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清穿:贾府嫡女不想抄家流放》 第1章 穿进红楼梦 “唉!” 暮秋的傍晚,敕造荣国府东南角的黑漆大门院内,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独自坐在西厢的回廊下,甄琬琬已然叹了一零零八六次气了,想她一个生长在繁华便捷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怎么就来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古代了呢! 甄琬琬在现代父母早逝,只给她留下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栖身,穿越前本是一位初入社会的九九六社畜,好不容易休假一天,本想宅在家“躺尸”,岂料,闺蜜夺命连环扣,硬要约她出去压马路。 想着本就不剩几个的朋友,又因着原先的疫情好久未见了,她还是挣扎着上了公交,岂料半道公交车车祸翻到河里,逃生成功的她,看见河里挣扎着的小孩,咬了咬牙又跳了下去,待将孩童送上岸之后,却小腿抽筋坠入深渊。 再有意识之时,甄琬琬脑袋木木的,飘在一黑一白两人之后,前面两人正在推诿争吵。 “你说!第几次了,你这实习期怕是过不了了!等下她若是闹到阎王爷那去,我都跟着吃挂落。” “对不起啊,二叔,那河里看不清,这不就……这下怎么办啊?”白影嘤嘤嘤哭泣。 阎王爷!甄琬琬一个激灵,她死了? 早知道要这般英年早逝,那还苦哈哈上什么班呢!直接卖了房子四处去旅行不香吗?她后天就要发工资了呀!她追的剧也还没完结呢! 不对,前面这两个黑白无常,莫不是勾错了魂!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前总觉得生活难熬得要死,可真到她溺水窒息那一刻,她才惊觉,她还没活够呢! “咳咳……”甄琬琬清了清嗓。 就见前面的白影抖了抖,黑影尴尬的回过头来,“嘿嘿嘿!你都听到了。” “你们都知道弄错了,还不快送我回去,等下晚了,怕是要凉了。”此刻甄琬琬心想,等会一睁眼会不会是一个大帅哥在给她人工呼吸呢! 白影讪讪开口,“呜呜呜,倒是没凉,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就是你已经被火化了!” 甄琬琬欲哭无泪,“那怎么办,你们这样,我要去阎王爷那里告御状。” 黑影急忙安抚道:“别介,姑奶奶,我们给你解决。” 白影还在抽抽噎噎,“二叔,解决不了了,如今九零后、零零后生活压力巨大,谁都不愿意生啊!这前面排号的都不知凡几……” 耿直白衣鬼差话未说完,就被黑衣老鬼捂住嘴巴,黑衣鬼龇牙咧嘴的赔笑,“我们可以送你去他方世界,还让你保留如今记忆好不好。” 看她蹙眉思索,忙继续诱惑,“可以送去一个家大业大的富贵人家,家中兄弟姊妹和乐,你就不会再孤独了。” 甄琬琬想到能够重生就有些欣喜,谁想在这黑漆漆的冥界苦等啊!但还是故作平静不为所动。 黑无常有些泄气,“我再另送你二十根小金条,一个储物空间,日后你游览大川名山也方便,行了!” 甄琬琬见好就收,怕是真闹到阎王爷那里,也谈不到什么好价钱,“好了好了,算我倒霉。”然后摊开手。 白无常见此急忙在布袋里东翻西找一会,拿出一个蓝色荷包递到甄琬琬手里,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她还没问过如何使用呢!就见黑无常拿出一个簿子翻开又合上,她就失去了知觉。 “哎呀呀!终于把他打发走了,咦!我的布袋子怎么开着的?” “我刚刚从你那里拿的储物袋啊!二叔。” “你这蠢小子,我这里的岂是凡品!唉!罢了罢了,也是我们对不住她,希望她珍重!” 甄琬琬是在昨夜醒来的,睁眼就见自己身处在古香古色的屋子里,雕花木床、薄纱幔帐,她晕晕乎乎的脑袋更加迷糊了,她这是到哪了,正要勉力起身,就听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三姑娘可醒了?”年轻女子的声音问道。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没呢!先前那婆子将人救上来时都说没气了,可真险些把我吓晕过去。也怪这三姑娘,总是个爱掐尖要强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敢打老太太的命根子。” 看这装饰和摆设,像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但这姑娘一看就是不受宠的,连丫鬟仆妇都敢放肆编排,莫不还是个庶女,难道要开始宅斗了吗? “好在那张圣手来得及时,也幸亏大太太如今去了金陵王家,为琏二爷纳征请期,否则恐怕就借机在满府闹开了。” “哟!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体面人不是,我也是倒霉,当初怎么就谋了大房的差事呢!你可快些在老太太跟前递个话,将我要回正院来伺候才好呢!” “美得你,老太太素来喜爱鲜亮的姑娘家,你当初本是院里看炉子的粗使丫头,如今再回来荣庆堂,顶多在院外做个粗使洒扫。” “去太太的荣禧堂也是好的,我的好妹子,我可是你亲嫂子啊!” “好了好了,再等时机!最近可得警醒些,过了年就是大姑娘的好日子,莫要沾了晦气,太太定扒了你们的皮,老太太也会恼的。” 甄琬琬正被一溜儿的姑娘太太说得昏昏欲睡,什么?琏二爷!荣庆堂!荣禧堂,是不是还有个贾府史老太君,等下还来个贾宝玉啊! “不好了,翡翠姐姐,大老爷在老太太院子里耍混,吓着了宝玉,今儿个鸳鸯姐姐家去了,你快去看看!”甄琬琬正在胡思乱想,又一个小丫鬟的声音传来,外面的说话声就停了。 苍天啊!她不会真的穿来了红楼梦的世界!贾宝玉,林黛玉,金陵十二钗,贾史王薛四个家族……三姑娘,难道她是探春? 不行不行,这贾探春最后可是被远嫁海外,在蛮夷之邦生死不知的啊!而且,诺大的贾府,日后都会被抄家流放,几乎没一个有好结局的,真可谓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啊! 甄琬琬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肉窝窝,掂量着自己才四五岁的短小身量,此刻卷款逃跑来得及吗? 黑无常,你是真黑啊!甄琬琬咬牙切齿。 对了,空间,里面会有什么呢! 第2章 自身现状,探秘空间 甄琬琬正想尝试进入空间探索,就听外面呜呜啦啦的吵闹喊叫,紧接着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还不等她看清来人模样,就被连着被子扛了起来,走出了屋子,甄琬琬惊慌失措怕自己滑落,摔倒在地上磕成傻子,急忙抓住那人的袖摆。 她不知穿过了多少个巷道,出入了多少道厅门,若不是看到好几个丫鬟婆子,一声不吭小跑着跟在身后,她都以为自己被贼人强掳了。 终于,在她被颠得要吐的时候,停了下来,那男人将她丢给方才跟在最前面的中年妇人,丢下一句“好生照料琬丫头”,就离开了。 中年妇人见男子走远了,将甄琬琬又丢给身后两个丫鬟,抚了抚胸口低声道:“妈呀!大老爷今儿个又是犯什么浑,可要把我累死了,红梅,红枣,你们照顾好姑娘,我去歇歇。” 这声音是方才和翡翠背后议论的那妇人。 “是,戴嫂子。”那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应道。 折腾了半天,甄琬琬又换了个房间躺下了,两个大丫鬟也不知是累了,还是对她也不上心,叫来一个才方六七岁的小丫鬟来屋里陪她后,就消失无踪了。 甄琬琬正愁着呢!这下正好对着小丫鬟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打探起消息来。 甄琬琬,哦!不,现在应该叫贾琬春了。 从这两日的观察,以及小丫鬟品诗的套话,她才大概知道如今的情况。她果真来了红楼梦的世界,只是她并不是二木头迎春,也不是刺玫瑰探春,而是荣国府大老爷和继室邢夫人的女儿贾琬春。 这是曹公笔下没有的人物,据闻她是三日前同姐妹们在园中玩乐时,与贾宝玉过招,不小心坠入花园的湖中,幸得她老爹贾赦策马接来了张圣手救了她小命。可是谁知道,年方五岁,小小的贾琬春却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她爹贾赦就是昨夜那个大闹荣庆堂,将她从二房的珠大嫂子李纨处接回来的男子,书中写他是一个荒唐无耻,好色贪财的无赖,也不知这世那中山狼,是依旧配给二木头贾迎春姐姐,还是会落到她这个异世来客手里。 她娘邢夫人是她爹的继室,整个红楼梦里最尴尬的人,身份不高,贪财懦弱,婆母不满,夫君不喜。如今正为她的异母哥哥贾琏去金陵请期送礼!据闻贾赦并不满这桩亲事,邢夫人却没看出来,为讨好自家婆母妯娌和继子,正腆着脸舟车劳顿,亲去给王家做脸呢! “唉!”贾琬春再次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肚子里也是咕咕咕的唱着空城计,许是身子虚弱,她是半下午才醒来的,脑海里的记忆模模糊糊,大半日也没个人来过她的屋子,可见是多么不受待见了。 丫鬟们多躲在抱厦或穿堂里,三三两两的闲磕牙,时不时发出毫不收敛的哄堂笑声,看着院中堆积翻飞的落叶。 她在这待了半天,就一个粗使丫鬟在游廊洒扫,其余人均不在岗,她这母亲邢夫人管家真是不行啊,这些人都懒惰放肆成什么样了。 摊上这两个极品爹娘,她怎么带得动啊!难不成躺平,等着贾家抄家问斩吗? 绝对不行,她好不容易得以重续生命,况且如今时间还早,怎么能等死呢! 对了,空间,她还没进去看过呢,也不知里面会不会幸运的有灵泉之类的,这身体才将遭难,是要调养一番的,见院中无人走动,便躲进昨夜住下的西厢。 凝神默念,再睁开眼,果然到了另一方天地,幸亏那白无常纯善没有欺骗于她,空间里目之所及只有一处容量不多的泉眼和远处的竹屋,其余全是一片白茫茫的。 她先向着竹屋走去,里面十分简陋,这难道是修仙者的东西?也不知她这肉骨凡胎能不能使用。 将里面完全打量了个遍,只有些许武器、符箓和丹药,这才从旁侧的小册子上得知,这种储物袋乃是修仙世界一个小宗门发与刚入门弟子的物品,上面记载了每种物品的功效和用法。 而外面的泉眼果真是灵泉,普通人长期服用能调理身体,强身健体,只叹她此番世界不是修仙界,否则只怕有更好的效果。 贾琬春当即用竹筒取了一盏水喝下,只觉十分甘甜爽口,人也精神了些。她也不知自己是人进来了还是思绪进来了,未免等下别人发现她不在,惹出麻烦,于是取出一盏水便打算出去了。 一出来,手里依旧端着那盏水,她又试着将外面的东西带进去,觉得有些趣味。 贾琬春实在饿得不行了,可是屋里也没什么吃的,走到院门口,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去哪里逍遥自在去了,她向着门外走去,院中翠竹花园犹为美丽,十分静谧雅致,若是再有道湖水就更加好了。 漫步走到外院,又到一进院子,书里说贾赦住的是荣国府的旧院东小院,外面甚至连接着马棚,也真是可笑,贾赦可是荣国公嫡长子,国公府袭爵当家人。 却因着贾母的偏心,被弟弟贾政鸠占鹊巢,占据了当家人所居住的荣禧堂,依旧屈居这旧院子,贾府上下,口口声声称呼贾政老爷,贾赦大老爷,呵呵…… 这应当是贾赦的外书房,贾琬春在门口张望,此处竟也无人看守,她走进院子,许多名贵奇异的花木,摆放在正屋前的廊檐下,中间的空处,院落对角立有木桩木架,木架上放着弓箭、长枪等各式兵器。 整个院落有些矛盾,单看精心养殖的花木,此处的主人像个隐士,可是兵器置放起来,又像一个武将的居所。 贾琬春走进正屋,环视一圈,右边是书房,临窗小榻、书案、书架一应俱全,里间像是卧室,她看见小榻桌上有几盘糕点,上前捡起便吃了好几块,打量起整个屋子,她瞧见书案后挂着颜真卿的字帖,心里思忖着:也不知这古人会不会收藏赝品呢! 接着又查看起左边的屋子,简直让她目瞪口呆,移步越过屏风,里面几列错落的博古架,上面字画古董数不胜数,每样都十分珍贵难得,甚至还有商周时期的酒樽和王羲之的书法。 这这这,她老爹这么有钱,怎么还为了区区五千两,就把迎春卖给孙绍祖了,不可能这些都被赖嬷嬷之流偷盗了! “老爷,老爷,你当心点!” 第3章 为贾赦造梦 “喝……喝,威远侯,你这小子不行啊,再来一壶。” 贾琬春正胡思乱想呢!外头有了声响,看来是贾赦回来了,她下意识躲了起来。 “老爷,喝杯茶,醒醒酒。” “喝呀……喝,来,这,这是哪呀?” “老爷,我们到家了。” “家!我哪有家啊!哈哈哈,滚,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滚出去。” 外面响起踢踹声,许久没了响动,贾琬春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就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她吓得捂住嘴巴,那影子在博古架处摸索一番,不知取了个什么东西,接着跌跌撞撞向外走去,伴随着“咚咚咚”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远,贾琬春走了出来,外屋没有人影,天色已经黑了,院中掌了灯,有一个身影在晃动,她躲在廊柱下,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手晃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身子也跟着晃荡。 过了一会,他将拨浪鼓揣进胸前,单手拔下一侧的长枪,定了定身子,挥舞起来,枪上红缨翻飞,枪法强劲利落,一瞬间,贾琬春都觉得那身影英姿飒爽起来,恍若一位沙场的将军。 这真的是贾赦吗! 他像是在练习,又像是在发泄,一遍枪法使得淋漓尽致后,他骤然瘫倒在地,又掏出那个拨浪鼓,轻柔的摩挲了会,又举着它晃动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贾琬春只觉那脆响像是敲在自己心上般。 不多久声音渐渐停了,贾赦却依旧躺在地上,他不会死了!刚才他一系列的举动,实在不符合她心中的贾赦模样,如今的天气夜里那般冷,贾琬春有些心慌,急忙跑上前去。 但见他四十岁模样,双目紧闭眉间紧蹙,长相英气威严。贾琬春伸手就去触他鼻息,他突然睁开眼来,贾琬春吓了一跳,想要挣脱被钳制的左手。 “瑚儿,你来了。”他迷离的眼神里变幻出惊喜,十分开心的模样。 贾瑚!红楼梦贾赦的嫡长子,据说是幼时夭亡了! “瑚儿,可是来接爹爹,爹爹这便去和你团聚了。” 他的声音十分温和,她记得贾宝玉他们皆是唤自己父亲老爷的,看来贾赦是极疼爱自己那个大哥的。她觉得自己手被捏的太紧,想要挣脱。 贾赦却又捉紧她,“瑚儿不要走,爹爹错了,瑚儿不离开爹爹。”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哀恳急怕的样子了。 “我不走,你放开我的手。” 贾赦果然放松了些,慈爱的看着她,喃喃道:“瑚儿,瑚儿可是怪爹爹,爹爹的心都碎了,爹爹一生命运多舛,爹爹……被圣上厌弃,被生母不喜,祖母去了,上苍又带走了你和你娘……呵呵呵,我真是天煞孤星啊!” 贾琬春心思急转,或许贾赦还有救呢!这两日她想过了,要想不被贾府抄家牵累,要么摆脱被抄家的命运,要么早早找个人嫁出去。 前一条路,她本是否定的,贾府从内而外的腐烂,要拯救简直太难了。祸不及出嫁女,可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没有娘家的依仗,铁定是会过得艰难的,指不定随时被娘家舍弃,到那时候的贾家已经岌岌可危,她就没有时间思考更多的退路了。 今夜她见到了真正的贾赦,或许,自己要不要尝试一下呢,即便失败了,再寻其他路也是可以的。 从空间取出隔离符,将此处隔绝开来,又摸出一张筑梦符,她想着在贾赦身上试验一下,要不要让他看一下贾家满府遭难的结局:他同宁国府当家人贾珍被砍头、贾琏等被流放、众春全都凄惨收场。可又怕贾赦受不了巨大打击,直接摆烂,放弃挣扎,思虑片刻,决定还是循序渐进。 以手贴近贾赦的掌心,“爹爹。”她唤道。 “瑚儿?”贾赦更加激动,眼里流出眼泪,“瑚儿,真的是你!” “是我,爹爹。” “因果轮回,我被她们害死去了地府,孩儿害怕,想念爹娘,孩儿冤屈。” “都是爹爹没用,没抓住证据,没能惩治那毒妇,还害死了你娘亲。” “娘亲本是花仙,如今已然归列仙班,将我们和人间的一切苦难皆忘了。”看来贾赦对发妻张氏也是有情的,如今虽不知他好不好色,可是难免以后有什么宛宛类卿的替身梗出现,就麻烦了,所以先把此事杜绝。 “她……她,也罢!这样也好。”贾赦有些许失落。 “爹爹,我还看到了祖父和曾祖母。” “他们,你曾祖母怎么了?” 贾琬春装作为难的开口,“我盘桓十数年,遇上了他们,曾祖母很是伤心,祖父尤为失望。我们贾家……唉……” “你快告诉爹爹,何事让你们皆不安宁?我亦心中不安有愧。” “爹爹,曾祖母伤心贾家惨淡结局,祖父气怒我们这些后人不争气,恼您这个他看中的袭爵人一蹶不振,这事关贾家满门之事,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贾家可是败了?瑚儿,你快说来。”贾赦急忙催促。 贾琬春看见手中逐渐透明的符箓,忙又悄无声息贴上一张,“爹爹,十六年后,荣宁二府乃至整个贾家便会被抄家流放,贾府家财罚抄,奴仆四处发卖,女儿悲惨凋零,琏……儿流放生死,你和珍大哥哥被问……” “我们可是被问斩?”贾赦惊讶至极,但是还是勉力接受。 “嗯!虽说有新帝厌恶老牌世家的缘故,但是主要还是贾府众人咎由自取。贾家儿郎各个贪图享乐,宁府的儿孙在外牟利作恶,全都不谋前程,老祖宗偏爱的宝玉长在脂粉堆里,王夫人和琏儿媳妇打着你和荣国公府的名号,在外包揽诉讼、放利害命,那些经年老仆更是在外作恶多端、十恶不赦,整个贾府乌烟瘴气,全都腐朽不堪,最终陛下忍无可忍,数罪并罚,贾史王薛等家族全都被清算了。” “我就说莫要娶那王家女,可是家中上下一气,我的意见竟没有半丝作用,就连那邢氏也是十分可恶,她竟不知以后,这贾家就是王氏女只手遮天了。”贾赦又怨恨,又悲痛。 第4章 贾府的险境 “父亲也莫要怨怪邢夫人,她本是小家出生,见识浅薄能力有限,又不了解贾家内闱情况,您平日里不在意她,她在这个家中无处安生,只得去讨好老太太,被王夫人牵着走。她也是个可怜人呐!不过她始终是会一直站在您身后之人,您必要用心将她调教好了,才对您有利。”邢夫人如今可是自己生母,贾琬春不得不赶紧为她开脱。 “她实乃蠢材,这事容父慢慢思量。唉!只是贾府,果真因果报应,实是不冤,不冤……”贾赦像是一下子没了精神气。 贾琬春心惊,立马劝慰,“爹爹莫要放弃,如今为时尚早,一切还能挽回。”如今贾赦名声虽不好,但还没造下那么多大错。 “瑚儿,你不知晓,爹爹是个没了前程之人,当初父亲征战在外,我身为嫡长子继承人,便被皇上召进宫中,名为伴读,实为人质,战战兢兢在宫里过了好些年,可是后来太子被废,我却首当其冲遭到厌弃。”此后父亲战死,他被降数等袭爵,张氏娘家又因太子之事被举家流放,他在官场遭到打压,只得呆在家中抑郁耍乐。 “父亲,莫要轻言放弃,祖父不求你振兴家业,只期家中犹有血脉相承,您如今知晓了后事,只要您尽力尝试过了,他们不会怨怪于你的。”贾琬春以退为进。 “如此,为父还是会尽力一试,改变不了别人,定当约束自身,最后免不了,为父离了这地,去耕田种地,隐居山野,出家为僧。” “父亲,儿子相信您,父亲,孩儿去了,您不知道,得见您一面,费尽了祖父和曾祖母所有的力量,父亲莫要让其余人知晓这些事,否则我们都将遭遇因果。如今我也要去转世了。” 贾赦闻言十分愧疚,“瑚儿,瑚儿……”他喃喃不舍。 “对了,此番得见父亲,告知贾府因果,了却祖父先辈们的郁结,还多亏琬妹妹,可叹她被刁奴欺辱,亦不受长辈关爱,小小年纪险些生死,过得很是艰难不快,幸而父亲带回张圣手,幸而她前世乃是有功德之人,才得以回生。我们与她相见,怕她也得了一份机缘,她亦知晓了贾家之事,望父亲对妹妹照拂一二,遇事也可皆同妹妹商议。” 贾赦眼中突然升起希望,“当真如此!为父明白了,日后便好生对待琬儿,只盼我们父女能相互扶持,为父必定尽力。” “父亲,这个您收着,您切记珍重自身,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啊!”贾琬春话毕,递给贾赦一个瓷瓶,里面有一颗调理身体的丹药。 “瑚儿……瑚儿……”贾赦流着泪,不舍的唤着贾瑚的名字,缓缓倒下睡去。 贾琬春心中默念:贾赦老爹,你莫要辜负我的期望啊,我们的小命如何就看你了啊!接着又祷告道:瑚大哥哥,您也莫怪,我这都是为了贾家。 “嘭”的一声脆响,贾琬春将一个杯子扔到地上,而后躲到东厢的廊柱下,良久,三名小厮走了进来,两个婆子也跟在后面。 贾琬春原想溜走,可是其中两个小厮见贾赦躺在地上,只嬉笑几句便往外走,边走着还便絮叨。 “大老爷这是醉狠了,我们正好去那雨花巷耍乐一番。” “走走走,正好焦武力气大,留着他表现呗!” 两人嬉闹着走远了,贾琬春恼怒,看来这外院也是一团乱,这贾赦的贴身小厮,如今就敢这般肆无忌惮,贾琬春急忙去看那焦武,见他还算细致,同那两个仆妇将贾赦背进正屋,为他洗漱照料起来。 贾琬春这才返回后院,心中又是感叹任重道远,都这么晚了,园中也没人上夜,守门婆子更是不在。 翌日,贾琬春总算是起得没那么晚了,只是也无人来叫她去与老太太请安什么的,屋中依旧无人前来,今日比昨日还要冷了,她窝在临窗塌上,想着不知道贾赦能不能自己立起来。就见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是昨日那个粗使丫鬟,她不时从木桶里换着毛巾,而后擦洗着廊柱,偶尔会揉搓着手哈气。 贾府奴仆难以计数,其中着名的就有十二家人,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很多如今忠奸难辨。 赖大一家说是搬运贾府的蛀虫也不为过,赖嬷嬷原是老太太心腹,赖大兄弟二人把守二府大管家之职,嫡派玄孙贾蔷竟要唤他赖爷爷,办酒席贾母要亲去给他撑场面,王熙凤管家也要看他的脸色,监守自盗,为虎作伥,自家不仅丫鬟仆从伺候,还有自己的大宅子,花园子,儿子还捐了知县的官职,若不是待在国公府更好渔利,只怕早就不屈居此处了!这一家子只怕早就手脚不干净了。 此外,贾雨村等和贾家有关的推举卿客之流,为王熙凤放印子钱逼死人的旺儿,为王夫人作恶的周瑞一家……贾府的倾塌,都少不了他们的推手。 她的那个小丫鬟品诗,据说,老子娘原先是邢夫人的陪嫁丫鬟,也不知为何被她配给了庄子上的人,可后来又将她的次女要到自己身边贴心伺候,她就不怕那丫鬟怀恨在心,让她女儿报复自己吗?想不通邢夫人的脑回路。 “你叫什么名字?”贾琬春边想边走,很快就走到廊檐下的小丫鬟处。 那女孩像是吓到了,但还是很快站好,屈膝行礼,“奴婢小丫,请姑娘安!” “不必多礼,几岁了?”她看着身量不大, “回姑娘,奴婢今年十一了。” 贾琬春看见她手上通红,“你等等。”说着跑回屋里翻找一番,很快又跑了回来,“给你。” “姑娘,这太贵重了,使不得。”小丫一看竟是一盒护手滋膏,还是之前她看姑娘身边的红梅姐姐都舍不得多用的好物,连忙推辞起来。 “用出来,才显得贵重,你是个好的,我今儿个高兴,就当赏你了。”说着将之打开,挖出一些亲自给她抹上了,“你们冬日有炭火?这天气可是怪冷的。”这邢夫人若是再不回来,贾琬春自己都要冻死了。 第5章 刁奴怠慢欺辱 小丫感动得想要落泪,话也多了起来。“通铺夜间睡着倒不冷,去年冬日里,我们可以到林嫂子那里去取暖。” “你来我们东小院多久了?平日里都和哪些人要好呢?可曾想家?我们太太许久不回来,我都想她了!”贾琬春也搓着手哈气,假装可怜兮兮的套话。 “回姑娘,我原先是和家人住在很远的庄子上的,前年冬天,我舅舅才将我接来府上,去年年初领了前院洒扫的差事,年底咱们院里缺人,便来了此处。素日里,红枣姐姐待我们这些小丫鬟倒是和善的。姑娘也莫要伤怀,大太太想是很快就回来了。”小丫将东小院的人说了一番,又劝慰了她。 “嗯!你洒扫完了就早些去避风!” 贾琬春说完又回到自己房间里,没事总想捣鼓空间。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正这时,听到小丫鬟品诗的呼唤,贾琬春顿时紧张起来,她刚刚可是坐在圆桌那进来的,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正好可以试探一番。 默念着要出去空间,就见品诗端着托盘,唤着发呆的自己,原来自己这是只是意识进入空间而已。 她急忙回神,“品诗,怎么了!” “姑娘,该用膳了,您身子都还没妥呢!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呢!”说完,将手里的托盘放到圆桌上,她也不过七岁,还是一团稚气,做得也不算熟练,只是努力规规矩矩的。 “我都躺够了!起来走走。”贾琬春也觉得自己饿了,到了这里还没吃过一顿饭呢,看着托盘里只一碗粥,心想,只有这么点吗?莫不是鸡汤熬制的!她个子小,没法坐上那圆凳,于是就站着尽量将嘴靠近碗沿,用勺子将那粥喂进自己嘴里,可是那就是一碗普通的白粥,甚至还是冰的。 贾琬春放下勺子,“这粥怎么是冷的啊?”如今已经到了深秋,她明明才将落水,这般小的年纪,又在这医疗条件差的年代,一不小心可就会殒了自己小命的。 品诗闻言也发现了,面色害怕支支吾吾的说:“姑娘,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姐姐们从大厨房领回来的。”说完,委屈得都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去叫戴妈妈来,你下去!我也……”我也没怪你啊!贾琬春见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让她下去叫人了。 许久不见人来,贾琬春在屋中寻找,看有无搁放些果腹的糕点,进了西边的耳房,隐隐听到女童的哭声,是品诗! 接着传来戴妈妈的声音:“好了,别在脸上留下痕迹了,要让她老子娘看见了,可不得进来找我撒泼,没用的小贱蹄子,连个小蠢货也应付不了,打扰老娘用膳的雅兴。红梅,你让人再去大厨房领两份炙鹿肉,就说三姑娘缠着要的,可不比那清炖的可口。” 戴妈妈心中还想着,趁如今贾琬春病着,等下定要让当家的去库房,多领些贵重药材,拿出去换了钱更是一件好事呢。 贾琬春有些紧张品诗的伤势,便走到西厢楼下偷听起来,这会是粗使仆人们的饭点,院中并没有人走动。 “是,姨妈,您说,这三姑娘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能知道什么?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就要她出不了这个门,她还能跑出去告状不成,正院的人谁还待见她们母子,都怪邢氏那个贱人,当初我本想着大房没了主母,来到大老爷身边,好歹能做个主子,可是她一进门就要将我配人。”戴妈妈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 “是是是,大太太哪有姨母的体贴和能干呢!也请姨母疼我,没事多让我去琏二爷身边走动。” “你啊!还得再长些心眼,看你跟个傻子似的,那两人都知道去荣禧堂走动,找机会接近政老爷,偏你记挂着琏二爷,不过若是事成了,可别忘了姨母哦!” “这是自然!”红梅面上笑着心中却不满,荣禧堂的二老爷虽是掌家人,可是哪有琏二爷俊美呢!她年纪轻轻可不想给老头子做妾,又鼓起勇气开口:“姨母,我还想要些银两,我想做个荷包。” 戴妈妈呵斥,“要什么银钱,差什么布匹,上我那挑不就得了,整日里惦记着那月银,真到你手里还不得败光了啊!我可是你亲姨母。” “是,红梅知道了。” 声音越来越远,想来是要从外面的窄巷绕进主院了。贾琬春忙回到正院的屋子里,她没想到其间还有这些丑闻,她竟然肖想父亲,可是为什么邢夫人还要让她当自己的奶娘呢!果真是个尴尬的棒槌。 戴妈妈和那红梅姗姗来迟,一进门,贾琬春瞧见她嘴上油光,身上还萦绕着食物的香味,她掩下脸上的不悦,漫不经心道:“哎呦,我的姑娘,你找妈妈何事啊!我这忙着呢,紧赶慢赶的。” 贾琬春看着为首的戴妈妈,克制着窝火,温声细语的问着,“忙着做什么呢?如今都正午了,仍不见你身影,我都还未用早膳呢!甚是盼见戴妈妈,你可是我的贴身乳娘呢。” 戴妈妈瞥见桌上未动多少的白粥,“哎呦喂,我的儿,前儿个你不是喜欢宝玉的那盏兔儿灯嘛!我便打发我家那口子出去寻了,去传个话回来也不见红枣那小蹄子伺候,等她回来我可饶不了她,你这可怜见的,你娘亲不疼你,我总要你事事如意才是。你如今身子虚着,可不能多食荤油,这精米粥可是好物啊,来,妈妈喂你。” 贾琬春目光直视着她们,闻到戴妈妈一张一合的嘴里,传出肉味,牙齿上还嵌着肉丝,恶心至极,她后挪一步并不张嘴。 红梅亦在一旁笑道:“咱们家里自来是这个规矩,姑娘若是不满,也尽可去控诉老太太,还是戴妈妈心疼姑娘,才给姑娘要了这白粥啊!”言罢,冷笑,这三姑娘平日里掐尖要强,不讨老太太喜欢,几次和宝玉争执被老太太惩罚后,自此畏惧老太太,量她也不敢为这小事轻易跑去。 第6章 狗咬狗,打起来 书中自是有说,贾府里人儿生病了,还有三项自己的疗法:那便是饥饿疗法、隔离法和送祟法。一旦病了,就净饿顿,可是贾琬春如今身体虚弱,只需要补充营养,这些奴才就是敷衍,她自不信若是那凤凰宝贝蛋,这些人还敢推诿,只怪她人微言轻,眼下又无长辈撑腰。 “多谢红梅姐姐提醒,老太太竟还不如戴妈妈疼我,改日我身子好了,定要去荣庆堂大闹一番的,问一下我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孙女,这荣国府的小主子。” 戴妈妈闻言瞪了红梅一眼,要是让老太太知道她们多舌挑唆,攀诬他老人家的名声,必定会狠狠惩治她们,红梅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贾琬春装作毫无所觉,亲昵的拉着戴妈妈坐下,“我知妈妈疼我,只是也断不好坏了规矩,让你受罚。” 说完不等她说话,捏起她的下颚,将粥猛灌进她嘴里,“这既是好东西,劳烦妈妈受用了!” “咳咳咳!你……”戴妈妈猝不及防吞了一碗粥,那粥里像是混着冰碴子,直凉到心里,她挣扎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举起手掌。 贾琬春急速后退几步,躲到发愣的红梅身后,而后又将身子靠着门边。 红梅白生生挨了戴妈妈重重的一巴掌,脸色瞬间红肿起来。 “啊!打死人了!”贾琬春尖叫一声,“戴妈妈你怎么了?你作何发疯发怒,可是不满红梅姐姐,虽说红梅姐姐没如你的意,你也不该动手啊,红梅姐姐,你也是不该躲的,莫要误伤到我啊。” 院中有好几个仆人在张望,其余人躲在廊下窃窃私语。贾琬春退出屋子,看到墙根下哭泣的小丫鬟品诗,忙说道:“你的委屈我都明白,我会为你做主的。你快去外院请老爷来我这里,再去荣庆堂请老祖宗,说戴妈妈要在我屋里杀了红梅姐姐,将情况说得严重些,快!” 品诗小跑着走了,贾琬春张口大喊道:“戴妈妈和红梅姐姐争执起来,如今在屋里扭打起来了啊!你们快去找人来将他们拉开啊,你们到底是为何啊!呜呜呜!我好怕,你们快去请二婶婶和老祖宗。” 戴妈妈已然从愤怒中惊醒了,她心里下了一大跳,她差点动手打了贾琬春,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他们一家岂不是死路一条,“看什么,全都闪开,都围坐在这里作何?活干完了吗?” 戴妈妈心有余悸出来呵斥围观之人,幸亏贾琬春没看出她的意图。“今儿个谁都不准出院子,若是被我知道谁出去乱传,我拔了她的舌根。”围观众人有的被吓退,有的踟蹰着踱步,但是他们完全不在意贾琬春,并没有一人听她的吩咐去正院通报。 她看着一张张面孔,已然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这些人不仅对小小年纪的贾琬春刻薄不尽心,还不时挑拨,想陷害教坏她。 在这内宅,如果自己立不起来,也照样不能肆意活着。她一定要改变,这该死的古代,若是不适应这里的生活秩序,怕是就要被生吞活剥,名声尽毁,英年早逝了。 “你这贱妇,还敢打我。”戴妈妈还在逞威风呢,就被突然冲出来的红梅扑倒在地,“你自己龌龊不堪,硬要将我送到二老爷身边,做那老头子的小妾,你怎么不去死。” “红梅,你闭嘴,你看清楚,这是哪里,不要胡言乱语。”戴妈妈用力去抓红梅的手腕,挨了她好几下捶打,又想去捂她的嘴,岂料她奋力挣扎。 贾琬春以手捂胸,嘤嘤哭泣,“可怜姐姐年轻漂亮的脸蛋啊!戴妈妈,你若不向红梅姐姐赔不是,敢明早,我去老祖宗那里请安,定要为姐姐伸冤的。” 红梅越打越气,“你欺上瞒下,还保管我的月钱,让我每日苦哈哈的当值,你还作践贾琬春,偷盗她无数东西。” 戴妈妈被打得生疼,头昏眼花的,当即也还起手来,两人滚在地上扭打做一团。 众人此刻也不畏惧了,全都围着看热闹,就连二门处,也有几个外事婆子和小厮在探头探脑的窥视。 贾琬春一边看着,一边大喊道,“戴妈妈,你怎可如此待我,欺我年幼无知。大家定要记住他们两所犯的错事,待太太回来必定赏罚,在这东小院里,总还是太太说了算的。” 她冷眼旁观,想要将他们的罪名坐实了,有人也想要上前去拉架,却不知怎么的也扭打到一起,瞬间七八个人乱哄哄的打起来。 红梅终究不是成年力壮的戴妈妈的对手,很快被戴妈妈骑着掌掴,鼻血横流,当然戴妈妈也全身是伤没讨到好,不然也不会气得下此重手了。 “别看了,要死人了,将这两人拉开,将他们绑起来。” 众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个人,目光闪烁,这才惊觉有些邪门,这红梅自来和她姨妈亲如母女,怎么今日反倒内讧起来。 当下只有两个粗使丫鬟站出来,其中便有早上那个“小丫”,可是他们年纪小,根本就不顶事。 “来人,都是死人吗?出了事,你们全都跑不了。”贾琬春深感无力,又大喊一声,声音里已经夹杂着怒火。 几个外事婆子见状,忙跨步进院动起手来,其余人仍旧不为所动。才将把几人拉开,婆子们准备动手要去捆戴妈妈。 戴妈妈怒视,“谁敢,小主子不懂事,你们还不知道吗?我看谁敢动手。” “动手!”贾琬春直接打断,可是只余两个婆子和小丫动手,其余人都瑟缩的退去了,戴妈妈被堵住了嘴,挣扎着瞪视三人。 “哟!这是在闹什么呢!老远的就听着三姑娘发火呢!” 熟悉的声音,贾琬春回头,就见一个紫衣丫鬟走进来,模样周正,气势不凡,可是话里却带着恶意。 当下就好几个仆妇迎上去讨好道:“翡翠姑娘来了。” 贾琬春直视着她的目光,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翡翠姐姐有所不知,这戴妈妈欺我年幼,对我肆无忌惮不说,和红梅更是起了内讧,公然在我们正屋里扭打,如今这三位忠仆这在拉架呢!” 第7章 贾赦出面惩恶奴 “呜呜呜,”戴妈妈见到翡翠一喜,挣脱开来,“三姑娘,你怎敢胡说,我可是你的乳母,对你有恩的啊!我还是老太太指派来东院的,你就不怕你传出不孝祖母的名声。” “哼!”贾琬春冷笑一声,“好一个狡诈诡辩的刁奴,欺上媚下,不仅偷盗主家欺辱我,还敢攀扯老太太,老太太对儿孙一片慈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定是第一个不饶你,你说呢!翡翠姐姐。” 翡翠有些疑惑,她觉得贾琬春好像有些不同了,思索一会还是开口,“这戴妈妈一家都是家中老人了,想来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要查实详情,莫要寒了这些老仆的心啊!” 这是要让所有人都憎恶她,将她架在火上烤啊,以后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在这古代没了名声,还有什么好未来,真正是恶毒。 “大胆!好个翡翠姑娘,我依着你是祖母身边的人,尊你一声姐姐,你却随意污蔑主家,你是何诡辩?这是何居心?是哪家安插的探子?你是这戴妈妈的亲戚,就在这污言秽语!我自幼在祖母身边教养,祖母待人慈和,贾家素来赏罚分明,但也容不得你这种奴大欺主之人。” 贾琬春一句句质问,有些吓到了翡翠,她刚刚脱口而出,本想先压制住了贾琬春,彰显一下贾母大丫头的气势,而后接下来威吓软言一番,顺道将戴妈妈救下。 “小丫,你们将这些人绑起来,我现下就要去叫祖母为我做主,翡翠,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仅攀诬老太太,还想脏了我们贾家上下的名声,今日,我定要将你扭送官府。” “我儿说得好!”一道洪亮的男子声音响起,门口进来几个人,当先的男子正是贾赦,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厮和数名婆子,品诗也大汗淋漓的从后面钻了进来。 “偷盗财务,欺辱主子,奸懒馋滑,公然斗殴,焦武,将人全捆了。” 说到报官,眼前众人都有些慌了,眼下贾赦还亲自到来,一副要为贾琬春做主的样子。 翡翠也恐惧起来,“老爷,全是误会啊!”当即又转向贾琬春说道:“三姑娘,翡翠错了,奴婢一时失察,但是奴婢没有坏心的!还请三姑娘看在我是老太太身边人的份上,恕我这一次,日后,我必会在老太太那里照拂你的。”话毕,就来拉扯贾琬春,不停给她使眼色。 “大胆贱婢,还敢当着我的面作怪。”贾赦见状怒不可遏,飞身一脚就将翡翠踹到在地,将贾琬春护在身后,“我儿莫怕!” 贾琬春不知为何,有些心酸泪目,在现代,何成有人这般护在她跟前过,她瘪了瘪嘴,忍住哭腔,“爹爹,你怎么才来啊!呜呜呜!” 贾赦十分欣喜,握住她的肩膀,“你唤我什么?”他心中是忐忑不已的,今早起来看到手中的药丸。知晓那一切都不是做梦,心中百味陈杂,骑上马就到城郊跑了个尽兴,如今历来唤他老爷的琬儿,居然唤他爹爹,那么他就真的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爹爹啊!你是琬儿的爹爹。”贾琬春说完,就扑进贾赦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贾赦低柔哄到:“好了,爹爹的琬儿不哭了,爹爹这便给你做主。” 贾琬春十分不好意思,克制着自己止了悲伤,努力露出点笑,“爹爹,我不哭,我可是您的女儿,我们要勇敢。”她好不容易看贾赦振作了些,说着二人能明白的鼓励话语。“我们还要赶紧处置眼前的事呢!” 贾母果真不把她当回事,她叫品诗说得那般严重,也不过来看看,就连鸳鸯也不舍得派来,偏偏来了这么个和戴妈妈有亲的翡翠。这翡翠可是贾母身边的人,若不快些处置,只怕等下这贾母听到风声就会前来阻止,如果他们第一次都不能将这些人弹压住,只怕往后真的是没什么话语权了。 “琬儿,你年纪还小,此事定不能让你沾手。”他将贾琬春高高抱起,冲一旁喊道:“焦武!” “属下在。”焦武及身后几人,全都单膝下跪抱拳行礼,齐声应和,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全都穿着统一的劲装,周身一片肃杀之气。 “将这三个祸头押到马棚处,责打二十大板,而后扭送官府,找来人牙子,将其全家都发卖出去;将方才参与斗殴的全都捆起来,罚月例半年,送去田庄;才将冷眼旁观的其余人,罚月例三月。日后,但凡擅离职守者,偷懒耍滑者,奴大欺主者,皆罚月例,数罪并罚者加倍。” 翡翠大呼:“大老爷,你不可罚我,我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贾赦一脸冷意,“哼!就是老太太身边,才容不得你这样的刁奴。” 戴妈妈挣扎着过来,“姑娘,姑娘,你可是喝着我的奶长大的呀!你不可这般对我啊!” 贾赦皮笑肉不笑,“单凭你这句话,我就断容不得你。” “大老爷开恩,大老爷恕罪,我们再不敢了!”下面之人闻言,其余被罚者,全都哭天抢地起来。 贾琬春明白了,贾赦这般处置,大家只有惧,若是她这般处置,必定会被传出小小年纪就心狠手辣的名声,贾赦确实是为她着想的。 焦武很快就将戴妈妈、红梅、翡翠三人拉到马棚处行刑。三人从撕心裂肺的叫喊到喊不出来,再到昏死过去,围观之人也全都心有戚戚,不敢再多言了。 贾琬春见此,在贾赦身边耳语几句,焦武便带着几人悄无声息出去了,另一人从贾赦书房抱出来一个匣子。 贾琬春指着那三人,开口道:“今日我就放下话来,要想在我们长房当差,就要守规矩,不然这就是下场,若不想留在我们这里,也可自寻去处。今日当值却不在院中者,也不必回来了,我自会禀了太太。” 顿了顿,她又清了清嗓说道:“我之前说过了,我爹爹自是赏罚分明的。”说着她走到一个婆子跟前,是之前跟着小丫他们出手绑人的邓妈妈,她让侍卫打开匣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铜钱。 第8章 赏罚分明 “方才多谢妈妈相助,这是妈妈的茶钱。”说完,贾琬春将铜钱取出来,亲自交到那婆子手里,只见她放了一串、两串、三串……足足二十串,二两银子啊! 邓妈妈只觉手中沉甸甸的,当下磕头谢恩,“奴婢谢姑娘,谢老爷,日后定当继续勤勉办事,再来讨主子的赏。” 不错,是个会说话的,这邓妈妈是东小院外院的掌事婆子,她当家的正是贾府十二家人之一的邓好时,如今在正院外事处当差。贾琬春忙叫她起来,又走到另一个婆子跟前,如此往复,将之前为她出手的几人都赏了个遍。 几位婆子如何开心不管,其余人全都眼红起来,二两银子堪比姨娘一月的月例啊!这可是她们四个月的月例,方才她们都被吓到了,还都在琢磨着怎么托亲戚到正院谋差事,离了这大房的东小院,如今却又有些异动想要留下了,当初是图大房的活清闲,如今则是因为大老爷出手阔绰了。 贾琬春就是故意做给大家看的,她接着走到小丫身边,“你自身勤勉,恪尽职守,望你日后继续努力。”说着,贾琬春张开她的手心,给了她一个银裸子。 “奴婢谢姑娘赏赐,奴婢定当不负姑娘的期望。” 贾琬春走回贾赦身边,见小品诗一副期待的模样,头发上还是湿漉漉的,可见之前跑得多着急了。 贾赦下令让众人全都下去,他摸摸品诗的头,“小丫头,忠心为主,勇敢无畏,好样的,你要一直这般陪着你们姑娘。”贾赦说完笑着走了。 贾琬春看见品诗额间还留有一处红印,想是之前红梅下了重手的,“还疼不疼啊,走,我们回去上药。” 后院西厢,两个女孩儿坐在廊下,贾琬春一边给品诗吹气,一边小心翼翼的上药,真是可怜,这才七岁的孩子啊!“还难过呢,不开心啊!那些坏人都被惩治了,不怕不怕。” 品诗摇摇头,“姑娘,老爷夸我了,可是怎么不赏赐我。” “你这小丫头,原来是为这事不开心啊!你看看,这是什么?”贾琬春摊开手掌,里面一颗金灿灿的花生。 “哇!金花生,我好开心。”品诗眉开眼笑,却克制着不跳起来,她捧着看了又看,果真十分喜爱。 “这就是老爷赏你的,今日真的多亏你了,累了!” “不累,都是奴婢应该的,有这个就更开心了,等我娘亲进府了,我要拿给她看,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贾琬春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品诗,要不我送你回你娘亲身边好不好?” 品诗闻言像是被吓到了,当即跪下,“姑娘恕罪,奴婢哪里做错了,奴婢会改,只求姑娘不要将我赶走。” “你快起来,你这是害怕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与家人团聚而已,你不想吗?” 品诗忙不迭摇头,“我只想呆在姑娘身边,我若回去,我和爹爹娘亲都不会开心的,当初,娘亲给了王奶奶许多钱财好物,才让我进来姑娘身边的,我万不想离开姑娘的。” 贾琬春恍然大悟,她第一次为古代社会悲哀,对于他们家生子而言,或许姑娘的贴身侍女是极好的差事了,他们终究会进府当差,运气差的或许会像小丫那般,甚至更糟,这次,着实是她想偏了。 “你莫要担心,你既想待在我身边,便长长久久陪着我,我是极满意你的。你只要一直如今日这般护我,我也会护你一辈子。” 说好了品诗小丫头,就见邓妈妈就提着一个大食盒来了后院,“姑娘,老爷担忧姑娘饿着,让老奴给您拿来了膳食。” “有劳邓妈妈了!” 主仆三人进了厅堂,邓妈妈将一碟碟小菜端了出来,而后给她夹菜,侍候她吃饭,“老爷还叫了张圣手的弟子为您请平安脉呢!如今人就在外面候着,姑娘莫怕,这是想给姑娘调养身子。” “我自是明白爹爹的苦心的,饭罢就请进来,莫要让人家久等了。”终于吃上一顿暖和像样的饭菜了,贾琬春汤足饭饱,正在净手,外面却有一个婆子在唤邓妈妈,声音有些急色,贾琬春就跟着走了出去。 那在外踱步的婆子忙说道:“邓嫂子,老太太将老爷叫去问话呢!鸳鸯姑娘还说老太太正恼怒发火着呢,这武儿他们又还未回来呢!这可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荣国公贾代善亲卫焦二的儿媳妇,焦武焦武的母亲,老太太叫鸳鸯来请大老爷,催促大老爷前去,大老爷直说叫她来后院看看,她还以为是来叫邓妈妈主事。 “这必是听到老爷处置了翡翠之事,也不知有没有人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 “不必慌张,邓妈妈速去在院中找人,要找那今日在场围观、人品周正些、姻亲遍布的,最好是子女也在长房当差的。”贾琬春算是见识到这史老太君的偏心了,合着自己不若一个丫鬟重要,自己长子的颜面也不若一个丫鬟重要,她也顾不得装小孩了。 邓妈妈领命下去,贾琬春又转向一旁的焦妈妈,“焦妈妈,你速去门口等着焦侍卫回来,如今他是进不去老太太的后院了,等他一到了,你就将他带回来的东西送到老太太的荣禧堂,要快,切记莫要假手他人。” 话毕,邓妈妈已经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进来了,贾琬春一一省视众人,朗声开口,“翡翠和戴婆子等人犯下大错,你们都是亲眼瞧见的,罪证确凿,如今他们画押的罪状已经送到官衙,全部都被法办了,如今我们就去荣庆堂将此事如实禀告。” 话毕,邓妈妈将她抱起,几人朝着荣庆堂跑去,如今还不用从荣宁街过,只从夹道一侧的一个小门便可进到荣国府正院。 大家一路走得飞快,很快到了老太太的荣庆堂外,贾琬春示意邓妈妈放下自己,握着她的手叮嘱,“妈妈,你就在这二门处等着接应焦妈妈,务必将她手里的东西拿进来。” 第9章 贾母的偏心 一一嘱咐完毕,贾琬春理了理衣服,阔步进了荣庆堂。打眼就见几个年岁不一的丫鬟,守在抱厦探头探脑的,时不时发出兴奋的窃窃私语,“好姐姐,容我瞧瞧,大老爷可是又被训了。” “嘭!”下一瞬,茶杯碎到地上的声音,“你这不成器的混账,如今竟将主意打到我身边了,连我贴身的丫鬟也不放过。” 贾琬春闻言进了抱厦,就听到贾赦声音传来,“老太太,方才我已经说了那戴婆子和那红梅的过错,此次乃是翡翠那贱婢包庇犯错亲眷在先,威胁你的孙女在后,此乃大错……” 里面贾赦和老太太说着,贾琬春却被进门处帘子旁的绿衣丫头拦住了去路,“三姑娘怎么这会来了,老太太在里面和大老爷议事呢!你到珠大奶奶那儿去找姐妹们玩!啊!”语气柔和,但是动作却强硬的要将她往外撵。 “我要进去,我有重要之事要禀老太太。”贾琬春挣脱她急忙开口。 “姑娘别闹了,老太太在里面正恼着呢!”她说着也提高音量,贾琬春无奈,就这么一门之隔,她却也不想真闹起来,真惹怒史老太君,坏了贾赦的事。 “二太太来了!” 正僵持着,外面传来通报,一个中年妇人前扑后拥进来了,之前的大丫鬟也迎上去招呼起王夫人来。 王夫人看着慈眉善目,她平静温和的开口,“鸳鸯,大老爷又是再闹什么呢!可莫要再气着了老太太!” “二奶奶来了,快些进去劝着!” 王夫人被迎了进去,贾琬春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个王夫人,真正是厉害,一句话就想给她老爹定罪名。环视一圈,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只怕贾赦老爹很快就要新添恶名了! 里面史老太君说道:“我还当什么事呢,那事我知道,定又是琬丫头顽劣,她那奶娘劝谏时严厉了些,可是你怎能迁怒翡翠呢!若不是她娘老子求上来,我还不知你如此心狠手辣,威逼不成,竟然害人性命。如今还敢狡辩。” “是呀!老太太身边的人素来稳妥,想是其中必有隐情,还是莫要听信一片之言才好呢!”这是王夫人的声音,意有所指的巧言道。 贾赦接着开口,“老太太,那些人已经被我扭送官府了,若此次不严办,日后不是更加涨了这份歪风邪气,况说我何时惦念过您屋里的丫鬟,岂不知何时起,我的名声竟是这般,您竟也由得那些人编排儿子。” 屋中传来史老太君怒不可遏的骂声,“混账,多大点事呀,你竟要闹到官府去,我我……” “老太太……老太太……”王夫人尖利的声音响起,屋里丫鬟婆子喊叫做一团。 贾琬春给身边的小丫耳语一句,心中冷笑着走近贾母的屋门,旁边的丫鬟待又要拦她,她厉声呵斥道:“没见老太太被翡翠气着了吗?我刚好带了张圣手的徒弟,张大夫进来,还不快让开,是要耽误老太太的病情吗?” 说完,小丫带着一名男子进来了,贾琬春早就防着贾母用这一招,故而来的时候将这张小大夫也请上了。 贾琬春带着好几人进了贾母的院子,就见一个老太太坐在榻前,靠在鸳鸯身上,王夫人正为她顺着气,应该就是贾母了,而她可怜的老爹,已然四十好几的人了,如今却是跪在一旁。 她更加愤怒了,敛了敛心神,她揣摩的原主的语气,“请老祖宗安。”也不等别人管她就起身,跑过去嚣张的朗声道:“老祖宗莫为翡翠那不值得的狗奴才伤心,损了自己身子,孙女带来了张小大夫给您瞧瞧。”说完,就一副讨好的模样,让人又捏不出她的错处。 张小大夫很快给贾母请了安,回道:“老太君精气神好,身体康健,只要不多思多想便可无虞。”张圣手当初乃太医院院叛,有一次若不是贾赦提点,险些被构陷进宫闱争斗之中,此后自是记了贾赦的恩情,张小大夫也是人精,一把脉在结合屋内情况就明白了,于是便实话实说起来。 王夫人还在一边替贾母挽尊道:“有劳张小大夫,只是可要开两副药保养。” 张小大夫笑笑:“无碍,是要三分毒,老太君平日里食得清淡些,心情开阔便好。” 大家也不再敢质疑,谁敢得罪大夫呢!纷纷对张小大夫感谢起来,贾琬春让人亲自将他送回东院,贾母见状,也装不下去了,肃着脸让贾赦起来。 贾母清了清嗓:“你做事总是如此莽撞,可否学一点你二弟的好,今日之事传出去,可叫人笑话我们贾家,岂不毁了我们簪缨世家的体面与名声,终究是你祖母疼你,将你惯坏了。” 贾琬春压制着心中的不爽,瞥见门外邓妈妈的身影,忙向贾赦使眼色,岂料贾赦却不看他,贾琬春心中一凉,这贾赦不会怂了。 贾赦见贾母被气到有些吓着,而后见她缓和语气,本有些愧疚,想着是不是自己真的做的太过了。可是贾母说着说着,既然提到了仙逝多年的祖母,贾赦就有些不高兴了,当初母亲带着二弟伴在父亲身边,他和祖母确是被留在京中,后来还入宫为质,其间的心酸冷暖,何人能知。 “老太太慎言,祖母将我教养得很好,而且十二岁后,我便是进宫接受教养,这话可不是乱说的,若是有人知道了,那就不是小事了。” “瞧我,被……一时失言了。”贾母面色尴尬,说话也磕巴起来。 贾琬春本以为贾母还要闹,却见她突然就不反驳了,有些诧异。 就听贾赦继续开口,“况今日可不是我胡闹,人证物证俱全,眼下我便让人进来,向老太太说清楚今日之事,您来看看,我是否冤枉了他们,还请老太太莫要被奸人蒙蔽才好呢!” 话落,小丫、邓妈妈众人就进来了,二人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全都讲诉出来。 第10章 父女对婆媳 贾母还未发话,王夫人就开口道:“瞧,这两人好厉害的嘴,老太太,我就说有隐情,你们若还有什么说道的,只管全都说出来,老太太在这呢!”话毕,她目光扫视着同来的其余仆妇,只是那些人全都回避着她的目光,张嘴嗫嗫的赞同邓妈妈她们的说辞。 王夫人见状心中不悦,弯了弯嘴角继续开口:“那翡翠可真是辜负了您的信任,小小年纪就到了你身边,兢兢业业侍奉那么多年,还以为是个好的,可如今,真是骗您老人家慈善,就应该将她拉到宁荣街去打,而不是在府中公然打死。” “求,老太太做主啊,翡翠年幼犯了错,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死得这么惨啊!”跪在角落的翡翠娘,此刻嚎哭起来,以头碰地砰砰砰磕头。 “什么!打死。”贾母震惊,“老大,你这是作孽啊!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年下了,你作何行这伤天害理之事。” 王夫人捂着嘴,轻掌了自己一巴掌,“是我的错,不该提这些事,脏了您的耳朵,只是觉得那三人可怜见的,戴妈妈和红梅好歹也照料琬丫头一场。” 贾赦忍无可忍,开口呛声,“弟妹如今管家,切记管好下人的嘴,我的教养人品如何,又怎会传出了那么多子虚乌有的名声,莫不要为贾家招祸才是啊!” 王夫人没想到贾赦混不吝,直接开口和她计较,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笑容,想着怎样开口反驳。 贾琬春稚气的声音响起,“老祖宗,翡翠姐姐没有死啊!她还掐我了呢,戴妈妈倒是喜欢我,就连您几天不准我吃饭,她还偷偷给我拿白粥呢,只是红梅姐姐不喜欢我,她说她想来荣禧堂给二太太做姐妹,可是二太太是我的婶娘了,您比她老那么多,都可以做她娘了,她怎么做姐妹嘛!” 贾母闻言恼怒,这些混账,她可以不喜欢这些孙女,但是她不准别人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王夫人脸色都变了,手中的佛珠都要被扯断了。 “老太太容禀,我不过是将那不知悔改的三人打了几板子,送到官府法办而已,我们家是那忠义的守法之家,哪里会随意处决别人的生死呢!” 说完又呈上数张状纸,“这里具是他们画押的证词证书。”贾母拿着装模作样的看起来,贾赦瞪着一旁的翡翠娘冷笑道:“这还有一桩老太太也想不到,我让小厮……” “啊!我,肚子疼,二婶婶,琬儿肚子疼。”贾赦正说得气愤,贾琬春却惊叫一声,扑进王夫人怀里滚来滚去,贾赦当即担心的要去看她,却见贾琬春不停眨着眼睛,“老爷,我肚子疼,头疼,全身痛,好想太太,好想太太给我揉揉,和太太说说悄悄话。” “成何体统,老二家的,快把她抱出去,省得在这里闹腾。”贾母本就因着翡翠之事丢了脸面,如今更是烦躁贾琬春再次撒泼。 很快,一群人呜呜啦啦的走了出来,贾琬春还是不放心,看了邓妈妈一眼。 王夫人将贾琬春带进了西厢,就说要去请张小大夫,人又恢复成平日里那慈和模样,“我的儿,你再多坚持会。” 贾琬春一直注视着院中,直至看到邓妈妈就挽着门口的鸳鸯出了抱厦,心才放下一半,也不知贾赦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万没有想到贾母的院子里也是漏得跟筛子似的,切不可坏了她之后的筹谋。 她若平日里那般扑进王夫人怀里撒娇,“婶婶疼我,你若是再给我吃点你那的好点心,琬儿就不疼了。” “你这皮猴,原是想的这啊!放心,少不了你的,你这两日都没来找你宝哥哥和姐姐妹妹们玩,我可担忧了。” 贾琬春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眼下我可不就来了嘛!还是婶婶待我好。” 记忆里这小姑娘原先也像迎春那般,又畏缩又呆板的,不过她长得玉雪可爱,还得老太太些许欢心,只是自一年前,王夫人便对贾琬春娇宠起来,在她跟前更是事事比照宝玉,喜得这贾琬春摸不着边了,性子变得骄纵左性,一个劲念着二婶婶的好,更加与自己生母疏远了。 至年初,李纨为贾珠守孝期满后,在王夫人的劝说和贾母的拍板之下,贾琬春便欢欢喜喜和姐妹们搬去与李纨同住,好几人就挤在王夫人房后小院子的三间抱厦里。 “你母亲那个性子,我不多照拂你些可怎生是好,这次也是她太过柔和,竟放任那些个婆子丫鬟磋磨你……”王夫人絮絮叨叨,继续说着离间之语,不停给她洗脑。 正屋里,只剩下贾母和贾赦两人,贾母有些不耐的开口,“到底发现了什么,还要我将人都打发出去。” 贾赦一脸严肃的开口,“老太太怕是不知,我让人去拿那翡翠一家时,从他们家搜出白银五千两,珍奇异宝不计数,其间还有不少早年皇上御赐之物,那些东西可都是内务府记录在档的啊。” “岂有此理,如此确实当罚,可是也不要闹得太过了,都是经年的老人,不过些许子物件,我们贾家家大业大的,何至于此呢!追缴回来即可。” “老太太岂能放任,这件事出我口进您耳,万不可让别人知晓,这些东西一旦在外面出手,被言官知晓谈何,轻则训斥冷落,重则就可能借由被抄家灭门。” “住口,危言耸听,你祖父和你老爷可都是上阵杀敌过的,为皇家、为当今立过汗马功劳的啊!” “老太太……”贾赦还待要苦口婆心的劝说。 就被贾母不悦的打断,“行了,老大,我都由你处置他们了,你还要再说什么,成日里没事就和四王八公那些老亲好生走动,联络一下感情,别只着眼家中这些琐事,像什么样子。你下去!” 外面胡思乱想的贾琬春,如愿将不想同她这蠢丫头片子多敷衍的王夫人送走,终于看见自家老爹从正院出来了,他一副丧门搭眼的样子,看到贾琬春努力挤出个笑模样。 第11章 红枣小丫夜话 “爹爹,如何了?”父女二人并排着往东院走去, “自是办成了。” “那您为何不开心?” “为父只是没想到,我如今只是处理这样的小事,都这般费力,完全说不上话,做不得主了。” 贾赦这是eo了吗?可不能就此颓废,又将头缩回去啊!看来贾母对贾赦的压制还是很厉害的。一定要想个办法,“我就觉得爹爹很厉害啊!琬儿之前没有爹爹撑腰,连饱饭都没得吃,爹爹却可以惩罚坏人,责打他们,我也要变得像你这般厉害。” “我儿信任为父,为父也当尽量努力。”贾赦一把捞起贾琬春,抱着她继续往前走。 “爹爹,让邓妈妈抱我。”古人抱孙不抱子,她忧心贾赦遭人非议。虽说如今她算是失而复得的的贾瑚替身一般,但是显然贾赦的疼爱和偏袒是真心的。 “你如今年方五岁,若是再过两年,爹爹也没机会抱你了。”贾赦语气里有些遗憾,继而低声询问,“你可喜欢邓妈妈?”又想到如今戴婆子被送官,女儿身边连个知事人也无。 贾琬春:“邓妈妈熟悉东小院的诸多事务,人也能干妥帖,父亲可是想将邓妈妈给孩儿,只是这样一来您身边不就没了得力之人。” 贾赦:“无碍,我那还有焦妈妈得用,等你母亲回来,我便让人牙子去采买新的人手,将这些个空缺补起来。” 贾琬春忙开口制止,“也不必全都赶出去,可以从庄子上选些老实的上来调教着。日后指不定还有用呢!” “我儿说得对。”今日这事这么快就传到正院去,可见东小院这边可有不少耳报神,但毕竟住在一起,如果从外面采买来人,还不如那些家生子知晓府中的门道和弯弯绕绕,可能还会着道或是闭目塞听。 父女俩回到院中,后院的门房婆子已经上职了,院子已经被清扫出来,其余人在廊下擦洗着竹帘,或是修剪着花枝,这不是做得很好嘛! 父女二人闲聊一下午,直至用了晚膳,贾赦才回到前院,晚间,邓妈妈家去收拾东西了,往后她跟着贾琬春了,她年纪小需要贴身伺候,不若在外院贾赦处那般自在了。 贾琬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搓汤圆,怎么也睡不着,没办法,如今才过戌时啊!若是在现代,七八点还没能下班,九点她还在挤地铁,虽有些疲累,但是却是在快乐的刷着手机,划划短视频,追追她喜欢的作者兰真写的小说。 可如今,到了这个没网、没手机、没电脑的年代,真的是太苦了,还要担心被抄家灭门,再想想原主小小年纪就没了命,一不小心就会成了冤魂…… “呜呜……呜呜呜……” 贾琬春正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呢,就听到压抑的女声低低哭泣,这这这……她不会乌鸦嘴把什么引来了!她只是随便感叹下呀,虽说她是和黑白大哥打过交道的人,但是内心还是恐惧敬畏的呀! 怎么办怎么办,刚刚邓妈妈关好门没有啊?这个木窗子看着好像不结实啊!它们会不会穿墙啊!贾琬春毛骨悚然,不敢乱动,身子都因着紧张有些僵硬了。 外面还有断断续续的哭声,贾琬春低低唤道:“品诗,品诗。”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琬春好奇起来。 可是她的小品诗正在塌上睡得正酣呢,哪里会理她这个小伙伴呢! 外面哭声渐小了,隐隐传来说话声,这应该不是那啥!贾琬春再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偷偷爬了起来,她寻声走到小耳房处,想要听明外面情况,声音太小辨不清,她便用了一张符箓。 “红枣姐姐,你别哭了,会有办法的。”竟是小丫的声音,红枣不就是她的另一个丫鬟嘛! “呜呜,小丫,邓妈妈是个妥帖人,你好好办差,她定会看在眼里提拔你的,我去了,你日后好生照料自己。” “红枣姐姐,我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嫁给周嫂子的侄子吗?听我舅母说,他可是酗酒赌钱又打人,不是个好人啊!你这样会毁了自己的。” “小丫,这是我的命,我爹爹去了,我哥哥被他们拿了错处,我娘亲如今全靠参须吊着命,家中弟妹又小,当初我爹爹不忍我小小年纪就做粗使丫鬟,上下打点花了不少积蓄,我哥哥也疼我,皆是没有半分微词的,如今我若保不下我哥哥的命,我对不起我爹娘的生养之恩,和他们的疼爱之情。” “袁大哥又不是故意杀人的,不若我们告诉姑娘,让姑娘去求大老爷,也同样会了结这桩官司的。” “没用的,小丫,且不说姑娘年岁小,如今又对那边惟命是从,就算姑娘真能为我去大老爷那里说情,只怕也是无用的,姑娘和大太太也皆是可怜人,在这府中也是艰难,那年我才将来侍奉姑娘,她也是极喜我的,还时常引得红梅嫉妒,她如今……唉!她只知那位是爱她,却不知也是害她呢!你说她们自身都是如此,我怎能还给她带来麻烦呢!” “红枣姐姐,你不妨试着相信姑娘,而且老爷也是很看重姑娘的……” “小丫,不必说了,夜间晚了,你明儿还要当差,快些趁着后门没下钥,赶回去休息!今夜我想最后为姑娘守一次夜。” 说话声止了,没多久,又传来很轻的压抑哭声,手间小小的符纸化为透明,房间寂静起来。真没想到,周瑞家的干起这包揽诉讼之事,可真是得心应手的啊,王家这是来讨债的吗?送来王夫人这么一个恶毒的女子,这些以后全都是抄家的证据。 她站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出去,就见红枣坐在正屋廊下,“姑娘!”她惊呼一声背过身去,很快转身站起朝着贾琬春走来,“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可是要出恭?”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模样。 贾琬春望着她摇摇头,不说话,她不过十三岁的少女模样。 “姑娘怎么不披衣裳就出来了,可是做噩梦了,都是奴婢不好,我们进屋!”话毕,她将贾琬春抱起,进了屋,将她放到床上。 第12章 贾琬春入宫事宜 “姑娘可是要喝水?”而后给贾琬春倒了一小杯的水,温温的,十分适宜。她浅笑着提醒,“姑娘少喝些,免的走了困。” 而后让贾琬春躺下,给她盖上被子,“姑娘,睡!奴婢在这里陪着你。”声音极为柔和,让人感到特别安心。 难以想象她的兄长是杀人作恶之人,这姑娘实在是太好了,贾琬春有些舍不得啊! “红枣姐姐,你哭了吗?”贾琬春试探。 红枣却没有开口诉说,“没呢!奴婢是在家没歇好罢了!快睡,明儿一早要去给老太太问安呢!” 贾琬春便开始闭目养神,这红枣原先是极得原主喜欢的,后来因着她屡屡劝诫自己,才将疏远了些。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贾琬春便被邓妈妈叫醒了,这才卯初时分啊!五点钟,简直起得比自己高中时还早,这样下去不会长不高! 几人一番收拾打扮,邓妈妈又将她抱起,向着正院西边的荣庆堂赶去,荣庆堂和东小院分处荣国府两个对角,加之穿廊过堂,路途极远,待他们紧赶慢赶到达之时,贾母院中已经灯火通明了。 进了门东稍间已然或坐或站十几人了,临窗塌上,八岁的迎春规规矩矩的坐着,三岁的惜春已经脱了鞋在榻里面和小丫鬟入画玩耍,与她同岁,而今五岁的探春,正和侍书一起玩着翻绳。 见她进来,贾探春冷哼一声站起,贾迎春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正要相互问安。 “宝玉来了!”就听外面小丫鬟一声通报,屋里人都起身喊叫着向门口张望,贾琬春也是十分期待的回头望去,就要亲眼见到这红楼梦的男主角贾宝玉了啊! 门帘打开,贾宝玉被自己的奶妈李嬷嬷抱着进来了,看着雌雄莫辨,白嫩可爱,确实长得不错。他一下地便向着贾琬春他们这跑过来,大家见礼后,他又拉着贾琬春的手亲亲热热的询问身体好些了吗?怎么这么几天不来正院玩?什么时候搬回来住云云。 贾琬春也实在拒绝不了如今稚龄的宝玉,一一向他回答了,正说着贾母也拾掇好了,叫着大家进去请安。礼毕,四春看着宝玉赖在贾母怀里撒娇腻歪,探春也不时在一旁说着话逗趣。 接着便陪着贾母用膳,然后就被打发去上学了,自始至终未见贾元春,教习的女夫子是一个喜好诗词十分风雅的女子,如今在学习三字经、千字文等,主要是识字描红,至午间,贾母没有示下,他们便被接到李纨处,自大厨房取来吃食用午膳,小憩一会又回到学堂进学。 这便是她如今一天的生活了,实在是有些枯燥,可是贾琬春也发现一个致命 的问题:她竟然变成了一个文盲!如今的文字是繁体字,她倒是勉强能认得,可是作为一个不自律的零零后,她没练过毛笔字啊!看来一切都要重来了, 下午下了学,贾琬春等着邓妈妈来接她回东小院呢!岂料邓妈妈喜形于色的告知她,“姑娘,夫人回来了!” “真的!”贾琬春有些惊喜和诧异,这个身体的母亲回来了,不是说还要段时间吗?她还有些没准备好呢! “是呀!如今在老太太院里呢,我们快些过去!” 很快到了贾母抱厦外,屋中已经有喧哗之声了,贾琬春一进屋子,贾母居中坐着,三春并李纨陪坐下首,贾母下首左侧坐着一位三十左右岁的妇人,她面貌白皙圆润,此刻许是赶路的原因,看着有些憔悴疲累,却也难掩其清丽姿色,只是她身着一袭狼烟暗纹外裳,完全没有一丝贵气,反倒远看着格外显老,宛若一位五旬的老妇。 邢夫人闺名邢若薇,此刻正浅笑着有些期待的看着她,贾琬春就默默打量起了邢夫人,她因着守孝错过了花期,二十岁嫁与贾赦为继室,三年才开怀有了她,如今也不过才将二十八岁之人,却…… 贾母见状开口,“琬丫头,怎么了,还不快见过你太太!” “三姐姐莫不是将大伯母忘记了!”探春自认打趣的捂嘴笑道。 贾探春这姑娘实在太爱找茬了,之前两人就爱呛声,上次自己落水,她当时正和宝玉打闹,也不知是谁下的黑手,反正最后是不了了之,只说在场的贾探春的奶娘等人照料不周,将人撵到庄子上去了,想必是将帐算到自己头上了。 贾琬春连忙对着邢夫人屈膝行了,正待要反驳探春,就见小丫鬟打了帘,王夫人就和贾元春联袂而来了。 “哟,我的儿,你在这直站着做什么呢!快来二婶这,你要的果腹糕点我全都给你带来了。” 贾琬春一副高兴模样,“多谢二婶婶,这么多吃的,我自是要和姐妹们分享的。”话毕,让品诗接过攒盒,自己便挤到三春跟前,也不在意探春嫉妒的眼光,将东西分给她们。 她们被李纨带到旁侧玩乐,贾元春一副大人模样端坐在王夫人身边,不多会,贾政和贾赦也陆续到来了,贾琬春就不着痕迹的听着那边的谈话,贾母一一过问此行王家的事项,王家对礼单可否满意,礼节是否周全,末了顺道问了句行程是否顺利等。 邢夫人都一一回禀了,王夫人在一旁帮腔,言说王熙凤自小充作男儿教养,胆识眼见皆是不俗的,全乃便宜了贾琏。 可不是胆子大吗!后面跟着你,连人命也全不当回事,包揽诉讼那是手到擒来啊!若是她再早些到来的话,一定要阻止贾琏这桩亲事的。 唠完了贾琏的亲事,又开始谈论起贾元春入宫事宜来。 贾赦问道:“元丫头,你可真心想要入那皇宫?” 元春不未回话,贾母便不耐开口:“老大,你这话是何意,如今小选的名单早已递上去了,你待要反悔不成!” “若是你不愿一家子骨肉分离,伯父自是会想法子托人,让你落选归家的。” 贾政急忙打断,“大哥,这样一来,岂不堕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元儿日后婚事也艰难。”好个假正经,贾元春虽不若林妹妹的母亲贾敏身份贵重,可是如今有贾母这个超一品国公夫人在,要想找个富贵官家做当家夫人,也是可以的。再说只是小选,贾赦既是说有法子,必不会沾上污名的。 第13章 母亲邢夫人 “你这混账,断不可轻举妄动,误了咱们家的大事。”贾母的呵斥声随之而来,贾琬春没想到如今贾赦的位置就这般尴尬。 贾母居然当着小辈和仆妇们的面,就公然训斥他,想到这几日贾赦对她的疼爱,她不禁有些愤怒。 又听一女声响起,“是啊!老爷,元丫头是正月初一生的,有大造化的福泽之人,这般品貌俱佳,又得老太太亲自教养,想来定会博得那泼天的富贵。” “蠢妇,你知晓什么,那富贵是那么好搏的吗?你们可知宫中凶险,步步危机四伏,夜夜不得安生,一不留心便会沦为宫斗权谋的牺牲品。”贾赦厉声暴喝,不怪他这般生气,先前那分不清行事站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夫人邢氏。 贾琬春叹息,这邢夫人真是……即便不挺自己老公,也不要和他对立!保持缄默不好嘛?人家王夫人都还没说话呢!她冲什么前锋! “大伯哥莫要发怒,我们元丫头也是为家中着想,自老爷去后,家中每况愈下。倘若得到贵人亲眼,也算是为家族增光了,不是!”瞧瞧,人家王夫人的话就有艺术多了。 贾赦再次发问,“元丫头,我且问你,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贾元春娇柔的声音响起,“元儿自是听从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元儿也愿为家族效力。”语气中带着坚定。 “好了,不必多言了,老二家的,早些给元丫头收拾,老大老二,你们也紧赶着将里里外外的关系给打通了。”贾母最后一锤定音定下了此事。 贾母话一落,贾赦骤然起身,一身怒气的扬长而去。 “混账,混账东西,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样子。”贾母也恼怒起来。 贾元春体贴的为贾母抚背顺气,邢夫人吓得站起身来,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大嫂子也该规劝些大哥,如此这般,岂不是伤老太太的心……”贾赦一离开,棒槌邢夫人犹如落入狼群的绵羊,几人齐力劝说着,想要她担下说服贾赦的重任。 “姑娘,你怎么不吃呢!可是想要去院中逛逛,要不我们去喂鱼!” 贾琬春本来一直注视着那边的情况,却觉得一个陌生的丫鬟一直凑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吵闹,这才回望过去,才发现小品诗已经被旁边较大的丫鬟排挤在外了,她心中纳闷,这王夫人的丫鬟,在她身边献什么媚呢!吃错药了! 贾琬春心中烦闷,弯起嘴角对着探春挑衅一笑,果然那丫鬟很快被探春霸占着走了,总算清净了。 贾元春殷殷切切拉着邢夫人,“大伯母疼我,还望大伯多给旧友和宫中旧人递过话,帮衬一下侄女的前途,侄女万不忘您的大恩的……”邢夫人哪是几人的对手,很快就应下了。 贾母房中很快摆了膳,邢、王二人伺立在贾母身后布菜。之前献媚的丫鬟也在她身后服侍,贾琬春极不习惯,老是自己亲自动手。贾母吃得差不多了,便叫邢王二人坐下。 王夫人和善的笑道,“瞧我们琬丫头,可是喜欢我那丫鬟,婶婶便送你了,也是我刚得的,虽说我舍不得,可是谁叫……。” “婶婶既舍不得,留着便好,我是不喜她夹给我的菜,要说好,还是我身边的红枣姐姐好,我巴不得她日日跟着我呢!这个姐姐还是留在二婶婶身边!” 贾琬春话音一落,王夫人面色不变的笑笑,她身边的周瑞家的,确是面色难看起来了。呵呵,果真是打这个主意呢!随便一个香的臭的就想来换自己的红枣。 饭毕,王夫人放下茶碗,温和慈爱的看着贾琬春,“琬丫头什么时候回你大嫂嫂那呢!你姐姐妹妹这几日都在念叨呢!” 贾母也帮腔,“一家子骨肉,自是要亲亲热热才好,宝玉这两日也都念叨着你呢!你老子糊涂乱来,你可快些搬回来!” 贾琬春侧着身子轻咳一声,“我也想早些回来呢!这几日吃那么些苦药汁子,我都烦死了,我要来二婶婶身边躲清闲。” 王夫人一副好奇样,“怎生还要喝药?可是东小院的人没能侍奉好你。” 邓妈妈急忙跪下,“老太太明鉴,本不想您老人家忧心,大老爷也叫瞒着您,就怕您怜惜晚辈伤怀,可是,可是姑娘此番糟了大罪,身体若不好生调养,恐有碍寿数啊!”邓妈妈悲悲戚戚的说完。 “果真?”贾母顿时有些震惊,“那何苦还叫琬丫头来呢!天老爷哦,既如此,就让琬丫头在东小院好生将养着,往后每五日过来,给我瞧瞧便是了,几个丫头课业也停了,如今也都腊月上了。老大家的,你可务必为琬丫头上些心。” 邢夫人原先还有些雨里雾里的,待听了邓妈妈的话当即就忧心起来,眼泪汪汪的看着贾琬春。待到贾母训完话后,就过来小心翼翼说道:“我的儿,你随我回去可好!” 贾琬春将肉乎乎的小手放到她的手心,重重的点了点头,邓妈妈便要来抱她,却见贾琬春执着牵着邢夫人的手,不着痕迹的冲着她摇头。 邓妈妈便在前头掌灯,邢夫人和贾琬春母女二人相携着往东小院走。邢夫人很是开心的模样,路上欲言又止的。贾琬春确是十分缄默无言,走了好一会,邓妈妈再次忍不住想要将贾琬春抱起,岂料邢夫人直接墩身将她抱上回了院中。 回到东小院,先行一会的王善保家的还未将正院拾掇出来,邢夫人便和先到了贾琬春的小西厢安置。 “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我的琬儿怎生就落了水,还留下病根,甚至于……”邢夫人再也说不下去,以帕掩面哭出声来。 邓妈妈和品诗当即跪下,二人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全都细数出来,讲与邢氏听。 二人退下去了,邢氏泣不成声,抱着贾琬春不住道歉,“娘的琬儿,都是我不好,不成想那些子刁奴竟敢这般作践你。往后为我定当将你的身子养起来,莫怕啊!” 贾琬春一副受伤又倔强的模样,小心翼翼开口,“太太当真要我?” 第14章 忙碌的贾琬春 “我的儿,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会不要你呢!你这不是诛我心的吗?” “娘!”贾琬春扑倒她怀中哭泣,“琬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娘不喜琬儿,但是琬儿还是想念娘亲,呜呜呜……”贾琬春一直思索着怎么面对邢氏,于情于理她也没法将她舍弃啊! “傻丫头,娘亲怎么不喜琬儿呢!琬儿是娘亲的嫡亲骨肉。”而且是她唯一的孩子啊!她心中悲痛,从前女儿羞涩内敛,可也是同她十分亲昵的,可自从贾母叫他们搬去正院居住后,母女之间的情分越发淡薄了,每次见她冲王夫人撒娇扮乖,都刺痛邢氏的眼,伤了她的心。“是何人,是谁胡言,挑拨我们之间关系。” “她们都是这么说的,王奶奶也说你只喜二哥,叫我去院子里住,不然你既要照顾二哥哥,又要被我烦扰,身子会吃不消的。我哭着来寻您,你只叱骂我骄纵任性。”贾琬春依着记忆,将那小姑娘的委屈都吐露出来。 “王善保家的也这般说?怎么会……”才方进门之时,邢氏对十来岁的贾琏只是面上情,谁不想有自己的亲骨肉呢,可是后来几年了才开怀,生了又是个女孩儿,在之后便无音信,她便开始慌了。 她家世低微又无父兄撑腰,在婆家,既没有丈夫的宠爱,又没有婆母的看中,近两年就对嫡子贾琏上心起来,以期年老有个傍身的。 王善保一家,是她定亲贾家之时就买下来的陪房,她入贾家后,多是王善保家的为她出谋划策,她不信她会行此事,定是大家人云亦云,她可怜的孩儿年幼无知,遭人玩弄挑唆。 “娘亲,琬儿好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肚子难受,你搂着我。”贾琬春自是看出邢氏对虽对自己疼爱,却也对王善保家的很器重,只得继续无耻的撒娇。 邓妈妈端着水进来,“太太,我看正院还未拾掇出来,您舟车劳顿的,不如今夜先安置在西厢,姑娘自落水后,夜间多睡得不安稳,时常惊惧噩梦,我将东稍间也铺上,你在她隔间住着,母女连心,怕是会安稳些。” “不必了,”邢氏打断邓妈妈的话,“莫要折腾,我今夜就同我的琬儿一起,同榻而眠。”她自是看见女儿之前的失望。在自己说出要和她同睡之后,又看到她高兴的露出小米牙,眼睛亮晶晶的不住傻笑,邢氏只觉心都化了,疲累也消减了许多。 “耶!耶!娘亲,你真好!”说完,就翻身躺到邢氏怀里打起滚来,邓妈妈给二人洗漱,贾琬春一直找话和邢氏闲聊。二人躺倒了床上,贾琬春又是要给邢氏捏肩,又是捶背的。 “娘亲,搂着睡,搂着睡。”贾琬春自邢夫人的臂弯钻进去,靠在她的胸旁,将脚也搭在邢夫人腿上,一直撒娇卖痴,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邢夫人看着却很受用。 翌日一早,贾琬春和自己便宜老娘邢夫人,甜甜蜜蜜的吃了一个早膳,邢氏就被王善保家的唤走了,贾琬春叫住邓妈妈,向着贾赦的外书房赶去,她老爹怕是昨日气得不轻,“红枣的事打探的如何了?” “昨日,前边传话进来,老爷叫人去查了,如今只怕已经有信儿回来了。” 贾琬春来到外书房,焦妈妈将他们迎进去了,可是只将他们引到西厢,贾琬春正待纳闷,就听正屋传来贾赦的暴呵声:“你看你这孽障,逃课、醉酒,你看看你是何德性,小小年纪就狎妓耍乐,成何体统,你还不知悔改,简直将我的脸都丢光了。” “啊!我知道错了,老爷,我不敢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呼痛声,还伴着小厮的求饶声,里面乌糟糟的声响,贾琬春已经猜出些眉目了,只在厢房下闲坐着,并不打算现在进去。 “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 “焦妈妈,你先给大家说一下红枣家的情况!姑娘很是关心呢!”邓妈妈接到示意开口道。 “是,这红枣的老子本是京郊云山庄的管事,去年摔了一跤伤病去了,如今田庄上的事是由周瑞管事代管着,二太太陪房周瑞娘家侄儿自来游手好闲,早前也没个正经差事,去年秋,周瑞便让他到田庄行走,管一下庄上琐事。” 正说着,就见院中有婆子出去请大夫,言说“琏二爷被打狠了”云云。紧接着,贾琏便被小厮婆子背着进了另一边的东厢房。 “继续!”“派人出去,老爷教育二哥哥,定是为他好,别叫他们瞎嚷嚷。”贾琬春不为所动,也不害怕,或是向外张望打探。 焦妈妈也被她这不着痕迹露出来的气质所慑,忙将头低得更低些继续讲述。 “红枣他们老子没了,老娘就带着弟妹想来府中谋差事,如今在后街住着呢,红枣的哥哥袁大生如今也不过十五岁,却打算先在田庄做些力气活糊口。可是十日前,袁大生却失手将田庄里一个汉子打死了,那汉子也是周瑞侄儿的狗腿子。据焦武调查回来说,起因是袁大生发现那几人偷卖庄上的桑树和漆树苗,阻止争执时就将人推撞上石头死了。” “情况可实,偷卖树苗是否为真?袁大生的做法是否为实?”邓妈妈问道。莫不是一派之言,亦或是分赃不均等等 焦妈妈回:“自然是真,袁大生这个孩子不仅心善忠心,还很聪明,他是召集大家一同前往的,庄上大多数人皆可作证,本生大家念及袁管事的旧情,想要前来府上为他陈情的,可是那周瑞的侄儿却危言耸听,威吓说死者有些来头。” “又和来头快说!姑娘是必要保下红枣的。”邓妈妈催促,心想着待会老爷还不是会事无巨细讲与姑娘听,她总觉得姑娘有些不一样了,老爷待姑娘却十分看重的,她心里也是为他们父女高兴的。 焦妈妈欲言又止:“这事涉及到一位大人物,卖树苗之事就是那死者牵头引线的,是卖与隔壁的庄子,他妹子便是嫁与那庄子里的管事做妾的,而那庄子的主人是……雍亲王殿下……” 第15章 红楼+清穿 贾琬春本是在一旁装模作样扮小孩的,此刻却再也沉不住气了,“雍亲王!四阿哥!雍……”雍正爷! 她她她,不是穿的红楼吗?怎么又变成清穿了! “这雍亲王可是行四,还有一个同母弟弟?” 焦妈妈:“姑娘聪慧,那是十四阿哥,至于雍亲王,素日是有些严苛的,也不喜与诸位亲贵世家结交,所以红枣此事……” 果然,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贾母那日失了气焰,不敢再质疑贾赦的教养,他乃太子伴读,废太子是康熙嫡子二皇子,他可是康熙亲手教养,康熙爷可以废了他,但是别人却万不能置喙胡言的。 贾琬春又略等了片刻,将自己心情平复一番,才将走进正屋,此时贾赦颓丧的坐在书案旁,手中拿着贾瑚的拨浪鼓发愣。 “爹爹。”贾琬春轻唤一声。 贾赦瞬间回神,“我儿来了!” 贾琬春自是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或许真是谁也替代不了贾瑚!贾琬春也不觉难过,反而庆幸贾赦内心有他所在意的。 “爹爹可是在为琏二哥哥烦忧呢!” “你哥哥这般放任下去,势必会引起大祸,都怪我,这些年也屡受打击,便懒怠不问世事,让他长成这般……” 可不是吗!日后贾琏一事无成,只能依附着二房跑腿办事,当了宝玉的管家,于女色上更是荤素不忌,和晴雯的表嫂多姑娘偷情,在贾珍父子撺掇下,没脑子的在孝期偷娶尤二姐,遭受言官弹劾…… “我倒是有一法子,偏看爹爹舍得舍不得二哥受苦罢了!” “琬儿说来一听。” “我若没猜错,那日捉拿戴婆子的几人是军中之人!爹爹若是军中有交情,可将二哥送去军中磨炼一番,一来强健体魄,二来有人管着,也可安分一段时日。”要知道,在现代,无数娇生惯养的孩子,在经历一番军训夏令营后,无不脱胎换骨的,即便是在家要追着喂饭的,回去也能自己叠被,只是后续维持的时效就未知了。 “这倒是个主意,还是我儿聪明,为父明日便去着手。” “爹爹不急,即便要去,也要等到过了年!再说哥哥如今还伤着呢!况且这法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还需从根本上解决才好呢!” “首先,爹爹要修复父子之间的情感,我若不是生死一遭,获得些机缘,又得遇大哥祖父指点,我也仍是疏远父亲,惧怕父亲的。” “其次,要想哥哥不惹事,就要让他知晓皇权的威严,律法的严苛,以及家族的无奈。要熟知律法,让他明白真正犯了大事谁也护不住他,哪些事是决不能沾手的。如果真去军中历练,也该酌情安排他身边之人,至于如今那些不懂劝谏、带坏主子的恶仆,早些打发了才好呢!” “最后,适时发掘哥哥的才能和想法,为他指派些差事,他忙起来就没那么多时间出去闲逛了。” “好主意,为父这就思量起来,过了年将人送出去。”贾赦忙不迭的点头。十分赞同贾琬春的主意。 贾琬春沉吟片刻,看着贾赦开口:“爹爹,如今也该思量起您的事情来了,您务必要行动起来。” 贾琬春这几日想了许多,贾赦之所以不受贾母待见,以及满府人的怠慢,主要就是基于孝道的压制与自己的无能,只要贾母不死,她就必须听她的话,可是如今她来晚了,贾母的心已然偏得没边了,而且贾母学识和眼见皆不高,又享乐惯了,如今完全看不到贾家的危机。无法从贾母处入手,贾赦就必须自己立起来,只要他有了实权地位,这些人还敢完全无视他的话和做法吗? “爹爹莫要灰心,我们可以打通关系,候官补缺。即便去那偏远蛮荒之地,我亦是要陪着爹爹前往的,几年后,京中的角逐也都结束了,别人也将那些事都淡忘了,我们就可归京了。” 贾琬春自是骗贾赦的,她根本就不会和他一直呆在穷乡僻壤,她可是知道这古代可是株连九族的啊,这贾府众人还在京中享乐作死,她怎么安心,她只是想先让贾赦立起来,挣脱贾母的钳制,不再这么被动,每次和贾母对上时,不是怂就是不欢而散。 当然,她也不敢一下子给贾赦立下太大的目标,就怕贾赦承受不住直接开摆,她自己一个人可卷不动啊! 在外经营些也好,万不得已时,她一定会断尾求生的,她绝不会等着同王夫人他们共沉沦,最后背锅抄家问斩的。 “琬儿,爹爹谢谢你,爹爹一定会努力的,只是爹爹还有些事要思虑周全,不能急着外放。” “不急,爹爹可在明年二哥婚礼之后做出决断便可。”贾琬春看出贾赦十分纠结,像是有很多大事要思虑一般。“不过我现下也有一件事要求爹爹,或许其间也事一个机遇。” “你可是要说你那丫鬟之事,也罢,既然你喜爱那丫鬟,爹爹便帮你保下!”说完后,他有些蹙眉。 “爹爹有何为难的,说与女儿听听,孩儿为你参谋,可是周瑞不好处理,你担心与二叔生隙。” “呵,撵一个周瑞有何难,那庄子可是你曾祖母与我的私产,不过是暂且交由公中打理罢了!如今那王家女掌中馈代管而已,我叫他滚,他敢说个不字,你二叔那人假清高,最好面子,万不会找上我问出来的。” 贾琬春,心想莫不是怕雍亲王位高权重,其实不必,若是雍正爷知晓此事,第一个扒了那些人的皮,如今关键时刻,即便是他在蛰伏也不许别人为他沾上污点的。 贾赦继续开口:“其实这件事不大,只是那死者和雍亲王府有关联,雍亲王和十三爷从前皆是太子一党的,如今我好不容易被人淡忘了些,若是又和他们走动岂不是不好!” “非也,其实这件事不大,您尽可大大方方去做。”贾赦有些杯弓蛇影了,这是好不容易和潜龙在渊的未来皇帝搭讪的好机会啊!就算勾搭不上,留个印象也是好的! 第16章 贾赦的私库 贾赦突然觉得贾琬春眼睛滴溜溜打转,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坦然开口,“也是,为父着想了,你放心,明日我便去为你办此事。”贾赦想通之后,便拍着胸膛保证起来。 “爹爹,这京郊的庄子不便宜!就只种些普通的瓜果树苗岂不浪费,这既是你的私产,可否改良归置一番,届时多添些进项岂不是好的。” “这庄子原是你曾祖母的嫁妆,邓妈妈一家便是她的陪房,皆因怀念家乡的原由所致,其间布置也甚是返璞归真,十分随意只一派田园之气,昔年家中资产颇丰,也不依赖这庄上的产出,全当做闲适踏春赏景的农家去处罢了。” 贾琬春心念一转,撒娇提议道:“莫若改日我们,去庄子上游玩一番!爹爹,好不好,孩儿长这般大了,还未出过门呢!” 还不待贾琬春开始歪缠。就听贾赦开口:“好啊!过几日我便带你去,爹爹带你到庄上跑马,再猎只小兔子陪你玩。”贾赦说着,尤为宠溺的摸了摸贾琬春的小发髻。 贾琬春听完后,竟有些心酸,不为别的,只为那位真正叫贾琬春的姑娘,她从未得过贾赦的关爱,也没体味到邢夫人后知后觉的担心,一辈子都没踏出过这大院门,孤身一人来这世上,又孤零零的离开了,她从未感受过爱,就被恶奴兄妹残害,死在冰寒深冷的湖里。 “琬儿,眼眶怎么红了,你别哭,你想要什么,爹爹都答应你。你也不必担心家中生计,爹爹可有的是钱!琬儿不哭。” “孩儿没有哭,孩儿只是害怕这一切只是在做梦,爹爹对我太好了,琬儿舍不得爹爹。”贾琬春说着扑进贾赦怀里。 贾赦拍抚着她的背,“琬儿莫哭了,爹爹带你看个好东西。”说完,贾赦拉着贾琬春的小手走到博古架后的耳房处,“啪嗒”一声,门开了,贾赦抱着她进了耳房里。 她再次被贾赦的豪富所震惊,里间虽不宽大,但全是金银财宝,耳房下面还置有小间暗室。下面也俱是罕见的珍贵之物,就连四周照明的都是夜明珠。 “琬儿,这下你不再忧心了!这些虽说远比不上国公府里所积累的财务,但是也能让我们一家锦衣玉食一辈子,日后待你长大出嫁了,爹爹再给你置房产庄子,让你风风光光的一辈子美满。”贾赦抱着贾琬春东瞧西看,絮絮叨叨的讲述着。 贾琬春真的震惊了,想来荣国公府早年开国入京之时,没少捞好处啊!先辈们数代的积累,却在贾赦他们手里化为乌有,多么遗憾啊!按说这里的财物已经十分丰富了,正院库房里如今的财富远比这里,可是十几年后,怎么就到了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的局面了呢! 不不不,他想错了,贾赦所说的只是张氏掌家之时,亦或者更早,贾代善在世或者贾老太夫人在世时的情况,如今他早就被排离在外,不了解贾家情况,贾家享乐那么多年,十数年只出不进,上上下下中饱私囊,可能已经没有那么多资财,或是已经开始亏空了。 “爹爹,这么些东西,不会招来小耗子吗!小心被小耗子霍霍了。”这私库之事只怕知晓的人不少,要是不防范的话,指不定让人挖地道进来偷了都没察觉呢! 贾赦忍俊不禁,“怕不是你这个小耗子如今就想霍霍!要什么,只管挑着把玩!” 贾琬春环视一圈,挑了一个药瓶,“爹爹,你看看这可是张小大夫的那种药,可以给我吗?” “你要来作何!这可不是你乱吃的哦!”转念又明白了,“你是想给你二哥送药!” “嗯!不然二哥身体疼,爹爹心疼,琬儿也心疼。” “你这孩子真是纯良,”他说着挑拣出一瓶药膏交予贾琬春。 “爹爹,你说正院二婶婶家有那么多银子啊!比我们家的还多啊!”贾琬春一副十分惊讶,将嘴都张大得合不拢的样子。 贾赦不忿,“什么她家的!那些皆是公中之物,是你祖父曾祖父他们数代积累的,每年庄子铺子上的进益不计其数,那些也有你爹爹我的,还有你自己的,而这些只是爹爹的私产,正院库房的那些东西可比这些多得多咯!” 贾琬春看贾赦还没转换过来,“可是为什么十几年后,我们贾家都没有钱了呢!” 贾赦灵光乍现,一下子想起贾瑚说的贾家的结局,“琬儿可是都知道了?”这段时间他默认了自己女儿的聪慧,可是却从未推心置腹与她畅聊过,她有时看着就像个孩子,有时又知晓世故处事得体。 贾琬春挠着脑袋,“我昏睡时经历了许多事,有一个人说是我大哥哥,他带着我飘在天上,我们一起看过了贾家的风风雨雨,直至最后崩塌了,大哥哥说叫我回来,还说您是唯一可以做出改变的人。自醒来后,我像是生而知之,晓得了好些事了。” “琬儿放心,爹爹改日就将此处重新修整一番,至于如今府中,总归还未山穷水尽呢!” “可是整日里家中那么多人吃用啊!而且宝玉哥哥房中的麝月姐姐,一不开心就会砸这个破瓶子撒气,”贾琬春说着指了指一个精致的汝窑瓷瓶,不经意的说着,“这个也是值钱的吗?” 贾赦有些不可置信,“你当真看着宝玉的丫鬟如此做了?” “千真万确,我看着她从宝玉哥哥的博古架上拿下来的,宝玉哥哥还说砸的好呢!也不只她一个人这般。” “混账!”贾赦怒不可遏,“真是越发娇惯了,也不知你二叔是如何管教的,往后,你切记莫要和她们颇多往来的好,免生左了性子,还要叫你母亲也将迎丫头也接回来才好。” 贾琬春心叫不好,邢夫人那傻白不甜的人,哪能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对手,铁定接不回人不说,还指不定受到不少排揎。 第17章 后院琐事 “爹爹,祖母怕是舍不得姐姐回来的,还说叫我养一段时间身体,就早些回去尽孝呢!二婶婶也说叫我去陪宝玉。太太即便舍不得我,也只是呜呜咽咽的偷着哭。她最近也忙,祖母让她劝你去为元姐姐打通关系。” “她总是这般拎不清,难道就不知晓我内心……”贾赦察觉不好在贾琬春跟前说邢氏的对错,突然止了话,也不再说让邢夫人接贾迎春的话了。 贾琬春却同仇敌忾的开口,“是啊!母亲总是这样,之前明明是她叫王奶奶将我送去珠大嫂子屋里的,可是昨夜她却十分舍不得的抱着我入睡呢!我都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母亲。” 贾赦一下被这句话戳了心,看来邢氏身边的王善保家的也是刁奴,“她是你哪门子的奶奶,琬儿,你记住,你是我贾赦唯一的嫡女,要拿出威慑来,爹爹如今虽不是国公爷,但也不是真的无权无势的,我一定会为你撑腰的。”他说着说着,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保证。 贾琬春又和贾赦聊了几句,便出了正屋,就直去了贾琏的东厢,贾琏此刻正在床上哎呦呼痛呢!侍奉的人都被赶到屋外了。他如今十八岁,长相俊逸不凡,一副翩翩少年模样,只是眼神里全无少年的纯粹与清澈。 “二哥!” 贾琏马上止住哼唧声,以手撑头侧靠在床榻上,克制着漫不经心的开口,“琬儿怎么来了,今日没陪宝玉玩啊!” “我早就回东小院住了,这里住着才舒心呢!”贾琬春心中无语,合着自己落水他都不知道,自己被接回东小院他也不知道咯!这还是不是住一个屋檐下的兄妹了!然后使坏的开口:“二哥屁股痛不痛?” “你你你……你都看到了!”贾琏有些脸红的结巴起来。而后色厉内荏教训道:“你小姑娘家家的,整日什么屁股屁股的,不害臊!” 贾琬春被他这局促的小孩模样逗乐了,自己怎么也同小孩子置气起来,“二哥,我给你送药了,爹爹说这药十分珍贵,可以买一间点心铺子呢!”她一说完,忙捂住自己嘴,像是说漏嘴般,又想来捂贾琏的耳朵,“完了完了,爹爹说,千万不要让哥哥知道这药是他让送的,爹爹也全不在乎你,十分舍得打你的。” 贾琬春掩耳盗铃的说完,避开贾琏想要询问的目光,又手忙脚乱的将药瓶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二哥,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哈!”小样,就是要让你闷着问不出来,熊孩子什么的还是交予贾赦来料理!况且又是他们之间的心结。 然后转身嘀嘀咕咕:“遭了遭了,爹爹要是知道了,铁定不会带我去庄子上玩了。” 出了屋子,贾琬春就收起小孩作怪模样,至门口处,她打量着门口两位小厮,一人依着门框向里探头探脑的,一人捂着屁股贼眉鼠眼的瞧着远处一个样貌不错的洒扫丫鬟,贾琬春走到他们跟前,也不为所动,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贾琬春慢悠悠的向前走着,“焦妈妈,我看二哥哥身边的两位小厮伤得不轻的样子,怕是今后没法服侍二哥了,爹爹事忙,你可要提点着让爹爹,快些将妥帖忠心的能人配上了。” “唉,老奴知晓了!”焦妈妈应答着将贾琬春送至二门处。 贾琬春和邓妈妈一路闲逛着往后院走,靠近后院就闻听些许喧哗,急走几步,见一位二十几岁年轻妇人与守门的两个婆子歪缠,这些婆子如今被邓妈妈软硬兼施的敲打,已经乖顺尽职许多了。 那年轻妇人尖利的开口:“我说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婆子,怎么就说不听呢!我要去见老爷,你们真敢拦我?还不快让我过去!” 邓妈妈低声在贾琬春耳边提醒,“此人是老爷的姨娘如燕,原先是太太的陪房王善保的侄女,在老爷跟前有些体面。” 两个守门婆子不敢让步,“姨娘请回!如今老爷说过了,府中规矩不可乱,以后没有召见,不可随意走动。” 如燕大叫,“你算什么东西!老爷怎么没和我说过呢!小心我赶你们出府。”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邓妈妈开口呵斥,她之前一直是前院的管事妈妈,如燕见她从前院过来,瞬间焉了气焰,想讨好套话被拒后,也向着后院走去了。 贾琬春走进了后院,正屋里,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在一处闲话。 王善保:“太太,如今咱们院里得用的人缺的紧,要紧赶着将人补上来才是啊!”心中暗暗窃喜,太太经手此事,岂不又可以大发一笔了,大房的差事虽没有油水,但是因着日常轻松无人管束,还是有许多人心动的,况且后街上还有许多候差的呢! 邢夫人懒洋洋的歪在临窗榻上,“等会先禀了老太太,想来明日就会派人过来!” 贾琬春一进屋就冲到邢夫人怀里,“娘亲,琬儿想你了,您可忙完了?” 邢夫人对她揉搓一番,“我的儿,不过是将那些个礼物送到各房罢了,你若是想为娘就呆在我身边,只要你不嫌烦闷便是了。”邢夫人心中触动,她的琬儿这般懂事了。 将近午时,王善保家的吩咐人去大厨房上取膳,邢氏看着歪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玉雪可爱,十分欢喜,关切的问道:“那黑心的戴婆子被打发了,而今的邓妈妈可将你照料得妥帖?” “邓妈妈很好,她不仅将我照料得细心入微,还让孩儿明白好些道理呢!” 邢氏诧异,“哦!她还有这样的本事,怎么说?” “从前,王奶奶说您不喜女儿,女儿十分伤心,可是自我重病被爹爹接回来后,来照料我的邓妈妈说,天下哪有亲生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儿,她还曾有几次看见您拿着我的旧衣裳哭呢!我不相信,王奶奶怎可骗我呢!邓妈妈说让我亲自问你,就知道了,果然,娘亲真的是喜爱琬儿的。”贾琬春童言稚语的说着,毫不放过给王善保家的上眼药的机会。 第18章 大丫鬟红枣 邢氏闻言心中对王善保家的也怪怨起来,“琬儿聪慧,母亲自是希望你陪在我身边的。莫信他人胡言。” “嗯,对了娘亲,爹爹说,他已然从各处选上人来了,如今在调教规矩,过些日子便送过来挑拣。”贾琬春可不想让贾母和王氏插手大房人手安排之事。 很快屋里摆了膳,母女二人对坐在圆桌旁,邓妈妈细心的给贾琬春布菜,邢氏自己身边空荡荡的,邓妈妈眼尖注意到了,不着痕迹的也给她夹了菜,察觉的 邢氏不禁有些失落,她因着王善保家的在自己身边伺候时间久了,对她多有纵容,可是自己其他的丫鬟也都被她带下去了。有时她还会让王善保家的和她同桌而食。 贾琬春一边吃着美味合口的饭菜,一边神秘又高兴的说道:“娘亲,爹爹说了,晚上就来陪我们用膳。” 邢氏十分开心,“当真?”她还在想昨日惹怒了老爷,怕是又要半个月不理她呢! “当然,爹爹亲口和我说的,爹爹还说过几日带着我去庄上玩呢,届时娘亲自是要跟着去的,不要告诉别人哦!我们一家人痛痛快快的出游,等下娘亲可要好生打扮。”贾琬春说着,又凑到邢氏耳边低语。 邢氏已经羞涩的轻笑起来了,而后脸红红的,将贾琬春打发出去了。 贾琬春回了自己的厢房,喝了药,眉头都皱到一起了,她自己有灵泉,本想自己慢慢调养的,可贾赦和邓妈妈不放过她啊!漱了口,躺到床上准备午歇。 她在想着自己怎么才能快点长大呢,贾赦虽经常和她商议重要之事,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会把她当小孩子看待,她的分量并不重,很多时候还是依着对自己的喜爱,才能细心听自己劝说,贾赦粗枝大叶,很多后宅之事都没法在最初窥其内幕,需自己解析,才能领悟其间,很快的反应过来。 胡思乱想着就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邓妈妈帮着她穿衣起床,“姑娘,红枣来了,焦妈妈说,她们家的事都处理好了。” “那就好,叫她进来!” 红枣很快进来了,她脸上已经不见之前的愁绪,到了贾琬春跟前就屈膝下跪,还不待自己反应,她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贾琬春有些着急,“这是作何?邓妈妈,快拉起来!” 邓妈妈忙上前制止,欲要将人拉起来。 红枣倔强的跪着,脑门都有些红肿了,声音有些颤抖又坚定的说:“多谢姑娘的大恩,奴婢红枣全家,日后定好好报答姑娘一辈子。” “好了好了,红枣姐姐,你快起来!你要报答我,也得先有副好身体!”邓妈妈也在一旁劝说,莫要吓到小主子云云,红枣才起来坐到一旁的小杌子上。 贾琬春温和的问道:“如今家中如何了?” 红枣眼神熠熠的开口:“回姑娘,奴婢兄长已经被释放归家了,如今只待养好伤就可继续在田庄上做事,老爷还让焦妈妈给我娘也请了大夫,她得知兄长归家病就好了一大半,他们都说要来给姑娘和老爷磕头呢!” 红枣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自己的大哥不仅被救回了家,还洗脱了杀人的恶名,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哥哥是为了保护主家财产,是有好名声的忠心之人,被大老爷亲自夸奖赏赐的。这样一来,日后不管是谋差事还是说亲都好了许多。 终究是她狭隘了,要知道就早来求自家姑娘,她哥哥娘亲也不会遭那么多罪了,自己全家也不用担惊受怕这般久了。 贾琬春瞥见外面几个小小的身影,提高音量恩威并施,“无碍,养好身体要紧,你们既是我身边之人,只要不违法作恶,我必是要善待护佑你们的。你家中若还有事,我也可准你两天假。” 红枣起身应答:“如今家中弟妹照料的甚好,奴婢可以尽心在主子身边当差的。” “如此亦可,你日后就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先下去安置!”在贾家,她们几个小的身边,按份例是有一个奶妈子,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的,当然贾宝玉除外,他屋里丫鬟大大小小几十个,各个皆是娇身冠养的,过得比那商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的,全都走得公中的账,却也没人置喙。 当日她落了水,她的一等丫鬟就被打发了,如今她觉得红枣还算得用,年龄也到了,未免贾母哪日发现了,心血来潮给她赐个翡翠之流,或者随手指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自己还是先将这个缺补上。 红枣出去了,贾琬春远远听到小丫鬟们欢悦的笑声,自己也开心起来。 自己在屋里闲坐着,拿起一本三字经开始猜起字来,看来明日开始,要将自己的学业捡起来了,她可不想真的成为文盲啊! 将近傍晚,贾琬春向着正房走去,正屋里喧嚣热闹,邢夫人已经叫人掌了灯,摆起了膳食,见到她来了,有些忐忑的再次问道:“琬儿,你爹爹当真要来!” 贾琬春安慰道:“当然了,娘亲你不必紧张,放轻松点,就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而已。”见着邢夫人一身暗紫五彩花卉暗纹对襟,发髻高束,钗环齐上,脸上敷了太多脂粉,像一个发胀的白面馒头。 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目”,她本想叫邢氏赶紧去换身打扮,却见她亲自站在厅中忙里忙外团团转,贾赦便是在这时进来了,见她如此忙乱毫无章法,心中当下就有些烦闷。 克制着不想去看瞎指挥的邢氏,他径直走到自家宝贝女儿跟前,“琬儿!”伸手就去摸她的苞苞头。 “爹爹,您来了,红枣都将事情告知我了,谢谢爹爹。”贾琬春万没想到贾赦行动这般迅速。 看见邢夫人跟在贾赦唯唯诺诺的,贾赦不去看她,显是还有气的样子。贾琬春握住她的手,让她对坐在贾赦面前,“爹爹,娘亲说她昨日不是故意的,只是忧心祖母恼怒怪罪您,才将不得不开口缓和气氛。” 邢夫人终究是错了,与其这般闷在心里,还不如说开,免得时间久了,更生隔阂。 邢氏喃喃:“是呀!老爷,万不可惹怒了老太太,伤了她的心啊!”贾琬春扶额,苍天啊!给她个地洞,让她钻下去! 第19章 猪队友邢夫人 果然贾赦的脸色更加黑了,邢氏也察觉了些,闭口不敢再说,扯着嘴角僵笑。 贾琬春硬着头皮笑了笑,“母亲放心,昨日是因着元姐姐的事,大家意见相悖而僵持,即便老太太恼怒,他们也万不敢非议爹爹的名声的。” 丫鬟鱼贯上菜,贾琬春拉着贾赦入座,“爹爹,我们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今日我们一家子一起吃个甜蜜蜜的饭!琬儿的印象里还都没有过呢!琬儿好期待啊!今日肯定有好多好吃的!” 邢夫人连忙起身安排,“是是是,老爷,快些入座!今日这膳食,我还花费了好些银钱呢!” 贾赦:…… 邓妈妈:…… 贾琬春:救救我!救救我! 贾琬春深吸几口气,“正院那些踩高捧低的狗奴才,哼!”而后拉着贾赦的手臂撒娇:“爹爹,我们也快些建小厨房,好不好?以前孩儿在宝玉那里吃饭,都是热腾腾的饭菜,如今又是冬日了,孩儿还想和邓妈妈学煲汤呢!到时候好先给爹爹品尝!”顺道再给邢氏煲点猪心猪肺汤什么的。 贾赦十分受用,“好好好,明日就让焦武他们找匠人来,日后我们领了份例就在自家院子里吃用,不过你如今可不准溜去厨房,热水热油多危险啊,若是被我知晓了可要罚你的。” “孩儿知道了,待孩儿长大再学!最先孝敬爹爹。”贾琬春满口保证。 气氛慢慢和乐下来,一家三口坐定,菜品上毕,丫鬟伺立,一家三口开始用膳,贾琬春才方举筷,就见一只皓腕自她和贾赦身边穿过,一阵香风袭来,她看见那手腕外的浅碧袖口绣着精致花纹,格外好看。 贾琬春回头望去,竟是中午看到的嫣红,她一身浅碧绣花外裳,打扮得十分小家碧玉,此刻眉眼娇俏含情,也是有几分姿色的,果然,贾赦也看得失神起来。 这是登堂入室吗?这如燕姨娘不是住在后罩房吗?没有上面之人的允许,她怎么可能到正房来的,贾琬春去看邢氏脸色,见她紧捏着手中的筷子,已然黑脸不悦起来,显然不是她安排的,那么……贾琬春悄然看了候在一旁的王善保家的一眼。 “老爷,妾身……”如燕细声婉转的开口,全然没有早上的娇蛮泼辣了。 “阿嚏……阿嚏……”贾琬春连打两个喷嚏,“爹爹,这是什么怪味啊!琬儿闻着好难受啊!”说着,就靠到贾赦身边去,不着痕迹的将那如燕挤开。 “阿嚏……”身后的邓妈妈背过身也打了一个喷嚏,“老爷恕罪,老奴实在忍不住,也全不赖姑娘,老奴也是忍了许久呢!”话毕,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如燕。 如燕心中对邓妈妈和贾琬春啐了一口,委委屈屈的柔声道:“老爷,妾身许久不见老爷,实在忧心您的身子,今日特来伺候老爷,和太太。还请太太成全,不要赶走妾身。” 邢夫人咬着银牙,心里想着,王善保家的平日里让她一定要贤良淑德的话,努力挤出个笑来,“既然来了,就坐下用膳!也不必站着伺候了。” 她话一落,王善保家的早有准备的从一旁加了一根凳子在贾赦另一侧,如燕又是怯弱感激,又是欢天喜地的坐下,就开始对着贾赦关怀备至,布菜闲谈起来了。 贾琬春瞬间觉得怒火翻腾,这一刻她在想,当丧母长女好像也不是不好,或许贾赦还更加怜惜她呢! 如燕和邢夫人差不多同岁,可是邢夫人穿着老气,看起来又呆板又老态,她穿着打扮十分好看洋溢,嘴巴又甜脑袋也灵活,贾赦毕竟是古代男人,如燕本就是他的妾室,不一会他就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两人相谈盛欢起来。 邢夫人落寞的坐在一旁插不上话,贾琬春怒其不争的食不知味,贾赦在如燕的侍奉下,舒舒服服饱餐过后,这才想起自家宝贝女儿,有些心虚的关切:“琬儿,你可吃饱了,可要爹爹喂你。” 贾琬春假笑了下,“爹爹放心,吃得饱饱的!” 贾赦看着一旁小意奉茶的如燕:“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 如燕满脸堆笑,“老爷去我那小坐片刻可好,我为老爷做了身里衣,妾身细心做了好几个晚上呢!也不知合不合身。”她说着,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扭着身子一派娇羞。贾琬春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贾赦看了看注视着他却不说话的贾琬春,纵使内心有些异动,也还是对如燕道:“改日!改日爷再来看你。” 如燕有些不甘心,又软言几句想要争取,可是贾赦心意已决,她也只得悻悻离去,临走时悄然恼怒的瞪视贾琬春一眼,死丫头片子,坏了她的好事,也不知回来干嘛!定要赶紧将她送回二房去,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膝下荒芜,心中也有些戚戚。 “咳咳……”贾赦清了清嗓,看着邢氏开口:“这如燕始终是你的陪嫁,侍奉你我那么多年,我也不能视若无睹,终究还是要给她些体面的。” 邢夫人此刻又像个软绵馒头似的,讪笑着连连称是。 “啊!”贾琬春尖叫一声,“如燕姨娘居然是娘亲的陪嫁,那么她岂不是背主?为何还要给她颜面呢!” 贾赦也觉得刚才的话立不住脚,邢夫人突然灵台清明,对啊!为什么要因着自己情分,给那个贱人面子。 王善保家的见邢氏若有所思,忙开口插嘴,“那丫头啊!本身当年都与我家那小子定亲了的,可是想着为了报答太太,这才来服侍老爷的。” 呵呵呵!贾琬春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就这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蠢货,就将邢夫人玩得团团转。“这是报恩还是寻仇呢!二婶婶说,若是当年她身边的周嫂子想和她做姐妹,她定当把她卖到煤矿上去才解气呢!”她一派不知事般的胡言。 王善保家的话音刚落,邢夫人一副纠结模样,贾赦已经恼怒的起身,向外走去了,贾琬春起身去送。 “爹爹,我自是想您和母亲都好的,但是,您也不必为我委屈您自己。不管怎么样,我终究是你们的女儿。”她是想要邢夫人立起来,自己轻松好过些,可并不意味着自己要无条件一直帮扶着她,坏了自己和贾赦友好的合作关系。 第20章 作怪的姨娘和王善保家的 贾赦闻言心中十分愧疚,看着贾琬春回头离去,那落寞的小小背影,本有些异动想去后罩房的心情都全然打消:琬儿,她始终是我的嫡长女。往后免不得要多忍一些邢氏的。 贾琬春回到正屋,王善保家的在廊下探头探脑的,见她回转后便上前来拉扯她,邓妈妈提步上前将她拦住,她谄笑道:“邓妹子这是何意,我不过是想和姑娘闲聊几句罢了!” 贾琬春拉了拉邓妈妈,示意她不用阻拦,她倒要看这老毒妇要使什么计! 王善保家的将贾琬春拉到一边,环视一圈后,媚笑道:“姑娘什么时候回去正院呢?今儿个我去那边,宝玉都在念叨你呢!二太太还为你准备了不少点心,一直盼着你呢!” 贾琬春张扬的笑了笑,“我作何要回去呢!如今老爷太太都对我那般好,我就留在大房了。” 王善保家的继续劝说,“你若长久不回去,那探姑娘岂不占了你的位置,她若讨了二太太和老太太的脸,往后岂不没了你的好东西。” 贾琬春冷笑了下,“你这刁奴,我陪在我父母身边,自是千好万好的,我就哪里也不去,你休想在框我,我娘亲亲口说了,她是极爱我的,你可别想再将我骗出去。”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 王善保家的见贾琬春不入套,便一副为难的样子,苦口婆心诱哄道:“唉!太太自是喜爱你的,可是太太如今身子不好,若是要照顾你,难免没法顾忌自身,难道你要不孝吗?” 贾琬春神情冷穆,“太太身体好好地,你是在诅咒她吗?就算真如此,我更是要呆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孝顺她。”她一脸坚定的说道。 “你……啊!” “你这老刁奴……” 王善保家的还待要说,就见邢氏满脸怒容冲过来,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原先我还当不信,你竟敢真的挑拨我们母女关系。” “太太冤枉啊!老奴实乃为您的身体着想,别无二心的啊!”王善保家的当即跪下,哭求起来。 “滚出去……滚……”邢夫人怒呵着踢踹她两脚,王善保家的见状深知她气得狠了,屁滚尿流的往外走去,不想现在更加触怒她。 邓妈妈和贾琬春陪着邢夫人进了屋,邢氏便坐在临窗榻上。 贾琬春劝慰道:“娘,你别气了,莫伤了身子,为那种人,不值得。” 邢氏十分低落,“我高嫁到贾家,深知其中的艰难,也知这家中上下,没有我半分位置,自来最是信任她,岂料她真是那恶人,害我们骨肉离心。”说着,止不住抽泣起来。 邓妈妈为她抚背顺气,“太太,姑娘如今已经明白你的心意,多孝顺你,就算是为了姑娘,你也要爱惜自个儿。那王婆子是有些心计的,她自是想护着自己的侄女,您也是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罢了!如今早些看清她的人品也好,避免以后招了更大的算计。” 邢夫人一时觉得邓妈妈说得有理,又是安心女儿身边有这么个妥心人伺候,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眼下只有对王善保家的厌恶了。 贾琬春疑惑的问道:“娘亲,如今门房的婆子都被敲打过了,早上那如燕硬闯根本就没得逞,那么晚间她又是如何出来的呢!而且她怎么知晓父亲会来陪您用膳呢?” 邢氏咬牙愤恨,“定是那王善保家的给那贱人报信了,也怪我,当年我就是信了她的话,将费小玉打发了出去,熟料,这如燕转眼就爬了老爷的床了,呜呜呜……那王善保家的跪在我跟前哭求,言说那事和她没关系,也是她看走了眼,我因着无依无靠,在她认错缠磨之后,我又原谅了她。” 贾琬春心知那费小玉怕就是品诗的老子娘了! 邢氏还待要喋喋不休,邓妈妈看着贾琬春示意,“太太,莫要在姑娘跟前说这些,老爷是一家之主,姑娘如今的老爷看中,也是对你们母子有诸多益处的。” 邢氏看着邓妈妈这么紧张,也反应过来,知道邓妈妈实在是体贴,这副为她着想的样子,更加凸显出王善保家的的可恶起来。 握住邓妈妈的手,真心实意的说道:“你是个好的,琬儿交予你,我真是放心。” 贾琬春忙插嘴道:“那是自然,邓妈妈一家是曾祖母的陪嫁,一心向着爹爹,一心向着我们大房的。这可是爹爹怜惜我,割爱将自己能干的女管事让与我了,我身边本就有熟悉又体贴的红枣姐姐了,邓妈妈跟着孩儿真是屈才了。唉!”说着,真心感叹起来。 邓妈妈忙奉承,“这有什么的,老奴就是乐意跟着姑娘,侍奉姑娘和太太,老爷自小就是这般,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只要是他看中的人,他必会庇佑的,反之,若是与他作对,背叛与他,老爷也会厌弃了她!” 邢夫人觉得邓妈妈是个好的,便细心听了她的话,慢慢琢磨起来。 贾琬春继续童言无忌,“对了,娘亲,我看那燕姨娘和你差不多年纪,长得还没您好看,怎生她打扮的像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姐姐那般好看呢!娘亲这般美貌,也要打扮一下!怎么每日穿着像老太太一般呢!” 邢夫人闻言又动了气,“还不是……”还不是那王善保家的,日日提点她,自己是继室,不可张扬,凡是要低调,哪有人不爱俏,原先她也喜爱穿那些鲜亮或清雅的衣裳,可是在得到王夫人几句恭维之后,慢慢的,衣橱里,便都是些老成的衣物布匹了。 王善保家的又说,她是正室夫人,要大度要贤惠,要讨婆母欢心。因而她渐渐与贾赦离心,几处不讨好,就连下人也都怠慢起她来了,可就是如此,她越加倚重王善保家的,离不开她了,就此,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 邢夫人越想越多,贾琬春和邓妈妈不再多言了,夜深了,贾琬春便要回房歇息了,红枣前来接她,她便善解人意的说邢氏身边没有人,后将邓妈妈留在邢氏身边伺候了。 之后几日,贾琬春上半日留在贾赦那里,央求她教自己习字,下半日回到邢夫人身边,看着邓妈妈为邢夫人做新衣裳,教她梳妆打扮。 第21章 庄上之行 王善保家的在家待了两天,估摸着邢夫人气消了,便来东小院请罪了,邢夫人只叫她回去,亦或是去后罩房伺候,言说自己身边用不起她。 她见邓妈妈陪在邢夫人身边,心中也有些发慌,不顾脸面就跪倒在正房的台阶下,哭求邢夫人原谅,也不惧人来人往的眼光,日日前来,过了几日,邢夫人似乎心软了,将她又叫到了身边。 王善保家的使劲浑身解数,凡事亲力亲为献勤备至,尽力的讨好想要赢回邢夫人的心,与此同时,她便开始排挤邓妈妈起来,邓妈妈也只井井有条的做事,邢夫人看在眼里,也不愿邓妈妈多受苦,只得叫她回到贾琬春身边。 王善保家的见此,更加得意起来,暗道不愧自己多年经营,邢夫人果真离不得她的掌心,看到贾琬春也有些张扬意味,贾琬春岿然不动,只在邢夫人房中之时,每每见到王善保家的,就装作一副害怕畏惧的模样。引得她更加肆无忌惮,每日里将院子里的人使唤得团团转,显然是要将之前的面子找补回来。 这两日,贾赦命人在东南角修建小厨房,王善保家的心念一转,便向邢夫人请命担下接洽事宜,以及协管日后小厨房采买之事,邢夫人无有不应的答应了。 冬月十九,贾琬春一大早便起来了,在红枣的帮助下,洗漱穿戴好,就直奔正屋,“娘亲,您收拾好了吗?” 邢夫人一袭萝兰撒花中袖对襟,内着浅云交领上衣,下着月白百迭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淡雅清丽,邓妈妈正在为她整理一件大红披风,因着王善保家的为着厨房的事忙得晕头转向的,邓妈妈再次到她身边帮起忙来。 她浅笑盈盈看着贾琬春,声音里有着激动和欢悦,“琬儿,我这么穿真的好吗?”她在西洋穿衣镜前打量,时不时理一下衣领、袖口,仿佛有些别扭,“会不会不太稳重啊?” “这样很好,很好看,很有大家夫人的气势。走,等下爹爹都等急了。”贾琬春肯定的答复着,而后不等邢夫人再纠结,就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外院马棚,贾赦站在马车旁,有些心不在焉的,如燕娇媚的站在他身边,不断的对着他温言细语,那次贾赦还是没能经得住如燕的诱惑,加之有天傍晚如燕又来送汤,又温柔小意,又是爱怜抹泪的,自己也不好再扫她面子,便去了她屋里,这几日夜里都偷偷陪着她,也不知她打哪知晓他要去庄子上的事,这几日便开始歪缠,自己再傻也不敢答应啊。 此刻他还在烦着怎么跟贾琬春交代这几夜的事呢!哪有心思理如燕,满脸都是不耐烦。正在此时,瞥见甬道转角出来两个身影,二人皆身穿红色披风,小的玉雪可爱,正是贾琬春,大的清丽夺目,竟是邢氏。 “爹爹……爹爹。”他看得都有些失神了,直到贾琬春走到他跟前唤着他。贾赦一把抱起了仰头看着他的贾琬春,然后看着邢氏低语道:“你今天真好看。” 邢氏闻言,和贾赦赞赏的眼神对上,不安的眼中欣喜得熠熠生光,而后娇羞的垂下了头,微红的脸颊看着更好看了。 贾琬春悄然滑到地上,拉着邢氏的手,放在贾赦的掌中,“爹爹,我们出发!”而后笑嘻嘻将二人推上马车,自己则是撒着娇乘上贾琏的马背,美其名曰要看沿途风景,而后冲着焦武大喊一声:“焦大哥,快,我们出发了,耶!好期待。” 马车哒哒哒驶出黑漆大门,至于留在原地的如燕,呵!谁管她呢!贾赦?看自家漂亮的“新”夫人都来不及呢! 走出荣宁街,贾琬春终于窥见了荣府正门容貌,三间兽头大门,两侧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门前列候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门房。行至内城,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巷道之中小贩叫卖之声吆喝不止,没想到如今的街市也是如此繁华,出了城门,外城人烟亦是不减,巷道众多,房屋矗立。 贾琬春看得眼花缭乱,不住欣喜的东瞧西看,这里说说那里问问。贾琏好为人师,也信心的和她讲解介绍一番。 马车哒哒疾行,贾琬春许是过于兴奋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待她再次醒来,已经置身马车躺在邢夫人怀里了,“爹爹,娘亲,快到了吗?” “已经到庄子上了,你爹爹说再过半刻钟就到庄上的院子。”邢氏想来这半天和贾赦相处的不错,脸上笑意盈盈,声音温和的说道。 贾琬春迫不及待趴到窗户边上,掀开帘子就向外望去,冬日的山林田地,看着十分萧瑟,不过田埂上追逐打闹的孩童,不远不近的村落里冉冉升起的炊烟,好一派农家闲适安逸的景象。 据说这周围村民多是他们庄上的佃户,可见红枣的老爹果真是个好的,即便之后被周瑞那侄儿摧残盘剥数月,也没让这些人的日子难过,引起众人怨声载道。或许就是这样,才让那些个佃户不惧王夫人的陪房,纷纷为袁大生作保! 很快马车停到了院落前,贾赦私产里有四处庄子,脚下的红岭庄不过百余亩,但是距离京城最近,往南还有一个三百亩的,就是袁大生所在的那处出事的庄子,名唤云山庄,往返需大半日功夫,距此处到不是很远,除通常种植外,还种桑养蚕,弄了织布坊,收益却不尽然,在老家金陵还有两个六百亩和八百亩的大庄子,每年只需庄头年底前来交账请安即可,几日前已经被王夫人打发走了,贾赦并不知道详情。 红岭庄日常就是零星供给府上的菜蔬,再种些谷物果树之类的。如今周瑞的侄儿已经被贾赦撵走,前来迎接的正是品诗的老爹严青山,原先他就是这红岭庄的庄头,主管农事耕种事宜的,他看着高大黝黑,就像真正的农家汉子,他身边的妇人则是白皙貌美,此时亲热的给邢夫人行礼过后,就眼含热泪的看着贾琬春身边的品诗。 第22章 畅意奔腾 贾琬春见状,已经猜测到这怕就是品诗的老子娘费小玉了!她日日在庄上,却还保有容貌,面上眉间也不见郁气,想来她男人对她还算不错,贾琬春看着很激动却还规规矩矩的品诗,柔声道:“去你娘那边!” 品诗屈膝,“多谢姑娘。”欢快的说着,便奔到费小玉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来。 严青山和费小玉便为他们介绍其院子来,显然贾赦也是不常来这些个庄子的,这院子是两进的四合院,不过不是规整呆板的的,占地面积极大,院门矮小不庄严呆板,院中也种有无数花草树木,其间不乏有珍贵品种,想来怕是已逝的荣国公老夫人种植的。 正屋里已经摆上了午膳,贾家四人围坐一起,满桌菜肴亦是十分可口的,邢夫人尝了几口,惊叹,“小玉,这可是你的手艺。” 伺立身后的品诗娘答道:“太太记性真好,知晓你们要来,奴婢便亲手置办的,还望老爷太太喜欢。” 贾赦也赞叹道:“尤为可口,清爽适宜。”贾琏也跟着附和称赞。 贾琬春也吃得开心,在她看来,贾赦他们并不是客套,实乃在贾府的吃食难咽,贾府从贾母开始到宝玉,自上而下,喜好奢侈享乐,贾家的餐桌上,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燕窝鲍鱼时常服用,鱼翅熊掌每餐必现,重盐油腻。此外,豆芽酿肉,茄向,开水白菜等,简单的食材经过如此多复杂的工序之后,俨然已经失去食材的本味了,又加之大房的东小院据正院的大厨房盛远,等取回来之时,已经是冷透了。 那些油腻荤腥食物若是偶尔吃,自是十分美味难得,可是若是日日那般食用,不仅对身体无益处,还会渐渐败了味觉,如今食得这清新的食材,便觉得爽口开胃了。 尤其是那道白灼小青菜,贾琬春甚是喜欢,实在是在这古代的冬日,这样翠绿的青菜实在是太难得了。可偏偏被放在了最角落上,贾琬春示意邓妈妈给自己夹了好几次。贾赦便直接给端到了她跟前来。 费小玉见状开口,“还怕这素菜入不了你们眼,姑娘既是喜欢,晚间我可多做些。” 贾琬春有些惊奇,“这绿叶菜如今难得,我们自是喜爱的,费妈妈如此说,这菜蔬难不成很多。” 费小玉回:“倒也不是极多,只是供给老爷太太,哥儿姑娘们自是紧够的。” 贾赦问道:“这绿叶菜冬日确实难得,想不到我儿竟如此喜爱,你来说说,这是如何种来了?” 费小玉回道:“这个说来,还要因着那山下有一股泉眼,即便是这凛冽的冬日里,也是暖和的,流经下来了,便可在沿途种些菜蔬,不至被冻坏了。” 贾琬春欣喜:莫不是温泉!若是能引进来,做个温泉池子,泡澡岂不美哉!她如是想着,便想着待会找个时间亲自去看看。 贾琬春在院子闲逛半日,便收拾住下,贾赦和邢氏夫妻住正房,贾琏住东厢,贾琬春住西厢。 翌日饭毕,贾赦要同贾琏听着严青山讲述山林果园事宜,准备等下要去巡山,贾琬春闻言亦是兴致勃勃,贾赦自是无有不应的,一行人分别在严青山夫妇的带领下出了门。 贾赦将贾琬春捞进怀里,翻身就越上马背,打马出门,“琬儿,坐稳了,今日目标,便是前方那座山。” “好的,爹爹,狂飙起来!”策马奔腾,贾琬春红色的披风飘扬,满地苍凉萧瑟的土地上也渲染出一抹亮色,更伴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形成一幅美好的画卷。 打马狂奔一番,贾琬春虽觉得有些颠簸,心中却是十分舒畅,被困在国公府这段时间以来,积累的郁气和怨气都疏解了许多。 贾赦父女二人在庄上各处兜转了许久,才将向着山上奔去,红枣她们也到了半山腰,邢氏待不住都回转院子去了,贾赦和贾琏打算进山打猎,贾琬春便留在半山腰上赏起景来。 这红岭不算高大广博,只因在此处平坦地势拔地而起,便有些许巍峨气势。自下而上修了石阶栈道,山间还有零星的亭台,也算一个登高赏景的趣味。 他们如今所在之地是一处平地,类似一个观景台般,贾琬春居高眺望,山下广博的土地,一条河流蜿蜒穿过,聚集的村落,零星散落着几处大院子,想来都是这些田地的主家了,她也是这才发现他们家的院子旁边,竟还有一座更大的院子,两处离得极近,她想问清情况,却见身边只红枣和几名贾府中跟出来的婆子,想来怕是也不清楚情况的。 品诗和她的弟妹们一起,正在不远处的山涧上捡板栗和鸡爪子,不住发出笑闹声,红枣姐姐寸步不离的跟着贾琬春,带路的婆子还摘了一个残留在树上的柿子,检查无坏后便捧来给了贾琬春。 贾琬春小抿一口,“哇!好甜,真好吃。” 经过霜打的柿子只甜不涩,贾琬春甚是喜爱,眼睛都眯了起来,尤为享受的模样。 红枣见贾琬春开心,抱她坐在垫得厚实又绵软的垫子上,也兴奋的解说道:“这些都是山上的吃食,冬日里甚是枯燥,姑娘若是其他季节来才好呢!这林间尽头景色自不必说,山里的野果子和稀奇野菜也是各种各样的。” 贾琬春也是十分憧憬,“是啊!春日里踏青赏花,闲时便可采摘山间脆嫩的野菜,夏日里游湖泛舟,末了还能采莲捕鱼,对了,荷叶叫花鸡,红枣姐姐你定没有吃过!” 红枣看着贾琬春垂涎的样子,自落水后难得的露出孩童贪玩模样,十分宠溺的保证道:“奴婢回去就学,明年荷叶亭亭,我们在府里采了,奴婢给您做。” 贾琬春高兴的拍着手,“我们一起学,届时我将身子养好了,不必日日喝那苦药汁子,父亲定会轻易允我们出来的,在这外面才有野趣呢,若是到了秋日,还有漫山遍野的野果,猕猴桃、刺梨,到时候我还要摘了山葡萄给爹爹泡酒。” 她自我感觉自己的身子如今壮得像头牛,吃了药丸这段时间又辅以灵泉调整,简直不要太好哦,可是邓妈妈他们仍然不放心,言说张圣手的方子里多为温补之物,因此好说歹说失败后,药不能停啊! 第23章 山间的少年 红枣惊叹贾琬春的懂事,“想不到姑娘知道的这么多,姑娘说的是,老爷如今如此看中姑娘,只要姑娘养好身子,不让老爷太太忧心。” 贾琬春望着远方,很想大叫出声,然也是感叹道:“世间多美好啊!外面的日子真是自由自在呢!我好喜欢!” “姑娘今日很开心。” “嗯,出来一遭,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一辈子都没这般开心过。”贾琬春有些感慨。 在现代,自己儿时不过是个和外公外婆相依为命的留守儿童,他们年老了,虽对自己很是关爱却无法疗愈自己的身心,在农村更是要做数不尽的农活,待到自己上了中学,迫不得已离开了孤苦的外婆,才将和父母相聚不久,他们就因着意外离开了自己,在伯父和姑母的觊觎和诱哄下,艰难保住了唯一的房子,和外婆相依为命几年,才将长大找工作实习之际,外婆却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可谓短暂的一辈子皆是孤苦的。 红枣轻柔开口,“姑娘又说笑话,一辈子那么长呢!以后还会更好的。” 贾琬春不以为意,收回心绪,她自是要努力过好这一世的,贾赦喜爱她是不错,但是他毕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在他看来或许邢夫人和嫣红是没甚区别的,自己与贾迎春亦是,无外乎自己有些用处,以及是贾瑚的替身罢了,“府中邓妈妈可让人盯住了?” 红枣郑重回禀,“放心!后院的和后罩房的都看着呢。她二人近日时常一同商议,如今即便我们不在府中,她们也借由各种名头支领东西,家中各式物品也是日日报损,接连悄莫着顺了出去,书房是焦妈妈亲自看守的,离开这些日子不会有事的。” 贾琬春垂下眸子,“那就好,一一记着,且容她得意,这次回去,定要将那吃里扒外的老刁奴清理了,以免时时留着一个祸根在自己身边。” “她既不知悔改,也是应当的。好在如今老爷对太太好,对姑娘更是爱若珍宝,奴婢真为姑娘高兴。只要咱们太太用心些,即便是那红姨娘再怎么用劲,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姑娘只管宽心养身子便是。”红枣也是前两日才知晓贾琬春身子落下病根,有碍寿数之事,不禁内心十分愧疚心疼。 贾琬春轻笑一声,“红枣姐姐,有时候,真是不争,不争是争。” 说着她伸出两只小手,探到竹框里去抓板栗,任凭她怎么使劲抓,也只能握住几颗。而后她用手探进去捧,却一下子捧起许多。 “你看,我这般体体面面,轻轻松松的反而获得更多,不是嘛!我是爹爹的嫡女,我何必向乌眼鸡似的加入她们的斗争呢!而且就因为我不争不闹,爹爹反而更加怜惜我,看中我的想法。” 早在几日前,邢夫人便哭哭啼啼的告知贾琬春,贾赦一连几日都去了嫣红那里,言语之间像是想要自己去找贾赦哭诉,再将贾赦请回来,邓妈妈和红枣为贾琬春着想,也试探着说情。可她不傻,贾赦看中她,可是一旦贾琬春参与这些内宅妻妾之争,以后他在贾赦心中的分量便会减轻了。 红枣惊讶,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姑娘英明,是奴婢们浅薄了,太太也是急躁了些,不过邓妈妈这几日都陪在她身边,必定会掰开来开解,想来你们母女之间,断不会有隔阂了。” 在她们自幼看来,姑娘必是要天然与太太同盟的,可是姑娘并不一味助益太太,可是实打实的好结果让她们知晓贾琬春的做法是对的。 主仆二人接着可有可无的闲聊,品诗让着那些个婆子们挖冬笋,百无聊赖的贾琬春自台上望下去,却见右下方不远的凉亭上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一袭雪色披风,难掩其瘦弱,玉冠束发,面色苍白,唇间亦不见血色,他迎风而立,恍若时刻就要飞散的清冷神仙般。贾琬春有些恍惚,她伸手揉了揉眼,想要将人看清些,他离得这般近,贾琬春却如今才发现了他。 “姑娘,您看,我们收获了那么多好东西!”品诗兴高采烈的跑回来,到贾琬春跟前邀功一般,俨然有了些孩童的玩心。 “不错嘛,等下也回去做了尝个鲜,”红枣说完又看了看天,提醒道:“姑娘,天色不早了,等下怕是还要起风,不若我们早些回去!” 贾琬春却有些发愣,刚刚不过几息之间,那亭中却哪里还有那少年的影子呢!她晃了晃头,莫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片刻诺诺开口:“也好,咱们先回!” 时至晚间,贾赦一行也没有空手而归,贾赦猎到了鹿肉,还有答应贾琬春的小兔子,一只白色一只灰色的,贾琬春自是高兴的,和品诗几人在一旁逗弄着,却见贾琏垂头丧气的落在后面。 心中有些了然的凑上去问道:“二哥,你怎么了?” 贾琏摸了摸鼻子,“我……我我拴马呢!” 贾赦哈哈大笑,“他那是没猎着猎物呢!琬儿莫管他。到了山里竟然马都骑不稳了,闻得一点声响便想后退。”其余人也都悄然忍笑。 贾琬春忙安慰道:“哥哥莫灰心,人人必有长短,咱们志不在此,武不行咱们可以习文,有志者事竟成,我原先不懂事顽劣,前些日子只认识十几个字,可前日我已经认得几百个字了呢!” 贾琏本想着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心中一阵恼火,却见她小小年纪全无嘲笑,反而一本正经的鼓励着他,可见是真将自己当做兄长对待的,愧疚的低下头嗫嚅,“是我没有用工,往后必会改的。”暗地里想着要成就一番,好让自己妹妹日后有个娘家依靠不是。 第二日,贾赦一行又打算着外出,贾琬春想着山间地头光秃秃的,自己也没兴致前往了,邢氏和费小玉多时不见,长久没这般亲近了,此刻坐在一起畅聊起来,费小玉不断给邢氏讲着庄上的趣事。 第24章 犟嘴小孩 品诗陪着贾琬春,此外,身边还有三个小萝卜头,是品诗的弟弟妹妹,其中最小的竟才一岁多,她蹒跚着走到贾琬春跟前,品诗见状想要去抱她,担心她不懂事撞到贾琬春身上。 岂料她只是走到贾琬春跟前,给她怀里塞了一个东西,就挪着步退到品诗三妹身后了。 费小玉见状惊叫,“小妞,你这小丫头片子,作何呢?” 贾琬春往怀里的裙间一掏,就拿出一个红鸡蛋来,她挥手制住费小玉,忧心吓着那小女童,而后和煦的笑看着小妞,“谢谢你的红鸡蛋啊!” 一旁的贾赦和贾琏见此也都乐起来了,贾琏朗声笑道:“看来琬儿还颇受人喜欢啊!”这么珍贵的鸡蛋都给了妹妹。 费小玉也看到了,还注意到贾琬春浅色的裙上也染上些微红,赔笑道:“姑娘莫怪,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前两日去她姑姑家讨满月酒,我就做了一筐红鸡蛋送去,小妞定是想送给姑娘,这就是有些粗陋。” 贾琬春示意小妞上前,将鸡蛋递还给他,又摸摸她的小脑袋,“你留着吃!快快长大哦。” 费小玉看来就是日后的费婆子了,看到如今欣欣向荣的一家,也不知后面怎生就败了,只剩守寡的费婆子带着长女和幼女在府中讨生活,她也全然想象不出如今美貌温和的费小玉,日后多舌丑陋的样子。 “哪里就缺了她的吃的啦!这红鸡蛋就是个好彩头,讨个吉祥如意。”费小玉巧笑道。 “咦!”那边贾琏突然疑惑一声,众人不由向他看了过去,他便不解的开口,“我之前常听我原先那奶妈妈说,这鸽子蛋不是一两银一个!鸡蛋怕是也不便宜,怎生……”看着费小玉一家不甚在意的样子。 品诗的爹严青山闻言也是一惊,他虽是做活的粗人,但是为人还是有些精明的,知晓贾琏是不明情况有些他想,“这可从何说起呢!这鸡蛋不过一两文一枚,在我们庄上,只要是家里的孩儿勤快些,养上个几只鸡,家中的老人小孩还是吃得起的。鸽子蛋寻常人家不常养,但也不过值个几文钱罢了!” 贾琏不是傻子,一瞬间就明白了,“好啊!看来府中的蛀虫还真不少!”这还是普通的鸡蛋就高于外面无数倍,贾府上上下下的采买,还不知从中渔利多少呢! 贾赦和贾琏若有所思,也没心思闲聊了,严青山带着贾赦父子二人外出巡视了,贾琬春禀告邢氏后,也在品诗弟弟妹妹们的带领下,在外面游晃起来。 “红枣姐姐,快采些残荷,等下让邓妈妈给我将早晨腌制的整鸡包上,我们带到外面野餐才好呢。”贾琬春瞥见院子后面不远处的池塘里的绿意,惊喜的说道。原先本打算和鸭子一起晚间烤来吃的,如今她改变主意了。 复行一段路,贾琬春发现一小股溪流,伸手去触,果真温温的,只是也不是很热罢了,几人顺着那股溪流蜿蜒而行,贾琬春时走时停,观察着田庄的环境。 品诗的弟弟妹妹们始终是孩童心性,不多会就跟着小伙伴们跑远了,只余品诗红枣陪伴她左右,从家中带回来的丫鬟仆妇们也是规矩的远远跟着,贾琬春也是放开自我,时不时和品诗相互追逐嬉闹,红枣时刻忧心她跑得急了,湿了背心。 不多会又来到一处塘边,周围的地里皆种着各种蔬菜,贾琬春当即下到塘边,伸手去触,那水十分暖和,这果真妙哉,“红枣姐姐,快将竹篮提来。” 红枣有些担忧贾琬春独自在水边,便示意后面的婆子上前来,转眼就见贾琬春伸手挖起泥来,她小手挖不动,便捡了一根树枝助力。红枣惊呼着制止:“姑娘,使不得,你要作何,吩咐我们就是了。”她虽不解自家小姐行为,却也知她不是玩泥巴的小童。 贾琬春见自己动手收效甚微,于是开口讲述道,“红枣姐姐,我是打算做那叫花鸡呢!这黄泥恰巧合适,要将方才的荷叶把鸡裹好,而后均匀裹上这黄泥,再挖坑生火,将之放入其中煨烤,等下一定会很好吃的,相信我。” 几人听命行动,贾琬春见她们按续弄好一切后,贾琬春再次不安分起来,看着周围大片青菜,意犹未尽的贾琬春,当即就下了田,摘起菜来。 红枣忙上前来制止:“姑娘,婢子来就可以了,使不得啊!” “红枣姐姐,我这是乐在其中,你不必约束我,自己采的吃着才更香呢!” 贾琬春说着就动起手来,里边除了这两日吃到的小白菜,还有菠菜、豌豆尖、生菜、小油菜,各式萝卜,圆需等,品种可真不少呢! 看来品诗的娘亲还当他们是客气,担心怠慢他们,未将这些都给他们做出来。这要是弄来下火锅,将之放入滚烫的高汤之中翻一圈,就此捞上来,该有多好吃啊!贾琬春想着,只觉都要流口水了,手上也加快起来。 “扑通”一声,旁边的水塘溅起水花。 “啊!”贾琬春只听品诗尖叫一声,忙直起身来张望,就见站在对面靠近塘边的品诗此刻蹲在地上,衣裳、发丝都沾上了些水。 “红枣姐姐,快些去看看品诗可是伤着了?”贾琬春有些发怒,就见土坎高处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身着锦衣,双手抱胸,气势汹汹看着他们,还不待她开口质问。 那小男孩就开口了,“疯丫头,你们在这干嘛呢?” 贾琬春更加生气了,“你是哪家的小孩,怎生这般过分,你家大人呢?你可知这样可是很危险的,一不小心可就会伤人性命怎么办呢!”小屁孩,犯错在先,还出言不逊,如此嚣张气焰。 “你管小爷是哪家的?这也是你小丫头片子能问的!看你全身的泥,脏兮兮的,从哪里来的小偷小摸的小叫花子。”锦衣小孩居高临下,继续大放厥词。 第25章 暾暾 贾琬春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就想上去教育那熊孩子,她奔到那土坎下,想着要潇洒的助跑冲上去,可是她忽略了自己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冲到一半就无寸进,她赶忙手脚并用扒着地才不至狼狈滑滚下来,本还想着装作若无其事的转道自另一边上去。 正在这时,却听得头上传来那小孩无情的嘲笑,“哈哈哈,上不来了!还想教训小爷呢!没想到你不仅又脏又疯,还傻呢!笨蛋!略略略……” 贾琬春有些丧失理智了,抓了一把土就洒向那熊孩子,“有本事你下来啊!我们俩单挑,你必须给我的丫鬟道歉。” 那锦衣小童侧身轻松躲过,挑衅开口:“单挑,好啊!你上来,小爷在这里等你。”话毕,他弯起身子直视贾琬春,龇牙咧嘴做着鬼脸,“可别让我等久了哦!哈哈哈……哈哈哈……啊!” 贾琬春听着他放肆的讥笑,整个人羞愤激怒,奋力往上一窜,捉住他的衣摆,两人一下子都从土坎上滚落下来。 锦衣小童跌到下面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红色身影,翻身骑到他身上,对着他就是一顿胡乱胖揍。 “呵呵,小样,还不是被阿姨捉住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熊孩子一顿,以免你出去危害社会。” “起开,你给我起开,你这疯丫头,啊!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你你,啊!真敢揍我,啊!小爷可要还手了啊!”锦衣小童就想翻身压制,却不料被贾琬春掐着小臂的软肉,疼得大喊出来。 红枣那边,确定品诗只是被泥水溅进了背心吓到,没有受伤,转眼一看,就见自家小主子竟然和那男孩扭打起来了,当即心中惊慌,忧心自家小主子受伤。 一边急往这边赶,一边冲着不远处和两个男仆、小幺歪缠的自家婆子呵道:“都是吃干饭的嘛,还在那里惰着,不快将小主子拉开,等下出事了,谁也逃不了好果子吃。” “姑娘,姑娘,您没事!” 贾琬春厉声逼问,“说,你还挑衅不?还乱扔石子砸人不?” 锦衣男童色厉内荏,“你住手,呜呜呜,别打了,你还有理了……呜呜呜……” 孩童的哭声瞬间将贾琬春惊醒了,妈呀!这这这……看着他身染尘土的锦衣,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头发也很是凌乱,贾琬春愧疚袭来,他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孩啊,自己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要犯浑和他计较呢! 贾琬春急忙直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发髻,又拍着身上的尘土,而后尴尬的看着哭泣的小孩,“咳,那个小朋友,呃,小公子,抱歉啊!方才是姐姐失礼了,你可有哪里伤着?你别哭了啊!”她打得是不轻,但是应该都是皮外伤而已,虽知道自己下手有数,但还是让红枣上前查看。 锦衣小童坐起身来,咬牙瞪眼的哭着,“你不仅偷我们家的菜,你还揍我,呜呜呜,我要告诉我兄长,呜呜,你别跑……”声音还是凶狠,但是怎么看却都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贾琬春恍然大悟:合着这菜地是人家的啊!这这这,贾琬春窘迫的看着红枣,温和贴心的红枣亦是尴尬茫然。 贾琬春清了清嗓,“姐姐气急了,打了你是我不对,可是你砸石子犯错在先不是,不说伤了人,就这么冷的天,水溅湿了衣裳,一不小心就会伤风着凉了,万一落下病根得了风湿,那不是害了别人一生吗? 稍有不胜,甚至会夺人性命呢!” “你胡说,不会得风湿,我不过是吓唬你们罢了。”锦衣小童突然有些激动的反驳起来,而后他一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贾琬春上前,走到他身边,他瑟缩的躲了下,却见贾琬春将他拉到跟前,拿了自己的帕子掬起干净的温泉水给他净面,红枣也为他轻拍着身上的尘土。 他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贾琬春,抽抽噎噎的撇开了眼。 “好了,你别哭了,姐姐送你回家!”贾琬春说着就去牵他的手,这看着也不像平常人家的小孩哦!怕是还要带上她老爹贾赦,哎呦喂!丢人,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请家长咯。 “小爷没哭,你也不是小爷的姐姐。”锦衣小童甩了好几下没能挣脱,只得堵着气让她拉着。 “哟!又开始耍横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如今几岁了?还说自己是君子呢!你今日之事是君子所为吗?待会我就一五一十告知你的兄长。”贾琬春说着,果不其然瞧见他瑟缩了下,衣着不凡,说话嚣张,看来家室不差,真闹起来宁愿挨打也不打女孩子,想来家教不错的,说要找兄长做主,看来他兄长年纪不小,且是个知礼的,贾琬春心中就没那般害怕了。 “小爷……我叫暾暾,今年五岁了。”他一开口,就见贾琬春瞥他一眼,急忙改口回答。 “吞吞?”这是什么怪名字!贾琬春觉察她努力也难跟上的小步伐,打趣道:“那我叫你慢吞吞,小云吞?” “放肆,怎可如此无礼!你可知我是……”岂料小家伙又炸毛了,怒喝几声又戛然而止,然后生气的使劲将贾琬春甩开,费力踩在坎坷不平的田埂上,艰难向前走去,贾琬春看着他颤巍巍的背影有些后悔了,古人的姓名皆是长辈所赐,万不可亵渎的,自己仗着像个老阿姨,想要逗逗他,确实是没有思略周全,失礼了。 “暾暾,等等我,姐姐错了。”贾琬春急走几步,追上了他。 道边,一个老仆和两个小幺被贾府的婆子阻拦在外,那老仆见了暾暾,急忙上前关切,“小主子,您跑去哪了呀!怎生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暾暾努了努嘴,还是忍住没能开口。 红枣接到示意,开口道:“方才我家姑娘同贵府小公子有些许误会,如今已然解开了,还请烦问贵府是何家,晚些我家老爷定当上门叨扰拜访。” “这……”那老仆迟疑着不愿开口。 第26章 邢氏娘家 “福伯,咱们回去!等下兄长要来寻了。”暾暾说了一声就要离开。 贾琬春急忙将人叫住了,“暾暾,等等,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保准你喜欢。” 暾暾停下脚步只上下打量,也不开口,贾琬春也不卖关子,将暾暾拉到一旁的火堆旁,她捡起一根柴火蠢蠢欲动,红枣急忙将人制住了,“姑娘,你再次等着,且容她们取来便好!” “红枣姐姐,他们不知晓怎生弄,我就在旁看着可行。”贾琬春极为激动,急忙央求。 二人终于又站到那火堆前,慢慢就看着那些婆子从火堆里扒拉出一个不小的土疙瘩出来,贾琬春十分激动的期待着。 “好啊!你竟然又耍我。”暾暾突然气呼呼的说道。 贾琬春忙安抚,“你怎么那么急躁呢!你细看下去。”又指挥婆子道:“将之敲开,小心些,莫要将泥敲碎进去了。” 那婆子轻敲了几下,泥疙瘩裂开了,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哇!这是肉吗,好香啊!”暾暾也没能忍住,当下惊奇的问起来,瞧见贾琬春看过来,都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一副垂涎欲滴的神情。 贾琬春也不再逗他,“就是肉啊!名食叫花鸡!”她说完才惊觉,叫花鸡好像是乾隆年间才有的,也不知如今是不是存在呢! 谈话间,一婆子已经将荷叶弄开来了,皮色金黄橙亮,她刚切下两块,贾琬春就给自己和暾暾嘴里各塞一块,肉质鲜嫩酥软,伴着荷叶的清香,实在美味,转头果见暾暾也吃得开心的眯起眼来。 红枣看着贾琬春以手抓食,有些愧疚,“姑娘,是婢子思量不周,没能多带些餐具。” 贾琬春潇洒挥手,“无碍,抓着吃,才有趣呢!这不过吃着好玩,你们也分食一些,尝个新鲜,别太拘谨。” 暾暾闻言,用干净的那只手碰了碰贾琬春,“可不可以让我带些与兄长吃?” 贾琬春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太过粗陋了些,而且这分量也不太好看了。”贾琬春又想着头先那婆子因着条件有限,也没能仔细切好摆盘,这实在难以出手。 暾暾舔着脸继续,“无事,我兄长不会嫌弃的,我就拿这个鸡腿!尝个鲜。” 他都如此说了,贾琬春还能说什么呢!他又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暾,这是我的名字,伯父说是刚升起的太阳,明亮温暖的意思。” 贾琬春摸摸他的头,“姐姐知道了,刚才抱歉啊!对了,我爹爹唤我琬儿。”贾琬春嬉笑着说道,心中不自觉有些发慌,她想起这古代取名字都是会讲究忌讳的呀! 取这名字的人应是身份不低!好在暾暾不是一个真正的熊孩子,否则她怕是今日就闯祸了,她来了庄上就松懈起来,果然,不可掉以轻心。 临别之前,暾暾对她笑了笑,她亦对着对方笑眯眯的挥手道别。 三人相携而去,贾琬春有些哀叹,暾暾身边的人竟都是些老弱没大用的,见人远去了些。 贾琬春急忙叫来红枣,“找个机灵些的远远跟着,看看是哪家的孩子,回来报我,千万莫要被发现了。”吩咐完毕,贾琬春若有所思的往回走了。 “对了,红枣姐姐,方才的叫花鸡是谁烤的?”她万事没想到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而且是全凭自己简单的口述而为,除了火候控制得宜外,她还直觉味道也比想象中更好。 红枣回头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回姑娘,是外院粗使刘婆子,您可是要见见?” 贾琬春点头。 不多会就一位三十几岁的妇人紧跟了上来,请安见礼后,贾琬春打量起她来,只见此人头发齐整爽利,衣着干净,看着有些眼熟,手上挎着篮子里提着她刚摘的菜,指间亦修剪得很干净。 贾琬春随口问道:“方才的鸡肉很好吃,妈妈如何做的?” 刘婆子有些惶恐道:“奴婢不敢当,不过是奴婢识得些寻常佐料,方才问过了红枣姑娘后,奴婢便在那鸡腹之中加了山葱、香茅等提味罢了!” 贾琬春又简要问了几句,“你有些巧思,是个好的,好了,我们也快些回去!” 回到院屋中,满室暖香,贾琬春脱了披风,舒舒服服窝在邢氏怀里,“娘亲,您整日就呆在院里,不闷吗?” 邢夫人揉搓着她有些凉的小手,“有何烦闷的?娘亲从前就同你舅舅姨母他们住在庄子上,这一年四季的景色啊!我都看遍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瞧的呢!” 她第一次听到邢夫人说起娘家人,不免来了兴趣,于是央求着邢夫人细说起来,这时她才响起自己还有个叫邢岫烟的表姐妹呢! 她的外祖父原先乃是正四品京官鸿胪寺卿,只可惜在邢夫人十五岁那年便卒于任上,只留下邢夫人同母亲弟妹相依为命,邢夫人三年重孝未满,母亲又撒手离去,等到她守孝期满之后,邢夫人已然过了十九岁“高龄”,加之家世没落,只得做了继室。 外祖父原先子女缘不旺,多年未有所出,便在族人逼迫下,过继了同族人邢忠为嗣,即是邢岫烟的生父,岂料年近不惑之年,却得了邢夫人,在之后,又接连生了刑大舅邢德全、邢二姨母、邢三姨母。 邢忠自外祖父有了刑大舅后便身份尴尬,自外祖父去后,便回了祖籍姑苏,之后便更是少有往来了,依照书中所言,日后他们过得艰难,只怕如今近况也不是很好。 邢二姨母几年前嫁与一名穷秀才,如今往来也不多,据闻过得也不太好,如今二十多岁的刑大舅同十七岁的三姨母住在邢家的庄子上。 贾琬春听完,又在心中思量起来,这邢家人也不能不管束啊!这古代凡是都是连坐的,倘若日后刑大舅真成了吃酒赌钱、眠花宿柳四处厮混的“傻大舅”,那还了得,她可还记着将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卖掉的亲舅舅王仁啊! 第27章 贵客上门 想着想着又觉得头大万分了,真正是满头的虱子啊!一家子极品亲戚,思及此处,莫名想抱着自己老爹爹大哭了,我的老爹爹,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对了她老爹爹贾赦竟然还未回来,贾琬春询问无果,又看着外面天色尚早也就没有理会,叫来邓妈妈闲聊,打探起刘婆子的底细来,这才知道这刘婆子竟也是那日帮着捉拿翡翠她们的人。 心里稍微又上了些心,只听邓妈妈娓娓道来:原先刘婆子在大厨房打杂,因着没有靠山做了好些年的粗活,由于实在勤快肯干才开始慢慢帮着掌勺,不过在入了几次上头人的眼后,便遭到其余人排挤,直至后来被赶到前院做粗使,两年前来了大房的。 起初一家子不过在田庄做苦活,倒是有一年,家中的马车坏到半道上了,他男人刘贵前来帮忙,得了进府伺候,如今是在正院车马房伺候出行,儿子现在国公府正房前院跑腿,她儿媳妇倒也在大房伺候。 贾琬春淡淡一笑,这家人,有些意思,不过贾琬春正是喜爱这种根基浅又上进的,贾府那些经年的老仆,例如“赖爷爷”之流,她是无福消受的。贾琬春发话让邓妈妈安排她这段时间跟着帮厨,且先试试看! 刚说完这桩事,贾琬春就听到外面喧闹起来了,她走出屋子一看,正是贾赦走进来了,贾琬春心中一喜,飞奔着就冲到贾赦跟前,扑到他身上挂着,“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啊!” “咳咳,有贵客来,莫要放肆,快下来!”贾赦没有像往常那般将她高高抱起,而是有些尴尬的出声提醒着。 “呵呵呵,不知……羞”,一个熟悉的孩童戏谑声响起。 贾琬春觉察异样,探头去看,就见贾赦旁边不是暾暾又是谁呢!他身后还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她有些心慌,不是!坏暾暾,都说要上门赔罪了,怎么如今还带着大人先找上门来了,她还没同自家老爹爹通气呢! 贾琬春有些忐忑又羞涩的直起身子站好,一副低眉垂眼的乖顺样子。 贾赦抱歉的弯了弯腰,随即窘迫的开口,“公子莫怪,这是我那顽劣的嫡女,自来被我惯坏了。”贾琬春听出贾赦的语气里有些拘谨,暗想他们家身份果然贵重。贾赦而后对着贾琬春介绍道:“这是我们邻庄主家的两位公子,我儿快些见礼。” 贾琬春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顺势仰头向那人打量而去,这,竟然是昨日在山间偶然得见的白衣公子,他今日身着玄色大氅,更显得他容色苍白病态,此刻正缓缓揭下风帽。 他长得尤为俊逸舒朗,遗憾的是浅钩的薄唇少些血色,浓眉挺鼻,炯炯有神的眼睛黑亮深邃,与他憔悴纤瘦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捕捉到贾琬春的目光,看着他浅浅笑着,温润沉浸的嗓音响起,“将军多礼了,令嫒年纪尚小天性纯粹,活泼机灵玉雪可爱,实乃你的福气啊。” 贾赦闻言赔笑道:“公子谬赞,原先我有些忽视她,让她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小病,如今我确实爱极了她的,加之她从未出过门,如今到了庄上,我便想让她松快些,故有些纵容没有拘着她。” 那两人在闲聊,心中有鬼的贾琬春却觉得那少年公子的话有些刺耳,还在回味思索着要如何! 眼下看自家老爹像是要揽责任的样子,听及此处及忙情真意切的开口,“公子恕罪,今日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不该不明是非殴打你幼弟,乃是我年幼顽劣所做,父亲今日不在家中,实与我父亲无关的。” 贾琬春絮絮说着,就见到贾赦渐渐从一脸一问到目瞪口呆,少年公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的暾暾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抽筋了一般,白嫩嫩的脸上也有些扭曲,悄摸的去瞅自家兄长,然后又瞪着贾琬春,一副自己将他害惨的样子。 “呵呵呵……呵呵……”贾琬春傻笑两声,她心中惶恐,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吗? 急忙转过话头,“然后我们就不打不相识,成为了好姐弟,哦,好玩伴!我与令弟一见如故,十分欢喜,对!暾暾。”贾琬春说着就冲着暾暾伸出手来。 暾暾别别扭扭将手放到贾琬春手里,“是呀!琬儿还请我吃了叫花鸡呢!那个鸡腿就是从她这里得到的。” 贾赦急忙赔笑道:“公子见谅,老夫实乃不知此事,万望公子莫要怪罪小女。” 少年公子平静开口,“无碍!孩童嬉闹,无伤大雅!将军莫要思虑甚重。” 贾琬春又听贾赦寒暄几句后开口,“还请公子移步东厢,那日我们也是临时起意到了庄上,又思及就一家四口,故而前院还未拾掇,冷清杂乱的,因此失礼委屈公子道这正院来了。” “将军客气,是我们冒昧叨扰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东厢房而去,既不是因着他两斗殴之事,怕就是有其他事商议了,贾琬春有些好奇,莫名又有些心慌烦乱,这人气度显见来历不凡,在这田庄上,堵上贾赦也不知所为何事。 “你险些害死我了!我都没和我兄长说呢,你怎么就露馅吐露出来了了呢?”暾暾气鼓鼓的抱怨起贾琬春来。 嗨!这小屁孩,“我说,是谁临别前也不说一声,就私自带着大人前来的,你有没有义气啦!我当时还当你们是来找麻烦,兴师问罪的呢!吓了我一大跳,我小心脏如今还扑通扑通的呢!” 暾暾忙不服气的辩驳,“小爷我当然是忠义之士,我兄长说看见故人,前来拜访,我哪知就是你家啊!我拼命给你使眼色你也不理,你,不会真的吓到了!”说完又关心起她来。 小样,我还不幸治不了你,真正的熊孩子她都不怕呢!她扭捏一番,一副大度的开口,“唉!我还算胆大,已经缓过来了,好了,他们说事去了,我们也去屋子里!这里怪冷的。” 第28章 失态 话毕,却也不拉他进正屋,只向着东南角的小厨房进去了,这是专门供给他们一家吃食的,其余随侍则是在外面严青山家的厨房搭火,不会烟熏火燎,也不杂乱繁忙,里面不仅暖和,还满室飘香的,七八人各司其职的准备着。 两人才将一钻进去,就被门帘后面盯着厨下的费小玉堵个正着,“哎呦喂,我的姑娘哦!你咋又钻厨房来了,这里脏乱不说,又是烟火杂味,又是热油烫水的,没留神恐伤着你咯!快回去!我的小祖宗唷,啊!品诗也该过来了,你们去正屋里翻会子花绳,咱们就要用膳了,哈!” “费妈妈,我的玩伴来了,可有炸好的小酥肉,你现在给我些。”贾琬春见状,知道肯定是没办法赖着留下来了,就开口问道。 费小玉闻言,打量了下贾琬春身后暾暾,白嫩可爱一团之气,打趣笑着,“哎呦,我家姑娘去哪里拐来的小郎君,你等着,我叫他们弄些酥肉,茄盒过来。” 贾琬春随口道:“不是我拐的,是隔壁庄子上的。” 费小玉端着准备凑到他们跟前的盘子有些迟疑,往回撤了些,不让他们伸手拿到,“那他是自己来的?” 贾琬春见她郑重其事,忙解释道:“他兄长在东厢房与爹爹叙话,他家中仆从等人亦是跟着的。”心里赞叹费小玉的机敏和仔细,又琢磨起暾暾的身份起来,不禁想赶快和贾赦叙话会谈一番。 应付完费小玉,贾琬春二人从厨房里退了出来,忙就捡起一块小酥肉放进嘴里,又酥又脆,简直绝了,她急忙催促道:“暾暾,快,好好吃。”被香味就馋坏的暾暾,迫不及待捡起一块放进嘴里,两人都满足又欢快的眯了眼。 贾琬春端着盘子,带着暾暾一边走一边吃,全不顾忌形象仪态,一人分得两块酥肉、一块耦盒、一块茄盒,暾暾吃完还意犹未尽。 贾琬春自是看出来了,劝慰道:“不能吃太多,等下还有好吃的呢!你跟我来。” 她带着暾暾来到后罩房,红枣和刘婆子此刻正在此处做烤鸭呢! 刘婆子果然厉害,那外皮已经烤的金黄酥脆,现下用果木剩余的文火余温保着,还不住的滋滋冒油,贾琬春看了一会,闻着那香味已经忍受不住了,急忙带着暾暾走回到后院正房去。 见他欣然牵起自己的手,贾琬春有些担忧的开口:“暾暾,你就不怕我将你卖了吗?” 暾暾雀跃的走着,摇着小脑袋坚定道:“不怕。” 贾琬春扶额黑线,你不要这么单纯好不好!这古代拍花子那么多,治安不健全监控也没半个,要是你以后有个万一我会有负罪感的。 她赶忙苦口婆心道:“你平日里若是乱吃别人东西,也不怕别人在里面下药,将你迷晕了,带到远远的地方给卖了,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家人,再也见不到你兄长了,不仅如此,你还可能被虐打挨饿。” 暾暾眨眨眼,露齿一笑,“不会,他决计走不进这庄子,更别说把我带出去了!” 说得还有几分豪气,接着有些别扭的说:“而且我也不是谁的东西都吃的,我那日就见过你了,你骑着马漫山遍野的跑,像个……红衣小疯子。” 贾琬春气怒交加,又觉得哭笑不得,“好啊!姐姐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还这般……”喊着就冲着跑开的暾暾追去了。 暾暾左溜右转,贾琬春一个大力回首掏,突然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身体,她因着惯性往后倒去,却见对方也吃不住力般晃了下,而后单腿向后借力站稳,与此同时又伸出双臂将惊慌失措的她揽住,避免她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贾琬春只觉鼻尖袭入一阵淡淡的药香,这才瞧见他们已然回到了正屋前,此刻暾暾在一旁,垂着头端正的站着,只是还冲着她挤眉溜眼的。 看清眼前捉住自己的是暾暾的兄长,她恨不得就此找个地洞钻下去,没想到今日竟在此人跟前接连丢了两次脸。 “多谢公子!”贾琬春屈膝行礼,而后便转身飞奔着跑了,等到她气喘吁吁跑进了屋,房中的邢氏和邓妈妈都惊住了,许久没见自家姑娘这般慌张莽撞的模样了。 邢氏惊诧,“琬儿,作何急成这样?” 贾琬春只顾大口喘气,默默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又开始懊恼,自己这是跑什么呢!大大方方赔礼致歉不就是了吗?这样子显得更加小家子气了,一瞬间又患得患失起来。 她独坐一旁发起呆来,直至听到邢夫人的声音:“好时家的,何时摆饭呢?” 她回过神来,想了想开口问道:“邓妈妈,前边的客人可走了,可要留饭?” 邓妈妈思索着先回了贾琬春道:“约摸着是要的,人如今还在东厢房呢!奴婢不好进去打搅,这才来请示太太。” 贾琬春定了定神,“妈妈无碍的,老爷怕是一时忘了,你且让焦大哥去问一下客人又无忌口,再吩咐厨下加几个菜,就在东厢堂厅摆上案桌。顺道叫个人进来为我梳洗换衣。” 邓妈妈打帘出去了,贾琬春又对邢氏说道:“娘亲,父亲想是要在外陪客,方才孩儿有些冲撞到贵人,现下我要前去赔礼一番,母亲不必等我用膳,孩儿回来自用即可。” 邢氏见她定了主意,加之她如今年纪尚小,不必拘泥男女大防,遂没有多话,只叫她早去早回。 贾琬春整理检查一番,确认自己没有失礼不妥之处,便带着红枣向着东厢房而去了,饭食摆在东厢房正厅,丫鬟仆妇们此刻正鱼贯出入,旁侧的东次间里传来贾赦几人的闲聊之声。 贾琬春指挥着大家将菜盘摆放到位,便出声向里间请示,“父亲,可否请尊客就坐用膳了。”贾赦应答一声,贾赦父子和暾暾兄弟就移步走了出来。 贾琬春忙上前屈膝行礼,一本正经致歉道:“方才小女鲁莽冲撞,还望公子海涵。” 那人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里却不是打量只是温和的笑笑,“无事,你就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年纪,合该自由自在才好!” 贾琬春闻言,居然很快解了心结,正欲告辞退出去,却被贾赦他们开口留了下来,她便示意红枣出去。 第29章 烤鸭和涮锅子 那人和煦的看着她,眼睛里却不是打量,只是温和的笑笑,“无事,你本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年纪,合该自由自在才好!” 贾琬春闻言,居然很快解了心结,正欲告辞退出去,却被贾赦他们开口留了下来,她便示意红枣出去。 贾赦欲让那少年公子上座,他却坚决推辞了,几人依次落座后,众人才着眼桌上。 餐桌上数道有荤有素的热菜外,中间摆放了一个鸳鸯锅,一侧是奶白的大骨高汤锅底,上面点缀着几颗枸杞,另一侧是色泽金黄的酸辣金汤锅底,此刻正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贾赦疑问道:“今日我们是要涮锅子?” 贾琬春开心笑道:“正是呢,爹爹,虽说是在我们庄子上共进晚膳,可是我们今日也托公子和暾暾的福呢!” 贾琏“咦”了一声,“妹妹此话怎讲,难道是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事!” 贾琬春脸微红了下,指着一旁的条几上,“今日实乃我不明情况,妄自在公子家的地里采摘了菜蔬,本身涮锅子有些粗陋,可是这些新鲜的绿叶菜实在喜人,在这冬日里,也实在珍贵难得。” 少年笑道:“我观这锅底并不普通,姑娘费心了,冷夜里,围炉涮这热腾腾的锅子,才是一件美事呢!姑娘巧思自然。” 再看那条案上的菜式,豆皮打成结,菇子和土豆都切出花样,各式绿叶菜分别放进一个竹杯里,与往常摆放不同,可见是用心的。 贾赦抬手发话,“好了,小女误打误撞,多谢公子家的菜蔬,我们开动!”众人举筷,身后侍奉之人也一一布起菜来。 暾暾扫视一圈,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便有些诧异的看着贾琬春,“琬儿,方才的烤鸭呢?” 贾琬春安抚一笑,“莫要心急,马上就来了。”正说着,红枣带着二人进来了,两个丫鬟各执一盘放到桌上两边。 众人只见宽盘上放着切成片的烤鸭,暾暾蠢蠢欲动的样子,贾琬春夹起其中一片,示意他照做,而后蘸了旁边小碟子里的酱料,再用一片薄面皮包起来。 暾暾也是一模一样的跟着做了,还有些自得的拿给贾琬春看,贾琬春示意他递给他兄长,自己也将手里的递给了贾赦。 二人也不推拒的接过,而后就放进嘴里品尝起来,烤鸭香而不腻,十分美味,贾琏也跟着暾暾再次动手起来,暾暾终于吃到了烤鸭,满足的眉开眼笑起来。 暾暾见贾琬春再次动手,这次居然没用面皮,而是用的生菜,亦跟着尝试,也是十分美味的,贾赦他们边吃边聊,相谈甚欢的样子,不若原先那么严肃了,贾琬春和暾暾在下面吃得不亦乐乎。 “公子所食不多,可是不合胃口?” “将军多虑了,菜食可口,只奈我自己身子。” “公子……如今身体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不过照常吃着药吊命罢了!还要多谢将军当年的救命之恩了,否则世间怕是没有在下了。” “不过是那时歪打正着的无心之为,也是公子命格贵重。” 贾琬春在一旁可有可无的听着,吃了烤鸭又想自己动手涮火锅,但见暾暾还是执着于烤鸭及各种肉食,就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暾暾一下子小脸爆红,却也不敢当众恼怒,只怀疑的看着贾琬春,“你莫不是骗我?” 贾琬春指了指自己碗中,里间烫好的各式素菜,“原先我也不喜欢,可是知晓我堂兄那般后,我怕极了,才勉强自己吃起蔬菜,可是自我吃过之后,才发觉各有各的好,也是很美味的,不信你可尝尝。” 对不起了,宝玉,在外面造你的谣。 她动手给他夹了好几种菜后,也不再强求还在犹豫的他,就拿起自己的筷子吃起来了。 暾暾忧心真的拉不出粑粑,也拿起筷子尝试,吃着吃着也觉美味,自己也动手涮起菜来。 一旁的少年见到自家平日里不喜蔬菜的弟弟竟然被说服了,自己也不自觉再次拿起筷子,而后会心的笑了。 饭毕,闲坐片刻,暾暾兄弟二人便起身告辞了,“今日叨扰将军了,改日我摆酒设宴,请将军共聚!” 贾赦挽留一番,父子三人亦是起身送客,外面寒风瑟瑟,漆黑的夜空上更是飘起了碎雪,贾赦亲自将人送出去,贾琬春顶着披风缩着脖子,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送到到外院门口,贾赦踟蹰了下,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木盒子,递到那少年跟前,“之前的事还要多谢公子明察,赦感激不尽,另外今日得见公子,盼公子多加保养。” “还要多谢将军提醒呢,将军留步!”少年伸手白皙纤细的双手,接过长随递来的伞,主仆几人转身走进风雪中。 贾赦站在冷风里,呆愣了一会,直至贾琬春将手伸进他的掌心里,他在回身看过来,“哎呦,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跟着出来了?” “你很担心他?他是何人?今日你们说了什么?”贾琬春迫不及待追问起来,她觉得今日的贾赦分外不同。 “有些东西或许真的要交出去了!唉!”贾赦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拉着贾琬春默默想着后院走去。贾琬春只觉他的脚步都承重了些,像是有很重的心事,很难的决断一般。 回到了正屋廊下,贾琬春低低叫了声:“爹爹!” 贾赦摇了摇头,“琬儿,为父有些累了,明日在同你细说!” 瞧见他疲倦的神情,贾琬春轻轻一笑,“爹爹,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在一起解决,总会有办法的。” 贾赦离去好,贾琬春急忙招来红枣,“去告诉邓妈妈好生伺候,让她注意太太,别惹怒了老爷。”红枣应声离去。 夜间果真很冷,怕是要下大雪了,婆子又往屋里送了一个炭盆,红枣又往贾琬春被子里放了一个汤婆子,“这天可真冷啊!怕是要落雪了!” 贾琬春脱了衣裳躺下,“是啊!夜间让大家小心使着炭盆,可万莫要将门窗都关死了,小心焖了气去,叫巡夜的也警醒些,谨防雪大了不知晓。” 这几日里,她注意到她们附近的多数房屋还是木架子房,雪要是落得大了就要将上面的铲下去,以免不堪重负压塌了屋子,伤了人就不好了。 第30章 土地之事 “大家都记着的呢!里面邓妈妈叮嘱过了,外面有焦大哥看着呢!姑娘放心。”红枣将屏风处的帘子落下,又检查了下窗户。 贾琬春此刻还睡不着,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有些焦虑的开口,“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这庄上人家肯定是又盼又怕的,也不知家中存粮可足够,炭火衣物可还行!” 红枣取来了她明日的衣物,又走过来给她掖了掖被角,“可不是嘛,平民百姓生活就是难,奴婢小时候还听闻一件事,那时村上有一家逃荒来投亲的,因着没什么积蓄,冬日里只一件棉衣,若是谁要出门就得紧着,其余的家人都是窝在土炕上不敢下来呢!” 红枣见自家姑娘没有打断自己,还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接着讲述道:“不过奴婢所在的云山庄是比较好的,大家只要不是懒惰的,都能生活得过去,因着周围多是皇庄,或是像咱们家这种官宦富贵人家的庄子。” “那些庄上的佃农都是自己没有土地的吗?”这古代将田产看得很重,不至于有着些许银钱还不去买房置地。年年佃田岂不一半乃至一大半皆是帮主家干了吗? “世代聚居的村子里,大家几亩薄田还是有的,不过缴了税收后就不足糊口。” 对了,古代赋税繁重,“庄上的租子收多少,你可知道?皇庄也要雇佣佃农吗?”贾琬春又不禁感叹如今土地兼并的眼中,好的地段多被上层贵族把持着。 “在皇庄做活的佃农也多是签了死契的,少有叫外面之人去佃田耕种的。附近主家因着皇庄上不时有贵人前来,租子多是收五成,先大太太治家之时,也是因循旧例,不过每年会拿出一成收入给咱们家的佃户做赏赐,日常年节也会有赏赐下去。” 贾琬春在心中赞叹,瑚大哥哥和琏二哥哥的母亲不愧是名门贵女,只叹自家母亲连自己父亲的私产都搞不清楚,父亲的私库怕是见都没见过,大房的院子都管不好,却又好大喜功的想要讨好老太太惦记荣国府掌家权,不怪不得贾赦喜爱,这活生生的鲜明对比。 贾琬春正听着,红枣却止了话,面色也有些犹豫,“姑娘,早些安寝!”她心中就存了疑惑,只怕如今已经并不似从前了,红枣自是也不清楚其间内幕的。 但是不用想也知道,王夫人掌家,必会中饱私囊,即便二房如愿住进荣禧堂,可是贾赦已经是奉圣意袭了爵位的,假使贾母一旦身故,二房一家就得搬出去,国公府依旧是贾赦的。 她兀自想着,又听到红枣试探着开口。 “姑娘,此处距云山庄不远,奴婢明日想回去看看,可好?想着就要到腊月了肯定会忙起来,现下去给我哥哥送两身衣物,看看他的伤势。” 贾琬春爽利答应道:“这有何不可的,明日若是雪不大,你就禀了邓妈妈,叫上个小厮,赶着一辆马车去,还能省些时间。” 红枣自是开心又感激的道谢不止,贾琬春接着又胡思乱想一气,直到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早上,天气还是很冷,不过昨夜终究还是没有下起大雪,只山间树头留了些许,其余的全都化了,贾琏昨日还说着要她堆雪人呢,如今地上湿漉漉的,可算是让她白期待一场。 用罢早膳,庄上来了好几人,欲找品诗的老爹商量明年佃地之事,严青山想着贾赦在庄上,便问着要不要来给他请安。 贾琬春想着怕是又要忙碌,便带着品诗她们走出了家门,穿得厚厚的在离家不远处的亭中,看着品诗的妹妹二妞她们玩耍,几个小姑娘用一个沙包跳格子,玩得大汗淋漓。 二妞说,如今虽然有些冷,确是他们一年之中最清闲的日子,素日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农活,眼下从自是要好生玩耍的。贾琬春也发现,前几日还在田间堆肥的农人们,今日也没有出来。 “琬儿,琬儿!”暾暾也不知怎的跑来了。 贾琬春急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叫我的名字了,大呼小叫的干嘛呢!” 贾琬春今日被邓妈妈和邢氏一说,才知晓为何贾赦昨日不曾在那少年跟前提自己名字,只一味“我儿、小女”的称呼。 他要是知道自己早将自己名字告知这小屁孩,自己怕是又要挨训了,看来自己得早让贾赦给自己找一个教养嬷嬷了。 暾暾愣了一下,也不反驳,显然他是已经学过些规矩的。他指着不远处地势稍高的一个大院子说,“那处便是我家了,我看见你在这里,可不就来寻你了嘛!” 两人正说着,就见几位男子从贾家的院子后面出来,而后路过贾琬春他们跟前,朝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一个个都身穿粗布短打,显然不够御寒,垂头佝背的快步无声走过。 “我们家里也来了许多人,说是要继续佃我们家的田耕种的,兄长说收四成租,他们还感恩戴德的,干嘛不种自己的田呢?” 贾琬春恼怒,“为什么?还不是我们这些子人,土地兼并太过,越来越多的普通人丧失土地,尤其是灾年,有权有势者强取豪夺,那些有地者被迫变卖土地成了佃农。” 不仅如此,矛盾若是越发激化,就会引发战乱,导致社会不安定。 暾暾很是疑惑,“这样才导致赋税减少的吗?福伯说,有的人很不老实,家中七八个小伙子躲藏着,若是那姑娘家更是没有姓名,村里统一口径皆说是来串亲戚的,有的人家更是七八十口子也不分户都是常见的。” “赋税和人丁税自是收不上的,你看那些个普通人家,恐怕家中的田地还没有要交的人头税多,饭都吃不上还怎么交税,大不了去当流民了,那样才是坏大事呢。以后摊丁入亩就好了,地在谁手里就问谁要呗,不想交就把地舍出去,不过这也不是十全十美,也会有很多隐患的,更是个得罪人且很难实行的难事,还要等……” 贾琬春话至此处突然惊醒,当下被自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四处张望一番,除了前面跳石板几个女孩子,只有身边的暾暾,她审视着他,却见他一脸茫然又稚气的样子。 她急忙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怎么样,我厉害!你听不懂的,我是前些日子听那些说书先生讲得呢!他还讲了许多,只是我记不住了,不然,本想卖弄一番唬住你来着,哈哈!” 贾琬春干笑几声,“好了,暾暾啊,你也不要出去说哈,不然就像我这样丢大脸了,对了,我太太,喊我回家吃饭了,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就几步走开,却见院门口马车急急停住,红枣狼狈的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她就一把抓住,“姑娘,出大事了,云山庄……” 第31章 云山庄出事 贾琬春自是不知自己离开后,暾暾便被亭子下面钓鱼的少年叫走了,而那人也将她的话尽收耳里。 少年望着她小小的背影轻笑了下,那日山间初遇,他本还以为是哪家不是人间疾苦的小姐在无病呻吟,伤春悲秋,岂料她后面的话,让人难以置信她只是个孩童,不争亦是争的言论更是让自己茅塞顿开。 昨日一见,又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是个和暾儿年纪相仿的孩子,可是今日的话却让自己再次重视起她来。既然那些事很难的话,让他们一起来看做! 而这边,贾琬春见红枣脸上泪水未干,眼睛里全是担忧和惊恐,忙安抚道:“红枣姐姐,莫怕,别急,缓缓再说。” 红枣镇定了些,“姑娘,这事怕是要找老爷,庄上出大乱子了。”她说话的同时,马车帘掀开,里面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以及一个中年汉子,两人身上都有不少伤口。 红枣介绍道:“这是奴婢的哥哥,那位是云山庄主管佃户人口的良叔。”那两人对着贾琬春拘谨的行礼。 之前听邓妈妈说过,袁大生忧心丢了庄上的差事,便没回后街养伤,红枣还没见过他,看来是一直牵挂着的,暗道是个好的,怕是想着快些将家门顶起来。 毕竟贾府家生子陪房众多,他这般年纪确实不好谋差事,至于贾琏这样哥们的小幺,大把的人盯着呢,没个背景靠山哪里挣得上。 贾琬春急忙叫人进去请贾赦,又说要给袁大生二人请大夫,二人一脸急色只说是小伤不碍事。 贾赦很快出来了,红枣急忙开口,“老爷,那周瑞的侄儿又来了庄上,先是要佃户们预缴明年的租子无果,他动手打人后,双方开始斗殴,已经重伤好几人了。” 贾赦暴怒,“岂有此理,当日让那厮听到风声逃了,如今还敢来我庄上捣乱,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可曾有人报官了?” “未曾,双方斗殴不久,随后又有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前来庄上强抢,阻止大家出来报信,并放言说那庄子已经被抵给他们主家了,若是不预缴租子的话,明年租子就加到八成租,也别奢望佃到附近其他的地了。” 贾赦当即开口,“焦威,找个机灵的去顺天府报官,我们的人除留下几人在此保护太太,其余全部带上。” “是,将军。”焦威抱拳应是,下去办事了。 贾赦又转头吩咐道:“严青山,去庄上挑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带上锄头等家伙事。” “是,老爷!”严青山急忙下去安排了。 贾琬春心绪不宁,总觉得有些怪异,若是庄子被抵押,那些人又为何还来强抢。“父亲,京城治下,那些人怎敢这般明目张胆,孩儿记得我们家的庄子是挨着雍亲王府的,那些人为何言之凿凿的威胁,难不成还能做别人家的主,此中必有内情,务必要当心。” 贾赦也是若有所思起来,转身就拔腿向外离开,贾琬春脑中飞速急转,急忙转头问红枣,“那些人可有发现你们三人的行踪?” 红枣摇了摇头,“我是在半道看到他们的,知晓情况后我们就急忙赶来了。”而后看向一旁的两人。 二人思索了下,均是摇摇头,袁大生开口:“回姑娘,我们见势不对,就往桑树园的山上跑,绕道出村的。我们两见到他们已经将村子给围了,外面还停了好些马车,还有那些人带着的都是大刀,不是一般土匪的杂乱兵器。” “不好!”她看着焦威带着人过来了,急忙上前问道:“焦大哥,你可派人去报关了?” “姑娘放心,那人已经出发了。” “你让人骑快马,速速去将人拦下,且先别去报官了,要快!” 焦威什么也没问,就吩咐身边的小子去了。贾琬春神情凝重,心里也是一阵狂跳,七上八下的:“袁大生!焦威!” “奴才在。” “属下在!” “袁大生带路,焦威带着几个好手,你们先行出发,想办法悄然进到村里,任凭他们抢砸,尽量不要伤及更多性命,仔细检查我们村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或者人。” 二人齐声答是,焦威将人带上马背就出发了。 贾琬春焦急的等着贾赦回来,终于,贾赦和严青山相继回来了,一行人准备出发,贾赦却严词拒绝她要前往的做法,“琬儿,现在不容你胡闹,爹爹带着你不方便,此行还或许很危险!” “父亲,我没有胡闹,此次并不是恶奴捣乱,也不是劫匪抢庄那么简单,我要与你同去看明情况才会放心。”贾琬春尽力争取,现在真的怨恨自己太小,贾赦还是有很多事没有和自己坦诚相告。 “您想想你手里让人觊觎的是什么?看看如今的争斗局势,再深思顺天府是在谁手中?”贾琬春声声提点,贾赦脸上闪过惊慌和纠结犹豫。 正在僵持之际,贾琬春听到马车哒哒声,转眼看到一辆黑漆马车到了他们跟前停下,里面的人掀开车帘温声说道:“将军,我们早些出发!”而后看向贾琬春,“姑娘,早些进屋,天凉了,可否为我们准备一份羊肉汤!” 贾琬春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那少年公子,而后后退两步,郑重屈膝,脸上露出恳切之色,“如此,有劳公子了!” 贾琬春定定看着一行人走远,心中却还是满怀担忧的,她真的要看着贾家覆灭吗?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随意嫁了被弃,还是卖做官奴,充入教坊司。 “姑娘,进屋,老爷带了那么多人,定是不会吃亏的。”红枣出声劝慰,扶着她进了院子。 屋中邢夫人也是又慌乱又迷茫,“你老爷也不知为何匆匆出去了,也没个交代,这天色都不早了!”邓妈妈在一旁劝慰着,贾琬春没有开口说话,她知道的信息太少,就是想拼凑遐想也不能,她多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不过是些普通流寇罢了。 第32章 焦急的等待 至傍晚,风越发急,天色也暗了下来,贾赦他们还没有回来,她派人到旁边的宅院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其院中仆人只说,如今府中没有一个主子在家。 这时她才知道,这庄子竟是康熙爷十三皇子胤祥的庄子,那么,暾暾莫不就是他的嫡子爱新觉罗弘暾,只是那少年公子又是谁呢? 如今康熙五十四年,太子殿下已经被二次废黜,十三爷被幽禁在养蜂夹道,能让他的儿子亲近的怕就是他最亲近的四爷雍亲王的孩子。 可是乾隆皇帝二十五岁登基,他爸爸雍正帝在位十三年,如今雍正最大的孩子弘时只怕也不过十来岁,年纪都对不上号啊! 她有太多的疑惑都无法明白,只期望贾赦早些回来给她解惑,希望贾赦能够快些平平安安的回来。 夜色渐深,贾家的院中却无一人睡着,贾琬春和邢氏对坐于临窗暖炕上,屋外寒风呼啸,院后时不时传来竹枝被折断的“咔嚓”声,费小玉自门帘外进来,一阵寒风乘势袭入,火盆里的炭火劈啪作响。 “如何了?小玉!”邢氏忙不迭的追问,贾赦一行人深夜未归,庄子上的女人孩童们一时焦急,不少人找到他们家门前来追问,有几个不晓事的当即在门前哭嚎吵闹起来,将邢氏唬得坐立不安的。 费小玉脸上冻得通红,坐在火盆边的小杌子上,又接过红枣端来的热茶。 听到问话还来不及饮一口,就急忙回到:“奴婢出去一番劝慰告诫,大多数都听话的回去了,那其余的见状也不敢真闹僵起来,又见着李江侍卫他们在门口,磨蹭一会也就赶着家去了。” 邢氏闻言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如今不在家,可莫要出乱子才是。”而后又双手合十,叨叨起来:“苍天保佑,菩萨保佑!” “费妈妈,今夜前院的有劳你了,劳你告知李江,留两人在二门处,其余人看守大门后门,让他们今日务必警醒,多辛苦巡视些,老爷回来,务必有赏。” 贾琬春以防万一,在费小玉离开之际,不忘叮嘱道,费小玉应答着去了前院。 贾琬春又继续吩咐,“邓妈妈,你将后院的丫鬟婆子召集起来,四人一组值夜,每组两个时辰,相继换班,巡视正院,谨防有歹人趁机作乱。” 如此安排一番,贾琬春与邢氏母女二人在正房里和衣而眠起来,邢氏抱着贾琬春不时念叨着贾赦,而后又安慰着叫她别害怕。 贾琬春终究精力不济,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有种魂不附体的混沌窒息感。 第二日,贾琬春是被叫着起来的,直至勉力用了午膳,头脑仍是昏昏沉沉的,红枣告诉她外面下雪了,贾琬春穿戴完毕,走到外面一看,只见院中的雪已经淹上正房的一级台阶了,天空中还肆意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大家只得艰难的将抄手游廊上飘进来的雪清理出去,以保持畅通,无暇清扫院子了。 贾琬春知晓了,只叫他们作罢!又让厨房熬了一大锅红糖姜汤,逐一分发下去,这才得知昨夜果真有不怀好意之人翻墙作乱。 不过好在只是两个隔壁村里恶名昭彰的无赖混子,才将偷摸着翻进来,就被巡夜的婆子发现了,两根烧火棍就按倒一个,另一个也被二门处赶进来的李江给捉住了。 贾琬春冷冷一笑,还真有那不怕死的啊!当真觉得她们母女两妇孺幼童好欺负呢,“邓妈妈,这如今太冷路难行,咱们人手也不多,就不折腾报官了,将恶人罪行画押存档,打上一顿,送给村里的族长处置!” “姑娘说得对,老奴这就吩咐人去做。”邓妈妈不禁心中惊叹,姑娘先是未雨绸缪,如今这样果断决定更是杀鸡儆猴,这般也能震慑庄上之人,尽量在老爷回来之前安稳渡过。 贾琬春回到屋里,又叫邢氏找出些好东西去赏赐院中的下人,尤其是昨夜的李江和那两个敢为的婆子,这些皆是家中签下死契之人,得务必让他们忠心才是,邓妈妈她们也自是不会落下。 邢氏是无有不应的,当即让邓妈妈去挑拣准备,她如今越加喜爱自己的女儿了,自打自己听从她的话后,如今老爷果真更看重她了。 邓妈妈也是好的,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说,时常提点自己说话出事,以及怎么和老爷相处。 还是她女儿说得对,邓妈妈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不比其他人更了解贾府,更了解她爹爹吗? 大家见着了实在的好处自是欢喜不已,熬夜的疲倦也都一扫而空了,做起事来也更加用心上进了。 大雪纷纷扬扬,直下到傍晚才止住,贾琬春下半天一直窝在正房里,道路难行,显然今日贾赦他们是不会回来了,贾琬春叫人早些落了锁,照旧叮嘱不可疏忽大意,就上床躺下了。 翌日又是断断续续的落雪,直至第三日雪方才止住了,只是外面还是很冷,邢夫人却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贾琬春吩咐邓妈妈将她们的物件拾掇起来,这般苦等太过煎熬了,一点音信也没有。 谁知到了半下午,几个人相携回来了,是严青山同几个青壮,深一脚浅一脚的回道庄上。贾琬春也顾忌不到那么多,当即就将人叫了进来。 从他那里得知云山庄的事已然解决了,大家都安好,但从他沉重后怕的表情上,贾琬春还是看出过程肯定极为凶险。 他又言及贾赦还需处理些许事情,只怕过两日才会归来,他们是先回来报信的,免生这里的人担忧。 贾琬春也知他不晓得其间内幕,只要知道贾赦无碍就放下心来了,又见他很是疲惫,便让他先下去休息,他只答还要奔走去佃农家中报信,退了下去。 贾琬春和邢氏如今安下心来,当天夜晚舒心的喝了几碗粥,终于睡了一个较为安稳的觉,如今只消等贾赦回来,将他好生“审问”一番,了解事情始末,好叫父女二人好好商讨其应对之策出来。 第33章 归来 又过了两日的下午,贾赦一行才浩浩荡荡的回来,贾琬春直奔到外门迎接,贾赦乃是坐着马车回来的,此时正被焦威扶着下来。 他虽如往常般对着自己和煦的笑着,可是贾琬春依旧觉察到他唇色苍白,面色疲倦憔悴。 “父亲,您哪里受伤了?可请了大夫?可要紧?”她忙不迭的追问着,她实在是不能失去贾赦的,除了贾赦与自己一样知晓内情,二人相依为命有着相同的目标,还因为贾赦对自己的宠溺,自己已经将他当做亲生父亲对待了。 贾赦由贾琏搀扶着,另一只手牵着她的小手,“无碍,皮外伤尔,已经包扎处理了,我儿莫要忧心。” 贾赦进到正房,府医为他换药,他伤在胸口伤得不轻,好在不在致命之处,只是免不得要好生休养数日了。 他直感叹如今年岁大了,邢氏自又是一番心疼抹泪不提,贾琬春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里间偷摸加了半盏灵泉。 贾赦精力不济还要过问这几日情况,贾琬春接过话头,只说一切如常,贾赦当即让贾琬春全权处置接下来的事宜,这才心安疲累的睡下了,贾琏也自回到东厢房歇息。 晚间,贾赦食过些许食物,“琏儿这几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 打发走了贾琏,她又转向邢夫人说道:“若薇,此番多依赖随行众人,你随邓好时家的去到琬儿的西厢的库房里,挑拣些布匹出来,等下让琬儿替我们出去赏人。” 邢氏虽有些不舍贾赦,但也想为其分忧,更为贾赦对她委派差事,逐渐信任她而欣慰。当下和邓妈妈下去了,贾琬春也早就打发了红枣等人。 屋中一室俱静,只余贾赦父女二人,贾琬春急忙开口询问,“父亲,此番可是十分凶险!究竟发生了何事?” “唉!”贾赦长叹一声,“果真让我儿预料到了,多亏你没让人前去报官,不然为父如今只怕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了。” 也不待贾琬春再次催促,贾赦就赶紧开口说来,“那背主的狗奴才不过是个幌子,当日他躲藏出去,主要是欠了赌坊的巨债,难以归还,故此出去避风头,此次前来主要是趁机在庄上搜刮钱财,可是部分庄人早知晓我已然换掉了他,自不会傻乎乎的忍受。” 贾琬春追问:“所以他们就互殴起来!庄上可有人受伤了,那恶奴可是捉住了?此番必不要再将之放过了!” “受伤之人不少,不过好在焦威和袁大生赶去得及时,没能闹出人命来,不然可就难以收场了,一不留心还会遭受弹劾。” 贾赦说完又愤怒的咬牙切齿起来,“只是那庄子已然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那恶奴当即被打个半死,如今一行人都已画押招供,不日就会扭送官府,且让他死在流放路上都算好的,不然到了矿上也会生不如死,呵!只恨不能将那背后的黑心人一并赶出贾家去,哼!” 贾琬春第一次见他说出这般狠厉的话来,可见贾赦气得狠了,又提点到,“还有爹爹别处的那些庄子,可是都被换人动了手脚了?如今我们大房式微,没法管理国公府的庶务,可是爹爹的私产,是曾祖母对您的慈爱怜惜之情,我们必是不敢辜负的。” “这是自然,这红岭村太小,本就没法盈利是真,可是其余的三处庄子,哪个不是置办之时花销不菲的,这么些年,我也没见到账簿余钱,年节交账也未见到人影,也是我的失职,让这些人有空可钻。更甚于想要置我于死地。” “爹爹,您要不歇歇!我们改日再聊。”贾赦说得气怒咳嗽,亦不敢用力扯到胸口,只尽力克制着,贾琬春忙为他拍抚顺气,也知晓贾赦要开始讲述那后面到来的歹人之事了。 她自是想立刻知晓,可也忧心他的身体,毕竟贾赦如今已经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在这古代也算是步入中老年了,若不是养尊处优,怎生能够保养如斯。 贾赦摇了摇头,缓缓顺过气来,伸手摸了摸贾琬春的头发,“琬儿莫要忧心,只是爹爹接下来讲述的事对我们来说,关乎重大,为父知晓你聪慧,可是也莫要害怕,或者常常忧思伤及身体,不管怎么说,也有父亲顶在前面呢!” 贾琬春激动得想要落泪,不住的点头,全然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贾赦还会安慰心忧自己,自己之前还有些抱怨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不禁十分愧疚,握住他的手掌,“琬儿不急不怕,和爹爹永远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困难。” “嗯,我儿好样的,那日也多亏你思虑周全。” 贾赦欣慰的笑着,而后娓娓道来,“云山附近多为亲王贵人庄子,我们家的庄子就在山脚之下,那处虽距京中不远,却是依山封闭,通行入村的道路只一条,可是山上却是宽广复杂,还可翻山越岭通往多处官道甚至水路。” 这怎么像个极容易窝藏的地方,方便就近干坏事啊! “那日接连来了上百人,他们依着收缴被抵押庄子的名头,行着抢占庄子的恶事,实则在我们庄上窝藏武器和和身份不明之人。” 贾琬春惊得睁大了眼睛,私藏兵器,这可是大罪,莫不是贾家如今就要被抄家问罪吗? 也不像徐徐图之日后才引发大祸的样子,王夫人从庄上刮不到油水就会露馅的,难不成是她默许的。 也不对,如今贾元春还未入宫,王夫人应该还不可能就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王子腾都还龟缩在金陵,她一个内宅夫人,哪里能够出去洽谈这些事。 不对不对,怎么都想不通,贾家明明可以苟延残喘到贾宝玉长大的,为什么呢!哪里出了问题?不是,不是这样的,贾琬春突然看向贾赦,“爹爹,你手中是不是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还有,那些兵器都有人见过了,有没有处理妥当?这些个狗胆包天的。” “对了,还有那少年公子是不是也知晓内情了?”他身份不低,这可如何封口是好! 第34章 公子弘晖 贾琬春急得在屋中踱步,而后又一连几连问,贾赦都被她怔住了,她没想到贾琬春这般敏锐。 贾琬春急忙催促道:“父亲,你快些细细将事情始末一一讲来,你也知晓私藏兵器是重罪,是死罪!我们要赶快想出应对之策。” 贾赦出声安抚,“琬儿莫急,此事如今已经暂且按下,为父这就和你道来。” “你想必也知道,原先你祖父征战在外,为父乃是进宫为太子伴读,自天家父子生隙,太子殿下,如今的二皇子两次被废之后,太子一系之人皆遭受猜忌厌弃,你祖父先去之后,即便有着赫赫战功和救驾之事,因着我没甚功绩,只得连降二级,堪堪承袭一等将军的爵位。” 贾琬春心中暗道,所以你就龟缩在家,或是同别人饮酒作乐,纵容自己的名声越来越糟! 贾赦有些疑惑的继续说着,“你是不知道,那日的那些人里,不仅有昔日太子殿下的一位奶兄,更有他旧年的侍卫,可是如今二皇子被重兵看守,幽禁于西华门内的咸安宫,哪里能够布置这些呢!” 贾琬春心中了然,太子被废就是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导火索,康熙爷这位千古帝王,早些年除鳌拜、撤三藩、统一台湾,平定北疆、亲征噶尔丹,稳定天下局势推行利民政策。 但是到了晚年却懒怠朝政,闭关锁国,实行文字狱,反复废立太子直至空缺,助长了皇子们的野心,引发九龙夺嫡的混乱局面。 后来他的儿子雍正,接下了满是内部问题的烂摊子,不得不任劳任怨,苦干着累到死为大清续命,作为封建王朝最后一个盛世——康乾盛世中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直到后世还满是恶名,还不是因着国库亏空,改良税务,推行摊丁入亩等行为,损害了满朝文武,乃至天下读书人的利益。 她思虑着开口,“如今二皇子大势已去,自然激起其余人的野心,不一定就是二皇子所为,但是想将贾家拖下水倒是真的。父亲,你还未说你手中握着的重要东西是什么呢!” 贾赦低声道:“京畿营在我手中。” 贾琬春不敢置信,大吃一惊,嘴巴大张得没能合拢,贾琬春万没想到是这般,这可是护卫都城的军营,她也讶异贾赦居然还好生活着,还没被活剐,或许这才将二废太子没多久,谁也不敢先出招被对手抓住错处。京畿营这可是真正的烫手山芋啊! “当年你祖父负伤归京荣养,掌管京畿三大营,他老人家去后,我被降等袭爵遭人耻笑,皇上也像是忘了后续之事般,并没有将我手上的堂印拿走。至此我便只得装疯卖傻,或者尽量深居不出。” 贾琬春愁眉不展,“或许他只是想将父亲树成靶子,借以考验诸位皇子。” 贾赦当即着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实话说,原先我还有些沾沾自喜,想以此恢复我们贾家国公府的荣光,可现在危机接踵而来,如今这权可如何送出去?” 如今若是皇上真存了心思,可真是难以妥善的交出去呢! 无数画面在贾琬春脑海闪过,她开口询问,“父亲,那日来府的公子是谁?” 知道了这么多,她更是觉得那人果真深不可测,另有所图了。 贾赦面色升起些感激之情,“昨日还要多谢他,思略周全,悄摸的将那些武器妥善处置了,不仅派人协助我们抓人,还多次提点我行事,也并没有趁机要挟。他就是雍亲王的嫡长子—弘晖。” 贾琬春只觉脑子都不够用了,雍正的嫡妻乌拉那拉氏只生有一子:爱新觉罗弘晖,可是,但凡看过几本清穿小说的人都知晓他幼年夭亡,而且雍正子嗣不丰,因而最后才选无可选选了弘历这个败家子。 可是如今的弘晖虽然看着颤巍巍的,瘦弱得风吹就到,可是他实实在在活到了如今十几岁,哪里就夭折了,而且看他那副黑芝麻馅的样子,怕不会轻易死掉! 难不成是“老乡”,要不要去试探一番,认个亲抱个大腿什么的,她实在是头脑简单,斗不过这些土生土长的人呐,总是担心哪日就被抄家问斩! 贾赦在一旁念叨着:“只叹雍亲王也曾是太子一系,如今也跟着受到牵累,连自己最为亲厚的十三爷也被幽禁道养蜂夹道了,他看着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醉心其中的样子,说起来,我和他还算长在一处,那时二皇子身边前扑后拥,哪里有那么多我的位置,还不若和这位相处得多呢!” 贾琬春细细听着,如今四爷肯定已经在筹谋了,只是以他隐忍克制性子,定是在低调的私下行事,弘晖也不是简单人,昨日没有趁火打劫,只怕所谋不小。 她思及此处,插话试探道:“父亲,弘晖公子身体怎生会这样的?你可知晓。” “此事攸关宫闱秘辛,为父也知之不详,公子生来就有些体弱,但也无需时刻进药,今上四十三年八月,我奉命入宫给太子伴驾,却无意间发现德妃娘娘身边的太监,竟然私带天花痘痂入宫,我一时鲁莽随口将之告诉四爷,是为他对自己年少时的照拂,不想她生母被牵累。” 他说着还有些懊恼,可见事到如今了,还有些后怕的,“岂料我后来得知,四爷慌不择路到娘娘宫中将弘晖公子接出宫外,为此遭受德妃娘娘不满,可是半月后,宫中突发天花,不少贵人与宫人接连遭难,四爷私下承了我的情,我却担惊害怕许久。” 自那以后,他更加害怕入宫了,“可是公子没多久还是中了毒,好不容易得救之后,身子更弱了,据闻如今日日都要服药温养的。” 贾琬春不禁唏嘘,真正是多灾多难啊!能长如今这般大,实乃不易。因而他腹黑算计也是情有可原的。 贾琬春又问起弘晖的才学人品,贾赦自是十分夸赞,言说康熙也也尤为看中他,只是因着身体太差的缘故,雍亲王倒是不常与之亲近,说是恐日后伤怀。 贾琬春却有些不以为然,没人摸得透雍正的内心,九龙各个想要嫡长子在康熙那里博名声,他如此这般不看中长子,反其道而行之,却艰难护着弘晖长大了。 贾赦又感激的说道:“公子真正是深谋稳重的,那日可真是多亏了他了,冒险帮我出力谋划。” 而后拍着胸口:“也多亏我儿阻拦,没去报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怕就落入别人的圈套里了。” 第35章 后续 贾琬春不知其中内幕,等着他为自己解惑。 “你可知如今顺天府在谁手中,是八爷!自大阿哥直郡王被今上猜忌厌恶削爵之后,八爷也脱离出来,渐渐自成一派,他因着自己亲切和煦的性子,在朝廷内外广为招揽,也曾多次向我抛出橄榄枝,谈及京畿营之事,均被我装傻糊弄过去了,如今要是我真的犯进他的手里,只怕……” “顺天府府尹如今是八爷的人,这次的事件也不知是谁设计陷害的,这其中不知掺杂了多少人进来,这兵权,终究握在手里的是块烫手山芋,我们得想办法丢出去,父亲,你不知这夺嫡其中的凶险,在那天家也自来没有亲情可言,日后必定血流成河,无数家族悄然悲惨覆灭,我们千万莫要沾染其中。” 贾琬春转念又问道,“父亲,那弘晖公子可也是为了这兵权而来的,莫不是我们的相遇皆不是巧合。”贾琬春甚至想到会不会偷卖桑树之事都是算计。 要倘若雍亲王真有这个想法,贾琬春倒是想顺势赶紧舍出去,也能博得他老人家些许好感,日后清算之时,看在他们大房没有参与其中的份上,网开一面。 这些想法她不敢对贾赦直言,因为以史书上来看,雍亲王如今怕是要更加低调,开始韬光养晦起来了。 果然,贾赦开口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贾赦言,“公子并未又任何暗示之语,我们也只是闲聊,闲逛罢了,在云山庄上,他更是帮我稳定住局势就带着那些东西离开了,我猜他不想我手上的东西落到别人身上是真,但也不想现在沾染就是了。不过……” 贾赦有些犹豫的开口,贾琬春还有些着急,追问才知贾赦是将他的那枚丹药给了弘晖。 她万没想到贾赦居然舍得拿出“贾瑚”给的丹药,她自是知道贾赦随身携带,十分珍视的。看来弘晖真是帮了大忙的。她倒是不在意,目前他们应该用不上。 贾琬春按揉了下太阳穴,然后一手撑头靠在榻上的小案桌上,只是那些事情实在是太烦恼了,“如此也只能先走着看,再找机会!” 父女二人说完这些,贾赦又将赏赐之事全权交由贾琬春处置,而后喝了一碗贾琬春加了料的温水,又疲累的睡下了。 贾琬春走到西厢,嘱咐邢氏前去照料贾赦,贾琬春和邓妈妈整理一番,夜已渐深就睡下了。 也不知怎的,知晓那公子是雍亲王的儿子之后,她没那么慌张了,只要对方也是聪明隐忍之人。 别说让他抓住把柄,她现在巴不得能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直接将京畿营全须全尾交到人家手里,毕竟人家爸爸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此事不巴结更待何时呢! 但要是自己大剌剌送上去,坏了人家大计的话,只怕就是马屁拍到马腿上,要被人记恨死了。还得徐徐图之,好生想个办法才行。 翌日一早,费小玉就依照贾琬春的吩咐,将严青山和焦威叫来了前院正屋,她对着二人安慰勉力一番,便直击正题,“此番真是辛苦严大叔和焦大哥了,你们的苦心和付出我父亲皆看在眼中,自然嘉奖也是必不可少的。” 贾琬春一说完,邓妈妈便上前各递给两人一个荷包。 二人急忙又是跪下告谢,言说不敢当云云,邓妈妈在旁侧提点几句,二人方收下起身。 贾琬春一边翻着名录,一边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严大叔,如今已是腊月了,你即刻前去召集庄上的仆从,以及那日出手相帮的佃农及家眷前来,将庄上的猪拉出三头来宰杀,每家分五斤,余者今日全部做成吃食,好好犒赏大家一顿。” “这……”严青山有些迟疑,这一头猪养上一年可才有两百多斤重呢,庄上也不过养了十几头,如今小主子骤然发话就要宰杀三头,可如何是好啊! 费小玉在一边着急,她这当家的就是一根筋的傻子,忍不住喊出来,“主子吩咐了,还不快去找罗屠户!在这里懒怠什么。” 这么些天,她早就看出来,自家这个姑娘是个老成聪颖的,老爷更是对她爱宠极了的,她无比感谢自己当初狠心决断,将自己女儿送进去姑娘身边,她的女儿只要忠心勤快,日后还能没有好前程吗? 严青山闻言悄然抬头看一眼,只见贾琬春虽是小小一个,却在上首气定神闲的端坐着,老爷身边的得力人焦威侍卫与邓妈妈更是低眉敛目,一副对小主子马首是瞻的样子。 他惊得出了一身汗,忙不迭应是,“姑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办。”见贾琬春微微点头,急忙起身后退两步转身出去办差了。 费小玉在一旁赔笑道:“姑娘莫怪,我这当家的,原先就是个干农活的大老粗,并不是故意忤逆你的,他就是性子直,没脑筋。” 贾琬春挥手,止住她的话,“无碍,严大叔是为父亲着想,是为我们家中着想。父亲身边就是需要他这样尽心尽力之人,费妈妈不必惶恐。” 而后她又看向焦威,指向旁边的两口大箱子,“焦大哥,等下你让严大叔协助你,凡那日随爹爹前去者,每人赏赐两吊钱,并一匹尺头。另,若有因那日之行受伤者,可为他们请大夫开药。” 焦威抱拳行礼,“是,姑娘,属下必定办好。” 贾琬春办妥了这些事,便和邓妈妈回后院了,正屋里,贾赦换了药吃过早膳又睡着了。 贾琏派人来说,今早告假不用早膳,邢夫人忧心怕是着了凉,派邓妈妈前去探望,回来说是昨日归来之时同大家一起步行清雪,累着了而已。贾琬春母女二人放下心里来用了早膳。 没过多久,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众人说话声,时而伴随孩童兴奋的追逐打闹声,可见大家十分欢悦。贾琬春在暖和的正屋里练字,邢夫人和邓妈妈在一旁做绣活。 邢氏在为贾赦做里衣,面色温和安宁,时不时会抬头看向贾赦睡着的内室,她如今全然没了贾琬春初见那会的慌张狼狈与讨好谄媚,俨然一片平和,多日的夫妻相处,他们越发了解彼此,情谊也慢慢升温和谐起来。 “琬儿,你快些出来!”正这时,外面传来贾琏低声急喊。 第36章 回府遇刺 丫鬟打帘,贾琬春疾步向外走,准备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邢夫人见状传唤道,“唤你们二爷进来!如今在外面,又是自家娘母,他老爷还在屋里睡着的呢!又丫鬟婆子俱在,有什么避讳的呢!” 邓妈妈出去传话,贾琏就进来了,给邢夫人请了安,又问候了贾赦的身体,就开始对着贾琬春挤眉溜眼,她这才知晓贾琏是真要叫她出去呢! 两人告退出门,“二哥,你叫我做什么呢!你可休息好了?”这风风火火的少年这是要干嘛呢! 贾琏二话不说就将她拉到东厢廊下,然后站定,他指着廊下的一堆雪兴奋又忐忑的说道:“怎么样?琬儿,像!” “像!”贾琬春捂住嘴,笑得全身发抖,“哈哈哈,像极了,像极了你亲自动手堆的,哈哈哈,二哥,这哪是什么雪狮子啊!这分明……”只是两个雪团儿叠在一起罢了,哈哈哈! “好啊!你竟敢嘲笑我!”贾琏作势就凶狠的向贾琬春扑来,“枉顾我才将吃了饭就惦记着给你堆雪狮子,你却不识好人心!” 贾琬春当即开始落跑,“不敢了,不敢了,二哥堆得最像,好了!” 贾琏许是担心她跑得摔跤,三两步就将她抱起来,“哼!往后别想我再为你堆了。”然后就是一副傲娇的样子。 她这个二哥,虽没被贾赦好生教养,长得有些歪了,但如今也还是个赤诚好玩乐的少年啊! 最后贾琬春提议大家一起堆大大的雪狮子,众人也应和的往前院的正门而去,大家用铲子铲,用手捧一同动手,很快就堆好了两个大雪团,可是怎么看着也不像,纷纷泄气的捧雪打起雪仗来。 直至办事回来的焦威见状,只见他拿出匕首,几下就切割出石狮子的轮廓出来,接着又开始精雕细琢,不多会就有一只成型了,大家都十分讶异,惊叹焦威粗中有细。 贾琬春也欢呼着,品诗几个小丫鬟更是直接又蹦又跳,走到近处仔细端详。 大家肆意的玩闹着,贾琏就带着贾琬春拿出一块木板在屋前的一处斜坡滑雪,她玩得不亦乐乎。可惜没过多久,就被邓妈妈给察觉叫回去了,而后又给盯着灌了两碗姜汤,才方罢休,贾琬春自知理亏,也就乖乖照做了。 下午,庄上众人美美的吃饱喝足,带着贾家给了赏赐,全都又在院外叩谢一番,欢欢乐乐的一家子一同回去了。 贾琬春给贾赦说了始末,贾赦自是对她夸赞不迭,接下来数日,贾赦养伤,贾琬春思索着云山庄如何处置之事,父女两决议好生谋划一番,打算等过段时间再选出庄头来。 就这么待到了腊月初八,大家吃了一顿腊八粥后,东西也收拾妥当了,腊月初九一早,贾琬春一行人就装车启程了,一行人不疾不徐向着京中返回。 贾琬春沿途也不再好奇外面,在马车里直坐得昏昏欲睡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是被一阵兵器交割声吵醒的,邢氏抱着她紧缩在马车角落,不住的发抖低泣。 “娘亲,这是怎么了?外面发生了何事?”贾琬春一把挣脱邢氏的桎梏,就要扑到窗边去看情况,外面如今地处树林间的小道,贾赦和焦威等护卫已经和一群黑衣蒙面人交起手来。 “我的苍天呐!没完没了了!”贾琬春心中暗骂一声,外面打得难舍难分,她万分担忧自己的老爹爹,不要再受伤才好啊! 正在她忧心之际,忽闻数道杂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听到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凶……贾将军,竟然是你!” 七八人加入助阵,那些黑衣人竟然很快就不敌,败下阵来,便想要见机遁走,贾琬春注意到那些居然全都穿着统一的鞋子,心中升起疑虑,注意到那为首之人脖颈处一颗大痦子,她急迫想要看清他的面容。 正在这时,后方又来了十几人,将那群黑衣人团团围住。那些黑衣人一边搏斗一边向着原先贾赦处的方向返回。 眼看几帮人马要合力将那些黑衣人擒住之时,贾琬春又听到原先的温和男声响起,“三哥、五哥、十二弟,你们怎么在此?” “八弟。” “八哥。” 几个男声相继喊出。 嘚,贾琬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外面可能就是康熙爷的数字军团呀!她挺想悄悄出去看看的,瞻仰一下八阿哥的风采,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当即坐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寒暄。 “八弟也在这里呢!真正是巧,八弟竟也有雅兴,独自一人出来赏雪不成……” “我只是打算去弘福寺接福晋,哪想竟有人在此作恶,没想到他们要对付的是贾将军,不知将军可有受伤?” 众人又是对着贾赦客套寒暄一番,她只听贾赦声音低低的,“些许小伤,无碍的,今日多谢几位爷出手相救,微臣改日定当备上厚礼答谢。” 贾琬春只听他有气无力的样子,紧接着传来焦威惊慌喊叫,贾琬春不知内情,亦是心急如焚。 “如此,八弟还是让将军快些回去医治!”这是那后来者三皇子的声音,此间不乏有些目的达成的快意。 那些人很快相携着走了,如此一番打岔,方才的黑衣刺客亦不见人影。 贾琬春忙关切的看着贾赦悄悄睁开的眼睛。一片清明,他无声做了一个口型,贾琬春当即扯开嗓子大哭起来,“老爷,你可不要吓女儿啊,你快醒醒啊!老爷……老爷。” 不明所以的邢夫人也跟着哭泣起来,十分的情真意切,一直呜呜咽咽的哭诉,直至走出很远,贾琬春才担忧的碰了碰贾赦,“爹爹,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 外面贾琏吩咐着全力赶路,马车内贾赦直起身来,靠坐在马车壁上,“无碍,只是伤口被撕裂些罢了,只我若是不这样,恐怕很难走开,你们也不免要下去请安听训。” 邢氏在一旁流着泪给贾赦包扎,贾琬春思忖着此番截杀到底八爷自导自演吗?还是其余人也参与进来的! 如此凶险怎生是好,没想到就出一次门竟然发生这么多事。贾赦现今依着养伤之名倒是可以呆在府里,但莫不是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正这时外面马车停下来了,贾琬春掀开车帘一家,已然到了荣宁街上了,只不知为何突然停滞不前。 第37章 贾琬春吐血昏迷 她观贾赦面色不佳,正要叫人前去询问,就听外面贾琏解释的声音传来,“我老爷确实在车上,只我们才方遭遇刺杀,如今正是昏迷着,不能给你见礼了,还请你见谅则个。”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罢了,可早些为将军请大夫是好,咱家也要回宫向干爹复命了。” “如此还请您日后多多关照小女了,烦请您问夏内监好啊!”这是贾政有些别扭的声音。 “好说好说,如此,咱家就先告辞了!二老爷留步,二公子留步!” 贾琬春忍不住掀开门帘向外看出去,见贾政和贾琏在大门处送别一位白面无须的“男人”。 他习惯性的半勾着腰走路,只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和高兴,在他前面,两个小幺抬着一个不大的箱子走到一辆青蓬马车前,而后有些吃力的放到上面,又点头哈腰的扶着那太监上到马车上。 马车走远,贾政也不和贾琏多聊,面色不佳的转身向门内走去,想不到他结交的居然是太监,这是在为贾元春打通宫中关节? 贾琬春气怒攻心,难受的喘不过气来,想不到他们狼狈挣扎,王夫人一流还是执意将整个贾家拉入那泥藻之中。 贾元春一个风华正茂、家世不差的好好女儿家,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要去那深宫之中博那虚无缥缈的富贵。 贾琬春双手捏得死死的,实在无言以对,她实在没法与之共情,这一次,她已经在心里彻底将贾家二房排除在外了。 “琬儿,你怎么了?我的儿,你这是如何啊!”邢夫人惊呼着叫出来,然后将自己搂过去,擦拭着自己的嘴唇,贾琬春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贾赦也发现了,心疼说道:“琬儿,你这是何苦呢?有为父在呢!” 贾琬春觉得贾赦的面容晃来晃去的看不清,脑子里也是嗡嗡的,“爹爹,他们从根子里就已经烂掉了,殊不知,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我……啊……噗……” “琬儿,你怎么了?琬儿……”邢氏尖叫着哭诉起来。 贾赦眼睁睁看着贾琬春急怒晕死,他只觉全身发软险些失语,心中一种莫名的恐慌与失落蔓延开来,他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温热,“琬儿!”他凄厉的喊叫出来。 “父亲,怎么了?”贾琏闻言从前面赶过来,却见贾赦眼神充血涣散,暴怒的脸上点点猩红血迹,他吓得后退半步喊叫开来,“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啊?” “快叫焦威去请大夫,请张圣手来救你妹妹性命!快,快些回府。”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发号施令。 马车当即开动进了黑漆大门,直接使经夹道进了二门外,贾赦跳下马车,就抱着贾琬春直进了正院。 邢氏早已泣不成声,一路哭哭啼啼的小跑着追在身后,直冲邢氏的正屋进去,正要将贾琬春放下,贾赦却发觉暖榻上竟然是冰凉一片,就连屋中也是冷冷清清的,一处取暖炭盆也无。 一时又思及自己的女儿就是在这般忽视下艰难长大的,前些日子还险些身死,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身边,立马又悲从中来,抱起贾琬春向外走去。 瞥见王善保家的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当即盛怒,一记窝心脚将她踹倒到院中去,众人全都敛声屏气,战战兢兢。 贾赦又不满的看向邢氏,“你调教的好奴才,就是这么看守院子,这么服侍主子的吗?” 话毕,抱着贾琬春又折返去了前院,邢夫人被当众叱责,又是丢脸又是气怒,可是终究还是为着生死不知的女儿而牵肠挂肚,踉踉跄跄向着前院追去,完全没有闲心去看在地上撒泼哭诉的王善保家的。 贾琬春被贾赦带到前院自己的屋子,放进暖和的暖榻上,邓妈妈扶住邢氏,避免她摔倒,当他们赶到前院之时,张圣手已经赶过来了,贾琏和焦妈妈则是焦急的守在门外。 邢夫人当即就想冲进去,岂料被焦妈妈拦住了,“太太,张圣手自来不喜诊脉时被他人打搅,老爷让大家在外等候。” “让我进去,我的琬儿还在里面呢!老爷怎生如此待我!”邢氏又慌又怕,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邓妈妈忙劝慰道:“太太,咱们且克制冷静些,如今姐儿正遭着难呢!万不可再急躁了。” 邢夫人被扶到西厢处坐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时又忧心起贾琬春,“我的琬儿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这一生命苦,怕也就只这么一个心肝儿肉了,这不是剜我的心嘛!”哭诉着又扑进邓妈妈怀里,悲痛的无法自抑。 邓妈妈也是伤心担忧,“太太宽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起来的……” 邢氏一时又想到贾赦今日对她的冷言冷语,仿佛前些日子夫妻二人在庄子上的情谊,也全都化为了乌有一般,不禁心中悲惨戚戚,“再说老爷,怎生如此待我,将我……” “太太莫伤心,老爷不过是迁怒您,那王善保家的也太不是东西了,咱们昨日就送信今日归家,可咱们都赶路到家了,那正屋的榻上却还是冷的,屋中更是冷冷清清。” 邓妈妈为邢氏擦拭着眼泪继续说道:“当日言辞凿凿想要留下来看家,不愿跟着咱们同行,奴婢原先还以为她是想等太太归家之时有个热茶热饭,可如今,只奴婢高看她了。” 邢氏拧着帕子,王善保家的自来的恶行也在自己脑海里闪现出来,当即更加厌了她。 邓妈妈揣摩着邢氏的神情,和声细语开解,“再说,您看咱们姑娘就是个可爱聪颖的小福星,对您那般孝顺爱敬,老奴明眼看着,因着姑娘的缘故,老爷都对您更加爱重体贴些,如今,如今……” 邓妈妈说着再次落下泪来,“老爷有多疼爱姑娘您是知晓的,如今姑娘这般,你说老爷能不急嘛!他和您的心是一样的啊!” 邢氏心中现下只有对贾琬春的担心,想着这一次必要将王善保家的给打发了。 屋内,贾赦眼也不眨的盯着诊脉施针的张圣手,良久,白发长须的张圣手微微摇了摇头,眉间紧蹙,“唉!” 第38章 四处求告的贾赦 贾赦当下眼前一黑,整个人一下子瘫软下来,焦妈妈和张小大夫急忙将人扶住,贾赦勉力站起身来,定定看着张圣手,哀求道:“求您老救救她,她才五岁啊!” “令爱如今需要静养,将军,我们还是到外面细说!”张圣手整理好自己的金针。贾赦忙将他引到西厢处,邢夫人亦是焦急的等在这里。 张圣手先是提笔斟酌写下药方交予张小大夫,“你速回药铺将这些药补来。”而后又捡了现有的药材交予贾赦,“将军先将这副药熬了与令爱喝下,尽量吊着命。” “天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的琬儿啊!”邢氏大哭出声,跌坐到圈椅上,悲痛得难以自已,而后使劲握住张圣手的衣袖,哀求道:“大夫,求你,求你救救她啊!” 或许原先只是骨肉亲缘,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鲜活又机灵孝顺的琬儿常在眼前,咋然得知这种噩耗,邢氏怎生能够承受这般打击。 贾赦也是手足无措,惧怕难受的掉下泪来,“张老爷子,你想想办法,想要什么药材,我都给您找来。”话毕,就冲着他长身作揖久久不起。 张圣手将人扶起,无奈的摆摆手,“为人医者自当尽力,可是这也真是怪事!老朽也说不上来。原先你这姑娘本身就是死里逃生,那会我观她肺部染疾难以复原,恐是早夭之状。” 张圣手一脸不解,“可是今日一看,姑娘肺腑尽愈,我探其脉象,她乃是忧思过滤,身体负荷惊惧,又在怒急攻心之下,血脉扩张破裂吐血,是极容易窒息身亡的,但是……”但是贾琬春反而没有那般,“她目前气若游丝,魂散深睡,只能听天由命了!” “太太,太太!”邓妈妈着急惊呼,原是邢夫人闻言当即昏死过去了,顿时间,屋里的丫鬟婆子也慌乱起来。 张圣手上前一探,安抚道:“无碍,夫人太过忧心,歇息一会也好!” 贾赦颓然跌坐在地,眼神涣散喃喃自语,“琬儿,爹爹的琬儿,你也要离开我吗!”脸色一片灰暗,已然是枯木死灰的样子。 纵使见惯生死的张圣手,此刻都有些目不忍视,他思忖片刻开口道:“将军莫不若请太医院精通儿科的林院判再试试。” 他提议着,却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他和贾赦毕竟有些情谊,不忍见他这般,但凡他尝试过了仍不成,日后也不会太多愧疚。 贾赦眼底升起些许希望,他有些踉跄的站起身,而后激动的开口,“多谢您,焦威,速取我的官府来,另,即刻叫焦武去宫门外打探林院判行踪。” 贾赦慌忙到了宫门,闻听林院判今日当值在宫中,又使了好些钱银,才知晓九爷的儿子到宜妃宫中小住,近日略感风寒,林院判已经有三日都留在宫中当值了。 贾赦顿时心凉了半截,当下就立刻递上请安折子想要面圣,他如今没有实职,自然是无召不得入宫的。 整个人慌乱无比,暗恨自己不争气,无权无职行事才这般艰难,心中各处盘算着,托谁进去请个旨意递个话,央求到那林院判出来。 又在此处张望着想要碰碰运气,心中十分懊悔,下定决心此番过后自己一定要立起来。 徘徊许久,贾赦见一辆黑漆马车自宫门出来,他见着有些眼熟,忙凑上前去,果见是之前见过的雍亲王府的弘晖公子的长随平安,他心念急转,“烦劳平安侍卫,公子可在车中,赦有急事相求。” 平安掀帘低语几句,看向贾赦道:“烦请将军到出云书肆等候。”话毕,就匆忙的赶着马车离去了。 贾赦悔恨自己慢了一步,没将自己心中的话说清楚,见到他们走的又是与出云书肆截然相反的方向,心中有些戚戚,但还是留下焦武再此等候,自己则是直奔出云书肆而去了。 到了书肆,贾赦才被迎进后院没多久,就见弘晖从后门悄然而至。 他温润的告罪,“将军勿怪,宫门之处,人多眼杂,情非得已。” 贾赦已经无法同他多寒暄了,三言两语讲了贾琬春之事,而后面色为难的开口,“公子上次相助已是大恩,可是此番我儿命在旦夕,我知公子不方便为我请医,您可否将我之前拿出的药还与我。” “我知此乃无礼之举,但只要公子愿意舍药,我必定无有不应。”贾赦说完,从怀里拿出一个方形锦盒,双手奉上,同时就要屈膝下跪。 贾赦心中明白,要请林院判只得皇上旨意,或者待对方归家,自己再上门相请,只是此时两相都不敢全然指望,再者他对张圣手的医术足够了解,如今只怕也不能全心期望那未得见面的林院判了。 遇见弘晖之时,他脑中灵光乍现,想到那枚瑚儿给他的药丸,定然不是凡品,说不定就能就会琬儿呢!故而他厚颜上前搭话。 弘晖本还处在震惊之中,双手发抖内心莫名的失落。又见此刻才将分别不久,就苍老许多的贾赦如此之态,忙双手扶住贾赦的身子。 “将军多礼,那本就是将军好心赠予之物,巧在我也并未使用,合该物归原主的,只盼能够救得琬琬性命,将军快早些将之带回去!”话毕就从怀中将那随身携带的药丸拿出来。 说完他亦不留贾赦,又将贾赦递过来的东西也递还给他,“至于这将军的东西,也自当自己保管才是。”他也不好奇的打开查看,毫不留念还给了他,就将贾赦送出去了。 贾赦没有时间推拒,随意将锦盒放入袖袋中,紧紧握着那瓷瓶,抱着希望骑马归了家,跳下马背就直奔贾琬春处。 已然转醒的邢氏在一旁守着,却不见张圣手的身影,他有些恼怒的问道:“张圣手呢!”他还等着给贾琬春服药。 邢氏眼睛红肿,有些虚弱的嗫嚅:“老太太和二弟妹前来看琬儿,言说宝玉昨日被二弟吓着了,让他老人家去给宝玉瞧瞧。” 第39章 母子冲突 贾赦本就疲累,现下更是恼怒非常,当即踢碎一个矮凳,“岂有此理,你就这般将人放走了吗?我们的女儿还是生死不知呢!你知不知晓轻重缓急啊!” 邢氏瞬时哭出声来,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也不想的,那会我还未醒来呢!况还是老太太亲请,谁又敢轻易拒绝。” 说着又忧心吵到贾琬春,努力压低啜泣声音,委屈难受的抹泪。 贾赦目眦欲裂,怒火冲天的问道:“不是还有府医和那常来常往的王太医吗!焦安家的,去将张圣手请来。” 吩咐完,他瘫软的跌坐在贾琬春榻前,母亲啊,母亲!您就是这般作贱我的吗? 这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她如今生死不知,您还做的出这样的事,心底升起强烈的失望与心寒。 瞧着榻上贾琬春惨白的小脸,又思及自己女儿是如何病倒的,更添对二房的怨怼。 贾赦轻抚女儿光洁的小额头,低声呢喃:“琬儿,你坚强些,别离开爹爹,琬儿……” 他只觉时间十分难熬,张圣手还没有回来,他正要亲自去正院要人,就见焦武拖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者进来了。 “老爷,老爷,林院判来了。” 贾赦闻言急忙迎出门去,抱拳深深一揖,“林院判,赦失礼了,素闻您是小儿圣手,我儿如今吐血昏迷,劳您施救,必感激不尽。” “真正是有辱斯文!”林院判理了理衣摆,瞪了焦武一眼,但见贾赦谦和有礼,还是急忙提起药箱就示意他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询问贾琬春情况,在听闻张圣手也束手无策时,便也有些不抱希望了。 进了屋子,林院判还是尽职的望闻问切一番,接着就不住的摇头叹气,“将军节哀,如今只怕就是苦熬着,早些准备起来!” 即便是富贵人家,小儿夭折也是常事,这小儿已然魂不附体,奄奄一息了。 “林院判,我这里有一粒药,是极珍贵的,你可否给我孩儿喂下!”贾赦即便是已有心理准备,心中还是万分哀恸,忙将自己手中唯一的期望拿出来。 恰在此时,张圣手也焦急气喘的回来了,二人快速见礼一番,就拿着那粒药细究了起来,时而低声商议。 贾赦满怀希冀的看着二人,“哪怕结果渺茫,也请二位尽力一试,赦感激不尽。”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张圣手开口,“虽不能完全参详其中成分,但此乃固本培元的好药,实属极为珍贵,既是将军意愿,我便为这可怜的丫头服下!” 邢氏与邓妈妈帮衬张圣手给贾琬春喂药。 林院判便在另一侧叮嘱,“小儿柔弱,病症多为身体与心灵两相导致,将军等亲缘长辈,可每隔几个时辰和夜间时分,俯身在姑娘耳后轻声呼唤令爱乳名,轻抚她的头脚,缓解她的不安与惊惧。” 贾赦认真聆听过后,忙不迭的抱拳致谢。 喂了药,林院判提出告辞,贾赦奉上丰厚诊金,再三感谢后将人送上马车。 待到回转院中,就闻得屋内传来一阵哭声,“琬丫头啊,你是个没福气的,素日里叫你莫要顽皮,你偏不听长辈教训,你这不孝的东西,如今倒惹得我伤心。” 贾赦黑沉着脸走进室内,正屋内外已经挤满了人,屋里贾母与邢王二人哭作一团。 王氏还在一旁劝慰:琬丫头已经这样了,老太太莫要伤了自己身子云云。 贾赦闻言,眼里淬毒一般朝着王氏瞪视一眼,冷冷道:“琬儿如今需要静养,还请老太太先回荣庆堂!” 贾母拿着手帕擦拭着眼睛,“都怪你,好端端的去什么庄子,如今要不请个高人前来驱散一下,莫不是撞克到什么邪祟了!好在迎丫头当初要学绣活,没跟着前去。” 最主要的是原先宝玉也闹着要去来着,还是迎丫头留下了,她们又再三哄劝,才将他的念头打消了,如今想来真是后怕。 王夫人也在一旁搭腔,“是啊,大伯,如今这个样子让老太太多揪心啊!对了我听大嫂说方才林院判来过了,宝玉今儿个有些不爽利,可否叫他去给看看?” 贾母也想起此事,急忙开口道:“是是是,老大,你快些叫林院判跟我前去。” 近来天气转冷,宝玉已经连着好些日子不曾去听学了,只一味和姊妹们窝在贾母耍乐,岂料昨日陪着三春到李纨处时,被贾政抓个现行,立马罚站并严厉责骂,傍晚回去睡下就不安稳了,一整夜闹得人仰马翻的,贾母更是忧心不已。 贾赦瞪了邢氏一眼,极力克制着自己,“林院判早就回宫中当值了,我也没有面子将他再请回来了。老太太若是还要叙话,烦请移步西厢。” 贾母闻言有些失望,向着外面走去,“罢罢罢!就别折腾了,如此我们也回去了,只你记着,如今你老子去了,那些个人情就用一次少一次了,可别浪费掉了,过了正月,元丫头就要为了我们贾家入宫了,这段时间,你务必给她打点梳通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贾赦气急反笑。 直到笑出泪花,而后满脸寒冰的看着贾母,“老太太,母亲啊,那里面躺着的是我的亲身女儿,她如今小小一个生死不知,我不该为她请医问药吗?您如何对儿子就如此算计,这般凉薄!” “你在胡言些什么?我何曾对你不起,你……”贾母被他的话臊红了脸,一时恼怒就要发火,打算训斥贾赦。 贾赦却再次开口了,“再者,贾元春入宫一事,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同意过,宫中波云诡谲,稍有不胜自己身死不说,还会累及家人全族,无数人都想全身而退,你们竟想着往那漩涡里扎。我今日就再此奉劝你们二位,趁早放弃这些想法!” “混账,你这作死的混账,你死呀活的,在这胡言乱语浑说什么呢!你如今眼里是没我这个母亲了吗?” 贾母叱责后仍不解气,抚着胸口推搡王氏,“老二家的,快叫政儿去请族亲们,我看你是要反了天去,这府里,还容不得你撒野,哼!” 第40章 祠堂逼迫,夫妻交心 贾母暴怒说完,就在鸳鸯的搀扶下扬长而去。 贾赦颓然的跌坐在地,邢夫人急忙过来想要扶他。 他眼里一片冰冷失望,“你看到了,她从未将我们大房放在心里,如此,你还要上赶着讨好吗?” 他像是在说邢夫人又像是在说自己,“呵呵,也罢,大不了就是被逐出贾家,一了百了,干净!” 邢夫人被吓蒙了,没想到一下子闹得这般僵了,“老爷,你莫要颓丧,你还有我,还有琬儿。”她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劝慰贾赦,可是脑袋空空的。 晚间夫妻二人就在榻边陪着自家女儿,时不时在她耳边低语呼唤,一直期盼她能醒转过来,就算是夜里睡着也不踏实,贾赦时不时就要伸手探一下她的呼吸,就忧心她悄然无声的离开了。 张圣手在傍时晚喂完了剩下的药,又指导大家怎么给她喂汤药,就赶着回去了。 翌日,二人才将吃过早膳,就有好几人前来请贾赦了,他被带到贾家祠堂外的敞厅,贾母和几位族老长辈高居上首,贾珍等嫡支旁出也大多在此,挨挨挤挤满厅堂的人,一副三司会审的模样。 贾母只字不提昨日来龙去脉,只一味让贾家族亲见证做主,言辞冷冽说出贾赦有两大罪状:一乃是忤逆不孝,二便是不为家族付出。 众人轰然议论,暗自思忖他究竟做了何事,引得贾母盛怒。 贾赦见此,已然心如死灰,当即不顾颜面,将昨日的龃龉全部抖露出来,又将贾元春入宫掺和之事的利弊危害,掰开了,揉碎了,详细讲与众人听。 贾家其余人自是可有可无,发表一些事实而非的意见。 但是到了最后,贾家族长贾珍却是拍板决定,支持贾元春入宫之事,还反过头来劝说贾赦帮着打点关系,其余那些依傍嫡支生活的乌合之众见状,也全都掉过头来,齐力劝说着贾赦。 贾赦一时孤立无援,冷笑开口提议:那就分家别居。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全然不合礼教啊!赦大爷这是全不要名声脸面了吗?这般桀骜不驯,岂不遭世人唾弃非议嘛! 贾母本没把这逆来顺受的窝囊儿子看在眼里,却没想到这次公然被贾赦当众扒了脸皮,已经很是不悦。 当下更是气极了,找着这个油头大声叱骂贾赦不孝,扬言除非她死,不然绝不可能分家,还逼迫贾赦识时务出力,不然就进宫去告御状。 贾珍见状又急忙安抚贾母息怒,怕她真闹僵起来,没了贾赦,这些事岂不要全都摊到自己头上。又规劝贾赦莫要让自己名声尽毁,惹怒贾母之类的。 贾赦一副放荡无赖模样,直言自己反正不在乎,冷笑着说还要将今日的谋算抖露宣扬出去,众人见他这什么都无畏的样子,一时也无可奈何起来。 贾母见状,当下就晕厥过去了,一时间又是人仰马翻,贾政气怒也忍不住上前说教贾赦,忙将贾母送回荣庆堂,贾赦就被族老们罚跪于祠堂。 这厢,邢夫人忧心许久未归的贾赦,没多久,贾赦就被几人公然抬了回来,自是又去劳烦了张小大夫,东小院频繁的请医问药,让想要装病放出风声、逼迫贾赦妥协的贾母都无计可施。 可是心中终究还是不舒服,这下邢夫人可就遭了殃,贾母言说病了让她去侍疾。 从晨到夜,一日三餐,端茶倒水,午间还要跟着打扫贾母的屋子,万事皆让邢氏亲力动手,还挑刺说不如意,将邢夫人指使得团团转。 摆饭布菜时,还要先亲力服侍贾元春,美名其曰说是贾元春孝顺,先为祖母试菜;晚间服侍贾母睡下后,还要跪在佛龛下为贾母祈福一个时辰,方才能够回到东小院。 邢夫人坚持了两日,腰酸背痛精神不济,明显已经难以支撑,第二日夜里是被婆子背着回来的。 第三日便去得迟了些,王夫人便在一旁阴阳怪气,讽刺着说:“大嫂莫不是也要学大哥那样装病,真正不愧是一家人呐!” 又温和的劝说贾母松泛些,莫要让嫂子支撑不过来。 邢夫人连辩驳的力气也没了,或许是她已然看清些现实,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贾母便冷笑着瞟了她一眼,“既如此,夜间的祈福也免了!心不诚也难灵呐!”只是其他的规矩还是照旧的。 邢夫人身心俱疲,心中本就牵挂贾琬春父女两,遗憾自己不能亲自照料他们,如今加之身体受罪,很快就憔悴瘦削起来。 躺倒在床上的贾赦,也都不禁心疼起自己这个看不上眼的妻子来,叫来盘桓府上的张小大夫开了些舒筋活血的药,看着邓妈妈为她按揉膝盖,直接开口责令她别去了。 邢氏无奈叹气,“我若真的不去,她们就会坐实污蔑你忤逆不孝的名声,要么就是让你同意她们的要求,我知道你是不愿那般的。” 邢氏虽然不聪明,但是贾赦宁愿跪倒在祠堂里,担下名声有瑕的污点,忍受族中众人的逼迫也不愿妥协的事,肯定是尤为重大,满心抗拒的。 在这世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男子亦是,尤其贾赦还是个为官的男子。 一旦遭受非议甚至弹劾,声名狼藉,谁还会与之结交,看得起他。 宗族亦是,若是公然与众人为敌,独木难支,岂非成了孤魂野鬼,哪里还能有栖身之处。 邢氏满腹委屈落下泪水,恳切的说着,“我无碍的,老爷,她们不过是折腾一段时间罢了,你千万不要顾虑我,过去你那般依顺,她们也不见得真待我好啊,您放心,我虽无见识,但是却永远站在您身后的。” 她握着贾赦的手,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另一侧的肩膀上,“我们是夫妻,永远是一起的,荣辱与共。” 贾赦闻得邢氏一席话,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落到他的胸膛,瞬间打开了心扉,“对,我们永远是一起的,我们是一家人……” 夫妻二人抱头痛哭,良久,又躺在一起细数这些年来的误解,贾赦开始了解邢氏,二人终于交心起来。 第41章 贾琬春苏醒 两人将女儿放在中间,和贾琬春低声说着话,又说起体谅对方的话来,又低声畅想起些许未来。 夜间贾赦照旧难以安睡,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一声浅浅的咳嗽,他急忙睁开眼来,就见贾琬春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他使劲眨眼,确定这不是幻觉后,柔声开口喊道:“琬儿,你可醒了?我是爹爹!” “爹爹!”贾琬春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我好饿啊!” 一时间,贾赦兴高采烈,心如擂鼓,急忙叫人去请张小大夫,又叫人快些传膳来。邢氏也早就被吵醒了,此刻激动的握着贾琬春的小手,强忍着眼泪。 翌日,天还未亮,邢氏就起身拾掇准备去荣庆堂了,贾赦不舍的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的保证道:“若薇,你且忍耐些,我这就想办法!”满脸的心疼与不忍。 邢氏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夫君不急,也莫要妥协,大局为重,横竖马上就要到年节了,届时有许多老亲或来走动,也折腾不到几日了。” 而后对着自家女儿看了又看,摸摸她的小脸,亲亲她的小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屋子。 邢夫人依着昨夜的计较,在邓妈妈的帮衬下,未施粉黛,衣裳素净修身,出了东小院,进了正院,邢夫人便由邓妈妈扶着,有气无力的向着荣庆堂走去,怎么看都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憔悴病弱。 沿途做活行走的丫鬟婆子,全都侧目打量,待到一行人走过之后,就三三两两堆在廊檐下低语。 “看来大老爷不受宠是真啊!” “对呀对呀!还是老太太威风,大老爷被罚跪晕到祠堂不说,大太太被折腾成这个样子,我看离病倒也不远了!” “看!还想去谋差事去东小院偷懒吗?这主子不得脸,下面的人也会跟着吃挂落,听说如今那边都跑得不剩什么人了,大家都宁可去庄子上当差呢!剩下来的活想必也不轻巧。” “可不是吗?丁点油水都没有不说,那些小丫鬟的月银还被王善保家的保管着,我隔壁家的婶子们这些日子都堵着她,想要给自家闺女把钱银要回来呢!” “其实!我觉得大太太挺可怜的,如今三姑娘眼看着要不行了,大老爷也病倒了,自己还过得这般委屈,以后怕是更艰难了!” “你先可怜可怜你自个儿!快些将院子清扫出来,最近周嫂子心底可不快活,莫要让她抓住了错处才是,不然又得吃苦了。” 贾府里奴仆众多,王夫人管家只着眼自己的利益,满府漏得像个筛子,相互结亲的下人将贾赦的事情全都说了开来,府中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全成了下人们的谈资,时不时还会同来送节礼的老亲们家中的仆从旧识也透露几句。 贾赦外书房正屋,贾琬春醒来,吃了早膳,闻讯赶来的张圣手就前来为她号脉了,他不住的抚着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的惊叹,“奇也,妙也!” 贾赦忍不住追问,“您老快说说,我儿如何了?”他激动地手心都出了虚汗。 而后仔细端详着贾琬春,见她有些堤防的看着自己,他便就温和的笑了,“想必姑娘是福泽之人,如今脉象已经平稳强劲了,她身体本就是无碍的。” 而后抚了抚贾琬春皱着的额头,“小丫头,莫要多思多想,顺势而为,无愧于心就罢了!” 话毕站起身来,张小大夫也提起药箱跟着,贾赦亲自起身相送,几人又在外面叙话一番,贾赦拜托他两先别将这好消息透露出去,又亲自奉上厚礼并几本珍贵的医术古籍。 屋里,贾琬春也是十分恍惚,当日她吐血晕倒,醒来时已经置身空间之中,她想默念着出来,却只能躺着无法移动半分。 她心中十分慌张,恐惧的难以自持,那里边静谧得可怕,她迫使自己静下心来,没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能动了,便走到灵泉边喝了些泉水,此时她还是不能出去,但是可以像之前那般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知道自己老爹爹肯定会忧心,想要劝慰他却无果,后来她知晓自己竟与贾琬春的身体产生排斥,想来是自己忧思甚重,她小小身体不堪重负了。 接下来的时日里,她除了在空间里面饮灵泉,便是吃适宜的丹药,什么固魂丹、固本培元丹之类的。 此外,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在里面待着也还算舒服,也少有疲倦之感。就是寂寞和……饿。 没错,她实在是太饿了,每日听听贾赦他们的话还能排解孤寂,她为贾母的作为难掩愤怒,为贾赦和邢氏心疼,也为他们两敞开心扉互相体谅而欣喜。 可是她真的好饿啊,饿感也越来越强,直至饿到昏睡过去了,待她再次醒来,看着的就是昏黄的屋子。 她躺在贾赦和邢氏身边,她动了动手脚,是那种真实又僵硬的感觉,她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感叹活着真好,直到咳嗽起来被贾赦发现。 看着贾赦将张圣手他们送了出去,贾琬春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抑,焦急的等待着红枣回来,不多会,红枣就直接端着食盘进来了,一碗鸽子汤煨煮的精米粥。 一边服侍贾琬春用膳,一边细细叮嘱,“姑娘,您慢些,大病初愈,切记多食啊!” 不多会,一碗见底,“红枣姐姐,我饿……”贾琬春委委屈屈的看着红枣,只因她觉得自己才尝到个味儿,红枣就说没有了。 红枣收拾食盘,开口劝慰道:“姑娘,张圣手说,您多日未正常进食,肠胃脆弱,只可少食多餐,慢慢将养。” 这边,邢夫人终于解脱一日的折磨,主仆几人迫不及待的向着自家的东小院赶去。 过了穿堂,便转入东南角的夹道里,二人当先一直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也没找见自家那扇月洞门,几人又往回走,却也没有寻到。 邢夫人头冒虚汗,“邓妈妈,我们没有走错!” 纵使老成的邓妈妈此刻也是一头雾水,“这些道,奴婢走了好些年,也该不会错啊。” 几人往返徘徊,心底的都开始想着是不是鬼打墙了! 第42章 贾母的磋磨 邢夫人见大家头上冒汗,也觉心中毛毛的,此处本就多为大房的人走,平日里往来的人也少,现下竟然觉得更加冷肃了,“回去,我们先回正院去。” 几人转进了正院,却见是平常的路线,没错啊!没道理人人都记错了!邢夫人心底更惊慌纳闷,却见焦妈妈焦急的向她赶来。 “太太,老爷差老奴来接您,让您久等了!” 邢夫人满脑问号,跟着焦安家的走着,突然惊慌起来,急忙就开始问起贾琬春的情况,“琬儿今日如何了?老爷作何叫你前来接我?” 焦妈妈拍了拍心口,眉开眼笑道:“太太莫急,姑娘大好了,都怪老奴,怕您等急了,急匆匆的过来,吓着了您!早间张圣手已经来瞧过了,姑娘如今贵体大安,吃得也好!精气神也好着呢!” 邢夫人也是欢欣起来,这才发现她们走得道路不对,故而开口询问,“焦安家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只因见焦妈妈不走常走的路线,而是转道进了仪门内的大院落,又出了南大厅,穿过正门后的东西穿堂,此刻便要直奔荣国府的西角门了。 焦妈妈回头答道,“太太,那边走不了了,今儿个老爷送走了张圣手,就叫来不少工匠,将那通往正院的月洞门给封死了,往后,我们就只从街道上走西角门或正门出入了。” 邢氏满头雾水,心中纳闷,老爷这是怎么了,她这才离开多久,就生了那么些事。 要是贾琬春在此肯定会替她感叹:贾赦,你这个老六,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半天,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就回不去了!你到底要整啥幺蛾子呢! 东小院,贾琬春早先见央求吃饭无果,一脸控诉的看着红枣,却被她放到床上,盖上小被子。 贾琬春自是没什么睡意,便开口询问,“爹爹呢?怎么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呢!” “想是有事去忙!姑娘放心,老爷定很快就来到,您莫要多思,老爷和太太都可疼您了,您养养精神,一个时辰后再叫您用膳。”红枣给她掖了掖被角,而后坐在榻前守着她。 等快到一个时辰,贾琬春就迫不及待催促她们去取膳,吃了就被拘在屋里,等到她第四顿饭吃完之时,就见贾赦进来了,父女二人自是叙话一番,贾赦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忍不住流下眼泪。 贾琬春自是知晓他的困境,好生安慰一番自家老爹爹,开诚布公的说道:“父亲,此番是孩儿不孝,让您忧心了,但只要您往后经事不隐瞒我,凡是有商有量,这样一来,我就不会胡思乱想,惊慌揣测了。” 贾赦瞧见她一脸坚定严肃的模样,本来内心隐隐升起不想让她掺和其间的想法,也被按捺下去了。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太了解贾琬春了,与其让她去揣测,还不如事事父女二人一同商议得好!而且很多时候,贾琬春的想法,也可给到他很大帮助。 见她还等待着自己的回答,贾赦急忙保证道,“日后我绝不再有意瞒你了,只是当下你还要好生休息,那些事,等你养好了,我们再徐徐图之。” 贾琬春放松了,释然的点头,开口询问道:“爹爹,外面何故有些响动呢?是有发生何事了吗?” 贾赦忙问:“琬儿可是觉得吵闹,我想着就此将咱们与正院的通道给封了,不若为父先叫他们停下?”贾赦说完,这才想起要派焦妈妈等下去接邢氏。 “无碍,我睡了那么久早就睡够了,才先我还想下来多活动一下筋骨呢,只是让红枣姐姐担忧的阻拦了!”她注视着贾赦脸上的表情,“只是父亲,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一旦这么做了,可就真的和贾母产生较大裂痕了,她忧心贾赦有朝一日会后悔,虽说原着之中也是这般,贾赦独自住在东小院中,出入还要绕从荣宁街上经过,但是并没有表述其中因由。 贾赦抚着她的发,“为父非是一时之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往后尽量少些往来。” 贾赦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眼底还是有些悲伤,整个人有些暮气沉沉的。 贾琬春见状,紧紧握住贾赦的双手,“琬儿陪着爹爹,爹爹不是孤身一人的。” 贾赦当下眼前湿润,“爹爹没有难受。”他说着有些哽咽,当下背过身子,良久转过身来,“为父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经过这段时间的理事,我才惊觉如今贾家真是内忧外患,如今,我才感受到当年敬堂兄的孤立无奈。” 贾敬,宁国公府原来的当家人,曾经高中进士入朝为官,本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康熙五十一年间却莫名其妙的辞官出了家,如今一味好道,俗世皆不理会。 贾琬春也有些唏嘘,若是贾赦早些知晓后事,只怕贾敬是他最好最有力的盟友,可是如今…… 贾敬不仅辞了官,年岁也大了,而且还出家炼丹。别的事一概不问不管,即便后来宁国府中家人胡作非为,他也是毫不过问,只怕早已心死。 贾琬春还未想到怎么安慰贾赦,贾赦就坦然一笑,“我儿可要早些好起来,帮衬你母亲将我们院里的人手选了,我这边打算将铺子上的人也都清走,你来帮爹爹打理京中的庄子和铺面!” 她没曾想自己昏睡这些日子,贾赦想了那么多,都不必自己苦劝过问了,看来贾母的杀伤力果然有些厉害啊! 自是无有不应的欣然答应,“琬儿自是愿意为父亲分忧,届时你可要先让焦妈妈帮我,据闻她原先是先大太太的陪房,管家定是一把好手。只是……” “女儿还有话要说,那日之事您想必也有些猜测,不管是八爷做局,还是其他人参与,您怕都被他人盯上了,如今我们快些将京中的庄子和铺面打点安置好,早些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待到京中的尘埃是非落定,我们再回来才是!” 贾琬春并不放心,贾母还是可以时刻拿捏贾赦,他手中的京畿营交不出去,还是会卷入夺嫡的旋涡。 第43章 御史弹劾 贾赦半张着嘴,并没有立马答应,脸上绷得紧紧的,显见心中还是有着顾虑,贾琬春不想逼的太紧,只默默等着。 正这时,邢夫人回来了,进屋见着已然精气十足的贾琬春,邢夫人自是又搂着她一阵怜惜,贾琬春见着她满脸的疲倦,短短几日就清瘦了些,也有些心疼,母女两不住的相互安慰。 翌日天还未亮,邢氏照旧艰难的爬起来去了正院,此次因着还要绕道经荣宁街前往,还真是比上大朝的官员还要忙碌呢! 贾琬春眼底一片暗色,且极力克制自己,好生的将养着身子。 荣国公府中关于贾赦的流言愈演愈烈,原先本都是想看贾赦的笑话,大家还等着他犯浑闹过去荣庆堂,好添加新的谈资给他们打发时间呢! 可是时间长了,眼看着东小院之人被作践得气势越来越弱,大家都渐渐的可怜起大房的人来了。 特别是那家中有长子在府上兢兢业业的当差,幼子却成天在外厮混躲闲的人家,可偏生家中长辈就喜那嘴甜的幼子,自然引起不忿,此刻颇有些感同身受起来,纷纷就着贾赦之事来形容自己的委屈。 渐渐的关于贾母偏心,作践贾赦,贾政恬居正房,觊觎长兄当家人的位置等事情,在其他府上也流传起来,传言越演越烈。 贾政原先只是工部主事的末品小官,后来使了钱银走了关系生了员外郎,但也自是没有日常朝会的机会的,只每日里到工部衙门点卯。 不过自入仕之后,也渐渐收敛诗酒放诞的行为,平日里就是闲着喝茶看书,一副端方板直的模样。 他想做好官,可是太过迂腐,只知打躬作揖,又不谙世情,因而不仅没能做成大事,和同僚的关系也不胜亲厚。 虽觉近几日大家目光有异,但也没有上前询问,只一味悠然自得的来,目下无尘的独自待着,傲气的无视大家诡异的目光,再由府中的清客小厮接着回去。 这日朝堂之上,因着已经腊月十二了,如今圣上不若早年那般勤勉,眼看着就要年节封印,大家都不敢触圣上的霉头,都想清清静静过个好年。 各位皇子们也都争先当着孝子,暂时不想生出事端,是故没甚大事,只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闲磕牙罢了。 “可还有事要说啊?”康熙难得好心情的询问。 恰在此时,一位年近天命,面容严肃的男子出列,朗声开口道:“禀圣上,臣有事启奏。” 康熙扶了扶额,不禁有些暗悔,在龙椅上坐得靠后了些,稳了稳心神开口,“哦!既如此,杨爱卿就说来听听。” 大家都在心里捏把汗,不为别的,只为之前开口的,乃是督察院最刚直顽固的右都御史杨大人。 督察院主张监察、弹劾与谏议,御史向来闻风而奏,上不畏皇权,下不顾情面,历来以“死谏”为最高精神荣誉。要是被他们盯上了,可真就是难缠又丢脸了。 “启禀圣上,臣要弹劾荣国公遗孀一品诰命史氏,苛待长子虐待长媳,偏袒纵容次子。弹劾工部员外郎贾政,其人品不端,窃居袭爵人长兄正院。这母子二人所作所为,皆于情于理于法不容,长此以往,兄弟阋墙,恐生忧患,人人奉行,世间动荡,此风万不可助长啊!” 杨大人暮着张脸,言辞犀利的将外面的传言和大家的见闻,全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不时还有身后两人也上前补充几句。 大家听完大松口气,纷纷吃起瓜来,有些已然听得些传闻的人,则是在思虑起别的事情来:比如圣上对此的态度,二皇子还有没有希望,还是说圣上会觉得贾政此举无碍,那么是不是会纵容其余哪位皇子呢! 又有几人上前纷纷议论,一说贾赦本人亦是庸庸碌碌,无大作为,又有人反驳说贾政也是一丘之貉,但是贾母贾政所为实在有伤风化,有违礼教云云。 大家你言我语争论不休,直至康熙爷不耐烦的挥手制止才方罢了,“好了,代善也确实劳苦功高,如今他去了,可是朕亦念着他的好。史氏做法欠妥,罚奉一年禁足半年。贾政……” 康熙爷高居上首思忖着,“朕记得当初代善给他求的是工部主事一职!朕看还是他老子了解他,终究还是要好好的磨炼啊!能不能成才还是要看自己啊!” “贾赦,在此事上确实有些委屈,朕也许久未见恩侯了呀!”康熙爷突然唤了贾赦的字,一时有些怅然起来,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唉…… 也有人在下面提醒道:“贾将军原先本就遭遇刺杀……艰难脱身后,许是受伤不轻,而后被史氏罚跪于冰冷的祠堂,加之爱女许是要夭折,如今身心俱疲,听闻是日夜请医问药,怕是病得不轻啊!” 此人妙语连珠,尤其在说贾赦遭遇刺杀之事时,既详尽又哀叹连连,像是真为贾赦担心一般,下面有好几人当下紧张起来,其余人无不悄悄看着康熙爷的脸色,揣测他内心的想法。 康熙爷淡定自若,继续聊起贾赦之事,“本想还叫恩侯进宫伴驾,既如此,就赏赐他些好东西,让他好生过年养身体,尤其药材补品多备些,好叫他正月里来请安。”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原先见康熙爷一副好奇的样子,可是没想到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虽将贾政的官撸回到末流原位,可是也没叫责令他搬离正房,对贾赦虽说大肆赏赐,但也只是相当于挪了贾母的部分份例,来补进去的而已。 朝中如何震荡,大臣们如何绞尽脑汁的揣度,贾琬春等人自是不知。才将用过午饭,贾母就靠着软枕歪在暖榻上,不时和一旁的王夫人闲话,邢夫人则是低眉垂眼的跪在榻前给她捶着腿, 突然,门外的琥珀领着焦妈妈进来了,焦妈妈行了礼问过安,她额间薄汗呼吸轻喘,可见是有急事,她没有多话直接急忙对邢氏说道,“太太,您快些家去,宫中要有旨意到了。” 第44章 圣旨到 邢夫人有些激动的蹦起身来,一下子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邓妈妈忙上前挽住她的手腕稳住她。 贾母也一下子坐起身来,白润富态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好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贾家可是好多年都没有接旨的荣光了。 她急忙开口,“老二家的,去看政儿回来没有?快些吩咐大开中门,摆上香案,咱们也快些焚香沐浴,鸳鸯,快些娶我的诰命服饰来。” “唉!老太太,媳妇儿这就去办!”心中欢喜着出去了。 焦妈妈咧了咧嘴,还是没讲出话来,和邓妈妈扶着邢氏告罪一番,就走了出去,贾母心急火燎,自是没有在意她们。 邢氏一行赶回东小院,院中已经拾掇起来,焦安已经在院中摆上了香案,邢氏被推进屋里换了诰命服饰,待她出来之时,贾赦已经换上朝服肃穆等候。院中仆从保持缄默,全场静谧规矩。 不多会,外面就报“圣旨到!”紧接着内官莅临,众人齐齐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一品大将军贾赦,系出名门,簪缨世家,而今年节将至,故赐白银二千两,御制锦鲤鱼纹金银裸子各五对,墨宝两匣……皮毛两抬,贡缎四匹,锦缎四匹,蚕丝绫十匹,细绸二十匹……珍珠一盒,紫玉镂花簪一支,点翠步摇一对,宫花一盒……人参一支,灵芝一朵……”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念了半天,末了,还有一句:“着正月十四入宫伴驾,合宫夜宴。钦此!” 贾琬春躺在床上,将外面的唱和声听得一清二楚,赏赐林林总总,花团锦簇的,最多的是钱银,最贵重的是药材,最要紧的是面子。 心中大悦,顿时人也轻快起来,仿佛身子全都好了。 屋外,贾赦双手接过那玉轴三彩圣旨,虔诚朗声说道,“微臣遵旨,谢主隆恩!”邢氏并众人齐齐叩头应和,“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躬身看着贾赦,笑眯眯道:“咱家给将军道喜了,圣上知晓将军窘况,还是念着你的呢!” 贾赦恭恭敬敬将圣旨安置好,而后拱手笑道,“多谢皇上关爱,只是赦还不知其中内情,还望公公提点啊!快请上座喝茶。” 贾赦还有些云里雾里,想要开口打探消息。 “咦!这可是圣上听闻了府上之事……”那太监三言两语将今日朝廷之上的事讲了出来,这如今圣上突然忆起这位,也不知是不是有别的决断。 总之贾赦早晚也会知道,还不若自己先卖个好呢! “原是如此,赦也真是尤为惭愧啊!让皇上忧心了。”贾赦是没想到这事竟然引得皇上关注,自己还得了些好处。 “呵呵,圣上是体恤怜惜你呢。今儿个这茶就不喝了,咱家身上可还有差事呢!你可要好些养好身体,届时准时进宫问安呢!”他瞧着贾赦果然脸色不好,大冬日里还会冒着虚汗,心中也不免觉得这贾将军可怜可悲。 “是是是,多谢圣上,多谢公公提点。”说着示意焦安双手奉上一个上等荷包,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荣国府正院,当差的仆人被使唤得团团转,很快就准备起来了,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传旨太监前来,亦不见贾赦二人着装来候,就叫人前去打听, 来人回报说,如今已然通不了东小院中了,贾赦切了一个劳什子墙,将他们隔开独居起来。 贾母当下就有些着恼,也不想管那个孽障了,她都站得腿麻了,才方想要进门稍做休息,就听外面传来通报,众人急忙跪迎。 来人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亦看不出什么品阶,他清了清嗓,便道:“传皇上口谕……” 什么?自己被叱责,还罚俸一年,禁足半年!这这这…… 贾母一听完,整个人瘫软在地,那小太监也并不理会,留下一箱女训女戒的书籍,就转身离开了,王夫人急忙上前询问,打算奉上银钱打探。 这时,贾政也回来了,他一脸阴郁羞愧,皆是控制不住的难堪之色,见着众人还想躲开。 可因着贾母的样子,不得不上前将她扶起来,几人进到屋里,贾政才将今日之事讲了出来,他本在衙门看书,却被长官叫去责问,又说了圣上亲口将他降职的事。 他满面通红羞愧难堪,不知怎么出的工房,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到的家中,只觉浑身脱力,内心羞愧脸上臊红。 贾母知晓了原委,她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如今遭到叱责惩罚,一下子脸都丢光了,况且马上到了年节,各命妇都会进宫请安谢恩,人多聚集,必定会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她以后哪里还敢出门呢! 她更没想到的是贾赦还得到了奖赏和安抚,贾母一时间心中烦乱,只觉头脑发晕,当下又倒了下去,王夫人忙惊叫道:“老太太,快,快去请太医。” 贾母费力擒住她的双手,“别去,千万不要去。” 她这几日的做法肯定是触怒了皇上,圣意莫测,若是传话的太监才走,她就请太医,那是对皇上的不满,乃是大不敬之罪了。 当夜,贾母就叫停了请安伺疾事宜,可是,这一次,贾母是真的病了,而且因着心中恐惧不安的原因,直接就病得起不了身了,又不敢去请太医,只得悄悄叫了府医开方子调养。 贾政也是羞愧难当,恨不得直接辞官,不再去工部点卯,只是他也不敢,只日日煎熬的忍受着众人的眼光。 不过这也是他的过多臆想,大家不过戏谑的私下议论几日就不再管他了,毕竟都是围观之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搭理无关的人呢! 东小院中,贾赦有些喜极而泣,没想到自己的艰难处境就这么解了,满院的仆从也是喜不自胜,齐齐跪地恭喜贾赦。 众人又被赏赐一番,干活走路都轻快不少,还好他们最近都没有离开,干活也不曾懈怠,现下自家老爷得圣上亲赏,他们脸上都觉得有光呢! 第45章 托付中馈 邢夫人看着院中的赏赐,不禁心热欢喜,更为贾赦受赏而开心,她拿起那盒老参看着贾赦,“老爷,这个正好可以给琬儿入药呢!” 贾赦也还有些激动,“是啊!夫人快些将这些药材放好,其他东西,你也将之也登记入册,拾掇入库!” 邢夫人顿时震惊不已,老爷这是要将这些东西,都交给她保管打理吗?她呆立原地,不敢自信,“老爷,您是叫我收拣起来吗?” 邢夫人入门近九年,她手里虽有不少家资,可除了部分自己的嫁妆,其余那些大部分是邢家的财产,入了贾府,便是依靠着每月的份例度日。 她和贾赦没有多么深厚的情分,又是没了娘家的继室,所以别说荣国府的中馈之权,就是贾赦的私库也从来没能摸到过。如今贾赦所为怎能不让她震惊激动呢! “这是自然,你是我的贤内助啊!自当为我打理庶务,教养子女,永远站在我的身边呢!”贾赦紧紧握着她的手,面带微笑看着她。 邢夫人眼含热泪,注视着贾赦,“我从未管理过内务,我担心自己管不好!” 贾赦鼓励的看着她,“我相信你,你可是琬儿的娘亲啊,你要有信心,再说不还有邓妈妈帮着你吗?别太过忧心了!” 贾赦说着,不容邢氏再说什么,转而吩咐邓妈妈,“还不快些帮你们太太将东西整理记档。” 邓妈妈自是笑着应答,贾赦和邢氏相携进屋了,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王善保家的顿时慌了。 那日她着实伤得不轻,之后也不告假,就回了后街的家里躺着将养起来。 想着等身子好了,贾赦的气也消了,自己才回来哄劝邢夫人,邢氏耳根子软,只要说些她想听的,再给她收罗些钱银,她还不得再次倚重自己起来啊! 哪想昨日才将回来当差,才知晓邢氏竟然住在贾赦的前院,她哪敢冒然凑上来啊!就连满府接旨之时,她也是避在角落里,可是如今见邓妈妈越来越得用,她不禁有些慌了。 见贾赦的身影已经进了屋子,她便耀武扬威的咋呼起来,“快快快,你们这些都是吃干饭的啊,还不快将这些都搬去太太的屋里。” 外院的众人面面相觑,后罩房的仆人低眉垂眼,部分人倒是跃跃欲试,只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倒有些僵持起来。 直到邓妈妈接过焦妈妈拿来的笔墨纸砚,开口发话,“将这些物件搬到太太的屋里!务必小心谨慎,这些乃是御赐之物。” “是!”众人应答,红枣几人领头,有条不紊的动起手来,轻拿轻放开始搬动。 王善保家的显然是看出来了门道,气急攻心差点就咬碎了银牙,“这些个小贱蹄子,还不听我话了。”扯着帕子,朝着一行人追到后院邢夫人的正屋。 “好了,大家将东西放下就出去!”王善保家的尖利的喊道,本来她不想邓妈妈之流进到邢夫人的正屋。 可是众人都捧着御赐之物,她也害怕倒了坏了,见大家放下东西,就立刻一副掌家管事的样子撵起人来。 邓妈妈坐在小杌子上,就着案桌铺纸研磨,“红枣,你带几人清点入库,我来记档!”红枣应了声是就行动起来。 王善保家的再也忍不了了,拉这个脸尖酸道:“我说邓好时家的,你这逾举了,这可是太太的屋子,何时容你说话了?你可别得脸啊!紧赶着滚出去,还有红枣,你这小贱蹄子……” “聒噪!”邓妈妈轻轻将笔放下,“这是老爷和太太委任于我,我断不敢辜负,还不快请王嫂子出去,莫要耽搁了正事。”几个婆子见状就上去拉扯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垮着脸开始大骂,“邓好时家的,你这个老妖妇,你敢动我,我可是太太的陪房管事……” 后院怎么闹腾,贾琬春他们不知,外面天色渐黑,一家三口打发了正院来通报传话的人,说是贾母免了邢夫人的请安,三人又再次沉浸在今日喜悦呢。 贾琬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爹爹,看来得到圣上的看中,才能过的更好呢,怪不得人人都向往权势。” “是!”贾赦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啊!就快些将身子养好。如今你娘亲不必去正院受罪了,你也不要再担忧惦记了。” “嗯!尊令,爹爹也是。” 贾琬春脑袋一转,急忙开口道:“父亲,你明日早上,寻个街边人多的时辰,找个机灵的人跑着去请张小大夫,就说我是今夜醒来的!”既然都是这么好的局势了,不利用怎么行呢! 贾赦也很快反应过来,“我儿聪慧,为父明日必定办妥了。还有,我看府上人手实在紧张,家中事多,不比庄上清闲,眼下就快要到年了,我后日就叫牙子将那些先前送去调教的人带回来,你同你母亲一起,早些将我们府上的人手补上。” 又转身拉起邢氏的手,“若薇,今日我又见着那王善保家的了,贼眉鼠眼没个好样,呆在你身边也是误了你,你可早些将她打发了!若是你不便动手,我亦可为你安排。” 他实在厌恶王善保家的那刁奴,可她是邢氏的陪房,若自己出手,难免让人轻看她,猜忌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不必劳烦老爷,我明日就打发她去庄子上,若不是近日事忙,我早就将她打出去了。” 邢氏难得坚定,她已然看清王善保家的真面目,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是比琬儿重要的,但凡伤害琬儿的,她都不会喜欢。 贾琬春接口道,“爹爹放心,你就想着到时候的面圣之事!不必忧心家中琐事,还有邓妈妈和焦妈妈在呢!她们俩原先都是管家理事之人,见识不菲,眼光犀利。” 这两人一个是她曾祖母的陪嫁家生子,一个是先大太太张氏的陪嫁丫鬟,可都是管家理事过的人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她肯定了邓妈妈的能力,因而悄悄给她用了为数不多的忠心丹。 她太需要一个安心成长的环境了,也需要一个在邢氏身边为她打理琐事的帮手。 第46章 三个少年 大上午的,荣宁街乃至附近的百姓都在议论一件奇事。 原先国公府长子一等将军的女儿眼看着就要夭折了,一家子皆是愁云惨淡的,就连那贾府老太君也都说想将人挪出去呢,还把那太医院的院判都请过了,皆说就要死了。 嗨!你说奇不奇怪,就在昨儿个夜里居然醒了,今日人家小姑娘还闹着想吃饭呢!大家只说这小姑娘命不该绝。 有那知情人就说到起来了,许是龙气庇佑也不定呢! 谁不知道这些日贾将军遭生母苛待,一家子被折腾的生不如死,眼见都没一个齐整的了,这圣旨一到,满府就热闹喧腾起来了。 这时又有知情人插话了,故弄玄虚表示,那贾家姑娘龙气庇佑是真,只怕也是因着这贾家老太君的折腾才病重的。 终究是祖母不慈,好在有圣上福泽。大家议论完,纷纷挑担推车离开了,转头又将这奇事讲与熟识的人听去。 国公府东小院,贾琏他们过几日就要放年假了,所以十分清闲,由于贾赦身子不好日日呆在家中,他也不敢摸出去厮混,故而下学后也会时常呆在屋里,不时还会被贾赦叫来叙话。 后院已经被邓妈妈收拾起来了,前院近来人来人往,邢夫人也打算搬回后院去了,早上送走了张圣手,贾琬春便想起在云山庄时的抵押契书一事,贾赦说那些“贼人”的契书上确实印有贾赦的印章。 心中不禁上了心,提防起来,一个小人物都能拿到贾赦的印章,莫不是贾赦没有好生保管吗?难道王夫人放利也是用的贾赦的身份吗? 她暗道不妙,她给贾赦讲了其中的重要性,才知晓素日里和那些人家交际之时,那边就要过来拿取印章。 是故后来贾母与王夫人借由往来麻烦,耽搁时间,就一直放在那边没有过问了。 贾琬春当即让贾赦忙去将印章拿回来,以后好生保管,反正如今都撕破脸皮了,日后各走各的礼,也别说顾忌国公府的门楣了,把这祸根掐灭才好呢! 叫贾赦也趁着年关,备些礼来送去走动的人家,将自己的态度表露出来,将两府彻底割裂开来。 父女二人还在商议着,就有不少贾府族亲陆续上门探视,说来也真是搞笑,贾赦都病了那么些日子,如今人都快好了,才来探病,还不是因着昨日接到圣旨的缘故嘛! 这世间,踩高捧低,向来如此,那些人不外乎就是来赔罪和探口风的,爹爹贾赦在屋中应付这那些人,贾琬春不乐意听,也不愿对着他们不怀好意的探究面容,一遍一遍的见礼。 尤其是那宁国府的贾珍,她一个几岁的人叫着三十几岁的中年人为哥哥,有些别扭不说,自己看到他,还总会想到他日后和儿媳妇秦可卿的香艳传闻。 故而带着品诗躲到了外书房东南角院门边的小屋子里,这处是近段时间才辟的小厨间,只用来烧水熬药用的。 不知为何,她打小就喜欢钻进厨房里,尤其是小时候冬日,最喜欢在外婆做吃食的时候,堆在灶前给她烧火,灶前暖洋洋的看着外婆和母亲忙碌,十分惬意…… 贾琬春摇摇头,不再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她要向前看,让自己过得更好才不让她们担忧。 她看着品诗用小铁钳翻动着火堆里的红薯,不禁有些流口水,只是自己现在是不能吃的,不然又该被念叨了,正这时,她听见外面稀稀疏疏的声响和几个少年的低声细语。 她挪到门边好奇的听起璧角来。几人压低声音冲着他们的院子叫着:“二叔……二叔”。 看来是寻贾琏,可是要让他们失望了,贾琏此刻被拘在自己的东次间抄律法书呢!想必这个音量他是听不到了。 少年甲停下来开口:“这馊主意不行,你还是快去啊!你若不将琏二叔叫出来,我和蓉哥儿就不带你去,你自个回府去!”这个阴柔的声音怂恿着,最后还略带些小人得志的威胁。 少年乙:“我我,我不敢,听闻叔公最近脾气坏得很,我害怕!蓉哥儿,我们回府耍乐不就得了嘛,找几个小幺一起打牌喝酒,再说天气冷得很,我也不……不想出去!”他唯唯诺诺的语气努力劝说道。 少年甲急忙打断,“蓉哥,你可别听他的,喝酒赌钱都玩腻了,还有什么好玩的。之前我可是听兴儿他们说了,那可是温柔乡啊,姑娘们都漂亮,可惬意了!你不心动?”说着说着声音越发猥琐。 少年丙终于开口:“你当真不去!”显然是问少年乙,这个声音就比较高傲了,“那你就自个回去!” 少年乙:“可我独自回去,叔叔要是问我,我怎么答?” 少年丙:“随便你怎么答,但是要是让我挨罚了,你可就给我小心点!哼!”他说着,还传来拍打脸颊的啪啪声响。 “呜呜呜……”少年乙有些委屈的呜呜咽咽起来。 贾琬春顿时有些无语,这外面看来就是宁国府的贾蓉和他那些旁支狗腿了,想来是想叫贾琏带他们出去厮混呢!这绿帽王如今看起来还有些嚣张啊! “闭嘴,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昨儿个没将蓉哥儿的作业抄完,今日就不会被留堂,我们早留住二叔了,哪里还会来此冒险。你这个废物,废物……”少年甲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衣物摩擦的响声,以及少年乙更大的抽泣声。 “谁在那儿?”焦妈妈的声音响起,人也向着这边走来。 “不好!” “啊!” “快跑!” 外面几声惊呼此起彼伏,随后传来争先恐后的奔跑声,推推嚷嚷向着外院远去。 贾琬春也悄声掀开门帘向外望去,在她不远处的门边,一少年倒在地上,艰难的想要爬起来。 贾赦和几位男子已经出了正屋,站在游廊内关注这边了,贾赦发问:“发生何事?吵吵闹闹的,是谁在那里?成何体统?将人都带进来。” 第47章 宁国府贾蔷 焦妈妈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他身量比焦妈妈略矮些,十分清瘦羸弱,十三四岁少年模样。 衣着单薄秋衣,而且有些不合身,他那褐色长衫用宽布条在腰间兜了一圈尺寸起来束缚着,衬得他腰间粗大,异常滑稽,可是即便如此,脚下还是拖曳到地上。 他额上被擦伤,渗出些血丝来,此刻满脸羞红,难堪得不敢抬头,让贾琬春惊讶的是他的容貌,竟比贾琏还要好看。 只是有些阴柔,没有丝毫阳刚之气,不过如今他年岁还小,看着也不觉恶心怪异,她不禁感叹,要是个女子岂不是个容貌绝色的佳人。 “哟!”焦妈妈诧异一声,“老爷,是东府的蔷哥儿!” “小畜生,你在这里作何!还不快来见礼。”贾珍暴喝声传来,贾琬春只见他身子抖了抖,随后勾着腰垂着头随邓妈妈上前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那父母早亡的宁国府正派玄孙,日后斗鸡走马、赏花阅柳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长大了还叫下人赖爷爷的那个。 贾琬春走到东厢廊下,贾琏也闻声在门口张望,她便上前低声询问他贾蔷之事。 贾蔷到了正房院前,磕磕巴巴的跪地行礼,“蔷儿,给叔祖、叔公、叔叔们请安!” “你来这里这些什么?没个正行,像什么样子!”贾珍走下台阶又开始责问。 他怯弱着开口,“我……我,他……他们。”他转头向后望着,可是他身后再没有刚才的伙伴,想是早就跑没影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又将头垂了下去。 “说啊,看你这个怂样,连句话也说不清楚……”贾珍自觉有些丢人,不快的甩袖。那贾蔷已经害怕的悄声哭了。 贾琏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轻叹一口气,“珍大哥哥,蔷儿是来找我借书的,才先许是走得急了,不小心摔了,不是故意失仪的。” 贾赦见他衣着有些单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也开口打断还要发怒的贾珍,“地上寒凉,还是叫他起身回话!” “既如此,你直说便是,何苦做这小家子模样……”贾珍还想训诫,就见贾蔷一站起身后,大家都注意到他的狼狈模样。 “天啦!” “这蔷哥儿可是嫡派玄孙啊!” “是啊,这也太寒酸得不成样子了!” 身后两个文字辈的族亲已经惊呼议论起来了,一个代字辈的族老也觉得不妥,当下就开口了,“珍哥儿,你这作为不可啊!” 贾珍顿时满面臊红,觉得脸面尽失抬不起头来,“这,我不知情的,哪想,想必……” 贾珍在绞尽脑汁磕磕巴巴,下面的贾蔷也觉察到上面的议论,又是局促又是害怕。 贾赦见场面尴尬,清了清嗓,开口道:“琏儿,你既和你侄儿有约,就请他到你的东厢房叙话!” “是,父亲。”话毕,贾琏邀着贾蔷进了厢房的东次间里,贾琬春对着红枣吩咐几句也跟着进去了。 “你这是又被他俩欺负了!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那贾芹就不是个好东西,整日里撺掇着蓉哥儿找乐子,完了又推你出来顶缸,你这个和蓉哥命脉相连的兄弟倒还比不过他个旁支玩意了。” 前边,贾琏又是嫌弃又是可怜的数落着贾蔷。 贾蔷委委屈屈的又哭了起来,“呜呜,二叔你是不知道,蓉哥根本就不搭理我,我也不是芹哥儿的对手,他老是想办法折腾我,我要是自己回府,婶婶也是……” “唉行了行了,就你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也真是活该……”贾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走到案桌旁撩起衣摆坐下,就见贾琬春悄没声响的跟在他们身后进来了。 他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琬儿,说来,你还要唤她姑姑的呢!”他说完就拿起茶杯掩住唇角,偷笑着看向贾琬春,准备看她害羞无措模样。 贾蔷急忙擦了眼泪,躬身行礼道:“蔷儿给琬姑姑问安!” “不必多礼,蔷儿,坐!”贾琬春坦然自若的答道。 贾琏险些将嘴里的茶喷出来,他这妹妹近来真是是变化好大啊! 贾琬春自是不知贾琏的小心思,她虽不喜男儿哭哭啼啼的,可是谁叫贾蔷是个长得好看的小正太呢!是故贾琬春对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贾蔷有些忐忑的坐下了,贾琬春又叫他拿点心吃,这时红枣进来了,她便递给贾琏一盒药膏,“二哥给蔷儿抹上!唉,算了,红枣,你叫一个细心的婆子进来。” 不多会,进来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婆子,贾琬春简单说了一番,便让她给贾蔷上药,她很细心妥帖的给贾蔷处理着伤口。 贾蔷仍旧有些拘谨,许是贾琬春在此的缘故,也不太敢和贾琏搭话。 贾琏说他本是东府贾敬之大伯的玄孙,只是后来他们那一支竟都没了,只得在宁国府依靠贾珍这个叔叔生活,没有亲缘长辈照料不说,还常被贾家族人欺负。 话说贾家也不知遭了什么诅咒,贾代化的大哥死了,贾敬的大哥贾敷死了,自己那老爹爹惦记怀念的亲大哥贾瑚死了,传闻中贾宝玉那读书上进的大哥贾珠死了。 这些本该是荣宁二府中各房的嫡长子,继承家业顶门立户的人呐!贾琬春瞬间觉得汗毛倒竖,若不是知道自己老爹爹最后是抄家问斩的,自己都要为他担心起来了。 贾琬春看着贾蔷有些于心不忍,心底纠结一番,一手支在小案几上,“唉!最近真是日日舒心呐!不用时时去陪宝玉玩,也不会被探丫头嘲讽挤兑,哥哥,你也别净顾着耍乐了,我要是你这男儿身,我定好生读书考取功名,别人都高看我,不能欺负我。” 贾琏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住的使眼色,有外人在还大放厥词,妹妹的脑子不会又生病丢没了! “如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待到你身子好了,可就要去尽孝了,不能躲懒的!”说着,又戳戳她的发髻,低语道:“小妖怪,你又要打什么主意呢!” 第48章 被算计,遭记恨 贾琬春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想自由自在,不受欺负,不对吗?二哥,你可别欺负我,当心我告诉老爷,即便老爷不管,屋里还有那么多族老叔伯呢,总会为我做主的!哼!”她说完,就气鼓鼓的抱胸瞪着贾琏。 贾琏看见一旁的贾蔷若有所思,突然好像琢磨出味来了,果然,不多久,焦妈妈过来传话,言说贾赦他们要见贾蔷。 屋内,那长者贾代修率先发话了,“珍哥儿,这贾蔷可不是前来投奔的亲戚,可是你们那房正儿八经的血亲啊!你怎么可能如此苛待人家。” 他秉性耿直,家中又有田舍薄产,不必依着荣宁二府过活,又因着自己乃是长辈,故而遇着什么家族的不平之事,都要管束说教一番。 今日贾珍原说是来赔礼告罪,可是说到最后,又试探起自己对贾元春入宫之事,与对待贾母的态度来了。 贾赦因此便有些着恼,当下也不客气的开口了,“是啊,珍哥儿,方才,我们是在小辈面前为你遮掩,可是你也不可放纵此事,如今蔷哥儿眼看已经大了,又入了学,常在外面行走,这要是让外人见着了,可不非议你,非议我们贾家。” 贾珍很是窘迫,忙作揖告罪后开始辩解,“叔爷,各位叔伯容禀,这几个猴儿调皮捣蛋,不学无术,平日里见着我就像那老鼠见了猫啊!” “我难得得见一回,自我家老太太仙去之后,府中便是尤氏与赖二家的协管,没成想那是个小门小户的,做出这些丢人的事来。” 又有一个暴脾气的族亲开口了,“这些是侄儿的内院之事,自当你回府料理,只是我们可都记得蔷哥那房,当年可是分了不少家产的啊!你莫不是……” 眼看话说得越来越过火,贾珍也有恼怒之相,那旁边的人急忙拉扯他,让他止了话头,贾珍如今毕竟是族长,若是日后遭他记恨可就不妙了。 贾赦急忙开口打圆场,“想必其中必有误会,如我们在家时,也不会过问内务,不过珍哥儿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 大家一同商议一番,最后贾珍绷着个脸,“如此还要请蔷哥儿进来,询问一下他的建议才好呢!” 于是贾赦便让焦妈妈前去请人了,屋中又是一番交谈,良久后,那几个族亲先后离开了。 贾赦最后送着贾珍出来,“这样也好,日后不必为贾蔷烦心不说,也免受族亲们的议论和置喙。” 贾珍面色很是难堪,定定的看着贾赦,“如此,还要多谢叔父指教了。” 他转头看向还在和贾琏道别的贾蔷喊道:“你可要随我回去?” “自是要的,叔叔等我。”贾蔷紧张受惊的答道,疾走几步上前,又感激涕零的看着贾赦,“今日打搅叔公,多谢叔公给蔷儿做主了。”话毕还跪地给贾赦磕了一个头。 贾珍见状当即怒哼一声,也不告辞,直接甩袖而去。 贾蔷不着痕迹的扫了贾琬春一眼,而后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追着贾珍离去了。 贾琬春顿觉心中不妙,这个场面有些怪异啊!她忙拉住同样面色不佳的贾赦,“父亲,你们在房中说了些什么,你快些一五一十的告知我。” 贾赦将他们的谈话说了出来,又说了大家对贾蔷的安置态度:大家打算明日聚集商议为贾蔷开府别居。 在宁国公府为他劈一处单独的院落居住,许是他那房的财产也要交还与他自己保管!具体事宜明日商议。 这,莫不是贾珍恼怒要将这些财产分出去吗?可是也不能全怪贾赦啊,他也没说什么话得罪贾珍不是。 “父亲,珍大哥哥此人,品行如何?是不是有些贪财享乐,睚眦必报!” 贾赦也明白了些许,“他恐是有些恼我了,他自来娇生惯养,喜好奢侈,不过东府家大业大,主子也少,倒也不全是因为要分出贾蔷的家财。” 今日实在是巧合了,恰巧他们来时贾珍和族老们在此,贾琏也发善心为贾蔷说话,让大家真以为是贾琏邀他来的一般。 贾蔷临走之时的举动,明显是让贾珍转移炮火,更加恨上贾赦,一下子就像是贾赦等人帮着贾蔷对付贾珍一般,他们明显被贾蔷算计了。 没想到他那唯唯诺诺的外表之下,竟然这般重的心机,也不知是谋划已久,还是临时起意的。 这么一个心机深重的小人,还是莫要让贾琏与他常来常往的好,还是快些远离,不然等他大些了,怕是更加算计贾琏做其他错事。 贾琬春也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在贾琏那里自己还可怜他,说话提点他,现在看着那时的自己就像个大傻子。 她很自私,凡是伤害自己,或是利用自己及身边之人的,自己都会记恨的,她也从不沾沾自喜,这世间智多近妖的人不少,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可不要再放松了。 贾琬春全无隐瞒的,将贾蔷的作为和自己的怀疑讲与贾赦听,两人都对其提防起来了。 “那是因着什么?你和他往日可有结怨,为何大家都在元春姐姐的事上持观望态度,他身为族长不经商议就直接表了态,今日也对你心生怨气。” 贾赦无奈叹气,“他自来好高骛远,羁傲不逊,当然支持老太太的决定,且他极好面子,又早早做了当家人,府中不敢有人违逆他,今日却在我这里丢了脸,还以为是我算计他,肯定会记恨我!” 这可真是麻烦,在这古代宗族势大,且不说被他们压制影响,单说他们日日上门来烦一番,都有够糟心的了。 贾家人丁繁茂,贾氏家族如今共有二十房人,虽大多住在金陵老家,但是宁国公和荣国公亲派就有八房人居住在京城,现在上上下下四五代,每房都有许多人。在贾珍这么个族长的带领下,不玩完才怪呢! “对了,父亲,明日议事您去吗?”贾琬春有些忧心,明日她要选大房的人手,添置府中空缺,而且纵使自己跟去也进不了议事厅,但是还是忧心贾赦再次被当枪使。 第49章 邢氏犯的错 “去自是要去的,不过为父也不想真着了任何人的道,给别人算计做那踏脚石,真乃是愁啊!”贾赦捋了捋胡须,皱眉思索。 “我这倒有个法子……”贾赦低声和贾琬春讲述一番,贾赦也点头觉得甚妙,“如此你就放心!” 贾琬春有些感慨,“只可惜这法子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否则就不好使了,真正是着了那贾蔷的到了,父亲明日也别露出不悦,他让贾珍丢了脸,贾珍也必不会轻易就放手他的,切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又叮嘱道:“只一点,父亲千万要看着二哥,莫要与贾蓉、贾蔷之流厮混了。外面的事我们管不了,但是自家的篱笆可一定要扎紧了!” 贾赦自是无有不应的。 傍晚,贾琬春回到后院,准备同邢夫人一同用膳,就见邓妈妈几人围在邢夫人正屋外,而正屋大门紧闭。 她心中惊奇,欲上前探听,靠近近前,就听王善保家的在里面时高时低的哭诉声。 贾琬春都有些恼了,怎么邢夫人还没将这人撵走了,从邓妈妈那里得知,昨日邢夫人回来就要撵了那王善保家的,可是她怎么也不依。 今日,还在二门处吵嚷,言说要将邢夫人的秘密抖露出来云云,邢夫人后来将人请到屋中密谈了。 贾琬春冷笑一声,这王善保家的,都是秋后的蚂蚱了,还蹦跶呢!只是这邢老娘亲也有些太让她失望了!完全赶不上老爹爹的作战能力啊! 正准备推门进去,门就打开了,王善保家的得意洋洋从里面出来,仰头抬眼假装没看见贾琬春似的,而后又嫉恨的看着邓妈妈,顿时一脸不怀好意。 狠狠的向着邓妈妈撞去,邓妈妈灵巧的转身躲开,她扑了个空,收势不及直接从正屋前的石阶上滚了下去。 邓妈妈诧异道:“哟!王善保家的,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盯着天上不看道,这下惨了!看看老牙还在不在呢!” 王善保家的气怒的爬起身来,门牙果真掉了两颗,衣裳也沾上了灰。 她张嘴待要开骂,血水却从里面淌了出来,引得门下的丫鬟哄堂大笑,她又羞又急,知道现下怕也讨不到好,捂着嘴就奔出院去了。 贾琬春进了屋,邢夫人死气沉沉的歪坐在塌前的地上,见贾琬春走到她跟前。 她哭诉着道:“琬儿,怎么办!我做错事了,王善保家的借此威胁我,我该怎么办呢!” 贾琬春恼怒之余,心中仍有一丝欣慰,好在没向以前那般自作聪明,隐瞒自己,“母亲,你做了何错事?咱们改正就好了,至于王善保家的,我们也会帮你的,你不必怕她。”说完就和邓妈妈一起将她扶起来。 邢夫人知道贾琬春不喜自己哭泣,忙擦了眼泪,“这事说来复杂,我思来想去,不可一错再错,而且王善保家的欺辱你,不是个好的,我断不会容忍留她的,只是你父亲才将把中馈托付于我,我知道你定是出了大力的,如今我就让他失望了,还可能连累你,我的琬儿。” 看她又要落泪,贾琬春急忙打断,“母亲不要伤心,你有何事都可告知我,世人皆会背刺你,唯我不会,因为我是您血脉至亲的孩子。” 邢氏闻言,心底是无与伦比的欢喜与欣慰,又看了看旁边也是一脸担忧的邓妈妈,犹豫了下,还是开口,“我,我和王善保家的,克扣了院中仆人的月例银子,如今她狗急跳墙,说要将这事宣扬出去,还说全是我指使的。我现在是悔不当初,我自己丢人不说,还累计你爹爹的名声。” 贾琬春听完,立马肃着一张小脸,“母亲,除了此事,您可还有其他事瞒我?” 邢夫人自是发誓保证道:“只此一件错事,再没有其他的了。” 贾琬春心中明了,邢夫人贪财却胆小,而且邓妈妈也贴身监视许久,应该是实话。 “母亲,您这是不对的,名声事小,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东西,不过遭人指摘看不起罢了,但是你千万要记得,爹爹是为官之人,一旦有人弹劾,告到圣上那里……” 贾琬春停顿一下让邢夫人自己领会,邢夫人果然被吓住了,毕竟前两日贾政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那里啊! 连她那无法无天,威风八面的一品诰命婆母,都被吓着了,病了也不敢公然请大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都有可能,我们不知何时会触怒上面,是故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邢氏不禁被吓得发抖,这就是皇权的庄严与威压,她是万万不敢的,她只是不懂,而且耳根子软罢了,“琬儿,娘亲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绝不会再犯了,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贾琬春握住她的手,拍着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娘亲,有错就要认错,错了就要改,您下定决心了吗?” 邢氏不住的点头,“嗯嗯嗯,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真的知晓厉害了。 贾琬春叫来红枣问话,“你的月银可也是被她握在手中的?” 红枣回答:“倒也不全是,原先不知王善保家的如何与戴婆子分账的,反正奴婢的八百文到手上也不过两三百文,最近这些日子依着姑娘看重奴婢,奴婢的钱银倒是不曾被挪动了。” 看来他们也是看人下碟的,有那家中老子娘有些体面,或是泼辣的,他们也会让步一二。 她又让邢夫人将自己贪墨的银两数量,和知道的对象都交代了出来。又对着邓妈妈交代一番 贾琬春连夜到了前院,讲了邢夫人的糊涂事,贾赦自是有些不悦,但他也略有耳闻,就连国公府院中各房的管事婆子也常会保管底下丫鬟的月银,他觉得这是平常事。 贾琬春却不敢苟同,如此恶性行为,势必让府中仆人勾心斗角,人心不齐易生许多事端,她将其中的隐患讲出来后,想让贾赦重视此事,贾赦也开始若有所思。 随后,又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贾琬春才回后院歇息了,接下来,就是等着明日的好戏了。 第50章 发卖抄检王善保一家 贾琬春躺到床上有些辗转反侧,她还是决定制定新家规,家中主子下人们均要依照规定行事。 这古代文盲又多,也没有外部媒介对律法规定进行宣扬,大家都是有样学样、随波逐流,所以必须制定一个规章制度,控制他们不能打着贾赦的名头去外面作恶。 另外,家中还应该有相应的赏罚制度,日后依规办事大家少生怨怼,正好眼下就要进新人,是个改革的好时机。 翌日,贾赦已经出去议事了,贾琬春陪同邢氏用早膳,她大快朵颐,为着等下要忙碌的事做准备,邢夫人则是心中忐忑食不知味。 不多会,邓妈妈来报:“姑娘,老爷那边马上就回转了,可是要将余信家的一行唤进来呢?” 贾琬春看了邢氏一眼,转头说道:“去!让那余信家的聪明些!” “放心,她是个聪明人,男人也算能干,只还是年轻,又是从黑山村那远地来的,岳父的帮衬也有限,故而常年各处跑腿,没个踏实差事,昨夜我去和她说后,她是满口答应的。” “嗯!下去安排!”贾琬春挥手让邓妈妈下去,又让红枣来给邢夫人找衣裳。 昨日她细细问了,才知晓,像品诗这样的小丫鬟,是没有月例银子的,只管吃管住并四季衣裳。 而像小丫那样的丫鬟,那二三百文的月例也到不了她手上,多是被管事婆子把着,或是上面的婆子姐姐管着,家中有些根基体面的,便是长辈来带领,大家心照不宣,她们的圈子自有一套生活法则。 这余信就是小丫的舅舅,当年来府中送节礼时,和府中家生子余信家的瞧对了眼,岳父无法,舍了些人情,替他谋了粗使跑腿的差事。 夫妻二人如今孩子一大窝,过得苦巴巴的,只二人还是相互扶持着,余信家的也未苛待被舅舅接来的小丫,余信在外努力办差,卯足劲儿想要过好日子呢。 不多会,院中就吵闹起来了,只见王善保家的被捆成麻花一般,被几个妇人推搡着进来,邓妈妈说,当先的精瘦妇人就是余信家的。 她一进门也不哭闹撒泼,当即跪下便向贾琬春母女请了安,而后就向邢氏磕头告罪,口齿伶俐将自己的冤屈与无奈之举都说了出来。 只道王善保家的丧了良心,克扣她那孤儿侄女以及许多丫鬟婆子的月钱,如今追讨无果,又恐邢夫人遭人蒙蔽,才将来告知与她云云…… 邢氏经由贾琬春的提点,不自在的配合着演戏,一片悲天悯人的安抚着那些个妇人,又言辞叱责王善保家的黑了心肠,欺上瞒下。 拿了状子给她画押,王善保家的面容狰狞,堵着嘴说不了话,就死死盯着邢夫人。 即便满脸不逊,随后还是被画了押,焦武带着人将他们一家子全部送去发卖了,仔细叮嘱定要卖得远远的。 邢夫人当即拿出钱银,补发了如今还在大房办差的小丫鬟们的工钱,邢夫人看着那撒出去的钱财,顿时一阵心疼。 这远比王善保家的孝敬给她的多啊,那些可都是自己的嫁妆啊,自己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如今…… 她闭了闭眼,不再去看,清了清嗓朗声道:“原先是我疏忽,你们一个个的睁着眼干活,就像那锯了嘴的葫芦,自己的工钱不落到自己手上,也不吱一声,往后,我大房自是有大房的规矩,管事妈妈们也莫要犯蠢,下面的人也跟着监督。大家只要齐心办差,我和老爷也必会赏赐的……” 这件事贾琬春是仔细思忖过得。一是王善保家的本就嘴不严,也不知向多少人透露显摆过,与其日后闹出来引发更大的事,或是私下议论让邢夫人饱受争议。 还不如此刻揭露出来,邢夫人只担一个御下不严的名声而已。 第二,她就是想要邢夫人大出血,让她有个深刻的记忆。 事情了结,邢氏便依照计划,到前院脱簪请罪,贾赦自是照昨夜商议的计划吓唬过后又安慰一番了结了此事,嘱咐大家不准出去议论。 邢夫人心有余悸的回到后院后,贾琬春便问起今日族中议事之事,知道那贾蔷又是示弱装可怜,想要麻痹贾赦等人,让他们和贾珍对上争辩。 贾琬春心中更是不喜贾蔷了,贾赦依计晕倒,直接离场,让他们自己去撕扯,听闻如今贾政还被留在那边呢! 呵!如今没有贾赦的帮衬,贾蔷只怕很难如愿全部拿回东西。 听完这桩事,贾琬春重提立规矩之事,她将条例一一列举,让贾赦着墨写下来,然后交予焦妈妈和邓妈妈记熟,按章办事。 她还在贾赦屋子里呢,就听闻外面有人对焦妈妈说,老太太传话,明日去她屋里,一同进晚膳,还道,若是贾琬春好些了,也快过去让她老人家看看,她可想念得紧。 自那日接到圣上口谕之后,正院里安静了许多,没有谁再出来生幺蛾子。 贾琬春自是不信老太太会真的想她,私心里她只疼宝玉,几位姑娘不过是她养着消遣的玩意儿,没见是真心为谁好的。 她自是不想去,但也还是请示贾赦,贾赦只叫她在家好生养身子。 没多久,邓妈妈便让人来请她了,言说焦威已经将王善保家的院子清缴出来了,如今也领了之前送去学规矩的人进来,叫她快回去挑拣呢! 贾琬春走垂花门进到她们的后院坐定,对邓妈妈示意可以开始了,就见焦威带着二十个婆子鱼贯而入,分站四排,邓妈妈让前边的六人自我介绍,显见这几人是拔尖的,而后示意贾琬春挑选。 贾琬春也不犹豫,这几人条件差不多,她便挑了合眼缘的杨妈妈。 原先,她本不想再选贴身婆子的,只想让贾赦为她请一个教引嬷嬷才是真,后来想着邓妈妈接下来又要管家,又要伺候她和邢氏,定是忙不过来。 邢氏也挑了一个伺候起居的妈妈,随后两人按照空缺的名录,将剩下的人也都指派了差事。 焦威又带进来几十个丫鬟,邢氏依旧让贾琬春先挑,她一眼就选了小丫,而后又挑拣了几个。 邢氏挑了四个二等,想来听了邓妈妈的指点,日后一等的怕是在这四人中出了,又补了三个三等的贴身伺候。余下的也大多安排了府里的差事。 才将落定此事,外面焦妈妈就面色焦急的走了进来,悄声在邓妈妈跟前耳语几句,邓妈妈也面色微沉。 第51章 邢大舅 她开口提议,“太太,不若,让他们下去安置,熟悉差事!”· 邢氏自是应允,红枣带着人下去了,邓妈妈急忙开口:“太太,大舅爷来了,才方醉得不轻,伙着几个纨绔无赖在外面闹骂,而后就要硬闯进来呢!如今老爷在前边有些着恼。” 几人赶到外院,两个丫鬟正在清理廊下的秽物,贾琬春见大家正围着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 圆圆的大脸也看不清长相,只是他身材肥胖,此刻躺靠着廊柱,衣冠不整,丑态必现,大着舌头支吾,“姐……姐夫,你说,贾赦你是是……不是贪图我们家的财产,你你……” “邢德全,你发什么疯呢?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喝了几滴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还敢吵嚷到这里来!”邢氏疾步上前,大声喝骂起来。 邢德全浑浊的眼睛看着邢夫人的方向,“哈哈,大姐,你来了,你快给我点钱花花……” 说着就要来拉扯邢氏,邢氏将他甩开,他跌倒地上也有些火了,“邢若薇,她们都说你是毒妇,都是外嫁之人了,还还握着我们邢家的财产,你快给我钱,不然我就将那庄子抵出去……” 邢氏不禁更加生气,“就你这副模样,我要是真给了你,你还不就此将家业败光了吗?你这败家子,当年父亲留下来的铺子怎么没的?”说着更是气急的给了他两巴掌。 邢德全也更加恼怒,“你这毒妇,你别以为我不敢还手了……”他挣扎着却也直不起身来,只又揪着邢氏的裙摆叫骂。 贾赦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一脚踢开他的手,邢德全一下子昏了过去,邢氏怕他像踢王善保家的那般,急忙制止。 贾赦摆摆手,皱着眉让人将他抬到南边的客房睡下了。 贾琬春不禁扶额,这麻烦源源不断啊…… 终于可以回到后院安置了,好在如今补齐了人手,院中摆膳都快了些。 第二日,贾琬春自是睡到自然醒,自己在屋子里学习认字,院中新来的人井井有条的做着事。 大家也全都换上统一制式的衣裳,发饰服饰皆是按照等级装束,一下子就欣欣向荣起来。 直到自己入睡,邢氏他们也都没有回来,翌日一早,贾琬春才知贾母可真只是邀他们过去用膳,贾母并未为难他们,也不提旧事。 贾赦更是如愿要回大房众人的身契,以及田庄铺子的账目,王夫人自是想要推三阻四拖延,但是贾母不为她做主。 贾赦是个混不吝的,言说要是不给他就亲自去找贾政要,无奈,只得咬牙切齿的让贾赦如了愿。 邢德全在东小院住了三天,也没有归家的意思,贾琬春万没想到那日看上去凶巴巴男子,醒了以后就乖得像只猫。 只是日日歪缠邢夫人给她钱花,即便被邢氏打骂也不还手,陪笑着甜言蜜语不断,不肯轻易离去,一副毫无骨气的样子,还想引诱贾琬春为他说话。 直至到了腊月二十三,邢夫人给了一百两,贾赦又添了许多年礼,才将把人送回家去。刑大舅的无赖贾琬春是见识了,可是邢夫人的抠搜,她也是领悟到了。 不为别的,这几日府中赏人也不少钱银,就连那日费小玉带着几个孩子前来请安,她也是每人赏了一两银子,并一些尺头年货的。 可是刑大舅是她的亲弟弟,贾琬春还知道,刑大舅家中不仅有个小姨和四五个老仆,还有六七个小妾通房,以及八九个孩子呢! 如此这般,只怕家中的表弟妹们连件冬衣都制不起,邢氏却恼怒言说她当初就克制刑大舅拉了那么多人到家中的,如果银钱再宽裕些,可又要去胡作非为了。可谓两人都是有些错漏和相似的秉性的。 大年三十这日,贾琬春一早起来,便换上了新作的衣裳,在杨妈妈和石榴的服侍下出了门。 对了,石榴就是从前的小丫,如今是她的二等贴身丫鬟,还有一个二等的名唤菩提。 院子早被大家打理的喜气洋洋,贴了春联福字,游廊上的帘子也都换了新的。全都装扮上年节的气息。 早膳过后,邢氏就在正屋里给大家发赏钱。大家自是欢喜不已,吉祥话也让邢氏心花怒放,抱着贾琬春就亲香个不停。 近来她不仅和贾赦感情日渐深厚,连管家权也都拿到了手,加之贾琬春悄悄用灵泉水给她调养,整个人从内而外的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邓妈妈,琮哥如何了?”贾琬春无法控制自家娘亲的热情,急忙转移话题道。 邓妈妈急忙回话,“想来是无碍了,如今厨下刘贵家的那儿媳妇仔细照顾着呢,等下应该就会抱来给太太请安。”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邢氏,对贾琬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好在发现的早,否则不堪设想。”原先贾琬春都没留意到贾琮,只因他被养在后罩房,平日里也不过来与邢氏请安,还以为他还未出生呢!直至那日琮哥儿病了,她才知晓。 琮哥如今两岁了,母亲生下他后便去了,刘贵的儿媳妇便是他的乳母,要说他为何生病,还要从那被贾赦厌弃的如燕讲起。 如今如燕没了王善保家的这个靠山,贾琬春本以为她会缩着过日子,岂料她见自己没了指望也急了,便将主意打到琮哥儿身上。 因着同住一处的便利,趁着刘贵儿媳妇回家的空档,悄摸掀了琮哥儿的窗户,致使琮哥在寒夜里染了风寒。 好在管后罩房的管事婆子发觉不对,来报与邓妈妈,才给琮哥请了大夫。 谁知此事还被如燕闹了开来,还闹到贾赦跟前,言说邢氏嫡母不慈,作践庶子,她很是心疼,还请命说要抚养琮哥。 只是如今整个东小院都被贾琬春掌管在手中,她了解了事情始末,让后罩房的人出来说了真相。 如燕的打算自是落了空,如今已经被送去庄子上了,只待正月一过就发卖出去。 邓妈妈也有些唏嘘,邢氏的面色却不胜很好,贾琬春心中了然,全因贾琮的抚养事宜,眼下是有些难办。 第52章 养育贾琮 如燕被撵出去了,迎春、贾琮的姨娘也都没了,贾赦如今也就一妻四妾。 二十几岁的李姨娘是外面买来的,自来还算安分,另一个是才十九岁的家生子的银红,原先同如燕有些针锋相对,只是近来也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想来是有些小聪明的。 还有两个是已经四十几岁且无所出的老姨娘,如燕的事情一过,她俩便找上邓妈妈,言说想要去庄子上养老。 贾琬春自是无可无不可,让邓妈妈回他们,若是真想好了,就打发他们些银钱去庄上,只是外面到底辛苦,若是想要留在府上,只要不作妖,贾琬春也会让人好生养着的。 说来也怪,贾赦的庶子庶女,皆是在邢夫人入门之后才生下的。看来张氏也是厉害的,即便如此,芳魂已去还是贤名留存,果真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嫡女。 贾琏大了,自是只该贾赦操心罢了,贾迎春如今一心待在国公府主院,对贾母唯命之从,任凭贾赦派焦妈妈,找各种理由去接了好几次,也没能接回。 邢氏也乐得不去操心,她还嫌管家都浪费时间,耽误自己和贾琬春父女相处呢! 只是贾琮确实很难推掉了,本身他住在后罩房合情合理,没什么可置喙的,可谁叫他没有姨娘还年纪尚小呢! 又加之之前闹开的事,贾赦虽没有说什么,但也还是想要邢氏将贾琮带到身边多加照料的。 邢夫人却有些不乐意,只因她如今和贾赦感情甚笃,自己又还未过三十岁,心中还抱有些许希望。 原先亲近贾琏,只因他本就是嫡子,可若是养了贾琮,就又占了嫡子的名号,她心中自是不愿的。 是故便以要收拾房间为由推辞了好几日,而后又言说过年事忙,不若等出了正月,贾赦心中自是明白了些,也不再提起了,只是心里定是有了些许芥蒂。 贾琬春对着邓妈妈使了一个眼色,见她出去了,便又缠着邢氏说话,“娘亲,前些日子我听了一桩趣闻,主院里的赖大管家居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如今年节下都不敢出门呢!听闻,还是他的几个大舅子们动的手呢!” “你这小丫头,整日里别听那些浑说。”邢氏也有耳闻,好像是赖大又纳了个年轻的丫鬟,惹得他婆娘醋了,去打了那新宠,赖大面上挂不住,便掴了她一巴掌。 而后人家娘家兄弟自是不干了,好几个兄弟打上门去。赖大赔了钱,挨了打,如今还失了面子躺在家中呢!府中谁不说赖大家的娘家强硬呢! “唉!赖大家的兄弟倒是厉害,各个都是护着她的。” “是啊!哪像你那……”邢氏说到此处也就琢磨出味来了,她这人小鬼大的闺女话中有话啊!“你就那么想我养着琮哥,也不怕我就此偏心了他?” “娘亲最喜我,我还不知道吗?况我和他差着年岁呢!如今爹爹正给我寻嬷嬷,开了春我就要好好进学,我还担心没法陪着您呢!现下掌家理事有邓妈妈帮您,您不是又闲下来了吗?养着琮哥儿在身边不也互相陪伴,孩儿也好安心进学不是。” 邢氏听着贾琬春的话,一手搂着她的肩膀看着她,一手不自觉的抚着自己的肚子,低声喃喃:“可是……” “母亲,孩儿知道您之所想,琮哥儿的出生不是秘密,那是谁都知晓的,父亲也从未提起记名改族谱的话,在他看来虽都是他的孩子,却都是嫡庶分明的,况且……” 在他心里,谁也比不上嫡长子瑚大哥哥的!只是这话贾琬春是不会对邢氏直言的,“况且,您若养好了琮哥儿,将来我岂不是多一个弟弟,我的弟弟也会多一个哥哥,岂不是助益,大家也可相互扶持。” 邢氏被邓妈妈劝了几日,心中还是烦乱,可是没想到贾琬春不仅也很是赞成,她自己还真的明白其中的厉害,心下也有些犹豫起来。 贾琬春话已至此,剩下的也不好再逼邢氏了,默默出了屋,留着她再冷静想一想。 这会正院的东厢已经被她收拾起来了,进了屋,就见贾琮已经被邓妈妈带来了,此刻正窝在奶娘怀里。 “琮哥儿,来姐姐这儿,可饿了?” 琮哥儿长得瘦弱,虽有些胆怯,却也知道,这是在他生病难受时,抱着他安慰的姐姐。 他抿嘴笑了笑,颤巍巍向着贾琬春走过来,糯糯的唤了一声,“姐姐。” 贾琬春搂住他,摸摸他有些发黄的头发,又叫他的奶娘去灶下端碗雪梨蒸蛋来,亲手喂与他吃。 贾琬春见他已经两岁多,走路却还不稳当,便让他在堂厅多走动些,拿着玩具鼓励着他,一时间,他也活泼起来,咯咯笑个不停。 正这时,贾赦和邢氏出现在门口,“老爷,你看他们姐弟玩得多好,可算我紧赶慢赶的将东厢房拾掇出来了。” 贾琬春知晓邢氏这是想通了,也开口道:“是呀,母亲又要管家,又要准备年节之事,还要忙着收拾东厢房,就连我也不放过,都帮着她做了好些事呢!” 邓妈妈也在一旁帮腔,诉说几人的劳苦功高。 贾赦自是握着邢氏的手体谅她辛苦不说,还大手一挥,从自己私库里赏了好些东西给邢氏,自然贾琬春的也不会少就是了,而后又提及除夕家宴之事。 “主院那边紧赶着来催了好几次了,琬儿你也快些和你母亲收拾着出门!今儿个毕竟是除夕。”贾赦略有担忧的看着贾琬春。 “这是应该的,跟着爹爹去,我是不害怕的。”她虽不想看见那边的人,但毕竟是除夕,她已经躲闲许久了,是该出去了。 贾赦的脸色放松了些,“那是当然,有爹爹在呢,等过了除夕家宴,我们就回家来。如此,为父就先去宁府宗祠参与祭祖了,想必你敬大伯已经在等着了。”话毕就先行出发了。 贾琬春过问贾琮想不想和她住在这里,他如今会的词汇也不甚多,只是笑得极为开心的应了。 邓妈妈拉着他给邢氏磕了头,当下邢氏便吩咐人,去后罩房收拾他的东西过来,而他们几人也拾掇着往主院而去了。 第53章 邢家 贾琬春一路上还过问了贾赦前院之事,近几日因着照料贾琮便去外面少了些。得知威远侯之流还是会常来邀贾赦出去喝酒,只是都被他拒了,想来以后怕不会常来了。 没多会便到了主院,大家齐聚贾母院中,宝玉正躺在贾母怀里撒泼呢,得知贾琬春来了,便起身迎过来,“你如今可好了,前些日我听他们说你竟是要去了,偏还不允我去寻你,真真是可恶。” 李纨自是劝道大年节的莫要浑说,如今身子好了,人也长大了就要懂事些,也算否极泰来了。 三春自又是穿着一样的姊妹装,她自己虽穿着一袭鹅黄衣衫,打扮得玉雪可爱,却有些格格不入。 迎春探春自是对她关怀一番,王夫人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热情了,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过问了下。 令她没想到的是贾母对她很是热情,即便屋子人多庞杂,她也事无巨细过问贾琬春如今的情况。 一片慈祥和蔼的模样,看不出丝毫为难与敷衍,恍惚之前的芥蒂也不存在,贾琬春也乖巧的装着和乐孝顺。 宗祠内的祭祖事宜,贾琬春自是不得见的,她只参与祭祖供菜,从槛外的贾敬与她老爹起传,每道菜男丁由长到少,传到槛内女眷,由少到长,而后由贾母捧放到桌上,最后拈香下拜,众人一齐跪下。 老老少少济济一堂,皆是敛声屏气,全程井然有序,庄重肃穆。 接下来便是除夕家宴,在敞厅里布上好几桌席面,也不安置屏风隔断,大家纷纷向贾母敬酒,说着新年的吉祥话,气氛和乐融融。 正月初二,邢氏在贾琬春的歪缠下回了娘家,她终于见着了邢德全的一溜妻妾和满院的孩子,她虽第一次知晓之时有些惊讶,可是真正见着了才是惊呆了。 邢家如今无权无势,只住在城郊的庄子上,院子也不大,一家子住得挤挤攘攘的。 家中进项少,吃饭的人却不少,刑大舅又爱往家里领人,可谓是满地饥荒,大舅母也是软弱无能的,家中的女人时常薅头发掐架。 好在小姨母邢若真虽知书识礼,但也性子泼辣,还算能够弹压住她们,不仅将她们的孩子养在身边,还会在她们斗殴过后罚她们做活,家中也好在有她帮衬,才能维持下来。 她对自己也十分好,对着邢氏却很是冷淡,显然心中有气的,贾琬春不明内情,但是确挺欣赏她的性格和魄力的,只是也不知道她为何如今云英未嫁。 稍事休息,待到邢氏去找小姨母叙话后,邢德全虽还是白面富态,可是眉间仍有掩不住的疲态,见四周无人,就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六百两多两银子。 “小侄女,呵呵,琬儿姑娘,我可是赚得比五百两多多了,我们的赌约可还算数?这下可相信舅舅了!” 贾琬春了然于心,也不去看那银子,只淡淡的开口:“舅舅自是有些本事的,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那些妻妾绝对不可插手铺子之事,铺面之事你也必须同姨母商量,否则我不敢保证,娘亲会什么时候将之收回了。” 此事还要从邢德全去东小院要银子说起,邢老爷去后,卖了城中的宅邸,邢家只余四间铺子和两个庄子。 谁知那年刑大舅好高骛远的学做生意,遭人将铺子诓骗了去还不自知,此后邢夫人便带走家中银钱,只让他们依赖庄上的收成过活。 在府中那几日,她发现刑大舅虽有些无赖和烦人,不过她也觉察刑大舅的一个优点。 他算账居然是一把好手,邢夫人有一处陪嫁的铺子,卖布料也卖成衣,原先是王善保的儿子管理的,如今他全家被发卖了,也就空缺下来了。 年前,召账房和伙计来回话,得知如今积累的仅是残次过时布料不说,绣娘也早被王善保一家弄走了。 贾琬春觉得老是让邢家人这般也不行,还不若再给刑大舅一次机会,便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让他们过年,约定他能用铺子里的残次布料赚到五百两银钱,自己就向邢氏进言,将铺子交予他打理,每年分五成利与他家用。 随后贾琬春就吩咐焦武悄摸跟着他,刑大舅还算是有些本事的,年节已至,大富人家自是不会在出来采办,而且也看不上那般布料。 他一边让家里的女人用布料拼接绣香囊布袋,让家中的孩儿们劈丝线打络子。完成之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街上售卖,大街上人人见着如此佩戴,也都应景的买上一个。 他自己则是和老仆们,去较为富庶的庄子村落里兜售,那些人眼光就没那般挑剔了,年节下,只要是兜里摸得出钱也会置办一些。如此到了除夕前夜,已经就挣够约摸一千两了。 邢德全听闻贾琬春果然说话算话,当即开心的坐下翘起一只腿,得意洋洋的倒着一杯茶品起来,嘴里还发出极大的叹声。 贾琬春见不得他这嘚瑟的样子,云淡风轻的问了句,“赌场的打手如何?舅舅的手指可还疼?” 邢德全身子一抖,腿脚急忙放下,四处张望,“小姑奶奶,你怎么知道的?” 贾琬春端端正正的坐着,双眼一利,“舅舅真是好的很呐!你可知若不是我不放心,让人跟着你,你别说断个小指,损失五百两银子,就你这小命,也不知还在不在了。” “这都是朋友叫出去玩玩,我也不好损了他们面子,我就去了两次,这也吃够了苦头了,以后万不会去了,我保证!”话毕,他举着他那只剩四根手指的手掌说道。 他也十分后悔,那日有了钱,就在几个老友的撺掇下去喝了酒,又去了赌场,待他酒劲下去之后,已经输了好些银钱。 他自是不想给钱,他还要拿去应赌约,让家中人过好日子呢,而后便被人割了手指,昏死过去了,他还道是那些老友将他送回家的呢! “你可别不当回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若还想像以前那般浑浑噩噩的活着,就别来寻我母亲,若真心想改变过好日子,就和那些人断了。” 第54章 元宵灯会 这刑大舅始终散漫惯了,聪明是有,就是没有多大决心,容易遭人诱惑,这是绝对不行的,假以时日打着贾赦的标签出去为非作歹可怎生是好呢。 听焦武来报,他在村里兜售布匹时,也是辛苦异常,怎就轻易让人诓出去挥霍无度呢! 刑大舅满头大汗,连连恳切保证,一副真心悔过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准备告辞了,贾琬春不知邢氏和小姨母有没有解开隔阂,不过临出门之时邢若真还是出门来送了。 人还是淡淡的,眼圈却格外通红,塞给了贾琬春一个红封,以及一件亲手做的春裳。 贾琬春甜甜道谢接过了,她知晓她们姊妹间的隔阂,是因为婚事上的分歧,邢若真如今自是艰难痛苦的,但是邢氏也不是为自己私欲磋磨妹妹,贾琬春只觉双方皆是有错的,不过这也要他们自己想开,她没法此刻发表什么言论。 自从过了除夕,不仅恢复五日请安,贾母还经常叫邢氏与她过去陪客,贾宝玉也直说叫贾琬春搬回主院与他们同住,她自是不愿的,常以身体原因推拒了,贾母也不敢逼她。 元宵这日,贾赦计划带着贾琬春母女出门游玩,这一夜不会宵禁,城中,家家户户都挂上了花灯,女孩子们也能外出结伴同游,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热闹、大家最期盼的日子了。 才将半下午,贾琬春就催促石榴为她梳洗打扮,那孩童心性,引得红枣都不禁发笑。 头发梳了两个小髻,簪上小巧珠花,一袭鹅黄衣裳,外着大红披风,一点也不会冷,她便迫不及待奔向正房。 近来琮哥儿和邢氏亲近了许多,邢氏故将他也带上了,贾琬春私心里是有些不愿又担忧的。 她可没忘记香菱是怎么丢的啊!届时大街上人多眼杂,不就是人贩子作恶的好时机吗? 不过看着可怜巴巴的琮哥儿,她也不好直说出来,只一个劲叮嘱邓妈妈瞧好他来。 杨妈妈和菩提看家,她便带着红枣和石榴出门了。 谁知出来院门,就见贾宝玉兴高采烈跑过来与她招呼,“三妹妹,今儿我们一同出去逛元宵,你可开心?” 贾琬春扶额,心里怨怼:开心你个大头鬼哦!看着他旁边一溜的小孩,她几乎已经失望了,今日只怕难以好好逛了。 果然,大家到了闹市中心,下了马车就直接进了一家酒楼,一间不小的雅间,却被一行十几人挤得满满当当,余下的只得在楼下闲逛。 贾母虽喜热闹,却因被圣上叱责之事,不想现在就出门,故还在家躲羞,贾政将马车停到楼下,就由卿客伴着走了,可是王夫人和贾元春母女却是舔着脸上来了。 一进门就占据了雅间的临窗位置,贾宝玉和贾探春挤在另一边窗前,无不欢喜的看着已经有些热闹的街市,贾琬春只得百无聊奈的待在角落叹气。 贾赦见她兴致不高,便前来关怀,“琬儿可是不开心,你不是期待已久的嘛!” 贾琬春没精打采的看了他一眼,“爹爹,我是想要你牵着我,咱们在街市上闲逛,体味这热闹开心的景象,不是在这楼上看她们吵吵嚷嚷啊!” 如今楼上客满,屋里屋外都是吵吵闹闹的,而楼下真正向往的热闹,却是可望不可即。 “琬儿莫失望,等下在这楼上才好观景呢!为父可是年前就订可是订上的,否则还定不下呢!等下亦可叫小二将灯谜送上来,供你们赏灯猜谜,看见什么好吃好玩的,也可叫焦威他们下去采买上来。再者……” “我知道,爹爹是怕人多眼杂,有人贩子之流……但……”才将说到此处,外面又传来杯盏落地和客人叱骂小二的声音。 贾赦也注意到,窗前根本没有自家女儿的位置,邢氏和琮哥儿也被挤到一边,不禁蹙了眉头。 焦安见状,提议道:“老爷,不若咱们去凌云书肆如何,那边正月里歇业,但距此也不远,等下也会有舞龙灯自下面经过,也是十分热闹的。” 贾赦欣喜,“既如此,你叫焦威回去取钥匙,咱们这就去趁着人少,慢行过去,到楼下等他。” 贾琬春也心中大悦,当下抱着贾赦的脖子,欣喜的说着:“爹爹,您真好!” 贾赦忙止住她的惊呼,低声道:“悄悄地,咱们叫上你母亲就走,等下让焦安再此道别就好,咱们各走各的。” 几人很快偷偷摸摸的下了楼,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贾赦牵着贾琬春在街市上闲逛,十分的热闹。 各式各样好看的花灯,还有不少才子佳人也在家人仆从的陪伴下,羞羞答答又很是雀跃的并肩而行。 人越来越多,贾赦便将贾琬春抱起,有些地方已经在耍狮子,猜灯谜了。 贾琬春目不暇接,这些待到几百年后都是非遗了,哪里还能得见呢,手中亦是握着满当当的新奇小玩意儿,等他们到了凌云书肆。 她才发现此处果真在闹市中心的中央大街,两侧及对面皆是酒楼,此时亦是人声鼎沸,花灯挂满,唯余此处黑魆魆的。 焦威很快回来了,婆子们掌了灯,贾琬春他们便上了三楼,恰在此时,舞龙灯的长队就此缓缓行来,大家驻足观看,有人甚至欢呼击掌,贾琬春也控制不住欣喜,拉着贾赦向下张望。 龙灯所至,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即便长队过去了,人潮与呼喊声也不曾快速消散。 忽然,贾琬春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小身影,只见他在人群中茫然回顾,她还未来得及仔细去看,就见那男孩被一个青衣男子抓住后领,扯着耳朵教训。 贾琬春当即回头大喊一声,“焦威,快些跟上那人,救下那小孩,切记防止他们有团伙或是掉包跟丢。” 焦威旋即领命到窗边瞧人,而后直接自三楼飞身跃下,从人群中挤过去。 而此时,那青衣男子对着周围人赔笑说着什么,就抱着男孩往另一街巷走去,焦威几人却还在人群里艰难穿越。 第55章 暾暾被拐,弘晖受伤 贾琬春急忙拉住一旁贾赦的手臂,“爹爹,那男童是暾暾,一定要救他。” 她居高临下瞧见,越来越远的暾暾已不再挣扎,而是人事不知的昏睡过去了,在不远不近的人墙外,从前跟着他的福伯和几个侍卫还在盲目寻找,心中更加焦急。 正狐疑又焦急的贾赦正想发问,还未反应过来,“琬儿可是瞧出什么端倪了,暾暾是谁?” “爹爹,刚才那孩童是十三爷家的弘暾小公子,眼下怕是遇到拐子了,你快去找弘晖公子,让他想办法救人。” 如今十三爷因着雍亲王之事被幽禁在养蜂夹道,暾暾怕是一直跟着雍亲王府生活,与弘晖公子肯定也是十分亲厚的。 贾赦闻言也急躁起来,“可是如今焦威不在,我怎么可能离开你们!” 比之外人,他更加在意自己妻女,眼下这些人连皇子皇孙也敢在闹市下手,只怕其中还有不少龌龊,他担心贾琬春不安全,也不太想参与。 “父亲别担心,我们在自家铺子里,关上门,没人进得来,我就再此等你来接我们,不会出去的,你快去救人。暾暾是个赤诚可怜的小孩,若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拐,我此生都会于心难安的。” 话已至此,贾赦也不多话,留下焦安就准备出发了,贾琬春忙又指着福伯对贾赦道:“那人是暾暾的贴身老仆,你若见不到弘晖公子可先寻他,只是不知他是忠是奸。爹爹此行务必当心。” 贾赦点点头,便领着人下去了,贾琬春急忙叫人将门栓插好,嘱咐大家不准随意出入。 街市还是欢喜热闹,只是贾琬春心中只余冰冷与寂寥,不知今夜过后,又有多少无辜幼童走上英莲的悲惨道路。 变成一个个被拐子转手、被薛蟠打骂、被夏金桂磋磨、被薛家母女冷眼旁观、最后还不知来路彷徨死去的香菱。 她见看不到有用线索,索性直接掩了窗户,独自静坐等候。 奈何心中不静,便沿着楼梯向着楼下走去,楼下没有生火,渐渐地有些冷了,她只得在一楼的书柜间闲逛踱步,不多会,外面竟有人叩门。 贾琬春示意焦安上前询问,焦安问话:“何人?” 外面响起清朗熟悉的声音,“我,找你们家姑娘。” 贾琬春闻声,也未思索,急忙吩咐,“焦安,开门!” 门一打开,被灰色披风包裹得严实的人影当先进门来,后面的人张望一番,急忙将大门关上了,风帽掀开,正是弘晖,他面色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要苍白。 “公子,如何了?”贾琬春问完就急忙张望,见一同进屋的侍卫们扛着好几个孩童,其中就有暾暾,当下才松了口气。 弘晖靠在一旁的书柜上,缓慢的开口,“他应该无事,只是中了药昏睡过去罢了,如今外面水泄不通,附近的客栈也是爆满,我们暂且叨扰了。” “无碍,暾暾……小公子无事就好,你们不若先上三楼雅间安置!这儿寒冷简陋的。” 她说着,却闻得一股越加浓烈的血腥气,急忙焦急询问,“你们谁受伤了?” “公子?”弘晖身边的侍卫急忙欲去扯他的披风,却被他制止。 “长青,我无事,歇息……片刻就好。”弘晖勉力摆摆手,说话都有些气喘了。 贾琬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他面色那般难看,眼下更是唇色尽失。 急忙恼怒出声,“你这是作何啊?还不快让你的侍从看看!” 内心更是忍不住咆哮:你怎生能不好好爱惜自己,你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啊! 说着就上前将人扶到三楼雅间的软塌上,她故意慢下片刻,悄悄自空间里取出了伤药。 雅间内,弘晖的手臂受了重伤,先前只简单包扎过,赶路过来,怕是又动到经脉了,血肉外翻,殷红刺目,此刻血怎么也止不住。 贾琬春不忍去看,开口提议,“我这里有伤药,您不妨用着试试。”随后奉上伤药。 侍从长青明显有些迟疑。“上药!”弘晖确是当即开口吩咐。 “是,公子。”长青犹犹豫豫,看了看贾琬春,又看了看弘晖的伤口,还是给他服下了,而后又撕下衣摆欲给他重新包扎。 贾琬春急忙又递上自己的手帕,“不若用这个,是干净的,以免感染伤口。” 这次长青没在犹豫,麻利的给弘晖包扎了,弘晖显然没有什么精神,咬牙忍住疼痛,只偶尔发出抽气声。 她又不忘叮嘱长青,“等过会人散了,你还是早些给你家主子请大夫。” 这古代医疗水平有限,她担心弘晖的手臂落下病症,影响日后生活。说完,就想出去了。 熟料弘晖叫住了她,“你可否陪我说说话?” 贾琬春便留下了,也不开言只等他发问。 他就那么半躺着,眼睛注视着贾琬春,半晌,却是问道她,“你病可好些了?如今可还难受不?” 她万没想到是要问自己这个,开口回答道:“好多了,还要多谢您赐药,以及为我请大夫。您的伤有些严重,要不还是好生歇息。” “无碍,这只是小伤罢了,不过近日我旧病复发,才会如此……让你见笑了。”他说完,眼睛里的神采晦暗了些,自嘲的笑了笑。 贾琬春不忍见他这幅模样,“都会好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是故您是成大事之人,莫要多思,坚定往前走!” 说完,她想了想还是又接着开口,“我这还有个奇药,只是不知与您的沉疴是否对症,改日我让我父亲带与您,您看是否有用,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小小感激。”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夜已渐深,外面的人开始散了,张圣手气喘吁吁的被焦威带上楼来。 打一眼瞧见贾琬春就没好气的开口,“又是你这小丫头!又是怎么了?”一副无奈又无语的模样。 贾琬春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啊!” 弘晖急忙开口,“有劳张圣手了!” 张圣手更加无语,险些丢了药箱,心中腹诽:得!这个更加棘手。 第56章 贾元春入宫,王子腾觊觎 贾琬春出了雅间,焦威禀道:“姑娘,今夜怕是不得消停,老爷公事暂且过不来了,待等会儿人再散开些,属下先送您和夫人他们回府!” “嗯,去准备!我去和夫人说。” 没多会,焦威来回,已经套好马车了,贾琬春便向弘晖告辞,同邢氏回府了。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官兵们正四处巡视排查抓人,其间还有不少铠甲军士。 深夜的雍亲王府,一个威严的声音冷厉的响起,“将这勾搭主子的贱人杖毙!” 满室的烛火,映照出了院子里挤挤攘攘的“木头桩子们”脸上的恐惧与害怕。 紧接着只余几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便是啪啪的打板子声音,和几不可闻的呜呜呜声。 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传来,“福晋,别啊,求求你了,老奴是自梳服侍您的,我就这么一个侄女啊!你就原谅她这一次!” 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冷笑一声,“我就是太仁慈了,才一再放纵你们,来人,将这一家子狗奴才全都喂了哑药,即刻卖到西北矿上去。” 呜呜声渐渐没了,那跪求的老妇也被堵嘴拖了下去,满院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乌拉那拉氏的胸口还是剧烈起伏着,显见余怒未消,“谁要是再敢做怪,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本福晋管你们是何牛鬼蛇神。” 这些贱蹄子勾搭献媚不成,还敢悄悄下药,谁也不能伤害他的儿子,她唯一的费劲心力养大的儿子。 太医皆说弘晖不可早日议亲,以免担于男女之事伤了身体,损了寿数,她眼里淬了毒一般扫视着周围,谁也不准坏了她的儿子和希望。 今夜若不是这些恶奴,弘晖岂会愤而出门,又岂会遭遇刺杀,敢动他儿子的,都得死。 东小院,贾赦是两日后回来的,当夜他协助官兵稳住局势,动用了京畿营,抓获了歹人,解救了百多名孩童。 可谓是一番大动作了,好在都是过了明路的,圣上自是对他嘉奖赏赐,但是却未提职位之事,当然,贾赦也没抱何希望就是了。 他近来一直繁忙外出,像是有什么大事亦或要做什么重大决定,贾琬春许久未能与之谈心,他只说待到事情落定会同自己讲。 二月初一,贾家族人为贾元春饯行,贾赦没有出席,东小院自是也无一人前去。 贾探春还难得上门来邀请,斥责她不顾惜姐妹之情。贾琬春也不像以前那般同她争辩,惹得她感觉无趣,随后便悻悻走了。 翌日,贾元春带着抱琴并一个小包袱入了宫。 当夜,发生一件令人惊讶恐惧的大事:贾家祠堂走水。虽发现得早,没能酿成大祸,但终究是不祥不吉之兆。 贾母连日念佛吃斋祈祷,族人之间议论纷纷,王夫人日日在府中抓人杖杀,贾琬春乐不可支,就差没叫红枣在院墙上架个躺椅,摆上瓜子看热闹了。 舒心的日子没过几日,王熙凤的叔父王子腾再次登门了,他是正月末抵京的,堪堪赶上元春的送别宴,只说是要送王熙凤出嫁,又言要拜见贾赦这个世兄兼亲家。 贾琬春却觉得他不安好心,不为别的,只为那日亲自送到贾赦外书房院中比王夫人的礼品还多的好东西,可见是别有所求了,贾赦推拒无果,直接当面又抬到王夫人处了。 果然,待人一走,贾赦就叫贾琬春去了前院。 “什么?他想接管你手中的京畿营兵权?”她万没想到王子腾所图甚大。 可是他就这般有把握,不被这烫手山芋灼伤吗?对了,红楼梦开篇,王子腾便就是京营节度使,可见后来他得逞了的。 “他就这般有信心能够顺利掌权吗?”可笑,京畿营只怕是夺嫡之争的重要筹码,皇子们野心甚重,即便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贾赦他也不放心,康熙爷由于纠结也难想出更好的办法,因而才僵持住,如今谁也难动的。 贾赦蹙眉,“若是我主动请旨,再有其余人在其中悄然斡旋,他倒是比我还好的选择了!” 还不等她追问,贾赦便继续说道:“他早前回金陵守孝三年,又赋闲近两年,如今明眼人看着他便是孑然一身的干净人。” “父亲,万万不可,且不说日后王子腾纵容族人作恶,就连他本人也不是个好的,还是趁早断了往来!” 贾赦也是不住点头,“为父自是知晓,而且王子腾只怕已存趋炎附势之心了,昨日他数次言及八爷待人和煦亲和,且如今八爷一派如日中天,怕是想将这京畿营当做投名状。” 贾琬春心中冷笑,“即便要拿去示好,这也是咱们家的东西!岂容给他人做嫁衣裳。” 心思急转,她不想贾家参与,但是贾家必定要选择一人,也要是自家能够互惠互利的。 贾赦目瞪口呆,“琬儿能窥探先机,知晓谁是潜龙在渊的那位?” 她也不再隐瞒,淡然的点点头,“是的,而且我看他确是不错的,父亲你万莫要露出丝毫痕迹,一如既往罢了!” “是四……”贾赦大吃一惊,琬儿不是只见过……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用手比了一个“四”。 贾琬春郑重的点了点头。 贾赦惊讶瞪目,不怪他如此,实在是……自太子二废之后,他们门下见着实没了希望,也想转投他人,雍亲王不就是现成的备选吗? 可是雍亲王确实一副胸无大志,若即若离的模样,去年腊月里,更是一下衙门,就在府上劈了一块菜地自己犁地挖土,一副打算要自己耕种的雅士模样。 “我儿是想为父将之献给他?” 贾琬春摇头,“万万不可,此时那人正在折服,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他的大计,原先我就说过了,不要讨好不成,反倒惹怒了他。” 贾赦如今有了方向,心中开始思量。 “父亲,过几日我们就要出去寻铺子,之前我曾对公子说过,打算赠药与他,想必届时还会见面,你不必再试探,只坦言说京畿营之事便可以了,也不要居功讨好,他们父子都是明白人,心中自有思量的。” 第57章 田庄铺子现状 为了不被那些糟心之人烦扰,近几日,贾赦父女二人皆是早早就出门了。 出门第二日,贾赦就和弘晖接洽了,从贾赦逐渐松快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商讨好办法了。 而她自是不懂也不管,无外乎就是偷梁换柱,将军中掌管实权的全都先换上雍亲王府的人。 她不是在旁边吃糕点,就是在隔间喝弘晖买的羊肉汤。 累了还会趴在桌上睡一觉,梦中闻见一股淡淡的异香,她觉得脸上有些麻痒,醒来时却已经躺到了小榻之上。 品诗自外面进来,嘟嘟囔囔的说,“姑娘,咱们何时回府呢!整日在外面闲逛,你连午睡的时间也无,刚才还将脸都压出痕迹了呢。” 她拿过镜子一看,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并不见品诗说的什么痕迹,感叹孩童的皮肤娇嫩,易红易消也正常嘛。回什么府,她眼下还要着手于铺面之事呀。 早在正月里,贾琬春已经将这几家铺面的陈年旧账,全都复盘了,没有一家是在真正盈利的,全都是入不敷出的亏损状态。 正月底,贾琬春传令召集费小玉夫妇、袁大生、良叔、以及庄上数位老人前来说话,征集大家多年对田庄的了解,各抒己见,制定新的耕种方案。 红岭庄尚好,一来较小,二来没有遭到荼毒,最后,贾琬春决定除照旧之前的种植外,再辟出半数土地来种植时令菜蔬,再加紧研发反季节菜蔬种植,她提出方案与办法,让严青山去试验。 云山庄就棘手了,庄子一半田地,一半山林,原先除了种植,便是种桑养蚕、缫丝织布为进益。 可是如今,漫山的桑树虽没有被卖成,可是树着实被毁了,织机也被打砸弄坏。 良叔还说:庄上养蚕缫丝织布的好手全都没了,当时卖身契在二房手里,如今也不知卖到了别家,还是弄到其他庄子上了。 织机也没了,庄上的媳妇子只会做那采桑喂蚕的笨活,此外,叫他们喂鸡喂鸭还差不多,再难恢复从前模样。 贾琬春心中本就有了些计较,集思广益之后,第二天便给出了方案:那就喂鸡养鸭呗,此外山上改种柿子树、枣树、梨树、苹果树等,选出几个喂鸡养鸭的好手来。 最后她定了良叔照旧主持春耕,袁大生去寻树苗,红枣老娘回去庄子上买鸡鸭孵崽。大家领了厚赏,便忐忑的回去了。 说道贾赦的铺子,他在京中有四处铺子:中心大街的凌云书肆、后二街的鉴宝斋、外城金台书院外的四方酒楼、南门角下的布庄。 连日的实地走访,她已经窥得全貌,除了掌柜账房的尸位素餐外,这几家店铺的安排布局也有待调整。 布庄肯定是开不下了,原先多是自产自销,再进些南边的过时布料,货品单一,定位也不准确,贾琬春根据铺面以及周边客群,将之改成了糕点铺子“香满园”。 糕点师傅都想好了,便是余信家的,余信家的进院后,就在厨下做事,勤快肯干手艺好不说,为人处事也是可以的。 因着琮哥儿近来多跟着邢氏,琮哥儿的奶娘刘嫂子,自觉也有些危机,但也是个机灵知趣的,每日里没事便钻到厨房里,帮着自家婆母做事。 厨下显见是有些挤的,但是这婆媳两也说不出别人的不好来,两方只拼了命的细心做活,讨好邢氏。 余信家的居然有一手做糕点的好手艺,好些后世的点心,自己一说她便会了。正巧,她男人余信也没差事,索性叫来学管铺子。 贾琬春让邓妈妈细心盯着,打算将厨房交予刘嫂子,至于刘婆子她也有了别的安排。 这日,贾琬春的车马才将到达凌云书肆,贾赦当先下了马,贾琬春就听到他有些愠怒的声音发问,“你在这里作何?” 她掀帘一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被堵在店门口,对着贾赦拱手行礼,“大老爷,这位是老爷的清客詹先生,应天府有才之士,老爷叫来咱家铺子里寻些纸墨使用。” 闻言,贾琬春看到他旁边站着一位中年酸腐书生,一派倨傲清高模样,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贾赦一眼,身后两名贾府的小厮手里都捧得满满的。 贾赦上前,捡起小厮手上的东西一看,冷笑一声,“哼!徽州歙砚,蜀西紫毫,澄心堂帖……周瑞,你们老爷如此厚礼,真是看中这位先生啊!”他一一点着那些东西。 “是,是啊!”周瑞近来频频听闻贾赦的混事,此刻也有些心惊肉跳,暗想今日怕不能轻易善了,不住的用衣袖擦汗。 一旁的男子却是愤然甩袖,“大老爷这是何意,身外之物,莫要玷染詹某的清名。”而后更是怒视贾赦。 “渍渍,这两个小幺手都酸了!这位詹先生果真高风亮节,这是我的铺子,难不成还过问不得!” 贾赦嘲讽的说完,又转向周瑞叱问,“我且问你,这些你给了多少银两?” 周瑞家的屈膝跪下,苦口哀劝,“大老爷,这这,咱们都是一家子,也是老爷指派的,您这么一说岂不生分了嘛!” 心中暗道怕是要糟,今日他照旧陪老爷看中的清客来取东西,本想顺势多拿些,等下放到自己女婿那里去,卖了回收些银钱到自己家里,岂料这般倒霉被堵个正着。 哼!贾赦心中怒火翻腾,公中也不是没有这些个铺子的,怎么就自己的私产好拿呢! 当真是无耻,又看到门内有一人畏首畏尾的偷瞧呢,当下暴呵一声,“单聘仁,滚出来!” 里面一男子点头哈腰迎出来,“大大大……老爷,您来了。” 贾赦只怒视他,“他们可是未给银钱?年底我可是怎么交代过的?” 单聘仁赔笑道,“老爷消消气,虽说未给,但是周瑞管事记了账的。” 贾赦怒急,当下一脚踢到他的腿上,“记账,谁纵容你记的账?谁给你的权利私下决定?” “如今我这么大的铺子,全数的身家至宝,你给我弄出几十万的亏空,今日你若不将这些老实交代出来,你就等着去见官!” “焦威,捆人。”也不容他们再狡辩,贾赦直接吩咐拿人,那詹光还欲挣扎讲理,被焦威等人直接堵了嘴,捆走了。 贾赦正待要让贾琬春一同回府,贾琬春想到难得出来一趟,便道:“父亲,你先回去,只叫焦武和邓好时在这里便好,我稍后就回,你先去处理正事,此事怕是有些难成,你不若……”说着,便对贾赦耳语一番。 贾赦连连点头,而后带人回转了。 第58章 贾赦讨债 王夫人当真是无耻,想方设法偷拿贾赦铺子里的东西不说,还用别人的东西去给各府送人情。 那个单聘仁滑不留手,两间铺子被他糟蹋得不行,还给王夫人出主意就说是各府记账。 届时也没什么证据,反正贾赦也不会过问,更不可能不要脸面的上各府去要账! 好在原先鉴宝斋的曹师傅是个人精,怕担责任,又是老国公夫人的陪房之一,将每笔账都记了下来,还十分详尽。如今不管谁拿的,必要他们全都吐出来。 贾琬春见刚才一番闹剧,已经引得不少人过来观望了,她叫来焦武等人,让他们对着外面的人引导一通,好为之后的事做准备。 接着便走进了凌云书肆,这次细细打量起来,这书肆还很大,一楼皆是书柜,里面书籍很多,二楼有不少字画、古董珍品、孤本藏书,应该侍从后街的鉴宝斋拿过来的,三楼就是元宵看灯时的雅间了。 再看这位置,此处自街道扩建后,便三面临街,往来之人非富即贵,恰是官僚富户宴饮的好去处啊!开什么书肆,不开酒楼,是嫌会赚得太多吗? 再思及今日去巡视的四方酒楼,那处改做书肆不是更好吗? 她思虑着,画图将要改的地方标记下来,用笔记录完之后,看着自己狗刨似的字,还是有些羞愧的,当下打算急忙晾干,便收起来。 又想着,二楼的东西,也要归置一番,挪到鉴宝斋去,留在这里不合适不说,往后还要各店铺各司其职,明确责任,这样哪里出了麻烦也推卸不了。 待她下楼打算回府之时,却见弘晖正坐在楼下呢!她急忙上前行礼,“公子如何来了?今日爹爹有事先行回府了,怕是要改日才能得见了。” 正说着,却见他手里正拿着自己才先写得那张纸,她顿时满脸通红,急忙上前抢夺,而后慌乱折起来揣进袖口。 她只听弘晖轻笑一声,转头见他脸上却无嘲讽之意,他好奇的开口,“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就学会那么多字了!” “呵呵……公子见笑了。”贾琬春讪笑了下,是啊!她才六岁啊!自己作何这般失态呢! “你是打算开酒楼?”贾赦不在,他却没有即刻离开,贾琬春也不得不在他对面最远处坐下来。 不为别的,虽有些敬重他,但是自己也着实畏惧他啊,他不仅是已死却未死之人,她还觉得他那柔弱和煦的外表之下,里面黑心得很。 他见状心中无奈,眼底藏满笑意,而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可知这条街上半数的铺子都是我九叔的?” 贾琬春心中一惊,毒蛇老九啊,豪富擅经营,康熙爷曾经还责骂过他,天潢贵胄与民争利,难道是……贾琬春看着弘晖,想要听他指教,自己怕被算计啊! 他慢慢讲解道:“他曾经想要买下这间书斋,将之连成一片酒楼,你家还有意将之献上去,不过被八叔阻止了,为何阻止想必贾将军应该知晓。” 贾琬春眉头紧蹙,心中思量,八爷怕是那时就想着贾赦手中的京畿营,不想与老爹爹交恶! 看来这铺子日后要小心行事了,正思虑着,却感觉有人轻触自己眉心。 她本能向后一躲,抬眼见弘晖的手僵在半空,他眼里有着懊悔和心疼。 贾琬春却不敢再直视,只开口道谢,“谢公子提点,我们自当小心行事,谨慎经营的。” “那便好!”弘晖轻轻的说着,“我明日在此等你父亲。”然后便起身整理披风,“你,小小年纪,莫要多思多想才是,理当肆意享受童趣才好,小丫头。” 贾琬春惊讶,这是在关心她吗?她愣了愣,脱口而出,“公子亦是。”见他回头认真听着,索性直接说完,“药补不如食补,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有些事也要适当放松,不妨徐徐图之!” 弘晖点了点头,脸上漏出真切和煦的笑容,抬步自后门走了。 贾琬春上了马车,还在后怕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弘晖如今拖着病弱的身体为雍亲王奔波,小小年纪,雍王一系唯他马首是瞻,兵权这么大的事,也让他出手,可见雍亲王如今对他倚重。 可是假以时日,尘埃落定君父身居高位,天家还有如此亲情吗?不会被猜忌忌惮吗?弘晖既嫡又长,即便不争,也会被兄弟们裹挟着向前,到那时,身体衰败的他能胜出吗? 贾琬春回到府里,贾赦还未回来,她急忙叫人去找焦妈妈打听。 贾赦押了人回了府,找上贾政和王夫人,就在府中闹开了,贾政一脸惭愧,言说自己叫人去买东西是真,但是自己也是叫人去支了账的啊! 二人齐齐转向王夫人,王夫人自是不认账,推说只这一次事忙,没有来得及罢了,贾赦当即甩出几沓账本,一一责问王夫人,言说要去请族老。 贾政丢不起这个人,忙叫王夫人去拿钱,可是几十万两岂不是要割王夫人的肉啊,况且也不是她一个人贪墨的,只言除今日这一单外,旁的一律不认。 贾赦怒急,当即去请了王子腾,讲清始末,言说王子腾若是放任不管,他便要将王夫人抓去报官。 既拿出证据,王夫人辨无可辩,再有,贾赦装作要与王子腾交权的样子,让王夫人赖无可赖。 王子腾本就另有图谋,自是一副大义凛然责骂王夫人,还不住给她使眼色,王夫人从自己私库里咬牙抠出十万两,又归还了不少珍宝。 余下再不肯妥协,那些都是她这二十多年来辛苦收刮的油水啊,至于贾赦的其余东西,有的送去李家给珠儿下聘了,有的送去走礼了,哪里还要的回来。 贾赦自是不肯依的,贾政无法,便叫来账房吴新登,从公中拨了二十万两给贾赦。 贾赦见着银两,放声苦笑,言说还是贾政会做人,用他自己的东西来偿还他,贾政当下无地自容,想要拉住贾赦辩解。 岂料贾赦并不理他,只恶狠狠的看着王子腾,说了句:“王家真是会教好女儿”,搬了钱匣子便甩袖转身。领着焦威一行出了门,即刻便到后街抄了周瑞及单聘仁等的家财。 周瑞家的大气也不敢喘,带着小儿子躲进王夫人的院子,对着她声声泣诉不敢出去。 哪知王夫人也是正在气头上呢,抓着她就是一顿狠掐,只是周瑞一家为她敛财多年,做尽恶事,她也没法就此舍了去。 贾赦这还不满足,当下又冲到周瑞女婿冷子兴的铺子里,将里面的物件一一扫荡干净,冷子兴自诩不是贾家的奴才,当即一状将贾赦告到顺天府。 第59章 你说这是你的 贾琬春在得知贾赦去抄家之时,就已经预料后续,冷子兴虽是依着贾家吃饭,但是却不是贾家家生子,急忙支了招让焦妈妈去寻贾赦。 入了衙门,贾赦当先就状告冷子兴,协同岳家偷盗贾府财物,冷子兴确说此乃他店中经营所得,贾赦是不忿前来强抢,恃强凌弱。 二者各执一词,顺天府在京城最是尴尬,府尹是个极为油滑爱和稀泥之人,即便刚拿了冷子兴厚厚的荷包,素日里也颇受孝敬,但也不敢公然偏袒,便叫他们各自拿出证据。 冷子兴心下一喜,当下痛哭流涕,“青天大老爷啊,这贾赦光天化日之下,仗势抢劫啊!小人店里的伙计、周边的邻居、过路的行人皆可作证,小人句句属实,您要为民做主啊!不然日后小老百姓怎么活啊!”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既如此,贾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早些把东西还了了结,我也好出去消遣不是。 贾赦冷笑,“你说这些都是你的!哼,岂有此理!” 他说完自箱子里捡起一盒绛州澄泥砚,双手握起,“此物乃我幼年进宫伴驾,考学之时,今上御赐之物,底下刻有吾之名讳。是你的?” 顺天府尹和冷子兴有些惊愣,不知他要作何! 贾赦又拿出一青花凤穿牡丹纹样的将军罐,双手持于胸前,“此物乃我先父率军平三藩,西征大捷归来之时,今上御制亲赐,是你的?” 顺天府尹心中暗道不好,只觉袖中荷包有些烫手。 贾赦再寻出一对花鸟纹鎏金三角爵,双手捧于额前,“此物乃先父伴驾世祖皇帝,救驾负伤之时,世祖皇帝御赐之物,是你的?” 顺天府尹已经开始偷偷摸汗,心中暗骂下面的冷子兴,给他招来个疯子,冷子兴不明所以,但也满头大汗哑口无言,只觉汗毛倒立后背发凉。 贾赦又拿出一张弓,双手高举过头,“此乃先祖追随太宗,东征西讨平定内乱,加封国公爷之时,太宗皇帝亲赐,是你的?” 贾赦接着铿锵有力的说道:“先祖抛头颅洒热血,立下这不世之勋,得到圣上器重赏赐,我贾赦身为后人,虽不能重建昔日荣光,但也是一片真心向皇上,岂能让这些东西,落到你这些腌臜人手中,挑拣倒卖!” 贾赦一字一句振振有词,众人无不被他的气势震慑,看着这热闹却也不敢像先前那般议论。 顺天府尹从案桌上走下来,也不敢靠近贾赦手中的御赐之物,点头哈腰道,“恐怕是误会,想来定是这恶奴非法所得,又给了这人……” 贾赦接话斩钉截铁开口,“今日我既知晓此事,断不会再让这些人猖獗,还请大人定夺,否则,我即刻进宫,面圣请罪。” “将军莫恼,我即刻秉公法办!”顺天府尹已经吓到不行,这贾恩侯原先看着失宠了,可是如今又是赏赐又是进宫伴驾的,自己那后面的主子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可不敢真正得罪啊。 贾赦全然不留话柄,当即在公堂之上,拿出账本,找出周瑞经手的所有物品,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挑拣出来,找不到的便用余下的折银抵扣,冷子兴收监充军,周瑞也被贾赦五花大绑,准备择日发卖。 贾赦大胜而归,心中郁气舒展了一大半,又将全数所得充进贾琬春的私库,和她分享今日自己的作为。 外面那些听闻消息之人,顿时又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像贾府这般的经年老亲,知晓周瑞乃是二房夫人的陪房,全都在看贾府兄弟阋墙的笑话呢! 翌日上午,贾赦捆上周瑞、单聘仁,浩浩荡荡向着王子腾家而去,扣了门,也不亲自进去,只叫焦妈妈如实回禀了王氏的恶行,让王子腾夫人做主。 王子腾夫人昨日便就知晓此事,但也不以为意,心中烦闷,他们入京才多久,不过只去那铺子取过几样东西罢了,王氏的账凭什么要她来还。 如今见贾赦亲自来要账,也不去请外面的王子腾,只想将焦妈妈打发走,焦妈妈好说歹说,还是被推搡出来了。 贾赦听得回禀,怒目一厉,直叫门房外管事去请王子腾回来,否则别怪他无情,接着就在王府门外坐着等起来。 每隔半个时辰让焦妈妈进去劝说一次,直到太阳当空,午时将至了,依旧没人把他当回事。 贾赦示意焦妈妈再次扣门,岂料这次连门都进不去了,他完全冷了眼,“焦威,去按姑娘说的做!” 焦威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带来了十几个骂架的泼妇,七八个吹唢呐、敲锣的大汉。 贾赦冷笑一声,“既然人家都不怕丢脸,你们也别低声下气了。” 王家府内,王熙凤正陪着王夫人闲话,“婶婶也是温和,由得那婆子没脸没皮的来烦扰,你瞧,如今可不就安静了嘛!” “凤哥儿嗳,你这傻丫头,婶娘还不是忧心,你日后进门了不好做人嘛!” 王熙凤也不觉脸红,只有些不解的询问,“不是说那贾家是公府吗?我记得我小时候去,那宅子也是雕梁画栋的,何故这大老爷这般小性,二十万两也值得不依不饶亲自跑来!” 也不知姑妈作何想的,让她嫁进去大房,好在知道贾琏还算英气,也勉强合自己心意。 王子腾夫人轻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哪里是没钱。那是他自身的缘故,不过你日后跟着你姑母过活就是了,况老太太也在,你只要讨好这两层婆母就是了,那大房的继室不过是个物件,自不必理会的。” 心中暗道好在自己女儿还小,不必去填贾琏这个火坑,贾史王薛四家自来是相互联姻的。 当年王夫人姐妹因着年岁之差,一个进了国公府,一个却嫁入商贾之家不说,还早早守了寡,真是同人不同命呐! 要是自己那女儿还能在小个几岁就好了,还能争取嫁老太太的眼珠子宝玉,那哥儿可是携玉而生的大造化之人呐,不像贾家大房那些废物。 思及此处,忽闻外面唢呐声响,锣鼓喧天,众人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贾赦的泼皮无赖 府外,乐声响了一阵便停了,紧接着那些个收了钱的泼妇便卖力起来,先是吆喝王家纵容王氏中饱私囊,又是言说大房生活艰苦,恳求王家还钱,接着便在地上哭诉起来。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大家难得现场闻听大家族的这些八卦,纷纷口耳相传,吃起瓜来。 待到那些泼妇们哭得差不多了,便退下去偷偷喝茶,又换乐队上来。 还未等到泼妇再次上场,王子腾铁青着脸回来了,“世兄,你这就算不顾多年的面子,也好歹怜惜下琏儿和凤哥儿!”前面是责问,后面就是威胁了。 贾赦心中冷笑,我巴不得退了你王家的毒妇呢!可别惹急了我。 面上挤出无奈苦笑来,用着哭腔说道,“贤弟也知我生活不易,全奈我祖母的临终疼爱,可你那妹子……唉!” 说着抹掉不存在的眼泪,握着王子腾的手,“是贤弟不体谅为兄啊,我这都亲自上门了,你还避我不见,入门不得。我这就是念着咱们两家经年的交情,才先礼后兵的啊!” 话毕转头正要示意大家继续。“行了!”王子腾见围观的人太多,贾赦也不肯善罢甘休。 他如今候缺在即,又在八爷那里刚刚显露些头脸,哪里丢得了这个人,心中又一直惦记着贾赦的京畿营,只得让管家去取二十万两银票,打发走了贾赦。 贾赦心满意足的策马离开,问着焦威,“史家那边可是还没回信?” 焦威摇头,“两位史老爷只过问老太太的身子,绝口不提物品之事,邓大叔张口询问,还被训斥了。” “好,好,我那两个表兄弟好得很,叫上大家,去史家!”说罢,打马朝前。他今日一早本就给各家送了信和清单,头一家贾赦贾母的娘家史家。 本来史家只是偶尔拿几样东西,他不想如此难堪的,谁知这些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啊!他不信若是到别个人铺子里,他们也是这般。 到了史家,贾赦先是让人将清单念一番,说明讨债意图,又将之前在王家的事也说了。 哪想史老三直接出门来迎,开门便笑,“表哥,快进来,酒菜齐备,今日不醉不归。” 贾赦也跟着赔笑,“表弟也知晓我今日来意,我那铺子是开不下去了,家中也快揭不开锅了,你小侄女都饿瘦了,烦劳表弟将原先记账的钱结与我,为兄也好应急。” 史老三拽着他的衣袖,“说钱多俗气啊,先进门,先进门。” 贾赦冷了脸,“弟弟你这是要逼我咯!”话落,他瞪着眼一招大手。 熟悉的配方便盛了上来,几个乐手跃跃欲试,他们从腊月到正月都是淡季啊,好容易遇到大方的主顾,岂不得用心尽力。 十几个泼妇也拿好了浸上姜汁的巾帕,严阵以待,生怕这次没能发挥出平日的功力。 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史鼎见状也不再劝说了,甩着袖子就回了府,他不信贾赦敢那般做。 史家可是他的舅家,如今自己的姑母还在呢!他要是这般做了,岂不是遭世人耻笑。 哪想他还未回到二门,外面就吹吹打打热闹起来,史老二史鼐和史鼎急忙走出来,此刻外面泼妇已经上场了。 史鼐出门便听到那些责问和哭诉,当即怒急接过账本,让史鼎去清点东西,一脸嘲讽的看着贾赦,“怪不得姑母说你野性难驯,毫无教养。” 贾赦的心已然麻木,这些可伤不了他,只挥手制止道,“表弟可别胡说呢!愚兄可是幼承庭训,少时更是入宫教养的啊!”说完便得意的轻笑。 史鼐气急,“你,你你你……不知你此番作为,姑母可知,你真是嚣张至极,无法无天!” 贾赦冷冷一笑,“表弟此言更是差矣!赦上敬天地,下尊君亲师。”而后一步步走到史鼐近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你,是你们,没把我放在眼里。” 说完,狠狠将人甩开,转身,大喊,“焦威,抬着东西咱们走,查查账本,厚颜无耻的人家还有哪些?明日继续!” 还不用等到第二日,当天夜里,才将擦黑,就有无数人家悄摸摸的,将曾经拿走的东西送了回来,即便找不回的也折了现银,就连南安王府之类亦是如此。 今日贾赦的作为早就传开来了,他是个混不吝的,可是别人不可能不要面子呀! 夜里,贾琬春听完了白日的热闹,父女二人便挨坐在一起,开始掌灯数钱呢! 贾赦本说将今日这些也全都给她,可是她却拒绝了,言说这些要留来重新经营铺子和改良庄子。 实乃要出一笔不小的花费,只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挽回不少损失,贾琬春也是荷包鼓鼓。 不过如此一来,贾赦真是将经年的老亲差不多得罪了个光。贾琬春自是开心不已,她是巴不得贾赦早点和这些不知死活的功勋世家撕扯开来呢! 得到王夫人通风报信的贾母,次日便从水月庵赶了回来,自二月初二夜里祠堂起火后,她便没有睡个囫囵觉,即便日日在小佛龛下祈福念经也没用,于是便去了庵堂小住。 眼下在水月庵还未安生几日,就收到府中的来信,便急吼吼的回了府,当即叫了贾赦过去问话,不出意料的,母子又是不欢而散。 翌日,贾琬春母女过去请安之时,果不其然又遭到了刁难,先是在门外静站大半个时辰。 好在贾琬春早有预料,早早就将邢夫人拉起床,饱饱用过了早膳,鞋底垫了厚厚的木棉,膝盖上也绑了棉条。 等贾母悠然洗漱,用了早膳,又和宝玉亲香够了之后,母女二人才被传了进去。 贾母言说自己睡不安枕,噩梦连连,让她们母女跪在佛龛前为贾家祈福。 贾琬春心中着实烦了贾母,心道:您怎日指手画脚,折腾作死,睡得好才怪哦。 又想着自己要是能近贾母身就好了,如对贾赦那般给她造梦预警,如此国公府后宅许会安宁些。 只可惜筑梦符也不多了,贾母又是那种根深蒂固之人,她没把握能够成功,也不想浪费在她身上。 想着姑且忍耐着,哪想贾母这日突然记起,竟又想将她留到正院李纨处。 第61章 店铺焕新 美其名曰,如今姐妹们又开始上学了,住回来也好进学云云,贾琬春浑身都是抗拒,她可不想再去那个女先生那里进学了。 除了启蒙教学,素日里满口诗词歌赋,标榜自己才女,时不时还会说些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 她喜爱古典诗词是不错,但是她不会作诗,也不想费心尽力去学啊! 再者,话本佳话是好听,但是这可是古代啊!她即便喜欢儒雅的书生小哥哥,但是日后也绝不会像话本中那般,与之私相授受的。 她都是成年人了,自是知道审时度势才会过得好。 邓妈妈见状忙上前回禀,言说贾琬春如今还吃着药呢,贾琬春也急忙接口,若是不小心过了病气给宝玉就不好了。 贾母思忖片刻,考虑到命根子宝玉,遂也没再强求。 今日贾赦也是忙的不行,但是每夜过来和她们母女用饭之时都会心疼不已,言说还要去找老太太理论,再不行就闹到外面去,反正他也不顾及自己名声。 贾琬春忙阻止他,外面人的流言蜚语也只会偶尔有用,要是时不时来这么一招,人人都习以为常了,贾母整日待在深宅不理会,哪里还有杀伤力呢! 再说去给贾母请安是理所应当的,且如今她的刁难也很有分寸,皆是在他们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没见她跪着祈福之时,鸳鸯还会奉命捧着茶,在不远处等候吗?这是什么,这是祖母的“慈爱”呀! 当真是人老成精,贾母不愧是曾经的当家主母,一品国公夫人,即便掌控大家惯了,被吹捧久了不用大脑,可是一旦冷静下来后,智商不就回笼了吗? 等着,过不了几日贾母自己就会收手,她如今不过是想再把他们一房拿捏住而已。 但是这要是贾赦说出去,可就真是坐实自己不孝的名声了,搞不好邢氏也要担上不孝不悌以及挑拨多舌的恶名。 再者,今年之内,贾赦势必要谋官,眼下可不能被贾母给破坏了。 果然,没再过几日,贾母便吩咐从第二日起恢复五日请安,明日不必来了。 临行之前还不住苦口婆心对邢氏洗脑:身为长媳,理当提点规劝贾赦云云。又慈爱温和的对贾琬春说:快些养好身子,搬到院子里去住。 风光渐暖,阳春三月,贾琬春的铺子已经陆续开业了。 余信夫妇管理的香满园糕点铺,如今早已步上正轨,除零售外,也承接不少酒楼日常订单,收入不菲日渐稳定。 鉴宝斋改名集雅轩,还暂且叫原先的曹师傅做大师傅,只是找来了邓妈妈的大儿子邓齐儿当账房和学徒,二者互相监督辖制,以免日后生乱。 四方酒楼改做凌云书肆,只是寻找掌柜之时花了些功夫,最终物色到了举人林先生,林举人原先也是饱学之士,岂料因着意外伤了腿,以致只能跛行断送了仕途。 他寒窗苦读奋进过,自是消沉不已,但也不是拘泥迂腐之人,先前是在皇商李家的铺子做账房,而后因着能干又提了掌柜,十分得那东家看中。 岂料几年后,东家竟然看中他的女儿,欲纳为小,他自是不愿,便辞了出来,深知在京中再谋事不易,无奈只得打算回乡开馆收徒,恰在此时被贾琬春知道了。 他虽愿意为贾赦做事,却不愿卖身,他知晓这些官僚世家是不会用外人的,后来贾琬春提出折中的办法,只让他签投靠文书便罢!双方谈妥,书肆即刻营业起来。 比邻两大书院,不仅销售笔墨纸砚挣了不少,书肆丰富的藏书也极吸引书院的有学之士。 贾琬春特别叮嘱,可为有天资且好学的贫寒学子,提供抄书的活计,如今虽说印刷术较为成熟,但也是针对那些使用率较高的书籍罢了。 而原先的书肆早已搬空,酒楼当然还是要开的,虽说自是要小心经营,但是她也不怕九爷,因为没多久八爷就会被弹劾,九爷也会被叱责收敛。 经过她精心设计装潢,今日便是新酒楼食味斋开业之日,她并没有随贾赦同去。 贾琬春早起换了轻便的春装,屋中陈设也早已换了模样,西厢的书房里,石榴将窗户全都打开,柔和的阳光便洒了进来。 贾琬春又临摹完一张纸,叹道当真勤能补拙,自己的字总算勉强能入眼了。她将一旁的字帖仔细收好,多亏贾赦为她寻得这个,着实好用,从一笔一划的着墨,再到后面的字体风格,由简到难,实在好用,正适合她。 想当初她的老爹手把手教她写字,头都快秃了,却无所进的样子,还要不住的安慰她,担心她泄气伤心。 贾赦的字自成笔锋,她才将初学,自是怎么也学不会,好在后来有了这字帖,她才再次找到练字的乐趣和方法。 “姑娘,您歇会!”菩提捧了茶盏到她手边,贾琬春接过后,一边品茗一边看着窗外的那两株魏紫,光泽绚丽,芳香淡雅,十分喜人。 “姑娘,您今日怎么不同老爷前去,看看食味斋开业。”菩提已经来了几月,认了杨妈妈做干娘,十分机灵活泼。 “有什么好看的呢!前儿不是才去吗?” “但是今日肯定很热闹!不去看看岂不可惜。”菩提说着,声音里都有些期待。 “哎哟,看来是你这小妮子想去看!还在这里歪缠姑娘。”红枣和邓妈妈进来了,闻言红枣便打趣道。 邓妈妈也是了然,“好了,你们两想去就去,前院焦武要去店里取些烤鸭回来,晚间太太备席,准你们半天假,你们也去瞧瞧热闹。” 二人自是欢喜不已的去了,邓妈妈便对贾琬春回话道:“姑娘,箱笼已经拾掇好了,只是这次我们去庄子上,许是待不久的,毕竟出了三月,就要接二爷回来了,也要准备亲迎的日子了。” 贾琬春点头,“无碍,此次也不为游玩,最重要的是庄上种植之事,这是紧要的,得好生处理了,否则庄上收益不行。” 第62章 贾母插手 “已经很好了,如今奴婢老娘养殖了那么多鸭子,刘婶子负责用果木烤炙,前些日子食味斋光靠卖烤鸭,那生意别提多火爆了,这些都是姑娘的奇思妙想啊!”红枣不住的夸赞道。 “是呀!姑娘,您如今年纪尚小,莫要思虑那么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说……” 邓妈妈欲言又止,接着还是鼓足勇气道:“您这般劳心劳力,不顾惜自己的身子,置办下这些家业,可是琏二奶奶入了门,你岂不是为她作嫁衣裳。” 她着实心疼,贾琬春熬夜伤身的画图算账不说,还亲自出门监督装潢,还要被老太太和二太太叱责她贪玩,总往外跑懒怠学业,没个女孩儿样子。 可是她们这些人都知道自家姑娘的辛劳与心血,肉眼可见的累瘦了,连手上的肉窝窝都没了。 “姑娘是有大智慧的,奴婢实不该说这些,可是老奴就是……”邓妈妈说着就有些想落泪,又担心贾琬春误解她。 贾琬春忙上前劝慰,“我知妈妈皆是为我好的,我亦明白您的思虑与苦心,但这也是我学习练手的罢了,当然我也会保养自己的身体,断不会像原先那般。” 她说完握住邓妈妈和红枣的手,“至于你们担心的也不必多想,她若是个好的,我恨不得当甩手掌柜,若是真有依靠,我哪里还想费心劳力,谁不想躲在羽翼下被呵护娇养,甚至我恨不得跳出这牢笼,策马天下,山河湖泊,肆意遨游……” 贾琬春畅想着诉说,红枣两人都愣住了,她们在自家姑娘的眼里,看见了她从未有过的光彩,仿佛她口中的那个她才是真实的她,飞扬自在的,无拘无束的。 可是说完之后眼底的光芒又消散了,又成了眼下这个殚精竭虑为父母为家庭筹谋的她,小小的被拘束在四方内宅的她。 邓妈妈不禁更加心疼,红枣也低下头偷偷抹泪,二人想办法逗她开心,哄她到院中晒太阳让她歇息,又抱来了琮哥儿给她玩。 如今琮哥儿身子也好多了,走路也稳当,会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贾赦回来后,又和他说了开业的盛况,又说教引嬷嬷已经有了消息,是出宫荣养的,如今回家祭祖,不日就会回京入府。 三月底,贾琬春一行自庄上回来,此行已经将云山庄归置好了,庄子的山上种树养羊,山脚就是养鸡养鸭,形成种植产业链,将土地充分利用,正好供给食味斋酒楼。 袁大生是个得用的,不仅趁着早春已经种下大批树苗,还极有远见的寻了两个兽医,可见原先跟着他老子耳濡目染,学了很多,贾琬春叮嘱他多学些知识,想着以后可得大用。 四月初一,贾赦便吩咐焦威去将贾琏、邢德全接回来,至于为什么会有邢德全,当然是被贾琬春骗去的了,话说,贾琏临行前夜才知晓自己要被送去军营改造了,慌得不行,但是也不敢逃跑。 贾琬春突发奇想,第二日她就去了邢家,亲自将刑大舅骗上了马车,被焦威押着同去了军营。 二人很快回来了,真正是大变样了,贾琏肤色黑了些,但是少了些油头粉面的娘气,看着更加坚毅英俊了。 刑大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来着实吃了苦,只是圆脸上的腮帮子还是鼓鼓的,看着贾琬春十分哀怨,“琬儿,我可是你亲舅舅啊!” 贾琬春拍拍他的手臂,“正是因为您是我亲舅舅,我才为您着想啊!您如今是不是腰不酸了,走路也气不喘了,我看您都越发英俊了呢!都年轻了好几岁呢!而且铺子里,小姨母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等着您回来呢!” 邢德全被夸得飘飘然,又转头问邢氏,“姐,姐,真的吗?我越发英俊潇洒啦?” 引得贾琬春她们不住偷笑。 欢乐的时光没持续几日呢,谋求无果的王子腾又上门了,许是没有门路像个无头苍蝇,自己也不愿外放偏远之地从头做起,现下又来缠磨贾赦了,碰壁之后又去拜访贾母。 过了一日,贾母便叫了贾赦过去,正好这一日也是贾琬春她们请安的日子,请安过后,几人又到了隔间里陪宝玉玩耍,她则是注意着旁边的情况。 老太太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温和的闲聊起来,很快就进入了正题,“人家王家连长房嫡长女都能舍得下了,你还不信任他吗?如今这东西握在你手里既没了用处,况你二弟又是从文的,何不将之放出去,也能得个人情不是!” 贾赦无语,还是心平气和的问道:“您是这般想的?还是别人这么和你说的?您有为我考量过吗?” 老太太不解,“老大,你是何意!为娘当然是为你好的啊,这不是事实吗?” 而后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你不需要的东西放权给王家,都是老亲,又是儿女亲家,还不是左手换到右手,你不要这般尖锐,仔细思量下,可好?” “再说,要是惹怒了王家,人家若是真的一气之下退了婚,琏儿如何自处,贾家的颜面又何从呢!” 贾赦闻言当即接口,“要是真能退了亲,才是好呢!我原先本就不同意这桩婚事的。” 贾母一拍桌子,怒指贾赦,“你,你敢,你休要大放厥词?这话哪里是说得的!这才消停几日啊,你就是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才会罢休吗?” 贾琬春见到这场景,已经可以预料到结果了,未免殃及池鱼,急忙拽起邢氏和琮哥儿,言说自己肚子疼想要出恭,便溜出了荣庆堂。 隐隐还听到贾赦即将暴怒的争辩,“这不是您说,王家先有此意的嘛!” 此事不欢而散后,第二日,贾母又在迎、探二春的陪伴下,打算前往庵堂小住,临行之前又叫了贾琏去护送。 贾琬春还以为贾母只是赌气,住上十来天见无果就回来了呢!毕竟她们只怕都受不得庵堂的清苦。 岂料贾母也聪慧,仅祈福斋戒两日,便转道去了京郊的庄子上散心了,如此便是一个多月后才回来了,还给了贾赦一个巨大的惊喜呢! 第63章 私相授受,父子离心 国公府,因着五月二十便就是亲迎的日子,早在二月底,掌家的王夫人就已经在准备贾琏的亲事了,邢夫人这边也在跟着准备布置婚房。 当初关于这婚房设在何处也有过分歧,贾母主张在国公府正院寻出小院,贾琏彼时还在军营,他的意见自是可有可无,贾赦自是一律主张设在东小院的,贾母暂时妥协。 可是如今贾赦住在前院,邢夫人住在后院,虽说各过各的,可是大户人家规矩,贾琏不好与邢夫人共处,新妇也不好与公爹共待一院。 贾赦思虑一番,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后院住的多,自己干脆挪到后面去与邢夫人同住,新房设在外院贾琏原先住着的东厢房,三明两暗,并两间小耳房,尽够了。 定了下来,邢夫人便开始费心拾掇,就想给新妇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可以相处融洽,即便隐约知晓贾赦和王家的龃龉,但是贾赦还未发话,她便没有松懈怠慢。 贾母一行才将出门三日,就打发跟着贾琏的焦武回来报信,贾母要去庄子上小住。 贾琬春觉得有些不妥,贾琏本因着三个月的皮肉之苦,才暂且收了心,在家学里读书也刻苦了些。 因着身边换了人,也不再想着偷跑出去外面厮混,就连贾蓉他们几次来相邀也都拒了,还思索着未来想要做什么的人生目标,明眼看着就是要变成开始上进的少年了。 可眼下本该进学或是准备亲事的他,不得不被贾母叫去尽孝。贾琬春隐隐有些担心,便提议让贾赦去接贾琏回来。 贾赦只当贾母想逼他妥协,并不放在心上,直到贾琏回来后,直接跪倒他跟前,恳求他不要退了王家的亲事,贾赦只觉不解,解释自己不过气话,也是王家先提的罢了,保证不会退亲。 贾府一切准备妥当,好日子也越来越近,眼见都过了婚前的全部吉日,再有五日便是正日子了,可是王家却还未来安床,也未来人商议吉时流程。 贾母派人去王府询问,王子腾却说贾家诚意不够,他们家女儿金贵,不可被怠慢,他们家凤哥儿悔婚也不是不可的。贾赦怒言退婚就退婚。 贾琏不住哭求,言说自己非王熙凤不娶,直接跪倒在贾赦跟前。 贾母王夫人、宁府的贾珍及贾家族老纷纷来劝,这次可不是简单的和稀泥的,而是劝说和指责贾赦的不是。 王家临门一脚,傲气的来这么一出,贾琬春已经知晓事情的不对,跑到迎春探春处套话,二人嘴巴很紧。 只探春得意的刺她一句:看谁能讨得新嫂嫂的欢心与大红封,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再结合品诗红枣从伺书他们那里得来的消息:贾母在庄子散心的时间,王熙凤也一直陪着,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少年男女,情窦初开,王熙凤又是那明艳绝色的模样,贾琏与之朝夕相对,定是喜欢上她那泼辣鲜活的劲,少年郎,谁不爱俏,就此迷了眼,怦然心动,非她不娶,也是情有可原。 只怕贾赦如今越是反对,贾琏才是越加坚持。贾琬春也没料到这般,难不成真是命定的姻缘。 只是王家与贾母串通的此举,难免有些龌龊,素来知道凤姐儿胆子大,可是竟能这般大胆吗?就连侯府出身的贾母也纵容! 贾琏醒来后,贾赦将他叫到屋中细谈,直接剖析了王子腾觊觎他手中兵权,只是贾琏确是一副早已知情的样子,还说王家叔父实乃为他分忧云云,无奈贾琏坚定不移。 贾琬春即便有心去劝,可是却没有什么用,他们终究生了分歧,各有想法,且贾赦越是反对,贾琏还更加坚决。 微雨绵绵,贾琏跪在东小院外的黑油大门处,少年郎眼中难得的坚定,再思及日渐消瘦憔悴的贾赦,贾琬春明白王子腾的计谋得逞了。 贾赦冲出了院门,站在贾琏跟前,威严的开口,“你当真决定了?” 贾琏也跪得乏了,有些虚弱的开口,“婚约已定,郎情妾意,还请老爷念及我母亲,顾惜父子之情,跪请您成全。” 贾赦思及张氏,又想到瑚哥儿,冷冷说道,“琏儿,你真有出息,还搬出你母亲来,呵呵……即便让为父置身于危险,遭败落嘲笑,你也不顾惜吗?” 贾琏头发已经湿透,倔强的看着贾赦,“父亲何必危言耸听,您若是真不爱惜我,我现下就去求珍大哥哥改了族谱,去当二叔的儿子。” “孽子!”贾赦怒急攻心,再也克制不住,直接给了贾琏一巴掌,“好,好啊,好得很!” 贾琬春见状,急忙从门内跑出去,“父亲,二哥哥,你们何至于此!”焦妈妈去扶贾赦,贾琬春也制住贾琏。 她深知贾琏同王夫人之流不一样,如今还不曾背刺他,还是他嫡亲的骨血不说,也是日后同他一块上断头台的人,贾赦是真的心痛为难。 贾琏负气起身欲走,狠狠将贾琬春的手甩开,“不必你们母女两假好心!”说完之后,看到跌倒在泥泞里的小人,他懊悔的愣在原地。 “焦安家的,将姑娘抱进屋去,焦威,牵马来。”贾赦冷肃的吩咐完,骑上马就消失在雨幕里。 贾琬春注意到贾赦上马时晃着身子,急忙开口道:“焦威,你快跟上父亲,将他追回来,密切注意他的身体情况。” 贾琬春也不想再管软在门檐下的贾琏,匆匆回后院换了衣裳,不住问红枣贾赦回来没有,红枣无奈的摇摇头,她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声,还来不及上药,便又奔去前院等着。 门柱下,本是软靠在门柱旁的贾琏听到声响,急忙直起腰跪得直直的。 贾琬春扫了他一眼,“你不必这般作态,这里没有外人。你这般要挟父亲,想来就是知晓,他是这个世间上最疼惜你的人,吃定了他会为你妥协。” 贾琏被她看穿了心思有些恼怒,“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贾琬春不管不顾继续开口,“父亲与我都和你说了其中利弊,你当真以为岳家就是牢靠的吗?当真会待你如亲子?他王子腾就是剑指京畿营,捏住你让父亲往他的圈套里钻。” 第64章 达成目的,三年之后 “那么些人逼迫父亲数月,都不能得逞,没想到到头来是你给了父亲致命一击,你当真认为王子腾敢毁亲吗?他们,就是想挑拨我们大房,夺了父亲的东西,还诛他的心,呵!” 贾琬春言尽于此不再多言,静静站在廊下等着贾赦归来,雨越下越大,她在门下都被溅湿了裙角,终于看见狼狈的贾赦归来了,他踉踉跄跄的下马,外袍袖口不知为何也断了一结。 他定定的看着一旁已经换了衣裳,等候着的贾琏,挤出几个字,“如你所愿,莫要后悔!” 话落,只听“噗”的一声,贾赦的手在空中无力的晃了一下,而后整个人软软倒下。 焦威和焦安急忙将贾赦扶住。 “爹爹!”贾琬春惊呼一声,心慌意乱的大喊,“快叫大夫,快去请张小大夫。” 贾琏只觉眼前有些模糊腥红,脸上亦是温热一片,他下意识的伸手擦拭着,接着被贾琬春的惊叫吓得醒过神来,急忙翻身上马,冲进雨幕中。 贾赦被送到房间,贾琬春心慌害怕,声音都哭得嘶哑了,她用手帕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不敢轻易给他服药,只低低的呼唤着他,期盼他能赶快醒来,她实在担心。 现在想想,要是没有贾赦,她觉得这府里待着,都是恐惧绝望的,张小大夫很快被冒雨接来了。 诊脉完毕,贾赦是风寒入体,外加血脉喷张,怒急吐血昏迷。 夜间,贾赦陆陆续续的高热,贾琬春一步也不敢离开,一直守在他跟前,她知晓如今的医疗条件,风寒感冒都是会要人命的,哪里还能放心呢! 贾琏心存愧疚,亦是一直陪在贾赦床前,甚至为其亲尝药汤,贴身照料,恨不得事必躬亲。 第二日,贾赦仍旧混混沌沌的,贾母都忧心的派人来过问了。 午时才过,王家就前来安床了,在外院吵吵闹闹不说,胆大者还会到二门处探头探脑,从正院的婆子那里,打探贾赦的病情。 几个王家的婆子在隐蔽处悄悄议论: “你说这当真是晦气,我们姑娘马上就要进门了,却来搞这出,咱可不是前来冲喜的啊!” “可不是嘛,我们姑娘多爽利干练的人呢,如今摊上个小家子气的继母婆婆不说,公爹也是个无用了的。” …… 这话落到贾琬春耳里,她只淡淡的开口,“邓妈妈,去叫焦妈妈将人全部抓了,当众责打二十大板,贾家的即刻全部发卖。” 话还未落,她已经肃然起身,抬步向外,“至于王家的,要是没打死。就再给我绑起来,我要亲自去问问王子腾,他们王家的规矩。” 贾琬春全身冷意,邓妈妈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姑娘,奴婢这就叫焦安家的去做,您就不必前去了!” 要是自家姑娘真的这般去做了,贾琬春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为了这些个烂人,可不值当,她焦急的看着邢氏,祈求一旁的邢氏赶紧劝一劝。 岂料邢氏眼神亦是慎得慌,她一把拉住贾琬春,“琬儿,你且好生照料你爹爹,不必脏了你的手,让为娘来。” 她说着就径直走了出去,贾琬春急忙让邓妈妈跑着跟上,贾琏直接按住她们,“你们都不必去,我去。” “贾琏,你最好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否则别叫我打你的脸。” 贾琏只觉他看自己像看陌生人般,仿佛数月前那个同自己亲密无间的妹妹,已经被他不小心弄丢了,他怅然若失的向着外院走去。 五月二十,贾府正门大开,满府红绸喜庆,一对新人进内,高堂赫然空缺,人人皆知贾赦病重,邢氏堆笑推拒,自持继室当不得台面,无奈贾母端坐上首,勉强完成仪式。 翌日,贾琏携王熙凤祭祖,接着便给贾赦敬茶,贾赦沉着个脸接了茶,邢氏自是厌恶王熙凤的,但是贾琬春也提醒着,别给她立规矩什么的,大家各过各的正好,不过都是面上情,何必为无关紧要的人费神呢! 尽管如此,可是王熙凤仍觉得贾赦二人下了她的脸,心中已然滋生不满,当然这是后话。 三日回门,王子腾已经忍不住,亲自上门要求贾赦兑现诺言。翌日,贾赦便拖着病体进了宫,言说自己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干净利落的上交了京畿营堂印,委婉提及自己想要谋求外放,圣上暂且留中不发。 王熙凤自是个爽利善辩的性子,对待弟妹们都是一视同仁,一进门就将贾母哄得分外开怀,贾母和宝玉都极喜欢她,还会时常留宿在正院。久而久之,贾母便命夫妻二人住进了她后面的小院子。 贾琬春不禁感叹,一切可不就回到正轨了嘛! 晃眼到了六月底,正院里的和乐氛围,东小院且不想管,此时,贾赦已经接到外放的旨意,任命其为晋阳云中知府,才正四品,且是一个偏远的下府, 外面人人都在耻笑贾赦是个傻子,折腾不止,愚蠢的交了京畿营的兵权,反而去了西北那种偏僻之地。 大房一家子却在欢欢喜喜的拾掇着箱笼,谁也没能料到贾赦至此开启大器晚成、官运亨通的一生。 可是即将启程之日,贾母却是不愿意了,折腾着让邢氏母女留京尽孝。贾赦言说:既如此,就得将贾琏带上,好为父分忧。 这要说来,其中还有另外一桩官司,原计划,贾赦也为贾琏谋了官,虽说不过是七品知县,但是实权在手,他年纪轻轻,好好经营,何谈未来没有出路。 可是,贾琏都未同他商议,就接受了王家为他谋的五品同知闲职,直至来向他讨要谋官的打点钱银时,他才方知晓。父子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自是不欢而散。 总之最后在贾赦的交涉下,贾琬春母女并琮哥儿,还是如愿跟着贾赦去了任上。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三年流逝。 萧瑟苍凉的孟冬时节,崇山峻岭的太行山深处,高耸巍峨的崖壁之间,一列几十人的车队,正沿着蜿蜒的峡谷小道行进着。 草木枯黄的山上,几名巡哨的山贼蛰伏其间,密切的关注着车队的情况。 第65章 回京途中 身材魁梧的大汉忍耐不住,低声开口向旁边的清瘦男子询问,“三哥,你都看了那么久了还看啊,我们赶紧回去通知大哥他们动手!要不然肥羊就要走远……啊!” 他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一拳暴击,“动手动手……整日就知道蛮干,我说老六啊!你长这么大个脑袋,里面都是装的屎吗?” 老六捂住头,躲避着却不敢还手,忍着气瞥着三哥,“这是干嘛吗?难不成还是了不起的人物不成。” 三哥瞪了他一眼,“素日里大哥讲古你不听,朱轮、皂盖、青缘、皂帏、红幨。在这是什么?这是一品官员家眷出行规制,你再看那前后骑马护卫的侍卫,明显就不是普通的家丁,一看就是军中将士,你觉得你这颗脑袋够砍吗?” 老六摸着自己的大脑袋,迷迷瞪瞪的摇着头,继而又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当年那月洞寨怎么被灭的你不记得?不该招惹的咱们别惹,还有,你当他们怎么全须全尾走到这里的?就连大哥他们畏惧的黑崖寨都不敢动手,你想想!” 山上的危险被无声无息的扼杀,山下无惊无险的人自是不怎么在意的。 “天冷日不光,太行峰苍莽。尝闻此中险,今我方独往。”官道上的马车里传来奶声奶气的朗诵声。 “瑜哥儿真棒,我们琮哥儿也教得好,玲姐儿,快给哥哥们鼓掌!”马车里。邢氏搂着个两岁多的小姑娘,双手握住她的小手掌拍打着。 小姑娘不明所以,只是乐呵呵的眯着眼笑着,旁边坐着一大一小的两个男童,大的坐得端端正正,被夸奖了还有些脸红。 小的则是骄傲的扬着小脸,却看见自家姐姐还在注视着窗外,便有些不满的想要走过去,“姐姐都没有夸奖瑜哥儿!” 道路并不平稳,马车会不时颠簸,贾琬春急忙捞起站立不稳的小男孩,搂在怀里,“姐姐听着的呢!瑜哥儿读得很好,但是也不可骄傲,再有马车颠簸,不要随意走动,要是磕着了,可不要找姐姐哭哭哦!” “瑜哥儿知道了!”男孩红着脸答应,而后窝在自家姐姐怀里,玩起了鲁班锁。 他和邢氏怀中的女孩儿年纪相仿,长相相似,是邢氏三年前怀上的双生龙凤胎:贾瑜、贾玲。 当初贾赦邢氏二人经过贾琬春半年的灵泉滋养,身体明显从内而外的好起来了。才将出京,就发现邢氏有了两月的身孕,贾赦忧心在节外生枝,只得缓缓而行,直到任上安顿好后,才将喜讯告知贾母。 贾母知晓过后,喜不自胜,当即选了两个丫鬟前来伺候贾赦,岂料就在这太行山之间,被人强抢了去。 “琬儿莫要担心,有焦威他们在呢!你何故烦忧?”邢氏见贾琬春面色有些严肃,还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焦威的禀报,有山贼盯梢之事忧心呢! 她见大家有些紧张,便轻松一笑,“这有什么的,他们要是敢伸爪子,我们就打上去,抓几个也算爹爹的功劳不是!” “正所谓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她没想到,不过才三年时间,这山里藏匿的贼匪又多了些,和失地的流民增多有关,但是也是因着康熙爷施行“仁政”,管控力下降的无意纵容下,各级官员草率消极办事,甚至鱼肉百姓、逼民为盗。 她心中思忖着太多事,脸上不免露出了些凝重,眼见着引得邢氏和已经有些懂事的琮哥儿坐立不安。 她急忙按下思索,岔开话题,“其实我是在想,此次父亲回京述职,一直未有确切消息传来,怕是京中无缺,或许还是会被外放的。” 贾赦当初外放才数月,在数位清客的出谋划策下,将云中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恰逢飞雁关蒙部亲王逝世,其数子夺亲王位,眼见就要造成内乱,贾赦行伍出身,禀报后更是亲自上阵,立下功劳。 次年,贾赦便升任从二品晋阳巡抚,至如今已然期满,考核为优,三月前已经入京述职,倘若留京,最低也是个三品的六部郎中。若是外放,大概率就是平调。 邢氏有些纳闷,“若是外放,那何不照旧在晋阳呢!如今晋阳被你爹爹治理得多好啊!还熟门熟路的呢!为何又让我们举家回京呢!” 贾琬春却不赞同,放下晋阳的经营虽有些不舍,但是她也庆幸。不为其他,贾赦实在升得太快了,本来他们原先只想外放蛰伏避祸,岂料只因当初的局势,需要他这种文武兼具的人来弹压,他一下子又浮到人们眼前。 但是贾赦好不容易由武转文,她岂能再让他牵涉其中!先不说西北如何的混乱,日后甚至有八旗家家戴孝的通泊之战。单眼下,年羹尧和十四爷陆续盘驻西北,这两人日后谁都没什么好下场的啊!万不可亲近了。 “父亲自是有自己的考量,况且圣意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不过……此次父亲外任,我们怕是没法跟去了!” “为何?”邢氏十分震惊,难以接受,这三年是她最幸福的日子,有儿有女夫君相伴,旁无妾室上无婆母,可谓是舒心无比,人都年轻明艳了许多。 “难不成你敏姑妈去世,对老太太的打击当真如此大。”邢氏突然想到十几日前,与贾赦通知她们回京的信、一道而来的还有贾敏去世的讣闻。故而他们被急召归京。 是的,林黛玉的母亲贾敏已经去世了,素来知晓贾敏备受贾母疼爱,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听闻她当即就晕死过去了,邢氏此刻想来,怕不是要留在贾母身边伺疾,这样想着又忆起从前被贾母折腾的日子,不禁觉得膝盖的有些发疼。 “不止于此,如今爹爹是二品官员,就算碍于名声,也只得虚与委蛇,往后,我们怕是只得去父亲任上小住,不得随他赴任了!”只要贾母不放话,他们只能在贾母身边尽孝,至少最近几年皆会如此。 第66章 抄了赖家,父女商议 这就是升官的利弊了,三年前,贾赦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大家只会看笑话议论罢了,可如今,一旦行为有失闹出来,便会遭到言官弹劾。 贾琬春见邢氏愁眉不展,“两年前,你父亲可是将老太太得罪很了,这如今……” 邢氏说得两年前得罪贾母之事,那就是贾赦回京接旨,将赖大等家生子全部抄拣了的事,当初贾琬春一直记着赖大一家之所以逃脱,是因为他们家在贾家搜刮的的财产,置换成了外聘媳妇子的嫁妆田产。 是故贾琬春只得暗地里收拾证据,两年前,恰逢赖尚荣欲卖地捐官,贾赦直接让人将其一家子扣下,他也恰巧回了京,直接抄拣了那些刁奴的家。 贾母的心腹赖嬷嬷,在才事发之时就求告到她跟前,言说那些都是贾母给她的赏赐,如今她被如此对待,就是打贾母的脸呐,跪求贾母为她做主,放了她的儿子孙子。 打狗还须看主人呢!贾母当即就要叫贾赦过去训话,孰料王夫人惊慌失措来报,贾赦在府中大闹,捆了账房吴新登让他开公中的库房,凤姐欲上前阻止,岂料贾赦叫人将整个院子都围了,将大库房里的东西全都一箱箱搬走了呢! 贾母气急,大骂贾赦莫不是要忤逆分家,这是想咒她死不是,直叫鸳鸯给他拿诰命服饰,要进宫告御状呢! 与此同时,贾赦取了经年留下的账本,抬着东西就浩浩荡荡向着户部而去了,贾府被抄家,拖欠户部账目也是其中一项罪名。 此账的由来,全因早年接驾时耗费所欠,并不是家里真的没有银子,只是人人都借,贾家不好不借,后来人人都不还,贾代善也不敢当出头鸟去还,后来他去后,贾家之人就是直接不想还了。 这事贾琬春可是一直记着的呢!贾家如今欠着户部八十万两,若是现在不还,难不成等贾母他们挥霍一空,赖大他们金蝉脱壳后,再让贾赦用自己的私库去填坑吗? 她才不傻,再有如今雍亲王接理户部,正是焦头烂额,四处缺钱的时候,还不赶紧着悄然的去帮助吗? 贾赦将从赖家抄拣的东西抬回东小院,其余的便带到了户部衙门,将账目还清,而后又进宫请罪,康熙爷自是对贾赦夸赞有加,又赐下许多赏赐,并催促他回任上。 贾赦才将出了宫门,就遇上盛装而来的贾母,好容易冷静的贾母就要拉着他进宫,贾赦高举圣旨,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 贾母哪里还敢入宫,皇上都称赞他做得对。只是十分气愤,对贾赦抱恨非常,这个头脑不清楚的儿子作何发疯,非要白白丢了那么些钱银不说,还得罪了其他老亲,这让那些同样欠钱的人家如何自处。 贾赦离京一年,才一回来就闹出这么件大事,大家自是又对他嘲笑议论起来,后来据说有些人家倒是也趁机还了国库的钱,有的照旧装傻充愣罢了。 贾母在心中自是对贾赦又怨恨了些,贾赦也不去管,挥一挥衣袖,翌日便启程离京了,就如来时那般。贾母真是有气无处发,还写信前来责骂他。 所以眼下邢氏才会如此担忧,贾琬春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母亲莫要心忧,凡事有我。虽说不能去任上,但是如今老太太也不会像原先那般苛责我们的。我们只要孝顺,做到本分就好!” 邢氏握住她的玉手,委屈又欣慰的挤出个笑,“有你在我身边,为娘自是什么都不畏惧的。” 瑜哥儿也在贾琬春怀里拱来拱去,而后撒娇的握住邢氏的胳膊,“还有我,还有我也会保护娘亲的。”玲姐也跟着嚷嚷,顿时打破沉静的气氛,马车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邢氏闻言露出舒朗的笑来,“是是是,你们保护母亲。”说完又搂住一旁的琮哥儿,“咱们一家子在一起,你们平平安安长大,母亲就等着你们保护了……” 复行数日,贾琬春一行出了太行山,行至真元府地界,这日,即将入真元府城之际,队列却停了下来。 焦威在外面说道:“姑娘,夫人,李江来了!” 李江不是同父亲进京了吗?贾琬春同邢氏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何事?可是父亲传信来了?” “禀姑娘,大人让我候在此地,他如今亦在真元……”外面传来李江的声音。 贾琬春猜测怕是贾赦的任命定了,看来贾赦是等不及他们入京,如今只能在半道上相逢叙话了,大家即刻转道去了城郊。贾赦居然下榻在一处庄子上。 马车停下,邓妈妈她们便上前服侍大家下车,贾赦已经出了院门等候了,他如今浸淫官场,周身气势已然不同从前,全没了以前的迷茫和颓丧。 一家人亲热问候一番,贾赦将她们引进去了,邢氏他们十分疲累,先行各自安顿。 书房里,父女正在会谈,贾琬春为贾赦倒了一盏清茶,“父亲等急了,可是时间紧迫。” 贾赦轻抿一口,“为父亦不过是前夜才到的,只是先让李江在此地等你们,谨防错过了,情况确实有些紧急。” “定下了?这次是去何处?”贾琬春瞧见他眉间有些疲惫,一旁的案桌上还有打开的册子,知晓他必定很是繁忙。 贾赦点头,“徽州巡抚,为父明日就要启程了,只是此次我们一家怕是不能同行了,你祖母接到你敏姑母离去的噩耗,当即恸哭昏迷,而后缠绵病榻数日未愈,又急催着你二哥去扬州接你表妹黛玉。我虽奉旨堂堂正正离京,但只怕京中有些议论纷纷。” “若是此次还强带你们离开,怕是不好!”她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慈爱的轻触她的发髻,心中十分不舍与难过。 在晋阳这些年,若是没有他的女儿从旁提点,他早就被人排挤拉下马了,哪里还能安稳的升职,如今她眼见着就要长大了,哪里能让那些个人误了她,毁她们母女的名声。 第67章 妾室鸳鸯 “女儿都明白,父亲宽心,京中再怎么也是妇人间的小打小闹,怎么也奈何不了我们的,只是你独自去徽州,两江之地,富庶非常,党派众多,波云诡谲。父亲凡事要多同方先生、林先生他们商议,同时也要自己堤防周遭人心。” 贾琬春一一细数,原本想着贾赦即便去到再偏远的地方,她都能让他做出功绩,可谁知道竟是江南,那里哪是好去的呢!就连两榜出身的探花郎姑父林如海,日后不也会折在那里吗? “父亲,不管怎样,一定要保重自身!”贾琬春忍不住殷切叮嘱。 贾赦从桌上拿起一本册子,递到贾琬春手上,“放心!为父自是有备而去,就算为了你们,也会珍重自身,万不得已,也会想法子全身而退的。” 贾琬春接过那册子,翻开一看,只见上面不仅列举了徽州几位重要官员的详情底细,细致到生平、家族人物、姻亲关系、党派猜测等,就连城中富商与周边州府的显着人物也有记载。 她粗略翻看着,“此乃好物,父亲可是从王爷处所得?”自京畿营之事过后,加之两年前的还账一事,贾赦算是真正走进四爷的阵营了,这样的好东西,贾赦是没有本事自己这么快就获得的。 贾赦点头,“也算是先有一个掌握!不至于一到任上,就像个无头苍蝇。” “自是如此。”她只觉上面的字迹还有些熟悉,忽而又思索着提点道:“不过父亲万不可先入为主,还需细细观察,好生甄别对照。” 二人又就其他事商议起来,之后又提到林如海,贾琬春有些不忍,言说让贾赦提点林如海早日抽身,盐务里的水太深了,没有几个人是能够全身而退的,何不趁着妻孝,无赖些,赶紧着离开。 正说着,忽闻外面有响动,二人出去,就见焦威押着一女子,很是眼熟,竟是……贾母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鸳鸯。 她为何在此!端着茶盘和点心,头发也梳成妇人模样,贾琬春暗道不妙,当即转身看着身后的贾赦。 贾赦眉间挤成个川字,问道:“这是何故?焦威,你来说。” 焦威收剑回禀,“老爷,姑娘,她偷听被发现,还欲闯入。” 鸳鸯软倒在地,似乎有些被焦威吓到,此刻急忙看着贾赦辩解,“老爷,妾只是想来送茶点,妾是无意的,不想让焦侍卫误会了。”她说着嘤嘤流出眼泪。 “闭嘴!”贾赦压低声音怒喝,下意识向着正屋瞧了眼,“焦威,你去府城叫个人牙子来!” 鸳鸯一下子慌了,急忙匍匐上前,抱住贾赦的腿,低声哀求,“老爷,妾错了,饶了妾这次……” 她没料到贾赦这般心狠,自赶路以来她就十分乖顺,原先她知晓邢氏到来就有意避开,以免邢氏吃味不容她,故意躲着没出来相见。 此刻是趁着他们都在屋里歇着才来的,哪想……早知道……她此刻十分无助,甚至有些后悔同意老太太的决定了。 正在她绝望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父亲,眼下天色不早了,明日再说!” 贾琬春一开口,贾赦不明所以,但还是让人将鸳鸯带下去关押起来,没有带去发卖。 人一离开,贾赦便对着贾琬春解释起来,是贾母将之送来做妾的,陆续还送了几个更年轻的丫鬟,临行前也是她强迫贾赦带上。 其余的都不太安分,他都着人严加看管起来,只鸳鸯还算识趣,又是经年的老人了,便松泛了些。他本打算,带到南边去全部卖掉,哪想有了这出,让贾琬春知晓。 呵呵,看来贾母还是病得不够重啊!年纪都这般大了,为何就不能慈祥些呢!这次真是舍得血本,那可是鸳鸯啊! 贾琬春定定的看着贾赦,他被看得头冒虚汗,而后直接指天对地的发誓起来。 贾琬春轻笑了下,明媚嫣然,“父亲说什么呢!孩儿自是了解您的,只是想着如何处理鸳鸯他们罢了!好了,您快些去陪陪瑜哥儿他们,当心你去江南几年,他们会将您都忘了哦。” 目送贾赦离开,贾琬春回到书房,坐在书案前,随意翻看着上面的册子,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 其实贾赦想多了,她只是觉得因缘际会,原着里,贾赦因着觊觎贾母的私库,欲试探自己在贾母心中的地位,想要强纳鸳鸯,她可是十分鄙视唾弃的啊!但是如今却…… 也是,贾赦如今不仅没了消沉的顽劣丧气,还身居高位意气风发,又加之在晋阳需文武皆备,还被贾琬春嘲笑,过几年老爹爹就抱不动瑜哥儿他们这对龙凤胎的刺激下,完全不成懈怠练武。那可是由内而外的金贵巍然气势啊! 邓妈妈和红枣不多会也来了,许是贾赦不放心,忧心她受打击派来照看她的。 “红枣,你去叫人炖锅参鸡汤。邓妈妈,你同我说说鸳鸯的事!” 她知道,鸳鸯虽说是家生子,但是她的老子是金陵老家看宅子的,自己小小年纪入府讨生活,不仅和大家相处和谐,讨得贾母的喜爱,成了她身边倚重的第一人,还让自己的哥哥金文翔也能到京城,谋到贾母房中买办的差事。 在贾府这个踩高捧低的地方,挣得自己的一番天地,她对于内宅阴私上,绝对是一等一的。 邓妈妈事无巨细,一一讲解出自己所知的。 贾琬春嘴角不经意露出笑来,“好了,多谢邓妈妈了,你去和邓管事好生叙旧!今夜不用到母亲身边的。” 漆黑森冷的夜里,鸳鸯被关在后罩房的小屋子里,心中五味成杂,眼睛已经哭得酸涩不已了,她以为自己百般手段可以在邢氏跟前施展,让她容得下自己,岂料,贾赦连入场的机会都不给她。 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袭来,她不禁更加瑟缩。好几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外,两个女子进来了,一个眼生的提着灯笼,另一人捧着托盘,是婉姑娘身边的红枣。 第68章 留用鸳鸯,回到府中 紧接着进来一身量不高人影,她掀开大氅的兜帽,借着微黄的光线,鸳鸯只觉她眼睛很亮,她急忙跪地磕头,“姑娘,婉姑娘,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心存妄念,您饶了奴婢,将奴婢赶去庄子也尽可的……” 大老爷根本就不听她讲道理,动则让侍卫绑人,她收买的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用处,本想徐徐图之,可是哪想大老爷不管不顾,是因为根本就没想留她。 她已经二十出头了,早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她看中大老爷如今的才能,可眼下到了这种境地,早就冷静下来了,大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是那年婉姑娘坠湖…… 方才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眼下见到贾琬春来了,哪里还敢耍心眼。 贾琬春端坐在她跟前,待她絮絮叨叨说罢之后,才缓缓开口,“石榴,天气寒冷,扶姨娘起来。” 鸳鸯听着“姨娘”二字,并没有欣喜之色,而是心如擂鼓,颤颤巍巍的被拉起来坐着。 “更深露重,我替我母亲前来,送你一盅参汤暖身,也算是全了礼数,认下了你。” 贾琬春话音一落,红枣就走到鸳鸯跟前,鸳鸯心思急转,脸上现出绝望之色,熟料,接着红枣用小勺舀了一口,当着她的面自己喝下,见鸳鸯还有些茫然发愣,红枣将碗又凑得近了些,鸳鸯劫后余生,后背汗湿,急忙端着碗一饮而尽。 不等她发问,贾琬春不疾不徐的开口,“祖母既是让你来伺候父亲,你必要为她处置好后院之事,再有,管束好那些不安分的女人。凡事为我父分忧。” “对了,我记得你亦是识文断字的,这些书籍,你必定要好生熟读了,然后奉行而为,有何重要之事或者难以决断的事,切记写信与我,定期与我汇报府中琐事。” “最后,你既是我的人了,往后就改个名字!就叫……金明儿!” 贾琬春说完,翩然消失在黑夜里,鸳鸯,哦!不,金明儿只觉灵台清明,方才自己姑娘的话,像是烙印一般刻在自己心里…… 贾琬春一行走回正院,红枣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姑娘,您真的放心吗?” “当然,她是聪明人,自是会弃暗投明的!”呵呵,她放心得很,鸳鸯原先怕是以为自己要她死呢,此人聪慧,就此卖了死了岂不可惜!不若留给己用,自是可惜又花费一颗忠心丹了。 主要是时间紧迫,不然自己也有正常手段让金明儿听命,金明儿的手段可以帮她震慑太多人,至于其他女人也不足为惧。因为还有一件大家不知道的事,那就是,贾赦不能生了! 早在邢氏怀双生子,险些难产之时,自己是全然被吓坏了,这时可是没有剖腹产的啊! 知晓贾赦也下意识的用肠衣避孕,此后还自己偷偷服了绝嗣药,那会她真正是震惊不已,觉得自家老爹爹真是难能可贵之人。 她心中还有些窃喜,贾赦的孩子已经很多了,邢氏也是极为疼爱她的,她不敢再让她高龄产子,拿邢氏的命再去赌,与其生了太多像贾蓉那样的祸水,还不如好好教养琮哥儿、瑜哥儿他们呢! 那时贾赦只邢氏一人,公务闲暇之时,多是陪伴龙凤胎,教养琮哥儿,万没想到,今日还能有这一出,她此刻庆幸贾赦当时的冒然决断了。 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况贾赦还是古代人,或许在他眼里,贾琏与任何一个庶出孩子没太大的区别,加之此次又会分别许久。 她眼下主要想的是贾赦去了江南,必定许多人给贾赦送女人,届时邢氏不在,府中无人管束,那些个人来历不明,所图不清,怕是要为贾赦引来祸患。可是自己离得远了,也没法去收拾她们。 此刻金明儿这个忠心的宅斗小能手,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还有那些莺莺燕燕也最好是聪明点,要是搞出个什么幼子来,那就是自掘坟墓。 回到屋里,一家子自是亲亲热热在一起,珍惜着临别前的最后一夜。贾琬春又和贾赦叮嘱了些许事项。 翌日,大家依依惜别! 贾赦天将亮就打马南下,金明儿则是前来叩头后缓缓而行,贾琬春她们拾掇完成,也装箱北上了。 腊月十八,贾琬春一行,终于回到阔别三年多的国公府东小院家中,本来昨日便可抵家的,贾琬春特地在京郊休整一日。 焦妈妈已经将家中都拾掇好了,如今邢氏的后院东西厢房,自是留下来给龙凤胎了。琮哥儿搬到外院东厢,贾琬春也搬到外院西厢,若是贾赦在家自是不方便,可是贾赦外放最少也是又一个三年,贾琬春想要独立的空间,自是早让人拾掇了。 满室温香,大家各自回屋洗漱换装,便一齐向着国公府正院而去。经西角门去往贾母的荣庆堂。 才将行至垂花门处,便见一群丫鬟婆子围拥着一人风风火火的迎了过来,还未走近,就传来笑声,“儿媳告罪,适才才知太太和弟弟妹妹们今日归家,不曾出城相迎,还望原谅则个。” 说笑间,一个华贵明艳、恍若神仙妃子的人儿,就走到邢氏跟前屈膝一礼,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不是贾琏之妻王熙凤又是何人呢! 紧接着凤姐儿又打量夸赞起贾琬春来,而后将她们引去贾母的正屋。府中仍是原先的样子,雕梁画栋,富贵非常,丫鬟们依旧穿红着绿,巧笑奔迎。 门帘内已经有些热闹了,显是大家已经知晓他们回来之事,果真,进了门后,不仅贾母高坐上首,王夫人和李纨也陪坐在侧。 一进屋,就是不住的见礼问安,贾母也勉强堆起笑来叫起,她还若几年前的模样,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鬓发间更多了些白,面容还是圆润富态,眼下还残有些青黑,许是真为贾敏伤了心的。 她正欲照旧询问,邢氏行程是否顺利,却突然瞥见被抱着的瑜哥儿和玲姐,“哟,这可就是我的龙凤乖孙了,快过来我看看!我可都盼了那么久了。”贾琬春瞧见她脸上的笑意都真诚了些,眼里也迸射出暖意来。 第69章 荣庆堂里 奶娘抱着上前,瑜哥儿也不怯场,奶声奶气唤了声,“祖母!” 贾母着实愣了下,还是低低应了声。许久没人唤她祖母了,当初她怨恨王氏逼死贾珠,故自宝玉落地就接到自己身边抚养,一手拟定宝玉唤王氏太太而非母亲,宝玉也因此唤自己老太太或老祖宗,久而久之,元春和贾琏他们也跟着这般唤了。 贾母端详他的容貌,玉雪可爱,内心有些震动,实在是像极了贾赦小时候,贾赦也是这般大时,被她祖母带去了她身边,自此母子离心,她越想心绪越杂乱,笑容也收敛了,挥挥手,让奶娘将人抱下去了。 大家还想跟着夸奖附和的话语,顿时卡在嗓子眼了,屋中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心中都印上了老太太不喜龙凤胎的烙印,眉眼都开始斜视,打量起两位小主子来。 王夫人松开手上紧握的佛珠,不着痕迹的轻舒了口气;邢氏的脸却是瞬间藏不住的沉了下来,眼神倔强唇角微启。 贾琬春一把握住她的手,上前开口朗声道:“不怪老太太喜爱弟弟妹妹,万岁爷也觉得他们两是吉兆呢!当初周岁时还收到了万岁爷不少赏赐呢!”她说着还不时抱拳高举,一副敬畏羡慕的样子。 贾母闻言自是附和圣上英明云云,龙凤胎自是吉兆,她爱得不行之类的。屋中众人即刻收敛了面上神色,哪里还敢有什么窥视之心。 邢氏也不想再呆在此处了,当下命人奉上送各人的礼物,几口大木箱抬进来一一打开,里间各色奇珍异玩珠宝首饰,让屋里的主子下人们全都屏息注目。 贾母的自是珍贵无比,除无数吃食土仪到收集的珍品外,还有一套玛瑙首饰并一条镶翡翠的抹额,引得她眉开眼笑,在得知那抹额是邢氏亲手绣制时,更是夸奖她和贾赦孝顺。 随后便是贾母身边的李纨,送给她的是一套羊脂白玉的的头面,做工精致,花样简单大气,正适合孀居的她,李纨收到礼物后,颇有些爱不释手,但想着王氏不知为何还未收到礼物,不敢太过表露。 此外邢氏又将贾兰的礼物也连带着给了她,一支岐山狼毫与一方刻蟾宫折桂纹样的贺兰砚,李纨当下再也克制不住了,连连道谢,对邢氏等人都亲和了许多。 紧跟着邓妈妈捧出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王夫人见着那沉甸甸的金子和上好的红宝石,眼中透出激动热烈的光芒,可邢氏却将首饰匣子递到了凤姐儿的手里! 王熙凤受宠若惊的接过,忙讨巧道:“还是太太疼我,您孙女也念叨着太太和她姑姑们回来呢!” 邢氏轻拍她一下,“哪就能忘得了我的小孙女哟!就是她祖父也是念叨着的。”说着又递过一个较小的匣子,打开一看是和凤姐头面类似的赤金红宝石长命锁,不仅贵重,寓意也极好,凤姐儿自是又一堆好听的话。 邢氏接着道:“你们老爷承蒙陛下器重信任,如今在外为官,老太太既看中委任你,家中你自是要管理好的,若有那多嘴多舌多事的,尽早处置才是,否则让外人看我们贾家的笑话不说,圣上发怒了也是会问责的,届时毁了先祖们多年经营的体面可就不妥了,你是个好孩子,自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的。” 王熙凤心中虽有些不悦邢氏说教,却也知道怕是姑妈又在做什么暗地里的手脚了,无论如何,她作为贾琏的妻子,只有盼着大房越来越好的,下面的尽可约束些,莫要在外败坏老爷的名声了,因而还是连连点头称是。 屋中众人各有所思,就听贾琬春的声音响起,“二婶婶慈和宽厚,又性情淡雅,琬儿感念婶婶对我幼年的照顾,记得您自十余年前就开始念佛,故琬儿为您准备了这木串和佛经。” 说着便捧起一本佛经并一串佛珠递过去,王氏极为失落,僵着脸正欲让身边的小丫鬟接过呢! 贾琬春美其名曰的说道,“这珠子可是出自晋阳有名的寺庙慈光寺,那佛经亦是寺中高僧亲手抄录的,希望婶婶笑纳珍惜。” 此言一出,大家无不赞叹贾琬春的纯孝与用心,王夫人扯着嘴角双手接过,不忘夸赞了好几句。 邢氏在一旁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谨防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木珠是他们行经慈光寺时,琬儿让焦威在旁边的山上砍了一棵松木,再随意寻了一个木匠所做的,至于那高僧,长得很高新来的小和尚不知道是不是“高”僧呢! 恰逢此刻三春下学回来拜见,迎春已然到金钗之年,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只是人越发沉静寡言,就连面对贾琬春这些才隔几年未见的亲人时,亦是低眉顺眼的,声如蚊呐。 贾琬春不禁有些叹气,日后她这亲事怕是有些愁,高嫁了自己降不住,可要是低嫁,且不说如今贾赦官运亨通不好低嫁,若是真嫁个好拿捏的微末人家,邢氏怕是会被耻笑诋毁。 自小和原主不对付的探春,则是在偷摸的打量着她,贾琬春坦然的看过去与之携手行礼问好,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八岁的惜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三人的钗环裙袄,皆是一样的妆饰。 贾琬春暗想他们的脾性并不相同,也不知是否真心喜欢如此相同的装束,反正自己是接受不能的,闺蜜姐妹装也不是不行,但若是日日一样且毫无区别,她真的受不了。 贾琬春又给她们送上礼物,皆是好看的头面,款式雷同却有些许区别,皆是京中没有的式样,全是邢德全从南边经商带回来的。 虽看着没有凤姐儿的贵重,可胜在做工精致,又适合她们活泼洋溢的年岁,三春姐妹一见着就欢喜的不行,连连谢了数次。 正告辞欲走,一群人乌拉拉的簇拥着一人进来了,贾琬春暗道,“得了,这下怕是走不了了。” 第70章 宝玉来了 “可是琬春妹妹,妹妹当真回来了!”来人老远就大喊着跑过来。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他穿得实在繁复张扬,好在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这样瞧着也不觉得难看,只觉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小少年。 他激动的走到近前,伸手就要来握贾琬春的手,贾琬春退回一步站定,盈盈屈膝行礼,“三年未见,宝二哥安好!” 宝玉愣怔了下,抱拳回礼,而后细细打量起贾琬春来,乌发如瀑,雪肤花貌,明眸皓齿,翠眉翘鼻,言行时端庄闲雅,静默时温文精贵,令人心生欢喜和丝丝敬畏。 贾琬春又注意到,宝玉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仍旧系着那块通灵宝玉。 自此又是一阵寒暄,紧接着,贾母的上房就摆起了晚膳,尴尬的场景出现了,贾母高坐上首,四春和宝玉琮哥儿陪坐用膳。 贾琬春食不知味,只因她的老母亲还站着布菜呢!原先她就是不想被留饭,才紧赶着不歇息就前来拜见的啊! 她都不知道怎么说贾母了,素日里对着宝玉百般疼爱,可是兰哥儿都已启蒙进学,王夫人早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又有李纨凤姐及无数的丫鬟婆子伺候,何必还要摆着婆母的规矩呢! 终于饭罢!贾琬春和邢氏才告辞回了东小院,外面已然天黑了,好在早就将瑜哥儿、玲姐儿送回家去了。 翌日晨起,贾琬春安排杨妈妈和菩提整理箱笼,红枣、石榴以及教习嬷嬷秦嬷嬷理账,自己则带着品诗向着后院而去,打算同邢氏及弟弟妹妹们一同用早膳。 正房里,邓妈妈她们照旧拾掇清点东西,婆子们正问着要不要此刻摆膳,正这时,外面通报,凤姐儿和二姑娘来了。 邢氏纳闷,贾琬春思忖着:怕是因着才将回府,不得不来! 忙将人请了进来,邢氏同王熙凤寒暄一番,“都是自家骨肉,不必日日前来请安,不时带着小孙女前来,和她的小姑姑们玩闹便是了。” 王熙凤也不纠结,忙爽利的应答道:“还是太太体谅我,眼下年节,媳妇儿实在是忙得团团转,等迟些了就带着她来……” 果真是面上情,应付应付罢了,贾琬春本想拉着王熙凤闲话几句,可看着如今她对管家极为热络的样子,别自己提点几句,她还当是邢夫人觊觎她的管家权就不好了。 本来起初王夫人就是因着管家名不正言不顺,才一力促成给贾琏娶王熙凤,从王家巴拉出一个背刺大房的工具人来,给邢氏打擂台而已。 凤姐儿忙着理家,稍做片刻便告辞欲走,迎春也木讷的起身抬步。邢夫人言说留她住在东小院,她支支吾吾半天,推说东小院进学太远,邢氏自是不会强留。 凤姐出了东小院,脑海里回想起邢氏屋中清雅贵重的摆件,以及那些个还未拾掇出来的箱笼,暗道原先真正是有些小看了。 她犹记得那年贾赦到王家讨要银两的样子,只以为大房穷困,她公爹无赖无用,为此婚后还不时刺挠贾琏几句,说些嘲讽贾家不若王家豪富的话。 又思虑起这些年的处事,原先只道公爹不识好歹,一等将军的勋爵不在京中荣养享受,偏要跑去西北苦寒之地吃沙子,故而自己百般阻止贾琏同往。 可眼下公爹转眼虽只是从二品,可是自己这个便宜婆婆出手阔绰,昨日将那些东西眼也不眨的送了出去,可见自己公爹备受器重、私产颇丰。 唉!别想了!万一大房是打肿脸充胖子呢!簪缨世家,有点私产不奇怪,可是哪里比得上她国公府掌家奶奶风光呢!上上下下管着上千号人,谁敢忤逆她,不比大房小猫三两只强。 再说,贾琏本就是公爹的嫡长子,未来的当家袭爵人,她自是名正言顺的…… 东小院,午间,焦妈妈来递礼单,回事处收到各府送来的年礼,邢氏近年来对这些事已经处理的得心应手,贾琬春只叮嘱了雍亲王府的年礼,又过问了十四爷、年府、张家几家后,就交予邢氏与邓妈妈处理了。 她则是要复核前几日秦嬷嬷她们一直理的账簿,三年未亲自管理京中之事,骤然归京,正好查查有没有那弄鬼之人。 贾琬春自觉自己给的报酬已然丰厚,若是还有那不满足的,那就请恕自己的庙小了。 她正翻看着账簿,却见茱萸悄然静默的走了进来,而后板板正正的跪在她跟前,双手持一个不小的箱子至于胸前,“姑娘,这是公子送来的。” 贾琬春捏着手中的纸张,漫不经心的翻着,到后面越翻越快,只她自己知晓她什么也没看进去,全因心中一团乱麻,她压制着怒气开口,“你到底是我的丫鬟,还是你们公子的丫鬟。” 茱萸平静沉稳的开口,“属下自是姑娘的丫鬟,此一生对姑娘绝不背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身材较为高大,面相普通,性格沉稳木讷。即便跪了不短的时间,回话也毫不气喘,只因她是习武之人。 这是贾琬春至晋阳后得的丫鬟,说是秦嬷嬷的远房侄女,前来投奔,贾琬春知晓她武义不错,格外欣喜,对她也极为倚重。要知道,即便是贾赦也没能给她寻来个女护卫呢。 于是思虑再三,便给她服用了忠心丹,可是后来她才得知,这竟是某人派到她身边的探子,秦嬷嬷一家早年是镶白旗旗下包衣,而后才入宫侍奉的,不言而喻便是雍亲王府的人。现下她口中的公子就是弘晖公子。 听了茱萸的话,贾琬春没有欢喜之色,心中只余无奈,茱萸就是这般,对她当真是忠心不二,云中内乱之际,她还对自己一家舍命相护,彼时她还未服用忠心丹。 第71章 茱萸 可是她却每每都为弘晖传口信传物,即便后来自己说于理不合也无法,因而这四年她与弘晖虽未见面,确是时常受到他的提点,对贾赦的官途倒是有莫大的助益。 虽说之前也有过交集与合作,但也都是无奈之举,可是这几年弘晖对贾赦的关注与提拔,让贾琬春恍惚间觉得,似乎弘晖对贾赦是极其看中的。 那年年源源不断送往西北的给她的稀奇宝物,对舅舅的培养与重用,这些种种,贾琬春觉得弘晖,对自己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 他就像一个值得信赖的兄长,一个亲近有力的靠山,她与父亲也必会尽力回报他的护佑,兢兢业业帮助年羹尧在西北站稳脚跟。 可是贾赦的任命下来之后,贾琬春梦醒了。她不信运筹帷幄的弘晖公子,会不知道江南官场的凶险,贾赦根本就不是那些浸淫官场多年之人的对手,时刻都有被人戕害的风险。 数次交往,她觉察出弘晖这个本因早夭之人,怕也是有些奇遇的,只是倒不像是穿越者,故而贾琬春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讨好与提点,后来她也没有再阻碍茱萸将自己一家的动作报与弘晖, 只是如今看来,不管是自己献药讨好,还是贾赦上缴兵权、为他奔走做事,终究也不能真正被上位者放在心里,此次竟毫无准备就被推进旋涡。 或许对他们而言,贾赦与其党派中的其他下属仆从无甚区别,不过都是为他们卖命,鞠躬尽瘁罢了。 只怕从前那些书信提点,亦是其身边谋士所为!往日的那些好与着想,看来都是照常的御下手段而已,是她自作多情了。 即将离开晋阳之时,贾琬春收到弘晖公子传来的口信,“事急从权,回京再议。”便没有其他的交代了,不过彼时心中还有些猜测和期待。 时间越久,她心里失落也越攒越多,到了真元果然知晓贾赦去江南之事,心里便积着怨气,又为老爹爹忧心。 一直等到了京中好几日,仍未收到任何解释,她已经心凉了,只盼着贾赦平安,不想去想那些往事。 可是眼下自己心境稍微平复下来了,又收到这来信,激起心中的不忿与涟漪。看着始作俑者茱萸,当初自己留着很膈应,撵走又舍不得,故而回京之后,便是尽量不让她在身边伺候。 贾琬春叹了口气,“放下东西,你出去!” “是,姑娘!”茱萸退出去了,贾琬春过去都在想,茱萸的忠心丹是失效了吗?还是弘晖的蛊惑太重了!前些日子她可是说过的,往后弘晖递来的东西,都不必来给她看了。 贾琬春注视着那箱子发愣,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不知过了多久,菩提和石榴端着茶点进来。 菩提进门就叽叽喳喳的开口,“姑娘,茱萸是怎么了,晨起不就练过了吗?眼下又在倒座房的小靶场练习长枪,还要拉着焦二哥比武呢!” 石榴关注着贾琬春的面色,茱萸虽是后来的,但是姑娘显然是倚重信赖她的,只不知最近怎生惹得姑娘生气了。 茱萸近来常常更加刻苦的训练,姑娘虽不让茱萸在她身边,却也有两次不自觉唤了茱萸的名字,可见不是真的厌了她。 “姑娘,茱萸姐姐路上对您寸步不离的,回府后又夜夜巡视咱们院子守夜,想来是知错了的,眼下是最冷的时候,她练武穿着单薄,又易发汗着凉,不若让红枣姐姐过去劝慰一番!” “去!若她不听,就说我吩咐的。”贾琬春回过神来,茱萸就是这般,执拗又单纯,也是自己着相了,迁怒了她。 菩提瞥见一旁的黄花梨木箱子,好奇的开口,“姑娘,此乃何物!可要婢子存放起来或是为您打开。” 贾琬春想了想,还是让她将箱子打开,“哇!真好看,姑娘,这是什么稀罕物件?”菩提的惊呼声响起,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 才将折返回来的石榴等人也寻声看了过来,而后全都目不转睛的观看起来。 案桌上,镶鎏金檀木的底座,上面是一整颗水晶球,完美无瑕,晶莹剔透。 旁边还有一件水晶双鱼花插,花插圆雕双鲤跃起,张口向上,双鲤身体直立,满饰鳞纹,众人无不惊叹这工艺,尾部交叉相搭作为支撑点,腹空,用以插花。配以紫檀木座,雕成水波状,似双鱼在波涛中嬉水而上。 “这,莫不是水晶?”一旁眼尖的邓妈妈不由脱口而出,而后转头向焦妈妈确认。 焦妈妈恍然大悟,“合该是!原先国公爷巧得一物水晶燕,便是这般晶莹剔透的模样,而后老太太给了姑奶奶做嫁妆,还让京中贵女们羡煞议论许久呢!” 焦妈妈未说出来的是,当年琏哥儿的母亲张氏没少因为这件事气愤,至于王氏,更是不必说了,怕这也是她厌恶嫉妒贾敏的原因之一。 贾琬春本来不为所动,比之更加精细雕琢的物件,她也不知见过凡几,起初她还以为是玻璃呢!可眼下众人这么一说,她才知晓在这古代,即便就真是玻璃雕琢,也是难得的珍贵好物了。 众人将视线集中到还未打开的最后那个匣子上,贾琬春亲手将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套紫水晶的头面,镶嵌的顶簪、挑心各一支,鬓钗、长簪、掩鬓各一对,分心一枚,耳坠一对,手串一对,戒指一对,制成的花钿小钗啄针若干。 有的雕琢成花瓣模样,有的打磨成大小一致颗颗圆润的珠子,工艺精湛,夺目璀璨。 大家全都控制不住凑上前欣赏,贾琬春迅速将面上的那张字条捡起,而后背过身去,心口砰砰的跳着,将小小的字条展开,“航途有变,年后方归。” 上面只简单的八个大字,贾琬春只觉这字迹眼熟,弘晖公子带给自己的多是口谕,虽常与父亲通信,但是时常是各种信件夹杂着邸报,她至今也不知晓对方的笔迹,但是此刻就是觉得这像是他亲手写的。 她将字条好好的收在自己的小荷包里,航途?难不成如今他竟不再京中吗?那是在运河水路!还是在,海上? 浩瀚无边的汪洋大海上,萧瑟的寒风卷起白浪,晃荡着飘零的大船。 第72章 弘晖心底的秘密 静谧宽敞的船舱里,杨文端瘫软着身子,压抑这胃里的翻腾不适,看着里间照例清查账册的平安与长留,又看着眼前独坐着淡然对弈的弘晖公子。 为什么只有他一人晕船,原本飘荡数月,以为已经适应些许,可眼下突来的大风浪,再次让自己这个文弱的书生躺倒下来。 他怒瞪着弘晖,不禁十分心酸,这个损友为何将他强掳出来,还跑那么远,干了那么些大逆不道之事。但还不及多思,又压抑不住胃里的沸腾,当下朝着船舱外奔去。 过了许久又被冻得狂奔回来,“我的公子啊,作何不在南越着陆,眼下咱们还要晃荡多久啊!这眼下又是逆风,文端心里苦啊!” 想他堂堂督察员左都御史之子,居然敢逃课数月,怕是回去要被自己老爹打死! 弘晖漫不经心的扣下一颗棋子,“如今南越海禁甚严,两广总督卢兴祖与纳兰明珠是亲家,他的爱女虽已逝,但他早年和明珠一样皆是支持大伯父的,如今卢兴祖只怕是八叔与十四叔的人。” 皇长子胤禔于四十七年因魇咒太子胤礽,谋夺储位,被削爵囚禁。此后他的门人皆多转投了八爷胤禩,而如今八爷再招厌弃后,开始全力支持十四爷。 “只是眼下实情,也只得暗地行事,但切记别让皇玛法知晓此事。即便我们到了泉州也要小心行事,迅速将一应物品转移了,此事由你们来完成,届时我要即刻赶去徽州……” 弘晖一一吩咐着,从话语中大家就可听出,公子眼下的急迫与焦虑,这是难得在公子身上看到的。 可是此次出巡还算顺利的,不仅见识到从未了解过的地方,还带回许多稀奇珍贵的舶来品,以及无数番邦的能工巧匠,又学了不少大清没有的知识技能。 弘晖看着满盘凌乱无章的棋盘,心乱的伸手,随意将棋面打乱,而后走到舷窗边极目眺望。窗外皆是一片茫然虚无,飘飘荡荡的船只就像不久后的大清,随时会被狂风激浪击溃。 他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张防水布,里面包着的是一本舆图,其间用小字标注着世界各地,比之前世临死时他所知的世界还要详细。 如今,他亲眼去看了,心中更加感叹,世界的广博和不同,在那遥远的地方,只怕那些不知名的国家,还在更加蓬勃飞速的发展着!与之共同蕴藏着的还有日益增长的野心。 他,爱新觉罗弘晖,是死过一次的人,前世,他的生命止步于八岁那年,而后他便被困在皇宫之中,看着他的父亲夺嫡成功,登临大宝,励精图治殚精竭虑;接着他的弟弟弘历继承大统,耽于享乐,江河日下…… 家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不过一百余年的时间,无耻的列强们陆续入侵攻打这片古老的土地,后辈及朝廷的腐败无能,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军阀割据战祸不断。 即便有不少觉醒的有识之士开始改革探索,想要奋力拯救国家,保卫领土,援助百姓,但也是杯水车薪,难以力挽狂澜。 直至一九一二年,大清朝彻底灭亡,那一刻,他满心悲愤、凄苦、懊悔、无能为力,灵魂都为之颤栗、哀恸。再次醒来,他又回到八岁那年,他躺在永和宫的小耳房里发着高热。 闭关锁国就是闭目塞听,就会落后挨打!弘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日后山河遍地满目疮痍的模样,而他们就是这片天地及上下子民的罪人。 他努力清明了些心神,索性如今还有时间,势必要强大起来,免受那番屈辱的历史,他仔细将舆图包裹放好,幸好,他也不是孤独一人,这世间还有一个与他经历相似的女子,生而知之,通晓后事。 虽说她一直十分谨慎,可在经年的相处后,还是不时为自己透露许多先机,让他更加坚定与笃定,想来,他独自前行的道路上也会迎来更多同伴的! 此番,他出海南亚,贾将军不甚候选到江南官场,只怕那小丫头已然恼了他!他传回的数道口信也不见任何回应,眼下只能先到徽州主持大局,再回京好好向她解释了,多时未见,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 东小院里,菩提还在劝说贾琬春将那双鱼花插用上,这物件质地纯净,造型生动,雕刻精美,实为难得佳作。灌满纯水,插上梅花,一定很漂亮,摆在屋里也会赏心悦目的。 贾琬春却毫无心情,不为所动的让她们先将东西全部收起来,转而说道:“焦妈妈,让李江传商铺账房即刻觐见。”账房一到,贾琬春就将他们请到后街,管吃管喝却避而不见,也不让他们回去。 翌日,贾琬春又让请田庄的各庄头前来回话,严青山带着家小,袁大生协同良叔、刘伯同往的,大家带了不少年货,将庄上的事情叙述一番,贾琬春大概了解了些,庄上之事还是要亲自巡视才会了解。 当下照例赐下年节赏赐,以及不少年货糕点,布匹衣裳,将人打发回去了。 第三日,才请商铺掌柜们前来,此刻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实在是知晓这位小主子不好糊弄的了。 林举人早在两年前就去了贾赦身边做清客,眼下凌云书肆是他推举的本家林秀才再管,是一位年岁渐长的老者,管理铺子无功无过,不过倒是颇能挖掘人才。 余信夫妇管理的香满园收益不菲,声名也好。人也还算忠心尽力。 贾琬春例行问话,给了他们三人丰厚的赏赐和年礼,让李江派马车将他们回家,还允了余信家的明年二月就送她家二闺女进来伺候。 余信二人喜不自胜,他大闺女如今八岁,整日里跟在铺子上帮忙,她家二闺女才六岁,素日里只在家里带弟弟妹妹。 府中擢选怎滴也是八九岁上了,姑娘这番恩典,看来就是留在主子身边了,这可比拿赏银还高兴呢! 屋中瞬间静了下来了,贾琬春缓缓端起茶杯润了口茶,才开口点名道:“曹掌柜!” “老奴在!”曹师傅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双手恭敬的递上了一本账册。 贾琬春看也不看一眼,也不让人接过去,任由他就此举着。 第73章 铺子之事 曹师傅见状,舔着脸笑道:“老奴时常谨遵老爷教诲,一刻也不敢懈怠,所有账簿都记档在案,账簿上便有那账房的罪状。” 贾琬春轻笑了下,“曹掌柜,有的东西第一次是取巧立功,第二次就是卖弄无耻了!” 曹师傅诚惶诚恐的嚷道,“姑娘何出此言!那些子东西老奴虽照旧拿了,但亦留着不敢妄动,老奴一家老小世代效忠,时常记得先国公夫人的教诲……” 贾琬春朗声打断,“你也记得你们家是我曾祖母的家生奴才!那你可对得起她老人家的信任,对得起我父亲的托付,有恃无恐,屡教不改。” 曹师傅额间出汗,大富人家管事贪墨本是常事,只要你自己够聪明,不损及主家根本和颜面,皆会网开一面,有时甚至借力打力还会被重用。 这是他们家族没落,卖身为奴后悟出的生存之道,遂想要开口辩驳几句。 贾琬春却不想再多言了,“我犹记得三年前我就重新立下家规,你去打听打听你们的工钱节礼又是别人家的几倍!难不成是你老眼昏花记不住了?不醒事了?既如此,我也留不住你老人家啊!” 这个姓曹的真是好手段,因着是家族没落卖身,父子两把持这间铺子数年,从中渔利无数,还摸索出这自保的好手段。 素日里冷眼旁观,伙同账房渔翁得利,该贪该拿的一点也没少拿,事发后,装作一副受到挟制的模样,再拿出账本明细立功表忠心,主家还会厚赏一番,真是流水的账房掌柜,铁打的鉴宝曹家。 三年前,贾琬春就想处决了他,奈何依赖需要他手中的账簿,从王夫人身上刮下皮来,二来也是找不到合适的鉴宝师父,如今…… “还记得我每年寄来的计划和店规?三月前,我唯独告知你我要派人回京盘账,就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下去!从前的我且不论,交出这三年里不该拿的东西,去焦安那取卖身契。” “姑娘,姑娘,奴才错了,再也不敢了,莫要赶我们走啊!” 眼下丢了钱财还没了差事,他哪里愿意,绞尽脑汁想着办法,三年前贾赦的种种作为浮现眼前。 当时只道是贾赦暴起发狠,便趁机拿出经年老账想借机过了明路,如今看着眼前对他洞悉一切的女孩,他身子一激灵,全然不敢再深想,那是眼前的人还是个稚童。 “去!莫要浪费光阴,据闻你那小孙子颇有才学,已经中了秀才打算继续科举呢!故我去年才故意放了他的身契,不然你当如何?” 贾琬春微叹口气,“雏鹰更要怜惜羽翼呐!捐官虽不讲名声,可到底是没有正统科举受器重,前程更加远大不是!” 曹师傅已经哑口无言,当下跪地砰砰磕头,“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饶恕。”而后心中恐惧又感激,自感劫后余生的离去了。 屋里,唯一还跪地听训的邓齐儿已然汗大如豆,后背都濡湿了。曹师傅才将出去,他就磕了一个响头,接着将酒楼里所有事一五一十的全盘而出,而后惴惴不安的等待贾琬春责罚。 岂料贾琬春只是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当然已经知晓,原先你娘一力推拒恐你难担重任,你老子也说你还需磨练。” 邓齐儿识文断字,通晓人情,同邓好时到东小院之后,他爹就成了贾琬春的另一大助手,帮助几个铺子重新开业经营,之后为她掌管酒楼,更是收益不菲。 理事识人功夫十分了得,不愧为曾祖母的第一陪房,即便后面好些年贾赦不管他,他也能稳坐国公府回事处管事一职,眼下贾赦因着去了徽州,邓好时亦随之前往江南,恐怕几年也回不到京中了。 邓齐儿虽也是勤快肯干,但是就嫩得多了。他原先只在集雅轩学账,而后去了食味斋做伙计,一步步坐到二管事的位置上,直至他老子南下时,才将食味斋之事全权交由他管理。 许是因为从最底层做上来,加之年纪尚小的缘故,明显就有些压不住人了,经常被店里的老人辖制,类似更换合作商的事,不胜枚举。 冬月底,因着主打的火锅生意突然火爆,红岭庄菜蔬不够,他不仅没有觉察危机,反而因着从后厨一位大师傅那里的渠道买到菜蔬,就听从大家的意见,并未节流订单。 以致后续供应不上,又不想损失熟客影响酒楼口碑,他慌了神四处求菜,最后竟自掏腰包高价被宰。 事后看来,这其中明显有人做局,可是他经验不够,没有及时识破,故而造成许多麻烦。 贾琬春自是看出了他的不安与愧疚,扶额叹道:“终究是我,感念邓妈妈侍奉我多年,极力将你推了上去,没成想是这般。” 邓齐儿更是面愧,“姑娘,奴才错了,往后必定悔改,请姑娘允准重新从底层做起。” “你需记得,此次发现及时,但长此以往,必有大乱,无论你往后作何,必要坚定果断些,此次,扣除三月月例。如今我在京中,你便做回二管事,暂且掌管酒楼之事,近来凡有大事,你就禀告进来。” “是,多谢姑娘。”邓齐儿起身,坚定的握拳,发誓定要好好做,不让主子和爹娘丢脸和费心。 贾琬春合上账本,这铺子上的事倒是可以体现,只是这田庄上却要失地考察的了,不过也不及,开了春就有的是时间了。 紧接着,才传来了那些个账房,将集雅轩那位送官,又将其余的敲打一番,而后照例赏赐一遍。 众人才将出去,焦妈妈便来回禀:“姑娘,那边的宝二爷和三位姑娘来了,您这边可忙完了,要不先请他们去后院玩着!” 贾琬春看着外面天色还早呢!才半下午,也不知道怎么有闲过来了。 想着自己也忙完了,便让石榴将账簿全部都起来,开口说道,“请她们先来我这!再抱瑜哥儿、玲姐儿过来玩,让厨下备晚膳。”她突然想到如今已经腊月二十六了,怕是学堂已经放假了。 第74章 宝玉三春来访 “琬妹妹!”伴随着宝玉轻快的呼唤,几人很快进了屋来,贾琬春便和他们一一见礼。 宝玉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十分华贵喜庆。 “妹妹何须讲这劳什子虚礼,咱们自家骨肉,又几年未见,合该亲香亲香。”宝玉说着,自顾自就解开了银红织金大氅。 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 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只是贾琬春知晓其未来秉性,不禁有些叹气。 知晓宝玉天性如此,贾琬春也懒得同他争辩,淡淡一笑,便引着他们坐在垫的十分厚实的圈椅上,又让石榴他们上了茶,自己陪坐一侧。 贾宝玉对着给她端茶的菩提,看得入了迷犯了浑,不自觉的握上别人的手。 菩提脾气火爆,当下就甩开他,将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怒恨的瞪了他一眼,而后退到贾琬春身后规矩伺立。 宝玉还痴痴的看着人家,只觉她瞪的那一眼更显风流灵巧,呐呐自语,“这个丫鬟我见过的!约摸着应是我的,妹妹可愿舍了给我去!” 三春早就被这边的情景吸引,此刻均在捂嘴笑着。 探春闻言叫出来,“恐又是你胡说,但凡是个好看的,你就想带回去。” 她打量着菩提,低着头,咬着唇,容貌不凡,削肩细腰,约摸十二三岁,但是已有些风采模样。 “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宝二哥自是见过的,只她脾气大,怕是伺候不得你了。”菩提原先来时,黑黑小小,只一双眼睛好看有神。 贾琬春后来才知,她是同舅舅一家逃荒而来的,最后只余表哥带着她,身处异乡无处安然,这才自卖自身。 他那表哥有些庖宰本事,现下在云山庄宰鸭子宰羊呢!算是一个能人,每月工钱不少,已然娶妻生子。 菩提活泼机灵,嘴甜好动,贾琬春虽也叫秦嬷嬷约束她们的规矩,但也不曾磨灭他们的天性,毕竟有时候有只热闹的小麻雀,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也挺好的。 一晃四年,如今人也长开了,是她丫鬟里最好看的,看着确实赏心悦目,今日经宝玉这般一招,贾琬春忽然忆起,菩提的表哥叫吴贵,那菩提不就是……原着的“晴雯”吗? 她虽不喜晴雯的多舌嚣张,但是也喜爱她的天真烂漫和自重自爱,更怜她因宝玉而死、成为内宅斗争牺牲品的悲惨结局。还望她此生顺遂平安! 宝玉见贾琬春话语坚定,也不好继续歪缠,而是转口询问,“怎不见玲姐儿她们呢!” 贾琬春笑道:“才先我已经叫人去抱了,若是没在午歇,定会来陪你们玩的。” 探春略带疑惑问道:“方才我见许多男子从这院里出去,可是有何事不好处理,如今大老爷不在家中,若不让我们老爷出面协管,对大太太也好不是。” 贾琬春只觉她这话有些许刺耳,心中便有些不悦,利落果断道:“那些是我铺子上的掌柜和账房,年下来向我交账问安的,都是父亲身边经年的老仆了。” 她依旧面不改色的笑盈盈说着,只是声音里带着些寒凉,“探春妹妹久在深闺,觉得面生不知晓也是正常。只是我大房在父亲的威慑下,不会有那乱嚼舌根的刁奴的。” 贾探春听着有些愤愤不平,这意思要是出了事就怪她吗?还有贾琬春这是在显摆吗? 哼!她哪里懂自己的志向呢!自己但凡要是个男子,必定出去干一番大事业,自己与她们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又为二姐姐怜惜起来,同样是大老爷的女儿,可是她们两衣食住行都不能相提并论,正要开口劝慰两句,就见贾迎春朝着不远处的匣子张望。 她顺着视线瞧过去,匣子里是各色头花,独特好看。 贾琬春也注意到了,解释道:“这是她们闲着无聊用绞菱纱做得堆纱花,因着我舅舅进献时剩下许多布料。而今天冷也用不上,来年也不时新了。” 说着,叫红枣去取了三盒,每人一盒,二十只颜色花样都很好看,“若不嫌弃,姐妹们收着把玩,或是赏人亦可。” 三春收下礼物自是感激欣喜,未了探春看了迎春一眼,迎春转过身子垂着头,状似看着手中的花。 探春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邢家舅舅真是豪富,这么好的布料说送就送,你也由得她们裁剪。” 给你脸了嘛!这探春真是有些无语在身上的,“豪富倒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我亲舅舅疼我啊,而且当年可是我借了过年红封与他经商,他才得遇贵人,也知道感激我,可不是那得利忘义之人!” 探春姑娘,嫉妒让人丑陋,你可遮掩些!莫要丑态必现。至于迎春,不是没想过和她亲近,奈何人家不领情呐!她可不会上赶着。 不多会,龙凤胎被抱来了,放在暖榻上,大家争相上去欲抱起逗弄,琮哥儿也来陪客与宝玉闲谈。 宝玉却对琮哥所聊的进学之事不敢兴趣,起身就拖鞋上榻,黏在姐妹们身边,争相陪着玲姐玩乐。 秦嬷嬷适时进来,言辞严厉的提醒,“男女七岁不同席,宝二爷也是进学的人了,还是谨守规矩些,快些下来!” 宝玉见是一长相威严端庄的婆子,心下有些不悦和害怕,但是还是听话的爬了下来,贾琬春见状,建议道:“琮哥儿可同宝二哥下会五子棋,这都年下了,还是松泛些!” 宝玉果真被吸引,当下同琮哥儿琢磨对弈起来。 龙凤胎果真好玩,上次她们都未赶得及见到呢,自是好奇的。 迎春在一旁逗弄着,脸上的表情都多了些,她觉察玲儿嗓子有些不适,担忧的开口问道:“琬妹妹,玲姐儿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贾琬春想着怕是因着之前的风寒,还有些余症,便让红枣取来一个陶罐,“今日屋中干燥,加之她前些日子着凉了,我给她喝这个!” 众人只见贾琬春自罐中取出一粒金黄色的药丸,放入杯中,用水化开,空气中逐渐弥漫着芬芳淡香,贾琬春搂着玲儿喂她小口的喝着。 旁边的宝玉随即被吸引了,“什么丸药这么好闻,好妹妹,给我一粒尝尝!” 第75章 冷香丸?矫情丸! 贾琬春轻笑,指着红枣,“红枣姐姐,去,给宝二哥也来一粒。” 探春忙要阻止,“这无病哪能食药,婉姐姐,可莫要胡闹了,宝哥哥,你也真是……” 红枣也笑了,“探姑娘莫担心,不妨事。”说着给贾宝玉放了一颗。 宝玉端着微黄的药汤,浅尝几口,接着一饮而尽,“味道清甜,凉森森又甜丝丝的,妹妹快说说,这是何好物!” 贾琬春又吩咐给每人各化了一碗,“我原先管这叫矫情润肺丸!”说着已经忍不住笑意,大家却是一脸茫然的盯着她。 菩提见状开口解惑道:“此乃无意间得到的一个仙方儿,姑娘费劲心力所做,是将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并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加蜂蜜、白糖等调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 大家闻言都有些惊讶,惜春心思急转,“这般繁琐,若是那年雨水那日没有雨,或是同年霜降没有霜怎么办?岂不是前功尽弃!” 此言一出,大家看着手中的杯子,突然觉得有些暴殄天物,这般清雅难得的东西就此浪费了,宝玉忙问,“琬妹妹,既是如此难得,你快说说有何效用!” 贾琬春已然恢复正常,“能有什么大用,不过疏肝清热,理气化痰罢了!” 不怪她想笑,这就是那薛宝钗“冷香丸”的配方啊,自己在晋阳时无聊着捣鼓的,今儿个误打误撞拿出来了,改日她来了,还怎么装逼造势呢!罪过罪过! 又接着道:“你们也别多想,此乃从江湖郎中那里听到的怪谈,原先我只做来玩乐,后经多位大夫查看后,其有润肺止咳的功效,是故家中谁着凉也会用上一粒,琮哥儿他们用着也不会觉得是苦药,抗拒不喝了!” “再有,除了第一次时那般折腾,后来我据实用的饮用井水,功效一样,味道还好些呢!其实那不知名的花树上的雨露,指不定还有鸟屎,灰尘呢,哪有甘甜的井水干净放心呢!” 宝玉顿时有些扫兴,但也觉得贾琬春说得促狭风趣,探春则是哈哈大笑出来,觉得此刻的贾琬春十分直率,看着都顺眼了些。 年节总是繁忙的,母女二人如此忙碌了几日,将东小院那些犯错的打发了,又将有功的赏了一遍,接下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年节了。 外面鞭炮齐鸣,东小院却是有些冷清,无关其他的,只因今年过年贾赦不在家的缘故,合家团聚的春节,少了他这个一家之主,总是有些不得劲。 加之如今贾赦初到徽州,日子定也不甚平顺,虽他在信中将自己的事轻描淡写,但贾琬春还是揪心的担忧着,扼腕自己无法助益他。 整个正月,贾琬春除了不时到贾母处应卯,应酬一下贾府的各路上门拜年的亲戚,便没有怎么外出了,多是待在东小院里,逗弄一下瑜哥儿和玲姐儿,或是考教琮哥儿的功课。 有时候三春会前来拜访,央她讲述晋阳的风土人情等,王熙凤许是见着邢氏并未像姑妈所说的那般,觊觎国公府的掌家之权,也乐得演个母慈子孝,时常将她的长女大姐儿送过来陪伴邢氏。 贾琬春整日带着些小不点儿,烦闷的心也稍微疏解了些许,正月十五的元宵灯会贾琬春也没有出去,只是叮嘱邓齐儿节日经营的注意事项,再将李江派去助阵,以免人多眼杂,酒楼出了乱子。 正月二十八,才将用罢早膳,东小院就有些热闹起来,贾琬春那许久难闻的欢悦激昂声音响起,“红枣,你心细些,再去排查家中可有不妥之处,林妹妹如今守着孝呢!莫要人家看着伤怀。” “是,姑娘!”红枣欢喜的应着,拉着石榴四处检查起来,心里想着:这位表姑娘何方神圣,竟能让她们郁郁寡欢许久的姑娘开怀起来! 贾琬春站在廊下打量,眼下正月就要过去了,该拾掇的也清理起来,虽不必举家为贾敏哀悼,但是贾敏毕竟才丧逝不久,林黛玉本就敏感多思,加之孝期背井离家,瞧见不好的必定悲伤。 早在前几日,贾琬春便想起林黛玉住宿之事,宝玉如今都十一岁了,哪里还能与黛玉同住呢! 故此她在两边递话斡旋,贾母否决让黛玉单住的提议,决定让宝玉搬出碧纱阁,拾掇出来给林黛玉居住。一来方便她照看外孙女,二来宝玉也需要正经的书房,方便念书进学。 贾琬春虽然私心里想要林黛玉与自己同住东小院,可是她知晓自己开口提议贾母断不会提议的,故而决定尽力让黛玉住得好些。 王氏虽不忿贾宝玉腾出位置来,但也乐得不让贾敏的女儿与自己的宝玉同住,原先贾敏还在家中之时,她便对贾敏颇为不耐,作何自己本是她的嫂子,却还要伺候她用膳。 她早年被贾母立规矩磋磨,宝玉更是出生后就被她抱走,如今贾敏这一去,才好叫贾母这老太太也感受一番骨肉分离之痛,当真是大快人心。 贾母和王氏的龃龉,贾琬春自是不清楚,她此刻心情激动,只因才方有人前来通报,林黛玉的船已经抵京靠岸,日夜盼望的林妹妹就要来了啊。 近几日贾母亦是日日催人前去码头等候,只待人一抵岸,就接回家来,如今已经是满府皆知了。 起初刚到了晋阳,有了喘息的空闲,贾琬春便央求贾赦,同远在扬州的姑父林如海通信,想要同绛珠仙子林黛玉神交。 可惜事与愿违,回信是贾敏写来的,通篇皆在毫不掩饰的指责贾赦惹怒忤逆贾母,乃不孝之举,在一旁的贾琬春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自此也不好再让贾赦去信了。 收拾妥帖,贾琬春就伴着邢氏出发了,才将到西角门处下了车,贾琬春就看见不远处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青蓬马车,嘴角不经意的勾起讽刺一笑。 第76章 点拨王熙凤 单算她们回来的两个来月时间,这贾元春委托的太监就来了三次,看来贾家是将那些人的胃口给养大了啊。 也不知贾元春在宫中是如何吹嘘的,据凤姐的抱怨来看,那些人每次要的数目不少,亦不知有多少是到了贾元春手中的。 贾琬春母女进了荣庆堂,一路上,丫鬟穿红着绿,嬉戏打闹的,她心中便有些不愉,还未进到屋里,就听到王氏李纨婆媳在陪着贾母说笑。 贾琬春借故要出恭,让邢氏先行进去,自己则是进了贾母的后院,再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到了一处粉油大影壁后的院门。 门前守门之人许是去外面瞧热闹了,此刻竟无人看守,她径直走进了半大门,来到小小一所房室,这便是贾琏和凤姐的院子了。 此处虽离贾母的院子近,但还不若书中薛宝钗一家客居荣国府时居住的梨香院的一半大呢!且又布置了书房下房,账房等,更显逼仄。 她还在打量着呢,就闻听正屋内传来凤姐怒不可遏的声音,“那贪心烂肺的没根玩意,越发无度了,眼见着年节时庄上才交上来些银两,姑奶奶我还我没焐热呢!就三天五日的来讨要!” 看看来贾府的家财是没多少了啊!她这个嫂子性子泼辣要强,管家又严厉苛责,因而没少得罪人,树敌颇多。那些经年老仆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怨怼的。 “奶奶也是费心了,这年节和正月里,又是买办又是赏人的,开销也多了些。”婉转温和的声音响起,这是王熙凤的陪嫁贴身丫鬟皆大管家,也是琏二哥哥的通房,平儿。 “动辄就是上千两,眼下我又去哪里寻摸,人还赖在小书房不走了,哼!”王熙凤说着还拍起了桌子。 “是啊!如今太太去了老太太的荣庆堂,也没个人商量!” “太太就算是在,不也还是叫我忖度着办,烫手山芋还是落在我手里。你快思量出个办法来,别尽说些没用的。”此刻去报了太太还不是惊动老太太,届时还会觉得她掌家不行,没有能力。 哼!这贾家看着金碧辉煌,实则内部就是个空壳子,自她开始管家,才没安生两年,就整日焦头烂额,拆东墙补西墙,年年盼着租子过日子,铺子上的盈利,全由她的好姑妈掌着,全然沾手不得。 屋子静谧片刻,平儿犹犹豫豫的声音传出来,“不若,不若再将这个月的月钱先挪来使使,打发掉那人再说。” 王熙凤否决道:“不可,就是你出的的馊主意,去年秋让大家嚼舌根,又被老爷听到了,惹得太太来盘问我呢!”原先就是她迟发月钱引得怨声载道,险些被老太太和老爷责问。 “奶奶也是艰难,但这不过权宜之计,况且眼下年节赏赐多,等下我与几个媳妇子交代一番,让她们别出去胡说不就得了!”平儿善解人意的苦劝着。 贾琬春暗自嘲笑,这平儿当真厉害,为凤姐出了这么个“好主意”,等下和那些难缠的婆子怕就不是这般说辞了。 王熙凤做恶人引得怨声载道,她在其中和稀泥蒙混过关,真是八面玲珑不得罪人,怨不得上面对她信任有加,下面对她感恩戴德呢! 贾琬春退后两步,提高些音量喊道,“嫂嫂在吗?怎生也没个人呢!” 屋中安静下来,平儿即刻迎出门来,见是贾琬春走了进来,回头对里屋说了声,“奶奶,是婉姑娘来了。”而后堆满笑容走下台阶前来迎她。 “哟!是琬丫头啊,快将我妹子请进来!”王熙凤爽利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贾琬春被引进西次间,看见王熙凤坐在小暖阁上,伸手一把将她迎过去坐着,又叫人去拿茶点。 “我的好嫂子,你可别费心了,今儿听闻敏姑妈家的表妹要来,老太太唤我和太太来陪客,我到了荣庆堂,没见着我那小侄女,几日不见,惦念异常,她小姑姑也是想着呢!” 王熙凤听到此处眉开眼笑,眼底也多了许多亲近,“她不也吵着去嘛!平儿,快将姐儿打包好,等下就给她姑姑送去,今夜就别回来了!” “哎!”平儿应声退下,去了旁边的小西厢。 王熙凤努力压下方才的愁怒,勉力和贾琬春说笑起来,“妹妹这几日在干嘛呢!不见你过来这边,老太太还说要你同姊妹们去上学呢!” “嫂子也是知道的,原先在任上,老爷担心我不学无术,是故便为我请了出宫的嬷嬷前来教养,而今嬷嬷已经在教我管家了,我怕是不得时间来这边的。”笑话,她才不来呢! 贾琬春又接着道:“况我大舅舅如今忙着宫中的采办,是故再没时间帮太太打理她的嫁妆铺子,眼下便交予我练手呢!” “妹妹大才,已然可以为太太分忧了,堪为世家嫡女典范。”王熙凤心中吃惊,贾琏历来常念叨他这位亲妹妹,那种自豪与欣喜溢于言表,这段时间以来,她隐约知晓东小院已经是她掌家了,没成想连外面的铺子也能插手。 “嫂子谬赞,只我更喜自由自在躲清闲呢!可太太偏不放过我这个劳力,想当初妹妹才方管家,婆子们的衣裳布料采办时出了岔子,太太还罚我用自己的私房补上呢!那可都是我舅舅给我的好东西啊!”贾琬春说着一副肉痛模样。 凤姐只觉脑袋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心不在焉的开解道:“能者多劳,你这还可活学活用,太太是历练你呢!” “眼下这嫁妆铺子要是出了错,可不也要我添私房进去补漏,还道是太太狡猾,本就合该她自己管的,偏生推给我,暗地躲闲,还道她是要养身子,不然哪能给我添弟弟妹妹呢!” 贾琬春絮絮叨叨,而后看着王熙凤欲言又止,“嫂嫂,妹妹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姐神色一变,心里开始揣测,嘴上催促诱哄,“有何犹豫的,你可是我亲妹子,自当直言不讳。” 第77章 林黛玉入贾府 贾琬春当即不再踟蹰,“才方我过来之际,听完二婶婶的陪房与几个婆子议论,说,说你克扣她们月钱,要去二婶婶跟前状告你,还说二婶婶势必不会再为你担待,要捅到老太太跟前呢。” 凤姐眼神冷厉,当下又升起了怨气,只死命的压制着。 贾琬春继续添油加醋,“不知其间可有何误会,你姑且留意核查下,也有个准备,若是老太太知晓了,可就有些难堪了!再有,若是她们真闹开来,也损了你的脸面与名声,妹妹实在忧心,这才放肆直言,还请嫂嫂恕我。” “好妹妹,多谢你提点,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这其中定是出了岔子,好在你前来提点,不叫我一无所知呢!”王熙凤气愤异常,这才将迟了几日呢,那些人就想弄鬼了。 正这时,平儿回来了,言说姐儿还在午歇,东西是拾掇好了的。 贾琬春听罢,站起身来,“既如此,我晚些再来接她,估摸着林妹妹怕是要到了,嫂嫂可与我同去?” “妹妹且先走着,我还要换衣收拾一番再来。”而后亲自将贾琬春送出门外。 贾琬春走了,王熙凤却是若有所思起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贾琬春的一番抱怨,她茅塞顿开,这个家虽是她当着,自己管内务,却是个挂钥匙得罪人的丫头。 宫里的元春每每要家里送钱进去,阖家上下也是张着嘴就跟她要银子,不仅要受制于经年的老仆,还要顾及上面两层五指山,做不得真正的主。 近年来还要不时费心寻摸花用银子,偶尔还要将自己的嫁妆往里填呢! 当初觉得王夫人将家给她管着,是信任看重她,却从未多思,只念着自己管家的风光,却没往深处想,如今被妹妹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么多年竟是拿自己的付出在帮衬着二房啊! 只是她如今又该怎么做呢!她实在好不甘心呐! “奶奶,奶奶!”平儿唤醒了沉思的王熙凤,提醒着,“那人还在等着的呢!林姑娘怕是也要到了,咱们早些将人打发了,好去荣庆堂点卯迎人呢,否则即便有太太从中转圜,老太太也会不高兴的!” 王熙凤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平儿一眼,良久,王熙凤朱唇微启,“你说得对,咱们该去荣庆堂了。” 平儿有些不明所以,“可是……” 王熙凤直接打断她的话,“既是元姐儿的事,当然要报与二婶知道,吩咐下去,着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别的与我们无关。”呵!由得她的好姑妈去头疼! “对了,再将林之孝家的给我叫来。”凤姐想着还要先将月钱发了,免生等下让人捉住了错处。 荣庆堂,贾琬春请安坐定,贾母她们还在畅聊呢,她不时说着贾敏儿时的趣事,一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有些伤怀,正这时,外面来报:“林姑娘至荣宁街了。” 贾母忍下眼泪,“好好,你们快些去迎迎。”说罢,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和发髻,开始对着门口翘首以盼。 “老太太放心,我早让吴兴家的,到垂花门处等候了!”王夫人笑着宽慰着。 她原先贴身的周瑞一家,之前被贾赦抄家发卖,只余周瑞家的和幼子二人,如此做事就不算得力了,当然不是其他陪房的对手,眼下王夫人身边得用的,已经换成另两家陪房:吴兴一家和郑华一家! 大家安静等候,林妹妹只怕如今到了西角门了,其实林妹妹前来,不走大门无可厚非,因为贾家的大门出了逢年过节,就是迎接圣旨和重要客人才会大开的。 在贾琬春的记忆里,只那次迎接圣旨,这才中门大开,素日里,出入走西角门,仆从下人们则是走侧门和后门。 只是同样是亲戚,林妹妹才将照例低调入府,王氏就迫不及待,为她那家世低微的妹妹侄女大开中门。 故此形成鲜明的对比,亲疏远近可见一斑,府中那些看人下碟的踩高捧低者,岂不跟着作践林黛玉嘛! 正在大家各有所思之时,只听外面通报:“林姑娘到了!” 接着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响起,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个身量尚小的人儿进来了。 贾母终于得见外孙女,瞬间泪眼婆娑,还不等人拜见,一把就将人搂进怀里,便是心肝儿肉的呼唤着大哭起来。 当下周围伺立众人,无不掩面涕泣,贾琬春顿觉无语,这当是何必,她瞧着黛玉当真是哭个不住呢! 黛玉看着虽觉有些拘谨,但因着知晓这是她的亲外祖母,想必又思及自己亡母,敏感细腻的她,顿觉悲伤难以自已,贾琬春看着她已经是浑身发抖,眼圈通红,啜泣不止。 她便不顾逾越的开口劝慰,“老太太,林妹妹舟车劳顿,我看很是疲乏了,眼下又是大悲大恫,只怕身子受不住啊!” 当下,旁人也跟着劝慰起来,贾母果见黛玉泪光点点,娇喘微微。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咳喘,便立即取出帕子为她擦拭眼泪,“是我着相了,一时思及你母亲,便情难自抑,惹得你如此伤怀,快别哭了!” 黛玉终于平复了气息,正式去除披风,拜见贾母,贾琬春便端详起她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当下贾母便逐一将众人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珠大嫂子,这位是你大舅舅的次女……” 黛玉逐一上前拜见,轮到贾琬春时,贾母蹙眉犯难的思考着,她一时不记得琬丫头是哪时生的了! 贾琬春上前接话解围,双手握住黛玉的小手,只觉有些许微凉,她婆娑了下握紧,“我闺名贾琬春,据闻妹妹是花朝节生的,我恰与你乃是同年,只我是正月十九生的,痴长你大半月,我姑且恬居姐姐,唤你一声妹妹何如?” 第78章 叙话 林黛玉只觉面前的姑娘笑颜如花,素净的打扮也难掩她的风华,内心却觉格外亲切熨帖,握住自己的手暖和又柔软,她竟有些不舍得放开,轻点了点头露出笑意,唤了声,“姐姐!” 不多会,三春就被贾母唤来了,又是一番引荐行礼,大家各自归坐,丫鬟们斟上茶来,贾母搂着黛玉在怀,又问起贾敏病逝乃至丧仪之事,黛玉虽看着羸弱胆怯,但言谈大方举止不俗。 其实也不奇怪,林姑父祖上五代列侯,家族底蕴自是在的,自己还争气,不仅高中探花还成为圣上亲信。 钦点巡盐御史加衔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巡查最富庶的两淮盐运,但凡能从江南回来,那加衔的三品京官是坐实了的。 就连她在家中时的老师也是两榜进士贾雨村,贾雨村此人虽人品不行,但是贫寒学子高中进士,可见才学是了得的。 故而如此熏陶和教养之下,才使得了林妹妹更加惊才绝艳,贾琬春眼也不眨的盯着林黛玉,此刻贾母又伤感起来,搂着黛玉呜咽,众人争相宽慰解释,才略略止住。 “我看侄女……”王夫人正要提黛玉有不足之症与用药之事时,就听后院传来笑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可不就是凤姐儿隆重登场了吗,贾琬春见黛玉有些拘谨的站起身来,挪了几步握住她的手,对她调皮的眨眨眼,低声提醒,“这是我嫂子,琏二哥哥的妻子。” 黛玉心下稍定,原是接她入京的琏表哥之妻。 贾母在一侧打趣,“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大家顿时笑作一团,好在黛玉已经知晓对方身份,心中不觉忐忑,在大家笑过之后便唤了人。 凤姐儿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连说几句赞誉之词又变着法的讨好贾母。 末了,又用帕拭泪,“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往事。” 王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又忙携黛玉之手,一番嘘寒问暖后,叮嘱,“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子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贾琬春见此笑道:“二嫂嫂的老太太看中信任,如今就是满府的掌家人呢,有嫂嫂这话,府中谁敢怠慢你,妹妹快谢谢嫂嫂。”黛玉急忙谢过。 王熙凤闻言飘飘然,也不吝的帮腔,“你琬姐姐原先知晓你要来,就日日盯着我为你布置屋子呢!各中细节全都一一把关,可尽心了,老祖宗也舍不得你,强硬将你安置在屋里,恐我们夺了你去。” 黛玉一一拜谢贾母、凤姐儿和贾琬春,当下觉得心中柔软,彷徨和无助也消散了些,对贾琬春更加亲近了。 王氏却觉得这和睦的样子极为扎眼,当即摆谱向王熙凤问道:“月钱放过了不曾?” 凤姐儿正亲为老祖宗捧茶捧果呢,闻言坦然回道,“早按时放了。”心下却是惊了一阵,看来太太当真要揭她的错漏,想在老太太这里发落她,让她在老太太处落面子呢! 王氏但见凤姐这模样,心中狐疑还有些不信,便还要开口几句,彰显她才是当家人地位。 凤姐怕她追问,急忙低声开口道:“对了,才方夏内监又来了,本是前几日才来,我还当他有急事呢!顾才耽搁了时辰过来,可他只说要寻太太,如今在小书房茶点伺候着呢!” 王氏闻言,还道元春有什么私信要转交自己,不愿让他人知晓,借故告辞出去了。 当下茶果已撤,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贾政这个母舅。 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她大舅舅虽不在家,但是外甥女也合该去认个门,不若先随我去!” 贾母笑道:“正是呢,如此你们去罢。”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琬春、黛玉与贾母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绸车,贾琬春携握了黛玉的手,坐了上去,众婆子们放下车帘。 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东小院的黑油大门中,至二门前方下来。 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贾琬春搀着黛玉的手,进入正室,杨妈妈她们早就准备好迎着,屋中温暖舒适,伺候细心妥帖,令黛玉恍然有种到了家中的舒适之感。 “你大舅舅承蒙皇上器重,如今在徽州任上为圣上分忧,故暂且不得相见。”邢夫人让黛玉坐了,温和细语的解释着。 “他自小也是孤苦,故格外体谅忧心外甥女,不仅叮嘱你们哥哥往返行程,还书信前来,劝你不要伤心想家,在这里即同家里一样。” 又拉过贾琬春,将她们两的手叠在一块,“你姐姐与你同岁,虽笨拙些,大家相互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来,不要外道才是。” “多谢大舅母,黛玉省得的。”黛玉一一听了,连连应是。 当下,邓妈妈又将龙凤胎和琮哥儿请了过来,贾琬春开心的介绍道:“这是我弟弟琮哥儿,这两位就是我的双生弟妹,瑜哥儿和玲姐儿。我还有一位兄长,便是接你入京的琏二哥哥。” 见礼完毕,贾琬春、林黛玉姐妹二人便逗弄着暖榻上的龙凤胎,邢氏叫人端来了瓜果点心,屋中暖意融融,格外和乐。 又玩了一会儿,黛玉瞥见外面天色渐暗,忽忆起还未去二舅舅处拜见呢,心下有些惶恐,便打算告辞。 第79章 晚膳,取字 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再去,黛玉虽十分不舍,还是笑着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贾琬春开口道:“既如此,我便送妹妹回去!妹妹既到家了,日后有的是时间常来常往。”又转向黛玉道:“早些听二嫂嫂说,二叔今日斋戒去了,姑且也要擦黑才到家,所以玉儿不必忧心失礼的。” 黛玉闻言,心中舒解了些,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邢夫人听完,笑道:“这倒是了,你们去罢!”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姑娘过去,于是黛玉告辞。邢夫人送至仪门前,又嘱咐了众人几句,眼看着车去了方回来。 二人回转荣府,下了车。贾琬春不愿去见王氏敲打黛玉,给黛玉下马威的场景,故此没有前往,便说自己先去贾母处给邢氏告罪,届时在荣庆堂再聚,黛玉便由众嬷嬷引着走了。 贾琬春忧心的目送,直至瞧不见她的背影了,才方转身打算去荣庆堂。 “妹妹!”熟料背后远远传来一声呐喊,贾琬春听出这熟悉的声音,脑海中无数画面闪过,她并不回头,而是提步就走。 “琬儿!”喊声再次传来,与此同时,一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贾琬春被迫停住脚步,她用力挣脱手臂,退后一步,红枣她们早已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来人,是贾琏,他英气不减,只是成熟了些,此刻因着跑得焦急还有些气喘,眼神受伤的看着贾琬春,“琬儿可是在躲我,你……” 贾琬春屈膝行礼,“二哥别来无恙,我还要去老太太处,就先行告退了。”话毕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扬长离去,徒留贾琏颓废的呆愣原地。 几年来,她和贾赦所做的努力仿佛没什么大用,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点,到底该怎么办!贾琬春心思烦乱的进了贾母的屋子,同她告罪邢氏不能过来之事。 贾母今日高兴,倒是没有什么不愉之色,还叮嘱邢氏好好照料龙凤胎,又说下次自己也可不必特意赶来,夜路难行云云,而后又留她陪膳。 贾琬春也扯着笑称是,和三春坐在一处闲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李纨和王熙凤开始张罗起来,想是要传饭了,果然,没多会,黛玉也同王氏过来了。 黛玉又恢复白日那般谨慎小心的样子,亦步亦趋跟在王氏身后,直至见到贾琬春,她眼睛才亮起来。 当下众人依次落座,李纨、凤姐及丫鬟婆子们伺立,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端盆捧茶上前侍奉,林黛玉因着贾府规矩与家中不同,幼时又时常听母亲提及她家中的气派与规矩。 而今表姐妹们各个一声不吭,全依着外祖母的行事而为,她也只得观察着照做。 只是原先林如海教黛玉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故黛玉接了茶有些犹豫。 却见原先照例漱口、盥手的贾琬春,并不接那吃得茶,而是挥手拂去,那丫鬟便退下来,黛玉松了口气,当下照做,避免去喝那茶。她脾胃本就弱,自是经不起负担的。 饭后饮茶会加重腹胀,而过度的膨胀往往会使胃动力减弱,甚至丧失,消化功能也会下降,损伤脾胃,贾琬春因着督促贾赦养生,也会跟着养成习惯。 贾母将王氏、李纨、凤姐儿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下贾琬春她们闲话。 还未聊得几句,外面通报宝玉来了,喧腾一番后,贾母让宝玉前来与黛玉相互拜见。 宝玉痴痴的看着黛玉,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琬春也轻笑了下,“妹妹别见怪,二哥哥时常这般的。” 探春闻言接话道:“可不是,前些日子宝哥哥,在琬丫头那看见个丫鬟,也是这般说的。”她说完,大家全都哄堂大笑起来,言说宝玉促狭。 贾琬春看黛玉面色不好,想来是以为大家嘲讽她,急忙开口说道:“宝二哥总是这般,看见漂亮的女子,便会如此说。只是我今日一见妹妹也十分亲近,莫不是……” 她说道此处,转头看向贾母询问,“莫不是敏姑妈与父亲长得相似!故而我才觉妹妹面善?” “那可不!他们兄妹三人皆是我亲生,幼时长相是极为相似的。”贾母又端详起黛玉,“你们妹妹与你姑妈,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不就亲近嘛,如此,你们日后定当要更相和睦才是……” 一番打岔,黛玉的难堪解除,心底觉得宝玉面善的疑问,也有了出处和解释。 宝玉又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和黛玉问答起来,不多时又说到林黛玉小字一事,惊呼道:“不若我送妹妹一个妙字如何?”林黛玉闻言脸红蹙眉。 贾琬春顿觉不妥,肃着脸开口,“宝二哥快莫要浑说,姑妈虽去了,可是姑父还在呢!你此举,让林妹妹和林姑父如何自处?又将素日里老太太和二叔、先生们的教导至于何地?” 古代女子小字大有讲究,其字是要出嫁之后由夫君取的,这便是待字闺中的说法,如今林妹妹年纪尚小,即便要取字,也合该等到及笄之后,只能由其父林如海来取。 贾宝玉莽撞无知,头一次见面就要给人家取字,这是要毁林妹妹的清誉,还是咒林如海早死呢! 再有即便有了字,也只能娘家长辈、比自己大的姊妹和夫君才能唤得,不可外传的。 书里虽说,贾宝玉日后对林妹妹情根深种,怕惹恼了黛玉,也因着尊重,从未再唤过,三春亦是如此,只亲热的姐妹相称。 但是这件事终究是宣扬出去了,端庄有礼的外八路姐妹薛宝钗,还会不走寻常路,口口声声“颦儿”的唤着,真的不知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嘛。 即便林妹妹没有死,而是及笄出嫁了,那么她的夫婿知晓此事后,不会心存芥蒂吗? 第80章 各有所想 “好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别提这些事了,天色亦不早了,琬丫头和迎丫头你们也快些回去歇息!” 老太太面色不快,像是想到什么别的事,但是贾琬春言之有理,她没由头训斥,当下只发话将她们打发走了。 贾琬春握着黛玉的手十分不舍,殷殷叮嘱道:“玉儿,你远途劳顿,且好生休息,原先我本想争取,你去我们东小院与我同住,可是老太太舍不得你,大家也拗不过她。” 黛玉也是满眼留恋,“姐姐放心,玉儿定当照顾好自己。” 贾琬春欲言又止,还是低声开口,“只你住在碧纱橱,素日里合该关好房门。原先宝二哥住在这边,谨防他一时忘记误闯进来,他不喜世俗规矩,可是终究于你不妥,我……” 贾琬春这话实在有些逾越了,说得也格外直白,颇有些交浅言深的意味。但是她还是不忍这般鲜活的黛玉早殇,满心希望黛玉过得好的。 林黛玉玲珑心肝,虽不知贾琬春为何对她这般好,但是她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的这些是做不得假的。 “我知晓姐姐的真心,定会按你说的做,你不必忧心。”黛玉眼中泛起泪花,还欲亲自送到外面。 贾琬春为她拭去眼泪,“夜间有风,你莫要出来了,明日就可得见了。”说完,转眼便审视着贾母才将赐给黛玉,改名叫紫鹃的丫鬟。 “表姑娘初到府上,老太太既将你给了姑娘,是对你的看着信任,亦是对你的考验,如今你与你们姑娘荣辱一体,你万事要站在姑娘的角度着想。” 贾琬春心中对紫鹃还是有些担忧的,紫鹃虽忠心体贴,又是熟悉贾家情况的家生子,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也算是黛玉早殇的间接推手! 她接着道:“切不可怠慢或让别人轻贱你们姑娘。否则别说老太太不饶你,要是大老爷知晓了,你们是知道后果的,倘若你做好了,你们姑娘也万不会亏待你就是了。” 紫鹃低着头,连连称是,大气也不敢喘。 贾琬春姑且立威震慑一番,等下再由黛玉去怀柔拉拢。 紧接着,她又一一吩咐着伺候的人,注意黛玉会否感染风寒,水土不服等,方才和黛玉挥别,掀帘离去。 黛玉有些呆愣的回不过神来,原先她本恋恋不舍有些泪意,可是转眼间琬姐姐就像变了个人般,就像她幼时见着的在管家的母亲那般,威严又机敏,她伤感全无,更加多了对琬姐姐的敬佩与好奇。 贾琬春出了屋子,径直回了东小院,才将进屋,红枣就引她去了床边,哎呦,她床上正睡着两个小可爱呢!不就是玲姐儿和下午才将接来的小侄女吗? 看来是等得久了,都闹得睡着了,这两人一见如故,玩得可好了,总喜欢玩到一起黏着她,玲姐儿还傻笑着说:自己与小侄女才是双生姐妹,和瑜哥儿不是了。 她匆匆洗漱,钻进被窝里,搂着两个小可爱睡着了,殊不知这一夜,还有其他事在悄然发生呢! 贾琏院中,凤姐儿被贾母打发出去后,就急忙奔回院子,她那好姑妈今日损失了钱银,心里怕是不好受,切莫等下被抓到拿自己撒气。 她火急火燎进了门,便直奔掌灯的东次间,原本心里还计较这贾琏那厮,是不是和平儿在歪缠,岂料,进了屋,就见贾琏竟在书桌旁发呆呢!而旁边摆了一摞写完的纸。 她不会吟诗作赋,但也些许识得些字,凑上前一看,竟是他们才将新婚时,贾琏常常抄录的劳什子律法,那是新婚燕尔,她装作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抄写,自己都看吐了,差点都会背了。 “哎呦,又在发什么呆呢,可是惦记着扬州没带回来的相好?”凤姐噙着笑打量,当下说出话来刺挠贾琏。 贾琏转身,不像平常那般惊慌解释,亦不甜言蜜语的来哄她,凤姐儿没了趣味,当下也不理他了。 贾琏仍旧发呆,他心底有种无与伦比的怅然。此次去江南,贾琏见到一个人,邢德全。 如今的刑大舅,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常常来打秋风要钱的刑大舅了,他在扬州最繁华的酒楼见着的他,前扑后拥,气势不凡。 他如今是江南有名的商人,精明异常,掌管着无数的产业,已然独当一面,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全然没了曾经的样子。 当年他信奉凤姐等人的说辞,接了轻轻松松的五品闲职,还觉得比那外放的好,不愿去吃那些苦。 曾几何时,自己还不耻与之为伍,可是如今,他羞愧的不敢与他相认。自己终究是错的离谱了。 加之这次父亲回京,他周身浑然天成的威严,自己完全不敢在忤逆他,不似从前那种儿子对父亲的畏惧,而是普通人对上位者的敬仰。 可是父亲对自己却什么期望也没有,只简单过问自己的生活,不在像从前那般对自己推心置腹,对自己的未来满腹筹谋。 此刻他心底无法言喻的失落,父亲当真不要他了,不管他了吗…… 荣庆堂贾母正屋的碧纱橱隔间里,黛玉躺在床上无声叹气,来到外祖母家,总归是要事事小心步步留意,哪想还是惹得二舅舅家的表哥生气。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幼时母亲和她说大舅舅袭了外祖父爵位,荒诞享乐,不学无术,大舅母是继室乃小家出身,上不得台面;二舅舅饱学诗书,乃是有学之士。 可今日一见,大舅舅身居高位,备受圣宠,大舅母知礼体贴,待人和善,他们的女儿琬姐姐更是风华无双,柔和可亲。而二舅舅教养的表哥,却有些……这一切一切,皆与母亲所言有很大出入。 翌日,贾琬春正在用早膳,就听品诗来报,昨夜他们走后,宝玉竟还是忿而摔玉,大晚上的,荣庆堂被闹得人仰马翻的。 从前只当宝玉是天真烂漫,可是如今都是十一岁的人了,这是个什么样子,稍有不快就胡天作地,拿捏着贾母宠爱,时时不顾场合闹腾,带累全家上下跟着提心吊胆。 贾琬春捏紧手中的汤匙,还道这遭已经过去了呢,岂料还是发生了,也不知黛玉被吓成什么样子,她初来乍到,引得自己外祖母的心肝宝贝大发雷霆,怕是她又要多想了! 贾琬春当即换了衣裳,让人去禀邢氏,自己便向着荣庆堂而去。 第81章 贾雨村 等到了荣庆堂,黛玉独自待在自己的隔间里,眼下青黑,面色苍白,眼见着身体是不好的,却还要勉力起床。 贾琬春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脸,“你这是何必呢!别人置气,你跟着失眠个什么劲儿呢!” 林黛玉苦涩一笑,连连告罪,“是玉儿愚笨,惹恼了表哥,还让姐姐忧心了!” “你既知我忧心,作何还这般,用他人的错惩罚自己,对了,你可叫大夫看了?” 黛玉摇头,“许是旧毛病,姑且用着原先的方子,王妈妈已经煎来服了。” 猜她看到初来乍到不想兴师动众,贾琬春轻弹她的脑袋,“对症下药,哪里能估摸着来呢!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让姑父伤心,况且你小小年纪哪有那么些旧症,莫要多思。” 黛玉本就是丧母长女,若是身体孱弱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以后哪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还会考虑她呢! 不多时,焦妈妈带了张小大夫前来,贾母才知黛玉病了,当下也心忧的前来过问,张小大夫望闻问切一番,开了副治风寒的药,又留了个温补的方子。 临行前和贾琬春说,林黛玉确实有些体弱,待他回去与张圣手商酌,再拟定调养方子。所幸年纪也小,没甚大碍的。 贾琬春借此便谈及林妹妹需饮食清淡,提醒贾母平日里备些扬州风味,近来还需静养,贾母瞧见自家外孙女的可怜样,自是无有不应的。 在贾母处陪伴黛玉大半日,贾琬春叮嘱她养好身子,等天气暖和了,自己带她去庄子上玩耍,黛玉难得露出顽皮模样,十分向往。 贾琬春出了垂花门,上了车,隐约看到贾政的小厮领着一个中年男子去往荣禧堂,贾琬春当即忆起一件事来,她怎么忘记贾雨村这个祸害了。 此次随林妹妹进京的还有贾雨村啊,这贾雨村是一个家道中的落穷书生,生计艰难时得富庶良善的甄士隐支助鼓励,立志苦读科举高中后,因为恃才傲物得罪上官,又因贪污徇私被革职。 此后四处游历,一年多前进了林府做林黛玉的西席,此番随黛玉进京,由林如海举荐给了贾政,贾政此次为他谋了官,当选应天府。 此刻他已然性情有变,才一上任,便接到王氏侄儿薛蟠打死金陵公子冯渊一案,起因便是争夺被拐女子香菱,而那香菱便是甄士隐那被拐的爱女。 贾雨村他只顾攀附贾家,害怕得罪王氏以及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全然不顾自己恩人爱女的死活,葫芦僧判糊涂案,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使香菱坠入魔爪,更加遭人磋磨。 之后他步步高升更是品德败坏,贾家获罪后更是落井下石,真乃是个妥妥的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是无法阻止贾政为贾雨村谋官的,况贾雨村两榜进士,即使没有贾政插手,但凡有个人为他走动梳通,补缺不是难事。但是她还是不忍想要救出甄英莲。 她原先不是没叫人去寻过甄英莲的,可是也不是因缘际会,还是古代寻人艰难,硬是没把人寻到。 英莲是个苦命的孩子,被拐卖后骨肉分离,遭多次转手打骂,甄家之后家中失火,房舍家财尽毁,田庄也因灾年欠收、匪盗暴起等原因不得不贱卖,甄士隐和妻子封氏不得不投奔岳家,真可谓是家破人亡了。 两年前贾琬春寻不到英莲,反而得知甄士隐夫妻现状,甄士隐投奔的岳父是个势利眼,哄骗了甄士隐用来请他置办田地房屋的银子,却只给他薄田朽屋。 还闲话他好吃懒做,做坏他的名声,甄士隐乃读书之人,经历这连贯的打击,急忿怨痛,贫病交攻,最后竟疯癫着出了家做了流浪道人。 而封氏也是艰难凄惨的生活着,贾琬春命人将之带到金陵的一处庄子上安置,而她亦是每日浑浑噩噩度日罢了。 贾琬春回到东小院,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衣裳,而后便招来李江对他细细嘱咐一番,派他先一步朝着金陵而去了。暗想此番定要将英莲解救出来。 洗漱一番便去到后院,才将进到邢氏正屋,玲姐儿和小侄女就扑上前来,“姐姐”、“姑姑”的唤个不停。 贾琬春一手牵着一个往东次间走,跨进隔断,就见屋中放着几个箱笼,邢氏和贾琏琮哥儿三人不尴不尬的端坐着,琮哥起身给她见礼让座。 贾琬春脚步顿了一下,而后上前给贾琏行礼,“见过二哥。” 贾琏站起身来,双手虚扶,“琬儿莫要这般,我是你嫡亲兄长。”他看着贾琬春笑颜柔和的进门,对着他却是清冷疏离的模样,不禁心中钝痛,想要极力说出几句话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见过二哥!” “见过二哥!” 房间气愤有些焦灼,正这时,两个异口同声的女童稚语响起。 玲姐儿满头疑惑的看着年纪颇大的贾琏,有模有样跟着姐姐屈膝行礼。 小侄女莫名其妙的看着有些眼熟的贾琏,有样学样的跟着姑姑们照做。 贾琬春满头黑线的转身,邢氏和琮哥儿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满屋的丫鬟则是憋得脸红,如此搞笑的场面却将屋中原本的尴尬打破了。 贾琏忍俊不禁,上前将两人抱起,看着自家女儿,惊喜大姐说话那么清晰了,又无奈的纠正道:“我是你爹,你别跟着姑姑唤!” 小侄女呆愣片刻,甜甜糯糯喊了声,“爹!” 玲姐用手挠着脑袋,仔细瞧了瞧贾琏,而后又迷茫的看着贾琬春,最后小嘴微启…… 贾琬春见状,慌慌忙忙杀上前捂住玲姐儿的嘴,而后将人接过来抱开,指着贾琏道:“这是我们玲姐儿的二哥哦!”一边抱着她走回邢氏身边。 也不知为何,他们明明是双生的,可是瑜哥儿从小机灵,玲姐儿却有些天然呆,难不成那些灵泉都被瑜哥儿吸收了不成,好在没闹出笑话。 经此一遭,贾琬春也再冷不下脸了,只是也不知和贾琏说什么。 第82章 贾琮张家求学 贾琏赔笑着闲聊几句,指着屋中的木箱说,“这些是在扬州采买的,皆是些江南时兴的物品,不知可有一两件能讨得太太与琬儿你们的欢喜。” 邢氏自是说他有心了,又夸赞他成熟稳重了云云。 贾琏却是心中苦涩,感慨果真回不到从前了。拘束着又闲话一会后,便告辞离去了。 清早起来,贾琬春便开始练字,这几年她的字颇有些进益,还算有些模样了,不多时,隐约闻听东厢传来琮哥儿朗朗的读书声,她心中甚慰,琮哥儿虽天资不高,但是好在勤学自律。 原先在任上,他的功课是由一位年纪较长的清客在教,可是如今那老先生也去了徽州任上,故现今还要给琮哥儿寻个夫子,好在已经有些眉目了。 贾家的学堂乌烟瘴气,她是万不会让琮哥儿去那里学坏的,她想让琮哥儿就读的是张家的族学。 张家诗书传家文风淳厚,底蕴深厚家训严谨。族中无数人为官,家中子孙丰茂,故开设族学,声名颇佳,常有亲朋故交家中子弟前去求学。 这日,天光甚好,还难得出了太阳,外面也不那么冷了。邢氏和贾琬春便带上琮哥儿,以及求学的表礼,登车去了文英巷的张家。 张家如今的当家人,是现任刑部左侍郎的张砚斋张大人,他先父虽已逝,但曾官至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实乃位高权重。 他自己现在也算是康熙爷跟前的得力人,五十七年曾主考了晋阳府科举乡试。自那时起张大人才与贾赦结识相交,此番琮哥儿入学便是贾赦书信请托的。 此外,张家其实与贾家还有两层亲缘关系,此一层便是贾琏的母亲张氏,乃是张大人远房族妹。 康熙二十几年之际,因着张老大人要回乡守孝,张氏的父亲才替代族兄,成了废太子的讲学先生,后来张氏娘家因牵涉废太子一事被流放,不过倒没有波及族人。 马车停下,显然是到了,因着先前就递上了拜帖,故贾琬春一行才将下马车,就被引进门了,行到府内,琮哥儿就被另一男仆请走,贾琬春鼓励安抚的笑看着他。 邢氏母女则是被引到了内院,好几人在垂花门处等候,为首的便是张家内院如今的管事人,张大人的妾室吴氏。 张大人与自己的表妹姚氏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即便成婚十多年无所出也未纳妾,奈何姚氏身体孱弱,终究红颜薄命,在知自己大限将至之际,去亲自为张大人纳了金陵吴氏为贵妾。 吴氏进门后,姚氏便撒手离去,张大人自是悲痛不已,四年多后才与吴氏圆房,此后又纳了数妾,如今尚未有继室。 吴氏先后养活了二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张若涵,次子张若灏,次女张若姝。 说来也巧,这吴氏正是贾代善庶妹的女儿,也就是贾赦的表妹,此便是两家之间的第二层亲缘关系。 吴氏见着了邢氏一行,便携着爱女张若姝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亲热的唤了一声“表嫂”,双方见礼完毕,张若姝亦激动的挽起贾琬春的手。 贾琬春对着她笑着寒暄,“姝姐姐,一别一年多,姐姐可好,琬儿可想念得紧呢!” 张若姝今年十三岁,那年在晋阳之时,邢氏在贾赦的示意下,邀她们母女来家中做客。 二人年纪相仿,相伴数日,还算有些情谊,此后亦些许书信往来,去年年底,她们才将回京不久,张若姝便去信贾琬春,邀她得闲来相聚。 张若姝努力维持着规矩,眼里却也是欢悦的,“姐姐亦是,如今好了,琬儿,你们回京了,日后咱们便可常来常往。” 吴氏与邢氏相携往前,谈话间便已经移步到一处花厅,众人入座下人奉茶。 贾琬春自是点头赞同她的话,而后让身后的婆子将大食盒提上前来,“姐姐,这便是我同你说到的,我们家香满园的点心,今日我带了各式口味前来,希望表姑和姐姐喜欢。” 吴氏看着她们和乐的样子,“表嫂,我看她们姐妹亦是有话要说呢!不若我们再此叙话,让姝儿带着妹妹去看看咱们家这小院子,且让她们自在些。” 邢氏自是答应的,张若姝当即带上贾琬春朝着自家花园而去。 “琬儿,我带你去看花!眼下有些兰花都开了,有好些还是我祖父在世时亲自伺弄的呢!”张家的花园不小,里面除了随处可见的翠竹外,还有不少名品菊花和兰花。 贾琬春仔细观察着那盛放的兰花,轻嗅着那淡淡的幽香,发自身心的感叹,“姐姐,这院子可真正是雅致,萧瑟的冬日才过,就得见这般美景,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妹妹若是喜欢,当下我送两盆与你。”张若姝开口说到。 贾琬春急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况我不善养花,此兰精贵,给了我不是糟践了嘛!” “琬儿不必推拒,有些是我帮着养的,父亲已然赏给了我……” 张若姝还待要劝,就听闻一个女声响起。 “哎呀!二妹去哪里拐来这么个仙姿玉貌的妹妹呢!也不领来与姐妹瞧瞧!大家也相互认识一番啊。” 贾琬春回身去望,就见三名女子相携而来,张若姝面色微变,不过很快还是缓了过来,给贾琬春介绍着,那三人分别是她的异母大姐姐、三妹以及叔父家的堂妹。 又将贾琬春介绍给她们,她注意到张若姝只说,自己是一等将军兼徽州巡抚之女,并没有说自己是她表舅舅的女儿,她便只规矩见礼,没有与之那三人畅言攀谈。 至此,几人开始结伴赏花,对方那三人中,另两人年岁尚小,只不时盯着贾琬春打量,张若姝的大姐却是频繁攀谈试探贾琬春。 贾琬春只做害羞懵懂的样子,张大姑娘不像张若姝那般娴静文雅,颇有些争强好胜的模样,几次套话失败过后,她见着无趣,嘲讽几句便离开了。 张若姝抱歉的看着贾琬春,“琬儿,实在抱歉,让你见笑了!”她看着欲言又止,显见是有什么内情。 第83章 巡铺子 只是她不开口,贾琬春亦不会追问,恰在这时,有小丫鬟来说,吴氏留饭,设宴在花厅,一行便相携着回去了。 饭罢!邢、吴二人接着闲聊,不多会,外院传来消息,琮哥儿已然从张家族学回转了,明日正式入学,看来这是通过考教了。 吴氏忙不迭的恭维一番,邢氏笑着逢迎互赞,又稍作片刻,邢氏便起身话别打算告辞了。 吴氏挽留一番,而后将贾琬春一行送至垂花门处,恰此时,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位陌生少年并几位仆从,现下已是避开不及了,石榴急忙一步上前挡到贾琬春跟前。 那稍大的少年见状,便急忙背过身去,告罪道:“儿子失礼,不知母亲这里有客人。” 吴氏原是也有些尴尬, 继而满面堆笑,“既是来了,还不快来见过贵客。” 而后与邢氏指着旁边的小童介绍道:“这是我的次子,名唤张若灏。年方六岁。”又指着低头敛目的少年说道:“此乃我的长子,名唤若涵,而今十六,亦是个不成器的,去岁才将中了秀才。” 二人一一抱拳行礼,十分端方的模样。 邢氏听着吴氏自豪的话语,心下有些不适,声音有些微沉的说道:“我们两家既都是有亲缘的交情,你们也算是有血亲的兄妹,我儿也出来见礼!” 贾琬春不以为意,上前端庄的屈膝行礼,对面的少年忍不住偷扫她一眼,她淡然自若的回到邢氏身后站定。 吴氏听到邢氏的话语,脸上的笑意僵住,懊恼的瞪了自己身边的妈妈一眼,而后赔笑着目送邢氏一行走了。 邢氏上了马车,当下就有些着恼,“这吴氏什么意思,领着她那么大个儿子就往你身边凑。”说着自觉自己失言了,担心自己关心则乱,误了女儿的心智,急忙转头去打量贾琬春的神色。 贾琬春老神在在倚靠在车壁上,“娘亲何须在意,况我看应该不是她刻意弄鬼,只是张大人为官端正,声名远扬,有些事却看不开,那内宅着实……” 吴氏或许有自己的想法盘算是不假,但是她也不蠢,自不可能使出今日这种浮于表面的恶劣手段,难达目的不说,还将与之交好的她们得罪了。 只是张家的内宅着实混乱,瞧见张氏姐妹今日的相处就可窥见,不若外面传言的那般和谐,想来其余妾室子女,是有些不忿吴氏管家的。 只是这些终究不过是别人的家事,与她们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何干呢! 贾琬春淡定自若,“好在琮哥儿年纪尚小,张家的族学也是独立的院落,不会轻易被卷入内宅之争,待到他再大些,我便送他去书院进学。” 自此,琮哥儿进学之事算是解决了,每日由家人送去张家族学,傍晚又用马车接回家来,琮哥儿渐渐的适应起来,张家藏书颇多,他要是用心了,定会受益匪浅的。 贾琬春回到家中,正月的账簿已经呈了上来,接下来的两日她便亲自查看账簿,计划着过几日就去巡铺子,等天气暖和些了,便去田庄上看看。 屋里暖烘烘的,贾琬春在书案处看着账册,不时会提笔勾画记录。 正这时,焦妈妈进来了,言说老爷来信了,贾琬春高兴,急忙叫人将信件拿上来。 贾赦的这封信件较前两封而言,写得多了不少,将初到徽州任上经历的事,全都细数了一遍,末了安慰她们莫要忧心。 贾琬春心中稍慰,放松不少,显见贾赦已然初步处理好任上之事了。她穿戴好,就匆忙向着邢氏的后院去报信了。 这日,贾琬春一早便出门了,早上巡视了香满园、集雅轩,香满园一切照旧,集雅轩里舅舅给她的掌柜也已经上手,后续就要持续关注了。 正午时分,她便来到食味斋,此时仍旧客似云来,络绎不绝。一楼大厅热热闹闹,二楼三楼的雅间也座无虚席,其间也有不少官眷,一下车就被引到楼上。 贾琬春径直上了三楼僻静处,走进与墙壁相似的暗门后,来到了自己的隔间,没多会邓齐儿就匆忙赶来了,又是一番请罪,贾琬春只叫他去忙,吩咐婆子去提了些许菜肴。 菜品上来,她当即就去查看了烤鸭,色泽、味道皆是上佳,于吃味上,并未因着自己离开三年又何不妥之处。 当年烤鸭一经推出,就抓住了无数人的味蕾,迅速就打开了名气。食味斋也因着烤鸭声名远播,生意红火。 而今,时常需提前预定,才可享受美食呢!贾琬春正欲拿起筷子品尝,又转头对着石榴一行说道:“你们也去用膳,让后厨置办一桌席面出来,就安置在后院。” 贾琬春素来御下和善,但让那些丫鬟婆子在此,恐怕也会不自在的。 “不若奴婢留在此处,且让茱萸他们前去!”石榴有些不放心,还待要争取留下来。 贾琬春直接拒绝道:“不必了,你们一早跟着我奔波也是忙碌不停,再说如今在自家铺子还有何不放心的。待会让邓齐儿得闲就来见我,他们且先歇息会,未时三刻,我们再出发去凌云书肆。” 大家相继出去,贾琬春也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菜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只是未推出新的菜品,味道似乎没法俘虏到更多食客。 只怕如今招牌的这几道菜,别的人家亦是学了回去,是故食味斋收益逐年减少,看来是时候不得不创新增收了。 贾琬春思索着,便自顾自开始吃起饭来,才将动得几筷子,就听门外传来“扣扣”的敲门声。 她心中讶异,外面还有隐约的喧嚣鼎沸声,未想邓齐儿竟这么快就忙完了吗?她随意对外说道:“进来!” 房门未启,敲门声接踵而来,贾琬春提高音量喊道:“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贾琬春并未抬眼去看,却听得几声男子的轻咳声,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她急忙转头去看,一袭绀宇暗纹外衫,男子玉冠束发,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她激动的站起身来,筷子也不经意的自她手中滑落,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四年未见的人。 第84章 故人归 他身量拔高不少,已经不似四年前的少年那般清瘦苍白的模样,而是蜕变成一位英俊高挑的青年男子。 弘晖慢慢向前行进几步,贾琬春心口“怦怦”跳着,仿佛又闻到那熟悉的清淡药香,他们之间只隔两步之遥。 他的面色有些憔悴,瞧上去疲惫又沧桑。这是身子还未养好吗?不是不在京中吗?这么快就归来了!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贾琬春有些窘迫的噤声,不自在的从凳子上弹起来,微低下头不敢再像刚才那般盯着他看。 弘晖清朗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贾琬春屈膝行礼,“公子别来无恙!” 弘晖温润一笑,点了点头,又想着身量才到他胸前的贾琬春,此刻又低着头怕是瞧不见,便接着开口:“我去了你说的世界,窥得其中一角。” 他十分自在的坐下,“他们的文明虽不若如今的大清,但是却有发展更迅速的地方,提前到过那里的土地,我们都见识了许多……” 贾琬春心中诧异,她没想到弘晖当真出了海,有些慌乱的坐立不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和她直言这些,但是内心深处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 听他的形容,是去了东南亚,南亚地区了,他还说是自己告知他的,这怎么可能!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质问,“你拿了我的地图!” 到了晋阳安稳下来后,她便思虑着自己日后要做什么,这般想着就开始画起华夏国地图来,这古代空气清新,吃食健康,势必要去游览一番的呀! 画着画着,又无事顺道画了世界地图,完成后又修修改改的看了一番后,想着怕是也没大用,路线城池皆大有不同的。 可是又不舍得扔掉,便就放在书房的多宝阁里积灰了。孰料日后便再没见过了。 弘晖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姑娘大才,这样的好东西,自是要派上用场才好,否则岂不浪费姑娘的一番呕心沥血。” 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她的脸色,难得的小心翼翼的模样。 贾琬春万分恼怒,“茱萸既是顾念旧主,还望公子将她领回去!即便要我亲自给您送来亦是使得的。” 弘晖声音更加和暖,敦敦和善道:“平顺心思纯粹,对你并无恶意的,且她武义还行,留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茱萸这个名字也甚好!” 哼!贾琬春气鼓鼓的,怒气却发不出来。放心!甚好!是你方便监视我!她气得不想再多说话,更想不管不顾起身离去,只是顾忌对方身份不敢甩脸子,只拿侧脸对着他。 良久,弘晖见她仍生闷气不理人,声音有些蛊惑的疑问开口,“只是没想到姑娘这般聪慧,人在晋阳,不出户却知天下,姑娘可是从何处听闻的呢!” 贾琬春心下一紧,暗道莫不是又要被猜忌,转过头来挤出个笑,“闲着无聊,翻看了些许明、民间杂书。” 好险!康乾时期都实行文字狱,要是自己借口说是看了郑和下西洋的航程书籍有感所做,会不会被定为缅怀前朝……当下有些手心发汗。 却见弘晖唇齿微启,贾琬春担心他问出更多自己没法回答的,急着开口道:“茱萸这个名字是挺好的,哈哈!” 她尬笑几声,赶忙调转话题,“公子风尘仆仆,想必饿了!我去……”正想着去叫邓齐儿前来安置席面,而后自己借机溜走。 弘晖却已然拿起巾帕擦手,随后自在的拿起面皮,熟练的卷起了烤鸭,放进自己嘴里,优雅的吃完,“这烤鸭还是原先的味道,食味斋也是声名远扬,可见当初你管束有方。” 贾琬春见状,忐忑的不敢起身,“公子廖赞了,其实这中间并不是没有曲折的。”而后就手忙脚乱给弘晖夹起菜来,又絮叨着讲起往事,以防弘晖会追问地图册之事。 当初烤鸭带动着食味斋步入正轨,招揽不少食客。 贾琬春便借着时机,给不少达官富贵人家送去,她老爹爹更是莽,直接厚着脸皮送给康熙爷、雍亲王等贵人。 吃没吃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件事却是不少人知晓的,至此更颇具名气。 这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更有甚者还找到了云山庄上,想要从庄上人的口中套话,幸好被袁大生发现报与她,刘婶子老两口还有些心思活跃,就被儿媳妇刘嫂子敲打一番,此后还算风平浪静。 只是附近的酒楼里,哪家没有厨艺不凡的大师傅,纷纷买了回去私下研制,一时间无数种烤鸭纷至沓来,更有些卖家恶性竞争,降数倍价格售卖,名不见经传的活鸭价格也飚高了。 大家无不忧心忡忡,贾琬春岿然不动,翌日就宣布,食味斋的烤鸭日后除节庆外,每日只限售一百零八只。 还美名其曰给每只鸭子编上号,又请了一个说书先生在酒楼门口讲述起:一只烤鸭从选种、养殖、宰杀、烤炙的不同经历。 贾琬春还每日随机抽取三个幸运号码,买到此号烤鸭的食客,还可赠送香满园的十八味点心攒盒。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解说,以及贾琬春新奇有趣的方法,顿时又引来无数人的哄抢,至此,食味斋的烤鸭被捧上神坛,声名远扬。 弘晖像是真的饿了,一边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讲述,一边毫不介意的吃着贾琬春已经用过的菜肴。 饭罢,弘晖又开口提起贾赦之事,“此番确实是我失察,在两广耽搁许久没法靠岸,又转道闽浙耽误不少时间,让大人去了江南。” 说到贾赦,贾琬春心中又提了起来,忧心忡忡的问道:“此去最少是三年,还望公子从中转圜,护佑我父亲一二,臣女感激不尽。” “你且安心,徽州不比扬州波云诡谲,又有不少根基在,贾大人如今身边也是人才济济,不会有事的!”他声音温和的娓娓道来,有种安抚人心的意味。 贾琬春回神了些,心底默念希望如此! 弘晖再次开口,“我此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届时你可否帮我看看……” 第85章 看望黛玉 弘晖走后,贾琬春独自静坐在屋里,石榴与茱萸就相携进来了。 石榴面色愠怒,引起了贾琬春的注意,她知道石榴最是好性温和不过,怎生会对没心眼的茱萸发火呢! 她好奇的问道,“发生何事了?你俩!” 石榴欲言又止,开口劝慰道:“姑娘,您怎么能和外男相见呢!而今您年岁大了,这样不太好!茱萸更是可恶,同外面的侍卫拦住我,不让我进来。” 茱萸上前单膝跪下,“姑娘,属下有错,可是属下也时刻注视着屋内动静的。” 她抱拳继续道:“石榴忧心对姑娘的声誉不妥,可是属下不知姑娘决断,故还是打算在屋外待命。” “茱萸,亏你还是秦嬷嬷的侄女,你怎生这般无礼呢!不顾惜姑娘的名声,还要阻拦我。” 这二人,一个善解人意,一个木讷寡言,此刻贾琬春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真是难得,可见都是为自己好的。 不禁心中熨帖,忙打断二人道:“行了,你们两都别说了,我知晓你们都是为我好,方才那人是旧识,为我带来父亲的消息,石榴,别将此事告知我娘。” 春末的上午,贾琬春练完了字,便拿起账簿总结翻看,逐一列出疑问和意见。她看着自己落下的笔迹,突然忆起在真元时,贾赦手中的那本册子上的字迹,好像同自己有点相像! 她思忖着,那册子不会是弘晖给的!难得自己练习多年的这字帖,也是他亲手所书,思及此处,不禁有些发愣起来。 菩提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为贾琬春做着夏衫,她是个多话活泼的,也只有拿起绣活时才能安静下来。 此刻还以为贾琬春是累着了,忍不住开口道:“姑娘,不若让石榴和秦嬷嬷来给您理账!您都劳累许久了,可不得歇歇。” “虽说有你们分担,但也要时常熟悉不是,再说哪里就累得到我了!”贾琬春端着桌上的茶盏浅酌一口,掩饰着失态,她看见菩提在夏衫上绣着一支支梨花,心中格外欢喜。 “我记得这料子舅舅还送了几匹,去寻出一件素色的来,你裁出一件样式相同的,再绣上浅色的木芙蓉。” 菩提听完自家姑娘的吩咐,心里也明白了,仰着头眨眼询问:“姑娘,你这又是要送给林姑娘不是?姑娘待林姑娘真好!” “促狭!”贾琬春放下茶盏,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林妹妹孤身前来,那府中的情形你们也知晓,我既与她投缘,合该关爱她些。” 说罢!贾琬春思及前段时间忙碌,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好好陪黛玉了。 这日,请安作罢,凤姐便提及,东府的蓉哥儿媳妇秦可卿邀他们前去赴宴呢! 贾母本也是喜好玩乐热闹之人,只是因着前几年的事,如今都不太喜欢出门交际了,如今一听是本家东府设宴,自是欢喜的表示要赴宴了。 又唤着王氏和邢氏一同前往,邢氏推脱要回去照料瑜哥儿他们,贾母没有多言的由得她去了,只是也毫不过问双生子的情况。 黛玉守孝要避开宴席,这听着约摸还有些外客,她自是不便前往的,贾琬春虽好奇秦可卿的花容月貌,但是也不喜去宁国公府,于是自请留在贾母正院处,陪着黛玉说话。 “姐姐自去便是了,咱们哪日都可说话的,何必为了我留下。”黛玉如今面色红润,显见是风寒大愈了。 贾琬春并排坐到她身边,“想和你叙话是真,不想去东府也是真的,那边有些不妥的,你日后就知道了,反正离那边的人远些就是了。” “怎么听姐姐说来,这家中还满是龙潭虎穴不是?”黛玉与她熟悉了,眼下也开起玩笑调侃起她来。 “可不是啊!若是可以,我倒想去徽州,呆在我爹爹身边多欢喜,自由自在的,不用呆在这泥沼之中。”贾琬春说着说着,倒是真有些想念贾赦了,不禁惆怅的沉默下来。 良久,不见黛玉出声,她转头去望,只见黛玉用巾帕捂住嘴,眉间蹙起,眼圈盈泪鼻尖微红,忙忧心的问道:“玉儿,你怎么了?可是姐姐说错话了!” 黛玉拧着帕子嘤嘤哭泣,眼泪也大颗大颗掉落下来,贾琬春一下子慌了神,忙搂住她殷切询问,“好玉儿,不哭了,我的心都碎了,你要怎么发泄都可以,可别伤了自己身子啊!” 黛玉很快止了哭,自责的说道:“让姐姐担忧了,我原是想安慰姐姐,可是一张嘴就不由自主的想哭了!”话毕,还有些哽咽。 贾琬春用巾帕为她试泪,忽而明白了,“玉儿可是想念姑父了?” 黛玉怔住,清明的眼睛瞬间又雾蒙蒙起来,来到贾家,外祖母对她千好万好,琬儿姐姐亦是关怀备至,可是她还是思念远在扬州的父亲,母亲新丧,她就离开,着实是个狠心的不孝女。 一时间,压抑许久的伤心如潮水涌来,扑进贾琬春怀里。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崩溃哭泣。 贾琬春将她搂得紧紧的,低声安慰道:“哭哭!哭过之后就松快自在的好好生活,这才是你的母亲和父亲最盼望的。” 石榴她们在外张望,欲进来查看,均被贾琬春眼神制止了。 良久,黛玉不好意思的直起身来,瞧见贾琬春衣襟上的泪渍,颇有些不好意思。 贾琬春接过石榴递上来的热帕子,给她敷着红肿的眼睛,“瞧你,像个小兔子。” 而后又不住的开解她日后莫要这般了,黛玉嘴上倒是不住的应着,只不知会不会照做了。 她接着提议道:“不若今夜你同我去东小院,晚间再和我一块睡,如何!” 黛玉眼睛都亮了,可见是十分心动的,“这,外祖母现下不在,我怎么也要禀明她老人家此事。” 贾琬春继续鼓动,“这有何难!留下紫鹃来给老太太说便是。”就是要先斩后奏啊,否则贾母还不定会不同意呢!毕竟原先就被拒绝过。 “这,好吗?可以吗!”黛玉还有些踟蹰。 贾琬春当机立断,直接携着她的小手,飞奔跑出贾母院,大步跨出垂花门,毫不犹豫的冲出府门。 第86章 姐妹交心 黛玉只觉一双手紧紧牵着自己,拉着她一直往前跑,到后来,她觉得脚下都慢了,身体也累了,可是她清楚的记得这一刻的时光,路途上吹拂在自己脸上的风,都是那么的清爽、肆意。 直至跨出西角门,二人才停了下来,并排靠在院墙上,任由外面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她们脸上身上,两人都气喘吁吁,而后相视一笑。 贾琬春伸手一挥,爽朗道:“玉儿,你看看,出了这四角方正的天空,外面的世界还广阔得很呢!别让那么多伤春悲秋,夺走我们美好的生命时光。” 林黛玉环顾四望,心胸开阔起来,重重的点点头,眼神坚定的回望着她,“嗯!我知道了!” “姑娘,林姑娘,你们跑那么快干嘛!又不会被抓,也不等等奴婢们,可别累着了啊!”这时,石榴她们也赶上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不住打量着她俩。 她俩又是笑出声来,贾琬春看着后面追过来的人,其间有贾母院中的丫鬟婆子,挽着黛玉的手:“玉儿,咱们上车!紫鹃,你留下来禀告老太太,你们姑娘今夜同我作伴,明日我就送玉儿过来。” 话毕,就叫车夫赶着马车向着东小院而去。不多会,便进了黑油大门。 这次,黛玉不再拘谨,自在的开始打量着院子,东小院经过重新修缮和布局,比之从前更加好了。 黛玉瞧着外院一盆盆的名花,有些看着独特罕见,自己都全然叫不出名字来。又看到另一旁摆放怪异的木架子,不禁好奇,“这些花木不凡名品,姐姐打理得真好,只是这个是?” 贾琬春一一解答,“这些花有些还是我曾祖母留下来的呢!有些是从晋阳带回来的,有些是我舅舅帮我从各地搜罗来的。” 她说着又逐一给她介绍那些花木,最后才指着木架解惑道:“这是我爹爹的演武场,以前他日日会在此晨练的。而今主要的兵器都收了起来了。” “大舅舅竟是文武皆修!”黛玉极其吃惊,从前在家之时,每每闻听母亲说,大舅舅荒诞顽劣,一事无成。 可是如今据她所知,大舅舅不仅靠着自己的本事做到二品官,而且人品行为也不是母亲说的那般不堪。 贾琬春一脸自豪,“当然,而且我爹爹打小跟着曾祖母在家,自幼便独立自律,稍大些又进宫做伴读,受过不少苦,武义自是不凡的,才学也不差,不过自是比不上姑父。” 贾赦其实当真还不错的,簪缨世家出身,而今依着自己的能力为官奋斗;就算是书中,也不是最坏的,贾家多的不是作奸犯科,谋财害命之人,而他也只是私德有瑕罢了。 眼下只要能够扭转他的形象,贾琬春自是不吝惜口才的。 “大舅舅是博学宽宏的上进之人,理当是爹爹的榜样才对。”黛玉由衷叹道。 其实入府几月了,府中的是非,她也看在眼里,只是外祖母待她慈爱,她也不好妄意揣测。 此刻也只心中叹道:外祖母一味偏袒二房,着实是她老人家看不清呐! “好了好了,我们去后院!好好寻摸寻摸,等下吃什么才好呢!”贾琬春对着焦妈妈吩咐几句,再次牵着黛玉的手。两人慢慢悠悠的闲逛着朝后院而去。 黛玉兴致勃勃的打量着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马上要见到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但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 “这园子虽小,但也精巧,若是再引一处活水进来,弄成一处湖水,就更加精妙了。” 贾琬春顿时脚步停住,黛玉自是觉察到她的异常,也停下来,看着她,“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咱们去见过母亲!”她随口说道,提步向前。 “姐姐有心事就同我说,我即便不能为你分忧,也能听你倾诉,开解你。”黛玉鲜少看到贾琬春不愉,固执的挽住她。 “其实原先东小院也是有湖的,只是后来被我爹爹填了。”贾琬春说着,席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黛玉也上前挨着她。 “我其实有个大哥哥,名唤贾瑚,听我爹爹说他自幼天资聪颖,机敏好学,可是,他八岁那年,竟淹死在国公府的湖里,我爹爹悲痛欲绝。” 黛玉惊讶的捂住嘴巴,听着贾琬春继续讲述。 “爹爹紧接着又遭受各种打击,险些一蹶不振,直至五年前的深秋,我也被人推入湖中,险些丧命,他才振作起来,后来又因着元春姐姐入宫之事的分歧,爹爹被逼不愿就范,便砌了墙,和那边减少往来。” 黛玉已经震惊非常了,她记得母亲曾经还多次在家中抱怨辱骂大舅舅,未想大舅舅曾经经历这么多打击与磨难,如今竟还能振作起来,当真是坚韧要强之人。 而贾母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彻底颠覆,黛玉一时不知怎么安慰贾琬春,虽听她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黛玉却觉察到她眼底的哀伤与心疼。 “我未想到外祖母……”她轻抚着贾琬春的后背,“姐姐,那些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们都不要束缚在悲伤里,要往前走才是……” 贾琬春知晓黛玉是误会了,她是有些伤怀,不过是为老爹爹贾赦罢了,而今贾赦都走出来了,她怎会还忧伤过去呢! 拉着黛玉进了邢氏的院子,邢氏听到声响,带着双胞胎迎了出来,亲切唤道:“是玉儿来了,快些进屋!” 进了屋中,黛玉便上前拜见,而后与邢氏叙话,贾琬春见状,出了屋子,去安排晚间的膳食。 待她回转之后,邢氏就离开东次间,由得她们四人在那玩耍,黛玉也放开了些,在贾琬春的怂恿下,脱了鞋上暖榻和玲姐儿她们玩着新奇的积木,拼图。 过了一会,邓妈妈在外面传话道:“姑娘,张圣手到了!” 邢氏等人不明所以,紧张的开始询问,“我的儿,是谁不妥了吗?” “邓妈妈,请张圣手到南花厅稍等。”贾琬春欣喜的拉着黛玉下榻整理,一边回着邢氏道:“无事,娘亲莫忧心,是我请张圣手来的。” 第87章 诊脉 话毕,她拉着黛玉出门,“玉儿,张圣手就是当年多次救我性命之人,他医术高绝,我们央他给你清一下平安脉,不比那些劳什子庸医恶道误诊的好!” 黛玉本是一头雾水,此刻听了贾琬春的话,才知晓请大夫是为了自己,自是无有不应,“姐姐为我好,我听姐姐的。” 她原先就听得张圣手的名头,每每宝玉抱恙,贾母便想寻张圣手,可惜据闻张圣手如今早已不出诊了,未想琬姐姐还有这般本事,替她将人给请来了。 二人进了屋中,就见仙风道骨的张圣手在品茶呢!贾琬春暗道,这老头子真是越发悠闲了啊!上前屈膝行礼,“张圣手,几年未见,您老人家真是怡然自得啊!” 张圣手放下茶杯,“哼!要是你和那小子不轮番的跑来烦我,我就更加逍遥了。”他说着,继而看到贾琬春身后的黛玉,忙收敛自在神色,“说!何事打搅我!” 贾琬春忙推着黛玉上前,“我今日确实有事求您,这是我姑姑家的妹妹,与我十分投缘,可惜她年纪小小确实身子娇弱,您医者仁心,我想求您看看。” 张圣手也不再多话,便给黛玉号脉,诊看起来,屋中安静许久,张圣手这才抽回手,转向贾琬春问道,“这可是前些时候的那位姑娘?” 贾琬春点头,“彼时她才从扬州舟车而来,不慎感染了风寒,多亏了张小大夫上门瞧治。” 张圣手抚着胡须,“无碍,她幼时虽有些体弱,但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他转头看向黛玉,“只是家中恐忧心甚过,却不知虚不受补啊!” 张圣手言至于此,贾琬春已经悟出些许。黛玉生来有些体弱,贾敏和林如海中年得女,想来是担忧有什么闪失,是故自幼就让她频繁进补, 只怕黛玉就是这般胡乱进补,增加了隐患,大院门里,素日也不怎么锻炼,渐渐弄坏了身体的自身免疫力。日后又加受到苛待抑郁,忧思甚重,稍有不慎就邪风入体,伤风感冒,最终咳喘不止,伤及肺腑,红颜早逝。 前些日子,菩提替自己送东西给黛玉时,就听得国公府院中的丫鬟嚼舌根,黛玉一个上门打秋风的表姑娘,进门才将几月就吃了十来支人参。 菩提气急,当下就叫婆子将人制住,捆了扔进荣庆堂里,让老太太发落。 这古代的人参,可都是有不少年份的野山参,药性成分自不必说,虽说其中有造谣黛玉的嫌疑,但是日日吃这些大补之物哪里行呢! 若说黛玉此刻真有什么病,她是不信的,真是不知怎么说贾敏,以及那些误人的庸医了。 果然就听见张圣手继续说道,“小姑娘,眼下你并未有什么病症,是药三分毒,那些大补之物就莫要吃了,还是多食饭菜,多锻炼的好。” 张圣手说着就提笔写下一副方子,“这温补方子,服下两剂便作罢!往后,且保持心胸开阔,心情舒畅,人生几十载,你们一个个的还不过十来岁,哪来那么多悲喜欢愁啊!” 说罢,又明晃晃的轻瞪了贾琬春一眼。 贾琬春缩了缩脖子,这是在说自己!只是也说黛玉的话,倒是有些误会了,黛玉幼年丧母又接连丧父,寄人篱下遭人非议苛待,年长后又被人玷染名声,毁了亲事,她抑郁而终真是情有可原的。 况且她接连守孝好几年,不能食荤腥,极度缺乏营养,还自小日日拿药当饭吃,不早逝才怪。 张圣手开解教导黛玉一番,她便先行离开了,他接着给贾琬春号脉,不多会喜笑颜开的挪开手,“这次可真不用老夫费心了,我真是怕了你这丫头了。” 想起那一年,贾赦为了这丫头又是威胁又是哭闹的。自己险些就要在这东小院安家了,还因为这鬼丫头,他都对自己毕生的医术产生好几次怀疑了。 贾琬春笑盈盈的开口,“真是劳烦您老人家了,您的嘱咐,小女也是莫不敢忘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不想再看见你这个臭丫头。”张圣手轻松的站起身子,旁边的小药童急忙跟着收拾药箱,贾琬春这才发现居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女。 贾琬春没有多话去问,只对她点头一笑,而后追着张圣手出去,“您放心,您的恩情我都记得的,有时间我就会常来看您的。” 看着张圣手顿住脚步,像是又要炸毛,她急忙改口,“拜访,我是说拜访,我会好好的,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而后贾琬春亲自将人送到院门,又送上一个刚从厨下提来的大食盒,而后吩咐焦武将他们送回去了。 回到后院,邢氏已经迎到二门处,眼神期盼面色担忧,忐忑的上前询问,“琬儿,没事!” “自是无碍的!”贾琬春跑上前,见她仍愁眉不解,围着她转了一圈,而后看着她眨眨眼,“我主要是让张圣手给妹妹诊脉的,您不信我,还不信张圣手嘛!” 邢氏轻拍她一下,轻叱一声,“顽皮!”而后将她紧紧的搂入怀里,琬儿不仅是她盼求多时得来的头一个孩子,还是她最愧疚最独特最坚强的孩子。 贾琬春也轻拍她的后背,而后在她的胸口撒娇的轻蹭,“放心啦,娘亲!”声音舒朗又坚定,让人信服且安心。 母女两携手进屋中,黛玉被瑜哥儿两个缠得不行,还在玩得不亦乐乎呢,整个人也露出了尘封许久的欢悦与顽劣。 不多时,上房掌了灯,传了膳,丫鬟们端盘捧琬,很快摆上席面,只堪堪留下几人远远站着听传,余者尽数退了出去,黛玉看着规矩与荣庆堂有些不同。 入座后,她便注意到今日的席面,桌面中间的凹陷处放了一个汤锅子,里面是鲜香红亮的浓汤,一旁的小矮桌处还摆上不少时令菜蔬,不过皆是生的。 此外,主桌上也摆上许多菜:清炖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梁溪脆膳、糖醋排骨、大煮干丝、桂花藕粉圆…… 黛玉看着桌上的菜肴,激动得眼含泪花。“竟然都是扬州菜,只是我怕要枉费姐姐的心意了!” 第88章 晚膳,夜谈 扬州菜肴清淡偏甜,而外祖母许是年老味觉退化,所食多是油足盐重的。她自是习惯不来,因而每每都食得很少,外祖母又忧心她,是故就会请医配药。 是故此刻见着这些熟悉的家乡菜肴,怎生不惊喜呢!只是思及自己要守孝,便遗憾又不好意思的拒绝道:“张圣手的叮嘱我记在心里,姐姐所做的,玉儿也很是感动,只是我如今不可食荤腥的。” 贾琬春拿起筷子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到林黛玉碗里,“玉儿守制,我自是记得的,你且先尝尝。” 黛玉看了看贾琬春,又看了看冲她点头的邢氏,想来她们必是不会害自己的,半信半疑的夹起狮子头放进嘴里细嚼起来。 她惊喜的叫出声来,“竟是豆腐做的,瞧着如此相似!也很好吃。” 邢氏看她喜欢,开怀的说道:“这满桌都是素宴,全是你姐姐以前折腾的法子,就连这油也是西南黔州产出的菜油,我屋里也万没有那岂子多舌恶奴,玉儿放心食用!” 黛玉十分感动,点点头道:“嗯,玉儿多谢舅母。”转而又看着贾琬春,心中的激动与感激难以言表,“玉儿多谢姐姐!” 贾琬春又夹了一片糖醋排骨给她,黛玉尝出来是面粉包裹着藕块做成的,难得这般形似,就连那看着油腻的梅菜扣肉,也是清滑爽口的冬瓜做的。 她心中激动,对贾琬春的巧思更加佩服起来,又见贾琬春拿着生的菜蔬,就放进中间的汤锅里涮起来,而后捞到自己碗里。 看她吃着清脆爽口,便问道:“这个是涮锅子吗?我也能吃嘛?” 贾琬春爽朗道:“当然了,这个呀,也是涮锅子的一种,名唤番茄牛奶锅,涮菜十分好吃的,万物皆可涮,就连那些小酥块放进这锅里,又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贾琬春示意着黛玉去尝试,而后对着不远处的红枣唤道:“快去把我的做得葡萄酿拿来。” 邢氏无奈又宠溺的望着她,只因贾琬春这是自打耳光了,原先她总是说年纪尚小不可饮酒的话,现下自己还破了例。 贾琬春讪笑着讨好,“今日难得欢喜,而且是去年新酿的果酒,不碍事的。” 接着便先给黛玉倒了杯奶茶,又亲手给她与邢氏各斟了一小盏葡萄酿,抿了一小口肆意的朗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快哉快哉!” 邢氏笑着拍她一下,“这才沾上呢,就想耍酒疯,今日你爹爹可不在啊!” 贾琬春笑得眯了眼,“不是还有您和玉儿陪我嘛,来,干杯干杯!” 娘三个欢快畅饮,而后又是说不完的话,直到闹到很晚,贾琬春这才和黛玉回到前院西厢。 黛玉问贾琬春要了纸笔,便立于案前,她催促黛玉来洗漱,黛玉却说要将今夜的所见所感记录下来。 贾琬春惊喜,林妹妹如今就要写诗了吗?她央求着要上前去看,却被黛玉以还要润色为由,害羞的阻拦,二人争抢着又闹作一团。 终于洗漱换衣一番,两人便钻进被子里,又甜甜蜜蜜的说起悄悄话来。 黛玉侧躺着,脸还激动得泛着些微红,“我觉得今日的锅子比扬州菜还好吃,汤底美味无比,而且真是想涮什么就涮什么,格外自在惬意。” 贾琬春看着帐顶的刺绣,眯着眼睛喃喃道:“那当然,而且世间的烦恼,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无法解决的,若真有……” 她侧过身来,一手撑头,看着认真聆听的黛玉,“若真有,那就两顿,哈哈哈……” 黛玉未料,平时那般持重沉稳的贾琬春,今日竟是这般促狭,也完全敞开心来,直接大肆的瞪她一眼,“原先姐姐端庄的样子都是骗人的哦!” “怎么,玉儿,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美食就是治愈自己的良药,日后我还待要去寻觅珍馐美食,览遍天下美景呢!” “江南烟雨,大漠孤烟,海上明月,塞外飘雪,我一个都不会落下,三山五岳,洞天福地,川流溪谷,锦绣山河,我都要去看看。”贾琬春声音满是憧憬,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黛玉心跳加快,听着她的描述,不自觉咧嘴笑着,已经沉浸在美好的向往之中了,痴痴的呢喃,“我亦如是!” 良久,贾琬春注意到黛玉的神色,莫不是自己撩起黛玉返璞归真的心了? 黛玉渐渐平复下来,思及进京途中,天气寒冷又加之心情苦闷,黛玉悲风苦雨,根本就从没打量过沿途的景象,此刻也觉得遗憾。 便对贾琬春感慨,“我进京途中,几乎未出过舱门,不过大家倒是向往京中繁华,而且我听闻游商说,京中有家食味斋,冬日里也会有各种锅子,生意远赴盛名,还有不少人说要去见识一番呢!我看怕是比不上姐姐的配方!” 谁能想得到番茄牛奶这些搭配呢! 贾琬春凑近她耳边,神秘悄声的说:“其实,食味斋就是我开的。” 黛玉惊讶得都合不拢嘴了,未想她这般厉害。看着贾琬春道,“姐姐真厉害,原先初见时,我还道你是典雅含蓄的大家闺秀呢,岂料你有这么些奇思妙想,而且你方才的畅想也当真让我欢喜。” “因为古往世俗如此,我虽不喜束缚规矩,但也要尽力做到符合身份、守礼有节,而不是特立独行、锋芒毕露。” 贾琬春想到当年学规矩之事,她忧心在外掉马被发现,着实在那两年下了苦功,极度苛刻自律的。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被指摘,过得游刃有余,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后轻松愉快的奔向更好更喜欢的未来。” 贾琬春看着林黛玉震惊后又开始思索,一副三观重塑的模样,捏着她的脸扰乱她的多思,“改日姐姐带你去我的酒楼。” “甚好!”两人渐渐有些疲倦的睡去,黛玉迷迷糊糊的想着今日的事,实在欢喜极了,又想着也不知道外祖母回去会不会发火。 第89章 薛蟠打死人 翌日,用罢了午膳,约摸着贾母午睡醒了,贾琬春便携着黛玉登车而去。 进了荣庆堂,贾母自是训诫二人一番,言说贾琬春带坏黛玉,黛玉自责不已的在一旁劝说贾母。 贾琬春充耳未闻,心底毫不在意,面上一派恭恭敬敬,对于贾母让她进学学规矩的事,自是拒绝,该反驳的还是要极力反驳的。 贾母忌惮贾赦,且她也这么大了,自是不好像以前那样罚她,不耐烦的将她打发出去了。 贾琬春出来荣庆堂,还在想着,怎生今日王氏竟不在,好容易让她抓着了一个小辫子,竟没来火上浇油。 正纳闷呢!就瞧见前面周瑞家的,领着两个婆子火急火燎去了荣禧堂东边,也没给她请安见礼。 没想到这如今不得意了,还要干这小丫鬟的引路活,只是难道规矩也忘了不成,装都不装了。 贾琬春正欲叫人继续走,就见焦妈妈转身回来,“姑娘,那个媳妇子,像是王府夫人身边的妈妈!” “王家派人来干嘛?”不年不节的,还这般匆忙仓皇。“焦妈妈,你去禀了母亲莫担忧,我在这边盘桓一会再归。” 焦妈妈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应答离去。 贾琬春随即吩咐道:“转道回去!” 没多会又回到后院,贾琬春心绪不宁,还是觉得先去荣庆堂,贾母已经不知去向,黛玉在临窗沉思,她轻声唤道:“玉儿!” 黛玉吃了一惊,见是她回转,急忙舒展眉头,红着眼睛露出笑来:“姐姐可是什么东西落下了!” “不就是把你给落下了吗?”贾琬春上前重敲一下她的额头,“合着昨日是我白费心血了,你作何又这般?” “着实是我错了,我谨记着的,可就是忍不住。”她说着眼泪簌簌落下,又不忍让贾琬春瞧见,便以帕掩面嘤嘤哭泣。 她未想外祖母当众就责问琬姐姐,合该是自己的不适才对,哪想琬姐姐走了后,外祖母还在说着琬姐姐和大舅舅的不适。 像是他们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般,这简直就是责骂大舅舅不孝,攀诬他们的名声啊,她如今了解了好些事情,大舅舅和琬姐姐他们,显见不是这样的人呐! 再说昨日去东小院,虽说是琬姐姐提议,可是她自己也是满心欢喜的,哪想惹出这么些事端呢! 况且,她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知耻懂理的,去同府的母舅家里,于情于理是无大过错的啊! 贾琬春见黛玉发泄得差不多了,就挽着她出门了,微风清清爽爽拂面而来,黛玉一下子松快下来了。 贾琬春牵着她的手,“忍不住就发泄出来,可以到院子里透透风,晒晒太阳,不就好了吗,张圣手也说你还需多锻炼呢,只要不走得太远,也不会失礼的。”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李纨院外,贾琬春提议道:“也不知姐妹们下学了没,不若我们进去瞧瞧?” “嗯!”黛玉自是无有不应,“想来已是到时辰了的。” 二人才将进了院子,迎春惜春就从廊下迎了下来,众人便闲坐叙话,注意到探春不在,想来怕是去王夫人处尽孝去了,她也便没有刻意套话。 没多会,探春就匆匆进来,头一句话就是,“哎呀,听说金陵薛家姨妈的儿子薛蟠打死人了!说要接姨妈进京呢。” 大家无不震惊,众人脸上露出或惊恐害怕、或好奇探究的神色。 原是此事,贾琬春自觉无趣,他还当是王子腾出事了呢。看来李江终是没能阻止这桩造孽之事。 王氏娘家姐姐的儿子自小骄奢淫逸,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无法无天,视人命为儿戏。犯案之后还施施然,大摇大摆带着母亲和妹妹薛宝钗进京,到贾家寻求庇护。 她思虑片刻回神,那边贾探春稍显得意的道:“不过倒也无碍,听凤姐姐说,此案在应天府下审理,新补的应天知府,就是咱们家保荐的贾雨村。” 探春又待兴致勃勃的抱怨道:“这应天府原先的知府也是,偏生和我们金陵四大家族作对,舅舅早前就想换了他,可惜如今升官在即,不好动作,还好终究是办成了。” 怪不得,应天府那样的肥差,怎生就咋然有缺了呢,王子腾弄权却不想玷污官身,贾政不知不觉给人背了锅,这些都是贾家日后的罪状啊。 看来贾雨村就是借着这两件事,过河拆桥舍了贾家,跟了王子腾。贾琬春不自觉冷哼出声。 “琬丫头这是作何?”探春本在卖弄得知的消息,见迎春似懂非懂,黛玉和惜春无聊无趣,贾琬春亦是怡然自若,她就失了分享的乐趣。 此刻瞬间注意到贾琬春的不屑,是故气冲冲的问了出来。 “哼!以权谋私,包揽诉讼这是触犯律法的,窝藏杀人凶犯更是累及宗族。你觉得这是什么荣幸之事吗!” 探春自认饱读诗书,但当真没看过律法规矩,瞬间有些哑口无言。 惜春黛玉本就还有些心有余悸,此刻更是想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了,纷纷缄默不言。 迎春见气氛焦灼,开口打岔道:“听说姨妈家还有个姑娘叫宝钗,是最和气不过的,届时她来了,我们岂不就多个姐妹了。” 贾探春也有了精气神,“是呀!我们家公侯门邸,可不兴这般凉薄,那些自是大人的事,其中怕是还有不知道的内情,可是姨妈和兄姐们是自家亲戚,你可不要危言耸听,再者贾史王薛是自来……” 探春还在絮絮叨叨,贾琬春懒得再听她们闲聊,“这种视人命为儿戏,暴起杀人者,你不觉得害怕吗?” 随后不理会大家的愣怔与思索,给黛玉打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走了,岂料黛玉也跟着提出了告辞。惜春言说自己要进屋温习课业,就此散了。 探春对着贾琬春的背影,怒呸一声,气冲冲的也回了自己屋子。 二人出了李纨院子,又闲聊几句薛家之事,就分开了。贾琬春急速回到东小院,就让人去叫来焦武。 第90章 糊涂案 贾琬春给他说了薛家一事,接着吩咐道:“你速去金陵,亲口告知贾雨村,杀人偿命,秉公按律法办。” 焦武抱拳一一应是。 贾琬春眉间蹙起,她原先还未回京,也记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冯渊不是在贾雨村赴任前后死的,而是已然死了很长时间了,只是案件被一再压下,直至后来升堂之时,冯渊坟头草都长得老高了。 所以这就是李江没能阻止此事的原因,她随即又开口说道:“切记不可留下老爷的印信滋生祸患,若是没能赶上,势必将案件审理的前因后果牢记,保护控制住全部重要人证。去!” “是,属下告退。”焦武退出去后,即刻拾掇行装悄然出发了。 也不知能否赶得上!贾雨村早在三月底就上任应天府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而府中却在此时传出这事。 她突然心头一紧,暗道或许迟了,只怕王氏不是才将接到消息,而是事情都快办妥了,王家的婆子这次前来,肯定不是告知这事。 两日的时间,薛家哥儿打死人的事,已经传到粗使婆子们耳里了,大家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这日傍晚,李江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来回禀,“属下未办好主子交代之事,前来请罪。” “快将应天府之事一一道来。”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及香菱之事了,只想知道事情始末,此事对贾赦乃至贾家的影响。 李江急忙回道:“属下赶至应天,又接到那封氏,去了金陵城中,果然寻得她女儿的音信,可是她却牵涉到一桩人命官司之中。” 李江娓娓说来始末,薛蟠杀人案件发生在去年冬月,拐子将拐卖得来,改名为香菱的甄英莲,先是卖与死者富庶公子冯渊,而后香菱又被凶手薛蟠看中,拐子贪财好利又将之二卖。 两家都要抢人不肯作罢,薛蟠仗着人多势众,将冯渊打得稀烂,生拉硬拽将香菱拖走,冯渊抬回家三日便死了,其家仆便将薛蟠告上衙门。 应天府原知府虽另有靠山,但是也受薛王两家的压制,薛家又使了钱银,故将此案一压再压,到了二月里,应天知府因着数罪被革职,这案件就更是被搁下了。 “那英莲和拐子被关在衙门了,封氏前去状告,又使了不少钱银,求到同知大人处,方将人救了出来。” 贾琬春稍微松了口气,总算有件好事,“你再细说下薛蟠之事的案件。” “四月初,新到任的贾雨村才将到任便要处理那事,经门子提点,决定押后再审,而后王家人亲自上门,交给了他一封信。” 闻言,贾琬春已经猜到结果了。以贾雨村的精明,前因后果一联系,自然心领神会! 果然,贾雨村在贾王两家的示意下,和薛家串通一气。薛家奴仆串供,言说薛蟠乃是失手致人死亡。 门子深谙冯家只一根独苗,必不会罢休。他又给薛家支招,让人作保,谎报薛蟠已死,只赔了些烧埋费与冯家,便结了案。 之后薛家还无耻的在外散播言论,说道冯家是觉得赔的少,才死死不肯结案的,而薛蟠当时要争一时之气,原因是想买香菱给母亲薛王氏尽孝,岂料被拐子算计,还被死鬼冯渊缠上。 贾琬春十分气愤,这就是典型的颠倒是非,天下不平事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想来,纵使自己当时在场,又能做什么呢,她老爹爹现下在徽州,还满头虱子呢!没法越过这个坎的,招来薛家这么一家子煞星。 “那信是谁写的,你可知?现下在谁手中?”贾琬春慌忙问道。 李江难得见贾琬春露出焦急之色,现下有些懊悔,“信不知是谁写的,现下仍在王家族长手中,属下当时猜想怕是京中王家去的,因而并未详查!” 惯子如杀子,薛王氏养出薛蟠这么个祸害来,真可谓是“功不可没呢”!一次次为他收拾烂摊子,自己受罪就行了!还要拖上王家和贾家,“那薛蟠藏匿何处?可是进京来了?” “原先藏匿在王家,后来去了城郊的庄子上游走。对了,姑娘,还有一事。” “讲!” “薛蟠不学无术难担大任,早就引起族人不满,加之这次薛家为他的事大出血,薛王氏母女又自来以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自居,从不出面挑起家中生意,薛家族中忍无可忍,现下正合力逼迫其母子让出家主位置和皇商生意。” 看来薛家三人是在金陵没有安身之处了,这才入京来的,“那甄英莲又安置在何处了?” “她母女二人言说要来与姑娘磕头,只是现下不便远行,是故我将她们送回原先的庄子上了。” 李江没说的是,那甄英莲当真可怜,本就自小被拐子打骂苛待,又被薛蟠折磨,身上没一处好的不说,人也有些痴傻,好在被封氏照料数日后,竟奇迹般恢复神智清明了。 “唉!”贾琬春不禁叹气,“让庄头莫苛待她们母女两,去信与焦武,尽量去查那信,另外,让他保那门子性命,他虽造孽不浅,但也是个重要证人,将来或许有用。” “是,属下即刻去办。” “嗯,辛苦了,去焦妈妈那里领赏,而后歇息两日再来当差!” “多谢姑娘。” 贾琬春独自在屋中沉思片刻,出了门,让焦妈妈去请贾琏过来,而后回到屋子,踱步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件事的始末厉害写进信中,准备送去给贾赦。 她不想贾赦再添烦忧的,但是更怕他一无所知。 看见是贾琬春身边的人前来寻他,贾琏很快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妹何事寻我?” 贾琬春见不得他如今这般的模样,直接进入正题,“哥哥可还记得,当年父亲让你抄写的律法书籍?” “自是时刻谨记的。”这些年他虽散漫无大志向,但是违法乱纪之事可是从不会去做的,前些日子他从扬州回来之时,还在抄写呢! “那你可知嫂嫂包揽诉讼,为杀人凶手薛王氏之子薛蟠,弹压官员改判官司之事。” 第91章 出发云山庄 贾琏十分吃惊,贾琬春便忍着怒气,又将事情始末和他说了一遍。 贾琏怀着怒气回去,只是如今他也管事几年了,知道些人情练达,有了些左右逢源,眼见着贾琬春好容易理他了,自是不会鲁莽,他克制着情绪,照旧回了自己院中。 又过了好几日,荣禧堂处,贾政收到贾雨村的来信,“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还有些一头雾水。 只因王氏确实是瞒着贾政送信的,他现在才知晓始末,但也是愤怒的骂了一句“孽畜”了事,实乃装模作样假正经。 贾琏才将此事与王熙凤摊牌开来,直接责问她大胆妄为。凤姐却是不以为意,言说那也算是她的本事,随后又破口大骂贾琏是缩头乌龟。 贾琏怒急之下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王熙凤恼恨的扑到贾琏身上,伸手就将他脖颈抓个稀烂,口里还不住的怒骂着,平儿等人闻声冲进来拉扯。 贾琏看着眼前面目可憎的王熙凤,哪里还有当年那明艳少女的模样,这就是他忤逆父亲也要娶的人吗? 贾琏握紧了拳头,这就是没有听从父命的报应吗?自小的教养,他没有对发疯的王熙凤还手,任由她发泄完,而后失魂落魄的离去。 贾琬春闲了下来,就想着该去云山庄了,只怕弘晖公子也得闲了。 让茱萸过去说了一声,母子四人便收拾着行装出门了,邢氏虽不想去庄子上,但是她万事以贾琬春为主的,更不想同自己女儿分开。 她们先到红岭庄歇息两日,贾琬春出去巡视庄子,红岭庄虽小,但是水土肥沃,加之精耕细作之下,亩产十分可观,暖房也有了成效,菜蔬品种亦是极为多样。 除了羊肉、烤鸭由云山庄供给,红岭庄可以说是基本供养了整个食味斋的运作。 暖房的成功与推广,可见严青山是费了心的,贾琬春是满意的,给他和费小玉发了厚厚的嘉奖,一行人朝着云山村而去。 这是当年圣上赏下的庄子,不过三百余亩,好在旁侧还有近千亩的山地,只是大多没能利用上,山上也不是名贵的树木,全是些难以清理的杂树。 马车哒哒到了目的地,云山庄的模样也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像一个收拢的口袋,独一条道才能进到庄子,余者全是车马难通的田埂小道。 四年前她不过是在这住了短短几日,许多情况还不甚熟悉,原先庄子的院子建在山坳里,她忧心再发生之前的祸端,是故将院子往远离山坳的地方迁移,坐落到河岸不远处,又扩宽了石桥。 雍亲王府的庄子与她们家的相邻,如此就可车马直通别处了。 如今暂管田庄农事的庄头杜少良,已经和几个女眷前来迎接了,他迎到马车近前,白嫩的馒头脸堆满笑意,“老奴恭迎夫人和几位小主子,不知夫人亲来,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无碍,房间可备好了?”邢氏掀开车帘下了车,站在院门前随意打量下周遭,就觉得外头的太阳有些烈。 杜少良勾着身子拱手回道:“回夫人,昨夜老奴一接到通知,就让我那老婆子并姑娘媳妇一齐出动,紧赶慢赶的可算将屋子拾掇出来了,还请夫人与姑娘安心入住。” 贾琬春落在后面定定的审视他,他面容堆笑,着一身含有两个补丁的旧衣裳,配着他白嫩富态的面庞,显得就有些滑稽。 他对着下车的邢氏点头哈腰,十分恭敬的回完话,紧接着一步当先,在前面引路,极为恭敬的说道:“夫人且随老奴进院子歇息!” 一旁的红枣有些疑惑,“那是良叔?”她险些没能认出他来,前次他们去府中回事时,贾琬春怜惜她几年不得见老子娘和姐妹,所以放了她的假,眼下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因而低叹出声来。 “走!先进去。”贾琬春没有继续思索,也提步跟上邢氏。 跨进院门,看着这新建的田庄,外面看着十分气派,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子,里面却较为古朴,四周的庑廊就可直通前后院,并无垂花门。 整个大院子里,凌乱的种着各式果树,有好几棵树下的泥还很新,树上的叶子打着卷儿,半死不活的样子。 品诗看到这景象都惊呆了,“这院子,像个什么样子啊!” “是啊!姑娘,这要如何住人呢!” 贾琬春主仆落在后面,大家观察着四周,甚至直接走进外院的屋子里去观望。菩提和品诗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了。 红枣看着自家姑娘肃起的小脸,赶紧对着二人使了个眼色,而后急忙追着贾琬春而去了。 来到里面的屋子,廊檐下挂着竹编幕帘,正屋门口下摆着几盆叫不出名来的奇花杂草。 大家陆续进了屋子,屋中摆设倒是像模像样的,拾掇得也还算干净,可是却有一股极淡却又沉闷的松木味。 红枣几人急忙去支窗透风,贴身婆子们也将瑜哥儿他两抱了出去。 邢氏眉头蹙的更深了,脸也沉了下来,“杜庄头,这就是新建的院子?” 杜少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回,回夫人,这正是新建的院落。这砖瓦也都是好的啊!这一水的家具也全都是新的啊!”他低眉敛目,越说越顺溜。 当真是新的啊!就连这所用的木料也是,还散发着松木的味道,可不像账上报的:是在江南采买的老木头。 贾琬春打量了屋中一应摆设,注意到已经累得午睡的瑜哥儿和玲姐儿,又看到神色有些疲累的邢氏,打算让他们先行歇息。 “天气热,大家先安置下来再说!” 众人应是,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杜少良像是还有话要禀,一副等候听传唤的模样,杵在一旁,看着邢氏一行转进内室,当即便有些欲言又止。 贾琬春眼神淡淡看了他一眼,邓妈妈心领神会开口道:“杜庄头就先在倒座稍后,待会传见。” 杜少良还表示要让自己的女眷留下来伺候,不过被邓妈妈拒绝,而后由两个婆子领出去了。 第92章 问话,疑心 贾琬春当即发话道:“杨妈妈你心细些,进去仔细检查下屋中可有不妥,安置母亲他们先住下。” “是,姑娘放心!”杨妈妈应答,进屋去照料邢氏三人了。 贾家家中所用的一样物件不仅名贵不说,还都是经年的老木头再经过精心制作而成的,哪有这种粗制滥造的。 若不是这些都是纯天然的树木,不存在什么甲醛等风险,否则,贾琬春是万不会让邢氏他们居住的。 “红枣,你现在出去,告诉李江,将人不着痕迹看守在倒座,而后让他派人去细查杜少良的其余家眷,我稍后就来。” “是!姑娘。”红枣领命疾步朝着外面走去。 贾琬春也进了西厢房,又接着逐一吩咐道:“菩提你叫上几个机灵的婆子小厮,去村中实地打探一番具体情况,石榴,你自箱笼里取账册出来。” 二人齐齐应是,看着自家姑娘的面色,怕是有些人要栽了,都有些心中一凛,暗想那杜庄头也是犯蠢,姑娘都亲自前来了,还敢空口白牙,可谓是胆大包天,死得也不冤。 贾琬春接过品诗递来的巾帕,净面擦手,而后衣裳也不换了,她倒要去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站起身来,“邓妈妈,我们走。” 杜少良本等得忐忑,眼下见进来的是年纪尚小的贾琬春,不禁有些诧异,去年腊月里,他同其余人一起入府回事,也是这位姑娘替长辈出来传话的。 那时她只漫不经心的听着,静默不言,好一副大家小姐的气势,都把袁大生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儿都给唬住了。 杜少良面上笑着,贴心的上前几步问道:“姑娘莫不是好奇,想去见识下田间的风光,不若我唤我那外孙女前来为你引路?” 贾琬春一言不发,径直越过他走到上首,他有些着恼,还想要开口说话,却见贾琬春身后陆续好几人跟着进来。 两个衣着统一的三等丫鬟麻利的上前,将桌面圈椅全都擦了一遍后退开,那个方才跟在贾琬春身后的两个丫鬟,一人接着将绸布和坐垫铺到圈椅上,一人将手中原先捧着的册本放在桌上,随后退开贴身站在她右侧。 贾琬春施施然坐下,几个丫鬟规规矩矩的伺立在她两侧,四个婆子分站在进门内外。 屋中一下子静谧下来,简直是针落可闻一般,贾琬春开始翻看着那册本,空气中响起那翻页的声音。 杜少良顿感口干舌燥起来,心底慢慢的也升起不祥的预感。额上也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丝毫不敢伸手去擦。 他这才注意到,站在贾琬春另一侧的那媳妇子,他是认识的,老爷身边大管事邓好时家的那口子,内院的大管家。 他悄悄的吞咽了下口水,就听上首的贾琬春发话了,“当年云山庄出事,是袁大生同你一起去报信的!” “姑娘记忆真好,正是老奴去的,还险些丢掉性命呢!”杜少良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口回答。 又哭诉道:“那些贼人当真是杀人如麻啊!十分可怖,我那老婆子就是为了保护庄上的产业,硬是和她们拼了命啊!好在我拼死请来了老爷,老爷英明神武,再加之我们家死命相搏,这才将贼人打跑。” 他越说越兴起,一时拍手一时抹泪,心下也完全放松起来了。当年真是好险,那些人进了村里就抢杀,好在他只受了些轻伤躲进山上。 贾琬春不为所动,当年的灾祸是王氏和周瑞造的孽,贾赦念及无辜,给那些伤亡者的家人都赔偿了钱银,而后着云山庄更是填进来不少银两。 淡淡的看着他说完,才继续说道:“我父亲提了你当庄头,这些年你主管田地,来说说地里的情况!” 杜少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和她诉说着具体情况,“云山庄共有三百八十亩地,佃了三百亩出去,主要种小麦、稻米。老爷和姑娘恩德,只收四成租,我一直严格推行,不敢乱加半成……” “可惜土地肥力不够,收成一直不好,加之邻里就是皇亲贵胄,每到农忙时节用水均要靠后,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一直被压制,我那个愁的啊,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就在田埂上串啊瞧啊……” 他说着抬起袖子抹泪,“现在大家实在过得艰难,原先庄上还有桑树织机,又是统一管理,少不得东拼西凑还能过个好年。如今我虽愿意劳苦为老爷分忧,可是却管不得那边的事……”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直在哭穷,呵!三年才产出二百两银子,比之田地还少一半多的红岭庄,这田庄的收益却低了好几倍,这其中没有猫腻才怪。 贾琬春皱着眉,不打算再听这些,杜少良旁边的妇人此时也瞪了他一眼,就听他开始讲起新的话题了。 “那老刘管事许是依着是从府中出来的,比我们自是要有体面些,竟强行占了我好些地去。袁家生哥少不更事,也被他哄劝笼络过去了,现在两人结在一起,连我这些老相识都不认了,还道让我们都不准靠近那边呢!” 当初因着没有合适的管事人选,她就将这云山庄按照归置分开来,刘贵一家主管烤炙之事,袁大生管理山林,她母亲养殖鸡鸭,这杜少良主管田地耕种。 她冷哼一声,将他那些未尽的话打断,而今事情没管好,反而心被养大了啊! “放肆,姑娘面前还敢这般做派,杜少良,谁给你的胆子?”邓妈妈看出贾琬春已经厌了他的卖弄,见他还不老实,便威严出声质问。 杜少良额间冒汗,眼睛不停转动,弯腰作揖争辩道:“姑娘明鉴,老奴一直奉命行事,没有半点私心的啊!” “是呀,是呀,我家男人一直兢兢业业,姑娘可别误会了,听信什么谗言,寒了我们这些老人的心啊!” 旁边一直站着的年轻妇人,此刻也忍不住插话喊起来。另几个妇人随即跟着附和,吵吵嚷嚷。 第93章 揭穿,抓人 邓妈妈高喊一声:“闭嘴,莫要喧哗。” 贾琬春对外喊道:“李江,先将那几人带出去,莫要在这大呼小叫。”因着没有垂花门,这么大的声响,怕是要传到后院去,吵到邢氏他们。 众人不明所以,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进来,冷冷说道:“闭嘴,往外走。” 那年轻妇人眼珠子活络,心思不少,本想煽动气氛糊弄贾琬春,哪想他根本就不吃这套,她瞥眼看了下贾琬春,又焦急的瞪着杜少良,但是也不敢公然反抗,只得不甘心的向外走去。 贾琬春发觉自那妇人离开后,杜少良明显有些慌张,她手指轻敲桌面,“庄上的事先按下不表,你且来交代下这建造院子之事!” 他焦急的低下头,绞尽脑汁思索,“院子,院子是焦二爷督办着建造的,我我,老奴只处理些剩余琐事,老奴全是按照上面的指示办的,没有擅作主张的啊!” 贾琬春气急想笑,人怎么就不知足呢!她自觉不想苛待身边人,是故不论是她的管事庄头还是丫鬟侍从,所得到的都比别家丰厚。 “上面,上面是谁?又是什么指示?当初焦武建造房屋才花了堪堪八百两,物件添置却陆续花费二千多两,然而,你告诉我,这添置的物件在哪里?是那几棵不知从哪里挖来的杂树?还是屋子里成本低廉的劣等家具?” 一声声质问,杜少良当下被吓得跪倒在地,他哪里知道看着不分五谷的贾琬春,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他跪倒地上磕了一个头,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想必是老奴老眼昏花,该死啊!不晓得竟被那江南商人给骗了,老奴见识浅薄,那商人骗老奴说,这是滇云府进来的上好的黄花梨木。” 贾琬春“唰”的一声合上账本,咄咄逼问道:“哪里的商人?哪家店铺?又是哪个商队送进京来的?我倒要看看谁敢这般明目张胆,讹骗到我父亲跟前来。” 杜少良哑口无言,他哪里还编造得出来,这是他腊月里回来后,思来想去,忧心东窗事发,领着人去山上现砍的松木,回来找匠人做的,又咬着牙掏钱,买了些现成的,回来对付的。 未想还真有这一天,他此刻已经惧怕的瘫软在地了。 贾琬春瞧见他这软骨头的样子,料想定不是他独自贪墨的,当初这件事本是让焦安负责的,可巧贾琏从军营回来,便接过了此事,贾赦也就此让他和焦武负责。 焦武那会是贾赦安排去伺候贾琏的,他虽年纪轻,但是在焦安的指引教导下,办事也是十分仔细牢靠。 这宅院当时就是他被贾琏打发回来后,盯着修建的,所以建得还算中规中矩。 不过后来贾赦同贾琏二人,因着王子腾的设计离了心,贾赦自此不再管他,也没再向他询问关于云山庄别院修建之事,焦武也跟着他们去了晋阳。 哪想后来这杜少良在年底交账时,主动向贾赦揽了这修建院子的活,还道是二爷有意的,她不知贾赦内心所想,但是这人在贾赦的默许下,陆续从邓好时那里,支领了两千四百四十两白银。 “从实招来,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那些钱又去了哪里?” “老奴错了,求姑娘饶我这一次……”杜少良哭诉着说完,又尽量直起身子,磕头求饶。 贾琬春冷冷一笑,看样子还是嘴硬,“李江!” “属下在!”人高马大的李江再次进来。 杜少良还待要哭嚎求饶,就瞥见李江腰间,竟然有一柄锃光闪亮的佩刀。他声嘶力竭的喊道,“是二爷……” 贾琬春压根不信,贾琏虽然还是很熊,但是他不会这么做,而且贾琏当时得了些许老爹爹的私财,这几年他和凤姐儿还是新鲜着的,不像日后寻花问柳,外设私宅,挥霍无度的样子,此刻他应该是还不缺钱的。 杜少良看着李江靠近,急得大喊出来,“是二爷身边的小厮,兴儿。老奴再不敢诓骗姑娘的。” 他被一脸凶相的李江吓破了胆,当下全部脱口而出。有一次贾琏途经红岭庄,忆及往事心情不好,喝醉了酒。 说要当年自己答应贾赦,按照贾琬春意思修建院子的事还未完成,贾琏贴身小厮兴儿一时兴起,将这件事始末全部套了出来。 那段时间他正因着欠了赌坊的钱被威胁,突发奇想用这个办法,伙同杜少良,从贾赦那里,以贾琏的名义,骗来钱财使用。 杜少良原先也不敢,哪想那兴儿寻来个年轻的寡妇表姐,也就是方才那妇人,给这杜少良做了续弦,最后也就跟着那兴儿作怪,一丘之貉了。 他说完之后,又开始不住求饶,“姑娘,老奴是着了那兴儿管事的道啊!老奴自来胆小,不敢也生不出这样的歹心的啊!” 贾琬春充耳未闻,已经厌烦了他这个样子,“你还做了何恶事,全数一一招来。” 杜少良身子一抖,却也低着头继续求饶:“再没有了,姑娘明鉴,其余的田庄事务,我都是按照老爷和您的吩咐做事的啊!” 贾琬春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烦闷,“李江,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杜有良还待要说什么,就被二话不说的李江提着他的后衣领,向着外面拖去。 很快,杜有良一家几口都被赶进倒座的一间小屋子里,他被李江扔到地上,几个妇人哭哭啼啼扑上前来,问着杜有良该怎么办,他自己心如擂鼓惴惴不安,哪里想得出什么办法。 屋中大家都在留意贾琬春的神色,只怕姑娘早就察觉些眉目了,此刻抓他们并不是无的放矢,大家都许久未见姑娘有怒气了。 不多会,李江回转,贾琬春接着安排他道:“你即刻回府,将那兴儿一家捉来拷问,顺道将此事全数报与琏二哥。” “是,姑娘,可是属下若是亲自前去,您身边……”李江自是无有不应,但是突然想到眼下焦武不再,自己又离开了,姑娘身边不就没有护卫了吗? 第94章 黑心肝的庄头 “无碍,这件事还是你去办,留下几人便可。”贾琬春身边还有茱萸,只要没有意外便无事的。 李江闻言便听令去了,贾琬春便回到后院,刘嫂子已经麻利的置办出午膳来了,几人才吃了午膳菩提几人就回来了。 菩提脸上红扑扑的,显见是被外面的太阳晒的,贾琬春让她歇息着坐下回话,“庄上情况怎么样?” 菩提喝了盏茶,就三言两语的快速说道:“奴婢几人分道打探,田间的佃农均说收的四成租,原想今日酷热,外面人不多,是故奴婢还去了庄上的农家里探听,得知的情况亦是一般无二。” 怕是被逼着统一口径了,“以你看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 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奴婢观察到,有好些人家着实过得清苦,不像是作假的,可奴婢问及之时,他们虽有踟蹰,但是也不愿坦白相告。”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用膳。” 贾琬春让菩提退下,她总觉得其中仍有猫腻。 红枣见状,开口道:“姑娘,奴婢自小长在云山庄的,那时候庄子虽是奴婢爹爹统一管理,但是山林田地也是各入各的账。” 想来红枣方才知道了那杜少良的谬论,此刻也有些愤怒。贾琬春示意她继续说。 红枣接着道:“云山庄田地虽有些特殊,但是因着不缺水源,所以每年的收成都不算差的,且如今姑娘宽和,只收四成租,按理说,大家的日子应该更加好过才是,岂会……” “众说纷纭,等下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贾琬春决定等晚些了,再出门去亲眼瞧瞧。 申时末,金乌西坠,贾琬春换上轻便的衣裳,上了马车,就穿行在田地间,院子周围的地是贾家签了卖身契的仆人耕种。 只是如今这边人也不多,因为大多去了刘贵处和袁大生处,烤鸭之事不能泄露,所以用的都是签了死契的家生子。 说来奇怪,她都来那么久了,也不见那边来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思索着,就看见田间的农人越来越多了,可是她一路行着,那些佃农一看见她的马车就匆忙避开了。 有那被叫到马车旁问话的,也是拘谨着赔笑,说辞与同菩提他们打探到的别无二致。 贾琬春无奈,只得下了车,徒步继续往前走。云山庄坐落在连绵的小群山之下,山那头据说是风景宜人的青灵峰,靠近官道,山上有寺庙、书院、皇家围场,不乏热闹与名气。 而贾琬春的云山庄,则是背靠人迹罕至的云山荒岭,所属土地较为狭长,一路行来就会发现,土壤的肥力也大不相同,有的是比邻河流的沃土平原,有的是靠近山林的崎岖贫地。 渐渐看到前面是零星的农家院子,附近有几个孩童结伴从远处而来,有的背着猪草,有的扛着柴火。 红枣提步上前,一边招手一边喊道:“丫头们,快过来。” 贾琬春也跟着上前,好几人看着她们衣着不凡,拔腿就跑,茱萸有些恼的想要去追,贾琬春将她制住了。 前面还留下姐妹二人,大的看着十来岁,扛着柴薪压弯了腰,小的约摸四五岁,背着满当当的猪草,两人都蜡黄干瘦。 那小的一手还捏着个草编篮子,另一只手拽着大孩子的衣裳,不知觉的躲到她身后去,大的慌乱的抬起头,见贾琬春他们已经走到近前,避无可避了,于是将柴火放下。 她面色有些惊异的想了想,才鼓起勇气似的细声开口,“你们是东家的管事吗?”她抬头飞速扫了眼旁边的菩提,“午间,我,民女见过您的!” 菩提轻轻一笑,对她说:“这是荣国公府贾家的小姐,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一一道来,我们小姐自会与你做主的。” 那女孩闻言,面色变了变,只见她捏紧拳头,而后深吸口气,上前两步就给贾琬春磕了一个头。 小声地说:“民女田二丫,我们家历来就是租东家的田地,我有冤屈要诉……”她说完这句话像是泄了气,脸红彤彤的哽着喉咙噤了声。 贾琬春温和说道:“你别着急,慢慢说!”红枣也急忙将人扶起来。 她身后的小姑娘这时也跑上前来,叫道:“姐,不能说,说了会被打死的!” “你说,我看谁敢伤人,这是我的庄子,若有那种人,我定第一个不饶她。”贾琬春斩钉截铁的说着,鼓励的看着那田大丫。 田二丫面色犹豫,她妹妹急忙说道,“杜奶奶说,你做不得主的,凡是听二爷的,她是二爷的人,听二爷的命令,还说你是小娘……” “呜……”她的嘴被田二丫死死捂住,田二丫又是弯腰低头的告罪,急得汗都冒了出来。 虽没听那小丫头说完,但想来定不是好话,看来杜少良一家打着琏二爷的旗号在这作威作福呢!邓妈妈面色严肃的开口:“继续说!” 田大丫勉强稳了稳心神,声音都有些颤抖的继续说道:“杜庄头不公平,欺负我们家,佃给我们的地是最差的,可是收的租子却是家家一样的……” 原来是这样,贾琬春明白了,租子是按预估产量来收的,每亩出产多少,每家佃多少亩,就收多少亩的租子,东家只负责收取,余者一概不管,由佃农承担。 只是其余的庄子不这么特殊,因而亩产皆是一概而论,可是云山庄情况如此,杜少良这般做,只怕无数人前来讨好,全都想租那最好的地,毕竟都是一样的租子,如此他便在此间渔利了。 果然,田二丫抹着泪接着道:“坡地上取水困难,我们母女几人日日担水灌溉,可是年尾交了租子,生活还是艰难,家中各个面黄肌瘦,我妹妹马上就要去给人当童养媳了。” “原先本来还可佃王府的田地,可是如今,王府的地租也只收四成,老佃户们全都多佃田地,新佃农们也慕名而来,根本就抢不到,大家只得指着东家,可是日子着实难过。” 第95章 走访,桃林 “岂有此理!”菩提见她哭得可怜,顺口问道:“你家父亲呢!庄上还有没有像你们家这种被苛待的人家?” “不止我们家,其实大多数人家皆不好过,全都争相讨好杜庄头。”田二丫又继续哭诉道:“我父亲,他四年前,被进庄的悍匪杀死。” 贾琬春对邓妈妈低声道:“我记得当年庄上有人伤亡,父亲不是都补偿了银两的吗?” 当年贾赦自觉那些人是受了他的连累,于是但凡遭遇不幸者,家中都补偿了不少钱,怎生还过得这般艰难。 于是邓妈妈便问了,那田二丫回说,家中姐妹四人全是女儿,因此,那笔钱被祖母和叔伯强要去了,因而他们再次没人撑腰,租地才更加困难。 邓妈妈问完了话,安慰她说杜少良已经被贾琬春拿下,倘若查实,必会还她们公道,而后抓了一把铜板给她,她千恩万谢的又是磕头泣泪,期盼的看着贾琬春,又非要将那草篮子递给邓妈妈。 贾琬春听完这些内幕,看着两个蹒跚瘦弱的身影离去,心里已是极为愤怒,沉着脸往回走,上了马车就吩咐大家回去。 她最恨得就是打着贾家的名义,对外行恶,为祸无辜百姓。当初她本是好心减免租子,想尽量让大家过得好一些,岂料还是会有人钻空子。 说得好听是四成租子,可是如今,大家争相巴结杜少良,他掌握了这些人的命脉,到头来很多人付出的,反而却比原先的还多。 贾琬春坐在屋中沉思着,屋外众人没有吩咐,不敢擅自进屋,很是担忧的注意着她,她们知晓姑娘定是心情不好了,茱萸更是恨不得即刻冲出去,将那杜家一家子解决了。 天色将黑,邓妈妈鼓起勇气进屋掌了灯,而后站在一旁,嗫嚅着唇角,想要劝说两句,“姑娘……” 哪想贾琬春也开口了,“邓妈妈,吩咐人明日去叫严青山前来,让他再带上几个田庄的老把式。” “唉!姑娘,老奴等下就去吩咐,明日一早就出发。”邓妈妈见自家姑娘终于说话了,十分欢喜,而后赶忙问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要不传膳!” “嗯!”贾琬春点头,起身便看见外面几个欣喜不已,开始忙碌,也有些愧疚,自己让她们忧心了,其实她只是想独自待着,安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事罢了。 翌日贾琬春早早就起来了,简单用罢早膳,就趁着晨起凉快,朝着旧院子那边的山地行去。 沿途的山间,原先种的桑树被毁后,就按照贾琬春的要求种了各样果木,这些年,多是用以烤炙鸭肉,基本上的树苗还未挂果。 马车行到山脚下,空气越发清新,还有一种熟悉的清甜淡香,她不自觉的掀开马车帘向外张望。 菩提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了,“姑娘,是桃子呀!漫山遍野都是。”菩提觉得十分惊喜。 贾琬春看见硕果累累的果林,绿色的树梢上,悬挂着处处粉红,也是格外欢喜,“这味道,看着像是成熟了!” “是呀!又大又红,看起来比家里采买的还好呢,这该多新鲜可口啊。”菩提和品诗已经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了,恨不得即刻出去将果子摘上手。 马车复行片刻,贾琬春遥遥看着有一处较为平缓坡坎,便吩咐婆子将马车在那停下,“大家就在这歇息片刻!” “姑娘,奴婢去给您摘果子。”菩提率先开口争取道,贾琬春笑着让她们都去,几人下了马车,就欢欢喜喜的爬上缓坡,进到桃林里。 红枣言说留下来看守马车,贾琬春也不勉强,“还有这么人些在这呢!你也莫要拘着自己,想去也可去的。” 她说完,自己也朝着桃林走去,茱萸疾步上前扶着她。 一个个心形的桃儿挂在枝头,有粉白色和粉红色,贾琬春凑近一闻,实在清香又甜蜜。茱萸顺手摘了一个,用手帕仔细擦了,然后递给贾琬春。 她接过毫不顾忌的咬了一口,又香又甜,水嫩多汁,实在是满足。 “哈!被我抓到了,你们竟敢来偷桃!还不速速就擒。”清亮的童声突然响起,一个几岁男童手持一根竹竿,从树林子里蹦出来。 石榴几人被声响吓了一跳,下意识护在贾琬春周围。 看清楚情况后,菩提瞬间喝道:“你是哪家的小鬼头,躲在这里吓人,怎么如此无礼!”一手拍着胸口,单手愤怒叉腰,作势就要上前去擒那孩童。 贾琬春忙制止住她,看着那小孩问道,“你又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小童挥了挥自己手上的竹竿,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们是袁大哥挑选的侍卫……” 正说着,林子里再次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小石头……”他像是唤着小童的名字。 小童急忙上前告状道:“二哥,我没听错,就是有人来偷桃,你看。” 那小少年见她们眼生,将男童拉到自己身后,打量着她们的穿戴,又注意到她们停在道上的马车,猜测她们身份不凡。 拱了拱手,说道:“我们是贾家的护林卫,这是我们主家的果林,贵人们若是好奇,可摘一两个尝尝鲜,如若喜爱这桃儿,尽可说要采买多少,小子可让他们为贵人采摘的。” 这话听来,像是庄上的家生子,贾琬春只觉他说话张弛有度,小小年纪不仅会做活,处事也算得体,于是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儿!”红枣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看着那少年惊喜的唤道。 “大姐?”那少年惊喜又诧异的喊道,随即又悄悄看了方才问他的贾琬春一眼,而后急忙拉着身后的孩童一齐跪下,“奴才袁文林拜见姑娘,不知姑娘亲临,方才逾举了。” 红枣不明所以,忙解释道:“姑娘,这是奴婢的二弟,自来顽劣……” 贾琬春忙挥了挥手,“无碍,快起来!不必紧张。”原来这是袁大生的弟弟啊,她随即问道:“你兄长呢?” 第96章 旧院子 袁文林起身回道:“大哥前日一早去府中送果子,却得知姑娘去了红岭庄,他原也有些事要禀告您,怕延误时间,是故今儿又去了红岭庄寻您。” “你们是在这看守果园?我看他年纪尚小,山林之间,可会有危险?”贾琬春这般问着,那小男孩不服气的嘟起嘴要辩解。 袁文林将他拉到身后,开口解释道:“回姑娘,今年这桃树挂了果,平日里不时有人来摘不说,还会弄坏这才长起来的树枝,再有,若不看管,他们也会十分浪费。” 贾琬春这才注意到,成熟的多是外面这几排光线充足的,里面好些果子都还是青色或粉白色的。 “大哥召集的多是些十来岁的小子们,且庄上的林地与深山老林有一段距离,大家也不会独自上去山上的,至于他们这些小的,也多是跟着自家兄长作伴,不会有事的。” 贾琬春看着小石头那委委屈屈的模样,有些好笑,微笑着说:“那就好,多注意安全,红枣姐姐,快替我奖赏我们的护林卫。” “哎!”红枣应了一声,给两人各抓了一把铜子,小石头这下开心了,接到袁文林赞同的眼神后,眉开眼笑的谢着接过。 贾琬春回到马车上,又让茱萸拿了一盒点心去给那两人,随后,就继续朝着前面而去。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停下来查看两侧的果林和田地。 远远看着云山村的旧院子,这里已经变了模样,此处原先就引了河水进来,不过现下被扩宽了,又加装了水车,将水直接引到山脚下,怪不得一路上一直有一条沟渠,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不小的洼井。 贾琬春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新树,葱葱茏茏的绿意和挂果开花的不同树苗,她瞬间有些熨帖和感动了,可见那袁大生绝对是没少费心力的。 看到这些,她瞬间觉得田庄新院子里,那几棵移栽的树,和那些不尽心的布置,十分可笑了。 当初大家都觉得他年岁小,但是就凭他小小年纪扛起家庭重担,后来又冒死保护庄上财产,只身涉险出去报信这些事,自己就愿意给他个机会,极力说服贾赦让他来办这件事。 眼下看来果真没让自己失望,就凭目之所及这些,她已经很满意了,要知道,古代没有机械化,没有知识理论,精耕细作,难免会试错,想要做到这样,绝对是极其努力与负责的。 马车哒哒靠近庄子,很快来到出入的大门处,两个婆子出来询问,赶车婆子对那两人说:“快去叫袁管事家的和刘贵两口子出来,主子来了。” 一人不知真假,弓着身行礼,犹犹豫豫不敢让他们进门,另一人忙飞快的跑回去通传了。 “你还磨蹭什么?怎么还不开门!”菩提见状正待要发火。 贾琬春就将她制止了,“不急,而且他们这样守规矩,我才是放心呢!”可见管理得当,是故烤鸭后面没再出事。 很快,田庄里呼呼啦啦一群人出来了,红枣老娘及刘贵夫妻三人看到马车,急忙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来。 见是贾琬春亲来了,忙跪地磕头行大礼,“奴才拜见姑娘!姑娘过来,庄上倒是不知,姑娘恕罪……”别人只知这是东家贾赦的嫡女,可是他们却知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啊! 贾琬春让他们起来,昨日袁大生这边未过去,她就料到他们不知情,两边离得不近,只怕杜少良那边将她要来的消息压下了,打量她们是内闱女子,想先在自己跟前哭求卖惨一番。 三人忙让人将门打开,迎她进到里面去,走过两侧的屋舍,就到了庄上的主院,贾琬春将其余人打发了,只留下红枣老娘与刘贵家的叙话,略作片刻,红枣见她有些疲倦,便提议让她歇息。 她还打算实地去看看,但想着外面已经热起来了,自己走了那么些路,也着实累了,于是点了点头。 红枣娘也忙说,这屋子是常拾掇的,想着就是备着他们前来。 贾琬春小憩醒来,石榴便摆上饭食,饭罢!贾琬春问道:“红枣呢?袁大生可回来了?若是来了,叫他来见我。” 石榴回道:“袁大哥回来了,奴婢这就去通传,至于红枣姐姐,您让她去和亲人叙话了。” 她也是想起来了,就说道:“那你去叫袁大生来!” 石榴领命下去,不多会,脸红红的带着袁大生进来了。 袁大生好像也有些不自在,不过进了屋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他如今已经看着已是健壮的青年了,皮肤晒得黝黑。 “我前日就通知庄上,会来云山庄,可是这边是丝毫不知情,看来是我这几年懒怠前来,闭目塞听了,如今可真让我大吃一惊啊。” 袁大生面色迷茫,看起来确实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将腰弯的更低些,“姑娘……” “好了,出去逛逛!”出了门,见红枣老娘与刘贵家的还候在门外,就让她们朝前带路。 二人领路,袁大生在菩提茱萸后面,慢下一步跟着,陪着她出了院子,一道给她讲解着。 向着屋后走去,又是经过两侧屋舍的小道,不多会就看到一排排稍矮的院子。 红枣娘开口道:“姑娘,您看这些具是鸡舍鸭棚。”她又指着后面由高高竹篱笆圈起的山地,“现下鸡大多放养在山林里,鸭子也在下面浮水呢!” 贾琬春向下看去,见远处好几处大小不一的池塘里,果然有不少鹅鸭,“不错,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红枣娘陪着笑,他们人虽说伙计不轻省,但是生活得好啊! 姑娘给的月银本就多,加之年节的赏赐,可谓是又得了便宜,又不缺体面,大家如今哪里还羡慕府上的日子,挤破头想往府中谋差事呢! 刘贵家的也为她介绍着,他们宰杀烤炙鸡鸭的地方。两人絮絮叨叨,争先恐后的表述着,贾琬春觉得脑子疼,就先让她俩回去了。 第97章 贾琬春的安排 “袁大生,皮蛋和咸鸭蛋作坊办得怎么样了?”如今鸡鸭越来越多,鸡蛋还可以送到香满园消耗,但是鸭蛋拿去卖的单价着实太低了。 因而二月初,她就让他们将之做成其他成品,拿出去售卖,松花皮蛋的是十分受欢迎的,她现在准备大量售卖。 “已然建成,人手足够的话,每日余下的鸭蛋皆可制成皮蛋。” “嗯,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可以做起来了。对了,你此次寻我,是为何事?”袁大生踏实,历来无事不会急着寻她的。 “其实是桃子之事,原先没想到今年会大规模挂果,而且眼下估摸着收成应该还不错,这桃子是拿到市集贩卖,还是……” 袁大生自小跟着父亲勤耕劳作,原先山上也有一小片梨园,可是时节上,价格低贱不说,还会被挑肥拣瘦卖不出去。 哪想那年贾琬春想到个卖秋梨膏的法子,价格翻了好几倍不说,也不会因着放不住而造成损失,因此往后有什么事,他都会请示贾琬春一番,看她会不会别出心裁,想出好法子。 “原是这事,我今日也看到了,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回头我和大家说具体事宜。正好这作坊也可以先行征用了。”桃子的事情也简单,只要将之做成其他吃食,保存下来再带出去售卖,就可以了。 无论是蜜饯果干、桃子酒、桃子罐头皆是可以的。好东西都种出来了,哪里会让它糟蹋在地里呢! “不过眼下我手边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贾琬春此刻记挂的还是田地的事情,今年的租子即便免了倒也好说,可是不可能留着这个隐患,她没有功夫时刻盯着这么个庄子,总要想出个办法解决,一劳永逸才好。 “是,但凭姑娘吩咐。”袁大生老老实实的应答。 “不急,还要等严青山前来。”贾琬春一行走走到山脚,查看了羊圈,有些羊群已经归家了,看着一团团柔软的灰白,贾琬春突然想起,这羊毛还可以做成毛线,织成毛衣等御寒的衣物或毛毯等垫子啊! “对了,这几年,你可还继续读书识字?” 袁大生点了点头,“嗯。”然后有些羞于启齿般的说道:“不过没有去学堂,而是奴才弟弟进学后,每晚再让他教授给我。” 袁大生早先他性子也有些顽劣,耐不住性子去学堂,只些许识得几个字,可是自他父亲倒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一技之长,难以支撑起家庭,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学习了,加之贾琬春的叮嘱,他即便做了小庄头,极其繁忙也不懈怠。 “嗯!你二弟也是个好的,让他好好学。”今日观他进退有度,他若真是出息,贾琬春也会放他身契,让他自去闯荡自己的天地。 “多谢姑娘夸赞。” 不多时,又回到庄上,贾琬春见天色不早了,便吩咐袁大生将山林的事托人管理,收拾一番,随她们去田地那边的新院子。 一行人回到新院子,邓妈妈急忙迎了上来,言说今日她离开后,庄上的佃户闻听主家来了,好些人跪求着要来拜见。 邢氏接见了他们,他们许是知晓杜少良已然被抓的事,此时已经不再遮掩惧怕,全部和盘托出,告发着杜少良的恶行。 杜少良虽说只收他们四成正租,但是会以好田地威胁他们,要他们上供贿赂,更是巧立名目的征收各种额外地租,如耗米、斛面、佃鸡、麦租等。 此外,杜少良还自留了百来亩良田,又买了些奴仆自己耕种,所得收成皆是入了自己的口袋。 好些佃农的亲戚,还是听闻主家贤惠的名声,甚至背井离乡前来投奔的,哪想就好过了一两年,就又是这般,想离开却也难回去了。 “好啊,好,真是好得很!”贾琬春都气乐了,料想杜少良看着老实巴交的,这鬼点子真是一溜一溜的,好一个无本万利,扒在他们身上吸血呢! 贾琬春进到厅里,问道:“严青山可到了?” 邓妈妈回说:“午间就到了,一行几人如今安置在裙房,姑娘可要现在见他们?” 贾琬春也不想拖着,遂即让邓妈妈传严青山过来。 袁大生听了这一遭话,有些明白庄子是出事了,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不敢看贾琬春的神色,总觉得有些愧疚,他着实一心扑在那边,全然没怎么注意这边的事。 严青山很快过来,贾琬春让邓妈妈给他简要讲述了云山村田地的差异和租子的问题。 严青山沉思片刻说道:“本身是姑娘好意,体谅佃农们不易,哪想让有心人转了空子,这也是因着田地的特殊,眼下姑娘是想?” 贾琬春让两人落座,慢慢讲诉道:“未免再出乱子,我合计着将这亩产重新预估一番,将土地进行划分,若有那实在贫瘠的,就先刨除开来,将来再另做计较。” 严青山点头,“姑娘此法甚好,不过需实地走访,亲眼细查才是。” 她看着他,“你是田间好手,经验老道,所以劳你带着几个好手辛苦一番,替我分担这件事。” 严青山笑了笑,站起身拱手,“小的乐意为姑娘效力,姑娘放心,定会尽快完成。” “那就有劳了!袁庄头对云山庄熟悉,我到时候会让他全力协助你的。”邓妈妈待严青山下去住下。 贾琬春又看向袁大生,“你也召集几个庄上的老把式,协助严庄头。另外再尽量问询下近五年的产量记录,也方便我作对比,谨防有什么外在原因,再有,顺道查查庄上还有没有不平之事,全部报与我。” 将这些事一一安排妥当,贾琬春才舒了一口气,回去后院向着自己房间走去,见茱萸正在帮着几个粗使婆子搬弄廊下的花盆。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这几日全忙着处理庄上的事了,她都忘记了时间。照理说,弘晖公子不该还没到才是啊,他怎么可能爽约,放过自己这么个劳动力呢! 第98章 处置 进了屋,石榴、菩提、红枣三人正在一起整理箱笼,见贾琬春进来,石榴疾步过来询问,“姑娘,可要现在摆饭?” 贾琬春轻伸下手臂,摇摇头,“不了,先沐浴换衣!” 石榴应了一声,“嗯,奴婢这就去传膳!”然后低着头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贾琬春有些茫然的眨眨眼,是她说错了吗?她看了看另外两人问道:“石榴这是怎么了?” 菩提有些揶揄的笑笑,“石榴今天撞到根木头桩子,磕到脑袋了。”说完,又笑笑的看着红枣。 红枣面色微红,拍了拍菩提的肩膀,“还不快去传水,姑娘定是乏了。”说完,走过来替贾琬春拆卸头发宽衣。 洗净汗渍稍减疲乏,一身清爽后,贾琬春坐在圆桌上小口吃着饭食。 饭罢,撤下碗碟,贾琬春站着消食,突然看见茱萸在外面,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茱萸……” 茱萸进屋,答道:“姑娘,您唤属下!” “你……”贾琬春顿了顿,还是将话吞进肚里,而后摆了摆手,讪讪说道:“你去正屋问问夫人她们,今日住得可还习惯。” 茱萸有些诧异,见贾琬春再没其他吩咐后,就应了一声,转身去正房了。 贾琬春面色有些微红,方才她唤来茱萸后就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在意弘晖来不来,他不来自己岂不更加舒心惬意些。 不必说话小心翼翼,尽量讨好他,以期获得雍亲王的青睐与重视。也不必忌惮着他是皇亲贵胄,时时留意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引起他的各种猜忌。 可是即便这般开解自己,但还是惦记那爽约之人,难免有些心烦意乱,她干脆走到自己案桌处,执一卷书认真看起来,不过半天也翻不过一页去。 她觉得还有些燥热,便又起身踱步,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晃着。让心绪渐渐平稳下来了。 见菩提拿着一个草篮子出去,她觉察到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是昨日那两姐妹塞到邓妈妈手里的东西,忙问道:“里面是何物啊!” 菩提站定摇了摇头,“看着像是野果,但奴婢怕不好了,是故打算拿出去扔掉了。” 红枣从内室出来,接话道:“这是长在地里的一种小果子,大家唤做白泡儿,农家孩子没什么甜嘴儿的,是故格外喜爱这些。” 贾琬春听完便道:“拿来我瞧瞧!”想来对那些孩子来说是极为珍贵喜爱的,就这么扔掉岂不可惜。 菩提走过来,双手端着放到她跟前,哦!原来是野草莓啊!这也是陪伴她童年东西啊,她伸手取了一颗放进嘴里,仔细尝着。 感受着那绵软和清甜,她愉悦的眯起了眼,思绪瞬间被扯到很远很远,有的东西,即使跨越时空三百年,也依旧是一样的啊! 不过人不能一直无忧无虑,因为你的天真烂漫,是有人负重前行的,但也不必凄然彷徨,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余下的就顺应天意! “菩提,你明日让人去庄上召集些妇人女孩,我这有个活计,过几日就会用到人手了,或许可以给她们家中增添些进项。” 采摘桃子需要不少人手,后续制作工作亦是,这些若是全都依赖袁大生来完成,只怕桃子都熟透了。 再有,今日她也发觉袁大生一个缺点,许是苦难收敛了他的性子,又许是常年在山上的原因,他过于木讷持重了,还不如四年前活泼。 贾琬春是打算将云山庄交予他打理的,可是他若不会使唤人,自己就算再能干,怕是也不行,看来还是要严青山多教导他些。 晨起饭毕,邓妈妈禀报道:“姑娘,李江留下来的几个小子,前日已经将杜少良的家人全都抓起来了,经过敲打拷问,从后山和杜家的老宅井里、以及房梁、恭房等地,一共收缴出银钱四千八百四十八两。” “呵!狡兔三窟啊。”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她看杜少良这个好庄头也不遑多让啊! 这还多亏山林不再他手上,否则,树苗、果子、山间的猎物,这些获利也不少。不过单这些,也足可见佃农们过得多苦了。 “当真找死,等李江回来即可报我。”贾琬春说完,就向着后院走去,打算去瞧瞧邢氏三人。正屋外已经空空荡荡的了,那几盆不知名的花草,之前是焉巴巴的放在天井里,昨日都已经清出去了。 邢氏惬意的歪在临窗榻上,像是昏昏欲睡的模样,贾琬春轻手轻脚给她盖了薄被,她没被吵醒,看来是睡着了,她还担心她们会不习惯呢,昨夜还想着要不要给他们提议,去旧院子那边暂住。 出了正屋,贾琬春问道:“瑜哥儿和玲姐儿呢?” 邢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回道:“哥儿和姑娘很是新奇,出院子玩去了,杨妈妈也跟着去了。” 贾琬春对邓妈妈叮嘱道:“切记告知杨妈妈,出去跑跳一番也行,但让丫鬟、婆子们盯紧了。注意地里的蛇虫鼠蚁,还有正午的毒日头,再有,千万别让他们去河边。” 邓妈妈一一应了,“姑娘放心,奴婢这就让人去告知她们,让大家都再仔细着些。” 正说着,外面来报,李江回来了。 “邓妈妈,我们走!”贾琬春冷笑一声,眼神坚毅,大步向外而去。 兴儿被李江堵上嘴,又绑束着手脚,扔下马车,而后还不等他爬起来,又被李江提溜着进了花厅。杜少良几人也被提了进来。 贾琬春在屏风后面,由邓妈妈在外审问,证据确凿,邓妈妈直接就是问责,并追问银子去向。 兴儿见事情暴露,面色也有些惊慌,只还是依旧装傻,还不住的挣扎着叫喊:“我不服,我要见二奶奶,我要见二爷。” 而后又色厉内荏的威胁邓妈妈,“你怎敢为了个丫头片子,擅自将我绑来,得罪二爷,哼!你算什么东西,国公府倒未可知落到谁手里,但是大老爷的一切,往后还不是二爷说了算……” “那我够格吗?”一道男声传了进来,将兴儿的的话语打断。 第99章 地震 众人寻声看去,贾琏自屋外缓缓进来。 兴儿见到来人,一副见到救星一般,转过身子就向贾琏蠕动着爬去,口中哀哀戚戚喊道:“二爷,救我,这三姑娘身边的李江,将我捆来,太太身边的邓妈妈更是要污蔑我,将我打发了啊!” 贾琏冷着脸,一脚将他的手踢开,“素日里,你奸懒馋滑就算了,莫道你还有这样大的胆子,打着我的旗号去向老爷要钱使,胃口还不小,两千两银子啊!” 兴儿未料贾琏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他还以为他是碍于自身颜面,来搭救自己的呢。 他此时是真的怕了,面色苍白的哭求着,紧紧抓住贾琏的袍脚,“小的不想离开二爷,您就饶了我这一次,二爷,您救救我啊!” 贾琏环顾一圈,而后寻个位置坐下,“这狗奴才胆大妄为,欺上瞒下偷盗主家巨额钱银,邓妈妈直接将人送官法办!其余家人全部发卖。” 兴儿被贾琏定了罪,还不待他再次哭嚎,李江当即就将人再次堵上嘴,拖了出去。 杜少良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他脸上伤痕不少,可见这几日没少吃苦头,难怪他们将那些隐藏的银两全都找到了。 他此刻见兴儿这样的下场,哪里还敢嘴硬胡言,当即跪下跪不住叩头,“老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还请二爷饶命,二爷饶命。”那官衙哪里是好进的,进去不死也残。 其余人也全都不住求饶,贾琏面色冷冷的坐在一旁,全然不再过问。 杜少良见状,只得继续求邓妈妈,“妈妈在姑娘那里求求情,我这些年兢兢业业管理庄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吵嚷声渐渐远去,贾琏转到屏风内来,面色自嘲又愧疚的说道:“琬儿,是我对不起你。” “事情过去了就算了,只是那样的人,还是少留在二哥身边为好。”见不得贾琏小心翼翼又沉静的样子,贾琬春顺口问道:“二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贾琏忙答道:“六月初八日起,直隶保安州、怀来县,晋阳蔚州等地突发地动,如今死伤近十万,急需赈灾救援……” 贾琬春瞬间觉得心惊肉跳,六月初八!她六月初七让茱萸告知弘晖公子,她将启程来庄子上的,那时他还满口答应,可是如今都过去七八日了,那人还没来,莫不是…… 她努力压住心神,尽量平静的问道:“皇上派了谁前去赈灾?” 贾琏继续说道,“圣上震怒忧心,陆续派了好几批人去赈灾,户部侍郎、工部侍郎都去了,雍亲王府的弘晖公子,更是接到奏报的第一时间就请命前往了,留在京中的也忙个不停……” 他原先本不在管理府中庶务,可是现在贾政也是每日忙得晕头转向的,故而贾母又让他管理起来,时不时还要为贾政分忧。 这才没和李江一道前来,直到从焦妈妈那里知晓这事,他才策马赶来,眼下还要赶紧回去。因此闲话几句便要告辞,一直叮嘱贾琬春要好生照顾自己。 贾琬春一直忧心着地震之事,恍恍惚惚送走贾琏,就急忙回到自己房间,让自己保持清醒,提笔快速书写起来,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部救灾事项,全部记录上去。 “姑娘,您是不知道,那杜少良一家有多惨,佃农们知道他们被处决了,全都争相叫好呢!还冲他们扔草叶树枝,砸石头泥块呢!真是大快人心,大家都感激您,为民除害呢!”菩提叽叽喳喳的讲述着,小跑着进来。 贾琬春没时间和她闲聊,见她进来了,急忙说道:“快去唤茱萸过来,我有要事。” 贾琬春继续奋笔疾书,不多会,茱萸也大步赶来了。 贾琬春找来信封,将手中晾干的几张纸放进去,而后用火漆封上。 她开门见山,“茱萸,你还能联系上弘晖公子吗?可否为我送封信!” 茱萸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姑娘吩咐,我可以让平安他们传信给公子。” 贾琬春将信递到她手里,叮嘱道:“要快,让他们八百里加急,务必亲自送到他手上,我即刻让李江送你去寻公子身边之人。” 茱萸眼中难得露出激动的神采,“姑娘,您放心,属下一定让他们将信送到。” 看着两人离去,贾琬春感受到外面的毒辣的太阳,她心中更加不安,死了那么多人,一旦尸身腐烂,难免会滋生病菌疫病。 再有,灾民们无家可归,四处流窜骚动,一个安抚不住,恐怕会引起秩序动乱,也不知弘晖能否扛得住这些压力。 她死死捏住掌心,暗自默默祈祷,弘晖千万不要出事。不知道她的那些方法有没有用,但是如果自己知道了却不做的话,会于心不安的。 转眼又过几日,贾琬春在屋里看着贾赦的日常来信,外头天色黑压压的,显见不久就要暴雨倾盆了,石榴和几个小丫鬟在拾掇着贾琬春的衣物。 菩提将大部分门窗掩上,屋中就有些闷热,她便上前来为贾琬春扇凉,不自觉开口感叹道:“姑娘,这雨怕是真要来了,好在您昨日让他们将做好的果干给收了,不然此刻必定慌张。” 贾琬春闻言忽而想起,红枣被她派去旧院子那边了,便问道:“对了,红枣可回来了?” 因着这几日她已经挑拣人手出来,制作桃干、果脯以及桃子罐头,如今头一批已经在做了,故而红枣会常常去那边盯着。 “还未回来呢!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想来怕是看着天气不好,今儿也会歇在那边,忙完再过来!” 到了傍晚,天空一声雷鸣咋响,窗外闪电锃亮,雨滴大颗大颗砸到地上,瞬间雨声哗啦啦的吵杂起来。 也不知自己的信件,有没有到弘晖公子手里!贾琬春揪着的心没有缓解。 地震导致地质结构不稳定,若是灾区此刻也遭受暴雨的话,更容易形成次生灾害,滑坡堰塞湖泥石流且不说,就单论震后因为尸体腐烂导致水源污染,产生瘟疫的话,也是十分恐怖的存在。 第100章 转移灾民 长宁县,此次受灾较重的地带。 此刻天上还下着大雨,道路泥泞难行。 弘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指挥大批集结来的灾民们急速转移, 灾民们许是留念着家乡,许是还牵挂失散的亲人,许是还舍不得被掩埋的家中财物,许是放不下好不容易重新搭建的庇护所。 众人拖儿带女,拿着少量的包袱,步伐缓慢的冒雨前进,大多数人垂头丧气,面色麻木,少数人一步三回头的唉声叹气。 平安举着伞从队伍前面折回来,看着弘晖已然湿透的袍脚,担忧的说道:“公子,这雨太大了,要不您先坐马车离开,回去主持灾民安置之事!” 弘晖目光一直注视着队伍后面,快速说道:“马车继续接着老弱伤残的先行,让大家全速前进,此地还处在山间,以免发生意外。” 平安面色犹豫,“可是,公子,您已经连续劳累那么久了,而且现在还亲自深入灾区,属下忧心您的身体吃不消啊……” 一同而来的工部侍郎与保州通判,亦是在一旁跟着劝慰,他们见到了这位爷的坚毅与能力,也看出了弘晖真正爱民如子的博爱,全都对他升起尊敬爱戴之意。 弘晖心中坚定的一一拒绝,“这雨已经连下几日,山上的土石早已松软,还是让他们快些去驻地才好。” 平安还待要进言苦劝,弘晖已经摆手制止了。大家无法,只得催促着众人更快的行动起来。 民乃国之根本,自古天灾本就乃是大事,严重起来造成民怨四起,皇上也是要下罪己诏的。人口就代表着生产力,无论是外出打仗还是家中劳作。人口对一个国家的影响都是重大的。 若是死伤无数,人口锐减,良田闲置,税收减薄,国库空虚,势必会削弱朝廷的统治,影响时局稳定。 平安心中知晓自家公子的担忧,已经将那该死的长宁知县恨之入骨了,恨不得将他抓起来鞭尸泄愤。 长宁县人口较多,地动之后,知县不仅不组织救灾,还将灾民拒之城外,灾民们没有米粮,只得在城外大黑山上寻摸吃食,就着倒塌的树木搭建陋室,有的干脆直接住在山脚村落里半塌的残垣内。 他们一行倒时,弘晖才发现,长宁县衙常平仓的粮食,早就被他倒卖一空,可是眼下附近各州县受灾不轻,还要靠调用大名、真元等地的义仓赈灾,粮食本就紧缺,如今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长宁知县见势不对,携款潜逃,召灾民举报,被斩于马下。但是弘晖还不得不收拾这个烂摊子。 弘晖快马加鞭赶到灾区,就传令让各处官员开放义仓,施粥派药,避免百姓被饿死,很快稳定了局势,接着就是核查灾难的严重程度,如实上报灾情与皇上。 持续关注陆续到来的赈灾款,沿途监察各地官员,亲力亲为抚恤百姓。一路赈灾到长宁,发现此地的纰漏。 此地四通八达,不少灾民无家可归后,便汇聚于此,长宁知县却不作为,这两日,弘晖他们知晓大黑山附近,居然聚集了几万人。 他急忙在安全地带召集部分灾民,建好了安置地。现在更是不顾天空下着的暴雨,与大家一同来带领灾民们转移。 此时,平安和弘晖还在冒雨行进着,时刻注意着后面的队伍,忽然响起暴喝喧哗声,将雨幕都割裂开来,传进他们耳里。 “啊!我不走了,究竟要走到哪里去……” 前方,好些人已经慢慢停到一座破庙遮挡处,窝在下面躲起雨来。 “是啊是啊,县衙也不接受我们,现在连这荒山野岭,也不让我们待了,苍天呐!要怎么活啊……” “再说,想走也走不动了,而且这么大的雨……” 大家遭受了一系列打击,好容易在山上安顿起来,如今却要冒雨前行,又累又饿,积攒了不少怨气,此刻大家全都停下脚步,陆续吵嚷开来。 长青等侍卫和官兵上前劝诫,也没有什么作用,大家仿佛忘了一切惧怕。 有的直接蹲在泥地里,像是在歇息,又恍若泄愤,个别灾民更是不忿,甚至还想暴起,前来抢夺侍卫们的长刀,大家情绪越来越失控。 长青心惊,赶忙快步过来,护到弘晖跟前,低声道:“公子,怎么办?怕是要发生动乱!” “先让他们安静下来!”弘晖见这样子,既担心事情闹大,也害怕耽误时间。 “是!”“哐”的一声,长青和众侍卫拔出长剑,高喊道:“静一静,都不要吵,大家静一静!” 保州通判刘大人接到弘晖示意,上前站在人群中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地动天灾虽是大难,但是请大家不必惊慌,皇上记挂大家,雍亲王的嫡长子就在这里,在下身为保州通判,还是长宁县人士,我的妻儿老母皆在辖内,大家尽可信我们。” 弘晖朗声喊道:“我们属直隶治下,圣上朝廷一定会和子民们一起,共度艰险,重建家宅,长宁县令已经被处决,眼下,你们要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处危险之地。” 不少人闻言挣扎着站起身来,少数人满不在乎的嘀咕着:“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弘晖伸手往前指着,鼓舞的说道:“前方,我们搭建了房屋,可以遮风避雨,设立了粥棚,熬着热腾腾的粥,所以,请大家安心前行。” 一大半的人还是被说服,想着弘晖描述的画面,艰难站起身来,准备再次出发。 可是,就在一瞬间,“轰隆……咵嗒”的几声巨响后,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了,大家害怕的还以为地动又开始了。 这时,队伍后面的人急忙忙的冲上前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山神发怒了,山崩了,垮山了!”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他们方才带着的大黑山,此刻大片大片的坍塌下来,山上的泥水裹挟着石块、树枝,铺天盖地般,向着人群席卷而来,大家全都惊慌不已。 第101章 避雨 是滑坡夹杂着泥石流!弘晖心底暗道不好,而后稳住语气大喊道,“大家不必惊慌,有序前进,不要发生踩踏。” 刘大人和长青他们闻言,也急忙稳住心神,齐声跟着他一遍遍喊着,很快将面前的百姓疏散,而后又指挥着后面的百姓有序前进。 众人终于赶到安置地,对于方才看到的景象,还是心有余悸,全都与亲人相拥着哭诉安慰。 随后便是齐齐磕头跪拜,感念弘晖对他们的救命之恩…… 良久,弘晖回到房间换下了湿透的衣裳,又喝了平安端上来的驱寒药汤,弘晖再次叮嘱灾后安置和防疫事宜后,这才累倒的坐在书桌旁。 好在他得到了成熟好用的赈灾办法,这才免走许多弯路,拯救那么多无辜百姓。 他将那封信紧紧贴到自己心口,喃喃道:“琬琬,你又帮了我一次呢!” 云山庄,小雨淅沥沥的落着,贾琬春撑着伞,趁着今日雨小些,在袁大生的带领下,游走在田地间巡视。 “姑娘,这些个土地,原先就是沿着山脚开垦的荒地,是故肥力一直不足。”袁大生每到一处就为她讲解着。 贾琬春看过后点点头,“待到夏收之后,就将这些田地收回来!佃农们缺的就用庄上剩余的补上,这处和方才看过的那些就留着,我有他用。” 田间不乏有人带着斗笠劳作,即便是冒着细雨也不敢懈怠,贾琬春叫住一老妇问道:“老人家,何不等雨住了再来?” 这要是不小心感染风寒,这收成的东西换了钱,还不够请医问药的呀!自己幼时,外祖母也是这般,生生熬坏了身体。 老人面色凄苦,转头见是她们,猜出了她的身份,挤出个笑来,“东家,这豆子已经成熟了,要是不收割回去,再过几场雨下来,就会泡烂在地里啊!” 贾琬春心里百味杂陈,兴,百姓苦,忙,百姓苦!她无奈的执着伞缓缓向着前面走去。 红枣赏了那老妇一把铜子,叮嘱道:“老人家,早些回去,记得喝碗姜汤驱驱寒。”说完,向着贾琬春追去了。 红枣拿着一根竹枝,拍打着田埂间的露水,“姑娘,咱们也回去!您的裙角都湿了。” 贾琬春点头同意,“不若我们走那河道边,沿着石板路回去!” 原先本是随意走走,奈何越走越远,此刻马车还停在山道处,那边的道路着实不好行走,有的地方还被坡上垮下来的土堵着。 往回走怕是要费不少功夫,他们也不想原路返回了。于是便走上河边,等着袁大生将马车赶过来。 这边路面果然宽阔平坦不少,而且也没有杂草和稀泥。 红枣环顾着四周,想了想说道:“姑娘,约摸还要等一会儿呢!不如我们到前面的八角亭处等!” “也好。”贾琬春看那八角亭就在前面的石桥边上,离此也不远,枯等着也是无聊,便与红枣漫步向前走着。 “姑娘,您可是不开心吗?”红枣见她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大着胆子开口问道,“您可是还想着方才的那老妇人?” 贾琬春叹了一口气,慢下脚步,“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就是土地,可是土地被捏在少数的掌权者手里,而粮种也是个问题,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个,再怎么努力折腾,也只能果腹罢了。” “姑娘莫要多思了,自古以来皆如是,天下都是这样的,而且您只收四成租,已经是极为仁慈宽和了,老爷还冒着得罪其余官宦人家的风险呢!” 红枣是家生子,她不懂大道理,与她而言贾家就是她的家,只要在姑娘身边,她就觉得安心踏实,比去外面安身立命强。 其实红枣说得也不错,若是租子这事传出去了,别人不会说他们的好,只会臆测他们收买人心,不怀好意。 贾琬春看着她:“红枣姐姐,倘若我说这天下有那亩产千斤的两种,你信吗?” 红枣十分惊讶的大张着嘴,“姑娘莫不是在玩笑,听哥哥说,如今云山庄平均亩产不过二三百斤,即使是那最好的地,风调雨顺的在农桑好手的侍弄下,也不会超过五百斤。” 贾琬春淡淡的笑笑,将手紧握成拳头,心底暗自保证,她定要将新良种试种成功,让弘晖将之推行开来,让天下再无饥民,让这片土地绚烂富饶起来。 “哗啦啦……”天空的雨越来越大,拍打着贾琬春手上的伞,显见就是越下越大了,主仆二人急忙相携着奔进亭子里。 贾琬春擦拭着周身的雨水,正这时,听到红枣高喊几声“大哥,大哥!”而后跑过来对她说道:“姑娘,大哥那里像是出了什么事?” 贾琬春闻声也探出头去望,见到袁大生已经将马车赶到路边来了,只是他却下马,朝着他们方才经过的田埂回去了。 想来红枣叫他,他也不回,定是出了什么事,“糟了,莫不是方才的老妇人……”贾琬春想着就要冲进雨帘。 红枣急忙将她拉住,“姑娘,您别去,奴婢去看看就回,您还是在此地等!”说着就急匆匆向着外面而去,还不时回头,不放心的看着贾琬春。 贾琬春焦急的等在亭子里,不住的来回踱步,就见旁侧的田里,竟还有一人在赶牛犁地,冒着这么大的雨,那人只着粗布麻衣,浑身并无什么挡雨之物。 她一时焦急,便走出亭子,站在坎上喊道:“老人家,先来避一下雨!”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并不答话,继续自顾自的驱赶着老牛,贾琬春见状,直接踩进地里,走上前去,但见那老牛的皮毛也是湿透了,现下不住的散出雾气来。 那人看着三四十岁模样,发丝凌乱贴在脸颊上,辨不出长相,只是极为狼狈,贾琬春将手中的斗笠递过去,劝说道:“大叔,快些回家。” 那人一时也停下来了,静静的看着她,贾琬春脚下防水的鹿皮小靴子,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裙角上也满是泥土。 第102章 奇怪的男子 贾琬春苦口婆心的继续道:“我看你也是家中顶梁柱,若是你自己倒下了,家人可怎么办才好,还是保重自己身体!我已经免了你们今年的租子,你快些回家!” 中年男子还是不说话,眼神复杂的打量着她,贾琬春心中有些诧异,这人莫不是听力障碍,亦或是说不了话。 见他一直充耳未闻,只定定看着自己,眼神锐利又严肃,贾琬春渐渐觉得有些心惊胆战,她随即后退几步,快步跑着回到石板道上,也不敢再回八角亭,直接往着红枣兄妹的方向而去。 贾琬春越想越是不寒而栗,飞也似地往前奔逃着,就见红枣也来寻她了。 “姑娘,那老人家,呀!姑娘,您去哪了?”红枣一把握住贾琬春,正要说些什么,却瞧见了贾琬春的满身狼狈,急忙追问起来。 贾琬春呼哧喘气,还不住的望着身后,稳下心神后握住红枣问道:“我无事,您方才说那老人家如何了?” 红枣见自家姑娘不愿多说,只一个劲儿的拽着自己往前走,也不再追问,便边走边开口禀道:“姑娘,咱们方才遇见的那老人家,不小心摔倒了,大哥要我来问您,可否稍等片刻,让他背那人回去,再来接我们,可行?” 贾琬春听到事情原委,急忙开口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们直接用马车将她送回去!再为她请个大夫。” 贾琬春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不久后,一行十来人也去到她方才去的地方。 当先一人飞快来到那男子身边,赶忙将手上的大氅披到男子身上,又拿出巾帕帮他擦拭着面庞与发丝。 他尖细的嗓音担忧的说道:“爷,您这是何苦呢!奴才知道您心底苦,可是您不该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啊!若是公子知晓了,不是无尽的烦忧吗?” 那中年大男子的面色显露出来,他面色严肃,额间紧蹙,似藏着不尽的无尽愁容,此刻气势外露,即便穿着布衣短衫,也掩不住其周身的气势,显见不是平常的农家老汉。 他不再看贾琬春离去的方向,而是环顾一周再仰天一笑,最后丢下犁耙,避开旁边侍卫为他撑着的油纸伞,捡起贾琬春给他的斗笠,戴上转身大步离开,沉声道:“苏培盛,回!” 白面内侍苏培盛欢喜的应了一声,急忙小跑上前跟上。 “张圣手回来了吗?” “回爷,张圣手说,十三爷乃是鹤膝风发作,阴阳不调,肝肾阴虚。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养蜂夹道幽寒,故而这才……不过,眼下您派人去调养,已经好转许多了,十三爷说要您莫要忧心,大局为重。” 苏培盛一边小心翼翼的回着,一边时刻注意自家主子的面色,心底也是为他忧心不已。 “晖儿那边如何了?老八老九可还出了什么后招?” “公子传信来,一切顺利,相信不久便可回京了,因着公子将那些被斩杀的贪腐之人的罪证都呈了上去,又有随行官员的亲笔书信,那边遭到叱责后,也渐渐按捺下来了。公子也让您保重身体,专注户部公事,不必忧心他,那些人奈何不了他的。” “嗯,对了,本王记得隔壁是恩侯的庄子!” …… 天光终于放晴。 袁大生又继续组织大家做皮蛋、采摘桃子,制作成品了。 云山庄新院外院的南花厅里,贾琬春听着袁大生报上来的产量,计划着让商队带去其余地方售卖的可行性。 李江连日来都在带着人不断改建着院子,此时正将外院的树枝砍掉,只留下两根桩子复刻东小院的演武场,其余的什么桃树柳枝全部都连根拔走了。瑜哥儿在一旁瞎指挥着。 玲姐儿觉得挖土、喂兔子、踢毽子等消遣,都有些乏味了。无聊的坐在小杌子上,一口一口吃着品诗用勺子喂给她的桃儿罐头。 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贾琬春那边,一等到她忙完,就哒哒哒的冲进花厅内,抱着贾琬春的腿撒娇道:“姐姐,你还忙吗?陪玲儿出去玩可好!” 她可太喜欢姐姐带她出去了,自由自在的,杨妈妈她们太过拘谨,这不准做那 不准碰的。即便出去也是将她们抱着,约束着的。 贾琬春看着她天真可爱的眉眼,一副向往又期待的样子,一时也觉得有些愧疚,自从来到庄子上,她就是无休止的忙碌,又逢几日下雨天,他们确实是待得无聊了。 她摸摸她软软的头发,“玲儿就这么想出去玩吗?”故意收敛着情绪,将她抱起逗弄道:“那么,姐姐是……忙还是不忙呢!” 玲儿见状,眉开眼笑道:“姐姐不忙,不忙,等下玲儿回来就帮姐姐干活。” 而后欣喜的在贾琬春脸上落下一吻,再接再厉的讨好道:“好好嘛!姐姐,可以吗?” 贾琬春用额头轻轻碰一下她的小脑袋,笑道:“那还不去换衣裳。” “姐姐,你真好。”玲姐儿说着就要往下滑,贾琬春笑着直接将她抱去后院,哪想原先还在一旁看热闹的瑜哥儿,机灵的几步跟上,“姐姐,我现在就去换衣裳,你们可等等我啊!” 引得大家开怀不已,贾琬春亦是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他两是贾琬春看着出生,照料着长大的,自来便十分疼爱他们。 不多时,一行人就出了门,贾琬春一袭天青色软烟罗外衫,浅蓝色绣白梅的上襦,白色的百褶裙,腰间环佩香囊尽去,在这盛夏时节,更显清新淡雅。 头发梳成垂鬟分肖髻,简单簪上两只小小的碧玉花簪,再配上同样质地的小耳环。明媚大气的长相配上这样简单的装扮,也不让她逊色,仍有一番独特的气质。 带着同样装扮简单舒适的两个小的,一行人兴致勃勃的出门了。 出了门,二人直牵着她往河边去,贾琬春心中也有些猜测,原先她一直叮嘱,不准丫鬟婆子带他们去河边玩乐,想来其余地方他们怕是也逛了个遍,如今只对那处感兴趣了! 第103章 落水 大家一起直往河边的方向,很快就到了一处荷塘,是原先新建庄子时,她让焦武引水进来修建种植的。 那时想着夏天赏荷,秋天挖藕,岂不美哉,孰料,眨眼过去三四年,如今才第一次来。 虽说没有亭台楼阁,山石堆砌的点缀,池塘也未精心打理,全然一片杂乱的野趣。但是眼下正是荷花开得最艳的时候,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大家都极其欢喜。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瑜哥儿见到这景象,忍不住感叹道。 玲姐儿也是十分惊叹,由红枣抱着摘了两朵荷花,欢欢喜喜的捏在手里,就沿着荷塘边上蹦跳,嘴里不住的念叨着:“荷叶鸡,清蒸莲子、莲藕炖排骨……”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咽口水,引得大家都很是欢喜,也不知她这还未满四岁的小人儿,怎生记得这么多吃食。 贾琬春忍俊不禁,罢罢罢!先让人先去采些新藕备着,总要给这小丫头尝尝鲜! 虽说现下的藕,淀粉含量还不足,没那么绵香软糯,但也是脆甜可口的,在这盛夏,正好清热解毒呢! “姐姐,这里有船啊!”玲姐儿跑到前面突然停下,惊喜大叫着,转头看着贾琬春,指着池边停靠着的小船。 “姐姐,我们坐船游湖!玲儿还没坐过船呢!”她开口央求,显然是不满足于只站在水边观看了,然后使尽浑身解数的撒娇,缠着贾琬春说要亲自去摘莲蓬,采莲子。 贾琬春被歪缠的无法,看见一旁的瑜儿亦是很向往的样子,便唤来那带路的庄上婆子,得知这就是自家采莲的船只。 “那我们要先知道水上的危险哦……你们两可一定要听话。”她给二人仔细讲解了安全知识,两人庆幸能够前往,自是认认真真的听了记着。 随即,贾琬春便叫上一个识水性的婆子撑船,自己和红枣带着两个小的坐了上去。 婆子用竹竿一抵岸边,船便慢悠悠的荡离了岸,穿梭在花叶之间,弥漫在阵阵荷香里。 贾琬春摘了两片大叶子,盖在二人头上,以遮挡上空的烈日,玲姐儿窝在贾琬春怀里,开心极了,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看着身边的荷花,这朵摸摸,那朵闻闻。 船只越行越远,这边荷叶越来越密,贾琬春不时挑拣着身边莲蓬,折下来放到船上,看样子是要满载而归的呀,游得也尽兴了,贾琬春正欲叫婆子找地方靠岸。 忽然,隐隐从前方传来惊恐呼唤的女声,“咯咯……哥哥,救命啊!快来人……快来人……” “嘘!玲儿,噤声。”贾琬春顿时觉得不妙,稳着身体,伸长脖子张望。 “姑娘,那边像是有人落水了。”撑船的婆子是站着的,眼下看到了情况,急忙指着那处禀告道。 “来人,救命,咯咯,啊……”与此同时,方才那女孩的声音再次凄厉响起。 “快救人!”贾琬春也听清了呼救声,连忙吩咐婆子,然后透过荷叶的缝隙,朝那边望去。 只见一十多岁的少女,原本是趴在岸边的,现下像是坚持不住了,竟一下翻倒栽进荷塘中。 噗通的落水声,激起一阵水花,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婆子随即纵身一跃,扎进水中,向着那边快速游去。 贾琬春焦急的紧紧注意着那边,船顺着惯性飘离了荷叶遮挡,她看到婆子向着那女子奋力挣扎的地方靠近,还未等她松口气,却又注意到另一侧冒着泡的地方,池水异样的浑浊。 “糟糕!”贾琬春来不及思考,随即站起跃进池中,向着那边游去,她潜入水下搜寻,微凉黝黑的水里,她尘封的记忆一瞬间苏醒,沉入江底时的恐惧充斥在脑海里,她急忙挣扎着浮出水面。 她听见玲儿的哭喊声,她赶忙晃了下脑袋,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鼓起勇气再次急忙探入水里,果然寻到一个小小的女孩儿。 她拉着女孩游到岸边,后怕已经让她十分乏力了,婆子连忙接过她往上托举的女孩儿,石榴茱萸她们也早已被这边的变故惊到,匆忙赶了过来,二人赶紧将她拉上去。 贾琬春还来不及缓神,就急着去看瑜哥儿和玲姐儿,见他们已经安全上岸了,这才松了口气。 就听到那先被婆子救上岸的女子出声,惊恐的大喊道:“格格,你快醒醒,不要吓奴婢啊,格格……” 贾琬春挣扎着起身,看见那被她拉上来的年纪较小的女孩,此刻昏迷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急忙向那边过去。 一阵疾风自她身边略过,身边闪过一个少年,险些将她撞倒。 他飞奔到那女孩身边,极快的探着那女孩的鼻息,而后蹲坐在地,将那女孩趴放在自己腿弯,用力的拍打着那女孩的后背。 女孩儿无知无觉的趴着,少年声音颤抖的不住喊道:“妹妹,快醒醒,妹妹……” 贾琬春知道是有些不好了,赶忙要推开那少年,焦急道:“快将她放下,我来试试。” “滚……”少年紧紧搂抱着女孩儿,愤怒的咆哮出声,抬眼朝贾琬春瞪了过来,一瞬间,他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眼中顿时升起希冀,听话的快速将女孩儿放下,退开半个身子。 贾琬春凑上前,迅速将女孩儿口腔的污水、浊物等全都清除掉,确保她呼吸道畅通,伸手探到她呼吸全无,脉搏也觉察不出跳动。 她赶忙进行急救,用拇指和食指捏紧女孩儿的鼻孔,嘴唇包住对方的嘴唇,连续吹气两次,然后用手掌根部对其进行胸外按压。 如此往复循环五次,贾琬春再次检查女孩儿的呼吸,她手指僵硬的缩回,应该是溺水太久了,可是,这才六七岁的孩子,她实在不忍心。 再次尽力为她做起心肺复苏,红枣她们不明所以,但是此时也不好阻止自家姑娘,女孩儿的丫鬟在旁边哭嚎起来,被一旁的少年眼神狠厉的盯住。 第104章 与弘暾重逢 那少年一直注视着整个过程,眼光死死盯着那女孩儿,双拳握得死紧,眼眶都难受的发红了。 贾琬春约摸施救了近一刻钟,心中都不抱希望之时,手上按压处却感觉到些许阻力,她霎时重燃希望。 不多时,女孩儿嘴巴鼻子里皆冒出水来,胸口也开始了明显的起伏,贾琬春松了口气,低声唤道:“姑娘!” 女孩儿低低嘤咛一声,接着不住咳嗽,而后害怕的啜泣起来,“呜呜呜……” “活了,活了……”周遭众人惊喜的喊着,全都欢欣鼓舞开来,外面的人也都啧啧称奇的惊叹。 “长乐,妹妹……”少年想要去触碰女孩儿,但是双手僵在半空,有些不知所措。 贾琬春让女孩儿面部朝下,继续控水,女孩儿惊恐的哭泣,手臂也挥动着挣扎,她赶忙温声安抚道:“不怕,长乐不怕,已经安全了,你哥哥都在呢!” 那少年也连忙安慰着。 贾琬春将茱萸披到自己身上的干衣裳,也一把扯下来,包住女孩儿,对少年叮嘱道:“切记要保暖,保持呼吸通畅,回去请大夫好好瞧瞧。” 见少年呆愣着没有答话,她还以为对方是乘马车出游的官宦子弟,贾琬春匆忙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年岁也不大,想来是骤然遇到这事,有些六神无主了。 便只得提议道:“附近就是我家的庄子,阁下若是不弃,不若先让令妹去换身干衣裳。”这女孩儿眼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观其呼吸顺畅逐渐平稳,可能肺部感染也不严重。 “多谢,打扰了。”少年说着便抱起那叫长乐的女孩儿,贾琬春忙让婆子给二人带路。 红枣又拿了衣服给贾琬春披上,便欲向着院子而去。 却听得那边菩提正与人吵嚷,“你不准过去,你是哪来的登徒浪子,大夫不去请,你过来有用啊!你家主子已经被我家姑娘救起来了。” 贾琬春寻声望去,但见是一个身材颀长的侍卫,正被菩提缠着挡住来路,想来是方才她们落水湿身,怕影响她们的清誉,便将闲杂人等阻在外面。 于是对红枣道:“去让他们别争执了,告知那人,他家主子暂无大碍了,请到了大夫,就带到庄上!” 品诗扶着贾琬春往回走,菩提气鼓鼓的追了上来,“哼,真是个臭流氓,明明知晓这边是女眷有事,还待要挤过来,以后我见到了,定还要臭骂一顿。” 跑到贾琬春身边就噤了声,细声询问道:“姑娘,您没事!要不奴婢背您。” 贾琬春摆摆手,她只是想起穿越前的溺水而亡,心生恐惧,加之救人脱力而已,她开口询问道:“瑜哥儿他们呢?” 菩提回道:“石榴见您无事,先将哥儿、姐儿带回去了。” 贾琬春点点头,又叮嘱道:“切记不要告诉娘亲,让她忧心……”但想着现在这般兴师动众的,而且还收留了那对兄妹,只怕是邢氏已经知道了,无奈笑笑,看来是躲不过邢氏的唠叨了。 回到庄上,邓妈妈已经井井有条的将那女孩儿安置好了,邢氏焦急的等在门口,一路念叨着将她推进浴房。 待她洗漱换衣后,又看着她喝了满满一碗姜汤,又在她的不住保证下,这才离开,去照看午睡的瑜哥儿他们了。 贾琬春浑身暖呼呼的出了院子,就向着安置长乐的外院而去,长乐睡得很不安稳,石榴在一旁贴身照看着她,言说他们已经请过大夫来看了,已无大碍。 叮嘱几句自屋中出来,迎面就瞧见那少年的身影,贾琬春正欲避开,就见那少年小跑过来,大喊道:“贾琬儿!是我。” 她有些莫名的转身,方才一直急于救人,这人到底是谁啊? 那少年拱手长揖一礼,声音诚挚的说道:“今日多谢你了,救了我妹妹,我又欠了你一次。” 贾琬春看着台阶下长身玉立的少年,似乎有些熟悉,浓眉大眼,清朗俊秀,只略比她高半个头,她不确定的唤道:“暾暾……” 少年龇着牙憨憨的大笑开来,“琬儿,你终于记起我来了,方才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贾琬春瞬间觉得有些脸红,这……真是曾经自己和人家打过架的弘暾啊,她稳步下了台阶,屈膝一礼,“拜见小公子!” 心底不自觉感到后怕,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王孙贵胄啊,好在将那女孩儿救回来了。 这么看来,那叫长乐的小姑娘,还是个格格,要是今日真出了事,岂不是他们也可能被迁怒。毕竟是在自家荷塘出事的。 弘暾咧嘴笑着过来牵她的手,“琬儿,你我之间何须行礼,你忘了你我儿时的友谊!” 贾琬春不着痕迹的将手挪开,后退一步道:“小公子身份贵重,自不敢像儿时那般放肆,况且而今我们都大了,男女有别,亦不可……” 他噗嗤一笑,“贾琬儿,我还不知道你吗?别装了,还这般文文静静的样子,我可是被你揍过的人唉!” 那我还不是请你吃饭了嘛!贾琬春心里已是满头黑线的腹诽,这个弘暾,还没幼时可爱了,好想打他的嘴巴,怎么办!不行,得忍,他可是未来雍正最信任的铁帽子王怡亲王的嫡长子啊! 弘暾接着滔滔不绝的说道:“而且你现在,可是我和妹妹两个的救命恩人呢!我感觉以后绝对会被你压制!那年我一直让兄长带我去见你道谢,可是他总是推诿,后来我才知道,你和你爹爹外放出京了。” 贾琬春脸上堆起假笑,有些尴尬的说道:“那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主要出力的,还是弘晖公子和臣女的父亲。” 弘暾拍拍胸脯,爽快仗义的说道:“好了,好了,我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以后你就是我要照看的人了。” 而后笑看着贾琬春讨好的说道:“别院那边也没什么人,丫鬟婆子也很是无趣,加之长乐又受了惊,肯定需要贴心安慰,如此这段时间就叨扰你了哈!” 第105章 气恼 啊!这,她能说不吗?贾琬春试探着说道:“这样怕是不太好!寒舍简陋,而且又是人多眼杂的。” “不杂不杂,我看谁敢多嘴,而且哪里简陋了,舒适又安心,好得不得了呢!”弘暾挥着手臂说着,抬腿一步跨上台阶,靠着廊柱就潇洒自在的坐下,一副无奈的模样。 “这,小公子,怕是有些于理不合。”贾琬春为难的想着拒绝的说辞。 弘暾本是一直欣喜的笑着,这一下也敛住了笑容,“才几年不见,你怎生就这般疏离了。” 贾琬春尝试着开解:“因为我们都长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自然要避讳。”这古代礼教如此,她虽十分不屑与厌恶,但是一直信奉只有在规则里,她才能怅然恣意,才不会碰的头破血流。 宝玉和黛玉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二人青梅竹马渐生情愫,最后宝黛爱情无疾而终,一个红颜早逝,一个如行尸走肉,痛彻心扉。 黛玉作为女子,她只是没有走出大宅门来倾听,否则底下人的那些污言秽语,才将是淹死她,人言可畏啊! 弘暾和她私下过密,共处一室,他身边的人或是庄子上的人,定会悄悄传出去,她很自私,做不到淡然,更不想受千夫所指,屈辱的活着。 弘暾本是十分欢喜二人的重逢,眼下见贾琬春这样,便有些生气,“别说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你就是同我生分了,枉我还记得那么多……” 贾琬春长叹一声:“唉!”这又是何必呢,如今他们这般无外人长辈在场叙话,已经是于理不合了,她认识幼时的弘暾,知晓他是赤子之心,没有什么龌龊与隐晦,可是世道如此…… 弘暾转过身来,见她面上浮现愁容,有些愧疚的和缓了语气,“罢了!你作何这个模样,我此次前来,也是奉兄长的命令,有着正事寻你的,你莫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不会真的赖在这里的。” 贾琬春闻言轻松起来,但是见到方才还阳光开朗,兴致勃勃和她叙旧的少年,此刻一下子伤感的样子,她一时又有些自责,赶忙开口道:“那好,我会好好照顾格格的,直到公子,你来接她的时候。” “你啊!”弘暾无奈的笑着。 贾琬春讨好的说道:“放心,还有,今晚留下来和格格一起吃饭!”她也打算问问小女孩儿的意见。 弘暾点头,“你就直接唤她长乐!她才将被伯父从我父母那里接出来,许多东西没见过,认识的人也不多,胆子也小。”他说着,像是想到自己被幽禁的父母,瞬间消沉起来。 贾琬春还是忍不住轻拍他的肩膀,“会好的,暾暾,很快就会好起来!” 她喃喃的说着,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还有两年,康熙爷就会驾崩,届时雍正登基,他最信任看中的十三弟就会被解禁,十三爷也会全力开始辅佐雍正,成为人人敬仰的和硕怡亲王,更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她感叹的是,天潢贵胄又怎样呢!十三爷出生贵重人中龙凤,文武双全的他却被幽禁半生,自己孩儿也跟着受罪,好容易脱离囹圄,却也只堪堪活了八年,还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暾暾没有沉溺于伤怀,很快又没心没肺的笑了开来,“晚上吃什么,可别说又是吃锅子啊!” 弘暾原先想念贾琬春之时,就会去她的食味斋吃锅子和烤鸭,如今对于锅子,可以说是有些乏味了,不过他更想知道,这个疯丫头还会哪些花样。 贾琬春看着弘暾还是老样子,又忆起幼时,自己一只叫花鸡就将他哄好的事,当下挑眉一笑,“放心!少不了你的。” 她渐渐松泛开来,和弘暾交谈起来,“对了,你说,你说奉你兄长来办的正事是何事?你兄长可回来了?可有受伤或是不妥?” 弘暾转头盯着贾琬春,“哼!我如今才知道,他居然还背着我,私下与你见面。你不对劲,你们二人有秘密。”他说着,便打量起她来。 贾琬春对着他纯净探究的目光,眼睛立马闪烁了下,霎时觉得自己心口砰砰直跳,面上也是火辣辣的。 忙背过身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说道:“是大家互相帮忙,如今他远在灾区,我当然要关怀一下。” 是的,就是这样的,她太牵挂灾区的百姓,对前去赈灾的弘晖公子有些许崇敬之情,加之他们又是合作多次的伙伴,故而有些牵肠挂肚的关心是在所难免的。 “嗯,真的吗?”弘暾不放弃的追问,摇头晃脑的绕着她探究。 贾琬春尽量克制着自己,瞪圆了大眼睛,肃着一张小脸,威胁道:“还想不想吃晚饭了?” 都怪那人,当真是气死了,好歹也是相识多年,也不来封信报平安,弄得现在自己急于想知道他的消息,反而如此失态了。 弘暾一下子瘪了气,焉巴了下来,贾琬春好容易将他的气焰制住,正想借机离开,就见外面来人。 那人走进在贾琬春二人面前行礼,“小公子,大夫送出去了,那侍女也发卖了。” 他一一禀完,又转向贾琬春的方向,“属下长青见过姑娘,公子要属下告诉您,他过几日就回来了,只受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噗呲!”弘暾一下子憋不住,直接笑喷出来,而后揶揄的看着贾琬春。 贾琬春面红耳赤,顿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这二人砸进去。她克制着憋出一个假笑,“呵,叫长青啊!真好!”她记住了。 也顾不得什么,转身向着自己的屋里而去,还听到弘暾那压抑的笑声。 长青楞在原地,看着笑着前俯后仰的小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公子,您在笑什么呢?” 暾暾意味深长的看着长青,拍拍他的肩膀,幸灾乐祸的道:“无事,无事。”你小子自求多福!哈哈哈。 第106章 小格格长乐 贾琬春回到屋里,心绪还有些难以平静,自己到底怎么了,幼时人人说她老成持重,可是却每每在他面前就会掉马炸毛。 她拉开梳妆柜,将里面的一个匣子拿了出来,看着里面晶莹剔透的东西,心里也是越看越喜欢,也是这样难得又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可是…… 想到这个时代,想到许多规矩,她倏然就冷静下来了,将雕花的匣子合上,放到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然后起身,也不敢再呆在安静的屋子里,怕自己再多想。 出门去了邢氏的正屋,丫鬟婆子们正给午睡醒来的瑜哥儿和玲姐儿穿衣裳。 “姐姐,抱抱。”玲姐儿一见她进来,原本还是才将睡醒呆呆发愣的样子,立马笑着露出小米牙,伸着小手臂要靠近她。 贾琬春笑着抱过她,而后坐到暖榻上,将人搂进怀里,一边亲手打理着她的头发,一边询问着丫鬟婆子,他们二人睡得如何,有没有惊吓惧怕之类的。 婆子仔细回答着,二人情况还算好,睡得也安稳,怕是还不太懂其中的危险! 玲姐儿拉拉她的袖子,“姐姐,玲儿以后再不去水边玩了,弟弟说那里很危险,一掉下去就再也见不姐姐、娘亲、弟弟、爹爹了!” 贾琬春没料到瑜哥儿这般智多近妖,将其中内情知晓得那般清楚,也将穿戴好的瑜哥儿拉到自己身边,肯定道:“哥哥说得对,切记远离危险。” 心底思量要不要也教二人学游泳,虽然希望他俩一辈子也不会遇到险境,但是多一项本事也是好的。 就听着瑜哥儿低声央求道:“姐姐,我想学骑马,可好!”那日出巡,他看见李侍卫他们骑马时,肆意潇洒得不得了,心里就暗暗记在心里。 贾琬春瞧着瑜哥儿期待的样子,看了看他的身高,想了想笑着道:“骑马当然可以,不过必须等你长到姐姐这儿,我就让焦武他们叫你,如何?” 瑜哥儿也是个挑食的主,虽说较同龄孩童来说并不矮,但是总是差了喜食好动的玲姐儿半个头。 瑜哥儿听到贾琬春应答本是很开心的,但是知道他提出的条件后也有些苦恼。 贾琬春摸着他的小脑袋,鼓励又隐含恶趣味的笑道:“瑜哥儿多多吃菜,到时候,姐姐送你一匹小马驹哦!” “姐姐说话算话!”瑜哥儿勉强挤出个笑来,握起小拳头,暗自下着决心。 邢氏笑着进来,“那我们可都听见了,等着看你的表现。”说完,又看着贾琬春问道:“琬儿,那位格格怎么样了?” “大夫来看过说无碍了。”贾琬春现在忧心的,是长乐会不会就此产生阴影。 邢氏双手合十,“苍天保佑啊!”说着,她心里还有些后怕。 贾琬春担心邢氏再次唠叨,将瑜哥儿两个牵着,就要往外出去,口中也是迅速的交代道:“娘亲,我去看看那小格格醒了没?” 到了外院的客房,石榴说长乐还未醒,房间里染着清淡安神的檀木幽兰,她便让品诗带着两个小的在外屋,自己进去看长乐。 长乐在睡梦中亦是眉间蹙着,额上也浸出些薄汗,贾琬春上前用巾帕为她试汗,见她这么久还未醒来,也是十分担心,又仔细检查着她的里衣是否汗湿,而后又用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走到外间,让石榴叫人去给她再取一身衣裳过来。“啊!”她还未说完话,里面就响起惊呼声来,贾琬春快速吩咐道:“你让人去看小公子在何处,寻他过来。” 然后快步往里面走,长乐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个一双眼睛看在场外的暖阳。 贾琬春轻柔的唤道:“格格!” 长乐闻声向她看来,眼里簌簌落下泪来。 贾琬春继续笑着说道:“格格莫怕,这里很安全,你哥哥马上就来了,乖,不怕不怕啦!”上前半弯着身子,轻轻将她的被子扯开,“这样太热了,我们先出来好不好?” 长乐呆呆的看着她,任由她哄劝着,不说话也不拒绝。 贾琬春将她楼抱起来,将她的被子往下掀了些,温声细语道:“我们把衣裳换掉好不好?” 见她不反对,贾琬春招手让石榴过来,石榴忙捧着新的衣裳上前,和着贾琬春一起,麻利的又将她汗湿的衣裳换了。 “石榴,去拿吃食过来。”贾琬春见她很是乖巧,心里很是熨帖,“小格格真懂事儿,是个小大人。” 石榴很快进来,贾琬春端着粥碗,慢慢的喂给她,长乐一口一口的喝着,眼里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谢谢姐姐!”贾琬春正要用巾帕给她插嘴,忽而就听到她细声怯怯的开口。 石榴惊喜,“姑娘,格格还记得你呢!”这小格格本就是死里逃生,方才她见她不言不语,还以为是磕到了脑袋呢,颇有些忧心,“小格格,就是我们姑娘救了你,你尽可安心的。” 贾琬春笑了,轻轻柔柔的摸着她的发髻:“格格不用谢,我和你哥哥是好朋友,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我们是最高兴的。” 长乐面色有些落寞,“哥哥也喜欢长乐的吗?” 贾琬春看出长乐有些敏感,怕是刚回府中,觉得有些陌生,又或是雍亲王府有什么宅斗伎俩,让她和暾暾有着些误会。 不知内情不好轻易开口,只得温声细语开解道:“你们是亲兄妹,他当然很喜欢哥哥的,方才小公子都害怕得哭了呢!” 话至此处,贾琬春不免有些好笑,呵呵,暾暾,别怪我损你在自己妹妹心中的形象,谁叫你先前惹我的。 闲聊了一会儿,贾琬春又让石榴去将汤药拿来,亲手喂了长乐喝下,长乐虽听话的喝了,但是却怕得眉头都皱到一起了。 “还不快进来,小格格都喝苦药了,把你们的蜜饯果子分一颗给小格格吃。”贾琬春对外招手喊道,瑜哥儿和玲姐儿得到允许,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第107章 荷花宴 其实她早就瞥见了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两小只,方才她一直亲力照料长乐,玲姐儿那噘得都可以挂油壶的小嘴,显见是醋了。 玲姐儿跑着进来,就爬到贾琬春的腿上,手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蜜饯小匣子,在贾琬春的目光下,心虚又有些不情愿的递到长乐面前。 “谢谢。”长乐看见这奇特的桃干,便捡了一颗小小的。 正这时,外面喧哗起来,贾琬春带着几人出去,见暾暾与好几个侍卫搬着两个箱笼过来了。 暾暾一见长乐醒来了,便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不住的喊着她的名字,可见兄妹二人都是在乎对方的,只是一个内敛,一个粗狂,这才让长乐有些彷徨不安! 其实清朝的公主格格普遍都过得不好,外人看来她们身份尊贵,金枝玉叶,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是事实上,她们从出生就承担着一定的政治任务,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亲情,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撷芳殿,由嬷嬷严苛管教。 长大后,性格不是懦弱就是古怪,大部分还被送去抚蒙,嫁给一个个忌惮他们老男人,行住坐卧、召见驸马都要受到管家嬷嬷的掣肘与同意,以致大多数公主都凄凄惨惨的抑郁早逝。 雍正长成的公主太少,他执政后,便从兄弟那里收养了好几养女,送去了蒙古和亲,也不知眼前的长乐,日后是不是那般的命运呢! 贾琬春定了定心神,决定不再去想这些力所不能及的事,看着天色不早,提议道:“我们现在去准备晚膳!今日菜单:荷花宴。” 几人一起去到大厨房,弘暾再次正式的去拜见邢氏,两小只照例跟着贾琬春就进了厨房,长乐既想黏着她,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贾琬春拿了半篮豌豆荚,放在外面的敞厅的条桌上,带着三人剥了起来,三人跟着学着,渐渐就上手了。 她便走开去忙其余事了,吩咐刘嫂子按照自己的想法置办,准备就绪,她便和几人一齐动手 给大家炸了藕盒、荷花酥,蒸了荷叶卷、荷叶饭,炖了莲子羹、莲藕炖排骨……一番忙碌,很快就开饭了。 所有菜色均用荷叶来盛,美观雅致,秀色可餐。 邢氏睁只眼闭只眼的待在屋里自个儿用了,眼下就是他们五人围坐一桌,贾琬春将其余人也打发下去用膳,便说道:“开动!” 弘暾率先夹起茄盒,外皮酥香,莲藕清脆,肉香四溢,“真好吃,琬儿,你这鬼点子,还是这般多。”他连连感叹,完全将食不言寝不语抛之脑后。 玲姐儿则是被荷花酥吸引,花瓣用调制好的面糊包裹好,炸过之后又摆盘成一朵荷花的形状,外围再加以花瓣点缀,不仅好吃,还极其好看。 瑜哥儿夹起碧绿的荷叶卷,响起姐姐的承诺,正要勉强自己吃进去,岂料里面竟是包着肉馅,混着外面荷叶的清香,荤素搭配,着实开胃。 贾琬春将桌上的两个小笼屉挪过来,再将里面包裹的荷叶打开,香气瞬间扑鼻而来,一个是荷叶鸡,她特地在里面放了泡好的菌菇,味道鲜香味美,营养滋补。 另一个里面则是米饭,却也不是普通的白饭,而是用菰米加上豌豆、苞米、胡萝卜丁、香菇丁、腊肠一块儿混合拌匀,再用荷叶包裹放到笼屉上蒸熟的。 贾琬春给暾暾舀了一碗,又给两小只舀了半勺,然后安慰的看着长乐:“格格乖,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长乐坐在一旁,觉得自己手里香软美味的胭脂米荷叶粥也不好吃了,她如今还有些虚弱,吃不了不易消化的,因而多是喝粥,只少数几道菜浅尝一口。 长乐本来委屈巴巴的羡慕着大家,但是看贾琬春为了她,也忍着不吃,便又十分感动和欢喜。 她细声细气的说道:“姐姐,你吃,长乐到时候吃你新做的。”而后拿着勺子,大口大口的继续喝起粥来。 夜已渐深,贾琬春询问长乐愿不愿意住在这里,她想了想,笑着欣然同意了,夜间知晓长乐要与她同睡,玲姐儿早早就爬上贾琬春的床。 贾琬春被两个小可爱贴着,香喷喷的,软乎乎的,一夜无梦。 翌日,仍是天气晴好。暾暾一早就又来了贾琬春的院子。 随行的长青,还用板车脱了两麻袋东西。 贾琬春见状,瞬间了然于心。 让长青将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是正是一个个土豆与番薯,长青说道,“姑娘,公子怕是还有些时日才归,属下先将这东西送来给您。” 贾琬春捡起一个土豆端详起来,良久转身对红枣说,“去唤袁大生来,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现在种植时间是有些晚了,但是她不想再等上半年。 袁大生接到命令,就急忙按照贾琬春优先制定的计划,召集了人手过来,大家便如火如荼的忙碌起来。 十日时间稍纵即逝,这日贾琬春正指挥着袁大生给地坑里的番薯苗浇水,看着绿油油的一片,心里十分庆幸,最艰难的时候已经完成,她最初很是忧心夜间保暖问题,索性如今出苗率很高。 弘暾兴奋的开口,“琬儿,真的出了那么多苗呢?我们是不是就要成功了,这也很简单嘛!兄长还那般殚精竭虑的样子。” 贾琬春摇摇头,“这才哪到哪啊!这才是完成了第一步,还早着呢!等苗长大了才开始移栽,现在我们还是感觉去种土豆!” “啊!还去啊!”弘暾惨叫一声,他前两天还觉得有些新奇,可是连续好几日都在地里忙着,就觉得疲劳又枯燥了。 他还未开始抱怨,就被贾琬春一记眼刀扫过,他赶紧拿出扇子为她扇风,讨好的说道:“我知道你兢兢业业,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我这可是心疼你啊!” 她如今布衣荆钗,肤色也被晒得黑了些,哪里还有重逢那日一派大家闺秀的温婉样子。 第108章 弘晖回来 贾琬春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想这样!还不是想快些试验出种植方法,而且,你给我好生将这些细节记住了,到时好讲与你兄长听。” 她也只会做这一次,前世幼时种地都倦了,若是可以,她可真不想劳作,就想天天美美的,轻松自在的享受生活。 而且因着她频繁外出,以及与暾暾交往甚密的缘故,邢氏已经担心不已,找她叙话好几次了,邢氏对自己的关心她知道,她还是不想让邢氏担心、伤心的。 她已经算是很自由的大家闺秀,父母亲都不会限制她,满府上下也都是听从她的,要是别的宅门世家,怕是连出门都困难。 所以她尽量按照记忆里和前世那些人总结的方法,尽量快些成功,这样就可以早日脱离苦海了。 她想着便赶忙催促道:“还是快些走!不然等会又热起来了。” 其实土豆、番薯、玉米这些物种,早在前朝时就陆续传入这片土地了,只是由于种植技术的不完善,以及人们吃法做法的不了解,加之各种因素,这才没能推广开来。 例如土豆,这种亩产千斤的绝世宝贝,相比亩产二三百斤的传统作物,不知能够解决多少人的口粮问题。 但是土豆在前朝,却是像早先的辣椒一般,被富贵人家当做观赏植物,随后又被限定为特供皇家的罕见物品,鲜少有人还敢偷偷种植。 她之前就和弘晖公子商议过,关于种植之事的历程、原委及细节。 本朝建立,虽取消了之前严苛的供应制度,但是受时人思想的局限,并没有想到这种高产的作物可以代替传统粮食作物,仅仅是把它当作外来的珍贵食物看待。 同时历朝为了农业发展和赋税收入,大抵都是加强对户籍的管理,限制人口流动,重农抑商的思想根深蒂固,土豆在前朝灭亡之后,也没能随着人口迁移传播至全国。 而今也就闽广等地有少数人种植,具体产量不清楚,但应该均产不过两千。 之前弘晖去了东南亚,发现那边的种植出来的产量更高,有些部落甚至将之依靠成族群的主要食物。他才将此事重视起来。 贾琬春总结出来,根本难题就是两点,一则就是完善种植方法,二则就是普及吃食做法。 第二点自是难不倒她,至于种土豆也是在外婆的指导下,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只需将方法因地制宜的改进推行。 几人来到地里,长青以及后面到来的长留,还有那些她手把手带出来的仆从们,已经开始劳作了。 这片疏松肥沃的沙壤土,是她们提前就选好,打整好的,那时就等着土豆种的到来。 贾琬春一到地里就四处巡视,检查着大家的做法是否合规。 一面查看一面仔细叮嘱道:“起垄高度一定要足够,这样才能防止水涝,还能保肥,届时也便于采收。” 他们虽说都是经年务农的老把式,但是如今的农人,还没有后人那种精耕细作的意识,他们多是依靠着代代相传积累下来的经验,勤劳苦干靠天吃饭,以种得更多为最佳指望。 殊不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种地亦是,也可以不断创新出更好的办法。因而她才要每日在地里盯着,让他们养成习惯,潜移默化的转换守旧意识。 “是,姑娘。”长留满口应答,而后仔细检查他们是否标准,他心底对面前的少女,是满心的敬重与佩服。 他偶尔从平安口里,听到过这个让公子心心念念的女子,和她那些的不凡事迹,却从未想过她是这般的:与众不同,有自己新奇的想法,还有他形容不出来的独特。 贾琬春已经走远,来到长青身旁,赞许道:“对,就是这样裹上草木灰,一来防虫防腐,二来保温促进其发芽,再有还可增肥,改善土壤。”她说着也伸手亲自劳作起来。 弘暾也凑过来帮忙,迟疑的问道:“琬儿,你觉得这样的地真的行吗?” 贾琬春一脸自信,“当然,别看这样的田地不够水土丰茂,但是通透性好,耐旱耐涝,恰恰是土豆需要的。”她说完,又戴上自制的手套,领着大家亲自施肥种植。 “贾琬儿,你你,你一定要这样吗?灰头土脸的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去抓粪,啊!”弘暾极其吃惊的缩了缩身子,一副大受打击又嫌弃的样子。 “大惊小怪,有本事,以后我做饭你别吃啊!”而且这是羊粪发酵而成的,羊吃的是草,能脏到哪里去。 “你就不怕你这个野蛮粗鲁样子,被我兄长回来看见了,撕开你伪装的淑女假象。”弘暾自那次看到她的失态后,像是抓住她把柄一般,一有机会就说话刺挠她。 贾琬春哪里是能被这臭小子拿捏的,即刻呛声回去,“我为自己而活,哪里管在别人心里我是什么样子,倒是你,再这么贫嘴,小心日后孤家寡人哦!”她说着双手抱胸站在地垄上,居高临下戏谑的看着他。 “大哥!”弘暾突然面色激动,冲着贾琬春身后大喊一声。 “又来,你这老把戏,还没玩够不成!”贾琬春彻底恼了,单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接捏着弘暾的耳朵,“还不赶紧去给我干活。” “拜见公子!”周遭一时响起齐整的声音,长青一众人已经跪地行礼了。 她下意识的蓦然回首去望,但见弘晖赫然站在她的身后,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他长身玉立,光风霁月,说不出的雅致尊贵,即便处在这田间荒野,也耀眼得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而自己,穿着一声粗布麻衣,灰头土脸不说,手上还捏着一把大粪。 贾琬春瑟缩的想要即刻向后逃离,猛然从地垄上踩滑,整个人就向后倒去,弘晖的脸倏然靠近,他双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揽回来,避免她摔倒,温和的问道:“没事?” 贾琬春一瞬间觉得很是难堪。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在眼眶里打钻。 她一把将弘晖推开,飞快的逃走了。心里十分委屈,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第109章 相拥 她眼前一片恍惚朦胧,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田埂上,毫无方向的胡乱跑着,对后面红枣等人的呼唤充耳未闻。 不知过了多久,贾琬春已经跑得累了,发现自己竟然跑到了自家的果林里,现下到了山腰上一处崖壁平台上,真是在气劲儿上,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走得稳的。 要知道她而今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上山的路也不是一味平顺,素日里她可不会独自艰难的走上这么高的地方来啊!她已经跑得很热了,又很是疲累,干脆就坐在山间的石头上吹起风来。 她背靠着斜着的岩石坐下,脑海里不住的胡思乱想,自己怎么总是在弘晖跟前失态呢! 刚才为什么要落荒而逃,按道理自己付出那么大努力,不应该向人家讨价还价,为自己讨得更多好处,为贾赦日后能全身而退增加保证吗? 贾琬春翘着腿望着远方,放空脑袋不再多思,半晌,站起身来,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风拂过身体的清爽。 岂料手被别人大力一挽,她连忙警惕的回头去看,见竟是弘晖,还不等她反应,自己的手就被他紧紧握住。 贾琬春呆了呆,感觉到手心微凉的触感,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右手手心开始蔓延,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莫名的慢跳一拍。 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要立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是却被弘晖握得很紧,她根本挣脱不开,“你……” 他该不会误会自己要寻死!可是自己这处离崖边至少也有十来米,再说,自己只是感觉有些丢脸,又不是失格失德,而且就算是自己有什么不妥,她也会想办法让别人不好过的闭嘴,哪会羞愤寻死呢! 弘晖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挣扎,若无其事的牵着她,缓步向着崖边而去,“躺了那么久!还没消气呢?” 贾琬春闻言侧头瞪他,严肃的木着一张小脸,恼羞成怒的质问道:“你一直跟着我!” 弘晖黝黑的眸子神采奕奕,温柔的笑着道:“几月不见,你走路的速度更快了些!”他飞速的看了下身量已经快到自己脖颈处的贾琬春,而后极快的移开视线。 他的笑让贾琬春消气了些,见挣脱无果,只得开口道,“您先放开我!” 弘晖转过头来,冲着她又是一笑,继续语气柔和的轻声道:“你给我的信,我都收到了,因着你的法子,挽救了好些人的性命,那些被救济的灾民全都感念我,我想其中的功劳,也有你最重要的一份……” 今日的弘晖十分与众不同,似乎很想和她分享自己的经历。贾琬春也像是被他的笑容蛊惑了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上前。 在这样反常的弘晖跟前,她连挣扎都忘记了,安静的听他讲述着沿途的惊险,并没有再将手从他的手中收回,尽管此刻弘晖手中的力道并不大,只要她愿意就可以挣脱掉。 良久,弘晖转过身来,包容又沉静的望着她,用温和的语气轻柔道:“你什么模样都很好,方才那般,更像是真正的你,鲜活灵动,光彩照人,闪闪发光。” 他站在对面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呼吸可闻,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认真而真挚。 贾琬春听得晕晕乎乎的,面色渐渐潮红,她静默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自感捉摸不透弘晖此刻的内心,但总觉得他今日很不一样。 弘晖唇角勾起但笑不语,转头俯瞰着远方的风景,河流串联着沃野田地,零零散散的村落和低矮的土坡,更远处,依稀还能看见繁华的京城。 “多谢你所做的一切,为我,为天下百姓。”弘晖难得诚挚开口,真心直白的感谢她,没有往日的盘算与试探,毫不掩饰的袒露自己心中的想法。 贾琬春也不弯弯绕绕,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不过是尽力而为罢了!还请您多多护佑我爹爹,还有我那傻舅舅,若真到了那么一天,还请您从中斡旋,给我们留些钱银,将我们打发得远远的,我们定会乖乖听话的。” “唉!”弘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很快就被山风吹走了,贾琬春不敢去看他的神色,但是那声叹息,还是真真实实的落进她的耳里。 她索性闭眼安静的站着,山间的清风舒爽宜人,渐渐拂去了贾琬春心底的别扭,太阳光线仿佛也不那么灼热,她身心都慢慢平静下来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弘辉的声音响起,让贾琬春的放空的思绪回过神来,她只觉那人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他眼神坚定又期盼的看着她。 她从他黑亮深邃的眼里,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这林间清幽安静,顷刻间,贾琬春只觉这山巅乃至这世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人了。 贾琬春仿佛明白弘晖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她震惊得措手不及,对上弘晖的目光,她心里慌乱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弘晖站到贾琬春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怀里。 贾琬春额头抵在弘晖的胸口,听着胸腔里发出“扑通扑通”的跳动,她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浆糊,辨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弘晖的。 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一阵凉风袭来,天上也渐渐暗沉下来。 贾琬春瞬间清明起来,她迅速将弘晖推开,垂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喏喏低声道:“我出来许久了,是该回去了,等下母亲该寻我了。” 弘晖看着好容易张牙舞爪一回,不多时又缩进自己龟壳里的人,也未多言,轻笑了声,温润开口道:“嗯,回去!” 贾琬春有些庆幸他没有逼问自己,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向着山下走去,他极其细心的依着她的速度与步伐,牵着她,护着她。 他的大掌始终牵着自己的小手,贾琬春这才发现,他如今走起山路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显见身体好了不少,果真只是看着瘦弱而已! 第110章 忐忑的贾琬春 到了山脚,贾琬春就急忙甩掉他,和他拉开距离,快跑几步走在前面,只是手里残留的余温,还是让她脸红起来。 弘晖亦不勉强,远远的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贾家的院子就在眼前,贾琬春见这人还不识趣的走开,便站在原地,等他过来,焦急的压低声音道:“你作何还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弘晖笑笑,“自然是要拜访母亲的,否则岂不是失礼。”他说罢,提步就进了院子,贾琬春犹豫片刻,已经阻拦不及了。 追进院里后,见他已经被邢氏身边的人引到见客的小书房去了。 贾琬春匆匆忙忙回到自己的西厢,心不在焉的催促品诗帮着她换洗,而后就站在雕花窗前踱步,眼睛一直注意着小书房的情况。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贾琬春实在忧心着弘晖会不会胡说八道什么,邢氏又会怎么看待自己,她两世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过,哪里知晓怎么处理,邢氏还是比较保守的呀!不会被自己气到! 终于,看见弘晖自小书房出来了,贾琬春一步上前就将他拉到僻静的廊下,焦急的问道:“你和我母亲都说了什么?” 弘晖一脸无辜,“该说的都说了呀!夫人十分宽和,对我也是赏识有加,琬琬放心。” 放心你个大头鬼,贾琬春一脸绝望,完了完了,她亡矣!这莫不是要社死,她当即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老母亲,在外和异姓男子私自见面不说,眼下人家还登堂入室,禀告他们早恋的事。 不对不对,自己根本就还未同意好不好,弘晖就跑到邢氏那里去胡说。 “你,你……”贾琬春一时哭笑不得,谨慎的看着内院的情况,思索着等下怎样和邢氏解释。 她粗暴的将弘晖推出门外,无视着他那戏谑又无辜的表情,气呼呼的挥着拳头,气急败坏道:“在我生气之前,你给我趁早走!” 否则就别怪她要家暴了啊! 弘晖无视她的暴怒,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殷殷切切的叮嘱道:“你好生照料自己,我明日来寻你。” 什么!眼下我都不知道过不过得了今晚,你明日还想进我家的门。可是此时弘晖却又走得飞快,不理会贾琬春的一头雾水,已经转身潇洒的离去了。 门外先前像隐形人一般候在一旁的平安,此刻旋身出来,双膝下拜行礼,“属下平安见过姑娘,姑娘喜乐金安。” 贾琬春忙稳住心神,开口说道:“不必多礼,平安侍卫快免礼!” 平安起身告退,追着自家春风得意的公子而去了。 贾琬春拖着沉重的步伐,忐忑不安的回到后院,本来还想偷摸回到自己屋里,却不料被邢氏抓个正着。 邢氏木着脸问道:“琬儿,你今日又是去了何处?” “这,啊……母亲,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瞒您的。”贾琬春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开口,历来都是她指点扶持老爹爹和邢氏,现下因着弘晖,第一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格外的难为情。 “你还要哄骗我不成,未想你竟然还有这般大的本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点也不知情。”邢氏一步上前就捉住了贾琬春,眼里迸现出激动的光芒。 贾琬春又是忧心又是愧疚,急忙握住邢氏的双手,安抚住她的情绪:“娘亲,娘亲,你莫激动,听我说,弘晖公子虽说身份贵重了些,但是人品、能力都是不错的,待人也还真诚,又数次帮助过我们家……” 贾琬春说着说着,一下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居然莫名其妙的就为弘晖说起好话来了。赶忙将话头顿住,想着怎么将今日的事说出来,对邢氏的冲击才会更小一些。 邢氏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没错,公子人品端方,能力出众。” 贾琬春愣住,邢氏为何也夸赞那腹黑的,莫不是真是那什么看那什么,越看越满意!她的老娘亲就已经开始嫌弃她,想要将她送出去了吗? 邢氏紧紧握住贾琬春的手,“公子亲口说,那亩产千斤的物种培育出来后,这功劳全算到你父亲身上,而且他还会全力支持你,今儿个来,就是向我说明,让你放心去做,那些都是值得信赖的家生奴才,不会污蔑了你的名声。” 贾琬春嘴巴惊讶的大张,尴尬的眨眨眼,而后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庆幸方才自己没有一下子说漏嘴,不然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她干笑几声,而后反应过来弘晖说的意思,这是要给贾赦积攒政绩! 虽说只要能够推广新良种,更好的解决世人的生存问题,她就会特别的欢喜,但是这样的好事要是记到老爹爹身上,她就更开心了。 最重要的是,弘晖还会为她考虑,一时之间,她心里也温暖起来,对于弘晖的捉弄都释怀了些。 “娘亲,您这是同意了?”贾琬春试探着询问。 邢氏点点头,摸摸她的发髻,“这是好事,要是真成了,即便你爹爹沾不上光,也是积德行善,原先我倒是真不知你在做这么大的事,只当你好奇心又起,这才阻止你。” 贾琬春欢喜的扑到邢氏怀里,“既如此,往后我便放心全力的去做了。”而后又叮嘱邢氏道:“娘亲,现下这事还未做成,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了。” 她原先不想让邢氏知晓,就是怕她多问或者泄露消息出去,届时若在此事未成之际,四爷一派就遭到对手的攻讦,那就不好了。 “琬儿……”邢氏拉着贾琬春的手臂放到自己腋下,拍着她的掌心谆谆教导道:“我知道你自幼聪颖早慧,许多事情甚至比你爹爹考量的还要周到。” 她面色犹豫了会又接着开口:“但是为娘也有一些唠叨,我知道你与那弘暾小公子是打小相识,情谊匪浅,但是……但是男女之间的风月之事一旦传出,于男子而言是傲人的谈资,对女子来说,就是催命的毒药。” 第111章 深思 如今她苦口婆心的说这些,显然是对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 贾琬春心里也很是感动,搂着邢氏撒娇道:“娘亲,您放心,孩儿自会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陷入风言风语之中的。” “我相信我的女儿是最机敏的,一定会让自己平安顺遂的。”邢氏搂着她轻拍,而后继续说道:“对了,弘晖公子还告知了一个好消息!” 见邢氏面色轻松,看来真的是好事,可是那人怎么没告知自己呢!于是忙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娘亲,是什么好事?您快说来!” 邢氏也不卖关子,捧着她的小脸开心道:“万岁爷给你爹爹加衔了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之职,如今他已经升至正二品了!” 原来是老爹爹升官了,贾琬春也开怀道:“那可真是好事,等下我们就去信祝贺爹爹。” 看来贾赦已经完全稳固徽州局势了,他原先是从二品的巡抚,如今再给他加衔,一来是显示康熙爷的看重,二来也能让她更好地统辖徽州。 贾赦如今全凭自己一番本事,做到了真正的封疆大吏,完全掌控一府的粮饷、财政、税收、民政、司法、乡试。贾琬春心里都由衷对他佩服起来。 “对了,娘亲,玲姐儿和长乐哪去了?”玲姐儿原先因着怕长乐将她抢走,对着长乐颇有些敌意,可是相处几日后,两人倒是好在一起了。 贾琬春忙忙碌碌的日子里,二人时常腻在一起,在庄上各处闲逛。 这般想着,才记起早先和她一同出门的红枣她们,也还未回来。 邓妈妈回道:“姐儿和小格格一道出门的,今日只怕又去雍亲王府的别院玩耍了。让好些人跟着的呢!姑娘莫要忧心。” 贾琬春点头,又闲话几句后,便侍奉邢氏回屋睡午觉了,从正屋出来,就见红枣她们回来了。 两人已经换过了衣裳,见到贾琬春就紧张的迎上前来,红枣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您没事!” 长青本叫她俩直接回来,言说有他家公子在,不必担忧,只是两人都不放心,沿途慢慢寻着,这才往家来。 贾琬春定了定神色,一片淡然的答道:“无事,让你们忧心了!” 红枣松了口气,而后看着贾琬春,神色有些凝重,又和一旁的石榴对视一眼,两人期期艾艾,都有些欲言又止。 贾琬春看出了门道,问道:“这是还有什么话?” 菩提亦是着急,快言快语的催促道:“哎呀,快说!你们俩这是干嘛!还要姑娘跟着着急不成?”今日姑娘自个先回来不说,这两人也都奇奇怪怪的。 石榴这才迟疑的开口:“姑娘,今日落后公子半步而来的,还有雍亲王。” 二人从小陪着贾琬春长大,又都是心思较为细腻的,自是看出些自家姑娘和那弘晖公子的不一样来。 她俩当时还未看清情况,就见自家姑娘跑开了,本想即刻追着贾琬春而去,但是却被随后而来的雍亲王一行绊住了,王爷莅临,大家全都敛声静气,恭敬行礼。 “他可是看到了我离开的情景了?”贾琬春心中有些焦急,莫不是在那位贵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此刻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和情绪发作。 “应该是没看见的,他们落后一些时间才来,那时您已经走远了。”红枣不确定的说道。 贾琬春惴惴不安的心已经沉入谷底,她不过是想安慰下自己罢了!雍亲王可是九龙夺嫡的胜利者,未来的帝王,何等的聪明与心思细腻,只怕前后一联想,就猜出个十之八九了。 自己现在在他老人家的心里,只怕是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了!小气?不堪大用?当不得台面?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明日要不要像弘晖询问一番。 晚上,贾琬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回想着今日的一幕幕场景,弘晖抱她,算是表白吗? 会不会是自己会错意了! 弘晖很好,自己一直以来都希望他长长久久的活着,甚至登临大位,永远做自己的金大腿,成为贾赦的庇护大树,比起被其余不择手段之人算计,她更愿意为弘晖效劳。 他虽喜欢算计人心,但更有一颗忧国为民的心,人品端方,胸怀宽和。 但是自己真的喜欢他吗?敢并肩走在他的身边去吗?她做好准备了吗?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直到脑袋混沌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翌日,贾琬春见到弘晖之后,原本还是极其害羞的,可是突然忆起雍亲王之事来,便拐弯抹角的向他试探起来。 岂料,一下子就被弘晖看穿了心思,他宠溺的摸着她的头,“放心!父亲喜欢务实之人,没有谁比你更能入他的眼了!” 贾琬春面色潮红,强撑着不服气的说道:“王爷海量仁爱,自是坦荡宽厚之人。我只是想着,既然知道了他的行踪,要不要去拜见一番,方不显失礼,才有此一问罢了!” 弘晖一副十分了然的样子,但笑不语的笑看着他,在她即将发怒之前,忙摸了摸她的发髻开解道:“他昨日只堪堪待了半日,就回府了,我怕你不自在,这才没叫你与我同去。” 贾琬春劫后余生一般的偷偷舒了一口气,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来,“对了,你可吃过早膳了?”贾琬春说着,就从红枣提着的石榴里取出一盘糕点出来。 弘晖还未伸手接过,就被一双微胖的手夺走。 不待弘晖反应,贾琬春就暴呵的喊着,“暾暾,你敢吃,昨儿个的帐我还没同你算呢!”着急的伸手作势夺回。 暾暾得意的笑着,直接上手夹着一块就丢进自己的嘴里,大嚼特嚼起来,下一瞬…… “啊!”弘暾发出凄惨的猪叫声,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伴随着不住的打喷嚏,“啊,好辣,水,我要喝水!” “哈哈哈!”见到整蛊计谋得逞,贾琬春眯起眼睛捂着嘴巴,整个人笑得前俯后仰的。 第112章 分别 看到一旁的弘晖,从始至终淡然的笑看着自己,她好奇的问道:“你为何刚才没有上前阻止,莫不是不喜欢我带的点心?” 弘晖笑笑,“你若是将那幸灾乐祸的小表情收敛一番就好了。” 那样他还可能为了这丫头第一次亲手为自己做得东西而上手,可谁叫她没藏住自己的狐狸尾巴,露馅了呢! 他见她神秘莫测的笑着,就知道其中有诈,也只有暾暾那小子才没看出来。 “果真观察入微啊!”贾琬春遗憾的说道,他还当这人在她跟前会有所松懈呢!果然黑心狐狸就是狡猾多疑。 一旁,好容易用蜜饯疏解了些许辣意,终于缓过来的弘暾,当即横眉怒目的追上前来,就要开始兴师问罪,“贾琬儿,你,你,你……” 弘暾说着说着面色一变,嚣张的气势也瘪了下来,而后结结巴巴起来,“琬……琬姐姐,你今日挺漂亮的。” 他别别扭扭的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贾琬春本已经做好了防御,正待他过来,就让他再吃些苦头,却未料到,他一下子变脸成了这样的景象,心里纳闷,转眼去看身后的弘晖,只见他却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弘暾心有余悸的快速和他俩拉开距离,他方才昏了头了,还敢像以往那般和贾琬春打闹。 可是接受到自己兄长那深不可测的的眼神时,他一下子醒过神来,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想着自己等下回去,定是又要被收拾了! 贾琬春也不再去多想,带着弘晖往田间而去。 弘晖快走两步到了她的身边,贾琬春扫视着田间忙碌的众人,正要开口说话,想和他拉开距离,就听弘晖率先开口了。 他问道:“你接下来可是又要开铺子?” 想来又是暾暾那个大嘴巴说的,贾琬春坦诚的点点头,“准备买干货,我又弄了些新的吃食,等下送去别院,你也可以尝尝!” “嗯!”弘晖轻应一声,转头问她:“铺子可寻到了?” 她摇摇头,“不急,慢慢来!”京城的铺子,哪里是那么好寻的呢,除非有那京官外放,要处理家当的,亦或是告老还乡、家中变故,反正买铺子是不可一蹴而就的。 “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二人一边说着,并肩往前行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贾琬春摒除杂念,全心全意投入到耕种中去,弘晖也不倨傲,常会亲自下地躬身劳作,大家都十分忙碌。 二人守礼有节,日常相处虽极为温馨融洽,但是却没有半分逾矩之处,更没有沉溺于旖旎情丝中。 若不是暾暾如今不再敢和他打打闹闹,而是一口一个琬姐姐,恭敬的唤着,长青等人亦是对自己更加恭敬。她都以为弘晖那日的告白是一场梦。 转眼秋高气爽,较早种下的那批土豆,已经绽放出蓝紫色的小花,漫山遍野的试验地都是葱葱郁郁的。 贾琬春和弘晖并肩走到田埂间,她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弘晖,这是她依着自己所有的记忆,总结整理出来的注意事项,全都是关于这些物种后续的生长、收成、储藏等步骤。 “我祖母屡次派人来说,她老人家思念我们,都被我母亲推脱了,而今她越发急迫,前两日又来信说是梦到我父亲,很是想念,还要派人接我们回去,所以,我怕是等不到收成的时候了。” 贾母不知又是中了什么邪,赤裸裸的用贾赦的名声来威胁,老是想将他们攥在手心里,掌控他们的一切。 弘晖顿下脚步,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道:“可要我出手?” 他虽舍不得他的小姑娘,但是只要她欢喜,他可以让她们母女去徽州任上,还定让那史老太君闭嘴不敢多话! 贾琬春看着他摇摇头,意有所指的说道:“如今在紧要关头,还是莫要横生枝节了!况且她们也奈何不了我们的。” 左不过就是立规矩、冷待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内宅手段罢了! 眼下正是夺嫡的重要时期,十四爷现下进入康熙爷的眼中,委以重任亲封抚远大将军,如今想是已经在西北站稳脚跟了,不日或许就会传来平乱立功的捷报。 十四爷手握兵权,后宫有德妃娘娘稳住坐镇,朝中又有八爷等皇子支持,以及无数大臣的拥护。 相比而言,养精蓄锐又被康熙猜疑过的四爷,就有些形单影只了,部下也都小心翼翼的蛰伏,不敢让敌人抓到丝毫错漏。 她哪里会让弘晖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去冒险呢! 两人接着漫步向前,她继续开口道:“想来再有两个月,就会陆续收成,我能想到的,全都记在册子上了。” 弘辉一下子沉默起来,不像之前那般,每每和他谈及新粮种时,都会事事上心的认真记下。 贾琬春还在细细叮嘱,“最重要的就是储藏,尤其是番薯,它比较脆弱,一旦温度和湿度不对,就会很快腐烂。”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工成其他成品,比如粉条、淀粉、干薯片等,不仅更方便食用,也更好保存。 但是他们之前商量过,这一季的收成,多是要留作明年的粮种,以便到时候去更多的地方推行,遂姑且先不考量这些。 贾琬春见他还是缄默不言,便晃了晃他的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我回去之后,你记得叮嘱他们继续挖造窑洞,务必在收成之前……啊!” 贾琬春低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弘辉紧紧揽进了怀里,鼻腔里充斥着弘晖的气息,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双手傻傻的僵在半空中。 “你……”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弘晖这是舍不得她吗?他真的对自己动了情! 那么她自己呢,她不知道,但是若是其余哪个男子敢这般抱她,绝对会被她一脚踹过去。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完全整理不出思绪来。 良久,她听到弘晖叹息一声。 第113章 路遇暴雨 而后轻轻放开她,理了理她的碎发,眼神温和的看着她,声音温润又认真的开口:“下一次见面,你要告诉我答案!” 弘晖长身玉立,姿容不凡,眼睛紧紧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他原先本只是好奇,想要试探她她了解她。他常常想要撕开她装大人的面具,看着她炸毛的样子。 那年他暗自猜出她也是有奇遇之人,自觉在自己孤寂的心里,有了一些小小的寄托,仿佛有了一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一般。 在海上的那数月时间,他时常想起贾琬春,见识了她的远见,了解她的内心。想着她曾经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呢! 待到他回到京中,就想立马来见她,她已然脱去稚气,亭亭玉立,那一刻,他更加不想放开她了。 面对弘晖灼热的目光,贾琬春瞬间脸色爆红,耳垂亦是火辣辣的,心里犹如揣了一个小兔子,“扑通扑通”的不住跳跃着。 弘晖看着她慌乱的眼睛,注意到她因为紧张,脸上都立起了细小的绒毛,便没再逼迫她,而是拉着她席地坐下,休息起来。 贾琬春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在弘晖并没有催促,她一时也轻松下来,索性愉快的看起了日落。 弘晖看着她清舒一口气的小模样,心里不禁偷笑,又见余晖洒在她脸上,仿佛代替自己去做了想做的事一般,他无声的笑了。 二人并排而坐,气氛温馨舒适,少年看着自己的少女,俨然一幅美丽的画卷。 金乌西坠,天色渐暗,天地间一下子孤寂下来了,贾琬春这才呢喃细语的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 弘晖起身,伸手握住贾琬春的手将她拉起,而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向着院子而去,贾琬春看着两人紧握着的手掌,出神的忘记了挣扎。 她放肆的去暂时忘记规矩礼教,任由弘晖牵着她,她偷偷的望着他,他高瘦的背影,俊逸的侧颜…… 弘晖将她送进院门,这才放开她的手,柔声说道:“进去!”而后静静站在门边。 贾琬春点了点头,向前挪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记得用膳,不要再受伤,好生保养身体!” 弘晖黝黑的眼睛瞬间更亮了,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而后听话的点点头,“一路平安!要让平顺送信。” 贾琬春没再说话,提步小跑着进了内院。 翌日,用过早膳,众人收拾妥当,就提步出了院门,李江已经将一个个箱笼装上马车。 贾琬春和袁大生交代完事宜,就看到一旁的长乐和玲姐儿,还握着手依依不舍呢,二人商议着回去要递帖子,请对方来家里做客。 贾琬春环视一周,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弘暾凑过来低声道:“别找了,兄长一早出门了,应该是有事!” 贾琬春定了定神,收回目光故作无事的说道:“我又不是在找他!” “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我现在也不敢反驳你!”暾暾一副无赖的样子。 长乐又抱着贾琬春依依不舍了一番,这才挥别上了马车。 贾琬春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的帘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云山庄,不禁心里空落落的。 半山腰上,弘晖看着渐渐远去马车,心中百感交集,尽管不过是才将分离,他已经开始不舍了,他紧握了下掌心,心中暗道:“小丫头,你快些长大!”那样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不必分离了。 马车很快驶到了官道上,却不料忽降暴雨,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着就要靠近外城,便不愿转下官道去寻农家避雨了。 众人只得冒雨又行了片刻,暴雨还不见小,即便木窗落下,雨水也已经顺着空隙飘进来,贾琬春他们在车里还算好,虽有些颠簸但是淋不大雨,李江他们带的雨具不足,现在大多已经浇成了落汤鸡。 贾琬春忙召他过来,“李江,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寻地方避一下!”要不然,人和马都要淋病了不可。 雨幕里的李江大声回道:“姑娘,前面就是五里亭,不若先到那里暂避?” “可!” 一行全速前进,很快就到了亭外,里面零散站着十来人,想来是先一步来避雨的,见他们人多势众,穿着非富即贵,全都避开缩到一旁的角落去。 贾琬春也不多言,伴着邢氏径直走到另一侧,李江他们将马赶到外面的草棚下,才将安排好走上亭来,一瞬间,亭中拥挤起来。 “驾!”策马声划过雨帘,很快四个男子策马而来,四人下了马,扔掉缰绳,就直奔亭中而来。 当先一人说着不知何地的方音,面色扭曲暴怒,像是在咒骂,他举止粗鲁,腰间还不伦不类的配了一个小巧的香囊。 随后进来的彪形男子眼睛四处扫荡,肆意的向着他们这边望过来。李江众人树成人墙,将贾琬春他们这些女眷挡在身后,此时看到那人的窥视,李江握了握手中的刀,怒目瞪了过去。 那人瘪了瘪嘴,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还是默默转过了身去。 最后面的两人,进来就老老实实的坐着,其中那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背着个大包袱,约摸用两三层油布裹着,他谨慎的放在自己跟前,却也不去查看东西是否被淋湿。 “哟,这个小娘们不错,大爷喜欢。”那彪形大汉聒噪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那女子像是与其身边的老人汗是一同出行的,此刻一边躲着那彪形男子肥腻的手掌,一边往那老汉身后躲。 其余人见到这个阵势,全都跑开,离那几人远远的,唯恐担上祸事。 那外乡男子像是也很无聊,眼中满是不耐的也跟过去,就对那女子上下其手,那女子惊叫着躲避,那老汉直接跪在地上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家姑娘是定了亲的……” 第114章 路见不平 那两人反而更有兴趣了,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伸手就去扯那女子的衣裳,肆无忌惮的嚷道:“哈哈,老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就喜欢你这样的,哈哈哈……”二人一齐发出放肆的邪笑。 邢氏面色不忍,犹豫又央求的看着贾琬春,贾琬春捏了捏手心,对李江点了点头。 两个侍卫飞身向前,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人将那外乡男子的后领提起,让他失重后仰,随即铁拳直击其面门,另一人一脚踹向那彪悍男子脚窝,痛得他直接歪倒在地。 那两人也立即就挣扎着起身反抗,显见也是有些身手,四人迅速缠斗在一起,那方才坐着的两人见到自己的同伴被袭,其中一人也立马要上前帮忙。 “哐!”的一声,李江长刀拔出,直接抵上那男子的脖颈处。 与此同时,那外乡男子与那彪形大汉,也很快被贾琬春的两位侍卫彻底制住。 两人满口胡言,张嘴就骂:“他娘的,敢和老子动手,快放了老子!” 二人被压制住后仍很不老实,一直挣扎着,不停谩骂,惹得侍卫们不忿的又踹上好几脚。 “你,你可知道大爷我是在替谁办事的。”那两人被揍得恼恨,当下说起威胁的话来。 “闭嘴!”之前一直不动如山的清瘦男人终于发话,将两人喝止住后,他侧身抬起头来,贾琬春恍然瞧见他脖颈右侧有一处黑点,随后被衣裳若隐若现的遮挡,看不真切,只是她一时看着竟觉得有些熟悉。 他那阴狠的眼睛往贾琬春他们这处扫视了片刻,然后视线直接对上李江,尖刻的质问道:“阁下这是要多管闲事?” 李江喝道:“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尔等就这般为所欲为,莫不是想去顺天府走一遭。” 那清瘦男子将自己背上的包袱紧了紧,咬着牙挤出个笑来,问道:“不知贵府是哪家高门?” 男人像是不想去见官,但是这么问,显然也是不愿善罢甘休的样子。 李江朗声道:“路见不平,即便是撞见你那主子做了恶事,也照样是要踩一踩的。” 那男子不屑的嗤笑一声,但看到李江镇定自若的表情,还是不再和他继续对峙,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到那父女跟前,假模假样的说道:“姑娘,我的兄弟冒犯了。” 而后站起身来,将包袱背到自己胸前,对着他们这边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叨扰,叨扰!” 而后眼光定定的看着李江,伸手将李江那架到他同伴脖颈上的刀挪开,李江见对方服软,不知其底细也不愿轻易惹事,顺势将刀收回了。 双方对峙结束,那清瘦男人率先走出亭子,回头暴喝一声,“还不跟上。”而后站在亭外,朝着他们这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上马扬长而去。 他那三个同伴,也踉踉跄跄的跟着走了,贾琬春这才发现雨已经小了。 邢氏身边的婆子走到那姑娘面前,给了她一件衣裳并一把铜子,又叮嘱道:“你们快些回家!最近暂且先不要随意出门了……” 李江对着贾琬春禀道:“最后那男子的功夫,怕是较我也不差!” 贾琬春点头蹙眉,“等雨停了,我们即刻出发,路上也当心些!” 前面那两人,气焰嚣张,看着却没甚城府,像是三教九流之人,最后那男人,能屈能伸,又像是对京中情况很熟悉似的,怕是哪家培养的侍卫。 但是如此做派,左不过都是些助纣为虐的走狗,想来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傍晚时分,贾琬春一行才将跨进东小院,不仅因着避雨耽搁了行程,还因一件恶心事耽误了时间。 他们才将进入内城,就发觉有人跟踪,左右一联想,怕是就是因着午间之事而来的,未想对方竟是这般睚眦必报之人。 敌暗我明,贾琬春便让李江先不急着回府,而是在街道上兜圈子,直至将那些苍蝇甩开。 进了院子,邢氏就让人去贾母的荣庆堂告罪,大家也都累得想歇息,不想奔波了。 翌日醒来,贾琬春就传李江来问话,得知他们追寻那跟踪之人也跟丢了,她对此也没什么奇怪的,对方显然对内城熟悉,肯定就是高门大户的侍从。 只是就因着一件小事,那男子的主子就这般不依不饶,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些! 她也没时间深想,因为要去给贾母请安了。 照例准时来到荣庆堂,贾母房中的鹦鹉已经迎到抱厦来了,面上堆笑道:“哟!大太太和哥儿姐儿们可早,老太太还未起来呢!” 画外音就是让他们现在外面等着呗!贾琬春已经无力吐槽,贾母还是幼稚,若是真的还想把握住蒸蒸日上的贾赦,那就拿出不偏不倚的态度来,而不是使这些小手段立威,不过她越是这样,贾琬春还越是不担心了。 “这……”邢氏为难的正要开口,贾琬春也注意到荣庆堂的一溜儿小丫鬟,已经不着痕迹的将台阶上的门给堵了,做得这般明显,还以为他们要像老爹爹那般硬闯不成。 “给老太太请安,自是要早起的。”贾琬春朗声开口。 而后两只手拉起双生的弟弟妹妹,提高音量道:“我们瑜哥儿和玲姐儿也想来尽孝呢!这不,为了快些见到老太太,早膳也未用,瞌睡也未醒,还迷糊着呢!” 两个吃饱睡足的小家伙,一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家姐姐,一个迷迷糊糊的听着,还在回味方才吃的蒸饺和水煎包。 贾琬春笑盈盈的看着鹦鹉:“既是老太太房里的姐姐有交代,我且先带着年幼的弟妹们去大厨房用膳,以免等下在老太太跟前失礼!也千万别让老太太知晓了,忧心自责才是。” 鹦鹉脑海里回想着,自己方才替老太太交代了什么吗?婉姑娘这般坦然的样子,竟像是老太太真对他们十分慈爱一般。 她看着贾琬春面上无害的笑着,可接触的她那眼底的一片冰寒后,不由瑟缩的打了一个寒颤。 第115章 荣庆堂交锋 但是还不待她开口说话,就见贾琬春已经牵着弟妹,转身就往外走去,她心中顿时着急起来。 恰在这时,贾母正屋的门打开了。 贾母的另一个大丫鬟琥珀笑着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就喊道:“老太太请大太太和哥儿姐儿到东稍间就坐!” 话落,人已经迎到邢氏跟前,贾琬春懒洋洋的回头,无奈的看着自家弟弟妹妹,“如此,我们先去拜见老太太!你们且忍忍,乖啊!” 一行人被领进了屋中,屋里已是檀香袅袅,还有未散尽的膳食香味,贾琬春不禁冷笑。 贾母虽已年老,但是养尊处优,身子健朗,食欲上佳,只要不是等宝玉用早膳的时日,都会提前用罢! 她自是对这些了解,她们才将进了西角门,菩提就去问过小丫鬟,贾母上房已经传过早膳了。又想故技重施,折腾他们母女呢! “琬姐姐!”黛玉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唤出来。 贾琬春转身,但见黛玉自西稍间过来,她也将心底的烦躁压下,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柔声唤道:“玉儿!” 两人分别几月,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携手坐下,嘘寒问暖起来。 不多时,旁边就来传,贾母已经拾掇好了,叫她们过去叙话呢! 几人转过隔断来到厅里,贾母高坐上首,下面王夫人已经陪坐一旁了,邢氏携贾琬春姐弟三人行礼拜见后,李纨也携三春前来了。 众人陪坐,贾母面带浅笑的和邢氏打起机锋,王氏时不时在其中撺掇几句,增添贾母的怨气。 邢氏早已不是那个想要讨好贾母的新进门继室了,经过贾琬春和邓妈妈的不少影响,此刻已经琢磨出自己的处事之道。 一味傻乐不接茬,你问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就可怜巴巴的拿出庄上带的出产来孝敬贾母。 直让贾母和王氏觉得滑不留手,也不知道她是真聪明还是假傻。 贾赦如今可不是玩物丧志白丁,贾母也不敢像从前那般,直接发落他们,只得从话语中找错漏,借机弹压邢氏,只要将他们握在手里,大儿子即便做了多大的官,还不得将她好好供着。 王氏见贾母似乎被邢氏蒙混过去了,只得慈眉善目的开口:“这庄上的物产还真是丰富,好在大嫂她们走了这一遭,老太太你才算尝了个鲜了。” 贾母本来已经逐渐活泛开来,此时面色又不禁严肃起来,这两年多不见这几个庄子的出产了,前儿还听老二媳妇说,家里还要去外面买菜蔬呢! 于是冷着声问道:“这田庄的庄头是干什么吃的,如今对府中也不尽心起来,这几年的时令菜蔬也不见送进来,莫不是下头有人弄鬼?老大家的……” 贾母本想说,邢氏自己管不住庄子就不要逞强,可是还未开口,就听贾琬春无奈的轻笑一声。 贾母怒道:“琬丫头笑什么?”这个琬丫头,还没稳重多久,长辈说话,就敢如此放肆。 贾琬春一脸无辜的看着贾母,“老太太,我这哪里是笑,我这分明是无奈,是悲愤啊!” 她说着,似笑非笑的扫了王氏一眼,狗爪子,还敢伸那么长,年岁长了,记性也退化了,蠢妇! 王氏只觉心里一突,有种不祥的预感。贾母则是满怀疑虑的等着贾琬春解惑。 贾琬春娓娓开口,“老太太不知,当年曾祖母将一个好好的庄子交予了爹爹,却不想在二婶婶的心腹陪房周瑞的数年管理下,不仅将庄上赖以生存的桑树织机毁于一旦,还欠下不少外债,卖都卖不出去。” 这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府上许多人都知晓,二太太陪房伙同自己侄子弄得鬼,此刻都不着痕迹的看向王氏的方向。 贾琬春继续悲愤异常的说道:“也不知那坏心肝的恶奴是受了哪个歹人的指使,要这般来坑害主家啊!那搜刮来的无数钱银,也不知进了哪个黑心烂肺之人的口袋。” 贾母当即疑窦丛生,隐晦的朝着王氏看去,猜测着她管家的那些年,从贾家捞了多少钱财进自己的私库,虽说这些日后也会落到自己的宝玉手中,但是王氏此举,无意是在挑衅她这位国公府最高掌权人。 贾琬春还在说道:“如今庄上债台高筑,入不敷出,庄上的佃农仆从,全都恨不得找到那人,食其肉啖其血,以消他们多年劳而无获的愤恨。” 王氏脸上的慈和已经完全龟裂,这是要明晃晃的将她的脸皮给撕下来,踩在地上碾碎啊!往后府中的下人怎么看她,如何议论不休。 她垂着头强撑着做倾听状,心里已经恨不得将贾琬春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给撕烂,再将她给掐死。 贾母有些诧异,想到前些时候,还有人和她说,老大的新铺子生意火爆,想是里面的吃食顶顶好的,便试探着问了出来,“可是听说,你老爷那铺子生意很好……” 王氏心底暗喜,万分期待的注视着两人。之前她就想让老太太将贾赦的铺子庄子收回来,元姐儿如今在宫中艰难,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 偏凤哥儿也不如以前言听计从,对送钱的事也有了些微词,常常能推则推,想要她拔出自己的私房,近来一直考量着,她怕是得从长计议了。 贾琬春当下欲哭无泪,“哎呦,老太太,您可别提了,那田庄真是十分艰难,这铺子更是千愁万愁,成本高不说,听管事将,一家铺子要补另三家店铺的亏空。” 贾琬春意犹未尽,“老爷官场需要打点,可是这万分也帮衬不到他,老爷不比二叔,有公中的好东西供养着,万事也只能凭借自己,四五年也只堪堪坐到二品,唉!” 贾母只觉自己当心中了一箭,极其下不得台来,贾琬春这就是指着她偏心啊,可是她的话又无从反驳,还是自己问出来的,顿时有些讪讪的。 婆媳二人见在贾琬春这里处处吃瘪,只得岔开话题。打算从其他地方切入,瞬间将目光转到两个懵懂的孩童身上。 第116章 金陵的消息 贾母开口问着瑜哥儿:“庄上就如此好玩,让你们乐不思蜀啊!还流连忘返数月。我看啊,你合该也像兰儿一样到学堂去,拘一拘你这不学无术的皮猴野性。” 王氏闻言,慈和的面容上,唇角微微勾起。玲姐儿一头雾水,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家姐姐,听不懂贾母在表达什么。 瑜哥儿毫不蹙眉,起身一板一眼的说道:“回老太太,庄上舒爽宜人,适合修身养性,大家也都怡然自得。” 瑜哥儿回完话,继续朗朗说道:“圣人曾说,既要读万里书长知识,亦要行万里路长见识,爹爹说我这读书还不到年岁,那么是时候躬体力行的去长见识了!” 贾母见瑜哥儿对答如流的模样,她略显老态的眼睛瞬间幽深起来,原先她从未将这邢氏所出的子女们看在眼里,只当也是上不得台面的,眼下见瑜哥儿小小年纪就这般风范,当下也沉思起来。 王氏面色再次阴沉下来,心中则是异常恼恨,这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卖弄,还当想夺得老太太的宠爱不成,痴心妄想。 时候不早了,贾母将众人打发出来,才回到东小院,焦武就来禀报了,言说应天府的事情已经初步告于段落。 那些个证人全都看管起来,眼下就等贾琬春寻找合适的时机,处理后续的事了。 贾琬春又问起那封有可能成为把柄的信件,焦武急忙双手将一物呈上,“姑娘有所不知,能得到这东西,还多亏王家的公子嗯!” 王仁!贾琬春疑惑道:“怎么说?” 焦武絮絮说来,王家在金陵可真是高门大户,根本就没那么容易潜入,岂料那王仁是个傻子,常常邀些三教九流的去家中厮混,焦武便混入其中光明正大的进了王家,将这东西寻了出来。 说着,他也有些称奇,未想这般顺利,不可置信的让贾琬春辨一下真伪。 呵呵,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活该衰亡,列祖列宗也真该好生看看,自己这些后人是个什么德行,他们拼死拼活置办下的家业,就这般败落在不肖子孙手里。 贾琬春淡然一笑,觉得不足为奇,焦武要是知道,日后那丧尽天良的王仁,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舍得卖掉的话,也就不会这般难以置信他的混账了。 贾琬春一边听着,一边将信件打开查看,执笔是以贾政的口吻,上面盖了他的印章,直接将薛蟠打死人的官司委托贾雨村。末了,隐晦的提及王子腾和贾赦都十分关注此事。 贾琬春简直气乐了,当真一个厚颜无耻,还真是会扯大旗啊! 她忍着怒气又将信件看了一遍,而后让红枣端来油灯,将信件付之一炬。 这信毫无价值,王子腾很是谨慎,根本对他构不成责任。 “薛家近况如何?”贾琬春觉得不妥,冯渊的家族在金陵不是毫无顾忌的,他还有亲眷在外为官,薛蟠不可能不离开避风头。 可是事情都过了许久了,怎生还没来呢。书中薛家是要进京的,可是为什么不住在亲厚的舅家,反而要来贾家呢。 要知道这可是古代,王子腾和王夫人,与薛姨妈之间的亲厚自是无可比拟的。不管如何,肯定是优先选择娘舅王子腾。 书中说,他们一入京,发现自家母舅竟外放去了任上,自家的房子又被仆人私自租了出去,薛姨妈慈和,不好相逼,恰这时,王氏便邀其来家中居住,岂料这一住下就不走了。 可是如今王子腾明明还在京中,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也不接人前来。 焦武回道:“属下打听着,薛家生意旁落庶枝,薛家母女近来在出手仅剩的铺子,薛蟠倒是安分,躲在庄子上,不敢踏入城中。但是按照他的惯性,怕是也忍不了多久。” 贾琬春沉思起来,薛家是多年的皇商,虽当家人早逝,但是族中还算得力,家底比较豪富。 贾赦曾说,昔年王子腾入京起复,便是全仰赖这位姊妹给与的家财开道,打通层层关节,在京中才如此顺利。 薛蟠打死人不是一两次,历年来平他的官司,怕就是要花费不少。薛姨妈一家经此一遭,怕也是伤及根本了。 况薛蟠报了假死,以后不得出面继续皇商生意,往后家中也是坐吃山空,依仗着如今还剩的钱财过日子! 所以…… 所以,王子腾根本就不想管薛家这个大包袱,一开始就铁了心要扔给贾家的。怪不得明明是王子腾要接人进京,自己却请了外放,让人来投奔贾家。 还美名其曰,贾家是国公高门,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拿人的,由此就让贾家冒险窝藏起杀人犯来。 “你心细稳住,即刻给我去查查王家,留意王子腾如今在做什么,然后速来报我。”贾琬春思忖片刻后,就连忙吩咐焦武,在他出门之际又叮嘱一句:“对了,也顺便探查一下王子腾的笔记。” 焦武领命而去后,贾琬春在自己的抽屉里找了钥匙,就去了贾赦的小书房,开门进屋后,就直接在贾赦的箱笼里翻找,从一堆信件中,终于翻腾出自己需要的。 回到自己房间,贾琬春走到书案旁,将几封信件拆了开来,细细对照揣摩,而后又提笔模仿,最后写下一封简洁的信件来。 她又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撂下毛笔,活动了下手脚,对着外间的红枣喊道:“去给我拿一个萝卜过来。” 红枣心下纳闷,但还是听话去寻,而后看着自己姑娘,拿着小刀就对着萝卜刻画起来,十分不解的问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贾琬春神秘一笑,“秘密啊!” 红枣一头雾水,直到见自家姑娘将那刻好的东西,染上朱漆印泥,而后又应在一张信件上之后,她大张着嘴巴完全没法合拢,自家姑娘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呢! 贾琬春汗颜扶额,她这是打破红枣的三观了!哈哈!如今的人就是根深蒂固的耿直,要么没有作假的能力,要么没有仿造的心思。 第117章 薛家母女的打算 可是到了以后,人们逐渐浮躁,想走捷径便会犯错,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她也不因此事沾沾自喜,以后更不会用这样不光彩的手段,去做恶事自己谋私。 贾琬春注视着窗外,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想这样,谁叫有些人那么恬不知耻呢,自己爱造孽,嫌活得够了,还想带上我们一家老小。” “红枣,你去叫李江过来。”话落,她麻利的将信件放入信封,再用火漆封上。 李江也适时进来了,拱手行礼道:“主子寻属下何事?” 贾琬春将信件递到李江手里,吩咐道:“你带上一个眼生小厮去驿站,将这封信快马加急,送到金陵的那个薛家,记得说是王子腾的小厮送的信!” 李江没有多言,见贾琬春再没有其他吩咐后,便领命下去了。 贾琬春淡然的笑笑,金陵距京城不远,王子腾,想来不出一月,你的快递就会到了哦!她也该思索着,要怎么迎接薛蟠这个杀人凶手了! 金陵薛家,薛姨妈接到兄弟王子腾的来信,很是欢喜,近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恐薛蟠被人检举捉拿了去。 虽在王子腾的斡旋下,将薛蟠的官司了了,但是薛蟠如今也只能隐姓埋名的活着,实在是委屈不已。 因而她便不住的去信催促,想要王子腾想法子接他们入京,王子腾也是满口答应的,只是说如今时机不到,还要等风头过去,再低调入京才是。薛姨妈无法,也只得苦苦等待。 如今,终于得了好消息,就赶忙让小厮去通知薛蟠,好好安抚下躲得已经没了耐性的薛蟠,又召来自家女儿薛宝钗共同商议,“如今旁支对我们紧紧相逼,全因觉得你哥哥没了指望,就一道欺辱上来了。” 薛宝钗在一旁不住安慰,她自视自己才学能力,都多出哥哥远矣,只是终究舍不下姿态,去抛头露面的经营自家生意,心中早已看淡人走茶凉的世故冷暖,不免也对族人心生些许怨怼。 薛姨妈看着爱女薛宝钗,心中也和软了些,“好在你舅舅还惦记我们,这不来信催促我们赶紧进京呢!想来是时机已到了。” 薛宝钗闻言,接过信细细看起来。她原先还当舅舅忘恩负义,开口推脱不想让他们入京呢!岂料现在真的来信了! 薛姨妈继续说道:“只要离了这里,京城人生面不熟的,谁还认识你哥哥呢,再有,京中有你舅舅帮衬,他如今已经是大官了,又有你姨妈荣国公贾家照应,我们定会开始新的生活,你哥哥也能松快歇了。” 薛宝钗放下信件,细细思索起来。 薛姨妈在一旁哭诉道:“都怪那作恶的拐子,还有那该死的冯渊,和那叫香菱的勾人丫头,害了你哥哥,让他再也掌不了家不说,还要不见天日的活着。” 她絮絮叨叨的说完,又开始抱怨薛家不是好人,谋夺嫡支财产,欺辱他们孤儿寡母云云。 薛宝钗心念几转,想出一个主意来:“母亲,您真的就这么甘心,失去薛家的那些财富?还有我们家历代皇商的资格?” 薛姨妈以帕试泪,“不然又能怎样?他们如今已经接手了金陵的产业,你哥哥又……” 薛宝钗摇摇头,高深莫测的一笑。 薛姨妈见状,握住薛宝钗的手,“我的儿,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为娘听听。” 她心底也升起希冀来,她这个姑娘,生的肌骨莹润,美貌绝尘不说,还自幼酷爱读书,常有人夸赞其聪明绝顶,她盼望女儿能想出办法来。 薛宝钗也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细细的说道:“反正舅舅早晚要接我们去京城,我们又有了国公府做靠山,作何还要放弃属于哥哥的一切,那些掌柜的身家性命还掌握在我们手中,带上他们去京城重新开铺子就是。” 她扶着薛姨妈在一旁坐下,而后继续说道:“皇商生意也需要打点,家里的这些叔伯们,到时候恐怕还不是要倚赖我们。” “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薛家的生意,其余三家或多或少也有参与,他们不可能放任薛家不管的,而在薛家,只有我们嫡支,才是和其余三家真正有着血脉亲情的啊!” 薛宝钗如是说着,心底也在暗暗回想,自她有记忆以来,舅舅一家,从他们手里拿了多少好处呢! 就前些年谋官之时,那银钱如流水般抛洒出去,如今也该让她们背靠大树乘一下凉了,就该自己挣钱自己花嘛! 薛宝钗接着说道:“彼时,我们只需稳稳的呆在京中,和舅舅姨妈他们好好走动关系,有了她们的支持,薛家的族中人们,照样像从前那般,被您和哥哥牢牢掌握在手中。” 薛姨妈听完薛宝钗的分析,心下一动,暗想正是这个理啊!便打算即刻去收拾行装,心里也不怕薛家再来逼迫了。 一时又想起另一桩事来,“如今你也大了,你和宝玉……虽说你姨妈曾经也透露出些许口风,但是到底也该去和他培养下感情,届时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来的。你凤姐姐不就是把那琏二紧紧握在手心嘛!” 薛宝钗一下面色微红,垂着头嘤咛一声:“娘……” 薛姨妈握住她的手,笑意盈盈的说道:“宝玉携玉而生,那可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心尖尖,命根子,你姨妈说,日后整个国公府,可都是宝玉的,你岂不就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薛宝钗侧过身子,“娘亲说什么呢!国公府老夫人怕是自有计较,我们薛家到底是差了些……” 她虽面上这般说着,但是脸上并无半丝胆怯之色,心底也自有傲气,觉得自己人品样貌都是不差的,但是也不想薛姨妈将未定的事挂在嘴里,以免去了京城,让人轻看了去。 她也还有些许顾虑,在金陵,他们自是那顶好的人家,但是去了京城,可就有了不少人品上佳的王孙贵胄!姑且先不着急定下。 第118章 凤姐小产 其次,她原先就听说,早年宝玉身边有一个史家表妹经常来往,如今更有一个林家的表妹在贾府常住,她是不想与这些人相较的。 再有,贾家如今正是母亲所说的那位,大舅舅家的凤姐姐当家,她若再进去了,这掌家之权又是谁说了算呢! 那位凤姐姐生性泼辣,手段不俗,她可不愿与她急赤白脸的针锋相对上呢! 薛家母女如何的计较和打算,贾琬春不知,此时她正陪着邢氏用晚膳,饭毕,母女二人又坐在一旁叙话。 邢氏突然感叹道:“这凤姐儿也是个倔性子,都这般了,还不好生爱惜自个儿身子。” 邓妈妈在一旁,忙不住的对邢氏使眼色,邢氏好久才注意到,也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了,面色尴尬的看着贾琬春。 贾琬春心里纳闷,邓妈妈怎么还会有事瞒着自己呢!忙向两人看了过去,疑惑的问道:“二嫂嫂怎么了?” 邢氏面色讪讪,邓妈妈也扭扭捏捏的,贾琬春放下杯盏,更加好奇了,“怎么!还有我不能知道的。” 邓妈妈见状,只得开口了,“姑娘,今儿个早上,夫人才知,二奶奶如今做小月呢,小月就是,就是……”邓妈妈难得红了脸。 “哦!”原来是王熙凤流产了啊!贾琬春不以为然,继续问道:“何时的事,可是损了身子?” 怪不得今日不见她去荣庆堂,也不见她来东小院,要知道她平素最是要强,即便真的看不上邢氏,但是也要走过场,不想落人话柄的啊! “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不知轻重犯愚蠢!”贾琬春嘲讽的叹了一声。 王熙凤一心想要把持国公府的大权,把持夫君贾琏的心。 殊不知,面甜心苦的王氏只是利用她,她在贾府翻云覆雨,引得下面对她怨声载道,反而衬出王氏的慈和宽容来,大家更是感念王氏,假以时日,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回中馈。 而她又不爱惜自己身体,据自己所知,这都是她失去的第二个孩子了,又生性善妒,将贾琏管束得甚严,素日里也不准贾琏靠近其他女子。 贾琏如今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膝下还只一个巧姐,十分空虚荒凉,在外会受人指摘不说。他本人也是放浪形骸的世家子,长此以往,只怕心底早就压抑得很了,只等到了时候就会爆发。 只怕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太好,与贾琏闹翻是迟早的事,只是千万要看住贾琏,别让他再作奸犯科,连累了贾赦。 思及此,贾琬春开口问道:“邓妈妈,二哥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回姑娘,二爷最近……”邓妈妈细细回禀起来。 原来贾琏不知怎么打算的,早几个月之前,就搬去府中一处偏僻的小院,离了凤姐儿她们,自己独居起来不说,六月底还辞了对外的管家之权。 王熙凤又恼又醋,好几次疑神疑鬼的前去捉奸,一无所获后还不依,几次跑到荣庆堂哭诉闹腾。 “二嫂嫂小产,二哥可回来了?”凤姐儿是琏二哥违背父亲意愿,也要娶的心上人,进门后贾琏还如此迁就宠溺她。 比起原先貌合神离的贾赦与邢氏,以及相敬如宾的贾政与王氏,他们是少有的郎情妾意,怕也还是有的缠绵,断不会一两次就了结的! “二爷倒是回来看顾二奶奶了,只是也没说搬回来,二奶奶就让平姑娘进房开了脸,二爷却是着恼的和二奶奶吵了嘴,愤怒的离开了!” 王熙凤此举定是不情不愿,言语上肯定也有试探之意。唉!真是冤孽啊,如此一来,夫妻离心,两人当真会渐行渐远的! 贾琬春听闻又急忙叮嘱邢氏,“娘亲,若是老太太让你去劝,您且不要揽下这不讨好的事。” “这是自然,与我又有和干系呢!我看管你们姊妹,还愁不过来呢!”邢氏戳戳她的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贾琬春拉住邢氏的胳膊,满意的继续说道:“娘亲,您真英明,再有,若是二太太或老太太提议你管家,您千万要拒了去。” 邢氏搂着贾琬春,“放心!为娘知道,我不会忘了当年,你父亲为了和他们脱离开来,做出了多少努力的。” 贾琬春也放下心来,欣然的说道:“对,如今虽面上不得不与她们虚与委蛇,但是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和他们彻底断开的。” “而且,国公府每况愈下,坚持不到好年了,那掌家之权也不是真的那般好的。”邢氏看得清就好,她时常忧心,她又被那些人忽悠,去争取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邢氏十分惊讶,始料不及的看着贾琬春,“怎么会!”好歹也是高门府邸,邢氏未料国公府居然会出现窘境。 其实原先他心底隐隐还想着,老爷越来越能干,总有一天,会继承国公府的!可是如今琬儿的意思,国公府竟然成了一个空壳子。 贾琬春看着邢氏和邓妈妈,解释道:“满府上千口人,产业只出不进,宫中还有一张深渊巨口,母亲认为,真的能一直挥霍下去?” 贾家自上而下的挥霍,又毫无危机意识,如今,还因着贾母、王氏、贾元春的欲望,年年月月都在无尽的往宫中搭银子。 昨儿就听人来报,王熙凤偷卖家中不常用的物件,还让旺儿去放印子钱了,部分接应府中开支,部分充进了自己的私库。 邢氏心中戚戚,但是很快就踏实下来了,她私心里是信了贾琬春的话的。 这日,贾琬春闲着无聊,正在看着廊下盛开的那两盆玉壶春,清秀可人,亭亭玉立,异常欢喜。 抬眼又看见人比花娇的菩提,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门边上,腿上放着个簸箩,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一个荷包,秀丽娇美,让人赏心悦目。 说实话,菩提和黛玉的长相,没太多相似之处,只是大家都是长相貌美的出挑女子,身材又都削肩细腰,曼妙窈窕,大家才说她们相似。 第119章 辑里湖丝 而王氏,不好直接贬低她厌恶的黛玉,这才说她风流灵巧,糟践书里的晴雯。 “咦!”贾琬春正看得欢喜,就见菩提惊呼一声,而后向着贾琬春看过来,“姑娘,您快来看看,这荷包上的……这……这……” 贾琬春见菩提那大惊小怪的模样,暗想还有什么大事不成,她无奈的摇摇头,但还是闲庭信步的走过去了。 贾琬春上前,红枣忙搬了一张凳子出来,贾琬春悠然坐下,接过菩提手中的东西,一个鹅黄色的精巧荷包,上面绣着蝙蝠纹样。她恍惚觉得这个配色有些眼熟。 “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一边问着旁边的菩提,一边伸手摩挲起来,花样还算中规中矩,奇怪的是这么小的东西,竟是织绣,而不是按常理的刺绣。 丝线细而匀,柔润白净,贾琬春迟疑的脱口,“这是……辑里湖丝?”心下还有些不可置信。 当下从小簸箩里持起剪刀,快速将之剪开,抽出一根丝线来,用手拉扯试探,既坚固又有韧性,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菩提也不住的点头,“奴婢仔细看过了,和那年……”菩提说着急忙压低声音,“和那年舅老爷送给您的一模一样,应当不会错的。” 红枣闻言也是面色一紧,向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擅用可是逾制的,是大罪啊!” 不怪他们紧张,这荷包是用辑里湖丝制作的,而这辑里湖丝可不是凡品,是专供皇帝陛下的御用品,皇上的龙袍明确规定要用辑丝做,代表着帝王的崇高权威。 当年邢德全沾沾自喜的拿着进贡余下的辑丝来讨好贾琬春,在秦嬷嬷的科普下,贾琬春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又给邢德全紧了紧皮,以免他往后胆大放肆。 贾琬春此刻也等着菩提回答,她记得邢德全给她的好东西,她都放在空间里的啊! 菩提连忙回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回府遇到的事?这就是夫人身边的婆子,在那对父女离开后捡到的,我今日见她拿出来把玩,就拿来瞧了,这才发现上面的猫腻。” 恐怕不是那对父女的,贾琬春回想着脑海里的记忆,是那外乡男子佩戴的,她当时还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想到这,她又想起那和李江对峙的清瘦男人,以及他一直谨慎着的包袱,看来他们定是夹带了见不得光的东西。 只怕其中还有着不少隐私算计,怪不得要来跟踪她们,想是发觉东西丢了,那清瘦男子还算谨慎,见他们不是普通人家,怕被看出来,旁生枝节! 贾琬春将荷包拿给菩提,“将它毁了,别让人知道了。”又转向红枣说道:“去库里寻一匹布料给那婆子,荷包的事,可不要外传了。” “是!”二人齐声应答,各自行动去了。 贾琬春静坐片刻,又没什么思绪,便也抛开不想了。 这日,贾琬春和邢氏请安作罢!又去看了王熙凤,她还未出小月,就整日里忙碌在繁杂的掌家事宜中,常常召着管事媳妇子们回话。 见着了邢氏,她虽笑着致谢,可是眼底却也着防备,满口说着贾府离不得她云云。 母女二人只和她略微寒暄几句,便告辞出来了,却又碰见才去请安的王氏,王氏因着近日遭受下人的议论,而自己也不可能将那些狗奴才全都打杀,故而气得头痛不止。 赵姨娘那个贱人,将这些事添油加醋的告知了贾政,贾政知道了此事,更是公然训斥她一顿,下了她的脸面,她悲愤得几日也睡不好觉。 她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贾琬春这个罪魁祸首,方才故意错开时间到荣庆堂来,哪想冤家路窄,此刻又想起自己慈和的模样被扒开,被那些卑贱之人议论的样子。 咬牙切齿的压住心中的火气,挤出笑来面对邢氏。 贾琬春笑眯眯的扶着邢氏离开,看着王氏那扭曲的脸,她心情舒畅,只要她不开心,自己就开心了,哈哈! 十月,西北传来捷报,十四爷指挥大军进藏,将卫藏叛乱彻底平定,皇上龙心大悦,对十四爷嘉奖无数,并在宫中设宴大型庆贺。 一时间,十四爷威望大增,据闻他统帅十万大军及边防各部,亲自参与军事决策指挥、调度、部署,举荐任命将领,安抚稳定军心,调节当地各部、各民族的矛盾,展现了极强的综合能力。最后一举夺得胜利。 贾琬春心中不禁有些叹息,这其中,或许有溢美之词,但是十四爷文治武功毋庸置疑,肯定是有军事才能的。 康熙爷的皇子们各个优秀,大皇子俊美能干,太子殿下文武兼备,三爷多才多艺,四爷隐忍勤奋,八爷心思缜密,九爷犹擅经营,十爷重情慷慨,十三爷绝世无双,十四爷有勇有谋。余者也都是能文善武,人中龙凤。 可惜时运不济,他们生在同一时期,而那高位又只有一个,拼得个你死我活后,个个不得善终,落下无数的遗憾。 而之后的后代是一个不如一个,但凡有一个生在后世,也没勉力挽救一二,可惜,仿佛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将气运都消耗完了。 年初登州、莱州、青州三府水灾爆发,百姓处于饥贫之中;六月,京兆府两年欠收,不得不用开封的存粮前去救济;紧接着又是人心惶惶的地震。 皇上已经接连取消无数宫宴,大家也都上行下效,不敢违逆。 而此战,驱逐了侵藏三年的准噶尔部,加强了皇帝及朝廷对卫藏的管理。 皇上开怀设宴,因着各种天灾而沉寂大半年的京城,也再次热闹起来,各家也有样学样的办起各种宴会,为此战告捷而庆贺。 一时间,各家名帖纷至沓来,贾琬春便跟着邢氏开始四处赴宴,本来因着贾赦不在家,母女二人也可推拒不去的。 奈何雍亲王府也办了宴会,若她们只去雍亲王一家,岂不太过醒目,故而决定一视同仁。 第120章 雍亲王府 这日一早,母女二人浅浅用过早膳,便不疾不徐的出门了,二人身着得体盛装,却又不会格外张扬夺目,毕竟今日宴会上,可能王孙贵胄都不会少,她们的身份着实一般,而且也不想招惹是非。 母女二人坐上车马,不多时就到了雍亲王府,此时王府门庭若市、车水马龙,贾琬春握着邢氏的手,笑着给她打气,“娘亲,莫要多虑,如往日那般,多听少言,不要落单,别怕别怕哈!” 邢氏“噗呲”一笑,凝重的面色瞬间缓和了些,照旧也叮嘱贾琬春一番。深吸口气,理了理衣裳,便下了马车。 车外,已经有雍亲王府的仆从,在此等候引路了,贾琬春心底思忖,如今正是庄上红薯土豆收成之际,也不知弘晖公子是否回来了,只想着,邓妈妈已经递上了帖子,母女一行就被直接带进门内。 贾琬春踩在大青石的地面上,行止端方的走着,不着痕迹的打量开来,红墙绿瓦,气势恢宏,殿宇轩昂,庄严肃穆,不愧是两代帝王的“在潜之居”。 路上除了少数王府家仆,并不会碰见生人,想来是专门清场出来,接引女眷的道路。沿途亦不见别府家眷,看来都先去拜见雍亲王福晋了。 经过一条宽夹道,再往前行片刻,就转上了游廊,她视线向庭院中看去,东边就是一处花园,山顶重楼,楼阁飞檐,峥嵘崔嵬。 复行几步,目之所及,随处可见木雕木佛,各式罗汉大小材质均有不同,造型逼真姿态各异,饶是贾琬春对此道不感兴趣,也目不暇接的仔细看起来。 行至二门处,男仆止步,又有仆妇迎上前来,引着他们进了内门,一瞬间,眼前又换了另一番景象,翠竹环绕,闲静雅致,湖水假山,生机玲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就连廊柱上也画了花草虫鱼,透露出主人超凡脱俗的品味,贾琬春感觉仿佛又走进了另一番天地。 到了一处穿堂,便有一唤云嬷嬷仆妇和一个名唤沉香的十几岁丫鬟在此等待了。 那云嬷嬷看了贾琬春身后的秦嬷嬷一眼,眼中略略有些惊讶,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贾琬春一眼,接着面色自若的堆笑道:“福晋在和各家夫人叙话,特让奴婢前来接引夫人和姑娘。” 贾琬春见秦嬷嬷对她回了个平礼,笑着回了声“有劳”,而她装扮不似普通仆妇,想来应当是在福晋院中侍奉之人,贾琬春不敢托大,也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穿堂,没行多久,又到了一处风景极妙的庭院,其间是个流水穿行环绕的花园,园中种有各种奇花异草,暗香扑鼻,其中还有贾琬春也没见过的菊科品种。 假山与花木之间,一条鹅卵石铺就成的小道婉转穿行,小巧精致,颇有曲径通幽之意。 不多时,就隐约听见女子的说话声了,一行来到一处大花厅,花厅四面是敞着的,连垂挂的纱帘也束于柱上,里面就可直观花园中的景色,面积亦十分宽阔,此时已经坐着数位夫人小姐了。 雍亲王福晋端坐上首,她穿着不胜华贵,长相却是难得的美貌,气质也是端方闲雅,要知道,近日她所见的大多数当家主母,都有些一言难尽的。 这也正常,王孙贵胄的当家主母均是满族贵女,他们虽家族显贵,但是相貌较婉约的江南美人而言,姿容真的差之远也! 贾琬春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福晋温温和和的笑着,伸手虚扶了下邢氏,让她们起身。 贾琬春感觉到福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她不卑不亢的站着,微垂着头。 细细听福晋和邢氏寒暄一番后,她便着人为她们引荐起花厅的人来。 福晋身边陪坐的有格格钮祜禄氏、格格耿氏等,至于育有雍亲王之子弘时的侧福晋李氏、那家族如今欣欣向荣的侧福晋年氏,倒是都不见人影。 贾琬春母女入座后,这才发现,下首的官夫人,也多是些二三品的官眷。并不如那日十四爷府上的宴会那般,亲王贝勒的福晋,国公府老封君之类的比比皆是。 正这时,侧福晋李氏带着命妇款款而来,她年岁不小,面上也有了些老态,但是贾琬春知晓,她先后为雍正生下过三儿一女,早年极得雍亲王宠爱,只怕从前也是个清丽美人! 可是在年氏进府后,她就彻底失宠了,在历史上,她所出的第三子弘时,不仅是雍正名副其实的长子,还是雍正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存活的儿子,要知道子嗣,也是夺嫡的一大关键。 故而雍正登基后,弘时屡屡以长子自居,频繁作死,在当时雍正唯余三个长成的儿子的情况里,又占据长子的天然优势下,还狼狈出局,落得个消除宗籍,过继圈禁,抑郁而终的结果,可谓是愚蠢至极啊! 想来也是没什么脑子的,只不知如今嫡长子弘晖尚在的情况下,他们母子如今又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呢! 看这姗姗来迟的架势,只怕也是起了心思的,不过也正常,谁叫那位置那般令人着迷向往呢! 再有,早前一直传说,雍亲王不待见弘晖,恐有一日,身体不好的他离去,让自己感伤,故不忍父子之情深厚,也不知是真是假。下次可要试探下弘晖公子,已解心中疑惑。 侧福晋李氏并未表现出嚣张神色,恭敬的行礼后,又感念起嫡福晋来,谢过嫡福晋让她和亲人相聚。 贾琬春心下不以为然,她身后其中的两位二品诰命,好像不是李家的亲戚! 大家又继续你来我往的说笑,有意无意的奉承着福晋,闲聊的气氛还算和乐。 “哟!妹妹来迟了,姐姐莫怪!只是我这孩儿闹腾,王爷疼惜我,便让我多加休息。”伴随着尖利高昂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华贵长相明艳的妇人,在十几人的围拥下走了进来。 第121章 妻妾 其间除了两三个仆婢宫人,余者都是命妇女眷,这竟是未来拜见当家的福晋,便跑去侧福晋年氏那里去奉承了。 乌拉那拉氏面色不变,浅笑吟吟的大方开口,“妹妹为王爷子嗣劳心,王爷自当好生宽慰,姐妹们也都是体谅的。” 当下就有几人面色不愉,这年氏早年初入府是在王爷跟前温柔小意,如今因着娘家越发得势,便逐渐嚣张起来,眼下又有了生育,素日里便想常常霸占着王爷,处处截人使性子。 侧福晋李氏面色不悦,“妹妹你既感不适,合该呆在院里好生静养才是。” 年氏年轻貌美,知书识礼,家世又比李氏高一等,自她入府后,李氏就很快失了宠,加之她容颜不再,也就越加不得雍亲王喜欢了。 不过私心里,她还是将自己的失宠算到了年氏身上,故而时常针锋相对,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也忍不住刺挠年氏。 年氏抚了抚鬓角,呲笑一声,“唉!这李姐姐如今眼看着,就是要当祖母的人了,果真不就贴心起来了嘛!” 年氏此言一出,无异于戳了李氏的肺管子。她早年入府,比雍亲王还大上两岁,如今本年岁不轻了,又是他最恼恨的年氏提及她老。 她所出雍亲王第三子弘时,已然到了成婚的年岁,他的妾室钟氏上月诊出已经有了生育。 她前几日在宴会上听闻,齐氏原先属于富察氏和索绰罗氏的女儿,只可惜钟氏有孕这事一经外传,怕是不成了。 哪家嫡妻未入门就有庶子的呢?那不是扎别人眼嘛,谁咽的下这口气。况且那两家还都是大家族。 李氏被讽刺得恼怒非常,念及场上命妇众多,不想公然失态,一来怕遭雍亲王训斥,二来也怕牵累弘时,这才使劲克制自己,努力将怒气忍下。 年氏心中舒爽,转眼瞧着岿然不动的嫡福晋,不甘的再次开口,“话说我们弘晖阿哥还是兄长呢!怎么让弟弟越过去了呢……” “呵呵,我们弘晖阿哥啊!还长三阿哥四岁呢!如今已然弱冠之年了,今日我观不少贵女在此,不知姐姐可相中了哪家啊!”年氏言罢,肆无忌惮的环视打量了一圈,当真一副细心为弘晖挑拣的模样。 周围不少快及笄的世家贵女,当下或羞涩或悲愤的低下头去,那些官眷们则是敢怒不敢言的握紧了拳头,她们大多数还是更重礼节的汉臣家眷,谁也不想被人这般当众羞辱。 她们今日欢欢喜喜的来赴宴,哪想雍亲王福晋竟然存了这般心思。即便有那明白是那年氏挑事的机灵人,此刻涉及到自家闺女的名声与家族的荣辱,当下也对雍亲王府的待客之道,十分不满。 贾琬春心中无语,这年氏虽说是想找麻烦,将弘晖母子架在火上烤,但是也要分一下场合好吗? 眼下夺嫡的关键时刻,她公然羞辱这些官眷,岂不是让靠过来的官员们寒心,为雍亲王惹祸吗? 乌拉那拉氏虽出生大族,又是当家嫡妻,但许是她父兄皆已不在,为人十分和善谨慎,方才你来我往的交锋她不屑参与,可是眼下却不得不出来说话了。 福晋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在座的皆是淑慎机敏的端庄贵女,自是能寻得那英勇端方的良配,将来必定万事顺意和和美美。” 福晋此言一出,大家脸色逐渐和缓,纷纷对福晋的祝福之言道谢起来。侧福晋李氏等人也跟着寻找话题,重新开启了无聊的寒暄。 年氏见状,不忿的甩了甩帕子,踱步径直走到福晋身边坐下,丫鬟婆子担心她摔着,忙上前服侍。 福晋目睹这一切,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眼光幽深的缓缓开口,“妹妹身子重了,灵台也不清明,势必要看清软凳才落座,可莫要找不准地方,坐错了位置。” 而后看向大厅中的内眷,“届时跌倒了,摔着了,辜负王爷的信任不说,也丢了家族的脸啊!” 年氏闻言只当福晋是说话诅咒她呢,当下就要起身争辩,却被她身边的嬷嬷按捺下了。 嫡福晋又转过身,定定的开口:“至于我们大阿哥,就不劳妹妹费心了,太医和喇嘛都曾说过,弘晖不可过早成亲,皇阿玛也怜惜晖儿,赞同了此事的。” 经过年氏一番打岔,屋中的气氛有些凝重,今日前来的多是雍亲王一派和有些意向的,眼下大阿哥和八爷接连失势,三爷也隐匿其间,反观德妃娘娘的四爷和十四爷,倒是脱颖而出了。 可是十四爷不仅远在西北,难以接近,单是原先八爷跟前的人,乃至八爷等也全都转入他的阵营,他们即便再投靠上去,也少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又哪还有荣华富贵呢! 他们也看出来了,四爷隐忍能干,最大的劣势便是子嗣,只因四爷年岁不轻了,长成的儿子却没几个,大阿哥弘晖人品才学能力皆是毋庸置疑的,而且还占了嫡出的名分。 可是他身子不行,又不被王爷看中,加之福晋一直没有为他相看的打算,是故大家都持观望态度,还未在王爷的几位公子中下注。 福晋自是察觉到经年氏一番搅和后,大家的拘谨不自在,因着距离宴席还有些许时辰,故而福晋和众夫人说,让姑娘们去逛园子,她们转道去宴席处看戏。 贾琬春觉得可有可无,不过一下子瞥见花园的山石后面,有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她面上镇定心下一喜,和邢氏低语几句,起身出了花厅。 才将出了出门不远,她就听到有人低声的唤她,“琬儿,等等我!” 贾琬春回头一看,竟是琮哥儿去借读的张家,张大人的女儿张若姝,方才落座后自己就看见她了,只因上次那件不甚愉快的事,自己只淡淡的对她笑笑。 也不知她今日为何会来,按理说张家规矩森严,她又像是要与那姚家表哥定亲的,已经不需要这样的宴会来相看。 第122章 小脚 她母亲吴氏是妾室,照理是不好出席这样的正式宴会的。况且她年岁又大了,不适合赴宴的啊! 她开口唤自己,贾琬春也不好走开,故而停下脚步等着她过来。 张若姝与张家的两个姐妹,还有两名贵女一道,几人仪态端庄,娉娉婷婷的过来,她若隐若现的小脚,笼罩在华丽的裙裾之下,看起来婀娜绰约,就是走的异常缓慢。 贾琬春惦记着还在那边等着她的长乐,回头向那边望去,她显然是不肯过来,眼神有些落寞的看着这边。 张若姝终于来到贾琬春跟前,亲切的握住贾琬春的手,轻言细语道:“琬儿,你也来了啊!” 贾琬春和众人见礼过后,拉着张若姝她们又走开了些,远离了花厅那边的视线,“是呀!姝姐姐。”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和对方简单寒暄起来。再往长乐那边看时,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了。 原来张若姝是跟着自家叔母来的,她笑着说道:“方才我看你脚步不停,可是也要去赏这园中的风景,可要同我们一道。” 贾琬春笑笑,“多谢姐姐邀请,只是妹妹才先过来,瞧见那边湖里的鱼儿甚是活泼,妹妹实在想去看看。” “这……”张若姝面色为难,不是她不想去看鱼,而是贾琬春所说的那边离此处较远,她是自幼裹了小脚的,素日里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今日所走的路线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眼下只想就近闲坐,逃离花厅里的氛围罢了! 贾琬春自是看见她的无奈,当即笑眯眯的开口,“妹妹去解了好奇,等下再来寻姐姐,讲与你听!” 一来她想要去寻长乐,二来她不想掺和进张家姐妹的争端之中去,还是避开为好。 张若姝面上和缓了些,小心翼翼的说道:“如此,姐姐就少陪了。” 贾琬春点点头,看着她颤巍巍的被丫鬟扶着,走向不远处亭中的石桌边去。她不禁心里叹气,还好自己没被裹小脚,否则她才会生不如死呢! 当初在晋阳,她和张若姝两人,几乎是行住坐卧一道,这才知晓她自小就被裹了小脚,也知道如今许多上层的富贵人家,也有了为家中女儿裹小脚的习惯。 裹小脚是从宋朝开始的,到了前朝中后期,越加盛行,本朝初建,当权者是自马背上打天下的游牧民族,最初自是非常反对这件事的,太宗还曾公开下令禁止缠足,岂料越反对越盛行。 到了如今,不仅文风盛行的江南世家坚持缠足,入朝的汉臣以及少数满族少女也开始缠足,只因大多数男子从始至终偏爱貌美小巧的女子,而娇妻美妾能拥有一双标准的金莲,也慢慢成为了人们附庸风雅追逐的时尚。 在贾琬春看来,这就是活生生的陋习,是封建礼教三纲五常,是男子对女子的压迫和限制。三寸金莲是男子的变态趣味,更是女子悲惨不堪的人生苦难。 她至今犹记得,第一次看到张若姝那双小脚时,心底那压抑不住的呕吐之意,那是一双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小脚,确切的说不能算脚掌,而是一坨扭曲堆积的烂肉。 几个脚趾被强行捆缚到脚掌下,脚背肿胀而异常的向上增生,彼时她又是疯狂长身体的时候,白天夜里都不敢放松,一直用长长的布一层一层的裹紧,脚骨被强迫重新定型,整个脚筋尽毁。 饶是这样,张若姝还是咬牙坚持着,不仅自己裹小脚为荣,还苦口婆心劝贾琬春也裹脚,言说她自己的外祖母,贾家嫁出去的那位姑奶奶,就是因着在此事上输给了江南的妾室,以致外祖父宠妾灭妻,害得她母亲做了妾室。 贾琬春闻言身子恶寒,险些做了噩梦,她实在看不出丝毫美感来,而且,据闻她们大多人的脚,会流血、发炎、化脓、腐烂,更有甚者残疾的也不在少数。 贾家乃是武将世家,她才不用面对这般的痛苦,她是有病发疯了,才会加入去受虐! 贾琬春一边回想着往事,一边快步往前去寻找长乐,“茱萸,你可对府中路线可熟悉?” 茱萸原先叫平顺,她的父母是自雍亲王开府后,就在王府当值的老人,只是她父母先后离世,秦姑姑便已经是她最亲的人了。 眼下贾琬春对王府不熟悉,不好随意走动,便慢慢向前走着,顺口问着茱萸。 茱萸还未答话,就有一声音传来,“姑娘,您可想四处走走,可要婢子为您领路?” 贾琬春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转头一看,正是方才接引她们的沉香,原来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 贾琬春不知她的意图,但见附近也有不少的丫鬟伺立着,以便随时供各家贵女差使,贾琬春便示意她上前。 她快走几步,来到贾琬春身旁,与茱萸、红枣站在一块。 贾琬春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我想去寻和慧格格,你可知她在何处?” 沉香回道:“姑娘可有急事?方才奴婢见格格往那边去了,您可要去瞧瞧?奴婢为您领路。” “也好!”贾琬春提步往前走,沿着湖边的木板铺设的小径而行,湖上还有不少残荷,零星只剩几支荷花,散发着淡淡清香。 因此沿途倒极为安静,只透过疏密错落的林间,能远远看到园中的景色,不少衣着鲜艳的闺秀们,三两结伴的穿梭其间赏景。 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张望着寻找长乐的身影,思及上次长乐落水,恐怕她是不会独自来这边的!于是贾琬春折身走进竹林,打算抄近道回到园中去。 却忽然听见前面传来说话声。 “表妹,今日你去拜见侧福晋,情况如何了?侧福晋可有什么表示?”一个清亮的声音温和的发问。 另一女子的声音响起,“哼!侧福晋态度难测,并未松口应诺,怕是还计较着什么呢!我都和额娘说了,上赶着不是买卖,她带着我直接去拜见侧福晋,让外人怎么看我,丢死人了!” 第123章 谈论王府 听声音,以及此人约摸也是十四五岁,两人比她们略大些,话语中有着压抑不住的难堪和埋怨。 “怎么会?表妹才学样貌一处不差,哪里由得别人挑拣!”那表姐惊讶出声。 那表妹继续诉苦道:“都怪我二婶婶,那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媳妇,还说她是侧福晋娘家亲戚,由她去说相,必定八九不离十,如今我哪里还有脸面,留在这宴会上,那些人必定都在看我笑话!” 声音越来越近,看来是在谈论侧福晋李氏,以及弘时阿哥的亲事! 贾琬春几人骤然碰见这样的隐私,不免有些尴尬,可是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谨防走开的时候踩到地上的竹枝,发出声响惊动已经靠近的人。 那表姐压低声音道:“舅舅怎么说也是三品京官,又是王爷在户部的左右手,那三阿哥如今都弄出来庶子庶女了,他还想肖想富察家的贵女不成?怎么还……” 贾琬春心想,这是真的亲厚,还是有些塑料姐妹情啊!那表妹闻言瞬间微微啜泣起来,许是自感自己遭到了嫌弃,觉得更加难堪,越发不想继续留在此处了。 那表姐这才自知失言,忙转过话头劝慰道:“表妹莫要烦心,那也不过是王爷的庶子罢了!你定会遇到更显贵之人。”而后又抚背搂着宽慰。 两人走到贾琬春他们正前方,靠着湖边的木栏杆停了下来,与她们仅隔了一笼翠竹,幸而她们几人今日都未穿大红大紫的醒目衣裳,否则怕是会被瞧出来,那才叫尴尬呢! 那女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吸吸鼻子说道:“我们家属镶白旗,是故早早就投靠了王爷的,当然要尽快为以后筹谋,王爷也就这几位儿子,这么多年来,大家明眼看着,也就三阿哥及侧福晋,母子皆重视。” 女子理智回笼,可能是记起了家里的嘱托,话语中显然又有了些许遗憾。 那位表姐继续温和的劝着,“表妹,今日你且将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往后就别多想了,外面还有万千男儿呢!” 那位表妹当即又来了倾诉的欲望,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表姐你有所不知,戴先生曾和王爷分析过,如今其他爷眼看着陆续落马,只剩四爷与十四爷参与角逐,于情于理,立嫡立长,都应该是四爷占据巨大优势。” 贾琬春闻言眉心一紧,当即四下张望,是否还有其余人在此窥伺,那年纪略小的女子实在胆大,也不知从何处探得这些秘辛,还敢公然宣之于口。 四爷确实是最后的胜利者,大阿哥,废太子幽禁,三阿哥神隐退出,四爷如今确实是居长,还被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抚养过。 但是如今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一旦传出去,岂不是是四爷轻狂无度,觊觎皇位。这两人到底是哪家的女子?戴先生,莫不是四爷的第一谋士戴铎?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那边还在继续交谈。 那年纪略小的女子靠在木栏杆上,慢慢心平气和的说道:“侧福晋言之凿凿,三阿哥最得王爷器重,将来必定委以重任,即便出了钟氏的事,也不足为道。反正日后我是不想了,就想早些忘记今日的屈辱。” “你是说雍亲王要立三阿哥为世子咯?不是还有弘晖公子,下面也还有两位爷吗?”那表姐试探着问道。 那表妹嗤笑一声,“那两位,年纪尚小,眼下也看不出好赖来。况且又哪有三阿哥在王爷心里的情分重,倒是那年侧福晋如今怀着的,怕是日后有些前程,不过现在都还是没影儿的事呢!” 那位表姐目光一转,探究着继续发问道:“那弘晖公子呢!他可是嫡长子!今年他请命前去发生重大地动的保安州赈灾,无论是万岁爷,还是下面的百姓,亦或是随行的文武百官,无不对他称赞拜服的啊!” 那位表妹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娓娓说道:“你说弘晖公子啊!不提也罢!虽看着仪表堂堂,能力也极其出众。” “可是却有天妒英才,常年药不间断不说,年少时,就被太医院的数位太医先后断言:弘晖公子即便是好生保养,也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王爷至此不忍相见,根本就不把他放在心上。” 那年岁较长的表姐惊呼道,“当真这般严重?” 表妹回道:“妹妹我还骗你不成?据闻,就前次赈灾回来之后,家宴也未参加,一直躲在屋子里,病得都不出了门了,那药味都传到了年侧福晋的院子里,后来,说是被移到庄子上去了,到如今,都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了。” “此外,大家也经常见不着他,反正常年都有好几个月不见人影,不是出去寻医访药,就是躲在屋里。” 贾琬春无语,合着那几月在庄子上,每日下地,轻松拿着锄头,被她算计着挑大粪的,不是人是鬼啊! 那两人继续聊着,也随即携手漫步走起来。 表妹道:“再有,王爷和福晋从未提过他的婚事,显见是连一个后也不给他留了,可能是怕胎里就带了弘晖公子的弱症!这些年皇上虽提过几次,但也每次都是不了了之的。” “表妹说的也是,只可怜那般丰神俊朗的弘晖公子,日后怕是连个香火也不会有了!不过王爷倒是好心的,不会糟践别人家的姑娘,谁愿意一进门就守活寡呢!” 这话语倒是极其恶毒了,这两人都是有些胆大的,在人家府上,公然谈论人家的儿子,呵! “表妹心情可疏解些了,我们去寻那佟佳姑娘!想来怕是要等急了!” “姐姐怎么喜欢和那私生女一处,看着她我就烦心,母亲还在家中叮嘱我,叫我好生领着她,言说她那老爹位高权重,深得王爷倚重,我看着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就不乐意!” 那位表姐轻笑一声道:“表妹不必在意,她向来活泼机灵,能给你解解闷也好啊!” 第124章 冲突 那表妹听了,不怀好意的笑了几声,二人继续说着,缓步悠闲的走开了。 那年岁较小的女子,看来在家中被娇宠惯了的,那位表姐看着倒不像真正和善之人 贾琬春见身边的茱萸已经红了眼,果真是跟过弘晖的属下,都是重情重义的。她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说道:“公子的情况,我们都是知道的,不必伤怀!” 弘晖如今身体有多好,看他能自己出海不就知道了吗!去保安州赈灾之时,甚至还敢忙碌几天几夜不睡觉呢!她一点儿都不想心疼他! “那两人,一个是董鄂家的,一个是纳哈塔家的。”一直安静的沉香突然开口,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贾琬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开口询问道:“哪个是董鄂氏?”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弘时的嫡福晋,还真的是董鄂氏! 沉香已经缓和了情绪,恭敬又详细的回道:“年岁较大的那位,是吏部尚书,董鄂席尔达家的。那位年纪较小些的,是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大人的独生女,她母亲是戴先生的妹妹。” 贾琬春细细听完,暗地里想着沉香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居然知晓这么多京中世家之间的关联,她定定的看着那两个背影,将她们刚才说的那些恶毒的话,全都记在了心里。 贾琬春几人也随即离开,顺着花园子的鹅卵石小径,向着热闹声处走去,不多时就看见前面有一座凉亭。 因着周边有着不少盛放的名品菊花,黄、白、红、橙、紫、绿各种颜色,傲然挺立,赏心悦目,大家便在此驻足观看起来。 乏了累了还可到亭中喝茶吃点心,或是就此提笔作诗画虎,好不惬意,聚集在此地的闺秀也甚多。 “将这花给我!”忽然人群中一个女子较为尖利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呀!这花多衬我们宝珠啊!雍容华贵,娇美异常!” 仿佛是方才碰到的董鄂氏,贾琬春正要寻声去看。 只听“哐”的一声脆响,同时伴随着“啊”的一声惊叫,温言细语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贾琬春一行也快步向那处靠近,瞧见一盆珍贵的绿云被摔在地上,花盆的陶片与泥土四溅,两只开得娇艳而优雅的黄绿色花朵也被折断了。 大家全都惊吓得退到了周围,唯余一身穿紫衣的女子,站在那被打碎的花盆之前,是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她裙角沾了些许尘土,此刻大家将目光都投入到在了这边来,独留她一人突兀的站在人群中间。 不多时,场面再次热闹起来,大家纷纷低声议论开来,“这,这可如何是好!”眼神不自觉的瞥向中间的少女。 “天啊!这好像是珍贵名品绿牡丹啊!” “是啊!我今日才有幸得见,竟然就这般毁了,可惜可惜。” 贾琬春透过人群向那花望去,花瓣内部是浅绿色的,花朵的的外围是白色,叶片较绿牡丹要更小些,确信是绿云无疑,而且她见着那碎裂的陶片,还有些眼熟。 那女子感觉到大家异样的目光,面色越来越难看,一脸愤怒的看着四周。 紧接着她突然喝骂出声,“小贱人,你是哪家的?你没长眼睛吗?竟敢和本姑娘作对,摔碎了王府的牡丹花,还弄脏我的新衣裳。” 她暴怒得脸都扭曲了,转过身就拉起背后的一个身材娇小的孩子,抬起手掌高高扬起。 贾琬春见到那背后之人的脸,竟然是长乐,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女子的手一把制住。 紫衣女子动弹不得,转身来看,竟是一个身量比自己略矮,但是却轻松将自己牢牢制住的女孩,她容色阴沉,当即就要发怒。 贾琬春面色带笑,声音冷冷的说道:“姑娘好大的火气,莫不是别处发泄不得,要到王府来撒野,连这满院的淡泊高洁的菊花,也净化不了你那暴戾的心灵,要冲着这么小的孩童下手不成?” “是啊!这女子当真是无礼,就这样将这般罕见的东西给摔了,而且刚刚明明是那小姑娘,先捧着这盆花欣赏的,她要上手强夺……” “是呀是呀!我也看见了,故意欺凌人家!” 紫衣女子感受到大家火辣辣的目光,又听到她们鄙夷的话语,眼神不善的扫视着四周,而后如淬毒一般盯着贾琬春。 她暴怒的开口:“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吗?”而后又对着自己身后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上来帮忙!”身后几个人影向这边而来,都被茱萸阻挡在外。 贾琬春心下不悦,瞬间捏得紧了些。 紫衣女子看到贾琬春那冷厉的眼神,瞬间心神战栗,待到缓神后,却又是看到她那张带笑的脸,当即感觉到她绝对是个硬茬,闭口不敢再叫骂,只细声哎哎的呼痛,眼神躲闪的看着她。 贾琬春面上继续露出笑来,轻轻将她放开,她本在用力挣扎,此刻险些摔了一个趔趄,好在后面的两个贵女将人扶住了。 贾琬春打眼一看,哟!竟还是熟人,不是方才说坏话的那两人嘛!董鄂氏和纳哈塔氏,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啊! 紫衣女子挣开束缚,当即一一看向方才说她坏话之人,不知是想用那米粒大小的脑子将人全都记下,还是想用那绿豆大的眼睛将人杀死。 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嘘,别说了,那人可是容不得我们议论的!她是佟佳宝珠,她父亲可是步兵统领隆科多大人啊!” 贾琬春闻言看向那紫衣女子,竟是隆科多的女儿,看来其生母就是那臭名昭着的李四儿了。 隆科多乃是四爷的心腹,也是四爷夺位的重要支持者,皆因他如今手握兵权还深得康熙信任。 那李四儿本是隆科多岳父的小妾,二人苟且之后,被他强要回府,李四儿也是个不知廉耻的毒妇,而且贪心不足心狠手辣。 第125章 化解 隆科多对其痴迷至极,而且据闻她如今已经掌管家中事务,去年更是以当家主母的姿态支持隆科多父亲的伤势,操持前去祭拜的官员诰命的迎来送往事宜,在外也以诰命夫人自居。 想来隆科多也会爱屋及乌,纵容这佟佳宝珠,这才将之养成这个样子,还将这么个私生女公然带到这宴会上。 如今和这佟佳宝珠对上,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则,雍正还要倚重隆科多,怕是会因此迁怒贾赦,二则,那个李四儿可是个疯狗,自己是个成年人,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保护,自是无所畏惧,可是长乐怎么办? 佟佳宝珠得意洋洋的扫视着四周,看着那些或惧怕或闪躲的眼神,而后看向贾琬春,“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原本她心中有些恼恨贾琬春,可是她看贾琬春衣着不凡,而且方才她被制住之时,瞥见了那吓人的目光,现在仍是心有余悸的。 贾琬春笑了笑,“据闻隆科多大人深受万岁爷重用,人品端正,勤勉谨慎,想来姑娘亦是大家风范,必定识大体懂规矩!” “那是当然!”佟佳宝珠以为贾琬春是真心夸赞她,当即飘飘欲仙的陶醉起来,还以为她是要向自己讨好。 贾琬春看见长乐原本眼眶含泪,克制的冷着脸,不想在拖沓,开口说道:“如此想来,这中间必有误会,我看姑娘也是爽快之人,必定不会真的想在王府闹事,也不会堕了隆科多大人的威名与家风。” 佟佳宝珠大喇喇的接口,“我当然……” “啊!宝珠!”佟佳宝珠身后的董鄂氏忽然大叫,而后矫揉造作的上前,贴心小意的提醒道:“宝珠,你的裙子,你不是说,这可是上好的杭缎,再让顶好的苏绣绣娘做的吗?当真可惜了。” “啊!”佟佳宝珠亦是惊叫一声,已经缓和的面色再次盛怒起来,董鄂氏两姐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纳哈塔看热闹似的望着佟佳宝珠,董鄂氏则是不怀好意的看着长乐。 贾琬春心下了然,那董鄂氏怕是认得长乐的,想来或许是有什么旧怨,不然为什么就捏住长乐一个小丫头不放,绿云虽说稀罕难得,但是像佟佳宝珠这样的女子想来是不会喜欢的,这一切都是这两人挑起的事端。 佟佳宝珠指着长乐怒道:“你是哪家的?看你这寒酸样,想来也赔不起我这身衣裳,那你就给我磕……” “姑娘慎言!”贾琬春完全冷了脸,“怕是你受不起!可别让别人挑拨离间,犯下大错。” “大胆!”沉香见状,也适时开口。 佟佳宝珠诧异,因为她见沉香身着王府伺婢服饰一头雾水的看了看贾琬春,又看了看身旁的董鄂氏,“还当是个了不得身份不成!”她娘可是说了,除了那皇子龙孙,谁也不用怕。 贾琬春并不理会她,而是后退几步,对着长乐屈膝一礼,“臣女参见和慧格格,格格原是在这,方才嫡福晋还说到您呢!想来怕是见您不在身边伺候,待会就要寻您了!”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低声窃窃私语,想不到衣着普通的长乐竟是格格,看样子还是养在嫡福晋身边的,当下诚惶诚恐的屈膝行礼。 唯余那三人突兀的站着,纳哈塔氏嚣张的说道,“表姐说,你不过是被幽禁的十三皇子家的格格,也由得大家这般郑重!” 贾琬春目光直射向她,“看来董鄂姑娘与你纳哈塔氏,是早就知道格格身份,还故意引得宝珠姑娘与格格冲突的咯?” 纳哈塔氏被问得语塞,董鄂氏此刻十分厌恶她这个没脑子的表妹,暗恨刚才不该想要她上前挑事,就告知她长乐的身份,正要开口找补。 可是贾琬春根本就不给她机会,接着开口道:“和慧格格乃是十三爷的掌珠,万岁爷的亲孙女,龙子凤孙,你们都敢你如此设计戏耍,莫不是家中长辈言传身教,早有了那不臣之心。” 佟佳宝珠此刻算是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两人,暗恨这两人是不是拿她当枪使了! 董鄂氏心中也是慌乱,害怕给家中招祸,急忙辩解道:“这位姑娘何必危言耸听,我们都是无意的,也是才将认出格格身份,绝无捉弄之意。” 这是打算抵赖咯!贾琬春戏谑的看着她,正打算要好好教训下这人,对于她,她可是全无忌惮的。 “可我看到的可不是这样的,董鄂姑娘要我说出来吗?”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湖蓝衣裳的少女,自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身量高挑,长相有些方正,面色也是冷冷的。 董鄂氏瑟缩一下,人群中也传来不少人的抽气声,大家却全都噤声,丝毫不敢声张。 那蓝衣少女唇齿微启,还未开口之时,董鄂氏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对着长乐屈膝一礼,“今日是臣女有眼无珠,冒犯了格格,望格格见谅,此事与家父绝无干系,往后臣女再不敢犯。” 她面色屈辱的说完,幽怨含恨的看了蓝衣少女一眼,拉着其余两人离开了。 身边的贵女经此一遭,也意兴阑珊的陆续散去,贾琬春正要感谢那蓝衣姑娘,可是却已经不见她的人影了。 真是好生遗憾,她实在是威武,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几人吓退,也不知是哪家闺秀,好像大家都挺畏惧她的样子。 贾琬春也没时间去想,拉过身边长乐,仔细端详的看着她,温和的问道:“格格,没事!” 长乐之前一直紧绷着一张小脸,此刻见着了贾琬春这个熟悉的人,当即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贾琬春怀里,放声的哭了起来。 贾琬春半蹲下身子,连忙将她抱紧,低声的安抚着她,“长乐,我们不怕,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已经赶走,往后要是没有人在你身边,你就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人伤害你的机会。” 第126章 御史大人的无敌 她给长乐擦了眼泪,长乐轻轻抽泣着点点头,“可是,琬姐姐你送给我的花儿,好不容易开了,如今却折断了。” 贾琬春摸摸她的头,还道她为什么这般伤心,原是为了这个,这绿云就是在庄上之时,贾琬春送给她的,彼时,她知晓这居然能开出绿色的花,还好奇的日日期盼呢! “这有什么的,我还有一个庄子,里面还有许多奇花异草,就在你们家别庄的旁边,以后我带你去花房里挑。 长乐渐渐止住伤心,细声询问道:“真的?而且琬姐姐你不生气?” “我不会生气的,我已经看过它绽放的时候了呀!”贾琬春拉着长乐挪了两步,走到那盆绿云跟前,用瓷片小心翼翼的将那花儿上面的泥土扒开,而后将两只花儿拾起来,抖落枝干上的土。 长乐一脸不解,噙着眼泪愣愣的看着她。 贾琬春将两枝花举到她跟前,“你们看,它开得多漂亮,可见咱们长乐将她照料得很好呢!如今这花儿恰巧开了两枝,正好一枝你留下放成干花,另一枝我带回去给玲姐儿如何?她可想你了。” 长乐顿时破涕为笑,又听到贾琬春的夸奖,瞬间脸红红起来,看着十分可爱。 贾琬春再次用巾帕擦拭她的小脸,“都成小花猫了,还是回去洗把脸,再换身衣裳可好。” “嗯!”长乐十分听话的点点头,引着贾琬春一道朝着她的住处而去。 长乐的住处,在嫡福晋正屋后的一处单独小院,位置倒是十分得意,但是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独居一处的样子。 身边伺候的人又都是不熟悉的,一个个不是探头探脑的打量,就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儿,就连长乐穿衣不妥当,也没人关注,她自己出门了,身边也没人跟着。 怪不得原先已经开朗许多的长乐,现今又如此孤僻了。 她心底再次对她升起心疼,等着小丫鬟去打水之际,就拉着长乐敦敦细述道:“格格,你要多与人交流,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表述出来,只要我们是合理的,就应该去争取,你的四伯父、弘晖哥哥、还有你的哥哥他们,都是非常关爱你的。” 长乐似懂非懂的看着她,还是重重的点点头,甜甜答道:“好!” 嫡福晋对长乐或许只是面上情,但是看安排的院子,显见也是接到四爷的指示,要仔细照顾着的,只是今日她也看出来了,王府不比别处,府内府外要考量的事都太多了,受到的掣肘更是不少。 贾琬春接过温热的巾帕,给长乐洁面后,正要带他去换衣裳,就见前面来了一个嬷嬷,众人见到她都敛声静气,屈膝行礼,沉香率先行了一个礼,唤了一声,“林嬷嬷。” 林嬷嬷面色有些严肃的点点头,进了门,就走到长乐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又给贾琬春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方才出手相帮,常听格格提起姑娘,福晋也十分感念您!” 贾琬春和煦道:“我与格格一见如故,格格冰雪可爱,惹人怜爱欢喜。” 简单寒暄几句,林嬷嬷话也不多,又对着长乐开口说道:“格格,福晋叫您去前厅。” 她看了看放在一旁的衣物,继续说道:“奴婢为您换衣!”而后也不容贾琬春拒绝的将人引到内室。 贾琬春见她看着严肃,但是却亲手为长乐穿衣,手脚麻利迅速,动作细致体贴。长乐面上也不见惧色,显见不是对她恶毒之人。 几人出来,长乐已经换上得体的衣裳,林嬷嬷又告罪一声,让沉香好生服侍这贾琬春,这才缓缓离去。 贾琬春回头看着沉香,沉香十分机敏的开口,“姑娘,这是嫡福晋身边的林嬷嬷,她看着严肃,实则为人公正。” 贾琬春满意的点点头,再次想着沉香这个机灵的小可爱,不会是弘晖安排的人!实在是太贴心了。 长乐去了前厅,还是身边的贴身嬷嬷前来请的,看来是嫡福晋要将她介绍给众人,以免再发生之前的事。几人也不好再待在此处,又转道向着花园而去。 贾琬春一想到要去看那些闺秀斗法的戏,就有些百无聊赖的,只得先漫无目的的逛着,突然回头向沉香问道:“对了,方才那蓝衣姑娘是哪家的?”她实在好奇,怎生又那般气势的闺秀,她好生喜欢。 沉香闻言,快走一步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那是杨御史的千金,您别看她面色冷冷清清,但是她一旦说教起人来,引经据典,口齿伶俐,定要说得人哑口无言,大家都不敢和她争执。” 贾琬突然就想起来了,“哦!可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大人?” 沉香回道:“正是!” 贾琬春心里好笑,她明白大家为什么惧怕她了,不仅因为她本人舌灿莲花,能言善道,恐怕更是因着她的父亲杨御史! 杨御史系出名门,年少时三元及第,被万岁爷清点为状元,他为官不畏权贵,当年外放七品县令之时,单是为民请命,就敢亲手杀了镇南王那胡作非为的嫡长子。 带着一把万民伞升任入京后,更是见不得不平之事,时常闻风上奏,不少王孙贵胄犯错之后,都被其弹劾过,朝中官员都害怕被他盯上。 他不仅在万国来朝时对答如流,为圣上长脸,也常常在朝中舌战群儒,直言不讳,逼万岁爷下不得台来。 偏偏他本人又是个忠正耿直,独善其身的,康熙爷都对他又爱又怕,别人更是不敢触怒他,要是做了恶事被他抓到,可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说起来,杨御史还是他们家的恩人呢!那年弹劾贾母不慈,使她被皇帝训斥,至今还羞于丢人不敢出门的,不就是他吗?她那二叔也是因那次弹劾,被康熙爷将官位一撸到底嘛! 几月前,在庄子上,她还曾见过杨姑娘的兄长杨文端呢!看着文文弱弱的白嫩书生,倔强着要帮着弘晖担羊粪,力气不及弘暾,吵起架来却能让嘴犟男孩暾暾哑口无言,吃饭时还会和他抢食。 第127章 杨文峥 可惜没待上两日,就被一辆马车强行带走了。 当时,贾琬春听着他那离去的惨叫声,还当是遇着了什么危险! 弘晖只一副无辜又无奈的样子,告知她,是对方逃学,眼下只是被家人捉回去了而已。 现在想来,杨御史一家人,还真是有趣。 沉香细声继续说道:“杨家姑娘就如她那又臭又硬的父亲那般,一旦把柄落入杨姑娘的手里,明日就等着杨御史的弹劾!” 红枣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家都不敢惹她,也不愿和她交往,谁敢拖累自己的家族,看来她只能形单影只了!” 贾琬春心里一乐,多好啊!虽然得罪人,但是也让人畏惧啊! 她都想让赦老爹爹去当御史了,那样自己也不用伪装了,想怼人就怼人该多好! 可惜贾家哪有那么清白的身家,不夹起尾巴做人就算了,再有她和贾赦也做不到那么大公无私,真是万分敬佩杨御史,也极其羡慕杨姑娘。 于是开口道:“这有什么的,我倒是更愿意和这样的人交往,不知比那些弯弯绕绕的闺秀,好过多少倍呢!我当真极其欣赏她的,对了,她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杨文峥。”还未等来沉香回答,头上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淡女声。 贾琬春寻声望去,右边顺台阶而上的亭中,赫然站着一人,正是之前帮助她们的蓝衣少女。 贾琬春转身往回走了两步,拾级而上,很快就来到凉亭外面。 杨文峥站在里面,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长得朗目疏眉,清隽大气,不算绝色明艳,但是却有一番别人没有的气质。 红枣轻轻扶住贾琬春的胳膊,面色犹豫欲言又止,贾琬春视而不见,直接跨上台阶,走到杨文峥面前。 贾琬春屈膝一礼,笑盈盈的说道:“方才多谢姑娘相助,感激不尽,我闺名贾琬春,现住荣宁街荣国公府,家父徽州巡抚。” “你不害怕我?”杨文峥笑着问道。 贾琬春直接在小石桌的另一侧坐下,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姑娘仗义执言,无惧无畏,可见胸怀坦荡,你既是磊落,我又有何害怕的!” “过奖过奖!”杨文峥说着坐下,和她目光相接,感叹的说道:“你真的和一般的闺秀不一样,方才还装的那般怯弱,我还道他们是在说假话呢!” 她上下打量着贾琬春,目光停留在她那双白嫩的玉手上,嘀嘀咕咕的低声道:“这真的敢伸手去捡羊粪?” 贾琬春疑惑起来,“他们?你认识我?”她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居然在这样的姑娘面前,提她捡羊粪的事!她要是知道了,不得掐死他! 杨文峥也不觉得失言,只尴尬轻咳两声就回道:“不是公子说的,公子光风霁月。也不是我哥说的,他被父亲罚了,才躺了两日就送到书院去了,我都还未见过他呢!” “呵呵,这样哦!”贾琬春假笑一声,长乐刚从养蜂夹道出来,根本就不认识杨文峥。 看样子就是可恶的暾暾咯!看来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啊,整日都要被他指使得团团转,都累成狗了,还有空闲在外抹黑她的名声。 “你做的饭真的那么好吃?”杨文峥继续问道,又开始打量起她来,她原先还道:即便有那能做饭,能下地劳作的那种闺秀,也该是那种看着老实又贤惠的,未料,真正的贾琬春,竟是这般明艳鲜活。 贾琬春摇摇头,“非也!我每次做饭都让他们帮忙摘菜、洗菜,劳累过后,当然觉得好吃!” 只有自己付出了努力,才会更加珍惜,还会觉得是美好的。 世间万事皆是如此,越是难以企及的越是想要,人的劣根性罢了,她做的食物胜在吃法稀奇,保持食材的原味,但要比之厨艺世代相传、拥有独家配方的大厨们,确实是难以相提并论的。 杨文峥不自觉笑了,“你说的话,我很喜欢。” 两人慢慢放松下来,渐渐也畅聊开来,总算能在这无聊的宴会中,找到些许乐趣。 良久,两人见时候不短了,就打算下去露下脸,一起回到方才的地方,坐在亭中,看着别人争奇斗艳,而她们两个则是百无聊奈的浅尝着糕点。 这糕点中规中矩,但是比之前些日子十四爷府上,宴会时所用的糕点,倒是有些差强人意了。据闻那日用的是九爷铺子里的点心,看来九爷还是有不少秘方的啊!怪不得那生意,比香满园也不差。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只觉手上,胸前一片温热,葱姜蒜的味道扑鼻而来。 “奴婢失手,奴婢该死,姑娘恕罪!”一个小丫头跪倒她跟前,颤颤巍巍的磕头。 红枣急忙拿出巾帕给她擦拭起来,茱萸上前就将那人制住。杨文峥急忙问道:“可有烫伤?” 贾琬春摇头,向着那丫鬟的方向看去,“你说你是不小心失手?” 那人抬眼就想来扯贾琬春的裙摆,可惜被茱萸压制着动弹不得,只得急忙说道:“姑娘饶命啊!还请姑娘让婢子将功赎罪,容我带您去绣楼换衣裳!” “你是说你也是王府的?”贾琬春一直审视着她,当然注意到她眼神躲闪,瞬间觉察其中怕是有什么猫腻,转头喊道:“沉香!” 沉香对她轻轻摇摇头,一步上前,严厉的问道:“你是哪个院子伺候的?管事的是谁?今日分管何处!” “奴婢……奴婢是年侧福晋院中伺候的,奴婢管事……啊!奴婢错了,姑娘饶命啊!”她显见紧张起来,磕磕巴巴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开始唉声嚎叫,瞬间吸引着别处的目光,往这边瞧来。 “闭嘴!”贾琬春低声说道,茱萸当即拿了红枣的那张帕子,团团,塞进那丫鬟的嘴里,顿时只余呜呜咽咽的蚊蝇声。 贾琬春看向沉香,提醒道:“这人身份有些存疑,怕是不宜出现在外面了!” 红枣低声说道:“姑娘,您这衣裳怕是不好出去见人了,奴婢这就去马车上取衣裳过来。” 第128章 再次碰见 贾琬春看到上面有污渍不说,还萦绕着散不去的调料味道,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去!”茱萸应答一声,顺着小道,飞快的跑开了, 另一边,沉香已经叫来两个壮硕的婆子,从两边将那小丫鬟辖住,避开人多的地方,拉走了。 “姑娘,你随奴婢去将衣裳给换了!”沉香见那人被带离之后,也注意到贾琬春的窘态,忙开口提议道,恰在此时,茱萸也赶回来了,贾琬春遂即和杨文峥说了一声,就在沉香的带领下离开了。 贾琬春走在路上总觉得不对劲,如今大家喜喝清茶,少有人还像从前那般,喝今日这种加许多料的擂茶。 况那亭子里就她们两人,连茱萸她们都是候在外面的,那小丫鬟自作主张来这一出,泼脏了她的衣裳,显见是没安好心的。 怕是有什么陷阱,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在等着自己呢!贾琬春私心想回长乐的院子去换,但是想来这样太过失礼了,不好提出来,只心中有些防备的看向带路的沉香。 绕道曲折出了花园,走进一排院子,贾琬春隐约看到里面二层的绣楼,然而沉香却不停留,而是顺着湖上修建的窄道,继续往前面更偏僻处去,跨过一木板小巧,眼前出现一座独立的院子,穿过一道月亮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精巧僻静的古朴小院。 沉香笑盈盈道:“姑娘,此处僻静又安全,你同茱萸一道进去!奴婢去打水来!” 贾琬春看着她堆笑的脸,心中再次升起警惕,这处娴静雅致,哪里像是供客人用的地方呢!于是开口道:“人多眼杂,不若红枣同你先去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人,以免叨扰人家。” 沉香一脸茫然的被红枣挽着走了,贾琬春忙拉着茱萸,避到一旁低声问道:“你对王府可熟悉?此处是何地?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茱萸也低声回道:“奴婢自小一直是在前院行走!鲜少踏足后院,不过此地……” “嘘!”贾琬春隐隐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鬼使神差的让茱萸噤了声。 二人屏息细听,就听到董鄂氏的声音传来,“我那表妹就是娇生惯养的主,那多管闲事的贾家女怕是要受苦头咯!只万不要牵累到我身上就好。谁叫我是个苦命的丧母长女呢!” “姑娘,您当真决定好了,这样做对你名声有碍啊!不若我们再想想。”旁边像是她的贴身丫鬟,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 “想想想!再想,那对母女就要永远踩在我头上了,再想,我就要去给那些老头子当继室填房了,我不要再这么屈辱的活着。”董鄂氏情绪有些不愧,俨然没有方才说话那般温柔造作。 那丫鬟连忙不住的安慰,“姑娘,您别这样,红儿会帮你,会一直陪着你的。” “红儿,开弓没有回头箭!”董鄂氏的声音逐渐恢复温和,“我已经打探好了,等下我去了,你就让人去告知那贱人,她们母女必定不会放过让我难堪的机会,届时这事闹开了,我就有办法让父亲出力,使王府应下此事。” “可是姑娘,三阿哥真的会来吗?还有老爷那边,他真是会答应?”红儿为自家姑娘着急。 “他会来的,之前两次遇见,我相信他对我还是有印象的,我让盈儿将那日从他手中抢先购买的折扇送去,他应是会想起来的。至于父亲……哼!”董鄂氏冷笑一声,“他不是难以抉择吗?现在我不就为他决定了!”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父亲定会选择一方站队。当年父亲因着给那贱人的兄弟谋官,得罪了十三爷,所以只能像当时如日中天八爷靠拢,谁知八爷骤然失势,大家全数转投到了十四爷处,却人满为患,难以得到重用。因而才会徘徊不定。”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瞧准时机就去!”董鄂氏吩咐完。 红儿又叮嘱道:“姑娘还是要当心,那边是内外院连接处,谨防遇见别的外男。” “好了,你去!” 两人随即分开,渐渐远去。 贾琬春有些惊呆了,她方才还当这董鄂氏只是个矫揉造作的白莲花、心机婊,岂料她还是小瞧了,人家可是有凌云壮志的呢! 怪不得讨厌无冤无仇的长乐,除了想看热闹,原是因着十三爷。 这董鄂氏敢想敢做,不容小觑,也不知她要是知晓弘时日后的结局,还会不会这般做。 红枣和沉香也来寻贾琬春了,贾琬春见红枣面色无异色,又知道方才那小丫鬟是纳哈塔氏安排的,猜测沉香不在别人的算计当中,这才安心的进了屋子,将自己的衣裳换下来了。 着屋中的摆设十分雅致,只是她也来不及细看,思索着那边当下怕就会闹开来,还是尽早离开此地,回到人群中,不要落单才是。 四人拾掇妥当,出了院子,几人快步往园子那边赶去。行至那狭窄的木板栈道时,贾琬春看见几个小厮挑着大食盒,走在前面,许是福晋在外面叫了菜食,看来是快要开宴了。 过了栈道,只见几个婆子接过了他们的食盒,其余人原道返回,瞧见他们在身后,急忙背过身子避开。只余两个小厮留下,正与那为首的婆子说着什么。 此时,贾琬春他们正巧走到近前,几人急忙弓腰垂头避开,让贾琬春她们过去。其中一个小厮见机的伸出那布满老茧的手,想将食盒挪开,以防挡住她们的道。 她们一行走到那几人近前,茱萸忽然脚下一话,向着两位小厮的方向倒去,那两人手足无措的直起身来,贾琬急忙去抓茱萸,晃眼就看见其中一个小厮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惊。 沉香未料会发生这样的事,当即问责道:“这是作何?怎么办事的?怎能将通道给堵住了,小心犯了事,当下挨林嬷嬷责罚!” 小厮婆子们忙点头哈腰的告罪,真诚又惧怕的样子。 第129章 龙袍 贾琬春制止沉香继续责问,言说不必计较,让红枣扶着茱萸走开,走到竹林后的石墩上坐下。 那两小厮又对着管事婆子告罪后,方才抬着大食盒,进了前面她们方才经过的绣楼。 贾琬春透过稀疏的竹林,细细的留意着他们是去了哪间屋子。 “姑娘,您方才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吗?”方才自家姑娘不着痕迹的轻推她一把,她本是四平八稳的站着,直至看到姑娘不住的使眼色,这才装作绊了一跤,向着那边摔去。 贾琬春在思索着疑惑,静默的摇摇头,她方才是看清了那位小厮的模样,竟是那日他们从庄子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那位脖颈处有痦子的阴狠男子。 她原先就认定,他们应该是哪家豢养的鹰犬才是,可是今日竟然在雍亲王府见着了此人,而且他竟然是粗使的小厮,更显得格格不入。 贾琬春还在思索之际,就看见两人下来了,随后沿着来路离开,她当即提议道:“咱们也去绣楼里看看!” 三人莫名其妙的跟着贾琬春进了绣楼的院子,里面主楼两层,东西厢房,十几间屋子,只是每间房屋都布置的十分简洁方便,此时也有少数人在此处歇息。贾琬春径直上了二楼,直接去了方才他们进到那间屋子。 她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方才看见的那个大食盒,被端端正正的放在正中间。 贾琬春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一把将盖子掀开,最上面就是十分精致的糕点,她上手将糕点直接端出来,一屉接一屉的放在地上,直至见到底。 “姑娘,你在找什么?”红枣看出贾琬春明显的不对劲,也跟着上手帮,急急的开口问她。 怎么会?不应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可是…… 贾琬春心中异常忐忑,不甘心的趴在地上,将笼屉一一打开,甚至将点心也剥开来细看,却仍是没看出不妥来,贾琬春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 她本应该觉得庆幸,可是心底那种害怕的感觉,却仍旧挥之不去。 忽然,她瞥见大食盒的下方,有一格的颜色有些突兀,她急忙站起身来,双手握住大食盒的手柄用力往上一提,食盒盒身被拽起,果然地上还剩一个食盒底部,这居然是个暗盒! 最让人吃惊的是,那上面放着一件明黄的衣裳。 “啊!”沉香止不住低呼一声,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她面色发白,眼神紧张不安,恐惧的盯着那件衣裳,摇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这是……这是……” 茱萸和红枣都面带疑惑的看着她,心中也十分不安。 贾琬春一步上前,急忙将之打开,迅速查看起来,辑里湖丝制造而成,其上绣了九条五爪金龙,胸前、背后各一,左右两肩各一,前后膝盖处各二,还有一条绣在衣襟里面。 这,赫然就是一件龙袍,贾琬春的心被高高提起,血脉喷张到头顶,头皮一阵发麻。她极力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瞬间,贾琬春将所知道的事串联到一起,辑里湖丝,宴会,捉奸,龙袍…… 脑海中飞速急转,捉奸是假,只怕是为演绎这一场血雨腥风! 龙袍不仅是一种衣裳,它象征着最高权力,是皇帝的独享,世间所有人都不可穿戴、私藏。是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皇上如今正是敏感多疑的时候,即便任何人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真的是雍亲王所为,但是也很难洗脱罪名,必定会被康熙厌弃圈禁。这是有人要即刻至雍亲王于死地啊! 贾琬春在很短的时间,思索了许多。沉香已经缓过神里来了,她挣扎着起身,扶着墙面,向着门边走去。 “站住!”贾琬春厉声低喝,“茱萸,快将她拦住。” 沉香惊慌的稳住声音开口道:“姑娘,此事攸关重大,奴婢要即刻去禀报!” 贾琬春眼神锐利的盯着她:“你不准去!”她今日第一次见沉香,眼下是关乎满府生死的大事,她哪敢委托还未信任的人。 而后快速吩咐道:“茱萸,将她绑了。红枣,你快去找福晋,说这里发生了大事,让她过来处理,再让她派信得过人,在府中查找,看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是,姑娘!”红枣应答一声,快速的出门去了。 那边,沉香拼了命的不住挣扎,贾琬春开口说道:“茱萸,你别管她了,你即刻去前院,找到弘晖公子,告知他有人夹带龙袍进了后院,十分紧要,若是公子不再,务必告知王爷。”她就怕对方还有后手。 茱萸面色也是一变,但看着贾琬春沉着的模样,还是冷静下来了,当下郑重应答一声,直接提气至二楼跃下,飞快朝着前院而去了。 紧接着外面喧闹起来,“给我搜,我倒要看看那孽障在和谁人苟且,真是败坏家门。” 其间有一女声说道:“尚书夫人不必动怒,想来其中必是有误会,一时看岔了也是有的,还是莫要先下定论,我们且先一间间找找,说不定就在哪处歇晌呢!” 说话声越来越近,显见就是直冲着这边来的,还伴随着杂乱繁复的脚步声,可见来人绝对不少。 贾琬春眼疾手快的将龙袍收拢成一团,心里面在想着应对之法。 沉香六神无主的看着贾琬春,汗珠顺着额上与两颊处滑落,她起身将门抵住,颤声问道:“姑娘,如今该怎么办!”而后口不择言的提议道:“姑娘,快将东西给奴婢,奴婢飞速跳进湖里,沉下去,定让这东西消失不见。” 贾琬春只觉好笑,且不说沉不沉得下去,就单从二楼落下去的入水声,别人即刻就寻声而来了,届时沉香倒是沉了,可是那龙袍也暴露在众人跟前了。 而且这东西如此醒目,藏都没法藏。周围本身就是人来人往,如今更是被引来了那么多别府命妇,若有人晃眼看见,即便顺利逃开将东西销毁,流言也会污死人,成了永远洗脱不了的罪责。 脚步声已经踩上了上楼的木梯,沉香惊慌失措的看着她的眼睛, 第130章 一波三折 “沉香,无碍的,不要惊慌。你先出去,看能不能将他们引开?”她看着沉香淡淡说着,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作用,末了,她轻轻说了一句:“我能相信你的!” 沉香接受到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点点头,伸手胡乱的擦了面上的汗,迅速的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瞬间黑暗下来了,贾琬春双手抱着龙袍,走到窗边的角落处坐下,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心里瞬间安定下来,静静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看着木门随即晃动起来。 “董鄂姑娘,你们在不在里面?你母亲来寻你来了。董鄂姑娘?”大家见屋子静悄悄的,喊叫无果后就越加激动。 那董鄂夫人哭诉着道:“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给我家老爷交代啊!好些人就是见着我家大姑娘来了这边,和一个男子一道的啊!” “既如此,我们还是紧着进去看看,以免里面真有什么不妥的,大姑娘遭到些许意外就不美了!”一个妇人蛊惑的声音响起。 “是呀,是呀……”大家七嘴八舌的赞同起来。 之前领头的那人接着怒斥起沉香,“你这丫鬟,要是这些贵女在你们府上出了事,你这贱命可担当得起?还是,这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众人等不顾沉香的拼命阻拦,在几个有心人的带领下,好奇又兴奋的闯进了屋里。 沉香见门还是被众人直接推倒裂开,无力靠着门板跌坐到地上,面色惨白眼神呆滞,心底已经升起无尽的绝望。 “咦,人呢!”几个妇人的声音惊呼。 “是呀!董鄂家的大姑娘呢!难不成是看错了。”这是没看到好戏的妇人们,发出略显遗憾的感叹。 只因屋门被破开后,简洁的布置让人一览无余,房中空无一人,不过几盘糕点,凌乱的散落在地,大家见此情景,挤在进门口议论纷纷。 其间有几人探头探脑的就开始四处搜索起来,一番忙碌之后,又不甘心的奔到左右两边的屋子里进行搜索,当下全都有些慌神,只得又返回这边的屋子里来,将那大食盒反复掀翻了,检查了好几遍。 “不知大家都记在这绣楼上,寻什么呢?”此时,嫡福晋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楼来。 “这……这……”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她们怎么就着了迷似的,方才光想着要看热闹,这荒唐的举动,确是十分失礼了! 雍亲王福晋继续发问,“可是府上招待不周?亦或是我这园中的花木入不得各位的眼?”她一一扫视着众人,亲王福晋的气势,瞬间逼视到众人身上,大家纷纷底下头去,不敢再看雍亲王福晋的表情。 良久,一人试探着和缓气愤:“福晋招待得甚好,是臣妇们失礼了,方才不知怎生的一时脑热!这才,这才……” “是呀!是呀!都是臣妇们的罪过,福晋大人大量,原谅咱们。” “请福晋包含,今日是我们逾举了。” 各个命妇纷纷低头,一个个说起好话来,她们一群人到人家做客,强闯人家的屋子,破了人家的门,不说主人家气愤,就是今日之事传出去,她们也失了名声,损了家族颜面。 “唉!”看见众人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嫡福晋轻叹一声。 沉香发现屋中没有寻到那骇人的东西,已经死里逃生的缓了过来,此刻见状,忙到嫡福晋跟前行礼告罪,“福晋,也怪奴婢做事莽撞,将糕点洒在了地上,恐污了各位夫人的眼,这才……” 福晋浅浅笑了笑,声音也温和起来了,“看来其中有些许小误会啊,既是如此,大家也不必介怀了,眼看着就要开宴,不若我们去下边的戏台处看会戏!” 今日来到都是各家命妇,自是不可能真的得罪,只要给个威视就好了,嫡福晋解决了这件事,深深的看了藏在后面的几人一眼。 而后转身出去,大家自是连连应喏,跟在嫡福晋身后下了楼。 贾琬春静静的呆在空间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她没怎么关注外面发生的事。而是想着以弘晖的机敏,必定会怀疑自己,那么他会怎么看自己,会把自己当做妖孽吗? 她曾经暗暗发誓,此生必定不会将空间的秘密,告知任何人,包括她的老爹爹,也包括弘晖。 也无数次告诫自己,绝对不能依靠空间的便利,行不轨之事,或是对其产生依赖,以免因着依靠这种非自然的金手指,让自己有朝一日一旦失去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啊!你们要干嘛?” “别碰我!救命……” “你们哪里来的胆子……” “王爷是犯了何事,与我们无关的啊!” 突然,外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女眷叫声,贾琬春快速出了空间,顺着窗框向外望去,楼下接连涌入不少手持刀剑的士兵,一瞬间就将绣楼围得水泄不通。 将一众妇人围在中间,更将府中的丫鬟婆子,全都推搡着抓到角落,留下好几人看守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到雍亲王福晋跟前,敷衍的抱拳一礼,洋洋得意的朗声吼道:“今日接到检举,雍亲王居心不良,胆大包天,府中窝藏了无数贡品以及逾制之物。” 嫡福晋当先站出来,“十弟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王爷谦逊廉洁,对皇阿玛敬重有佳,从来不敢逾矩半分。再者今日府中设宴,眼下府上都是各府女眷娇客,若是冲撞了谁,也不好说不是。”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他用阴柔的嗓音缓缓的说道:“四嫂莫不是想阻拦,如今是九门提督奉命办事,我们也只能搅扰了。” “九哥,和她废什么话呀!等东西收出来,就直接去向皇阿玛请罪!”魁梧男子一副耐心耗尽的样子,伸手一挥,大声喝道:“给我搜。” “给我仔仔细细的搜!” 第131章 搜查 “九叔、十叔,二位大张旗鼓,这是作何?”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响起,弘晖带着几十位侍卫健步而来,将十爷一行团团围住。 弘晖身穿暗纹藏青锦衣长袍,袖口衣襟处都绣了金色祥云滚边。乌黑的头发用紫玉冠束起,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瞬间引得无数闺秀羞涩的低下头,脸上悄然泛起红晕,更有那胆大的悄悄向他望去,随后心跳得犹如小兔乱撞一般。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嫡福晋身边,沉稳而清缓的开口道:“九叔、十叔赏脸赴宴,晖招待不周,还请二位叔父前面入座,也好让各位诰命官眷轻松自在些。” 九爷一见弘晖到来,就知道此事难办起来了,他四哥的这个病秧子儿子,可不是好糊弄的,蹙眉思索着办法。 十爷则是不耐烦的说道:“我们接到密报,四哥在府上私藏了不该有的东西,还请侄儿让大家搜查一番,也好解解大家的疑惑不是!” 弘晖轻笑了声, “敢问十叔,何人检举?可有证据?皇玛法可知道了此事?还有你们动用了九门提督的人,可是请了旨,得了示意?” 九爷面色阴沉,十爷恼怒的口不择言,“弘晖小侄,你就莫要装蒜了,等下叔叔我找到东西,届时皇阿玛定会秉公办理,怕就要你和四哥去同二哥、十三弟团聚了!” 众女眷再次猜测起来,暗道今日就不该来赴宴,哪想回牵扯到两派相争的事端里来。 弘晖闻言并不恼怒,字字珠玑的问责起来,“那十叔这是擅自动用兵马,私闯亲王府邸咯!今日阖府上下都是有品级的官眷,你们这般不顾一切,怕是不妥!” 九爷心有不甘,不愿就此放弃这般好的机会,他们没有事成之前,哪敢进宫禀明皇上,好在十弟在九门提督处领了差事,可以动用部分人马。 外面的两方人马在紧张的对峙着,后窗处传来异响,贾琬春暗道不妙,正欲躲进空间,就见两人竟是茱萸与长青。 茱萸上前扶住她,低声询问道:“姑娘,您没事!” 贾琬春急忙摇摇头,“无碍,一切处理妥当,稍后再说。” 两人眼中都满含震惊与不可置信,只是也只此地不好多言,茱萸单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握住长青的手借力,三人飞身自二楼跃下。 贾琬春见绣楼外面仍被人围着,且包围的范围扩大了,就知道即便是有弘晖在,也不可能放弃搜索的。 她急忙询问长青:“别处可有异常,公子可做了防范,以免在遭人构陷。 长青摇头,“公子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让人排查了,目前已经搜剿了少量偷运进来的贡品,别处已经没有不妥当的了,眼下就是……” 长青说着,看了看眼前的绣楼,里外围了两层,目前双方人马都是剑拔弩张的气势。 贾琬春了然,龙袍需要的辑里湖丝、绣娘都极其难得,其间还要保密,可见制成那么一件,已经都艰难的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可以原来构陷的呢! 思索完毕,几人已经绕道绣楼里面来了,贾琬春对长青说道:“既然是避免不了搜查,那么就告诉公子,让他们搜!拿那东西不必顾虑了。” 长青半信半疑,他实在不知道贾琬春怎么处理的,但是还是觉得去将消息转达给公子。 贾琬春缓缓的混进人群里面,长青也已经走到弘晖身边,贾琬春见弘晖向她这边看过来,她对着她他笑了笑,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只见弘晖淡然转身,看着对面的十爷和九爷,不容置疑的说道:“二位叔父执意如此,晖也不敢不从,只是如若没收出什么来,就不要怪晖进宫面圣,为在列的夫人们,向您二位讨个说法了。” 弘晖随即转头对身边的长青说道:“还不快去配合二位叔父,我不想我们府上少什么东西,自不会允许多什么东西!” 长青领命而去,十爷得偿所愿的开始搜查,可是结果显而易见,当然是空手而归,他难以置信的和九爷对视着,想要想出什么办法来。 弘晖的声音传来,“既如此,二位叔父,不送。” “哼!”十爷冷哼一声,气急败坏的率先走了,九爷阴恻恻的看了弘晖一眼,也转身离去。 就这样,一行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离开,其间多少人心中升起后怕,开始埋怨起带头的十爷,贾琬春和弘晖是不知道的。 弘晖简单安抚嫡福晋几句,深深的看了贾琬春一眼,两人对视片刻,一切尽在不言中,弘晖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嫡福晋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下已经有了计较,她招呼着女眷们向着宴席处而且。 贾琬春看着弘晖远去的背影,只怕宫中还有腥风血雨等着他!九爷十爷虽然犯了错,但是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况且他们身后还有一位足智多谋的八爷呢! 茱萸扶着自家姑娘跟在女眷们后面,并不打断她的思索。 那些女眷们经此一遭,除了那心中早有计较的,余者都对八爷一党增添了或多或少的嫌恶,那原先徘徊不定的人家都在想着回去劝说自家夫君,远离八爷、十四爷党羽。 众人才将出了绣楼,没行多远,前面的妇人尖叫起来,“这是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简直伤风败俗!” 紧接着,响起董鄂夫人的大喊声,“我的儿,大姑娘哟,你怎么这么糊涂呢!这是哪来的……” 贾琬春上前几步,就打眼瞧见董鄂氏和一少年,在亭中独处比肩挨坐着。 没想到一番折腾下来,捉奸的戏码还是照旧上演出来,可见董鄂氏是抱了决心的。 “弘时?”侧福晋李氏惊讶出声唤道。 大家瞬间沉默下来,想着他们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野男人,熟料是三阿哥。 “其间定有误会!”李氏不悦的开口,弘时是她的儿子和希望,董鄂氏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的,也不是最优选择。 第132章 宴席 况且她家中还有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继母当家,这姑娘怕是也没那么受家族重视,她的弘时可是最得王爷宠爱的,日后必定大有所为。 “原来妹妹已经相中了董鄂家的大姑娘啊!怪不得今日寻纳哈塔夫人说相呢!”嫡福晋今日已有些心力交瘁了,当下也不想再掺和这些阴司小事。 “福晋容禀,这是没有的事啊!”侧福晋李氏急忙开口争辩,想要转圜此事。她大感冤枉,今日见那位纳哈塔氏夫人可不是为了这事啊!她之前可不知晓此事的啊! “好了,妹妹不必多言了,弘时都耐不住性子,入后院来见的姑娘,想必二人是郎情妾意的,我观你们双方父母也都是有意的,今日的情不自禁,就不要小题大做了,王爷也不是苛责之人,你若是好好去说,定不会生气的。”福晋三言两语给这件事定了性质,率先离开了,大家见没什么戏看了,也都跟着福晋走了。 徒留李氏和董鄂夫人等留在原地,董鄂夫人也傻眼了,不是说是和野男人进了绣楼吗?如今却是雍亲王的三阿哥,她是想让那小贱人出丑,烂了名声,但是却不想让不想让她白得这么一门好亲事啊! 又见着那边李氏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愠怒,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这才思及是她带头将此事闹开的,如今那么多命妇亲眼所见,只怕明日就会传遍京中的交际圈。 她心思百转,不敢再去挑衅在盛怒中的李氏,拉着自家女儿,也来不及亲自去告辞,就先行离开了,想快些回去将此事告知董鄂席尔达。 至于李氏怎么处理弘时和董鄂氏,大家经过方才惊心动魄的搜查之事后,仿佛也败了兴致。 回到宴席处,嫡福晋也不见人影,只余林嬷嬷带着长乐出来招待。想来福晋还在捉拿府中的内应,排查可疑之人,根本走不开身。 年氏倒是十分愉悦,长袖善舞的和各家高官女眷结交着。年家如今气盛,大家也乐得奉承她几句。 筵席上觥筹交错,大家渐渐从方才紧张的氛围中脱离出来,又开始交际闲聊起来,忽然,“噗”的两声巨响,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面色诡异的扫视着自己身边的人,还未开始揣测这是什么声音,紧接着传来“噗呲……噗呲”几声异响,伴随而来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四处飘散开来。 这俨然是一股屎臭味,大家寻着味道,将目光锁定在佟佳宝珠与纳哈塔氏所在的那一桌。 同桌的一位妇人率先喊叫开来,“啊!这是什么怪味?是谁失禁了!”随即捂住鼻子退了开来。同桌的其余人也急忙散开。 贾琬春浅笑盈盈的看过去,桌上只余纳哈塔氏与佟佳宝珠母女四人,她们两个则是的面色红红的,软塌塌的靠在自己亲人身上。 纳哈塔氏见大家看过来,一副恨不得即刻羞愤而死的模样,赶忙将脸埋进自己母亲怀里。佟佳宝珠则是一脸凶狠,恨不得即刻将看戏之人全部杀死。 两家的丫鬟终于姗姗来迟,侧福晋年氏也捂住口鼻,远远的站在人前。 杨文峥低声在贾琬春身边耳语道她:“扶着佟佳宝珠的那位妇人就是传闻中的李四儿,自去年她主持隆科多的父丧事宜后,就常常以命妇自居,出入各家宴会了,即便督察院等处弹劾,隆科多也是屡教不改。” 贾琬春打眼望去,感叹果然是个玲珑娇小的中年美妇,至此此刻面上的阴鸷损了其姣好的面容。 纳哈塔夫人当即就让自家丫鬟将爱女背着离开,李四儿则是大声质问开来,“王府的饭菜倒是不知下了何害人的东西,让我们家的丫鬟如此失态。” 她眼带威胁的扫视着众人,公然指鹿为马,将失禁的丑事搭在了丫鬟身上。又逼视着年氏,“还请王府给个说法,请太医验看今日的食物,给我们大家一个交代。” 大家岁不满李四儿的嚣张跋扈,但是想到自己也吃了这些饭食,不会等下也出丑丢人!大多数人都提心吊胆起来,想要太医早些到来给大家瞧瞧。 年氏接受到李四儿的威胁,当即也很是恼火,不为别的,只因这次的宴会是她与福晋、李氏三人协理,而他刚好从王爷那里请示了,负责利益最大宴会的吃食茶饮的采办布置。 眼下这李四儿不仅对自己出言不逊,还欲诬陷自己,当即言之凿凿的反驳:“这位……呵……李夫人,还请慎言,今日的吃食是我一手置办,而且大家都无碍,唯余你们两家的姑娘这般,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在别处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年氏很快叫来了两位太医院的医侍和好几位大夫,让他们仔细查验,几人查验了桌上所有菜品茶店,当然是都说都说并无异常。 能查的出才有鬼呢!贾琬春自来睚眦必报,对待这种以后不会常见的仇敌,更是能当场报了就不会隔夜。她不想让长乐被李四儿那个疯女人惦记上,但是不代表她惧怕她啊! 如今丢丑且不说,回去还有得罪受呢! 大家听到几位大夫的话,这才安下心来,只是也再没有了相谈的情绪,纷纷向年氏提出了告别。 筵席就这么散了,贾琬春也没有再逗留,和杨文峥母女告别之后,就扶着邢氏上了软轿,云嬷嬷和沉香一直将她们送出大门外。 云嬷嬷恭敬的屈膝行礼:“福晋十分感念姑娘,只是如今事忙脱不开身,改日在再接姑娘前来叙话!” 贾琬春温和的笑笑,“我不过顺势而为,福晋自是先大事为重,臣女改日再来拜见。” 云嬷嬷又双手奉上一个极精致的黄花梨雕花描妆匣,“这是福晋送给姑娘的礼物,万望姑娘收下。” 贾琬春此刻有些忐忑,光看这盒子,就知道里面定不是凡品,忙受宠若惊的笑着推拒道:“这般贵重的东西,臣女受之有愧。还望嬷嬷转告福晋,臣女十分感谢,只是这礼物,实在愧不敢当。” 第133章 后果 云嬷嬷笑着劝说道:“这是福晋的谢礼,也是心意,姑娘就收下!” 贾琬春闻言也不再推辞了,“如此,臣女就厚颜收下了,还有劳嬷嬷替我向福晋转告谢意。” 寒暄告辞过后,贾琬春几人坐上自家马车离开了。 邢氏今日就老老实实的呆在戏台处听戏,此时一直是糊里糊涂的,她本有着满腹疑虑想问贾琬春,可是瞧见她一脸凝重沉思着,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出来。 马车突然轻晃一下,紧接着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木门,贾琬春下意识的唤了一声,“李江!” 李江立即回道:“姑娘,是公子身边的长青。” 长留也回说:“姑娘,属下长青,有话禀报。” 贾琬春将马车帘掀开一道缝隙,问道:“公子如今在何处?他有何话交代?” 长青低声回道:“公子和王爷进宫面圣了,府中已然肃清,您不必担心。那东西,如今在何处?” 贾琬春一时为难,当即语塞起来,车内还有邢氏和红枣,她要如何将东西拿出来,不多时,她才忖度着开口,“那东西,我已经处理好了,现下不在身边,改日再交于公子。”她这话实在漏洞百出,但是却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长青没有多言,只简单回道:“只要不给姑娘惹麻烦就好,属下送姑娘至荣宁街,就回去了。” 贾琬春不敢置信,弘晖竟只让长青简单问一句便作罢,不过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 长青同他们一直到了荣宁街,便禀了贾琬春一声,就悄然离开了。 贾琬春回到府中,将红枣和茱萸叫到身边,叮嘱她们忘记今日之事,今日她着实对茱萸另眼相看,素日里,只觉她木讷寡言,未料她面对大事时也是处变不惊的,能从容的完成任务,果然弘晖公子身边的人都不容小觑。 她又接着让焦武进来,交代他想办法将隆科多正室夫人知道,妾室李四儿要将她做成人彘之事。 她并不是危言耸听,李四儿最后当真将隆科多的原配做成了人彘,日日折磨至死,此后,更是无法无天,把持内院为非作歹,插手隆科多的差事,介入朝廷官场之事。 她也不是有了恻隐之心,不过是让那原配牵制李四儿一番,这样一个毒妇,在雍亲王还会重用到隆科多的时间里,她不想看到李四儿在外面蹦跶,惹祸。 听说隆科多的夫人如今被夺了掌家之权,幽禁在府中偏僻的角落。 她只怕还处在丈夫宠妾灭妻,与她日渐离心的抑郁之中。 但是她若是知道了,李四儿不仅要夺走她的一切,将她的尊严踩到脚底,还要将她除之后快,她残忍的杀害的话,又会发起怎样的绝境反扑呢! 又让焦武去红岭庄上取了好几盆精心培育的罕见的菊花,两盆送到长乐身边。 其余的全都送到杨文峥府上,那日她得知,杨御史和杨文峥都喜好菊花,她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一来和杨文峥有些投缘,想要交好,二来,想着讨好杨御史,日后怕是需要他老人家的帮助。 贾琬春接下来就待在家里,每日听着菩提让人去外面打探二来的八卦。 主要就是说佟佳宝珠和纳哈塔氏患了怪病,日日不停的如厕,熏得家中丫鬟都不想上前伺候。 此外没过几日,弘时和董鄂氏的婚事,自是顺理成章的定下,其间的具体细节,贾琬春倒是不知道了。 而今日,贾琬春收到了弘晖的来信,信中主要说了两件事。 首先就是那日进宫面圣后的结果,十爷被革除了九门提督处的职务,失了兵权和对京畿的掌握。两人还都遭到康熙爷的严厉叱责,十爷还被幽禁在府中不得出。 一时之间,贾琬春恍若明白了些什么,只怕当时没有自己,弘晖也能解决那些事的! 这次他们本想以僭越之罪、觊觎皇位等罪名,彻底将雍亲王落下马来,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失了兵权还将十爷也折进去了。 如今八爷党基本失去了对京中的掌握,因为年底王子腾或许还会出京。即便届时王子腾不出京,也改变不了事实了,因为王子腾手中的兵权是从贾赦手中夺过去的,在此之前,那批人早就被老爹爹交到弘晖公子手中。 待那日一到,支持四爷的步兵统领隆科多手握京中兵权,便会为他肃清障碍,十四爷还有西北的年羹尧牵制,当然是就鞭长莫及了,只是如此一来,近两年只怕雍亲王会更加倚重隆科多。 不!不对!如今京畿营真正的主子是弘晖,是雍亲王!那么,弘晖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莫非弘晖也知晓后事不成?可是他明明就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啊!她可是用尽手段,试探过无数次的啊! 贾琬春满腹疑惑,脑袋里一团浆糊,每次她觉得自己很了解弘晖的时候,又很快发现他离自己很远很远,他真的太神秘了! 弘晖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大好事,云山庄的新良种丰收,土豆平均亩产三千二百斤,番薯平均亩产三千八百斤。 贾琬春格外欢喜,要知道,再没有复合有机肥的现今,第一次试种,能有如此效果,真是是极其成功了。 弘晖信中表面,已经将之储藏好了,他信中还写了许多丰收时的感受,贾琬春都能想象到其中的盛况,也有些遗憾,没能与他一齐见证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看完了信,她也发现了,随信送来的,还要两筐新挖出来的土豆和番薯。 贾琬春看着就十分喜人,当即叫人搬到厨房,亲自和大家一起下厨,做了许多好吃的。惹得瑜哥儿和玲儿姐儿开心不已,与邢氏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想着写信来的某人,又叫李江提了两个大食盒,悄悄送去了雍亲王府,亲手交到长青手上。 贾琬春这才想起,当日离开之时,福晋送的那个精致的木箱子,忙让红枣找来,想打开来看看。 第134章 嫡福晋的礼物 邢氏也在恰在此时过来了,闻言再也忍不住的问出来:“你在王府都做了些什么?王妃为什么送你礼物?” 她心里实在担忧又惊奇,那日琬儿去了外面许久才回来,她听到宴席之前发生了好些事,临走之时那嬷嬷的态度更是奇怪,她回来好几日都感到后怕,可是自家女儿心底存了心事,她不好逼问,只日日前来和她说话。 “娘亲!”贾琬春迎了邢氏进门,扶着她在暖塌上坐下,她让红枣将桌上的盒子打开。 嫡福晋送的是两套头面,一副是赤金镶嵌宝石的,其上镶嵌了红宝石、蓝宝石、猫眼石,颗颗上佳,光彩夺目,华贵非常,瞬间晃花了大家都眼。 菩提也很是为自家姑娘开心,注意到款式十分新颖,便开口提到:“姑娘,这不是如今南方才时兴的款式吗?我看这上面的珠子,比之前舅老爷为您精心挑选的那副上面的,还要珍贵难得呢!” 前些日子,邢大舅又给她送了许多礼物,其间当然是有不少江南时兴的玩意,好看又新奇。 秦嬷嬷指着鬓簪上的珠子说道:“这较小的珠子叫猫儿眼,灵活明亮,能够随着光线的强弱而变化,奴婢观咱们家姑娘手上的这些,不像是本土进献的,而像是舶来品。” 众人方才光顾着看那硕大耀眼的宝石去了,岂料这其中还有稀罕之处,秦嬷嬷继续说道:“奴婢看这看这猫儿眼的成色,想起前朝内监马三保远航之时,从一个叫锡兰的地方带回来些许,昔年,万岁爷曾经送给孝懿仁皇后两盒。” 大家闻言心中都有些激动。 邢氏的心再次提起来了,她没像大家那般,欢喜的看着那些体面,而是担忧着看着贾琬春。 贾琬春也有些震惊,想必是孝懿仁皇后赏赐给嫡福晋的,嫡福晋用来做了头面,眼下她送给自己,也不知是何意义。 她又看向另一幅头面,样式较为素净些,是银鎏金花丝嵌翡翠和珍珠的,翡翠细腻透亮,一系列的碧色:阳绿、翠绿、晴水,珍珠平滑闪耀,饱满莹润。淡雅又低调,也实在是极其贵重的。 贾琬春让红枣将东西收下去之后,便坐到邢氏身边,她自然是知道邢氏的忧心了,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母亲,那日的事关乎王府密辛,我不便多言外传,不过您放心,现下已经解决了,而且也牵涉不到女儿的身上。” 邢氏努力压下心底的担忧,她轻抚了下贾琬春的发髻,温和的说道:“我知道我的女儿是有成算的,可是你也要答应娘亲,凡是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大不了你父亲的官不做了,咱们一家去岭南,去黔州的偏远之地隐居,你不是喜好游山玩水吗?一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那时我们一家子,就可以欢欢喜喜的去远游。” 贾琬春看着如今的邢氏,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瓮声瓮气的撒娇道:“娘亲,您真好!” 母女二人腻在一起,温言细语起来。 雍亲王府,忙碌许久的弘晖难得松懈下来,收到长青拿回来的食盒,他思索片刻起身:“你将那个食盒送到长乐那里,在去寻暾暾过来,记得不要泄露了消息!” 话毕,自己亲手提了另一个,去了嫡福晋的院子。 乌拉那拉氏见到弘晖过来,很是开心,不自觉的就开始打量起他来,“你怎么如此憔悴了,可是最近没有好生吃饭?还是近几日太忙,没睡好觉?” 弘晖笑笑,“母亲不必忧心,孩儿都在好生照料自己。”他说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食盒,“这不,孩儿正想邀母亲一道用膳呢!” 嫡福晋看着弘晖很是开心的样子,也欢喜的笑起来,“好啊!乐意之至!”又让林嬷嬷帮着摆膳。 林嬷嬷麻利的打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上桌来,不过看着这没见过的吃食以及浓油赤酱的色泽,当下有些犹豫的看着嫡福晋,暗想自来细心的公子,怎么今日竟然忘记福晋的习惯了。 嫡福晋暗自对林嬷嬷摇摇头,等下看着晖儿吃也是好的。 那年她在佛龛前立过誓,只要他的晖儿能好好活着,她会终生如素,可是晖儿几经波折,一直饱受病痛的折磨。 直至那一年,晖儿自贾将军那里得了良药,身体才将慢慢好起来,饮食上也受用起来了。见着他一年比一年好,她终于渐渐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养成了日日礼佛的习惯。 弘晖扶着嫡福晋坐下,先给她夹了一块土豆。色泽金黄,香味袭人,温度也适当。 嫡福晋笑着说道:“晖儿吃!我……” 弘晖看着她,极力推荐道:“母亲尝尝,这是一种新吃食,名唤土豆,而且都是用黔州的菜籽油做的,不算破了您的规矩。” 嫡福晋闻言,用筷子夹起来品尝,只觉软糯香绵,焦香美味,十分好吃,她愉悦的点了点头,“极其好吃!是宫中土豆没有的做法。” 这东西,以前她当然是吃过的,只是和如今桌上的,截然不同。御厨要么将之直接蒸熟上桌,要么将之磨成粉制成吃食,吃起来没了口感,也没有特别的味道。 哪想还能这样,切法不同,做法不同,再加以不同的佐料,就能变成这般美味的吃食。 弘晖自豪的笑了,“当然,她手艺一向不错的。”若是能在庄子上那般就好了,他仍记得,她带着大家去烧烤时的样子,明明将大家指使得团团转,可是暾暾和长乐都开怀得不得了,他亦是,无比欢喜。 嫡福晋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他面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极少见到的。 “她!”嫡福晋心下有些了然,探究的看着弘晖。 弘晖不住的给她夹着其他的菜式,脸上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说道:“这新粮种,眼下在试种,不好与外人道。这些新奇的吃法也是她琢磨出来的,还辛苦她亲自动手。” 第135章 舒心 嫡福晋品尝着菜品,看着自己的晖儿大块朵颐的样子,还有他如今已经恢复健康的面色,缓缓的开口,“晖儿,当真认定她了?” 弘晖放下筷子,走到嫡福晋跟前,掀开袍角,郑重的跪下,“母亲,孩儿心如磐石,此生只她一人。” 嫡福晋早料到是这样,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很早就知道,她的晖儿心里一直藏了一个人,年前,她察觉晖儿身体有些好转之后,便想给他选定两个通房,即便能得一男半女,将来,他也有个血脉,自己也有个念想。 那时候……那时她的晖儿,就是这般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着:他的心中早就有人了! 他给她解释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好起来,他私下做了哪些事,他说了那个女孩的给予他的无数帮助,开解他,让他充满活着的勇气。 彼时,她虽感谢那个姑娘,但是她亦觉得不可思议,是什么让他的晖儿有了这样的想法,都说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太宗皇帝之于宸妃,睿亲王与太后,世祖皇帝与董鄂妃,哪个不是引得朝野动荡,议论纷纷。未料她的晖儿也会成为其中一个。 她当即就是便想当成年少时的儿戏,便说道,通房与日后的亲事并不冲突,熟料,他十分坚定的对她说道:若是他那般,那就永远配不上那个姑娘了! 嫡福晋心中震惊,找到秦嬷嬷打探了那姑娘的情况,得知人家当时不过一个小女童时,更是奇怪了,只是知晓自家儿子的脾性,他向来有主意,自己是奈何不了他的了。 如今见弘晖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她又见识了那女孩的聪慧,她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是说道:“你既打定了这般的主意,就要做好准备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必会全力向着你的。” 她永远不会站在晖儿的对立面,只会毫不退缩的站在她跟前。 东小院,贾琬春却不知道,有人正在为她努力着。 一早起来,昨日的和暖已经不在,凉风席卷树上的枯叶,冬日仿佛即刻就要来了。 窗外的竹影晃动着,石榴将近旁的窗户又掩上了些,又将远处的炭盆翻了翻,瑜哥儿在一旁练字,红枣哄劝着将他案桌旁作怪的玲姐儿抱走。 玲姐儿挣扎着开口,“可是弟弟都练习那么久了,这疲倦了也写不好字!不会变成书呆子吗?” 瑜哥儿闻言没好气的看了玲姐儿一眼,有这么当面说坏话的吗?玲姐儿一脸无辜的回看着他,他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贾琬春和邢氏窝在暖榻上,此时也是情不自禁的笑了,这二人的性格简直没有一处相似的。 贾琬春看着瑜哥儿,“过犹不及,过来歇会!”其实他这位弟弟,也不是急于求成,而是比较自律老成罢了!她也实在不想他过于成熟,失了童趣,更想他无忧无虑的松快两年。 “姐姐说得对,瑜哥儿,咱们走!番薯都要烤好了。”玲姐儿说着,就要伸手去牵他,瑜哥儿脸色变了变。 贾琬春再次忍不住的笑了,那番薯岂止是烤好了,玲姐儿都把自己的那个吃完了,好吗!贾琬春顾忌着她人小,不敢让她食太多,怕她会积食胀气。 哪想平时蠢萌蠢萌的小人儿,也愿意在吃食上动脑筋呢!这不算计到弟弟头上去了。 贾琬春招手让她过去,直接将人捞起,抱在怀里,揉搓她的小肉脸,惹得她咯咯直笑。 到底还是让她如了愿,分给她一个小小的,她便细嚼慢咽的吃完,在屋子里走动起来。 贾琬春继续手上的活计,将簸箩里的棉花放进剪裁好的裤子里,缝制起来,又接着做棉手套。 身边的邢氏则是用着两根竹签子,在织毛衣呢!她如今手法已经十分熟练,且特别喜欢动手,已经给老爹爹织了两件背心了。 袁大生兄弟俩都是得力的助手,这么快就将毛线纺出来了,等到明年,就可以研究染色工艺,届时她又就可赚一笔了!还能丰富下原材料,引领一下穿搭。 一家人窝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唯独贾赦一人在异乡,当然十分想念,不由感叹道:“也不知爹爹那里是不是也冷起来了,等下我就让派人送去徽州给爹爹。” 她真想看见老爹爹带毛线帽子,带围脖的样子,也不知他面上的皱纹有没有增加,强身健体的功夫有没有持续练习,她的好娘亲如今气色可是越来越好呢!到时候一家人相聚之日,可不要遭嫌弃才好呢! “你这是怎么了,面色这般难看,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了!” “还能是因着什么呀!还不是那边……” 红枣和菩提的声音在外面低声响起,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进来说话。”贾琬春唤了一声。 二人联袂进来,菩提的面色已然缓和,“姑娘,你给林姑娘做的手套、围脖,她很是喜欢,取了她亲手为您做的香囊,叫奴婢给您送来呢!” 贾琬春将荷包拿到手中细看,苍蓝色绣白底折枝梅的荷包,配色淡雅高洁,针脚细密,花样生动,里面放的是风干的秋菊、金银花、决明子。 她很是喜爱,将之握在手里,反复的看着,“菩提,你方才说那边怎么了?” 菩提犹豫了会,终究包不住话,吐露出来了,“林姑娘病了,宝二爷像是有惹着了她,反正奴婢离开的时候,宝二爷在林姑娘门口痴缠呢!” 贾琬春诧异,这是又起什么幺蛾子了,贾琬春想着前些日子,贾母免了请安,她已经十几日没到正院那边去了,便想过去看看,遂和邢氏说了一声,便起身穿衣准备前往。 贾琬春穿了披风,围了围脖,又戴上手套,便登车往荣庆堂去。 刚进了贾母的荣庆堂,就见宝玉在西厢的门外焦急踱步,折返一圈后,又靠近西厢的房门,哀肯的喊道:“好妹妹,你就将门打开,容我进去!” 第136章 黛玉生病 夏末的时候,贾母接了娘家侄孙女史湘云,来荣国府小住,看在她俩的年岁相当,故让她俩在碧纱橱一道坐卧,陪伴着自个儿。 可是湘云却有些不忿,往常她皆是和宝玉一道住在贾母的碧纱橱,可是如今见黛玉挤走了宝玉和贾母同住,自是有些吃味的,加之觉察到贾母对黛玉比对自己还要亲厚,心中难免凄然。 两人暗地里闹了两次别扭,这事后来还被贾母知晓了,黛玉便借机请求,搬出贾母正房的碧纱橱。 贾母挽留无法,便着人将荣庆堂的西厢拾掇出来,给黛玉居住,西厢三明两暗好几间房,住着更舒心,放些物件也方便。 在贾琬春看来,最重要的是独立,她不知晓黛玉对贾母的感情,但是若日日跟着她一个老人家的坐卧时间,黛玉还是会不自在的! 还有一点就是原先在正屋时,宝玉向贾母问安过后,就会直冲黛玉的卧房,也没个遮掩的,如今大家都大了,这自然是不妥的。现下好歹独门独户,还有个通禀准备的机会。 贾琬春看着宝玉在屋外火急火燎的样子,当即出声发问:“宝二哥怎生在这喊叫,不怕吵着了老太太。” 宝玉一见是贾琬春来了,当即松了口气,笑着小跑过来,“好妹妹,你可来了,快些给我劝劝林妹妹,你两最是要好了,让她再怎么生气,也不该作贱自己的身子。”他说着,更是着急的想来拉扯贾琬春的手。 贾琬春飞快的将自己的手缩回,置于腰间对着宝玉屈膝一礼,她起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宝玉腰间的荷包,她淡淡笑着开口,“林妹妹性子也是倔强的,二哥还是莫在这里歪缠,再让妹妹动了气,不能好生的歇息。” 贾宝玉焦急的胡乱点着头,“我知道了,你先进去看看林妹妹如何了?” 贾琬春点点头,敲了敲门唤道:“玉儿,是姐姐,菩提说你身子不适,姐姐来看看你。” 门很快打开了,贾琬春走进屋中,宝玉正想跟着进到屋里,门口却被紧随贾琬春的丫鬟完全堵住了,贾琬春淡淡的说道:“快将门掩上!既是风寒着凉,骤然进风,对妹妹也不好。” 紫鹃迟疑的看着坐在榻上的黛玉,“姑娘!外面风急,可否让二爷进来。” 贾琬春看着紫鹃的样子,暗叹:心大的狼终究还是养不熟啊! “碧纱橱里暖和,还是烦请二爷,上里边去坐!关门!”黛玉说着刺挠宝玉的话,声音还算中气十足,可见还是恼着的。 紫鹃对着宝玉告罪了几声,犹犹豫豫的将门缓缓关上。 黛玉已经下了榻来,握着贾琬春的手,歉意的说道:“今日降温,劳烦姐姐又特意跑来一趟。” 她并不想让贾琬春忧心,岂料菩提心细,加之宝玉在外面纠缠,还是被察觉了,又将事告知了贾琬春。 贾琬春原想着黛玉不是在掩帕咳嗽,就是在嘤嘤哭泣。哪想她只是乖乖待在自己屋里呢! “这有什么的,我原也想着,要来看你的,你怎生就病了呢?莫不是昨夜骤然降温,没能做好防备,门窗没掩好!” 贾琬春细细端详着她,见她面色还算正常,也没有急促的咳喘,只是眼圈、鼻头有些微红,也不知是哭过了,还是风寒感冒引起的症状。 黛玉摇摇头,低声说道:“是我不对,昨儿出门晚归,这才吃了冷风,今儿个就有些咳嗽,紫鹃有些忧心,便熬了之前治风寒的药,我不想闻那药味,这才没喝呢!” 黛玉说完,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贾琬春那双明亮又好看的眼睛,其实她骗了琬姐姐。 昨儿个宝玉没有照例过来,她忧心有个什么事,便去他的院中寻他,岂料在院外,就闻听湘云在他屋中欢声笑语,还调侃宝玉,有了黛玉表妹就忘了湘云表妹,宝玉在里面不住的告罪,她顿时有些气闷,便站在院外的花树下,听着她们排揎自己。 直至见湘云从里面出来,她亲眼看到宝玉亲手给湘云系上披风带子,这才伤心的先一步离开,不听话的和自己置气的后果,就是吹了凉风着了凉,今日醒来就感觉些困倦鼻塞,还眼泪婆娑的。 显见就是感染风寒了,好在近一年在琬姐姐的调养之下,她身体强健了些,并不严重。 哪想紫鹃不放心,逼着她喝那苦药汁子,她害怕不对症,只肯化了蜂蜜秋梨水喝,可是紫鹃又叫来了宝玉,她还在气恼之上呢,哪里想见他。 贾琬春自是看到黛玉的不自在,想来其中定有隐情,不过她也没再开口追问。 紫鹃凑到她们近前,扶着黛玉对贾琬春说道:“婉姑娘,快劝劝我们姑娘,好歹将药给喝下,别再和二爷置气了。” 黛玉忧心贾琬春知道自己骗她,有些懊悔自己,又有些迁怒宝玉,忙打断紫鹃的话,“哪里就病死我了呢!且叫那些人走开了才是,我可不是要和他计较。” 紫鹃面上苦恼又无奈的样子,看着贾琬春赔笑了下,就玩笑起黛玉来,“那怕是不行的,如今婉姑娘在此处,定是治得了你,你还敢反对不成。” 贾琬春闻言面色冷肃了些,深深的打量紫鹃一眼。 紫鹃脱口而出后,也回不到将话吞回去,她这才想起面前的,是自来就严厉的琬姑娘,不是那几个她敢说笑调侃的姑娘。自知有些失言,忙噤了声低下头。 贾琬春也不再理她,看着雪雁交代道:“去取一盏开水来凉着!” 她本想想借此,冷落下方才没有衷心向着黛玉的紫鹃,哪想雪雁一团稚气,呆愣愣的应答后,当即倒了一盏开水捧着,手足无措的看向紫鹃。 黛玉贴身服侍的活,都是紫鹃包圆了的,只要是紫鹃在,她不敢越过她近身服侍。 贾琬春心中叹气,知道雪雁是年纪小,自来了贾府就被紫鹃压制,唯她马首是瞻也正常,但是今日看来,她也真是个不得用的。 第137章 宝黛婚约 也不知林姑父当日是如何想的,贾敏身边的大丫鬟、贴身婆子又去了哪里?黛玉自小服侍的人呢? 怎么就选了一个身体不好的王妈妈,才来两月就说老弱不适,水土不服请辞回乡了。另一个还是比黛玉还小的不知事的小丫鬟,也照料不了黛玉。 以林如海愿意给黛玉请进士当做夫子,将她当男儿一般教养的态度来看,不该是这样的啊! 林如海肯定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要不要让贾赦去问询一番呢!林如海又愿意向贾赦吐露吗? 紫鹃将水放到一旁,贴心的将榻上的书籍收走,黛玉和贾琬春相携坐下,贾琬春这才发现,黛玉的临窗榻并没有盘炕,她住的这西厢,原先是贾母的库房,眼下这榻上面是冰凉的。 她连忙吩咐道:“快去再加两盆炭火。”她上手摸着里面的几个汤婆子,也没了温度,这样怎么会不着凉呢!于是又继续说道:“先紧着灌几个汤婆子过来。” 紫鹃和雪雁连忙应声出去,菩提和石榴也跟着行动起来。 贾琬春怜惜的看着黛玉,“玉儿,你莫要委屈自己,我自来待你如亲妹妹,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同我讲,有什么受到亏待不足的,也同我讲,不要和我生分了!” 黛玉见此也瞬间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将自己昨日一时脑热,犯得蠢事和盘托出,“琬姐姐,我不是故意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我就是气不过,宝玉怎么能这般待我,他同湘云妹妹如今都长大了,不应该要顾忌男女大防吗?” 贾琬春轻抚着她的背,“傻玉儿,我们都会长大的啊!都会渐渐和他们拉开距离,小时候,我二哥哥也会带着我骑马,为我猎小野兔,给我堆雪狮子,可如今我也不好与他太亲近不是。你不必怅然若失的。” 贾琬春从庄上回来,自是发现了宝玉和黛玉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宝玉长得好看,嘴又甜人也细心,待黛玉更是百依百顺,关怀备至。 自己不在府上,有这么一个关怀她的人在身边,黛玉又是懵懵懂懂的年纪,滋生情感是在所难免的。眼下见着宝玉待另一个人也这般好,自是有些失落难受的。 黛玉摇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不一样的,琬姐姐,宝玉不是爹爹给我选定的人吗?他怎么能对别人也好呢!” “什么?”贾琬春瞬间茅塞顿开,怪不得!怪不得书中黛玉对宝玉一往情深,除了年少相识两小无猜,除了孤苦伶仃无所归处,除了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原来他们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啊! 而她切身交往的黛玉,也是个知礼大方的女孩儿,且入府之初,也多和三春相处,不会和宝玉私下来往的。黛玉对宝玉的态度,是由好奇到厌恶,再到如今的好感的,想来是自己离开的时间里,他们用着各种原因,感情才突飞猛进的。 黛玉清亮的眼睛看着贾琬春,有些羞涩的说道:“自幼母亲就和我说过,她和外祖母定了我和宝玉的亲事,日后我们是要成亲的,故而那年父亲才送我上京投奔外祖母的,想来他也同意了母亲的决定。” 怪不得林家几代列侯,又是数位当家主母的积累,加之数代人丁稀薄,花销并不大,林如海在盐政上打转,可以说是皇帝的一个钱袋子。想必是积累了不少的财富。 书中提到过,贾琏送黛玉奔丧回来,就带了几百万的钱银,这数百万的家资就这么送进了贾家,想来不仅是托孤,还是黛玉的嫁妆! 黛玉那么好的姑娘,三船五车的丰厚嫁妆,嫁到哪里不是嫁,容得贾家这个虎狼窝的舅家,收了人家的钱财,却苛待人家的女儿。 贾家真的是不当人啊!贾母武断的给宝玉和黛玉定下亲事,只是她和王氏一直没能达成一致。 待到黛玉家道中落,要全力依靠贾府生存后,贾家便失信毁了婚,彼时贾母也年老力衰,失去了家中的权利,自是没有给林黛玉做主了。 而黛玉,一无所有,年岁也大了,名声也没了。宝玉自己没有主张,除了装疯寻死,也没有真本事,黛玉不就枯萎在这国公府中了吗? 贾琬春扶着黛玉的双肩,认真的看着她,“玉儿,你告诉姐姐,你就是因着婚约,才和宝玉亲厚的吗?你真的看中宝玉吗?” 不是她多管闲事棒打鸳鸯,而是宝玉和黛玉,无论从黛玉日后注定惨淡收场的结局来看,还是从医学理论上,血亲血脉之间不得结合的情况来看,都完全不适合在一起的。 黛玉懵懂的眨着眼睛,面色有些微红,“宝玉待我也好的,我也未见过其他的男子,想来他也是好的!而且这里还有你在,还有姐姐妹妹们,爹爹和外祖母也……” 她努力的找着理由,发现竟然也再说不出其他的了。 贾琬春大致看出来,黛玉如今并未真正对宝玉动情,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道:“老太太和姑母是怎么约定的?可有证人?可有信物?你们可有婚书?” 林黛玉有些迷茫的摇摇头,回想片刻才说道:“许是外祖母和母亲口头约定的,有一块玉佩做信物。自我有记忆一来,就有这件事了,父亲原先是不允许的,但母亲去后,还是将我送来了京城。” 贾琬春心中了然,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靠贾母和林如海决定的。毕竟贾敏在世时,每年送到贾家的年礼不计其数,如今贾敏已去,那玉佩是不是信物,还不是由贾母说了算。 “妹妹,据我所知,二婶婶和姑母早年就有些不睦。”贾琬春说完,迟疑片刻,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而且家中均不知你和宝玉之事,二婶婶反而对她姐妹薛姨妈家的姑娘十分喜爱,就是之前探春说她哥哥打死了人,要被王大人接来京中的薛宝钗薛姑娘。” 第138章 劝诫宝玉 黛玉也沉默下来,看来她早就察觉王氏对她的不喜的,毕竟她才将入府那日,王氏就曾敲打过她。 贾琬春见屋中无人,想一次性将话题说开了,“林姑父可知你如今处境,他必是这世间对你最好之人,你不能一味的报喜不报忧啊!你是他的至宝,想来只要你过得好了,他才会安心!” 黛玉眉间紧蹙,无言的摇摇头,“爹爹公务繁忙,想来送我来京,便是同意这件事的。” 贾琬春心底在呐喊,她好想告知黛玉,林如海许是这几年就会离世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还是想办法,让林如海知道林黛玉的近况! 她如今是真的喜欢黛玉,不再是那种从书中得来的怜惜与喜爱,而是相处之后的姐妹之情。只是不知这次,林姑父还会不会拒绝看贾赦的信了。 她继续劝说道:“妹妹莫不要会错了意,许是当日姑母咋然离世,他不忍见你缺少女性长辈陪伴教养,才将送你来老太太身边,亦或是不愿见你在家中伤怀,睹物思人久久沉浸在悲伤中。” 黛玉将贾琬春的话听进了心里,沉默一会,才表示会写信给林如海,细数自己的近况,探听他的口风。 贾琬春又询问起黛玉的症状,用温水冲泡了板蓝根给她服下,黛玉这样的病情和精神状态,根本不必吃那些不对症的风寒药汤。 又将药留给她,絮絮叨叨的叮嘱着:让她多喝热水,让紫鹃她们注意屋中保暖和房间通风,这才系上披风,告辞着向外走去。 贾琬春正打算离开,就见宝玉自贾母的抱厦处冲过来。 他急迫的问道:“琬妹妹,林妹妹如何了!”慌张的神色,不像是作伪,是真的很紧张黛玉的情况,可是思及黛玉因何而病,她又不禁想要叹气。 贾琬春将手缩进披风里,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回道:“林妹妹只是略感普通风寒,只要修养几日就好了,烦请二哥转告老太太不必忧心,你也早些回去!” 宝玉也不觉尴尬的将手收回,看了看紧闭的屋子,“也罢!希望林妹妹莫恼了,好生吃药养着,倒时候我再来看她。” 贾琬春自是满口答应的点点头,“那是当然,我都嘱咐了。” 又见宝玉在门口摇头晃脑的窥探,“林妹妹,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你好生养着。”最后又自言自语的柔声和林黛玉告别,一副念念不舍的样子。 “宝二哥,快走!现下可是进学的时候,小心等下有人闹到二叔那里,你又挨罚。”她实在觉得宝玉有些婆妈了,没看见廊下的丫鬟们,都在窃窃私语的注视着这边吗! 一直在这吵吵嚷嚷,想必贾母也是听到的,可是却任由其发展,并不出来阻拦,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宝玉的那管家婆丫鬟袭人,也不晓得去了哪里,关键时刻也不出来阻拦。 宝玉笑道:“妹妹放心,老爷是不会回来那么早的,且我那先生如今老娘病重,今日也告假归家去了,我如今轻松得很。” 贾琬春无言以对,自己这是不放心你会不会挨打吗?你这么大个人了,也是再读四书五经的,就不觉得在女孩儿的闺房外徘徊的行为不妥吗? 她看着一脸毫不在意的宝玉,勉强挤出个笑说道:“宝二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将来也是要顶门立户,奉养老人照料妻小的。” 她循循善诱继续说道:“即便不像林家姑父那般,刻苦研读成为天子门生,以后做个像我爹爹那般,做个为君分忧为民请命的好官。也要有赖以生存一技之长不是。” 贾琬春私心里是希望宝玉能够自己立起来的,这样就能和兰哥儿携手支撑起二房,揽下王氏这些个烂摊子。自己的老爹爹也不会那般劳累了。 宝玉听着贾琬春说他最不喜欢的读书为官的话题,之前笑盈盈的面色也收敛下来,思绪涣散的开始走神。 老太太曾说,读书的人大多沽名钓誉,是为了攀爬仕途经济之道,不是对国家社稷有功有用之人。 遂有些不赞同的开口,“读书人都是禄蠹,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妹妹还是少谈那些个须眉浊物。再有,看多了那些胡编乱写的书,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贾琬春知道,宝玉自小被贾母娇惯得不成样子,顺着他不喜读书的性子,给他灌输了读书人不作为的恶行。 他成日里在后院和姐妹们厮混,沉迷于富贵锦绣窝里,只想和大家日日耍乐下去,根本不想亲自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了解那些有识之士做的事。 贾琬春无奈的摇摇头,按下不悦的心绪,接着真心实意的开解道:“宝二哥怎可对读书人有了偏见呢!四书五经存在并流传,肯定具有其道理的啊!能让我们知耻懂理不说,其间还涵盖了文化、军事、交际等史实资料,不仅影响着为官仕途,也有助于我们人际交往。” 要知道,即便到了生活差异巨大的后世,也不能说那些是没用的,最起码,你只有研读后才有批判的资格!但是据她所知,宝玉根本就没有好好读过。 宝玉见贾琬春言辞凿凿,有理有据自己也辩不过,又不敢对她发火,急忙讨饶道:“好妹妹,我知道了,你且别说了,我脑袋疼,我回去就翻看可好!” 他眉心却是不自觉的微皱,面上不由得露出些惋惜:琬妹妹这般一个钟灵毓秀的精致可人儿,怎么出口就是经史子集,满腹谆谆劝诫之言呢!和那些老学究又有什么不同。 读书人都是蝇营狗苟之辈,他自讨厌钻营算计,不愿与大家同流合污,他偏要弃学反抗这世道,他才不会为了功名利禄去读书,去经营仕途经济学问。 他只喜爱和纯真的姐妹们在一块,才不要靠科举为官做宰,和那些虚伪之人应酬事务呢! 贾琬春见他面色不以为然,知晓他只是敷衍,并没有真正听进去。 第139章 反应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面色也严肃起来,提高些音量说道:“宝二哥切莫以偏概全,知晓一两点不平事,就将之全盘否定,不出力自己去改变,而是极力想着逃避。” “不是妹妹多言,咱们是簪缨世家不错,但也是祖辈流血流汗挣来的,我们这些后辈子孙,切不可依仗家族的荫蔽,就庸庸碌碌的活着,倘有一日,大厦倾塌,又当何如?将来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呢!” 贾宝玉被说得哑口无言,面色逐渐显见出不耐烦来,他手里紧紧捏着胸前的通灵宝玉,眼神阴沉冷漠,嘴唇紧闭呼吸急促,显见已经生气了。 贾琬春眼神毫无波澜,定定的看着宝玉,毫不退避,只是已经打消了再唤醒他的主意。宝玉也不敢在她跟前发作,不多时,就面色难堪的转身离开荣庆堂了。 “宝玉,宝玉……”荣庆堂的两个丫鬟紧追在他身后而去了。 正屋里传来瓷片落地的响声,贾琬春嗤之以鼻的笑了笑,看了看西厢紧掩的房门,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心中有些寂寥的走出了荣庆堂。 荣庆堂的正屋里,贾母坐在暖榻之上,低骂一声,“孽障!真是不懂礼数。” 小丫鬟们在快速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琥珀一边为贾母抚背顺气,一边温言的劝慰道:“老太太,气大伤身,千万莫和琬姑娘计较,她人小不懂事,口无遮拦是有的。” 贾母靠着案几扶额,虽觉得贾琬春说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但是那死丫头片子,怎敢这么和她的宝玉说教,“快让几个机灵的去看看宝玉,切记别让他伤心了,晚间记得让他过来我这里,我好生安慰安慰他。” 外间的小丫鬟蹑手蹑脚的进来,颤颤巍巍的回道:“老太太,琬姑娘走了!” 贾母这次是真的恼了,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走了,走哪里去了?”这个没教养的丫头,她没听见自己发怒吗?还不赶紧进来请罪,竟然敢就这么大剌剌的离开! 玻璃有些为难的试探着开口,“莫不是琬姑娘没有听见里面的声音,亦或是自知自己错了,害怕受到您的叱责,这才跑了,要不奴婢将人叫回来呢!” 贾母愤怒的拍了下桌子,她哪里不知道,只怕那死丫头和她老子一样,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她总觉得大房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了。 自他外放后,就从未给自己来过信件,也不提携下政儿,政儿明明就是受了他的牵累,才被皇上贬官的,如今她博学多才的政儿别看看困在九品之上。 贾母心底升起怨恨,她嫁进贾家,从孙媳妇做起,政儿他爹的离世虽然让自己悲痛,但是也带走了那位压在自己身上的老太婆,贾赦他们那位高门出身的祖母。 自此,国公府就是她一人说了算,不仅是荣国府的掌权者,还是两府辈分最高的,整个贾家,那个敢违逆她半分! 贾母越想越气,她不允许,别人挑战她的权威,长房对她的阳奉阴违,她也决不罢休,定要在将他们攥紧些,想着就厉声开口道:“鸳鸯可来信了?她可有了好消息?老大如今到底是何态度!” 鸳鸯是她最喜爱的丫鬟,十分机灵能干,可是怎么到了老大身边,就没什么作为了呢! 一旁的琥珀回道:“隔两月就会来信的,大老爷待她们几个不错,府中一切安好,只是大老爷公务繁忙,鸳鸯姐姐暂时没有好消息。” “叫她多提提你们老爷的好处,他们是兄弟手足,骨肉至亲,自己节节高升了,也断不能忘记兄弟。” 贾母最是信任鸳鸯的,也没曾想过要换个人前去,反而让她们主仆之间的情谊产生隔阂,又思及老大年岁也不小了,早年又是放浪形骸的,她也不再苛求鸳鸯有消息的事了,只希望她在老大心底的分量在重些,能够为政儿说得上话。 要是早知道外放没有这样的好事,她早前就让政儿代替老大去了,只是她也舍不得政儿去西北那种地方受苦,唉!终究是阴差阳错啊!让老大捡了这么个便宜。 史湘云静静的呆在碧纱橱里,她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有些生气了,但她觉得贾琬春说得没错啊!虽然之前不喜她严肃,也厌恶她时常一脚出八脚迈的,爱显摆张扬的臭架子。 但是今日听了她的所言,她都想出去为她拍手叫好呢!爱哥哥哪里都好,就是不喜读书上进,这样怎生是好,谁不想看自己的如意郎君,身穿绯袍跨马游街的风姿,将来位极人臣为自己请封诰命呢! 西厢,黛玉将贾琬春的话反复思量许久,觉得宝玉果真太过闲散了,初入府时,自己事事小心步步留意。知晓姐妹们不曾毒许多书,遂也将自己的书收了起来,闲暇是才偷偷拿出来翻看。 那时自己也是诧异宝玉他们的学识浅薄的,怎么后来却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认为每日的在各处闲逛着,也是正常的消遣度日。 是察觉大家越发天真可爱,与大家感情渐深的时候。还是知晓自己的老师贾雨村趋炎附势,胡乱判案的时候,那是她意识到,很多文人只是徒有一身文化,却没有优良的品格,所做之事更是下流做作。 还有一次,她瞧见了二舅舅书房的清客们,据闻一个个都是各地与名气的儒生,可是却对宝玉点头哈腰,极尽奉承讨好十分滑稽,毫无文人风骨。 至此,她改变了自己的认知,认为文人不该是像单聘仁那等清客之流,为官者也不该像贾雨村那般贪墨腐败、踩高捧低。她也耻于和这等人同流合污,只觉得清白纯净的独善其身才是对的。 可是她怎么忘记了,这世间除了贾雨村、单聘仁之流,不也还有父亲,大舅舅那样的人吗? 想明白这一切,她急忙打开房门追了出来,却见院中已然没了贾琬春的身影了,不禁怅然若失起来。 第140章 相见 贾琬春怏怏不乐的出了荣庆堂,缓缓的顺着宽夹道走着,行至转弯处,却见贾琏在那里静静的站着。 她不禁一怔,而后慢步向前而去,她此刻脚步沉重,内心莫名压抑与失落,不是很想理会贾琏。 “小琬儿,怎么生气了?”哪想贾琏说着就向着她踱步而来,走近她的身旁,伸手就要来摸贾琬春的发髻。 贾琬春忙将头歪开去躲,岂料贾琏还是依仗着他那高挑纤长的身量,凑过来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贾琬春一下子被激怒,狠狠地怒瞪着他,“贾琏,你发什么疯呢!” 贾琏嬉皮笑脸的看着贾琬春,见她两颊气鼓鼓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就像小时候那般,容易炸毛,玉雪可爱。见着她开始恼怒,他便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大小姐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贾琬春见了他这油嘴滑舌,没个正行的样子,更加生气,也不理会他的话,抬脚大步就往前走。 贾琏三两步追上来,“妹妹,你真生气了啊?” 贾琬春充耳未闻继续走,茱萸快一步挤到贾琬春身旁,不让聒噪的贾琏去烦今日明显心绪不对的贾琬春。 “我错了,你和二哥说说话!”贾琏讨好的笑着说道。 贾琬春闻言停下脚步,自己心里有些堵得慌,和贾琏又有什么关系呢!当下开口问道:“二哥可是寻我有事?” 贾琏摇摇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妹妹,你又不是没有哥哥,怎么怎日跟在宝玉身后,对他这般好,还推心置腹的劝诫他,替他考虑,我看他也不乐意听,你又是何必自苦遭人厌烦呢!” 他说完,双手环胸,眉开眼笑道:“你哥哥我在这呢!来规劝我!” 贾琬春定定的看着贾琏,冷若冰霜的开口:“那我的哥哥,他有听过吗?”她此时想起当年贾赦被气到吐血,被王子腾逼迫算计的时候,眼神里是满满的失望。 贾琏的笑意瞬间僵住,他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脸色逐渐苍白,显然也是知道贾琬春想起了什么。 是啊,多年前,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妹妹待他格外亲近,是怎么变了的呢!是自己,就是自己啊!他紧紧握住手掌,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去看贾琬春的神色。 深深的羞愧与难堪一下涌上他的脑海,他站立不稳的踉跄一下,而后扶着墙走开了。 贾琬春看着仓惶离开的贾琏,他佝着脊梁慌不择路的狼狈背影,她知道自己的话刺伤了贾琏,她始终怨怼着贾琏当年做错的事,因此即便她们归京后,贾琏多次示好亲近,自己也没在对他假以辞色。 但是这一刻,见着了他愧疚无措的样子,她心里也没有半点愉悦和爽快。反而在口无遮拦伤害对方后,自己也是空落又有些委屈的,她再看不见贾琏的背影,也转过了身。 大步朝着门口而去,外面的寒风迎面袭来,吹得鼻头酸涩难耐,她快步踩上脚凳,进了有些暗沉的马车内。 车内的石榴和菩提大气也不敢喘,忧心的看着贾琬春,却也不敢开口说话。不多时,马车停下,贾琬春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情调节好。 “姑娘……”外面赶车的茱萸,迟疑的开口出声。 “何事?”贾琬春掀开车帘,但见是到了家门外,茱萸已经下了马车,她身边站着平安。 “姑娘!”平安对着她躬身抱拳一礼,她这才发现,不远处停了一辆熟悉的黑漆马车。 马车帘掀开,着一袭玄色披风的弘晖走了下来。他怎么回来这里呢!荣宁街至雍亲王府,可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呢! 弘晖今日穿戴简单,不若那日那般华贵俊雅,但却温和得更显平易近人。 他和煦的笑着,优雅沉稳的缓步而来,很快就到了贾琬春的马车旁,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原本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明亮微湿,抖动的长睫毛像是在水里浸泡了一样,鼻尖微红,嘴唇上有也渗出一缕血痕。 他面色冷了些,凝视了茱萸一眼,又看了看她们马车过来的方向,柔声开口说道:“天寒地冻,正是喝羊肉汤的时候,带你去!”语气里有些不容置疑。 贾琬春下意识的正想拒绝,却一下看进了弘晖温柔包容的眼睛里,他说,“我们,好几年没去了!” 贾琬春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觉的应了声:“好!” 待到反应过来,想要找理由反悔时,弘晖眼睛里都盛着笑意的看着她,“那我们在老胡那里见!”他用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贾琬春只觉鼻尖温热,心里扑通一跳,有些脸红的点了点头。 弘晖坐上黑漆马车离去,贾琬春只觉内心有些激动,“石榴、菩提你们回家去!菩提,你去将东次间的那个包袱取来。” 贾琬春拿上包袱,就只让茱萸赶车,两人向着城北方向而去。 马车出了大道,又转出几条胡同,终于到了胡记,这里距书院和她的凌云书肆都不远,也是之前贾赦和弘晖商议事情的地方。 它地处较为偏僻,其实并不是平常的酒楼饭铺,有点类似后世的私房菜馆。掌柜老胡的厨艺很好,和弘晖像是交情匪浅,那时她常常跟着贾赦出门,他们谋算收拢兵权之事,她就将老胡所有的拿手菜全都尝了个遍。 到了门前,她却又有些忐忑了,她今日心绪不稳,不想回家面对邢氏,去思虑贾府那些乌糟事,但是她现在才想到,她也不想面对弘晖啊! 她捏了捏手中的包袱,又想起了自己藏匿龙袍的事,虽说早晚要亲自给弘晖交代的,但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马车停在门外好一会儿,茱萸在外忍不住的开口,“姑娘,要下马车吗?” “琬姐姐!” 贾琬春还在犹豫之际,就听见长乐的声音响起。 她立即掀开马车帘望去,但见长乐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冲她挥手。 第141章 欢喜冤家 “长乐?”贾琬春有些难以置信,又松快开心的喊道,将车帘完全掀开,探出身子向前细看。 “还有我呢!你还愣着作何?还不快上来。”清爽清冷的声音传来。 贾琬春寻声望去,只见二楼上,杨文峥照旧一袭蓝衣,装扮简单大方,探出头来,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文峥!”贾琬春很是诧异,文峥怎么也来了? 她迅速下了马车,长乐已经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一个丫鬟低眉垂眼的紧跟在她身后,到了近前,恭恭敬敬的给贾琬春行了礼,“奴婢半夏见过姑娘。” “免礼。”贾琬春抬手虚扶。她打量起长乐,她笑容无暇,眼睛亮晶晶的,看见她这越加活泼的样子,想来她的生活环境发生了些改变,最近过得还算开心,自己也放心了些。 她笑着牵起长乐温热的小手,几人一齐上到二楼,此地是一个小阁楼,一面是房间,一面可以直下到老胡的菜畦。 杨文峥背着手看着她俩上来,板着脸道,“终于等来你一个,你们是一个比一个还慢啊!也不知何时才能开饭,我知晓要来见你,可是午膳也未用呢!” “抱歉,我的文峥,我们开动!”贾琬春知晓她不是真的生气,笑盈盈的直接挽上她的手。 “怕是还不能哦,还有个更慢的呢,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慢吞吞!”杨文峥一脸严肃的嫌弃道。 贾琬春心领神会,难不成暾暾也会来。 三人坐到临窗的桌旁,杨文峥闲适的提起茶壶,给贾琬春倒了杯热茶。 贾琬春打量着屋子,还若从前那般,见并无其他人,弘晖亦不见人影,顿时有些疑惑不解。 “别看了,人在外面呢!”杨文峥的声音响起,里面略带些戏谑。 贾琬春瞬间有些脸红,结结巴巴道:“我只是诧异,我我……对了,你们是之前就认识?” 贾琬春想起自己的疑惑,听刚刚杨文峥谈起暾暾的语气,十分的随意且熟稔,加之杨文峥不可能私自与外男相见,莫不是其中有渊源。 “弘晖公子,是我的表哥啊!”杨文峥一脸淡然的说道。 贾琬春震惊,未料想,竟然是这般!那么严肃又古板的杨御史,竟然是娶了满族贵女,不是说,满汉不通婚吗?尤其是文人世家更是如此,怪不得一向中立的杨御史,竟让自己的夫人去参加雍亲王府的宴会。 杨文峥将桌上的糕点拿到贾琬春跟前,“我母亲也是出自乌拉那拉氏,是嫡福晋的堂妹,在我的外祖父去后,母亲她就被接到叔父那房抚养,与嫡福晋情谊深厚。” 贾琬春将捧在手上暖着,细细听她说着,“原来如此,那你们是自小就认识的呀!” “谁敢和公子相处,你是不知道,我哥哥不知道被他算计多少次。”杨文峥腹诽,那个药罐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喝多了,肚子里满是黑心的算计,她可不敢靠近他。 “至于暾暾,你也少和他来往,他小时候可是差点就被拐卖了,真是傻乎乎的,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啊!杨文峥,你闭嘴,又在外面说小爷的坏话!”下面尖叫一声,暾暾三两步自下面窜上来,恼羞成怒的看着杨文峥。 杨文峥被暾暾抓个正着,一点也不怵,直接站起身来,一脸嘲讽的说道:“还敢偷听,你这是小人行径,而且我说错了吗?去人多眼杂的元宵灯会,竟敢在人群中乱逛不说,还想和仆从分开走,真是……” 暾暾远远的站着,指手画脚的和她争论起来,“小爷我福大命大,这不是没丢嘛!可见我是有福泽庇佑之人,哼!” “哟,还不知错,还这幅沾沾自喜的样子,值得津津乐道不成,真该别让公子和贾将军他们去救你!”也不知是哪个胆小鬼后怕许久,睡觉也要去钻弘晖公子的被窝。 弘暾双手叉腰,“那还不是我幸运有贵人相助,是!琬姐姐。”弘暾说着就看向贾琬春。 贾琬春未料这两人,还有些欢喜冤家的样子,一见面就吵起来了,虽说人人都惧杨文峥毒舌,可是贾琬春还是第一次,见她与人针锋相对起来,但贾琬春听出他话里除了嘲笑,还有隐约的担忧。 贾琬春不看暾暾,摸着她的小脑袋说道:“我们长乐可要又安全意识,身边要留贴身的人照料,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境。” “琬姐姐,长乐知晓的,你在庄子上都告知我和玲姐儿的,长乐是乖孩子,以后会一直记在心里的。”长乐听话的说着。 “长乐真乖!”贾琬春轻轻摸着她的小脸,夸奖着。她又暗自笑了笑,还是决定看戏,她可不掺和他们的争执。 弘暾瞬间觉得贾琬春在隐射他,连自己的妹妹也被她俩拉拢了,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呜呜呜,他太难了。 杨文峥见状,对着弘暾挑衅一笑,“再大的庇佑和幸运,也抵不住你可劲的造作,整日不学无术,还逃学,跑出去厮混!” 弘暾听见杨文峥又要掀她的老底,顿时搓手顿足,分辨道:“我那是去和武师傅学拳脚功夫,哪里是去厮混。” 不就是去年逃出书院去学骑马武术嘛!他都被兄长狠狠修理过了,杨文峥还提此事,等下兄长想起来了,又要罚他了,思及此,急忙走顾右盼的查看起来。 杨文峥就喜欢看他这提心吊胆的模样,简直要乐得笑出声来了,实在忍不住后,就前俯后仰的笑了起来。 暾暾指着她怒道:“杨文峥,你看看你,有什么女孩子的模样,平日里在外面还装模作样的,私下里这般尖刻多舌,我看日后谁敢娶你!” 两人正闹着,弘晖就在外面进来了,原来他方才一直在外面的菜畦里呢,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把脆嫩的香菜,贾琬春一见就心生欢喜。 暾暾一张苦瓜脸,对着弘晖哭诉道:“兄长,你看看,贾琬儿!杨文峥!大哥,你是叫我来受罪的吗?” 第142章 谈话 奈何弘晖看都不看他一眼,眼里只有贾琬春,两人就这么隔着他注视着对方。 暾暾内心哭泣,早知道他就待在书院了,何必跑出来受罪呢!很快又看见弘晖手上的香菜,忙嫌弃的躲开,“兄长,你又摘那么多香菜,你明知道我不喜欢的。” “香菜哪里不好了!”贾琬春下意识的开口反驳,香菜不管是直接放进热腾腾的羊肉汤里,点缀增香,还是放进蘸碟里调制,蘸羊肉蔬菜,都是极好的。 要是再加入小米辣和折耳根,那简直会开胃好吃到不行,好!尤其是在这冬日时节里,吃上这么暖气烘烘、热辣腾腾的一顿,简直从头暖和到脚底,光是想着就感到垂涎欲滴起来。 “是呀,香菜哪里不好,是你自己牛嚼牡丹,吃什么都狼吞虎咽的,没品位好!”杨文峥也是一脸的不赞同,大步上前嘲讽着弘暾,接过弘晖亲手摘的菜,显然是贾琬春的同道中人。 弘暾指了下自己,气恼的的回嘴道:“我没品位,兄长也不喜欢!你的意思是说兄长也不懂欣赏咯。” 哼哼!兄长也不食香菜的,看杨文峥还敢诋毁他的喜好。 弘晖默默的在第二盆清水里再次净完手,而后拿起巾帕仔细的将手擦干,扫了眼看着他的几人,淡淡的说道:“香菜明目,还促消食,温阳舒缓,挺好的!” 杨文峥一听弘晖是站在她们这边的,顿时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般,喜气洋洋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暾暾。 暾暾可怜兮兮看了下弘晖,委屈巴巴的闭了嘴,他就不该招惹两人,这两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琬姐姐原先还挺好的,对他亲近又照顾,可是自从大哥……他就苦不堪言了,生怕哪句话不小心惹着了她,自己就会被兄长狠狠修理。 “别杵在这里了,咱们快去处理香菜!”杨文峥一掌拍到弘暾背上,只觉自己手掌生疼,她只得直接将傻站着的弘暾牵走,末了,还捎上了一旁的长乐。 屋中只余贾琬春和弘晖二人,弘晖缓缓的走到贾琬春跟前,倏然坐下,占了贾琬春之前的位置。 贾琬春有些局促,尴尬的挪到旁边,却见弘晖拿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他的动作十分优雅。 贾琬春却一下愣怔住了,那……是她的杯子,她方才因着茶水太烫,只浅浅小酌一口,就一直放在手心里暖手。 贾琬春面色烧红,忸怩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乱转,在桌面上胡乱扫视着,想打消脑海中胡思乱想的画面,她伸手去拿点心盘,想将之放到弘晖跟前。 岂料弘晖可能也有此打算,一下将手覆到她手上,贾琬春感觉到他大掌的包裹,急忙害羞不安的将手收回来。 他微红的手有些冰凉,思及今日外面还这般寒凉,贾琬春当即有些怨怪道:“怎么就自己亲自动手了呢,老胡他们肯定有提前备好的。” 弘晖笑笑,温和的看着她,“我喜欢新鲜的,便自己动手了。” 贾琬春不以为然,弘晖以前可是根本就不吃香菜,甚至还鲜少食用调味菜品的啊,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便有些了然了,当下有些欣喜的莞尔一笑,提起茶壶,给弘晖到了一杯热茶,提醒道:“快用它暖暖手。” 弘晖也不自觉的笑了开来,接过照做起来,“老胡说,今日的羊肉也是从云山庄上采买的呢!如今你的两个庄子,都归置得井井有条,收成不菲,食味斋到了冬日,更是日进斗金,全都是你的奇思妙想,所以你很好!” 贾琬春未想弘晖今日一来就夸奖她,面色讪讪的笑道:“些许小计,不值一提。”她不过就是比如今大家见识多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弘晖接着说道:“城南的铺子你可重建好了?” 贾琬春摇摇头,“早过了契书,如今正让焦武盯着改建呢!怕还需要些时日。” 弘晖说的城南的铺子,是前些日子在他的提醒下买来旧屋的,弘晖示意那里即将开辟进京入城的辅道,届时自己会在那处劈好几间铺子出来,原先是想着,将来卖毛线、皮蛋、肉干、粉条等。 现下粉条暂且做不成,毛线许是要等到明年,皮蛋在其余的铺子里卖着的呢!故铺子也不是很急了。 “所以你今日是为何不开心?”弘晖忽然问道。 贾琬春还在百无聊奈的胡思乱想着,咋然又听弘晖转而问道这个话题来了,她张了张嘴,有些迷茫的开口道:“也不是难受伤心,就是感到心里闷闷的,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执拗了。” 是呀!自己就是太过执着,不知不觉的就背负了太多。她说出口后,一下子如释重负起来。 初到异世,她见识皇权的严肃,感受了宗族的残酷。又知晓贾家及贾赦是那么个结局,她终日战战兢兢,时时惶恐不安。 贾赦给与她的好东西,她都会放进空间里,以备哪日被抄家时,能有条件成功跑路,可是又常常不信任空间,时不时进去查看,让自己身心俱疲,甚至让人跑到偏远的琼州、黔州、凉州等地置办房产。 惧怕如今诛九族的酷吏手段,恨不得对贾琏他们,能捶醒一个作死的,就尽力去试一试,和黛玉她们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相处久了,又不自觉的怜悯起她们的命运,也想着能帮就帮,能救则救。 她时常用清醒的局外人身份去看这个世界,很想做个现实又自私的人,可其实和大家在一起的她就是戏中人,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因而,总将自己弄得这般矛盾又纠结。 未经他人事,还是不要干涉别人的抉择了!例如黛玉,她自进府以来,自己就十分怜爱她,对她的衣食住行,无不事事关心,尽了最大的能力去维护她在府中的处境。她自是没有遭受书中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苦痛。 第143章 手套 是故,即便知晓贾琬春和贾赦是对的,但是日渐的相处,和亲情的羁绊,宝玉和老太太,也是她无法割舍的重要部分。 而贾琬春所在的长房,与她寄居的老太太和二房处来说,却是站在对立一面的,这也让黛玉夹在中间为难不是。 贾琬春顿时豁然大悟,是呀,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余者,不必在意。 弘晖见她眉目一下舒朗开来。脸上也不见沉闷疲累之色,心下也安稳下来,这才打量起旁边的一个大包袱,“这是?” 贾琬春一把夺过包袱,未想就这样将包袱皮扯开了,一双手套落了出来,贾琬春诧异,这不是她让菩提取的那个啊! 原先让拿的那个,里面装了一件旧棉袄,她本想着,届时将那日的龙袍换出来,毕竟这么大的事,她还未给弘晖交代过呢!关乎雍亲王府上下的生死,想来弘晖近来定是还一直牵挂着! 这东西万不能落在外人手上,雍亲王那边也需要交代的。 贾琬春解释道:“原先,我是想将拿东西带来的,可是谁知竟然拿错了包袱。” 弘晖闻言轻笑了下,“你会用这个来装那东西!”他语气里有些不信,而后又低声说道:“你直接将东西处理了就是,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以免在路上不安全。” 贾琬春霎时哑口无言,心里震惊异常,她偷偷盯着他的神色,他竟然让自己处理,也不怀疑那日的情况,追问自己是怎样将东西藏起来的吗? 弘晖说罢!果然不再提及,而是拿着方才掉出来的毛线手套,翻来覆去的打量起来,“这是何物?怎生……有点像从前的手衣呢!” 贾琬春看去,顿时脸颊染上红晕,这个菩提,怎么把这包给拿来了,笑着解释道:“这就是手衣,我用羊毛纺成线后,由针织而成的,具有保暖功能,名唤毛线手套。” “这为什么没有做手指处呢!”弘晖发问。 贾琬春老老实实的回道:“这样能方便翻书,握笔。”其实她是做了两副的,一副是半截的露手指,另一幅则是两层的,很保暖。 也不知当时就怎么不由自主的给弘晖也做了,她将物件做完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将包袱藏在东次间小书桌后的多宝阁下面。 弘晖看着她,柔声道:“我很喜欢!谢谢琬琬。” 说着就优雅又快速的将之戴在自己的手上,将手递到贾琬春跟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贾琬春知道弘晖果然误会了,只觉那温柔又热烈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她羞涩的不敢抬起头来,细声细气的焦急开口道:“不是,是给爹爹做得。” “哦!” 贾琬春低着头,不知道他话里是失落还是什么,只听她又接着开口了。 “可是我观这比甲的尺码,可不是按照将军的身量剪裁的啊!”弘晖有些戏谑的声音传来。 “那可不是比甲!”贾琬春也忍不住出声了,虽说毛线背心也是可以外穿的,但是她可不忍影响弘晖公子的风姿啊! 想着反正都被对方揭穿了,也不再害羞躲避了,“这是背心,最好穿在外衣的里面,但是……但是也不可能贴近身体穿,因为羊毛还是有些扎皮肤。” 她说完,急忙捂住自己的脸,完了完了,弘晖公子会不会因为自己是那种轻浮、肤浅的女子啊!给外男做这样的东西。 “好了好了,既然我如今不会穿,我就将它好好保留起来,以后……再穿,你不要忧心了,乖!”弘晖温声哄劝着,轻抚她的发髻,慢慢将她捂着脸的手拉下来。 “我哪里是忧心你,我……你不准再说话了!”贾琬春一时间觉得他话里有话,更加的难为情了,难堪的转过身子。 弘晖忙收敛住唇角的笑意,双手有些无措的僵在空中。 “有那么多人在,你怎么就让我去洗香菜呢!啊,我的手,杨文峥,我的手不能要了。” “你给我端好,赶紧走!手算什么呢,等下我还要喂你吃呢!” 弘暾和杨文峥吵吵闹闹的走上来,贾琬春两人瞬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将尴尬的场面解除了。 杨文峥也不在和暾暾争执,三人归坐,暾暾急忙嫌弃的将盘子丢到长乐面前,弄得长乐两边的贾琬春和杨文峥都扫了他一眼。 他缩了缩身子,离弘晖又近了些,讨好的说道:“大哥,可以让老胡上菜了!” 弘晖看了贾琬春一眼,见她没有示下,抿了抿嘴,就对暾暾点了点头。 弘暾瞬间兴奋的对着下面喊道:“老胡,老胡,上菜了。” “唉,来咯!”老胡熟悉的声音传来。 暾暾笑道:“你可快点!等下没吃午膳的某人,可要发怒了哦!” 杨文峥嘴角抽了抽,怒瞪着弘暾,仿佛下一刻就要发作开来了。 “好了!就要开饭了,你们别闹了!”贾琬春急忙笑着劝道,而后环视一周,看着楼口候着的茱萸道:“茱萸,你去让掌柜也为你们置办一桌,叫上他们,一道去用罢!” “是,姑娘。”茱萸应答一声下楼,平安与弘暾的侍卫黑鹰也紧随其后。 半夏迟疑的看着长乐,长乐年纪尚小,还有些无知无觉,暾暾忙开口将她与杨文峥的丫鬟墨香都打发了,“快去!琬姐姐心疼你们,还不快谢过。” 两人谢过离开,半夏晃眼看见自己主子面色有些冰寒,她仿佛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忙低下头快速离开了。 老胡很快就将菜端上来了,其余人一离开,大家完全没有不适应,反而更加自在起来了。 暾暾即刻挽袖起身张罗着,各给大家盛了一碗羊肉汤,羊肉、羊杂、肋骨等一应俱全,鲜香扑鼻, “表哥,你要不要香菜?”杨文峥在和长乐说了香菜的美味之后,又询问其弘晖来。 暾暾心下一慌,急忙用手盖住的碗,谨防遭到杨文峥的毒手。 第144章 金台书院 杨文峥看见暾暾一副防备的样子,和贾琬春对视一笑,她淡淡对弘暾道:“你放心,我才懒得理你。” 弘晖看了贾琬春一碗,对着杨文峥点了点头,杨文峥见状,用筷子给弘晖夹了好些。 贾琬春见他面色都变了,却也不开口阻拦,还当他是在为方才说香菜是好东西的事,抹不开面子呢!只得解围道:“文峥,公子怕是要不了这么多的。”说着就用筷子夹了一半到自己碗里。 大家全都端上了手,便趁热喝上一口,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将冬日的寒冷也全都驱散开来了。汤汁鲜美,肉质软嫩,大家大快朵颐起来。 暾暾满足的长叹一声,“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大家也都不避讳,边吃边热聊起来。外面寒风瑟瑟,屋内炭火熊熊,桌上的锅子不停的咕咚冒泡,薄薄的雾气氤氲缭绕,身边坐着几个老友,实在是惬意又自在。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出来了,就不要拘谨嘛!琬姐姐也喜欢大家一起聊天不是?”大家正聊得热闹,弘暾突然开口说道。 贾琬春这才发现,弘晖在一旁默默无言,时不时往锅里添些贾琬春喜食的菜,烫好后又夹进她的碗里,贾琬春起初看到暾暾和文峥揶揄的表情,还会羞涩的低眉垂眼。可是制止无果后,也只得厚颜的抬起头来加入他们的聊天。 贾琬春此刻也向弘晖看去,却见他薄唇微启,却没有发声,有些哀怨又委屈的看向自己。 这是干嘛?又不是自己不让他聊天的,可是转念过后,她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让他不准说话的事来,不会!但见对方那眼巴巴的神情,以及文峥她们好奇的偷笑样子,当下只觉有些无奈的笑道:“差不多可以了。” 这人今日好生幼稚,怎么就和她较真起来了,平日里要算计奴役她时,不见这么听话。 暾暾只觉今日的羊肉汤格外是好喝,待他碗中快见底之时,他竟发现几片绿色的东西,怀疑的夹起来细闻之后,当即捏起鼻子鼓起眼睛,暴怒的看向杨文峥,“是不是你搞的鬼?” 杨文峥摊了摊手,“你就是好不好喝!” 两人又吵吵闹闹起来,好不热闹。 饭罢,杨文峥这才想起,没叫自己的哥哥杨文端,遂打算装上一份让暾暾给书院的杨文端带去。 “这书院是怎样的呢?”贾琬春想起贾家那乌烟瘴气的族学,不禁对古代的官学产生些好奇。 凌云书肆比邻的就有金台书院和文秀书院,城外还有青云书院。想着几年后就要送琮哥儿进书院了,她也还未择定呢! “你想不想去看看?”弘晖开口提议道。 贾琬春瞬间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又迟疑的问道:“可以吗?这里的书院是不让女子进去的!”想到书院里那些饱学之士的大儒,定是规矩繁重的,随即又失落的下来。 “当然可以啊!我们可以女扮男装进去。”杨文峥在一旁接话说道,而后又小小声的说:“金台书院的院长,是我叔公,他看着严肃,其实也是个喜好美食的,等下我也给他带上些吃食,届时我们即便被发现,看在这贿赂的情分上,也不会怎样的。” 贾琬春心下雀跃的拉着杨文峥的手,立即想要蹦起来,未料她也有这等反骨,这相当于如今的名牌大学了!她当然想去瞻仰一二的。随即转头看向弘晖,想知道他的态度。 弘晖无奈的笑笑,“你们先在这里等着,等下我让她们送衣服上来。” 贾琬春听话的不住点头,不多会,三人换上男子的衣裳,扮成了三个小少年的模样,一行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贾琬春进了书院,还是有些心虚的,下了马车后,就只默默打量着书院的房舍布置,并不开口发问,也不发声闲聊。 弘晖见此,开口为她讲解起来,“这金台书院和文秀书院都是官学,就读的一部分是有功名在身的学子,另一部分,则是靠家族荫庇,而得到就读名额的世家子弟。” 贾琬春看着弘晖说后一句话的表情不是很好,想来其中也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寒门难出贵子,有些人依仗着上好的资源,却不思进取,而有些人,却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别人嗤之以鼻的机会。 “金台书院如今是由致仕的杨大人担任院长,杨大人曾官至礼部尚书,学识渊博,德高望重。他本人看着严肃,实则包容宽和,书院接收不少寒门子弟就读,他管理书院,却很是严苛,内院学子入学其间不得随意外出,且一律不得让仆从代为整理内务。” 这样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定受不了!贾琬春又疑惑问道:“还有内外院之分?”莫不是还有关门弟子,或是实验班什么的! 弘晖点点头,“内院学子是通过选拔进院的,就像文端这种会走科举仕途的学子。而外院学子,因为每年都会有各世家的子弟等着捐官,在此之前,家族就会为他们争取在书院就读的名额,而他们又受不得书院的苦,故而……” 贾琬春一下就明了了,就是杨大人爱才心切,故意弄出来劝退那些世家子弟的想法,如此一来,那些带着家族为他们捐官的子弟,就呆在外院混日子,不会去影响真正向往学识,想要科改命的人。 “听闻,文秀书院是与之比邻的,也是这般的吗?”暾暾因着年纪小,又有武师傅跟着,是故也实在金台书院的外院,那么旁边的文秀书院又是怎么的呢! 弘晖淡淡道:“文秀书院乃是国子监祭酒李大人,与几名博士、司业协管,氛围宽松,一片祥和。” 贾琬春见他三言两语后,便不再细数,就只他怕是不太看中那边,宽松、祥和!怕是大家一起厮混,风气一片乌糟! 国子监祭酒李大人?莫不就是贾珠的岳家,兰哥儿的外祖父了! 第145章 浣衣桶 几人越走越远,眼下到了一处清幽的房舍,透过门扉可以看见里面的长衫学子,或捧书踱步,或煮水烹茶,或对坐下棋,真是书生意气,书卷味十足啊。想来这边就是学子们的寝室了! “那青云书院呢?”贾琬春见还未到杨文端处,便有些许好奇的继续继续问道。 她之前了解到,青云书院原先并无甚名气,毫无底蕴也不是官学,直到这十来年才异军突起的,近几年却人才辈出,好些人科举高中,在朝中崭露头角。 “这个,我以后亲自带你去看,如何?”弘晖转头看着她,提议道。 贾琬春自是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心下却觉得弘晖和青云书院像是有些关系。 转过一处茂林修竹,到了更僻静的一处院子,杨文端和先行一步的暾暾三人,已经站在门前等待了,杨文端将他们引进去,几人打量了下这小小巧巧的院子,十分简单雅致。 杨文端简单介绍一番,言说自己要将饭食趁热送些给自己的同窗,再回来与他们座谈。 暾暾提议,“让平安送去不就得了嘛?他对这里很是熟悉,你和他说说。” 杨文端摇头道:“这可不成,要是别的学子送去,贾同窗都不一定收,更何况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后转向弘晖道:“这可是个奇思妙想之人,今年秋才入的书院,上半年中的秀才,如今就读内院丁班。他还捣鼓了些好玩意儿,你可要去看看,适不适合选进去。” 弘晖显然也来了兴趣,看着贾琬春说道:“你可要一道去看看?” 贾琬春自是点点头,一道前往。 几人走向后面的一处临溪而建房舍,远远就听见潺潺的水声,站在门外,就见廊檐下晾满了清一色的学子服,他们这是到了洗衣房? 杨文端低声解释道:“贾同窗家境贫寒,因此在书院为同窗洗衣,供给生活,补贴家用。” 贾琬春尤为诧异,一来,是未想有读书人竟能拉得下面子来,浆洗衣裳换钱度日,还是在书院里,从自己的同窗那里接单。 二来,洗衣辛苦不说,也换不来多少钱银啊!写话本、抄书,哪个活计不比这个轻省体面,挣得还多呢!她可是让凌云书肆的掌柜,为他们提供了不少抄书的活计呢! 莫不是读书读傻了,成了个呆子,但是听杨文端兴奋的话语,就只肯定不是这般的。 几人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圆木桶,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在轰响着,贾琬春觉得有些眼熟,心下一喜,好奇的凑上前去。 里面装有一根带有浆状叶子的直轴,轴是通过摇动和它相连的曲柄转动的。而曲柄的另一端连接在水车上,水车带动着桨叶转动,浆洗着里面的衣裳,这……这不是洗衣机吗? 好家伙,这么多个桶,一次就能洗几十件!而且还是全自动的,水车直接抽水进去,再用水力带动浆洗。 弘晖也看出了其间的端倪,越发想见见杨文端说的那位贾同窗了。 杨文端进了屋里寻找起人来。 贾琬春则是在院中四处看着,这是巧合还是?虽说古人也是极其有智慧的,但是他也不免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 她转到房舍的另一侧,忽然瞥见另一个较小的木桶,也在转动着工作,木桶后面坐了一个少年,他在木板的挡风处靠着火,小火炉上温着热水,旁边的木桶里放着皂角水。 那少年左手执卷,右手有规律的摇晃着手柄,让木桶里的衣物转动着浆洗。 贾琬春打眼一瞧,里面有荷包、扇套、里衣等。想不到此人还十分细心,竟将这些名贵易坏的东西分开来洗,可能是怕大木桶中的转速将这些东西损坏,或是卷丢!竟还能一边挣钱,一边看书,真是聪明。 贾琬春悄然离开,去叫那边的杨文端了,随后她继续看着水车,而弘晖他两则是去找那人闲聊了。 贾琬春看着眼前的东西轻叹口气,其实如今的机关巧匠,能人异士比比皆是,但他们大多家族传承,也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因而大家鲜少将所学所得用于生活之中。 华夏传承几千年的文明,其间诞生了无数巧思,多么丰富瑰丽的文化遗产…… “走!”贾琬春正胡思乱想着,弘晖两人就叫上她离开了。 返程路上,杨文端试探着问道:“您觉得他如何?是达不到您的标准吗?” 弘晖看了下紧张的杨文端一眼,轻轻笑了下,“还可以,挺不错的。”继续走了两步,弘晖又问道:“他是哪家的?” 杨文端闻言,飞快看了贾琬春一眼,“莫不是?”他摇摇头继续道:“他是贾家旁支子弟,如今住在荣宁街后巷。” 贾琬春还道他两在打什么哑谜呢!原来是和贾家有些关系,竟是后街的旁支族人,“他叫什么名字?” 贾家的人丁实在太多,她鲜少出门不说,也不想和那些人联系,就怕都是贾芹那等游手好闲、一肚子坏水的混账玩意儿。扒着他老爹爹吸血不说,还在外面招惹是非。 杨文端回道:“他名唤贾莫。” 贾琬春点点头,看向弘晖,“他若是个品行好的,你留下培养也可,我看他很是机灵,也算勤勉,不必为我……” 弘晖温声说道:“你可以去查一番,若合意,再举荐于我,或是留在身边,当个助益,皆可!” 贾琬春眨眨眼,未料,他是这般考虑的,这两个抉择都是对自己十分有利的,他竟然这般周到,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 贾琬春只觉自己的心又跳动起来,暗想自己是不是心脏有什么问题,回神后低下头,轻轻应了声,“好!” 弘晖嘴角上扬,开心的笑了,两人一路往前,弘晖看了下渐暗的天色,无声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该送你回去了。” 贾琬春换过衣服,和大家告别后上了马车,弘晖的马车不远不近的静静跟着。 第146章 反思 贾琬春坐在马车里,轻松自在的歪靠着,早上的郁闷与不适早已消失无踪了,心中还有些许出游回来的雀跃,不知是不是在府里待久了,她竟然已经在期待下一次的想相聚了呢! 回到荣宁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她对茱萸喊了一声,“将马车停下!”是该分别了,等下就要宵禁了,他还要赶回去呢! 而后听着后面马蹄声渐近,等了片刻,她掀开窗帘子,但见弘晖的马车就停在了一旁,他透过车窗,正淡笑着看着自己。 廊檐下的灯笼,映照着他白皙俊逸的面容,贾琬春看到了他的包容和温和,她当然明白他今日的良苦用心。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视着,贾琬春想开口对他说声谢谢,但又觉得太过刻意和简薄了,便犹犹豫豫的开口,“我……” 弘晖抬起手,晃了晃那修长的手掌上带着的手套,温和的出声道:“回去!” “好!”贾琬春莞尔一笑,挥了挥手,叮嘱道:“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弘晖看着她如花的笑颜,笑着点点头,随后一直注视她的马车向着家门口而去。 贾琬春到了东小院,焦妈妈和杨妈妈几人等在大门外了,焦武手脚麻利的拆下门槛,将马车牵进去,贾琬春晃眼看见,弘晖的马车还静静停在暗处,急忙又向那边使劲挥了挥手。 而后催促着大家进门关门,她知道,要是自己不进去,他是不会回转的,可是自己也忧心他。 那日宴席之后,十爷遭革职禁足,九爷遭叱责,八爷党派又折下不少人马,恐怕都会记在发起反击的四爷父子身上。 那夹带龙袍进雍亲王的男子,正是那年在郊外截杀贾赦的首领,乃是八爷手下之人,当年果真是他自导自演,为了贾赦的京畿营兵权。 那脖颈处有痦子的男子阴险狡诈,当日就销声匿迹并未被抓住,而今也不知逃窜到了何处。就怕是那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不注意的发起袭击。 贾琬春下了马车,便问焦妈妈道:“母亲那般如何?不知道我这么晚归!” 焦妈妈回道:“夫人不知道,我们哪敢告诉她呢!邓嫂子都来问好几次了,我的姑娘唉!你下次出门能不能多带些人手呢!”虽说她十分信任自家姑娘的能力,但是姑娘也太胆大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二位妈妈快去歇息,记得派人通知邓妈妈一声。”贾琬春心情好,也不觉得疲累,快速将两个妈妈送走,就开始拾掇自己。 沐浴洗漱后,就躺倒自己的床上,不自觉的想起白日的事,那么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绕过大半个京城来寻自己,她怎么能不感动呢! 可是自己真的想好了吗?毫无疑问她对弘晖不是没有感情的,可是若是真的与之携手,余生将有无尽的琐事与枷锁,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又当真有那样的能力和手腕吗?而且,也意味着,自己将失去一生的自由,这样,还愿意吗? 可是,想起弘晖对她的那些好,还换位思考的为她着想,心底还是不禁的升起甜蜜,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很快就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翌日,早膳后,贾琬春看到菩提面色犹豫的晃荡在她跟前,她放下手中的账册,问道:“何事?说!” “姑娘,是林姑娘,唉!”她说了一句后就面露愠色,直接走到一旁取来一个包袱,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石榴接着说道:“是昨日您出门以后,林姑娘便送来这件衣裳,奴婢们谢过后说您不在家,她就有些失落的离开了。” 菩提心中腹诽,她哪里是失落,分别就是自己心虚,就以为自家姑娘恼怒不想见她,眼泪汪汪的就哭着跑走了,那宝二爷更是了不得,不多时就和紫鹃过来了,还想进门来找贾琬春理论,直接被焦妈妈打发走了。 若不是自家姑娘让她看着那边的事,她都不想禀告姑娘了,林姑娘原先可爱纯真,如今自打他们去庄上回来后,她就这样了呢! 姑娘待她多好啊,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稀奇的,哪里会落下她过,比待幼妹玲姐儿也不差了,还时常敲打那边的婆子丫鬟,让那些嚼舌根说她是穷打秋风的刁奴们都不敢多言。 还惹得姑娘落下个严肃的名声,菩提都为自家主子叫屈。 贾琬春看着菩提的面色,心下猜出一些,只怕后面还生了些事儿!黛玉对她依赖有加,咋然少了无形的庇护,向朝夕相处待她也好的宝玉靠近些,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默默无言的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蓝色的斗篷,上面绣了红白的芍药,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还佐以祥云图案,飘逸灵动,可见是精心做了许久的。 为毛边的接缝有些许粗糙,显见是昨日赶制出来的,贾琬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精巧的绣花,手里不自觉的抚上那柔软的白狐皮毛,这是之前她送与黛玉的,记得当时还十分喜爱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贾琬春将斗篷折好,放进包袱里,又亲自将之系好,递到红枣手上,淡淡道:“将之收起来!集雅轩那边新得一卷诗集,上月收进库里了,你找出来,送给林姑娘当回礼。” 贾琬春停顿片刻,又道:“将那两册话本子也捎上。” 红枣应声去办,那话本子,是贾琬春原先在晋阳时无聊而做,只因时下总有那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愤世嫉俗的心态扭曲,常常胡编乱造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引得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姐心存向往,最终引发一场丑闻。 同知大人家里有位姑娘,就是看了话本子移了心性,胆大妄为与人私会,珠胎暗结之后,最终自己遭人抛弃,毁了名声惨死家庙不说,还累计家中姊妹被频繁退婚,好几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儿,因怕玷污家族父兄的官身清明,殉节吊死在家中。 第147章 指婚弘晖 直至其间有个姑娘的未婚夫胥拦轿,状告到贾赦跟前,贾赦才查出,那些姑娘根本就不是自裁证清白,而是被家中人活活勒死的。 写书的那些落魄潦倒的穷书生,不知道抄书算账养家糊口,也不知道熬油点灯勤奋苦读,只日日不切实际的想着一飞冲天,才会写出这等害人不浅的话本来。 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贾琬春对这些女孩儿升起同情,便写了好几个截然不同的话本来,多是穷书生依靠岳丈翻身发迹后,就抛弃富家小姐迎娶更显贵的贵女之类的,或是女孩子被骗后凄凄惨惨的。 她的话本中,塑造的都是刻苦上进,灵活实干的读书人,通过自己的能力,让上位者发现其闪光,即便是读者是读书人,也看得进去。 其间就穿插了不少配角,将那部分思想污秽的读书人写进去,将那些歪风邪气的行为都纰漏出来,又隐晦的教大家如何鉴别渣男、凤凰男。 一时之间风靡晋阳,她那个轻云居士的名号也名噪一时,搞得后面她都不敢写了,就怕盛行文字狱的康熙关注到她。 哪想其中的效果也是有的,有人见这样写有市场,随即也跟风向往,一时间又出现不少优秀作品,甚至也印售到京城乃至各地去。 开阔了不少学子的思想,也让不少春闺懵懂的女孩儿们,少受之前那些毒话本的荼毒。 希望黛玉在读西厢之前,先看一下这些,见识一下真实的外面世界!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也许她如今乐在其中呢。 思绪回笼,她开口说道:“菩提,日后那边只要不是大事,或者涉及家中的消息,都不必盯着了,你现在去叫李江来!” 菩提闻言一喜,“是!姑娘。”她们姑娘真好,这样,她以后就不会去那边了,否则时时都见那紫鹃防备的眼神,她也很反感。 贾琬春自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李江也到了门外,贾琬春将信交予他:“派人送去扬州巡盐御史府上,就说是我写的,若是林大人还是不愿看,就算了。” 当真是爱妻如命啊,就因着贾敏和贾赦当年的龃龉,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理会贾赦,这几年的年节走礼,贾赦和邢氏明明单独送了,可是林家自来都是只给宫中一份,贾母处一份,俨然不愿承认大房的独立身份。 贾琬春不再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事,接下来的时间,便开始着手邢德全生意上年底盘账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了,贾琬春正待着雪化开些,才召见庄上的袁大生他们。 她和石榴正在核对着账目,菩提喜形于色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姑娘,姑娘……” “继续!”贾琬春并不理会,让石榴收回注意力。 菩提和茱萸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在廊下飞快的拍到身上的雪,就急匆匆的进了屋来,菩提率先开口道:“姑娘,好消息,姑娘……” 贾琬春无法,只得抬眼看向两人,茱萸面上犹豫纠结,菩提则是喜气洋洋。 菩提见贾琬春看过来,于是看了一眼茱萸,见她迟迟不开口,忙欢喜的出声道:“姑娘,万岁爷封公子为雍亲王世子了!” 贾琬春也是心中一喜,为弘晖公子感到高兴,而后又看向茱萸问道:“茱萸,可是还有什么事?” “姑娘,姑……”她磕磕巴巴的说不出口,大家见状都以为有什么要事,连忙催促起她来。 茱萸又急又快的说着:三日前的早朝,康熙爷封三爷胤祉的嫡长子弘晟为诚亲王世子、四爷胤禛的嫡长子为雍亲王世子、五爷胤祺庶长子弘昇为恒亲王世子。 说罢,她看了贾琬春一眼,面上再次出现难言之色,着急的直接跪了下来,“万岁爷那日,那日思及公子还未定亲事,说要给他赐婚,如今正让德妃娘娘和嫡福晋擢选世子妃名单。” “什么,怎么会?怎么敢?”菩提愤怒的大声的嚷嚷出来,石榴一把将她拉开,几人只见贾琬春虽然面色自若,但是手上拿着的笔,已经将墨汁染到自己的衣袖上了,大家全都噤声,担忧的看着她。 贾琬春只觉呼吸沉重片刻,无数思绪涌进自己脑海,震惊之后有些想笑,合着之前哪里是穿越寒风来寻自己,运筹帷幄的弘晖公子只怕早就知道了,那日就是来和自己告别的! 不不不!他们之间好像也不需要告别,都没开始,哪里来的告别呢!她放下手中的笔,捂住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只是有些闷闷的不舒服,也不觉十分难受,对呀!她也没必要难受的。 她双手撑在书案上,淡笑着轻声开口,“所以如今人选都尘埃落定了,是吗?是他让你来告诉我的!” 茱萸闪烁其词的回道:“不是,是……是府上的旧识告知属下的,属下又向长青询问过,姑娘放心,人选,人选想来是……还未定。” 长青,长青敢擅作主张吗?还有人选之事,她一见茱萸就是在撒谎,突然也有些恼羞成怒,她这时候的样子,多像黛玉身边的紫鹃啊,贾琬春还在说黛玉执迷不悟,自己何尝不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 弘晖,你想开始,就开始,你想结束就结束吗? 贾琬春朗声喝道:“说!不说就下去。”搞什么欲言又止。 茱萸垂下头说道:“德妃娘娘提议乌拉那拉氏的贵女为嫡福晋,乌雅氏出声的侄孙女为侧福晋。雍亲王像是属意佟佳氏的贵女。” 呵呵!贾琬春气极反笑,佟佳宝珠那个蠢货吗?也不知她们母女两,一个毒,一个蠢,待到弘晖公子登上大位后,这两人携手,一个把持朝中掌权的隆科多,一个掣肘弘晖公子,会不会提前把这天下作没? 还有,乌拉那拉氏哪里那么多女儿,都嫁不出去了吗?不知道表兄妹结合会生怪胎吗? 第148章 贾府家宴 弘晖公子是很精明的男子,自己要是将这个消息告知他,会不会得些好处呢! 还有,如今这样的情况,以后怕是也不好合作了,江南的刑大舅那边,以及庄上的育种事,是不是也得算清楚了,趁如今大家还未撕破脸皮,也好心平气和的商谈不是。 “你们都下去!”她冷声将房里的丫鬟全都打发了。 贾琬春乍然被得知的消息冲击,心里一瞬间百味杂陈的,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容的思考着自己当下的作为,和他们一家的未来。 她之前怎么就着相了呢!当朝国祚三百年,哪里有活着当皇后的汉人,就连皇子的侧福晋,也只能是有子嗣的汉人才能被册封。 弘晖嫡福晋的人选定下不说,就算是她预知此事也改变不了结果,嫡福晋的人选绝不会有她。不是她矫情,她真心接受不能,与人共侍一夫。 何况自小不就打定主意了吗?待到存够了钱,贾家摆脱抄家命运之后,就去游览这古代的大好河山,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被困在后宅深宫,和别人争风吃醋的模样呢! 更不会心存妄想,苛责哭求别人为她舍弃什么,譬如权利,譬如地位,譬如名声…… 她原先短暂的脑子不清醒,没有考虑好与弘晖的关系,也从来就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现实,眼下的情况,却也不必去考虑了。 接下里的日子里,贾琬春很忙,因为要盘点邢德全手上的账目,假以时日,才方便刑大舅全身而退,庄上育种之事是不打算沾手了,贾琬春叮嘱袁大生,看好哪些良种,以便到时候交差就了事。 外头叫茱萸传信件进来,她也没时间去看,待到忙完手上的事,就是去见弘晖公子之时,他太过精明,自己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 心里不禁有些叹气,年轻小伙就是靠不住,即便是手腕心计了得,也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两人多尴尬啊,要是当时抱住的大腿就是雍亲王,该不好,老男人只讲利益,不会谈感情,多方便。 大年初一,宁荣二府设家宴于会芳园,由宁国府贾蓉之妻秦可卿操持。 秦可卿生得鲜艳娇美,纤细袅娜。第一次办席,也摆弄得井井有条,待人又温柔平和,贾母和宝玉都对他赞了又赞,凤姐儿因着对方和她自己没甚冲突,也乐得在席上说话讨巧卖乖,在老太太跟前夸耀秦可卿。 贾母大赞秦可卿,乃是重孙媳妇中的第一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贾珍的继室尤氏也陪着笑应是,心中却是有些苦楚,这满府竟越来越没有她的位置。 众人闻言,了解贾母的态度,争相夸奖起秦可卿来。 会芳园中小桥流水,亭台轩榭依山临水,贾琬春只缄默无言的坐着,无滋无味的吃着冷掉的饭食。 贾母高居上首,下首右一是贾珍的继室夫人尤氏,左一是王氏和从男席那边逃走的宝玉,右二是邢氏与双生胎,接下来便是凤姐儿、秦可卿,三春姊妹、贾琬春、黛玉。其后还有贾家那些依靠嫡支过活的族中妇人陪坐。 贾母见自己的威严犹在,心中不能进宫朝拜的郁闷也疏解了。秦可卿也越发无微不至的伺候起贾母来。 “琬丫头这是怎么了?”贾母突然目光投向这边,却见因着年节忙碌,近来没怎么多见的贾琬春,今日细看她竟然清减了许多,心下升起的怨恨也被好奇按下了,莫不是老大在江南惹祸了? 众人一下将目光投了过来,邢氏面带担忧的看着贾琬春,她近来瘦了许多,连原先手上的肉窝窝都没了,自己这个日日相处的人都看出来了,可是她每日都对着自己笑盈盈的,也看不出异样来。 贾琬春站起身来,淡淡回了个“无甚大碍”,便自顾自坐下了,也不愿多寒暄奉承。 那边的秦可卿看了贾母一眼,眼珠一转凑上前来,温柔和善的开口,“琬姑姑,可是菜色不合口味?” “是啊,有什么缺的就说出来,免得蓉哥儿媳妇忐忑,毕竟她忙碌了好几日呢!”大家目光火辣辣的聚焦在贾琬春身上,大过年的,谁不是满脸堆笑的说着俏皮话儿,唯独这个琬丫头,和她那二木头姐姐差不多。 秦可卿当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琬姑姑,若是侄儿媳妇有什么不对的,你情赶着指出来,我必是会好生改过的。” 她面上无辜低声下气的样子,引得部分人也暗讽起贾琬春的不知好歹起来,秦可卿心下激动,据贾母府中的小丫鬟说,这个大房的丫头很是爱和贾母作对。 贾母可是整个贾家辈分最高的人,她出生微寒,可是讨好了宝玉,如今贾母都对她爱的不行,且看她如今治一下这小丫头,为贾母出下气。 贾琬春闻言面色有些冷肃,合着来者不善呢,和哇王氏那个阴沟里爹爹老鼠,一唱一和的就给她扣帽子,莫不是看她年纪小脸皮薄,还是觉得她人小脑蠢听不出好赖。 今日自己可没有惹你们任何人,贾家那么多妇人在这里,这是要让自己的恶名声传出去吗? 她满脸堆笑的再次起身,“蓉哥儿媳妇这是在说什么呢!姑姑一句话也没说,你就在这自言自语了。” 她伸手一把牵起秦可卿的手,狠狠掐了她那一把嫩肉,面上笑得更灿烂了,哟!滑嫩嫩的,怪不得她那公公贾珍也喜欢呢! 她看见秦可卿蹙眉就要叫唤,急忙提高音量笑道:“你瞧这胆子也太小了,上上下下都要奉承尽孝,二婶婶不过是问责你几句,你就吓成这样,她又不是我珍大嫂嫂,你放心,没事的,姑姑给你做主。” 秦可卿一副见鬼的样子,惊恐的看着贾琬春,她故意叫姑姑,就是为了臊她,让她害羞不敢反驳,哪想她竟一副适应良好,又八面玲珑的模样,这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吗? 第149章 秦可卿 贾琬春又看向王氏,继续笑道:“二婶婶也是,不必苛责,蓉哥儿媳妇才将入门不久,没见刚刚老太太对她多喜欢吗?珍大嫂嫂也护得紧呢,咱们就不要越俎代庖了!。” 王氏慈眉善目的面上有些皲裂,她是这个意思吗?怎么现在大家都发过来不赞同的看着她了,她开合着唇角想要出声反驳。 贾琬春眼睛扫了下邢氏的座次,又看了下在场众人,又笑着高声的打着圆场道:“咱们簪缨世家,虽是要遵从皇命,规矩守礼,但是念在蓉哥儿媳妇年轻不知事,我今日就向老太太求个情,老太太向来慈和,自然不会计较。” 贾琬春蒸了一盅烈酒,递给秦可卿,“蓉哥儿媳妇儿,快去给我二婶婶敬个酒,今日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即便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也别败了老太太的雅兴不是?快去!你这孩子。” 下首众人连连点头,低声赞叹贾琬春言之有理。 秦可卿哑口无言,在大家劝和包容的目光中,木木呆呆的端着酒走到王氏跟前。 贾母头皮发麻,一看邢氏的座次,瞬间心中一跳,这琬丫头又拿鸡毛当令箭,只是这尤氏婆媳和老二家的,也太蠢不自知了,邢氏无论是按长幼,还是按诰命品级,也不该坐在尤王二人身后。 邢氏是长辈长嫂,又是正一品诰命,尤氏是晚辈但是正三品诰命,王氏是尤氏的长辈,但却无诰命在身。 她想明白此事,忙开口打圆场,顺道又说了王氏几句,家宴不该太过严苛,这才将这遭圆过去。 贾琬春看了看秦可卿袅娜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的天香楼,心下一阵冷笑,秦可卿出身低微且贫寒,却顺利的高攀嫁入了贾家,如今还这般坦然自若的拿过管家权,只怕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 呵呵!废太子的外室女……贾家的抄家,虽有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贪婪,但是也有这位的功不可没啊!表面上的罪证,都是这位贡献出来的。 贾家参与夺嫡的旋涡,只怕也和她脱不开干系。虽说知道她会早死,但是这样的人,还是要提防为上。 宴席散去,大家先后告辞,邢氏和贾琬春母子五人也准备回去了。 “琬姐姐!”黛玉的声音自后面传来,贾琬春回身,就见黛玉疾走几步追上来。 “娘亲,天寒地冻的,你和弟弟妹妹们先回去!孩儿稍后便归。”想来邢氏也是累极了,自己也想她们归家歇息,不想在这边逗留。 邢氏思量片刻,叮嘱几句才先行离开。 “琬姐姐!”黛玉有些气喘的到了贾琬春跟前。 贾琬春笑问道:“表妹有何事?这般着急?” 黛玉眼里有些受伤,她伸手来握贾琬春的手,“姐姐可是生气了?那日我去东小院,你也不肯见我。”她说着有些泫然欲泣,面上竟是忍不住的伤感之色。 贾琬春心底叹气,轻拍她的手笑道:“那日晚上我听她们说了,我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当时着实是出门了,听闻宝二哥还来强闯我的屋子找我呢,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吓我一跳,看到表妹送的斗篷,我也很是喜欢,谢谢表妹。” 黛玉听完贾琬春说喜欢那件斗篷,心里也很是高兴,她也知琬姐姐不是将她拒之门外的人,可是紫鹃说,琬姐姐身边的丫鬟全都在家呢!她怎么可能独自出去,她心知当日惹怒了琬姐姐,当下也不确定起来。 以为贾琬春不再来寻自己,是当真怄了自己,她也不愿再去讨嫌,哪想今日见贾琬春憔悴成这般,只怕最近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是,当即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未想宝玉还为这点事去寻琬姐姐,不是在裹乱嘛!心下又觉得贾琬春对她有些许不同了,便提议邀她去荣庆堂小坐。 贾琬春自是拒绝了,“今儿天寒地动的,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是时候该家去了。”贾琬春笑笑的说完,就坚定的告辞离开了。 行至宽夹道,远远看见王熙凤和平儿主仆几人在前面。 王熙凤有些不悦的问道:“是哪家的?” 平儿回道:“就是后巷的贾老七家的,听闻她媳妇儿昨儿个夜里病重了,眼下来求您,说买支人参去吊命呢!” 王熙凤把玩着手上的五蝶捧寿镂空手炉,回想片刻后呲笑一声,“贾老七哦!腊月里,分节礼之时,不是假清高不来领吗?” “今儿个怎么又求告上门了,开口就是人参灵芝的,虽是要买,还不就是打秋风,不知何年何月才还得上呢!全家上上下下几千张嘴,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问我要这要那,我是欠了他们贾家的不成,你就说没有!” 平儿恭敬回道:“那我这就去将人打发了?” “平儿,回来!”王熙凤很快叫住平儿,“也是大年初一的,你就在前儿打算送去林姑娘的那包参片里,抓出一些来包上,将人打发了,省得等下他那老子来了,又去烦老太太和太太。” 贾琬春见两人是在说这些事,也不好上去招呼了,转进旁边的穿堂,绕道就向着门口而去。 走出院门,见着一少年候在外面,见到他们一行,忙背过身拱手行礼,贾琬春顿觉此人有些眼熟,这不就是那日在金台书院见到的少年贾莫吗? 那日自己回来,还是要去查查对方的身份,岂料被后面一系列的事耽搁了,现下贾琬春和弘晖的合作关系岌岌可危,连贾赦要不要辞官保命都不确定,也不想在去连累这少年了。 贾琬春没叫他们停下,而是直接上了马车就走,突然她回想起王熙凤主仆说的话,不会是在说这少年! 他应该是有积蓄的啊!不至于到荣国府打秋风才对啊,看着也不像寄希望于别人身上之人。 这厢,贾莫惴惴不安的等在门外,昨日母亲突然病重,他走了好几家医馆,可是现下年节闭馆,最后还是没寻到大夫,父亲情急之下,只得来府中求府医,岂料等了半宿,荣国府的门房才告知,府医也回了大兴去过年了。 第150章 贾莫 后街一个赤脚大夫说,母亲眼下情况危急,需要人参吊命,他也只得厚颜再登门来求。 他昨夜心下慌张,连夜赶去了杨同窗家,冒昧的上门打扰,母亲的生命重于一切,他也不是害怕丢脸失礼之人。 熟料他们阖家去本家团年了,杨家本家距离遥远,又不明人家具体位置,就只得将希望又寄托在本家的国公府上。 贾莫历来知晓本家人的嘴脸,是故心里也没什么底,门前一个个人进进出出,他每次都提心吊胆又满怀希望的去看。 他身上并不是没钱,就算是不进学了,也要为母亲买到药,只是如今求告无门而已。 自己言语诚挚的恳求,表示是花钱购买,国公府里不说常年的积蓄,就单说自后街那些仆从的口中听到的,腊月里,北边庄子上的乌进忠也进献了好些上来,既是药材不缺,府中顾忌颜面,大底不会为难才是。 他在寒风里静站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荣国府当家奶奶凤姐儿身边的管家媳妇子旺儿媳妇。 旺儿媳妇堆笑着开口,“哥儿今儿个来得不巧,咱们二奶奶说了,之前存的参啊,都让老太太和林姑娘配了药了。” 贾莫心下一慌,想起在家中病重的老娘,想起那些年母亲为人浆洗衣裳将她辛苦养大的日子。 当下腿就有些发软,使劲掐了自己一把,人参乃是大补之物,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吃下这么多,心知肚明人家是不愿帮忙了,正想告辞去继续想法子。 旺儿媳妇自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来,“眼下府中虽然艰难,但是自家骨肉,也不容外道什么买不买的,你既是开了口,奶奶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回,哥儿先拿着这些去用,若有还缺的,就来告知我们奶奶,定会尽力给你想法子。” 说着,几人就甩着帕子进院了,贾莫喜出望外的打开布包,庆幸母亲有救了,暗想自己还是处事不周,想来是自己说要买,损了本家颜面,才有了先前的话头。 岂料布包打开,里面除几片参片和些许参须外,就是一些完全辨不出来是不是人参的碎渣,他心里升起寒意,屈辱的回头看了一眼这国公府邸,死死捏着手上的布包,大步向着外面而去。 贾莫心底愤怒又绝望的出了外院的角门,一辆眼熟的马车自东面而来,他烦躁的正想躲开离去,就见马车停到他跟前。 贾莫打眼一看,赶车的是他幼时见过的焦武哥,大叔公院里管事的儿子,他连忙拱手一礼。 “你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儿?”温和透亮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贾莫瞬间有种心安之感。 紧接着帘布掀开,他瞧见一个秀美至极的姑娘端坐其间,大红的披风衬得她更加雪肤花貌,当真宛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让人不免心生敬畏。 他不敢多看的垂下目光,很快猜出对方身份,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希冀,忙跪下拜服道:“贾莫拜见琬姑姑!” 他是认得琬姑姑的,儿时他们一家依靠着嫡支过活,父亲多次上门求告,很是艰难才给他谋了宁国公府的活计,陪伴嫡派子弟贾蓉念书,他好不容易得到进学机会,自是十分珍惜。 岂料蓉哥儿不学无术逃课不说,心情烦闷时就会在贾芹等人的撺掇下,对他非打即骂,那年他为蓉哥儿牵马,被他嫌恶的抽鞭子,痛得他直接躲到马腿下。 恰巧被贾琬春看到了,贾赦当即制止不说,还拿着马鞭也抽了回去,又给了他进学的银钱,母亲也心疼他,反抗父亲让他不必来府当差受罪了。今日咋见恩人,怎生不激动。 贾琬春惊讶,这人竟认得她,忙摆摆手,简要说道:“起来!快说你有何事,我见你在这外面等了许久,也不像是拜年,可是有何难事?” 贾莫忙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困境说出来。 贾琬春二话不说,忙开口道:“你跟我去取参,焦武,你骑马跑一趟,看能不能请得到张小大夫!” “多谢姑姑,多谢姑姑!”贾莫告谢不迭,脸上露出些许放松之色。 贾琬春回到院里,即刻取了一支参,又让妥帖的红枣跟过去瞧着,自己就暂且放下此事了。 石榴给贾琬春换下衣裳,见她郁郁寡欢的坐在暖榻上发呆,心下很是担忧,姑娘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每日里对着夫人他们强颜欢笑,日常处理起事情来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是私下里,却日渐消沉了,姑娘才十二岁啊,怎么就这副形容枯槁、心死如灰的样子。 菩提坐在小杌子上剥着栗子,看到石榴投过来的目光,赶忙挤出个笑来,“姑娘,好姑娘,过几日就是元宵了,今年您可该带奴婢去!” 说罢!整个人粘过来,轻轻的为贾琬春捶着腿,她长得娇俏,说话清脆又甜蜜,石榴都不禁有些欢喜。 贾琬春从放空的状态回身,就见菩提像只撒娇的小猫一般,淡淡的抿了抿唇角,“你就这般想出去啊!” “当然,元宵节多热闹啊,红枣姐姐和小品诗它们都去过的,今年该奴婢了,若不然,若不然,大不了奴婢用攒下的红包贿赂贿赂您!”菩提说着,当真一副不舍的样子,从身上掏出好几个荷包来。 贾琬春轻轻一笑,“哈哈哈,你这丫头,平日里下五指棋输了,不都是想赖就赖,最抠的嘛,也舍得拔毛了!” 菩提面红耳赤的捂脸,“姑娘,都是她们瞎说的,最后不还是给了吗?” 石榴见贾琬春笑了,忙跟着俏皮的说道:“姑娘,她就是作怪献媚,贿赂您的这些,用的都是这几日,您赏给她的呢!不算,先没收。” 随即两人一副要抢夺的样子,贾琬春看着这两人这般大了,还这么幼稚,忙制止道:“好了好了,届时我准你两天假,你和大家好生去玩玩,切记不要遇上拍花子了,否则我貌美的小葡萄可就见不到我咯!” 第151章 长青赔罪 菩提瞬间难掩失望,石榴面色也静下来了。 贾琬春自是知晓这二人是逗她开怀,只是想起元宵节,就会想起弘晖,她现下还没准备好和他商谈。 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无事,你们几个放心!元宵那日,你们同焦武同去,邓齐儿还是稚嫩,让焦武在食味斋盯着,谨防走水,或出现乱子。” “不想去的话,咱们就在府中置办一下,也可以热热闹闹的。” 贾琬春近来已经思虑清楚了,待到京城的事情告一段落,就想办法去贾赦爹爹的任上,潇洒过上个几年,年纪大些了,就可以出去游山玩水了。 这世道如此,要是自己真的殚精竭虑的活着,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打理内宅,兢兢业业的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提心吊胆的和妾室斗智斗勇,她也委屈不乐意啊! 若是直接将人弄个半残,或是直接当寡妇,养着孩子和公婆虚与委蛇,仿佛也实在浪费生命,没甚人手意义。 还不如自己单着,自己有钱有闲,以后开心了,从琮哥儿、瑜哥儿他们那里,过继个孩子,若是怕累及玲姐儿的名声,以后也可以假死,彻底脱身。 虽说让爹娘伤心,但是只要常常回来看爹娘,他们应该还是会慢慢接受的。 至半下午,红枣才回来禀报,“焦武请了张小大夫过来,莫哥儿的老娘如今可算是缓过来了。” 贾琬春瞧见她又将那老参拿了回来,很是诧异,“那为何将这东西又拿回来了?” “姑娘,您是不知道,莫哥儿的老娘情况确实危急,但是哪里能有这样的百年老参呢!” 贾琬春猜想,看来约莫是药不对症,不能盲目用药,虚不受补,好险没有真的好心办坏事,否则才是追悔莫及。 红枣继续回道:“好在张小大夫去的及时,看出她那是受外寒且痰湿盛,早前又常年劳累体虚,并不适合使用人参,反而会阻碍邪气的排出。现下已经开了对症的药。” “莫哥儿知晓这是百年的老参,也不好再收下,只千恩万谢的说能走开身了,来与你磕头呢?奴婢好劝歹劝,他才将那百两银子收下了。” 贾琬春点点头放下心来,只要能救一命也是好的,也不需要他回报什么,贾家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莫哥儿家境可艰难?你包些温补的红参、阿胶,等他母亲病好了,也能补补身子。” 红枣细细回道:“莫哥儿今年十五岁,他们家与咱们公府同出一支,还在五服内呢!早前和那些旁支一般,依靠族中生活,可是那贾七老爷老实,没有得到什么差事,就依着莫哥儿的娘给人浆洗衣裳度日,上春,他中了秀才,如今去了大名鼎鼎的金台书院进学呢!” 也就是说血脉比宁国公府还亲,但是没有继承权,旁落的庶支了,可恨贾家的祭田完全把持在王氏手中,原先规定给予族中子弟进学的钱银,怕是也被她贪墨了。 族学乌烟瘴气,只能培养到出淤泥而不染的学子呢! 贾琬春忙又问道:“可好生谢过张小大夫了?”大年初一的,可真是劳烦别人,也真是看在和贾赦自来的交情,否则别人也不缺这些银两。 红枣回道:“好生谢过了,包了大红封,又拿了年礼,眼下焦武亲自将他送回去了。” 翌日,李江来报,长青替弘晖公子送礼来了,贾琬春淡淡的摇摇头,“非亲非故的,也不好收人家的礼,好生客客气气的将人打发了!” 贾琬春说完,走进了里屋,显见是不想再理会此事了。 唉!有完没完,年前都不知来过几次了,只那弘晖公子不见人影。 李江出来,就见菩提咬牙切齿,撸起袖子就冲到了外院。 他连忙紧随其后,就见长青跪在马车与东小院的门房之间,他胡子邋遢憔悴异常,身边放下两个箱子,紧随其后跪着的是长留。 菩提一看他这个样子,对着他上前就是拳打脚踢,恨声骂道:“滚,滚出去,你跪在这里干嘛,替你家公子送四色喜糖吗?还是想着人来人往的,悔我们姑娘的名声吗?我们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家这些人。” 长青跪着不动如山,双手举起一封信件,卑微的祈求道:“长青自知犯下大错,万死不辞。可是那不是公子本意,还望姑娘看了这封信件,一切便知。” 菩提一把拍飞信件,气得落下泪来,“你们家公子就是个缩头乌龟!还有这是些什么破东西,我们家姑娘绝世无双,也会稀罕这些,再不会上你们的当了,赶紧拿着你们的破东西给我滚。” 她骂完由不解气,万分痛恨自己那日兴冲冲的去报信,近来日日的煎熬与忧心在此刻爆发,不忿的还想去踹那木箱子。 李江忙把她拦住,茱萸一把将人抱进院去,石榴忙将她拉住,低声喝道:“你们还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菩提忙噤了声,狠狠的剜了长青一眼,抹着泪跑进了院中。 石榴走到门前侧身站定,淡淡道:“二位大人不必如此,快些起来!而且非亲非故的,我们也不好收你们礼。” 长留开口道:“还请石榴姐姐转告你们姑娘,长青已经受到严重的惩罚了,公子滞留皇宫不便脱身,实在是有难言之隐,这才没来亲自向姑娘解释,我们公子的心姑娘是知道的啊!” “什么心?大人说的是杀人诛心的心?还是负心薄幸的心?”石榴声音温和,语气却强劲。她隐忍着愤怒与恨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明明是他们公子先挑起的,姑娘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今得封世子,就要始乱终弃了。 “二位大人请回!慢走不送了。”石榴话毕,干脆利落的就让李江关了大门。 长留看着飞快合上的大门,听着方才石榴铿锵有力的质问,心下也有些愧疚,但是也替自家公子委屈,他看向为公子闯下大祸长青,不自觉的又叹了一口气。 第152章 长青的想法 长留无奈的站起身来,扶起唇色发白的长青,看着他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长留也收拾起上了车,“你还行吗?” 这头蠢驴,一百军棍啊!就为了让公子原谅他。若不是他和平安一起,求着执行的人放水,又将此事告知了公子,只怕还要求着人家将他杖杀而死,以此向公子赎罪。 长青半歪在软垫上,额间的汗珠细细密密的往下掉,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死不了,只要不离了公子身边,我做什么都甘愿。” 长留叹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猪脑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这般折腾下来,要是自己瘫痪了,同样也不能留在公子身边了。” 长青喘着粗气摇头,“长留,你不懂,要是此生姑娘不再理会主子,我不管是死是活,都没法取得公子的原谅了。” 他和平安,是自小跟着公子的,太明白公子对贾琬春的情谊了,他们知道公子的身体,早就被贾琬春和张圣手治愈了,公子之所以迟迟不婚,就是为了等贾琬春,可他也万没想到公子是只许一人啊! 而今他犯下大错,哪里还有颜面面对公子,自请领罚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极力帮公子挽回贾琬春才是赎罪,岂料他们来了好几次,都依旧被拒之门外。 长留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你既是知道,当初为何还要那么做?你明知平顺是个不知转圜的性子,还一五一十的和她说了那事,她当然可能会原原本本的告知自己主子的啊。” “你如今是何苦!公子和贾姑娘离心,公子厌了你,平安也因着平顺的事也恼了你,进来都不想和你说话了。” 长青如今可谓是众叛亲离了,长留百思不得其解,长青虽历来口无遮拦、没甚城府,但是也武义高绝、忠心耿耿的,从来没犯过这么让公子厌弃的大错啊! 马车不时摇晃,长青浑身难受,“话本里不是说,每当让女子吃醋,就会让这个姑娘心慌,使男女之间的感情加深吗?看来我是适得其反了。” 话里话外,像是要想帮他们公子,早些成就好事的意思,想让公子不再受相思之苦。 长留对他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公子看中的姑娘能是一样的吗?”长留也实在搞不懂,长青怎么一时机灵一时蠢、一时冲动一时缜密的,居然还信什么话本上的鬼话,迷了心窍。 “还有,不止于此!听我娘说,外院要放出去一批丫鬟,你那十八岁的妹妹就在其中,你能不能别犯傻了,那又不是你亲生的妹妹,她们母女自来待你也不好,难道会有公子的看重和信任重要吗?” 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早些娶了嫡妻,才更有机会成为通房妾室,莫不是长青被那女的逼迫,可是也不太像啊! 长青一手扶着车壁,一手撑在车厢板上,缓缓的趴伏着躺下,歪过头干笑了下,瓮声瓮气的说道:“被你发现了,不过这下好了,她被送到西北配人了,日后我也不想看见她了。” 而后细声的说道:“任何人都没有公子重要的!”话毕,眼底落下一片冰寒。 长留没听清他后面的话,疑惑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你跟着公子的时间最长,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我都看出他对贾姑娘的不同了。” 长青没有快速答话,而是“哎呦哎呦”的低声呼痛,从公子为他报了杀母之仇,救了姐姐出来,再将自己带到身边那日开始,他就发誓要用命来报效公子。 那日万岁爷说要为公子赐婚,他下意识替贾琬春惋惜,但是以她的家世和年岁,即便有公子的宠爱,只怕也就一个堪堪的侧福晋之位。 他没告诉任何人的是:嫡福晋许是知道了公子的心意,居然让他出手试探,他也想公子早日做出决断,故而顺势应承着去做了。 公子是要登临大位的,势必会多娶几个贵女,得到那些家族的相助,才不会那般艰难,而贾家,眼看着只要不拖累公子就已经很好了。 且看诚亲王世子与恒亲王世子,十四爷的弘春阿哥与弘明阿哥,哪个的后院不是三妻四妾,好几个都是满洲八旗贵女,身后站着的家族里,哪家没有几个威名赫赫的封疆大吏,哪家没有几个手握兵权的八旗子弟。 甚至在雍亲王的后院里,侧福晋李氏生的那个草包,也因着有了抬进来的一个个助益,如今又加了董鄂家族在后撑腰,看见公子都变得趾高气扬起来,昂着个脑袋还想要俯瞰公子,像个发情的公鸡一般,他恨不得一刀阉了他。 哪个阿哥不是这般的,蚁多咬死象,他那么优秀的公子,也难抵挡那么多强劲的压力!而且如今公子对琬姑娘一往情深,但是早晚有一天,朝堂上的平衡之术,不还是会面对这些嘛! 琬姑娘是个多才又机敏的,与其到时候和公子两看相厌,只怕如今就开始筹谋,才是正确的抉择,他相信,贾琬春也是懂得的。 他还暗自发过誓了,日后会尽力帮公子护着琬姑娘,但是,事关公子的前程,请容他自作主张一次。 若是贾琬春甘愿吃亏让步,去劝说公子大局为重,公子也会更加爱重她,若是她无理取闹逼迫公子,公子也会厌弃于她,专心回归自己的宏图大业之中。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贾琬春不哭不闹,单方面就直接否定了公子,他不敢相信,贾琬春是没有动心的。 而且公子这样的家世品貌,这样的如意郎君,天下哪里还有呢!她竟然甘心就这般直接退出,一点也不争取一下了,她的那些高明伶俐的手腕,那些别出心裁的主意呢! 最关键的还是公子,他若是早知如此,就不会让公子伤心,也不会让公子现在这般难做的。 公子向来是运筹帷幄、徐徐图之的,可是为了不和琬姑娘生隙,竟当即就拒绝了婚事。 第153章 愤怒的弘晖 皇上面上未说什么,可是被拂了好意的皇上,肯定心生不快。 德妃娘娘当即挑选起人选来,万岁爷拿到手上总算将这件事缓和了些。 熟料被留在南三所的公子,当夜就病重起不了身了,将太医院闹了个人仰马翻,宫中还升起些许流言来,皇上当即让人严查,又召集钦天监询问,得知弘晖正缘未到,不宜成亲。 皇上当即失了兴致,他自诩自己乃是真龙天子,却在决策这般小事时,也堪破不了天意,岂不是不受上天认可,当即将弘晖移出了皇宫不说,又还怀疑起其中是不是有人在弄鬼生事。 公子归家,一面请了张圣手调理身子,一面着手清理宫中的痕迹,此间不止有皇上派人调查,更有八爷等势力在一旁使绊子。 长留突然开口提议:“不若你同我去江南,届时将差事办好了,公子的气也消了,再回来便是。” 公子好容易才将近来的事平息下去,就得知长青犯下的大错,又见他自己将自己折腾个半死,反倒更加生气,已经许久都没召见他了。 长青连连摇头,“公子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他最不愿意的就是留在公子身边,他不怕公子处罚,只怕公子此后再不用他。 雍亲王府后院正房。 弘晖消瘦落寞,怏怏的直视着雍亲王福晋:“我还以为,您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为何还要让长青去试探琬琬?” 嫡福晋看着短短一个月,就憔悴许多的儿子,急忙辩解道:“晖儿,不是这样的,额娘只是想为你好,我知晓你喜欢贾家那丫头,我也从未想要拆散你们的!日后我也会待她很好。” 嫡福晋看见弘晖猩红的眼中布满血丝,她不住的摇着头,她后悔了,她听闻晖儿在宫中所做的一切后,就已经后悔自己这样做了。 他眼神微凉的看着她,语气坚定的说道:“我想我已经清楚的告诉过母亲您,我此生是非她不可的,若是我接受了皇玛法的赐婚,我就永远失去拥有她的资格了!” 嫡福晋身子摇晃了下,不自觉的落下眼泪,她委屈的说道:“你忘了你的志向吗?还有你如今让你皇玛法对你产生隔阂,将弘时、弘历那两个小的接近宫中教养,你的世子之位岌岌可危,为了那么一个姑娘,值得吗?” 弘晖长叹了口气,母亲这是想要记恨琬琬?他露出一个凄然的苦笑,“您可知,从来就不是她需要我,而是我这么些年来,苦心孤诣的筹谋算计她,死缠烂打的想要将她套在我身边!” 弘晖话毕,看着嫡福晋的眼神里,只余一片冷漠! 在梦里,他活着的时间短暂,但是以他纵观整个乱世发展来看,那时候的女子正在挣脱束缚,她们是绝对不会和现今的女子这般的。 如今她不肯看他的信,自己只想快些去见她,和她解释,留住她。她那自小就想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的自由心,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不是吗? 嫡福晋不敢再看他冰冷的目光,却也被他的话语僵住,未料到一切是这样的,难道不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女孩仗着有些聪明就想扒着自家儿子吗? 此刻连辩解的话,都显得很是苍白,她摇着头,想去抓弘晖的手,不住的说道:“不是的,晖儿,母亲是不想你那般艰难,母亲从无私心的,只是想你多些助益罢了。” 弘晖绝望的心底一片冰寒,猛然甩开嫡福晋的手,“够了,母亲,不要再为您自作主张的背刺之举找借口了,我生来命运多舛,形单影只,向来想要什么,不都是自己去争取的?” 嫡福晋身子一软,脸色苍白的扶住案桌,心虚的不敢去看弘晖,晖儿什么都知道,这怎么可能? 弘晖幼时又是生病又是中毒,她虽不忍,但也要忍痛为自己打算。 故而也没有认真照料他,可是在得知自己无法再孕育子嗣之后,这才想起弘晖,想将他再好生养住,以稳固她的地位,她只有他了啊! 好在晖儿实在争气,虽和她不亲近,但是很能干可以辅助王爷,她的嫡妻之位不可撼动。 不想他居然什么都懂,她真的错了。 弘晖用手指着自己,歇斯底里的怒喊,“就连我自己的这条命,也是独自努力抗争十年,这才等到贾将军和琬琬的奇药搭救,否则,只怕今日,我的坟头草都长满了。” “晖儿,你不要这么说,你这是在诛母亲的心啊!”嫡福晋心如刀绞,悔恨的眼泪不住的掉落。 弘晖退后一步,质问道:“母亲,您真的是在乎孩儿的吗?那么,乌拉那拉氏的荣光,与您何干,与我又何干?” 嫡福晋眼泪不住的掉,她拼命的摇头否认,“晖儿,我没有,是母亲的不是,不该打断你的部署与规划,你相信母亲,是德……我真的从始至终只为你打算,你对母亲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啊!” 嫡福晋见到弘晖如此情绪外泄的样子,知晓这次自己错的离谱,彻底伤了儿子的心了。 但是她也自感很是冤枉,德妃娘娘的娘家侄女乃是包衣,自然配不上皇子皇孙的嫡妻,是故推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上来,她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那些捧高踩低的娘家族人,哪里比得上她唯一的儿子重要。 弘晖眼神决绝的慢慢后退,“母亲,您别让我遗憾,也别让我就此远离你。” 话毕,弘晖转身,扬长离去。 “晖儿……”嫡福晋心下一空,毫不顾忌的追出去大喊着,“是母亲错了,你别离了母亲,晖儿……” 候在外面的林嬷嬷急忙进来,伸手就来扶嫡福晋,心疼的劝慰道:“福晋,快起来,你快起来……” 嫡福晋一把握住林嬷嬷的手,大喊道:“嬷嬷,你快去找贾家那姑娘,快,我不能失去我的晖儿……” 她语无伦次的哭喊着:“晖儿他什么都知道了,晖儿他不会在原谅我这个狠心的母亲了!” 第154章 长青的惩罚 林嬷嬷紧紧的抱住她,柔声劝慰道:“福晋,不可,我们现在万不可在这个关头,去寻贾家姑娘。” 她原先就将一切看在眼里,想劝阻自家主子息了那些心思,可是主子同娘家嫂子一道,进宫去拜见德妃娘娘之后,就做下了这些事。 她看着小公子长大的,怎么不知道公子的心思,况且她也见过那贾家的姑娘,行为举止上真是端庄娴雅不说,眼里也没有那种攀附高枝的欲望,这样一个好姑娘,就凭当日那件事的份上,也是配她家公子的啊! “晖儿……”嫡福晋紧紧掐住手中的佛珠,不住的去捶打地面,心里是说不尽的懊悔,“我错了,母亲真的知错了,晖儿……” 她这些年惴惴不安,日日如素潜心礼佛,不仅是为晖儿的身体祈福,也为了自己当年疏忽之举,害晖儿遭到暗算损了寿命;更为了当年自己执迷不悟,要弃了晖儿的罪恶想法。 林嬷嬷见不得自家主子这样,大力将人拉起来,搂进自己怀里,“福晋,你不要这样,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公子和那姑娘的误会解开后,再去弥补,久而久之,公子就会明白了。” “素心,真的会吗?晖儿会原谅我吗?那贾家姑娘还会理会晖儿吗?”嫡福晋颤颤巍巍的哭着,看向林嬷嬷,想要得到肯定的答复。 林嬷嬷看着她,肯定的回道:“会的,姑娘,只要您一直向着公子,公子也会一直向着您,母子连心。” 而后她为福晋理了理衣裳,扶着她进了屋子里,为她擦脸换衣。 良久,外面的丫鬟婆子们,才陆陆续续的进来伺候。 弘晖回到流风居,此地四面环水,偏僻简朴,是他从前的住所。 幼时,他就是独自居住在此,日日夜夜忍受着孤独与疼痛,听着潺潺的水声,常常以为自己身处忘川。 渐渐长大了些,却觉得这样的熟悉水声让他安稳,偏僻之地的独处也让自己静心。 那日,她的小丫头来了这里,可曾仔细打量过呢,也不知她是否喜欢! 思及此,心又沉了下来。这一次,小丫头肯定又缩回她的乌龟壳里去了! 长留自外面进来,站在屏风外面,讪讪的开口,“公子,属下未见着姑娘,信,也没能送出去。” 弘晖眼睛闪烁了下,轻轻道:“知道了!” 长留迟疑片刻,又躬身禀道:“公子,长青跪在外面……” 屋里静了片刻,一旁静候的平安面色微皱,长青这是慌了神,要逼迫公子? 公子已经很累了,且公子当真是病了的,否则也瞒不过宫里那些御医。 长青是害怕离开公子,但是他这般急迫的想要赎罪,恐怕会适得其反。 弘晖沉默下来,平安与长留也缄默不言,约摸过去半盏茶的功夫,弘晖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 长青颤颤巍巍的进来,规规矩矩的跪下,“公子,长青前来请罪。” 弘晖面无表情的快速说道:“回去!好生将伤养好。” 还不待长青惊喜的答话。 弘晖继续说道:“出了正月,就启程南下,上任泉州知州,日后就全权负责那边的事。” 长青这是要调离公子身边了,长留心中稍慰,泉州虽说只是下州,但这一上任就是从五品知州啊! 且他心里明白,公子私下在闽浙筹备航运,待到时机成熟,公子消气之后,恐怕会将造船之事,也交予长青负责,前程是少不了的。 “公子,不要啊,长青不愿离京,不想离开公子身边,还请公子息怒,长青愿认打认罚,还请公子饶恕。” 长青闻言,面色苍白,歪着身子趴伏在地,匍匐着上前哭诉着。以头触地,磕得砰砰响。 平安心中也渐渐有些不忍,他知道长青去了江南,就别想回来了,以后虽不缺前程,但是再也不是公子的贴身之人了。 那边的长青很快就额角染血,极其狼狈可怜。 偷眼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平安连忙跟着跪下,“长青真的知错了,还请公子从轻发落,将他留下来赎罪。” 长留见此,也急忙跪下,“请公子恕罪,请公子三思!” 弘晖伸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够了,既如此,你就去做云山庄的庄头!” 说罢,他忍不住内里的咳喘之意,忙用巾帕捂住口鼻压抑着。 长青还待要求饶,平安忙开口道:“谢公子开恩!” 而后连连对他俩使眼色,两人拖着长青退了出去。 到了屋外,平安不耐的叮嘱道:“赶紧滚回去!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长留记得给他上药,我怕他当真死了,碍眼!” 脱力的长青忙拽住平安的袖口,“平安,公子是不赶我走了吗?” 平安看着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点拨道:“你说呢!公子近来最关注的就是新粮种,你好好呆在云山庄办事,届时再去求姑娘原谅!还有,别再出来激怒公子了,不然就等着去西北管理矿洞!” 长青闻言,大松了一口气,面色也缓和了许多,看着平安愧疚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以后兄弟会偿还你的。” 平安闻言,一把甩开他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恼怒道:“你明知道平顺是个什么样子,你还利用她,如今她铸成大错,都还不知公子会怎么罚她。” 长青赔笑道:“你放心!她如今是姑娘的茱萸,公子不会越俎代庖的。” 平安面色不见轻松,就因为那呆丫头不再自己身边,他才忧心呢!蠢呼呼的。 屋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平安也不再管长青和长留,连忙折身回去。 长青欲冲进屋去,被长留制住,“好了,你如今进去,只会让公子病情加重。”而后强行扶着心中担忧的长青离开了。 平安进了屋子,忙给弘晖号脉,又拿了药给弘晖服下,劝慰道:“公子,别再动气了。就算是为了贾家姑娘,您也要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如今宫中事宜告一段落,过些时日就向姑娘解释清楚。您这般样子,岂不辜负她赠药的苦心。” 第155章 薛蟠再害人命 弘晖闻言轻轻一笑,痛快的快速吃了药。 平安虽看不懂他的表情,但还是松了口气,却见自家公子已经站起身来,披上一件灰色的棉布大氅,阔步就往外而去了。 平安急忙追出来,“公子,您还病着呢!打算去何处?” 弘晖头也不回,疾步往外走。 平安快跑着追上,急忙的劝说道:“公子,您今晨才从宫里出来,您是重病卧床休养的,万一被其他人看到……” 弘晖脚步一顿,停滞下来,他伸手将大氅的风帽,盖到了头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就直冲马棚处而去。 平安无法,只得也骑上马,随着弘晖经夹道自后门而出,直奔荣宁街。 公子到了东小院外面,也不叩门,对着院墙静静凝望半晌,就打马回府了,回去就开始正常的吃饭用药。 平安见了,也不禁觉得长青的做法情有可原,姑娘对公子的影响太大了。但是眼下只要是让公子好的,他都愿意去做。 正月初七,贾赦的信件和礼物再次送达,邢家的商队说,因着腊月运河上冻,是故他们又转了陆路,这才耽搁至今。 贾琬春不以为意,因为老爹爹早就送了年节的礼物了,这些,只怕是她爹爹后面又寻摸上来,思念她们之际另外加的。 果不其然,打开过后,都是些南边的吃食和江南时兴的花灯。 绘了各式花样的走马灯和宫灯,还有造型别致的荷花灯、兔儿灯、双鱼灯、白鹤灯,花样繁多,数不胜数。 玲姐儿和瑜哥儿看着这些,都雀跃了一整天呢!天色渐暗,贾琬春便发话,“还等什么呢!就装点起来呗,反正都是我们一家人,哪天不是元宵节呢,就让院子里一直亮着。” 一个个花灯亮了起来,流光溢彩,灯火辉煌,当真有了送走旧岁迎接新春的样子,再加上琮哥儿、瑜哥儿、玲姐儿三人的欢呼声,瞬间就热闹起来。 姊妹三人又缠着让贾琬春给他们做好吃的,大家欢欢喜喜的闹到很晚,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过了好些天。 正月十三,邢氏和贾琬春母女,正在荣庆堂请安,陪着贾母扯闲混时间。 没多久,王氏就耷拉着个脸进来了,勉勉强强的向贾母请了安,而后就坐在一旁低眉垂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副做派,就恨不得让别人上前关心,询问发生了何大事一般。 贾母高坐上首,宝玉在一旁陪着她,嘴甜的说着喜庆话儿。 宝玉的先生已经请辞了,先生那老母亲眼看着就要去世,他打算扶灵回乡去守孝,是故就教不了宝玉了,宝玉如今整日待在贾母院中,极其逍遥自在。 此刻黛玉和宝玉一左一右的陪着贾母,两个玉儿在一旁争相说笑逗乐,贾母好不欢喜,自然没有注意到下首的王氏。 坐在正对面的邢氏和贾琬春,当然是看见了,不过也只做视而不见,并不理会王氏的作态,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 王氏见此,死死捏了下手中的木珠,给一旁的凤姐儿使了一个眼色。 凤姐儿闻弦音知雅意,于是开口道:“我看姑妈脸色难看,可是发生了什么难事,不若说出来,咱们一家子骨肉,总归是要要互相帮衬的。” 贾琬春见状,伸手握了握邢氏的手背,给她递了个眼色。 王氏掐了张帕子,当即哭哭啼啼起来,声音越哭越大,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她正要顺势开口诉说。 贾琬春的一脸不赞同的大声道:“二婶婶这是作何?大正月的,就在老太太的荣庆堂闹腾,成何体统,老太太年岁大了,身体也每况愈下,哪里听得你这些嚎哭。” 贾母的脸也瞬间暗沉起来,这王氏是要咒她死吗?觉察到宝玉的嫩手轻轻握着自己的手心,她才压抑着怒火的问道:“老二家的,你这是什么用意?” 王氏悄悄剜了贾琬春一脸,这个小贱人,越发狡诈了,她连忙擦去眼泪,对着贾母委委屈屈道:“老太太恕我,都是媳妇儿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姐妹,一时之间没能忍住,这才……这才情不自禁的失态。” 贾琬春心下了然,原来是要说这一茬啊!薛姨妈一家三口,在接到她冒充王子腾的笔迹送去的信件后,就飞快的收拾着东西启程了,可是不知是天意还是怎的,薛家依旧没能提前到来。 薛蟠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一来怕到了京中被王子腾管束,二来又被路上的繁华新奇迷花了眼,因而一家人走走停停,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时间。 眼下王氏怕就是要说,薛蟠近来又犯下的那次事! 那边,只见王熙凤一甩帕子,风风火火的急问道:“姑妈快些说来,嫁去薛家的姑母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事,我们这些老亲,没有不帮的道理啊!” 话落,目光灼灼的看向贾母,丹凤眼又扫了眼身后的邢氏母女。 宝玉也一下子想起什么来,迫不及待的问道:“是呀!姨妈怎么了,舅舅早前不是说,要接宝钗姐姐来京的吗?” 几人的连番追问,王氏当即就打起精神来,犹犹豫豫的说道:“我那可怜的侄儿,本是进京来投奔他舅舅的,岂料腊月里,再天津卫住店之时,与那黑心的店家发生了争执,不小心将人给误杀了。” 贾母眼神深邃了些,开口问道:“可是那黑店欺人害命在先。” 王氏噎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继续捂脸悲切道:“倒也不是,只是我那侄儿见天寒地冻,道路难行,便寻了那家店歇下,想叫店家上些热酒菜,来给他母亲妹妹暖暖身子。” “岂料那店家欺他们是外乡来的,就十分怠慢,久不上菜,我那侄儿气不过,一怒之下就一碗给他砸过去,岂料那短命鬼就这么没了。” 贾琬春眼底全是冰寒,王氏真是麻木不仁,颠倒黑白的话也是信手拈来。薛蟠杀人犯法的行为,也叫这毒妇开解得如此清新脱俗。 王氏还在接着哭诉,“可怜劲儿的,蟠儿就连过年,也都是在安定县衙的大牢里过的。” 第156章 王氏的鬼主意 “宝玉他姨妈也是命苦,青年守寡,就给薛家添了这么根独苗。如今身在异乡,和宝钗母女二人,年节之下都在露宿街头,我昨儿才得知这些事,辗转反侧一夜未眠,那心也是揪着疼啊!” 当真是厚颜无耻,焦武派去的人说,薛蟠闲人店家上酒太慢,就暴起将人杀了,遂即就往京城的方向逃窜,而后在安定县被缉拿入狱的。 现下,王氏竟将因由都推在死者身上,还着重诉说起薛家三母子的苦难来了。 贾琬春打眼去看众人的反应,贾母老神在在的端坐,三春和黛玉面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震惊与害怕。李纨低眉垂眼的为王氏捧茶抚背,王熙凤也在一旁劝慰。 贾琬春嗤笑一声,“这倒也真是奇事,那些短命的冤鬼、死鬼,都喜欢黏上薛家的公子呢!早前就听探春妹妹说过,他之前就曾伤过人命!如此,不再狱中静候审理,反而向京城而来,难不成是要来京向万岁爷请罪?” 贾母喝道:“放肆,琬丫头,大正月的,别死呀活的,不吉利。” 贾琬春只笑笑不语,也不像往常那般反驳贾母。 王氏轻扫了探春一眼,看着众人辩解道:“你们别听探丫头胡说,头儿你们薛家哥哥那是误判,案情都已了结了,知府早就结案还他清白了。” 神游天外回神的宝玉突然道:“既如此,早些将姨妈和宝钗姐姐他们接来才是,以免她们在外受苦。” 王熙凤眼珠一转,接话道:“是啊!蟠兄弟的案子如今是个什么章程?咱们可快些给他打点一二。” 王氏站起身来,对着贾母福了福身,“那安定知县是个二愣子,虽有人作证乃是误伤,可是他见她们孤儿寡母不得势,也不信真和咱们国公府有亲,硬要将蟠儿押解回顺天府严审,宝玉他姨妈才往京城送信来求助。” 王氏说完,转身到了邢氏跟前,一脸祈求的握着邢氏的手,殷殷切切的说道,“如今,安定知县不通融,还请大嫂看在自家亲戚的面上,用一下大伯哥的印章,去信给他说一声。” 王氏满脸忍耐,若不是薛姨妈答应给她三万两银子,她哪里会在邢氏跟前这般低声下气。 王氏瞥了眼贾母,提高音量道:“也让那狗眼看人低的瞧一瞧,咱们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情谊,且还是能人辈出的。再有,如今薛家遭了一点难,我们身为亲戚都不出手相助,他日……谁还来助益咱们呢!” 贾母面带思索,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邢氏没想到王氏唱念做打一番,居然打起了她的主意,满心嫌弃的甩开她的手,连忙开口推拒道:“弟妹说笑了,不还有他亲舅舅吗?” 邢氏心底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你再说多少好听话也没用,她哪有那能耐啊!即使有,也不会为你王氏效劳啊! 王氏为难的赔笑道:“可偏我那兄弟前儿个高升外放,年后就启程离京了!” 贾母此刻老神在在的开口劝道,“既如此,老大媳妇,你赶紧的处理这事!都是经年的老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大在外面劳累,你可要为他分忧,以后薛家也会承老大这份恩情的。” 贾琬春眼中瞬间迸射出寒光,王氏可真是打的好主意啊! 邢氏面上露出难堪之色,平平淡淡的说道:“老太太,我不过一个继室,哪能有国公府印章那东西,我如今的行事为人啊,也不过是按照老爷的指示而为,半点也不敢独断而行的。” 邢氏想着,他们要是等得起,她就直接去信询问贾赦,一来一回拖上个大半年,反正她也不着急,结果也都是一个样。 哼!这就拿乔起来了,王氏心底啐了一口,仍然再接再厉道:“私章也是使得的,年节走礼时都会用到的。难道大嫂真的这么狠心,连自家亲戚也不愿帮助了吗?还是说,你连私章都没握到手中。” 王氏意有所指,是想气怒邢氏露出马脚,私章一般会放在嫡妻正室手中的,以便走礼下帖子,何况而今贾赦在外多有不便,当然会放在管家的邢氏这里。 邢氏当下有些不悦,但还是安坐如山,她轻笑一声道:“我一个继室,在老爷心中是什么分量,你们不是早就知晓的吗?弟妹这是故意来笑话我。” 贾琬春有些失笑,邢氏居然也会阴阳怪气了呢!她看着上首看戏的贾母,朗声开口道:“二婶婶还是莫要揭我们太太的伤疤了,不若求求老太太,她老人家毕竟是一家之主,若是拿出那超品诰命的文书,二婶婶的难题岂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宝玉下意识的看向贾母,一脸祈盼之色。众人也将目光转移到贾母身上。 贾母瞬间脸色黑沉,她哪里不知道这件事里有猫腻,当然是不想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于是保持笑容说道:“有凤哥儿她二叔在呢,既是去信也使得的,我怎可越俎代庖,况我这个老太婆,久不经事了,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别贻笑大方了。” 话落,双手搂着黛玉揉搓,不再开言,她暗扫了一眼王氏和王熙凤,这两人今日,在她屋子里唱双簧呢!看来是她久不管家,让她们养大性子了。 王氏见状,知晓老太太是看出端倪,对她不满了。她原想扯谎直接像邢氏讨要印章,可是想着有贾琬春这个搅事精在,恐怕达不成不说,还会让他们怀疑,不若当着老太太这,直接向邢氏讨要。 哪想一向注重老亲之间关系的贾母,这次却不仅不愿揽事上身,也不愿指派邢氏去完成此事,她只得再次将视线转向邢氏。 贾琬春不待她开口,就连忙笑着道:“二婶婶既说那薛家公子是冤枉的,那么就算是押解到顺天府又何妨,天子脚下,他们还敢屈打成招不成?” “再有,老太太说得极是,赶紧去信告知王大人处理,才是妥当。至于王大人的踪迹,呵呵!若不然,二婶婶还是再仔细去王家看看,王大人或许留恋京中还未真正启程呢!” 第157章 各怀鬼胎的王家人 王氏心底瞬间升起些许怀疑,不过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贾琬春话音一落,邢氏就站起身来,“哎呦喂,你这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呢!” 她笑盈盈的给贾母行了一个礼,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叨扰老太太许久,是该告辞了。” 母女二人行礼作罢,就携手离开了荣庆堂。 邢氏坐在马车上,还有些心有余悸,“这些人各个心怀鬼胎,都想要构陷你们爹爹,甚至连自己亲侄儿的性命,也不是真心顾及。” 贾琬春端坐着,此刻伸手来握住邢氏的手,“反正他们说的话,都别信就是了。” 她只觉王氏也是十分天真,还当邢氏是从前那个,由得她捏扁搓揉的面团儿呢! 贾琬春她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薛蟠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店家李四,随即逃窜被捕入狱,薛姨妈在薛宝钗的指点下,就开始遍地撒钱捞人。 先立马去当铺里取八百两银子,上下打点,将薛蟠捞了出来免受皮肉之苦。接着,又花了三千两银子,买通审理案件的安定县县令。 随即又花费了约摸近千两,收买了酒楼伙计、行商等证人,给薛蟠弄个误伤人命的轻罪。 最后更是为了不让李家跑到上面去告状,还给了死者李四的母亲一笔不菲的养老钱。 薛家很快就替薛蟠将这件事处理好了,虽说安定县衙内,有个王家远亲在中间递话,跑腿也有薛家管事从中出面,但是她还是不得不佩服薛宝钗的手腕,当真是厉害又毒辣。 要是一般的闺秀,早就六神无主了,她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薛姨妈正在挑拣人入狱,替自己儿子服牢狱之际,竟有人从中作梗起来。 顺天府尹要提审薛蟠杀人的案件,看着薛蟠重新入狱,薛姨妈母女惊慌失措,一面派人加急送信与王子腾,一面紧着去县衙探听消息。 县令大人说,如今上头关注到了这事,他面儿不够,那银钱也烫手,听闻他们与荣国府的贾家有亲,若是能得国公府的袭爵人贾赦大人作保,方可了结此事,否则就要移交顺天府,重新审理了。 二人急急忙忙,又给王子腾和王氏都去了信。 王子腾当然明白,这是自家主子八爷设的套,当年他好不容易得到京畿营,却不想在军中完全被边缘化,没过多久,京畿营大权就被分裂,此间有几人是真正听他差遣的呢? 八爷不仅没得到实惠,反而越发暴露自己的野心,以致彻底失宠,不恨贾赦这个罪魁祸首才怪呢!当年好几次都想让他死在晋阳了,孰料四爷护得紧呢! 这次看来是想依着这事,就此抓住贾赦的罪证,将他彻底拉下来。 因而他直接让仆从传信王氏,要她必定促成此事,还将薛姨妈给他的五万两银票,分了一大半给王氏。 贾琬春不觉有些好笑,王家这些姊妹,真正是自私自利,各怀鬼胎。狗咬狗一嘴毛,且容他们慢慢斗! 回到东小院,菩提就进屋问道:“姑娘,杨姑娘给您下了帖子,元宵佳节相会。”石榴随即将帖子奉上。 贾琬春细细看过后,靠在暖榻的案几旁沉思片刻,才对着石榴淡淡道:“给她回帖子,届时我在食味斋留下雅间,恭候!” 她知晓一旦出去,不免就会遇上弘晖的,但是眼下薛家这个大麻烦来了,她不得不出去见杨文峥。 再有年底定下的巡视铺子也没有完成,都被盘账之事耽搁了。 她又对菩提嘱咐道:“你近日多注意那边,观察王氏的举动,和王家一有什么联系就告知与我。” 此后贾琬春就提笔着墨,斟酌着润色了一下午,又叫来焦武,叮嘱他势必要藏匿好那些证人的行踪,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天色渐暗,贾琬春自邢氏的正屋出来,就见自家弟妹拿着一个大大的灯球,在院里滚来滚去,时而又举在手上抛出,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她们欢快的声音,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 菩提也笑着道:“姑娘,可要和哥儿姐儿们一道玩耍呢!你看她们多开心呢,老爷送了那么多来,他们竟然最喜爱这个,前儿大姐儿来时,也是看得眼也不眨呢!” 贾琬春也觉得新奇,那里面放的蜡烛是怎么保持着不倒,又不灼掉灯笼纸的呢!“这是何物啊?” 邓妈妈回道:“姑娘,这是滚灯,是可以在地上来回翻滚时,灯里的蜡烛都照常燃烧不受影响的灯。历来颇受人喜欢的,只是而今会这些手艺的匠人少了些。” 贾琬春心下明了,当朝入关之际,双方排斥,故而那些心灵手巧的匠人们,不是被掳进皇宫,就是南迁居住偏安一隅了。早没了那历朝中的繁华和多彩。 虽到了乾隆时间,人口暴涨,商业、手工业也都得到一定发展,但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往后就是无数不堪回首的屈辱,直到华夏大地燃起星星之火。 她犹记得那年元宵,她还亲眼目睹过,因着一个兔儿灯,两位贵女就当街争执,差点引发血案之事。 正思索着,那滚灯突然滚到贾琬春跟前来了,而里面也渐渐黑下来了,玲姐儿满头大汗,惊叫道:“啊!这是怎么了?坏了吗?”心底有些许惊慌难受。 邓妈妈忙安慰道:“姑娘莫急,许是没有灯油了,咱们现在给它换上,不过您是不是该去休息了,满头是汗的,明儿个要是着凉了,可要喝苦药汁子的哦!” 玲姐儿有些不舍,但还是乖乖的走了,嘴里还不住的叮嘱道:“你们可要记得给我加上灯油哦!” 贾琬春好奇的将灯笼打开,但见这滚灯是以竹片和纸布扎制,由内、外两部分组成,外观是由十来个竹篾弯成的圈组成的圆球。 竹条上有着些许深褐色,看着像血迹似的,怕是那老手艺人将手指割伤留下的,虽说如今可能没有那些怪病,但毕竟是他们两个小的在玩,她也略微皱了下眉。 第158章 元宵灯谜 不过想着自家老爹爹也不是那么仔细的人,常人也不会来看这些,故而也不该怪他的。 她再细细往里面看去,见那内球则是固定在外球体的中心,中间由竹筒和竹篾组合成一个烛台,竹条穿过竹筒凹成一个内轴,里面放上蜡烛。 见那用来连接捆扎内外圈的棉线,居然是贵重的锦棉,她不禁感叹自家老爹爹的心意,只怕这价格不菲! 她晃着滚灯,只见外面如何转动,里面也随之转动,这不类似以后才提出的,陀螺仪原理中的万向支架吗?灯可以始终保持向上的位置,烛光就保持不灭。 这些黑科技,早在几百上千年前就被运用在实践之中,可叹下层人目不识丁,上层读书人又曲高和寡,都没能将之整理归纳出来。 贾琬春就这么捧着滚灯,邓妈妈倏然将灯亮起,映入眼帘的就是“情深不移”四个字。 那熟悉的笔迹,贾琬春瞬间脸红起来,紧接着,鼻尖一酸,眼泪盈眶,她旋转着滚灯,细细的查看着。 只见,上书: “事出有因,情深不移;尘埃落定,盼卿相见。” 她压抑沉寂的内心霎时泛起涟漪,可转瞬又怅然若失起来。 她紧紧抱着那滚灯,默默的呆站在寒风里许久,然后将那滚灯拿回了自己的前院,放到自己的房间,她静静躺在床上,一直看着里面的亮光,百般纠结的思索着自己的未来,心乱如麻的久久难以入睡。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才到下午时分,兴奋了一整天的玲姐儿,就吵嚷要出门了,贾琬春将茱萸派到她身边贴身伺候,又叮嘱焦武要眼也不眨的盯着瑜哥儿,再让李江保护琮哥儿与邢氏母子。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门,直奔着食味斋而去。 中心大街已经热闹起来了,街上一个个才子佳人,衣裳鲜亮风流倜傥。沿街的各家酒楼里,也都纷纷的亮起了灯笼,每家都是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 食味斋今日亦是灯火通明,整个酒楼外面,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贾琬春打后门上了自己的雅间。 外面熙熙攘攘,里面却实空荡荡的。 邢氏诧异的问道:“琬儿,这是怎么回事?沿街看来,各家宾客盈门,为何我们家如此冷冷清清的,往年不皆是一个雅间都难求,连大堂都座无虚席的吗?” 贾琬春莞尔一笑,“不急,娘亲,你等下就知道了!” 邢氏上了楼临窗往下望,就见下面的自家酒楼门口处,许多人在外围绕着叫嚷开来,询问为何还不开门迎客。 邢氏吃了一惊,“这么多人,咱们家酒楼哪里容得下啊!” 贾琬春笑道:“自有办法。”转头看向红枣,“去让邓齐儿开始!” 邢氏闻言又继续观察着,只见下面一阵惊呼后,响起了邓齐儿的声音。 楼下,在焦急的众人千呼万唤之下,才见食味斋有了动作,刘婶子和另一婆子推着一个木制推车出来,只见那推车上面嵌放着两个大锅,盖着木盖子都掩不住里面的香味儿。 众人止不住用鼻尖轻嗅,齐齐朝着那香味处看去。心急的已经开口询问起里面都是些什么吃食来了。 正这时,只见四个小二哥推着一个两人高的竹架子出来了,其上挂着各式灯笼约有百来个,每盏灯下都有一个写着灯谜的字条。 一声锣响,邓齐儿拱手而出,“诸位!” 场面很快安静下来,这食味斋不仅是最佳的赏灯之地,里面的菜食更是美味至极,故而大家都想快些进去,许多人更是早在年前,就欲定下三楼的雅间了。 邓齐儿接着道:“元宵佳节,共同欢庆,诸位贵人都是我食味斋的常客,然食味斋容量有限,在下实在为难,故而今日为了应景讨巧,咱们就以猜灯谜来抉择,如何!” “好好……”在场的人多自诩是饱读诗书的风流才子,自是当即应承了下来,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学识。 邓齐儿抬起手按下,示意大家安静,“感谢大家的极力捧场,另外,咱们猜灯谜之际,还会随机爆出意外的礼品哦,请大家拭目以待,接下来,我来宣读一下参赛规则……” 贾琬春听着邓齐儿面对那么多人,还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暗叹他的成长快速,想到他之前妥善处理了贾珍等人妄图在酒楼记账之事,以及管理酒楼诸事也越发熟练的情况来看,现在已经可以将食味斋整个的交予他管理裁夺了。 而楼下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猜灯谜了,邓齐儿取下写着一号的那盏复杂精美的走马灯。朗声高喊道:“咱们开始一号字谜,此乃逢一的三楼雅间竞猜灯谜。有请!” 因着食味斋仅有十二个雅间,是故当时贾琬春设计灯谜顺序之时,一百个花灯之中,逢一的便是争夺三楼雅间的走马灯。而猜中的号码是五的倍数的宾客,便可在二楼用餐,余者也只有猜中剩余的一个,才可入场用膳。 旁边坐着的年约不惑的中年学士朗声念道:“园外隐约闻猿啼,星月小桥听萧声。” 众人立马紧张的思索起来,都想拔得头筹,有些人未想第一个就这般难,于是识趣的走到一旁,猜起了在大堂用膳的纱灯字谜来。 “不正是元宵吗?”很快的,人群中传来了答案,只见一少年公子手执折扇,不疾不徐的自人群中走出来。 贾琬春探头一看,居然还是熟人,正是张家姑娘张若姝和他的哥哥张若涵。 邓齐儿拆下后面糊住的谜底,笑道:“公子大才,恭喜,答对了。”众人热烈的看着张若涵,当即就有小丫鬟,双手将那走马灯捧着,递到他身边的张若姝手上。 邓齐儿笑着将谜底举着,给众人查看,而后拱手欢迎道:“恭喜张公子,有请公子移步三楼晴风阁。” 张若涵兄妹在众人的羡慕的目光中,被请进了三楼,大家瞬间又激动起来,尤其在自己身旁的妹妹或意中人期盼的目光中,大家的兴致持续高涨。 第159章 食味斋 “这可不行啊!小爷还要赶着进去吃烤鸭!”一个身材微胖的小公子,显然是等不及了,他晃着身子走向竹架旁,领下一盏纱灯查看起来。 “哎呦,这个我知道。”只见他思索片刻后,就迫不及待的走到小二哥的跟前,“嘴像小铲子,脚像小扇子,走路左右摆,不是摆架子。这不就是鸭子吗?” 小二哥揭开谜底核对,而后恭喜道:“小公子好机灵,快里面请!” 那小胖子摆摆手,兴高采烈的道:“不和你多说了,烤鸭,小爷来了!”随后在楼内小二的引领下,冲进了酒楼寻位置去了,没办法,食味斋的烤鸭今日不限量啊!他期盼着这日都不知等了多久。 接着,又有好几人解了字谜,迫不及待的进到大堂用膳,去大堂的字谜都比较简单,大家也不觉得为难,况堂中还有人弹琴奏乐,即便不能到高处俯瞰街景,也丝毫不觉无聊。 邓齐儿那边,刚刚猜完了号码是十号的灯谜,那公子才学有限,只赢得上二楼的机会,但是他身边的小娘子却想要到视野更好的三楼。 邓齐儿举着谜底,大声喊道:“恭喜公子,请上二楼用餐,另,您还获得意外礼品一份。” 接着只见从二楼处,悬空缓缓而下一盏精巧玲珑的双鱼花灯,邓齐儿双手将灯递到那男子跟前,笑着道:“公子,快将这吉祥幸福的花灯,送给温柔貌美的姑娘!” 男子双手目光晶亮捧着花灯,对面的女子娇羞幸福的接过。 还有那没能猜中,又有些等不及的宾客,现下都围到了刘婶子跟前,询问起锅里的吃食来,刘婶子将盖子都揭开,香气四溢蔓延开来。 只见左边是一口大锅,被分隔成了好几小格,里面放着许许多多的竹签子,上面串着白萝卜、莲藕、香菇、竹笋、魔芋、海带、各式豆腐等等,少说也有十几种食材,好些还是大家都叫不出名儿的东西。 右边的锅里看着黑乎乎的,然而刘婶子用大勺子一搅和,就发现里面是一锅卤制好的羊杂,锅中那鲜香味儿瞬时间扑鼻而来,即便正月里的大家都吃了不少荤腥,也还是被那肉香味勾得垂涎欲滴。 那些个姑娘们也顾不得矜持,将目光投向那左边的蔬菜锅中,冬日里竟还有这么多菜蔬。男子们也看着羊杂锅挪不开眼睛,纷纷急迫的开口询问:“婶子,你们这个怎么卖啊!” 刘婶子爽朗一笑,“各位公子、姑娘们,今儿个是喜庆元宵夜,这是咱们食味斋的大厨精心调制的锅底,方便想在街上游玩的贵人们。” “只要你们能猜中我身后的花灯,便可领取一份,如若已经迫不及待了,也可花钱品尝。” 众人正要问价钱之时,只听一个姑娘问道:“婶子,我可否多花些钱银,你将这碗也卖与我?” 大家闻言望去,只见桌上放着两种碗,一种是竹筒磨成的,上面有简单的雕花,另一种是天青色的瓷碗,通体云润光洁,极其精致文雅。碗底印刻着“轻云·食味斋·六十年元宵”几个小字。 刘婶子笑着道:“这是我们东家亲自绘画,再拿去细心烧制的,不过贵客既是喜爱,哪有让您失望的道理呢!” 大家争相着买起吃食来,随后有些朝街上闲逛,有的则继续留下来看着食味斋门前的公子哥们猜谜。 围观众人纷纷觉得这食味斋的东家为人周到,这趣味十足的玩法,不仅让这元宵之夜更加精彩纷呈,还面面俱到的顾及大家的心情。 而进到食味斋的宾客更是惊奇的发现,今日又推出了许多新奇的菜式,大家全都大快朵颐起来。 楼上的邢氏看了半天,直感咋舌,她这女儿的小脑袋瓜子真是机灵,“半两银子一碗的羊杂,居然也有那么多人买?” 羊肉虽比猪肉贵些,可是哪里需要那么多银子,岂料他们还争先恐后的,再看那琬,竟也值得一两银子,还只卖六十六只,最后引得那些闺秀们还要猜谜争抢。 邢氏转头看向贾琬春,想起她留在庄上养莲花的那些,瞬间觉得损失了好些银子,心好痛! 贾琬春淡然一笑,“贵在新奇罢了!而且下面这些人,都是不差钱的主。” 她挣起他们的钱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心软的,况那些吃食是真的好吃,邓齐儿他们说话也带蜜,还有那花灯各个都是送出去的啊!这些不都是成本吗? 菩提看着邢氏的模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要是下面的公子姑娘们,知晓是和城郊的那些鳏寡孤独之人吃的是一样的,会不会觉得委屈了自己。 昨夜,自家姑娘就派了好些人沿着外城的西边,给那些苦命人家,每家分了一大碗羊肉汤,和今儿个卖的,乃是一模一样的。 石榴听着楼里不停点菜,和众人飞快跑堂的声音,暗想今日过后,食味斋定会更加享誉京城、客似云来的。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锣鼓声响起,舞龙舞狮远远而来,大家全都循声望去,气氛越加热闹起来。 玲姐儿叽叽喳喳的看着下面,连吃食也都暂且放下了。 贾琬春低声问着石榴,“杨姑娘还没来吗?” 石榴回道:“我们没接到杨姑娘,但是方才她的侍女墨香来说,她在回雪阁等您。” 看样子,杨文峥是自己猜谜上来的!她和邢氏禀告了一声,就去了雅间回雪阁。 站在门外,她理了理衣裳,这才屏住呼吸敲了敲门。 “进!”里面果真是杨文峥的声音,她松了口气,推门进去。 杨文峥已经迎到外间来了,她打量贾琬春一眼,面上不自觉黑沉了些,握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贾琬春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风,她悄然的环顾起屋中来。 “别担心,他不在!”杨文峥突然说道,心下无力的腹诽起来: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还以为见着表哥就已经够夸张了,这位更好,眼窝都瘦得凹陷下去了。 第160章 我只想要你 贾琬春当即有种被人揭穿的尴尬,她故作淡定的笑道:“你说什么啊!阿峥。对了,你可点菜了,我这今儿推出许多新菜式呢,你可要好生尝尝。” 杨文峥见此也不再多提,而是点点头道:“当然是点了,对了,你寻我有何事?” 贾琬春知晓杨文峥的性格,是故也不和她拐弯抹角,她自袖中拿出两封信,递到杨文峥跟前,“我这倒是遇见一件不平之事,想请杨伯父秉公办理。” 杨文峥闻言,拿着两个信封随意看了下,也不怎么好奇,仔细收好信件,就保证道:“我定将之交到他手里,你放心!”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表哥心里只有你的,你别信了那些个传言,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自叔外祖父去后,乌拉那拉本家,就没个能顶起门户的人了,那些舅舅们,也不过就是想扒在母亲和姨母身上吸血,谋夺好处罢了! 贾琬春抽出自己那被杨文峥握住手,未想大大咧咧的杨文峥竟知晓此事,忙打断道:“你别胡说,我和弘晖公子不过是合作而已,你哪里看到他有别的想法了!” 杨文峥一脸不信,“你还在自欺欺人,我表哥那人清冷,怎会和女子交往,而且他看你的眼神,为你做的那些事,你会没感觉到?他喜欢的就是……” “那又怎么样呢!”贾琬春苦笑了下,这个该死的时代,他们之间有着天然的鸿沟,就算是真的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 “你!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杨文峥不喜欢看她这样丧气的样子,急得想要立马点醒她。 “他都及冠了还不娶亲是为谁?他在宫里为你拒婚惹得万岁爷气怒,现下连他手中兵部的差事,也被给了十四爷的弘春阿哥。把自己弄生病不说,还日日到你家院外徘徊,想要向你解释。” 贾琬春诧异,她是不太敢相信的杨文峥的话,还震惊于她带来的关于弘晖的情况,怎么会?这就是皇权的威严而不可侵犯吗?就因着这样就让弘晖丢了差事,让他受到冷落。 屋外轻响两声,杨文峥站起身来,“好了,我出去隔壁了,你们好生聊聊!” 贾琬春沉浸在歉疚中,还有些茫然,就见杨文峥已经快步出去了。 一个高瘦的身影自外面进来,他缓缓的向自己走来。 贾琬春局促的起身,不知该怎么面对弘晖,脸上一片冷意,行了个福礼,淡淡道:“臣女拜见世子,孤男寡女不好共处一室,世子还是莫要往前了。” 弘晖脚步顿住,“才一月不见,琬琬怎就对我如此冷淡,莫不是要做那负心薄幸之人。” 贾琬春听着他倒打一耙的调侃话语,语气里还带着些无奈和失落。当即也恼羞成怒起来,哼!还给她演戏呢,莫不是发现了姑奶奶的不同,想将自己编织进他的情网里。 负心薄幸?她冷淡的开口,“世子爷说笑了,臣女听不懂……” “你懂的!”弘晖笃定的打断她的话,“你我生而知之,是这天下间最该比肩之人……” 贾琬春被生而知之的话吓得不轻,果然,指不定自己在很早之前就露出端倪,让这个也有些奇遇的家伙,看出门道来了。 如今,是想让自己一家,继续给他卖命不成,她虽两世都没谈过恋爱,但是也是知晓这些渣男手段的。 她瞬间自胸膛里升起了怒火,“我不懂,只想问一句,不知世子爷择定了哪家的高门千金,亦或是看中了哪位表妹呢!相识一场,臣女也好向您道贺啊!” 她说完这些气话,当即又有些懊悔,连忙背过身去,抹掉眼中不争气的湿热。 弘晖轻叹一声,“我看中的是谁?你还不知道吗?那日在云山庄,我就已向你剖白我的心意,我这些年一直都在等你。” 弘晖的声音越来越近,下一刻直接越过屏风,到了贾琬春跟前, 两人终于相见,望着对方都是一副消瘦憔悴的样子,二人四目相对,凝视着对方,一切的误会都在瞬间消失殆尽。 弘晖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心里是无尽的心疼,这个傻丫头,这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呀! 贾琬春小心翼翼的搂住他的腰,埋进他宽厚怀里,感受着他包围着自己的温暖,鼻尖嗅到那若隐若现的药香,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在知道那件事的始末后,她早就不怨弘晖了,只是她也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之间那无法逾越的沟壑,以及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的格格不入。 贾琬春哭得有些颤抖,眼泪放肆的浸湿了弘晖的衣裳,“傻子,你怎么那么傻啊!”她双手无力的握拳,胡乱的捶打着他的后背,发泄着自己难以言说的心情。 她心中在泣诉:弘晖,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跨越了三百年的时间,隔着千万尺的鸿沟,我要怎么告诉你,在我自小的教育里,男人和牙刷,是不可与人共享的。 这是理念的难以融合,贾琬春胆小、懦弱,她没有无所畏惧的勇气,不想用自己深入骨髓的现代思想,去撼动弘晖根深蒂固的传统教养。 弘晖将她拉开了些,直接用自己的里衣衣袖,给她擦拭着眼泪。 他看着贾琬春红肿的双眼,紧紧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道:“你若允许,我即刻进宫请旨赐婚,我爱新觉罗弘晖,一生一世只娶你贾琬春一人。待你及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他一字一句,坚定又诚挚的说着,原来他知道!原来自己偏私的想法,他都知道。 贾琬春闻言就开始向往,心里瞬间被幸福填满,眼底都是藏不住的欢喜,看着弘晖眼中满满的全是自己,她真想立马擦干眼泪,坚定的对着弘晖点头,告诉他自己也愿意。 弘晖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也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开怀的笑意,悄悄活动了下,因着紧张而汗湿僵硬的手掌心。 第161章 情殇 那是他罕见的的外放情绪,一点也不像往常的他,他向来冷静自持,是不会让人抓住他的软肋,知道他的想法的。 屋中美满而温馨的气氛瞬间破灭,贾琬春看着有些冲动的弘晖,转念过后就清醒过来了,她的开心也+渐渐消散,她冷静的问道:“弘晖,你可知道,你那样会失去什么吗?” 她内心在歇斯底里,弘晖,你刚得来的世子之位就不要了吗?你曾经流露出来的那些抱负呢?你的宏图大业也不在乎了吗? 弘晖毫不在乎的快速答道:“如今都只是暂时的,琬琬,只要我们两人不离不弃,什么也难不倒我们!”他伸手过来想要拉她。 弘晖很不对劲,他如今凭借的是一腔冲动,全力以赴的来爱自己,可是她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她如今还没有那种和他一道冲破枷锁,反抗封建势力的决心与勇气。 贾琬春连忙躲开,向门边退了几步,将手背在身后,“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应该是彼此成就,双方变得更好,而不是相约共沉沦,那样的我,不就是一个坑害你的拖累吗?” 她说完,眼泪再次止不住的流出来。 “你怎么会成为我的拖累呢?你那么聪明,我也不差,你可以全力相信我。我们两个曾经合作达成了那么多事,日后也会携手继续向前的,我只要你,旁的我都不需要。”他眼睛晶亮,充满希望的和贾琬春诉说着未来。 贾琬春不住的摇头,这样的压力太大了,如今只是简单想想,就觉得头脑昏沉。弘晖如今还未真正进入夺嫡战场,他不会切身明白其中的残酷。外戚的帮助必不可少,这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如今情浓之时他当然是义无反顾,待到弘晖承受的压力到了极限,他还会不会如此坚定,或者他即便坚守了今日的承诺,遇事艰难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后悔。 待到容颜不再、情感淡薄后,或是发现她并没有谋略助益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成为两看相厌的陌路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公子,其实臣女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您错爱了!” 听着外面的喧嚣,她想要的自由和肆意,就在弘晖身后,只要跨出了这道门,就不用再为这些东西而烦恼了。 弘晖惊慌的呼喊出声,“琬琬……” 贾琬春不敢再去看弘晖,回头疾走几步,站定身体,“登高必跌重,高处不胜寒,而我自幼惜命胆小,公子保重,臣女告退。” 贾琬春眼前迷蒙,使尽浑身的力气去推门,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方才心如刀绞的疼痛已经消失,只余空荡荡的坠痛,大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常,她只觉茫然又无助。 为什么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呢!她那些奇怪的偏激想法,与这个世间的规则始终自相矛盾的!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向前走着,突如其来的漫天雪花洒在她身上,她的脚步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而后意识陷入昏迷。 迷迷糊糊之间,她恍惚听见弘晖在焦急的唤着她,“琬琬……琬琬。”她好想伸手去牵他的手,可是丝毫力气也无。 又好像听到邢氏在不停的哭泣,旁边十分吵闹,许多人进进出出的走动着。 待到贾琬春真正清醒过来,发觉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屋里面又热又闷,邢氏惊喜的唤着她,“琬儿,琬儿,你醒了?” 她眼睛红肿,面色也很是憔悴,焦急的对着身边的邓妈妈道:“快去请张圣手老人家过来。” “娘……”贾琬春才将开口,发觉自己的嗓子如刀割一般,声音也嘶哑得不行。 邢氏忙将她按回床上,抹着泪开口,“我的琬儿,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你就和母亲说,为何要这般吓母亲啊!” 贾琬春心里着急,然而却也没有了再挣扎起身的气力,只躺在床上无声的落泪。 邓妈妈很快带着张圣手进来,忙将邢氏劝住,让杨妈妈将人带走,夫人也是太不顶事了,姑娘如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看着比那年还要恐怖,哪里还能受到半分刺激。 张圣手诊脉过后,叹了口气,“丫头啊!你说老夫该怎么说你才好啊!” 邓妈妈将张圣手引到外间,低声哀求道:“张老先生,您和我们家老爷可是旧识啊,求您务必再想想办法!” 张圣手抚着胡须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先让她服下那几幅要,风寒易好,心病难愈。老夫也没有什么办法,告辞了!” 邓妈妈摸完泪进来,蹲在贾琬春床前的软塌上,双手紧紧握住贾琬春的手,“我的姑娘喂!您到底是怎么了啊,有什么难受的,你尽管和妈妈讲,说出来就好了,若是还难受,你就往妈妈身上招呼,不要闷坏了自己……” 贾琬春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的躺着,邓妈妈看着心碎不已。 邓妈妈无奈的给她掖了掖被子,六神无主的出了卧房,将红枣等贴身丫鬟全都叫进了南书屋,厉声道:“跪下,你们都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 屋内,贾琬春如行尸走肉一般,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有人爬到她的床上,细细声的问道:“姐姐,你都睡了两天了,怎么还赖着床不起啊!玲儿都等了许久了……” 贾琬春觉得眼皮沉重,在玲姐儿的絮叨之中,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贾琬春修养了好几天,风寒才痊愈,只是人变得更加少言寡语了,国公府的贾母和宝玉都来探病了,黛玉和三春更是常来,她都是淡淡的看着大家,不言不语,就连探春想要和她拌嘴都拌不起来了。 贾琬春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空荡荡的,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来了。 几场落雪之后,正月也悄然溜走了,她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毫无神采的看着窗外。 窗外本是一株光秃秃的梨树,经历春寒料峭后,枝头这两日却已含苞待放了。 这日,贾家来了一个客人。 第162章 弘晖离京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文峥。 她没来得及递拜帖,而是直接登了贾家的门,知晓了贾琬春和弘晖之事的邓妈妈,在知道其身份和来意后,向邢氏进言将人请了进来。 简单拜见邢氏之后,邓妈妈直接让她进了贾琬春的屋子。 杨文峥一进贾琬春的卧房,就瞧见正看着窗外发呆的她,她眼下青黑毫无生气,憔悴消瘦得不成样子,头发未着丝毫发饰,只松松垮垮的挽了一个发髻。 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她身上,她仿佛随时要消散了一般。 饶是冷淡嘴犟的杨文峥,本是抱着怨怼和愤怒而来的,看到她这般呆愣失常的模样,此刻也说不出责备的话来了。 “琬儿!”她胡乱用袖子抹掉眼泪,快步走到贾琬春跟前,又细细打量她一番,忍不住咆哮道:“贾琬春,你既然连死也不怕,为什么还怕和表哥在一起呢?” 贾琬春眼珠转动了下,艰难又缓慢的坐直了些,这才看见是杨文峥来了,她勉力努了努嘴,却也还是没能扯出个笑来,她声音嘶哑又刺耳的开口,“阿峥,你来了!” 她近来失眠多梦,食欲不振,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来,她知道自己好像病了,但是却没有一丝动力,让自己好起来,整日都只想这么歪着。 仿佛又回到外祖母去世的那个夏天,她处理好一切之后,就是这般魂游天外的躺在老家的屋子里,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静得只剩她一个没了心的躯体…… 杨文峥大声吼道:“贾琬儿,你想死吗?你若是真不喜欢他,就忘了他,好生开始自己的生活啊,怎么这般作贱自己,你如今一点儿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了。”语气中满是失望与痛心。 贾琬春认真的听着,迟缓的脑袋想要转动起来思考:喜欢啊!怎么不喜欢,他是对自己那么好的人啊……是呀,自己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杨文峥在一旁絮絮叨叨,“我是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你们两个就这么苦熬着,彼此独自折磨,人生苦短,哪里有那么多光阴消磨呢!” “表哥他走了,他自己向皇上请旨,要去闽浙沿海剿匪,如今京中流言四起,都说万岁爷将王爷的四阿哥接到宫中教养,而表哥被冷落不说,世子之位也难保了。” “而且他那个身子,不说去剿匪,就是在路上怕是也要病倒,我曾经听我哥说过,海匪有多猖獗残暴,你说他还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吗?” 弘晖要离京去剿匪?怎么会?长久的衰弱和疲劳,贾琬春呆滞片刻,才将这段话的意思反应过来。 他怎么能现在离开呢,眼下的这两年是夺嫡的最后时刻,他不该离开雍亲王的。他这个时候不在京中,日后他就会失去一个有力的地位。 杨文峥长叹了一口气,将一封信交到贾琬春手上,“表哥明日出京,或许就是最……你自己看着办!” 杨文峥离开了,贾琬春思索着弘晖的事,觉得脑袋又迷糊又难受。 “姑娘,您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不放心贾琬春的身体情况,马上进来查看的邓妈妈和红枣,见着她捂着头极度难受的样子,当即上前关心道。 贾琬春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无碍,你们不必担心,邓妈妈,我想去床上的躺一会。” “哎,姑娘。”邓妈妈见贾琬春主动与她们交流,不禁老泪纵横起来,话音都轻松了些许,她俯身将贾琬春抱起,放回到床上。 贾琬春说道:“邓妈妈,红枣,你们都出去!我想安静的休息。” 两人给她盖好被子,邓妈妈细细的瞧着她,殷切的叮嘱道:“姑娘,我们就在外间呢!你想要什么,就唤一声。” 贾琬春点点头,知道她是担心极了,便又说道:“你让杨妈妈给我熬着白米粥。” “哎……哎,老奴即刻去叫她做。”邓妈妈面色更缓和了些,给她将床帘也拉上了些,二人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贾琬春见屋里安静了下来,心念一转闪身进了空间,直接喝了两盏灵泉水,只觉头脑瞬间清明了好些,四肢百骸也轻快舒服起来。 她将那信件拆开,只见上面写着:“等我,珍重!” 这人,她都这般绝情怯弱了,他还…… 那熟悉的字迹,她干涸酸疼的眼睛瞬间又盈满眼泪,她将信件好生收好,坐在地上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 发泄过后,她简单用灵泉敷了下眼睛,而后回到房间,渐渐睡去了。 直至天黑,她才在红枣的轻唤声中醒来,竟然罕见的睡了个踏实觉。 贾琬春感觉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起身用膳,随即又沐浴换衣,而后就坐在自己的书桌旁。 红枣心忧的提醒道:“姑娘,您的身子还未好呢!合该好生休息。” 贾琬春淡淡笑了笑,“无碍,这事,刻不容缓。” 甄琬琬,既然决定了,就全力以赴。 红枣当即呆愣了下,他们许久未见自家姑娘笑了,或者说,许久未见她的脸上有鲜活的表情。 石榴见状,急忙上前铺纸研磨,贾琬春提笔,边想边写。 弘晖请旨沿海剿匪,定是有他的计划,贾琬春心底明白,在看了那封信之后,就更加确信,弘晖不是被迫离京,亦或是杨文峥想的那般心灰意冷。 贾琬春下笔如有神,很快写满了好几张纸,而后又酌情增减起来,这才落了笔。 一旁的石榴看见自家姑娘笔走龙蛇,那信笺甚至力透纸背,落笔后,她长舒一口气,脸上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神采,眼神坚定的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她瞬间觉得姑娘变了,这样的姑娘,就像那年的寒冬,亲手为她涂抹膏药的那个姑娘,又像雷厉风行的处罚了戴婆子时的姑娘,又仿佛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贾琬春将信件装进信封,随即喝了粥就躺到床上,闭目养神,准备睡觉。 第163章 定情 翌日,贾琬春早早醒来,快速的用过早膳,就催促菩提为她装扮,“将我妆奁暗格下的那个鎏金檀木匣子也拿出来!” “姑娘这是打算出门?”邓妈妈进来,就见屋中摆了好几件衣裳,贾琬春还菩提找东西,面上就露出迟疑。 贾琬春握住邓妈妈的双手,“邓妈妈,我这次都想通了,我知道你忧心我,但是我保证,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会好生照料自己的。” 邓妈妈叹了口气,退了出去,顺道将茱萸叫走了。 贾琬春上了马车,心里不再有一丝忐忑,她急迫的催促着李江,将车赶得快些。 眼下晨光熹微,太阳显然是要出来了,昨日那要看着落雪的倒春寒模样,俨然消弭无踪了。 城郊十里亭。 贾琬春坐在马车里,竟觉得有些许燥热,她唤来茱萸,“你当真把信送到了?” 茱萸一板一眼,“姑娘,王府人多,我还怕出了差错,直接交给平安的!” 菩提安抚道:“姑娘,您都问了多少遍了,现在还早着呢,别担心了,这儿是南下的必经之路呢!不若咱们下去走走,今儿个暖和,旁边又是溪水,正适合踏青呢!” 贾琬春想着自己如今的体力,还是摇了摇头,自包袱里摸出小镜子,偷偷的打量了下自己的发髻和面容。 又静坐片刻,还是觉车内烦闷,她正欲下车透气,就听外面茱萸低低唤了声什么! 她一把掀开帘子,只见弘晖站在她的马车前,她探出的身子瞬间愣住了。 他一袭藏青色大氅,面容上有些难掩的病态,恍如多年前初遇时的样子。只是他周身少了孤寂和清冷,他眼中含笑的看着她,“我来晚了,你等久了吗?” 贾琬春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泛起丝丝心疼,她连忙摇摇头。 弘晖将手掌伸到她面前,贾琬春丝毫没有犹豫的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稳稳的扶着她下了马车。 贾琬春拿出一个不小的水囊,快速的将之打开,“快,喝一口。” 弘晖想也没想的接过,大大喝了一口。 贾琬春亲手将水囊小心翼翼的盖好,谆谆叮嘱道:“记得要喝完,不要洒了。” 弘晖点头,将水囊交到身边的平安手中,握着贾琬春的手,就向着一旁的高地上走去。 两人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谁也没有提元宵那日的事。 到了高处的亭子,贾琬春急忙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是我临时想到的建议,你可以适当的作为参考,但是到了那边,你还是要先走访调查,因地制宜。” “不过海匪的形成,究其原因,都是大同小异的,其实都是大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而已。百姓们因着富户的兼并举措,失了土地,饱受渔霸压榨和官府苛政的双重压迫,加之沿海风暴、台风、洪水等灾害频发,他们才会被迫下海求生。” 贾琬春讲得口干舌燥,回头却见弘晖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和包容,顿时有些着恼,“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她今日一袭红色大氅,里面是白色缎面上袄,搭配丁香色百迭裙。青丝挽成百合髻,佩戴的正是那年弘晖送与她的水晶头面,那晶莹剔透的水晶闪亮,衬得她连小小的的耳垂都是精致好看的。 虽说面色在装扮后,还能看出些清瘦憔悴,可是她说起自己的见解之时,那种神采飞扬,那灵动的眼睛,是谁也比不上的,耀眼夺目至极,弘晖不禁看得失神。 他一步上前,柔声道:“琬琬,你能来,真好!不管此行怎样,我都……” 贾琬春踮起脚尖,伸手捂住他的嘴,“呸呸呸,不许胡说!” 弘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贾琬春这才觉出自己手心的温热,急忙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等我从沿海回来,我就去求皇玛法赐婚,好不好?” 贾琬春只觉自己心口揣了一只小兔子般,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好像自己整个人都被弘晖的眼神锁住了,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弘晖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开怀的笑出声来。 贾琬春心下着急,她无声的微微启唇,下一瞬,只觉一个温热的吻印到她的额上。 “你……你……”她僵硬的身体瞬间清醒了,触电一般的退开,满脸通红的背过身子,冷冷的说道:“你快些走,时候不早了。” 弘晖眼中有些窃喜,又有些失望,他轻轻戳戳贾琬春的肩膀,见她不肯回头,弘晖叹了口气,“那我就走了啊!我真走了啊!我下台阶了啊!” 贾琬春心底一慌,终是舍不得的回过头。 却见他根本就没走远,连亭子也没出呢!面上还挂着得逞的笑容,眼睛泛着光的看着她,“琬琬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贾琬春没想他竟然戏谑自己,有些气恼,“弘晖,你……” 弘晖回转一步到她跟前,弯下身子,凑到她跟前问道:“琬琬,还有什么交代的?” 贾琬春白了他一眼,晃眼看见下面的官道,心中顿生一阵酸楚,犹豫了一会儿,稳住有些颤抖的声音,面上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你……保重好自己,我等你。” 弘晖心里一阵满足,他欢欣鼓舞的伸出双手,握紧贾琬春的手腕,看着她黑亮好看的眼睛,清朗又坚定的说道:“放心,等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请旨娶你,才不管你愿不愿意!” 话落他将贾琬春紧紧搂进怀里,下一刻,他将人放开,深深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快步向着下面的官道而去。 贾琬春目送着弘晖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到一点样子,那包围着自己的药香也逐渐散去,她捏了捏自己有些冰凉的脸,挤出个笑来,对着上来的茱萸和菩提道:“回!” 贾琬春回到东小院,就去给邢氏请安,免不了听了她一番担忧之语,好不容易才从正屋逃出来,她即刻回来自己的房间。 第164章 当街拦截 终于空闲下来,贾琬春急忙将众人召集到南书房,她一边吃着药膳,一边不得停歇的开始理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一一道来!”她看眼点到,“李江,先来说田庄!” 李江拱手禀道:“红岭庄和云山庄全都井井有条,和慧格格之前倒是递来过拜帖,是弘暾公子亲自送来的,应是他有事要见您。还有长青被世子留在京中了,如今是云山别庄的管事,他……” 贾琬春已经猜到大概,随即开口道:“去告诉他,好生办事,其余的不必多想。” “回帖给弘暾,两日后,我在食味斋等他商议正事。” “另外,让袁大生快速处理好庄上的育种之事,而后按计划做好准备,将新粮种装车,眼下已经开春,不日就会启程。” 李江连连应是,贾琬春便叫他即刻出去办事了。 贾琬春放下手中的勺子,让品诗将碗筷撤下去,而后继续看向下首,“菩提?” 菩提忙说道:“王家除了看家的老仆,其余的都举家离京了。薛家母女已经住进了国公府,如今暂时挤在朱大奶奶的院中。” “二太太原先,本是想让她们住进梨香院,可是老太太不同意,言说那是老国公爷荣养的清幽之地。后来……反正如今正院那边乱着呢!她们母女也是够隐忍的,待人处事上都是十分和气。” “哦!”贾琬春擦了擦手,轻笑道:“就她们母女二人?” 焦武回道:“姑娘谋算在先,那薛蟠哪里还逃得掉,眼下已经打入死牢了,判决说要秋后问斩的。” “可惜还是让薛家这堆麻烦黏了上来,不过老爷应当已经收到您的信了,定然会做出应对。” 贾琬春点了点头,“父亲如今不在京中,他本就从未沾手此事,实在也攀扯不到我们。”而后又看向焦武说道:“你将事情始末全数道来。” 焦武应是,随后开始娓娓说来。 邢氏言辞拒绝以贾赦的名义,去平薛蟠杀人案件之后。 被点醒的王氏当日就去了王家,将还未离京的王子腾堵个正着,二人不知怎么掰扯的。 薛蟠这件事,又不得不落回王子腾手中,王子腾从始至终拿了薛家那么多钱,而且还是亲娘舅,哪里能袖手旁观看着他去死,岂不是会遭薛姨妈记恨八辈子。 反正最终还是得王子腾出手,照之前的判决后,将人保了出来。 此后,王子腾再不想管薛蟠这个惹祸精的事,当夜就收拾家当,真的离京赴任去了,连正月也没出就启程了。 临走去信给薛姨妈,表明自己诸般难处,因着处理他们的事还耽搁了公事,不得不即刻启程赴任。且他们到了京中,最宜的就是投奔王氏,他直言:‘公府不比别家,无人敢随意上门搜查捉人。’ 薛宝钗一家三口,以及随行的几十个管事仆从,这次也不敢再多停留,出狱后便进京了,薛蟠高坐骏马之上,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自南城门进京。 行至热闹繁华的中心大街之上,就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的不是别人,皆是和薛蟠造下的杀孽有关之人:冯渊的老仆、冯渊那从蜀地赶来的堂兄;李四的寡母和李家的族长;封氏和甄英莲母女;以及那差点在流放半路,被贾雨村杀害的应天府门子。 两方人马当即就在街上闹了开来,冯家的老仆和李家族亲披麻戴孝,开口就大声怒喊着:薛蟠残暴不仁,心狠嗜杀,让他偿命之类的话。 在场的百姓纷纷退避开,围成一圈站在外面看起热闹,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听着冯李两家的哭诉承情,不时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薛蟠恼羞成怒的叫嚣着,咒骂二人该死,指挥着随行的仆从上前,就开始对拦路的众人拳打脚踢。这样的场面他见惯了,丝毫不惧,得意洋洋的坐在马上。 街上的景象很快引来了九门提督和巡街衙役,二话不说,就将两方人员全部捉紧了大牢。 街边轿子里的杨御史,在听完始末之后,对着身边的小厮吩咐几句,就忿而离开了。 薛宝钗一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时,就心知不妙,这里是京城,不再是四大家族只手遮天的金陵了,可是她也不好抛头露面去阻止。 如今母女二人见薛蟠被强势带走,即便报出荣国公府和王家的门号也没了用处,薛姨妈一副心痛得快要晕死过去的样子,薛宝钗连忙提醒着,薛蟠还等着她们去救呢! 薛家母女人生地不熟,只得六神无主的直奔荣宁街。 也来不及等待通报迎接,直接在贾家送菜的小门处,看到熟人周瑞家的,就赶忙跟着进了院子,直奔王氏住处,一顿哭诉跪求。 王氏闻言眉心一跳,一把将薛姨妈递上的一匣子银票推倒在暖榻上,就扶起了泪流满面的薛姨妈,还是让人请来了贾政。 贾政暴跳如雷,也不好对薛姨妈一个女流之辈发火,而是吩咐人去四处寻贾琏,让他去刑狱打探消息。 一夜都没将贾琏寻到不说,也没思虑出个好法子来。 翌日早朝,因着还未出了正月,朝堂上众人不管私下如何,当着万岁爷的面,也竟是捡那歌功颂德之言来说。 熟料,朝会未半,只见那宽眉直鼻的督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大人黑着个脸,手持笏板大步出列,“万岁爷,臣有本启奏!” 众人皮下一紧,暗想是不是去偷喝花酒,被这杨铁面给知道了,全都背心一凉。 康熙爷看着气得脸更黑了的杨御史,审视着下面面色各异的众人,想着马上就出正月了,躲得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遂叫他赶紧说了。 杨御史当即激愤厉声的开口,将薛蟠杀人脱罪的始末大致说了。 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被这骇人听闻的行为震惊到了,京中也有不少谋财害命的腌臜事,但是都是私下里的争斗与狠手,鲜少敢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在外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 第165章 薛蟠入死牢 那边杨御史又铿锵有力的朗声道:“臣要弹劾……” “一品大员三府提督王子腾,包庇外甥行凶、包揽诉讼、结党营私……” “四品应天府知府贾化,收受贿赂、徇私舞弊、胡乱判案……” “七品安定县令蒋由难,收受贿赂、冤案错判、搜刮民脂民膏……” “九品工部主事贾政,识人不清、推举失察……” “皇上,凶犯薛蟠仗势行凶,屡次犯案,杀人如麻,不知悔改,招摇过市,胆大妄为。王子腾等人只手遮天,官官相护。还请万岁爷祥查,给冯、李两家平冤啊!” 部分官员见事不关己,也跟着应和起来,康熙爷闻听整个过程已经震怒,责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快速结案。 民间百姓议论纷纷,万岁爷那边也催得紧,三司丝毫不敢怠慢。 即便八爷不想失了王子腾,这颗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棋子,想尽法子欲给他脱罪。 但是,冯、李两家,有着贾琬春提前派去的人指引,将一应的证人都平安送到京城,三司将数案并办,很快查明事情始末,呈递给康熙爷。 最后,薛蟠被立即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安定县县令数罪并罚,当即被革职抄家,举家流放南琼。 王子腾在八爷一党的转圜之下,还是罚俸两年,官位连降四级,贬为从三品延边指挥同知。 八爷恨不得即刻挥剑斩了薛蟠这个祸头,早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事,坏了他们的计划,他去年就该让薛蟠死在牢里。 薛姨妈得知薛蟠的判决之后,当时就哭得昏死过去,醒来只余薛宝钗守在她跟前。至于王氏…… 贾政因着薛蟠的事,也受到了牵连,如今被革职在家,将王氏批了一顿之后就再不理她,整日郁郁寡欢的呆在书房。 贾母知晓此事后,气得不行,立即将王氏传到荣庆堂,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就将她叱骂一顿,而后又罚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跪着。 王氏被夫君婆母连番厌弃,和薛姨妈重逢的欢喜一点也无了,若不是看在她给了自己几万两银钱的份上,都想将人赶出去了。 因为她还意外得知,薛家的钱财已经花用殆尽了,恼恨薛姨妈败了家财。 可是薛宝钗嘴巧能说,她知道她们如今没有好的去处,当初知晓要进京投靠位高权重的舅父,私下把薛家的铺子卖与了对家,将金陵薛家的族老们得罪得狠了。 眼下,还要依靠贾家在京中站稳脚跟,只得看着王氏的臭脸甜言蜜语的讨好。 王氏见着了宝钗也生不起怨气来,想着他们家终究是皇商,钱财什么时候都能再挣回来,姑且先收留母女二人。 且如今她因着娘家的事,将贾母得罪狠了,凤姐在府中的地位稳固,她就有些势微了,看着眼前小小年纪就八面玲珑的宝钗,心底升起些许计较来…… 焦武和菩提两人互相补充着,将薛家来京及进贾府的细枝末节都讲了出来。 贾琬春对这个结果还是满意的,呵!薛姨妈如今知道心如刀绞了!都是爹生娘养的,当初又是怎么纵容自己儿子的呢! 薛蟠养成如今这个样子,她真是功不可没,薛蟠造下的孽,她当然也该承担的。 当初拿钱威胁李四老母亲的时候,知道人家是怎样的痛心疾首吗? 李四也是他母亲的独生子呢!薛蟠是薛姨妈的命根子,李四当然也是他母亲的命根子,李四的母亲瘫痪六年,却仍好好的活着,可见那李四是个孝子。 陡然就殒了命,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和依靠,他的老母亲恨不得以身相替,哪里会真的收钱作罢呢! 再有那冯渊,他自小父母双亡,却手握家财宽裕度日,除了家中老仆的忠诚,便是他有两位不含私心的伯父,即便在偏僻难行的蜀地做着小官,也要来将之绳之以法。 “这段时间辛苦了,红枣,快给大家发赏钱,再多做几身春衫。” 薛蟠的事告于段落,贾琬春也稍微放下些心来了。 众人齐声开心应道:“多谢姑娘!” 红枣又道:“姑娘,后街的莫大爷之前也前来拜见,送了不少难得的山货土仪,说要亲自给您磕头呢!” “哦!那真是有心了。”那孩子知恩图报,这么冷的寒冬,也不知他去哪里寻摸的,贾琬春不禁再次对他欣赏起来,“对了,他母亲的病症如何了?” “张小大夫出手,自是好了,况她母亲病情也不重,只是早前亏了底子,自身情况不好,就病来如山倒了,才会那般凶险的。” “找个会说话的婆子去提醒一番,她母亲年纪也不大,怪可惜的……”贾琬春心生怜悯,莫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终究还是年岁小,若是知晓自己母亲为自己劳碌而死,恐怕会抱憾终身,乃至走上歧途。 她母亲也是怜惜他,还偷偷去给人家洗衣裳,如今腊月里来这么一遭,那洗衣得来的钱都不够看病吃药的零头,这不好心办坏事吗? 焦武也说道:“姑娘,如今那甄英莲母女来了京城,也想亲自来叩谢您。” 贾琬春想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等忙完了这些时日再说!你看看他们有没有下榻之处?唉!你还是直接将人安置到云山庄!” 甄英莲当真可怜,本可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安然富足的过一生,岂料一朝被拐落得如此结局,如今还被那该死的薛蟠弄坏了身子,这世道…… 也不知她余生该如何过活,她只想暂且给她提供一个庇护所,但是自己害怕麻烦,也不想去负责别人的一生啊! 甄英莲不比别人,她是个比较有想法的,还是希望他们母女能自己立起来,寻得自己的人生之路。 众人话毕,菩提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姑娘,奴婢有些事,是关于二爷的,不知道要不要说。”她说完,面色有些微红。 关于贾琏的?贾琬春见状将焦武打发了出去。 第166章 贾琏的外室? 屋中只余贾琬春、红枣、菩提三人,她便开口道:“说!二哥怎么了?” 菩提搅着手巾,扭扭捏捏片刻才道:“奴婢发现二爷……二爷在外面有人了!” 红枣瞬间面色通红,喝道:“小妮子,你竟大逆不道,说这些话来污姑娘的耳。”说着就想去捶她。 贾琏如今倒是安分守己,虽有些早的和王熙凤离了心,但是却还未出现和府中仆从之妻鲍二家的、多姑娘偷情的情况。 贾琬春很快回过神来过来了,急忙追问道:“那人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 菩提已经没了方才的羞涩之意,开口禀道:“还是个良家女子,是南外街小柳巷的罗家面馆的罗二娘,二爷身边如今多是您派去的人,奴婢自是很快知晓了。” “腊月里二爷独自一人醉倒在她家铺子前,那时马上就要宵禁了,他们就将人挪进了她家的铺子,后来……反正一来二往的,两人就熟识起来了。” 红枣惊呼:“那姑娘可知晓二爷的身份?也愿意和二爷来往?” 贾琏可是有妇之夫啊,若是那不正经的人家出来的女子,做妾做小也就算了,可是这姑娘家里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怎生就不去外面做正头娘子,要来搅贾家这摊浑水。 她们几个跟着自家姑娘久了,为姑娘赴汤蹈火都是乐意的,可是潜移默化间就达成了共识,谁也不想成为平姑娘那样的人。 菩提努了努嘴,“咱们家二爷,那是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他只是在咱们姑娘这个亲妹子跟前不敢造次。在外面,他要想去哄劝哪个小丫头,不是将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也是因缘际会,这些年才没将府上闹开了来。” 菩提后两句话说得细声隐晦,不过贾琬春是清楚的,贾琏不仅嘴甜还相貌英俊,家世也好,哪个女孩儿不会偷着看几眼呢,也是王熙凤管的严,才让府上的小丫鬟们息了心思。 红枣有些忧心的道:“这可如何了得,若是叫那位知晓了,可不得掀翻了天去。” 她看了眼自家姑娘,不禁担忧起来,总觉得会出乱子,琏二奶奶可不是好惹的,之前虽说为了给二爷赔罪,将自己的陪房丫鬟平儿给了二爷,但是那避子汤日日不断不说,也轻易不允二爷近平姑娘的身。 又怕二爷出去厮混,将他的月钱也全部缴了,闹得二爷一个爷们身无分文,素日里在外面行走,没少被东府的蓉哥儿那几个爷明里暗里嘲讽。 腊月里就是因着平姑娘偷拿了二两银子给贾琏花用,凤姐儿醋意大发,当着二爷的面,又是嘲讽又是捶打的,二爷就愤怒的离家了 菩提回道:“那边如今还不知晓呢!现下恐怕就跟着二爷的小厮知道。前几日二爷卖了自己的两个砚台,打算在外面置宅子,将那罗二娘安顿下来。” 暗忖剧情越来越熟悉的贾琬春突然发问:“那罗家是个什么身份?可与什么人有联系,贾琏和她的相处是偶然,还是人为促成。” 她心底警铃大作,可别是别人设局下套,作筏子来构陷贾琏和贾赦的啊!如今那人只怕都成了贾琏的外室了。 菩提也严肃起来,思索着回道:“当下还看不出端倪来,要不奴婢让人去细查一番!” 贾琬春点点头,“要快些,但是别让其他人发觉了,外面的事你不好出面,就让焦武他们配合你。” 贾琏想要怎么浪荡,她不想费心去管,但是只要危害到她们,她就不会罢休了。 休息了一日,贾琬春就去见了弘暾,弘晖走后将京中的少许事交给了他,而新粮种之事则是交予了长青。 长青自是又当面向她请罪,他已经受到惩罚,又不是贾琬春的人,她自是不在意之前的事,只叫他继续好好办差。 说到底,长青是为自家主子着想,也没有什么错,一念之差,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已经算是自罚了! 好生叮嘱了他和袁大生去金陵的事,又商议好了他俩出发的日子,贾琬春这才回转家中。 晃眼到了五月,天色热的出奇,城南的铺子还在改建之中,贾琬春看了下成果之后,便想趁着天色还早,就准备回府了。 今年的夏天真是出奇的热啊,从入夏就连续干旱到如今,她坐在早已换了轻纱薄帘的马车里,都觉得闷热不已,恨不得出去将李江的马给抢了,但估计着头上的烈日,恐怕晒着也不好受。 “姑娘,姑娘,你快看咱们家的香满园!”一旁打扇的菩提本是没精打采的,突然惊喜的嚷起来。 贾琬春打眼望出去,见香满园外面排起了长龙,不少人看着都是富贵人家的丫鬟小厮的模样。 菩提笑嘻嘻道:“姑娘,看来你推出的冰沙和奶茶十分受欢迎啊!不若我们也去买一份,在路上喝也使得啊!” 贾琬春轻戳了些她的脑袋,“你啊!且看看哪里还有你落脚的地呢!别去给他们增添麻烦了。” 其实她方才也是有些心动的,但是看着余信家的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还是不打算下去了。 “哦!”菩提乖乖答应,想着回家了,定是少不了吃的,也便收了心思,“姑娘,上月的盈利都翻了好几倍呢!这可真是厉害。” “虽说街上有不少卖甜冰甜水的,价格都比这便宜许多,但是香满园这边还是供不应求呢!每日都要在硝石制冰时,用井水冻上个好几桶呢!” 红枣温和一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吗?姑娘用的那些红豆绿豆、葡萄干等各色果干、甚至于蜂蜜等,哪样不是好东西呢!既精巧又好吃,那些官家小姐哪个不喜欢呢!” 贾琬春不再看外面,冷饮之所以卖得很好,还因着今年的这个季节,二月底才将上市,天气就越来越热,自然让大家好生解暑一番。 天气炎热,各家存的冰几乎都花用殆尽,眼下都是硝石制冰来解暑。硝石本身就不便宜,如今还是供不应求的时候,更是价高难得。 第167章 红枣的归宿 王熙凤更是直呼府中消暑开销过大,好些人房中的冰都是供不上了,那些普通人家更是过得不易了。 这么热的天,她不禁心生忧患,她最担心的是怕会有旱情,也不知长青在金陵的事办得如何了,那边倒是不缺水,可是农作物也难抵得住这大旱的摧残啊! 只是天灾之事,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将想到的抗旱措施,提前写信告知他们。 贾琬春不再思索那些事,开口说道:“红枣,余信家的若是缺人,你就从原先选的那些里,再拨两个过来帮忙,等到那边开张过后,余信他们轻松了,就要看你的了。” “是,姑娘放心!”红枣有些忐忑的看着贾琬春。 贾琬春握住她的手,“近段时间闲暇,你多来这里帮忙,你自来都是在我身边,在外经营店铺的经验,还是要多学些。但你一向细心妥帖,处事周全得体,过段时间焦威也回来了,什么也不必怕的。” 红枣脸红的将脑袋垂下,“可是,奴婢舍不得姑娘。” 菩提揶揄的看过来,“是呀,红枣姐姐,你还有什么害怕的,有姑娘给您做主呢!而且啊,我看焦大娘都等着急了呀!” 红枣嗔怒的瞪了菩提一眼,羞得将头垂得更低了。 贾琬春一个暴栗敲在菩提头上,“你再给我贫嘴,小心改明儿就到你了!” 菩提轻嘟了下嘴,没心没肺的撒娇道:“姑娘你才舍不得呢!而且奴婢要一直陪着姑娘。” 红枣一下眼眶就红了,“奴婢也想一直陪着姑娘。” 姑娘对她们家的一次次恩情,以及这么多年对她的好,她恨不得永远留在她身边伺候她。 贾琬春将她的手捏紧了些,轻声道:“说什么胡话呢!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呀!若你真的不习惯在外面,也要先生个小幺来,届时再进府陪我就是。” 红枣感激的说不出话来了,菩提也难得的安静着,她们真是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的主子了,自家主子不仅待人和善,而且还教会她们不少本领和许多不一样的见解。 贾琬春也舍不得红枣,她温柔又细致,是照料自己最久最贴心的丫鬟,她自然是想她过得好的,在晋阳之时,就问过他们双方的心意,就定下了这门婚事,本打算贾赦调任过后,就为他们主婚的。 孰料贾赦回京述职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还被卷入了江南官场,不得不将能干又武艺高强的焦威也带上,就此将婚事又耽搁下来了。 红枣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在贾琬春看来这是最好的年华,可是在这古代,因着医疗条件等原因,大家寿命普遍较短,多数人十一二岁就开始议亲,十五六岁就准备出嫁,即便是贫寒人家的女孩儿,也鲜少会超过二十岁的。 红枣虽是她的大丫鬟,掌管她院中的所有事宜,但是国公府正院的那些丫鬟婆子,免不了会在她身后嚼舌根的,如今怎么说也不好再耽搁她了,上月她已经去信和贾赦说了此事。 眼下先让她出来经管个铺子,待到焦威回来,就开始准备他们的婚事。 在外虽不比在主子们跟前体面,但是贾琬春想着,这也少了在府中拘束,也多些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她推心置腹和红枣聊过之后,就让她试着出府管起铺子来。 马车哒哒通过牌坊,走上了荣宁街,将到家门口时,焦妈妈就迎在门口道:“姑娘,莫大爷来了!” “哦!今儿个是旬休?”贾琬春下了马车,疾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外面实在是又晒又热。 这贾莫也是个有心的,有了旬假都会送些东西过来,皆是不算贵重,但是又新奇好用的。 焦妈妈跟在后面,回道:“是呀!还带来了一个新奇玩意儿,如今正在夫人的正院组装呢!说是可以将冰块的凉风吹出来。” “既如此,咱们去看看!”贾琬春心生好奇,忍着暑气又向着后面走去,好在沿路皆有绿荫,还算不那么难受。 才将踏进后院,就听得屋中的玲姐儿雀跃的喊道:“果真是凉风啊!莫哥儿,你也太厉害了!” “姑姑喜欢就好,但是千万不能靠近此物,这个是十分危险的哦!”这是贾莫的声音。 贾琬春进了屋里,瞬间觉得进入凉爽世界,让她通体舒适起来。 贾莫面上还有些被大家夸奖的不自在,见着贾琬春进来,急忙行礼道:“姑姑回来了,拜见姑姑。” 贾琬春给邢氏行礼作罢!忙让贾莫也起来,“快坐,无需多礼,你母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贾莫拱手道:“姑姑惦记,也多亏姑姑去开解,如今她是信了我能够照应家里,心结都解开了,又安心调养了近半年,她好了许多了,气色都变化不少呢!” 邢氏也笑着道:“是呀!前儿你去巡铺子了,她来同我说话,我瞧着她都年轻不少呢!”又转向贾莫说道:“他和我说,你是个孝顺的,但是也别苦了自己。” 贾莫的母亲虽要强,但是也是个好相处的,如今常和邢氏来往,两人感情也深厚不少,邢氏也终于有个人说话了。 大家说着话,贾琬春朝着那凉风处望去。哟!这不就是风扇吗? 只见那冰桶后面就是由几只扇叶、一个转轮做成的风扇,转动的扇头还贴心的用一个竹编笼罩上,安置在一个底座上面,后面是一个把手,两个丫鬟正在轮换着摇着。 扇叶转动本就会带起凉风来,此时前面再放上冰盆,整个屋子都是舒爽惬意的,还只需一盆的分量,大大节约了冰块。 贾莫见贾琬春仔细的看着,忙上前仔细的讲解起来,而后说道:“我知晓姑姑那离叔祖母处较远,是故便做了两个,等下便给姑姑安装起来。” 贾琬春乐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走!” 话落,和邢氏告别之后,便走了出来。 贾琬春看着落后两步的贾莫说道:“莫哥儿,你若有时间,可否研究下齿轮?” 第168章 水泥 “齿轮?” “对!”贾琬春拿出一个指南针来,“你看,这里面的核心装置就是齿轮,若是将之放大增多了呢,是不是能够带动更大更笨重的东西转动,给它们提供动力,使其逐步自动化。” 她将自己所见过的关于齿轮的运作和使用,大致都给贾莫讲了一遍。 贾莫顿感稀奇,随手自衣服里掏出一支特制的速写笔,边听边记录下来。时不时还提出些许疑问,贾琬春尽可能的解答出自己所知道的。 贾琬春看他记完之后,当即又开始冥想。 她便开口道:“此事不急,这不是个简单快速的过程,要慢慢来的。若是有什么缺的,就直接来寻我。” “放心!姑姑,莫儿晓得。”贾莫连连应是,眼光还不舍的看着手上记录的本子。 贾琬春见他一副科学狂人的模样,不免有些不赞同,忙继续朗声叮嘱道:“另外,你还要顾及自己的身体,不得废寝忘食了,也万不可落下功课,我会时常向杨夫子过问的。” 即使喜好研究,也要学习理论知识,所以可不能因小失大了。 “是,姑姑。”贾莫很快清醒过来,心底升起一阵感动。 自小父亲就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如后巷的那些族人一般,只想着讨好嫡支过活,宁愿卑微乞求也不想自己努力。 除了母亲,再没有人待他这般好了,而且和贾琬春在一处,凡事都可有商有量,他既是自在,也有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贾莫给贾琬春装上了冰扇,她想着琮哥儿也快从书院回来了,是故便打算留他下来用晚膳。 “姑姑,不知外面那堆沙土是作何的?”贾莫吃完一个冰碗,有些好奇的问出来。 贾琬春的屋里院外都整齐干净,可是方才过来之时,却看到一堆突兀的沙土堆在院子角落。 他可绝不会认为贾琬春是闲着玩沙子的人。 起初,他还以为贾琬春是个端庄能干的世家贵女,几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他才见识到贾琬春真正的厉害。 贾琬春起身出门,开口说道:“我在试验一种新型的粘合剂,一旦成功,往后可用来建造房屋、城墙、桥梁、道路,方便大家的生活;还会用于构建堤坝、水闸,防洪治水,反正它的作用可多了。” 没错,她如今在做的就是水泥,其实从去年开始,她就已经在配置这个了。 可是京中很不方便,她所获得的的石灰石、黏土、石膏粉等原料,全都要去外面寻,还要偷摸运进来。 无时无刻不在感叹,若是在贾赦的任上,就方便快速好多了。 水泥的制作需要严格控制温度、时间、配料比例等参数,才能确保它的质量和性能,但其中的工序繁复,需要的人手不少。 还有废气等容易污染环境,也容易暴露目标引来大家的关注,他总是束手束脚的。 可是如今她急迫的希望,要快些将最佳的水泥弄出来,她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 贾莫听了贾琬春的讲述,惊呼出声,“您是说这个可以取代夯土和糯米石灰浆?” 贾琬春笑了下,眼神笑傲的说道:“准确的来说,它的强度更高,抗冻耐磨耐腐蚀性更强,使用的时间更久,它的作用和性能,将比那些好出许多倍。” 如今还没有酸雨等,水泥的成本虽然高,但是一旦投入到使用中,不知道可以用多少年呢! 可远比那年年修墙补路强多了,那其间拨下的巨款,也不知经了几道手后,又还有多少是用到城墙道路上的呢! 黄河年年治理,年年决堤,虽有自然之力不可控制的缘故,但是和其间官员的尸位素餐也脱不开关系。 贾赦掌管的徽州,因着其粮食、商税都不显眼,故而他免于深陷江南官场的厮杀中,但因着地位较之周遭各府都低,所以也成了个四处挨打的受气包。 徽州不仅处于黄河和长江流域之间,也在中州府和繁华富庶的淮扬之中,每逢黄河决堤,为保中州的粮食不遭天灾,以及淮扬赋税不受影响,便只得牺牲徽州成为泄洪区。 去年雨水还算均匀,可是仍有不少堤坝也不堪重负,未免堤坝彻底损毁,工部的八爷直接奏请皇上,与其等着大坝被洪水冲毁,还不如主动开闸放水或毁坝泄洪,皇上召集几位大臣商议之后,最终还是徽州府承担了一切。 徽州地形相对平坦,只要堤坝一开,上游的来水量就很大,洪水很快就淹没了徽州北边的良田村落,且迟迟排不出去,引得不少百姓流离失所。 贾赦身为徽州主官,简直愁得夜不能寐,不断督促百姓们撤离,而后的安顿工作和救灾情况更是让人心力交瘁,灾后许多赋税也收不上来,又不忍逼迫百姓,怕引发动乱酿成大祸,所以他的压力是极大的。 贾赦报喜不报忧,贾琬春那会对此毫不知情,直到去年冬月才知道了此事,后来她就计划着要将水泥试验出来。 那边的贾莫,已经蹲在水泥铺就的一片地前,拿起一旁的大石锤和铁凿子,对着边缘的一块凝结之处,敲打着检验起来。 捣弄了好一会儿,他惊讶的说道:“果真坚硬啊!而且还铺就的如此光滑!” 贾琬春高兴道:“那是自然。” 不过她总觉得眼下的配方还没到最佳的比例,但是也怕贾赦等不及了,她前两日就将这水泥的配方拿给了焦武,让他亲自去送给贾赦。 此事兹事体大,自是不能泄露了,让别人不劳而获的就捡了便宜,顺便也让焦武去那边替贾赦办事,毕竟焦威就要回京了。 不多时,琮哥儿下学自张家回来了,他如今也长成了九岁的小少年,一派文人的儒雅气度,此刻正和莫哥儿相互见礼呢。 他崇拜莫哥儿,凭自己本事考上了金台书院,在贾家的一众男子中,最喜欢与之相处交谈,但是每当莫哥儿唤他叔叔之时,他总会害羞的脸红。 第169章 贾政离京 不过也无法,谁叫辈分摆在这,且血缘又还算亲厚呢! 贾琬春笑着看着他俩,吩咐厨房早些为他们摆饭过后,又让人用马车将贾莫送去了金台书院。 翌日,又到了请安的日子,贾琬春百无聊赖的随邢氏往荣庆堂而去。 贾母如今变化了许多,请安时基本不会为难他们,对她们长房的态度,也和蔼可亲起来,时常会寻着话头和邢氏说笑两句。 王氏慈眉善目的坐着,时不时接上几句话。 贾政自正月里被贬官后,先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饮酒消愁,焚书烧稿,把自己弄得要死不活的。 直到贾母亲自上门,以孝道相压,又好言相劝,他才从里面出来。 随即又开始和赵姨娘、周姨娘,以及府中的众丫鬟厮混,气得王氏手中的佛珠都扯断了好几串,但是她也自知理亏,更不敢再去劝阻干涉,只得又将此事捅到贾母跟前。 贾母知晓后,又是心痛,又是不忍。过了两日,便想了一个法子,言说梦见了贾代善,所以,让贾政趁着空闲,回趟金陵老家去扫墓。 贾政被革职的气早就消了,他几年前因着被皇上叱责,便贬做了最末品的小官,本就无心再走仕途。 可谁叫他这官位,最后是被革除的呢!他心底既是觉得丢脸,又是对王氏的恼恨,这才一直顺不过气来。 贾母才将提出此事,他就迫不及待的顺势答应了,临走,还带上了自己书房的两个丫鬟和四五个清客。眼下都离开快三个月了。 而贾宝玉,正月里,贾政被革职在家时,他还惴惴不安好些日子,就怕之后要落到贾政的手里生活。 那些日子,时时刻刻跟在贾母身边,去了一趟宁国府,在秦可卿的闺房睡了一觉后,回来就有些心痒痒的,和他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袭人,很快就做了不可描述的好事。 贾政在家,他心底一害怕,就拉着袭人上床陪他说话,如今贾政走了三月,他简直逍遥赛神仙。 即便袭人管得紧,房中的好几个丫鬟,也都被他破了身,一院子的人整天争嘴逗趣,才十三岁的年纪,就甜甜蜜蜜的坐享齐人之福了。 天气实在是热,近来贾母午间难以小憩,故早上需要休息,便将请安的时间推延得迟了些,因此到贾琬春两人按时出门时,阳光都开始灼人起来。 贾琬春和邢氏进了贾母屋子,却见正厅里已经济济一堂了,不仅宝黛、王氏、李纨、三春几人陪坐,就连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也在。 她们可是按时前来的,不过她也知晓其余人早来的原因,毕竟不是每处都像东小院这般舒适的,用冰也无需节制。 如今天热,众人屋里的用冰分量根本不够,硝石价格猛涨,冰价和消暑支出都是一笔不菲的花用,王熙凤掌家不易,她可不会像孝敬贾母那般,给府中其余人额外的补贴。 因而大家若是无事,总会早早来贾母的院中说话纳凉。 至于这薛家母女,前些日子还神神秘秘,都不常在人前出没,邢氏还以为她们离开贾家了呢! 薛宝钗今年十五岁,体态丰美,脸若银盆,眼似水杏,与之同岁的木头美人迎春,完全不可与之比拟,就连气质出众但年岁还小的黛玉,常人也多说她不及宝钗。 说起来,薛家母女还是有些本事的,虽一来就给贾家惹了麻烦,但眼下还是讨得了贾家上上下下的喜欢。 薛蟠如今还在死牢里,起初薛姨妈痛不欲生卧床不起,薛宝钗直接将她们的困境摆了出来,薛蟠还等着她们去救呢! 而且她们也不能就此离开贾家,薛家无权无势,薛蟠之事,还需要贾家和王家的打点,最关键的是他们还需贾家的帮衬在京中立足。 在薛宝钗的宽慰,和现实的逼迫下,薛姨妈也渐渐缓和过来了。 先是备了重礼将王氏哄好了,而后又到荣庆堂给贾母赔礼告罪,又言说他们家在京中的宅院,被仆人私自租给了别人,她也不忍让人家流离失所,眼下怕是要先暂住贾家,等那边屋子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贾母的怒气,本就在宝玉的哄劝下,疏解了大半,还碍于历来交好的老亲之间的面子,不好直接撕破脸来,又觉得薛姨妈温柔和善,又是个可怜悲惨之人,是故也渐渐按下了心底的恼恨。 薛宝钗那边更是厉害,一入贾家就真心实意的和宝玉黛玉结交起来,引得本就对她好奇的二人心满意足,三人之间的走动越加频繁。 之后,薛宝钗一边钱财开道,一边与人为善。她行为豁达让人称赞,心思细腻惹人亲近,温和大方不计得失。 不比同样寄居贾府的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故而比黛玉更得宝玉屋子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爱寻宝钗处去玩。 贾琬春也是早就和薛宝钗见过了的,但她总觉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便有着若有若无的敌意。 她还觉得诧异,她们从前可是从未见过的,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给薛蟠争取牢饭的事啊! 贾琬春进屋请安之后,便瞧见今儿屋里放了四个冰盆,暗叹哭穷的凤姐儿今日倒是大方,怪不得屋中人虽多,却不太闷热。 她们才将落坐,薛宝钗就让身边的丫鬟莺儿端了个果盘过来,她笑盈盈的说道:“大太太和二位妹妹快些尝个鲜,昨儿我自宫里出来,圣上赏下了这贡瓜。” 宝玉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笑道:“是呀!琬妹妹和小玲儿快尝尝,这瓜不愧是贡品,微甜不腻,还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可别辜负了宝姐姐的心意。” 贾琬春淡淡笑着,看向放在玲姐儿面前的托盘里,是三小块带着皮和瓤的瓜,乃时下难得一见的贡品哈密瓜。 她眼神极好,其实方才请安之时,就看见贾母盘中剩下的两块瓜被宝玉吃下,不过那都是像平常那般,削皮去瓤后,再用银签子插上的。 第170章 薛宝钗的挑衅 可如今却将这不常见的吃食,就这般潦草的放到玲姐儿跟前,贾琬春心里不禁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是想看不知事的玲姐儿出糗? 那边的薛宝钗见三人都不动手,便有些歉疚的笑道:“都是我思虑不周,见大家都在,一时欢喜就忍不住先将它切开了,忘记等大太太和两位妹妹,该打。” 宝玉不忍见宝钗为难,连忙在上首接话道:“宝姐姐莫要外道,是我忍不住缠着你要的,琬妹妹她们来晚了些。” “晚?宝二哥莫不是忘了,老太太苦热又体恤晚辈,早将请安时间改了,我们也是孝顺识趣,不敢再惬意的早上,就来叨扰老太太,好让她老人家多休息会。” 贾琬春当下有些不愉,这两口子怎么还得劲了,她们还一句话也没说呢,这二人又是在行事上作怪,又是说话恶心人的。 她看着薛宝钗,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说,这是宫里圣上亲赐的?” 薛宝钗对上贾琬春直视过来的目光,眼神闪烁了下,急忙转开头去,模棱两可的开口道,“这是进献皇上的贡品。” 薛宝钗觉得自己在贾琬春跟前无所遁形,她的谎言仿佛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玲姐儿低声道:“姐姐,玲儿不想吃,这哈密瓜都不新鲜了,肯定也没有万岁爷赏给爹爹的那几个好吃!” 玲姐儿在贾府是出了名的贪吃,但是这哈密瓜她却还是不稀罕的,毕竟原先在晋阳之时就见过吃过了。 那年贾赦还曾接待过哈密属国的使节,彼时,使节向康熙爷进献瓜果的过程也不顺利,新疆距京城路程遥远,想要保贡瓜不腐烂,他们都绞尽脑汁了。 还是贾琬春给他们提议,可以每年将家乡的土装进木桶里,在种上那瓜,待到还未完全成熟之际就开始启程,这样便可大大缩短时间了。 而且每年邢德全的商队,都会去带一些瓜果回来,她红岭庄的暖棚里,如今都种得有呢!玲姐儿怎么还可能被诱惑呢! 玲姐儿的说话声不大,贾母他们离得远听不真切,可是对面的薛宝钗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薛宝钗更觉恼恨,她本想让向来淡然自若的贾琬春丢脸,只是此刻听着她们姐妹俩一唱一和的样子,倒显得自己才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个。 薛姨妈见场面安静下来了,忙开口缓和道:“原先我家宝钗不是打算进宫给公主做伴读吗?可是因着他那不争气的哥哥,耽误了她的前程,故而落了选了,不过圣上宽和,也没有迁怒宝钗,还恩赐给她不少东西……” 贾琬春听着薛姨妈的谎话,笑盈盈的冲薛宝钗挑了挑眉,静静的看着她。 薛宝钗瞧见她看着自己的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心中不免有些发怵,连忙扯了扯薛姨妈的衣摆,轻轻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薛姨妈不解宝钗之意,又和蔼的看着贾琬春笑着道:“姨妈这还得了一盒宫花,你们宝姐姐平日里就不喜爱这些花儿粉儿的,我看那做工还算精巧,于是昨儿我就让周瑞家的送去给你们,你们姐妹可还喜欢。” 薛姨妈心下高兴,昨日她将那一匣,自家用截留下来的贡料,仿照宫中的样式做成宫花,拿出来之时,她看见王夫人当时还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有种愉悦的得意。 京中的这些官眷,最喜爱的就是上头给的体面,而进贡宫里的东西,薛家每次都会扣下一些,是最不缺的,用来走亲送礼也方便,早年她就见过邢氏的小气,如今也且等她和她的两个女儿丢一下丑。 贾琬春嘴角升起一丝趣味,哟!到送宫花这一茬了呀! 原书里周瑞家的踩高捧低,将挑剩下的拿来给寄人篱下的黛玉,到如今,不知自己是第几个挑的呀? 她打量着三春,却见她们三人皆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而后转向黛玉,却见黛玉面上有些悲愤不愉之色,看来她们怕是已经挑过了,最后,她将视线落到角落里的周瑞家的身上。 周瑞家的心底胆寒,她对贾琬春真的是又恨又怕,哪里敢去东小院,本想直接不给她送得了,料想薛姨妈和贾琬春也不可能当面对质,谁知就真的在场面上聊了出来。 探春三人面色各异的憋着笑:她们昨儿就挑过了,哪里是什么稀奇贵重的宫花,不就是之前贾琬春给她们每人一盒的堆纱花吗! 她们早已不感兴趣了,甚至用旧了的,都送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只是碍着和薛宝钗交好,这才勉为其难故作好奇的挑选。 贾琬春像是真有些好奇的说道:“既是那么好的宫花,还是薛太太送的,周瑞家的,你可快拿来瞧瞧。” 周瑞家的被点名,忙上前一下就跪到地上,解释到:“昨儿个太忙了,还没来得及给您送呢!” 贾琬春向前微微探身,蛊惑的说道:“去!薛太太的心意,拿来给大家都挑选挑选,反正二婶婶的院儿离这边也近不是。” 薛姨妈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当下得意起来,随后略带恨意的看着邢氏。 贾琬春继续悠闲的的坐着,看着薛宝钗关心道:“薛家姐姐原是要进宫当选伴读啊?可是……若我没有记错,万岁爷如今并无适龄的公主!” 康熙最小的女儿十公主,自贾琬春出生之前就抚蒙客死异乡了,往后的公主都没能养住,如今哪里需要什么公主伴读呢。 何况公主伴读多是宗室贵女,如今士农工商,薛宝钗一个商户女,她一个杀人犯的妹妹,还能进宫选秀,搞笑糊弄人呢! 去辛者库还差不多,谁给她的勇气,在外胡编乱造,散播谣言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薛宝钗捏了捏手心,她哪里是去选秀,她不过是花钱弄了个小选的名额,谎骗三春黛玉等人,想给自己造势镶金罢了,更别提见过皇上受赏了。 但是她也从未想过进宫,如今这个时局,她虽不了解京中情况,但是也知道皇上年纪大了。 第171章 戳破,恨意 哪里还会像贾元春那个傻子一样,进宫博什么莫须有的富贵,况以她的家世,也是小选进宫从宫女开始熬,她可不愿去吃苦。 这人倒是个难缠的,居然还知晓宫中之事,不像三春姐妹对自己都是崇拜。 薛宝钗脑海里不停思索着应对之话,“是母亲记差了而已,我参选的是宗室格格们的伴读!是陛下之前给的恩典。” 贾琬春笑意加深,“哦!可是我上月才见了雍亲王府的和慧格格,昨儿才同她通过信,从未听她提起此事啊!薛姐姐莫不是也被什么太监内侍忽悠了!” 薛宝钗面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难道要选择承认自己不是蠢就是虚荣吗?觉察到众人注视打量的目光,只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一般难堪。 贾琬春看向果盘,对着品诗说道:“宝二哥既是喜欢,就将这些也吃了!莫要辜负薛姐姐的心意。” 她话音一落,品诗不待薛宝钗和莺儿阻止,就立刻将果盘端到贾母他们的桌前。 贾母见贾琬春她们分得的是这样的瓜,一下就了然她发作的原因了。 贾母深邃的眼睛看了下薛宝钗,从来听过奴大欺主的,没听过客大欺主的。 这薛宝钗心倒是大,不过想捏谁不好,偏捡着贾琬春这个硬茬来扎手,不过她心下了然却也一言不发,乐得看戏就好。 品诗走回贾琬春身边时,故意将步伐放得慢了些脚步。 薛姨妈母女当即看见她头上戴的,不就类似她们昨日送出去的宫花吗?甚至花样比之还要繁复好看。 薛宝钗眼中诧异非常,而后尴尬的偷看了三春和黛玉几人,面上更是火辣辣的,自己就如那戏台上的丑角一般。 如坐针毡的待了一会,母女俩便寻着借口告辞了。 …… “莺儿,下次别那么做了,否则你就别跟在我身边了!” 薛宝钗出了荣庆堂,忍不住责怪起莺儿的自作主张来,却没想到方才她自己也没有阻止。 来京的路上,接到舅舅离京的信,她便察觉到他是想躲避他们,不禁恼恨起王子腾来。 她便和薛姨妈商议,他们冒然前来投奔,恐遭贾家人看轻了。 思及当年甄家的嫔主娘娘,就召过一个本家姑娘进京做公主伴读,想到他们又要到内务府销账,于是也谎称她是进京来参加公主伴读选拔的,又即刻写信让京中的仆人弄了一个小选的名额。 她知舅舅姨妈恐怕都不是真心想接纳他们,经那一遭,他们的家财损失惨重,只余一点傍身钱,要进那贾家门,恐怕又得花费一些。 都怪那贾家的大爷,他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小事,却自私的袖手旁观,让自家前前后后损失了近十万两。 薛宝钗来了京中,在薛蟠入狱的一系列事件后,寄居贾家时,就更加清醒起来了。 她也不想管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哥哥,可是如若那般做了,自家母亲必是活不成了。 那么她就成了孤女,自己手中的那些东西,面对如狼似虎的薛家和见利忘义的王家,她哪里还守得住呢。 于是忙叮嘱自家母亲,日后千万将钱财看紧了,莫要轻易让王氏哄了去。 但平日里也不能露了怯,他们家是皇商,别的没有,往日里进献皇宫的那些子好东西,总要从两边都刮下些来,是万不缺的。 而这些官宦人家,正是将这些视为龙恩浩荡,皇权和恩宠的象征,她们就要在这些方面让人高看。 她扶着薛姨妈向前走,思忖着自己的计划,对薛姨妈说道:“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昨日薛大转告我,薛家那边已经在接洽内务府了。”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你哥哥还在死牢,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薛姨妈说着,就泫然欲泣开来。 薛宝钗心中有些不耐烦,还是温声和薛姨妈说道:“娘,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救哥哥啊!别人既是袖手旁观,我们越要立起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够多的钱,总会救出哥哥的。” 薛姨妈想起贾赦和邢氏的见死不救,如今也不知蟠儿如何难受,恨不得将一口银牙咬碎,她努力缓和自己的恨意,看着薛宝钗道:“可是我们手中的钱银不多,你我两人又皆是女流之辈,怎么出去挣钱。” 她们俩都不通商贾,在外行走也还是少不了男人。 薛宝钗自信满满道:“女儿早有打算,只要你听我的就好了。” 薛宝钗瞪视着荣庆堂方向,心底暗暗做下决定。 一行人就那么渐渐远去…… 荣庆堂。 薛家母女走后,邢氏便向贾母递了一封信,“老太太,老爷又来信了,提及了迎丫头的事呢!” 贾母原本和宝玉黛玉说笑的脸,笑意瞬间收敛下来,她伸手将信件拆开来,里面简明扼要,说得还是二月里的事,她的面色都暗沉了。 邢氏见状,又转头爱怜的看了贾迎春一眼,再鼓起勇气看向贾母争取道:“老太太,您也心疼心疼迎丫头,她如今也是及笄的大姑娘了,老爷是她的亲身父亲,虽然也舍不得她,但也要为她的终身大事考量啊!她……” “老大家的!”贾母将邢氏的话打住,而后拍着黛玉的手说道:“玉儿,你叫上姐妹们,去你的房间松快一下,说说话!” 几人知道这是要将他们支开了,忙起身行礼,向着林黛玉所住的西厢而去。 出了屋子,贾琬春快走一步,悄悄牵起贾迎春的手。 这么热的天,她的手却有些冰凉,她瑟缩了些,便又任由贾琬春牵着,头却始终垂下,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人忍着热气挪到黛玉的屋子,额上已经冒出细汗,进了屋,就直接坐在铺上凉席垫子的椅凳上。 紫鹃在玻璃的指示下,挪了一个冰盆跟过来,她将之直接放到宝玉身旁,宝玉和黛玉在嘀咕着说话,探春不时插上几句。 贾琬春挨着贾迎春坐着,她转身面对迎春而坐,直视着她问道:“父亲如今在商议你的婚事,你怎么看?” 第172章 贾迎春婚事 贾迎春二月初二就已经及笄,邢氏开年收到的第一封信件,贾赦就提到了贾迎春的婚事,言及和他相交甚笃的徽州知府,家中的嫡次子品学兼优,性情温良尚未婚配。 今年的府试也会下场一试,极有可能考中,他便想到家中的贾迎春。如今且先定下婚事,过一年半载便可筹备起来了。 邢氏当即将贾赦给贾母的信,送去给了贾母,孰料贾母却没有同意,她说自己极其疼爱贾迎春,想将她多留两年,就此拒绝了贾赦的规划。 邢氏得知后,便将贾迎春叫来东小院问个究竟,贾迎春逃避了几次才姗姗来迟,却也是红着脸低下头,半天也不吭一声,支支吾吾的也不表态,这事就只能作罢! 贾琬春相信贾赦如今的眼光,实在想不明白贾迎春在犹豫什么,按道理,这门亲事还是她高攀别人。 对方父亲的品阶虽在贾赦之下,但人家是正经科举仕途出身。 对方还是家中嫡子,又是行二,进门后还不用当家理事,贾赦也不需要她为家族谋利,只要在婆婆面前规矩不出错,关起门来就是舒舒心心的好日子呢! 听闻对方的家风,还是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今身边又还没有通房等乌糟事,听得她都有些心动了,若是真要成亲过生活,这般轻松的日子去哪里寻啊! 如今一晃半年,贾赦昨日再次来信,他之前看中的那位公子,不仅中了秀才还拔得头筹,只如今人家炙手可热,他自是不好再提了。 但是他也看中了几个家境人品皆不错的有才之士,想要让贾琏护送她和邢氏去相看。 贾迎春见她这般直白的问了开来,不自觉的再次红了脸,“妹妹在胡说什么呢?” “姐姐,你明白的!”贾琬春看她还装傻,实在是怒其不争起来,继续压着音量道:“你如今的年岁,是该为以后考虑了,父亲打算接你亲自去瞧瞧,若是他定的人选,你看不上,或是实在不喜欢,你也尽可说出来。他总归是要考虑你的想法的。” “不,我没有,老爷,他……”贾迎春焦急的开口,可是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不知所措搅动着自己手中的手帕,“老太太她……” 贾琬春握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你自己问问心底的想法,父亲总归才是待你最好的人,而且父亲都为你的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取了,你就不能自己拿一次主意?这事关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啊!” “什么终身大事?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探春突然扑到她们身边来,一副抓住她们错处的模样,大声又好奇的盘问道:“大太太可是在和老太太说二姐姐的婚事?” 她们方才听得一知半解的,就被叫出来,心下却是有些猜测的,是故出来之后,即便和宝玉他们坐在冰盆旁说笑,也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现下就想看看二木头害羞的样子。 “什么?我不许迎姐姐嫁到外头去。”宝玉闻言走了过来,大声的嚷嚷开来。黛玉忙制住他,惜春也将打趣的探春隔开来。 “没有的话!”贾迎春见大家都猜到了此事,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羞涩的背过身去,躲过探春和宝玉探究的目光。 宝玉更加着急,冲过来痛心疾首道:“留在家里,日日和姐妹们相伴玩耍不好吗?何苦嫁到别人家去受罪。无价珠宝似的姑娘家,却要出嫁失去光彩,变成院子里的那些个鱼眼死珠呢!” 贾琬春拦下着急的宝玉,坦然的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姊妹,宝二哥和探丫头慎言,还是莫要开姐姐玩笑了。此番不过是我老爷思念姐姐,想让姐姐去尽孝一番,以慰思女之情罢了。” 她随即又将探春拉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不是要走上一遭的,小心到你之时,大家也取笑你。” 探春当即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起来,也不敢再去歪缠贾迎春。宝玉则是半信半疑的,直拍着胸口舒气。 三言两语将两人制住,贾琬春却也没有放松,而是更加忧心的看向贾迎春的背影。 等到几人被再次唤进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贾母面色已经恢复原样,让琥珀拿来冰镇的西瓜,切给大家吃。 邢氏则是一脸失神沮丧,贾琬春看出她情绪低落。 王氏怡然的吃着西瓜,可见心情有些舒畅,她看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您这庄上种的瓜就是不一样,可真甜啊!” 贾母放下银签子,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净,这才缓缓说道:“咱们家十七八个庄子,哪处种出来的瓜不甜呢?老二家的,你说是!” 王氏本来有些欢喜的面色暗淡下去,心下不自觉提了起来,不知贾母话里是何深意,讪讪应和道:“老太太说的是!” 贾母看着王氏道:“说起来,前儿我这还发生了件趣事呢!” 贾琬春瞬间有些激动,方才王氏不是还得意非常,怎么现下小心翼翼起来。 贾母这是对王氏越加不满了,看来贾母从前对王氏的行为不是不知,只是故作睁只眼闭只眼的视而不见罢了! 正在这时,外面想起凤姐儿的笑声,“哎呀,老太太在说什么趣事,也给孙媳妇听听。” 贾母止了话头,眉间蹙了一下,而后笑了开来,“能有什么趣事,还等着你这泼皮,来给我这老人家逗趣呢!” “是我的不是,来得迟了!”王熙凤也不在意,上前赔笑起来,“都怪如今天热这冰价上涨,不过再怎么,也不敢短了老太太这里,于是我就加紧让他们去寻啊!” 她说罢!指挥身后的贴身婆子,将手里端着的冰盆放到角落,这才看见屋中已经放上了冰盆,她面色有些诧异:“这……” 宝玉急忙解惑道:“这是宝姐姐寻来的硝石,又在北边的院子里,自己制成的冰呢!取用起来可方便了。” 第173章 贾母和王氏的谋划 “姨妈说,如此就不缺冰块消暑了。她们如今也搬去了北边的院子,里面可舒爽了。” 王熙凤瞥了眼王氏,眼神几转,笑道:“原来是这啊!我那妹子倒是机灵,不声不响给咱们这么个惊喜,若是早知道,咱们也一起购些硝石,总不能让姨妈和妹妹破费才是。” 想不到二婶竟悄然就叫她们挪了院子,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北边的院子虽不及梨香院宽阔僻静,但是是个极好的,竟都不和她这个掌家人商议,如今还用硝石制冰来讨好老太太,宝钗也是个奸诈的。 贾政革职之后,贾母和王氏之间,滋生了宝玉也无法消除的嫌隙,凤姐儿和王氏的关系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唯王氏马首是瞻,事事过问起来,反而对贾母更加殷勤,对黛玉也比对自己的亲表妹更加亲善。贾母对凤姐也更加温和。 “你们啊!为了我这老婆子,都费心了!尤其是你。如今大热天的,你还要理家管事,就别往我这边跑了,你辛苦,我也心疼。”贾母拉着王熙凤的手,极为慈和。 王氏面上笑着,眼底却是冰寒,两只手捏在一起,紧紧贴在腿上。 贾琬春深刻明白,正院的这三代掌权人之间的关系地位,已经再一次发生变化了。 应该是薛宝钗的到来,让凤姐儿心有压力,就此投降贾母的她恐怕也会让王氏心生盘算。 看到王熙凤,贾琬春便想起了许久不见人影的贾琏。 出人意料的是,那叫罗二娘姑娘,最终没有成为贾琏的外室,反而将卖砚台的贾琏痛批了一顿。 如今的贾琏也是奇怪,竟然开始认真读书起来了,还是真真切切的努力。 贾琏将人哄好之后,那姑娘与之约定,达不到一个小目标,就不准去见她,贾琬春觉得这罗二娘挺有意思的。 罗二娘是家中幼女,自幼比较娇宠,自己却不刁蛮,长姐已经出嫁,三位哥哥也都不是浪荡度日之人,大哥是六部衙门的书吏,二哥是顺天府的衙役,三哥如今进了军营。一家人的日子也算过得宽裕。 且他俩的相遇还真是意外,并不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贾琬春对她有些欣赏,也有些可惜。 因为她深知贾琏不是个好人,至少从前不是,且家中还有个狠毒的王熙凤,只怕也是会惨淡收场的。 贾琬春神游天外之际,邢氏已经带着她们向贾母请辞了。 邢氏犹豫着看向贾迎春,“迎丫头不若同我……” 还不待她说完,贾母便道:“迎丫头,快来我这,尝尝这块西瓜,宝玉也直说甜呢!” 贾迎春见状,起身缓缓的向贾母走去,邢氏见状,失望的离开了。 回到东小院,邢氏仍有些愁眉不展的。 贾琬春心下了然,她握住邢氏的手说道:“母亲也别忧心了,改明儿再传二姐姐过来询问一番,该说的道理给她讲了,如若还不行,你便让她亲笔写上一封信件,如实回了爹爹便是。” 邢氏十分疑惑,“我只是不明白,老太太到底要强留着你二姐姐作何?” 贾母和王氏都不大外出交际,如今三春的亲事可都没什么眉目,现下贾政连官位都丢了,往后哪里去寻合适的人家呢! 贾琬春端着半碗冰粉,双手递到邢氏手中,淡淡说道:“谁知道呢!” 有些人总是妄图想要掌控所有,有些人则是人心不足,有些人却是无能怕事,世间那么多不平之处,哪里管得过来呢! “嗯?”邢氏盯着贾琬春,难以置信的说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明显不相信贾琬春的说辞。 贾琬春看着邢氏期待的神色,只得无奈一笑,“母亲,您想想,贾元春进宫多久了?秦嬷嬷曾经说过,小选进宫的宫女,出宫之后多是自梳凄惨度日的!” 宫女在宫中,劳累的活很多不说,遇上不好的主子,还会日日提心吊胆,加之也不会有太医替她们看病。 熬到出宫,大多坏了身子落下病根,若是再卷入宫里的阴私斗争,可能都不能活着出宫。 邢氏面上变换一番,却还是一头雾水,“今儿你二婶婶倒是多次提及元春,可是这和迎丫头又有什么关系呢?” 贾琬春端起另一碗更少的冰粉,递到一旁满眼期待的玲姐儿跟前,看着她欢欢喜喜接过,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轻笑着说道:“母亲,您再想想迎春姐姐的性子,是不是……很好拿捏?” 邢氏还是没有头绪,只得看向一旁的邓妈妈,邓妈妈半信半疑捂住嘴巴,瞪大眼睛惊讶道:“姑娘,您是说她们要留着迎姑娘,随元姑娘做媵妾?” 邢氏也是十分震惊:“这怎么会!如今还有哪个体面的人家,会这样去做呢!” 又不是皇家,姐妹同时嫁一夫,会被耻笑的! 贾琬春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这谁说得定呢!所以这命运啊,还得握在自己手里。” 贾母和王氏盘算得真好啊! 贾元春娇身冠养长大,哪里吃得了宫里的苦呢,即便有着钱财打点,但是她一个没家世没脑子的蠢货,指不定是着了道毁了身子了。 他日在宫里若是成功了,可以想法子接贾迎春进宫,借腹生子。 若是失败了,也可依仗贾赦,寻一个不错的人家,两人并嫁过去,贾迎春懦弱老实,还不是任由贾元春捏扁搓圆。 至于贾母,怕是还有更深层的打算,即便贾元春不行,她手里还有三个筹码呢!届时再逐一下注也可。 哦!不,可能在贾母心里,还加上一个自己。 贾琬春回到自己院里,就见菩提和几个小丫鬟,坐在南花厅外的廊檐下做绣活。 她不禁好笑,这傻丫鬟,不是最怕热了吗?怎么也不自个儿进屋。 她走进一看,只见里面好几人都不是东小院的。 打眼的有王熙凤身边的平儿,林黛玉身边的紫鹃,贾宝玉身边的麝月,薛宝钗身边的莺儿,还有几个她叫不上名字。 好!还都是她不喜欢的,也不知来这边捣什么鬼。 第174章 鬼祟的莺儿 众人行礼作罢!菩提就诚惶诚恐的说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可热着了,奴婢服侍您洗漱!” 贾琬春淡淡的点了点头,那几人见状,也就识趣的告辞了。 菩提一看,急忙庆幸大舒了一口气,讨好的扶着贾琬春进了屋子,面上是逃脱麻烦后,忍都忍不住的笑意。 贾琬春宠溺的笑了,“要笑就笑!反正人都走远了。” 菩提热得小脸微红,额上都冒出薄汗,此刻进到舒爽的屋里,才像又活过来一般,用自己的巾帕擦拭着额角,大口的吸气。 她关上房门,委屈的翘起嘴来,“姑娘,奴婢那是解脱后的苦笑,您怎么才来救奴婢,人家都快成葡萄干了。” “噗呲!”贾琬春忍俊不禁,“得!小品诗,快去拿一碗大的冰粉过来,将这颗葡萄干加进去!” “好勒,姑娘!”品诗说着就转身进了耳房。 “姑娘,您偏心,都不喜欢人家了。”菩提跺了跺脚,追着品诗而去,娇声娇气的威胁道:“小品诗,你敢。” 贾琬春任由茱萸给她换下衣裳,笑盈盈的向看家的石榴问道:“她们几个作何来了?” 那边还是鲜少来这儿串门的!毕竟她们不在家中,也不是谁都进得来的,况且最开始,莺儿还同薛宝钗在荣庆堂呢!紫鹃也还在黛玉屋里给宝玉献殷勤呢! 瞧见菩提遭罪成那个样子,只怕在这待的时间还不短。 石榴本是留在家里盘点贾琬春的私库,红枣要出去嫁人了,石榴就成了贾琬春的大丫鬟,以后就要掌管钥匙了。自是要趁现在将家里的东西交接好。 她将冰盆放到贾琬春几步外,再将改良后的风扇拉开,闻言答道:“几人跟着紫鹃一道来的,林姑娘让紫鹃来给您送团扇,各个都带着针线簸箩一道来了。” 原来是这样,原先她同黛玉往来,紫鹃经常会过来传话送东西,自是可以通禀后,进出外面的大门,此外,这东小院,除了贾母和王熙凤,是没人能轻易进来的。 石榴继续说道:“她们迎上来就直夸菩提女红顶顶好,说要请教针线,菩提怎么也推拒不过,那平姑娘和那麝月你一言我一语,急躁的菩提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几句话就被留下陪坐了。她也不想带她们去小耳房,几人就在外面苦晒了下。” “哪里是一下,是差不多闲扯了半个时辰啊!那几人就像屁股下长了钉子,扎在咱们家的凳子上似的。”菩提和品诗端着木盆过来,忍不住叫苦道。 “粗鲁,在姑娘面前说什么浑话!”还说什么屁股屁股的,石榴忙打断她的抱怨。 菩提轻吐了下舌头,而后乖巧的闭了嘴,拧了巾帕让贾琬春擦洗漱。 贾琬春舒舒服服的歪在凉席上,思忖片刻,看着菩提问道:“她们和你聊些什么?”菩提急躁耿直,看着就很好套话的样子。 菩提见贾琬春重视此事,于是仔细回想着答道:“也就说些针线上的话题,和天气等日常琐事,并没有什么诱导性的话题,不过……” 她不确定的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不过此行,仿佛是那莺儿与麝月提及的,又邀了紫鹃和平姑娘前来。奴婢还纳闷呢!按理说,除了紫鹃,其余的都不太相熟啊!” 贾琬春一手托腮靠在炕桌上,静默沉思起来。 翌日,在黛玉身边的雪雁的带领下,莺儿和麝月两个不速之客,再次过来了。 贾琬春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她掌家起,便给大家设立了排班休沐,但是当值之时,没有允许,是不准大家串门的。 她不知正院的规矩如何,但是这两人可都是贴身大丫鬟呢,哪里能这样长天累月在外逛呢! 还抢着帮菩提干活,她可不信这两人是想来给她献殷勤,此间没有猫腻才怪呢! 到了傍晚,贾琬春就让菩提休了假,烦不胜烦的菩提直接就去寻红枣去了,第二日便和红枣去了即将开业的“城南晓筑”。 如此那几人便连续扑空两次,第二次紫鹃带着她们,连门也没能进得来,这才安静了些。 贾琬春近两日又听到一件关于薛家的事,薛家母女又从金陵老家,接了三个旁支族人过来,是一家母子三人,年少的是一对兄妹,名唤薛蝌和薛宝琴的。 那薛蝌如今十七岁,相貌英俊,看着周正,他们兄妹两的父亲亡故,母亲又患有咳痨病入膏肓。 三日前的傍晚来到贾家的,薛姨妈将两人的悲惨家世说了一番,贾母当即有些怜爱,又收用着薛家的冰块好处,故而将三人也留在了贾家。 贾琬春倒是没想到这兄妹两出场得这么早,薛蝌来了京中像是有备而来,第二日就出门替薛姨妈跑腿管起铺子来。 备了厚礼去见了内务府之人,想要从旁支那边夺回皇商生意。 东小院,菩提的空闲时间没过两天。贾琬春的吵闹来了。 这日,林黛玉和贾宝玉便携三春、薛宝钗一道来了东小院,几人是不常过来的,且也鲜少一次来得这般齐整,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呜呜啦啦跟了一大群。 就连这几日一直躲着邢氏的贾迎春,也都没有缺席。 几人得到允许进门后,就来到贾琬春的屋子里,屋里清爽适宜的温度,众人不禁都大呼舒服起来。 薛宝钗仿佛将那日,贾琬春疯狂打她脸的记忆抹除了一般,照旧温和又包容的握住贾琬春的手,亲亲热热的见礼问候。 “琬妹妹,你这里可真舒服,也太凉爽了!”宝玉激动得不行,忍不住就要往贾琬春塌上的凉席上坐去,忽然想起这可是琬妹妹,万不敢造次的,于是规规矩矩的坐到一旁的圈椅上。 其余人也羡慕的附和几句,黛玉白了宝玉一眼,“你就这点见识,琬姐姐这里的好东西,多着呢!”而后但笑不语。 “当真!”贾宝玉闻言更来了兴趣。转而央求贾琬春道:“好妹妹,快将你的好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第175章 不轨的到访 贾探春则是咬了下唇,心下不平的说道:“琬姐姐这儿倒是好,小小巧巧的一间屋子,就放了六盆冰,昨儿我见老太太那,也才四盆还要挪出一盆来给林姐姐。” 六盆,还放得那么远远的,有什么用处呢! 她们和珠大嫂嫂合住的那小小院子里,不仅拥挤窄小,还不通风散热,而四人每月的份例,合在一起也根本就够不上,琏二嫂子也不可能给她们贴补。 今日一看贾琬春过得这般惬意,都是一家的姊妹,她难免心酸,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贾琬春心中庆幸,还好将莫哥儿给她安装的风扇撤了,不然大家还不得更加眼红啊!兴许还会给莫哥儿带去麻烦,贾莫可是最讨厌贾家嫡支这些人的了。 她看了探春一眼,这么多年了,还是要同她掐尖要强呢,她轻笑着淡淡说道:“谁叫我舅舅疼我呢!知道我苦夏,每日都让铺子里的管事们,将这冰送过来。那边是二婶婶和二嫂嫂管家,又有公中的多年出产,想来也是不会差的。” 哼!你过得不好,就去问你那好嫡母,在这里眼红个兔子啊! 众人面面相觑,宝玉和三春是知道,这边从来不走公中的账的,他们哪里有脸眼红别人的生活呢! 贾探春哪里还敢发言,她若再质疑出声,岂不是说自己对嫡母苛待自己吗?她转头向着一旁的迎春看去。 贾琬春没在看其他人的面色,只是上前直接将贾探春挑拨的视线隔开,转而对静默不言的贾迎春道:“二姐姐去后院看下母亲!她又给你做了新衣裳。” 邢氏虽不喜贾迎春的性子,也不想刻意去关注她,但是这么些年下来,该给的份例却也不会少了她的。 贾迎春面色红了下,慌张的站起身来,“如此,我先去后院拜见。”她屈了屈膝,带着自己的丫鬟出门了。 贾琬春继续落座,看着菩提道:“你去弄些冰碗,来给宝二哥和姐妹们消暑!” “冰碗?”众人或多或少的好奇起来,在这吃过几次冰碗的黛玉一脸期待。 而坐在一旁的薛宝钗则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她善解人意的开口,“真是打搅琬丫头了,莺儿,还不快去给你菩提姐姐帮忙。” 她那反客为主的温和模样,贾琬春看了就想笑,“薛姐姐是客,哪里能让你的人帮忙了,如此岂不是我处事不周,我的丫鬟办事不利。” 薛宝钗一点也不觉亲疏,继续亲切的说道:“妹妹不要说这些外道的话,是我们人多来叨扰了,你若还不让我帮忙,那可真过意不去,下次都不好来了不是。” 哼!你爱滚不滚! “薛姐姐真是热心,我哪能真累着莺儿呢!”贾琬春虽这么说着,却不再阻止莺儿迫不及待跟上的脚步,她嘴角始终完美的笑着。 屋中众人继续闲聊,薛宝钗忽然说道:“听闻琬妹妹手上也经营着铺子,未想妹妹还这般聪慧。” 贾琬春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那些铺子也是父亲和舅舅拿给我练手的,学习管家用的,时常要自负盈亏不说,还会被我父亲罚没我的贴己钱。” 薛宝钗兴致勃勃的主动和贾琬春攀谈起来,时不时还会奉承夸赞几句。 贾探春已经被打击到不想说话了,这贾琬春,几年前就是这么说的,还时时说铺子会被收回去。 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人家未来的嫁妆,反观自己,还要讨好嫡母,依靠份例过活。 唉!谁叫自己是妾室所出,不是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她忽然有些自怜起来。 黛玉知道些贾琬春的底细,但是她自不会与人道。 不多时,菩提几人给大家上了冰碗,莺儿有些雀跃的回道薛宝钗身边,对上她的眼神后快速收敛了。 香满园如今卖的冰碗,便是将冰碎成细沙,加上熬好冰镇过的红豆粥绿豆粥等,又放上切成小丁小片的各式水果,再淋上红糖或者果汁等。 今日菩提弄得是绿豆西瓜的,上面撒上了花生碎和芝麻,宝玉接过轻嗅了下,当即用勺子舀了好几口放进嘴里,只觉清甜解暑,身心通畅,人都清爽了许多。 “琬妹妹,你这当真是好东西?当真是消暑神物。”而后转向菩提;“好姐姐,快,再给我来一碗!” 菩提噗嗤一笑:“这是当然,我们姑娘如今开了一家铺子,专卖这些呢!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将宝玉的碗收走去,“不过宝二爷还是莫要贪凉,小心吃坏了肚子。” 贾琬春指了下自己桌上全然没碰的碗,“今儿个就给你们宝二爷破例了,但是你若是不爽利了,袭人可别来找我,我是不认的。” “多谢妹妹!”宝玉欣喜的接过,小口小口的细品起来。 探春和迎春埋头品尝,看样子也都是极喜欢的。 黛玉的碗里只加了少量冰,她不禁感到暖心,不管自己做错了多少事,琬姐姐总是还记挂着她的。 薛宝钗满面笑容的夸道:“妹妹好巧思,我也很是喜欢,都想带给老太太尝尝,不免她疼我一场,只是倒是有些远。” “薛姐姐说笑了,什么远不远的,老太太是我的祖母,有什么好吃的,祖母那总是要送去的,只是这东西寒凉,万不敢让她老人家知道的,否则我老爷可不得罚我。” 如今的秘方难得,都是藏着的宝贝,哪个要脸的人,敢厚颜开口讨要呢! 即便黛玉原先和她关系亲厚,也从不曾觊觎过她的什么东西! 薛宝钗也不觉尴尬,继续搭话道:“妹妹那铺子,想来定客似云来,利润不菲!” 贾琬春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有些狼狈的闪避,这才淡笑着开口:“薛姐姐不愧出生皇商之家,这收益倒还过得去,只是这成本也不低,不过如今这天啊!是怎么也不会缺客人的。” 往后好几日,薛宝钗总会虽其他人前来走动,大家都对冰碗念念不忘的,贾琬春也不吝啬,换着花样给姊妹们做了个遍。 这日,菩提气冲冲的回来,“姑娘,欺人太甚,香满园的隔壁,开了一家和我们差不多的店,奴婢一打听,据闻就是薛家的。” 第176章 气不过就打回去 品诗听着她在外面老远就开始激动的嚷嚷,忙迎了出去,“菩提姐姐,你说什么呢?怎么气成这样了。” 又递上自己的巾帕,让她擦拭脑门上的热汗。 菩提快速整理了下自己,便疾步到贾琬春跟前,“姑娘,奴婢就说那莺儿和她主子心怀不轨呢,她们根本就是来偷学秘方的,哪里是来闲话请教绣活呢!您为何就是不阻止呢,眼下您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想起自家姑娘还要扩建“城南晓筑”,就是为了主营这个呢,如今这生意都被别人抢走了,那城南晓筑岂不是还未开业,就可能要被腰斩了吗? 菩提既是恼恨得直跺脚,又替自己姑娘担心得想哭。 贾琬春见她气得快哭的模样,忙拍着她的背哄道:“哎呀,莫哭了,我自有我的用意。” 菩提被按坐在小杌子上,还是心绪不平,“姑娘,您不知道,那薛家有多无耻呢!她如今在香满园所在的街对面,开了一样的冰饮店,那配料和味道都和咱们的差不多。” “而且她们主营这个,人手充足,铺面宽敞,大家不愿在烈日下排队等候,好些人去了她们家那边了。她家还打着和我们是同一家的旗号公然拉客,不仅冰碗的收益受影响,就连香满园的点心生意也大不如前了,奴婢都要气晕了。” 菩提又急又快的将气恼自己的事说完,随后进来的红枣只得静默的站着。 看她发泄得差不多了,贾琬春让品诗给她端上一碗吃食,菩提捏着冰爽的碗沿,泄愤似的,大口大口吃着。 贾琬春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笑了笑说道:“你有什么好气的,她威胁不了我们的,咱们又不是只做那几样,其实那些奶茶冰沙,只要每样都买来吃过几次,又寻得来那些原料,也都能大差不差的还原出来。” 之所以之前沿街的没这般大肆去模仿,就是不想耗费更多的时间,且那条街还算繁华,铺面都从不见空的。 大家也只当个搭头来卖着,如香满园这般,主营点心,搭着卖一下这冰碗。 几人静静听着,若有所思起来,怪不得自家姑娘不担心,原来早有预见。 贾琬春淡然道:“他们薛家做过皇商,当然是许多原料都见识过,也寻得来,做得出来也不稀奇。” 只是她也没料到自己都那般说了,薛宝钗还是一意孤行,此人的品行,实在是…… 她若撕开了脸皮,去外面行走经商,怕也是会成功的! 菩提委屈巴巴:“可是姑娘,奴婢还是很气,您花费的心血,凭什么让别人毫不费力的拿去敛财呢!那薛家姑娘,亏得那边满府皆说,她是温和多才之人,奴婢看来,是厚颜无耻之人才是。” 贾琬春温和的看着菩提,“气不过啊!气不过就去找她们,好好打一顿,解气如何?” 菩提还以为自己姑娘生气了,“姑娘,奴婢不是……” 她忙抬起头来,想要解释,却看见姑娘眼睛里仿佛有蛊惑之色,她愣怔片刻,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却发现果真是自己看错了,但姑娘倒是眼神认真的说着。 她点点头,跃跃欲试的吞了吞口水,“姑娘,奴婢真的可以去吗?” 贾琬春无奈又宠溺的挥挥手,“去去!省得你一直闷着,气坏了自己。我就装作不知道,不过记得带上你茱萸姐姐,别让自己吃了亏,再带上小品诗,她素日里吃得多,也放她出去逛逛,合适的时候开口劝劝架。” 被点名的小品诗面色讪讪,怎么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呢!她家姑娘的意思难道是? 还不等她细想,就被兴奋的菩提牵着走了。 贾琬春对木讷少言的茱萸交代几句,便让她跟着两人去了。 几人很快到了国公府正院,径直就往薛家所在的北边而去,进了薛家暂住的小院,打眼就看见了廊下的莺儿。 三人二话不说,就疾步上前去抓莺儿,莺儿见她们气势汹汹,做贼心虚的扔下手里的东西,拔腿就想往薛宝钗的屋子里跑。 菩提一把揪住莺儿的后衣领,压下怒火,咬牙切齿的低声质问:“哟,莺儿妹子,怎么见我们来了就要躲啊!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呀!” 莺儿一边挣扎,一边色厉内荏的反驳道:“菩提姐姐莫要血口喷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菩提更怒,美目一瞪,又将她拉紧了些,“你还敢狡辩?” 莺儿又是心虚又是急躁,见挣脱不得推搡无用,伸手就要去挠菩提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 菩提惊恐的闪避,莺儿不依不饶的向她靠近,就在她面上露出即将得逞的快意之时,她突然惊叫一声,手掌软趴趴的缩回去,整只手痛得面色都扭曲了。 原是一旁的茱萸看不下去,轻轻一记手刀向她劈去,阻止了她的歹念。 “啊!”品诗惊叫一声,上前就将莺儿双手控制住,委屈的大喊道:“莺儿姐姐,你怎么做了坏事,还要动手打人呢,你这是想毁了菩提姐姐的脸呢!呜呜呜……” 嘴硬心软的菩提见莺儿居然这般下毒手,当即也压制不住怒火,撸起袖子就给了莺儿一巴掌。 莺儿手腕本就痛到不行,见菩提还敢掌掴她,当即嘴里不干不净的骂起来,“你这个贱人,作死的小妖精,你竟敢打我,你不看看这是哪里……啊!” “闭上你的臭嘴!你说这是哪?这是敕造荣国府贾家,我们老爷是袭爵当家人。”菩提已经怒不可遏了,当即上前又给了她狠狠一巴掌,顺势将莺儿压在地上,对着她的身上软肉就狠揍起来。 莺儿不仅挨着菩提的暴揍,还被品诗压在地上又掐又捏,毫无还手半丝之力,直被揍得哎哎哭嚎。 声音一下子就引来薛家的其余丫鬟,五六个丫鬟婆子直奔菩提二人而来,伸手就要招呼到她两身上。 薛宝钗紧跟在也从屋里出来,大喊着:“放肆,快住手,你们来这闹什么?啊……” 第177章 扭打成一团 茱萸急忙上前,一把将里面的品诗拖出来,品诗惊慌失措的起身,就从院门跑了出去,大声嚷嚷道:“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菩提姐姐要被薛家的人打死了……” 院中的人们不但没将人拉开,反而也栽倒在地,莺儿鼻血四溅,大家扭作一团,拉拉扯扯的大声吵闹叫骂着。 薛宝钗还未走近,只觉自己踉跄一下,随即就栽倒在人堆里,她正要开口训斥,只觉自己身上接连挨了好几下闷捶,她当即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 品诗快步出了北边的院子,谨慎的避开路上之人,慢悠悠的朝着李纨的院子而去。 在夹道里听了会里面的动静,又估摸了时间差不多了,她喘着粗气就往里面冲去,“救命啊,侍书姐姐,入画姐姐,快救命!要打死人了……” 屋中众人听得她这凄厉的喊叫声,还放肆的说着不吉利的话,三春和众丫鬟全都跑出来瞧。 当先出来的两人,已经远远就认出了品诗。贾惜春的丫鬟入画说道:“那是琬姑娘身边的品诗!” 她们四人是同一批进府的丫鬟,又是老太太亲赐了名,指给姑娘们的。 因着品诗当时年纪小了些,看着不得用,便指给了当时最不受宠的贾琬春,故而几人都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和她的关系还比较亲厚。 虽如今知道贾琬春身边好处更多,但是因着她们三个都成了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而品诗却还被几个姐姐压着,大家对她也不嫉妒。 她和菩提还经常请大家吃饭,不像红枣和石榴那般疏离严肃,因此感情还一如往昔。 贾探春的丫鬟侍书疑惑道:“这发生了何事了?喊得这般凄厉?” 品诗跑到近前,一把就抓住入画的手臂,她似乎惊恐到了极点,衣服上沾满灰尘,瑟瑟发抖的哭泣,面上还流出鲜血,拉着一个人就想往外奔走。 贾探春见状,跻身上前,大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在这里大声喧哗!” 她的丫鬟侍书有些不忍,忙上前问道:“品诗,你怎么了?快快说来,姑娘们会为你做主的。” 品诗仿佛才从惊恐里醒过神来,深吸口气缓和下情绪,对着贾探春屈膝一礼,“探姑娘,姑娘自来都说您飒爽正直,你可要为我们做主,您随我来,否则奴婢怕来不及了!” “随她去瞧瞧!”贾探春未料贾琬春这般了解她,当即有种被人倚重的信任感,一行人跟上品诗的步伐。 谁知才出了院门,就遇见迎面而来的宝玉和黛玉,二人也问起情况来。 品诗已经从惊恐中醒过神来,口齿伶俐的将今日的事说了出来,“二爷和姑娘们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咱们姑娘做给你们尝的那些冰碗!那本是姑娘带着咱们研制出来的秘方,放在铺子上售卖的,不过你们都是她血脉至亲的姐妹,她还是次次都拿出最好的来招待你们!” 大家自是都还记得,他们因此还一连去了好些日,贾琬春是换着花样,做来给他们吃啊!他们还知道她因此在外面开铺子,生意好着呢! “可是薛家姑娘不仅不承大家的情,还让她的丫鬟莺儿来偷学配方,如今薛姑娘竟然,在咱们家铺子的对面,就开了家一模一样的。”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之前的假选秀和送宫花事件,大家只觉薛宝钗有些虚荣造假,却不料她人品这般卑劣。 “菩提姐姐出门时瞧见了,就前来讲理。岂料那莺儿不仅不认错,还大放厥词肆意辱骂我们,难听的话说遍了不说,还率先伸手要挠花菩提姐姐的脸。” “菩提姐姐只得反抗,那薛姑娘出来看到情况,又叫上她们院中六七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将我们压在地上打。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报信求救。” “岂有此理!”林黛玉甩了下袖子,拉着品诗就大步朝前走去。 大家心中都有些不愉,未想那莺儿如此嚣张就罢了,薛宝钗也是个不要脸面的。 眼见越来越近,品诗激动的大喊道:“菩提姐姐!你别怕!” 几人进了院子,就见院中的丫鬟婆子们,将两个人影压在地上。 薛宝钗半坐半躺在廊下的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下面的情景,一言不发。 莺儿躺在她脚边,头发毛躁衣裳凌乱,鼻孔下挂着两行血,撕心裂肺的喊着:“你们这两个小贱人,还敢到我们薛家的地盘来撒野!快给我狠狠的打!” “住手!”宝玉怒急,一个窝心脚,直接踹倒一个面色狠厉的婆子。其余人也急忙将那些丫鬟婆子拉开。 菩提躺在最下面,茱萸俯下身子护在她身上。 “菩提姐姐!”品诗高声哭喊着,蹲下身将菩提扶起来,菩提的手上和脖颈,乃至衣服上都有血迹,看着极其凄惨。 最可怕的是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上,全是汗水夹杂着血水,隐隐还可见数道深深的抓痕,她软着身子勉力站着,许久才拿帕子遮住脸,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黛玉心疼的上手扶住她,品诗转而去看旁边的茱萸,关心的在她脸上摸了摸。 “谁干的?”宝玉暴呵!他素日里最喜菩提,她不仅美貌直爽,娇憨可爱,还让自己有种亲近熟悉之感。 他多次想将菩提要来自己身边,皆没有成功,对她更是念念不忘。 如今见美好的姐姐被欺负成这样,瞬间心疼得不行。 他瞪向一旁的莺儿,泄愤般的在她身上狠踹了两脚,难得的在年轻丫鬟身上发了火。 “宝兄弟,这其间怕是有误会!”薛宝钗这才站起身来,她只觉全身剧痛,摇摇摆摆的走到宝玉身边,拿着帕子摸着泪,嘴巴开合了下又没能出声,她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在众人看来,就有些矫揉造作了,若是清瘦的黛玉这幅样子,还十分赏心悦目,可是宝钗珠圆玉润的福气模样,就有些恶人先告状的味道了。 贾探春开口道:“我看,你们还是去老太太面前分说!” 第178章 来传贾琬春 东小院。 贾琬春继续回到书桌旁的木板旁,细致的描画着色起来,那上头俨然是一面菜单。 红枣在一旁递着颜料,犹豫着开口问道:“姑娘,奴婢看你并未动气,怎么还让菩提她们过去呢!” 薛家的行为让人唾弃,但是早就有了完全的准备,并不会真正影响城南晓筑的开业与经营。 菩提她们几个都不够圆滑,真在那边惹出事来了,还不是要自家姑娘去处理。 贾琬春用毛笔在碟子里研磨调色,浅笑着说道:“因为菩提的性子该磨磨了,进来越发活泼,以后啊……会吃亏的!” 红枣想了想,轻声道:“菩提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需要经常提点一下她,但她还是耿直又忠心的。” 菩提确实有些娇蛮,遇事也容易冲动,像今日自己在马车里正要和她讲解呢! 孰料她没怎么听进去,进了大门就大吵大嚷,在姑娘院中也没个正行,将秦嬷嬷教的都落在脑后了。 贾琬春喜欢菩提娇美可爱,活泼机灵,但是自己日后还会去更远的地方,她若是想一直陪着自己,就要学会张弛有度。 近来红枣出去了,石榴是和她们一道长大的,自是对她们没有什么威慑;秦嬷嬷也去了玲姐儿身边,她就像那脱缰的野马一般,近来好几次越发放肆。 若不再让她清醒点,快速成长起来,以后不仅会给她惹祸,自己也会有吃不完的亏。 红枣笑道:“我看姑娘还让茱萸跟着去了,可见您还是护着她们的。” 贾琬春点点头,“让她们去闹腾是真,我心里也是憋着气的。也要让那道貌岸然的小人,吃个吐不出苦水的明亏。有些人,既然伸了爪子,就别想好端端的缩回去。” 红枣暗想,那薛宝钗,素日里喜欢在姑娘眼前蹦跶惹厌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来做大死,真是…… 这两月还打着国公府的旗号,以及自家老爷的名义,在外开铺子,顺顺当当的挣了好些钱,如今怕是要折了。 贾琬春画完最后一处,便落了笔,倏然起身,“好了,换衣服了!” “是,姑娘!”红枣连忙端来温水,又取了衣裳,服侍贾琬春换上。 贾琬春便静静坐着,等待起来,她定了定神,暗忖道:哼!薛宝钗,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薛家常常邀请贾母乃至邢氏,去铺子上观礼开业,震慑竞争对手,薛家的铺子很快开业立足下来,完全就是铆足了劲的敛财。 随后还请来薛蝌这么个帮手,贾琬春想也知道,薛姨妈定是没有放弃薛蟠,还是想尽力将之保出来。 说实话,薛蟠在书中的命也是够大的,他在后来在京中杀人也被抓过,还被判了死刑,可是薛家财力通天,用钱将他的罪名梳通,从轻改判,挪出死牢,最后又遇到大赦天下,还真的让他逃脱了。 只是如今有她在,他要再想出来害人,是不可能的咯!薛蟠早在入死牢当夜,就被冯家人泄愤打死,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后门嘛,自然是她开得,连后续的扫尾,她都一并处理了。 如今薛宝钗更是了不得,还来了这么恶心人的一出。 贾琬春老神在在的喝下一杯茶,没过多久,焦妈妈从外面进来禀告,“姑娘,惜姑娘身边的入画前来报信,说菩提她们和薛家那边闹起来了,如今大家都往那边赶呢!动静着实不小还见了血,怕是要惊动了老太太的。” “嗯,知道了,我们走!”贾琬春叫上石榴等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在院外看见满头大汗的入画,贾琬春让石榴赏了她一个荷包,主仆二人快速的上了马车。 入画看着贾琬春离去的背影,背过身看了看荷包,里面足有一两银子,是她两个月的月例了,就知道这一趟不会吃亏,心下顿时欢喜不已,雀跃的回正院去了。 贾琬春才到西角门换乘凉轿,就见贾母院中的玻璃急匆匆的赶过来。 玻璃走了那么远,热得额上冒汗,用帕子擦着汗水,老远就喊道:“琬姑娘,你可来了,您院中的丫鬟可要不得,和薛太太院中的丫鬟婆子打起来了,如今全都被押到老太太的院子跪着呢!老太太都动气了,你可快些去认错!” 贾琬春只觉有些好笑,她待轿子走到她跟前,直起身子往前探了探,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玻璃姐姐,你姓的是谁家的姓?捧得是谁家的碗?是非对错,你又知道多少?就在这里宣扬。” 玻璃完全经不住贾琬春的目光,被压迫得垂下头,僵硬的立着,只觉额间的汗都变成了冷汗。 贾琬春也不欲和她多说,吩咐大家继续往荣庆堂去。 荣庆堂的院中,已经挤挤攘攘满院的人了。 贾母坐在抱厦内的阴凉处,王氏和薛姨妈坐在她身旁,就连王熙凤也惊动了,此刻站在贾母另一侧,亲手给她扇着扇子。李纨和三春四人也都站在廊檐下。 薛宝钗一副没骨头的模样,软软的靠在薛姨妈怀里,像是情难自禁一般,悲悲戚戚的压抑着哭泣,薛姨妈不住的用帕子试泪。 王氏在一旁劝慰着,余者皆站在烈日照耀的庭院里。 贾琬春走到贾母跟前屈膝一礼,随后径直就往跪着的菩提三人处而去,菩提歪靠着茱萸身上,三人都软趴趴的跪着。 黛玉担忧的站在她们后面,宝玉和紫鹃正极力的想劝说她,离开这毒日头之下。她见贾琬春到来,这才放心的对她投来期盼的目光。 “玉儿,快回屋去!”贾琬春交代了一句,就蹲下身打量起菩提三人来。 见三人满脸是血,菩提更是一副伤重的样子,她的心也提了起来,连忙向茱萸望去,见茱萸轻轻的摇摇头,她才放下心来。 身后传来薛姨妈唱念做打的声音,“老太君垂怜,热情相邀,我们才暂居贵府,可如今,竟然有人公然到我们的住所,出手伤人,呜呜呜……晚辈看来,我们孤儿寡母的,还是离开!” 第179章 撕开真面目 “妹妹,你切莫……”王氏也抹着泪正要说话。 贾琬春暴呵一声,“薛太太伤了我的人,这就想一走了之吗?” 她面色严肃冷静,声音嘹亮中夹杂着愤怒,眼光锐利的定格在王氏姐妹身上,浩气凛然的气势扑面而来。 在场之人无不被她的气势震慑,不少人全都纷纷低下头去,贾母和王氏姐妹都愣住了,薛宝钗也没敢再哭出声。 贾琬春转身直接一把将菩提三人拉起来,对石榴朗声道:“去请大夫!” “贾琬春,你这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的薛姨妈又气又怒,面红耳赤的口不择言起来。 王氏不满的教育道:“琬丫头,姨妈可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呵!长辈……” 贾琬春冷笑一声,直直瞪着王氏姐妹,“血脉至亲是长辈,宽和持重是长辈,德高望重是长辈。” “你老人家,生了一个残暴不仁的杀人犯儿子,育了一个品行不端的偷窃者女儿。” “你是哪一种呢?不是一把年纪就配称长辈的!” 贾琬春话落,底下的丫鬟们窃窃私语起来,说到底,薛家不过只是来投奔王氏的亲戚罢了。 还一来就让家中的老爷丢了官,大家又将眼光投向薛宝钗,纷纷好奇着家中的小姐为什么这般说。 “你……你……”贾琬春的质问,一下子就堵得薛姨妈哑口无言。 王氏瞧见贾母阴沉下来的目光,就知道她又记起了贾政之事,也噤声不敢再帮腔。 薛宝钗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和善的笑着就要来拉贾琬春,“琬妹妹,不知是不是姐姐忽略了你,让你有了什么误会。” 她指了指菩提和躺在地上的莺儿,悲悯又心疼的继续道:“可是这些丫鬟婆子们是无辜的啊,你直接和姐姐说开了便是,不该让她们为此大打出手,伤了府里和亲戚间的和气。” 她对着王氏和贾母福了福身,看着贾琬春失望道:“你当真不该如此羁傲不逊,也不该伤了姨妈的心,搅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贾琬春避开她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将戏演完,她抬手鼓起了掌,“薛宝钗啊!薛宝钗,偷盗配方、开店竞争是你,理亏心虚、纵奴伤人是你,巧言令色、倒打一耙是你,你真是好一个和善人呐!” “你一家做客贾府,满院上下十来个人,将我的身边人往死里打,我这个主家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不说,眼下还被你倒打一耙,你可真是好本事!” 贾琬春走到贾母跟前屈膝一礼,“老太太,孙女儿也是在丫鬟和玻璃姐姐的通禀下,才知道此事,还等大家将事情原原本本向您道来,您莫要被外人蒙蔽了才是啊!” 她倒要看看,大气和善的慈和人薛宝钗,如何被众人撕下自己那张丑陋自私的面皮。 贾母眉间一动,放眼看去,贾家竟有了四个王家出来的女人,她又看了看宝玉,心下有些不安起来。 她深邃的眼睛,严厉的扫视着四周,厉声道:“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 品诗当即上前一步,口齿伶俐的将整个事情的始末,仔细道来。 贾探春几人也陆续点头,将品诗来寻人的经过,以及在薛家小院亲眼所见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下首的议论声渐大,大家毫不避讳的将目光投注到薛家母女身上,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薛宝钗平日里看着大气豪富模样,岂料私下却是这般的。 贾琬春开口道:“呵呵!老太太有所不知,那方子是我院里人一块捣鼓,我让那几个小丫鬟,放到我那糕点铺子上卖着,允诺分出一成让她们挣点零花钱,想不到薛家作为富庶的皇商,薛姐姐竟做出这般下作缺德之事。” 贾母觑了一眼薛家母女,脸上是忍不住的恼怒,忍着气冷笑道:“薛家真是好教养!” 薛宝钗委屈的落泪,她对着贾母福身道:“老太太明鉴,妹妹当真是误会了啊,我自小养在深闺,从来都不管铺子经营之事的呀……” 她还想据理力争的解释,却见不仅院中的下人议论她,就连探春和黛玉她们,看她的表情都变了,那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轻视。 薛宝钗整个人软倒在地上,恨不得即刻消失在众人面前,奈何全身痛到不行,脑袋里也是混乱不堪的。 她突然惊呼道:“老太太,不管怎么说,你们家也不该欺辱客人!她们三个,不仅将莺儿打成那样,还来打我,我如今全身伤痛难忍,只怕全都是血痕淤青,老太太不给个说法,我可是不依的。” 大家都嗤笑起来,品诗和贾探春她们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两个人怎么是十个人的对手,薛宝钗胡言乱语的功夫也是极其厉害。 “对,是真的,莺儿她们是见我被打,才一齐上来帮忙的。”她语无伦次的说着,撩起轻薄的衣袖证明,就想挽救下自己的形象,不让大家看到她龌龊不堪的一面。 大家瞧见她手臂上光洁一片,别说被打伤的淤青,就是连一小点微红也不见呢!无疑就是在扯谎。 反观伤重凄惨的菩提,院中的丫鬟们,曾经都无不嫉妒过她的美貌,如今只怕再难恢复到从前的容色了!当真是可惜。 “不可能,这不可能……”薛宝钗不敢置信,她明明被打得不轻,身上也痛得快死了,怎么就没有伤痕呢! 她状若疯魔的扯着自己的衣裳,“我真的受伤了的,我……” “够了!”贾母怒喝一声,一把将看着薛宝钗玉臂的宝玉扯到身后,而后看向薛家母女,“既如此,还真得检查一番了,否则我贾家岂不是遭人诟病。” 随后她指了黛玉、探春、薛宝琴三人一起,带薛宝钗进了黛玉的屋子检查。 几人不多时就先后出来了,三人都摇着头,言说薛宝钗身上半分异样也无。 薛宝琴即便在王氏姊妹的逼问目光下,也无法说出违心的话来。 贾琬春看着几人,露出一副厌烦的神情,直接吐出三个字,“报官!” 第180章 贾母厌烦薛家 贾琬春仪态端方的站着,“薛姑娘这自欺欺人的好演技,不去唱戏当真可惜,不过我的丫鬟重伤未治,没工夫呆在这配合她,二婶婶和薛太太,你们就莫要胡搅蛮缠了,还是报官处理!” 贾家的众丫鬟婆子闻言,当即退开了两步,却也不敢妄动,全都齐刷刷的跪下,乖顺的趴伏在地。 大家身上的皮倏然一紧,藏在深处的惊悚记忆被突然唤醒。 当年,太太身边的红人周瑞一家是怎么倒的,据说才发卖到煤矿上,不过半月就累死了,其女婿冷子兴在衙门被好打了一顿,充军的路上就直接断了气。 还有那赖大一家,曾经还是荣国府里威风凛凛的大管家呢,下面的哪个人不是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活,可是还不是犯了错被大老爷送进狱中,一家人都被秋后问斩了。 这才过了几年,他们怎么就忘记,千万不能惹怒大老爷那个煞星的。 而眼前的琬姑娘,可不就是大老爷当做珍宝捧着长大的吗?眼下她的行事和大老爷如此相似。 “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老奴不是薛家的,老奴是贾家的啊!我们也是逼不得已的啊!求求姑娘不要将我们送官啊!” 两个婆子涕泪横流,跪伏着向贾琬春而来,却被茱萸阻在外面不得靠近。 她们此刻无比懊悔,太太为何将她们指去伺候薛家人,如今莫名其妙卷入其中来,她们可不想入大狱,更不想被打死啊! “琬丫头慎行,不过是几个奴婢,哪里就能到报官的程度了。”王氏心里也急,她不想看见贾琬春逞威风,也不想损失薛家这个钱袋子。 她说完,又频频侧目往贾母那边看去,想要她快些出来主持大局。 “二婶婶此言差矣!”贾琬春指了指茱萸,“她可不是什么奴婢,她姑姑曾是正二品的尚仪女官,还是先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她们姑侄前来投靠后,就连我母亲,圣上亲赐的一品诰命,也都是要敬着些的。” 王氏心中一惊,贾母面色犹豫,庆幸刚才没有冒然发言,莫非那秦嬷嬷,就是老大给琬丫头请的教养嬷嬷。 她眯了眯深邃的眼睛,暗想这些年好像都错看了这琬丫头了。 “如今人家受了委屈,被打成重伤,自是要报官查办,再让医官好好给你们验伤,秉公办理。”贾琬春压迫十足的说道:“今日谁也别想善了!” 贾琬春无惧的接受着薛姨妈淬毒一般的目光,笑了笑继续道:“说不定入了衙门,薛太太你们一家,还能呼吸到同一处的气息呢!” 谈及薛蟠,薛王氏瑟缩的收回目光,他们薛家哪还敢报官,贾赦是二品大员,她们若进了衙门,失了名声不说,最后还不是贾赦父女说了算。 薛王氏眼神晦暗下来了,薛家从前没少和衙门打交道,她自是知道其中的猫腻,也没少居高临下的拿捏着平头百姓的生死,可是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她只觉这就像奇耻大辱一般。 连忙僵硬的挤出笑来,“老太太,您看咱们都是亲戚,方才也是多有误会,且宝钗也是受了伤的……” “不必多说了,你们还是紧着搬出去!”贾母已经有些疲乏和不耐烦了,今日这一遭,她突然看清了王家势大,王氏逐渐在掌控着整个贾家。 贾母不禁有些心烦意乱的,便想借着此事将薛家赶出去。 “老太太……”薛王氏惊慌的跪下,这可如何了得,她的蟠儿还在等着她呢!她绝不能离开贾家。 王氏见此也跟着跪求起来,“老太太,你三思啊!她们孤儿寡母的,离了咱们家,在外面怎么安生呢!”她不住的向贾母使着眼色,希望她事后再决议。 贾母冷声道:“够了,就这么定了!”而后转向贾琬春,“你也莫要去报官了,对府中名声不好!” 贾琬春不依不饶的倔强道:“老太太,名声不好,不是我,也不是我们贾家,是那作恶之人,这官是一定要报的,石榴,还不快去!” 宝玉突然趔趄着出来。他看了眼跪着的王氏,纠结的开口说和,“琬妹妹,哥哥素知你宽和,还是不要惊动官府了!不若让宝……姑娘给菩提她们道个歉,如何?就当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了。” 石榴突然开口道:“姑娘,张小大夫的徒弟来了,他还带了个……” 薛王氏忙拉了下王氏的手臂,“既如此,快些给我的宝丫头看看,说不定就是内伤呢!” 其实贾府的府医,原先就被请来了,只是他请脉后回禀说,薛宝钗无事,被薛王氏质疑一通,就一直候在角落里。 来人是一个看着忠厚的中年男子,贾琬春和茱萸对视一眼,便放下心来了。 她晃眼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药童,张圣手身边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她今日是平常的少女打扮。 她打量的功夫,张小大夫的徒弟已经在几人的催促下,替薛宝钗号完了脉,同样说出她并无大碍的真相。 那女药童突然开口说,“我也是张家的学徒,不若也给这位姑娘检查下身子。” “好好,有劳大夫了!”王氏期盼的看着她,薛王氏也同样升起希冀。 薛宝钗又被检查了一通,那女药童便出来了,“那位姑娘无碍!” 几经转折下来,薛王氏沉寂下来的心,再次怒火中烧的发作起来。她厉声质问道:“怎么可能?你们都是被收买了的!你们这些招摇撞骗的庸医。” 王氏急忙拽了拽她,张圣手的威名谁不知道,且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大夫。 女药童也不生气,她走过来对着受伤的几人都瞧了瞧,轻拍了下茱萸的肩膀:“这个是被乱拳捶打的重伤,好在身子骨结实,不过怕也要多吃些药养着,最少也要静养十天半月。” 茱萸呆呆的望着眼前人,只觉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那女药童又挪到菩提跟前,仔仔细细为她查看脸上的伤,又为她号脉。 第181章 自作孽不可活 无比惋惜的叹了口气,“好好的一张脸,究竟是何人如此狠毒,毁了这女娃娃一生呐!这即便是求医问药、不计银钱,怕也难恢复原样了!” 菩提只觉浑身软绵绵的,完全提不起力来,听到面前之人嘴巴一开一合的,她眼睛还有些迷茫。 大家都以为她大受打击,更加为她心疼,也更加忌惮薛宝钗的毒辣。 贾琬春看着宝玉,面上的悲伤与失望溢于言表,“如此,宝二哥还要偏袒外人吗?或者对你来说,我这个一脉而出的血亲堂妹,抵不过他人吗?” 黛玉深深看了宝玉一眼,侧过身子叹道:“可怜菩提一张花容月貌的小脸了……” 贾琬春不再看宝玉,而是转头看了眼贾母,眼睛里流出一滴泪来,“祖母既是不想府中沾上耻辱,我便也不计较方子之事。但是我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我的人被伤成这样,合该给个说法出来!” “这是应该的!”薛王氏知道贾母是真的动怒了,也知此事看起来是她们理亏,忙从袖口里掏出十两银子,“这些就给姑娘们抓药压压惊!” 品诗一步上前,抢过银子直接丢在薛王氏身上,“薛太太这是在打发谁呢!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我们菩提姐姐是姑娘精心栽培的,她随便一个月的绣活,挣的钱都不止这些,你的好女儿不仅偷盗东西,还毁了菩提姐姐一生呢!” “五百两,少一分都不行,我走遍天涯海角,也会将姐姐的脸治好,若是治不好,我还来找你们!”她瞪大眼睛,气怒又凶狠的说完。 “呜呜,呜呜,我的脸怎么了?”菩提先前一直晕晕乎乎,现下听着大家一直在说她的脸,忙伸手一摸,只觉黏腻腻的,手上全是血,不禁害怕的哭了出来。 茱萸将她搂进怀里,贾琬春狠狠道:“薛太太,五百两银子,不然直接报官!”又转头训品诗,“你就不该心软插嘴,我势必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众人都看向薛王氏,她不想进大牢,只得不情不愿的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出来。 众人都羡慕的看向菩提,但是想到人家一个月就能挣不少钱,而且贾琬春素来器重她,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以后一生都毁了,还是为她叹息起来。 倒是有那心眼灵活的婆子,却偷偷的打起其他的主意来。 贾琬春自是没有错过大家的目光,毕竟五百两银子呢,于是开口讽刺道:“薛太太当真豪富,只我倒怎么也想不通,你们还不放过菩提她们的那些东西,莫不是你们豪富人家的癖好,就是想掠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贾母对薛家母女更加不满,不想薛家野心盛大,她都还念在两个玉儿年岁尚小,不曾提过和敏儿的约定。 薛家如今就存了这般心思,千万不能让那薛宝钗勾住她的宝玉,如此她的玉儿又该怎么办呢! 玉儿和敏儿才是同自己最亲的人呐!就该和自己最爱重的宝玉一道。 她这般想着,面色越加难看起来了。 那边的女药童也没闲着,她看着还趴在地上的莺儿,她双手环胸戏谑道:“我看你伤得也不重啊!不过一些皮外伤,怎么就趴在这地上呢!不累吗?不热吗?留心中暑哦!” “难不成是站不起来?不若本姑娘给你扎几针。”她说着,手中突然亮出的银针,已经快速的在莺儿身上刺了好几下。 莺儿本就又累又热,剧痛一下子传来,她当即嗷了一声,飞身爬了起来,快步朝着薛王氏她们那边而去。 引得跪着的众人哄堂大笑,廊下的薛宝钗不明所以,照旧在薛王氏的怀里歪着。 那女药童大步越着莺儿,来到薛宝钗身边,“我知道小姐哪里不适了!” 她说罢!手执三枚银针,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快准狠的扎进薛宝钗的穴位中,薛宝钗只觉身上又麻又痛,紧接着就是一身控制不住的力道。 忍不住的站起身来,声如洪钟的吼道:“大夫,你扎痛我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到她身上,薛宝钗也听出自己嗓音的不对。 她看到大家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她,随即是无尽的鄙夷与憎恶。 她眼中带着恨意和怨毒,暴怒的全力伸手,就要将眼前的贾琬春推下台阶。 “琬姐姐,小心!”黛玉最先看出她的意图,却也来不及阻止,只得大声提醒着贾琬春。 贾琬春一直注意着薛家母女的一举一动,她看到薛宝钗暴起靠近之时,就灵活的闪身躲开了。 薛宝钗是使劲浑身力气的,殊不知却扑了一个空,整个人直接就重重的砸到院中的地面上。 贾母的正院可是七级青条石的台阶,约摸都快有十一岁的惜春高了呢。 “哈哈哈哈哈……”那女药童立刻笑了开来。 品诗也跟着拍手道:“哈哈哈,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薛宝钗只觉面上又麻又痛,全身也都剧痛不已,她听着众人放肆的嘲笑声,恨不得立刻在这里消失,可是全身都痛得站不起来。 可是在场众人都知道她是装的,方才还那么厉害,眼下只是掩饰,毕竟丢了这么大的脸不是。 薛宝钗只觉嘴巴里有止不住的腥甜,克制不住的吐出一口血来。 薛王氏急忙从廊檐处下来,和薛家的婆子去扶她,急匆匆的离开了。 “五七,五们离了贾家!”薛宝钗趴伏在婆子的背上,含糊又哀伤的说着,她只觉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再也不想看见贾家这些人。 薛王氏胡乱的安慰道:“我的儿,为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如今我们还不能离开,你哥哥还在狱中等着咱们娘俩呢!京中居大不易,贾家虽不帮忙搭救,但是我们还得依仗她们做生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定要救出我的蟠儿,你且委屈些,再有,京中的形势,你也看得差不多了,还是宝玉和你更相配些,若是分开了还怎么培养感情。” 薛王氏听见薛宝钗哼哼唧唧的哭着,急忙上前劝慰,可当她看到薛宝钗那张脸时,恐怖的大叫出来,“宝丫头,你……你……” 第182章 薛宝钗的大门牙 “炸毛了?五炸毛了?(怎么了?我怎么了?)”薛宝钗看见薛王氏惊恐的脸色,她忍着脸部的痛麻,支起头开口追问薛王氏。 她也当即就听出自己说话声的不对劲,还有什么东西不自觉的从自己的嘴角流出来,她看到婆子的背上满是唾液和血水。 薛王氏一边跟着跑,一边用帕子抹泪,只见薛宝钗方才擦伤的面容,现下已经开始青肿,那张合着的嘴里肿胀染血,她发现薛宝钗牙齿空了一个小缺口,赫然是掉了一颗大门牙。 “宝丫头,娘的宝丫头,没事的,会治好的。”薛王氏看见她说话间,嘴里血水混搅之时,也能看清楚的那黑洞洞的豁口,心下不免担心起来…… 荣庆堂,贾琬春在薛家母子离开后,也告辞出了贾母院中,不多时,大家也都陆陆续续的散开了。 贾琬春出了正院,便吩咐李江找人将张圣手的人送回去,她正欲上车之时,那边的女药童向她们处走来了。 女药童视线低垂,规规矩矩的走到她跟前,跪地行礼道:“奴婢当归,拜见姑娘。” 当归?“当归!”贾琬春瞬间有些愣神,片刻才缓过神来。 她看道茱萸恍然大悟的神情,心下有些了然,让茱萸将当归扶起来,她柔声开口道:“今日多亏你们了,早些回去!” “奴婢告退。”当归又扶了扶身,这才坐上贾家的马车离去。 贾琬春看着那马车离去的背影,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她看向身边的茱萸,“你认识当归?” 茱萸又思索片刻,这才回道:“奴婢将去晋阳寻您之时,她才被选进王府来的。” 茱萸偷看了贾琬春一眼,又莫名其妙的补充了一句,“不过彼时她还不叫当归,许是公子赐的名!” 当归!贾琬春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的面色微红了下,他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名字,而且他身边都有平安这个懂医术的了,为什么还要培养一个当归呢!是为了…… 她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拿过茱萸手中的扇子,亲自为自己扇起风来。 哼!好个张老头,自己当初提了这个主意时,他还推三阻四的,不愿给自己培养人手呢!还说什么不好带女弟子之类的…… 不过今日也还好有她在,也算帮了她们的忙,为她们省了好些事。 众人很快到了东小院,先一步回来的品诗和菩提,已经急忙在倒座房前打来清水。 “我当真没有毁容受伤吗?可我怎么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就像重伤失血一般呢!”菩提还在怀疑着自己的脸,是不是真没有受伤。 她用清水将脸上的血迹,以及茱萸趁乱给她做的伪装都洗了下来,而后一手执着小铜镜端详,一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品诗搓着自己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她抬眼看着菩提,“你就放心,我看你是热得中了暑气了,那么多人呢!若不是茱萸姐姐在,别说被打伤了脸,恐怕那么多人一起上,压都将你压死了。” “哪有!你看我们不是没有吃亏吗?还从黑心的薛家手中,给姑娘讨回了五百两银票呢!况且……况且姑娘会来救我们的!姑娘……”菩提说道最后,声音就小了些,也意识到自己今日的鲁莽了。 红枣和石榴一道走了过来,红枣闻言便大声训诫道:“得了,别再沾沾自喜了,你们闹了一通倒是痛快了,但是你们可知会不会给姑娘惹麻烦呢!那薛宝钗有这般心计,你们以为是好相与的?日后定还会找麻烦,况且还有老太太……”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姑娘排忧办事,姑娘待我们这般好,你们这般的作为,对得起姑娘的看中吗?还有最近这段时间,你们都成了什么样子?” 她说着又回头看向石榴,“姑娘看中你,让你当了大丫鬟,你就要担起大丫鬟的责任,你要担起管教她们的责任。依我看,就该让秦嬷嬷和邓妈妈知道了,好好的重罚下你们。” 红枣是大丫鬟,历来就管束着她们的,几句言之有理的教导,菩提两人闻言都低下头去,反思起今日的言行来。 石榴也在回想自己最近的行为,暗自下决心要担起重任来。 正这时,就见贾琬春从外面回来了,马车进到后院中,红枣连忙示意石榴去侍奉贾琬春。 茱萸也过来这边洗漱了,几人换衣拾掇好,才往贾琬春的屋子而去。 红枣看着三人,“这次就罚你们三人半年的月例!待会我会禀了姑娘,菩提的脸既然伤了,就该避讳着大家,出去云山庄上修养半月。” 三人齐声应是,已经到了贾琬春的屋外,便进屋欲向贾琬春请罪。 贾琬春也拾掇好了,正坐着歇息呢,见到她们几人进来,听完红枣的禀报后,贾琬春不禁笑红枣促狭,菩提此去怕是要吃苦头咯。 因为秦嬷嬷前些日不就是去了云山庄吗?正为玲姐儿选小丫鬟呢!也顺便为自己办些事,不过也该磨磨菩提的性子了。 这时品诗突然从袖口里拿出一定银子来,伶俐的笑道:“姑娘,还有这银两呢!反正也是说要陪给我们的,奴婢便又将它捡起来了!” 贾琬春一看,她手中赫然就是一个十两的银锭。 她和红枣对视一眼,不禁笑了下,“你既然拿了,就好生留着,那边的关系,该维系的也适时维系一下。” “该赏就赏,该罚也要罚,你们今日的做法也算大快人心。”贾琬春话落,红枣就又赏了每人十两银子。 品诗和菩提两人原本有些焉儿的小脸,又笑颜如花起来,这可比她们半年的月例还多啊! “不许笑!”贾琬春故作严肃道:“还受着伤呢,快些去养着!” 三人开开心心的出去了,贾琬春无奈的摇摇头,这次让薛宝钗吃了个明亏,可谓是痛快淋漓啊。 她着实是厌烦薛宝钗那熟络又厚脸皮的样子,和谁姐妹情深呢!有这种插刀的姐妹,以后有多远爬多远,别再她面前晃悠。 贾琬春又和红枣商榷起“城南晓筑”的事来。 第183章 各怀心事 “吃食都试验得差不多了?最后的布置如何了?”贾琬春拿出一摞特定的花笺,开始提笔书写。 红枣点头,“都有您拿出来的方子,大家照做出来的成果还不错,里面的布置也在加紧进度,定不会误了时日。” 主仆二人又就其他要点细谈一番,那边的邓妈妈突然来了,言说要寻贾琬春有事呢! 贾琬春去了邢氏的后院,得知自己的亲姨母,邢若真竟是要来京城了,同行的还有那未谋面的舅舅邢忠夫妻,以及其女儿邢岫烟。 荣庆堂里,贾母院中终于清静下来后,粗使丫鬟傻大姐几人,也拿起扫帚开始拾掇起院子来,在廊檐下的角落处,竟有一个有些亮白的东西。 她好奇的将之捡起来,擦了擦,又对着光线照了照,暗想这莫不是姐姐们说的珍珠? 她想着等会要把这个交予老祖宗,于是便将她好生的揣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夜深人静,一个鬼鬼祟祟人影出现在荣庆堂,她猫着身子在院中仔细的四处摸索。 搜寻一番无果后,她嘀咕着出声,“没错啊!就是摔在这里的呀!怎么会没有呢!怎么办……怎么办!” 她弄出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巡夜的婆子们,大家提着灯笼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在老太太的院里,偷摸不轨,快过来!我捉到你就死定啊!” “不好!”那人暗恨一声,拔腿就往外跑,岂料一下子撞到廊柱上。 莺儿只觉眼冒金星,可是她也不能让人发现,忍着剧烈的疼痛往黑夜里跑。 “人呢!不就是往这边跑的嘛!”婆子们快步追了过去,却没见着人影,徘徊几圈后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莺儿见那些婆子终于走了,卸了力气的瘫坐在花丛中,她伸手轻触了下自己的鼻尖,痛得她差点惊叫出来,手上又摸到了黏腻腻的鲜血。 歇息了良久,她才艰难的蹒跚回到薛家的小院中,进到薛宝钗的屋子里,委委屈屈的说着自己的遭遇。 “十摸,你居然没有遭到……尼!(什么,你居然没有找到……你!)”薛宝钗完全控制不住怒火,都怪这个小贱人偷了配方,让自己被欺辱,还有贾琬春她们那群该死的贱人。 她本想好生辱骂莺儿几句,可是听到自己别扭的发音,她怒不可遏的闭了嘴,拿起旁边的茶杯直接就往莺儿头上砸去。 莺儿颤抖的躲避,那杯子重重的砸到她的胸前,她只觉如今自己全身无一处不痛的。 “啊啊啊……啊!”薛宝钗又将镜子砸到地上,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她简直无法承受打击,她是高贵端庄的才女,怎么会磕破了门牙呢! 精疲力尽的薛王氏再次进来,抹着泪劝说道:“宝丫头,你这是作甚呢!大夫都说了,用他物也可补起来的呀!” “泥不东,捏不动!(你不懂,你不懂!)”薛宝钗说了两句,忙又捂住自己漏风的嘴。 她恨啊!她这么完美的人,怎么可能用那些镶金的牙齿,她又不是粗鄙的暴发户,更不可能用那低贱的牛骨,总归是能看出来的,她就想寻回自己的牙齿,她使劲的大喊一声,“寻!” 薛家的恶果还未尝完,贾母那边,已经在让王熙凤催促着薛家人离开了,这薛家不仅害了她的儿子,还想图谋她的孙子,她哪里愿意。 王熙凤推脱不过,只得亲自出动去劝说了,她早就知道薛宝钗是王氏寻来与她打擂台的,日后若人家真和宝兄弟成了,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呢! 薛家自是不愿走,还和凤姐儿撕破了脸,骂她女生外向,不顾亲情云云,双方不欢而散。 王氏不敢公然忤逆贾母,也龟缩在自己的院中,不管他们之间的拉扯。 是日,贾家人熟悉的那辆青蓬马车,再次停到了国公府门外。 没过多久,王氏便去了荣庆堂,二人细谈了许久,王氏出来后,又去了薛家的小院。 至此,荣庆堂不再提让薛家离开之事。 即便后续贾琏知晓此事,亲自去寻贾母让薛家即刻离开,贾母也没再过问。 知道消息的贾琬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不禁咋舌,细究起来,她还帮了薛家和贾家呢! 她这个助人为乐的无名英雄,帮薛家送走薛蟠这个惹事精,如今细瞧,薛家都半年没有沾染过官司,给官府送钱了呢! 而王氏将贾元春的账单交予薛家来支付,凤姐儿不就可以再让贾家苟延残喘几年了吗? 薛王氏再次恢复慈和爽快的样子,在贾府中走动起来,不过她们也借此将贾母院中的冰停了。 当初薛宝钗买到硝石,供给府中的二位掌权人,她本想就献个把月殷勤,得一些人心和贾母的看中。 岂料这个夏季炎热又漫长,一供就是好几个月,可谓是有苦说不出。 加之后来,她们还做冰饮生意,硝石更是紧缺,如今便趁机给贾母点颜色瞧瞧。 不过贾母那有王熙凤紧着,倒也不会缺就是了。 只是她心底不禁有些动摇了,当年是不是就该听老大的,不该让元丫头进宫。 她虽是自己养大的,但是也着实没什么手腕,在宫里虚度了近十年的光阴,眼看年岁渐大,却没半丝进展。 她不禁想着,若是贾琬春那个性子,会不会成事呢! 她是不是有些看走眼了呢! 如今老大也是步步高升,政儿却被连累革职,那么以后她的宝玉该当何如呢!贾母不禁深思起来。 薛宝钗倒是一直呆在屋里,再也没见过外人,即便是宝玉去了几次也都没见着人。 贾琬春只当她还有些羞耻心,觉得自己的行为丢人,亦或是在屋中养伤。 因为茱萸下的手着实不轻,都是让人痛到不行,但是又无半丝痕迹的。 她永远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日薛宝钗若是不那般,茱萸也不会揍她的。 就在贾琬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的时候,香满园那边又出事了! 第184章 收购垄断 这日,李江过来向她回话,“姑娘,咱们家的采办来报说,近来他们发现,咱们家所需食材物价上涨严重,眼下不仅硝石价格飞涨不说,冰饮所需的红豆绿豆等亦是如此,甚至在香满园附近,高价都买不到了!” 品诗几人闻言都惊讶不已,“这怎么可能?这些豆类并不是必备的粮食啊!况且眼看着就要到丰收时节,又没有什么大灾大难的,怎么会骤然涨价呢!” “为什么?当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了!”贾琬春心下了然,这些食物在如今是属于粗粮,谁没事人傻钱多去囤积这些呢! 她看向李江,“你去看看是不是薛家派人收购的,她若是要想哄抬物价,伺机垄断,那么她就大错特错了,哼!” “是!属下即刻去查。”李江应答一声,见贾琬春没甚吩咐后便退下了。 贾琬春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天青色汝窑盏,呵,好个薛家,走着瞧! 她唤来红枣嘱咐道:“红枣,你告诉余信家的,务必保持食材的新鲜与安全,还要谨防别人使手段,另外,明日开始,销量逐日减少。” 若是还真不长记性,那么这次定让你吃个大亏,若是真要使手段,那便让你连肉汤也喝不上。 翌日,李江来报,果真是薛家从中捣鬼,如今薛家不仅仍在继续收购食材不说,他们店里的冰饮还降了价,售价都低于成本了,香满园因此又流失了大批客流。 看来薛家是被她逼得疯魔了,弄出如此低劣粗陋的手段,不过似乎思虑得不周全啊! 薛家几经波折,只怕经年的积蓄就要消耗殆尽,薛宝钗肯定急需积蓄留些钱在手中,不想杀鸡取卵卖铺子,可是她自个儿也做不好生意,便将主意打到自己的铺子上,想要夺取别人的生意经。 之前让薛家吐出五百两,其实已经是薛家用冰饮店挣到的几倍,薛宝钗为此还丢了那么大的脸,不愿就此罢手也是情理之中的。 贾琬春气定神闲的对李江和红枣交代一通,二人匆忙离去了。 香满园,店前早已没了客似云来的景象,只七七八八的常客过来排队,再无从前那般的长龙景象。 而街道斜对面的三间连通的新铺子,却是人声鼎沸。 那些富贵人家的娇客们,也不再等在马车里,而是去了对面的雅间。 冰饮吃食的常客李小公子问道:“掌柜的,之前那家店不是说和你们是一道的吗?怎么如今他们家半价销售,你们家反而倒好,今日还涨了两文钱?” 余信家的见他那胖胖的肉手将竹碗接过,就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口,喂进嘴里,笑着回道:“李公子哟!都和您说过多少次了,那不是我们家的店哟!那是皇商薛家的,与我们东家八竿子都打不着。而且他们那人品,唉……” “哦!对哟,都忘记你们澄清过了,谁叫他们打着你们东家的旗号开业的呢!话说你们还真做得对呢!” 李小公子敲了他身边的随从一下,他之前就因着不想暴晒排队,就在旁边的茶馆里等着,让家中的小幺给他买了冰饮。 他可是多年的老饕,一吃那味就不对,这小子还犟说是香满园的,他过来一看,正巧遇到一场热闹呢! 那新铺子果然在外拉客,言说都是一家的,这香满园的东家管事,当即既要进门盘账取现银,对方自是不干,闹僵起来,还引来了官府。 食客们这才知道对面的铺子和这家不是一起的,不过大家日日吃着,大多数人还是更愿捡那便宜占。 李小公子可不是那寻常人,他是最喜这冰饮配烤鸭的,解腻解馋,舒服赛神仙,那新铺子的分量不仅少,味道更是有差别,他又不差钱,哪里愿意将就。 又听掌柜继续大声说道:“如今啊!这冰价上涨,其他食材亦是,我们店里都是用的最好的食材,哪里还可能降价呢!现下都是亏本回馈你们这些个老顾客了,赶明儿说不定就限量喽!” “那可不行,你快些给我再来一份!”李小公子急了,连忙催促道。 余信家的笑笑,低声道:“哎呦,小公子喂,你今日都吃了两份了,不可再食了,明儿来!” 李小公子有些不忿,“没见过你们这么多规矩的店家,每样东西都要留存一份不说,开门前还要当着那么多等待的人,不急不缓的来上一杯,还要限制别人砸钱,好没劲儿。” 余信家的笑笑不语,其余人听闻要限量都有些不满。 “掌柜的,别介啊,你涨价我不都没说什么嘛……”诸位熟客纷纷打趣起来。 对面的食客闻言心底却升起纳闷,按理说这价格属实不正常,莫非自己昨日肚子疼与这有关? 若是贾琬春知道她的想法,定会为他解疑,当然不是薛家的食材有问题。 薛家如今囤积了这么多东西,薛宝钗哪里会用不好的食材,只是他们见这价格低廉,每日就食得多了些,肠胃哪里受得了。 大家却都放在了心里,翌日,又有不少人重新吃起香满园的吃食,发现并没有身体不适,纷纷怀疑起那新铺子的东西来。 荣国公府后院,薛宝钗听到薛蝌的回话,知道经过自己的收购,如今贾琬春手上已经紧缺食材了,不禁快意起来。 她一掌拍到一旁的的桌子上,面上尽是阴狠与畅快。 片刻,她用帕子遮住自己的嘴巴,尖刻又缓慢的开口道:“不够,还不够,我要,让贾琬春,一点食材,也买不到,哼!” 她现在已经摸索出合适的说话方法,虽不像正常时那般,但也不再怪异。 她说话间紧紧盯着薛蝌,看他有没有偷看自己,她知道薛宝琴是知晓那件事的。 薛蝌毕恭毕敬的站着,满头大汗的垂下头去,他未料薛宝钗如今越发古怪,前几日还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送回金陵去了。 好在她给了母亲的药钱,因此自己不得不留下给她办事。 第185章 牙齿 他从前也不懂经商之道,但是也知这件事继续下去,薛家得不偿失。 贾琬春那边急缺这些东西,是故她出了超过平常三倍的价来购买。 自己这个堂妹为了与之较劲,如今他们收购的那些东西,大多花了远超四倍的价钱来囤积,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了,最重要的是存放也是个问题啊! 他犹豫着开口,“堂妹,这样是不是不妥啊!如今我们……” “哪里不妥!”薛宝钗厉声打断他的劝说,“我做什么事,还用你来,置喙,注意你的身份。” “可是,如今硝石也不多了,店里完全用不下这些东西。”薛蝌心底腹诽,岂止是用不下,就算用上去了,也难以挣回收购的钱银。 他们薛家的前几任家主还算精明,怎么如今到了他们兄妹这一代,就这么不堪大用了呢! 他又鼓起勇气说道:“况且,我们也不能将这些东西买完啊!” 薛宝钗一副掌控全局的睥睨模样,“我只要控制住她的咽喉就行了,哼,就算她从别的地方买来,可是还来得及吗?少则也要几个月,到时候,都入冬了。” 她说完,却惊恐的发现,她方才忘记捂住嘴巴,她恼怒的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你滚!遵命办事,就得了,我不需要,你废话。” 薛蝌见此,只得灰头土脸的出了门,他紧握拳头,感到十分屈辱,到了外面看见抹泪的薛王氏,他才缓过劲来,上前请安。 薛王氏慈眉善目的看着他,抱歉的安慰几句,言说宝钗遭受打击云云,他的心又缓缓的平静下来。 送走了薛蝌,薛王氏也是无奈,未想自家女儿竟如此失控,如今就像变了个人一般,克制不住的暴戾,她想到此处,又恨恨的看向东小院的方向。 “庸医,废物……” 屋里,薛宝钗又将等在一旁的大夫也赶走,又叫来的莺儿,对着她又掐又打,她身上虽还是疼,但好了许多,如今力气已经恢复。 “呜呜呜……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疼,奴婢不敢了……”莺儿又跪又求,瑟缩在她脚边,却也不敢逃跑。 薛宝钗眼眶充血,大声喝道:“说,怎么才能,弄好我的牙?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找,这都过了多久了,再找不到,我就拔了你的牙!” 良久,莺儿颤颤巍巍的出了薛宝钗的屋子,她抹着眼泪往荣庆堂而去。 才出了小院,就遇上蹑手蹑脚的周瑞家的,她不悦的质问道:“周大娘,你在这里作何呢,偷偷摸摸的。” 周瑞家的却不见惊慌,她扬起脸笑了笑,“你管我作何呢!你们院中这几日吵吵闹闹的,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莺儿板起脸,“关你何事,你这不中用的老婆子,少打听。” 她可不需要给她什么好脸色,若不是这人听了太太的话去送宫花,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贾琬春那个杀神。 让她就此开始反击,自己也不会鬼使神差的,奉命去偷什么配方,如今姑娘还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周瑞家的猛地走到莺儿跟前,大掌拍到莺儿身上,“小贱蹄子,你还同我狂呢!这几日在老太太院中鬼鬼祟祟的是谁?”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荷包。 莺儿看见熟悉的东西,当即就急着去夺,周瑞家的一把将之收进袖子里,露出个笑来道:“你快将宝姑娘的烦恼说来?说不定老婆子我,还有法子解决呢!” 莺儿犹豫片刻,试探道:“你为何对我们家的事上心?” 周瑞家的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你们缺个熟悉贾家情况的人,我如今缺个主子,宝姑娘也缺个贴身嬷嬷不是,咱们都是出自王家的,我还能害了你们姑娘不成。” 莺儿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咬了咬牙,对着周瑞家的耳边低语几句。 周瑞家的面上一惊,思索片刻低声道:“我这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事成之后,你别忘了我!” 莺儿闻言升起希望,再三保证,两人达成共识。 周瑞家的便对着莺儿嘀咕起来,“……就是这……反正那姑娘是才配了那婚的……才下葬一天呢!不过倒是需要你亲自去,瞧瞧哪一颗才像宝姑娘的那颗……” 莺儿满身都是抗拒,“不……不,周大娘,我不敢,而且姑娘若是知道了……” “她知道什么?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你以为当真还能寻到,你要是再找不到,我看你们姑娘,就要松你的那牙齿了,况还有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周瑞家的继续怂恿道:“咱们现在就去,掌灯时分下手,很快就回来了……” 莺儿想起自家姑娘那歇斯底里的恐怖模样,在周瑞家的鼓励的目光下,咬牙点了点头,和她一道沿着后门离开了。 夜深人静,黑灯瞎火,莺儿魂不附体的走在黑黢黢的夹道上,心里有些癫狂的不断默念,“不是我,不是我害的……” 直到她战战兢兢的回道小院子,看见院中亮堂的烛灯,这才缓和了些。 她捧着手心的小盒子,双手合十,“那位可怜的姑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找我,你要找就找害你的人,或者直接找害你命的周瑞家的,或者找我们姑娘……呜呜呜……” 她祷告许久,这才深吸口气,走进了薛宝钗的房间。 香满园那边,薛家低价恶意竞争,也不能将香满园抵死,更无法逐利,掌柜的将分量再次减少。 大家愤愤不平的又回到香满园购买,再有,越来越大吃了薛家吃食的人,出现腹泻、恶心等情况。 食客们大闹起来,一拥而上的将店砸了不说,还一齐报了官,许多躺在医馆的受害患者,都叫嚷着让薛家赔偿。 官府一查,这才发现,薛家由于冰块不够,直接利用硝石来使用,长期食用就会微量中毒。 加之食物不够保鲜,而当天卖不完的吃食,第二天变质了,也会掺杂着卖。 事发之后,薛蝌在第一时间就来寻薛宝钗。 此时薛宝钗正在照着镜子,龇牙咧嘴的看着自己终于镶嵌好的牙齿。 未料离开那么久的时间,还这般白皙无暇,比自己旁的牙齿还闪亮! 第186章 卖铺子,平官司 薛宝钗看见薛蝌进来,面上即刻露出温和的笑来,“兄长快坐,莺儿上茶。” 她优雅又大方的陪坐在一旁,仿佛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只是还不等她开始叙话,薛蝌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堂妹,今日为兄来是有大事,新铺子那边出大事了,如今还惹上了官司……”薛蝌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他说到底就是个跑腿儿的,上面要受制薛家母女的命令,下面还要被那些经年的老掌柜欺瞒。 那些人是跟了薛家多年的,自上任家主去后,他们便是跟着薛蟠做事。 薛蟠就是个大傻子,哪里看得出其中的门道,被他们一再瞒骗不说,他们的行为越加放肆,野心也逐渐滋长。 这次的新铺子上,薛宝钗将价格压得太低,那掌柜为了从中挤出油水,才会引发了这些事来。 “什么?”薛宝钗震惊的站了起来,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不好,忙又坐下询问道:“怎么就吃坏了这么多人呢?是不是别人从中作梗的!” 薛蝌只得将事情再次复述一遍,而后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要平了衙门的官司,可是那些人还躺在医馆呢!就怕会真的出了人命。” “这可如何是好?”薛宝钗心急火燎起身踱步,良久才理清思路,“你先去将那些人治好,而后再给些好处,让他们在供词上改口,先将官司平了再说,日后再好生找补回来。” “若有那冥顽不灵的,你就找上些人上门好好敲打一通,就说咱们家是国公府邸,我看谁敢与之作对。”薛宝钗说罢!才缓和下紧张情绪。 薛蝌眉间紧蹙,“可是这怕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咱们家的账上已经没有现银了,这要如何?” 薛宝钗面上微怒,“怎么可能?我之前不是才……” 薛蝌抢先开口,“那些都应了你的要求,全部进购食材了,如今账上着实是没钱了!而且要快些解决才是啊!” 薛蝌最担心的是:届时若官府拿人去问话,恐怕也不敢进国公府内院抓人,还不是要自己去顶缸,是故他迫切想要解决此事。 薛宝钗咬牙又拿出五百两银票出来,薛蝌叹着气拿钱出去。 薛家的水深火热,贾琬春倒是不关心,她香满园的生意倒是又恢复火爆了。 越来越多人重回香满园之时,发现香满园居然真的限量了,余信家的温和的告知大家:“大家放心,我们东家,已经从南边买到了各种食材,还研发出不少新品。” “另外,考虑到大家的盛情,也不忍大家再呆在大街上等待,我们将在南外街开设新的铺子,那边清幽雅致,尤为得宜,大家届时可前往一观,保证贵人们都会喜欢的。” 香满园的冰饮要开新店的消息逐渐传开,众人也都欣喜起来,暗暗记下日期。 许多贵女更是欣喜,她们喜爱香满园的吃食,唯一的烦恼就是,不想再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苦等啊! 这下可好了,全都奔走相告,通知自己的至交知己。 薛蝌也在疲累奔波,那些食客已经私下得到消息,哪里信他们是公府之人,他们倒是早就听说这是寄居国公府的穷亲戚了,还公然抢人家国公府当家夫人铺子的生意呢! 况且那些食客非富即贵,他们根本不怕落魄的国公府,他们只怕二品大员贾赦啊!当然是咬死了不松口,想要讨个公道。 还是在薛家的几个油滑掌柜的奋力转圜下,加之那些人身体也见好了,这才陆陆续续花费上千两,终于将这桩官司平了。 可是接着,薛家的多家铺子资金断流,周转不开,薛家母女和薛蝌愁的头都大了。 薛宝钗无法,只得让管事南下,又快速卖了南边的好几间铺子,这才将风波暂且平息。 当然,薛家的麻烦还没有完…… 东小院,邢氏却在欣喜的让大家拾掇着屋子,“一别近三年,也不知你姨母如今怎样了?” “这不是常有通信吗?母亲还这般急切!”贾琬春巧笑盈盈的翻看着手中的小衣裳,布料柔软,针脚细密,全是邢氏一针一线亲手做的。 她的姨母邢若真,已经在四年前成了亲,姨父时任晋阳府辽州知州,如今双胎表弟都三岁了。 邢家似乎还有着生双胎的基因呢,就连刑大舅也有一对双胎表妹,这衣裳定是邢氏给姨母家的表弟们做的。 贾琬春嘟起嘴道:“母亲待表弟们真好,琬儿都要醋了,姨母看了不知道多欢喜。” 邢氏面上有些晦暗下来,她有些失落的坐到塌上,“你姨母……母亲原先在家中之时,也是个要强的性子,自你外祖父母相继去世,我便将你大舅舅和姨母管得太紧了些。” “可是母亲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能力,耽搁了他们的才能,也耽搁了她们的大好年华。”邢氏说着,面上有着懊悔,眼泪盈盈。 贾琬春紧握她的双手,鼓励道:“娘亲,你很好,你真的很棒,舅舅常说若是没有你,都不会有他们,况且如今舅舅和姨母都那般亲厚您,信赖您。您还看不清他们的内心吗?” 贾琬春真正了解了邢氏后,是心疼她的,她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在接连失去双亲之后,怎么艰难的将幼弟幼妹养大,还尽力保住家中的财产。 所以长成后的她,便是贾琬春第一次看到的模样,她是好强的,也是自卑的。 邢氏摇摇头,“你舅舅是个洒脱的,历来对俗事毫不在意,即便今日挨了我的揍,明日还会笑嘻嘻的黏上来,可是你姨母不然,她是个倔强性子,那些年因着那事和我置气好些年,好容易才缓和了些,却不得不分开。” 贾琬春细心的安慰道:“母亲何必多思呢!姨母现在过得好,肯定早就释然了。反而你还这般耿耿于怀?当年究竟是发生何事?” 邢氏看着贾琬春忧心的眼神,又思忖了片刻,才将多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第187章 姨母来了 邢氏姐妹两之间的隔阂,是因为邢若真的婚事。 邢若真因着家中没有长辈,邢家家道中落,门第也不显贵,她的婚事就较为艰难,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意味。 早年,邢氏欲将他嫁与一商户长子,可是小姨母自幼喜读书,哪里瞧得上商贾铜臭,自己相中一个穷秀才,就是邢家田庄的佃农之子。 邢氏护着自家弟妹长大,便也让人去探了口风,还仔细调查了对方的家庭情况。 孰料男方家开口便说,自己的儿媳妇要五百两添妆不说,家中的一大家子拖累,还各个都是极品。 她若真是嫁过去了,面对的就是泼辣苛刻的婆婆,清高傲慢的夫君,凶悍难缠的三个妯娌,刁蛮任性的两个小姑子。 邢氏自是不再赞成此事,反而劝说她,既不喜商家,也可自寻富庶些的读书子弟,再不济,也可做高门继室,虽说日子不一定就平顺,但是吃穿体面一样不缺。 尚不知事的邢若真当即恼怒,言辞刻薄的嘲讽邢氏鄙视寒门子弟,二人自是不欢而散,之后她也不再登贾家的门了,邢氏有了贾琬春,也不再管她婚事。 邢家的家财都把控在邢氏手中,她即便向那秀才表明了心意,却也没有嫁妆进那秀才的家门。 至此便将婚事耽搁了下来。转两年,邢若真到了及笄之年,她本有些悔意欲找邢氏求和。 可孰料,她之前看中的那秀才中了举不说,还因着岳家的资助,即刻就捐了官赴任去了。 他的母亲姊妹们也不再佃邢家的田地,就来多番嘲讽邢若真,还在庄上败坏她的名声,引得她越发自苦,也更加怨怼邢氏。 因而才有贾琬春幼时看到的,邢氏和邢若真不睦的情景。 邢氏说完,贾琬春便明白她忧心的症结所在了,因为邢若真是姨父李大人的继室 邢家兄妹随贾赦与邢氏到了晋阳,大舅邢德全很快就开始着手生意场。 邢若真彼时十八岁,也不是寻不到好的夫家做正头娘子,但是她却做了自己原先最不屑的官员继室,邢氏只怕她还在同自己置气。 加之,邢若真才将成婚不久,邢氏就不得不随贾赦回京了,独留邢若真一人在异乡,可能也担忧她是不是真如信里说得那般,过得平顺。 贾琬春捏着邢氏的手,另一手轻拍她的背,“母亲还担心什么?姨母最迟明儿晚上就到你的眼前了,届时你在亲自问她不就得了,若有个什么的,就让爹爹将姨父训斥一顿,亮他和他的家族都不敢回嘴,哈哈!可以吗?” 邢氏不免被她逗乐了,“你这鬼丫头,哪里是你说的那般简单的!不过你说得倒对,直接询问。” “对呀!如今你只要好好准备,期待姨母的到来就好了,再想想姨母喜欢吃什么,再不济,明儿我牺牲一下自己,独自带表弟们,如此,你就可以和姨母同榻而眠,彻夜畅聊也是可以的。”贾琬春委屈说着,舍身忘己的拍了下胸口。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我和你舅舅姨母们的小时候,我们三人睡在一间房里,任凭庄上有什么牛鬼蛇神来敲门,我们都不开门不吱声也不理会。” 邢氏回忆着往事,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你舅舅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一边在被子里哆嗦,一边嘀咕着说要保护我们呢!” 贾琬春轻柔的为她拭泪,没有打断的听她说完。 邢氏挥了挥手,将瑜哥儿和玲姐儿也招了过来,而后将他们两小小的手放进贾琬春的手心里,又伸出自己的两只手掌,将他们三人的手紧紧包裹在其中。 “你们是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切记要珍惜眼下的相处时光,这将是你们一生之中最难忘、最纯粹的岁月。” 贾琬春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瑜哥儿,又看了看似懂非懂的玲姐儿,两人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纷纷看了过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应声道:“母亲放心!” 邢氏看了看她们三人,温和的说道:“瑜哥儿沉稳,但是你也要多些耐心,善于表达;玲姐儿你娇憨乐观,娘亲只希望你多认真学些,日后不受欺负和蒙蔽;琬儿,你的所作所为,早已经超过了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般的责任,母亲知道,你比我和你父亲都强些,但是也该事事想着自己,不要委屈自己……” 贾琬春心底微酸,未想一向看着不显的邢氏,也将自己的作为看在眼里,其实这么些年,他们早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玲姐儿也在给邢氏抹泪,邢氏继续笑着道:“往后雏鹰翱翔,你们或许会天南海北,我和你们父亲,从前怕你们没出息,如今又怕你们太有出息。一旦长大分别,像我和你们舅舅、姨母,几年才得见一次,又或许,一生也不过就只能见那么几次了……” 邢氏说着,眼中的泪水再次决堤,贾琬春的眼泪,也如珠子一般,难以克制的滚落下来。 几人抱头痛哭一阵,而后看着互相沾湿的头发和衣裳,又全都破涕为笑起来。 翌日一早,贾琬春便派了焦妈妈和李江等人去码头等待,才过了晌午,就有小幺提前回来传话,已经接到姨母一家了,如今正赶着往荣宁街来呢! 邢氏和贾琬春连忙拾掇起来,邢氏更是迫不及待的迎到了大门处,没过多久,就见浩浩荡荡车马由远而近,邢氏当即打起精神翘首以盼。 马车停下,邢若真也是迫不及待的直接下了马车,邢家姊妹二人急忙向着对方疾走两步,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亲热的叫唤起来。 贾琬春便知道,她们之间,隔阂的心结都消散了。 姐妹两相携着就进了屋,由着两家的仆从,将车马卸下。 一行人到了邢氏的正屋里坐定。 贾琬春便携弟妹上前行礼:“拜见姨母。” 邢若真笑着亲自将贾琬春扶起,“哎呦,我的小琬儿怎么还生分了呢!”说着又让身边的丫鬟给他们礼物和赏赐。 而后又向邢氏介绍起她身边的那几个人来。 第188章 心事释怀 进屋坐定,邢氏就已经一把将两个容貌相似的男童搂在怀里,“哎呦,这就是我们的大宝小宝!快让姨母稀罕稀罕……” 两个小表弟今年才三岁,眼睛又圆又亮,看了看容貌和自家娘亲有些相似,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的邢氏,也不认生,在邢若真的教导下,就甜蜜蜜的唤着“姨母”,邢氏的心都要化了。 邢若真接着便叫过那原本不愿进后院的少年,介绍道:“长姐,这是我们家大哥儿陆岭潇,头年中的秀才。” “潇哥儿今年才十五岁!真是年少有为。”邢氏见妹妹和继子亲厚,也真心夸赞起来,而后又指着一旁的贾琬春三人正式介绍。 两方彼此见礼,贾琬春看见对面的陆岭潇,虽行为风度规矩,但是脸都红到了耳朵根,可见是拘谨到极不自在了。 陆岭潇下了马车就注意到贾琬春了,他只觉眼前的少女如明珠般璀璨夺目,他丝毫不敢去瞧,唯恐唐突对方。 邢若真见此,于是开口道:“这孩子,素日里就是太过含蓄了。潇哥儿去和你表弟玩,让他给你说说京城的风貌。” 邢氏也笑道:“瑜哥儿可要好生招待你表哥。” 而后又对着邢若真和陆岭潇说道:“我看潇哥儿这脾性和琮哥儿倒是相似,待他下学了,两人定是有得话聊。” 瑜哥儿带着陆岭潇出去了,邢氏面上的愉悦更盛了些,听着邢若真继续介绍起来。 她拉过一位和迎春年岁相当的姑娘,贾琬春猜测着这就应该是邢岫烟了,果不其然,邢若真说道:“这就是大哥的独女,名唤岫烟的,大哥他们下了船,就紧着去户部交差了,怕是过两日才空的下来。” 邢忠因着在老家生计艰难,故而前年投奔了邢德全,跟着他身边做些差事。 邢氏笑着夸赞了一番给了见面礼,贾琬春又上前携手见过,邢岫烟看着温和稳重,知书识礼,和她那二姐姐迎春的气质倒有些吻合。 邢若真又介绍起她十一岁的继女,陆岭娇。 陆岭娇人如其名,眼神看上去有些骄纵霸道。从方才到现在,眼睛都在直愣愣的扫视着贾琬春的衣裳头面,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鞋尖上,盯着她鞋面上的那两颗圆润硕大的东珠瞧个不停。 见礼时的礼节倒也没有差错,不过眼中看着没了方才的肆意,反而有些没精打采的。 邢氏当下便让人摆了饭,瑜哥儿他们自是在外面另置一桌。 饭毕,贾琬春又安排两位表姐表妹们去歇息,这才回到邢氏的正屋来复命。顺便应诺的在一旁的碧纱橱里照料两位小表弟。 邢若真和邢氏坐着闲聊,邢若真道:“他开春才回京述职,原先本来都说要留京的,岂料我们都转到水路了,却又接到他的消息,要南下上任通州知府,我想着都要抵京了,又是和邢忠大哥他们同往,就打算来看看你,也带孩子们见识见识京中繁华。” 姐妹俩絮絮叨叨聊了许久,邢若真突然压低声音的对邢氏说道:“长姐,你可知我进京途中遇见了谁?” 邢氏诧异,“遇见谁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邢若真答道:“就是当年您不同意的那人呀!好在你眼光毒辣,否则怕就是我进了那火坑了。” “火坑?他不是捐官走上仕途了吗?难不成贪污受贿被贬官了?”邢氏靠在榻上,懒洋洋的问道。 “可不是火坑嘛!他仕途倒是顺遂,堪堪一个举人功名,才几年就做到正五品同知了,只是那人品就不敢恭维了。” “他当年不是娶了一富庶人家的女儿为妻嘛!可他依着岳父的支助,谋了官身,自己就南下上任了,将妻子女儿留在家中,任由她家那堆烂人磋磨。” “他到了任上倒好,又迅速停妻另娶了当地富商的女儿,家中的原配还浑然不知,忍受着他家人的折磨,等待那良人来接自己呢!那原配没过几年,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抑郁而终了。” “可这时,那负心汉又要将第二任贬妻为妾,目的就是要娶知府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了,不过那后来的富家千金却是个泼辣的,联合外家兄弟以及原配的那个女儿,在在大婚之日闹上门去了,熟料那原配之女又当场背刺那富家女……” “反正好一通热闹,我当日正好亲眼所见,事后大家还津津乐道许久呐,真亏了他那一身道貌岸然的假模样,祸害了那么多女子。” 邢若真的语气里,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她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又这般风轻云淡的和邢氏说出来,可见当真释怀了。 邢氏倒是听得大快人心,随后才感叹道:“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呐!当年我就觉得他过于清高,不食五谷,家中人口也冗杂多事。不过你也莫在提这些个烂人,留心让妹夫误会了。” 两人又兴致傲然的接着聊,贾琬春眼皮酸涩,手中的书也渐渐滑落,困倦过去了。 七月初七,城南晓筑正式开业了,铺面就在才将畅通的南外街上,这里街道宽阔,位置还算清幽。不过今儿是乞巧节,众多官眷贵女都会出来闲逛。 加之大家早就知道今儿是城南晓筑开业的日子,那几年不见的说书先生,十日前又到了食味斋,将这么个小铺子说得天下有地上无的。 大家都不禁更加好奇起来,对这日早就翘首以盼了。 城南晓筑进门便是吃食,这次不仅有简单的冰饮,还有奶茶、蛋糕、冰淇淋、冰粉等等。 她也不可能只卖这些个东西,若真是那般想的,到了冬日可怎么办呢! 等天气凉了,她还会做炸鸡、卤煮等等,日后还会做土豆的三百六十种吃法…… 大家也是今儿才知道,冰碗还可以做成不冰的,甚至是热乎的,不少来月事的少女,直感店家贴心,想着到了冬日,也来上一杯又暖又甜的,该多舒服呢! 贾琬春还依照当下环境,给大家分出男宾女宾区,避免女眷们不自在。 第189章 城南晓筑 众人往店内一探究竟,才发现里面更是别有洞天,里面纵深够宽够长,又建造了特制的铺子,此处的行动线还分三条,最中间的便是公共区域,宛若一条较窄些的街道。 停放马车的是左侧道是男宾通道,那些铺子里:有成衣、方巾、玉冠、抹额,镇纸、手把件、折扇、扳指、印章等,应有尽有。 右侧的女宾道这边,更是琳琅满目,衣裳、布匹、绣鞋、佩包,头面、首饰、配件等等。 各位官眷贵女全都眼花缭乱,只觉眼睛都不够用了。许多都是当下时新的不说,还有一部分是她们从未见过的,看原料就知道是天南地北的好物,但又是极其夺目新颖的设计。 除外,还有不少卖小物件的铺子,大家第一次知道,就连香胰子也是有不同形状、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 拿起来就爱不释手,贵女们纷纷让身边的小丫鬟拿荷包。 就如那女掌柜所说的,可以一块用来洗脸,一块拿来洗头,一块用以洗脚,女孩子就该精致的养着,在给家中的姊妹们也带上几盒。 没错,这就是贾琬春打造的商场,让大家的物质和精神都全面丰富起来,也让自己的钱包鼓起来。 此刻贾琬春和长乐、杨文峥一道,三人在居中的二楼高台上,看着里面的景象。 这里面是个有山石湖水的大园子,亭台楼阁也一应俱全,各色花木生机盎然,还不乏名品,俨然又是另一番模样。 此刻前来的不少女眷,已经发现了这处好地,只见各处都有穿着娇俏好看的小丫鬟们,摆设出各种玩法:有下棋、弹琴、作画、写诗、投壶等,亦有不少更小的闺秀们消遣的玩法。 大家还往湖里放荷花灯,显然是在举办一个集体的乞巧宴。 好几个结伴而来的闺秀,已经在红枣等人的指引下,开始乞巧节的“斗巧”活动,穿针引线验巧,蒸巧馍馍、烙巧果子,剪纸、彩绣,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就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闺秀加入进来。 至最后,人人都玩得心满意足,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空手而归的就是了。 “琬儿,真有你的!不仅自己挣得盆满钵满,我还在她们面上看见了满足与欢喜。”杨文峥没正形的爬扶在栏杆上,一直注视着下面的景象。 “是呀!其实女子所要的并不多,而且……”贾琬春看向杨文峥,“阿峥,如若我说,有一天,女子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不再依靠长辈和兄弟的陪伴,甚至读书、经商、为官、行医、入伍,你信吗?” 杨文峥一下子就沉浸到贾琬春描绘的景象里,面上具是向往与憧憬。 他父亲书香世家出身,保守而古板,只因她是家中少有的女子,这才过得这般松泛,儿时她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大将军,可惜…… 她良久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贾琬春神采奕奕的模样,坚定又坦然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信,我信你,琬儿。” 长乐也连忙表态,“我也信你,琬姐姐。” 三人相视笑了,心里都在期待那一天。 不多时,贾琬春让人提来吃食,“阿峥,长乐,你们快尝尝,这是新品,你们两都没尝过的呢!” 两人闻言全都开动起来,只觉这叫蛋糕的东西,绵密又松软,奶香伴着果味,全都眯起眼来,纷纷称道喜欢。 “喜欢就好,甜食可以治愈心情,但是甜食也会使人发胖哦!”贾琬春看她们喜欢,高兴又调皮的提醒。 随后又看着杨文峥:“阿峥,这次谢谢你了,也多谢伯父。” 杨文峥爽朗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闺中密友,不必放在心上。” “再说也是贾伯父当真官声清明,至于我爹爹,你也知道他的刚毅倔强,不瞒你说,他还亲自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调查了几遍呢!” 杨文峥难得的嘟了嘟嘴,叹气道:“最后知晓伯父不是那样的人,他才袖手作罢的,我如今还和他生着气呢!” 贾琬春伸手握住杨文峥的手,“阿峥,其实这才是应当应分的,我谢你,是因着你将消息告知我,避免我被蒙蔽,避免我爹爹被无端卷入那些小人的手段里。” 她这才之所以要下手对付薛家,狠狠的撕开两边的面上情,将他们一家与薛家的不睦摆在明处。 就是因着薛宝钗的手段着实恶心,因着住在国公府,就打着贾赦的旗号,在外不当经商,大肆敛财,致使贾赦险些遭到弹劾。 如今国公府中,贾母、王氏、王熙凤三人斗法,府中更是漏得像筛子。 菩提她们掐架的当天,消息就在贾琬春的推动下,飞快的散播出去了,往后,就算是薛宝钗杀人,也找不到他们大房什么事。 贾琬春看着若有所思的杨文峥,又细细的和他说道:“至于伯父,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博学正直的镇国基石,才能减少天下的不公之事,尽可能的还朝中清明,为天下的百姓请命呐!” “这是他的职责,是他的使命,你应该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而不是因着我的原因,和他置气。” 贾琬春庆幸朝中有杨御史这样的官。虽然天下都不可能清明,但是为民着想,秉公办事的人多一些,这天下才会有希望,不是吗? “我……我……”杨文峥结结巴巴的迟疑起来,琬儿说得确实很有道理,可是自己和父亲置气那么久,父亲是不是对自己也失望了呢!自己也有些拉不下面子。 贾琬春见状,便上前搂着杨文峥,“好阿峥!你快快和伯父和好,不然,我可就要愧疚死了。” “可是父亲如今也不和我说话了!”杨文峥面色为难,有些难为情。 贾琬春再接再厉,“好阿峥,是因着我们误会了他不是,你想想伯父喜欢什么?咱们即刻去买,或者我陪着你,亲手去做,你只要哄哄,他绝对就不别扭了!” “真的!”其实杨文峥也是有些懊悔的,就是她同杨御史一般倔,羞于启齿。 “当真!”贾琬春小小声的继续道:“以前我就是这般哄我老爹爹的,再不济,你就委屈巴巴的,一直看着他,像小尾巴一般跟着他,即便你做了上房揭瓦的事,他也会原谅你的。” 贾琬春兴致勃勃的分享着,殊不知,她的老爹爹,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危险。 第190章 喜事 御史府,杨文峥提着食盒,鬼鬼祟祟的徘徊在杨御史的书房外,打量着里面的动静。 她只觉腿都有些麻了,深吸口气,提步正要往里走。 “咳咳……”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杨文峥谨记贾琬春的交代,将嘴角咧起,眉梢微弯回头一看,果真是自家父亲,她甜蜜蜜的唤了一声,“爹爹,您回来了啊!” 哪想杨御史直接退后一步,看了杨文峥一眼,就直接背过身去了。 杨文峥心中有些火气,哼!这倔老头,话说原先确实是自己先生气的,但他何至于一个月也不理自己呢! 她又扯出笑来,甜腻的说道:“爹爹,女儿带了好吃的,您要不要尝尝……”她尝试着靠近,走到杨御史跟前去。 “哼!像什么样子,好好说话!”杨御史一直躲避着她的目光,胡子忍不住的抽搐,他这姑娘今儿个咋了,怪模怪样的,自己都快憋不住了。 杨文峥一下就恼了,“不吃就算了,那我就走了。” 她一下就恢复自己清冷的声音,冷下来的面色,看起来和杨御史长得颇有些相似。 “唉!停下,拿都拿来了,怎能麻烦的拿回去!”杨御史终于回过神来,却见杨文峥半步也未挪动,又再次将脸板起来。 杨文峥拉着他坐到一旁的石桌上,亲手将吃食一一取出来,声若蚊蝇的嘀咕道:“别装了,我错了错了。” “你说什么呢!为父怎么听不到。”杨御史探究的靠近了些。 杨文峥面不红气不喘的,“哎呀,快吃东西啦,都是琬儿教我做的呢!” 杨御史拿起一块不知名还有些丑的糕点,吃进嘴里,只觉微凉,松弹爽滑,当下软和了些,“想通了,知错了?” 二人说开,杨文峥也不再别扭,“琬儿都和我说了,我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更加了解您了。” 他这个女儿和自己一样倔强,他本还不想像以前那般自己低头呢,岂料这次她竟然自己想通了。 “哦!”杨御史好奇道:“贾恩侯的女儿和你说了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自家这个女儿,喜欢赴宴外出了,面上的表情也多了些,还常常提起她这个闺中密友。 杨文峥将贾琬春说的话,说给杨御史听,又将日常相处的趣事,也分享给杨御史知晓。 杨御史闻言,心底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未想在别人看来,他们这种古板倔强招人厌的老头,在一个小姑娘眼里,是这样的! 突然觉得自小的志向,这么些年坚持的原则,都更加坚定了呢! 他慈爱的摸着杨文峥的发髻,难得露出笑颜,“我们家阿峥的眼光,真好!” 东小院,至晚间才到家的贾琬春,打开了今日长乐交给她的信件。 未想竟是雍亲王福晋给她的,竟是要约她去京郊弘福寺进香。 贾琬春感到极其诧异,心中不是没有忐忑的。 子不言父母之过,她不知上次的事件中,嫡福晋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总是参与其中的。 如今弘晖不在,自己又该以何种态度面对她呢,她这次约见的目的又是什么。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可能和弘晖分开的。 既是许了诺,只要他不放手,她也定不会退缩。 反正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想着离那日也还有时间,她也暂且按下此事,不在深想了。 才将过了两日,焦威和袁大生联袂回来了,焦妈妈和红枣别提有多欢喜了,两人也没来得及修整,就到贾琬春这里来复命了。 焦威几年不见,外貌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把贾赦的家书交与她,又将南边的事大致诉说了一番。 贾琬春能够知道其中的艰辛,也体会到贾赦是真正的成长了起来,成为她可以依赖的父亲了。 他还道贾赦那边,如今万事都还顺利,水泥已经在积极生产运用之中了,后院也在金明儿的压制下,没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贾琬春自是不吝赏赐,而后又让他回去好生准备,焦妈妈已经和袁大娘将良辰吉日都合计好了。 袁大生看着神采飞扬的焦威,有些不忿,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他回禀了金陵那边的情况,头先的那一季的新粮种,倒是没有受干旱的影响,亩产四千一百斤。 不过后半年的试种,按照贾琬春的指示减少了种植,可因着金陵的旱情更加严重,是故育种还是比较困难,不知能否达成一年两熟。 如今金陵的事由长青全权负责,多处的粮种按她的安排,送到了更南边去试种了。 这件事贾琬春写信和弘晖商议过的,南边是能达成一年两熟甚至三熟的,但是要不要交替物种,还在摸索,因为目前只有这两种是产量最高的。 贾琬春觉得,是时候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八月初二,良辰吉日,宜嫁娶。今儿就是焦威和红枣大喜的日子,二人昨日就来向邢氏和她磕过头了,观礼她自是不便前去,不过石榴和品诗都被她打发去送嫁了。 贾琬春几人随邢氏去给贾母请安,才将进了国公府正院,素日里那些不是怠慢就是躲避的丫鬟,今儿个全都凑到贾琬春跟前,恭恭敬敬的请安见礼。 她心下微讶,怎么转性了,莫不是被她收拾薛宝钗的手段吓到了。 到了荣庆堂,贾母的态度近来也变化许多,对着瑜哥儿两个的态度和颜悦色的,当真是慈眉善目的祖母了。 不多会,王氏来了,贾母即刻将瑜哥儿遗忘。拉起宝玉就开始嘘寒问暖去了。 贾琬春心底啧啧两声,将有些不解的玲姐儿拉到自己怀里,瞧!还是谁养的,谁最心疼啊! 不知道的还道是许久不见呢,毕竟宝玉也是十三岁的少年了,看着他躺在贾母怀里撒娇的样子,着实有些辣眼睛。 贾母过问宝玉的生活后,又开始询问王氏,贾政的归期。 话说,当日贾政本是心死如灰的出京,如今一晃过去半年了,竟有些乐不思蜀起来呢! 自凤姐儿那得知,她这二叔叔虽不在京中,但是日常花费却增加不少,来信都是要钱。 第191章 嫁丫鬟还是嫁女儿 由头皆是要买什么文物古籍,拜访名人大儒之类的风雅事。 贾琬春不禁为凤姐儿心疼,好不容易甩开贾元春这个无底洞,却又摊上贾政这么个挥霍主。 那边在谈论着,这边宝玉和探春,已经将她和同来的邢岫烟,神神秘秘的拉到了外间,随后几人又结伴去了黛玉的西厢房。 邢岫烟倒是真的和贾迎春有些投缘,两人几次相处,不知不觉就和她亲近了些。 邢忠大舅已经在京中置了宅子,大舅舅寄信来说,弘晖让邢忠暂且留京,替他打理些贾琬春不便出面的琐事。 贾琬春和惜春缓缓跟在后面,进了黛玉的房间,贾探春才将不卖关子,兴致勃勃的说道:“前儿我听京中开设了一个名唤城南晓筑的铺子,那可不单纯是个铺子,据闻那还是个大院子,当日许多女孩儿们在举办乞巧节呢!” 邢岫烟闻言转头看了贾琬春一眼,贾琬春恍若不知,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贾宝玉接话道:“我也听说了,大家穿针斗巧,吟诗作对,弹琴绘画,好不热闹。” 探春眼神亮晶晶的,“正是,我想咱们家中姊妹也多,院子又大,咱们既是出不去,不若在家里举办个什么宴会,不说定要归置些什么,咱们就像过年那般聚在一处,但是又少了那般庄重的拘束,岂不快哉。” 迎春难得有些激动,“咱们凑上些月例,让厨下的婆子们,备上些吃食,可好!” 探春道:“我看就定在中秋佳节之际,如何?地点就选在老祖宗后面的大花厅。” “正正是好!”宝玉拍手称赞,恨不得转瞬就到时日。 黛玉和惜春吩咐表示满意意见。 大家就纷纷将目光投注到贾琬春身上,想知道她的态度。 迎春突然迟疑起来,“可是,老太太那边……” 贾宝玉忙拍着胸脯道:“老祖宗那边,我去说,凤姐姐想来也不会反对,届时再把湘云妹妹也接过来。” 贾琬春见她们一个个激动的模样,就像要去春游的小学生一般,随后又期待的看着自己。 想起自己之前好生将她们当了一把见证人,便也笑着点了点头,“先说好!我可不会作诗的,若是谁让我作诗,我就急……” 大家的兴致不减,继续欢快的讨论起来。 贾琬春看着这些姊妹们,第一次升起怅然之感,她们在这个时代,所作所为其实没有过错的,贾家的姑娘着实过得不好的。 迎春探春是庶出,惜春本就不是荣国府的人,贾母都将她们当做猫儿狗儿一般的养着,只当取乐而已,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门。 日日面对四角的天空,无所事事,知之甚少;月月依靠着四两的月例银子,甚至还要看丫鬟婆子的脸色;年年复年年,直至贾家倏然崩塌,最后走上自己叵测的悲惨命运。 家族子弟不顶事,犯下了错,最后却要让女孩儿们跟着遭难,甚至用她们的一辈子去填。 宁国公府那边,贾敬如今逢年过节都不归家了,又是贾珍那个废物掌家,不用想肯定是烂到骨子里了。 至于荣国公府,据她所知,目前是没有参与进皇家斗争中的,因为贾政被她设计揭穿,自食苦果革了职,如今更是和那些老亲们的走动都少了。 但她仍不放心,因为宫中还有个不定时的祸患—贾元春。 她有时候真想飞进皇宫里,一瓶鹤顶红,将她解决了,可无奈这是达不成的事,当年她近在荣庆堂,自己都没办法将她捏死。 她胡思乱想间,就看见正和黛玉、探春靠在一起,黏黏糊糊的贾宝玉,贾琬春瞬间眼神冰凉,她直接起身告辞走了。 贾琬春回到贾母正房,就见贾母的大丫鬟玻璃,正在威风凛凛的压着声音,训斥着一个粗使丫鬟,“傻大姐,你最近怎么那般没规矩,越发不老实了,这帘子是你能拉的吗?这门是你该进的吗?” 那傻大姐笨拙的解释道:“姐姐,我……奴婢没有的,我只是想拿个好东西给老太太,我。奴婢,我……” 玻璃一把将她推开,不耐烦的说道:“得了,你那些花儿草儿的就算了,自己留着!别来打扰老太太,给我快些……” 玻璃说道此处,恍然见着贾琬春过来了,忙收敛自己表情言语,规矩的退到一边,打帘的小丫鬟殷勤的迎着贾琬春进去。 又闲坐片刻,邢氏便起身告辞了,贾母叮嘱着天儿太热,也不必再领着大家往返,只记着八月十五,要到宁府那边的会芳园赴宴便是了。 贾琬春心下欢喜,面色不漏的和邢氏出了门,虽不能真的半月后才来请安,但是起码可以免去一次也是松快的呀。 贾琬春又在正院丫鬟婆子们的欢送下离去,上了马车,贾琬春才狐疑的问道:“怎么觉得他们今儿个怪怪的?” 菩提在庄上“养伤”,被秦嬷嬷重塑回来后,虽仍旧机灵巧言,但是稳重了许多。 闻言,菩提想了一下,便给她解了疑惑,“定是因着红枣姐姐嫁妆之事,大家都觉得您待奴婢们好,羡慕咱们呢!” 茱萸难得的开口,“昨儿。奴婢们去给红枣姐姐添妆,有好些人在那围观呢!” 红枣的嫁妆,她老子娘准备了十六抬,昨日,红枣来请安,贾琬春便拿出给她准备的嫁妆:一副赤金头面,两百两压箱银子。 另外,还有她和邢氏一道赏下的干果吃食、皮毛布匹、用具物件等,满满装了八抬,直接送到后街,红枣老子娘的住处。 荣宁二府的丫鬟们见着了这一幕,眼底是掩不住的羡慕,心底也是止不住的泛酸,这哪里是嫁丫鬟,这简直就是嫁女儿了! 未想琬姑娘素日里严肃,但是却如此阔绰,红枣的嫁妆可谓是独一份的气派了! 待到红枣带着那副赤金镶宝石的体面出嫁之时,大家更是都恨不得跪求贾琬春的跟前来,让她收留在身边。 第192章 普济大师 红枣带着二十四抬嫁妆,风风光光出嫁之后,大家更是对她的事迹津津乐道起来,几乎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角落。 菩提将事情始末说完后,心中还在嘀咕,他们若是知道,姑娘还赏赐了焦大哥院子,恐怕更是眼红! 贾琬春十分不解,就因着这事,他们就献媚转换态度啊。 可是自己也不会忠奸不分啊!她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也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豪富慈和名声。 她私心是想将红枣放了身契,出去过自由日子的,一来红枣对她好这么多年,年幼时,便是红枣日夜不离,将她背上抱下的,二来她也厌烦历代的家生子,对自己的后代会不会有桎梏。 可是红枣却不住哭求,不愿离开,她又在用人之际,这才作罢。殊不知,在红枣她们看来,在贾琬春身边才是天大的幸事。 贾琬春赏赐焦威院子,除了焦家多年的付出,焦威之前多次用命相护,还因着好让他们夫妻独处。 如此红枣婚后,就不会纠葛于婆媳矛盾中,这样,她就会照旧有焦妈妈、焦威、红枣三个好帮手。 八月初八,贾琬春早早起床洗漱,简单用过早膳,就禀了邢氏登车出门了。 如今都是仲秋时节了,但气温还是格外炽热,自天色拉开光亮后,大地就宛如罩在一个大蒸箱里,又热又闷。 城南晓筑的生意好到不行,但是她心中的不安却越甚。 姨母邢若真两日前已经启程南下,去通州与姨父汇合了,陆岭潇和邢岫烟倒是留下了,陆岭潇暂住邢忠家中,在金台书院求学,邢岫烟则是留在贾府陪邢氏。 不过她同贾琬春没有情感积累,脾性也不甚相投,近来倒是常往国公府正院那边去,和迎春她们商议着中秋诗会之事呢! 贾琬春有些忐忑的坐在马车里,缓缓的出了城门。 她今日内着樱粉交领上襦,下配雪青色绣素白梨花的百迭裙,外搭杏花色对襟褙子,衣领和袖口都绣了米色花纹。 青丝梳成垂髫分肖髻,简单簪几颗米珠,一支粉底渐变蓝的绒花,一支阳绿珠子镶嵌而成的小巧簪子。耳朵上戴的,是之前嫡福晋赏赐的那副翡翠头面里的耳坠。 装扮简单却得体,看着亲和又活泼。 马车又哒哒前往青灵峰,复行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的琮哥儿低声道:“阿姐,咱们到弘福寺的山门了。” 贾琬春轻“嗯”了一声,再次整理了下全身的穿戴,这才惊觉自己坐下的衣裳,已经有些濡湿了。 她正犹豫之际,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脆生生的发问道:“可是贾家姑娘?” 茱萸探头出去应声,而后对贾琬春道:“姑娘,是王府的沉香,我们已经到了。” 贾琬春才知已经到了停车的地方,惊讶雍亲王福晋竟然比她还早,幸好她一早就出发了,她自马车上下去,握住先一步下车的茱萸的手。 沉香已经到了近前,她笑着屈膝行礼,“姑娘,奴婢沉香,为您引路。” 贾琬春自是记得她,她还绑过人家呢!也算是共同患过难了,她笑着颔首,“有劳了!” 一行人踏着石阶,向着中轴线上的大雄宝殿处而去。未料不年不节的,天色还这般炎热,但是香客依旧不少,可见平时的香火鼎盛了。 沉香低声道:“咱们也是才到不久,福晋去了大雄宝殿上香,叮嘱奴婢在此候您。” 说着,就已经到了殿门前,沉香却就此止步,贾琬春踟蹰着要发问时,就见旁边有人示意她进去,她上前定睛一看,正是嫡福晋身边的林嬷嬷。 她硬着头皮往里走,便瞧见嫡福晋跪在高大的佛祖塑像前,此时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的祷告。 贾琬春只得有模有样的跪在她斜后方,嫡福晋没多会便起身去上香。 许是跪得久了些,她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贾琬春急忙上手扶住她,她回头一看是贾琬春,随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而后缓步向着香炉而去。 贾琬春也跟在她的身后,学着她的样子照做。 嫡福晋随后又伸出手,贾琬春见状扶着她往外而去。她瞧见贾琬春还有些微湿的头发,温和的开口问道:“可是累着了,倒也不必着急的,缓缓而行便可。” “无事,不过是天儿炎热了些。”贾琬春有些想不通,嫡福晋为何现在约她上香,着实是有些讨苦头吃的,马车里毕竟有些逼仄,她现在都有些恐惧回去的路了。 出了殿门,便有知客僧过来,双手合十对嫡福晋说道:“施主,普济大师下山了,如今便在禅房!” 贾琬春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档,让茱萸去添邢氏给的香油钱。她虽不信这些,但思及自己的遭遇,也多是敬畏远离的。 那边嫡福晋和知客僧已经谈话结束,嫡福晋转头看向贾琬春道:“琬儿,可愿陪我去求见大师。” 贾琬春本是满心拒绝,但是听着嫡福晋温柔又自然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当即有些受宠若惊,又对那老和尚有些好奇,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是!” 一行人随着知客僧前行,这个普济大师的名号她倒是有所耳闻,弘福寺的上任主持,传言是个救济苍生,慈悲为怀之人。 他几年前开始,已经不常在弘福寺,而是四处云游在外,居无定所,众人对他都求见不得。 她随行几步有些懊悔,别是那种法力高强的高僧! 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一处偏僻的禅院,众人站定,贾琬春也止了步,就听里面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外面的小丫头一道进来!” 贾琬春发现门是掩着的呀!这这…… 她有些心慌的随嫡福晋进了门,只觉面前的老和尚似乎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普济大师是个约摸六七十岁的老和尚,有些清瘦却无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慈眉善目的,贾琬春不自觉的渐渐安下心来。 第193章 嫡福晋的话 跟着嫡福晋见礼之际,贾琬春便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他一身灰蓝缁衣,盘腿随意的坐着,身后放了双木屐,他前面的竹编案桌上,放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陶瓷壶,此时正在信手倒茶。 “小施主喝不喝茶?”老和尚语气和善的发问。 贾琬春从茶壶上移开眼神,就对上他那平和宽容的目光,微笑地回道:“多谢大师赐茶。” 普济大师微微一笑,请嫡福晋和贾琬春坐了。 两人便跪坐在蒲团上,贾琬春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茶水是温热的,喝下后却觉得清爽消暑。 她这才发现这古朴的罗汉杯,天青色的釉面伴有有细小的纹片,她轻晃了下杯面,重量轻巧,色泽光亮独特。如今是少有这般工艺的,怕是宋朝时期传下来的汝窑珍品! 嫡福晋恭敬的开口道:“弟子如今已无所求,甚是感念大师那么多年,对晖儿的救治与教导。” 贾琬春恍然大悟,莫非这个人,就是弘晖公子的救命恩人和老师! 她再仔细瞧去,果见他和张圣手有些相似,因为他就是张圣手的堂叔父,当年也是他保下了弘晖的性命,否则弘晖根本就等不到她这个异世来客,送来的救命良药。 她还知道,眼前之人本出身名门世家,曾经不仅是康熙爷的伴读,还官至一品要员,担任过吏部、兵部、礼部的主官—尚书大人,任过文渊阁大学士,可谓入阁拜相也不为过。 可是怎么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怎么就出家了呢! “小丫头?小丫头!” “啊!”贾琬春回神过来之时,屋里已经只有她和普济大师两人了,嫡福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禅房。 贾琬春忙端坐起来,歉意的告罪:“抱歉,师父,小女冒昧了。”她正打算开口告辞。 普济大师却发话了,“不错!你合该唤我师父的,呵呵!” 他笑得慈祥,贾琬春有些迷茫,试探道:“师父知道我?” “晖儿的眼光是没错的,你们俩呐!是命定的姻缘。”普济大师哈哈笑道。 贾琬春面色微红,弘晖那屁小孩,怎么将他们俩的事,闹得人人皆知啊! 普济大师突然将手摊到她面前,他掌心躺着一个看不出材质圆环,上面串着颗名不见经传的珠子,印着古朴又陌生的花纹。 贾琬春见到那物件的瞬间,不禁热泪盈眶,她失声痛哭起来,压抑的低唤一声,“外祖母。” 这是她自小带到大的东西啊!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如今终于又回到自己身边。 贾琬春试去眼前的迷蒙,就想向普济大师问个明白,耳边随即传了一阵类似梵音的话语: “安之若素,携手同心;任重道远,砥砺前行。” 她在心里默念着,接着便慢慢释怀了。 她走出了禅房,就见沉香和石榴在外面等着她。 石榴过来扶她,看见她像是哭过了,忙轻声问道:“姑娘,您没事!” “无碍!”贾琬春摇摇头,她如今已经不再执着过去未来,只想放手好好的活在当下。 她环顾四周,转而看向沉香,“沉香,你可去寻下茱萸。”茱萸只怕还在大雄宝殿那边呢! 沉香答道:“姑娘,茱萸会有知客僧引到福晋歇息的禅院,眼下咱们直接过去就是了。”她说着,便朝前小跑两步,慢慢的带起路来。 贾琬春轻笑了下,知晓她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和石榴说贴己话呢!于是也忙疾走两步,跟了上去。早些过去也好,省得外外面苦晒了。 沉香顿时也明白了,有些脸红的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只和石榴一道,走在贾琬春的两侧,三人朝着嫡福晋休息的禅院而去。 贾琬春到了小院中,就见茱萸果然已经来了,正和林嬷嬷在一旁不知说着什么,茱萸居然罕见的有些羞涩。 贾琬春进了屋子,又给嫡福晋见了礼。 嫡福晋笑着让她起身,而后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快去取水来,给你们姑娘净手。” “这,使不得!”贾琬春有些惶恐的起身,石榴见此也急忙跟了出去。 嫡福晋温柔的安抚道:“坐!无碍的,你也如我的孩子一般。” 贾琬春只觉嫡福晋待自己,比方才还要亲厚了些。 稍事片刻,嫡福晋便让人取来了素斋,二人同桌而食,嫡福晋还会用公筷给她夹菜。 饭罢!林嬷嬷将嫡福晋身边的人全都唤了出去,贾琬春知晓她这是有话同自己说了,于是也让石榴她们两出去了。 嫡福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琬儿可知晖儿所在的位置?” 贾琬春不知嫡福晋是何意,却也不忍撒谎,点了点头。 “你可否去信让他想办法归京?”嫡福晋试探道。 贾琬春不好询问因果,面上故意露出难色,“公子做事必有考量,我只怕无法左右他!” 嫡福晋面上并无不悦,她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凑近贾琬春继续说道:“五月间,圣上病了两次,如今也甚是思念晖儿……” 贾琬春未料嫡福晋要说的,竟是这般大逆不道的事,窥视宫闱的大不敬之罪。 嫡福晋面上没有后悔,而是叮嘱贾琬春道:“不过,你若去信,务必要当心,不该写的别写……” 贾琬春忙点头应答,“福晋放心,琬儿知晓了,会尽量劝公子回京的。” 她觉得嫡福晋当下有些毛躁了,是太过信任自己,还是说因着皇上生病,弘时和弘历异军突起等原因,让她受到了压力。 两人不再说什么,嫡福晋先一步登车回城了,许是想要避嫌,她直接让贾琬春稍等半个时辰再出发。 她呆在院子继续思索起来,康熙爷上月还去围场行围,但看嫡福晋的紧张也不假,只怕康熙爷是强忍着的,五月的两次病痛应该不轻松,龙体应该并未痊愈。 但是贾琬春并不慌张,她知道,康熙爷是要明年年底才会驾崩,这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她如今并不会去信催促弘晖。 第194章 梦境,暴雨 弘晖好不容易才寻得借口离京,自然要将闽浙的事情了结,再将其他事做好布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贾琬春几人便出了禅院,寻到琮哥儿,一行人开始向着家中赶。 马车里又闷又热,摇摇晃晃的,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灰蒙蒙的天地间,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她无助的茫然四顾,才恍惚的瞧见不远处的人,他身穿蓑衣,带着斗笠,站在一片汪洋之中。 贾琬春奋力的向着前方奔跑,想要看清他的样子,潜意识里觉得是自己很重要的人。 终于,她抓住那人的肩膀,大力的将人拉拽转身。 这时天空一声炸响,闪电划过天际,微光的映照之下,她看清了那男人的脸,赫然就是他的父亲—贾赦。 他面无血色,下一刻便直直的栽进了水里,贾琬春声嘶力竭的去捞,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影。 接着又是一声炸响,贾琬春整个人弹了起来。 “姑娘,您这么了,可是吓着了?”石榴握住她的手,忧心的关怀着,而后又温声道:“只是打雷而已,想来是终于要落雨了。” 是做梦啊!贾琬春大口大口的呼气,缓解自己内心的惧怕。 石榴递给贾琬春一杯消暑的凉茶,细声感叹道:“落雨了也好,不然庄稼都要被旱死了。” “下雨?”贾琬春喃喃说着,心里细细回想起方才的梦来。 茱萸掀开马车的窗帘子往外探,贾琬春也瞧见了那黑压压的长空,她对着茱萸吩咐道:“和琮哥儿说一声,大家全速前进,早点回府。” 她接着又道:“让李江派个人,策马去传焦威,让他即刻来府见我。” 茱萸见她面色凝重,连忙掀开帘子,对外传话。 贾琬春越想越不心安,当即掏出贾莫给她做的速写笔,在颠簸的马车中,奋笔疾书写起信来。 马车进城没多久,李江便在外说道:“姑娘,焦大哥正好过来了。” 贾琬春当即将信件递给焦威,“你立即在队列里,挑出几个能手来,马上出发去徽州。” 焦武面色疑惑,但是也没多问,当即就开始点齐人马,好在今儿贾琬春是出远门,随行的人手还算充足。 贾琬春又让石榴将银票和银两都给他,又让茱萸到路边买了吃食和水,隐晦的低声嘱咐焦威道:“告诉父亲,事不可为莫强求,咱们有的是退路,我们一大家子,还在京中等着他呢!” “是,姑娘!”焦威拱手应道。 贾琬春挥挥手,“去!路上注意安全,恐有暴雨山洪。” 希望是她胡乱做梦会错了意,她梦中那可怖的景象,可不止洪涝成灾,那俨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阻挡的,自己也万不愿失去贾赦。 目送焦威他们离去,贾琬春一行也继续向家赶,眼看着就到荣宁街了,还是遭了一场大暴雨,落汤鸡般的众人飞快的冲回家中。 暴雨下了一个多时辰,饱受几个月高温旱情折磨的百姓们,仿佛看到了希望般,激动雀跃起来,有的甚至兴奋的冲进雨幕里,感受着终于凉爽下来的气温。 贾琬春换了衣裳,又写了一封长信,趁着雨停的间隙,让李江送了出去。 翌日起来,外面又恢复燥热,檐下的积水都被蒸干了。 午间,贾琬春姊妹与邢岫烟一道,正陪同邢氏用午膳呢!天上再次落起瓢泼大雨来。 大雨宛若银河决堤一般,半刻也不停歇的狂泄下来。 滂沱大雨自瓦沟里,汇聚成一股股小溪,在廊檐下形成雨帘,地上很快积满了水,年年整修梳通的沟渠,都没法将雨水排出,院里简直泛滥成了池塘,根本无法下脚。 从这日开始,天仿佛漏了一般,日日夜夜的下着大雨,大家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欢喜了。 大雨不仅造成众人的出行买卖不便,还致使外城的不少房屋坍塌,京郊的不少庄子更是遭受暴雨的袭扰,部分良田被淹,庄稼被毁,甚至滑坡,泥石流等灾害频发。 一连过了头十日,暴雨才渐渐小起来吗,日复一日,稀稀拉拉的下着。 万岁爷派人体察民情,得知不仅京郊受到暴雨的影响,就连整个直隶乃至南边都或多或少受到影响。 他依着弘晖之前提出的治理山洪的方法,派人治理受灾较重的村落。 八月十五,雨照旧断断续续的落着,贾琬春一早便随邢氏到了荣庆堂,请安过后,邢氏就随贾母去宁国公府那边赴宴了。 长辈们离开之后,探春她们也热闹起来,开始了筹备已经的中秋诗会,贾琬春一直没来商议,也未凑份子,是故今儿让人取了一盒香满园的各式点心来。 因着下雨的原因,大家将地点从大花厅改到了三春住的小院儿。大家兴致勃勃的朝那边而去。 史湘云走在宝玉身边,咬舌撒着娇说道:“怪不得我见林姐姐气色好,原是用了爱哥哥调制的腌制,改明儿也给我调制些呗!” 宝玉觑着黛玉的眼色,低声哄劝道:“改日,改日再说……” 史湘云故意提高音量道:“你如今,莫非还要看谁的眼神行事不成,啊哈哈哈……” 看着大家不识愁滋味的欢喜模样,贾琬春不自觉想起外面那些,因为受灾而流离失所的灾民。 她便起身牵着瑜哥儿他们告辞,黛玉便上来欲询问,宝玉也急忙过来挽留,“好好的中秋佳节,琬妹妹怎么就要走了呢!还是留下来,姊妹们在一处岂不欢快。” “我看外面这雨下个没完,还是早些带着玲姐儿他们回去!深得等会玩累了,不好往回走。”贾琬春坚定的说完,就动身了。 邢岫烟见此,有些不舍的只得随行,贾琬春看得出她对这诗会的期待,不情愿离开,便将她按着坐下,“表姐且放心在这同姐妹们玩耍,反正回去也无事,晚间我再让人来接你。” “让她走,反正她将糕点也贡献了,合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贾探春笑着起身。她语气听着有些调笑又有些生气,看来心里也觉贾琬春扫兴。 第195章 瑜哥儿 贾琬春没心情和她们废话,姊妹三人离开了。 隐隐听着史湘云的话音在背后传来,“真是好没劲儿,这般没趣,爱哥哥,据闻府上来了个宝姑娘,你何不快请那位宝姐姐过来一道呢!” 宝玉犹豫片刻,欢喜道:“袭人,快去请宝姐姐……” 贾琬春已经出了出了宽夹道,向着府外而去。 茱萸为她撑伞走在前面,两个婆子背着瑜哥儿和玲姐紧随其后。 正院这边的房舍沟渠许是常年没有修整,道上不时淹着水,她好几次都是蹚着水中踩过去的。茱萸心疼的要背她,贾琬春自是拒绝了。 终于上了马车,她歪坐这思索南边的事,连绵的暴雨,看来她的梦是预警了,现在只想快些知晓贾赦的消息。 忽然觉得有双温热的小手,拂过她的眉心,贾琬春转头看向瑜哥儿,“怎么了?可是冷着了?” 瑜哥儿摇摇头,“姐姐别蹙眉,很不好看。” “你还知道好不好看呢!”贾琬春疲倦的笑了笑,揉揉他的小脑袋。 瑜哥儿捧着她的手,眼睛里满是期待,“姐姐,我想去进学,不若我也同哥哥一道去张家读!” 贾琬春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不急,你才多大啊!还有,你如今不是在启蒙了吗!”瑜哥儿的学识其实不差琮哥的。 不过五岁多的小萝卜头,再怎么也要六七岁才好去!张家私塾人数不少,瑜哥儿这么小,自己忧心他被人欺负不说,人家也怕嫌麻烦。 “可是,我想早日入学读书,科举入仕,我不要像宝二哥和琏二哥那般!”瑜哥儿说着,眼神满是坚定。 贾琬春不禁笑了,“他俩怎么了?我们瑜哥儿,如今就存了那么大的志向了呀!”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瑜哥儿略带讽刺的说完,继续板着脸,面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我想快些成长起来,好为你和父亲分忧。” 贾琬春未想瑜哥儿这般厉害,如此年幼,就能一针见血的说出两房接班人的现状。 听着他后面的话,难免又开始心疼,将他搂进怀里,不住的夸道:“好样的,瑜儿,你有那样的志向很棒。” 贾琬春随即将他拉开,弯下腰平视着他的眼睛,“不过,姐姐的好瑜儿,咱们要顺势而为,适时而做。” “你如今的职责,就是多吃饭,多玩耍,多晒太阳多锻炼,将自己的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为日后的诸多理想,养精蓄锐,明白吗?” 瑜哥儿闻言,又思索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瑜哥儿知道了。” “你真棒!”贾琬春将手握成拳头,和瑜哥儿的手碰了碰,而后牵着他下了马车。 瑜哥儿历来省心懂事,但是这才是她愁的,像玲姐儿那样,好吃好睡,才是他如今该做的事啊!看来还需多关注他些。 她才将睡着的玲姐儿送到后院去,邢岫烟就回来了,贾琬春好奇的询问起来。 邢岫烟面色微红了些,只说廊下下雨不方便,她和黛玉先行离开了。 贾琬春又问了几句,再估摸了下时间,知晓探春和湘云两的脾性,虽没甚坏心,但也定是没放好屁。 加之贾宝玉请了薛宝钗过来,邢、林二人被边缘化了,又不想听她们牙尖嘴利的嚼了她的坏话,这才中途离开了! 只是这薛宝钗,还真是扛打,当初见她那龟缩不见人的样子,还道要沉寂个月呢! 贾琬春不知道的是,薛宝钗虽是养好了身子,补上了大门牙,但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连绵的大雨,将她之前高价囤积的各种食材,全都泡坏发霉了,她当初本是一气之下收购的,想着就此捏住贾琬春的咽喉。 谁知花下的大笔钱银,如今就这么打了水漂,那批货出不了手后,薛家的资金再次断流,薛王氏不得不将南边铺子卖得的钱,又投入到京中的生意里。 薛宝钗气得夜不能寐,将屋子里的茶杯花瓶都砸了个遍,最悲愤的是薛王氏也不再信任她,训斥她做不好,还不如直接交予薛蝌与管事们打理,就此夺了她的理事权。 薛宝钗要是知道,她收购的那些食材,有一大半部分都是贾琬春转卖给她的话,怕是会气得英年早逝。 到了傍晚,邢氏才回到东小院,她面色微醺,可见还喝了酒。 贾琬春给她端了碗蜂蜜水,冷着脸,不赞同的说道:“母亲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也是能乱喝酒的?” 邢氏因着灵泉的滋养,看着才三十出头的模样,加之又是符合气质的装扮,看着温婉亲和。 宁国公府的贾珍是什么货色,那可是连儿媳妇、小姨子都不放过的狗东西啊! 她不好说的太过直白,只又严肃的叮嘱道:“往后若无事,就别去那边了,实在避不开,就要待在老太太身边,寸步不离。” “您是知道的,珍大哥哥和父亲,当年因着贾蔷之事结了仇,保不准就在什么时候,就猛地冲出来,狠狠的咬上咱们家一口。” 邢氏笑嘻嘻的来拉她的手,安抚道:“放心,娘亲都懂的,不过是盛情难推,小酌两杯,他们不能怎么样。” 贾琬春有些生气的站起来,克制着怒气冷声道:“母亲,您当而今老太太为何这般和气?您以为尤大嫂嫂她们,是真心实意的赤诚待您!您忘了我们之前受的那些屈辱与折磨?” “实话告诉您,不要对她们抱有幻想,之所以我们而今还呆在贾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总有一天,我们会彻底离开这里。”远离这所记载着长辈们的荣耀与功勋的国公府,远离这座不肖子孙们藏污纳垢、败坏家门的国公府。 邢氏看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我,我知道了,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的。” 接连的烦恼让她的情绪爆发,贾琬春咋然对邢氏发了火,不是不后悔的,但是也拉不下脸来说什么,只得看了邓妈妈一眼,就落荒而逃的离开了。 第196章 黄河决堤 清晨,贾琬春在书桌旁,铺开一张未裁的宣纸,用细笔在上面不时的勾画涂改。 近来的雨量还是时大时小,气温已经降低,并且快速进入深秋,窗外不时传来“哼、哈……哼、哈”的喝喊声。 贾琬春有些疲累的直起身来,透过窗边向着声响处看去,南花厅里,茱萸正在教瑜哥儿和玲姐儿比划炼体拳呢! 这是那日回来之后,她让茱萸和李江整理出来的一套简单的拳法,专门给他锻炼身体用的,又叮嘱两人控制时间,不准他练得狠了。 不想玲姐儿知晓了,也好奇的加入进来。而且历来爱撒娇扮痴的玲姐儿,也学得有模有样的,每日都风雨无阻的坚持。 贾琬春看着两人的小模样儿,接过石榴递过来的杯盏,捧到手心里小口喝着,会心的笑了。 忽然,焦妈妈领着李江,冒着雨直接冲进了院内,还未至廊下,焦妈妈就有些急切的呼喊起来:“姑娘,姑娘……” 贾琬春大步朝着门外而去,问道:“发生何事了?” 李江大步越过焦妈妈,来到贾琬春近前,一把扯下头上斗笠,他脸上发梢都是水,一时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喘着粗气就要跪下。 “直接说事!”贾琬春见他慌成这样,知晓定是有急事,忙打断他的行礼动作。 李江用蓑衣下的袖子胡乱的抹了下脸,立刻开口道:“姑娘,中州府八百里加急,数日暴雨致使黄河多处决堤,中州、淮扬受灾极其严重……” 贾琬春心底咯噔一下,手掌死死捏住杯盏,身体不住的向后软倒,石榴和焦妈妈急忙扶她,“姑娘……姑娘……” 她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极力站定身子,大声问道:“徽州呢?可有消息传来?邢家商队那边可有快报传来?” 李江握了握拳,还是快速回道:“急报上说徽州北部大片被淹没,如今暂无消息传出来……” 贾琬春已经很快冷静下来了,她应该要相信贾赦的,立刻吩咐李江道:“再探,去了解灾情具体情况,再看那边有没有信件送来?一旦有消息,即刻来报。” “是。”李江抱拳,大步出去了。 “焦妈妈,前院紧闭门房,不准大家随意外出。通知红枣,以及各店铺管事,打起精神,谨言慎行,别让不怀好意之人钻了空子。” 焦妈妈即刻应答:“老奴这就去办!”话落也回去了。 贾琬春又转头对石榴说道:“让邓妈妈约束府中上下,各司其职,有那乱嚼舌根的,直接处置,夜间的巡夜婆子也要好生敲打。” 十日后,黄河决堤之事已经在京中传开,大街小巷上都在偷偷议论南边的惨绝人寰,贾琬春刚送走了杨御史,与杨文峥分开,走在回家的路上。 到了东小院,便看见门口站着几人,却是薛宝钗几人和贾琏。她没有下马车,提前让李江去开了门,而后直接将车赶进门。 她听到薛宝钗不怀好意的话语,“这琮哥儿也是含蓄,怎么见着了二表哥,你这位兄长,也不下来寒暄几句,自顾的就回家了,看来是想早些给大太太请安呢!” 看来是不知车中之人是她,想挑拨贾琏和琮哥儿邢氏的关系呢!薛宝钗这个蠢货,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傻了,还是被那些发霉的豆子糊了脑子,竟公然阴阳怪气起来。 不过她可没功夫理她,她问着焦妈妈:“琏二哥来干什么?昨儿不是才来过!” “许是为了老爷的事!给夫人请了安,见是这个样子,也不好多待就离开了,老奴都不知他是何时折返的。宝二爷他们几位来了一会儿了,您不在家,老奴什么也没多说,就直接没让他们进门。” “嗯,你做得对,等下直接告诉二哥,让他回去!有了消息我派人去告诉他。” 焦妈妈告退下去。 贾琬春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睛,问着石榴,“母亲今日可好些了?” “夫人……邓妈妈又苦劝了一番,今儿进食多了些,午间一直靠在床上修养,邓妈妈寸步不离的看着。哥儿姐儿们那里,杨妈妈和秦嬷嬷也好生照料着的,姑娘就放心。” “嗯!”贾琬春捏按着睛明穴,低低的应着。 南边的水灾比大家想象的都要严重。黄河约有六七十处坝口决堤,泛滥次数不可估量,受灾州县五十个不止,最严重的便是中州府和徽州府。 徽州府据闻,沿河之地已经菏泽一片,不见些许人烟平地了,至今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中州府不少县城被淹没,灾情严重,丧生的百姓超过一百四十多万人,无数村落房屋倒塌,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此外中州夏收本就受旱情的影响,如今秋收更是遭到洪水的侵袭,损失大量粮食和赋税的同时,赈灾亦是个大问题。 这菏泽千里的特大灾难,那触目惊心的死伤人数,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纷纷猜测天灾是不是天罚。百万灾民也容易撼动江山社稷。 万岁爷震怒之下,还是下了罪己诏,又马不停蹄调遣粮食去赈灾,从户部、工部、都察院、吏部,分别抽掉了六位大人前去中州、徽州、淮扬赈灾。 众人纷纷力荐要前往淮扬,再不济也愿去归属直隶的中州府,而毫无音讯的徽州府,却如烫手山芋一般,大家都不敢去沾手。 毕竟连中州府都这般惨了,那么徽州的景象简直不堪设想,且徽州不若淮扬富庶,地位不比中州重要,前往此地便是费力不讨好,说不定还会被担下懈怠的罪名。 被派了差事的两人,工部的黄大人摔断了腿,吏部许大人死了老娘,最后,还是都察院长官杨御史主动请缨,接下了徽州府这个烂摊子。 杨御史一力担下此事,他也只这其中的门道,是直接押送这粮草和赈灾银前往的。 贾琬春对杨御史很放心,如今也只能呆在京中,苦等南边的消息。 第197章 幸灾乐祸 过了一日,又是给贾母五日一次请安的日子,贾琬春一早便随邢氏出了门。 邢氏在邓妈妈的搀扶下行走,她面色有些苍白,眼底即便用粉遮了,也还是看得出青黑憔悴。 在前次请安之时,她从荣庆堂众人的口中,知晓南边发生水患,贾赦又失联的事情后,气急攻心之下,忧思难寐的病倒了,睡不好也吃不下。 贾琬春扶着她,“您可要不去的。” 邢氏挤出个笑来,“不要小看我,有什么熬不过的,这次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充耳未闻就是了。我若不去,省得她们又有话说,在这关键时刻横生枝节,我相信你爹爹,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坚信!”贾琬春笑了笑,扶着邢氏上了马车。 很快到了荣庆堂正院,贾母屋子里的人已经不少了,议论纷纷的声音在贾琬春母子进去后,骤然安静了下来。 邢氏和贾琬春请安过后,她才扶着邢氏便落了座。 贾母轻咳了声,面色冷淡的说道:“既是身子不舒服,作何还来走这么一遭,我也不是那么苛责之人。” “儿媳……”邢氏看出贾母的态度转变,心下微冷,不过还是开口,打算解释两句。 贾琬春一把握住邢氏的手,而后看向邢氏提高音量道:“孩儿就说老太太是最慈和不过的!” 说着就起身对着贾母屈膝,“多谢老太太体恤,孙女儿也是这么和母亲说的,可是母亲孝顺,拖着病体也不愿怠慢。” “如今既是老太太怜爱,母亲也万不可辜负,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听大夫的医嘱休养一月了!” “这……”老太太哪想贾琬春看不出个好歹,顺杆爬的就接了话,如今她也不好不允。 贾母想着,又直接发问开来,“老大家的,老大那边可来信了,现下到底怎么回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的,老大不会真的……” “没有的事,老太太,我相信老爷定会平安的。”邢氏提及贾赦,心下又是忍不住的难过和无助。 “唉!可怜劲的,怎么就这么时运不济呢?”王氏拿着帕子抹泪,难受的低泣道:“咱们老爷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否则也好去大伯那边,看看具体情况,瞧瞧要不要帮衬啊!” 贾琬春被她这造作的模样恶心坏了,无所顾忌的问道:“二婶婶,这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你在哭什么?” “我……”王氏一时语塞,她不好直说自己在哭大伯哥,又看着贾母面色不愉的模样,才记起这是在贾母正屋,讪讪道:“二婶婶就是想起徽州那些灾民,死伤无数妻离子散,他们的家人该多难受啊!那么大的洪涝,又有几人逃得过呢!唉!” 邢氏紧咬着嘴唇,瞪着王氏,不让她击破自己的心房。 贾琬春定定的看着王氏,提高音量朗声开口,“我老爷乃是一方父母,自是会设法护百姓周全。万岁爷还派了钦差大臣前往,救治赈灾,二婶婶还忧心什么,莫不是担心万岁爷……” “琬丫头慎言!”贾母眉心一跳,急忙将话止住,而后又不悦的看了王氏一眼。 “话说,我前儿听下面的婆子说一句俗语,‘屎壳郎赶车’,我年纪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二婶婶可知啊!”贾琬春直愣愣的看着王氏,笑笑的说着。 “万岁爷的事,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管的呢!前儿我在这边的婆子丫鬟们之间,倒是听到一些不中听的话,这个倒是二婶婶最擅长管,也最不可推卸的。二婶婶还是早些行使管家之前,好生理事,莫要给咱们贾家遭货才是。” 王氏愤愤的看着贾琬春,冷笑了一声,如今贾政的官位都没了,哪里还下得到她,哼!不过她也不想和这小贱蹄子拌嘴,有损自己的身份。 贾母不悦的看向喋喋不休的贾琬春,开口道:“琬丫头……” 贾琬春恭恭敬敬的看向贾母,“老太太,孙女儿这也有一句俗语,想要请教您呢!” “琬丫头,早些扶你太太回去歇着!”贾母一看贾琬春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憋好话,挥挥手打发他们走了。 她心底纳闷,不久前才说服自己,老大也挺好的,可是如今一看,老大也不太行,外放说着好听,不小心就会陨了命呢!他又天生反骨不好掌控,还是早些让宝玉袭了爵,届时两个玉儿在自己身边承欢膝下,过得才快意呢! 邢氏母女两人很快到了二门,又换乘上轿子,继续往前行。 没走几步,贾琬春就听得一个放肆的婆子声音响起,“我看怕是凶多吉少了,我早就听说了,大老爷管着的那个府城都被淹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命在。” 贾琬春挥了挥手,让人停轿,让邓妈妈带着心不在焉的邢氏先上马车,低声对石榴说:“去唤李江进来。” 贾琬春静站着,听着一墙之隔那边的声音。 有人快速附和道:“可不是,我侄女婿的老子娘早就说过了,那徽州都淹成一片湖了,哪里还有什么活人。” “这也保不齐,说不定呀,大老爷早就在决堤之前跑了!” “也是,这样留了老命,说不定还趁乱卷衙门了钱财,往后离了这地,还有东府那些子拖累,跑到南边还不是照样潇洒,呵呵呵……” “若是这样,那咱们老爷岂不是就要袭爵了吗?还真是好事,就盼他早些死在外面才好呢!如此对咱们这边就是喜事一桩……” “是喜事吗?”两人说得起劲,就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回头一瞧,就见贾琬春自月洞门里过来,她眼神冰寒,两人当即吓了一大跳。 好半响才拍着胸脯说道:“是琬姑娘啊!愣是吓了我一跳。”她面上毫无心虚之色,拉着另一个婆子就转身欲走。 “李江,抓起来!”贾琬春厉声道。 两个婆子,当即要反抗挣扎,被李江像提小鸡一般提到宽夹道里。 于是便开口咒骂,“你还当自己是之前的小姐呢!你们东小院的靠山都倒了,我可是老爷外书房的管事婆子……” 第198章 杖毙 “放开,我可是老爷的亲信,琬姑娘还请识时务些,放开我……放开我……”两个婆子被李江等人押到宽夹道里,整个人被压服着趴在地上。 当下觉得十分屈辱,扭着头抬起来怒瞪贾琬春,更加肆无忌惮的辱骂起来,“小贱蹄子,你逞什么威风!往后还不是要在咱们手上讨生活,啊……” 李江发狠的给了她一脚,直接踹到那婆子的嘴上,婆子当即口鼻流血,再也骂不出来了。 旁边的婆子见此慌乱起来,不过看见周围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便大声呼喊道:“别打我,别打我,如今谁都是这么说的,我们说的本就是实话。” 这个婆子是王氏的陪房之一,说话倒是牙尖嘴利,这个时候了,还想压制贾琬春呢,“咱们家可是国公府,琬姑娘莫不是想堵悠悠之口,这里可是老太太院外,你在这里见血可是不孝之举。” “二位的意思,你们的说辞,是二婶婶放纵的吗?”呵呵!死鸭子还要嘴硬。 此处是内门和外院之间,两人的叫骂很快吸引来了不少人,贾琬春见着看热闹的人够多了,眼神冰凉的看了眼两人,对李江淡然道:“杖毙!” 贾琬春话落,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直接将两人提到春凳上,两人惊恐的拼命挣扎。 “你敢,你这……” “打!”李江暴呵下令。 乱棍直接打到那两人身上,两人见贾琬春是来真的,这次都不敢再叫骂,纷纷呼喊求饶起来,“老奴不敢了,姑娘饶命!啊……” 两人被压着动弹不得,后背渐渐侵血,喊叫声越来越低。 围观众人已经别吓到了,纷纷向后退着,唯恐被贾琬春迁怒,有人更是心虚,吓得直接就想掉头离开。 “我看谁敢走?”贾琬春转身,大喝一声,“今日我倒要好好看看,还有谁敢乱叫舌根,睁大你们的眼睛……” “住手,住手。”夹道尽头传来贾母的厉声喝止。 王氏,薛王氏,王熙凤等扶着贾母匆忙赶来,王氏率先发话道:“琬丫头,你这是要上天不成,心情不爽,也不该发泄在这些老仆身上啊!” “琬妹妹,你……”王熙凤掌着家,贾琬春却在宽夹道公然罚人,岂不是隐射她管家不利,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正欲说教贾琬春几句,便瞧见那边之人的惨状,以及贾琬春那深寒的眼睛,她自诩胆大,却也被这一幕惊到了,下意识的止了话。 薛王氏上前一步想要去看两人,被李江的凶相吓阻后,便啧啧的说道:“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仆了,当真是吓得狠手,这只怕是命都没了!” 王氏痛心疾首的说道:“琬丫头,你好狠的心,小小年纪,就在家里喊打喊杀的,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婶婶,可还有老祖宗在?” “二婶婶此言差矣,我不是在打杀她们,我可是在拯救怎么满府上千人,甚至咱们贾家的族人!”贾琬春看似在回王氏的话,实则眼睛一直直视着贾母。 贾母若有所思的没有发话,贾琬春审视的众人继续道:“她们在主子的唆使下,公然诬陷朝中重臣,四处散播谣言,说我父亲临阵退缩,卷款潜逃,这是什么?” “琬丫头又在危言耸听。”王氏见贾母不开口,上前一步站出来,“大老爷任上出了那么大的事,还了无音讯,大家议论也是正常的,怎么就涉及到朝政上去了。” “呵呵,危言耸听,这莫须有的罪名若是被坐实了,可就是抄家灭门诛九族的大罪,若是那歹心人听信了,添油加醋的传进万岁爷耳里,谁愿意先去砍头?” 纵仆从纷纷后退,他们是见识过那倒霉的人家的,主家被抄斩后,仆从也落不下好来,好一些的被卖到矿上或流放,运气不好的,极有可能被累及杀身之祸。 “这两个卖主求荣,惹是生非的货色,简直死有余辜。”贾琬春盯着王氏,“只不知那背后之人是何居心,竟然想将我贾家百年的荣光,先辈们浴血奋战积下来的英明,几代奋起积累的基业,全都毁之一炬。” 她看着国公府的院门高墙,略带嘲讽的说道:“为了些蝇营狗苟的小利,就能做出构陷家主之事,也不知他日百年之后,可有脸面和胆量,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们!” 贾琬春又将视线赤裸裸的定格在薛王氏身上,“至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可尽数将歹心省了。” “不怕告诉你们,万岁爷派去徽州府赈灾的,乃是他最为信众的都察院长官,万岁爷极其关注洪灾之事,别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自己全族的小命。” 贾琬春说完,不再看众人的面色,转身望着那两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婆子,“李江!” “属下在!”李江几人单膝跪下,军中历练过的肃杀之气扑面袭来。 贾琬春冷冷道:“死了就直接丢去乱葬岗,没死就即刻随家人一道去西北!” “是!”李江几人起身,随行手下单手拖着两个婆子的后衣领,直奔后街而去,那两人手臂和头颅都无力的垂着,只留下几道血痕的渐行渐远。 “看好了,这就是下场!”贾琬春高声说着,转身扬长离去。 “老太太,你看琬丫头是什么样子?”身后的王氏,在贾琬春一行走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忙开始撺掇贾母。 “毒妇!”贾母怒不可遏,抡起手中的拐杖,直接打到王氏身上,怒视向她,“你给我闭嘴。” 贾琬春的振振有词,点醒了贾母,她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贾母一怒,底下人更是害怕,忙颤抖着下跪。王氏又是丢脸,又是不忿,也跟着委委屈屈的跪下。 “若我在听到今日的谣言,就扒了你们的皮。”贾母目光锐利的看着下面,眼里的说完,又看向王氏,“到我房里来。” …… 接下来两日,万岁爷依旧为徽州的事头疼不已,朝堂上也议论纷纷的揣测起来。 第199章 贾赦和徽州的消息 徽州府的信息封闭,给了其他阵营的攻讦机会,有人说,徽州府损失惨重,贾赦不敢上报,有人也说贾赦渎职懈怠,竟是并未有所作为。 所幸这些事也都被四爷一派反驳回去,没有闹出来,也没有影响到贾琬春她们就是了。 两日后,皇上终于收到徽州的急报,徽州府辖地被淹大半,六个州受到了洪涝灾害。 其中十七个县受灾,十二个县被洪水彻底淹没,良田家园毁于一旦,八十九万人流离失所。 众人都是一阵蹙眉,这听着虽没有中州府严重,但是这么触目惊心的数字,还是让大家恐惧。 万岁爷一手扶额,艰难的问出:“死伤了多少人?” 他不忍去听,却不得不问。这么严重的受灾情况,只怕少说也是上百万人,人口就是劳动力,而且,这么多人丧生,无疑更增加他的压力,难道自己真的失德,遭到天罚了吗? 读信之人很快禀道:“死亡四万九千一百多人?” 康熙面上的沉重还未退却,激动的站起来,“你说多少?” 那人继续道:“贾大人说,截至五日前,失踪和丧身之人大约共计是:四万九千一百人。” 万岁爷拍掌道:“好个贾赦,好个贾恩侯,有赏,重重有赏。”而后催促道:“信上可说是怎么营救灾民的?” 那人飞快的看着,急忙回道:“贾大人自上任起,每年都会在闲暇之际组织百姓修渠挖湖,引河蓄坝,一来储水灌溉良田,二来也是为每年的排洪做准备。” “连绵的大雨,贾大人直接驻扎在河岸边的村里,见河水暴涨,便当机立断组织可能受灾之地的百姓撤离。百姓们才在良田村落被淹后,幸免遇难。” “恩侯有功,重重有赏!”万岁爷眉间连日来的愁绪,这才稍微疏解,赞赏的看着雍亲王,好在老四举荐这这名不见经传的贾赦,当真是浪子回头了,有他先祖的风范。 岂料不多时便有人提出质疑,觉得贾赦乃是谎报,毕竟这次天灾来势汹汹,哪里是人力可抗衡的,贾赦莫不是怕事瞒报,哄骗皇上。 雍亲王站得笔直,颔首向下,闻言犹豫片刻,还是向身后之人使了个眼色。 身后之人当即出列,“皇上,贾大人出身功勋世家,想来定是能文能武,危急时刻能力挽狂澜,也不是不可能的,再有,杨御史已经前往,是真是假,不日方知。” 八爷一派噤声片刻,随即又说起徽州既是如此,就无需赈灾银粮,而应该将之用在更需要的地方啊! 四爷一派随即反驳,将贾赦详细罗列的受灾情况,复述出来,言说徽州如今不仅受灾,还有大批的灾民需要安抚,才是更需要钱粮的时候,还央求皇上酌情增加。 雍亲王心下稍松:好在杨铁面先将钱粮握到了手里,否则…… 东小院,贾琬春也收到贾赦的来信,此次当真十分危险,焦威还未去之时,他还在想着,他们新修的河道能不能接受洪水的侵袭。 熟料焦威不久赶到,他按照信中贾琬春所说的,开始艰难的疏散迁徙灾民,可是故土难离,灾民们很不情愿,收效不大。 暴雨绵延,贾赦开始心慌起来,但也不敢逼迫,恐生动乱,好在这是弘晖即使赶到,协助贾赦将灾民撤离了。 贾赦言说一切都好,如今在积极救灾,安顿迁徙的灾民。 弘晖告诉她,贾赦有焦威护在身边,只是受了轻伤,并无生命危险,贾琬春这才安心下来。 焦妈妈急匆匆的自外院过来,“姑娘,宫里来旨了。” 邢氏才收到贾赦的消息,喜悦之情还未褪去,就再次惊慌起来,“这,这可怎么办!”她倒是接过好几次圣旨了,只是如今,贾赦都不在身边呐! 贾琬春忙安抚她,“娘亲莫慌,指不定是好事呢!” “焦妈妈,焦叔可是在摆香案了,你让他先请宣纸大人喝茶,我们很快便到。” 待到焦妈妈出去,贾琬春见妥帖的邓妈妈,已经将邢氏的诰命服饰取来了。 几人麻利的给邢氏拾掇好,便快步迎了出去,果然是给贾赦送赏的,宣纸之人对她们母子几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贾琬春终于放下心来,虽知道贾赦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但是弘晖都已经赶到徽州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半下午,贾母那边才知道东小院接旨之事,忙让琥珀前来过问,贾琬春说了圣上的赏赐后,又简单说下几句贾赦的近况。 取了一颗御赐的老参,直接将人打发走了,明儿又是请安府日子,她才不想今儿个还去那边回话呢! 贾母知道这两件事后,高悬几日的心总算放松下来,看着贾琬春送来的老参,她没好气的瞪了眼,一旁低眉垂眼的王氏。 贾琬春又酌情给院里的人发了赏赐,又给大家晚上都加了餐。 这次事发后,国公府那边简直乱成一锅粥了,好在贾琬春将那两人杖责后,才消停了许多,东小院这般,从始至终都井井有条,好在焦妈妈和邓妈妈两人的管理。 她给她们两与李江三人,都发了厚赏,又给两位管事妈妈炖了半月的食补药膳,给李江配了把好刀。 翌日,她们到荣庆堂点卯之时,就见王氏在亲手给贾母布菜,贾琬春看她面色不好,眼角青黑,就知道她最近没少被贾母立规矩。 贾琬春心下畅快,也乖乖巧巧的坐下来,耐心来陪着贾母闲聊,回答些贾赦的现状。给贾母捶背捧茶的王氏,只觉十分难堪,死死的咬住唇角,克制着怒气。 没多会,王熙凤和宝玉先后过来了,贾母才让王氏落了座。 凤姐儿对贾母说到,秦可卿病重之事,言说她至八月中秋过后就病了,如今竟是都起不来床了,面上有些担忧之色。 贾琬春心有所感,秦可卿病得蹊跷,且她和贾珍之间的事,贾蓉怕是也察觉了,不过和她又有什么用干系呢! 凤姐儿突然提议,大家一道前去探病。 第200章 贾政给王氏的惊喜 “老太太,我这身子一直未见好呢!也不好上门叨扰,琏哥儿媳妇去了也算聊表我的心意,媳妇儿就不去了。” 邢氏想也没想,就直接决绝了,经此一事,看清大家落井下石的嘴脸,她将那日贾琬春所说的话又记在了自己的心里。 贾母也是心情郁郁的,点了点头,对凤姐儿说道:“我这边也不太爽利,近来还让你二婶婶都来这和我叙话呢!这次就不去了,你自个儿去!” 王熙凤闻言便应承下来。 将散未散之际,下面的婆子匆匆来报,“老太太,老爷回来了。” “当真!”贾母惊喜起身,贾政离家都十个月了,如今终于归家,她欢喜得眼睛都亮起来了。 王氏也激动的起身,希望自己的苦日子就此结束!她近来被贾母折腾得很不说,还极其的丢脸。 贾宝玉则是坐立不安的往贾母身后躲,肩膀一下子就垮下来了,头也是耷拉着垂下。 不多时,贾政就直往荣庆堂来了,进了门就直接跪下给贾母行大礼,口中说着“孩儿不孝”等云云,贾母亲手将人拉起来,母子二人便开始叙话。 贾政看着还年轻了些,没有之前在工部混日子时的严肃和沉闷,衣着也是时新又年轻,和慈眉善目的王氏对比起来,就是妥妥的姐弟之感。 贾琬春随三春黛玉一道,给贾政见礼之后,便回到了邢氏身边,嘴角便有一丝藏不住的微笑。 邢氏自是瞧见了,诧异的用眼神问着她,想知道她为何突然笑了,贾琬春握了下她的手,将头垂下了些。 贾琬春再抬头之际时,那边贾政有些忸怩的开口道:“母亲,孩儿还有一件事和您细说。” 贾母闻言,看了方才迎出去的琥珀一眼,而后将邢氏、凤姐以及姊妹们全都打发出来,身边徒留贾政夫妻两人。 贾琬春先一步跟着邢氏出了门,抱厦处的屏风内站着三名女子,此时正探出身子往里屋望,各个年轻秀丽,衣着又与京中款式不同,看上去格外娇俏动人。 其间一个是贾府的家生子,原先在贾政书房伺候后随他南下扫墓的丫鬟,此时她已经大腹便便,少说也有了六七个月的身孕。 此刻见着有人出来,三人齐齐又隐进屏风内。 邢氏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出了荣庆堂就和邓妈妈嘀咕起来,“这,二叔也太……” 贾琬春笑眯眯的凑上前去,“二叔可真好,这么老远的,都记得给二婶婶带礼物。” 呵呵,佳人相伴,怪不得贾政乐不思蜀,在贾母的再三催促下,才启程归家呢! 邢氏和邓妈妈对视一眼,而后就反应过来贾琬春的画外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这鬼丫头,我就说,你方才在偷笑什么呢!莫不是你那会就看出来了?” 贾琬春继续笑笑,“反正如今啊,有人是要心烦了,往后啊!可别费心过来惦记咱们这边,我们也好轻巧些不是?”话落,贾琬春迈着轻松的步伐,大踏步往前。 到了傍晚,菩提和品诗就将那边的消息,探了回来。 贾政在她们走后,就和贾母、王氏直言了,那三人皆有了他的骨肉。随后即便王氏的百般阻挠下,依旧还是喝了茶受了礼,二房贾政一下纳了三个妾室,且各个都有身孕了,可谓是喜上加喜呐! 贾母虽觉得有些突然,但也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三人的身份也是各不相同,姨娘彩虹就是那位家生子,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若不是贾母和王氏催促,她敢相信,这人怕是想等孩子呱呱坠地才回来。 柳姨娘是江南女子,看着脾性最是温和可亲,容色在三人里倒不算拔尖的,如今颇得贾政看中,现下有了四个月身孕。 詹姨娘,是贾政身边清客的侄女,就是当年那位,在贾赦铺子里拿好处,还装清高的詹光詹先生。 贾琬春也想不通,如今贾政都罢官了,怎生还养着四五个清客呢!日日呆在家里,还能为着什么事出谋划策呢! 婆子们还私下议论,贾政一路上没少收用通房,但是也只这三人好福气,如今还让老太太开了尊口,给了他们正经名分。 五日后再去请安之时,贾琬春便看着三人已经早早到荣庆堂请安了,贾母在几人请安过后,就直接让几人没事就好生呆在院子里将养着,别出来乱晃。 可见贾母虽允了贾政的提议,但是也不好太拂王氏的面子,三人的出现,虽然王氏气得要死,但是被不必再被贾母立规矩了。 不过见着王氏更加憔悴的面色,就知道她这几日过得不甚愉快,今儿贾琬春她们一进院门,听到的都是在议论那三个姨娘的琐事。 如今王夫人那院子都快挤不下了,一院子女人整日里都热热闹闹的。 王氏还将贾政早年的老姨娘周氏,挪去了北边的清净院子静养。 周氏本是贾母院中的丫鬟,她乃贾政最早的女人,只因在临盆之际,误食了加有麝香的保胎药,将一个比贾珠还大两月的哥儿流掉了,自此就病倒在床伤了身子,命救回来后也是恍恍惚惚的,彻底失了贾政的欢心。 如今新来的三人,分别住进的王夫人院的两边厢房和后罩房,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原先本独占半边厢房,如今却要和这三人一道挤,还要被分薄自己的宠爱,可谓是日日鸡飞狗跳,吵嚷个没完呢! 王氏心中万般恼恨,她在家千防万防,收拾了多少有外心的丫鬟,岂料贾政回了次老家,就给她带了这么些乌糟的贱人回来。 请安作罢!玲姐儿说要去看琏二哥家的大姐儿,几人才到门前的粉油大影壁处,就见周瑞家的领着两人自里面出来,周瑞家的见到是她,面色瞬间转换好几次,还是惧怕的跪下行礼。 跟在身后的老妇见此,也忙跟着跪下,熟料她身边的小童,只一个劲儿的往她身后躲,她窘迫的侧身去拉人,低叱道:“板儿,快跪下,跪下。” 第201章 刘姥姥 即将进门的贾琬春停住脚步,低头去细瞧那人,衣着朴素的她身材矮小瘦削,面容看着是黝黑黝黑的,脸上还布着数道皱纹,乃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妪。 龅牙看着有些发黄,眼睛却格外明亮。她一手捧着个小布包,另一只皱巴巴的手,颤抖着去扯身后的孩童,面色尴尬的微捶垂着头,手指的指缝里还残留着泥巴,显见是在地里辛勤劳作之人。 贾琬春瞬间明白她是谁了!这大梦红楼里,唯一一个知恩图报,良善又精明的可怜人—刘姥姥! 在贾府翻云覆雨的凤姐儿,一生机关算尽,心狠手辣,却自食恶果落得凄惨结局的她,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接济了这个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贾家抄家灭门,各人不是冷眼旁观,就是像贾雨村那般落井下石之际时,这位刘姥姥却投桃报李,走了不少的路花了好些钱,救了凤姐儿唯一的骨血,被自己亲舅舅卖进妓院的大姐儿贾巧姐。 “不必多礼!老人家,快起来!”贾琬春温声说着,看出她的局促也不安,随即也不再多问,离开进了凤姐儿的院子。 贾琬春一走,周瑞家的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刘姥姥出了院门,刘姥姥见她的面色,也并未好奇的发问。 心底只觉那姑娘好生威风,说话的声音却是温和又大气,她都不敢抬头去看,只她身后的四位丫鬟的背影,看着都是气派又好看的,她都找不出话来形容了。 刘姥姥辞别了周瑞家的,正想趁着天色好往家赶,就见一个衣着眼熟的姑娘,笑盈盈的站在她跟前,“你可是刘姥姥?咱们姑娘赏你的,注意安全,快些家去!” 那姑娘笑着问完,也不等她答话,就直接握上她的手,低声道:“回去买些好地,好好保养自身,教养小辈。” 话落,不待刘姥姥问答,那丫鬟就转身离去了,刘姥姥只觉手中沉甸甸的,约摸是一锭五十两的银子。 她手忙脚乱的也追不上对方的步伐,急忙将银锭子揣进自己的里衣内,感激的看了眼贾府的宅邸,便急匆匆的往家中赶去。 东小院,玲姐儿和大姐儿许久未聚,笑呵呵的闹做一团,跑到后院的小厨房找刘嫂子要糕点吃。 品诗有些好奇的看着贾琬春,“姑娘,您为何?”她知晓贾琬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怎么突然对一个周瑞家的引进来的老妪感兴趣呢! “她是个精明良善的庄稼人,就当结个善缘!”贾琬春铺开图纸修改,心下不禁再次感慨,王熙凤怎么也想不到,今儿个她突发的善举,随意舍下去的一道菜钱,救的是巧姐的一辈子呢! 她去接大姐的时候,还听到凤姐儿屋子里的丫鬟,在绘声绘色的学着刘姥姥的窘态呢,惹得王熙凤和平儿哈哈大笑。 她不需要刘姥姥的承情,只希望这样一个苦命又精明的老人,能在余生过得好些。 翌日,天气越发严寒,贾琬春闲着无事在家窝了一天,到了晚间,外面焦妈妈有些焦急的进来,她难为情的求道:“姑娘,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贾琬春好奇的忙将人扶起,“焦妈妈莫要外道,有事尽管之说便罢!” “老奴此行就是厚脸过来,说说我家那口子的大伯父之事。”焦妈妈坐在小杌子上,难为情的开口。 贾琬春一下就明白了,她要说的是宁国公府的焦大,此人是宁国公府的的家奴,早年跟随太爷宁国公征战过几次,还救过宁国公的命,可谓宁国公府有如今的荣光,也多亏他当年将宁国公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只是如今斯人已去,宁国公府当家人都更迭了四代,自是已经将这些旧情淡忘,也得不到尊重,甚至被抛弃。 焦大本人无儿无女,加上他如今年已老迈,孤独一人,宁府众人都将之当做累赘,而且他郁郁不得志之下又好酒贪杯,贾珍贾蓉都嫌他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书中他醉酒后,抖露了贾珍扒灰的秘辛,被贾蓉和小厮等人捆着喂了马粪,不久后就凄厉悲惨的死去,还是荣国公府出了四十两银,将人收埋安葬了。 焦大本意是看不惯宁国公府的丑陋与堕落,但是他也太过中正耿直,不知道变通,在满府都烂透之后,还妄想打醒这些人,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 若是在贾琬春看来,她明白对方的痛心疾首,但是也该自私些,当年就应该脱了奴籍,开始自己的新生,亦或是在如今,得过且过就算了! 焦妈妈的来意就是关于焦大,今日宁国公府的尤氏和秦氏婆媳二人宴请王熙凤,宝玉也欣喜的趁机跟去。 席间遇见秦可卿的兄弟邢忠,宝玉见人家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举止风流尤甚自己,羞羞怯怯的颇有些女儿之态,交谈下来,又觉意气相投,遂赖着一直耍到天黑。 秦可卿说要送秦钟回去,可是天黑路滑外面又冷,谁也不愿冒着风雨走那么一遭,贾蓉便将此事派给了遭人排挤的焦大。 焦大本就吃醉了酒,当即就在院中叱骂分配不公,被几个小厮束缚住一顿揍后,更是气怒交加,公然训骂贾蓉不说,还说了宁国公府里的那些龌龊事,“什么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王熙凤闻言,当即喝骂开来,言说焦大奴大欺主,目无王法云云,又嚷着要打发了他。 贾蓉当即让人将焦大捆了,丢进马棚里,让小厮抓了马粪喂他。 如今焦大被折腾得奄奄一息,被丢进阴冷的杂物房里,好在那边一个小幺过来报信,告知了焦安这事。 焦妈妈就想去将人接出来,因而前来请示贾琬春。 贾琬春不是冷心冷肺之人,但是偏生在焦大抖露秦可卿和贾珍的秘密之后,焦安才求到贾琬春这里来。 若是如今这沾染了,必定就会遭到贾珍的报复,她虽不畏惧和他对上,但是不想在此时撕开脸来…… 第202章 焦大 按理说,这样的小事她不该袖手旁观,只是,明面上她不能出手,因为焦大后面是贾珍,贾珍是什么人?他可是愿意以满府身家,给儿媳妇办丧事的疯子啊! 贾赦也说过,他小气自大,好高骛远,睚眦必报。 唉!贾琬春看着焦妈妈又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说道:“你先问问那小子,焦大可还清醒着,若是清醒的,就让他送着他老人家出来,若是不然,且给那小子些银钱,让他好生的照料着,明儿个再好好想法子。” 贾琬春说着,示意石榴给焦妈妈拿银钱,焦妈妈看到了贾琬春少见的为难,猜测其中必有什么不为人知困难,当然不敢再拿主子的钱,感谢着告退了。 贾琬春在屋中踱步思索,其实这件事即便有贾珍在也不难办,难就难在焦大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倔强且不会听她话的人,她全然没法控制他的思想行为。 否则,她直接可以支招,让焦大离了宁府。他是经年的老仆,眼下又遭宁府满院的主子仆从嫌弃,要想自请离开,上面根本不会阻拦,即便是贾珍不放心那事,她也可以请贾敬开恩。 贾敬!有了,贾琬春突然心生一计,对茱萸道:“你去看焦妈妈可将事情交代完了,若是办妥了,即刻到我的屋里来。” 茱萸应声而去,焦妈妈很快回来了。 贾琬春立马开口问道:“焦妈妈,今儿珍大哥哥可是不在家?” 焦妈妈回道:“珍大爷,今儿像是去城外的玄真观看望敬大老爷了,每月都去上个一两次的,现下城门都关了,怕是也赶不回来了。” 贾琬春面上轻松一笑,这下好办了。 她忙对着焦妈妈说道:“之所以我方才犹豫,实乃焦大侍卫惹祸上身了!那事本不可为外人道,如今焦大将之撕扯开来,怕是过些时日,他就会被珍大哥哥记恨,甚至害死。” 焦妈妈心下一惊,“如此,怎生是好呢!” 她家那口子早就说要将之挪到田庄去养老,可是对方就是倔强着不听,如今不管不好,真管了,看这事还不小,可能还会给自家主子遭来祸患。 焦妈妈犹豫着怎么开口,就见贾琬春让她附耳过去,她凑近,听着贾琬春对她低声详细的嘱咐一通。 她面色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保证着道:“姑娘放心!明儿一早就去办,必然趁珍大爷回来之前,将之办妥。” 东府的焦大被折腾了许久,险些就此背过气去,好在他原先帮过的那小幺还算记情,得了焦妈妈的好处后,更是用心的照料他一夜,没让他死在阴冷的杂间里。 焦大酒醒过后,想起昨夜之事,不禁悲从心来,老泪纵横一番后,可心中仍是对老国公爷的忠诚,以及看着府中继承人不成器的恼恨,又是替国公爷的心酸,又是为宁国公府的未来忧心忡忡。 照料他的小幺当即交给他一封信件,言说是昨儿收到的。 焦大将信件拆开,看见里面略有些熟悉的字迹,便急忙细看起来,看罢,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欣喜庆幸,他又将信件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便直奔二门处,言说要见贾珍的继室尤氏,如今宁府的当家奶奶。 尤氏闻听是焦大,正心烦的想叫人将他打发走,谁知来报之人却说,焦大居然要自请离府了。 尤氏心中诧异,怎么也想不到誓与宁府共存亡,平日里爱找麻烦、凡事爱插手的焦大居然要离开了,心下有些窃喜,这人终于不再惹麻烦了。 尤氏当即让身边的人去翻卖身契,又让人将之请进来,就见焦大倨傲的直接开口讨要卖身契,愤怒之际,又将昨夜贾蓉让小厮们给他喂马粪之事嚷出来,大骂贾蓉懦弱无能,令人失望至极。 尤氏是个没甚主意也没什么实权的面团儿,当即也不敢与焦大这样的莽夫掰扯,毕竟素日里就连贾珍,也恨不得将人打发到远远的庄子上去。 焦大颤抖的拿上卖身契,如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的他,两手空空的出了宁国公府。 看着这个这座,由自己主子流血流汗拼杀得来的国公府邸,不禁又是涕泪横流,随即在荣宁街上磕了三个响头,想起信件中所述之事,怀着那半丝希望,这才大步蹒跚的离去。 焦大才出了荣宁街,行至一处偏僻的巷道处,就被一人拉上隐在角落的里。 “大伯,是我!”焦大正要出手反击,闻声细看竟是自己的侄儿焦安。 焦大诧异问道:“安哥儿,你在此作何呢?” “大伯,我捎你一程,咱们车上细说。”焦大上了马车,马车顺着小道,拐向另一侧出了城门,和回府的贾珍就此错过。 城外,马车停当,焦安将一切和焦大袒露。 焦大不可置信的叫开来,“什么,你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焦安实话实说道:“不仅如此,我们骗您出来,就是那贾珍要将你杀之灭口。” “笑话,我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我这就要回去问问那两父子,既是做得出来,哪里还怕人说道,没担当没人伦的废物。”焦大怒急,当即就要去夺马。 “您站住!枉费我们主子费力保你的命。”焦安大喝一声,而后失望的说道:“您当年也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威风凛凛的宁国公亲卫,您看看您如今是什么样子!” “没了宁国公府,就活不下去了吗?死赖在那处,谁把你当人看呢!老国公爷已经去了,你做的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焦大当头棒喝,握住马缰的手松开了,身子也软到在地上。 他本是接到贾敬的书信托付,得知他还有一幼子,在金陵无人教养,贾敬自己已是世外之人,不愿回到藏污纳垢的公府,希望焦大能完成他的叮嘱,前去将人养大。 焦大当时宛若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当即离了贾家,如今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心口提起的那口气顿时消散,整个人都萎靡下来了。 第203章 回家途中意外陡生 焦安见他白发苍苍的颓然模样,再一次不忍开口。 他上前将人扶到马车上,挽住焦大的手臂,恢复平和的继续说道:“大伯,您也知道,当年我们家老爷因着那贾蔷之事,便同贾珍生了嫌隙,他更是记恨了我们东小院好几年。” “如今我们因着小主子的帮助,才救得您出来,您咋然又回去自投罗网,不仅不会改变宁府格局,还会给我们小主子带来危险。” “哈哈哈……”焦大放声笑了笑,而后激动的说道:“贾珍那是做贼心虚呢!还有脸恼恨赦大爷,只怕就是他父子两做的局,那贾蔷,分明就是贾珍和他那堂嫂……造孽啊!” 焦安突然闻听这肮脏的秘闻,一时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呀!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作为呢!”焦大靠话落便在马车上,面上已经没了半丝生气。 焦安忧心的说道:“大伯,我主子赏给了我一个庄子,威儿武儿在南边办差,庄上也无人打理,我接您过去帮我看着如何!” 焦大闭着的眼睛,流出一滴泪来,随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焦安将人送到直隶保安州的田庄上安顿后,这才准备告辞离开。 焦大沿途听了焦安的劝解,已经缓和好些了,不再是心如死灰的模样,临别时不断叮嘱焦安记得贾赦的大恩,好好为主子办事。 焦安一回来,就将听到的秘闻告知了焦妈妈,焦妈妈神情尴尬的将始末回禀了贾琬春。 贾琬春顿感无语,宁国公府当真藏污纳垢,果然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就没有干净的了,贾珍和儿媳妇扒灰,和堂嫂苟且生子,和两位小姨子厮混。 想起之前被贾蔷那个兔崽子算计之事,也着实恼恨,只不知是贾蔷自己为之,还是两人合计的。听闻如今贾珍对贾蔷的疼爱比对贾蓉尤甚,亦不知真假。 这满府的糟心事,就像那路边的臭狗屎,沾上了又恶心又熏人。 就怕贾珍那边出手,心底再次呼唤贾赦老爹快些回来,若是要对上贾珍那样的,还是得他老爹这种才行呢! 贾琬春近来都在留意着,荣国公府内,有没有关于秦可卿的传言。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贾琬春心里欢心不已,不为别的,他那分别近三年的老爹爹贾赦,就要回京述职了,如若不出意外,年底就会抵京,今年她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徽州府在洪水退去后,便在弘晖和贾赦的指挥下,很快开始有条不紊的重建,杨御史又运去了钱银,大家齐心协力之下,徽州在过年前就焕发了生机。 杨御史在奏折里,对贾赦和弘晖的作为详细呈报,万岁爷对他们三人十分满意,对贾赦和弘晖更是大加夸赞,赏赐都又连送了两次。 恰逢贾赦任期已满,都不等他的上峰汇报贾赦的评级,万岁爷已经大笔一挥,让贾赦随杨御史一道,钦点他回京述职了。 他人还未归京,大家都对他羡慕嫉妒起来,看万岁爷的欣赏溢于言表,一口一个“恩侯”的唤着,还私下说着不愧是他教养出来的,大家都知晓贾赦的前程决不会差。 近来整个东小院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布置年节氛围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玲姐儿整日风风火火的笑闹着,弄得给她教规矩的秦嬷嬷一阵头疼;瑜哥儿和琮哥儿嘴上不说,沉稳的面上表情也多了不少,念书都更加勤奋了些。 贾琬春也是激动的期待着,贾赦不仅是她来这个世间,第一个信任的人,也是他最开始依赖的人,他们是父女亲人,也是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 期盼的欢喜氛围,在一封家书的到来后,骤然的打破了。 贾赦言说有事耽搁,没法按计划抵京,叫家中无需担忧惦念。 他这封信件来得突然,又说得不明不白,贾琬春反而更加记挂了。 翌日,贾琬春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弘晖公子奉命归京,却带来了杨御史的奏折,以及中州府的情况。 杨御史在奏折上承情,弹劾中州府的官员与赈灾钦差,指出他们贪赃枉法私吞赈灾银粮,尸位素餐置灾民的生死于不顾,为夺证据欲截杀证人,湮灭真相等,罗列出了十八条罪状,直言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 弘晖携了好几名重伤的证人进京,其中几人皆是中州府的地方县官,大家若不是在弘晖的庇佑下,根本不能死里逃生,进京面圣说明实情。 弘晖如实说了中州府的景象,他们三人归京至中州途中,觉察中州饿殍遍野,受灾的州县基本十室九空,灾民们时刻都在逃窜或发起暴动。 官府根本就没有施粥救济,也没有重建房舍,处处都是惨绝人寰的景象,路上百姓饿死、病死、冻死的景象不胜枚举,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人相食”的悲剧。 万岁爷震怒,当即加急去信,命贾赦和杨御史就地收容灾民,尽量救治百姓。 又派钦差前往中州,核查这事情的真伪,将犯事官员押解回京,必要时可行先斩后奏之责。 贾琬春心中担忧得不行,如今贾赦接手中州之事,哪有那么简单,人生地不熟不说,又是一堆烂摊子。 如今已入深冬,天寒地冻的,怎么还能像之前那般,好好的安顿灾民呢! 且中州府那些废物官员的恶行在前,现下灾民已经发生暴动,明显不会像徽州治下的百姓那般信任贾赦。 再有,这中州府的事件也不简单,势必牵涉到党争,贾赦和杨御史如今都被拖入旋涡了。 中州府属直隶管辖,距离京城不远,却能将这么大的消息,瞒得如此密不透风,可见上面之人只手遮天,里面的人也是一丘之貉达成一致了。 他们两人真的能安全吗?届时双方对峙,万岁爷又真的会信任他两的说辞吗? 果不其然,两日后弘晖和她相见之时,弘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今万岁爷又陆续派钦差南下徽州、淮扬,核查赈灾安顿事宜。 第204章 相逢 贾琬春和弘晖的重聚,是在他归京后的第二日傍晚,上房都已经掌了灯,茱萸来禀,弘晖正在府外呢! 贾琬春也来不及换衣裳,直接就奔出了家门,弘晖那辆熟悉的马车,此刻就停在了檐下。 她快跑着靠近,茱萸拿着披风从家里追了出来。 弘晖掀开车帘,从里面探出身来,他笑着冲她伸手,“琬琬,上来!” 贾琬春看着他带笑温润的眼眸,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弘晖一下将她拽上马车,下一瞬便落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弘晖!”近一年未见,贾琬春来不及欣喜,赶忙想挣脱他桎梏自己的怀抱,催促道:“你快将南边的情况说来!” “嗯……”弘晖闷哼一声,却还是将她搂得紧紧的。 贾琬春听出些异样,忙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压到你了吗?还是撞到马车壁上了?” 弘晖摇摇头,低声道:“我就想这么抱抱你,一别数月,琬琬你……可有牵挂我!” 贾琬春靠在他宽厚滚热的胸膛上,瞥见他旁边放着的,正是自己之前给他做的手套,看着都有些旧了,可见是常常戴着的。正想着要不要将新作的拿给他,就听到他在自己头顶低喃。 她的脸瞬间发烫,心也乱跳起来。她推开他的怀抱,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呢喃道:“偶尔……想过的!” “真好!真好!”弘晖的眼里又亮又暖,他微笑着继续道:“我真欢喜!” 他说完,注意到贾琬春只身着居家的衣裳就跑出来了,忙拿起自己的大氅,披到贾琬春身上,又拿出一个手炉,放进贾琬春的手里,再将大氅合得严严实实的。 他有些严肃的看着她,“下次莫要这么急躁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的!”说到后面,声音又柔和下来。 贾琬春发觉他的耳朵变得通红,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甜蜜。细细打量起他来,突然她发现弘晖胸前的衣裳处,浸染了点点血色,她紧张的惊呼道:“你受伤了?你这……”当即便想上手去查看他的伤势。 弘晖制住她的动作,温声安抚道:“无碍,是之前的旧伤,已经好了许多了,放心!况且平安就在外面呢!” 她回想着刚才的景象,想是自己方才碰到了他的胸口,让伤处崩开了,不禁有些懊悔的就想拉开帘子,唤平安进来给弘晖瞧瞧。 弘晖一把拉住她的手,制止道:“当真无碍,我约摸这两日就要离京,眼下我们还是好好说说话!” 贾琬春见他这般固执,那伤处也不然浸出血来,只得作罢! 两人并做,弘晖开始说起正事来,贾琬春得知万岁爷派人前去灾区复核之事时,不安的问道:“徽州那边当真处理好了吗?会不会待钦差一至,又横生枝节。” “放心!不会的。你要对……伯父有信心!” 弘晖说完,贾琬春并没注意他更改了对贾赦的称呼,转而问道:“中州府那边情况怎么样?直隶总督就没有插手其中吗?我父亲他们是不是很难全身而退。” 弘晖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你不要惊慌,中州府混乱不假,但是如今皇玛法将视线都投注在中州府和淮扬界,派去的人也都是较为正直之人。” “你快细说下中州府的情况!”贾琬春再次催促。 弘晖急忙将情况道来,中州府的灾情确实比较严重,中州一马平川,产量大地,几月的大旱,无数百姓情急之下,私自开渠毁坝引水灌田。 大水忽至,岌岌可危的堤坝根本就拦不住,几乎是在瞬间就将堤坝冲回,平坦的地势根本就避不开洪水,不少村落逐渐被湮灭,无数百姓们见势不对,仓惶奔逃之下,又有不少人就此丧身。 中州府的赈灾银粮,经过上下的贪墨,落到下面根本就没剩下多少,加之不少地方父母官,也没甚作为,致使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才酿成后面的悲剧。 贾琬春听完,十分愤慨,未料这些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她急问道:“眼下赈灾钱粮在哪?万岁爷可会增派人手钱粮?我父亲他们手里可有人手?” 她更想问贾赦手中有没有军队,中州府的局势,不是一味的怀柔就能解决的,倘若没有依仗,或许贾赦他们自身的安危都没法保全。 “皇玛法为伯父加衔兵部尚书,在新的中州巡抚到任之前,掌管中州府一切事物,另外,汴州城新任守尉统领是父亲的人。” 贾琬春稍微松了一口气,兵部尚书有调配兵力之权,至少可以遏制灾民暴乱。 弘晖接着有些为难的说道:“至于赈灾钱粮之事,怕是要从那几人手中追缴,父亲正在说服皇玛法再批一部分赈济,只是如今国库吃紧……” 他见她不自觉的蹙眉,当即开口保证道:“你放心,我处理了京中之事,最迟三日后就会请旨南下,届时定让他们将钱粮吐出来,为伯父他们稳定中州的局势,再南下淮扬。” “自水患后,运河之上,不少人落草为寇,沿河上的水匪频出,此行除了怕入冬运河上冻,也是因着水匪的原因,我们才选择了陆路,那边必是出了大问题。” 贾琬春听他将后续的打算说完,忙激动的握住他的手臂,开口阻止,“不,眼下你不该去,你该就此一直留在京中。”直至京中大局定下。 她将他的手放来,补充解释道:“尤其是现在,其一,你要留京,保证中州府的赈灾钱银,真能落到实处,我父亲他们如今孤立无援,需要物资的保障供给;其二,你需要注意朝堂上的舆论,谨防他们遭到构陷。” 她眼神期盼的望着他,她更愿意相信弘晖,也希望弘晖明白她的苦心。 若是雍亲王,他或许会站在大局出发,若是用贾赦这么条小鱼,钓出八爷党派里的部分大鱼,他应该是愿意兑换的。 第205章 豆花 弘晖留京比去灾区的作用大,比如此次,若是杨御史携人证归京,怕是都会遭到截杀,无法顺利回来。 且他忠正耿直,在朝中说话的分量肯定没有弘晖大,没有雍亲王一派的力量大,保不齐连中州府的真相始末都会被湮灭下去。 再有,贾赦自身功夫不错,他和杨御史又都是坚毅果决之人,只要有人兜底,她坚信,他们定能做好赈灾之事。 淮扬的事,显然就不是月就能解决的,说白了,里面的商税盐铁税那些,怕是还有万岁爷的首肯,岂是如今的弘晖可以撼动的。 再有,京中局势波云诡谲,夺嫡到了至关重要的时候。十一月,万岁爷让四爷代其祭天,四爷一派自是不胜欢喜鼓舞。 可是到了月底,十四爷骤然抵京,万岁爷还时常召其进宫伴驾,两派之争再次你来我往。 弘晖要是真去了,倘若在明年冬月的那日赶不回来,就不妙了。 所以,弘晖决不能因着自己,或是别的任何事,在这时离京。 弘晖听着她述说的时候,便在思索了,直觉言之有理她思虑周全。更没想到他的小姑娘,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冷静,甚至还替他打算。 他笑着摸着她的头,温声问道:“想不想吃豆花?” 贾琬春满脸问号,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有没有认真的听她说话呢!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粉舌还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就见弘晖将手伸到马车帘外,很快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进来,上面还加了辣椒、葱花、香菜,色彩搭配十分好看,最关键的还是她喜爱的咸口豆花。 她迫不及待的拿起银勺,自碗的边缘舀了一口喂进嘴里,细嫩爽滑,胃里也暖呼呼的,比自己在家做的还好吃,极其美味。 “你是变戏法变的吗?”她小嘴细细的努动,眼睛亮晶晶的问道。 弘晖宠溺的看着她,问道:“喜欢吗?” “很喜欢!”贾琬春还未用过晚膳,眼下便大口的吃了起来,她忽而想起什么,拉开车窗帘一看,他们早就不在荣宁街了,而是到了城中的集市,眼下天色完全都暗下来了。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惊讶的发问,一时觉得自己当真对弘晖卸下心防了,不仅直接上了他的马车不说,还粗心的被拉了这么远,也没觉得怪异。 又觉得弘晖的马车减震效果,竟然比自己的还好,当即就想给自己也复制一个。 “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荣宁街待着呀!”弘晖早就觉察出她对自己的信任,心里一直都很是欢喜,不过此刻又难受起来,“不过眼下,吃完东西也该送你回去了。” 贾琬春知晓等下就要宵禁了,是该分别了。 于是继续吃起豆花来,这才想起弘晖一直帮自己托着碗,也不见平安再给他递吃食进来。遂问道:“你不吃吗?”而后又恍然大悟,“哦,你不喜香菜的,可是也可以加糖的,味道应该也……” 贾琬春絮絮叨叨的说着,却见弘晖突然低头,将她舀起的豆花,直接吃进了嘴里。 她握勺的手抖了些,神情瞬间僵住了,接着脸上燥热得不行,他们这会不会太亲密了!她霎时羞得不敢抬头看弘晖,结结巴巴的打破尴尬,“你你……你……不准抢我的吃食!” 她一把将碗夺过,而后规规正正的坐直,空气也安静下来了,昏黄的灯光下,马车里就他们两人,她都能听见弘晖的呼吸声,车厢里的氛围格外暧昧。 “琬琬,我们……”弘晖温柔的唤着她,似乎是要说什么! 贾琬春急忙开口打断,“快回去!等下宵禁就不好了。” 她看着自己端着的碗,响起方才的景象,耳朵都在发烫。 她忽觉身边的人动了下,她颤抖的缩了缩身子,却见弘晖是伸手来拿她手里的碗,“不吃的话就放下!” “马车颠簸,我等下再吃。”贾琬春下意识将碗捏得紧紧的,支支吾吾的说着,又想起自己方才还觉得马车减震功能好,现在正行进着,确实也一点都不颠,这话听着就有些假了。 她便鬼使神差的又找了一个借口,“我肚子好像不舒服。”刚说完,她恨不咬了自己的舌头,收回那多此一举的话语。 马车陷入良久的沉默,贾琬春在不停的懊悔,他不会以为,自己不继续吃,是在嫌弃他! 她高度紧张后,又开始胡思乱想,渐渐的,只觉自己小腹真的在隐隐作痛,当真是难受起来,很快又是变成巨大的痛楚,一阵一阵的拧巴着小腹。 她不会是乌鸦嘴,一语成谶了!亦或是那个豆花不干净…… 弘晖看出了贾琬春的不自在,还觉得她的模样十分可爱,亦发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鲁莽,唐突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当下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鼓起勇气,再次侧头看向贾琬春吗,却见她的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薄汗,担忧的询问,“琬琬,你这是怎么了?” 小口的吸气也难以缓解疼痛,贾琬春极力克制着。听见弘晖的担心,她挤出个笑来,稳住声音回道:“许是方才吃的太辣了,无碍的!下次不敢贪嘴了。” 贾琬春只觉这痛感十分熟悉,此刻就想快些回到家中。 茱萸的声音适时在外面响起,“姑娘,怎么到家了。” 她劫后余生般,快速对弘晖说道:“要宵禁了,你快些赶回去!注意安全。” 说着,等不及他答话,就急忙下了马车,茱萸赶忙给她披上大氅。 弘晖追下马车,“琬琬,当真无事,要不要请大夫。” 贾琬春回头,“快回!我都到家了,还有什么事。”她笑着挥了挥手,催促着弘晖回到车上去。 弘晖见她一直站在寒风里,只得上了马车,吩咐平安出发。 贾琬春见他的马车远去,小口小口的吸着气,身子直接软到在茱萸怀里。 第206章 夜探 见马车消失在荣宁街上,她即刻满面通红的冲进屋,往自己的屋里而去。 并未注意到街角的隐秘处,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贾琬春进了屋子,石榴急忙迎了上来,贾琬春忙低声道:“之前杨妈妈给我做的月事带呢?” 石榴面上一喜,当即笑着屈膝,“姑娘您……恭喜姑娘。” 贾琬春已经自己解开外衫,见此赶忙催促道:“哎呦,我的石榴姐姐,别废话了,你快些去!” 她快步到了自己的卧房,解开衣裤一看,果不其然,下面已经是一塌糊涂,裤子早就被沾染了上血色了。 石榴和品诗很快便进来了,赶忙帮助她用上月事带,又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裳,收拾妥当,贾琬春小腹处放着暖手炉,手里捧着暖呼呼的红糖姜汤,歪歪斜斜的靠坐在暖榻上。 屋外人声响动,下一刻,邓妈妈和杨妈妈携手而来,两人进屋就笑着拜道:“恭喜姑娘,天癸水至!” 石榴、菩提、茱萸、品诗四人也跟着拜倒:“恭喜姑娘!” 贾琬春本来肚子还在隐隐痛着,此刻见她们这般兴师动众的关注此事,饶是她觉得不算什么私密事,也再次害羞起来。 嘟嘴娇嗔为首的邓妈妈一眼,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作何也过来了,这么晚,寒风呼啸的。” 邓妈妈笑了笑,将石榴她们都打发开,“你们快去给姑娘铺床!夜也深了,早些就寝才是。该回去的也紧着回去,明儿还当值呢!” 石榴去铺床,品诗随杨妈妈去整理月事带的箱子,菩提两个笑着回后街了。 邓妈妈走到贾琬春跟前,眼里满是欣喜和慈爱,笑看着贾琬春说道:“咱们姑娘,长大了,是大人了!” 贾琬春装作害羞的垂下头,见邓妈妈似有话说,便拉她一道上暖榻而坐。 邓妈妈推拒了,只坐到脚踏上,细细询问道:“姑娘可是肚子疼,无需害怕的,每个女子长大,都会这般的……” 她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又说了好些注意事项,让石榴她们几个都谨记在心,好生照料姑娘,这才在贾琬春的催促下,回后院去了。 屋中的灯渐渐吹灭,唯余两盏小灯隐隐绰绰,贾琬春躺进温暖的被窝里,在腹部的疼痛下,昏昏欲睡的即将进入梦乡。 窗户的一丝微不可闻的轻响,瞬间将她惊醒。她微微睁开眼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还是下意识的歪头去看,只觉自己的帘帐微晃了下。 她自来不喜人守夜的,夏日里,石榴她们会睡在她屋里的塌上,到了冬季,她直接打发她们去旁边的小耳房,那儿暖和些。 屋里很久都没在有动静,她右手撑着床铺,忍着身下的不适,直起上半身,意念一闪,手里握着一块金砖。 “琬琬……”屋中突然传来轻唤,贾琬春还当是自己幻听,她下了床,掀开纱帘,便听到声音再次传来,“琬琬,是我,别怕!” 贾琬春又拉开外面的幔帘,果见是弘晖,他正站在她放衣裳的檀木床前,背对着床,面向冬暖阁的方向,有些手足无措的。 “你在这作何呢?”贾琬春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她双手环胸开口问道。 弘晖有些惊吓的回头,但见她至另一边出现,他忍不住直接走上来抱住她,“太好了,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贾琬春只觉一股凉气向自己席卷而来,身上一个激灵,连忙将他推开,羞恼的说道:“你干嘛呢!怎么还没回去?大晚上的胡言乱语什么?还学会翻窗户了!” 弘晖被她大力推开,又被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连番质问,才看清她现在的模样,越发倾城的小脸,一席月白中衣,如墨青丝披散下来,明眸又黑又亮,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心里想着,以后自己是不是每日都可以见着这般的她,他的心克制不住的狂跳着,强迫自己背过身去,却发现她是赤足踩在毯子上的。 他一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贾琬春记起自己如今只着中衣,忙惊慌失措的挣扎,又一把举起手中的金砖,提高音量怒目道:“你这是作何?” “别动,我怕你着凉。”弘晖温声说着,大步将她放在暖榻上,而后双手揉搓她一双微凉的玉足。 贾琬春觉察到他的双手冰凉,瑟缩了下。 弘晖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手还要更凉些,连忙将她整个都放在温热的暖榻上,又用被子将她包裹起来,围得严严实实的。 贾琬春被他裹得像个蚕茧似的,做完这一切后,他主动的背过身去,挺拔僵直的站着,不再回头看她。 “你不会一直在外面等着?”这深冬的夜里有多冷,贾琬春是知晓的,她分别回来到现在,约摸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弘晖身子晃动了下,想转身答话,却又不敢回头,开口解释道:“我怕你真的不舒服,平安说,你身边的两个婆子,都急匆匆的进进出出,我……”, 贾琬春心下微软,方才,自己怕在他面前出丑,于是仓促分别,确实有些没头没脑的,遂即无奈道:“你过来坐!站岗放哨呢!” 弘晖闻言,后退两步,直接在脚踏上做了,仍旧不敢回头看她。 贾琬春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好笑,努力挣出一只手来,从榻桌上拿了一个还暖和的汤婆子,递到他肩上。 弘晖接过握在自己手心里,仍有些担忧的问道:“所以,你当真无事?没有受伤?不用请大夫?” “当然了,好着呢!你不是看到了吗?”贾琬春看着他被冻得红通通的耳朵,有些心疼的用自己的手捂上去,又中气十足的保证道。 弘晖语气怀疑的说道:“可是你流血了,大氅上都沾染道血迹了,普通的肚子疼会流血吗?” 原来是这样!贾琬春霎时尴尬得面红耳赤,方才她用了弘晖的大氅,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她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不想见多识广的弘晖公子,在这方面这般纯情。 第207章 畅聊 一时间有些感动,他就为了这点小事,就在寒风里等了那么久,还不惜爬墙翻窗来关心他。 “我没事,放心!”贾琬春心底熨帖,伸手搂住弘晖的肩膀,隔着厚厚的棉被靠在他的身上。 她又低声呢喃道:“倒是你,怎么那么傻呢!”他历来处事周全,她都没去请大夫,府中又不喧哗惊恐,他却还是失了分寸。 弘晖只觉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独特又柔和的淡香向自己袭来,清新舒适让人着迷。 两人静静的依偎片刻,贾琬春是再无顾忌的依赖信重,弘晖确实享受中带着折磨,他恨不得现在就回身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不过,他尊重她,虽在脑海里想过无数次,但是如今却不敢做出格的举动唐突她。 他只觉嘴唇干涩,绞尽脑汁挤出句话来,“你喜欢将屋子布置成这样吗?” 他方才进来后,一直停在她的小叶紫檀木床前,既怕吓着她,又怕见不到她,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贾琬春闻言直起身子,失笑道:“是呀!我亲手布置的,这样更舒服,我喜欢。” 弘晖感觉到她松开自己的脖颈,顿时有些失落。 又听着她继续说道:“我喜欢宽敞舒适的床,那个是父亲以前给我做的,如今都是用来放衣裳。” 她如今睡得是简单宽敞的床,而她那张雕花精美的小叶紫檀木床,若是到了以后,定会价值不菲,如今则是挂满了衣裳。 她不喜欢窄小的床,这时代的床乃是卧榻,讲究“长寿”,当真就是瘦啊!仅约四尺宽,到了后世,就比大学宿舍的床宽不了多少,她哪里习惯呢! 她喜欢以简单舒适为主,而且玲姐儿还会不时的过来和她分享,若是床太小了,小玲儿总会叠在她身上睡,那小胖妞越长越大,她也消瘦不起啊! “我的床在那边,不过你不准去瞧。”贾琬春讲着自己的些许生活习惯。 弘晖细细的听着,将房间又扫视了一番,至于她的床,只能透过纱帘大致看了下。 贾琬春突然问道:“对了,咱们家的防御那么差吗?你们还能来去自如?”上次那滚灯也是偷偷收进来的!难不成还要将李江他们送去回炉重造一番。 “你还是可以放心的!”弘晖看着她胡思乱想,忙道:“平安他们对你们家的布局足够了解,对李江和焦武的行事也比较了解,再有,平安的功夫不比长青差,犹擅轻功。” 贾琬春放松了些,毕竟谁也不想在睡觉之时,突然有人闯入啊! 弘晖忽然晃眼看见贾琬春放在一旁的大金砖,想起她方才看着自己的样子,恍然大悟的揶揄道:“你睡觉还拿着金砖啊!” “这不是防着有些小人吗?”贾琬春没好气道,谁叫这人大晚上的来吓自己。 弘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哀怨的说道:“你若是早些同意,咱们还会这般偷偷摸摸的?” 贾琬春诧异,“同意什么?” “你说呢?”弘晖反问道,而后回头,目光灼灼的看向贾琬春,“你答应过我的。” 贾琬春忙避开他炙热的眼神,“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答应过什么吗?” 弘晖见她装傻,无奈的直接提醒,“有个姑娘送我离京的时候……” “呀!”贾琬春突然叫了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不会宵禁了!你们要怎么回去?” 雍亲王府和荣国公府在皇城的两个对角,如今宵禁了,是不敢再大街上行走的,那么三更半夜,又寒风瑟瑟的,这家伙该怎么办? 弘晖激动的起身,“糟了,现在肯定赶不回去了!”他凑到贾琬春近前,“若不然,你行行好,收留一下我呢!” 贾琬春被他蛊惑的眼神盯着,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不可能,你赶紧着回去!” 她起身钻出被子,下了暖榻,“蹬蹬蹬”的跑到一旁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件新做的大氅,又跑回弘晖身边,快速将弘晖的大氅接下,也不敢乱看那处痕迹在哪,将新的大氅披到弘晖身上。 而后捧起汤婆子递到弘晖跟前,讨好的笑道:“弘晖公子,足智多谋,机敏应变,运筹帷幄,相信您定会寻得一个栖身之所的对!” 狡兔三窟,这人可去的地方可多着呢! 弘晖被她的殷勤逗笑,揉揉她的发丝,“中州府的事不必担心,元宵节,我在食味斋等你。” 贾琬春点点头,道:“下次不要这么方寸大乱,失去判断力,要相信我!” “好!”弘晖重重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今日看到府中井然有序的模样时,心已经安了大半,但是总想亲眼看到她才罢休。 他掀开窗户,利落的翻身出去,又念念不舍的回头,“我走了!” “注意安全!”贾琬春挥挥手,心里也有些不舍,吸了吸鼻子。 弘晖担心她着凉,连忙将窗户合上,离去了。 两日后,贾琬春又听到新的消息,杨御史奏报皇上,中州府部分州县爆发瘟疫。 这些在贾琬春的预料之中,当初给贾赦关于徽州灾情的信中,就提起了瘟疫的防治方法,之前弘晖也提及过此事了。 果然,接到消息的万岁爷,这次显然是做好了准备,加派内务府员外郎鄂尔泰,率兵护送太医前往。 贾琬春稍微放下些心来,按照未来的走向,这人日后是雍正爷的心腹,想来应该不会在此刻损了雍亲王的利益。 就在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年节越来越近,空欢喜一场的东小院众人,也灰心颓废下来。 贾琬春还是让两名管事妈妈忙碌起来,好生置办年节。 除夕佳节,又在贾母院中热闹了好几次。 贾政才回来没几日,宝玉就被他捉住一顿教训,就此赶去族学里继续学业,好在宝玉如今有了新的伙伴—秦可卿的兄弟秦钟,两人整日如影随形,宝玉倒也在族学里待了下来。 也是到了除夕祭祖这一日,贾琬春才诧异的发现,贾琏竟然不在家。 第208章 青云书院 大年初一一早,王熙凤携着大姐儿过来请安,贾琬春又想起昨夜不见贾琏之事,遂将菩提叫来屋里询问。 菩提也说不个所以然来,直言贾琏自从搬去小院住后,就极少在府中露面了,贾母过问这事时,王熙凤则是没好气的说他不知去哪厮混了。 贾琏身边的小厮,只说伴着他们爷出门南下了,并未和菩提细说,也没有寄信回来。 贾琬春心中不是没有担忧的,贾琏在阻止薛家的事上两次受挫,肯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毫无话语权。 自己没有傍身银不说,连那么点月钱也要被王熙凤收缴。 她母亲当年陪嫁的田庄,一个被贾琏折现,送给了流放的外祖父家;剩下的那个,因着当年贾赦对贾琏的行为失望至极,便连同在贾母手边给他讨要的,另两个公中的田庄、铺面一道,在他成婚后,就交给了他,如今定是也捏在凤姐儿手中的。 几月前,平儿偷钱给贾琏用没能成不说,还被凤姐抓住他的错处后,便撒泼的在他面前又打又骂,贾琏不是傻子,见她们主仆做戏,气得拂袖而去。 平儿自感委屈,在素来亲厚的琥珀和袭人面前诉了下苦,此事便弄得满府皆知。 东府贾蔷、贾蓉那几个斗鸡走马的好事者,还上门来询问真伪,阔绰的表示要资助贾琏,还将此事讲与了其余的贵公子听。 凤姐儿辣子的威名再次远播,府中仆从都不敢在因着王氏的撑腰,就在她面前拿大,贾琏却是被无数人耻笑了许久。 贾琏怕是被打击得狠了,贾琬春有些担忧的对菩提道:“你给李江说,让他叫邢家的商队留意,给他些钱银,让他注意安全,如今南边不太平,运河上的水匪更是猖獗。” “是,姑娘,奴婢即刻让李江去办,你也莫要太忧心了。” 菩提应答后离开,贾琬春只觉眼皮突突的跳着。 转眼便是元宵,一行人至贾母的院里出来,回到东小院,贾琬春便向邢氏请示出门。 邢氏响起去年元宵的事,便心有余悸,看着贾琬春欢喜又期待的模样,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还是不忍说出来,无奈又担忧的点了点头。 看着她激动雀跃的离开,邢氏探究的看向一旁同样担忧的邓妈妈,邓妈妈忙将神色收敛,装作没留意的走向一旁的玲姐儿,邢氏欲言又止的看着她的背影。 贾琬春出了荣宁街,李江便在外面低声说道:“姑娘,前面是沉香。” 马车停下,贾琬春掀开车帘,见沉香正笑盈盈的站在道边,贾琬春说道:“上来!” 沉香笑着见礼,而后飞快的上了马车。 品诗对沉香还比较陌生,见她被叫了进来,当即正襟危坐的打量着她,木讷寡言的茱萸难得机灵一次,给两人介绍起来。 品诗突然就滋生一种危机感,紧紧的贴着贾琬春,她家姑娘这是又要有新人了吗?她当真不是姑娘最喜欢的小品诗了,呜呜! 贾琬春见马车慢慢出了城,诧异的问道:“沉香,咱们今儿要去何处?” 沉香笑着回道:“奴婢也不知,不过公子在前面等您!” 果然,不多时,就看见弘晖的马车等在前面,他穿着那日自己给她的大氅,面如冠玉,神采飞扬,确实极其合身。 他走到贾琬春的车窗前,“累不累?” 贾琬春摇摇头,“一点也不!” “可有冷着?”他给她递上一杯温茶,看着她喝下。 贾琬春小口的喝着,这才发觉竟是红糖水,“无碍,我穿得暖和。”她看着弘晖明亮又温和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不自觉的咧起嘴角笑了。 弘晖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也觉得惬意甜蜜,将之前的不自在都挥散了,“你之前不是对青云书院好奇吗?今日我便带你去瞧瞧!” “真的?”贾琬春也觉惊喜,许是很久未出门了,她心底期盼更甚。 弘晖的马车在前,贾琬春的马车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向着青灵山而去。 出了官道转进去书院的道上后,沿途的行人还真不少,不少少年骑马加速前行,也有小厮家仆赶着马车,送自家公子去书院的,甚至还有背着书箱,结伴坐牛车或徒步前行的,显见就是寒门子弟了。 贾琬春心中好奇,莫非今儿是青云书院的开学日? 她正感叹青云书院有教无类,学子欣欣向荣之时,就到了青云书院的大门,贾琬春闻听外面的热闹声,透过窗帘看出去,将外面的景象尽收眼底。 进门后左侧是些铺子,卖着笔墨纸砚吃食等,右侧就是上山的长长石阶,学子们到了此处,竟自发的下了马车,背着书箱徒步上山了。 茱萸低声道:“公子说读书科举,先要强生健体,是故书院规定了,学子没有特殊情况,不可带家人进书院,且要自行上山,若是做不到,则是会被谴退的。” “往前之行便是上山的大道,今儿是开年第一次,按理说是允许乘马车上去,但是大家许是习惯了!” 贾琬春想着弘晖以前那病歪歪的样子,竟然会列出这样的规矩来,也不知好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们,怎么能够习惯又心甘情愿的遵守的。 她掀开门帘向着前面望去,见弘晖的马车仍顺着上山的大道,一直往前走。不禁有些好笑,这人,竟出尔反尔违背自己的规矩,而后又想着自己也不知方不方便进去呢! 复行一会,便到了类似查验身份的地方,弘晖的马车停了下来,稍事片刻,就示意她们先同行,弘晖的马车紧随其后。 约摸慢性了一盏茶的时间,李江将马车停下了。 “到了吗?”贾琬春掀开帘子。 弘晖站在马车外面,对她伸出了手,笑道:“咱们可拾级而上,慢慢参观了!” 贾琬春下了马车,品诗便上前为贾琬春戴上帷帽,弘晖引着她顺着一旁的石阶想着山上而去。 山间花木不少,景色宜人,颇有名胜之感。 第209章 定不负卿 沿途有石碑石刻,上面多是至理名言,还有古籍古法的拓印,好似后世的学校一般。 亭台楼阁也是不少,亭中多有石桌石凳,想来是供学子日常研读之所,她都能想象到大家以文会友,吟诗作画,谈古论辩的景象了。 前行不多会,就看见一栋三层的建筑,贾琬春问道:“这莫不是藏书楼?” 弘晖笑着点头,“里面藏书丰富,所以即便有那娇生惯养的,只要真心向学,也不肯轻易放弃,你可要上去瞧瞧?” 贾琬春摇摇头,“相比而言,我更喜欢话本游记。”那些书,她看着着实头疼。 又走了一小会儿,就觉察出前方人声鼎沸,书院的主体建筑也映入眼帘。 弘晖没有带着她上前,而是继续往山上而去。 石阶越来越陡峭,弘晖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贾琬春不自在的挣扎了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他低声道:“这里陡峭,我不放心。” 贾琬春回头望去,见茱萸他们落在身后,而前面也没有人,这才没有和他争论。 弘晖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依着她的步伐前进,贾琬春都觉得有些气喘,弘晖却还像没事人一般,只是也将脚步放慢了,终于来到山腰间的亭子处,弘晖暂停了脚步。 贾琬春还不急歇气,就向下望去,着实吃了一惊。 她之前还以为书院是依山而建,却不料在这两山之间有这么大一处空地。 居中的房舍开阔宽大,应该是讲学的讲堂,环绕着的是一排排较小的房舍,一看就是学子住宿的斋舍,后面是宽阔的空地,在远处是一个四面抖音台阶的高台,上面是座大殿。 弘晖说,那是祭祀的专祠。平日里还会主持赛事庆典。 更奇怪的是,远处还有开垦的农田土地,里面的秸秆草垛,可见还是有人种植的,贾琬春猜想应是夫子的家仆耕种的。 弘晖又继续牵着她往上走,很快到了山巅的观景台处。 “看,那下面就是你的红岭庄,我们初遇的地方!”弘晖指着山下道。 贾琬春顺着看过去,实在看不清,所以这人,那时说是躲在庄子里养病,实则一点也没闲着! 这青云书院的规模,简直远超她的想象,专祠后面还有大片的演武场,不少房舍,以及马厩等。 怪不得路上的学子络绎不绝,她突然惊奇的问道:“这不会还有其他地方的学子!” 弘晖笑看着她,“青云书院如今有学子三千六百多人,不少是寒门子弟,且一大半都是从各地推举而来的。其中有八百多人是习武的,他们是我当年从军中挑选出来的。” 贾琬春惊讶又敬佩的看着他,原来不知自觉间,他竟做了那么多努力,是什么让他这般急迫,他也只是逾弱冠之年啊! “这个天下,以后不再需要刻板读书的为官之人,才学与实干都是必要的。”他凝望着远方,眼神里满是复杂,眉间也微微蹙起,表情严肃起来。 贾琬春看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很有前瞻性。”她凑到他眼前,伸手抚去他皱起的眉,“你要相信自己,你做的一切都很棒。” 她笑语盈盈的看着他,向他描绘道:“以后还可以开医学院,你去好好哄哄张圣手,让他来当掌院,教授更多人学医,还可以鼓励女子学医,这样医疗条件就能提高。” 这时代的医疗实在太差,稍有不胜就会因得不到救治而死,妇人更是艰难,难产的几率大道不行,或讳疾忌医,或是家族阻碍,世俗眼光等等原因,造就的是活生生的生命,和难以反抗的命运。 弘晖紧紧看着她,笑着听她一一述说。 贾琬春继续道:“以后科举入仕后还可细分,算学精通的就去户部,武艺高强的就去兵部,性格坚毅正直的就去都察院、刑部、大理石,各尽所能,各显神通。” “像贾莫那种,还可以让他好生研究器械,也是机械化,自动化可以解放我们的双手,不是更好吗?” 弘晖不住的点头,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记忆,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脆弱的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呢喃道:“你说,我们能成功吗?能打败他们,阻止他们的恶意!” 贾琬春紧紧箍住他的腰,坚定道:“有志者事竟成!相信自己,勇往直前,我……也一直会在你身边的。” 两人在群山之巅,寒风之中,紧紧相拥!两颗热烈跳动的心,也紧紧靠在一起。 天色渐暗,一行人才回到城中,街上已经是热闹非凡了,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再次如期而至。 贾琬春先一步上了食味斋,就见除了石榴在一旁等着,半夏也在,贾琬春知晓长乐定是来了。 “格格久等了!你去告诉她,我即可就来。”贾琬春说完,便道自己的雅间里,给邢氏请了安,让他们好生注意三个弟妹,就像长乐他们的雅间而去。 进了屋,就见除了长乐,弘暾和杨文峥也在,她心中欢喜,连忙迎上去,一手拉着阿峥,一手牵着长乐,“你们都来了,可点菜了?” 她想起去年本该是欢聚的节日,可是后来被她破坏了,当即让人去上菜,和他们畅聊起来。 夜以至深,到了分别的时候,阿峥她们默契的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他们两人。 弘晖递给她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看看!” 贾琬春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根玉簪。 簪……发绺缠绕,永结同心,结发以簪! 弘晖专注的看着她,温润的声音低沉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贾琬春细细摸索着玉簪,看着弘晖眼中满满的自己。 良久,她深吸口气,轻柔而坚定的回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贾琬春将盒子留下,将玉簪递回给弘晖,“我等你来!” “好!”弘晖轻松的笑了,将玉簪放入盒子里,而后放进她手中握住,“等我!” 屋中满是甜蜜的氛围,却不知这一幕,落进对面酒楼窗边那两人的眼里。 第210章 二人的密谋 两人面色绯红的出了雅间,弘晖面上是难得外放的喜意。 外面等着的几人纷纷向他们打量过来,弘暾揶揄的看着贾琬春,拱手哈腰道:“琬姐姐,小弟这厢有礼了。” 贾琬春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子,阿峥一个暴栗拍在弘暾头上,怒道:“多么话呢!起开!” “琬儿,家去了!”邢氏的声音,突然自廊道那边远远传来,贾琬春对着挤出来的阿峥点点头,又摸了摸长乐的小脸,“如此,今日就暂且作罢!阿峥,长乐,咱们改日在相约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杨文峥点点头,“嗯!快去,琬儿,等开春了,我给你下帖子。” 贾琬春福身一礼,又看了眼落在最后面的弘晖,转身向着那边的邢氏而去。 邢氏面色有些不好看,眼神复杂的看着贾琬春和她身后的弘晖一行,贾琬春心虚乖顺的低下了头,邢氏终究没在此时问出来。 贾琬春扶着她下了三楼,李江已经将马车牵了过来,大家一一上了马车,贾琬春瞧见长乐在前面,弘晖的马车里和她挥手,几辆马车先后离去。 食味斋对面的酒楼里,三楼上光线晦暗的窗内,两位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看着下面的马车远去。 俊逸不凡的男子道:“八哥,我就说,这贾赦的女儿和弘晖那病秧子,不清不楚的。” “哈!这小子。”温文尔雅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原是弘晖这小子从中作梗,怪不得那么多事都不顺呢! 他嘴角习惯性的勾勒出微笑的幅度,将手中的千里镜捏得更紧了些,怪不得贾赦入了老四的阵营,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不知这小子有什么能力,将贾赦那么个阿斗给扶起来了。 “八哥,你到底还在疑虑什么,咱们就该立即去皇阿玛跟前揭穿他,私德败坏,结党营私啊!早些将老四的这个臂膀给废了,再狠狠参上贾赦和老四一本。”俊逸男子眼中满是阴鸷。 温雅男子以手负背,慢慢踱步离开窗边,他闭口没有答话,似在低头深思。 俊逸男子颇有些急躁,“这小子当真太碍事了,好不容易打发去闽浙,结果没让他死在那边不说,回来还多管闲事的给我们捅了大篓子,直隶被折进去不少人马啊!” “等将这个小子废了,弘时那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草包,不足畏惧。” “再有这次灾情,想来皇阿玛又记起他之前地动救灾的功绩来了,近日来还宣他进宫伴驾,将之前的抗旨忤逆的事,都既往不咎了。” “眼下好不容易捉住了他的把柄,咱们就要及时出手,那时直接将弘晖小子和这姑娘,送去西南边陲,自生自灭去!”俊逸男子越说越兴奋。 “你有什么把柄?”温雅男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如今才让你我瞧见而已,说出去,不过给那小子添些不痛不痒的风流韵事。结党营私更是无稽之谈,别忘了贾赦离京都几年了?” 他面色严肃了些,“而且,你敢把外任的哪件事扯到京中来?皇阿玛会想起什么?首当其冲的就是中州府的混事,和你在淮扬的那几笔烂账!你胆子也是真大,敢在皇阿玛的东西上屡次下手。” “八哥,我……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大业!”俊逸男子有些不服气的辩解,“而且,这次,难不成就这般放过他!” “非也!”温雅男子摇摇头,“现如今,我们都看见了,我这个知情的叔父,岂能不成全了他。” “我不懂,八哥是意欲何为?让这小子纳了那贾家的丫头,然后让贾赦更加死心塌地的为老四卖命吗?” 俊逸男子满脸不赞同,那个贾赦给他们添了那么多堵,甚至还在京畿营之事上,摆了他们一道,怎能让他继续顺遂。 温雅男子轻笑了下,“哪里说要纳?我是要给我的好侄儿,争取一个世子妃呐!” “世子妃?就凭贾家这么个汉军旗的没落世家?就凭贾赦这么个单打独斗的莽夫?” “八哥且别忘了,贾家一族无能又爱坏事的拖累那么多,贾家的女人还各个都是草包,那当家的一品笑话老太君史氏,还有那国公嫡长孙女贾元春,却进宫小选给我母妃扫了七八年的院子,见着你了还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还有今日这个,看起来都是不能担大用的废物。老四会同意?” “他看中的可是佟佳氏和瓜尔佳氏的嫡女,这些可都是满洲大族,家中多少儿郎在朝中领着差事呢!与之相较,他会乐意?” 温雅男子和煦的笑了,“所以,还需大家努力啊?务必让这贾家姑娘,坐稳老四嫡长子的嫡福晋之位!” 俊逸男子眼珠转了下,恍然大悟的笑开了,“八哥高明,之前皇阿玛一直惦记着弘晖的婚事呢!如今既是郎才女貌的天赐良缘,且让那贾家的丫头先占稳了这个位置。” “哈哈哈……甚好甚好!那贾赦本就是老四那头的人,想来老四也会极其赞成的!” 如此弘晖那小子哪里还会给老四带来什么助益,他要看看老四还怎么捏着他的婚事,去吊那些摇摆不定的老家伙们的胃口。 历来皇子皇孙的嫡福晋、侧福晋多是出自满蒙贵女,即便是自世祖爷起,开始推崇满汉一家,融合通婚。但是到了如今,也不过是诞育子嗣后,才堪堪有当上侧福晋的机会。 这事看着难办,其实也好办,类似张砚斋那些汉臣,是恨不得打破这些规则的,且若是这事办成了,老四账下的汉臣不少,势必会因为既定的那些不公决定,产生分歧,乃至瓦解…… 温润男子如是想着,随后幽幽开口,“据闻中州府疫情严重,如今杨堇谦和贾赦再次失联了?” “正是呢!如今不仅暴民四起,还瘟疫肆虐,贾赦这次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八哥你的对,咱们不得给人家姑娘找个归宿吗?” 第211章 母女谈话 “说不定贾赦到了下面还感谢我们呢!”俊逸男子阴狠狠的笑着。 温润男子的眼神冷了下来,“中州府那十几人别管了,死有余辜。任由弘晖去查,直接舍了。” “为何呢?老十四又说了什么?我就想不通了,不就是些灾民吗?也容得他大发雷霆!” “老九……”温润男子声音都冷了些,“那是几百万活生生的人命,无辜的血肉之躯,都是我们大清的子民呐!” 俊逸男子明显被怔住了,不再开口反驳。 温润男子揉了揉额间,缓和语气道:“早日办成弘晖小子的事,不然等那边的消息传来了,老四怕是要极力阻止。” 两人的谈话告于段落,殊不知,对面黑压压的房间里,一个清俊高挑的身影,隐在极暗的屋子里,将这里面的一幕幕,尽收进那双深沉透彻的眼眸里。 …… 贾琬春一行回到家后,已经过了子时,她一路都紧紧握着那个小盒子,将自己的手炉抛之脑后,却一点也不冷,一直都是暖呼呼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盒子再次打开,取出那只和田玉的簪子,细心的握在自己手中,温润细腻,莹透纯净,灯光照耀下,隐约看到一层白色的雾,光晕微微的泛黄。 簪体通身白透,簪头上刻了两朵小巧的梨花,纯洁简单,并无其余的坠饰,梨花吐蕊的另一面刻着她的名字“琬”。 她越看越欢喜,情不自禁的举起,放在自己的发髻上比对。 直至躺在床上,她和弘晖相识相知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现,她握着手上跨越时空失而复得手镯,心里默念道:“外祖母,琬琬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翌日,贾琬春在邢氏的正房用过早膳,邢氏就将屋子人全都遣散出去了,她知道邢氏是有话和她说了。 邢氏将贾琬春拉到身边,温热的掌心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她那越发倾城的容貌,感叹道:“我的琬儿,如今都这么大了。” 贾琬春伸手握住邢氏的手,靠在她身上撒娇起来,“我不管几岁,永远都是您和爹爹的女儿。” 邢氏心中感动,眼圈有些温热,接着她试探着开口,“初二那日,你岭潇表哥,前来接我去你忠大舅舅家,我观他和琮哥儿聊得十分投契,性格更是温良知礼,这么多年来,你表哥对你姨母也算孝顺恭谦。” 贾琬春仰起头笑道:“姨母性格直爽慈善,待他们如亲生,也算是他们投缘!只要他待姨母一如往昔,那么他就算我的亲哥哥般。” 邢氏看着贾琬春那那双明亮的眼睛,坦然的看着自己,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又接着开口道:“年前你那吴家表姨母送节礼时还说,想设私宴请怎么娘俩去做客呢!你若姝姐姐也是想你了,邀你去耍呢!他们家的哥儿明年也要下场乡试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贾琬春趴在邢氏的怀里,柔声又清晰的开口,“大正月的,合家团聚的日子,咱们又不是正经血亲,哪里好上门赴私宴的呢!再有张大人允琮哥儿在张家进学,确实是叨扰了,日常的节礼和学礼都让邓妈妈不要出错遗漏。” 邢氏心下已经了然,她轻拍着贾琬春的肩膀,不再拐弯抹角,鼓起勇气开口道:“琬儿,为娘有些贴己话,要和你说。” “您说!娘亲。”贾琬春点头应道,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邢氏温声开口:“如今你父亲虽说没有封侯拜相,但是也算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 “我们从未想过让你们嫁入高门贵府,只希望你们能找一个如意郎君,一生平安顺遂。” 贾琬春细细的听着,其实他一直知道的,贾赦从未将仕途寄托于送女儿去攀附之上,就贾迎春的婚事考量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邢氏继续说道:“你呀,最好找一个门第相当的人家,如若是你受了委屈,你爹爹便带着琮哥儿,瑜哥儿打上门去。” “若是看中那门邸稍低的人家,更是方便,那样你爹爹就可将他一家都压制住,看谁还敢给你气受。” 贾琬春静静听着,心里也在想着,自己与弘晖之间的身份门第问题。 邢氏应是昨夜见到她和暾暾叙话,才有此顾虑,今日和她说这些直白的话语。 但这些事,于弘晖而言,也是要考虑的,甚至弘晖日后的身份势必更加尊贵,毕竟他的父亲,就是日后的天下之主。 她以后必定会有许多的烦恼,那些莺莺燕燕,家族利益,朝堂权衡……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贾琬春抬起头,看着邢氏,坚定的说出来,“母亲,这些我都考量过了,而孩儿,已经深思熟虑的,做出了决定。” 只要弘晖不放手,她就敢一直往前走。 贾琬春退开邢氏的怀抱,起身走到邢氏跟前,跪下磕了个头,“母亲,孩儿本不该隐瞒的,女儿心中当真有了一个人,那个人心中也有我,待到父亲归家那日,想来就是他上门之时,届时我在和父亲母亲坦白。” 邢氏见她斩钉截铁的模样,咬唇点了点头,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又陪着邢氏闲话半日,下午,贾琬春才回到自己的屋里,看着一旁 的菩提,她问道:“可有二哥的消息了?” 菩提摇摇头回道:“信已经连去好几封了,舅老爷说,会叫邢家的商队时刻留意着。姑娘还是莫要忧心了。” 贾琬春估算着日子,心中开始忐忑。 这是在太奇怪了!就算贾琏赌气离家,他身边的人也不敢隐瞒那么久才是啊,难不成当真出了什么事。 贾琬春猜得不错,此刻的贾琏确实不好过,他知道贾赦在徽州的消息,本是心忧到不行,就打算起身南下一探究竟。 在将启程时,却收到贾琬春让人送来的,关于贾赦的消息,他揪着的心松懈下来,但想着年后的事,还是启程南下了。 却不料在运河上遇到了水匪,身边的两个小厮都被杀害了,自己也险些丧命于水匪之手,如今还在不断逃窜,躲避水匪的行踪。 第212章 贾琏遇水匪 正月的天气还很冷,运河的水更是刺骨,北边的不少路段更是结冰封冻,南边的航线也是逆风而下,走走停停拖延着航程。 近来运河多不太平,即便是在这年节之下,也抵不住那些想要出来劫掠的水匪。 楚州乃是屹立运河之旁的一座州所,此地流域宽阔地理优越,处于南北要冲,更是运输漕粮的中转之地,自是繁华要地。 正月十七,楚州城里的百姓,还沉浸在正月的喜庆,和元宵佳节团聚之时。 清晨的薄雾被寒风吹散,楚州以北的航运河面上,一艘不小的船只歪歪斜斜的飘荡在河面上,船身上血迹斑斑,桅杆和不少裂开的船板,已经飘散在河面上。 可见这儿在昨天夜里,发生过激烈的拼杀,亦或是单方面的截杀。 向南的宽阔水面上,漂浮着一个约成人高的木桶,其上趴伏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影。 木桶随着水流飘飘荡荡,只见那木桶下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只堪堪一根腰带,自胸腹下缠绕而过,又系在一旁的木桶上。 两人都毫无声息,依靠着这个木桶飘荡着,显见已经是凶多吉少。 呜……轰…… 一声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泡在水里的人乍然晃动一下,接着他抬起一张泛白的脸来,赫然正是贾琬春念叨着的贾琏。 贾琏嘴唇已是青白之色,他全是僵硬没有自觉,迟缓的环顾了下四周,这才想起自己的遭遇来。 他当初知道贾赦化险为夷后,本是打算南下金陵,可是他并无多少盘缠,只得选择水路。 路上将自己身边小厮的月钱,也花费殆尽了。两位小厮不得不帮着船老大在码头卸货,主仆三人才换取了后续的船资食宿。 挤在大通铺里,他自觉有些屈辱,可是想起自己如今心心念念的目标,他还是都坚持下来了。 岂料,眼看就要抵达扬州,却不料遇上了水匪,水匪们人多势众,且各个凶狠残暴,用铁钩勾住他们的船,飞身而上就是砍杀。 他们与船老大及水手们一起对抗却不敌,他的两个小厮也丧身匪手,紧要关头,拼死将他和木桶一道推入水中。 天边依稀泛着鱼肚白,他俩见船上已经是被水匪抢占,只得拼命的向着岸边游去,岂料岸边高悬难以上去不说,他们还看见岸上水匪的火把,可见人数不少。 加之也没了力气,只得将自己捆在木桶上,随着水流飘浮。 贾琏紧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更加清醒些,他看着这天色,自己应当是没有昏迷多久,否则只怕已经在无知无觉中死去了。 他一手紧抓着木桶,另一只手去推昏迷着的男子。用尽声音喊道:“柳贤弟,柳贤弟……” 这人是他在半道遇见的,也算是以前的旧识,他名唤柳湘莲,是京中理国公柳家的子弟,他们家的爵位已经袭过了荫封的三代,眼下家中也没甚出息的子弟。 他父母早丧,如今已十七八岁,读书不成,还因着没有约束,酷爱吹笛弹筝,喜好赌博吃酒,但他生的俊美,好耍枪舞剑,性情豪爽重情。 见他没甚反应,知晓他昨夜本就在御敌之时受了伤,贾琏便使劲掐了下他的人中,柳湘莲才缓缓醒来。 “琏二哥?”柳湘莲缓和了许久,才意识清醒过来。 贾琏如今又难受又恐惧,猜想自己不会就此交代在此!不行,他还没取得父亲的原谅,还没娶到英娘呢!他一定要活着回去。 他牙齿打颤的拍着柳湘莲,鼓励道:“柳贤弟,咱们一定要好生活下去,之前不是说了嘛!咱们还要结伴要去扬州,再送我去金陵的。” “你我从前只是耳闻对方的名声,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此番我们逃出去,定要痛痛快快大醉三日,可好!” 柳湘莲努力将沉重的眼皮掀了掀,他歪起身子笑了笑,“对,咱们要活着,二哥,你快些上来。” 贾琏摇摇头,木桶根本就没法承受他两的重量,眼下柳湘莲明显比他情况要遭,他环顾着四周,提议道:“眼下我们急需寻找合适的地方靠岸,现在已是光天化日之下,想来那些水匪应当已经撤去。” 柳湘莲点点头,“是极,二哥,我观那处就不错,不是岸边低缓就是有小码头。” “嗯!我看行,眼下我们先继续力气,顺流而下。”贾琏话语激昂了些,显见充满希望。 两人相互鼓励,不停换着到木桶上缓解,眼见离那处越来越近,突然水波大了好些,河面的流速好像发生了变化,将本就没有力气的他们,又卷到了河中心去。 将人又是惊慌,又是失望,拼命的往那边游,就怕错过此地,又要在水中煎熬。 突然,贾琏注意到不远处的景象,她手指着下游,忐忑的说道:“柳贤弟,快看有船只过来了。” 柳湘莲闻声回头望去,有些激动的开口道:“那么大的船只,看样子不像是匪船,咱们快求救。” 他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知晓水匪绝不会用这么笨重的大船,而且,他如今在这水中已经到了极限,宁愿去岸上和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柳湘莲说着,便开始寻找起鲜艳的衣饰来,他毫不拘泥的解下自己的大红里裤,伸手挥动。 贾琏见状,尽量将木桶稳住,喊道:“柳贤弟,站上去。”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获救的机会了。 柳湘莲尽量站得好些,挥动手中的裤子,两人齐声呼救。 可是那大船却越行越远,竟然朝着前方右侧的流域分道而去了。 柳湘莲用尽浑身的力气大喊道:“哎!这有人,救命呐,快来人啊!” “怎么办!他们不是往这边来的!”贾琏不敢置信凄然发问。 柳湘莲也有些泄气,再也站不起来,颓废的躺倒在木桶上。 贾琏此刻浑身也没了力气,双手也抠不住木桶的边缘了,他仰到在水上,只余那根腰带,系着自己的腋下。 第213章 救人的少年 听着河水拍打着自己声音,他再一次绝望的想着,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来。 自己糊涂骄奢的过了上半生,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真正的改变下自己,却也没有机会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他再次直起身来,却见一艘小船在百步开外向上而来。 “有船!”贾琏来不及想别的,扯起柳湘莲的大红里裤,就用尽浑身力气挥舞起来,“这里,这儿,这边有人!” 那边原本迷茫的小船看见了目标,很快的朝着这边而来。 贾琏当即又心生后怕,担心他们是水匪,和一旁的柳湘莲对视了一个眼神。 小船很快到他们近前,船上三人在距五步之遥的地方,上面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喊问道:“你们是何人?” 虚弱的柳湘莲忙哆嗦着答道:“船家,在下柳湘莲,京城人士,我们是乘船南下游历的,昨夜遇上了水匪,我兄弟二人侥幸逃生,还请三位恩人施以援手。”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继续靠近,许是看出他们身体状况极糟,又没查觉出有可疑之处,当即将二人捞到他们船上。 身体本就到了极限的两人,才将上到船上,就再也坚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贾琏再次醒来,已经浑身干爽舒适的躺在船舱的小床上了,船身微晃,他脑子不住的钝痛,但是也清楚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环顾了下四周,小舱里空无一人,看到旁边冒着热气的小炉子,走过去掀开一看,竟是熬的姜茶。 拿起自己床头的碗,倒了半碗,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一连喝了三次才作罢,只觉身上又暖和了些。 身边不见柳湘莲,他有些担忧的走出了舱门,发觉这船是真大啊!应该就是他远远看见的那艘船了。 旁边的舱门紧掩,他轻唤了几声,见无人应答,只得寻声拾级而上,向舱外而去。 只觉寒风呼啸,刮得自己脸疼,他许久未用滋膏,想来脸颊已经开裂了。他连忙用宽袖去挡,心里想着这么大的风,行船不会也危险! 他南下过几次,知道这个季节北上不仅有坚冰,还是迎着逆风,行船尤为艰难。 “下橹!”贾琏听到方才那救他们性命的少年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击打水面的声音,便感觉船身在转动! 让扶着仓边站稳,伸头往上看去,见他少年稳稳站在船头,挥动着手里的旗帜,接着喝道:“转帆!左转一宣!” 水手们全体听令,即刻同时转动风帆,贾琏只见大船船身打横,向着左前方,奇迹般的逆风而行,速度并不慢。 他定定的打量着那少年,那人仿佛身上有光一般,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在干嘛呢!在逃课?斗鸡走马的玩乐?好奇花枝巷的温柔乡?将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的父亲气吐血? 约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少年再次指挥起来,贾琏发觉,他们像“之”字形一般逆风往前。 其间那少年一直目光如炬,严肃又认真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块怀表,时不时还会抬头看着河面的情况。 就这么前行了约两刻钟,风势渐渐平缓,大家才歇息下来。 那少年欢跃的冲旁边一中年男子笑道:“贵叔,我厉害!”没了刚才的严肃,反而鲜活朝气起来。 “公子聪明,一学就会,最关键的是很严谨,继续保持,老爷也会因你而骄傲的!”那男子和善的笑着鼓励,旁边的水手也欢呼喝彩起来。 忽有一人注意到贾琏,忙大声喊出来:“你在这作何?” 那边的少年也注意到了,便和身边的中年男子低语几句,向着贾琏过来。 贾琏见他们有些戒备,忙向他拱了拱手,“实在失礼,我方才看你们在忙,才不好上前打扰,并非有不轨之心,还要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少年打量他一眼,笑道:“无碍,下去!你是要找你那兄弟!” 两人很快回到船舱里,围着炉子做下。 贾琏回道,“正是,不知柳贤弟如何了?” 少年笑笑说道:“他没事了,不过是伤口感染,现在在船上的大夫那里,应该要晚些才会苏醒。” 正说着,有人端来了两大碗吃食,是米饭上盖着两种菜,那少年将碗递与他,简洁道:“饿了,快吃!” 少年见他接过,直接端上自己那份,用筷子拌着,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他蹲坐在小杌子上,大口的扒着饭,却一点也不粗鲁。 贾琏疯狂分泌这唾液,也大快朵颐起来。 不多时,少年见他也吃完后,便发话道:“冒昧向公子打探一下,不知你们从京城过来,有没有听说一个名唤贾琏的男子。”他问完,仿佛翻了一个白眼。 贾琏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发现对方仍旧笑眯眯的看着他,忙起身道:“是在下失礼了,我名唤贾琏,不知公子可是寻我?” 他见对方的面色突然黑了,当即讪讪道:“可是……可是有何要事。” “你是荣宁街贾家的贾琏?”少年得到贾琏肯定的答复后,淡淡道:“咱们东家交代,你妹妹让人给你捎了两百两银子。”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少年在身上摸索了一番,起身道:“你等着!”他匆匆离开,回来时便真给了贾琏二百两银子。 贾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想推拒几句。 那少年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现在,我带你去看你那兄弟!咱们也有要事,你们且先在下一个码头下船!万不可因着我们,耽搁了你们的正事啊!” 少年说罢!立马转身快步往前带路,面上竟是嘲讽与不屑,这没脑子又爱找事的贾琏,教的那个朋友也是,还叫什么柳湘莲,当真有些无语。 心里不住腹诽,早知道直接让他两淹死算了,还救什么救!这么个大麻烦!以后还可能是自己的大舅子。 唉!还还自己温润如玉的玉面郎君形象都毁了,他简直要气死了,要不要现在再将人扔下去! 第214章 邢清锋 贾琏随着少年向前走去,他也听出了少年的逐客之意,虽有些好奇方才那么平易近人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化了些,但是也十分感念人家的救命之恩。 心中又很是疑惑,琬儿是在四处找他吗?否则怎么随便遇上个人,就受托给他带银子,看来自己是让他们担心了。 自己离京之时,就只同英娘说了,如今才觉有些欠妥,合该和太太弟妹们也说道一声的。 他见着柳湘莲已经得到很好的救治,受伤的胳膊也已经上药包扎过了,心也放松下来了。 如今只需在前面靠岸后,走陆路去往金陵才对,好在有妹妹给的银子,否则他怕是连补办户籍都是个大问题,若是被打成流民可就麻烦了。 冬日的天空黑得早,下面虽不逼仄,但是却很是昏暗,他便上了甲板透气,这才发现船头船尾的旗杆上,都挂着一面绣着“邢”字的旗帜。 他心下有些了然,这怕是邢家的商队了,怪不得如今江面沉寂,这艘船只却畅通无阻,怪不得还能给自己带银子。 不仅又想起那个邢德全,两人如今已是不可比拟的了,人家凭借自己的本事,将邢家发扬光大,唉! 这条航线,没记错的话会直通中州府!莫不是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也不知自己父亲赈灾之事进展怎么样了? 他看见一旁的水手,便上前问道:“大哥,大正月的,又是这么冷的天,你们也跑船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汉子熊哲说道:“跟着东家做事,半点也不辛苦。”普天之下的船帮,哪里有邢家这么好的东家呢!他定是要一辈子干下去的。 贾琏又问了几句,见他对自己的问话避而不答,反而坐的远了些,面上也不像之前那般和善,反而戒备的看着他,只得悻悻的回到了船舱。 翌日,贾琏昏昏欲睡间,就听到外面再催促船工换岗的声音,“麻利点,搞快些!中州府那边情况严重,克服两日,东家姑爷还等着这些去救命呢!届时回转,东家不会少了大家的赏赐的……” 外面还在说话走动,贾琏却翻身跃起来,“东家”不就是邢家大舅,邢家的姑爷不就是自己的父亲吗?可是父亲怎么可能在中州府呢?为什么等着救命呢?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连忙拉开舱门问道:“你们是去给谁送东西?可是徽州巡抚贾赦贾大人?” 被拉住的人愣怔了下,支吾着道:“我们不清楚。”随即飞快挣脱上甲板上去了。 贾琏知道他们嘴紧,直接去寻了昨日那唤贵叔的中年男子。 因着要昼夜兼程的赶路,晚间是由熟悉航道的贵叔值守,他此刻才刚从甲板上下来,头昏脑涨的有些疲倦,现下在喝着一碗白粥,正和那少年叙话呢! 贾琏冲上前便急问道:“敢问贵叔,你们可是给徽州巡抚贾赦,贾大人送东西?我想问一下中州府的情况,还有贾大人如今怎么了?” 少年愣了下,笑道:“贾公子,我们的行程不太方便透露,还有,如今这南边不太安生,你最好还是花钱,雇上一个好点的镖局,即刻随行返京!还是别让家人担心了。” 贾琏见这人又在岔开话题,当即有些不悦了,提高音量急道:“你们必须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贵叔和少年对视一眼,贵叔笑了几声,“嘭”的一声将碗放到桌子上,“呵!凭什么要告诉你啊!你算什么东西?你在这跟谁嚷呢?” “你们不说也行,那就将我带到你们要去的地方,贾赦是我父亲,我要去寻他。”贾琏有些发火,语气也带着些以前的骄矜起来。 “哈哈!”贵叔当即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让贾琏本能的瑟缩,“救了你已是我们的本分,贵公子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咱们这里惹麻烦了。否者,被怪我邢贵不将情面!” 贾琏急中生智嚷道:“你们当家的可是皇商邢德全?他是我舅舅,你若是将我一同带上,届时必有重赏……啊……” 贾琏话语未落,对面的少年却猛然暴起,一拳重重捶在他脸上。 他大喝一声,“小爷我再也忍不了了!啊……”随后整个人飞身扑过来,将贾琏压倒在地,密密麻麻的拳头,直接就往他身上招呼。 贾琏被打得浑身疼痛,他从前也是习过拳脚的,还被贾赦送到军营操练过,只是中途放荡荒废了,发愣几息后也反应过来了,使劲的反击,凭借成人的身躯,和少年对质起来。 “不知阁下作何发怒伤人,难不成你们是匪船不成?”贾琏和少年相互钳制,看着旁边无动于衷的邢贵,没有偏帮那少年,才松了口气问出来。 “我呸!匪船,小爷我要是匪,就直接先将你这不学无术、忘恩负义、不孝不悌的东西直接沉到这大河里。” 少年一边捶打着贾琏,一边怒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骄矜模样,在外面没人惯着你。” “还说我爹是你舅舅,我爹可不敢高攀你这贵公子!瞧瞧你这不逊的模样,倒是拿出本事来还手啊!连我这么个十五岁的小子都打不过,别被打痛了又回去找我姑母撒气。” “你一个不爽就离家出走,我表妹又要担忧姑父的生命安危,又要为赈灾出谋划策的,回头了还要寻闹脾气的你,你可真是好样的!贾琏。” “你好歹也是快而立的人了,就不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吗?没本事在外瞎晃荡啥?我不信你在途中不知道这边的凶险,漂泊那么久还赌气不给家中去信,你可知为了寻你这个废物,我们折进去好几个兄弟!” 贾琏心里已经猜出少年的身份了,听着对方的痛骂,他羞愧的没在还手。 少年见此,没了揍他的冲动,拽着他的衣领,怒目喝道:“记住,今儿打你的,是我邢清锋。” 第215章 再遇贼匪 “别又去迁怒我姑父姑母和表妹表弟们,更别让你那作恶嚣张的王家女去找她们麻烦。” “否则,我揍不死你!”邢清锋愤恨不已的说完,又狠踹了贾琏一脚,转身离开,其余人也接着离开了,徒留贾琏躺在舱板上。 大船复行十来日,便开始往下卸东西,每日多是夜间靠岸,岸上多是些盔甲将士接应。 邢清锋也随着众人一道,搬运物资下船,丝毫看不出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的模样,柳湘莲浪荡多年,性格洒脱,早就已经和几个汉子熟识起来,此刻也和大家一道搭把手。 贾琏的淤青疼痛已经缓解得差不多了,他一直厚着脸皮不下船,邢清锋自那日揍他一顿发泄后,也不管他要不要下船了。 他在想着要不要此刻下船,去寻贾赦,想了想,还是走到一旁,和大家扛起来麻袋,麻袋沉重的压着他,他蹒跚着走下木板,见身后已经好几人堵着了,好在他们没开口催促他,第二次开始,他只得选几袋更小的,步伐才轻松了些。 当他累得坐到甲板上之时,见大家已经拉起踏板,再次向前起航了,他猜想还未到达目的地,往复下了几次货物,他的体力明显好了些。 这日大船才将靠岸,贵叔他们照旧查看文书,核实身份后开始搬运粮食。 昏暗闪烁的灯光下,贾琏眼尖的看见后方,好几个兵丁的长裤、鞋子均不一致,十几日的航程中,他从只言片语里,知道了中州府的情况,也知道这批货对贾赦至关重要,故而沿途也会多注意情况。 折回船舱,贾琏躲在里面,待到邢清锋进来,就急忙拉住他,“表弟,我有话要说!” 邢清锋本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听他将话讲完,立即阻住大家开始往外,随即警觉的向外望去。 岂料,外面已经响起喊杀声了,想来是那些人见下船的才那么些,以为他们人手不多,已经迫不及待的动起手来了。 邢清锋道:“贵叔,快让兄弟们撤回来,大家抄家伙,保护货物。” 贾琏几人忙持刀上前,掩护受伤的船工们撤退,这边还在且战且退,那边贵叔也喝道:“小心水下。” 贾琏趁乱回头,就见水下有好几艘小船,趁乱用钩子挂上船舷,向上攀爬。贾琏几人奋起反抗,击杀前面的不轨之人,逐渐往船上退。 “撤踏板!”邢清锋见人都回来后,一边用长剑和追上来的人交手,一边大声吩咐着,“防御!机关预备!” 然而对面的人,显然不愿善罢甘休,弯弓搭箭向他们射杀。 贵叔大骂道:“他奶奶的!到底怎么泄的密?咱们出其不意走的水路,为何还是让他们知道了!” 贾琏心惊胆跳之际,已经被一把拽到躲在防御盾后面,看着他们用箭驽射杀对面之人,还时不时担心下面的人什么时候上来,心中慌乱不已。 “咱们再怎么小心,终究还是目标过大,只是没料到他们这么快,就前来堵截了。”身边的邢清锋沉着的回着贵叔的话,又对贾琏道:“拿好盾牌!” 贾琏伸手去接,只觉沉重不已,赶忙双手使力,侧目扫去,大家齐心协力,毫不畏惧。 而水面上的敌人也没有攻上来,因为船身居然布满了利刃,只要打开机关,就会不停的伸缩,将攀爬的敌人刺伤。 即便这样,对面的人还是恼恨的不愿退去,似乎对他们的东西势在必得。依仗着人多,且在陆地上行动方便,全都分散开来,冲着他们的船上攻击,甚至还将火把往他们船上射。 大家急着去灭火,瞬间就有些棘手起来,好在这时,树林晃动,有人策马而来,大家不知是敌是友,贾琏极目细看,却见是焦威,此刻正在砍杀这岸上的敌寇。 贾琏忙向那边指道:“表弟,那人是我父亲的长随,是援军!” “你没看错!”邢清锋侧头打量贾琏,得到肯定答复后,知道他也没必要撒谎,于是大声吩咐道:“中队防御,后队灭火。” 他见那边的人已经开始近身交战,便振臂一呼,“放下踏板,前队未受伤的,随我迎战。” 两边共同御敌,很快就逃的逃,死的死,被抓的被抓。 一身盔甲戎装的焦威,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颇有几分在军营之时的模样,他上前对邢清锋抱拳一礼,“是二公子和贵叔!属下是贾大人身边的焦威,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焦侍卫来的及时。”贵叔和焦威寒暄起来。 贾琏走出人群,大喊道:“焦威!” “二爷?”焦威有些诧异,“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的事后面再说,老爷怎么样了?” “老爷无碍。”焦威三言两语将贾赦进来的事说了下,随后不赞同的说道:“眼下这边有些乱,二爷实属不该过来的。” 他见那边粮食装得差不多了,也来不及再和贾琏掰扯,对一旁的贵叔道:“这次还真是多谢舅老爷了,等老爷处理完中州府的事,定会亲自登门与舅老爷相聚。” 两人又叙话几句,焦威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如今此地的情况,你们也知晓,不好留你们久待,烦请兄弟们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了平安之处,再买些暖身酒喝!” 说着就拿起一个荷包,往贵叔手里塞,贵叔自是推拒不停。 邢清锋道:“既是姑父的心意,贵叔就替兄弟们收下!”随后对着焦威抱拳一礼,“焦侍卫,琏二爷,如此,咱们就先告辞了,你们多保重!” 贾琏忙上前对邢清锋鞠了一躬,“表弟,多谢你的提点,愚兄醍醐灌顶,近日反思良多,明白好些道理,日后必定改正。” “你当真想清楚,明白事理了?”邢清锋笑笑问道。 贾琏也跟着笑了,谦逊的点了点头,“正是。” “那走!”邢清锋说着,他隐隐觉得这人留在此地,可能会坏事,想忍着恶心将人捎走。 第216章 接旨 看着贾琏不明所以的呆愣原地,他大笑着往船上走。“哈哈,有人说得对,有些人呐!就是没有经历过世间的毒打!” 焦威见状,低声对贾琏道:“公子不若和邢二公子一道离开,届时寻一个安全之地进城,早些回京城去!” “中州府受灾情况怎么如此严重?” “二爷,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老爷如今也不在此地,怕是好些日也没法回来,二爷还是早些和您的朋友离开!眼下时间紧迫,属下怕是也没有时间贴身保护您,若是……唉!” “焦威,我也不与你为难,我只想见父亲一面就走!”贾琏看着焦威,急迫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显然不愿就此离开。 “唉!”焦威疲惫的又叹了口气,不再开口劝说了。押送着粮食药材,急匆匆的往回赶去了。 贾琏和柳湘莲紧随其后,跟上焦威的步伐,向着他们的临时驻地而去。 最终,贾琏究竟是没能见到贾赦,在几日后,便和柳湘莲南下金陵了。 贾赦和杨御史忙得不可开交,要巡视的地方很多,每日都在不停的辗转,检查各州县的赈灾救济情况。 而中州府的情况,比贾琏想的还要糟,时下还会暴动频发,两个人要去寻人的话,简直是寸步难行。 也不可能让焦威领他去寻贾赦,他看到太多的人间惨剧,可是就这么呆在焦威他们所在的安置点,也惹出了一次大麻烦。 他帮忙收治的灾民中,有个小男孩感染了疫病,她的母亲和姐姐却在他面前不住磕头央求,他心软之下,没将人留在隔离区观察,就将人放进棚内,最后导致几十人感染不说,大家再次对官府产生怀疑,发生了暴乱。 暴乱导致焦威身边的好几个兄弟丧命,焦威和柳湘莲也因着带他突围而受了伤,焦威的伤险些威胁性命。 他再也没有颜面待下去了,待到焦威被大夫救醒后,他不敢再留下添乱,提出告辞后离开了。 这些时日,他见识了太多的人间疾苦,太多的现实环境,也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浅薄…… 此刻他坐在马车里,摒除一切杂念后,坚定了自己的目标,捧起手上的书仔细温习起来。 京城,正月二十,大殿里开始了新年的第一次朝会。 正月二十二,天气晴好,近来温度暖和了些,贾琬春院外的那颗梨树,已经开得极为繁茂了。 春日的暖风轻拂着,玲姐儿和拉着贾琬春在院里晒太阳。 菩提坐在廊下给她做春裳,听着玲姐儿欢快的笑声,她寻声望去,就见玲姐儿挽着梨树,欢快的转圈。 自家姑娘一袭粉衣,巧笑嫣兮的注视着玲姐儿,梨花飘落到她的身上,美的若神女一般。 “喳喳……喳喳……” 菩提抬眼望去,看见那盘旋的喜鹊又落到廊檐上,喜笑颜开的和石榴打趣道:“近几日,这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唤个不停呢!莫不是咱们家要有什么好事了!” “正是呢!”石榴也察觉了,专注的看了过去。 品诗接话道:“我看啊,定是老爷要回来了。” 虽说中州府传来的消息都比较严峻,外界众说纷纭,正院那边,更是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她们看见自家姑娘,已经解除最开始的戒备,反而稳如泰山的模样,就知道老爷定会平安归来。 几人正在说笑着,焦妈妈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了,直奔贾琬春处便说道:“姑娘,有圣旨到了。” “哦!”贾琬春近来和邢氏单独接了两次赏赐,也不若之前那边紧张,对皇权敬畏又恐惧了,她淡然的开口道:“摆香案!可去通知母亲了!” 焦妈妈更加焦急道:“姑娘,这次不同寻常,传话的小太监说,是要阖家到国公府接旨,现下已经去那边通禀了。” “这,莫非是诏书?”贾琬春当即有些惊住,以往虽说也是接旨,但多是跪听万岁爷的口谕和手谕,今日,莫不是有诏书。 这可如何是好!贾赦不在家,她们都是女眷呐!还通知了那边,那到底是给这边的旨意还是给那边的? 她脑海里飞快思忖着,又快速吩咐,“快去告诉母亲,让秦嬷嬷为她焚香更衣,换诰命服饰,仪制不容出错。” 她说完,自己也赶忙进屋换了得体的衣裳,脑海里胡思乱想,难不成是贾元春那边有消息了?但是她已然进宫,哪里还需正式传旨到国公府呢! 很快,邢氏已经大妆前来,一行人抓紧时间往那边赶,马车往前行,贾琬春发现,贾府已经正门大开,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照旧自西角门进了府内。 一道微不可查的光,弱弱的照在那幅“敕造荣国府”的匾额上,随着光线越来越烈,却早就偏离了匾额的位置。 一行人才将出了宽夹道,还未至垂花门,就见贾母也是诰命大妆,被众人簇拥着,往正院而去,大家直走到仪门内的大厅。 香案已经摆上,贾母便问贾政可知道什么内情,她虽有些忐忑,但还是喜形于色的,贾府自国公爷去后,已经多年没有这般殊荣了。 贾政自是一无所知,众人也不敢再喧哗,全部列队垂手站定。贾母站在前列,邢氏、贾政、王氏次之,余者规规矩矩的站在他们后面。 不多时,外面传来高喊:“圣旨到!” 众人齐齐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在香案前站定,传旨官道:“一等将军贾赦之嫡女贾琬接旨!” 众人满腹疑问,却丝毫不敢出声,贾琬春脑中灵光乍现,已经猜到圣旨的内容了。 她即刻起身,一眼就瞥见前面持节宣旨的两人,正使身着一品仙鹤补服,乃武英殿大学士富察马齐,副使是当今吏部左侍郎张砚斋。 她目不斜视颔首挺胸,又轻又稳的快步上前,越过跪下的众人,直接走到贾母跟前,正襟双膝下跪。 上身挺直,垂首做恭听状,朗声应答道:“臣女在!”, 富察大人将高举的圣旨展开,开始宣读。 第217章 赐婚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兹闻一等将军徽州巡抚加衔兵部尚书贾赦之嫡女贾琬,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系出名门,簪缨世家,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朕躬闻之甚悦。今雍亲王嫡长子世子弘晖,年逾弱冠,适婚娶之年,当择贤女以配。值贾琬待字闺中,与弘晖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将贾琬许配于弘晖为嫡福晋正妻。交予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世子妃,望诏谢恩呐!”传旨官富察大人宣读完圣旨,随即提点道。 贾琬春双手接过背面明黄仙鹤图案的圣旨,双手紧紧捏着那玉轴高举,高呼:“臣女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下众人赶忙叩谢隆恩,也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这才起身,贾母忙不迭上前道:“有劳大人们捧旨前来,还请屋中就坐喝茶。” 富察大人谦逊道:“为君分忧,何言辛苦。” “有皇命在身,不敢久停,告辞了。”两人不待贾母再开口,便拱了拱手,领着众人离去了。 张大人看着已经仪态端方的贾琬春,心底还有些惋惜,之前吴氏就几次与他提及两家之事,暗示他长子涵儿需要嫡子的身份,她方才好向贾夫人开口。 他心中始终记挂着发妻表妹,是故没有扶正继室的想法,即便是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也一直犹豫再三。 眼下,好姑娘都……唉!赶忙赶走自己的想法,往后还是莫要再想了。 传旨官离去之后,整个国公府已经喧腾开来了,大家并未给贾琬春道喜,仍旧沉浸在震惊中。 贾琬春咋然被皇上圣旨指婚,还是赐给皇子皇孙,那人虽传言身体不好,但那可是雍亲王的嫡长子呀!雍亲王如今可是脍炙人口的皇位继承人。 消息一时激起千层浪,整个荣国公府都热闹起来了,大家不再想贾赦能不能回来之事,全将目光集中到贾琬春身上来。 贾母已然是满腹疑问,深邃的眼神望着贾琬春,“琬丫头,这……” 贾琬春心中满是激动与喜悦,看着大家询问探究的目光,她对着贾母屈了屈膝,“老太太,圣旨需香案供奉,孙女儿要先行回去了!” 贾母忙侧身避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好好……是极是极……” 贾琬春捧着手中的明黄圣旨,一步一步稳稳的出了大厅,径直往府外走,她走过长长的青石板地面,直接出了仪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她。 她继续身姿挺直的往前,莲步轻移的向大门走去。 贾母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她越来越远去的身影,莫名的心慌起来,她伸手颤巍巍的举起,终究还是缓缓的无声放下。 众人一直侧目望着她的身影,金光照到贾琬春身上,恍若要腾飞的青鸾,耀眼夺目不容亵渎。 邢氏也震惊后便是茫然,此刻才醒转过来,拉着玲姐儿,带着琮哥儿和瑜哥儿,就向着贾琬春追赶而去,东小院的众人也连忙跟上。 贾琬春出一道道门,最后跨步走出了大门,看着头上国公府的牌匾,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走这道大门…… 凝望片刻,她果决的回头,直接向着东小院而去。 正院内,王氏满心满眼都是嫉恨,用手帕紧紧搅着自己的手指,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女儿在宫里说不尽的苦楚,耗尽了好年华,却一无所有,而贾琬春这个小贱人却唾手可得。 她深吸口气,扶着贾母的手臂道:“老太太,琬丫头终究是没经过大事,尽可在此处供奉的啊!哪像她那般,拿着圣旨耀武扬威。” “闭嘴!不可不敬!”贾母白了她一眼,很快就洞悉了她的想法,全然不想听她废话,“快回去换衣裳。” 琥珀急忙上来扶着她离开了,她心底这次是真正懊悔起来,她当真是看走眼了! 贾琬春回了东小院,展开那七色锦绫圣旨,细看了一遍后,将目光停留到自己和弘晖的名字上,过了一会,才妥善的将圣旨按规矩供奉好。 邢氏也回来了,衣服都来不及换下,就忙里慌张的握住贾琬春的手,急急的发问道:“琬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如何是好!怎么就突然给你赐婚了?你不是已经……”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贾琬春忙制住邢氏的话头,拍着她的手安抚着笑道:“皇上自有圣意,女儿心甘情愿!母亲,你快去换衣裳!” 邢氏还未出去,贾母一行就进来了,一行人才将坐下,贾母就急着开问,“琬丫头,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这是贾琬春来到这个世间,贾母第二次来到这东小院,第一次是来劝贾赦全力助益贾元春,将病入膏肓的小琬春挪去庄子上去。 贾琬春笑看着贾母,回道:“老太太,您高看孙女了,我不过一个深闺女子,哪里知道什么内情呢!” “这圣旨来得猝不及防的,我们是为你又惊又喜呐!只是那世子爷据说身子不太好呢!琬丫头,这……大老爷最近就没有来信示意过?”王氏慈眉善目的温和问道。 贾琬春也是笑眯眯的回应:“二婶婶,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咱们都是万岁爷的子民,只需恭谨敬奉即可。” 王氏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接着开口道:“只是,那弘晖公子虽说是世子,但是早年闻听他乃早夭之相,这些年虽说屡次做出功绩,但是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说,好像也不受万岁爷看着呐!” 她像是为贾琬春诚心诚意盘算的样子,担忧的话一提醒,方才还对贾琬春的羡慕迎春、探春、邢岫烟等人,显然已经转变表情了。 贾琬春倒是不在乎别人这么看自己,但是听到王氏说弘晖之时,就心生不悦了。 她严肃的看向王氏,“二婶婶慎言,天家之事岂容我们探究,王孙贵胄又岂是我们能够议论的?” 第218章 态度 “世子爷不管身体地位如何,那也是万岁爷的亲孙子,雍亲王的嫡长子,你和你们王家,莫不是又想为家族遭祸?” 贾琬春话落,贾母也垮下脸来,“不会说话就闭嘴,也没人请你来,今儿是琬丫头大喜的日子,你看看你可有个长辈的样!” 王氏面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被贾琬春说话压制就不说,还被贾母当着那么多小辈的面训斥,心底再次升起恼恨,却也只得咬牙垂下头,做恭听训诫状。 贾琬春的话,定是让贾母想起王薛两家带来的麻烦了。 王熙凤面上也不好看,但是也出来打着圆场,“琬丫头莫要多心,这也是长辈们的关怀,绝无半点不敬不成之心,况咱们自家人在家中,说些贴己话罢了!哪里就能传到外面去了。” 心中感叹,这琬丫头当真厉害,别的小姑娘要是才被赐婚,不是激动的傲慢炫耀,就是害羞得不敢见人。 但是自己家中这个,不仅大方规矩的接了旨,坦然自若的面对,还能在这时听出姑母的不怀好意,再有力的加以还击。 又半点也不想去瞧自己那个姑妈,还当自己的伪装很像样呢!每次都被大家活生生的拆穿,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做了丑事后,不得不又让自己这个侄女给她善后。 贾琬春没有管王熙凤赔笑的模样,再次严肃开口说道:“哼!今儿当着老祖宗、二婶婶、以及二嫂嫂三位当家人的面,小辈我就索性说清楚了。” 她一边点名一边看着三人,“素日里大家闲着无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闲着无聊,喜欢拿咱们大房的芝麻绿豆大点的事消遣,自家人说完过了,杖杀几个倒也没什么。” “但是若是日后,敢将皇室中人,或是皇家之事,也放在口中胡言,那么后果,想必不用我说!” “二婶婶,你被剥夺了诰命不清楚,但是祖母乃是超品诰命,国公夫人,应该知道触怒皇家的后果,还请你们约束上下,谨言慎行。” “再有,我若只听到诸如病秧子、早夭之人的大不敬浑话,我直接先送他去见阎王,否则届时我们这房,可不想随那些人陪葬。” 贾母见贾琬春说得瘆人,忙打断道:“好了,琬丫头,大正月的,不要什么死呀,陪葬的!”她极其不喜贾琬春说的话,但是再也不敢如从前那般训斥她。 贾琬春痛心疾首道:“老太太,不是孙女严谨计较,一直以来,发生的混账事还少吗?后续引起的恶劣影响还少吗?” 贾母当下开始沉思,虽说府中议论王氏的德性,让她开怀,但是又想起那年因着流言,害自己被圣上训斥之事,还是觉得贾琬春言之有理,不住的点着头赞同。 贾琬春心下无奈,老爹爹还没回来,未免节外生枝,也未免劳动自己整日辛劳,喊打喊杀损坏自己形象,趁眼前人有些看中自己,还是先将这人稳住。 她软下声音接着道:“老太太,您可是国公府的当家人呐!您必要把控整个家族的动向,约束族人的行为才是呢!” “好了!祖母知道了。”贾母难得温和的安抚道,还轻拍了下贾琬春的肩,“琬丫头深思熟虑,说得极是,祖母年岁大了,她们确实有些懒怠疏忽。” 她面上严肃的又对王氏姑侄两人交代道:“你们可知道事情的轻重了!务必管好家中上下,另外,大家外出行事也要敲打一下,不可打着贾家的旗号在外生事,否则就是杖责发卖。” “若是连这么点事也管不好,你们合该去家庙养养性子。”贾母冷声说完,目光直冷冷射向王氏。 这个王氏真的越来越厌恶,政儿带回三个怀孕的妾室,本是多么欢喜的事,可任凭她如何敲打,到现在,一个都八月了还流产去了一个男孙,一个难产生下了病歪歪的孙子,剩下一个直接大半夜的,赤脚跑到自己的屋里求救命。 她心中跟明镜儿似的,这其中必定是王氏在弄鬼呢!可恨当初自己就不该给他留情面。 贾母又将屋中的人打发出去,拉着贾琬春反复盘问,可贾琬春就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贾母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敢像以前那般对贾琬春叱责发火,只得又关怀几句,便带着丫鬟和王氏等离开了。 黛玉有些不放心的看着贾琬春,向贾母请示留下,贾母这次爽快的答应了,贾琬春见状,无可无不可。 自前年她劝说宝玉进学,被贾母训斥被宝玉反驳时,黛玉在屋里闭门不出,她们之间的情谊便产生了隔阂。 接着贾琬春又是生病,经历了一系列事后,自己也不甚在意了,却也没有闲情和精力,像之前那般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像之前那般怜惜开解她。 黛玉倒是有心亲近,修复两人之间的感情,贾琬春却是俗物缠身,不像之前那般热情,只按照规矩相处着。 反正黛玉是最没有理由害她的人,两人只是看人看事不同,她没必要就此与之决裂。 可是当她见宝玉和三春也跟着留下的时候,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索性,几人重新落座后,大家都在纷纷道贺着恭喜,暂且还未有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不过也正常,眼下这几人和她,都没甚仇怨,也不可能说出不好的话来。 宝玉倒是有些怜悯也有些不舍的看着贾琬春,但是想到方才她们说的话,和贾琬春历来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开口放肆。 闲坐片刻,大家也都起身告辞了,黛玉慢在最后面,她担忧的看着贾琬春,低声问道:“琬姐姐,可是你愿意的?” 她清楚的记得琬姐姐曾经和她聊的志向,她是那般向往自由和外面的田地,如今咋然被圣旨赐婚,大家都是欢喜羡慕,或是觉得对方怎么样,她确实实实在在的担忧起贾琬春来。 贾琬春真心实意的笑道:“圣上赐婚的殊荣,我当真是乐意的!” 第219章 慈母之心 几人才将离开,邢氏就急匆匆的进来了,她遣散众人坐定,“琬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心中的人就是他吗?” 贾琬春看着邢氏紧张的神色,也不再隐瞒,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母亲,他就是我的意中人!” 邢氏明显松了口气,而后又蹙眉起来,“今日之事,你提前就知晓了吗?” 贾琬春摇头,“他是征得了我的同意的,但是我并不知晓,会是圣旨赐婚。” 邢氏一把拍在贾琬春后背,抱着她难受出声,“我的傻姑娘喂!你怎么那么傻呢!我原先还当是弘暾阿哥,你……你……竟然是弘晖公子。” “他们家那是什么府邸,之前每次去拜见,我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几口,王爷他们是要做什么的?成了便是……但若是……”邢氏说着已经落下泪来。 她双手握住贾琬春的肩膀,忍着难受继续开口,“再有那弘晖公子,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手腕了得,他还是王爷的嫡长子。” “母亲,母亲,您听我说!”贾琬春一边给邢氏拭泪,一边温声宽慰,想要和她细说。 邢氏无助的摇摇头,“我的琬儿,那样的高门府邸,当家冢妇,你可知,你未来要走的是什么样的路吗?你可知要担负的重任,以及要面对的无数磨难与艰难?” 贾琬春未想邢氏在她的事上,很快就能看的这般透彻,她将泣不成声的邢氏搂进怀里,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娘亲,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这样那样的乌糟事呢,您曾经也看得明白,怎么到了女儿这里,您就这般放不下心呢!” 邢氏低喃道:“不一样的,琬儿,你虽早早承担家中的责任,但是你也是我和你爹爹的掌上明珠。” “你本是有无数的选择的,你本可得心应手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以你的聪明才智,定会过得肆意又自在,不像为娘那般为了生活向上屈服。” 贾琬春轻轻的给她抹泪,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温声道:“所以啊!母亲,你要信心女儿的机敏与坚韧,那些都难不倒我,我定会做的很好很好,再不济,也会有爹爹在我身后撑腰不是!” “难得意中人,既然都要嫁人侍奉公婆,掌家理事外出交际,那孩儿何不选一个,最好的,自己又喜欢的,那样我才会过得很好很好。” 邢氏看着贾琬春晶亮的眼中具是沉稳,话语里满是自信与势在必得,谈及弘晖公子是更是有着幸福之色,慢慢将泪花止了,静静听她说着。 “不会平平淡淡的往复度日,也不会恍恍惚惚的颓废完一生。所以,相信我,母亲!” 她观察着邢氏逐渐放松的面色,撒娇道:“再有,皇上圣旨都下了,您还让女儿不能嫁自己心爱之人吗?难不成,还要抗旨往深山老林里躲啊!” 邢氏见贾琬春像个麻花一般,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心里也逐渐被她说服,早就是破涕为笑了,母女二人又相拥了许久。 接下来两日,贾琬春陆续收到长乐、杨文峥、以及张若姝等人的贺礼。 贾琬春一一按规矩回礼,杨文峥在信件上说,朝中风声鹤唳的,他大哥因着杨御史的原因,还升了官,如今是翰林院从五品的侍讲学士了。 在长乐的信中,贾琬春才知晓赐婚的原因,竟还是托了八爷的成全,弘晖将计就计让他们发现他的行踪,设计了这场赐婚,却当真成全了他们二人。 而近期她是难见到弘晖了,除了即刻见面怕对她名声有瑕外,还因着雍亲王要随万岁爷巡视京畿,他最近极其忙碌。 贾琬春回信让他提防有人作祟,注意身体,又给长乐拿了些吃食,再塞进玲姐儿送给小姐妹的一张绣得歪歪扭扭的手帕,让李江亲自送过去。 阳春三月,这日是道荣庆堂请安的日子,邢氏和贾琬春才将进内闲聊一会儿,一个婆子就慌慌张张的进来,“老太太,后罩房的柳姨娘发作了。” 王氏整个人即刻弹起来,“可是有不好的?” 贾母白了他一眼,对那婆子吩咐道:“慌什么?去请大夫,接产婆过来,好好给姨娘接生。” 婆子应声下去,贾琬春瞧见王氏面色有些难看,紧攥着自己的衣裳,显见是有些紧张。 贾琬春只觉王氏多虑,贾母对宝玉的偏爱是如此的痴狂,他的分量可是谁也赶不上的,贾母只是看不惯王氏在她跟前猖狂,想要狠狠弹压下她,顺道保一保贾政的孩儿。 也不知王氏为何如折腾,那三对母子也真是可怜。 贾政当时带回来的三个姨娘,着实是在王夫人院子闹腾了两个月。 詹姨娘自诩是书香门第是贵妾,彩虹则是倚仗家生子身份,对府中格局熟门熟路,两人在王氏的挑拨撺掇下,最先撕破毫不牢靠的同盟关系,你来我往的争斗起来。 最终,詹姨娘怀胎八月难产,母子俱亡香消玉殒,彩虹则是生下一个病歪歪的儿子,还未出正月就去了,彩虹身体元气大伤,恶露不止被王氏送去了庄子上。 如今就剩下临产的这位柳姨娘,柳氏本是像个隐形人一般,独居在环境最差的后罩房。 大腊月里,在前面两人都惨淡收场时,她在深夜赤脚扣响了贾母的院门,大喊着自己被子里有蝎子,又端着一碗掺了麝香的鸡汤。 贾母盛怒,在调查一番后没有结果,也并没有直接证据,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她也怀疑上王氏,因为能做得那么多重害人之物的,想来只有当家主母王氏了,这王氏当真越来越放肆,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她将柳氏留到了自己的后罩房里。 贾琬春都有些赞叹这柳氏的脾性,不过人家独身一人能跟着贾政,还能怀有身孕,可见是有些聪明的。 不过她也为她悲叹,因为在整个贾家,她当真是没甚能靠得住的,包括贾政,也包括如今暂时护佑她的贾母。 第220章 宝玉再添庶妹 贾母又道:“去看看你们老爷可在家,让他今儿就别出去了,等下怕是就可以看他的大胖娃儿了。” 贾政自回京后也没有闲着,反而将被罢官的阴霾彻底驱散,常常和几个清客踏春赏景,吟诗赴宴,花出去的钱银不少,凤姐都忍不住私下抱怨,确实是如今国公府,越来越入不敷出了。 贾母吩咐过后,屋里很快又恢复正常的叙话,王氏缄默不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母也不管她,自顾的和邢氏说起前儿,在东府摸牌赢钱的趣事,还道下次定要邢氏陪她过去。 邢氏只应答奉承着,并不答应什么,贾母又问邢氏年后春日去各家赴宴的情况。 邢氏只说些能够答的,简要提了下。如今贾琬春是定了亲的人,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必再出去交际了的。贾母也不会问她。 没有凤姐儿再此插科打诨,邢氏也知问一句答一句,像个锯了嘴的葫芦,贾母很快没了兴致。 正这时,一直安静着的后罩房内,传来女人凄厉压抑的呼喊。 贾母脸色有些不愉,拉过黛玉道:“玉儿,带姐妹们去你那屋里玩会。” 几人识趣的随黛玉去了小西厢,出了正屋抱厦,再经过院子去了西厢,进了屋,那女子的哭喊声已经微不可闻了,几个女孩儿却还都有些些心有余悸的发怔,显见是有些被吓着了。 贾琬春若无其事的坐在一边,瞥见了黛玉放在桌上没收起的诗稿,只见上书:“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 未想黛玉如今就这般喜爱做诗了,探春很快发现她的目光,也坐过来看着,对黛玉的诗解读赞赏一番,余下几人也过来品鉴,探春又遗憾上次的诗会没能好好进行。 几人感慨几句,慢慢将气氛缓和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安静了。 邢岫烟和探春在和黛玉一起谈诗,贾琬春和惜春坐在一旁下棋。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房那边才派人来叫她们。 贾琬春再次走回屋中,还未进去就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王氏声音轻快的说道:“宝玉而今是越发喜爱去族学了,想来原先定是先生教的太过古板,消磨了他的” “他喜欢就好,只也别拘着他的天性,反正咱们家这样的门第,也不指着……”贾母的话说到此处便止住了。 想来她是想像从前那般宣示,贾家的一切都是宝玉的,但是说到一半后又觉今时不同往日,不好当着邢氏的面,就这么直白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谨防邢氏在贾赦面前挑拨。 贾琬春进了屋,贾母稍微有些尴尬,邢氏则是面色如常,王氏的表情明显比之前放松了许多,怪不得都有心思和贾母说笑了。 邢氏见贾琬春来了,急忙起身告辞了。 贾母努了努嘴,许是怕贾琬春听到方才的话,想说了句话来找补,但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得面色慈和的放她们回去了。 出了荣庆堂,就见凤姐的一个管事婆子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人捆着两个粗使婆子,急匆匆的望着后院而去。 贾琬春心中有些诧异,大白天的,按理说,凤姐不会在老太太院外,做这样的事才对,其间一个好像还是给贾母上夜的。 她回头疑惑的看着菩提,菩提接触到她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周,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上来扶着她的手臂。 贾琬春遂没有开言,一行人向着东小院而去。 马车上,贾琬春向邢氏问道:“母亲,那位如何了?可是……” “倒也没有!大出血生了个女孩儿,大夫说柳氏损了身子,日后怕是不能生了。”邢氏说完有些叹气。 贾琬春知道她叹气的原因,贾母显见是对那么个孙女可有可无的,贾政从头至尾都没来过问过,可见其态度。 柳氏之前为求贾母护佑的那一出,又将王氏彻底得罪了,如今那个院里哪里还有那母女的立锥之地呢! “那如今是怎么安排的?”柳氏在定是不能在贾母院中长住的,难不成要回王氏院中讨生活,只怕会很艰难。 柳氏能独身一人跟着贾政,还能在妻妾争斗中夹缝求生,又平安生产,不像是没有脑子的人呐! 邢氏道:“老太太说,要将人移去你二婶婶院中坐月子,你二婶婶说那边的院子让你环堂弟住了,柳姨娘清醒后说,愿意搬去北边的院子,和周姨娘作伴。” “老太太便说正好那边清净,也方便她养病,便允了,当即让婆子背着去了。你二婶婶还想将孩子留在正院,那柳姨娘紧紧抱在手里不愿,老太太也发话允了她自己养。” 贾琬春心叹,果真有些聪明,捉住老太太和太太不睦的空档,全了自己的想法,这么看来,那伤了身子的想法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还是希望两人过得好的。 等回到了屋里,贾琬春先问石榴,“正房收拾的如何了?还有外院那边,焦妈妈可过来回禀了?” “都收拾好了,年前做的新被子,还是您前几日亲自晒的呢!”石榴温和回道。 菩提过来放下茶盏,“我看姑娘就是思念老爷了,姑娘放心!不是才来的信,约摸还有几日!” 贾琬春笑了笑,心里十分开心,贾赦这次是真的要回京了,希望他路途顺遂,早日抵京。 轻抿一口温茶,她才看着菩提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还得你这般谨慎!” 这丫头难得这般沉得住性子,可见事情还不小。 “唉!姑娘,您还是别听了,简直就是要污了您的耳。”那件事简直颠覆了菩提的认知,内心非常想倾诉出来,但是也知不该在自家姑娘跟前说。 她又是跺脚又是捂脸,实在难以启齿的模样,“奴婢现在都恨不得没长耳朵,没听着那几个醉婆子说出来的疯话呢!” “哦?”贾琬春心中已经有所猜测,见菩提不仅不想开口,还恶心鄙夷的表情,便避重就轻道:“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第221章 贾赦归 菩提脱口而出,“不就是从宝二爷……咦,姑娘,您知道?” 贾琬春试探道:“可是再说宁国公府,珍大哥哥和蓉哥媳妇……” “哎呦,我的姑娘喂!奴婢都悄悄告诉你,你别再说了,当下秦嬷嬷要紧奴婢的皮了,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菩提见贾琬春说中了,连忙告饶。 贾琬春懒洋洋的坐着,“说罢!” “反正奴婢只听了一嘴,就没想去细究了。”菩提见此,只得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前儿老太太去东府赴宴呢!宝二爷傍晚才下学回来,自是没有赶上跟去,便去了薛家那边用膳,喝了些酒,就跑到老太太院子里,等她回来后给她请安之际,就问及扒灰是何意?” “老太太闻言大怒,宝二爷才将事情始末道来,说是他去年冬日里,和琏二奶奶一道去那边赴宴,回来的途中听人叫骂出来的。” “老太太安抚他一番,又将琏二奶奶叫去盘问,宝玉回去的路上,因着有了醉意,又向身边的老妈妈以及小厮讨教一通,还是没能得到答案,但却将这件事传开来了。” “那边的家生子本就与这边沾亲带故的,许是之前就知道些风声,如今加之从宝二爷口中又得到佐证,大家全都当真了。” “这么惊人的事情,反正如今大家都在议论,才两日的时间,几乎哪个角落都传遍了,毕竟还是宝二爷和其身边之人起得头,所以很难将流言压下,怕是连府外都知晓了。” 贾琬春叹气,宝玉这是误打误撞啊!怪不得秦可卿会死,这样的事情要是传进她耳里,但凡还有些气性,只怕也会觉得无地自容了。 贾珍睚眦必报,若是知道了这事,怕是会记恨到宝玉身上。 她忙叮嘱道:“你们留意下东小院的风声,尤其是上夜守门的婆子,素日里闲着就爱瞎扯,这样的事听了就算了,别到处嚷嚷!” 菩提和石榴忙应道:“是,放心!姑娘。” 贾琬春想了想又道:“还有母亲那边,你们去和邓妈妈通下气,告知她始末,让她提点一下。” 石榴答道:“奴婢等下就去和两位妈妈细说,让邓妈妈告夫人,让焦妈妈约束门房。” 三月十七,贾琬春几人正陪邢氏用早膳,焦妈妈就进来报道:“夫人,姑娘,好消息,老爷回来了。” “当真!”邢氏喜出望外的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不住的祷告,“苍天保佑,老爷平安归来了。”实在是贾赦这一路都太惊险了,全家提心吊胆了半年。 玲姐蹦蹦跳跳就往外面而去,欢快的叫道:“那爹爹怎么还没进来呢?” 邢氏也大步朝门外走去,急急的张望。 焦妈妈忙补充道:“焦威先回来传话说,老爷还要同杨御史一道,进宫向皇上复命。” “是极是极!你看我!”邢氏频频点头,直觉自己都急得有些糊涂了。 杨御史是钦差大人,贾赦不仅是赈灾功臣,还是临危受命的钦差,当然要先向皇上复命的。 “邓妈妈,你快让刘大家的准备饭食,多做些老爷喜欢吃的!”邢氏仍旧有些坐立不安的,又拉过贾琬春,抚摸下自己的面色妆容道:“琬儿,你看我的模样可还得体?” 贾琬春觉得有趣,邢氏的模样还有些可爱,见她着急忙又安抚道:“娘亲放心!你比三年前还美呢!”又俯身到她耳边低声道:“还是爹爹喜欢的样子。” 邢氏面色臊得通红,大力拍在她的身上,低声骂道:“你这鬼丫头!” 贾琬春直接奔逃着出门,在厨房交代一番后,一手牵着一个弟妹,向着前院而去。 姊妹三人一直蹲在门房处,贾琬春也不拘束他两,因为此刻激动的心都是一样的。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贾赦策马回到了荣宁街,在黑油大门前下马,大管家焦安就亲自迎出去给自家老爷牵马,“恭迎老爷回家!”门房众人也齐齐跪迎。 贾赦也颇有些感慨,一晃过去三年,中间却不知隔了多少生死与艰险,“快免礼!我不在家,你们尽心辅佐夫人和姑娘,都辛苦了,重重有赏!” 说着,亲手扶起旁边的焦安,肯定的点了点头,焦安瞬间有些老泪纵横,簇拥着贾赦进了门。 贾赦才进大门,就被玲姐和瑜哥儿堵住了。他一眼就看见了贾琬春,当即就有些热泪盈眶,喊了一声“琬儿”,喉咙就似哽住了般! “孩儿恭迎父亲回家!”贾琬春疾步上前,笑盈盈的屈膝说着,泛红的眼圈注视着贾赦。 一别三年,贾赦虽身子板直硬朗,眼睛深邃有神,但两鬓已然斑白,显见的苍老起来,她的父亲依然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是真的老了。 她再也忍不住的上前,逾举的扑进他的怀里,“爹爹!” “琬儿莫哭,爹爹回来了!”贾赦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更温和的安慰起来。 贾琬春很快止了泪,再次展露笑颜。 玲姐儿打量了贾赦一会,就蹦蹦跳跳的过来:“爹爹抱玲姐儿,爹爹抱!” “爹爹的玲姐儿!”贾赦宠溺笑着,忙弯下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玲姐儿乖不乖?” 随后又弯下要去抱瑜哥儿,瑜哥儿将身子躲开,抱拳道:“恭迎……爹爹回家!”随后将小手放进他的大掌里。 贾赦温和的笑了。 父子几人向着后院走去,玲姐儿叽叽喳喳的和贾赦说着邢氏准备了哪些好吃的云云。 而邢氏,已经等不及的迎出了二门,翘首以盼的看着外面,见着他们进来,眼圈通红的直直看着贾赦。 玲姐儿挣扎着下了地,贾琬春牵着弟妹先进去了,将空间留给了父母。 过了会,贾赦牵着邢氏进来时,邢氏虽眼睛有些红肿,但是已经笑颜如花了。 家中仆从齐齐跪伏在地,“恭迎老爷回家!” 随后便摆上饭食,用起了午膳,贾赦给每个人夹菜,言道大家辛苦。 外面突然来报,贾母有请贾赦过去。 第222章 贾母有请 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没了食不言的规矩。 “路途可还顺利,进宫的情况怎么样!”贾琬春见贾赦面色轻松,遂开口的询问起来。 贾赦给玲姐儿夹着她喜欢的菜,笑着回道:“后面回来的路途还算顺遂,今日进宫面圣,万岁爷十分亲和,对为父频频夸赞,还给我们赐了膳食。” 贾赦说到这压低声音道:“不过呀!都冷掉了,为父还是喜爱家中的吃食。” 贾琬春笑着又给贾赦夹菜,“爹爹,快多用些,晚上孩儿再亲手给您做新的美食。” 玲姐儿也跟着照做,“给爹爹夹菜,爹爹多吃点,当下孩儿给您剥豌豆吃。” 邢氏忍俊不禁,“你这丫头,我还当你要和姐姐学做饭呢!就这点本事来讨好你爹爹啊!” “咦!夫人此言差矣,若是我们玲姐儿给我剥的豌豆,我定多吃些,哈哈哈!”贾赦笑着去摸玲姐儿的小双环。 贾赦继续道:“对了,夫人,记得给我备份厚礼,改日我要到杨御史家去拜访。”和杨御史相处的这段时间,彻底打破了他以往对文人的固有看法。 他又看着贾琬春道:“这次还算顺遂,多亏一直都有你杨伯父的鼎力相助,才将这次赈灾事宜完善解决。和他相熟后,他还对你夸赞不迭呢,据闻你和他闺女还相识呢!” “孩儿和阿峥是闺中密友,是至交!”贾琬春想起对自己脾性的杨文峥,面上都露出欢喜来。 贾赦欣慰的笑道:“哦!难得我家琬儿有个同龄的手帕交,看来这三年还过得不错呢!听你杨伯父说,他还有两位公子,我看他们家风不错……” “老爷……”邢氏面色微变的打断话头,想来贾赦还不知琬儿被赐婚的事,想来用完饭就得和他细说了。 贾赦自觉自己失言,讪笑几声止了话。 这时,焦妈妈面色有异的自外面进来禀道:“老爷,老太太院中的玻璃姑娘前来请您……” 焦妈妈话音未落,跟在后面的玻璃已经跻身上前,开口打断焦妈妈的话道:“大老爷,老太太才将闻听您回来,现下已经在荣庆堂摆了饭食,正等着你呢!” 贾赦的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面上的笑意淡了好些,“你先回去,告诉老太太,本官稍晚些便过去。” 玻璃娉娉婷婷的走到贾赦身旁,笑盈盈的开口:“大老爷不若现在就一道动身,老太太和老爷还在等着你呢!也不好让他们久等不是。” 贾赦面色一沉,“啪”的一声撩下筷子,“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他如今浸淫官场数年,身上的威压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玻璃嘴巴一张一合,当即红了眼眶,用帕子捂着脸往外跑了。 贾琬春瞬间有些无语,贾母房中的丫鬟和宝玉房中的丫鬟果真同出一脉啊!这性格脾性简直一模一样。只不知若是在贾政那边,可还敢这般放肆。 “不必理会!”贾赦再次拿起筷子,吃起饭来,但是显见是败了性子。 很快就结束了午膳,贾赦又换了衣裳,才往国公府正院而去。 虽然还没有通传她们,贾赦也没有交代,但邢氏和贾琬春也不好装傻,贾赦几年才得以归家,于情于理都要和贾母一道用膳的。 但是,唉!贾母和贾赦只见怕是还会有冲突,他们之间的隔阂太深了。 不提以往那些陈年旧事,就单这两年,贾赦来信让贾母不要沾染薛家一出,还有提及贾迎春婚事之事,贾母是一件也没有应允,贾赦心中没有怨怼才怪呢! 上行下效,贾母既是还想拉拢贾赦,就该约束身边之人,就该整顿府中风气,看玻璃这些大丫鬟的态度,贾赦都够心烦的了。 若是他还知道这几月那边的幸灾乐祸,巴不得他死在外面的流言蜚语,只怕今日这一趟都不会过去的。 一家几口登车就往正院而去,贾赦自安玻璃走后,就颇有些烦躁,此刻马车安静异常,很快直接在正门处停下。 贾赦当先一步下了马车,他一步步塌上国公府邸前的台阶,呆愣的看着大门,心中五味成杂。 贾琬春看见自家父亲孤傲的背影,连忙和邢氏疾步上前,跟上贾赦的步伐。她轻轻拉了下贾赦的衣袖,担忧的低唤了声,“爹爹!” 贾赦回身,对她们担忧的目光温和一笑,脸上的怅然与落寞很快压下。 “大……大老爷!”门房看见贾赦先是有些害怕,继而赶紧将门打开了,慌里慌张的退避开来。 贾赦一行没有耽搁的直奔荣庆堂。 进了门,几人纷纷给贾母见礼,贾赦更是直接行了大礼。 贾母慈和的蹒跚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贾赦,“老大啊!老大,你可回来了。” 贾母老泪纵横的说着,王氏和王熙凤在一旁不住的劝慰,“老太太莫要伤了身子,如今大老爷可不就回来了,定会好好孝顺您。” 贾琬春闻言,心中有些许不舒服。 贾赦起身,朗声回道:“儿子为陛下分忧,没能时刻侍奉在老太太身边,请老太太见谅!”说着便双手呈上给贾母带的礼物 贾母愣怔一下又恢复笑容,贾政等人紧跟上前给贾赦见礼,屋中寒暄一阵,贾母便将贾琬春等小辈又打发了出去。 贾琬春老神在在的呆在黛玉的屋子里,也不想去想屋中的情况。 “大舅舅是才方到家!我看他颇有些舟车劳顿。”黛玉细声在贾琬春跟前说道。 她没想到贾赦是这模样,清俊严肃气势不凡,既有文臣的儒雅,也有武将的杀伐,完全不是母亲曾经讲述的模样。 贾琬春点了点头,“父亲从宫里复命才方到家。”好在贾赦有了一个月的休沐。 屋子众人也在窃窃私语的说着贾赦,时不时还过来向贾琬春套话,实在是六年没能好生见面,他们似乎都忘却贾赦的模样了,对他的印象也只存在贾母的话语里,和仆从们的议论惧怕里。 闲坐了许久,上房终于摆膳了,宁国公府的几人也过来了,只是贾母已经没用方才的欣喜和激动。 第223章 教养贾琬春 大家神色都有些淡淡的,意兴阑珊的用罢晚膳,一家人也不耽搁,告辞后就直接回了东小院。 一家人再次团坐在一起,贾赦面色严肃的开口:“万岁爷何时给琬儿赐的婚?” 邢氏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还打量着贾赦的表情说了一句,“弘晖公子人中龙凤,也算是一桩喜事!” “唉!”贾赦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之前虽有意撮合自家姑娘和杨御史的儿子,也是看着他们家的家风清正。 想先将好人家拿住定了名分,杨御史夫妇定然不好再赐通房丫鬟,便可将对方的后院把控,如此等自家的琬儿长大了,不会在后宅之事上吃亏。 如今乍然得知自家姑娘是真的许了人了,心中就难受郁闷起来,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 素日里觉得弘晖公子才德兼备,此时也觉得碍眼,怪不得这些年对自己这般照料,原来是不安好心的啊!真是气煞他也。 他拍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他当年莫不是引狼入室啊!悔之晚矣。 他抬眼见自家姑娘镇定自若的模样,便知道她已经心有决断,将贾琬春召到身边,“这,既是做了决定,父亲就是你永远的依靠。” 贾琬春感到不已,她儒慕的看着贾赦,“爹爹,很抱歉这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您,我让我们整个家族进入旋涡之中。往后,您依旧做纯臣,这样才是……” 贾赦轻敲了下她的头,说什么傻话呢,咱们就是要共同进退的。 贾琬春握住贾赦的大掌,“父亲,孩儿说的是真的,我怎么会因此和您生分呢!这是我们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处事原则。弘晖的路还很长……” 贾琬春和贾赦说了很多,将利害关系和他一一剖析,父女二人会谈到很晚。 邢氏才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都赶紧收拾着歇息!明日还有的是时间呢!” 贾琬春抱歉的笑了笑,自己话赶话的就说了,实在是有些不孝,忘记老爹爹舟车劳顿了。 贾赦又提起了今儿荣庆堂那边的事,对她叮嘱道:“近日都让秦嬷嬷跟在你身边!” 贾赦归家,贾母说的头一件事,便是要接贾琬春去荣庆堂教养,言说皇子嫡福晋为人处世都还要好生学习,否则贾琬春不堪大任,会丢了贾家的颜面。 贾赦在知道贾琬春婚事的震惊之余,也不忘维护贾琬春,婉拒的贾母的要求。 贾母见怀柔没用,便态度强硬了些,显见是对这件事筹谋了许久。 贾赦直言以贾琬春身边的嬷嬷,是先皇后宫中之人的事,才暂且推拒此事,不过贾母心中是不愉的。 贾琬春知道这消息之后,心中却在耻笑,她想不到贾母能教予她什么?是非不分还是骄奢享乐,还是纵容溺爱,养坏子孙,落败了家族。 在她这个局外人看来,贾家的败落,贾母功不可没,她偏心自私,让子孙生隙。 纵容溺爱,没能教养出合格的继承人不说,还纵容府中藏污纳垢;自己溺爱宝玉不说,还不允许贾政管教他,虽说贾政的教育方式不对,但也实在是宝玉不忍直视。 贾母又心比天高,妄图让贾元春去博得富贵,满足自己的虚荣,终究还是见识浅薄。 她不过是想要一个教导过皇子妃的虚名,就想约束她的自由和举止,自己哪里想去她那受气。 贾琬春不知道的是,邢氏也心中不愉,贾母今儿还提起鸳鸯,王氏也从中拱火,即便贾琬春早就和她解释过鸳鸯之事,她也还是气得不行。 翌日一早,贾琬春醒来之时,贾赦已经去上早朝了,虽说万岁爷给他放了假,他却还有有些事要回禀。 贾琬春还未用完早膳,贾母那边就派人来传她了。她心下了然,用完膳才带着秦嬷嬷前去。 她才进了角门,就对着菩提耳语几句,菩提点头离去了。 到了贾母正院,贾母慈和的对贾琬春道:“咱们琬丫头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这规矩啊!也得抓紧了,你这小懒猫,原先念在你身子不好,让你搬去东小院懒怠,如今连姊妹们去的课业,你是一天也没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往后出去了,岂不是落了笑话,那时祖母倒是真的害了你啊!” 贾琬春根本不想说话,这是看贾赦那条本以为轻而易举的道路行不通,又来游说羁傲不逊的自己咯! 贾母继续道:“趁如今婚期还远,你快些搬回来,也不必去和你探春姐妹们住在一处,直接住在我这碧纱橱里。” “昨儿我和你父亲提过了,他也是欣然应允的,只是知道你性子野,不喜拘束,说要考量一番,他也很是为难啊!” 贾琬春看着贾母嘴上说着为她考虑的话,却是这高高在上,十分看不上自己的神情,还有那些看似谆谆教导,但实则施恩的语气,差点就想向她翻一个白眼。 “老太太您多虑了,秦嬷嬷自我七岁就来我的身边,这些年来对我倾囊相授,我虽愚钝,但也还算刻苦,孙女还是不麻烦您了!”贾琬春待她说完,笑着回道。 贾母眼睛闪烁了下,继续温和道:“琬丫头说得也是,你也尽可带秦嬷嬷过来的,这也并不冲突。” “来我院子,咱们也好亲香亲香,一来我能将和世家交际的规矩交予你,二来,你和黛玉素来亲厚,也好作伴,更相合意了!” 贾琬春心中冷笑,面上不为所动,“孙女的绣房、书房、琴房都布置在那边,也就不必大费周章的挪动了!也不好耽误老太太。” “放肆!”贾母忿而拍案,实在恼恨一再有人反驳她,仿佛自己在失去对他们的掌控,她呵斥道:“这就是你的规矩?长辈的话,就是要恭谨听从,岂容你推三阻四,回去告诉你太太,今儿就拾掇着过来。” 贾琬春诧异的起身,“老太太您是何意?作何如此动怒?怎生就突然失态了?”她就这幅样子,还想教别人规矩…… 第224章 邢岫烟私会 “况且孙女规矩并无错漏,万岁爷都对我夸耀非常,我虽有些汗颜,但显然万岁爷是十分信赖秦嬷嬷的,毕竟她老人家,是出自皇后娘娘身边的。” 秦嬷嬷突然发话道:“老太太放心,世子妃规矩得体,处事大方。雍亲王妃也十分看重她,老太太的想法也言之有理,不过这正院人多眼杂,又常有外男出入,世子妃如今已是皇室中人,身份贵重,万不容冒犯的。” 秦嬷嬷表情严肃,却言之有物,贾母闻言就知道是在暗指她的宝玉,毕竟宝玉以前没少回来抱怨过,就是这个秦嬷嬷,不让自己的宝玉碰琬丫头的床榻。 双方正僵持着,王氏不请自来了,拿了一盘板栗酥,说是昨儿宝玉给贾母买的,一时被丫鬟们放忘了,宝玉昨夜找了一宿才知道,只也不肯去上学,要亲自给贾母上来,被王氏好说歹劝的哄住了,这才嘱咐王氏要紧忙替他送过来。 贾母闻言,顿时眉开眼笑的和蔼起来,当即拿起一个就品尝起来,瞧见旁边油盐不进,又碍眼的贾琬春,当即就将人打发走了。 贾琬春乐得自在,起身讨好的笑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会好好考量的。” 福身一礼告退,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外走了,临走前看着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口的王氏,心中暗想,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贾琬春出了荣庆堂,就打算直接回家去。 才将迈出垂花门,菩提就快步的追赶过来,低声在他跟前说道:“姑娘,奴婢……”她犹豫的止了话头,不自觉的看了一旁的秦嬷嬷一眼。 “有什么急事?直接说!”贾琬春见她有些焦急,但是又畏惧秦嬷嬷,显然又是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了。 菩提见此,便直言开来,“奴婢方才看见舅老爷家的表姑娘,她和薛宝钗身边的莺儿在一处窃窃私语,奴婢于是跟过去看了,就见邢表姑娘和那薛宝琴的哥哥……” 贾琬春闻言眉峰紧蹙,邢岫烟和薛蝌?他们怎么就搅和到一起了? 这薛蝌还敢进正院来厮混女子?薛家的小院是可以直通府外的啊!况且,贾母当初可是不允许外男住进来的啊!这正院中那么多女孩儿,他一个外男,这是什么规矩和教养! 她回身低语道:“秦嬷嬷,您看,不若您去走一遭,稍后也好由您出面,回禀母亲!” “姑娘放心!您且先回去,菩提亦是,让一个小丫鬟带路即可,您不要参与到这样的事里面来。”秦嬷嬷面色越加严肃了些,向贾琬春回复道。 两相分开而行,贾琬春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心中暗道,这莫不就是缘分! 原着中,邢岫烟来投奔邢夫人,在大观园里和贾迎春同住,后来被薛姨妈看中,央贾母做媒说与薛蝌。 她每月要将自己的二两月例,匀出一两来给她的父母,后来又典当自己的棉服来维持院子里的开支。 恰巧典当的铺子便是薛家的,薛宝钗知道后,将旧衣拿了回来,送回给邢岫烟打趣道:“人都还未过来,衣裳就先过来了!” 贾琬春不知原着里两人的生活过得如何,只如今,从整个家族的利益出发,贾琬春是不想身边之人,与王薛两家有任何沾染的。 贾琬春忙问邢岫烟是何时和薛蝌认识的,菩提表示不清楚,贾琬春有些语塞。 邢忠一家原先生活极其贫寒,因着邢德全的接济,如今才大不相同,富足又体面。 邢岫烟过年之时本已经家去了,可是年后又借着来拜年的机会,再次留在了贾家,她表示不好和邢若真的继子陆岭潇相处,又很想来陪伴邢氏。 可是陆岭潇实在金台书院求学,十日才旬休一次不说,闲暇了也还要去拜师访友,赴宴结交,又是独居相邻的院子,哪里有那么多空闲和她相处呢! 而且邢岫烟来贾家,也并不常和贾琬春相处,甚至都极少在邢氏身边相陪,之前她和贾迎春频繁交际,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日这事,才想一直留在贾家。 如果是这样,真有些不知所谓了,只因邢岫烟的婚事,早就已经有着落了,她不信邢忠夫妻,没将那事透露给邢岫烟。 邢若真当初咋然见到邢岫烟,就打算将之配与自己的继子,一来两人年龄相合,二来今后婆媳矛盾也少,邢若真未省长远麻烦,也不想陆岭潇和大宝二宝生隙。 一道入京,见他们两相处也还算和谐,便和邢忠夫妻达成了默契,只待去任上安顿好后,就与陆大人商谈具体事宜。 如今,邢岫烟公然私会外男,是不将邢忠夫妻的话放在心上呢!还是没看上陆岭潇? 她虽没见过薛蝌,但是两家家世比较,显然是陆岭潇要好,且他性格内敛沉稳,学业不差又积极进取,未来的婆母还是自己的亲姑母,性格直爽待人和善的邢若真。 简直都是邢岫烟高攀了好不好,邢岫烟莫不是脑子秀逗了,还有有青春期的逆反心理要去自由恋爱,迎难而上直扑火坑。 即便如今薛蝌身份地位也有些不同,但是仍旧是拍马也比不上陆岭潇的。 她之所以如今不赞同薛蝌,出了之前的商场争端里,他做了薛宝钗母女的马前卒,还因如今薛蝌已经过继给薛王氏,成了薛宝钗的亲哥哥。 起因是薛王氏在去年年底,察觉了薛蟠已然生死的事,颓废抑郁很久之后,不知薛宝钗是怎么劝说的,她在几月后,还是振作起来了,还将薛蝌改了族谱,过继道自己膝下。 薛蝌成了名正言顺的薛家嫡支继承人,正式的接受了承袭下来的皇商生意,不仅将母亲妹妹堂堂正正的结了过来,还正式行走打理起了薛家的生意。 薛蝌全力以赴的开始经营,薛家的族人见此,大多不敢再使坏,再次龟缩到嫡支跟前讨生活。 薛蝌也没让薛王氏白费心血,对其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甚若亲母。 第225章 出行踏青 薛王氏不仅有了新的依靠,还不像从前那般,时刻提心吊胆儿子会闯祸,一家人很快和和乐乐起来。 贾琬春心中思索着,已经回到了东小院,不多时就听到秦嬷嬷将邢岫烟带回来了,看来她前去也是看了个正着。 也不知后面是怎么个说法,过了没多会儿,邢氏就让人收拾着邢岫烟的东西,用马车将人送回家去了。 随后又写了信,让焦妈妈去取来,即刻送去与南边的邢若真。 贾琬春也没拆开来看,直接让焦妈妈吩咐人将之寄出去。 看来菩提的所见所想并没有错,只怕当中是真的有事,可是薛蝌是图什么呢! 他如今也算 今非昔比,即便找不到书香门第的闺秀,但是也可以寻个夏金桂那样皇商之家的女子,生意上相互帮衬也好啊! 邢岫烟有什么他看中的价值,难不成是真爱! 这日贾赦傍晚才回来,还带回来许多的赏赐。 不过在之后的一连五日,他都是早出晚归的,直到第六日,贾赦才闲暇起来,高兴的对邢氏说,明日要携家人去,恰逢琮哥儿旬休,他又让邢氏派人去接贾迎春。 贾琬春兴高采烈的去准备食材,玲姐儿也兴奋的过来帮忙。 贾赦见她们将洗净的食材串成一串一串的,就知道她们要做什么了,笑着道:“这天气可不凉快,你们确定要烧烤吗?” “要的要的,还要烤叫花鸡。”玲姐儿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 翌日天光大好,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出发了,即便贾迎春遵从贾母的令,没有过来东小院,但是也丝毫没有影响贾赦的心情。 他没有策马,而是和邢氏坐在马车上,一行人出了城门,就循着官道往清灵山而去,贾赦说弘福寺不远的山脚下,有山有水,现下正是极好的去处。 很快到了目的地,此地当真山清水秀,又是繁花盛开的春日,山间各种各样的野花都在肆意的绽放。 菩提她们叫上几人架起了铁架子,便准备动手烤炙。 贾赦带着琮哥儿和瑜哥儿去骑马,贾琬春在动手做果饮,邢氏则在一旁看着借做叫花鸡为名,实则是在趁机搓泥巴的玲姐儿,笑得前俯后仰的。 “玲姐儿……”贾琬春简直不忍直视,连忙过去将她拎到河边,将脏兮兮的洗干净手。 再带进马车里将衣裳鞋子换了,不住的叮嘱道:“不许再去玩了,你让品诗带你去采花!等下可以放进瓶子里,搁在凉席上,还可以编花环。” “好的,姐姐,记得给我编。”她说笑着,就没头没脑的拽着品诗往前跑去,银铃般的笑声欢脱得不行。 贾琬春无奈的摇摇头,又让茱萸也跟上去,谨防有个蛇虫鼠蚁,吓着她了。 这时,就见李江带着琮哥儿和瑜哥儿回来了,却不见贾赦,贾琬春便上前问了。 琮哥儿面上有些激动,又有些怪异的低声道:“姐姐……姐夫过来了!” 贾琬春面色微红,知道是弘晖过来了,想来和贾赦是有话要说的,现在那边恐怕极其尴尬,自己还是不要去掺和了。 没过多久,贾琬春便见贾赦和弘晖过来了,这次和以往不同,贾赦面色严肃的走在前面,弘晖则是慢下半步跟在身后。 贾琬春不知该不该避讳,但见弘晖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贾赦也还愿带他过来,显见他是已经说服了贾赦的,也就没去闷热的马车上。 弘晖走到邢氏面前,便行了一个晚辈礼,贾琬春不自觉的看着他笑了,弘晖亦是将目光向他看来,他眉目舒朗,神采奕奕的。 邢氏没在像从前那般避开,而是开始细细打量起人来,心中嘀咕着,这身子看起来果然不差,但是也太过清瘦了些。 因着弘晖的到来,男女分列而聚,众目睽睽之下,贾琬春自是没有寻到机会,和弘晖独处叙话的。 日暮西斜,众人开始拾掇着,准备往家赶了,在弘晖的请示下,贾赦面色不愉的允他们说了几句话。 两人也不好牵手,只并肩向着官道上走,弘晖轻叹口气,“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如意!” “是谁之前忙忙碌碌的!”贾琬春气哼哼的倒打一耙,这人原先还会爬墙翻窗呢!只如今定下了名分,却两个月都没见着人影。 弘晖看着她这小模样,干脆的认了错,“是我的错!卿卿见谅,原谅则个!”伸手直接握上她的手。 贾琬春也未真的怨他,四爷随万岁爷巡视京畿,他只怕是忙得脚不沾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贾琬春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不自在的挣扎着,“知道了,你快放手……” “山坡陡峭难行,我牵着你!”弘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贾琬春只得由着他,看着他护着自己的样子,不禁好笑的开口,“你以后也会听我的话吗?” 弘晖慢下脚步,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保证道:“永远,晖始终会听琬琬的话!” 这人,以前是个精于算计的黑心狐狸,如今倒像个忠诚的小奶狗了。 “倘若我说的是错的呢!倘若我是无理取闹呢!”贾琬春笑看着他。 弘晖侧过身子停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只要是你,我一辈子信你,护你,爱你。” “真好!真好!”一生一代一双人!贾琬春眼含秋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两人于天地之间对视,眼中只要彼此。 纤细的柔荑细如凝脂,她的呼吸暖香清浅,弘晖全然不想放手,就想一直牵着她。 微风吹拂着山间的花香,香韵环绕,落日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流光溢彩。两人并肩携手,缓缓而行,安心惬意。 眼见着还是走上了官道,贾家的仆从们开始装卸东西,邢氏也让人过来请贾琬春了,弘晖才开口道:“接下来的日子,京中势必会更加风起云涌,我和……大人商议,从各中考量,还是外放更为合适,你也可拾掇着行囊,我设法让你去任上轻快两年。” 第226章 突如其来的爵位 他说着,面上有着愧疚和不舍,“你从前的想法,我是尽知的,往后的,我再补给你。” 贾琬春摇摇头,“你没有欠我的,我心甘情愿,都抉择好了,就是一辈子。还有外任之事,也不必为难,在京中也挺好的,还能……” 贾母显然就想捏住她们约束贾赦,哪里是能轻易松口的,出京去任上,明显就不可能,他不想弘晖为难,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上。 再有留在京中,还能在闲暇之际和弘晖见面,她也不觉得难熬。 弘晖眉心舒展,笑着看向贾琬春,已然明白她的未尽之言,温柔道:“去!”。 贾琬春点了点头,回身走到贾家的马车旁,坐进马车开始行进,贾琬春掀开车帘向后望去,但见弘晖还站立在原地。 夕阳映照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的马车。他越来越远的身影瞧着有些孤寂,贾琬春不禁有些鼻尖发酸,心底不舍的感觉在蔓延。 不过,很快,弘晖的马车也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的随在她们身后,贾琬春才止了心中的惆怅。 翌日,贾琬春还未起床,就听见玲姐儿来敲她的屋门,唤道:“姐姐,快起来了,爹爹要耍长枪了,姐姐?姐姐……” 石榴忙去开门,玲姐儿就“哒哒哒”的跑进来,直接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嘟着嘴道:“姐姐,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可是你教我们的,可是我今儿才知道,你居然没有加持,哼哼,你快起来!你说话不算话呢!” 本还有些懒洋洋的看着玲姐儿的贾琬春,瞬间有些脸红,未想自己竟然被揭穿了。 她原先也是跟着贾赦他们习武的,只是她还是懒惰,终究是没能坚持下来,练了两三年,强身健体还行,舞刀弄枪的话,自己就着实没有天赋了。 因而就此放弃了从未女将军、女匪首的妄想,改而伪装自己淑女的路线。 她立即从床上爬起,讪笑着看着玲姐儿,“呵呵!小玲儿,姐姐不是还说过,三百六十,行行出状元,姐姐没有轻易放弃的哦!只是术业有专攻,咱们要发挥自己的此处,姐姐只是志不在此,还有更多的事等着姐姐,这才没有继续的哦!” “好!”玲姐儿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等着她洗漱穿戴好,姐妹两就向外而去。 贾赦已经带着瑜哥儿练起来了,玲姐儿忙加入到队列之中,琮哥儿已经去了张家族学,就他两跟在后面,有模有样的学着。 晨练结束,贾赦终于应玲姐儿的要求,用长枪耍乐一段强劲利落的枪花,引得玲姐欢呼着叫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贾赦除却出门办差或是赴宴访友,其余的时间都陪着家人,带着她们在京郊四处游玩。 去拜访杨御史家之时,贾琬春自是也跟去了,自然又少不了杨文峥的打趣,不过她也变化了好些,暾暾亦是许久不见,据闻去了南边,接受闽浙事务,弘晖有意锻炼他的自身能力。 此外,贾琬春还去拜见了雍亲王,那次是在圆明园中。 此时的圆明园还未完全建造完成,但是这座让后世千千万万人扼腕叹息的万园之园,已经颇具雏形,巧夺天工的设计使之美轮美奂。 在隔壁畅春园的万岁爷,召了他们过去伴驾,贾琬春也前去拜见。 第一次得见康熙爷这位千古大帝,她被压制得不敢抬头窥视,万岁爷倒是比较慈爱,瞧见她和他身边的弘晖,不约而同的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还欣喜的夸赞他们,“当真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随行众人自是奉承得不行,直言皇上英明,眼光好之类的。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贾赦已经回京近一月了。 贾府又迎来了皇上的圣旨,接旨的不是别人,是时年未满六岁的瑜哥儿,万岁爷亲封他为正一品长远伯。 皇上的旨意上,通篇多在不住的夸赞贾赦研发出水泥,可以造福天下,为徽州防洪做出重大贡献,归京后献上完善的水泥方子,为以后的生产生活有着长大的影响。 末了才说嫡子贾瑜聪明机灵,为贾赦研发水泥提出思路,特为他封了伯爵,享年奉五百三十五两,禄米二百七十石。 突如其来的恩赐,贾琬春惊诧不已。她目光看向贾赦处,他是是圣旨一道回来的,看他安抚的眼神,就知道他提前知晓了此事。 贾赦认为水泥取用的不易,当初就提议想将方子献上去,贾琬春自是赞成的。 这样的东西也留不住啊!他们眼下也无不臣之心,当然是交上去,使之发挥更大的作用。 贾赦的意思是以贾琬春的名义,贾琬春却不以为然,加之她后面被赐了婚,就全权让老爹爹处理此事了。 没想到是瑜哥儿得了爵位,这虽是个闲散伯爵,就连伯爵府邸也没提,但是也在贾家激起了千层浪,一时间戳了不少人的肺管子。 传旨官才将离去,贾家众人的面色都难看起来了。 最先发作的不是别人,而是王熙凤。 她明白了圣旨上的意思,当即就不顾形象的跪伏到贾赦这个公爹的面前,眼露精光的急问道:“老爷,这旨意莫不是出了错,将二爷的名字都写错了?” “胡言乱语,圣意,岂会出错,吾等臣民,必当遵从。”贾赦不好与王熙凤计较,退后两步朗声道。 王熙凤面上满是急色,伸手就去抓贾赦的袍脚,“不!这不可能,二爷才是您的嫡长子啊!” “荒谬!皇上的决议,岂容置喙!况且瑜哥儿本就有功,皇上当赏。”贾赦说着,直接挣脱开来,捧着圣旨向着东小院而去。 王熙凤在身后大喊道:“老爷,你怎可这般偏心,没天理啊!那爵位是我们二爷的……老爷……” 贾琬春他们自是早跟着贾赦离开了,只是听着王熙凤那越发尖利的呐喊,她感到头皮发麻。 第227章 王熙凤的吵闹 康熙爷啊!居然无形之中,给家中招来了麻烦。 不用想,她都知道,王熙凤此刻自认理所应当这个爵位应该给贾琏,定是已经恨上这边了。 瑜哥儿小小年纪,这个无关紧要的爵位于他们更显无用,难不成他们还缺那么些奉银禄米吗? 贾赦他们才将到家,王熙凤已经追过来了,痴人说梦的要贾赦进宫向皇上进言,将爵位承袭改成贾琏。 又是恳求说服,又是哭诉相逼,贾赦见不惯,让焦妈妈找上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将人绑回去了。 王熙凤回去了犹不甘心,国公府的爵位,明眼看着,老太太就是要给宝玉的,那么她嫁入国公府这么些年,不就成了一场空,这么些年的两头讨好,到头来还被人耻笑。 如今峰回路转,又得了一爵位,给贾琏才是天经地义啊!贾赦居然偏心,给了那填房所出的小贱种,她怎么甘心? 她没有回院子,直奔荣庆堂便是哭天抢地的闹腾。 这边的贾母和王氏也是心有所想,在她来之前也在叙话。 王氏对贾母嘀咕道:“大伯是外任,那个叫什么水泥的方子,献上去也没什么益处,可是老爷原先本就是工部员外郎啊,若是由老爷献上,岂不是会有官复原职的可能。” 说着又是各种劝说,让贾赦帮贾政谋官,还抹着泪的和贾母哭诉。 贾母也是替贾政操心,她的老二生来就在西北长大,不比老大在京中养尊处优,且自老二出生之后,她就顺利将贾代善那些姨娘全都打发了,又陪着贾代善在外,脱离了婆母的磋磨。 贾政可是她尤为喜爱的孩子,还是她一直以来的立足之本,情感自是不同。 况且老大还真是捂不热,这么大的好事,之前竟然没露出半点口风,也没说出来大家商议,可见没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亏得她之前还想和他们修复情感,甚至拉下脸来,想要教养贾琬春那个死丫头。 如今见王熙凤又过来哭诉,当即让人去将贾赦即刻请来。 众人围坐在荣禧堂内,三人轮番和贾赦提及爵位之事,可谓是各怀鬼胎,一个个粉墨登场轰炸贾赦啊! 贾赦一口咬定圣上之言,不容置喙,贾母畏惧皇权不敢再提,王氏见讨不到好也噤了声。 这么一个近在眼前的好处,却落不到自己手里,王熙凤如疯了一般,声嘶力竭的嚷着贾赦偏心愧对发妻,邢氏私德不休后母不慈云云,状若疯妇的大喊大骂。 贾赦盛怒的看着贾母和王氏,诘问道:“这就是老太太的眼光?这就是王家的教养?” 他已经不想看这样的场面,直接拂袖而去了。 王熙凤眼若淬毒一般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显然是不愿善罢甘休。 两日后,贾赦的任命下来了,升任两江总督,东小院众人无不欢喜,就连担忧前路的贾琬春也是欢喜的,因为事到如今,即便是错综复杂的两江也比京中平静啊! 两江总督,可是当朝最高级的封疆大吏之一了,且他掌管着财赋重地、人才荟萃的江南,位列九位总督第二,只堪堪屈于直隶总督之下。 两江总督,江南大体上还算由总督全权做主,可是直隶总督,却是实实在在的束手束脚啊! 东小院在欢欣雀跃的打理行装,国公府正院那边却根本不平静。 王熙凤那仍未停歇,自接旨那日后,不仅将大姐儿送到东小院来,日日过来求见贾赦,想要他转圜心意,她自己也疯一般的四处寻找贾琏,还要闹腾着去请贾琏生母张氏的牌位,请贾家的族老出来做主等等。 闹得府里府外沸沸扬扬,整日都在翻云覆雨,毫不停歇的闹腾。 贾赦怒不可遏,毫不避讳的出席了王熙凤安排的族老会,先讲明了皇上的旨意,又提及了贾琏夫妻多年的无数桩罪状,私德不休、不思进取、不侍公婆、忤逆不孝等等,简直数不胜数。 还将贾琏去中州府给他惹出麻烦的事,也说道了出来,神情恼怒,声音悲切,一副失望至极又悔不当初的样子,说到伤心之处,险些晕厥过去。 最后直接放下狠话,王熙凤的种种行为,他恨不得当即就将王熙凤休弃,赶出去,又言,若贾琏,今日在此,他定直接将之除族过继。 贾赦着实气得不轻,回来之后仍旧气怒攻心,贾琬春忙给他服了药,他一刻也不休息,将贾瑜和贾琮叫进了书房。 出来之后,他便换了官服,拿着圣旨往宫中而去。 贾赦求见万岁爷,说明了情况,他当初本就没要什么赏赐,是康熙爷主动赐下的,可是如今却闹得这般! 万岁爷见到贾赦憔悴的模样,还有他痛哭流涕的讲述,也有些懊悔和心疼,并没有收回圣旨,只叫他回去修养十日,早些养好赴任,并且允许他携妻子儿女前去任上。 贾赦无法,只得谢恩回了家。 没多久,正院那边去了内侍,将王熙凤公然训斥,责骂她不尊皇命,犯下大不敬之罪,掌嘴十下,杖责十大板子。 府中众人看热闹的同时,也纷纷对皇权升起畏惧,对之前私下议论、传播流言的行为感到后怕。 万岁爷的强势出手,这件事才将在荣国公府告于段落。 贾赦养着身子,又将府中的一切,去信告知贾琏,信中不再有往常的愤怒,和怒其不争,反而只是平静的讲述了事情的始末,毫无半丝自己的感受。 朝堂内外,也是各有所思。 朝中官员倒是没在意,贾瑜这个黄口小儿得封伯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初皇帝气怒之下,让本应该承袭侯爵的贾赦,降了数等,只堪堪袭了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可如今贾赦重整旗鼓,屡立奇功不说,还拿出了那叫水泥的大杀器,皇上这是愧疚,补给贾赦的呢! 且万岁爷不恢复给他侯爵,也不将伯爵赐给将近而立的嫡长子,却给了这么个奶娃娃。 第228章 忍别离 可见就是铁了心的,要逐渐压制削弱功勋世家,说起来还是贾赦吃了大亏。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贾赦立了这么大的功,拿出了这么个利器,得到了万岁爷的万分看重。 皇上甚至连着几日都幸在雍亲王府,和四爷同吃同住,比之早前对十四爷的看重尤甚,更是再次将四爷膝下聪明纯真的四阿哥弘历,接进宫长期教养。 一时之间,朝中有人欢喜非常,也有不少人犹豫彷徨起来。 四月十七,皇上携四爷等皇子巡幸塞外,贾赦也早就自吏部那里领回了任命文书,预计五日后启程。 贾母自是不满贾赦的安排,却也不敢违背皇命,只能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着。 不过当贾赦提出要带贾迎春同往之时,贾母却是万般不愿了,知道贾迎春自幼长在她身边,没有贾迎春在她无法习惯云云。 贾赦本就不愿再管忤逆的贾迎春和贾琏,只是贾琬春再次让邢氏提及了她的婚事和年纪。 贾赦才去走了这么一遭,最后自然是吃了一肚子气回来,他对着贾母和贾迎春直言,以后再不会管她的婚事。 贾琬春一边安抚贾赦,一边暗自叹息。 贾迎春二月初二就满了十六岁,虽还是花一般的年纪,但是年底万岁爷就会驾崩,明年百姓要举哀一年,禁礼乐婚丧嫁娶,到了后年,她就足足满了十八岁。 她没有十分出众的容貌,也没有过分的才能和贤名,贾母也不会真心实意的为她着想,届时这个烂摊子还会落到贾赦手里不说,邢氏说不定还会沾上苛待庶女的恶名。 在贾琬春看来,贾赦一来是不想搭理没主见的贾迎春,对她真是失望至极,二来还是不够强硬,他就直接给她定下亲事又如何。 贾迎春必是不敢反抗,贾母许是会不满的折腾几月,但念及下面还有两个备用的份上,也不会当真和成为封疆大吏的贾赦过不去的。 他能做到都做了,时也命也!也不好再逼迫贾赦,她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再去对贾赦施加压力和伤害。 贾赦说着不在乎贾母和贾琏,但还是次次都被他们伤得体无完肤。 府中已然整装待发,琮哥儿也从张家族学请辞,要随他们前往,只待过了明日去张家送过谢师礼,便不再去进学了。 午后,贾琬春正在南书房里,召集着京中的所有管事掌柜和庄头议事,交代她们离京后的事宜,贾赦就面色不佳的进来了。 他告知贾琬春和邢氏,扬州官、商、民不断冲突,几日前发生数起暴乱,他半点不敢滞留,要即可赶往任上。 贾琬春心知肚明,只怕在去年的大灾之后,淮扬的阶级矛盾不断激发,贾赦忧心酿下无法收场的大祸,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种,若真到去得晚了,届时的烂摊子就难以收场了。 贾琬春看着贾赦保证道:“父亲先行一步,孩儿和母亲弟妹稍后便来,只父亲万万保重,不可轻举妄动。” 贾赦看着贾琬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虽心有担忧,但更多的事信任,他拍着贾琬春的肩膀,深深的看了她许久,赞道:“我儿英勇多谋,为父极为宽心,届时金陵相聚!” 说罢!也没敢再耽误时间,简单拿上东西,就带着焦武几人出发了。 四月二十二一早,东小院中已经热闹起来了,大家有条不紊的套车装箱,很快就收拾着出了荣宁街,随后又急忙快马出城。 “姑娘……公子在外面呢!”一身男装的茱萸掀开车帘,向贾琬春禀告道。 贾琬春吩咐道:“让大家就地休息,给马儿喂水。” 说完,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两人又来到熟悉的八角亭,没想到从前他只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待到真的相知相许后,他们这两年都是聚少离多的。 不过这一次变成了他给她送别了! 弘晖见她一身简单的月白男装,走起路来昂首阔步,眉目舒朗神采奕奕,俨然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郎,整个人都焕发出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生机。 他心里莫名的触动和隐隐的不安,紧紧将她抱进怀里,不断发出轻声的叹息。 “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出去松快的吗?现在唉声叹气的想要后悔!”贾琬春自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仍旧圈着他的腰,身子后仰,眉飞色舞的打趣道。 弘晖一手搂住她的将,一手轻刮她的鼻尖,怅然若失的无奈道:“我后悔了,我舍不得了,怎么办!” “我们已经说好了的!”贾琬春再次依偎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的提醒道,其实她心中也明白,弘晖不会真的后悔不让他去。 “唉!”弘晖低声喃喃的在他耳边道:“不想你离我那么远,你怎么还不长大啊!”那语气里竟然还有说不尽的委屈。 贾琬春不想有那么多离愁别绪,她笑着说道:“即便以后咱们……你还能真正束缚住我不成!” “都要分别了,你还在要这般气我!当心到时候,我真将你捆在我身边!”弘晖有些气闷的说着,将她抱得紧了些。 贾琬春觉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但是没没有挣脱,她只是惊讶的问道:“万岁爷不是让你监国,你还私自出城,小心别人捉住你的尾巴!拿捏住你的软肋使坏。” “傻瓜,我的尾巴是谁,我的软肋又是谁!你不知道?”弘晖以头抵着她的额间,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问道。 贾琬春欢喜的笑了笑,而后又深吸口气,殷殷切切的叮嘱道:“一定要保重自己!” 太阳当空,两人纵是再不舍,也要顺着台阶往官道下去了。 弘晖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也要保护好自己,那边水匪之事还没解决,如今又发生冲突,万事小心,南边的事,量力而行,万不可勉强。一切以自身安危为主,凡是有我……” 贾琬春看着他没完没了的细数起来,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涩,一一点头应下,弘晖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第229章 船上冲突 贾琬春好一会儿才从车窗探出头来,笑着对弘晖挥手,低声的挤出两个字来,“珍重!” 弘晖仍旧等在外面,见她面上笑得灿烂,眼圈却已经红了。他下意识的将手抬了下,随即又作罢!也露出笑来,学着她的样子挥着手。 马车渐行渐远,弘晖的身影已经小的看不真切,贾琬春才缩进马车里,石榴默默的取了帕子,给她擦脸捂眼睛。 贾琬春一言不发,只郁郁寡欢的缩在一个角落里。 过了没多会,有人在外面敲着马车,贾琬春激动的拉开窗帘,但见瑜哥儿和李江同乘一骑,他笑嘻嘻的冲贾琬春邀请道:“阿姐,快下来骑马,凉爽极了!” 琮哥儿也在一旁道:“是呀,阿姐,许久不见你策马的英姿了!咱们三人可以策马比赛啊!你铁定赢不了我们俩!” “抓好缰绳!”贾琬春见他们搞怪的模样,已经破涕为笑,“只怕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上船了,还是留着去应天府欣赏姐姐的英姿!” 她身着男装是为出行方便,但谨防有人认出她来,节外生枝,她出门时仍旧是选择坐在马车里的。 果然没多久,就到了通州码头,要上船经运河下江南了。 原计划,是打算一家人坐官船南下,赶赴任上。 后来贾赦先一步南下,官船时间不太自由,又想着贾赦还要在扬州处理政务,遂大家都提议缓缓而行,欣赏下沿途的风光。 不过邢忠大舅说,邢家的商队近期都没有在京中的,是故贾琬春只好让李江去寻访,包下一个好些的船队,熟料近来航运繁忙,李江也是辗转两日,才将船只定了下来。 包的是一个叫刘老大的船,他们因着要运货去南边,时间也不算紧迫,倒可以迁就她们的行程。 一声号角响起,通州码头的那座燃灯古塔越来越远,贾琬春一行顺利的扬帆起航了。 旧时常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李太白诚不欺我。 如今已然入夏,天气回暖,商路复兴,航运自是通达起来。南来北往的船只络绎不绝,宽阔的水域之处,颇有些舳舻千里的意味。 船只缓缓行驶三日,贾琬春已经没了分别之时的惆怅,反而痛快淋漓的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来,大家也渐渐适应,没了晕船的难受。 每逢较大的码头,刘老大他们会上下有些货物,贾琬春她们还能适时的下去游览一番。 水系贯通交汇,船只千帆竞发,各式码头林立,无一不证明大运河的辉煌繁盛。 贾琬春不仅佩服前人的智慧,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创造这般伟大的水利建筑,也感叹“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的世事变迁。 这日正午阳光有些毒辣,即便船行着有些许微风,但也是闷闷的拂在身上,外面又晒又热,是故,大家都呆在了船舱里。 贾琬春百无聊赖的和琮哥儿下棋打发时间,却听外面吵嚷起来。 争执的声音还越来越大,贾琬春有些疑惑的对李江道:“去打探一下是什么情况” 这船是她们包下的,船上除了她们一行,便只有刘老大和他的船工们,这难道是起了内讧? 紧接着,船身也摇晃起来,贾琬春透过船舱向外望去,发现他们的船不进反退。 她仔细去看,此地宛若一个峡谷,两岸都是岩壁,河道变窄水势湍急且是逆水行舟,悬崖下的岸边近的清晰可辨,河滩上还有裸露的大小石头。 而之前那些并行的船只已然消失,后面跟着的也保持着远远的间距,这样的地方,他们一家老老少少,又不熟悉地形,还在置身险滩的船上,实在有些不妙。 叫来两人护在邢氏他们身边,不等李江回来禀告,她也带着茱萸往船板上而去。 “哪里有你们这般贪得无厌的?雇你们上船的时候,就说得好好的,眼下你们这是坐地起价!”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是船家刘老大的。 一个男子粗狂的声音笑道:“刘大哥,这可不敢乱说哦!我们这些兄弟可是卖命的出力哦!加点钱又怎么样啦!实属合乎情理的呀!” 贾琬春已经走上木阶,露出头来,往甲板上瞧去。是一个胡子拉碴的高大汉子,不过年岁约摸就三十来岁。 “就是就是,刘老大,今儿个,你要是不加钱,这峡谷,你就别想过去,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那男子身后的一个小少年,指手画脚的嚣张嚷道。 他话音一落,两人身后的人们都大声附和起来,“对对对,杨大哥和小三儿说的是,他奶奶的,加钱加钱……不然老子就不干了……” “是呀是呀!惹急了我们,将你们一个个丢进河里喂鱼,反正爷爷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们一群倒有些人多势众,七嘴八舌的声音,大吼着附和,逼迫着船家刘老大。 反观刘老大这边,只势单力薄的几人而已,抡着棍子步步后退。 刘老大的侄子刘狗儿,禁不住大家的逼迫,上前一步嚷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杂碎,要不是我大伯好心将你们带上船,你们怕不是都要客死异乡,还容得你们吃饱喝足,在这里和我们猖狂。” 那边的小三儿撩起袖子,叉腰逼上前嗤笑道:“笑话!我就不信你刘老大,没丢过人,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那刘狗儿双腿不住的颤抖,瞧见那小三儿过来,本能的一棍子就往前挥去。 小三儿迅速闪避,大骂一声,“他奶奶的,你还打人,兄弟们,抄家伙,给我上……打死他丫的……”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贾琬春忙对李江道:“快阻止他们,别让他们斗起来!” 此时在水面上,他们两方明显都深谙水性,又是毫无牵挂的成年男子,那杨大哥身后的一行人中显见还有亡命之徒。 一旦双方真的撕破了脸皮,争斗起来杀红了眼,于她们一行最为不利。 李江领命,持剑快步上前。 第230章 纤夫 刘老大忙上来赔笑,“李将军,都是误会,小老儿很快就处理好了,万不会耽搁了贵人的行程,将军担待。” “如此!就请大家早些决断!”李江冷声说完,便折身回来。 那边的人目光也向这边打量而来,贾琬春拾级而下躲避了身形。 听到那边的刘老大压下声音道:“杨易安,我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将这些三教九流之人都带上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呵!”那叫杨易安的男子轻笑一声,继而又放缓声音道:“刘老大莫恼,方才可是你那侄儿先动的手,大家都是跑江湖的,自是想和气生财。” “你们倒是吃香的喝辣的,你可知道咱们这一趟的风险,你适当补偿一些,不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可想清楚了,那些人可不是我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你当真还要歪缠?”一直处事温和的刘老大真的怒了,“你还想不想回去见你女儿了?” 杨易安不动如山,“刘老大也别拿这些压我,你也知兄弟们的脾性家境,哪个是惧怕那些的。再有,你也别觉得吃亏,遇到那名声不好的,我还让他们要得更多。” “我也是听过你的名声,才愿意跟你这一趟的,否则眼下已然回暖,航运通达,哪里不缺船工,何处去不得呢!哪想你们还想像之前那般压榨。” 贾琬春未想那叫杨易安的“莽夫”还有些能力,刘老大本是想扯大旗威胁他,他却还镇定自若的说着软硬皆施的话,这下刘老大定是要妥协了。 恰在此时,峡谷中传来号角声,似乎是后面的船只在催促。 “哼!”果然,刘老大面色阴郁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几锭银两和铜板,直接丢在甲板上。 那匪气十足的杨易安也不计较,说道:“多谢刘老大体谅!”随后直接弯下他高大挺直的腰板,将银锭一个个捡起来。 “既是收了钱,就快些办事!”刘老大又冷哼一声,带着几个亲信自另一边下了甲板。 气愤的小三儿还要上前理论,被杨易安拽住,他紧握着双拳而后蹲下身子,“大哥不可,让我来!” 声音有些恼恨和颤抖,“他们太欺辱人了!” “无碍!去年死伤了不少兄弟,总要给他们拿回去些。”杨易安有些叹息的说道,方才还是趁火打劫的小人,此刻竟有一些寂寥和苍伤。 贾琬春不禁对这人有些好奇起来,原先听那话音,她还道他们是求财的亡命之徒,可是他只从刘老大手里拿东西,既不惧怕李江,也不想打劫他们。 贾琬春下到船舱,刘老大已经过来道歉了,他笑着对李江,“李将军,眼下这是逆水行舟,需要船工下午拉纤,他们没什么见识,想要坐地起价,但是不会耽搁你们的行程的。” “他们不是你船帮的人?”贾琬春上前问道。 刘老大忙对她鞠躬哈腰,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行艰难,素日里饥一顿饱一顿,不是常常都会有货的,又还需看龙王爷吃饭,稍有不慎,还会丢船甩货,还要不时给差也爷们孝敬……” “说正题!”李江见贾琬春有些蹙眉,便粗声喝道,打断刘老大的絮叨。 刘老大忙赔笑道:“这是行规,大多数船只,除了自家的亲信,船工多是要另雇的,他们是粗人,平日里没甚规矩。” 贾琬春心下了然,看来是不想素日里养着那么多船工,待到需要之时才会去临时雇佣,想来佣金没能谈拢,眼下遇上困境,那些船工们就借此加价。 这边说着,甲板上又热闹起来,待到贾琬春他们上去之事,只见甲板上只余一个脚有些跛又十分消瘦的男子,和一堆粗布衣裳。 那杨易安已经带着他的二十几个兄弟,跳进了水里,向着岸边游去。 淌完水再上岸之时,他们个个光着膀子,腰上肩上都缠着粗大的麻绳,杨易安指挥大家站好队列,随后他们屈着身子,背着缰绳,步态一瘸一拐的往前迈。 船身晃动着,却仍未向前,杨易安他们佝着身子往前使命奔着,贾琬春可以想象出他们的艰难。 “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号声突然传来,船工们合力拉纤,大船终于缓缓的向前进了。 号子声声,空谷回荡,船只被缓缓拉上险滩,船工们用人力抗争着自然之力,那逐渐沙哑的号声,全然喊出了他们对生活的无奈与斗争,贾琬春心中开始触动。 “快转帆,前进!”船只到了开阔平缓的水域,那刘老大急忙吩咐他的手下道。 贾琬春瞧见好几个船工因着突然的拖拽,不慎摔进激流里,那留在船上的瘸腿男人探出身子,不停的向后张望。 他担忧的看向刘老大,央求道:“刘老大,大哥他们好像出了问题,劳烦您,咱们先慢下来等一会!” 刘老大面上有些不赖烦,冷冷道:“你们方才已经耽搁了好些时辰,眼下不可再误了时间,杨老大艺高人胆大,想必很快就能追上来了。” 大船快速行进,瘸腿男人心下一慌,着急忙慌道:“刘老大,你是什么意思!那险滩有多危险,你没看出来?他们还要从崖壁上爬过来不说,方才使劲拉船,只怕都耗了浑身力气了,你这般加快前进,他们哪里赶得上!你是想让他们死?没了他们,你这船又行得了多久?” 刘老大心中了然,只要还在行程中,他自是还要依赖他们,但还是想让那些人吃下苦头,并不开口言语。 贾琬春极目回望,但见船只已经行进不少距离,而后方,只远远的看到几个影子,在水里奋力的扑腾。 “刘老大,你大人大量,让船停下来等等。”瘸腿男人见势不对,忙跪下来“砰砰”磕头哀求,随后自身上将之前的银子全部拿出来,“这些这些,我们都不要了,求你,停船等等他们!” 第231章 出事,救人 “停船!”贾琬春忍不住出声,她是外行,本不想节外生枝,眼下却不得不插手了。 “这……”刘老大还堵着气,有些迟疑的出声。 贾琬春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朗声道:“放小船,去救人!” 刘老大被她的气场威慑,不敢再吱声,忙放下小船。 李江派了一个贾家的侍卫贾七,他从刘老大的亲信里,抓了一汉子,拽着缰绳,飞身越到小船上,快速划着往回走。 贾琬春仔细看着情况,而后问刘老大,“可以再往回倒吗?” 刘老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在贾琬春的目光凝视下,吩咐人将船只往回倒。 到了安全距离后停下,好些人已经游到船边,大家忙放下绳索,将船工们拉了上来。 他们个个肩膀腰间通红,有的脚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划伤,大多数人脱力的瘫在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少数几人翘首以盼的看向水面上。 又等了一会儿,贾七乘坐的小船终于回来了,众人又忙将上面的六人拉了上来。 贾琬春瞧见其中有三人都受了较重的伤,那个方才有些嚣张的少年小三儿,已经面色惨白的昏死过去了。 杨易安将他搂在臂弯,不住的掐他的人中,大喊道:“小三儿,小三儿,你快醒醒……” “你快醒醒啊!大哥现在就带你回黔州,再给你取个媳妇儿,往后咱们就不是一个人啦!小三儿!快醒醒,别吓大哥……”杨易安的喊声越发凄厉。 好几人连忙围过去,惊慌失措的喊着他的名字。 “快去叫船医,快……”刘老大焦急的喊着,冲身边的刘狗儿挥手。 那边的几人反应过来,撕喊着向刘老大他们扑去,“都怪你,刘老大,我和你拼了……”他们欺身上前,将刘老大压到身下狠揍。 “住手!”贾琬春高喊一声,对身边的李江道:“去拿药箱!”随即向着那小三儿处跑去。 “都散开!”贾琬春话落,围着的众人不自觉的退开,留出了空间来。 贾琬蹲下,即刻去查看小三儿的脉搏鼻息,虽没有死去,但是也已经气若游丝。 他最严重的伤是在腹部,杨易安用手给他紧紧捂住,以致于他的手都被鲜血浸染,可见在河里就已经大出血了。 贾琬春不敢轻易去看,她一边检查可还有其他伤处,一边向杨易安问道:“可有呛水?” 杨易安赶忙回道:“我很快就将他拉起来了,他那时已经晕死过去,不过没有呛到几口的!” 李江很快将药箱拿来,贾琬春快速将之打开,取出几粒对症的药丸,直接塞进小三儿嘴里,他全然没有吞咽动作,好在这些都是张圣手亲自研制的,入口即化便可发挥药效。 杨易安没有说话,只定定看着贾琬春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溺水之人期盼浮木的祈求,旁边的一位男子不停的自责,余者有些在低声的哀叹。 贾琬春有些烦躁,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刘老大问道:“船医怎么还没来?” 话音一落,就见刘狗儿带着一位有些颤巍巍的老者上来,贾琬春心里突突的,有些没底,直接提点道:“致命伤口在腹部!” 那船医将杨易安的手挪开,小三儿因着服了药已经没再大出血,但是那伤口也是不忍直视。 他的腹部皮开肉绽,有一道十来厘米的划伤,伤口深于一厘米,他本来就消瘦,腹部没有脂肪,最深处隐约可见里面的内脏,恐怖至极,贾琬春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挪开视线。 周遭众人都不住的抽气,那船医也是连连摇头,“老朽医术有限,无能为力啊!他这个样子已然是……我只能给他烈酒消毒,再包扎起来,其余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船医的言外之意,大家都听了出来,杨易安闻言,忍不住落下泪来,旁边躺着的汉子握拳捶打着船板,压抑的嚷道:“怪我,都怪我,小三儿就是为了救我,才……” “老大夫可否为他缝合,我这里用具一应俱全。”贾琬春看着这般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实在是有些不忍,开口争取道。 老大夫叹息着摇头,“实不相瞒,老朽不过一个赤脚郎中,只因略识得些草药,又和船老大是本家,这才在船上打杂的,缝合之术都未见过,实在是……” “这可不行,既如此,还是将他丢下河去,杨老大,我给你们钱,别让他死在船上了!”刘老大心下着急,怕犯忌讳,忙急急的嚷道。 “你他奶奶的刘老大……”船工们闻言暴怒,显见又要发生冲突。 贾琬春恼怒的大喊一声,“闭嘴!” 这些野蛮的莽夫,当真是会惹事,冲动行事,酿下大错,不想着弥补,反而在这添乱。 “去取清水来!”贾琬春朗声喊完,又冷眼看着刘老大:“全速前进,在最近的码头靠岸,请大夫!” 清水很快取来,贾琬春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她不再迟疑,迅速将手反复清洗干净。 飞快的对杨易安说道:“我现在要给他缝合,但是我懂医术,也只能尽力。你可明白?可同意?” 杨易安眼圈通红,不住的点头,哑声道:“明白!同意!恳求公子施以援手!” 杨易安很快做了决定,这个小三儿,素日里总是把烂命一条的话语挂在嘴边,可是方才上船的那瞬间,他恍惚的呢喃着他不想死,他害怕…… “主子……”李江看见贾琬春净手就连忙开口,想要制止贾琬春的动作,“让我来……” 贾琬春摇头,打开药箱,给自己的手消毒,“你也净手,等下我来缝合,你当我的助手。”说罢!麻利的拿上口罩。 李江知道贾琬春的脾性,只得作罢听话的净手消毒。 贾琬春再次面对小三儿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心中发憷,她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 用镊子夹住浸泡了碘伏的棉球,给那创口反复消毒、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