱民挥了挥手,示意办事员先出去。 丁友贵见身后的门,关上了。 他语气恳切地说: “爱民,我知道我丁家对不住你。能不能看在……你跟大丫头好过一场的份上,救救她弟。”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钱爱民没有温度的脸上,他不理会丁友贵说的话。 “我是不应该跟你张这个嘴。可整个包仓城,我就跟你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能说上话。你就帮帮你老丈人,行不行?” 大女婿不说话,丁友贵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钱副厂长,就算我丁友贵求你了,只要你能把建军弄回来。我,我……我以后给你做牛做马,随你使唤。” 老丈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钱爱民把笔‘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问: “你算什么东西?要我帮你。” 头发灰白的丁友贵,红着脸不接话。 “你丁家是待我不薄,还是于我有恩?要我舔着脸,四处求人地帮你救儿子?” 说!骂!再难听的话,他也受得住。 只要救老疙瘩的事儿,有一线生机,他丁友贵都不会被钱爱民骂走。 “怎么?就因为我瞎了眼,娶了你丁家的丫头,就该有求必应吗?” 见大女婿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丁友贵竟拿起暖瓶,给他倒了杯水,放在办公桌前。 钱爱民叹了口气: “你走……” 丁友贵却立在原地,哭丧着脸说: “爱民,我知道你心里憋屈,你骂。你说的都对,我……我无话可说。” 见他铁了心赖着不走,气得钱爱民噼里啪啦,对着老丈人又是一顿批…… “你当然无话可说!她丁可馨,自从嫁给我钱爱民,就天天往娘家跑。屁大点事儿,就回去告状,你说有没这事儿?” “有,有这事儿。” 丁友贵低着头,继续听训。 “瞧瞧你们教出个什么货色?居然跑到家里来……恶心!” ‘偷人’二字,钱爱民想了想,始终没说出口。 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党员,是干部! 大丫头做出来的荒唐事儿,让丁友贵感到无地自容。 “大丫头该死,她不懂得检点。害了你,也害了我们全家。” 钱爱民呵呵冷笑两声: “死了倒好,死了清净!可惜,她死不了……” 一说到大丫头偷人的事儿,作为父亲的丁友贵,确实是羞愧的站不住脚。 “爱民~要不这样……你帮我把老疙瘩救出来。我,我就……我就帮你解决了大丫头。” 听到丁友贵的话,钱爱民身体一震,只感到脊背发凉。 为了儿子,这老东西竟想着对自己的闺女,痛下杀手?! 钱爱民走进丁友贵,狠狠扯着他的领子。 “闭嘴……说话注意点!” 丁友贵望着钱爱民惊恐失措的眼神。 什么都懂了。 “我是不会帮你的,你走。” 钱爱民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丁友贵已经明白他什么意思,向后退了两步,出了副厂长办公室。 钱爱民不想再见到大丫头,他碍于情面,也怕引火烧身,所以不愿明说。 可是钱爱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足以证明他对大丫头,早就恨之入骨! 或许…… 让大丫头彻底消失,老疙瘩才有救。 无归而返的丁友贵,萌生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 丁可馨终于从‘学习班’放出来了。 她重新回到面粉厂的家,摸出三个玉米面馍馍,和一小碟咸菜,吃的津津有味。 钱爱民跟孩子们,还没有回来。 除了这儿,她无路可去。 在‘学习班’,她被一批又一批的专案人员审讯。 可怕的‘车轮战’折磨的丁可馨,痛不欲生…… 还有日复一日的忍饥挨饿,几乎让她忘记自己是个人。 爱美的丁可馨,已经被剃成了阴阳头丑八怪。 他们侮辱她,打骂她,折磨她…… 可那又怎样? 现在,她照样回来了。 吃饱喝足的丁可馨,一爬上床就睡着了。 她困的实在睁不开眼…… 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丁可馨做了一个梦,她没有嫁给钱爱民,而是成了赵明远的妻子。 她婚后的生活,过的很是令人羡艳。 她也不在是秦棉厂的纺织女工了,而是供销社里的女售货员。 正当丁可馨做着美梦,突然就有人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 是钱爱民! 见他恶狠狠地看着自己,丁可馨面无表情地说: “你回来了?” 她被人收拾成这样,居然还能从容自若地跟自己说话…… 钱爱民讪笑道: “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的鬼样子。” 丁可馨脸上还带着伤,她当着钱爱民的面穿好衣服说: “过几个月……我还跟以前一样。” 看她不思悔改,不跟自己低头认错。钱爱民一把拽起她说: “以前?你以为,一切还能回到以前?” 丁可馨胳膊一抬,挣脱他的手说: “怎么不能?组织上放了我,就是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真不要脸。 钱爱民看着她的背影说: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找个时间,签字。” 丁可馨转过头,看着他。 她早就料到,钱爱民会这么做。 他从来就是一个趋利避害的人,怎么可能允许她还呆在这个家。 她走进钱爱民,仰起脸说: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钱爱民冷笑道: “你说了不算。” 丁可馨笑得花枝乱颤,她那张布满伤痕,又无比狰狞的脸,在钱爱民面前,显得异常诡异。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 “我怀孕了……” 第114章 你邻居,藏得可真够深的。 “哼!我怎么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钱爱民镇定自若地看着她平平无奇的小腹。 “我无所谓。只要肚子里有货,谁都不能把我怎样!” 丁可馨把手搭在肚子上,挑衅地看着他。 “孕妇杀了人,都不会判死刑。况且……我只是偷男人。” 钱爱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他很难想象,丁可馨会寡言鲜耻到这种程度。 “你以为,你死皮赖脸地待在这儿。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听了他的话,丁可馨歪着头说: “有本事,你来呀~” 钱爱民过去从不打女人,前妻给他生了仨小子,又是个勤俭持家的传统妇女。 他没理由,也没想通过拳打脚踢的解决方式,让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屈服。 自从娶了丁可馨,钱爱民觉得自己变了。 她可以很轻易地激怒他。 她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她让他觉得,从前的日子虽然很累,但是却简单平静。 他已经变得不是他了…… 钱爱民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丁可馨。 他不能让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他更不能像丁友贵那样儿,做一个窝囊蛋。 “收拾收拾东西,滚回你娘家去。” 丁可馨看着他的拳头说: “我哪也不去。你打我试试,我会让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你钱爱民,在床上的时候有多力不从心……” 话音未落,钱爱民一个大耳刮子,打的她嘴角又出了血。 她刚转过脸,他又是一耳刮子。 丁可馨的脸,被打的火辣辣疼。 她知道,钱爱民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 她不说话,他就一直打…… 钱爱民打红了眼,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说: “你这个贱女人,别逼我杀了你。” 丁可馨笑着吐出嘴里的血说: “杀了我?你那三个狗崽子,就得去教养院当孤儿!” 钱爱民松开她的脖子,丢下一句话径自走出了屋。 “丁可馨,你行!” …… 从李家坪回来后,丁可薇一直没回钢厂家属院。 不回去,她还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丁家破事儿太多,谁回去都头疼。 这些天,丁可薇一直在想: 为啥自己总被原主的两个姐姐欺负? 是因为她俩比自己漂亮? 还是说,李月娥对姐姐的袒护,让她心生怯意? 她不是原主,为什么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为了不惹麻烦,她还要伪装成一副可怜寒酸的模样。 思前想后…… 丁可薇决定,以后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她从空间取了些钱,在供销社买了副球拍,去惠民公园找好朋友赵晓芬。 自从‘乒乓建交’以后,华国风靡一时的运动项目,就是打乒乓球。 到了惠民公园,赵晓芬向她招了招手。 “小薇,这边。” 看见赵晓芬的自行车,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该买一辆了。 “我给你带了红果罐头。” 赵晓芬打开袋子,给丁可薇看。 红果罐头是用山楂做的,丁可薇爱吃黄桃的,因为她觉得红果有点酸。 “还有桌子吗?” 赵晓芬指着不远处说: “在那儿。咱们先过去打会儿?” 说着,两个人来到乒乓球桌旁。 一个大脑袋,宽眼距,塌鼻梁的男孩子,趔到一边看着赵晓芬。 丁可薇扫了一眼,知道这男孩是个唐氏,便没言语。 赵晓芬说: “我邻居,看着挺可怜的,我就带他一起出来玩了。” 那男孩收起下巴,两眼上翻地看着丁可薇。 她知道唐氏很敏感,也不敢笑,友好地点了点头。 丁可薇擅长打长球,赵晓芬习惯打短球。 “你倒是用点劲儿啊~” 被她一唠叨,赵晓芬有些不服气。 “我怎么没用劲儿了,球不是过网了吗?” 丁可薇打的憋气说: “你专心点,行不行!下午没吃饱吗?” 赵晓芬一时没接住丁可薇的引拍拉球,嘴上也不甘示弱: “你打鸡血啦?能不能好好打。” 她技不如人,还发起牢骚来了……丁可薇放下拍子,没接赵晓芬的球: “不打了,没意思!一点儿也不过瘾……” 看着丁可薇气鼓鼓的样子,赵晓芬双手叉腰问道: “你找虐,是不是?” 丁可薇单眉一挑,斜眼看了看赵晓芬。 “就你?别吹牛了。” 赵晓芬看着乒乓球桌旁的男孩: “师父,上!” …… 赵晓芬叫那个唐氏啥?? 看着大脑袋男孩,撇着外八字摇摇晃晃地走到球桌旁,接过赵晓芬的球拍。 丁可薇有点哭笑不得。 她不想欺负弱者。 为了不让男孩太紧张,丁可薇决定她先发球。 按正规球赛的标准,发球时,乒乓球的高抛下限不能低于16厘米。 她随心一抛,用滚动摩擦代替滑动摩擦,球轻轻过了网。 男孩样子看上去很专注。 哎,让他捡上几次球…… 丁可薇不在专注于打出去的球。而是用得意又好笑的眼神,看着一旁的赵晓芬。 男孩随手挥拍,球打了回来。 丁可薇催不及防,还好接住了。 “诶呦,你邻居有点底子呀。” 赵晓芬下巴一仰: “瞧好了,待会儿打得你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夸两句,还喘上了…… 瞧她那得意的样儿,丁可薇不屑地看了赵晓芬一眼: “就跟你客气客气,还当真了?” 那男孩看了看赵晓芬,伸着手要把球拍还给她。 赵晓芬摇了摇头,没接拍子。对丁可馨说: “让我师父陪你打,简直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这回,丁可薇发球,比前一次认真许多。 那男孩不费吹灰之力,跟她打了三四个回合,最后用使出一招霸王拧,直接把她给秒杀了…… 我去! 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赵晓芬双手环胸地站在男孩身边,看着丁可薇问: “要不要拜师?进了师门,就得叫我一声师姐~” 丁可薇心服口服地说: “你邻居,藏得可真够深的。” 打完了球,三个人说说笑笑地来到石桌前,吃红果罐头。 “我带起子了。” 赵晓芬跟丁可薇,撬了半天,罐头瓶竟无动于衷。 那男孩,从丁可薇的手里拿过起子,跟罐头。 他低头不语地一点一点撬着瓶盖儿…… 罐头瓶打开了! 丁可薇挠了挠头,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宽眼距,塌鼻梁的大脑袋男孩,给完全碾压了! 第115章 原谅一个人,真就这么难么? 为了遮丑,丁可馨拆了件旧毛衣,给自己织了顶线帽。 她脸已经肿的睁不开眼了,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隐隐作痛。 钱爱民搬到职工宿舍去了。 三个小子,也一直在小姑奶奶家没回来。 屋子里静极了。 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副鬼样子…… 她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身边的人却都对她冷冰冰的。 原谅一个人,真就这么难么? 丁可馨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一滴泪打湿了她的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儿? 哭又不能解决问题,她干嘛掉眼泪? 此时此刻,但凡有个人能陪着她…… 自己也不至于如此难受。 心里多少有些懊悔的丁可馨,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是妹妹可萱来了…… “姐,你咋成被折磨成这样了?” 看见姐姐被打成了猪头,丁可萱哭丧着脸。 丁可馨关上门问: “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调休,想过来看看你回来没。” 哎!也就是这个孪生妹妹,还记着她。 丁可馨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说: “可萱,谢谢你来看我。” 妹妹见屋里没人,紧紧握着姐姐的手。 “姐,你怎么那么傻?为了浪花白,把自己害成这样……值得吗?” 可萱的目光,停留在姐姐的帽子上。 “姐,你的头发?” 她刚抬手,丁可馨就挡了回去。 “是我活该。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也只有在妹妹面前,她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在她心里,可萱是另一个自己。 “家里怎么样了?” 可萱咬着下唇,想了想说: “一团糟……妈被送回李家坪了,爸因为老疙瘩的事儿,天天在家着急上火。” “建军回来了,啥时候的事儿?” 一无所知的丁可馨,决定跟妹妹回趟娘家。 虽说,李老娘是个顶让人讨厌的外婆,可妈妈对她姐俩向来不薄。 即便老丁家,不是啥朱门富户,可她从小也没缺衣少食过,加之父母的疼爱,丁可馨还是对娘家很有感情的。 姐妹俩从面粉厂出来后,乘坐二路公共汽车,去了钢厂家属院。 …… 丁友贵为了老疙瘩的事儿,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他在心里,把钱爱民那个王八羔子,不知骂了多少遍。 还有蠢丫头可馨…… 好好一个姑娘,非得把自己活成一坨屎! 一想起她做的那些龌龊事儿,他真的动过杀了大丫头的心思。 建国在厨房捣鼓吃的,听见有人进了屋,探头一看: 是那姐俩…… 他冷眼望着丁可馨的脸,冲父亲的屋,嚎了一嗓子。 “爸,有人看你来了。” 丁友贵正坐在床头叠衣服。 听见儿子说话,他放下手里的秋衣走出屋儿。 看到大丫头的脸,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是她活该。 “你们回来干啥?” 姐俩互相望了一眼,丁可萱忙为姐姐打圆场: “爸,姐一听老疙瘩出事儿,就急着回来看你……” “是我看死了没?” 二丫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丁友贵打断了。 丁可萱拧着眉头,又想替大姐说话。 她暗中捏了捏妹妹的手,让可萱别啃声。 丁可馨走到父亲面前,深吸一口气说: “爸,不管我在外面做了啥,可始终都是你闺女。别人可以骂我,打我,看不起我……难道家里人,也要这样对我吗?” 建国听见大姐的声音,不顾锅里煮着面,就往厨房外走去: “你干那些事儿的时候,想过家里人吗?想过爸妈跟我吗?你还有脸说!” 丁可萱看建国一副想吃人的模样,挺直了身: “闪边去,管得着吗你?” 呵呵…… 听了建国的话,丁可馨一把薅掉头上的帽子,露出半边被剃光的头,笑的无比冰冷: “我哪儿还有脸啊?我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爸!你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丁友贵懵了,他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 “怪我?” “我把你养这么大,没缺你吃,也没少你穿……你现在,居然怪我?” 丁可馨看着自己父亲,没有接话。 “刀呢?我今天干脆就把你弄死,省的你再祸害别人。” 建国跟可萱,见父亲竟真的四处找刀,两个人有些慌了。 大丫头立在原地,瞪着怒不可遏的父亲。 冲进厨房的丁友贵,拎着一把刀冲了出来……。 丁可萱赶忙上前拦住他: “爸,爸……你别这样。大姐好不容易放出来,咱就不能好好说话?” 建国咬牙切齿地看着大姐丁可馨: “你说你突然跑回来干啥?” 说话间,手持菜刀的丁友贵一阵风似得,朝着大丫头扑去。 她微微向后退了两步,可面对失去理智的父亲,她妥协了。 丁友贵手里的菜刀,刚架在她的勃颈上,建国就跑过去挡住了父亲: “爸,你骂她两句得了,快把刀放下。” 可萱单手护着小腹,,站在一旁干着急。 菜刀被建国夺了去,丁友贵跟大丫头双双倒在地上。 “爸,你真的盼我死,是吗?” 丁可馨没有抬头,她泪流两行地坐在地上。 建国看父亲喘着粗气,赶忙回屋取药。 丁可萱拿起地上的暖水瓶,给父亲的杯子里倒水。 暖水瓶空的,没有热水。 她只得跑进厨房,舀了一碗凉水。 丁可萱没注意,打翻了柜子上摆着的全家照。 那是老疙瘩刚学会走路时,丁友贵带着全家人,上照相馆拍的黑白照。 大姐和二姐依偎在李月娥的身后。 丁友贵怀里抱着老疙瘩,身边站着建国。 照片上没有老三…… 在照相馆拍照时,老三想让李月娥抱着,姐俩不愿意,她就没敢往亲妈跟前凑。 老三本想蹲在父母中间的位置。 可建国说,弟弟太小,怕被挡住。 反正……原主不管站哪儿,都不行。 老三被哥哥姐姐,还有偏心的爸妈给气哭了。 她跑出照相馆,在马路牙子上飙眼泪。 …… 建国跟丁可萱,给父亲喂完药。 一直盯着照片发呆的丁友贵,对大丫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算是为了这个家,你哪怕死在外面,也别再回来了……行吗?” 第116章 我真的,再也不想做丁家的女儿了。 1972年的包仓城,像一个病态又颓靡的老年患者…… 丁家老疙瘩的事儿,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下班后的丁建国,骑着父亲的自行车直接去了面粉厂。 这种馊主意,爸也想的出来…… 他什么也不会跟老三讲。 难以启齿的话,还是留给爸跟老三说。 …… 云朵如果是粉红色的,丁可薇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只可惜,天不刮风,只刮来了大哥这朵乌压压的黑云。 “老三,跟我回去一趟。爸找你有事儿。” “啥事儿?” 丁可薇不愿意去,每次一回家,她几乎都会憋着一肚子气离开。 大哥口气不耐烦地说: “回去你就知道了,赶紧走。” 看老三杵在原地不动,建国用下巴努了努自行车后座。 “我不回去……” 建国一听,一脸凶相地说: “你怎么回事儿?赶紧往家走!” 丁可薇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见她戴着一块手表,丁建国的眼睛都亮了: “你哪儿来的手表?” 他责问的口气,惹得丁可薇很不高兴: “我挣工资买的,怎么了?” 建国翻着眼儿,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烧燎子货。赶紧跟我回去!” “你不说啥事儿,我就不跟你回去。” 丁可薇不理会大哥的横眉冷眼,转身往职工宿舍走。 见老三突然这么倔,建国一把拽住她: “你咋了?之前还不好好的么,今儿怎么总跟我对着干。” 丁可薇驻足,扭过脸来看着他: “我没跟你对着干,我就是不想回家。” 建国推着车子走到她跟前说: “谁又招你惹你了?家里还不够乱呀,你这是闹得哪儿出?” 大哥从来没有感同身受过原主的处境,他怎么会知道丁家老三的心有多苦。 丁可薇以后……要为自己而活! “丁家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儿。是因为妈的愚孝,爸的愚昧,大姐的愚蠢造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三这是怎么了? 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计较…… 建国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你姓丁啊……你生来就是丁家人!即便你的父母猪狗不如,可没他们,你能长这么大吗?” 哼! 丁可薇不屑地笑了笑。 “是啊~我怎么这么倒霉,生来非的是丁家人呢。我在丁家遭受的所有不公,也都是因为我姓丁!” 不公? 作为大哥的丁建国,就知道姑娘家,都是些斤斤计较的小心眼儿! “是!你是从小挨了不少打,可爸妈那不都是为了你好。如果不是他们,你现在就跟丁可馨,丁可萱一样不知羞耻。” 听了他的奇葩言论,丁可薇自嘲道: “他们直接打死我,岂不是更省事儿。” 建国面对如此不讲道理的妹妹,早失了耐心: “丁可薇,我不想跟你吵架。今天,你是不回也得回……” 丁可薇咬着下槽牙说: “你碰我一下试试?我也会喊抓流氓!” “你~” 建国指着老三的脸,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站在面粉厂门口,就那么一直对峙着。 见大哥不说话,丁可薇往职工宿舍走去…… “老三!” 建国叫住她,把丁友贵的话,原模原样地学给她。 听完大哥的转述,丁可薇的三观震碎了一地。 “爸就是这么想的。”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魔鬼吗?” 听到老三嘶吼的咆哮声,丁建国知道,她铁定是不会跟自己回去了。 “我跟你回去……我要当着他的面,看着他的脸,要他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傻傻立在原地的丁建国,看着老三走到自行车棚,推出一辆崭新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 丁可薇憋着怒火,把自行车登的飞快。 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 丁建国恍惚间,竟忘记那是丁家最不起眼的老三。 …… 踏进门的丁可薇,与父亲冷脸相对。 跟在身后的建国,刚想进屋,就被丁友贵堵在了门外。 “你先去老李头家待会儿,我有话跟老三说。” 赶走儿子之后,丁友贵小心翼翼地拴上了门。 一想到大哥刚才跟她说的话,丁可薇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她一转身,就看见丁友贵给自己跪下了……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丁可薇忙又回过身,背对着丁友贵。 她不是为自己哭,她为原主。 见老三这么难过。 丁友贵心里清楚,回来的路上,建国肯定都跟她讲了。 “这话……按理说,不是一个父亲张得开口的。” 听到丁友贵的声音,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呜呜咽咽地啜泣着。 “你爸是个废物!老三,权当爸对不起你,下辈子……爸给你做牛做马。” “所以~你宁肯这辈子毁了我,是吗?” 看到老三歇斯底里地哭出声来,丁友贵挂着两行泪笑了: “打小,你就听话。不像大丫头跟二丫头,总是缠着你妈要这要那。也不像建国跟老疙瘩,喜欢跟人生闷气。爸没聋,也没瞎。这家里,爸妈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丁可薇倒在凳子上,她望着丁友贵被烟渍熏黑的门牙说: “就因为听话,所以牺牲我?你既然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还要这样!” 丁友贵还跪在那儿,作为一个父亲,他愧对自己的女儿。 “爸也是没法子呀。” 丁可薇蹲在他的面前,确保丁友贵能听清楚每一个字: “你为了老疙瘩,想让我给大姐夫做填房,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钱爱民就会帮你吗?你以为你把两个闺女,送给人家糟蹋,人钱爱民就能把你的心肝弄出来?” 听着老三尖锐扭曲的声音,丁友贵把头栽在地上不说话。 他能想出这种禽兽不如的办法,也只是为了让老疙瘩早点回家。 谁又能理解他的难处呢? 丁可薇倒在他的身边,自言自语道: “呵呵……爸,你说丁家的闺女,怎么都那么贱呢?” 看着老三又哭又笑的样子,丁友贵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丁可薇叹了口长气,挂在眼尾边的泪水还没干。 “我会想办法把老疙瘩弄出来。” 丁友贵诧异地看着老三: “真的?” 丁可薇木讷地点点头说: “如果我救出老疙瘩。你得答应,跟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真的,再也不想做丁家的女儿了。” 老三眼底的绝望,成了丁友贵难以启齿的伤。 第117章 你弟这个事儿,比较复杂。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小薇,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 妈妈的话,犹在耳边! 丁可薇已经在城东区街道办徘徊了好几天。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她整个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保卫科的同志,目光像盯苍蝇似地,紧紧黏着她。 为了不引人注意,丁可薇只得躲在街道办二百米处的角落里,等着里面的人下班。 她想起高考前,压力特别大的时候。 妈妈讲了关于她,年轻创业时的一段小插曲。 她说,那时刚接触房地产行业。 自己虽然做足了功课,可实际行动起来,却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从参与土地竞拍,到银行贷款,找投资方…… 她的挫败感在不断加码。 有一次,妈妈去见投资商,双方在价格的问题上吵了起来。 情绪过激的女领导,泼了她一脸的咖啡。 妈妈没生气,只是用纸巾擦干咖啡渍。继续跟他们沟通双方合作中,存在的问题。 后来,投资方被妈妈持之以恒的坚持,和自身过硬的能力给打动了。 妈妈也终于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小薇,你学习那么认真,肯定没问题!” 叮铃铃~ 清脆悦耳的车铃声,把丁可薇拉回了现实。 城东区街道办的同志下班了。 藏在角落里的丁可薇,踮起脚仔细望着,每一个从街道办出来的干部。 她必须找年长的领导,老疙瘩的事儿才能解决。 街道办的人,三三两两的,差不多走完了。 丁可薇耐着性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办的大门。 领导一般都会走的比较晚。 再多等等,说不准能等到她要找的人。 没多会儿,从行政楼里,走出一个身形富态,不怒自威的中年妇女,她的上衣口袋插着两支笔。 刚出大门,保卫科的同志,就无比热情地跟那妇女打招呼。 就是她了…… 看妇女骑着车子,从她身边经过,丁可薇忙跟了上去。 “诶呦~” 丁可薇轻轻撞了一下那妇女的自行车。 “姑娘,没事儿?骑车慢点~擦伤了没有。” 妇女支好了车子,将假装摔倒的丁可薇,扶了起来。 “我没事儿,您?是在街道办工作吗?” 听她一问,那妇女睁着雪亮的眼睛看着丁可薇: “怎么了?” 见妇女起了疑心,丁可薇赶忙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说: “我叫丁可薇,是面粉厂的会计员。” 她做完自我介绍,那妇女把工作证还给她说: “你是……有事儿?” 丁可薇激动地点点头,把插队的老疙瘩,打了干部被抓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那妇女听。 “哦,这个我好像知道一些。” 妇女推着车子边走,边对她说: “你弟这个事儿,比较复杂。街道办的人,还真插不上手……” 一听她不愿意帮忙,丁可薇推着车子赶上前说: “我弟,也是为了替几个女知青解围。一时冲动,才打了人。他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您看能不能帮帮他?” 那妇女突然驻足,不耐烦地说: “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事儿,街道办的人,插不上手。” 丁可薇拦住妇女说: “那您给我指条路。这事儿,我该找谁?” 妇女拧着眉头,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见她不语,丁可薇把提前准备好的五尺布,从布兜里拿出来递给妇女: “您年纪比我大,我叫您一声婶子。这块布,您拿回去,给孙子做件小罩衫。” 那妇女手劲很大,她推着丁可薇的胳膊,不肯收。 丁可薇满脸焦急地说: “婶子,您收着。大街上,这么拉拉扯扯的,要是被人瞧见,对您影响不好。” 说着,她往妇女布兜里一塞,准备骑车走人。 算了,她明天继续在街道办门口守着。 谁知,身后那妇女叫了她一声: “丁可薇,你等一下。” 妇女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我不能跟你说太多。这件事儿,你要真想办成……就到市革委会找找关系。” 丁可薇刚想问,找谁合适。 那妇女骑上车走了。 …… 从钢厂家属院回到面粉厂。 丁可馨知道,眼前的这个家,现在是她唯一的归宿。 她掏出钥匙,发现门锁被换了?! 不用说,一定是钱爱民干的。 怒火中烧的丁可馨,气冲冲地奔向面粉厂行政楼。 哐哐哐! 她把副厂长办公室的门,砸的整座楼都能听见。 “钱爱民,你给我滚出来!” “钱爱民,你以为你换了门锁……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出来呀,钱爱民。” 丁可馨正准备开骂,厂长办公室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高个子老人: “你喊什么喊?钱爱民出差了!” 她自然看得出,这个上了年纪,却依旧精神饱满的老人,就是面粉厂的一把手。 “他啥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老人背着手,语气不善地说: “那是你俩的事儿!你再敢喊一声,我就叫保卫科了。” 丁可馨像霜打的茄子,蔫不叽叽地走了。 如今,她无处可去…… 结婚时,钱爱民买给她的自行车,也不见了踪影。 她不想乘坐公共汽车,回秦棉二厂。 车上的陌生人,总是对她窃窃私语。 一个四月天,还带着线帽,口罩的女人。 又怎么会,不引人注意呢? 丁可馨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到秦棉二厂。 戴着卫生帽的纺织女工,三三两两地挽着对方的臂弯,有说有笑地走出秦棉厂。 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这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的地方,如今却成为她唯一的退路! 真是可笑。 她咬着牙,忍了那么久…… 就是想着,有一天能从这里走出去。 再也不必做一名,普通又辛苦的纺织女工。 经历了那么多,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地。 原来,娘家,夫家,都不是自己的家。 她没有家…… 难道,她永远都是寄人篱下的命吗? 丁可馨抬起沉重的步伐,迎着周围异样的目光,走向职工生活区。 她刚踏进宿舍,周围的年轻女工‘呼啦’一下,全跑开了。 就像窗外榕树上,那群受惊的麻雀,扑着翅膀一哄而散。 第118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市革委会,设立在城北区长顺街最好的地段。 从面粉厂到这儿,骑自行车得两个多小时。 丁可薇提前请好假,守在单位外面等领导。 革委会这地方,不比街道办。 这里的人,个个腰杆子直,说话也响亮,走起路来很有官态。 一时半会儿的,丁可薇还真拿不准找谁。 她守株待兔,又待了几天…… …… 大姐日子不好过,妹妹心里也难受。 丁可萱五个多月的身孕,渐渐显了怀。 基于上次小产的关系,婆婆减短了她的工作时长。 “家里也不缺你这点工资。先把身体养好了,等生完孩子再说。” 百无聊赖的丁可萱,决定跟丈夫商量件事儿。 “你脚洗了吗?” 穿着跨栏背心的曲耀东问: “洗了呀。” 丁可萱拍拍床,笑着对他说: “你坐这儿,我跟你说个事儿。” 曲耀东正在穿鞋带,头也没抬地问: “啥事儿,你说呗。” 见他不肯过来,丁可萱看了眼屋外,婆婆在厨房刷碗,她压低声音: “我想……让我姐,来咱家住几天。” 耀东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脑子进水了,叫她来?” 丁可萱护着肚子说: “曲耀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姐现在没地方住,让她来家里待两天咋啦?” “你姐啥货色,你心里没数?我说不行,就不行!” 见他一副不容辩驳的强硬态度,丁可萱撅着肚子不服气。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姐!曲耀东,我告诉你,我还怀着孕呢。要是肚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老曲家的罪人。” 正穿鞋带的曲耀东,下巴一扬。 “你少吓唬我。我儿子敢有个三长两短,咱俩就走着瞧。” 丈夫的话,气的丁可萱直跺脚: “我天天闷在家,都快憋死了。想让大姐陪我说说话,你都不愿意?” 一听她说话,曲耀东就头疼: “你就不能叫别人来,非得是她?” 说着,他瞥了一眼妻子。 丁可萱更委屈了。 “大姐跟我,从小就形影不离。亲姊妹之间的感情,旁人能比得了么?” 见丈夫闷着头穿鞋带,她愤愤然道: “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大姐就住几天,等大姐夫一回来,大姐就走。” 曲耀东把鞋子往地上一摔: “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见他软硬不吃,丁可萱冷着脸出屋,坐在厅堂里生闷气。 收拾完厨房,文英见儿媳妇还没上床休息。 “怎么了?坐在外面干啥。” 丁可萱一抬头,文英惊诧不已。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婆婆问话,她用手背抹着眼泪。 “妈~你快去休息。我没事……” 文英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解了围裙坐在沙发上。 “你这还怀着孕呢,别动不动就抹眼泪。怎么回事儿,你说!” 老曲一家,就属婆婆最在乎她的肚子。 “我这几天,在家憋闷的很。想让大姐来咱家,陪陪我。耀东不愿意。” 文英眉头一蹙。 “是不是那个偷了人,被游街示众的破鞋?” 丁可萱低着头,没敢抬眼看她。 儿媳妇不说话,文英自是要开导她一番: “可萱呀。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姐姐那样的人,以后尽量少来往。” 婆婆冷着脸,丁可萱壮着胆子回了一句: “妈,我姐她一时糊涂,受了男人的骗。其实……她对我挺好的。” “无蜜不招彩蝶蜂,你姐她要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又咋会被男人骗?” 文英觑了她一眼: “一个连自己日子都过不明白的人,她怎么就对你好了?” 婆婆是搞人事的,她自然说不过。 丁可萱苦着一张脸,偷偷瞄了她一眼。 “你们都下班晚,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意思。” 文英双眉一挑,撇着嘴角说: “那就学着做做饭,织织小毛衣什么的。等我孙子出来了,天也就凉了。” “我心里堵得慌,不想弄那些。” 儿媳妇听不进去劝,肚子里又揣着老曲家的大孙子。 看她闷闷不乐,文英妥协了: “你姐来家以后,叫她别四处乱跑。省的邻里邻居的笑话……” 丁可萱笑不露齿地看着婆婆,开心地点了点头。 文英起身回了屋,心想: 这个家,只要有她在,谁也别想整出啥幺蛾子。 …… 市革委会的三层小洋楼,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洋气。 面对管理森严的单位,丁可薇不能打退堂鼓! 昨天,她壮着胆子跟门卫大爷套近乎。 结果…… 大爷的脸,像被熨斗碾过一般平整: “办什么事儿?姓名、住址、工作证、单位介绍信。带了吗?” 她还没开口,大爷跟审犯人似得看着她。 丁可薇跟他简单交代了几句。 那大爷气哼哼的,用‘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的口气训她: “连单位介绍信都没有,你跑来干啥?找谁,你也说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疑?” 这是丁可薇见识过,最厉害的门卫大爷。 她哭丧着脸,硬生生挤出一丝笑。 “大爷,不好意思。是我没搞明白情况……” 丁可薇猫着腰,抬起右手向他表示歉意。 然后,灰溜溜地退到大爷视线之外。 或许是她太过心虚,机警的大爷站在门外,不肯回去。 狭长的双眼,像狼一样盯着她。 丁可薇推着自行车,一路小跑…… 直到大爷放松警惕,她才敢顺着胸口,大声喘气。 怎么办啊…… 连门都进不去,革委会的家属院,就在院子里。 干部们下了班,也很少出来。 只有极个别,偶尔上街买点东西。 经过一次次挫败,丁可薇满肚子苦水。 她第一次感受到,找人办事儿,真的难如登天。 丁可薇肚子饿的咕咕叫,蹲在路边,不知如何是好。 再这样下去,别说救老疙瘩了。 恐怕,自己的工作都得丢。 她三天两头的请假,钱主任已经很不满意了。 “喂!你干什么呢?躲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丁可薇一回头,吓得跌坐在地上…… 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领导没见着,居然还碰上了公安! 第119章 我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 大檐帽下,露出一张五官俊朗的脸。 穿着藏蓝色警服的年轻男人,骑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 他目光如炬,刚正不阿的气质,很符合公安民警的形象。 歪倒在地的丁可薇,惊慌失措地摸着自己上衣口袋。 印着‘工作证’三个字的小红本,掉在了地上。 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年轻公安放好自行车走到她面前。 丁可薇扶着膝盖站起身,可能是蹲太久的原因,她头晕乎乎的。 “替同伙踩点来了?” 公安眼皮轻轻一抬,瞄了她一眼。 手里攥着工作证的丁可薇,拼命摇了摇头,两条麻花辫在她肩膀上乱飞。 他接过丁可薇手里的工作证,开口道: “说说,怎么回事儿!” 面对公安审讯,她语无伦次地又重复了一遍救老疙瘩的话。 听完丁可薇嘴里的‘证词’,那公安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跟我走一趟。” 走? 是去局子里么? 胡思乱想的丁可薇,可怜巴巴地说: “公安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推上车子,回过头说: “像你们这种团伙做案,哪一个不会编瞎话?赶紧走……” 丁可薇壮着胆子喊道: “我不去公安局。” 大檐帽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露出一丝哂笑。 “谁说叫你去公安局了?我得去面粉厂核实你的身份,才能放你走。” 听了他的话,丁可薇终于放下心来。 两个人骑着车子,从城北区市革委会,一路骑到面粉厂。 因为工作证在那公安手中,丁可薇除了乖乖跟他回厂,也别无他法。 见小丁身后跟着一名公安。 会计科的钱主任,又是一脸懵逼。 “小丁,你这……” 公安见会计科的人,认识丁可薇,便转身对她说: “你从面粉厂,大老远跑到市革委会,想干啥?” 丁可薇接过他手里的工作证: “你刚才抓我的时候,我不都已经跟你说了么。” 看她一脸不悦,公安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那你猫在门口,跟做贼似的。能不让人怀疑?” 丁可薇有苦难言,她抠着衣角: “我谁都不认识,门口那大爷又凶巴巴的。我只能守在外面想办法。” 公安听完她的话,思量片晌道: “跟我走……” 这男的怎么回事儿? 她不是已经验明身份了么,怎么还要抓她? 丁可薇极力反抗道: “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干嘛还抓我去公安局?” 那公安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又来了……说谁去公安局了?” 她眨巴着双眼,一脸迷糊地问: “那去哪儿?” 年轻的公安拉长了嗓音: “去市革委会呀。” …… 自从过了孕反期,丁可萱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 她的体重,从原先的九十斤,一路飙升到一百二十多斤。 大姐来家里的第一天,别提她有多兴奋了。 可萱拉着姐姐的手问: “姐,你肚子里……到底怀的是谁的孩子?” 丁可馨的脸,已经渐渐消肿。头发像割过的韭菜地一样,长出厘米的小硬茬。 “还能是谁,钱爱民的呗。” 看妹妹一脸似信非信,她自嘲道: “这种事儿,男人不清楚,女人心里还能没数?” 可萱点点头,对姐姐说: “你只要把孩子,平安无事地生下来。大姐夫会原谅你的。” 丁可馨笑她: “你大姐夫,不会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可萱看着姐姐的肚子问: “那怎么办?” 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说: “我当初之所以能被‘学习班’放出来,就是因为肚子里怀了这个孩子。是它救了我的命,至于是谁的种,我无所谓……” 可萱不认同姐姐的话,她拉着丁可馨的手说: “怎么会无所谓呢。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丁可馨抽回自己的手。 “戳脊梁骨?我的命,差点都丢了……还怕被人戳脊梁骨?” 看姐姐一脸嗔怒,她又换了一个话题: “你肚子比我小多了,几个月呀?” 丁可馨低头看了看妹妹的小腹,再看看自己说: “快四个月了。” 可萱一听,皱着眉头说: “四个月了,还不显怀?一看你就是营养没跟上……我儿子比你儿子大俩月。你看我这肚子,比西瓜还大。” 可馨眉眼一低,笑着说: “你比姐有福气。耀东年轻,又这么疼你。就连公公婆婆都围着你转……不像我。” 听姐姐这么一说,丁可萱又在心里打下一个主意。 “我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姐,你就踏踏实实的住在我家。只要我怀着老曲家的种,他们就不会为难你。” 妹妹这么心疼她,丁可薇抿嘴一笑。 “你说说,咱俩同年同月同日生,命却不同。当初,你跟耀东结婚的时候,家里谁也不看好你俩……可没成想,你日子过的比我好多了。” 丁可萱刚想起身倒水,姐姐就拦住了她。 “你别动,我给你倒。” 看着姐姐倒水,丁可萱说: “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就算大姐夫不要你,你带着孩子也能找到好人家,你条件又不差。” 丁可馨把水端给妹妹,随口道: “我又不是小姑娘,从‘学习班’出来以后,我感觉自己一下老了十几岁。” 可萱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对丁可馨说: “姐,你跟我来……” 可萱拉着姐姐的手,回了她跟曲耀东的屋里。 屋子的大衣柜上,有一面长方形的穿衣镜。 姐俩照着镜子,可萱说: “你看自己,是不是还跟原来一样。等头发长些,咱俩又一模一样了。” 望着镜子中的妹妹,丁可馨流露出羡艳的目光: “可萱,你皮肤真好。被你婆婆养的珠圆玉润的。” 听姐姐变相说她胖,丁可萱娇嗔道: “什么珠圆玉润,胖就胖呗,还拐着弯骂我?” 丁可馨即便是怀了孕,可身形依旧没怎么变。 妹妹打开大衣柜,取出一沓旧衣服对姐姐说: “姐,这些衣服,我都没怎么穿。你看有没有合适的,给自己挑两件。” 妹妹的话,让她心里扎了根刺。 丁可馨长这么大,只有别人穿她的旧衣服,她何曾捡过别人的剩东西? “不用了,你自个儿留着……” 第120章 丁可薇同志,你好。我叫江亦川。 “爸,我回来了。” 听见儿子的声音,老江关掉了收音机。 他走出屋,看见儿子身后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姑娘,心下一喜。 这傻小子,终于铁树开花了。 “带朋友回来,怎么不提前跟家里知会一声?我好让你妈多买点菜。” 江亦川回头看了看丁可薇,冷着脸对父亲说: “什么呀……人家是来找你的。” 背着手的老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找我?” 局促不安的丁可薇,看着容貌酷似一人的父子俩。 见她跟木头似的杵在那,江亦川摘掉警帽说: “忘了跟你介绍。这是包仓市革委会的江主任,你的事儿……问他。” 丁可薇犹如小鸡吃米粒,连连点了好几下头。 看她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江亦川忍不住笑了。 这姑娘不仅憨态可掬,还傻乎乎的。 老江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露出一脸的姨夫笑。 江亦川回屋换衣服,丁可薇恭恭敬敬地走到老江面前,把工作证递给对方。 老江从沙发背上找到老花镜,看着手里的小红本。 丁可薇不厌其烦地把老疙瘩的事儿,又给江主任细细道来。 看他眉头越拧越紧,丁可薇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坐,丁同志。你弟的情况,你再讲一遍,尽量详细点。” 江主任的一番话,又增添了她几分信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江把丁建军的事儿,也了解了七八分。 他语重心长地对丁可薇说: “这事儿,我明天去单位再问一下。让知青办的同志,调查调查具体情况。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弟应该会被放出来。” 听江主任这么一说,欢欣雀跃的丁可薇,接二连三地对着老领导九十度鞠躬。 换好衣服的江亦川,见两个人还在厅堂便问: “谈的怎么样了?” 丁可薇笑着说: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双手插兜的江亦川,脱了警服自有一股清爽的书生气。 “谢什么,为人民服务。” 丁可薇感激地望着他。 老江看着两个年轻人,顺水推舟道: “小川,天黑了。你送送丁同志。” 丁可薇赶忙说: “不用不用,江主任。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这么麻烦。” 见她如此客气,江亦川打断她的话: “天都黑了,一个女同志骑那么远的路,能安全么?走,我送你。” 他个子高,剑眉星目的样子虽说很顺眼…… 可因为两个人初次见面时的尴尬场面,再加上对方公安干警的身份,丁可薇莫名有点怵他。 “真的不用了……” 见丁可薇一再地拒绝他,江亦川乜斜了她一眼说: “赶紧走。” 出了门,二人骑着车,又一前一后地回了面粉厂。 江亦川把丁可薇送到门口,她今天能见到市革委会的领导,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公安同志。” 一听她的话,江亦川轻笑一声: “我下班了,你还一口一个公安叫着,别不别扭?” 丁可薇红着脸不说话。 他扶着车把手说: “丁可薇同志,你好。我叫江亦川。” “江……江同志,你好。” 她说话磕磕巴巴的,江亦川觉得她真是又傻又呆又可爱。 “你十八,我二十二,比你大四岁。你就叫我亦川哥。” 咦~ 肉麻死了…… 丁可薇心想,这男的怎么脱了警服,说话都变味儿了。 她嘻嘻一笑: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江亦川想了想,对她说: “这样……局里最近比较忙。等我有时间了,咱们吃饭、看电影、逛公园都行。” 呃…… 他俩又不是要搞对象! 丁可薇默默吐槽道: 他是不是人格分裂呀…… 上午对她那么凶,下午怎么说话跟流氓一样? 江亦川见她发愣,便说: “你快进去。” 望着他的背影,丁可薇觉得今天的经历,好像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 …… 包仓市革委会,对丁建军的事,做过详细调查后,了解了事情真相。 彭家坪知青打人事件,也变得水落石出。 在那个贫穷落后,信息闭塞的山沟里。 有两个掌权的村干部,借着举荐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骗了好些女知青。 这些因为插队,落户到农村的外地年轻人。 很快,就看清了自己的命运…… 知青,城里不收,农村不要的一群男女。 城里没工作,回不去…… 农村吃不了苦,讨人嫌…… 上工农兵大学,成了每一位知青的梦。 特别是念过书的年轻女同志,为了走出这里,不惜一次次地出卖自己。 和丁建军同一批的女学生,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上了村干部的当…… 知青打干部的消息,在彭家坪传开后,丁建军就跑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逃出去,他就会莫名地消失掉。 市革委会的江主任,跟彭家坪知青点的负责人,以及各个相关部门一致决定。 将残害女知青,的两名干部必须就地正法! 丁建军等人,应无罪释放…… …… 包仓市火车站,丁可薇还是第一次来。 看着走来的老疙瘩,她笑着说: “终于又见着你了。” 老疙瘩的样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丁建国的弟弟,这两年的插队生活,让他变得沧桑许多。 “老三,看见你真好。” 丁可薇低着头说。 “你赶紧回家去……我先走了。” 老三明显一副有事的样子,老疙瘩叫住她说: “你怎么了,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丁可薇摇了摇头: “你回去先好好休息,晚上来面粉厂找我。” 老三走了,老疙瘩觉得她的背影,变得如此陌生。 丁建军扛着被褥回到家,丁友贵抱着儿子喜极而涕。 一直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的心……也踏实了。 建军看着父亲,想起老三离开车站时的背影问: “爸,老三咋了?今天,我在车站见她,总觉得她怪怪的。” 丁友贵把老疙瘩的被褥,拿进里屋。 听见儿子问他,丁友贵偏过脸说: “建军,晚上把户口本给老三捎去……” 第121章 是姐姐…… 丁可薇带着建军捎来的户口本,还有面粉厂开具的资料证明,去当地派出所办理了分户。 建军双手插兜,站在一旁不解地问: “姐,你跟家里咋了?我怎么回来一趟,你们全变了……” 她把户口本递给建军,轻描淡写道: “人,都是会变的。” 看来老三对丁家,真的是毫无眷恋。 他不赞同丁可薇的做法。 “那……你也不至于非得跟家里搞成这样?” 走到面粉厂门口,丁可薇回头对他说: “建军,丁家的子女……并不是个个都能像你一样,得到父母的宠爱。” 听了老三的话,他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在陕北插队的那段日子里,自己不也变了么。 看着老三融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丁建军大声喊道: “丁可薇!不管你走到哪儿,都是我丁建军的姐姐。” ……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丁可馨自从来到老曲家,就跟妹妹一起同吃同住。 被妻子赶出屋儿的曲耀东,心里憋闷的慌。 可萱自打怀了孕,他就光想弄那事儿…… 有时候,往妻子身上蹭一蹭,勉强还能灭灭火儿。 这下倒好,大姨子赖着不走。 他只能睡偏屋儿,面壁白墙做‘硬汉’。 文英从婆婆的位子,一下降到了老妈子。 看着儿媳妇的大肚子,她安慰自己。 再忍忍…… 可萱差不多也快生了。 到时候,她就立马让那没羞没臊的破鞋滚蛋! 文英把煮好的鸡蛋,用凉水冰着。 “吃饭了,可萱。” 曲长河摇着蒲扇说: “这秋老虎,怎么比三伏天还热?” 看着还没起的曲耀东,他用蒲扇拍了拍儿子的背: “小五,你今天不上班啦?” 曲耀东翻个身,揉了揉眼睛: “我调班了,下午去。” 曲长河点点头: “上午没事儿,带着你媳妇出去转转,别老窝在家里。她月份大了,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父亲虽是好意,可曲耀东双眉一拧,嘟着嘴说: “不去!她走哪儿都要带着她姐,烦都烦死了。” 曲长河叹了口气,摇着蒲扇出屋去了…… 文英摘掉围裙,走到厅堂一看,老曲都已经坐在饭桌前了,却不见俩孕妇。 她把可萱的屋门,拍的震天响: “丁可萱,你吃不吃饭!还要我端进去伺候你?” 屋内的人伸了个懒腰,翻着眼儿说: “不就做个饭么,搞得跟谁欠她似的!” 见妹妹一脸的不高兴,丁可馨说: “别理她。你不出去,她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可萱没听姐姐的话。 毕竟,她以后还得跟老曲一家人过日子,不好跟婆婆闹得那么僵。 “快起,姐。省得她又唠叨……” 两个孕妇出了屋,看文英拉着个脸,便自顾自地坐在饭桌前剥鸡蛋。 曲长河的收音机,一直没音儿,文英说: “快吃饭,你又捣鼓啥呢?” 他怕三个女人在饭桌上吵起来,便想打开收音机,听一会广播。 “这咋没音儿了呢?” 文英咂了一下嘴。 “你就不能吃完了,再弄?” 曲长河抱起收音机晃了晃,里面不知什么小物件儿,在叮呤咣啷地响。 “英子,你擦桌子时,是不是把收音机掉地上了?” 听丈夫这么一问,她头一仰说: “那大的玩意,我能把它摔地上?瞧瞧你说的话。” 曲长河又抱着收音机,在耳边晃了晃: “里面好像有什么零件掉了。不磕不碰的,它自己能松?” 文英看着两个孕妇,还没开口,丁可萱说: “妈,你看我俩干啥?又不是我们弄坏的。” 儿媳妇急于辩解的样子,惹得文英笑了。 “我说话了吗?你慌什么。” 可萱心虚地斜着眼睛,瞄了瞄身旁的大姐。 “叔叔的收音机,是我弄坏的。” 曲长河跟文英看着丁可馨,脸色都很难看。 作为妹妹的可萱,拽了拽姐姐的袖子,让她别跟自己的公婆硬扛。 丁可馨一抬胳膊,她跟妹妹的小动作,尽收文英眼底。 “阿姨,可萱现在月份大了,爱睡觉。叔叔总是听收音机……影响她休息。” 可萱硬是挤出一丝笑脸,示意姐姐别说了。 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公公的收音机吵,来老曲家这么久,她早就适应了公婆的习惯。 是姐姐…… 一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就变得烦躁不安。 文英深吸一口气说: “丁可馨,你妹自己没长嘴么?她要是不想听,她会跟我们说。自她嫁到我们老曲家,你问问你妹,有人亏待过她么?” 妹妹的婆婆就跟打鸣的大公鸡一样,总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丁可馨早就看不惯了。 “你刚敲门那两下子,还不够明显吗?得亏我妹怀了你们老曲家的种。平时,还不知道你们怎么对她呢!” 曲长河见三个女人又吵起来了,他忙劝道: “都别吵了,我找个师傅把收音机修一修。以后,我搬回屋里听,不影响你们。” 文英筷子一摔,指着门对丁可馨说: “你赶紧给我滚!” 可萱见婆婆发了怒,弱弱地叫了一声: “妈~” 儿媳妇一插嘴,文英更火了: “闭嘴,要不你也跟她一块滚!” 丁可馨把碗一摔,踢开凳子起了身。 曲耀东被吵得睡不着,出屋一看:几个人好好的早饭不吃,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嗒嗒嗒嗒嗒嗒地没完没了。 可萱扛着大肚子不敢吭声。 大家见丁可馨朝门口走出,都以为只要她走了,这个家就能恢复常态。 谁知,怒火一样上了头的丁可馨,没注意脚下的路…… 在门槛那儿,狠狠绊了一跤。 啊~ 看她跌倒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 老曲一家子慌了。 可萱赶忙起身去扶姐姐,肚子却突然一抽搐,疼痛感从左腹一直延伸到后腰…… 她扶着饭桌,倒在凳子上: “耀东,耀东……我,我可能要生了。” 围着丁可馨转悠的几个人,又回头望了望屋里的孕妇。 “老曲,快到隔壁借一辆独轮车来。” 曲长河点点头,一路小跑出去…… 第122章 她的好孕,难道给了姐姐? 丁可馨一到医院,就被推进了产房。 文英陪着儿媳妇在妇产科做检查。 “她这才刚开始疼,还得一会儿呢。你扶着她先在楼道转转……” 听了大夫的话,文英撑着儿媳妇的胳膊,把她扶起来。 可萱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妈~我肚子疼得厉害,实在是走不动。” 文英掏出手帕,给她擦着额上的汗: “可萱,你忍一忍。现在不活动活动,一会儿生的时候更疼!” 听了婆婆的话,丁可萱咬着牙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儿。 产房里,传来婴儿羸弱的啼哭声。 老曲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大夫摘掉口罩,对他们说: “产妇生了,是个男孩。孩子不足月,已经被护士抱到儿科去了。” 曲长河谢过大夫,对文英说: “英子,要不让小五去把亲家找来?” 文英点点头对曲耀东说: “小五,你丈人要是不来,你再跑一趟面粉厂,告诉你挑担‘连襟’让他来趟医院。” 曲耀东应了一声,下楼骑着自行车走了。 …… 丁可萱到傍晚才被送进产房,很快…… 她就生下一个七斤重的大胖丫头。 “是个丫头,长得真白净。你瞅瞅~” 护士给新生儿裹好了小被褥,抱到丁可萱面前。 “不可能!怎,怎么会是丫头?你看错了。” 丁可萱失望至极的表情,让护士变了脸。 “你这人咋说话呢,丫头怎么了?不都是你的孩子,至于这副口气!” 大夫跟文英交代了一下产妇和新生儿的情况,她对儿媳妇可萱顿时又气又恨。 看着护士怀里抱着的丫头,她转身走了…… “这什么态度?” 望着产妇家属,大夫和护士感到很无语。 曲长河脸上虽有些许的失望,可还是伸着手说: “把孩子给我。” 抱着粉嫩玉琢的小孙女,他想起了小五的四个姐姐。 …… 还没下产床的丁可萱,整个人像掉入深海一样心慌。 怎么会这样儿…… 她的好孕,难道给了姐姐? 自己头胎怀的就是小子,这次怎么变成丫头了? 以后,她在老曲家还怎么抬得起头…… 婆婆那么重男轻女,她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熬。 四个大姑子的名儿都带一个‘娣’,才盼来了曲耀东。 难道,她也要跟婆婆一样,生四个丫头?! 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她? 回到病房的丁可萱,没见婆婆的身影…… 曲长河把丫头递给她说: “可萱,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养身子。” 公公的话,对她不起任何作用。 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要告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护士匆匆忙忙跑进病房问: “谁是丁可馨的家属?” 曲长河回过头: “怎么了?” “产妇不见了!” 听到护士的话,丁可萱慌忙坐了起来。 “她去哪儿啦?” 护士额眉一蹙: “我哪儿知道。你们是丁可馨的家属吗?” 曲长河摇摇头,丁可萱点点头,把护士看懵了: “哎呀,你们到底是不是丁可馨的家属?!” 丁可萱说: “我是她妹妹。” 护士不管那么多,对她说: “新生儿的医药费,你们等会儿去交一下。” 曲长河问: “是丁可馨的那个孩子?” 护士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不然呢?让你替别人家孩子缴费,你愿意么?” 见公公坐在椅子上没吱声,丁可萱说: “爸,你先替我姐垫上。回去了,我还你。” 文英没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点点头,去把费用交了。 忙了一天的曲耀东,走进病房看着妻子怀里的孩子问: “生啦!快叫我瞧瞧~” 可萱没说话,把孩子递给他。 曲耀东把小被褥一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看着丈夫的的表情,她心里委屈极了。 “爸妈呢?” 他把熟睡的丫头,又还给了丁可萱。 “不知道……我爸跟大姐夫呢?” 丁可萱见他一人来,问丈夫怎么回事儿。 “哼,没一个人愿意来呗。” 她突然想起护士的话,对曲耀东说: “你去病房找找我姐。护士说找不见她人。” 曲耀东提着一口气: “我都快累死了,你还在这儿使唤我?” 两人说话间,从儿科病房又跑来一个小护士。 “你是丁可馨的妹妹,对?” 丁可萱点点头问: “怎么了?” 护士递给她一个小信封说: “这是从新生儿被褥里面翻出来的。” 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可萱: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他的到来,让我感到措手不及。 我怕生下他之后,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 你说过,我俩一模一样。 其实,从你我嫁为人妇的那刻起,我们就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 原谅姐姐的自私。 我走了…… 曲耀东跟丁可萱看完信里的内容,两个人都木了。 “姐姐的孩子怎么办?” 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的曲耀东,指着妻子的脸说: “别想让你姐的野种,进我曲家的门儿!” …… 面粉厂,会计科。 钱主任跟丁可薇好几天都没说话了。 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钱主任,我……我。” 见小丁面有难色,钱主任说: “怎么了,小丁?” 她看了看钱主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钱主任也似乎看出她在顾及什么,就和蔼可亲地说: “你是因为你姐的事儿,怕我责怪你?” 眼前这个慈祥的小老太太,是个知事理的明白人: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我不会把你跟你姐混为一谈……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钱副厂长那儿,你也别担心,他从来都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听完领导的话,丁可薇心里舒爽多了。 “谢谢钱主任,我……我会干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钱主任点了点头,拍拍她的肩以示慰藉。 …… 和丁家分户以后,丁可薇的生活犹如拨云见日一般,令人心头一震。 现在,她干什么都起劲儿。 每个月的工资,能攒下一大半。 没事儿,就跟赵小芬一起打打乒乓球,骑着自行车在包仓城里瞎转悠。 她还买了一堆五颜六色的新毛线。 给自己织坎肩、毛衣、毛裤、毛手套、毛袜子…… 第123章 反正,这孩子得送走! 文英抱着丁可馨遗下的种,跟小五来到钢厂家属院。 真巧,爷仨都在! “这是你家大丫头造的孽。”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丁友贵,怀里突然多出来个孩子。 建国,建军兄弟俩更是一头雾水…… 曲耀东现在看见丁家人,就想吐。 “我就奇怪,丁可馨为啥一直赖在我家不肯走。老半天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孩子一生,人跑了!咋的……还想让我们曲家帮她养野种不成?” 建军听他说话的口气,一下子来了脾气: “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赖不赖的……谁是野种?” 知晓整件事情原委的丁友贵和丁建国,没言语。 两个人拉着老疙瘩,让他不要冲动。 自打建军回来后,脾气变得比以前暴躁了,动不动就跟看不惯他的人呛呛。 见小五攥着拳头想动手,文英握着儿子的手腕,对丁友贵说: “我看,咱两家……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丁友贵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 文英推着儿子的背,出了丁家门。 爷仨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丁友贵掀开被褥看了看: “是个小子。” 建国咬着后槽牙: “这孩子的爹,是钱爱民。抱来咱丁家算怎么回事儿?” 听了大儿子的话,丁友贵把婴儿放到屋里的床上。 “大丫头背着自己的丈夫,偷男人。这孩子,人家钱爱民能认么?” 愣在一旁的建军,终于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这种丑事儿,大姐也做得出来?” 建国看了他一眼,对弟弟说: “你插队以后,家里发生了好些事儿……” 建军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还好,爷仨在职工食堂吃了晚饭,这会儿都待在厅堂闲着。 丁友贵从兜里摸出一根卷烟: “都说说,怎么办?” 建国眉心挤出一道沟,语气生硬地说: “反正,这孩子得送走!” 建军擦燃火柴,给父亲点了烟。 “送哪儿去?” 丁友贵愁眉苦脸地嘬着烟嘴: “月子娃要喝奶,没奶就得买代乳粉,送谁都不好养啊……” 哎~一个巴掌大的小子,把仨老爷们给难住了。 见弟弟不说话,怒气填胸的建国转过身说: “干脆送到城西教养院算了!” 建军跟丁友贵一齐望着他,心里陡然一跳。 见他俩不说话,建国脸一偏: “你俩要没啥别的法子,我明天就把孩子送走。” 孩子的爹,不管是谁,但亲妈是大丫头,这个总不会错。 把自己的亲外孙,送去教养院…… 丁友贵想想便觉得不是滋味儿,他忧心忡忡地抽着烟。 建军不同意哥哥的做法,他厉声驳斥。 “不行!再怎么说,这孩子身上也流着丁家的血,不能送教养院。” “那你说,怎么办?咱仨都得上班,家里也没女人,这孩子咋养?” 大哥理直气壮地怼了他一顿,建军咬着下唇,像是横了心: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能送教养院!” 建国对着弟弟,不客气地说: “你有良心,行了!这孩子,你养~” 哥哥明显在说气话,建军憋红了脸…… “我又没奶,我拿啥喂他?” 兄弟二人吵嘴的功夫,屋里传来一阵婴儿羸弱的啼哭声。 建军进屋,把孩子抱了出来。 “咋办?” 哥哥瞅了一眼婴儿皱巴巴的小脸说: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哪知道咋办。” 丁友贵皱着眉头,对他俩说: “不是饿了,就是尿了。” 建军把手伸进小被褥一抹: “没尿。” 哥哥把手指放在婴儿嘴边,看着一张小嘴不停吸吮着他的手指说: “应该是饿了。” 抱着婴儿的丁建军又问: “那咋办?” 建国不耐烦地说: “你老问我干啥?我哪儿知道咋办,我又不是女人……” 襁褓中瘦小的孩子,憎命地哭喊着,建军拍了拍小被褥: “要不……给他熬点小米儿稀饭?” 丁友贵站起身,走到建军面前,看了一眼孩子: “这么小一点儿,能不能喝小米稀饭?” 兄弟俩望着父亲,建国有些诧异: “爸,你是在问我俩么?” 背着手的丁友贵,叹了口气。 婴儿一直啼哭,建军抱着婴儿在屋子里转悠。 丁友贵拿上外套,叫上建军: “走,去找老李头他儿媳,看能不能给想想办法。” 建国眼睛一亮,笑着说: “对啊~老李头的儿媳是个寡妇,又生过一个丫头。奶孩子,肯定行!” 听大儿子说话,丁友贵不高兴了: “别一口一个寡妇的,多难听。” 建军穿好衣服,抱着婴儿跟父亲出门。 大哥说: “家里也没多余的自行车,我就不去了。你们路上慢点。” …… 老李头的儿媳叫桃花,是个跛脚的农村妇女。 年纪虽不大,嫁进李家时,带着个三岁的丫头。 虽说,在城里没有工作,家里家外却是一把好手。 丁友贵跟大儿子喜欢去老李头那儿,也是因为他儿媳做的一手好饭菜。 “这,这……叫啥,啥事么?你大,大闺……闺,闺女,没,没跟我。还,还把……把野,野男人,人的种,带到……到,到我,我家来?” 丁友贵跟老李头,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坐在一旁的斗鸡眼儿李辉,不愿意了。 他一急,说话就结巴。 “她那,那么……么厉害。还能,能……被,被男,男人……人祸祸?孩……孩子,子都,都不……不要,要真,真狠,狠……狠,狠心!” 丁家大丫头,跟他以前相过亲。 二人那次见面,丁可馨出言讥讽,把他贬的一文不值。 气得李辉上了好几天火。 老李头皱巴着一张脸,给自己的缸子里又添了些开水。 建军怀里的婴儿,已经哭得没力气了。 “叔,要不你让嫂子,先帮忙看看这孩子咋回事儿呗。” 眼前的一老一小赔着笑脸,老李头跟丁友贵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 他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 “桃花~” 建军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门帘子被一只红润有力的手,轻轻撩起…… 第124章 忘情? 二十一岁的桃花,把长发绾成髻扎在脑后。露出一张五官虽不出挑,却也十分耐看的小圆脸…… “爹~” 她跛着脚走到公公身边,建军目瞪口呆地看着桃花的腿。 老李头冲着建军怀里的孩子,抬了抬下巴说: “帮老丁照看一下。” 桃花应了一声,走到建军面前。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孩子,她没抬脸,建军却看到她右眼下面,长着一颗淡淡的泪痣。 不知怎的,他的心……被掐了一把。 桃花端详着怀里的婴儿,笑着说: “孩子只是饿了,我给他冲点儿奶粉喝。” 她微微勾起唇角,温柔地抚摸着婴儿的小脸。 站在一旁的建军,恍了神…… 老李头跟丁友贵谝了会儿闲传,建军瞟了一眼,配不上桃花的李辉。 “你哥咋没来呢?” 李辉平日跟建国走得近,便随口问了他一句。 建军没看李辉,他怕看久了,自己也变成斗鸡眼。 “家里车子不够用,他就没来。” 李辉点点头,两个人没再说什么。 夜深了,襁褓中的婴儿也睡熟了…… “爸,咱能不能先把孩子,放这儿养着。等有了好去处,咱再把孩子抱走?” 建军刚说完,李辉就提高了嗓门: “不,不……不行!我,我不……不同,同……同意!” 丁友贵见老李头,恶狠狠地瞪了建军一眼,便知此事不妥。 建军不理会斗鸡眼,对老李头说: “李叔,我们爷仨都得上班。月子娃搁家没人看,您能不能让嫂子帮忙照顾一下。” 老李头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建军又说: “要不这样……每个月,我给嫂子十五块钱的辛苦费。奶粉,我自己买好送来?” 丁友贵听了儿子的浑话,发了脾气: “嘴夹紧!你知不知道,这要是被人举报了……你就等着下放。” 老李头看着丁友贵父子俩,捏了捏睛明穴说: “老丁啊,你净给我添麻烦!” 建军看老李头犯了愁,就知道这事儿有的商量。 “李叔,我们家……但凡有个女人,能看孩子。我跟我爸,都不愿意麻烦您。” 老李头抬着脸问: “你家三丫头呢?这事儿,咋不找她……” 丁友贵摆摆手说: “别提了,我全当没这几个闺女。” 看他唉声叹气,老李头对建军说: “看孩子这事儿,得问桃花愿不愿意。她要不答应,我也没辙。” 桃花把孩子哄睡着了,老李头跟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看她半天没回话,建军捏了把汗。 “不管爹娘咋样,孩子是无辜的。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不过……这孩子,我白天可以看,晚上你们得抱回去。还有,孩子这么小,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得你们自己带医院看病去。” 丁友贵父子一听,高兴的连连点头。 老李头从小铁盒里,拿出两根卷烟,递给丁友贵一根: “钱,你们就别给了。平时,把孩子吃的用的,给买上就行。还有,桃花最多给你们看一年,我还等着抱自己的孙子呢。” 建军喜不自禁,他笑着跟桃花和老李头说: “嫂子能白天帮我们带孩子,就够了。我跟我爸,还有我哥,我们仨……夜里可以轮换着照顾孩子。” 事情谈妥以后,建军抱着孩子,跟丁友贵准备回去。 桃花突然问: “这孩子叫啥?” 父子两把这事儿差点给忘了。 丁友贵说: “还没起名儿呢,我们回去商量一下。” …… 丁可薇的空间,又多了一小瓶神奇的药水。 瓶身的标签纸上写着‘忘情’。 亲情、友情、爱情都能用。 在瓶身的填空处,写上起始时间:某年某月某日,至停止时间:某年某月某日。 使用对象:某某某 忘记对象:某某某 喝下药水的人,记忆就会自动删除限定时间内,发生过的人和事儿。 就好像短暂性失忆一样。 丁可薇看着小瓶子里的忘情水…… 感觉怎么跟纯净水一样? 这东西,该不会是忽悠人的。 忘情? 空间的奖励,怎么千奇百怪的。 这水…… 会给谁喝呢? 因为忘情水,只有一小瓶。 丁可薇小心翼翼地收好瓶子,走出空间。 她推着车子出了面粉厂,想把织好的毛衣给赵晓芬送去。 面粉厂门口,来了位不速之客: “江同志,你怎么来了?” 穿着黑色毛料中山装的江亦川,平添了几分英气。 “面粉厂,我就只认识你。你说呢?” 呃…… 这就算认识了? 哈哈哈,丁可薇强撑着一脸假笑问: “你找我有事儿吗?” 江亦川腿长,他坐在自行车上,单脚着地: “记性这么差?上次说一起吃饭,看电影的。你忘了?” 丁可薇眼睛睁的溜圆: “我说过这种话么?” 看着她傻乎乎的,江亦川无比笃定地说: “你说你要好好谢谢我。难道忘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丁可薇拍着脑瓜又是一阵傻笑: “呵呵,我想起来了。可是……今天不太方便,我这会儿有事儿。” 江亦川瞥了一眼她,眉头微微蹙起: “我好不容易调休,从城北大老远的赶来。你说你有事儿?” 丁可薇心里直叫苦,鬼才想跟他吃饭,看电影呢…… 她只要跟眼前这个公安待一起,心里就抖得慌。 “关键是你来的太突然了。再说……我手里也没电影票啊。” 听她嘴里编瞎话,江亦川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电影票说: “我有~而且是两张!” “我能不能用其他方式感谢你?” 丁可薇看着他手里的票,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谁知,江亦川突然哂笑一声。 “我说~你是不是想歪了?我只是找不到一起看电影的人,才想起你来。你这个女同志,思想怎么这么保守?” 丁可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服气地问他? “我思想保守?”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居然被七零年代的老古董说保守…… 这她可忍不了。 “江同志,这跟思想保不保守没关系。” ‘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你罢了’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江亦川将车子掉了个头。 “那就走,电影快开场了……” 第125章 梦 “小川怎么还没回来?” 老江正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里屋传来妻子的声音。 他喊了一声: “给你找儿媳妇去了。” 正叠衣服的江母,走到丈夫面前喜笑颜开地问: “真哒?啥时候的事儿,知道是哪家姑娘不?” 老江收起报纸,把面前的空茶杯,递给妻子。 “瞧把你急的,先给我倒口水喝。” 妻子端起茶杯,白了他一眼: “屁股都快长沙发上了,也没说自个儿倒。” 老江赌气道: “又说我……小川的事儿,你自个儿问他去。” 江母把茶递到他手中: “我就问你!那姑娘,你见过吗?” 口干的老江,对着茶杯吹了吹气儿。 “见过。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的,乍眼一看像个读书的女学生。” 丈夫的话,听得她更好奇了。 “还有呢……叫什么名儿,家是哪的?兄弟姊妹几个?在哪儿上班呀?” 一连串的问号,听得老江蹙着眉头,吸溜了一口烫嘴的茶水。 “你职业病又犯了,跟查户口似的。我哪知道那么多?” 江母听了丈夫的话,振振有词道: “我就问问怎么了?你还知道些啥?” 捧着茶杯的老江又想了想说: “那姑娘好像姓丁,叫丁什么来着……丁,我好好想想。” 老江搓着头顶的百会穴,挤着眼睛琢磨了半晌: “哦,我记起来了!叫丁可薇,在面粉厂上班。” 丈夫话音一落,江母‘腾’地一下站起身,厉声问道: “你说什么?” 见妻子反应这么大,老江仰着脸看她: “你咋咋呼呼的干嘛?吓人一跳。” 江母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正想开口跟丈夫说,这个丁可薇的出身和家庭情况…… 闷闷不乐的江亦川,突然回来了。 “小川,你过来一下。” 见爸妈似乎都在等他,江亦川脱了外衣,坐到江母身边。 “上哪去了,都不回来吃晚饭?” 母亲问话,他笑着敷衍道: “出去见了个朋友。” “是丁可薇吗?” 她双眉一挑,语气也是一副质问人的口吻,江母细心地捕捉着儿子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小表情。 江亦川的目光越过母亲,看了一眼父亲。 老江赶忙转过脸,躲过儿子丢来的一记眼刀。 见父子俩不说话,江母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以后,别再跟那姑娘来往了。” 妻子的话,让老江莫名其妙。 “你瞎掺和啥?儿子的事儿,他自己会处理。” 江亦川也很吃惊,为什么母亲反应这么大。 “妈,你认识?” 一脸严肃的江母,看着儿子说: “你妈是包仓钢厂的妇女主任。丁可薇一家子的事儿,我比你清楚!总是,这姑娘不适合你,以后离她远点……” 没等儿子开口,老江就问: “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听的人云里雾里的。” 江母撇了一下嘴,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这丁可薇的爸妈,和兄弟都是我们钢厂的工人。她上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姐。大姐前阵子,因为干了出格的事儿,被街道办的干事,拉到‘学习班’改造。现在,她大姐走了,留下的孩子,还得家里的仨老爷们带……” 江亦川冷着脸说: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听到儿子说出这样的话,江母眼神凌厉地瞪着江亦川。 “怎么没关系?丁可薇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执意要跟父母划清界限,这是什么行为?这种人,怎么能进江家的门儿?” 老江看着面部紧绷的儿子,对妻子说: “或许,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呢。你别这么武断。” 江母屁股一挪,换个姿势,面向丈夫: “我武断?我是没看见丁家那个三丫头。不然,我非得当面问问,她是以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做出这样的事儿?” 父子俩,看着义愤填膺的江母,一时无言以对。 儿子不说话,江母便又叮咛道: “小川,好姑娘多的是。这个丁可薇,不适合你。听妈的话,以后……离她远远的。” 江亦川,看着母亲一脸担忧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妈,我跟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看你急的。” “有那一撇就来不及了,你别趟这浑水,听见没?她要是缠着你,妈会替你想办法解决。听话!” 儿子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可关乎他一辈子的幸福,江母怎能不操心。 “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个个不比这个丁可薇强百倍,干嘛非得找她?” 江亦川不愿再听母亲唠叨这些,他站起身: “妈~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人家丁可薇根本就不稀罕你儿子。你还真以为,是个姑娘就把你儿子当宝啊。” 听了儿子的话,夫妻俩相视一眼,竟无言以对。 江亦川回了屋,把两张崭新的电影票,揉搓成一团废纸。 …… 最近不知怎的,丁可薇又开始做梦了。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个梦总是夜以继日地出现…… 只要她稍稍眯会觉,就能看见一座小院儿。 推开咯吱作响的两扇木门,一棵结满绿皮核桃的大树下,有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不知在干什么。 梦里,丁可薇能感觉到拂面而来的清风,还有鸟鸣声。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香,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蹲在核桃树下,叮叮咣咣地不知在敲打着什么东西。 她好几次试图接近他,可是一到关键的时候,丁可薇就醒了。 又是这个地方,这个人…… 丁可薇走进院子,又听到了鸟鸣声,那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像石雕一般,立在核桃树下。 叮叮叮…… 咣咣咣……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与之前不同的是,核桃树上,架着一把木梯,梯子上站着一个人,不知是在够核桃,还是在做什么。 梦里的丁可薇仰着头看看树上的人,再低着脸看看树下人。 她犹豫再三,刚想伸手拍一下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树上的人,却摔了下来。 一张放大十倍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丁可薇猛地一惊,醒了过来。 梦里的大脑袋男孩,不就是赵晓芬的邻居么…… 第126章 就是这张脸 看赵晓芬是一个人来,丁可薇便问: “你师父呢?” 假装生气的赵晓芬,嘟着嘴不满地说: “过分了啊!你就这么看不上我的球技……” “不是,我昨天梦见你邻居了。” 手里握着球拍的赵晓芬,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你的意思是,云舒跟我嫂子一样,会有危险?” 丁可薇愣了一下: “云舒是谁?” “我邻居,就是跟你打乒乓球的那个男孩。” “哦~” 长得不怎么样,名字起的怪好听……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赵晓芬拍拍她的胳膊: “你梦见他咋了?” 丁可薇一思忖: “嗯……好像是从树上掉下来,摔坏胳膊了。” 赵晓芬嘴巴张得老大: “要不……我带你去找他?” 语毕,两人骑着自行车,一路向东驶去。 赵晓芬家,跟云舒那儿,隔着一条路。 路的左边是连排的四合院,右边是跟迷宫一样的瓦胡同。 丁可薇跟在赵晓芬身后,骑着车子在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内穿梭。 “这一会左,一会右的,又是转弯,又是掉头。搁我一人儿,早迷路了。” 正说话间,赵晓芬的车轮子戛然而止: “就这儿。” 丁可薇看着两扇木门,又望了眼头顶上,冒出墙头的核桃树,喃喃自语道: “这地方,我来过……” 赵晓芬嗤笑一声: “你快拉倒,连路都不认识。还说自己来过,谁信?” 她望着枝繁叶茂的核桃树,对赵晓芬说: “梦里来过。” 听到好朋友的话,赵晓芬也觉得事情蹊跷…… 她刚碰到门上的扣环,丁可薇说: “门开着呢,你推推看。” 与此同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敲打声。 果然,跟她的梦境一模一样。 门被赵晓芬一推,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丁可薇愣愣地看着,核桃树下的背影…… 赵晓芬仰望着,踩在木梯上够核桃的云舒,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好朋友。 这也太神奇了…… 男人很专注,还在叮叮咣咣地敲打着什么东西。 以至于都没发现,自家院子里进了人。 赵晓芬蹑手蹑脚地走到男人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云浩哥。” 丁可薇的心,莫名地加速跳动。 她甚至感觉,眼前一阵眩晕…… 午后夕阳,绽放出七彩霞光,把这座小小的破败院落,染成了迷醉的金色。 站在逆光中的云浩,露出比金色更令人迷醉的浅笑: “小芬啊,你朋友?” 他的眼睛很亮,目光中略过一丝‘生人勿进’的冷漠。 是他…… 就是这张脸,她在梦里怎么也看不清楚。 “嗯,她叫小薇。” 丁可薇嗅了嗅空气里,淡淡的草木香…… 味道虽然很淡,可她确确实实闻到了。 刹那间,她恍然若世地怔住了。 “小薇,小薇。小薇!小薇……” 赵晓芬的震耳欲聋的声音。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丁可薇唤醒了。 “我……见过你。” 云浩轻轻眨了一下眼,忍不住抿嘴一笑,没有接话。 见丁可薇突然冒出这么傻的一句话,赵晓芬拽了拽她的袖子: “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女同志矜持一点,好不好?” 恢复清醒的丁可薇,红着脸指了指头顶上,还在够核桃的云舒: “他在上面很危险,叫他下来。” 云浩抬头看了一眼弟弟: “不用管他,这树他从小就爬,没事的。” 赵晓芬想起丁可薇的话,冲树上的男孩喊了一声: “云舒,你快下来。” 丁可薇犹豫了一下,指着树对云浩说: “等会,他该掉下来了……” 云浩转头看着身后,四脚朝天的小木凳说: “我这还有些活儿,就不留你们了。” 尴尬的赵晓芬搓了搓手,傻呵呵地咧着嘴向云浩致歉。 云舒‘噗通’一声,摔倒了地上。 见弟弟真从树上掉了下来,云浩赶忙跑过去: “云舒,云舒!你怎么样……” 十三四岁的男孩,躺在地上,捂着胳膊哼哼唧唧地叫。 云浩刚要伸手扶弟弟,丁可薇赶忙拦住他: “别碰他,万一骨头错位。你再扶他,有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 站在身旁的赵晓芬,也着急了: “那……现在怎么办?” 丁可薇看到墙角废弃的木料,对云浩说: “帮我找几块木板,还有类似绷带的东西,我先帮他简单固定一下。” 云浩点点头,找了些宽木条,和棉纱布递给她。 痛苦的云舒,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右胳膊。 丁可薇将木板,置于云舒前臂,上下左右四侧。 固定好腕、肘关节后,她用棉纱布,将云舒的前臂弯曲,悬吊在胸前。 “借个板车,先送他去医院。” “家里有板车。” 云浩把靠在墙角,竖立起的独轮小板车,推到云舒面前。 赵晓芬和丁可薇,小心翼翼地扶他上去。 一行三人,去了就近的医院。 大夫给云舒做完检查,诊断他是右臂骨折,其他没啥大碍。 待在急诊室外的云浩,一直沉默不语。 赵晓芬拽了拽丁可薇的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 “咱们先走。” 丁可薇点点头,两个人望了望出神的云浩,轻手轻脚地从他身旁经过。 “谢谢你,小薇。” 身后,传来云浩的声音……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听到她的话,从不在意这个世界的云浩,眼含笑意地望着女孩。 …… 回去路上,赵晓芬跟魔怔了一样: “我见过你……” 她学着丁可薇的声音,揶揄对方: “羞不羞啊,丁可薇。一见着模样俊点的男同志,就乱搭讪。” “我哪有乱搭讪?我就是见过他,在梦里!” 赵晓芬笑的花枝乱颤: “那你怎么不告诉云浩,你是在梦里见过他呢……” 丁可薇被她糗红了脸: “你别闹了,行不行?我要说,我是在梦里见过他?” 赵晓芬赶忙接过话茬: “他还以为你发春呢。哈哈哈哈……” 听见到她胡乱哇哇,丁可薇把自行车蹬的飞快,想把赵晓芬远远甩在身后。 闹上瘾的赵晓芬又学她说话: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丁可薇,我看你就是想学雷锋!你别骑那么快呀,我还没说完呢……” 赵晓芬把车蹬踩得飞快,在丁可薇的身后,欢快地唱了起来: 学习雷锋好榜样 忠于革命忠于党 爱憎分明不忘本 立场坚定斗志强 立场坚定斗志强 …… 这个赵小芬,简直坏死了! 第127章 江亦川为什么要抓他? 看过九月二十九日《人民日报》的包仓老百姓,都知道华日两国z府的联合声明。 这也就意味着,华国向全体人民宣布:华日邦交已恢复正常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钱主任跟丁可薇的关系,也早已重修旧好。 为了庆祝“十一”。 包仓城每个单位,要为文艺汇演组织两到三个节目。 听建军说,钢厂那边是大合唱: 《咱们工人有力量》 《唱支山歌给党听》 面粉厂工会,也早早定下两首歌,汇报给市里。 市文工团按单位上报的节目顺序,把重复的歌曲,再驳回给上报晚的单位,让其另改演唱曲目。 “小丁,演出服你都准备好了吗?” 听钱主任问话,丁可薇整理好手里的票据说: “白衬衫和蓝工裤,都洗干净了。就等着表演节目的时候穿呢。” 忙完了手头工作的钱主任,笑着说: “这次选的歌还不错。” 丁可薇点点头: “既符合我们面粉厂的形象,又很适合女同志唱。” 钱主任点点头,看着她说: “我也这么觉着。”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哼唱了起来: 月亮~ 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地歌声~ 坐在一旁的眼镜男,也唇抿笑意地侧耳听着。 最近一下班,厂里的女职工,就被工会叫去排练。 大家站在行政楼后面的空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现在,丁可薇不管是去食堂、厕所、二楼还是大院…… 每个女同志,嘴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唱这首歌。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钱主任唱一句,丁可薇附和一句,会计科的气氛融洽无比。 突然,保卫科的人,门也不敲,就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两名公安。 丁可薇定睛一看,是江亦川! 他身边的另一个公安,对眼镜男说: “胡创,你被逮捕了。跟我们走一趟!” 钱主任跟丁可薇茫然地望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眼镜男。 胡创把眼镜一摘,他‘嘭’地一声,推开身后的窗户。 江亦川立刻拔出枪: “不许动!” 一看见枪,钱主任吓得赶忙抱住头。 丁可薇也是神经一紧…… 胡创身手矫健,一个纵步,跳出窗外。 江亦川跟保卫科的人,追了上去…… 躲在桌子下的钱主任,吓得哇哇乱叫。 丁可薇捂住耳朵,紧紧闭着眼睛。 眼镜男到底是什么人? 公安为什么要抓他? 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地,丁可薇看着惊惧不已的领导说。 “钱主任,钱主任……出来,人已经走了。” 丁可薇走到她座位前,将钱主任扶了起来。 “这,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钱主任坐在椅子上,看丁可薇拿着一把扫帚,清理地上的碎玻璃。 她望了一眼,胡创桌子上的眼镜,丁可薇一时想不明白。 江亦川为什么要抓他? …… 下班后的彩排活动,钱主任一直在抖~ 丁可薇没一句歌,是唱在调上的。 工会的女干事,看着她俩不满地说: “会计科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小丁,你别心不在焉行不行?” 办公室的女同志道: “今天下午,市派出所的公安,跑到会计科抓胡创,大家都听说了?” 众女工点点头,互相聊了起来。 她接着说: “钱主任跟小丁,肯定是被吓着了。” 身边响起另一个女声: “她俩天天跟小胡在一块儿,能不怕么。谁会晓得,自己身边居然藏着个疑犯。换做是我,我也害怕。”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探讨着会计科下午发生的事。 工会干事叹了口气说: “钱主任,小丁……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不能这么心不在焉啊~” 在大家的理解下,小丁跟钱主任提早解放下班。 丁可薇还在想,胡创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居然连市派出所都惊动了! 她一边走,一边把饭盒装进布兜里。 等会儿,丁可薇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洗个泡泡浴,喝杯红酒好好放松一下。 立在石阶上,两手插兜的江亦川,看着心不在焉的丁可薇,突然开口。 “吓坏了?” 丁可薇拍着胸口,退了一步: “你藏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江亦川看她脸色发白,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自己想事情入了迷,连路都不看。还怨我?” 心思烦乱的丁可薇问: “你是来调查胡创的?” 江亦川点点头: “你跟他一个科室,有没有发现他跟你和钱主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什么叫不一样?! 丁可薇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嗯……性别不一样。” 她的话,让江亦川哭笑不得。 “还有呢?” “没了。” 江亦川警觉地盯着她: “你再好好想想。” 见他不依不饶地问这问那。丁可薇瘪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饿的头晕,啥也想不出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亦川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 “走,我请你下馆子。” 固执的丁可薇,笑着对他说: “我们食堂有饭,不用你破费。” 江亦川望了望周围下班的面粉厂职工: “那也行,我跟你去食堂吃。要是有熟人误会咱俩搞对象,你可别怪我啊。” 他得意洋洋的表情,让丁可薇恨得咬牙切齿: “还是下馆子!” 江亦川笑着跟在她身后,出了面粉厂大门。 …… 丁可薇看着菜单说: “我要吃,辣子鸡、糖醋带鱼、海参汤、拔丝山药、烧豆腐、还有凉拌牛肉。” 她是真饿着了,江亦川跟饭店服务员招呼了一声: “再加两碗米饭。” 二人一时无话,丁可薇从布兜里掏出饭盒,放在桌子上。 江亦川看着她手里的饭盒: “你这有点过了啊!连吃带拿……跟我还真不客气。” 丁可薇假意生气道: “我说我不来,你偏要我来。来了,你又嫌这嫌那的……我不吃了。” 见她扭身要走,江亦川叫住她: “你拿你拿。菜一上桌,你先给你装上,好不好?” 江亦川拍着凳子,对丁可薇说: “赶紧的,我有事问你。” 第128章 请不要用自己的认知,去解读我的过去。 丁可薇攥着布兜,立在饭店门口,回头问: “公事还是私事?” 江亦川摘掉警帽,放在腿上看着她: “都有……” “私事,你无权过问。公事,我已经跟你交代清楚了。” 她远远地望着他,没打算进去。 “胡创的事儿,你问钱主任。她是我们领导。” 江亦川说: “这顿饭,你请我。就当作是答谢宴,怎么样?” 是哦,不管怎么说…… 江亦川帮自己,解决了建军的事儿。 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表示一下。 丁可薇把饭盒揣进布兜,重新坐在凳子上: “好,那你放开吃。不够,还可以点。” 见她态度稍有缓和,江亦川说: “这么大方?不怕我吃穷你。” “吃吃吃,也就这么一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好好把握机会你。” 服务员上了一盘烧豆腐,江亦川果然先尝了一口。 “不错,还是那味儿。” 见他吃得香,丁可薇问: “我有点想不通。胡创犯了什么法,居然惊动了市派出所?” 见她没动筷子,江亦川示意她先吃饭: “伪造票证。我们跟这个案子,已经有段时间了。” 丁可薇扒着米饭,尝了一口烧豆腐: “他还会伪造票证?!” 服务员又上了一道凉拌牛肉,江亦川顿了顿,看着丁可薇: “没看出来?呵呵,干我们这行,稀奇古怪的事儿,见多了。” 丁可薇从小,猎奇心就很强。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说来听听。” 看她来了兴致,江亦川咽下嘴里的米饭说: “想听?” “嗯!” 丁可薇点点头,看着服务员,端来一盘拔丝山药。 江亦川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 “那我给你讲一个。” 江亦川咽下嘴里的饭菜说: “以前,有个女的,是咱们包仓钢厂的资料管理员。原本,是个外地人,因为想离家人远点。就跟人换了工作,调到包仓城来了。” 丁可薇放下筷子,专注地听着: “然后呢?这很正常,没什么呀。” 江亦川又夹起一块辣子鸡放入口中,咀嚼着: “等我把话说完!这个钢厂女资料员,自从在包仓有了工作,就再也没回过老家。突然有一天,女资料员老家,来了一个叫赵晓芳的女同志。” 赵晓芳? 跟晓芬就差一个字…… “是来找这个女的吗?” 她聚精会神地听着江亦川讲案子。 “嗯。那个叫赵晓芳的,说女资料员以换工作的手段,骗了她妈留给她的嫁妆。她火急火燎地赶来包仓,想跟那女的私了。” 丁可薇像听故事一样,被江亦川的话勾住了: “嫁妆?啥东西……她怎么知道那女的在包仓钢厂?” 江亦川让她别打岔: “赵晓芳说,原本自己是同意拿嫁妆,跟这个资料员换工作的。后来突然想起她妈,还留了些小物件给她。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是个念想……就跑到那女的家里打听。还好,这个资料员跟家里一直通着信,赵晓芳就顺藤摸瓜地找来了。” “这女的把物件还给赵晓芳了?” 他摇摇头: “没有,这个资料员一口咬定,不认识什么叫赵晓芳的女孩,更没干过用工作换嫁妆的事儿。” “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是赵晓芳报警了么。” 丁可薇越听越入迷…… 江亦川沉思片刻说: “她没报警。其实……这个女资料员的爱人,就是我们同事,是他发现的……” 啊~ “是这女的藏家里,被她丈夫翻出来的吗?” 见丁可薇瞪大双眼,江亦川说: “我同事的母亲,给这个资料员的娘家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资料员陪嫁的一些东西。像实木大床、缝纫机、红木箱子,梳妆台。那女的娘家人看了信,立马跑到我们同事家里,指天指地发誓说,从来没给闺女陪过这些嫁妆。” 她没忍住,又打断了江亦川的话: “那么大的物件,她怎么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搬到包仓?邮寄费都贵死了,女资料员也不至于换个工作,带那么大一堆东西来?你同事,肯定会怀疑自己的妻子,对不对?” 机警的江亦川,目光凛然: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把那么大家具,从老家运到包仓来的。连她丈夫也不知道……” 丁可薇,眨了眨眼: “快说快说,那后来呢?” 江亦川继续道: “后来,我同事发现,这个资料员时不时地会躲着他,一个人出门。然后家里会莫名地多出一些很新很贵的东西。直到有一次,他发现了赵晓芳丢失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两对成色透亮的玉镯。” 丁可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 “所以说,这个女资料员一直在撒谎!她不仅用工作换了赵晓芳的嫁妆,还变相偷了人家妈妈留下的镯子。” 江亦川看着她说: “还有件比这更奇怪的事儿……就是这女的在她老家,接二连三地参加内部招工考试,最诡异的是,每次都被单位录取了……” “那女的,后来怎么样了?” 见她问出这么傻的话,江亦川说: “一个靠坑蒙拐骗,倒卖工作换取好日子的坏分子,你觉得呢?” 丁可薇吞了吞口水说: “是……坐牢了么?” 江亦川不接话,看着她: “丁可薇,你跟家里人划清界限……一个人住在面粉厂的职工宿舍,又是为了什么吗?” “我不就没答应你看电影么。怎么……怀疑我也是坏分子?” 看到江亦川一下转变态度,丁可薇急中生智地怼回去。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江亦川眉眼低垂: “能说说你为什么要跟家里断绝来往吗?” 丁可薇放下筷子,咬着下唇说: “这是我的私事,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没有得到正面回复的江亦川,看着脸蛋稚嫩的丁可薇: “未嫁的年轻女同志,从家里搬到单位宿舍,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外。你跟家里是闹什么矛盾了吗?” 她冷笑道: “哼!多管闲事。” 饭桌上的菜,已经彻底凉透了。 江亦川说: “说白了……你跟那个女资料员一样自私!为了成全自己,不愿顾及家人感受。对父母,兄弟姊妹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好像别人都欠你似的。可你却永远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听了他的话,丁可薇放下筷子,冷嘲道: “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江同志,请不要用自己的认知,去解读我的过去。我所经历的痛苦与无助,你又了解多少?” 江亦川知道丁可薇已经有了情绪,站起身说: “你慢慢吃,局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起身去结账,丁可薇拦住江亦川: “说好的,我请客。还了你的人情,我就不用再见到你了。” 服务员已经收了江亦川的钱,他看了看丁可薇,就去给其他客人上菜了。 丁可薇手里握着钱票,看着远去的服务员很是无语。 江亦川戴好警帽,对她说: “好,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话。你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找我。” 看着转身离去的江亦川,丁可薇一个人心烦的坐在饭桌前。 第129章 建军来了。 “丁可薇,你慢点儿,后面的队伍跟不上了。” 面粉厂的日间晨跑,第一排女同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起来: “就是,你慢点~又不是田径比赛,那么拼命干嘛?” 心不在焉的丁可薇,跟身后的队伍拉开很大一段距离。 江亦川说的那些混蛋话,一直萦绕在她耳畔。 本以为,离开了丁家,她就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 结果,半路杀出个多管闲事的江亦川。 他怎么知道,自己跟家人断绝关系的? 要不是因为他的公安身份,丁可薇都懒得搭理他。 一想到江亦川咄咄逼人的口吻,她头都要炸了。 领操的人,见丁可薇卯足了劲儿,往前跑。 “小丁啊,跑操结束了,快回来。” 身后跟来的年轻女同志,一把拉住她问: “小丁,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遍了,都不应一声。” 丁可薇缓过神,对她说: “不好意思,只顾着背诵毛主席语录,没听见你们叫我。” …… 大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钢厂家属院。 趁着天气好,桃花跛着脚,把一床又一床的被褥拿到楼下晒。 三岁的朵朵,跟在妈妈屁股后面转悠。 桃花晾好了被褥,朵朵就钻在里面跟妈妈躲猫猫…… 二人玩的正起劲儿,建军走进院子喊了一声: “嫂子,晒被子呢。” 听见有人叫,桃花回过头笑着说: “建军来了。” 朵朵从被子里钻出来,扬起小脑袋看了看年轻小叔叔。 “丫头,你猜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建军蹲下身,摸着上衣兜哄朵朵。 桃花嗔怪一声: “你上回买的水晶饼,朵朵都没吃完。你又乱花钱,以后可不许这样啊。” 建军看朵朵,穿着干干净净,却又打满补丁的小罩衫说: “叔叔给你带了麻酱糖。” 他打开小纸包,递给朵朵。 看着酥脆掉渣的零嘴,捏着衣角的朵朵,哈喇子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建军催促道: “快拿着呀!” 桃花看朵朵想吃,就从纸包里取出一个递给丫头: “快谢谢叔叔。” 朵朵接过麻酱糖,开心地舔了舔,对建军喊道: “谢谢叔叔!” 建军摸了摸她的头,朵朵坐到院子的石阶上,津津有味儿地吃了起来。 桃花将剩下的麻酱糖,小心翼翼的包裹好,递给建军。 “我爹在屋里,你拿进去给他。” 建军接过麻酱糖,看了眼桃花旧到褪色,还打着好几处补丁的衣裳,进了李老头家。 “来了,你爸呢?” 李老头正准备眯会儿觉,见丁家的老疙瘩来了,看着他手里的纸包,寒暄了两句。 建军把纸包放在柜子上说: “我爸跟我哥上班呢,我今天调休。” 李老头用下巴努了努他手里的纸包问: “你这拿的啥?” 建军笑着说: “哦,我刚路过副食店,顺道给您买了点麻酱糖。” 老李头没说什么,坐起身给自己点了一根卷烟。 建军四下里瞅了瞅: “李叔,孩子呢?” “在你嫂子屋里睡觉呢。” 听了老李头的话,建军站起身: “李叔,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时,桃花领着朵朵进了屋,老李头招呼道: “建军,吃了晌午饭再走。让桃花炒两个菜,刚好她早上才蒸了两篦子馍,你就搁这儿吃。” 听李叔留他,建军笑嘻嘻地说: “行!李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个人闲谝了一会儿,桃花端出玉米面馍馍,烧豆腐,炒青菜和肉末粉条。 朵朵抓着一把筷子,放在饭桌上。 “爹,建军……吃饭了。” 建军跟着老李头一起走到饭桌前,菜香味儿扑鼻而来。 自从李月娥回李家坪后,丁家仨老爷们哪儿吃上过这么好的饭菜。 建军偷偷瞄了一眼桃花。 暗自感叹: 斗鸡眼上辈子修的什么福,娶到桃花这么好的媳妇…… 第130章 你以为云浩是随便的人吗? “十一”文艺汇演,丁可薇穿上白衬衫,化好红脸蛋。 对着小镜儿一照: 她差点没喷出来…… 这哪里是参加‘十一’庆典,分明就是参加‘六一’儿童节的娃娃妆嘛。 丁可薇嘟着嘴,看着窗外热闹的街景 包仓城的老百姓们,向着市文工团门口涌去。 大家带着小马扎,早早在舞台前的空地上,占好了位子。 浓郁的节日气氛,让面粉厂的职工们,也变得热情高涨起来。 领导在前面带路,大家跟着队伍走在包仓城的主街道上。 暮色降临,文工团的外景舞台上亮起了灯。 前面的节目,都是大合唱。 快接近尾声时,报幕员站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地说: “最后一个节目,由包仓市公安局为大家,带来一首《我爱祖国的蓝天》” 在女公安的合唱声中,男公安表演了一段日常操演。 台下的人,看的热血沸腾,鼓掌的鼓掌,欢呼的欢呼。 丁可薇看到台上的江亦川,英姿飒爽地站在队伍里,跟其他公安一起进行表演。 “那男的谁呀?长得真俊。” 听见身旁的女同志,指着江亦川互相咬耳朵。 她又瞄了那个混蛋一眼…… 歌曲结束后,舞台上的公安,向老百姓们敬礼。 舞台下,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 好不容易调休的赵小芬,跑来面粉厂找丁可薇打球: “咱们还去惠民公园?” “行啊,这么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球桌。” 赵小芬神秘兮兮地说: “有人给咱占着呢,赶紧走。” 不用说,丁可薇也知道。 “让云舒一个人待那儿,你也放心?” 见她一脸不满,赵小芬催促着: “哎呀~快走。” 丁可薇蹬着自行车,跟在赵小芬身后。 二人到了惠民公园停好车子,就往乒乓球活动场地走去…… 是他! 丁可薇看见云浩在陪弟弟打球。 “他哥怎么来了?” 赵小芬歪着脑袋,一脸玩味地问: “他哥怎么就不能来?” 云浩看见两位女同志,一手握住云舒打过来的球。 “小芬,你跟我弟打会儿球。我有话跟你朋友说。” 赵小芬应了一声,走到球桌前。 云浩脚边,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用布裹着的东西。 他轻轻捧在手中,走近丁可薇: “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帮了我弟弟。” 丁可薇闻到云浩身上,有股淡淡的木香味儿。 “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记在心上。这个,我不要……你留着。” 看她背起双手,云浩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有点不知所措。 赵小芬见她如此不识趣,握着球拍走了过来: “云浩哥,能打开看看吗?” 丁可薇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她,赵小芬完全不理会,又用胳膊肘捅回去…… 看两个女同志在自己眼前推推搡搡的。云浩点点头,解开布面一掀。 里面装着一个四五寸的梨花木梳妆盒,正面嵌着铜扣,顶面刻着一株迎风招展,活灵活现的紫薇树。 赵小芬半张着嘴,看着丁可薇悄声说道: “赶紧接着。云浩可从来没送过女同志任何东西。” 丁可薇细看一眼梳妆盒。 做工精良,用料也很厚实,看得出对方很专业,是个不可多得的手艺人。 “肯定花了你不少功夫……” 云浩重新包裹好盒子,递给她。 见丁可薇还在犹豫,赵小芬笑嘻嘻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她二人不言语,云浩说: “我还有些活,就先回去了。小芬,一会儿辛苦你把云舒送回来。” 赵小芬兴高采烈地挥挥手说: “云浩哥,你就放心。云舒交给我。” 丁可薇抢过她手里的盒子,厉声道: “赵小芬,你干嘛随便收别人的东西?” 云舒见她俩在一旁说话,就跟别人打起了球。 “随便?你以为云浩是随便的人吗?他从不送任何人东西。” 听赵小芬如此一说,丁可薇依旧坚持己见: “反正,我就觉得……这个盒子不该要!” 看着好朋友这么固执,赵晓芬指着包裹: “这个盒子,除了开关上的那颗铜扣。整个做工,没用到一根钉子,云浩的手艺,别说在城东区,就算在整个包仓,也是出了名的好。” 丁可薇听她如此一说,打开包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手里的盒子。 “这是利用榫卯结构,将面与面,边与边连接起来的?” 赵小芬笑着点点头: “你懂得还挺多。” “我跟你说,云浩虽是个木匠,可在咱包仓城,那手艺绝对是数一的。谁家要是没票买家具,就会找他打箱子,衣柜或者是床。当然,他也是包仓城最难请的工匠。别说你手里这只梳妆盒了,他连家里的一根木头,都舍不得送人。你居然还不要?” 他这么厉害,丁可薇倒是大吃一惊,她摸着盒面上的雕花,只觉得这手艺就算放在她那个时代,也是很难见到的。 “收了人家的东西,我拿什么还人情?” 赵小芬正准备打开梳妆盒看看,丁可薇怕她弄坏了,赶忙又用布包起来。 “刚才还说不要!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你可真奇怪。” 丁可薇双眉一挑,笑着说: “万一被你碰坏了,怎么办?” 看她护着怀里的梳妆盒,赵小芬鬼灵精地说: “你是喜欢这个盒子,还是喜欢做这个盒子的人啊?” “不许胡说。那你认识云浩那么久,怎么没对人家动过心思?” 赵小芬撅着嘴: “咦~就他那个闷葫芦,天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你是不知道,喜欢云浩的女同志多的去了,最后都自讨没趣地放弃了。” 她指指丁可薇怀里的盒子说: “那么多对他好的女同志,都没能收到他亲手做的小物件。倒叫你捡了个便宜~” 丁可薇看了看怀里的包裹,干笑两声: “呵呵呵,他也是因为我帮了他弟。” 赵小芬瞟一眼她: “万一是看上你了呢?” “看上就看上呗,难不成……我还能把人家眼珠子抠出来?” 见她故意跑偏话题,赵小芬说: “其实,你跟云浩要是能处对象,也挺好的。离我家那么近……以后,我就能天天找你了。” 丁可薇脸颊绯红,一双眼睛胡乱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咦~ 她,她好像看见江亦川了…… 第131章 我就是图他无父无母。怎么了? 赵小芬载着云舒离开后,丁可薇推着车子走向江亦川: “江同志,你说……我怎么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你啊。” 相较前几次的遇见,他这会儿出现在惠民公园,确实显得很突兀。 “包仓城就这么大点儿的地。除了逛逛惠民公园,鹦鹉塔还能去哪儿?” 江亦川没戴警帽,干净利落的刺猬头衬着他俊俏的容貌: “不过话说回来。你眼光不错……” 一头雾水的丁可薇问: “什么眼光不错?” 她把自行车停在一旁,江亦川双手环胸靠在树干上: “挑对象的眼光不错啊。云浩!踏实本分,稳重敦厚,还是个不可多得的手艺人。” 丁可薇一听,走到他面前。 两人相距不到一米,江亦川局促不安地往树干上挤了挤: “干什么你?”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丁可薇觉得好笑。 “其实你也不错,就是妒忌心太强……有点爱吃醋!” 切~ 江亦川偏过脸,不去看她: “云浩无父无母,身边还带个智障弟弟,家里条件也一般……你说你图他什么呀?” 丁可薇嗤笑一声: “我就是图他无父无母。怎么了?” 他酸言醋语道: “切!云浩就是块冰疙瘩,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搞……” 他还真爱替自己操闲心,丁可薇两眼一翻: “你的意思,是你好相处呗?” “哎,我也想跟包仓市,最好看的公安搞对象。可惜呀~你条件太好,我配不上你。” 见丁可薇坐在象棋桌的石凳上,他挪了挪步子,微微松了口气: “你心里……真这样想?” 她看着江亦川,点点头说: “嗯!你爸是革委会主任,你妈自然不会差。我呢,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会计员。因为受不了家人的剥削,只好跟他们划清界限。我这样的一个人,你爸妈能同意咱俩在处对象吗?” 她说的头头是道…… 这让江亦川,想起母亲那张义愤填膺的脸。 不可否认,他跟丁可薇之间,确实存在问题。 看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丁可薇就已猜到了七八分,于是她得寸进尺道: “你要觉着,我说的没有道理。咱一块上你家,看看你爸妈什么反应,怎么样?” 江亦川笑着说: “行啊,我没意见。” …… 自从见到桃花以后,老疙瘩就再也没睡踏实过。 每次给新儿送东西,他都争着抢着去。 新儿是丁可馨儿子的小名儿~ 丁友贵说,现在是新中国了,老百姓也有了新希望。 新字,跟大丫头的馨,发音一样,让孩子也有个念想。 “建国,我去你李叔家给新儿送奶粉,你去不?” “我去!爸~让我去。” 大儿子还没张口,建军就从屋里出来了。 看老疙瘩这么积极,丁友贵把两罐奶粉递给他: “行,那你去。” 建军兴高采烈地跑进屋,把早就买好的七尺花布,偷偷藏在衣襟内。 他骑着自行车,去了钢厂二号家属院。 李辉跟老李头都没在家。 桃花的闺女朵朵,跟院儿里的孩子,用手指头捻地上的几只蚂蚁。 建军一进屋,看见桃花正在哄新儿睡觉。 “嫂子。” 桃花转过脸,他的目光停留在她右眼下的泪痣上。 “建军来了。嘘!新儿睡着了。” 建军举着两罐奶粉,放在桌子上说: “奶粉,我搁这了。” “还有半罐呢,急啥?” 听她如此一说,建军望了眼门外的朵朵: “你给新儿喝的时候,给朵朵也冲点。让孩子解个馋!” 桃花一边拍着新儿的小被褥,一边对他说: “不用。朵朵大了,不喝奶。” 其实建军心里清楚,不是多多不喝,是桃花不肯给孩子喝。 她虽是个跛脚,却也不愿意占别人半点便宜。 桃花把新儿轻轻地放在床上,给孩子盖好小被子。 她一回身,看见丁建军站在身后望着她出神: “你……还有啥事儿吗?” 建军怔了一下,赶忙背着桃花,把他准备好的七尺布,从衣襟里抽出来。 “嫂子,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这布~你给朵朵留着做棉袄用。” 桃花看了看他手中的布,又看了看建军的脸: “你拿回去,朵朵有衣服穿。” 建军看她不肯收,低着头说: “朵朵的衣服,都是补丁。天气马上就要降温了,不管怎么着,你也该给丫头做件小棉袄。” 他的话,让桃花听的心里很不痛快。 一个年轻大小伙,叫她怎么给孩子当妈? 这明里暗里,不是在讥讽她? “我是朵朵的妈~我会亏待自己的孩子么?有些话,用不着你跟我讲。建军,你走……” 建军把手里的七尺花布放在桌子上,刚要出门,李辉回来了。 “你啥时候来的?” 见李辉看看他,又看看桃花。 为了不让他误会,建军赶忙道: “我刚来,李大哥。我爸让我把新儿的奶粉送过来。” 总觉得不对劲儿的李辉,点点头看着建军出了门。 建军还没走远,就听到李辉的声音…… “这花布哪来的?” “问你话呢……” 啊~ 屋里传来桃花的惨叫声,蹲在院子里的朵朵听到妈妈的声音,哭了起来。 “我再问你一遍,这花布哪来的?” “你说不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屋里霹雳乓啷,像是杂碎了什么东西。 桃花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传进建军的耳朵。 李辉叫嚣着: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 跟朵朵一起玩耍的几个孩子跑回了家。 建军紧紧攥着拳头,立在屋外。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点点细雨。 朵朵不敢回家,她守在门外,听妈妈凄惨的叫声。 他应该一脚踹开那扇门,抓住李辉的头发,打的他满嘴是血,打得他低头认错…… 桃花的声音,不绝于耳地传入建军的耳中。 他一个箭步冲到屋门外,朵朵哭的猛了,小脑袋一抽一抽的,样子可怜极了。 为了桃花母女俩,他不该这么冲动。 建军闭上眼,转身离去。 他要想个法子,让桃花跟朵朵永远摆脱这个家…… 第132章 玩猜丁壳怎么样? 李辉死了! 包仓钢厂发生了钢水包倾覆事故。 工具间内,李辉正跟工友交接班时,钢包就砸了下来…… 温度高达1590c的钢水,一下子涌进附近的工具间。 一时还来不及反应的李辉,跟几位工友在短短的几十秒内结束了生命。 失去生命体征的人,最后都被融化到冷却的钢里,凝固成一块大铁饼。 接到钢厂通知时,惊慌失措的老李头,险些背过气去。 涕不成声的桃花…… 再一次成了寡妇。 悲痛欲绝的老李头,领了儿子的抚恤金捶胸顿足道: “老天爷!你这是要断我李家的香火啊……” 钢厂2号家属院。 泪如泉涌的桃花紧紧攥着手帕,朵朵乖乖地守在妈妈身边。 “李辉不在了,你也没给他生下个一儿半女。我看啊……你就带着朵朵,哪儿来的回哪去……” 看着眼前的孤儿寡母,老李头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当初,要不是他答应这个寡妇进门,兴许李辉就不会死。 桃花看着公公,抹了抹泪儿: “我爹娘死的早,老屋也留给了哥嫂。我,我……能回哪儿去?” 老李头捶着腿,瞪了一眼桃花: “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哼,要我看!就是因为你,我儿子才会这么倒霉,钢厂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他摊上这种事儿?” 朵朵捏着桃花的衣角,扬起小脸看妈妈。 她拿起手帕,擦着脸上的眼泪: “爹,李辉没了,我心里也难受。我知道,您说的都是气话……” 谁知,老李头指着桃花的鼻子大骂: “谁告诉你,我说的是气话?赶紧带着你的拖油瓶滚!” 老李头的一只鞋拔子,刚好砸在朵朵头上…… 桃花看着三岁的丫头,捂着小脑袋,张大嘴巴哭嚎。 她拉着孩子转身回屋。 柜子里,只有几件她婚前带来的破衣烂衫。 当初嫁到李家,也是因为李辉说,不嫌弃她带着个丫头。 桃花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结婚小一年,桃花一直没怀上孩子。 老李头心里直犯嘀咕。 难道,是李辉身子有毛病? 可那毕竟是他儿子,他宁可相信是桃花有毛病,也绝不愿承认是自己儿子的问题。 桃花想起睡在床上的新儿,便一把抱起孩子,拉着朵朵出了屋。 “爹,我先把这孩子,给丁叔送去。等会儿回来,我取了东西就走。” 朵朵回过头,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刚刚用鞋拔子砸她的糟老头。 老李头抽了一口卷烟,使劲咳了起来。 桃花看着公公,犹豫了一下,拉着朵朵抱着新儿,往丁友贵家走去。 刚出院门,她看见丁建军骑着自行车赶来: “嫂子……” 建军欲言又止,桃花把孩子递给他: “你来的正好。以后,我不能再帮你们照看新儿。孩子的东西,我都收拾在这个包袱里了。” 见她转头往回走,建军喊道: “嫂子,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桃花拉着朵朵,抬头看了看天…… 虽说她父母没了,哥嫂悭吝,连嫁两任男人,又都出了事儿。 她就不信,天大地大,没他娘俩落脚的地。 …… 江亦川真带着丁可薇回家了。 为了向儿子表明自己的态度,江母没回家。 她不想因为一个外人,跟儿子丈夫争吵。 家,应该是个和谐温暖的地方。 老江夹在母子中间很为难…… 妻子不在,晚饭自然只能在食堂吃。 关键是,小川带了朋友来,家里却没有一桌好菜接待。 这让不会做饭的老江,很是为难。 丁可薇一进门,看见家里只有江亦川的父亲。 老江坐在沙发上,招呼道: “小薇来了。快,坐坐坐……” 老江跟她寒暄了两句,一双无处安放的手握着报纸,江亦川给丁可薇倒了杯水。 没话找话的老江,挠了挠头说: “诶呦,瞧我这记性。咋把文件落在办公室了。小薇,你跟小川聊,我去单位一趟,很快回来。” 丁可薇点点头笑着说: “叔叔,你忙你的。” 老李一出家门,顿时松了口气。 屋里只剩下他二人,丁可薇调侃道: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你们家根本就不欢迎我。” 丁可薇嗤笑一声,江亦川靠在沙发上看着她: “胡说!我父母开明着呢,不是你想的那样儿。还有……我自己的事儿,我能做主。” 她靠在沙发上,环视着干净明亮的房间问: “你家这么大,怎么才住三个人?” 江亦川端起白色的陶瓷杯,抿了口茶。 “我哥在部队,我姐嫁到江辉了。我侄子外甥,到寒暑假才回来。” 丁可薇羡慕地望着宽敞的厅堂,笑了笑。 “记得以前,我还跟父母,兄弟姊妹住在钢厂家属院。我家厅堂还没你家一半大,中间摆着个大圆桌。” 看她讲起自己的家事,江亦川放下茶杯: “孩子多了,家里热闹。” “是热闹。一到睡觉的时候,我就把圆桌一收,靠在墙边。抽出卡在墙缝里的行军床,铺在厅堂里睡。” 江亦川微微蹙眉: “一个女孩子睡厅堂,多不方便。” 丁可薇苦笑: “习惯了。到现在,那张行军床,我妈还给我留着呢。” 她端起茶桌上的缸子,轻轻抿了口水。 江亦川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桃酥、水果糖、江米条和水晶饼: “想吃什么,自己拿。” 见他把这么多吃的,摆在自己面前,丁可薇抬眼看了看他: “可怜我?” 江亦川双手十指交错,回过头说: “你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这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 丁可薇点点头,拿起桃酥咬了一口: “玩猜丁壳怎么样?” “猜丁壳?” 江亦川双眉紧蹙,吹了吹杯子里,飘在水面上的茶叶: “谁输了,就回答对方提出的一个问题。” 丁可薇也是这么想的。 “同意~” 这小子恐怕不知道,她长这么大,猜丁壳可从来没输过…… 布~ 剪子~ 江亦川气急: “你变了!” “我没有,输就是输了,咋还怨我?” 丁可薇瞥了一眼对方: “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惠民公园。” “瞎逛呗。继续!” 江亦川不信邪,出了石头。 丁可薇也是石头,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剪子~ 石头~ “你又赖皮!” 江亦川差点跳脚,看着丁可薇出的石头,他不满地说: “你变来变去的,就这么输不起?” “我一直出的都是石头,少废话!” 丁可薇单眉一挑,凑近他: “你干嘛总黏着我?” 江亦川红着脸不承认: “谁黏着你了?别自作多情。” 丁可薇玩味地看着他: “那你……看见我收云浩的东西了?” 他拿起江米条,点点头说: “看见了……” 布~ 石头~ 好不容易赢回一局的江亦川,抑制着内心的激动,看着丁可薇: “你跟云浩,到底什么关系?” 第133章 谁喜欢我多一点,我就喜欢谁! 丁可薇仔细想了想说: “我跟他……不是很熟。之前和他弟打过乒乓球,后来才认识的云浩。” 江亦川一脸狐疑: “不熟,那他为什么送你东西?我姐出嫁打柜子,我排了半个多月的队,云浩才肯接活。他那么孤僻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跑到惠民公园陪你们打球?” 他一连串的问题,惹得丁可薇很是不满。 “怎么这么多问题?你又没赢我,我干嘛回答你。” 石头~ 布~ 丁可薇赢了,她一脸淡然,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你以后别跟着我了,行吗?咱俩不合适。” 江亦川看着她,神情变得有些沮丧: “你怎么知道咱俩不合适?” “就凭你那天,在饭店说的那些话。” 江亦川沉默不语…… 其实,那些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丁可薇示意他继续。 剪子~ 布~ 江亦川赢了。 “你能把我在饭店,说过的那些话,统统都忘掉吗?” 丁可薇看着他的眼睛说: “我忘不掉。那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一阵沉默后,江亦川低下头。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在不了解你跟你家人之间发生什么事儿之前,我不该过度解读你。毕竟,我没有亲眼目睹,你过去的经历。” 丁可薇没有表明任何的态度,只是对他说: “猜丁壳。” 江亦川伸出五指。 布~ 布~ 二人平手。 继续再来…… 布~ 石头~ 江亦川好不容易赢了一次。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丁可薇问: “我跟云浩,你喜欢谁多一点?” …… ?! 丁可薇皱了皱鼻头,嘴里嗯……了半天: “这怎么比?你俩,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江亦川见她左顾右盼不明说,便有些生气: “怎么不是一类人?我跟他……不都是男人。” 丁可薇语气淡淡地说: “我命苦,不敢奢望太多……谁喜欢我多一点呢,我就喜欢谁喽!” 听她说出如此不知羞的话,江亦川厉声道: “怎么?丁可薇,你还想搞腐化!” 丁可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神经病,你胡说八道什么?” 谁知,江亦川咕咚咕咚喝干杯子里的水,像是要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丁可薇,我愿意做你的依靠,你最坚实的后盾。你到底明不明白?” 看着江亦川漂亮的五官,丁可薇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不玩猜丁壳了?”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难道,丁可薇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江亦川站起身,关掉家里所有窗户,打开收音机把音量放大。 他坐在她身边,丁可薇向傍边挪了挪位子。 谁知,江亦川一把扳住她的腰。 丁可薇又羞又恼: “你干什么?放手!” 江亦川的大手死死钳住她的腰: “别乱动!听我说……” 他口中的热气,扑面而来。 丁可薇定了定神,她跟江亦川的距离,实在太近了。 “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江亦川都认定你了。” 丁可薇转过脸,差点亲到他: “你什么意思?” 江亦川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留在我身边。” 她听得脸红心跳,江亦川看着她稚嫩的侧脸: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永远护你周全。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活的那么累。” 丁可薇看着他,竟一时无语…… 江亦川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感兴趣? 这桃花运,来的措不及防啊! 丁可薇卷卷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江亦川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一个渴望被爱的自己。 “嫁给我,我们以夫妻的名义……去面对所有的未知。” 江亦川的脸,越来越近…… 丁可薇一把推开他: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一脸木然的江亦川,望着她向门外奔去。 …… “不行!我不同意。” 丁友贵气的在屋里转圈,建军领着桃花母女站在门外。 建国看着弟弟: “丁建军,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李辉才死了多久,你就想把这个寡妇领进门?你让李叔怎么想?” 建军抱着新儿,拉着朵朵的手: “哥,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桃花嫂子没地住,我的意思是,咱家空着一间房,就让她们母女俩先暂时住这儿。” 建国怒不可遏地说: “她俩住在这儿,邻里街坊会怎么说?我跟爸以前总去李叔家,知道的说咱是可怜她母女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早跟李辉媳妇勾搭上了呢。” 建军回头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桃花: “哥,你说这话,我就不愿听。桃花嫂子给咱看新儿,也有段日子了。咱们帮帮她母女俩,难道不应该的吗?” 丁友贵突然插话道: “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呀。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老李头?” 建军梗着脖子回了句: “你们都要脸,都怕说闲话,我不怕!没有桃花嫂子照看新儿,你俩还想安安生生的上班挣钱?做梦!” 他一下说到了点子上,建国跟父亲互相望了一眼。 “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老李头知道,你把桃花母女接来,该咋想?” 建军不理会父亲的话,把桃花的包裹拿到丁可馨,丁可萱的屋里。 他手里拿着大姐的鸡毛毽子,蹲下身对朵朵说: “丫头,自己在这儿玩一会儿,好不好?” 朵朵懂事儿的点点头,看着建军轻轻关上了屋门。 厅堂内,建国冷着脸,挡住桃花: “嫂子,你觉得你住我家,合适吗?” 桃花没脸抬头看他。 原本她也不愿意跟建军来丁家。 建军执意拿了她的包裹,拉着朵朵往丁家走。 桃花本身跟丁家就没什么交际,是公公老李头让她帮忙照看丁家的孩子,她才认识了丁友贵一家。 现如今,她带着朵朵上人家的门儿,也确实说不过去…… 桃花一把拽过建军手里的包裹说: “建军,你的心意……嫂子心领了,还是让我跟朵朵走。” 建军把包裹藏在身后,看着大哥的脸说: “嫂子,你就住在这儿。谁要再说一个不字,就别怪我翻脸!” 见老疙瘩犯浑,丁友贵咬着牙愤愤不平地说: “建军,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建军望着一脸怒气的父亲和大哥,又回头看了看孤苦无依的桃花和朵朵。 他在彭家坪见过太多无处可去的妇女。 她们带着孩子,四处颠沛流离…… 不是找个老光棍嫁了,就是出门讨饭做女叫花。 一想到桃花,也可能跟那些女人一样。 建军语气坚定地说: “我要让桃花母女,踏踏实实地住在这儿!” 第134章 云浩怎么到咱厂里来了? “爸,要不咱爷俩,搬到宿舍住去。这家,我算是待不下去……” 建国坐在饭桌前,冲着厨房里的桃花,大声嚷嚷。 丁友贵吸着烟,摇摇头说 “不行!咱俩一走,你弟要是跟这小寡妇,惹出啥烂子咋办?” 建军跟朵朵都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三个人。 “嫂子,我哥的话……你别放心上。” 桃花手里揉着一团面,听了建军的话,她脸上挤出一丝笑: “建军,你以后别嫂子嫂子的叫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建国媳妇呢。你哥不得更生气?” 经她一提醒,建军憨憨地摸着脑袋说: “呵呵,也是啊。那我以后,叫你桃花?” 朵朵学着建军的口气,扬起声调也叫了声: “桃花?” 她奶声奶气的样子,把妈妈逗笑了。 “你快出去。厨房就这么大地儿,你们都挤这儿,我还咋干活?” 建军一把抱起朵朵: “咱俩去院子玩,叔叔给你介绍妞妞和点点认识,好不好?” 朵朵戳着两根小手指,点了点头。 丁友贵看着老疙瘩,抱着朵朵从厨房出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建国吹鼻子瞪眼儿地看着老疙瘩出了门: “建军从陕北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听大儿子发牢骚,丁友贵只顾着闷头抽烟。 躲在厨房擀面的桃花,撩起围裙抹了抹泪。 为了朵朵,她只能硬着头皮留在丁家。 丫头那么小…… 她就算带着孩子回乡下,也一样没有落脚地。 桃花使劲地揉搓着案板上的面团。 锅里的水,烧的沸腾。 她赶忙添了一瓢凉水进去。 丁家父子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 桃花咬着下嘴唇想: 只要我行的端,做得正……就不怕他们说我。 锅里的水,又开了…… 桃花把面条放入锅里,外面传来朵朵和建军的嬉笑声。 她心里,多多少少地有了些安慰。 建国看了一眼弟弟,悄声对父亲说: “这寡妇,要在咱家住到啥时候呀?” 丁友贵刚抬眼,见桃花端着一大碗面放在他跟前。 韭菜宽的手工面条,就跟机器压出来似的平整。 桃花给捞面条上,美美盖了两勺臊子。 看她立在自己跟前,丁友贵没动筷子。 桃花垂下眼,又去厨房端饭。 她一走,丁友贵给嘴里刨了一口。 面条既软和又劲道,臊子的咸淡也刚刚好。 看父亲的吃相,建国就知道这面味道不错。 等桃花端给他时,建国原本也想拿拿架势。 转念一想,她带着丫头,住在丁家白吃白喝的……做几顿饭算什么? 思想瞬间觉悟的丁建国,呼噜噜吃着碗里的面。 “丁叔,建国,案板上还有面……待会儿,我再跟你们下点。” 说着她又转身去端面。 建军抱着朵朵,坐在饭桌前。 丁建国一看,瞪着眼睛向边上挪了挪。 看见大哥这副德行,建军挑起双眉: “有本事就别吃。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听弟弟说话恶心他,建国三下五除二刨净碗里的面,筷子一摔,出门去了。 …… 面粉厂来了个临时工,这可把年轻的女同志给高兴坏了。 大早起,门口保卫科的干事,就跟云浩套近乎: “云师傅,啥时候有时间,上家里喝一盅呗。” 见到热情如火的人,云浩笑着点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他二十四五的年纪,就被人尊称一声云师傅。 全是因为,他传承了父亲的老手艺。 几段好木头,到了他手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变成大衣柜、架子床、书桌、将军案、鲁班凳…… 他运用传统的榫卯结构,把每样物件儿,做到无可挑剔。 云浩平时不接企业单位的活儿,因为工程量太大,结算的工资也不划算。 老厂长一听云浩愿意来,喜不自禁地搓着手等他。 自己心心念念的将军案,看来也有希望了。 拿了临时工作证,云浩跟老厂长聊了一上午。 中午时分,他到面粉厂的食堂吃饭。 “快看那是谁!” “云浩怎么到咱厂里来了?” 几个年轻女同志叽叽喳喳地窃窃私语着。 丁可薇打了份菜,要了一个玉米面馍馍,坐在角落里。 身旁的两个女同志,看着远处的云浩聊得热火朝天: “云浩谁呀?看把你激动的。” 大脸盘的女同志说: “他可是咱们包仓最好的木匠。” 另一个剪了齐刘海的女同志笑了笑: “他那么年轻,能有多厉害?我看呀,也就是长得俊点儿。” 大脸盘悻悻然: “算了,不跟你说了。” 齐刘海端起饭盒,朝着云浩的方向走去…… 惊诧不已的大脸盘低声喊道: “你干啥去?快回来!” 那齐刘海回过头: “我去给木匠介绍点活。” 丁可薇望向云浩的方向,发现他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女同志。 她们热情地给云浩攀谈。 只见他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女同志。 云浩气定神闲地吃完饭,起身离开饭桌。 一脸茫然的女同志,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臭木匠,居然还敢摆架子。” “就是,真以为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 其中一个女同志打断他们: “你们知道吗?云浩有个智障弟弟,长得可丑了……” 另一个跟着起哄道: “是吗?哎,哪个姑娘要是嫁到他们家去,不得给他弟弟当老妈子呀。” “这样的男人,只可远观。结婚,可千万不能考虑,不然得后悔一辈子。” 一个装着菜汤的饭盒,突然掉在她们的桌子上。 几个女同志的白衬衫,都沾上了汤渍。 “哎呀~谁这么不小心?” 大家抬头一看,是会计科的小丁。 “丁可薇!你干嘛呀?” “不干嘛。就是想听听你们说啥说的这么热闹。” 大家看她硬往位子上挤,就都闪到一旁。 “这人真是的……跑来凑什么热闹?” 几个女同志一脸嫌弃地看着丁可薇。 “你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嫁木匠的事儿吗?我来跟大家伙儿取取经。” 齐刘海说: “疯了你?” 丁可薇捡起自己的饭盒说: “我看,是你们想男人想疯了吗?围着人家问东问西的,脸都不要了?” 第135章 直呼大名,难道也没关系吗? 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云浩从不放在心上, 父母的离世让他看清了现实中的每一张脸孔 , 走出食堂的云浩,听见身后传来丁可薇的声音…… 他仰望着头顶的蓝天,愉悦的心像鸽子一样,展翅飞翔。 回到会计科的丁可薇,一想起食堂那几个嘲笑云浩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是说这个年代的人,都很单纯矜持么? 看来,也不全都如此。 太阳西下。 丁可薇整理好办公桌准备下班。 后勤部的同志,带着云浩走进门。 “钱主任,你不是说会计科的桌子坏了么?云师傅这会儿刚好有时间,让他帮你们瞧瞧。” 挎着布兜,准备回家的钱主任,笑着说: “云师傅,小丁那张办公桌晃得厉害,你帮忙修修。” 丁可薇红着脸跟云浩点点头。 钱主任着急走,她招呼道: “小丁,你等云师傅修完桌子再走。我得回去照顾钱副厂长家那仨小子……” “你快走,这里交给我。” 有会计科的小丁在,后勤部的同志跟钱主任,就先走了。 云浩走到她的面前,推了一下桌子。 一张半旧的四条腿办公桌,咯哩咯噔地左右晃动着。 丁可薇双手撑着膝盖,俯下身问: “需要我帮忙吗?” 云浩从兜里掏出一小截木块: “你把东西腾一下。我要把桌子颠个面。” 丁可薇照办,见他出去又拿了锯子和工具刀一类的东西。 云浩将桌子倒了个,他目测着四脚朝天的桌子腿,走到一旁拿起锯子开始干活。 守在一旁的丁可薇,看他把一小截木块锯成凹凸槽的模样,又在桌子腿较短的一截锯出适合木块卡扣的相同尺寸。 整了会计科静极了…… 云浩拿着小锤,嘚嘚嘚地敲了几下。 他把桌子翻回正面: “好了。” 丁可薇用手试着推了推……桌子纹丝不动。 她笑着说: “你可真厉害。桌子两下就让你弄好了。” 看着云浩的手上都是木屑,丁可薇说: “出门向左,最里面那间就是水房。” 云浩看着她点点头,出去了。 神经紧绷的丁可薇,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何,跟云浩单独待在一起时,会这么紧张…… 看他进门时,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丁可薇赶忙说: “云师傅,我自己来。你快歇会儿。” 她刚说完,云浩笑着问: “你也叫我云师傅?” 一时语塞的丁可薇,脸烧的像块火炭。 见她不说话,云浩收拾着地上的工具。 “那……我跟晓芬一样,叫你云浩哥?” “就叫云浩,哪儿那么多讲究!” 丁可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毕竟,他比自己大了六七岁…… 直呼大名,难道也没关系吗? 看着云浩似笑非笑地离开,丁可薇还是没能叫出口。 …… 桃花住进丁家后,仨老爷们儿的伙食明显好转了许多。 就连他们的脏衣服,勤快的桃花也全部包揽了。 丁友贵跟大儿子建国,现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小寡妇别对建军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爷俩便不与计较。 桃花正在屋里缝被子,丁可萱抱着丫头回了娘家。 “你谁呀,怎么在我屋里?” 看她不言语,丁可萱转身出了屋。 建军看二姐气势汹汹的样子问: “你咋啦?” 丁可萱拉着弟弟的袖子往屋里走,她指着桃花问: “她谁呀?” 建军看着二姐说: “桃花姐,怎么了?” 听弟弟说的模棱两可,丁可萱冷着一张脸问: “你啥时候又多出一个姐来?我怎么不知道。” 建军听她语气不善,冷冷地说: “什么都非得让你知道不可?我还没问你呢,你好端端的,跑回娘家干嘛?” 丁可萱避过弟弟犀利的目光,一边哄着怀里的丫头,一边说: “我回来看看,还不行?你管得着吗?” 建军护在桃花身旁说: “你回来看看行,要是养在娘家住几天,我明跟你说,没地住!” 丁可萱一听这话,顿时气急: “丁建军,你怎么说话呢?这家,你说了不算。” 眼看建军跟二姐就要吵起来,桃花忙上前劝阻道: “都别吵了。他二姐,我是老李头的儿媳,就是在这儿暂住几天,你别生气,你要住这儿,我给你收拾出来。” 建军拽住桃花问: “她住这儿,你住哪儿?” 桃花打掉他的手说: “我跟朵朵睡厅堂。前儿,我看见外面还有一张行军床,够我跟朵朵用。” “不行,行军床那么大点。你跟朵朵,根本没法睡。” 见老疙瘩这么护着桃花,丁可萱一脸狐疑地问: “建军,你跟她啥关系?这么护着这女的?” 丁可萱什么样的人,建军再清楚不过。 对付二姐,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冷笑一声: “用不着你管。你还是抱着丫头,赶紧回老曲家。那儿比这儿宽敞。你搁这挤什么?” 丁可萱气的双不上话来: “丁建军,我是你姐姐!你不向着我,却向一个外人?你脑子有病?” “谁是外人?你嫁进老曲家,过得不好就往娘家跑。过得滋润,就把娘家抛在脑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朵朵看着两个大人吵架,吓得躲在桃花身后。 桃花拉住建军说: “你别跟你二姐吵了。” 丁可萱见她装好人,厉声骂道: “你是哪里来的骚货?把我弟哄得五迷三道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非赖在人家家,你就不怕别人笑话?” 建军被二姐的话激怒了。 “丁可萱,你给我滚……” 说着,他就把丁可萱往门外推…… 丁可萱不肯走,把怀里的丫头可劲儿往建军怀里塞。 孩子听着大人的怒骂声,哭了起来。 桃花一把抢过孩子说: “都别吵了……我走就是了。” 丁可萱得意地看着弟弟,气的建军拉着桃花不丢手: “桃花姐,你哪儿也不去……” “建军,你放手!” 桃花抱起朵朵,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丁家的门儿…… 第136章 让我凭本事站起来,做个抬得起头的女人。 “这么晚了,你要带朵朵上哪去?” 建军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她。 “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呼呼刮来的北风,吹得朵朵睁不开眼。 桃花护着孩子的头,侧身不语。 “赶紧跟我回去,别冻着朵朵。” 建军伸手要抱孩子,桃花踅过脸说: “我跟朵朵,就算睡马路,住桥洞……也不会再去你家。” 听她说的如此决绝,建军苦着脸道: “桃花姐,你别跟我二姐那种人计较。她在婆家一受气,就总爱往回跑。过两天她就走。” 朵朵趴在桃花肩膀上,揉了揉眼睛。 “你二姐回自个儿娘家,又有什么错?我气……是气我自己。” 她的话,让丁建军心乱不已: “跟我回去。你看,朵朵都困了。” 桃花不知怎地,鼻子一酸: “我脚跛,可心不跛。建军,你要真想帮我……就让我带着孩子走。” “让我凭本事站起来,做个抬得起头的女人。” 建军一语不发地望着她。 桃花哭了。 眼泪……变成了她另一种语言。 她紧紧地搂着熟睡的朵朵,建军伸手擦干桃花脸上的泪: “别哭了,咱再想想办法。” 建军领着桃花,去了小丢儿妈那里。 “嫂子,这么晚来……真是不好意思。” 小丢儿妈三十五六的年纪,以前跟李月娥关系不错。 先前,就连丁家姊妹花在纺织厂的工作,也是她帮忙找的。 “建军,有啥事儿吗?” 小丢儿妈也是寡妇,闺女嫁的远,不常回来,小丢儿又住在部队。 屋里就住她一人。 听建军讲了桃花的经历,小丢儿妈半晌没说话。 “嫂子,这是二十块钱。你先拿着。” 小丢儿妈见他给自己手里塞钱,忙推着建军的手说: “哎呀,你这是干嘛?” “桃花母女住这儿,以后麻烦你的地方多了。快收着!” 看着建军身后的女人,小丢儿妈心软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哎,桃花跟她一样命苦。 安顿好了桃花母女,丁建军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 钢厂家属院。 丁友贵跟建国一看,老疙瘩自个儿回来了。 小寡妇跟那个拖油瓶呢? 两个人的眼睛黏在丁建军的脸上。 抱着丫头的丁可萱,从厨房端着两个玉米面馍馍,和桃花腌制的酱菜。 “这馍蒸的不错,菜也腌的好吃。爸,谁弄得?” 建军二话不说,一把打掉丁可萱手里的馍: “丁可萱,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见老疙瘩没由来地冲她发火,丁可萱把丫头往父亲怀里一塞,双手叉腰: “我不要脸?你一个年轻小伙儿,勾搭一个跛脚小寡妇,你要脸?自己干了恶心事儿,还好意思冲我发火?” 两个人说着,就要动手。 丁建国赶忙拦住弟弟,丁可萱趁势给了老疙瘩俩耳光。 “你撒手!” 建军挣脱大哥的怀抱,扯着丁可萱的头发要揍她。 “你个王八蛋……你也打我?丁建军,你跟曲耀东那个混球,有啥区别?你们都只会欺负女人……” 丁可萱扑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仅剩的一点骄傲,都留在了娘家。 现在,老疙瘩也这么对她…… 丁可萱心里的苦,无处诉说。 “你就是欠收拾!丁可萱,你照照镜子,看自己还有点儿女人的样子么?蓬头垢面,满口脏话,跟泼妇有什么两样儿?” 听老疙瘩这么刺激她,丁可萱呜呜啊啊地哭的更狠了。 “要我说,曲耀东打你活该!他就应该跟你闹离婚。” ‘离婚’两个字,立刻止住了丁可萱的哭声。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从丁友贵怀里抱过丫头: “建国,你送我回曲家。” 愣在一旁的建国,没头没脑地说: “不等曲耀东来接你了?” 丁可萱擤了一把鼻涕,往大丫头的小棉袄上一抹: “你到底走不走?” 看她样子挺坚决,建国取了车钥匙跟着丁可萱出门了。 …… 最近,丁可薇总能看见云浩。 二人常在面粉厂大院,食堂窗口,办公楼道和水房碰见。 她还是没好意思张口直呼云浩的名字。 有好几次,她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跟他打招呼。 云浩从不主动跟她搭讪,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这男人,整天在她眼前晃荡过来,晃荡过去的。 把丁可薇的心,都给搅乱了…… 云浩越不理人,面粉厂的年轻女同志就对他越感兴趣。 “他是不是还没对象?” “不会。” “长得那么好看,能没对象?不可能~” 食堂内,几个女的又坐在一起,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坐在角落里的云浩。 “他应该有二十二三了。这么大年纪,早该当爹了。” 齐刘海对她们说: “我哥二十二,要了一个小子,俩丫头。” “你哥结婚也太早了……” 众女工看着齐刘海,口吻一致道: “就是,太早了。” 齐刘海岔开话题: “诶,那你们说说,他会喜欢啥样的女人?” 大脸盘哂笑一声: “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 “切~也绝不会是你这样的!” 几个女同志叽叽喳喳地吵着嘴,大脸盘看着远处的云浩: “这么大岁数不结婚,该不会是……有什么病?” “不能。” 齐刘海撇着嘴道: “就算没病,也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他。你们想啊,谁要跟他过日子,光生孩子这一关就得遭不少罪……坐月子没人伺候,孩子也没人给照看,家里还有个智障弟弟要帮忙照顾。要是你,你愿意吗?” 大脸盘跟众女工点点头,为云浩的出身感到惋惜: “也是,想想都累。” 齐刘海托着腮,望着远处斯斯文文的云浩感叹: “哎,真是可惜这张脸了……” 在面粉厂忙了一天的云浩,傍晚回家发现工具箱内,多了好些小信封。 他拆开一看…… 信里的内容,差点让云浩鸡皮疙瘩掉一地。 现在的女同志,真是什么都敢说。 他仔细地看着每一封信,末尾的署名。 云浩垂着头,有几分失落。 看来…… 小薇没有给他写信。 第137章 吃个零嘴,都能区别对待? “给你。” 赵晓芬从兜里掏出一张绿色电影票,递给丁可薇。 “呦吼?请我看电影啊,就咱俩?” “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见她故作神秘,丁可薇就已猜出七八分。 云浩这人,干啥都喜欢拐弯抹角。 到了群众剧院,果不其然…… 丁可薇刚停好自行车,就望见云浩和云舒二人。 “赵晓芬!你就是个托儿。既然知道云浩会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云舒看见二人,拉着哥哥的袖子跟她们招了招手。 见她满脸羞红,赵晓芬打趣道: “怎么?心慌了。” 剧院门口聚了很多年轻人。 两个女同志走到云浩兄弟面前,云舒开心地晃着手里的电影票。 丁可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今天放什么电影?” 云浩浅浅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据说是龙江颂。” 她立马看向别处,抿着嘴腼腆地点点头。 赵晓芬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 剧院门口,见大家排起了长队,云舒赶忙跑了过去。 云浩不知从兜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他攥着拳头,手背朝上伸到她面前。 沸腾的血液,一下子涌上丁可薇的头。 她伸出一只手,机械地摊开掌心。 云浩笑着没说话,赵晓芬把丁可薇挤到一旁,并着双手,向云浩摊开掌心: 他轻轻松开五指,一大把瓜子哗啦啦地倒进赵晓芬手中。 “谢谢云浩哥。” 他的手又放进另一只口袋,攥着拳头再次伸到丁可薇面前。 这回,她学着赵晓芬的样子,摊开两只手掌。 云浩手一松,哗啦啦…… 一大把松子儿倒入她的掌心。 赵晓芬睁大眼一看,故意清了清嗓子说。 “吃个零嘴,都能区别对待?我这个跑腿的,可真不值……” 丁可薇怕她嘴不把门,赶忙把松子倒进赵晓芬的上衣兜里。 一行人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电影院。 云浩和丁可薇坐在两边,中间隔着赵晓芬和云舒。 他俩干嘛隔开坐啊…… 丁可薇蹙眉不语,望着荧幕上,唱样板戏的女演员。 赵晓芬回过头,看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问: “小薇,你怎么了?” 她向着云浩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小芬说: “没什么,看电影。” 顺着丁可薇的目光望去,她马上就摸透了好朋友的心思。 赵晓芬伏在她耳边说: “等会儿回去路上,我再告诉你是咋回事儿。” 电影从播放到结束,丁可薇都不知道演的什么。 一出剧院,云浩就看见她黑着个脸…… “丁可薇!” 听到有人喊她,云浩等人顺着声音望去。 是江亦川?! 真是巧儿妈给巧儿开门…… 巧到家了。 赵晓芬碰了碰丁可薇问: “这谁啊?看他打扮……家里条件肯定差不了。” 丁可薇白了她一眼。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江亦川跟一个年轻女同志,说完两句话,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丁可萱抱着丫头回了婆家。 一进门,不见曲耀东人。 公公婆婆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饿着肚子的丁可萱,不禁悲从中来…… 在娘家才吃了一口馍,就被弟弟赶了回来。 望着空无一人的家,丁可萱觉得自己结了个假婚。 她把睡着的丫头,放到床上。 自己去厨房下了碗挂面。 丁可萱刚吃了两口,曲耀东回来了。 他先是坐在沙发上不言语,等她放下筷子时,他开了口: “丁可萱,咱们离婚。” 憋了一肚子委屈的丁可萱,抱起碗咕嘟咕嘟地喝着汤。 见她不理会他的话,曲耀东说: “天天这么吵,你累……我也累。我看,咱俩还是算了。” 谁知,丁可萱放下碗,用袖子抹了抹嘴: “谁家过日子不吵架?要男还这么小,你就要跟我离婚……曲耀东,你的心可真够狠的。” 曲耀东转过脸,不带丝毫感情地看着她: “自从你到我家,我耳根子就没清净过。你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主儿,天天不是跟这个吵,就是跟那个吵。我烦都快烦死了。” “那我以后不跟你们吵,还不行吗?” 丁可萱抽了抽鼻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脏手帕。 她心里清楚,曲耀东已经开始嫌弃她了。 自打生完孩子,丁可萱的身材就走了样儿。 以前的小身板,现如今胖了不止两圈儿。 曲耀东回家越来越晚,在床上也不怎么积极了。 就算是她主动,他也不过是草草了事…… 正当夫妻二人僵持不下,文英回来了。 “妈~耀东要跟我离婚!” 一见着婆婆,丁可萱就开始诉苦。 文英站在儿子面前,看着儿媳妇泪眼婆娑的样子: “那你该好好反思一下,小五为啥跟你离婚。” 听到婆婆的话,丁可萱既震惊又不可思议……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从婆婆的嘴里说出来。 丁可萱拍着自己的胸口,委屈至极地问: “妈~我做错了什么,需要反思?难道曲耀东他就没错?” 文英厌烦地看着她: “你看你,你又来了……别人只要一说你的不是,你马上就会在别人身上找毛病。我要是小五,我也跟你离婚!” 婆婆的一句话,丁可萱感觉天都要塌了…… “妈,我再怎么不是,也给耀东生了个丫头,就算你们都想要小子,那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 文英嘴一撇,两手一背道: “你就这点不好。别人说东你说西……小五要跟你离婚,是因为你生丫头吗?” 曲耀东斩钉截铁地说: “你要不想带孩子。离了婚,要男跟我!” 看他母女俩沆瀣一气,丁可萱咬了咬牙: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好不容易,进了你曲家的门。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要男……现在想跟我离婚?你觉得可能吗……” 文英看着她,冷言冷语道: “哼!你跟你姐,还真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曲耀东对丁可萱的厌倦到了极点。 他无法容忍她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 看着丁可萱日渐臃肿的脸,曲耀东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 “那我就叫你守活寡……” 第138章 他看他,他看她,她看他…… 自从曲耀东跟她摊牌后,婆婆也不帮忙带孩子了。 丁可萱一上班,要男就没人看。 她想起姐姐的儿子,还养在娘家,便想抱着丫头回去问问丁友贵。 既然都是外孙,那她为啥不能把要男放在娘家? 二丫头回家,丁友贵就愁得慌…… “要男跟新儿不一样。她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哪儿轮得到我看外孙?” 父亲拉着张脸,丁可萱说着说着,又用手帕抹泪。 “爸,我要连工作都丢了。那我在婆家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丁友贵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你呀,处处都只为自己考虑。公公婆婆对你咋样,全凭你自个儿的本事儿。一天到晚,总想着给娘家添麻烦,算怎么回事儿?” 丁可萱在父亲面前磋磨了半天。 见丁友贵跟吃了秤砣似的,她抱着丫头,灰心丧气地出了门。 刚到大院儿,她见老疙瘩抱着新儿,还拉着小寡妇的丫头: “建军,你上哪儿去了?” 看见是丁可萱,建军弯起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跟你有关系吗?” 老疙瘩还生她气呢……丁可萱硬挤出一丝笑脸: “咋地?还跟你姐记仇呢……姐弟俩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真这么小肚鸡肠,不打算理我了?” 朵朵看到院子里的点点,拉着建军的手,要过去玩: “你别净说些有的没的,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丁可萱脸上有些难堪,她强忍着跟老疙瘩吵架的冲动: “建军,姐也有自个儿的难处……你体谅一下,别跟我一般见识。” 新儿在建军的怀里闹瞌睡,他乜斜了一眼丁可萱,拉着朵朵准备回去。 “你别走,二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她挡住建军的去路,笑盈盈地说: “新儿这虎头虎脑的样子,真心疼人……要男跟他算是一天生的呢。” 朵朵抠着鼻子,靠在建军的腿上,他不耐烦地看着丁可萱: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干嘛呀?” 丁可萱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建军听完她的话,怒气冲天道: “你脑子有病!” 见他大跨步地上了台阶,丁可萱问: “你们就这么重男轻女吗?愿意替大姐照顾新儿,都不愿意帮我看要男?” 建军转过身说: “你是要男的妈,干嘛把自个儿的孩子,往别人家里头塞?” 丁可萱双眉紧蹙: “我得上班啊,你以为我想这样?” 听见她说上班,这一下子提醒了建军,他拉着朵朵,抱着新儿又走下台阶: “想让咱家给你看孩子?” 老疙瘩这么一问,丁可萱用力过猛地点点头。 建军眼珠一转道: “行啊~那你每个月,给我三十块钱,外加五斤粮票!” 丁可萱差点跳起脚来: “你抢人啊?我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块钱,十五斤粮票。你管我要这么多?” “不给拉到!孩子自己带。” 建军瞪了她一眼,回过身去…… “二十块钱,三斤粮票!” 背后传来丁可萱的声音,建军抬起脚,继续往台阶上走。 “二十五块钱,行了!” 见她加了码,建军说: “外加五斤粮票。” 丁可萱看着怀里的要男,咬牙切齿道: “成,都依你……行了!” 建军又说: “我有个条件。你下班了,就得把孩子抱走。白天可以送来,晚上可没人给你看。” 丁可萱无奈地吹出一口气。 她踅摸着,只要有人帮她带孩子,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其他的事儿。 曲耀东已经好几天见不着人影了,她得想法子修复自己跟丈夫之间的感情。 建军看她没啥意见,心里打起了算盘: 白天把新儿跟要男,都送到桃花那儿。 他每月再添十五块钱,和一些布票。 桃花跟朵朵的日子,就能过得好点。 …… “赶紧给我们介绍认识一下呀!” 看着江亦川,赵晓芬大大方方地问丁可薇。 云浩看着他,脑海里有那么一点点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措不及防的丁可薇说话直打磕巴: “这是,是江亦川。咱包仓派出所,所的公安……” 江亦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电影好看吗?” 他没来由的一句话,听得丁可薇木讷地点点头: “还不错。” 他的眼里……只有她。 云浩望向江亦川,江亦川看着丁可薇,丁可薇眼神慌乱地望了一眼云浩…… 就连赵晓芬,都能感受到身旁三人之间,那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气氛。 吼吼! 他看他,他看她,她看他……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赵晓芬用下巴努了努一步三回头的年轻女同志,问江亦川: “刚才那个……是你朋友啊?” 江亦川双手插兜,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丁可薇脸上: “我妈给我介绍的对象。人不错,跟我挺合适。” 听到他的话,丁可薇整个人都释然了。 赵晓芬没好气地说: “那你还不赶紧送送去,别让人家一直搁那儿等着呀……” 云浩看着江亦川,突然开口道: “结婚的时候,记得告诉小薇一声……我们好讨杯喜酒喝。” 丁可薇很赞同云浩的话。 她没做声,笑着冲江亦川点点头。 他叫她小薇?! 他们的关系,都已经近到这种地步了么?! 江亦川看向赵晓芬,还有旁边这个帮腔的话筒。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 气的江亦川不知该说什么。 他赌气道: “那到时候,大家都来啊……” 说完,江亦川瞟了丁可薇一眼,转身走了。 云浩看着低头不语的丁可薇,他自语道: “怎么总觉着……我在哪儿,好像见过他呢。” 赵晓芬说: “包仓就这么大点儿。就算见过,也没什么稀奇。” 群众剧院门口的人,渐渐散了…… 云舒站在哥哥身旁,双手捂着冻红的耳朵。 “我先送云舒回去。云浩哥,你帮我送送小薇?” 丁可薇打开自行车锁,对他们说: “不用……回面粉厂的路,灯火通明。我自己回去。” 云浩看着丁可薇,想从她的神情中,读出些什么…… 他滚动着喉头,低声道: “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第139章 两个人都那么好看,一定很难选吧? 丁可薇骑着车子走了,赵晓芬赶忙跟了上去…… “小薇,小薇……丁可薇,你等等我!” 赵晓芬疯狂地踩着车蹬,骑到丁可薇前面。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心里很乱。” 丁可薇捏住刹车,看着好朋友喃喃自语着: “我整个人都很懵……” 看她一脸沮丧,赵晓芬问: “是因为云浩?还是江亦川。” 两个人推着车子往前走,见丁可薇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道: “两个人都那么好看,一定很难选?” 丁可薇惨笑一声: “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一直搞不懂云浩什么意思……有时候,感觉他是喜欢我的,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她这么一说,赵晓芬停住脚步: “这就是为什么云浩哥那么优秀,我却不喜欢他的原因。” 丁可薇似懂非懂地望着她: “怎么说?” 赵晓芬一想起云浩的遭遇,叹了口气: “哎!云浩这个人,除了命不好……包仓还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第二个男人。” 看好朋友听的认真,赵晓芬继续道: “听我哥说,云浩是轰动了整座江辉省的高考状元。第二名跟他足足差了十几分,他原本可以靠上大学改变命运的……可惜,一场大火,把他家烧个精光,他父母也是因为那场火灾去世的。” 丁可薇听到这里,红了眼眶: “那后来呢?” “后来……街道办决定资助云浩上大学,并答应帮他照顾云舒。可云浩说,云舒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想替天上的父母,照顾好弟弟。” 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所以,云浩放弃上大学了。” 赵晓芬点点头: “再后来……你也都知道喽。” 丁可薇明白赵晓芬的意思,再后来文g开始了。 “你说,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云浩不仅学习成绩优秀,就连手艺,也比他爸爸更胜一筹。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浩子。后来,大家发现,云浩不管去谁家做工,总能把木料用的恰如其分。主家多出来的木头,他也从来不贪,不是打成矮柜,就是做几个小板凳。时间一久,大家就再也不叫他浩子,而是称他一声云师傅……” 听完她的话,丁可薇嗫嗫着: “他那么好,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 赵晓芬一张口,嘴里冒出一团哈气: “也许……就是因为云浩经历了这么多,所以性子谨慎,做什么事情都想的长远……他对着一块木头都能琢磨半天,更何况是你?” 越听越糊涂的丁可薇问: “小芬,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晓芬撅了噘嘴: “我也不知道。小薇,不管你选谁……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昏黄的路灯把两个女孩的影子拉的很长,听了她的话,丁可薇有些激动: “你要是男的,就好了。他俩,我谁也不选。” 赵晓芬噗嗤一笑: “这辈子恐怕是没戏了,我只能当你娘家人了。” 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两句,丁可薇说: “趁着街上还有人,你快回去……” 赵晓芬不放心地看了看她: “那我可真走了啊。” “走,明天请你吃罐头。” …… “你不是说,你跟云浩不熟么?” 面粉厂门口的路灯下,突然闪出一个人。 丁可薇吓了一大跳,她定睛一看: 是江亦川…… “你躲这里干嘛?想吓死人呀……” 见她拍着心口,确实一副吓着的样子,江亦川心虚地眨了眨眼: “你跟云浩不熟,为什么还要一起看电影?” 江亦川的话,差点没把丁可薇气晕过去…… “你就看见个云浩,我身边那俩人是透明的吗?” 谁知,他眼一翻: “障眼法罢了,以为谁看不出来?” 他明明比自己大三岁,可有时候,丁可薇觉得江亦川幼稚的像个小孩子。 “别没事儿找事儿。你赶紧走,我要回去休息了。” 丁可薇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身后传来江亦川的声音: “你就这么喜欢他?” 她立在原地,垂下头没有说话。 “你会跟他结婚,生五六七八个孩子……然后,每天一起吃饭,一天散步吗?” 江亦川不甘心,他不比云浩差。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丁可薇转过身,望着一脸受伤的江亦川: “我不知道……” 是啊,她实际才二十岁,以原主的年纪算,也才刚满十八。 面对爱情,她是懵懂的。 显然,她的回答让江亦川很是茫然。 “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倒要看看,你跟云浩能好到什么时候。” …… 那些不照顾孩子的人,总把照顾孩子的事儿,想的很简单。 桃花自从住进小丢儿妈家,真真是一刻也没闲着。 屋里屋外的活,她全包了。 厨房的馍篓里,永远有新鲜的玉米面馍馍。 暖瓶里永远有开水。 屋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擦的焕然一新。 白天,桃花除了带朵朵,还要照顾新儿和要男。 丁建军给她的钱,除了买些生活必需品,她都小心翼翼地攒了起来。 桃花已经烧了两天,她就着水,吞了几片药。 天气一下子冷了,她烧没退不说,最近又咳了起来。 “桃花姐,我带你上医院去。” 建军死拖硬拽地要她去医院看病…… “不去不去……花钱不说,孩子也没人照看,你快撒手,我哪儿也不去!” 听她担心孩子,建军二话不说,一个咯吱窝夹着一个孩子,回了丁家。 他把孩子塞给丁友贵,丁建国,什么也没说,就扭脸走了。 建军骑着自行车,载着桃花去医院。 “建军,咱回去……丁叔他们那儿没奶粉,孩子待会儿该闹了。” “没奶粉,就喝小米糊糊。现在,给你看病要紧!” 看着建军宽阔的肩膀,桃花鼻子有些发酸: “建军,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初冬的寒风,刮的她耳朵生疼,桃花听见他说: “在我心里,桃花永远是最好的。” 第140章 爱情,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建军心里,桃花是最好的。 赵晓芬心里,丁可薇是最好的。 这个凳子,用杨木制成,没用一颗钉子,一滴胶水。 它既可以折叠,又能调节高低。 赵小芬原本打算,等以后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就带着它。 现在,她决定把这套鲁班凳,还给云浩。 “这个……还你。” 云舒站在哥哥身旁,望着赵小芬莫名思议地挠了挠头。 “怎么了?” 看她一脸决绝的样子,云浩没有接过她手里的凳子。 赵晓芬沉默了几秒钟,开口道: “小薇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不想再帮你约她出来了。” 云浩听了她的话,低声问。 “是她的意思?” 赵小芬摇了摇头: “那天……你在剧院门口应该看到了,小薇自己也很迷茫。在她还没答应跟你在一起之前,我不想让她感到为难。” 云舒从屋里搬出一把木椅,给赵晓芬。 她轻抿着嘴,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马上就走,你把椅子搬回去。” 云浩看着她,发自内心地说: “小薇能交到你这样的好朋友,是她的福气。” 赵晓芬把手里的鲁班凳,递给云舒。 只见他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送给你的。” 云浩抬了抬眼皮,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替我照顾好小薇,这个凳子你留着。” 赵小芬把凳子往云舒怀里一塞,看着云浩气愤地说: “你真是泥巴糊不上墙。小薇这么好,你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点儿呢?真是急死人了……” 她的唾沫星子,差点喷云浩一脸。 见赵小芬转身要走,云舒心急火燎地喊道: “回来啊,小芬……快回来。” …… 那个年代,有个叫张扬的小说家,写了一个爱情故事叫《第二次握手》。 女主人公丁洁琼说: “一个人的一生,应该只有一次爱情,也只能有一次爱情。” 江亦川坐在书桌前,看着小说扉页上写着: “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强烈的和最个人的,乃是爱情的痛苦(恩格斯)。” 房门被江母轻轻推开。 她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到儿子身边: “小川,你怎么还有这些封资修的东西?” 见母亲伸过手来,江亦川一把藏在身后。 他一个堂堂的公安,怎么在江母眼里,就变成了偷食禁果的小孩子? 看儿子垮着脸,她拉过一旁的圆凳坐在他身边: “还在想那个叫丁可薇的姑娘?” 江亦川偏过头,没有理会母亲的话。 都说知子莫若母,见小川心事重重的样子,江母说: “现在这个社会,一个人无论走到哪儿。别人都会先了解她的家庭背景,父母出身,和兄弟姊妹。一个家世不够清白,做不到子孝母贤,夫唱妇随的人……你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一听母亲念经,江亦川挑起双眉道: “这些不能证明什么问题。” 儿子的顶撞,让江母一愣: “难道……这都不足以证明一个人的思想觉悟,和道德标准?那我问你,什么能够证明?” 江亦川耐着性子,对江母说: “妈~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江母据理力争地跟儿子辩解: “我没有看她的表面呀。我只是看她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和她的为人处世罢了。这有什么问题么?” 他的耳边,都是母亲咄咄逼人的声音: “妈,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可以向你证明,小薇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儿子怎么如此固执,江母咬了咬牙: “你就这么放不下她吗?” 江亦川闭着眼睛,思忖几秒钟后,双手捂着脸说: “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越看不到她,就越想她。她身边一出现别的男人,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儿子陷在了爱情的泥沼中,他痛苦无助的样子,让江母很心疼。 她站起身,抚摸着小川的头发: “如果……你真那么喜欢她,就把她娶回来。” 江亦川静静地听母亲说: “虽然,我接受不了她……但是,我尊重自己的儿子。” 江母的支持,成了他最大的慰藉。 给他一些时间。 或许…… 有一天,小薇会发现,他才是对的那个人。 …… 江亦川的话,和云浩的脸,在丁可薇的脑海中不断交错。 爱情,变成了一道选择题。 正确答案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丁可薇躺在泡泡浴缸里,试图缕清她跟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她会跟江亦川做哥们儿。 云浩呢? 或许……他会是那个,让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明明很喜欢一个人,却怎么也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这种感觉真难受! 丁可薇握着手中的忘情水: 喝这水的人…… 是江亦川?是云浩?还是自己呢? 一个为爱情感到苦恼的18岁少女,握着忘情水,倒在美容镜前睡着了。 …… 人生就是这样,为爱情苦恼完了,还要继续为婚姻苦恼。 不用看孩子的丁可萱,除去工作时间,都在围着曲耀东转…… “你烦不烦,能不能别跟着我。” 无论曲耀东走到哪儿,她都会寸步不离地追上去。 “我偏要跟着你!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骚狐狸,勾了你的魂!” 丁可萱已经不是过去的丁可萱了。 她以前虽然刁蛮任性,好歹还是个花容月貌的大姑娘。 现在,多看她一眼,曲耀东都觉得恶心。 “你以前不也是小骚狐狸么?要不是你主动勾搭我,你还进不了曲家的门呢。” 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心的丁可萱,听到这种话,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既然我进了曲家的门,就不会给任何一个贱女人腾位置。你想甩了我,跟我离婚……娶大姑娘给你生儿子?曲耀东,这辈子你都休想。” 她就跟只绿豆苍蝇似的,天天黏着曲耀东。 整座公交公司家属院,都晓得曲家媳妇的厉害。 平日里,大家除了看看热闹,偶尔也会为曲家感到不幸…… 渐渐地,再也没人愿意跟曲耀东来往了。 连同以前,陪他一起去钢厂家属院接亲的那帮好哥们儿,也渐渐疏远了他。 曲耀东除了丁可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独。 第141章 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这是他最后一次开二路公共汽车,曲耀东整理好仪容出门去了。 从明天起,他就要被调去开三路车。 搞不好,曲耀东会跟丁可萱,在同一辆车上工作。 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太压抑。 他想死的念头,在脑海中出现过不止一次。 曲耀东握着手里的方向盘,拉着一车黑压压的人。 年跟前,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 这几天,公共汽车上总是塞满了人。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往他身旁挤了挤。 曲耀东抬头一看: 是白雪! 只见她怀里抱着个大胖小子,身边立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曲师傅,你好。” 白雪大大方方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曲耀东张了张嘴,不知所措地扶着方向盘继续开车。 他的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雪儿,你们认识?” 心里七上八下的曲耀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赵明远的脸。 “嗯,你在部队的时候,我跟曲师傅见过一两回面。” 听雪儿这么一说,赵明远从后视镜里冲曲耀东微笑示好。 二路公共汽车继续向前行驶着,白雪夫妇的出现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师傅,停车。” “喂!你咋回事儿呀?到站了,怎么还不停车。” 有人大声叫道: “司机师傅,到站点了!” 曲耀东一脚刹车,大伙儿随着身体的惯性,一下子拥倒一片…… “你会不会开车呀?” “就是,你怎么开车的?” “信不信我到公交公司举报你,车上这么多个人,你刹车踩得这么猛,是想报复社会呀?” 车上的乘客叫嚣着,曲耀东脸上淌着汗…… 白雪跟丈夫对视了一眼,赵明远抱过她怀里的孩子。 “曲师傅,你……没事儿?” 曲耀东羞赧地摇摇头,继续开车。 车窗外,就是城东区最有名的渭水河畔…… 河面上,还没有结冰。 曲耀东想,如果车子从这儿冲到河里,想必车上的人会一起为他陪葬。 他想着想着,二路公共汽车渐渐偏移了方向。 赵明远把手放在曲耀东的肩膀上,稍稍加重力道: “曲师傅,看路!” 被惊醒的曲耀东,赶忙调整方向…… 赵明远看着他的背影,略一沉吟: “曲师傅,这一车人的命,连同信任都交给了你。大家忙忙碌碌了这么久,都想过个团圆年。你可不能辜负大家啊!” 白雪也跟着点点头。 曲耀东看着她们夫妇二人,想起他和白雪的曾经,不禁愧从中来。 是啊~ 如果他不辜负白雪。 或许自己的婚姻,也能够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幸福。 曲耀东没敢看向白雪的脸,他稳稳地扶着方向盘,将车子缓缓驶入车站。 白雪夫妇下了车,赵明远对他说: “谢谢你,曲师傅。” 车上的人,都走光了。 曲耀东把车开进调度站,他抱着头叹了口气。 明天,明天的明天,甚至是以后…… 他再也无法摆脱自己的人生了。 …… 赵明远抱着孩子往家走,白雪提着两封点心和一包茶叶。 云浩骑着自行车迎面走来。 “呦!这不是大忙人云师傅吗?你这准备上哪儿去呀?” 赵明远跟云浩是老相识,说话自然随便了点。 只见云浩撑着自行车,单脚支地: “面粉厂还有些活要收尾,我过去一趟。” 白雪倚在丈夫身边,乖巧地叫了声: “云浩哥。” 看着夫妻二人百般恩爱的样子,云浩笑着说: “真羡慕你俩……” 赵明远打趣道: “羡慕啥?怪你眼光高,不然……我儿子还不得跟在你儿子屁股后面跑?” 云浩低着头,羞涩的笑了: “快回去,别冻着孩子。” 赵明远高兴地拍着他的膀子: “有时间了,咱俩杀两盘。” “嗯,没问题。” 望着赵明远夫妻二人的背影,云浩羡艳不已。 当初,家里要是没有发生那场火灾,他应该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 现在会在机关单位工作…… 然后挣一笔钱,修缮自家的小院。 他会在适婚的年龄,遇见一个喜欢的姑娘。 跟她相爱,结婚,生子。 他们会在单位分配的小洋楼,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冷冽刺骨的寒风,把云浩吹醒了。 今天弄完面粉厂的最后一点儿活…… 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那个地方接近小薇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放弃。 那个江亦川,会是小薇一个不错的人选。 云浩胡思乱想着,就到了面粉厂。 或许是老天垂怜,竟让他三番五次地碰见小薇。 两个人擦肩而过…… 云浩没看她一眼。 丁可薇心里直泛苦水,脑子又疼又乱。 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云浩误会自己跟江亦川有什么? 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他是喜欢自己的啊! 含冤受屈的丁可薇,眼泪差点掉下来。 云浩如果能像江亦川那样,质问她。 她一定会抱着他,大声的说: “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这块木头呀。” 可是……云浩什么也没有说,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那副让人猜不透,摸不着的样子,丁可薇真的受够了。 他以为他是谁呀! 丁可薇又羞又恼的想,她以后再也不想跟云浩有任何的瓜葛。 …… 午饭时间,她在食堂又碰到了那个人。 这次不同的是,云浩的身边围着一群年轻女同志。 他很健谈,跟她们聊得热络。 女同志们双手托腮,一脸花痴地听着云浩说话。 丁可薇垂下眼,他始终都没看她一眼。 原来…… 从头到尾,都是她自作多情。 女同志中,那个齐刘海突然欢呼一声: “真哒?云浩,你真的要请我看电影吗?” 丁可薇看着云浩那张好看的脸,冲着齐刘海微微点了点头。 齐刘海攥着拳头,激动不已: “那……你不许食言,不能放我鸽子,知道吗?” 身旁的其它女同志唏嘘一片: “云浩,带我们一起好不好?电影票,我们自己买。” 他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同志们笑倒一片。 丁可薇! 不许哭! 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丁可薇扣上饭盒盖子,红着眼眶走出食堂。 第142章 我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 “从他送我那个梳妆盒,再到面粉厂的无数次偶遇,还有后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小芬提着洗漱篮,挎着布兜听丁可薇唠叨了一路。 二人走到人民浴池领澡牌的窗口。 里面坐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 “两张澡票,再交一毛六。” 丁可薇把钱跟票递给她,领了澡牌拉着赵小芬就往里走。 二人光溜溜地钻进大水池子。 赵晓芬叫了一声: “啊呦,这水真烫!” 她嘻嘻一笑,对丁可薇说: “不过,还挺舒服的。我感觉身上的毛孔全都打开了。” 丁可薇找到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跟赵晓芬招手: “快过来!” 赵小芬的屁股刚挨住水池下面的台阶,丁可薇又开始了: “我之前还因为他,在面粉厂食堂跟几个女的吵架。我现在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 水面上,雾气氤氲。 浴池里的温度,让丁可薇白玉似的小脸上,透出两团团粉色来。 “我干嘛要顾及他的面子?我就应该当着他的面,狠狠的骂他!” 不得不当听众的赵晓芬,撩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肩膀上: “你为什么要骂他?” 她一句话,让丁可薇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他总是干一些让我误以为,他对我有好感的行为啊。” 赵晓芬挠了挠脸: “现在知道云浩,有多么让人……特别是让女同志受不了了!” 丁可薇抿着嘴点点头: “他活该做孤家寡人……” 看她一脸愤愤然的一样,赵晓芬凑近她问: “诶,上次看电影,不是遇见一个叫江亦川的么?我看他挺不错的,要不……你考虑一下?”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澡堂里的人很多,丁可薇必须贴在赵晓芬耳边说话,对方才能听得见: “哎,江亦川哪都好。可我看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而且,我也从没想着跟他,发展男女朋友关系。” 赵晓芬眼珠一转,对她说: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 丁可薇仰起脸,澡堂屋顶上凝聚着密密麻麻的小水珠: “可能……是我在丁家过的太累了,真的不想再去迁就任何人。你想想看,江亦川的爸爸,是市革委会的主任,哥哥在部队,姐姐嫁到了省城……这样的一个家庭,你觉得我跟江亦川般配吗?” 听到好姐妹的话,赵小芬双眉一挑: “你也很优秀啊。小薇,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了。” 一颗冰凉的小水珠,从屋顶掉落在丁可薇的脸上,她用手一抹: “我好不容易才脱离了丁家,如果真跟江亦川在一起,又为婆媳跟大姑子的关系,再继续纠缠……我怕我会疯!” 赵小芬泡的久了,有些喘不上气: “也是哦!从古至今,婆媳关系一直都很难搞。哎,云浩就这点好……嫁给他就能做当家主母。” 丁可薇噘着嘴,乜斜了她一眼: “别再提那个混球了。我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江亦川也好,云浩也罢,我谁也不要。” 二人正闲聊间,就听见搓澡工大着嗓门喊道: “六十八号,六十九号!” 赵晓芬早不想在浴池里待了,她赶忙起身: “来了!” …… 包仓城的雪,下了快有一个礼拜。 城东区的渭水河畔,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于敏擀了点面,赵晓芬跟丁可薇一人吃了一小碗。 赵晓芬帮母亲一边收拾厨房,一边侧着身问好朋友: “你下午有事儿吗?” 丁可薇擦着饭桌说: “我调休,下午没事儿。怎么了?” 赵晓芬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兴冲冲地跑出来说: “咱俩一会儿去渭水河畔滑冰好不好?听说那可热闹了。” 见她一脸兴奋,丁可薇看着自己的脚面: “我没有冰鞋。” 赵晓芬爽脆地回了句: “穿我的,我有两双……” 丁可薇不会滑冰,可她又不想让赵小芬感到扫兴: “好,可我不会滑冰怎么办?” 赵小芬一脸坏笑地说: “会摔屁股墩就行。” 两个人戴好棉帽子,手套。 一人背着一双冰鞋,朝渭水河畔走去…… 丁可薇嘟囔道: “你这鞋,我穿着大。” 赵小芬拉着她,快速往前走: “穿大鞋,总比穿小鞋好!” 到了渭河畔,冰面上果然热闹。 汪洋洋的都是年轻人…… 赵小芬很快穿好了冰鞋,她回头看了看丁可薇: “别磨蹭啊,快点!” 穿好冰鞋的丁可薇,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过还好,到处都是人,也没有谁会注意到一个不会溜冰的生蛋子。 在赵晓芬的耐心指引下,丁可薇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脚下渐渐熟练了。 “别说,你学的还挺快。” 对溜冰突然产生浓厚兴趣的丁可薇笑着说: “溜冰也没那么难。” 赵晓芬望着远处,一起手拉手,溜冰的几个年轻女同志,流露出羡艳的目光。 丁可薇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笑着跟好朋友说: “你去玩,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咱俩一起去。” 说着,赵晓芬就要拽着她,过去找队伍。 “我不行,她们溜的那么快。该会儿,我该摔倒了。” 正在兴奋劲儿上的赵晓芬,搀扶着丁可薇的胳膊: “没事儿,有我在呢。咱俩就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们要是加速,咱俩就松手。” 刚学会溜冰的丁可薇,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过去找队伍。 几个女同志见又有人加入,笑得都很开心。 领头的女同志溜得很潇洒,身后的人一个拽着一个的手,跟着她在冰面上快速穿行。 冬日里的寒风,把她们的脸蛋吹红了。 冰面上,欢声笑语的年轻人,溜出各种花样儿。 丁可薇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她正溜的兴奋,结果被身边的人一碰……摔了个大马趴。 等赵晓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队伍溜出去好远…… 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丁可薇扶了起来。 她笑着说: “谢谢!” 丁可薇一抬头,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是混球云浩! 第143章 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我屮艹芔茻?! 早不遇见,晚不遇见…… 偏偏在她摔倒的时候,碰见云浩。 丁可薇生气地甩开他的手,结果用力过猛,又把自己撂了个人仰马翻。 云浩拉她不是,不拉她也不是,只得半蹲着,低头看丁可薇在冰面上挣扎。 刚刚才学会溜冰的丁可薇,好几次试图站起身,却都失败了。 两个人的画面,实在令人尴尬。 她跪在冰面上,两手撑地,还是站不起来…… 云浩就站在她身旁,远远望去,就像是丁可薇在向他三拜九叩。 气馁的丁可薇,一屁股坐在冰面上,转过身不去理他。 云浩蹲在她身后: “地上凉,你快起来。” 灰心丧气的丁可薇,懒得理他。 她也想站起来, 奈何自己没那个本事儿。 见丁可薇动也不动,云浩就地而坐,陪在她身边: “江亦川……是个好同志。” 他莫名其妙说出这么一句话,胸中憋闷的丁可薇找到了出气筒: “用得着你告诉我?他好,你去找他呀。有必要跟我说么?” 云浩不语,她怒气冲冲道: “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别干一些令人费解的鬼名堂,整个就一神经病!” 听到丁可薇骂他,云浩没绷住笑了。 他的嘴角挂在眼尾上,露出一口整洁白亮的牙齿。 “你还笑?但凡有一点点良知的人,都干不出来那些事儿!” 吹鼻子瞪眼儿的丁可薇,见他还赖着不走,索性放开了骂: “你真以为你了不起?是个女同志都会被你迷得七荤八素?我告诉你,就跟你一起看电影的那个齐刘海,你知道她在背后怎么说你吗?算了……我懒得跟你说这些,你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叫我看见你!” 云浩听她一张小嘴嗒嗒厉害的不得了,硬是忍住笑低下头去。 “你还笑?!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云浩轻轻叹了口气: “好多年都没有人,这么骂过我了。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丁可薇涨红着脸又骂了一句: “变态!受虐狂~” 云浩抿嘴一笑,微微蹙眉道: “快起来,冻坏身体就不好了。” 赵晓芬着急忙慌地从远处赶来,一看丁可薇跟云浩在一起…… 她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 呃…… 嗯…… 看着席地而坐的一对俊男美女,赵晓芬睁大眼睛问丁可薇。 “要不,我再去溜两圈儿?!” 丁可薇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你敢!” 赵晓芬偷偷瞄了云浩一眼,把地上的丁可薇一把拽了起来。 身后传来云浩的声音: “回去喝点红糖姜水。要不,该染上寒气了。” 丁可薇冲着天空翻了一个大白眼。 …… 老疙瘩跟丁可薇是同一年生的,只不过一个生在年头,另一个生在年尾。 最近,丁友贵干起了李月娥分内的事儿。 那就是替俩儿子介绍对象。 建国二十,建军也才十八。 按理说,他其实不用这么着急。 可耐不住建军,总往桃花那儿跑。 外面传的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 “那女的长得还行,就是家里有俩弟弟。这万一……以后跟我妈一样,我可受不了。” 建国吐掉嘴里的瓜子,跟丁友贵絮叨: “另一个家里条件是不错,就是长得太磕碜。根本就没法看,别说睡在一张床了。” 大儿子挑三拣四了半天,也没相中一个如意的。 丁友贵拧着眉头,抽了一口卷烟: “要不,先给你弟说个对象,让他结在前头?” 建国狠狠地把瓜子皮一摔: “那哪成,大麦不熟小麦熟,这上哪儿说理去?大姐跟二姐就搞了这么一处,可结果呢?有一个把日子过好的么?” 听了大儿子的话,丁友贵似有若无地点点头: “哎,建军总往那小寡妇屋里钻,我怕……哪天会出事儿。” 建国替父亲想了想说: “那你就敲打敲打他,让他注意点儿。” 二人闲聊间,建军回来了。 “锅里给你留了饭,自个儿去厨房端。” 建军摘下头上的棉帽说: “我在桃花那儿吃过了。” 丁友贵跟建国互相看了一眼。 “那你上爸这来,爸跟你有话说。” 正准备进屋的建军,被父亲叫住了。 “啥事儿?” 见老疙瘩撩起门帘不动弹,丁友贵冲他说: “你先过来。” “咋啦?” 坐在圆凳上的丁建军,就着大哥的缸子,喝了口水。 丁友贵问: “你总往桃花那跑,合适吗?” 建军吞下嘴口的水: “不合适,咋啦?” 建国眼睛瞪得溜圆: “你说咋啦?那小寡妇有啥好的,把你迷成这样?跛脚,带个拖油瓶,连死俩男人,还是乡下来的……除了模样能看,她有什么值得你稀罕的?” 丁友贵等大儿子一说完,紧接着开口道: “爸不想让你跟桃花走得太近,她连死了两个男人,克夫这种话我就不说了。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晦气。” 建军黑着脸问: “老李头这么跟你说的?” 听老疙瘩提桃花的公公,丁友贵急了: “管你李叔啥事儿,别乱冤枉人。” 建军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你们呀,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就只盯着桃花的短处不放。她那么勤快能干,从来不占便宜,也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这些好的地方……你们怎么就看不见呢?” 建国听了老疙瘩的话,很不耐烦: “她不那样儿成么?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你以为李辉真愿意娶她?那是逼不得已,他在包仓找不着对象,可不得在乡下找个么。连李辉都看不上的女人,你却当个宝?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丁友贵见大儿子说的有些过,制止他再继续说下去。 “建军啊,桃花咱可以帮她们母女俩……但凡事儿都得有个度,你说是不是?” 建军听了大哥跟爸这么多的抱怨,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点点头道: “爸说的对,我总往桃花那跑,确实不合适。” “所以……我决定把她娶回来!” 第144章 这不过年了么,我来跟你问声好。 1973年的除夕夜,虽然家家户户不能贴对联,放鞭炮。 但是,在包饺子吃团圆饭上,却尽可能地下足了功夫。 丁建军去长顺街买了酱牛肉和烧鹅,他蹬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赶到小丢儿妈那。 桃花在厨房忙活了一天,小丢儿妈帮忙把菜端上桌。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小丢儿妈看是建军,多少有些诧异: “建军,这大过年的……你咋不回家呢?” 手里拎着熟食的丁建军,把手举得高高的说: “我来看看您跟桃花姐。” 小丢儿妈把建军让进屋,桌子上摆着凉拌果仁菠菜、炝炒土豆丝、青椒炒肉片和花生米。 桃花把煮好的饺子端上桌,看着建军问: “咦?你咋不回去陪丁叔过年呢。” 他把熟食往桌子上一放: “我过来看看你跟嫂子。” 朵朵把筷子一双一双地摆好,甜甜地叫了一声: “叔叔好!” 建军揉着朵朵细软的头发,宠溺地笑了。 小丢儿妈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建军,留下来吃饭。” 看着桃花忙前忙后的,建军点点头说: “那我就坐一会儿。” 饭桌上,小丢儿妈看着建军,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讲出来: “建军啊,桃花在我这儿住着也有段日子了。说实话,她不仅勤快,还手巧。自从她住进这个家,我就再没收拾过屋子,做过饭。倒是你……” 她偷偷觑了一眼丁建军的脸色。 “嫂子,有啥话,你就直说。” 桃花夹了两口饺子,便放下手中的筷子。 深思过的小丢儿妈说: “桃花住我这儿,我没意见。别说是一阵子,就是一辈子……我也不会说什么。倒是你,桃花毕竟是个寡妇,你三天两头地往我这儿跑,让外人怎么想?” 建军夹起的一粒花生米掉在了桌子上。 朵朵一看,伸着两根小手指,捏起花生米儿扔进自个儿嘴里: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来……我也是想说这件事儿。” 小丢儿妈不语,桃花抬起脸看着他。 建军斩钉截铁地说: “我要娶桃花。” 小丢儿妈被建军的话,像是吓着了。 她望向桃花求证: “你俩……啥时候的开始的?” 桃花急忙辩解道: “嫂子,你别听他胡说。根本没有的事儿” 建军望着小丢儿妈: “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没跟你们说。” 小丢儿妈拧着眉头问: “你爸,能同意吗?” 建军夹起一块水饺放进嘴里: “他们会同意的。” 桃花咬着下唇,看着丁建军不说话。 小丢儿妈叹了口气: “只要你爸跟老李头商量好了。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建军倒是显得比较乐观: “我跟桃花的事儿,用不着他俩商量。我俩过日子,他们跟着瞎掺和啥?” 小丢儿妈愁眉苦脸地说: “这样行么?你俩结了婚,住哪儿?就是个问题。” 建军想了想: “钢厂不是会给已婚职工,分配住房么。到时候,我申请一套。” 作为过来人的小丢儿妈,面无表情地说: “你呀,到底年轻。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喽。单位分房,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现在,家家户户都是老老小小地挤在一起。你但凡有个落脚地,组织上是不会考虑你的,再怎么着,也得先照顾那些条件困难的人。” 坐在一旁,一直默默不语的桃花看着渐渐凉掉的饺子: “我又不是个物件,非得被人安排来安排去的。建军……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三个人一时无言,朵朵伸手去捏盘子里的花生,桃花用筷子敲她。 疼的朵朵哭了起来…… 建军看着桃花,埋怨道: “大过年的,你干嘛打孩子?” 朵朵小嘴长得老大,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从眼尾滚落下来。 “让她张张记性,不能这么没规矩。” 小丢儿妈既心疼桃花,又为建军感到着急: “建军,你要真想跟桃花过日子。就听嫂子一句劝……回去,好好跟你爸说说。你毕竟是家里的老疙瘩,他会想明白的。” 桃花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给朵朵擦了擦眼泪。 建军望着她们母女俩,又看了看小丢儿妈: “嫂子,我知道该怎么办。” …… 雪终于停了。 包仓城鳞次栉比的烟火小巷,亮起一片片柔和的光。 每一个踏雪归家的人,温暖了守夜人的寒窗。 相亲相爱的家人,聚在小小的饭桌前一起守岁。 “小川,你拿饭盒干嘛?” 大姐看着弟弟,把放凉的水饺,一个个夹紧饭盒,摆放整齐。 “装饺子呗。” 江亦川在饭盒里铺了两层饺子,大姐吃惊地问: “你是不是要值夜班呀?在家吃了再走,饺子到单位就凉了。” 他没接话,扣上饭盒盖子,从门勾上取下棉帽。 江母看着儿子,跟闺女说: “由他去,别管他……” 正逗弄孙子的老江,仰起脸冲着儿子喊了一声: “路上骑车慢点。” “欸,知道了。” 江亦川把饭盒贴着胸口,塞进棉袄里出了门。 …… 面粉厂的职工宿舍里,就剩下丁可薇一人。 舍友们都回家过年了,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突然很想二十一世纪的妈妈。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古人诚不欺我,这话一点也不假。 丁可薇悠悠地叹了口气,准备等会回空间洗洗睡了。 窗外,保卫科的同事敲了敲她的窗子,示意丁可薇出来。 “小丁,门口有人找你。” 丁可薇走到大门外一看,是江亦川: “你怎么来了?” 江亦川冻红的脸上,挂起一抹灿烂的微笑: “这不过年了么,我来跟你问声好。” 看他突然出现,丁可薇莫名有点感动: “新年好。快进去坐……” 二人到了职工宿舍,江亦川从怀里掏出饭盒,打开盖子说: “我给你带了饺子,一起吃。” 丁可薇左顾右盼一番,苦着脸看他: “我这儿只有一双筷子怎么办。” 江亦川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摸出一双筷子。 两个人不知怎地,都笑了。 正当丁可薇要夹饺子时,又有人敲窗子。 保卫科的同事,指着大门向她示意,外面有人找。 丁可薇嘀咕了一句: “又是谁呀?” 第145章 她觉着自己,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云浩自行车上,左边挎着双层饭盒,右边挎着两封小纸包,他左手扶着车把,右手拎着暖水瓶…… 乍一眼看过去,他的样子很滑稽。 丁可薇冷着脸,正想开口。 他提起手里的暖水瓶,笑着说: “帮忙拿一下。” 云浩的声音就跟有魔力似的,她真就乖乖地接过他手里的暖水瓶。 丁可薇突然反应过来…… 路上的雪还没有融化,他又是拎瓶子,又是骑车的,不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这会儿,怎么就叫她帮忙了呢? “你大晚上的跑来,云舒怎么办?” 云浩推着车子说: “我等他睡着,才出来的。” 丁可薇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 云浩停好车子,把一堆东西递给她: “过年了,我……包了点饺子。” 他居然还会包饺子?! 丁可薇望着云浩,假意气恼: “你看,我还有手拿吗?你帮我送到宿舍里去。” 云浩应了一声,跟着她往宿舍走。 丁可薇戏谑着: “你来的正巧,能顺便见见好同志。” 他一愣,随即问道: “好同志……是谁?” 走在前面领路的丁可薇冷笑一声: “哈,自己说人家是好同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一进屋,江亦川跟云浩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江同志,你好。” 云浩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向江亦川伸出手。 看他态度温良谦和,江亦川从凳子上站起来说: “好久不见,云浩哥。” 丁可薇看了看江亦川,又看了看云浩…… “别站着了,都坐。” 云浩看着江亦川,略一思忖说: “我看你眼熟。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江亦川笑得清朗舒爽: “我姐出嫁的时候,我找你给她打过柜子。城北区,包仓革委会家属院,你还有印象吗?” 云浩想起来了: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去你家打柜子那几天,阿姨是换着花样做饭,都把我的嘴给吃刁了。” 听他夸母亲的厨艺,江亦川想起了桌上的饺子: “云浩哥,这个是我妈包的。咱跟小薇一起吃。” 丁可薇手里的筷子,刚碰到饺子。 云浩说: “等一下,咱们先把这饺子热热。吃凉的,该闹肚子了。” 说着,他打开双层饭盒,原来下面那层是空的。 云浩提起暖水瓶时,丁可薇笑他: “宿舍也有热水,你干嘛大老远的提一瓶过来?” 盖上塞子的云浩,笑了笑: “你那是热水,我这是刚烧好的开水,不一样。” 江亦川看他把装着饺子的饭盒,浸在开水中…… 突然觉得,自个儿竟没他那么心思细腻。 三个人吃着热好的饺子,云浩赞叹道: “阿姨包的饺子,就是好吃。” 丁可薇夹起另一个饭盒里的饺子,放在嘴里咀嚼: “这是你包的?” 羞涩的云浩说: “不好吃,别勉强。吃亦川带来的饺子。” 江亦川眼睛睁的溜圆: “你还会包饺子?!” 语毕,他也夹起一个,放入口中。 腼腆的云浩,笑着低头不语。 “好吃,一点也不比我妈包的差。” 吃着水饺的丁可薇,心里有些触动。 是啊,云浩没有爸爸妈妈…… 他又要干活,又得照顾弟弟,怎么可能不会做饭呢。 江亦川抬起左腕,看了一眼手表说: “还有一分钟,就是1973年了” 丁可薇赶忙放下筷子: “我们为明年,许个愿。” 江亦川看着云浩说: “这个主意好。” 三个人默默不语,一起为1973年许愿。 丁可薇抬起手腕,一看时间,时针分针都指向了12点。 她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笑着说: “云浩同志,江亦川同志,春节好!” “春节好!” “春节好!” 这一刻,三个年轻人的心,是纯净的。 …… 丁友贵同意了老疙瘩跟桃花的婚事。 自从生过一次重病,他就意识到身体大不如前了。 儿女们渐渐都大了,他所谓的父权被一桩,又一桩的乌糟事儿给削弱。 无论从哪一方面,他也抗争不过身体力强的儿子们。 但丁友贵有个条件: “你跟桃花领个证,就得了。其它免谈……” 建军知道,父亲看不上桃花。 他打定主意,只要自己对桃花好。 别人怎么样,跟他没关系。 正月一过,建军就去小丢儿妈那儿,替桃花收拾包裹。 建军骑着车子,朵朵坐前面,桃花坐后面。 一行三人,回了钢厂家属院。 建军想要他跟大哥住的那间房。相较两个姐姐的房间,这间能稍微大点儿,在靠墙的一角,可以给朵朵支个小木床。 大哥不依,死活不肯搬…… 丁友贵跟李月娥那间房,想都不用想。 最终,建军只得把姐姐的房间腾出来,布置成婚房。 他偷偷给房间的窗户玻璃上,贴了喜喜字。 建军还买了红色的鸳鸯枕巾跟新被罩。 桃花一进屋,便红了脸。 “这……都是你弄的?” 建军点点头。 朵朵趴在婚床,翻上翻下的。 建军跟桃花看着她笑。 “今天晚上,她咋办?” 桃花用嘴努了努朵朵。 看着可爱的朵朵,建军笑了: “我跟点点妈说了,朵朵今晚跟点点睡。明天,我给朵朵弄张小床。” 桃花望着屋子里的一切,感觉跟做梦一样: “跟你结婚,我怎么感觉好不真实……” 建军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感觉到了吗?” 桃花害羞地抽回自己的手,满脸羞红: “你干嘛……朵朵还在呢。” 不一会儿,点点妈来了。 朵朵一看是点点,就开开心心地跟了出去…… 建军刚想亲桃花,她推了他一把: “爸,跟你哥都在外面待着呢。” 见桃花害羞,建军顺势拉着她的手说: “那我们就谝谝闲传,聊聊咱们的过去?” 夜深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咬耳朵。 桃花苦了一辈子,突然遇见建军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她觉着自己,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正当建军解开桃花棉袄上的纽扣时,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一看是公安,丁建军的脑子‘轰’地一声响…… 第146章 哪怕是一辈子,她一样等得起。 包仓钢厂为了完成生产任务,让全体工人没白没黑地超负荷开工。 李辉出事那天,丁建军什么都没做。 炼钢车间的吊运钢水包,在起重机主勾下降作业时,发生了倾覆事故。 被逮捕的丁建军,被判定为破坏生产安全罪,涉嫌玩忽职守罪。 丁建军作为检验一室的检验员,其实提前一天,就发现控制器锈蚀触点断开的问题。 等他看到车间排班表里,有李辉的名字时。 作为检验员的丁建军,没有及时通知设备科的人前来做维护。 如果李辉真出了事儿,他也不是主犯。 生产环节出现问题,往往都是连带责任。 他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中的一员。 如果东窗事发,他顶多判个年…… 自己表现好点,或许一两年也就出来了。 比起他跟桃花的一辈子,这一两年对丁建军来说,不算啥。 保卫科与派出所的同志经调查之后,总共抓获了十一人。 作为共犯的丁建军,被判了四年…… …… 歪倒在床上的桃花,泣不成声地摸着那对鸳鸯枕巾。 自己没这种命,还爱做这种梦。 活该! 她在心里狠狠地咒骂自己。 怒气冲冲的丁建国冲进屋里,把桃花从床上薅起来: “你这个扫把星,哪个男人要是沾上你,准没好下场。滚!带着你的拖油瓶滚得远远的……” 桃花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我跟建军是合法夫妻,我哪儿也不去!” 七窍生烟的丁建国,指着她的脸骂道: “你真不要脸,害了李辉,又来祸害我弟。你的良心给狗吃了?你给我出去,听见没!” 他手底下没轻没重地推搡着桃花,只想把她赶出丁家。 “你走……” 桃花双手把住门框: “我要等建军回来。” 丁友贵‘嘚嘚’地敲着烟锅子,对建国说: “算了,她想咋就咋。将来……就算建军放出来,也没哪个姑娘愿意跟他。” 建国气不过,冲着父亲喊道: “你看这个骚货,把老疙瘩害成啥样?还让她住咱家……没天理了不成?” 见大儿子火气这么大,丁友贵说: “天理?啥叫天理。要不是你弟自个儿,上赶子往这小寡妇身上扑,能有这事儿?要我说,这就是他的命!” 桃花看建国松了手,抹着眼泪去点点妈那儿接朵朵回来。 自从建军不在家,丁友贵父子俩一看见桃花,就摔摔打打的。 桃花不仅要干家务,还得照看俩孩子。 丁新跟曲要男睡着的时候,她就揽点勾线手套、糊信封的零活干。 一听说老疙瘩坐牢,丁可萱松了口气。 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往丁家送过钱,就连自己丫头要男的奶粉,她也不买了。 丁友贵父子,就更不用说了…… 他俩怎么可能会给桃花零用钱呢。 幸好,丁新跟曲要男也都六七个月大了,喝小米粥,玉米糊糊之类的饭,也能顶饱。 只是……桃花累啊~ 她天天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 不管走到哪儿,都得遭别人的白眼。 不过没关系。 桃花过去吃得苦,比这多多了。 建军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呢。 别说等三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一辈子…… 她一样等得起。 …… 空间内,丁可薇打开角色信息查询系统。 她凑近仔细一看,怎么觉着赵小芬的头像颜色变淡了?! 之前,派出所捕获曹勇后,丁可薇再次查询他的信息资料时,他的头像是灰色的。 那颜色变淡…… 又是怎么回事儿? 是提醒赵小芬气运不佳,还是会重疾缠身? 可是,丁可薇最近一直跟赵小芬在一起,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呀。 而且,原书中只提到,她是在生孩子时,大出血死掉的。 疑虑重重的丁可薇,出了空间去找好朋友赵晓芬。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赵小芬摇摇头: “我哪有事情敢瞒你?看你说的,难不成我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见她跟自己打哈哈,丁可薇说: “别跟我贫嘴,赶紧从实招来。” “哎呀,我真没事儿瞒你。” 见赵晓芬翻来覆去总是这句话,丁可薇准备诈她一下: “我做梦梦到你了。” 震惊不已地赵小芬张大嘴巴看着她: “不会!你梦见我怎么了?” 丁可薇双眉一挑,随口胡诌道: “梦见……你有事情瞒着我。” 赵小芬嘟着脸,靠在丁可薇的肩膀上: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人家就是,就是……” 急的丁可薇催促道: “就是什么,你快说啊!” 赵晓芬羞涩地看着她: “就是谈对象了呗。” 恍然大悟的丁可薇,终于知道赵小芳的头像颜色为什么会突然变淡。 她紧张地追问道: “你们发展到哪种阶段了?你跟他发生关系了么?” 气急败坏地赵晓芬,打了一下丁可薇: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跟他才认识没多久,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儿?” 丁可薇轻轻吁出一口气: “没啥,就怕你遇见好看的男同志,把持不住。” 赵晓芬嘲笑她说: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再说了,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塑料厂检验员,又不像云浩那么优秀……省高考状元不说,又是个能工巧匠。” 丁可薇没理会她的话。 “你会考虑跟他结婚吗?” 听她问出这种话,赵晓芬瞪着眼睛说: “当然了,我又不是女流氓……” 二人一番谈话,让丁可薇沉默许久。 赵晓芬跟自己一样,也才十八岁,这么早就步入婚姻,面临生孩子的风险…… 丁可薇不敢往深的想。 待她缓过神来,赵晓芬津津乐道地说: “他叫程凯,跟我一样。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有时候,我觉得他说话特别逗。” 看着好朋友一脸甜蜜幸福的模样,丁可薇真的不忍心劝她跟那个叫程凯的男同志分手。 可是,考虑到赵晓芬的命数,丁可薇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现在跟他这么腻歪,会不会有一天突然闹掰了?” 赵晓芬咧着嘴道: “不可能,我就没见过跟我这么投缘的人。” 第147章 干嘛跟几个神经病一起发疯?! 在丁可薇的强烈要求下,赵晓芬约程凯在鹦鹉塔见面。 程凯中等身材,体态微胖,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喜。 他手里拎着两瓶黄桃罐头,见到两个女同志时,羞涩地扶了扶眼镜,样子腼腆极了。 赵晓芬一看到他,圆圆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见二人眉来眼去的,丁可薇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程凯同志,你好。” “丁同志,你好。叫我小胖就行。” 他傻里傻气地摸了摸后脖颈。 丁可薇听到他的绰号,先是一愣。 “大家都这么叫我。再说了……我也确实比一般人胖上那么一点儿。” 赵晓芬挽着好朋友的臂弯: “别都杵在这儿了,咱先找个地方坐。” 三人走到一处凉亭,程凯把罐头放在石桌上,扶了扶眼镜: “小芬说,你爱吃罐头。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买黄桃的。我……我给你俩,一人带了一瓶。” 丁可薇握着小芬的手,对他说: “你太客气了。我也是听小芬说,有个同志跟她很投缘。所以就特别好奇,想让她约你出来见见。” 程凯的目光望向赵小芬,二人喜得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他俩的确很般配,站在一起都是憨实可爱的模样。 丁可薇一想到,赵晓芬婚后生子的劫难。 对二人的交往,又抱着很矛盾的心态。 “你们怎么认识的?” 听丁可薇问他,程凯抿着嘴说: “我上供销社买东西时,遇着小芬的。当时,感觉她长得跟我挺像,就聊了两句。发现……我俩还挺合适。” 赵晓芬娇嗔道: “呸,谁跟你像。我可比你好看多了……” 程凯又手足无措地摸摸后脖颈,点着头: “是是是,你眼睛比我大点儿。” 看他二人打情骂俏,丁可薇扮成赵晓芬娘家人的模样,对程凯又进行了一次摸底: “小胖,你家几个孩子?” 程凯坐的端正,搓着手说: “七个,上面一个大哥,中间五个姐姐,我是家里的老疙瘩。” 赵晓芬用‘放心,我嫁到他家不会吃亏’的眼神,看着丁可薇。 “你年纪有我俩大吗?” 程凯‘嗯’了一声。 “我二十。” 丁可薇不想再跟他绕弯弯,即便程凯的确不错,可是她也不愿让好朋友赔上性命。 “你跟小芬都还很年轻。结婚的事儿,应该不会过早考虑?” 见她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程凯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十八九岁结婚很正常呀。再说了,我跟小芬很合得来……时间拖得太长,对女同志来说,总归不太好。” 程凯看着随和,但其实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骄傲的小芬瞟了一眼丁可薇,仿佛在说‘看!我的眼光不错。’ 一时间,丁可薇也不知说什么好。 晚上回到空间,她在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输入程凯的名字。 只见,在婚姻状况那栏,显示着~前妻:赵晓芬(亡故),妻:周芬。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丁可薇想起了那瓶忘情水~ …… 赵晓芬忙着搞对象,没人陪着云舒打乒乓球。 他只好拉着哥哥云浩,去惠民公园。 五月的包仓城,天气热得很突然~ 云浩在公园,恰巧碰到了江亦川,二人商议等丁可薇下班,把她也叫过来。 球桌前,形成了混合双打的局面…… 因为丁可薇是女同志,所以大家让她优先选择队友。 云舒的实力,她是了解的。 至于江亦川,一个天天抓逃犯的公安,比赛跑估计他是强项,乒乓球可就不一定了。 还有云浩,天天忙着拉锯子,割木头的,打球肯定没有弟弟厉害。 丁可薇跟云舒一组,五局打下来,江亦川跟云浩累的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行了。云浩哥,你弟也太厉害了~” 云浩双手叉腰,在球桌前转悠: “云舒打球确实厉害,不服都不行。” 丁可薇看着他俩的狼狈样儿,笑的前仰后合。 站在一旁的云舒,挥动着手里的球拍: “打呀,继续继续。” 瞧他一脸兴奋的样子,丁可薇拍拍他的背说: “还是放过他俩。估计你哥跟亦川捡球捡的够够的。” 云舒一听,咧着嘴大笑。 天空突然落下硕大的雨滴,江亦川擦掉脸上的雨水: “看样子,是要下大白雨了~” “那赶紧找个地方躲雨?” 丁可薇刚提议,云浩摇摇头对她跟亦川说: “我带大家去个好地方~” 她看着,一滴滴雨水打在云舒身上: “这么大的雨,去哪儿?” 云浩故作神秘,示意大家骑上车子跟他走: “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云浩载着云舒,江亦川跟丁可薇各骑一辆自行车,跟在他身后。 他们顶着瓢泼大雨,在大马路疯狂地蹬着自行车。 雨水渗透了丁可薇的蓝工装,她的样子别提多狼狈了。 干嘛跟几个神经病一起发疯?! 内心懊悔不已的丁可薇,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没有,咱们到底是去哪儿呀?” 云浩喊了一声: “快了,再坚持一下!” 江亦川回过头来,稍稍放慢速度等丁可薇。 “你们都有病,让人淋这么大的雨……以后,我再也不上你们的当了。” 一路骑到城郊,云浩把自行车锁在路灯旁,大家跟着一起照做。 云舒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雨小了。” 江亦川帮丁可薇锁好车子问: “云浩哥,你叫我们来,到底干什么?” 看他们一脸迷惑,云浩一手拽着弟弟,另一只手伸向江亦川,江亦川又拽着丁可薇…… 一行人上了山。 狭小的土坡,被雨淋的又湿又滑,稍一不注意,就容易摔倒。 云浩走的特别快,后面的人也不敢放慢脚步。 大约十几分钟后,几个人终于登到了山顶。 正准备好好喘口气的丁可薇,抬眼望去,兴奋地大叫道: “哇!快看,是彩虹……好漂亮啊。” 雨后晴空的包仓城,几个年轻人望着圭峰山上,色彩缤纷,很美好却又梦幻的彩虹桥。 在这个的年代,丁可薇觉得,自己看过最好的电影,就是和云浩、江亦川一起仰望过的雨后彩虹。 片刻过去,她无比惋惜地说: “彩虹……消失了。” 江亦川看着她失望的小脸: “我还在啊。” 云浩没有回头,嘴角浅浅一笑,仰望着天空: “我们都在” 第148章 丁建国竟会是这种人! 从圭峰山回来以后,丁可薇鼻子就变得囊囊的,喉咙也痛的要命。 她请了半天假,去包仓医院看病。 输液室,白雪给她扎好针: “这两天要注意休息,多喝水。” 丁可薇点点头,跟她闲聊道: “你上班,孩子咋办?” 她一边粘胶带,一边笑着说: “我婆婆,还有邻居婶子们一起带。” 看来,于敏跟白雪已经冰释前嫌了。 丁可薇将胳膊轻轻放在扶手上: “你跟赵大哥,是不是已经搬回去住了?” 笑容甜美的白雪,观察了一下她的输液瓶: “嗯,小芬跟她对象,正在商量结婚的事儿。等她嫁了人,我婆婆一个人住着,怪没意思的。我跟明远就商量着,搬回去住。” 听到小芬嫁人,丁可薇一激动,挺直身子坐了起来: “她不是跟他对象,没处几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就结婚……” 看到她反应这么大,白雪笑得有些牵强: “也还好……现在不都这样。小芬算好的了,还跟程凯处了那么长时间。好些像你们这么大的女同志,都是家里给介绍对象。男女双方见上一两面,彼此感觉还行,也就差不多该谈婚论嫁了。” 哑口无言的丁可薇,一脸苦楚。 白雪以为,她是怕赵小芬结婚以后,二人交际会变少,于是开口安慰道: “我看程凯挺通情达理的。就算小芬结婚,你也可以常去找她玩呀。” 丁可薇看着她,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意: “是,你说的也对。” 天色黯然,丁可薇从医院出来后,思前想后要不要找小芬出来谈谈。 她一边骑车,一边想: 赵小芬只要跟程凯结婚。 那么,她离生孩子也就不远了…… 空间里的那瓶忘情水,或许可以帮助到小芬。 可是,给谁喝呢? 如果是程凯喝,失恋的赵小芬会不会自暴自弃……又会不会冲动之下,随便找个人嫁了? 那如果是小芬喝呢? 程凯又会怎样…… 他会继续苦苦追求赵晓芬,或是由爱生恨地伺机报复? 丁可薇的脑子乱极了。 无论怎样,小芬都不能嫁给程凯。 绝对不能! …… 丁建国要结婚了,跟钢厂一个叫郑慧慧的女同志。 作为父亲的丁友贵,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郑慧慧的父母,都是钢厂职工,跟丁家又都住在一个院儿。 这个叫郑慧慧的女人,比建国大三岁。 看上建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 建国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可丁友贵非逼着他娶郑慧慧。 若搁在以前,他早掀桌子示威了。 可这次,丁建国却乖乖听了父亲的话。 听话不是因为懂事,而是他有把柄在丁友贵手里。 自从老疙瘩被抓,桃花忙里忙外的收拾家。 平日里,在钢厂干完一天活的丁建国,回到家吃了桃花做好的饭,把碗往边上一推,就回房去了。 时间一长,二十一岁的建国,眼睛时不时地偷瞄桃花的小腰,和浑圆挺翘的屁股。 可怜桃花没工作,自打来到包仓,就没去过一回澡堂子。 夏天一到,她就烧壶开水,再兑些凉水,关起门来给自己和朵朵擦身子。 听着屋里,哗啦~哗啦的撩水声…… 丁建国的心,就跟猫挠似的痒。 趁父亲不在家,他就扒着门缝往里瞧。 起初,丁建国隔着一道门,过过眼瘾觉得也就值了。 可日子一长,连女人手都没碰过的丁建国,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一次,桃花给朵朵擦干头发,就准备脱了粗布衫擦身子。 她一回头,瞅见门缝间有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自己看。 桃花吓得,直接歪倒在盆子里,结果溅了一屋子的水…… 自那以后,但凡建国在家,桃花就抱着朵朵出门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丁建国竟会是这种人! 看着丁友贵依旧对她横眉竖眼的样子,桃花也不便告诉他些什么。 …… 那日,桃花系着围裙和面。 丁建国突然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你寡了这么久,是不是想那个都快想疯了?” 桃花头皮一阵发麻,一双沾着面粉的手,使劲掰着丁建国的腕子: “建军他哥,你别这样!叫人瞧见了不好。” 丁建国在桃花耳边吹着热气: “你放心,我爸在厂里呢。我找了个借口,请假回来。” 他满脑子只想弄她,对着桃花上下齐手。 “别拧刺,快让我好好亲亲你。” 桃花急的跳脚: “建军他哥,你快放手!我不……” 丁建国把她挤在墙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嘘~!别叫唤,被外面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桃花像被野兽叼住喉咙的绵羊,还在做垂死挣扎。 她越拧刺,他就越兴奋…… 丁建国快速解开系在自己腰间的裤带。 他等这一刻,等的好煎熬。 桃花的眼尾,流出两滴绝望的眼泪。 建国刚上头,就被人照着后脑瓢,狠狠地给了一耳刮。 脑子嗡嗡作响的丁建国,回头一看! 竟是父亲丁友贵…… 他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望着衣衫不整的桃花,发指眦裂的丁友贵又使尽浑身力气,轮了她一巴掌。 “贱货!” 看着眼前的两个后辈,他气的捶胸顿足: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呀~” 桃花只是捧着脸呜咽…… 她心里痛恨丁友贵,同时又很感谢丁友贵。 因为他及时赶来,丁建国才没能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那晚,丁建国跪了一夜。 身为父亲的丁友贵,躺在床上反思很久。 他想不通,丁家为什么会如此倒霉…… 难道是他祖上缺德,所以祸及子孙? 望着厅堂罚跪的丁建国,他再转念一想,或许是那个恬不知耻的小寡妇,生扑他大儿子呢? 这也未尝不可…… 可是,不管怎么说。 他现在没办法把那对母女赶走。 丁友贵不仅要考虑大儿子,同时也得为小儿子着想。 “厂里天天跟着你转悠的郑慧慧,我看那姑娘挺喜欢你的。明天,我就上她家,跟她父母撮合你俩的事儿。” 一听是郑慧慧,肿着半边脸的丁建国立马不愿意了。 “爸,她那么丑……我不娶!” 丁建国话音未落,另半边脸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第149章 是好是赖,就他了。 “你嘴巴能合上不?” 丁建国的目光,落在郑慧慧的呲呲牙上。 她脸一红,轻轻抿了抿嘴,唇齿间暴露在外的门牙,还是清晰可见。 这样一张不尽人意的脸,让丁建国不由地闭了眼: “关灯!” 每次办事儿,他都在乌漆嘛黑的夜里,脱去郑慧慧的衣服。 屋子太亮,他下不去手…… 很快,郑慧慧发现,丈夫对她白天冷若冰霜,晚上就热情似火。 桃花算是松了口气。 自打郑慧慧进门后,丁建国确实收敛了一些。 “诶!我说,你的脚是咋跛的?” 郑慧慧嗑着一把瓜子,站在桃花身后。 正切菜的桃花,身子顿了一下: “小时候上山劈柴,滚下山伤的。” 一颗瓜子,停在郑慧慧嘴边: “没找大夫瞧瞧?” 桃花把洋芋丝泡在水里,又开始削萝卜: “家里孩子多,父母没顾上……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郑慧慧若有所思地吐出瓜子壳: “你第一任丈夫咋死的?” 见她絮絮叨叨个没完,桃花有点烦,但还是道了实情: “病死的。” “朵朵就是他的丫头?” 桃花机械地点点头,郑慧慧乜斜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确定不是村里哪个野汉子的?” 一听她跟自己开这种玩笑,桃花拎着刀转过身来。 郑慧慧见她变了脸色,眼睛一翻,扭着屁股离开厨房。 院子里,朵朵一个人拿着纸风车,呼呼呼地吹着。 桃花忙着做饭,顾不上孩子,郑慧慧走到院儿问朵朵: “丫头,想你爹不?” 天气热,纸风车在朵朵的手里,纹丝不动。 她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冲着郑慧慧点点头。 “大娘带你找找去,怎么样?” 说着,郑慧慧就领着朵朵出了钢厂家属院…… …… 再次见到赵晓芬时,丁可薇摸着口袋里的忘情水犹豫了。 “好看么?这是程凯送的的确良,我做了件衬衣,样子还可以?”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笑着对好朋友说: “我妈也觉得他不错……两家正商量结婚日子呢。” 丁可薇调侃道: “真要为程凯这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要不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赵晓芬笃定地摇摇头: “是好是赖,就他了。” 好朋友正沉浸在,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幻想中。 丁可薇悄悄瞄了她一眼,感慨道: “你呀,结了婚就得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了。到时候,别说是跟我一起打乒乓球,溜冰了……估计叫你逛惠民公园都难。” 望着怅然若失的好姐妹,赵晓芬搂着她的肩膀: “怎么会呢?我要真没时间,你可以上我家来玩啊。程凯还是特别欢迎朋友,到家里做客的。” “生孩子很疼的,你确定要这么早结婚?” 兴许是丁可薇说了太多消极的话,被赵晓芬察觉出来: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一说,我要跟程凯结婚……你怎么净说些人不爱听的丧气话呢?” 她不满地看着丁可薇,多少有些气恼。 “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能碰上云浩和江亦川两个优秀的同志。能够遇到程凯,我特别高兴,也觉得特别满足。我俩也相处了大半年,平心而论程凯对你,也算大方了……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祝福我俩呢?” 看赵晓芬有点急赤白脸的样子,丁可薇慌了手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觉得程凯不错,看到你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其实,我也为你感到高兴,真的!只是,只是……” 哎!她该怎么说出口呢…… 赵晓芬歪着脑袋,像被丁可薇的话吸进去一般: “只是什么?” 她咬着下唇,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狠了狠心对赵晓芬说: “我做梦了,而且跟你有关……你是知道的,我做梦一向很灵验!”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的赵晓芬,颤抖着嘴唇: “梦,梦见我……我死……死了吗?” 丁可薇没敢看她的眼睛: “嗯。” 无力的赵晓芬突然蹲在地上,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 “小薇,我……我是……是怎么死的?” 丁可薇俯下身,抱着好朋友说: “生孩子。” 赵晓芬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无力地问: “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程凯啊……” 她的痛苦,丁可薇虽然不能完全体会,可是赵晓芬的命,在她看来比一切都重要。 “你跟程凯可以晚点要孩子。等咱们有了钱,就去京市最好的医院生孩子。” 听了丁可薇的话,赵晓芬苦笑道: “谁生个孩子,会兴师动众地跑去京市?先不说开销有多大,就是介绍信,都不会有人给开,咱怎么去京市?” 她握着好朋友的胳膊: “所以我说,你跟程凯可以商量着过几年要孩子呀。万一……那时候,政策变了呢?” 赵晓芬被丁可薇扶着站了起来: “我回去跟程凯商量一下。” 她点点头,跟好朋友说: “别跟程凯说,是我梦见的。他不会信的……” 赵晓芬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正巧碰见程凯的母亲,跟于敏闲聊: “趁咱们年轻,还能给儿女们带带孩子。我的意思是,等小芬过门以后,就先跟程凯要个大胖小子。” 于敏笑盈盈地说: “我也喜欢孩子。家里热热闹闹的,多好。” 程母一听,眉开眼笑道: “看!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内心一阵苦涩的赵晓芬,立在门口没有进去…… 程母的声音,又传进了她的耳朵: “我那大儿媳,家庭成分不好。可耐不住我大儿子就是心疼她……结婚十多年,也就要了一个丫头。把我跟程凯他爸急的呀……跟大儿子说啥也不管用。这下好了,有了程凯跟小芬,我们的心愿,终于也能实现了。” 于敏端起缸子,喝了一口茯茶: “小芬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也不想让她生的太多。一儿一女就够了,毕竟小芬跟程凯,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听了亲家母的话,程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赶忙拿起茶杯,连声道: “是是是……” 赵晓芬听到这里,心口像堵了棉花似得难受: “小芬,你站门口干嘛?” 她回头一看,是程凯。 小薇交代给她的那些话,赵晓芬犹豫要不要跟他讲。 算了~ 以后再说…… 第150章 她要杀了这个毒妇! 赵晓芬回门宴那天,于敏准备了一桌子的菜。 赵明远夫妇,跟云浩弟兄俩都在。 丁可薇紧赶慢赶到了赵家。 “于阿姨,你铰头发了?” 她把两封点心和一包茶叶,递给于敏: “来就来呗,还买东西?阿姨这个发型怎么样,好看么?” 丁可薇放下布兜: “好看!一下子年轻不少,乍眼一看……不像小芬的妈,倒像小芬姐姐。” 于敏眼睛一斜: “臭丫头,你就哄我。” 饭桌上围了一群人,赵晓芬穿着翻领的红白格子衬衫,喜气洋洋地坐在程凯身边。 丁可薇跟大家一一打过招呼。 饭桌前,大家在云浩身边,给她留了一个空位。 她略一思忖,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罢了。 于是,丁可薇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云浩身边。 她望着桌子上的菜,忍不住感叹: “阿姨,你把一年的肉票,是不是都给用光了?做这么多荤菜……” 于敏落座,举起筷子说: “小芬回门,我高兴。快吃,待会儿菜该凉了。” 赵明远拧开红星二锅头的盖儿,给每个人面前的小酒盅满上: “来,咱们一起举杯,祝福小芬和程凯新婚快乐。” 语毕,大家都纷纷放下筷子,举着小酒盅向二位新人,送上衷心的祝福。 赵晓芬望着大家,眼眶湿润了: “谢谢你们!” 程凯举起小酒盅对于敏,还有赵明远,语气郑重地说: “我会替妈,还有大哥照顾好小芬的。” 赵明远点点头,看大家都还站着: “都坐,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家随便吃,随便聊。” 白雪盯着云浩和丁可薇,不知在丈夫耳边说了些什么。 赵晓芬瞧见了问: “嫂子,你大声点。跟我哥嘀嘀咕咕啥呢?” 云浩玩笑道: “咱们还是别知道的好。万一是什么肉麻的话,谁受得了?” 放下筷子的白雪,一脸娇嗔: “我跟明远老夫老妻的,能说什么肉麻的话?” “那你刚才跟我哥偷偷讲什么呢?” 看热闹的赵晓芬一边拱火,一边嬉笑着给嘴里放了一块肉。 “还说的那么起劲!” 赵明远赶紧为爱妻解围: “雪儿是说,小薇跟云浩很登对儿。想趁这个机会,撮合撮合他俩!” 莫名躺枪的丁可薇,满脸羞愤: “天呐!是菜不好吃,还是酒不好喝?今天小芬是主角,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听到小薇的话,云浩表了态: “瓦胡同的条件,太艰苦。年内,我不考虑结婚的事儿。也不想让哪家闺女,跟着我过苦日子。”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 “小薇……更不行!” 饭桌上,大家都沉默了。 里屋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声,于敏起身: “我去哄哄孩子,你们慢慢聊。” 丁可薇双眉微蹙: “女同志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白雪最有权利回答: “当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把小日子过好呀。” 坐在一旁的赵晓芬,跟程凯同时点点头: “对!就是这个理儿。” 云浩默不作声地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赵明远看着他,对大家说: “每个人想法不同,大家吃饭……” 残杯冷炙后,丁可薇看了看手表: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宿舍去。小芬,你跟程凯,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她跟大家寒暄过后,便提起布兜匆匆出了门。 推着自行车的丁可薇,迎着初夏的凉风,独自走了一段路…… 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 不然,为什么女人这辈子,再怎么拼命往前奔跑,遇到的终究还是男人! “小薇~” 正当她苦思冥想时,身后传来云浩的声音。 …… 一弯明月悬挂在夜空中。 钢厂家属院的孩子,都回家去了…… 桃花找朵朵,都快找疯了。 她连摔好几跤,匆匆忙忙地跑回家。 “你白天把朵朵弄哪儿去了?” 郑慧慧的手里还捏着一件丁建国的衫子。 她抬起头,翻了桃花一眼: “你问谁呢?自个儿丫头丢了,关我屁事!要我说,你就是活该。” 桃花急的直跺脚,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说: “院儿的人,都看见了。就是你领着朵朵出去的,你把朵朵弄哪儿去了,你快说呀!” 郑慧慧见事情露了馅,换上另一副面孔道: “桃花,我是看你忙,才好心帮你照看丫头。是朵朵自个儿乱跑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话,让桃花发了狂: “你,你还我朵朵……你还我朵朵。” 郑慧慧被她的样子吓着了,强撑着气势道: “不就是一个丫头么,丢了就丢了……反正又不是丁家的种,你急什么?要我说,你该谢谢我才是,咋还这么拎不清呢?” 浑身打颤的桃花,望着笸箩里的剪刀出神…… 朵朵才四岁,外面那么黑,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能到哪儿去? 万一迷了路,被拍花子的骗了去,朵朵这辈子就毁了~ 她是朵朵的娘,却没能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如果,朵朵找不回来! 她也没法,活在这个世上了。 郑慧慧看她发怔,心里有点怵。 “你,你……你想干什么?” 桃花一把拿起笸箩里的剪刀,冲着郑慧慧的心窝子扎了过去…… 郑慧慧身子一歪,剪刀扎在了她的膀子上。 啊~ 血流不止的郑慧慧,一脚踹开桃花,就往门外跑。 “杀人了……桃花杀人啦!” 桃花握着沾满鲜血的剪刀,追了出去。 她脚跛,跑的没有郑慧慧那么快…… 惨白的月亮,照着钢厂大院。 郑慧慧一路狂奔到娘家,桃花跟着下了楼。 她要杀了这个毒妇! 等天一亮,她就去派出所自首。 院门外,一个妇人拉扯着两个孩子。 那妇人远远喊了一嗓子: “朵朵妈,你在家吗?” 满脸鼻涕眼泪的桃花,披头散发地定在原地…… 是点点妈! 她右手拉着点点,左手拉着朵朵: “我带点点回娘家吃席。回来路上,看见朵朵坐在国营商店门口哭。幸好店里的售货员心好,陪着朵朵一直待到晚上。我听着声音,感觉像是朵朵,走近一看……妈呀!还真是。桃花,你咋回事儿,把丫头都能给整丢了?”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桃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朵朵小脸哭的脏兮兮的。 桃花紧紧抱着她,一双颤抖的手不停地摸着孩子的身体: “朵朵,都是娘不好……” 两行热泪,顺着桃花的脸颊,浸湿了朵朵的连衣裙。 第151章 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过苦日子。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你招惹她干嘛……” 郑慧慧的膀子上缠着纱布,丁建国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个多小时。 她一想起桃花杀人的眼神,就忍不住直哆嗦: “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吓人!” 自打俩儿子结了婚,丁友贵就不抽烟叶子了,继而改抽阳群牌香烟,一盒也就八分钱左右。 他在上衣口袋里一边摸烟,一边说: “桃花最护犊子。她能带着丫头,还连看两个小的……就能瞧出她是啥人。你以后要还再这样,桃花真能要了你的命。” 丁友贵点上烟,叼在嘴里垂头不语。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佩服桃花…… 她敢动真格的。 就凭这一点,桃花跟老疙瘩就挺配。 郑慧慧一脸委屈,可又不敢说什么。 谁能想到,这个身残志坚的小寡妇这么猛?! 大不了,她以后躲着点儿就是了。 桃花给朵朵洗了澡,又抱着丫头哄了好一阵儿…… 直到她把睡着的朵朵,放在床上时,心才完全定下来。 靠在床头的桃花想了很多。 她每天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劳动,得到丁家的认可么。 建军还得好几年,才能放出来。 她指望不上任何人,唯有靠自己,才能平安度日…… 日子虽然又苦又累,但是只要有朵朵陪她~ 桃花坚信自己,一定能熬过去。 只是,桃花想不明白…… 人心,为什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她既没招惹郑慧慧,也从来没得罪过对方。 她居然对一个四岁的小丫头下手。 桃花越想越气。 她的胸腔,被仇恨吹的鼓鼓胀胀的。 如果,不让那个毒妇害怕自己。 下次,郑慧慧对朵朵,可能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桃花下了床,直奔厨房取菜刀。 丁建国跟妻子还没睡。 郑慧慧正坐在床上泡脚,看着气势汹汹的桃花举着菜刀冲了进来…… 她脚一歪,踩翻了盆子。 丁建国大叫: “桃花!你把刀放下,还想杀人不成?” 郑慧慧吓得躲到床上,吱哩哇啦地乱叫。 没一会儿,丁友贵也跑了进来。 桃花举着菜刀,一阵乱抡…… 她也没想着伤谁,但今天必须让他们知道, 自己被逼急了,啥事儿都干的出来。 丁友贵扯着嗓子喊道: “桃花,朵朵这不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么。你可别做傻事,建军还在里面,你要是有个好歹……朵朵怎么办?” 屋子里,充斥着郑慧慧刺耳的叫声。 桃花爬上床,把刀架在郑慧慧的脖子上: “是她逼我的!她故意把朵朵丢在外面……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床上的被褥濡湿一片…… 丁建国定睛一看,窝在床脚的郑慧慧吓尿了。 “桃花,她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丁友贵向大儿子使眼色,示意他趁桃花不备,抢下她手里的刀。 建国跟父亲确认眼神后,悄悄向桃花靠近…… “别动!” 桃花猛地嚎一嗓子,音都变了。 郑慧慧跪在床上,又是哭又是跟她磕头。 丁友贵走上前: “桃花,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嫂子。这次,你饶了她。我向你担保,以后没人敢碰你的朵朵。成不?” 身后,丁建国看桃花发了怔,一把抢过菜刀。 惊惧交加的郑慧慧放声大哭。 桃花两眼发直,她谁也没有理会,一跛一跛地出了屋。 …… 丁可薇立在路灯下。 云浩摆动着双臂,远远向她跑来。 “天色晚了,我送送你。” 她点点头,推着车子向前走…… “赵明远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丁可薇的左侧。 她回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你……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云浩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我记得,你之前跟小芬一起去过瓦胡同,是吗?” 丁可薇点点头: “怎么了?” 云浩的神情突然变的很严肃,他一边走一边说: “下雨天,瓦胡同的路特别泥泞,大家的裤管常常变得又湿又脏。好些妇女,要把上学的孩子背出胡同去……” 她没有接话,静静地听他讲: “就算不下雨,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瓦胡同结了婚的小媳妇,一大早就蓬头垢面地提着各屋的痰盂,到公厕口排队……” 他无不讽刺地笑了一声: “好些小院儿,住着七八口人。一间屋子挂上一道帘儿,睡着父母和孙子,另一间隔着一块板,睡着夫妻和闺女。逼仄的空间里,挤着三四代人……一家人健健康康的还好,要是谁有个病或灾的,整个家就完了。” 听他讲了这么多,丁可薇驻足: “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 云浩咬了咬下唇,他语气坚定道: “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过苦日子。” 丁可薇抬眼望了望头顶的路灯,她吸着自己的上嘴唇叹了口气。 “你说的,我都懂了……” 她看着一语不发的云浩,气冲冲地说: “那你就想办法,让我过好日子呀。傻瓜!” 愣在原地的云浩,望着骑车远去的丁可薇露出一抹微笑。 …… 这样一个鼓励人人吃苦的年代,一切能够产生价值的东西都属于公家。 毫不起眼的小老百姓,怎么可能出人头地…… 所有权力,都集中在年事已高,地位尊崇的老干部手里。 丁可薇明白,无论从政策,或是国情,所有的人都必须安分守己的工作。 云浩的话,还犹在耳边…… 或许,当他每每看到瓦胡同,那些为生活奔波的男人,为家庭操劳的妇女。 就对眼前的生活失掉了信心。 丁可薇一路骑到面粉厂,她清楚自己不是那种可以拎着痰盂,到公厕排队的女人。 她想,云浩……是懂她的。 第152章 我不喜欢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强颜欢笑。 江亦川再次出现时,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 “你受伤了?” 丁可薇提着暖瓶,正准备去食堂打开水。 他笑着说: “这不是伤,是勋章。” 见他还能跟自己开玩笑,丁可薇就知道江亦川并无大碍。 “你不在家好好休息,跑这来干嘛?” 江亦川从她手里拎过暖瓶: “看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跟云浩见面。” 她一记白眼,丢向嬉皮笑脸的江亦川。 “我看你是皮痒了?” 二人走到食堂,丁可薇买了两份饭,端到桌子前。 “尝尝我们单位的饭菜。” 江亦川拿起玉米面馍馍咬了一口: “你吃完饭,还有其他事儿吗?” 她吃着饭盒里的菜: “怎么了?” “想让你陪我走走……” 脱掉警服的江亦川,语气轻柔多了。 丁可薇两眼无光地看着他: “我还有事!” 谁知,身为公安干警的江亦川,竟调皮地噘着嘴道: “哼,骗人……” 她吃的津津有味: “我骗你干嘛。等会儿,我要去赵晓芬那儿。” 江亦川眼一斜,一脸质疑地看着她: “人家都结婚了,你还可劲儿往她那儿跑?不太合适……再说了,你俩现在还有共同话题吗?” 丁可薇恶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馍: “你说你怎么就管的那么宽呢?我上她家是犯法了,还是违纪了?” 他鬼笑道: “你看……说你两句,还急了。要不,咱俩也把事儿给办喽。以后你俩谝闲传,步调也就一致了,多好。” 她扒拉净,饭盒里的最后一口菜: “哼!你脑子伤的可真不轻。赶紧回去好好养养。” 丁可薇刚一起身,江亦川就抢先拎起她脚边,灌满开水的暖瓶。 “我找你,真有事~” 看他不肯走,她口气变得有些生硬: “有事说事,别在这儿跟我耍流氓!” 江亦川忍住笑: “谁流氓了?咱俩这是正儿八经的革命友谊,纯洁的不能再纯洁了。要非得往偏了想,那就是一对年轻男女搞对象,就这么简单的事呗。” 丁可薇从他手里夺过暖瓶: “你就搁这儿纯洁。我就不奉陪了~” “小薇。” 见她急眼了,江亦川正色道: “明天是我爸生日,我想让你一起去见见我父母。” 丁可薇无奈地说: “上次去你家的情形,我还历历在目。这次,就算了。” 江亦川伸出一只胳膊,拦住她的去路: “这次不一样。我哥,我姐都在。你就去……” 他语气中,似有哀求。 可是,丁可薇真的不想参加什么家庭聚会: “我去干嘛?讨好你爸妈,还是陪着你演戏?我不喜欢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强颜欢笑。” 江亦川的脸色明显变了,他依旧语气温和地说: “怎么能是强颜欢笑呢?你去,我妈以后就不会再变着法的给我介绍对象了。你就当是帮帮我,好不好?” 她有些气恼,咬着下唇道: “你妈给你介绍对象,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告诉你了,我不去,听不懂人话么?” 江亦川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 “小薇,我出行任务,遇到危险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听到他的话,丁可薇垂下眼皮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 点点妈托人,给桃花找了份临时工。 听说粉面厂的食堂,想找一个面点手艺好点的师傅,点点妈就想到了桃花。 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工资。 桃花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看着八九个月的丁新和曲要男…… 心想,这俩孩子咋办? 她咬咬牙,把丁新塞给丁友贵: “这孩子,我以后不看了。你们自个儿想办法!” 桃花撂下一句话,拉着朵朵,抱着曲要男,就奔丁可萱那儿去了。 建军跟他说过,丁可萱嫁给了公共汽车司机曲耀东。 她虽然不知道曲家在哪儿,但是却知道包仓市公交公司。 桃花拉着朵朵,抱着曲要男在候客室等了一下午。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要男脸上的汗。 朵朵揉着肚肚,仰着小脑袋说: “妈妈,饿~” 要男闹瞌睡,桃花站起来一边哄孩子,一边对朵朵说: “再忍忍,妈妈回去给你买包子吃。” 朵朵拍着手,开心地点点头。 丁可萱听办公室的同事说,候客室有人找她,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见是桃花抱着要男,她没好气地说: “天这么热,你把孩子抱到这儿来干嘛?” 见要男妈妈对自己吹鼻子瞪眼儿的,桃花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 “自个儿的丫头,以后你自个儿看!”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丁可萱,拦住她问: “你什么意思?” 要男被吵醒了,张着小口哇哇直哭。 桃花挺直腰杆,冲着丁可萱的脸怼道: “你也配给要男当妈?自个儿丫头,放在丁家不闻不问的,你就不觉得亏良心么?” 要男跟母亲分开久了,她哼哼哧哧地在丁可萱怀里直打挺: “你个死跛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桃花拉着朵朵: “以后,死跛子不给你带孩子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丁可萱眼睁睁地看她,跛着脚走出屋门,赶忙大喊道: “你不带孩子,我怎么上班呀?你快回来……” 头也不回的桃花,领着朵朵往车站走去。 以后,她绝不允许,丁家任何人再欺负她跟朵朵。 …… 桃花上工第一天,找到面粉厂领导说了自己的情况。 “孩子多大了?” 工会妇女主任说: “咱厂有自己的托儿所,就是孩子太小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一听有托儿所,桃花高兴坏了。 “丫头四岁,自己会穿衣服,会吃饭。绝不给托儿所的同志添麻烦。” 妇女主任一听: “都四岁了,那没问题。可以把孩子领来……” 事情成了,桃花冲着门口叫了声: “朵朵,快进来!” 守在门口的朵朵,听到妈妈的呼唤跑进屋。 妇女主任看着朵朵: “丫头长得还挺俊。你以后早上干活前,就把孩子先送去托儿所。这样,你也能踏踏实实地为人民服务。” 激动的桃花,忍不住落泪了: “朵朵,快跪下。给大娘好好磕仨响头。” 第153章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够得到回报。 丁家乱套了…… 新儿没人看也就算了,厨房也是清锅冷灶的。 爷俩对着郑慧慧又是一顿训斥。 “这下你心里舒服了?以后……这些事儿你自个儿整。” 郑慧慧本就是个纸老虎,她以为桃花好欺负,就干了那么一件蠢事儿。 谁知,桃花竟把一个不值钱的丫头当宝…… 如今想想,她肠子都快悔青了。 幸好娘家离得近,郑慧慧白天把新儿抱回母亲那儿。 晚上回丁家做完饭,她再去接新儿回来。 “呸~难吃死了!你会不会做饭?” 建国刚嚼了一根空心菜,就吐到了桌子上: “你自己尝尝,这能吃吗?” 郑慧慧赶忙放下新儿,从盘子里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哕~苦的?” 丁友贵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菜: “哎~将就着吃。” 三个人正吐槽着面前的一桌饭。 桃花领着朵朵回来了,她谁也不理,径直回了屋。 看着她母女二人的背影,丁友贵叹了口气: “同样是给人做媳妇……这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郑慧慧心里清楚,公公这是用话糟蹋她呢。 丁建国黑着脸,往嘴里刨了一口米饭: “呸,呸呸呸~” 米粒喷了郑慧慧一脸。 他的怒火,犹如喷井一般爆发了: “米都蒸不熟,你说我要你有啥用。” 郑慧慧瘪着嘴,委屈极了。 她在家哪干过这些活呀…… “我上了一天班,跟你们前后脚回家。还得回我妈那抱新儿……我哪有时间做饭?再说了,谁知道这米要蒸多长时间才能熟?” 说着,郑慧慧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丁友贵,掏出阳群牌香烟,点了一支叼在嘴上没言语。 干了一天体力活的丁建国,不仅没吃饱饭还吃了一肚子气! “就你理由多。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是傻子么?” 听丈夫劈头盖脸地骂她,郑慧慧用手擦着脸上的饭粒,哭的更凶了。 丁友贵年纪大了,见不得家里吵吵嚷嚷的。 他听着心烦,起身出了屋…… 里间,朵朵被桃花抱得紧紧的。 “丫头不怕,有妈在,他们不敢把咱娘俩咋样!” 外面那么大动静,她跟朵朵听得真真切切。 丁建国的怒骂声,郑慧慧的哭嚎声,敲锣打鼓般……在她耳边震天响。 桃花自从去面粉厂以后,就跟朵朵在食堂吃饭。 她不愿意伺候这群自私的人。 经历了这么多,桃花算是看清了。 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够得到回报。 外面的人,比丁家这群白眼狼,不知要好多少倍! 朵朵摸着桃花的脸,哭丧着一张小脸: “妈妈,朵朵怕!” 她把朵朵搂的更紧了: “你在托儿所,有没有学儿歌呀?” 朵朵点点头。 她在丫头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说: “给妈妈唱一个好不好。” 朵朵坐起身,拍着小手,很认真地唱到: “叔叔阿姨听我言,不要随地乱吐痰,吐痰要罚五毛钱!” 桃花高兴地揉着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 …… 丁可薇拒绝江亦川的第二天,面粉厂门口就有人找她。 “您是?” 她的眼前,站着体态稍胖,面容略带威严的妇女。 “你是丁可薇?” 妇女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丁可薇没有回话。 “长得跟丁家那俩丫头一点也不像!” 见她目光略带一丝愠怒,妇女轻轻一笑: “我是江亦川的妈妈,也是包仓钢厂的妇女主任。” 丁可薇硬是挤出一丝笑意: “阿姨好!您找我有事儿吗?” 江母双手环胸,不带任何表情地问: “小川昨天来找过你了?” 她点点头: “嗯,他昨天来过。” 江母移到面粉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向丁可薇招了招手: “你跟小川的事儿,我知道一些。昨天,是我叫他来的。” 听到江母的话,丁可薇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我……跟小川只是普通朋友。阿姨,您别多想。” 她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江母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也希望是这样。可小川告诉我,他心里还是很中意你的……昨天,是他爸爸的生日,原本想趁这个机会,让我们全家人认识你一下。可是……你没来。” 丁可薇很不喜欢江母强势的语气: “我不去,是因为不想让您一家失望。更何况……我跟江同志,不可能发展成您所期望的那样。” 江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期望?小丁,怕不是你想多了……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你,可耐不住小川对你念念不忘。我是过来人了,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儿。如果……你不喜欢小川,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别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懂吗?年轻人在感情上,就该利索点!” 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丁可薇有些透不过气。 “我告诉过他,您应该回去好好劝劝您儿子才是。” 江母一愣: “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么?要不是看在小川的面子上,我都懒得搭理你这号人。” 呵呵~ 丁可薇下巴一扬,挑衅道: “我是哪号人?阿姨说说看!” 看她没有一点自我反省意识,江母略沉一口气道: “你们丁家的事儿,我了解的一清二楚。你能跟自个儿娘家断绝关系,谁又能保证你跟小川婚后,会不会又挑唆我们江家人之间的感情!” 江亦川一家人,都这么有优越感吗? 她怎么能把那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丁可薇的头上? “我跟娘家断绝关系,与你何干?还有,我不会跟江亦川产生任何男女感情,也请您回去转达您的儿子,我丁可薇高攀不起你们江家。请他以后离我远点!” 江母当了这么多年的妇女主任,还没见过如此气势滔天的大姑娘。 她盯着眼前,这个瘦小白净的年轻女同志看了好久…… 小川到底喜欢她什么呀?! 见江母不语,丁可薇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正好,江母今天这么一闹。 她跟江亦川,就可以永远回归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上。 丁可薇真的不愿意,再为任何一个人,去忍气吞声地融入到对方的家庭中去…… 第154章 癞蛤蟆就别惦记着白天鹅了。 赵晓芬结婚后,住在城南区,工人体育馆旁的巷子里。 傍晚,丁可薇乘坐三路公共汽车,去找她。 汽车后排座上,一位着装得体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孩子闹觉,揉了揉眼睛。 那妇女边哄,边哼唱着一首国外歌曲《宝贝》。 丁可薇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出神,猛然间听见一个男同志尖锐的声音: “别唱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歌?” 她回过头,看见哄孩子的妇女,吓得呆若木鸡。 车里好些乘客,跟那男同志统一立场: “《宝贝》是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现在居然还有人敢传播,这是要搞阶级斗争吗?” 车厢里,另几个女乘客,不同意他们的看法,随即反驳道: “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人家一个女同志,对着自己孩子哼哼歌曲,就被说成是阶级斗争,会不会过火了点。”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售票员站在挑拨是非的男同志面前: “我支持这位同志的看法, 他说的没错。” 司机从和后视镜里,看了看抱孩子的妇女。 突然,站在妇女面前的年轻女同志说: “我看她像好人。如果是好人,怎么就成阶级斗争了?跟谁斗,斗谁去,你们搞的明白吗?” 后车门站着一位工人模样的中年男同志,气势汹汹地说: “怎么搞不明白!这是思想觉悟的问题。”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妇女批评道: “她为什么,喜欢唱这种软绵绵的歌曲?《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不就是很好的歌曲吗?我们大家都爱唱,而且要天天唱。她呢……偏偏唱资产阶级的歌曲。这不是搞阶级斗争,是什么?” 汽车后排角落里,响起一个女同志的声音,她口中唱着: “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车厢里,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 “敬爱的毛主席,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我们有多少贴心的话儿,要对您讲,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抱孩子那个妇女,也跟着唱了起来。 她扯着嗓门,唱的最大声,似乎想用歌曲表达自己并不想搞阶级斗争的决心。 随着《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歌声的响起,车里的人都不敢下车…… 谁都怕被人扣帽子,大家唱了无数遍,直到汽车抵达终点站。 丁可薇眼睁睁看着,三路公共汽车从赵小芬家门口错过站。 她始终也没敢喊一声: “师傅,停一下!我到站了……” …… 要男百天后,一直都是桃花在照看。 当惯了甩手掌柜的丁可萱,看着床上嗷嗷大哭的丫头,心里都快烦死了。 “你别哭了,行不行!” 她捂着耳朵,满脸愤恨地看着要男。 正在收音机旁,学习毛主席着作的曲长河,走在儿媳屋门口: “你看看要男拉了,还是饿了。你对着她吵吵有什么用?” 听见公公在门外说话,她没好气地一把推倒丫头。 要男猛地往后一栽,小脑袋磕在了床沿上,她咧着小嘴,哭的更凶了。 下班回来的文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走进儿媳妇的屋子: “你拿孩子撒气干嘛?你说你来曲家这么久,干啥啥不成,弄啥啥不行。要男屁大点孩子,也能招你?” 丁可萱瞪着眼睛,切齿道: “我打丫头,碍你啥事儿了?你们谁管过要男?一个个的凭什么说我?” 文英冷哼一声: “我生了四个丫头,一个儿子。哪个不是我自己亲手带大的,怎么一到你,就变得这么娇气?” 背对着婆婆的丁可萱,用胁迫的语气说: “那我不上班啦?天天待家摆弄一个孩子?” 她原本觉着,自己的理由,也算是理直气壮了。 谁料,文英嘴角一斜: “那正好……想当售票员的大好青年,多的去了。你要不想干,有的是人愿意接班。” 要男还在哭,曲耀东一进屋。 就看见丁可萱,跟自个儿妈在吵架。 他悄没声地准备偷偷溜出屋去。 文英摸了摸要男的额头: “小五,带孩子上医院瞧瞧去……” 丁可萱抱起丫头,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跟着曲耀东一起去了包仓医院。 …… 小护士在要男的屁股上,打了退烧针。 “大夫说了,这是幼儿急疹,不碍事儿。” 曲耀东象征性地点点头。 丁可萱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丫头,看着走廊上人来人往。 夫妻俩,再等小护士开药的空档,看见了白雪。 见曲耀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丁可萱酸言醋语道: “呦~怎么?心痒了……” 见丈夫不搭理她,丁可萱看着走廊上,穿着白色护士服的白雪说: “其实,我当初来这儿,一见着白雪。就知道你俩没啥……” 曲耀东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看到丁可萱一副欠揍的模样,他咬咬牙忍了。 就在这时,赵明远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走到白雪面前。 “饿了?妈包了饺子,叫我给你送过来。” 白雪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接过丈夫手里的饭盒,一起走了。 丁可萱望着白雪的背影,喃喃自语着: “你说,她跟我都是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么……白雪的腰还那么细,感觉她好像都没怎么变。” 曲耀东没有接丁可萱的话 他望着白雪一家三口的背影,一点一点在眼前消失不见。 丁可萱见他出了神: “再看……那也是别人家的媳妇。癞蛤蟆就别惦记着白天鹅了。” 她不仅喜欢自取其辱,还喜欢侮辱别人, “你别说……白雪眼光还真不错,比我强多了。以前,我觉着大姐,看男人的眼光,瞎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这个赵明远,还真是个挺不错的男人。哎!当初,我姐要是能跟他成,也不至于落得个逃之夭夭……” 曲耀东天天饱受这种折磨。 无论谁家,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丁可萱都能碎碎念一番: “曲耀东~你说,我要跟白雪一样,给你生个大胖儿子……你是不是就跟人家赵明远一样,懂得体贴媳妇?” 这跟生男生女没关系…… 曲耀东心里默默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 第155章 云舒嫂子,你别怪他。 丁可薇想打乒乓球,可找不到同样想打球的人。 结了婚的赵小芬,已经很少跟她一起玩耍了。 再说,城南工人体育馆,距离惠民公园很远…… 不管那么多了,她把球拍装进布兜里,一个人骑车去了惠民公园转转也好。 她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能碰上几个志同道合的球友呢。 到了球桌前,打球的人可真不少! 丁可薇排了快十来分钟的队,也没轮到她。 正当一个大爷,向她挥挥球拍,示意她上去打两局时,丁可薇看见云浩似乎在找什么人。 “允浩……你也来打球?” 他神情慌张地摇摇头: “云舒不见了!” 丁可薇收起球拍,跟在他身后: “走,我陪你一起找……” 二人把整座惠民公园翻了遍,也没看见云舒的影子。 “他什么时候出的门?” 云浩脸上淌着汗: “我没注意,他晌午没回去吃饭……” 坐在石阶上喘气的丁可薇说: “你再好好想想,他还能去哪儿?” 云浩双手叉腰,低着头想了半天: “他常去的地方,我都已经找遍了。” 突然站起身的丁可薇,走到自行车旁: “咱们再去你家瞧瞧,天马上就黑了……说不准,云舒已经回去了呢!” 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云浩点点头打开自行车锁。 “小薇,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找。” “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 丁可薇头也不回地向着渭河畔方向驶去。 二人进了瓦胡同,远远看见一个老大爷骑着架子车,给各家各户送煤球。 车子后面跟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云舒!” 身量高大的云浩,把车子蹬的飞快。 那男孩回过头来,满脸是黑,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还真是云舒。 那大爷停好车子,对云舒说: “你们认识?” 指着哥哥的云舒,一脸笑嘻嘻道: “云浩,我哥。” 丁可薇跳下自行车,走到云舒面前: “你跑哪儿去了?你哥找你大半天了。” 看她神色严肃,云舒瘪着嘴,低头不语。 云浩伸手,给弟弟擦脸上的煤灰。 那大爷,对丁可薇说: “云舒嫂子,你别怪他。” 听老汉胡乱叫人,她羞红着一张脸: “我,我……我、” 她原本想说‘我不是云舒嫂子’这句话。 可大爷没给她机会: “孩子看他哥,每天做活辛苦。就想跟着我一起送送煤球,挣点家用。” 说着,那老汉真从兜里掏出三块钱,递给云舒。 看大爷颤抖着一双布满皱纹的老手,云浩拦住他: “这钱,您自个儿留着。” 大爷不肯,硬是塞到云舒手中: “云舒他哥,这是孩子应得的。你想想,这一车煤几百斤重……单凭我一人又拉又搬的,送不了几户。” 云舒一接过钱,就往哥哥手里塞。 看着弟弟的样子,云浩满眼心疼。 瞧着哥俩感情这么好,大爷继续道: “云舒这个半大小子,倒是有股子力气。瓦胡同又窄又深,他来来回回地搬煤,竟大气儿不带喘一口的。我们这行,挣得本就是辛苦钱……你要是舍不得云舒干这个。以后,我不带他就是了。” 云浩赶忙解释说: “大爷,我不是这意思。只要云舒愿意,就依他!” 听到哥哥没有生气,云舒高兴地点点头。 大爷也是个爽快人: “那行,我明早还来门口接他。” 看他拉着架子车准备走,云浩对着背影喊道: “大爷,辛苦你了。” 丁可薇骑上车,对他说: “既然云舒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云浩挽留道: “上家喝口水再走,也不急这一会儿。” 她抿嘴一笑,踩着脚蹬: “天色晚了,不方便。你赶紧带着云舒回去。” …… 桃花领到了人生中,第一笔工资。 握着手里的票证和二十几块钱,她激动的差点落泪。 来包仓这么久,她终于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了。 桃花领着朵朵,去了国营理发店。 “你想剪个什么样儿的?” 将头发完成髻的桃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她也不知道要剪成啥样儿的。 她只知道,她再也不想以一个五六十年代农村妇女的形象,继续生活下去。 桃花红着脸说: “师傅,您帮我选一个发型。” 理发师观摩了一下她的脸型: “行,那我就按自己的想法,给你剪了。” 桃花笑着点点头。 从理发店出来后,留着齐耳短发的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焕然一新了。 她要带着朵朵,去人民浴池泡澡! 娘俩兴冲冲地跑到,领洗澡牌的窗口。 妇女在她脸上打量一番: “没澡票,你洗什么澡?” 桃花没来过澡堂子,她一急,把澡票给忘了。 “同志,您通融一下。先让我带着孩子洗……回头,我把澡票给您补上。” 那妇女眼一横: “回头?是什么时候……我给你开了特例,后面的人,能愿意吗?” 桃花失望极了,都怪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把澡票给忘家里了。 她低头看着一脸天真的小朵朵,立在窗口前纹丝不动。 那妇女又叫了起来: “你别堵这儿呀。后面人还排着队呢。” “她们的洗澡票,算我的。” 说着,丁可薇给窗口递进去三张澡票。 桃花回头一看: “你是……会计科小丁?” 见她认出自己,丁可薇说: “桃师傅也来这儿洗澡?” 桃花羞涩地点点头,赶忙说: “谢谢!等明天到面粉厂,我再把澡票还你。” 丁可薇笑了笑: “不急。” 桃花领着朵朵进了浴室,她跟丫头脱得光溜溜的。 娘俩穿着拖鞋,走进澡堂。 桃花怕出洋相,学着澡堂子里的人,领着朵朵一点一点摸索着走进池子。 朵朵瞪大眼睛,看着脚下的大水池,紧紧跟在妈妈身后。 没多会儿,她就爱上了泡在水里的感觉,看着远处跟她同龄的小朋友,朵朵开心地笑了。 桃花亲了亲朵朵红彤彤的小脸: “丫头,喜欢这里么?” 朵朵使劲点点头: “妈妈,我们以后还来,好不好?” 桃花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好,都听你的。” 泡在热水池里的桃花,对自己的新生活,感到无比的满足。 第156章 欢迎丁同志,随时查岗。 夏收季节刚过…… 包仓面粉厂,就赶往周边粮站,根据国家统购政策收小麦。 这时候,会计科和质量检验科,往往最为忙碌。 为了确保当地军队,和市民口粮正常供应,面粉厂员工们加班加点的工作。 以前收小麦的账款事宜,由会计科胡创负责,自打他出了事儿,就由丁可薇接手。 起初,钱主任不太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可转念一想,小丁来了两年多,该是让年轻人历练历练的时候了。 整整一个礼拜,在丁可薇与质量检验员的积极配合下,面粉厂的统购工作顺利完成了。 钱主任欣慰地看着二十出头的小丁,默默在心里夸赞一番。 面粉厂忙过一段时间后,工宣部就通知各个科室,准备评选单位劳模活动。 “厂长说了,五一劳动节。咱厂没顾上评选。现在,给大家补上……” 钱主任笑着看了看丁可薇,嘴上没说什么。 被工宣部通知,评选上劳模的丁可薇,傻乎乎地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站起身,对着工宣部和钱主任鞠了一躬: “谢谢领导跟大伙儿,对我的认可与支持。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上。” 工宣部的女同志冲她一笑: “把感谢的话,留到表彰大会上说。” 丁可薇点点头,等那女同志走后…… 她又对着钱主任鞠了一躬: “谢谢钱主任。” 笑容可掬,一脸慈爱的钱主任赶忙道: “都是你自己的功劳,不用谢我。其实,咱厂每年都有一次职务评定政策,我之前跟领导们也提过你。从德、才、专业能力上,你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资历这块嘛……没关系,小丁。你再好好干上几年,应该没问题的。” 丁可薇一脸单纯地说: “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钱主任‘咦~’地一声,很不认同她的话: “可不能这么想,知道吗?定级标准,不仅会影响你的工资,就连福利房面积大小,还有医疗待遇保障,都会大大提升。年轻人,该争取的时候,就要懂得争取。” 听到她的谆谆教导,丁可薇觉着钱主任,真比李月娥对她好多了。 “嗯,我知道了。” 下了班,兴奋的丁可薇,快乐的像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小家雀。 她急于将自己的评选上劳模的好消息,分享给好朋友赵小芬。 丁可薇再次坐上三路公共汽车。 汽车驶进工人体育馆站,她立马跳下车。 赵小芬结婚以后,就跟程凯住在塑料厂的旧筒子楼里。 楼道烟熏火燎的,逼仄的走廊外,妇女们挥舞着手中的锅铲。 这会儿,正是做晚饭的点儿。 空气中飘着油烟、葱花、大蒜,还有胡椒面儿的味道。 丁可薇的耳边,传来哐里哐啷,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她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个地方不仅吵闹,而且光线暗,小芬住的习惯么? 正当她四处搜寻好朋友的家,耳边立时传来一阵叫骂声: “哪个有人生,没人教的狗东西,把我家碗给摔碎了?” 另一边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嘴放干净点!在这骂谁呢。” 满脸横肉的泼妇,跳着身子冲那男的喊道: “谁把我家碗摔碎,我就骂谁。干你屁事!” 两家人正骂着,丁可薇瞅见赵小芬从门帘后面走了出来: “小薇,快……快上家来。” 二人这才俩月没见,丁可薇瞅着赵小芬胖了一圈: “你们这儿,可真够热闹的啊!” “我都习惯了,快进来。” 丁可薇打量着十五六平米的房间问: “程凯没回来么?” 赵小芬让她坐在小饭桌旁的凳子上: “快了。你先歇会儿,我先去把臊子炒出来。等程凯回来了,我给咱下面吃。” 她端起盆子里摘好的韭菜,出了门。 房间内,放着一张双人木床,床的右边是窗户,左边是大衣柜,对面贴墙放着一张小饭桌。 丁可薇抬起头,看了眼硕大的毛主席像,突然想起布兜里,带给小芬的东西。 她把裹着牛皮纸的酱牛肉,放在饭桌上。 原本,情绪激昂的丁可薇,想把自己的好消息,说给赵小芬听,让她也高兴高兴。 可看着好朋友忙忙碌碌的样子,再加上眼前差强人意的居住环境。 丁可薇把想说的话,又一股脑地咽了回去。 赵小芬出去的空档,程凯回来了: “呦,啥风把你给刮来了?” 不知怎地,听了他的话,丁可薇心里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你真是,把我们小芬拐到手了哈?还不许我来看看……” 他嘿嘿一笑: “哪的话呀。欢迎丁同志,随时查岗。” 丁可薇干笑两声,没有理会他的话。 赵小芬端着韭菜从水房回来,对程凯说: “你今天回来够快的啊。” 程凯随口道: “厂里的活都忙完了,我待那也没意思。” “你饿不饿?稍微等一下啊,咱马上开饭。” 丁可薇看赵小芬忙得团团转,站起身说: “我给你搭把手!” 见她坐不住,赵小芬扭过脸看她: “不用,你就老老实实待着,等吃饭就行了。” 程凯跟丁可薇坐在饭桌前,大眼瞪小眼…… 二人无话,她起身道: “算了,我还是帮帮她。” 程凯轻轻应了一声: “诶。” 厨灶间,就设立在房门口的右手边。 看着赵小芬炒韭菜,丁可薇端着锅说: “我去水房打水,待会儿给你煮面用……” 赵小芬点点头: “那就麻烦你辛苦跑一趟。” 转身去了水房的丁可薇,突然感觉她跟小芬……疏远了。 也是,赵小芬现在已为人妇…… 凡事都要跟自家男人商量着来,处处也要为家庭考虑。 不像她,孤家寡人一个,想干嘛就干嘛。 …… 面煮好了,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 赵小芬指着牛皮纸问: “小薇,你买的?” 丁可薇夹起一筷子面条,看着好朋友道: “路上买了点酱牛肉,不知味道咋样。你给咱切一盘尝尝?” 程凯转过脸问: “是在站牌附近,一个带白色小帽的回回那儿,买的吗?” 丁可薇点点头。 他撇着嘴说: “他家牛肉,弄得不咋地。味道没有巷子口那家……” 他话没说完,赵小芬偷偷踢了他一脚,示意程凯闭嘴。 第157章 程凯变了 看着赵小芬夫妻二人脸色不太对。 丁可薇强装笑意: “行,我知道了。下次,我就不买他家的牛肉了。” 语毕,三人埋头吃着碗里的面。 程凯刚吃一口,抬起脸对赵小芬说: “给我盛碗面汤去,今儿这臊子弄得太咸了。” 丁可薇见好朋友立马放下筷子,她便紧跟了出去: “多舀两碗面汤,我帮你一起端。” 出了屋,她在小芬耳边悄声问道: “我怎么感觉……程凯变了?” 小芬舀好一碗汤递给她: “待会儿,等咱俩出去了。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丁可薇接过面汤,点点头回了屋。 看着程凯扒拉净碗里的面,就连丁可薇带来的牛肉,也被他吃的一干二净…… 她忍不住戏谑: “你不是说,这牛肉不好吃吗?” 程凯把空碗推远,擦擦嘴说: “买都买了,不吃怎么办?” 丁可薇实在忍无可忍: “小芬上了一天班。回到家,就忙前忙后地给你弄饭吃。你是不是觉着……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见她口气不太好,程凯眼睛一斜: “整个筒子楼的妇女,哪个不是下班后,回家给男人做饭吃?这很奇怪吗?” 她憋着冉冉升起的怒火,看着赵小芬问程凯: “你难道就不能搭把手吗?自己倒碗面汤会怎样?干嘛跟大爷似的等着人伺候?你当初不是答应过小芬妈妈,你会照顾好她的么?可结果呢?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老妈子?” 赵小芬拿着筷子,捣鼓着碗里的面: “小薇,别说了。程凯上了一天班,够累的了。我干这点活,不算什么。” 程凯眼珠子瞪得溜圆,挑衅地看着丁可薇。 小芬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必要再跟他较真: “那行……我吃饱了,就先回去啦。” 丁可薇挎上布兜,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小芬家。 “小薇,等等……我送送你。” 赵小芬放下筷子,跟丁可薇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朝着公共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小芬沮丧地看着好朋友: “小薇,我没想到……男人结了婚,变化会这么大!” 丁可薇没理会小芬,双手环胸目光瞥向别处。 赵小芬低头掰扯着自己的手指说: “其实……跟程凯一领结婚证,我就后悔了。” 听到这句话,丁可薇看着她没说话。 “我俩刚领证,程凯就叫我跟供销社的领导申请住房。我很清楚,以我们家目前的房屋面积,领导不可能再给我安排住房的。可他就是不信……” “就因为这事儿,我俩一个多礼拜没说话。” 恨铁不成钢的丁可薇,面无表情地问: “那你干嘛跟他结婚?你忘了你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样子了吗?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 赵小芬哭丧着脸: “我也不知道,程凯是有目的的接近我。我跟他商量过几次,实在不行……我俩可以搬回我妈那儿住,屋子宽敞,院子也大,用水也方便。可程凯觉着丢人,所以我们才搬到筒子楼里住。” 听她跟自己诉苦,丁可薇有些生气: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自打你结婚以后,我俩总共见过几次面?小芬,我觉着……我跟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赵小芬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 “小薇,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听着心里难过。其实,为了不让我妈,跟我哥担心,我也很久没回娘家了。” 二人步行至三路公共汽车站牌,丁可薇想把评选劳模的好消息告诉她。 看着赵小芬愁眉苦脸的模样,她安慰道: “小芬,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来面粉厂找我。” …… 送走丁可薇,苦闷不已地赵小芬回到筒子楼。 她刚进门,程凯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你交的什么朋友?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来了?” 他怒气冲冲的模样,赵小芬早已见怪不怪: “小薇是我的好姐妹,她关心我有错吗?倒是你~挑三拣四的真叫人讨厌!” 程凯不服,冲到她的面前问: “我怎么挑三拣四了?你说!” 他嗓门那么高,赵小芬自然不能势弱: “说就说!小薇来看我,才花钱买了那么大一块酱牛肉。你不说好也就算了,还评头论足的挑这挑那……像话吗?” 程凯两眼冒着火星,指着她的鼻子凶道: “我说说怎么了?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还不让人发表意见了。” 赵小芬冷哼一声: “不好吃,也没见你少吃一口!一盘子牛肉,全进你肚子里了。还叽叽喳喳,嫌这嫌那跟个怨妇似的。” 程凯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他一脚踢开凳子道: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赵小芬随手操起凳子: “我就说你了。怎么,想打架?” 看她动真格的,程凯双眉拧成一股绳: “你想干嘛,把凳子放下!” 他敢命令她?赵小芬紧紧攥着凳子腿: “你说放就放?今天这事儿,谁错了?” 程凯摇头晃脑地指着她,歇斯底里道: “赵小芬,你说说你……结了婚以后,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我当初真是眼瞎了!” 她抓住两边的凳子腿,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你眼瞎?亏你说得出口!我也是傻,婚前没识破你的伎俩,还以为你真心喜欢我呢……老半天,你是看上了供销社的福利房。” 程凯红着脸,争辩道: “你胡扯什么?正说丁可薇的事儿,怎么就扯到房子的问题上了?” 赵晓芬气势汹汹地说: “你以后不许说小薇。不然,看我不一凳子砸死你!” 她怒气一旦上了头,就会不受控制地想毁掉一切…… 赵晓芬杀人似的眼光,让程凯心里不由地一震。 他立即服软道: “行行行,我以后不说她了。你快把凳子放下……我知道,你跟丁可薇感情深。我只是一想起,婚前她不看好咱俩,心里就特不舒服。” 赵晓芬放下手里的凳子: “反正,我不许你在我面前,说她的不是!” 见她态度稍有缓和,程凯也就松了口气: “你看看你,都快当妈的人了。脾气咋还这么大?” 第158章 明明是她弄坏了自己的东西,还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坐上公共汽车的丁可薇,回想起程凯的样子,不免替赵晓芬感到难过。 二人的婚姻,怎么会变成这样? 程凯当初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如今都成了横挑鼻子竖挑眼…… 丁可薇突然意识到,喜欢一个人,不能只顾着谈情说爱。 人……是会变的,比如程凯。 或者说,那就是他原本的面目,只是在跟赵小芬结婚前,佯装出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而已。 她不由地想起江亦川,云浩二人。 江亦川总是说,自己的私事,父母管不了。 可结果呢,江母还不是背着儿子,跑到面粉厂来,找她兴师问罪。 云浩虽然在面对感情时,总是犹豫不决。 但他却愿意,跟丁可薇坦白瓦胡同的真实状况…… 冲着这一点,云浩就比江亦川成熟。 所以说…… 她应该去爱一个本来就很好,而不是只对自己好的人。 …… 工宣部在面粉厂办公楼后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单的领奖台。 各个科室的同志搬着凳子,排列在领奖台前方。 丁可薇胸前戴着大红花,手里拿着演讲稿,跟其他评选上劳模的同志,站在领奖台的后下方排队。 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她跟随大家的脚步,一起走上领奖台。 面粉厂给每人,发了一个搪瓷缸子和日记本。 自从有了学习雷锋的活动,包仓城各个单位,在表彰劳模时,发的基本都是这两样东西。 手里拿着奖品的同志,喜滋滋地走下领奖台。 丁可薇看着搪瓷缸子上,印着红色伟人头像,下面还有一行“为人民服务”的字样,亦是喜不自禁。 “小薇姐,快让我看看你的奖品。” 会计科新来的孙艳,从丁可薇手中一把夺走搪瓷缸子。 “哎呀~” 搪瓷缸子从孙艳的手中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叮呤咣啷的碰撞声。 钱主任见她如此粗心大意,不满地说: “小孙,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小丁好不容易才领了这么漂亮的一个缸子,你怎么能把它摔在地上呢?” 丁可薇看着孙艳的脸,目光变得冷峻。 这个留着刷子辫儿的姑娘,从进到会计科的第一天起,就让她特别的不舒服。 “你手怎么那么快?” 孙艳见丁可薇冷着脸,赶忙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缸子,还给对方。 “呀,掉了这么大一块漆!” 丁可薇心疼不已地惊呼一声,用手摸着缸子上磕掉漆的地方。 望着钱主任责备的目光,孙艳可怜兮兮地说: “对不起,小薇姐。都怪我毛手毛脚,磕坏了你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刷子辫委屈地挤出两滴眼泪,丁可薇心里很不舒服。 明明是她弄坏了自己的东西,还故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丁可薇记得孙艳来会计科的第一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就跟个事妈一样。 钱主任见孙艳年龄小,就对她说: “小丁啊,小孙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她。” 领导都说话了,就算对孙艳再怎么不满,钱主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丁可薇把搪瓷缸子给到孙艳手中: “这个奖品,送你了。” 捧着缸子的孙艳,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领导,又望着丁可薇。 钱主任没说话,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奖品,眼底露出一抹狡黠地笑意。 …… 盛夏,钢厂家属院有露天电影看。 桃花领着朵朵,去找点点妈。 “这给点点,这个是给你的。” 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瓜子,和几颗水果糖递给点点妈。 朵朵拉着点点的手转圈圈。 点点妈接过桃花的东西,笑着问: “是不是领工资了?” 害羞的桃花点点头: “要不是你帮忙介绍工作。我跟朵朵的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朵朵从点点的手里,捏了一颗糖。 桃花看了,赶忙让丫头还给点点。 点点妈看见了,剥开糖纸放进朵朵口中: “谢我什么?要不是你自己行,我能介绍你去面粉厂?” 这是桃花除去建军和小丢儿妈,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认可。 受到点点妈的鼓舞,她不由地感叹: “这女人啊,能赚钱养活自己是真好。” 点点妈看着她,露出一脸的姨母笑,没说话。 电影开场了,满院子的小孩你追我打的。 人群中,能听到妇女训斥孩子的声音: “老实待这儿,胡窜啥?” 孩子们怨声载道: “来来回回就是那几部戏,台词我都背下来了。” 小平头张口来了一句: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另一个十四五的大姑娘,一脸嫌弃样儿: “就是,样板戏里的人,不是没了老婆,就是见不着丈夫。个个嘴一抿,捏着拳头唱戏,就连打扮都是一模一样,真没趣!” 妇女赶紧捂住姑娘的嘴,训斥道: “你这疯丫头,咋啥话都敢讲?不要命啦……” 听着身旁嘈杂的声音,点点妈跟桃花也聊了起来: “建军,啥时候能回来?” 神情低落的桃花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见此情形,点点妈安慰道: “你也别担心,建军判的轻,要是好好表现……我估计明后年,也就差不多回来了。” 点点妈的话,给了桃花莫大的安慰: “嗯,我就守在这儿, 等建军回来。当初要不是他,我跟朵朵现在已经回乡下当叫花子了。” 她这么一说,点点妈看着可爱的朵朵劝慰道: “可别这么说,只要咱们跟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脚步走,以后的生活只会越过越好。” 桃花点点头,想起了小丢儿妈: “点点妈,我以前住在小丢儿妈那儿。她没少照顾我跟朵朵。我想着,明天……咱们要不要去她家坐坐?” 点点妈是个爽快人。 “行啊。听说小丢儿妈打的一手好搅团。明儿,咱带上一斤玉米面,去跟她请教请教。” 桃花很赞同她的说: “小丢儿妈打的搅团没疙瘩不说,就连浆水菜,也做的特别好。” 二人说好时间,看电影散场就带着各自丫头回去了。 夜里,躺在床上的桃花,一想起小丢儿妈对自己的恩情…… 她打定主意,明天要买上10枚鸡蛋,给小丢儿妈送去。 第159章 ‘装\’才是你的强项吧! 桃花跟点点妈敲了很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开。 “咱回去,小丢儿妈兴许是不在家。” 腕上挎着一筐鸡蛋的桃花,多少感到有些失落。 她绕到小丢儿妈家的后窗上,瞄了一眼。 屋里,小丢儿妈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啊呀!” 桃花惊呼一声,赶忙跑到点点妈身边: “小丢儿妈昏倒了!” 两个妇女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用肩膀去撞门。 院子的另一头,走出一个彪形大汉: “你俩干啥呢?” 点点妈回过头,对那大哥喊道: “有人昏倒了,快过来帮忙瞧瞧。” 男人一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丢儿妈门口。 门怎么推也推不开,想是从里面上了栓。 男人挠了挠下巴,回家取了把菜刀,沿着门缝把木栓一点点的移开。 听到‘咔哒’一声响。 桃花意识到门被打开了。 她赶忙进屋,摸了摸小丢儿妈的脸。 点点妈说: “桃花,让我来!” 她对着小丢儿妈,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的。 可地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男人皱着眉头道: “要不……赶紧送医院。” 说着,三个人又着急忙慌地把小丢儿妈,抬上了木板车。 医院里的大夫,看着小丢儿妈摇了摇头: “你们送来的太晚啦……” 桃花懵了: “大夫,啥意思?” 点点妈捏着桃花的肩,失落地说: “小丢儿妈……已经走了。” 听到这样的噩耗,桃花忍不住哭了。 “咋可能?小丢儿妈那么好的一个人,咋能说走就走。” 她扒着大夫的白大褂: “您再救救她,她是好人啊。大夫!” 看着泣不成声的病人家属,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同志摇摇头说: “节哀顺变。” 小丢儿妈的尸体,暂时放在医院。 点点妈跟桃花凑出几块钱,交了寄存费。 二人出了医院,桃花擦着眼泪: “小丢儿妈跟我一样,是个寡妇。她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孩子养大,没享上一天福,就走了……” 点点妈只得叹了口气: “哎……人各有命。小丢儿妈这也算跟她男人重逢了。” 听到重逢,桃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点点妈,你说……那我呢?我将来要是死了,跟谁重逢?” 见她如此敏感,点点妈忙说: “你别胡思乱想。如今,你跟建军是夫妻,不管到那儿,你俩都是打不离拆不散的一对。生也好,死也罢……只要你认准建军是你男人,就算走到阎王小鬼那儿,你一样说得出理,知道么?” 点点妈给桃花吃了定心丸,她点点头: “点点妈,你说得对。” 想到小丢儿妈事发的如此突然,桃花想了想说: “咱怎么通知小丢儿回家,给他妈送丧呀?” 点点妈想了一下: “她在纺织厂干了那么多年……咱们可以把情况跟她领导反映一下。” 桃花觉着,是个好主意。 二人从包仓医院出来后,又直接去了秦棉二厂,找小丢儿妈的领导询问情况。 …… 孙艳一到吃饭点,就跟着丁可薇进了食堂。 “小薇姐,你调休的时候都上哪儿玩呀?” “小薇姐,你发没发现,钱主任丢三落四不说,还老是忘东忘西的。” “小薇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家里人没给你介绍对象吗?” 丁可薇不说话,她能噼里啪啦地讲个不停。 “孙艳,我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 谁知,她嘻嘻一笑道: “那多无聊呀!两个人吃饭才有意思嘛。” 见孙艳端着饭盒,坐在自己对面。 丁可薇走到另一张空桌上,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这个年代,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 孙艳远远地望着丁可薇的背影,目光变得阴郁狠厉。 她难道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丁可薇凭什么给她甩脸子? 其实,孙艳从来会计科的第一天起,就瞧不上丁可薇那种自命不凡的样子。 哼! 有什么了不起的。 …… 下班后,丁可薇习惯性地装上乒乓球拍,骑着自行车向惠民公园驶去。 刚出面粉厂门口,她看见云浩载着云舒,还有好久不见的江亦川。 云浩用嘴努了努弟弟: “云舒想打乒乓球了,我想着看你有没有时间,咱们一起去。” 江亦川守着下巴,小心翼翼地望了丁可薇一眼,似是已经知道母亲来找过她的事。 丁可薇踩着车蹬,刚想说话…… 身后,传来孙艳那个烦人精的声音。 “小薇姐,你要去哪儿?咱一起呗。” 望着眼前两个英俊不凡的男同志,孙艳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两位是……?小薇姐,给帮忙介绍一下呗。” 看着孙艳春心荡漾的沙雕样,丁可薇饶有趣味地望了望江亦川,跟云浩的表情。 这正好是个机会,都说真金不怕火炼。 看看两位男同志,在面对热情似火的小姑娘时,会是什么态度。 她目光望向江亦川,对孙艳说: “这位是包仓市派出所的江亦川同志。爸爸是市革委会主任,妈妈是包仓钢厂的妇女主任,上面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今年21岁,未婚待娶。” 听她噼里啪啦讲了这么一大堆,江亦川不禁蹙起眉头看着丁可薇。 心花怒放的孙艳,听到江亦川这么好的条件,早就失去了了解云浩的兴趣。 她示意性地努了努下巴道: “那他呢?” 丁可薇看着似笑非笑的云浩,对孙艳说: “他……没什么特别值得拿得出手的,入不了你的眼。” 一听她的话,云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倒是孙艳…… 丁可薇越是含糊其辞,证明云浩这个人一定不一般。 她颔首点点头,把云浩默默记在心上,想着私下里打听打听,看对方究竟何人。 一堆年轻人杵在面粉厂门口,时间已久,便引来了保卫科同志的注意。 丁可薇说: “咱们赶紧走。” 孙艳一脸天真烂漫地问: “你们上哪儿去?带我一个呗……” 丁可薇看着两位男同志一语不发的表情道: “去惠民公园打乒乓球。” 孙艳眼睛一亮: “我也去!打乒乓球可是我的强项~” 丁可薇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装’才是你的强项! 第160章 大部分女人,都会变成婚姻里的牺牲品。 “你打球,还是打架?” 面对丁可薇的质问,孙艳装作一脸无知的样子: “对不起啊,小薇姐。我这人,就这毛病……干啥都认真。” 云浩看丁可薇的脸色不太对,跟她招了招手,两人走到一棵老槐树下。 江亦川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回过头看孙艳打球。 “打球本来是为了消磨时光。这下倒好,憋一肚子气!” 丁可薇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云浩浅浅一笑: “孙艳好胜心强,又爱表现……你干嘛跟她一般计较。” 他寥寥几句,让丁可薇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你还挺会识人辨貌的。” 云浩看着跟弟弟打球的孙艳: “我哪会什么识人辨貌……只不过是善于观察罢了。孙艳每赢一局,就欢呼雀跃地连蹦带跳。可一轮到她输,她恨不能把手里的球拍扔的远远的。这样的人,太容易走极端,得失心太重,以后会吃大亏的。” 丁可薇仰起脸,饶有兴趣地说: “你是诸葛孔明啊……这么弄掐会算的。” 云浩笑着坐在台阶上,捡起一块小石头,不知在地上画些什么。 跟他聊天,感觉就像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丁可薇觉得很惬意,又很舒服。 “前两天,我去小芬家……感觉她变化挺大的。” 她轻轻皱着额头,云浩看得出对方似乎有烦恼: “怎么了?” 她顺势坐在他旁边: “反正……就是没有以前那么阳光开朗了。而且,程凯也变了。” 云浩把玩着手里的小石头,垂着头说: “这很正常。大部分女人,都会变成婚姻里的牺牲品。更何况,程凯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男人。” 眼前的云浩,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居然可以把人跟事儿,看的如此透彻! 丁可薇问: “你怎么知道,人家程凯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云浩目光深邃地看着对方。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没讲。 急的她哀声乞求: “你快说呀……别吞吞吐吐的了。” 云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还记得……小芬回门宴时,程凯说了什么吗?” 丁可薇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摇摇头道: “想不起来了。” 他略一思忖,看着她的眼睛: “程凯说,他会替于阿姨和明远,照顾好小芬。能说出这种话的男人,往往还是经历太少。” 她没从程凯的这句话里,听出有什么毛病: “什么意思?” 云浩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坚毅和睿智: “真诚的人,是不会说出如此轻佻的话。也许程凯认为,他能轻而易举地取代小芬家人。毕竟……在一起的两个人,需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勇气 ,要用行动去证明……而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那么容易。” 幡然醒悟的丁可薇点点头: “你怎么不早说……害的小芬现在狼入虎口。” 云浩听到她在责难自己,略一沉吟: “我之前没见过程凯。回门宴那回,是头一次。” 苦着脸的丁可薇一脸怅然: “哎~!也是,你又不认识程凯。” 他随即补充道: “小芬那会儿,跟程凯感情应该不错。所以,即便是身边人提醒她,也不见得小芬会听……有时候,人教人永远不会,事儿教人,一遍就通。她不亲身经历,就永远看不清程凯的真实面目。” 丁可薇望着他,愤愤然地说: “看清楚了,又能怎样?婚都结了,后悔还来得及吗?” 小芬是她的好朋友,云浩能够理解丁可薇的心情,他感慨道: “一个人的试错成本是很高的。如果小芬永远不知道什么是错,那她也就不会懂什么是对。” 丁可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有些错误可以犯,而有些错误不能犯,并不是每件事儿都有改错的机会。” 他点点头: “所以,做人做事还是谨慎点好。” 江亦川看见二人聊了很久,跑上前笑着对丁可薇说: “你别说,孙艳打球还挺厉害的。水平快跟云舒差不多了……” 云浩跟丁可薇相视一笑,江亦川一脸莫名地问: “你俩笑什么?” 她走下台阶,打开自行车锁。仰起脸看着江亦川: “那你就去跟孙艳打几局,我有事儿,就先走了。” 见丁可薇蹬着车子,他着急忙慌道: “别呀,你走了……多没意思。” 云浩看着江亦川说: “小薇既然有事,就让她先走。咱俩过去打两局。” 语毕,他推着江亦川的背,朝着球桌走去。 …… 还有两个月,公共汽车司机,曲长河就退休了。 曲家最高兴的人,是丁可萱。 公公闲下来,就能帮她照看要男。 等曲长河不想照看丫头时,要男差不多也要上托儿所了。 丁可萱计划着,再给曲耀东怀一个小子。 自打她给大丫头断了奶,丁可萱就让中医院的大夫,给她配了一副调理身子的药方。 “等大丫头上了托儿所,咱俩也就清闲了。你说是?”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丈夫的肩膀。 曲耀东撑开一张人民日报,挡在自己脸上。 丁可萱见他不语: “我跟你说话呢,哑巴啦?” 心里无比烦闷的曲耀东,气得拧过身去不理她。 另一间屋,文英跟曲长河正思量着,让哪个丫头回来接班的事儿。 从1973年起,包仓城根据华国政策,开始允许知青以招工、考试、病退、顶职、独生子女、工农兵学员等各种各样名目繁多的名义,逐步返回城市…… 曲长河的意思是让二十八岁的大丫头,曲想娣回城接班。 “这几个丫头里,老大吃得苦最多。不行,就让她先回来。” 文英除了曲耀东,最偏爱的就是小丫头曲希娣。 “希娣年纪小,回来了好说婆家。我是觉着应该让小丫头接班。” 妻子跟自己意见不合,曲长河摁灭手里的烟屁股: “就是因为想娣年纪不小了,她在乡下又不肯搞对象,才会把自己拖成老姑娘……我想把她弄回来,好歹让大丫头当个工人也好。” 文英看着丈夫的背影,冷言道: “她回来也不好找对象……” 曲长河脱鞋上了床: “大丫头自小就喜欢看我开公共汽车,做个女司机不比家庭妇女强?” 第161章 多好的小伙子呀! 看着大孙女要男,曲长河就想起了自个儿的大丫头想娣。 他退休后,闲在家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打发。 曲长河想让城里最好的木匠师傅,给孙女做个带蚊帐的摇床。 他等了半个多月,木匠师傅才登门。 “云师傅,快上屋里坐。” 云浩把工具箱放在脚边,喝着曲长河倒给他的凉茶。 “曲师傅,你想给大孙女打个什么样儿的摇床?” 热情的曲长河,忙前忙后地拿点心,取烟。 “就是有这么个想法,我也不知道啥样的好。就踅摸着,弄个既好看又结实点的……以后,家里再添孩子,还能接着用。” 云浩打开工具箱,拿出一个小本儿递给对方: “这里是摇床和婴儿车的图样儿,曲师傅您可以先看看。” 曲长河接过小本儿,递给云浩一盒宝成牌香烟(一毛九\/盒)。 云浩摇了摇手道: “谢谢,我不抽烟。” 看着气度不凡的木匠师傅,曲长河随口问道: “云师傅,你多大了?” 放下茶杯的云浩,客气地笑了笑: “我二十六。” 喜上眉梢的曲长河,嘴里直念叨着: “好好好,好……” 云浩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小本儿上的图样儿问: “有您喜欢的样式吗?” 曲长河看着每一页线条流畅,图样儿生动的摇床,竟挑花了眼。 “我看着都不错。一个小小的摇床,云师傅都能画出这么多样式。可见……你跟别的木匠就是不一样。” 云浩腼腆地说: “我也就这点爱好。冬里闲在家,就在纸上琢磨琢磨图样啥的。” 曲长河也不知为啥,跟眼前这个小伙子聊的越多,就越喜欢他。 “云师傅看着弄,反正啊……结实耐用,外观好看就行。” 见他拿不定主意,云浩背着手问: “我能看看您大孙女吗?” 曲长河蹑手蹑脚,带着云浩走到床边…… 望着九个多月的曲要男,云浩用目光测了一下孩子的身量,便跟曲长河点点头,轻轻走出屋去。 “晌午在我这儿吃。” 云浩推辞道: “家里还有个弟弟,我得回去给他弄口吃的。” 听他如此一说,曲长河觉着也不好勉强对方,便点点头问: “这活儿,得干个天?” 云浩望着主家准备好的木料说: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吃完晌午饭,下午半天时间就够了。” 曲长河送云浩出了门,看着年轻木匠的背影,他不禁想起了自个儿的大丫头。 多好的小伙子呀!等想娣回来了,看能不能撮合二人见个面。 …… 赵小芬调休,带着一瓶黄桃罐头,在面粉厂门口等丁可薇下班。 看好朋友瞪大双眼,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她打趣道: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丁可薇的目光,不由地落在她的小腹上: “你……怎么有时间,跑来找我?” 赵小芬强装出一副乐观的样子: “我今天调休,想跟你到鹦鹉塔广场谝谝闲传。” 二人立在厂门外,丁可薇还是忍不住问: “程凯回家吃不上饭,不得对你有意见?” 小芬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在意地说: “我跟他说,让他在职工食堂吃了再回去。” 丁可薇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推着车子跟小芬往前走。 孙艳就像冤鬼缠身一般,突然冒了出来: “小薇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惠民公园打球?” 赵小芬看她跟丁可薇,一副很亲密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苦: “小薇,你朋友?” 孙艳抢先道: “我跟小薇姐,是一个部门的。平时下班,偶尔打打球什么的……” 赵小芬很不自在地笑了笑,对丁可薇说: “难怪……你现在都不来找我了。” 丁可薇面无表情地解释着: “我不找你,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二人正说话间,没有礼貌的孙艳又插嘴: “我跟云舒约好了,他估计还在那等着呢。小薇姐……你到底去不去?” 赵小芬看对方一直催促丁可薇,她压了压内心的不甘,对好朋友说: “要不……你忙你的。等你啥时候有空,我再来找你。” 丁可薇一把拉住赵小芬: “你赶紧去,别让云舒等急了。” 孙艳的脸变得很快,她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道: “那行,小薇姐。我就先去了,你要实在无聊,就骑车来惠民公园。”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蹬着自行车走了。 正值孕期的赵小芬,最近变得很敏感。 “小薇,你常跟她一起打球啊?那她的球技,一定很不错?” 丁可薇看着她,一脸坏笑: “怎么,吃醋了?她球技是很不错,不过……人品就跟坨屎一样,臭气熏天!” 赵小芬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嘴角憋着一丝笑意: “干嘛这样说人家一个小姑娘?我看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踩着车蹬的丁可薇,撑着车把: “她喜欢让我不爽,更喜欢时不时地给我使绊子。” 一路上,她把孙艳如何摔坏自己的奖品,又是如何屁颠颠跟她去惠民公园,见云浩一行人…… 丁可薇向身后的赵小芬,一一道出。 “这个孙艳,心眼也太多了!真是蔫坏蔫坏的,你以后可离她远点!” 听了好朋友的话,丁可薇仰天长啸: “哎~!我也想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奈何我俩每天脸对脸的一起办公,我能有什么法子?” 赵小芬长吸口气: “说的倒也是哈。那怎么办?” 丁可薇哈哈苦笑: “她一个大活人,我能把人家怎么办?” 二人到了鹦鹉塔,找到一处石桌坐下。 丁可薇看着好友日渐臃肿的脸,调侃道: “赵小芬,不是我说你。怎么结了婚以后,你就越来越胖了……这么不注意形象?” 小芬从布兜里掏出罐头,像个小怨妇似的说: “要不说……婚姻,给女人带来了什么?洗衣烧饭,打扫家务,还得天天上班。我呀,已经好久都没摸过球拍了,天天在烟熏火燎的的炉灶旁,挥铲子。现在,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丁可薇捏着她的手: “别说这些丧气话。” 赵小芬观察着好友的脸色,谨小慎微道: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好不好?” 丁可薇虽然预感到她会说什么,可还是强装笑意: “你说,我不生气。” 赵小芬抬了抬眼皮,心一沉: “小薇,我怀孕了……” 第162章 赵小芬就是个大傻B! “你这结婚才几个月,就怀上孩子了?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么?” 丁可薇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句。 赵小芬的心跟猫抓似的难受,她委屈极了: “我婆婆说,趁她还能帮忙带孩子,让我们赶紧先要一个……程凯也觉得” 烦躁不安的丁可薇,扔掉手中的起子: “又是你婆婆,又是程凯的……你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你不是答应过我,会跟程凯商量着来么?” 赵小芬苦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一点也引不起她的同情。 “我,我……是想跟他商量来着。可是,可是话到嘴边,我又没办法说出口。” 丁可薇把未开启的黄桃罐头,推到她面前: “那你告诉我你怀孕了,是想让我恭喜你吗?” 明知她在出言讥讽自己,赵小芬依旧疯狂地摇摇头: “小薇,我不是这个意思。或许,或许你的梦不灵呢。” 丁可薇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失笑地点点头: “是!我的梦不灵~~。那我就祝你给程凯生个大胖小子,行了!”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跟赵小芬该如何继续沟通…… 云浩说得对,人教人没用,只有让赵小芬亲身经历生产大出血,等她翘辫子了,赵小芬就会明白事情的真相。 又气又恼的丁可薇,抓起布兜,任凭身后的赵小芬再怎么呼唤她,丁可薇依旧把车子骑得飞快。 赵小芬就是个大傻b! 一想到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了她那么久…… 可结果呢,还顶不上程凯跟赵晓芬婆婆的只字片语。 丁可薇面对这样的朋友,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可笑。 她蹬着车子,一股脑地骑到云浩家门口。 嘭嘭嘭~ 开门的是云浩,看着满脸焦急的丁可薇,他微微一怔: “快进来……” 丁可薇把自行车,往院墙上一靠: “我劝小芬不要那么早生孩子,可她就是不听!” 云浩听了她的话,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你是说,小芬怀孕了?” 丁可薇点点头,一屁股坐在鲁班凳上,把脑袋埋在双臂间,瓮声瓮气道: “怎么办……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还怎么救她?” 站在原地的云浩,蹲在她身旁: “赵小芬跟程凯结婚,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这很正常啊。” 见他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丁可薇猛地抬起头: “赵小芬会因为这个孩子没命的!” 云浩机警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 话到嘴边的丁可薇,又换了另一种说法: “预感。我的预感很准的……再说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都得在鬼门关走一遭?小芬,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云浩轻咬上唇,顿了一下: “要不要这个孩子,是程凯跟赵小芬两个人的事儿。其他人无权干涉,再说了……你总不能剥夺小芬做母亲的权利。” 小芬有的是机会做母亲,难道就不能等到改革开放以后么……至少,她可以带着小芬,去京上广深的大医院生产,也可以把产妇生育风险降到最低啊。 这些话,丁可薇没法跟云浩讲。 她蔑了眼云浩,驼着背一语不发。 云浩从屋里,给自己拿出一把凳子,又递给丁可薇一杯水: “之前,小芬因为你的事儿,来找过我。” 她接过水杯问: “什么事?” 他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弧度: “就是咱们第一次看电影,在剧院门口遇见江亦川那次。” 丁可薇啜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说: “怎么了?” 云浩看着她,笑意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当时,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心事。第二天,小芬把我送她的鲁班凳还了回来。” 丁可薇满脸疑问: “她为什么又要还给你?” 云浩笑着说: “因为,我送她鲁班凳,就是想让小芬约你出来……这样,我才能见到你。” 她红着脸,咬了咬下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后来呢?” “后来,小芬告诉我说,在你还没决定跟谁在一起时,她不想再帮我约你出来了。小芬怕你为难……” 听完云浩的话,丁可薇垂头不语。 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残霞,沉没在茫茫的天幕下。 “小芬的生活,别人无法干预。可是,她也需要朋友的支持,与鼓励。” 丁可薇把水杯还给云浩: “我先走了……” 这时,云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孙艳,她惊诧不已地望着院子里的一对男女: “呀,小薇姐~原来你在这儿呀。我还以为……你真跟朋友散步去了呢。” 她露出一丝诡笑,对丁可薇发出邀请: “待会儿,咱俩一块走。” 丁可薇抿着嘴角,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还有事儿,就不等你了。” 云浩不客气道: “孙艳,要不你先回去……我也要带云舒出门一趟。” 一丝尴尬的笑意,凝固在孙艳脸上: “哦,那……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云浩等人望着,一步三回头的孙艳,顿时松了口气。 “云舒,以后别把那个姐姐,待到咱家来,知道吗?” 一脸冤屈的云舒,又摇头又摆手地解释: “我没叫她来。是她非要跟来的……” 云浩望着孙艳的背影,对丁可薇说: “这个孙艳,你以后小心点……” 她应了一声,推着车子去了小芬家。 不知怎地,云浩有些不太放心,就对她说: “小薇,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找小芬说。面粉厂离她那太远了,路上不安全。” 丁可薇仔细一琢磨,觉得云浩说的话不无道理。 可是,她今天当着赵晓芬的面,走的那么决绝。 小芬一定非常伤心…… 丁可薇回过头: “不行!今晚,我一定要跟小芬道歉。” 看她如此固执,云浩只得道: “那你等等我。我先把云舒送到我姑那儿。咱俩一起去。” 丁可薇笑着冲他点点头。 送完云舒后,二人骑着自行车,向工人体育馆的方向奔去…… 她很清楚……在鹦鹉塔那会儿,她跟小芬大发脾气,是因为她替小芬感到着急,并不是真生小芬的气。 丁可薇真的很担心,好朋友小芬可能会躲不过这场劫难! 第163章 鳄鱼的眼泪 “小薇姐,你到底喜欢云浩,还是江亦川啊?” 钱主任这两天请病假,会计科只剩下丁可薇跟孙艳两人。 “这句话,应该换我来问你。你说你,跟江亦川打的火热,怎么还往云浩家里跑?” 孙艳本以为,只有她会装。 没成想,丁可薇居然也会有另一副面孔。 “我还真没看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同志,这么会耍流氓!” 见她说的如此难听,孙艳涨红着脸: “小薇姐,是不是因为我跟江亦川走的太近,所以你……生气了?” 丁可薇拿着笔,在账本上登记数据: “就算你跟他睡一块儿,我眉毛都不会眨一下。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孙艳扫了一眼窗外巡逻的同志: “咱俩都是一个科室的同志,你干嘛把话讲的那么难听?” 见丁可薇没接话,孙艳瞪着眼睛生闷气。 终于到了下班点,刚迈出科室的丁可薇,就看见穿着便装的江亦川,在会计科门口等人。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小薇,小薇!” 江亦川见丁可薇不理睬自己,便上前叫住她。 孙艳挎着布兜,欢快地出了会计科: “亦川哥哥,没让你等太久。” 二人望着丁可薇的背影,江亦川问她: “小薇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神色黯然的孙艳,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说: “可能还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可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摔坏小薇姐的缸子……我跟她道过歉了,可她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的。亦川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江亦川从身后变出一个,跟厂里发给丁可薇一模一样的搪瓷缸子: “你说完这事儿后,我就放在心上了。别担心……我帮你哄哄她去。” 孙艳一边擦着鳄鱼的眼泪,一边天真地点点头。 看着丁可薇疾步如飞的样子,江亦川三步并作两步,拦住她的去路: “你就别生气了,孙艳又不是故意的。这个给你……” 丁可薇望着他手里的缸子,再回头看了看孙艳,并向她招手。 江亦川不明白她要干什么,扯过丁可薇的布兜,就要把缸子往里塞。 丁可薇一把拽过自己的布兜,奈何江亦川力气太大,二人一拉一扯,硬是把布兜给撕烂了。 “你松手,我不要!” 她话音刚落,自个儿的铝制饭盒就摔在了地上。 看着丁可薇的狼狈样儿,居高临下的孙艳悄默声地笑了。 江亦川赶忙蹲在地上,帮丁可薇捡东西。 “对不起,改天……我让我姐,再重新给你做个布兜。” 孙艳见丁可薇脸色很是难看,她语气略带焦急地说: “小薇姐,没事儿?亦川哥哥真是的,笨手笨脚弄坏你的布兜,改天叫他赔个给你。” 捡完地上东西的丁可薇站起身,望了望江亦川,又看了看孙艳: “孙艳,你刚才不是问我,喜欢江亦川,还是喜欢云浩吗?” 见她如此直白地讲出这种话,孙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江亦川亦是不知该什么。 “我丁可薇,从来就没喜欢过江亦川……这下,你满意了?” 她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江亦川傻在原地。 孙艳内心是很欢喜的,但她必须表现出无辜的样子: “小薇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怎么……会问你这种话呢?我” 丁可薇厉声道: “你闭嘴!我忍你很久了。你喜欢江亦川,就去追他啊,老拿我说事,算几个意思。你不恶心,我都觉得恶心。” 立在一旁发呆的江亦川,缓过神问: “你说……我让你觉得恶心,是吗?” 他从未想过,自己喜欢的女人,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丁可薇望着孙艳跟江亦川: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 孙艳伸着手,装出挽留丁可薇的样子: “小薇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 江亦川‘咣当’一声,把缸子扔在了地上。 两个女同志,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吃了一惊。 丁可薇,转念一想: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不理他们就是。 她若无其事地走向食堂,把孙艳一人晾在原地。 早已调查过江亦川,跟云浩背景的孙艳,把结婚对象锁定在了家世良好的江亦川身上。 她自然看得出,云浩无论人品,还是相貌,都比江亦川高出一筹。 可惜了,他家庭条件太差,还拖着个智障弟弟。 除此之外,云浩那个人……没有江亦川好糊弄。 孙艳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作为公安的江亦川,更不懂女人一些,也就更容易被女人蒙骗。 江亦川的表现欲,和男子汉气概,都会让他本能地想要保护,娇小无依的年轻女同志。 孙艳望着他的背影,暗暗地为自己打气。 …… 赵晓芬的肚子,像气球一样臌胀起来。 于敏看着丫头浮肿的双颊,心疼不已地问: “你们还在旧筒子楼里住着?” 吃着西瓜的赵晓芬‘嗯’地应了一声: “妈~!筒子楼就筒子楼呗,干嘛还得加个‘旧’字。” 正摘菜的于敏,抬起头看着丫头: “塑料厂那筒子楼五几年盖得,这都十来年了……能不旧吗?” 小芬把西瓜皮扔进盆里: “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 当妈的于敏,不赞同丫头的话: “这叫什么话?你还怀着孩子呢,在那种环境下,肚子里的孩子能长好吗?” 小芬知道母亲是心疼她,可还是顺嘴说道: “哎呀~!筒子楼里,有好几个孕妇呢。我看她们天天下班回家,还得着急忙慌地给丈夫孩子做饭,那肚里的孩子也长的好好的。” 丫头这么僵,于敏很是无语: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想当年……我跟你爸那会儿,别说是怀孕。就是我每天起早贪黑的上班,他都心疼的不得了。你爸为了不让我吃苦,真的是把能替我做的,全都揽了。” 于敏想起赵全,霎时间满脸都是回味无穷的幸福表情。 赵晓芬却觉得母亲,是在那话点她: “程凯一个塑料厂的普通工人,肯定没法跟我爸比了。” 云敏不服,瞟了一眼丫头: “我跟你爸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是个两脚泥的农民呢!” 第164章 我跟谁来往,你管得着吗? 八月二十四日,华国第十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京市召开。 老江为了向革委会的同志们,能够很好地传达毛主席的会议精神,他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内容,一边认真做笔记。 调休的江亦川,独自闷在房间里,偷偷看张扬的《第二次握手》。 他还在生丁可薇的气,可是……他更生自己的气。 一个弱不禁风的毛丫头,居然这么铁石心肠! 想到丁可薇说过的那些话,江亦川真想跟她算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像被鸡啄了似的难受。 派出所搞后勤的未婚女同志,哪一个不想跟他搞对象? 就连丁可薇同科室的孙艳,看见他不一样是两眼放光? 江亦川觉着某人有些不识抬举…… 她对他的忽视和冷漠,严重伤害了江亦川的自尊心。 孙艳那么拼命地扑他,丁可薇难道就看不见吗? 在江亦川看来,目前还没有哪个女同志,可以这么干脆地拒绝他。 一阵敲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川,老半天你在家呢……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老江背着手,走进儿子房间。 江亦川甩掉鞋子,栽倒在床上,把脸藏在枕头里,闷声道: “我不在家,还能在哪儿?” 听了儿子的话,老江一乐: “嘿嘿,瞧这话说得。你哪次调休,不是跑到面粉厂,去找那个姓丁的年轻女同志。咋啦,人家把你给甩了?” 江亦川从枕头间抬起半张脸,幽怨地看着父亲: “你可真是阅人无数,眼里不容半粒沙的老领导。光会往人伤口上撒盐,哪疼你捅哪儿……出去出去!” 老江见儿子反应这么大,就知道被自己给猜中了。 “男女谈朋友,失恋是常有的事儿。你一个公安干警,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以后还怎么抓贼?” 江亦川突然坐起身,跺着脚说: “她又不是贼,跟我是不是公安有什么关系?你没见她说话时,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简直气死我了。” 老江从鼻息里发出‘哼’地一声: “只能说你不亏,那你就稀罕这样的姑娘,有啥办法?” 明知父亲帮不上什么忙,江亦川还傻乎乎地说了这么多。 他推着老江的膀子道: “你出去,出去出去……别搁这烦我!” 儿子是真急了,老江皮皮赖赖地笑着: “要不……你先把搞对象的事儿搁一搁。爸跟你,传达一下十大会议精神。” 江亦川一听,气得直呼父亲大名: “江海,你咋这样?你不出去是……我出去!” 儿子越是抓耳挠腮,老江就越觉得有意思,他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 江亦川反手一转,眼看挣脱了父亲的手掌,却被老江扣住了肩膀: “儿子,你就配合一下。爸明天一早,就得去单位开会说这个事儿。我先跟你温习一遍,省得会上闹出什么笑话。” 被父亲死死扣住的江亦川,不服地哀嚎道: “你先撒手!” 老江笑着说: “你敢跟一个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军人动武,我还真有点佩服你这个小鸡仔。” 江亦川见他不松手,抻长脖子叫了两声: “妈!妈!管管你家老江。” …… 丁可薇跟江亦川闹掰了,孙艳也莫名受了牵连。 她已经小半个月,没看到那个长腿俊颜的公安同志了。 孙艳仔细一琢磨,江亦川能这么生气,心里肯定是在乎丁可薇的。 可是,自打二人发生争执以后,丁可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孙艳想,在这么坐以待毙下去,江亦川的身边,肯定又会出现其他女同志。 “小薇姐,江同志……好像好久都没来面粉厂找你了。” 炽热的阳光,照在丁可薇的办公桌上: “请你以后……叫我丁同志。?不然,别人还以为咱俩关系有多好似的。” 被她的话这么一呛,孙艳却不着恼: “行~!丁同志,你真的不打算跟江亦川来往了吗?” 孙艳叽叽呱呱个没完,丁可薇瞪了她一眼。 “上班时间,能不能别谈私事儿。还有……我跟谁来往,你管得着吗?” 其实,她还挺佩服孙艳这号人的,可以不要脸到一定境界。 果不其然,孙艳紧抿着嘴,硬是挤出一丝假笑: “咱俩天天这么脸对脸的坐着,说说话怎么了?” 丁可薇没搭理她,孙艳只得作罢。 …… 下班后,孙艳上副食品店买了一封点心,和一包好茶叶,骑着车去了城北区的包仓市革委会。 她完全可以借着丁可薇的幌子,跟江亦川再次关联起来。 孙艳一边踩着车蹬,一边想: 乘此机会,还能对江亦川的家庭条件摸个底。 到了革委会大门口,她报了拜访人姓名,又向保卫科的大爷出示工作证。 “你现在这儿等会儿。” 孙艳手里提着东西,乖巧地点点头。 “诶~!辛苦大爷哈。” 没一会儿,江亦川到了革委会门口,一看是孙艳,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怎么跑来了?” 孙艳绣眉压着凤眼,嘻嘻一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跟小薇姐的事儿呗。” 江亦川一语不发,愣愣地站在原地。 明知对方没有邀请自己去家里的意思,孙艳依旧锲而不舍地问: “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听她提出如此唐突的要求,江亦川本不想答应的。 毕竟,他领着一个年轻女同志,进革委会家属院,多少有些不合适。 孙艳窥探到他的表情,咬着上唇说: “自从,你跟小薇姐闹别扭后,她就整天闷闷不乐的……” 果然,江亦川还是很吃这套: “走,去家里说。” 孙艳点点头,跟着他的步子,进了革委会家属院。 江亦川还想听到更多,关于丁可薇的事情: “她心气多高啊,还会因为我闷闷不乐?” 精明的孙艳自然知道,江亦川想听什么。 “小薇姐那是装出来的。有好几次,她在会计科都忍不住偷偷落泪了呢。亦川哥哥,你可千万不敢告诉小薇姐,是我说的。” 背对着孙艳的江亦川,脸上不由地露出一抹笑意: “这还用说?我知道。” 第165章 谣言也好,实情也罢。 最近,丁可薇一下班,就骑车朝着渭水河畔的方向驶去。 怀孕四个多月的赵小芬,被于敏接回娘家后,就踏踏实实地住了下来。 晚夏,凉风习习的夜晚,二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丁可薇手捧着一颗西瓜,用嘴努了努好朋友的小腹。 “最近感觉怎么样?” 小芬摸着自己的肚子: “感觉……好的不能再好了。” 于敏撩起竹门帘喊了一声: “你俩快进屋,外面蚊子多。” 小芬拧过头喊道: “没事,我们用扇子扇着呢。” 丁可薇拿起一把蒲扇,在她跟小芬的脚边轻轻摇了起来。 “你来你妈这有小半个月了?程凯……就一点也不想你?” 吃完西瓜的小芬,双颊染上了红色的西瓜汁: “大家都在搞生产,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还有什么可想的。你是不知道,程凯他们厂,现在是白班,夜班连轴转。他想来看我,都没时间。” 自打小芬结婚后,丁可薇越来越不喜欢她这种盲人摸象,掩耳盗铃的态度。 “这些……都是程凯告诉你的?” 又拿起一颗西瓜的小芬说: “嗯,怎么了?” 丁可薇想了想,也不知该不该跟赵小芬说些消极的话。 毕竟…… 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 小芬见她不做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一个人瞎想什么呢?” 丁可薇摇了摇头: “你公公婆婆知道你回娘家吗?” 好朋友看着她点点头: “知道呀。程凯跟他爸妈说过。” 丁可薇对程家人,很是不满: “哦,那就是说……程家人都跟看戏似的,等着你肚儿里的孩子瓜熟蒂落?” 赵小芬低着头,脸色沉了下来: “公公婆婆都有自己的事儿。我不想提他们,咱聊点别的。” 见她不太高兴,丁可薇也没再多说什么。 于敏立在门外喊了一声: “小薇,我洗了些桃,你帮忙给端出去。” 听到小芬妈叫她,丁可薇转身进了屋。 她刚端起桌上的水蜜桃,于敏就在她耳边说: “小芬这孩子,没你聪明。程凯那个人,靠不住的很。” 丁可薇望了一眼屋外的小芬,压低声音道: “于阿姨,你啥意思?” 愁眉不展地于敏,顿了顿: “哎~!我的一个朋友,在塑料厂的食堂当厨师。她之前是见过小芬和程凯的。昨儿个,我在供销社碰见她了,她说程凯跟塑料厂的一个年轻女同志走得很近……这话,我都没敢告诉小芬。” 抑制着怒火的丁可薇,厉声训斥道: “程凯也忒不是个东西,他居然这么对小芬?” 于敏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 “嘘~!你小声点……” 丁可薇赶忙点点头,于敏说: “起初,我还不太信。有一回,我下班专程跑到塑料厂了解情况。才知道,程凯真跟那个女临时工走得很近。全厂都在开他俩的玩笑,据说厂里的妇女主任,找那女的谈过几次话。可惜,二人硬说他们是单纯的革命友谊。” 谣言也好,实情也罢。 程凯对怀孕的妻子,不闻不问。 就冲这一点,丁可薇就想替小芬好好出口气。 可她转念一想,即将要为人母的赵小芬,会不会不希望她这么做。 丁可薇每次在小芬面前提起程凯,她总会下意识地护着他。 自己是不是不该多管闲事…… 屋外,传来赵小芬的声音: “你们叽咕什么呢?咋还不出来?” 于敏高声应道: “来喽。” 她撞了撞丁可薇的胳膊肘: “在小芬面前,可千万不敢提这事儿。” 丁可薇点点头,捧着一盘桃子走出屋。 …… 想娣回家半个多月,就接了曲长河的班。 她下乡时,给农机站的拖拉机手做辅助,对于摆弄机器这块……她比一般的女同志多了些天分。 曲想娣经过公交公司的培训,现已变成一路公共汽车的司机。 曲长河对大丫头的期盼,从未落空。 她就是典型的不爱红装爱武装…… 公交公司家属院的街坊邻居,得知曲家大丫头从乡下女知青的身份,翻身而起……变成了包仓第一位开公共汽车的女司机。 大家慕名而来,就为了一睹巾帼的真容。 可看到曲想娣本尊,前来瞻仰的人又都悻悻而归。 或许颜值,跟能力无法同时并存。 那些本打算给曲想娣说媒的三姑六婆,四姨八婶们,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一群爱给人说亲的老娘们,把一肚子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年纪大也就算了,关键长得比她娘还老,罢了罢了。 妇女们望着曲想娣的脸,退出了曲家大门。 曲想娣没人到没所谓,断情绝欲一般本本分分地开着公共汽车。 …… 夜里,文英跟丈夫发牢骚: “大丫头眼看就快三十了,这要是再不成家……以后,可就真得养在娘家了。” 曲长河磕了磕鞋拔子上的土: “啥就养家里了?大丫头是拿工资,吃商品粮的女司机。不知比那么画眉描眼,梳大辫儿的姑娘强多少倍。” 文英看着丈夫气哼哼地脸,酸道: “你大丫头扎在男人堆里是强,可要是跟男人搞对象……还就真比不过人家那些描眉画眼,梳大辫的姑娘。” 曲长河太清楚妻子身上的毛病,他只要夸大丫头好,那她非得挑孩子的短。 即便这样,他觉着该夸还得夸: “你快拉倒。当初要不是因为你,舍不得花钱让大丫头上大学,她今儿指定在搞国防建设。” 文英不服: “搞国防建设怎么了?就是造飞机大炮,她也一样得结婚生子,这就是女人的命。你一个男人,根本就不懂被人嚼舌根的滋味。” 妻子的话,有一半曲长河是赞同的。 “男人都不识货。不知道大丫头有多好……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文英坐在他旁边,挤了一下曲长河道: “这事儿……你不跟我说,难不成还跑去跟外人说?切~” 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曲长河,一闭上眼就出现了云浩的脸。 他暗自感叹: 他要是能看上大丫头,那该多好啊~! 第166章 爸,你不说……我也看的出来。 要男的摇床用了快小一个月,曲长河又琢磨着给想娣那屋打个衣柜。 云浩来曲家前,他故意留想娣在家…… “姨,你想要多大的柜子?” 想娣看着站在院子中央的男人: “你有柜子的图样没?” 云浩从城东区,一路骑车到城西公交家属院,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白色跨栏背心上,水涔涔地印出一弯月牙状的痕迹。 曲想娣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和气地说: “先进屋凉快凉快。” 听到主家的话,云浩停好自行车,提着工具箱进了屋。 她端着一大缸子凉白开,放到年轻木匠面前。 “姨,衣柜和箱笼的图样,都在这儿了。你看看……” 曲想娣望着一摞大小不一,质地不同的草纸,拿在手中粗略地过了一遍: “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 云浩点点头: “要是没你喜欢的样式,我可以再按你的意思,重新设计柜子。” 她看着出现在宣纸、信笺纸、老皮纸、中药包装纸、茶叶包装纸……上面的图样: “你设计了这么多形状各异的柜子,就是不知道打出来以后,是不是跟纸上画的上一样。” 刚喝了一口凉白开的云浩,放下缸子说: “尺寸根据木料的实际情况来定,样子不会比图样上的差太多。” 曲想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着双面门并带着抽屉的高低柜,跟他确认: “就这个。木料这块,你再等等,我估计是不够。” 云浩看着她指的图样: “提前备好的木料在哪,我看看。” 二人出了屋,想娣指着院墙阴凉地里的榆木板子说: “都在那了。” 云浩目测一番,背手回了屋: “这些就够了。” 想娣看他如此胸有成竹,解释说: “这些是准备弄衣柜的,要想再打个带抽屉的矮柜……我怎么觉着,还欠点?” 看她似有疑虑的样子,云浩把缸子里剩下的水都喝了: “够用,这些木料刚刚好。” 木匠都这么说了,她还操什么心: “够用就行,你看我还准备啥不?” 云浩收起散落在桌子上的图样,按纸张大小摞在一起: “不用,剩下都交给我了。” 想娣笑了笑: “那就麻烦云师傅了。” 起身准备离开的云浩,拎起工具箱道: “客气了,姨。我先回去啦……” 二人把大柜子的事情交代清楚,曲想娣就回屋淘米去了。 云浩刚出门口,曲长河回来了。 “云师傅,都谈完了?” 刚骑上车的云浩,忙又下了车: “啊,都说清楚了。” 曲长河喜眉笑眼地连连道: “好,好好好……” 看着主家手里提着烧鹅,还有一瓶子长安老窖。 云浩心想,他家里肯定是要款待贵客,别耽误了人家正事才好。 “曲师傅,那我先走了。” 曲长河一把拦住他: “走啥走?辛苦了大半晌,云师傅快跟我回家吃饭去。” 云浩拒绝再三,还是抵不过热情的曲长河。 他只得跟着主家,又进了院子。 曲想娣撩起门帘,看见曲长河叫了一声爸。 云浩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 曲长河一拍脑瓜,笑道: “哎呀,都怪我!只跟你说,家里有人在,却没说是谁。” 看着曲想娣,云浩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见他没言语,一脸堆笑的曲长河介绍二人认识。 “想娣,你过来一下。” 在厨房烧油的想娣,看着父亲问: “有事儿吗?我锅上正坐着油呢。” 曲长河用手指点了点云浩: “咱包仓城最好的木匠师傅。别瞅他年轻,做活从不用尺子钉子这些东西。等你柜子打出来,你就知道他的手艺有多厉害了。” 曲想娣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云浩: “爸,你不说……我也看的出来。你俩闲聊,我炒几个菜。” 见大丫头如此爽快,曲长河把云浩让到饭桌前: “那是我大丫头,叫想娣。比你大两岁,现在是公共汽车司机。” 云浩略感诧异: “女司机,这倒不常见。” 曲长河趁机开口夸自己的闺女: “可不么……她呀,从小就对车子特别感兴趣,这方面比我在行。” 兴许是主家对自己太过热情的缘故,云浩多少有些不自在。 吃饭间,曲长河就跟个媒婆似的,可劲儿夸着两个年轻人。 天渐渐黑了,云浩跟曲家父女告别。 “曲师傅,太晚了……我就先回去啦。” 曲长河也不好再留他,就让大丫头想娣出门送送。 二人走到自行车旁,云浩聊表歉意地说: “真是不好意思……咱俩一般大,我不该叫你姨。” 曲想娣却毫不在意: “称呼罢了,叫啥都一样。云师傅,我爸的话,你别放心上。” 她这么一说,云浩到有些自愧不如。 眼前这女人虽说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气度跟性格,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曲想娣一脸平静: “我爸就是操心我个人生活上的事儿,所以表现的有些失态。今天难为你,我应该跟你说声抱歉。” 云浩心里一下释然开来,二人站在夜幕中都忍不住笑了。 …… 快五岁的朵朵,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耷拉着一张小脸。 “妈妈给你新做了小裙子,咱们试试好不好?” 桃花把自己蓝底小白花的衫子,给朵朵改成了半身裙。 她刚要脱丫头的裤子,对方却跑开了…… “朵朵,你不喜欢妈妈给你做的新裙子吗?” 躲在矮柜旁的朵朵摇着小脑袋,不说话。 这可急坏了桃花,她蹲在朵朵面前: “朵朵,告诉妈妈,你咋啦?” 孩子拧过身,就是不肯说。 桃花把小裙子扔到床上,咬着上唇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儿没做好,还是说话没注意,伤了朵朵的心。 她最近太忙了,什么也记不起来…… 看着孩子闷闷不乐地噘着小嘴,桃花强装出一副笑脸,试图跟丫头沟通。 “朵朵,妈妈累了一天,你亲亲我,给我打打气好不好?” 说着,她蹲下身想要抱朵朵。 谁知,朵朵使劲全身力气,推了她一把。 坐在地上的桃花一脸懵逼…… 只见朵朵两眼冒出泪花,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第167章 再这样下去,你就给我走人! 一大早,桃花拉着朵朵,着急出门。 她从钢厂家属院,坐二路公共汽车到面粉厂,至少得一个多钟头。 朵朵不配合,说什么也不肯去托儿所。 桃花没办法,只得一把抱起朵朵: “妈妈上班该迟到了,你乖乖的好不好?” 她怀里的孩子,不停扑腾着: “我不去托儿所,我不去!” 母女俩僵持着,桃花很是无奈: “朵朵,你为什么不想去托儿所,能告诉妈妈么?” 丫头低垂着眉眼,又不说话了。 桃花急的满脸是汗: “妈妈答应你,今天早点去接你好不好?” 朵朵不语,桃花拽着她就往车站走。 丫头在身后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心急火燎的桃花抱起朵朵上了车。 面粉厂的工作来之不易,她不想突然被人顶替。 毕竟……临时工随时都有可能,被单位给辞退。 桃花不能让人挑出理儿来。 到了托儿所,朵朵拽着小铁门不肯进去。 老师哄了好一会儿,她张大小嘴‘哇哇’地哭了起来,朵朵拧过头去…… 妈妈早消失了。 桃花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负责食堂的后勤组长,指着她的脸,又是一顿严厉的训斥。 “你怎么这么无组织,无纪律的?这个月都迟到两次了……再这样下去,你就给我走人!” 桃花向组长再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身旁摊凉皮的大嫂子,对她说: “桃花,这两天你上点心。组长想把她丫头,弄回城。可惜找不到正当理由,她正踅摸着……给自个儿丫头弄个临时工先干干,可面粉厂的就业指标已经超编了……所以,她才会处处针对你。” 望着组长的背影,桃花一脸感激地对她说: “谢谢大嫂子。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是这么一回事。” 那妇女笑着摆摆手: “谢啥?咱都是临时工,就应该抱团互帮互助。再说了,你做的包子那么香,是组长丫头比得了的么?我这是替面粉厂职工,争取正当福利。” 桃花被她夸得脸红: “反正……我还是得谢谢你。你要不提醒我,搞不好我就失业了。” 那妇女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哎呀~!跟我还客气啥,赶紧揉面。” 傍晚,桃花又是最后一个到托儿所的家长。 她见朵朵哭丧着小脸,赶忙掏出一个包子说: “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 怨气冲天的朵朵,一双小圆眼死死地瞪着她。 桃花揽过丫头的身体: “朵朵不生气了,妈妈知道错了……” 孩子不说话,桃花拉起她的小手往车站方向走。 不一会儿,朵朵碰见几个比她大的男孩子,冲她做鬼脸。 不明所以的桃花,顺着朵朵的目光,看见几个调皮的男孩跛着脚,在学她走路的样子。 她终于明白过来,朵朵为什么不想上托儿所。 桃花羞愤不已地拉着朵朵,朝那几个男孩追了过去…… 男孩们一见女跛子发火了。 他们嬉笑着,故意跑跑停停地引诱桃花来追。 “你们几个小混球,给我站住!” 桃花腿不好,跑不过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 朵朵哭喊着: “我再也不上托儿所了。” 个子稍大点的男孩,吐着舌头对母女俩‘略略略……’ 正得意忘形时,那男孩后脑瓢挨了一巴掌,他捂着头,懵怔地转过脸。 丁可薇拧着他的耳朵: “谁家的野孩子,不教好!你再学一个让我看看。” 男孩憋着嘴委屈极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他们也学了。” 说着,他指了指跑开的几个同伴。 丁可薇不理会他的话: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学桃师傅走路,我就把你朵儿拧掉,当下酒菜吃,听见没?” 男孩一下子老实了,忙点点头。 丁可薇刚松开他的衣领,那小子就飞也似的消失在她眼前。 桃花既羞愤,又难过。 她过去拉朵朵的手,丫头却躲着她。 母女俩当着丁可薇的面,闹起了小别扭。 “桃师傅,这是你闺女?” 桃花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 “朵朵,快叫阿姨。” 丁可薇蹲在孩子面前: “你叫朵朵啊,名字真好听!能不能告诉阿姨,你为什么生妈妈的气?” 桃花见丫头盯着她的跛脚不说话,便知朵朵在想什么。 丁可薇顺着孩子的眼光,一齐望了过去…… “是因为妈妈的腿吗?” 被猜中心事的朵朵,低着头不说话。 桃花面有难色道: “小丁,刚才……谢谢你。这丫头,你别管了,我回去自会教她。” 丁可薇想了想,对孩子说: “朵朵,阿姨好羡慕你呀……有个这么好的妈妈!” 一直闷不做声的小丫头,却倔强地说: “我不想要她做我妈妈。” 听到此话的桃花红着眼眶,忍不住背过身去…… 丁可薇握着孩子的小手: “你觉得,妈妈的腿让你在托儿所,很丢脸对不对?” 朵朵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见小丫头上了道,丁可薇接着说: “可是,你妈妈在我们面粉厂特别厉害。大家都说,她蒸的包子,可香了。还有水饺,跟面条……我们都喜欢吃你妈妈做的饭,最关键的是,你妈妈对厂里的叔叔阿姨都特别热情。” 朵朵跟丁可薇聊起了天: “我妈妈还会做槐花馅包子呢,可香了。” 丁可薇回头看了看桃花,刮了一下小丫头的鼻子: “朵朵,阿姨问你,如果妈妈的腿,一直是这个样子……你还爱她吗?” 朵朵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冲她点点头。 桃花捂着嘴,又哭又笑。 丁可薇对朵朵说: “以后,再有坏孩子,学你妈妈的样子。朵朵一定要教训他们,知道吗?” 桃花看她,跟自个儿丫头讲了这么多,心里很是感激不尽…… 朵朵走到妈妈身边,主动拉起桃花的手。 丁可薇轻轻捏着她的小脸: “以后……要好好吃饭,把身体养棒棒的。你才能保护好爱你的人,知道吗?” 朵朵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桃花拉着丫头,跟丁可薇一起走到二路站牌等车。 “小丁,你这是……上哪儿去?” 丁可薇拉着车顶的手环: “孙艳走的时候,把要拿给粮站的票据,不知放哪儿去了。她明天调休,钱主任又不在……粮站那边催了好几次,厂里跟人家说好明天送去,我只能跑一趟,问问孙艳放哪了……” 第168章 孙艳家,咋会这么臭? 二路公共汽车由东向西驶去…… 丁可薇看着桃花母女,在钢厂家属院下了车,心里难免有些小诧异。 城西区的育儿教养院旁,坐落着破旧不堪的排子房。 许多房屋的墙面出现了严重的裂缝,有的门脸用红笔写着一个‘拆’字。 丁可薇根据厂里给的地址,好不容易摸索到孙艳家。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附近的突然出现几只蝙蝠在她的头顶盘旋飞过。 头皮发麻的丁可薇,加快脚步沿着狭窄的甬道,一直走到尽头…… 她盯着瓦片上,倒立着的一排蝙蝠,叩响了孙艳家的门。 等了约有一分钟的时间,屋里才有人回应。 “谁呀?” 孙艳的声音,让她顿时松了口气: “孙同志,我是丁可薇。” 门被打开了,孙艳的身后黑洞洞的,像是屋里没开灯。 “小薇姐……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太好找,快进来。” 丁可薇立在下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粮站的票据,你放哪了?明天,我得给人家送去……” 孙艳蹙起额头,看着她: “啥时候的票据,我咋想不起来。” 一股汗酸混合着脚臭的气味儿,从屋内飘了出来,丁可薇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 “就是八月初,厂里从粮站购了三千斤小麦,和一千斤绿豆的账目往来单。” “哦,我想起来了,那些票据我可能锁到抽屉里了。小薇姐,你先进来……我去屋里取钥匙。” 丁可薇瞄了一眼,孙艳身后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摇摇头: “不了,我就在这等你……你快点!” 孙艳看对方不肯进屋,只得妥协: “行,那你等一下哈。” 丁可薇见她轻轻合上屋门,独自一人走到墙边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股气味,实在是太恶心了…… 孙艳家,咋会这么臭? 难道……屋里还住着别人?! 她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孙艳出来。 “孙艳,你好了没有?快点……” 丁可薇在门外喊了一声,瓦檐上的蝙蝠,呼啦一下子全飞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只好继续高声道: “孙艳,你能不能快点~~,我一会回面粉厂,坐不上公共汽车了。”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天地间死一般地寂静。 丁可薇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进去找孙艳。 可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进那个屋子。 她愤恨地咬了咬牙,准备打道回府。 这个孙艳,肯定憋着坏准备弄她。 天,已经黑透了…… 丁可薇抓紧布兜,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刚刚合上的屋门被打开了。 孙艳站在门口,晃着手里的钥匙: “找到了,我跟你一起回厂里取票据。” 神经紧绷的丁可薇,松了口气: “你也太慢了,赶紧走。” 她话音刚落…… 孙艳身后,突然出现一只肮脏的男人手,捂住丁可薇的嘴,把她粗鲁地拖拽进屋里。 看继父得了手,孙艳面无表情地说: “爸,让她好好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 …… 江亦川早就不生丁可薇的气了。 他忍不住自嘲: 越是得不到,就越觉得她好。 反倒是……那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他却弃之如敝履。 正当江亦川,为化解他与丁可薇之间的矛盾,而感到发愁时,孙艳出现了。 “小薇姐那是装出来的。有好几次,她在会计科都忍不住偷偷落泪了呢。” 她的话,听的江亦川眉头舒展开来。 就说嘛,丁可薇那丫头,咋可能会对他无动于衷…… 孙艳还说了很多,他虽表现的心不在焉,却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孙同志,你跟小薇既然是同事,能不能想个办法……帮我约她出来?” 江亦川上钩了,孙艳露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这……我怎么开口?你也知道,小薇姐脾气一上来,谁说话她都听不进去。” 见她如此不懂变通,江亦川笑着说: “你就想个法子,把她骗出来……不就得了。” 孙艳犹豫半晌,磕磕巴巴道: “这……这能成吗?” 江亦川连哄带讨好地看着她: “你就照我说的做,等你把她约出来了,剩下的交给我。” 他对丁可薇还真是上了心的,看着江亦川谄媚的样子,孙艳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转动着眼珠,慎重考虑后,开口道: “这样,我最近管着粮站的票据,厂里催小薇姐这几天给那边送去。我呢,就假装把这事给忘了,等到我调休的前一天,让小薇姐上我家去取。到时候,等你一下班,就直接去城西的育儿教养院那儿等我,怎么样?” 江亦川望着孙艳,笑得舒眉展眼: “好,就按你说的来。” 出了市革委会大门,孙艳恶从心头起,想到了‘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 孙艳回到家,看着整日酗酒的继父,只觉着全世界就她命最苦。 “你咋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会哪个野男人去了。” 继父将一只酒瓶扔了过去,孙艳闪到一旁,瓶子掉在地上摔的稀巴烂。 她放下布兜,匆匆走到炉灶旁,准备给这个恶魔弄口饭吃。 继父望着她的背影,骂骂咧咧着: “小贱种,你妈贱,你更贱!” 熟悉的叫骂声传进她的耳朵,孙艳咬牙切齿地摘净手里,发瘪的大葱。 身后的醉汉,见她不语,变得愈发猖狂: “小骚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我死,还想搬去宿舍住?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孙艳背对着他,脑海中不断策划着,如何让继父吃牢饭,让丁可薇名节扫地的事儿。 黑洞洞的屋里,只点着一站煤油灯。 这片排子房的电路,早就出现了故障。 很多住户也陆陆续续地搬走了,一到夜间,附近就死一般地寂静。 这样的生活,孙艳早就受够了。 她多么希望,能有个像江亦川那样的男人,来拯救自己…… 她日日夜夜,在脑海中钩织的美梦,只盼着有天能真的实现。 孙艳准备起锅烧油,把葱花炒熟,再下点挂面,就能对付一顿晚饭。 继父见她不说话,起身抱住矮凳上的孙艳,将一只肮脏,粗粝的大手伸进她的衣领…… 第169章 他妈的,敢跟老子耍心眼? 此时此刻,自命不凡的丁可薇,一定很绝望…… 孙艳想,继父那张满是烂疮的嘴,有没有亲的那个小贱货,冒出想死的念头。 还有那双,不知抽打过她多少次的大手,是否在丁可薇的身上,一样留下了难以启齿的痕迹。 育儿教养院门口,无精打采的江亦川,双手插兜立在槐树下等人。 孙艳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等急了……小薇姐在我家,咱们赶紧走。” 她的出现,让江亦川松了口气。 “你家离这很远吗?” 二人加快脚步,向排子房走去,孙艳笑着说: “也还好,不算太远。” 江亦川没做声,闷头快步走向她家。 孙艳紧赶慢赶,怎么也追不上他的脚步,江亦川个子高,腿又长…… 他迈出去一步,能顶她两步。 因为想见的人,是丁可薇。所以,江亦川才会如此迫切吗? 望着他的背影,孙艳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 她很想知道,江亦川要是看见,丁可薇跟老男人纠缠在一起的刺激画面时,还能否一如往常地迷恋那个小贱货。 二人沿着狭窄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还没到么?” 江亦川加快脚下的步伐,孙艳一边小跑,一边指着尽头说: “就在那儿。” 语毕,她跨开步子,加速向门口跑出,身后的江亦川也赶忙跟了上来。 孙艳推开门,假意地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两根麻绳,惊叫道: “不好!我爸回来了……” 她看着江亦川流露出惊惧不已的眼神。 作为一名公安干警,江亦川意识到她的父亲,可能有问题。 他冲进屋去,孙艳跟了进去。 眼前发生的一幕,气的她差点原地爆炸。 丁可薇坐在凳子上,正跟继父聊着天。 孙艳看对方手中的瓷碗,盛着干净的水。 她又无比困惑地望着自己继父。 江亦川的突然出现,犹如醍醐灌顶般浇醒了丁可薇。 她故意大声道: “你一个包仓市的公安干警,不好好抓流氓,跑到孙艳家干嘛?” 这话,自然是说给孙艳继父听的。 果不其然,继父抬起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孙艳。 江亦川尴尬地轻咳两声: “我在育儿教养院,做安全宣传工作。恰好遇着孙艳,她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丁可薇似笑非笑地看着孙艳: “是这样的吗?孙同志。” 继父的目光紧紧撕咬着孙艳的脸,她吓得忘记了怎么喘气,就连丁可薇的话,孙艳也没听见。 “艳儿,人家丁同志问你话呢。” 声音从继父沙哑的烟嗓中,缓缓传入孙艳的耳朵,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也不管丁可薇问的是什么,她就只是点头。 “嗯~!” 看孙艳吓成这样,丁可薇问江亦川: “你有话跟我说?” 自打进门,就站着的江亦川,向坐在小凳上的丁可薇伸出一只手: “走,有什么话……咱出去说。” 她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孙艳身旁: “钥匙呢?” 继父咳出一口老痰,清了清嗓子说: “艳儿,快把东西给人家呀。” 有所畏惧又感到绝望的孙艳,腿像灌了水泥一样沉重,她拉开床头的一只小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钥匙递给丁可薇。 江亦川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丁可薇,他诚心实意地对孙艳说: “谢谢你了,孙艳。” 丁可薇照着江亦川的样子,依葫芦画瓢道: “是啊,谢谢你,小孙。” 她拿着钥匙,跟江亦川一起出了门。 二人跟孙艳继父道别,对方客套了两句,便顺手锁了门。 江亦川刚走几步,就听见屋内传来孙艳的哭嚎声。 他正想转身回去,丁可薇一把拉住他: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想干嘛?” 看见她攀附在自己臂膀上的手,江亦川没再理会屋内传来的声音。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从育儿教养院一直走到二路公共汽车站。 排子房内,继父扼住孙艳的脖颈,喷着唾沫道: “他妈的,敢跟老子耍心眼?老子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他从墙上取下那两根麻绳,指着孙艳的脸训斥: “把衣服给我脱喽!” …… 最近点点妈,跟朵朵都得了热感冒。 桃花下班后,直接去点点妈家,帮她做晚饭。 晚上,她喂朵朵吃了药,母女俩便睡下了。 一早,桃花收拾妥当,叫丫头起床。 朵朵难受,说什么也不想去托儿所。 可是,桃花没办法呀,家里没人给她帮忙看孩子,点点妈也病了,她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看着病恹恹的丫头,她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桃花一想到后勤部组长,只得咬咬牙抱起朵朵往车站走。 到了托儿所,她把两包药交给老师,并态度谦和地嘱托道: “这个药,中午跟下午,给朵朵各喂一包。辛苦老师了!” 朵朵难受的站不稳,老师一脸为难地说: “朵朵妈,要不……你带孩子还是去医院看看。” 桃花一脸焦急地跟她解释: “我带朵朵去过医院了,这个药就是大夫给开的。您让孩子多喝水,多休息。我下班就过来接她。” 老师听她如此一说,只好把孩子抱进教室。 桃花安顿好了朵朵,也顾不得自己跛着脚,就匆匆忙忙往面粉厂食堂奔去。 她刚进食堂窗口,摊凉皮的大嫂子就跟她招手: “桃花啊,你咋又迟到了?组长今儿也不知咋了,脾气大的很,她点了好几次你的名字,都没人应……这会儿,正到处找你呢。” 大嫂子的一番话,让桃花心里着了慌: “我也不想来晚啊,可丫头病了,闹着不肯上托儿所,我刚才把她送去。” 她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向旁人解释着自己迟到的原因。 后勤部的组长,走到桃花身后不说话。 那大嫂子一回头,看见组长来了,赶忙拿起平底锣装样子。 桃花接着道: “我那邻居又病了,没人帮忙带丫头……我都快愁死了。” 组长背着手,在桃花耳边说: “用不着发愁,你以后天天都能在家带丫头。从明儿起,你就不用来了!” 第170章 那个死丫头,居然敢教他怎么做事?! 孙艳系好衣领上的纽扣,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耐烦道: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把嘴给我闭上!” 她抬起手,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 “爸,我不想去面粉厂上班了。” 男人坐起身,照着她的后脑瓢就是一耳刮: “你个死丫头,不想上班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让我养你?” 孙艳慌忙地摇摇头,委屈巴巴地说: “不是。我们厂,有个女同志,她处处给我使绊子。我干啥她都看不顺眼,还经常跟我们领导打小报告,我……我没法再干下去了。” 她心惊胆战地观察着继父的脸色,男人双眉紧蹙: “你干啥了,人家处处针对你?” 继父的责问,让孙艳把提前编排好的话,口齿清晰地诉出来: “我哪敢惹她呀!那女的,就是长得白净点,在厂里人缘也还不错。我俩一个科室,她总是叫我干这干那的。又嫌我干得不好,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爸,我……我不想再去面粉厂了。” 满脸阴骘的男人,像鹰一样盯着她: “真有这种事儿?” 孙艳笃定地点点头。 继父露出一口黄牙,凑近她耳边: “你想个法子,把她骗到家里来。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她。” 他信了自己的话,孙艳暗暗松了口气。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靠拉板车过活的懒男人,肯定不希望她丢工作。 自从认识江亦川后,孙艳就一直在寻求机会。 等到天时地利人和,就是她开启人生新篇章的时刻。 孙艳没想到,这一刻……竟来的如此之快。 从钱主任休病假起,会计科大部分工作,都落到了丁可薇的头上。 她给孙艳分摊了一些简单,易上手的活。 加之丁可薇与江亦川,冷战了一个多礼拜。 孙艳便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在二人之间做局。 那个丁可薇,不是很神气么? 等她像自己一样,掉进淤泥中被禽兽糟践时,看她还能不能神气的起来。 “爸,让她好好尝尝……做女人的滋味!” 孙艳看着,丁可薇白净的小脸,被一只满是污秽的大手捏住,内心说不出地一片舒爽惬意。 …… 那个死丫头,居然敢教他怎么做事?! 男人敏感的神经,警示性地向大脑发出信号。 看着排子房外,走在甬道上的孙艳,他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莫名摔倒在地的丁可薇,已然不觉得身处之地臭气熏天了,因为比这更令她震惊的是,眼前的屋子是一间二十平方左右的通铺。 没有隔板、也没有帘子,没有任何一样……能够将个人私密空间,包裹起来的遮挡物。 这个男人,跟孙艳什么关系? 丁可薇的大脑高速运转着。 之前,她听钱主任说,孙艳的入职介绍信上写未婚。 男人蹲在她面前,双手撑着膝盖问: “说说,你为啥老跟孙艳过不去?” 她露出一副没听清的表情,看着足足比孙艳大出二十多岁的老男人…… 孙艳继父嗷呜地嚎了一嗓: “跟你说话呢,哑巴啦?” 瞬间清醒的丁可薇,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脸孔说: “我明白了,孙艳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来了。”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说来听听。” 她故作镇定道: “弄你!” 孙艳继父的怒火,被她的话引燃了,他攥着丁可薇的下巴: “小丫头片子,你是活腻了吗?” 丁可薇忍住疼痛,笑着看他: “你猜,孙艳这会上哪儿去了?” 男人到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松开丁可薇的下巴: “你都知道些什么?” 看对方的态度,不似刚才那么可恶。 她起身坐在矮凳上,对孙艳继父说: “我不知道,你跟孙艳啥关系,也不想知道你俩啥关系。但是,你要敢碰我,就上孙艳的当了!” 男人又想起,孙艳临出门前,跟他说的话。 丁可薇看他满脸疑虑,便慢吞吞地开口道: “你家孙艳,最近喜欢上了一名公安。可人家不喜欢她,喜欢我……你,明白了?” 孙艳继父虽没言语,可心里早已想到弄死孙艳的千百种方式。 二人静默片刻,丁可薇转动眼珠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孙艳是去就近的派出所了。这样一来,我跟你,就都完了。” 丁可薇的话,让男人感到思细级恐。 是啊…… 他对这个继女,一直都是非打即骂,甚至为了满足自己,做出一些羞于启齿的事儿。 孙艳怎么可能不恨他? 她巴不得自己去吃牢饭。 这样……以后,就再也没人可以折磨她了。 男人从身上摸出一根烟,扎在嘴上。 丁可薇起身,在炉灶旁找到一只干净的碗,给自己倒水喝。 “等孙艳回来,你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 …… 那日,江亦川跟丁可薇二人,一起离开了排子房。 没人回头望一眼孙艳,更没人记起她…… 比起继父手里的绳子,脱光衣服跪在地上的羞耻感,更让她生不如死。 自己处心积虑了那么久,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男人手中的绳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 继父是聪明的,从不打孙艳脖颈以上的位置…… 被衣服遮掩住的身体,才是他痛下狠手的好地方。 随着他每次的抽打,孙艳像一只可怜的母狗,倒在地上哀嚎。 “爸,爸!你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犹如一只龇牙咧嘴的狼,恨不能撕烂她的身体。 孙艳所有的悲愤、惊惧、哀怜在男人沾了水的麻绳中,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江亦川,或许只是个幻觉…… 那是她,承受太多苦难,不敢面对现实而做的一场梦罢了。 男人收了手,孙艳眼中透着一丝微弱的光。 如果,老天还愿意……垂怜她。 她会让离家的母亲、继父、丁可薇、江亦川,还有每一个伤害过她的人,生不如死。 孙艳已经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她会好好活下去…… 活着,才有赢的机会! 第171章 我……被人辞工了。 “小丁啊,粮站的票送去了吗?” 脸上没有血色的钱主任,慢吞吞地走进会计科,只有丁可薇一人在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 “小孙呢?” 看见领导的丁可薇,别提有多高兴。 “钱主任,您可回来了。” 她赶忙上前去扶领导,钱主任摆了摆手: “不碍事儿。我呀,就是动了个小手术。” 心宽体胖的老太太,轻拍着丁可薇的手背: “这几天,辛苦你了。小孙人呢?” 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办公桌,她跟领导说: “小孙有事儿,请假了。” 钱主任双眉压眼,似有不满: “这个小孙,才来厂里几个月就请假。年轻人不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还得了?” 丁可薇收拾好粮站的票据,跨上布兜对领导说: “主任,我现在就把粮站的票送去。你注意休息,别太累着。有要整理,计算的账单票据,放我桌上,我回来弄。” 钱主任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 “外面晒得慌,记得裹个头巾。你赶紧去。” 她跟领导应了一声,轻轻拉上会计科的门。 …… 丁可薇挤上一路公共汽车,她转头发现握着方向盘的司机,居然是个女的。 初秋的风,没有一丝丝的凉意。 乘车的人,大多捂出一身汗来。 曲想娣给脖子上挂着一条白手巾,她每次停站,都会拿手巾擦擦额头上的汗。 车窗外得艳阳天,一点也不比暑热时的气温低。 昏昏欲睡的一车人,身体跟着行驶的汽车,左摇右晃。 售票员在自己的位子稍眯了一会儿,一感觉到司机踩刹车,她就高喊: “到站了,到站了。” 大家睁着惺忪的眼睛,望着车窗外的站牌,以便确认是否到了目的地。 曲想娣一抬眼,从后视镜中看见一个摸包贼,正把手伸进年轻女同志的布兜里。 她拉起手刹,挤过人群,一把攥着摸包贼的手。 “干什么呢你?” 困顿不已,张口打着哈欠的丁可薇,转身看着女司机。 女司机对她说: “看看自己丢东西没。” 一语惊醒梦中人,丁可薇赶忙把头扎进布兜里,乱翻一通。 “我钱不见了,还有粮票副食票什么的。” 摸包贼看事情已然败露,他拼命挣脱女司机的手。 谁知,曲想娣力气大的惊人,她呵斥道: “把东西交出来。” 围观的群众,气愤不已地喊了起来: “把他送派出所!对,送他去派出所……” 摸包贼知道自己引起民愤,他哆嗦着腿: “司机师傅,你……你饶了我。我,我……以后不敢了。放过我。” 曲想娣掰着他的腕子,夺过摸包贼手里的小布包递给丁可薇。 “看看,少什么东西没有。” 丁可薇翻看了两遍,点点头说: “都在。” 车上骚动的人群中,响起几个男人的声音: “司机师傅,你把车开到就近的派出所。这种人,决不能姑息。有一次,就会有两次,咱大伙儿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另一群人应和道: “对付这种狗改不了吃屎的人,就得抓去派出所!”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摸包贼吓得瘫软在地。 曲想娣把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跟着丁可薇,售票员还有王洋洋的乘客,押着摸包贼走进派出所。 大家跟公安说明了来意,和事情经过就离开了。 丁可薇拉着司机师傅,由衷地说: “我真的好好谢谢您。我今天要给粮站送票据,这东西要是丢了,事情就更严重了。司机师傅,您贵姓啊?要不,等您下了班,咱一起吃个饭?” 曲想娣抽回手,笑了笑: “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大伙儿都帮忙了,难道……你要请一车的人吃饭不成?” 车里的乘客都笑了起来,丁可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里打着磕巴: “这,这……” 从粮站回来的路上,丁可薇还在想……那个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女司机。 …… 西照的阳光,铺满了面粉厂的大院。 神情失落的桃花,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厂门外走去。 “桃师傅,桃师傅!” 丁可薇冲着对方,连叫了两声。 她走进桃花,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打趣道: “桃师傅,傍晚的包子蒸了么,就偷摸地想要开溜?” 桃花一抬脸,丁可薇看她泪痕斑斑的可怜模样,吃了一惊: “你咋啦,谁又欺负你了?” 背着一肚子委屈的桃花,正愁没处诉苦。 虽说,她跟会计科的小丁不怎么熟,可也见过那么几次面。 她先是叹了口气,哀怨道: “我,我……被人辞工了。” 丁可薇双眉一挑,睁大眼睛问她: “你不是干的好好的嘛,怎么会被人辞工呢?” 桃花见她一脸不解,就一五一十地把组长跟自个儿之间的事儿,讲给丁可薇听。 知青返城的事儿,丁可薇也早有耳闻。 所以,后勤部组长故意刁难桃花,也就能说得通了。 职场就是这么残酷,无论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七零年代…… 任何企业单位,手里但凡有点小权利的人,都会窃取别人的正经权益,为身边人谋私。 “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丁可薇的问话,桃花懵懂无知地望着她: “我一个临时工,还能怎么办?后勤组长话都说成那样了,我难不成还厚着脸皮跟她争理去?” 桃花没读过书,在思维认知上面,也比较被动。 可是,丁可薇不同,她曾经考上过大学,又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妈妈。 她即便只是一个混迹于职场的萌新,也比桃花更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儿。 “桃师傅,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你是要为自己争一回理。” 听了小丁的话,桃花的心被猛地击了一下。 “我想留在这儿。如果没有这份工作,我跟朵朵,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丁,你帮帮我,行吗?” 丁可薇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桃师傅,这件事……我插不上手。可是,如果你真的需要这份工作,你得不遗余力,去争取属于自己的权益。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这份工作。” 桃花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桃师傅,你今天出了厂门。以后,你可能就很难再进来了……” 丁可薇指着办公楼二层的窗口,对桃花说: “那间房子,是厂长办公室。桃师傅,只要你今天能勇敢的走进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172章 这后勤组长可真够行的,净挑软柿子欺负。 从未去过厂长办公室的桃花,为了自己的工作,硬着头皮上了二楼。 “进来。” 男人年迈而又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桃花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厂,厂长……我,我……”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厂长,戴着一副老花镜,他挑起凌乱的眉毛问: “你哪个科室的,有事吗?” 她从没来过这么大的办公室,桃花贴门而立,远远望着他。 “我叫桃花,是给咱食堂蒸包子的。” 稳如泰山的老领导,握着笔在文件上划线。 他沉默不语,桃花更紧张了。 “厂长,我一直都干的好好的,可我们后勤组长说,让我明天别来了。我,我就靠这份工养孩子,您能不能跟她说说,别辞退我。” 她心一横,把肚子里的话,都讲了出来。 领导放下手中的笔,正视她道: “你讲了这么多,就是想……继续在食堂工作?” 桃花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话,点点头说: “是,我想留在食堂,天天给大伙儿蒸包子馒头,包饺子吃。” 厂长轻轻叹了口气: “你叽里咕噜讲了这么多,我都没听明白你什么意思。你说你叫什么?” 她红着脸,赶忙补充道: “桃花!厂长,我叫桃花。” 老领导无奈地笑了笑: “桃花啊,每个部门科室,之所以会有管理人员,就是为了让他们对手底下的人,还有工作负责。你有问题,其实可以直接向你们的后勤组长反映。” 此言一出,桃花以为自己讲的不够清楚,她把前面的话又重复道: “我跟我们组长说了,可她……” 厂长打断她的话: “她那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是不是你工作有所懈怠,还是说同志之间没能互相理解,互相包容呢?桃花,遇到问题,首先要想想自己身上的不足,而不是一味地埋怨领导,知道么?” 身为一厂之长的他,天天要想的事情多了。 桃花指责后勤组长的管理有问题,间接也是在提醒他用人不当。 再说了,这种绿豆芝麻大点的事儿,用得着他亲自处理吗? 厂长强硬的态度,让桃花再也不抱任何一丝希望。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拉开门,走出办公室。 桃花抬腿的一瞬间,老领导看到她是跛脚,内心还是有些动容。 可他没有叫住她。 毕竟……可怜的人,多的去了。 …… 翌日中午,术后的钱主任,身体还在恢复中,她跟丁可薇说: “小丁,你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帮我在桃师傅窗口买俩包子。要茄子馅和豆腐馅的。” 丁可薇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饭盒: “我再给您捎份稀饭,光吃包子太干巴了。” 其实,钱主任也想喝稀饭,就是嫌汤汤水水的不好带回办公室,所以没跟丁可薇开口: “行,你在食堂慢慢吃,不着急。” 丁可薇接过领导的饭盒,一个人去了食堂。 卖包子的窗口,果然换成了年轻小姑娘,一个上了年龄的妇女还在教她认炊具。 吃完饭,丁可薇走到窗口前: “咦?换人了,桃师傅呢?” 那中年妇女堆起一脸假笑: “桃师傅回家带孩子去了,嫌食堂的活太累,人家不愿干。” 丁可薇抿着嘴点点头: “给我来俩包子,一个茄子馅一个豆腐馅。” 年轻姑娘望着后勤组长的脸,似是在问‘接下来怎么做’。 那妇女一边从蒸笼里取包子,一边接过丁可薇手里的饭票: “拿好了,还热乎着呢。” 丁可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包子,明显比桃师傅做的小,面皮也是黄黄,像是把碱放多了。 回去路上,她琢磨着桃师傅的事儿,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钱主任咬了口包子,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小丁,你这是在桃师傅窗口买的包子吗?” 丁可薇点点头: “是啊。怎么了?” 钱主任念叨着: “换人了?桃师傅的包子,不是这样的。你看看,这包子一口咬下去,都看不见馅……桃师傅那包子,比这个白净多了,掂在手里还挺有分量,咬一口满嘴都是馅。这包子怎么比馒头还虚,拿手指头一捏,还没我家三怪那拳头大呢!” 领导把包子扔在饭盒盖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丁可薇看她眉头紧锁,这才开口: “主任,其实我昨天回咱厂时,就见桃师傅了。她说食堂的后勤组长,想让自家丫头顶她的工,就把她给辞了。您是没看见,桃师傅哭的可恓惶了,她腿不好,人老实巴交的又只会干活。哎,难怪后勤组长会辞掉她。” 领导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丁可薇也就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讲给钱主任听。 果然,小老太太愤愤不平地说: “这后勤组长可真够行的,净挑软柿子欺负。她想让她丫头顶班也成啊,好歹把包子蒸的像样点。这能吃吗,看着就来气。” 丁可薇嘻嘻一笑: “哎呀,领导你夸张了啊。这包子,是没桃师傅弄的好,但也不至于不能吃。” 钱主任正色道: “小丁,你这就不对了。咱们是什么厂?是面粉厂,对不对?你别看一个小小的包子、馒头、饺子这些面食。如果连咱厂食堂,都把面点做的这么难吃,咱还怎么把自己的产品,卖给其它地方的群众。还有……经常有粮食局,粮站和军工单位的领导,来咱厂考察。他们不得去食堂吃饭,吃了这么难吃的包子,咱厂的名誉不得受损啊?” 听到领导的批评教育,丁可薇心头一喜,她假作一副无奈的表情: “桃师傅都已经被辞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小老太太较上了劲: “怎么没用?又不是桃师傅人家自己不肯干。反正,你愿意吃这么难吃的包子,我可不行!” 丁可薇赶忙表明立场: “我又不傻,咋会愿意吃这种碱大的包子?再说了,桃师傅蒸包子那会儿,饭点去晚了都抢不上。这就足以证明,咱面粉厂的人,有多喜欢她弄的包子。” 钱主任眼珠一转,扶着桌子站起身: “不行!我得去爱民那儿,说说这事儿。” 没等丁可薇开口,小老太太拿起桌上的包子,去了钱副厂长办公室。 第173章 跟这种变态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丁可薇有多久没回钢厂家属院,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她跟胖婶家的小子熊毅,打听桃花的住处。 “她是建军媳妇,你不知道吗?” 熊毅看着建军他姐,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丁可薇内心也是猛地一震: “你说……她是丁建军的媳妇?” 这丁家老三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熊毅咂着嘴,乜了她一眼。 丁可薇有些望而却步,她不想再踏进丁家一步。 正在这时,桃花怀着抱着脸盆,走到院子晾衣裳。 “小丁,你怎么来啦?” 看见桃花的出现,丁可薇还是难以置信…… 她,竟是老疙瘩的媳妇。 “我是专程过来找你的。” 桃花把脸盆放在地上,迷惑不解地问: “找我?” 丁可薇笑着说: “上次跟你一起坐二路公共汽车,看你在钢厂家属院下的车。我想着,你可能就住着。” 桃花点点头,仰起脸指着二楼的丁家: “嗯,我就住那儿。等我晾完衣服,咱俩去我屋里谝。” 她望着再熟悉不过的门头,婉拒了桃花: “不去了,我还有事。对了,你明天回面粉厂上班。食堂后勤组长那儿,你不用怕她,她以后不敢再找你麻烦。” 丁可薇看到桃花的眼睛里,有莹莹泪光。 她怎么这么爱哭?动不动就流眼泪…… 桃花激动地拉着她的手: “小丁,你说的是真的吗?” 晚来的秋风,卷起丁可薇额前的碎发: “嗯,你以后就踏踏实实地待在面粉厂,没人再能轻易赶你走。” 桃花又惊又喜: “小丁,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丁可薇被对方拉扯的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跟我部门的领导聊了几句。刚好,她小侄儿又是咱厂的副厂长,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略通世故的桃花,谦逊地问: “那你说……我要不要给钱副厂长,和你领导送点礼什么的?” 她话一出口,丁可薇赶忙制止道: “可千万别!你要这么一搞,事情反而弄巧成拙了。你呀,就踏踏实实地待在食堂,只要把面点这块琢磨精,琢磨透……这就是你,送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桃花看她神色严峻,随声附和: “嗯,我听你的。读过书就是不一样,你想问题……就比我这个文盲透彻多了。” “快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二人闲谝间,丁友贵跟大儿子回来了。 建国看到丁可薇出现在钢厂大院,满脸诧异地问: “老三,你咋跑回来了?” 丁友贵看了三丫头一眼,背起手上了楼。 桃花瞪大双眼,看看丁建国,又看看丁可薇: “你们……认识?” 丁可薇目无表情地看着丁建国: “不认识。” 没等建国说话,她对桃花嘱咐道: “明早记得回面粉厂上班,可别迟到。” 桃花点点头,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走出钢厂家属院的丁可薇。 她细细一想……是了! 建军一家也姓丁。 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会计科的小丁,应该也是建军的亲人。 …… 傍晚,回到职工宿舍的丁可薇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儿?” 正在铺床单的孙艳转过身,冲她一笑: “小薇姐,你回来了。” 这套四人间的单身职工宿舍,之前住着两个质检科的女同志,跟丁可薇三人。 那两个女的嫁人后,就一直是丁可薇自己住。 她一到深夜,拉上窗帘,关好门窗,就直接回空间睡觉。 现在,孙艳搬来了…… 一想起,她之前所做种种,跟孙艳同居一室的丁可薇,是一秒钟也不愿再待下去。 “小薇姐,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背对着孙艳的丁可薇,语气异常冰冷: “闭嘴你!” 见她头也不肯回,孙艳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小薇姐……” “你神经病呀!” 丁可薇刚转过头,就看见她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孙艳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鬼迷心窍地想着害你。小薇姐,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靠! 疯批女人~ 跟这种变态在一起,实在是太危险了。 丁可薇脑海里出现一个字。 跑! 她夺门而出,正好跟楼管员撞了个满怀。 “哎呦喂,小丁你这么急干啥?走路不看道的么。” 楼管员眉头紧皱,推推搡搡地把丁可薇又挤回宿舍。 “小孙,你跪地上干啥?” 看着门口二人,孙艳抽泣地抖动着肩膀: “小薇姐,你就原谅我。” 楼管员看着丁可薇,下巴差点惊掉了。 “你们这是……演的哪儿出呀?” 差点气死过去的丁可薇,笑得比哭还难看。 “姨,我们正搁这排练《白毛女》呢,国庆不是马上就到了么。” 孙艳一听,挺起一张问号脸看她。 楼管员拍着丁可薇的膀子: “都多晚了,可别瞎胡闹了……赶紧睡啊!” 随着耳边传来的关门声,孙艳接下来的动作,让丁可薇僵在了原地。 她脱掉衬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女少稚嫩的肌肤,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疮疤。 看到这一幕时,丁可薇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 孙艳泪眼婆娑地转过脸,笑着对她说: “如果这些……都不足以让你原谅我。小薇姐,我真的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丁可薇咧着嘴,不忍直视她的样子: “你先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看到她的态度似有缓和,孙艳套上了衬衫,起身坐在床沿边: “你在我家,见到的那个人,是我继父。” 立在门口的丁可薇,没有靠近她。 孙艳接着说: “我九岁的时候,我妈就带着我改嫁了。十二岁那年,我继父动手打了她。我妈临走前,跟我说了一句话,你猜说什么?” 丁可薇不语,对于孙艳的遭遇,她的确很同情。 可这个人,她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孙艳垂下眼,咬着嘴唇上的死皮: “她说……艳儿,你别怪妈,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她掀起眼帘,问丁可薇: “小薇姐,你说……我该不该恨她?” 第174章 秋天,她会收获爱情么? 昨夜,孙艳叽叽叨叨了一个晚上,扰的丁可薇没睡好觉。 她坐在办公桌前,头疼欲裂地拨拉着算盘珠子。 对面的孙艳,在埋头写账单。 只要钱主任在办公室,孙艳就消停多了。 三人忙着各自手头的事儿,会计科的气氛很融洽。 “还有一刻钟,就该端碗了。小丁,小孙,你们也都歇会儿,剩下的活,下午再干。” 钱主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丁可薇喝了口水,等着领导开唠。 小老太太一说歇息,显而易见就是想谝闲传了。 她还没张口,保卫科的同志推门走了进来: “孙艳,你爸来了。在厂门口等你呢,看样子……像是受伤了。” 丁可薇看着坐在对面的孙艳,钱主任说: “小孙,那你快去看看。别让你爸等久了。” 无动于衷的孙艳,坐在位子上,紧紧握着笔不接话。 保卫科的同志,等的有些不耐烦: “孙艳,你快点!发什么愣呀。” 不明就里的钱主任,起身走到孙艳身旁: “小孙啊,你……是不是有啥困难?” 孙艳赶紧摇摇头,两条刷子辫在她肩膀上猛烈地摩擦着。 丁可薇怕引火烧身,赶忙起身道: “主任,我去水房给咱打壶开水。” 听到她的话,一直低头不语的孙艳,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丁可薇: “小薇姐,你能陪我去一趟么?” 钱主任见孙艳情绪低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对她说: “小丁,你就陪小孙去一趟。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丁可薇的内心,犹如万马奔腾的草原…… “哦,那行。我等会回来了,再去给咱提水。” 她看着孙艳,不知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年轻女同志,跟着保卫科的人一起走出会计科。 孙艳根本不怕丁可薇,把她的秘密讲给别人听。 事实与真相,往往残酷的令常人难以接受。 就算她到处胡说,又有几人相信? 大家只会认为,丁可薇在天花乱坠地编瞎话。 那男人靠在板车旁,一条受伤的腿,正呼呼地往外冒血。 “艳儿,爸今天干活,把腿刮伤了。” 保卫科的人,对孙艳说: “你要不请个假,赶紧带你爸去医院看看。” 她从继父狡黠的目光中窥到了一丝得意。 “小薇姐,你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孙艳还真不拿她当外人,啥要求都敢提。 她昨晚自说自话,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听的丁可薇不得不用被子蒙头。 “这忙我还真帮不上,你自己想办法。” 这小贱货,竟如此冷眼旁观。 孙艳一把拽住丁可薇的袖子,低声道: “小薇姐,求求你了,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我比你更害怕,上次差点被你整死。这次,谁知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丁可薇打掉她,攀附在自己胳膊腕上的手。 孙艳急的直跺脚: “以前的事儿,统统都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小薇姐,你救救我。你要不去,他肯定会打死我的。” 她焦急而又沮丧的样子,让丁可薇又想起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在孙艳苦苦哀求下,有那么一秒钟,她内心对眼前的刷子辫,产生了一丝怜悯…… 丁可薇咬着上唇,望向两米开外的那个男人,仿佛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我也怕,他会打死我。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怔在原地的孙艳连眨了几下眼睛,哑口无言地看着丁可薇,转身回了厂区。 她居然可以如此铁石心肠!!! …… 曲家的大衣柜,终于完工了。 云浩忙完收尾工作,就骑着车子到面粉厂找丁可薇。 “你弟呢?” 丁可薇喜出望外地冲着他笑。 她也不知怎么了,一见着云浩,就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 “他都十五了,不用看的那么紧。我姑家孩子买了好多小人书。他呀,喜欢的不得了,最近老往我姑家钻。” 云浩也有段时间没见她了,看着丁可薇站在自己面前,青年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 “走,咱们下馆子去。” 踌躇不前的丁可薇,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我车有毛病,推到师傅那修去了。” 看她红着脸,云浩拍着后车座: “不介意的话,我带你怎么样?” 丁可薇的眼睛,在厂区周围打量了一圈儿,羞赧道: “你把车子骑远一些,别叫我同事看见。” 云浩唇边挂起一丝弧线,他憋着笑: “行,都听你的。” 她跟在车子后面,走了一段路。 丁可薇回头看了看面粉厂的周围,确定没有熟人注意到她,这才坐到云浩自行车上。 她望着他的后脑勺: “你好像晒黑了。” 云浩把车子骑得很稳,他的脊背不宽也不窄,但看上去很结实。 “是么?可能是前段时间,干活的时候晒的。” 落日的晚霞、向晚的微风、银杏树汇成的隧道…… 自行车经过的小路,有娃仔们滚铁环的追逐声。 丁可薇闻着淡淡的木香,突然忍不住问自己: 秋天,她会收获爱情么? …… 走进国营饭店,云浩跟服务员点了几道招牌菜。 “你好像瘦了,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他宠溺地看着小薇,给她倒了杯水。 经他这么一问,丁可薇露出一张‘囧’字脸。 “哎,别提了。我差点被孙艳害死。” 云浩俊眉压眼道: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丁可薇喝了口水,把她跟孙艳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云浩听。 他凝神屏气地听完她的话,云浩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看云浩沉默不语,丁可薇继续发牢骚: “你说,孙艳是不是有病。我严重怀疑,她精神不正常。” “还有江亦川,亏他是个公安。怎么一遇到孙艳这样的人,就变傻了呢?” 菜上齐了,丁可薇对他说: “给云舒先拨出来些,你给他带回去吃。” 云浩点点头,去饭店门口的自行车上去饭盒。 丁可薇小心翼翼,把每样菜给饭盒里拨了些,对云浩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 云浩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多吃一点。” 二人吃饱饭后,云浩这才对她说: “小薇,孙艳那个人……她很会利用,别人的善良与同情心。所以,你尽量离她远点!” 第175章 她很会利,用别人的善良与同情心。 云浩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你也这么觉着,对不对?可江亦川却看不出来,就连我们会计科的钱主任,也看不出来。能听到你跟我说这些,我真的……真的是找到组织了。” 小薇想必是无处诉苦,才会委屈成这个样子。 他的眼睛里,承载着温柔的光: “孙艳在江亦川面前,会藏起她所有的不堪,因为她喜欢对方。自然希望,在江亦川的眼里,她是纯洁美好的形象。” 云浩第一次见到孙艳时,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钱主任跟她……不存在利益冲突,除了工作上的交际,也没什么。你就不一样了……” 丁可薇看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我?我又没跟她争,没跟她抢的,她干嘛针对我?” 服务员上前收了空盘子,云浩结完账跟小薇一起往外走: “你跟孙艳既是同龄人,又在一个科室办公。她会把你当做参照物,进行比对。加之……” 见他没再继续往下说,丁可薇问: “加之什么?” 云浩思忖道: “加之……孙艳知道,江亦川喜欢的人是你。” 他打开自行车锁,回头看了一眼小薇。 她心里‘咯噔’一下,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你呢?” 看小薇没理会他的话,云浩扶着车把,坐在自行车上: “我也一样。”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锲而不舍地问: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背对她的云浩,露出一脸的无奈,笑着说: “一定要我讲这么难为情的话,给你听么?难道……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丁可薇像是跟他杠上了,甚至起了玩心: “一定要讲情话,给我听。不然,谁晓得你做这些事,背后藏着什么目的。” 云浩一边骑车,一边哄着身后的小薇: “我喜欢你,行了……” 这也太干巴巴了,丁可薇噘着嘴道: “你怎么总是这么木讷?” “明明是个人,怎么就跟路边的银杏树似的……一窍不通!” 听她吐槽自己,云浩笑了。他的声音,飘进丁可薇的心里: “小薇,你不懂树。” “树从不木讷,它们用力地生长出每一片叶子,哪怕没有风雨,生命也一样震耳欲聋。” 丁可薇调侃道: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夜晚的风,卷起云浩的衣角: “不,我是在说树。” 二人快到面粉厂时,云浩叮嘱道: “你去孙艳家那天。江亦川能出现在那个地方,一定是孙艳背地里跟他讲了什么。这件事,你要当面问问江亦川,让他别中了孙艳的计。” 丁可薇点点头: “我知道了。” …… 翌日清晨,孙艳照常来上班。 热心的钱主任,走到她身旁: “小孙,你爸咋样了?” 丁可薇挎着布兜,走到会计科门口。听到孙艳说: “我爸,他……他已经,已经不在了。” 钱主任瞠目结舌地呆在原地。 门外的丁可薇,更是吃了一惊。 孙艳泪汪汪地看着领导,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手忙脚乱的钱主任,抚着她的背: “哎,可怜的孩子……” 丁可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来。 她跟钱主任打了声招呼,便坐在办公桌前。 至于孙艳,她自始至终都没看对方一眼。 会计科的气氛,因为孙艳悲痛不已的心情,变得格外安静。 大家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丁可薇才得知…… 孙艳这回,是彻底搬进了职工宿舍,并成了自己的舍友。 “小薇姐。你猜,我爸是怎么死的?” 她的话,令丁可薇头皮发麻。 “你别不理我啊。昨天的事儿,我不怪你。” 孙艳又开启了自问自答模式,丁可薇想起云浩的话,问她: “你干嘛跟我讲这些?” 谁知,她坐在床沿边,呵呵一笑: “闲着也是闲着,咱俩这不是谝闲传呢么。” 丁可薇单眉一挑: “孙艳,要不……咱俩去找江亦川。” 她话刚说出口,对方的眼睛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这么晚了,找他干嘛?” 孙艳诧异地看着她: “小薇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的人,应该是云浩。” 这回轮到她,不知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丁可薇双手插兜,镇定自若地看着她: “我是喜欢云浩。所以想当着你的面,跟江亦川说清楚。” 天色已晚,孙艳扬起下巴,深吸一口气: “你跟他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我在场?” 丁可薇笑着反击道: “你跟你爸之间的事儿,又为什么非要说给我听呢?” 孙艳突然走起了深情路线,对她说: “小薇姐,我来会计科的头一天,就特别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我。或许,我确实不像你,那么讨人喜欢。可我就想敞开心扉,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 看着情绪时好时坏的孙艳,她想起了云浩的话。 她很会利用,别人的善良与同情心。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咱俩纯粹就是同事关系,你没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孙艳自怨自艾道: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丁可薇没有理会她的话,对方根本就没再听她讲什么。 看样子,要叫楼管员替她调换宿舍了。 孙艳见她没有搭腔,继续道: “我知道,我没你漂亮,业务能力也没你强,更比不过你的异性缘。可是,我把我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你了。难道……你就不能感同身受地体谅我一次吗?” 但凡有个去处,丁可薇都不可能站这儿,听她哔哔。 她有想着,出了门…… 找个没人的地方,进空间里躲清静。 这样的方法,一次两次可以。 次数多了,烦人精孙艳,一定会发现端倪。 丁可薇放下布兜,叹了口气。 孙艳真是无敌,她可以强人所难,逼着丁可薇原谅自己。 宿舍里,只剩下她二人。 孙艳絮絮叨叨地讲着,她跟他继父,还有排子房附近发生过的事情。 丁可薇再一次,用杯子蒙住了头。 明天,说什么都得叫楼管员,给自己换间宿舍。 第176章 小薇姐,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你那宿舍,采光多好啊。为什么要换?” 楼管员看着会计科的小丁,感觉对方纯粹是没事找事。 “听姨话,踏踏实实住着,别瞎折腾啦。” 丁可薇哭笑不得,好言好语道: “姨,你就帮我调一下呗。” 被她缠住不放的楼管员,烦不胜烦: “哎呀,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非得搬宿舍?” 丁可薇没提孙艳。 她转念一想,既然楼管员不愿意给她调宿舍,至少可以招呼其他部门的同事,来她宿舍住啊。 “姨,你看啊。宿舍就住我跟孙艳两个人,说实话怪无聊的。要不,你协调一下,让谁搬进来,跟我们一起住。” 楼管员恍然大悟道: “哦~!我明白了。老半天……不是你想换宿舍,也不是想让别人搬进你们宿舍。而是,你跟孙艳闹别扭,对不对?” 看着她的手指,一直点着自己的脸,丁可薇心虚地摇摇头: “姨,你想多了,没这回事儿。” 切~ 楼管员两眼一翻,根本不看丁可薇。 “可拉倒,我当楼管这么多年,啥事儿没见过。” 她眨了两下眼,语重心长地说: “小丁啊,你跟孙艳都是会计科的同志。工作上,发生磕磕绊绊的事儿,也很正常。不能因为这个,就闹脾气耍小性儿,知道吗?孙艳那边,我会找她谈的,你就别再纠结换宿舍的事了。” 头顶飞过一只乌鸦的丁可薇,只得败兴而归。 …… 孙艳第一次来包仓市派出所踩点。 不为别的,就是想确认一下江亦川,是否真的在这里工作。 她坐在第一层台阶的角落里,扭过脸看着过往的人。 刚刚,她打听过了…… 江亦川正在里面办公,孙艳不想打扰他。 直到下午六七点钟,派出所的人,才三三两两地下班回家。 “孙艳,你怎么在这儿?” 穿着一身公安制服的江亦川,看到孙艳时倍感意外。 “你……怎么哭了?” 她一抬脸,他就注意到对方的丹凤眼,肿的像核桃那么大。 这是孙艳第一次,看见江亦川以公安干警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 顿时,她脸上泛起一片红晕。 “我,我……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江亦川摘掉警帽,示意她别坐在派出所门口: “你先起来,咱们边走边聊。” 孙艳赶忙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土,乖乖跟在他身后。 江亦川迈着修长的腿,她小跑两步,跟他并肩而行。 街道上,妙龄少女们纷纷侧目,江亦川俊秀的面容,笔挺的身姿,引得她们不住地回头观望。 这一切,孙艳都尽收眼底。 她刻意离江亦川的距离近了些。 如果可以…… 她真想挽着他,铁臂般的胳膊,向所有女人宣誓主权。 “什么事,你说。” 江亦川清亮的声音,把她从虚幻的世界中叫醒。 “是……我跟小薇姐之间的事。” 听到‘小薇’的名字,江亦川一下子变得精神焕发起来。 “她怎么了?” 孙艳心一沉,江亦川只在乎丁可薇怎么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立在原地,一头雾水: “我?” 看江亦川不解其意,孙艳笃定地点点头: “上次,是你让我骗小薇姐出来的……现在,她不但不理我,还跟楼管员说,要换宿舍。害的楼管阿姨,给我开了仨小时的批斗会。” 语毕,她一脸不悦地看着江亦川。 “小薇……不会这么小心眼?” 见他还在维护丁可薇,孙艳更委屈了: “对啊,小薇姐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可是,怪就怪在……那天我替你约小薇姐时,我爸比我想象中回来的早。他那个人脾气暴躁不说,一沾酒就犯糊涂。兴许是他……做了什么伤害小薇姐的事儿。所以,她现在才会这么讨厌我。” 江亦川头皮一紧: “你说,你爸会伤害小薇?可我跟小薇出来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呀。” 孙艳咬着上唇,低着头无比羞愧的样子: “其实……他只是我继父。小薇姐是女同志,有些事怎么好开口跟你说呢。” ‘有些事’三个字,给江亦川留下了无数的猜想。 他眉头紧锁,怔怔地立在原地。 孙艳暗暗窥探着他的神色,在江亦川的耳边不断扇着邪风: “如果,我是说如果……小薇姐,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是喜欢她么?” 失去理智的江亦川,冲她咆哮道: “不许胡说八道!我跟小薇一起从你们家出来……她有什么异常,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别忘了,我可是一名公安干警。” 他口气那么凶,孙艳差一点就要打退堂鼓。 她稳了稳心神,慢慢解开自己衣领上的第一颗扣子,撸起袖管,把伤疤赤裸裸地露给对方看。 江亦川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孙艳脖颈下面,有被烟蒂烫过的小圆疤。 孙艳不慌不忙的系上衣领扣子,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 “那晚,我爸还跟我讲了很多……关于他跟小薇姐之间的事儿。” 英俊的公安干警一语不发,她便继续道: “我不想听,可他非要讲给我听!他说,小薇姐的身体不仅绵软,而且还很漂亮。特别是脊背和小腹,简直白的发光……” 江亦川愤怒地呵斥她: “你闭嘴,不许再说了。你爸那个禽兽在哪儿?” 孙艳垂下眼帘,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死了。前一阵,他干活伤了腿,回到家……没日没夜地酗酒,最后把自己给喝死了。” 小薇到底发生了什么,江亦川心里越来越没底。 或许……这就是,关心则乱! 可他依然留有最后的一丝理智: “孙艳,你说话……我一句也不信!小薇如果真遇到这种事儿,怎么可能不反抗呢?” 语言的力量,就在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出孰是孰非。 江亦川对丁可薇的感情,还有信任,让孙艳的心碎成了玻璃渣。 “我爸用菜刀抵着她的脖子,叫她干啥,她干啥。小薇姐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才故意在你面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来吗?江亦川……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所有的事,一经她的口,都变得黑白颠倒了。 “亦川哥哥,这样的小薇姐……你还爱她吗?” 江亦川猛地箍住她的手腕,发疯似得低吼道: “我不许你诋毁小薇,听见没有!” 第177章 “江亦川,你还有完没完了?” 这两天,孙艳独占了那间宿舍。 人缘还不错的丁可薇,被其他宿舍的女同志拉走了。 想在国营厂混,不仅要干得好,还得会做人。 楼管员既然不愿意给她调宿舍,丁可薇就跟同龄的小姊妹们挤着睡。 夜里一熄灯,大家就叽叽喳喳地闲磕牙。 “小薇,不是我嚼舌啊。你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孙艳,不是一般的批扞。” 睡在上铺的巧手,接了句: “可不是么,我每次去会计科送单子。孙艳拽的跟我爷似的,一副瞧不起人的逑式子,可去他妈的。” 外号叫小笨的姑娘,没由来地冒出一句话: “还有……孙艳看人眼神,总是阴森森的,可渗人了。” 巧手没听到丁可薇的声音: “小薇,你睡了吗?” 溜了一天腿的丁可薇,躺在上铺迷迷瞪瞪地回应道: “嗯,我困得睁不开眼。” 其余人撇下她,继续磕牙。 丁可薇翻了个身,心里琢磨着: 明天,她得找个时间,跟江亦川见上一面。 …… 这几天,钱主任给丁可薇派了很多活。 因为孙艳业务不熟练,基本就留在会计科干点杂活。 包仓城稍有规模的国营厂,米面一类的民生物资,基本都从当地面粉厂采购。 丁可薇几乎跑遍了所有大厂的后勤部,和财会部。 最近这段时间,她带着各个企业单位的相关票据,天天在包仓城转。 自从车子修好后,丁可薇是一刻不得闲,每天按时完成钱主任交代的事情…… “啊,啊……快让让!” 十字路口的右侧,有道窄坡,一个彪形大汉骑着车子,看也不看地冲出路面。 丁可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撞得人仰马翻。 “同志,你,你……没事儿?” 那汉子粗笨地扶起自行车,一脸歉然地看着摔倒的丁可薇。 “能没事吗?你那么大体格,撞过来……你觉得呢?!” 丁可薇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磕疼的胳膊。 “你骑车不长眼啊,这么宽的路,非得往我身上撞,你故意的?” 那汉子慌忙摆摆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刚学会骑车,也是得意忘形了。就想试着顺坡冲下来,感……感觉一下,有啥不一样。” 还有一大堆票据要送的丁可薇,朝着他大声嚷道: “神经病你!这大马路又不是你家的,你冲什么冲?” 汉子蹲下身,扶起她的车子: “同志,要不咱上医院给你瞧瞧。伤着骨头,可不是小事儿。” 丁可薇站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依旧灵便,就是身上有些地方磕青了。 她撇着嘴,朝那汉子说: “用不着,以后骑车小心点。” 那汉子把布兜递给她: “看看掉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丁可薇翻了一下布兜,没理会那汉子,骑上车走了。 送完所有票据,她又累又饿…… 回到面粉厂的丁可薇,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马不停蹄地往食堂赶。 但凡她晚到一步,食堂也该关门了。 当饥饿,抓挠着丁可薇干瘪的胃时,她差点忘记找江亦川的事。 填饱肚子后,她只想瘫倒在床上…… 丁可薇仔细一想,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了自行车棚。 刚出面粉厂大门,她就看见穿着一身警服的江亦川。 “你来啦,我正准备找你去呢。” 江亦川在她的脸上,捕捉着蛛丝马迹: “我一下班,就往这儿赶。饭也没吃,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是想问你件事。” 看他一副急冲冲的样子,丁可薇推着车子道: “先找个地方吃饭,有什么话,咱慢慢说。” 耐不住性子的江亦川,一把拉住她: “你去孙艳家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丁可薇绣眉上挑,睁着又圆又亮的眼睛看着他: “什么发生了什么?孙艳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江亦川突然变沉默,孙艳的话,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对方。 “就是,就是……我跟孙艳不在的那段时间,你……” 看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丁可薇咂摸着嘴,语气有些无奈: “那天,孙艳把粮站的票,锁抽屉里了。因为我第二天要给粮站送票,所以就去她家找她了。” 江亦川想听的不是这些: “这事儿,我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丁可薇神色凛然,盯着他没好气地问: “哼,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孙艳家?” 他刚想开口解释,丁可薇厉声呵斥: “别说那都是巧合,这种屁话!我又不是傻子。” 江亦川低着头,像是一个承认错误的小孩: “是我叫孙艳,约你出来的。只是……谁也没想到,她爸居然在家!” 丁可薇看着面前,身着公安制服的江亦川,一字一句道: “是你自己没想到罢了。我去孙艳家,她爸一直都在……所以,我不明白孙艳为什么会带着你,突然出现在她家。” 恍然大悟的江亦川,猛地抬起头问: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孙艳事先预谋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丁可薇乌青的胳膊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 江亦川拽住她的手腕,看着几处淤青一片的皮肤。 丁可薇赶忙抽回手: “你干嘛呀。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见了还了得?” 没想这么多的江亦川,蹲下身去撩她的裤管。 他异常的举动,吓得丁可薇连连退后: “江亦川,你还有完没完了?”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谁知……江亦川竟红了眼眶: “都是我不好,小薇……是我对不起你。” 他背过脸去,似是在哭。 一头雾水的丁可薇,支好自行车,蹲在他的身旁: “哎,这都是小伤,我没事儿。你,你……别难过了。” 江亦川悲痛不已,他的头差点靠在丁可薇的肩膀上。 “诶呦,你怎么这么感性啊……我这伤没事儿,就是今天骑车时,被一个不长眼的生手给撞的。你说那人,骑车又不熟练,还敢从坡上往下冲,还好是撞到我,要是撞上汽车,他岂不是更惨?” 丁可薇一扭头,看见江亦川红着眼眶问她: “这伤……是你骑车撞得?!” 第178章 这个女人,哄哄他都不肯。 江亦川呼噜噜地吃着碗里的面条,坐在一旁的丁可薇数落道: “亏你还是公安干警,怎么真假话都听不出来?” 心情突然变好的江亦川,喝着碗里汤: “刚开始,我也没想那么多了。再说了,孙艳既是你同事,又跟你那么要好。她天天小薇姐,小薇姐的叫着……我还以为” 丁可薇对于他的话,很是愠恚: “我怎么就跟孙艳要好了?她叫我什么,我管得着么。你以为什么,以为我俩情似姐妹?” 江亦川放下碗,从裤兜掏出灰色手帕,擦了擦嘴: “那你们俩,不是经常一起打乒乓球吗?天天又都在同一科室待着。孙艳也才十七八岁,又没干什么乱纪违法的事儿,我怎么可能在意那么多。” 他说的头头是道,丁可薇皱紧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你知道……暗示效应吗?” 江亦川没有接她的话,紧抿着嘴等丁可薇继续说下去。 “孙艳一直在诱导你。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让你误以为,我跟她看上去,似乎很要好的样子。” “小薇,我知道什么是暗示效应。” 他突然打断对方,江亦川的眼神变了: “孙艳也许是在胡说八道。可是,我也确实看你们经常在一起啊。” 这一刻,丁可薇终于明白……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是云浩。 “江亦川,我有时候跟你说话,觉得特别累。你好像永远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我再怎么跟你解释,你都会固执己见地站在自己角度,去思考问题。” 忙了一天的丁可薇,这会已经没有辩解的力气了。 手握警帽的江亦川,依旧语气淡然道: “我没固执己见。凡事,都要讲证据。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可薇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耐心地说: “我跟孙艳都是面粉厂的职工,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自然会误以为,我跟她相处的不错。可是,江亦川你仔细想想,是我主动邀请她,跟我们一起打球的吗?她叫我小薇姐,我有答应过吗?我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孙艳吗?有吗?你自己好好想想。” 江亦川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可你也没告诉过我,孙艳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想要赶紧结束谈话的丁可薇,已经变得有些烦躁: “她是什么样的人,干我屁事!我跟你讲那么多,有用吗?” 江亦川似乎也有些不高兴了: “你跟云浩讲,就有用。对?” 此言一出,丁可薇气恼至极: “又是孙艳告诉你的?江亦川……我喜欢的人,就是云浩。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心有不甘的江亦川,反问她: “你一直背着我,跟他来往……丁可薇,你跟孙艳又有什么区别?” 呵呵…… 累成狗的丁可薇,发出一阵冷笑声: “是啊,我跟孙艳没有区别,都不过是两面三刀的烂货。” 就让他误会去,总好过彼此纠缠。 “丁可薇!你……爱过我吗?” 她没有回答他。 爱,或不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江亦川转过身,锲而不舍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丁可薇,丁可薇……” 这个女人,哄哄他都不肯。 永远一副智商在线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 “孙艳,没人愿意跟你一块吃饭,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巧手端起饭盒,身旁还跟着小笨和大脚。 食堂里,孙艳一边咀嚼着手里的馒头,一边问她们: “孤立我,对你们有什么好?” 大脚不耐烦地看着她: “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你、讨厌你,怎么了?” 孙艳冷笑一声,露出一脸的不屑: “哼~,是丁可薇让你们这么做的?” 巧手扶额,身旁的几个女同志同样感到无语。 “小薇可从来,没说过一句你不好的话。倒是孙艳你……四处嚼她的舌!” 对付这些人,孙艳信手拈来: “别含血喷人!看我新来的,你们就个个欺负我,是?” 大脚推着巧手往另一张桌子走去,小笨偷偷望了孙艳一眼。 她赶忙收回视线,坐在巧手身边: “小薇这下可麻烦了,估计……妇联主任得找她谈话了。” 大脚对她俩说: “啊呦,没事儿。小薇漂亮,喜欢她的男同志多的去了。难道就因为跟云师傅,和那个公安多见了几回面。就能断定她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不是扯么……” 巧手到不这么认为,她双眉紧蹙: “这可不一定啊。自从那个云师傅来过咱这儿,厂长就特别喜欢他。而且妇联主任,对厂内职工在男女关系上,本来就管得严。搞不好,小薇这回……真的会被记大过。” 小笨越怕孙艳,就越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 她悄声道: “现在,全厂都知道……小薇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孙艳跟妇联主任究竟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哎,我看事情不好办啊~” 大脚结过婚,对男女之事,比巧手跟小笨更有主见。 “啥就摇摆不定了。只要没有发生实质关系,别说是两个男同志,就是八九十个……又能怎么样?婚前不擦亮眼,挑挑仔细。难道等结了婚,再货比三家吗?” 巧手赞同她的看法: “也是哈。小薇就算喜欢其中一个,难道就非得跟另一个老死不相往来吗?男女之间,又不只是恋爱关系。就比如我,虽然不喜欢车间的小刘,可我也不讨厌他呀。人家小刘说话幽默,人又热情……难道,就因为他单方面的喜欢我,我就得跟他保持距离?两个人把事情说开了,一样可以建立纯洁的革命友谊嘛。你们说,对不对?” 大脚跟小笨,在一旁啧啧啧…… “你快得了,还纯洁的革命友谊呢?你是看不上人家小刘,可又没遇见更好的,才这么跟他不清不楚的。小薇不一样,身边的男同志,个顶个的优秀,闭着眼随便拽一个,也比咱打着灯笼,找来的强。” 小笨突然想到个法子: “妇联主任要找小薇谈话,咱就出面给她作证。证明她天天跟咱在一块,根本没机会搞那么乱七八糟的事。你们说,咋样?” 巧手跟大脚连连点头: “可以试试。回头,让小薇请咱下馆子,跟咱唠唠她的三角恋……” 语毕,三个人捂住嘴笑了。 第179章 云浩哥……是想宣布跟小薇姐的恋爱关系吧? 国营饭店。 丁可薇和大脚、巧手、小笨围坐一团。 三个女同志嬉笑着调侃她: “我们可没白吃你这顿啊。以后……妇联主任再找你,你就把我们几个叫上。” 服务员端上一碗粉蒸肉,丁可薇夹起一筷子,让入巧手碗中。 “还找我啊?下次……说不定是巧手。我都瞅见,小刘偷偷给她塞东西了。” 大脚跟小笨乐不可支地看着他俩。 巧手把粉蒸肉往嘴里一塞: “小薇,你可以的啊。卸了磨,就想杀驴!” 大脚冲她啐道: “你傻呀,把自己比作驴……” 丁可薇在一旁拱火: “叫两声听听,看是不是那么回事儿。” 巧手平着脸: “都笑我,是?行,这碗肉都是我的了。” 说着,她便伸出手,大脚跟小笨赶忙拦住她: “不许吃独食!” 几个人又是嘻嘻哈哈哈一番…… “小薇,你既然喜欢云浩。就光明正大,跟他结婚领证算了。省的你们科室孙艳,老在背后,说你坏话。” 丁可薇脸一红,想了半晌咬着下唇说: “这种事儿,他不主动提。我一女的,哪好意思开这个口。” 服务员又上了一道糖醋鱼,小笨馋的都流哈喇子了。 其实,大脚多少知道点云浩家的事儿。 “小薇,云浩家的事儿,想必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他不主动提,肯定是觉着自己,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条件。” 巧手跟小笨默契地点点头。 丁可薇夹起鱼肉,放进她碗中: “这个……他跟我说过。” 小笨低头瘪着嘴: “那你俩,不能总这么耗着?” 如果按原主的年龄推算,丁可薇也就刚满二十岁,对于步入婚姻来说,她倒觉着有点早了。 巧手一边吃,一边跟大伙儿讲: “哎,像云浩这种,处处为小薇考虑的男人,整个包仓城能找出来几个?再说了,瓦胡同那条件……别说是小薇,换作是我,也得犹豫半天。” 大脚一盆冷水,浇到她脸上: “放心,云浩也看不上你。” 巧手翻着白眼,夹着嗓子骂道: “讨厌!” 小笨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眼前一亮: “小薇来面粉厂也有三年工龄了。咱厂只要满五年工龄,就能申请福利房不是吗?” 巧手咧着嘴: “啊~!你要小薇再等两年?万一……云浩被人勾搭走怎么办?” 大脚赶忙插言: “那正好。还有个条件不错的俊公安,等着咱们小薇呢。” 丁可薇哭笑不得: “你们还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小笨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正说事儿呢,怎么又开始插科打诨了。会计科的钱主任,明年就退休了。看她现在,把小薇用的这么扎实……搞不好,是想培养小薇。” 巧手像是被她提醒了: “对啊,小薇~。科室主任,能分到两室的房子呢。如果钱主任退了,搞不好你还真能升上去呢。” 丁可薇摇摇头: “评级标准里面,最看重的就是资历。我这才来几年,怎么可能当上科室主任?咱们还是聊点靠谱的。” 大脚觉得她说的不对: “会计科的活,不是谁都能干的。我觉得,你有个机会。” 三个人都鼓励丁可薇,好好加强会计科的业务能力。 “过个两年,你跟云浩要还是这么好。你就在咱厂申请个两室的婚房,问题不就都解决了么?” 丁可薇没想那么远,经眼前的三个小姐妹一分析,她觉着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 云浩约了江亦川在惠民公园见面。 丁可薇带着球拍,本想跟云舒打几局。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孙艳也来了…… 云浩坐在石桌前,望着远处打乒乓球的云舒说: “是我把她叫来的。” 他将目光落在,江亦川冰冷的面孔上: “都坐。” 丁可薇抱着球拍没说话,孙艳很不识趣地开了个玩笑: “云浩哥可真抠,既然找大家出来聊天,干嘛不一起下馆子呢?” 云浩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 “我怕……你没胃口。” 江亦川没理会身边的两个女同志,他看着云浩: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丁可薇似乎也猜到了。 孙艳欢喜地拍了一下手: “哈!云浩哥……是想宣布跟小薇姐的恋爱关系?” 江亦川向她丢过一记眼刀: “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云浩像聊家常似得,看着孙艳: “你喜欢江亦川,对吗?” 突然被点名的孙艳,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想干嘛?! 江亦川猛地看向云浩: “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丁可薇也不懂云浩的操作,只得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云浩突然从石桌下,变出一瓶黄桃罐头,放在丁可薇面前,并递给她一只勺子。 “盖子是活的。你边吃边听……” 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宠溺,一旁的江亦川却听着很刺耳~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孙艳喜欢你。” 云浩的眼睛,逼视着江亦川,像一个威严的审判长。 丁可薇?起一块黄桃,看看孙艳,又看看江亦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亦川不耐烦地瞪着云浩。 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脸上,云浩脸上的笑容,就像天边的云朵,暖化了丁可薇的心。 “我希望……你跟孙艳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小薇。” 羞愤不已的江亦川,顿时红了脸: “你管的可真够宽的。我跟孙艳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你当着小薇的面,说这些话做什么?” 云浩看着他,正色道: “孙艳也这么想的么?” 此话一出,大家又把目光落在了孙艳脸上: “我,我……” 她低垂着眉眼,攥着手帕,委屈地哭了出来。 孙艳这演技,绝了。 丁可薇一边吃着黄桃,一边想。 “孙艳!你在面粉厂,四处传播小薇生活作风有问题……是害怕,她跟江亦川在一起?” 江亦川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浩,又将厌恶的目光,落在孙艳脸上。 她拼命地摇头否认。 云浩不理她,继续道: “你知道,江亦川的妈妈也是妇联主任,最在乎男女关系上的问题。所以……你才会在面粉厂四处造谣小薇。” 丁可薇对云浩,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云浩抿嘴一笑,故作神秘: “不告诉你。” 第180章 江亦川这是放弃丁可薇了么? 江亦川是个阳光大直男,根本没意识到孙艳会有这么多小心思。 面对云浩,他既觉得憋气,又有些坐立难安…… 丁可薇拧上罐头盖子。 趁大家都在场,她想,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 “其实,我跟云浩的事儿,根本没必要告诉你俩。但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这样一来,我也就不会再被人利用。” 孙艳瞄了眼丁可薇,恰巧撞上对方冰冷的目光。 “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云浩。” 江亦川什么也没听见,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 原本谦虚内敛的云浩,听了她的话。 此时,也顾不得旁人的感受。 小薇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喜欢他的话。 作为男人,云浩要给她最好的回应: “谢谢你的喜欢!以后,我也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永远爱你。” 孙艳露出一丝不屑的眼神,对于丁可薇做出的决定,她觉着荒唐至极。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江亦川揉了揉睛明穴,扶着石桌站起身来。 还沉浸在甜蜜里的丁可薇,被云浩的声音唤醒: “孙艳,以后不要再搞这些小动作了。我不会因为你是女的,就拿你没办法,我跟江亦川不一样!” 突然被点名的江亦川,看着孙艳: “这就是你想要的?” 两个男人,为什么都要针对她…… 孙艳依旧嘴硬,她倔强而委屈地哭诉着: “不能因为,你们都喜欢小薇姐,就这么糟蹋我。我可从来,没说过她一句坏话。” 江亦川呵斥一声: “你够了,你说小薇跟你继父的事情,你都忘了吗?” 张口就是谎话的孙艳,仰起脸对他叫嚣道: “那都是我爸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把原话,学给你听了而已。你凭什么怪我?” 云浩起身,对丁可薇说: “我们走。继续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 江亦川突然叫住他俩: “小薇,云浩,我……我祝你们幸福。” 孙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江亦川这是放弃丁可薇了么? 她似乎忘记,自己刚才与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样子。 “我也希望,小薇姐跟云浩哥……能一辈子幸福。” 无论是孙艳,还是江亦川,他们的祝福是否发自内心,对于丁可薇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跟云浩…… 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谁知,江亦川又突然开口: “小薇,我爱过你……” 她本能地看向云浩,见他抿着嘴,眼尾带着一丝豁然。 丁可薇垂着眼眸,细声低语: “谢谢你。” 江亦川默不作声地走了。 孙艳望着他苍凉,孤独的背影,跟了上去。 …… 顶着七个月孕肚的赵小芬,被丁可薇搀着胳膊: “你跟云浩,当着人家江亦川,孙艳的面,可真够肉麻的。” 程凯有事儿,她陪着好姐妹来医院做检查。 “肉麻么?我怎么不觉得……” 看着丁可薇一脸陶醉样儿,赵小芬打趣道: “哎,这读过书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哈。违背天性,忤逆本能的爱……这话,也就云浩说得出来。” 二人来到产科,丁可薇在外等她。 座椅上,都是等候产检的孕妇,丁可薇看没地方坐,就站在‘孕期小知识’的宣传栏旁待着。 大概过了二十几分钟,赵小芬才挺着肚子出来。 “怎么样?” 她低着头,摸了摸鼓鼓胀胀的小腹: “嗯……大夫说,孩子有点胎位不正。” 丁可薇看着她的肚子,紧紧攥着好朋友的手: “那怎么办,大夫交没交代要注意些什么?” 赵小芬撅着肚子往产科外走去: “没多大事儿,大夫说多活动活动就好了。” 丁可薇还是不放心,见她皱紧眉头,赵小芬拉着她的胳膊: “哎呦,别操心了。快走……” 出了医院,丁可薇跟赵小芬上了公共汽车。 “这事儿,你得跟你妈和程凯说说。” 赵小芬望着车窗外,脸上多了一份少妇的温婉: “说什么呀,又不是啥大事儿。我妈年纪大了,她要知道这些,晚上又该睡不着了。程凯天天忙得,人影都找不见,我跟他说有什么用?” 丁可薇看着她的侧脸问: “程凯没搬去你家住么?” 赵小芬眉头微蹙,她苦笑着: “我家离塑料厂太远了……程凯上班不方便。” 不知怎地,丁可薇总觉着…… 赵小芬有事儿瞒她。 二人下了车,沿着渭河畔还得再走一段路。 丁可薇接过她的布兜,挎在自己肩上: “小芬,程凯……” 她刚想开口,跟好朋友说说自己的看法。 赵小芬打断他的话: “小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早就知道,程凯是什么样的人了。” 她低头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 “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下了班没回这边,直接去了旧筒子楼。” 她嘴唇嗫喏着,对丁可薇说: “我用钥匙开的门,他跟他们厂的那个女临时工,赤条条地躺在我俩的婚床上。” 丁可薇钉在原地,目光里满是担忧: “他们太过分了!” 赵小芬惨然一笑: “其实,这都怪我自己。程凯调休都不肯来我家……不是在外面有人,还能是什么。” 她的话,气得丁可薇恨不能现在就去找程凯。 “你怎么不举报那个混蛋?让他跟那个女流氓都不得好死。” 赵小芬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她感觉到,身体里的孩子在翻身: “那个混蛋,是孩子的父亲。我怎么举报?” 丁可薇看着她臃肿的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眼泪划过赵小芬的脸颊,她哽咽着说: “程凯跪在我的面前,他说他再也不敢了,让我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 按耐不住心中怒火的丁可薇,想要大声叫醒她: “小芬,你相信他的鬼话吗?” 赵小芬抽泣着: “我不知道,我只想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你懂吗?小薇。” 第181章 她已经完全胜任了,扮演丁可薇的角色。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才学会扎低马尾辫。 穿上蓝色的棉工服,把伟人像章别在左胸靠上一点的地方。 这双黑色的人造革矮跟皮鞋,花掉了她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走路的时候,尽量抬头挺胸,步子要轻盈…… “小薇,等等。” 大脚一拍她的肩膀,两眼看的发直。 站在一旁的巧手和小笨,也愣住了。 “怎么是你?” 孙艳转过脸,蔑视着眼前的跳梁小丑: “不是我,还能是谁?” 巧手气不过,眼神尖锐地上下扫量着孙艳: “真是丑人多作怪!你以为扮成小薇的模样,就会招人稀罕?” 大脚嗤鼻: “东施效颦~” 孙艳不仅不恼,心里还有些窃喜…… 她留意丁可薇已经有段时间了。 从穿衣打扮,到走路姿势,还有说话时抑扬顿挫的语调,孙艳按照她的样子,反复练习。 刚刚,就连经常跟丁可薇在一起的人,都能把她误认成,她模仿的那个真身。 可见,她已经完全胜任了,扮演丁可薇的角色。 “是你们自己瞎了狗眼,居然还在这儿怪我?以后认人的时候,看清楚点。” 小笨气得说不出话: “你……” 巧手拉着她: “算了,别理这种变态。” 看着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 孙艳想,不知江亦川会不会喜欢她的样子。 回到会计科,钱主任也发现她跟往常不太一样。 “小孙,你也会编这种辫子?” 因为丁可薇不在,孙艳转过头去,笑着说: “好看吗?” 钱主任点点头: “以前呀,总见小丁编这种发式。除了她,我看咱厂也没几个会梳这种头发。” 孙艳似笑非笑道: “是吗?其实也不难,多练两遍就会了。” 她的衣着打扮,怎么跟小丁也有几分相似? 钱主任,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 其实,面粉厂的女职工,穿上蓝色棉服,也就变得相差无几。 只是,小丁喜欢在衣服的领角,或是袖口的位置,用深蓝色的线,勾几朵紫薇花的图案。 如果不仔细瞧,是不会发现的。 钱主任跟丁可薇,相处了小半年,才发现她与别的女职工不一样的地方。 可是…… 为什么孙艳的衣服上,也有紫薇花的图案? 不解其意的钱主任,准备等小丁回来了,私底下问问是怎么回事。 …… 大脚宿舍的女同志出嫁了。 空出来的床,趁着丁可薇不在,大家一起帮她铺好了被褥。 楼管员知道她们几个,玩得十分要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没再说什么。 “小薇,孙艳老学着你的样子打扮,你没发现吗?” 听到大脚说话,丁可薇摇摇头: “最近太忙了,我没留意。” 小笨坐在她床边,提醒道: “你别不往心上去,孙艳憋着什么坏,咱谁也不知道。今天我们去食堂的路上,差点把她认成你。” 丁可薇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地说: “有这么像吗?你讲的好夸张。” 巧手跟大脚一起围了上来: “不仅背影像,就连走路姿势,都跟你一模一样。小薇,你还是提防点好。” 看她们三人一脸严肃的样子,丁可薇坐起身: “嗯,我会留意的。” …… 孙艳也太夸张了,居然学着她的样子,给衣领也绣了一株紫薇花的图案。 丁可薇忍住笑,想起自己绣花的理由,竟是因为云浩送她的梳妆盒上,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紫薇花图案。 “小薇姐,你笑什么呢?” 坐在对面的孙艳,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钱主任去了厂长办公室,丁可薇问道: “你的衣领上,为什么也绣着紫薇花的图案?” 孙艳单眉一挑,笑着说: “不为什么,就是觉着好看!” 丁可薇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又自顾自地笑了。 不明所以的孙艳,绣眉压着凤眼,一脸不悦地问: “你笑什么?” 丁可薇学着她的口气,怪里怪气道: “没什么,就是觉着好笑。” 二人静默片刻,钱主任回来了。 “小丁,你出来一下。” 丁可薇放下手中的笔,跟着领导走出会计科: “最近,我怎么觉着小孙怪怪的?” 她看着钱主任,假装不解其意: “是么?” 领导点点头,伏在她耳边: “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是照着你的样子,拾掇自个儿。” 丁可薇搂着领导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兴许,她就是觉着新鲜。过段时间就好了。” 钱主任扭过脸,瞅着她: “你说这小孙,一天总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有好几次,我一叫小丁,她就诶诶诶地应着。可能是我年纪大,老糊涂了,把人名搞混也是常有的事儿。怎么她也这么糊涂呢?” 丁可薇宽慰道: “随她怎样,小丁就是小丁,小孙就是小孙,这个总错不了。别担心,领导。” 钱主任冲她一笑,二人又回了会计科。 …… 下班后,丁可薇去找云浩。 刚到门口,她顿时眼前一亮。 云浩把家门口的台阶,重新砌了一遍,院子里…… 原本的泥土路,也铺上了红砖。 云舒蹲在一旁,看哥哥干活。 丁可薇一推门,两个人仰着头看她。 “来了。云舒,去屋里给姐姐端把凳子。” 弟弟起身,一溜小跑进屋去了。 云浩正在给一块长方形的木板刷漆。 “你在干嘛?” 蹲在一旁的丁可薇,双手托腮,看着他手中的刷子。 “我想重新做一扇门。” 云浩干活的样子,既专注又很认真。 “这间小院,是爸妈留给我和云舒,唯一的念想。我想把它好好收拾一下。” 丁可薇点点头: “需要帮忙么?” 云浩的侧脸,挂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你坐在旁边,陪我聊天。” 弟弟云舒把凳子递给丁可薇: “这差事好,光动嘴皮子。” 云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你以后,就光动嘴皮子。活都由我来干,好不好。” 丁可薇看他手中挥舞着刷子,轻轻咬着上唇: “这可是你说的啊。” 天色渐渐暗了,云浩直了直腰: “今天,就先弄到这儿。” 丁可薇提议: “咱俩带着云舒,一起去剪头发。” 第182章 失恋的感觉,居然生不如死! “你可想好了,我这一剪子下去。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理发师站在丁可薇身后,冲着镜子里的人再三提醒道: “你头发这么好,要不……还是别剪了。” 丁可薇语气轻快,给理发师打气: “您尽管放心大胆的来,绞坏了算我的。” 云浩兄弟俩,推成了小平头,二人像左右护法一样,站在她身旁。 理发师瞅着云浩,无奈地叹口气: “要不,你劝劝这位女同志?” 丁可薇的脖子上,系着白色围裙。 她抬起脸,看了看云浩的新发型。 “好看,样子一下清爽了。” 经她这么一夸,云浩摸着硬硬的头发茬对理发师说: “这位女同志,已经有对象了。您就按她的意思剪,反正……再丑都有人要。怕啥?” 理发师只得随了顾客的心愿,一剪子下去…… 心里喃喃自语: 这么好的头发,剪了真是可惜。 丁可薇的辫子,被理发师齐耳剪掉了。 她不停地说: “这块短点,不要刘海,还有这儿,也剪短……” 理发师的剪刀,在她头顶不停地‘咔嚓咔嚓’响。 没一会儿,镜子里出现一张稚嫩又俏皮的小脸。 丁可薇顶着一头超短发转过身,云浩眼前一亮: “不错。过去看着……像高中生。现在,更减龄了。” 坐在一旁的云舒,笑嘻嘻地拍拍手,嘴里念叨: “好,好……好看。” 理发师也觉着,留短发的丁可薇,看上很惊艳: “还真别说,这头发一剪短。颇像军长家的小丫头,好看又干练。” 三人结了账,推着自行车走进夜幕中。 丁可薇跟云浩,讲了自己剪短发的原因。 云浩放慢脚步,依旧沉着冷静地思索半晌: “嘴上放弃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可心里想要真正忘记对方,却很难。孙艳应该是看出来,江亦川并不是……真的想放手。所以,她想趁对方意志消沉的时候,接近江亦川。” 想到孙艳的种种行为,丁可薇真的快要无语死了: “她以为,她扮成我的样子,就能如愿以偿么?江亦川是公安,难道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 云浩看弟弟扶着自行车,上上下下地试着骑行,他双手插进衣兜: “他是公安没错,可他也是个人,还是个情场失意的男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惧,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清醒呢?不要用职业,去判断一个人的综合能力。” 丁可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孙艳会对江亦川怎样,不是她可以干预的。 男女之间的事儿,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清楚的。 “我上次陪小芬去医院做产检,大夫说她胎位不正。我很怕,小芬临产时,会出什么意外。” 小芬的事儿,小薇之前跟云浩提过。 他向对方露出一个非常治愈的笑脸: “这件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咱们包仓最好的医院,是军工所附属医院。可是,医院明文规定,不接收单位指定外的患者。这就有些麻烦了……” 丁可薇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不由地抓着云浩的袖子问: “怎么办,咱们还能再想想其他法子吗?” 云浩想了一会儿,对她说: “我之前去军工所附属医院,产科主任家里干活。跟他们关系处的还不错,到时候看能不能请他帮忙。” 丁可薇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欢喜与感激。 她甚至有点崇拜云浩。 “这个世上,有你解决不了的事情吗?” 云浩忍不住想揉揉她的短发,可他还是克制住这股冲动,对她说: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帮到你。” 她想抱住对方,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丁可薇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神志终于清醒了一些。 云浩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你干嘛打自己?” 丁可薇背过脸,故意大声道: “我打蚊子而已。” 十一月的寒风,卷起地上的残叶…… 晚空中的星,照着两个年轻人悸动的心。 …… 江亦川第一次喝醉酒,第一次背着父母,偷偷抽了一夜的烟。 他不知该用什么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缺。 从小到大,他没有体会过失去的滋味儿…… 他的父母德高望重,哥哥姐姐也对他宠爱有加。 他考上了梦寐以求的警校,也如愿以偿的进入到公安系统。 一直以来,江亦川以为,自己的人生,永远不会受挫。 可是,他却在,他最不在意的领域,输给了另一个男人。 爱情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因该是信手拈来的。 躲在自己房间的江亦川,下颌的青胡茬肆意疯长着。 江海推了推门: “小川,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出来……” 屋里,无人应声。 “你天天躲在里面像什么样子,赶紧把门给我打开!” 听到父亲的咆哮声,江亦川用被子捂住耳朵。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失恋的感觉,居然生不如死! “小川,你再不开门。我就叫锁匠过来,你听见了没有?”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一脸颓丧的江亦川,躺在床上,卷缩着身体。 他以后…… 该如何面对丁可薇,和云浩。 这次,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江亦川再清楚不过,云浩当着他的面,讲出那样的话,目的就是为了宣示他对丁可薇的主权。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 丁可薇同样爱着对方…… 江亦川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 黑沉沉的屋子,突然闯进一束光。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父亲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小川,小川!你醒醒……” 江亦川翻过身,枕着父亲的手臂: “爸,我输了……” 江海看着儿子憔悴颓废的模样,浑浊的眼珠泛起一丝泪光: “你快起来,输了又能怎样?只要有口气在,你一样有赢得机会。” 江亦川惨笑道: “有些东西,不是输赢能够解决的。” 父子二人的模样,看似有几分相像。 可江亦川,到底没有爸爸的刚毅与果决。 “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先搁着。等你有能力,足够成熟,足够强大,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第183章 我就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 一个人,想要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江母给儿子介绍了三个条件优越的对象,江亦川一个也没相中。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就去见见呗!”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应付那些女人。 “我已经听你的话,见了好几个了。妈~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江母坐在儿子身边,苦口婆心道: “见完这个,你要还是不满意。我就再也不过问你的私事,好不好。” 江亦川硬着头皮,按母亲事先安排好的地点,与女方见面。 “你捯饬捯饬呀!至少刮刮胡子也行……” 母亲的声音,在他耳边飘的越来越远。 江亦川骑着车子,去了国营饭店。 他推开印着‘欢迎光临’四个大红字的玻璃门,江亦川木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他的心,不知被某种东西狠狠击中。 一时间,欣喜、兴奋、紧张、焦虑、惊诧通通涌进他的身体。 等他看到女同志的正脸,江亦川犹如坠落万丈深渊一般,措不及防: “怎么会是你?” 孙艳咬着上唇,端坐在凳子上: “亦川哥哥,你……好些了吗?” 他侧身而坐,不去看她的脸。 “你干嘛把自己打扮成这副鬼样子?” 笑容僵在脸上的孙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袖口的紫薇花图案: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成见。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坦白一切……” 江亦川不理她,只觉得这种形式的见面,实在是荒唐至极。 孙艳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低语道: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轻信我爸的话,还把他胡言乱语的醉话,传给你听。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秒钟也待不下去的江亦川,站起身,冷冰冰地说: “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满脸委屈的孙艳,眉心挤出一道沟: “有用!亦川哥哥,你能不能替我想一想?我才十八岁,哪里晓得人心险恶……我只是跟你转述了我爸的原话。结果,你们都不理我,我,我……” 说着,她抽抽搭搭的,像是要哭的样子。 江亦川不想再听她辩解什么,迈着步子向门外走去。 孙艳追上去,拽着他的袖子: “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来这的目的呢?”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满脸厌恶至极的样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以后,请你离我远点……” 孙艳着急忙慌地喊道: “你真的……就这么放弃小薇姐了?你对她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嘛!” 江亦川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许你再提丁可薇的名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孙艳,梗着脖子叫嚣: “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你说你不比云浩差,可为什么会输给他呢?” 街道上人来人往,江亦川克制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孙艳略一思忖,微微抬起眼帘,看着他: “你知道吗?从小,我就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在我最委屈,最难受的时候,能够守在我的身边,保护我。” 不知是她眼睛里的光,还是说话时,柔软哀求的语气,让江亦川的态度,不似刚才那么恶劣。 孙艳见他紧抿着双唇,一语不发。 “我,从小就没人疼。自从我妈跑了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睡在公园的椅子上。夏天还好,可是……天气一冷,我不得不回去那片排子房。” 江亦川忍不住问: “你家附近,不是又育儿教养院吗?”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 “那里,我去过不止一次。每回,我都被我爸拽回了家……我为了上学,不仅答应他留在家,而且还不能把他对我做过的事儿,告发出去。” 从小生活在健全家庭中的江亦川,体会不到孙艳的痛苦。 身为公安的他体会不到,生活在保守年代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名声,宁可忍气吞声,也绝不举报伤害她的人,那种悲苦与无助。 孙艳挤出两滴眼泪,嘻嘻一笑: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小,我家就穷。我爸从来没给我买过水果吃。邻居有个傻乎乎的小子,叫大头。他从家里偷出半个苹果给我吃……就因为这半个苹果,我偷偷喜欢了他五年。” 江亦川很同情她的遭遇: “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孙艳拼命点点头: “亦川哥哥,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只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我只希望,能有个像你这样高大,又满腹正义感的哥哥罢了。真的不是云浩说的那样……你这么优秀,我哪敢胡思乱想。” 哪个男人,听了这番话都会感到满足。 他突然明白了孙艳的孤苦无依,和做过的那些事儿。 她只是想紧紧抓住,自己仅有的一切罢了。 孙艳咬着上唇,垂眼看着自己衣领上的紫薇花图案: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小薇姐这么讨厌我。可是,她真的,真的是我既羡慕又嫉妒的那种女人。不仅漂亮,又很会为人处世。我在想,我应该学着她的样子,去做人,做事儿。这样,我是不是也会变得像她那样受欢迎。” 江亦川略一沉吟: “你不用可以模仿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美,你只需要好好做自己,就可以了。” 孙艳一脸丧气,她立马反驳道: “做自己有什么好?我都不喜欢我自己。你知道吗,我们厂好些人,都喜欢小薇姐,她还真是男女老少通吃呢。真想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不知不觉,他竟然跟孙艳聊了这么多…… “不跟你说了,我该走了。” 孙艳立在饭店的台阶上,看着江亦川的背影又唤了一声: “亦川哥哥,你……能把我当做你的妹妹来看待吗?” 立在原地的江亦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孙艳高兴地跳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从今以后,我孙艳……就有自己的哥哥喽。” 第184章 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儿。 立冬后,刮来的东南风,从丁可薇细嫩的脖颈间,灌进她的身体。 “这什么呀?” 立在宿舍楼下的云浩,掏出纸包递给她。 “打开看看?” 丁可薇从里面取出两团米色的细毛线,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是想让我,给你织毛衣?” 她的话,让云浩浅然一笑: “什么呀……这是买给你的。天凉啦,你又铰了新头发。用这个,给自己织条围巾,护护脖子。” 丁可薇笑眯眯地看着他: “为什么买米色的给我?” 他看着毛线说: “原本,我是想买白色的毛线。觉着白色,跟你的工服更搭,也更衬你的肤色。可仔细一琢磨,还是买米色的,比较保险。” 手里摸着毛线的丁可薇,磕着脚尖: “好看!你买什么颜色,我都喜欢。” 云浩眼尾上翘,低头看着她问: “孙艳……这两天,没再找你麻烦?” 她摇摇头: “我搬宿舍了,不跟她住一起。前天,孙艳看见我一头短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还问我,干嘛想着把头发剪短……” 二人站在楼下,小聊了一会儿。 云浩叮嘱她: “过两天……估计更冷,你记得穿厚点。” 丁可薇噘着嘴,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又不是小孩儿,添衣吃饭的事儿,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他的笑,就像他的人,含蓄而又温和: “我比你大那么多。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小孩儿。” 二楼宿舍,探出仨脑袋,冲着楼下喊: “云师傅,上来坐会儿呗。” 巧手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窗子上又来了一嗓子: “就是,外面冷,上来暖和暖和。” 大脚冲丁可薇嚷嚷着: “小薇,你可真是的……也不请云师傅,上来喝杯水。” 丁可薇仰着头,瞅了一眼兴高采烈的小姊妹,对云浩说: “你赶紧走。待会儿,你要真被那几个拽上楼,铁定严刑拷问一番。” 云浩笑着跟二楼的几张脸,挥了挥手: “还有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丁可薇捏着手里的毛线心道: 这么多毛线,够织三条围巾的了。 刚好,她就给自己、云浩、云舒各织一条。 …… 云浩给人的感觉,很随和。 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样子,也从不与人争吵。 有时候,别人给他提意见,他也总是虚心接受。 现在,是木匠的淡季。 他有大把的时间闲在家。 云浩装好,刷过朱漆的木门……想在修缮一下屋顶。 一想起,小薇跟他说过,小芬的预产期在三月初。 他又陆陆续续,准备了一些木料。 既然想请军工所附属医院的产科主任,给小芬接生。 那他,就得做足功夫才行。 云浩一两年只做一副将军案,他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想要的人很多,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 包仓城目前只有三个人有将军案。 产科主任,一直想给自己爱人送一副,但好几次都被云浩委婉的拒绝了。 不知从几何时,云浩做的将军案,竟成了包仓城老干部们身份的一种象征。 这么会成这样,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回,为了能帮小薇,他决定给产科主任,破例做一副。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丁可薇带着三条围巾,去找云浩。 天气冷了,她把自行车锁在车棚。 反正,从面粉厂,到城东渭河畔也没多远,坐着二路公共汽车,也就两三站地。 刚上车,丁可薇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回过头一看,竟是江亦川和孙艳。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小薇姐,你这是去渭河畔?” 丁可薇抽了抽嘴角,表情有些僵硬。 江亦川走上前,故作开朗道: “怎么了?一副见着鬼的样子。” 她看着二人,慌忙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觉着好巧啊。” 江亦川将视线落在丁可薇的头发上: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假小子。跟云浩出去,人家会误以为你是他的小兄弟呢。” 丁可薇摸着自己的短发,岔开话题: “你们去哪儿?” 孙艳一脸堆笑: “跟你一样啊,去找云浩哥。” 他们俩这是什么操作?! 丁可薇竟有些看不懂: “你们……找云浩有事儿吗?” 江亦川似真半假地开启玩笑: “呦!这跟人家还没怎么着,就管上了?” 丁可薇眼睛一翻,觉着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汽车驶进渭河畔公交站,三人下了车。 看着丁可薇的布兜,鼓鼓囊囊的。 孙艳跑上前问: “小薇姐,你给云浩哥带的什么呀?” 丁可薇把布兜捂得更紧了: “没什么。” 她快步向前,江亦川与孙艳跟在身后。 早不遇见,晚不遇见,偏偏这个时候遇见…… 真是有够倒霉的。 来到瓦胡同,丁可薇敲了敲门。 云舒一看是她,笑着叫了声姐姐。 没等他关门,身后跟着的江亦川和孙艳,也一起进了院子。 站在屋顶上的云浩,看到一行三人,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他从扶梯上下来,对大家说: “都进屋坐。” 这是丁可薇第一次,走进这间小屋。 屋子里面只有一个套间,外间是厨房,里间是卧房。 云浩给卧房内,打了一张上下两层的木床,屋子里收拾的十分干净。 江亦川看着屋子里,几件简单的家具对云浩说: “云师傅,我爸想给将军案,配一把鲁班凳。你能给他打一把不?” 孙艳自顾自地走到里间,看云浩兄弟的居住环境。 丁可薇见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 “你别乱钻,这儿又不是你家。有点礼貌,行不行?” 孙艳一抬胳膊,阴阳怪气道: “这有什么的,我看看小薇姐,将来的婚房还不行么?” 云浩冷着脸,对江亦川道: “最近不得闲,以后再说。” 孙艳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小薇姐,这么小的地儿。将来,你跟云浩哥结了婚,难不成还跟云舒同住一间屋子吗?” 羞愤不已的丁可薇,也顾不得对方的颜面,技高一筹道: “你之前住的屋子,还没这大。里面连一道遮羞的布帘都没有……我一直好奇,你跟你爸,晚上是怎么睡的?” 此言一出,孙艳的目光,犹如万箭一般,穿入丁可薇的心脏。 第185章 他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 孙艳口中的‘婚房’,一下戳中了云浩的心。 一向很少蹙眉的他,此时也不知不觉地担心起这个问题。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孙艳,心里自是得意一番。 一阵静默后,江亦川开了口: “不着急。我爸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给他弄也行。” 神情恍惚的云浩,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只是木讷地点点头。 丁可薇知道云浩心思重。 当初,他迟迟不跟自己表明心意,就是因为瓦胡同条件艰苦,云浩怕自己给不了她好的生活环境。 这下子,孙艳添油加醋乱讲一通,云浩心里定是不好受。 江亦川跟孙艳还不走,杵在这儿不知想干嘛。 丁可薇也不理会那么多,从布兜里取出一条围巾,走到云浩面前。 她踮起脚,把米色围巾系在云浩脖子上: “你买的毛线太多了。我织了三条围巾。” 她向云舒招招手: “过来。姐姐有东西送你。” 云舒走到她面前,乖乖站着不动。 十五岁的云舒,个子快赶上哥哥了。 他看姐姐从布兜里,取出一条跟哥哥一模一样的围巾,脸上笑开了花。 丁可薇说: “云舒,你稍微低点。” 他弯下脖子,丁可薇帮他系好围巾。 云舒稀罕的不得了,摸摸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又走上前摸摸哥哥的围巾。 丁可薇又取出一条,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云浩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江亦川故作大方道: “看着不错。” 孙艳不屑地看着他们三人: “这颜色,还是适合女的戴。” 丁可薇没好气地转过身: “我们这会要出门,就不送二位了。” 云舒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姐姐,咱们上哪去?” 看着云浩一语不发的样子,丁可薇挽住云舒的胳膊: “姐姐带你去照相馆,拍相片去,好不好?” 云舒开心地拉着她出门。 “你们还不走?” 丁可薇让云舒安静一点,看着江亦川问: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云浩滚动着喉头,刚想张口。 江亦川露出一丝笑脸: “这是怎么了?云浩,小薇,我们以后……难道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朋友? 他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想法。 丁可薇的三观,再一次被刷新了。 孙艳在一旁帮腔道: “是呀。小薇姐跟云浩哥在一起,是好事儿。可是,我们大家一直都是朋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江亦川似是挑衅般地问云浩: “你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 捧哏孙艳上线: “亦川哥哥,云浩哥可能是怕,小薇姐突然有一天,觉着你比他好……所以,还是觉着跟我们保持距离的好。” 云浩突然舒眉展眼道: “你们想太多了。有人喜欢小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怕?” 丁可薇看他一脸恬淡,便对云浩说: “咱们去照相馆照相好不好?” 云浩点点头,看着江亦川跟孙艳: “我就不送你们。” …… 丁可薇回到空间,点开角色信息查询系统。 她很想知道,孙艳继父怎么会突然去世。 当她输入孙艳的名字,出现的所有信息里,没有关于她继父死亡的信息。 也就是说,孙艳继父,确实不是她害死的…… 这个女人,太难缠了。 白色的荧屏上,赵晓芬的头像比之前,更暗了些。 丁可薇咽了口唾沫,她真的能帮赵晓芬度过生死劫么? 说实话,她也没有这个把握。 一想到,最好的朋友,生命进入倒计时阶段,丁可薇就睡不着觉。 她明天刚好调休,原本打算好好睡上一天的她,还是决定去小分家看看。 “你一直都没跟你妈讲吗?” 赵晓芬摇摇头: “还有三四个月就生了,讲这些干嘛?” 丁可薇在她耳旁提了一嘴: “小芬,我觉着等你生产那天,最好还是让你妈跟你哥陪着。” 不明就里的赵晓芬,啃着手里的苹果: “你可真搞笑。我怀着是程家的种,生孩子不找程家人……叫我妈跟我哥去,算怎么回事儿。” 丁可薇张了张口,赵晓芬继续说道: “我妈还得给我哥看孩子呢。家里的人都上着班,麻烦她们干嘛?我怀孕的时候,就天天赖在娘家,难道等我生了,还让娘家伺候?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就是没为自己想过。 狠下心的丁可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芬,你大着肚子,撞见程凯干那种事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产房有个什么闪失,程凯有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她的话,听得赵晓芬寒毛直竖: “你怎么能这么想?不管怎么样,我也是程凯的媳妇,孩子的妈。他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丁可薇咂了咂嘴: “因为程凯怕你俩吵架时,你会旧事重提。他干的,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儿,一旦被人知道了,后果有多严重,他能不清楚吗?” 赵晓芬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对丁可薇说: “小薇,我向你保证,程凯绝不敢那样!即便他做了那种事儿,可我已经原谅他了,他还想怎样?” 丁可薇想起一句话: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可能,赵晓芬就是这样。 心里明明很清楚程凯是什么德行,还一定要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的形象。 她看着赵晓芬圆滚滚,随时都会撑爆的肚皮样子说: “小芬,你究竟是太过相信自己,还是太过相信程凯?” 赵晓芬偏过脸去,一滴热泪滚落在丁可薇看不见的地方。 见她不言语,丁可薇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她要把小芬的情况,告诉给于阿姨和赵明远。” 昏暗的灯光,照着小芬愈发圆润的脸颊: “小薇,你没体会过做妈妈的感觉。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第186章 你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吗? “小薇姐,主任让你明天去西洛峪水厂一趟。” 孙艳把结款单递给她,顺便又补充了一句。 “我明天调休,要不我陪你去?” 丁可薇接过单子,没有正眼瞧她: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钱主任去医院复检,会计科剩下她俩,孙艳又开始多管闲事。 “西洛峪那么远,附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确定自己去?要不我还是陪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丁可薇将结款单塞进自己的布兜,随口说道: “天气太冷了,西洛峪又在郊外,你就别跟着去了。” 孙艳挑起双眉,看着她: “哦,那行。” 冬季,夜长昼短…… 面粉厂到了下班点,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 丁可薇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戴上棉手套骑着车子,去了云浩家。 “我不同意!” 听完她的话,云浩坚决反对。 “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丁可薇看他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宽慰道: “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云浩偏过脸去,不想听她解释。 其实,丁可薇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儿。 她需要云浩的配合。 见他不语,丁可薇站在门口固执己见地说: “你就算不答应,我也要这么做!” 走到院子里的丁可薇,推着自行车出门。 “我送你。” 她立在原地,回头看着云浩,面色温和了许多。 二人迎着风,骑得很慢…… 云浩想了很多,他不知该如何阻止丁可薇的计划。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陪伴在她身边。 面粉厂门口, 云浩目送丁可薇进了职工宿舍楼以后,才独自离开。 他深思片刻,调转车头朝着包仓市革委会驶去。 …… 丁可薇一大早,就走到公共汽车站牌,等一路车。 西洛峪离一路车终点站,还有五里地。 沿着一望无际的水库,走到头就到了包仓水厂。 十二月的天气,没有下过一滴雨雪。 整座城市,又干又冷。 下了车,丁可薇将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又重新系了一遍。 她顶着冷冽的寒风,独自走在水库边。 水库边栽立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红笔写着‘水深危险’。 丁可薇望了一眼,如墨般悠悠荡荡的水面。 突然想起一句老话: 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 她赶忙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 水面上,停着一只乌篷船,篷顶垂下一道又黑有旧的布帘。 西洛峪四周空空的,除了丁可薇…… 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沿着水岸边,一路胡思乱想着: 小时候,她听老人们说,水里藏着披头散发的水鬼。 要是有人经过时,不小心被水湿了鞋,水鬼就会把那人拖进水里溺死。 这样一来,水鬼找到了替死鬼,就可以转世投胎了。 丁可薇越想,心里越乱,心越乱,就越害怕…… 她两手紧紧抓住布兜,只顾往前赶路。 水库前方不远,有一间小小的看守房建在靠山的一侧。 丁可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整个人就被推落水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席卷她的全身,丁可薇呛了好几下,才浮出水面。 她冻得牙齿直打颤,望着岸边熟悉的身影大喊: “孙艳,你疯啦?!” 等的人终于出现了,孙艳这次松了口气。 丁可薇试图往岸边游去,她全身的血液凝固在身体里。 孙艳手里握着一支竹竿,只要丁可薇露头,她就想打地鼠一样,毫不犹豫地一杆打下去。 在冰冷的水里,不断挣扎的丁可薇大喊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孙艳露出狰狞的笑脸,冲她喊: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想要你的命!” 丁可薇冻得牙齿打架,她努力向岸边游去。 孙艳调整着手里的竹竿,不停打在水面上,她咯咯大笑,像在逗弄一条垂死挣扎的小鱼儿: “好不好玩?你猜……你还能在水里,坚持多久?” 在水里苦苦挣扎的丁可薇,哪儿有功夫听她说话。 孙艳的声音,回荡在西洛峪上空: “小薇姐,水是不是很冰呀?要不这样,你求我,求求我呀……我一高兴,说不准就拉你上来了呢,你快求我呀?” 一直待在水里的丁可薇,此时此刻确实心慌了。 她的腿,冻得抽筋,已经一丝没有力气再继续挣扎下去。 看着丁可薇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 孙艳睁圆了双眼,依旧狂笑着,疯狂地大喊着: “你倒是说话呀,你是死了吗?” 说着,她又用竹竿,捅了捅丁可薇的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薇姐,你不是好奇,我跟我爸,是怎么睡得么?你真想听呀……” 她笑的诡异,而又绝望: “你为什么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呢?哪里痛,你就捅哪里,是不是?你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吗?” 丁可薇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下沉。 她仿佛看到一束光,比太阳更耀眼的光,像是通往天堂路上的启明灯。 可是,她又感觉到,有一双大手将她拖出水面。 她,是不是死了?! …… 江亦川第一次拉孙艳的手,她微笑的眼睛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手铐咔哒一声响,她对这个男人所有的幻想,都画上了句号。 比孙艳更崩溃的,其实是江亦川。 他一直不肯相信,这样无辜而又稚嫩的脸,竟张着如此恶毒的一颗心。 “你遭受了那么多不幸,却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孙艳,你真的,让人感到害怕……” 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落孙艳脸庞。 她始终是笑着的: “怜悯……谁又怜悯过我呢?我长这么大,从来就不知道,善良有什么用?亦川哥哥,你能告诉我吗?” 她跟这个男人,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她不遗余力的想要靠近他,却不曾想…… 竟把自己推入了罪恶的深渊。 江亦川低头看着她腕上的手铐,语气异常冰冷。 “孙艳,你被捕了!” 她笑的很是释然,以后再也不用活的那么累了。 “亦川哥哥,你能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第187章 我跟他两清了。 看着病床上的丁可薇,云浩懊悔不已。 他明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有多么不可取。 却始终没能拦住她。 那晚,丁可薇找到云浩: “孙艳又给我下套儿。”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 云浩听她细细道来: “前些天,钱主任叮嘱过我,说水厂的结款单,暂时不用送。因为那边同志要来我们单位,到时候让他捎回去就行。” 白天,孙艳借着钱主任不在场,编谎话骗她去西洛峪。 丁可薇想看她在搞什么鬼,便将计就计,应承了下来。 “你去找江亦川,让他守在西洛峪等孙艳出现。” 云浩听完她的话,想也不想地一口否决: “我不同意!” 他打断丁可薇的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出事。” 云浩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她口吻故作轻松: “哎呦,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你为了让江亦川,看清孙艳的真面目。宁愿干这种以身犯险的事,难道不觉得有点过火吗?” 在他的质疑声中,丁可薇深深吸了口气: “我这么做,是因为江亦川曾经帮过我。孙艳总是借着我的名义,跟他来往。其目的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云浩认真地听她讲: “再者,孙艳总给我设套,我一直让着她,要让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以丁可薇对孙艳的了解,她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听完她的话,云浩很是无奈: “水很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我会带江亦川,到乌篷船上静观其变。” 丁可薇冲他灿烂一笑: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 看到丁可薇落入水中那一幕,江亦川本能地跳入水中。 他还没挨到水面,就被云浩一把揪住衣领: “谁叫你下去了,坐这好好待着……” 船上放着一套干衣服,是云浩给丁可薇准备的。 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悄悄潜入水中。 天呐…… 寒冰似铁的冷水,让他感到钻心刺骨般疼痛。 要游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江亦川看着孙艳,用竹竿一下一下拍打着水面。 顺着竹竿顶端的方向,他眼睁睁看着在苦苦挣扎的丁可薇。 江亦川匆匆跑下船,向着孙艳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想要你的命!” “你求我,快求求我呀!” 他的耳边,传来孙艳扭曲而又尖锐的怪笑声。 江亦川想起,自己曾对丁可薇说过的那些话: “孙艳既是你同事,又跟你那么要好……” “孙艳也才十七八岁,又没干什么乱纪违法的事儿……” “可你也没告诉过我,孙艳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不是公安,他分明就是个傻子! 云浩托起丁可薇的身体,就往岸边游去。 他只想确保她平安无事。 至于那两个人,又与他何干? 孙艳看到江亦川时,得心应手地演了起来: “亦川哥哥,小薇姐落水了……你快救救她。”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掏出一副手铐: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 他拉着孙艳的手,‘咔哒’一声,将手铐戴在她的腕上。 江亦川想起,孙艳跟云舒在惠民公园打乒乓球时的样子。 她神采飞扬地移动着脚下的步子,两条刷子辫在她的肩上飞舞。 “我又重新认识了你,也认识了我自己。” 孙艳笑了,她往前走了两步: “亦川哥哥,你能抱一下我吗?就一下……” 他将一口浓痰,吐在了她了脸上。 …… 丁可薇醒来的时候,云浩趴在病床前打盹。 她伸出手,想取床头的水杯。 云浩感觉到她在动,抬起头看着丁可薇: “你醒了……我都快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把丁可薇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满眼疼惜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 云浩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丁可薇喝了口水,忍不住咳了两声: “孙艳跟江亦川,怎么样了?” 云浩帮她拉好被子: “江亦川逮捕了孙艳,判她故意伤人罪。估计……孙艳在里面,得蹲个好几年。” 丁可薇点点头,轻轻吁出一口气。 “你以后,不许再这么干了!” 云浩的口气变得很严肃: “差点出人命,你知不知道?” 她握着对方的手,一字一句道: “当年,我为了我弟弟的事,东奔西走……后来,遇到江亦川,他帮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我弟弟才能,平安无事的回家。” 云浩懂得她的意思,他握着对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丁可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她怅然叹息: “以后……我跟他两清了。” 孙艳的出现,对她而言既是祸,又是福。 俗话说:福祸相伴。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儿,或许她就无法更深入地了解云浩,与江亦川。 也无法看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他来医院看过你。” 云浩不想对丁可薇,隐瞒任何事情。 她没有说话,云浩转告了江亦川的歉意: “他说……他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过了一个,他深爱着的人。至于以后,他都不会再像爱你这样,去爱别人。” …… 又到了备年货的时候,包仓城的大街小巷变得热闹非凡。 广播里传来这样一则新闻: 中国籼型杂交水稻科研协作组,袁隆平等人在世界上,首次培育成功强优势的籼型杂交水稻。 袁隆平经过六年探索,提出了利用“远缘的野生稻与栽培稻杂交”的新设想。 我国的籼型杂交水稻,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培育成功的。 是继水稻育种史上,高秆变矮秆之后,又一次重大突破。 这标志着,我国水稻育种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听到广播的包仓百姓,对‘袁隆平’这个人,感到很好奇。 “杂交水稻,是不是能提高产量啊?” 听到这话的粮站负责人说: “还真让你说对了,产量一上去。咱老百姓的日子就越来越好喽。” 另一边的妇女,满脸堆笑道: “老百姓只要吃得饱肚子,那干啥都有劲儿。大伙儿说,是不是?!”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着应声符合: “就是就是。大婶子这话在理……” 第188章 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 云浩炖了锅羊肉,站在一旁的弟弟馋的流口水。 “等姐姐来了一起吃,好不好?” 云舒吸着上嘴唇,半晌没说话…… 他回过头,看弟弟可怜巴巴地望着锅沿。 “我先给你盛碗羊肉汤喝,怎么样?” 看云舒去找碗,他闻着飘香四溢的羊肉,给弟弟盛了碗汤。 “云舒,你乖乖待在家。哥去接姐姐,一会儿就回来。” 弟弟喝着鲜美的羊汤,对着哥哥嘻嘻一笑。 云浩骑车来到面粉厂门口,看到工人们刚好下班。 丁可薇自从落水后,就格外的怕冷。 她不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穿着又厚又笨的大棉鞋。 “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 云浩骑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地: “刚到!我给你弄了好吃的,咱们走。” 丁可薇应了一声,准备去车棚推车子。 “我带你。天这么冷,你就别骑车了。待会儿,我送你回来。” 她点点头,跳上自行车后座。 二人聊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嚯!好香啊,你买羊肉了?” 云浩笑着放好自行车,对她说: “羊肉性温,可以驱寒,我就想着,给你补补。” 丁可薇笑而不语,心里甜丝丝的。 一进屋,二人就发现云舒在揭锅盖。 “你是不是偷吃肉了?” 云舒赶忙摇摇手: “我没有!” 丁可薇冲着云浩,嗔怪道: “干嘛呀你,吓着他了。” 云浩捅开炉膛,用火勾在炉子里来回捣了两下。 “我把羊肉热热,咱们吃饭。” 丁可薇缩着脖子,搓了搓手。 云舒一看,赶忙掩上门窗,又搬过一把小椅凳给她。 他从内屋的床底下,取出一只木盆放在丁可薇面前。 她不明就里,走到云浩面前: “云舒,拿盆干嘛?” 翻搅着锅里羊肉的云浩,笑的舒眉展眼: “他看你冷,想让你泡泡脚,身上就能暖和些。” 正说话间,云舒果然拎着暖瓶,往木盆里倒水,他向丁可薇招招手: “姐姐,你来。” 丁可薇怪不好意思的,她自言自语道: “一上你家,先洗脚?这个,这个……” 云浩将热好的羊肉,盛在一只大瓷碗中: “云舒谁都给你倒了,你就。刚好身上也能暖和些。” 她只好顺水推舟地坐下泡脚。 云舒将饭桌支在她面前,云浩把羊肉端到桌子上: “拿几双筷子过来。” 弟弟听了他的话,屁颠颠地跑去去筷子。 丁可薇又冰又渗的脚,一放入木盆,她的每一根神经都舒展开来。 三个人围着桌子吃羊肉。 “这肉……是你做的?” 她怕膻气,夹了一小块儿放入口中。 还真别说,云浩炖的羊肉又香又烂,一下勾醒了她肚里的馋虫。 云浩夹在筷子上的肉,还来不及吃,便抬起头问她。 “怎么,不好吃,是不是?” 丁可薇摇摇头,笑了: “真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这些肉,花了你不少钱?” 他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上两天,有个乡下老汉,扛着半扇羊在瓦胡同转悠。我悄摸把他叫进屋,给了些钱,老汉放下羊,就走了。” 云舒面前的骨头,不一会儿堆成了小山。 他打个饱嗝,揉揉肚子进屋躺着去了。 丁可薇跟云浩二人,边吃肉边聊天…… “西洛峪的水,那么冰。你的身子得仔细养着。以后,我再多买点牛肉、鱼肉炖给你吃。平时,你也要多用热水泡泡脚,知道吗?” 云浩俨然一副家长的模样,跟她叽叽咕咕交代半天。 丁可薇听着也不烦,乖巧地点点头: “好,我都记在心里了。” 见她对自己如此依顺,云浩忍不住笑了: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摔倒在冰面上时,是怎么骂我的?” 丁可薇脸一红,嘴硬道: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云浩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心里便燃起一丝丝暖意。 “你说,我整个一神经病。还说,让我滚得越远越好……” 见他记得清清楚楚,丁可薇羞红了脸,假意生气的样子让他想笑: “那还不是因为你,净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气我。骂你都算是轻的了!” 云浩让她抬脚,给木盆里又添了些开水。 “你以后别生气,我都听你的。” 丁可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他说: “咱们先别急着结婚,等再过两年,我就满分房的工龄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住在面粉厂的家属楼,怎么样?” 云浩摇摇头: “不怎么样!” 他刚刚还说,什么都听她的。 这会儿怎么又变卦了。 丁可薇双眉紧蹙: “为什么?” 云浩看着她,谨慎而又郑重地说: “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 从孙艳提到‘婚房’两个字时,云浩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屋顶,对丁可薇说: “我可以给这间屋子,顶个二层。再在小院里盖一间厕所,你觉得怎么样?” 她瞠目结舌道: “你意思是……把这间屋子,变成上下两层吗?” 云浩点点头: “等过了年,我就多接一些活。到时候,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丁可薇不太明白,他是不想跟自己住面粉厂,还是怎样…… “云浩,如果将来……面粉厂真的给我分了两室的房子。你愿意跟云舒,一起搬过去住么?” 他给丁可薇盛了碗白米饭: “愿意啊。住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她望着云浩,突然觉着自己眼光真的很不错。 “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无论什么事儿,咱俩商量着来,好吗?” “好!” 他看丁可薇吃着碗里的米饭,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的身心。 夜渐渐深了,丁可薇的脸颊变得红扑扑的。 她穿好鞋袜,对云浩说: “我该回去了。” 云浩走到院子里,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丁可薇跟在身后,听到他自言自语道: “明明还没分手,可我却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第189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会计科给大家发完工资后,丁可薇忙里偷闲,给自己冲了杯红糖水。 钱主任得空,深有感触道: “这么大的厂,会计科就咱俩人可不行……” 丁可薇诚恳地看着小老太太: “平时还好,就是到了年底,要给各个企业做结款单,还要跟领导汇总整年的财报情况,和来年的工作计划。” 坐在椅子上的钱主任,伸了伸腰: “谁说不是呢。这两天一忙起来,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没有接话的丁可薇,站起身拿着暖水瓶,给领导杯子蓄满开水。 “小丁,我自己来。” 钱主任怎么看小丁,都觉得顺眼。 这姑娘不仅干活踏实,也很会来事。 “没事儿,您趁热喝两口,暖暖胃。” 小老太太寻思着,能不能给会计科找俩靠谱一点的人: “你说说,咱会计科也不知是怎么了。先前那个胡创,业务能力还不错,结果伪造票证硬是把自己给送进去了。这个孙艳更狠!年纪那么小,怎么一肚子的坏水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丁可薇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咱呀,还是对他们了解的少。” 钱主任很认同她的话: “以后,会计科就该招一些,知根知底的人。” 她看着领导轻轻‘嗯’了一声。 小老太太说风就是雨,还真仔细琢磨起这个事儿来了。 “小丁,你身边有没有适合的人,给咱会计科觅一个呗?” 丁可薇握着手中的笔,想了好一会儿: “嗯……我觉着,质检科的小笨,可以试试。他爸以前是粮站会计,她自个儿也上过技校,算术底子也还行。” 钱主任马上来了精神: “哎呀,我咋把她给忘了……先前,谁好像跟我提过小笨。可惜,那会儿孙艳已经到咱科室了,我就给回绝了。” 她在心里仔细一琢磨,觉得这事儿可行。 丁可薇补充道: “质检科那边,人员早就超编了。小笨待在那儿,还不如来咱会计科实用呢。” 小老太太喜眉笑眼,像是解决了心里的一件大事: “那姑娘,我接触过几次……可以考虑一下。” 快下班时,钱主任去劳资科,说了自己部门的实际情况。 第二天,小笨就被调来了会计科,坐在孙艳原先的位子上,跟丁可薇面对面办公。 小笨原先叫谷月,因为在质检科不会磨洋工。 所以,大家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笨。 来会计科第一天,她恨不能忙到起飞…… 钱主任看的眼花,不住对她说: “小笨,歇会儿。你快放下,暖瓶里有水呢~” 她笑嘻嘻地站起身,问领导: “钱主任,有活您就安排给我啊。” 小老太太挑起眉毛,哭笑不得地对她点点头: “好好好,我知道了。” 午饭时间,小笨挽着丁可薇的胳膊,一起去了食堂。 “你别太勤快了。咱会计科的活儿,时忙时闲。回头,我把厂里各个部门填写的单据给你,你先分类了解一下。” 小笨点点头,神采奕奕道: “行。反正……你得找些活,给我打发时间。不然,我闲不住。” “好好好,我知道了。” 二人走到窗口前,掏出饭票买了烩菜跟包谷面馒头。 “小薇,大脚跟巧手在那儿。我先过去了……” 丁可薇跟她摆摆手,跟桃花随口聊了两句: “我想再来个肉包。” 桃花没收她的饭票: “建军他姐,这包子,我请你吃。” 见她样子亲切,丁可薇豁然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建军他媳妇。” 两个人相视一笑,丁可薇端着饭盒去找小笨。 “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大脚跟巧手呢。” 小笨一脸失落的样子,咬着上嘴唇不说话。 丁可薇四处望了望,看见她俩坐到了另一边。 她拉着小笨的手,走到二人面前: “大脚,巧手,你们这是怎么了?” 谁知,大脚抬起眼皮,明显是在赌气: “不怎么,就是看见你俩没胃口。” 巧手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对面前站着的两个人说: “小薇,你明知大脚家有多困难……为啥跟你领导说,让小笨去会计科?” 满头雾水的丁可薇,看着愤懑不已的大脚,又看了看仗义执言的巧手,跟身边一语不发的小笨。 “谁去会计科,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听这话,大脚不愿意了: “你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我去劳资科,刚好撞见你们领导跟周主任说话。大概意思就是,你觉着小笨不错,所以推荐她去会计科,有没有这回事儿?” 站在一旁的小笨,拽了拽丁可薇的衣袖: “小薇,是这样的吗?” 丁可薇看了她一眼,坐在大脚对面,坦然自若道: “我是说过这话,没错。小笨上过技校,算术也还行。我能想到的合适人选,就是她。我们领导问我,我就多了句嘴。关键是,她也觉着小笨合适,这才去跟劳资科的周主任商量调岗的事儿。我想不明白,怎么就惹到你了?” 大脚把右侧的牙齿,咬的咯吱响: “丁可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她‘啪’地一声,扣上饭盒盖子走了。 巧手同样为丁可薇的做法,感到不理解: “这件事,就是你做的不对。大脚家,有仨孩子要养,公公又瘫在床上。她跟她男人,都是车间的普通工人,你应该帮帮她才是。为什么不让大脚去会计科呢?” 小笨一听,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她所在的质检科,确实没有车间那么辛苦…… 如果大脚去会计科,她的工资就能涨一些,也不用天天加班加点地忙生产。 这样以来,大脚不仅能照顾三个孩子,还能多赚一些钱贴补家用。 “小薇,要不……你跟钱主任再说说,让我跟大脚换换。” 巧手冷冰冰地看着丁可薇,连小笨都觉着该大脚去会计科,她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丁可薇目光凛然,看着巧手跟小笨: “打铁还需自身硬!大脚连小学都没念完,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她都搞不清楚……怎么到会计科上班?大脚家困难,我也知道。可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她介绍到会计科!” 第190章 你非得逼死我,才甘心吗? “只要大脚肯学,扒拉算盘珠子有什么难的。我看,你就是小资产阶级,看不上大脚。” 巧手跟大脚一向要好,她听了丁可薇的话,立即回怼道: “大脚平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可你呢,却从没为她考虑过。” 丁可薇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语。 小笨夹在中间,很是为难: “巧手,你就别说小薇了。她怎么会不为大脚着想呢?会计这活不比别的,天天跟钱打交道,算多算少都不行,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看对方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巧手脸色一冷: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愤然离去,小笨刚想追上前,丁可薇一把拉住她: “算了,你解释再多也没用。她俩只看到会计科好的一面,却根本不考虑自己有没这个能力。还说那么多干嘛……” 小笨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丁可薇坐在饭桌前,闷闷不乐地吃饭。 二人回到会计科,望着窗外的钱主任,回过头说: “下雪啦……” 丁可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喃喃自语着: “瑞雪兆丰年啊。” 小笨跑到窗前,口中呵着白气: “我最喜欢下雪了。明年,庄稼人又能有个好收成喽。” 入冬后,包仓城的天气一直又干又冷。 此刻,大家一看到雪,个个变得兴奋不已! 一下班,丁可薇只想赶紧回宿舍,把被窝捂热。 走到职工楼,她看见大肚子赵晓芬,正站在雪地里等她。 “我的妈呦~你该不会自己跑来的?” 赵晓芬裹着黑色的大棉袄,脸盘子又胖了一圈儿。 “我妈跟我哥,忙着备年货。我自己搁家没意思,就来找你了。” 丁可薇挽住她的臂弯,二人走到屋檐下。 “你这还有俩月就要生了。下着雪,就别一个人到处瞎跑。” 她额头紧蹙,拍掉小芬肩膀上的积雪。 “你落水的事儿……为什么不跟我说?” 赵晓芬心里很不是滋味。 以前,丁可薇跟她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两个人的心,仿佛隔着一座山。 “我怕你担心,就没说这事。” 丁可薇低垂着眼眸,不想再旧事重提。 自从赵晓芬跟程凯结婚,她就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 “你还记得,咱俩去人民浴池泡澡堂子吗?”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掉在地上……就成了一滴水的印记。 双手插在棉衣兜里的赵晓芬,怅然若失地看着她: “那时,你跟云浩闹别扭。我就坐在大池子里,听你骂他……现在想想,还是觉着不结婚好。” 丁可薇看她伤春悲秋的样子,只得安慰: “说这些丧气话干嘛?小心你肚儿里的娃仔偷听,该替他妈担心了。” 赵晓芬强撑笑意,语气变得轻快: “你陪我回趟筒子楼。我攒了好几包红糖,都放那了。” 雪越下越大,丁可薇的身体也越来越冷。 看赵晓芬兴致盎然的模样,她不忍心拒绝对方: “行,那就走一趟呗。” 她俩走到三路公共汽车站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还好,车站挤满了下班的人,看到赵晓芬这个孕妇,大家都主动给她让座。 二人从面粉厂,坐到工人体育馆,一路无话。 下了车,赵晓芬没话找话道: “小薇,一会儿你把那些红糖都拿回去,每天冲一杯喝。红糖促进血液循环,可以暖脾健胃,你以后再来月事,可得注意点了,别再吃凉的,知道吗?” 丁可薇点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烟熏火燎的筒子楼。 “哎呀,程凯媳妇回来啦……” 楼道炒菜的大嫂子吆喝了一声,大家都跟她热心地打招呼: “有段时间没见你人了,还在娘家吗?” 赵晓芬点点头,一一回应着。 正准备下面条的小媳妇,走到她面前,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小芬,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赶紧回家瞧瞧去……” 脸色发白的赵晓芬,掏出钥匙,慌乱地捅着自家门锁。 丁可薇一看她傻白的脸色,便知出事儿了。 门一开,果不其然…… 程凯跟一女的,精身子正在床上,互相探讨人体的奥妙。 别说是赵晓芬,就连丁可薇都懵在原地。 她哪儿见过这种场面…… 啊~ 呃~ 丁可薇没忍住叫出声来,程凯跟那女的,吓得一激灵。 “媳妇,你……你咋回来了?” 赵晓芬一脚踹上门,扯着他俩的辈子骂道: “程凯,你还要不要脸?你非得逼死我,才甘心吗?” 衣不蔽体的女人,跟赵晓芬互相撕扯着床上的辈子。 慌乱不已的程凯,看看自己媳妇,又看看丁可薇: “小芬,别激动!你还怀着孩子呢,咱有话好好说,行吗?” 看到如此场景的丁可薇,气得简直要发疯。 她瞥见饭桌旁的木凳,脑海中立马有了个疯狂的念头。 赵晓芬被程凯死死抱住,想让那女的趁机逃跑…… 丁可薇二话不说,抄起木凳砸在程凯头上。 他身子向后一趔趄,栽倒在地。 床上那女的,尖叫一声,引得门外邻居纷纷侧耳。 大嫂子也不炒菜了,跟其余几个妇女悄声道: “看,我就说……早晚都得出事儿!” 另一个小媳妇眼睛一翻: “这小芬也挺窝囊的,自己男人都看不住。” 手里握着锅铲的妇女,赶忙插了一句: “咱只管看戏,谁也别多事儿,听见没?” 那大嫂子道: “就是,人家小芬都咽的下这口气,咱们出的哪门子头?” 小媳妇跟众人赞同地点点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看他俩这么闹呢,说不准人家小芬,还愿意为程凯纳几房姨太太呢。” 众妇女又是一阵哄笑声…… 程凯倒在地上,一手捂住头,一手指着丁可薇: “丁可薇,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拿凳子砸我。” 那女的缩在床脚,低着头不敢抬眼看赵晓芬。 丁可薇看着程凯,对赵晓芬说: “还是叫派出所的人来,街道办管妇联的也行……” 她转过身,只见赵晓芬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她扶床跪在地上,满脸痛苦不堪: “小薇,小薇……我,我肚子疼得厉害!” 第191章 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眼前,朋友的命,比一切都重要。 看着眼前的狗男女,丁可薇只得搀着赵晓芬离开了这儿。 筒子楼里,几个看似‘热心’的妇女,撂下锅铲一起跟了过去…… 白雪顾不得楼道里的病患,疾步如飞地来到丁可薇身边: “怎么回事儿?小芬临产期,至少还得一个多月呢。” 丁可薇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突然想起云浩提到过产科主任的事儿,便对白雪说: “雪儿姐,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人……” 公共汽车太慢,她骑着白雪的车子赶到瓦胡同。 听了丁可薇的话,云浩带她一起去找那个产科主任。 寂静的深夜,包仓城白茫茫一片。 雪下的人睁不开眼,冬日寒风刮得他俩满脸生疼。 守在产房外的白雪,不见程凯和小芬婆家人来,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她只得拜托儿科的小护士,去渭河畔四合院,找于敏和赵明远过来。 “大夫,我小姑子怎么样?” 白雪看着垂头丧气的产科大夫,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您辛苦,一定要母子平安啊。” 大夫摇摇头: “哎,难呐!产妇状态不好,孩子又大,胎位也不正,这会儿羊水也不够了……关键是,是” 他说话黏糊,急的白雪大气也不敢喘: “是啥,你说呀?” 大夫略一沉吟: “反正,情况就是很糟糕!搞不好……哎!” 白雪瘫坐在椅子上,大夫俯身问: “患者家属呢?我得把情况,跟他们说清楚。” 她自言自语道: “她婆家人死光了……她哥跟她妈,一会儿就来了。” 包仓医院门口,云浩对产科主任说: “您跟这位丁同志先进去,我马上就赶过来。” 那主任知道情况紧急,他对包仓医院又了如指掌,便对云浩点点头,跟着丁可薇上楼去了。 产房外,大夫看到包仓的产科专家,无不感到意外: “孟主任,您怎么来了?” 军工所附属医院的产科主任,每年会跟包仓各个定点医院开几次学术交流会。 他们都是医学领域的人,自是相互认识的。 孟主任也不废话,直接问他: “产妇赵晓芬,目前情况怎么样?” 大夫也不敢含糊: “不太好……保不齐,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孟主任看着他的白大褂没说话,那大夫很有眼色地脱掉自己的衣服。 丁可薇满眼焦急地说: “孟主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朋友。” 正说话间,云浩来了。 他安抚小薇: “放心!孟主任有二三十年的临床经验,他会有办法的。” 几人看着孟主任走到产房门口,他转过身嘱咐道: “你们谁去找一下产妇家属,待会儿签字什么的,别又拖延时间。” 白雪赶忙说: “产妇妈妈,正在赶来的路上。您放心!” 孟主任点点头,走进产房。 白雪问丁可薇: “小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看着白雪,真不知这种事儿该怎么讲出口。 从筒子楼跟来的两个妇女,积极踊跃地站了出来: “小芬嫂子,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女同志跟小芬回筒子楼,正好撞见程凯跟一女的在家,弄那事儿……” 其中一个妇女,绘声绘色地说: “其实,程凯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伙儿都看在眼里,我们真替小芬感到不值。” 云浩看到满脸疲态的丁可薇,示意她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白雪见俩妇女嘟嘟囔囔的,说个没完没了。 她忍无可忍道: “够了,你们赶紧出去!” 两个妇女被穿着护士服的白雪,推搡到医院门外…… 于敏跟赵明远终于来了。 “小芬怎么样了?” 看着婆婆往产房跑去,白雪没敢跟她道出实情。 云浩跟丁可薇站起身,叫了一声阿姨。 于敏拉住她的手: “小芬进去多久了?怎么会突然早产了呢?程凯人呢?” 脑子乱哄哄的丁可薇,不知从何说起。 云浩安慰于敏: “阿姨,您先别着急。小芬什么情况,等大夫出来,咱们就知道了。” 赵明远走到母亲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妈,咱们在这儿等等。有大夫在,小芬不会有事的。” 于敏像个听话的孩子,点点头望着产房大门。 程母来了,心虚的程凯躲在她身后。 “小芬生了吗?男孩女孩?” 于敏的眼睛突然瞪得很大,她冲程母咆哮道: “你还有脸问?小芬还没到日子生产呢,怎么回了一趟筒子楼,就突然变这样了呢?” 来的路上,程凯跟自己母亲换了一套说辞。 这会儿,程母也不甘示弱: “我怎么知道?小芬自己大着肚子,还到处乱跑……她要是伤了我孙子,我跟他没完!” 赵明远站在母亲面前,声色俱厉地对程母呵斥道: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什么叫到处乱跑?小芬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对?” 程母往后退了一步,程凯看见丁可薇也在,顿时背过身去,不敢言语。 “那她也该记顾好我孙子。下这么大的雪,回筒子楼就是为了跟我儿子吵架?真是自找的!” 丁可薇‘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程母鼻子问: “你说谁自找?我告诉你,是你们家程凯,光身子跟一女的干那事儿。被小芬堵在了家里,才搞成这样的。小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派出所、革委会举报你儿子。让程凯这个王八蛋,永无翻身之地……” 程母回身看着儿子: “小凯,她说的……都是真的?” 头上裹着白纱的程凯,立即否认: “妈,你别听她胡扯。” 丁可薇指着程凯的脸: “我胡扯?整个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你敢不敢跟我去派出所?”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产房的门开了。 孟主任摘下口罩: “现在面临一个保大保小的问题。即便是保大,产妇也要摘除子宫,以后就再也无法生育了。” 大夫的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惊慌失措的程母仰着脸,问孟主任: “大夫,男孩还是女孩?” 于敏扑到程母身上,抓着她的衣领怒喊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关心这个?” 第192章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一刻,赵家人终于看清楚程凯母子的真面目。 于敏想起了丈夫赵全。 如果他在场,怎么会任由程家人如此糟蹋自己的女儿? 她疲惫的眼睛噙满泪水,按着自己胸口对孟主任哀求: “大夫,我是小芬的妈妈。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女儿的性命。” 程母听到她的话,涨红了脸: “你是要我程家断子绝孙啊?我告诉你,于敏!你闺女就算从产房出来,程凯也绝不会要她。” 赵明远跟白雪气得说不出话,他俩从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于敏吐了程母一脸口水: “无耻,恶心。” 孟主任对大家说: “产妇现在处于昏迷状态。按医院规定,第一手术签字人,应该是配偶。” 众人纷纷把视线落在,一言不发的程凯脸上。 他额上缠着白纱,听到孟主任的话,猛地抬起头。 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程凯,琢磨着赵晓芬如果再次醒来,还会不会原谅他。 可是,当他看到医院有这么多人,在产房外等候时,程凯心里很乱。 他怕事情,会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程母瞄了眼周围人,挪着步子走到儿子面前,低声细语一番。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孟主任跟前: “您刚说……保大人的话,产妇会被摘除子宫,是吗?” 孟主任点点头: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程凯深吸一口气,看上去似乎很难做出抉择。 他回想起,曾经接近小芬时的目的…… 他不爱她,只是觉着双方年龄相仿,她的家境和工作也还算体面。 程凯真正喜欢的类型,是像周芬那样,够骚够媚够不正经的女人。 每次一见到周芬,他身上就像着了火似得难受。 产房外,大家的心……悬在了嗓子眼。 丁可薇已经猜到他会怎么做,只要小芬永远醒不过来,谁拿程凯都没办法。 程母用胳膊肘捅了捅儿子,程凯缓过神对孟主任道: “保小。我会替小芬,好好抚养这个孩子的。” 两股眼泪顺着于敏的脸颊,淌了下来。 忍无可忍的赵明远,一个嘴锤砸在程凯脸上,对方一趔趄摔倒在地。 云浩拉着丁可薇,对她摇摇头,悄声道: “赵程两家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只能帮到这儿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赵明远对程凯一顿拳打脚踢。 程母双手拍着膝盖,跳了起来: “你,你快住手……你敢打我儿子?” 她弓着腰,用头去撞赵明远。 产房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于敏对孟主任苦苦哀求道: “大夫,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家人,就是想要我女儿的命啊……求你了,你救救小芬。” 白雪上前去拉程母那个疯婆子。 程凯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气喘吁吁的赵明远,还在一脚一脚地踹着对方。 突然,从产房内跑出一个小护士,对孟主任说: “不好了,产妇出现了大出血!” 于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夫,求求你,先救我的女儿。” 云浩看着跪在地上的于敏,又看了看失去理智的赵明远…… 他撇下丁可薇,起身走到程凯面前,二话不说拽着对方的衣领,把他提溜出医院。 程母一看,赶忙跟在身后追了出去。 丁可薇见状,走到孟主任身边: “产妇配偶没来,现在可以小芬母亲签字了?” 孟主任看着被云浩拖走的程凯,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于敏,为难地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于敏签了字,孟主任又重新回到产房。 不一会儿,云浩一个人回来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争吵,赵家人都为小芬感到不值。 丁可薇把于敏让到座椅前,安慰道: “阿姨,您别担心。孟主任是咱包仓,最好的产科大夫。小芬不会有事的。” 她望着丁可薇,捂着嘴点点头。 …… 天,渐渐亮了。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洋洋洒洒的雪花像坠落人间的精灵。 今天是腊八节,包仓城的老百姓们,会按照传统习俗吃腊八面,或者喝腊八粥。 街头巷尾,娃娃们拍手唱着童谣: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产房的门,终于开了。 大家将孟主任团团围住,一双双无比焦急的目光望着她。 一整夜的手术,熬红了孟主任的眼睛: “产妇已经脱离危险,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完全退去。大家再等等……” 众人松了口气。 云浩把孟主任让到一边: “辛苦您了,大半夜的把您从家里找来。” 孟主任笑着说: “跟我客套啥?人命关天的事儿,我们当大夫的早就做好了,随时被人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的准备。”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云浩把孟主任送回去了。 赵晓芬终于被送进了病房,看她插着氧气管,打着吊瓶的样子。 丁可薇趴在她的床头,忍不住哭了…… 小芬为了她,不遗余力地打听面粉厂的招工信息。 小芬把自己的棉袄拆了,给她做衣服。 小芬买她最喜欢吃黄桃罐头,陪她一起斗曹勇。 就连自己因为云浩,和江亦川的事情感到为难时,小芬也义无返顾地跟她站在一起。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于敏走进病房,递给丁可薇两个包子: “小薇,你休息一下。我来看着她。” 丁可薇没有胃口,她坐起身,把椅子让给于敏: “不知道,小芬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于敏抓着女儿的手说: “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赵明远为妹妹的事情,内疚不已…… 如果是父亲赵全在,可能从一开始,他就不会答应小芬跟程凯的婚事。 作为哥哥,竟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赵明远觉着自己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这个家。 他从病房的窗玻璃,望着毫无知觉的妹妹。 程凯一家,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走出医院,骑着自行车向塑料厂奔去…… 丁可薇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手里的包子。 于敏用热毛巾,给小芬擦手。 她突然惊叫道: “小薇,小薇!小芬醒了……” 丁可薇手一抖,包子滚落到了地上。 她扑倒床边,跟于敏一起看着病床上的人。 小芬有气无力地扯着嘴角说: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第193章 只要她肯原谅自己,谁也不能把他怎样! 塑料厂保卫科的同志,接到赵明远的举报,第一时间到程凯家抓人。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程凯跑了! 事情不能就这么无疾而终…… 赵明远又跑到包仓市派出所报警,请求以流氓罪抓捕程凯。 苏醒后的赵晓芬,身体还很虚弱。 于敏整日陪在女儿床边,给她宽心: “你安安心心的养身子。过年的时候,妈把小薇跟云浩叫家来,陪你好好热闹一下。” 赵晓芬从睁开眼,就没看到程凯。 家里人对他,也是只字不提…… 白雪拎着小米粥,走进病房对于敏说: “妈,您先去我们医院食堂吃饭。我给小芬带了点稀饭,等会喂给她喝。” 于敏点点头,接过白雪手里的饭票出去了。 母亲离开后,赵晓芬这次跟白雪,问起程凯: “嫂子,他……怎么没来?” 白雪搅拌着饭盒里的粥,脸色变得凝重: “你还惦记他干嘛?” 赵晓芬嘴角露出一丝惨笑: “我就想问问程凯,他为啥要这么对我?” 看她如此执迷不悟,白雪撂下手里的粥,正色道: “因为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他。因为你的无数次退让,无数次的妥协……小芬,你难道还不明白么,程凯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混蛋!” 劫后余生的赵晓芬,闭着眼睛痛哭不已。 白雪觉着,有必要让她看清程家人的嘴脸。 她叹了口气,对小姑子坦言: “你人还在手术室里,程凯就决定放弃你了。” 赵晓芬颤抖着双唇,她跟程凯的过去,就像一刀腰斩的躯体,怕是再也缝合不上了。 他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吗? 病房内,白雪端起小米粥,对她说: “多少吃点。除了程凯,你看看身边这些关心你的人。你妈,还有你哥,为你的事儿整夜整夜合不上眼。” 她的话,对赵晓芬并没起多少作用。 白雪趁婆婆不在,随着自己性子,冲赵晓芬厉声呵斥着: “你就这么不值钱么?为了一个程凯,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么?” 病床上的人,一语不发,她便一吐为快: “你人还在手术室,程凯就想要你的命。是你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夫,才保住你的命。你就这么报答他们么?小芬,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让自己尽快刚好起来,让程凯一家血债血偿!” 听到白雪的话,赵晓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根本不晓得,自己被推进产房后,医院里发生的一切…… 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于敏走了进来,看见姑嫂二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她看着白雪问: “怎么了这是?小芬哭的这么伤心。” 白雪冷着脸,放下手中的饭盒,对婆婆说: “你问她。” 于敏看她转身走出病房,不明所以地坐在病床前,拉着小芬的手: “丫头别哭了,妈看你这个样子,心里难过……” 小芬趴在母亲的手背上,不住地抽泣。 …… 从医院回来的丁可薇,终于松了口气。 她赶忙进入空间,点开角色信息查询系统。 赵晓芬的头像,依旧黯淡无光…… 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是已经脱离险境了么? 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望着泛起白光的荧屏,丁可薇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一夜未眠的她,白天在会计科忍不住打盹。 钱主任见状,给丁可薇批了半天假: “你为小芬的事儿,忙了一整晚。哪还有精神,扒拉算盘珠子?现在赶紧回去补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 丁可薇很听话地出了会计科,可一转眼…… 她又强撑着身体,去了包仓医院。 小芬的头像,还是灰色,就证明她还没完全脱离危险。 丁可薇决定,先去医院一探究竟。 …… 程凯哪儿也没去,他一直潜伏在医院,试图趁人不备之时,接近赵晓芬。 只要她肯原谅自己,谁也不能把他怎样! 任凭赵家人想如何搞死他,都无济于事。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程凯更有把握,赵晓芬会像以前那样,被自己三言两语哄骗的又听话又乖顺。 当然,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赵晓芬不愿意念及旧情,那他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她为自己陪葬。 他带着解放帽,在医院晃悠了好几天。 终于,随着赵晓芬病情一天天好转,于敏跟白雪也不用时时刻刻守在身边。 “小芬。” 程凯掩上门,缓缓抬起头,看着病床上的人。 赵晓芬眼睛一亮,立刻坐起身: “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 赵晓芬看他额头裹着白纱,脸上一片乌青,嘴角鼓着一个大包。 她惊慌不已地问: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德行?” 程凯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小芬,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跟那女的鬼混,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见他旧事重提,赵晓芬故作生气地抽回手: “我已经原谅你多少回了,你自己说?要不是看在,结婚前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真的不该就这么轻易饶了你!” 程凯又拉住她的手,痛定思痛地发誓道: “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小芬,你为我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赵晓芬别过脸去不看他: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我原本是要当妈妈的人,可你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还肯跟自己讲话,就证明事情有回转的余地。 程凯滚动着喉头,硬是挤出两股眼泪: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小芬,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以后……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可以在重新要一个,你说是不是?” 赵晓芬只知道孩子没了,可是没人告诉她,自己被摘除了子宫。 看着跪地苦苦哀求的丈夫,她再想想自己怀孕时受过的那些苦。 过往种种,在赵晓芬的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程凯,我们回不去了……” 第194章 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赵晓芬临产那晚,程凯被云浩扔出医院后,他顶着一脸伤跟自己母亲,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来龙去脉。 程母照他的后脑瓢,就是一个大耳刮: “你怎么这么糊涂?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祸,我抱不上大孙子,都怪你。” 看儿子捂着脑瓜,不敢言语。 她只得为这不争气的东西,想后路。 “你这几天,先找地方躲躲。等小芬身体好点,你就来医院跟她认错。记住!一定,一定要求得她的原谅,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程凯对此事,很没底气…… 毕竟,他被赵晓芬捉奸在床,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那她要是不原谅我呢?” 听了儿子的话,程母的眼睛,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小芬重感情,她过去都能原谅你,这次为什么不行?况且,一个结过婚,被摘掉子宫的女人,是不会有男人要她的。这点……你都想不明白么?” 经她如此一分析,程凯又多了几分信心。 “也是,小芬其实挺好哄的。” 程母想的长远,她又补充道: “你先搞得跟她过着。缓上两三年,你再随便找个理由,跟她离婚。到时候, 妈再给你找个好的。” 包仓医院大门口,母子俩又如此这般地商量了一番。 二人才分道扬镳。 …… 病房内,程凯看着赵晓芬憔悴的脸,苦苦哀求着: “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们还像那样过日子,好不好?” 有个问题,一直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 赵晓芬终于还是问了: “程凯,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跟周芬上床?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这样对我?” 是他演技太过拙劣,还是对方死脑筋? 程凯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他的语调猛然间变得凶狠起来: “你说为什么?因为你不如她,你技不如人,懂不懂?” 赵晓芬双手撑着床,使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 “程凯,你混蛋!” 看着往日的枕边人捶打着病床,冲她咆哮: “我混蛋?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蠢呢!我娶你,得了什么好处……你说呀!” 赵晓芬已经不认识程凯了,她发疯般地叫了起来: “你就是看上了供销社的福利房,才故意接近我的。你愿望落空,就跟周芬乱搞报复我,是不是?” 程凯突然凑近她的脸,笑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也没那么蠢么,既然知道这些,干嘛还犯贱?” 赵晓芬一个大耳刮打在他的脸上: “你去死……” 浑身血液涌上大脑的程凯,一把推倒赵晓芬,从口袋里摸出了裁纸刀。 …… 赵明远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带着派出所的公安,前往包仓医院找妹妹录口供。 丁可薇一上二楼,就感觉不对。 她推开病房的门,看见程凯跟赵晓芬扭作一团。 “程凯,你干什么?” 她故意大喊一声,惊得程凯回过头看她。 赵晓芬捂着伤口,跌落在床底。 丁可薇看他手上沾满血迹的刀,便意识到好朋友受伤了。 惊慌失措的程凯,杀红了眼,他朝丁可薇扑过去。 对方一闪身,程凯没能刺中她,便挥舞着手里的裁纸刀,在空气中胡乱划拉。 被打开的病房门外,匆匆跑来一群医护人员。 大家吓得不敢上前阻拦。 现在,丁可薇面对眼前的疯子,一时间没找到应对的办法。 赵晓芬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 程凯手中的凶器,眼见就要刺穿丁可薇的心脏。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对方的脸,在她面前越放越大。 ‘砰’地一声枪响~ 程凯倒下来了,赵晓芬看见丈夫的额头上有个洞,他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静止了。 医护人员蜂拥而至,将赵晓芬抬到床上,推出病房。 惊疑未定的丁可薇,还没从刚才的情境中,完全缓过神来。 穿着公安制服的江亦川,蹲在她耳边喊道: “丁可薇,丁可薇!你没事……”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眼尾还挂了一颗泪珠。 这次,丁可薇真的吓住了。 回想过往种种,她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自己明明是穿越的年代文呀,怎么却像是刑侦小说里,九死一生的受害人呢?! 江亦川将她扶起来,在丁可薇眼前挥了挥手。 她打掉对方的手,匆匆跑出门去。 “大夫,赵晓芬怎么样了?” 程凯在医院闹出这么大动静,走廊里早已变得人山人海…… 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 丁可薇一看到穿白大褂的人,就拽着对方的袖子问: “赵晓芬呢?她人怎么样了……” 赵明远跑到她面前,身后跟着云浩: “小薇,小芬被送进手术室了。” 云浩紧紧箍住丁可薇的肩膀,将下巴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 “你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 远处,江亦川看着他们二人,不由地垂下眼睑。 他跟同事招了招手,将蒙上白布的程凯,抬出病房。 经过云浩身边,江亦川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讲。 此时的丁可薇,很担心手术室里的赵晓芬。 人的命数,哪能轻易被扭转? 从一开始,丁可薇就知道,赵晓芬会因为生产大出血,而离开人世。 只是,她没想到…… 事情会发展的如此之快。 如果,小芬喝了空间里的那瓶忘情水,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 现在,一切都晚了。 依靠在云浩怀里的丁可薇,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隐隐约约看到,于敏昏倒在医院的走廊尽头。 赵明远跟白雪,都慌了手脚。 还有一群白衣天使,将小芬妈妈团团围住。 丁可薇一直以为,赵晓芬会是那个,与自己永久相伴的好朋友…… 她们会因为小事儿闹脾气、会因为爱情各执己见、会因为美好的明天,去憧憬不一样的未来。 可是,她从未想过…… 有一天,自己不得不跟赵晓芬就此作别。 第195章 友情的力量,终究没能胜过亲情。 扎着两根羊角辫的朵朵,坐在床上掰自己的手指。 桃花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摩挲: “丫头,数什么呢?” 朵朵翘起三根手指,开心地跟妈妈说: “还有三天,就能穿新衣服喽。” 她捏捏丫头的小鼻头: “原来是盼着过年呀。” 朵朵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一颗红果糖。 桃花假意去抢她手里的糖: “不是说好过年吃的吗?” 丫头把糖藏在身后,委屈巴巴地看着妈妈: “我就拿了一个……” 自从工作后,桃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虽说自己只是个临时工,可自从有了收入,朵朵的吃穿用度也得到了大大改善。 五岁的朵朵,头一回过年穿新衣服。 她每天都把小脑袋,扎进箱笼里确认一遍,生怕哪天衣服,长出翅膀会飞走似的。 桃花想起,住在面粉厂单身职工宿舍的丁可薇,对丫头说: “明天,咱们跟小姑姑去人民浴池洗澡,好不好呀?” 朵朵拍着手,笑嘻嘻地抱着桃花的脖子: “洗香香,是不是就可以穿新衣服了?” 她摇摇头: “大年三十睡一晚。等你起床了,就能穿新衣服。” 丫头一听,失望地撅起小嘴,不再跟桃花说话。 翌日,她早早送完孩子,就去了面粉厂食堂。 冬天还好,桃花守在蒸笼前,就不会觉得冷,可到了夏天,灶炉旁根本就待不住人。 她算是切身体会了‘血汗钱’的含义。 一到吃晌午饭时间,职工们纷纷涌入食堂,不一会儿她的包子便卖的一干二净。 “谷同志,最近……怎么没看见小丁呢?” 小笨见桃师傅问起丁可薇,对她说: “小薇请假了。” 桃花随口‘哦’了一声,也不方便跟对方问的太过仔细。 小笨给钱主任捎带的豆腐烧粉条,和一个玉米面馍馍。 “领导,小薇请了几天假?” 钱主任接过饭盒说: “明天,她就来了。” 回到位子上的小笨点点头: “她这次请了这么长的假,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刚夹起一筷子粉条的钱主任,叹了口气: “哎,小丁跟生产车间赵春梅的侄女,赵晓芬一直处的挺好。最近,春梅她侄女,不是出事儿了么?小丁心里难受,就多请了几天假。” 小笨眼睛睁得老大: “出啥事儿了?” 领导抬头看着她,反问道: “咱厂不是订阅《地方报》了吗?怎么,你没看?” 听了钱主任的话,小笨更讶异了: “多大的事儿啊,都上《地方报》了……” 领导没说话,继续吃着饭盒里的粉条。 小笨一下班,就跑到工宣部的书报室,去找前两天的《地方报》。 …… 赵晓芬没能抢救回来。 她的离开,让身边人慌了神,于敏对主治大夫反复哭诉: “您救救她,她还活着。我女儿好不容易从产房出来,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没了呢?” 主治大夫的衣领,被她紧紧攥在手中: “我们已经尽力了,您节哀顺变……” 于敏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你们不能就这么放弃!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在她的哭嚎声中,丁可薇看见,曾经最好的朋友,被医护人员盖上了白布。 不,小芬只是睡着了。 她经历了生产,又被程凯那个混蛋纠缠! 小芬太累了,她必须好好休息,才能重新回到大家的身边…… 没人能够接受,眼前的这一幕。 赵明远蹲在角落里,一语不发。 丁可薇还在试图想着,如果让赵晓芬苏醒过来。 她既然能穿越,小芬为什么不能重生? 告别了小芬家人,她匆匆离开医院。 …… 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赵晓芬的头像彻底变成了灰色。 丁可薇翻遍了空间里所有的东西,也没能够找到,可以令好朋友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她的空间,也不过如此…… 每到关键时刻,一样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现在,丁可薇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改变不了赵晓芬的命数…… 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跟自己的朋友,好好道个别。 赵明远跟母亲,把妹妹埋到了城郊十几里外的荒山上。 他们没跟任何人说起,小芬具体被葬到了哪里。 包括丁可薇在内。 “你别问了……小芬出了这种事儿,我们一家都很难受。” 赵明远将她拒之门外的那一瞬间…… 友情的力量,终究没能胜过亲情。 郁郁寡欢的丁可薇骑着车子,拐进了瓦胡同。 她推开门,看见萧瑟的小院里,屋内亮起了光。 不知怎地,丁可薇的心里踏实了些许。 云浩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丁可薇,起身打开屋门。 “等你很久了……” 丁可薇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侧过身,把小薇让进门: “快进来,我有东西送你。” 丁可薇听好自行车,走进屋。 温暖的火炉,把煤球烤的炙红。 云舒在里间的木板床上,翻着手里的小人书。 “什么东西??” 丁可薇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 看着云浩笑而不语,她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失落了。 “我……” 她很想跟云浩一吐为快,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云浩从自己的衣襟下,掏出一只孱弱的小猫,递给她。 丁可薇看到他手掌上,发出‘喵呜喵呜’声的小家伙,心都快被暖化了。 “这就是,你送我的东西?” 他抿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嗯,它是我在雪地里遇见的,这小东西跟了我一路,我就把它抱回来了。” 这只浑身雪白的小猫,舔着丁可薇的手心。 她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火光映衬着她白璧无瑕的脸颊,云浩取出一只崭新的搪瓷缸子,给里面注入半杯开水,递给丁可薇: “人,都会死……你对小芬的好,她一定能够体会到。但有些事,本就勉强不来。你的人生,也只有一次。” 丁可薇年轻,所以感性。 她总觉着,云浩就像一个超然于得失之外的智者。 总为她解除世间的一切烦恼,与困惑。 第196章 想得太多,心里容易长疙瘩。 1974年,包仓城的老百姓们,依旧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 丁可薇也从思悼亡友的悲恸中,渐渐恢复如常。 她总是下意识,跟所有同性保持距离…… 小笨自从看了《地方报》,就一直很担心她。 “谷同志,你下午去一趟供电局,把厂里的电费交了。” 丁可薇不再叫她小笨,而是称呼她谷同志。 谷月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行,交给我办。” 她热情洋溢地接过小薇手中的几百块钱。 一到饭点,谷月就主动挽着丁可薇的臂弯问: “中午想吃什么?” 丁可薇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都行。” 看她没以前那么活泼健谈,谷月便故作轻松道: “桃师傅包的饺子也不错。要不……咱俩吃饺子?” 丁可薇点点头,‘嗯’了一声。 食堂里,人挤人…… 谷月拿过她手中的饭盒: “小薇,你给咱俩占位子。我去买饭。” 丁可薇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人。 “小薇,小薇……来这边。” 大脚跟巧手站在餐桌前,挥舞着臂膀在叫她。 食堂窗口的谷月,转身望向这边。 丁可薇没有过去,而是走在谷月身边。 这是年后,桃花第一次在食堂见到朵朵小姑。 “小丁,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谷月打趣道: “她早就回来上班啦。就是一直不肯来食堂吃饭。每次,都叫我给她带回去。” 桃花看丁可薇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转移了话题: “我早上弄了几个野菜团子,给你俩尝尝?” 大脚跟巧手,坐在餐桌前吃饭。 “小薇最近是怎么了,见人爱搭不理的……” 二人抬眼望去,只有谷月一人往她们这边走来。 丁可薇端着饭盒,独自回了会计科。 “她怎么又回去吃了?” 谷月微微蹙眉,翻动着饭盒里的饺子: “我也不知道。” 大脚咀嚼着嘴里的面条,对她俩道: “再这样下去,小薇不会闷出病来?” 巧手跟着说: “你们发现没?小薇的话,越来越少了……还总喜欢一个人待着。” 谷月更委屈,她把野菜团子用筷子夹断成三份,给大脚跟巧手各夹了一块: “小薇现在都不叫我小笨了,叫我谷同志。你们说,我郁不郁闷?” 大脚抬了抬眼皮: “这样下去可不成。一个人总这么闷着,迟早得闷出病来。” 谷月跟巧手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巧手转了转眼珠,又跟面前的两个人招了招手。 三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嘀咕咕地策划啥。 …… 不只是谷月发现了丁可薇的异常,就连钱主任也看出来了。 “小丁啊,你要不忙,就跟小笨一起上供电局一趟。她头回去,别出什么岔子。” 突然被点名的丁可薇,猛然间抬起头。 看见领导跟谷月二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跟谷同志都交代清楚了,应该不会有问题。我手头还有几笔账要算,就不陪她去了。” 钱主任尴尬地笑了笑: “哦哦,那行!” 谷月噘着嘴,跟领导递去一个失望的眼色。 二人看丁可薇,还是一如既往地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便晓得她还没从‘赵晓芬事件’中完全走出来。 …… 面粉厂下班后,桃花从托儿所接五岁的朵朵放学。 她带着孩子,到单身职工宿舍去找丁可薇。 “朵朵,叫小姑。” 桃花敲了敲敞着的宿舍门,见丁可薇靠在床上想事情。 她领着丫头,走到床边: “还想过去的事呢?” 朵朵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姑,丁可薇摸着她细软的头发说: “没有,就是想静静。” 桃花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般,略一沉吟道: “人啊,不能想太多了。日子总有不如意的时候,想得太多,心里容易长疙瘩。” 丁可薇浅笑一声: “什么疙瘩不疙瘩的,我没事儿。你带朵朵过来,是找我有事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桃花把朵朵推到丁可薇面前: “哦,是这样。朵朵五岁了,我想让你教她识字。将来长大,不用跟她妈一样做睁眼瞎。” 丁可薇叹了口气: “你太急了,朵朵这么小,还正是玩的年纪。等她上了学,学校老师自然而然就会教孩子们认字。” 桃花脸一红: “小丁,不怕你笑话。其实,是……是我想认字。” 丁可薇听她这么一讲,坐起身来: “咱包仓有扫盲班,要不……我帮你报了名?” 桃花忸怩道: “还是,还是算了。外面那么乱,万一我哪天不小心说错话,岂不是惹了祸。原本,我是想让你教我几个字,以后签字填表什么的,我也不用再画圈了。省的叫周围人看见笑话。” 朵朵拉着妈妈的手说: “画圈圈?” 丁可薇看着母女俩,答应教桃花认字。 “行,你下了班带着朵朵来我这儿,我先教你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桃花松了口气,畅快地笑了。 “谢谢你,朵朵她姑。” 母女俩离开宿舍后,丁可薇靠在床上眯了一会儿。 她做了一个短短的梦,云浩跟一群男人在搬沙子,和水泥。 还有一群妇女在旁边端茶递水,大家忙的热火朝天…… 院子里的白猫,突然跳进她的怀里。 梦中的自己,望着屋顶上的云浩: “你弟弟呢?” 云浩没有回头,他跟几个男人在掀房顶: “跟瓦胡同的孩子,去渭河畔抓鱼去了。” 丁可薇被梦境一下子带到了,云舒抓鱼的地方。 渭河畔没看见一个孩子…… 云舒在水里胡乱扑腾,他恐惧地睁大双眼,看着梦里的丁可薇,嘴里呜哩哇啦,咕涌出一团又一团的水花,仿佛再说: “救救我,救救我!” 丁可薇没有跳入水中,站在岸边静静看着云舒,沉入水底。 一觉醒来,心悸的丁可薇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 她稳了稳神,还是决定去一趟云浩家。 丁可薇刚一出门,就撞上了谷月。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见她没理会自己,谷月便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第197章 该站起来的时候,就得站起来! 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从面粉厂一直亮到瓦胡同口。 谷月骑着车,伴在丁可薇身边。 “这黑嘛咕咚的,幸好我带了手电筒。” 一束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二人到了云浩家门口,丁可薇听见米粒发出喵喵的叫声。 米粒,是她跟云浩给小白猫,起的名字。 七十年代,人口流动性小。 包仓老百姓,养成了门不闭户的习惯。 一是因为,自家院里没啥值钱东西。 二是因为,方便邻里邻居地串门子谝闲传。 丁可薇推门进屋,谷月拧着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紧跟她的脚步进了屋。 “云舒会游泳吗?” 丁可薇张口第一句话,就让云浩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看了看,院墙下还未完全消融的积雪。 “不会,怎么了?” 想到刚发的梦,丁可薇斩钉截铁道: “要让云舒学游泳、知道吗?” 云浩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 “现在……?会不会太冷了” 凛冽的风,吹进屋里。丁可薇这才意识到,现在仍是四九寒天。 自己竟傻乎乎,说出这样的话…… 谷月看了看云浩,走到丁可薇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小薇,你,你……你别吓我。” 米粒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蹭着云浩的裤腿撒娇。 “云舒学游泳,的确很有必要。等天气热了,我就教他。” 丁可薇点点头,抻着脖子看向里间熟睡的云舒。 谷月看得出,云浩对小薇确实很上心。 “小薇,咱们回去。” 云浩给米粒掰了一小块红薯,他起身说: “瓦胡同没装路灯,我送你们回去。” 三人一行出了屋,丁可薇骑车走在最前面,古月蹬着车子追上云浩: “云师傅,自从小薇朋友出事后,她的精神状态跟以前变的不太一样。” 云浩侧耳倾听: “她怎么了? 古月望着丁可薇的背影,对他说: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着,小薇在刻意跟大家保持距离。以前,她虽算不上什么积极分子,但好歹对人也热心。现在,她独来独往,经常一个人蔫头耷脑的发呆。” 云浩听了她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小薇她会想明白的。” 谷月点点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她这句话问的很冒昧,云浩的视线落在丁可薇短俏的头发上: “应该不会等太久。” 丁可薇一路骑回面粉厂,谷月跟云浩打了声招呼,便匆匆上了职工宿舍楼。 …… 沙子和水泥,不算太贵。 云浩从父母离世后,一直勤俭持家,节衣缩食…… 这些年攒下的钱,足够修建自家房屋。 他打算等天气稍微暖和一些,召集街坊邻里来家帮忙。 天气太冷,户外的活不好干,他也没法张这个口。 这些日子,他跑遍包仓城找木料、砖瓦、防水布、沙子、水泥,和建造房屋所需的一切材料…… 他感觉,自己在跟时间赛跑。 丁可薇来瓦胡同的次数多了,加之他时常在面粉厂露面,久而久之…… 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既然决定跟她在一起,就不能让小薇背负任何的污名。 等天气转暖,他就招呼兄弟们来家帮工。 …… 又到了会计科茶话会的时间。 钱主任问丁可薇: “你跟云师傅,处了有段时间了?” 谷月望了望丁可薇的脸色。 虽说,领导是出于关心。但在下属看来,还是不希望个人私生活在公共场所被提及。 “嗯,有一年了” 丁可薇没有闪烁其词,很认真地回答了领导的问题。 钱主任处于好心,对她说: “那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看得出,云师傅是个稳重的人。你们挑个好时候,把事情办了,省得被人说闲话。” 小老太太对这种事,最是热心。 丁可薇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主任,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不想被别人的闲话左右。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女同志应该先定位好自己的角色,做好分内的事,再去考虑其他。” 钱主任听了她的话,老半天没吱声。 谷月咬着笔头问: “你们说,婚姻到底能给女的带来什么?” 丁可薇没有经历过婚姻,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领导看着两个年轻的未婚女同志,她嗟叹道: “婚姻,就是找个相知相伴的人过日子。身边有个人,能时不时地对你嘘寒问暖,总好过没人关心你?” 谷月歪着脑袋又问: “那父母呢?还有兄弟姊妹?” 钱主任笑她太天真: “咱华国人常说,成家立业。成家,就是跟另一个陌生人,建立自己的小家庭。父母,兄弟姊妹,总归是路人……” 谷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地方报》上,关于赵晓芬事件的报道,赶忙补充了一句: “所以说,选择什么样的伴侣,很重要。不然,最后苦的好事女人。” 丁可薇静静听她俩聊天。 是啊,就婚姻而言…… 大多数男人,只把它当做人生的一部分,而女人却把它,当做自己的全部。 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可以婚姻幸福,白头偕老呢? 人,终究要活在现实中。 谷月跟钱主任取了很多过日子的真经。 丁可薇对领导说: “钱主任,是不是……所有人在成长的路上,都是孤独的。” 小老太太跟她相处了三年,听到对方问出这样深沉的话,她说: “成长的路上,从来都是孤独的。快乐,只属于无忧无虑的小娃娃们。” 谷月哭丧着脸,喃喃自语着: “还是别长大的好,或者……有个人,能把我当孩子一样宠就好了。” 钱主任笑她: “大家都当小孩,还怎么抓革命,促生产?该站起来的时候,就得站起来!总想着靠别人,为什么不把自己变成别人的依靠呢?” 丁可薇紧抿着唇,望向钱主任。 她是时候,该站起来了…… 第198章 这是她丢失的辣椒水瓶子!! 三月五日,华国上下都在开展学雷锋纪念日。 包仓城各个学校,组织孩子们走上街头巷尾,进行社会实践活动。 大街小巷,到处拉满了红色横幅,上面写着: 向雷锋同志学习。 雷锋出行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 学雷锋,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 面粉厂下班后,工宣部到各个科室,分派‘学雷锋’任务。 “小丁,你带小谷去马泉胡同曹老太太家。她既是孤寡老人,又是烈士家属。你们帮她收拾收拾屋子什么的,具体怎么干,你们按实际情况来。” 丁可薇跟谷月一吃完饭,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电杆上空的广播,传来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歌曲,谷月忍不住跟唱了起来。 二人行至曹老太家门口,就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瘦的皮包骨的老奶奶。 她穿着又脏又旧的对襟薄棉袄,口中喃喃自语着: “见着我孙子没?大个儿,下巴颏上有颗红痣。” 谷月弯下腰,对着曹老太的耳朵,大声喊道: “奶奶,我们是面粉厂的职工。今天过来,是给您帮忙的。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开口啊。” 曹老太转过头,一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微微颤抖着: “找找我孙子,大个儿,这有颗红痣。” 她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颏。 天真的谷月,赶忙蹲下身,拉着老人的手仔细询问: “奶奶,您别急。他几岁啦?什么时候不见的?” 丁可薇听了老人的话,似是记起了什么…… 她拍了拍谷月的肩膀: “曹奶奶的孙子,二十几年前就丢了。咱们上哪儿找去?” 听了她的话,谷月觉得曹老太很是可怜。 二人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骚臭骚臭的味道,像是老人尿到了屋里。 丁可薇掩着鼻子,跟谷月说: “咱俩先把门窗打开,通通风。” 一个孤寡老人的住所,简直堪比猪窝。 她二人把黏了饭渍的锅碗瓢盆,还有衣裤被褥统统洗了一遍。 深夜,谷月把瓮底最后的一点小米,淘洗干净给老人熬成半锅稀粥。 丁可薇看着窗台上,那支黑黢黢,黏糊糊的酱油瓶子,只觉着眼熟。 她伸出两根食指,捏着瓶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瓶身的做工,不像是这个年代的。 谷月凑到她身旁,瞅着酱油瓶,一脸嫌弃样: “咦~好恶心的瓶子,赶紧扔了。” 丁可薇敷衍道: “你去收拾别的,这个我来处理。” 她捏着瓶子,转身对着灯光抠了抠瓶子底部的污迹。 玻璃瓶上,画着一个大大的蓝色q,里面又套着s。 她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般…… 这,这是她丢失的辣椒水瓶子!! qs是食品安全标志,华国两千年以后,才开始在食品包装上印这种符号。 丁可薇趁人不注意,赶忙将瓶子放进自己的布兜里。 空间内所有的垃圾筒,都会自动处理掉废弃的物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着手里的瓶子,她又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还有那个,离开她的人。 …… “曹奶奶一个人,住在马泉胡同。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也没人知道。” 谷月部汇报工作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工宣部的干事对她说: “这个情况,马泉街道办的同志也都了解过了。原本是想让曹奶奶去敬老院生活,可她不听劝,非说要等她孙子回来,她怕人走楼空了,曹勇回来找不着家。” 丁可薇想起老人的身体状态,顺着谷月的话补充道: “她生活自理能力差,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曹奶奶的健康。” 工宣部的人,对她俩说: “你们也别太担心,马泉街道办的同志,经常会安排热心群众,去曹奶奶家帮忙。她的困难,大伙儿会想办法一起解决的。” 谷月一听,舒眉展眼地看着丁可薇: “这下我就放心了。咱俩今天下班,再去马泉胡同一趟。昨儿,把曹奶奶的酱油瓶子扔了。今天,说什么也得给她换个新的。” 丁可薇点点头: “这事儿交给我来做。” …… 学雷锋活动一结束,大家又马上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 “小丁又叫你给她捎饭啊?” 谷月对大脚点点头: “你们都弄好了么?” 巧手把饭盒递给她,三个人走出食堂,找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饭菜这个不算什么,就是那几个字不太好整~太难写了。” 大脚撞了一下巧手的肩膀: “菜也不好弄!我好不容易攒了三个月的肉票,全做成了红烧肉。原本,我是想包饺子来着。” 谷月抬起眼皮,提醒她: “小薇不爱吃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肉票,回头跟我巧手补给你。” 大脚一听,噘着嘴解释说: “谁要你们的票。我就是说说,又没别的意思。” 巧手用胳膊肘又撞了回去: “说说也不行!把怨气都憋回去……” 大脚翻着白眼,没在言语。 谷月问巧手: “胡萝卜丝切好了吗?” 巧手打开另一只饭盒的盖子,对她说: “你忒事儿了。切丝就切丝呗。还要求粗细都一样,还好我刀工了得。” 谷月找到一处台阶,用筷子夹起一根根萝卜丝,放进饭盒里。 “好看吗?” 大脚歪着脑袋,盯了老半天: “看不懂,什么意思啊?” 巧手跟谷月捂着嘴笑她。 气得大脚打她俩: “笑什么呀,有什么好笑?” 巧手对她说: “之前,你还想让小薇,把你弄进会计科去。这几个字你都不认识,还怎么填单子记账本。” 大脚臊红了脸: “哎呀……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行不行?” 谷月看时候不早了,对她俩说: “我的回去了。不然,小薇该吃不上饭了。” 三人分手后,谷月回了会计科。 “小薇,饿了?” 丁可薇抬起头,接过她手里的饭盒说: “谢谢,又麻烦你给我带饭。” 谷月爽朗地笑了: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 丁可薇被她快乐的情绪感染了,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她揭开饭盒盖子,上层放着香喷喷的红烧肉,丁可薇有点不明思议。 当她取掉上层的饭盒盖子时,底层的米饭上,露出用胡萝卜丝拼成一行字: ‘我们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第199章 瓦胡同那种地方,风气不正。 天气真好,风又轻又柔。 太阳烘焙着大地,暖的人们舒展着四肢。 吃过晌午饭,丁可薇跟钱主任在面粉厂的院子里遛弯。 “这段时间,你要集中精力搞好工作。跟厂里的同志也要搞好关系,争取五一节,再次评选上劳模,知道吗?” 领导背着手,跟身边的丫头语重心长地说: “这女人啊,更要活出自我的价值。不然,就得围着锅台转一辈子。” 听到她的谆谆教诲,丁可薇点点头: “您的话,我记着了。” 钱主任反问她: “小丁啊,你对瓦胡同了解多少?” 丁可薇被她这么一问,犹豫片刻道: “没去几次,不是很了解。” 领导走在太阳地里,伸了伸懒腰: “我认识几个女的,都是瓦胡同的人。就这么跟你说,能为一根蒜苗,一棵葱打起来的女人……八九不离十都出自瓦胡同那个地方。” 她没有接话,心里自是明白钱主任什么意思。 小老太太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云浩的确是个好孩子。不可否认,出生在那种环境下,还能培养出品德优秀的人,他父母一定很不容易。可是,如果你有机会脱离那种环境,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呀。” 丁可薇很感谢领导为自己着想,她说: “瓦胡同确实条件艰苦。” 钱主任立马纠正她: “不对,艰苦朴实是咱老百姓,应该培养的精神。我是说,瓦胡同那种地方,风气不正。那儿的人,为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经常吵得面红耳赤。妇女们骂的有多难听,我就不跟你学了。你要知道,一个人长期处于名声不好的地方,往往会不知不觉沾染上那里的习气。” 领导的话,让她哑口无言。 小老太太轻笑一声,荡着悠闲的步子继续道: “我给你叔,一连生了五个儿子。现在老啦,身边连个能说知心话的都没有……钱副厂长家,你也看到了,依旧仨光葫芦。我们姓钱的,好像跟丫头没缘。小丁啊,你也别嫌弃我多嘴……你到会计科这么久,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 丁可薇赶忙说: “主任,这些我能感觉得到。可瓦胡同那地方,再怎么不好,也是云浩的家。我既然选择了他,就得跟对方一起面对这一切,不是么?” 钱主任不认同她的话,摇摇头说: “怎么能这样想呢?谁说女的嫁人,就得跟着男人吃苦受委屈?我跟你讲,你好好表现,等满足分房条件,就让云浩来咱厂家属院住。” 这事儿,谷月之前也跟她说起过。 丁可薇之所以不在领导面前说这么多,就是为了不想让钱主任觉得她功利心重。 现在,这话由领导说出口,她便顺水推舟道; “可是我资历轻,怕到时候轮不到我。” 钱主任出了会儿神: “哎!没办法,僧多粥少。这种事,还得看具体情况。” 丁可薇轻轻叹了口气,听得小老太太心里很不舒服: “你也别气馁。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给你想想办法。” …… 七十年代的时候,家家户户住房都很紧张。 云浩在自家小院盖房子的事儿,不知怎地,就传到了街坊四邻的耳朵里。 过去,他父母在世时,为人和善谦顺,对周围人也都客客气气的。 大家相处的也算和睦。 现在,得知云浩要盖房,瓦胡同的一些人,心里不免酸了起来。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刚刚解决吃饱穿暖的年岁里,家家户户没有余粮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要动工造房。 这对整片瓦胡同来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云浩家,跟两边的邻居就隔着一道墙。 到了晚上,左边传来夫妻办事的哼唧声,右边则是老人打鼾的呼噜声。 好几回,云舒辗转难安地睡不着,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问哥哥: “国华哥,跟他媳妇又打架了?” 脸上泛起红晕的云浩,明知那不是打架声。 可他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第二天,原本就不怎么聪明的云舒,跑到国华家,对人家媳妇说: “嫂子,国华哥再打你,你就往我家跑。” 国华媳妇一脸懵逼地问: “谁跟你说我俩打架啦?我俩啥时候打架了?” 云舒一脸正义: “昨晚上,你叫的可凶了……” 听他这么一讲,国华媳妇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整个人羞的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看她不说话,云舒以为她没懂自己的话,就学起国华媳妇昨晚的叫声: “啊,啊,啊……嗯,嗯,嗯……啊” 他学的惟妙惟肖,气得国华媳妇抄起院儿里的笤帚打他。 云舒更不明白,跑回去跟他哥说。黑着一张脸的云浩,揪起弟弟的耳朵: “谁让你过去多管闲事的?” 自那以后,云舒再听见国华媳妇的叫声,就恨的牙痒痒。 哼! 好心当做驴肝肺,打死她才好呢。 瓦胡同邻里之间的隔音,就是这么差。 云浩不敢想,小薇真搬来跟他住,会习惯这样的日子么。 左边的国华媳妇,和右边的吴罗锅每次经过云浩家,都忍不住望着院儿里多撇两眼。 这水泥、沙子、木料一点点地堆满了小院。 看来,云浩盖房子这事儿,是真的。 吴罗锅总对瓦胡同的人,有意无意地说: “好像非得高人一等,压人一头,心里才舒服?年轻人,张狂得很呐!” 云浩是他邻居,怎会不了解吴罗锅的为人。 这人之前是东方机械厂的修理工,听说手底下带过一个叫曹勇的杀人犯。 罪犯伏法以后,吴罗锅拿这件事儿吹了好一阵子牛皮。 平日里,云浩见他时,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吴师傅。 这无罗锅眼一翻,嘴一撇,鼻子‘哼’地一声,很是看不起人。 现在,得知云浩要盖房,吴罗锅一下打翻了醋坛子。 修缮改造自家的房屋,是他这辈子唯一看重的事儿。 奈何自己苦了一辈子,兜里的那点钱全拿来养孩子了。 临老,吴罗锅也没能给自个儿家添一片瓦。 这天,云浩又碰见他,照例恭恭敬敬叫了声: “吴师傅” 那死锅子又是‘哼’地一声: “年轻人,猖狂!” 第200章 难听的话,我也会骂! 米粒初到云浩家,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 现在,它活泼多了。 不仅敢在屋里撒欢,还时常躺在房檐下晒太阳。 丁可薇调休,用红色毛线给米粒,编了根项圈。 她刚到云浩家门口,就碰到了蓬头垢面,准备去公厕倒痰盂的国华媳妇。 “你……是来找云师傅干活的吗?” 眼看都日上三竿了,这妇女竟还提着臭哄哄的痰盂,跟她讲话?! 国华媳妇见她面皮白净,长得又俊秀,便多了几句嘴: “云师傅家,最近忙着盖房子,没空。” 丁可薇没理她,推着自行车往院门内走去。 这小娘们,有什么可傲的?! 国华媳妇不屑地‘切’了一声,提着痰盂往前走几步…… 咦? 一个年轻女同志,独自跑到单身大小伙家里,该不会有啥猫腻? 国华媳妇憋着一肚子问号,又退了两步,重新站在云浩家门外。 她扒着门缝,往里瞅了一眼。 小院里,空无一人。 她又壮了壮胆,悄摸声地走进院,躲在屋门外偷猫着。 丁可薇给小米粒系上红项圈,笑着问云浩: “好不好看?” 云浩望着她的侧脸: “好看。” 丁可薇娇嗔: “答非所问……你往哪儿看呢?” 国华媳妇一听到‘你往哪儿看呢’这句话,身子不由地往前倾着。 云浩似是感觉到屋外有人,他起身去拉门。 “诶呦~!” 丁可薇转身望去,只见国华媳妇扑倒在地,手里提着的痰盂也‘乒乒乓乓’滚落在石阶下。 “怎么又是你?” 云浩哭笑不得地看着,摔倒在尿液里的国华媳妇: “嫂子,你……你有事吗?” 丁可薇掩着鼻子,对他说: “我刚在门口就碰见她了,在你家门外鬼鬼祟祟的。” 国华媳妇一听这话,瞬间涨红了脸。 她立马站起身,将沾满双手的秽物,胡乱在衣襟上抹了抹。 “你说谁鬼鬼祟祟?” 云浩怕她俩吵起来,便对国华媳妇说: “嫂子,这我对象。你要没啥事儿,我就不留你了。” 丁可薇有些气不过,忍不住骂道: “世上怎会有你这种女人?日上三竿提着屎尿,上别人家串门……” 国华媳妇听她说出如此难听的话,也顾不得讲理不讲理: “我是哪种女人?你个小贱蹄子,一看就是个骚狐狸精。我再不济,也是男人明媒正娶的媳妇。不像你,大白天地往男人家里钻,你羞不羞人?谁知道你俩在屋里,干什么龌龊事!” 云浩脸色一变,将丁可薇护在身后: “嫂子,你说话最好注意点!我看你是个女的,不想跟你计较。咱们邻里邻居的,你别把关系搞僵了!” 国华媳妇,从没见过云浩黑着脸跟她说话。 从俩家开始做邻居起,她确实也拿了人家不少好处。 此时,见云浩这么护她…… 国华媳妇将丁可薇上下打量了一番,提着痰盂往出走,口不饶人地撂下一句话: “天天这么偷摸的,小心搞大肚子。” 丁可薇气不过,非要出门给她点颜色瞧瞧。 云浩拦住她说: “嘴长在别人身上,咱们只管做好自己。你现在追出去,总不能像她一样骂的那么难听?” 怀里抱着米粒的丁可薇,气鼓鼓地看着他: “难听的话,我也会骂!” 看她娇恼的模样,云浩哄道: “这我见识过,是有两下子。” 丁可薇扑哧一笑,刚才的气消了一大半。 …… 二人谝了会闲传,没见云舒回来,丁可薇问: “你弟不会又去看小人书了?” 云浩点点头: “最近,他特别着迷小人书。” 丁可薇看着满院子的物料,夸赞道: “你可真行。年前就跟我提了那么一次……我以为,你说说而已。” 云浩望着湛蓝的天空,笑而不语。 她忍不住问: “这些东西,花了你不少钱。” 云浩看米粒挣脱她的怀抱,跑到地上伸了伸懒腰。 “谁家娶媳妇不花钱?” 被他这么一问,丁可薇竟不知说什么了。 云浩指了指屋顶: “等房子建好了。夏天,我们就坐在屋顶上,吃西瓜看星星。” 丁可薇像看小孩似的盯着他: “没想到,你还是个浪漫主义者。不是看彩虹,就是数星星,下一次是不是该摘月亮了?” 云浩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嘴唇上,小声道: “浪漫主义,这几个字可不敢说。要是被人听去,就没人为你盖房子了。” 丁可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脖子伸出食指: “嘘!胡乱说话,打嘴!” 云浩一把捏住她的手,没敢回头看丁可薇的嘴唇: “陪我静静待一会儿。” 天上的游云,乘着风去旅行,有的朝左流动,有的向右奔跑。倦了……它们就顺着风向,转个圆圈做起了美梦。 丁可薇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云浩从石阶上,站起身: “走,我们下馆子去……” 她一把拉住对方,伫立在原地: “省点钱,今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云浩的眼睛,清澈而又静谧。 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是不是想说……今后结了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丁可薇望向别处,绯红着脸颊说了声: “讨厌~!” 云浩扳过她的双肩,眼神中带着一股认命的温柔: “钱,我会想办法去赚。你做自己就好。” 丁可薇心里忍不住想: 这不就是男人常说的: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么…… 她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 “咱们还是在家做点吃的。” 云浩用下巴轻轻碰了碰她的头: “好~你说了算!” 第201章 让大伙儿瞅瞅嫂子长啥样呗! 包仓城跟面粉厂之间,有业务往来的企业…… 会计科分派给了丁可薇与谷月她俩,去跟各单位沟通财会方面的工作。 钱主任的职责,是跟市税务局的税管员对接,并不定时地学习税收新政策。 厂里除了各个科室的分内工作外,大家下班后,会被工宣部会召集到一起学习。 天气愈发暖和,丁可薇跟同科室的人,随着人潮一起涌向操场集合。 四月十日,邓小平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言阐述“三个世界”的理论。 工宣部的干事,手里握着提前准备好的稿子,站在升旗台上对大家说: “‘三个世界’理论,是由伟大领袖毛主席,跟赞比亚总统卡翁达会面时提出来的。大家一定要认真学习。” 操场上,每人手中都拿着小本子和笔,涂涂画画地记着他说的话。 “小薇,听说了么?” 一散会,谷月就挽着她的胳膊: “过几天,咱科室又要来新人。” 丁可薇将小本揣进上衣口袋,看着她: “你听谁说的?” 谷月见她一无所知,瞪大双眼: “你……不知道?” 对方摇摇头,她伏在小薇的耳边,轻声细语道: “据说,来头可不小呢!” 丁可薇跟她朝着职工楼宿舍走去: “钱主任今年就退了。咱科室人手不够,来新人很正常呀。” 二人走上楼梯,谷月看着她的侧脸: “你说……这人,会不会是来接替钱主任工作的?” 其实,丁可薇也这么想过。 “不知道。如果是的话,这人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谷月轻轻叹了口气: “哎~!我原本以为,钱主任一退休,厂里领导就会考虑你。没想到……” 丁可薇解开衣领和袖口,靠在床边休息: “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我才多大岁数,能接替钱主任的工作?其实,这样也好,不当领导,就不用操心工作出现问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谷月听完她的话,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也不知,新来那个,是男的还是女的。” “想那么多干嘛,来了不就知道了?” 宿舍内,二人闲谝了一会儿,丁可薇拎着暖瓶打水去了。 翌日,钱主任领着一个相貌斯文,面皮白净的年轻男同志,走进会计科。 “小丁,小谷。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的新同事,周牧野。” 两个女同志看着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面面相觑地望了对方一眼。 那个叫周牧野的男同志,跟她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好不容易挨过一个上午,谷月憋了一肚子话,想对丁可薇说: “看样子,你还有戏。” 丁可薇弯起嘴角,浅浅一笑道: “你又琢磨出什么来了?” 谷月悄悄对她讲: “那个叫周牧野的,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一来面粉厂,就能当上会计科的领导。这不是扯么?” 看她一脸讪笑,丁可薇却持不同意见: “那可不一定。你没看见他,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左手腕上,还戴着梅花牌手表么?” “那又怎样?这些也不能代表他,业务能力超强?” 丁可薇耐心地告诉她: “业务能力怎样,咱不知道。但是,家庭条件准差不了!” 谷月憨憨地挠了挠头,看着她哑口无言。 倒是丁可薇想得开,她只希望这个新来的同事,别给她添麻烦就行。 …… 云浩召集了一帮壮小伙,给自家盖房。 这也是他平时积攒下的人脉,那些儿时的发小,还有后来比较投缘的玩伴,三三两两地来到他家。 “云舒,把家里那两条宝成烟取来,再沏壶茶。” 大伙儿看着小院里,堆满的物料,跟云浩了解了一下情况: “总指挥说说。你这是拆了另盖,还是加盖?” 云浩抿着嘴,望着屋顶: “加盖一层,够住就行。” 几个壮汉点点头: “看样子,你这是有情况啊。” 年纪偏小的墩子,嬉皮笑脸道: “找个时间,让大伙儿瞅瞅嫂子长啥样呗!” 其余人跟着起哄: “就是,藏那么紧干啥……” 墩子掬着一张糙红的圆脸: “是不是跟仙女似的?” 云浩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几个男人一看那他德行,忍不住道: “诶呦,瞧他那得意劲儿,受不了,受不了,真叫人受不了!” 小院里热闹非凡,隔壁的国华媳妇翻着眼睛,啐了一口: “呸,还仙女呢……窑姐还差不多!” 大伙儿说笑一番,便撸起袖子,开始干正事儿。 “先从加固地基开始。” 小院里都是年轻气盛的男人,虽是现在只是四月中旬,可干起体力活来,个个都热出一身水。 大伙儿脱了上衣,挂在核桃树上。“呸呸”给手心吐两口唾沫,抓起铁锹和钢钎,开始干了起来。 隔壁国华媳妇,听着院墙内传来的声音,不由地心痒痒。 她想过去瞧瞧,可又找不到正当理由,低头一看…… 八岁的二虎,正趴在小板凳上写字。 “儿子,作业写完了吗?” 二虎摇摇头,国华媳妇莫名问了句: “你不是想看云舒的小人书吗?” 听她妈问这种话,不知对方到底啥意思的二虎,把脑袋摇的更猛烈了。 兴许是平日里,他一提小人书,国华媳妇就抡起笤帚疙瘩,揍他的缘故。 二虎这会儿,捏紧了铅笔头写字。 国华媳妇蹲下身,笑着跟儿子说: “妈允许你看小人书,你现在就去找云舒。” 看她不像是忽悠自己的样子,跨骑在小凳上的二虎,立马站起身。 “快去,找云舒多要两本。” 儿子奔到门口,又回头瞄了她一眼。 确认自个儿妈没生气,这才跑去了隔壁。 国华媳妇回屋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擦上香喷喷的雪花膏出了屋。 她走到云浩家门口,看着里面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们,心脏砰砰直跳,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二虎,二虎!你死到哪儿去了?” 她假模假式地喊了几嗓子。 吓得院子里的男人,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第202章 那个姓周的,到底什么来历。 二虎不但没借到小人书,还被自个儿妈揪着耳朵拎出了屋。 他嘴里呜哩哇啦着,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么?” 心虚的国华媳妇,瞅了眼云浩,冲儿子训斥道: “再胡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看些没用的东西干啥?” 母子俩一路吵吵嚷嚷地走出云浩家。 墩子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转过头对大伙儿说: “刚那娘们,把咱哥几个给看了?!” 手里抄着铁锨的男人笑他: “看就看呗,你是长奶了咋地?还怕被人看?” 另几个一脸的贱笑样: “就是,大老爷们儿有啥好看的?” 墩子手里握着钢钎,嘴里辩解着: “你们没明白我意思。刚那女的,打从进门起,眼睛就没闲着,在咱哥几个身上,滴溜溜地转悠,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云浩打断他的话,低声道: “别说了,隔墙有耳。” 几个光膀子的男人没再吱声,埋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就这么过了日,国华媳妇有事没事,就立在云浩家门口瞅两眼。 这下子,大家终于信了墩子的话。 一个个害臊的大小伙儿,很自觉地穿起了白色的跨栏背心。 “这女的,也忒吓人了……” 瘦长脸抬起头,顺着门缝往外一看,刚好跟国华媳妇的目光撞个正着: “咋跟财东家的监工似的,天天立在门口盯梢。” 墩子补了一句: “就是,看得人浑身不舒服。” 云浩听多了大伙儿的牢骚,面无表情地走到院门口。 国华媳妇堆起一脸的笑,正想着开口跟他说些啥。 谁知,云浩‘嘭’地一声关门上栓。 到了饭点,云舒提前和好了面,云浩也备了两大盆臊子。 锅里烧开水后,他开始下面。 院儿里的弟兄们,你让我,我让你的,个个捧着大老碗,谝着闲传等着捞面。 把浇了臊子的面条拌匀乎了,大伙儿圪蹴在墙根下,就着蒜瓣大口大口地吃着碗里的面。 “来来来,吃面不就蒜,香味少一半。” 墩子把小筐里的蒜,散给大伙儿。 云舒看谁吃完了面,就接过碗来,给对方把面汤倒上。 瘦长脸吃着碗里的饭,左顾右盼地望了望,他不经意间, 瞅到院墙上露出的半张脸,吓得跌坐在地上: “啊呦!” 大伙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妈呀,这不是刚才,立门口那女的么! 国华媳妇踩着榆木梯子,攀在墙头,一脸嬉笑地跟云浩院里的人打招呼: “正吃饭呢?” 云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嫂子,你不给我叔我婶做晌午饭么?” 谁知,她喜眉笑眼地说: “那俩走亲戚去了,没在家。云浩,屋里有啥需要帮忙的,招呼嫂子一声。” 不等云浩开口,大伙抢言道: “不用不用,您忙您的……” 自觉没趣的国华媳妇撇了撇嘴,终于肯从木梯架上下去。 “切~!不知好歹的二愣子。” 云浩终于松了口气,这隔壁邻居真叫他无语。 第二天,大伙照例开工。 国华媳妇,照例踩着榆木梯子爬墙头。 …… 谷月憋坏了。 钱主任自始至终也没跟她和小薇,说这个周牧野的来历。 眼下,还有俩月,她就要退休了…… 面粉厂上半年还不是很忙,农民正处于耕种的季节。 供销这块的业务,要到7月份以后,才开始忙活。 “小丁,今年跟粮站的业务对接,还由你来负责。” 看样子,领导在交接今年的工作任务。 她点点头: “嗯,没问题。” 钱主任转过头,慈眉善目地看着周牧野: “小周啊。我最近要跟税务局的同志开会,你跟着一起去听听。” 谷月猛地抬起头,看了看钱主任。 她又将视线落在,正埋头整理账单的丁可薇脸上。 一下班,谷月就跟了上来: “小薇,你等等我。” 丁可薇支好自行车,扭过头问: “怎么了?” 她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说: “你没听见,钱主任今天在会计科说的话?” 谷月最近对这事儿特别上心,丁可薇不解地看着她: “哪句话?” 见对方还是傻乎乎的样子,谷月恨铁不成钢: “哎呀,还管我叫小笨……我看呀,你才应该叫小笨。你刚才没听见,钱主任说,让那个新来的,跟她一起去税务局学习的事吗?” 丁可薇踢起自行车的脚撑: “听见了,怎么啦?” 谷月跺着脚说: “什么怎么了?那个姓周的,才来了几天?就跟领导学习税务方面的事……这不明摆着,想让他接班么?” 她清楚谷月是什么意思。 “我早料到了。从周牧野来咱科室那一天,我就知道他不简单。” 原来小薇心里跟明镜似的,谷月替她感到不值: “你跟钱主任那么好。要不……回头探探她的口风,看那个姓周的,到底什么来历。” 丁可薇骑在车子上对她说: “钱主任原本就是个心里不藏事儿的人。这事,她只字不提,我问也没用。” 谷月轻轻叹了口气,耷拉着眼尾看着她: “你说你,科室主任的位子都争取不上……以后,面粉厂的福利房,就更别想了。” 听她这么一说,丁可薇又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这跟分房有什么关系?” 见对方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谷月把大脚的事儿讲给丁可薇听: “咱厂一共分了两次房子,一次是分给各科室主任和上面领导的。还有一次是分给实际情况比较困难的职工。” 她顿了顿,看着小薇严肃的神色继续道: “大脚也住瓦胡同,条件还不如云浩他家呢。上次,她申请住房,被厂里领导驳回了。前阵子,大脚跟劳资科的干事套话。听说……厂里把分房的工龄,从五年改成了十年。” 丁可薇听木了…… “什么?为什么要改成十年?” 谷月咬着上嘴唇,也替小薇着急: “听说,好像是……厂里目前,用地紧张的缘故。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丁可薇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提着痰盂,蓬头垢面去公厕的妇女。 只不过,这妇女的脸,竟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 第203章 云浩原来是个闷骚的小狐狸。 丁可薇的心,像灌了铅一样重。 她心不在焉地骑着车子,到了云浩家。 奇怪! 院门怎么上了栓? 她停好车子,上前拍拍门。 云浩一见是她,眼睛里蕴藏着无限的爱意: “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他侧过身,丁可薇拾阶而上,抬眼间,一院子的男人。 嚯! 包仓城好看的男人,全都跑到这儿来了吗? 就算放在新世纪,凭着他们的颜值,也能组成亚洲男团出道了。 “院里乱的很,你去屋里坐。” 给云浩帮工的男人们,看着未来嫂子,乐得合不拢嘴: “哥,给大伙儿介绍介绍呗。” 墩子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其余人跟着道: “就是,我们又不是外人。” 丁可薇脸一红,偷偷望了云浩一眼。 他揽住小薇的肩膀,一脸喜悦地说: “这我未来媳妇。以后见着了,叫嫂子。知道不?” 几个男人嘴里‘呦呦呦’地喊了半天。 墩子小跑到丁可薇面前,一脸谄媚地问: “嫂子,上哪儿还能找着你这样的?给我们指条路,好让我们这群光杆,也有个奔头……” 云浩用手轰他: “离远点!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院里几个哥们,围着墩子调侃了一番。 丁可薇却不忸怩,对他们说: “我认识的女同志,都好看。至于指路嘛……” 她故意吊他们的胃口。 急的满院子男人,轮番跟她献殷勤,一个个嫂子嫂子叫的不停点。 丁可薇笑得合不拢嘴。 云浩见她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忍不住凑近她身边问: “我这帮小兄弟,怎么样?要不……给他们给机会。” 她单眉一挑,手里端着墩子双手奉送的茶水说: “这个嘛,还有待考察。” 天渐渐黑了,院里的男人们洗净了脸,跟云浩和丁可薇打了声招呼,便散去了。 二人嬉笑间,丁可薇瞅到院墙上,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她心里一紧,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丁可薇用手指捅了捅云浩的肩膀。 他顺着小薇的手指看去…… 呃~!又是国华媳妇。 “嫂子,你能把人给吓死!没病,都得被你吓出病来。” 趴在墙头上的女人,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 “我这不闲得无聊么。就想瞅瞅……你屋盖得咋样了。” 丁可薇瞪了她一眼,对云浩说: “这女人怎么这么讨厌!” 一脸无奈的云浩,对墙头上的国华媳妇说: “你赶紧下去。人都走了,还看什么看?” 见他说话不客气,国华媳妇的脸消失在墙头。 云浩跟丁可薇坐在院子里,云舒蹲在石阶上逗米粒。 “有这样的邻居,可真够烦人的。” 头一回,云浩跟她一样感到无奈: “可不是嘛,你还没见白天的时候,我那帮兄弟来家干活,她就趴在墙头上,可劲瞅人家。看的几个大小伙,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丁可薇蹙起眉头道: “这女的,可真够不要脸的。” 云浩轻轻叹口气道: “哎,有时候……也挺能理解她的。年纪不过二十七八,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过日子。每天一睁眼就得伺候公婆,孩子。这样的日子,真是一眼就望到了头。”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清俊又斯文的脸: “那你说,女人应该过啥样的日子。” 云浩望着天上弯弯的月牙,想了想说: “应该对生活有盼头,每天都乐乐呵呵的。做想做的事儿,见想见的人,走哪都跟小太阳似的,明晃晃地照人。” 丁可薇真想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可她没这么做,一脸幸福地说: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 云浩扑哧一笑: “以前,咱俩不熟。” 丁可薇心里偷偷一乐,云浩原来是个闷骚的小狐狸。 她望着他的侧脸: “你说,要是没遇见我,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云浩伸手,揉了揉她日渐疯长的头发: “跟你差不多样子的。” 丁可薇小傲娇地自言自语道: “哼,差一星半点都不是丁可薇。” 二人闲谝间,她想起谷月白天跟她说过的话,不由地叹了口气。 云浩转过脸: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丁可薇神情落寞地说: “哎,升职无望,分房亦无望啊……” 她的工作态度,一直很认真。 小薇遇到这种事,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云浩抿着嘴,想着该如何安慰她: “生活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回报。所以,我们要平常心对待。” 丁可薇见他说的容易,撅起嘴道: “一想到,自己以后住在瓦胡同,每天提着痰盂,跟隔壁那女的结伴去公厕……我就想鬼叫两声。” 云浩没有看她,悠然自若地看着夜空: “谁说让你倒痰盂了?” 她仿佛没听他在说什么,回过头一脸迷糊地望着云浩: “什么意思?” 他抿着嘴,笑的又轻又浅: “我说过,你只管做自己。其实的事,你不用想那么多……” 丁可薇天真地看着他: “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云浩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月光把小院找的透亮,云舒抱着睡熟的小米粒,进了屋。 云浩转过头,跟弟弟说: “云舒,赶紧去洗漱,等会早点睡。我去送小薇,很快回来。” 弟弟在屋里应了一声。 二人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圆圆的月亮,把瓦胡同照的通明…… “小薇,咱包仓对男女婚事上,有很多讲究。我是说……我要不要上门,见你的父母?” 丁可薇捏住车把,立在原地看着他: “你就权当,他们都死了。” 透过她冰冷无情的语气,云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都听你的。如果是这样,我想着……咱俩要不要去一趟上海,或者是京市。” 她不解地问: “跑那么远干嘛?” 云浩有些害羞,但还是忍不住说: “咱俩就结这么一次婚。我想带你出去转转,给你买点上海货,或者去京市转转,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 丁可薇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莫名思议地云浩,凑近她身边。 丁可薇在他的脸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第204章 盖房不挑日子!大白雨一来,全都白费…… 朵朵坐在丁可薇自行车的前杠上,后座的桃花,腿上放着一筐笼的槐花馅包子。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到了云浩家。 “都饿了?” 干活的小兄弟们,客套地摇摇头: “不饿,不饿。” 云浩听见院子传来说话声,将烧好的一大锅绿豆汤端到屋外。 “你还挺快的。” 他笑着看了一眼,丁可薇身边的母女 “今儿调休,我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了。云浩,这是我们食堂的桃师傅,这是她丫头朵朵。” 桃花见她如此介绍自己,对丁可薇的用意,也能略有体会。 云浩客客气气地叫了声: “桃师傅。” 朵朵抬头看了一眼害羞的妈妈问: “我能玩那个吗?” 她顺着丫头的手指望过去,原来窗台上放着一支竹蜻蜓。 桃花正准备教育自家丫头。 云浩把竹蜻蜓递给朵朵: “这个,送给你了。” 朵朵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竹蜻蜓。 桃花‘吭吭’地清了清嗓子,对丫头说: “妈妈在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乱要别的人东西呢?” 云浩忙说: “这个竹蜻蜓,家里有好几支呢。孩子拿一个不碍事儿。” 丁可薇也宽慰桃花: “让朵朵拿去玩。” 桃花赶忙对丫头说: “还不谢谢小姑爸?” 朵朵两只手掌搓着竹蜻蜓,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看着云浩: “谢谢小姑爸。” 云浩心里虽有疑问,可当下也没问丁可薇什么,只是蹲下身对朵朵说: “真乖~” 墩子咬了一口包子,高声道: “这包子也忒香了。嫂子,你们食堂伙食,也太好了。” 瘦长脸补充一句: “好吃,就连我们军工所的食堂,也比不上。” 丁可薇看他们吃的香,心里也高兴: “我们食堂,可不卖槐花包子。这不是咱包仓,到了吃槐花饭的季节么……前一阵子,我每天一下班,就跟桃师傅去南街够槐花。你们手里的包子,可是独一份。” 听她这么一说,大伙儿吃的更香了。 桃花忙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酱菜: “包子要是不够,我这还有酱菜,给馍里夹点,也好吃。” 墩子一听,眼睛都亮了: “哥,家里有馍吗?” 云浩回屋,又端了一笸箩玉米面馍馍出来: “谁都要?” 大伙站起身,伸着手道: “给我一个,我也要一个。还有这,这来俩!” 丁可薇看着已然成型的小二层,夸赞着: “够快的,这才几天功夫,都盖得差不多了。” 云浩跟她并排站在一起: “还有一个礼拜,差不多就能封顶了。我这些弟兄,白天都得上班。只有调休,或者倒班的时候,过来帮帮忙。这进度,算是快的了。” 丁可薇看着帮工的男人们,都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封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买肉的事儿,我包圆了。” 一脸坏笑的云浩,凑近她耳边: “这么快,就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了?” 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丁可薇故作生气,用手肘戳他的肋骨。 二人嬉笑间,她一仰头又看见,国华媳妇攀在墙头上,往这边瞅。 “她还没完了……云浩,你把木梯给我搬过来。” 国华媳妇踩在木梯上,跟对面的人,嬉皮笑脸地招手。 丁可薇踩着木梯,上了墙,跟国华媳妇脸对脸地四目相对。 “你这是干嘛?” 国华媳妇被她挡住了视线,一脸不悦地看着丁可薇。 “你干嘛,我就干嘛!” 两个人女人踩着木梯,隔着一道墙互相鄙视。 小院内,干活的男人们,见到这副场景,都转过头去看云浩。 他立在墙头下,笑眯眯地仰望着丁可薇。 没多会儿,国华媳妇叹了口气: “服你了,行。” 她踩着木梯,准备撤退…… 谁知,国华媳妇没顾着往下看,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啊,啊……啊,诶呦!” 云浩院里的人,听到隔壁传来的惨叫声,忍不住哄堂大笑。 丁可薇扶着木梯,往下走。 云浩见状,赶忙帮她扶梯子: “脚下看着点,小心。” 回到地面的丁可薇拍了拍裤腿上的土,瞅着墙头道: “不信还治不了她。” 院里的嬉笑声,引得路过的无罗锅推门而入。 干活的男人们都不认识他,云浩招呼一声: “吴师傅,进来坐。” 无罗锅瞅了瞅院里干活的人,又看着云浩家垒砌的小二层,酸溜溜地说了句: “盖得还挺快!” 云浩态度很谦和: “下礼拜封顶,吴师傅上家喝口小酒?” 听对方这么一说,无罗锅两手一背,下巴一仰,没云浩的话。 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大朵乌云: “盖房不挑日子!大白雨一来,全都白费……” 说完,他理都没理云浩,又是‘哼’地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干活的男人都晓得,盖房最忌讳下雨。 包仓城的老人们常说,谁家盖房,要是碰上了下雨,不仅会破财,还会家宅不宁。 无罗锅说这种缺德话,明显就是不想让云浩心里好受。 墩子拧着眉毛,愤愤然道: “这老不死的东西,什么不好说,非得说这个。” 瘦长脸对他‘诶诶’了两声: “别理他就是了。浩子是木匠的,这点估计早想到了。” 丁可薇望着头顶大多的乌云,又看了看云浩。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雨……不会下下来的。没事。” 云浩安慰她,并对弟兄们说: “咱干咱的,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话虽如此,丁可薇还是想起了,前一阵子做过的梦。 她的心猛地一揪,赶忙问: “自打我来,就没看见云舒……他人呢?” 云浩细细一琢磨: “他跟瓦胡同的几个孩子,去渭河畔抓鱼去了。怎么啦?” 丁可薇听到这话,差点没昏过去…… 她抓住云浩的手说: “先别说了,赶紧跟我去找他。” 看小薇惊慌失措的神情,云浩也不敢耽搁,撂下手里的工具,跟着她跑了出去。 “他去了多久?” 见小薇问起,云浩边跑便说: “有一会儿了,中午都没见他回来吃饭。” 丁可薇心一沉,随口叫道: “哎呀,这下可糟了……” 第205章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二人抵达渭河畔边,找了好大一圈儿。 丁可薇看见河面上有个人在水里扑腾,可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到底是不是云舒。 云浩二话没说,就跳进河里去救人。 果不其然,被呛水的云舒,被哥哥拖上岸。 看着失去知觉的弟弟,云浩第一时间给对方做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还好…… 云舒吐出几口水,醒了过来。 丁可薇和云浩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惊魂未定的弟弟,云浩喘着粗气问她: “你怎么知道,云舒会有危险。” 丁可薇看着眼前湿透的两个人: “咱们还是先把云舒送去医院。等会儿,我再告诉你。” 大夫给云舒做了全面的检查: “他的肺部,吸入了大量的水。要留院做个胸膛穿刺排液,后期服用几天消炎药,就好了。” 云舒跟着护士去检查。 丁可薇望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幸亏救得及时。” 这时,云浩又问: “你好像知道云舒会落水。我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云舒会不会游泳。” 丁可薇看着他,心里很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经常会梦见一些未知的事情。” 她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说: “你还记得……很早之前,我跟你提过,小芬生孩子会遇到危险的事么?” 云浩点点头: “你也梦见了?” 丁可薇看着他道: “嗯,而且我告诉过小芬,可她就是不听。我,我……” 看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现象,云浩握着她的手说: “都过去了。有些事,既然解释不清,那就别解释了。反正,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丁可薇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踏实了许多。 一个小时后,云舒被护士扶了出来,大夫跟云浩交代,要云舒按时服用消炎药。 出了医院,天空中绽放出一缕阳光。 丁可薇看了看天: “咦,那朵乌云呢?” 云浩扶着弟弟: “被风吹散了。” 她无不惊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今天不会下雨?刚才,头顶那几朵乌云那么大……” 云浩略一沉吟: “我说,我会观天象。你信吗?” 丁可薇转过脸,笃定的说: “我信!” …… 桃花领着朵朵,丁可薇推着自行车,一行三人往回走。 “刚才……我跟云浩介绍,你是食堂师傅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朵朵搓着手里的竹蜻蜓,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桃花挎着空筐子: “嗨,我还以为,啥事呢。你为啥那么说,我心里明白。” 丁可薇放慢步子,听她讲: “朵朵她姑,不瞒你说,我跟丁家人,处了也有段日子了。我看呀,除了你跟建军,其它人还是少来往的好。” 桃花知道她心里有疙瘩,也不想打听她跟丁家过去的事: “所以,毛主席万岁,理解万岁!” 丁可薇舒眉展眼地笑了,桃花招呼朵朵: “丫头,快回来。坐着你小姑的车子回家啦。” 朵朵捡起地上的竹蜻蜓,转身跑回妈妈身边。 刚进钢厂家属院,四方邻里就纷纷将目光,投向桃花母女。 跟以往不同的是,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桃花一时搞不清状况,碰见点点妈,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你跟点点去哪了?” 点点妈拽着丫头,跟她说: “去我娘家转了一圈。” 看对方似乎有话跟自个儿说,桃花与点点妈走到楼梯拐角: “你快回丁家看看去,朵朵我先帮你看着。” 桃花脑子‘嗡’地一声,抖着手上了楼梯。 点点妈拉着两个丫头,回自己屋去了。 家里会出啥事儿呀? 看点点妈那样儿,肯定跟自己有关系。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回丁家,厅堂没有人,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屋。 衣衫褴褛的丁建军,听到脚步声,转过脸。 桃花猛一提气,两股热泪淌了出来。 建军走上前,帮她抹掉眼泪: “你瞧你,又哭……” 桃花关门上栓,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封住建军的嘴。 …… 江亦川又出现在了面粉厂。 不过这次不是抓贼,也不是来找丁可薇…… 周牧野拍着他的肩膀: “走,我请你下馆子。” 江亦川看着他,蔑笑道: “我可没工夫陪你吃饭。” 说着,他把手里的小说,塞到周牧野怀里: “看完记得还我。” 周牧野堵住他的路: “瞧瞧你那点出息……还公安呢。我看,老江的气度和风范,你是一点也没学着。” 江亦川眼一翻,没搭理他,周牧野用嘴努了努,会计科的丁可薇: “是不是因为她?” 见他没完没了,江亦川不耐烦道: “关你屁事!” 周牧野‘切’地一声,又瞅了两眼会计科里的女同志: “我原以为……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天仙呢。谁成想,你会喜欢这种女的。我瞅她,也就长得白净点,看着单纯点。也没见,好到哪去……居然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江亦川听他越说越不着边: “周牧野,你把嘴给我加紧。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面粉厂的下班广播响起,丁可薇跟谷月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二人准备先去食堂吃晚饭。 看丁可薇往外走,江亦川转身就要离开。 周牧野一把拉住他,故意大声道: “江亦川,你干嘛?咱俩这么久没见,你来了就想走?” 丁可薇看见,他二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的,便对江亦川礼貌性地点点头。 周牧野明显感觉到,江亦川的身体抖了一下。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他顺着江亦川的目光望去,丁可薇跟谷月说说笑笑,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周牧野,你真烦人!” 江亦川转过脸,向他丢去一记眼刀。 周牧野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烦人?江亦川,不是我说你。你有多久没照镜子了?你瞧瞧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见对方不语,他继续道: “她既然不识好歹,你就别再她身上耗着了。” 江亦川强辩: “我没” 周牧野抢过他的话头: “你有!你变了……我过去认识的江亦川,不是这个样子!” 第206章 你有种…… 周牧野何许人…… 这个,钱主任最清楚不过。 她那么一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这回也不得不守口如瓶。 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小侄,钱爱民的职业生涯。 面粉厂的一把手,最偏心的老疙瘩,就是眼前这个长相斯文,实则最爱惹事儿的周牧野。 就连厂里革委会主任,也觉着周牧野只是性子闹了点,但还上升不到人格方面的问题。 周厂长跟包仓市革委会的江主任,那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再后来,周牧野就跟在江亦川屁股后面跑…… 他一心想当兵,可惜体检的时候,没过审。 周厂长只得又想办法,安排他去上工农兵大学。 周牧野上学期间,跟江亦川一直有书信往来。 所以,对发小跟丁可薇的事儿,多少知道些。 他原本以为,回来就能吃上江亦川的喜酒…… “咦?我桌子上的水票,怎么不见了?” 丁可薇把自己办公桌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 谷月起身,帮她一起找: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忘在哪个兜里了?” 满脸焦急的丁可薇,苦着脸道: “不可能。水厂收费员刚给我的票,我就放在桌子上了。待会儿,还得凭票,给人家结水费呢。” 到处翻找一圈的谷月,安慰她: “你别急哈,好好找找。一张水票,还能飞了不成?肯定就在咱科室。” 二人找了一大圈,也没看见水票的影子。 丁可薇一抬眼,看见周牧野四平八稳地坐在钱主任的位子上: “周同志,你看一张这么大的绿色小票了吗?” 周牧野看了她三秒钟,眼睛一翻不说话。 谷月气不过: “问你话呢?什么态度!” 周牧野瞟了她二人一眼,‘哼’地冷笑一声。 收水费的同志走进会计科,笑容可掬地问丁可薇: “丁同志,水票看过了吗?没问题的话,把水费结一下。” 她回头苦笑道: “您稍等一下,我这边马上给您结账。” 丁可薇转过头,又问了一遍周牧野: “周同志,您没见那张水票是不是?” 似笑非笑的周牧野,不是说,也不是不是,就那么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谷月一脚踢在他的小腿骨上: “你起来!” 周牧野这才开口: “你这同志,怎么这么凶?” 他一站起身,谷月就看见他屁股下面的水票,更是气的火冒三丈。 谷月捡起他椅子上的水票,语带不屑地说: “你幼不幼稚?无聊!” 周牧野装出一脸的无辜样: “我怎么会知道,这张水票在我屁股下面?是你们自己没收好,还好意思赖我?” 丁可薇接过谷月手中的票,脸上露出一丝不悦: “周同志,你干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藏我的饭盒,就是藏我的算盘、笔……以后,能不能不要有这些小动作。你以为,自己还是八九岁的小孩?” 周牧野嘻嘻一笑: “我这是,为了增进同志之间的感情。” 谷月‘呸’地一声: “谁跟你有感情?以后,再敢藏小薇的东西,小心我告诉领导。” 周牧野才不怕别人打小报告呢。 他笑嘻嘻地凑近谷月: “你、随、便!” …… 云浩刚骑到面粉厂的时候,正好赶上职工下班。 丁可薇跳上他的自行车: “你还挺会掐时间。” 他笑着转过头: “扶好了,小心摔着。” 远处,传来周牧野的声音: “丁可薇!” 云浩看着远处,骑车赶来的男人问: “你同事?” 对方也穿着,跟小薇一样的工服,看样子不会错。 丁可薇‘呵呵’干笑两声: “我们会计科新来的,姓周。” 周牧野‘呼哧呼哧’地蹬着脚下的自行车,赶到他俩身旁: “你男朋友?给介绍一下呗……” 听他说话流里流气的,云浩俊眉压眼: “你是?” 丁可薇听云浩说话,提醒道: “别理他,赶紧走。” 云浩刚踩上脚蹬,周牧野就摁着了他的车把: “急什么,聊两句呗。” 周牧野这个动作,惹怒了云浩,他打掉对方的手: “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 他话已出口,周牧野反而笑了,他支好自行车,活动活动筋骨: “好久没打架了,要不……咱俩练练?” 丁可薇看着厂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跳下自行车后座,对周牧野说: “你到底想干嘛?三番两次地找我茬……” 周牧野下巴一仰: “我不干嘛……就想瞧瞧,是哪个崽子撬了我家江亦川的墙角。” 云浩听到‘江亦川’三个字,略一沉吟: “你是江亦川的朋友?我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你走。” 哈哈…… 周牧野夸张地仰天大笑: “丁可薇,你就是为了这种怂包,不要江亦川的?你眼光也忒差了?” 云浩支好自行车,看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他目光冰冷,走到周牧野面前,丁可薇赶紧挡在二人中间。 “别闹了行不行?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俩是想进派出所不成?” 听到小薇说话,云浩伸着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咂了咂嘴: “约个地方。” 周牧野一听,摸着下巴笑了: “你有种……” 云浩撇过脸,露出漂亮的侧颜,又回头看着周牧野: “明天晚上,惠民公园后面的空地。” 周牧野的怒火,一下子被他跳起来了。 他戳着云浩坚实的胸膛: “谁不来,谁是孙子。” 他的动作,也成功激怒了云浩,周牧野的手腕被对方一把扼住: “少他妈,跟我动手动脚的。” 面粉厂周围的人,纷纷看向他们。 丁可薇赶忙劝云浩: “咱们赶紧走,别在这跟他掰扯。” 周牧野见他松了手,掸了掸自己的衣领,似笑非笑地走了。 丁可薇一脸担忧地看着云浩: “你们俩,真的要约架?” 云浩看着她,没有说话。 第207章 就这几只虾兵蟹将,哪伤的了云浩! 丁可薇骑着自行车,带着谷月一路狂奔到惠民公园后面的空地。 她一边锁自行车,一边问: “确定是这儿吗?” 谷月回过头望了望周围: “包仓城的街溜子,约架都来这儿。错不了……” 二人说话间,远远看见周牧野带着三个同龄人朝这边走来。 谷月一把将丁可薇拽进草丛中: “是周牧野那混蛋!” 她扒开遮挡视线的竹黄草,往外瞅了一眼。 丁可薇‘啪’地一巴掌,拍在谷月脸上: “哎呀~!你干什么?” 丁可薇摊开手掌,让她看: “有蚊子,咱能不能换个地?这蚊子多得很……” 谷月帮她赶了赶,面前的蚊子说: “现在出去就暴露了。就搁这待着。” 两个女同志圪蹴在草丛里,丁可薇挠了挠裤管里,被蚊子咬的包。 谷月拍着她的腿,兴奋地大叫: “来了,来了……你家那位来了。” 丁可薇伸长脖子往外一看,不免有些失望: “他咋是一个人呢?” 云浩穿着粗布蓝衫,双手插兜走到周牧野面前。 看他只身一人,周牧野扬起下巴,露出一脸痞气道: “胆挺肥啊。” 语毕,他手一挥: “哥几个上!” 丁可薇心一揪,慌乱地拍着谷月的肩膀: “完了,完了……云浩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待会儿该被打成猪头了。” 谷月轻斥一声: “胡说什么?就这几只虾兵蟹将,哪伤的了云浩!” 二人望去,云浩已被周牧野一帮人,团团围住。 她单眉一挑,朝着谷月‘切’的一声: “瞧你这口气……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 谷月把她的头扳正,气哼哼地说: “你自己看。” 丁可薇望着远处的云浩,他出手很快,对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好家伙,看样子跟练过似的。” 谷月洋洋得意道: “我没骗你?别说是四个,就是再来四个,对云浩来说,也不算什么。” 她望着被云浩撂翻的周牧野,问谷月: “你说,一个木匠……怎么这么能打?” 谷月看了她一眼: “听大脚说,整片瓦胡同,就没有云浩打不赢的架。他呀,不但学习好,还特会打架,在瓦胡同那片,传的可神了。” 丁可薇咧着嘴说: “你意思是,他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呗?” 谷月没理会她的话,瞅着被云浩扼住手腕的周牧野说: “你跟云浩处对象,连这都不知道?” 丁可薇毫不客气地回嘴: “你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要问,他会不会打架?” 空地上,周牧野带来的几个帮手,被云浩打的倒地不起。 谷月一边观战,一边自语: “这周牧野真是……脑子缺根弦,居然想着跟云浩约架。” 这场私斗,眼看要接近尾声了。 躺在云浩脚边,哀嚎的小伙儿,摸着半截砖,猛地闷在云浩后脑勺。 云浩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一趔趄,栽倒在地。 谷月跟丁可薇惊呼一声,赶忙又捂住自己的嘴。 看到此情此景的周牧野,气得一脚踹到手握砖头的小伙儿: “你他妈脑子有病?谁让你来阴的……” 小伙儿扔掉半截砖,结结巴巴道: “不是你说,说要教训他的么?” 气得周牧野,抬起脚朝他胸口踹去: “艹,去死你!” …… 丁建军人虽然回来了,可他没了工作,一下子变成无业游民。 再加上,他跟桃花,还有朵朵挤在最小的偏屋。 他心里特不舒服。 晚上,桃花领着朵朵刚进门,就看见饭桌前,坐齐了丁家人。 建军跟她招招手: “桃花你过来……” 朵朵看见大伯跟爷爷,就害怕。 她松了妈妈的屋,独自跑进屋去。 “怎么了?” 桃花走到建军身边,不解其意。 建军让她坐下,对丁友贵说: “爸,我想跟你换换屋子。你那屋大,我跟桃花,还有朵朵睡我姐那屋,实在挤不开……” 丁友贵从烟盒里,掏出一根宝成烟,哼哼冷笑两声。 老疙瘩,这是要鸠占鹊巢啊…… “我还没死呢,你就想骑到我头上拉屎?” 丁建国也觉得老疙瘩有点过分,他摆起哥哥的架子: “你凭什么住爸那屋?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啥事?工作丢了不说,天天游手好闲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建军斜着眼看他: “还轮不到你教训我,把嘴闭上。” 桃花正想跟建军说,别跟公公换房子。 他们一家三口,先将就着住算了。 建军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桃花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原本打算住大哥那间屋,可他说什么也不肯让给我。爸,我就想问问,凭什么都是儿子,他就能住大屋,而我就得住小屋?况且,我们是仨人,他们是两个人。” 郑慧慧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指着地上乱爬的丁新: “建军,你这话就说的不对。我们怎么能是两个人?丁新加上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再好好算算。” 丁家现在有后了,郑慧慧天天挺着又圆又尖的肚子,在大院里晃悠。 逢人都说,她这胎准是个小子。 丁友贵听了这话,高兴的合不拢嘴…… 建军冷哼一声: “你别给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再跟我爸说话,你们把嘴都给我闭起来!” 老疙瘩自从犯过两次事儿,就变的又浑又倔。 丁友贵抽着烟,建军又说了一遍: “爸,能不能换屋,你就一句话,” 父子俩横眉冷对,桃花抬起眼皮,看着丁建国和郑慧慧二人。 丁友贵捻灭手里的烟蒂: “你想换到我那间大屋住,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总得有个理由。让我为着孤儿寡母腾屋子,凭什么?” 建军咬着后槽牙,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丁友贵看着郑慧慧得肚子,对老疙瘩说: “等桃花,为我老丁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再说。现在想跟我换屋,门都没有!” 桃花抬起脸,看了公公一眼。 说实话,她没想这么快要孩子。 毕竟,建军没了工作,她又只是个临时工…… 如果怀了孩子,桃花就会想以前那样,看别人脸色生活。 可是,她不想那样…… 第208章 有你这么讹人的么…… 深夜,朵朵小脸睡的红扑扑的。 建军便安下心,去解桃花的裤子。 她抓住对方的手,面有难色地看着他: “建军,我有事跟你商量。” 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猴急道: “弄完了再说……” 桃花不依,死死攥住他的手: “不,现在就说!” 建军没法子,倒在她枕边: “说,啥事。” 黑夜里,他看不见桃花的脸,枕边人的呼吸声传入他耳朵,建军把手塞进桃花衣服里。 她摁住他的手: “哎呀,你老实点!” 建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 “要说,你赶紧说。我还等着办事儿呢。” 他白天闲着,到了晚上,就把力气都用在桃花身上。 可桃花恰恰相反,白天在食堂忙的腰都直不起来,一到晚上哪还有闲心跟他弄这个…… “我不想要孩子。” 建军抽回手,半晌没有说话。 桃花知道他生气了,想了想随即解释道: “也不是不想要……我只是,只是不想要这么早。” 建军叹了口气,他突然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桃花,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废物。” 听他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桃花翻过身,伸出胳膊搭在建军肚子上: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当初走投无路,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纵使她又万般柔情,建军依旧感觉很无力: “你不想现在要孩子,是不是觉着……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朵朵发出一阵梦呓声,桃花回头轻轻拍了拍朵朵的背。 “不是。我不想要孩子,是因为我不想失去现在的工作,不想再回到过去……低三下四跟人伸手要钱的那种日子。” 他跟桃花也就一年没见,她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建军明显带着情绪,他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你不想这,也不想那……难道就没为我想想?” 桃花从没跟建军置过气,见他说话口气如此生硬,自己心里竟多少有些害怕。 过去,跟李辉过日子时,只要对方口气一变,她准要挨顿打。 看着建军后脑勺的桃花,心里既担忧又失望。 她怕,有一天…… 丁建军变成第二个李辉。 从劳改所回来后,丁建军就事事不顺心。 因为自己有过案底,他很难在包仓城的企业单位,再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他白天无所事事地在家待一天,直等到桃花下班,带着朵朵回来…… 建军一天的生活,才真正开始。 而对于桃花,却恰恰相反。 她只想擦净身子,哄朵朵睡着后,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休息。 可自从建军没了工作,他总是围着她转…… 这让桃花觉得很累。 …… 护士给云浩头上裹了层纱布,丁可薇坐在他的对面,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疼不疼?” 云浩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不疼……” 丁可薇乜了他一眼,一脸不悦的样子: “在我面前,还装?你也真是的,二十七八的年纪,还真跟人打架?打就打呗,好歹叫上人呀……你那几个好哥们儿呢?” 他抿了抿上嘴唇: “我一个,应付的来。” 看云浩一副讨巧的样子,丁可薇‘切’地一声: “应付得来,还被人开了瓢?” 他不说话,对着小薇只是笑。 周牧野敲了敲病房门,丁可薇扭头一眼: “哈,你都撵到这来了?怎么,今儿还非得分出个胜负呀……” 云浩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大厂子弟,不怎么样嘛。” 周牧野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哈哈’干笑了两声: “哥们,对不住啊。我兄弟不懂事,我替他……给你陪个不是。” 丁可薇觉着他简直可笑的紧: “这样……我给你脑瓜子也开个瓢,再给你陪个不是,你看怎么样?” 云浩捏了捏她的手,看着周牧野: “以后别再找小薇麻烦了。有什么事,大家放在明面上说。” 周牧野点点头: “我赞同。医药费,我已经帮你付过了。” 他走到云浩面前,递给对方两张大团结: “这个,是你的误工费。回去……先好好养伤。” 只见云浩轻蔑地看着他,‘哼’地一声道: “这个数,你觉着够么?” 周牧野神色有点难堪,他又掏出一张大团结: “三十块钱,总够你半个月的误工费了?” 云浩摇摇头: “再加三十!” 周牧野气急败坏地把钱塞回兜里,吹鼻子瞪眼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有你这么讹人的么……不要拉倒!” 他看了看云浩,又看了看丁可薇,丢下一句: “毛病!” 转身出了病房。 丁可薇好奇地问: “他要是真加三十,你会要吗?” 云浩笑了,看着她道: “你觉着呢?” 丁可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想想云浩平时的作风: “你应该不会要……六十块钱,哪能换来你的尊严。” 他被小薇的话逗乐了: “尊严,不是用在这儿的。再说了,六十块钱……我还真没多要他。” 听他如此一说,丁可薇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打打家具,就能挣这么多钱?” 看她眼睛发亮,一脸的财迷样,云浩摸了摸对方柔软的头发: “谁告诉你,我只打家具?” 丁可薇直起身,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你,你……该不会,不会干……” 云浩正色道: “好了,你别往 歪处想。我对外,确实只打打家具。干的最多的,房屋建造的活。” 丁可薇心想,他说的…… 是不是类似于,包工头一类的活?! 谁知,她的小心思仿佛被云浩看穿了。 他凑近她的耳边,悄悄说: “你觉着,一个观天象,看风水,又懂建造房屋的木匠,一个月能挣多少?” 云浩口中传来的热气,让丁可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似乎对云浩,真的不是很了解。 丁可薇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现在,还有人信风水吗?” 他想了想: “但凡手里有点权势,年岁高一点的人,多少都会信一些。” 听了他的话,丁可薇上下打量着云浩: “说!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 第209章 宁与君子争高下,不与小人论长短。 房子封顶那天,云浩家好热闹。 除了墩子和一帮兄弟之外,丁可薇带着桃花,谷月还有大脚她们来帮忙。 攀在墙头上的国华媳妇,也满心欢喜地跑过来了。 云浩提前跟丁可薇商量过: “封顶那天,国华媳妇和隔壁的吴师傅会来。” 丁可薇一脸不解: “叫他们干啥?” “都是左邻右舍的,有时候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老话说得好,宁与君子争高下,不与小人论长短。吴师傅那种人,咱得敬着点……” 他说的如此明白,就算是傻子也懂什么意思。 丁可薇点点头: “这种事儿,听你的。” 盖房时,天天缠着丁可薇给介绍对象的墩子,看见谷月时,眼都直了。 “同志你好,我姓党,你怎么称呼?” 谷月瞥了他一眼: “你想干嘛?” 墩子尴尬地挠挠头: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跟你认识认识。” 大脚在院里烧起一口锅,看着他俩嬉笑道: “党同志,你怎么眼里只有她?这还有几个女同志,你不想认识认识?” 她这么一问,臊的墩子不知所措。 女同志们一看他红了脸,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瘦长脸过去拍了一下墩子的脑壳: “傻呀你?就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在过去搭讪?闹笑话了……” 小院里,忙得热火朝天。 云浩去了隔壁,他走进吴师傅家的院子,轻轻唤了一声: “吴师傅,在吗?” 死锅子早就听见云家吵闹的声音,他没好气地喊道: “谁呀?” 听屋内有人,云浩站在院子里没进门。 吴罗锅这个人,特别难缠。 不把他当回事儿,他就想着法地整人。 把他当一回事儿,他傲的呀…… 整日用鼻子看人。 死锅子套上鞋,走到院子里: “有事么你?” 云浩毕恭毕敬道: “吴师傅,这么多天扰着您了。今儿,房子封顶……特地请您过去喝一口。” 无罗锅的三角眯缝眼里,闪着贼光。 他假意不耐烦地叹口气,回屋给背心上又套了件汗衫: “那就……走。” 大脚锅里烧着肉,瓦胡同的巷子里,大老远就能闻到肉香味儿。 桃花整了好几篦子馒头,丁可薇帮她打下手,把馍馍搓的滚圆。 桃花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说建军的事儿,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叹了口气,恰巧被丁可薇听到: “你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既然是小姑子主动问起,桃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不是因为建军工作的事。” 丁可薇猛一直起身子,回过头问她: “建军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桃花手底下没停: “有段时间。他呀,整天在家闲的无聊。我一回去,就长吁短叹的。” 听她这么一说,丁可薇把搓好的馍馍放在篦子上: “那你怎么不叫他来?” 锅里的馍,被桃花一个个捡了出来: “叫了,人家不来。” 丁可薇略一思忖,想了想说: “建军年纪小,有时候做事情欠考虑。他吃了钢厂那么大一个亏,可想而知,对建军打击有多大。” 小姑子这么一说,桃花又是‘哎!’地一声。 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丁可薇碰了碰她的肩膀: “你也别太着急。回头,我问问云浩,看有没有什么合适建军的零工,先干着。” 桃花心上一喜,赶忙对她说: “行,那我就先替建军谢谢你。” 丁可薇又补了一句: “这事,能不能成……我还不知道,你回去,可千万别跟建军说。” 桃花点点头: “行,我绝对管住自己的嘴。” 二人搁下此事,又各自揉着手里的馍馍。 …… 待到了吃饭点,满院子的人端着碗打菜。 大脚弄了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巧手也炒了一锅胡萝卜丝炒肉,再加上桃花蒸的馒头,云舒拿出来两条宝成烟,还有云浩提前准备了五瓶长安老曲。 有凳子的坐凳子,没凳子的圪蹴在墙角,大家热热闹闹地吃着碗里的菜,就着手里的馍。 国华跟俩孩子也过来了,大脚热情地招呼大家取碗打菜。 丁可薇一瞧,国华又干又瘦,年纪看上去确实比他媳妇大不少。 大虎和二虎端着碗,指着锅里的肉,对大脚说: “姨,给我多打点这个。” 大脚只当听不见,?着一大勺菜,扣进孩子碗中。 俩娃仔瘪着嘴,一脸不满地走到国华媳妇跟前。 其实,不是大脚不愿意给俩孩子打肉,是人实在太多了,肉就这么点…… 全打给了大虎,二虎。后面的人吃什么? 丁可薇抬头望见: 国华媳妇细心地把碗里的几片肉,都夹给了俩孩子。 二虎还喜欢吃粉条,她又把碗里的一筷子粉条,全夹到二虎碗里。 丁可薇心里不免有些动容。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国华媳妇,可是看到这一幕,她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日子再怎么艰难,国华媳妇也配得上‘好母亲’这三个字。 云浩跟众兄弟坐在一起,陪吴锅子喝酒。 墩子跟瘦长脸,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 可是,看在云浩的面子上,只好敬着这个死老头。 “过这么大的事儿,就给大伙儿备的老曲?云浩,你也太抠唆了……” 云浩忙致歉: “吴师傅批评的是,这酒准备的匆促了。盖房子,本应该准备好酒的,可我这……我这。” 他想说‘我这条件不允许’的话,吴锅子手一抬,宽宏大量道: “罢了罢了。年轻人,兜里也没几个子儿,咱就将就着喝。” 墩子跟瘦长脸实在忍不住,想替云浩说两句。 云浩向二人递过一个制止的眼色,他俩把一肚子的气话,又憋了回去。 吴锅子几杯酒下肚,就开始吹嘘了: “以前,就是塑料厂那个老程……你们知道吗?” 云浩等人摇摇头。 他皱眉挤眼地摆摆手: “算了,你们年纪小……不认识很正常。他家盖房的时候,请大伙喝的是迎宾酒。你们知道什么是,迎宾酒么?” 墩子赶忙说: “吴师傅,是不是贵州茅台啊?” 吴锅子用手指点点他: “你小子,知道的到不少。就是茅台,他家足足准备了五瓶……你们知道,一瓶茅台得多钱吗?” 瘦长脸琢磨着说: “62年那会儿,一斤茅台得十六七块钱了。” 吴锅子眯着眼,满脸醉意: “所以说,请人吃饭,得有个请人吃饭的样子。你们年轻人……” 他晃着手指,摇了摇头: “瞧不起人!” 第210章 哼!让你瞧不起人…… 程凯被当场击毙后,一夜间…… 他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被定为坏分子家属。 胸中积闷已久的老程,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 某日,他在去修自行车的路上,遇见了瓦胡同的吴罗锅。 老程跟这姓吴的,年轻时,一起来包仓城务工,虽说有些日子没见了…… 可二人一碰面,老程还是满脸堆笑地跟他打招呼。 吴锅子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事,看着对方喜眯笑眼的样儿,八百个心眼在他脑瓜里乱窜。 “呦,在这碰上了,缘分呐!” 老程看到他,便自带几分热络。 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坏分子’的身份。 这吴罗锅并不想理他,可一想起…… 前些年,老程盖房子时,藏得那几瓶茅台酒,当下又惦记起他家东西来。 “你车子出毛病了?” 老程看吴锅子,还愿意跟他说话,更是多了几分热情: “也没啥,就是车带打不进去气。你这会要没啥事,上家喝两盅去?” 他等得就是这句话,吴罗锅这人,平时没啥嗜好,就是爱沾两口酒。 “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老程的车子修好后,二人一行往南走。 刚进家门,老程就招呼媳妇,赶紧炒俩菜。 程凯他妈看见,自家男人身后跟着无罗锅,脸上露出几分不悦。 吴锅子背着手,走进屋跟老程说: “嫂子,不大高兴我来呀。” 老程赔笑: “你想多啦。她一个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甭理她……” 程凯他妈,对吴锅子成见很大,她一边摘菜一边嘀咕: “也不知把他叫家来干啥!这死锅子,酒一喝多,就爱胡说八道。” 老程见媳妇简单炒了两个素菜,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去……再给我跟老吴,炒盘鸡蛋。” 无罗锅又抬头看了看老程媳妇,见对方横眉冷眼的,他有点后悔来老程家。 自己又没主动上他家讨酒喝,是老程硬拉他来的。 这老娘们,还这副死德行! “来来来,我给老哥,把酒倒满。” 老程举着长安老窖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往吴锅子的酒盅里倒。 一看不是茅台酒,无罗锅说话变得不咸不淡: “你这日子,咋过成这样了呢?现在,居然喝起这个来啦?” 老程一拍他的肩膀,把自己跟无罗锅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 “哎呦,你就别嫌这嫌那的,现在……不比过去喽。” 整顿饭下来,老程都在跟他吐苦水,说这么多年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 又说,因为老疙瘩犯浑的事儿,牵累了一大家子。 老程说得激动不已,他又闷了口酒: “老吴啊,这人跟人之间,你说……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吴锅子打掉他的手,闷闷不乐地又往嘴里仰了一杯酒。 见他不说话,老程又推着他的膀子: “也就是你。你吴锅子,看得起我。” 程凯他妈看男人喝多了,便想开口劝无罗锅回去。 她却没料到,老程转身回屋,把原本给大孙子准备的满月酒,摸了出来。 “老程,你这是干嘛?” 他把一瓶茅台酒,紧紧搂在怀里,摇摇晃晃地看着无罗锅: “老哥,这酒……这酒,你拿回去喝。” 程凯他妈一听,立马去抢酒瓶: “你喝多了!快回屋里,歇着去。” 老程一把推开她,把酒硬生生塞进无罗锅怀里: “快!拿着。” 无罗锅好些年没喝茅台酒了。 此时……他也有了几分醉意。 “行,那我就谢谢小老弟了。” 老程摆摆手,倒在程凯他妈身上。 “老吴,那酒……是留给我大孙子过满月用的。你看,老程喝醉了。要不……这酒,你还是给我留着,成吗?” 无罗锅装醉,权当没听见她的话,抱着酒瓶出了老程家。 回去的路上,凉风往无罗锅脸上一吹,他似是清醒了几分。 这个老程,居然敢瞧不起他。 酒都喝完了,才肯把这瓶茅台拿出来。 还有他媳妇,自打他进屋,就一直给自己甩脸子…… 吴锅子再看看怀里的酒,心里细细一琢磨,害怕老程酒一醒,真跑他家来要。 与其这么担惊受怕,倒不如找被看标,抄了他家。 无罗锅主意已定,呼呼蹬着自行车,往自个儿家里奔。 他把茅台酒打开,‘咕嘟咕嘟’放进空饭盒里,随即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瓶口。 无罗锅拎着一只空酒瓶,去找附近的红卫兵。 …… 老程酒还没醒,就听见有人‘霹雳哐啷’地砸门。 程凯他妈,披着薄衫来到院儿里,刚一开门,就被人一脚踹倒。 屋里人,听到她‘啊呦’地惨叫声,纷纷起床穿衣服。 “好你们个黑五类。养出个杀人犯不说,居然还敢喝国宾酒耍威风?” 一个戴着被看标,五大三粗的男同志,举起一支装酒的白瓷瓶给程家人看。 大晚上的,一大家子吓得哆哆嗦嗦,不敢说话。 程凯他妈认得那支酒瓶,她拍打着老程的头,哭喊着: “是你,都是你啊……你害了一屋子的人。” 酒意还未完全褪去的老程,看到红卫兵手里的空酒瓶喊道: “喝,我家还有,你们尽管喝……管够!” 带头的红卫兵,一听他说出这种话,手一挥…… 好几个戴着被看标的年轻同志,汪洋洋地往家里涌。 程家老小一看,顿时慌了神。 程凯他妈正想劝阻,红卫兵上来就是一大耳刮: “还敢耍横?党跟人民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怪不得别人……” 程家院里,顿时乱成一片 …… 翌日,包仓城的街头围满了群众,程家人脖子上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坏分子某某某、打到资本主义’。 丁可薇跟云浩望着他们: “那妇女,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云浩定睛仔细一看: “好像是……是赵小芬她婆婆。” 听他这么一说,丁可薇扒开人群,望着渐渐远去的游街队伍。 “还真是他们!” 藏在人群中的无罗锅,看到满脸乌青,像一只丧家犬的老程,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哼!让你瞧不起人……” 游街队伍越走越远,得意洋洋的无罗锅,转身回了瓦胡同。 老程酒醒后,看到一家老小被五花大绑的样子,顿时傻眼了。 他问程凯她妈,到底发生了啥事。 听媳妇讲了昨晚发生的事儿,老程嘴里念叨着: “这人跟人之间……到底什么是真的?” 当天深夜,老程在自家院歪脖树上,吊死了。 第211章 这个男人,真是欠收拾! 房子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云浩跟弟弟每天都会抽空干一点。 他在墙根围了圈篱笆,迎着和煦的阳光,撒上一小把草莓种子。 为了防止旁人,说他是资本主义做派。 云浩又撒了些,夏天能驱蚊虫的薄荷。 院子正中的核桃树,印在暖蓝色的天上,微风过处…… 米粒窜进静止的画里,一切竟变得栩栩如生了。 它那根红毛线编织的项圈,已有些旧了。 他该去面粉厂找小薇。 告诉她,米粒需要一根新项圈。 …… 劳模评选那天,钱主任看着领奖台上的丁可薇,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其实很想帮小薇,奈何却没那么大的能耐。 周牧野是厂长的亲儿子,她一个小领导,又能怎样。 钱主任活了一大把岁数,临退休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定规矩的那群人,永远是赢家! 就说面粉厂分房工龄的事情,底层人根本没有发言的权利,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执行。 她知道,小侄钱爱民,爬上副厂长的位子不容易。 看着小丁,对自己乖巧依顺的模样,小老太太总觉着,自个儿辜负了她。 “这是厂里领导,跟同志们对你的肯定。以后更要好好干,知道吗?” 丁可薇捧着,跟去年一模一样的搪瓷缸子,笑得很甜: “嗯,我会继续努力的。” 周牧野凑到她面前,从她手中夺过缸子。 呃…… 这些人,怎么这样? 拿别人的东西,事先不打招呼的吗? 去年就是这样,孙艳也是一声不吭地抢了她的奖品。 丁可薇一想到,去年摔在地上的搪瓷缸子,赶忙追上去说: “你小心一点,别给我摔喽。” 谁知,周牧野一点也不稀罕。 他把缸子往后一抛,嘴里不屑地说: “年年都这玩意儿,也没点新花样。连上面的图案都不换,这劳模有什么可当的。” 丁可薇伸手一够,接住自己的缸子,不满地看着他: “说这种天打雷劈的话,小心被人举报。” 周牧野双手插兜,痞里痞气地上下打量着她: “你去举报一个试试……” 他也太嚣张了! 丁可薇懒得理他,跟谷月先行回了会计科。 “不是我说你啊,人家云浩把房子都盖好了,你俩啥时候办事?” 谷月挽着她的胳膊说: “你俩处了这么长时间,也别拖着了,赶紧找个时间,登记领证去。” 丁可薇反倒踌躇了: “可我没想这么快结婚,总感觉欠点什么。” 听到她的话,谷月也想了半天: “你意思说,还想再挑挑看?” 丁可薇拧了一下她的膀子,疼的谷月呲牙: “胡说什么。云浩固然是好,出淤泥而不染……可我还没做好为了他,一脚踏进泥里去的思想准备。” 谷月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哦,你是不喜欢瓦胡同,对不对?” 丁可薇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她担忧的不仅是这点…… 她跟云浩结婚后,势必要尽量少进空间…… 还有,赵小芬的婚姻,对她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无论云浩,现在有多么的体贴和稳重。 可婚后是什么样子,谁又会知道? 与其这么着急结婚,还不如多谈一段时间恋爱,来的甜蜜。 谷月见她不说话,晃了晃她的胳膊。 缓过神来的丁可薇,笑着说: “我跟云浩,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 谷月咧着嘴道: “搞对象,最好还是别处太长时间,省得惹人口舌。” 丁可薇没有接话,她明白谷月的意思。 毕竟,在这个唾沫淹死人的年代,是个女同志都怕,被人戳脊梁骨。 谷月叹了口气: “你,没父母出面做主。云浩呢,更省事,压根就没父母……” 她回头看了看不说话的丁可薇: “不然的话,双方家里人早催你们结婚了。” 二人走到会计科门口,谷月安慰道: “其实,没人唠叨也挺好。毕竟……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 下班后,丁可薇把奖品递给云浩看: “我又评选上劳模了。” 云浩看着搪瓷缸子,笑着对她说: “要不要下馆子,庆祝一下?” 她使劲摇摇头: “盖房子花了那么大一笔钱,还是算了。” 面粉厂人来人往,跟丁可薇熟识的同志,时不时地跟她打招呼。 看着兴高采烈的丁可薇,云浩拍拍后座: “走,不差这一顿饭钱。” 她态度很坚决,跳上自行车后座: “咱去副食品店,买两瓶黄桃罐头带回去吃的了。我不想下馆子……” 云浩扭过头,应承一声: “行,那咱就先去副食品店。”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丁可薇,吹着初夏的风,兴致勃勃地说: “过两天,咱们带云舒,去惠民公园打球。” 云浩点点头: “可以啊,你跟云舒好久没打球了。咱家院子小,不然……我给你跟云舒,做个乒乓球桌。” 听到他说‘咱家’,丁可薇又一阵抓耳。 谷月跟她说的话,又一下子涌上心头。 云浩没有父母,所以没人操心他的婚事儿。 他今年也有二十七了,这搁在整个包仓城来说,都算是大龄单身男青年了。 丁可薇琢磨着,他为什么不主动,跟自己提结婚的事儿? 难道……是怕她拒绝么? 望着云浩坚实的背影,小麦色的双臂撑着自行车把,丁可薇问: “你盖房子,是为了要跟我结婚吗?” 听到她的话,云浩笑了: “跟谁结婚,不都得准备房子。” 敏感的丁可薇,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 她赌气道: “你是说,除了我……你也可能会跟别人好,是吗?” ‘呲~’地一声,自行车刹在了原地。 云浩转过头,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 “咦?我过去认识的小薇,可不是这个样子。” 丁可薇跳下车,自顾自地朝前走: “不是这个样子,是哪个样子?你说说看……” 云浩大跨步地走上前: “呃……是那种不会为感情,乱了心神的人。” 他看对方转过身,强抑着愠怒站在自己面前。 云浩一脸错愕…… 丁可薇踮起脚,堵住了他的唇。 这个男人,真是欠收拾! 第212章 这该死的年代,连打个啵儿都不行! 小薇说,她喜欢雨滴拍打在窗棂上的声音,感觉很治愈。 云浩把二楼的窗口,留大了些。 装好窗框后,他想扯上几尺,印着淡色小碎花的棉布,顺便把窗帘也挂上。 自从被她强吻后,云浩总是莫名脸红。 这阵子,云舒不知从哪儿,又抱回了一只小橘猫。 兄弟俩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麦穗。 米粒现在有伴了,就不怎么搭理云舒。 它躺在太阳坡底下摇尾巴,麦穗虽小,却对院子里的核桃树很感兴趣。 两只猫咪,时常在树下磨爪子。 那晚,云浩的脸,由小麦色转成了猪血色,磕磕巴巴地说: “我,我……那个,那个,什么……” 不敢回头看他的丁可薇,忐忑不安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你再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浩深吸一口气: “房管所的老领导,请我帮忙,说是修缮他家的老屋。我想着,干完这个活,就带你出去转转……” 丁可薇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害羞地点点头。 “云浩,你……” 她抿了抿嘴唇,眼含秋波地问: “你就不想……抱抱我,或者亲我一下吗?” 云浩听了他的话,更紧张了,滚动着喉头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等结了婚……你想干什么都行。” 丁可薇又羞又恼: “什么叫?我想干什么都行……云浩,你是木头吗?” 他虽有些犹豫不决,可还是伸手摸着小薇的脸说: “我……不想你受委屈。未婚女同志,容易遭人非议。” 听了云浩的话,丁可薇没说什么。 这该死的年代,连打个啵儿都不行! 二人临分手,丁可薇突然想起了老疙瘩建军的事儿。 “云浩,你刚不是说,要给人修缮老屋吗?” 他挑起眉毛问: “怎么了?” 丁可薇把桃花跟建军之间的事儿,简单跟他讲了一遍: “你看,有没有什么零活,能给建军干的。” 云浩略一思忖,想了想说: “这样。你过两天,把他带到惠民公园的乒乓球桌前,我先见见人。” 丁可薇有点不好意思: “给你添麻烦了。” 云浩又在暗示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谢什么……” 丁可薇娇嗔道: “哼,又给我上套!” …… 桃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建军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什么?老三她……居然找了个木匠?!” 见对方反应那么大,桃花反问: “木匠怎么啦?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建军看她什么也不懂,把脸一偏: “老三是面粉厂的正式工。再不济,也应该找个工人才是,找什么木匠?” 桃花理解了建军话里的意思,她忍不住说: “工人怎么了?女人找对象,首先要看人品。我觉着云师傅,一点也不比那些大厂子弟差。” 他眼睛一翻: “你懂个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光靠人品,能填饱肚子吗……” 建军的一句脏话,让桃花瞪圆了双眼: “你,你以前从来不这么跟我说话。建军,你现在是怎么了?” 看媳妇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己,他叹了口气: “对不起,你别忘心里去。我就是在家憋闷的慌……没别的意思。” 桃花又回到正题上: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给我个准话,我好跟你姐讲清楚啊。” 建军垂着头,语气无奈地说: “去就去呗。能挣一个是一个。” 一听他答应了,桃花顿时喜上眉梢。 心里特不得劲的丁建军,突然来了句: “他要是把我当小工使唤,那我可不干!” 桃花看他精神懒散,只得哄着说: “你跟人,先见上一面。” 对盖房和木工活一窍不通的丁建军,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他想着,既然桃花跟老三都想他去,那他就应付一下得了。 …… 见面那天,丁可薇跟云舒正在打乒乓球,建军载着桃花母女,来了惠民公园。 朵朵见了乒乓球拍,喜爱的不得了。 丁可薇把拍子递给她,交代云舒陪朵朵玩一会儿。 云浩打眼一看,就知道丁建军不是下苦力的人,但对方看上去也没什么坏心眼。 双方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云浩说: “城南郊区有个活,得干两三个月。你看,时间错的开么?” 建军心里犯了嘀咕,对方既没问他干没干过,也不谈工钱的事儿,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他细细一琢磨,笑得很是客套: “那就先试试呗。” 丁可薇对老疙瘩说: “你可以先跟着去两天。如果实在不行,觉着自己不合适,我们也不勉强你。” 建军多少还是有些看不上,老三这个对象。 毕竟,他是在厂子里待过的人。 “嗯,行……难为你了,老三。” 老疙瘩出现的那一瞬间,丁可薇就后悔,跟云浩提这个事儿了。 建军在钢厂待惯了,看到云浩这样四处给人帮衬干活的人,自是瞧不上。 原本,她想提醒老疙瘩两句。 可云浩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太过操心。 桃花对着云浩,又是感谢又是鞠躬的。 这让丁建军,脸上很没面子。 他催促桃花: “好了没,赶紧走。” 听他不耐烦的口气,云浩对丁可薇说: “你弟,算是你们家,最通情理的人了?” 丁可薇仰起脸道: “为什么这么说?” 云浩习揽着她的肩膀,感慨道: “你跟家里断绝了来往,还愿意这么帮他……你说呢?” 丁可薇靠在他的肩膀上: “难为你了。我再忙他这一次。成不成,就看他自己了。” 云浩用下巴颏,摸了摸她的额头: “以后,别再跟我说这么见外的话。” 第213章 爸,我不想跟曲耀东过了。 建军跟着云浩早出晚归,桃花看他有事情做,也松了口气。 白天,桃花把朵朵送去托儿所,便赶往食堂发面。 到了傍晚,回到钢厂家属院,建军也才推着车子回来。 桃花扳着他的胳膊问: “感觉咋样?” 建军翻过身,蜷起身子背对着她: “下苦力的,还不都一个样。” 看他拉眉耷眼的,桃花也不想自讨没趣…… 不一会儿,厅堂传来了敲门声。 郑慧慧撅着大肚皮,在屋里喊了一嗓子: “谁呀?” 屋外的人,没说话,只是‘啪啪啪’地拍门。 她随便套上建国的布鞋,撩起门帘出屋去了。 “你是?” 郑慧慧没见过二姑姐,丁可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径直走进门: “你是建国媳妇?” 看对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郑慧慧傻呆呆地点点头。 丁可萱怀里抱着老二想男,肚子里揣着老三。 “我是建国他二姐,爸呢?” 一听是二姑姐,见她又是背着包袱,抱着孩子回娘家。 郑慧慧的眼里,自带着几分轻蔑…… “屋里呢。” 语毕,郑慧慧也没多说什么,更没给二姑姐端茶倒水,她招呼了一声: “建国,你二姐来了。” 桃花跟建军在屋里,听见门外说话的声音,二人不由地坐起身。 “你姐回来了?!” 一听到丁可萱说话,桃花脑子就发木。 屋外,传来丁友贵的声音: “大半夜的,你咋跑回来了?” 没一会儿,一屋子的人,套上衣服,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桃花瞅了一眼丁可萱怀里的丫头,应该不是要男。 只听她说: “我……有段日子没回娘家了。就琢磨抱着想男,回来认认她大舅跟小舅。” 丁建国一点也不给二姐留情面: “你可拉倒。深更半夜地往家跑,该不会又跟自个儿婆家吵架了?” 丁友贵摸了摸兜里的烟盒,空的。 他抽出手,叹了口气: “你也不小了。怎么自己家里的那点事,都处理不好?” 建军跟桃花,坐在一旁没言语。 郑慧慧扶着大肚子回了屋。 看着屋里陌生的两个女人…… 丁可萱深切地感受到,这儿不再是她以后的退路。 可是,除了娘家……她又能去哪儿呢。 “爸,我不想跟曲耀东过了。” 丁友贵抬起头,怒气一下窜到了心口: “胡说!离婚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么?不怕让人笑话。” 被父亲这么一呵斥,她情绪一上头,两股眼泪涌了出来。 “我在曲家,过的太苦了。不仅要带想男,还得上班。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曲家人对我,都爱答不理的。我真的是,受够了。” 她的话,并没引来众人的同情。 建军咬着后槽牙,瞪着丁可萱: “你带自个儿的孩子,还嫌累?丁可萱,你可真够不知足的。明明什么都有了,还总跑回娘家诉苦?我问问你,你结婚这么多年,活的潇洒滋润的时候,有想到你自个儿的亲爹妈,兄弟姊妹吗?一在婆家受点委屈,就立马想起你娘家这帮兄弟来了?” 老疙瘩的话,说的在理。 丁可萱只能用哭声,淹没建军对自己的控诉。 二姐胡搅蛮缠的样子,跟妈真像。 可李月娥对娘家掏心掏肺的本事,丁可萱是一点也没学着。 丁建国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说: “别哭了……洗把脸,我送你回去。” 听两个兄弟,话里话外都在赶自己,丁可萱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就没人心疼她呢…… 建军碰了碰桃花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 “回屋睡,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桃花点点头,丁可萱看他们抬起屁股,准备回屋休息,赶忙跟丁友贵说: “爸,这会太晚了。我想先住一晚上,明儿回。” 她话一出口,丁建国就呛了一句: “屋里多大点地方,你心里没数啊,住得下吗?怎么说风就是雨呢。” 丁可萱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地蹭到想男的小花袄上,说什么也不肯走。 丁友贵还没说话,建军指了指,夹在墙缝里的行军床: “你把床拉出来。在厅堂,将就那一晚。” 看到那张旧行军床,丁可萱雾蒙蒙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老疙瘩。 “你……你让我睡哪儿?!” 作为一家之主的丁友贵,终于不知在哪,摸出一根抽过的烟屁股: “你就先对付一晚上。天一亮,让建国送你回去。既然是人曲家的媳妇,就好好跟耀东过日子。把你那些坏毛病都改改,别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往家跑。” 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 丁可萱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她不能现在就回曲家,丁可萱抱着想男,坐在凳子上琢磨: 这会儿回去,曲家人不但会笑话她。 以后,更看不起她…… 大家都回屋了,丁可萱躺在那张旧行军床上,辗转难眠。 以前,看老三睡这儿,也没感觉有啥不舒服的。 可她一躺上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丁可萱给孩子喂了奶,系好衬衫的扣子,她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建国跟老疙瘩的屋门玻璃上,挂起了一道布帘…… 厨房还是老样子,就是没以前那么干净了。 少了母亲李月娥,她觉着…… 这儿,就不像一个家。 明白的说,不像她原来的家。 屋里,都住着外姓女人。 而她,堂堂的丁家老二,如今也沦落的跟老三一样。 居然睡厅堂的行军床?! 丁可萱的心里无限怅然~ 母亲疯了~ 姐姐走了~ 老三也跟丁家断绝了关系~ 建国跟老疙瘩也娶了媳妇~ 好像只有她…… 还活在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这才过了几年,一切就全变了。 看着睡熟的想男,丁可萱一把抱起二丫头,背着包袱,又蹑手蹑脚地出了丁家门。 她没睡过行军床,与其躺在上面,睁眼等天亮……不如现在就走。 丁可萱踩碎脚下的月光,她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对自己说: 以后,无论自己的日子,过的有多艰难……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214章 他还活在,过去当工人的骄傲里。 房管所的老领导,想赶在退休前,就搬回城南郊区的老木屋。 他从熟人口中知晓的云浩。 二人一见面,他就喜欢上,有着小麦肤色,通身透着沉稳持重的小伙子。 “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那房子,年久失修……恐怕,得好好下一番功夫才行。” 云浩提前实地踏勘过,所以心里早已摸得门清: “您把木料和工具,准备齐了。我先回去,给您画几张图样,您选一下。” 老领导连连点头: “好好好。还有,云师傅……我这老木屋着急住。你看,三个月之内,能弄好吗?” 时间这么紧,确实不好说。 他看着发色灰白,一脸和气的老人,想了一下说: “着急的话,就得多找些干活师傅喽。” 老领导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人……你来找。该多少工钱,算好了跟我报个数。怎么样?” 看对方是个爽快人,云浩也就勉强答应了。 他带着丁建军,来城南郊区头一天,云浩没给他安排任何活。 第二天,第三天……也依旧如此。 被云浩请来的师傅们,忙得热火朝天。 唯独丁建军,偶尔帮着抬根木梁,递把锯子什么的。 老领导来验收,面对焕然一新的老屋,很是满意。 “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还真有两下子。” 云浩很谦虚,低着头跟他讲了一下,老屋主要修缮的位置: “您老过奖了,我这干的都是份内活。” 二人之间,算清了工钱,老领导心里琢磨了会儿,对他说: “云师傅,我们房管所的工程队,就缺你这样的人。我呀,是真想把你给介绍进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作为后生的云浩,经常受到雇主们的赏识,这对他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我怎么能跟工程队的同志比呢?这点手艺,也就勉强够养家糊口罢了。” 这种好事儿,若放在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领导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丁建军拿到三个月的工钱一看,直接傻眼了~ 云浩,啊……不~! 应该叫姐夫,竟足足付了他一百五十块的工钱。 丁建军在钢厂时,每月也只不过零四十来块钱的工资。 他回到家,把钱全给了桃花: “你拿上,给咱家攒着。” 看着建军递给她这么多钱,桃花脸上一喜: “你挣了这么多?足足那一百五十块钱呢……” 他一想起,自己跟着云浩,其实也没干多少活,心虚地挠挠头说: “人雇主不差钱。这些……算少的了。” 桃花满足地点点头,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对建军说: “你以后,跟着人家云师傅,好好干。等咱手里有个千儿八百的,生孩子就不用愁了。” 建军一听,撇着嘴道: “还千儿八百呢?你口气可真不小!” 见他不乐意听,桃花一脸倔强地说: “那怎么啦?你是不知道,我弄的包子跟酱菜,厂里的同志都爱吃。有时候,我真想在包仓的主街道,支个小摊卖。可惜……” 媳妇话还没说完,建军就打断了她: “你快消停会儿。这种年岁,平平安安就行,还想那么多干啥?” 二人无话,躺在床上又是亲昵一番。 建军歇了小半月,一直没等到云浩通知他干活的消息。 心里不免有些纳罕。 …… 云浩跟丁可薇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米粒带着麦穗窜到屋顶上偷听。 “建军……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他笑了笑,没说话。 丁可薇宽慰道: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听她语气充满了歉意,云浩摸了摸身边的麦穗: “建军当过工人。放不下脸面,跟身段很正常。” 米粒见他宠溺麦穗,也扭着屁股喵呜喵呜地走过来。 看着云浩用毛毛草逗弄着米粒,丁可薇说: “他还活在,过去当工人的骄傲里。总有一天,他会认清现实的。” 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墙下,有蛐蛐的叫声。 云浩看着麦穗,倒在他脚边: “人的本能,就是过安稳日子。建军想重新进厂的心情,可以理解。” 丁可薇托着下巴问: “那你呢,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云浩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问过他这种话。 可答案,早在他的脑海中,出现千千万万遍。 他‘噗嗤’一笑,又说了那句老话。 “为人民服务。” 他自己都笑了,丁可薇又怎么回信…… “哎呀,你好好说,行不行。” 云浩深深提了口气,指了指前方: “你看到那些屋脊了么?”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嗯,怎么啦?” 丁可薇见他又指了指身后: “你知道,瓦胡同住了多少人吗?” 她看着云浩的脸,估摸猜了个数: “一两万人。” 云浩没有回头看她,眼里闪烁着,不同往日的光。 “将近四万人。” 丁可薇没有说话,他略一沉吟道: “瓦胡同的打水井,只有两口。公厕只有一个……每年到了冬天,搬煤球的师傅,一听买煤的人住在瓦胡同,都会多收两块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米粒不知怎地,突然玩起丁可薇的手指。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 “巷子里的路,太窄了。人力车进不来,只能一点一点往院儿里搬。” 云浩抿着嘴,去拉丁可薇的手: “真希望有一天,这个地方也能接上自来水,家家户户都有,像革委会家属院里,那种带冲水的厕所。就算是汽车开进来,也能停进老百姓的院子里。” 她看到云浩的脸上,露出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丁可薇倚在他的肩膀上: “总有那么一天,这些都会实现的。” 云浩揽着她说: “到时候,就算是下雨天,瓦胡同的孩子们,也不用再像我一样,拖着泥裤腿去上学。国华媳妇,也不用天天拎着痰盂,去公厕倒。” 丁可薇抬起头,试探性地问: “你想替大家盖房子,修路,铺水管?” 云浩双肘支在膝盖上,抬头望了望夜空: “快看,流星!” 她拉着云浩的手,看着他的侧脸说: “刚刚,我替你许了愿。” 对方笑而不语,轻轻拦住她的肩膀。 丁可薇又问: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愿望吗?” 云浩在她耳边喃喃: “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愿望了。” 第215章 姨,你做我的证婚人,好不好? 钱主任退休前一天…… 本打算请会计科的年轻同志,一起上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可一想到,厂长的老疙瘩也在,她又怕几个人坐在一起不自在。 思前想后,钱主任决定,还是在家里准备一桌饭菜…… 好巧不巧,周牧野居然那天请假了。 小老太太知道后,顿时松快不少。 一下班,丁可薇与谷月,就跟着钱主任,去了面粉厂家属院老楼。 其实,老楼跟新楼,没多大区别,除了旧点,就是没装暖气片。 钱主任的老伴,是东方机械厂的八级技工,每个月工资开得比厂长还高。 挺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头,前几年生了场病,就早早退了。 老两口五个儿子,工作和房子都有了着落。 这屋子一空,就显得大些。 “快进来。早上出门那会,我就让你叔去买菜了。” 丁可薇跟谷月看着很拘束,钱主任一瞧她俩的样子,卷起袖子笑着说: “待会儿,你俩给我打下手。” 两个年轻女同志一听,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 谷月往厨房一瞧,张圆了嘴说: “嚯,还有鸡跟鱼呢……” 钱主任转过头,朝厨房喊了一嗓子: “鸡,你叔杀好了?” 谷月点点头: “嗯,鸡跟鱼都杀好了。我叔给你放盆里了。” 丁可薇扫视屋子一圈,也没见着钱主任的老伴: “我叔人呢?” 小老太太系上围裙: “下楼,跟人下棋去了。” 厨房里,三个女人一台戏,咋咋呼呼地好不热闹。 “你俩以后在会计科说话的时候,注意点。毕竟,小周是男同志,又是厂长的老疙瘩。” 谷月跟丁可薇抬起头,异口同声道: “你说什么?!” 钱主任停下手里的刀,委屈巴巴地反问: “我,我……我刚才说什么了?” 谷月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你说,周牧野……是厂长的儿子。” 钱主任刚切了青辣椒,这会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看着她俩: “我,我刚说了吗?” 两个女同志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小老太太哭笑不得地叮嘱她俩: “这话……出去可不敢乱说。” 丁可薇剥着手里的蒜,谷月摘着手里的葱,两个人又是小鸡啄米状。 钱主任故作轻松: “这话,其实说出去也没啥。” 为了缓解尴尬,丁可薇赶忙转移了话题: “主任,以后不忙了,跟我们去惠民公园,打打乒乓球怎么样?” 谷月也配合着她的语气: “就是,虽然我不会打。可是,站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钱主任舀了两碗米,一边淘洗,一边说: “我哪有时间啊。你们别看我退休了,五个儿子生了一群光葫芦,八个孙子都等着我带呢。” 小老太太夸张地比了个‘八’的手势,然后悠悠然地叹了口气。 三个人做饭就是快。 没一会儿,桌子上就摆着炖好的鸡,还有红烧鱼,凉拌苦瓜,和炒土豆片。 丁可薇提议: “等叔叔回来,再吃。” 两个女同志,肚子饿的咕咕叫。 钱主任一脸神秘地看着她俩,转身从屋里,偷出老伴一直藏着,舍不得喝的长安老窖。 “今儿,是咱仨的饭局。管那糟老头什么事儿,吃吃吃,都赶紧动筷子。” 小老太太又摸出三只小酒盅: “你俩放开吃,放开喝。反正我这离职工宿舍楼,也没多远……待会儿,晚点回去也没事儿。” 看领导这么有兴致,谷月跟丁可薇相互一对视,忍不住笑了: “主任,叔不在……你就偷人家酒喝,太放纵了啊!” 小老太太龇牙咧嘴地抿了一小口: “叫姨!别总是主任,主任地称呼我。好像你俩,有多怕我似的。” 她忍不住感叹: “我在会计科整整坐了三十七年。以后……那儿,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地。” 丁可薇看她满腹惆怅,安慰道: “您就住在这院里。想什么时候回去转转,我跟谷月就在会计科等您。” 钱主任滚动着喉头,拿起筷子说: “夹菜,都夹菜。别拘着了……” 三个女人边吃边聊。 小老太太又关心起她俩的私事来: “小丁啊~我原本想着,明年你就能申请厂里的职工房。却没成想,这么快,厂里领导,就改了政策……” 丁可薇举起小酒盅,抿了一口: “其实也没什么。这种事儿,没赶上趟,就等下一波呗。” 钱主任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她转头看向谷月: “小谷,小周那个人虽然不着调,可绝对是个好同志。我觉着,你可以跟他处处看。” 谷月脸一红,音调都变得忸怩了: “主任,你说什么呢……” 小老太太喝的脸颊红扑扑的: “叫姨!我看小周那孩子有点怵你。你看你每次一厉害他,他就老实了。小丁,你发现没?” 丁可薇忍住笑,跟钱主任站同一阵营: “他在小笨面前,就跟着汤里的鸡一样,动都不敢动。” 谷月推了一把身边的丁可薇: “你呀~也开我玩笑!” 钱主任抬眼看了看家里的挂表,扶着桌子站起身: “你俩等等,我回屋一趟。” 两个姑娘点点头,留在饭桌前闲谝。 “其实,我也觉着周牧野挺不错的。” 谷月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再说,你再敢说,我还掐你,信不信?” 丁可薇吸溜一声,揉着胳膊嘴硬道: “你掐死我,我也还是这句话。厂长儿子,啧啧啧……这条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谷月啐道: “可拉倒!都快被你家云浩,打成猪脸了……还打灯笼?!你这灯笼是灭了,还是咋的?” 二人正笑闹间,小老太太手里拿着两样东西,又回到了桌子前。 她对丁可薇说: “小丁啊,你跟云浩,都是好孩子。姨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一张工业券。” 看着钱主任递过来的一张小票,她也不敢接: “姨,你留着。这东西……不好弄。” 小老太太指了指身后的收音机说: “我家已经有一个了。这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你就拿着。别让我这老胳膊,一直悬在半空了。” 丁可薇赶忙接过她手里的工业券,一股说不出的感情,涌上心头: “姨,等我结婚那天……你做我的证婚人,好不好?” 第216章 他竟被俩儿子给算计了。 钱主任抿着唇,眼尾纹像一对背靠背的书名号。 “好,那我就……豁出这张老脸了。” 丁可薇把手里的工业券,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谷月羡慕不已: “看,我说钱主任偏心你,你还不承认。” 小老太太听了这话,一脸的不乐意: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这把算盘珠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她从身后取出一把黄花梨算盘,交到谷月手中: “这个,是我当初进会计科的时候,你叔送的。现在,给你了。” 谷月望着一把质地上好的算盘,心里确实想要,嘴上却说: “我叔送你的,我可不能要。” 钱主任耐心地跟她解释: “这算盘,总得用到该用的地方。放家里也是落灰,还不如待在会计科呢。” 丁可薇碰了碰谷月的胳膊: “主任送你的,你就拿着。” 听她如此一说,谷月把算盘抱在怀里,高兴的合不拢嘴: “以后,我天天都用这把算盘,绝不辜负党和人民对我的期望。” 三个女人,又喝了一会儿小酒,便各自散去。 …… 郑慧慧给丁家添了个娃仔,这可把当爷爷的丁友贵,给高兴坏了。 他二话不说,就跟大儿子换屋住。 至于没了爹妈的丁新,从舅妈知道自个儿怀孕的那刻起,他就变成了多余的。 丁友贵这个举动,一下子惹炸了老疙瘩: “凭什么让我哥住大屋?” 建国看他不服气,便挺直腰杆呛道: “又没住你屋,你喊什么?” 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老疙瘩的丁友贵,对俩儿子说: “谁先让我抱上孙子,我就让谁住大屋,有毛病吗?” 为丁家开枝散叶的郑慧慧,整个人又得意起来了: “建军,你别天天只顾着盯爸的屋子。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琢磨琢磨你媳妇的肚子。” 建军听她出言不逊,扑上前大声呵斥着: “你胡说八道什么?” 建国挡在媳妇面前,推了一把建军: “怎么,还想打人不成?” 丁友贵看兄弟俩,为了家里的几间屋子,急赤白脸。 他冷哼一声: “一个个的,就敢窝里斗!有能耐,出去跟外人争呀……” 郑慧慧把被褥跟箱笼,正一点点地往丁友贵屋里搬。 整日闲置在家,胸中憋闷不已的建军,一拳头砸在丁建国脸上: “我就打你了,怎么啦?” 建国也不甘示弱,一把推倒老疙瘩,两个人扭作一团。 丁新躲在厨房门口哭,朵朵姐还没回来,他一个人害怕。 郑慧慧也不敢上前,嘴里只是喊着: “别打了,都快别打了……” 她看着坐在一旁,不闻不问的丁友贵,急的皱眉耷眼: “爸,你倒是劝劝他俩呀。” 丁友贵拾起桌上的宝成烟,和火柴盒,出门遛弯去了。 他就不信,一个还能把另一个给打死喽。 父亲出了门,弄不过弟弟的建国,嘴里喊着: “停,停停停……别打了,我有个法子。” 建军这才收住拳头: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郑慧慧忙用凉水,摆了把毛巾,递给建国擦脸: “我搬爸那屋,你们一家子搬我屋,不就行了。至于丁新……以后让他,跟咱爸住。” 建军自打娶了桃花,父亲就处处偏心大哥。 他一听建国的话,气消了一大半,回屋搬东西去了: “你俩快点,赶紧把屋子给我腾出来。” 仨人一番折腾…… 建国一家,住进了丁友贵的主屋。 建军把他跟桃花的箱笼,和朵朵的东西,统统搬进大哥屋子。 丁友贵的几件破衣烂衫,兄弟俩一起扔进,大姐二姐屋里。 在食堂干活的桃花,下班总比丁家这几个工人晚。 她把蒸笼和炊具洗涮干净后,还得备料。 朵朵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玩竹蜻蜓。 这丫头,特别喜欢去瓦胡同玩,天天吵着要跟云舒打球,还想听人家给她讲小人书里的故事。 桃花骑不了自行车,也不好意思跟丁可薇提这种无理要求。 她只能又哄又骗,对朵朵说: “小姑爸的弟弟,没在家。等他回来了……妈妈带你去。” 朵朵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地等桃花干完活,母女俩坐着二路公共汽车,回了钢厂家属院。 丁友贵坐在厅堂的饭桌前,抽完了整整一盒烟。 他只是出去转了一圈。 回到屋,竟被俩儿子给算计了。 “爸,我跟建军商量好了,我们现在都拖家带口的。你体谅一下,跟丁新就住我姐那屋。” 看着两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儿子,丁友贵又能说什么呢…… 是他自己没开好头,当着老疙瘩的面,把屋子让给了建国一家。 到头来,自己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他抽出烟盒里,最后一根烟。 桃花领着朵朵回来了。 她一进厅堂,建军就从屋里探出头: “快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怎么搬到,建国两口子屋里了?! 建军摸了摸朵朵的小脑瓜,跟媳妇说: “改明儿,让姐夫给朵朵打一张小木床,就支那儿。” 他指着墙角,笑着说: “中间再拉上一道帘儿。以后,咱俩就不用,再跟丫头挤在一张床上了。” 听了建军的话,桃花蹙眉攒眼地问: “这样行吗?爸……愿意住那间小屋吗?” 他瞪着一双牛眼: “怎么不行?他愿意也得住,不愿意也得住!他能把自个儿屋,让给建国两口子。我凭什么不能住建国屋?” 桃花还是不放心: “一家子人,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弄得……哎。” 建军没理会她那么多,接着对朵朵说: “朵朵,叔叔在那,给你支个小床,再搭个蚊帐好不好?” 丫头搓着手里的竹蜻蜓,开心地点点头: “好~!以后,我就有自己的小床了。” 看到闺女一脸欢喜的模样,桃花觉着,这样其实也挺好。 毕竟,朵朵大了。 不好再跟她和建军,挤在一张床上。 建军在桃花脸上亲了一下: “你坐这儿,我出去给你打洗脚水去……” 他从床底下,取出一只圆木盆,出了屋。 丁友贵还坐在厅堂发愣,一滴寒心的眼泪,滑落他的脸颊。 建军权当没看见,他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活该! 第217章 瞧不上我丁建军,是吧? 丁可薇把工业券,递到云浩手里。 他笑着问: “咱是先买收音机?还是先去上海,和京市?” 这个问题,可难住丁可薇了。 她将下巴放在云浩的肩膀上: “先买收音机。然后,咱再去上海,怎么样?” 他捏着工业券点点头: “听你的……那咱们就一步一步来?” 丁可薇摸了摸,他挺翘的鼻梁: “我也攒了点工资。要不……收音机的钱,我来出?” 对方摇摇头,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 “你的钱,不能动。等你什么时候调休了,咱就去百货商场,挑一台你喜欢的收音机,怎么样?” 云舒听到,哥哥姐姐商量买收音机的事,赶忙插话说: “我也要去!” 难掩笑意的丁可薇,看着他: “好,到时候……带云舒一起去。” …… 建军都快闲的发霉了。 他骑着车子上面粉厂,接桃花下班: “你别杵这呀!挡着后面的人,买包子了。” 站在食堂窗口内的桃花,有点哭笑不得: “要不,你先坐后面等等?” 建军神情有些落寞,他坐在最后一排,望着跟平日里,不太一样的桃花。 面对卖包子的工人,她不仅热情,而且招呼周到。 如果不是因为桃花出身不好,跛脚又带着个丫头。 她指定,把自己活的有滋有味。 建军看着,与人攀谈的桃花,眼里装满了骄傲。 食堂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桃花来到建军身旁,温情细语道: “等久了?饿不饿,我给你留了俩包子。” 建军接过媳妇手里的包子,吃了起来。 “今儿,怎么没见朵朵呢?” 她笑着说: “你姐带她去惠民公园了。小薇说,朵朵有打乒乓球的天赋,应该好好培养。” 正嚼着嘴里包子的建军,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望着她: “是么?朵朵既然喜欢打球,咱就给丫头买个球拍,怎么样?” 桃花帮他擦掉脸上的韭菜叶: “不用~!你姐把自己的拍子,给朵朵了一个。先让她练着,兴许哪天就没兴趣了呢。” 他又咬了口包子,笑着说: “也是哈。” 二人出了食堂,建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起云浩: “我姐,跟姐夫都在惠民公园吗?” 桃花抿着嘴,一脸坏笑地望着他: “呦!这么快,就叫上姐夫了?先前不是瞧不起人家么……” 建军没理会她的话,推着车子说: “我这不是想着,咱俩去惠民公园接朵朵。万一碰见人家了,总得说些什么嘛。” 桃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圈住他的腰: “你呀,什么都不用说……云浩出去干活了。” 得知这个消息,建军心里有些拧巴。 他原以为,云浩既然在追求他姐,自然不会怠慢他这个小舅子。 却不成想,对方根本不是那种人。 桃花见他不言语,揣摩着丈夫的心意说: “你有啥话,见了你姐,跟她说还不是一样。” 建军没吭气,蹬着车子,去惠民公园接朵朵。 …… 丁可薇跟云舒打了一会儿球,热的满身是汗。 站在一旁的朵朵,认真看着。 不多会儿,建军跟桃花来了。 朵朵甜甜地叫了声: “妈妈,叔叔~” 她这么一喊,引得周围人纷纷侧过脸来。 桃花跟建军,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丁可薇把球拍,递给朵朵: “刚才,你都看明白了?” 丫头点点头,笑着说: “小姑姑,你没云舒哥哥打得好。” 她捏着朵朵的小脸,抿着嘴故作严厉的样子: “你要管云舒,叫小叔叔知道么?他是你小姑爸的弟弟。” 朵朵‘嗯’了一声,转过头对着云舒叫了一声: “小叔叔。” 握着球拍的云舒,傻笑着挠了挠头。 桃花碰了碰建军的肩膀: “喂!你不是,有话对你姐说么?” 媳妇这么一拆台,建军看着丁可薇,脸瞬间红了。 他又想起来,小时候老三帮他打架的事儿。 建军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老三为啥在外面,那么厉害…… 回到家,却弄不过大姐和二姐呢? 果不其然,老三又拿出小时候,帮他打架的那副气势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建军没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不说话。 丁可薇对桃花说: “你在这陪朵朵,我跟建军说点事。” 语毕,二人走向远处的石阶。 “你是不是觉着,云浩帮你,是理所应当的?” 建军嘴硬道: “我没有!” 老三向他丢去一记眼刀: “哼~你一撅屁股,拉什么屎,我都知道。还搁这儿给我装?” 听她说话这么粗鲁,建军皱起眉头: “你一个女同志。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丁可薇目光一凛: “我说话难听?那你把事儿,办好看点啊!” 满脸狐疑的老疙瘩,不服气地问: “是不是那个姓云的,跟你说什么了?” 老三照着他后脑壳,就是一耳刮: “你再给我说一遍?!” 建军气鼓鼓地看着她。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丁可薇一脚揣在他小腿肚上: “你还手试试?” 老疙瘩看她扬起下巴,愤然转身: “疯子!我懒得理你……” 丁可薇望着老疙瘩的背影,喊了一声: “你真以为,你还是爸妈的心尖尖?还是体面的钢厂工人?丁建军,你要认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别跑出来丢人现眼!” 老疙瘩被她骂急了,转身来到丁可薇身边,指着她的鼻子说: “丁可薇,你凭什么教训我?你以为你谁啊……当年,要不是我下乡,你以为你还能舒舒服服,坐在会计科里,扒拉算盘珠子?你早不知道,被哪个恶心的老光棍,糟踏了。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混出人样了,是?所以……就瞧不上我丁建军了?” 看着眼前摇来晃去的手指,丁可薇一把抓住老疙瘩的手: “你再给我,说一遍?!” 老疙瘩的手指差点被她撅折,建军发出一阵怪叫声: “丁可薇,你个傻b……快松开我!” 第218章 当闺女的,哪里会知道妈妈的难处。 桃花莫名生了一肚子闷气。 建军回家后,干什么都是摔摔打打的。 朵朵睁着圆圆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说: “叔叔,你怎么了?” 虽说小孩子是无辜的,可建军一想起旁人看自己的眼光,就没好气地凶道: “对!我就是你叔,让你妈带你去找,你那死鬼爹呀!” 朵朵被他的样子吓哭了,扑进桃花怀里求抱抱。 “你跟孩子喊什么?” 她擦掉丫头的眼泪,抬头看着怒气冲冲的丁建军: “你说这话,给谁听?有火,就冲我发……” 看她母女俩垮着脸,建军喘着粗气: “我说错了吗?朵朵今天在惠民公园叫我啥,别人又是咋看我的,你难道都没瞧见么?” 桃花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可是并不赞同,他教育朵朵的这种态度。 “你可以好好跟她讲呀。有必要,大吼小叫的么?” 这一刻,建军觉得自己很孤独,没有一个人可以理解自己。 他语气充满无力: “你跟朵朵睡。我去厅堂,睡行军床。” 她跟建军相处这么久,第一次因为矛盾分房睡。 桃花没拦建军,跟朵朵一起躺在床上。 “丫头,你以后叫他爸爸行不?” 朵朵眨着好奇的眼睛问: “妈妈,我有爸爸吗?” 她摸了摸丫头软乎乎的胳膊: “有啊。每个孩子,都有爸爸。” 朵朵抠着鼻子又问: “那我爸爸呢,他在哪儿?” 桃花被闺女这么一问,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他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朵朵似懂非懂,桃花又言归正传: “以后建军叔叔,就是你的爸爸,好不好?” 看着丫头两眼望着屋顶,桃花突然觉着,她长大了。 朵朵突然开口问: “那万一……我爸爸回来了,怎么办?” 桃花赶忙说: “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妈妈向你保证。” 丫头噘着嘴,‘嗯……’了半天: “可是,我想让小叔叔,或者小姑爸做我的爸爸。” 听她语出惊人,桃花有些哭笑不得: “小姑爸和小叔叔,都是我们的家人。妈妈也没办法,让他俩给你当爸爸,怎么办?” 朵朵认真地看着妈妈的脸,像是想要从上面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建军叔叔,也挺好的。” 桃花赶忙抓住她的话柄: “那你以后,就管建军叔叔,叫爸爸,好吗?” 丫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妈妈。 …… 厅堂内的行军床上,老疙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你真以为,你还是爸妈的心尖尖?还是体面的钢厂工人?丁建军,你要认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就别跑出来丢人现眼!” 老三的话,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 自己到底算什么? 丁建军回想起,过去在陕北插队那几年的苦日子。 还有,为受害女知青,打抱不平的自己。 那个为了桃花,精心制造钢包事故的他。 为了早日回家,在里面表现良好的丁建军…… 他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丁建军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睁着眼睛等天亮。 “你别赶公共汽车了。我送你跟朵朵。” 桃花看他两眼发红,心疼地问: “昨个夜里,是不是没睡好?” 一脸疲态的丁建军,点点头: “走……刚好,我想去面粉厂找老三。” 桃花拉着丫头,跟闺女使了使眼色。 朵朵咽了咽嘴里的口水,看着建军什么也没叫。 她蹲下身,在丫头的耳边小声嘀咕: “你昨个夜里,是咋答应妈妈的?” 朵朵哭丧个脸,就是不叫人。 丁建军抿着嘴,勉强地挤出一丝笑: “上车!再不走,你俩又该迟到了……” 桃花因为丫头的食言,表情很是冰冷。 当闺女的,哪里会知道妈妈的难处。 何况,朵朵才五岁多…… …… 送完桃花母女俩,丁建军在保卫科门口等老三。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听到老三问话,老疙瘩垂眉低眼地耷拉着个脑袋: “昨天的事儿,我向你道歉。我不该对你说那种话……” 丁可薇笑的很轻快: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如果是我下乡,兴许……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老疙瘩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 “你的话,我昨个夜里好好想了一下。我不想进厂了,只要有活干,能挣钱就行。” 老三半天没言语,丁建军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看老疙瘩忐忑不安的样子,丁可薇说: “不进厂的话,干的可都是苦活,累活。” 丁建军一听她的意思,紧绷着的一张脸顿时舒展开来: “我年轻。吃点苦,受点累的没什么。” 老三犹豫了一会儿: “吃苦受累,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处处都得看人脸色。” 老疙瘩赶忙表了态: “干啥不看人脸色?就算是大厂的领导,那也有看人脸色的时候。” 丁可薇见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悠悠然道: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 老疙瘩一脸懵逼: “不是,说了这么老半天……你到底啥意思啊?” 老三看的他,心里直发毛: “你干嘛呀!这么看我……” 丁可薇也不跟他兜圈子: “你叽哩呱啦,跟我说了这么多。我又没活,可以介绍给你干。” 老疙瘩被她这么一将军,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红着脸道: “那你,你……你帮我,我问……问问姐夫呗。” 老三歪着嘴角,没忍住笑: “你叫他什么?丁建军,你都没正儿八经地叫过我姐,居然好意思叫人家姐夫?!” 老疙瘩被她窘的,说不出话。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丁可薇见对方,被她蹂躏的差不多了,便见好就收。 “你去瓦胡同找云浩,他正在家等你呢。” 第219章 这小子,死了爹妈,就没人教了。 七十年代的爱情和婚姻,被赋予了许多革命色彩。 新人们,不得不简单操作,低调进行。 1974年,年轻男女到了择偶的年纪,主要标准,还是看出身,和家庭成分。 工人和贫下中农是硬性要求。 党员干部则为最佳选择。 那些被定为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女们…… 即使男的高大英俊,女的貌美如花,也常常是俊男娶丑妇,靓女嫁恶夫。 丁可薇调休那天,跟云浩上午扯了证。 下午,二人带着云舒去百货商场,买了一台半导体收音机。 “咱在家里,简单置办一桌。叫上几个交心朋友,吃顿饭怎么样?” 云浩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说起话来,语调也不似以往那样了无生趣。 “我看行。你不是说,钱主任愿意做我们的证婚人么?那咱就在家,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 她点点头: “都听你的。” …… 炙热的夏日,是美好的。 每一朵绽放的花,都有属于自己的清香。 太阳已经落了,极美的霞光,染红了天。 钱主任带了一对鸳鸯枕巾。 谷月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只印有鸳鸯戏水的脸盆。 大脚家里困难,可还是提着两包红糖来了。 桃花一家子,则是买了一对热水瓶。 大伙儿一看,光丁可薇的亲友,就够凑一桌子了。 再加上云浩那帮弟兄们,他夫妻二人不得不支起两张桌子。 “今儿,大伙就是小小热闹一下,都别拘着……” 云舒悄悄把小院门,上了栓。 丁建军指着,跟云浩说话的男人,对桃花说: “那是马师傅。最近……我跟着他,在雇主家里,学着打木衣柜。” 桃花点点头,伏在丈夫耳边道: “那人一看,就不好惹。一脸的凶相。” 丁建军又悄悄对她说: “马师傅以前犯过事。跟我一样,都进去过。” 桃花的眼睛,陡然睁大: “是不是……他犯啥事儿了?” 建军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浩就招呼大家,都先回屋。 屋子里,才刷过的白墙上,挂着一幅毛主席像。 丁可薇穿着的确良白衬衣,胸前上方别着伟人像章。 云浩刚理的新头,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看着对方,难掩笑意。 钱主任站在两个新人中间,先捧着红宝书,念起了语录。 接着,她语气郑重地对大家说: “各位同志好。今天,我受小薇和云浩的重托,担任他俩的证婚人。再次,我诚恳地希望一对新人,以及在场的每一位同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证婚人致辞完毕,丁可薇也不敢含糊,她跟云浩,对着毛主席像行礼。 再向各位亲友鞠躬,一对新人在钱主任的指引下,共唱一首《东方红》。 直到小老太太 舒眉展眼地说: “好啦……大家可以吃,新人的喜面了。” 众亲友又回到饭桌前。 云舒抓了把喜糖,悄悄塞进朵朵的衣兜里。 小院里,挤满了人。 米粒跟麦穗,盘卧在核桃树上,舔爪子。 喜面的臊子,是桃花跟大脚一起准备的。 云浩偷偷跟媳妇说: “等晚点了,咱俩给左右邻居,各端一碗喜面过去……毕竟,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丁可薇也明白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她点点头答应了。 小院里,大伙儿吃着碗里的喜面,谝着闲传,可热闹啦。 饭桌上,放着喜糖和一碟子散烟,还有一碟子瓜子。 大家吹着习习凉风,久久不肯离去。 国华媳妇听到隔壁这么热闹,早按捺不住了。 她偷偷走到隔壁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瞧了一会儿。 见云浩跟丁可薇,胸前别着小红花,她便猜出七八分了。 国华媳妇有些不乐意: 这云浩也真是的,都是邻里邻居的,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她悻悻然地回到家,竖起耳朵,听隔壁传来的动静。 大虎跟二虎,早没心思写作业了。 趁他妈不注意,偷偷跑到院里,攀上木梯往云浩家里瞅。 云舒看见了,在饭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和喜糖也上了木梯: “拿去吃。” 喜得大虎二虎,直流哈喇子。 他俩下了木梯,躲在院墙一角,喜眉笑眼地分糖分瓜子。 云浩家右手边的无罗锅,别提有多不美气了。 先前,隔壁盖房的时候,还知道过来跟他打个招呼…… 今儿,这是咋了? 看来,云浩这人不地道,不是个讲究人。 他越想,越气不过。 无罗锅比云浩大了二十好几岁,怎么也够得上对方叫他一声叔了。 这小子,死了爹妈,就没人教了。 他一脚踢翻了地上的茶缸,摁灭手里的卷烟,就打算去隔壁,把那目空无人的狗崽子,教训一顿。 吴锅子媳妇猛一抬脸: “站住!你干啥去?” 他背着手,转身看了她一眼,口气很冲地说: “哼!把人不往眼里搁,我说说他,还不行?” 媳妇一把拉住他: “你去一下试试……不是我说你,你不就是贪人家那几口酒吗?你别去给我丢人!” 无罗锅红着脸,跟媳妇吵吵: “谁稀罕他那口马尿?” 看他嘴硬,吴锅子媳妇,拽着他的跨栏背心嚷嚷: “你啥逑式子,我不知道?上次出去喝酒喝多了,蹲在人家国华门口拉屎。让大虎二虎一见着我,就提这事儿。那国华媳妇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你就不能为我想想……非得把整个瓦胡同的人,都得罪完了。你心里才舒服?” 无罗锅不理会,她这堆废话,猛推了媳妇一把,径自出门去了。 云浩跟众人听见,小院门被人‘啪啪啪’地,猛拍个不停。 马师傅切齿地咬着牙: “这哪个狗日的,要死呀?!” 大家回头看着云浩,都没说话。 他自知是隔壁的吴锅子,来闹事。 自打上次盖房,请他来家喝酒,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云浩便打算,等人散去了,独自请他。 却不成想,这无罗锅竟杀上门来了。 满院子的人,都没心情闲谝了,大家怔怔地看着一对新人。 云浩闲庭信步地,对在座的众人说: “由他敲去,大家该吃吃,该谝谝……” 第220章 姓云的,你给我等着。 吴锅子见没人理他,站在云浩家门口子,骂的不堪入耳。 小院里,大伙儿被这不速之客,搅得早没了兴致。 云浩抄起墙上的铁锨,走到门口。 马师傅见状,从他手里抢了过来: “大喜的日子,你想干啥?这事儿,轮不到你上。” 丁可薇走到云浩身边,悄声道: “实在不行,叫派出所的人来。” 他侧过脸,对媳妇说: “没用。吴锅子之前,跟别家也闹过这么几回。公安一来,他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满地撒泼,谁也拿他没办法。” 听他的话,丁可薇闷闷地叹了口气。 马师傅取掉门栓,吴锅子正骂的日迷瞪眼的。 他二话不说,一锨拍在对方脸上,吴锅子没站稳,脚脖子一崴,坐在了地上。 “还不快滚!信不信我拍死你……” 马师傅的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像只小蛇盘在他的胳膊上。 吴锅子一看,这生脸来真的?! 他连滚带爬,回了自个儿家,吴锅子心想: 姓云的,你给我等着。 马师傅还没举起第二锨,死锅子早没了踪影。 小院里,钱主任起了个头: “云浩,小薇,时候不早了。瓦胡同没有路灯,我们就先回去啦。” 众人也跟着说: “你俩好好歇息,我们就先撤了。” 吴锅子这么一闹,云浩夫妇二人,也不好再留大伙儿。 看着他们,从自家门口鱼贯而出,云浩的脸色变得严肃不语。 丁可薇送完了亲友,站在小院问他。 “你怎么了?” 云浩上了门栓,拥着她进了屋: “不知怎地,我这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她拉着云浩的手,抬起头问: “是不是因为隔壁吴锅子的事?” 云浩点点头,看弟弟又上了小屋的门栓。 夫妻俩无语,一前一后上了木头做的窄梯。 屋内二楼,铺着干净的木地板,显眼的一张大床,靠墙而立。 云浩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笨拙地扳着,丁可薇的肩膀,心脏就像一根紧绷的琴弦,颤个不停。 他的手,在她背部摸来摸去…… 丁可薇并着双脚,站在原地。 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一刻,可真的来临了,才发现…… 自己也不过是个生瓜蛋子,啥也不会! 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双唇。 云浩的动作很轻柔,吻得那样笨拙,而又绵长。 她的耳边,传来爱人粗重,紊乱的呼吸。 丁可薇暖软的身体,被他紧紧揽在怀里。 云浩松开她的唇,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丁可薇轻轻推了一把对方,云浩却说: “不要乱动!” 他的脸,早已变得绯红。 如果,让小微看到自己的窘样,还不得被她笑话一辈子? 她把脸,埋在云浩的胸前,意犹未尽地说: “刚才那个吻,好舒服……再来一次,好不好?” 满脸潮红还未完全褪去的云浩,忍不住笑了。 他没说话,但丁可薇感觉到云浩在点头。 两颗年轻的心,犹如水中涟漪,一环环地荡开…… 啪啪啪~ 小院外,又传来了激烈地敲门声! 云浩身子猛地一震,把丁可薇按在床上坐着: “你哪也别去,在这等我回来!” 她站起身,想跟出去。 云浩回过头,满面愁容道: “听话,别跟来!” 丁可薇只得坐在床上,等他回来。 …… 云浩兄弟二人,走到小院打开门。 几个戴被看标的小将,打着手电筒照在云浩脸上。 云舒看别人欺负自己哥哥,一脸不忿地照了回去…… 手电筒一闪,云浩看见,人群中藏着吴锅子。 见他贼眉鼠眼地,露出一脸阴笑。像看见云浩,遭报应了似的浑身快意。 为首的红小将,倒还算客气: “云大哥,吴锅子举报你。说你家藏了封资修的东西,你让我们进去看看,如果没有,我们大伙儿……也不为难你。” 云浩斜着嘴角,露出一丝痞笑: “哼,不为难我?那举报我的人,算怎么回事?” 一群被看标,又纷纷把目光落在,吴锅子脸上。 死锅子气势汹汹,指着云浩的鼻子道: “不可能!你们进去搜,肯定能凑出什么来。” 这帮被看标,平日里很云浩相处的不错,这趟来也不过是坐坐样子。 为首的青壮年,对他挤眉弄眼的。 云浩一看,拉着弟弟的袖子,让他侧过身。 一群被看标浩浩荡荡地进了云浩家,吴锅子也想跟进去,看有啥便宜可以捡。 谁知,云舒挡住他的去路,指着死锅子的脸啐道: “你,你……你滚,不许,许来我,我家。滚!” 吴锅子被他嗷呜一嗓子,嚎的连连后跌。 被看标进了屋,对云浩说: “哥,你别怕!我们就装装样子……你家啥情况,我们还能不知道,咋可能信那死锅子的话。” 云浩没跟他们多说什么: “暖瓶里有水,要喝自己倒。” 大家一看,云浩没有生气,也都客客气气地看着,屋里的小二层。 “哥,你这房子盖好后,我们还没来过。能叫我们上去看看不?” 云浩摇摇头: “不行,你姐在上面呢……” 众小伙儿摸不着头脑: “姐?这……” 云浩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 “今儿,我结婚。” 五六七八个红小将一听,便觉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大伙把手电筒,栽在桌子上,纷纷开始掏兜。 你一毛,我两毛,她五分,她三角的。 硬生生凑出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为首的青壮年,一脸歉意地说: “哥,真对不住。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 云浩的表情,终于不似刚才那么紧绷: “心意,我领了。钱,你们都好好收着。” 戴着被看标的小年青们,异口同声道: “那不成,不行,掏出来哪有在收回去的道理。” 云浩还想再说什么,众小将拿起手电筒,纷纷跑出屋。 一直守在院门外的吴锅子一看: 这群天天喊着‘要私斗,要批修’的红小将,怎么跟被狗撵了似的,纷纷往外跑。 那为首的青壮年,用手电筒重重敲了一下吴锅子的头,嘴里骂道: “你个老不死的,胡乱举报什么?屋里啥也没有……以后再胡乱说话,小心我敲掉你的大牙,听见没!!” 第221章 咱隔壁的那个吴罗锅,掉进粪池,淹死了…… “再来一次,好不好?” 丁可薇盖着薄被单,夸张地摇摇头。 她渐长的发,在云浩脸上来回拨动。 他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满脸笑意。 硕大的雨滴,拍打着窗棂,一股凉风卷起帘子。 云浩起身关上窗子。 “下雨了,外面泥得很。待会儿……我送你去单位。” 丁可薇穿上背心,将散乱的发拨到耳后: “不用,我自己骑车去单位。” 看她准备起床,云浩也披上了衬衫: “我先熬点小米粥,再煮个鸡蛋。下雨天,车子容易打滑,一会儿,还是我送你。” 正收拾床铺的丁可薇,很享受被人照顾的感觉。 她笑着点点头,搂着对方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楼梯口,云浩打了一扇,可以推拉上栓的木门。 云舒‘蹬蹬’地跑上楼梯,他拍着门喊道: “哥,炉子生着了。” 云浩应了一声: “哦,我马上下来。” 等丁可薇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云浩也做好了饭。 三个人围着一张小圆桌吃饭。 因为下雨,云舒没法跟胡同里的孩子出去玩,便对哥哥说: “你回来……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买两本小人书?” 丁可薇咬了口鸡蛋: “别问你哥要,姐买给你。” 云舒开心的合不拢嘴,正要说别买什么书时,她笑着说: “你就那几本小人书,来来回回都翻烂了,我知道都给你买啥,放心。” 吃完饭,云舒收拾桌子。 云浩给媳妇,穿好雨披,丁可薇换上胶鞋,坐在自行车后座,被丈夫一路带出了瓦胡同。 直到面粉厂,云浩还不肯离去。 保卫科的同志,拿他俩打趣: “真舍不得,就送到会计科门口。” 云浩一听,还真就把她送到了科室门口。 他从怀里掏出一双干净的布鞋说: “把这个换上。下班了,我来接你。” 谷月正好经过,听了云浩的话,跟着起哄道: “怎么?怕你媳妇不认路,还是被人抢了去?这么护着的。” 丁可薇照例掐了谷月的胳膊,疼得她龇牙咧嘴。 “看你还敢胡说不!” 谷月打掉她的手,眼睛一翻: “开个玩笑都不行,小心眼!” 二人嬉笑着,进了会计科。 周牧野把腿搭在办公桌上,看报纸。 丁可薇从兜里掏出一把喜糖,放在桌上: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要看得上,就拿去吃。” 被报纸挡住脸的周牧野,半天没应声。 谷月虽然晓得他是厂长的老疙瘩,可看到他这副爱答不理的臭德行,又忍不住想要发脾气: “看你那怂势子。这是会计科,你脚翘那么高,死呀!” 她奋力将对方的腿,从桌子上推下去: “小薇跟你说话呢,耳朵聋啦?” 周牧野把脸一偏,懒得搭理她俩。 谷月一看,一把抓起桌上的喜糖。 “给这种人,不如喂狗。” 谁知,周牧野动作敏捷地,从她手里抠出一颗糖: “我是不稀罕这个。好歹给我留一颗,我也好分享给江亦川呀。” 说着,他瞟了一眼,云淡风轻的丁可薇。 谷月愤愤然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雨天没法做活,云浩送完丁可薇,便骑着车子回瓦胡同去了。 刚到公共厕所,就看见邻里邻居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大家聚在一堆儿,叽叽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云浩坐在自行车上,回头望了一眼。 国华高呼一声: “云浩,你别走!快过来……” 原本不想凑热闹的云浩,打算早早回去歇着。 看邻居叫他,不得不掉头,又骑了过去。 国华拉着云浩,掩住鼻子说: “咱隔壁的那个吴罗锅,掉进粪池,淹死了……” 云浩的眼睛陡然睁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国华: “啥时候的事儿?” 旁边的人,凑到他面前说: “好像是昨儿,后半夜的事儿。” 只听国华媳妇,不冷不热地评头论足道: “这吴锅子,肯定是喝多了酒……一脚踩空,掉进去的。” 人群中又听到一个声音: “死了倒好,省得大家都活的,提心吊胆的。” 旁边怕事的邻居,赶忙提醒道: “有些话,留在肚子里就行了。别人听见,容易招事儿。”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地揣测着无罗锅的死因。 这是,死者的媳妇,才姗姗来迟地赶到。 因为吴锅子,全身沾满了秽物,她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大家都围着无罗锅媳妇,指指点点的继续讨论着。 其实,她男人死了倒好,省得她在人前抬不起头。 吴罗锅媳妇,心里是欢喜的,可面面上,还得继续演着。 该哼唧哼唧,该嚎就嚎…… “我嘞那个亲娘呦!孩他爹,你咋就被人害死了呢?” 围观的群众,听她这么一喊,心里都起了疑: “诶诶诶,你咋知道……吴锅子是被人害死的?” 只听吴罗锅的媳妇连哭带喊道: “我家老吴,他最惜命了。喝了酒,绝不会往公厕跑。他就是拉在自家门口,也不会跑到茅房去屙屎。” 她这么一辩解,气得国华媳妇指鼻子骂道: “去你妈的。你家吴锅子,啥时候喝醉酒,不都是拉在俺家,跟云浩家门口?狗日的喝醉了,还知道往别人家门口屙屎。要我说,死了活该,死了……我们这群倒霉邻居,算是松快了!” 听国华媳妇,又提起了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她扑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嚎着。 其实,她只是希望,无罗锅是被人害死的。 这样一来,她也好跟嫌犯,讨几个钱,补偿家用。 至于无罗锅的死,她跟众人一样,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毕竟,她男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厕前,看热闹的人,也不嫌臭,一个个地等着派出所的公安来。 云浩虽对无罗锅的死,感到诧异,可他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见众人不肯送去,他推着车子,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包仓市派出所的公安来了。 江亦川跟着同事,走到公厕前…… 他远远望去,看见云浩骑车的背影,高喊一声: “云浩,你等一下!” 第222章 云浩媳妇,你男人被公安带走啦。 自西洛峪分手后,云浩就再也没见过江亦川。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干练的警服。 警帽上的国徽,散发着圣神不可侵犯的光芒。 云浩注意到,江亦川下颌上的青胡茬,给他平添了几分苍凉与坚毅。 他像是,从一个无忧的阳光大男孩,变成了满腹心事的男人。 “你昨晚,跟无罗锅见过吗?” “见过……” 听到云浩的回答,江亦川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继续问: “你们俩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发生肢体冲突?” 公安干警语气严肃,露出鹰隼一般的目光,看着他。 “他带着几个红卫兵来我家。我没让吴锅子进门,也没跟他发生……任何的肢体冲突。” 云浩说的是实话,可江亦川跟他身旁的同事,相视一笑。 “那几个红卫兵,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听到此话的云浩,依旧是稳坐泰山,他抿了抿唇,无所畏惧地看着江亦川的眼睛: “那他们是怎么说的?” 审讯室内,除了江亦川,另一个公安干警厉声道: “无可奉告!你就说,你跟吴锅子为什么动手,谁先动的手,你又是怎么把他推进粪池里去的。” 云浩又抿了一下唇,轻轻呼出一口气: “公安同志,说话要有真凭实据。我没动过吴锅子一根指头,他是怎么掉进粪池里的,我也不知道。” 昨晚,那群跑进他家的红卫兵,年纪最大也不过十八九岁。 如今,遇见这种事儿,自是吓得没了主张。 听疑犯还在狡辩,公安干警的手指,在他脸上乱飞: “不说是不是?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云浩看了一眼墙上的挂表,心道: 小薇,该下班了。 …… 面粉厂的职工,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丁可薇等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还是没看到云浩的影子。 雨渐渐小了,她将布兜撑在头顶,一路小跑到二路公共汽车站。 待她到了站牌,脚上的鞋面,已经湿透了。 从渭河畔下车,她又走了一小段路…… 到瓦胡同口,丁可薇望着泥浆路,实在下不去脚。 她要是长翅膀,就好了。 丁可薇每踩一脚,心里都忍不住作呕…… 她的布鞋,被泥巴吸住了,猛一用力,鞋子从她脚上脱落,像是要住在泥浆里似的。 心情瞬间差到极点的丁可薇,只得弯腰去拽鞋。 她一个没站稳,脚上洁白如新的袜子,也踩进了泥里。 “真是日了狗了!!!” 丁可薇气不打一处,这话像是骂瓦胡同的路,又像是在骂云浩。 等她咯咯歪歪,走到家门口时,云舒已经等她很久了。 “你哥呢?” 云舒一脸焦急地摇摇头。 国华听到隔壁传来了说话声,赶忙跑出屋喊了一嗓子: “云浩媳妇,你男人被公安带走啦。” 丁可薇的脑壳,差点被他的话劈裂: “什么?!哪个派出所抓的人?” 国华看她急,也跟着着急: “包仓市派出所。你快去看看,云舒我帮你看着……” 对方这么一说,丁可薇也顾不得换鞋,赶忙推上院里的自行车,出门去了。 从瓦胡同,到包仓市派出所,还有好长的一段路。 包仓城的天空,阴云密布,星星点点的小雨,飘落在她的脸上。 到底出什么事了? 派出所的公安,为什么要抓云浩? 今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有一千个,一万个问号,在她脑海中盘旋…… 到包仓派出所门口时,主街的路灯,点亮了蒙蒙细雨的夜空。 她顾不上锁车,着急忙慌地往派出所里面跑。 门卫站岗的同志,突然拦住她: “你干什么?那个单位的?” 丁可薇手忙脚乱的掏出,被雨淋湿的工作证,递给对方: “同志,我是咱包仓面粉厂的会计。我男人,叫云浩,今儿,被公安抓这来了。我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站岗的同志,上下打量着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丁可薇糊满泥浆的白袜上: “你搁这等着。” 语毕,他拿着对方的证件,独自走进派出所的行政楼。 丁可薇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眼泪也不争气地跟着留下来了…… 她为什么要哭? 是哭自己的狼狈不堪,还是新婚第二天,就被抓走的丈夫?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江亦川跟着站岗的同志,一起走出行政楼。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望着湿淋淋的丁可薇,江亦川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心疼与诧异。 “我先带你去水房,处理一下。” 一颗晶莹的泪珠,悬挂在她的眼眶,迟迟不肯落下: “他在哪儿?” 江亦川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要这个样子,去见他吗?” 丁可薇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浆的裤管…… 他好看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还是先去水房处理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见他。” 这次,她没有那么抗拒。 而是,乖乖跟着江亦川,先去了水房…… 她淘净裤管上的泥,又洗了把脸,然后用一双满是期待,与恳求的眼睛,望着他。 江亦川看着她脚上,丢失的那只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你在这等着,我们所里百货商场不远……我去买双鞋回来。” 丁可薇叫住他: “不用了。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江亦川的嘴角,微微抽动。 他咬着下唇,点点头…… 丁可薇跟着他,一直朝着审讯室走去。 门被打开了。 冷静自若的云浩,被‘吱呀’的门声拉回了思绪。 他转过头…… 小薇站在门外,她的眼边,还挂着两颗小泪珠。 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 膝盖以下的裤管,已经湿透了。 新婚的第二天,他就让自己的爱人,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云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柔和地说: “你来了。” 这声音,就像他跟小薇恋爱时,在家门口看到对方那样轻快,而又愉悦。 丁可薇看着他…… 云浩的嘴角,挂着一丝绵长,而又舒缓的笑意。 可他明明红了眼眶,一汪泪水,含在那深不见底的悲伤里。 第223章 一旋好,二旋楞,三旋打架不要命。 雨后凉风,吹着丁可薇湿透的裤管。 江亦川走到石阶前,跟她并排而坐。 夜深了~ 包仓城最热闹的主街,也渐渐静了下来。 “要不……你先回去。一直耗这儿也没用。” 丁可薇很冷,她抱着双腿,将下巴颏放在膝盖上。 只要待在这儿,知道云浩就在里面,她便感到心安。 江亦川点燃一根烟,夹在指尖的样子,娴熟极了。 这个女人…… 不仅让他看清自己,并且还学会了抽烟。 从下午那会开始,丁可薇的头,就变得昏昏沉沉的。 不知是饿了,还是病了。 江亦川又想说些什么,只见她陡然抬起脸,望着远处一个带解放帽的男人: “马师傅……你怎么来了?” 男人没有看她,一把摘下自己头顶的帽子 ,看着江亦川: “我是来自首的。” 他扔掉手上的烟蒂,压眉低眼地吐出一个烟圈: “啥案子?” 马师傅这才瞟了一眼丁可薇,不卑不亢道: “无罗锅。” 听到男人的话,江亦川跟丁可薇,露出满脸的疑虑: “你跟我先进去。” 二人撇下她,向派出所的办公楼走去。 …… 大约过了快有一个小时,云浩出来了。 丁可薇的肩膀上,多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 云浩穿着纯白色的跨栏背心,对她说: “我们回家。” 两个人一起走到车棚,云浩支着车子,等她上来。 “刚才……我看见马师傅了。” 丁可薇看不清他的背影,只是把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云浩什么也没说,他蹬着自行车向瓦胡同驶去。 刚才在审讯室,他想了很久。 马师傅没来之前,云浩就已经猜到是他了。 无罗锅的死,并非偶然…… 毕竟,他跟马超从小就认识。 打架,云浩也是跟着他学会的。 马超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云浩不愿往他身上去想…… 丁可薇见他一路无话,便从身后紧紧圈住他的腰。 回到家,她上楼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云浩打了盆热水,给小薇泡脚: “洗洗,去去寒气。” 他脱掉对方的鞋袜,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双脚浸在热水里。 丁可薇看云浩给自己洗脚,羞赧地缩着双腿。 他一把抓住,她娇小,柔弱的脚: “今天……没能去接你,生我气了?” 丁可薇摇摇脑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马师傅他……?” 云浩将热水撩到她的脚背上: “他是个好人。” 听到他声音沙哑,丁可薇抱住他的脖子说: “马师傅……他会没事的。” 明明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可云浩一听,心里更难受了。 他点点头,望着小薇硬挤出一丝笑意: “待会儿,我们去看看马老娘。” 丁可薇抬起湿淋淋的脚,对他说: “我们现在就去。” …… 审讯室内,老公安似笑非笑地看着马超: “老熟人,自己都交代了。” 戴着铐子的马超,将手放在后脑壳上,他抻长身子,展了展腰。 派出所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他。 俗语道:一旋好,二旋楞,三旋打架不要命。 这马超,是瓦胡同出了名的铁头。 他还有个诨名,叫马三旋。 前些年,有几个街溜子上他家讨账。 帐,是马超死鬼老爹欠下的。 街溜子就一句话: 父债子偿! 马超也就一句话: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双方就这么僵着,街溜子想吓唬吓唬马超,就一脚踹翻了,坐在躺椅上的马老娘。 马超是个孝子,这在瓦胡同是出了名的。 他为啥跟云浩走得近。 就是因为,马老娘喜欢那小子,口里天天念叨: “你跟云家那小子,倒是学学呀。学习好,又稳重。别天天跑出去,给我惹事儿。你狗日的,是嫌老娘死的不够快?” 街溜子踹倒了马老娘,马超那股狠劲一下子就上来了。 三个街溜子的手,都被他撅折了…… 这都不算啥,马超用铁丝,伤了其中一人的眼球,把对方硬生生弄成了独眼龙。 同时,也把自己送了进去。 他坐牢那几年,一直都是云家那小子,在照顾马老娘。 马超虽狠,却是个重情义的人。 云浩对他的恩情,他都记在心里。 老公安瞧他不说话,敲了敲桌子: “赶紧一五一十的交代,这样……我们也能早下班。” 马超把两只手举到他们面前,脸上的笑,却让人一点也猜不透: “给支烟抽抽呗。” 那老公安‘噗嗤’一笑,把咂在嘴里的烟屁股,递给了他。 马超猛吸两口,看着老公安说: “就是看那死锅子不顺眼。天天在人眼前,晃来晃去的。心烦!” 这话,搁谁……谁都不会信。 老公安变得有些烦躁: “你这话,鬼信!咱说正经的,是不是有人给你钱,叫你这么干的……比如??云浩!” 哈~ 哈哈哈…… 马超笑得鬼里鬼气的: “我说,公安同志,就凭你这脑力,抓什么贼呀,去写小人书呗,小孩儿肯定爱看。” 失去耐心的老公安拍着桌子,气哼哼地训斥他: “你别给脸,不要脸。差不多行了。再这样,我可就动真格了。” 马超突然正色道: “我就是看死锅子不爽,想弄死他,怎么了?我都说了多少遍……是你们自个儿不信,还要我怎么说?” 老公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直直逼视着他: “马超,你前些年因为伤人,被判了三年牢。好不容易出去了,为什么不好好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呢?” 看着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自己。 马超突然一本正经道: “知道打水漂吗……?就是,不论你把石头打出去,漂得多远……这块石头,最终都会沉下去。” 他望着老公安的眼睛,坦然而自知: “我……就像那块石头。一个做过牢的人,放出去又能怎样?” 老公安双手搓了搓脸: “行!言归正传……你还是交代一下自己的作案经过。” 马超没有说话,他又伸长了胳膊…… 当他摊开手掌时,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无罗锅衣服上,丢失的那粒纽扣。 第224章 这瓦胡同,总得有个……活的体面些的女人吧。 坐在屋顶上的云浩,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 米粒和麦穗,安静的趴在他身边…… 丁可薇扶着木梯,也上了屋顶。 她什么也没说,学着米粒和麦穗的样子,安静地待在他身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 云浩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你可能不知道……我打架,其实是跟马超学的。” 他回想起,以前在瓦胡同,马超帮他打过的那些架。 “呆子,读书读傻了?你倒是打他呀!” 比他大两岁的马超,小时候总叫他呆子,说他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 丁可薇没有说话,云浩的表情很是失落: “其实,穷有很多种。饥饿、衣不蔽体、没有房屋,这些都只是一部分。最难以启齿的穷,其实是不被需要、没有爱和没有人关心。” 是啊,从小生活在瓦胡同的人,没有父母庇护的人,不被社会所关注的人…… 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活着的? 她紧紧抱住云浩,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 “马超从牢里放出来后,一直找不到活干。我就教他干木工……有段时间,他挣了钱,想到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带马老娘下馆子。” 夏日的微风,拂过丁可薇的脸颊,她听见云浩说: “哎,好好的一个人……眼见着,日子就要变好了,一下子又回到了原点。” 米粒和麦穗为了不打扰他俩,踩着轻轻的步子,走到房檐边。 “我就是希望,马超能像正常人那样……他犯的错,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什么,就不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呢?” 丁可薇摩挲着他坚实的臂膀,在一旁做云浩的最佳听众。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她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床上,身边是自己的丈夫。 无论有多悲伤…… 人,总是要睡觉的。 翌日清晨,丁可薇看着床边的痰盂,犹豫不决。 她还没习惯,起床拎着痰盂,去公厕排队。 正当丁可薇望着它发呆时,云浩提起痰盂。 “你放这,还是我来。” 她伸出手,云浩闪过身: “你先洗漱。这个……我去倒。” 丁可薇‘腾’地一下红了脸: “这……恐怕不合适。” 他阴霾已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种事情,我可以干,云舒也可以干。就你……不行!” 她睁圆了眼,满脸不解地问: “为什么……我不行?” 云浩走到楼梯口,很自然地对她说: “这瓦胡同,总得有个……活的体面些的女人。” 丁可薇怔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云浩。 只得看他,手里拎着痰盂下了楼。 …… 会计科内,周牧野莫名其妙地关门上锁。 谷月跟丁可薇,都忍不住抬头看他: “姓周的,你又抽什么疯?” 周牧野走到丁可薇身边,不理会大呼小叫的谷月: “你说,你是什么狐狸精变得?这都结婚了,还能让江亦川对你念念不忘?” 见他双手环胸,一副质问人的口气,丁可薇放下手中的笔: “周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谷月气鼓鼓的: “你脑子有病!小薇自打结婚后,什么时候招惹过江亦川了……还有,他自己没张嘴么,用得着你在这学狗叫。” 周牧野冲她凶巴巴地喊道: “你坐下!有你什么事?” 他音一高,谷月更按捺不住: “我说……周牧野,你该不会是爱上江亦川了。天天找小薇的茬,是吃醋,还是怎地?” 她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丁可薇刚想出言劝慰两句,周牧野一不做,二不休,用嘴堵住了,滔滔不绝的谷月。 …… …… 周牧野傻眼了!!! 丁可薇也傻眼了!!! 谷月更傻眼了!!! 待她反映过来是,冲上去对着周牧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臭流氓,臭流氓,臭流氓!看我不打死你……” 周牧野蹲在地上,护着头。 他自己都是蒙的! 刚才……干嘛要亲这个死丫头? 谷月气急败坏地嚎了一嗓子: “丁可薇!还不赶紧,帮我叫保卫科的同志过来。” 呆若木鸡的丁可薇,赶紧抬起屁股出了会计科的门。 没一会儿,她真带着保卫科的同志来了。 “小野,你跟小笨咋回事?又闹别扭啦……” 谷月红着脸,又羞又恼: “保卫科同志,他耍流氓!快把他抓起来。” 周牧野站起身,扥了扥衣服,定定地看着保卫科的同志。 保卫科的同志又齐刷刷地看着丁可薇: “小丁啊,你是证人。说说,他俩是咋回事儿?” 一屋子都看着她: “小野他,他……他亲了小,小笨。” 保卫科的同志瞪大双眼,看着周牧野。 姓周的挺直腰杆,看了看谷月,有看了看保卫科的人: “处对象亲个嘴怎么了?再说了……她自愿的。” 周牧野用嘴努了努谷月。 见他满口谎话,忍无可忍的谷月劈头就照他后脑,给了一大耳刮。 保卫科的同志赶忙上前劝阻: “你俩都好好的。处对象就处对象,别让身边人,跟着一块遭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嘴的。” 周牧野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也很有效率: “批评的是。以后,我一定吸取教训,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谷月也不是真要把周牧野怎么样,她插着腰对保卫科的同志说: “叫他向我道歉!” 保卫科的人,难为情地看着周牧野: “那你就……表示一下呗。” 姓周的,向谷月九十度鞠躬弯腰,嬉皮笑脸道: “谷同志,我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同时……我也接受你的批评!请你原谅我。” 谷月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 她‘哼!’地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周牧野,跟保卫科的人。 见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周牧野对丁可薇说: “你最好约江亦川,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他目光变得冷峻: “你日子过得舒服了,好歹……也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丁可薇点点头: “我知道了……” 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结了婚,就不需要再跟任何人解释那么多。 现在看来…… 空间里的那瓶忘情水,不得不用给江亦川了。 第225章 你怎么老劝酒啊。 空间内,电子计时器上的数字,比之前变少了…… 上面显示着:2037 丁可薇找到了,那瓶忘情水。 她在瓶身的填空处,写上起始时间:1974年6月14日 至于,停止时间…… 还是越久越好,丁可薇用笔写道:2088年6月14日。 中间整整相隔了114年。 只要江亦川,喝下这瓶忘情水,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她。 丁可薇继续填写上面的信息。 使用对象:江亦川 忘记对象:丁可薇 她按瓶身的说明,上下晃动,里面透明的液体,变成了不易察觉的淡蓝色。 丁可薇不能在空间逗留太久,她得赶紧回家去。 “云浩,我们请江亦川吃顿饭,怎么样?” 她怕,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会让云浩感到迷惑,于是补充道: “咱俩既然结婚了。我觉着,跟他一起坐坐,把话聊开了,其实也没什么。” 云浩打断她的话,很干脆地回了句: “明天,我去找他。” …… 江亦川原本是不想去的,他总觉着…… 云浩是在向自己炫耀,他所得到的一切。 可是,如果他去赴约,就能再次看到小薇。 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他在宿舍换好便装,出了派出所,便直奔云浩说的地方去了…… 国营饭店内。 云浩和丁可薇,坐在饭桌前等人。 “请江亦川吃饭,你心里会不会觉着很别扭?” 听了她的话,云浩摇摇头: “不会……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 正当丁可薇专注地望着云浩时,江亦川来了。 夏日昼长,迟来的人,挡住了明晃晃,刺眼的日光。 夫妻俩,谁也看不清赴宴者,来时的面孔。 江亦川坐在椅子上,语气轻快道: “咱们三个,好久没聚聚了。” 云浩看他来了,招呼服务员拿菜单。 “那今天,咱俩就敞开来喝,怎么样?” 丁可薇点了一道硬菜,看着他俩: “喝,难得……我们见上一面。” 三人望着,空荡荡的餐桌,无话可说。 饭店内,食客的吵嚷声,夹杂着葱姜蒜的辛辣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好像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久,服务员才慢腾腾地端上一盘凉拌杏仁菠菜。 丁可薇从布兜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长安老曲。 云浩一瓶,江亦川一瓶。 她真希望,这俩能直接对瓶吹…… 某人醉的快一点,她才好做手脚。 看着眼前的白酒,江亦川取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他一抬眼,看见云浩,才想起给对方递烟。 云浩客气地推让着: “谢谢,我不抽烟。” 江亦川把多余的一支烟,塞进烟盒里。 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得有些勉强: “其实……我也是才学会的。” 服务员又上了一道地三鲜,云浩拿起筷子,对他说: “吃菜。” 丁可薇很有眼色地拧开酒瓶,给二人斟上: “别光顾着聊天,都端起来……” 江亦川跟云浩,同时望着她: “还没吃饭,先喝酒容易醉。” 丁可薇经云浩这么一提醒,她端起茶碗: “咱们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就先走一个。” 两个男人不得不端起小酒盅,看丁可薇一仰脖。干了茶碗里的水。 喝完酒,江亦川由衷地说: “云浩,我真羡慕你。” 丁可薇望着自己的丈夫,见他自嘲道: “你羡慕我的出身,还是我的工作,又或是其它什么?” 江亦川抬起眼皮,看着丁可薇,笑得很无奈。 他还没开口说话,云浩又给两个人斟满了酒。 丁可薇再次端起茶杯,站了起来: “江亦川,这杯……我敬你。” 她一仰脖,咕咚一口又干了。 江亦川只好喝了面前的酒。 丁可薇倒满他面前的酒杯,服务员端着红烧排骨过来了。 她碰了碰云浩的胳膊: “咱俩陪他,再喝一个?” 江亦川连忙摆摆手,他本身就不胜酒力,自打进了饭店,也没吃一口菜。 “先缓缓……我,我有话要说。” 丁可薇想起,二十一世纪,妈妈应酬时,常说的那句话。 她照猫画虎道: “还说什么呀,都在酒里了。喝!” 可对方还是夹起一块排骨,放入嘴中。 云浩自干一杯,看丁可薇着急把对方灌倒,他有些不解其意: “你怎么老劝酒啊。” 丁可薇略一思忖,伏在他耳边悄声道: “怕他胡说。” 江亦川用手指,敲了敲饭桌提醒道: “诶诶诶!像什么样子,当着我的面说悄悄话。那还叫我出来干嘛?” 丁可薇望了望他面前的小酒盅: “你养鱼呢,赶紧喝呀。” 江亦川对她苦笑道: “劝酒劝的这么急?你是不是,给我下药啦?” 心虚的丁可薇,不看他的眼睛,牙齿磕巴着: “你,你……你想多了。” 江亦川喝干面前的酒,丁可薇又给斟满了。 就这么说,姓江的酒杯,根本没有空的机会。 云浩经常干活,虽然不怎么喝酒,可他多少还是有些酒量的。 二人又七八杯酒下肚,江亦川的双颊,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红扑扑的。 “丁可薇,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你说!” 很明显,对方已经醉了。 她转过脸,对云浩说: “你让食堂师傅炒份米饭,咱给云舒带回去……饭盒,我放自行车上了。” 江亦川拍着桌子喊了一声: “谁都不许走!丁可薇,你回答我的问题。” 周围人,向他们投来不解的目光。 云浩起身去扶他: “江亦川,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丁可薇忙制止说: “云浩,你先让师傅给云舒炒份饭……先让他,趴桌子上缓缓。” 她看云浩走向门口,拿自行车座上的饭盒时…… 丁可薇赶忙取出那瓶忘情水,对江亦川说: “把这杯酒喝了。喝了,我就告诉你!”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瓶里的忘情水,一股脑倒进他面前的杯子。 江亦川目光迷离,呆呆地看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 丁可薇点点头,看着云浩往这边走来。 千万喝啊,别出什么岔子呀!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江亦川看着,眼前这个忘不掉的女人,干掉了酒盅里,被丁可薇偷梁换柱的忘情水。 第226章 都我挣的,你拿着。 六月二十日,华国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建交。 七月二十日,华国与尼日尔建交。 八月十五日,华国与巴西建交。 九月一日,华国与肯尼亚建交。 九月十日,瓦胡同的丁可薇,与隔壁国华媳妇建交。 起因是这样的…… 小院里的核桃树,长得枝繁叶茂。 圆滚滚的绿皮核桃,越过墙头,往国华家院子里瞧。 正摘豆角的大虎,指着核桃树对二虎说: “咱够几个核桃吃,怎么样?” 出院倒水的国华媳妇听见了,上去给了大虎一脑瓢: “是你自己家的东西吗?这就惦记上了,再敢上树偷核桃,小心我弄死你。” 大虎抱着头,一脸冤屈地看着自个儿妈; “那以前吃,都没事。现在咋就变成偷了呢?” 国华媳妇怕隔墙有耳,向大虎二虎丢去一记眼刀,转身回了屋。 小院这边,丁可薇跟云舒在家。 她听见大虎,二虎的声音,抬起头看了看结满核桃的核桃树,冲着隔壁院墙喊道: “大虎,二虎。你俩在吗?” 院那边,国华媳妇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以为要掀起新一轮骂战。 毕竟,丁可薇没过门前,她俩就已经掐过了。 大虎和二虎,也心虚的不得了。 你推我搡的,没人愿意应话。 丁可薇又喊了一声: “大虎,二虎。你们在家吗?” 二虎壮了壮胆子,应了一声: “姨,我跟,我跟我哥,哥在,在家呢。” 院墙那边,又传来丁可薇的声音: “你俩过来,跟云舒哥哥一起够核桃吃,好不好。” 俩小子一听,乐的原地跳了起来,恨不能从自家院里,直接跳到隔壁去。 大虎赶忙喊: “好~!我们这就过去……” 一直竖起两只耳朵的国华媳妇,跟阵风似的,走到俩儿子身边。 “走,妈带你俩过去。” 大虎眉头一皱,老大不愿意地说: “我,我认识路,不用你带。” 国华媳妇眼一眯,嘴一斜。 大虎跟二虎,又不敢说话了。 来到隔壁,正在晾衣服的丁可薇,和和气气地叫国华媳妇一声: “嫂子,你也在家。” 一听对方甜甜糯糯地叫她…… 国华媳妇,竟有些不好意思。 云舒搬来木梯,搭在墙上,跟大虎够核桃。 丁可薇,和国华媳妇在地上捡核桃。 还真别说,这一颗核桃树,整整装了三尿素袋。 几个人连拉带拽地,把装着核桃的尿素袋,依在墙根下。 这时,云浩回来了。 “家里可真热闹。” 丁可薇在脸盆架上,取下毛巾,浸在水里摆了摆,递给云浩: “你今天,回来的还挺早。” 他还没应话,国华媳妇就抢言道: “自打你进了门。我看,云浩天天回来的都挺早。” 丁可薇一听,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云浩温声细语地,跟媳妇说: “饿了,我去给你蒸卤面。” 国华媳妇嘴巴闲不住,又说: “巧了,我家也吃卤面。云浩,你别做了……把面拿我屋去,我一块一弄得了,大虎豆角都摘好了。” 云浩爽快地把买来的细面,递到国华媳妇手里。 丁可薇天真地喊了声: “大虎,二虎……咱们剥核桃。” 她的话,引得大家都笑了。 国华媳妇说: “你呀,真是城里来的。这刚打下来的核桃,还得捂上十天半个月,上面的绿皮,才能剥下来。” 丁可薇窘在原地,不说话。 国华媳妇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提着云浩给的细面说: “我先给咱弄饭去……一会儿,都过来吃啊。” 看妈先回去了,大虎跟二虎,又跑到云舒屋子翻小人书。 云浩拉着丁可薇的手,在她耳边道: “咱回屋说话去……” 丁可薇一脸羞赧: “大白天的,你想干啥?” 见他笑而不语,丁可薇被云浩牵着手,乖乖地上了楼。 二人一进屋,云浩就开始掏兜。 丁可薇笑着问: “你做什么?” 他掏出一把钱票,递给媳妇: “都我挣的,你拿着。” 看着好几张大团结,叠在一起,丁可薇接过手里数了一遍: “你一礼拜,就挣了七十块钱?” 云浩看着她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丁可薇挑起双眉: “你,你一礼拜挣得,比我一个月都多!” 她天天坐在会计科,钱自然是见的不少。 可这笔钱,却实实在在是属于这个家的。 云浩握着她的双肩: “丁会计。以后,就辛苦你了。” 丁可薇乐得合不拢嘴,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辛苦,不辛苦,我乐意效劳。” 看她喜眉笑眼的样子,云浩捏了捏对方的脸蛋: “你呀……就是个小财迷。” 正说话间,就听见楼下传来云舒的声音: “姐,吃,吃饭了。” 丁可薇住进来后,云舒有什么事儿,都跟她说。 云浩平日里忙,弟弟有时候交代买的什么玩具,和零嘴,他总忘。 不像丁可薇,不但换着花样买,还跟云舒一起看小人书,玩弹弓。 “这钱,我给咱存着。” 语毕,丁可薇取出一只钱匣,把钱放了进去。 …… 国华媳妇的蒸卤面,做的很地道。 云浩跟丁可薇吃饱后,又在隔壁院子坐了会儿。 国华回来了。 大虎,二虎脆生生地叫道: “爸!” 二虎更是跑上前,一把抱住自己爹。 丁可薇回头看了眼云浩。 只见他满脸笑意,眼睛藏不住的神往,与憧憬。 国华媳妇扬起嗓子喊了一声: “你先洗洗,我去给你舀饭。” 国华对邻居打了招呼: “云浩,一会儿……杀两盘?” 听到男人要下象棋,国华媳妇不满地嚷嚷着: “赶紧先吃饭!杀什么杀……” 云浩浅笑道: “你多陪陪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 国华‘诶’地应了声,也没勉强留他。 回到自家院子,丁可薇凑近云浩: “你羡慕,国华有儿子?” 他摇摇头: “不羡慕。” 丁可薇不信,又问: “你胡说,你就是羡慕人家国华。” 云浩略一沉吟,轻轻叹了口气,对她说: “小芬要孩子,差点把命丢了。我可不想,让你冒那种风险……” 第227章 《第二次握手》 江亦川对丁可薇的感情,被忘情水擦拭的干干净净。 他的记忆里,还存留着一些破碎的画面。 时而,变得模糊…… 时而,变得鲜明…… 镜子前,他拿着一把锋利的剃须刀刮脸。 穿上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中山装,江亦川又成了那个面目端正,举止得体的俊朗青年。 江母看到精神焕发的老疙瘩,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这才对嘛……我儿子,怎么能为了个女人自暴自弃?” 他微微蹙眉,一脸不悦道: “妈,你瞎说什么呢。” 父亲看他又如往日一般,活蹦乱跳,不禁嬉笑: “我儿子,咋可能被一个丁可薇打趴下呢。” 江亦川的眉头蹙的更紧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父母: “你们老了老了,怎么没个正形呢?!那个丁可薇,是我朋友云浩的媳妇,跟我有什么关系?以后……这话,出去可不敢乱说。知道吗?” 江海跟妻子瞪圆了双眼,齐齐望向自己的儿子。 望着一脸惊诧的父母,他翻着白眼出了门。 江母用胳膊肘捅了捅老伴: “儿,儿子没事儿……他这恢复的,有点过火了。” 江海半张着嘴,自言自语道: “我咋觉着,是受刺激了呢?!” 江亦川在二老奇怪而又诧异的目光中,骑着自行车走了。 …… 会计科的气氛,令丁可薇感到尴尬。 周牧野跟谷月,搞起了办公室恋情。 “我说,谷同志,周同志……这还有个大活人呢,咱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 谷月红着脸,推开了周牧野,凑到她身边: “小薇,我俩准备下个月结婚。你到时候,叫上云浩……一起来家里,热闹热闹。” 周牧野一听,不愿意了: “那不成!云浩来了,我兄弟江亦川往哪摆?” 谷月目光凛然,语气也变了: “你爱摆哪,摆哪。云浩是我请来的亲友,你敢说个不字?” 丁可薇面有难色,看着周牧野瘪嘴不语。 自打她夫妇二人,上次请江亦川喝酒后,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看样子,忘情水这个东西,还是作用的。 一到下班点,面粉厂的小喇叭,就响起了《社会主义好》的歌声。 丁可薇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挎起布兜准备骑车回家。 谷月酸道: “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小薇,你已经好久没在咱食堂,吃下午饭了。” 丁可薇笑得舒眉展眼: “云浩这两天活少。他在家给我包饺子呢。” 看她甜蜜的幸福样,谷月提醒了她一句: “你不是,不爱吃饺子么?” 丁可薇冲她鼻子一哼: “现在爱吃了,不行么?” 谷月一听,对她‘唔略略略’地吐舌头。 丁可薇是好气又好笑,一个人推着车子往厂门口走。 周牧野跟江亦川不知在说什么。 二人看到丁可薇时,江亦川喊了一声: “丁同志,回家呀。” 周牧野一怔,把脸凑到他面前: “我去……你啥时候,开始叫她丁同志了?” 江亦川嫌恶地推开他的脸: “你咋跟我爸妈一个眼神。我不叫她丁同志,难道叫她小薇不成?!” 周牧野音调猛地一提高: “你以为呢?自打我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起,你就一直小薇小薇的叫。你都不知道,你叫的有多恶心!” 丁可薇推着自行车,朝二人走去…… 听到江亦川叫她,她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同志,周同志,你们好。” 周牧野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他想看看,江亦川到底想干什么。 “回去跟云浩,云舒说一声,有时间一块打球。” 听对方如此一说,丁可薇松了口气。 周牧野在一旁嬉笑地看着两个人。 直到丁可薇走远了,他才一拳砸在江亦川的臂膀上: “你小子可以啊,挺大度……” 看着周牧野拿着一本小说,他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江亦川定睛一看,嘴里发出‘啧啧啧’的鄙夷声: “《第二次握手》我说,周牧野……你肉麻不肉麻?” 周牧野吞了吞口水说,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你,你不知道,这是谁的书吗?” 只见江亦川斜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张扬写这本小说,都不知道被关进去多少回了,你居然还敢看?” 周牧野深吸一口气,木呆呆地看着对方。 见他没说话,江亦川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书给撕了: “这种封z修的东西,以后少看!我这都是为你好。” 见他背着手往前走,周牧野自言自语道: “这……还是你给我的呢。” …… 回到家的丁可薇,一推院门,就看见国华媳妇跟大虎,二虎都来了。 小院里,几个人戴着线手套,拿着削薄的‘7’字弯刀,再剥核桃上的绿皮。 云浩给她打了盆水: “先洗洗手,饺子都下锅里了。” 国华媳妇又凑齐热闹来: “云舒嫂子,你那自行车铃一响,这云浩就跟机器一样,掐着点把饺子下了锅。” 丁可薇笑着对她说: “待会儿,大伙儿都吃点。” 国华媳妇还没开口,大虎就说话了: “我妈,做了桂花糕,可香了。姨,给你放屋里了,你也尝尝。” 听大虎这么一说,丁可薇跟国华媳妇道了声谢。 小院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隔壁的吴家媳妇听了,又长吁短叹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国华家院子里,栽着一棵桂花树。 中秋节前后,她就摘取树上的桂花蜜,再买少许的糯米粉,白糖,给大虎二虎做桂花糕吃。 丁可薇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嫂子,真好吃。” 国华媳妇被她这么一夸,内心突然一热。 她激动不已地应了声: “喜欢吃,下次……嫂子还给你做。” 糯米粉是细粮,价格也不便宜,国华媳妇做桂花糕,也是为了让孩子过个像样的中秋节。 现在,听隔壁院的小媳妇夸她,她一下子就忘了食材的昂贵。 丁可薇吃完了饺子,戴上手套说: “核桃皮怎么剥,谁教教我?” 国华媳妇一把拦住她: “手套摘了!你不弄,剥完核桃,整个手指都是黑的。” 丁可薇困惑不已地问: “不是,戴着手套呢吗?” 国华媳妇跟她解释说: “不管用~!” 她把手套一摘: “不信,你看!” 果然,国华媳妇十根手指,被核桃皮染的黑黢黢的。 她笑着说: “你呀,就是扒拉算盘珠子的命。剥什么核桃……” 第228章 丁可薇来上海旅行的第一天,就蔫吧了。 丁可薇兴奋极了,她忙前忙后地准备: “户口簿、工作证、结婚证,单位证明都收拾好了。” 她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云浩借“出差”的名义,要带她去上海旅行。 “我就奇了怪,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能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云浩把手里的证明书递给她看: “这也是人家肯帮忙。” 丁可薇捏着一张削薄的证明书,上面戳着城东区街道办的红印章。 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我职工:云浩同志一名 因外派,前往上海等地 给予购买车票,及安排住宿事宜 特此证明! “出趟门,可真不容易。” 她看着,云浩找人开具的证明,由衷地叹了口气。 云浩从丁可薇身后,圈住她问: “是不容易,那还去不去了?” “去!谁也别想,拦我出门。” 直到二人上了火车,丁可薇才放下心…… 临上车前,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进了趟空间。 既然是去上海,花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 她打开暴力熊存钱罐,钱和票证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有些地方粮票、油票、糖票和布票,还有商品供应券,放的太久过期了。 她在里面扒拉了,一些没过期的全国通用票,和五百块钱,放进自己贴身缝好的上衣兜里。 火车上,丁可薇坐在云浩的身边问: “云舒放姑姑家,真的没关系吗?” 云浩微微一笑: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丁可薇想了想说: “那咱们回来的时候,给姑姑买点啥?” 他揽过媳妇的肩膀,轻轻‘嗯’了一声: “可惜,我换的全国通用票没几张。这东西太稀缺了,不好弄。” 她抬起头,对云浩道: “我这也有一些,应该够用。” 二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包仓火车站,缓缓消失在视野中,没再说话。 …… 从上海火车站一出来,丁可薇就想回包仓城。 可能是她太激动,忘记了七十年代的上海,还没有taxi。 火车站广场上,都是靠腿走路的旅客。 云浩提着她新买的蓝色大布袋,望着人群: “咱先去站牌,等辫子车。” 一脸懵逼的她,被云浩牵着手往前走。 她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出门找罪受! “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实在走不动了。” 丁可薇差点蹲在地上,云浩拉着她说: “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站牌。” 她抬头望了一眼,公共汽车站牌前,排起了长队。 被上海本地人戏称的‘癞蛤巴’是一种三轮出租车。 有些刚下火车的旅客,背着大包小包打听癞蛤巴的费用: “拉到黄浦江大桥,多钱?” 骑癞蛤巴的人,竖起两根手指: “一公里,两毛。” 背包旅客想了想,舍不得花前,弓着腰埋头走了。 丁可薇跟云浩,在站牌前排起了长龙队。 她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为了省钱,效率低下…… 半个小时过去,辫子车已经走了一辆,下一趟还得在等二十多分钟。 望着癞蛤巴,丁可薇跟云浩撒娇: “咱坐三轮车,别在这儿等了。” 云浩无奈地看着她: “你呀,就是等车等烦了。那走……” 坐上癞蛤巴,丁可薇的腿不用遭罪了。 二人到南京路下车,找了家饭店,随便扒拉了些米饭。 南京路上,有上海绸缎商店、第十百货商店、第一食品商店。 此时此刻,丁可薇终于知道: 出门靠腿,问路靠嘴的难受劲了。 再加上上海话,不易听懂…… 她跟云浩又走了不少弯路。 丁可薇来上海旅行的第一天,就蔫了。 …… 上海的工人和学生,多数穿着白衬衣,蓝裤子。 一点也不像包仓人那样,喜欢穿着绿军装,出门晃荡。 云浩跟丁可薇,走进南京东路的上海时装公司,看到了时下最流行的节约领。 节约领也称“假领子”、“穷人美”。 每天,这里都有来自各地的顾客,购买各种布料缝制的节约领。 衣领下面,缝着两根布带,套在肩上,因为没有大身和袖子而得名。 衣襟部分,跟衬衫一个样,钉有三只扣子。 “这个好,咱们不如多买上几件。等谷月跟周牧野结婚的时候,也送他们两件?” 丁可薇拿起纯白色的假领子,放在脖子下面,比划着: “好看吗?” 云浩笑得有些羞赧: “没有袖子,跟下摆,总觉着怪怪的。” 她忍不住笑了: “你傻呀,这个,只是把领子露在外面而已。先穿毛衣,再把这个套在脖子上,外面穿件蓝色,或者浅灰色的薄棉袄,就行了。” 看她说的头头是道,云浩傻乎乎地挠了挠头: “哦,原来是这样……” 一件‘节约领’是三块钱。 丁可薇共买了五件,她两件,云浩一件,谷月和周牧野各一件。 总共花了十五块钱。 云浩还想给她买些别的,就推却说: “我就算了,你给自己买就行了。” 丁可薇知道,他是舍不得钱,于是拿起节约领,在云浩的胸前比划着: “我上了三四年的班,也攒了不少钱。好不容易来趟上海,不许扫兴!” 她拉着他,又跑到布柜前: “这个,还有这个,各给我扯五尺。” 丁可薇指着柜台里的的确良,和灯芯绒。 柜员接过她手里的布票和钱,很利索的量尺寸,裁剪布料。 在偌大的百货商场,丁可薇恨不能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可这样的年月,是计划经济时代。 计划经济,就得计划供应…… 不是手里有钱,就能想买什么买什么。 好多商品,没有单位盖了章的条子,在上海根本就买不到。 丁可薇觉着很扫兴。 她只买了些假领子,扯了两块布,买了两块钱的上海梨膏糖,和话梅糖。 就被柜员一句: “单位的条子有没?这个票不能用……” 云浩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拉着她去了手表柜台: “我有手表,这个……还是算了!再说了,我们要有本地的手表票,才能买。” 柜员取出云浩指的那块女表,递给他: “你先试试,看喜不喜欢。” 丁可薇望着手腕上的钻石牌手表说: “喜欢,怎么了?” 云浩取出上海的手表票,问柜员: “这只表,多钱?” 柜员笑盈盈地回道: “这表是新上的款式,三百七十二块钱。” 丁可薇正准备还回去,云浩摁住她的手说: “这是我送的结婚礼物,你好好戴着。” 她着急道: “我有表,干嘛还花这个钱。” 云浩耐心地对她说: “你有,是你自己买的。这个,是我送你的。以后,两块表,你可以换着戴” 第229章 幸福的日子,离咱们不远了。 腿快走废了的丁可薇,跟云浩商量,决定在上海再待一天,就回去。 “怎么?上海不好玩么。” 躺在床上的丁可薇,绻着身子说: “好玩是好玩。就是有些费腿。” 云浩一边给她捏着小腿肚,一边哄道: “不想走路,那我们就做癞蛤巴?” 蔫头耷脑的丁可薇,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癞蛤巴,都在火车站附近。咱在上海又没自行车,辫子车又挤不上去……出门买个东西,这也要票,那也要票。说实在的,我都想回去了。” 她是真逛累了,云浩给她按摩小腿肌肉: “那我们明天去苏州河,和新世界百货公司,再转一圈?” 丁可薇抬起头说: “可以去苏州河逛逛,百货公司就算了。光能看,不能买……去那里干嘛!” 翌日早上,两个人在饭店,吃了地道的上海早饭。 油条蘸酱油,就汤饭。 云浩和丁可薇吃不惯汤饭,可一想到…… 还有好多路要走,就咬咬牙,把碗里的饭,扒拉个底朝天。 苏州河的河水,在日光下潺潺流动。 一些船只在河面上随波逐流,河水的流淌声清脆悦耳。 云浩揽着丁可薇的肩膀,望着桥对岸的风景。 不一会儿,有个戴眼镜的小个上海人,脖子上挂着一只相机。 “同志你好,要不要照张相?” 丁可薇一看,便知他在揽私活: “一张相片多钱?” 那长着一张猴脸的上海人,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 “一张,只要一块钱。” 她跟云浩站在桥上,身后就是苏州河: “给我们拍两张。” 上海人拿起相机,‘卡’一声就好了。 他望着相片,从相机里跑出来,甩了两下,笑眯眯的递给云浩: “同志,你妻子真漂亮。” 上海人本想说‘你太太真漂亮’,可一张口还是改了‘妻子’的称呼。 “来,再来一张。” 拍完照片,丁可薇拦住上海人问: “你们这儿,有没有不用票,就能买的东西。” 他又堆起一脸的笑,无奈地摇摇头说: “这个,这个……好像是没有。” 她一听,更没心思逛上海了。 丁可薇拉着云浩说: “走!去东亚饭店吃顿好的。咱们就买车票回家。” 云浩有些哭笑不得: “不再去别的地方转转了?人民公园怎么样……” 只听她说: “不去,哪儿也不去!” 一到东亚饭店,丁可薇就把,她跟云浩带着的全国通用粮票,统统翻了出来。 厨子手艺不错,出菜也很快。 这是她来上海这两天,唯一畅快的一次。 吃饱喝足后,二人就奔火车站去了。 临走前,丁可薇留下一句话: “我再也不想来了,太不方便啦。” 云浩让她原地休息,独自一人跑去买票…… 两个人上了火车,丁可薇坐在位子上不说话。 看她有些出神,云浩试探性地问: “京市,还去不去了?看看天安门,坐坐地铁1号线,怎么样?” 丁可薇夸张地摇摇头,渐长的发在她脸上胡乱拍打。 去京市又能怎样? 票证不流通,二人待在异地,完全有可能吃不上饭。 她不想让云浩看出,自己不开心: “咱们还是回家去!我想米粒和麦穗了……” 云浩摸了摸她头,没再说话。 …… 国华媳妇,一听到隔壁门响,马上探出头: “你们回来啦!上海好玩吗?” 丁可薇一脸疲惫,可还是笑了笑: “还行!” 云浩拎着东西,先进了屋。 国华媳妇够着眼看: “你们……没多买点上海货。” 丁可薇敷衍道: “没有,哪来的闲钱买啊。” 看她像是累了,国华媳妇也不好再上赶子跟她说些啥。 回到屋里,丁可薇把自己撂倒床上,忍不住感慨: “还是家好哇!以后,我哪也不去了……” 不是她哪也不想去,而是出门实在太不方便了。 特别是在异地…… 丁可薇意识到了改g开fang,有多重要。 云浩跟她,一起躺在床上: “小薇,你看见上海展览馆了么?” 丁可薇点点头: “嗯,怎么啦?” 他压低声音道: “su联人建房子,还真有两下。原本,我想去万国建筑再转转……” 听云浩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去上海就是为了吃喝玩乐,他确实为了参观上海的各种建筑。 看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望着屋顶似乎想了很多。 丁可薇亲了一下他的脸蛋: “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你想去万国建筑,那就一起去呗。” 云浩搂着她,笑了笑: “没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自然知道,再过几年,华国上下,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耳边,又传来了云浩的声音: “只是,不知这场运动……什么时候结束?” 丁可薇溜出他的臂弯,穿上鞋子走在收音机前: “听听新闻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云浩点点头。 她打开收音机,调到中yang人民广播电台。 这会儿,刚好是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的时段。 收音机里传来了重要的讯息: 毛泽东主席提议,由邓小平任国wu院第一副总理,主持国wu院的日常工作。 周总理特意约谈邓小平,希望把自己未竟的事业,全都托付给邓小平。 听到这则广播,丁可薇知道,距离‘粉s四人bang’的日子不远了。 可这一切,云浩不知道。 她又坐回到床边,趴在他的耳边说: “就快结束了,幸福的日子,离咱们不远了。” 云浩一把拽倒她,丁可薇跌进了他的怀中。 第230章 桃花,咱要个自己的孩子吧? 谷月跟周牧野,在国营饭店安排了一桌饭。 丁可薇把从上海买来的节约领,送给他。 收到礼物的谷月,又惊又喜: “我早就想要这个了。听说,上海的时髦姑娘,都戴这个。” 丁可薇笑着对她说: “你跟周牧野一人一件。” 谷月抱着小薇,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真是太谢谢你了,小薇。” 周牧野在京市,上工农兵大学时,就见不少的年轻人穿这种假领子,所以见怪不怪。 他轻描淡写地跟丁可薇说了声: “破费。” 江亦川来的时候,是带着女伴的。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姗姗来迟的人身上。 “丁同志,快给大家介绍介绍,这谁呀?” 丁可薇看到,江亦川身边的女同志,长着一双凤眼,穿着一身军装,很是英姿飒爽。 周牧野这么一问,江亦川扭头对她说: “江小北,我堂姐。” 那个叫江小北的女兵,却直愣愣地看着云浩: “云浩,好久不见了。” 丁可薇跟谷月,齐刷刷地看向她。 江亦川跟周牧野,同样瞪大了眼睛。 只见云浩怔了一下,愣是没想起她是谁。 “江小北,人家都结婚了。注意保持距离!” 听江亦川这么一说,她把视线又落在了丁可薇的脸上: “你好,你是云浩的爱人?” 丁可薇站起身,落落大方地看着她: “江同志你好,我叫丁可薇。确实是云浩的爱人。” 江小北笑得明艳…… 谷月却觉得她的出现,很是突兀。 周牧野开口道: “小川,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这么个堂姐?她怎么会认识云浩?” 江亦川坐在椅子上,看着云浩: “你也想不起来了?” 云浩一脸无辜地看着丁可薇,摇摇头道: “我不记得,见过这位江小北同志。” 她‘噗嗤’一笑,毫不在意地说: “不记得很正常。再说,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丁可薇看着云浩,只见他也莫名其妙地耸耸肩。 江亦川看大家一脸雾水,也就不绕弯子了: “云浩之前,给我大姐打过柜子。那阵,等分配的小北姐,正好来我家了。他俩,其实没聊过两句。” 听他讲了这么多,云浩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他记不清,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穿着军装的女同志。 江小北笑着说: “我大伯可没少夸云浩。是他以前是江辉省的高考状元,又说他的木工活,在整个江辉,都是很厉害的。我呀,也就是听我大伯念叨的多。” 江亦川插言: “幸亏云浩,不是我爸的儿子。不然……我得活的多憋屈。” 她的一句话,把大家都给惹笑了。 江小北接着说: “小川说,小野结婚,云浩也回来。我就叫他……带我一起来了。” 谷月不冷不热地说: “敢情,你是专程来看云浩的?” 话已出口,饭桌上的人,多少有些尴尬。 周牧野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谷月。 谁知,她根本不吃这套…… 谷月一想起,之前那个孙艳,为了接近江亦川,使劲各种手段,就对眼前的江小北,没有任何好感。 “周牧野,你踢我干嘛?” 江小北倒是笑得坦然: “谷同志,你误会了。原本,我确实是想见见云浩。可看到他爱人时,我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她的一番话,又让在座的人睁圆了眼睛。 当兵的人,说话就是直。 云浩自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他在饭桌下,紧紧握着丁可薇的手。 …… 天气冷了,建军也渐渐闲了下来。 他不太愿意,去托儿所接朵朵。 因为朵朵总是当着很多人,叫他叔叔。 一声‘叔叔’,给桃花和建军,惹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桃花,咱要个自己的孩子?” 被窝里,建军搂住桃花,在她耳边说: “朵朵总叫我叔。你看,我哥儿子都会叫爸了……咱们还不抓紧点儿,要个孩子?” 桃花也正为这事儿愁呢。 她不可能,不给建军要孩子。 再说了,建军干活的这小半年,确实把挣得辛苦钱,都给了她。 “要不,咱明年再要?” 建军不解,扬起头问她: “为啥要等到明年?” 桃花搪塞道: “明年是兔年,后年是龙年。咱们明年要,后年生,能生个属龙的孩子。” 建军一头倒在枕头上: “讲究这些干啥?” 桃花解释说: “你跟我,还有朵朵的生肖,就得要个属龙的。信我的,没错……” 建军没说话,他在被窝里摸索,没一会儿就脱了桃花的裤衩子。 桃花把他一推: “那个没了,今儿就算了。” 建军贴在她耳边,乎出热气: “我小心点,还不行吗?” 桃花说什么也不依…… “瞧你说的,这事儿咋小心?” 二人正你拉我扯的,睡在小木床上的朵朵,噗通掉下了床。 建军身子一震,猛地坐了起来…… 桃花拍着他的膀子: “快看看,孩子咋啦?” 建军忙套上裤衩,穿上背心。 他一摸朵朵的额头,赶忙对桃花说: “朵朵发烧了!” 桃花赶忙穿戴好,一咕噜下了床。 她摸着朵朵的脸,对建军说: “赶紧上医院,孩子都烧的说胡话啦。” 建军抱着朵朵,赶忙下了楼。 二人骑着自行车,把朵朵送到了包仓市医院。 看着儿科病房的走廊,坐满了挂吊针的孩子。 桃花喃喃自语: “这是咋啦?怎么生病的孩子……这么多?” 抱着朵朵的建军,满头是汗。 他把孩子,递给桃花: “你先在这等等,我去找找大夫。” 二科就诊室,大人们都堵在了门口。 大夫正埋头,给一对抱孩子的父母开药方。 建军听到人群中,有人说: “这两天,也不只是怎么了?发烧的孩子,特别多。” 护士让大家都排好队,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就诊。 建军又听人说: “哎呀,谁知道呢!最近最近烧成脑膜炎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他内心正忐忑不安,回头就看见桃花往这边跑: “建军,快找大夫。朵朵,朵朵她……她烧的浑身抽搐!” 第231章 这男人结了婚,就不能住家里。 有的小孩生场病,突然间就长大了。 朵朵在医院挂点滴那几天,一直是建军陪在身边。 桃花自从被后勤组长,刁难过那么一次。 对工作,她就再也不敢怠慢了。 儿科病房的走廊,妇女们抱着怀里的孩子谝闲传。 男人们都在忙着‘抓g命,促生产’,带孩子的事儿,显然已成为女人们天经地义的分内活。 窝在角落,打瞌睡的建军,在妇女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手背上扎着针的朵朵,仰起脸轻轻喊了一声。 “爸爸,药完了。” 建军揉了揉眼睛,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往下滑。 他圪蹴时间长了,起身时,双手撑着墙壁: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护士阿姨,给你换药。” 朵朵点点头,看着建军没说话。 刚才,她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叫建军爸爸。 可是,建军好像并没听到,朵朵叫他。 护士给她换好药,建军担心滚针,他又观察了一下朵朵的手背。 看他对自己那么伤心,朵朵张口道: “爸爸,我好多啦,不难受了。” 建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脸,呆呆地又问了一遍: “朵朵,你叫我啥?” 旁边的妇女,听到他俩说话,不由地侧过脸来。 满脸忸怩的朵朵,低着头小声道: “爸爸。” 建军胸口,涌上一股暖流…… 他的内心,充满了至深至纯的幸福感。 从认识桃花那刻起,他做了所有,自己想做以及能做到的事。 有人笑他傻。 一个工人j级青年,长得又体面,干嘛非得娶一个,拖着孩子的乡下寡妇呢? 建军你真傻! 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残疾工人,才会勉为其难地去娶一个,农村来的黄花大闺女。 他不是没被人戳过脊梁骨。 可建军不知怎的,就想跟桃花和朵朵在一起。 有她们娘俩,他觉着日子才过的充实。 朵朵出院后,建军给孩子熬小米粥,煮鸡蛋,拌黄瓜。 他在厨房一待,就是一个多钟头。 “朵朵,我们不吃妈妈带回来的包子。爸给你煮鸡蛋吃,好不好?” 看他忙前忙后的,浑身都是劲,朵朵笑着点了一下头。 郑慧慧听见厨房有动静,进门一看: “建军,谁让你在这糟蹋鸡蛋呢?这是留着给我儿子炖鸡蛋羹用的。” 他回过身,手里还拿这个搅锅的汤勺: “这鸡蛋,是我刚买回来的。我就没动你筐里的鸡蛋。” 给老丁家续了香火的郑慧慧,插着腰道: “放你娘的屁!你跟桃花,一个临时工,一个干零活的,哪来的鸡蛋票?” 建军看朵朵在跟前,没跟郑慧慧动粗: “你少在这跟我胡搅蛮缠!滚远点……” 丁建国在钢厂加班,这会还没回来。 郑慧慧不好惹恼了他,便数了数锅里的鸡蛋,对建军说: “三个,你煮了我三个鸡蛋!等你哥回来,我再找你算账。” 趁建军没动手之前,郑慧慧赶紧回了屋。 朵朵拽了拽他的袖子,很懂事地说: “爸爸,我不吃鸡蛋了,留给妗子和弟弟吃。” 建军摸着她的头: “你吃你的,不用管他们。等吃完了饭,爸爸带你去找云舒哥哥玩,好不好?” 朵朵一听,要去瓦胡同找云舒哥哥,开心地问: “那我们啥时候吃饭?” …… 建军骑着自行车,载着朵朵去了瓦胡同。 恰巧,云浩正在自家小院,用几块普通木料,做小桌椅。 “姐夫,忙呢?” 建军现在,对云浩的看法,完全改观了。 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无足轻重。 通过前几次,建军跟云浩一起去,那些老干部,老领导家里干活…… 他发现,云浩习惯了小心行事,但却在面对权威时,总能做到不卑不亢的品德精神。 朵朵甜甜地叫了声: “小姑爸,小叔叔呢?” 云浩从兜里摸出一颗橘子糖,递给她: “小叔叔,拿着弹弓,跟朋友们打麻雀去了。” 一听云舒不在,朵朵的脸就垮了下来。 麦穗从核桃树上跳下来,在朵朵的脚边蹭了蹭。 看到小姑爸家的两只小猫,她的心情又好了些。 建军看着小院,对云浩说: “真羡慕你。能跟老三单独住。不像我们那一大家子,一天到晚,吵个不停……” 云浩一边做工,一边说: “人多热闹。再说了,家属院吃水,比瓦胡同方便。” 建军拿起云浩做好的一把小椅子看了看: “热闹什么?前两天,老三给了张鸡蛋票。我今儿煮给朵朵吃的时候,还跟我嫂子吵了一架。要我说,这男人结了婚,就不能住家里。” 听他发牢骚,云浩没再说什么。 “姐夫,冬里……是不是活就少了?” 云浩轻笑道: “怎么?挣的钱,不够你们一家子花?” 建军赶忙解释说: “不是不够花,是天天闲在家里,看见我哥我嫂子就够了。” 拿起锯子的云浩,转过头说: “一般到了冬里,活是会少些。毕竟,咱们干的都是户外活,天气一冷,手脚都活动不开。” 建军想起去年,丁家因为买煤球的事,吵的不可开交。 老大一家,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应该老疙瘩家多出钱。 因为老疙瘩天天待在家,费煤。 建军不愿意了,说郑慧慧还是个孕妇呢,满屋子人,就她喊冷的最欢。 丁友贵也不愿出一分钱,他怕自己开了口子。 以后,大儿子跟老疙瘩,就成了家里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自打他回来,郑慧慧生了孩子。 老丁家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没少吵架。 建军对云浩说: “姐夫,冬天要是有人找你干活,你不愿去就叫我去,我不怕冷。” 云浩没看他,随口应道: “行,我知道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一会儿。 太阳快要落山了,见云舒还没回来。 建军一看快到饭点,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姐夫,我跟朵朵就先回去了,你忙。” 做好最后一把小椅子的云浩,抬起脸说: “急什么,留着吃饭。你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建军摆摆手: “不麻烦了,你忙。” 第232章 我乐意,行了吧。 桃花刚进家门,就听到建军跟大哥一家子在吵架。 “家里总共就那么几个鸡蛋,你至于为了一个丫头,一下子煮三个吗?” 建国一边跟老疙瘩叫嚣,一边斜着眼睛瞪朵朵。 丫头藏在建军身后,看见桃花回来了,眼睛一亮,张口叫了声: “妈妈!” 郑慧慧看着桃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净养了些不值钱的毛病,就会偷别人的东西。” 建军手一挥,打翻了装鸡蛋的筐子。 望着满地的蛋液,丁建国指着他的鼻子: “你,你……你赔我的鸡蛋。” 原本,建军给朵朵煮的那几个鸡蛋,本来就不是从筐子里拿的。 郑慧慧跟大哥,非得跟自己胡搅蛮缠。 丁建军气得头发蒙,打碎了鸡蛋喊道: “我就不赔,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桃花看着满地的鸡蛋液,心疼不已: “好好的,干嘛又吵起来了?” 建军推搡着她的肩膀,拉着朵朵的手说: “你俩回屋去,别搁这待着。” 郑慧慧对着丁建国嚷嚷道: “你赶紧想办法啊,你弟把鸡蛋都打了,你儿子明天吃啥?” 丁建国踩着黏糊糊的蛋液,一股怒火窜上胸口: “老疙瘩,你越来越过分!”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打起来了。 丁友贵背着手回到家,看着俩儿子都鼻青脸肿的没说话。 他正准备回屋歇着,背后传来大儿子丁建国的声音: “爸,咱们分家?” 丁友贵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说啥?!” 郑慧慧颤颤巍巍地补了句: “这家没法再待了。我好不容易,从娘家拿了几个鸡蛋,想着给孩子炖了吃。可结果,全叫丁建军顺手牵羊了……我,我上哪说理去?” 老大家,和老疙瘩家,经常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吵架。 可两个儿子,从来没提过‘分家’两个字。 丁建军咬着后槽牙,看着建国两口子: “真不要脸!家里有个啥,都说成是你俩的……爸还没死呢。” 听到老疙瘩的话,丁友贵心里一阵冷笑。 “地方,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想分家?可以,谁搬出来表个态,我在那小屋,也住的够够的了。” 没等建国夫妇说话,建军抢先道: “哥跟嫂子是钢厂的双职工,去劳资科申请分房啊。赖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郑慧慧眼睛一瞪: “丁建军!你怎么说话的……谁赖家里了,你说谁赖家里了。你一个吃闲饭的,还轮得到你说话么?” 丁友贵腿一拍: “别吵吵,都别吵吵了!总之一句话,分家我同意。谁不想在这个家待了,自己卷铺盖滚蛋。” 现在,整个华国上下,老百姓住房有多么紧张,丁家人心里明的跟镜儿似的。 能说出‘分家’这两个字,一听就是气话。 一听丁友贵说,卷铺盖滚蛋。 丁建国跟老疙瘩都不言语了。 郑慧慧看着丈夫脸上的伤,愤愤然地跺着脚: “嫁进你们丁家,真是倒了血霉。” 建国一听,媳妇当着丁友贵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自觉脸上挂不住: “郑慧慧!你当着我爸的面,咋说话呢?” 她鼻子一哼,把头仰的高高的: “我想说啥,就说啥。你管的着吗?” 郑慧慧也是说话,说秃噜了嘴。 她正叽叽呱呱个没完,气急败坏的丁建国就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 江亦川的堂姐,江小北被调到包仓市文工团工作。 她走到哪儿,都是热心的积极分子。 看到文工团小礼堂的观众席,她想起了云浩。 这些咯咯歪歪,缺腿的长条凳,应该叫个木工,帮忙修理一下。 她跟江亦川打听了,云浩家的地址。 一下班,江小北就骑上车子,去了瓦胡同。 她七扭八拐地,找到一处二层高的民房建筑。 想来,这就是了。 核桃树的叶子,泛黄了。 包仓城的气温,开始转凉…… 江小北叩了叩门栓。 不一会儿,云浩出来了,他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微微一怔。 江小北笑得有些无奈: “怎么?又不记得我了。” 云浩思索了半天,不确定地说: “你,你……你是江亦川的堂姐?” 她双手背在身后,穿着一身绿军装,站在下首: “不请我……进去坐坐?” 云浩立在门口,笑得有些勉强: “你找我有事儿吗?” 看他没有请自己进门,江小北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 “不让我进去,是怕你爱人误会?” 云浩顺着她的话,回道: “我媳妇在厂里开学习会。家里就我一个人,请你进来……确实不方便。” 江小北的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又是微微一笑: “行,不进去就不进去……是这样,我们文工团小礼堂的凳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你看,能不能抽点时间给我们去修修?” 文工团修凳子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云浩亲自去弄。 他之前,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包仓的木工师傅,都不太愿意揽这个活。 因为文工团,想请个师傅,给他们义务劳动。 关键是,小礼堂的凳子,又不是一条两条要修,少说也有三四十条凳子。 云浩依旧站在门口,他一脸平静地婉拒道: “我手里还有些没干完的活,恐怕没有时间。” 江小北眉眼一低,说出了云浩的顾虑: “你是怕,没人给你结工钱?这笔钱,我出!” 云浩面不改色道: “按理说,文工团的活,应该由后勤部的同志,联系找干活的师傅。哪有叫你个人,掏腰包的。” 小院儿里,传来米粒跟麦穗,喵呜喵呜的叫声。 江小北心里更好奇了。 “我乐意,行了。我愿意为集体做好事。你们木匠一到冬里,活就没那么多了。你在小礼堂修凳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有什么不好?” 见她如此执着,一直杵在家门口。 云浩半晌不语,突然想到了丁建军,于是说: “我确实是没空。你也真着急用人,我可以介绍个师傅,过去帮你们看看。” 江小北转念一想,勉为其难道: “那也成,到时候……叫师傅到文工团,报我江小北的名字。” 第233章 江小北配偶一栏中,竟写着云浩的名字?! 有个想法,在桃花的脑海里,盘旋了很久。 建军看她回来了: “姐夫给介绍了个活。过两天,我要去文工团小礼堂,修几条凳子。” 桃花凑到他跟前: “我也有话和你说。” 瞧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建军咧着嘴: “啥事儿,这么一本正经的。” 桃花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朵朵,便对丫头说: “点点在楼下跳皮筋呢,你去不去?” 朵朵站起身,就往门外跑: “去!” 见丫头出了门,屋里又没别人。 桃花正了正身子,坐在对方面前。 看她一脸神秘,丁建军笑着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 趁着丁家人都没回来,桃花略一沉吟: “我又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好法子。” 建军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 桃花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我在食堂窗口卖包子馒头的时候,把自己做的酱菜带去了。大伙儿吃了,都说不错……我想着,以后下了班,可以到主街上去卖酱菜,你觉着怎么样?” 建军觉着不妙: “你怎么能私自做小买卖呢?这要是被抓住了,可不得了。” 桃花笑着拍了拍腿: “哎呀,你忘啦?我是跛子,在街边就卖一会会,没事的。” 可是,建军听了,心里却有些不乐意: “桃花,你是不是嫌我挣得少?” 知道他听差了意,桃花有些生气: “你想哪去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了,能多挣点,就多挣点呗。” 看他不言语,她咬着上唇道: “上次,朵朵跟云舒打乒乓球,你也看到了,丫头有多喜欢那个。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希望,朵朵将来能进包仓市体育专业队,将来要是能进国家队更好。人活,不能光活自己……有时候,还得为孩子考虑。” 建军没有桃花那么多心思,她随口道: “你既然愿意为孩子考虑,那今晚……咱再要一个呗。” 桃花推了他一把: “好好跟你说话呢,咋一点正形都没有?” 建军叹了口气: “天太冷了,等明年开春。我不想你推个小车,沿街叫卖。再说了,你男人又没死……” 虽说,她是在跟建军商量,可桃花心里早有了主意。 毕竟…… 谁知道,这面粉厂的临时工,能干到什么时候。 她做的酱菜要是好吃,买的人多了,不见得比在面粉厂,挣得少。 建军又说起,去文工团的事儿: “你啥时候要不忙,我带你去文工团的小礼堂转转,怎么样?” 桃花展了展腰: “你先把活,给人家干好。我下去找果果,你把我布兜里的馒头馏一下。待会儿,我给你和丫头,炒盘土豆片。” 建军‘嗯’了一声,掏出四个馒头去了厨房。 …… 从国营饭店回来的路上。 江小北有意无意地问起,丁可薇的事情: “她爸妈是干什么的?” 江亦川骑着自行车,嘴里喝着风: “应该都是钢厂工人。听说,她不咋跟家里人来往。” 听了堂弟的话,她轻笑一声: “家庭条件很一般嘛。说实在的,我咋觉着……她的样子有点欠呢?” 江亦川一听这话,有点不愿意: “人又没招惹你,怎么就欠儿了?” 听他口气,江小北笑得怪里怪气: “呦呦呦……这就护上了?听说,你跟那个丁可薇,还有过那么一段?” 江亦川不耐烦地回道: “别听我爸妈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江小北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云浩竟找了个这样的女人。” 她越说,江亦川约听不懂: “什么样?我到觉着,云浩跟丁可薇挺般配的。” 二人谝了一路,话题总是围绕着云浩,丁可薇二人。 江亦川越听,越觉得不对火: “江小北!我告诉你,别打有妇之夫的主意啊~要懂得跟人家,保持距离。”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江小北,自始至终没有接他话。 …… 自从江小北的出现,丁可薇就有种异样的感觉。 到底哪里不一样,具体的,她也说不清楚。 趁着没人时,丁可薇进入空间,在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搜索江小北的名字。 她整个人,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 江小北配偶一栏中,竟写着云浩的名字?! 丁可薇的胸口,像是灌了铅一般难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之前,也有查过云浩的资料,可是配偶一栏里,确实是自己的名字。 那为什么,又会出现在江小北的信息里。 丁可薇又在空间内翻了一圈,她没找到任何跟江小北有关的提示性信息。 她惴惴不安地走出空间。 江小北的出现,到底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难道,她会和云浩离婚? 还是,她死了…… 回到瓦胡同,一进小院,云舒就跟她打招呼。 “姐。” 丁可薇应了一声,回到屋里看见云浩正在炒青椒鸡蛋。 她没忍住,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江小北……你们以前认识?” 云浩抬起脸,表情明显有些诧异: “我跟她不熟,怎么了?” 丁可薇装在不在意的样子,打着哈哈说: “没什么,就是看她对你印象挺深的。所以……” 云浩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坦白道: “她今天来家里找我了。” 丁可薇脑海里,警铃大作: “她怎么知道这里?来找你干嘛?” 云浩把菜装进盘子里,一脸淡然地说: “她说,让我去修她们单位,小礼堂的凳子。我拒绝了。” 丁可薇点点头,心里琢磨着江小北接近云浩的目的,真的只是喜欢他么。 可江小北看上去,不像是那种…… 会拆散别人家庭的女人。 况且,她已经知道云浩是有妇之夫,为什么还有飞蛾扑火呢。 丁可薇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 “那个江小北,对你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云浩也察觉到了她今天不太一样,于是说: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不顾脸面?” 丁可薇又想说什么。 云浩吻了吻她的额头说: “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人。” 第234章 这是什么颠覆三观,的奇葩骚操作?! 江小北也不想拆散云浩夫妇。 可是,她没办法呀…… 自从穿进《绝色女配,要整事》爽文小说里,系统派发的任务,真的是让她一言难尽! 她~ 永远是,致力于插足男女主感情的那个三儿…… 如果能成功跟任务里的男主组cp,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现在,江小北已经完成了99个系统任务,就差云浩这一个男主了。 “宿主你好,我是真爱系统茶茶。男主已锁定,请务必完成任务。” 真爱?! 这两个字,听着就好讽刺。 江小北实在打不起精神,话说前99个系统任务,她在末世、荒年、都市、现代、古宅、宫斗……这样的背景设定下,费尽力气才完成了这种,三观不正的任务。 结果倒好,茶茶越来越过分…… 直接把她派发到了年代文里。 开什么玩笑啊,七零年代破坏别人家庭,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皮笑肉不笑,跟系统商量: “茶茶,男主可以不换。要不……把时间设定,改在八九十年代怎么样?” 谁知,系统阴阳怪气道: “你已经完成了99个任务,还差这临阵前的一哆嗦吗?” 江小北又委屈巴巴道: “可是,被人举报的话,我下场会很惨的……” 茶茶发出又奶又甜的声音: “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了。不然的话……你会一直停留在这个任务中哦。” 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江小北扶额,她该怎么办才好?! …… 丁建军到文工团小礼堂干活的第一天。 他就看见,舞台上穿着绿军装,不时踢腿下腰的年轻女演员,正在排练《红色娘子军》。 望着身段姣好,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笑脸的女同志,丁建军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你是云师傅,介绍来的?” 他缓过神,露出一脸憨笑: “对。他让我过来帮忙,把小礼堂的凳子都修修。” 江小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行。你好好干活,缺什么就跟我说。” 丁建军嘴角含笑地应了一声。 她刚走出两步,突然转过身说: “干活就干活,眼睛别乱瞄。” 江小北的一句话,臊的丁建军抬不起头来。 这个男人,跟云浩的关系不一般。 谁也不知道,江小北拥有读心术的能力。 她之所以能完成前99个任务,就是因为她比女主,更懂男主。 瞧着台下,一阵叮叮咣咣的丁建军,江小北在心里又琢磨了一番。 云浩面冷,对她的美,也视而不见。 自打上次去瓦胡同,她就看出来,云浩跟江亦川最大的差别,就是…… 前者,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这样的男主,简直太难搞。 江小北的读心术,在云浩这里竟变得毫无用处。 可她总得找个突破口。 不然,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 丁可薇再次进入空间时,终于有了新发现。 原来,江小北是快穿文里的宿主…… 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完成,跟云浩组cp的任务。 这是什么颠覆三观,的奇葩骚操作。 她在角色信息查询系统里面,再一次输入云浩,和江小北的名字。 奇怪的是,云浩的配偶是她。而江小北的配偶,的的确确是云浩。 那个江小北,有读心术。 也就是说,她对自己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丁可薇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是应该静观其变,还是主动出击。 如果云浩的配偶栏里,确实是自己的名字,那就暂时不足为虑。 她应该先摸清江小北的底细才是…… 信息上显示: 江小北,江辉省军区首长三女儿,从小受父母痛爱。 是妥妥的红二代。 70十年代末,她成了红极一时的当代女演员。 而她的爱人,在改g开放后,也成为了江辉省的第一个首富。 这个首富不是别人,正是云浩…… 按信息上来看,江小北完成任务后,并没有回去原来的世界,而是留在了这儿。 丁可薇在想,难不成自己成了首富的前妻?! 一时间,她似乎也捋不出什么头绪。 直到丁可薇跟云舒在惠民公园打球时,江亦川带着江小北再一次出现时,她才觉着: 这个女人,在有意无意的接近她周围的圈子。 江小北接住空中的乒乓球,笑容明快的地说: “咱俩打两局?” 丁可薇在心里故意想: 穿什么书不好,非得穿到小三文学里当婊子,真是想睡遍千家万户的男人? 感应到对方想法的江小北,瞬间变了脸色: “丁同志,你说……这局是你赢的几率大,还是我的胜算大?” 丁可薇轻笑一声,嘴上说: “打球罢了。干嘛那么在乎输赢?” 实则,她在心里补了句: “哼!抢男人,还抢上瘾了。你敢轻举妄动,我就让你尝尝剃阴阳头,游街示众,被pi斗的滋味。” 江小北自然是听到了这番话,她在心里把真爱系统茶茶,又‘夸’了一遍…… 茶茶在她脑海中说: “宿主,请尽快完成你的任务。回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丁可薇见她不说话,便提醒道: “你倒是发球啊!” 江小北把乒乓球打了过去,二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手里的球拍上。 没多会儿,云浩来了。 江小北注意力一分散,乒乓球掉在了地上。 云舒看着滚在地上咕噜噜转的乒乓球,一直追到桌子底下去捡。 江亦川喊了一声: “云舒,要不咱俩打一会儿。” 丁可薇把球拍放进布兜里,云浩接过她的兜说: “热不热?” 江小北走到他们面前,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丁可薇。 “擦擦。不然风一吹,该感冒了。” 云浩对她客套道: “你自己收着用。” 语毕,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毛巾,给丁可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江小北看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举动如此亲昵便说: “你俩感情真好。” 丁可薇转过脸,虽然嘴上没什么,可心里补了一句: 既然看出来了,要不要放弃最后一项任务? 江小北自然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单眉一挑没理会二人,独自走开了。 第235章 咱俩要个孩子吧。 “要不……咱俩再整一次?” 刚倒在床上的云浩,听到丁可薇说话,没忍住笑,他轻咳了一声。 “你今天不喊累了?” 丁可薇拉起被子,侧过身摸着他的脸: “一躺在床上,就不觉着累了。” 云浩伸出臂膀,揽着她没说话。 自从掌握了江小北的底细,丁可薇就总喜欢,有意无意地跟云浩腻歪。 可能是她,意识到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男人。 所以,丁可薇在云浩面前,比过去热情多了。 “云浩,咱结婚也有小半年了?” 她的手指,划着丈夫性感的下颌线。 温暖的被窝里,纠缠着两副身躯…… 云浩不安分的手,在她小腹往上的地方游走。 “嗯,有些日子了。” 丁可薇干净粉嫩的手指肚,抵在他的唇间: “咱俩要个孩子。” 云浩的眼睛突然一亮,轻语呢喃着: “你确定?” 他眼看就三十岁了,咋可能不想有个自己孩子呢。 原本,丁可薇是没打算这么早生孩子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 江小北出现了! 而且,按系统查询的结果来看。 就算她是云浩的原配,对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丁可薇把她跟江小北之间的优劣势,在脑海中齐齐捋了一遍。 这样说,对方不仅肤白貌美有背景,关键还跟她一样,是个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 如果她不早早计划,江小北铁定会赢。 现在,马上就快到1975年了。 丁可薇打算,先跟云浩生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等到1977年,孩子也有一岁多了。 她完全可以放开手,去参加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有这样,不管江小北是什么名演员,还是什么省军区首长的千金,她作为云浩原配的身份,就没那么容易,被任何人撼动! 丁可薇一想到这些,她趴在云浩的脖子窝里,种下鲜明的草莓印。 幸福又无奈的云浩,摸着她的小脸: “幸亏现在天气冷了。要是夏天,我这个样子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见他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丁可薇圈住他的脖子: “忘记我送你的‘节约领’了?明天把它戴上,保证谁也瞧不出来。” 云浩语出惊人地说了句: “瞧出来也不怕。只要你出面作证,这个印子是你弄得。我怕什么?” 丁可薇心里一阵欢喜,贴着他的耳朵说: “那咱今天晚上,就要个孩子?” 云浩往被窝里一钻,挠着她的咯吱窝: “那还等什么……来!” …… 有好一段时间,丁可薇跟谷月吃完中午饭,都不愿意回会计科。 周牧野一个大男人在,她俩总觉着说话不方便。 在加上大脚跟巧手…… 四个人吃完了饭,就坐在餐桌前,聊两口子之间的那点事儿。 大脚率先发言: “你们说哈,这女人,年纪越大,怎么就越想那个呢?” 她着一句话,差点让另外三个人,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巧手观察着大脚的脸色: “咋啦?你家那口子,是不是满足不了你?” 谷月忍住笑,拍了一下巧手: “声小点儿。万一被人听见怎么办?” 大脚反问道: “怎么?你们……都没这方面的苦恼吗?” 听她说话的三个女人,又是一阵摇头。 大脚轻轻拧了一下巧手: “你摇哪门子头?难不成……你跟车间的小刘,那个了??” 吃瓜群众丁可薇,跟谷月又把惊诧的目光,落在巧手脸上。 巧手磕磕巴巴道: “胡说什么?我是那号人么……大脚,正说你呢,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看她目光闪躲后,大脚跟谷月,丁可薇便知,巧手跟车间小刘,有事情发生。 谷月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 “巧手,如果你们真有什么。我劝你,还是趁早把证领了。省得夜长梦多……” 大脚最会捡人话把: “谷月,你当初该不会是……” 谷月伸手打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大脚赶忙服软告饶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八道还不行么?” 巧手像是看出谷月什么破绽来: “大脚跟你开玩笑,你就急眼了。该不会……是被她说中了?” 谷月气得满脸羞红,丁可薇赶忙解围: “不管谷月跟周牧野,之前到底有没有过,人家俩现在也修成正果了。” 大脚附和道: “就是,只要俩人是正经处对象。这种事儿,其实也没啥。” 巧手平着脸,没再说什么。 谷月不知怎地,把话头转向了丁可薇: “你呢?” “我?什么意思。” 谷月用手指戳了戳她: “云浩……嗯,那个厉不厉害?” 丁可薇脸一红,拍着她的肩膀道: “你可真是个二货,啥都敢问。” 大脚跟着起哄: “我也想听,你给大伙说说呗。” 无奈的丁可薇眼睛一翻,随即看着谷月: “那你呢,你对你家周牧野,满意吗?” 谷月哼哼两声,清了清嗓音: “他呀,跟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讨厌死了……” 她的模棱两可,大家听的云里雾里。 丁可薇忍住笑,怪里怪气道: “猴子在床上,是啥样?咱也没见过啊。” 大脚跟巧手一听,捂着嘴笑。 谷月狠狠拧了一把丁可薇: “叫你坏,叫你坏。” 三个人闹过之后,大脚无不羡艳地看着谷月跟丁可薇。 “真羡慕你俩。不像我,家里就那么点地方。有时候,跟我那口子亲热一下,不是他爸要拉要尿,就是孩子睡不着觉……等屋里都没了人,他又浑身乏的,躺在床上打呼噜。” 听了大脚的牢骚,三个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无奈。 谷月出主意说: “大脚,要不……你跟大哥专程约个时间,去宾馆待上一会儿。环境清静不说,还没人打扰。” 巧手觉着,这主意不错: “就是妈。夫妻俩,要是连这点乐子都没有,还怎么搭伙过日子?” 大脚像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快拉倒。住宾馆那钱,够我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吃个天了。” 谷月一听,看了看丁可薇跟巧手: “要不……咱三个就帮帮大脚?这笔钱,我们出了。让她也好好重新体验一回,做女人的快乐。” 巧手跟大脚,还有丁可薇听了谷月的话,羞的捂住脸笑。 丁可薇连连点头: “行,这个法子我赞成!” 第236章 世间哪有这种好事等他 “茶茶,你要这么个玩法,我可就撂挑子了啊。” 江小北有读心术不假,可她根本不清楚丁可薇的来头。 再跟云浩见过几次面后,江小北意识到,自己的胜算,小的就像芝麻粒那么大。 真爱系统茶茶,不背这个锅。 “宿主,最后一项任务,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难度。不能轻言放弃哦!”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小北现在,连接近云浩的理由都找不到,还完成任务?! 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站在小礼堂的舞台上,一边练着高抬腿,一边望向观众席的丁建军。 这个人,真的……只是给云浩帮工的吗? 江小北实在找不到突破口,她不能总是厚着脸皮,让江亦川带她去找云浩。 “我说江小北。你在文工团那么多朋友,干嘛老往我熟人圈子里挤?” 江亦川已经对她提出的无理要求,开始抗拒了。 她必须另想个办法,接近云浩。 排练结束后,江小北并没着急走。 她轻盈地跳下舞台,慢悠悠地走到丁建军身边: “怎么样?都快弄完了。” 金主问话,丁建军自是不敢怠慢。 他点点头,积极回应道: “快了,差不多还有两天,活就全部结束了。” 江小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围着他转了一圈: “你跟云师傅,认识多长时间了?” 丁建军听了江小北的话,想起云浩再三叮嘱,在主家干活的时候,不要吐露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敷衍道: “也就一年左右。” 江小北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我上次跟朋友吃饭,遇到个女的,也姓丁,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建军强颜欢笑地看了看她: “包仓这么大,姓丁的也不在少数。” 正当他还要辩解什么,江小北没给他机会,而是自顾自地说: “那女的,在面粉厂上班。听我弟说,她娘家人都是钢厂工人。丁师傅,我没记错的话,你也住那,对。” 丁建军点点头,拿着小锤叮叮咣咣地敲凳子。 江小北话锋一转,又问起他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女人,怎么还不走…… 建军暗自纳罕,她该不会是看上自己了? 江小北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由地瞪圆眼睛: “我跟你聊这些,没别的意思。看你在这个小礼堂,干了也有段时间。刚好文工团后勤维修队,有个临时工的空缺。我琢磨着,要不要跟我们领导推荐一下你。” 一听能进文工团,建军整个人,又变得活泛起来: “真的假的?” 见他问出这种话,江小北笑得有些无奈: “我骗你干嘛?一个临时工的岗位,又不是选举干部……我至于编瞎话么?” 建军仔细想想,说的也是。 他喜眉笑眼地问: “江同志,你看我要不要走走门路,送送礼什么的。” 江小北摆摆手: “都不用,我跟我们领导打声招呼就行。” 建军有些犹豫…… 世间哪有这种好事等他,城里的工作有多难找,他又不是不知道? 更何况,还是文工团的轻快活儿。 江小北读出了丁建军的心思,不由地想: 看来,他也不傻么。 见他又不说话,江小北故意激将: “其实,我还想到了几个人,你要是看不上,那就算了!” 丁建军冷不丁地来了句: “什么条件,你说。” …… 晚间 丁可薇跟云浩,又准备开始zao人运动。 她的吻,刚凑上来,就被丈夫轻轻推开了: “先别急,我有话跟你说。” 云浩看着猴急的小娇妻,硬是忍住笑: “我比你还想那个。可是,咱得先规划规划。” 丁可薇又扑上身道: “我都规划好了,来!” 云浩又摁倒她,双手钳住她不安分的身体: “说来听听。” 小夫妻俩相处久了,说话行事都变得随意了。 丁可薇学着他平日的口气道: “先整,整完了再说……” 云浩被她逗乐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那就……请。” …… 完事后 丁可薇气喘吁吁地对他说: “太快了……我刚刚有感觉。” 云浩哄着脸,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就是个女流氓。” 她侧过身,故意不盖被子,掩着胸问: “那你……爱不爱女流氓?” 云浩忍不住轻轻咬了一下她的香肩,在丁可薇耳边呢喃: “我说不过你,行了!” 丁可薇扳过他的脸,强势又霸道: “你说!你到底爱不爱女流氓?” 云浩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把摁倒对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zao人运动。 一番云雨过后。 丁可薇问: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么?” 差点睡着的云浩,眼皮愈发沉重。 听到媳妇问话,他拍着额头道: “我差点忘了。你要是怀孩子了,我就准备在家歇一年。这样,就可以伺候你月子,又能照顾好孩子,你觉着怎么样?” 丁可薇吻了吻他的鼻尖,点点头: “我同意,你这个提议。” 云浩搂着她,想从丁可薇的脸上,看到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不嫌弃,我闲在家里不干活吗?” 她夸张地摇摇头: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又会嫌弃。你想啊,有多少男人,对月子里的媳妇不闻不问,就连孩子的尿布,都不会换。你愿意为我做这些,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云浩听她说的也在理,于是说: “那等过了年。我就再加把劲,多揽点活干。咱俩多攒些钱。等你生了孩子,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丁可薇依偎在他怀里,听云浩安排着两个人,以后的日子。 这个男人,干什么都思前想后的。 云浩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小薇,我没有爸妈。往后的日子,就辛苦你了” 她想了想,很认真地对云浩说: “只要,咱俩一条心,劲儿往一块使,辛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第237章 看这样子,她真的是稀罕小丁,稀罕的不得了呐。 “你是说,文工团的江同志,要教咱家朵朵跳舞?” 桃花觉着不可思议,可又难掩喜悦之情。 建军?着碗底的小米稀饭,‘嗯’了一声。 朵朵手里拿着,从云舒那借来的小人书,趴在小板凳上看。 桃花看着丫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朵朵能学跳舞,是好事。将来,等她长大了……选择也能多一些。” 建军放下碗,擦了擦嘴边饭渍: “人家江同志,这么热心。咱不得表示一下?” 桃花从丈夫嘴里,对江小北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你说,送啥合适呢?咱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朵朵合上小人书,走到建军身边,要吃他手里的鸡蛋,桃花把丫头拽进怀里: “闺女,想学跳舞不?” 丫头点点头,张大嘴巴,等着建军喂她。 桃花想了想,对他道: “女同志都爱美。不如,咱让姐夫做件工艺品送她?” 建军摇摇头,把刚剥完的鸡蛋,递到朵朵嘴边: “让姐夫知道了,恐怕不大好?” 朵朵抱着手里的小人书,挤在桃花怀里撒娇: “咱不说,不就行了。” 建军想了想,没说话。 桃花忍俊不禁地感叹: “你说,人跟人的命,差距咋这么大呢?这江同志,人不仅长得漂亮,关键出身也好,心也善。我看呐,她就是观音菩萨转世。” 被她称为,观世音菩萨转世的江小北…… 此时此刻,比新世纪做业务的销冠还拼命。 她不仅以教朵朵跳舞的名义,去接近桃花。 江小北还以自己父亲,省军区首长江山的名义,给面粉厂工宣部,送了一架钢琴。 理由是,她跟新朋友丁可薇很投缘,得知对方喜欢钢琴,便央求父亲,能满足好友的心愿。 面粉厂的工宣部,顿时炸了锅! 丁可薇啥时候,攀上省军区首长的千金了? 工宣部一直以来,只有一架手风琴。 能够拥有一架钢琴,除了市文工团,跟钢厂工宣部,其它单位根本没有。 江小北这么大方,工宣部的同志一路小跑到会计科: “丁同志,你出来一下!” 一脸懵逼的丁可薇,被火急火燎的同事拽着胳膊走: “出啥事了,这么着急?” 工宣部的同志,甩着两条辫子,嬉笑着说: “快走……是好事儿!” 等丁可薇出现在工宣部的练功房时,江小北就像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那么样,一下子扑了过来…… 我靠~!这唱的,又是哪出?! “小薇,看这是什么?” 江小北指着墙角的钢琴,嘴角挂在了眉毛上。 丁可薇再看看周围,工宣部的同志们一个个跟捧哏似的,往上拥。 她讷讷地回了声: “你怎么跑这来了?” 江小北很壕气地把她脖子一勒,装出一副跟她很是要好的模样,看得身边人羡艳不已。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们工宣部送钢琴了。我跟小薇闹了点别扭,她一直不肯理我。我才出此下策……” 众人惊掉了下巴。 军区首长的掌上千金,居然是面粉厂小会计的好姐们…… 看这样子,她真的是稀罕小丁,稀罕的不得了呐。 丁可薇挣脱,对方的熊抱,在江小北的耳边低声道: “你搞这种曲线救国的把戏,意义何在?” 江小北不理会她的话,故意大声说给其他人听: “小薇~你不是说,希望有一天,能给我弹一曲《绣金匾》么?我想听,你弹一曲好不好……” 什么?! 会计科的小丁,居然会弹钢琴,居然还是这么难的曲子? 工宣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觉着,以她的出身背景,怎么可能会弹钢琴呢。 可是,军区首长千金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好姐们呢? 小丁……多少应该有一些功底。 练功房内,突然有人起哄: “小丁,你就给咱来一首呗。” 另一个人也喊了起来: “就是!有这才艺,也是给咱面粉厂工宣部长脸,就展示一下么。” 工宣部的领导,走到丁可薇面前,好言好语道: “小丁啊,是好是歹……你给咱弹一曲,首长千金的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的嘛。再说了,万一人家真一生气……把琴又拉回去怎么办?” 丁可薇看了江小北半晌,她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 其实,一曲《绣金匾》对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她从小,就被妈妈送去学钢琴,所以,这项才艺,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可是,在这件练功房,在工宣部的同志面前,她不能碰钢琴。 现在,自己是七十年代的丁可薇,出身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家里那么多孩子,父母怎么可能愿意花费心思,培养一个女娃学钢琴? 江小北就是想让她暴露身份。 如果,她弹了一曲流畅的《绣金匾》,那么她的身份就会遭人怀疑。 丁可薇将突如其来的整件事儿,在短短的十秒钟内抽丝剥茧地分析了一遍。 江小北双手环胸,她就想看,姓丁的接下来会怎么办…… 她不弹,就是不给军区首长面子,工宣部的领导也会很难做。 她弹,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怀疑…… 到时候,无论是面粉厂,还是革委会那边,都会调查她。 一旦丁可薇深陷囹圄,别说是一个云浩,就算是十个云浩又能怎样。 丁可薇在心里默默扶额…… 艹他妈的! 底层人,无论在哪个年代混,都得罪不起上面人。 江小北将她不说话,想要再将她一军。 谁知,丁可薇一把抱住她: “小北~!你实在是太好啦……我真没想到,你会给我们面粉厂送架钢琴!” 这回,轮到江小北困惑了…… 这女人想干嘛? 丁可薇演的比她还夸张: “我怎么会真生你的气呢?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好姐们,难道……我会真生你气?你把我想的,也太小心眼啦。” 江小北被对方抱得喘不过气。 练功房内的人,脸上都露出了姨母笑。 丁可薇大声说: “《绣金匾》还是你教我的,我自打到面粉厂,天天都跟算盘珠子打交道。哪还记得你说的那些……哆、来、咪、发、梭、拉、西啊。” 江小北睁圆了眼,看着她: “丁可薇,你还真有两下子哈……” 第238章 只要摘下女主这朵圣母白莲,男主算个P。 “姐夫,这段时间……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建军提着两封点心,和一瓶长安老曲,来到云浩家。 对方说明来意,云浩表面不动声色地轻笑一声: “谢啥?到那好好干,要是能转正,就尽量转正。” 建军应了一声,便从暖和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寒冬腊月,一阵持久凄厉的狂风,横扫过他的头顶…… 临时工,也比一个干零活的强! 固有的阶层观念,让丁建军瞬间又有些看不上,那姓云的了。 回到家,桃花正在补他的袜子: “你跟姐夫,说啦?” 建军赶忙将狂风,关在门外。 “说啦。” 桃花把袜子破了的地方,缝的很密,她又抬头问了句: “如今,你不跟姐夫干了。找他给江同志做梳妆盒的事儿,还咋好意思开口?” 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建军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说: “送礼这事儿,咱再慢慢想呗。等我进文工团后勤部,先干上一段时间。挣了钱,什么都好说。” 对于丈夫进文工团当临时工,桃花也不知怎地,心里总觉着不踏实。 这个江小北,一会儿要教朵朵跳舞,一会儿又要介绍建军去文工团干活…… 怎么,啥好事都能落到他们家头上? 最近,建军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 桃花觉着,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翌日,狂风过后的包仓城,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尘土味。 昨夜的风,吹倒了栅栏上的几块朽木,刮走了屋顶上的瓦片,凋零的黄树叶满街乱奔,整个街道,被吹得乱糟糟的。 “喂,新来的。” 丁建军转过身,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问: “主任,是在叫我吗?” 后勤部的领导,冷着脸向他招了招手: “赶紧把院子拾掇拾掇。” 对方没有多余话,丁建军很不情愿地扛起一把大扫帚。 他在心里不满的嘀咕: 自己又不是来干杂活的,凭什么叫他扫地。 才来文工团的第一天,他又有些后悔,可是一想到,他现在好歹混的是文工团,心里又多少平衡了一些。 …… 自从,江小北给面粉厂的工宣部,送去一架钢琴。 就连保卫科的人,也愿意时不时地跟她套近乎。 她这身份,走哪儿都有人敬着。 这一点,江小北还是很受用的。 再次见到丁可薇时,她距离完成系统任务,只剩下一个月时间。 “谷月,巧手,大脚,这就是给咱工宣部,送钢琴的江小北同志。” 几个女人,早听丁可薇说了之前的事儿。 一个个无比夸张地,围在江小北身边: “江同志,你还缺好姐们吗?” “我性子比小丁好处,保证不跟你闹脾气。” “还有我,我呀,会讲笑话,能逗你乐~” 谷月看着大脚,跟巧手阴阳怪气的样子,插言道: “你们啥都好。可人家江同志要求高!还真以为她跟什么人,都能做朋友?” 江小北一个猝不及防,被谷月揽住脖子: “你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呀?” 谷月勒的更紧了,凑近她的耳边: “想沾你的光呗。” 这会儿,刚好是下班点…… 丁可薇跟谷月,还有大脚,巧手像是约好了一样,紧紧拥簇着江小北出了面粉厂大门。 保卫科的人一看,像是要把几个,跟江小北要好的女职工,深深刻在脑子似的认真。 “你们带我去哪?” 江小北虽是女兵出身,可惜她只有壳子,没里子。 顶多也就会踢踢腿,下下腰什么的。 论起力气来,还没眼前这几个人劲儿大。 此时,谷月跟大脚,架着江小北走到人少的地方。 “你们到底想干嘛?” 丁可薇上前一步看着她: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你不是说,咱俩是好姐们吗?” 江小北没在意对方的话,她看穿了每个人的心思。 哼! 不就是想吓唬吓唬我么…… 一群草鸡。 看她眼神轻蔑,一脸讥笑的模样,丁可薇说: “咱别这么弯弯道道的,有啥话直说,怎么样?” 江小北很赞同她的提议。 可是,这么多人在场,她不好开口啊。 见她不说话,大脚跟巧手急了…… “你好歹也是个军长的丫头。干啥事,能不能干脆利索点?” 江小北不能急躁,她一旦说错话,被人举报,亦或是引火烧身,就更难完成任务了。 看着丁可薇身边,信誓旦旦的一群人。 她突然觉着,这个女主不简单…… 以前,江小北在真爱系统任务中,见过那么多女主,哪一个不是遭同类嫉妒,或是陷害的。 唯独眼前这个,居然有这么多朋友护着她。 丁可薇见她不说,略一思忖道: “如果你想达到某种目的,而践踏别人的底线。等待你的,就只有毁灭……” 这…… 算不算赤裸裸的威胁? 江小北笑得很僵硬,比起丁可薇嘴里的话,她探清了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 既然要鱼死网破,那不如给对方致命一击! 谷月比这俩直接一些,她也不喜欢绕弯子。 “自打我在饭店里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不管你想干什么,都给我离丁可薇远点!” 江小北没曾想,自己给自己上了个套。 原本想着,只要摘下女主这朵圣母白莲,男主算个p。 好家伙,按现在的形式来看,这分明就是女主想先下手为强啊…… 丁可薇一行四人,把江小北逼到了墙角。 她白眼一翻,正想飙脏话。 “你们干什么呢?” 谷月一行人回过头,看见江亦川骑着自行车赶来。 江小北像是看见救星一样。 对啊,她咋把这个可可爱爱的一个堂弟,给忘记了。 丁可薇见状,搂住江小北的肩膀,看着远处骑车而来的江亦川: “我们正准备,约小北去渭河畔溜冰呢。” 江亦川仰起头,看了看黑透了的天问: “现在?” 谷月跟大脚,巧手笑得花枝乱颤: “咋可能呢?我们说的是,明后天的事儿,正约时间呢。” 看丁可薇把脸,靠在江小北的肩上,江亦川以为她们说的是真的。 “没看出来……小北来包仓才几个月,跟你们就打成一片了。” 江小北的身体,被丁可薇死死扣住: “我跟她们,投缘呗!” 第239章 这样的弟弟,不要也罢! “以后,她再来找事。你就把我们姐几个叫上,看她还敢不敢日鬼捣棒槌!” 谷月拍拍丁可薇的肩,回了钢厂家属院。 经她们这么一闹,江小北果然来的少了。 不仅如此,临近过年的时候,文工团又莫名其妙地把丁建军给辞了。 桃花知道,他正为此事感到心烦意乱。 可她不得不提醒丈夫: “当初,你说要去文工团干临时工,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先不说那个江小北,为什么要帮你……就文工团那地方,是一般人进得去的吗?再说了,虽然你跟姐夫干的是零活,可挣得一点也不比正式工少。现在,把人得罪了不说,自己还弄得里外不是人。” 建军听她在耳边聒噪,抑制着心里的怒气: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桃花没理会他那么多,又顺嘴说了句: “自个儿亲姐能亏待你么?轻信外人的话,咋会占着便宜呢?” 她躺在被窝里,叽叽咕咕个不停,盘腿坐在床头的建军呵斥道: “你话密得很!还嫌我不够烦?” 布帘那边,躺在小木床上的朵朵,睁开眼睛说: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桃花对丫头宽慰道: “我们没有吵架,你快睡。明天,妈妈给你煮饺子吃。” 看建军还不肯躺下,桃花为自己叹了口气: “反正,眼下就要过年了。你在家先歇着,等开春以后,再说。” 媳妇的话,让他更心烦。 先前,跟着云浩干活的时候,老大丁建国,跟他媳妇话里话外,都在嫌弃自己。 就连丁友贵,也不拿正眼瞧他。 可自打他进了文工团,丁建军就天天在家嚷嚷,省里哪个领导来看汇演了,军区某团部又来参观指导了。 丁家人一到晚上,就围住他,让他讲文工团里的新鲜事儿。 现在倒好,自己被辞退了…… 他以后,还怎么继续装下去? 建军睡不着,他总觉着,好事儿到了他这,怎么就全变了味儿。 听着桃花轻轻的鼾声,他又开始为明天没活干,开始发愁了。 …… 食堂人流高峰期一过,桃花窗口的包子,基本卖的差不多了。 她趁后勤组长没在,赶忙去找丁可薇。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哎!建军有时候,可真够混蛋的。” 丁可薇平着脸问: “还有呢?” 桃花摇摇头: “没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见对方不语,她蹙着眉头问: “你说,文工团那个江同志,也挺奇怪的。我们跟她无缘无故的,她咋对我家的事儿,这么上心呢?” 有些事,没必要让桃花知道。丁可薇岔开话题道: “先前,老疙瘩没工作,我已经帮过他一次了。现在,是他自己不想跟着云浩干……我也不好回去,再跟云浩说什么。” 桃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建军他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丁可薇打断了: “你理解就好。我不欠他丁建军的,该帮的我都帮了。他为了一点点的蝇头小利,就能这么干脆地跟云浩撂挑子,还要我怎么帮他?” 对方的一番话,说的桃花哑口无言,她也觉着丁可薇说的这些,都在理。 丁可薇蹙眉道: “云浩,不是口若悬河的那种人。也不会跟人,把啥事都说的天花乱坠。可他但凡能帮的忙,都会尽自己全力,去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建军以为他是谁?凭什么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看她越说越激动,桃花一脸着急地看着对方: “建军他姐,你别生气。这次,确实是建军不对。我找你说这些,也不是他的意思……” 不管桃花这个人怎么样,她终究是建军媳妇,也是丁家的一份子。 丁可薇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该跟对方划清界限。 “桃花,我知道你人不错。今天,我可能说话不大好听。可是,我想让你明白。我……现在是云浩媳妇。自然会处处以他的立场考虑问题。至于建军,那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以后,再有什么事儿,都别来找我!” 听她说的如此决绝,桃花有些后悔开这个口。 丁可薇说的也没错。 谁愿意在丁家,那样一个泥潭里挣扎…… 她的丈夫,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工作靠家人,生活靠老婆,想法跟眼界也一样是随大流。 建军身上的好些地方,真经不起细想。 桃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她怕自己再继续想下去,会冲淡她对建军的感情。 …… 跟桃花结束谈话后,丁可薇生了一下午的气。 她对老疙瘩,也算是上心了。 可结果呢? 江小北的几句话,就把他哄得团团转。 别人给他点小恩小惠,他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身边人的感情。 这样的弟弟,不要也罢! 回到家,云浩在灯光下,打磨一支像铅笔一样的东西。 丁可薇笑着问: “你干什么呢?” 云浩抬头看了看她,又将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物件上。 “你头发长了。我想给你做两支发簪。” 丁可薇听了心情有所好转: “让我看看。” 他往背后一藏,笑着说: “急什么,还没弄好呢。” 丁可薇坐在云浩身边,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以后……建军的事儿,别再管了。” 云浩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睛微微眨了一下: “嗯,都听你的。” 其实,他早知道,建军在文工团不会待太久…… 那种地方,人际关系极其复杂。 别说是没背景,就是有背景,还得看后台够不够硬。 建军一个犯过破坏生产罪的人,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地待在那种地方。 丁可薇已经习惯了,家里这种安静又温馨的样子。 云舒从里屋走出来,麦穗跟米粒也伸了伸懒腰。 他突然走到丁可薇面前,指着她的小腹,对哥哥说: “姐姐肚子里,有个小小的你。” …… 第240章 姐姐不是外人! 真正的预料,是不可言说的。 云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随口乱诌了…… 当他一语道破真相的时候,往往伴随他的,是满身伤痛。 “我不是告诉过你,出去别乱说话么?” 很早之前,云浩发现这个痴呆弟弟异于常人时,就已经为他感到担忧了。 云舒很委屈,他瞪着哥哥,一脸倔强: “我没胡说。栓柱爸是他家隔壁老王,不信……你问栓柱妈。” 弟弟还有很多,类似的言论。 瓦胡同,武家老汉是出了名的高寿。 云舒没由来地说了人家一句: “你日子不多啦!” 结果,让武老汉的儿孙们知道了,几个人在胡同巷子里,堵着云舒,把他狠捶了一顿。 那武老汉是解了气,可没过一礼拜,还真就驾鹤西去了。 看着鼻青脸肿的弟弟,云浩是又心疼又生气: “这种话,你回家跟哥讲,好不好?” 挨过打的云舒,似乎也明白了哥哥的苦心,他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有一日,云舒在木梯上够核桃,云浩在树下干活。 弟弟转过头,莫名地对他说了句: “哥,你媳妇来了。快开门……” 云浩没理他,继续干手里的活。 站在木梯上的云舒,又喊了好几遍。 看哥哥不理他,云舒就自己下了木梯,去开门。 那次,刚好是赵小芬带丁可薇,第一次来云浩家。 两个女同志走后,云舒还得意洋洋地对哥哥说: “我没骗你?” 不过云舒也很奇怪,他可以预见别人的未来,却独独料不到自己的结局。 这可能也印证了: 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此刻,丁可薇听了云舒的话,一脸谜怔地望着自己丈夫: “云,云舒,刚说……说什么?” 自知弟弟没有胡乱说话的云浩,看着媳妇道: “我弟,想当大大了。” 丁可薇也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翌日,她想先去面粉厂请半天假,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临早出门前,云浩扶着车子: “天冷了,我送你。” 见他戴着棉手套,站在院门外看自己,丁可薇笑着说: “我那个,好多天没来了。我想上单位请半天假,去医院检查一下。” 云浩骑在车子上,回头冲她说: “行,我陪你去。” 丁可薇坐在自行车后座,揽着丈夫的腰,一起出了瓦胡同。 …… 望着护士递给她的化验单,丁可薇又欢喜又疑惑: “云舒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云浩看着手里化验单上,显示在阳性符号的地方,一脸笑意道: “他懂啥,瞎说的呗。” 丁可薇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不像。” 云浩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出医院走廊: “你呀,安心养孩子。云舒那孩子,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见他不愿正面回答自己,丁可薇也没有在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怀孕月份小,回到面粉厂的丁可薇,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事。 云浩也是。 包仓人对这种事儿,非常讲究。 说孕妇不显怀,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怀孩子的事儿…… 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丁可薇上班去了,云浩急匆匆地回了家,一关上门他就进屋找云舒: “哥哥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云舒抱着米粒,委屈地瘪了瘪嘴: “我没乱说话……” 看他哭丧着脸,云浩语气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讲的,都是真话。可是,云舒……你凭空冒出这么一句话,会吓到别人的。” 米粒从云舒的怀里挣脱了,他冲哥哥喊了一声: “姐姐不是外人!” 云浩被他的话,像是点醒了。 是啊,小薇是他俩的亲人。 云舒的事情,他应该找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才是。 可是,弟弟这种……不容易讲清楚的行为,他该如何表述? 看他鼓着双颊,云浩安抚道: “云舒说的对。等姐姐回来了,哥跟她讲,好不好?” 弟弟紧绷的唇线,这才放松。 …… “姐姐肚子里,有个小小的你。”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丁可薇的耳畔…… 她原以为,云舒只是患有唐氏综合征。 可没曾想,他居然可以像先知一样,能预言未曾发生过的事。 还有她之前,一直做过的那个梦。 就是,不断看到云浩背影,看到云舒站在核桃树上的那个梦…… 出现在她梦中的那张脸,也是云舒?! 难不成,她跟云浩的相遇……都是云舒安排的? 下午的半天班,丁可薇的工作总结没写多少,谷月偶尔的几句闲话,她也听不进去。 一直挨到傍晚,云浩照旧在面粉厂门口等她。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丁可薇一开口,云浩略一思忖: “你是说,云舒的事?” 丁可薇露出一脸‘不然呢?’的表情,望着他。 云浩拍拍自行车的后座: “回家,我慢慢跟你说。” …… 江小北只剩下最后一项真爱系统任务。 不完成,她有些不甘心! 继续按茶茶的指示,去拆散男女主,她又觉着自己毫无胜算…… “茶茶,真的不能切换另一种模式吗?” 江小北简直恨死了年代文的设定。 真爱系统茶茶回话道: “别再讨价还价了……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 江小北不想再听,茶茶的这些p话。 她脑子转了个弯…… 既然在这个设定中,她是省军区首长的女儿,又是个肤白貌美,多才多艺的大美人,为什么不能选择摆烂呢? 摆烂,就不用再费尽心机地想着去害人。 不是有句俗语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么…… 更何况,女主现在还怀孕了! 她再继续执行这个任务,会不会显得很不人道。 茶茶似乎察觉到了江小北的心思。 她又叽叽呱呱起来: “宿主,完成最后一项任务,你就能回到网络时代去。要抓住机会哦,不拼命搏一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茶茶的一番话,让江小北想起了二十一世纪,那个天天压榨自己的私企小老板: “爱拼才会赢嘛。小北,要好好提升自己的业绩……这样,年底才有可能分红呦。” 江小北对着脑海中的茶茶,随口飚出一句脏话: “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