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襄传》 第1章 绝处逢生 “驾~”林间小道上,两个穿着蓑衣斗笠的男子,驾着一辆四面封闭的简陋马车,雨后疾驰,在泥泞的地面,留下了很明显的车辙印。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粮食还够不够?” “没多少了,够我们吃到明天。” “里面的呢?” “饿一天死不了。” 听到外面的对话,今襄心下一颤,他们不准备开门了。 纪高也听到了人贩的对话,转头悄声问她:“怎么办?” “不急。”一道稚嫩的女童音,冷静出声。 鼻尖充斥着股股汗臭味和尿骚味,她掩袖避目不急不缓地用石块割着捆绑的麻绳。一日一次开锁发放食物和解决生理需求,这石块是她趁机捡的。 今襄,二十一世纪现代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将被贩卖出境的孩童。 如此境况,简直荒唐至极! 她不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因由,但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她的处世之道。 “顾辰。”冷不丁地从背后传来一声喊。 沈故都被吓一跳,背后冷汗直冒:“干嘛!你也配叫小爷的名字。” “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要你管?”沈故不客气说道,扭转过身体依偎在今襄身边,阻隔了探究的眼神。 今襄停下,对一旁的纪高悄声道:“盯着他,别让他发出声音。” 纪高点头。 出声的孩子颤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闭嘴。”纪高警告道,“不干嘛,不许动。” 今襄垂眸,既然人贩不主动开门,那就逼着他打开。她凑到沈故耳边耳语:“一个时辰之后,跟他吵,动手也行。”沈故一开始不理解,脑子转过来就明白今襄的用意了。 沈故挪动地靠近那孩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男孩被两人盯得有些头皮发麻。 她已经一晚上没有睡了,浅眠后醒来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马车仍在雨中疾驰,戳了戳沈故。 沈故受意:“别动,我叫你别动。” 男孩被沈故一声喝,缩了缩腿。过了一会儿,沈故又踢了一脚:“别动。” 男孩委屈:“我没动。” 又是一脚:“说了别动,还动。” 男孩带着哭腔:“我真的没动,没动。” 周围的孩子看着情况也一脸懵逼,沈故脚上继续踢着,开始变本加厉连手带脚:“别动,别动。” 男孩也憋屈,他是真的没动,男孩六七岁的模样,看着自己比沈故略大体型,反抗着猛地一推,沈故向后一倒,然后再次扑过去混打起来。 许是挣扎得激烈,沈故的捆绳崩了,众人看到他的双手,车厢内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你”男孩呆呆地喊了这么一句。 “捂住他的嘴,按住他。”今襄喝道,纪高扑过去帮忙压制。马车因为重力原因,瞬间向一边倾斜。 “有人要逃跑。”男孩嘶喊出声,只喊了一声再次被捂住嘴。 驾车的人贩用马鞭抽打车壁,厉声道:“给老子闭嘴,闭嘴。” 不过这次不管用,车内的混战愈发激烈。马车颠簸得厉害,已经影响到了正常驾车,人贩勒紧了缰绳,车身骤停,混战的孩子由于惯性被摔向车前。 今襄被撞着背上伤口撕裂,嘶哈得抽气。人贩不断敲打着车壁,厉声道:“给老子闭嘴,再吵,老子扒了他的皮。” 车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今襄挣开了捆绳,屏气握紧手中的尖石,紧盯着车门。 人贩骂骂咧咧下车,打开后车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景,左眼便迎一物,胸口被一击,脚下泥泞,竟一时不察仰面倒在泥泞的地面,捂住左眼哀嚎,指缝间流露出鲜血。 “快跑——” 今襄喊完就直奔向前跑。 车内的孩子,还没缓过神来,一听喊声也顾不得什么情况,下车跟着跑。 另一黑衣人贩意识到不对,连忙下车查看,看到倒地流血的同伙,还有不远处的逃跑的两三人。一挥鞭,狠狠打向来不及出车厢的孩子:“回去,给老子安分点,不然打断你们的腿。”关上车门,囫囵缠上铁链,转身去追逃跑的孩子。 “小爷我可不是吓大的。”沈故不停撞击着车门,幸运撞落了铁链,毫不犹豫地跳下窜入了树林。其他人看情形都纷纷下车,各自四周逃窜。 才跑出没多久,今襄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回头瞥了一眼,后面跟着几个孩子还有人贩,今襄怄气,喊道:“分开,分开跑。” 今襄一喊,人贩也不追其他人:“小贱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加快了追赶脚步。 听着后面快速逼近的脚步声,今襄暗道不好,急转弯窜进了树林。天色暗了下来,老天爷给面子,雨势愈来愈大,林间升起一阵雨雾,给了她躲藏的机会。 【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错估了这具身体,太过瘦弱已经开始濒临透支。她决定反其道而行,在树林里绕了大半圈,开始往回跑。天色渐暗,大片的乌云,提前降低了视觉可见度,直接在一棵粗壮枝干周围有矮丛遮掩的树,躺下捂住嘴巴放缓呼吸。 人贩已经追至附近见没了踪迹,边挥着马鞭边威胁道:“出来,老子都看见你了。”人贩一步步逼近,今襄不敢动丝毫,只眼珠往人贩那边瞥。 透过树叶缝隙,看到了人贩的身影。 十米五米三米 心里默数着,绝对不能动。 一米半米 马鞭穿过今襄上方的树叶,只要轻轻一拨,她就会暴露无意。她止不住颤抖,全身冰冷,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就在马鞭拨开的前一瞬,人贩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身往后跑去。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今襄松开双手,撇过头大口呼吸,氧气的输入让她眼前清明了几分。 喘了两口气,连忙起身后往与人贩子反方向跑,才不过几步,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脚下一顿。 别怪她自私,她没那么高尚。 下定决心后没跑几步却不慎踩空绊倒,俯身拨开缠绕的枝蔓:“陷阱。”看着这个陷阱,今襄挣扎后发狠地用拳头锤了一下地面,咬咬牙起身往回跑。 人贩抓着女孩子头发猛摔在地上,用马鞭狠狠地抽打,女孩呼喊着求饶,渐渐微弱了声响。 女孩的脸被鞭子抽打出了血:“他娘的小贱人,让你跑。”拨开头发见不是领头的今襄,一阵火大,又踹了两脚。 而此刻蛰伏在不远处的今襄故意发出了声响,抬眼正正对上了人贩的眼睛。 人贩阴狠一笑:“抓到你了。” 引起注意后,今襄拔腿往陷阱方向跑,人贩在后面挥动着马鞭叫嚣着。 她的体力再次濒临告竭:【在哪里?在哪里?】不过短短的几十米,像是跑了一个赛程的马拉松,树叶遮目让她有些分不清方向。 【冷静,冷静】 后面正在加速逼近。 【找到了!】 就在前方五米处。 “啊~”今襄后背被人贩掷过来的马鞭甩倒。 “哼,小贱人,看你往哪里跑?” 今襄顾不得火辣辣的疼痛,不敢回头直往陷阱口爬:【两米。】 【还有一米。】 今襄躬起身奋力向前一扑,人贩子猛然间一脚踩空,当下重心不稳,随即身手敏捷地抓住了她的小腿。她亦眼疾手快抓住手边的矮丛枝蔓,后脚胡乱猛蹬,奋力瞪落了人贩子的手,手脚并用得爬起来,险被一起拖入陷阱。 女孩昏厥在地,她托起女孩子的头,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迹,拍了拍脸:“醒醒,快醒醒。”女孩子没有反应。 将耳朵凑近女孩的鼻息,雨声太大听不真切,又将冰凉的手指放到脖颈动脉上,能轻微感觉到跳动。她将女孩平整地放倒,双手交叠挤压胸腔做心肺复苏,若是这法子无用那她也无能为力了。 女孩的求生欲望很强烈,呼吸声逐渐有力,口中发出呢喃,今襄凑近女孩子耳朵:“快醒醒,快醒醒,赶紧跑,跑~” 女孩意识渐渐回笼,看不清楚眼前人是谁,耳边能听到的只有一个“跑”字。今襄没有时间等她醒过来,说完之后自己走了。她是自私的,在自己没有全身而退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拉人同行。受伤的人贩马上会缓过神来,陷阱中的人贩亦随时会爬出来,她不欠谁的。 今襄成功摆脱了人贩,另一边的沈故就差了些运气。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人贩掐住他的脖子:“臭小子敢跑,老子定要抽得你皮开肉绽。” 沈故年纪小,又几日未进食,被遏制喉咙后涨红了脸,渐渐失去意识。 人贩见他失去反抗松了手,得留着一口气,不然这票货就真的无功而返了。于是扛起他往马车走,中途又抓了几个来不及跑远的,一把抓住他们的衣襟,拖着走。 今襄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兜兜转转看见了那辆密不透风的马车,毫不犹豫转了方向,听到动静又蹲下。 不远处人贩一手扛一手拖走向马车,她不敢轻易动,自己和人贩的距离太近了,很容易暴露,她能逃得出一次,不能保证还能逃脱得了第二次。 还没等她后退,另一边竟窜出一道人影,“啊——”得一声冲向了那瞎眼人贩。 今襄嘲讽:【不自量力!】 “小子真是不怕死,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纪高渐渐窒息,双手抓着人贩的双手,指甲抓出条条血痕,眼球因缺氧充满了血丝,脸也涨得通红,丝丝恐怖。 那鲜血从人贩血肉模糊的眼眶中,顺着雨水滴落在纪高的口中,脸上,眼中,模糊了视觉,蒙上重厚厚的血雾,神智开始麻木,双手渐渐脱离,身体开始松软。 掐在纪高脖颈的双手骤然松开,人贩倒地昏迷。 沈故发了疯似地拼命用石头砸人贩的头,鲜血四溅。雨水冲刷着,泥泞沟壑积起一滩血水,浸湿了纪高的衣衫。 “可以了,可以了,他死了,他死了。” 沈故力竭,昏睡了过去。 今襄将沈故放下,别头忍不住干呕,胃里直反酸,仰头喝了几口雨水,压下了不适感。颓然瘫坐,颤微微地喘气看着人贩狰狞的创口:【这都是什么事啊。】 纪高帮着把沈故拖上了马车辕座:“我们要去哪里?” 今襄将马车掉头:“顺州。” “为什么是顺州?”纪高牵着缰绳驾马问出一句,随后看了看昏迷的沈故,“难道你要送他回去?我们距离顺州百余里,没有盘缠没有路引,如何能到?” 今襄抛出了一句:“你为什么救他?” 纪高疑惑:“什么?” “外穿的虽是棉衫,内衣却身着蚕丝,皮滑细嫩,又口出‘抄家灭门,诛你满族’这等狂言。”今襄说道,“三句话里,两句假的。” “顾辰,姓顾”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荣王妃母族乃越州顾氏,难道他是顾氏人!” “你还知道这个?” 纪高解释道:“曾听私塾先生说过安京的一些事。” 今襄看了一眼纪高:“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落入人贩手中的?” 纪高十二三岁,上过私塾,几天的相处可以看得出其聪慧之处,不至于被拐或者被骗,失踪了这么久,家里人难道不着急。 如今回想起来,恐怕他比她更早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不简单。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纪高敷衍地说了一句。 第2章 刮痧治疗 “天色晚了。”纪高勒了缰绳,“明天再赶路。” “嗯。”今襄从布袋里拿出仅剩的几个白面馒头,递给纪高一个,“没剩几个了,明天如果还没有找到人家,得饿肚子了。” 纪高点头:“他怎么还没醒。”见沈故仍在昏睡,凑近拍了拍他的脸发现滚烫。 “他发烧了。” 今襄皱眉:“我去找水,你生个火。” “好。” 雨后柴火濡湿,根本生不起火,纪高钻木几乎都要磨出水泡也不见有半点烟火,还污了一脸。 “就你这样,到了明天你都钻不出来个火星来。”今襄见周围半湿不干的柴火,“石块下应该会有干燥的枯枝和树叶,你去找一些来。” 今襄撩起裤腿,抽出一柄匕首,开始给断枝削皮。 纪高震惊:“你哪里来的匕首?” “人贩身上搜出来的。”不仅有匕首,还有钱呢,保命的东西,没必要告诉别人。 纪高:【好,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烧下去估计得成傻子。”沈故一直高烧不退,还有升温的趋势,纪高将他衣服脱了,用冷水擦身降温都不见效果。 “你把他翻个面。”今襄割了一段树茎,将其剥皮对折,“死马当活马医,能不能扛过这关看他自己了。”在他背上洒上点水,开始刮痧。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自脊柱两侧自上而下刮治。一刮,出现红色印迹,二刮三刮,直到出现紫红色,效果显着。 “这是什么法子?”纪高好奇问。 “刮痧,土法子。”她双手交叠握住枝蔓,刮一会儿停一会儿,她也不懂什么穴位,避开了他受伤的地方,后颈,脊背方便刮的地方都刮了。 “换你来。”她手中的水泡破了。 “这样真的行吗?”纪高依样画葫芦给沈故刮痧。 “不知道。”今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给我也刮一下。” “啊?”纪高手下停顿,有些微红着脸,“这恐有不便。” 今襄耸肩:【命比什么都重要。】 举刀重新截取了一段树茎,撩起衣袖在臂上给自己刮痧,又挑开了手脚上的水泡,缠上衣裙割下来的布条。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终于出太阳了。 “你一晚没睡?”今襄见纪高眼下青黑,眼充血丝。 “总该有人守夜。”纪高揉了揉眉间,“你的法子很有用,他退烧了。” “你倒是对他挺上心的。” “咳咳。”纪高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今 ” “苏苏杀杀”沈故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然后猛然惊醒。 见坐在一侧的今襄,眼神中透着狠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苏音,去死,去死。” 今襄猝不及防被掐了脖子,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犹豫一巴掌拍过去。可怜的沈故,刚醒又被拍晕了。 “你没事?”纪高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拖走沈故。 今襄揉了揉脖子,咳嗽几声,低骂几句:“小兔崽子,没死在人贩手里,差点折在你手里。” 没昏多久沈故清醒了,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全身酸痛,后背大片火辣辣,还有左脸颊,“嘶~”倒抽了口气,感觉肿了。 “醒了?清醒没?” “苏音,这里是哪里?”沈故头脑昏沉,口齿不清地问道。 今襄:【苏音?是在喊我吗?烧得神智不清了?】 “喝点水,我们很幸运,从人贩手中逃出来了。”纪高拢着树叶,拘着水递给沈故。 沈故迷糊着眼:“你是谁?” “我是纪高。” “纪高?你说你是纪高!”沈故的嗓音干涩沙哑,还是听出了他的震惊。 “怎么了?我叫纪高很奇怪吗?” “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我想不起来了。”沈故感觉自己头昏脑胀。 “别理他,估计是烧傻了。”今襄出言,“差不多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沈故:“我们要去哪里?” 今襄:“把你卖了换钱。” 纪高看着沈故皱皱巴巴的小脸,笑道:“别听她瞎说,我们要去顺州,送你回家。” “顺州?送我回家?”沈故看了一眼另一边的今襄,又看了看坐在中间驾马的纪高,“那你们呢?纪纪哥哥是哪里人?” 纪高回道:“我祖籍越洲平安县,送完你之后,我便启程归家。” “那苏苏姐姐呢?”沈故又问今襄。 今襄瞥了一眼纪高:“我也祖籍平安县。” 纪高牵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下,转头对沈故道:“你是在顺州上车的,不知道你是哪个镇上的,这里离顺州最近,待找到乡镇,我们可以托人先去信你家中,让你家人来接你。” “其其实我家也是越州三水郡的,不若你们同我一起在顺州等我家人,到时候可以一起去越州。” 纪高眼神微闪,转头问今襄:“你意下如何?” “到了顺州再说。” 马车代步了半日,今襄便建议弃车徒步。 沈故不明白:“为什么要弃了马车?” 纪高回答:“这是那批人贩特制的车马,它太惹眼了。” “那马至少可以卖了换钱。”沈故贴心给出建议。 “没有人会买的。”纪高苦笑着,到时候被卖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沈故:“没有路引,如何入城?” 今襄:“乞丐要什么路引。”给纪高使了个眼色。 “你要干嘛!”沈故警惕后退着。 “乞丐嘛,哪里能穿得这般好?”纪高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你敢!” 纪高掂量着手中的蚕丝内衫:“应该能当个几钱。”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沈故拢着衣襟控诉。 第3章 三人同行 几日后,三人来到一个名叫兴水镇的乡镇上,借住于一农户家的柴房。 沈故第二天醒来,久不见纪高身影:“苏姐姐,纪哥哥呢?” 今襄:“走了。” “他去哪儿了?” “自然是回家了。” “不是说好咱们一起的吗?” “听他说,你曾找他谈话,说要撇下我,只你们两个一起回越州?” 沈故躲闪着眼神,咬嘴结巴道:“没没有的事,他胡说。”后背冷汗直冒。这两日他总梦魇,梦见那个救了自己,又卖了自己的女子,赫然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面容。 梦中不曾出现纪高,如今纪高真的不见了。 沈故心中大颤:【此女子阴险狡诈,她不会把纪高给卖了!】 今襄也不管他,与农户主人告别便要径自离开。 “你要去哪里?”沈故连忙跟上。 “关你什么事。” 沈故一把抓住今襄的手:“不许走,你要丢下我吗?” 今襄甩开他,好笑道:“你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终归是要分开的。” “不行,我们都同生共死过了,你别走,你救了我,等我家人来接我,我一定让我父母重金酬谢你,真的。”沈故再次抓紧她的手。 他忽然就害怕了,他才六岁,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地方,若是连她也走了,他可怎么办。 “我不需要。”说着就想抽出手来。 “我没有骗你,真的,我家里很有钱的,很多很多。” “放开,我要回家了。” “不行。” “别逼我动手。” 沈故不说话,直接上手环住了她的腰。 今襄摆脱不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把你身上的玉佩给我。” 沈故身体一颤,抬头看今襄,慌乱道:“什什么玉佩?” “给我。”今襄伸出手。 沈故犹豫着结巴道:“你怎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佩?” 今襄嘲讽:“你看,我要玉佩你都不给,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重金酬谢?” 沈故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这个这个玉佩对我很重要,我不能把它弄丢。”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不知事的,曾听闻过有家孩子从小走失过,过了好几年才回家,可是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都不认他,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已有人拿着当年他走丢时的随身之物取而代之。小娃娃的模样一日一变,年岁渐长,对幼时的记忆逐渐模糊,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根本无从辨别,只最后听说上门寻亲的那人是死了的。 他不是小气,只是有些害怕。 “哪有父母不认识自己孩子的,你就是不想给我,放开。”今襄一把狠狠甩开,然后快步走远。 沈故一时脱手倒地,再爬起来已经不见今襄身影,一时气急,大喊:“阿姐,阿姐 ” “苏音,苏音,苏音。” 久不见回应,一屁股坐在地上。沈故很无助,他从小锦衣玉食,父母宠爱,不识人间疾苦。短短几天,不仅经历了绑架,逃亡,杀人(虽然他不记得了),饥饿,重病,现在还被抛弃,事情超出了他的以往认知,情绪奔溃,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哭到打嗝,上气不接下气,泗涕横流好不伤心。 不就是独自去越州,自己可以的。 这厢今襄,来到了市集中心,点了一碗馄饨,又要了一笼素菜小笼包,边吃边想后面该怎么办。正吃着,忽然感觉到有道视线,转眼一看,一个蓬头垢面,红着眼眶,撅着嘴的男童,正生气地盯着她。 “怎么这副德行?”今襄嫌弃道,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分开的沈故。 沈故在旁边坐下,盯着桌上的馄饨和包子,正要伸手拿包子,今襄一拍打在他手上,沈故吃痛缩回手。 今襄护食:“要吃自己买。” 沈故瘪瘪嘴不说话,开始掉金豆子。 今襄受不了,看他衣衫凌乱,脚上鞋还少了一只。 “鞋呢?” “不知道。” “啧,怎么不把你人都丢了呢?”今襄嫌弃了一句,“老板,再来一碗馄饨。” “好嘞~” 馄饨摊老板端上一碗馄饨:“客官,请慢用。” 沈故撇下撅嘴,正想捧上碗身,又被今襄打了手背。 沈故生气:“你干嘛!” “我说是给你的吗?是给我自己点的。” “这么多你又吃不完。”沈故气急。 “我乐意,谁让我有钱呢!”今襄挑衅地说。 沈故惊叹今襄的言论,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今襄使坏:“哇哦,这馄饨鲜香味美,这包子皮薄馅大,好好吃啊~” 沈故看不见,但是这香气不自觉地冲进鼻子,忍不住吞咽着口水。终是扛不住,摆正了身子,然后低声唤道:“阿姐。” 今襄没有理会,自顾自吃着,沈故提高了音量,似是哀求:“阿姐。” 她还是没有理会,沈故拉了拉她的衣袖:“阿姐,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好像有点吃不下了。” “阿姐,我帮阿姐吃。”沈故自告奋勇,双眼希翼地望向她。 给了一个眼神,沈故欢喜接过:“谢谢阿姐。”丝毫不嫌弃是被人吃过的,若是换做从前,哪里会在这等路边摊上吃东西。 今襄起身想问问混沌摊老板一些事情,还没起身一把被沈故拉住:“你去哪里?” “行,我不走,你慢慢吃。” 衣摆一角被拽着。 “阿姐。”说着拉今襄到一边小巷内,摸出了玉佩,“给。” 今襄看着玉佩,又气又好笑:“你给我我就收,那我多没面子。” 沈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隐隐担心她还会丢弃自己,心下不安:“阿姐,我错了,请你收下,是我自愿给阿姐的。” 看着不安的小脸:“真自愿给我?这可是你唯一凭证,给了我可就要不回来了?” “自然,阿姐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是阿姐应得的。阿姐说得对,亲生父母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他们一见我就能认出来。” 今襄不得不感慨:【这社会的孩子,难道真的都如此早熟,未免太聪明了些。】 “阿姐,请收下。”看着他恳切的眼神,今襄收下了。 “东西我收下了,保证将你安全送到越州。”沈故听到了今襄的保证,缓缓松下一口气,“嗯,谢谢阿姐。”手仍然紧抓着。 【哼,小孩子,心眼真多。】 玉佩直径五厘米左右,通体碧绿,对着阳光看,呈半透明状,无丝毫杂质,入手温润冰凉,雕有神兽。即便今襄对玉没有太多了解,也能大致猜得出,这是块帝王绿,品种极好。 “我有话问你,我问你答,不许反问,不许欺骗,不许隐瞒。”今襄警告,“你骗不过我的眼睛,一旦说假话,我之前说得话就此作废。如果有不方便说的,你可以选择不说话,明白吗?” “嗯。”沈故点点头,没想到还会被问话。 “这玉佩是谁送的?” “父亲说,是家中伯父送的周岁礼。” “上面雕的是什么?” “ ”沈故犹豫着,“是一种神兽,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今襄没在意他耍的心眼。 “家在哪里?” “越州三水郡。” “你父亲有几个兄弟姐妹?你母亲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有很多,还有很多都已经去世了。” 【顶级帝王绿:底蕴深厚;越州顾氏:世家豪族。】今襄摸着玉佩上的雕刻,若是真如她所想,这小子怕真是哪个世族贵子。 “你的名字?” “ ”沈故没有说话,有点心虚地不敢看今襄的眼睛。 “嗯?” “顾顾辰。”沈故犹豫道,到底还是小孩子,撒谎难免心虚。 沈乃国姓,自太祖创国,国祚已一百五十六年,平民中亦有沈姓。若他起先不谎报姓名,倒也无事,可如今 这两个姓氏一对比,他的身份定会暴露无疑。 不得不说,沈故小朋友真的是想太多了。 若说是在中州或者越州,那有些见闻的自然会很容易联想,可今襄是谁啊?她可是连国号都不晓得的人。 知道他名字说了慌,她也只是在试探。 “我叫什么名字?” “阿姐怎么忘了自己的名字,阿姐叫苏音啊。”见今襄没有追究自己的名字,毫不犹豫回答道。 “我,叫什么名字?”今襄又缓缓问了一遍。 “没错啊,阿姐叫苏音,苏”沈故又说了一遍,猛然停顿,对上今襄似笑非笑的眼神,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背冷汗直冒。 他忽然意识到,她从未说过她的名字,自己自行带入了梦中人的名字,她一直都知道。 “我我是听纪哥哥这么叫你的。” 今襄和沈故,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 这个小鬼心眼太多,今襄如此问话,不过是想震慑他:“你说的对,你叫顾辰,我叫苏音。” “你们在这啊,让我好找。”纪高臂上挂着一只包袱,手里拿着个油纸包。 沈故震惊:“纪高,你不是走了吗?” “啊?我就是去了一趟典当行。”纪高不解,“怎么了?” 沈故知道自己被戏弄后,对今襄愤愤怒目。 今襄笑道:“没事,小辰想你了。” 第4章 典当玉佩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高用蚕丝内衫换了些许银钱,加上今襄从人贩身上搜罗的些许碎钱,给三人各买了一套行头。 今襄拿出玉佩:“小辰慷慨,愿意拿出玉佩典当,换些盘缠。” 沈故还生着气,见今襄如此说话也不知该不该继续生气,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小辰。”纪高挺高兴,一看这玉佩便知道价值不菲。 今襄用仅剩的铜板,雇佣了一顶软轿,乘坐到了偏镇中心的一家珠宝玉器行---玲珑阁,虽不是老字号,但听闻掌柜是个爱玉成痴的,门面还算整洁,里面的摆设规整,珠宝玉器,琳琅满目。 玉佩到手的时候,她就决定把它典当。 今襄和沈故两人走进玲珑阁,玲珑阁的小徒从柜台匆匆扫了一眼,见两人虽穿着得体,但身无饰物,并未招呼。 今襄也不急,端着范儿走至柜台前,轻口启言:“掌柜可在?” 小徒语气懒散:“掌柜不在,您有何贵干?” 今襄也不恼:“我有一件玉器,贵店可收?” “收。”小徒一听是卖玉器的,正了身仔细端详二人,女孩九、十岁,男孩六、七岁,身穿素色锦衣,虽不华贵,但崭新整洁。女孩面色有略微苍白,脊背挺着笔直,下颚微抬,年纪小却恬静沉稳。男孩倒是长得珠圆玉润,白里透红,也透着股贵气。 正色道:“不知姑娘要变卖何种玉器?” “我的物件,你做不了主。”今襄不急不缓道。 小徒一听这话,暗道难不成看走了眼,讨好道:“小子有眼不识泰山,贵人见谅。” “可有主事之人,若是不在,便告辞。” “姑娘,公子请稍候,小子这就去请掌柜。” 小徒匆匆往后院走去,不久便出来一中年男人,见前堂一男一女幼童,与想象中有些出入,但到底是经营多年的老人,眼睛毒辣,即便是来客年纪小,亦不敢轻怠,于是作揖道:“姑娘,公子福安,小徒怠慢,望见谅。” 今襄缓缓施礼:“掌柜有礼。” “某姓钱,是玲珑阁掌柜,不知某有何能为两位效劳?” “不瞒钱掌柜,小女来贵店之前已经去过不少珠宝玉器行,然都未能接受此物。听闻玲珑阁在镇上口碑极好,诚信守诺,遂登门叨扰。” 能经营好口碑的掌柜自然极有处世经验,遂温和着态度询问:“不知姑娘要出售何种玉件?” “此处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姑娘,公子,移步楼阁。” 移步二层阁楼厢房内,于圆桌旁落座,掌柜命人上了一壶茶。 今襄置一块锦帕于桌面,自脖颈上取下玉佩,放于锦帕上,示意掌柜鉴别。 掌柜一看到那一抹碧绿,看清玉佩模样,心下欣喜,命人拿来品鉴工具,净手后,欢喜拿起玉佩。 观质,辨色,听音。 天然帝王绿翡翠,呈现玻璃光泽至油脂光泽,半透明状,颜色自然,分布均匀,色调浓郁纯正,绿色中微泛蓝调,敲击声清脆悦耳, 钱掌柜鉴别后,将玉佩放还原位。 “姑娘的玉佩,钱某已鉴别过,是枚极品翡翠玉佩。”钱掌柜只道是枚好玉,却半句不提是否收取典当。 “想必钱掌柜也清楚,为何其他当铺不收这枚玉佩的缘由。”今襄单刀直入,“小女亦不会为难掌柜,只问一句不知钱掌柜,可中意?” “不满姑娘,某从事玉石行当几十年,看见过的玉,没有万亦有千,如此好玉确实让某很动心。但某亦知道,有些东西再好,也不可妄动贪念。”钱掌柜自嘲了一句,他爱玉成痴,年轻狂妄自负吃过大亏,差点性命都交代了,不然也不会苟在边州小镇。 今襄来之前,特意让纪高打听了一番镇上的典当行,自听到了几分关于玲珑阁掌柜的爱玉成痴的消息。 她的运气好,正值掌柜当店。 一旁沉默不说话的沈故听了掌柜的话,自觉点头,算这老头有些见识。可又转念一想,若是这玉典当不出去,今晚他吃什么!住哪里! 一时之间有些纠结地看了看今襄,小声喊了一句:“阿姐?” “钱掌柜经营玉器多年,自是经验丰富,小女便不班门弄斧了。”今襄端起茶盏,放于鼻下,只品不饮,“俗话说‘穿金显富贵,戴玉保平安。’这枚玉佩不仅仅是玉器,还是枚药玉。” “药玉?”钱掌柜不曾听说过,“不知姑娘可否讲解一番?” 今襄放下茶盏,继续道:“是的,这是枚药玉。小女是家中独女,自幼先天不足,大夫本言不过周岁,家父散尽家财,小女才艰难长大。 然终年汤药不断,有幸多年前遇到一位曹先生,告之一秘方:将千年古玉奉于寺庙,请九位年历三十年以上的僧侣,每日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八十一遍。 取四季白花花蕊,次年春分晒干,与末药一齐研磨。取节气之雨露霜雪,调匀和药,加蜂蜜白糖,制丸,盛于瓷坛,埋于花根底下。 发病时,用黄柏煎汤,取古玉一角,研磨成粉,溶于汤药送下。” 今襄将冷香丸配方加以润色,述于钱掌柜听,沈故在一旁听得一楞楞。 钱掌柜也惊叹:“竟从未听过如此妙方。” 今襄微微一笑:“是啊,不仅繁琐,也可遇不可求。幸得老天垂怜,家父集齐了所有药材,小女才得以恢复。虽体弱,精心荣养,也可安度经年。” “那这玉是 ” “家里曾有一块古玉,家父曾命人刻麒麟神兽。如今只留半枚麒玉,长佩于身。”今襄依依不舍地看着这枚玉佩,言语哀戚,“如若不到不得已,小女是万万不会变卖玉佩的。小女也曾想过去典当行,然不及得掌柜青眼,遂无疾而终。” 钱掌柜听着,这种奇事闻所未闻,但不可否认它的存在。 “阿姐,要不咱就别卖了,被大伯知道的话 ”沈故适时说了一句。 来之前,今襄已经提前跟沈故说明过安排,尽量不要说话,适当时候配合演戏。 钱掌柜看着姐弟二人,从面色来看,确实男孩粉雕玉琢,即便一身粗布麻衣,也不掩自身的气度,女孩一脸病容,却也端庄大方。 钱掌柜问道:“钱某冒昧,请问姑娘和公子是哪里人?” 今襄似乎有些纠结,咬咬唇不开口,沈故见她不回话,于是发声:“我们陈留王后嗣 ” “小辰。”今襄厉声喝住,沈故也是被吓得戛然而止。 今襄起身收回玉佩,向掌柜施礼,歉意道:“抱歉钱掌柜,这玉佩小女不打算当了,叨扰许久,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沈故也连忙起身,抓住今襄的手:“阿姐,对不起。” 第5章 筹得盘缠 钱掌柜起先只信两三分,听到是“陈留王”三字,不由信了六七分。 陈留王是历高祖子嗣,无功无过,最被人熟知的是其子嗣众多,嫡庶子嗣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五十之多。历世祖登基,忌惮兄弟,明里暗里不知道杀了多少同族血亲,陈留王子嗣也日渐凋零,后便舍弃皇姓,隐姓埋名才逃过一劫,区州正是当年陈留王的流放隐居之地。 见二人要走,连忙阻拦:“小姐恕罪,本店诚心愿接收这枚玉佩,请小姐给个机会。” 钱掌柜当机立断,不可否认,他虽已过天命之年,但心中的那团火苗仍有余温,区州贫瘠,若有机会重回中州,他哪里舍得就此错过。 当今陛下虽登基多年,然膝下子嗣却并不丰,还记得当年在中州之时,亦有听到传闻想寻皇室旁支后嗣,以便兴皇嗣。 虽不知消息真假,若是万一呢。 “阿姐。” 今襄止步,面露犹豫。 “请小姐和公子,移步厢内。” 二人重新落座,掌柜重新命人上了一壶茶,不见茶色,已闻茶香。今襄端起茶盏,慢慢细品。 “不知可否入小姐口?” “惟忧碧粉散,常见绿花生。”今襄不常喝茶,只略懂,“翠绿清澈,清香持久,鲜醇爽口。” 沈故插了一句:“不及君子清。” 钱掌柜面露尴尬:“小店简陋,没有什么好茶招待。”随后对今襄说道,“本店对于玉类物品,有两种置换方式:以物换物,以物换银。 以物换物:根据市场估价,可置换本店内同等价位的物件;以物换银:根据市场估价,可置换等额银钱。双方商讨统一后,须签订契约。客人置换物件,本店会出售,若想赎回,可再次购买。” 钱掌柜向二人详细讲解了玉件回收的店规,喝了一口茶:“请问姑娘想以何种方式置换?” 今襄思索一会儿:“以物换银,不知钱掌柜能给多少?” “白银二百两,不知小姐意下如何?”钱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在心中斟酌了一下。 只见今襄不语,遂摇头起身:“多谢钱掌柜招待,我等告辞。” 比预期低很多,若是按照现代物价,玻璃种帝王绿,婴儿拳头大小便市价过亿。今襄预估为千两白银,浮动一百,不过根据实际情况来看,区州地处历朝边境,玉器的市场低迷,兴水镇亦不过是个百余户小镇,并不富裕。 钱掌柜略微思索,略微提价:“二百三十两,如何?”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亦知道若是这玉放在中州,那价值是无法用价格衡量的,况且还雕有麒麟神兽,更是被作为一种身份象征,寻常人家亦不可佩戴,自己也是将价格压得极低了 今襄叹了口气:“小女自知掌柜的为难之处,若只这些银两 ” “小姐可是觉得价格低了,不知小姐有何建议?” “活当,八百两。” “这 ”钱掌柜犹豫,“不满小姐公子,若这玉放在中州,自可高价,不过此乃区州境内。钱某诚信诚意,再多添加五十两,如何?” “活当,八百两。”今襄不让步。 今襄音无波面无情,钱掌柜一时之间竟看不透其心思:“不知可否容限几日,某想与东家商量一下。” 今襄摇摇头:“抱歉钱掌柜,我们只是途经此地,明日便要离开,今日我姐弟二人亦是偷跑出来的,若是钱掌柜不能做主,只能道声遗憾了。” 钱掌柜起身说道:“姑娘,公子稍后,容某再考虑考虑。”随后转身出门。 见钱掌柜离开闭门,沈故忍不住问今襄:“阿姐,我表现得怎么样?” “嘘~小心隔墙有耳。”今襄示意,“还不错,继续保持。”沈故点头,得到夸赞很开心。 “阿姐,这玉佩真值这么多银钱?”沈故也意识到门外有人。 “自然,这可是当年高祖赐给先祖的千年古玉,单说品相,不说这是玻璃种帝王绿,是翡翠中的顶级品质,更何况千年古玉是有灵性的。”今襄也配合着说,“父亲说过,当初他曾再次寻过赠药方的那位先生,终不见踪迹。便拿着那部心经,向得道高僧询问,高僧称未曾见过,因蕴含大智慧,恳请父亲能让他诵读,后父亲便聘请他做了诵读僧侣。” “真有这么神奇?” “我能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过多久,钱掌柜回到厢房:“小姐,公子,某已有决定。” 今襄起身:“钱掌柜,请说。” “死当,五百八十两,若是小姐同意,就请签下这契约。”钱掌柜将托盘放于桌上,托盘内是三份相同的契约。 今襄思索了一下,颔首:“可。” 今襄将笔递给沈故,沈故不解:“我签吗?” “你是家中男子,自该由你签契。”毕竟不是今襄的东西,又是容易招惹是非的物件,总得留个心眼,“我等这般肆意典当,若是被发现了,你可得帮我辩解一二。” 沈故哪里知道她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亦没有觉得哪里不妥,接过后,签了字盖了手印:“放心,若长辈问起,我定与阿姐一起承担。” 钱掌柜看着俩姐弟这般,也只笑笑不说话,小门内亦有是非,更何况是皇族后裔。此时的钱掌柜已然信了姐弟二人的说辞,也不知是他太傻,还是姐弟俩太具有欺骗性。 “契约一式三份,一份小姐,两份本店留存,小姐稍后,这便替小姐取来银钱。”钱掌柜将其中一份交给今襄。 “钱掌柜,请将银钱兑换为大通银庄银票,百两面额两张,五十两面额三张,二十两面额六张,十两面额十张,九两五钱碎银,剩余铜钱。” 钱掌柜也诧异,但并未多问:“如此,请小姐稍后。” “有劳。” 往后数年,翡翠的价格逐年增高,坊间也一直相传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药玉妙方的传闻。多年后,今襄再次听到相关的消息,不禁暗笑。 第6章 连夜出镇 从玲珑阁出来之后,已尽黄昏,门口的软轿仍在,给了轿夫些铜板,去镇上的悦来客栈。 “客官,里面前。”厅堂小二很有颜色地上前,“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后面由轿夫扮演的随从上前回话:“天字三号。” “贵官,这边请,小的给您带路。”小二殷勤道。 “辛苦了。”今襄对着轿夫点头道了声,轿夫躬了一身退出了客栈,友情出演结束。 一进客房,沈故就有些兴奋道:“阿姐,这样真的能骗过那钱掌柜吗?” “暂时,赶紧换衣服。” 两人换好了在纪高安排在客房内的衣裳,从客栈后门出,与早已在那等候的纪高汇合。待驴车出兴水镇十余里外,天色漆黑一片,纪高才将将勒紧了缰绳。 “五百八十两!”纪高惊讶,“就那么块玉佩。” 沈故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玉佩怎么了?” 纪高有些佩服今襄所为:“难怪你让我打听镇上的玉器店,我还奇怪怎么典当东西不去典当行,而去玉器店。”不去老字号,偏偏选了那玲珑阁。 早在今襄和沈故两人去玲珑阁之前,今襄便让纪高空手套白狼,去订房间和雇车马。一旦今襄出了玲珑阁便将装有散钱的银袋交给等候在门外的纪高,为防止钱掌柜随后派人跟踪,又让轿夫慢悠悠转了一圈才去客栈。 漏洞百出经不起细查,却可蒙蔽一时。 沈故听两人一人一言才听了个完整:“这也行?你就这么确定玉佩能当出去?” 今襄从怀中拿出钱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还不能证明?” “可若是万一呢?”沈故不太能理解这种预定消费。 “没有玲珑阁,就去别家咯。” “若是别家也不收呢?”沈故钻了牛角尖。 “你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今襄有些不耐烦解释了。 沈故惊掉了下巴:“君子当以诚信立世间,怎可弃诺而奔?” 今襄白了个眼:“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那要不身上的衣裳脱了,你穿着怕是会不舒服。哦,还有这驴车,啧~要不你去徒步,你怕也是会坐得不自在。” 正巧纪高拿出了干粮。 “这饭也别吃了,怕是会消化不良。”今襄戏谑道。 沈故委委屈屈,撅着嘴眼眶含着豆大的金豆子,一副倔强的模样:“那,那玉佩还是我赠于阿姐的呢?” 纪高看着他委屈巴巴地模样,心下好笑,连忙打圆场:“好了,你别逗他了。” 纪高分了一个温热的肉包给沈故:“还是要多亏了小辰的玉佩,不然咱们也没有衣裳,没有驴车,没有肉包子能吃。” 纪高对今襄使了个眼色。 今襄点点头:“说得没错,多亏了你。” 沈故见好就收,吸吸鼻子,抬袖一抹,抱着包子就啃:“阿姐,这肉包子极可口。”乖巧讨好似地对今襄笑了笑。 今襄:“ ” 纪高也低头浅笑。 三人围坐,今襄把钱袋里的钱全都倒了出来:“玉佩典当得了五百八十两,等到下个镇,我们需要购买衣着被褥,住宿吃食。我们对去顺州的路不熟,最好能雇车夫,再预留出七七八八的费用,剩余的银两我们三人分。玉佩是小辰的拿五成,我三你二,有没有意见?” “玉佩既已赠于阿姐,便都是你的。”沈故觉得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他又不缺钱。 “我就不用了。”纪高哪敢有什么意见,“如今这般,于我而言已是毕生所幸。” “把钱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是最不安全的。”今襄依旧按五三二分,银票散银混装入三个钱袋,“若非你们出力,这玉佩也当不出去,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那就谢谢阿姐了。”沈故高兴地将银钱收入怀中,这可是他出力赚来的。 见纪高犹豫,沈故开口:“给你你就拿着。” “那就多谢顾公子,苏姑娘了。” “财不外露,银钱也不要都放在一起。”沈故听得认真,她说一句,他头就点一样,“你听明白没?别把银子当石子扔了。” 沈故乖巧点头,嗯嗯道:“阿姐说得都对。” 纪高起身:“我出去守夜,你们先睡。” 今襄:“行,两个时辰后我们交换。”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还未至子时今襄便出来,坐在辕座上:“今晚的月亮还挺亮。” 今襄:“去越州还有多远?” 纪高:“若按今天的速度,预计月余。若能找个车夫,走官道,十日到顺州,半月至越州。我们没有路引,怕是走不了官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 听闻此言,纪高低笑:“你说得没错,不过小县城里,再有钱也没用。” “总会有办法的。” 纪高忽然来了一句:“你真的是越州平安县人?” 今襄转头反问:“难道你是?” 纪高耸耸肩:“至少他是。” “你的事我不干涉,我的事你也别管。” “好。” 三人商量后,决定将驴车转卖,雇佣两个镖师,借路引上官道。 这几日沈故一直经常发呆,不见先前出发的兴奋。他这几天睡得不安稳,天天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境与现实交错,梦见最多的是关于苏音的。梦中苏音抛弃了生病的自己,抢走了玉佩,自己几经坎坷才被家人找到。回去之后,重病一场失了忆,身体自此也烙下病根,常常犯头疾。 醒来后冷汗津津,梦中的情景在他醒来后便模糊不清,只余心悸。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实在想不通,苏音没有抛下重病的自己,玉佩也是自愿奉上的,而且还多了个纪高。 今襄见他脸色有些泛白:“是不是不太舒服?” “有点。” 今襄撩开车帘,对坐在外面的纪高说了一声:“小辰有些不舒服,停车休息一会儿。” “好。” 今襄递给沈故水囊:“喝点水,等进了城,给你找大夫看看。” “不用了,只是天天坐马车,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她坐了这么多天,确实也有些受不了,拿了枕头往他后腰垫。 “阿姐,教我认字,以前爹爹给我请夫子,我总想着偷溜出去玩,也不认真做功课,如今想写封信都不认字。” “我识的字,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先前不还嘲笑我的字缺胳膊少腿?”今襄自嘲了一句。出了兴水镇,今襄想买本书籍识字,在纪高的建议下买了几本启蒙书。 “好。”沈故情绪有些低落。 “要不玩个游戏?”今襄亦觉得整日赶路无聊,拿出宣纸,裁成三十六张,用炭笔在纸上写下一至九单数,一纸一数,每数四张,对折后收拢。 “每人抽取四张,根据抽到的四个数字,通过各种加减乘除等数术运算,得二十四。”今襄简单介绍游戏规则,然后抽取了四张,做了示范。 沈故来了兴致,一扫之前的郁色。 游戏从九数加到了十三数,并且限制了运算时间和复杂了运算方式。连续玩了几日,没了升级难度空间,又缠着今襄玩别的游戏,从面积到体积,从固体到液体,从二次方程到数独 今襄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确实很有数学天赋,比她厉害。 第7章 分道扬镳 临近越州,官道上的盘查越来越严。 镖师出客栈采买干粮,打听了一圈:“最近全城戒严,听说是有个达官显贵的儿子丢了,正找着呢,附近几个州都不怎么太平。” “行了,早点送完这趟镖早点回去。”两个镖师讨论着。 一上马车,沈故就开始犯困,实在受不住了:“阿姐,我许是起得太早了,还有些困,可不可以让我休息一会儿?” “那就睡一会儿。” 沈故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睛,马车还在缓缓行驶。 “阿姐,阿姐。”车内不见今襄的身影,预感到不对。 一把拉开车帘亦不见纪高,慌忙喊道:“快停车,快停车。” 驾车的镖师被一声吓到,连忙勒住了缰绳:“怎么了?” “我阿姐他们不见了。”慌忙道。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镖师轻松了一口气,“他们清早便离开了。” “胡说,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沈故戒备着看着两人。 “小公子可不要胡说,我们可是正经的镖师。”镖师慌忙摇手解释道,指着车厢内,“小公子不信,就看看车厢内,说是有东西留给你,苏姑娘临走前付了全部路资,还特意交代让我们一定安全送你到越州。” 沈故回头环顾,果不见两人行李,只留书信一封,只简单留字:珍重,勿念。 确是今襄的笔迹。 “她是在哪里下的车?去了哪里?”沈故隐隐有些生气。 “出发后一盏茶的时间,具体去哪里,并未告知。”镖师也没有想到,那两人一走竟没事前和小公子商量。 “掉头回去。”沈故很生气,她竟不告而别。 “这小公子莫难我们,我们答应过姑娘,要将你安全送到越州的。” 沈故将身上的钱袋丢过去:“我也有钱,回去。” 得,拿钱办事,镖师只能回程。 历国,据沿海国土六百八十万平方公里,历太祖白身起义,已传五代,今由先帝三子承袭。 沈故,先帝同胞幼弟荣王之子。 九月重阳,随其母回越州拜礼,因顽皮偷溜出府,被贼人拐卖,流落至外。自发现王府公子失踪,越州顾氏随即联络城中将领,封锁越州。 挨家挨户搜索,整整搜索七日不曾有结果,后抓到贼人,透漏消息得知被拐送至州外。荣王上奏宫中,平化帝震怒,下令要彻查此事,务必加派人手,安全找到沈故,荣王携旨赶往越州。 越州中郎将方贵,接到上头指令,秘密搜寻王府公子。 连续搜索十日,周边的村落都被翻了个遍,人没找到,周边的土匪倒是剿了不少。上头命令又卡得死,正头疼得厉害。 这日照例巡视外城周边,回城途中,错身一辆马车察觉不对,于是拦下。 “车内是什么人?” “军爷,我等是区州兴水镇镖师,车厢内是我等护送之人。”镖师见问话之人身穿铠甲,便知道是官府之人,连忙下车答话,递上路引。 “区州,大老远的跑镖来越州?”除却一车一马两镖师,可以说是简陋至极。 “我等都是混口饭吃。”说着便偷偷靠近,试图塞个荷包。 方贵推开了,最近风声紧,失踪之人是荣王公子,顾氏外孙,当今圣上更是亲自下令。州内局势复杂,有手段的顺势除掉了不少人,自己可得谨慎为上,不能被抓了把柄。 “你二人自区州而出,怎往回走?”方贵反问。 “这 ”镖师也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 “车内什么人?出来。”方贵对着车厢道。 一见为首的将领不收,镖师也有些紧张:“军爷,这车内便是雇主。” “出来,再不出来,别怪本将不客气。”一招手,身后的士卒上前围住马车。 “军爷,别别别。”镖师慌张。 沈故在车厢内听到了声音,若是之前他必定是欣喜的,但是他不能出声,一旦被认出,自己就没有办法去找他们了。 可惜,现在的情况不得不现身,于是只能起身,撩开车帘站在辕座上。 方贵没有想到,里面竟是一不足四尺孩童,惊讶后定眼一看心下大惊,厉声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随即下马,走至车马抱拳作揖:“下官越州中郎将方贵,拜见公子。”方贵的官职不高,但是会做人,找关系要了一张沈故的画像。 “免。”沈故右手背于身后,左手微抬。 “公子,王 大人与夫人焦急万分,请随下官回城。” “方将军辛苦,我还有未完之事,请方将军派些人协助于我。” “这公子家中人正四处寻找公子,不若先回城报平安,属下去为公子办事。” “不行,再不追上去,就找不到了。”沈故着急。 “公子要找什么,属下去找。”方贵是决计不会让沈故离开。 “你又不认识。” 这边正僵持不下,更多人闻讯而来。沈故见如此多人就知道无望,但是又不愿意将今襄的信息告诉旁人,只能作罢。 沈故全须全尾安全回到顾府,荣王妃帮沈故沐浴时,看见身上的累累伤痕,顿时红了眼。 “王妃娘娘,这些是公子的随身之物,不知如何处理?”仆人手捧衣物和几本书。 “都是些晦气的东西,烧了。”荣王妃摆摆手。 “诺。”仆人应声退下。 荣王妃收拾好情绪,走进内屋,接过太医手中的膏药,小心翼翼涂抹:“贼人当真是可恨,我儿受苦了。” “母妃莫伤心,儿不是挺好的吗?儿遇到了贵人,是他们救了我,还送我回来。母妃跟父王定要找到他们,好好酬谢。” “嗯,我儿福泽深厚,逢凶化吉。” “母妃,我的东西的。” “什么东西?” “我的衣服和书。” “拿去烧了,都是些不吉利的 ” “什么?为什么要烧?”沈故一听到被烧,瞬间从床上跳起,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跑。 “故儿,故儿 ”荣王妃没想到沈故反应这么大。 仆人正架着火盆,烧着衣物。 见只身着亵衣的沈故赤脚跑来,也不怕烧伤,抡起一旁的花盆就砸翻了火盆。 “还不快拦着公子。”赶来后的荣王妃一见这情况,不经吓到。 沈故被拦腰抱住,下人熄了火,他挣扎开,抱着只剩下的半本书籍不言语,然后毫无预兆地猝然倒地。 “故儿 ”荣王妃喊道,“快,快请太医。” 沈故又开始做噩梦,关于荣王府,关于苏音,关于纪高,晚间开始发烧,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四天后才清醒。 荣王派人调查了事情的经由,却找不到其中的两个当事人,沈故醒来后却忘了所有的事,荣王妃心疼不已。 荣王公子失而复得,随后荣王携妻子回中州安京,几个月后,事情余波渐渐平息。 今襄:“我原以为你会同他一起回越州?” 纪高:“我也没想到你会提前离开。” 今襄:“后会有期。” 纪高:“你打算去哪里?” 今襄边走边摆手:“回家。” 苏音这个名字,她终于想起来,究竟在哪里听到过了。 第8章 不速之客 “襄襄,吃饭了。” “来了,哥。” 今襄,现代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女生,幼时与父母出游,双亲因车祸去世,幸存后由其姑姑收养。 “姑姑,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今襄问时元。 “接了一部新剧,要参考的资料有些多。” “哥哥会投资吗?” “张导亲自操刀,你说我能错过吗?”时元回道,“她忙起来都不知道吃饭,这段时间你帮忙照顾着点。” “放心,交给我。” “姑姑,听哥说在筹备新剧?” “几年前写的东西,张导说有兴趣,想看看。” 今襄拿起桌上的稿件:“历朝?有这么个朝代吗?” 猛然惊醒,冷汗津津,她又做这个梦了。 ———— 今襄自与纪高分开后便换上了男装,雇了一辆驴车,半个月后,顺利到达渝州。 入城后打听了一番,租房,找工作都需要身份凭证,不需要的便是苦力活或是粗活。身上还有百余两,官府办理身份凭证不容易,摸了摸身上仅剩的银两,累觉前路茫茫。 她现在就是个黑户,给自己打打气,定个小目标:一个官方身份,一所住处,一份能维持生计的工作。 花钱找人通融了关系,一个月后,拿到了新的户籍证明。通过房产中介,在相对安静的小巷一角,租了一户约百来平米的小院,买完生活用品之后,钱袋算是彻底瘪了。 “小桃,今日要去一趟锦绣坊,不用备午膳了。”今襄吩咐了一声。 “姑娘,咱们今日是去外头吃吗?”小桃兴奋道。 “你不是馋西街的那家馅饼很久了吗?咱们今日就去吃饼子。” “好耶,姑娘,听说他家现在有三十二种口味的饼子,最近还新出了什么蜜瓜馅儿的,说是外邦贩来的果子,卖得可贵了,五十文才巴掌大那么一块。”小桃说着便并不自觉吞咽。 “莫不是你存了些许银钱,想买那饼子尝尝?” 小桃连连摇头摆手:“我才不傻呢,费这么多钱吃一块饼子,还不如多吃几顿肉。” “姑娘,后面有人。”小桃凑到今襄耳边,小心提醒。 “没事,不用管。” 锦绣坊的堂侍认出今襄,很热情地上前招呼:“今姑娘,您可来了,我家掌柜从早上便开始叨念您了,您快请。” 堂侍领着今襄二人往后院走去。 “你可算来了,快让我瞧瞧,今日你带了什么好花样?”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温婉妇人,笑着迎面相迎。 “倪老板。”今襄见礼,“倪老板如此盛情,可惜呀,迎的不是我。” “贫嘴。”倪老板笑骂一句,“我自是欢迎你的。” 倪老板是锦绣坊的坊主,听说早年是宫中御用绣娘,到年纪得了赦令才出宫,回到了祖籍开了一家绣坊,自梳未婚,是个独立自信的优雅女性。 “快快坐。”倪老板倒了杯香茶递给今襄。 “不错,你的画样一如既往得让人眼前一亮。”倪老板看着画样手稿,很是满意。 “还是倪老板的绣工出神入化,画样不过三分模样,可经倪老板的手艺绣出来的艺术品,更甚十分。” “真是夸张,我如今年纪大了,眼神有些费力,都是那些个绣娘的手艺好。”倪老板听到“艺术品”三字便觉得开怀,嘴角止不住上扬。 “有手艺出众,绣艺高超的绣娘们,亦是倪老板指点有方。” 两人说了一会子恭维的客套话。 倪老板抿了一口茶:“近日店内来了一位姑娘,明里暗里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透漏什么,也吩咐过店里人。” “不知是何模样的人?” “是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外镇来的姑娘。”要说打听的人是陌生男子更该警觉,可打听的人是个小姑娘,倪老板也不过好心提醒了一句。 “多谢倪老板提醒。” 今襄很大方地请小桃尝了那令她垂涎三尺的蜜瓜馅饼,吃到嘴里的一瞬满足后,小桃便有些心疼那五十文铜板了。 这味道也不怎么样嘛。 所谓的蜜瓜,其实就只是甜瓜的一种,口味很想哈密瓜,只这瓜多种植于历国西境,西瓜北卖,自然贵了。 “姑娘,那人从锦绣坊开始,一直跟着咱们。” “随她。” 一直到今襄回到住所,那人才在巷口离去。 天朗气清,今襄带着小桃出门采办些日用品。 “阿音?阿音?”一名颜色靓丽的姑娘,拦住了今襄,有些小心翼翼又带着希冀问道,“你是阿音,对不对?”眼中透露着兴奋。 “你是何人?拦着我家姑娘做什么?”小桃连忙拦在那姑娘前。 苏莹被旁人突然打算话,眼中露出几分不耐,不理会小桃,只对着今襄道:“阿音,是我呀,我是你的堂姐,苏莹。” “你在浑说个什么?我家姑娘不姓苏。”小桃立刻反驳,她算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几日来一直跟踪她们的人。 “姑娘认错人了。”今襄说完就带着小桃离开了。 苏莹怔怔地站在原处,看着今襄离开的背影,眼露迷茫:难道真是她认错了。 “姑娘,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人是渝州镇外胡家村人。要说那苏氏一家,真是啧啧啧 ”小桃还没开始说打探到的消息,便开始啧啧嫌弃了。 苏音,胡家村内一户农家的小女,家中有几亩薄田,父亲家中行三,名苏良,性格懦弱。苏音是其原配妻子的女儿,生苏音时难产而死。 苏家女儿众多,没过两年,苏良又娶一妇,性格颇为强势,来年生了一个男孩,在家里行事更加肆无忌惮。苏家有五个孙女,苏良家有两个,没过几年,后母怂恿苏父卖掉了苏音长姐---苏蔓,苏音在家里的日子愈发艰难。 再几年,后母趁着再次有孕,怂恿卖掉了苏音。 “真是不要脸。”小桃又暗骂一句,又拍拍胸脯庆幸,“幸好姑娘不是。” 今襄笑骂一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到时候可别落下什么。” “姑娘莫担心,早就收拾妥当了。”小桃往外看了看天色,“我去做饭了。”一溜烟跑了。 三月晚春,傍晚吃完饭之后,今襄在庭院散步。 忽然听见了敲门声,小桃听见后,便起身去看门,然后匆匆来报:“姑娘,门外来人,自称苏莹。” 第9章 原身身世 “苏莹,你想成为我吗?成为真正的苏音。” “我想。” “苏莹?”今襄走至门边。 果然是之前遇见过的苏莹,苏莹一见今襄出来,有些激动:“今姑娘,没想到这是你的家。”然后神色露出害怕,回头看了一眼,言语犹豫。 “怎么了?”今襄配合地说了一句。 “我与家人走散了,我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眼露恐惧。 今襄看了看她身后的街道,不见什么人,对身后的小桃道:“去请李贵来,让他陪苏姑娘去趟衙门。” 她的反应出乎苏莹的意料:“不,不用了。” “若是遇到什么问题,该向官府求助。”今襄道。 “这这太麻烦了。”苏莹眼神闪烁,结巴地说道。 “怎么会麻烦呢?不过举手之劳,小桃。” 苏莹一急:“今姑娘,不知可否收留我一晚?” 今襄看着苏莹不说话,看得苏莹浑身不自在,然后侧身道:“进来。” “多谢今姑娘。”苏莹灿颜一笑。 跟在今襄身后,走进小院,左右打量着院内。 “苏姑娘,我这小院只有两间房,今晚你就与小桃一起睡。小桃带苏姑娘去房间。”今襄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说完就走。 苏莹没有想到今襄是这样冷漠如斯的性格。 “走。”小桃催促着,这个苏莹真奇怪。 小桃的房间不大,二十平米左右,有床有窗,有梳妆台有衣橱,东西并不多,但是整洁干净,布置得也很雅致。 小桃是今襄三年前,在路边捡的,瘦骨嶙峋得饿昏在路边,瘦得只剩皮包骨。 正是张灯结彩的正月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今襄出门见过不少,每每看到就会感到心理不适,自己无力去该改变,也没有那么强烈的道德圣母心,只是愈发不喜欢出门了。 许是强烈的氛围对比,今襄一时心软,将她送到了郎中那里。小桃病得太重,大夫也无能为力,能不能撑过,只能看小桃的求生欲强不强烈。 今襄也只是尽力而为,既然救了,便善始善终,一个月之后,小桃恢复清醒,本以为是回光返照,竟是硬生生扛过来了。 能救人一命,今襄也很高兴,只她醒来后的一句话:“姑娘,春天的桃花真的很美吗?” “是啊,你好好养身体,等春天桃花开了,可以去看看。” 大夫说她熬不过冬天,今襄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倒被她听进去,随后便起名小桃,一直跟在今襄身边。 小桃在地上铺了草席,又拿了一床被褥给她:“你就睡这。” 苏莹接过后道了谢,见小桃没什么好脸色,想到自己的目的忍着性子试图跟小桃说话:“今姑娘真是心善,能收留我。说来真是巧,前几日竟将今姑娘错认成我堂妹了。” “那是自然,我家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是仙子下凡。”小桃对今襄很崇拜,本不想理会是苏莹的话头,转了转眼珠道,“不过你眼神可真不好,这么个大活人,还能认错。” “呃 ”苏音被噎了话头,“小桃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堂妹自幼便走失了 ”然后凄凄唉唉又添油加醋地诉说了家中复杂的“恩怨情仇”。 小桃听着,心中直翻白眼:若是不知道实情,真是要被骗了。然后面露同情,配合着说道:“你伯母也真是狠心呐。” 苏莹边哭便自叹命运不济:“ 不说这些了,我听今姑娘的口音,似不是本地的?这院中亦无长辈?” “说来我家姑娘也是可怜,父母早亡 ”小桃有些答非所问,只简单说了几句关于今襄的,之后便是一大篇关于今襄对她的救命之恩,又如何如何待她好。 期间,苏莹每每想打断,又被小桃强势地另起话题。 “瞧瞧我,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久,夜都深了,睡觉。”小桃自顾说着,便脱衣安寝。 苏莹也安被躺下,辗转难眠,没想到这小丫头这么多话,竟是一句话都没套出来。 于黑暗中打量着房间,一个小丫鬟住的房间,竟这般大,还就只她一个人住。不仅有梳妆台和花枝装饰之物,还有这柔软的被褥,身上穿的衣裳虽不是锦衣华服,却是八成新,有钱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 躺在地上的苏莹对比自家的情况,她是家中大房长女,后面还有几个弟妹,平日里除了要做家务,还要帮忙照顾幼弟幼妹,晚间只能挤在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上。年前母亲老蚌怀珠,拼了半条命生下一个同胞幼弟。如今自己日渐年长,不得祖父母喜爱,父母也偏爱幼弟,想起三叔家的两个堂妹,生怕自己也会有一样的命运。 前不久,偷听到父母谈论自己的婚事,苏莹双手捂着肚子蜷缩着,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些,连晚饭都没有吃,竟没想到这两人如此冷漠,也不问一句她有没有吃饭,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气愤,胃抽搐着厉害。 正想悄然起身,却不想小桃浅眠被惊动:“你干嘛?” 苏莹被吓了一跳:“我我有点口渴。” “桌上有水。” 小桃回了一句,转身睡去,嘀咕道:“真是多事。” “姑娘,都是按照你的吩咐说的。”小桃摆好早餐,俏皮地对着今襄眨眨眼,“与姑娘所料不差。” 小桃对苏莹没有什么好感,长得倒是白白净净,自打一进院就四处打量,问东问西的,净打听姑娘的事,还满口谎言,果然不安好心。 今襄笑笑不说话,这几日她可不是白出门的。 第10章 苏莹借宿 重复的梦境,无声的警示。 这五年来,她过的还算安稳,但运气并不好。今日是苏莹,明日就会是苏良,后日更会是苏家其他人。 “苏音,苏莹。”食指敲打着桌面。 第二日清晨,小桃端了洗脸水走进今襄的房间。 “姑娘,那苏姑娘真是疲懒,我都起床了,她还懒着。今晨,发现桌上的蜜饯都少了一大半。”小桃抱怨着。 “还没走?” “是啊,不会要赖在咱们这了。” “懒子,难道说的不是你?”今襄打趣着。 “诶呀,姑娘。”小桃反驳道,“我对姑娘可是真心诚意的。” “朝食后,让她走。” “好的,姑娘。” 水晶汤包,糯米南瓜粥,油酥烧饼,葱油花卷 苏莹看着桌上丰富的餐食,不由咽了咽口水,不禁道:“这是朝食!” “吃,姑娘说了,你吃完就走。”说完就端起南瓜粥喝了起来。 “不等今姑娘吗?” “姑娘自有姑娘的吃食,你吃不吃?” “吃,吃。”夹起水晶汤包,一口塞进嘴里。 苏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朝食,从前在家只一天两餐,有时候朝食不过是一个白面馒头或者稀饭汤米。她昨晚饿得狠,今日吃得撑,满足地擦了擦嘴,心下羡慕:连一个丫鬟都吃得这么好,要是自己日日如此该多好。 苏莹想帮忙收拾碗筷,小桃拒绝了,今襄对清洁很看重,更何况是吃食用具,要求绝对干净卫生。 小桃洗完碗之后,回到院内:“你怎么还在?” “小桃姑娘,我想见见今姑娘。” “姑娘说了,用过朝食后,便请离开。”小桃本就不待见她,半拉半扯地送走了苏莹。 苏莹看着紧闭的大门,沉默地转身离开。 苏莹已上钩,离开的日子自要安排上。 今襄在书房内画着样式,决定离开前将锦绣坊的契约事宜安排好。 倪老板的画样合约是一年期,新的合约于今年年后正月刚签订,不过三个月。今襄决定在离开前画够合约要求的数量,还有书肆里续写的杂书章节。 不过三日,苏莹再次狼狈出现,衣衫凌乱,身上有些伤痕。 “小桃姑娘。”小桃一开门就被扑了个全,吓了一跳,看清楚了是苏莹。 “原来是苏莹姑娘,怎如此狼狈?” “我我求求小桃姑娘救救我。” 小桃摸不清楚状况。 “小桃姑娘能否通禀一下今姑娘,我想见见今姑娘。”苏莹戚戚哀求。 小桃犹豫:“这 ”苏莹连身跪下。 “好,好。你先等着,我去通禀姑娘。” “多谢小桃姑娘,多谢。” 今襄画了三天的画样,工作量有些大,揉了揉手腕。 “姑娘,那苏莹又来了。”小桃语气颇为不善。 “来做什么?” “谁晓得,看那模样,像是逃难来着,问她怎么了也不说,只要见你。” “是吗?请她进来。” “是。” 今襄放下墨笔,净手,来得比预想地早许多。后仰靠背着椅,放松地坐着闭目养神,一盏茶后才起身往院内走去。 苏莹坐在院内石桌旁,神色有几分紧张,捧着杯茶,一见今襄地身影,站起身,面露欣喜:“今姑娘。” 待今襄坐下,小桃奉上香茗。 缓缓抿了口:“不知苏姑娘有何事?”【请开始你的表演。】 苏莹欲语泪先流,她不说话,今襄也不说话。流了一会儿泪,不见今襄询问,有些无措,见她真没有要询问的意思,渐渐止住了眼泪:“今姑娘?” “哭够了?说,什么事?”今襄语气特别冷漠。 这跟苏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今姑娘,可否收留我几日?” 今襄毫不客气表态:“小桃,送客。” 苏莹一听,连忙拉住了今襄的衣袖:“今姑娘,求你收留我。” 苏莹见今襄微微蹙眉,松开了手。 “苏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与苏姑娘可不熟。更何况苏姑娘这副模样,莫不是犯了什么事逃出来的?若是官府之人找上门 ” 苏莹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我我是 ”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你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家姑娘,像是我们欠了你似的,还要我们问你吗?有什么事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小桃最不喜欢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嘴巴亦是毫不留情。 苏莹涨红了脸:“我是逃婚出来的。”低声说道。 “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婚不是正常的事。”小桃是个神助攻,“竟然还逃婚。” “可我并不想嫁给那人。”父母说的婚事,不过是为了拿彩礼钱给幼弟攒媳妇本,凭什么她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更何况那种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真是不知所谓,你逃你的,做什么来扰我家姑娘。” “我认识的人并不多。” “得了,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还不认识别人了。”小桃没好气道,“就没个亲戚,没个好姐妹。” 苏莹被说得哑口无言,无助地看着今襄。 “好了,不知苏姑娘身上可有银钱?”今襄出声了。 “不不曾。” “没钱,那就是想白吃白住咯。”小桃的嘴巴很是厉害。 “那不知苏姑娘想借住几日?” “这 ” “你不会是想一直赖着我家姑娘。”小桃有些生气,一语戳破苏莹的心思。 苏莹见今襄始终不表态,心下一急,连忙跪下:“今姑娘,求求你了,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如果被抓回去,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今姑娘,洗衣做饭我都可以的。”说着,便泗涕横流。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桃上前扒拉开苏莹。 “小桃。”今襄制止道。 扶起了苏莹:“院内还有一件杂房,到时候收拾一下,小桃,去请个大夫。” “姑娘。”小桃气急。 “去。” “多谢今姑娘,今姑娘的大恩大德,苏莹没齿难忘。”苏莹一听今襄答应,心下欣喜万分。 连着几日,将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安排好,倪老板听说今襄要搬走,万分不舍。 回到小院,小桃将一封信递过来。 来信的是肖梅,是今襄当初出游在外认识的商人,家里做家具行业,因缘巧合,合作一些家具设计图。 前两年做生意做到了皇城,来信说新样式家具很受欢迎。前段时间去信托他在平城买一处住宅,今日收到回信已安排妥当。 今襄将信封点燃,静坐于书桌前,点指思索后提笔给肖梅回信。 第11章 屋中失窃 苏莹很安分,并未外出,时常帮着小桃洗衣打扫。小桃也懂分寸,会分她一些事物但从不让她靠近今襄的房间。 今襄回到小院,小桃买菜回来,匆匆跑到今襄面前,气喘吁吁的。 “怎么了?这满头大汗的。”今襄问道。 “姑娘,今日我在街上听到一件骇事。”小桃神色紧张地说道。 “喘口气,慢慢说。” “听说,隔壁镇上出了杀人案,说是有家的女儿杀了自己的胞弟,还抢走了家中银钱。”小桃凑近今襄,悄声问,“姑娘,不会是她?” 今襄放下笔,脸色有些不好:“这事不要再说了。” “是。”小桃很是担忧,“姑娘,那她 ” “看着她点,咱们也快走了,莫要徒增麻烦。” “是,姑娘。” 小桃走出房间,只听见苏莹暂住的杂房“咚”得一声关上了门。 根据小桃的讲述,时间上确实吻合,还有那日苏莹的言语不详,脸上的巴掌印,很明显是她自己打的,今襄也不得不怀疑。 包藏杀人凶手,罪同从犯。 苏莹吓得躲在了房间里,她刚听到了今襄和小桃的对话,腿都软了。 “不行,不行,冷静,冷静。” 苏莹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颤抖:“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我,不是我。” 这日,苏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出来吃晚饭。 今襄本来还有几分怀疑,现在是确定了,才十四五岁的姑娘,亲手杀害自己胞弟,还能如此若无其事。 今日太阳耀眼,今襄让小桃晒晒被子,晒晒书,整理一下房间,把不需要的都清理出来。 今襄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晒太阳,小桃拿了一只小木盒,走过来:“姑娘,这是什么?” 她接过打开一看,是块碧绿的玉佩:“这个啊,别人随手给的。” “这玉佩坠好漂亮,能送如此贵重的吊坠,一定是个贵人?”小桃摸着玉佩,特意举起,对着阳光看。 “差不多。” “姑娘给我讲讲呗,他为什么送您这么贵重的玉佩?”小桃有些好奇。 “差不多五年前。”今襄的心情似乎不错,“遇到了一个被绑架的小孩儿,救了他后雇镖师送他回家。” “姑娘您真厉害,人美心善,小桃能遇到您,是前世修了九辈子的福。”小桃不住地夸奖,“后来呢?后来呢?” 今襄好笑:“后来,他就送给了我这玉佩,说他爹在皇城是当大官的,以后若是有困难就拿着玉佩去找他。” “那姑娘怎么不去找他?” “我这日子过得挺好的呀,要是我真去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 今襄说完之后,不见小桃回应,转头一看,就见小桃红了眼,“哇”得一声哭出来,抱住今襄,“姑娘您真好,小桃要一辈子跟着您。” 今襄嫌弃道:“走开走开,脏死了。” 小桃止泪,平复了一下:“那姑娘,我帮您收好。”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今襄不在意道。 “如此重要之物,怎可随意送人?” “只怪小桃你吃得太多,哪日把姑娘我吃穷了,就当了这枚玉佩。” “姑娘。”小桃一跺脚。 杂房门内,苏莹听清了院内的对话,恶念丛生。 中午,苏莹出房吃饭,脸色有些苍白:“你没事?哪里不舒服?”小桃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没事。” “明日我同姑娘出去买点东西,你好好待着别乱走,最近外面乱着呢?官府的人似是在抓什么人 ”小桃嘱咐了一句,“喂,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哦哦,好的。”苏莹眼神略微闪躲,点头应着。 出门后,小桃忍不住问道:“姑娘,过几日我们就要走了,那苏莹怎么办啊?” “她自己会走的。”今襄这么说道,小桃疑惑。 临近中午回到家,只见大门敞开,院内,房内一片狼藉。 小桃恶狠狠道:“养不熟的白眼狼,姑娘,她把您梳妆台上的首饰都偷走了,怎么办?” “去你房里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除了一些衣物银两,别的没丢,幸好姑娘让我提前收拾了行李。”小桃一声惊呼,“糟糕!玉佩!” 小桃匆匆走进今襄的房间,然后气冲冲地出来:“姑娘,那枚玉佩果然不见了。” “那就报官。”今襄在小桃耳边说了几声。 报官失窃后,官府之人调查了一番,今襄和小桃也做了口供笔录。 经过几方判定推测,入室盗窃之人是胡家村苏家苏莹,杀了胞弟,又盗了家里积蓄仓皇而逃,真是丧心病狂。 小桃收拾着院内狼藉,嘴里埋怨着:“那苏莹真是心思歹毒,小小年纪竟杀人,还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模样长得倒是周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着忽地一顿,“欸,姑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如此行事?”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今襄道。 “她跟踪了我们几日,早就摸清了我们的住所,还撒谎赖在咱们这。昨日借着晒书,又说了那番话,必然是知道她在房内偷听。幸亏咱们前段时间就整理了行李,贵重之物也都打包规整。”小桃说出自己猜测,又问出疑问,“可姑娘怎么知道她必定会偷呢?” “因为你昨日从街上听到的传言,她也听到了。” “怪不得,我每次出门回来,她总问外面有什么新鲜趣事。杀了人还躲藏来咱们这,万一真是其心可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需谨言慎行。” “嗯,姑娘,我记住了。” “简单收拾一下,能带走的带走,无用的就舍了,我们明日出发。” 苏音这个人物,并非善始善终之人,既然剧情中有一个苏音,那就送她一个“苏音”,无论这个“苏音”是否能取代原身。 为了苏莹能顺利逃跑,她准备了足够的银钱,还有属于“苏音”的身份凭证,只要苏莹足够聪明,必定能“心想事成”。 至于那枚玉佩,自然是“私家定制”。 第12章 重回区州 荣王府,祈雪堂。 檀木八宝盒里面是半本被烧的蓝本,歪七扭八的墨迹缺胳膊少腿。 想起冷酷又傲娇的语气,不禁好笑。夹层页里,出现一张肥嘟嘟的大头脸胖娃娃的素描画,画中孩童笑得纯真又烂漫,是六岁的他。 他记不清她是何模样,连名字都不曾来得及问,只依稀记得她的声音。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还有五年,我等着你。”沈故轻声低语,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是幼时的一次发烧。 “阿姐。” 梦中事,事事应验,独独她是例外。他,万望她出现,又万望她不是梦中人。 ———— 中州平城,是离安京较近的城镇,气候温度适宜,繁华富裕。今襄这几年去的地方不多,能有机会见识一下繁华的王都,还是很想去看看。 “姑娘,咱们不是要去中州吗?为何往区州行?” “去拜访两位恩人。” 今襄站在熟悉的小院前,还是一样的院落。 “姑娘找谁?”一个十五六岁背着装有草药的竹篓的少年。 “请问李大夫和李夫人可在家?” “找我师父?我师父外出诊治,不过我师母在家。”少年推开篱笆门,“姑娘请进。” “师娘,师娘,有位姑娘造访。”说着放下竹篓去屋内请出李夫人。 李夫人苍老了不少,走路有些颤颤巍巍,被少年扶着:“谁呀?” 今襄微微施礼:“李夫人,别来无恙。” “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李夫人,年纪大了视线模糊,分不清眼前之人。 “是我,苏音。五年前您和李大夫救过我阿弟。” 当年今襄三人徒步,不想半途中沈故又再次病发,幸遇上山采药的李大夫路过,得到了救治,她和纪高也得到了治疗。 李夫人凑近,想起来苏音是谁,兴奋地抓住今襄的双手:“啊,是苏姑娘啊,多年不见。”言语有些激动,然后转头对少年说,“汤儿,汤儿,快去寻你师父来,就说是苏姑娘来了。” 温汤是李大夫收的徒弟,此时还有些没理清楚状况,只依言去村里找师父。 “苏姑娘,真是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们。” “救命之恩,终身难忘。”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李夫人连道了三个好。 今襄扶着李夫人坐下,问道:“不知李夫人近来可好?” “年纪大了,总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好在我家老头子是个大夫,用汤药灌着还能活个几年。”今襄陪着李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 不过多久,李大夫回来了,今襄起身施礼:“别来无恙,李大夫。” “苏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李大夫见到今襄也很高兴。 李大夫转身对温汤说道:“汤儿,快给苏姑娘磕个头。”挺李大夫这么一说,不仅是温汤,今襄也搞不懂。 “要的要的,汤儿快。”李夫人也催促着,温汤听从师父师母的话,依言向今襄行礼。 今襄连忙侧身避开,扶起温汤:“这是?” “苏姑娘,这是老身收的徒儿,说起来也是你救的。”听李大夫这么一说,今襄更加疑惑了。 “别站着说话,都坐。”李夫人说道。 “在苏姑娘走后的第二年,村里有个小孩子不幸溺水,老身也是刚好路过。本以为没希望了,忽而想起苏姑娘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急救法,说来也是这个孩子福气大,竟是给救活了。”李大夫说着,喝了口茶。 “苏小公子可好?”李夫人只见今襄一人。 “李夫人不用担心,他很好,本也想一起来,不过学业忙,多谢挂念。” “好好,你们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都挺好的。” “小桃。”今襄喊了一声。 小桃指挥着随行的几位镖师,开始往院内搬东西。 “李大夫,李夫人,这是一些用品,还有简单的药材和补品,万望收下。” “救人本事医者应行之事。”李大夫推辞道。 “李大夫莫要推辞,非贵重之物,只是一些药材,只是希望李大夫还能用它们救更多的人。”今襄解释,又对李夫人道,“给您的是一些布匹衣服,当年夫人赠我们衣物蔽体,该是要感谢的。” “不用,我都是老婆子了,哪里还需要这么好的料子做衣裳。” “李夫人请不要推辞,夫人收下,我心才安。” “好好,好孩子。” 今襄拿起一个小匣子:“李大夫,这是我这几年收集的医术,是手抄本,请不要嫌弃。” 李大夫打开一看,言语有些激动:“《伤寒论》、《金匮要略》、《吴通医案》,这都是医学要本,即便是手抄复刻本也是价值千金,这太贵重了,老身不能收。” 李大夫眼中透漏的炙热,今襄戏谑道:“当真不要?” 故作遗憾:“欸~精心准备的礼物,没想到不得李大夫喜欢,既如此,那我只能收回了。”说着就想接过小匣子,却见李大夫恋恋不舍。 “李大夫,您倒是松手呀。” “噗呲~”身后的温汤忍不住笑出声。 “恳请李大夫收下。”今襄也不打趣了,“医书传世,本就应该传播于学医之人,医者融汇贯通,学以致用,才能救更多的人。” “老身多谢苏姑娘。” “李大夫,李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不留下来吃顿便饭吗?婆婆包肉包子给你吃。”李夫人没想到今襄才来就要走,便挽留道。 “谢李夫人好意,不过还有人在镇上等着我,我得回去了,以后若还有机会便再来。” 今襄上了马车,李大夫和李夫人来到门口相送。 马车远去,温汤望着:“师父,我定会好好学医。” 李大夫听着徒弟的话:“好。你有学医的天赋,若是将来学有所成,济世救人,去皇城考太医院,更是能光耀门楣。” “嗯。”温汤更坚定了要好好学医的信念。 来看望过李氏夫妇之后,今襄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件事。当年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可能活下来,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怎么了?” “姑娘,我只是在想事情,但是这事不能问姑娘。” “嗯?” “我只是在想,为何李大夫和李夫人称姑娘为苏姑娘,姑娘也自称是苏音。” 今襄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小桃继续道:“姑娘所行之事必有其道理,有些事不该我问的,我不会问。” 小桃虽是个直性子,但眼色极佳亦有聪慧之处,今日区州一行,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自苏莹那日听到今襄和小桃的对话,便断定今襄便是苏音。 她没有想到,苏音如此幸运,不仅毫发无损地从拐子手里逃出来,还救了达官贵人之子。既然苏音不需要,那就应该给需要的人。 第13章 路遇劫持 毕竟是个初出世事的女孩子,不识人心险恶。 苏莹模样白净,才出渝州不久便是被偷了所有银钱,只仅仅护住了玉佩。随后被卖到了羊城,入了教坊司,前途堪忧。 她虽有几分眼色但不识大字,与苏音相处过几日,知她识文断字,若想要模仿她自然也要识字。 教坊司乐籍,以七、八岁,骨相极好的女孩子为基础,苏莹的年纪太大,原本是要被卖入烟花之地。苏莹使计得了那教坊司总管的肯,从拐子手中得以脱生。 苏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读书练字,弹棋作画,身姿体态,日夜不间断。短短三年,倒是学了几分皮毛,得了总管的青睐,蛰伏着等待机会去安京。 ———— 从区州去中州,路途遥远,今襄聘了两男两女四位镖师,护送上路。 “姑娘,我问过镖师了,咱下午再赶会儿路,落日前可至驿站。” “嗯。” “姑娘,我煮了鸡蛋挂面,可要食用一些?” “我还不饿。”见正在食用干粮的四位镖师道,“多煮一些,给镖师们分一些。” “好。” 正午时分,一行六人稍作休整,忽而一身穿黑衣,浑身血腥的持刀男子突入而来,在场之人被吓了一跳。 外围的两位镖师已经倒地,正在吃饭的镖师立刻扔掉手中汤碗抵挡防守,来人身手不凡,镖师们不敌负伤倒地。 今襄拉着小桃赶紧跑向马车:“赶紧上车。”遇到这种情况,盲目制止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这种时候,远离争斗,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才爬上马车辕座,便听到小桃的一声尖叫从身后传来,来不及回头看清楚情况,屁股上传来重重的一踹。 她被揣进了车厢内,撞向了车壁,还不及起身,一声马鸣,马车开始急驶。身后小桃倒在地上,见今襄被劫走,惊喊:“姑娘——姑娘——” 今襄来不及细想,只能起身趴在窗边,回首喊:“小桃,先回去,先回去… …”来不及喊第二遍,后脖颈便被重重一击,失了意识。 昏睡醒来时天已黑透,马车停驻,马车前沿的灯笼已灭。 今襄揉了揉后脑勺和脖颈,又酸又麻,她很识时务,她不敢动也不敢发出声响。 男人伤得不轻,她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是昏睡过去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似是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他提手准确无误地挟制住了她,将她按压在车板上,沉声道:“你做什么?” “车里有药。”今襄反射握紧了他的手腕,颤巍巍道。 男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他的夜间视力极好,小姑娘声颤,伴着几分紧张但是相当镇静。 “药呢?” “座下箱内。”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 “去拿,别耍花样。”男人声音暗哑低沉,伴着沉重的喘息声,只听声音判断是个二十至三十岁之间的年轻男人。 今襄摸索着找出药箱,打开其中一瓶倒在手中,在黑暗中胡乱抹在脸上,脖子上。 瓶瓷清脆声中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停下,点灯。” 今襄摸索着拿出火折子,车厢渐亮。 “抬头。”匕首驾到了她的肩膀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低下的脖颈半抬。男人见她一脸黑黄脏污,瞥过翻倒在药箱中的瓷瓶,直接拿起金疮药扔进她怀里:“你来。”他自然看破了今襄的小动作,只不计较。 “我来?”今襄也是没想到男人的举动,大着胆子道,“你不怕我下毒药?” “毒发前,够力气杀你。”直接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我真是谢谢您勒。】 今襄抽了抽鼻头,皱皱眉:“伤口过大,还有发脓迹象,直接上药不利于伤口愈合。需先剐脓用烈酒消毒,以针线缝合再上药,愈合得会更快也更安全。” “你来。” 今襄只是试着说说,没想到对方竟应了,拿出一瓶药递过去:“这是能减少疼痛的药。” “不用。” 【哼,我还不乐意浪费我的药呢,不吃最好,疼死你。】 今襄拿出一把手术刀,不是标准的手术刀,是照着记忆中大致的样子做的。用烛火烤了烤,用沾了酒精的锦布擦拭一番,也擦拭了自己的双手:“我要开始剐脓了。” “这是酒精,就是高度烈酒,可以消毒,防止发炎。”今襄解释一句,做一步。 “这是羊肠线,用这个缝合伤口不用拆线,六到二十天后可以被身体吸收,不会给身体带来健康影响。”看着肌肤瞬间沁出的冷汗,问道,“你确定不需要吃药或者咬点什么?这么长的口子,怎么也得缝七八十针。” 男人身上多只伤及表皮,若是伤及脏腑,她便只要和他熬时间就好了,他亡她逃,暗道了一句可惜。 缝合之术,路远不是没有听说过,倒是意外眼前小姑娘会此术:“不用。” “我要开始缝合了。” 两人一言一语,来回试探对方。 “你很识时务。”面对劫匪不哭不闹,不吭不响,面对狰狞的伤口不尖叫,不避讳。 “我只是惜命。”【你个死变态!】 “你叫什么名字?” 手中针钩入肉深了些许。 “嘶——” “抱歉,是意外。”【下一针,更深。】 “放心。” “嗯。”【下下一针,更更深,疼死你。】 第14章 再遇刺杀 自今襄被劫走,小桃心急如焚,好在镇定之后快马加鞭寄信去平城告知肖梅。四个镖师受伤轻重不一,简单处理之后护送小桃赶往平城。 肖梅每隔几天便能收到今襄寄来的信件,被告知已到达的地点和接下来要去的地点。 只这一日,收到的竟是今襄被劫的消息,连忙派人去事发地,四处搜寻。 ———— 今襄不是医者,既有的小白鼠实验品,试试手又何妨。更何况,吓得自己胆战心惊,挟持威胁自己,报复一下自是应该的。 纳鞋底式的几百针缝合下来,手酸得直发抖。 她对这个男人也是不得不佩服,就只一个上身前前后后就不下二十处伤口,严重的长达二十厘米,最深有一厘米,她看得心里发怵,男人硬是一声未喊。 男人只让帮忙处理其上身的伤口,便让今襄背过了身,他自己简单处理。 她转身闭目整理思绪,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孤男寡女,所有环境都对她极为不利,摸了摸腰间的硬物。这是她随身带的小匕首,即便是只出门上街走一圈,也会随身携带。小匕首仍在,心下稍安。 身后的声音逐渐减轻,背后传来男人的询问声:“有没有吃食?” “那边的柜子里有水和糕点。”今襄没有回头,抬手指了一下。 男人抽出柜子拿出食盒,用匕首后柄戳了一下今襄的肩膀:“尝一口。” 今襄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谁会在自己的吃食里下药,你要是怕下毒,可以不吃。” “吃。”男人冷冷一句。 没办法,自己是被威胁一方,愤愤拿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今襄正吃着,手中的绿豆糕便被男人夺了过去,一口塞进嘴里。 【简直就是流氓行为!】她敢怒不敢言。 “明早再吃。” 今襄咬咬牙,应道:“好。” 为防止她逃跑,竟饿她肚子。行,总比捆手脚来得好。 “我想清理一下。”摊开沾满鲜血的双手。 男人瞥了一眼,一言不发拿起食物和水出了马车。 今襄将车窗门内扣按下,用锦帕沾了些许清水,擦拭了手上的血迹。随后吹灭车内蜡烛,摸着黑换下沾血的衣裙。 内衫早已被冷汗浸湿,她真是倒霉至极,也庆幸,目前看来这个男人至少还未有旁的心思。 窗门被敲响。 今襄汗毛瞬间竖立,稳着声音:“何事?” “被子。” 今襄将鸭绒被卷起来,压了压从窗口递了出去,随机再次关上,搭上内扣。 四月份晚间的温度尚凉,所幸今襄怕震,多铺了几条鸭绒绒被。将绒被裹紧自己,小匕首握在手中,屏息听外面的声音。 马车微晃,男人于辕座,背靠着车门休憩。 直到男人休息,今襄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困在车内,她自己逃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一时无法进不来。 昨日灯火昏暗,男人又是满脸血污,如今借天光倒是看得清楚了。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窝略深,一张薄唇似笑非笑,肩宽腰窄,体型修长,倒是一张好皮囊。 她可不是三观跟着五官走的人,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一个恶徒,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随时能取走她的性命。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今襄隔在窗缝问道。 男人坐上辕座,拉上缰绳:“你叫什么名字?” 今襄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被知道的信息越多,对自己越不安全。 “名字。” “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该先自己报上名讳。” “路远,足字路,走字远。” “苏音,草头苏,礼乐音。” “真的?”路远没想到小姑娘答得这么爽快。 “假的。”今襄毫不犹豫地回答。 路远:【小姑娘还挺幽默风趣。】 路远:“你家长辈呢?”【如果是孤女就更好了。】 今襄:“你要去哪里?”【口风滴水不漏。】 路远:“渝州人?”【官话说得准,能识文断字。】 今襄:“中州人?”【d,这都听得出来,我也行。】 路远:“满十二了吗?”【年纪看着有些小。】 今襄:“你看着不像恶人。”【简直变态。】 两人答非所问,各说各话,相互试探。 之后的几天,车上的吃食告罄,路远也不往有人家的村庄走,饿了就打山鸡吃野兔,渴了便饮露吃野果。 今襄不喜吃野生动物的肉,只食家禽;亦不饮生水,只喝过滤后烧开的水。路远见她吃得少又挑食,嫌弃地说了一句“矫情”。之后,今襄吃到了白面馒头和梅干菜烧饼,偶尔还有虾仁肉包。 风餐露宿了几日,路远递过来用树叶包裹烤好的鱼肉。 她这几日胃口不是很好,看着黑焦又泛腥的烤鱼,实在是没什么食欲,还没开口拒绝,忽地被路远拉扯了一把。 “嗖——”一枚飞箭擦过今襄的脸颊,直射路远的胸口。 路远神色凝重:“待在这里不要动。”抽出匕首,悄然躲至树背。 刺杀者五人,面蒙黑巾,各个持刀,不发一言,刀刀致命,路远身手不错,反手割断刺客脖颈。 今襄遇上凶险的场景,是五年之前的那场人贩拐卖,没想到再次碰上血腥的场面,比之更危险。右手摸出了手术刀握在手里,另外一只手上抓了一把干碎的尘土。 路远一脚踢飞一个,那人好巧不巧倒身在今襄躲藏处不远,一抬头四目相对。只一瞬透过凶狠嗜血的眼神,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 可惜不敌杀手敏捷被抓住了右肩,转身甩出左手中的尘土,迷了杀手的眼睛。杀手闭眼挥动手中长刀,割断了今襄的衣袖划破了肌肤,顿时鲜血侵染了破口处。 她顿感疼痛一时不慎绊倒在地,被杀手抓起身架刀于脖颈处:“束手就擒,否则杀了她。”今襄一动不敢动地被挟持。 路远亦瞬间失神,随后更是狠厉下刀,割断了一人的脖颈动脉,血溅三尺:“从来没有人能威胁到我,这小娘儿们不过是我的一个人质,想杀就杀,倒是省了我的功夫。” 挟持今襄的杀手见路远这说完就开杀的态度,动了杀心。 今襄心里一凉,面对毫无人性的杀手只能自救,不成功便成仁。在被抓的那一刻,偷偷将手中的手术刀调换至左手,反手紧握,右手慢慢攀附上杀手持刀的右臂,按于麻穴之上,等待时机。 察觉到杀机,倾力按下,后手肘直击其腹部。杀手大汉没有想到小小的弱女子竟有反抗之心,一时不察竟被推倒在地。 今襄没有逃跑,反坐其身上,趁杀手还未反应之际,双手紧握手术刀,毫不犹豫刺进对方的脖颈,溅了满脸的血。 只要划破大动脉,短时间内必会失血而亡。 杀手睁大眼睛,吃痛脱落了手上的长刀,一把捂住脖子,就在今襄要拔出手术刀时,被一手掐住了脖子,反身被压在地上。 “贱人。”杀手大汉双眼充斥着血丝,狠狠地直盯着今襄。 今襄没有松开握住手术刀的手,憋着一口气,用力旋握刀柄,鲜血沿着手臂滑落。杀手大汉面露痛苦之色,更是加紧了掐脖子的力道。 今襄开始缺氧,手上脱力,脸色开始转为苍白,眼前光景开始昏暗。 血腥味,真是让人恶心。 第15章 后会有期 路远接了任务,没想到对方太过棘手,陷入对方的圈套差点就栽了,幸好这次运气不错。 “满十二了?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人?” “变态!去死!” 路远纳闷:我,变态?我说错什么了?我就是想收个徒弟,多好的苗子。 ———— 忽而脖颈处松了禁锢,今襄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苏姑娘,苏姑娘醒醒,呼吸,呼吸。” 今襄半翻着白眼,猛然惊醒,大张着嘴贪婪地大口大口吸氧。 “好点没有?”路远语气中带着担忧,轻顺着今襄的背。 今襄喘息了一会儿,待恢复体力一把甩开路远的手嫌恶道:“别碰我。” 路远微顿,起身远离在三米外背手站定,目光转向别处。 她回神望四周,五个杀手都已气绝身亡,挟持今襄的杀手背后绽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她爬过去缓缓抽出了插在尸体上的手术刀,伴着浓烈的血腥味闭眼做深呼吸:【我是正当防卫,草菅人命之徒,死不足惜。】 她想回车上换身衣服,可双腿发软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扶 ” “不用,我自己可以。” 今襄回到车厢内扣下暗扣,所幸今日穿了高领云肩,衣裳也穿得厚实,只手臂上一处刀伤,不算太深。 药箱里消毒用的酒精已见底,只有些许金疮药做简单治疗,她有些担心,这时代的道具是铜铁铸品,也不知道有没有铁锈,万一破伤风就真是要了命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路远静静站在车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滋味,听着车内的动静,良久后走至车边:“身上可有受伤?要不要 ” “我于你已无用,在你身边只会成为累赘,看在这几日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烦请送我到附近的一户人家,马和车上的其他物品,如果你需要,都可以拿走。”车内传来略显疲惫但分外清冷的声音。 路远无言以对,他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处理只能默默坐上马车。 “今晚许是找不到人家,只能再露宿一晚。”天色已经漆黑,路远对着车厢内说道,“苏姑娘,苏姑娘?” 路远久不见车内回应,以为是小姑娘生气不愿意理他,随即驾车启程远离此处。五名杀手个个矫健,身上亦无凭证印信,可他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只没想到竟还能对他追杀至此。 车厢内久不见动静,路远屏气凝神听车内动静,呼吸声起伏得有些断断续续,急忙勒紧缰绳破开车门。 今襄昏倒在车内,脸色潮红,额头热得发烫。 检查了在一旁换下的血衣,手臂处一道破口子。原以为沾的是杀手的血,竟没有想到她也受伤了:“苏姑娘醒醒,能不能听见我说话。”怕了拍今襄的脸没有反应,转身去翻看药箱,瓶已空。 “我去找些草药,很快就回来。”搭了湿锦帕在她额头。 今襄忽冷忽热,意识还算清醒,只是全身无力。 “得罪了。”路远动手卷起今襄的衣袖,瓷白的臂藕上狰狞的伤口烫了他的眼,蹙着眉清理伤口后敷上草药。 伤口处的清凉,让今襄稍稍舒缓了一些。 路远煮了鱼汤,挑了鱼刺,碾碎了鱼肉,用手托起今襄的后颈:“鱼汤。” 今襄发着高烧,嘴里味淡,鱼汤略腥不愿意进口,没尝一口就撇开了头。路远见怎么也喂不进,转身侧坐于她身后半搂着,捏脸颊两侧强迫其张开嘴,将鱼汤灌了下去。 今襄确实又累又饿,被迫吞咽着鱼汤。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要吃东西恢复体力,但是身体很抗拒,勉强喝下几口,便扭开头不愿意再喝。 微烫的唇畔,透过衣衫将温度传递印在了路远的胸膛,鱼汤撒了满手,路远的身体紧绷不敢妄动。娇软入怀,鼻尖萦香,昏黄的烛光略显暧昧,让他指尖发紧不知所措。 深呼一口将剩下的鱼汤仰头一饮而尽,替其掖了衾被,下了车。 晚间凉风习习吹散了思绪,清醒了些许。 今襄再次醒来,是在一家医馆的休息室,小桃正帮着擦脸擦手,见她醒来面露欣喜:“姑娘,你终于醒了。你可昏迷了好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渴不渴?饿不饿?我煮了白米粥,我去端来。” 小桃叫来大夫再次检查了身体,道是无碍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今襄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息。 “是收到了一份信,写了姑娘在此处。”小桃自顾自说着这几日的情况,“自那日姑娘被人劫走,我便去信给了肖公子,肖公子派人在附近的几处乡镇,四处找寻姑娘的下落 ” “对了,这里还有一份信,是昨日一同收到的,是给姑娘的。”小桃递给今襄一份信。 信面无字,今襄揭开来,只一句话:今姑娘,后会有期。 【真是厚脸皮。】今襄揉碎了信纸。 待今襄恢复了体力,再次踏上了去平城的路途,于五月末抵达,没想到这一段路程,断断续续走了两个月。 肖梅亲自迎接了今襄的到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她从车上下来:“我的贵人,你终于来了。”凑到她面前,仔细瞧了瞧,惋惜道,“脸色不好,得好好补补。明日我让人多备些补品,送到你院上。” 随后面露愧色:“说来也有我的过错,没想到让你遭了罪。” “这是哪里得话,路线是我决定的,走走停停也是按照我的意愿,哪里是你的过错,这本就是意外,无关谁对谁错。” “行,走,带你看看你的新院落,包你满意。”肖梅是个阔达的人,今襄能将新住所的事情委托给他,也是因他诚信重诺。 新院落的一所两进两出的宅子,闹中取静,交通便利,还算不错。 第16章 友人肖梅 “这么大间两层铺子,只用于开书肆?”肖梅惊讶,透露出不赞同。 “我喜欢看书,能有一家书肆一直是我的梦寐以求。”到这个世界五年之久,她始终感觉自己格格不入,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能让她增添几分安全感。 “城内书肆虽说不少,但大多掌握在世家手中,商贾书肆规模都做不大,你确定要开书肆?”肖梅仍然不赞同。 这个时代的造纸技术已经相对完善,书籍的贵重主要在于识字之人皆是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世族掌握造纸技术,即筑立了门第跨越的屏障。 “与其说是书肆,不如说是一间阅读室。” “阅读室?”肖梅不是很理解。 今襄拿出自己的阅读室规划书。 肖梅接过,阅览后发笑:“阅览和有偿抄录,这想法倒是挺新奇。不过这花费得不少。” “学识无价。”今襄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你这想法是不错,只不过背后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只怕会不顺利。”肖梅经商多年,只要是利益相关的事情一眼就能分析利弊。 “这不,就是想请肖公子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解决后顾之忧的好法子。”今襄放软了语气,给肖梅倒了杯茶。 “感情这不是来找我喝茶叙旧。”肖梅无奈道,“凡开铺肆者,都须去官府备案拿到官府的营业证明,带上营业人的户籍,地契等证明,去州府办理即可,快则一月,慢则两月,若无问题,便能办下来。之后还要定期上交营业税,你这店铺便算是名正言顺了。” 没错,历朝此时已经开始普及官方营业许可证,即便是地摊小贩,都会被“巡逻官人”,亦或是当地地头蛇收取保护费。 肖梅继续道:“不过最麻烦的不是这些,而是当地的书协。能开书肆的,背后都有世家靠山,亦或是本就属世家产业,你这经营方式别致,怕是会引来抵制招来麻烦。” 这个问题,今襄自然也有想过,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 能想到的方法不过一二:一是寻找官绅做靠山,定期孝敬;二是加入书协,按书协章程办事。可她一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不喜约束,二来书协门槛太高,无人介绍便相当于撞南墙。 肖梅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寻座靠山是最好的办法。” “不知肖公子有何建议?” 肖梅提了一个建议:“若是你愿意,书肆可投在肖家名下。” 见今襄未面露不悦,继续道:“肖家虽是做木材生意的,但能做这么些许年岁,平城内亦有些名声,开间书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这话今襄算是听明白了:一是肖家有靠山,记名一家书店,没有人会来找麻烦;二是肖家想在平城把生意扩张扩张,需要你帮忙出些好点子。” 今襄了然一笑:“肖公子,我初到平城还未来得及好好感谢。要说书籍,比起四书五经和史书策论,我倒更喜欢那些个话本杂书,着实有意思。” 肖梅捧杯抿茶,嘴角上扬:“我亦是喜欢。”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惬意。 两人举杯间,达成了协议。 “虽说近几年来,纸张价格有所下降,要置办如此的一间书肆,前期花费可不少,你在我那的分成是不少,不过置办了一所住宅和这么大间铺子,可是所剩不多了。” 今襄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不禁好笑:“肖公子这是在向我讨生意?” 肖梅听着直白的言语,也厚着脸皮:“要说今姑娘的奇思妙想,肖某可从未见过还有谁能比得过的,这几年也是借着今姑娘的才气,我肖家能顺利扶摇直上。” 不得不说肖梅是个经商奇才,不仅扩大了商业版图,不久前更是压过了竞争多年的对家,一举被提上了皇商。自此之后,肖梅在肖家的话语权和掌事权更上一层,对其之后的家主竞选有很大的帮助。这些肖梅都没有对今襄明言,只记着她的一份情,是要能帮上的忙都愿意帮上一分。 “不敢不敢,肖公子可别给我带高帽子,我不过就只提供一张图纸罢了,没出人也未出钱的。”今襄自然也是有备而来,拿出设计图纸。 店铺的选址相对安静,周围的风景也不错,看过店铺内部格局之后,今襄就开始着手设计室内装修。阅览室,抄录室,销售台,都根据学习需求,设计了特别的桌椅和工作台。 “这些室具,可能就要劳烦肖公子打造了,若是有需之处,肖公子可自取,分成仍可按照合约即可。” 肖梅看过图纸:“今姑娘放心,你是肖某的贵人,自该将你的事优先办得妥妥当当。” 随后的两个月,今襄将主要心思放在店面装修,一楼是书籍销售处,设有柜台和品饮处,二楼是阅览室,设有抄录用具。 另一边,将手中余钱取出,用来购置书籍。 城中书肆,凡是经营者皆有自属的印书舍和雕版师傅,只少数几家官方印书舍接单印书。然而现有雕版只是普遍书籍的刻板,若是要印刷别种书籍,需自费雕刻,且使用过后雕刻板归书社所有。 考虑到后面的发展,如此长久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得有专属自己的印书舍才行。 今襄考虑良久,决定约肖梅一叙。 小雨淅淅沥沥,在入夏之前,先是下了场雨降降温,仿若回了冬天。 今襄煮了香茶,等着肖梅的赴约。 肖梅如约而至:“今日不凑巧,走至半路,竟开始下雨。”结下披风,抖落着身上的雨水。 “肖公子,喝杯茶,暖暖身。” “竟不知今姑娘的煮茶手艺也如此不错,家中有好茶等会儿让人送去你院上。” “肖公子有茶,自留着喝就好。” “我是个粗人,不懂茶,进了口也只牛嚼牡丹。今姑娘不用觉着负担,那也是旁人送的,我常年在外经商,好茶过了季便失了味,送到你手里才不浪费。” “如此,先谢过肖公子。”今襄再推辞便是矫情了。 肖梅放下茶盏:“不知今姑娘叫肖某来有什么事?可是书肆摆设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今襄也不过多绕弯子,直接进入主题:“不知肖公子可能找到文字雕刻师傅?” “城内的雕刻师傅多属书肆私有,即便不是,也都签订了雇佣契约,若是想要师傅,怕是要从别的州县找。” “肖公子家中的雕刻匠人不行吗?”今襄问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如专业的雕刻师傅技艺成熟,若是转为文字雕刻,怕是要费些时间练练。”肖梅解释道。 肖梅看她沉默,不经问道:“可是有什么主意?” 第17章 活字印刷 今襄拿出了活字印刷术的图文示意纸张,递给肖梅:“城内官属印书舍内,可印书籍有限。我想着,若是要吸引顾客,需售卖多种类书籍,还是有一家自属的印书舍会比较稳妥。我所剩不多,遂想了个法子,需擅木刻之人。” 肖梅接过图纸,只看了一页便睁大了眼睛快速翻阅:“妙,妙,妙极!”说着便捧着纸张,起身在室内大步踱步转圈。 “我怎未想到,排兵布阵,横连竖纵,竟还能隐射于印刷之术,当真是妙极!” 深呼一口气,仰头一杯茶,惊喜地看着今襄:“今姑娘,真的聪慧至极,竟能有如此奇思妙想。我父常夸我聪慧于常人,如今在今姑娘面前,真是远远不及。” 今襄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喝茶掩色:“肖公子莫要取笑我,不过是偶然一想,简化了印刷术。” “非也。”肖梅压下激动神色,“今姑娘可知最近几年的纸张变动?” “略有耳闻。” “我也是去安京经商才知其中详情,三年前庙堂动荡,世家把持朝政,皇帝被掣肘。只因朝中官员虽是天子门生,然多是世家子弟。后荣王上奏愿献造纸之术,得圣上支持,使得纸张价格降低,让更多的平民子弟都能买得起书。” 目前的书籍纸张略微泛黄,以麻,树,竹为主材料,文字书写极为考验书写之人的功底,也导致今襄练了多年的毛笔字,也只登堂而未入室。 原先所在的渝州偏远,纸张价格亦贵。来到平城之后发现城内书肆众多,学习风气浓盛。城内书肆销售的纸张洁白如雪,薄若蝉翼,晕而不染,价格虽贵但质量上乘,店内所售书籍价格亦在可接受范围。 纸张价格居高不下,直到两三年前,有人研制更进了造纸技术,降低了纸张的成本费用。 “皇帝和荣王有大格局。”今襄不免称赞一句。 “不错,这一改革,使得许多平民子弟都能读得起书,世族闹得再厉害也被压了下去。虽然造纸技术得到了提升,但因雕版不便,世间书籍千万,多是孤本和手抄本,一旦遭遇意外,便是极大的损失。若是能有效提高印刷效率,便能将那些书籍拓印下来,如此传承 ” 大量纸张的生产并没有引起书籍市场的大规模动荡,前期引发了世族反对事件,很快就被朝廷镇压。可想而知,纸张技术的提升得到了朝廷支持。 经过几年的变革,加上朝廷的宏观调控,纸张价格趋于一个平稳价格,平民之家温饱之余,买上一二书不是问题。 历国国力强盛,矿产丰富,风流人物众多,加上这几年朝廷国策改革偏向于民生,她有预感,只要不经历战乱,或是重大的自然灾害,圣上清正廉明,历国即将步入鼎盛时期。 “肖公子是爱书之人。” “是呀,爱书。”肖梅略感惋惜地说道。 在渝州那几年,今襄曾托其购买经商所过之处的各类特色书籍,地县志,风俗记,志怪集等等。 “今姑娘,有如此妙法,即便只是家中普通木匠,定能熟练雕刻。放心,这件事肖某定帮你安排妥当。”然后将纸张还于今襄,慎重道,“这些个图纸,你要好好藏好,万不能被旁人看去,肖某亦会守口如瓶。” “为何要藏好?”今襄不解。 “今姑娘心思单纯,不懂人心险恶。只几年前,荣王献出造纸术都能被世家弹劾,人家好歹的皇帝的兄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咱们只是平民百姓,斗不过权贵,明哲保身最是重要。”肖梅语重心长。 今襄见肖梅眼色清明,郑重嘱咐她。 “肖公子,我还未好好谢过肖公子,若是肖公子愿意,便收下它。”今襄莞尔,将图纸重新双手递给他。 “啊?送给我?这这如何使得。”肖梅也是没有想到今襄会将其拱手相送,以她的聪明才智,其中暴利可想而知。 今襄点头:“肖公子爱书,家中藏书必定不少,只可惜我字写得不好,不若待印刷术运用熟练,将家中藏书拓印一份予我,如何?” “当真?” “说来,这东西在我这只几张废纸,若能换来肖公子家中价值千金的藏书,还是我占了便宜,肖公子可莫要事后反悔才好。” 得到了今襄的再三确认,肖梅欣喜若狂,起身向今襄弯腰作揖:“肖某多谢今姑娘相赠。” 今襄吓得连忙起身回礼:“肖公子这是做什么,吓我一跳。” “哈哈哈,肖某太高兴了。今姑娘放心,印书舍的事情,肖某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 “如此就拜托肖公子了。” “该我道谢才对。” 肖家刚被选为皇商不久,表面风光无限,但是若要长久也少不得费一番功夫。皇商众多,肖家算是“新贵”,朝中虽然也有些关系,但仍隐隐受到排挤。 当今圣上力致于纸张改革,正想法子牵制世族,“活字印刷术”就是一张最好的投名状,若是成功,肖家便能站稳其中的地位。 皇家藏书不少,若要适当保存,耗费财力时间颇多。只要改进印刷术思路变通便能想到,能不能取得这个先机,重点在于时间。 想到这里,肖梅在制作出第一套单字雕刻之后,便去信给了安京中的一位好友。 他需要约见抱竹轩的少掌柜,抱竹轩是荣王产业,若是能将活字印刷术献给荣王,那便是直接献给了皇帝。 第18章 献印刷术 自得了活字印刷术,肖梅便常常往自家木匠坊跑,早出晚归。 半月后,今襄被接到一所小院落,还未进门便闻到浓浓的墨香。 “今姑娘你来了,我带你看看。”肖梅在门口迎接今襄。 边走边介绍:“这便是我为你选的印书舍,原是一家私营印书舍,我已买下,这是房契。”将装有房契的小匣子交递。 “原来雇佣已被遣散,这里的人是肖家家生子,嘴巴严,签了言契不敢轻易透漏。印书舍原有的雕刻板也都买下,若是能用到的都可以用。” “多谢肖公子。” “来看看我这几日的成果。”肖梅带今襄来到一间印刷室,吩咐印刷师傅操作。 “字迹清晰,大小合适,排列适当,页面干净。”今襄夸奖道。 “不错,印刷效果比雕版更好,留白缝隙间不会掺杂染墨,而且效果更是突出,提速整整百倍不止,而且用材不及雕版的十分之一,且重复利用率和修复率极高。”肖梅略微有些兴奋。 回到茶室,肖梅仍处于兴奋状态。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今姑娘的开张仪式,想来恐无法赶至。”肖梅有些抱歉地说道。 “那倒是有些遗憾了。”今襄已经选了吉日开张,提前邀请了肖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印书舍中的人,虽有契约约束,但是难保不会有二心之人,被泄露只是时间问题。” “多谢肖公子提醒。” 荣王府 “世子,王爷请您去书房。”荣福拱手道。 “嗯。”只淡淡回应了一字。 十二岁的沈故,身穿素色紫袍,头戴玉冠半束发,背影略显单薄。荣福跟在世子身后,听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恭敬而虔诚。 【小世子这几年愈发不爱说话了,行事也越来越凌厉,欸,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荣福是宫内老人,自小陪伴在荣王身边,荣王公子出生之后,又被派到小世子身边,负责日常起居照料。 六年前,沈故遂王妃回乡祭祖,并未一同去,知道沈故被贼人绑架之后,内疚不已,失而复得,更是加倍认真照料。 只不过,自那次事件之后,沈故变得不同了。以前贪玩不爱上学,回来之后,天未亮便起身锻炼身体,日日用功。 王爷和王妃觉着是小孩子长大了,甚是欣慰。可这沈故读书太过用功,连平时一起玩耍的玩伴都甚少相聚,也是急坏了王爷和王妃,生怕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庆幸,太医说沈故身体康健,许是真的长大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故天赋异禀,又勤学苦练,太傅常常夸赞。只有荣福知道沈故人后有多刻苦学习,心疼其没了孩童该有的无忧快乐。 “父王。”沈故拱手作揖。 “来,看看这个。”沈重递过几张图文纸张。 “活字印刷术?” 沈重揭开木箱,里面有一套木雕单字印刷工具,还有几张文字印刷效果试纸:“这是印刷出来的书册,效果不比雕版印刷差。” “确是妙法,不知父王从何而来?”沈故惊喜。 “抱竹轩掌柜上献,是一木商在偶然间发现,亦听闻圣上有意培养寒门子弟,遂愿献上此术。” “倒是位有心人。” “私心总是有的,不过此法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世族垄断文字久矣,圣上很是头疼。还有那左相老匹夫,当初弹劾本王那么多次,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可要好好压压他。”沈重越说越来气。 沈重畅快着说着自己的打算,沈故只默默喝着茶,时不时应声。 “你这性子怎一点都不像我,愈发的沉默寡言。”沈重吐露畅快了,看自己儿子一副老沉的样子。 “父王这性子也就母妃受得了,咋咋呼呼的,母妃就喜欢儿这般沉稳。” “嘿,你这臭小子,敢调侃你老子。”拿起一本书砸向沈故。 沈故一个躲闪,拱手作揖:“父王要是没有什么事,儿就先告退了。”也不等沈重说话,转身走了。 “哼,小兔崽子。”沈重气呼呼。 是夜, “《劝学》会背了吗?”八九岁的女童,背靠着车壁,手里拿着书籍。 “会了,会了。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小童一字一句,清晰地背着。 “意思懂了吗?” “懂了。君子说,学习是不可以停止的。 ”小童又开始一字一句解析道。 女童忽然拿起手中书本,敲了男童脑袋:“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沈故猛然惊醒。 “世子,您终于醒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贴身小侍小六子见世子满头大汗惊醒,连忙上前擦拭,关切询问。 沈故缓过神,窗外大亮:“什么时辰?” “再过半刻便辰时。” “竟多睡了两刻。” “世子可有哪里不舒服,是否请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了,洗漱备膳,去学堂。” “世子。”王府侍卫张琪递上搜查到的消息,“肖梅,男,祖籍吴东,年二十二,肖家大房嫡长子,未娶妻,常年在外经商。肖家以木业发家,传三代,这几年商业扩大,生意遍布中、越、顺、海四州,去年被选为皇商 ” “身边可有其他人?”沈故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不曾有其他人,出门在外只常年跟两个仆从。” “仆从年岁如何,是何模样?” “小斯年约十七八,另是一中年三四十男子。”张琪奇怪世子的问题,但也如是相告。 “下去。”沈故蹙着眉,难不成他想错了。 难得昨晚又梦见了她,昨日如同往常一般读书作业,并未有什么特别。若有事情,也就只那活字印刷术。 她该有及笄之年了,不知如今是何模样?生活得可否顺遂?可有与家人重逢?她为何不来寻自己? 【许是她去越州找过我,只是不知我身份才未寻得;或许她找到了家人生活过得不错,早把我忘了?可她是被无良的父母卖掉的,会不会又入虎口了 】 “阿姐,我们或许快见面了。” 第19章 一纸书肆 八月初八是个开张的好日子,没有隆重的开业仪式,只简单地放了鞭炮,揭了红绸。 “各位街坊邻居,今日是书肆的开张日。开张前三日,所有消费均九折结算,欢迎各位顾客光临。”新招收的侍童武边口齿伶俐,在店门口热情地吆喝着。 书肆招收了两个侍童,一个负责向客人介绍书籍——武边,另一个负责登记销售——刘焦,名字还挺有特点,闭店之后,各自负责清扫整理,小桃偶尔也会帮忙。 “一纸”,是书肆的店名,没什么特别意思,相比较其他文雅的店名,胜在简单好记。 书肆门前竖有两块木板通知栏,一侧通知店内所有可售书籍的类目明细和售价,另一侧则是每日好书推荐简要和店铺优惠活动。 新店总是比不上老店,要想把书肆好好经营,只能在出售的方式上多多创新。一纸书肆的店面选的并不是黄金地段,将店内的书籍售价稍低于市面上的别家,再加上一套一套的优惠和免赠活动,也能吸引顾客的到来。 开店半月,虽然还未盈利,但是客流量还不错。 “姑娘,这开业半月来客人还是挺多的,只是不知怎么的,这连着两日客人都减了大半?”小桃有些发愁。 “怎么?前几日还说太忙,这闲下来的就不自在了?” “话哪里是这样说的,这开店做生意自然是有钱赚的好。” “东家,东家,打听到消息了。”门口跑来武边,气喘吁吁地。 “不急,先喝口水慢慢说。”今襄示意小桃倒杯茶给武边。 “谢东家。”武边道谢,喝了茶平了气息,“我去附近几家书肆看了看,他们仿我们店里的摆设重新整理了一番,也照搬抄了掌柜的活动策略。” “哼,真是无耻行径,还是读书人呢,怎么也做这鸡鸣狗盗之事。”小桃这暴脾气,一听就上了头。 “莫生气,多大点事。”今襄不在意道。 “姑娘,他们可是用卑劣的手段抢了我们的客人。”小桃气不过。 “你姑娘我怎么可能被别人比下去,抄袭者永远只会跟在成功者的身后。再说,这最终受益的还是学子们,这是好事。” “姑娘,可是有什么好主意?”小桃好奇问道。 “没什么主意。”今襄戳开了小桃凑过来的脑袋,“你这暴脾气,就不能收敛一些,最近读书读得如何,默一篇《沉学》来看看。” “啊,姑娘,我想起还有件事情没有做,我先去忙了。”小桃打马虎眼,找个借口溜了。 “真是的。”今襄摇头低笑。 “小武,小刘,日后店内如往常一般即可,好好招待好每一位光临的客人。”今襄吩咐道。“小武帮我约见一下惜纸坊的掌柜,邀他明日未时聚仙阁一聚。” “是。”武边和刘焦拱手应道。 昨日,收到了肖梅的来信,告知将印刷术上献。 信中虽未明言,但是依照这般局势,上位者必会青睐于印刷术,纸张市场将迎来新一波的动荡。 若将活字印刷术公布于世,印刷效率提高,纸张供不应求,机遇也伴随着风险。触动了世族利益,造纸厂也有可能迫于压力,提高纸张价格,或者停止向各家书肆提供。 她需要利用信息时间差,提前囤积纸张,确保平安度过这次动荡。她也是没有想到,这书肆还没开张几日,就要面临倒闭的危机。 今襄以比市价高一成的价格订购了大批量纸张,并要求在一个月内交付。惜纸坊掌柜虽好奇为何如此着急交货,不过看在银钱的份上并未过多询问,只让坊内工人加急赶工。 随后的一个月期间,再也没有肖梅的信件。 时间步入九月,天气开始炎热,一纸书肆,开始供应的茶水,以供客人解渴。 “东家,惜纸坊来人传信,邀您去聚仙阁一会。”武边将请柬递给今襄。 今襄接过:“去备车。”【难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聚仙阁包间,李掌柜已等候许久。 “今老板。”李掌柜拱手作揖。 “李掌柜。”今襄回礼,“不知李掌柜找我何事?” “今老板,今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李掌柜有些犹豫开口。 “李掌柜,请说。” “惜纸坊与今老板的合约,恐怕是不能履行了。” “这是何故?”今襄故作不解。 “李某前几天得到消息,上半年天灾甚多致竹树颇受虫害,纸坊内原料紧缺,怕是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供应。”李掌柜解释。 “原料紧缺?李掌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谁没个难处。少供应些也无妨,只是断不能停供的,若是没有纸张,我这书肆还如何开下去。” “天灾无可避。今老板,还是从别家购买。”李掌柜有些为难。 “听说,李掌柜前几天陆续见了不少书肆掌柜,可也是提解约之事?” “欸,确是如此。”李掌柜没有隐瞒。 “好好的,怎么就要如此单方面解约,李掌柜可是知道什么消息?”今襄试探地问道。 “今老板多虑了。”李掌柜摇头否认,喝了口茶反问,“今老板上个月忽然大批量购纸,可是听到了什么?” “嗐,我不过初来乍到,哪里有你们的消息灵通。我购纸,不过是那藏书房屋破了洞,一场雨,将书籍都湿了个透。”今襄面露哀色。 “哦,原来如此。”李掌柜套到了话,“今老板,这是当时的契约,还有相应的违约金,请你过目。” “李掌柜做生意诚信,这若是解了约,去哪里再找如此好的纸张。”今襄不愿意解约,遂提议,“不若这样,合约暂时不解。只将时限往后推,待贵坊缓和过来,咱们再履行这合约如何?初来乍到,承蒙贵坊关照,虽在商言商,也该互帮互助。” “李某多谢今老板慷慨体谅。” 李掌柜前几日收到东家消息,指示其向名下纸坊不再对外供应纸张,却又需要造纸囤积。他经营惜纸坊多年,看着这两条相矛盾的指示,亦有预感。 不过几日,各家纸坊陆陆续续减少或停止外售纸张,平城书肆连续几日纸价上升。 风雨欲来。 第20章 流浪琴师 这几日来的客人愈发少了,今襄闲来无事,取了一本书临窗而坐。 “姑娘,别家都涨价得那么厉害,咱们怎么只涨那么点?”小桃坐在对面捧着话本。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我开书肆,一为我欢喜,二为使人明智,你呀,多看看圣贤佳作,少看些情爱怪志。” “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一道清亮的男声传入今襄的耳朵。 今襄转头:【哇哦~ 哪里来的帅气小哥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只一眼,今襄脑中就浮现这么一句话,好一位翩翩少年郎。 “公子可要购书?”今天小武被外派,今襄起身招待。 少年颔首见礼:“我看门外通告栏写着店内有售《太音谱》。” “公子稍等,我去取来。”今襄自书架取下琴谱递给少年,“你可以翻看一下,是否是你要的。” 少年双手接过翻看两页,微微点头:“是这本。” “烦请告知姓名。”今襄提笔翻开账本做书籍登记。 “江南歌,湖海江,四方南,琴音歌。” “南拥夏栀,北梦木兮。顾与南歌,念与北诗。是个很美的名字。”今襄见着美少年,心下有几分欢喜忍不住夸赞,将书籍打包好递给少年。 少年微愣,眼前女子竟会如此直白夸赞自己的名字,看着对方清明的眼睛,道谢后便转身离去。 “姑娘,这是谁呀?长得真好看。”小桃双眼冒着亮光。 “能是谁,买书的客人呗。”难得见到如此外貌出众,气质出尘的美少年。 “明日他还来吗?好想再见见。”小桃犯花痴了。 “人还没走远,要不你追上去问问?” “这不太好~”小桃羞赧。 印刷术的出现再次触及世族利益,导致不少书肆停止对外供应纸张,趁机哄抬书籍价格,事情连续发酵。书籍价格创了新高,同时激起了众多学子的愤怒。 罢学和示威游行每过几日便上演一次,不少学子被关入牢房,学士大儒也请命于议政殿,请求圣上罢黜罪魁祸首,也有请求撤回圣谕,事态愈发严重,波及到了周围的州县。 一时之间,纸张价格,贵比金银。 一纸书肆如常开张,随着各家纷纷涨价,今襄也象征性地涨了涨。 这场变动什么时候能平稳,就看那把椅子上的当政者有没有足够的魄力。若是成,便是破了世族之口,若是妥协,怕是又要被掣肘,终是苦于平民学子。 由于纸张价格动荡得厉害,学子中不乏有盲目购置者,一纸书肆价格低廉,也经不起客人大批量采购。 只能推出个人限购,将主要经营偏向于有偿抄录和借阅,不管外面局势如何一纸书肆如常营业。 “姑娘,我打听到。”小桃兴奋地凑到今襄眼前,双颊泛着桃红。 “打听到什么了?” “昨日来的那位公子是位琴师,近日将在清月阁演出。” 清月阁,类似现代的娱乐场所,平常会有歌舞表演以供消遣,消费较高。每隔一段时间便邀请技艺高超的大家来演出,是个正规场所。 “清月阁?看来是位很厉害的琴师咯。”今襄注意过那少年的手,白净修长,指甲泛着盈盈淡粉,颇为赏心悦目。 “嗯嗯,听说是位流浪琴师,去过很多地方演出,很有名气, ,真想听听他的琴音。”小桃心生向往,随后轻叹一声,“唉~可惜入门牌的费用太高,我囊中羞涩,心有余而力不足。” “咳咳,怎么每每到这个时候成语用得一套一套的。”今襄扶额,拿出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去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能在演出前完整默写三篇经学并正确解析,入门费姑娘我替你出。”她才不会承认她也想再见见那俊俏少年郎。 小桃前一刻还眼冒金星,下一刻便蔫儿了。 “哪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总该拿出些什么交换?” “三篇经学,有好多字呢,后日便是演出了,我肯定默不出的。” “他又不是只演出一场,这场错过了,便等下一场呗。难道在他最后一场演出前,你都没有信心默写出三篇经学?” 小桃咬咬牙,给自己打气:“我肯定行。” “那你要努力,越早完成任务便能更早去看演出。”今襄鼓励道。 连着几日,小桃都在努力背经学,尝试了三次都没有通过默写,错过了清月阁的首次演出。 江南歌在清月阁的演出时限是两个月,每隔十天一次公演,共七次。 他似乎真的是很受欢迎的琴师,首场演出爆满致一牌难求。更有慕名而来的州外追捧者,听闻还有富商愿意出千金,请他去府上出演。 清月阁公演后的几日,几乎每天都有关于江南歌的消息,直超朝廷对于印刷术改革的热点,这简直就是古代的流量明星。 不禁让今襄更好奇,他是有多大的魅力。 “姑娘,我准备好了。”小桃兴致勃勃,皇天不负有心人,小桃终于在第二次公演前,完美通过了今襄的默写任务。 清月阁的特邀演出时间是酉时正点开始,亥时初结束,大概就是傍晚五点入场,晚上九点结束,总共四个小时。平时的营业多由清月阁自己的艺人或者签约的演凑者出演。 “你这鼓鼓囊囊带的都是些什么?”小桃带了个包裹。 “这些都是我准备的香囊,到时候都要抛给江大家。”小桃自得地说,“抛得越多,越能表达喜爱之情。” “这么多姑娘都抛香囊到台上,他哪里能分得清,哪些是你抛的。” “姑娘有什么好办法吗?”小桃一听这话觉得没错,顿时有些泄气。 “既然是要送礼,自然要送些别出心裁的,才能让偶像记住你嘛。”今襄思索着。 “别出心裁?偶像?” “去我书房把之前染的彩宣和剪刀取来。” 第21章 小桃姑娘 今襄去院内剪了几枝太阳花。 “姑娘为何剪花?”小桃看着今襄摆弄着花束。 “自是要送花。”以太阳花为主,搭配点缀不同色的花种,用纯色的米白色和浅粉色宣纸交叠将花束包裹,用一根细丝带捆绑成结。 “如何?”今襄展示给小桃看。 “好看。姑娘,好看。”小桃没想到,花束还能如此装扮。 “有什么想对江大家说的话,可以写信笺放在花束间,这样他就能看到了。” “没有,没有。”小桃有些害羞。 “当真没有,机会难得哦。过了今日,下次别家的姑娘也会学着你送花,你再送花可就很难被瞧见了。”今襄漫不经心地说。 小桃犹豫:“那我写一句。”拿起笔思再三,终未落笔。 “姑娘,写什么好呢?” “什么都可以,比如夸他好看,夸他琴声好听。” “这般直白?可我只见过他一次,也没听过他弹琴。”小桃纠结。 【我也没听过。】今襄觉得这追星有些盲目了。 “祝福语也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襄建议。 小桃也觉着不错,提笔却又放下:“姑娘,您写,我写字不好看。” “好。”这再拖下去,演出就要开始了。 酉时未到,清月阁已然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今襄只得了个大堂偏东侧角落的座位,小桃很兴奋,手捧着花束,满怀紧张和兴奋。 一位年约三十,韵味十足的美人上台:“欢迎各位贵客光临清月阁 ” 一番致辞,引来台下众客鼓掌:“云阁主莫要再拖延时间了,大家都是冲着江大家来的,快快请他出来。” “王公子今儿也来了,怎坐在此处?”云阁主调侃着。 “嗐,别说了,楼上的雅座未曾抢到,只得个堂座。”王公子一脸遗憾。 “堂座也不错,这正中的位置离得近,江大家的琴音听得更清。” “哈哈,云阁主说得不错,如此倒也不错。” 千呼万唤始出来。 身着浅草绿的素色长袍,外罩清透银杉,银白襄玉腰带紧紧贴在那细腰上,只左侧挂一枚象牙白玉。半束发未戴冠,只插着一支青玉水滴簪,衬着少年面若冠玉,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雅致。 少年面对众人的追捧,不显浮躁,躬身作揖落座于琴案之后。 大堂一时之间,不约而同地都安静下来。 信手拨弹,从容优雅,低沉醇厚的古琴音,泛音轻盈虚飘,散音古朴宁厚宛若天籁。古琴悦心,不自觉地让人静心,惬意。 值,这琴音值得受人追捧。 一场演出只演奏十首曲子,每弹奏一曲便会停休一盏,请众客品鉴。 台下众客无一不是赞美之词,台上少年不做过多交流,只静静聆听着,若是有建议者,偶谈几句,俨然是个对琴艺有追求的梦想少年。 小桃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直至结束才恋恋不舍离开了。 演出结束后,表演台上被掷满了各色香包,钗簪,镯佩和金银。 清月阁内的众人早已见怪不怪,每每演出结束台上多是金玉满地。若不是之前有客人在演出时抛掷物品砸伤了人,规定客人只能在演出结束,出演者离场后才能抛掷,只怕众位客人会更加疯狂。 “公子,这是有位女公子让奴交予您的。”清月阁内的小斯,手捧着一束花。 江南歌见是一束嫩黄带着些许蔫儿的太阳花,好奇接过:“女公子?” 小斯回道:“见着有些面生,以前不曾见过。” “知道了,下去。” 江南歌手捧着花,走进专属的厢房。 “南歌啊南歌,你的魅力更胜从前了。瞧瞧这满桌的香包和金玉,当琴师都这么赚钱的吗?”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坐在包厢内。 “你怎总随意进我房间。”江南歌面对这种情况已见怪不怪。 “我们俩是谁跟谁啊,你的房间不就是我的房间嘛。”少年厚脸皮道。 少年瞧见了江南歌手中的花,一把夺过:“欸,多年不来平城,难不成已经开始流行送花了?不过这个倒是蛮有新意的,是哪位爱慕者送的?” 江南歌对少年的举动很是纵容:“不知。” “欸,有信笺,我看看。”少年发现了花束间的信笺,抽了出来念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落款名是小桃姑娘。” 江南歌伸出双指从赵孝手中夹过,看了上面的留言,字迹清雅洒脱。 “小桃姑娘?这诗句倒是满有意思的,只是这姑娘的名字,如此普通。”赵孝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南歌,这小桃姑娘是谁?” “姑娘家的闺名,哪容得你胡乱评论,天色不早了,回你的住处。”江南歌推着赵孝出门。 “别呀,我好不容易得了消息特意赶来捧你的场,还没来得及订客栈,你不若收留我一晚。”赵孝在门外拍着。 “还是别了,堂堂镇海侯世子,还能找不到地方住。”江南歌不理会外面的吵嚷。 “哼,江南歌,真是见色忘义,有了你的小桃姑娘,竟抛弃了一同长大的兄弟,我要跟你绝交。”赵孝见门内之人无动于衷,负气离开了。 “小桃姑娘。” 房内,江南歌看着桌上的花束和信笺,不禁想起了那日书肆内夸他名字的姑娘。 【她?】 “云阁主,你这是打算开始另谋出路,卖花了?”赵孝自踏入清月阁开始,就开始眼花缭乱。 “赵公子莫要取笑妾了,这些可都是平城内仰慕江大家的客人送来的礼。”云阁主指挥者侍从不断在搬着花束。 门口又一声吆喝:“吴员外送江大家,君子兰一盆。” “不打扰云阁主忙了。” 赵孝打着折扇跨进江南歌房间:“江大家,平城的花怕是都被搬到你这里了。” “还不是拜你所赐。”江南歌擦拭着琴弦。 “欸,没有证据可不要瞎说哦。”赵孝自顾倒了茶,环顾四周,“我看外面有不少名贵花种,怎不选几盆摆在房里?” “你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仰慕我的琴而来,还是为别的。”江南歌回道。 第22章 动荡平复 赵孝耸耸肩无话可说,瞥见窗栏下的一抹橘黄狡黠一笑:“他们为的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江大家不稀罕那劳什子名贵花种,只稀罕这普普通通的太阳花。” 江南歌:“ ” “欸,还说不认识小桃姑娘,怎么这么宝贝人家送的花,还特意用花瓶养着。”赵孝调侃。 江南歌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擦拭着琴。 赵孝知道他不愿意这个话题,也就不自讨无趣了:“难得我出来,不如一起出去走走,顺便一起吃个饭。” “行。”江南歌应道。 “你请客,我这次出来得匆忙,可没带多少银钱。” “嗯。” 街上开始出现花摊,谁路过都会停留欣赏一番。 “公子买支花,送给心上人,她会喜欢的。”江南歌和赵孝遇到了卖花的小姑娘,小姑娘红着脸,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公子,鼓起勇气说道。 “不了,谢谢。”江南歌拒绝道。 小姑娘有些失落。 “他不买,我买。”赵孝打了个圆场,小姑娘收了银钱扭头匆匆跑了。 “你也太不解风情了。” “不拒绝才会麻烦。” “欸~我就不行,不忍心拒绝别人,尤其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 “姑娘近日,街上倒是多了不少卖花之人,听说清月阁的大门都被各色花给堵了,人都过不去。”小桃夸张地说着。 “姑娘,你真厉害,大家都仿着你来。”小桃崇拜地说,然后问道,“这就是姑娘你之前说的潮流吗?” “嗯。” 今襄不关心这些,朝廷似乎有了动作,纸张市场动荡开始慢慢平复,相信再过不久,能趋于一个平和。 “今老板,这是惜纸坊李掌柜的信。”武边递来一封信。 今襄打开看过,心下有了定论:“让人回话,多谢李掌柜,若是哪天他时间方便,我宴请他吃茶。” “是。”武边应声退下。 李掌柜回信,材料已仓储充分,下月可重新供应,为感谢今襄的慷慨理解,纸坊愿意和她重新签订合约,定价可减少五个点。 一个月后,这场危机顺利度过,纸张市场重新回归稳定,一纸书肆在这段时间内也有了些名气。虽遭到书协的联合抵制偶有麻烦,但因价格亲民而收到了平民学子的青睐。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肖梅,似乎憔悴了些,但是精神状态有些亢奋。 “今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我都好,只是瞧着肖公子的模样似乎瘦了些,可是生病了?” 肖梅摆摆手:“我挺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看来是有喜事临门。” “都是托了今姑娘的福。来瞧瞧,这是我这次出门带给你的谢礼,可否能入今姑娘眼?”肖梅没有直说,只招呼着侍从提来一箱一箱的礼盒。 “这是安京最近流行的糕点和特产,还有几匹新花样的布匹 ”肖梅一样一样地介绍着。 “多谢肖公子,如此贵重之礼,我如何能收下?”今襄推辞。 “不,请今姑娘收下,权当给肖某一份安心。”听肖梅这么一说,今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如此,便多谢肖公子了。” “姑娘,这些都好漂亮,肖公子对您真好。”小桃赞叹道。 “有什么喜欢的吗?挑几件。” 小桃摇摇头:“这些的都肖公子给姑娘的,我不能拿。” “那便都收起来。”今襄莞尔。 “嗯。”小桃摸摸下巴,“这脂粉便不收了,摆在姑娘的梳妆台上,平时可以妆扮。快入秋了,这几匹布正好可以做几套新衣裳,还有冬装也可以准备。书籍,我给姑娘书桌上。糕点,我去摆盘,这几日就要都吃掉,免得放坏了。其他的我就整理记录,再收进库里 ” 小桃看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物品,边翻看边说着:“姑娘,您觉着怎么样?” “好,都好,都听你的,小桃真是越来越有模样了。”今襄看她井井有条的模样夸赞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导的。”小桃一昂头神气道。 今襄没忍住笑出了声:“没错,说得很有道理。” 清月阁今日的演出照旧宾客满座,顺利演出。 “今日不知道,小桃姑娘有没有来?”赵孝四处张望着,拉过一个侍从:“今日有没有收到一位小桃姑娘的花束。” 身旁的江南歌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回公子,今日有很多女公子送花束,小人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公子口中小桃姑娘的花束。”清月阁侍从有些为难地说道。 赵孝摆摆手:“下去。” “也是,这么多花束难保混在其中。”赵孝转头对江南歌说道,“要不去翻翻看?” “没有她的。”江南歌道。 “嗯?你看都没看,怎知没有?” “我我不知。”江南歌卡顿,也解释不出来。 “哈?难道你和你那小桃姑娘心有灵犀,有没有送礼都知道?”赵孝不怀好意地调笑。 “莫要胡说。”转头看向已经不再娇艳的太阳花,语气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难不成,那小桃姑娘是路过,一时兴起来捧了场。”赵孝推测,“真是遗憾,还真想见见她,应该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 自看过清月阁的演出之后,没了什么可憧憬之事,小桃又开始懒散。 今襄也是拿她没办法,有奖励就有积极上进的动力,没啥事就咸鱼一条天天围在今襄身边。 “清月阁,要不要再去一次?”今襄提议。 “不默写经学就去。”今襄还没开始讲条件,小桃倒是学会讨价还价了,“姑娘,你的套路,我都已经摸透了,我才不会上当呢。” “你不是很喜欢那江大家的琴音吗?” “我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好奇嘛。等看过听过,就这样了,我可不懂品鉴。”小桃云淡风轻地说。 小桃如此反应倒是让今襄之前想岔了,原以为小桃有狂热追星的体质,结果是因为演凑会的气氛。 小桃捏着拳头:“而且,为了这一场演出,我可是整整背了三篇经学。吃饭背,沐浴背,连睡觉做梦都在背,生生折磨了我半个月。”说道这里,痛苦地抱着头甩了两下,“太可怕了,以后再也要这样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悔恨。 今襄停顿了手中浇花的水勺,瞪大眼睛看着小桃:【我是不是太严厉了,这都激起负面厌学了?】 小桃见今襄停了动作,抽走了她手中的水勺,转身去清洗用具。 【我还没浇完呢。】 【算了,明天再浇。】 第23章 再次光临 清月阁是高档的娱乐场所,可不是今襄目前能消费起的,当然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一纸书肆目前还未进入盈利阶段。 她清楚的知道,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事情,要认真做事业才是王道,不然可养不起小桃那只吃货。 赵孝已归家,只江南歌独自上街,他今日烦闷,出来走走散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纸书肆门口。 正看到书肆小童在贴推荐书单,看着字迹有些熟悉。 【是那首诗。】 “请问这是谁的墨宝?”江南歌问贴告小童。 “公子有礼,这是我东家写的。”贴告小侍正是武边,恭敬回道。 “请问贵家店主贵姓?” “我家店主是位女公子,别人都称一声今老板。”武边回道,还热情介绍,“公子,近日书肆新来了一批书籍,肆内书籍齐全,价格亲民,有优惠促销活动,多买多送,还有的借阅室,要不要进来瞧瞧,说不定有心仪的书。”武边有好口才,这也是今襄聘用他的原因。 “好。”江南歌上次也只是匆匆路过,未来得及好好看书。 “公子请,公子可以自行阅览,书籍都按内容类别分布排列,书架侧边有类目。东边有桌椅可座阅,若是公子喜静,可移步二楼的阅览室;若需抄录,笔墨纸砚有偿供应。另有什么需要帮助,可以唤小人。”武边说着,向江南歌展示别在左胸前的名牌,“小人叫武边,公子可以唤小人小武。不过需提醒公子,书肆内请轻声细语,莫要发出太大的响声,扰了旁人学习阅读。”武边详细地介绍。 书肆内摆设别具一格,江南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讲究的书肆,不禁多了几分好奇:“倒是头次听说这些,请问是贵店店主定下的规矩?” “是呀,东家说读书要静,静景更要静心。” “小武,来帮我搬一下。”一道女声传来。 “来了。”武边应着,转头对江南歌道,“抱歉公子,您先看看,小人去忙了,有事叫小人。” “小桃姑娘,什么事?” “这些书籍需要放上去,我搬不动。” 江南歌被一声“小桃姑娘”给吸引了过去,脚步不自觉走向靠里的书架。熟悉的字体,还有相同署名的小桃姑娘,江南歌预感,这里有他要的答案。 穿过层层书架,只见一个身穿青绿的裙装姑娘,正插着腰指挥着要如何摆书。感觉道身后有人靠近,一转身对上江南歌的眼睛。 小桃认出了是谁,一脸惊喜:“江大家!”说完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然后降低了音量:“真的是您,江大家。” “姑娘认识我?” “这平城还有谁不认识江大家的,姑娘还带我去看过您的演出呢。”小桃难掩见到偶像的兴奋。 江南歌作揖:“承蒙厚爱。” “不敢不敢,江大家琴声是真的很好听,余音可绕梁三日不绝。”小桃说话直白,倒是让江南歌有些不好接话,觉得这小桃姑娘的性子跟赵孝有些相似。 “多谢。” “不知江大家要买些什么书,我来为您介绍介绍。”小桃毛遂自荐。 “有劳小桃姑娘了。” “应该的应该的。”小桃摆摆手,“江大家该是要些琴谱,我对琴谱不是很了解,不过我们店里的琴谱都在这里,江大家可以看看。”小桃将江南歌领到一座书架前。 江南歌拿下一本翻看着:“在下自行看便可。”然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不知小桃姑娘看的是哪场演出,可有哪首曲子小桃姑娘觉着不错?” “是第二场,我不懂琴,只觉得每首都好听。啊,对了,江大家可有收到花束?” “是那束太阳花?” “您真的收到了呀!姑娘果然没有骗我。您不知道,这送花束还是我家姑娘的主意,她说送香囊太没新意 ”小桃崇拜着说。 【姑娘?是这家店主吗?今姑娘?】江南歌没仔细停听小桃说话,心中思绪万千。 “不过,今日我家姑娘不在,不然该能好好向公子介绍一番店内书籍。我家姑娘可厉害了,她什么都懂。江大家?江大家?”小桃叫了两声,“可要买哪些书?” 江南歌回神:“就这两本。” “江大家,请柜台结账。” 自书肆出来,江南歌郁结的情绪消散了不少,似乎还有些不错。 今襄连着几日外出,主要在忙整理肖梅之前答应的藏书。 肖梅这次上献活字印刷术,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也算是真正搭上了一座大靠山。 安京前几个月暗流涌动,肖家虽是皇商,但到底敌不过权贵,很容易查到肖家头上,肖梅这招算得上的险招。成,肖家更上一层楼,且前途无量;败,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来也是肖梅运气好,荣王在最后关头将他保下。那几个月肖梅过得不容易,有过几次明里暗里的刺杀和毒杀,再加上家族里族长施加的斥责,精神压力不小。 终是扛过来了,事情尘埃落定,肖梅赌赢了。明面上没有任何奖赏,不过私底下,肖家得到的好处绝对不少。 肖梅也算得上在荣王面前显了名的,肖家大房在族中瞬间得到了不少老辈的青睐和支持,更加巩固了其下任家主继承的资格。 这些今襄并不清楚,她现在是高兴肖梅收集的藏书是真不算少。有些孤本自不可轻易转赠,但一些经传杂记亦是不可多得,光是复刻整理便忙了六七天。 第24章 小赌怡情 江南歌自那日之后,天天来书肆,或买些书,或在阅览室里坐上半天,都未碰到今襄。 “姑娘,我见江大家天天来,定是来找您的?”小桃信誓旦旦地说。 “我又不认识他,找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来找您的。 今襄好笑:“直觉?” “嗯嗯,一定是。姑娘若是不相信,明日便去书肆看看,他定会找您说话。”小桃提议。 “不去,我还有事情要忙。”今襄拒绝。 “姑娘去,您不是常说,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的途径吗?”小桃试着说服今襄。 “你的话什么时候是真理了?”今襄又气又好笑,她是这么教的吗? “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姑娘去。” 今襄仍然摇摇头。 小桃咬咬牙:“我默写一篇经学,并解析。” 今襄抬头,不确定问道:“当真?” “当真。”小桃肯定道。 “行,明天去店里。”今襄没想到,小桃这么执着。 可惜不凑巧,第二日江南歌没有来书肆,小桃没有得到验证,有些气结:“之前天天来,怎今日就不来了呢。” “姑娘,您明日再来店里。” 今襄摇头:“我答应的做到了,你答应的可没有。” 小桃郁闷了:“今日应该是清月阁演出的日子,所以他才没来的,或许明日就会来。我再加一篇经学。” 小桃加了赌注,今襄也乐得陪她玩一玩:“可以。” 第三日,江南歌仍然没来。 “还要加经学吗?”今襄看着小桃郁闷的神情。 “加,我就不信了,他还不来。他再不来,我就去清月阁请他过来。”小桃狠狠道。 “那不是作弊吗?”一旁的武边和刘焦,知道今襄和小桃之间的打赌,也插上一句。 “哪里算作弊,又没说不能请他过来。”小桃反驳道。 第四日,千盼万盼,江南歌终于出现了。 江南歌刚入书肆,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武边和刘焦时不时看向他。向小桃姑娘点头问礼,结果小桃一看他,瞪了他一眼便转身上了二楼。 他不明就里,问武边:“小桃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见我就走,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武边也不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因为你,打赌输了,害得她要背整整三篇经学。小桃姑娘是最最讨厌背经学的。 “江公子也是无心之过,不用在意,不用在意。”武边这样说,更让他疑惑了。 “江大家,今日小人的东家在,不若让东家为公子介绍书籍。”武边也不等江南歌说什么,转身去叫人,“江大家,稍等。” 今襄听到武边的传话,来到一楼书肆。 “江大家。”今襄施礼。 “今老板。”江南歌回礼。 “江大家,可有什么想看的?” “风俗地理,诗经史记都可,今老板可有推荐?” “江大家游历各州各县,想必见过的风俗人情不少,这个就不推荐给你了;诗经论策过于枯燥了些,若是想看些有意思,我倒是推荐一些志怪小说,读起来还挺有意思 ”今襄便走便介绍着。 江南歌听着糯糯女音,清凉温润,不自觉听得入神。 手中捧着志怪小说,今襄送他到门口:“江大家,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江南歌拱手道:“今老板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想来谢谢那日姑娘送的花束。” “嗯,江大家的道谢我收到了,你能喜欢我也很高兴。”今襄回答得一点都不含蓄。 倒是江南歌有些不知所措,就这般昏昏沉沉地回到了住所。坐在桌案边,看着一雷的志怪小说暗自发笑,怎就买了这么多平时都不常看的书籍。 眼前是明媚的脸庞,清冷的女音,不自觉地耳尖有些发烫。 转眼过冬,又是新年。 这是今襄来平城的第一个新年,以往在现代不曾重视过守岁。自来到这个陌生时代,今襄开始守岁,祈祷在异世的家人能顺遂平安。 “姑娘,新年好。”小桃祝贺拜年。 “新年好。”今襄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小桃。 小桃欢喜道谢:“谢谢姑娘,愿姑娘往后年年顺遂,往事如意,平安吉祥,身体康健 ”祝福的话语一个一个往外蹦。 前几年只今襄一人,后来多了个小桃,尽管仍然冷清,倒是也多了几分人气。 自印刷术之后,肖梅向今襄询问是否愿意与他结为异姓兄妹,如此好事,她没有拒绝的道理。肖梅作为兄长,更是对她多添了几分照顾,在过年前送了新年礼,提前陪着一起吃了个早年饭,随后便启程回祖家过年祭祖。 除此之外的惊喜,便是收到了江南歌的来信和过年礼。 江南歌结束在平城的演出继续四处游历。来信说,感谢她推荐的那几本志怪小说,趁着新年送份年礼以表感谢。 今襄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怎么忽然就送年礼了?还有相隔几个月感谢?出于礼貌,今襄也写了一份回信,挑选了几件回礼。 荣王府也是一片热闹,张灯结彩。 年后,沈故十三岁了,荣王妃派了两个婢女到他的院子。 荣福带着两个豆蔻年华的美貌少女来到祈雪堂,躬身道:“世子,王妃娘娘派来两位姑娘,正在院外候着,您看如何安排?” “打发走。” “世子,这都是第三波了,王妃娘娘那里怕是不好交代。”荣福为难。 沈故只瞥了一眼:“哦,那如何是好?” “世子不若留下这两个姑娘,王妃娘娘那里也放宽些心。若是娘娘去宫里求了旨意下来,只怕以后更不好打发,您看?”荣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就留在院外,规矩讲清楚。” “喏,老奴明白。”荣福松下口气,王妃那里算是有了交代。 “世子应你们留下,规矩咱家先说清楚,院内是一步都不能踏入的,除非得了命令。世子的脾性,相信王妃娘娘有所告知,谨记自己身份,莫要逾矩。”荣福敲打着,“红菱姑娘,以后负责院外洒扫;绿芙姑娘,以后负责膳食茶点 ” “喏。” 第25章 新年雪灾 碧落院 荣王妃娘娘身边的姚姑姑,回禀祈雪堂的情况:“娘娘,祈雪堂的人来消息,人留下了,不过只留在外院。” “外院?可是不满意?” “来人说,世子没见,只让荣福进去问了话。” 姚嬷嬷见荣王妃蹙眉,宽慰道:“娘娘,世子能留下人,想必是明白娘娘的心意。只要人能留下,之后的事都好说。” “嗯。” “更何况,世子还小,娘娘您想想那武平伯的长子,好好的孩子被那恶毒的后母养坏了身子。世子得王爷看中教养在身边,也得圣上喜爱,只这份殊荣放眼整个安京,独独咱们世子这一份。娘娘,世子今后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不仅能帮王爷,以后更会是您的依靠。”姚姑姑缓缓说道。 “嬷母,你说得不错,是我想得不够长远,不能让旁的人分了他的心。”荣王妃道,“祈雪堂的那两人,让人敲打敲打。” “喏。” “世子,碧落院的回消息说妥了。”张琪传信。 沈故点头示意知晓,随后问道:“事情有消息吗?” “属下无能,不曾有消息。” “再扩大些范围。” “喏。” 连日降雪,南方发生了严重雪灾,朝廷收到消息,任命赈灾,然大雪封路,物资难以及时抵达,因寒冬和饥饿而死之人的数量仍在成倍上升。 每日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瞧瞧这些奏报,十二个县前前后后都被雪灾覆盖,百姓死伤无数。朕要的不是你们一篇篇的大道理,朕要的是解决策略。”皇帝重重拍了奏章。 朝堂上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触了霉头。 “谢卿,你说。” 谢算拱手道:“禀陛下,南方受灾的州县,水陆交错,陆路难行,走水路也未尝不可。” “谢大人这话说得真是可笑,大雪封路,水路自是冰冻三尺,冰面光滑,让马匹如何奔走?”谢算一出此话,便有大臣反对。 “陛下,臣有奏。”工部尚书周兴出列奏禀,“臣认为谢大人所言可行。” “说说看。” “大雪封路,车马难行,只因深陷阻碍,若要顺畅同行只需平整路面。铲平积雪,费时太过,然冰面行路最是方便,只需克服冰面光滑即可。” “周大人,撒盐消雪,莫不是想将珍贵的食盐铺满去区州的所有水路冰面?”朝中有人讥讽。 “陛下,冰面光滑,是阻力也是动力。若是将运载车辕改为光滑的翘板,便可提高行驶的速度。”周兴解答。 “陛下,如此倒不为是个好办法。” “周大人,马蹄戴铁,在冰面上如何保持平衡疾奔?” “臣闻罗国少马,常以一种大型犬类出行,似狼似狗,体型小,力量大,于冰面疾奔也异常迅猛。” “犬狗如何拉得动载有千斤重的粮草车?”有大臣讽刺。 “那便多几条呗。” 被讽刺的大臣霎时被嘲笑个红脸。 “甚好,周卿即可安排工部将翘板做出来。连游,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喏。”工部尚书周兴,骠骑将军连游领命。 御书房 “今日朝上的事,你有什么看法?”皇帝问沈重。 “工部的想法挺好的。”沈重打马虎眼。 “谁问你这个了。”皇帝没好气道。 “臣,没什么想法。” “朕打算让易儿和故儿一起去。” “臣,没有意见。” 平化帝:“ ” 因雪灾形式严峻,工部请旨联合城内所有工匠一同为赈灾出力,帝允。 为赈济南方受灾百姓,朝中官员请愿自减俸禄,安京各路世家,以左相谢算为首,愿出银赠粮,帝大喜,大赞左相忠义。 回到左府的谢算雷霆发怒:“沈重老匹夫,真是心思狡诈。” 朝堂上工部忽然赞同他的出言,便预料到有什么陷阱等着他。果不其然,皇帝随后发难,竟然打着世家粮仓的主意,给他扣了顶高帽,还不得不接下。 半月后,骠骑将军连游带领赈灾物资出发受灾州县,大皇子沈易,荣王世子沈故随行协助。 此次雪灾,是历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区州十二县,几乎被大雪覆盖了个便,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被大雪压垮的房屋不计其数。百姓家中的存粮也消耗殆尽,林中又少猎物,引发了不少暴乱。 赈灾物资运到灾区,区州境内饿殍遍野,多是冻死骨。 “殿下,还好吗?”沈故也是首次亲眼目睹如此惨烈景象,感到强烈的身体不适。 “尚可,奏报上的数字不及亲眼所见。” “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远远不及,父皇的用心良苦本殿知道,本殿不能辜负。”沈易摇摇头。“灾后重建最是重要,百姓的居所,还有农作耕用,这些都需要提前筹备。” “殿下,重灾之后很有可能会有疫病,大雪持续的时间过长,过不了多久温度骤然回升,更易诱发疾病。” “你说的没错,须得提前预防疫病。” 沈易和沈故讨论赈灾的诸多事宜,写了方策与连游商讨。连续两个月的赈灾,两个少年互相勉励,灾后有疫病爆发,因预防得当很快就得到控制。 安京收到捷报,帝大喜。 此次赈灾颇为顺利,大局控制得当,赈灾军队启程回京复命。 然而,沈故还未出区州,便忽然病倒了。 雪落了满院,屋檐,假山,走廊上都染上了银色。 气势凌人的俊朗男子抖落了积雪的貂皮披肩:“夫人呢?” 侍从替男子脱下披风,婢女奉上装有热水的银盆,恭谨回道:“夫人在房内,未曾出门。” 男子暖了手,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一只木盒,匆匆走向内院。 装饰素雅的房内,一女子正懒散着倚靠着软榻,半身盖着丝锦,手里把玩着一件玲珑锁,房间内燃着白银丝碳,温暖如春。 男子走进房内见着女子,面露欣喜,还未放下手中木盒便移步软榻前,一把环住女子,鼻至颈间闭眼肆意吸着女子的暖香。 女子嫌弃地推开男子:“你身上真冷。” “那你给我暖暖。”男子不愿起身,还厚脸皮道。 “真是不害臊。” “跟夫人有什么好害臊的。”说着便轻轻松开,侧身半环着女子打开木盒。 “今年冬天格外冷,知你畏寒,上次秋猎得的狐狸皮子给你做了一件披风,看看喜不喜欢?” 女子放下手中玲珑锁,素白纤细的手拂过洁白的狐毛,抬头对着男子温婉一笑:“喜欢。” 男子也高兴,正想着和女子缱绻,忽从门口冲进来一女人将男子从软榻上拉开,神色慌张地对他说:“王爷,不要相信她,她是假冒的。我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苏音。” “苏音?”男子分不清状况。 第26章 新的消息 “对,我才是真的苏音,幼时救你的人是我。”自称苏音的女人,拉着沈故的袖急切道。 沈故转向软榻上静坐的女子,却与自称苏音的女人面容有几分相似。软榻上的女子不言不语,神色从容,仿若看不见无礼闯进门指控她的人。 沈故不自觉向软榻上的女子靠近,轻唤:“夫人?” 女子缓缓起身走至男子面前,右手贴上他的胸膛,直视他的眼睛,嘴唇微动。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女子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他怎么也听不清楚。 “王爷,莫要被她蛊惑了。”自称苏音的疯女人一直吵嚷着,声音变得尖锐,“她是假的,她是骗子,我才是真的。快杀了她,杀了她 ” 女子不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他,神色有些冷漠。 沈故开始慌张,双手抓住女子的双臂急切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沈故逐渐烦躁,猛然转头对身后一直吵闹的疯女人怒目呵斥:“闭嘴。” ———— “奴才该死,世子恕罪。”侍药的仆从,被世子的一声呵斥给吓得直跪地求饶。 视线逐渐清晰,意识回笼,沈故只觉浑身粘腻难耐,转头看向伏地告罪的仆从,无力道:“下去。” “谢世子宽恕。”然后慌忙退出房外。 “阿故,你终于醒了。”沈易闻讯赶来。 “劳殿下担心了。” “无妨,你这一病倒是吓得本殿差点以为你也得了疫病。幸好,太医说只是疲劳过度,精神不济,睡一觉就好。”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那回京行程岂不是耽误了?” “本殿下令休整一日,明日再启程。” “多谢殿下。” 梦中之人,他仍看不清她的脸,却看清了苏音的脸,与前世一般无二。 轮回之说,这是对梦境最合理的解释,他也曾去保国寺,找过净慧大师交谈。 净慧大师是得道高僧,有窥探天机之能。未言明因果,只道是天赐机缘,需好好珍惜。前世因,今世果,既有机缘,他自会好好把握。 沈故脱离队伍,只说有事要办,先行离去。 区州境内,有一个地方他要去看看,或许有她的消息。 梦中情景,似幻似真,他所梦到的事情,在现实中无有不一一验证的,只关于她的少之又少,且未曾证实过。 若梦中自称苏音的女子是前世出现过的人,那真实的她又是谁,叫什么名字,莫不遭遇了什么不测才被人冒名顶替了身份。 想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沈故心下懊恼,当初怎么就犯懒睡去,没有将她留下,更是发狠鞭策着身下快马。 张琪跟在沈故身边,着实摸不透世子的想法,也不说要去哪里只快马加鞭。 “世子,地面湿滑,小心些。” “无妨。” 三日后,张琪随沈故来到一所些许破败的竹院外,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药味。 “可有人在?”张琪向院内呼喊,没有回应。 “世子,似乎没有人。” “进去看看。” 大雪消融,草棚下有还未晒干的草药,越靠近竹屋中药味越浓,房内传来沉重的咳嗦声。 “谁呀?”屋内一位年迈的老人。 “李大夫。”沈故作揖轻唤。 屋内老人正是李大夫:“可是寻医问诊?”李大夫年纪渐大行动不便,视力渐退,已不再出门问诊。 “李大夫,在下是顾辰,途径此地特来拜会。”沈故躬身作揖。 “小辰?可是苏姑娘的阿弟?”李大夫神色激动,上前握住沈故的手,“好孩子,没想到你来了。” 沈故托住李大夫双手:“是我。” “苏姑娘来否?” “我阿姐未来。” “无妨无妨,今年雪灾严重,附近乡镇都遭了难,苏姑娘不好出行。你能来看望,老夫很高兴。”沈故扶着李大夫在桌边坐下。 “李夫人呢?”沈故不见李夫人,询问道。 李大夫神情有些落寞:“去岁走了。” “节哀。”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她生前倒是还念叨着苏姑娘,回去带老夫向苏姑娘问声好。拙荆身体不好,多亏了苏姑娘带来的药,勉强多撑了一段时间。” “她我阿姐来过?”沈故听到她的消息有些诧异,惊喜地不知所措。 “苏姑娘来探望过我夫妇二人。” “她何时来的?”沈故激动问道。 “约莫是去年四月份,带了许多药材医书。” “她可还有说什么?” “说你忙着学业才未一同前来,你们呀,都是好孩子 ” 【原来她不曾忘记过自己。】 “李大夫可知,她居于何处?”沈故急切问道。 李大夫奇怪沈故为何有此问,仔细想了想:“老夫不知,不过似有提及渝州镇。” “渝州镇?”沈故重复着,“李大夫,不知可否将阿姐所赠医书借我一看?” “稍等,老夫去取来。” 沈故迫不及待接过医书,确实是她的笔迹。 人的笔记自小练成,便不会轻易改变,即便是不同字,但字风容易辨别,他能很肯定,这必是出自她的手。 “李大夫,不知这本《伤寒论》,可否赠与我?我会另找相同一本还于您。” “无妨,你想要便拿走。老夫年前有让徒儿重新抄录复本,也是难得医书,苏姑娘能赠如此贵重的医书,老夫心有感激。” “多谢李大夫。”沈故如获至宝,再没有比听到她的消息更开心的事情了,还得了她的手抄本。 沈故执笔画了梦中女子的模样:“李大夫,可认识画中女子?” 李大夫眼神不是很好,凑近了辨别:“不认识。” 【难道不是?】 “确与苏姑娘有相似之处。”李大夫看着画像,“可是苏姑娘的姊妹?” 【姊妹?对呀,他怎么没有想到。】 “我画技尚佳,不知道李大夫可否描述阿姐的模样,我好临摹了画像去找她。” “记得记得。”李大夫闭眼回忆,“鹅蛋脸,杏眼远山眉 ” 沈故听着李大夫的描述,落笔成画:“您看看,可是如此?” 李大夫细看:“不对不对,脸型再小些,眉毛不似这般粗宽,眼角要微微向上翘 ” 重新修饰了一番,李大夫眯着眼:“倒是有七八分相像。”说着便直起腰,摸了一把山羊胡,“老夫虽未见过多少人,从没见过苏姑娘如此有气度神韵之人,好似不是凡尘俗人。” 【没错,她就该是这般模样。】 第27章 你的名字 沈故直盯着画中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了。他要告诉她,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她,从未忘记过她。 告别李大夫,沈故快马赶至兴水镇,打探关于今襄的消息。可惜时隔一年,并没有太多的消息。正打算去渝州,张琪劝阻:“世子,我们出来多日,该回京复命。” 张琪看世子冷下了脸,连忙告罪:“世子恕罪,既然已有苏姑娘消息,不妨让属下带人去打探消息更为快速。李大夫也说,苏姑娘只是提及渝州镇。世子,回京复命才是首要,莫要让王爷和王妃担心才是。” 与其说担心,不如说起疑。 沈故有些不甘心,亦知孰轻孰重。 “行,你先去渝州镇打探,我会派人协助你。记住打探仔细,任何可疑,或者可能的事情都不要放过。之前一直以苏音之名寻找,这并不是她的真实姓名,很有可能改了名。这两张画像你拿着,这次要找两个人,秘密行事不可打草惊蛇,一有消息马上传书。” 两张画像,一张是梦中苏音,一张是李大夫描述的苏音。 “喏。” “世子,这是搜集到的消息。”侍卫递上消息纸件。 “拿来。” 桌上铺满了关于渝州镇的所有消息,大大小小杂乱的消息,沈故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关于她的消息。 ———— “阿姐,你如何猜到的?” “不是猜到的,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啊?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怎不知道?” 女孩指了指眼睛和脑袋:“观察入微,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推演过程,还原真相。即便最后得出的结论出乎意料,那必然是唯一的真相。” ———— 沈故想起曾经她说过的话,重新翻看消息,一遍遍筛选,书房的烛火一夜未灭。 “来人,传信张琪,速归。” 半月后,张琪归府。 “调查到消息,一字不落,从头到尾事无巨细。” “喏。”张琪将在渝州镇搜集到的消息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渝州镇胡家村苏家曾有一女,名唤苏音,于平化九年失踪 ” 听着张琪的汇报,沈故闭目沉思。 【苏家人性情薄凉,苏父懦弱,两次卖女,即便回到苏家很有可能会被贱卖。若我是她,我会如何抉择?】 【不回苏家,便需要一处容身之所,立命之本,这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孤身一人,身上只一册假凭证和为数不多的银两 身份凭证!】 【还有什么?苏莹于一年前失踪,且容貌与画中人相似,与李大夫口中的时间也相吻合。逃婚杀弟,失踪至今,一个不曾出过远门的乡下女子,身无分文又无路引,如何有胆子杀人逃窜?除非 】 沈故睁开眼,吩咐张琪:“命人调取平化十四年至二十年间,渝州镇及周围乡县的人口统筹。有无新增人口,重新办理身份凭证者,尤其是八至十二岁女童。所有新增或转卖的商贾店铺,被租用或购买的住所名单,还有平城二十年四月前出城人口进出记要。以苏莹为线索,排查周围所有接触过她的人。” “喏。” 大地回暖,有南方的消息传来。 朝廷救灾及时,百年难遇的雪灾造成的伤亡和损失得到了很好的抢救,灾后的救助和重建,朝廷委派了官员做了相应的政策。今年的雪灾较以往更为严重,对比以往的惨烈数字,朝廷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很不错。 庆幸之余,平化帝有明君的作为,今襄在这个时代的生活算得上满足。 区州靠近边塞,朝中收到异族入侵的战报,趁着雪灾不断进攻城池,掠夺财物,烧杀百姓。平化帝震怒,好不容易将灾情控制住,竟然被异族提高了死亡率。 左相进言,南方异族善水,夏善凫水,冬行冰面也如履平地,如今我朝已然研制出便于冰面行驶用具,何不用于军事,培养擅滑冰者,驻守边塞。 帝纳,命兵部制定相关军事培训事宜。 自将翘板改造用于军事,常年结冰之处的边塞军队实力大大提升,以往十战九败的局面打破,依然不分伯仲,异族见识到了历国强大的军力,也不敢轻易来犯,边塞百姓也得到了较为长久的和平生活。 翘板不仅被用于军事,也被用于经济运输,每至冬季,各地方有水路结冰之处,多以翘板做运输工具,更是省时省力。 脑子活络的皇城贵族,更是设计出了冰上游戏:滑冰,打冰球,掷冰壶等。各式各样,霎时风靡了整个皇城。 今襄在平城也听到了消息,以往畏寒,每到冬季便只喜欢窝在屋中,恨不得天天不下床。 听到冰上运动,今襄也忍不住心动想试试,于是动手做了几双旱冰鞋和溜冰鞋。 溜冰鞋等到来年冬天出去滑冰,旱冰鞋做平日消遣,只可惜城内多是泥泞土地,只城中主要赛道铺了青石板。 好在,今襄在搬进前翻新,特意花了大价钱,将地面铺上了平滑的青石板。院中的空地还算能转身,便先在自个院中过过瘾了。 ———— “苏音,苏莹,堂姊妹。”沈故喃喃道,重新翻看人口登记名册,用朱砂笔圈出了一个名字“今襄”。 今襄,年九,平化九年入住渝州镇,年龄符合,时间符合。苏莹失踪前与之有交集,且年岁相仿。平化二十年三月报案有贼人入室盗窃,随后离开渝州。 “今襄,今襄。” “是你吗?阿姐。” 冒充他人,容貌相似者最能模仿的惟妙惟肖;起因经过,身边亲近之人最是毫无防备交谈之人。 苏音,不,苏莹,我等着你。 注:沈故虽然借助预知梦,把雪灾的伤亡人数降低,但是历史无法改变,于是在异族侵略事件上,增加了伤亡人数。 第28章 又见路远 闲来无事,找了肖家木匠委托做了几双简易旱冰鞋,还有滑板。不得不说,即便是科技落后的时代,手艺人的技术真是精巧绝伦,丝毫不输现代工艺。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今襄让孟婶准备了果盘,茶点,然后放了她的假。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叫上了小桃,锦娘,大力,打算好好玩上一日。 孟婶是新招的帮佣,负责饮食和清扫,锦娘和大力是今襄在人市买的,不过八九岁。今襄看到他们的时候,想到自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锦娘内向,大力好动,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孩子。自从有锦娘和大力的加入,小桃承担起教导职责,稍稍沉稳了些,一副大姐姐的模范。 “姑娘,这是什么新鲜事物?”大力问道。 “旱冰鞋,也叫滑轮鞋,能在地面上快速滑行,是一种运动。”今襄喜欢这个乐观的孩子,即便命运坎坷,仍然对生活抱有热情和热爱,活得纯粹。 一切准备就绪,小桃身先士卒,还没听完今襄讲完运作技巧和注意事项就迫不及待地穿上了一双直排轮滑鞋。 今襄做了直排四轮和双排四轮旱冰鞋各两双,今襄给小桃穿上了护膝:“小心点,别摔得第二天爬不起来。” “嗯嗯嗯。”小桃点头答应。 “欸呦~” “啊~” “诶诶,可以了。啊~好痛~” “锦娘快扶我起来。”满场就只小桃的痛呼声,还有锦娘追在后面跑的的身影。 小桃摔得有些爬不起来,在锦娘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坐上了凳椅,摆摆手:“姑娘,这根本没法保持平衡。” “你是第一次玩,自是要摔的。这滑轮鞋,你摔着摔着就学会了。”今襄捂嘴笑道。 今襄选了双排滑轮,带上护膝,绕着空地滑了几圈,微微活动筋骨。 “姑娘,好厉害啊。”大力在一旁惊奇地看着。 张开双手,双脚交替着行进,微风拂过发梢翩翩起舞。单脚直行如燕飞翔,原地旋转仰天而歌,衣袂飘飘宛若鲜花盛开,身姿曼妙,如履平地。 她找到了久违的欢乐。 “哇,姑娘,您好厉害。”今日又是被小桃崇拜的一天。 一旁的锦娘也是目露仰慕,大力最欢腾,一旁使劲着鼓着掌哇哇地叫着。 “大力,要不要试试,我教你。”见大力一直围在自己身边,今襄说道。 “要要要。”大力兴奋地说着。 “姑娘,姑娘,我也要,先教我。”小桃也兴奋着嚷嚷。 今襄见锦娘只安静坐在一旁,眼中也充满了好奇:“锦娘,要不要一起玩?” 锦娘腼腆地低下头,摇了摇头。 她也不勉强:“如是想玩了,便叫上小桃姐姐或者大力,让她们教你。” 锦娘不说话,只微微点头。 “啊~” “欸呦~姑娘没事?” 今襄被小桃带倒在地。 “小桃,你可太重了,快起来。”今襄被压在下面当了肉垫。 远处嬉笑声不断,路远只听得入那道清冷糯音。 今襄察觉着似乎有被窥视的感觉,四处转头看了看,不曾有什么可疑之处,只那香樟树枝桠随风晃得厉害了些。 小桃玩得太凶,第二日果然全身酸痛,今襄放了她一日假。 今襄这几日感觉不是很舒服,总有若有似无被窥视的感觉,这让她感到不安。 晚饭后,在庭院散步消食,肩膀忽然一疼,转身只见脚边掉落一颗小石子。今襄蹙眉,微微戒备,抬头望去不见人影。 忽觉背后有气息,骤然转身挥拳袭面。 “许久未见,竟如此?”路远没想到小姑娘如此戒备,一把抓住了手腕。 看清了来客,竟是之前劫车的路远:“怎么是你?”她不知路远来意,缓了情绪镇定问道。 “顺路来看看你。” “还不放手。” 今襄戒备着往后退了几步:“未经主人家同意,怎可随意潜入?” 路远看着小姑娘,一年多未见长高了不少,转身随意坐在秋千椅上:“我饿了。” “之前都是你?”今襄想到这几日的窥视感,问道。 “我想吃面。”路远不回答,只自顾说着。 “真是无礼。”今襄有些生气。 “再加两个鸡蛋。”路远痞笑着提要求。 今襄虽对此人极为不喜,之前是劫车和刺杀,如今是擅闯入室和无礼的窥视,并不想与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有过多接触。 念在他并不曾为难过自己,当初亦是他及时送医才得到了救治,于是没好气道:“等着。” 路远微愣:“好。”看着远去的背影,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上扬。 今厨房炊灰还未燃尽,加了些许柴枝重新点燃。 “姑娘,怎么煮面了,可是晚饭没有吃饱?”小桃听到厨房的动静。 “就想吃面了,你要吃吗?帮你下一碗。” “不了,我晚上吃得很饱。”小桃接过今襄手中的长筷,“姑娘,我来。” “不用了,你去睡。” 小桃看着大大咧咧,但是也有心细的时候,今襄不好让她知道路远在,于是制止了。 “那姑娘,吃完早些休息。”小桃回了房间。 路远看着面前海口大碗的面,鲜嫩的青菜,金黄的煎蛋,浓郁的鸡汤香味伴着葱香。 “怎么?怕有毒?”见路远迟迟不动筷。 “有毒也吃。”说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不过一盏茶,四人份的挂面竟都被吃个精光,连汤都不剩。今襄不知他的胃口有多大,便多下了些,这是有多少天没吃饭了:“饱了吗?” “好吃。”路远抹了嘴,抚了一下肚子满足,“是你亲自下的面?” 又开始不正经:“吃饱了便走。”下了逐客令。 “以后还能来你这吃面吗?” “不能。”今襄毫不留情拒绝。 “我付饭钱。” “我这又不是酒楼,这顿饭不过是谢你当日将我送医。以后莫要来了,我并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 路远心中失落,想起自己的身份确实会给小姑娘带来麻烦。 “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便翻墙而去。 自那日之后,路远果真不再出现,今襄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 自交换过新年礼之后,今襄与江南歌的通信便频繁起来。 偶尔会收到他寄来的小物件,有时是一幅画,描绘所到之处的名胜风景,有时是一本书,讲述当地风情,有时是一件木雕,有趣的纪念品。 通过几次信件交流,今襄觉得江南歌确实是一位很有教养和风雅的人,能聊风花雪月,也能谈论时政,知识面是相当的广。能有这么一位笔友,感觉还不错。 第29章 七夕乞巧 “姑娘,您觉着哪个好看?”小桃拿着几个精巧的荷包,给今襄展示。 “都挺不错的,这是你绣的?” “我哪会女红,这是今日去街上买的。”小桃道。 “买这么多做什么?” “姑娘,您忘了,再过几日就是七月七了。”小桃解释道。 历国今年多灾多难,不过好在雪灾平安度过,边塞也常常传来捷报,算得上福祸相依,百姓感念圣上明德,感恩上天垂怜。 今年的七巧似乎举办的比往年更为喜庆,热闹些。 七巧日 今襄给锦娘和大力套上了防走丢绳,每人分了一只小钱袋。 “嘱咐过的话,再重复一遍。”今襄道。 “一定要结伴而行,牢牢跟在小桃姐姐和孟婶身边,不可单独行动,辰时过半前一定要回聚仙阁与姑娘汇合。若是意外走丢,就站在高处呼喊,或是去聚仙阁,不要随意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要随意跟陌生人走,若是受伤了就请求路人帮助,传信给姑娘,遇到歹徒一定要大声呼救 ”锦娘和大力乖巧地背述着。 “很好,千万记住了。”然后转头,对小桃道,“小桃,别自己玩疯了,照看着点。” “嗯嗯,姑娘放心。”小桃信誓旦旦保证。 “行,那整理一番,咱们就出发。” 今襄在聚仙阁订了包厢和席面,简单吃过晚饭,看着天色渐渐昏暗,便让几个小家伙都出去逛乞巧节。 今襄不喜热闹,只凭栏而望。 华灯初上,街道两边都挂起了灯笼,不少百姓都携家出行,更多是年轻的男男女女,相携同行。 灯火璀璨,热闹非凡,分外祥和。 “咚咚咚。”小二敲门。 “何事?”今襄隔门而问。 “女公子,有位姓江的公子来访。”小二回道。 姓江,今襄只认识一个江南歌。 门外,一身月牙长袍的江南歌,身后站着他的抱琴小斯,有些惊喜道:“如何今日能见到你?”侧身请江南歌和他的小斯进了包厢。 小斯将琴放于一侧矮几上,然后躬身半掩厢门,退至门外。 “事情结束得早,便早些来了。”江南歌有些不自在说道,其实他是特意赶在七巧节前到的。 “可用过膳?”今襄给江南歌倒了一杯茶。 “用过了。” 撒个慌都能脸红,今襄暗自发笑。 “这里的糕点还不错,不若尝几块。”顾自拿起一块红豆糕。 江南歌略微窘迫,心下猜测不知是否被识破,也捏起一块糕点,掩饰尴尬。 “今姑娘,不出去逛逛吗?”江南歌缓解了腹中饥饿,问道。 今襄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凭栏而望,俯看满目繁华也不错。” 江南歌抬眸望去,少女恬静柔美的脸庞,映着烛火,似乎有种莫名的孤寂。 今襄转身灿然一笑,问道:“江大家,此次游历,可有心得?” “琴音抚心,亦可甚医药。此去区州,受益匪浅。” 江南歌邀请道:“今年的七巧节,难得热闹,不知在下是否有荣幸,邀今姑娘同游?” “既然江公子诚挚邀请,盛情难却,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今襄风趣答应。 “多谢今姑娘,是在下的荣幸。”江南歌展开笑颜。 今襄留了字条,便同江南歌一同上街去了。 路过灯笼摊,生意似乎特别好,摊主不住地叫卖:“七巧花灯,来看看咯,四季百花,飞禽走兽,各式各样的都有。” “可要看看花灯?”江南歌问今襄。 两人来到灯笼摊前,确实种类齐全,摊主主动介绍:“公子小姐看看花灯,什么样式都有。” 今襄只看着不说话,她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江南歌也不主动说话,静静等着今襄挑。 摊主是个嘴皮子利落的,见两人都不说话自顾自介绍,向江南歌提议:“公子,看这对并蒂莲花灯如何,送予心上人最合适不过了。” “咳咳。”江南歌侧身掩口轻咳,许是映了烛火,双颊微微泛红,发烫。 “给我锦鲤的。”今襄开口缓解了尴尬。 “好嘞,月塘锦鲤,愿公子小姐,万事如意。”摊主说着吉祥话。 江南歌又买了两只莲花河灯,支付了银钱。 河面上朵朵河灯,随波漂流慢慢交汇成,如流光熠熠的银河,河流边不少人都在放河灯祈福许愿。 江南歌递给今襄一只河灯:“七巧放灯许愿,若是河神听见,来年便能如愿。” 今襄接过:“谢谢。” 江南歌闭眸许愿,缓缓放置河灯,波动水面。 转身见今襄也放了河灯,不禁问道:“可有好好许愿?” 今襄摇摇头:“我无所求。” 江南歌诧异。 “先不说是否有神明存在,即便存在,世上凡人几许,当真能每个都听得过来?若是丑陋无颜者祈求倾国美貌,应许否?穷凶极恶者祈求万贯家财,应许否?垂垂老矣者祈求长生不老,应许否?”今襄反问。 “自是不应。”江南歌道。 “若要平安长寿,便锻炼身体,健康生活;若要不饥不寒,便勤劳工作,积极上进;若要金榜题名,便勤学刻苦,学以致用。若是我需要什么,通过努力自然都会有,又何必去祈求虚无缥缈的神明。”今襄说着,“更何况,目前我什么都不缺,自然不需要许什么愿了。”清冷女音声声入耳,充满自信和骄傲。 “你说得对,万事皆求人,不若求己。”江南歌说道,他的欣赏这个秀外慧中的姑娘,每每有与众不同的想法。 街上的人,慢慢散去。 江南歌和今襄回到了聚仙阁,小桃,锦娘和大力已回到了包厢,孟婶已经归家。回府的时候,大包小包买了不少。 今襄于门前与江南歌道别:“几日多谢江公子了,来日有空,再替你接风洗尘。” “不客气,今日在下也很荣幸能与今姑娘同游。”江南歌道。 “姑娘,我觉得江大家有些怪?”小桃犹豫地说道。 今襄挑眉:“如何怪?” 小桃皱着眉毛:“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挺奇怪的。” 今襄低头一笑,小丫头直觉倒是挺准:“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漱睡觉。” 第30章 隔壁新邻 打更声声,还未入夏,夜间温度适宜。 今襄看过账本,整理了纪要便熄灯入眠。远远听到院内传来狗吠,她浅眠转了身,狗吠顿息。 门窗翻动,似有冷意。 房间内不多时便站着一道人影。 【就这般防着我,哼,一条狗有什么用。】 来人正是路远。 这夜闯闺房的事,做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是因为有任务,这次无端是憋了一肚子气。直到站在小姑娘的床前,才惊觉自己行事荒唐,本转身要离开,可又想着来都来了。 从怀中掏出了一颗一指直径的夜明珠,放在了今襄身边。本是心情郁结,看着恬静睡颜,没由来地静了心,只这么傻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 今襄喜欢侧着身睡,时不时翻动着身体,原本面朝外的脸,翻个身向里。 【睡相不雅。】 深夜微凉,正想帮着掖被子,不小心碰到一只白嫩的玉足,顿时僵住了身子。吓得他连忙收手后退,远离床边。 肌肤划过他小指指尖,嗖地缩进被窝。 翻转扯动了床被,夜明珠咕噜噜地滚动,掉落床沿,“咚”一声砸响了鞋塌。 床上的小姑娘似被扰了梦,又侧了身,路远眼疾手快抓住珠子,点了她的睡穴。 见小姑娘又安稳睡去,缓缓松了一口气。 窗外树影晃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野猫出入。 一夜好眠。 “小桃,我那只锦鲤灯笼呢?”今襄问道。 小桃端了脸盆进来:“放在榻桌上了。” “没有。”今襄找了找。 小桃疑惑:“没有吗?许是我放到大力房里去了。 “算了,若是找到便收起来。” “好。”小桃应道。 今日出门,发现有马车停在隔壁门外,还有一车车的大箱子。 “姑娘,隔壁的宅子,似乎有人搬进来了。”小桃说道。 “嗯,跟锦娘她们也说一声,以后注意点。让大力去打听一下,是什么人家。”今襄低声嘱咐小桃。 “嗯,知道了。” 还没等到大力打探到什么消息,隔壁主人家便主动上门来打招呼。 傍晚时分,大力开了门,只见是一位谪仙似的公子,看着有些眼熟然后恍然大悟:“您是江大家?”这不前几天才见过的江南歌和他的小侍。 “是我,大力。”江南歌应道。 “可是来找我家姑娘的?”大力问道。 “劳烦通报一声。” “请公子稍等。” 大力匆匆跑到厨房:“姑娘,江大家和他的小侍来拜访。” 今襄今日想吃点别的,正在厨房做饭。 “江大家?江南歌。”今襄也疑惑,“有说什么事吗?” “我我没问。”大力挠了挠头。 “你去跟他们说稍等一会儿,我随后便去。”今襄跟大力说道。 今襄让孟婶接手,自己回房间换了衣裳。 “江公子。”今襄来到前门,“可是有事?” “今姑娘,冒昧打扰了,我是来送乔迁礼的。”江南歌接过小侍的食盒,“这是新甜居的糕点,望以后能多多拂照。” 今襄惊讶:“原来隔壁搬来的是你。” “是。”江南歌点头。 今襄接过食盒:“谢谢。” 随后有些想到什么:“江公子是打算定居平城吗?” “嗯,此次出行有所得,打算暂居平城。” “那挺好的。” “今日多有打扰,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那我先提前谢谢你了。”今襄欣然道。 今襄的宅子不小,却只住了四人,前段时间路远的不请自来,让她想到了安全问题。请护院,经济实力不允许,若是护院有什么歹心,危险系数过高。 本以为墙垣够高,一般人也不容易翻过,但是对于有武功之人还是很容易。于是在墙垣边上竖了残破的锋利瓦片,养了两条狼狗,一条守大门,一条守院门。 江南歌搬至隔壁院落,相比是不认识的他人,倒也放宽了几分心。 第二日,今襄准备了一些乔迁回礼,托大力送到江南歌府上。 安京西郊军营,这是驻扎在皇城外郊的军队,多训练皇家护卫,巡城队。 沈故自完成太学学业便自请入西郊军营训练。皇帝欣喜,年仿的几个皇子也被一起捆绑进了军营。 同朝的官员,见这些个皇孙贵子都进了军营,也不知道皇帝有什么用意,无论是敌对还是同盟,也纷纷把自家适龄的儿子送进了军营。送进去之前或叮嘱万分要交好,或背地里关注别人的一举一动,各怀心思。 一只信鸽飞入营帐,落于少年手臂。 沈故摘下传信,传信只简略几个字:“平城,一纸书肆。”看过传信,点燃烧毁。 【平城,竟在平城。】 沈故这几年来,寻遍各州,都往远的地方找,竟没想到远时那样远,近时却又如此近。 庆幸,终于找到她了。 “阿故,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原来是来这偷懒。”周峥道。 周峥,工部尚书周兴之嫡次子。 “只是来换件衣服。”沈故回神,走到一边换上练功服。 “阿故,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军营训练?看看那外面一圈官家子弟,个个都红着眼看你,背后指不定怎么骂你。” “与我何干。”沈故不在意道。 “啧,那你是为何?好好的来受这份罪。”周峥一个机灵,凑近沈故,“难不成你有什么秘密任务?” 沈故推开了凑过来的脑袋:“能有什么任务,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 “就,就这?”周峥不信。 “不然呢,你最近有没有长个?”沈故问道,他亦注意到不少人在有意无意监视着自己,想到后面的行动,该想个办法解决。 “长了,似乎来军营后,长得挺快。”周峥看了看衣袖裤腿。 “男子在十三至十九岁之间是身体快速成长的极佳时段,若是错过这个时间段,那便再也长不高了。” “还有如此说法?”周峥头次听这种说法,然后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打量他,惊奇发现沈故竟然比他还高半个头,瞬间就信了。 “阿故,你似乎也长高了不少。”周峥说着自己的发现。 沈故指了指帷帐边上的木柱,周峥走过去看,发现有不少划痕。 不禁疑惑:“这是何意?” “我的身高,最下面那一横是刚入营那日,最上面那一横是今日的。”沈故解释。 周峥自己比了一下手掌,惊讶道:“你竟高了一掌。” “早睡早起,多吃多锻炼,自然能长高。” 周峥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每日吃那么多,每天都雷打不动亥时初刻(晚上九点)入睡,卯时初刻(凌晨五点)起床。” 沈故换好衣服往帐外走,周峥马上跟上:“阿故,从现在起我也要同你一起锻炼,我可不想一直都是个矮子。不然打架还没开始,气势便输了大半。” 随后几日,关于长高传言便悄悄在士兵之间传开了。 “哟,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竟一个都没迟到请假。”军营将军看着这一帮皇孙贵子。 身边的将军解释了今日的流言。 “还有这事,难得这帮身娇体贵的权贵子弟如此自觉。” “是挺自觉的,不过昨日伙部的执勺来反应,食材减得厉害,这么大帮小子吃得比老兵都多。” “这怕什么,报上去让上面愁去,还能让皇子饿着。” “嘿嘿,行。” 第31章 小桃训话 自从知道关于今襄的消息,沈故便有些心不在焉,迫不及待想去平城。军营是封闭式训练,每半个月休沐两日,有事需向上将请假。 沈故思索着该如何安排,安京距离平城快马加鞭需两日,一个来回再加上其余时间,至少需要五日。 周围眼线不少,若要秘密去平城还需要一个由头。 江南歌搬至今襄宅院隔壁后,每到辰时或是申时都会传来琴声,锦娘和大力似特别喜欢听,常常窝在一墙之隔外听琴。 大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既然今襄将他收用,自然也要考虑到今后生活。大力自个儿没主意,她便打算送他去学武,身边有习武之人能多一份保障。 “找大力来。”今襄对锦娘说。 “姑娘,大力不在府中。”锦娘回道,“他去江公子府上了。” “去他家做什么?”今襄问道。 “我不知,只这几日天天往外跑。” “无事便叫他回来,不要一直去打扰江公子。” “是。” 吃完晚饭,今襄集合了所有人打算问话,端坐在大厅慢慢品茶看书,也不说话。小桃三人察觉气氛不对,大刀和锦娘也有些紧张。 今襄放下书,食指轻点桌面:“吾日三省吾身,谁先说?” 大力也知道这几日没有好好做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瞬间泗涕横流:“姑娘,姑娘,我知道错了,求求姑娘别卖了我。”话还没说,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有这么吓人吗?】 若是小桃听见今襄内心的想法,估计会插上一刀,姑娘,您冷脸不说话的时候有多吓人,您自己真不知道吗? 小桃知今襄脾性,一把拉过大力用手帕给他擦脸:“噤声,姑娘最不喜人哭嚷。再这般下去,小心姑娘真卖了你。” 大力一下被唬住噤了声,抽泣着。 “有什么话好好说,有错就认,别哭哭啼啼的让人听见,还以为姑娘对你用刑了呢。若是被人听了去,污了姑娘的名声,这就是你对姑娘救命之恩的报答。”小桃一边给擦着脸,一边说道。 “姑娘,我知道错了。”大力看着着实可怜。 “错哪里了,自己说。”今襄道。 “我我不该贪玩,没有好好做做工,没有好好习习字,常常常常去江公子府上听琴。”大力打着哭嗝认错道。 “那该如何改正?”今襄问道。 “好好做工,好好习字,再也不去江公子府上了。”大力低着头。 “锦娘觉得大力说得可对?”今襄问锦娘。 “大力确实做错了,锦娘也有错。”锦娘也跪下来,红了眼,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似珍珠链断了线一颗颗地往下掉。 “错在哪里?”今襄问。 “大力犯错,锦娘隐瞒,没有及时告诉小桃姐姐和姑娘。”锦娘抽泣着说道。 “小桃,你来说。”今襄说道。 小桃严肃说道:“大力,近日偷懒贪玩,不思进取;锦娘,没有督促制止,瞒而不报。各背诵诗词十首,抄写家规十遍,未完成者,不得出府半步,可有异议?” 大力和锦娘连忙磕头:“多谢姑娘。” 姑娘没有打算发卖他们,他们感到庆幸。 “行了,今日便这样,引以为戒。”今襄说完便转身回房了。 小桃扶起了大力和锦娘,有些怒其不争,戳着他们的脑袋:“你们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想想你们以前过的日子,能遇到姑娘,是你们修了几辈子的福气。给你们容身之所,有饭吃有新衣穿,教你们识文断字,还不曾打骂你们,就是一般富贵人家的日子都比得上,看看你们,真是野了心了。” “大力愈发没了规矩,不说别的,出了门也不知道说一声。外面被拐了孩子不知道多少,被卖到哪里去做奴隶都不知道,死在外面说不定就被野兽分了食。”小桃疾言厉色告诫了一番,然后顺了口气,软下声,“姑娘也是担心你们,别看姑娘表面冷漠,其实极重情。万一出了事,姑娘该多伤心,平日的教导都忘了吗?” “锦娘,大力犯了错,以后莫要替他遮掩,姑娘最讨厌欺瞒。若怕她生气不知如何是好,就先告诉我,由我来告诉姑娘。姑娘于我们是救命之恩,再造之福,千千万万不可以辜负了姑娘的用心。我们应该互帮互助,携手共进,也要相互督促,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大力和锦娘虽然年纪小也是历尽了坎坷,该知道的都懂。听了小桃一番话,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哇呜~大力知道错了,哇呜~”大力放声大哭。 “哇呜~锦娘也知道错了,哇呜~”气氛使然,锦娘也放声大哭。 “嘘嘘,怎么还哭上了。”小桃本想好好劝解,以前姑娘也是这么教训自己的,怎他们的反应这般大,“噤声,噤声,姑娘都睡了,别扰了姑娘。” 大力和锦娘降低了音量,还是忍不住抽泣,金豆子一颗一颗地掉。 “好了,好了,要哭去房里哭,别扰了姑娘。”小桃说着,便拉着大力和锦娘往小院走。 今襄听到孩子的哭声,这穿透力也太强了,不会是小桃训得太过了? 小孩的哭声,果然是有巨大的杀伤力。 “公子,这隔壁不会是今姑娘在打孩子?”清水道。 “休要胡说。”江南歌也听到了凄惨的哭喊声。 “听听这哭喊声,委实凄厉了些。”清水低声道。 江南歌沉下脸色,清水连忙下跪告罪,颤声道:“奴才知罪。” 清水常年服侍在侧,知道公子虽然平时温润如玉,谦逊有礼,一旦触犯其底线,惩罚的手段也是常人吃不消的。 第32章 夜半野猫 自江南歌搬来隔壁,拜访之人络绎不绝,清冷的街道瞬间热闹起来。 他是名人,自是有名人效应,周边的房价似乎涨了,还卖出去不少。不过也有不如意之处,有人拜而不得入,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江南歌与隔壁邻居交好,今襄府上也被骚扰了些许时日。 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小桃便将两条狼狗绑在了大门外的柱子上,一旦有陌生人靠近便狂吠不止,杜绝了不少别有用意的访客。 江南歌也知自己给今襄带来了不少麻烦,特意备了重礼登门道歉。自后,拜访江南歌府上的访客渐渐少了。 深秋入夜。 院中狼狗从梦中惊醒,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还来不及吠出声,便被一颗小石子击中了头部,昏了过去。 一把带血的匕首插进门缝,撬动了门栓,动静声有些大。 今襄惊醒,伸手握住了枕头地下的匕首刀柄翻身下床,赤脚走至侧门背后。 她独居一院,小桃的房间并不与她在同一处,便在房间设置了一条牵线铃铛。不过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悄然而入,正想掩上门。 月光微亮,今襄看准时机,猛然挥刀刺向闯入者,直击心脏。 路远负伤而来,没想到门内有杀机,若非本能躲避,还真被刺中心脏,当场毙命。一手遏制握匕首的手腕,扭腕匕首落地,迫使今襄转了半身从后背挟制了她。 今襄心下大惊,没有一击毙命失了先机,也被限制了行动,只能大声呼喊。 “唔——”还未叫喊便被捂住了口鼻。 【这是要杀人灭口!】今襄背后出了一片冷汗,直接抬脚狠狠踩来人的脚背。 “唔。”闯入者吃痛,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松开钳制今襄的双手。 她扭动身体拼命挣扎,闯入者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必定受了严重的伤。用身体撞击其伤口,才有一线生机。 今襄挣扎得厉害,路远一个不慎,两人一起绊倒在地:“别动,是我。” 【路远!】 今襄挣脱开,在地面上滚了一圈,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路远已经提不起劲,就这么躺在了地上,似乎昏睡了过去。 今襄回了神,捡起掉落的匕首,见死尸装躺在地上的男人,心有余惊,舌尖直骂娘。 “喂。”今襄捂着鼻子,凑近踢了踢他的腿。 【不会死了。】今襄头大,轻叹一口气转身关上了门,点亮了油灯。 路远浑身是血,今襄上前揭开黑色面罩探了鼻息,有些微弱,双指探了颈脉,还有跳动。连忙找来医药箱,倒出一颗人参丸塞进他口中。 剪开了上衣,看着满目的血痕伤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有些生理上的不舒服。强忍着用酒精消毒,缝合伤口,上止血药,包扎,又喂了退烧药。 哒哒哒,三更了。 房间内血腥味混着酒精味,着实不好闻。 打开了后窗透气,一阵秋风吹来,今襄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全身出了汗,雪白的寝衣染了血迹,双手和脸颊也沾了红。热水瓶的水还温热,倒了水擦拭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 看着躺在地上的要死非似的男人,揉了揉太阳穴。 从衣柜中抱了一床被子,盖在了路远身上,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扛过就看天意了。实在没有心情入睡,今襄便支楞了胳膊倚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天光微亮,今襄一夜未眠。 地上的路远还躺着,摸了摸他额头,微烫:【命可真够硬的。】 门外传来脚步声,今襄开了门缝。 “姑娘,今日起早了。”小桃将热水放到隔壁浴房,正打算去叫今襄起床,凑近看到了她的脸色,“姑娘,是不是受凉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夜里没睡好,有只野猫闯入,扰了梦。”今襄按了按太阳穴。 “野猫?怪不得,这几天夜里总能闻见犬吠,一会儿又静了声,原来是有野猫。”小桃道。 “今日想吃些清淡的。”今襄洗漱完对小桃说。 “皮蛋瘦肉粥,搭配鸡蛋煎饼可好?”小桃提议。 “嗯,多准备些,今日格外饿,送到我院里来。” “姑娘,可要看看大夫?”小桃看今襄神情厌厌,关切道。 今襄摇摇头:“等会儿再睡一会儿就好,再煮点姜汤茶。” “好。”小桃应道。 想到路远的衣裳都被剪破了,家里也没有宽大的衣裳,总不能让一个成年男子裸着身子待在自己的房间。 于是让大力去成衣店买了几套成年男子衣裳。 大力办事利索也不敢细问,自上次被训话之后,格外听话,奉行着“姑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问为什么,凡事都有姑娘的道理”这么个原则。 路远感觉忽冷忽热,特别是后背,凉得厉害。 “醒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耳朵。 路远抬眼望去,少女坐在软榻上倚靠着榻背,手里把玩着一枚鲁班锁。起身撩开身上的锦被,也不在意赤裸着上身,自顾支撑着坐上软榻,拿起水壶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 转头看见放在一边的粥饼,沙哑着声音:“给我准备的?” 今襄上昂了一下头,只低头专注着自己手中的鲁班锁:“嗯。” 路远不客气,没两三下就吃完了,一抹嘴巴仰躺在软榻:“不问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好奇?” “知道太多,不安全。”手中的鲁班锁“啪嗒”一声解开了。 今襄拿起榻桌边的一块帕子,扔给路远:“给我擦干净。” “嘶~擦什么?” “明知故问。” 路远撇撇嘴捡起帕子:“我还是个伤者。” 今襄翻了个白眼。 “好,好,我的救命恩人。”认命似的开始擦拭地面上的狼藉。 边擦边和今襄聊着:“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救命之恩,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怎么,你想肉偿?” 路远一个手滑,调戏不成反被调戏。 第33章 赛马比试 “我想错了?”今襄看着路远的反应,反问道。 “没,想怎么肉偿都行。”路远勾嘴一笑。 练武之人,精壮的肌肉线条,身材确实不错。 路远被姑娘这么明目张胆地打量,还真是头次,今襄打量得越久,他就越不自在。 “咳咳~”佯装咳嗽一声。 “哼,怎么?要肉偿,总得先验货。”今襄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路远直起身半侧了身,有些结巴道:“你你个姑娘家,怎好胡乱说话。你这有没有衣裳?” “咚咚咚。”大力敲响了门。 “姑娘,衣裳买回来了。”大力在门外说着。 “哝,衣服来了。” 路远换好了衣裳:“似乎小了些。” “你可以走了。”今襄毫不留情下逐客令。 “不是说要肉偿?”路远问道。 “没有下次,若是再有,我会选择灭口抛尸。”今襄冷漠地说着。 路远的脸色苍白,他不喜欢小姑娘对他说这么绝情的话。可是理智告诉自己,本就不应该与她再有任何交集,心里有种莫名的低落。 沉默了片刻:“走了。”只留这两个字,翻过后窗离去。 路远走后,今襄走至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匕首。 她一直都知道是他。 西郊军营,校场。 周峥:“吴松,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咱们不过就是想找荣世子切磋切磋罢了。”吴松带着一帮富家子弟挑衅。 吴松,户部尚书吴迁之庶长子。 周峥:“这里是军营,禁止私下斗殴。” “怎么就是斗殴了呢,不过是比试罢了。”说着推开周峥,“我跟荣世子说话呢,你走开。” “你 ”周峥还想说些什么。 沈故拦住了他:“你想比试什么?” “听将军说,世子骑射了得,我等想见识一番。” “如何比?” “简单。”吴松不坏好意,指着五里外道,“驾马至那颗杨树下,谁能取下杨树上的红绸回到原点,谁就赢。” “那有什么彩头?” “既然世子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得有点彩头。”吴松转着眼珠子,“谁输了,就在申时登上看望台大喊三声‘我与其比试骑射输了,自愧不如,愿赌服输’,如何?” “可。”沈故应道。 吴松没想到沈故如此轻易答应:“好,明日未时初刻,我在校场恭候大驾。”说完,便带着身后一众走了。 “阿故,你明知他不怀好意。”周峥凑到沈故身边说道。 “我知道。” “你知道还答应?” 沈故射出一只箭:“有些人就应该给个教训,才会铭记终身。”命中红心。 周峥眼光发亮:“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带我一个,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沈故又是一箭,命中红心,正愁没有机会出营呢。 第二日,午时末刻,校场上聚集了不少士兵。 沈故穿了一身骑装,周峥凑到他耳边:“午间吃饭的时候,看见吴松身边的人去了马厩,我跟着去检查了一番,未寻到可疑之处,估计动的手脚有些隐蔽,你小心点。” “知道了。” 吴松:“世子,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故:“不怎么样,以防作弊,我们交换马匹。” 吴松诧异,自己还没有开口激,怎么他就提出要交换马匹,难道被他识破了? “换不换?不换算了。” “换。”吴松没有细究连忙答应,正和他的意。 周峥觉得有些不对劲:“阿故,他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难懂他把手脚动在了他自己的马上?可是他怎么知道你会换马?” “要预判对方对我的预判。”沈故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翻身上马。 “啊?什么预判?”周峥没明白这句话。 彩旗落下,哨声鸣响。 两匹马夺声而出,周围的士兵高声呼喊,加油。两人保持着不相伯仲的速度,并排疾驰。 沈故保持着超吴松半个马身,不加速也不减速。 吴松的马术不错,也是卯足了劲。他也是见识过沈故马术,见也只比自己快了半个马身,顿时信心大增,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决心,加快了驾马速度。 可是很快就发现,那半个马身,自己如论如何都超不过,感到不对劲。 为验证猜想,吴松慢慢降速,果不其然,沈故也在降速,始终保持着超半个马身。他顿时火冒三丈:【臭小子,果然是故意的。】 吴松此人好胜心颇重,因身份得不到家里重视,在外喜欢仗势凌人,也很容易受人挑拨,沈故深知此人心性,便故意激怒他。 离杨树不过十丈,沈故降速,抽出弓箭射向枝干上的红绸,被射中高高凌空而起,临点停顿,往下降落。 吴松加速超过沈故,一把抓住红绸,急速调转马头。 原点的士兵,举拳叫好。 周峥见被吴松抢了先机:“无耻,明明是阿故射下来的。” “怎么就无耻了,又没规定不能抢?”吴松一帮的人帮腔道。 “哼,有什么了不起了,阿故自然是能抢回来的。” 沈故射出一箭之后,并未着急加速,而是直接调转马头等着吴松。 吴松欣喜抓到了红绸,驾马回头,见沈故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顿时明白,他又是故意的,脸色又沉了三分,心下发狠,狠狠甩了马鞭,马儿吃痛狂奔起来。 沈故驾马至吴松身边,依旧保持着并排的速度。然后突然伸手袭击吴松侧面,吴松也是早有防备,向后仰身躲了过去。两人在马上动起了手脚。 站在原点的众人,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两人动起了手,争夺着红绸。 吴松虚长沈故两岁,体型和力量上,占了便宜。 “垃圾。”沈故骂道。 “什么?”吴松没想到,出生皇族的沈故,竟然会口吐粗俗之言。 “我说你没用,是废物。”沈故手脚不停,嘴上骂着。 赛程不足一里,沈故挑衅着:“听说你弟弟进太学,是你父亲拿功绩换的名额。” 太学只有官宦子弟能入学,名额有限,除非是正房嫡子。若是家中庶子,需其自身有才学通过太学考核,当然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名额,可以用父辈的功绩换子女的入学资格。 历国近年来少战事,朝上重文轻武,而吴松在武学上有些天赋,文学方面尚佳,父亲是户部尚书,更是偏爱家中尚文的嫡子。 早几年,吴松想进太学,考核未通过,其父亲嫌弃其丢人,并没有同意。 “闭嘴。”吴松被戳中了伤处,出手更加狠历。 “你姨娘忌日,祭拜了吗?”沈故继续揭露伤疤。 “住口。”吴松怒火中烧。 沈故趁吴松分神,一把躲过红绸,驾马直奔终点。 身下的马匹在与争斗过程中开始逐渐暴躁,药效开始发作。 吴松也察觉到马匹异样,驾马赶至沈故身侧,面露阴险,一马鞭抽向沈故马匹的眼睛:“去死。” 第34章 失足落马 沈故像是提前预知,松开缰绳,蹬了马镫离开马背,选择主动向后跳下马背。落马之时,将一根铁针打入马腹,马匹双面受痛,仰起前蹄,马鸣凄厉。 沈故落地离原点不足十丈,众人清楚地看清了吴松的挥鞭。众人惊恐,没想到吴松那么大胆。 沈故跳马,因为惯性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抱着左腿哀嚎不止。 “阿故!”周峥连忙跑过来,“你哪里受伤了?军医,军医,快去叫军医,别动他,别动他。” 校场上一阵混乱,有人去找大夫,有人去叫将军。 “啊!血!” “不会断腿了。” “完了,完了。” 校场上乱糟糟的,很快来了军医,沈故被抬走。 将军也闻讯赶来整顿秩序,把涉事众人都关进了帐牢。 周峥一脸急色:“阿故,阿故,坚持一下。” 看着周峥慌张的神色,一入营帐,沈故打发了所有人只留下一名军医。 军医对面前的情况也是紧张,眼前这位小爷是谁,当今圣上胞弟的嫡子,荣王世子,正受器重。这腿要是废了,自己小命难保,顿时冒出了冷汗。 声音有些颤抖道:“世子,请让下官查看一下伤处。” 沈故任由军医查看,军医剪开了裤腿仔细严查,摸了摸骨头,心下落石:没有断骨,幸好幸好。 然后疑惑:只有轻微红肿,没有伤口?那哪里来的血? 军医摁了摁,小心询问:“世子,感觉如何?” 沈故也不装了:“不疼。”让军医附耳,说了几句。 “喏。”军医替沈故固定了腿,然后躬身退下。 “阿故,你感觉怎么样?没事,我家里有续骨膏,很有效果的。我这就传信给家里,让人送来。”周峥急得眼都红了。 “行了,不用,我没事。” “都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周峥以为沈故在安慰他。 “真没事。”踢了踢被绑着的腿。 周峥上前捧住沈故的腿,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沈故一脚踢在了周峥脸上:有病! “滚一边去。”沈故没好气说。 “嘿嘿,真没事,可吓死我了。”周峥脸上一脚印子,抚着胸膛,“不然我可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缓了情绪,转头贱兮兮问:“你这么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跟我说说呗。” “吴松给马吃了药,估计是有时效,即便后面查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那怎么办?虽然有不少人看到吴松对你动了手,若是吴松辩解也说得过去。” “放心,给他留了点东西。” “那你这腿上的血哪里来的?你跟军医说了什么?” “鸡血。也没说什么,让军医如实相告。” “行啊阿故。”周峥想到了沈故的计划,“若是你真摔断了腿,不仅是荣王爷,就是圣上也会大发雷霆,被革职都是轻的。幸好没事,既知吴松挑事,估计还会帮着遮掩,好好教训他。” “欸,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做戏做全套,自然是回家休养。”沈故悠哉道。 “也对,”周峥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明明没事,平白得了假。” 沈故挑眉一笑。 周峥不乐意了:“不行,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自己悠哉悠哉度假,留兄弟在军营受折磨。” 一个激灵起身:“我也要告假,我要好好照顾你。”说完就转身出了营帐。 沈故如愿离开了军营,周峥不知道怎么说动了上司,也跟着得了假。第二日朝堂上,荣王上奏参了户部尚书教子无方,皇帝也训斥了几句。 吴迁回府后,把气撒在了吴松身上。 可怜吴松,在军营被将领罚了军棍,除了名被勒令回府,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被关在祠堂反思,反思了几天想明白了事情始末,这次算是被人利用,也中了沈故的算计。 至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静心养伤,待伤好得差不多便留书离家,投军去了。 沈故回了家,本想第二日就去平城,结果荣王妃看得紧,被压着让太医好好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后仍不放心,连着餐餐用骨头汤,参汤一碗碗补着。 周峥也像个跟屁虫似的天天来荣王府,生怕沈故会背着自己偷偷溜出去玩。 被缠得头大,沈故没法子:“我能让你跟着,但是事事得听我的。”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周峥连忙点头保证。 今襄在人市招募堂挂了招募,换上男装,化了男性的妆容,带着大力去招募堂面试应聘者。 她给的佣金还算不错,但是要求也不低,应聘者有十余个。有身材魁梧的,也有精瘦干练的,有分外家功和内家功的,参差不齐。 大力的根骨不算极佳更适合外家功法,好在年纪小,若是勤学苦练,亦可学有所成。本是希望大力能学会飞檐走壁,打不打得过另说,逃跑的功夫得先学会。 她对功夫并不了解,所谓外功内功也只限于名字,抄录了应聘者的信息回府考虑。 几日后,小桃来禀告,说门外来了武师傅。 “武师傅?”今襄疑惑,自己并没有给招募堂回复信息。 见到来人,得,还真是认识的人。 “你哪里来的消息?”今襄问道。 “去人市找工,正好看见了你家的小孩。”路远脸不红心不跳地张口就来,傻子才会说是因为做了梁上君子。 今襄自然是不信的,孤疑地看着路远。 “真的,纯属巧合。”路远自顾介绍着自己,“我的身手你也见识过,绝对不是花拳绣腿,人品嘛,也还凑活。” “哼,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今襄认可这话。 “凑活凑活,而且我工钱要得低,包吃包住就行。”路远降低了自身要求。 小桃在一旁估摸着,看情况这位公子是姑娘认识的人,还是个会武功的。今襄也在心里估算,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知道我的要求。”今襄明确道。 “明白明白,保证没有后顾之忧。”路远保证道。 “行,工钱就按招募上写的,习武时间和内容你安排,提供餐食,不供住宿。”今襄说明情况。 “可。”路远笑着答应。 “小桃,让人去前厅集合。”今襄说着,让路远进了大门。 第35章 应聘武师 今襄向众人介绍路远,大力很高兴能学武:“姑娘,我一定好好学,以后保护姑娘。” “行,我等着。”今襄摸了摸大力脑袋。 路远在一旁看着小姑娘和孩子的互动,不自觉笑着。对自己一副戒备模样,对旁人却是笑脸相迎。摸了摸大力的根骨:“根骨尚佳,勉强是可造之才。” “能学轻功吗?” 路远摸着下巴:“别人教或许不行,如果是我教,没问题。” 今襄:【这么自信,难不成是绝世高手?哼,绝世高手还被人追杀到险些丧命。】 “锦娘,你想学武吗?”今襄招锦娘上前。 锦娘没想到今襄会问到自己,惊讶抬头:“我?” 今襄点头。 锦娘有些无措:“我我也可以吗?” “给她摸摸根骨。”今襄对路远道。 “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锦娘惊讶自己的根骨这般好,若是自己刻苦练武,能比大力还厉害。露出渴望的眼神,看向今襄,随即又低头,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给你两倍工钱。”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今襄立马就做了决定。 路远却摇摇头:“男女身体有差异,习武的方式亦不相同。” “我可以给她打基础,若是要精学,以后还需要请女武师来教。”路远说道。 锦娘前一刻还落寞失望,后一刻便眼冒星星,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今襄征求了两人的意见,随后宣布:“这好说,大力,锦娘好好学。” “好耶~谢谢姑娘。” “谢谢姑娘。” 两人道谢。 “大力,带师傅去训练场看看。” “好。”大力热情地拉着路远去了训练场。 “小桃,回头跟孟婶说一声,晚食多备四人份的量,有什么忌口的问清楚。再多做几套练功服,若是来不及就上街去买。” “四人份?那么多?”小桃惊讶。 “练武之人胃口都大,练武消耗大,自然要多吃些。”今襄摸了摸锦娘脸颊,“不用替姑娘我省着,你要饿了就多吃点,不吃饱就没法好好练武。你小桃姐姐胃口可是你的两倍,姑娘我养得起。” “姑娘,怎么扯到我身上了?”小桃躺着也中枪。 锦娘低头捂嘴笑被小桃逮个正着,赏了一个暴炒栗子:“怎么你也笑话我?” 锦娘捂着脑袋,还在憋笑。 今襄对小桃道:“小桃若是也想学些拳脚功夫,也可以去学几招防身之术。” 路远临走前被塞了一本守则,小桃严肃警告:“必须每条牢记背下并要求严格遵守,若有触犯则会被扣工钱,严重则会被解雇或是送官。明日正式上工前会进行抽背,若是落背一条或背错一条则会扣工钱,一条十文钱。第二日,重新考核直到通过,在雇佣期间会不定时抽背。” 路远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么多条件。 行,受着呗,谁让是自己送上门的呢。 “公子,今姑娘府上,今日有一男子进入。”清水禀报,“大力说,是今姑娘给他招的武师傅。” “什么背景。” “还未调查清楚。” “看着点。” “喏。” 过了几日,江南歌拜访今襄。 今襄在院中凉亭招待了他,煮汤烹茶:“今日怎么得了空来我这?” “近日得了些灵感,谱了几段想找你听听。” “好啊。” 江南歌的模样长到了今襄的心坎上,相识一年有余,品行也有所了解,如此品相俱佳之人,难免有所心动。 “哪里来的琴声?”路远正指导大力和锦娘扎马步。 “是江公子的琴声。”大力回道。 “江公子?隔壁的。” “是呀,他是姑娘的朋友。”大力很积极地介绍着,“江公子的琴技可厉害了。” 路远:【能有多厉害,难不成她喜欢那样的?】 “师傅,师傅,我腿好酸,什么时候能休息?”大力双腿酸麻。 “再一盏茶。” “师傅,您刚才也是这么说的。”大力控诉。 路远一个爆炒栗子:“锦娘都没喊累,你个男孩子,若是受不来便别学了。” 大力撇撇嘴看着身边的锦娘,双腿颤抖着咬牙坚持。 “江公子,常来吗?”路远忍不住问道。 大力吃力地咬牙说道:“还好,偶尔会来。师傅,别问我话了,我真没力气了。” 路远听着断断续续的琴声,心中莫名烦躁。 院中四季亭,今襄和江南歌喝茶弹琴。 江南歌问道:“听闻今姑娘给大力请了武师傅?” “嗯,大力太过顽皮,总得给他找个事情,耗耗他的精力。” “不知武师傅是从哪里招募的,功夫如何?” “故友,教两个小孩绰绰有余。” “我身边的清水也会些拳脚功夫,若是武师傅不在,大力有问题也可以问他。” “嗯,多谢你的好意。” 江南歌的人查不出关于路远的其他信息,只得一个名字。所以他才找上门拜访,不过看来她是知道些什么,只不过不愿意透露。 心中也有莫名情绪。 今襄把路远的教学看在眼里,算得上用心。 如此教了一段时间,大力和锦娘身体健壮了不少。尤其锦娘变化最为明显,胃口好了许多,脸颊也开始长肉,脸色红润了不少。 “你怎来了?”路远见今襄来训练场。 “来看看。”今襄道,“明日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只需半天,我会付你半日工资。” “行,什么时间去?可要准备些什么?”路远一扫前几日的郁结之气。 “明日辰时过半,门前集合,不用准备什么。” “好。” 第二日,今襄和小桃换上了男装,出门就见路远已等在门外,见她如此装扮有些意外。 “去人市?” 小桃把一个包裹和水囊提上马车,好奇问道:“路师傅怎么知道?” “小桃姑娘忘了,我可是从人市看到招聘的。”路远张口便来了这么一句,小桃傻傻地信了,“可是要买些家仆?” “差不多。” 路远似乎有些不太赞成去人市卖下人,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第36章 平城之行 渐入寒冬,天气越来越冷。 人市依旧热闹不减,自卖或他卖的更多了不少。平城虽相对繁华,但其背后的贫富差距也是巨大的。 “可是要让我帮着掌眼?”路远道。 “嗯,七岁至十二岁之间,帮着摸摸根骨,看能不能练武。” 路远自嘲道:“感情你是对我物尽其用。” “女孩子也行。”今襄补充道,“你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可是签了契的。” “啧,果然是商人本质,利字当头。”路远双手抱胸。 今襄朝路远挑了眉,仰了头。 家里女孩子多,没有武力护卫,如今手中经济能力还可以,培养年,至少能有些个忠心。 路远帮着看身体根骨,今襄询问籍贯背景。 人市上可怜的孩子不少,多是穷苦之人,神情麻木而悲苦,却没有几个符合今襄要求的。只挑选了两人,让小桃分了吃食,带回去洗澡看大夫。 今襄请路远去香茗轩喝茶。 路远:“有事问我?” 今襄:“我需要资质好些的孩子,就按今天挑人的标准。” 路远放下茶盏:“你这不像是要买仆人?” “怎么不像,家里事物太多,小桃需要帮手,书肆里也需要帮忙。” “你若需要,其实我 ”路远说着,卡顿了一下,“那些孩子多是穷苦出生,自小体弱,要练武先需好好调养身子,能不能养好还另说,我建议还是从人伢子手上买。” 由于幼时的经历,她对人从事人口买卖之人很是厌恶,如今却也是经了两手的人口买卖。这种心情,实在是有些 无奈。 看着今襄的面色有些不好,路远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今襄抿了口茶,压下一丝恶心感,“只是有些累了。” … … “公子,今日那路远陪今姑娘去人市买了两个孩子,后去香茗轩喝茶。”清水禀报。 “人市?”江南歌思索了一番,“下去。” “喏。” … … “阿故你慢点,咱要不休息一会儿。”周峥被马颠得屁股瓣发疼,他跟着沈故留书出走,没想到竟陪着驾马跑了一日。 “前面就是驿站了,到驿站再休息。” “阿故,咱们去平城做什么?” “见人。” “见谁?” “故人。” “哪位故人这么大架子?要你不惜设计吴松,偷跑出来去见他?” “你怎么这么多事,是你非要跟着来的。” “这不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多我一个陪你不好吗?”周峥脸皮厚着说。 “懒得理你。” “听说平城好吃的不少,正好去尝尝。”周峥做着打算,忽然想到了什么,“欸,听说江南歌也在平城。” “江南歌?谁?”沈故觉着这名字有些熟悉。 “你不知道?就左相那长子。”周峥聊起八卦来,一扫倦怠,瞬间来了精神。 “左相不是姓谢吗?” “谢子简跟他爹闹掰了,从母姓,另取名字做了琴师,这字还是思汝先生给取的 ”男子取字一般在及冠之后,由父辈或德高望重的长辈取字,表示给予厚望。 “挺有种。”沈故评价。 “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他的,说舍就舍了。听说容貌似乎长得颇为出众。我也只小时候见过,也不知道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当年荣王妃和左相夫人可是被称为‘安京双姝’,可惜,左相夫人红颜薄命,欸~”周峥有些遗憾。 周峥眼珠子一转提议,“同为安京双姝的儿子,谁能更胜一筹。欸,要不一起去看看?” 沈故白了周峥一眼:“没兴趣。” 两人快马加鞭赶了三天,风尘仆仆到了平城。 沈故迫不及待想去一纸书肆,却忽然有种近乡情怯。怕自己猜测有误,得一场空欢喜,也怕她早已忘了自己,贸然前去有所失礼。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许是过于兴奋只后半夜浅眯了两个时辰。第二日一早打发走了周峥,整理了衣装独自去一纸书肆。 武边热情介绍:“欢迎光临一纸书肆,天文地理,史记杂学,志怪小说,本店种类繁多。公子,可有什么需求?”他在店里迎来送往,见过的客人不少,如此贵气天成的公子还是头一回见。 沈故一进书肆,心中原本的猜测便落实七八分。 “贵店店主可是姓今?” “是的,公子。请问公子有何事?”武边回道。 “我想见见店主。” 武边心下疑虑,面上仍礼貌询问:“不知公子可有与我东家提前预约?” “不曾。” “那可真是不巧,东家今日不曾来店里。公子,不知可否告知姓名,我派人去与东家说一声。” “可。”沈故写了一张便签递给武边。 武边恭敬接过:“公子,请稍坐静候,小的这便派人去请示东家。” 沈故心下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从书架上随意拿了一本书边看边等。 不过一炷香,派去的人回到店里,对武边说了几句。武边上前作揖:“很抱歉公子,今日我东家外出,还未曾回来。” “那你可知她什么时候回来?” “公子说笑了,这东家的事我们如何能知道。” 沈故也觉得自己鲁莽了。 “公子若是方便,可否留下住址,等东家回来我会向她禀报此事。” 沈故摆手:“无妨,我等她一等。”继续坐在了临窗的桌椅边。 “欸,这是谁?”刘焦好奇问道。 “不知道,来找东家的。”武边回道。 冬季的夜,黑的早。 “公子,我店要打样了,不知 ”武边上前对沈故说道。 不知不觉等了一天,沈故看着渐黑的天,递给武边赏钱:“我住在长悦客栈,若是你东家回来了,烦请告知一声。” “好的,公子。” 回到客栈,周峥早已点了一桌菜,招呼道:“阿故,你这一天都去哪儿了,都找不到你。” 沈故有些失落:“没去哪儿,就随便看看。” 周峥不信:“这是想见的人,没见到?” “她外出,没回来。” 周峥给倒了一杯酒:“今日没见到,明日再去不就行了。来来来,难得出来,一定要好好喝一杯。这可是上等的女儿红,闻闻,香不香?” 说着便仰头一口闷:“啧嘶,来劲。” “饮酒过度,小心不利子嗣。” “噗——”周峥第二口还没咽下,被沈故的一句话给喷了。 “沈故!” 第37章 未见故人 今襄得了店里传来的消息,心下疑惑。 据武边的描述,是个约五尺四寸(180)高的贵气少年郎,谈吐不俗,举止有度。 ———— 第二日,沈故也不等人送来消息,早早便去了书肆,然而书肆内竟空无一人。 “呜呜~” 呜咽声自书架背后传来。 沈故穿过书架,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正抱膝坐在角落,将头埋进膝盖间。 “喂,你怎么躲在这里哭?”沈故走近。 小女孩抬头,满目泪水:“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赫然是幼时今襄的脸,沈故连忙蹲下,擦拭着小女孩的脸急切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阿姐,我有找你。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我找不到你。” 小女孩控诉:“不,你骗我,我一直在等你。” 说着便撩开衣袖:“小辰,我好疼啊。他们打我,我疼得睡不着觉。” 沈故看着双臂的伤痕,顿感内疚:“阿姐,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身后传来清冷的女音:“哼,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可是我拼了性命救你,如今又找来做什么,是为了让你的良心好过些吗?” 沈故转头,是长大后的今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不是的,阿姐,我我” “不要再狡辩了,来人将他赶出去。” 沈故被两个壮汉钳制住,扔出了书肆外。 书肆门被关上,门内传来冷漠的声音:“你走,我如今过得很好,别再来打扰我了。” 沈故拍着门:“阿姐,是我的错。你开门听我解释,开门。” “咚咚咚~咚咚咚~” ———— “咚咚咚~” “阿故,你起了吗?”房外周峥拍着门,来叫沈故起床。 沈故醒来眼神茫然地躺在床上,随即起身黑脸开了门:“大清早的干嘛?” 周峥进了房间:“欸,你竟刚起床?” 然后一脸坏笑,贱贱地说:“是不是做了什么春光旖旎的美梦啊?” 沈故一个一脚踢过去:“滚。” 周峥灵活矫健地躲开了袭击,一脸贱兮兮地表示理解:“懂懂懂,咱们都是男人,兄弟懂你。” “公子,里边请。”武边再次看到了沈故。 “你们东家可有来店里?” “哟,真不巧。东家还未来,今日公子可要看看书?” 沈故点头,走进书肆内。 武边得了今襄的吩咐,将沈故领到了指定的座位。今襄从二楼望去看清了少年的脸,仔细辨别了一会儿心中了然。 顾辰即沈故。 沈故,荣王世子,历国摄政王,亦正亦邪,杀伐果决,后期权倾一时。说不好是正派角色还是反派角色,是个极具争议的人物。 没有料到找来的竟然是沈故,不要意外今襄为何会一眼便认出他,总有些人是等比例长大,更何况还是同生共死过的两人,她如何能忘? 苏音的身份,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承认,她只是今襄,也只能是今襄。 沈故蹙眉坐着,如此等着也不是办法。忽感有被注视,猛然抬头望向二楼楼梯,不见一人。奇怪的感觉又消失了,心下有些疑虑随后被抛到脑后。 又坐了一盏茶起身离开了书肆,他决定去今襄宅院。敲响了宅院门环,里面出来一个小童。 大力开了门缝:“公子是谁?” “请问,今姑娘可在府上?” 大力警觉,想起昨天姑娘的吩咐:“何事?” “请劳烦禀报一声,顾辰来访。” “姑娘出门未归,请公子改日再来。”说着便要关上门。 沈故抬手抵住大门:“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有拜帖便贸然上门。快快离开,不然我就报官了。”大力抵着门。 沈故拦着门:“是我冒昧了。可否等你家姑娘回府的时候转告她一声,就说是她的阿弟顾辰来找她了,就住在长悦客栈。若是得空就来长悦客栈找我,我等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大力敷衍应着,连忙关上了门。 沈故抬头看了看大门,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客栈,难得周峥在客栈没有出去。 一见沈故回来,连忙上前拉着他回房间:“阿故,我们快离开这里。” “怎么了?”沈故疑惑。 “我收到传信,家里已经派人找来了,咱们快点收拾一下行李。”周峥催促着。 “我不走,我要等人。” “等谁?”周峥反应过来,“都两天了,还没见到你要见的人。” “她外出了,不知何时回来。”沈故有些失望道。 “这次见不到,下次来不就行了。” “你不知。”沈故不想跟别人说太多关于她的事情。 “女人?”周峥试探问道。 沈故不说话。 周峥扔了手中的衣服,震惊道:“真是女人,好啊你小子。是哪家的小姐?怎么认识的?阿故说说呗。” 沈故心情有些低落,并不想说话。 周峥来了兴致,自顾自猜测:“平城里世家贵族好像也没几家,罗家,常家难道是平民,平城内商贾不少,难不成是哪家富商女?” 周峥越说越离谱,沈故心情更加郁闷,把周峥赶出了房间。 “欸欸欸,阿故,跟我说说呗。” 沈故没来得及等到消息,被荣王派来的侍卫带回了安京。今襄如常过自己的日子,隔了七日之后今襄再次去了人市。 天气渐冷,沿路的乞丐多了不少。 小桃撩起车帘,看着街道边的我无家可归之人不免有些感触,正巧路过包子摊:“姑娘,我去买些白面馒头。” “嗯,多买些。” 等了一刻钟,久不见小桃回来,对路远道:“小桃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路远不放心今襄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 果然在一处找到了小桃,今襄汗颜,没想到如此狗血的桥段竟然被她给碰上了。 卖身葬父,英雄救美的必备桥段之一,怎么就不能卖身葬母,葬兄葬姐呢? 女要俏,一身孝。不过十七八的少女面带泪痕,我见犹怜。没有恶霸欺凌的桥段,只是跪在小桃脚边,拉着她的衣角苦苦哀求。 “小桃,发生何事?” 第38章 卖身葬父 “我只是见她可怜,给了一些铜板和馒头,没想到这女子竟要卖身于我。” 那女子也是个有眼色的,见今襄便知她才是能做主的,转头便朝今襄磕头:“公子,求公子收留。这位公子给了我银钱,奴无以为报,愿给公子当牛做马报答恩情。”边说着边抬起脸,一副柔弱。 【好一朵娇弱小白花。】 今襄观察着跪在面前的女子,若她是一个男子也不免升起同情心和保护欲,可惜碰上的是她。 【演技也真是太拙劣了。】 “这人有问题。”路远凑近耳语。 今襄挑眉:“哦?有什么问题?” “衣着和面色不对。” 今襄点头认同。 “小桃,你觉得呢?要不要收留这位姑娘?”今襄征询小桃意见。 “我听公子的。” 今襄直接拉着小桃转身走:“时间不早了,走。” 女子没想到今襄如此决绝转身,连忙爬过来拉住今襄的衣摆。 今襄瞬间冷了脸色,冷漠垂眸看着脚边的女子:【真是不知死活。】 女子不经意看到她眼神里的冷意,吓得想缩回手,可又想到主子的交代,止住了惧意可怜哀求:“求公子垂怜。” 今襄注视着女子的双眼缓缓蹲下,细细打量着女子的脸庞:“确实长得不错。” 女子见她毫不避讳的打量,含羞低头:“公子。”只下一秒,一句话让其如坠冰窖。 “若是卖到逍遥楼,不知道能卖多少?” “能卖三十两左右。”路远很配合得说道,“不若卖去南苑,我有认识的嬷嬷,能卖个四十两。” “是吗?那倒是不错。” 住在南边的都是下九流粗人,女子自然是知道对方口中的意思。若真是被卖到了南苑,真真是生不如死。 “不,公子,公子。”女子颤抖求道。事情完全出乎她的预料,眼前姑娘长得貌若天仙,竟如此恶毒。若是自己没有完成主子的吩咐,回去等她的也是酷刑。 “砰砰砰——”磕得额头出血。 “啧~”今襄凑近女子耳边,低声道,“好好锻炼演技,别露出马脚。”说完起身便走。 身后女子颓坐于地,背后冷汗直流心有余悸。 三人重新出发去人市。 路远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今襄对女子的耳语,好奇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今襄颔首:“嗯。” “姑娘,你跟她说了什么?” 见小桃在一旁很感兴趣的样子,顺便打发无聊:“正如你所说的,衣着和面色。外裳虽旧,但里衣九成新;面如素,却有描眉和扑粉,脖颈和双手皮肤光滑细嫩,与苍白的脸色分明是两个颜色,手指纤细没有明显的手茧。” “或许是之前薄有家底,不常做粗活;描眉和扑粉,就是为了吸引男子。这不就看中了你这样俊俏小公子。”路远提出可能。 “一副好一点棺材不过两,若是薄有家底,也不至于拿不出买一口棺材的银钱。没有银钱,为何不求助亲朋邻里,而是要卖身为奴?”今襄反驳。 小桃觉得今襄说得很有道理,在一旁直点头:“姑娘说得很有道理,我都给她银钱了,她还要跟我走。” “父母因疾去世花光了积蓄,亲朋邻里都借遍了不愿再接济。家人俱亡,孤苦无依,若是有心善的东家,不为是一条出路。”路远再提出猜测。 小桃认同:“路师傅说得也有道理。” 今襄道:“若是久病成疾,长时间饮药应该有一股子苦药味,更何况那具尸体也不对。” “尸体?”小桃疑惑。 路远解释道:“发色黑白相间,白丝居多;外露的手,肤色黝黑,布满老茧;死者年约五六十,生前常年做苦工。还有尸斑,呈现腐败绿斑,至少死了三天以上。”路远分析道。 今襄补充道:“平民百姓到了年纪,若有积蓄都会提前给自己置办身后事物,女儿穿得如此整洁,父亲却是连件像样的寿衣都没有。” 那女子出现在街上的时间正好是她们出门的时间。 路远神色凝重,确实不对劲。 “哪个卖吃食的旁边,会让躺一具尸体。”这bug也太明显了。 “对了,我上次就是去那家摊上买的馒头,我还问摊主怎么看着眼生,他说是原来摊主的兄弟帮着看几日。”小桃想起来。 路远:“我去查查。” 今襄摇摇头:“现在去怕是人都走了。” 事情是过于巧合,对方是什么目的不清楚,是不是冲着她来的亦不能确定,或许人家就真的只是干这一行的。 路远问道:“最近是有得罪什么人吗?” 今襄蹙眉:“没有。” 只她没想到,今日出行出的意外不仅只这么一桩,她也没了兴致直接回家了。 谢繁在院内抚琴,清水匆匆走进院内,诚惶诚恐地道:“公子,事情没办成。” 琴声陡然直下:“说说。” 清水匆忙跪下,将事情过程原原本本描述了一遍。 谢繁越听眉蹙得越紧,语气中蕴含怒气:“愚蠢。既失了先机,后面的人就该及时撤走,简直就是画蛇添足,愚不可及。” “公子恕罪。”清水知谢繁动了怒,连忙告罪。 “自行去领罚。” “谢公子。”清水退下,心中打了寒战,自己还好,那几人怕是要吃苦头了。 谢繁心中烦躁,琴声愈发急乱,“铮~”琴弦绷断伤了手指,血珠滴落。闭眸扶额,今日的事确实是他吩咐的,他对她有心试探。 她懂他的琴,他引其为知己。 相识一年有余,娴静贞淑,奇思妙想,才华横溢,貌似桃花,身若扶柳,世间美好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如此的妙人,在不知不觉中吸引了他。 这些年,因自己特殊的身份,有不少别有用心之人抱着各种目的接近他,令他极其反感厌恶。 最开始他亦不信她,若她也是其中之一,不得不说确实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自己忍不住好奇,给她写了信送了礼,甚至搬到了隔壁。派人调查她的过往,却信息不明。本打算不再深交,可是她身边出现旁的男子时,心中便莫名烦躁。 谢繁摁住了伤口,指尖传来的疼痛感清醒了几分思绪,缓缓睁眼看着断了弦的琴。 【你是谁,便是谁。】 第39章 一日三餐 第二日,清水面色苍白地敲响了今宅大门。 今襄认识清水:“不知清水公子有何事?” 清水连忙作揖:“不敢当,不敢当,今姑娘叫在下清水就好。上门叨扰今姑娘,实在是冒昧。在下近日身体顿感不适,需要外宿养病,无法照料我家公子。公子身边也没有多余服侍的人,可否劳烦今姑娘关照一二?” 见看清水唇色发白,她应声道:“我与江公子是邻里,自当相互关照。” 清水作揖,惶恐道谢:“在下这病来得突然,也不知何时能好。请今姑娘放心,在下已传信给家中,托表兄过来照顾公子,只请今姑娘在我表兄到来之前,关照我家公子一段时间。” 今襄理解,弹琴之人的手最是珍贵,江南歌那性子的人,估计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于是答应:“不过是一日三餐,你放心。” 清水如释重负,拱手谢道:“多谢今姑娘。”若是这件事都办不成,怕是再回不到公子身边了。 上午清水才上门把谢繁委托给今襄,中午大力就来报,说清水已经乘坐马车走了。便让大力去询问了谢繁是否有忌口之处,回时带来了一只钱袋,沉甸甸的。 大力转告:“江公子说,清水考虑不周,自作主张麻烦姑娘,代他向姑娘致歉。” 今襄看着这一大袋钱,心里暗笑,果然是个不通事务的艺术家,不过这直接送银钱的道歉方式她很喜欢。 “收起来,就当是这段时间的饭钱了。大力,去跟江公子说一声,道歉和银钱都收下了,每日辰时初刻(早上七点),午时初刻(中午十一点),酉时初刻(下午五点),会把饭菜送过去给他。” “喏。”大力应了一声,便又匆匆跑去回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今襄负责了谢繁的一日三餐,倒不是亲自动手,只不过让孟婶多做了一份。 自那日事件之后,路远告了几日假,去调查背后之人。不过背后之人把尾巴收拾得很干净,人市内人口和交易复杂,消息不明确,线索很快就断了。 “你打算怎么办?”路远问。 “暂时不买人了。敌在暗,我在明,现在又没有确切消息,只能防着。”今襄垂眸。 “不若我与你介绍几个身手好,又信得过的?”路远提议。 “怎么,你这是明着在我身边插人?”今襄打趣。 “这话说得,我便如此信不过。”路远故作不忿,更让他在意的是此事背后设局之人,为何要接近她? 今襄兀自转身喝茶,不作理会。 “好好。”路远觉得自讨没趣,转而问道,“听说这几日你都在照顾隔壁那弱不禁风的公子?” 这绿茶味~ “人家是琴师,双手很重要。”今襄听出了一丝酸味。 “我也不会做饭。”路远看看自己的双手,常年握剑的手布满厚茧和细细的伤疤,“反正要多做,不若将我的那份也做了呗,我不要工钱。” 任武师傅一职,所谓包吃食,不过一顿午餐。隔壁可是一日三餐,餐餐不重样。 “想得美。”今襄好不留情地拒绝。 路远砸了下嘴,他总觉得今襄家里的饭好吃,比外面酒楼的都好吃。 古代医疗落后,人类的平均年岁短,三四十岁是祖辈,能活到五六十岁的便算是长寿了。 今襄的原身幼年不仅营养不良,还各种毛病,也亏得她来得早,好好调养了几年,否则估计也是个短命的。 古代娱乐贫乏,只能做简单的身体锻炼,今襄注重日常的饮食健康,讲究荤素搭配,偶尔嘴馋,便自己动手做点,尝个鲜。 从人市买来的两个男孩子,各自取了名字,大源和大方,原本只大力一个男孩子,自从多了两个玩伴,很是开心。 至于思想工作,锦娘和大力主动担任,早中晚各说三遍姑娘的好,吃饭说,睡觉说,教习说。倒是意外一直内向文静的锦娘竟还有这般潜质,不知道的还以为入了哪个传销组织。 沈故和周峥被逮了回去,说好的在家养伤,偏跑到了平城。 皇帝本来还担心着,瞧着沈故生龙活虎的,回去之后,便委派了任务,让他陪同大皇子沈易,去勘察黄河流域的情况。 沈故回想起梦中情景,五年后黄河堤坝决堤,黄河下流郡县被淹没。朝廷赈灾的银两被沿路官员贪墨,上下包庇,百姓死伤无事,激起了民愤和民怨,事态发展到最后彻底瞒不住了才被奏到御前。 皇帝大发雷霆,特派沈故前往彻查此事,大理寺协助。 然越查越惊心,涉事人员巨大,若真是按律法铁条督办,必定动摇国之根本,皇帝只能以大局为重,终止调查,查办了几个主事人员将事情了断。 虽然黄河水灾还有五年之久,但是一级又一级的涉事官员不是一朝一夕可形成,此番前去,可深入调查。 如此先机,该安插的人,自该要好好用。 沈故安排人去平城后,便出发前去勘察黄河。此番前去,黄河沿途,全程跨三大州,二十三郡县,若是顺利,只需两三个月,可赶在年前回京。 谢繁给的银钱不少,今襄对其的三餐也上心了些,新鲜蔬果,荤素搭配,摆盘也是精致雅观。 起先几日,还是大力一趟一趟地送,后来也不知怎么地,每到饭点,谢繁就自行上门了。除却早饭,谢繁餐餐不缺席。 今襄倒无甚在意,毕竟相识许久。更何况,能有美人日日相伴吃饭,心情亦不免好上几分。今日来了兴致,也是嘴馋了些,她便动手做了几道菜。 “肉末茄子,八杯鸡,麻婆豆腐,醋溜白菜,冬笋鲜汤。”小桃上了菜,便退到一旁。 “今日有新菜式。”谢繁很惊喜。 “嗯,咸的,甜咸的,麻辣的,酸的,鲜的,各种口味。”今襄介绍着,“尝尝看,若是吃不惯,让孟婶重新给你做别的。” “好。”谢繁应着,夹起一片醋溜白菜,入口细嚼,许是第一次吃酸菜,微蹙了眉。 “可还符合口味?” “酸甜可口,颇为清脆,很不错。”谢繁称赞道。 “酸菜比较开胃,白菜营养丰富,多吃不胖,若是合胃口,便多吃些。” “好,今日我有口福。” 谢繁是真做到了食不言,只安安静静斯文优雅地吃着饭。 秀色可餐,今襄不免多吃了一碗饭。 第40章 饭后闲谈 饭后,一杯茉莉花茶。 “今日的菜中,肉末茄子和醋溜白菜味道尤为新颖,可是你所研制?” “嗯,可符合你的口味?” “口味很特别。” “是我嘴馋,就炒了两个。”今襄也很高兴,自己的菜得到了认可,“下次若是有新鲜的黑鱼,我做一道酸汤鱼,邀你尝尝。” “好。”谢繁低头饮茶,淡淡道了一声好,茶杯的热气温柔了他的眉眼。 “对了,清水走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病如何?”今襄想起了清水。 “似有些恶化,还需要一段时间。” “哦,他表兄有来信说何时到吗?” “他表兄,前几日来信,说是出了些意外情况,可能要晚几日。” “意外情况?出事了?”今襄对于古代的交通安全问题抱有忧虑。 “没有,清水突发恶疾,他表兄本有些事务,需安排妥当。”谢繁解释道。 “这样。”今襄点点头。 “你似乎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家世。”谢繁缓缓开口。 今襄疑惑看向他,反问道:“这很重要吗?我是与你交朋友,又不是和你的家世交朋友。若只跟门当户对的人交朋友,那多没意思。” 他怔怔地看着她,双眸清澈,言语坦荡,忽而灿然一笑。 美人一笑,百花黯然失色,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诚不欺我。若我是周幽王,想必也会做出些荒唐事,博美人一笑。 渐入寒冬,今襄只觉双颊发烫,不自觉地别开了眼,低头饮茶。 谢繁似也察觉了她的羞涩,亦低头饮茶。茉莉花茶辗转于波面,舒展绽放,很美,也很香,他想细细品这杯茶。 “我母早亡,家父新娶了一妇,是我母亲庶妹 ”谢繁顾自说着,“父亲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可我不愿将来与他一样,与他大吵了一架,便负气离家。幸得思汝先生怜惜,便一直跟着他学琴。” “想不到你还有如此叛逆的一面。”若是她,亦不会喜欢被安排好的人生。 “叛逆?”谢繁细细呢喃,“形容地很贴切。” “这很正常,每个孩子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叛逆的。” “你呢,可有叛逆过?”谢繁觉着她说话很有意思。 “我啊 ”想起自己前世今生。 前世姑姑和表哥对自己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也没有什么理由叛逆,至于今生 耸耸肩:“父母双亡,孤女一个,四处流浪,怕是没有什么机会能顺从自己的心意,难不成自己跟自己赌气?那多不划算。” “抱歉。”他调查过她,只是查不出来历,原是四处流浪。 “你道什么歉,与你有没甚关系。” “你之前都过得不容易。”谢繁眼露疼惜。 “确实挺不容易的,不过都已经过去了。”今襄微歪着头,对他道,“你看,我如今过得是不是还不错。有房有铺,不饥不寒,还有好友,什么都不缺。” 今襄拿起茶杯,碰了碰谢繁手中的:“缅怀过去,感恩现在,憧憬未来,活在当下。如此才不枉此生,不是吗?” “没想到你如此洒脱,倒是颇有隐居名士的风范。”谢繁微笑道。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的眉眼,明媚靓丽,清明坦荡,不自觉地被吸引。 今襄洗漱后,回到房内。 “哼,今日夕餐食得悦心否?”一句酸溜溜的话在窗边响起。 她被吓了一跳,有些怒意:“谁让你随意靠近我房间的?” 路远暗自瘪瘪嘴:“有事找你。” “明日再说,出去。”今襄对路远的行为极为不喜。 路远不理会,自顾说着:“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今晚就走。” 今襄微楞:“还会回来吗?” “不知。”路远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过半月便要请辞。 “好。”只简单回了一个字。 路远没动,等着她的一句“珍重”。 今襄见路远没动:“还有什么事?” “最近小心些,附近有些鬼鬼祟祟的人。”路远憋出一句话:【一句“珍重”都舍不得。】 “谢谢,我会注意的。”今襄应道。 “走了。”说完便翻墙而去。 今襄关上窗,面色略微凝重。 清水被遣至别庄养伤,换了清山前来,相较清水,其心思更加缜密,办事也更加稳重。 不过就在前往平城的路上,却收到公子的传信,命其短时间内不必上府。联想清水所交接的情况,心下了然,便暂住于镇上客栈,等候公子传召。 临近年关,今襄开始准备年货。 天气愈发冷了,往年早两个月便开始下雪,许是去年将今年的雪落了尽,只多风干燥。房间内燃着炭火,升温了不少,她便窝在房间不愿意出去。 书肆的经营,交给了武边和刘焦,规定一周一次例会,基本无事。 自路远走后,锦娘和大力,只得自己练功。快过年了,也不好招武师傅,等过了年再做打算。锦娘和大力很自律,即便没有师傅督促,也认真练基本功。 小桃捧了托盘,敲开了今襄的房门:“姑娘,您这终日在待在房内,不闷得慌?” “外面太冷了,还是里面暖和。”今襄懒懒道。 “姑娘,这是织锦衣坊送来的冬装,您试试,若是有哪里不合适的,再拿去改改。”小桃放下托盘,上面摆着两套新服,一套金丝锦绣樱红,一套素色鹅黄。 古代服装,繁琐又讲究,不同阶级亦有规矩忌讳。今襄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了解明白,什么场合适合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只尽量往简单了的妆扮。 小桃展开衣衫:“这是肖公子之前带来的面料,听说是安京的流行的绣样,过年穿樱红色喜庆。” “姑娘,真好看。” 今襄换上了金丝锦绣樱红色套装,明眸皓齿,美艳动人。她的脸是浓颜系,若是上妆,属第一眼美人。 古代化妆品并不细腻,她不太多用,只心血来潮用一些天然材料自制的护肤品。 “你们的冬服做了吗?”今襄问道。 “谢姑娘挂心,我们的冬服都做好了,各两套,大源和大方都开心疯了。”小桃回话。 “哦,对了。”小桃递过来一张请帖,“这是江公子府上送来的请帖。” “请帖?”今襄接过一看。 “姑娘,江公子可有什么事?” 今襄将请帖递给小桃,小桃展开看了看,惊喜道:“江公子邀您冬宴!姑娘要去吗?” “既然是答谢的冬宴,那便去。”今襄转身坐在桌案前,提笔写回帖。 “姑娘,不若穿这件鹅黄色,素雅娇俏。再梳个朝云近香髻,戴那对梅花绕枝金簪,正正好。”小桃自顾说着冬宴日的搭配。 第41章 冬日谢宴 冬日宴,正好是腊八节。 平城内有一佛寺——慈光寺,每年有商贾捐赠腊八粥,由寺院分发给这日来寺院香客,城内会有不少百姓去上香祈福,也有不少无宿之人去讨碗粥喝。 一大早,小桃便叫起了今襄,给她梳妆打扮。 小桃拿起粉扑就要往今襄脸上抹,她连忙制止:“不过是吃一顿饭,不用如此。” “姑娘,昨日是不是晚睡了,眼下都青黑了。”小桃说道。 今襄对着铜镜看了看:“也还好。” 铜镜有明显的色差,且不平整,很容易使照物扭曲,今襄很不习惯用铜镜。 “等会儿还要去厨房做糕点,暂且先不上妆了,等会儿我自己来。” “好。”小桃没有强求。 今襄准备了一些糕点,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出门。 小桃敲开了江宅大门,谢繁亲自出门迎接。 “怎么是你来开门?”今襄诧异。 “正好路过。”谢繁微笑回道。 “江公子,那今日我就将我家姑娘暂时交予您了,可别随意欺负我家姑娘。”小桃说着举起拳头晃了晃,“我可是学过武的。” 今襄笑骂:“胡说些什么,快去,路上小心,别走散了。” “这是?”谢繁疑惑。 “今日腊八节,小桃去慈光寺上香。”今襄解释道。 谢繁了然:“小桃姑娘放心,定会好好招待你家姑娘的。”往后一招手,身后侍女上前接过小桃手中的食盒。 小桃带走了大力,大源,大方,今襄身边跟了锦娘。 今襄没有来过谢繁住宅,占地比她的住宅大,布置雅致,很符合琴师的气质。 谢繁将她带到一处小院,上书“落水轩”,介绍道:“这里是我平日练琴的地方,风景还算不错,便将冬宴设在此处。” 落水轩的位置颇高,能俯瞰全府之景,东出朝阳,西落晚霞,四时风光都能收入眼底。 “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轩内,早已生了碳,一入轩内便觉得温暖了许多。婢女上前捧来热汤,今襄净了手,暖了冰冷的手指。 “这是同清山一起来的家仆。”谢繁怕今襄误会,解释道,“如今是清山管理宅中事物,她居外,今日是宴请你,遂将她招进府来。” 后又补了一句:“只今日。” 今襄抿嘴笑道:“我又没多问什么?” 谢繁亦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急切解释了,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入座后,锦娘被带去别间用食。 “今日腊八节,便做了一些粥点和应节的吃食。”谢繁等菜上桌,一道道介绍。 “看着都不错,今日我也带了些糕点。”今襄也摆出了自己做的糕点。 “倒是我更有口福。” “今日天气还算晴朗,你难得来我府上,不若我带你四处转转?”谢繁发出邀请。 “好啊,正好散散步,消消食。”今襄也很有兴趣,个人居住的环境,能侧面反应出一个人的性格,她对江美人有关的事情总会多一份好奇。 两人边走边聊。 “你过年会回家吗?” “嗯,家中每年会祭祖。祭祖之后,还要去老师家里拜访。” “思汝先生今年高寿?” “六十有九。” “若是有机会,倒是挺想见见的,你的琴艺已然如此高超,思汝先生的琴艺该是如何天籁。” “家师琴艺当绝,一曲动人心,值得一听。家师善听他人建议,你品鉴独到,定能畅聊一番。” “我是个不懂琴的,哪有资格与琴圣谈论琴道。”今襄连连摆手,随后想到了什么,“若是有录音盒能把琴音录下来,传于千里,传于后世就好了。” 她想起了现代的录音机,随时随地都能听。 “收音盒?听说塞外野林中有一种回音石,内部有排布奇妙的螺纹,可收入周围的声音,每当风吹过,便会有相似的回音发出。” “我说的不是这种。”今襄笑道,“是一种收音机器,可以完整收录人声,琴声,车马声各种声音,可以一模一样地收放,永久保存。” “世上还有如此神奇之物?”谢繁好奇。 “现在是没有,说不定过个百来年,会有?上古时期古人食生,如今发展千百年,餐上不仅有山珍海味,还有各种精美餐具,从无到有,这不就是很好的证明。” “对,很有道理。”谢繁认同道。 谢繁见起风:“风有些大,我们回去。” “好。”风吹得她脸有些僵。 不想脚下台阶木板松动,今襄不慎失重:“啊——” 谢繁反应快,也顾不上礼法,拉住今襄,把自己当了肉垫。 冬季的泥土冷得发硬,这一跤如摔在了石板上,磕得直疼。身下的谢繁发出一声闷哼:“唔—” “你没事?” “你可有事?”两人异口同声。 “我没事。”说着便起了身,拉起谢繁,“好像有点扭到脚。” “我扶你去廊下坐。” 今襄一脚一跳地到廊下横栏。 谢繁蹲下身身手去查看今襄的左脚,她却避开了他的手。 “我 ”谢繁抬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我略懂医术,看看是否伤到骨头了?伤到骨头就严重了。” “帮我叫锦娘来。”今襄拒绝道。 谢繁收回手:“好,你坐一会儿,我去叫人。” 爱美人归爱美人,该坚守的原则还是得守着,她能看得出,谢繁于她有好感,不过她还没有想好。 第42章 初雪告白 不过一刻钟,谢繁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走近了看,额上覆有薄汗。 跑至她身前,缓了气息:“锦娘不知被带去哪里玩了,寻不到人,我拿来些药酒。” 今襄心里暖:“跑这么急做什么,伤都伤了,慢一会儿也严重不到那里去。” “如何能不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或者处理不当,以后难免落下病根。”他神色严肃。 “我都受伤了,你怎还要说我?”仰着头,堵住了他的说教,“我疼得厉害,劳烦略懂医术的江公子帮我看看呗。” 谢繁叹了口气,单膝蹲下身,拨下她的棉袜,将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玉足脚踝肿起了包子大,微微发红,今襄也吓了一跳。 谢繁面色凝重:“我要检查一下骨头,可能有些疼。你若是疼,便喊出来,千万别咬牙忍着,容易伤了牙舌。” “嗯,好。”今襄点点头。 谢繁用手指小心地按了按脚踝处的骨头。 “嘶~”今襄吃痛,不自觉握紧拳。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错位。”一边说着,便手指发力“咯噔”一下。 “呃嗯。”猝不及防被正了骨,疼得想往回缩脚,被一把摁住。 “无事无事,休养几日便好。”说着便倒了药酒在手掌,搓开捂热,覆于红肿处。 “嘶~你轻些,太疼了。”她怕冷,更怕疼。 谢繁语气严肃:“别乱动,天气寒冷,血液流动慢。若是不将淤血揉散,怕是要多休养几日,好得慢。” “好,好,都听你的,怎严肃得像个小老头?”今襄忍不住回嘴。 “身体康健如何是小事?”揉了一刻钟,脚踝微微发热,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覆上鞋袜,谢繁正发愁该如何将她扶回落水轩,这里距离落水轩颇有段距离。今襄敞开双臂,抬头对他道:“背我回去。” “啊?”谢繁愣了愣。 “背我回我宅院,不然还有什么法子?”今襄摊了摊手,“你的婢女寻不到,锦娘也背不动我。若是让我单脚跳回去,还不天黑。” “如此便冒犯了。”谢繁应下,转身在今襄面前背对着蹲下。 今襄俯上身:【看着身体单薄,倒是挺结实。】 她改变主意了,这般品貌俱佳,文雅谦逊的有礼君子,错过真的太可惜了。 谢繁还在叮嘱注意休养,今襄附于他耳边,轻声问道:“江南歌,你是不是心悦我?” 谢繁戛然断了言语,止了步。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耳尖瞬间窜上了红。 “难不成是我会错意了?”见他没有开口说话,只自己说着,“是将我当做妹妹照顾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我冒昧了。” “不,不是。”他急急地出口否认。 “哦~”今襄再次凑近,“既然你心悦我,为什么不与我说,是怕我会拒绝你吗?” “江某,发乎情,止乎礼。”谢繁低头看地面。 “你若是不说,我如何知道,万一我也心悦你呢?那岂不是错过了。” 谢繁心脏猛然跳动,放下了今襄,转身捧着她的双臂,直直地看着她:“此话当真?”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松开了手,“抱,抱歉。” “江公子,温润如玉,谦谦有礼。在我认识的人当中,确实是顶顶优秀的人。”今襄说着,“我当江公子是朋友,是知己。” 听到“朋友和知己”,他神色有些落寞。 “不过 ”今襄顿了顿,“我是颇欣赏江公子的,若是江公子也有意,我愿意与你试一试。” “当真?”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起一伏。 “当真。”今襄点头。 谢繁难掩激动,上前拥住了今襄,咧开了唇角:“今襄,我高兴,真的高兴。” “我还受着伤,咱们要一直站在这里吗?”她也高兴,拍了拍他的背。 谢繁抚平躁动的心跳,松开她:“抱歉,是我唐突了。”然后转身蹲下,重新背上了今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见他一直含嘴笑,戳了戳他的脸:“竟如此开心。” “嗯。” “那怎么不早说出来,早点说出来,不得多开心一天。若是怕我拒绝,不若多表明心意几次,说不定哪次我被你的坚持打动,我就答应你了呢。”从没见过他如此喜悦,忍不住调侃道。 “若是直接向你表明心意,太孟浪了些。”谢繁红着耳尖道。 “那倒也是,如此孟浪行为,谦谦君子江南歌可做不来。不过幸好我聪明,看出来了。” “嗯。” “那若是我看出来了却不说出来,你要如何?” “我 ” “欸,下雪了。” 天色开始暗淡,空中飘起了雪。 “是今年的初雪。”谢繁抬头看向空中。 “阿欠~”今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冷。” “把披肩裹紧,我马上送你回去。”谢繁加快了脚步。 回到今襄住宅不久,锦娘被送了回来,还有一大盅姜茶:“姑娘,这是江公子命人煮的姜茶,叮嘱我要看您喝下去。” 【哼,这才第一日,便开始管上了。】 小桃回府听说今襄扭伤了脚,顿时紧张:“我才出去半日,怎么把脚给扭伤了?” “走路没注意,不严重,休养几日变好。” “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小桃担心。 “不用了,已经看过了,擦了药酒。” “哪里不严重,都红肿得像个馒头。”小桃不信。 “真没事,我最不喜喝汤药了。好了,厨房煮了姜茶,赶紧都去喝一碗。”小桃拿她没办法。 自初雪那日之后,隔壁时不时传来的琴音,多了一份愉悦,听起来分外悦耳。 谢繁每过一段时间会送些小玩意儿,或是信笺。今襄也会回礼,一份糕点,或是偶尔学着编写的乐谱片段。 谢繁便隔着墙,弹给她听。 大雪连下了七日,温度骤降,城内百姓担忧今年是否仍会有雪灾,不过好在第八日早晨停了降雪。 再有十日便是除夕,清山递上谢府传信:“公子。” 谢繁也不接:“烧了。” 清山颔首:“公子,这已是第五封信,不若回个信?” 谢繁不在意:“年年如此,今年怎如此急切?” “公子是嫡长子,到了年岁,夫人打算为您相看。” “哼,她倒是上心。”谢繁冷笑,“去安排,三日后启程。” “喏。” “你似乎考虑很久了,还没想好?” 清山躬身告罪:“公子恕罪。” “不急,祭祖之后,我会启程拜访老师,跟与不跟,那时再决定。” “谢公子。” 谢繁是左相嫡长子,自小便聪颖异常,左相给予厚望,自离家后,便减少了来往。只过年祭祖前后,回去半月,便是家中长辈寿宴,也不过是备礼一份。 第43章 冰湖滑雪 今襄得知谢繁不日便要启程回家,便想着趁这几日出游一番。溪水湖结了冰,不少百姓结友出行,上冰游玩。 今襄写了请帖,让大源送去了江宅。 “如何想要去溪水湖?”谢繁知她畏寒,收到请帖很是意外。 “听说溪水湖结冰了,有不少人去滑冰,我想去看看。” 自上次雪灾,朝廷研制出了雪橇,民间百姓也跟随潮流,闲暇之余多了一项冬日运动,今襄很想见识一番是如何景象。 溪水湖距离不远,只半个时辰的路程。一行人到时,冰面上有不少人在滑冰。 “还挺热闹的。”看着冰面上滑行的人,远远地便能听到欢声笑语。 许是临近除夕,学堂放了假,年轻的学子都出来玩,也有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尽管天气寒冷,沿湖的香榭坐着不少出游者,烹酒煮茶。 今襄瞧着冰面上的雪橇,与记忆中的极为相似,只不过略显笨重了些。 有商贾嗅到了商机,承包了整片溪水湖,冰面被长长的麻绳拦成了一条条赛道。准备了不少雪橇和训练好的雪犬,每乘坐一次,需花费三十文,第二次二十文,第三次十五文,坐满三次,可再坐一次。 如此的推销套路,今襄不免暗笑,这背后之人还真有销售天分。 “没想到有如此多人来滑冰,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从安京传来的新鲜玩意儿,本是工部研制出来,用于运送赈灾物资去灾区。” 【工部?】 今襄喝了口茶:“倒是有所听闻。” “欸呦,他们撞上了。”大力一声惊呼。 闻言望去,两条临近的赛道上的雪橇来不及转弯避开,撞在了一起。 幸好相撞之人并未受伤,主办人员也及时出面处理,退还了费用,还赠送三次乘坐机会。相撞之人便没有再计较,揉了揉屁股各自下场歇息去了。 “似乎不太安全。”今襄见状道。 “这些是用于玩乐的雪橇,只要控制着速度,即便相撞也没有多大问题。”谢繁道。 大力有些好动,向今襄请示:“姑娘,我们可以去玩吗?” “去,小心些。” 大力转头就拉上了大源和大方,还问了锦娘:“锦娘一起去。” 锦娘有些犹豫:“坐一次,得三十文呢。” 大方道:“我们四个人,每人坐一次,算下来不过十六文,锦娘一起去。”锦娘意动,还没答应便被一帮小子拉着去排队了。 谢繁望着赛道尽头:“排队的人还很多,若要滑冰没可能需要在等上一等。” “我不想滑那个,看个热闹就可以了。”只坐在木椅上被猎犬拉着滑行,太过单调,她并不喜欢。 转头四处看了看:“那片区域的湖,怎没有栏起来?”她指着西侧。 谢繁顺着看过去:“若是都被租用了,官家子和富商子可就要生气了,那片是给他们留的。”官家子不屑与富商子一处,富商子不屑与平民一处。 冰面的欢声笑语,给肃日寒冬增添了一份生机。 临近午时,雪橇赛道暂时歇业,游客都尽兴而归。 “可觉得冷,要不要回去?”谢繁见不少人都散了。 今襄摇头:“既然来了滑冰场,自然是要滑了冰才能回去?” 谢繁不解。 今襄回头对小桃道:“小桃,拿上东西。”拉起谢繁,往西侧的湖域走去,选了一片无人区域。 小桃将一双鞋下带冰刀的滑冰鞋从布袋中掏出来。 “这是何物?”谢繁好奇问道。 “滑冰鞋。”说着便起身,脱下了厚重的披风。 谢繁才发现她今日穿的是一套天蓝色短襟裙装,腰间围了一圈翠色玉珠串成的流苏。 今襄笑着对他说:“江公子可否为我抚琴一曲?什么都行。” “好。” 清山很有眼色地摆好了琴面。 冰上最美的运动莫过于花样滑冰,今襄在冰面上,滑行了几圈,做热身运动。 “哇,姑娘,好厉害啊。” “原来滑冰,还能如此!”谢繁也是惊叹,稍稍回神,波动琴弦。 今襄不过是在前世小时候学过几年,并不会高超的技术,纯属兴趣使然。随着音乐在冰面翩翩起舞,划出各种形状,待到激昂之处,脚尖点冰,双脚起跳交叉,双臂交叉,凌空转身一圈,然后稳稳落地,划出一道弧线。 “哇塞,太棒了!” “哇,姑娘,太厉害了!” 小桃带着一帮小萝卜在边上呐喊助威。 音声接近尾声,今襄将重心渐渐传于双脚,蹲踞向下,弓身原地旋转于冰面上,腰间流苏散开,宛若盛开的芍药。渐渐直起身体,抬腿反握冰刀,改为直立旋转。轻纱飘渺,翠珠璀璨,别样风情。 一曲终了,渐止立身。 畅快,太畅快了。 能尽情在冰上驰骋,舒展身体,简直是畅快淋漓。 她喘着息滑向岸边,对着谢繁招招手:“你要不要来试试?” 谢繁指了指自己:“我?我不会。” “我教你。” 小桃递上滑冰鞋:“江公子给,是您的尺码,我家姑娘特意为您做的。” “特意为我做的?”想起前些日子,她派人来询问自己的鞋码,原是为了做这么双鞋。 穿着滑冰鞋在冰面上滑行的谢繁,犹如婴孩蹒跚学步,紧紧抓着今襄的双手,不敢松懈。 “双脚并开肩膀的距离,慢慢移动重心于左右脚,适应平衡。” “你别松手。”谢繁小心翼翼。 “别怕摔,摔着摔着就学会了。”今襄说着,渐渐放开了一只手,带着滑行了一段距离,恶作剧似的故意松开了另外一只手,使劲推了一把。 “欸~”谢繁一个没防备,顺着惯性急速向前滑去。不过滑出十米,便一个不慎摔倒在地。 “哈哈,行雅有度的江大家,摔了个大跟斗哟——”她悠哉悠哉滑至谢繁身边,绕着他打转。 谢繁看她笑颜如花,不自觉也笑出了声,若三月风,镜中花。 第44章 冰湖祸事 “你还真是厉害,才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学会了。”今襄夸赞道。 “是你教得好。” “那倒也是,毕竟有我这么聪明的师父教,再笨的徒弟也能出师。” “哈啊,对,你说的都对。” “要不要试试双人花滑?” “双人花滑?” 今襄说着便拉起他的手,并排滑行。 “啪~”空中传来破空之声。 “闪开,都闪开。”几道怒声呵斥,“汪汪~”伴着几声狂吠。 循声望去,竟是有人不顾秩序,驾犬急行于冰面,冲撞了不少滑行人。急行的雪橇后座上一锦衣华服的少年正放肆大笑:“快点,再跑快点,哈哈哈~”狠狠甩鞭挥向被拴的猎犬,猎犬吃痛,似是失了理性,横冲直撞。 “二娃~”传来一声妇女的凄厉喊叫,只见一六岁小童,惊恐地站在一处,急行的雪橇迎面冲他而去。 今襄沉下脸色,急速滑行。险险于猎犬撞上之际,一把抱住小童,滑出险境,扭转双脚,打横冰刀,止住身体。 因她的突然出现,惊了拖雪橇的猎犬,急转之下,后座雪橇座被做离心运动,后座上少年被甩了出去。 “今襄!”谢繁惊呼。 “少爷,少爷 ”一众仆从看到自家少爷重摔于地,个个惊呼上前询问。 无人驾驭的猎犬,被清山击晕。 谢繁来到今襄身边,神色紧张地上下查看:“可有受伤?” “没事,没受伤。”今襄喘着气。 “如此太危险了,万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谢繁严肃道。 “嗯,知道了。” “哪儿来的贱民?敢搅老子的兴致。”身后少年扶着腰起身,被仆从搀扶着。 今襄和谢繁被包围,华服公子和仆从包围个个面露凶狠。 谢繁将她护在身后:“公子,雪橇滑冰固然新奇,还是适度玩耍为好。”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少爷叫嚣,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仆从出口恶言相向。 “哦?不知公子是哪家的?”谢繁理了理衣袖,语气不禁冷了几分。 “哼,我家公子乃平城太守之子。”恶仆神气地说道。 平城太守,正四品,城内最高执行长官,有一子名为丁代,顽劣不堪,成日为非作歹。 原来是个拼爹的官二代,古代的官二代,真是嚣张的多得多。不过有这么个愚蠢儿子,也不知道能坐上太守的爹是怎么教的,也不怕有一天被断了仕途。 周围鲜少的百姓,一听是太守之子,都吓得噤声。 “怕了。”丁代昂着头,敲打着手中的马鞭,看着面前面若玉冠的公子,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嫉妒,“小白脸,若是你下跪磕头,喊我一声爷爷,本公子就考虑考虑放过你。” 谢繁不予理会,拉起今襄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丁代见面前两人连个正眼都不瞧自己,怒意顿生:“站住。”高高扬起马鞭,抽向谢繁的脸。 “小心!”今襄惊呼。 身边的清山一把遏了仰起的手腕,警告:“公子,莫要废了马鞭。”然后凑近少年耳边低语了几句,丁代脸色顿时由青转白,两股战战。 “我们回去。”谢繁挡住她探究的眼神柔声道。 今襄被牵着手走,回头想看丁代一眼,只被人挡着看不清神色。 “留清山一人,没事吗?” “无事,他会处理好的。” 自家主子都说没事,自己一个外人也无需多管闲事。 滑雪后的第二日,谢繁便向今襄告别,启程回府。 回去之后,今襄心有顾虑。 太守之子的恶名,她有所闻,仗着其父的权势,为祸平城百姓事例不计其数,不过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做好了有人来找麻烦的准备。 丁代回去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那小白脸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旁的书童上前捏肩:“少爷,小的打听过了,那男的是个琴师,先前老爷确实有过吩咐,别去招惹他。” “莫非有什么背景?” “这小的没有查出来,不过听说昨日那琴师已经离府了。” 丁代砸了茶杯:“难不成让本公子白白受气?” 书童眼珠子一转:“少爷,那琴师咱们动不了,不是还有个小娘子。小的打听过了,是个没权没势的孤女。” “哦,不过据那日情况看,他们两人似乎关系不一般。” “那孤女不过是琴师的隔壁邻居,结伴同游自当要维护几分。”书童看丁代意动,“听说那孤女开了一间书肆。” 距离除夕不过几日,街上行人少了许多,书肆趁着年关,打了最后一波促销。 今襄在书肆阁楼对账,楼下传来骚动。刘焦匆匆跑上楼:“东家,出事了。下面来了一批捕快,说是咱们店里私售禁书。” “禁书?” 历朝法律:私售禁书者,轻者流放,重则抄家灭族。 她本以为顶多是带人闹事,砸了书肆,身外财务的损失,没什么可计较的。没想到对方如此狠,竟给安了这样重的罪名。私售禁书这项罪名,一场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 “刘焦,等官府走后,这两份信,一封交给小桃,一封交给宜居室的店掌柜,切记要亲手交到他们手中。”今襄快速执笔写了两份信,叮嘱刘焦。 “是,东家。”刘焦应下。 书肆内的少客,仅有几位都被赶了出去,小桃和武边被压跪在一旁。 “姑娘。” “东家。” 今襄点头示意,上前问领头捕快:“不知官爷有何事?” 领头捕快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一纸书肆的老板。” “是我。” 带头捕快甩手将一本书扔在地上:“今日抓了个禁书贩子,他招供,禁书来源于此。走,随我们去县衙一趟。” 今襄弯腰捡起书:《赴青录》,一本讲述亡国皇子,忍辱负重,复国成功的野史小说。 第45章 牢狱之灾 既然要开书肆,自然要懂圈内的规矩,哪些书能卖,哪些书是不能碰的,她自然都提前了解过。 不过好在,只是一本野史小说,还有周转余地。 “协助官府调查,自是百姓应尽的义务,我愿意同官爷前往县衙。” 领头捕快倒是意外她如此配合:“行,算你识相。”然后手一挥,“来人,都带走。” “官爷,近日天气寒冷,劳烦官爷带着兄弟跑一趟。”今襄上前,借着手上的书做遮掩,“他们不过是我店里的雇佣,哪里懂那些个。我既是东家,自然最清楚不过,临近年关,向官爷讨个吉利。” 领头捕快掂量了下手中钱袋,上头要对付的也不过一个书肆老板,倒省了他一番功夫:“老板说得有理,那便随我们走一遭。” “多谢官爷。” 见今襄一人跟捕快离开,小桃急急喊了一声:“姑娘。” 今襄上前握住小桃双手,安抚道:“没事,不过是协助调查。家里的人你安抚好,千万不要冲动行事。”然后凑近耳语,“后面的事,我有做安排,不用担心。” “姑娘。”小桃一脸担忧。 县衙牢房,阴冷潮湿,昏暗无光。 今襄来得匆忙,只身上稍厚的一套长袄。捕快只将她关进牢房,不做审问。牢房狭小,没有桌床,只角落一堆浸了水的干草。 “哟,这快过年的,还有被抓进来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捕快也是要业绩的。隔壁的男牢房,都挤得不够用呢。” “欸,新来的,你是犯了什么事?” 牢房内,女囚犯说着话。 “得罪了太守的儿子。” 听到今襄的答话,那问话的女囚犯一脸同情:“啧,得罪了太守的儿子!你要没有比太守更硬的背景,怕是一辈子都出不去咯。” “太守可是四品大官,比她还厉害的大官,都住在安京,哪里会来这里?”另一女囚犯讽刺笑道。 今襄听着边上的女囚犯议论着。 再过五天便是除夕,平城距离安京快马加鞭需三至五日,也不知道肖梅能不能收到传信?在她所认识的人中,能求助的只有肖梅。 摸出藏在腰带处的纸张,这是她偷偷从禁书上撕下来的。 纸张泛黄粗糙,雕版印刷,墨泛苦味,明显不是官方售纸。禁书种类繁多,属于野史类的小说被管理的其实并不严格,顶多是受点牢狱之苦,缴纳保证金即可。不过这里面有太守之子的手笔,怕不是只牢狱之困这么简单。 今襄被带走之后,书肆被封,小桃拿到了刘焦手中的信。连忙拿着信件和信物,跑去了宜居室,将事情原委告诉店掌柜之后,回到宅院,闭门谢客。 安京城内一片喜气洋洋。 “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相府门童看见不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向门内大声喊道。门内仆从一涌而至,在大门旁两侧站立。 待谢繁下车,有序鞠躬行礼:“迎大公子平安归府。” 谢繁径直入了府:“老太君何处?” 相府管家王瑞落于半步:“回三公子,老太君在逸安堂,老爷夫人都在。” 谢繁入了逸安堂的门,解下披风,门口婢女递上热汤。 “孙拜祖母安。”谢繁上前跪拜行礼。 上座一满头华发的老人身穿百寿福,左腕戴十八子念珠,本是严肃的脸庞,在见到自己的大孙时,难得露出慈笑:“起来,你平安回来,我心甚慰。” 老人是相府的老太君,一品诰命夫人,左相母亲。 “谢祖母挂念,孙一切安好。”谢繁轻缓回道,随后拜见了右侧座位上的中年夫妇:“父亲,母亲。” 中年男人是历朝左相谢算,一身酱色常服,面容颇有威严:“今年比往年回来得晚了些。” “近来琴艺有所悟,需潜心体会,遂晚了几日。”谢繁垂眸答道。 “老爷,子简难得归家,别计较这些了。”左相身旁的美妇开口道,她是左相继妻,也是谢繁姨母,名江弥珠。 自谢繁生母病逝,没过两年她便进府,再一年谢繁离府。 “老太君,子简心中挂念您,才下了车便来拜见您,可谓是至纯至孝。”江弥珠笑容嫣嫣地对老太君说道。 老太君:“繁儿赶路辛苦,快先去休息。” 谢繁作揖:“谢祖母,孙先下去休整一番,随后再来陪您说话。” 念珠苑 江弥珠端坐于梳妆台前,轻轻抚着自己脸:“嬷母,我是不是老了?” 身后嬷嬷为其梳理长发:“夫人怎么会老呢,容颜十年如一日。” “呵,你只会打趣我。今日见了子简,他真是长大了不少。过了年便十九,再一年便可及冠了。” “是啊,大公子如今都长成了,也不枉费您多年的照顾。” “哪里有什么照顾,他多年离家在外,与我疏远得很。” “大公子到了年岁,成家后必然是会留在府里的。您是他母亲,又是姨母,该是最为亲近的。” “我累了,你出去。”江弥珠的眼神有些落寞,打发走了嬷嬷。静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梨花柜前取出一支画匣,缓缓展开,画上是一位有倾城倾国美貌的女子。 “阿姐,他长得越来越像你了。” 一墙之隔的除夕之夜,外面灯火璀璨,里面清冷凄清。 “姑娘。”小桃花了银钱,给今襄带来了一床被子和吃食。 看着双眼通红的小桃:“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哪里没事?这好好的,平白被诬陷抓紧来,还是在除夕夜。”小桃满是委屈。 “可有回信?”今襄问道。 小桃摇摇头:“还未有回信。” “无妨,我暂时安全,未受什么皮肉之苦。家里好好安顿,若是有消息,马上来通知我。” 小桃抹抹眼泪:“姑娘,快吃点东西,才几日不见,都憔悴了不少。” “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嗯,带来了。” 今襄是从书肆被抓走的,身无外物,便让小桃借探监之时,捎了一些东西进来。银票,果干蜜饯,风干的肉铺,姜茶糖,些许饮用水,还有一把小匕首。 牢房里的吃食,仅是粗面馒头和稀粥,她不敢用,一是因为不卫生,二是以防被下药。自进了牢房,她处处戒备,宁可饿着也不会食用,分一半给隔壁的女囚犯,剩下的偷偷倒掉。 庆幸,预想的糟糕情况并未发生。 肖梅收到今襄的求救信,已是正月初二,连忙马不停蹄赶往平城。 第46章 平安出狱 荣王携全家进宫参加宫宴。 好巧不巧,沈故这晚夜宿于宫内,第二天,拜过皇太后才离宫回府。 一出宫门,见张琪等在外面。 “怎么了?” 张琪附耳了几句。 沈故顿时沉了脸:“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除夕子时,宫里传不进去消息,属下自作主张传信派人看着,确保不出事。”张琪道。 沈故连身上马:“回府跟父王说,与友有约。” 随即快马赶去平城。 今襄已经被关了五日,摸了摸额头,有些发烫。身上的姜茶糖已经吃完了,若是再不出去,怕是要生病。 “官爷,官爷。” “吵什么吵,什么事?”看守狱卒一脸不耐烦。 今襄将一张银票塞进狱卒手中:“劳烦官爷去银杏巷内的今宅传个话,只说我染了风寒,需要一副汤药。” 狱卒看了看手中的银票:“行,等着。”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二日,狱卒睡到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去传话。 小桃拿着汤药来看今襄的时候,今襄已经浑身发烫,勉强维持着神智喝了药。 “姑娘,这可怎么办,再这么烧下去,脑子都要烧坏了。”小桃急得不得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 “肖公子那里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宜家居的店掌柜前前后后打点了不少。可县衙里就是咬着不放人,交保证金都不行。”小桃愤愤道,“打听来消息,听说是受了上头的意思。” “时间到了,出来。”狱卒在门外催促。 “没事,你先回去。” “姑娘。” 今襄全身无力,忽冷忽热,脑袋昏昏沉沉。 “阿姐,阿姐,今襄,今襄。”若有似无的声音传进耳朵。 眼皮子沉得睁不开,喉咙都干涩得发不出回应,今襄只觉得有强烈的失重感,还有咚咚的沉闷声,像是心跳声。 沈故驾马连跑了两天两夜,于正月初四晚进城,直接杀进了县衙牢狱,发现了蜷缩在角落,浑身滚烫的今襄,随后直奔同济堂。 同济堂,是街上唯一一家十二个时辰不闭店的药店,堂内聘用的大夫轮班当值。 “大夫,大夫,快看看她。” 平城知州正窝在小妾的香暖玉怀中,房门外,管家急切叫喊。 “吵什么吵。”知州被扰了美梦。 “大人,不好了。有人劫狱,有人劫狱。” 知州瞬间清醒,连披带套,还未召人前去狱中查看,便有一群身穿黑色劲衣的持刀武人闯入。 “大胆贼人,私闯官邸,可知罪?”知州壮着胆子。 来人也不多说废话,将闲杂人赶至门外,徒留知州一人,架到至其脖颈:“受何人指使,查封一纸书肆?” 知州吓得畏缩,瘫坐于地:“本,本官乃朝廷五品官员,尔等宵小 ” 来人不耐烦,一脚踢在知州胸腹。 知州顿感疼痛,断了胸肋三根,伏地哀嚎:“大大人饶命,饶命,是太守之子丁代。”伴着抽气声,龇牙咧嘴道:“那人关在牢中,并不曾让其受刑,求大人 ” 来人不耐烦听其辩解,直接敲晕了知州,随后撤出。 前后不过一炷香时间。 玉清筑 “公子,清山求见。”清水前来通禀。 “让他进来。” 再过一日便是正月初五,谢繁打算去给思汝先生拜年。 “想清楚了。” 犹豫思考了一夜,终是下定决心:“是,奴才想清楚了。”清山拱手作揖,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本名册,这是他的投名状。 “公子,今姑娘出事了。”清山低眉禀报。 谢繁闻言,脸色一变,指尖泛白,名册纸张骤紧,音色微冷:“何时的事?” “公子走的第三日,相爷把消息压了下来,奴才也是今早才得的消息。书肆被查封,似与那日嬉冰之事有关。” 谢繁闭眸,握紧了拳头,开口道:“收拾行李,即可出发。” “喏。” ———— “来人,将这个恶毒的女人,施以剔骨之刑,抛尸荒野。” 今襄看不清上方说话之人的神情,她双臂便被挟制,压倒跪于地。 “苏音,你竟如此狼心狗肺?我至诚待你,而你却利用我。” “苏音,像你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轮回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 ” 男男女女的谩骂和诅咒不断从她耳边涌入,无一不是恶毒之言。 她反抗辩驳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不是苏音,我不是——” “襄襄,醒醒。”今襄猛然惊醒,睁眼看见时母熟悉的脸庞。 “姑姑。” 姑姑一脸关切:“怎么睡在沙发上?” “看睡着了?”从她手边抽出剧本,随后问道,“这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姑姑写的自是不错,每个人物都很饱满。后面的故事还没有写完吗?” “这项ip,还在筹备阶段。若要正式开拍,估计还得年。” “襄襄,走了。”时元的催促声从玄关处传来。 “这是打算去哪里?”姑姑好奇问。 “有个社团活动,带她出去玩玩。”时元解释道。 今襄站在电玩城大门口:“哥,你们把社团活动地点定在电玩城?” “电玩城挺好的,有吃有玩的。走走走,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说着便拉今襄往里走。 “我看见他们了。”时元向她身后招了招手,“我在这。” 今襄转身看见前面走来三男一女,待到看清他们的脸,不禁吓得后退了半步,惊悚地看着面前三人。 时元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妹,今襄。” “襄襄,这是我学校的师兄妹,沈故,谢繁,小桃。” 沈故:“阿姐。” 谢繁:“襄儿。” 小桃:“姑娘。” ———— “姑娘,姑娘 ”小桃见床上的今襄,满头大汗,口中喃喃自语,“姑娘这是梦魇了,姑娘,快醒醒。” 今襄呼吸急促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帐顶,渐渐回笼了神智。 “姑娘,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小桃面露欣喜,后觉自己口误,“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今襄喝了一杯温水:“今日几时了?” “今日已是正月初七,姑娘受风寒发了高烧,已昏迷三日。” “我是怎么回来的?” “初四晚,有人敲了门,有一少年抱着姑娘来的,说是姑娘的阿弟。” “我的阿弟?” “大力说他之前见过那人,曾来找过姑娘。”小桃点点头,“对了,江公子听闻姑娘出事,赶回来了,正在外面,姑娘可要见见?” 今襄摇头:“我如今不方便,你出去转告他,就说我没事了,待我好些再见他。” 小桃点点头,心疼道:“姑娘好好休息,我去厨房做点吃食,这平白受了罪,都瘦得脱相了。” 第47章 事件后续 沈故想象过再次见到她的场景,竟没想到是在昏暗阴冷的牢房和奄奄一息的她。 “查清楚了?” “回世子,约半月前,太守之子丁代于溪水湖滑雪橇,猎犬无状,咬伤了不少百姓。今姑娘出手救了一孩童,因此被记恨。知州受其命,以禁书诬陷 ” “平城太守是 丁定。”左相党派。 “既然太守教导无妨,那就代劳一下。”沈故下令。 沈故走进药堂内室,今襄躺在简易的床板上,被灌了退烧汤药,正昏睡着。 湿了巾布,换下她额上覆巾:“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今襄休养了两日缓过了精气神,也亏得她平时有好好锻炼身体。 谢繁拾起汤匙,喂一口参汤:“这几日感觉如何?” “好多了,只是身体没有什么力气。”谢繁送来了许多贵重补品,又外聘了调养医师照顾她。 “这事怪我,没有处理好,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报复心,害你受了苦。”谢繁面露愧色。 今襄握了他的手,安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救人的是我,得罪权贵的也是我,不过是意外之事。我已平安出狱,事情都过去了。” 谢繁无言,抿了抿嘴:【若是我处理好,你也不用如此受罪。】垂下眼眸,眸中暗流涌动。 今襄能理解他的情绪,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莞尔道:“好了,别气了。笑一个给我看看,你长得如此俊朗隽秀,着实赏心悦目,心情愉悦了,说不定身体便也好得快,嗯?”歪着头看着他。 他被她的言语逗笑,不禁展颜。 “对了,年前不是说正月要去拜访思汝先生吗?” “无妨,我已去信说明了原由,托人送去了年礼。待你好些,我再去拜访他老人家。” “这样真的好吗?”她听着暖心。 “家师身体一直康健,这段时间也有不少人家登门拜访,我晚去几日正好错开。”谢繁握了她的手,“今襄,你也是我今后要珍重之人。” “清山。”谢繁摸着杯沿。 “公子,丁代失踪了。” “失踪?哼,真是好运气,若是不能回来也就罢了,若是完好回来 ”谢繁看向清山,“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 “奴才明白,必不会再犯错。”清山亦受了罚。 谢繁摆了摆手。 自今襄被劫狱后,县衙请了大夫。 知州醒后,还未将劫狱之事上报给太守,却接到通知,太守之子丁代于醉红楼失踪。知州负伤卧病于床,由知府代为行事,得太守之令,封锁醉红楼,全程搜寻其子。 今襄一直闭府养病,于外界之事无甚关心,担忧县衙之人上门滋事亦未发生。 她不知道的是,不是衙门的人不来找麻烦,只是在半路上被不明人士,套了麻袋殴打了一顿。如今正在医馆里四仰八叉,哀声连连地排队看伤呢。 那日,丁代宿于醉红楼相好处,还未清醒便被打昏劫走。再醒来,便是被绑于郊外一颗枯树上,周围渺无人烟。身上只着一身单薄寝衣,在寒冷刺骨的荒郊野外,宿了两宿。 于第三日,被一农户发现,报于县衙。 找回之时,已浑身僵硬,冻成了冰棍,呼吸微弱。抢救了三日,总算回了一口气,只不过双腿被冻坏了,一辈子只能卧于床榻,终身与轮椅相伴。 太守怒极,下令彻查此事,通缉令下达不过几日,绑匪便被缉拿归案。 太守府 太守夫人得知自己的儿子废了,哭了晕,醒来后又哭。丁定听得头疼,不耐烦道:“行了,别哭了。” 太守夫人抓着丁定的衣袖,哀嚎着:“老爷,这是我们的儿子。我的儿啊,怎么就草草抓了几个替罪羊就了结了呢?” 丁定也是满脸阴沉:“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好好照顾他。” 太守夫人面露狠毒:“老爷,不能放过那贼人,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为我儿报仇。” 丁定甩开了被抓的衣袖:“哼,都是你养的好儿子,惹了不该惹的人。断双腿都是轻的,若是追究,我的仕途都要断送。”说完,便摔袖而出。 太守夫人怔了怔,随后发出哀嚎。 自从丁代失踪起,丁代已经收到不下三方势力的警告,有明有暗。 暗处查不出来,但是对方手中有自己的把柄。除此外,也收到了来自安京那位的警告,这件事只能到此结束。 不过是废了一子罢了。 宜家居的店掌柜得肖梅嘱托,为今襄入狱之事,花费了不少,也打点了不少人脉,只不过效果甚微。庆幸她在牢狱中并未受其他苦楚,肖梅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见她平安出来,留下了不少药材,随后离开平城回京。 出了正月,官府来人,说之前的禁书是一场误会。事件调查清楚之后,今襄交了一些保证金,书肆揭了封条重新开业。 沈故的出现是最大的意外,不过自那日之后,他未再次上门来。今襄托人去寻人未果,只得书信一封。 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救了她的性命确是事实,若后有机会该要好好谢谢。 “姑娘,您身体还没好,别吹了风。”小桃将披风披在今襄身上。 “房里有些闷,想出来透透气。” 从小桃口中听闻了丁代之事,只默默叹一声:权力,真是妙不可言。 第48章 黄土疙瘩 “近日书肆如何?” “大方跟着刘掌柜学管账,还算不错。”小桃陪着今襄说着话解闷。 “前些日子姑娘出事,我见锦娘晚间在偷偷看医书?” “她想学医?” “许是心疼姑娘,当着姑娘的面不敢哭,回去可哭了好几宿。也不知从哪儿买了本医书,偷偷看着。” “字还没认全,就想着学医了。” 今襄倒不觉得学医有什么不好,与其强迫施恩,不如顺从心意。遂让小桃送了几本浅显的基础医书,想学便光明正大地学,若能学好便打算将她送去拜师。 书肆重新开业之后,大方被送进书肆当学徒。大源的隐藏属性是吃货,于味蕾一道有特别天赋,被送去了酒楼当厨师学徒。只留一个大力,没有什么定性,问他有什么想做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男武师傅好找,女武师傅难寻,今襄在镖局找到了合适的师傅。 男武师傅是镖局掌事,年约五十,年轻时四处走镖,年纪大了便管理镖局事务。女武师傅正是她的女儿,年约三十,两人都有一身好本事。大力和锦娘被送去了镖局,继续学武,锦娘刻苦,除却习武,亦自学医药。 今襄的生活再次步入正轨,回归平常。 荣王府 “世子回来没?”沈重下朝后,刚进王府大门便问管家。 “回王爷,世子已经回来了,正在王妃处。”管家躬身回道。 “这小兔崽子,一声不响地跑出去。”沈重有些愤愤,起身往碧落院走去。 还没走近,便听到荣王妃关切询问:“故儿,这是去哪里了,一连几日不见踪影。” 沈重在门口停了脚步,跟碧落院的婢女道:“等会儿让世子来我书房一趟。”说完便转身离去。 门口看守的婢女,躬身道:“喏。” 沈故在荣王妃这边听了好一顿关怀,才松了口气,便又去了荣王书房。 “出去与朋友喝了十日酒,感觉如何?” “父王,你就别调侃我了,我去哪里,您还能不知道?”沈故是得了今襄醒来的消息之后才赶回来的,连续的赶路,精神有些疲惫。 “老实交代。”沈重也不绕弯子。 沈故将事先准备好的书信递上:“这是平城太守与京中的书信 ” 沈重展开一看:“哼,没想到,这颗棋子藏得挺深。” “平城太守明面上是保皇派,暗中却与左相有往来。虽只简单的问候书信,看不出来什么,但据这几年左相所为,八九不离十。”沈故道,“且左相的嫡长子现居于平城。” “谢算长子?谢子简。”沈重诧异。 “嗯,往年谢子简四处游历,不少想要巴结左相的,都想通过他攀上左相府。只不过从去年七月开始,他却于平城定居。”沈故道。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试着接触谢子简,他游历四处,打着流浪琴师的名头当说客,亦无不可能。”他需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平城,去见她。 “不错,此子确实给那老匹夫带来不少好名声。”沈重默认同意。 “ ” 沈故回到祈雪院,整理了一番:【还是不够,人手太少,消息传递滞留,做事处处受限,受制于人。】 “张琪。” 张琪进门,拱手:“世子。” “我要关于左相之子谢子简的所有资料。” “喏。” 晚间,关于谢子简的生平资料摆放在沈故书桌上,于此同时,一份关于今襄的生平资料也放在了荣王书桌上。 “哼,小兔崽子。”沈重看过资料。 “王爷,是否需要做安排?”沈重亲卫问道。 “不用,是个聪明安分的孩子,好歹与荣王府有缘分,就先这样。”沈重说着,将手中资料放于木盒中。 【到底还是太嫩了点。】 【沈故我儿,让我看看,什么时候儿子能胜过老子。】 【哼,谢算那个老匹夫,别以为有个名气的儿子就了不起了,到处显摆。我的兔崽子可不必你的差,老子要跟你死磕到底。】 小桃在今襄卧病期间,去慈光寺为她求了平安愿,如今她病愈康复,便需去寺内还愿。她也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看着最近天朗气清,去慈光寺看看也不错。 慈光寺是平城的大寺,香火旺盛,香客不绝。大殿正中的佛像,慈笑悲悯,俯瞰众生,檀香渺渺,分外禅意宁静。 小桃捐了不少香油钱,虔诚祈愿。 尽管天气还寒冷,寺院外沿边的摊位是真不少,分外热闹。有卖香烛的,卖小吃的,卖野菜野畜的,也有卜卦算命的 “姑娘,这个平安结怎么样?”小桃在摊位前挑着。 “还不错,若是喜欢便买。” 冬天野菜稀少,今襄看着沿边有不少卖野菜的摊贩,买了不少冬笋,荠菜,萝卜,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正拣着菜,忽然脚边咕噜噜地滚来一个黄青硬疙瘩,从篓筐里连带着冬笋倒了出来。 “欸呦,贵人,不好意思。”卖冬笋的摊主致歉。 今襄看着这黄土疙瘩有些眼熟,捡了起来,只婴儿拳头大小,黄皮,闻了闻味道,惊讶:【土豆!】 “这是?”今襄询问摊主。 “贵人,这个是黄土疙瘩。”摊主解答。 “是你种的?” 摊主摆摆手:“这黄土疙瘩是山上野生的。” “野生的?附近没有种植这个吗?”今襄问道,土豆可是常量极高的农作物。 历朝的农作物以水稻,小麦为主,有大豆和番薯,但是没有土豆,玉米和棉花。或许有,但是还未被发现和普及。 “贵人,这东西虽能食用,但若是食用不当会中毒的。”摊主说道,“几年前,有一家农户吃了之后上吐下泻,后来大人没事,小娃娃却没了。原本附近几个农家,看这产量大,又能抵饿,想种植来着,没想到能吃死人,便不敢种植了。” “我需要这个,你能找到多少?”今襄开口。 摊主也是没有想到会有人想要这黄土疙瘩:“贵人想要自然是有的,我家附近有块荒地,土里都是这个,不知贵人想要多少?” “有多少,我要多少。” 土豆的表皮尚青,个头也不大,不过婴儿拳头大小,不过如此好物怎能错过? 摊主惊喜:“贵人,这黄土疙瘩满山都是,若是全部挖出来,估计得有个千斤, 您看 ” 第49章 盐焗土豆 “无论多少,我都要。”今襄再次确认。 摊主搓了搓手:“贵人,您看这价格 ” “这样,我按市场红薯的价格,两文一斤。”今襄道。 摊主一听,咧开了嘴角,连声应下。 “但是我有条件。”今襄抬起手中的土豆,接着说,“个头比这个小的不要;颜色要通体橙黄,泛青泛黑的不要;表皮有破损,霉变,发芽的不要;要新挖出来带土,不得清洗。” 摊主仔细听着,都一一记下,颔首应下:“不知贵人何时要?” “半个月时间够不够全部挖出来?”她不知道荒山有多大。 “够够够。”摊主道。 “不知摊主贵姓?”今襄问道。 “小人叫李勇,家住平城郊外九沟县。”摊主答道。 今襄递过来一只钱袋:“这里是碎银半两,算做是定金。烦请李摊主,于半月后午时,将挖到的黄土疙瘩送到平城门口,称斤验货之后再付余下银钱,您看如何?” “欸,小人定然按时将黄土疙瘩送到。”摊主乐呵地接下银钱,满口答应。 回去路上,小桃好奇看着手中的土豆:“姑娘,那摊主说,这黄土疙瘩不能轻易食用。姑娘买这么多,有什么用处?” “这是好东西,以后再告诉你。小桃,回去之后,将地窖整理一下,多买几个大竹篓,还有院里的西北角有块空地,找时间除除草,翻翻土,施点草木灰。”她打算试着种种。 历朝国力算得上强盛,但是每年寒冬,街上仍然能看到不少乞讨的流浪者。 她没有拯救世界的雄心壮志,也没办法以一己之力去改变底下百姓的生活的水平,只能对目之所及做些力所能及。 半月之后,今襄请了镖局的几位师傅,租用了农作铁秤。 还未到午时,李勇便拉着两辆老驴车,早早等在了城门口。看见了今襄的身影,松下一口气,快步上前:“贵人,您看看,这两辆车上的都是黄土疙瘩。” 今襄看着十几大筐的土豆,泥土有干有湿,表皮完整,颜色也不错。个头有大有小,最大的有成人女子拳头大小。 “可以,开始过秤。”今襄各自抽查了一番,招呼着镖局师傅,帮忙过称,重新换了竹篓。十二框大篓土豆,约莫一千两百斤。 傍晚时分,小桃带着四个萝卜头,在今襄的指导下,开始分拣。将一部分储存进地窖,清洗了一部分迷你土豆,打算做一道盐焗小土豆。 不多时,厨房传来糯糯的土豆香气。 大源第一个嗅到了香气:“什么味道?好香啊~” 大力:“是厨房传出来的。” 锦娘:“是姑娘在做菜。” 大方:“我们去看看。” 今襄才做出一盘盐焗小土豆,厨房门口便出现了一排探头探脑的脑袋。 “姑娘,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是那个黄土疙瘩吗?”大源好奇发问。 大力赏一个糖炒栗子给大源:“什么黄土疙瘩,姑娘说了,那叫土豆,土里长出来的豆。” 今襄好笑地看着:“都进来。” 小桃端起一盘:“谁想先尝尝?” “我我我,小桃姐姐,我想先尝。”大源立马举手。 “大源,你吃太多了,你看你胖得都快成个球了。小桃姐姐,我要我要。”大力一边吐槽大源,一边对小桃说道。 小桃看着大源:“大源最近确实壮实了不少,每日的锻炼不可懈怠,知道吗?” 大源点头应道:“好。” 小桃转头又对大力说:“大力,听说你近日对练武进步不显,是不是有偷懒?” 大力有些不好意思,咧嘴讨饶:“小桃姐姐,我错了。” “刘掌柜说大方很用心学习,锦娘也很用功,大方和锦娘先吃。”小桃表扬了大方和锦娘,分别夹了两个小土豆奖赏给他们。 “谢谢姑娘,谢谢小桃姐姐。”两人道谢。 “好吃吗?好吃吗?”大源在一旁咽咽口水。 “嗯,好吃。” “小桃姐姐~”大源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 小桃将餐盘放到桌上:“吃,小心烫。” 大源和大力迫不及待,抓起一个放进嘴里,被烫的斯哈着嘴。 小桃一人一个后脑勺拍子:“慢点,又没人和你们抢,能不能用筷子,洗手了没有?” 大力捂着后脑勺,“小桃姐姐,我本来就不聪明,你再打就打傻了。” “嘿嘿”大源傻乐着,“姑娘,这个好好吃呀。” 今襄看着他们吃得开心,心情也不错:“这个土豆,能做很多好吃的,以后慢慢做你们吃。不过要记住,若是土豆表面有发芽变绿,万不能食用。吃了发芽的土豆会中毒,出现恶心,呕吐,腹痛,腹泻,重则危及生命。若是不小心食用,定要及时催吐出来,喝大量醋水,若是严重一定要去送看大夫,都听清楚没有?” 今襄郑重叮嘱,四个萝卜头,频频点头:“姑娘,记住了。” “小桃,送一盘去江公子府上。”今襄将一盘盐焗小土豆装进食盒,递给她。 “好的,姑娘。”小桃无奈耸耸肩,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的姑娘是看上隔壁的江公子了。再瞧瞧江公子时不时送来的玩意儿和物件,想必他也是有意的。 沈故自平城回京后,一直关注着今襄的动态。 调查过谢繁后,发现其以琴师的身份与她有密切的联系,一时之间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之间是单纯的邻里关系,或者谢繁怀有目的特意接近她,其中因由不得而知。 沈故开始逐渐涉足商业贸易,利用地域性差异,东倒西卖,赚取大量财富,以供培养私属暗卫。同时利用预知梦,提前接触于己有利,抑或是可拉拢之人,将暗中培养的线人,插入各个势力之中,建立全面的消息暗网。 第50章 种植土豆 谢繁自今襄病情缓和之后,启程去拜访了思汝先生,回来之后,思绪有些不宁。 今襄煮了一杯茶递给他:“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正月里朝廷给家师递了拜帖,有意与罗国建立邦交,希望家师可以随行出使。” “国家与国家之间建立邦交,与思汝先生有何关系?”今襄疑惑。 “历朝与罗国的关系并不紧张,如今盛世太平,两国相邻之间的来往贸易不少,若要更进一步,还要深入交涉。罗国以女为尊,女帝在储之时,曾来历朝游历,听过家师琴音,道余音绕梁,至今难忘。”谢繁解释道。 “原来如此,能建立国家邦交,不仅能促进两国贸易,也带来两国和平,这是好事。”今襄很赞同,“罗国位北,地处极寒,你是忧心思汝先生的身体?” 谢繁点头:“家师身体虽康健,毕竟已是高寿。朝廷虽会照顾周全,罗国的温度环境难免会引起不适。” 又停顿了一会儿:“家师,希望我能同行出使。” “嗯?”今襄惊喜地看着他,随后开心祝贺,“能代表国家出使别国是件特别荣耀的事情,恭喜呀。” 谢繁不禁好笑:“我只是随行照顾老师,哪里是代国出使?” “能去见识一番也很不错,听说罗国有特别的冰雕节,还有雪山美景,他们的莲雪糕是特有的风俗糕点,可惜我没有机会去。若是你能去便帮我尝尝,学了做法,回来的时候做予我吃,好不好?” “呵~如此看来,我得先学学怎么做糕点了。”谢繁低笑道。 “能吃到江大家亲手做的糕点,想想都开心,能有这份殊荣的,也就只有我了。”今襄畅想着。 “好,回来之后,我做予你吃。”他笑着应诺。 “可有说起何时出发?” “诸事繁多,约在五月,那时候天回暖,罗国的气温会高一些。” 一千两百斤土豆,今襄家中虽有六口人,但是有四个是小孩,餐餐吃也够吃一年的。于是便托人买了三亩薄田,雇佣了佃户进行翻土施肥。 土豆的最佳的播种时间在三月下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切块催芽。 小桃问今襄为何不直接将那些发芽的也买了,她笑了笑道:“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 前世她一直生活在城市里,从未种过地,能了解到的知识,仅仅通过书面的教学和视频传播。也不知自己的操作是否正确,闲来无事,劳农种植也别有一番体验。 土豆种植简单,只要将发芽的土豆块埋入土壤中,再每周浇水一次,任其生长便可,倒也很省心。 自得了土豆,除却用作种植的芽种,还剩下不少,今襄每天变着法做各种关于土豆的食品: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片,土豆炖牛腩汤,土豆泥,炸薯条 馋得小桃和四个小萝卜头,胃口都变大了不少。 每次做都会多做一份,让送去隔壁,当她再次见到谢繁时,惊奇地发现:“你最近是不是长肉了?”两只食指左右戳了戳他的脸。 谢繁敛下她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的菜式新颖,添了些口腹之欲。” “胖点挺好的,以前你太清瘦了。” “近日看你招募了不少农人,是在忙什么?”谢繁好奇问道。 “买了几亩田,试试如何耕种?” “是这几日吃的新作物吗?” “嗯,之前去慈光寺路上看到的,觉得新奇,便买来试试,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还挺不错。”她拉着他往院内西北角走去。 “不过买的太多了些,总不能放坏了,就想着把它们都种下去。若是收成不错,等收了果,卖给酒楼,也算是不错的收入。”从竹篓里拿出一个土豆,递给谢繁。 谢繁接过看了看:“这就是土豆?” “发现它的农户称为黄土疙瘩,与红薯一样可果腹。我看它长在土里,就叫它土豆了。” “不过这长得挺像马铃铛的。”谢繁观察着手里怪异块状物。 “马铃薯!”今襄脱口而出。 “嗯?”谢繁微楞。 “这个名字可贴切?无名之物,就给它取一个呗。”今襄建议道。 “好,就叫这个名字,马铃薯。”谢繁微笑,望着她的眉眼,微微握紧手中的茎块。 【今襄,你总能给我意外惊喜。】 沈重看着沈故,心里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好好的怎么想去游历?” “陛下少年登基,如今正值壮年,朝廷近年变革众多。王府的地位特殊,深受陛下重用,明里暗里树敌不少。”沈故分析道。 沈重暗自笑道:“你担心的怕不是这个。” “父王在朝多年,您比儿子更清楚。”沈故没有明说。 “你自幼聪慧,懂得藏拙。”沈重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可要派些人手给你?” “暂时不用,儿子总不能事事都靠父王。”沈故知道自己算是说服了父亲。 “行,出去锻炼锻炼也好。”沈重拿出一块金字令牌,“这是调令牌,若是急需人手,可以调动三百暗卫。” “谢父王。”沈故接过令牌,“那母妃那边,父亲可不可以 ” “想得美,自己说去。”沈重没等他说完,便拒绝。 沈故有些无语看着自己父亲:“那儿告退了。” 沈故出生皇族,做为皇族最亲近的一支,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无论皇族嫡系或优或劣,皇族的其他成员只能表现平庸,不可锋芒毕露,避免木秀林而摧之。 平化帝宏心壮志,开始倾向重寒门,而打压世族。 荣王府作为保皇党,多年来为陛下的变革,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如今的深受皇恩,难免不会成为将来的隐患祸根。即便沈重是平化帝同胞兄弟,但该避讳的自该避讳,更何况这几年沈故渐长,总有些人心思浮动,荣王府若要长久,便要学会低调和隐藏。 沈故的预知梦虽未夜夜警示,但对将来之事却知道个七七八八。 梦境与现实连接,且无法轻易更改。初始时,沈故提前改变事情发生起因,或是干预事件发生过程,最后的结果却殊途同归。 第51章 宴谢沈故 经过多年的验证,倒是让他找到了其中的一些规律。 轻者可移花接木,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只需等价的代替品,事态便可沿照梦境顺利发展,细小的改变,也能瞒天过海。重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若是如此,梦境中的情景虽不会再发生,却会有未知事件填补空白,从而提前其他事件发生的时间。 沈故对于预知梦颇有忌惮,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掌控着整个天下人的命运,不容反抗和偏离。设定好了所有的时间,人物和事件,万物生灵的命运,皆被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而他的人生亦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英年早逝”四字尔 这些年的试图干涉改变,确有微效,犹如得到天道的独特恩宠,默许了他的所为。如此殊荣,他又如何舍得放手? 他很矛盾,既抗拒它,又依赖它。 在安抚荣王妃后,沈故踏上了游历之旅,这第一站,自然是平城。 【阿姐,我来了。】 “姑娘,那位顾公子又寄了不少东西来。”小桃抱着几只礼盒进了今襄的小院。 今襄拆开来信,信上简单问候了她的身体,介绍了寄来物件的用处。她有些头大:这孩子怎这般一根筋? “姑娘,顾公子真是您的兄弟?”小桃好奇。 “这顾公子怕是认错人了,你把收到的东西整理收好,以后若有机会,都还予他。”今襄否认。 “哈?认错人了。”小桃有些诧异,然后推测脑补,“想必有个失离的姊妹,想着姑娘面善,便将姑娘认错了。” “也许,送来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想必也是富庶人家。咱们衣食富足,也不缺什么,不好平白受人之礼,欺骗人家。” “嗯,姑娘说得在理。”小桃点头,“我会好好跟大力他们说的。” “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未表达感谢,他们不日会来平城,我们该好好准备一些谢礼才是。” “姑娘,这个谢礼,我该准备些什么?”小桃不懂这些,问今襄。 今襄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容我想想,晚些时候,我列个单子给你。” 今襄送上了请帖,邀沈故于聚仙阁赴谢恩宴。 沈故暂居于长悦客栈,自收到宴帖,喜不自胜。 此番随行,荣王妃本欲让仆从跟随,被拒绝了。只侍卫张琪,小侍小六子两人在侧,三人轻装出行。 “明日穿这件如何?”沈故拿起一件玄色长袍。 还不等张琪,小六子发表意见,便自行否定:“太严肃了些。” “这件呢?”又拿起橙黄色长袍。 “世子,这件也不错。”小六子点头。 “颜色会不会太艳了,显得我不稳重。”沈故又否定,“怎就带了这么些个衣裳?” 张琪和小六子在一旁无言以对,张琪是知道沈故要去见谁,但他一个武人,着实不懂。 小六子虽年少,却是个机灵的,看得出世子心思:“世子,无论颜色,只要整洁干净便是得体的,奴才觉着这件不错。” “嗯,得体比较重要,莫要失礼才好。” 第二日,今襄携小桃出府准备赴宴,刚出门口,便遇到了谢繁。 “这是要出门?” 今襄迎上前:“年里不是出了些事,肖公子托了关系把我救了出来。近日那人来平城,想着要答谢一番,便想请对方吃一顿饭,送些谢礼。” 谢繁颔首:“确实该好好谢谢对方,备了何礼?” “我不知对方喜好,备了文房用具,还有一些简单炒茶糕点。”今襄偷偷拉了谢繁衣袖,“我约在了聚仙阁,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 谢繁浅笑:“我去怕是不合适,只带小桃一人?要不要让清山或清水陪同?” “你不会不方便?”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今襄点点头:“那我就暂用一下清水。” 清水上前:“今姑娘。” 才过巳时,沈故便早早等在了包厢内,茶水喝了三壶。 小桃上前报出预定厢房:“竹字厢房。” “客官里面请。”小二热情领路,“客官可是约了人,竹字厢房内已有客人等候,约莫来一个时辰了。” 【来得如此早?】 她约的是午时初刻,自己已提早了一炷香出门。 小桃上前敲了敲门,门内传来脚步声。 沈故亲自开了门,见眼前的明媚少女,刹那间,准备的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今襄亦是第一次正式见沈故,俊朗少年,剑眉星目,穿着藏蓝长袍,梳着高高的马尾,朝气蓬勃。 “顾公子。”今襄行礼。 沈故有些发愣,小六子在后面小声提醒:“爷,爷。” “阿今姑娘,请进。” 今襄落了座,小桃放下手中礼盒,厢门敞开,清水侯在门外。 “听堂侍说,顾公子等了许久?” 沈故给她倒了一杯茶:“没等多久,今日无事就早来了些。” “多谢。” 今襄递过礼盒:“听家中人说,先前的事情多亏了顾公子的帮忙。这是一方澄泥砚,还请顾公子不要嫌弃。” 这方澄泥砚,是她花了大价钱,托了不少关系才买到的,文房作为谢礼总不会出错。 小六子很有眼色地替沈故打开礼盒,砚台偏褚红,修有夏荷小蛙,观若碧玉,抚若童肌。 “是方不可多得的好砚台,多谢。”沈故亦拿起身边的礼盒,“这是京里近来流行的样式,我也不知道什么适合你,便选了一副。” 她未接过:“今日是我请的答谢宴,哪里有收客人礼物的道理?聚仙阁内的佳肴味美,不知顾公子可有忌口?”岔开了话题。 沈故一时之间也不知怎么开口,只讷讷道:“未有忌口。” 身后的小六子机灵地将装有红珠宝头面的锦盒接下。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顿饭。 沈故犹豫开口道:“不知今姑娘幼时可有去过区州?” 今襄敛下眼眸:“我自小长在渝州,哪里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沈故心下疑虑:“今姑娘与我认得一位阿姐颇为相似,幼时遭遇了不幸,幸得她的帮助才得以脱逃,平安归家。” 【为何她不承认?是有所顾虑?】 “想必顾公子误会了。”今襄放下茶杯起身,“多谢顾公子之前的相救,我铭记于心。时间不早了,我这便告辞了。” 沈故连忙起身:“我送你。” “不劳烦了。”今襄拒绝,她并不希望与他有过多交集。 第52章 新居沈宅 今襄回家之后,便让小桃将沈故所送之物,全数送至长悦客栈。 沈故面色不佳地看着桌上一垒垒礼盒。 “世子这是怎么了?”小六子悄悄跟张琪咬耳朵。 “心情不佳。”张琪回道。 “我知道世子心情不好,之前不是挺好的。今姑娘送来的谢礼,世子这是不满意?”小六子不解。 张琪默默地送他了个白眼:【这哪里是谢礼,明明是之前世子送的东西,人家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张琪给小六子出主意:“世子,来平城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该要租个院子才好。” 小六子一听就明白了,上前给沈故斟了杯茶:“世子,这客栈人来人往的,着实不清净。听说咱王府在平城也有别院,不若咱们搬到那里去?” 沈故挑了眉:“去什么别院,去银杏巷。”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小六子愚蠢问出声:“啊?银杏巷是哪里?” 张琪连忙制止了小六子:“回世子,属下已命人买了一所宅院,正对今宅。明日便可安置妥当,请世子今晚暂居客栈。”说着便拉了小六子出门。 小六子一脸懵地被拉出厢房。 张琪一脸嫌弃:“荣福公公还夸你机灵,这脑子怕不是常常淋雨?” 难得休息日,天气正好,大源和大方在门口一边玩耍,一边晒太阳。 大方:“欸,最近对门这家人,从早到晚往外搬东西,看着也不像是要出远门,这是要搬家了?” 大源:“是的,我之前听他家看护的说,有人出高价买了他们的院子,没想这么快就搬走了。” 大方:“那我们是不是要有新邻居了?这么大个院子,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买下。” 大源:“应该是要很多很多钱,我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反正我也不需要,姑娘待我这么好,我要一直在姑娘身边。以后等我出师了,就天天给姑娘做好吃的。” 大方看着大源憨憨的样子,然后想了想:“那我以后帮姑娘赚很多很多的钱,给姑娘买更大的院子住。” 大源点头:“嗯嗯。前几日师傅夸我有进步,等我练好了刀工,就可以开始学调味了。” 大方:“刘掌柜,也夸我有算数天赋,前几日姑娘还教我数术了。” 大源转头:“姑娘做菜的时候,也教我了。” 大方:“ ” 大方伸手:“该我抽陀螺了。” 大源递过麻绳鞭:“哦,给你。” 今襄刚从田里视察回来,马铃薯的幼苗生长得还算顺利,才下马车,便遇到了熟人。 “今姑娘。”沈故从身后上前,跟她打招呼。 闻声转身看到沈故:“顾公子。”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 看出今襄的疑惑,指了指对面的住宅,解释道:“我今日刚搬到这里,没想到你也住在这里。” 今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随即祝贺道:“恭喜顾公子,乔迁新居。” 沈故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初来乍到,还望今姑娘能多照拂。” 她看着他一脸人畜无害,坦坦荡荡的样子,若不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真是要被这表象给迷惑了。 “今襄。”一道清冷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谢繁走步上前至她身边:“回来了,可晒着了?” “还算顺利,没什么大问题。” “若是有需要,就找清山他们帮忙。” “嗯好,我不会客气的。”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忽视了沈故。 话过三句,谢繁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故:“小襄,这位是?” 今襄介绍道:“这位是顾公子,今日刚搬至银杏巷,也是我前几日设宴答谢之人。” 然后转向沈故,介绍谢繁:“这是江公子。” 谢繁闻言,对沈故作揖,暗自打量着对方:“原来是顾公子,在下谢过公子于舍妹的救命之恩。”【一看就是别有居心,此人不简单。】 沈故还礼,也暗自打量着他:“今姑娘,已亲自谢过,江公子何故谢我?”【小襄!舍妹!和她是什么关系,怕不是只邻里关系?哼,世人还传什么清雅端方,惊才绝艳,真是轻浮!轻浮!】 谢繁温声回道:“邻里之间自该相互照拂,顾公子以后也是我的邻里,若有需要,可上门询问。”【你最好安分点,我会时时关注你的。】 沈故礼貌道谢:“那便多谢江公子了。”【想监视我?放心,我也会好好关照你的。】 今襄看着两人四目相对,一言一语,暗流涌动。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吃饭了。”今襄偷偷拉了拉谢繁的衣袖,“顾公子,告辞。” 今襄和谢繁转身,走远了几步:“大源说近日自学了几道菜式,找我品鉴,可要一起?” 谢繁微微撇头,温言应道:“好。” “那我晚些时候再去叫你。” 沈故看着两人亲昵交谈的背影,转身进了自家宅门。身后的张琪无声叹息,小六子反应慢一步:“世子刚才不还欣喜吗?怎么转头就变了?” 小六子跟张琪吐槽着:“世子这心思也太难捉摸了。” 张琪用剑柄敲了敲小六子脑袋:“你的眼睛是装饰用的吗?” 谢繁刚入宅门:“去查查。” 清山道:“喏。” “这山楂茶的味道如何?” “气微清香,味酸,微甜。” 今襄放下茶盏,一手拖着腮,看着谢繁:“你今日的情绪似乎有些特别,话都少了。” 谢繁品着茶:“有吗?” “否定就是肯定。”今襄眯着眼看他,“你不喜欢那个顾辰。” “哈-”谢繁双手捧着茶杯,“不过初见,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听说,原先的住户匆匆搬离,才过了一日,他便搬了进来。”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许是有急事,便着急出售了房子,又正好遇到了合适的买主。”不用想也能猜到,沈故是如何买下宅院的。 谢繁望着她的眉眼,听着她的言语,心中却不以为意。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之事,不过是人为罢了。 【没关系,有些事我自会替你解决。】 今襄看着四下无人,俯身上前,出其不意亲吻了他的脸颊。 谢繁被吓得往后仰,茶杯猝不及防地落地,震惊地看着她,然后左右看了看,未见他人,暗自松口气。 “哈哈~”今襄没想到他的反应怎么大,被逗笑了。 “你这是做何?”他不自在地瞥开了头,红了耳尖。 今襄双手捧着他的脸,掰了过来:“好了,何必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别闹情绪,嗯?” “嗯。”谢繁僵硬地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今襄并肩与他一起坐着,脑袋轻搁在他的肩膀,闲话家常,岁月静好。 第53章 立立规矩 “姑娘,对家宅院的那位顾公子看起来衣着光鲜的样子,其实可穷了。”大源趁着今襄检查功课,忍不住告状。 “这话如何说起?”小桃听着也奇怪, “那顾公子家的人,总是上门借东西。昨天借镰刀锄头,今日借盐借粮,我看明日就要借银钱了,离商铺也不过几条街,也不去买。”大源一说起来就来劲。 “可能是买宅子,把钱用完了。”大力道。 “那也不至于连买个菜的钱都没有。”大方反驳道,“我猜借东西是假,打探消息是真。” “难道他们不安好心!”大力小脸顿时严肃。 “我也觉着是,先前门口的大黑,见他们都会大声狂吠,如今都不叫了。”大源说着自己的发现,“有次我还看见大黑身边有啃完的猪骨棒。” “ ” “好了,都别争了,姑娘先前的教导都忘了,要警惕陌生人,不要随意将府中情况告知他人。”小桃制止了他们继续讨论。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没有。”四个小萝卜头,连连摇头。 今襄嘱咐道:“以后再来借东西,就说府中也没有,毕竟两府之间并不相熟,缺什么让他们自己买去,或问别家借,有情况要及时告知我或者你们小桃姐姐。” “知道了,姑娘。” “那清水来借东西,可以给吗?”大源忽然冒出来一句。 大力立马赏了一个爆炒栗子,大源一声吃痛:“诶哟,大力哥,你打我干嘛?” “你是不是吃饭都把头埋进碗里了?”大力教训着,“江公子以后可是要成为我们姑爷的,小桃姐姐平时都说我傻,我看你才是最傻的。” “欸呦~”大力才教训完大源,下一刻也被赏了个爆炒栗子,“小桃姐姐。” “就属你嘴巴最不把牢,莫要胡说。”小桃指着他的脑袋。 “可明明就是啊。”他又没有说错。 “你还说。”小桃拧了大力的耳朵。 大力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小桃姐姐饶了我。” 锦娘,大方,大源掩嘴偷笑。 今襄也暗自低笑:“好了,时辰不早了,再读几篇经学,便都去休息。”说完便起身离开。 小桃严肃警告:“管管好自己的嘴巴,姑娘的事情,哪里容得随意编排,莫要说出去坏了姑娘的名声。也是咱们姑娘心善,若是在别的权贵人家,可是要被割了舌头,发卖的。” 大力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下不为例,自行去抄家规十遍,明日中午之前上交。”小桃看着其他几个,“你们也记住,以此为戒,若是有人再犯,就不是只抄家规这么简单了。” “是,以此为戒。”四个小萝卜头认真回道。 小桃点点头,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催促几个小萝卜头去洗漱睡觉。 小桃帮今襄揉着肩膀,今襄道:“你倒是越来越有威严了。” “该是要时不时给他们立立规矩,日子过得太舒心,他们都有些忘了自己身份。”小桃回道。 “掌握好尺度,别太过了。”她并不认为小桃做得有什么不对,人性这种东西最难判定,人心亦难测。 她虽买了他们来,但是并不打算为他们除去奴籍,教他们识字学艺,也不过是存有利用之心,若是有朝一日,背叛了她,她会毫不犹豫对他们下手。 至于小桃,她也不会例外,亲手送她上路也未尝不可。 “荣王府的人?”谢繁摸不准其中用意。 “荣世子用了化名,查不到之前与今姑娘有什么因由。”清山猜测,“会不会有可能是为了接近公子您?” “我与荣王府不曾有过交集。”谢繁摇摇头。 “相爷与荣王在朝上,素来政见不合,道其心机颇深,京内也传出过荣世子年少聪颖。” “让人多盯着点。” 自小六子再去今宅借东西,碰了壁,回来后还被世子罚了银钱,心中郁闷。 诺大的院子,也没个相熟的人能说话,遂去找张琪排解烦闷:“琪哥,世子这都好几天没给我好脸色了,你给我出出主意。” “谁让你自作主张去打探消息的,这下今姑娘更不待见世子了。” “我这不是看世子对那今姑娘上心嘛,想讨世子开心,结果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小六子郁闷了好几日,主要还是心疼被罚了的月俸。 “你的小聪明别总用在这上面,世子能什么都不知道。”张琪摇摇头,“守好自己的本分,听世子吩咐就行。” 沈故确实恼小六子的擅自行事,但却有了意外之喜,与其说是惊喜,说是惊吓更为贴切。 桌案上摊放了一纸包,纸上之物个体状似雪花,色泽白中透亮,味咸。 没错,是食盐。 纯洁如雪的食盐,不含一丝杂质,溶于水之后,汤水仍然纯净如初,且咸度高于一般食用官盐,甚至更优于贡盐。 东西出自她府内,她又与谢繁交往过密,若此事牵涉左相,亦或是倒卖私盐,后果不堪设想。 【府里的下人都是怎么教的,如此不知轻重,真是不懂规矩。】沈故暗骂了一句。 此刻的今襄还不知道,因大源的随意借盐,以此为始,将她推入了无法预料的境地,以致她与沈故的羁绊越缠越乱。 第54章 谈情说爱 “张琪。” “世子。” “调查顺,海两州盐运司,各个盐场的盐运使背景,内部人员结构,盐场的出盐率和消耗成本。”沈故递给他一张调查内容简章。 “世子,我们的人暂时还没有办法深入内部。”张琪双手接过,快速浏览了一眼。 “无妨,能查到多少就多少,先就近调查海州,尽快。” “喏。”张琪应下之后,犹豫开口道,“属下近日不在,您看要不要让小六子回来随身伺候?” “允。另再调两个过来,盯着谢子简,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 “喏。” 张琪才退出书房外,小六子一直等候在外,迫不及待上前:“琪哥,世子怎么说,能让我回去伺候了吗?” 张琪走了半程,故意不开口。 “欸呦,琪哥,您就告诉我。”小六子扒拉着。 张琪嫌弃地甩开小六子的扒拉:“世子允了。这次可要记住教训,若是再有下次,还是回京。” “不敢了不敢了。”小六子连连点头,“太好了,谢谢琪哥。” “我近日要出府办事,好好伺候。” “嗯嗯。” 今襄多待在书肆,只每周一次去田间一趟,有时顺道去酒楼吃饭,去街上店铺看看。 凑巧的是,每每到哪儿都能遇见沈故。吃饭时恰巧他在隔壁,买菜购粮时他也在一旁,就连逛胭脂水粉店都能碰到一处。 简直如影随形,今襄对此感到无比头疼。次数多了,不胜其烦,也懒得出门,便时常待在书肆阁楼间,偶尔和谢繁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听小桃说,你一直待在阁楼上,总是一待就是一整天,常常忘记按时吃饭?”谢繁问道。 “多嘴。”今襄转头斥了小桃一句。 “姑娘,我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平时可是最注重养生的。”小桃吐吐舌头,说完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她也是关心你,莫要一直久居于室内,适当出来走动,近日太阳不错,出来晒晒太阳。”谢繁关心道。 今襄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半挽着手:“我知道,有小桃每日按时敦促我吃饭,哪里会少吃一顿?而且我那阁楼阳光通透,也能晒到太阳的。我可是很惜命的,要活得长长久久。”然后凑近他的耳朵,轻声一句,“和你一起。” 谢繁前一刻还一本正经地说教着今襄,后一刻便拘谨地有些不自在:“莫要胡说。” “与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为何还这般害羞,都听不得一句情话?” “我家教甚严,自幼学礼知义,所以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教你的。”今襄说得直白,“南歌,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人,生来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心里有什么想法定要说出来。欣喜之情说与你听,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分享,同你一起开心;苦闷之言说与你听,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安慰和关怀,也是为了发泄缓解我的抑郁。相敬如宾是一种方式,相濡以沫也是一种方式,而我想与你坦诚相待。” 谢繁听着她的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襄儿,我恐怕 ” “没关系,我们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有很多相处的时间,你要是无法适应这种相处,可以同我说。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个磨合的过程,只要彼此真诚对待,总会找到平衡点的。” “襄儿,我必然是真诚待你的。”谢繁对自己身世还无法对她做到坦然,“关于我的家世,我还没有办法如数告诉你。” 今襄能看得出来他的纠结,无所谓道:“和我恋爱的是你,又不是你的家世,这有什么可在意的?更何况你是琴师弟子,我是一介孤女,说起来还是我高攀了呢。” “不,襄儿,你很好的。” “我当然知道我很好了,不然你怎么会看得上我?” “襄儿。”【我知你不爱权势,也非贪慕虚荣,我只怕你有朝一日知我隐瞒,会无辜招惹是非,离我而去。】 “我想要的坦诚相待,不是要你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我,谁没有秘密。就比如我,失去双亲,曾也是我的不可言说。如今我长大了,想开了,也能坦然与人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有些心事,若是想说那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希望以后我们能相互理解,相互关心,相互照顾,一起平平安安度过往后的岁月。” “嗯,好,我答应你。”谢繁动容,不自觉搂紧了环在她肩膀的手。 他想一直与她,如此岁月静好。 “那你今天要不要说一句,你心悦我?”今襄抬头对上谢繁的眼睛。 “啊?”谢繁前一刻还默默下定决心,下一刻便被她的言语扰得不知所措。 “嗯?你不是才答应我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 “这么快就反悔了!”今襄佯装生气。 “不是,不是,我,我就 ” “那你是害羞了?”今襄悄悄凑近他,“没关系,这里没有别人,只说给我听,没有人会知道的。” “这太过孟浪了。”谢繁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你去年初雪冬宴时,不是就说过一次嘛,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今襄将耳朵凑近,“那你在我耳边说好了,小点声也可以,连花草都不会听见的,只有我能听见。” “快点。”今襄催促着。 谢繁着眼前白里透红的精巧耳朵,荡着一只金链碧玉耳环,匀了匀气息,缓缓附于她耳边:“襄儿,我心悦你。” 今襄裂开了嘴角,得寸进尺道:“你再说一遍。” “我都说过了。” “我知道,都说过了一遍了,再说一遍又何妨?” 今襄连连要求说了十几遍,直闹得他得了个大红脸,才止了口。临走前还不忘鼓励他下次再接再厉。 小桃看着谢繁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今襄。 “你这是什么眼神?” “姑娘,您不会对江公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小桃说出自己的疑虑。 “你姑娘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哪里会做什么奇怪的事?” 相处了几年下来,小桃深知今襄本性,满脸的不相信。 “累了,回去睡觉。”今襄利落转身。 【谈恋爱的感觉,美妙是美妙,就是有点费精力。】 第55章 临行别话 几日后,今襄得知谢繁要提前出使罗国的消息。 “怎忽然就提早了时间,不是五月才出发吗?” 谢繁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因由:“出使罗国事关重大,朝廷想必有所安排。” “也是,毕竟是国家大事。”今襄点点头,“行李可有准备妥当?” “早已准备妥当,我打算先去老师家中,与他一同上京。”谢繁今日是来做告别的。 “你稍微等我一会儿。”今襄说着,起身去了屋内。 再回来时,手里捧了一只药箱。打开箱盖,一一为介绍道:“这是提取的高度消毒酒精,若是不小心划伤了,一定要先消毒再上药包扎;罗国天气寒冷,最易得风寒,若是无事便含一颗姜茶糖 ” 谢繁听着她神色认真地一样样介绍道,不禁好笑,握住她的手:“多谢你的一番好意,你不用太过担心,途中有太医随行,定能确保无恙。” “求人不若求己,随行之人必然都是皇孙贵胄,世家贵人,个个都精贵着呢,人家太医哪里会看重照顾到你一个小小琴师。”今襄不认同,“预防为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 “对,你说得对。”他喜欢她言语中为自己着想的模样。 “哦,对了,还有这个。”今襄从指尖摘下一个戒指。 “戒指?” “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这是指尖刃。” “指尖刃?听闻江湖上有不少暗器,可杀人于无形。” “想什么呢,我无缘无故要杀人暗器做什么?”今襄好笑道,“这是防身用的。” 今襄轻轻按下戒指上的暗扣,弹出约一小指甲盖长的利刃:“这里是暗扣,向后滑动,能弹出一段小刃。向前滑动,能弹出一根麻醉针。” “麻醉针?”谢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名词。 “就类似于麻沸散,能让人暂时失去知觉,昏迷而感觉不到疼痛。”今襄解释道,“我在大黑身上试验过,不会致命。时效大概是两个时辰,醒来后稍微活动便能恢复如初。”(大黑,大黄,一听名字就知道了。) 今襄说着,便教他如何使用:“这支麻醉针,只能用一次,用过便失效了。使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不要误伤了自己。” 见谢繁学会了使用,便将它套在了他的小指间:“刚刚好。” 谢繁抚着指间:“这是你的防身之物,给我了,你当如何?” “我又不是只有一个,既是一次品,自然是备了许多。” 谢繁心有感激,抚上她的发鬓:“襄儿,自与你相识以来,似乎都是你在为我着想,我并未赠予你过什么。”神色有些落寞。 “你这是什么话?你也为我做过很多啊。”今襄捧着他的脸,“时常陪我吃饭聊天,为我抚琴唱歌,送过我不少书画,布匹糕点,还有胭脂水粉,发钗首饰,多得我都数不清了。” “那些不过是寻常之物。” “寻常物件才好呢,我就喜欢那些,不贵重但是有心意,平常用着也觉得妥帖,若是我穿着华服,带着美玉去做事,一不小心脏了或磕了,我还不得心疼坏了。”今襄道,“你送的这些,我就用着挺好,一天一套新衣裳,首饰丢了或者磕坏了,我就扔掉,然后再跟你讨要。” 今襄说着环上他的脖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都买给我,我要把你的小私库都花光。” “哈哈哈。”谢繁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这番放肆言论。 他笑得开怀,轻拍了她的背,笑着应承:“好,都买给你,只要你喜欢的,都买给你。” “君子一诺,重如千金,可不能反悔了。” “好,不反悔。” “孺子可教也。以后你负责赚钱养我,我呢,负责貌美如花。” 谢繁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皮。” “不过,以你现在琴师的身份,收入应该很不稳定。”今襄故作沉思,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谢繁的脸。 “如何这般看我?” “江大家如此风姿郁美,定有不少爱慕者,放在外面我着实不放心,不若我们换一换,我主外,你主内。”今襄调侃道,“我努力赚钱,你为我主持家务,如何?” 谢繁闭眼深呼吸,又气又笑:“莫要胡说,哪有这般道理?” “哈哈,我觉得很可以啊?”今襄笑着去挠他的痒痒。 谢繁躲闪着,不过片刻便反客为主,今襄被追着躲。 此番出使,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归期未定。 谢繁离城时,今襄未相送,她亦不喜拖沓,嘱托之言说过一遍便够了。 异地恋而已,她便又开始三点一线的生活,书肆已经全权交给刘焦和武边,大方从旁学习管理,她只每周出席总结会议。再去田里查看马铃薯的生长情况,观察并记录。更多的时间是待在木居室内,研制些用具。 前世二十多年生活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即便在这个世界六七年,渐渐适应了慢节奏,有些习惯仍是改不过来,便自己动手做些简易物件,将早已遗忘的数理化,再次从记忆深处一点点挖出来。 每次小桃帮着洗发时,看着掉落的青丝,都忍不住担心。以为她为了生计操劳过度,内疚不已,连连保证自己以后多干活,少吃饭,逗得今襄笑得肚子疼。 书肆的利润不高,只能勉强维持平日的日常开销,若要积蓄,需要另外的来源。她在平城的经济来源,除了书肆,便只有与肖梅之间的合作。 肖梅虽是商人,但品行不错,还有人力和物力,与他合作最合适不过。她不喜繁琐亦不喜显于人前,只定时提供设计创意,拿小部分的销售利润的分红,这也是她占了前世文化教育的便宜。 因此合作,偏让她发现了件诡异之事:前一日刚画完的图纸,因茶水湿糊了,待第二次画完之后,又因烛火烧了。 无缘无故的事件,不可能出现两次意外,随后的两三事件,再次印证了她的猜测,她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些“巧合”之事。 第56章 雪盐事件 她不能画出太过超前的物件来影响世界的发展进程。 这个世界自成天道,她本是外来者,不能擅自更改原本的社会发展轨迹。 能平安生存于这个世界,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幸运,安安分分,平平淡淡才是最安全的生存之道。 这几日,今襄细细想过这几年来的发生事情。 偷梁换柱设计苏莹代替苏音的身份,虽还未得结果,至少目前来看,她的生活很安稳。还有小桃之外的五人,或许早该去世,也可能有另外一番人生,因她出现了偏离。 未来之事无法定论,她不是杞人忧天之人,也仅仅做到未雨绸缪。 “东西可有送去?”沈故翻看着关于盐运司的资料。 “今日一早便送过去了。”小六子回话道。 他是不懂,怎么世子让他只送了一个小瓷瓶给今姑娘,也不知是何物?不过若是送礼只送这么一点,也太小气了些。 他是想不明白,这段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听话办事,琪哥不在,可没旁人能帮他说情了。 “姑娘,对面顾公子托人送来了一件东西。”小桃敲开木居室的门。 “什么东西?” 小桃递上一个矮圆的青绿小瓷瓶:“来人说,这件东西姑娘一定会收下,若是姑娘不收,可以退回去或者扔了。” 今襄疑惑了,还有她非收不可的东西。她拿起瓶摇了摇,发出沙沙声的细碎声,打开一看,心中大惊。 小桃看她面色青白,心下不安:“姑娘,怎么了?” 今襄重新盖上瓶盖,不动声色:“来人可还有别的什么话?” “不曾有,把东西交给我就离开了。” “府里还有别人在吗?” “都外出了,还未回来。” “没事,先去忙。晚饭后,召集大家去前厅。” “姑娘?”小桃忍不住关心道。 “不用担心。” 晚间前厅 一个个都站列在侧,察觉到气氛不对,都安分地低垂着头。 “大源,说说前段时间,对面顾宅来人借东西的事情。时间,人物,对话,一字不差地讲述一遍。”今襄道。 大源有些两股战战,站出来回话:“姑娘,来人自称是小六子,是顾公子的贴身小侍。第一次来借锄头,说是要除院内的杂草 ” 大源边回想,边叙述:“所借之物,第二日都归还了。” 今襄问道:“你借出的是什么盐?” 他于酒楼学厨,自然知道今襄吃食精细,厨房内有不少贵重佐料,其中便有珍贵的雪盐。 “是市上售卖的粗盐。”大源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当下跪地,“姑娘的东西,我胆子再大也是不敢私自拿用的。”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问题所在,个个面面相觑。 大力也跪下来:“姑娘,是我的错。那日我想找大源出去玩,在厨房门口遇到了他,便替他去厨房拿盐。” “他难道没有说明盐是外借的吗?”今襄道。 “我我没细问。”大力自知闯了大祸,连连磕头,“姑娘,您罚我。” “姑娘,此事说起来,也有我的过失。”小桃也跪下来认错。 “怎么还有你的事?” “那日,我见大力翻找,问了他,他告知我是大源要盐。平日里,大源也会替我打下手,帮我做姑娘的吃食,又正值傍晚,便取了一些盐给大力。”小桃磕下头,“请求姑娘责罚。” 今襄扶额,头疼得厉害。 前厅里,今襄不说话,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各传各话,自以为是。 “小桃未担负其管理教习之责,大力顽劣不堪,任性妄为,大源私自挪用外借主家私物。外借之时,小桃若是不自以为,大力若是多问一句,大源若仔细检查,均可避免此事发生。我先前便万千告诫,雪盐外流,若是落至有心人手中,必会引来祸害。” “姑娘,都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请姑娘责罚。” “对不起姑娘。” 三人磕得脑袋红肿,泗涕横流,告罪连连,锦娘和大方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跪下来,为三人求情。 “好了,都噤声,哭得我头疼。”今襄最听不得别人的哭声和求饶声。 众人抽抽嗒嗒地止了声,一个个丧了生气地低头跪在今襄面前。 “小桃,大力,大源,违背家规,罚跪一个时辰,在这里好好反省。锦娘和大方,维护之意是好,但是得分是非,有错就该罚,求情也该适度,不要随意质疑主家的命令,你二人罚跪一炷香,以此为戒。时间到了就自行离去。”今襄说完就离开了。 她回到房间,想着沈故送回雪盐的用意。 市场上的盐价,贵比粮价,倒卖私盐,官盐谋取暴利的行径不少。在路有饿殍的时代里,盐的精炼之法于百姓无用,最大的作用不过是供用于上层阶级,谋取暴利或功利。 她对沈故并不了解,只前世纸片上的大概的人物介绍,还有幼时不过一月的相处。年少出名,又出生皇族,其人心性难以琢磨。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选择静观其变。 夜间,睡得及其不安稳,不过五更天她便醒了,起身去洗漱房,却见前厅微亮。 “怎还在这?”今襄没想到他们竟跪了一夜,一个个颜色憔悴,小桃年岁稍大,还能坚持地住,另外几个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支撑不住了。 “姑娘,我有错,甘愿受罚。”小桃也没想到今襄如此早醒了。 “欸~”今襄轻叹气,“夜里寒冷,你们自作主张跪一夜,受了风寒,还得由我找大夫替你们看病。不仅耽误了明日的劳作,若是严重些,还不传出我苛待下人的名头,你们这是在变相地报复我吗?”呵斥逐渐严厉。 “不是的,姑娘,我不敢。”一个个连连磕头告罪。 “行了,都回去。”今襄头脑发胀,“小桃,天亮后去找个大夫看看,别废了腿让我养一辈子。” “多谢姑娘。”小桃带着谢恩。 今襄转身回了房间。 第57章 土豆幼苗 之后的几日,沈故一直在等今襄的主动邀约,迟迟等不来消息。又不敢轻易让人去打探,怕引起她的反感。他自认为,人心算计掌握了几分,但在她这里,次次都失了分寸。终是按捺不住,递了请帖。 今襄思量再三,拒了。 三日后,又一次接到请帖。 今襄仍然拒了,不过这次回拒时,让人送上了一本关于农务种植的书籍和一盆马铃薯幼苗。她送其马铃薯幼苗,其一为转移他的心思,其二也是为了试探他心性。 沈故,既注定要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若他是以天下为公的合格政治者,她不介意与他有交集。天下兴亡,苦的终究是百姓,泱泱大世,若真有一日,今襄亦不可独善其身。 沈故欣喜收到东西,但是不明白其中用意。 “小六子,让人查查,这是何种植物幼苗。”沈故吩咐道,“另外,去找几本关于农植书籍。” 小六子画了幼苗图案,传信去了安京,没有什么植物是大司农不知道的。 自收到马铃薯幼苗,沈故的日日精心养护,大部分时间都潜心研究农务。 “小六子,查出来了吗?” 小六子告罪:“世子恕罪,司农里没人知道这是何物?” 沈故不高兴了:“就想着司农里,就不能找附近的农户问问?” “问问了,附近的农户也没见过。”小六子为难,自得了吩咐,自己兢兢业业,派出去了很多人打听,可什么都没打听到,“奴才也偷偷套过今宅里下人的话,他们看奴才的眼神跟个盯贼似的,防备得很。”小六子主动交代。 小六子见沈故苦恼:“世子,不若去信问问今姑娘?她必然是知道的。” “滚,出的是什么馊主意,这不是显得你爷我孤陋寡闻了吗?连小小幼苗都不识得。”沈故没好气踹了他一脚屁股。 这才教训完小六子,转头就写了一封询问信,让他送去今宅。 啧,这打脸的速度,也忒快。 沈故知她不愿意与自己有交集,既有这么好的理由,哪里管得上那些个脸皮? 今襄收到来信,并不意外。回信的内容中,她并未告知答案,只回:三月之期。 就这么一来一回的信件中,沈故每隔七日会写一篇观察报交给今襄,期间再邀她出去喝茶,她便不再拒绝了。 沈故以商贾之子,顾辰之名,与今襄相交,称她一声阿姐。 今襄明白其顾虑,沈故也清楚她不愿承认幼年之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拆穿彼此,至于那一声“阿姐”,也就任由他叫着。 时间匆匆而过,每月初和月中,今襄总能定时收到谢繁的来信。只简单的问候,还有沿途中遇到的所见所闻。 谢繁不仅琴艺了得,书画方面也是有所造诣,偶尔会寄来沿路所遇的美景之作,偶尔是路过城镇的特色之物,今襄都细细收藏。 来往信件唯一的不方便,便是出使路径常有变动,她没有办法寄信。所寄之信,常常半路失踪,只能是她单方面收信。 再后来,出使队伍出了历国边境,便彻底失去了通信联络。 期间也定时收到肖梅的来信,告知所提供之物销售情况,还有每月的利润分成。 今襄起初只提供简易的生活用具设计,例如伸缩晾衣架,便携板凳,还有一些鲁班七巧玩具,列如魔方,飞行棋之类的。 自种植马铃薯之后,她便考虑是否要改进农具,就目前现有的农具,在效率和安全性上确实还有改进的空间。 肖梅是皇商,能快速在安京站稳脚跟,必然有人脉和靠山,且生意扩张地域广,可以达到很好的宣传效果,也可以销售到各地。 改进农具之事,她虽有所顾虑,也决定一试,若是其中有意外产生,再作罢也不迟。 今襄将改进后的农具设计图,交给宜居室信使,肖梅知道今襄的图纸重要,单独指派了一心腹为信使。 不过半月,便收到肖梅的来信,信中提及农具之事,言辞间颇有责怪之意,责其将如此重要图纸随意交给信使,该去信让他亲自前来才对。又言,新农具的效用特别好,连夜做了样件,再试验一番便正式大批量销售投用。因近日不得闲无法前来与之相会,当面感谢,暂代大历的农耕百姓感谢她,下次定设宴款谢。 随信而来的,还有一份新的合作契约,将今襄的利润分成提高了几个点。 今襄放下信件,写了回信。放下笔墨,走出书房,来到院内西北角,看着满目的绿色叶子,心中思绪万千。 沈故是荣王世子,既决定将马铃薯幼苗交给他,若他有心,其中的利害关系必然能想明白。改进农具的图纸,顺利送到了肖梅手里,田间的马铃薯的生长也很喜人。 抬头望着泛蓝的天,冥冥之中,天道似乎对于有些事情,格外宽容。 再过半月,马铃薯该到了收割的时间了。 随即挖了几株土豆,洗干净之后,于灶台中翻烤,送去了顾宅。 “世子,今姑娘送来了一提食盒。”小六子拿着食盒,敲开书房。 “嗯?”沈故奇怪,她怎么会送吃食过来。 揭开了盒盖,只一股温热的香气扑鼻而来。 小六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拿出碟子,只一盘形状奇怪的黄色之物:“世子,这是何物?奴才从未见过。” 沈故也没见过:“送来时,有没有说什么话?” “也没说什么,只让您尝尝。”小六子回道。 沈故伸手拿起一个,凑近鼻尖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小六子看见一个熟悉的小瓷瓶,在一旁道:“世子,这里还有个小瓷瓶。这不是之前世子送给今姑娘的瓷瓶吗?” 沈故揭开瓶盖,里面果然是雪盐。 “世子,不若让奴才先尝尝。” 沈故颔首:“嗯。” 小六子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嚼了嚼:“嘶嘶~” “如何?”见小六子嘶哈着嘴。 小六子连忙咽下:“嘿嘿,世子,有点烫。” 沈故瞥了眼:“如何?” 小六子咂了下嘴,回味道:“软软糯糯,就是没有什么味道。”然后又把手中剩下的半个,吃进肚子。 第58章 土豆结果 过了半刻钟,小六子未有任何不良反应:“世子,奴才没有任何不适感,就是感觉感觉 ” “吞吞吐吐的。” 小六子摸摸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奴才觉着似乎有些饱了,像是吃了半碗饭。” 沈故拿起一个,观察了一番,撕开了表皮,沾了些许雪盐,放入口中。 【味道普普通通,确有明显的饱腹感。】 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黄色食物,她送他这个,到底是什么用意。 思索间,不经意偏见那盆植株:【难道!】 放下手中之物,连身走到植株前,一把抓住根茎,用力一提。深埋之物破土而出,圆滚滚的一连串的,竟有十一、二个之多,有大有小。 “世子,就是这个,一模一样。”小六子对比盘中之物。 “难怪!难怪!”恍若初醒,之前所有一切都解释明白了。 “世子,难怪什么?”小六子见世子如此激动。 “为何不过几株小小的幼苗,需要宛若脸盆大的栽盆;为何她会送来农书和番薯之物;还有让我定期观察记录生长过程 ”沈故自顾说着,然后猛然止住了口。 “哈哈哈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沈故想明白了原由,不禁兴奋地开怀大笑。 小六子被他的惊觉转变,吓得连忙询问:“世子,怎么了?怎么了?” 沈故来不及多说,直接跨步走了出去,直奔今宅。 “世子,世子。”小六子急忙跟上。 看门的大黑,狂吠不止,引来大力开门。 “我想见你家姑娘。”沈故说着就要推门而入。 “欸欸欸,你做什么?”大力见来人手里提着一株植物,圆滚滚的看着眼熟,来不及细辨,只用身体挡着门后。 沈故也知道自己着急了,收了情绪:“烦请通传一声,就说顾辰拜访。” 大力知道来人是对面宅院的顾公子,也知道姑娘交代过,以后要对他有礼。 只是想起先前雪盐之事,对这位顾公子,着实没有什么好感,丝毫不给他面子:“顾公子请回,我家姑娘不见外客。” 沈故皱眉:“我有重要的事,要与你家姑娘商量。” “都说了姑娘不见外客。”顿了顿,“姑娘有交代,便是你来找也不见。” “你家姑娘知道我会来?”沈故诧异。 “是呀,姑娘说了。若是你来找,就跟你说,三日后的辰时初刻,于门前集合,她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大力转达今襄的交代。 “你先回去。”说完也不等沈故说什么,关上了大门。 沈故怔怔,提手看了看手中之物。 “世子,这今姑娘的下人也太狂妄了,竟然将你拒之门外。”小六子看着大力的一顿操作,忍不住说道。 “住口,今日的晚膳给你免了。”沈故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小六子瞬间感觉五雷轰顶,垮下了脸:“世子,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为什么呀,他明明在为世子世子抱不平,为什么世子要罚他不能吃晚饭?】 大力回去后,将顾辰上门求见的事情,禀告给了今襄。 【倒还算得上聪明。】 西北角的马铃薯已全部挖出来了,称重后计算了结果率,约翻了35倍。如此看来,每亩田约能出千斤,三亩田的总量保守估计约三千斤。 马铃薯是新作物,即便是卖与酒楼,也不一定会接受。她不擅农事,不可能年年耕种,也没有心思在农业上。 而沈故,是她找的合适人选,这也是对他的第一次深入试探。 他既能明白其中利害,自然也能明白她的用意,若能用之于民,也不枉费她两个多月来所做之事。 三日后,沈故如约等候。 “阿姐。”才见今襄出门,便上前打招呼。 “嗯,准备好就出发。”今襄应了声,邀他同上马车。 “阿姐,不若坐我的马车?”沈故出门便见今宅门口停了一辆简陋马车,招手让小六子牵来自己出行的车马。 虽隐姓出行,马车却是低调又奢华,不说梨花木架,便是那牵头的大马亦是膘肥体壮,黝黑矫健。 今襄笑着摇摇头:“还是坐小车,适合行田间小路。” “好。” 马车上,沈故故作无意道:“车夫的驾车技术,倒是不错,驾得甚是稳当。” 今襄回道:“确实稳当,车夫的驾龄有二十多年了,是老手。”【想套话,可没有那么容易。】 知道今天要同他一起出行,舍了自家改装过的马车,特意租用了镇上的。无论他猜到什么,自己绝对不主动暴露,即便实锤了也不会承认的。 沈故抿了嘴,知道自己没诈出来什么话。 行出城门,今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就说?” “阿姐,我们这是要去哪?”他没有马上询问关于黄色之物的问题。 “去城外的九沟县,那里有我的三亩田地,约莫半个时辰的车程。” 沈故了然此行的目的:“三亩田地,可也是种了那黄色之物?不知其有何名?” 今襄点点头:“此物在九沟县的荒山上发现的,我亦是偶然所得。当地村民称作‘黄土疙瘩’,其形似马铃铛,又同红薯一般长在土里,便取‘马铃薯’之名。” “马铃薯,这名字倒是贴切。”沈故认同道,随后犹豫地问道,“不知阿姐为何将其幼苗送于我?” 今襄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我 ”沈故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今襄撇开了眼:“你不是商贾吗?马铃薯可做食用,我原本是想卖于酒楼,可是酒楼的采买说没见过这种东西,不敢采买。可我又种了一些,眼看要成熟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你是商人,自然有门路,说不定能卖出去,便想找你帮帮忙。” 沈故浅笑:“嗯,我确实有门路,能找人卖出去。” 今襄笑着道谢:“那便多谢你了。”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沈故低声说着。 第59章 土豆出售 两人站在田埂边上,望着满目绿色,小六子被指挥着,翻土挖出不少。 “每株平均下来有三到五个,也存在不少坏果。”她拣看了几颗。 “个头亦参差不齐。”沈故在一旁补充。 “泥土的肥力不够,除虫不到位,若是有专业的农工进行种植,应该能培养出优品。”今襄说道,“这里有三亩田地,每亩种植了三百斤左右。” “按照现在的结果率,每亩大约有 ”沈故顿了顿,“千斤。” 红薯乃大历朝主要农物之一,富庶人家主食稻麦,贫苦人家只能食粗面杂粟,红薯也是主要饱腹之一。 沈故读书杂,知道红薯的出现不过短短十几年,最早年间的亩产量不过千斤,经过几年的培育,已高达三千至五千斤,红薯的普及种植,大幅度降低了因饥饿而死百姓的死亡率。而马铃薯赶得上红薯的三分之一,若是将其培育后广泛种植 他不是不谙世事,不懂天下疾苦的皇孙贵族,他想到的不仅仅是百姓,还有边疆的战士。 跟在身后的小桃和小六子,听到对话,也暗自咋舌。 “日头渐盛,我们回去。”今襄先上了马车。 沈故越细想越激动,红着眼睛,直直盯着她。 她被看着不自在:“你要一直如此看着我吗?” 他敛下眼眸,闭眼缓了缓神色:“阿姐,信得过我?” “怎么?你想反悔了?” “不,不是。”沈故不晓得如何开口,犹豫要不要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不就行了,再过几日,也该到了成熟的日子。你若是要收购,便自己找人收割了。”今襄语气平淡,“至于价钱,当初我是按两文一斤的价格买来的,再加上三个月来的种植,总不能做赔本买卖,价钱你看着给,如何?” “好,一定给阿姐一个好价钱。” “那咱们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讫两清,可不能反悔。” “嗯,都听阿姐的。”沈故应承。 今襄从包裹内拿出两卷书,递给他:“一份是你做的生长观察记录,另外一份是我做的。马铃薯虽能食用,但食用不当,也有中毒的可能,你卖于旁人时,一定要仔细叮嘱。” 沈故接过两卷书册,翻看着被整齐罗列的记录报告,详细的图文解说和注意纪要。 “阿姐,我不是为了 ”沈故难以言明心中情绪,这不是他的目的。 “不是为了什么?”今襄打断了他的话,知道他有些话说不出口,她也没有兴趣听。 “到了。”见马车停了,率先下了马车,“今日坐了一路的马车,我累了,也不留你吃饭了,回去休息。” 说完,径直带着小桃进了大门。 “我接近你,没有目的的。”沈故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道,“就只是想见见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世子,咱也回去。”小六子见世子盯着今宅大门发呆,小声提醒道。 “今天不许你用午膳。”沈故甩下一句,转身进了大门。 “啊???”小六子也郁闷了。 【为什么又不让我吃饭啊,我又说错什么了?我出了半天的力,还吃不上一口饭。】 “世子,世子,奴才错了,您告诉奴才哪里错了,奴才一定改。” “晚膳也不许吃。” “ ”小六子彻底蔫儿了。 ———— 漫天的废墟残骸,血气弥漫,受伤的士兵随处可见。 副将甲:“将军,我们已经断粮十日了,药物也短缺,再这样下去,将士们都支撑不下去了。” 沈故穿着铠甲,纱布绑臂:“还有多少余粮?” 副将乙:“将士们,即便每日只一张干馍,也撑不过三日了。” 副将丙:“哼,奸相当国,送去的战报,迟迟得不到回应。没有粮草,没有援军,这是要舍了我们吗?” 沈故厉声呵斥:“慎言,现在无法与外面取得联系,朝廷里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不可妄下论断。” 副将乙:“玉关被围困了十日有余,军报断了两次,消息再滞后,也该有所察觉。将军,我们得自救,向百姓征粮。” 副将丁:“不可,若是强行征粮,会容易激起民愤的,更何况他们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副将丙:“城内有不少商户,定有储粮。” 副将甲:“商户强势,有不少私护,谁会心甘情愿捐粮?” 副将丙:“哼,没了命,有再多粮也吃不进。将士们吃饱了,才能给他们安稳的生活。将军,您下命令。” 沈故迟迟下不了决定。 门外有小兵匆匆来报:“将军,吴中郎回来了。” 沈故诧异:“吴中郎?”起身出帐,身后副将也跟着出去。 “吴松?你怎么在这里?” 吴松狼狈不堪,风尘仆仆,上前道:“将军,我把粮食运来了,可解燃眉之急。” “运来了多少?” “勉强可撑半月。” “好,太好了。”身后副将拍手称快。 “将军,此番属下还有带来一人,请随属下去营帐。”吴松道。 沈故进了吴松营帐,里面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背影异常熟悉。 “你是 ”沈故的印象中并未见过此人。 年轻男子笑眯眯,拱手作揖:“在下金方,见过将军。” “你是大方!”沈故惊讶。 “多年不见,将军别来无恙。”大方笑着应下。 “你怎在疆北?” “我不过是一介商人,走南闯北到处做生意,正好半路遇到了吴将军,便跟着一起来了。”金方说着。 “那粮食都是你供的?”沈故咋舌,那可是十万将士半月的口粮。 “吴将军要的急,来不及凑多少,有多少便先都运过来了。所运之物,也并非都是米粮,其中有不少是甘薯,马铃薯类农物,还有一些医疗药物和用具。听吴将军所言,除却粮草和医药,还少冬衣,我已经去信附近城镇的方源记,收购棉花,雇佣农妇做棉衣,必会赶在寒流前,为将士们送来。” “好,甚好。”沈故心下大喜,“若此次玉关能顺利退敌,必为你请功。” “谢将军,姑娘曾说‘若无国,何言家。’能为国家尽份力,是某作为大历人应该做的。”金方励志做一名爱国商人。 “若无国,何言家。”沈故情绪低落,喃喃道。 第60章 回京育芽 沈故躺在床上,小臂掩着半脸,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如此清晰的梦境了。 起身洗漱之后,来到桌案前,研墨书写:大方,疆北玉关,吴松 然后笔头一顿,再次写道:棉花? 【棉花是何物?能做冬衣,难道是一种保暖之物,类木棉?】 仔细回想梦中情景,梦中年轻男子自称“金方”,年约二十,吴松也面容成熟,肤色黑黝。想到今襄身边的一个萝卜头,如今也就九、十岁的模样。 “难道事情发生在十余年之后?”沈故困惑。 “张琪。” “世子。” “命人调查户部尚书吴迁庶长子---吴松的去向。” “喏。”张琪领命退下。 第二日,今襄收到了一沓子的银票和零碎的现银铜板,有零有整,刚好五千两。不禁好笑,这是临时凑的,还是故意如此,让她想起幼时的典当之事。 随后几日,沈故召集人手将田里的马铃薯挖了个干净,找人将马铃薯秘密运回了安京,还送了几筐到今襄府上。 临行前,沈故辞别了今襄。 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变卖了三亩田地,再次整日待在木居室内,偶尔往街上的铁铺跑跑。 沈重接到沈故的传信也很惊讶,才游历三个月就回来了,还以为是吃了亏,后悔了。待得知马铃薯之物,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没想到才出了一趟门,有如此的收获。 当机立断,将三千斤马铃薯运往别庄,命人培育种植。 书房内,沈重开始自我关心式的问话:“故儿,此行颇丰,不知还有何收获?” “还行,就是钱花得比较快。”沈故摊摊手,“父王资助我一些路费。” 沈重满头黑线,别以为他不知道,高价在平城买了宅院,还买在那姑娘的对门。于是打着马虎眼:“嗯,我儿辛苦了。此番前去,不知可见到那谢子简?”丝毫不提银钱之事。 沈故放下手,也深知自家父亲的秉性:“也就匆匆见了一面,没说上几句话。” 沈重抚着须:“也是,你刚去平城,他便随师出使罗国,此番出使少说也要三月之久。不若说说,你是如何发现此物的?” “哪里是我发现的,不过是运气好,向当地人买来的。”沈故并不打算细说。 【老狐狸,明知故问。】 “为了买这些,可是花光了我所有银钱,我也不会向父王多要,两万两即可。”沈故狮子大开口。 沈重竖了眼:“两万两,我哪里来这么多银钱?府中银钱都是你母妃管着的。” 沈故当作没有听见:“儿子这几日会去别庄,参与幼芽培育,父王将银钱交给小六子就行。”然后作揖告退。 【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 “哼,小兔崽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沈重气呼呼道,随后又满意想着。 【倒是有我当年的三分风范,比其谢算那只懂弹琴作曲的儿子好了不知道几倍。】 不过半日,沈重的私库出了出血,送了三万两到祈雪堂,直呼肉疼。 荣王妃久不见自己儿子,一顿嘘寒问暖。连着好几日参汤不断地送到祈雪堂,沈故受不了几日,告罪了一声跑去别庄。甩了锅给他老爹,害得荣王吃了闭门羹,睡了几日书房。 沈故在别庄,参与了初期的幼芽培育,待到稳定才回府。在碧落院和荣王妃没说几句话,又被叫去了书房。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故儿才回来没多久,不是被派去别庄,就是商议事情,也不让休息片刻。”荣王妃埋怨。 姚嬷嬷上前宽慰:“娘娘莫要担心世子,世子看着瘦了不少,但精气神很不错。” “也是,我也不求他什么,身体康健最重要。” “世子长大了,得王爷看重这是好事。” “故儿向来聪慧,只是有时候过于肃冷了些。自幼时绑架之事后,总觉着不愿意和我亲近了。” “娘娘多虑了,世子毕竟是将来要承袭之人,在外人面前自该要有威严,更何况世子是男子,男子长大,皆是如此。世子的心,总是向着娘娘的,您可千万别想了旁的,免得世子知道,会伤心的。”姚嬷嬷说道。 “你说得在理,故儿是世子,该有威严,震慑旁人。若是只重后院之事,哪里能得王爷倚重?”荣王妃点点头,“我的故儿可不能被旁人比了去,我绝不会多想,万不能与故儿离了心。” “娘娘如此想,便对了。”姚嬷嬷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大小姐也到了年纪,娘娘不若想想大小姐的婚事。” “欸,说凝儿的婚事,我也是头疼,那宇文家的有什么好的?我看着就不怎么样?便是这京上的年轻子弟,我也是一个都瞧不上。”荣王妃一说到自己长女的婚事,就扶额头疼。 “父王。” 沈重放下手中笔墨:“坐。” 待沈故坐下,沈重再开口:“别庄的农具看过了,有什么想法?” “直犁便曲犁,仅两人便能使用,省去牲畜作用,不仅提高了效率,节省了成本,安全性能亦提高了。”沈故毫不吝啬评价。 “知道是谁研制出来的吗?” “工部?”沈故否定了猜测,“不对,若是工部,不会只出现在王府别庄了。” 沈重递过信件:“是肖家。” “肖家?”沈故看了信的内容。 “准确来说,是肖梅。”沈重道。 “肖梅!”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没错,上次进献活字印刷术的人也是他,此人不简单。”沈重边说,边观察沈故的反应。 沈故微微蹙眉:【肖梅除了皇商的身份,还与今襄交往密切。】 但凡投靠荣王府的,其身份背景,甚至是祖上历代,都会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他能查到的事情,没道理他爹不知道。 “父王 ” 沈重抬手止了他开口:“有些事情,只要于王府无害,我不会过多干预。凡事你想清楚,自行做主便可。” 沈故起身,向沈重拱手作揖:“谢父王成全。” 沈重摆摆手:“想要什么,就靠自己争。想当初,你母妃也是你父王我抢来的。”说着往后一仰,感慨道,“欸,儿子长大咯。” “父王。”沈故有些无语。 “好了,好了,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沈重坐直了身,“打算什么时候再出发?” “月末走。”沈故回道。 “行,这几日你好好陪你母妃,你是不知道,她天天在我耳边抱怨 ” “儿子还有事,先行告退。”沈故作了揖,匆匆逃离。 “啧,跑得比兔子还快。”沈重又往后椅背一仰,“欸,儿子长大咯。” 第61章 周峥同行 趁着还有几日时间,沈故打算上街买点东西,才出王府门,便感觉有人扑过来,反射性地一脚踢了过去。 “卧槽。”周峥险险躲开,“阿故,才几个月不见,竟然对我下如此狠手!” 看清来人,沈故收了腿:“你怎么来了?” “你你你,你还好意思问我!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游历,都不跟我说一声。”周峥指控道。 沈故直接无视,转身上街。 “欸,阿故,你去哪里?”周峥跟上。 “之前休沐,本想找你出来喝酒,没想到你居然出远门了。这几个月,你都去哪里了?” “既是游历,自然走到哪里算哪。” “少骗我,你我自幼相识,你的秉性,我最了解不过了,你会是随意游历之人。”周峥不信,“你是不是有了好玩的事,偷偷去了。” “爱信不信?”沈故走进了一间面料铺子。 “布庄?”周峥愈发好奇了,“阿故,你这是经历什么,都转了性子了。” “哪里来这么多话,你最懂玩乐了,帮我看看最近时新的是什么?” “昂。”周峥屁颠屁颠上了前,“你这是要给谁挑,莫不是平城那位心上人?” “哦~阿故,你唔唔~”周峥还未说出口,便被捂着嘴巴拖出了铺子。 “啧,你哪里这么多话。”沈故嫌弃地擦着手。 “你不对劲,你太不对劲了。”周峥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沈故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就你多事。饿了,请我吃饭。”说完朝雁归楼走去。 “说说呗,说说呗。”周峥凑上前,沈故嫌弃地推开,“你是不是又去平城了?是,是。” 周峥死皮赖脸地跟了沈故一天,说了不少京里的事。 谁家儿子打架磕坏了门牙,谁家官爷又纳了小妾,又是谁家子孙考取了太学,谁是托关系走后门 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故,自你走后,这京中的日子,愈发没有意思了。”周峥无聊感慨,“不若,我也同你一起游历。”忽然精神一奋。 “省省,太学的学业你完成了?你父亲会同意让你单独出行?”沈故摇摇头,“别想着偷跑出来,没走几里路就会被抓回去。” 周峥一想起来,就蔫儿了:“欸,也是。我可不像你,不仅提前通过了太傅的考核,还得了荣王的支持。” “认命,安安分分读书,读完书跟你父亲学手艺,到时候说不定能子承父业。”沈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着扎心的话。 “你别说了,我是真不喜欢那修利工程之事,我完全没有那个天赋。”周峥手托腮。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了,或者我给你打打下手也行。” “你这么没用,我白养你啊。” “阿故,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若是你哪日吃不起饭了,我也会养你的。” “得,我先谢谢您勒。” 三日后,沈故带着张琪,小六子,重新出发。远远地,还未出行至城门口,便看见有人在招手。 “阿故,阿故,我在这。” “你怎在此?”沈故看着周峥身后三辆大马车,“你这是要出远门?” “嗯嗯嗯,我也要出门游历。”周峥兴奋地点头应道。 “嗯?”沈故诧异。 “我父亲同意了,替我向太傅办了休学。”周峥得意说道。 他可是磨了他父亲三天三夜,知道他最近得了新耕农具,打探到是荣王府提供的,便编了借口,说是对农具有了兴趣,想跟沈故一起出去拜访民间的有技之士。 工部尚书难得见儿子有如此决心的时候,在周峥的再三保证下,舍了老脸,跟太傅请了长假。周兴对自己的儿子不放心,但是对荣王世子是放一百个心,能跟着沈故同行,安全也是有保障的。 “你开什么玩笑?赶紧回去。”沈故不同意。 “现在回去多没面子,我都立下军令状了。”周峥赖着脸皮,反正他是跟定了。 沈故扶额,想了想:“你要跟也可以,你后面三辆马车给我回去。” “啊!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我的生活用具,少了哪样都不行。而且这已经是最少的了,原本可是有五辆车的。”周峥不愿意。 “带上几身换洗的衣服,一个侍从,一个护卫,再带上银钱,骑马走。”沈故下了命令。 “这 这 ”周峥犹豫。 “给你一盏茶时间,若是割舍不了,我就不带你了。”沈故说完,直接上马。 “行行行,都听你的。”周峥认输,连忙收拾了几件衣裳,塞满了银钱。啥都能不要,银钱是万万不能少的,有了钱,啥都能买。 “好了没?”沈故催促道。 “好了,好了。”周峥爬上了马背。 “驾~”沈故先行驾马走了。 周峥连忙想赶上,被一旁家仆拉住缰绳:“公子如此,老爷和夫人会不放心的。” “松开松开,怕什么,有阿故在,我还能冻着饿着。”周峥甩开家仆的手,“回去告诉父亲,有空我会给他写信的。” 见沈故愈行愈远的背影:“松开松开。”连忙驾马赶了上去,留了众多家仆在城门口为难。 古代日子清闲,也不似现代那般便捷安全,只要有时间,有金钱,便能随处游玩。 今襄近日对木器铁工来了些兴致,华夏文化悠久,不少奇思妙想都靠一双巧手实现。提供给肖梅的每样物品设计图,在正式投入市场之前,都会送一份到今襄的手里。她也委托宜居室的木工打造过不少测量和雕钻工具,以便切割木料,每天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充足。 第62章 双色花种 “咚咚咚~”小桃敲响了木居室的房门,站在门外轻唤:“姑娘。” 木居室是今襄的私人领地,禁止外人进入,包括小桃,若是要寻她,只在门外。 今襄正在画一款机械八音盒的设计图,并未抬头,闻声说道:“什么事?” “姑娘,午时了,该用餐了。” “马上就来。”今襄嘴里应着,手中的炭笔不停。标注完部分细节,放下笔,抬头扭扭脖子,捏捏肩,酸疼得厉害。 起身来到食厅,小桃刚摆好了餐食,还冒着热气。 “姑娘,每次叫您,您都说马上就来。”小桃递上净手盆。 “这不刚刚好吗?菜还热着。” “那是因为我早了半炷香时间叫您。”小桃有些无奈道,“不然饭菜早冷了。” “哦,小桃真聪明。”今襄挑挑眉,不吝啬夸奖。 “姑娘,您可不能再这样了,您忘了上次大夫怎么说的?”小桃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今襄顾自吃饭,自动屏蔽了耳边噪音。 这副早年营养不良的身体调养了几年,虽说平日没个什么大毛病,但是一生起病来确实真真要命。而她投入画设计稿的时候,总是忘记时间,若非有小桃看管着,一日三餐按不按时都难说。 古代计时模糊,只看日头判断时间,有钱的人家,便摆个日晷。若是碰到阴雨天,便再摆个滴漏。不过这些对于熟悉了分秒精准的今襄,习惯上不太能适应,常常分不清楚时间。 【单摆周期公式:t\\u003d2π√(l\/g),或许可以做个简易机械摆种。】 小桃看着今襄心不在焉地:“姑娘?姑娘?” “嗯嗯。”今襄顺着应道。 小桃知道今日逾矩了,再不提此事:“对了姑娘,今日收到了顾公子寄来的一些礼物,是否还是按往常一般,登记整理,等顾公子回来了,再送还回去?” “不用了,简单整理一下,若是东西不贵重就留下。” “是,姑娘。” “下午我要去趟宜居室挑些木材,你准备一下。” “好的,姑娘。” “阿故,你就住这?”周峥打量着周围,“似乎小了点。” “哪儿那么多费话,以后你住西院,没事别瞎转悠。”沈故道。 “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还不能逛逛了?欸,你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是不是也住在这巷中?”周峥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 沈故脚步一顿,转身指着他,警告:“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赶你出去。” 周峥举起双手妥协:“行行行,不说了。”然后做了一个拉嘴巴的动作。 凑近一旁的小六子:“你家主子,这脾气真是越来越臭了。” 周峥眼珠子一转,勾着小六子脖子:“走走走,带爷去西院。”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悄咪咪道:“跟我说说那位姑娘的事情呗。” “啊?哪位姑娘?”小六子跟着装傻。 “啧,还有哪位?”周峥拍了拍小六子的胸口,“你爷心里那位呗。” 小六子一脸天真无邪:“周公子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若是被世子知道,自己在背后说今姑娘的事情,只怕不止是有没有饭吃,而是有没有命活的问题了。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旁人。” “周公子,主子的事,咱做奴才的怎么可以随意胡言,您这简直是要奴才的命啊。”小六子诚惶诚恐地差点下跪。 “行行行,下去,没意思。”周峥见小六子这副摸样也失了兴趣,甩甩手让他退下。小六子得了赦令,暗自松了口气。 周峥虽来过平城,上次也只匆匆两日,既有了好机会,便日日逛街。 “你这买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沈故见其每日都大包小包往里拎。 “阿故,你还真别说,这平城的物件确实是比京里的有意思多了,好多新奇的东西,京里都没有。” 周峥拿着一盆两色花凑到他面前,介绍道:“你看这是来自弗纳的二色花,蓝粉相间,多好看。京里就没有,我买了好几盆,打算送去家里。” 沈故一脸白痴地看着周峥兴致盎然的样子,扶额轻叹:【这家伙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是浆糊吗?】 “阿故,你要吗?我送你两株。” “免了,你自己欣赏就行。”沈故拒绝。 “真是不懂风雅。”周峥摇摇头。 沈故也没揭穿花色骗局,由着他好兴致。 隔了一日,周峥从街上气冲冲回来,拉着沈故好一顿抱怨:“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怎么了这是?” “我今日又遇到那花商,成盆成盆地卖,还有三色,四色,昨日还诓骗于我只几盆,转头又摆上了一排排。”周峥气急,“我抓他去报官,官府竟然听信其巧言令辩,将他放了。” “昨日那几盆花种确实出自弗纳,有二色,哪里诓骗你了?”沈故了解了来龙去脉,说道。 “那明明是假花,原就没有二色,也不知道其使了什么手段,伪造了花色。” “你呀,没事少买那些,看看听听就算了。你要实在喜欢那花,改明儿个,让人给种个满院子。” 周峥这算是回过味儿来,控诉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是用有色水,种养一时。” “什么?”周峥好奇。 “清水无色,植物吸收自然呈现原本的颜色。若是用有色水浇灌,便会吸收混杂在水中的杂色,形成除原色外的混色。”沈故科普道。 “对啊,我怎么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周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你要是有兴趣,我有几本关于种植方面的书籍,可以借你看看。” “你还看这类杂书?” “哼,杂书?”沈故轻哼一声,“至少它能不让我上当受骗。” 周峥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郁闷了几天。 注:b站视频:korona木质机械挂钟制作。 第63章 初见周峥 今襄原以为沈故此去需良久,没想到不过一月就回来了,回来后便邀她聚仙阁赴宴。她目前对沈故的感观不错,便没有拒绝。 在小二领路下来到包厢,沈故已等候多时。 “阿姐。”沈故起身,朝她招呼。 今襄还不及回应,便被一旁的另一道男声打断:“阿姐?阿故,你何时多了一个姊妹?”说话人正是周峥,被沈故从后面踢了一脚,以示警告。 周峥从小六子口中得知,沈故预定了酒楼包厢,还以为是要请他吃饭,尽地主之谊。到了点,打算和沈故一起出门,却被告之是他自作多情。这可气坏他,再得知是要宴请一位女子,便死皮赖脸地要跟过来。 今襄闻声望去,见一身着浅姜色长袍的小生,手里拿了把山水画折扇,约五尺三寸(177)的少年,年岁与沈故差不多,模样虽不及沈故俊俏,却也是个清秀可人的,正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看着她。 “周峥。”沈故低声警告了一声。 周峥也觉得自己冒犯了,连忙作揖告罪:“对不起这位 姐姐,是某唐突了。” 今襄惊讶会见到外人,不过见他眼神清澈,周身清气,笑着说了无妨。 “阿姐,这是我幼时玩伴,周峥。此次经得同意,与我同行。”沈故在一旁向她介绍道。 今襄施了半礼:“周公子。” “阿姐,先入座。” “好。” 沈故在身后用手肘戳了一下,眼神警告:【我之前怎么交代你的!】 周峥半举双手,讨好似得认怂:【知道了,知道了。】 沈故见她吃得少:“可是不合胃口?” 今襄放下手中筷着,摇摇头:“天气渐热,胃口便小了些。”许是小桃的厨艺精进,她的胃口都被养得挑剔了些,聚仙阁的菜式也只几样,尝过味之后,也没了什么期待。 沈故见她胃口不佳,便撤了菜,让人上了甜点。 “这个山楂酥,是我从新甜居买来的,是近日新品,你尝尝。” 今襄咬了一口:“酸甜酥脆,还不错。” 【这是什么情况?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不可一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荣王世子沈故吗?这也太舔狗了!】周峥在一旁默默咬着甜糕,安静地当块背景板,想着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这气度,确实与阿故有几分相似,就是模样不太像 啊!!!难道是荣王在外面的私生女?】 【这也不对啊,若是私生女,怎么可能十几年来都不知道,顾家也没什么动作?】周峥吃完手中甜糕,又摸了一块。 【阿故喊她阿姐,她不会比凝姐姐都大,难道是荣王成婚前就有的,一直藏在外面。如今到了年岁,便打算接回来,所以让阿故先来接触接触?】 周峥像是窥探到了什么荣王隐秘,而且还是其风流韵事,不自觉放慢了咀嚼速度,放缓了呼吸声。 “啪~”突然手上传来痛感,被吓了一跳,“阿故,你打我干嘛?”周峥揉揉手背。 “你都吃几块了。” “你刚才撤桌撤得那么快,我都没吃几口,还饿着呢。”周峥撅着嘴道。 “啧。”沈故嘴角抽搐,刚才吃了三碗米饭的是谁。 今襄将甜点盘推到周峥面前:“饿了,就多吃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周峥瞬间对面前的小姐姐,好感直升,咧嘴道谢:“谢谢阿姐。” “谁是你阿姐?胡乱叫什么!”沈故一听周峥这么喊,不乐意了。 “你的阿姐,不就是我的阿姐咯。”周峥咧着白牙,对今襄一笑,“是,阿姐?” 不说别的,周峥这讨人喜的模样,确实能让人开心。 “阿姐,今日第一次见你,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周峥摘下腰间荷包,取出里面的一个物件,双手递到今襄面前,“这是我喜欢的玩具,供阿姐消遣。” 今襄看到他手上的物件,心中不禁好笑,伸手接过道谢:“是九格方。” 九格方也就是三阶魔方,肖梅觉着魔方之名不文雅,便另取了名字。 “嗯嗯,我见街上也有宜家居,不过里面售卖的九格方不如我的精致,我这个是私人定制的。刻有花鸟虫兽,用的也是上好的梨花檀木,比那纯色木头的好看多了。”周峥点点头说道,“这个先送阿姐把玩,来日我让人重新定制个新的,再送给阿姐。” “确实精巧,如此便谢谢你了,我很喜欢。”今襄谢道。 “不客气,不客气。阿姐,喜欢就好。”周峥摆摆手,“这个九格方,六面九格,横竖皆可转,若能将六面花色均统一,方算破解成功。” 沈故见今襄连还礼都不还,就收下了周峥的九格方,听着他左一口阿姐,右一口阿姐的,想到之前自己再三邀约被拒,心下就来气,桌底下踢了周峥一脚。 “诶哟,阿故你踢我干嘛?” 沈故掩嘴一咳:“哪有送礼送这个的,还是个旧物。” “阿姐她喜欢不是。”周峥也是好脾气,不跟沈故计较,“阿姐,可玩过?” “会呀。”今襄指尖抵住九格方的八角,开始旋转。 九格方做得确实不错,转动时没有任何阻卡感,手感流畅,花鸟雕刻的图案比纯色的难度也更高。 不过一分钟,今襄就完美复位,一旁的周峥和沈故看得目瞪口呆。 周峥丢了手中糕点,拍手赞叹:“阿姐,你你这太厉害了。” 搬着凳子坐到今襄身边,拿过九格方,仔细查看:“每个面的图案都拼凑对了。”说着便激动抓着今襄的衣袖,“阿姐,你教教我,你是怎么玩这么快的?” “咳咳~”沈故咳嗽。 周峥默默松开双爪:“嘿嘿~” “其实想完好这个不难,只要摸准其中规律,自有一套特定的公式。”今襄解释道。 “玩个九格方,还有规律和公式。”周峥诧异。 “自然是有的。”见周峥喜欢,她便粗略讲了些技巧和口诀。 周峥也确实聪明,空间思维的想象力特别强,今襄一说便能举一反三。 “雕刻版的对于初学者确实难了些,可以先用纯色的练手。你若是喜欢,可以回去好好研究,宜家居里有不少有意思的鲁班锁,九连环之类的,都挺有意思的。”今襄对周峥说道。 周峥点着头:“阿姐,你好厉害啊。以后若是我有不懂的,我可以去找你玩吗?我就同阿故住在一起。” “哦?”今襄倒是没想到周峥对这个这么感兴趣,笑着应道,“可以。” “谢谢阿姐。”周峥道谢。 看着周峥和今襄聊得起劲,一旁的沈故有些吃味。 回去路上,沈故憋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姐似乎与周峥很聊得来。” “许是投眼缘,你朋友性子挺好的。” “ ”【好个屁,死皮赖脸就属他第一了。】 “阿姐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日见他。”沈故没发觉自己的话中醋意满满。 今襄笑笑没说话。 要说她为什么对周峥另眼相看,主要还是他的名字。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觉着熟悉,没马上想起来他是谁,直到他拿出了九格方,才猜到了他的身份。 第64章 窥得隐秘 工部尚书周兴之子,未来大国匠师,设计研发出了各种国之重器,大到守护国门,小到生活日常用具。若是放到近代,可谓是妥妥的理工学霸,聪明绝顶的超级发明家,没想到幼时是个贪图玩乐的败家子。 今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将所有能记得起来的人物和相关的事件都记录整理过。 周峥便是其中一位,他不是重要人物,以沈故的玩伴出场,再到后来的一代匠师,沈故的一路少不了他的帮助。 虽然在姑姑的初稿中,没有过多的篇幅描写,但今襄对他的人设很喜欢,所以对他还有些许印象。 周峥半路下了车,转道去宜家居,豪气地买了各种九格方,鲁班锁,九连环等等。 回到顾宅,见着沈故面就说:“阿故,你这个阿姐也太有意思了,你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 “不许你叫她阿姐。” “为什么?你能叫我就不能叫。” “那是我的阿姐。” “行行行,不叫就不叫,真小气。我不也这样叫凝姐姐的,怎么就她叫不得了?”周峥妥协,然后嘟囔了一句。 然后看了看四下无人,悄悄凑近沈故,问道:“阿故,你偷偷告诉我,她是不是你爹流落在外的孩子?” 沈故一听,生气地推开了他,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周峥见沈故发脾气,心下了然:“好好好,我懂,我都懂,不用解释。” 双手在嘴巴前一滑,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我一定守口如瓶,我发誓绝对不泄露 ”还来不及发誓,就被沈故一脚踢出门外:“去你的西院待着。” 自得了今襄的首肯,周峥每隔一段时间便邀她出门喝茶,聊聊怎么玩九连环。也得益于在其父身边的耳濡目染,今襄也向他请教了不少关于榫卯结构类的问题。 再后来,今襄觉得出门一趟过于麻烦,便邀他去家中讨论。 再再后来,聊过了饭点,便又多做了他的饭食。 沈故看着眼红,自己都没进得过那道门槛,更不曾留过饭。 饭桌上,对周峥没好气道:“你怎么日日往对门跑,也不怕外人说闲话。” “我堂堂正正的,有什么过错。阿故,你可别冤枉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什么,以后不准再去。” “天地可鉴,我周峥向来光明磊落,我去只是与今姐姐讨论 那叫什么来着?”周峥思索着今襄说过的名词,“学术,对,是学术。” “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类?怎么,转性了?” “啧,这你就不懂了。”周峥放下碗筷,对沈故摆摆手,“今姐姐有独到的见解,自听了今姐姐的教导,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奇技淫巧是充满了多少智慧。它们是多么奇妙,它们有多么可爱,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喜欢这些了。” “你知道如何快速揭开九连环吗?它是有公式的;你知道不用外物就能计算圆形球的体积大小吗?它也是有公式的;还有重物降落的速度和重力计算,都是有公式的 ”周峥越说越兴奋,激动地抓着沈故的双手,“阿故,她是我见过在这个世界上最最聪慧的人。不,简直是神呐!” 沈故见他快要疯魔的样子,一掌拍在他额头。周峥被拍得往后仰倒在地,四脚朝天。 “你发什么神经,你说的这些,你爹不也知道,要学回京跟你爹学去。” 周峥揉了揉屁股,又揉了揉额头:“我爹那老古板,教的太枯燥了,问他原由都只能说出其一二,总加上一句经验而得,也就我哥那性子能受得了。还是今姐姐讲得有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她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工具,我就没在我爹那里见过。” 周峥重新坐上餐桌,拿起筷子戳了戳碗,咂了嘴:“阿故,你这厨子哪里请来的?做的饭菜愈发敷衍了,吃到嘴里都没什么味道。” “这不挺好的吗?”沈故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 “不好,一点都不好。”说着就蹭得一下起身,“我要去今姐姐那里蹭饭。” 沈故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起身跟上。 今襄看着前厅多出来的两个人,左右看了看:【这是什么情况?】 “今姐姐,我们是 ” “家里的厨子烧菜的时候,伤到了手。”沈故胡编了一个借口,然后背后偷偷捅了一下周峥。 “啊对。”周峥心领神会,厚着脸皮道,“是啊,今姐姐,你看天色也晚了,不知道放不方便舍我们一餐?” 今襄了然:“你们可有忌口?” 两人齐齐摇头。 今襄转头跟锦娘说了一声:“跟小桃说一声,多炒几个菜,在加个四人份的米饭。” 锦娘吃惊:“四人份的,这么多!” “去,先去泡壶山楂茶来。” “喏,姑娘。”锦娘应下,便往厨房走去。 “你们来得匆忙,怕是要稍微等会儿,先喝杯茶。” “是我们唐突了。”沈故赔礼道。 周峥甩刀子眼给沈故:【哼,真是好心机!好绿茶!明明是你也想来蹭饭,还拿厨子做幌子,拿我做马前炮。】 “小桃姑娘,这个是用什么做的?酸酸辣辣,好开胃啊。”周峥夹了一筷子酸炒土豆丝。 “回周公子,这是用土豆做的,是本地的一种农物,也作马铃薯。”小桃站在一旁介绍。 “那这又是用什么做的?”周峥指着皮蛋豆花。 “这是用腌制后的鸭蛋做的,味道有些特别。能接受的人觉着好吃,不喜欢的人可是尝都尝不得。” 周峥尝一道,小桃就介绍一道。 “今姐姐,你这里的菜肴着实美味,有些食材我都未曾听闻过,还有这其中滋味也是没得尝过。若是日日都有如此美食,真是此生无憾了。”周峥忍不住夸赞。 “不过是用了些食材香料,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说不喜欢听讨喜的话。 “有的有的,这都能比得上宫中御厨了。” “嗯?”今襄投过来询问的眼光。 周峥才说完,桌下沈故一脚踢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马虎眼:“额,我就是打个比方,哈哈。” 第65章 小桃说情 沈故也是第一次吃到今襄府中的饭食,确实别有一番风味,难怪她吃不惯外面酒楼的菜式。 两人都是世家子弟,自有礼仪教养,进食很是斯文。沈故能食不言,周峥确是个话痨,总是忍不住说话,今襄倒也不在意,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沈故掩着衣摆,轻抚下腹,今日似乎吃得有些多了。 周峥拍拍肚子,接收到了沈故的眼神示意,对今襄拱手作揖:“今姐姐,今日真是多谢款待了。” “无妨,不过是一顿饭食罢了。” “小桃姑娘厨艺着实了得,当得起一句称赞。”周峥先是夸了一番。 今襄暗自好笑:【这是憋了什么话,难以说出口。】 周峥有些难为情地开口:“今姐姐,那个 ” “嗯?” “嘿嘿,也没别的什么事,就是阿故府上的厨子伤了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家里下人也不是会做饭的,重新找厨子也需要些时间,日日去酒楼买也着实浪费了些,不知这段时间可否可否劳烦小桃姑娘?”周峥铺垫了好些理由,然后对小桃保证,“小桃姑娘放心,定会给你工钱的,比雇佣的厨子再多一三成,如何?” 今襄:【原来是想蹭饭。】 “我家小桃是不能外借的,不过大源可以外借,他自年后便去酒楼学厨,在家里也时常帮着做菜,厨艺也是不错。若是你们不介意,可以让他在这段时间帮着做饭。” “大源?”周峥倒是听说这个名字。 “如此,便多谢阿姐了。”沈故作揖向今襄道谢。 周峥也跟着道谢:“多谢今姐姐。” 八月中旬,今襄收到了谢繁的来信。 言道此次出使罗国虽有波折,但算得上顺利,出使队伍已经进入历朝边境,再过月余便可抵达安京。 今襄算了算时间,再过半月,就可以见到他了。 接到信的同时,还有同来的大大小小包裹,大部分都是罗国特有的物件和特产。每拆一个包裹,便有一份短笺,言明何时何地买的,物件何名,是何用处。偶尔夹杂几句问候,虽未明言相思,在今襄眼里却是句句情话,这几日让她的心情分外地好。 “这雨下得也太急了。”小桃和锦娘赶紧收拾了晾在外面的衣裳。 “没淋着?”小桃问锦娘。 “没有,还好收得及时。”锦娘查看了一下衣裳。 “谁问你衣裳了,我问的是你。” “谢谢小桃姐姐关心,不过是几滴雨,没湿。”锦娘抬起头对小桃甜甜一笑。 “嗯,把衣服晾到浣洗房,我去看看姑娘。” 天气逐渐炎热,骤然下雨,倒是凉了些。 小桃替今襄检查了窗户:“姑娘,夏日虽热,但切莫贪凉,晚间可不准偷偷开缝。” “好。” “这是锦娘新配的驱蚊香囊,我将它挂在床头和床尾。若是觉着味道闻不习惯,明日我再让锦娘配旁的。” “听大源说,顾公子府上新招了一个老厨子,年纪虽看着大,但厨艺是相当了得,听说会很多菜式。大源在顾公子府上帮厨的时候,教了大源不少。”小桃说着府上之事。 “老厨子?” “是啊,那老厨子的情况,大源倒是问过几句,是顾公子家里送过来的,世代都是学厨的。早年游历各州,哪个地方的吃食都会一两样。那老厨子觉得大源于厨艺一道有些天赋,想收他为徒,大源烦恼着该如何拒绝,毕竟他是姑娘的人。姑娘心善,还送他去酒楼当学徒,若是自作主张拜了别人为师,也太不知感恩了。” “你这是来当说客了。”今襄明白了小桃的意思。 “小桃不敢。” “若是他更偏向于拜老厨子为师,也不是不行,回头找大源问清楚他的意思。”今襄想了想说道,“毕竟还在酒楼当学徒,该要有始有终。快月末了,酒楼那边你帮着处理好,若是要拜师,该有的拜师礼不能少。” “我代大源谢过姑娘。”小桃笑着跟今襄谢恩。 “行了,退下。” “谢姑娘。”小桃退出房门,直奔厨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源。 大源知道姑娘同意后,也是万分惊喜。 “小桃姐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他还是有些不安。 “欸,也就咱们姑娘心善,由着你们心意,学医习武,练厨经商可都顺着你们。你们一个个可都得记着姑娘的好,若是哪日帮着外人欺负姑娘,我可第一个不放过你们。”小桃恩威并施地警告着,“大源,这事你好好想想,若是想好了,便跟姑娘说,知道了吗?” “谢谢姑娘,谢谢小桃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姑娘好意的。”大源拍着胸膛保证,“大源,一辈子都是姑娘的人。” “小桃姐姐,我们也是。”其他人一个个保证。 晚间小桃端来一杯热牛乳,给今襄铺了床。 “姑娘,大源特别感谢姑娘,只是还未想清楚。也是他修了八辈子的福气,能遇到姑娘,事事为他着想,能让他拜这么好的师父学厨。” “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愈发好,怎么在背地里偷偷练了?”今襄调侃道。 “这哪里是拍马屁,本来就是。”小桃笑着回道。 “油嘴滑舌的。” “咚咚咚~姑娘。”锦娘来到内院。 “锦娘?”小桃奇怪,打开房门,“有什么事吗?” 锦娘气喘吁吁地:“小桃姐姐。” “先进来。” “姑娘,江公子来了。”锦娘进屋禀报。 “江南歌?”今襄也惊讶,看了看外面的昏暗的天色,雨势汹汹。 锦娘点点头:“大力请江公子去了前厅,托我来通禀姑娘。” “江公子回来了?这么急匆匆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小桃也是惊讶。 “小桃。”今襄喊了一声。 小桃会意,给她整理了衣着,披上了披风。 第66章 生辰礼物 四个月未见,他的模样似乎清瘦了些。 “我回来了。”谢繁言语轻柔,满眼想念。 今襄惊喜万分:“不是来信说还要几日吗?”笑着迎上前。 “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便早些回来。” 她摸了摸他的衣裳:“小桃,去偏堂生个暖炉,再去煮碗姜茶,下碗面条。” “这么着急回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只是想来看看你。”谢繁牵着她的手,暖色烛光照着他的侧脸。 今襄拉着他往偏堂走,替他解下披风,放在暖炉旁烘干,转身对着他敞开双手:“抱抱。” 谢繁还未反应过来,香软已入怀,片刻僵硬后,也环上了她的腰。 “真高兴能见到你,我有想你,你呢?” “自是有的,我也很想你。”他轻抚她的秀发。 今襄仰着头,调侃道:“许久未见,不想南歌也会说如此情话了。我喜欢听,以后多说与我听,好不好?” 他着实不习惯她如此直白的话语,点点她鼻子:“都道女子该娴静贞雅,为何你如此言语直率?” “哼,我也就只与你说,我还以为你喜欢听呢?”松开手,故意后退半步,“原来你不喜欢啊,那我以后便不说了。” “没有,没有。”谢繁连忙上前,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凑着耳边:“喜欢的,喜欢的。” 见她抿着嘴笑,意识到她的捉弄:“你也太皮了。” “咚咚咚~” 小桃送来两碗面和姜茶,今襄接过:“小桃,你先去睡。” “姑娘!”她被拦在了门外,还有她听到了什么!这更深露重,孤男寡女的,她怎么可以放心?她自是相信江大家的品性,她信不过的是她家姑娘。 今襄使了个眼色:“放心,我有分寸,我会送他走的。” 小桃被半推半威胁地关出了房门外,然后一躬身蹲在墙角,听里面的动静。 “此次出使罗国,可有收获?” “确有不少收获,罗国乐曲与历朝乐曲风格迥异,除却国用曲典,有很多风俗民乐特别有意思。女皇陛下相赠我师不少曲谱,我抄录了几份,改日弹与你听。” “好呀,我也很想听听别国妙音。” 夜间雨声沥沥,屋内语声轻轻。 “对了,我也准备了一件礼物给你,你等我一会儿。”今襄转身去了木居室,门外已不见小桃身影。 这件礼物,她准备了有些时日。 双手递上一只木盒:“这本是要给你的生辰礼物,没想到是错过。今日算是补送给你了。”木盒表面光滑无痕,不过巴掌大小,分量很轻。 谢繁笑得开心:“怎还给我备了生辰礼?” “不若先猜猜,里面是什么?三次机会,猜对有奖励,猜错有惩罚。”按住他要打开的手。 谢繁轻笑出声:“还有如此规则?” “猜猜。” 谢繁看着手中木盒,掂量了一下,猜道:“环佩?” “不对。”今襄摇摇头。 “可有提示?” “我有与你提过的。”今襄想了想,给了一个模糊的提示。 “与我提过的?”谢繁回想着,“你与我说过的事情,可太多了。” “印章或者瓷杯?” “怎么有两个答案,这属于犯规。” “你可没有规定一次只能说一个答案?” “江南歌,你出门一趟也学会耍赖了。”戳戳他的脸,“好,这次便算了,还剩一次机会。” 谢繁捏捏她的手指:“还是不对,能否再给个提示?” “鉴于你先前的违规行为,取消了第二次的提示机会。” “呵,好。” “可有答案?”今襄催促着,“已经严重超时了。” 他摇着头,实在没有头绪:“不会是一颗你种出来的马铃薯?” “哈,你这是什么答案?不过下次我倒是可是准备准备。”这个答案逗笑了她。 “我实在是猜不出来。”谢繁妥协。 “打开看看,我觉得你会喜欢的。”手托着腮说着,期待他的反应。 谢繁打开木盒翻盖,看向盒内:“这是 我?”拿出盒内边上的小瓷人。 小瓷人约两寸高,穿着青白长袍,头戴白玉簪,盘膝坐着,膝上一尾古琴,指尖抚弦,双目微闭,正投入地弹着琴。 “如何,像不像你?” “像,这是你捏的?”小瓷人的神态着实惟妙惟肖。 “我捏了几十个,反复烧制了好几次,只这个还算不错。”今襄邀功着,“不过它可不是主角,你再看看。” 谢繁重新看向手中木盒,盒内左半部分严丝合缝,小瓷人是放在右半边的凹槽处,里面还有一把蝴蝶式钥匙扣,底面有一圆形小口,开口直径与钥匙扣的相同。 “难道这个木盒才是主角?” 今襄微微歪了一下头,眼神示意他继续。 他将蝴蝶钥匙扣,插入洞口试了试,然后往后转动了几圈。 “叮呤,叮叮呤 ”一段清脆悦耳的旋律自盒内传出。 谢繁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是乐曲?” 今襄从他手中拿过小瓷人,把它按在左面木板正中心的一个方口上:“看,像不像是你在奏乐?” “襄儿,我喜欢,很喜欢。”今襄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虽看不清他的神色,从言语中能听得出他很喜悦,“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 今襄轻拍他的背:“喜欢就好,不枉费我花费了大半年,为了做这个我可掉了许多头发呢。” 听着她撒娇的语气,心情愉悦,捧着她的脑袋,仔细查看了一番:“还好。鬓挽乌云,眉似新月,肌凝瑞雪,脸衬朝霞。” “肉麻,但是我喜欢。” 谢繁垂下眼眸,眼角微微泛红,手中轻抚着木盒棱边:“这份礼物太珍贵了。”音乐盒只重复着一段相同的旋律,不过几分钟便停转了。 “这是什么曲子?” “我也不知道,原本是想做一首你喜欢的,可是太难了。随意拼凑了一段曲调简单的,听着还算悦耳。”今襄说道,“这音乐盒外面虽是梨花木,但是里面机关是铁片和铁丝条,不宜沾水,时间长了也易生锈。” “我定好好珍藏。” “嗯。”屋外雨声渐小,“雨好像停了。” 第67章 各有图谋 今襄送他到了门口道了别,还没跨出门槛,谢繁侧过身站在她面前:“之前你说有奖罚,不知奖赏是什么,惩罚又是什么?” “呵,你想知道?”拉过他的手,半推着他到门后墙角,踮起脚凑近他耳朵,“你若猜对,我就亲你十下;若是你猜错,就换你亲我十下。” 屋檐的灯盏在夜风中摇曳着,泛着微弱的烛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呼吸骤然急促了些许。 “所以,你要不要现在受罚?”她故意添上一把柴。 “襄儿如此对你不好。”鼻尖满是沁香,忍不住吞咽。 今襄捧着他的脸颊:“反正四下无人,你亲我没有人看见。”然后再凑近一寸,抵着他的鼻尖,“难不成你要以后慢慢还,一次一个,慢慢还十次。哦~原来你是怀了这般心思,颇有心机城府。” “不,不是 ”他被她挟持地死死,不敢轻易动弹。 小别胜新欢,今襄喜欢他害羞的模样,今晚的气氛刚刚好,主动吻上了谢繁的唇,浅尝辄止。 谢繁迷迷糊糊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未来得及脱下衣衫,便直挺挺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个音乐盒。 臂半掩着双眼,嘴角浅笑:“今襄襄儿” “姑娘,昨日江公子是何时走的?” 她昨日睡得晚,今早起得也晚了些。小桃连连在外喊了好几声都不见醒,吓得以为自家姑娘强留了江公子,趁机霸王硬上弓。 待到看清了屋内只今襄一人,暗自松了口气。 今襄不知小桃心里所想,若是听得到,该反驳反问一句:【你家姑娘的人品,如此不可信?】 小桃:【姑娘,您说呢?】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雨小了之后,便走了。”今襄还想睡个回笼觉,“我还有些困,想再睡会儿,不用给我留朝食了,晚些再叫我。” “那姑娘先把牛乳喝了。”小桃递上一碗热牛乳,这是她的习惯,醒来睡前各一碗。 喝了牛乳,重新钻回了被窝。 “爷,昨日酉时末刻,谢子简回来了。去了今宅,亥时初刻回府。”张琪将下面传来的消息,禀报给沈故。 “昨日就回来了?”沈故顿了顿笔,然后重新沾墨练字。 “可有听到他们交谈了什么?” “昨日雨大,不曾探听到对话。” “好好盯着,有消息来报。” “喏。” 书房内,沈故换了一张宣纸。 谢繁,谢子简,看来是该会会他了。 谢繁将音乐盒珍藏于香樟木箱内,同时放入装有生石灰的布包,放置于寝室木格之上。 “公子,清水来了。”清山带着清水前来。 “进来。” “公子。”清水作揖,“公子走的这几个月,风平浪静。今姑娘偶尔会去田间,书肆,铁匠铺。” “顾宅的情况如何?” “最开始顾宅上的下人时常去今姑娘宅前敲门,不过都被拒之门外。六月底时,今姑娘与荣世子同出了城门,咱们的人半路受阻跟丢了,并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回来后没几日荣世子便离开回京,直到七月底才回来。来时有一位周公子同行,周公子时常出入今姑娘府上。” “周公子?是何模样?” “年岁与荣世子相仿,听口音,也是京内人。”清水想了想,“似乎名叫周峥。” “公子,是工部尚书的嫡次子,与荣王世子是年幼玩伴。”清山想起了这个名字。 “怪不得,这是找了个帮手来。” 谢繁原对沈故接近今襄的目的很是不理解,明明是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为何沈故要处心积虑地接近。 直到马铃薯结果,还有昨日收到的音乐盒和周峥的出现,果然是有所图谋。 “另外,今姑娘府上的大源时常出入顾宅,听说顾宅厨子伤了手,大源帮着去做饭。”清水将有关今宅府上的事情,全数禀报。 谢繁抿了口茶,指尖缓缓抚摸着杯壁,轻笑出声:“哼,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下去,继续盯着。” “喏。”清水领命退下。 “公子,荣王世子如此接近今姑娘,奴才担心,可能目的在于您。荣王在朝上屡次与相爷争锋相对,政见不合。荣王计谋多端,若是让其子接近您,用来威胁相爷,也不无可能。”清山猜测道。 “或许。”【若真是荣王授意,这赌注的成本也过于重了些。】 “此次公子出使罗国归来,老夫人和相爷都很开心,来信问了您的身体是否康健,可有伤病?”清山委婉说了相府来信一事。 “信里怕不是这么说的?” 清山也知瞒不了他,于是坦诚道:“公子在外多年,相爷对公子着实想念,盼着您能归家。” 谢繁垂眸,指尖把玩着茶盏:“还有别的事吗?” “夫人寄来了不少布匹和补品,言公子在外,要注意身体。”清山越说到最后,声音越轻。 “哼,这几年我游琴在外,他得到好处想必也是不少的,如今倒是又想拿我的婚事做筹码。是相中了哪家千金小姐,是兵部还是户部的,亦或是哪家世族?想必她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清山躬弯了身,后背一阵冷汗:“奴才不知。” “以后说话别这么拐弯抹角的,听起来真费劲。”谢繁神色冷漠,“只要我在外面给他带来的益处多于归府的价值,以后这些事情便不用理会了。” “喏,奴才告退。” “库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没用的就都扔了。”谢繁放下茶盏,“外人的东西,以后莫要再收。” “喏,奴才遵命。”清山退出门外,用手擦了擦虚汗。 三日后,谢繁交给清山一份书信和几车筐马铃薯,命其送至左相府。 “公子,顾宅送来请帖,邀您喝茶。”清水递上请帖。 “顾宅?”谢繁奇怪,他怎么会给他送请帖? “去回帖,必会如约而至。”既然人都发出邀请了,他自然不好推却。 关于荣王世子的事迹,在出使罗国的这段时间里,自然也听到不少。相较于他的风雅之名,沈故出名的更多是仗着宫里皇太后和皇帝宠爱行事而得的纨绔之名。 第68章 作曲相赠 香茗轩 炉火微微,煮茶烹茶,清香漫漫。 今日楼内来了两个贵气天成的俊朗的公子,煮茶侍女都好奇是哪家的儿郎。 “穿浅青长衫的那位公子我认得,是琴师江大家。” “你见过?” “我曾去清月阁为客人煮茶,有幸听过江大家抚琴。江大家可有名了,是琴圣先生的弟子,一直游琴在外,很受文人敬仰追捧的。” “江大家不仅风神俊朗,更是才情满满,琴艺了得。” “那对面的公子是谁?” “那位公子倒是瞧着眼生,不过也是龙章凤姿,完全不输江大家。” “江大家儒雅清正,另一位公子英姿健勇。” 侍女煮完茶,被请出门外。 掩上门扉,隔绝了所有的探究眼神和议论声。 谢繁拿起茶盏,凑近鼻尖轻品,茶香温润,茶色清冽。沈故也细品着,抿茶回味,若非互知对方身份,还以为是好友相约品茗。 “不知我该称你为江大家,亦或是谢兄?”沈故放下茶盏,先开了口。 “请帖之上邀的是琴师江某,来应约的自然是江某。是,顾兄?”谢繁抬眸回道。 沈故:【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 “江兄能受邀品茗,是顾某的荣幸。”沈故执起茶勺,为他添了一杯茶。 “多谢。” “不知江兄与我阿姐是何关系?” 谢繁反应慢了一拍,出乎意料他问得如此直接,面上不显:“顾兄的阿姐,可是今姑娘?” “我见江兄似乎常出入我阿姐府上?如此怕是有碍今宅名声。” “顾兄与周兄,何不自省自身?” 沈故微微捏紧拳头,随后朗笑一声:“她是我阿姐,我是她阿弟,我们是自幼相识的缘分。阿姐心思纯善,她身边的人和事,我自当是要上心的。” 谢繁不动神色,眼色微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与她自幼相识?】 “哦,是吗?据江某所知,顾兄似只一位同胞长姐,何时到了平城?”对上沈故的双眼,“不知令堂可知?”【跟我玩文字游戏,我与她之间,哪容得你介入,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 沈故嘴角微抿,直视谢繁,面色微冷。 “我与她亦相识多年,便不劳顾兄费心了。”谢繁放下茶盏,起身抚袖,半作揖:“今日多谢顾兄设茶宴,江某还有事,先告辞了。” 两人之间的首次谈话,并不愉快。 “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出使罗国前应承你的风味糕点。”谢繁示意已经摆在石桌上的糕点,“刚好得了空,便做了一些。” 今襄上前看着碟内糕点,惊喜道:“那今日我算是有口福了。” “我不善做糕点,味道也差了许多。” 她毫不客气捏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甘甜,好吃。你第一次做便能做得如此好,极有天赋呢。” “呵~”他轻笑出声,“你总是如此捧我场。” “有的有的,我说得都是实话。”今襄点点头,“心意最是重要,我尝出来了。” 谢繁轻抚她的发:“若是喜欢,以后我再多做一些。” “好,不过做得时候要小心些,毕竟这双手可是千金难买。万一伤着了,我罪过可就大了。”今襄捧起他的双手,摸摸他指尖的薄茧。 “我竟不知我这双手如此娇贵?” 今襄转过头,看见矮几上的古琴:“弹琴给我听。” “嗯,正好新作了一首曲子。”他转了音色,“不知可否有荣幸,能得今姑娘点评?” “咳咳,既然江大家盛情相邀,那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你。”端坐与一旁。 谢繁摇头浅笑。 新作之曲,音调轻快明亮,婉转悠扬,与古琴低沉的音色,完美融合,两者相得益彰。 今襄挑了挑眉,惊喜地看向他。 谢繁也与她对视一笑。 一曲终了,今襄鼓掌夸赞:“南歌,你是作曲天才,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被夸得不好意思,脸颊泛红:“不过是一首曲子罢了。” “我听出来了,是音乐盒的一段旋律。没想到你把它编写成了一首完整的曲子,太好听了。”今襄不吝啬夸赞,“这首曲子可有名字?” “还未取名,不若你提一个?” “嗯让我想想。”今襄手指点着下巴,“《襄之南》,如何?” “襄之南,襄之南。好,就叫襄之南。” 她一把抱住谢繁的腰,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南歌,我喜欢你送我的这首曲子,谢谢。” 温热的胸膛砰砰地鼓动:“你喜欢,我便开心。” “南歌,以后不许再给旁人作曲子,只能为我作。” “你怎地如此霸道?”谢繁笑得开怀。 “诶呀,谁让你如此优秀呢?你送我曲子,我便欢喜得不得了。若是旁的姑娘得了你为她作的曲子,岂不是丢了心在你这里?”今襄分析着,“不行,不行。” “别的姑娘再好也比不过你的。”他真是越来越爱她这般撒娇的语气和神态。 “江大家师承琴圣先生,如今还未及冠便已名扬四海,千金难求一曲,想来以后你也需以此谋求生计。”今襄故作无奈叹了口气,“好,好,我大度一些。若是旁的曲子便作与别人,只是关于倾慕爱慕之意的曲子,可是万万不能作与旁人的,男子女子都不行,知道了吗?” “哈哈哈,好。都应你,都应你。”轻捏她的脸颊,笑得开怀,“你呀,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如此霸道?” “哼~我就是这般的,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是来得及的。”语气多了几分阴阳怪气。 “襄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你可愿意与我同去?” “嗯?” “我想带你去蜀川南平,去见见我的恩师。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教养我多年,我想带你去见见他。”谢繁说得有些忐忑,“襄儿,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第69章 算命先生 “能拜访思汝先生,是我的荣幸。”今襄不假思索地点头道,“不过 ” 谢繁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她话语急转而下:“不过什么?” “我该以什么身份拜访思汝先生呢?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冒昧就去拜访。”今襄语调缓慢,“你说呢,南歌?” 谢繁有些无措:“襄儿,此前与老师同行出使罗国,我有与老师提起过你。若是你不介意,可否可否” “可否什么?” “可否以我 未婚妻的身份,前去拜访?” 看着他憋红了双颊,说出了这番话,今襄咬着唇,强忍着笑。 “好你个江南歌,终于露出本性了。既无庚帖信物,又无三书六聘,竟想诓骗我做你的未婚妻?”她佯装生气呵斥。 “不是的,襄儿。我我”他慌忙解释,一抬头便见今襄憋着笑的嘴角。 颇是又气又笑:“襄儿。” “噗哈哈~”今襄捂着肚子,笑得放肆,“好了好了,不笑了,不笑了。”擦了擦眼角眼泪。 谢繁握着她的手,正色道:“襄儿,我此话并非戏言。若是你愿意,我便 ” 今襄抬手止住了的他的话:“高山流水觅知音,好友易得,知音难求,我是你的知音。” “嗯,你是我的知音。”谢繁莞尔一笑。 “那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蜀川好像挺远的,马车过去应该要不少时日。去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些礼物,总不能空手去。” “襄儿,这些便都由我来准备。你愿意与我同去,我便已经很开心了。” “去拜访思汝先生的是我,你来准备礼物,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老师生性豁达,不在乎外物,能见到你,他定会开心的。” “那好,你若准备好了,便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该准备准备。” “好。” ———— 安京的主街道上,人头窜动,一阵阵喜气的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 “幸亏我早早预定了包厢,占了个好位子。阿故,快过来。”周峥在沿街酒楼的窗口处,向沈故招了招手。 “哼,有什么好看的。”沈故被周峥硬拉过来的。 “今日可是新科进士游街,瞧瞧这满街的少女们,都是为了那状元郎来的。”周峥羡慕道,“近年来少有的三元及第,还是那样出身显赫,模样俊俏的公子。啧啧啧,换作是我该有多好。” “真不来看一眼?”周峥说着,见他不理,又转向窗外,“诶呀,要说你也别气了。这人前是风光,也不过是受制于世家的棋子罢了。你也算是得偿所愿,又何必一直计较过去的事。” “哼,他也配。” “我听着你的语气,倒是满满的嫉妒。与其针对他,还不如多讨讨今姐姐的欢心。” 沈故一说起这个便来气,走到窗边,往下望去。 春风得意马前蹄,一日看尽长安花。 为首驾马之人,身穿红袍,头戴羽翎,真是好不风光。沿边的少女将手中的香囊,鲜花都投掷到状元郎怀中。 沈故捏紧了手中茶杯,用力掷出,正正砸在了状元郎额头,状元郎吃痛,抬头望去,对上了一双轻蔑的眼睛。 “欸呦,我的爷,你这是干什么。”周峥被沈故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离窗口。 谢繁捂着额头,缓了缓。 沈故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没有将他砸得头破血流,只擦破了些许表皮,红肿了一块。而那新科状元郎却当作无事发生,仍然驾马游街,面上却冷上了几分。 ———— “阿故,阿故,你醒了没?”周峥拍着门。 “做甚?一大早的。”沈故起床开门。 “不早了,都日上三杆了,不是说好今日要去拜访李道长的吗?” “行了,就来。” 昨晚的梦境,没头没尾的,他还未理清思绪。 【谢繁回京参加科举,三元及第摘得桂冠?周峥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得偿所愿?荣王府虽与左相时常政见相左,但自己与谢繁的关系不至于如此争锋相对,到底发生什么事?】 沈故将梦境所见,落字于纸,沉思片刻,又将纸置于烛火之上,丢进陶蛊中。 小桃:“姑娘,慈光寺的平安符很灵的。这次出这么远的门,姑娘也替江公子求一个。”马车一路行至寺院门口。 “姑娘,到了。”小桃打开一把深色油纸伞,扶今襄下了马车。 小桃对神佛极为虔诚,今襄虽身有奇遇,却不怎么深信,只在前殿拜了三拜。 “姑娘,后面还有三殿,许多菩萨还没有拜呢?” “这寺里香,闻得我头晕,我想出去透透气。这后面的菩萨,你替我拜了。”今襄随意找了个借口。 小桃面露忧色:“可是中暑了,要不要去附近的医馆看看?” “不用了,我外面走走就好了,你去拜。” “今日锦娘也没跟着出来 ”小桃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走动。 “佛门重地,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就在寺前的林荫道上走走,不会走远的,你拜完了就去那边找我。” “那好,姑娘可别乱走啊。” “行,知道了。” “姑娘可有兴趣算上一卦?” 今襄路过一摊摆桌处,被一道声音喊住。银杏树下,有一算命卜卦的摊位,桌后坐了一位年约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体型中等,身旁还竖了一布幡,曰:前世今生。 这名字取得有些意思,人家都是张半仙,李半仙的,这个名字倒是甚有格调。 此时正抚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笑盈盈地看着她。 “道长唤我?”今襄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在叫自己。 “抱歉道长,出来匆忙,我身上并未带银钱。”她婉拒道。 未来得及转身,算命先生又出口言道:“老道与姑娘有缘,这一卦,送姑娘。” “抱歉,我读过孔孟儒学,医药数术也略有涉猎,占卜算卦类的书籍倒是不曾看过。”【不好意思,我不信这些封建迷信。】 今襄再次婉拒,算命卜卦之人也算是得上会察言观色,最喜欢挑客人喜欢听得话,她拒绝得都这么明显,也该听明白了。 “天外天,客外客,似梦非梦,何时如梦初醒?” 第70章 免费赠卦 才转身走了两步,脚下一顿:“看来道长今日是一定要与我算上一卦咯。”今襄走至板凳边坐下。 算命道士摸摸山羊胡,笑眯眯地招呼着:“姑娘想测什么?” 今襄觉着这人有趣:“道长的话真意思,明明是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哪里有什么想问的。先生想怎么测便怎么测,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老道最善看相摸骨,只觉姑娘面相奇特才叫住了姑娘。”老道士嘿嘿一笑。 “那便看相摸骨,让我看看道长的本事。”她还是头一次算命,有几分新奇。 老道士眯着眼睛向前凑了凑,今襄也配合着左右转头。 “姑娘可否告知生辰八字?” 今襄说了苏音的生辰八字。 老道士左手掐指,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横竖划着,然后蹙着眉说道:“不对,不对。这生辰八字不对,你再说一个。” “这生辰八字一人就一个,哪里有两个的道理?” “身魂时辰不对,你再说一个。” 这老道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她换算了一下,又报了一个前世的生辰。 老道士松开了眉头:“对了,这次对了。”然后叹气一声,“奇哉怪哉~奇哉怪哉~” “姑娘,可否让老道再摸摸头骨?”他问得小心翼翼。 这老道士神神叨叨,自言自语,问了这么多,却什么话都没说。若是旁的姑娘,听了这么无礼的要求,指不定要甩袖而去。 “可以。”今襄倒是被引起了几分好奇,就凭他问的两个生辰,她很愿意配合。 一听她答应,老道士从一旁的布包里,拿出两只青蓝色麻巾袋,套于双手之上。自她后脑开始向前摸索,左右对按。 “如何?” “姑娘的命理确实奇特,命途坎坷,又绝处逢生。你是身边人的贵人,然贵人却不贵己。”老道士沉言道,“生有三劫:一为命,二为运,三为情。” “何为三劫,亦何解?” “命劫即生死劫,姑娘是别人的贵人,自然也会遇到你的贵人,福祸相依,端看姑娘如何抉择;运劫即气运劫,姑娘是得天道眷顾之人,散而聚,聚也散,顺其自然,切莫强求;至于这情劫嘛,嘿嘿,老道是个出家人,不懂这些。” “呵~”今襄好气又好笑,“道长,你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苏音的人物设定,她比谁都清楚,作为出场次数前三的反派恶毒女配,几乎活到了大结局,自然运气极佳,只是都被她作得个彻底。 今襄低头一思忖:“我出门迷了路,道长可识得我的归家路?” 老道士一改严肃神情,拿起龟壳,上下颠了颠,倒出五枚卦币:“一枚卦币代表一个时辰,其中有三个时辰与姑娘有关。” “一为丁亥年九月二十;二为庚子年三月十六;三为辛亥年二月初八。”换算了一下:平化十四年九月,平化二十六年三月,平化三十八年二月。 今年正是平化二十一年。 “另外两个时辰虽与姑娘无关,却与姑娘身边之人有关,一为庚子年二月十五,二为庚戌年九月十三。” 平化二十六年二月,平化三十六年九月。 “姑娘,来也来,去也去,是去是留,全凭姑娘的意愿。”老道士拿起一枚卦币,递给今襄,“这枚卦币送予姑娘,权当留个念想。” “你真有意思,哪有送问客卦币的?少了一枚,还怎替别人算卦?”今襄接过,仔细看了看。卦币半旧,略有划痕,双面雕有八卦纹路,入手微沉。 老道士说出第一个时辰的时候,今襄对他的话便信到了七八分。 她身上确实没有带多少银钱,老道士推测出来的时辰,于她而言确实太重要了。她摸出腰间的一块只巴掌大小的椭圆形木牌,木牌正中间镶嵌了一块清晰如亮的银镜。主体的玻璃制品是在一次的陶瓷烧制过程中意外所得,反复试验之后,只得这么一块。 “多谢道长告知,我身上没有什么银钱,只银镜一面,便算作是卦资。”今襄是真心感谢老道士,双手递上,“只希望道长这一卦出道长口,仅入我耳。” “可。”老道士也是阔达的性子,接下银镜,点头应下。 “姑娘。”小桃结束出来找她。 “道长,告辞。”今襄作揖告辞。 “姑娘是测了什么?”小桃见她从算命摊前离身,有些好奇。 “测你什么时候能从寺庙出来,算得还算准,才说完你便喊我了。”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他定然是看见我了,才这么说的,那老道士怕不是个骗子。” “哦,是吗?” 她希望他是,亦希望不是。 今襄前脚刚走,老道士便打算收摊回家。 “道长不若也替我算一卦。”来人正是沈故和周峥。 “抱歉,老道的卦币少了一个,算不了卦咯。”老道士婉拒道。 “测字,看手相也行。”周峥在一旁提议。 “公子此言差矣。各种推算各有优劣,当相辅相佐,不然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不知道长可告之先前那位姑娘所测之事?”沈故将一袋银钱摆在桌面。 “啧,公子如此,我很难做的。”老道士有些为难地看着桌上的钱袋。 看这鼓囊的大小,听听这砸在木板上的声响,着实让他有些心动,毕竟他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道长,这里的银钱,可够寻常人家年的嚼用。”周峥在一旁提醒着。 “师重德,商重信。老道虽是一介算卦,亦有道规。”老道士忍痛别开了眼。 “道长守德,在下敬佩,必不强求。”沈故又拿出一袋银钱,“只几句道长能出口的便可。” 老道士听沈故这么一说,停下手中收拾的卦幡:“那姑娘要出一趟远门,恐怕有些不顺。” 沈故作揖:“多谢道长告知。” “那这银钱?”老道士指着桌上两袋银钱。 “自是道长的。”沈故作揖告辞后,带着周峥离开。 第71章 同游蜀川 周峥离开前,还频频回望那老道士,有些难以置信:“阿故,那真是天元真人的弟子,下一个要继任的国师人选。” “陛下确有此意,不过他还未答应出山。” 李道长,师承天元真人,世人不知其名,不知其年岁,只知其姓。景熙二年出任历朝第五代国师,后称归一真人,不过那是九年之后的事。 世人不知,自其祖师爷乾启真人出任第一代历朝国师之后,有一条密规:一代帝王只能任用一位国师。若国师先逝,其传人不得再次出任;若帝王先薨,在任国师必须引辞。这条密规,那位不可能不知道。 天元真人虽已白眉华发,身体也每况愈下,可再撑个几年完全没有问题。 各位皇子愈渐长成,个个显露出了心思。京内传出这样的消息,多多少少有试探的意味在,就看谁先按捺不住。 陛下,还是操之过急了。 周峥引扇拍手:“先前去他那四面漏风的茅草屋,他那小徒弟饿得面黄肌瘦。不过观其言行,倒是很有原则。” “放心,你缺衣少食,他都不会赚不来银两。”他那小徒弟,先天不足,难养活罢了。 周峥“哦”了一声:“你是说京里的那些人 ” “不过,我们这样明目张胆地找来,难道不会引起那位的注意?”周峥还是有些担忧。 “李道长前几日才来平城,我们不过是出于好奇,偶遇罢了。”沈故不在意。 “确实,不过这道长着实奇怪,一个道教中人,摆摊怎么摆到寺院门前来了?” 周峥随口一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倒是提醒了沈故,老道士虽然生活过得拮据,却是个有脾气的,每日只卜卦三次,赚得一日口粮即可。 他与周峥寻到寺庙来,刚好见今襄离开,此地距离他的住所相距甚远。若要摆摊,大可去集市,更能招揽到客人,为什么偏偏摆在这里? 难道是在等她?其中原由又是什么?她又卜了何卦?在他的梦境中,国师与苏音,并未有交集,沈故不得其解。 “今姐姐要出远门,不知道要去哪里?”周峥只关心这个。 “我们既以游历之名出来,别的地方也该去看看。”沈故回了思绪。 “嗯嗯嗯,知我者,阿故也。”他以扇拍手,狡黠地笑道,“我得好好想想该准备些什么。” 今襄回府后就直接进了书房,提笔写下了老道士提及的五个时辰。 九月二十对应平化十四年的九月二十,是自己初来历朝的日子。有来有回,如果这是来时的时候,那后面两个时辰,极大可能是回去的时辰。 能知道明确的回去时间,她激动得指尖微颤。 【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时辰?难道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错过了?】 二十六年,三十八年,中间相隔十二年。 “太久了。” 若是错过了第二个时辰,便要再等十二年,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会不会有那份勇气? 【平化二十六年三月十六,绝对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今襄下定了决心,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她回家。 【平化二十六年二月十五,平化三十六年九月十三】 “我身边的人?”这两个时辰,她没有一点头绪。无所谓了,三月十六,万万不能忘记。 今襄烧了其余写了时辰的宣纸,只留这个日期,做成便签夹于常翻的书籍之中。 回去的方式,那老道说得模糊不清。 她指点桌面:【初来时毫无预兆,那么回去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如此?】 待到出发那日,不过才行出城门口十里外,便遇上了熟人。 “姑娘,你看前面凉亭的人影,是不是很熟悉?”小桃撩开帘子,本想看看沿路的风景,看到熟人不免有些奇怪。 今襄闻声,也往窗外探去。 “好巧呀,今姐姐。”周峥热情地打招呼。 “你们怎在这?”她可不相信这是巧合。 “我们打算出去走走看看,不知今姐姐和江兄这是要去哪里?”周峥笑眼眯眯地问道。 “我们打算去蜀川,拜访我的老师。”谢繁上前接过话。 “蜀川?阿故,我还没去过那里。听说那里有一汪九色碧湖,四季各有特色,现在出发,刚好能见到十月的碧湖美景,不若我们就去那里,正好与今姐姐他们作个伴。”周峥很是顺口地说道。 “我也很想欣赏一番九色碧湖的美景,不知阿姐和江兄意下如何?”沈故话到一半,转了个弯,问谢繁。 今襄看了看沈故,又看了看谢繁。 “荣幸之至。”谢繁应道。【哼,臭小子。】 沈故:【彼此彼此。】 众人闲话了半刻,又重新启程。 沈故和周峥本是骑马简装出行,毫不犹豫弃马,钻进了谢繁的车厢。车厢本也不大,一下子钻进了两个,把清山给挤了出去。 “姑娘,我觉得顾公子对江公子似乎有些敌意。”小桃偷偷对今襄说道。 “有吗?” “真有,我发现只要江公子和顾公子在一起,气氛就有些奇怪,莫名地有些有些针锋相对。”小桃想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就你眼尖。”小桃的直觉是真的准,观察入微。 此番行程,若是只走陆路,约莫二十多天的行程。 今襄是受不了一直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于是谢繁便体贴地重新规划了行程。先行至码头,然后搭乘行舟,由江水逆流而上行驶入嘉陵江,入蜀川境内再换乘马车,去思汝先生的居所。 虽路程远了不少,不过水路比陆路平稳许多,也只晚了几日。沿途的客栈或驿站,谢繁都命人提前一日去打点了一番,让今襄备觉周到。 “书中言九色碧湖,因五色斑斓的湖水而得名,湖水异常清晰,可见湖底岩面的石纹。寒冬地冻三尺之时,湖水依然清波荡漾,常温不冻,果真如此美轮美奂?”今襄自来到这个世界少了出去旅游的机会,只从地理书籍中只言片语想象一番。 只可惜,关于地理方面的书籍甚少,只有枯燥文字,却无画作,只得其中一两分趣味。据书中关于九色碧湖的描述,倒是与今襄现代世界的九寨沟的景致颇为相似,她特别期待看看。 第72章 九色碧湖 “确如此,书中描述不及身临其境的万分之一,湖水因四季而变,同一湖泊里,有水域蔚蓝,有湾汊浅绿,有水色绛黄,有流泉粉蓝… …变化无穷,甚是美妙!”谢繁娓娓道来,“湖边还有不少树木,多是冷杉与云杉,林下灌木有忍冬、杜鹃、箭竹、花楸等。我学琴的那几年,时常漫步其间,自感宁静与恬然。” “真期待去看看。” “会的,此番前去会经过九色碧湖,我余留了两日带你泛舟欣赏。” “谢谢,你想得真周到。” “感觉还好吗?”今襄拍了拍小桃的后背。 “对不起姑娘,没想到我这身子这般不顶用。”小桃唇色发白。 谢繁包了一座两层画舫,小桃起先还兴致高涨。才过了半日,便干呕了五六次,竟是个晕船体质。 “我让大源去煮晕船药了,等会儿喝了药便躺着休息一会儿。”她安慰了小桃几句,“若是还觉得不舒服,就含一颗话梅。” 此次出行,除了小桃随行,留锦娘和大力看家,带了大源和大方。 带大源是为了让他尝尝别地风味,沈故也带了他家的老厨子,老厨子有经验,也很用心,手把手教着。出发前大源向他师父告了假,想必沈故是从他口中套了话。带大方是为了让他见识更多的人事,沿街的摊贩,远途的商贾,各人有各人的经商技巧,既然他有意学商,多看看总不会错。 今襄来到甲板之上,迎风而望。 谢繁替她披上披风:“怎么出来也多穿件衣服?” “白日温度还可以,这风吹得挺舒服的。” “小桃如何了?” “不严重,只是看着凶猛了些,喝了药在休息,缓一缓就好。”今襄庆幸道,“幸好我不晕船,不然就辜负了你一番美意。不过,我们这样走真的没有关系吗?” “无妨,已留了书信给他们。” “这谢子简也太小心眼了,竟这样把我们舍下!”周峥有些难以置信,就他们出门买补给的半会儿功夫,就借口把他们给撇下了。 “张琪回来了没?”沈故派他去码头问情况。 小六子在门口一直张望着:“回来了,回来了。” “世子,江公子包了画舫,他们已经离开码头有半个时辰了。”张琪禀报打探的消息。 “才半个时辰,那我们还是能赶得上的。”周峥“刷”地收了纸扇。 张琪摇摇头:“恐怕不行。” “怎么说?”沈故有不好预感。 张琪抿了抿嘴,如实相告:“半个时辰前,有位雇主包了码头所有的船,已于一炷香之前全部离了码头。” “什么!这也太过凑巧了。”周峥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意外,“卧槽,不会是他做的。” “除了他,还有谁?”沈故亦是惊叹他这般小心眼的做派。 “包下码头所有的画舫,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周峥“啧”了一声,“啧,也是。他没有,左相府还是有的。” “码头又不只一家船坊,别的问了吗?”周峥问张琪。 张琪摇了摇头:“附近的船坊都问过了,没有。” “不是画舫也无妨,农家打鱼的小舟也行。”周峥继续追问。 张琪仍然摇摇头。 周峥这下乐了:“哈~阿故,他为了甩你也是够下血本的。” 周峥默默给谢繁的骚操作竖了个拇指:【真是豪气!既有魄力,也有心机。这是把所有的水路都给他们断了。】 “世子,离码头的船最早回来在明早。” 沈故饮了茶,压下心中一丝怒意:“收拾行李,去下一个码头,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沿路的船舫都包了。” 画舫行驶了几日,进入了九色碧湖内。 十月的树叶大部分变了色,灿黄枫红,野绿明蓝,倒映在湖水中宛若缤纷落英,漫游漂浮。晴空湛蓝若天镜,与湖水相对应,更显天地辽阔。 风吹石击间,晕开朵朵涟漪,妖艳万分。彩叶入湖,交织成锦,宛若焰火流金。 “南歌,我想唱歌。” “好。”谢繁让清水取来古琴,摆上矮几。 今襄浅哼着,谢繁寻着她哼声的曲调,弹出了流畅的旋律。 “余晖洒下一缕缕碎波潺潺,晚风里灯影柔曼;荡漾着湖水清清倩影婉转,青底白花油纸伞 ” 一曲终了,悠扬婉转。 谢繁轻抚琴弦,止了余音:“很美的歌词,简洁明白。曲调温暖柔和,你的音色清亮,唱得很动听。”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位词曲人的作品。” “能做出如此温暖的作品,想必是位才华横溢的先生,若有机会倒是很想见见。” “他 ” “今姐姐~今姐姐~”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喊声传来。 今襄转身走向画舫护栏边,向后望去,果然是周峥。半趴在画舫船头的护栏上,探出半个身头,朝着她使劲招手。 沈故上了画舫,趁着今襄转身,朝谢繁挑衅地挑了一下眉角:【想甩掉我,没那么容易。】 谢繁回望:【臭小子,算你有本事,给我等着。】 “今姐姐,刚才是你在唱歌吗?真好听,能再唱一遍吗?”周峥围在今襄身边。 “你让我唱就唱,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今襄才不会应他的要求,说完就转身往内舱走去。 “就再唱几句呗,今姐姐。”周峥央求着缠她。 “我的演唱费可是很贵的,你确定能支付得起?” “啊?这还得支付银钱?”周峥指着谢繁,“那他呢,他付了多少?” “自然是千金。” “他还有这么多钱!”周峥不相信,左相是给了他多少钱。 “当然,他的琴艺师承琴圣思汝先生,在四海各州皆有名声。别的不说,只清月阁的一场演出,慕名者接踵而至,高朋满座,更为阁主赚上千两金银。”回望了谢繁一眼,对周峥道,“有这样的琴艺大家为我伴奏,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这这话说得倒是也没错。”周峥也没话可说了,“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那就没有办法了。”今襄故作无奈地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长大,以后好好工作赚钱,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哦。” 谢繁低头暗自笑了笑。 沈故半敛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天的四人晚餐吃得异常沉默,气氛着实有些怪。 第73章 今襄失踪 今襄连续欣赏了两日美轮美奂的山水美景,日出日落,各有诗意,心情极好。 “再坐几日的马车,便能到南平。若是觉得马车颠簸得累,我们再慢一些也无妨。”谢繁见她揉了揉腰。 “那怎么可以,说好的时间哪里好随意更改,为了带我赏九色碧湖的美景,已经耽误了几日。”今襄摇摇头,“我没那么娇气,况且小桃每日都有为我揉捏舒缓,没有累到。” “那你好好休息。” 客栈左后角落,四个穿着褐色粗布麻衣的大汉正喝着酒,眼色阴狠,一脸恶相。 “人数齐了没?” “上面要的急,还差两个。” “最晚明天清晨出发,想想办法。” “五哥,不若 ”其中一人使了眼色,比了个手势。 被叫做五哥的人,摸了摸下巴,大口饮了一碗酒:“动作利索点,尾巴收拾干净。” “行。” 今襄再次醒来的时候,神志有些不清晰,浑身酸疼。 双脚被捆,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蒙眼塞嘴,鼻尖一股刺激的酸臭味,那被深埋在意识深处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颤栗得浸湿了内衫。 她抖着手捏紧指尖,强迫自己冷静。 细想昏迷前的情景,洗漱,晚餐与往常没有差别。洗漱和饮用的汤水是小桃烧的,饮食也是大源和沈故的老厨子亲自买的食材。她对熏香也敏感,只用自己调制的香露,若是贼人使用迷香,她不会没有丝毫察觉。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发涩的鱼汤!】 耳边还有一道呼吸声,急促轻微,车厢里不止她一人。坐直了身子,用膝盖夹出口中的麻布。手腕的镯子,腰间佩玉都没了,指间的那枚指尖刃也不见了。 身边有响动,有人抓住了今襄的胳膊。 “别怕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一道压着声音的女音凑近她的耳边。 【谁!!!】 陶然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小匕首,割断了自己的捆绳,摘了眼上遮布,又帮今襄割了捆绳:“你别怕,我可是武功高强的女侠。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今襄嘴角抽搐:【哪里来的中二少女!】 这是个仅容两人大小的木箱子,木板表面粗糙,用于运送货物。有酸臭味和海腥味,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沉闷的车马声。敲击四侧和头顶的木板,四侧脆,头顶闷。 “这批贼人是惯犯,以售卖海货为幌子,将拐卖来的少女藏于底部。”陶然然解释道,“妹妹别担心,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罪证。等到了地方,我自会将他们绳之以法,把你们都救出去,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 “人贩有很多,你一个人抓得过来吗?” “我我武功很厉害的,一个人能打十个,我同门的师兄弟都打不过我。我爹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流天派掌门,是一代大侠,人称指上一剑的陶霖,陶大侠。”陶然然提起她爹的名号,特别自豪,“陶大侠的名号你听说过吗?” “没有。”【你若是不磕巴,我还能信你几分。只身一人就敢闯荡江湖,真是不识人心险恶。】 “也是,像你这样的深闺小姐没听过江湖之事也很正常。”陶然然忽然转了音调,“你身上好香啊,比我师姐身上的味道都好闻。她每次下山都会买各种胭脂香粉,我还从未问过如此香味。” 说着,有凑近用力闻了闻:“你用的是哪家的水粉?改明儿个我也去买一个。” 【这孩子怕不是脑袋少生了根筋,这么心大,佩服。】 “我自己做的。” “你还会调香,这么厉害!我就不会。”陶然然说得起劲,“我娘总说我没个女孩子样,不会女工,连字也写得不好看。” 今襄没太多心思跟她聊天,随意敷衍着。靠她的信誓旦旦,还不如靠自己:“你也是被迷晕拐来的吗?” “不是,我是装晕混进来的。” “那你知道马车行驶多久吗?” “他们把你塞进来的时候,就出发了。算算,大概有一个半时辰了。” “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他们是踩着闭城的时间点出的门,至于出的是东城门还是西城门就不清楚了。” 【三个小时,时间确实有些久了,也不知道南歌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可我为什么会被盯上?不应该啊。】 他们一行主仆共有十三人之多,还有另雇佣的镖师,再愚蠢的人贩也不会对有众多同伴的目标下手。 小桃在大堂里吃了饭,算了时间去今襄房间收餐盘:“姑娘,姑娘。”敲了房门,见里面没有反应。 “姑娘,我进来了。”推门而入,只见案几上几乎没动过的餐食,筷子落于地面。 “姑娘,姑娘。”小桃感觉不妙,查看了厢内情况,均不见今襄人影。 “江公子,江公子。”小桃过了木廊,来到对面的厢房。 清水开门,见小桃一脸着急:“小桃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公子呢?” 清水让开身,小桃也顾不得规矩,踏步而入:“江公子,姑娘不见了。” “什么!”谢繁起身,“怎么回事?” “房里没有姑娘的身影,我找不到她。” “也许是今姑娘觉得没胃口,出去透透气。”清水道。 “不可能,姑娘不会没吃饭就出去。这一路来,每次外出都会让我陪同,就算要出去也会提前跟我说的。”小桃有些着急,连连摇头,“姑娘每次用餐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我是算了时间去的。桌上的饭菜没有动,筷子掉在了地上。江公子,我家姑娘一定遇到什么事情了,您快想想办法。” 谢繁对今襄一路来的作息也有所了解,小桃所言不无道理。 连步来今襄房间查看,沈故也闻声赶来:“出了什么事?” 谢繁示意清水把门关上:“她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沈故一把抓住谢繁领口。 第74章 陶氏侠女 “公子。” “爷。” 张琪,清山上前阻止。 “两位公子,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家姑娘不见了,赶紧找姑娘。” “以后再跟你算账。”沈故松了手。 谢繁抚平了领口,查看矮几上的餐食,汤碗中还有半碗鱼汤,凑到鼻尖闻了闻,占了指尖放到嘴里尝了尝:“这鱼汤有问题,里面有蒙汗药。这鱼汤是谁做的?” “怎么可能会有蒙汗药?”小桃慌了神,“这是我亲手熬的。” 沈故查看了四周:“室内没有打斗痕迹。”推开一侧窗户,往外望去。 客栈背靠小巷,正对着窗口往下,堆了废弃的木箱和麻袋包,窗沿边有麻绳摩擦的痕迹:“贼人是从窗口爬进来的。”说着,一脚踩着窗沿,一跃而下。 “顾公子。”小桃一阵惊呼。 沈故查看了地面的车辙印,抬头道:“是团伙作案,有车辙印。张琪去东城门调查出城车马信息,尤其是运有重货的商贾走货。”只吩咐一句,连忙去了客栈马厩。 谢繁也赶到马厩,拉住沈故:“什么意思?” “后巷的车辙印宽三寸,一般是远途商人用来运送货物的车辕。印子颇深,车上有重物,可能有遮掩之物,又或者还有别人。她失踪的时间是卯时过半,城门落锁的时间卯时末刻。” 沈故快速解释了一番,甩开了谢繁的手:“你去找太守要开城令,我去城门问情况,现在追过去,或许还能赶上。”就在此前路过门口之际,他便察觉有一行人形色有异,直觉不对劲,只并未在意。 谢繁即刻下令,留清水在客栈,带着清山去了太守府。 “世子,选哪条路?” 沈故携张琪寻着车辙印追至城外,来到了分叉路口,左边是官道,右边的山路,都有车辙印。 下了马,查看了车辙印:“沿路来,一共有八辆车马,深浅度一样,山路上的车辙印左右各四道,他们分开走了。”沈故捏紧了拳头。 “那岂不是不能确定今姑娘去了哪边?这贼人的太过奸诈。” “他们在赶时间。” “什么?”张琪不解。 “人贩拐卖,多选穷苦百姓的孩子,阿姐不该是他们的目标。在客栈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动手,不像是这样有经验的贼人会做的。掐了时间出城,必然是为了拖住我们的脚。”沈故推测了一番,连身上马,“我走官道,你走山路,有消息就飞鸽传书。” “喏。” 沈故尤为着急,虽然她不承认幼时的经历,但再次遇到贼人绑架,不知道她该有多害怕。 “驾。”更加很厉地甩着马鞭。 沈故先带了张琪追人。 谢繁亦想驾马出城,却被清山拦下了:“公子不可,公子以相府的身份去太守那里拿了城门令,消息马上会传至安京,必然会引起相爷猜测。若是查到今姑娘身上,怕是会给今姑娘带来麻烦。”清山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思汝先生那边,公子需得去一趟。” 谢繁犹豫,清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见谢繁意动,继续劝说道:“公子,荣王府的人手不会比相府的少。荣王既然让荣王世子出来游历,必然给他安排了不少人手,奴才也会派出人手,沿路追查。” “把她身边的人安顿好。”他被清山劝说了。 “喏。” 自谢繁收到相府来信,语句之间明示暗示让他回府,更是收到江弥珠频频参加宴会,举办茶会的消息。 带今襄来见他的老师,自然是想越过相府里的那几位。有了老师的首肯,那几位自然也不好强迫于他,却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谢繁怒极摔了杯子,万分自责没有保护好她。 小桃几人在清山的劝说下,同谢繁一同前往思汝先生的居所,临了被安排在一处院落中等消息。 今襄自醒来,一直在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声音。马车行至半途,车轱辘声音减轻了不少,马鸣声也息了。天还未亮,人贩便急速停了车。 “他们在搬箱子,还有水声。”陶然然贴着木板听外面的声音。 夜深人静,箱子外面的声音,只一点响动便格外清晰。 今襄也将耳朵贴上木板,确实有水声,但是奇怪的是,除了人贩说话的声音,却不曾听到过任何女孩子的声音。 【人贩以商贾身份,光明正大地出了城门,竟没有引起丝毫怀疑。】 【难道她们同样都被喂了药!】 今襄一想到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捂住“女侠”的嘴巴,倒是自己的被捂住了:“别发声。” 她顺势点点头,直到被箱子被放稳,嘴边的手才渐渐松开。 “这帮贼人太狡猾了,竟然改走水路。”陶然然狠狠说道,她不会水啊。 【确实狡猾。】 今襄先前听见了几声鸟鸣声,天要亮了。她把割断的麻绳重新捆绑脚踝,打了个活结,蒙上遮布。 陶然然感觉到动静:“你在干什么?” “我们是被迷晕塞进箱子的,若是他们发现我们解了绳,会怎样?” “对呀,你好聪明。”说着也绑上自己的手脚。 “我叫陶然然,悠然的然。妹妹,你叫什么?” “为什么叫我妹妹,而不是姐姐?”今襄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一听声音就知道你比我小,难道不对吗?” “听声音辨年龄,倒是头一次听说。你的独家绝学?” “那那到不是。” “天快亮了,休息一会儿。” “哦。” 一夜过去,蒙汗药的效用也该过了,也不知道这船会在水上行多久。她好饿,都没吃几口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睡,睡着就不会饿了。嘉陵江是连接各城的水上渠道,自有不同的分泾相聚相会,一夜的马车急行,看来还在蜀川境内,蜀川沿边的几个码头 】 今襄回忆着之前看过的蜀川地质书籍,渐渐陷入梦境。 ———— “襄襄,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家,我和你哥哥都在等你。” “姑姑!” “襄襄,看看怎么样?今日我可是难得下厨,赏个面子呗。” “哥哥!” “襄儿,留在我身边。” “南歌。” “阿姐,你别走,回来,你回来。” “小辰。” 第75章 人贩团伙 今襄被人粗鲁地扯开了眼上的绑绳和嘴里的塞布。 “醒醒,都醒醒。”怀中被随手扔了一个粗面馒头。 分发馒头的人贩,三十岁左右,粗眉浓眼,一脸的憨厚,穿的粗布麻衣,形容干净,只一双眼睛透着精明。若是不知其本性,确实像是普通的商贾。 人贩随意扔了馒头,分完之后甩了甩布袋,警告道:“都跟我安分点,谁敢喧闹,我就毒哑了卖进窑子。” “四哥,这批货色不错啊。”另一个眼神透着猥琐人贩,趁着解绳,偷摸了几把姑娘的脸蛋,姑娘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你给我收着点,货色干净才能卖个好价钱,出货后随你怎么玩。”被称作四哥的中年人指着猥琐男的鼻子警告。 “四哥放心,规矩我都懂,我就是有些手痒痒罢了。”猥琐男识趣道。 三人说着走出了门,门上落了锁,门外留一看守之人。 今襄从箱子里探出头,八九个箱子,十六个少女,十三到十七岁之间,面容较好,多穿麻裙罗衫。还有不少堆砌的货物,光线昏暗,只高处两扇小窗透露些许阳光。 【这是船舱下层。】 她揉了揉手腕,捡起馒头,吃在嘴里没有味道又硬得咯牙。她实在是饿得厉害,掰了一块,慢慢嚼着。 【又是人贩团伙,也不知跟几年前的那伙是不是同个集团。】 连追了一天一夜,终于追上了运送货队,却是一无所获。 “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正经商人。” 沈故蛮狠拦了路,一顿翻倒了满车的货物,赔了银钱。途中收到张琪的飞鸽传书,他那边的线索也断了。 ———— “得手了吗?”身穿黑衣斗篷之人问道,帽子遮了半脸,看不清面容。 穿着夜行衣的另一人也遮着面,放下肩扛的麻袋,打开袋口:“是这小子。”里面露出个面容精致的小男孩,沈故觉得有些眼熟。 斗篷者递过去一袋银钱,夜行衣者收了银钱转身就走。见夜行衣者离去,斗篷者对身边人说了一句:“处理干净。” “是。” 沈故不由自主地也跟上了船,一路行驶。 船连行了几个日出日落,途中换了船,也换了交接的人。直至入夜,换上了一艘乌篷船,船前只挂着一盏纸灯笼,终于靠了岸。 “亥时三刻,你晚了两刻钟。” “出了点意外,耽搁了些时间。” “没超约定时间,时间不早了,先验货。” “上头说了,这票货不用验。” “这怕不合规矩。” 来人,塞了一只钱袋给接头的人贩。 人贩掂量着手中的重量:“行,提货。” 沈故明了,这是在拐卖孩童的人贩交易现场。可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找今襄的路上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人贩提了麻袋往林里走去,跟同伙汇合,他跟着人贩来到马车前,直到人贩打开马车,露出一张脸。 “今襄!”沈故叫喊了一声,连忙上前去抓她,手指却透过了她的身体。 马车里赫然是幼年的今襄,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抬头望去,直直对上了沈故的眼睛。 “阿姐,我来找你了,快跟我走。” 沈故急切的说着,可她没有任何反应,下了马车,往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 来到之前人贩交易的江边,今襄止了脚步,抬起手指着江面。 “什么?”沈故不解,望着漆黑无际的江面。 恍然大悟:“江,水路!” “我知道了。”说着转身,却不见今襄的身影。 “今襄,今襄 ” ———— 篝火“啪”地一声,爆开了火花。 沈故起身灭了火,翻身上马,直奔沿路码头。 这是第一次,他梦见关于过去的事:平化十四年九月,初见今襄。 陶然然解开了脚上的麻绳,跨步出了木箱,围着船舱打量:“外面有人把守,也没有其他的出口。”转了一圈,有些丧气地说道。 今襄也起身活动了身体,查看四周,走至窗边阳光洒下来的地方,抬头闭眼。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晒太阳?”陶然然觉得今襄很奇怪。 陶然然是个很明媚的女子,声音呤叮,模样很是娇俏可爱,还透着股机灵。 “你长得真好看。”陶然然画风转得着实快,直勾勾盯着今襄侧颜,谁会不喜欢漂亮的小姐姐呢? “你也很漂亮。” 陶然然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微微蹙眉:“长得好看也不见得是好事,这帮贼人是专抓姑娘卖去烟花之地的。” 见今襄一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强调:“是烟花之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唉,算了算了。看你的模样一定是哪家的闺阁千金,哪里知道这些?”陶然然摆摆手,“你不害怕吗?” “怕。” 陶然然盯着她的脸直看:“为什么我看不出来你怕?你跟她们表现得不一样。” 船舱里的姑娘都畏畏缩缩,满脸担忧和惊恐,抱团瘫坐在一处,只她还有心思晒太阳,面色如常。 “害怕,难道一定要表现出来吗?”今襄微笑着对陶然然说道。 陶然然好奇地盯着她看,莫名地感到安心:“你在看什么?” “看天上的云和太阳。” “这有什么好看的?”抬头向外张望。 “你去问问,她们是从哪里被卖或者被拐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落入人贩手中的。” “问这个做什么?” “问了就告诉你。” “好。” 不过一会儿,陶然然便回到今襄身边:“都是蜀川一代的,有安江县,万源县,远一点的靠近庆城,半个月前就有人被卖来了。” “那你呢?” “我?”陶然然指着自己,“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把自己路遇流氓调戏女子一事炫耀了一番,然后机缘巧合发现惊天大案,遂跟踪至此。 今襄扶额,表示很无语,思索了一会儿:“我们可能在嘉陵江上,再行半日就要出蜀川境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第76章 人心险恶 “庆城在蜀川以东,我被绑时的客栈在沙昌县。安江,万源,沙昌三点形成一条直线,他们的行动路线是自东向西。马车急行了一夜,装有十几个少女的马车敢走官道,说明他们原本就计划走水路。” “那你怎么知道在嘉陵江上?” “你看看这艘船的大小,底层船舱宽三丈有余,至少两层高,能容下如此体量的船舫,行驶半日都无阻碍,底下必是大江。沙昌县附近的大江有三条,东南向的有两条,最靠近的一条便是嘉陵江。” “你说得好有道理。” “都是猜测罢了。” “姐姐,你真的很聪明,我就猜不到。” “姐姐?”今襄好奇她的改口。 “三言两语就能知道这么多,你比我聪明,该是我姐姐。” 今襄觉得这姑娘分外有趣,举手从窗栏上捏了一把灰,涂在她的脸上。 “你做什么?”陶然然条件反射握住她的手。 “你太好看了。” “啊?哦哦 ”陶然然反应过来,“我也帮姐姐抹。” 两人相互用灰抹黑了脸,抓乱了发髻,走到船舱最角落坐下:“姐姐,可有法子出去?” “有。” “什么办法?” “杀了船上的所有贼人。” “他们看管得严,连出这个门都难,况且我连他们有多少人都不知道。”陶然然摇头,“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吗?” “后面有如厕的盖板,只要撬开一块,刚好能容一人穿过。” 船舱被改造过,在舱壁后尾上方开凿了口,还有几步向上的台阶,往外延伸嵌了一只木板罩笼,很像是鸡笼,大小足够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回旋。罩笼外还有一层弧度的船壁,用于遮挡外人的视线,一直延伸至船底一尺二,没于江水中,付予东流,江水的冲刷着遮壁,亦甚少有味。 “不行不行,太脏了。”她接受不了,“再说,我也不会凫水。” 除却以捕鱼为生的渔女,大部分生活在内陆的女儿人家都不会凫水。陶然然虽出身江湖,却从小就是旱鸭子。 “还有别的办法吗?” 今襄摇摇头,陶然然有些丧气。 “我觉得第二个办法可行,不会凫水也没有关系,只要会憋气就行。”今襄说道,“人沉入水底,只要屏住气息,不过分挣扎,自然会浮上水面。到时候抱着木板,游到岸边就行了。” “我做不到,小时候失足掉过池塘,我还有些怕水。”她没想到,贼人竟然走水路,正好碰到了她的死穴。 临近夜幕,舱门再次被打开,还是之前那个分馒头的中年人。扫视了一圈舱内,抬起左手一指:“这个。” 身后之人听到,便走过去抓了人,少女们一阵惊慌,瑟瑟发抖:“这个,那个。” “不要,不要,求你不要抓走我妹妹。”少女拉着人贩的衣袖苦苦哀求,被一脚踢开。 今襄连身背对陶然然,挪开几步,远离她。 人贩抓完人之后,扔下一袋馒头,舱门被重新锁上。 还剩十二个 “刚才你怎么了?”她注意到了今襄的动作。 “你发现了吗?他挑人的规律。” “他?”陶然然回想刚才的情景,面露狠色,“真是心思歹毒。”来人专挑抱团之人,姐妹或者同乡,把认识的人都分开了。 陶然然常听同门师兄姐在外行侠仗义之事,也爱看侠客闯荡江湖,赈济救命的英雄话本。如今初入江湖,亲眼见识了人心险恶,不禁愤慨。 入夜之后,今襄浅眠,被一阵翘木板的声音惊醒。 “有人在翘如厕的盖板。” “嘘,就当不知道。” 不一会儿,撬动的声音停了,只听到“扑通”一声,便没了动静。 “她跳下去了。”陶然然听不到动静,只海浪声响了几分。 “我们也逃走。” “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这么好的逃跑机会。 “快要下雨了。” “下雨?”陶然然转头看向上口的舱窗。 今襄佩服那位姑娘的勇气,但是她太心急了。江面辽阔,女子体弱,十月的江水已然微凉,浸一夜的江水,能活着上岸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不过半刻钟,天空传来隆隆雷鸣。 舱门外传来脚步声。 “闭上眼睛。”今襄对陶然然说道。 舱门被打开,来人提灯照了照:“少了一个。” 来人抓起就近的少女,逼问道:“人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 来人抽出鞭子,甩在少女身上:“谁敢包庇,我打死她。” “她跳下去了,跳下去了。”其中一人吃痛,指了指如厕的盖板。 来人快步走进,查看一番:“不要命的贱人,让我抓到,有你好受的。”说着,便快步离开。 “姐姐,她能逃走吗?”陶然然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不知道,全看她运气好不好了。” 那弧壁没入江水之中,今襄查看时,视线有阻挡,无法判断底下的连接口是否能让女子体型通过,如此便能确认了。 至于那女子,就算不被抓到,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今襄感觉到船舱行驶的速度慢了。 不到一炷香,舱门再次被打开,人贩抓着那逃跑姑娘的衣襟拖了过来,一把扔了进来,然后抽出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身上。 姑娘吃痛哀嚎,在地面直打滚:“我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来人不解恨,持续抽打着:“贱蹄子,敢跑。” “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那姑娘朝今襄伸手,乞求帮助。陶然然气得发抖,不自觉上前半步,被拉住了手往后退。 “敢逃跑,这就是下场。”逃跑的姑娘被重新拖出舱外,凄厉的喊声持续了半宿,然后戛然之间,没了声响。 陶然然甩开了今襄的手,质问道:“为什么不救她?” “怎么救?” 陶然然被问住:“她是听了你的话,才会逃跑的。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的。” “我又没让她跑,做了什么事,该承担什么样的果,做之前就该想明白。”今襄冷了声音,“你想救她?怎么救?你要代替她挨鞭子?还是让我代替她?凭什么!” “我我 ”陶然然说不出话。 今襄不再理会她,径自坐下,闭目养神。 那姑娘若是死了也算好,但若是没死,供出她所说的话,恐怕自己就危险了。 第77章 三人成虎 “子简哥哥,你终于来了。”杨书琴亲自在门口迎接谢繁的到来。 “小师妹。”谢繁施礼问好。 “只你一人?”杨书琴朝他身后望了望,只见清水和清山,还有一些仆从。 “嗯。”谢繁随意敷衍了一句,便径直入内。 杨书琴似有些失望,嘟囔了一句:“真是可惜,我还特地打扮了一番呢。” 她从谢繁的来信中得知,要带一位姑娘来。没来正好,无论是谁,哪里比得了她和子简哥哥自幼长大的情分?更何况自己的家世和才情相貌,就是较京中的贵女也不差。 “子简哥哥,等等我。”杨书琴连步上前。 “学生子简,拜见老师。” “快起来。”思汝先生很高兴自己爱徒的来访。 “你 ”见谢繁容色寂寥,“你我许久未有手谈了,子简可否与我下一盘。” “喏。” “爷爷,子简哥哥舟车劳顿,还没好好休息呢?”杨书琴不乐意道。 “是为师思虑不周,子简先休息片刻。” “谢老师体恤,子简稍后与老师手谈。”谢繁作揖退下。 “爷爷,子简哥哥怎么怪怪的,好似不怎么高兴?” “有吗?我没看出来,倒是你,我看着挺高兴的。”思汝先生笑着说,“这平日都舍不得戴的发簪都别上了。” “爷爷。” 这场大雨持续到第二日中午,大雨将歇,还剩六个 陶然然磨磨蹭蹭得一步一步挪近今襄,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没有反应,又拉了拉:“姐姐。” “有事?” “姐姐,很快就该到我们了。” “你的匕首还在吗?” “在。” 今襄凑近她,耳语几句。 “这样真的行吗?” “这是最后的办法,能不能成功就靠你了。” “嗯。” 入了夜,陶然然走入如厕处。 “来人,来人,有人跑了,有人跑了。”一个穿黄衫的姑娘,拍打着舱门。 看守之人打开锁,甩了一鞭:“谁?” 黄衫女子转身,赫然看见陶然然的身影,口中之言戛然而止。 “六个,没少。” 黄衫女子吓得连忙跪地:“我我明明看见她去了如厕处,一直没有出来。”指着陶然然。 “我只是受凉了。”陶然然捂着肚子,有些委屈。 看守之人甩开黄衫女子,走进如厕处,被封的木板完好无损,狠狠瞥了一眼陶然然作为警告。捂着鼻子走出来,一鞭甩在黄衫女子身上:“贱人,敢诓骗老子。”出了舱门,上了锁。 黄衫女子扶着背,靠在一侧木板上,起身时狠狠地看了陶然然和今襄一眼。 半炷香之后,陶然然又走进如厕处。 黄衫女子这次谨慎,走进如厕处查看,然后跑向舱门,拍打着:“来人,来人,她跑了,她真的跑了。” 看守之人再次进门,扫视了一番,一鞭甩在黄衫女子身上:“贱人,老子打死你。” 黄衫女子吃痛,回头又看见了陶然然:“我明明看见如厕的地方没有人,我明明看见了的。” “我只是肚子疼,进去久了些。”陶然然吓得匍匐在地,颤抖地说道,“她她怕不是得了癔症。” 看守之人踹了黄衫女子一脚:“给我安分点。” 半炷香之后,陶然然再次进入如厕之处,用木柄敲击盖板。 黄衫女子听见了响动,这次她不敢动,看了看今襄。今襄挑衅地看着她,嘴角一勾,露出嘲讽的笑。 【这次是真的,一定是真的。】 “来人,来人,她跑了,这次是真的,是真的。”黄衫女子坐在船舱旁,手拍着舱门,眼睛一直盯着。 看守之人再次开锁进舱:“疯婆子,嚷嚷什么?” “大人你看,你看,她不见了。” 看守之人点了数,确实少了一人,急步走向舱内。 陶然然慌张地提着裙子跑出来,跪在看守之人脚边:“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看守之人一脚踢开陶然然。 黄衫女子面露惊恐:“我听见了,我听见了。她在撬盖板,真的我听见了。” “大人,我没有,她污蔑我。”陶然然指着黄衫女子,“我看是你想逃,借此诬陷我,好得大人您的青睐。” “不是的,不是的。”黄衫女子又抬手指向今襄,“她是同谋,我听到她们两人密谋了。” 今襄跪坐俯身,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大人,她胡说,是她想逃。” “大人,她一直神神叨叨的,怕真是得了癔症。” “就是啊,人家不过是闹肚子罢了。” 舱内其他姑娘偷偷说着话。 看守之人又在黄衫女子身上甩了三鞭:“疯婆子。” 黄衫女子连受了十几鞭,透了体力蜷缩在地,狠狠盯着陶然然和今襄。 这个女子,今襄早就注意到了她。从上船的第一日,这女子一直在观察她的言行。 今襄耳语陶然然之后,由她逐个与舱内姑娘说话,只除了黄衫女子。 “姐姐。”陶然然第一次用计谋陷害一个姑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后悔了?” “我心里不舒服。” “那你还要继续吗?” “嗯。”陶然然犹豫后点头,“是她心术不正在先。” 今襄松了口气,陶然然心性爽直,这样的计谋确实会让她难以接受。若是她不愿意,她不会逼迫她,可若她选择不继续,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想要救人,必先要有自保和全身而退的能力,若是冒然冲动又或者半途而废,那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将自己陷入险境。” “我明白的。”陶然然离开今襄身边,坐到另一边。 今襄走到舱门边上,摸了节断木,不断敲打侧壁,发出“嗒嗒”的声音,渐渐有规律地撬动着。 夜入后半夜,闹了半宿,正是困顿之际。 黄衫女子像是疯魔了一般,拍打着舱门,口中喃喃:“大人,大人,她要逃,她要逃,我听见了,我真的听见了。” 门外的看守之人起先还会还嘴,后来也不耐烦应付,只在门外骂骂咧咧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敲打声顿止。 陶然然拿出耳朵里的塞布,睁眼起身,走到黄衫女子耳边:“这次我真的要逃了哟。”说着便走了进了舱内之处,传来清晰的撬开盖板声音,还有“扑通”重物落入水中之声。 第78章 设计出逃 “这次是真的。” “你骗人,我不会再信了。”黄衫女子警惕地看着今襄。 “啧啧,你可有听过三人成虎。谎话说三遍,便没人会再信,即便第四次说的是真话。”今襄怂恿道,“不信,你去看看,她还在不在。” 黄衫女子被打怕了,去如厕的盖板查看,果然木板被撬开了,不见陶然然的身影。 黄衫女子急步走到门前,才抬起手顿住,转头盯着今襄:“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们不是同伙吗?” “她怎么可以一个人逃?” 黄衫女子感觉昏昏沉沉,眼色逐渐迷离,口中喃喃,重复着今襄的话:“她怎么可以一个人逃,她怎么可以一个人逃 ” “告发她。” “告发她,告发她 ”黄衫女子用力拍打着舱门,“大人,大人。” 守门之人守了大半日昏昏欲睡,刚刚才入睡,便被身后的拍打声惊醒,顿时怒火中烧。打开了门锁:“疯婆子,有完没完。”也不细看舱内,只抽打着黄衫女子。 “什么时候会把我们送走?”今襄站在舱门之后,悄声问道。 看守之人指着黄衫女子:“再嚷嚷就杀了你,等明日一早靠了岸,全把你们卖进窑子,晦气。” “她没事?”陶然然从暗处走出来。 “没事,昏了而已。”今襄探过她的鼻息。 转头对上陶然然的眼睛:“还要继续吗?” 今襄知道她身有武功,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很有可能听得见。陶然然看今襄眼神透着琢磨不透,抿着唇不说话。 “你刚才也听到了,明早船就要靠岸了。”今襄继续道,“你如果于心不忍,也可以收手。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你身怀武功,也可以选择自己逃跑。凭你的体力,逃脱之后,游上岸不是问题。” 陶然然面露苦色,心中万分纠结。 “话本中的行侠仗义不过是文人杜撰,用美好的赞词写尽了英雄,每个故事都有美好的结局。可是现实往往充满残酷的血腥和险恶,最是考验人性。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若是生了一颗琉璃心,还不如回家待在父母身边,安安稳稳过日子。”今襄不轻易信别人,更何况还只是一个相识几天的江湖人。 今襄对她存了利用之心,对黄衫女子亦是。 舱外传来脚步声:“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看守之人:“里面的人不安分,打了几鞭子。” “别生事。” “是。” 今襄言尽于此,倚着木板坐下闭目养神。 【没想到这么快。】 她用敲打声,催眠了黄衫女子和唯一的看守之人,效果还不错至少套出了她想知道的话。从怀中掏出半个硬馒头,默默嚼着。 等天亮,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天快亮的时候,陶然然把匕首塞进今襄的手里:“这个留给你。” “确定不后悔?” “不会。” 船速慢了。 她抬眼对上陶然然的眼睛:“那就开始。” 陶然然在黄衫女子身上按了几下,渐渐转醒。 “大人,大人,求你开开门,我肚子疼得厉害。”陶然然拍打着舱门。 看守之人骂骂咧咧地开了舱门,陶然然趁其不备,打晕了他,一脚踹破了船窗,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看着晕倒在地的人贩,今襄眼神暗了几分:【到底还是心软。】 走近昏迷的人贩,拿出匕首,裁下他的一块衣摆,覆于其脖颈处,遮掩之下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进大动脉。那人抽搐得猛然睁开眼,还未聚焦便已失焦。 温热的湿濡感,黏糊糊地沾了一手,鲜血浸湿了布块,滴落于木板上蔓延开来。 她抬眸,冷漠地瞥了那黄衫女子一眼。船舱内的少女们个个噤若寒蝉,那黄衫女子更是全身寒颤,深怕下一个便是自己。 “这里离岸边不远了,运气好的话就能游上岸。”她只说了一句,也跑了出去,一个纵身往下跳去。 天色还未亮,水下乌黑,今襄摸不准方向,不敢贸然潜水。先前逃走的姑娘,潜水了一刻钟还能被抓回来,船上不必然有水性及佳之人。 她顺着船底,摸到了如厕处的弧壁,然后撑起身体钻了进去,将背和双脚横向伸直,抵住两边竖板稳定身体。 船,还在行驶中。 江浪不断从底部打上来,常年与水接触的船壁被冲刷的光滑,好几次都险险打滑下坠。口鼻中不断浸入江水,江水的湿咸压过了排泄异味。 船,停止行驶了。 听见船锚下水的声音,船身稳稳挺住,随即从她上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头顶上的如厕盖板被重新撬开,只听得一句咒骂。 今襄让陶然然撬开盖板,再如常覆盖。那人贩查看时,很轻易便能翻开,如此便能猜测,有人再次从这处逃脱。 江水冰凉,若是一直藏在通道内,不等那些凫水捕手,自己就先体力不支滑入江水之中。待上面没了动静,今襄开始蓄力抵着船壁,顺着排泄通道往上爬。 自今襄跳入江中,舱里的几个少女即便不会凫水,也大着胆子跳进了江中。 船舱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上层的人,只见狼藉一片。 “怎么回事?”钱四满含怒意,见几个少女在水中扑腾,嘴里喊着“救命”。 “下去,把她们都捞上来。” “四哥,有个胆小的被吓得得了癔症,夜里几次三番吵嚷。老七进去几番查探,没少人,也没发现异样。”杭五揉了揉脖子,跟着钱四下到船舱,看到已气绝身亡的老七,大惊失色,“老七!” 钱四脸色阴沉:“逃,能逃到哪里去?” “如厕处。”朱五很快收敛了悲色,“有个聪明的,撬了如厕的盖板,顺着通道逃出去了。很快就抓回来了,我让人封了盖板 ” 钱四如厕罩笼处,捂了鼻子,一脚踢翻了盖板。 “这小贱人!”朱五骂骂咧咧,“老七个没用的,这么大动静都听不见。” 钱四眼露凶狠地瞥了朱五一眼,朱五心虚地低了头。 今襄屏住了呼吸,控制自己的心跳,强迫着平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跳下去。” “什什么?”朱五没理解,“四四哥?” 钱四冷冷地盯着朱五,朱五不愿意:“四哥,这可是如厕处。” 第79章 成功脱险 “四爷,人都捞上来了。” “四哥,都抓到了!”朱五感觉得救。 钱四冷哼了一声,带人匆匆离去,来到上层甲板:“怎么少了两个?” “四爷,附近水域都搜过了,没找到。” “还有比你们水性好的人?” “四爷,兄弟们将两里内,上下二十尺深的江域,来回检查了三遍都没有找到。” “四哥,少的其中一人似乎会些拳脚功夫。”朱五说道。 “这两个是怎么来的?”钱四没了好脾气,一把抓起朱五的衣领,质问道。 “这这是老六的主意。”朱五吞吞吐吐地将事情交代了个遍。 “蠢货!”钱四一脚踹在朱五胸口,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走到船舱内,一脚踢开半开的盖板,发现一缕锦丝。 “捉,要活口。”钱四狠狠说道,脸色愈发阴沉。 今襄喘息片刻后,重新潜入江底,借着天光,顺着水流快速往岸边游去。不过游出百米,身后便有动静,也不敢回头看,只拼命往前游。那把短匕反握绑在右掌中,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忽然她的右脚腕被抓,贼人的手劲极大,一把将她拉入江底,吃痛间,口鼻灌入了江水。 今襄奋力挣扎,左脚直直踢向贼人面部,贼人有所防备,扭开头部,顺势抓住了她的左脚腕。双脚被束,来不及多想,她弯腰折身,小臂掩着匕首,直攻其面部。 贼人没想到她藏有武器,一个不备,被割伤了眼,刀痕从左颊斜直向上,越过鼻梁至右眼。吃痛松开了双手,痛苦地张开嘴,水泡泡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今襄一鼓作气,双腿夹住贼人上身,左手抓住贼人头发,右手一刀刺进他的脖子。 贼人鼓起了青筋,死死抓着她握着刀柄的手,睁开双目,那只血肉模糊的右眼,尤其恐怖。 今襄已到屏气极限,怎么也抽不出握着刀柄的手。左手握住右手腕,拼了最后一口气,旋转匕首刀柄。 贼人的手劲愈发紧了,指甲狠狠地掐进今襄的手背,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她松腿,躬身隆背,一脚踩在贼人头上,一脚抵住他的肩膀,双脚猛蹬,终于拔出了自己的手。胡乱拨弄着手脚,游向江面,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吸着氧气,缓解因缺氧带来的眩晕感和无力感。 不过几息,便调整了气息,辨清方向,重新游向岸边。身后的江面,从底部一股一股涌上血色,浑浊了清澈的江水。 “吴八怎么还没有回来?去看看。” “是。” 钱四见吴八入水已有一刻钟还未回来,又派了两人下水。 “四爷不好了,船厢着火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回事?怎么会走水?”火势越来越大,已然烧了有一段时间,而且旺盛处,还有煤油和酒味。 “四爷,船侧破洞了。”又有人大喊。 钱四怒急,一掌拍碎了围栏:“通知所有人,乘小船撤离。” 陶然然按照计划跳下江面后,趁着贼人没有发现之际,重新又爬上了船。按照今襄的安排,每经过一处,就掀翻煤油灯,找到厨房打碎了酒坛子,点了火。 原本的计划是放完火救将跳江,不过她不解气。等火势渐大,趁着贼人的视线都被火势吸引,随手抄了厨房的斧头,延船壁外侧爬下,在船的侧方凿了个大口子。做完这一切,才抱了块木板,漂游上了岸。 陶然然喘了气,仰躺在岸边,回想起和今襄的对话。 “这样真的行吗?” “你觉得哪里不行?” “我会武功,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不就行了。” “船上贼人数量不知,焉没有武功高强之人?更何况你手里只一把匕首,若是贼人拿这里人的性命威胁于你,你要怎么做?” “我不知道。” “我知你不会水,你只要跳下之时拽住船外侧的锚绳就可以了,借助外力爬上来很快,他们来不及发现,这些姑娘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今襄说着自己的计划,“到时候贼人听到动静都会被吸引到船舱来,后船无人,正好可以点火。” “你要怎么救她们,她们都不会水。”陶然然最在意的还是怎么救人。 “这里离岸不远,定有人家,若是有人看见江上有船着火,自然会前来救援。到时候只怕贼人自己逃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带上不会水的姑娘?” “没错,这么大一艘船着火,再远都能看得见。”陶然然很容易被说服了。 “所以我们能不能获救,就都要看你了。”今襄郑重道,“你一定要成功。” “嗯,我一定能做到。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我们一定会获救的。” “好。” 陶然然休息了片刻,看着远处江面上,着火的船舫。飞快地起身往附近乡镇跑去,快得身影都成虚了。 “欸,忘记问她叫什么名字了?不管了,等见到了再问。” “我一定会回来就你的。” 人贩团伙见形势不妙,弃船而走。 火势蔓延得很快,下水找吴八的两人带回了他的尸体。钱四更是满脸铁青,跑了货,烧了船,失了人。 “这人有心机,够狠毒。”钱四吩咐道,“孤身女子走不了太远,你带着几个人去附近乡镇打听,我要活口。” “四哥,交给我。”朱五想戴罪立功,主动领命。 钱四点头。 “那这几个怎么办?” “把数补上,尽快出手。” 幸存的四个姑娘,一脸绝望,原以为能逃出生天,结果即将迎接自己的是无间地狱。 今襄游到一片芦苇丛边上了岸,不敢休息,撕下两段裙摆布条挂在芦苇杆上,然后往反方走去。 行船不过三天三夜,虽出了蜀川,但是相隔不远。燃烧的江船是留给谢繁他们的线索,只要能联想到水路,必然会得到这条消息。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掩藏自己,保证自己的安全。 沈故发动了所有暗卫,以沙昌县为圆心,朝四方搜寻今襄的下落。 “爷,有消息了,两日前,下汇县流段嘉陵江上有一艘货舫着火,附近渔民出船救援未救得一人,只几具烧焦的尸体,行迹可疑。” “走。” 第80章 抄录笔手 “姑娘,这是治疗风寒的汤药。” “谢谢嫂子。” 今襄上岸后,路过农家,用身上的锦衣换了一身男装布衣。借着热汤洗漱一番,给手上的伤口上了药,借宿一晚后,搭乘驴车去县上集市。 身处他乡,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再想不到办法赚钱,怕是要露宿街头。 翰文轩 “小公子安,可有什么需要?”书肆小侍看到客人进门,热情招呼。 “有礼。”今襄施了半礼,“我见贵肆门口贴了招聘告示招抄录笔手,前来应聘。” “您?”小侍暗自打量了她一番,“小公子稍后,小人去请示掌柜。” “可。” 不多久,一位年约知天命的老者出来:“可是小公子要应聘抄录笔手?” 今襄施礼:“掌柜安,正是在下。” “老夫姓万,不知小公子会何字体?” 几年前,活字印刷术出世,各家书肆纷纷效仿,大大提高了印刷效率。不过世家读书者,各有各的偏爱,嫌弃馆阁体过于呆板失灵,因此书肆常常招聘会不同字体的抄录笔手。 “隶楷行书草四书皆可,颜欧柳赵四体均有所学。” “嚯~好大的口气啊。”万掌柜还没来得及表示,一旁的小侍抢先一步出言表示不可信。 “不知小公子可否手书示范?”万掌柜要求道。 “可。” 不是今襄吹牛,前世父母车祸去世后,她患上了轻微应激障碍症,时常暴躁,控制不住情绪。是她姑姑常年陪伴,教她练字静心,年长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来到这里之后,多年来不曾落下,她的一手毛笔字,虽无名家指点,但少说也有十年的功底。遂提笔用四书四体,分别写了“翰文轩”三字。 “好好好。”万掌柜看墨落纸上,气韵天成,忍不住夸赞,“老夫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好字了。” “献丑。” “小公子有一手妙字,老夫愿聘,每千字,二十文铜钱,如何?” “掌柜的,怎工钱翻倍了?”小侍一听掌柜的话,小声嘟囔。 “要是谁能写如此一手好字,老夫也给他翻倍。”万掌柜的豪气地说着。 “多谢万掌柜抬爱。”她作揖感谢,“只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不瞒万掌柜,我只途径此地,因生活所迫才出来谋求工作,遂只能做短期抄录,希望工钱可日结,还望万掌柜见谅。”她不打算久留,“不过我能保证,从辰时初刻至申时末刻(早上7点到傍晚5点),除却午食时间,均可在贵店抄录,且我抄录极快。” 九至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她没有问题。 万掌柜思索了一番,点头道:“可。不知小公子何时可上工?” 今襄放下心,对万掌柜道谢:“谢万掌柜,现在便可上工。”【再晚怕是要饿肚子了。】 万掌柜见她爽快:“行,老夫这就为你安排笔墨。” 转头对身边小侍说道:“带小公子去二楼西厢间。” “西厢间,那不是集书室?”小侍疑惑。 “就是那间,给小公子整理出一桌书案。”万掌柜年过半百,做掌柜三十余年,来来往往之人看过不少,自然发现了她的不同之处。 小侍一躬礼,“小公子,请随小子来。” 走至二楼西厢间:“小公子,西厢间是放置未来得及整理书籍的房间,请容小子带人稍稍整理一番。”按理来说应聘的多安排在东厢间,既然掌柜如此安排那自有掌柜的道理。 今襄心下了然,这万掌柜真是心细之人:“无妨,万掌柜想得周到。”她虽扮作男装,耳朵上的耳洞确是遮掩不住的。 “请小公子稍等,小人找人整理书案,然后会拿来需要抄录的书籍。” “多谢。” “公子,请。”酒楼小二恭敬带路。 来人华裔锦服,面容俊朗,身形高大,拇指间一红一绿的宝石戒指,可谓是大雅大俗,一派富贵气场。 “哟,王公子,咱可终于见面了。”包厢内,久等之人的中年男人热情上前招呼。 “马爷?”王行瞥了一眼眼前之人,留了八字胡,一副精明生意人的模样。只说了一句,也不等人回答就径直坐到了上座,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身后的随从立马奉上了茶。 “啧,这什么茶啊,一股子怪味。”王行嫌弃地扔了茶盏。 被称为马爷的中年人,正对着门口,冷了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 “王公子,这酒楼中的海鲜最是一绝,特别是那一道生蚝鲜汤,啧~那叫一个美。不若咱边吃边聊?”马常变脸转场,一脸笑意对上王行,转头对随从道,“上菜。” 马常为王行斟了一杯酒:“王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您尝尝?” “香。”王行轻嗅,然后轻抿半口,“不错。” 酒过半巡,见吃得差不多,举杯敬酒。 “王公子,模样分外俊朗,要说安京的那些个王公贵子都没几个能比得上您的。”马常试探着。 “马爷倒是长得挺像生意人的,一脸的市 ”王行懒散回道,身后的老者侍从,暗自戳了他一把。 王行把后面的“侩”字,咽了下去:“实诚。” 他撇撇嘴,坐直了身子,替马常斟了一杯酒:“马爷见过的人比小子多,能将生意做到四海八州,还有许多值得小子学习的地方。” “不敢不敢,如何也比不上王公的?”马常眼尖瞧见了那老者侍从的动作,垂下眼眸无视,笑着举杯。 “这段时间,是小子要劳马爷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王公此次派公子来,定是对公子寄予厚望。” “那是,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王行露出自傲。 “ ”马常抬手,示意包厢内人退出,留守门外。 “公子,今日舟车劳顿,某已经备好了厢房,不若某带公子您过去?”马常提议道。 王行摇摇头:“酿酒师不嗜酒,开赌坊者戒赌 善用刀剑者,必然死于刀剑下。这是我家的规矩,我可不能跟我那嗜美的二叔一般死于马上风。哼,所以没办法,他手中的几条渠道,我爹就勉为其难代为打理咯。”语气轻蔑。 “咳咳。”站在身后老者侍从轻咳示意。 “我又没说错。”王行不耐烦。 第81章 蝴蝶美骨 “哈哈哈,对对对。”马常笑着打马虎眼,“王公子说得对,咱们做这行的,若要做得长远,确实不该碰。” “马爷,天下美人我未见过万,亦有千,确实各有各美。不过那些个庸脂俗粉太过乏味无趣,我对美人的要求可是很高的。”王行勾嘴笑着,“若是马爷手上有极品尤物,小子代为评鉴一番也不是不可。” “咳咳。”背后老者侍从咳得更大声了。 “田叔这是得了风寒,有病就得治。别久病成疾,又病入膏肓。”王行嫌弃。 “公子,别忘了老爷临行前的交代。”田叔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 “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拿死老头子的话压我。” 马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的对话。 “今日,天色不早了。王公子,不若移步厢房,早日休息?” “算了,今日没兴致,改日。”王行对马常摆手道。 “是某照顾不周。”马常唤门外人,“来人,带王公子去别院休息。” 王行走后,马常招来人:“去查查王家老二,两日。” “喏。” “你,你,你,出来跟我走。”三个妙龄少女被挑选出来,被带到了更衣室。 知春院掌事是个年约三十风韵犹存的美人,人称一句明娘。 “你们几个,都换上新装,今晚有贵客到。”明娘命人送上胭脂水粉和轻纱曼衣,“规矩我就不再说了,好好伺候。若是能被贵人看中是你们的福分,说不定过了今晚,还能有个安稳的去向。知春院也不是不讲规矩的地方,只要你能说的动贵人替你赎身,知春院愿意放人。今晚就各凭本事,两刻钟内换洗完毕。”说完,便退出房外。 今襄被分到了一件水蓝色纱裙,薄若蝉翼,丝滑冰凉。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里,说到这个,她是真的倒霉。 在翰文轩做了两日的抄录笔手,赚了不少银钱。书肆的钱掌柜也是借着她的字,做了好一番宣传,借此接到了许多抄录订单。 今襄喜,别人却发难了。 其中有一书生,作为翰文轩长期聘用的抄录笔手,家中贫困,有老母需照料,以抄录做家用贴补。 不巧近日家中母亲得了疾病,又因少了原有的抄录订单,一时之间生了恶念。诓骗今襄帮忙买药,却将她打晕,劫了她身上的银钱,又将她卖入知春院。 是的,她被骗了,千防万防,竟然栽在了一个读书人手里。果然,天底下就属读书人心眼多,而且还坏。 “今日不知是什么样的贵人?” “我才不管是什么样的,既然是贵人,自然是有权有势,再不济也是有钱的。与其伺候一众,还不如只伺候一人。” “可是,贵人真的能看得上我们吗?” “不赌一把怎么知道,你我本就是苦命,除了自救,还能怎么办?” “别哭哭啼啼的,惹得我心烦。”那姑娘说完,便径自去洗漱。 今襄在一旁听着两个姑娘说话,是呀,除了自救,还能怎么办呢? 她也换上了衣裳,拿起黛笔画粗眉毛,打上阴影,改变面妆,抹黑了脸和脖子。即便有机会离开,她也不打算利用这次机会,所谓的贵人,可不见得真的是什么贵人。 明娘出门后,在外停留了片刻,低头轻笑一声,才抬步离去。 “田爷,今日马爷安排了晚宴,还请公子赏脸参宴。”马常手下送上请帖。 田塍接过:“谢马爷,老仆自会转告我家公子,按时赴宴。” 待来人走后,田塍进了别院:“马常送来宴帖,邀您今晚赴宴。” “他倒是沉得住心,看来今晚得好好会会他。”王行沉声道,不见那日在酒楼的轻浮之色。 “马常做事谨慎小心,对您的身份还抱有疑虑。” “有怀疑才好,就怕他不怀疑,不然咱们这一趟就白来了。”王行转着手上的扳指,“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公子放心,都交代清楚了。” 华灯初上,知春院内人影绰绰,欢声笑语。 “马爷。” “王公子。” 王行落了座:“听说马爷今日设的是赏花宴,花呢?” “今日是特地为王公子设的赏花宴,各色百花,全凭公子赏品。”马常说着,拍了拍手。 门外明娘推门而入,领来五个姑娘。 明娘缓缓施礼:“明娘见过马爷,王公子。” 马常抬手示意,明娘会意:“这些是咱知春院里顶顶好的姑娘,请王公子品鉴。”让开了身,身后的姑娘上前一步。 “王公子,请。” 王行只抬眸瞥了一眼,懒散道:“花虽美,但一花二赏就没什么意思了。” 马常给明娘使了个眼色。 “公子恕罪,是明娘的错。”明娘连声告罪,对身后之人耳语几句,五个姑娘被带出,又进来五个姑娘。 “王公子,请。”明娘示意。 王行这才懒懒起身,踱步至姑娘身后,一一掠过,然后重新落座,摇摇头。一波又一波,马爷有些摸不准王行的性子:“王公子看了这么多,没一个中意的?” “啧,都说马爷这的花种多,且鲜且艳。”王行都懒得看了,“看下来也就这样。” “不知王公子赏花,都赏些什么?” “啧,自然是花骨,美人的美自然在骨不在皮。容颜易老,不过十年花期,若有一副好骨相,可数十年不败。”王行举杯饮酒,“本少识人,只识美人背上的一副蝴蝶骨。马爷这里的,都不怎么行呐?” “鉴蝴蝶骨识美人,马某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王家的识人要则第一条,以蝴蝶骨鉴人。皮相再好那也是次等,若是骨相好,只需调养几年,必能成为绝世倾城美人。要说这 ” “咳咳。”田塍在一旁咳嗽。 王行也意识到自己多言了:“不说了,说得我口干。” 明娘带着女婢退出房外。 “这王公子,也太难伺候了。”明娘身后女婢抱怨道。 “多嘴。”明娘呵斥,“走,先去轻衣房。” “喏。” 第82章 房内换人 今襄和一众姑娘坐在房内,等着被传唤。见着一波又一波的姑娘,有满怀欣喜的去,也有红着眼回来的。 “那王公子也太毒嘴些,竟是把芍药姑娘,惜衣姑娘都说哭了。” “这是为何?芍药姐姐可是咱院里的头牌啊。” “谁说不是呢,可那王公子说了,一花不二赏。” “那惜衣姑娘呢,那可是掌事教养了好久的,还未侍客。” “也未入得了王公子的眼,说是没有一副好骨相。” “什么骨相?” “我也不清楚。” “ ” 今襄这边听着,一边思忖着:【这王公子,不是个简单的。】 来不及细想,明娘带着女婢进了房:“剩下的人,把外衣都脱了。” 房内的姑娘依言站作一排,依次退下外衣,一个个只着裹胸,露出背后一对蝴蝶骨。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穿戴好,跟我来。”明娘指了几个。 今襄重新披上外衫,悄然跟上,脚步缓缓,低头走在了最后。越过长廊,上了三层楼阁,远离了下院的嬉笑热闹。 “啊~” “小心。” “多谢。” 走在她前面的红衫女子,不小心踩空了上楼的台阶,今襄出手抵住了她的后背,然后偷摸了一把。 【肌肤细腻光滑,身姿曼妙婀娜,体态丰腴有度,体香清冽诱人,容貌倾城倾国,简直是极品啊!】 【还有一副漂亮的蝴蝶骨。】 她欣赏着眼前的姑娘,轻轻叹气,可惜了这么美丽的小姐姐。 五人被领进房内,依次排站。 “王公子,再品品。”马常抬手作请。 王行闻言一一扫过眼前的姑娘,持酒手微微一顿,眼神顿挫,不过几息,又恢复先前的懒散。 起身缓步到姑娘身后,抬起两指,轻触姑娘后背,细细划过。停留在红衫女子与今襄背后:“原来马爷藏着呢,藏到最后才舍得拿出来。” 今襄在感受到背后触感之时,捏紧了拳头,不动神色。 “公子明鉴,马某这可是将所有的花都献上了。若有一朵能入公子的眼,也算得上马某之幸。” 王行前倾,将脑袋凑近红衫女子和今襄之间,闭眼深嗅:“真香啊。” 语气轻浮又无礼,偏偏配着低沉的嗓音,多了一份缱绻和勾引,听得容易让耳朵怀孕,不自觉地热了半侧脸。 王行看着那耳尖爬上的红晕,眸露暗喜。 “好一副美人蝴蝶骨。”他抚摸着今襄后背上的蝴蝶骨,欣赏道。 “不过美是美,就是 ”王行语气一转,嫌弃道,“黑了点。” 伸手一把揽过红衫女子的腰:“还是这副蝴蝶骨最得我心意。” “哈哈哈,好,能入公子的眼,是她的福气。”马常见王行选了红衫女子,也松了一口气。 “叫什么?”王行揽着红衫女子走至桌边,将她至于膝上。 “奴唤红俏。” 今襄退出房后,也暗自松了口气。还未回到轻衣房,便被明娘拦下,暗自打量着:“确实是个美人,带去后院。” “明掌事。”身后传来一道老者声音。 “田爷。”明娘作礼,“可有什么需要明娘做的?” “没什么事,今夜公子有人作陪,这长夜漫漫 ”田塍话说半句。 明娘了然,以帕掩嘴轻笑:“田爷不知看上了哪位姑娘,这就送到您房内。” 田塍抬了抬下颚。 “这个?”明娘眸色暗动,“这个还未经教导,怕是会冲撞了您。” 田塍摆摆手,不在意:“无妨无妨,老仆也不过是个粗人,不在意这些。这么些年跟在公子身边,跟着见过不少美人,能得公子一句夸赞的少之又少。手下的那帮崽子,动手的一个比一个快,老仆我没几年好活了,身子也一年不如一年,抢不过他们咯。” “明娘明白,这就将姑娘送到您的房内。” “如此就有劳明掌事了。”说着便施施然走了。 待田塍离开,明娘身后女婢开口道:“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想着那事。” “比他更甚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明娘看了一眼一旁低头站着的今襄,“送去。” “喏。” 明娘望着今襄的背影,有些遗憾:“可惜了。” 今襄被带至三楼厢间内,本以为逃过一劫,竟还有一难。 若只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仆,她倒是有几分把握。但是之后呢,被称为王公子和马爷的随身护卫,知春院的人 她没有把握。 今襄扶额皱眉,难道这就是恶毒的反派女配人设,如此坎坷悲惨的命运,躲不过,避不开,逃不掉。 哼,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风格。 美人作陪,酒过三巡。 “夜深了,公子,早些休息。”马常见王行喝得红了脸,眼神示意红俏。 红俏点头,扶起王行:“公子,奴扶您去休息。” “嗯,好。”王行醉酒醉得厉害,半靠在红俏身上。 红俏扶着王行走向对面厢房,门口有四个护卫,走至门口,王行从她后腰向前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房内。红俏一个不慎,跌进房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房内之人打晕,房内之人连忙关上门。 “诶哟,我的公子,小心着点。”门口的四个护卫连连搀扶起差点摔倒的王行。 “没事,没事。”起身就要进房。 “公子醉了,房门在这边呢。”护卫打开隔壁的房门,将王行扶了进去,然后退出门外,守着房门。 今襄躲在屏障后面,手中握着金簪,没想到进来之人竟是醉酒的王行。一时无措,猜不准他们的用意。 “美人,美人躲在哪儿了?”王行晃晃悠悠起身,“这是要与我捉迷藏?好,你躲我找,真是有情趣,来来来,让我好好找找。” “哈,找到了。” 王行步步逼近,今襄站定在原处,握紧了手中金簪,紧紧盯着眼前之人。酒气弥漫,眼前之人眼神混沌,脚步虚浮,一把抱住她。 “抓到了,美人。” 她站着没动,任由他抱个满怀。 第83章 识破身份 【不对劲!】 【眼前之人虽醉酒,却气息平稳;指尖粗糙有茧,极可能是习武之人;常年经手少女人口贩卖,却气色康健,若说他对女人极为挑剔,那也是极为自律之人,不可能如此任凭自己醉得不省人事;还有明明要自己的是那老仆,可是进来的却是他 难道是装的?】 今襄按捺心中疑虑,不动声色:“公子醉了,奴扶您去床榻休息如何?” “好。”王行闭着眼,依偎在她颈间闷声应道。 望着仰躺在床上的人,今襄做不了决定。 此人经贩口之事,罪大恶极,该杀;可她既没有一击击杀的把握,又没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躺在床上的王行假寐,一直等着她的动作。 “公子?公子?”今襄试探地叫了几声,看了看门外人影,“公子累了,奴给公子唱首安眠曲。” 她轻声哼着,手中金簪有规律地敲打着床沿。 【怎么唱起歌来了?】 王行摸不准她的行为,不知是安眠曲起了作用,竟真的有些昏昏入睡。 忽然,王行猛然睁眼,一把将她扑倒在床,开始胡乱扒着她身上的外衫。今襄被吓得惊慌失措,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本能地挣扎。 “唱什么曲子,唱得本少头疼,不若陪本少行鱼水之欢,共赴巫山如何?”没几下功夫,王行把自己扒得只剩内衫。 “放开,放开。”她挣扎着喊着,手脚胡乱踢着。 门外忽然闯进一个醉酒嫖客:“芍药,芍药,来让爷香一香?” “啊!”今襄吓得连身背过。 王行扯过一旁的外衣顺势遮住她,转头对门口厉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敢扰爷的兴致!” 随后又进来一个龟奴:“诶哟,王公子恕罪,王公子恕罪。”转身扶起倒身在地的醉客。 “李公子,这哪里是芍药姑娘的房间,芍药姑娘的闺房在对面呢?” “哦,是吗?” “奴才扶您去芍药姑娘那里。”龟奴扶着李公子退出了房外。 有了这么一遭,今襄回过神来,冷静了片刻:【他果然是装的!他防着马爷的人。】 王行握着今襄的手腕,摸到她手中金簪:“小娘子这手里怎么还握着簪子,难不成这是你们院里姑娘的情趣?” “奴刚在给公子唱曲,这是打拍子用的。” 王行抽走金簪,随意扔下了床:“曲子有什么好听的,良宵苦短,及时行乐才是。” 今襄挣扎着,双手双脚都被按压着,渐渐放弃了挣扎。半敛眸色,沉思半息,抬眸对上王行的眼睛:“公子喝了许多酒,若是不饮解酒茶,明日醒来必会头疼。不若奴唤人为公子煮碗解酒汤?” “本少身体康健,常常宿醉不头疼。” “公子年少不注意,老来可是要吃苦头的。” “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多谢美人关怀,本少以后一定注意。”说着,那眼神直勾勾地扫着今襄裸漏在外的肌肤。 “奴还善疏经活络之术,公子可要一试?” 王行用拇指抚摸着今襄的手心手指,挠了挠:“如此细嫩娇软的双手,怎么能做劳力之事?” 俯身凑近她的耳边,悄声道:“本少,舍不得。” 今襄别开头,眼前人的故意之为,实在让她生气得很。也顾不得什么后果,发狠地用脑袋撞向王行的鼻梁。 王行一招不慎,吃痛地捂着鼻子,往后倒去,拉扯之间,王行衣衫打开,只见满身伤疤。 今襄瞪大了眼睛:“你 ”伸手拿起一旁的枕头,往他身上砸去,“无耻,无耻,无耻 ” 王行欸呀呀地左右躲闪:“行了,行了,别打了。” 她真的是气急了,一下下,重重地砸在王行身上,尤不解气。王行一把夺过枕头,又反手压制:“嘘,小声点,外面还有人监视?” “那不是你的人吗?” “是,也不全是。” 厢房外,趴着一众护卫,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一东:“之前还唱着歌,现在怎么还打闹上了?” 二南:“没想到,咱公子喜欢这个调调的。” 三西:“谁说不是呢,这姑娘有些本事啊。” 四北:“难怪田叔让咱们换门守着,原来是得了公子的示意。” “诶哟~” 田塍站在背后,赏了一人一个糖炒栗子:“干什么呢?给我好好守着。” “是。” 田塍叮嘱后,转身走进隔壁厢房,关上门之后,连步走至墙壁,侧身贴上耳朵,听着隔壁厢房的动静。他也是好奇地紧,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这棵铁树开花。 “怎么什么都听不见?” “你怎么在这儿?” “你如何在此?”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你以为我愿意在这。”今襄扯过薄被裹上,“出门在外,路遇人贩,被拐卖至此。” “你这么聪明,还能被人骗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没好气道,抬眼望着眼前之人陌生的面庞,“你会易容之术?” “这个?”王行指了指自己的脸,说着便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见她惊奇,便递到她眼前,供她察看。 皮质细腻,富有弹性,边缘有胶,极其类似人皮,她只看着,不碰。 “是真的人皮。”眼前之人轻咳之后,音色即变,正是恢复真实容貌之后的路远。 在听闻是真的人皮之后,皱着眉往后仰。 “怎么样?我演得像不像,有没有骗过你?”路远邀功似地求夸奖。 “差点。”今襄没好气道。 “可惜,功亏一篑。” “你还说!”若不是看见他身上熟悉的缝合痕记,真的是连她都要骗过去了。 四人护卫守着门外,使了个眼色。 二南:“东哥,你就不好奇?” 一东:“田叔都交代了,要好好守着。” 二南:“田叔都自己去快活去了,让我听听都不行。” 一东:“ ” 二南:“东哥,就一会儿。” 第84章 隔墙有耳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龟奴提着食盒上前:“各位爷辛苦,明掌事特意命小的给各位爷带来酒菜。” 将食盒中的酒菜摆了出来,瞧见一旁的四北贴着房门,好奇问道:“哟,这位爷这是 ” 三西见怪不怪:“偷公子的闺房技艺。” “啊?” “要说这闺房技艺,我家公子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当真如此厉害!” “厉不厉害,你听听不就知道了。”贴在门口的四北,一把拉过龟奴,“今日你有耳福了。” 龟奴被这一操作,整得有些发懵。 路远耳朵微动,上前捂着今襄嘴巴,示意噤声。 今襄眼神询问:【怎么了?】 路远转头看向贴在门外的人影:“隔墙有耳。” 她点头应下。 见她配合,路远松开手,半躺在床沿,一脚踩在脚榻之上,开始摇晃床架。床架在作用力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不奇怪路远的做法,只是奇怪,这知春院装修得富丽堂皇,怎么这床的做工如此差,坏了也不换? “没什么声啊?”龟奴只听见床架的吱呀声。 “嘘,等着,在后面呢。” 厢房内 “你喊几声。” “什么?” “喊几声。”路远说得委婉,“就刚才那样。” “ ”今襄眼色不善地看着他。 路远转头思索了一下,对着她坏笑一声:“那就得罪了。” “你想干嘛?”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顿感不好。 “啊~” 一把将掐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起,就像逗弄婴孩一般,举到半空。 今襄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顿时失了重心,连忙扶住他的双臂:“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被举到半空,堪堪稳住上半身重心,正对着身下躺着路远。只见他一脸坏笑,变着音色道:“怎么样?好玩吗?” “不好玩不好玩,快放我下来。”她手臂不够长,只能拉扯着他臂上的衣衫。 趴在门外的护卫和龟奴,听得睁大了眼睛。 龟奴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技法?” 四北心中也吃惊:【公子,厉害啊!】 “这,这是菩萨坐莲。”四北搜刮着以往看过的河图内容,“我家公子的臂力惊人,最是厉害,托着上下百来次都不是问题。” “王公子,真厉害!”龟奴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外边偷偷听着,里面的人也继续嬉闹。 “快放我下来。”今襄毕竟是个成年人,如此逗弄小孩的方式,着实让她感到羞耻感。勉强稳定着上半身的重心,双脚却无处安放,胡乱踢着。 说着便带着了些哭腔:“快放我下来,你弄疼我了。” 路远只是想逗弄着,让她配合自己演戏,直到脸颊上感受到了一滴温热,变了神色。惊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连忙将她放下。 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住,是我手劲大了?我看看。” “别碰我,别碰我。”今襄拍开他的手。 “你别哭,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路远降低了声音赔不是,“我让你打回来,打回来。” “哟,这里面是怎么了?”龟奴听着房里动静小了。 “嗐,我家公子过于厉害,这姑娘受不住了,给弄哭了呗。”四北解释道,“常态,常态。” 【公子,够生猛的啊!都把人姑娘弄哭了。】 今襄见路远手足无措了样子,想笑却又不敢笑。她也不是真的哭,确实是被掐得疼出了生理盐水。 “你脸上都涂了什么,黑黑白白的。”路远见她脸上流过泪,留下白痕。起身去了换洗盆旁,湿了锦帕,抬手帮她擦脸。 她没力气再跟他闹,仍由他擦拭着脸。 “还是这样好看。” “才一年没见,你竟学会了油嘴滑舌。” “那,再喊几声?”路远得寸进尺。 “滚!”今襄一脚踢向他胸口,还没得逞,便被他一手抓住脚腕,路远眼珠子一转,顺势向上一提。 她没防备,后仰倒在床上:“你又想干嘛?” 路远扯掉足上罗袜,露出她白嫩玉足,元宝似的脚趾头,可爱万分。 她没想到他如此大胆:“你!” “哈哈哈~哈哈哈~放开,放开。”来不及呵斥,便被挠了脚底心。 要说今襄最怕什么,第一怕疼,第二便是怕痒。 “我要杀了你,放开,放开。哈哈哈~”今襄另外一只脚胡乱踢了几脚在他身上,然后被钳制住。 “这又是什么招数,竟能让姑娘又哭又笑的?”龟奴吃惊道。 “这,这就是咱公子的厉害之处,能让姑娘欲仙欲死。笑了哭,哭着笑,欲罢不能。”四北强行解说,擦擦脑袋上的虚汗,也太难为他编瞎话的功夫了。 【我也想知道,公子这是使了什么招数,能让姑娘如此又哭又笑。】 “王公子,牛逼啊!”龟奴再次起大拇指。 四北见龟奴认可,松了一口气:【幸不辱命。】 一转头,发现另外三个同僚也趴在了房门口:“东哥。” 一东尴尬地直起身:“行了行了行了。夜深了,别打扰公子休息了。” 知春院后院 “如何?”马常捏了几粒鱼食,撒到鱼缸中。 “回马爷,属下进去时,满地衣衫,姑娘未着丝缕。那王行也正在行事,见人扰了兴致,呵斥了几句。”回话之人赫然是那误入房门的嫖客,此刻只脸色熏红,眼中却清明万分,哪有先前的醉酒之态。 “嗯。”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 “进。” 进门之人,是那趴在房门外的龟奴:“马爷。” “说说。” “奴才在门外听了半宿,房内床架吱呀个不停,里面的姑娘又哭又笑的,被折腾得不行。那王公子的房中之术确实厉害,那姑娘又是求饶,又是娇笑 ” “行了,下去。”马常没功夫停下去,挥手让人下去。 等人退下之后,马常盯着浴缸中的鱼。 “马爷,有消息传来。王家二当家确实死于马上风,王家人秘而不宣,对外称是暴毙而亡。王二当家猝死后,王公用手段送走了其家眷,又全盘接手了其产业,目前独他一支壮大。”马常身后之人说道,“看来此人身份确实有几分符合。” “不急,不过初次试探。生意要做到中州之内,这步棋绝对不能出错,谨慎为好。” “继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是。” 第85章 化妆易容 今襄笑得肚子抽筋,疼得厉害,一直侧身,将头埋进锦被,强咬着嘴唇不出声。 路远也知不可太过,放下玉足,起身至今襄背后:“喂,喂?”试探地叫他。 今襄不愿意理他,一直埋着头。 “监视的人走了。” “我让你挠回来?” “今姑娘?” “咱们这也算是互帮互助,是?” “襄儿?” “不许这么叫我。”她转身,一拳打在他身上。 “行行行,不叫。”路远啧着嘴。 “离我远点。” “好。”他远离开床榻,后退半丈远,“这么远够吗?” “再后面。” 闻言又后退一丈。 “再远点,去那个角落。” “这么远,那咱们说话,不得被门外人听见。” “谁要跟你说话。” “我去那边的矮榻,行。”说着,便径直去了不远处的窗下矮榻。 今襄也不管他,侧身朝里躺下,喘着气平复,心头的担忧浅浅放下,今晚算是能平安度过了。 月上柳梢 “睡了吗?”路远手枕着后脑。 “ ” “对我的身份不好奇?” “ ” “我知你未睡,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 “马常是人口贩子,幼童少女,妇孺乞丐,把人口当牲口贩卖。应,区,渝,顺四洲皆有涉足,每年贩卖人口过万,我是来调查他的。” “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我的身份,将来有机会,必会告知你。” 路远自顾自说着。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会帮你的。”今襄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那么坏。”路远自嘲地轻笑,顿了顿说道,“等方便的时候,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平城。” “我困了,要睡觉。” 【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是嫌命太长了吗?】 “欸,后来里面怎么样了?”东南西北四个护卫凑着头在一起讨论。 “不清楚,我后来睡着了。” “还能怎么样?睡觉呗。” “头儿这么不行?好像就来了一次。” 一东巴掌打在他的后脑勺:“别忘了咱们来这的目的。” “咳咳。”田塍从隔壁出来。 “田叔,您这老当益壮啊!”东南西北四人护卫直直盯着田塍的两个黑眼圈,竖起一排大拇指。 “去去去,胡说些什么。”田塍一人赏了一颗糖炒栗子。 “公子呢?” “听着动静,似乎还没起。” “去,把那个屋里的人处理了。”田塍吩咐道。 “今襄,今襄,醒醒,醒醒。”路远醒来便见她陷入梦魇。 今襄猛然睁眼,“啊”的一声短促。 “怎么了?做噩梦了?” 她喘着粗气,闭眼深呼吸,再抬眼便缓过了情绪:“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天亮了?” “没有,你再睡一会儿。” 今襄摇摇头:“能给我倒杯水吗?” 接过水杯,缓了口中干燥:“你怎么也醒得那么早?我吵醒你了?” “没有。”路远拿起人皮面具,“我得戴上这个,比较费时间。” 她做噩梦了,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了。她梦见了九岁的苏音,梦见了那两个人贩,梦见区州发生的一切。 路远在梳妆台前粘面具的模样,分外娴熟。 “带着不难受吗?” “又闷又痒。” “这里有人认识王行?” “不清楚,以防万一。”说着,路远手中动作一顿。 “怎么了?” “破了。” “有备用的吗?” “来不及去取了。” 今襄披上外衫,走下床,来到梳妆台前。胭脂水粉,粉扑毛刷准备齐全:“我给你化妆。” “化妆?男人化什么妆?”路远皱眉。 “那换个词,我帮你易容。” “你会易容?”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路远挑眉,想起之前帮今襄擦脸,确实与她原有的模样大相径庭,便点头同意。 “真正的王行你见过吗?”今襄回想之前见过的面容,又对照了人皮面具的容貌,对比着路远的骨相,开始化妆,“闭眼。” “见过。”路远边回答,边依言闭眼。 “你的骨相与他相似,但是我不能保证画得与人皮面具一模一样。”今襄用手指抬起他的下颚,“抬高点头。” 将原来的人皮裁剪部分,小块地黏贴在他脸上,以填充相差的骨骼肌理,然后用肤色脂粉遮掩接缝处。 “无妨,戴面具也行。” “戴面具?不是更奇怪?” “昨日姑娘折腾得厉害,不慎刮伤了脸,嘶~你轻点。” “油嘴滑舌,这就演上了。”放下毛刷,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看看,还有哪里需要调整的?” 路远睁开眼,对上铜镜中的脸,有些难以置信:“这真是我?不,这是王行。不凑近细看,简直一模一样。” “正如你所说的,骨相难变,面容易改。”今襄站在铜盆边洗手,“若是只骗不熟之人尚可,远观亦可。脂粉不防水,尽量别碰水,别出汗,也别用手擦。” 今襄叮嘱着转身,看到矮榻边的一堆东西,不由顿了顿。 “怎么不说话了?” 她指着那一堆东西:“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路远挠了挠额头:“这不应该是你给我交代吗?” 矮榻边的是她在路远进来前所做的准备,藏在枕头下的金簪,用手帕包着的香灰,茶杯碎片,还有一个装有首饰的包裹。 “我有什么好交代的,谁晓得那道门里进来的是什么人?” 路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 “王公子,今日气色不错啊,昨夜春宵可还满意?”一大早马常就带着下属来到三楼厢房门口。 易容后的路远伸了个懒腰,转动着手里的扳指,满脸餍足:“还不错,就是这花太过娇嫩,经不起风吹雨打。” 马常奉承:“是是是,娇花该养在温室里才对,更该有像王公子这般懂花爱花之人。” 路远拍拍马常的肩膀:“还是马爷懂我,走,吃饱睡足,也该谈谈公事了。” “王公子,请。” 自那日之后,今襄本该被送往平城,但是出了意外,被路远带在了身边,充当侍女。 第86章 寻找踪迹 沈故连夜赶至下汇县,派人四处搜寻。 “爷,有消息传来,除了我们,还有一批人在寻找今姑娘。抓到几个,嘴巴撬开了,是抓姑娘的那伙人。”张琪禀报收到的消息。 沈故听到这个消息也暗自松了口气,幸好。 “爷,看来今姑娘是藏起来了。” “我们得赶在他们找到之前寻到她。” “那伙人背后的势力极大,我们抓到的只是最外围的团伙,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张琪道,“爷,可能想到今姑娘会藏身何处?” 沈故眉头紧锁,摇摇头。 “若你是一个刚刚逃出生天的女子,身处异乡,你最先该干什么?” 张琪有些摸不准头脑,还是如实回答:“藏起来。” 沈故:“藏多久,藏在哪里?” 张琪:“可以借宿农家,惠民所,废弃院落。” 沈故:“不够安全,若有外人借宿,附近邻里必然都知晓。贼人多出自本地,对本地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必然想得到。” 张琪:“既要安全,外人入住又不会让人起疑的地方,客栈。” 沈故:“可我身无分文。” 沈故将自己带入情景设定,自问自答,做所有可能的最坏设想,站起来在室内慢慢踱步:“刚刚逃出来,又冷又饿,需要休息,吃饭,睡觉。” 张琪:“没有东西典当?哪里来的银钱买吃食,住客栈。” 沈故:“乞讨,偷窃,抢夺,野食 ”他想起幼时之事,一枚的玉佩,仅凭她的巧舌如花,便典当了五百余两。 张琪:“那就只能找工赚钱了。” 沈故:“女子找工,该找什么?” 张琪:“绣工,浣洗,帮厨,洗碗。” 沈故:“来钱太慢太少。” 张琪:“那还有什么?总不能女扮男装去码头做苦力?” 沈故和张琪对视一眼。 沈故来到桌案前,提笔画下男装的今襄:“你拿着画像,派人去找。客栈、酒楼、书肆等各处都问问。” “喏。” “等等。”沈故叫住要退出的张琪,“写封信去悦然居。” “喏。” 红俏在床上醒来,身上红痕斑斑,只觉浑身酸痛。脑袋昏沉,却对昨晚的事情,无半点印象。房外进来婢女,端着洗漱盆和衣物:“红俏姑娘,奴婢伺候您起身。” “王公子呢?” “回红俏姑娘的话,王公子一早便出去了。” “是从这间房里出去的?” 婢女红了脸,昨晚王行的事,天还没亮就在院里传开了:“是是的。” 红俏微微松气:“伺候我沐浴。” “喏。” 南平悦然居 “你的心不静。”思汝先生放下手中白子,眼前的棋局还未下一半,白子局势大胜。 谢繁作揖告罪:“老师恕罪。” “近日来,你琴音颇为杂乱,手谈更是盘盘败局。”思汝先生问道,“可是心中有事? “是,学生心中有事。”谢繁面露难色,“学生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没办法保护想保护之人。” “可是与你信中所言之人有关?” “是,也不是。”谢繁摇摇头,“因先母之事,学生离家出走,断绝了家中关系,但学生知道,若非因父亲的缘故,我无法安然在外。” “你是有选择的,只是为师希望,凡事慎重选择,选择了便莫要后悔,否则会遗憾终生。”思汝先生知道他的身份,也明白他的处境。 清山匆匆急步而来,作揖道:“公子,有信来。” 谢繁神色微动,向思汝先生作揖告退:“老师,学生先行告退。” 思汝先生摆手点头。 才退出房门,谢繁急忙问道:“哪里来的?” “不是我们的人,是荣世子的传信。” “他?” 谢繁解开封蜡,拿出信纸:“锦兰,下汇县 送小桃她们回平城,命人收拾行李,出发去锦兰。” “喏。” 杨书琴得知谢繁要离开的消息,匆匆而来。 “子简哥哥,这是要走了,怎么不多待几日,是有什么急事吗?”杨书琴跟在谢繁身后。 “是,家中来信,我需回去一趟。”谢繁回道。 杨书琴捏紧了拳头,咬了咬下唇,她知道他在说谎。想起那封被扣下的来信,字迹清秀,必是出于女子之手。 她对谢繁很了解,也对他身边的人很了解,历来清冷从不与旁人亲近。除了家中人,只她一个同门师妹,才肯多说几句话,那女子必然是在外面认识的。 不过一封信,便急匆匆告辞离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拨乱他的心。 “昨晚是什么情况?”明娘问话红俏,眼神示意。 红俏低头红着脸,捏着食指:“就就那般。” 明娘看着她身上的抓痕红印,心下了然:“下去上点药,回去好好伺候。” “是。” 看着红俏有些微顿的脚步,掩嘴讽笑:【没想到,这王行的口味如此重。】 “马爷,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过各家有各家的规矩,马爷有马爷的规矩,王家有王家的规矩。”路远一手抵腮,一手转动着扳指。 “公子,是觉得马某的诚意不够。” “不够。”路远直言,“五换一。” “公子这口未免有些大了。” “我知道,蜀川是马爷的地盘,属您一家独大。但是两个月前开始,马爷的生意似有受阻,听说各处暗庄也被端了不下十个。”路远说道,“我王家的场子却全身而退,马爷不想知道为什么?” “请公子赐教。” “因为朝廷有人。”路远说着,竖起戴着扳指的大拇指,佯做赏玩。 “不知是?” “三个月前,有人动了左亲王的幼女,虽被找回,但是被吓得不轻。随后左亲王上奏请书,请旨彻查此事。原本这件事情,在中州内查查,找几个替罪羊也就算了,可是中途荣王插上了一脚。” “荣王?” “七年前荣王世子被拐之事,想必马爷有所耳闻。” “七年前马某的兄长因此入狱,惨死狱中。”马常面色有些不佳,因为动了不该动的人。 路远对着马常勾勾手指,马常凑近耳朵:“慎刑司出手了。” 马常惊觉,慎刑司直属皇权,其酷刑逼问的暴名最广为人知:“难怪。” “说起来,王家的场子也有被端的,不过都是些断尾。” 马常有些沉默,垂眸思索了一番:“五换一,马某着实吃不消,公子可否再让一些?” 路远转动着扳指:“这事不急,等马爷想清楚了,我们再谈。小子的诚意已经摆在桌面上了,若是马爷相通了,小子会另准备一份大礼,保证不会让马爷吃亏。” 说着,伸了个懒腰:“欸,昨天睡得不够,今日日头好,正适合补眠。” 第87章 路远设局 路远才踏入别院厢房,红俏便盈盈上前:“公子。” “嚯!”路远被吓了一跳,“你谁啊?” 红俏因脸上红痕戴了面纱,揭下面纱,委屈道:“公子,奴是红俏。” 路远摆手遮眼:“带上带上,真是的,面容有碍还出来。” “田叔,田叔。” “公子,老奴在,老奴在。”田塍连忙进房。 “换个人来伺候。”路远嫌弃地说。 “喏。”田塍连忙拉着红俏往外走。 “公子,公子,红俏已经上过药了,过两天便能消下去了。”红俏以为王行要将她舍弃。 “红俏姑娘,随老奴出去。等你好了,再来伺候公子。” 没了红俏的伺候,为了维持王行的人设,田塍让今襄顶上。 “田叔厉害啊,瞧瞧把人姑娘挠的,都花脸了。”二南上前调侃田塍。 田塍拍了一个后脑勺栗子:“小兔崽子,那是给吃了药,她自己挠的。” “我看着怎么不像。” “臭小子,守你的门。公子安排的事,都做好了吗?”田塍一脚踢在了二南的屁股墩。 “诶哟,田叔的腿脚还是这么厉害!” “去你的。” 今襄被顶替着推进了路远的厢房,路远半躺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房间里只路远和今襄两人,路远不说话,她也不主动过问什么,只坐在一旁,自己想着事情:【信,应该送到了。】 从绑架至今,已有十日,刚到翰文轩的那日她便去信了悦然居。 可是依照苏音的倒霉人设,这信能不能安全送到,还真不好说。 【也不知道小桃他们怎么样了,南歌应该会安排好。】 路远见她不言不语地坐一旁,从一旁摆瓶中抽出一枝孔雀羽,挠了挠她的耳朵:“在想什么呢?” 感觉耳朵发痒,缩了缩:“没想什么,在想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我是可是王行,最懂怎么辨美人。”路远挑眉说道,“我当时可是给过你暗示的。” “暗示?”今襄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耳边想起那句“真香”。 “这也算!”现在计较这些也无用,“算了,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这事急不得,总得找个由头,不能引起怀疑。” 今襄亦知不能贸然行事,思索了一番:“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四爷的人?” “四爷?”路远支起身子。 “绑我来的人贩头目,我听他的属下是这么喊他的。”她把绑架一事告诉他。 “宽额,山眉,高鼻,左耳下方这里有道疤痕。”今襄说着,在脸上划了一道。 起身到桌案前,向路远招招手,不客气使唤道:“研墨。” “得嘞。” 不多时,今襄便将见到几个人贩头像画下。 “没想到你不仅妆术了得,画术也了得,竟能将人画活。”路远看着纸上的人像,不由夸赞道。 “哼,我会的还多着呢。”今襄傲娇地回嘴一句。 “他们多走水道,以海货商人做掩,且出手极快。此人相当警惕,大船从未靠过岸,若要交易,都会提前挑货,然后坐小船离开。”她将自己的遭遇详细地跟他叙明。 忽地,门窗外一声响动,路远夺窗而出。听到一声惊呼,便见他提着一个人进了厢房,被抓之人正是来偷听的红俏。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红俏伏地求饶,哭腔悲切。 路远面露狠色,眼角紧抿,今襄见他如此神色,便知他动了杀心。一把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你此行的期限是多久?” “未知。” 今襄不是不懂分寸之人,若是此时的心软,可能会影响他的整盘棋局:“能不能圈禁?” “她是马常的眼线。”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红俏满脸泪水,抓着今襄的衣摆求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姑娘救救我。” 今襄再次望向路远,松开了手,扯过衣摆,背对过去。红俏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冷漠无情,求救无门。 此刻门外传来声音:“王公子,前厅已摆好晚膳,邀您前去。” 红俏来不及呼救,一把被路远捂住了嘴巴。 “王公子?”门外见门内没有声响。 路远故作懒散出声:“吵什么吵,扰了本少清梦,滚。” 今襄只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路远将人藏进衣柜:“抱歉,我没办法送你走了。” “今襄?”路远未闻她回话,轻唤她。 她转身走至梳妆台前,拿起妆刷:“我帮你补妆。” 路远安慰的话说不出口一句:“好。” 虽说今襄表面镇定,但是他还是看得出她在强装镇定,握着毛刷的手在微微颤动。 “怕我吗?” 今襄手指一顿,反问道:“你会杀我吗?” “我 ” “你会保护我吗?” “我 ” 路远语塞,他无法做出保证,却也没办法开口欺骗她。 今襄自讽浅笑:“没关系,就当是我倒霉,能多活几日也不错。” “你 ”路远很想安慰几句,但是他不知该怎么开口,“我尽量。” “我知轻重,亦未怕。别忘了,我手上也是沾过血的。毕竟是血腥之事,心理上有些难受罢了,缓缓就好。”她放下妆刷,“好了。” 路远起身握住她的手:“我没杀她,只是打晕了,我会安排好她的。”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不可能让这个意外,打乱布了三个月的局。 今襄对上路远的眼睛,浅笑道一声:“谢谢。”她谢的不是他的手下留情,而是谢谢他对自己的安慰。 他的脉搏 乱了。 路远被她看着不自在,有些心虚别开了眼:“你先换衣服。” 第88章 各方相聚 “爷,有消息了。”张琪进门,“曾有人在一家名叫翰文轩的书肆见到过与今姑娘相仿之人。” “走。” 两人急匆匆,赶至翰文轩,沈故一进门就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翰文轩掌柜觉得今襄的字是真不错,便将她写的几幅字,挂在了前堂,供来客品赏。 “掌柜的,写这幅字的人呢?” “公子,可是觉得这字不错,不过这副字只赏不卖。”掌柜自顾回话。 “我问的是写这幅字的人在哪儿?”沈故没工夫与掌柜闲话,语气有些着急。 万掌柜有些吓得懵了神。 沈故也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了,作揖告罪:“对不住掌柜,此字乃家中人手笔。前不久,因故与家中走失,正着急寻找,好不容易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小子言语莽撞,还请掌柜见谅。” 沈故说着将今襄的画像,展示给万掌柜看。万掌柜了然,对比着眼前之人与前些日子来的姑娘做对比,虽然长着不像,却都是龙章凤姿之人。那姑娘身上的气度也与眼前的小公子不相上下。 “公子,来晚了,那小公子两日前便离开了。”万掌柜没有叫破今襄的姑娘身份。 “离开了?离开之前可有说什么?”沈故皱眉,着急问道。 “没有,只不过那小公子似乎是有急事才离去。”万掌柜心细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离开前,老夫与小公子商量好了第二日的抄录书籍类目,可第二日小公子并未来,老夫也派人去他所住的客栈询问过,亦不见踪影。” “哪家客栈?” “南街的来福客栈。” “谢掌柜。”沈故匆匆拜谢,急忙出门,赶去来福客栈。 出门走了几步,张琪凑近,对着他耳语几句。 沈故对张琪眼神示意。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洪生连连跪地求饶。 张琪将剑架于洪生肩颈处:“自己招,还是招呼了再说。” “小生只是路过,路过。” “你也是翰文轩的抄录笔手。”沈故看着他衣袖未干的墨汁。 张琪在翰文轩的二楼拐角处见过此人,他们前脚才出,后脚他便匆匆离开,言行极为鬼祟。 “你见过我阿姐。” “没没没。”洪生急忙否认。 “哼,你说见过我倒不怀疑,说没见过 ”沈故冷下声音,“断了指的读书人,可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张琪提剑顺着他的肩臂,滑至他的右指之上。 洪生吓得后背津津,想缩手又不敢:“饶命饶命 ”他不敢说出实情。 张琪将剑尖刺入其手背,鲜血涌出,痛得洪生惨叫连连。 “敢有半句谎言,废的就不只是手了。”张琪厉声道。 “知春院,在知春院。”洪生捂住手腕,一介书生,经受不住酷刑威胁。 “哪里?”沈故不明。 张琪却是听懂了,对他耳语解释。 沈故脸色大变,暴怒呵斥:“尔敢!”一脚踹其肩颈,洪生被踹得肩胛脱臼骨断。 “爷。”张琪连忙制止,对着他摇摇头,“救姑娘要紧,这里属下来处理。” “废了。”沈故甩下一句,便急急往知春院赶去。小巷里传来一声惨叫,哀嚎几声之后,戛然而止。 沈故急匆匆闯进知春院,便被一群香鬓美饰,衣衫半缕的女子团团围住。 “这是哪里来的俊俏郎君?” “瞧这急洪洪的样子,天还没黑呢,便如此迫不及待。” “郎君郎君,看看奴,奴家最善跳舞。” “郎君,听听奴的嗓音,奴家最会唱歌了。” 一群女子争相表现自己,沈故矜持身份,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一时无措不敢随意推开周身女子,竟被困在其中。张琪随后赶至,将围在沈故身边的女子赶走,拉着沈故出了知春院。 “爷,今姑娘聪慧,能从人贩手中安全逃脱,自有保全自己的法子,我们不可打草惊蛇。”张琪阻止沈故再次进入知春院,“我们不熟悉里面的情况,万一他们将今姑娘转移,再找今姑娘就难了。” “可 ” “爷,您要相信今姑娘。” 沈故压下冲动:“找人打探清楚,今晚行动。” 今襄扮作红俏,画了与红俏相似的眉眼,带上面纱,跟在路远身后,尽职尽责得替他倒酒布菜。 酒过半巡,撤下酒桌之后,田塍进门在路远耳边耳语几句。见田塍未退门,今襄很识趣地退出门外,关上房门。 “会不会逼得太急了?” “马常此人极为谨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该逼一逼。” “王家老二的消息虽然是我们做的手脚,但是瞒不了多久,安京的消息怕是快了。” 路远转动着扳指:“让四北给马爷的人透话,就说王家来信,中州局势有变,催促归家。晚些时候,找人把冯昌找王家合作的消息透漏出去。” “行。” 田塍和路远在房里商量好了对策。 “还有事?”路远见田塍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田塍眼神示意,对今襄充满好奇:“那姑娘怎么被你收服的?难不成经过一夜春宵,拜倒在你长袍底下了?” “胡说些什么呢,可别败坏我名声。”路远没好气说道,“田叔怎么还和那帮小子一样?” “放开我,放开我。”身穿藏青深衣的护卫拎着一个红衣女子进门,被五花大绑地掷倒在地的正是陶然然。 “爷,人抓到了。”张琪执剑作揖。 沈故点头示意。 张琪抽出佩剑,抵在陶然然肩颈:“为何跟踪我们?” 陶然然除了开始叫唤几声,便闭口不言。 张琪将剑刃逼近,陶然然坚持不过,只能妥协:“我我就是看见你们在小巷内杀了人,所以才跟踪你们的。” “在我们进入县内之时便开始跟踪我们了。”张琪厉声道,“说,谁派你来的?” 陶然然见自己的谎言这么快便被戳破,有些慌乱,只能如实招来:“你你们为什么找我姐姐?” “什么?”沈故和张琪被反问得一头雾水。 “你们的人,拿着我姐姐的画像到处询问。” 沈故拿出一张今襄女装画像,展示在陶然然面前:“你说的姐姐是她?” “是啊。”陶然然点头道。 “胡说,她何时有这么大的妹妹了,你看着比她都大。”沈故嫌弃道。 第89章 两方交易 “你!你怎么可以以貌取人。”陶然然气急败坏道,她才二九年华,哪里大了。 “以貌取人是这么用的吗?”沈故更加嫌弃,“我阿姐才不会有你这样的蠢妹妹。” 陶然然听了更加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扑腾地就要踢向沈故,身后护卫连连拉住:“我姐姐才不会有你这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弟弟呢。” 张琪头大也拦着沈故:“爷,找今姑娘要紧。” “哼。”沈故冷哼一声。 观陶然然言行,想必与自行几人没有敌对关系。张琪撑着脸对陶然然作揖道:“不知姑娘可见过小姐,我家小姐与家人走失,正在寻找。” “你家小姐?”陶然然狐疑地看着张琪,又看看一旁背对着的沈故。 张琪朝门边的护卫招招手,护卫上前替陶然然解绑。 陶然然捏捏手,活动活动筋骨,自顾走到桌案前倒了杯水:“我是见过她,不过你说她是你姐姐,有什么证据?” 沈故懒得与她说话,侧身别开眼,张琪替他开口:“我家小姐走失时身穿青玉色衣裙。” 陶然然眼珠一转,衣衫颜色倒是对上了:“衣衫颜色,不足够证明。” “她身高约五尺,身型偏瘦,走失时身穿青玉色衣裙,头戴青蓝相间的丝绒发钗,耳戴白玉银钩,腕戴翡翠手镯,腰别双鱼环佩,足上是一双绣有鱼戏芙蓉的白色翘尖绣鞋。”沈故将今襄的穿戴说得详细。 陶然然放下茶杯,有些无语道:“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被绑走的时候,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贼人拿走了。” 说完陶然然惊觉失言,捂了嘴。 沈故握拳打在桌案上:“还不说,你就不怕她有危险。” “她很聪明的,定会 ”陶然然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好,我问你。她是在哪里,哪个时间点走失的。” “蜀川境内,沙昌县的一家客栈,上个月二十三日卯时过半。”沈故回答道。 “你都说对了。”陶然然相信了沈故一行人的话。 “该你说了。”沈故敲敲桌子。 陶然然将遇到今襄之后的事情,悉数告知沈故。 “我随渔民出船救援,可是船上已无生人。我出逃时,看见侧有小舟,想必是贼人是借舟而逃。”陶然然推测道。 沈故耳语张琪:“去调查一下,两个时辰内我要知道消息。” “喏。” “你有什么安排?”陶然然见沈故有不少人。 “救阿姐的事,我自会安排,你就不用参与了。”他不信任此人。 “你什么意思,我武功很厉害的,你们的人不是也好几次抓不到我。”陶然然对自己轻功很是自信,沈故的人抓她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沈故不理会,出门之后,便吩咐护卫将她看守,以防破坏自己的计划。 “马爷,冯昌的人有动静。”马常属下递上纸笺。 马常接过查看:“别院那边什么情况?” “别院那边没有什么动静,一切如常。” 马常捏了鱼食撒进浴缸,拍拍手:“走,咱们再去会会那王行。” 路远倚靠着椅背,半眯着眼:“过了一日,马爷可考虑清楚了?我的时间不多了,家里来信催着我回去。” 随即又抬手制止了马爷的回话:“马爷,想清楚再开口,蜀川虽你一家独大,却也不是只你一家。” “王公子这是何意?”马常一听王行的话,语气冷了几分。 “马爷别急,王家虽有很多选择,但在我这里,还是马爷排首位。我知马爷对我还不是很信任,这正说明了马爷的谨慎,我看重的便是马爷的这份慎重。”路远拍拍马爷的肩膀,“只不过,马爷还是尽早做决定的为好,中州形势紧张,但福祸相所依,若能除去对手,也不为是个好机会。” 路远凑近马常耳边:“若是马爷有心,王某愿助你一臂之力。” 马常垂下眼眸,他对此言确实很动心。 蜀川境内,明面上是他一家独大,但近几年来冯昌的势力不断吞噬小众势力,已渐渐有逼上的形势。马常与冯昌原是结拜兄弟,马常行事谨慎,冯昌行事冒进,后因意见相左分道扬镳,两人之间也结下了死仇。 这厢马常与路远做着交易,门外闯来下人匆匆禀报。 “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马常正是烦躁之时,见下人如此忙慌,不由呵斥。 “马爷,出事了。”下人凑近马常耳边耳语。 马爷神色一变,转身对路远作揖告罪:“王公子稍等,前面出了点事,某去处理一番。” “随意。”路远抬手。 等马常带人走远后,路远叫来门外护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夜幕降临,知春院内欢声笑语。 沈故和张琪进入知春院,探寻今襄下落。 而陶然然中午吃了一顿之后,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周围已经漆黑一片,发现自己被沈故关了起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想困住我,没门。”陶然然仗着自己轻功好,跳上了房梁,揭开了屋瓦,钻了出去。 才钻出半个身子,身后传来问候:“钻瓦缝好玩吗?” “什么?”陶然然来不及出手,肩颈一痛,便被打了回去。 屋顶破洞之处钻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头:“爷,早就交代过,你的轻功好,命我等好好看护。陶姑娘你就好好待着,等天一亮,便会放你出去的。” 也不等陶然然回话,便自行退出,把屋瓦放回原处。 “啊——”陶然然气得想骂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地瘪了回去。 她不知道那两人的名字。 愤愤做了个决定,以后见着人,一定要先问名字,不然找人费劲,骂人更费劲。 “是什么人?”马常神色疑虑。 “不清楚,来人训练有素,不似冯昌的人,倒像是 ”马常心腹回道,“像是官府之人。” “什么?”马常脚步顿住,“通知人把货都藏好了。” “是。” 第90章 夜探知春 路远与马常谈话,今襄避在外侧厢房内。 别院只与知春院前后隔了一处园子,她意外被卷入其中,一直关注着前面的情况。路远对她透露的不多,无从推测太多。 不过就路远被监视的程度和马常频繁造访的次数,情况似乎有些不妙。今襄打算借着送茶去问问路远接下来的安排。 她捧着茶盘,才过长廊转弯,被捂住了嘴,拖进了就近的房内,手中茶盘落地,“霹雳乓啷”摔落在地。 挣扎之间,感觉到察觉背后之人的奇怪:【是个女人。】 “姐姐,是我。”背后之人自爆身份。 “你怎么在这?”今襄惊讶,竟然是陶然然。 “我来救你,姐姐快跟我离开。”陶然然说着就拉着她要离开。 今襄拉住她:“我还不能离开。”若是就这么离开,路远一行人怕是要暴露了。她惜命,也只是个普通人,对路远的身份抱有怀疑,但是又莫名地相信他。 “怎么了?”陶然然不理解。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这里守卫森严,你先离开,不用担心我,我会想办法保全自己。”今襄对他说道,“你出去后,替我写封信去南平悦然居,或者去郡城找一家名为宜居室的坊店,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好。”陶然然见她如此坚决,只能应下,“对了,来之前我遇到了自称是姐姐阿弟的少年公子,已经得知姐姐在这里,今晚也来寻姐姐了。”她将遇到沈故的事情告诉了今襄。 “阿弟?他叫什么?” “我没来得及问。”陶然然摇摇头,“他身边还有许多护卫。” 【难道是沈故?】 才说着话,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你待在这别动,我去引开他们。”今襄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这块锦帕你找到我阿弟之后,交给他。” 外面脚步声逐渐逼近,走出门外才蹲下身后便传来询问。 “你在这做什么?” “奴不慎打翻了茶盘。”今襄低头回话。 巡逻人自知这是侍候在王行身边的人,又看了看满地破碎:“赶紧收拾好回去。” “是。” 今襄收拾好之后,回到房间内,打开奁妆盒,抓了一把熏香块装进香包别在身上,希望沈故能明白她的意思。 沈故带人夜探知春院,只可惜这段时间,马常长居知春院别院,又加上一个王行。别院守卫加强了不少,马常又是谨慎之人,身边只用熟人,且有暗语交接。 沈故一行人,才入不久便被发现,以致闹出了大动静。 沈故无法,只能动用荣王爷留给他的精锐暗卫,个个是精英武才。马常虽有不少人,仍不敌其突击夜袭。 马常一众,王行一众,外加今襄一人,半退半躲逃脱了暗卫的追杀。 城外一处农庄内,马常气得处置了摔了茶杯,下人正帮着他上药。 “马爷,这是怎么回事?”路远先发制人,厉声质问,“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马常自己也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被路远这么一问,也不知怎么回:“我的人查过了,官府那边根本没有动静,来人不清楚是哪方人手。” “这是你的地盘,怎么还被人逼到家门口了?”王行举着胳膊,今襄正在替他上药,“嘶~轻点。” “是。”今襄口里应着,手上更用力了三分。 “来人身份不明,我手下的人说是官府之人。”马常仍不信任路远。 路远一听就不乐意了,一把甩开今襄,起身质问:“马爷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这是我设的局,做给你看的。” “哼,马爷看清楚,我的人也是损失惨重,马爷未免也太看得起我。”路远一掌打在桌案,“既然如此,王家与你的交易就此作罢。” 事出突然,路远的人也没有查清出是谁的人,只不过是顺势为之。 两人正僵持不下,门外进来一人,在马常耳边耳语几句。马常面露狠色,直直看向站在路远身后,低着头的今襄。 路远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注意到了不寻常。不过几息,他随即转身,右手伸出,一把卡住今襄脖子。 今襄被他吓得瞪大了眼睛,本能反射抬起双手握住他的小臂,抵抗着。 路远转头对上马常:“这是马爷的人。哼,看来马爷的人不干净啊。” 今襄摸不准情况,面露惊恐:【他要杀她了吗?】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面前这张陌生的脸,不是她认识的路远,是乔装后的王行,人贩马常交易的对家。她辨不清面具下的表情,只能盯着那裸露在外的那双眼睛,询问着为什么。 路远不给今襄任何回答,撤掉了她的面纱。今襄紧张地抓紧了他的手臂,面露惊慌,她被暴露个彻底:【他到底要做什么!】 马常看清了面纱下今襄的脸,大惊道:“她不是红俏。” “我的人刚才来报,在茶室见过她,而茶室有外人的痕迹。”马常不确定此人是不是王行安排的人,如今暴露了不过是弃车保帅之举。 “王公子,她既是外人细作,不若将她交给马某。”马常继续试探道。 他握着脖颈手清晰接收到了战栗。 今襄害怕地颤抖,紧咬着唇,眼眶微微发酸,眼前陌生的脸露出轻慢厉色:“马爷还是先处理内部的事,至于此人 ”路远说着,言语一顿,“王家能鉴包着皮的美人骨,自然也善品剥了皮的美人骨。” 马常垂下眸色,想了半刻:“既如此,那就有劳王公子了。” 听到马常松口,今襄暗自松下一口气,只要不落到马常手里,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今襄被关进了柴房,门外守了路远的人。 她默默抓紧怀中的香囊。 陶然然离开后,重新回到沈故的暂住的客栈。 可惜不巧,沈故带人追了马常一夜,直至天明失去了踪迹。 “爷,咱们先回去。”张琪劝道。 “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沈故神色有些激动。 第91章 嗅香寻踪 “世子,世子,您冷静点。”张琪在追击过程中确实看见有女子的身影,但是天太黑,女子又戴面纱,他并不能分辨清楚是否是今姑娘。 “属下会留人在这里巡查。”张琪拦着他,“您受伤了,需要上药。” “让开。” “爷,您也看见了。今姑娘虽在贼人手上,但并无性命之忧。”张琪再次劝道,“知春院内还有余贼,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贼人的藏身之处。” 沈故咬咬牙:“走,回去。” 张琪默默叹了口气:【世子爷平时聪慧有谋略,怎么一遇到今姑娘的事,就失了分寸呢?】 沈故才回到客栈,陶然然急急忙忙上前:“你怎么才回来?” “你怎么还在?” “不说这个了,这个给你。”陶然然拿出锦帕递给他。 “你做什么!”沈故一脸懵,吓得后退。 “你想什么呢,这是你阿姐让我交给你的。” “我阿姐?” 沈故接过锦帕,“你找到她了,怎么不带她出来?” 陶然然反驳:“不是我不愿意,是她自己不走的。” 沈故握着锦帕,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今襄的意思。 知春院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官府,一大早派来了不少捕快,封住了大门。马常能将人贩生意做得大,又做得长久,官府的包庇便是最大的遮羞布。 嚣张跋扈的捕快头授意包庇知春院,意图拘押沈故一行人,直到张琪亮出荣王府令牌,沈故的人强行包围了整个院子, “爷,上至掌事姑娘,下到仆役洒扫,都到齐了。” 沈故走到明娘面前:“你就是知春院掌事?” “回大人,是。”明娘躬身回话。 “确定人都到齐了?” “到齐了。” “是吗?我瞧着怎么还少了一个。”沈故意有所指。 “大人,这是何意?”明娘装作不明。 沈故一脚踢在明娘腹部:“窝藏朝廷钦犯,该当何罪?” 明娘不明就里,连忙告罪:“大人明查,草民万万不敢窝藏朝廷罪人的。” 她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公子竟有如此狠手,但出卖马常的行踪她是万万不能说的,说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沈故将锦帕摔在明娘面前:“这便是贼人在逃脱途中遗落的锦帕,敢说不是出自你知春院。”明娘上前使其锦帕,确是她院中姑娘所用之物。 “大人明鉴,这方锦帕确是出自奴知春院。但这都是寻常之物,奴院中的姑娘一人便有好几方。”明娘辩解道,“怕是罪人混进了奴这院中,扮作了姑娘,请大人明察。” 明娘心中暗怕,除却暗室里的姑娘,明面上的姑娘都在了,到底在找谁? 沈故抬手示意。 “凡有锦帕者出列,将锦帕端与前。”张琪下令。 知春院的姑娘畏缩地一一上前,将自带的锦帕捧掌端在胸前,排做三列。 沈故依次走过检查,直到经过一位姑娘面前,停住了脚步:“你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被问话女子乃知春院头牌芍药,诚惶道:“回大人,这是西纳迷迭香。” “还有何人用此香?” “回大人,此香来自西纳,价格贵重,只排前的几位姑娘会用此香。有贵客临至,侍寝的姑娘也会使用此香。”芍药回话。 听了芍药的回话,明娘冷汗津津,她算漏了一个人,正是伺候王行的红俏。 【怎么可能!红俏是马常亲自安排的人,又经她亲自调教过,怎么可能?】 荣王府护卫从房内搜出了香料盒,沈故对比了两者的味道,与锦帕上的味道相同:“来人,去找两条鬣狗。” “是。” “爷,王府密信。”张琪匆匆而来。 “密信?” 今襄被关了半日,没有人审问,也没有人施刑,自然也不会有人来给她送吃食。可惜还没等来路远的人给她送餐,却等来了马常。 她捏了捏袖下拳头,深呼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呸,真是够倒霉的。】 “姑娘倒是镇定,深入虎穴也未见慌张之色。”马常见她端坐在一旁的废弃板凳上,神色如常,好似猜到他会来一般。 “这柴房只一张板凳,我便不请马爷入座了。”今襄回敬道。【呸~说虎穴都抬举你们了,简直是蛇窝,恶心。】 “好一张伶牙利嘴。”马常倒是少见如此女子,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多谢马爷夸奖,有什么话便问,我会说实话的。”今襄尽量维持稳定的音色。毕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即便害怕也不能露怯,失了主动权。 “哼,你倒是识时务。”马常倒是很欣赏她的聪明,如此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你是谁派来的人?” “我不是官府的细作,也不是谁派来的人。”今襄对上马常的眼睛,“不过,我确确实实是被拐卖来的。” 马常明显地不相信。 “我知马爷不信,不知马爷可识得一个被称作‘四爷’的人?” “钱四?”马常说出一个名字。 “我并不知他具体名叫什么。”今襄摇摇头,“我是被他手下绑来的,逃走了两个便抓了我来充数。” 钱四确实是他手下心腹,自己出来办事,这段时间帮内事务由他代为处理。 “红俏去哪里了,为何潜在王行身边?” “她去哪里了我并不知道,有人来寻她不见,我便顶替了。昨晚她伺候了一位贵人,这事晚间便传开了,我顶替她不过是为了寻机会离开知春院。”今襄的回话真假参半。 马常思索着今襄的回话,思索了一番:“不对,若你只是寻常女子,怎么可能引得官府之人来搜查?” 今襄垂下眼眸,轻笑道:“是啊,马爷也说了,若只是寻常女子。”她重音了“寻常”二字。 马常心下略感不安,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女子。容貌上佳,背脊挺直,气质从容,谈吐得宜:“你是什么身份?” 今襄轻吐一口气:“马爷,若是他们抓了旁人倒也就罢了,偏偏抓了我。抓了我也就罢了,又偏偏把我送入了知春院。” 她抬头对上马常眼睛,檀口轻启:“荣王世子,唤我一声阿姐。” 第92章 马常问话 “嘭”地一声,在马常脑中崩开,一出手掐住今襄细脖。这力道可比路远大得多,明显是动了杀心。 她猝不及防,瞬间被掐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 “荣王长女远在中州安京,怎可能会来千里之外的蜀川?”马常逼问道,略微松开手,让其回话。 “我非荣王长女,乃荣王世子母母族族亲。”今襄踮着脚尖,吃力回话。 荣王妃出自越州望族顾氏,越州与蜀川只隔一条嘉陵江。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与马常所知都能对得上,且说得通。 “何故出现在此?”马常仍然想不通,世家女子出门远行,又失踪在蜀川境内,自己为何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我是去拜访拜访思汝先生的。” “谁?”马常不认识什么思汝先生。 “琴圣,思汝先生。马爷难道不曾听说,今年四月,思汝先生随臣出使罗国,八月归。”今襄转眸一想,“我是去学琴的。” 马常信了几分此话,收紧了五指。 今襄惊觉不妙:“马爷,当真要杀我?” “王行王行保下我,马爷难道不做他想?”今襄替路远洗脱了嫌疑,又将他拉下水。 果然,马常转念一想,渐渐松开了五指:【这确实是一个筹码。】 泄愤似地将她摔倒在地,后背抵地,疼得她蜷缩在地。 马常摔门而出:“给我看好她。” “是。” 柴房内的今襄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任由自己仰躺在地,深呼吸做缓解。然后自嘲一笑,想起之前路远掐着她脖子的那会儿,如果她不在他袖下臂面写个“荣”字,他是不是也会像杀红俏那般,杀了自己。 正想着,从柴房后侧的纸窗缝内扔进来两个白面馒头。 她捡起馒头,拍拍表面的灰尘,剥去硬皮:“要死也做个饱死鬼。”也不嫌弃,张口就咬下一口。 【倒霉,倒霉,倒霉。】 “咳咳,也不给口水。” 鬣狗的鼻子一路嗅着今襄沿路丢下的香料块,沈故一行人找到了城外农庄。 “爷,前面的农庄有异常,外面有守卫。看行装,与知春院的人相仿。”荣王暗卫回禀。 “有多少人?” “农庄四周皆有人看守,外围约十五人,庄内人未知。” “再探,天黑行动。” “是。” 夕阳将将落尽,农庄内凌乱的脚步声多了起来。 田塍打探得了消息,来到房内与路远商量:“五里外有动静,怕是荣王府的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如此快?”自得今襄告知是荣王府的人夜袭知春院,他就有很多疑问。 虽说荣王上谏要彻查此事,但不至于动用荣王府自己的私兵,况且今襄又是如何得知来的是荣王府的人。 “我们的人被支开了,马常在问话。我去的时候问话快结束了,没听到多少。”四北听命去给今襄送吃食,“只听到什么思汝先生,学琴之类的。” “头儿,我们得撤退,避免暴露。”一东建议。 路远思索了一番:“不,这是个机会。马常对我还不够信任,正好借着这遭,把他对我的怀疑彻底去了。” 路远一众在房间里重新商定计划。 柴房门口马常的看守人被打晕,路远走了进来:“走。”直接拉起今襄的手便往外走。 “去哪里?” “离开这里。” 还没走出后院,马常便带人匆匆赶来拦截:“王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本少觉得这里不安全,打算换个地方。”路远也不慌张,似乎料定了马常的出现。 “王公子放心,没人会找到这里。再说王公子离开,怎么还要带上美人呢?”【看来,王行是早就识破此女的身份。】 “一日夫妻百日恩,本少可不是绝情之人,怎么能任由美人身处险境?”路远放浪地说道,妥妥一副痴情模样。 今襄听得在心中直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王公子放心,马某定能护你安全。” “马爷,这是不打算让我等走咯。” 两人正僵持不下,三西匆匆而来,凑近路远,用刚好能让马常听到的声音说道:“公子,不好了,外面来人了。” 马常一听,神色微变,故作镇定,身后围上了路远的人。 路远也做慌张,神色一转:“马爷,既你也喜欢这女人,那本少便送还给你。”说着,便将今襄拉到身前,一把推向马常。 今襄不防备地被推到马常怀里,心里咒了路远千遍万遍。 马常心下暗怒:【哼,这小崽子是想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自己,好自己逃命。】 “既是王公子的心头好,还是王公子自己留着。”马常边说着又把她推送到路远身边。 今襄顿感无语:【想杀人,怎么办?】 此时,外面传来躁动声。 “哼,马爷既无意合作,那今日事毕后,我们便后会无期。”路远说着便揽着今襄就要离开。 “等等。”马常再次上前挡住了路远去路。 “马爷这是何意?”路远面露狠色。 “王公子。”马常对路远作揖道,“马某愿意与王家合作。” “哼,马爷此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滚开。”路远怒喝。 “先前对王公子多有怠慢,请公子见谅,马某此言是情真意切的。”马常说得言辞恳切,“只要公子可以帮某安全脱身,先前公子提的条件,某尽数答应。” 路远嘲笑道:“马爷现在想做生意,可本少却没这个心思了。” “公子。”马常叫住路远,“听说公子有个庶弟,近日刚被接回府。” 路远一个转身抓住马常的衣领:“你敢威胁我!” “某哪敢?我也只是想帮公子罢了。”马常笑着讨好。 “公子,我们得赶紧走,外面挡不住了。”三西上前催促着。 “马爷的消息真是灵通。”路远松开他的衣领,顺手帮他理了理,“马爷的条件本少答应,不过本少还有一个条件。” “王公子请说。” “听说马爷手下有个叫钱四的,此事结束之后,把他交给我。” 此人乃是他的心腹,马常不太情愿:“这 ” 第93章 双方对峙 “怎么?马爷不愿意,瞧瞧他都替你都惹了什么祸事,本少替马爷出口气也不行?”路远再次提出要求,他没有把握马常能不能答应,但是他必须赌一把。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只隔了一扇木门。 “好,成交。”马常终是应下。 “好。”路远转头吩咐,“一东,带马爷走。” “公子!”一东不愿意。 “走。”路远再次下命令。 “是。”一东领命,带着马常一众从后厨侧门出逃。 今襄等马常离开,开口对路远夸赞道:“真是有勇有谋。”如此险境都能扭转局面,还让人上赶着做生意的,着实有魄力。 “比不上你。”路远笑着对她说,“不过一日,便能让他们找到这里,怕是你做了什么。 今襄不说话,当作默认。 “走,去会会你找来的人。毕竟这农庄里,还有马常的人,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 这次今襄是明明白白翻了个白眼给路远,心下倒是轻松了,至少性命无虞。 “王行,我表叔呢?”马常的侄子马尔被杀退到后院,靠近路远问道。 “走了。”路远说得含糊不清。 沈故带人杀到后院时,今襄被路远钳制在前。 “今晚挺热闹的啊?”路远看着眼前持刀的少年。 他并未见过荣王世子,只是听说过关于他的事,少年聪颖,深得宠爱,行事乖张。眼前的少年,虽穿着一身深色短襟,倒是颇有气势。原以为会是个锦衣少年,没想到是个匪里匪气的少年郎。 暗自向今襄询问,得到回应,眼前之人确实是荣王世子,愈发觉得有意思了。 同时沈故也打量着路远,他临时收到王府密信被告知有慎刑司的人在接近马常,奉命调查人口贩卖一事,要求不可暴露对方,必要时协助。灵机一动想到了陶然然,出发前命人都换上了粗布麻衣,扮作江湖人士。 沈故来不及与慎刑司的人取得联系,自然也不认识路远这方的人,更何况路远还戴着王行模样的人皮面具。 “马常人呢?交出马常,饶尔等不死?”沈故见今襄完好地站在眼前,并不着急要人。而是向话题矛头直指马常,说话带着一股子匪气。 “小大人莫不是找错地方了,这里并没有叫那马什么常,常什么马的人。”路远继续维持着王行的人设。 “什么大人不大人,听得真别扭。”沈故提起长刀,对上路远,“啧,你谁呀?” “哦?不叫大人,那该如何称呼?”路远不慌不忙道。 “这是我长荣帮少帮主。”匪徒张琪上前回应。 “原来是长荣帮少帮主,少帮主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找那个马什么常,常什么马的有何事?” “哼,长得跟个长猴子似的。”沈故嫌弃地看着路远一眼。 张琪在侧帮腔道:“少帮主,属下查过了此处乃盗贼暗庄,此人必是贼人同伙。少帮主放心,等属下抓了此人,便打断此人双腿,让其日日困于暗牢,年年受寒潮之苦。” 慎刑司的高原,十年前外出任务之时,深受重伤,虽救回一命却废了双腿,只能以轮椅代步。后转做慎刑司典部主事,每到阴寒之日,便疼痛难忍。 “啧,少帮主好狠的手段啊。”路远回道,“那少帮主可要小心不要落到本少手里,本少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也是不少呢。” 慎刑司是皇城司法部,以办理各种刑事案件为主,以酷刑暴吏出名,凡入慎刑司者,无不招供。除非皇命,无人可毫发无损地从慎刑司走出来。 两人打着暗语,相互试探着身份,今襄却听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哑谜。 “王行,何必跟他废话,我们杀出去。”马尔催促道。 “急什么,本少最讨厌打打杀杀了。”路远将今襄向前抵上半步,“少帮主是来寻她的,不若与本少做个交易,如何?” “这人谁啊,本少主又不认识。”沈故直接无视被路远挟持的今襄。 马尔在一旁听着有些糊涂,着急开口道:“你当真不识得此女子?你不是来救她的吗?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啧,你算哪根葱,脑子有坑。”沈故轻笑出声,把长刀往肩上一扛,“行,让你们死个明白,本少主是收到了江湖盟对马常的追杀令。马常的人不长眼犯了蠢事,绑了流天派掌门陶霖的小女儿。流天派收到消息,花了重金在江湖上下了追杀令,谁能取得马常首级,能得黄金千两。” 沈故毫不犹豫将陶然然出卖个彻底,同时也是为了保全今襄的名声。 至于陶然然的名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更何况他又不认识她,她的名声在他这没什么分量,哪里比得上今襄的。 若是陶然然听到这番话,估计会对着沈故竖起双手的第三根手指,向他表示问候。 “什么流天派掌门的女儿?江湖追杀令?”马尔被这消息炸得找不到北,转头问路远,“我们该怎么办?” “慌什么?”路远仍然不慌不忙,对沈故道,“少帮主仔细瞧瞧,我手中之人正是流天派掌门的女儿。” “这不是 ”马尔茫然,然后接收到了路远的眼神示意,“啊,对对。我们手中可是有流天派掌门的女儿,你们敢轻举妄动,小心我们杀了她。” 路远,今襄,沈故三人一听马尔的话,在心里笑出了声。 路远:【马常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蠢的侄子?也是亏得只是侄子。若是儿子,怕是得哭死。】 今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沈故:【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蠢之人,还活了这么久?】 沈故上前的动作故意犹豫,张琪上前凑近,故作耳语:“少帮主,我看这女子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像,说不定还真是,不若我们救下她。万一她真的是流天派掌门的千金,我们不仅可得黄金千两,还可以结交流天派,有了流天派这个靠山,我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就更能稳固了。”说话声音大得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94章 姐姐亲启 “此话有理。”沈故点头认同。 “行,本少主同意和你们交易。”沈故放下扛在肩上的长刀,“一命换一命,把她交给我,我放你们其中一人走。” “少帮主不会算账啊,现在人在我们手里,应该是要放我们所有人走才对。”路远讨价还价道,将左手放于今襄左肩,打了个手势。 沈故一直注意着今襄的情况,看清了路远打手势表达的意思。 “废什么话。”沈故举起手中长刀,向空中横向一滑,“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瞬时,两方人手陷入混战,混杀。 路远的人,半退半逃;沈故的人,半追半杀。 “阿姐,没事?”沈故趁乱救下了今襄,连忙上前询问。 “没事,都是些皮外伤,我们回去。”刀剑无眼,她多多少少受到了波及。 “好。”沈故扶起今襄上了马,两人同坐一骑,回到了城内客栈。 今襄回到客栈后,洗漱换衣,上药处理了伤口。沈故不放心,连夜请来了大夫,为她诊脉。大夫诊断后称身体并无大碍,只受了惊吓,身体略微虚弱,温养几日便可,又开了几贴安神汤。 喝了粥,吃了药,又折腾了大半宿,夜过四更才堪堪睡下。 天边吐白,张琪带人回来禀报。 “世子,我们追到了城外十里处便没再追。马常留在农庄里的人,除了之前与您说话的那人,其他一个不留。”荣王府暗卫回话。 “那边的人呢?” “对过暗语,并未伤其性命。” “线索都处理干净,再留点线索指向江湖门派。”沈故吩咐道。 “喏。”暗卫领命退下。 沈故写下密信,交给张琪:“传回王府。” “喏。” 路远带着马尔,还有一个四北,成功逃脱了沈故的追杀。 “那小子够狠的啊。”路远没想到荣王世子下手够狠,当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呸,别让老子再碰见他,否则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马尔受了重伤,捂着伤口躺在矮丛中,喘着粗气骂道。 路远嗤笑:【是谁都知道,还寻仇?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路远和四北走到较远处:“老二,老三呢?” 四北回话:“他们没事,对方留了手,只是受了点伤,藏于暗处了。按照之前说好的,会想办法联系田叔和东哥。” “行,给那家伙上点眼药,还等他领我们去马常大本营。” “放心,不会让他死的。” 能入慎刑司的都不是简单人,能外出做任务的更非常人。侦察与反侦察,用药用毒,易容变声,也许武功不是最厉害的,但个个都有过人的独门绝技。 今襄幸得脱逃,一下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又有沈故一众武功高强的护卫在身边,便任由自己睡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日夜。 临时安排服侍今襄的侍女红英,端着衣服进门:“小姐可算是醒了,您可睡了一天一夜?” “你是谁?”今襄不认识此人。 红英放下衣物,走到今襄面前,躬身道:“奴名唤红英,是公子让奴来伺候小姐的。” “你是顾辰的人?” “回小姐的话,是。” “知道了。”今襄点头,“我竟睡了这么久?”感觉有些头晕。 红英上前扶起今襄,笑着回话:“见您久睡不醒,吓得公子上街绑来了大夫。结果大夫说,您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等睡够了就会醒来。得了再三保证,公子才放了那大夫回去。” 红英扶她手臂的时候,今襄能明显感觉到她手中粗糙感,借着洗漱,她仔细观察着红英。二十岁上下,手心粗糙,虎口有茧,落脚无声,是个会武的女子。 今襄伸了伸懒腰,活动了筋骨,睡了这么久,精神确实松快了不少。 “公子不知小姐何时醒来,让厨房一直温着粥。”红英伺候今襄洗漱完毕,“小姐稍等,奴这就去取来。” “好。” 穿戴好之后,才喝了几口粥,沈故便闻讯而来。 “阿姐,身上可还有不适之处?可要寻大夫来瞧瞧?”沈故关切问道。 “没有不适之处,只是有些累罢了,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今襄放下碗勺,郑重向沈故道谢,“小辰,这次真的很谢谢你,救我出险境。” “阿姐何故与我这般生分,我既认你做阿姐,自然是将你当作是家人。说来也是我没保护好阿姐,让你遭受了这般磨难。”沈故言辞恳切,又带有愧疚。 “没有,这都是意外之事,与你无关。能安全将我救出,你做得很好。” “也是阿姐机智,让人带了熏香的锦帕给我,我才能这么快找到暗庄。辰不求别的,只求阿姐不要对我生分,可好?” 今襄望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沈故也看出她的为难,笑着别开了眼:“阿姐没事就好,阿姐永远都会是我阿姐。” 今襄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不该与他有过多交集。可是,眼前的少年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剧本中的摄政王,是将近不惑的沈故,也仅仅只是文字描述罢了,会不会是自己想得太过?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回家了,如此又何必杞人忧天,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回平城后,我亲自下厨,做一顿丰盛晚餐作为答谢,小辰可否赏脸赴宴?”今襄不是个犹豫不决的性子,人以诚待我,自也以诚待人。 “真的?”沈故没想到她会邀请吃饭,还是亲自下厨,这是接受他了吗? 满心欢喜地连连应下:“可可可,辰定赴宴。” 俊朗少年,笑开了眉眼。 “欸,对了,陶然然呢?”今襄想起陶然然。 她将锦帕交给了沈故,应该会与沈故待在一处才是。 “她?”沈故不在意道,“走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她临走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今襄接过,还未看信的内容便看得笑出了声:“这字当真的很可爱啊。”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姐姐亲启”四字,还用了不同大小的字体和形体。 “哪里可爱了?但凡是练过两年毛笔字的幼童,都能写得比她好。”沈故看着信封上惨不忍睹的字体,忍不住吐槽。 今襄笑着,展信一看,笑着问沈故:“你欺负她了?” 沈故听了大惊,连连摆手:“阿姐莫要信她,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95章 一面之词 “是吗?”今襄将信递给他,“喏,你自己看。” 沈故孤疑地接过:“简直不可理喻,哪有她这样随意揣度,任意告状的?阿姐,你可千万别信她的。” 快速览阅后抬头对今襄道:“全是荒唐说辞。” “哦?是吗?” “那是自然,我都能解释的。” 他好不容易让今襄接纳了自己,若是被陶然然的一面之词败坏了他的德行,简直是要气得呕血三尺。 “阿姐是女儿家,女儿家的闺名哪里能外传。虽说陶然然是女子,但若阿姐想与她交好,也应由阿姐亲口告之,没道理由我相告的。是不是,阿姐?”沈故解释着,又询问今襄意见。 “说得没错。”今襄点点头。 “还有我初见时就绑她,只因那时我正在找阿姐,而她鬼鬼祟祟跟踪了我一路,几次三番。最开始也都没抓她,只是她行踪可疑,才抓她过来问话,从她口中得知了你的消息。更何况,抓她绑她的是张琪,又不是我,我不过就问她几句话而已。” 站在门口的张琪莫名躺枪背锅:【爷,难道不是你下的命令?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原来如此。”今襄再次点点头。 “还有我关押她?什么关押,我只是护她周全。阿姐与她相处过几日,也算得上了解她,勇气可佳,但谋略未可;轻功不错,但拳脚却差得厉害。我本就做好了安排去救阿姐,若是因为她的出现而扰乱了整个计划,那不是置阿姐于危难吗?那帮贼人团伙作案,不得不妨,若她不小心落入他人之手,我还得分人力去救她。更何况,下药的也不是我,是张琪。”沈故说着,又指了指门外,“我们也没有伤害她,本就打算救出阿姐后,便放她出来。结果是她偷偷跑了出来,独自夜闯知春院,还被发现了。幸好遇到了阿姐,又将锦帕交给我,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张琪再次躺枪:【爷,讲点道理好伐?下药也是你的命令,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很有道理。”今襄仍是点点头。 “阿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沈故据理力争。 “你说得这般有道理,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今襄笑着道,“不过以后若有机会遇到她,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嗯嗯,阿姐信我就好。”沈故松下一口气,挽回了自己形象,简直比昨晚杀人都紧张。 【陶然然,别让我再见到你。】心中默默给她记上一笔。 骑着马跑路的陶然然,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脖颈处感受到一股子凉风,抬头望了望天:“咦?这是要下雨了,怎么凉飕飕的?” 抬头也没见到什么乌云,只有大大的太阳:“算了,赶紧跑路。”再不赶紧跑就要被捉回去了。 “小桃他们呢?” “阿姐放心,他们都很好,江南歌带着他们去了南平。” “那 ” “他也挺好的,我和他商量好了,我来寻你,他去向思汝先生告罪。我与他常有传信,找到阿姐的消息,也已传信给他,你不用担心。” “如此,我便放心了,倒是因为这场意外,怕是没机会去拜访思汝先生了,倒是辜负了他的心意。”今襄有些可惜。 沈故瘪瘪嘴:“阿姐为何如此在意那江南歌?” “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他虚长你六岁,你都直呼他的名字。”今襄能明显感觉到沈故对江南歌的敌意,不清楚这是同性相斥,还是世族特有的性质,习惯以阶级性的眼光去看待人和事。 “我只是与他不熟。”沈故踌躇着捏了捏衣袖,“阿姐,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嗯 ”今襄故作沉思一番,摇摇头,“没有。” 随后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 ”沈故有些犹豫,她有应该对我的身份有怀疑。 “我确有隐瞒之事,其实 ” 今襄见他面有为难,将手轻握他的手背。 “阿姐?”沈故眼露询问。 “对话存在于说者愿诉,听者愿聆之间,你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 “你不在意吗?” 沈故自知身份敏感,但是对今襄有种莫名的信任,他并不想欺瞒于她,可他又顾虑诸多。 “与我而言,你,只是顾辰。” “还有多久能到?” 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车内人神色着急。 “公子,最快明晚便能到。”清山抓着缰绳,甩着马鞭回道,“公子莫急,荣世子传信来说已经找到今姑娘了,平安无事。” 谢繁只皱眉无话。 谢繁坐在厢间案几一侧,清山清水守在门外,红英守在锦屏边,时时警惕着他。 今襄醒来时,见着外面模糊的身影,问红英:“谁在外面?” “是我?”谢繁听到动静,起身走至锦屏外。 红英上前伸手拦住了他,阻止他再上前。 “南歌?”今襄有些惊讶,“小辰说你晚上才会到。” “我中途换了骑马。”谢繁让人端上了早食,“我让人熬了粥。” 红英入锦屏内伺候今襄起身洗漱。 “红英,你先出去。” “小姐。”红英为难,眼前之人世子有特意交代过她,不得让他与小姐单独相处。 “出去。” “是小姐。”红英不能违背今襄的命令,退出房外并未关上房门。对上清山清水二人,也不做理会,守在门口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看你脸色憔悴,怕是没有好好休息。”今襄替他盛了一碗粥,“这么多我也吃不完,陪我吃一点。” 谢繁握住她的手,面露愧疚:“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今襄回握,宽慰道:“这只是意外。” “若是我不带你来南平,你也不会让你遭遇如此险境。” 今襄抬手戳戳他的脸:“好了,若是觉得你心里过意不去。等回去之后,罚你给我买城东的烤鹅,城西的鲜蔬,新甜居的桂花酥,还有织锦衣坊最新款霓裳。” “襄儿。” “这次没见到思汝先生,倒是有些可惜。” 第96章 人贩结局 谢繁执起匙勺,喂到她嘴边,今襄很自然地吃了一口。 “无妨,以后还有机会的。老师那边我已做解释,你因水土不服,才未能拜访他,老师并未怪罪。小桃他们,我已经安排人送他们回平城,也把你的平安的消息传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嗯。”今襄拉起他走到一旁的软榻,“睡一会儿,你的眼睛都红了,满是血丝。” 谢繁一直拉着她的手,今襄柔声道:“我在就在这,不走。” “好。” 路远带马尔脱困后,又被四北洗脑了一番,带着路远回了马常暗庄。 “你们是如何脱困的?”马常见马尔身受重伤,被路远扛了回来,上了药正躺在床上。 “自然是杀出来的,庄里的兄弟都被杀了个干净,只有我逃了出来。”马尔心下后怕,“王行的人手也都折了。” “下手如此狠?”马常以为是荣王府带人围杀了农庄。 “王行如何?” “表叔,我觉得王行没问题。小侄能逃出来,也多亏了他。” “那女子呢?” “不知,对方人太多,只顾着逃了。” “你好好休息。” 马常问了一些情况,思忖了一番,决定再去看望王行。一连番的试探下来,王行言行虽有遮掩,不过却都是些小毛病。 若真是毫无破绽,他才最不放心。 路远意外得今襄和荣王府相助,成功取得马常信任,打入内部,获得马常贩卖人口的交易账目,主要内部人员名单和贩卖途径。 平化二十一年末月, 应,区,渝,顺四洲各地官府接到皇城命令,协助慎刑司捣毁了多处人贩暗庄,解救了不少被贱卖,拐卖,骗卖的大历百姓,其中女性数量占比高达百分之八十,还有不少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儿。 这些人,有被卖出境外做奴隶,有被卖入黑窑做苦力的,有被卖入暗窑做暗娼的,也有被卖入江湖组织的,多不胜数。 自各地暗暗庄被官府围剿之后,马常在外躲躲藏藏,四处躲避官府的追杀。 途中探听得消息,王家大当家的长子王行是个只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因长子如此不中用,王家大当家才会想着接回在外的私生子。自己收到的消息被人做了手脚,之前接触的王行,便只能是官府之人。想通之后,一气之下便怒杀了不少人。 只是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事,他虽做人口之事,于黑白两道混着,但从不轻易惹江湖中人,此次围剿,半路竟有不少江湖门派对他行追杀行刺。 “江湖上为何有对我的追杀令?”马常叫人绑来了江湖上的人,破罐子破摔,也不顾及什么后果了。 “江湖盟接到了流天派掌门的委托,取马常首级者,赏黄金千两。” “流天派?”马常愈发奇怪。 马尔随马常四处躲藏,一听到流天派,颜色慌张了一瞬。 马常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把抓过他的衣领:“你慌什么?” 微眯着眼:“有事瞒着我?” “没没,儿侄没有,我只是有些害怕。”眼神躲闪着。 马常抽出匕首抵在他脖颈:“你做了什么?” 马尔吓得哆嗦:“表叔,是钱四,是钱四惹的祸事。”将那日在农庄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马常怒急,一脚踢在他胸口:“蠢货,无中生有之事。识你是我马常表侄的外人大有人在,出你口承认了此事,便是将这件事做实了。” 马尔捂着胸,吃痛在地:“可是那夜来的人,确实穿着粗布短襟,作江湖人打扮,那为首之人自称是长荣帮少帮主。” “长荣帮,长荣帮,江湖上根本就没这个帮派,一听便知道是荣王府的人。”马常气得头疼,“都是做戏给你看的,借你口说与我听罢了。” 马尔听得一脸懵逼。 “之前问你此事,为何闭口不谈?” “是王行身边的护卫四北说的,不宜让表叔多惹烦忧。”马尔畏缩道。 “愚蠢,若是你那日便告之与我,哪还有王行之事。”马常指着鼻子骂马尔。 马常在外逃亡不过半月,受官府,江湖两路通缉追杀,另有谢繁和沈故两方人马的围追阻截,后被慎刑司等人捷足先登,缉拿归案。 马常心眼多,答应路远的条件中,半参真假,其中便有冯昌的人员和销道。经过大半年的部署谋划,四洲境内的人贩组织被彻底破坏,解救了不少身陷险境之人。 “爷,顺、海密信。” 沈故揭开蜂蜡,查看内容,心下暗惊:“传信,继续潜伏深入。三年,不,一年内必须全部都是我们的人。” “是。”张琪领命退下。 沈故独自在书房内,翻开书册拿出一张便签:【六月十三日】。 “三月十六,是什么日子?” 自沈故无意中地今襄府中雪盐之后,便夜探今宅。 寻至书房,无意中翻看到了今襄闲来之时写的各类计划书和实验过程,其中便有海水晒盐之法和雪盐精炼之法。 之后便将命人暗调盐场之事,安插了不少人自己的人。收到的密信,便是秘密晒盐的实验结果,时效提升了三倍有余,再加上省下的木炭和人力成本,利润成倍翻生。 “三月十六,难道是生辰?”转念一想又不对,与之前调查的不符。 除夕前半个月,谢繁和沈故各自离开平城回安京过年。 “姑娘,江公子和顾公子送来的年礼也太多了,用的摆的倒是没关系,就是这食用的,都够我们吃一个月的了。虽然天气冷,能存放多些时日,可也放不过一个月啊。”小桃带着锦娘几个整理着年礼,一人查看,一人记录。 “这么多确实吃不完,小桃你们几个挑几样喜欢的,小刘和小武那边各送一份,剩下的送去育慈园。” “放心姑娘,要送去育慈园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新衣布鞋,粮食药物和开蒙新书,都备了不少,等明日我们就送过去。”锦娘在一旁说道。 “好。”今襄摸摸锦娘的脑袋,“锦娘爱说话了,也长高了不少。” 锦娘抬头,咧嘴笑着。 第97章 身份暴露 去年的新年过得不开心,今年也过得多灾多难,索性都平安度过。今年的新年,今襄办得隆重又热闹。 “姑娘,新年好,愿姑娘永远年轻貌美。”小桃说着吉祥话。 “新年好。”今襄发给小桃一个红包。 “谢谢姑娘。” “姑娘,新年好,愿姑娘永远健康平安。”锦娘说着祝福语。 “新年好,好好长大。”今襄发给锦娘一个红包。 “谢谢姑娘。” “姑娘,新年好,愿姑娘永远万事如意。” “姑娘,新年好,愿姑娘永远无忧无虑。” “姑娘,新年好,愿姑娘永远财源滚滚。” “新年好,都好好长大。”今襄给每人都发了红包。 “谢谢姑娘。” 大力:“姑娘给了你多少?” 锦娘:“才不告诉你呢。” 大力转头问大源:“大源,你多少?” 大源:“我数数。”大源憨憨地打开红包。 小桃赏了大力一个后脑勺:“干嘛呢,姑娘还会偏心了谁不成。” 大力:“姑娘偏心你呗。” 大力对着小桃做了个鬼脸,拉着大源去放烟花。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小桃笑骂一句,“小心点,别把新衣裳烧坏了。” 出了正月,沈故未归,收到了来信,道被父亲外派出去做事,需要几月时间,归期未定。 “姑娘,门外有人送来一份请帖。送请帖的是个年轻的男子,眼生的很,说着官话,听口音不似平城的,倒像是京里来的。”小桃送上请帖。 “安京口音的官话?还说什么了吗?” “没说其他,送完便走了。”小桃摇摇头。 今襄看着请帖上的时间和地址,合上请帖:“既是不认识的人,那便不用理会。”想了想,对小桃说道:“大力在府上吗?” “在的。” “把大力叫来,我有事情让他去办。” 第二日,今襄又收到了相同的请帖。 “姑娘,送请帖的还是昨日那人,今日说话似乎没有昨日那般客气了,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小桃道,“我问他是谁,他说是来自安京谢氏。” “安京谢氏?”今襄疑惑,她哪里认识什么安京谢府的人。 “姑娘,是您认识的人吗?”小桃问道。 今襄摇摇头。 “安京谢氏。”今襄将两张请帖展开在桌案上。 “安京谢氏,安京谢氏,安京谢氏 ”指点着桌面,闭目思索着。 忽地睁开眼睛,出门叫来小桃:“你去香茗轩订一间包厢,订鹤字右间。” “姑娘要赴宴?”小桃问道。 今襄点点头:“辰时末刻,我们就过去。” “是,姑娘。” 安京谢氏,只一家最有名望。那便是左相府,如今的掌家人乃大历当朝左相——谢算。 【可是谢府的人,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沈故是荣王府世子,周峥是沈故玩伴,荣王府与相府历来不对付,他也不可能是相府的人。】 【肖梅?也不对,当初的活字印刷术和翘板借由肖梅的手上献,朝廷出来的消息却是由工部研制而出。周峥是工部尚书嫡次子,工部应该属保皇派。】 【小桃是我从路边捡来的,锦娘,大力,大方,大源是人市买来的,难道跟他们真实身份有关?】 【还有江南歌,生母早亡,父亲娶继妻,早年离家,拜师琴圣。我与他交往密切,沈故对他的态度不明,还有那些有去无回的信件 是化名!】 今襄惊觉,沈故能化名顾辰,为何江南歌就不能是化名! 手指渐渐收紧,抓皱了请帖。 谢繁,历朝左相嫡长子,未来的宰辅,与沈故在朝堂上常常政见不合,两方相互针对。 “怎么可能?”今襄回想看过的剧情片段,她并不记得谢繁会琴,又拜师琴圣,“难道是记错了?” 今襄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待了七年,久到她以为会在这里度过余生。而江南歌,不,或者说是谢繁,她与他性情相合,引为知己,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自满自负。 “姑娘,准备好了。” “走。” 安京谢氏,还真是让人期待,来的会是谁。 今襄比请帖上的时间早来了一个时辰,一直待在隔壁的厢间内。直到约定的时间,隔壁厢间并未有人来。 “姑娘,都过了时间。”小桃一直陪着等,“他们没有来。” “可能是因为我昨日爽约,生气了。”今襄解释道。 “哼,是他们不讲道理,明明是他们不懂礼节,送请帖也不自报家门,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赴陌生人的宴才傻呢。”小桃没好气道,“姑娘,你说他们还会来吗?” “不知道,昨日他们等咱们,今天咱们等他们,就当相互抵了。”随后今襄想到了什么,附耳对小桃说了几句。 小桃回来后,又过半个时辰,隔壁终于来了人:“姑娘,还真被你说对了。” 今襄轻笑:【不过是下马威罢了。】 毕竟是左相府来人,便是奴仆都会觉得比外面的平民高人一等。今襄久等不见人,便想到了一个可能:怕是要见人进了厢间,才会有人去通知宴请人。 便让小桃去询问了一番,又进出了隔壁厢间。 “姑娘,为首的是位年纪颇大的老嬷嬷。”小桃借着端点心,查看了隔壁厢间内的来人。 今襄点头,示意小桃噤声,隔壁传来清晰的话音。 “人呢?不是说在了吗?”一道充满气势又不满的老妪音。 “嬷嬷息怒,来人禀报确实有年轻女子进出,小人这就去问问。”一道男音响起。 “姑娘,是之前来送请帖的人。”小桃在旁提醒道。 今襄点点头。 “真是不懂规矩的小门小户,几次三番相请,竟让嬷嬷等她。”一道伶俐女音在旁道。 “若不是夫人关心公子,老奴还不知道竟有此事。” “可不是,三公子在外多年,一直孤身一人。老夫人常常念叨他,希望他能早日归家。” “何止的老太君,相爷和夫人也希望三公子归家,也免得那几个不安分的动不该有的心思。” 一老一少两人相互说着话。 老嬷嬷是谢繁生母乳娘---静嬷嬷,也是照顾谢繁长大之人。而身边的女婢,则是现任左相夫人——江弥珠身边的女婢蓉莲。 正月过半,谢繁未按临行前约定的时间回平城。今襄出于担心,曾寄信去安京询问。 没想到却被江弥珠的人截获,送到了她面前,以致江弥珠知道了今襄的存在,又派人打听了一番,便使计说动了相府老夫人派来了静嬷嬷和婢女蓉莲。 第98章 来者不善 今襄从隔壁的对话中,确认了江南歌的真实身份。 来者不善,却又不得不去应付。 能将请帖送到自己家门口,必然将自己彻查了个清楚,一个毫无依靠的孤女,拿什么与百年士族的左相府对抗。 “小桃。”今襄对小桃耳语一番,“去。” “是,姑娘。” “小二,小二。”小桃走出厢间,靠近楼栏往下喊。 小二匆匆上楼:“贵客,有何吩咐?” “你们订这厢间的客人到底是谁呀?能不能去通知一声?我家姑娘从辰时便开始等,都快等了三个时辰,真是太不懂礼数了。”小桃生气道。 “这这小人也不知。”小二为难。 “哦,我知道了,这宴请人是故意的。昨日宴请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本想赴宴,却不巧半途出了意外,便托了人来告罪,结果这厢间内早没了人影。今日清早又收到请帖,便带着赔礼早早出门,没想到一等竟是等了三个时辰。”小桃自顾自大声说着,“哼,若是无法赴宴,也不托人转告一声,真是不知礼数。” 外面的声音,很清晰得传进鹤字左间内。 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身穿浅紫锦衣的女子:“请问可是今宅之人?” 小桃一转头:“是啊,你是谁?” 浅紫锦衣的女子正是蓉莲,见着小桃承认,瞬间变了脸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神情倨傲地说道:“我等便是送帖之人。” “哈~原来是你们。”小桃往鹤字左间张望了一眼,“请帖上写了鹤字右间,你们为何改了左间,是故意刁难我家姑娘吗?” “胡说,请帖上写的明明是左间。”蓉莲怒得大声反驳。 “你才胡说呢,请帖宴请的时间是午时初刻(中午11点),而鹤字左间未时(下午一点)才来人,你让大家品理,是谁在说胡话。”小桃先发制人拿时间说事,“众位看清楚,这请帖上写的是不是右字。”小桃拿出请帖,在小二和蓉莲面前快速一闪。 “哦,我知道了。写帖之人定是故意为之,好欺辱我家姑娘。”小桃说着,把请帖一合,一叉腰就怼上了蓉莲。 蓉莲被怼得说不出话,时间上确实是她们想故意刁难今襄,但这件事又不能说出来,瞬间涨红了脸:“简直不可理喻。” “我看是你们理亏。” “你 ” 今襄在房里听着,默默给小桃举个大拇指,待差不多时候:“小桃,不可无礼。” 出门对蓉莲施半礼,道歉道:“家里人心直口快,有冒犯之处,望姑娘见谅。请帖上写的确实是鹤字左间,是我看错了。”笑盈盈地认下失误。 茶楼内的人,听着这话,不由轻声讨论着,皆同情这久等的姑娘,又赞她一句识大体。 蓉莲也是第一次见今襄,上下打量着,心中默默评价:【哼,相貌平平,姿色都不及我半分。】 这可不怪蓉莲审美有问题,她见到的确实是相貌平平的一张脸。 “蓉莲。”房内静姑喊了一声,“进来说话。” “是。”蓉莲应道,转头对今襄说了一句,“进来。”神色傲慢之极,说完也不等今襄答应,率先进了厢间。 “姑娘,她 ”小桃见她如此态度,心里的火瞬间就上来了。 “无事。”今襄安抚道,然后进了厢间。 静姑从今襄进门的那一刻便一直打量着她的言行举止:姿容下等,体态尚可,伶牙俐齿,至于品行 今襄行了礼,先开了口:“初次相见,失礼之处,望夫人见谅。”身后小桃将赔礼递上。 蓉莲撇开眼当作没看见,直到静姑轻咳一声,才不情不愿收下。 今襄也不等静姑开口,见人收下礼,便径直坐在了一旁方椅上。静姑微微皱眉,却不曾开口说什么,只是对今襄的评价又低了一分。 “老身当不得姑娘一句夫人,唤老身一声静嬷嬷即可。” “静嬷嬷。”今襄唤了一声,“不知静嬷嬷找我有何事?” “听今姑娘口音是渝州人士?”静姑开口问道。 “确实在渝州生活过几年。”今襄回道。【口音?要是有口音也是北京口音,我可是考过普通话二级甲等的。】 “不知今姑娘家中有哪些人?” “包括我在内共六人,三子三女,都是孩子。” “何故来平城定居?” “我是一介孤女,去过很多地方,觉得平城不错,便留下了。” 静姑问了很多,今襄很乖巧地一一回答,回答自然也都真假参半,她又不傻。 乖巧地给静姑倒了杯茶,静姑见她如此有问必答,心下有几分舒心,接下了这杯茶:“老身问了今姑娘如此之多,就没有什么要问的?”静姑承认此女子很有忍耐力。 “没有。”今襄摇摇头,浅笑道。 静姑指尖微顿:“哦?今姑娘不好奇?” “安京谢氏,您是江师叔的家里人。”今襄望着静姑的眼睛,平静地回道。 “江师叔?”这下轮到静姑疑惑了。 “是呀,我师父乃宝瓶先生,论辈分自然该尊称一声江师叔。师父与我说过江师叔的情况,毕竟这样的事他亦经历过。” 在去蜀川途中,谢繁与她说过不少关于同门师兄弟之事,思汝先生的三弟子名宝瓶。是在一座叫宝瓶山上拾到的,跟着思汝先生学萧,学成之后便四处游历。 静姑有些尴尬:“你是宝瓶先生的弟子?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今襄点点头:“江师叔也是受我师父所托,这些年来照顾我颇多。江师叔归家前曾告知我回来的时间,我见久未归来,便去信问了问。倒是没想到,把江师叔的家中人问来了。” 静姑一听,渐渐收起倨傲的神色:“倒是我等冒昧了,如此请姑娘前来。” “无妨,师父之前便交代过我。若是有江师叔家中人来寻不用回避,如实相告即可。”今襄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谢氏人不就是怀疑她与江南歌有私情吗?把辈分摆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第99章 体弱传言 “静嬷嬷可还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 ”今襄说完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今襄再次转过身来:“静嬷嬷放心,我懂分寸,以后不会再见江师叔了。” 待人走后,静姑派人询问了店家先前小桃所言之事。今襄既然敢说,自然不怕人查,昨日便吩咐大力来客栈询问做戏了。 “姑娘,我听得糊涂。”回到今宅后,小桃是满肚子的疑问,若不是之前得今襄嘱咐,她早还嘴了。 “就当没事,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嗯,我听姑娘的。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做饭。” 今襄去了木居室,揭开画架上的遮布,是一幅江南歌的画像,是生辰礼,只差最后一层的补色。 看着这幅未完成的画,想着到底要不要把它画完:“江南歌,谢繁。” 左相书房 “相爷。”管家王瑞将下人禀报的消息上报,“夫人截了三公子的来信,说动了老夫人,派了静姑和蓉香去平城。” “无妨,随她闹腾。”谢算不在意,“子简呢?” “三公子一直在玉清筑不曾离开,清水和清山服侍在侧。” “没什么动静?” “不曾有,往外送了两次信,都被夫人截了。公子不知,后未再往外送信。” “他倒是沉得住气,此类我。”谢繁虽常年在外,但其行踪一直掌控在谢算手中。 “若是三公子知道,怕是要生气了。”王瑞有些担心道。 “我倒是挺好奇他生气的模样,上次动怒离家,有八年了。”谢算毫不在意,说得有几分期待,“我这么多儿子中,属他最难琢磨,倒是比年轻时候的我心思沉多了。若是将谢氏交到他手中,我谢氏繁盛百年不是问题。” 王瑞暗惊没想到谢算对谢繁的期望如此之高。 “可惜,他没有出仕之心,总该有人推他一把才行。” “公子,这信送出去都半月了,怎还未收到回信?”清水一旁说着。 “没有便没有。”谢繁似无所谓道。 “可公子不是与今姑娘说好元宵后便回平城的吗?如今 ”清水说出口才惊觉失言,“奴才知错。” 谢繁下过命令,不得在相府内提及今襄姓名,亦不得与旁人说起今襄之事。清水不但违反的命令,更是触犯了奴才妄议主子之事的忌讳。 “你这张嘴啊,总是管不住。”谢繁愈发觉得清水没了规矩。 “奴才知错,这便下去领罚。”清水掌掴了自己嘴巴,连忙告罪。 “没有下次。” “谢公子宽恕。” 清水退下后,清山进院,在谢繁耳边低于几句。 “哼,她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谢繁神色冷漠。 “公子可有打算?” “太长的话,自然是砍了的好。”温柔的音色说着残忍的话,“便先从她身边的四个丫头开始。” “喏。” “相爷不好了,三公子晕倒了。”谢算才下朝到大门口,便有下人匆匆来报。 “如何会晕倒?可请大夫了?”谢算的脸色不是很好,子简才回来没多久,后院那几个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回春堂的大夫正看着。” “还愣着做什么,带路。”谢算急步往玉清筑走去,边走边喊,“王瑞,王瑞。” “相爷,老奴在。”王瑞急步迎上。 江弥珠身边的女婢蓉荷奉命给玉清筑送点心,没成想婢女还未离开,谢繁便昏倒在地,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相府。 女婢蓉荷被关押入暗室,江弥珠被禁足,后院的一众姨娘都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相府的公子小姐也被止了平日消遣,禁足在各自院落。 谢算命人拿了牌子,请来了太医,可惜太医亦无法得知昏迷原由,只能施针暂缓病情。 三日后,谢繁转醒:“如何?”身上红斑还未完全消散,气息尚未平稳。 “蓉荷被关押入暗室审问,夫人被禁足,相爷正在彻查此事。”清山回道。 “知道了。”摆手让人尽退出房外。 因无法查清谢繁病因,蓉荷无从辩解,被罚十鞭。 蓉荷乃江弥珠女婢,江弥珠有重大嫌疑,但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以御下不严,罚禁足一月。 此事了。 又过了几日,谢繁于庭院散步,偶遇蓉荷。蓉荷上前告罪,却不想谢繁再次发病昏倒。 一次是巧合,两次便是阴谋。 谢算震怒,不顾江弥珠请求,将蓉荷杖毙。 念珠院 “嬷母,他是在报复我吗?他一定是在报复我,我不过是截了他的两封信罢了。”江弥珠在抓着安嬷嬷的衣袖,靠在她怀里,“还是他怪我派人去了平城,诘问那女子?” “那女子只他同门师侄而已。”安嬷嬷道。 “难道,难道 不会的,不会的 ”江弥珠想到什么,缓缓推开安嬷嬷,语气微沉:“我绝不允许。” “夫人。”安嬷嬷看着眼前的江弥珠,有些担心。 相府书房 “大人,平城传来消息,那女子并没有什么动作,与往日一般无二。”王瑞禀报道。 “哦?难道猜错了?”谢算疑惑,“你怎么看?” “公子之事,老奴不敢妄加推测。” “让你说就说。” “老奴拙见,三公子是世家贵子,常道世间繁华虽迷人眼,看过之后终归是要归家的。” “是啊,他是我的嫡子,是谢家人,终归是要回来的。” 谢繁常年游历在外,如今归府,安京众人皆想一睹其风采。可惜次次宴请他,却都以养病为由推却了。不惊让人好奇,是谢繁过于清高不屑与他们为伍,还是真的水土不服,卧病于榻。 按理来说,谢繁常年在外,身体应当是不错的,怎么一回到安京,便生病不断?如此一来,便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 有说谢繁与相府相克,当年让他离家,就是为了让其保命。 有说是谢繁已到及冠之年,却未曾娶妻,怕是有隐疾。 有说是相府夫人为自己儿子铺路,为除去障碍,下毒谋害谢繁。 坊间传言,众说纷纭。 第100章 苏音登场 谢繁不理会外界传言,只待在玉清筑内,病愈又复发,断断续续。自此传出,谢算嫡子体弱之名。 清水每日向谢繁传述外界对相府的流言,心中好笑:【这安京的百姓可真个个都是人才,什么离谱的猜测都能传出来。什么隐疾?什么体弱?笑话,公子的身体好着呢。骑马射箭,琴棋书画,哪样不会?就是跟相府护卫对上几招都不在话下,只是公子喜静罢了。】 他这次学聪明了,往日都是嘴上把不住,得了清山教导,只在心里放肆吐槽一下。虽然没法说出口,但心里吐槽无禁忌,倒是比以往更过瘾了。 “三公子,四月份的及冠礼已经命人准备。相爷说,及冠之后您便可自行做安排。”王瑞来传话。 “父亲可还有别的话?” “相爷道公子自年后便一直在养病,推了不少宴帖,正好借着及冠礼热闹热闹。”王瑞如实转告。 “就按父亲的意思办。” 谢繁明白谢算的用意,也听懂了其中的话中话,点头应下。 二月末,今襄收到谢子简来信,言自归家后,突生恶疾,病情反复,耽误了归期。休养两月已稳定病情,待四月及冠之后,便可归。 今襄没有回信,看过之后便收了起来。 她最近睡得不是很安稳,时常梦见现代生活,翻看过的剧本片段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当初兵行险招决定让苏莹代替苏音,才稍稍安稳了些。 如今再次反复。 她一直让人关注着安京荣王府的消息,苏音却还未登场,一切风平浪静。要知道剧情设定的出场方式算得上是一件轰动全城之事,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根据几年来的消息搜集,对照想起的剧情片段,这几年历朝发生的几件大事并没有什么出错,只是时间上有些出入。 苏音迟迟不出现,她亦心绪不安。设想过各种可能:出现意外,可能失忆被人利用;也可能真实的苏音回归本体,所有事情再按照设定好的剧情发展。 那她呢?回家?亦或者魂飞魄散?苏莹能顺利代替苏音出现,取代其原本的命运,这是最好的事态发展。 别怪她自私,若是苏莹没有那份心思,她再如何诱导,也无法行事。 但愿苏莹只是被耽搁了。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初到平城的时候,直到安京的消息传来。 沈重世子自羊城归来,来时带回一美貌歌姬,并入住了荣王府。霎时间,有关皇室的花边八卦席卷了整个安京。 世家子弟有个红颜知己没什么特别的,荣王府的八卦能传得如此迅速,一是因为荣王府的地位与身份,能得到沈重爷的首肯入住荣王府,那得是什么样的身份。 二是因为这歌姬的年龄,见过的人都道那歌姬比长宁郡主的年纪都大。 有人猜测这歌姬的身份是沈重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也有人猜测是沈重世子的宠姬,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生生压过了相府三公子及冠礼的风头。 今襄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三月中。 三年了,苏莹终于出现了。 苏莹自被卖到羊城,入了教坊司,一个专门将妙龄少女培养成瘦马的地方。 坊内的姑娘年龄普遍偏小,每日两餐,一荤一素配着白面馒头,眼睛睁开便要开始学梳妆打扮,端茶走姿。学得好有奖励,学得不好那便是吃苦头的命。姑娘们来了来,去了去,今日见了面说过话,明日被送走后,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苏莹毕竟农家丫头,前几年终日劳作,手中厚茧,又大字不识,只一张脸,装扮装扮还算入得了眼。她不甘心只辗转于各个教坊司,逼着自己日夜不间断地学,努力脱颖而出,不被送走。 平化二十一年年末,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慎刑司查办了人口贩卖的大案,捣毁了不少人贩暗庄,抓了不少重犯。 羊城教坊司也受到了波及,教坊司管事愁得做不了生意,各府的邀约都少接了不少,坊内的姑娘,倒是难得过了一个相较清闲的年。 借着此事,苏莹听到了关于沈重世子少年被绑的传闻。 某天夜里,辗转惊梦,梦见三年前在渝州的场景,耳边想起那间小院里的对话。惊喜若狂,时间和经过都能对得上。 【难道难道她救的是荣王世子!】 “啊!”苏莹激动地尖叫出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巴,涨红了眼,神情异常兴奋,被自己的设想给吓到了。 “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睡在身侧的姑娘被苏莹一惊一乍地吓醒,不由没好气道,嘟囔完又转过身睡去。 苏莹钻进被子,蒙住头,从领口间摸出玉佩,双手握着掌心。学了字画后,她便临摹了玉吊坠上的雕刻画了图,翻了书籍查找,这玉佩上雕刻的是麒麟,乃上古神兽,非王公贵族不得擅用。 一联想到这些,便兴奋得睡不着觉。自后,每有官职人员的府衙向教坊司递上邀约,苏莹必定想方设法参加,寻求机会能离开羊城,前往安京。 平化二十二年春,教坊司管事收到羊城太守府邀帖,需要一支歌姬去府上献艺,似是京里来了贵客。 安京贵客,能让羊城太守盛情款待的自然来头不小,冥冥之中,苏莹有强烈的感觉,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沈故近来夜间睡不安稳,每晚每晚的预知梦,让他感到不安。 梦中场景在现实中一一应验,一般无二,唯一有区别的便是时间对不上,现实中时间提前了不少。 还有那个名叫苏音的女子,此时该是在羊城了。 与其被动出现,不若将她主动带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为安全。出了正月,沈故便再次离家前往羊城。 周峥自归家后,一直待在家中,钻研木艺。 周父对其的转变是相当的震惊,以前让他读几本相关的书都是求着给好处,不过半年的游历,倒是转了性子。周父一直知道幼子在木艺上的天赋,比其长子更甚。能让其回到正途,不再整日游手好闲,周父乐见其成。 直到周父看见周峥三个月研究出来的成果,简直是啪啪打脸。 “这这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抡起身边的木棍就招呼上了。 第101章 谢三公子 “爹,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周峥边跑边辩解道,“麻将,叶子牌,最适合后院的姨娘们消磨时光了。还有那传声筒,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省得你每天在工场喊破嗓子。” “你个逆子,还以为你收敛了玩性,竟折腾这些个玩乐。简直是玩物丧志,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周父将手中木棍甩出,直中周峥屁股,“你给我站住。” “啊~”周峥惨叫着,“娘,娘,爹要杀人了。” 周府的新年,是过得鸡飞狗跳,最后以周峥跪祠堂反省而告终。 苏莹住进荣王府之后,外面的流言蜚语持续发酵了半个月之久。 后又有消息传出,此女子是当年将荣王世子从人贩手中救出的恩人,苏莹再次成为安京众人焦点。 被荣王府奉为上宾,为作答谢,荣王赏赐了一处住宅,还有不少锦衣华服,金银首饰。 消息一经传出,苏莹成为了安京城人人都羡慕的对象,从一介歌姬成为王府的贵客,身价蹭蹭地往上涨。 “苏姑娘,这是王爷所赏赐的礼单,请过目。”荣王府嬷嬷恭敬得递上礼单。 “谢嬷嬷。”苏莹矜持地接过,递上一包碎银,“有劳嬷嬷跑这一趟了。” 嬷嬷往外看了一眼,掩住衣袖收下:“苏姑娘客气,您是世子得恩人,自然也是王府的贵客。苏姑娘若是没什么事,小人们便都退下了。” 房内人都退了干净,苏莹关上房门,看着满地的赏赐,摸着华美的首饰,难掩激动地流泪:“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独自在房间待了半日,一面感慨自己吃过的苦,一边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可她却忘了,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还有她手上沾过的鲜血。 这个晚上,苏莹穿着华服,盖着锦被,头上戴着金钗,就这么睡了一晚。 第二日,早早起了床,唤来了下人,拿出荣王府赏赐的金银,去粮铺兑换了不少米面。过了几日,又去了育慈园,借王府的名义,对外施粥。 “答应你的我都做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沈重厚着脸皮向自己儿子讨赏。 “这一年给你的还少吗?” “我的,以后不还都是你的,老子先给你铺铺路,省得你以后磕着绊着。” 沈故:“ ” “算了算了,你老子我大度,不跟你这小兔崽子计较。”沈重对沈故一直持放养式养娃,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荣王府兜得住。 “苏音这几天的作为,你应该也听到消息了,怎么看?” “有几分心机。”沈故回道,“八年前儿才回来,便有不少人借着救命之恩接近王府,其中不少是细作线人。与其将来让人拿事做局,不若提前先将这根刺拔了。” “怎么找了这么个女子,羊城瘦马?教坊司歌姬?” “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不合适。” 沈重既然能查到今襄,那苏音的身份,沈故可不觉得他老子猜不到。 “你这小狐狸。”沈重笑骂一句。 苏音此事暂歇,又提起另外之事:“谢算那长子归京了,再过一月便要举行及冠礼,相府给发了请帖,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 “不去,及冠礼有什么好看的。”沈故连口拒绝。 “怎么?还打算出去?” “我还没玩够呢。”不谈正事了,沈故故作懒散状,倚着后背,翘着二郎腿。 “你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平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真喜欢就把她带回来。你的私库里也有不少了,还怕养不起她。” “父王,你胡说些什么呢!”沈故瞬间炸了毛。 “啧啧啧,你那点小心思被我戳破了还不好意思,一点都不像老子年轻的时候。当年老子遇到你娘,二话不说就把她抢回安京了。”沈重自傲道。 “你那是强盗行为。” “那怎么了,抢到了就是我的。就你这磨磨叽叽的性子,到时候被别人抢走了,可别回家哭鼻子。” “哼,我才不会像您怎么无耻?” “老子要是不无耻,能有你。” “ ”这打嘴炮,沈故还真不是他老子的对手,“我要找娘去告状,今晚让你睡书房。”说完就跑了出去。 “你个小兔崽子,多大了还告状。” “这招,不管它烂不烂,管用就行。”沈故跑着,还回嘴一句。 沈故处理完府中之事,本想再次离家前往平城,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来了旨意,招其入宫。 四月末的时候,安京的消息再次传来。 左相嫡长子谢子简在外游历八年,于今年回京,正值其及冠之年,左相为其子举办了盛大的及冠礼,更有御旨赏赐,以显圣恩。 五月初,谢子简再次回到平城。 第一件事便是去见今襄,却被拒之门外。 “小桃姑娘,这是何故?”清水不明白。 “什么原因,你们心里没点数吗?很抱歉啊,谢三公子,咱这小宅子过于简陋了,怕是不值得您屈尊莅临,还是回您的相府高院。”小桃没好气地说着,直接关上了大门,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你们都给我听着,以后没姑娘的吩咐,江宅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进来。以后见着他们,都不许跟他们说话,绕开了走。”小桃转头就警告身后的一帮小萝卜头。 吃了闭门羹的谢子简,神色有些落寞。 “三爷。” 谢子简知道今襄正在气头上,他需要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江公子还站在门外。”大力从门缝里往外看着。 “什么江公子,人是谢公子。你说他是不是惹姑娘生气了,所以姑娘才不愿意见他?”大源自老厨师回京后,便一直在家。 “肯定啊,不然怎么会被拒之门外。”大力肯定道。 “你说他会待多久?” “不知道。” 知道傍晚时分,大方从书肆回来,见谢子简站在门外,作揖问候:“江公子。” “江公子如何站在门外?” 谢子简还来不及回答,大门开了缝,大力窜了出来,一把捂住大方的嘴巴,将他拉了进去,大源配合着把门关上。 大方一脸懵逼:【这是发生什么了?】 “三爷,他们太过分了。”清水没好气道。 谢子简被这几个孩子的行为逗笑了。 “三爷怎么还笑了,您不生气吗?” “天色晚了,回去。” “姑娘,谢公子在门外站了一天,刚回去。”小桃禀报。 “嗯。” 第102章 约法3章 “小襄。” “哥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襄别怕,哥哥来接你回家,我们走。” “回家?” “是啊,回家,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我来接你了。” ———— 今襄觉得手臂发冷,被冻醒了。 做了梦,忽感口中干燥,起身倒了杯热水。 忽然房门被敲响,吓了她一跳:“是谁?小桃吗?” 旁门外过了几息,才传来回应:“是我。” 今襄听到声音,略微吃惊,走至门后:“有事?” “我想见见你。” “可我并不想。” “襄儿,我知是我欺瞒在先,只希望能给我一个能当面向你解释的机会。”门外之人正是今日被拒之门外的谢繁。 “襄儿?”谢繁听不到门后的回应,又唤了一声。 “我会给你机会,只是在我未想明白之前,我并不准备见你。”自知道谢繁的身份之后,今襄的思绪便乱了。 “襄儿,我 ” “回去,以后别再这样,你吓到我了。”今襄说完便转身熄灯睡下。 站在门外,望着漆黑的门窗。 他,鲁莽无礼了。 “姑娘,这谢公子真真是富贵公子哥,只站了一日便退却,认错态度也太没诚意了。”小桃时刻关注江宅的情况。 “就你闲着,是?” “姑娘,我这是替姑娘鸣不平。” “说得好像你家姑娘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今襄毫不在意。 “他欺瞒了您,还派家里人来审问您,您不生气吗?” “不过是几句问话,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好了,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是,姑娘。”小桃还是替自家姑娘不平,瓮声瓮气地应着退下。 今襄翻开夹在书中的日期便签:【还有四年。】 三日后,今襄邀谢繁溪水湖泛舟。 “姑娘,让我也上舟。”小桃请求道,她是极不同意姑娘与谢繁独自泛舟的。 “你是信不过我呢,还是信不过江大家?” 今襄拾起船桨,谢繁连忙接过:“我来。” “你的手金贵,还是我来。” 谢繁没松手:“金贵不到哪里去,只是摇船桨而已。” 见他坚持,她便松了手,转声对着小桃警告了一句:“不许离岸。” 她想与他好好谈谈,也对清水道:“你也不许离岸。” 五月的溪水湖,风景如画,微风习习。 小舟行至湖中央便停,谢繁走到船头,坐在她对面。 “茶煮得正好。”今襄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着。 品茗三杯,欣赏着如画美景,心情不由放松了许多。 “襄儿。”谢繁轻唤一声,满腹的言语,到了口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从来都不需要解释什么,只是唯一一次想解释的时候,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想说也没有关系的,我之前便说过。与我交往的是你江南歌,而不是你的家世背景。”今襄接过话。 他望着她平和的眉眼,舒了情绪,手指摸着杯沿:“在未能如约归期之时,我便寄去了两封信,向你道明原因。” “我没有收到。” “我知道,信被截了。他们还擅自派人来找你,扰你的生活。” “若不是她们的到来,我还不会知道呢。” “你怪我吗?”谢繁抬眸。 今襄摇摇头:“如果早知道你的身份,我并不会与你在一起。” 谢繁覆握她的手:“我不明白,你不是说交朋友不论出生门第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朋友,而不是恋人。”今襄抽回自己的手,“南歌,我们到此为止。” 他起身上前,至她身侧,拥住她:“襄儿,这对我不公平,不公平。”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相互喜欢就在一起,若有一方觉得不合适便分开。” “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 “没有,这我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你没有能力保护我,分开是最好的结果,对你对我都好。”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你相信我。”谢繁紧紧抱着不松手。 “你放手。”今襄没想到他如此执拗,明明是个冷清冷情的人。 良久良久,她就这么任由他这么抱着,最后轻叹一声,只能妥协,拍拍他的后背:“南歌,我可以相信你,但只这一次。” “真的?”谢繁眼露欣喜。 “嗯。”今襄点点头,她愿意给沈故接触的机会,若是拒绝谢繁,确实对他有几分不公平。 “不过需约法三章,以三年为期,彼此忠诚,不背叛,不欺瞒;不得强迫彼此做任何事情;我们之间不得有第三者,名义上的也不行。若是违反任意一条,我会弃了你,从此不复相见。” “好。我愿与你坦诚相待,尊重你的意愿,从今以后唯你一人。” “谢繁,于感情上,我是自私的,霸道的。”今襄吃惊于他不假思索的答应,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眉眼,“我不相信你说的,我只相信你做的,我亲眼看到的。” “好,我做给你看。”谢繁语气中透着笃定。 谢繁,字子简,二十二岁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入朝堂五年后连升三级,二十九岁得子,三十六岁被贬黜,四十岁重登高堂入相列,一代功臣。 她以三年为期,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自谢繁及冠之后,他便忙碌了起来,频繁往返于安京于平城之间。而相府人来过平城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打扰过她,日子过得清净。 “姑娘,顾公子来了。”小桃来禀报。 “小辰回来了?让他去前厅。” 沈故听说了谢繁回京之事,没休息几天便匆匆来平城。 “找我有事吗?” “谢 ”沈故一顿,“那个江南歌的事,你听说了吗?” 今襄一看他的表情便了然,于是点点头:“知道了。” “他接近你肯定是不安好心,阿姐以后别再与他来往了。” “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接近我干嘛?”今襄觉得好笑。 “不是,你不明白。”沈故不知从何说起,“他家里人强势,定然会找你麻烦。” “确实是,就是下人都拿着鼻孔看人。”今襄认同道,想起茶楼那日。 “他们真来找过你麻烦了?” “来过,走了,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今襄反问他,“你是不是太过关心他了,难不成对他改观了?” 沈故别开头:“才没有。” “今日来便只是问这个?” 沈故搓了搓手指头,随后犹豫着问道:“那个阿姐之前疏远我,是否是因我的身份?” 第103章 书肆焚毁 “哦?你的身份?你有什么身份?”今襄抿着嘴暗笑,装作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的。”沈故无奈。 今襄放下茶盏:“无论是你,还是他,我都一视同仁,无关其他。只要别扰了我清净的日子,我们会一直都是朋友。” 沈故咧开了嘴,保证道:“好,定不会让旁人扰你的日子。” 与她说了一会子话才离开。 木居室的那幅画像,今襄没有送出去,将它遮了布,藏于暗室。 谢繁回平城的间隔越来越长,沈故也一样,开始奔波于各处,忙了许多。 她与他们维持着书信往来,偶尔相互寄礼品,谢繁寄安京流行的物样,沈故寄各地的风俗特产。 今襄的日子过得平静,只是书肆的情况不太好。 书肆的客流量急剧减少,开始入不敷出,起先她没怎么在意,当是书肆之间的良性竞争。就此她重新商谈了供应商,调整了书肆价格,推出了不少优惠活动,进行了全面的宣传。 不过一月,客流量回流,提高了销售额。 只是,才几日,临近的几家书肆开始争相模仿,降价得厉害,客流量再次流失。 慢慢的,她开始察觉不对,此类情况之前也发生过,缓过一段时间便好。不过,这次的情况却有些特殊,各家书肆咬得紧,几乎都是前后脚。 直到书肆有人闹事,储藏室着火等恶性事件相继发生,今襄便确定是有人恶意找麻烦了。 她没想到对方行事如此恶劣,火灾一事,不仅仅是一纸书肆被烧毁,连着隔壁的商户都受到了波及,有不少损失,庆幸无人员伤亡。 此事因今襄之故,隔壁商户将她告上了府衙,在协商之下,今襄以赔付损失为最终结果。书肆被烧毁后,结算了小刘和小武的薪资,后又以低价变卖了店铺。 “姑娘,为何将店铺卖了?” “没了便没了,还怕你家姑娘养不起你们。”今襄安慰道,“放心,我还有积蓄,不用担心。” 小桃替今襄委屈,明明她家姑娘也是受害者,却都让她家姑娘赔银钱。 书肆焚毁之事,谢繁,沈故,肖梅都收到消息来信询问,她都一一回信宽慰。 她查不到是什么人针对她,倒是从临近的书肆店员口中诈出了一些消息,确实有人花钱买通了人手,让他们找一纸书肆的麻烦。 来人隐秘,查不出更多的消息。 既然能买通平城书肆的各位掌柜,又能找人闹事纵火,便是官府都能帮着说话。看来对方不仅是有银钱之人,或许还有些权势。 书肆之事就此作罢,她本是要走的,那间书肆若是收益好,便打算留给大方经营。既已烧毁了,她便另作打算。 自之后,今襄便开始足不出户,整日待在书房和木居室内,写写画画,或者做做木工。刚开始小桃出门会遇到小偷,大方三个出门时不时摔一跤磕破皮,随后也尽量让家中人不外出,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收手,做出更离谱的事。 不过一段时间后,便再没有那些个倒霉事了。 这家里人除了她,也没谁是天生的倒霉体质,不过都是人为罢了。此事能平息,不是谢繁相帮,便是沈故出手,有能力对付的也就这么两个人,她也想不到还有谁。 距离回去的时间还有四年,苏莹已经出现,她需要提前做安排。 这个世界的进程她虽有了解,但她没有办法掌控,甚至没有办法干预或者躲避。尽管钻了空子,设计将苏莹卷入,代替了她,可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 趁着这段时间还算平静,能安排的便都安排了,若是离开了,也能安心几分。 左相府 “父亲。”谢繁被叫到书房。 “坐。”谢算挥毫洒墨,见谢繁进门,招呼了一声。 谢繁入座后,只静静等着,也不主动开口。 谢算落字收笔,净手后于上座,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白鹭书院院长送来入学帖,邀你入院读书。” “白鹭书院?为何邀我入学?” 白鹭书院中的学子多以科考为主,现任院长是前任太傅,辞官后被当今圣上聘为白鹭书院院长,专为朝廷培养人才。 “你自幼聪颖,多年游历在外,终日学琴到底是不妥,也该读些正经书了。” 谢繁了然,语气带了几分笃定:“您想让我入仕。” 谢算默认。 “我还未想好。”谢繁知自己父亲本性,言语上并没有全面否定。 “不急,距下次科举还有两年,好好准备。”谢算给了他时间。 谢繁稍作思索:“不知父亲对我的期望几许?”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谢算微微后仰了身子。 “没想到父亲于我期望如此之高。” 谢算虽出身士族,但非以举荐入朝,而是科举入仕,是明乾十二年的探花。 “以你才智,不过尔尔。” “我记得,父亲在鹿城有套宅子,环境清幽,风景也很秀丽。” “行,我会让人收拾一番,把需要的东西都会置办好。” 一切谈妥,谢繁起身告退:“父亲若无他事,儿便先告退了。” “嗯。”谢算应道。 在谢繁跨出书房门槛前,谢算又说了一句:“静心读书,不会有人来扰你。” 谢繁停顿,转身作揖:“多谢父亲。” ———— “阿姐,你放心,我定不让那小子好过。” “无关紧要之人了,何必在意。” 沈故上前拥住今襄:“阿姐,我以我性命向你保证,绝不背叛你。” “我不相信任何承诺,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君子一诺千金,我会做到的。” ———— 今晚的月亮分外明亮,沈故从半夜转醒,掀开锦被进入了浴间,换洗了一身寝衣。 第104章 白鹭书院 谢繁回院后,思绪万千,他无心仕途,但是父亲的决定短时间内他又无法改变。 自他病愈后,谢算带着他参加了不少文人聚会,见了不少京中官员,确实是有意要将他推入朝堂。参加科举倒是不出他所料,其中也有他主动的顺水推舟。 谢繁及冠后,江弥珠便以相府夫人之名,举办了不少茶花会,邀了不少士族贵女,起初他不知情,被以各种缘由骗去了几次。 只是每次回去后,他便会发病,全身红疹,虽不知什么原由,江弥珠也渐渐歇了心思,改送各家女子画像。除却此事,还有时不时的茶点甜糕和嘘寒问暖,令他不胜其烦。 他无意科举,更无意与别人成亲生子,便借谢算之口,找了科举的由头。 谢算以科举入仕,更是考取了探花之位,在朝堂上比其他推举入仕的世家子更多了一份底气,四十三便入相列,可谓是佼佼之子。 谢繁是其嫡长子,聪颖之处尤胜于他,有他在前朝铺路,再加上谢繁的一份努力,再过个二十年,整个前朝还不是谢氏的一言堂,谢氏将是大历朝位列首位的百年世家。 书房内谢氏两父子的对话,虽未明言,实则做了约定。 谢算希望谢繁两年后参加科举,并取得三甲之位,而后入仕。 而谢繁答应科举之事的条件便是在科举之前不得强迫他娶妻生子,谢算应了他的要求。科举之事虽是意料之中,入学白鹭书院却是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无所谓。 他在谢府住着确实不自在,鹿城虽较平城远了些,也不过是多了一日的路程。 至于两年后,看情况,每届科举总会有不少人错过参考时机,疾病、意外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生。即便是入了考场,卷面污渍,又或是白卷上交,有的是办法。 两年时间,够做安排了。 他要光明正大,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迎她入府。 (谢繁的前二十年过得太顺利,如今年轻气盛,还是太过自信自负。) 谢算留宿念珠院 “听玉清筑的人说,子简不日便要启程前往鹿城了。”江弥珠替谢算宽衣。 “嗯,去白鹭书院入学。” “子简好不容易回来,怎又要离家读书?” “两年后便是科举,该要静下心好好念书了。” “以子简的才智,金榜题名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请夫子来家中教授也可,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江弥珠微微蹙眉。 “妇人之见。”谢算不赞同,“白鹭书院乃圣上亲授书院,院长更是圣上幼时的太傅,还有不少名师大儒,是一般夫子能比得了的。” “老爷想得周到,子简的前途最是重要。”江弥珠见谢算语气不佳,继而顺意道。 “只是子简已到及冠之年,也该是到了成家的年纪。”江弥珠提及顾虑,“别家公子在繁儿的年纪,孩子都有二三,再大些的都能叫爹爹,唤祖父了。” 谢算搂过江弥珠的细腰,将她放于自己膝上,伸手轻抚这其背后裸露的肌肤:“不过及冠,我娶你姐姐的时候,也是在考取功名之后,二十七才得了第一个孩子。如今入相列,有妻有子,有什么好着急的。”语气中带着自得。 “若是无事,便别去打扰他了。”谢算说完,将江弥珠压在了身下。 “啊~”江弥珠惊呼一声,然后娇嗔道,“相爷。” “良宵苦短,安寝。” 一室旖旎,春色弥漫。 谢算清洗后便于卧榻上酣睡,只江弥珠一人在浴房中沐浴。江弥珠拿着巾布使劲擦着身上,直到擦出红痕,感到了疼痛,才摔了巾布。 面露厌恶:“真是恶心。” 江弥珠是谢算继妻,与谢繁生母为同父异母亲姐妹,只不过她是庶女,自小不得宠,能入相府,也是她使了手段。 她与谢算年龄相差较大,今年不过三十岁,又日日以牛乳养肤,似双十少女。 江弥珠坐在浴桶中,闭目仰靠着,热气氤氲,手掌抚过肌肤,口中喃喃:“阿姐阿姐” “繁儿长大了,他长得真像你,特别是那双眼睛。” “每看到那双眼睛,我总是想起你。”颊上染上红晕,气息微喘,许是浴桶中的水过热了些。 “阿姐 ” “繁儿 ” 不过几日,谢繁便启程出发去鹿城,相府之人都来送行,独独不见江弥珠。 听说是前几日受了凉,感染了风寒。 谢繁去白鹭书院之事,写信告知了今襄。 白鹭书院虽是圣上亲授书院,但也不是谁都能进的。它是以为朝廷培养人才为主,自是有一定的门槛。 即便有教师的举荐信,也需通过入院考试。若是没过,便只能入丁字班,每三月一次考核,连续三次合格升班,反之降级,连续三次排名末等便会被驱逐出书院。 白鹭书院又是封闭式教学,统一提供食宿,书院内只少数是通过入院考试的寒门子弟。其中多是世家子弟,又或是权贵子弟,他们又多有各自娇生惯养的毛病。 院长也非古板之人,只要是有真才实学,有点小毛病也无伤大雅。 谢繁以及冠之年入学,算得上是年纪大的一批学子,他幼时自由惯了,受不得拘束。参加完入学考核之后,借着拜访院长的时候,便提出走读的请求。 院长批阅了他的考卷,满意得不得了。夸赞了几句,将其安排在甲等班,允了他所请。 自此,谢繁便开始了书院的求学生活,每隔三天便去信一封去平城,每月书院休沐,便会请假几日,回安京或者回平城。 自今襄收到谢繁要去白鹭书院求学的书信,便开始有些心绪不宁。白鹭书院的名头,她也是听说过,了解过的。 下次的科举是平化二十四年,正好是谢繁二十二岁的时候。 不管是他自己的意愿,还是谢算的安排,若是两年后谢繁参加了科举,又考取了功名,那这三章约定,不用等到三年,便提前有了结果。 谢繁,你会如何抉择? 第105章 出现名字 “襄襄,醒醒,快醒醒。”今襄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时元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觉时元正侧坐在床边。 “哥!你怎么在这里?”今襄起身,只见时元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 “襄襄,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出现你的名字。这样我才能看得见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家。”时元神色焦急。 “什么?我听不懂?”今襄一脸茫然。 时元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身体便开始透明。 双手抓着今襄的肩膀,张开口说着什么:“襄襄 出现 回家 ” “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今襄着急地抓着时元的衣袖。 “哥,哥!”今襄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趴在桌案上。 院内树上知了叫个不停,直起身活动了活动肩颈,微微发酸。她已经许久不做梦了,还是关于现代的梦。 【出现名字?什么意思?】 她想起了当初老道士的卜卦,只说了时间和方位,却并没有被告知具体回去的方法。她以为只要时间一到,便能知晓,现在看来要回去的方法,可能还得靠自己摸索。 关于平化十四年,在大历朝各处的传闻异事,又或者是天降异象,她都托人打听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还有什么遗漏之处?难道是天体运转出现了百年一遇的重合之处?】 她不懂什么天文学,就算知道,她手里哪来观测天体的精密工具。 至于她来之前最后的记忆,她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脑中的某一段记忆,就像是被右键删除,只留下一片空白。 “小桃姐姐,这是我能买到所有关于天象的书籍了。”大方抱着一摞高高的书籍。 小桃指挥着:“先放到那张桌上,我这边整理好,再给姑娘送过去。”手上不停地对着书本类目和价格银两。这是今襄订下的规矩,府内采购,无论大小,都需登记录册。 “姑娘,怎么对天象感兴趣了,还买了这么多书?”大方不解。 “可能就是想看看,姑娘总说‘活到老,学到老’,多读书总没错的。” “哦。” “欸~都怪那些个不要脸的商户,害得姑娘没了店,又赔了钱。现在只能看看书,打法时间了。”小桃一想起书肆被烧毁,就直替自家姑娘委屈。 “小桃姐姐放心,以后等我做了生意,赚了大钱,一定给姑娘买很多商铺。”大方拍着胸脯保证。 “那是自然,姑娘待我们这般好。” 接下来的几月,今襄便一直待在书房里,根据已知的时间和方位,进行查证推算。 她自然也找人去寻过慈光寺的那名老道士,只打听到是个穷苦落魄的游道士,四处游走,居无定所。 【出现名字,出现名字。】 【为什么要出现名字?怎么样才能出现名字?名字又会出现在哪里?】 “咚咚咚~”小桃敲响了书房的门,“姑娘,谢公子和顾公子来信了。” “乓~”桌边的茶盏不慎摔落在地,碎裂个彻底。 【难道 】 “姑娘!”小桃急匆匆进来,“姑娘没事?” 今襄被刚刚一瞬的想法吓到,还没缓过神来。 “姑娘?姑娘?” “没事。”今襄让小桃把信放在书案上,又让她退下。小桃简单收拾了碎片茶盏,退出门外。 今襄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两封书信,一封写着《襄儿亲启》,一封写着《阿姐亲启》。 不由后仰身体,以手掩面,苦笑道:“谢繁,沈故,大历朝。” “哼,真是可笑。” 大历朝是架空的王朝,而这个王朝是由今襄的姑姑所创造,故事讲述的是一段王朝的风云历史。 谢繁,沈故,苏音,都是重要角色,他们有完整的身份背景,还有故事剧情。越是重要的角色,出场次数便多,换句话说,能出现在剧本中的名字次数就越多。 好不容易设局换来的全身而退,如今却又不得不主动入局,这命运真是跟她了一个天大的开玩笑。 今襄只觉脑壳隐隐抽痛,宛若抽筋撬骨。 她还能如何? 来,四年而已,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整理桌面,摊开白纸,提笔写下所有的人物,时间和事件。 【谢繁,沈故,一个是相府公子,一个是荣王世子,可由这两个人为途径入局。】 【还有周峥。】 今襄在写下这三个人的名字和人物关系。 【苏音的身份已经明面化。这个世界有不可逆的天道法则,既然已经成功摆脱苏音的命运掌控,那便不能再以苏音的身份重新陷入。不能使用,却能利用。】 罗列出记忆中的几个重要名字和近几年会发生的重大事件。 忽地顿了笔,蹙眉思索着。 【哥哥的出现,是我的日有所思,还是真实的发生?】 【姑姑的剧本只写了半部概要和人物关系,后期会因为剧情连贯做调整进行删增,若是提前埋下伏笔,或许可以影响最后的发展和结果。若是真如设想,在未完结的剧情中,出现以“今襄”为名的新人物,也不是不可能。哥哥既然能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极大可能是因为接触了谢繁和沈故,从而出现了我的名字,更以“今襄”之名出现,毕竟姑姑可没有用身边之人的真名做虚构人物名的习惯。】 【若是假的 】 【若是假的,那还真是九死一生的极限存亡挑战,不该出现的人物强制出现,卷入历史事件中会不会被抹杀?又或者会不会成为历史中微不足道的牺牲品?都很难说。】 想到这里,今襄有些丧气:【只是一个梦,会不会是我想太多了?】 【可万一是真的呢?】 今襄烦躁地扔了手中的毛笔,胡乱抓着头发:【如果能联系到哥哥就好了。】 “联系!对,联系!” 【哥哥若真实知道我被困在剧本中,那定然是在纸上看见了我的名字,而我名字的出现是偶然性。】 【剧情是事件发生的文字记录,只要是重大的事件,加上推动舆论流传,定会有痕迹。】 【还有事件的选定,一定要是我,哥哥,姑姑三人都能联想的事件。】 今襄手指点着脑袋:【受自然法则压制,事情可能不会很顺利。单方面的联系,只能输出,却不能接收信息。】 提笔在苏音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先从你开始。” 先试着改变既定的剧情开始。 第106章 沾血剧本 现代------公元2016年 时元坐在电脑桌前,笔记本电脑上播放的是今襄的心理咨询记录视频。 这是一段催眠视频。 心理医生:“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今襄:“奴唤苏音,渝州胡家村人。” 心理医生:“你今年几岁了?” 今襄:“奴的生辰是平化五年十月初八,今年虚九。” 时元按下暂停键,摘掉眼镜,揉揉鼻梁:【襄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两年前今襄遭遇入室抢劫,昏迷后再次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待今襄恢复了精神之后,找了心理医生进行咨询,前期治疗不是很顺利,最后在医生的建议下,进行了催眠治疗。 催眠的结果让时元和其母亲大为震惊:苏音,一个虚构的人物出现在了今襄的精神人格中。 两年的心理治疗,并没有任何效果,“今襄”的主人格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苏音”人格。 “苏音”人格开始完善,出现反抗行为,渐渐拒绝心理治疗。时母深感愧疚,暂停了剧本的创作。时元同样无法接受,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他重新打开当年在案发现场的物件——沾血的剧本。随意翻看间,发现了空白页面,心下顿感疑虑。 “妈,你现在有空吗?有件事想问问你。”时元拨通了他母亲的电话。 “我正在回家路上,有什么事?”时母开着车,途中接到了电话。 “我过去你那里,当面跟你说。” “好,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 “妈,你看看这个。”时元递上《大历风云》的剧本。 时母狐疑地接过:“这个不是当时的剧本吗?怎么了?” “你翻开看看,后面都是空白的页面。” “白纸?”时母翻开剧本,果然大半都是空白,“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第一手稿,不应该是空白的。”时母有一个习惯,每完成一个故事创作,都会整理好文档打印出来,装订成册。 “不仅仅只这本,还有这几本。”时元从纸袋中,拿出了几本沾血的剧本。 指着时母手中的剧本册说道:“从这本的序号开始,排在后面的剧本册中,每本中都有空白段落。” “怎么会这样?”时母依次翻开检查,“难道是打印时,排版出问题了?不对,我刚拿到的时候我看过,并没有空白段落。” 时母开始查看内容,忽然惊呼一声:“啊~”手中书本掉落。 “妈,怎么了?” 时母慌乱的重新拿起一本,着急地前后翻看:“不对,不对,全部都不对。” “妈,你怎么了?”时元有些担心。 时母在看到其中一段文字的时候,猛然顿住,瞬间流下了眼泪:“你妹妹,是你妹妹,是小襄 ”言语颤抖。 “妈,你说什么?”时元神色略显慌张,似乎猜到了什么。 时母将翻开的那册递到他面前:“襄襄,是襄襄的名字!”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今襄”,时元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认知受到了冲击。 “我我从来没有写过她的名字,前面的剧情内容也与我当初写的有出入。”时母讷讷地说道,“难道,难道 ” 时元抱住了他母亲,安抚道:“这是好事,是好事。妈,至少襄襄还活着,她还活着。” 时母泣不成声。 “妈,看得怎么样了?” 时母用纸巾擦了擦泪痕:“我对不起襄襄。”拉住儿子的手,“小元,你想想办法,把你妹妹接回来。” 时元拍拍时母后背:“这事玄之又玄,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接小襄回来的。” “好。” 时元是个理智的人:“妈,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 她。” 时母听明白了时元话中的意思:“我明白。” “这套剧本,除了这套样册,还有别人有?”时元有顾虑,剧本内容如此变化,若别人也有,事情怕是会更难办。 “没有,这个故事是我的构思,只有这一套样册,还有u盘里保存的一份电子稿。” “妈,这个故事,你应该还没有完成。” “没有,当初只写了一个前段,襄襄就出事了,后来便再没动过笔。” 时元想了想,拿起第一册:“妈,这个故事,你要试着继续写下去。” “你是说 ” “你看,开始部分已经填补完成。”时元展开第一册剧本,“你说与你写的剧情有细微的出入,这是不是说明是襄襄的缘故,她在向我们传递信息。” 时母捂住了嘴巴,想起了一件事:“你妹妹看过这个故事。” “那就更有可能了,如果她真的进入了剧本中,一定能通过现有信息了解时代背景,推断出所处环境。”时元微眯,音色沉了几分,“妈,你忘了,现在的今襄,她称自己是谁。” “苏 苏音。”时母大胆推测,“你的意思是,襄襄和苏音换了换了灵魂。” “嗯,很有可能。”时元道,“妈,这个故事是你创作的,苏音的人设你是最了解的。” 时母想起自己给“苏音”的人物设定,面露愧色:“怎么就是她了呢?” “妈,这是没办法预料的,既然故事还没有完结,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你继续写,试着给襄襄传递信息,我想办法,一定把妹妹接回家。” “好,我们一定要接襄襄回家。” 十月里,安京传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被奉为荣王府上宾的苏音姑娘,因乐善好施博出个良善的好名声,不过半月便有流言传出。说这苏音姑娘本是渝州胡家村人,几年前因为逃婚,不仅杀了尚在襁褓的幼弟,还卷款出逃,不过是攀上了荣王府,装作良善之辈,实则是蛇蝎心肠之人。 流言愈演愈烈,因受过苏莹施舍的百姓,有些气不过,道是有人看苏姑娘遇上贵人,心生妒忌,特意造谣,抹黑其名声。 事件发酵得厉害,苏莹本想求助荣王府,但无关紧要的事,荣王府自然不会理会。苏莹转而求见荣王妃,被拒之门外。 第107章 苏氏夫妇 荣王妃本就不待见苏莹,毕竟是被自己儿子带回来的一个歌姬,身份底细都不清不楚的。 更何况顶着荣王世子救命恩人头衔,整日在外招摇,哪会看得顺眼,没有落进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 流言传了几日之后,正剧正式上演。 一日苏莹刚出宅门,便被一对身着灰头土脸的中年夫妇,扔了臭鸡蛋,烂菜叶,不顾形象地上前拉扯,还一声一声地哀嚎:“你个丧尽天良的下贱东西,竟然杀了你的同胞弟弟。” “不仅逃婚,还偷走了家中所有的钱财。” “苏莹啊苏莹,你个腌臜货,你的心肠是被浸了臭水沟,又黑又臭啊。” “我和你阿爹,在胡家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竟然穿金戴银,住着这么大的房子。”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苏忠夫妇怎么难听怎么骂。 苏莹被打得一脸懵,好不容易被下人拉回了宅子,气冲冲地回了房间。看着被撕破的锦衣罗裙,凌乱的发髻,浑身的酸痛,还有一身的臭味,发狠地摔碎了不少物件。 等到冷静之后,看着满地的零碎又不住地心疼,面露狠色:“你们才是腌臜的东西,属于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 自这日后,苏忠夫妇便长居在苏莹宅院门口,时不时哀嚎上一声,添油加醋地给路过的人讲述苏莹做过的恶事。 有好事者,不仅给苏忠夫妇送衣送食,还有特意来打听消息,聊八卦。毕竟这事多多少少还跟荣王府沾点关系,谁不想吃皇家的瓜啊。 苏莹的大门口堆满了臭鸡蛋,烂菜叶,更有黑狗血之类的,而她被堵在家门口一步都出不了门。 又过了几日,事情开始发生反转。 苏莹对外宣称,她名为苏音而非苏莹,其父是苏良,母早亡,而门外的苏氏夫妇乃是其大伯父和大伯母。 对于堂姐苏莹之事一概不知,想来因两姐妹名字相似,又因互为堂姐妹,容貌也有几分相似,被误传了。 事件的风向开始缓和,安京百姓还是偏向苏莹。苏忠夫妇被驱逐,更有人帮着苏莹打退苏忠夫妇。 有人说,即便是苏忠夫妇做得过分,但好歹也是家中人,苏莹该好好招待。 也有人帮苏莹说话的,说是苏莹遭受了无妄之灾,如此恶毒的亲戚,不过是见着如今苏莹过上了好日子,来打秋风的罢了。 两方争论不下。 直到苏莹再发声:称自己自幼便被父亲贱卖,命途坎坷,家中人的音容笑貌已然不记得了。若真是家中的大伯父大伯母,定会既往不咎,好生招待。 此言一处,舆论瞬间倒向了苏莹,形势一片大好。 苏莹听着丫鬟的禀报,舒心了许多。 以前的苏莹已经死了,如今有的便只有苏音,荣王世子的救命恩人——苏音。不过是一个名字,弃了便弃了,连同恶臭的人生一并扔掉才好。 苏忠夫妇在舆论的压力下,被迫登门道歉。苏莹也当着众人的面大方接收了道歉,并将两人接近宅院,并好吃好穿地供着。 又过了几日,苏莹下人出门采购,与各街坊邻居闲聊中说着苏莹是如何如何地好。 “苏小姐,不计前嫌,接纳了苏氏夫妇,不仅给他们吃穿,还请了大夫给他们治病。” “那苏氏夫妇本就是种地的乡下人,一身的毛病,一个酗酒,一个爱贪小便宜,真是一身的陋习,也就苏姑娘受得了。” 关于苏忠夫妇的臭毛病,在外面越传越多。 果不其然,有一日,苏家大伯在酒楼酗酒闹事,回家途中失足掉落臭水沟被溺死。而苏氏悲伤过度,在外与人发生口角之时被人一推,磕到了后脑勺,一命呜呼。 两人的死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众人唏嘘,明明都过上好日子了,才几日便都驾鹤西去,真是没好命享福。 苏莹与其到底还有一份血缘关系在,替两人处理了后事,又博得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此事毕后,苏莹心情大好,关上房门,哼着小曲,小酌了一杯。 “姑娘,安京的消息。”小桃把信笺递给今襄。 “倒是挺聪明的。”今襄看完消息便烧了。 “姑娘,那苏莹真是好不要脸。”小桃是唯一知道事情经过的人,愤恨地说道,“没想到她如此大胆,竟然敢诓骗荣王府。” 小桃自听到安京流言,便猜到当年自家姑娘救的竟然是荣王世子,吓得差点掉了下巴。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我替姑娘不值啊。” “这有什么,你看看她的报应不就来了吗?” “哼,活该如此。” “下去,好好关注安京的消息,有情况就立马来报。” “是,我一定死死盯着。” 今襄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第二步棋要开始了,别让我失望啊,苏音。】 苏莹的舒坦日子没过上几日,又有破落户敲响了宅院大门。 “小姐,外面有人拜访。”丫鬟来禀报。 “什么人?” “说是说是小姐您的亲生父亲。”丫鬟为难道。 “什么?”苏莹一下子醒了酒。 没错,这次来的不是谁,而是苏音的亲生父亲------苏良。 当然,不仅仅是苏父,还有苏音的继母,弟弟妹妹,祖父祖母,更有苏家二房一口子。可以说是跟苏音有关的直系亲戚都来了,大大小小十几口人。 苏莹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十几个背着布包,扛着铁锹的人,吓得愣在了门口。 “我苦命的儿啊~”苏音继母苏钱氏一见到苏音的身影,便一把抱住了她,一声声地哭喊着。 苏莹被眼前妇人的一身酸臭味,差点熏晕过去。 来人她都认识,确实都是苏家人,苏莹强忍着恶心,捏紧了拳头。 随着苏家人的一声声哀嚎,门口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苏莹没有办法,只能将这十几口人都接进宅中。 回到房间,苏莹又摔了一屋子的瓷器:【究竟是谁?】 有过一次吃亏,苏莹也该猜到背后有人在谋划,处处针对于她。 第108章 对簿公堂 苏氏一家兴高采烈地入住了苏莹的宅子,有苏忠夫妇的下场在前,苏家人这次倒是安分了许多。不过到底是过了几十年的贫穷生活,骤然乍富能忍得了几日,时间长了本性也就暴露了。 “咱们还是走。”苏良对着自己妻子道。 “走,走去哪里,难不成还要回去种地,我才不走。”苏钱氏道。 “我能看得出来,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是苏音。” “哼,这有什么关系。既然她承认自己是苏音,你又是苏音的生父,就这个名头,她就得养你一辈子。” “我心里不踏实。” “你是不是犯贱啊?”苏钱氏戳着苏良的脑袋,“真是没骨气,大哥一家是真没福气,没了女儿,又赔了命,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傻呢?你瞧瞧这么大的宅子,又是皇都安京,你就是种八百辈子的地都买不来。再说胡家村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回去喝西北风啊。” 苏钱氏摸着柔滑的被面:“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小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你得想想咱的儿子和女儿。” 苏钱氏的声音多了几分阴狠:“有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等老的死了,再把二房赶出去,就只剩下咱们一家了。等咱儿子娶了媳妇,还有荣王府的关系在,说不定还能谋份官差,难道你舍得?” 苏良眼神开始出现痴迷,苏钱氏看在眼里。 “对,你说得对。” 房内苏良夫妇正说着话,而房外的阴影角落处,正站着一道身影:【哼,我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两日后,苏莹宅院门前又来了一对夫妇,言他们才是苏音真正的家人,更是拿出了信物,先前那帮人本是同行之人,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话,竟提前来冒认。 两方人员僵持不下,苏莹对外宣称,自小离家,很多事情记不真切,无法判定谁说的是真话。 既然无法认定先前的苏家人是否是苏音真正的亲人,如此住在苏宅内也不是个办法,便让苏氏一家搬了出去。 苏良等老老少少十几口人,就这么被赶了出来,在门口开始撒泼滚打。但是周围的百姓都不接戏,最后只能在偏僻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暂时落脚。 安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的乐事了,没想到这瓜能吃这么久,反转再反转,天天茶余饭后闲谈,这后来的事情会怎么发展,讨论得好不热闹。 苏钱氏气不过,开始以苏莹的真实身份威胁她。苏莹也不怕她,只闭门不出,让人拿钱去找了几个街头赖子时不时去找苏家人的麻烦。 苏家人初到安京,没权没势,身上的银钱亦所剩无几,苏钱氏一个发狠,便将假冒之人告上了衙门,事情越闹越大。 苏音乃荣王世子的救命恩人,这也是荣王府亲口承认过的,于是这诉讼状被连连上递,放到了京兆府衙的桌案上。 京兆府尹卫理,向荣王府请示,该如何办案。 荣王府回府:秉公执法即可。 得到了确切的指示之后,两方苏家人和苏莹被请上了衙门。 苏莹的事件还在继续,今襄陆续收到了沈故的来信,询问此事需不需要插手。 自谢繁及冠之后,沈故的身份也明面化,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今襄不愿意提及幼时的经历,沈故也不会自讨没趣,只是如今遇到苏莹这件事,还是来询问了她的意思。 她有意主动入局,倒也不拍麻烦把事情闹得再大些。 于是写信回道:推。 至于是推却又或是推上一把,这就看沈故怎么解读了,无论有没有荣王府的插手,都没什么影响。 京兆府衙门前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几经审查,今日是最终判决的日子。 最终判决为:两方家人均非真正的苏家人,只欺瞒罪并未有凶恶之罪,关押入牢,牢期三年不等。若有人保释可出狱,若是无人保释将期满释放。 苏家人听到要坐牢,顿时在朝堂上大声哭诉喊冤,本以为是来享清福的,竟然落了个牢狱之灾。 苏钱氏最是强势,一把推开捕头,扑通一声跪在堂前,磕了头:“大人,民妇还有一事要状告。”眼神狠狠地盯着苏莹。 京兆尹很是头疼,只好顺着问:“所告何事?” “告苏莹。”苏钱氏指着一旁站着的女子,“就是她,她根本就不是苏音,而是民妇的侄女苏莹。三年前逃婚杀弟,卷款出逃都是事实,大人可派人去渝州城问问,衙门里还有卷宗在的。几个月前,民妇的伯兄听到关于她的消息,特来寻找,竟不晓此女如此恶毒,民妇的伯兄和伯嫂惨遭毒手,定是她所为,她怕有人揭穿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蛇蝎心肠之人,请大人明鉴。”苏钱氏说得泪流满面,泗涕横流。 “哟,还有这一出呢,今日的案件可真有意思。” “谁说不是呢,我可关注很久了。” “你可有证据?” “自是有的,此女自小便是由民妇帮着带,她的后肩处有浅褐色块状胎记。”苏钱氏说得信誓旦旦。 苏莹在一旁听着,像是没听到似的面色平静。 “苏姑娘可有话要说?”京兆尹问道。 苏莹提衣跪拜:“大人明鉴,此妇所说的不可信。” “先前大伯父大伯母来寻民女之时,也将民女认为是她们的女儿,后也是承认是误会了。况且堂姐所做之事,安京百姓都有所耳闻,这也不能排除他们是不是听信了外面的流言诬陷于我。民女那可怜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民女可是好生将他们接进府中赡养的,只是没想到 ”说道这里,苏莹开始泣不成声。 府衙外百姓议论纷纷:“是啊,苏姑娘可是将那苏忠夫妇接进府了的,好吃好喝地孝顺着呢。” “就是,可惜两人命不怎么好,欸~” “胡说,明明是你谋杀了他们,你小小年纪就敢杀了自己的胞弟,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苏钱氏激动地指责道,“有本事你让人查看一下你身上的胎记,你就是苏莹。” 第109章 案情反转 “大人。”苏莹擦拭了眼泪,缓缓说道,“民女先前不识得他们,以为真是亲人,便接进家中照料。家母早亡,民女自小便想着要母亲,此妇人虽是父亲继妻,民女也当母亲孝顺,常常促膝夜话,若说我身上真有什么,她也不难知道的。” “你胡说,小时候你掉进沟子,还是我捞你上来的呢。你身上的哪块皮,我没见过。”苏钱氏气急。 “肃静。”京兆尹拍了拍惊堂木。 苏莹见苏钱氏开口闭口谈论幼时之事,用锦帕遮着眼,满脸的厌恶。 “这苏姑娘说得很有道理啊。” “就是,都住进家里去了,还有什么能不知道的。” “苏钱氏,你还有什么证据?”京兆尹问道,“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本官可没办法定罪。” “这,这 ”苏钱氏确实没有什么证据。 “大人,民女也有事要状告。”苏钱氏还未开口,苏音倒是先开口了。 “你说。” “大人,民妇状告堂上夫妇,谋害民女的亲生父母。”苏莹从身上拿出证据。 “哟呵,还有呢!”衙廊的百姓,越吃越兴奋。 京兆尹看看递上来的证据,微微蹙眉:【这事有完没完了!】 “大人,自民女大伯父大伯母来寻,听闻民女父亲还健在,便想着去将他们接过来,遂派人前往渝州城。”说着便开始擦泪,“父亲接到民女的消息本是高兴的,只是没有想到有人心生妒忌,民女全家竟都遭了毒手。” “此事民女本打算事后再向衙门上告,可是民女想到,堂前的这些人对苏家之事如此熟悉,会不会就是他们杀害了民女的家人,并冒充前来认亲。” “冤枉,冤枉啊大人。”苏家人开始个个喊冤,本以为牢狱之灾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现在要背上杀人罪。 “肃静!肃静!”京兆尹拍了拍惊堂木。 “苏钱氏,本官手中的是一份渝州城府衙的案卷文书,其中便记载:一月前苏良一家变卖了住所和田地,还有一份是方城府衙的案卷文书,有一行人在途中遇袭身亡,一对老年夫妇,两对中年夫妇,还有二三小儿。” “还不快速速招来。” “民妇冤枉啊,这事民妇真的不知道啊。”苏钱氏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老妇冤枉啊。” “草民冤枉啊,大人。” 这边苏家人还喊着,堂下捕快在京兆尹耳边说了几句。 “传。” 堂下走来一个女子,在堂上跪拜:“见过大人。” “翠芝,你怎么来了?”苏莹惊讶。 “小姐。”翠芝对苏莹叩首。 “苏姑娘可识得堂下人。”京兆尹问道。 “认得,是民女府上婢女,前些日子便是她照料苏家人的。”苏莹回答道。 “苏家人,可认得此人。”京兆尹又问苏家人。 “认得。” 京兆尹得到回答,点点头:“堂下人,有何事要说?” “大人,奴婢是苏宅府上的下人。苏家人在府上时,是奴婢照顾他们的。”然后抬手指着苏家人,“奴婢可以作证确实是他们杀了我家小姐的亲人。” “贱婢,你血口喷人。”苏钱氏一听便怒了。 “肃静!肃静!”京兆尹拍了拍惊堂木,“你继续说。” “奴婢是亲耳听到的,苏钱氏在房中偷偷说过,他们不管苏小姐是何人,只要咬着是其生父便可。等小姐再大些便将她嫁出府去,家中长辈年纪也大了,早晚会走的。至于另外一房,苏良是小姐的生父,家产自然轮不到二房瓜分,赶出去便可,到时候他们便可独占小姐的家业。而且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娶妻生子,更要仗着荣王府的关系,为他们的孩子谋一份官差。”翠芝义愤填膺地说着,“大人明鉴,他们不仅杀了我家小姐的亲人,还要谋划小姐的家产。”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苏钱氏起身便要去抓翠芝,被捕快压倒在地。 “贱人,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苏家二房媳妇一个巴掌拍在苏钱氏脸上。 “毒妇,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家门不幸。”苏家二老也开始打苏钱氏。 苏钱氏反抗着:“胡说,是她胡说。” “呸,就你那点心思,谁还不知道。”苏家二房媳妇吐了口唾沫。 “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就没这个心思。”苏钱氏反手去挠她的脸,“家产是我三房,你们想都别想。” 衙门堂上一片混乱。 “肃静!肃静!”京兆尹气得大声拍着惊堂木:【这都什么事啊,一群刁民。】 京兆府衙向来办理的案件都是要案,重案,便是被审之人,都不敢在京兆府衙大声喧哗。卫理出生世家,哪里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刁民闹事,若不是受荣王府所托,他才懒得管。 京兆尹命捕快将他们都拉开,审理到这个程度也该差不多了,决定快刀斩乱麻。 “事情已经明了,苏家人自行招供,不仅谋害真正的苏家人,冒名认亲,更意图谋划苏音家产。关入大牢,秋后处决,退堂。”说着便让人压着苏家人的手,签字画押。 “冤枉啊冤枉,大人我没杀人啊。” “莹儿,莹儿,不不不,音儿,音儿,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音儿,这一切都是苏钱氏做的,跟我没有关系。” “ ” 苏莹顿了顿,凑近苏钱氏耳边,宽慰道:“嘘,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安抚好他们。”苏钱氏眼露欣喜,见苏莹对她点点头。 【秋后问斩,时间可太久了,我可等不起。】 【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们上路的。】 “苏莹,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苏家人哀嚎着,被拖了下去。 只苏钱氏沉默着,有些呆滞地看着苏莹的脸。 “姑娘,安京消息。”小桃递上。 “十四口人啊,都没了。” 连孩子和假扮的那一对夫妇都没放过。哦,不对,应该还要加上一人,这手上至少有十五条人命了。 “姑娘,顾公子的信。”锦娘进来。 今襄展开一看内容,暗笑道:“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沈故来信,说偷梁换柱藏起了几个人。 他明知苏莹身份,不仅放在身边还帮她脱离困境,想来有他的安排。她本还安排了第三步棋,既然苏莹如此狠绝,那这步棋该变变了。 第110章 天降祥瑞 自京兆府牢中苏家人畏罪自杀之后,安京中再出流言:苏音此人,命格凶狠,乃天煞孤星命。但凡是亲近之人,都会惨遭不幸,恐有性命之忧。 苏莹听此流言,困扰不堪,如此流言本是可以压制。但是奇怪的是,只要苏莹所到之处,不是遇到老道士,便是遇到算命卜卦之人,便是去寺庙求签都被批个下下签的命。 遂去了保国寺,捐了大笔的香油钱,请求面见净慧大师。 说来也是她运气好,净慧大师本不轻易得见,她去的那日倒是在路上便遇到了净慧大师。 净慧大师为她看了面相,批了生辰八字,言道:“外面所传流言虽非实言,却也有几分真。” 苏莹请求改命。 净慧大师摇了摇头:“祸福相依,命中有富贵,也有祸兮。若是想改命,去了祸,也带走了贵。” 苏莹好不容易尝到了富贵的滋味,怎么可能放弃? 净慧大师也不多言:“如何抉择,全凭施主。”说完便替她斟满了一杯茶,茶满送客。 苏莹走后,木屏后出来一人。 “啧啧啧,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谎话说得这么溜。” “世子说笑了,出家人确实不打诳语,贫僧可没说错什么。”净慧大师重新斟了一杯茶。 “你看出了什么?”沈故好奇问道。 “天机不可泄漏。” “真没意思,您拿这句话敷衍了不少人。”沈故抿了口茶,嫌弃道,“你这里的茶太苦了,明儿个让人送些好的来。” “那老僧便多谢世子了。” 苏莹回去想了很久,三年的苦都忍受过来了,胡家村的隐患也都去除尽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从今往后,我只是苏音。” 苏莹之事进行地分外顺利,苏家人确实会死于非命,不过不是在这个时间点,因为有今襄的间接介入,将时间提前了。 【苏家人死于苏音之手。】 今襄讽刺一笑:“确实啊,他们的死确实与苏音有关。” 按理来说,她是个局外人,不该如此顺利。 【或许,还因为有沈故的插手。在还没摆脱苏音身份的时候,能成功偷梁换柱由苏莹代替,那是不是说明剧中主要人物能改变剧情的限制力会相对较小一些。即便是无意识的改变剧情,只要不脱离既定的命运,提前或延后事件发生的时间也不是不可以。】 【那小桃呢?她本该死在那个冬天。】 今襄又开始头疼,紧紧蹙着眉,以手扶额,揉捏着舒缓。 【哥哥,姑姑,看到了没有?】 【苏音除去了所有认识她的人,如今只剩下两人了。】 不出今襄所料,苏家人的事情一了,自保国寺回来之后,苏莹便开始闭门不出,盘算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是谁送来的那两份案卷文书?背后在谋划的人又是谁?能如此详细知道自己底细的,除了苏家人,便没有旁人了,自离开渝州之后,自己都是以苏音自称。渝州离安京如此远,苏家人大半辈子都没踏出过渝州半步,定是有人将他们找来的。 【如今苏家人已死,那 】 “今襄!”苏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她来安京了!” 现代------公元2017年 “时元,写不了,写不了。”时母看着电脑上的文字一排一排消失,然后又出现新的剧情,一页一页填满,她有些崩溃。 “妈没事,没事。”时元安慰道。 这一年来,时母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用,刚开始的时候,写完的文字还能停留很长一段时间,但是随着剧情的发展,先前写的所有都被抹去了。 可怕的是,后来出现了自动续写。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时元道,“这一年来也不是一无所获,不是吗?” “只要不强行改变剧情,确实会保留部分文字。”时母反复查看前后的内容对比。 “妈,一定有规律在,我们一定会找到方法的。” “好,我再找找。” “妈,我打听到了一位玄学大师,明天我先去见见他。” 荣王府 “郡主,苏姑娘送来请帖。”婢女晴雨递上请帖。 “她怎么又送请帖来?”沈凝插着花,语气有些不耐烦,“就她整日参加那些个茶会,诗会,也不嫌累。” 沈凝欣赏着自己的花束:“扔了,以后她的请帖就别收了。母妃不待见她,以后有关她的东西,都别收。” “喏。”晴雨应声。 “他有没有来信?”沈凝问道。 “白鹭书院的学业向来繁重,宇文公子定是忙着读书了。”晴雨犹豫说道。 一枝花被剪短了枝干,沈凝没了插花的兴致:“撤了。”拿出锦帕,擦了擦手。 “喏。”晴雨不再说些什么,知道郡主的心情又不好了,安静地命人将花都撤下。 又是一年新春,今襄过了个好年。 平化二十二年除夕当夜,安京郊外的一处树林里出现了祥瑞之光。圆月高挂,银白色的光束自天际垂流而下,只一刻月亮和光束顷刻不见。 第二日便传出了天降祥瑞,历朝得神庇佑的传言。利于历朝的祥瑞,再加上皇室的推波助澜,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中州,慢慢向各州散播。 今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正月初三。 【疑是银河落九天,疑是银河落九天 】 她神色激动,手指不住颤抖,紧紧握住了拳头:“姑姑,哥哥。” 幼时不懂,姑姑一家常常带着她除夕守夜,她扛不住,时元便带她出门放烟花。 有次她问:“为什么今晚没有圆圆的月亮?” 时元笑着告诉她:“除夕在农历末,是朔月,要十五的时候才会有满月。” “哥哥,李白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是讲月亮的吗?” “笨蛋襄襄,那是讲庐山瀑布的,你上课是不是又打瞌睡了。” “哼,哥哥才是笨蛋。” 安京位于平城西北。 郊外树林,或许该是时候去安京了。 第111章 鹿城之行 自天降祥瑞,皇室派出禁军,将那片竹林封禁,周围的居民被驱逐。平化帝下令,命工部在不远处建筑别宫。 年后,今襄去了一趟安京,买了两处相邻小院子和一处小商铺,并短住了半个月,带着家中几个好好地逛了逛繁华的安京城。 回平城之时,只回去了五人。大方处事稳重,被留在了安京,帮着照看院子和商铺。 鹿城,白鹭书院门口 谢繁出了书院,清水随手接过他手中书籍。 “锦娘?”谢繁惊讶,脚步加快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锦娘作揖,微笑道:“谢公子。” 谢繁看见了在一侧马车,今襄撩开了车帘,对着他招招手。 两人对视一笑:“清水,驾车。”说着一步跨上了马车。 “你如何来了?”谢繁牵起她的手,“手有点凉,怎不拿个手暖?” “原来是有,故意没带的。”说着便把两只手都塞进他的手里。 “你呀。”他宠溺地笑了一声,握紧了双手,揉搓着。 “还没说怎么来鹿城了?” “以前都是你来看我,天气回暖了,便想着来看你一次,有没有很惊喜?” “嗯,惊喜。” “对了。”今襄抽出手,拿过一旁的食盒,“这是我下午刚做的,应该还温着,要不要尝一块?” “咸香酥脆,很可口。”谢繁很赏脸地吃了大半。 “是咸蛋黄口味的,是不是还不错?” 一路上,两人说着话,马车渐渐停了。许是太久没见,两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还是今襄先止了话题:“你的住所到了。” 谢繁有些受不得放手。 “我在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会在这里住几日。”她戳着他的脸,“等你休沐了,我做饭给你吃,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说话。” “嗯。”谢繁点点头。 “呐,剩下的都要吃完,不许剩下。”她将食盒塞进他怀里。 “好,一点碎渣都不会剩的。”他笑着保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今襄对鹿城不是很了解,由清水带着才买齐了所用食材。这次出来只带了锦娘,小桃和大力留在平城看家。 这边还在厨房处理食材,锦娘来传,说是谢繁来了。 “今日放课这么早吗?”估摸着时间才午时刚过。 “我跟夫子请了假,说是家中人来看望,想多陪几日。” 今襄挑挑眉:“哦~” 谢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转移了话题:“有没有要帮忙的?” “好啊。”指着一旁的菜篮子,“那就把菜洗了呗。” “今日的晚餐如何?” “鲜香味美,特别满足。” “主要还是江大家的功劳,洗的菜特别干净。”今襄调侃式地夸奖道。 “哈哈 ”谢繁掩嘴笑着,“多谢夸奖。” “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厚脸皮了呢?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今襄说着便上手捧着谢繁的脸,左右仔仔细细查看着,然后趁着不注意,“啵”的一声亲在了他的唇上。 “只是这样?”周围的温度开始上升。 “那,你想怎样?” “这样。” 谢繁一手搂紧了她的后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倾身向前。这是谢繁第一次主动亲吻她,小心翼翼,缱绻万分。 月上柳梢,温度开始冷却。 “我在安京买了小院子,打算再过段时间搬去安京定居。” “怎么想到要去安京了?” “你不是说只在书院读两年书吗?到时候你应该会回安京。”今襄依偎在他怀中,“去安京可以离你近一些。” “襄儿。”谢繁搂紧了她。 “一纸书肆被烧毁了,庆幸经营了几年,还有一些积蓄,刚好够买个小院子。安京我不熟悉,打算先搬过去,等你回来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襄儿,我在安京有处别院,不如搬到那里去?” 今襄摇摇头:“家里也没几个人,住不了太大的地方,况且还是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更自在一些。” 他知她是个很独立的女子,并没有过多强求:“也好,我会尽快回去的。” “不行。” “如何不行?”谢繁不解。 “白鹭书院里面那么多的好老师,学业为重,一定要好好学。” “好。”宠溺地揉揉她的发。 “我们要去见谁?”一大早谢繁便来接她出门。 “不若我们玩个游戏,我提问,你回答是与否,看看我问几个问题便能猜到他是谁?”今襄提议道。 “好。”谢繁很有兴趣。 “他是男子?” “是。” “是你长辈吗?” “否。” “是你与我提过的人吗?” “是。” 今襄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猜到了?” “嗯,八九不离十了。”今襄猜道,“可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师父。” “真聪明。”揉揉她的脑袋。 马车在一处茶庄门前停了下来。 “师兄。”谢繁作揖道。 “啧,不是说好的保密,怎么才一见面便露馅了?”一位青年男子早已等在厢间内,虽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没半分生气。 “师兄,这可怪不得我,你的身份在路上便被她猜出来了。”谢繁辩解道。 “哦?”宝瓶先生起身见礼,“今姑娘,有礼了。” “宝瓶先生,久仰。”今襄回礼。 “错了,不该称为师一声‘师父’?” “啊?” “哈哈,玩笑玩笑。” 凡入思汝先生门下的弟子,都须外游学习,从生活经历中感受。自今襄告知谢繁自称是宝瓶先生弟子之后,他便写信告之其事。 今襄来得巧,正好他三师兄游历在鹿城附近,便设了这场茶会。 三人相谈甚欢。 鹿城内有不少名胜古迹,谢繁带着她在就近的地方,选了几处风景秀丽的地方走走看看:“你明日便要离开了。襄儿,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从怀中取出一只檀木盒。 “是什么?” “打开看看。” 今襄依言打开,是一只通透翠绿的极品玉镯:“好漂亮的镯子。” 抬头问道:“你买的?没想到你的家底如此厚实。” 谢繁低笑道:“不是,是我娘的镯子。” “哦!”这倒是今襄没想到的,“真的送给我了,你舍得?” “那帮我戴上。”他伸出手腕。 谢繁笑着替她戴上:“很合适。” 她抬起手欣赏了一番:“确实好看。” “就这么送给我了,你娘同意了吗?” 第112章 初遇沈凝 “她说过,若是我以后遇到想要相守一生的女子,便将镯子送给她。” 今襄:【这是在告白吗?】 “那这便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咯。” “嗯。” 今襄将镯子摘下,塞进他的手里,她看得出他眼中的不舍。 谢繁脸色有些局促:“怎怎么了,你不喜欢?”微微握紧了手中的玉镯,心被高高提起。 “明明是我们俩之间的定情信物,为何要用你娘的镯子?”今襄挽上他的胳膊,亲昵倚靠着,“我要你亲手做一件送给我,只关系于你我之间的信物,那样才够诚意,不然我是不会同意的。” 谢繁的心瞬间落下,真是被她的拿捏得没有办法,语气颇为无奈:“你呀,我该说你什么好。” “难道你不愿意?”今襄故作生气。 “好,我亲手做一件送给你。”谢繁侧身轻拥她,“襄儿,谢谢。”这镯子确实是他母亲的生前随身之物,他感谢她的体贴和温暖。 今襄拍拍他的后背:“那我们说好了,我等着你送我的礼物。” 待天气回暖了些,大力和锦娘辞别了镖局的师父。 至于大源的老厨子师父,沈故的离去并没有跟着走,而是一直替他照看着在平城的顾宅,时常教导大源。此次离开前,得到了沈故的首肯,老厨子也一起跟着回安京。 家里的男孩子逐渐长大,再住在一起不是很方便,安京房价贵。今襄便买了两处邻近的小院子,又特意打通了墙面,修建了扇门,通了小路,方便来往。 香料店 “郡主,您出来许久了,天色渐晚,不如先回去。” “晚膳前回去不就可以了。”沈凝不理会,继续挑着香料。 “郡主,若是需要香料,让下人们采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来挑选?” “你懂什么,上次买的香料不仅粗粝,还泛潮,也不知道注意点。”沈凝挑剔着。 “郡主恕罪,往后奴婢一定注意。啊—”晴雨低头着告罪,一时不察被身后着急离开的客人撞了下后背。 身子控制不住向前倾去,站在她身前的正是沈凝。沈凝也来不及反应,也往一侧倒去,撞到了与她几步远的女子。 “唔—”女子戴着面纱,被撞得摇晃了一下,稳住了身体,扶住了沈凝的手臂。 “郡主,郡主您没事?”晴雨慌张地上前,紧张地问着。若沈凝受伤的话,自己回府少不得一顿惩罚。 “大惊小怪,没事。”沈凝没磕到碰到,不喜晴雨这般咋咋呼呼。 抬眼看向扶住自己的女子,微微施礼:“抱歉姑娘,一时没站稳,撞到了姑娘,多谢姑娘出手相扶。不知姑娘可有受伤,我带姑娘去附近医馆看看?” “举手之劳,我没事。”戴着面纱的女子,语色平静。 “郡主?”晴雨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沈凝有些不悦,对晴雨使了个眼色,晴雨垂下眼眸,上前一步对着女子施礼:“多有冒犯,请姑娘谅解。” 女子点头示意:“嗯。” “不知 ”沈凝还想说些什么,女子身后传来一道女音。 “姑娘,东西都买好了。”小桃来到女子身边。 女子对沈凝施礼告辞,转身就对小桃说:“走。” “姑娘,那是谁?”小桃在柜台付银两,并没有注意到今襄这边的情况。 “不认识,只是店里的客人,说了几句话罢了。” “哦。” 安京物价贵,她算了仅剩的银钱,除去不可动用的一部分,能活用的也不过半年的嚼用,再不想办法赚钱,可真要带着一大帮子人喝西北风了。 安京风云涌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须得以最快速的方式进入安京众人的实现范围内。 今襄盘下了一间小商铺,不过几十平,打算做点营生。至于卖什么,她已经想好了。她把目标瞄准了京上王孙贵族的后院,要说这世上最容易从哪类人身上赚钱,女人便是其中一类,更别说是有钱而又清闲的女人。 富有,清闲,善八卦,既能赚到钱,又能打探到消息。 护肤保养品,这些年来虽琢磨出了一些,但到底是比不上别家的祖传秘方。但若只是做出几瓶香水纯露,也不过是几个化学方程式和物理蒸馏,这却是难不倒她。 自上次为做八音盒内的陶瓷小人,意外得了块玻璃,此后便带着小桃几人,借着做陶艺为遮掩,尝试着烧制玻璃。 失败了数十次,直到有次新来的烧陶学徒走了神,将温度稍高了些,倒是有了意外之喜,得了几块纯度较低又浑浊的玻璃碎片。几经实验,终是得了一套完整的蒸馏器具,除却此,还以烧制了几套单色彩釉的器具,以做备用。 随后便是买香料,研制香水,更是找人做香水瓷瓶。若要让一件商品成为爆款,除却商品本质,宣传和包装也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宣传嘛,今襄原本打算选了青楼里的姑娘,可是她要打入的是上层贵妇圈,先前的人选便不适合了。 宣传这块还得另想办法。 沈凝回府后,一直走神,不停地轻嗅着衣袖。 晴雨忍不住好奇问道:“郡主您是怎么了,可是鼻子不舒服?” “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沈凝递上衣袖。 晴雨一时不解沈凝用意:“郡主衣裳可是沾上什么了,奴婢这便命人准备热汤。” “我让你闻闻。” 晴雨以为是什么难闻地味道,心里有些抗拒。因不能违背沈凝的命令,慢慢凑了上去,轻嗅了一下。 “是什么味道?” “没没什么别的味道,只有郡主平时用的荷岐香啊。”晴雨是真没闻出什么来。 “不是,明明是茉莉。”沈凝有皱着眉辨别着,“有但不完全是,好像还有甜甜的香橙味,不浓烈很清冽,还有雪松,白麝香,其中有几味我辨别不出来。” 沈凝的嗅觉向来灵敏,自己也擅长制香,凡是熏香只要闻过一便便能猜出个大概,再几次便能猜出全部的香料成分,却独独辨别不出衣袖上沾着的香味。 第113章 营销宣传 “还有郡主您闻不出的香?”晴雨也诧异。 “这香的味道在变。” “香不都只一个味吗?哪里会变?”晴雨不解。 “各香有各香的特点,挥发的时间有早晚,在我身边这么久了,连这个基本的都记不住。”沈凝甩了甩衣袖,有些不悦。 “去香料店打听打听那女子是谁。”还没等晴雨应下,又道,“算了,别找了。” 沈凝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晓得府中下人的德行,还是别扰了别人家的清净。 “喏。”晴雨应下。 今襄在买香料中,偶然经过一间绣坊,起先还不曾注意,倒是小桃提了一嘴:“姑娘,安京也有一家锦绣坊。” 引起了她的关注,路过的时候便进去看了看,没想到还遇到了老熟人。 没错,正是原先在渝州镇的锦绣坊坊主——倪老板。 两人重逢只是都各自惊讶了一番,今襄惊讶倪老板来了安京,倪老板却是更惊讶今襄的变化之大。 喝茶叙旧了一番,才知道倪老板来安京除却其他因素,也因为年前苏莹的事情在渝州也传闻。 “苏家之事你可有听闻?”倪老板知道几年前苏莹打听今襄之事,便问道。 “我不过搬来一月,对于这件事倒是有些耳闻。”今襄点头承认。 “这说起来,这事闹得确实有些大了,渝州那边都传到了。”倪老板自幼长在宫内,能得到赦令出宫生活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真是可怜了一家老小。”倪老板叹息了一声,“好好的生活不过,非要来这多是非的安京。”倪老板这话里话外,多了份试探。 “是啊,繁华迷人眼。”今襄垂下眼眸,“倪老板,怎么也来安京了?” 她将问题抛给她:“我记得渝州镇是您的故乡,不是决定在那里养老的吗?”据她所知,倪老板不仅在渝州开了绣坊,更是拿出了不少积蓄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了宅子,准备安度余生的。 “欸~虽说渝州是我的故里,到底是在安京生活了三十余年。那里已物是人非,又夜夜梦回京上繁华,想了想还是来安京了。”倪老板说着便喝了口茶,她也是没有办法,该还的总该还,还了才能安稳过日子。 今襄也抿了口茶:【眼神躲闪,心虚喝茶,看来说的也不全是实话,半真半假。】 叙完旧,今襄便带着小桃回家了。 她并没有提及合作之事,倒是倪老板开口提了绣品画样合作。她并未答应,只推搪说刚到安京不久,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 倪老板也是人精,过度提及反倒更惹怀疑,只随口说了一句便没有再提。 倪老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可不觉得真是因为怀念安京生活才回来的。且不说安京中有苏莹,不,现在应该称苏音,即便过去三年,但两人也是见过面的,倪老板更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按照苏音如今的手段,两人最好是不要碰面。 一个被放出宫的绣娘,锦绣坊做的绣品自也称得上是精品,主要客人都是官宦后院或者富贵人家。更别说相同的绣坊名字和同姓的坊主,只要不是失忆,傻子都能联想到一起,也太明目张胆了些。还是说锦绣坊背后有倚仗,所以根本就不怕苏音这个小角色? 出现的时间亦太过巧合,她不过来京一个月,出门的趟数屈指可数。可看锦绣坊营业状态,已有一段时间,确实是比她来得还早。 她要来安京定居之事,只告诉过三人,且又知道与锦绣坊有过交集的,答案显而易见。 这不怪今襄想得多,只因她的人际交往极其简单,且既准备要踏入这个风云诡秘的安京城,自然该小心为上。 她在安京的熟人没几个,倪老板是目前最合适的合作对象,不仅是合格的商人,更有不少人脉。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与她合作,虽不能经行商业合作,但她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资源。闲谈过后,根据她的喜好,送了她几只香露小样。 除了锦绣坊,今襄还吩咐小桃和锦娘,去达官贵人妻女时常出入的商铺,赠送香露小样。既能令女人心动,又是赠品,谁会不接受? “姑娘,这日日赠送香露,要送到何时?”小桃边整理香露瓷瓶,边问道。 “等到她们手中的赠品用完,又想要的时候。” “今日奴婢再去赠香露的时候,有好几家店主都问奴婢这是从何而来,又在哪里购买的。”锦娘也在一旁说了一句。 “再过两日,这香露就不用送了。”今襄听着两人汇报的市场现状,“今日去送的时候,把这个消息透漏给各家。” “是。”小桃带着锦娘,各自提着装有香露的瓷瓶再次出门。 根据连续几日的相赠所接收的客户反馈,今襄对客户群体的喜香程度有了一定了解,宣传也达到了不错的效果。 至于店铺的装修也差不多了,只等着最后的开业。 店铺面积不大,却是个位置极佳的地段。只隔了一条街,便是用青石板铺满的官道,朝廷官员每天都走这条官道去皇宫。 店铺的左右两边,一边是书画行,一边是古玩店,都是安安静静的营生。 内部的装修,采用了极简风格,一入店门口便能看见一面极大的白色墙面,墙面前是竖到顶的井字格原木色柜架,摆满了按原色图顺序排列的大小形状统一的彩釉瓷瓶,整齐有序,给人视觉冲击,又有格外的舒适感,嗯 至少强迫症患者会看得很舒服。 室内还有摆放成横行香露样品柜台,做成各色花样的试香书笺,适当的装饰将其布置地温馨又典雅。 四月十三日,一家名为“落九天”的香露店,悄悄地开业了,没有放鞭炮,也没有剪彩。 “姑娘,才第一日开业,店内的香露都卖出去了。”小桃惊喜道,“我还以为定价如此之高,不会有人来购呢。” “是啊姑娘,百份的赠品也都送完了,还供不应求。”锦娘也在一旁兴奋地说着。 “嗯,大方,今日银两几何?”今襄问大方。 大方递上账簿:“姑娘,已整理完毕。二十种香露,每种十瓶,每类定价十九两九钱至六十九两九钱不等,全部售卖,共计收入六千三百五十七两四钱。” “天呐,这么多!”小桃和锦娘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第114章 饥饿营销 “多吗?这不过是毛利润,若是除去成本,也不过只赚了个零头。”今襄翻看着账面。 权贵人家有什么名贵的物件没有见过,她也不过是投了个巧,在包装多花了些个心思,为了此番,她前期投入的可不少。 世人最爱看个新奇,也多愿意在新鲜的物件上花些银钱。 “啊?才赚了个零头!”小桃有些不相信。 “你真当先前的赠品都是大风刮来的,不需要钱吗?”今襄卷了账本,轻敲了一下小桃的脑袋。 “只要是赚了钱,姑娘都是厉害的。”锦娘毫不吝啬地捧场道。 今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可不是,安京的物价贵。姑娘我得养你们这么多张口,你们可要好好努力啊。” “是,一定为姑娘鞠躬尽瘁。” “是,为姑娘赴汤蹈火。” “是,我也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 一个个举手保证道。 “行,那我说一下明日的安排。”赚了钱,今襄也高兴,“小桃和锦娘去仓库点清明日要出售的香露,大方你仍记录收银,大力和大源做好接待,维持秩序。” “是,姑娘。”众人作揖称是,然后告退,只大方还留在原处踌躇着。 “有什么问题要问吗?”今襄看得出大方有事情要问。 “我,我 ”大方心中有疑问,但若是问出口,却是件不知礼数的事。 “没关系,说。”今襄不是深受封建思想毒害的古人,对于小孩子的好奇心,都很鼓励他们问出口,自己也愿意做出正面的回答。 大方向今襄深深作揖,随后才问道:“今日是第一日的营业,已有不错的收入。姑娘为何不增加香露数量,说不定明日会有更多的客人来?” 今襄浅笑道:“只是这个问题吗?” 大方点点头:“姑娘,我在平城书肆时,跟着刘掌柜学掌簿。每当供不应求时,刘掌柜都会向您建议下次须增加订购,以满足客人的需求。我不明白,为何这次不是如此?” “你能提出这个问题很好,说明你有很认真的观察和发现,善学善问。”今襄鼓励了一番,“既然发现了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这样做?仔细想想,说与我听,让我看看你想得对不对。” 大方抬头对上鼓励的眼神,思索了一番:“可是因所售物件不同,书籍是由外订购,若要补定,可安排工人连夜赶制。而香露不同,香露的制作,仅凭姑娘一人之力,且耗费巨大,若是每日销售,定然供应不及,所以姑娘打算定时,定量地售卖。” “没错,你能想到这些,真的很棒。”今襄认同并夸赞道,“还能想到其他的原因吗?” “还有其他原因?”大方想不出来,“请姑娘赐教。” “首先第一点,你说的很对,制作香露的局限很多,不管是材料和时间成本,若只仅凭我一人之力,确实无法大批量成产。另外一点,便是物以稀为贵。” “物以稀为贵?”大方明白,但又不是特别明白。 “没错,你有没有算过安京的人口数量?”今襄顿了顿,“简单点,今日来店里购买香露的客人都是什么身份?” “香露定价高,凡购买者都是身着锦衣华服。”大方回想着白日的来客,多是少女少妇且身后都有婢女。 “没错,我们的主要客人是一些有经济实力的女客。安京内有不少达官显贵,她们多是官员的妻女,又或者是富贾家人,即便是定价高,也不吝啬掏腰包。”今襄继续道,“而每日上朝的官员至少有百来人。” “!”大方惊讶地长着嘴。 今襄好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大方点点头。 “隔了一条街的那条官道。”今襄点播道。 “哦,我知道了。前几日小桃姐姐总说,您太辛苦了,夜里睡不好觉,不到寅时便起身了。”大方恍然大悟,“原来您是去宫门口了。” “是啊,连续几日观察了经过的马车和轿子的数量,除却可入宫的官员,再额外加上守卫皇宫,站岗的军卫,还有部分商贾,都是有经济实力购买香露的。而且之前我让小桃和锦娘带香露去做宣传的时候,主要的也是这些客人。如此粗略算下来,在这片区域内,符合的客人约有万人之多。” “而且姑娘定下每月只营业三日,每日售两百瓶香露,那真正能拥有的香露的仅占半成。” “没错,这叫做‘饥饿营销’。商品提供者有意降低产量,以期达到调控供求关系,制造供不应求‘假象’,以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 “饥饿营销?”大方努力理解着今襄所说的销售理念。 “姑娘,若是按照您所说的什么饥饿饥饿营销,可是这才半成,是不是太低了?” “确实,只半成确实太低了,这只是一个理想推测数据。仅凭小桃和锦娘两人的宣传是有限的。还有很多客人并不知道有香露的存在,或者说香露是一间新奇的事物,有一定地位和权势的客人,她们其实不会轻易尝试不熟悉的事物,其中各种各样的因素都能影响销售的结果。”今襄也不懂他能不能听懂,只简单地说了一些,“所以就目前来看,每日销售两百瓶,足以。” “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方摇摇头:“姑娘的话,我并未完全理解,请姑娘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然后深深鞠躬作揖,“谢姑娘教我。” 今襄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回去好好想,若有不想不明白的,等闭店的时候再来问我。” “谢谢姑娘。” 今襄取店名为“落九天”,还去信给了谢繁,得了他的墨宝而做的牌匾,算是给姑姑她们的回应。 她还把营业时间定在每月的十三至十六,这三天有圆月之日。店内的香水取名更是取了平日姑姑和她常用的香水之名和藏头名。 种种相关联的提示,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看见? 第115章 正式开业 今襄将营业时间定在每月中旬的三天,自然还有另外一个考量。 这个消息还是从倪老板口中得知,京中贵女多清闲无事,便常常举办茶会,诗会,花会之类的聚会打发时间。 四月十五这一日,正好有场赏花宴。 说是赏花宴,最是少不了少女们的争奇斗艳,宴会前几日总该是要置办些新衣裳,新饰品,还有胭脂水粉。 倒是给今襄得了个这么好的机会。 整整一条商业街上,就属“落九天”营业时间最晚,也是闭店最早的,这是今襄规定的。 早上九点开始营业,午时暂时闭门,简单整理,外加吃饭休息一个时辰。至于闭店时间,什么时候把店内的香露卖完便什么时候关店,最晚不过酉时末刻(下午七点),且摆出木板通告,只营业三天,堪称很佛系的营业了。 主要还是今襄不愿意做个卑微的打工人,而且古代商户所面临的风险也是挺大的。 隔壁几户的店家看着有意思,时不时调侃几句,落九天都不做理会。 四月十五日,“落九天”于辰时末刻(早上九点),准时开业。 第一天的营业额提前完成,准时闭店。 第二日上半日的客人来光顾的也不少,不过多是冲着赠品而来,真正购买者少了不少。 小桃几人有些担心,今襄不在意,只宽慰道:“无妨。”今日有赏花宴,只要事情顺利,真正的客流量高峰,在下午。 果不其然,才午时刚过,门外便有人匆匆来敲门。 是一个头梳双髻,身着青色碧裙的女子,气喘吁吁地跑着进店,直接将一大袋银钱放在柜台桌面:“掌柜的,你们店里所有的香露,每类各来一瓶。” 小桃被吓得一脸震惊,有些懵懵地说道:“客人,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店里还未开始营业。” 青衫女子奇怪地望着小桃:“你说什么?有生意上门你还不做,别废话,赶紧把香露卖给我。” 小桃被眼前的女子的大嗓门吓到,还是大方上前解围:“本店现有香露二十种,定价不等,女公子确定是每类香露各一瓶?” “确定,快给我。”青衫女子有些着急,她可是奉了她家小姐的命令,偷跑出来买的,务必要赶在所有人前面。 “请稍等。”大方拨动着手中银钱,“香露二十种,每类一瓶,纹银共六百三十五两七钱四十文。女公子买得多,为您抹去一个零头,承蒙惠顾,收您六百三十五两七钱。” 青衫女子没想到才二十瓶香露就要六百多两,不禁变了脸色,不过幸好她家姑娘前日来过知道香露的定价。 青衫女子毫不犹豫得从银袋里拿出银票,交给大方,大方验过真伪之后,便将售卖小票给了客人。 “小桃姐姐,小桃姐姐,快给客人打包香露。”锦娘叫回了还在出神的小桃。 “哦哦,好。”小桃终于回了神,麻利替客人打包了香露,“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直到青衫女子驾车离去,店内才想起了讨论声。 “我的老天爷,就这么一单,卖出了六百多两!”大力不可置信。 “是啊,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锦娘也惊讶。 大方在柜台后,面色有些泛红,他很兴奋,手中的笔微微握紧。就在刚刚他做成了一单六百三十五两七钱的买卖,这是他第一次成交如此大金额的生意。 “啪啪啪——”今襄在一旁拍了拍手,“回神了,回神了,马上就要有客人来了,好好做准备。” “大方很不错,面对客人不慌不忙,有礼询问。”今襄笑着夸了一句大方。 “谢姑娘。”大方被夸奖很高兴。 “我可都交给你们了,别出错,今日早卖完早回家,让大源好好坐一桌子的菜。”说完,便上了商铺二楼的休息室。 “是,姑娘。” 没等青衫女子离开一刻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客,多是作婢女打扮,皆是一掷千金,要了各类香露。 有些银两不够的,便只能买了几瓶,眼红地看着其他人,买走最后的几瓶香露,然后遗憾离店。 今襄看着进进出出的女客,还有底下传来的说话声,不禁笑开了颜。 今日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徐若柠设的赏花宴。 自今襄得了这个消息,便命人打听了这位小姐的喜好和踪迹,设计引她来了“落九天”,更是让亲自特意招待了她,向她推荐了一瓶“专门”为她调制的香露。 待香露染了衣裙,今襄又命人放出抓好的彩蝶,彩蝶闻香而至,落于其衣裳上,直到香露散,彩蝶才翩翩离去。 就只这个实验,今襄可是轮番实验了许久才成功。 而今日的赏花宴,永宁侯府的徐若柠艳压群芳,更传出了引蝶环身的奇景,这才有了“落九天”这许许多多的女客。 第三日,还未开始营业,“落九天”的门口便开始排起了长龙,都是昨日未买到香露的客人。 小桃和锦娘一早得了今襄的吩咐,在门前摆了桌椅,放着小票。 为了避免开店后的混乱,小桃给先来的人发了号码牌,大力在一旁维持秩序,大方和锦娘各自询问和记录客人要买的香露名称。 “各位客人,请听我一言,本店香露有限,实在是无法满足各位的需求。来晚的几位客人,请莫要费了您的时间。”小桃主持着大局。 来人都是各个府上的下人,得了主子的命令才来,怎么可能空手而归:“我可是兵部尚书府上的,今日我必须要买到香露。” “我还是国公府的呢。”排在她前面的女子没好气道,“这里哪个不是贵人府上的,容得了你撒泼!” “就是,我是荣王府上的,我有说什么了吗?” 排在前列的,确有府门比不得兵部尚书府的,不过得了小桃的保证,绝对不会让后来者插队,几家地位高些倒也愿意帮着说几句话。 “你们哼!”那女子不与其他人争口舌,只对小桃言语威胁着,“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得罪了兵部尚书,你这店还没开几日,可就开不下去了。” 第116章 完美收营 兵部尚书的婢女傲气,她知道这些都是各府上的侍从婢女,她得罪不起。但是她知道,这里的人也不敢替一家小小的商铺作保。 “客人莫气,咱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各位都是替贵人办事,都清楚各自的难处。只是这香露难得,我家掌柜的也只得了些许,不然也不会只售三日。”小桃拿过锦娘手中的列表,“客人您看,你虽稍稍来晚了些,也不是没有机会。” “前面的几位姐姐,也并非每类香露都买,还是有剩余的。”小桃展开列表给排在后面的客人看,“还有几种可供销售,若还缺的,不如跟排在前面的姐姐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给您。” 小桃转了个弯,将问题抛了回去。 兵部尚书的婢女,瞬间红了脸,心中暗恨,直想抽自己的嘴巴,如何都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快。可是比起家中夫人的惩罚,终是低头扯下了脸,对前列的几位道了歉。 只是可惜人家敷衍了一句:“夫人(小姐)的命令难违。” 一旁的锦娘转过身捂嘴偷偷笑了。 小桃再次开口:“我家掌柜也知道各位客人的难处,特意为没排上列的客人,准备了香露小瓶装。量虽少了些,但大瓶的别无二致,每位客人均可认领一份,都是赠与的。”今襄特意交代,将小样瓶装换了个说辞,好顾及那些个贵人的颜面。 小桃的声音响了些:“本店每月中旬开店营业三日,今日未买到的,请来此处登记。记录需购买的香露名称和数量,本店保证在月末的三日内,定将预定的香露送到各位府上,且只收原价的八折银钱,并赠非售卖香露一瓶和优惠券一张。待下月营业,有新品推出之际,凭此优惠券可享受九折优惠。” 然后转身对排上号的客人也作揖道:“排上号的各位姐姐,若是下个月能早来,只要是前十位也可享受九折优惠。若是既有优惠券,又排在了前十位,优惠可叠加,九折上的九折,另送精美礼盒一套。” 听着小桃一连串的打折优惠和礼品赠送,排队的各位客人,原先的怒气也渐渐消了不少。 “落九天”的香露确实很吸引人,她们这些个做下人的,攒个年的月俸都买不起一瓶,况且那些个赠品小样,夫人小姐是不屑用的。 来买香露的银钱都是自家夫人小姐的私房钱,若是既能帮着省钱,又能买到她们心仪的香露。说不准一个高兴,就能将赠品小样赏给自己,而且口袋里还能添一份结账时抹去的零头。 一时间,各个心思浮动,下个月定要比别人更早来排队,更要排进前十位。 忙忙碌碌了一个早上,小桃几人终于将购买列表记录在册,待到时间差不多,敲了敲门。里面的大源应声开门,小桃招待购买的客人,锦娘则招待领赠品的客人。 不过半个时辰,便送走了所有的客人,香露销售一空。 “落九天”开门营业不过半个时辰,提前闭店。这一波操作,不仅引得邻近的商铺看得啧啧称奇,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也有面露妒色,口中酸语频出。 而店内的一众人当作没听见,跑上了二楼,来到了今襄的办公室。 一个个兴奋地说着话:“姑娘,您可太厉害了。” “姑娘,还好您提前教了我怎么说话。不然今天这阵仗,都吓死我了。”小桃拍拍胸口。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小桃姐姐说话的时候,其实腿在打颤呢。”大力补刀。 “你个臭小子,皮痒了是。”小桃一把扭住大力的耳朵。 “啊,姑娘救我,姑娘救我。”大力吃痛地求救。 “好了好了。”今襄笑骂了大力几句。 “姑娘,这是账簿,还有订单记录。”大方将账簿递上。 今襄结果翻看了几页:“嗯,字迹工整,记录得也很清晰明白。” “谢姑娘。”大方很高兴得到今襄得认可和夸赞。 “咱们的首次配合都很好,下个月咱们再接再厉。”今襄将每个人都夸赞了几句,包括大源,“大源也很不错,每日都帮着打扫店铺和家里的卫生,还替大家作饭,后勤服务做得特别到位。大家都是因为吃饱了饭,才能做好了工作,你功不可没。” 大源每日跟着老厨子学习厨艺,今襄便没有安排他,但是他主动来帮着做了很多杂事,听到今襄夸了大家,自己还有些惭愧。没想到姑娘也夸了自己,顿时感觉道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也只是帮大家做做饭而已。”挠了挠后脑勺。 “大源你做酱肘子特别好吃,就是吃了你的酱肘子,我才浑身都是力量,帮姑娘搬了好几车的瓷瓶呢。”大力搂上大源的肩膀,认可道。 “嘿嘿,你要是喜欢,我多做几次给你吃。” “嘘,这话咱们私下说,你这么说出来,我就吃不了独食了。” “哈哈哈~”一片欢声笑语。 众人散去,今襄留下了大方。 “对于这两日的情况,可有心得?” “姑娘,大方受益匪浅。”大方作揖道。 “那说说看。” “昨日来客口中,我听闻了永宁侯府小姐,引蝶环身的奇事,想必这便是下午来客众多的原因。” “确实是因为这个。”今襄点头承认。 “今日的营业,姑娘也考虑到,会有各府人来排队购买,所以才让小桃姐姐带着我们天未亮便等在了门口。永宁侯府的赏花宴上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和小姐,我们只是平民商贾,一家都得罪不起,若是在店内起了争执,不小心杂碎了瓷瓶,又万一伤了人,咱们便会惹上官司。” “聪明,继续说。”今襄不得不感叹大方的脑袋瓜子这么好使。 “姑娘的定价高,其实也是为了今日给出的优惠,折扣叠加,赠品相送,表面看着是店里吃了亏,其实算下来,还有盈利。不仅消了各家的怨气,也得了个好口碑。”大方将想到的所有都说了出来。 今襄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都被你猜到了?”大方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 “可还有别的,或者想问的?” 第117章 经商之道 “确实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明白。”大方蹙着眉头,“我未曾见过香露引蝶,为何永宁侯府徐小姐买的那瓶,会引来蝴蝶?我记得那日徐小姐买了好几种,为何赏花宴那日用的那瓶刚好能引来蝴蝶?” “大方,如果所有的巧合都凑在了一起,那便不是巧合,而是人为。” 大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这些都是姑娘做的?” 今襄没有否认,点点头,将特制的香露事情告诉了他,然后郑重道:“大方,我虽是使了一些手段,但是并没有害人之本。若你以后也想要经商,一定要记住商有商道,商道也是有底线的,做人做事的底线,我们千万不能逾越。” “嗯,我记住了姑娘,一定坚守底线,不做害人之事。”大方郑重发誓。 “好,姑娘相信你。” “姑娘,那为何您答应别府,未买到的香露,在月末的三天内送至各个府上?”大方还有一个疑问,仓库里明明还有许多香露。 “咱们卖的香露数量确实少,若是没买到,定然心有念想,这也是隐患之一。至于为何是月末的三天,因为所有人对新事物都有一个新鲜期限,高价买得者享受到了提前的快乐,而后来者虽晚了半月,却省下了银钱又得非售卖赠品,心里也会稍稍平衡些。两方购买者的心理,也是需要考虑到的,取中间的三天,正正好。”尤其是那些个有权有势的夫人小姐,她们不缺银钱,要的是面子和独一无二。 大方微微睁大眼睛,崇拜地着今襄:“姑娘,您好厉害!” “以后你会比我更厉害。” 今襄从桌案上,抽出一叠文案报告,递到他手上:“大方,几个孩子里,属你学习最认真,认字也是最快的。这是我写的店铺经营方案,你若有时间,便好好看看。” 大方双手接过,深深鞠躬作揖:“多谢姑娘教导,大方受益匪浅,定然好好学习,不辜负姑娘的期望。” “如此甚好,我可是很严格的,时不时会抽查,还会出题目考你的,你可要做好准备。” “是,姑娘。”大方看着手中的文案,手指不自觉捏紧。 “有不懂就问,若是我知道,我便都告诉你,若是我也不清楚 ”今襄摊摊手,“那可能你就得自己想办法找答案了。” 大方摇摇头,笑着说:“在大方心里,姑娘是最最厉害的!” “好了,咱们回家,大力他们等我们很久了。” “嗯。” 随后的一个月,“落九天”一直属于闭门的状态,仍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只是看到门口的木牌通告,都各自归家了。 今襄闭门不出,研制着下个月要售卖的香露。 期间听闻安京城中亦有育慈园,惠民所,便带着家中一帮人,买了不少食物和药材,送了过去。顺便给家里的小朋友们上了一堂课——“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常心怀感恩。” 四月末,临近谢繁生辰,今襄再次去了鹿城,打算同他一起庆生。 不过来得不巧,相府中也来了人。 今襄在其院门口见了相府马车,并未作停留,调转了头重新回了客栈,托人送信告之了一声。 “可是等了许久?”谢繁接过她手中的锦盒。 “喝酒了?”今襄才凑近,便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还有味道?”他提袖闻了闻,“有几位同窗得知今日是我生辰,特地设了宴,我不好推辞,便去了。” “回来晚了些,回府才得了你的消息。” “还未过子时。”今襄递上一个锦盒,“哝,生辰快乐。” “听闻你在安京开了一家香露店,颇受欢迎。”谢繁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闻到了淡淡的青竹香,“这味道是 ” “我常闻你身上有青竹香,想必你是喜欢这个味道的。上次来的时候,便问清水要了配香方子。” “他胆子倒是大,竟瞒着我。” “我让他保密的,想给你个惊喜。” “很惊喜,我很喜欢。” “那试试?”今襄不等他同意,直接取过他手中的瓷瓶,牵过他的手腕,将它喷洒在他的内腕处。 “香露内含有酒精,易散发,喷涂在体表温度较高的地方,最能挥发香气。”今襄示意,“闻闻看。” 谢繁抬起手腕轻嗅:“与我平时用的熏香的味道确相似,更清冽了几分。” “嗯,加入了几味提神的香料,你平时看书时间长,闻这香能清明几分。”今襄示范着,“可以喷在衣衫上,发梢上,还可以喷在胸口,脖颈处。” 昏黄烛火,香气浮动。 “呵~”谢繁笑着制止了她的动作,“再这么喷下去,便没了,日后我用什么。” “没了,我再调一瓶给你。” 谢繁抬手抚上她发梢,亲吻她的额头:“今日你能来,我心甚喜。” 今襄拥上他,将头枕在他肩膀,亲昵地回应着。 “欸?你这里是胎记吗?”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后颈侧的朱红色斑点,被长发和衣领遮掩着。 谢繁坐直身,抬手抚上后颈侧:“这个?” “不是胎记,是朱砂迹。” “朱砂迹?”不会是她想的那般!【守宫砂!】 “你想到哪里去了?”谢繁看着她震惊的眼睛,笑骂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幼时不知事,与家中弟弟在书房打闹时,不慎打翻了父亲批阅用的朱砂砚,沾了身。”谢繁解释道,“许是清洗时不仔细,第二天再清洗的时候,却怎么也洗不掉了。” “原来如此。”今襄仔细看着那朱砂痕迹,“朱砂色颇艳,瞧着还挺像一朵花形。” “我不曾留意过这个。” “咚!——咚,咚!”远处传来一慢两快的打更声。 “再半个时辰,便要过子时了。”今襄言语暗示着。 “那今晚便住在此处,我让人去整理一下客房。”谢繁这便要起身去唤人。 今襄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我们不若相互了解一下?” 谢繁身体微僵,呼吸急促了几分,喉结浮动。 第118章 肌肤相亲 别院环境清幽,随了主人清冷的性子。 院内种植了片片竹林,微风徐徐,发出“飒飒”叶声,飘来阵阵青竹香,夜莺驻足枝上婉转夜啼。 星光漫漫,墙脚的藤蔓顺着壁面,悄然向上攀去。 起风了,青竹的枝干左右摇摆,夜莺再也无法停驻,啼叫一声,展开了翅膀。 空中的雾气弥漫,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如珠落玉盘,滴答滴答地下个不停。 青竹在雨中摇曳着,无处躲藏雨珠的拍打,正面抗衡着。 而夜莺此时早已失了踪迹,起先还跳闪着躲,可是翅膀被雨珠拍打地实在厉害,疼得受不住,便早早地妥协放弃。 天线吐白,雨势渐收。 院中的移植的草被还未恢复往日的朝气,叶尖滴水,摇摇欲坠。 朝阳初升,柔色的暖光灿烂了院内的一切景色。 “什么时辰了?”今襄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刚过辰时。”谢繁端来一碗小米粥放至榻边矮几上,俯身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填点肚子再睡。” “我没力气,你喂我。”今襄窝在被里不愿意动弹,闭着眼说了这么一句。 “好,我喂你。”谢繁浅笑着,觉得此时的今襄特别柔软,撒娇的模样直直地要将他的心融化了。 卷着锦被,将她环在胸前,舀了勺小米粥,放于口前,吹散了热气,然后递到她嘴边。今襄乖巧地依偎着,仍然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微张着嘴,等着投喂。 温润的小米粥顺着食道下肚,空瘪了一晚上的肚子得到满足,今襄的思绪也清醒了几分:“锦娘呢?” “不用担心,昨夜让清水带她去客房休息了。” 今襄得到回应,轻应了一声:“嗯。” 碗底渐现。 “可还要?” 今襄摇摇头,脸颊蹭在他胸膛,扭动地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依偎着。谢繁也由着她的黏人,他对此时她懒散的模样,喜欢得不得了。 “嗯?你今日不去书院了?” 谢繁下颚抵着她的发,轻搂着她:“一早便让清山去书院告假了,今日不去。” “哦。” “这次来可要多停留几日?” 今襄轻笑出声:“留我做什么?”她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故意反问。 “只只是想与你多说说话。”谢繁微微侧着头,轻咳了两声。 “骗人。”今襄抬手戳了戳他泛红的耳尖,“口是心非,你都暴露了。” 见今襄说得直白,也不再含蓄,抵在她耳边说着情话:“对,我骗人。我想与你彻夜长谈,谱曲作词。” “哼,果然是饱暖思淫欲,你学坏了。”今襄别开头。 “全仰仗今先生的倾心教导。” “哈~”今襄被他逗笑,双臂攀上他的肩颈,轻吻了一下他的唇:“不及江大家的天赋,稍稍点播便能学以致用,且会举一反三。” 谢繁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又是耳鬓厮磨缱绻了一番。 “这便要走了?” “已经够久的了,我那店门不好只开了三日便关门大吉。” “这不还有半月。”谢繁舍不得她走,以往还未觉得,只这次分外舍不得。 “月末,我答应了客人要将香露送到各个府上,我个没权没势的可得罪不起任何一位。”今襄戳了戳他的脸,“好了,都从家门口送到城门口了,便到这里。” 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车内今襄正与谢繁话别:“再拖下去,我便又要在城外多宿一日了。” 她没想到他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捧着他的脸,“啵啵啵”得亲了个遍,然后将他赶下了马车,也不最后道声别,直接扬长而去。 谢繁看着马车疾驰后扬起的灰尘,心中道了句:【真是冷情的女子,好的时候那样好,要离开的时候,又如此果决地头也不会。】 “咳咳~那个公子 ”清水犹豫了几分,还是递上了锦帕。 “作何?”谢繁还望着远去马车,不解地看着清水。 清水眼神闪躲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脸脸上。” 谢繁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锦帕,一步跨上在一旁的马车。 清水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也望向城外,心中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今姑娘,真乃当时女豪杰啊!” “姑娘,后面似乎有人在跟踪我们。”小桃陪着今襄出门采购香料,忽然凑近对着说了一声。 “让马车从前面绕一圈,去茶楼。”今襄撩开车帘往后望去,后面确实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马车停在茶楼前,今襄带着小桃进入,订了雅座,等客上门。 “姑娘,请坐。”今襄对着跟上来的女子,抬手作请。 “你怎知我是来寻你的?”女子声音清脆,笑着问道。 来人正是沈凝,身着浅蓝色裹胸纱裙,肩挂樱草色披肩,梳了简单的发髻,左右两边各插着一对鎏金步摇,耳戴米珠银链耳环,手腕上有各戴一只翠玉镯子。 身姿曼妙,亭亭玉立,虽遮着面纱,但从裸露在外的眼眸间,能辨别的出是个顶顶的大美人。 “姑娘都跟了我一路了,我还能不知道?” “就不怕我是坏人。” 今襄微微俯身向前,故作认真的看了看她:“看着不像。” 沈凝掩嘴偷笑:“你这人真有趣!”也不知为何她对她似乎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只一眼便觉得,若是能多交流几次,两人定然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今襄:【这就有趣了?】 沈凝大大方方落座:“我们见过的,之前在香料店,你还扶了我一把。” 今襄自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于是点头承认:“有些印象。” “不知姑娘找我何事?”今襄不喜欢绕弯子,直接问出了口。 沈凝倒是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如此直爽,便也不藏着询问之事:“你可会制香?” “?” 第119章 行踪可疑 “你身上的香很特别,我从未闻过如此清冽的香。”沈凝说着,“近日来,京中有一家香露店,名为‘落九天’,店内所售的香露的味道亦是如此层次分明,颜色更是流光溢彩。” 沈凝爱香,也善香,各种香料和制香配方如数家珍,安京内所有的香料店和脂粉店的最新动向也往往在第一时间掌握,可谓是“古代的制香博主”。 她说的这话,含了几分试探,毕竟从今襄身上闻到的香,比香露店开店的时间早得多。 “我并不擅长制香,只知一二,‘落九天’中所售的香露,我确实也很喜欢。”今襄这话看似回答了问题,却又什么都没说。 沈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我姓沈,单名一个凝,从水而冰的凝。先前在香料店,你帮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改日定当设宴答谢。” “我姓今,单名一个襄,时辞为今,助而为襄。”对方如此大方自报姓名,今襄也坦然告之,“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且你之前便已谢过,无需设宴答谢。” 【沈凝?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今姓,这个姓倒是很少见。”同样沈凝在听到今襄的名字时,心下闪过一丝熟悉感。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沈小姐,时间不早了,家中还有事,我们有缘再见。”今襄起身告辞。 “今小姐,今日是我冒昧了,还请见谅。”沈凝起身作揖,“下次有缘再见。” “你家姑娘可在家?”沈故难得回京,一回京便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了今襄的院落。 “姑娘在内院。”大力接过沈故手中的礼品,便对着里边喊着,“锦娘,顾公子来,去跟姑娘通报一声。” 今襄来前厅的时候,沈故正大大咧咧坐着喝着茶等着。 一年不见,沈故长高了不少,已经超了今襄整整一个头。目测有一米八以上,皮肤晒黑了,身型也强壮了不少。 “阿姐。”沈故常年在外,已许久不见今襄,见到她自是久违的开心。 今襄听了着一声低沉的男音:【嗯!变声了!】 褪去了往日的青涩,言语行事也愈发沉稳了。 “阿姐,在安京城内住得可还习惯。这里我熟,不若哪日阿姐得了闲,我带阿姐好好逛逛。” “刚来确实有些不习惯,似乎比平城冷些。”今襄与他闲话家常,“定居已有两个月,倒也慢慢适应了。” “安京地处偏北,冬季的温度低了些。”沈故知她畏寒,“我前些年得了好些个雪狐皮,改日我让人做件披风,送来予你。” “雪狐皮?”动物的皮毛确实保暖,今襄也不是矫情,亦不会觉得残忍而心生怜惜。只是可惜这个时代还未有棉花,她能找到最保暖的材料便是鹅毛绒和鸭毛绒。 “那便多谢了。”若是能暖和些,又何必要拒绝。 “这个点过来,可用过饭了?小桃正在厨房,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我也是今日才回京,还不曾回过家,我就想着抽会儿空来看看你。” “我又不去哪里,出门在外这么久,该先回家告之父母的。”今襄语气中有些责怪,心里却是欢喜的,“你若是哪日想来了,便托人告之一声,我会在家里等你的。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我让大源提前备好食材。” 沈故听着暖心:“我不挑食,阿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嚯!”沈故被突然窜出来的沈凝拦住了去路。 沈凝凑近他,在他身上轻嗅,面色孤疑。 沈故神色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姐,你干嘛?” “你之前去哪里了?为何身上有香气?”沈凝双手叉腰,质问道。 “我今日才回来,能去哪里。”沈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然后神色镇定地说道。 “哼,你能骗得了我的眼睛,可却骗不过我的鼻子。”沈凝伸出一只食指摇了摇,语气笃定,“还不从实招来,小心我告诉母妃。” “又来这招,能不能换个新招。”沈故无奈。 “管用就行。”沈凝摊摊手掌。 沈故没办法,怀中掏出一只包装精致的锦盒:“呐,给你礼物。” 沈凝惊喜地接过:“还有礼物,不是已经给过了吗?” “这是 ”沈凝打开锦盒,看见了熟悉的瓷瓶,“这是新品?”鼻尖的香气更浓郁了几分。 “落九天这月的新品,我可是花了有好一番功夫才拿到的。” “所以你之前是去取这个了?” “嗯。”沈故点头道。 沈凝神色雀跃,“落九天”虽只营业三日,她在第一时间便买齐了所售的二十类香露,半数以上都深得她喜欢,更让她新奇的是那套喷香露的瓷瓶。 思绪一顿忽然问道:“那你之前怎么不给我,要我问了你才给?” “我可就只得了这么一瓶,若是提前拿出来,还能到你手里?听说母妃也很喜欢那家的香露。” “对哦。”沈凝了然,之前的买的那一套香露都被母妃要了去,若不是第二日去的早,怕是都买不齐。 “本来想着等会儿让人偷偷送去你院里,没想到半路就被你发现拦截了。” “阿故,你真是太好了。”说着便跳着扑了上去,抱住了沈故,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欸欸欸~”沈故束着手挣扎着后退,“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沈凝觉得自己行为过于孟浪了些,改为挽上沈故的胳膊:“阿弟,你真好!” “还不回去藏起来,被你这么一闹,母妃该知道了。” “嚯!是哦。”沈凝回神,跺了一下脚,“诶呀~早知道就不拦你了。” “到时候母妃责问,你可得帮着我说话啊。” “这个嘛~”沈凝松开挽着的手,开始战术性后退。 “哼,前一刻还装得如此姐弟情深,这才多久就暴漏本性了。”沈故看着她的动作,双手抱胸。 “啊~这天色也晚了,阿故一日奔波,快回去休息。”说着便推搡着他,然后撒腿就跑开了。 沈故看着自家姐姐的身影,忍不住笑道:“真是的。” 还好他早有准备。 第120章 寻得玄师 现代------公元2018年。 “见过李玄师。”时元按照约定来到北京城外的一座道观。 “时先生。”李玄师手指结成法印,对时元颔首见礼,“请坐。” “多谢。” 这两年多来时元找过许多术士,有僧有道,可惜都不尽如人意。这位李玄师是时元朋友介绍的,听说有几分本事,不管是否有本事,时元都愿意试一试。 “李玄师,我也不绕弯子了,家妹于四年前失踪,近些时候才得了她的消息。她身处异世,以我一人之力无法将她接回家,需要您的帮助。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可以的,我都会努力做到,还请李玄师能伸出援手。”时元将来意直接说明。 若是正常人听了这番话,估计会把时元当作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又或者是什么诈骗团伙。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先前便有好几次被人举报给了当地派出所。时元也算得上是个名人,因多次出入派出所,被娱乐记者拍到,做了一篇耸人听闻的文章,上了热搜。 “时先生莫急,请将令妹的生辰八字和失踪时间告诉贫道,贫道先算一算。”李玄师开口问道。 时元报出两个时间,李玄师开始掐指卜算。 若是今襄在这里,恐怕会惊讶一番,因为眼前的李玄师的容貌竟与她在慈光寺遇到的那老道士有六七分的相像,连身份和职业都相同。 待李玄师停止掐算,时元有些急切问道:“如何?” “还有一线生机。”李玄师也不绕弯子直接回答。 “有什么办法?您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李玄师笑着摇摇头:“时先生莫急,虽有一线生机,但时候未到。” “什么?”时元不明白,心里有些不悦,难道这也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想必时先生这些年找不不少人。”李玄师看得出时元的情绪变化,“若是时先生愿意相信贫道,贫道可以先让时先生与令妹先见上一面。” 时元捏紧了拳头,双目微睁,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大师,你说什么!我真的能见到她?” 李玄师点点头:“贫道确有法子可让时先生与令妹见上一面,不过此事有几分危险,时先生要考虑清楚。” “没关系,什么风险我都愿意承担。”时元不等李玄师说完,便急急表明心意。这是时元这两年来听过最好的消息,情绪难免激动了几分,“需要什么,大师您尽管提。” 时元说完便觉得有失礼之处:“抱歉,我太激动了。” “无妨,贫道能理解。”李玄师笑着摇摇头,“时先生莫急,若要做法贫道需要准备一下,也需要时先生提供几样东西。” “您尽管开口。” “一件与令妹失踪时有关的物件,另外还需要与令妹同系血脉之人的鲜血。”李玄师说出了这两个要求。 “失踪时有关的物件和同系血脉之人的血?”时元重复着。 “物件有,但这同系血脉 ”时元犹豫问道,“我母亲和我妹妹的父亲是同父母的亲兄妹,我是她的表哥,我的血可以吗?” 除了自己的母亲,他的血脉是与今襄最相近的。 “可以试试。”李玄师思索了一番。 “好,我现在回去把东西拿过来。李玄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时元有些迫不及待。 “需得月圆之夜的子时。”李玄师掐指一算,“烦请时先生先抽500毫升的鲜血给贫道,贫道需要做一件物品,做法时需要。” “好,我下午会让人送来。”时元爽快答应。 “还需要一个相较安静的地方,做法时不能受外界打扰,避免给时先生造成风险。” “好,我都会安排好的。那下个月十五,中午12点,我来接大师。” “可以。” 月圆之夜,用京郊外一处的别墅内,瓷白纹大理石面上,以朱砂画满了八卦图阵。 “时先生,此法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有损精气,轻者寿数受损,重则危急性命。你确定要入阵吗?”李玄师画好了阵法,摆好了用具,再次询问时元。 时母有些紧张地看着时元,时元宽慰了几句,向李玄师点点头。 “时夫人不用太过担心,时先生身体康健。做法结束后,时先生身体和精神上虽会不济,好好休养,也是可以补回来的。”李玄师也帮着说到了几句安抚的话。 墙上的秒针,走过12点,代表着一天的结束,也预示着一天的开始。 “李玄师,我们开始。”时元盘腿坐在阵法中央。 李玄师也踏入阵中,盘腿坐在他的对面:“时先生,入阵后的注意事项,贫道还需再郑重向你说明一遍。你所见之事皆已发生不可更改,你无法触碰异世之人,也无法沟通;同样异世之人也看不见你,听不到你,触不及你。” 李玄师取出一节红绳,绑在时元左手手腕上:“入阵后,贫道会引导你去找今小姐,手腕上的红线切记不可摘除。” 李玄师把红线的另一头缠在了一册《大历风云》上,书面上写着序列二,被浸染血液的边缘隐隐发暗。 书脊被红线缠绕了三圈,前半页铺满了文字,后半页的文字隐隐显显,时黑时白。 放于两人左侧的红烛被点燃:“这根蜡烛的时限是六个小时,待蜡烛燃尽前,你必须醒过来,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李玄师将摇铃交予一旁的时母:“时夫人,我等二人入阵,阵外便交给您了。无论我二人有任何举措,切不可惊慌,不可声张引来外人。阵内情况无论如何,贫道自有办法应对。” 时母点点头。 李玄师又指了指燃烧的蜡烛:“万万不可让蜡烛熄灭,待蜡烛燃到划痕处,摇响这枚摇铃,贫道听到后便会带时先生出阵。” 时母双手郑重接过,保证道:“大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守着这蜡烛。” 待李玄师嘱咐好一切,面向时元,盘腿端坐,五心向上:“时先生,我们开始。” 第121章 施法入阵 时元才闭眼,意识稍稍模糊了一会儿,耳边传来李玄师的声音:“时元,时元。”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重重。 “这是哪里?大师,大师。”四周白茫茫一片,时元喊了几声。 “时先生,贫道在。”李玄师的声音再次出声,“时先生,贫道会引你去见今小姐。” 白雾渐渐散去,时元眼前的景象开始显露,天色仍是昏暗,只见重重黑影:【竹林?】 天空中下着小雨,他现在是虚体,雨水并没有沾湿他的身体和衣发。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马鸣声,然后是一阵叫骂,一帮八九岁的孩子,各自四散逃开。 时元搞不清楚状况:“大师,这是发生了什么?” [平化十四年九月,荣王府世子被贼人所绑,拐卖至区州。] 时元眼前显现一段金色文字。 “大师,我们不是要找我妹妹吗?”时元不解。 “贫道只能将你送到纸上文字提及之处。”李玄师的声音凭空响起,“时先生,你与今小姐血脉相连,所到之处必然有今小姐的存在。” 时元急步赶到马车前,看着慌乱的场面,《大历风云》的剧本重新续写的部分他读过,文中确实提及荣王府世子沈故被绑的描写,不过就只提及了这么一句。 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刺伤人贩后,逃窜入林,被甩鞭倒地,险被拖拽入陷阱。女孩抬手伸向时元的方向,拼命挣扎呼救:“哥哥,哥哥。” “襄襄,襄襄。”时元冲了过去,想要推开那人贩,然而他忘记了自己并非实体,穿过了人体,摔倒在侧。 “大师,大师,救救她,救救她,快救救她。” “时先生,贫道说过,所见之事已然发生,我们无法改变。” 时元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拼死挣扎,却无能为力。 白雾聚起,又散。 黄土堆砌的茅草屋内,炊烟袅袅。 灰头土脸的今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半截燃着火星的木柴:“咳咳,这火也太难生了。”一边呛着,一边抹眼泪。 时元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小襄,小襄。” 今襄看不见他,缓顺了气,又重新冲进了厨房里。 白雾聚又散,时元见证了今襄在这个陌生的王朝艰难的求生。 从人贩手中死里逃生,想方设法赚钱生存,设局摆脱苏音的命运,又路遇杀手绝地求生 时元心痛难忍,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这一切。 “铃铃铃~”摇铃声想起。 “时先生,我们该出阵了。” “大师,我想与她说几句话,至少至少让她知道,我们在想办法。” “大师,您既然能让我见到她,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就只说几句话,几句话。” 李玄师沉默地叹了一声:“罢了,时先生贫道却有办法能让你与今小姐说几句话,不过贫道道法浅薄,只能维持一分钟的时间。” “够的,够的,多谢大师,时某会报答大师恩情。” “时先生,贫道能寻到今小姐所处皆因纸上有文字提及。书中自有道法天意,贫道仅可窥得其中一二。” “你的意思是,让她成为书中的人物,让‘今襄’这个名字出现在剧情中。” “确是此意,不过祸福相依,此时的今小姐非书中重要人物,未受天道束缚。若是真正成为书中之人,贫道道法浅薄,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总该要试一试。” “时先生,解下手腕红绳,便可与今小姐对话。” 时母自两人入阵之后,一直守在一旁,不见两人有任何言语交流,像是打坐入定一般。 只见时元时常蹙眉,面色凝重,偶有冷汗沿颊而落,似在做噩梦。时母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在静静守着燃烛,偶尔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不敢松懈半刻。 待燃烛烧至划痕处,摇响手中摇铃。 却迟迟不见两人醒来,眼见着蜡烛只剩最后的烛芯,不免开始着急。一直摇着摇铃,喊着:“大师,小元,快醒醒,快醒醒。” “时先生,蜡烛要燃尽了,快把红绳缠上。”李玄师催促道。 时元还在说着什么,时间紧迫,李玄师猛然睁眼,伸手抓过红绳中段,绕上自己的手腕,显身在时元身后,两手快速打着法印,口中念着咒语。 时元来不及说太多,最后只匆匆说了一句,身影便消失不见。 “噗~”李玄师口吐鲜血,颓然倒地,时元也后仰倒地,陷入了昏迷。 烛尽,灯灭。 “小元。”时母见李玄师吐血,小元后仰倒地,吓得扔了手中摇铃。 时母抱着时元,慌张地唤着时元的名字。 “大师,大师,小元这是怎么了?” 李玄师受了精神反噬,虽脱力吐血,到底还保留着几分意识:“没事,他只是昏迷了,睡一会儿便好。” 时母得了李玄师的话,松了一口气。 “姑娘,那苏音住在西市的一所宅院里,是荣王府的赏赐。每月初一都会去一趟育慈园照顾那些个孤儿,弃儿,倒是在外面博了个好名声。” “去年苏家人的事件,更让她得了个孝顺的名头。因着与荣王府的那份关系,京里的贵人们倒也给她了几分好颜色,时不时宴请她参加个宴会之类的。” 自来京后,她便命小桃去打听关于苏音的日常行踪。 “小桃,我想吃桃花酥了,去拿顶帏帽,咱们去一趟雁归楼。” “是,姑娘。” “闪开,快闪开,马受惊了。” 四周的百姓,各自避开,躲到一旁。 “姑娘,咱们快躲开。”小桃拉着今襄的手往街边后退。 马上之人,看似拉着缰绳在牵制马匹,实则左右张望。 今襄后退到一辆摆摊边,手背到身后,去抓被搁在一旁的木棍。还未来得及抓在手,感觉到背后被狠狠一推,直直往街道中心摔去。 “嘶~”今襄猝不及防被推到在地,帏帽掉落。 驾马之人看到前方摔倒的女子,松开了缰绳,双腿一夹,直直朝前冲去。 今襄来不及顾身上的疼,利索地爬了起来,右袖内的匕首下滑,反手握在手中。可惜还未来得及侧身,那高扬的马蹄已经悬在了头顶上方。 第122章 闹市惊马 身体瞬间僵硬,脑中的思绪异常清晰,但是身体却无法执行大脑下达的指令,不得动弹半分。 马声嘶鸣,众人掩面惊呼。 “姑娘——”小桃也被连带着推倒在地,一回头看到了高扬马蹄下的今襄,凄厉地喊出声。 马匹头部被远处飞来的茶杯击了眼,吃痛哀鸣,致使马蹄在空中偏离了方向。 今襄只觉面前一阵劲风扫过,自己被人连带着飞了出去,然后在沙石地面上连滚了几圈。 路远自奉命侦破了左亲王府小姐被拐事件,成功捣毁了四洲人贩集团。得了封赏,又官升两级,任慎刑司从五品副使,可谓是京中年轻一代的翘楚。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上又累积了不少新伤旧伤,圣上体恤,便将他留守在京。不用外出任务,只处理京中杂事,倒是多出了不少闲余时间。 正值今日天气好,又轮了休沐,便带着几个兄弟来雁归楼吃个饭,喝个酒。 “头儿,有马受惊了。”袁信听到了嘶鸣声,临窗往下望去。 “闹市惊马,这可不归我们管。”曹晨在一旁举着酒杯,“还是喝咱们的酒,难得头儿这么大方请客,不得喝个痛快。” “我去,什么情况!!!”袁信还来不及回神,只见眼前闪过一道人影。 曹晨也被惊得酒醒了几分,扔下酒杯跑到窗边:“我没看错,这这是头儿?” “英雄救美啊!也太英武了。”袁信感叹道。 “还在这看什么,下去瞧瞧。”曹晨推了袁信一手,撒腿就跑下楼去。 “欸,等等我。” 路远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看着怀中紧紧闭着眼屏息的今襄,松下一口气。 今襄缓缓睁眼,两人四目相对:【路远?】 今襄:“你怎么在这?” 路远:“可有受伤?” 两人同时开了口。 不说还没觉得,身上的痛觉瞬间恢复:“嘶~” 路远见今襄面露痛苦之色,缓缓地放开了她:“哪里受伤了?” “姑娘。”小桃冲到了今襄身边,着急询问,“姑娘,可吓死我了,你有没有事?咱们快去医馆看看。”说着就要扶起她。 “别动她。”路远一把扣住小桃的手。 “路师傅!”小桃惊讶道,没想到这能遇到了路远。 “她受伤了,不宜移动。”路远解释道。 “姑娘?”小桃一听今襄受伤了,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哭什么,只是受伤了而已,你姑娘还能喘着气和你好好说话呢。”今襄可见不得人哭,忍者疼安慰小桃。 小桃抹了抹眼泪,点点头。 “你哪里疼?”路远脸色凝重。 “肩膀,使不上力。”今襄右手托着左手的胳膊肘,应该是脱臼了。 “得罪了。”路远告了声罪,抬手检查今襄的左肩。 “骨头错位了,需要矫正。” “路师傅,快送姑娘去医馆。”小桃心里着急。 从这里去医馆,怎么也得一炷香时间,今襄可受不住疼,才一会儿功夫,已经满头冷汗。 “你会不会?”今襄问路远。 路远被问得有些懵,微微一愣神,才回道:“会。” “那你来。” “我?” “快点,我疼得厉害。”今襄可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身边有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行。”路远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捏住她的左肩。 今襄见他迟迟不动手,不经疑惑:“怎么了?不好正吗?” “你吃过饭了吗?”路远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今襄没懂什么意思。 然后“嘎啦”一声,伴着一阵剧痛:【我艹,行,听懂是啥意思了。】 “活动活动,还有不适的地方吗?”路远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就像是秉公执法的判官,例行公事。 今襄活动了一下左臂,疼痛感渐渐消失:“多谢,已经没事了。” “姑娘,我扶你起来。”小桃看今襄没事,提着的心便放下了,提她拍去衣上的灰尘,检查身上的伤处。 “头儿,人抓到了。”袁信来到路远身边凑到他耳边说道。 今襄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路远点头:“先带回去。” “那个 ”袁信对着路远挑了挑,咧嘴小声说着,“头儿,不介绍下小嫂子?” “滚你的,胡说什么。”路远低声喝了一句,一脚踢在袁信臀部。袁信讨饶了几句,揉着屁股跑开了。 “抱歉,身边人不懂事。”路远面上难得有一丝尴尬。 “没事,还要谢谢你救了我。”今襄并不在意。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我没什么事,有小桃陪着我,你似乎有事要办,先去处理。” “那 ” “改日我请你吃饭,好好答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她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路远的出手相助。 “若有事找我,便去文行路三街,往东数第三家。”路远报上了自家住址。 “好。”今襄颔首。 临走前,转头看了一眼雁归楼的一处厢间窗户。 “哼,算你好运气。” 就在路远的隔壁的那间厢间内,一名女子狠狠道。此女正是苏音,躲在窗后,透过窗缝,看着街上发现的一切。 锦娘替今襄上了药,便下去煎药。 小桃看着她身上的青青紫紫,还有破皮伤痕,心疼地不得了:“姑娘,这几日可千万别沾水,痒了疼了也别挠,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没事,都是小伤,养几日就好。” “那怎么行,小伤不重视,若是严重起来会要命的。”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吉利,“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姑娘一定会万事顺遂的。” “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小桃退下,关上了房门。 今襄合衣起身来到桌案前,开始复盘今日发生之事,到底还是太大意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敢动手除掉,也不会在乎手上会不会多一条人命。 每月逢五逢十便去雁归楼买糕点,是她了解苏音行踪之后,吩咐给小桃的事情,主要还是为了留给苏音线索。 在渝州城时,小桃是她见过的,也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第123章 路远身份 她这么做不外乎,是把自己和小桃的安全暴露在她面前。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完全的准备,沈故便是她的一张底牌,既然沈故都能知道,沈重就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她不明白,荣王府明明知道她是冒牌货,为什么却对外称是世子救命恩人?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她在纸上苏音名字旁边画了一个问号。 “路远?” 今襄又写下路远的名字,若不是她与他之前有过“合作”,她都要怀疑这场相救都是人为安排的。不过依这人的性子,不像是能受人摆布的。 她将认识路远的时间线和发生的事情做了关系图:武功高强,神秘莫测,擅长易容伪装,标准的安京官腔,平化二十二年的人贩事件也有参与其中,当初的荣王府暗示也能瞬间明白。 “啧,这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看着像特工间谍,不过没哪个细作会跑去当一个孤女的聘武师傅!?” 然后转念一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身边还有两位身份尊贵的,一个荣王世子,一个相府公子。 “可也不对啊,若是要监视他们两个,不应该如影随形?”但凡是其他人,今襄都能推出个一二。就他,实在是一头雾水,索性放在一旁不管了。 “临月崖,得找个机会去一趟。” 临月崖,安京城外,东南面的一片树林,自天降祥瑞之后,平化帝便将其赐名为“神降山”,山上有一处断崖,赐名为“临月崖”。 慎刑司刑房内,路远端坐捧着茶端坐着。 “大人,马被喂了药,半炷香前暴毙了。”下属将消息上报。 路远放下茶盏:“两位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竖着进来,都横着出去了。至于这横着怎么个出去法,那就看两位识不识趣。” 面前跪着的两人,正是驾马之人和推今襄之人。 本来那推搡之人可以逃过一劫,不巧被站在窗口看热闹的袁信瞧了个全,给逮了回来。 两人从被抓来的时候便已经吓破了胆,慎刑司的暴名就是连三岁小儿听了要哭,安京城的百姓,见慎刑司比见阎王都怕。 “招招招,大人我全都招。”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两人还未被动刑,便已经开始连连讨饶。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供词,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袁信来到路远身边耳语了几句。 “如何和荣王府扯上关系了?”路远神色凝重。 这两年来,荣王府做事愈发低调。 荣王不是与好友喝酒聚会就是带着荣王妃出门踏青,连着游历在外的沈故都很少管,一副爱咋咋地。 沈故的名声似乎有倾向于“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趋势。时不时闹出点动静来,譬如今日院里收了一位美貌婢女,明日传出去脂粉店,锦绣坊,织锦阁买了不少女人用的物件,生生成就了个好色的名头。 荣王妃对此很是生气,沈故却摊摊手无奈道:“母妃,我后院里的婢女,一半是你塞的,另一半又是宫里赐的,我都不能拒绝只能收着。至于那些个胭脂水粉,大部分都送给了姐姐和你,还有几样是孝敬宫里老祖宗和姑姑的,传着传着就这样了,我能怎么办?我说不是,也没人信呐。” 荣王妃被沈故的诡辩搪塞了过去,觉得很是有道理,恨恨地骂了几句。 原本还想着儿子大了,也该通人事,精心挑选了不少养在身边的人送到了祈雪堂,没想到宫里也赐了不少人,如今这祈雪堂都有十几个丫头了。 荣王妃既担心沈故沉迷于女色,又怕他落于人后,可宫里的人她不好安名头送回去,撤了自己的人又担心,让她很是苦恼。 还是姚嬷嬷给了主意:“娘娘不必挂心,咱们世子是什么秉性您还不知道。世子最是行事有度,如今世子才回来便有针对世子的谣言传出,怕是有人见不得咱世子的好。世子还小,待再长大一些,必然会明白娘娘的用心。” “他都十五了,别家的公子在这个年纪都已成亲。”荣王妃没好气道,“都怪王爷,好好的做什么让他出门游历。” “欸,这也没办法,郡主都还未成亲,世子怎么好越过去呢?”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那宇文深模样,学识,家世确与我家凝儿也相配。我都退一步了,可就他这运气 欸~” “老爷是个重情义的,宇文府没什么过错,不好悔了这婚约。” “我是心疼我的凝儿,再过一年便十八了,你说我心里能不急吗?” “娘娘,这话可就错了。您当初挑夫婿的时候,可比郡主挑剔多了,如今不也儿女双全又得王爷的敬重。”姚嬷嬷知道荣王妃最大的弱点便是耳根子软,“郡主有您帮着掌眼,还怕找不到好郎君,晚点也不没什么不好的。” 荣王妃想起自己,便羞涩地低下了头,这两年来荣王确实陪她的时间多了不少:“欸,罢了罢了,有荣王府做靠山,还怕我的凝儿受委屈不成。” “我的好娘娘,这么想便对咯。有咱们给郡主撑腰,还怕什么?”明明先前在说沈故的事情,却不知不觉被姚嬷嬷带到了沈凝的婚事上。 现代------公元2018年 时元清醒的时候,是在医院病房内。 “妈?” “你终于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先喝杯水,我盛碗粥给你。”时母倒了杯温水,扶起喂他喝下。 “妈,这是医院?我怎么在这?”时元解了口中干燥问道。 “你都昏睡三天三夜了,自出阵后便一直昏睡着。李玄师说你亏了气血,睡醒后补补便好了,我见你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来,不太放心,便把你送来医院了。”时母边盛粥边解释道,“医生也给你做了全身检查,没有别的损伤,只有些贫血,要好好休养。” “李玄师呢?” “李玄师伤得比你重,我安顿好你之后,先把他送来医院了。如今正在隔壁房间休息,你要找他吗?” 第124章 合理存在 时元摇了摇头:“晚点再见他。” “行,你先吃点东西,这几天只挂营养液了,都没吃多少东西。”时母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心疼极了。 时元依言,捧着碗就吞咽了几口,饿久了的胃瞬间得到了满足。 “妈,我看见小襄了。” “你,你说什么?”时母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做法失败了。 时元对上时母的眼睛,点点头,语气有些哽咽:“我真的见到她了,她她过得很艰难。”时元对时母讲述了他所看到的一切。 时母哭得眼睛泛红,掩面而泣:“是我的错,都怪我。” 时元抱着时母安慰道:“襄襄很坚强,她很努力地在生活。妈,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安全地接她回家。” “小元,一定要接你妹妹回来,一定要接她回来。” “好。” “大师,请大师帮我接我妹妹回来。”时元待恢复了些力气,便来到了李玄师的病房,不等李玄师说什么,双膝跪地,拜在李玄师面前。 李玄师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时先生快起来。” “大师,只要能安全接回我妹妹,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你。” “时先生,先起来说话。” 李玄师请时母和时元入座:“时先生不必如此,贫道愿应时先生所请。” 时母和时元听到李玄师开口答应,心下欣喜万分:“大师,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提。” 李玄师摇摇头:“我确实有所求,不过时先生帮不了我,能帮我的是今小姐。” “襄襄?”这下轮到时母和时元疑惑了。 “您是说我妹妹,今襄?”时元不确定。 李玄师点头:“是的,是令妹。” “可她 ” “天道自有玄法宗妙,待时机到了,贫道自会上门讨要。”李玄师没办法透露更多。 时母和时元心中虽有疑虑,但是能确定的是,李玄师愿意接今襄回来,自然喜不胜收,便也不再追问。 “李玄师,要怎么做才能接我妹妹回来,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有,若要接令妹归家,关键在于时先生。确切的说,是时先生的鲜血。” “我的血?” “先前的入阵,接以用时先生的鲜血所做的蜡烛,能引导今襄先生找到令妹。若要与身处异世之人接触,必然需要更多的鲜血。” “行,我明白了,我可以抽血,要多少?”时元从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是抽血而已,抽干了都行。 “不急,做法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贫道已经掐算过时间,最合适的时间在2020年,星轨合一,甲子重合。” “两年后?这也太久了。”时元和时母有些担心今襄在书中的处境,毕竟时元所见到的一切,可都不算美好。 “贫道,知道两位的顾虑。贫道可再做法,让你们可与今姑娘取得联系。” “真的能联系得到,那真是太好了。”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时元在幻境中,只匆匆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今襄有没有清楚。如果能取得联系,再过两年,准备得充分些,那自然再好不过。 “大师,需要我们怎么做?”时元问道。 李玄师将目光看向了时母:“这次恐怕要麻烦时夫人了。” “我?”时母微楞,然后坚定地点头,“好。” “这 ”时元有些担心,“大师,我妈的身体恐怕会受不住。” “时先生无需担心,这次只是简单的做法,不会伤及性命康健。”李玄师解释道。 “那就好。”时元和时母稍稍放宽了心。 “时夫人,您是这个故事的创作者,是唯一有能力更改剧情的人,您需要做的便是在符合剧情,且不更改原向发展的情况下,利用其中不被记录和留白的时间,留下传递信息。” “大师,不瞒您说,这个方法我们之前试过了,但是都徒劳无功。文字会被删除重新续写,根本没有办法留下信息。”时母将先前所试过的办法一一说明。 李玄师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抬手掐算。 “时夫人,你要写得比它更快,在还没被抹去之前,完善故事剧情,留下合理的信息。哪怕只停留片刻,只要能被今小姐看见,便是成功的。” 时母微微张口,思索着李玄师的话:“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我明白了,大师。” “堂姐,堂姐。”一个女子匆匆来到今襄面前,惊喜地喊道。 苏音说着便要上前挽上今襄的手腕,今襄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接触,挑眉看着眼前之人:【这是打算亲自上场了!】 “这位小姐怕是认错人了。”锦娘上前一步,拦在今襄面前,隔开了苏音与自家姑娘的距离。 苏音不理会锦娘,只满脸喜色地看向今襄:“我离家多年,堂姐怕是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堂妹,苏音啊。” “小姐说笑了,我家姑娘可没什么兄弟姐妹。”锦娘听对方自报名字,倒是也听说过她,就是奇怪这人的行为。 锦娘的频频回话,让苏音心中不耐烦,面上却仍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你家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姐。” “堂姐,我找了你许久,老天爷垂怜,终于让我们姐妹团聚了。伯父伯母在天有灵,定然会欣慰的。” 苏音感天动地的表演,不一会儿便引来周围百姓的围观。 “哟,这不是苏音姑娘吗?” “这人是她堂姐,该不会就是那个苏莹。” “那可是个黑心肠的坏胚啊。” “这种人不该被送去大牢关起来吗?” “ ” 苏音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不禁掩嘴嘲讽:【背上杀人的罪名,就等着我送你上路。】 “堂姐,去年伯父伯母来京寻我,将你的事说与我听了。”苏音神色哀戚,“你的做的那些事想必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如今家中人都去了,只留我们姐妹两人相依为命,只要你改过自新,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今襄:【你大爷的,脑子有病。】 第125章 苏音认亲 苏音期期艾艾地说了不少,明里暗里都是诋毁今襄的话。 周围看客也有不少认识苏音之人,免不了开口帮着说话。 看客:“苏姑娘,她身上可是背了不少死罪,应该送去官府啊。” 苏音:“我堂姐定是有苦衷的,你们放过她。” 看客:“苏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她会害了你的。” 苏音:“我堂姐纵然有错,可如今我只她一个亲人了。” “ ” 今襄心里直翻白眼:【奥斯卡欠你一座奖杯。】 苏音在人前费力地表演了一番,见今襄淡定地站在一旁,眉眼中透露出几分戏谑,不经疑惑:【她怎么没有反应?】 苏音有几分尴尬,仿若自己是那跳梁小丑般可笑,不免脸颊滚烫。 “堂姐,伯父伯母早已故去,随我去祭拜一番。”说着便要上前拉今襄的手。 还未抓到,今襄一甩袖,撇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苏小姐是,你说了这么多,该轮到我说了。”今襄看着她拙劣的演技,逐渐失去耐心,“苏姑娘是耳有疾,还是眼盲了。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为何还要拦着我,不让我走呢?该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堂姐说得这是哪里的话,我虽自小离家,但是从小我们的关系是最好的,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哦,一眼便认出了我。”戴着面纱的今襄笑出了声,“苏姑娘的事迹,我也是听说过的,连生养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辨别不清,倒是伯父伯母家的姐妹一眼便认出了来。” “那是因为你我自小便是最亲厚的。”苏音反驳道。 “哦,这话说的,原来你父母自小待你不好啊。”今襄转了语气,“哎,看来先前苏姑娘说要荣养父母的话,只是说说给别人听的呀?” “不是,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父母待我自然是好的 ” “是吗?可是苏姑娘不是被你父亲卖给人贩了吗?”今襄打断了她的话,再次将上一军。 苏音的话戛然而止,暗自咬了咬嘴唇:【中计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必他们是有苦衷的。我朝历来重孝道,能重新团聚已然是老天恩赐,我自然是要好好孝顺他们的。”苏音脑子转得快,替自己圆了话,“堂姐不要再推三阻四,随我去祭拜伯父伯母,他们定然会原谅你的。”她不打算再与今襄交谈,只想拉她离开。 锦娘见苏音无礼动手,一拳打在她腹部,苏音不慎,很是不雅地仰倒在地。 苏音没想到今襄身边的小丫头力气这么大,这一拳疼得她捂紧了肚子,倒抽着凉气,直不起身来。 身边的婢女翠芝一见苏音被打倒在地,一时不忿出口:“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家小姐好心接你归家,怎么还动手打人?大家快来看看,评评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大部分都帮着苏音说话,毕竟照现在的情势看来,她才是受害者。愚民盲目,最容易受挑拨和情绪控制。 今襄闭眼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了拳头:【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不如就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不该惹的人别惹。】 “哟,这里这么热闹!”人群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随后人群开道,露出女子的身影来,“我还以为这里有耍猴戏呢,这么多人围观着看。” 【沈凝怎么会出现在这?】 苏音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人了,捂着肚子,被翠芝搀扶着起来,对沈凝见礼:“见过郡主。” “这不是苏音嘛,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沈凝打断了苏音的见礼,言语上假装关心了一下,然后对上搀扶着她的婢女,“你怎么伺候苏姑娘的,受伤了还不赶紧送医馆去?” “奴婢 ”翠芝不知如何开口,被苏音袖下的手抓了抓,示意别乱说话。 沈凝的出现让苏音有些措手不及,若是今襄出口当年之事,那她该如何辩解。 只一瞬的慌张,随后又镇定:【我是有玉佩为信物的,又得荣世子亲口承认,她空口无凭,没有人会相信。】 “郡主,误会而已。堂姐不是有意的,是我一时不慎绊了脚。”苏音口上是这么解释着,手却捂紧了腹部,露出难忍神色。 “堂姐?”沈凝转头看了一眼淡定站在一旁的今襄,“她?” 苏音点点头:“正是,她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堂姐。” 苏音虽只见过沈凝几面,但她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只要以她的身份帮着自己说几句话,那这事便算是成了。 【今襄,要怪只怪你命不好,偏要出现在这安京城。】 “我堂姐少年离家,伯父伯母最是想念,如今伯父伯母故去,我也只是想带她去祭拜一番,可可没想到堂姐如此推辞。不认我也就罢了,怎么能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认呢?”苏音似是伤心欲绝,用锦帕抹了抹眼泪,“堂姐,随我回家。以前的事我不会再追究,还请看在伯父伯母生你养你一场的份上,去给他们上柱香。” 说着便跪在了今襄面前,身边的翠芝帮腔着:“小姐何必求这种没心没肺,薄情寡义之人,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孝顺之人,这世间是容不下的。” 两主仆又期期艾艾地上演了一场主仆情深外加孝感动天的戏码。 今襄是真没眼再看下去。 “啧啧啧,苏音,切记讳疾忌医啊,没想到你竟病得如此重!”沈凝再次出声,同情地看着她。 “?”苏音还在投入表演,没想到沈凝竟说着这么一句话,一时楞在当场,“郡主,此话何意?” “你说她是你堂姐,你问问人家承认了吗?她都说了好几遍,你认错了人,你是真聋了,还是装作没听见。”沈凝毫不客气地说道,她是真看不惯苏音这副嘴脸。 “人戴着面纱呢,这便能一眼认出了?再瞧瞧人家的这眉眼,若是摘了面纱,还不让人羞愧地掩面而泣。你哪里来的自信,说人家是你堂姐,这同族嫡亲的两姐妹差得也太多了。” 第126章 掉马甲了 “看看人家这一身气度,温雅有方,贞娴淑静,遇事淡然,处变不惊。可不像哪里来的乡下村姑那般,随意在街上吵吵嚷嚷,像个市井泼妇,不知礼数。” “身穿织锦绣衣,头戴赤金步摇,腕上的羊脂白玉镯,身上哪一样不比你身上的贵重?你怕不是家中银钱用完了,想讹上人家。” 沈凝一句接一句的,怼得苏音脸色发白。 今襄没想到沈凝嘴巴这么毒,默默在心中给她竖起两个大拇指,这话听得真是太让人解气舒心了。 “郡主说得是,是我认错人了。”苏音面色青黑,很是难看。 由着翠芝搀扶着起来,对着今襄作揖道歉:“对不起,是我眼拙,错认了姑娘,给姑娘赔不是了。” 也不等今襄回应,对着沈凝施礼:“家中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等等。”苏音还未转身,便被今襄叫住。 “不知今小姐有何事?”苏音停住了脚步,回问今襄。 “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啊,看来是调查过我。”今襄嘲讽出声。 苏音暗自咬破了嘴唇,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今小姐误会了,只是先前听到有人这般唤你。” “哦,这样啊。” “不知今小姐可有事?” “没什么,只是有几句话想对苏姑娘说。” 苏音不解,她都已经道歉了,难道还要当街折辱她? 今襄不管她在想什么,只凑近她的耳旁低语:“其实那枚玉佩是假的。哼,本就出自荣王府的物件,你猜,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苏音如坠冷窖,瞬间豆大的冷汗从后背冒出,身体不自觉地颤抖。 今襄一把掐住她的手臂,继续恶魔低语:“你以为我为何不找上荣王府,当这个救命恩人?” “为为何?”苏音唇齿打颤,颤抖地问出声。 “呵,因为那枚玉佩是我从荣王世子身上抢来的啊。”今襄笑声讽刺,“不然,我怎么可能从千里之外的区州,活着回渝州呢?” 今襄说完也不管苏音什么反应,同沈凝一起离开了。 苏音腿脚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面如死灰。三年前在渝州城小院内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清晰可闻。 “不,不可能,那不是真的。”以前所有想不通的,或者巧合的,都串联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翠芝不知道她怎么了,着急询问。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若是今襄所说都是真的,那自己的处境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今襄不管苏音之后会如何,只能道一句好自为之。 若是心中无贪念,平平淡淡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何必卷进这是非中。 自沈凝帮今襄解围之后,两人的关系便直线上升,当然更多的是沈凝单方面的。 今襄向来对人情冷淡,只是沈凝似乎对她有种自来熟的热情。这让她不禁想到了沈故,两人不得不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沈凝送了她自制的香囊,她也不喜平白拿旁人的东西,可对方表达谢意的赠物不好拒绝,便也收下了。 鉴于此,今襄也回赠了几件自制的小玩意,沈凝收到后,很是喜欢。 另外还有一个沈故带来的消息:苏音失踪了。 “郡主,世子出门了。”晴雨来禀,“已派人跟着。” 沈凝拨弄着腕上的珠串:“嗯,去备车。” “喏。” 沈故这几日出去得勤,自那日拿到香露新品时,她便觉得奇怪。香露味道与他身上沾染的香气确实相近,却仍有不同。 “落九天,今襄。”沈凝喃喃道。 “郡主,到了。” 马车渐停,晴雨扶沈凝下了马车。 “世子还在?”沈凝问道。 “回郡主,小的一直守着,世子进去已有一盏茶时间,不曾离开。”下人躬身回话。 “前后门都给我守着,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离开。” “喏。” 沈凝这次是有备而来,带来了不少人手。 “郡主。”晴雨有些担心,“这怕是会惹世子不高兴,还是禀告王爷?” “不过是小事,何必叨扰父王。”沈凝不在意,眼神示意她去敲门。 晴雨不好违命,只能上前敲门。 不多久,门被打开,门后窜出来一个脑袋:“找谁?” 小六子和大源正在院中说着闲话,听到敲门声,小六子帮忙去开门:“郡郡郡郡郡郡郡主!”小六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哟,这么巧,你也在这?”沈凝语气里带着惊讶,可着面容却如意料中一般,不见半分意外,“才一日不见,怎么还得了结巴的毛病?” 晴雨上前伸手,一把推开了小六子,开了门。 小六子腿脚发软,跪在一旁:“奴才,见过郡主。” 沈凝踏进门槛,左右打量了一番:“还跪着做什么,带路。” “郡主,奴奴奴奴奴奴奴才 ”小六子哆嗦着回话,反手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奴奴奴才 ” “你是何人,怎可随意闯进别人的家宅?”大源一看情况不对,伸手拦在沈凝面前,严肃问道。 “哪里来不懂规矩的小子,去通报你主家,有贵客登门。”晴雨端起气势对大源道。 “哼,我不懂规矩,你们才不懂礼数。未经主人家应允便擅自闯入的贵客,我倒是头次见。”大源可不怕他们,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大源不曾见过沈凝主仆,亦不明白小六子为何如此这般。也不知是不是受小桃的影响,今襄身边的几个小萝卜头,个个都带了张会说话的嘴。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你家主子便是这般教导下人的。”晴雨没想到一个小子竟如此这般狂妄。 “郡主恕罪。”小六子告罪了一声,连忙起身捂住大源的嘴巴,“嘘,别说哈,别说话。”一把按住大源的脖颈,向沈凝躬身请罪。 “何事如此喧哗?” 今襄和沈故正在前厅说着话,听到前院的喧哗声,出来看看情况。 “长姐!”沈故没想到竟是沈凝,忍不住叫出声。 第127章 沈凝质问 三人各自端坐在前厅,沈凝就坐在右侧首位,身边坐了沈故。 若是只与沈故两人,今襄会选择上座,如今有沈凝在,再坐上座怕是不合适了,于是便选了左侧首位坐下。 “上好的白瓷茶盏,百两一斤的雨前龙井,没想到今姑娘这里有这般好的茶。”沈凝端着茶盏轻嗅,只闻不饮。 “郡主谬赞,不过是借花献佛。”今襄浅笑着回道。 “哦~不知是借了谁的花?”沈凝放下茶盏不客气地问道。 “长姐,怎么找来这里的?”听着这话,沈故微微蹙眉,忍不住插话。 “我在与今姑娘说话。”沈凝心下戒备。 她这个弟弟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从不关心与他无关的人事。眼前这女子竟能让他主动帮着说话,看来真是不简单。 沈凝警惕地看向今襄,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小辰。”今襄喊了一声沈故,摇头示意。 “郡主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今襄对沈凝说道,有些事情还是该通过她的口说会比较好。 “既然你如此爽快,本郡主也不绕弯子了,说,你有什么目的?”沈凝毫不客气的问话。 “郡主误会了,我没有什么目的。” “哼,没有目的。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和我弟弟,还说没有目的,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呵~”今襄浅笑一声,“郡主这话可就说错了,要说处心积虑接近的,也应该是郡主和世子,不是吗?” “放肆,一介孤女也敢口出狂言。”沈凝动怒,“京内人都知我善制香,那几家香料店是我常去的。先是引我注意,后又设局骗我去茶楼,至于苏音之事也有你的手笔。” 今襄:【这脑补得是真厉害!】 “郡主说我有目的,那不如说说我接近荣王府为的是什么?”今襄不辩解,反问道。 “本郡主如何知道,左右不过为了荣华,这白瓷和龙井就是最好的证据。” “嗯,似乎有几分道理。”今襄认同地点点头。 “你承认了。” “这白瓷茶盏和雨前龙井确实是世子所赠,我说了我不要,世子非要送给我,我也是颇为苦恼。”今襄摊摊手很无奈地说道,“还有白狐皮裘衣,沉香木料,玉颜芙蓉膏,南海鲛珠 ” 她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列举。 “什么?”沈凝越听越气,“那件白狐皮裘衣,你送给她了!” 沈凝知道沈故的私库里有几件上好的雪狐毛皮,问他要了好久,他都不愿意给,竟然是送给了外人。 沈故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睛,看向屋外:“咳咳,今儿个天气不错。” “你这是把自己的私库都搬空了,什么东西都送给她。”沈凝这会子,是醋意大于怒气,“你可真是好手段。” “郡主又错了,我可没白白收他的礼,我也送了不少东西给他,我们之间只有等价交换。”没错,确实是交换,不过是不是等价,便看沈故如何去用那些东西了。 自转卖土豆之后,今襄本刻意疏远沈故,只不过多是沈故讨好接近她。 沈故时常来信告之他游历在外所做之事,由小见大,不得不说,生在皇室的子弟,都是天生的政客。从其所作所为中,不难看出他的野心和格局之大。 今襄的言行在无意中也影响了他,确切地说这几年他的行为,有今襄推动的影子。 这个时代下,多数百姓过得疾苦,若是沈故有能力让天下百姓的生活好上那么几分,无论成功与否,今襄不介意推上一把。 沈故在她这里得到了利益和价值,远远超过了他所赠送物品本身的固有价值。 “笑话,清贫如你,你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沈凝不相信,然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惊得起身,指着今襄和沈故:“你,你们你们该不会私相授受了!” “噗。”沈故吓得喷出一口茶水,“长姐,你胡说些什么!”伸手压下沈凝的手指。 “呼,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沈凝也被自己荒唐的想法吓到,拍着胸膛顺气。 沈故对着今襄道歉:“我长姐言语冒昧,你莫生气。”说着边拉着沈凝出了前厅。 “你干嘛,拉我做甚?”沈凝被沈故拉出前厅,去前院说话。 今襄在座位上,扶额头疼:【这都什么事啊?脑洞也太大了。】 “什么!”沈凝不敢相信,“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 “那,那个苏音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这些年有不少人拿那件事做文章。与其被动,不若先发制人。” “所以那个苏音其实是个幌子。”沈凝聪慧,听了沈故的讲述,很快想清楚了来龙去脉,“可你当年回来的时候,不是生了病,忘了吗?怎么又觉得她才是?” “这事父王也知道。”沈故不愿意过多解释。 “父王也知道!”沈凝捂住嘴巴,很是震惊。 “这是在安京城,哪里有他不知道的事,不然还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所以,这都是父王的意思。”沈凝以为沈故是受了荣王的吩咐才多关照今襄。 顿时有些泄气,然后又有几分尴尬,责怪道:“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谁能想到被你发现,还跟踪我上门来质问。”沈故表示无辜。 “这事母妃知道吗?” “除了父王,只你一人了。” “母妃都不知!” “没必要让母妃烦忧。”沈故双手抱胸于前,“姐,今日之事,可是你鲁莽了。” 沈凝面有愧色:“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行事莽撞了些,我会向她赔礼道歉的。” “放心,阿姐很大度的,从不计较这些。” “哼,阿姐叫得倒是比叫我来得顺口。”沈凝没好气道,还怪他没早些告诉她实情,害她出了丑,傲娇地酸了一句,扭头便进了前厅。 沈故无奈地站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倒成了我的不是。” 沈凝是位名门闺秀,从容大气,自有一份皇室气度。 真诚地向今襄赔礼道歉,今襄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皇室郡主都主动放低了姿态,她又有什么资格拿乔,自然也大方地接收。 诚诚然道是一场误会,说清楚便好。 沈凝回府后敲打了身边人,今襄也告诫大源不要外传此事。 第128章 马车故障 “襄襄,襄襄。”迷迷糊糊间,今襄听到了时元的喊声。 “哥哥?”今襄惊喜,上前拥住时元,“哥哥。” “襄襄,别怕。”时元能再次见到今襄亦是十分欢喜。 “襄襄,别担心,我和妈看到了你的名字,你做得很好。”时元知道时间有限,“我们已经想到办法接你回去,你一定要作为剧情中的人物出现,故事里才会出现你的名字,但是不能与书中人纠葛太深,不然会有危险的。” “嗯,我知道了。” “我们找到了一位玄师,他说时间还没有到。襄襄,你再等等,我一定会平安接你回家的。”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姑姑,我以为我再也回不了家了。”今襄泪眼婆娑。 时元心疼地看着她,拂去她的泪:“我知道,我知道,别怕,别怕。”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今襄惊慌:“哥哥!” “襄襄,我们会想办法联系你,给你留下线索,你如果收到便做出回应,我们能看到。”时元的身体逐渐消散,今襄已经无法再触碰得到,“我们一定会接你回家的,保护好自己 ” “哥哥——”今襄猛然惊醒。 发现自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脸颊上冰凉,抬手擦拭,满脸的泪水:“哥哥,姑姑。” 忽然之间,今襄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摊在桌案上的宣纸,喜极而泣:【不是梦,不是梦,是真的,真的。】 [神降山,临月崖] 六个金色汉字浮现在宣纸纸上,不过片刻又消失不见。 【简体汉字,是姑姑的字迹!】 今襄幼时认字,是时母教授,她的字迹,绝对不会认错,连忙提笔在宣纸上问话。 【姑姑,是你吗?】 【我是襄襄,我看到了。】 【我梦见哥哥了,哥哥说会接我回家。】 【你和哥哥,还好吗?】 四下寂静,今襄得不到任何回应,颓然放下毛笔,折了写满字的宣纸,放于烛火之上。看着燃烧殆尽的灰烬,她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神降山外圈有军队护卫把手,已被列为皇室禁区,先前今襄乔装打扮探过虚实,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皇家别院。” 今襄苦恼该如何能去临月崖。 “公子,南平来信。”清水将信件递上。 谢繁看过之后,浅笑出声:“准备行李,明日归京。” 清水诧异:“归京?公子不去书院读书了?” “书在哪儿读都一样。” 谢繁打开手中木盒滑盖,里面是一只玉质细腻,色泽白润的羊脂玉簪,雕有雪梅,以金点缀梅蕊花边,秀美精巧。 “今姐姐,三日之后是我生辰。邀了几个亲朋好友,在雁归楼设了宴席,还请赏脸。”周峥笑嘻嘻地递上请柬。 “好,定按时赴宴。”今襄接过,笑着应道。 “今姐姐,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周峥忍不住好奇。 “既然是生日礼物,哪里有提前知道的。” “我好奇嘛。” “师傅如何了?”小桃问车夫。 “车轱辘卡在石头缝里了,怕是要花些功夫。”车夫正在费力撬着石块,“这石头像是长在地里似的。” 小桃一听便着急了:“师傅您给想想办法,我们赶时间。” “两位姑娘莫急,小人想想办法。”车夫擦着额上汗,一脸苦恼地看着车轱辘。 “小桃。” 小桃扶了今襄下马车。 今襄上前查看了情况,坑倒是不深,只是坑中有角锋利的石头正好卡在了车轱辘杆中间,马车重于千斤,仅靠几人无法挪动。 “师傅,这附近可还能租到马车?”今襄打算另找办法。 “沿着路往东走,不到五里处便有一家驿站,或许可租到车马。”车夫拱手道。 “师傅,您先在这看管一时,我们去前面驿馆找些人手帮您。” “这 ”车夫拱手称道,他倒是第一次见如此客气的客人。 本是他不小心驾车,才让马车卡了车轱辘,心中惭愧:“天气炎热,两位姑娘还是在马车上静候,小人脚程快,来去不用半炷香的时间。” 正值酷暑,今襄也是顶不住热,欣然接受了车夫的建议:“如此便有劳了。” “不会不会,这是小人该做的。” 今襄和小桃重新上了马车,等待救援。 “姑娘,这都已经巳时过半(上午十点),会不会赶不上周公子的宴?”小桃有些担心。 “着急什么,若是迟到了,那便赔礼道歉。”今襄倒了一杯水给她,“看你满头大汗的,擦擦。” “谢谢姑娘。”小桃双手接过递过来的茶水,很豪气地一饮而尽。 “姑娘,我们这次是要找谁?连个影都没见到。”小桃不解发问。 “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 自今襄梦见时元,从他口中得知玄师一事,便托人打听几年前为他算卦的那位老道士。昨日得了消息,说是有了踪迹,便快马驾车出城,可惜那老道士已然离开,只能无功而返。 今襄不打算多说什么,便只敷衍了几句。 路远正好驾马自外赶回京内,快马疾驰而过,疾风卷起了马车的窗帘。 跑出了十几米远,忽地勒紧了缰绳,袁信还跟他说着话,一回头不见了路远身影,也急忙拉近了缰绳:“头儿,怎么了?” 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怎么路中央停了辆马车,车夫呢?” 然后微微一撇头,看清了歪扭着的车型:“这是陷坑里去了?” “哎哎哎,头儿?”袁信看着路远向马车驾马而去,不经疑惑。 “姑娘,好像有马蹄声。”小桃边说着,便撩开车帘,往外探出头去,随后惊喜道,“啊!是路师傅。” “小桃。”路远看清了小桃的脸,顺着车帘缝往里看去,果然看见了端坐在内的一抹倩影。 今襄也很意外,看到了驾马的路远,随后移步至车门口,小桃将车帘撩得更高了些。 “你们怎么在这?”路远先开了口。 “有事外出,没想到泥地湿滑,不小心卡了石头缝。” 第129章 周峥生辰 路远下了马,检查了一下车轱辘的情况,没几句话的功夫,袁信也驾马而至。 “原来是今小姐和小桃姑娘,还是我哥的眼睛尖,这一晃而过的功夫就认出来了。” 今襄认识眼前说话之人,点头问好。 “下来,帮把手。”路远朝袁信招了招手。 “路师傅,这石头卡得紧,怕是得费些功夫。车夫已经去前面驿馆叫人了,等人来了再推。”小桃看两人撩袖子,打算推车便出声说道。 “小桃姑娘不用担心,我哥力气大着呢。”袁信摆摆手。 “等等,我们先下车。”今襄看这两人的架势,依言道。 “不用,你们抓紧扶好。”路远抬头说了这么一句。 今襄和小桃依言抓紧了窗沿,道了句:“好了。” 便只感受到了一股推力,“咯噔”一声,车轱辘便被横推出了石头缝。 【这是大力士!】 路远将驾车的马牵着往前走了几步,远离了泥坑。 “路师傅,你们好大的力气啊,那车夫还说要五人才能推得动呢。”小桃感叹道。 路远边整理袖子边道:“习武之人,力气总是比旁人大些。” “多谢。”今襄道了句谢。 路远点头表示收下,“你们是要回城吗?” “嗯。”今襄点头道,“确实是回城,你们也是吗?” “是,外出回城。” “路师傅,可否驾车?”小桃出口快,直接把路远当作了自己人。 “小桃。”今襄出言制止。 “姑娘,快午时了,再晚就要赶不上了。” “你们赶时间。”路远出口问道。 “嗯,今日是好友生日宴,邀我去参加,没想到回城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今襄只好如实相告。 “无妨,反正是顺路,我送你们去。”路远不在意道,看向今襄眼神询问。 今襄思忖了一会儿:“那就麻烦你了。” 路远嗯了一声点了头:“我先去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袁信看着自家头儿这反常的举动,默默在一旁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挑着眉调侃道:“头儿,你这是有情况啊。” 路远面无表情瞥了一眼:“皮痒了?” 袁信一个激灵,立马求饶:“嘿嘿,真小气,不就问一句嘛。” “今姑娘,车夫那我会托人去告之一声。”路远交代完事,坐上了车辕座,“要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宴会地点?” “须得先回家一趟。” “行,那坐好了。”路远拉紧了缰绳,一马鞭甩在了马屁股上,“驾~” 袁信看着远去的马车,摊摊手然后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咂了下嘴:“啧,这新婚礼物该送什么好呢?有没有又便宜,寓意又好的物件。我上下全身的家当加起来,也就十两银子,还是找哥儿几个去借一点。” 袁信纠结着该送什么新婚礼物,这想法若是被今襄知晓,怕是要脑额滑下三条黑线了。 【兄弟,有病得治啊!】 今襄重新换了衣衫,拿了生辰礼。 “你未离开?”她出门便看到路远还等在马车边。 “送你去雁归楼,顺路。” “那便有劳了。” “若是要感谢,不若再请我吃顿饭?” “好啊。” 周峥等在雁归楼门口,左右张望着,看到今襄的马车,招了招手:“今姐姐,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 “抱歉,有事耽搁,来晚了。” 周峥摇摇手:“不晚不晚,是我们来早了。” 今襄转头对路远道谢:“今日谢谢你,改日得空,便托人来跟我说一声。” “好。”路远点头应道。 “今姐姐,这是你朋友?”周峥好奇地打量着路远。 路远也打量周峥,周峥不识得他,他却是认识周峥的。 “是我朋友,马车出了故障,还是他帮了我。”今襄大大方方承认,相互介绍了彼此。 “既是今姐姐朋友,若是路兄弟今日有空,不妨一起吃个饭。”周峥很是热情邀请。 周峥虽年少,但也不是没有见识之人,他虽不认识路远,但是给他的直觉觉得很是不简单。他对其他人是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对今襄认识的朋友是很感兴趣的。 路远意外周峥的邀请,今襄是没什么意见,于是转头看向路远。 “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宴,我来得仓促,不曾带礼。”路远并不打算和周峥扯上关系,毕竟他的身份敏感。 “没事,没事,你是今姐姐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多一个朋友来参加我的生辰宴,开心还来不及呢。”周峥不等路远再说话,直接拉上了手。 “走,走。”周峥拉着路远直往楼内走,还不忘招呼今襄,“今姐姐,快跟上。” 今襄看着路远无措地被周峥拉走,无奈的摇摇头。 “小襄?” “子简!” 也不知今日是黄道吉日,还是不宜出门,竟好巧不巧在雁归楼又遇见了谢繁。 “你是来吃饭的吗?我正好预定了厢间,不若一起?”谢繁邀请今襄。 “怕是不行。”今襄摇摇头,“今日我是来赴生日宴的,是周峥的生日宴。” “周峥?没想到今日是他生辰。”谢繁也有几分意外。 这厢今襄还在与谢繁说着话,身后传来周峥的喊声:“今姐姐,快来。” “欸?谢三公子!”周峥惊讶,“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好难得能遇到谢三公子,你要一起吃饭吗?” 今襄:【什么情况,周峥在邀请谢繁!】 “周公子,听闻今日你生辰,先恭贺一声了。”谢繁拱手祝贺。 “来,来,今日只是好友间的聚会,不必顾虑许多。”周峥劝说道。 “能参加周公子的生日宴,是在下的荣幸。” 幸好周峥预定的厢间大,不然真是坐不下这一桌人,只是这气氛是莫名的尴尬。 今日是好友间的聚会,不拘身份,周峥是寿星,便坐了正南主位。自他左手边起,分别坐了沈故,沈凝,今襄,谢繁,赵孝,路远。 哦,这赵孝是后来的,原是他邀谢繁吃饭,只是来不及通知他,结果只好又多加了一人。 才入座,七人相顾无言,左右看了看对方。 第130章 各怀心事 沈故在桌下狠狠踩下周峥脚趾:【你这是搞什么,哪里来得这么多人?】 周峥表情瞬间吃痛地挤眉弄眼:【这不是显得热闹些吗?你不也没提前告诉我你要带凝姐姐来?】 周峥并未邀请沈凝,在见到沈凝那刻起,便极为害怕。偷偷问沈故,是不是今襄是荣王私生女的身份被发现了,还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故懒得解释原由,装作很无奈地点头承认。 周峥那个心里焦虑啊,毕竟这是关于皇室密事,他一个外臣子也知道其中隐情,怕是少不了一顿敲打。 直到沈凝询问起今襄何时来,他便感觉到不怎么对劲,这沈凝对今襄的态度不对呀。 借口去看菜色,拽着沈故去门外询问怎么回事。得了沈故一句:“这次反应倒是挺快。”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沈凝和今襄相识的过程。 周峥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懂,我在家宁可惹我爹生气,都不敢惹我娘生气。我娘生气,我爹都得退避三舍,女人生起气来是很不讲道理的。”周峥深有体会地说道。 既有了这么一出,周峥有些闹情绪,才有了后来不管不顾。不仅邀请了路远,就是在门口偶遇的谢繁和后来凑热闹的赵孝都请了过来。 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只要不关及自身,他是很乐意热闹热闹。 沈凝以帕办掩着面,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几个男子:【周峥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这都请了谁。】 历朝风气较为开放,对女子约束并未极度严苛,在座又是各有身份之人,沈凝和今襄虽是女子也一同入了座。 谢繁怡情静心:【明日怕是会热闹了。】 赵孝一副吃瓜的模样:【今日是来着了,没想到荣王世子和相府公子还能坐在一起吃饭。】 路远略微感到不自在,不过常年的行事,让他习惯不显露颜色:【这里就属自己年纪最大了。】 今襄也有些犯难,想到以后这几人之后的命运支线:【缘分真是奇妙,这几人竟能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 待菜肴上齐,周峥率先举杯起身:“今日是我生辰,诸位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我是万分高兴的。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说完便一饮而尽。 众人都举杯恭贺一声。 “今日有新友旧朋,不若各自介绍一番,彼此认识认识。”周峥给自己倒了杯酒,“路兄弟,不若先从你开始?” 路远也不矫情,举酒敬道:“在下路远,一介武夫。” “哦!那你是不是武功很厉害?能飞檐走壁,日行千里,瞬间来去?你与今姐姐是怎么认识的?”周峥西郊军营待过一段时间,不过最多也只学了些皮毛,强身健体罢了。 “不过些拳脚功夫。”路远依言答道,“之前今姑娘府上招募武师傅,我去教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路远拿出一把匕首:“在下身无长物,只一把乌金匕首,便当作是送给周公子的生辰礼。” “乌金匕首,除玄铁外,就属乌金最坚硬了。”周峥眼冒金星,“当真送给我?这我怎么好意思。”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的话,双手却很实诚地接过,“噌”得一把拔出匕首。 “真锋利,谢谢路大哥。”周峥立马改了口。 “啧,没见识,不过一把匕首而已。”沈故没想到周峥如此墙头草,还是自己自幼的玩伴,真是丢人。 周峥瘪瘪嘴:“你是啥好东西都不缺,我可是什么都缺的。” “路远?听闻慎刑司去年新任奉御郎也叫路远。”坐在一旁的赵孝忽然出声,“不知路兄弟的路是哪个路?” 赵孝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心思各异。 路远虽是这桌人中年岁最长的,但也是唯一有官职在身的,慎刑司从五品副使,是靠自身功绩换得的实权。 路远最先看向了今襄,只见她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只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不害怕?】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只要是历朝百姓,但凡听到慎刑司之名,都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和防备,便是不知事的幼儿都会害怕啼哭。 只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能如此直视他的眼睛,不带一丝畏惧和躲闪。 “谢三公子,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今襄出口替路远解了围,她知道谢繁的真实身份,私下却一直唤他南歌,如今在外,便喊了他的行序。 谢繁知她有了些情绪:“嗯,这位是我自幼时便相识的好友,唤赵孝,字顺佑。” 答了今襄的话,举杯起身,对路远道:“他言语莽撞,有冒犯之处,请路公子见谅。” “是我的不对,怪我怪我,请路公子原谅。”赵孝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举杯向路远道歉。 “无妨,赵公子说得不错,在下确实在慎刑司任职。” 过去在与今襄相处之时,路远会胆怯身份的暴漏,不过在看到今襄清澈眼神之后,他便再无所畏惧,自然也没有隐瞒的意义了。 更何况,在座的几位,哪个不比他的身份更敏感。 “今姐姐,你备了什么生辰礼?”周峥迫不及待。 “我可没那么大手笔能准备贵重的礼物,只有几张图纸。”今襄将木画筒递上,“希望你喜欢。” “喜欢喜欢,今姐姐送我什么都喜欢。”周峥欢喜地接过,还未打开便满口应着。 “这是这是机械摆钟的设计图纸!”周峥一打开便惊喜道,“今姐姐,你终于舍得送给我了。” “是你太聒噪了,一直谗着,不过是个小生日,还嚷嚷着办生辰宴。前些日子明里暗里暗示着,阿姐是烦你了,才如了你的意。”沈故在一旁调侃道。 “不还是到我手里了。”周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喜滋滋地抱着。 “何为机械摆钟?”沈凝很是好奇。 “一种精准计量时间的物件,将十二个时辰细化到一呼一吸之间。”今襄解释道,“是偶然间从一胡商处所得。” 第131章 谢繁求亲 “还有此种神奇的计时物件,真想看看。”沈凝很有兴趣。 “那可得看周峥的本事了,看能不能做出来。” “他呀,最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几年前做了些个麻将,叶子牌之类的,被他父亲追着满院子打。也是他机灵,竟寻了商户做买卖,一时之间成了时新玩意儿,就是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玩上一玩。”沈凝掩嘴笑道,“就连圣上都朝上过问了几句。” 然后凑近今襄耳语:“自宫里的娘娘迷上了这些,让圣上的耳朵清净了不少。” 今襄了然:“怪不得。” “说谁不是呢,自有了圣上的夸赞,周大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这小子便愈发沉迷于此道,喜欢搜罗各种稀奇玩意儿。”沈凝说着周峥的趣事,瞥见她发间玉簪,随口转移了话题,“你这发簪的样式好特别啊。” “我也觉得好看。”她戴了谢繁送的发簪。 “金镶玉,那不就是你的名字,真有新意。”沈凝起了兴致,“我也想要这么一件。” 沈凝和今襄在一旁讨论着,谢繁坐在今襄身旁,自然能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袖下手指不自觉磋磨着袖边,耳尖不自觉泛红了几分,心中有几分喜悦。 沈故坐在对面,饮着酒,心中却装了事:【她怎么会认识慎刑司的人?还是副使。路远,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了,蜀川境内人贩集团!】 沈故想起来了,不动神色地防备看向路远:【不对,他似乎早与阿姐相识。】 路远自也感受到了一旁投过来地目光,举起酒杯,直直对上沈故打量的眼睛。沈故很不客气地瞥开了眼,转开目光。 路远不在意他的态度:【这荣王世子也是很不简单,表现的纨绔也不过是伪装。】 一顿生日宴,各自吃得心事重重。 “阿故,你怎么了?叫了你几声都不应我。”周峥抱着木画筒,空出手在沈故眼前晃了晃。 “你可长点心,怎么随便什么人都邀来。”沈故告诫道。 “咱们又未在朝为官,前朝的事也联系不到我们身上,有什么好怕的。”周峥不嫌事大,无所谓道。 “你也不看看今日之人都是些什么身份。”一想到这个,沈故就开始头疼。 “哦,这么说起来,今姐姐竟然还认识慎刑司的人,她好厉害啊!” 沈故扶额:【这不是重点,好吗?】 周峥感叹一声,“欸,都说谢三公子如竹如玉,世人诚不欺我。不,世人口中所传不及万分之一,以后会是如何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沈故翻了个白眼给他。 “不不不,在我心里,你最最英武!”周峥连忙讨饶拍马屁。 “哼,见风使舵。”沈故很是瞧不起他狗腿表现,心里却没真的生气。 “这图纸你藏好,即便是被发现了也别说出处,懂?”沈故提醒道。 “明白明白,绝不外泄。”周峥举手保证。 果不其然,第二日安京城便传出荣王世子与相府公子同聚用餐之事。不仅如此,还有传闻出厢间内有女子嬉笑的说话声。 好家伙,荣王和相府两位公子能相约吃饭便已属惊世罕闻,如兰君子的琴师大家竟也被纨绔世子带出了风流之名。 外界不明真相的百姓纷纷猜测。 连着皇宫的那几位都有耳闻,一日的早朝中,皇帝也来了兴致调侃了几句,沈重和谢算都很是答非所问得回了话。 沈故和谢繁各自回府后,都被叫到了书房,好好告诫了一番。便是周峥和赵孝都挨了自家父亲一顿教育和禁足。 皇帝最忌讳官员结党营私,更何况是本朝最有权势的两家,虽然在朝堂上,荣王和左相历来不对付,但是政治这件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襄儿,我有一物相赠。” “何物?”今襄接过小木盒,滑开滑盖,只见一方红色庚帖。 “这是你的生辰庚帖?”今襄惊讶。 “襄儿。”谢繁握住她的手,言辞诚恳带着几分忐忑,“你可否愿意与我成婚?” “成婚?”今襄这下更是吓得不轻。 “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唐突,但我是真心的。” “你我家世背景相差极大,你能说服你的家里人接受我?”今襄可不觉得相府会接受一个平民孤女做当家主母,世族宗妇。 谢繁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这是老师的信件。” 今襄展开信面,信中内容确实让她吃了一惊:“你何时开始准备的?” “一年前。”谢繁解释道,“老师答应了我的请求,老师的门第乃百年望族,自身的成就在历朝,甚至是周边各国都有名望。老师曾有一幼妹,因难产去世,未有子嗣。” “凭你父亲的手段,应该能查得出来。” “这自然是对外的身份,父亲那里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谢繁保证道。 今襄侧过身:“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了。” “无妨。”谢繁从背后轻拥而上,“襄儿,我等你的答复。” 今襄垂下眼眸,神情有些落寞:【对不起,我暂时没有办法答应你。】 金秋八月,下半年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 今襄还未来得及正式答复谢繁的求亲,便收到了谢繁摘得解元的消息。心内惶惶,不慎摔了茶盏。 “姑娘,可有伤到手?”小桃上前关心询问。 “姑娘,姑娘?”见今襄没反应,连续叫了好几声。 “没事,你收拾好下去。”今襄转身进了书房。 “姑娘,谢三公子来了。”大力来禀。 “请他去前院。” 今襄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了她与谢繁两人。 “襄儿,你怎么了?”谢繁见她神色疲惫。 “恭喜你,摘得解元。”今襄的话语显得有几分官方。 “你也听说了此事?” “是啊,鹿城案首,乡试解元,看来要提前恭喜一句状元郎了。” “你似乎不太高兴。”谢繁听出了今襄语气中的情绪。 “参加科举是你的意愿,还是你父亲的意思?”今襄直接问出了话。 第132章 异世来物 “确实是我父亲的意思,他希望我能参加明年的春闱。”谢繁解释道,“不过我并不打算参加殿试。” “你要违抗你父亲!”今襄有些惊讶。 “怎么,我看着便是那种盲目遵从父母的世家子。若真是如此,我又怎敢离家出走多年?”谢繁自嘲道。 “世人都遵三纲五常,你不怕外界舆论。” “怕,这不还是乖乖参加了院试和乡试。” “所以你是打算等春闱的时候再找个借口错过殿试。” “嗯,我在外游历多年,自由惯了,本就无心朝堂。”谢繁顿了顿,有些犹豫,“若是你愿意,明年三月后我再正式向你求亲,可否?” 这话就像是男朋友说,我现在没房没车,没工作没收入。若是你担心我养不起你,等我考取了公务员编制,有了稳定工作和收入,再结婚。 “三年之期还未过半,我可还没答应你。”今襄掩嘴一笑,随后又想到,“即便如此,我与荣王府有纠葛,只这一条,你父亲怕也不会待见我。” 别的问题都好说,只这层关系,谢繁也很头疼。处理不好,怕会给她带来麻烦:“放心,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谢繁虽如此安慰,她却并不能完全安下心来。 她却有私心,既然她能躲避苏音的宿命,若是能避开谢繁既定的命运路线,是不是可以改变他的人生,他们两个或许也可以有一个好结果。 此时的谢繁却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本心,自他策反清山开始,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权力的。 “相爷,外府消息。”管家递上信笺。 谢算接过展开,嘲讽一笑:“呵,手段到底还是嫩了些。” “传消息过去,有关三公子的消息,无论大小都得传回来。” “喏。” 平化二十三年末,荣王府在外线人传回消息,在历国以西,与兰国相交的西疆,发现了类似棉花的花卉。 荣王派了不少人手前去,收获颇丰。 兰国与西疆交界处有一处山谷,山谷内住着避世之人,便有种植棉花,养棉织棉技术已成熟。 后有人将此上报给平化帝,帝下令,取种在西疆试种,棉花自此开始进入历朝。不仅给底层百姓带来了裹体之物,更是给边疆军人带去了抗寒棉衣。 平化二十三年,也平安度过了。 今襄曾试图再次联系现代的时母和时元,可惜都不得回应。 过了不久,意外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只现代万宝龙黑金钢笔,这是她高中时用投稿卖画赚来的第一笔稿费给姑姑买的礼物。 [姑姑?] 今襄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用钢笔在宣纸上写下字,静静地等待着回应。 [襄襄,是我,没想到钢笔你竟真的收到了。] 宣纸上开始浮现金色的宋体字形,一字一词,列队成排。 在另一个时空里,当时母看到电脑界面出现对话框,出现今襄问话的时候,手指不住颤抖。 今襄:[姑姑!怎么会 ] 时母:[襄襄,能联系上你真是太好了,你还好吗?] 今襄:[我很好,我很好,姑姑,我好想你和哥哥。] 时母:[对不起,襄襄,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写这个本子,你便不会受这些苦了。] 今襄:[不是的,不是的,姑姑,是姑姑救了我。如果不是姑姑的本子,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今襄和时母两人再次能获得联系,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时母:[襄襄,钢笔是李玄师做法送过去的,为此他受了反噬,正在养伤。待他养好伤,我们会想办法接你回家,这段时间里,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今襄:[嗯,我明白。姑姑,哥哥呢?我有好几次做梦梦见他了。] 时母:[别担心,他很好,前几次做梦,也是玄师做法。] 今襄:[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 时母:[襄襄,你一定要找机会去神降山的临月崖,李玄师说那里是连接两个世界的缝隙之处,一定要去那里。] 今襄:[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想办法去。] 今襄:[姑姑,我的身体不知道还在不在?是成了植物人,还是已经 ] 时母看着这句话,不自觉离开了打字键盘。 今襄:[姑姑?] 今襄久久不见时母回应,以为连接中断。 时母:[襄襄,你出事的时候是2014年,我现在这里已经2019年了。] 今襄看着这时间,心中很不是滋味。 今襄:[原来已经过了五年。] 时母:[襄襄,你还好吗?] 今襄:[姑姑,我没事。] 时母:[襄襄,别担心,无论容貌如何改变,你永远都是我们的襄襄。] 今襄:[嗯,姑姑。] 时母:[襄襄,书中世界自有规律,会消除抹杀外来物。这只钢笔一定要藏好,不要显于人前,笔袋上有李玄师画的法印,有遮掩的效用,千万不要弄丢。] 今襄:[好,姑姑,我都记住了。] 今襄收好钢笔,将写有对话的宣纸燃烬。 宣纸上只有钢笔字迹,并未有时母的话语,在把钢笔收进笔袋之后,宣纸上的电脑字体便消失不见。 神降山,临月崖处一直有重兵把守,她一直找不到机会靠近。 才出正月,安京城开始热闹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学子赶往京内,来参加平化二十四年的春闱。 谢繁自年后便很少出门,三月的杏榜揭晓,果然不负众望,摘得会元。 沈故外出办事,匆匆而去,连招呼都没打,还是从沈凝口中的得知。 周峥自打得了机械摆钟图纸,整日摆弄着木头,确实是极具天赋的少年,竟被玩出了不少花样。 “今小姐,请下车。”来人将马车停在一座小庄门口。 “姑娘?”小桃有些害怕。 “没事,既然劫车将我们带来这,暂时不会伤及我们性命。”今襄安慰道。 劫持之人将她们两人交给庄内一个老妇,便守在了门口。 “你的主子是谁?带我们来这有什么目的?” 老妇不说话,只低头在前面领路。 今襄思忖了一会儿:“不知我们今日能回去吗?家中还有人等着,嬷嬷可否行个方便,帮忙传个话,只说我出趟远门,也省得他们着急。” 第133章 金榜题名 左右看了看,快步上前,将银钱袋塞进老妇手中,老妇有些无措,不肯收。 “嬷嬷,没人,就只一句话。”今襄看到了她眼中的犹豫,低声一语。老妇掂量了银钱袋,鼓鼓囊囊的,左右看了看,快速收进衣袖。 “多谢嬷嬷。” 今襄和小桃被关进一间房,门外落了锁。 老妇在门外道了一句:“这几日,两位姑娘请静心待在屋内,一日三餐会有人定时送来。” 小桃拍着门叫喊了几句,见没人回应也就消停了。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抓我们来的?” “不知。” 今襄确实不知是谁将她们劫了,不过倒也能猜出几分。与她相关的也不过那几人,更何况再过三日便是殿试。 小桃还在抱怨着,见今襄蹙眉便止了声。 “父亲。”谢繁作揖,然后掩嘴轻咳了几声。 “还有三日便是殿试,要注意身体。” “是父亲。” “殿试可有把握?” “定当全力以赴。”谢繁垂眸应道。 相府在书房提点了几句,便让其回去了。 在回去的玉清筑的路上,谢繁觉得有些有几分奇怪,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公子,这是王管家命人送来的。”清水递上一只锦囊。 “王瑞?”谢繁疑惑,打开一看,瞬间慌了神。 “他还说什么了?”他抓紧手中之物。 “只说了一句,相爷寄予厚望,望三爷好好准备殿试。” 谢繁甩袖夺门而出,才跨出几步便止了步,只定定地站在那处,捏紧了拳头。 “公子?”清水能很明显看谢繁的不对劲,轻喊了几声。 谢繁沉了气,转身进房关上了门,清水不明情况,被碰了一鼻子。 坐在漆黑的房内,摸搓着手中之物,是一对样式别致的珍珠耳环,他曾见她戴过。 两人在小庄内被关了几日,直到春闱结束,才被送回。 今襄对小桃下了禁口,大力几人并不知她们这几天去了哪里,只以为是出了一趟远门。在进门前,见到了守在外面的清水,她心中也有了确切的答案。 左相谢算,出生世族,为官二十余载,城府深不可测。若非没必要,还是不要与其有正面冲突为好。 今襄平安回来后,并没有声张此事,仍是按部就班过自己生活,偶尔联系在现代的姑母。大多时候并不能即使得到回应,不过通过时母的详述,大致知道了这个故事的背景和历史将要发展的方向。 目前还只属故事的前期阶段,历朝风云已然埋下不少伏笔。 平化帝在位的最后五年和新帝登基的头十年,正是最激烈的时段,于此后的疾病瘟疫,天灾人祸,政变战争频发,历朝动荡不安。 这也让今襄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抓住机会回去,否则以如今与各方牵扯的关系,今后的生活不敢想象。 书中世界本就虚构,并没有值得她留恋之处,少了她,世界照样运转。她会将所得财产留给小桃几人,安排好她们的归处,肖梅和沈故皆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唯有谢繁 她与他的这份感情,开始便是真心的。 当初的约法三章她确实存有私心,与其不欢而散,不若让他主动放手。可惜事与愿违,他谨守诺言,不曾背离。 也正是如此,她与他之间的羁绊愈发深了。 金榜题名后的谢繁愈发忙碌,自有不少应酬,更别说来见今襄,便是书信也少了。不等两人相见,确然听到了相府与永平伯府结亲的消息。 要说这永平伯府,如今在京上也只能算是中等世家。 第一代永平公与历朝开国太祖一起打过天下,立下过赫赫战功,得了不少封赏。 可惜不长久,永平公挣得功荫也只能蒙子孙两代,后代子孙没个出挑的,到了第三代便开始被降爵位,如今便只剩了个伯。 与谢繁定亲的是现任永平伯嫡出的大小姐,二九年华,素有才名,至于容貌也是相当秀美,除了家世低了一些,也算是门当户对。 自定亲消息一出,人人都羡慕这永平伯府小姐,道其能嫁得如此好郎君,品貌才情上佳。不仅是相府三公子,琴圣亲传弟子,更是新科状元。 小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气得破口大骂:“姑娘,你怎么还坐的住,他都要与别家小姐定亲了!” 今襄仍是气定神闲地练着字,品着茶:“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自然是去讨个说法。”小桃脱口而出,“他明明就答应姑娘了,如此背信弃义,就该让世人知道他的薄情寡义。” “这世道,男子多情是风流佳话,女子多情便是水性杨花。即便是得了公理,败的终究是女子的名声。” “可可他辜负了姑娘,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小桃知道今襄说得在理,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大力几个说,那些个聘礼都已经抬进永平伯府了。” “急什么,现在我们所知的不也只是外面流传之言。只看表象便猜全貌,未免武断。” “姑娘的意思,要去见谢三公子当面问清楚?” “判案定罪都要审问犯人,万一有隐情,岂不冤枉了无辜之人?” “都下聘了,哪里还能冤枉了他?”小桃撇撇嘴。 “小心眼。”今襄笑骂了一句,“交待大力他们几句,莫要再说闲话,否则家法处置。” “他们也是关心姑娘嘛 ”小桃话说一半,便见今襄脸色不佳。 连忙告罪:“是,姑娘,定交代清楚。” “下去。”今襄摆手。 待相府与永平伯联姻之事尘埃落定,今襄才收到了谢繁的邀帖,邀她四芳阁一聚。 今襄如约而至,而谢繁早已等候在内。 屏退了外人,他急急拥住她,轻唤:“襄儿。” 今襄也抬手相拥,思念之情瞬间填满了胸腔,原来她还是会很在意。 谢繁低头便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心感愧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今襄摇摇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对我说,他们说的,我都不会相信。” “谢谢。”谢繁亲吻她的额头,拉着她入座,一字一句地向她说明情况。 第134章 身有隐疾 “所以是你父亲用我威胁了你,你才不得不去参加殿试。”今襄看着手中的一对珍珠耳环。 “嗯,我本想以风寒为由错过时间,但是被父亲提前发觉了。”谢繁叹气,“殿试后,我被父亲禁足在府内,清水和清山也被调离,无法将书信外送。我无法与府外联系,被解禁后,才知道相府与永平伯府的联姻定亲,已尘埃落定。” 谢繁自责说道,今襄则安安静静地听着,然后“噗呲”地笑出了声。 她的反应惊得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愣在当场:“襄,襄儿?” 她笑岔了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用锦帕擦了笑出的泪。 “我,都如此境地,你怎么还笑了?”谢繁拍拍她的后背,帮着顺气,“你这是在取笑我吗?”见她没有生气,心中反而放下了石头。 “谢子简啊谢子简,你也太弱了。”今襄第一次这般唤他字,“我记得你爹是单名一个‘算’字,他是老谋深算,你却是简简单单。欸,果然儿子斗不过老子。” “襄儿,不得无礼。”谢繁也被她的言语逗笑,无奈笑骂一句。 “先前还说得信誓旦旦,结果呀,及冠后的第一次反抗便以失败告终。”今襄摊摊手,“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包办了婚姻。” “你不怨我?”虽见她神态轻松,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 “嗯,有生气,但并不怪你。此事本就非你所愿,又不曾欺瞒于我,我何必怪你。”今襄对他眨了眨眼睛,“我很明理的。” 谢繁心中熨帖,拥着她感概道:“襄儿,今生能识你,是我之幸。”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可是我该怎么办?”今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腰间的手紧了几分。 “襄儿,相信我,我定不会负你。” “你做不到。” “我可以的。”谢繁神色有些激动,“襄儿,相信我,我能做到,我可以保护你。我会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娶你做我的妻,唯一的妻。” 不得不说,这是今襄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和承诺,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谢子简,我本一无所有,只有这份情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交付给了你,我不希望被辜负。若你也真心待我,我愿意陪你赌一次。倘若 ”今襄咬咬嘴唇,“倘若你终究还是背弃我们之间的约定,别怪我无情,我会报复你的。” “好。”谢繁笑着答应,亲吻她的眉眼,“定不负卿。” “我们曾约法三章,且不说约期未至,你竟定了亲,一只脚踩在了线上。若是你处理不好,我们便只能有缘无份。”今襄起了脾气,没好气道。 “没想都你竟如此酸醋。”谢繁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还请今姑娘给个机会,让我去处理处理?” “父亲。”谢繁躬身作揖,“还请父亲退了相府与永平伯府的亲事。” “都已经过了礼下了聘,如何退?”谢算正面回答,只抛出问题。 “父亲,为何不过问我的意愿便为我定亲?”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永平伯小姐与你年纪相仿,才情相貌,家世背景皆与你相配,有何不满。” “我不曾见过她,并不了解她的为人。” “这你不用担心,你母亲以为你想看过了,品行和才貌具佳。” “儿不能与她成婚。”谢繁语气坚决。 谢算不为所动,端着茶品:“为了那个名为今襄的女子?” “父亲,我与她两情相悦,还请父亲成全。”他跪拜在地。 谢算不为所动:“子简,你将来是谢家家主,要娶的不仅仅是只是一个妻子,为你生儿育女,治理后院,更是谢氏宗妇,担的是谢家中馈,理的谢家的人情往来。她一介平民孤女,帮不了你。” “她天资聪慧,贞娴淑静,中馈之事不过尔尔。” “便是她再聪慧,没有家世背景也很难在京中立足,她不仅帮不了你,更会成为你的累赘。别忘了你的身份,若是让她进了我相府的门,那相府会沦为整个安京城的笑柄。” “我不需要,儿可以听父亲的安排进朝堂,儿唯一的请求便是娶她为妻。” “年轻气盛。”谢算嘲讽道,“官场可不是那么容易混的,你的一切都是谢氏给你,你的一切自然也该交给谢氏。你没办法反抗,哪日等你能坐到我这个位置了,你便有权力做主自己的事。” “至于现在,还是回去。”谢算的话,说得现实又残酷。 谢繁低头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被打击到:“谢氏养我育我,我自不会辜负父亲。儿想娶她,不仅是心悦于她,还有别的原因。” “哦,什么原因?”谢算做好了洗耳恭听,他倒是很期待自己的儿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谢繁面色犹豫,像是很难说出口:“是儿身体的原因。” 便只这一句话,听得谢算心中一惊。不过到底是沉浮官场多年,最忌讳喜形于色,面上很是平静,音色也很平静问道:“府医每隔十天便会请脉,你身体很康健。” “是儿的心病。儿无法触及女子肌肤,否则便会浑身红疹。” “荒唐!”谢算面色严肃,怒放茶盏,茶水四溅,“如何碰不得女子了。” “来人。”谢算叫来管家,“去找个婢女来。” 不多久,一名女婢躬身进了书房。 “让我看看。” 谢繁起身站在一旁,不动半步:“儿没有说谎。” “怎么?没有提前准备?” 谢繁似是妥协,缓步走到婢女身边。 婢女不明情况,诚惶诚恐地低头候命,忽然被三公子执起手,撩开腕间衣袖,被其紧紧握住,瞬间羞红了脸颊,兴奋地发抖。 谢繁算着时间,心中默数十下。便开始感到身体开始发热,发痒,伴着刺痛感,呼吸急促,厚重,像是被遏制住了喉咙。 他直盯盯地看着谢算,隐忍着不适感,直到视线开始出现重影,耳边嗡嗡轰鸣,骤然昏倒在地。 谢算大惊:“子简,子简。来人,快传大夫。” 婢女前一刻还羞红了连,此时已经煞白了脸,吓软了腿跪在角落,只恍恍惚惚间听到一句:“处理了。” 第135章 相爷请茶 谢繁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睁开眼便见谢算端坐在了自己的床边,四下无人。 “清醒了?” 谢繁撑着一口气,半起身:“父亲。” “太医说,这次的症状与之前的一样。”谢算在谢繁昏迷期间审问了他身边伺候的下人,全部都盘问了个遍。 “有什么要说的吗?”他不喜欢对犯人一般审问自己儿子。 “儿不曾说谎。”谢繁只这么一句。 “太医确实也诊断不出是何病因,可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儿并没有什么要说的。” “既你不说,我便问了。”谢算不客气道。 谢繁不说话,当是默认了。 “你自小便身体康健,又曾习武,从未有这个毛病。” “是母亲去世之后,我才发现的。” “有人给你下毒了!”谢算面色严肃,语气中不觉多了几分冷意。 “不知,我找大夫看过,大夫说我没问题。后来试了几次,发现只要有女子接近便会感到不舒服。”他这话可不是乱说了。 自多年前,其生母过世,谢繁大发脾气,赶走了院内所有伺候之人,随后便离家出走,只带走了二三小厮。 “十年前?”谢算没有办法判断他口中话的真假,若是真的,那背后谋划之人,其心可诛。 “蓉荷之事呢?” 谢繁垂下眼眸:“她发现了。” 谢算也沉了眸色,蓉荷是江弥珠陪嫁婢女,难保江弥珠不知。江弥珠进府的时间也很凑巧,期间来相府的次数也不少,还有永平伯府的相看,亦是她主事。 谢算最懂人心算计,只一事便能联想许多,即便是枕边之人,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谢繁不知他心中所想,却意外地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便是如此,与你娶那个女子又有何关系?” “儿在外游历多年,寻过不少大夫,都道不知病由。”谢繁抬眸,不躲不闪对上谢算的眼睛,“只那女子,儿能触碰。” 简直是荒唐之言,荒唐事,谢算不相信。 “儿起初也是不相信,最开始接近她确实存有私心。”谢繁将话说得算计,“以为她是旁人安排到我身边的,我也命人调查过她。” 这话谢算听着也只半信半疑,谢繁在外,其一举一动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其动作行径他知道地一清二楚。 谢繁讲话说得半真半假:“儿与她生情,也是后来之事。”话不能说尽,给人留有想象空间最为合适。 “你好好养身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谢算宽慰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多谢父亲。” 等谢算离开,他才缓缓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四月被半路劫走在小庄看管三日之后,今襄再次被相请喝茶。 清雅小院,曲径通幽,怡人静神。 “老爷,今姑娘到了。”带路人躬身一揖,便退下了。 “今日冒昧,请姑娘一叙,请坐。” 半开放的廊厅内端坐着一年约五十左右的儒雅男子,发须整齐干净。身着金丝绕边,暗纹锦绣的黑墨长袍,闲适自成的气质中透着一份威严,让人忽略男子鬓边华发,更添别样的成熟魅力。 只对视的几息之间,今襄便对这位男子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先生有礼。”她行礼问候,也不扭扭捏捏,直接入了座。 侍女奉上茶点,退侍于一旁。 “今姑娘,这份从容不惊的气度,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自今襄走进之后,谢算一直在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 他见过的人不少,能得他一句夸赞的更是少。 “先生谬赞。” “不问问老夫是谁?为何请你喝茶?”谢算发问。 “能得左相大人召见,是小女的荣幸。” “嚯,老夫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竟让你一口便猜出是本相?”谢算也很好奇,他派人去请今襄的时候,可是交待清楚了的。 “能得相爷以日铸雪芽相待,是小女荣幸。”今襄起身作揖,表示感谢,“更何况,谢三公子与您很是相像。” 她是开香露店的,每家府上小厮侍女的衣服都是有区分的,何况她曾在平城和鹿城都见过谢府下人,自然便认得出来。 端上来的茶,是贡茶日铸雪芽,之前便听谢繁提过,这是他老子最喜欢的茶。能拿出贡茶招待她,也算得上是对她的几分上心,再加上对方的年纪,容貌,想猜不出来都难。 谢算端着茶杯,看了看杯中翠绿,不经笑道:“倒是被一杯茶给出卖了。”他上的这盏茶,不外乎有试探之意。 茶过半盏,话题正式进入。 “今姑娘是个聪明人,老夫也不遮着掩着了。” “相爷请说。” “子简的成就在朝堂,你并不能给他帮助,虽说你们是两情相悦,但谢氏不会同意。”以谢算在历朝的地位,本就没必要见面一介平民孤女,更无需与她如此心平气和说话。 今天的见面,只因今襄是谢繁的心悦之人,谢算出于对自己儿子的看重,才舍下身段来见她。 谢算说的是谢氏不会同意,而不是他不会同意,她听明白了话中意思:“多谢相爷,相爷的意思,小女明白。” 豪门公子爱上平民女孩,但是男方家长不同意,棒打鸳鸯这种戏码,今襄可不陌生,只是心中默默吐槽一句:【如此狗血剧情,古今都有啊。】 不过她能理解,门当户对,自来都是做父母的考量,更何况是相府。 “不满相爷,我与谢公子之间有三年之约,三年内他不娶妻不纳妾,我亦不外嫁他人。只不过很可惜,约期还未过半,终究是抵不过父母之命定了亲。”今襄将三年之约告诉谢算,其中不乏有一份私心在里面。 既然决定要陪谢繁赌一次,总该要设有一番考验,最大的阻碍莫过于来自父母的阻挠,她不过是再添上了几分。 自私?确实今襄很自私,在她的爱情观里,重要的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无论结果是成功还是成仁,她都愿意接受,她要的是独占这一份。 人心是最不能算计和考验的,她也没有办法决定最后的结果,但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谢算听了这话,心中并没什么触动,不过是年轻人的自命不凡罢了。 第136章 麻烦上门 “自古都是如此,老夫虽也希望他能与情投意合之人琴瑟和鸣,可惜,你不会是那个人。子简自出生起,命运便赋予了他应有的责任。”谢算略感叹息道,“相府与永平伯侯府的联姻已是定局,不知你之后要作何打算?” “若这是他无法抗拒的命运,只能说明我们之间有缘无份,此事我与他早已表明清楚。”今襄很理智地道,“之后我便会归家,与他不负相见。” 谢算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惋惜。在未见到今襄之前,原以为会是个为情爱昏头的女子,只这一场交谈下来,只能道一句可惜。 “可惜,若是你出身再高些,倒也与子简相配。” “能得相爷两句夸赞,是我之幸。” 今襄也对谢算抱有敬佩之情,作为百官之首,士族家主,能为儿子屈尊来见一个平民孤女。没有言语嘲讽,没有武力打压,更是有礼相待,即便是反对之言都是依实告之,世家涵养在这个儒雅男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在这个封建社会,今襄都不见得能找出第二个来。 “你就没有想要入相府的意愿?”谢算再次试探。 今襄浅笑,摇摇头:“我生来便生活在市井之中,若让我至此生活在红墙碧瓦中,怕是会很不适应。” 谢算沉了眸色,这话虽符合他的心意,但却让他听着有几分不舒服:“常人都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谢算暗讽今襄故作清高,今襄也回怼“关你啥事”。 谢算暗笑一声:【果真的是伶牙俐齿,啧,可惜。】 “其实你若要与子简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谢算继续试探。 “不知相爷需要我做什么?”自谢算说着这句话,她便感觉后面的话会让她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得接话。 “若你能为谢氏诞下子嗣,或可做子简的侍妾。” 【果然,封建礼教的思想从不会缺席。】 今襄虽有准备,不过亲耳听到这话时候,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恶寒,瞬间就坏了之前谢算在她心中的形象:【差评。】 暗自深呼了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坚毅道:“相爷,我不会为人妾。” 谢算听出了她的语气中的冰冷,难免有几分怒意:“相府妾室的名分还能委屈了你不成?哼,就凭你与荣王府的牵扯,老夫就该断了你们的往来。”此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相爷所言极是。”今襄瞥开了眼,自顾整理袖间褶皱,“我的身份背景,相爷一清二楚。可是相爷,你有没有想过谢繁娶我,或许会比娶世家女的好处更多。” “哈,真是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谢算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相爷不相信?”今襄也不生气,“不相信便不相信,相爷已经为他铺好了路,只要他按照相爷安排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 她抬手故作掐算:“他大概,四十可入相列。” 谢算的面色有些很不好看:“本官四十三入相,有本官为他铺路,他自然会更早入相。” 今襄笑着点点头,认同谢算的话:“确实,他这一生的官道会走得很顺畅,定会如相爷所愿,只是他会很不快乐。” “今日多谢相爷以好茶相待,相爷的意思我很明白,只是为了他,我仍要多说一句。”今襄起身作揖,“您对他给予厚望,他敬您爱您,定不会辜负您的期许。可是还请您偶尔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尊重他,也请您相信他。我知您的护犊之情,但他已及冠,有能力承担事情的后果,无论成败至少他试过,将来也不会有遗憾。” “左右不过还有一年才至相约之期,相爷就不好奇,他能做到哪一步?”今襄说完再次作揖告退,“小女告退。” 谢算看着今襄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睛,透出几分危险:【此女心机颇深。】 今襄与谢繁的见面愈发少了,既考取了功名,自然须点卯上职。任翰林院从六品编纂,如今见面,该称一句“小谢大人”了,可谓是仕途无量。 也不知谢算与谢繁达成了什么交易,竟也不阻止谢繁与她见面,她也不多问什么。 可惜,有人看不顺眼,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就是‘落九天’的掌柜?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眼前的貌美女子凤眼微翘,朱砂色的花钿衬得肌肤雪白,身穿海蓝色裹胸长裙,肩披同系浅色腕砂,头戴鎏金发钗,真真是一副贵族小姐的气势。 “小姐亦有一副好皮囊。”今襄可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还这般说话不客气。 “放肆,这是永平伯府嫡长小姐。”跟在魏绮语身后的婢女出口喝斥,“不过是低贱商女,敢如此和我家小姐说话!哼,果然是下九流的小户,贵客临门竟是连奉茶的都没有。” “扫塌相迎的是客,不请自来的便是贼。”她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真要狐假虎威,她有的是手段。 “你 ”魏绮语气得有些涨红了脸,随后想到了什么,转身一哼,“与你计较,不免有失身份。” “左相府与永平伯府的联姻,想必你也听说了。今日来,只不过是来提醒你一句,不管你与三公子有什么瓜葛,我是永远不会让你进府的。最好有自知之明,尽早离了安京城,不然 ”魏绮语打量了一下今襄的小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待不下去。” 今襄听了这话,心里直翻白眼。 【这女的脑子有病,不过是定了个亲,半只脚都还没跨进相府门槛,这就开始摆起谱来了。相府这选人的眼神也太差了,真不是故意的?谢繁要真娶了她,真不知是谢繁倒霉,还是她撞了大运。】 “我好怕怕哟。”今襄很敷衍地表示害怕,实在是不想和这智障女人继续交谈下去。 “哼,知道便好。” 第137章 左相夫人 魏绮语从今襄这离开没几日,安京城里又出了有意思的消息,与相府定亲的对象从永平伯府的嫡长小姐,改为了嫡次小姐。 这下永平伯府热闹了起来,感情深厚的两姐妹竟是因为这场亲事反目成仇,而魏绮语从此沦为京中笑柄。永平伯府本就是高攀了相府,这相府中途换人,对伯府虽有影响,但联姻之后的好处远大于弊,便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魏绮语自知被抢了亲事,后悔失了好良缘。性子也是虎,竟然敢当街拦截谢繁下值的马车,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被永平伯府软禁在闺阁之内。 如此名声更是难听了几分,随后又传出了自杀的流言,最后有关于她的消息便是永平伯府给她另外定了一门亲事。 今襄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中难免唏嘘。 相府同意更换联姻对象,不知其中有没有谢繁的参与,还是单单只相爷自己的意思,她不得而知。 自谢算请茶之后,她便将自己放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 人要成长,必先经历锥心之痛,谢繁前半生过得太顺畅。谢算对他的期望在官场,若儿女情长成其最大的绊脚石,那今襄便是最好的试炼棋子。 今襄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来安京城之后,与剧中主要人物的牵扯越来越深,有护她的,自然也有想除掉她的。 如今她将自己主动送上,她这颗棋子应该发挥在最合适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她是安全的。不可否认,她赌得确实大了些,但是她不得不赌。 ———— “欸,听说了吗?这小谢大人都成婚几载了,怎还没给左相大人添个嫡孙?” “听说是小谢夫人身体不好,在调养身体呢。” “都是对外说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欸,你有什么消息?” “我有个远房表亲的邻居是个产婆,相府二房夫人生产的时候,有幸见过小谢夫人一眼,人小谢夫人瞧着气色好得很。”说话之人压低了声,“那产婆的一双眼毒得很,只看小谢夫人走姿,可能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 “真的假的,莫不是小谢大人有隐疾,难怪。京中王孙以他那个年纪,孩子都三四个,最大的都七八岁了,就以小谢大人那般风姿,没道理啊。” “还真有可能,左相大人可是每月都请宫中御医去相府,怕是给小谢大人看病的?” “错错错,你们都错了。” “欸,你还知道另外隐情?” “有婢女看到,天微亮,小谢大人衣衫不整地从他母亲院中仓皇出走。” “我滴个老天,虽说现任左相夫人是继妻,可到底也是小谢大人的亲姨母啊,这不可能!” “别看世家富贵,里面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指不定这才是事实呢。” 不过几天,关于相府,关于谢繁的八卦花边瞬间席卷整个安京城。 ———— 沈故眉头紧锁,这是什么荒唐的梦?谢繁有隐疾?谢繁与其亲姨母有染? 即便荒唐,但他也不敢轻视,他自幼做的每个梦都是有预示性的,从未出错。 “张琪,这几日怎么都没京里的消息?” “世子,咱这地处偏远,消息会晚几日。” “这里的事尽快处理完,速速回京。” “喏。” 自得知谢繁定亲的消息,这几日他总是睡不安稳,做的梦也纷乱无章,只觉得京中会有事发生。 “子简,你醒了。” 谢繁迷迷糊糊转醒,只觉眼目昏沉,全身无力,最先恢复的是鼻尖嗅觉:【沉香莲荷?】 “姨 ”谢繁开始恢复意识,想开口却喊不出声,仰面平躺在竹椅上,入眼便是江弥珠的发钗。 江弥珠也不管谢繁如何反应,自顾解开他头上的发冠,拿着篦梳整理着他的长发。 “姐姐走了也有十多年了,自姐姐走后,你便是由我照顾的。” “我答应过姐姐,要好好照顾你的,可是你却发了脾气离家出走,这脾气真真是像极了姐姐。” 江弥珠浸湿了他的头发,自言自语:“水温可还合适?想起你离家前,我还为你洗过一次,许是你也哀痛,抱着我喊我母亲。我自那日起便决定,一定要嫁进相府,代替姐姐好好照顾你。” “子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抢走姐姐的一切,也不会让别人抢走本就该属于你的一切,整个相府,整个谢氏都该是你的。”江弥珠说起这,便不自觉抓紧了谢繁的发。 谢繁只觉得头皮发紧,可身体仍无法动弹。 “只是你大了,却愈发与我生分了。你常年在外,便是我送去的东西都不愿意收,回府后也甚少与我说话。” “子简,别怪我,我不过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谢繁面色有些难看。 “蓉荷之事,我不怪你。是那小贱蹄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即便你不处理她,我也会处理她的。哼,就她也配。” 江弥珠将他扶起身,拿出锦帕替他擦拭。 “再过三月,你便要娶亲了,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为你浣发了。”江弥珠替他梳发,忽然瞥见他的后颈处,手指一顿,眼神微眯。 然后低语一句:“你,长大了。” “永平伯侯府的小姐我相看过了,是个性子温婉的,以后要好好相与。”江弥珠为他戴上发冠,将双手搭在他的肩膀,“这药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失效。” 谢繁闭着眼,脸色黑地发青,不自觉地身体发颤,是怒得发颤。 江弥珠不对劲,无论是言行还是精神状态。 她今日所作所为,将谢繁的一切计划打乱,不仅仅如此,能将他毫无察觉地迷晕搬至此,看来江弥珠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当夜,谢繁再次发病昏倒,借此再次清理了身边之人。 谢繁此举是为掩饰其之前的发病的原由,江弥珠虽有耳闻谢算父子之间的对话,却并不知其真正原因,以为是谢繁厌烦了她,心中有怒。 两人各有谋划,各自算计,却都引向了今襄。 第138章 暗遭杀手 “姑娘把大方送走了。” “我知道。” “还把大源托付给了顾公子。” “我知道。” “你说,她会不会也把我们送走?” “你知道的,我们走不了,除非死。” “小桃,小桃坚持住。”今襄拉着小桃不断躲藏。 她们刚从落九天出来没多久,便发现有人跟踪,特意让大力绕路,将马车往北长街慎刑司所在方向赶。 可惜身后杀手警觉,跟了一段时间发现不对,直接动了手。 大力毕竟是个半大的少年,比不得专业杀手,被一个打头,昏了过去,跌下了马车。 来人控制了马车,今襄抽出袖中匕首,趁其不备,对着其后心背,毫不犹豫插进了他的心脏。 杀手原以为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没想到身有利器,下手狠绝,只一失神,便丧了命。 今襄不作犹豫,直接抓了缰绳,一边对后面的小桃道:“小桃,还记得路远的住处吗?” “北长街文行路三街,往东数第三家。” “贼人众多,我们对付不过来,往北再赶三条街便能到北长街。前面有个弄堂,等会儿拐弯时,记得抱住头跳出去。” “姑娘,小桃不能丢下姑娘一人。”小桃抓紧窗栏,哭着摇头。 “分开逃生存几率才大,你若能安全逃出,赶紧回家。通知锦娘他们藏好,躲在隔壁小院,这几日不要出来。” “姑娘 ”小桃哭得厉害,“小桃愿和姑娘共生死。” “傻丫头,能活着,为什么要死。你家姑娘一直吉人天相,多能绝处逢生。” “嗯,姑娘一定能逢凶化吉。”小桃的情绪渐渐被安抚。 身后杀手追赶地紧,直接跳到了马车顶上。 今襄自上次马车卡坑之后,将自家的马车进行了改装。她左右牵摆缰绳,车厢左右摇摆,加上底部弹簧作用,使得车身翻了四十五度,半瞬之间又被拉回,车顶杀手被甩下了车马。 天色已暗,今襄急速驾马往弄堂赶:“小桃,跳。” 小桃双手抱头,跳出窗外,滚进了堆砌在墙角的杂木堆里。 小桃被摔得七荤八素,忍着痛爬着墙角,抓过破木板,遮掩了自己的身形。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今襄被人半扶起身,背靠枕垫。 “路远?”今襄声音沙哑。 “先把药喝了。”路远端着药,递到她面前。 今襄闻着苦味便泛恶,别开了头:“我想喝水。” 路远放下药碗,拿起另外便备好的蜂蜜水,递到她口边。 今襄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抬不动。 “你的身上多出骨折,大夫用木板帮你固定了。你身上大大小小不少伤,若是我再晚到一刻,估计整条命都要没了。” “糖水喝完了,把药也喝了。” 今襄皱着眉,迟迟不愿开口,她最讨厌喝中药了。 “本来糖水该是喝药后给你回味的,现在便只剩这苦药了。”路远挑眉道,“喝,喝了才能好得快。” 她只得摒着呼吸,连吞了三口,苦得皱丑了满脸。 “真丑。”路远嘴里嫌弃了一句,转身出去,不久又重新端了一碗蜂蜜水和白米粥进门。 “今日是何日了?” “十八,你昏睡了两日。” “那 ”今襄想问家中之事。 “我知你要问什么,这两日我抽空去你家看过了,未见一人。家中有被翻整的痕迹,但并未有打斗痕迹,想必是藏起来了。” “相连的隔壁一处小院可有看过,也是我买下的,外人并不得知。我跟他们交待过,若突生意外,便躲到那处。” “你这是早就预料到了。” “我指的意外不是指这个,家中只几个小孩子,我想着万一有盗贼侵入,又或是意外走水,也好有个地方躲一躲。”她自不会如实相告。 “那我等会儿再去看一看。”路远低头笑了一声,也不拆穿。 “大力北长街以西掉落马车,附近似乎有一家布坊,小桃是在北长街街头的一条弄堂里跳出的,天太黑,我看不清。”今襄将大力和小桃的最后的踪迹相告,目前路远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你放心,我会派人去找。” “追杀我的是什么杀人?”既然得幸逃脱,自然不能放过身后主谋。 “花钱便能雇佣的江湖杀手。不过花钱买你命的人倒是舍得下本钱的,竟是雇佣了不下十个,你能撑这么久,真是你运气好。” “看来对方颇有钱财。”今襄推测。 “而且还很有可能是你认识的人。”路远接过话。 “我最近也没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人眼红我的香露生意太好了,便心生嫉妒?” “你好好休息,这被子我都新换了。”路远要将她安置平躺。 今襄止了他的动作,毫不羞涩地说:“我想先洗漱。” “呃你等等。”路远倒是有几分尴尬。 不多久,门外进来一个老妪。路远则一直侯在门外,很积极递着热水桶。 老妪临走时还笑夸了一句:“路家小子真是好福气。” 路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否认。 “父亲。” “怎么,还没放弃?”谢算毫不掩饰讽刺,“落水,车马事故,到底还是太过仁慈了。”将他为逃避婚事而对永平伯府小姐做的事,悉数道明。 谢繁多年来抚琴养性,有手段却仍存有几分余地。 “如果我是你,毁了,杀了更能解决事情本质。可便是如此,永平伯府的小姐也不少。大房没了,还有二房三房,嫡的没了,还有庶出,便是远房的认养的,只要挂着永平伯府的名头进我相府,相府都不会在意,相府要的就只这个名头。” 他冷静又残酷地叙述着现实:“之前相看的也不仅仅只永平伯府,相府只是挑选了最合适的一家合作。” 谢算这番话听在谢繁耳朵,犹如千斤压顶,将他狠狠碾压在地,无法反抗半分。 “我知父亲对我的期望,只这一件事,儿想得到父亲的成全。”谢繁捏紧了拳头,“儿会为谢氏赢得更多。” “你这倔性子,倒是跟你娘一样。”谢算笑骂一句,随后沉了声,“便是皇室公主和亲,即便对方是古稀之年,丑陋之颜,暴虐之性,残缺之体,照样得听旨远嫁。这不是联姻,是政治。” 第139章 父子对峙 “你以嫡妻之位许诺那女子,我不怪你轻言之过。” “正妻,平妻,继妻,都是妻,生下的孩子亦是谢氏嫡子嫡女。不过只是时间前后关系,你们还年轻,没有人能一帆风顺。你天资聪颖,如今你又入了翰林,只要勤勉,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就凭你空口白牙这么一句,可说服不了我。我亦对你表个态,你要迎她入府,我不反对,不过现在不行。皇帝封官还看官员政绩,我要的也一样。” “若是你觉得对她亏欠,那就靠自己为她求个恩赐,有圣上御口,便是以后入了府也不会轻慢了她。” 谢算这番话,不可谓先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只简单几句话便玩弄了人心。 “两全其美。”谢算笑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儿子,反问道,“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他无话可说,谢算之言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距离婚期不过一月,虽有大婚前不宜相见的习俗,不过你倒是可以去见见永平伯府的五小姐,性子温婉。成亲之后,想必会很好帮你照顾后院。” 谢算这话暗自也讽了今襄性格的强势,谢氏虽然需要一个精明的少夫人,但是不需要一个难以掌控的少夫人,宁可不要最好的,也只要最合适的。 “父亲。”谢算的话不可谓刷新了他的价值观。 以前游历在外,见过之事不少,只是多无关自身,也从未关心过。只这一次临在他身上,却无力反抗,还是他太过自负。 “您对母亲之间是不是也是政治?”谢繁问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放肆!”谢算怒得袖摔了桌面的茶盏。 茶盏落地,支离破碎。 “儿子无礼,请父亲恕罪。”谢繁作揖告罪。 谢算确实被他的言语触怒,发泄之后,也缓了气:“去你娘牌位前跪半月,抄家规百遍。” “是,儿子告退。” ———— 今襄睡不安稳,梦中热汗津津。 “姑娘,我有些冷。” “小桃,小桃是你吗?”今襄听见了小桃的声音但是看不到她身影。 “姑娘,我在这。” 小桃盘腿坐在一棵桃树下,仰头抬着看桃花。 “你怎么坐在这里?”今襄走步过去,靠着她坐在她身边。 “姑娘,以前有你陪我看桃花,后来越来越热闹。有了锦娘大力,大方大源,真是开心!” “你衣服怎么湿了,快点换一换,别感冒了。”今襄摸了摸她的衣袖。 “姑娘,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小桃靠着她的肩膀,“姑娘就借我靠一会儿。” “姑娘,咱院里的桃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真想看看。”小桃声音渐渐微弱,似是极其困乏。 “小桃,咱们换了衣服再睡,会着凉的,小桃?” ———— 今襄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屋顶,只觉得浑身粘腻地难受:“路远?路远?”往外喊了几声,不见任何回应,挪着身体,挣扎着起来。 检查了自己的情况,手腿都有骨折,右手的伤不是很严重。 磨蹭到了书桌边,研墨提笔写了打石膏的材料。 天色渐晚,路远提了不少东西回来。 “你怎么起来了?” “我有些东西需要,你能找到吗?”今襄将纸递上,“有没有消息?” “隔壁没有被翻找的痕迹,不过没人。你失踪了两日,估计是出去找你了,我按照你的方式留了信息。”路远边说着,接过纸,“这不是涂墙的白膏吗?” “我骨折了,用白膏固定会比木板更好些。”今襄解释道。 “路远,你能不能 ”今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怎么了?” “能不能派人去有水的地方找一找?我心下有些不安。”今襄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所有的可能都不应该隐瞒。 “好。” “欸,听说了吗?荣王世子把相府小谢大人给打了。” “看见了看见了,打得可凶了,把小谢大人的脸都打得鼻青脸肿的。” “可不是,京兆尹,守巡营的都来了。两方都是大人物,谁都得罪不起!” “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说说,说说。” “这几日你似乎胃口不佳,饭菜不合胃口?”路远看着她恹恹的表情。 “咸。”今襄心中有事,直接找了个借口。 路远夹了一筷菜,尝了尝:“咸吗?我尝着还行,我不会做,这几日都是隔壁刘婶送来的,可能是老人家口重。” “那你尝尝别的,这是特意熬的鸡汤,补补。”路远舀了一碗鸡汤。 今襄看着浮在表面一层厚厚的油脂,油腻的口感顿生,微微皱眉:“太油了。” 路远重新撇去表面浮油:“好歹吃一点,等消息也该有力气。” 今襄撇撇嘴,现代生活条件富裕,她自小就没吃过物质上的苦。只最初来历朝的几年,为了活下去,硬生生地扛过了几年,之后有经济能力了,她是实在不想再亏待自己。 “这是什么?” “梅干菜烧饼和云吞面,是一家百年老店,我常去买,味道很是鲜美。” 今襄尝了口,味道确实不错,梅干菜开胃,她吃了不少。 可是 半夜,今襄半夜在睡梦中被一阵巨疼给疼醒了。捂着肚子在床上蜷缩着,头上冷汗津津,胃里一阵抽搐。 路远听到响动,来到门外敲门:“你怎么了?今襄,今襄?” 久不见回应,他有些着急:“我进来了。” 路远一进门,便见棉被落地,今襄正蜷缩在床,疾步上前查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疼。”今襄忍着疼。 【食物中毒了,还是急性阑尾炎?】 【没有头晕呕吐,应该不是中毒,难道真是阑尾炎?现代救治都是直接手术,也不知道古代怎么办,不会是硬生生忍过去,那不得要人命。】 路远将今襄半搂在怀,伸手把脉:“没有中毒迹象,你哪里疼,告诉我具体位置。” 【具体位置?】 今襄忍过一阵抽痛,阑尾位置在腹部右下方,幸好不是。 暗自松了口气。 “我带你去找大夫。”路远说着就要抱起她。 “等等,我 ”今襄只觉腹中抽搐,一股子下坠感,顿感不妙,“你先出去。” 第140章 恶名流言 路远不解:“你这个情况得去看大夫。” “你先出去,出去。”今襄推搡着。 待路远出门,今襄磨蹭着起身,捂着肚子挪动到恭桶旁,心里暗骂,竖起中指问他路大爷的:【没被人杀死,倒是要被人毒死了。】 是的,她吃坏肚子了。 路远还等在外面,时不时问几句,今襄真的很不想理他。 过了良久,今襄才隔着门回道:“我没事了,不许再买梅干菜饼和云吞面。”路远听了一脸莫名,还想问几句,房内的烛火已经灭了。 第二日,路远没得今襄一个好脸色。 “我不渴。”路远将一碗红糖水递到她面前,让她喝。 “喝,对你身体好。”路远说的时候,眼神不敢看她,“我抓了一些药,可以温补身体,到时候也喝了。” 路远不明白今襄为什么白他眼,特意去问了隔壁刘婶,刘婶逮着他好一番教育。 当刘婶一句:“没事没事,以后生了孩子就不会疼了。”直接让他想用脚趾抠出一个洞,遁地而逃。 所以才又是红糖水,又温补药的。 今襄了然,只直勾勾盯着他。 “怎,怎么了?”路远被盯得很不舒服,被凶神恶煞的恶人盯着,也好过现在。 “你想多了。” “啊?” “我是吃坏肚子了,没有来月事。”今襄说得直白,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 “啊?啊!哦,哦。”路远有些结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路远知道自己会错了意,慌忙地站起了身,端起糖水碗就疾步走出了屋外。 今襄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看在你这么细心的份上,原谅你。】 “欸,你有没有发现头儿这几日下值很准时。”袁信勾着曹晨脖子道。 “还真是,走走走,跟上去看看。”曹晨也想看看热闹。 两人跟着来到了雁归楼门前,然后看着路远拿着食盒出来。 袁信:“不是,头儿手里拿着什么!他这是发财了?” 曹晨:“这也太奢侈了,走走走。” 两人又跟着来到了糖糕店。 袁信:“这家的糖糕老贵了,拇指大的一块就要十文,头儿真是发大财了。” 曹晨:“不对不对,太不对了,头儿从来不吃甜食的。” 两人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然后心照不宣。 袁信:“这么直接去,不好。” 曹晨:“有什么不好的,你就不好奇?打个他措手不及,想看头儿惊慌失措的样子可就这么一次。” 袁信贱兮兮一笑:“那还等什么。” 今襄看着面前摆着的菜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发工钱了?可这日子还没到。捡钱了还是下面人孝敬你了?” 路远哼唧了一声:“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就你矫情。” “嚯,有糖醋排骨。”今襄毫不在意,又不是花自己的钱。 路远虽是个直男,但干他这行的,心思最细。周峥生日宴那日,观察到她就属这道菜多吃了几筷。 这厢两人才吃着,路远忽然示意噤声,今襄瞬间紧张,握筷的指尖发紧。 袁信和曹晨贴耳在门外。 “有女人声音,是?” “我听着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再听听,再听听。” “怎么没声了呢?” “你俩干嘛呢?”路远忽然从两人后背冒出来,一手一个后脖颈。 “欸欸欸~头儿头儿,轻点轻点,是我是我。”曹晨立马求饶。 “不是我,是曹晨的主意。”袁信随口就出卖了队友。 “嘿嘿嘿,头儿。” 今襄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杀手查到了她的踪迹,追到了这。 “这不是今姑娘吗?” “这是怎么了?”曹晨看到今襄手臂裹着白石膏,脸部有伤痕红肿。 “遭遇了劫匪,多亏了路大人。”今襄只解释了半句,来人虽是路远同属,但不敢放下戒心。 “自己人。”路远听她这么说,安抚道。 袁信和曹晨落了座,听路远说了事情经过。 今襄失踪,宅院内的人也都不知所踪。 只大源那几日借宿在老厨子住处,幸运躲过一劫,后来回家发现不对劲,保持了冷静连忙跑去老厨子住处。 几经辗转,回京路上的沈故收到了传信,调查了近日京内消息,才有了当街殴打谢繁之事。谢繁回府质问谢算,是不是故技重施,结果被请了家法。 相府公子和荣王世子为了一个女人当街大打出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恰巧被有心之人刻意传播,今襄的名字更是一夜之间被京中百姓所知,口口相传。 经过几天的舆论发酵,谣言愈演愈烈,今襄被塑造成了一个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女子,各种脏名都加在了她的身上,“落九天”被砸,小院更是被泼黑狗血,扔了烂菜叶臭鸡蛋。 今襄一直在路远小院休养,被封闭了外面的消息,而路远并不打算将外面的流言告诉她。她问了几句,路远敷衍回答让她意识到事情不容乐观。 “你瞒不住我的,我想知道有很多办法,与其让我道听途说,不若由你直接告诉我。” 路远说不过她,叹息了一声,便如实相告。 她听了好几个版本,有敌国细作,有亡国复仇,也有风尘歌姬,一个比一个有意思,今襄全当戏本故事听了。 “你倒是一点都不恼,还听得如此津津有味。”路远笑道。 “世人大多愚昧,人心也最易受挑拨离间。而我秉持:人要清醒地糊涂活着。” 现代网暴可比如今的形式更令人可怖千万倍,古代通讯不便,便是在一个地方待不下去,换个桃园隐居也能过得逍遥自在。 可在科技发达的时代,当真是实实在在的无处可藏。 “小桃还没有消息?” 事发已经五日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有点线索,等有确切消息了,我再告诉你。”按照路远手段,确实很快就查到了线索,但是得到的都不太好。 “嗯,多谢。”今襄道谢,“也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每次见你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候,总是麻烦你很多。” “欠着,越多越好。”路远存了一份心思,“我的意思是说,以后会好好敲一笔你的竹杠。” “好,尽我所能,一定相报。”今襄笑着答应。 第141章 小桃身死 直到第七日,路远匆匆而来。 看着他严肃的脸色和犹豫的表情,今襄预感不好。 “是不好的消息。” 今襄抬手制止了他的开口:“等一下。” 微微低头整理了情绪,待急速的心跳渐渐平复,才开口道:“我准备好了,你说。” “京兆尹接到一桩报案,雁江下游找到了一具无名女尸,身形与小桃很是相似。”路远顾虑她的情绪,看到她还算平静的神色继续往下说,“只是在江水里泡了几日,肤容肿胀,难以辨认。人现在在京兆尹义堂,你是最熟悉她的人,你若是方便,我可以带你去认一认。” 虽然已经预设了各种结果,听到如此消息,心里难免一颤。 “什么时候去?” “慎刑司与京兆尹不同属,我没有正当理由去,只能等晚上。” “好。”今襄表示理解,“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路远看得出她脸色有几分青白,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到了戌时末刻(晚上九点),路远带着今襄夜闯京兆尹义堂。 在进去之前,路远给了她一枚药丸:“祛秽丸,含在嘴里。” “谢谢。”今襄撩开面罩,放进嘴里。 堂内四下无光,阴风阵阵,温度也比外面低了几分。十几台木板上,白布遮体,都是无人认领的可怜人。 “看衣物。”路远止了今襄要翻开前头的盖布。 “没关系,如果真是她,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路远松开了手。 今襄捏紧了白布一角,缓缓解开,在看到衣角时,她便有了断定。 桃李年华,正是最美好的年纪,才几日没见,怎么就这样了呢?浮肿的面上,刀痕遍布,被水泡发的伤口,白肉翻滚,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呕~”一时间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让她忍不住反胃,转身便干呕起来。 “你还好吗?”路远轻抚她的背,解下腰间水袋,递给她。 “谢谢。”她缓缓呼吸,让自己适应腐败的味道。“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言语间有几分哽咽。 “我去外面等你。”路远安慰道,“节哀。” 今襄再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路远小院。想起记忆最后一幕,叹息一声,尽管情绪上能消化,但是身体却承受不住,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路远端了碗粥进门。 “京兆尹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以劫匪杀人潜逃结案。”路远说了结果。 “呵,真是可笑。”今襄嘲笑道,“历朝的官吏便是如此作为,还是这世间皆是这般?” 路远混迹官场数年,又是在慎刑司任职,见过的肮脏事不少,他对此无话可说。 “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我可以选择漠视不管,可是小桃这事,我不会轻易放过幕后之人。” “你放心,我会找到贼人,给她一个公道。” “不,这件事,我要亲自查办。”自家私仇,还是要亲手报才好。 想起眼下之事,今襄按下心中盘算:“你可否借我点银钱?我想置办点东西,日后必会加倍奉还。” “你需要些什么,我明日去买。” “多谢。” “你 ” “我累了,想休息。” “好。” 今襄亲自为小桃擦洗了身体,整理了遗容,换上了寿衣,选了一处桃林,让她入土为安。看到小桃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时,才知她死前受了非人折磨,更是坚定了她要报仇的决心。 连着十日,路远寻着线索,带人抓捕了那日追杀今襄的江湖杀手。 严刑拷问之后,只招供是买凶杀人,买凶之人掩饰得极好,除了是女子身份,再无其他线索。 今襄:[姑姑,我遭遇了追杀,现已平安无事,我想知道幕后买凶之人是谁?] 时母:[追杀?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今襄:[没事,有人救了我,可是我的朋友小桃遭遇了不幸。] 时母:[世事无常,节哀。] 今襄:[我知道,她这几年照顾我良多,我想在回去之前,还她一个公道,请姑姑帮帮我。] 时母:[你等一下。] 时母重新翻看了已然写成的章节剧情。 时母:[襄襄,她本是无关角色,因你才有了新的名字,文中也不过一笔带过。更何况现在文章自行续写,我也没有办法知道事情的经过起因。] 今襄本以为时母是故事创造者,有上帝视角,却是她异想天开了。 今襄:[如果这件事在京中发展成为轰动事件,是不是会有详细记录的可能?] 时母:[襄襄,别做傻事,她命设该是如此,因你安逸多活了几年,终究是难逃天道。襄襄,你的名字出现的频率开始多了,如果再卷入其他事件,恐怕 ] 今襄:[姑姑,我有分寸,到底是我亏欠了她,我只想求得一份心安,请姑姑帮我。] 时母:[好。按照之前故事自动续写规律,其中有倒叙手法,如果幕后之人以书中角色出现,自主想起或提及此事,或许会被记录。] 今襄:[谢谢姑姑。] “还没有消息?”沈故自回京后,加派了不少人手去寻今襄下落。 “世子恕罪。” 沈故有些不悦,距离今襄失踪已经十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是凶多吉少。 “支支吾吾地干什么?”沈故见属下言语支吾。 “世子,属下在搜寻过程中,背后似乎有人在阻止我们在继续下去。” “什么人?”沈故脸色凝重,难道是背后主谋? “不知。” “继续去查。” “是。” 众人退下,沈故独自在房,前几日得知今襄半路遇袭,一时慌了神。这件事中透着些许古怪,他该好好想想。 “路大人。” “荣世子。” 路远不意外沈故找上门来,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世子有事?”路远知道他的来意,但是并不想主动提及。 “路大人可知今襄失踪之事?” “略有耳闻。” “路大人是我阿姐好友,为何如此冷漠?”都说慎刑司的人都冷情冷性果不其然,不过路远的回答倒是让他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想。 “哟,这味道是 ”沈故倾着身,轻嗅着,“是糖醋排骨,还是雁归楼的糖醋排骨。” “他家糖醋排骨不用麦芽糖,而是蜂蜜,吃起来有蜂蜜特有的香味。”沈故说道,“还未到月末,路大人真是会享受啊。” 路远:【这小子怎跟她的语气一模一样,真是讨厌的小鬼!】 第142章 谢繁成亲 沈故一直跟着到了路远的家门口。 “世子今日无事?”路远停下脚步。 “不知我今日有没有口福,能得路大人一顿午膳。”沈故厚脸皮地讨要。 路远心中直翻白眼:“世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故抬头看看天,不说话。 路远想起今襄交待过的话,也是没有办法:“世子请。”打开门请了他进去。 三人坐在饭桌边,面面相觑,谁都不开口说话。 今襄看了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你们都不饿吗?饭菜都要冷了。” 路远轻咳一声:“咳,先吃饭。” 午膳过后,路远自动担任了洗碗之责,留两人在屋内。 “阿姐,你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沈故见她伤痕累累的模样。 “这还不明显吗?遭遇了不测,得贵人相救。”今襄抬了抬裹着石膏的手。 “如此说来,幕后之人意在取你性命?”沈故听了事情经过,再结合已知的线索。 “嗯,如今在外我的行踪不明,那几个杀手也都被路远抓了,通过招供,他们 ”今襄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他们把小桃当作是我。” 这话确不是今襄胡言,是路远从贼人口中得到的信息。 当听到如此消息的时候,今襄的心抽痛阵阵,满目是小桃遍体鳞伤的身体。只一句结果,她也能猜到了七八分。 那日小桃与她穿了同色系衣裙,天色漆黑,贼人也分不清谁是谁。 小桃被抓走之后,听到了贼人所言,故自认今襄身份,使得杀手停止了对今襄的追杀。便是这个原因,今襄心中对她愧疚更甚。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阿故,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 “三爷呢?”江弥珠来到玉清筑。 “回夫人,三爷在房内。”下人回道。 “夫人 ”下人见江弥珠要进入,伸手拦道。 “放肆,敢拦夫人。”蓉香在后喝斥。 “夫人恕罪,三爷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下人连忙告罪求饶。 “我家夫人既是三爷母亲,又是亲姨母,还能害他不成。”蓉香厉声道,“若是三爷在里面出了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下人不敢再阻拦,江弥珠径直入内。 谢繁已经请假挂值好几日了,整日消沉在家,见有人进门,有些不耐:“滚出去。” “子简?” 谢繁抬头看见来人,起身作揖:“母亲。” 江弥珠看着他手中紧握的玉梅簪,眼底藏笑,上前安慰:“子简,今姑娘的事,我听你父亲说了,请你节哀。他已经特意吩咐了京兆尹,定会找到贼人,为今姑娘报仇的。”【哼,尸体怕已经沉入江底被鱼啃食干净了。】 “听闻是位俊秀的姑娘,可惜我没有机会能见上她一面。”江弥珠安慰道。 “能得您喜欢,她知道的话定会开心。”谢繁敷衍了一句。 “你父亲给予你厚望,便是他先前有什么过错也都是为你好,你不该与他争吵,有空了去道个歉?” “是儿鲁莽,母亲教训的是,儿谨遵母亲教诲。” “还有几日便是吉日,我知你不愿,活着的人总该向前看,别再让你父亲失望了。”江弥珠得了谢算吩咐来当说客,看着谢繁有些憔悴的神色,心中竟有几分愉悦。 “你向来明理,最是通透,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江弥珠最后瞥了一眼那枚发簪,走出了房门。 谢繁颓然倒地,双手握紧玉梅簪,置于胸口,身体不自觉地发颤蜷缩,暗自流泪忏悔:“对不起,襄儿。是我无能,没有护住你。” “夫人,你今日心情很不错。”江弥珠回到念珠院,安嬷嬷替她倒了一杯茶。 “了却了心中一件事,自然开心。” 【低贱的商女也敢攀附高枝,真是不知死活!】 【这世间,谁都配不上他。】 自那日江弥珠为谢繁洗发,发现他后颈之处的朱砂痕消退,心中便埋下了杀种。 至于那玉簪,自然也是她派人送到他手中。 “今日外面为何如此热闹?”外面锣鼓喧天,路远小院偏僻,便是这都能听得到。 今襄不免好奇:“听着锣乐,似乎是喜乐,可是有谁在行嫁娶之礼?” “许是哪位达官显贵。”路远今日休沐在家,陪着今襄在院中晒太阳吃茶。 【达官显贵的嫁娶之礼?】 今襄想到了什么,自问自答了一句:“原来已经初二了啊,确实是个黄道吉日。” 她自然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吗?】 “你还好吗?”路远虽与谢繁有过几面之缘,停留的印象多是琴师和相府公子形象,多从他人口中得知。 他也是后来才知今襄与谢繁之间的关系,默默按下那份悸动。 “我能怎么样?就我这样还能去当街抢亲不成。”养了大半个月,已经大有好转,抬了抬手脚,自嘲一句。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性情的女子。”路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自顾喝着,“他都另娶亲了,你就没有一点埋怨?对他或者对自己?” “你相信你的同门吗?还是说你除了自己便从未相信过任何人?”今襄不答反问。 “我自是相信伙伴的。”路远这么说着,话中有几分真假,只他自己知道。 “那我自然也是相信他为人的。”今襄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他是未来国相,命运早早为他设定好了一切,他无法抵抗。 可是她不信命运,自己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分给外人一分一毫。除非她不要,否则谁都别想沾染。 相府的好日子,荣王府自然是收到了请柬,虽说谢算与荣王是政客敌对,但是礼数还是得周全。 沈故本不愿去,但是他可咽不下心中这口气,携礼上门。 对着身着喜服的谢繁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谢三爷今日真是春光满面,金榜题名又洞房花烛,可喜可贺啊。” 谢繁的神色很不好看,冷漠地厌世,如同行尸走肉般,充耳不闻他人的恭贺和沈故的嘲讽,只自顾自灌着酒。 “谢繁,我在跟你说话。”沈故气不过,粗鲁地抓起他地襟口,“瞧瞧你这副样子,你对得起她吗?” “说话。”沈故一拳打在他的侧脸,瞬间将谢繁打了个鼻青脸肿。 相府亲宴一片混乱。 第143章 鬼火事件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婆在一旁说着恭喜的话,走着流程。 “出去。”谢繁醉意满满,歪坐在侧榻上,以手扶额。 “谢大人,新娘还等着呢,您 ”喜婆套笑地上前。 “滚。”谢繁不耐烦,一把摔了置在桌上的茶盏,“都滚出去。” 房内众人一阵哆嗦,相互看了一眼,退出房外。 新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只案上的一对红烛,闪烁着火苗,偶尔爆出一声噼啪。 魏绮珞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今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她嫁入了左相府,嫁给了人称如玉公子的谢氏三公子。在这半年多的待嫁期间,她成了全安京城女子都羡慕的对象,心中甜蜜万分。 只是听得谢繁一声怒喝,她心中的喜悦瞬间变为惶恐不安。 良久之后,她实在有些忍不住,悄声开口喊了一声:“夫,夫君?”喊完之后,娇羞地低下了头。 久久不见回应,魏绮珞察觉不对,又喊了一声,强忍着掀开盖头的冲动,端坐到了天明。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今襄给沈故的脸上着药。 “他活该。嘶~阿姐,你轻点。”沈故疼得龇牙咧嘴。 “疼就对了,记着点教训。”她毫不客气下重手。 “阿姐,我在城东有座宅子,阿姐随我去那里住。” 今襄挑了挑眉。 “阿姐你是个女子,常住在这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你需要照顾。” “既是要回,也该回我自己的住处,为何要去你那里?” “我那里安全些。”沈故说了不少好处,“阿姐,意下如何?” “你告诉他了吗?” 今襄的一句问话,直接卡住了沈故的喉咙。 “为何不告诉他?” 外面的流言她一直关注着,自然也知道百姓口中那个勾引相府公子和荣王世子的放荡女子,也就是她,已然死于非命。 相府不是谁都能进去的,沈故的身份若是想见上谢繁一面却是不难。 “你就这般欢喜他,他都成亲了。”沈故也是有脾气的,“为何你总是向着他?如今他回了相府,考取了功名,又有娇妻在侧。他不是江南歌,他是谢繁,相府的谢三公子。” 今襄很是不悦:“慎言,我知你不喜他,但是你不该这般说他。” “是你太天真了,尽管他常年在外,但在世家长大的孩子,心思都不会只表现得那般简单,你别被他骗了。”沈故的话说得有些冲,但是又不敢说得太重。 他的年岁渐渐长成,朝中政事也开始接触,这几年相府在暗中的行动他也知道一二,想起那些动作,若说谢繁只单纯待在今襄身边没有图谋,他是一点都不相信。 “所以,你接近我也是有所图?”今襄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不是,我 ”沈故气结,起身转头。 然后又猛然转身,抓着她的双臂:“是,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你我自幼相识,历经生死,我寻你多年,就是想好好谢谢你。今襄,我敬你爱你,我把你当作是我的亲人,谢子简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 今襄微微蹙眉,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你抓疼我了。” “对不起。”沈故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 “阿故,我知道你待我极好,我也将你当我弟弟一般对待,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一样,我对你们是一样的信任。”今襄很感谢沈故的这份担心,但不喜旁人对她的事指手画脚,“再说,我像是那般会为情爱而失去理智的女子吗?” 今襄的话,让他消气了几分,但也有仍有不耐,不愿意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丢下一句:“我明日来接你走。”就起身而去。 路远进门:“怎么气冲冲走了,看他脸色不好,吵架了?” “小孩子闹脾气呗。”今襄解释了一句。 【真是霸道。】 “听说了吗?那家店里闹鬼了。” “哪家店?” 两个小丫头耳语了一番。 “不会,她家的香露我可喜欢了。” “毕竟那个女人是死于非命,能不成怨鬼吗?” “ ” “ ” “你们在说什么?”谢繁的声音自后传来。 两个侍女吓得直接噤声,下跪告罪求饶:“三爷恕罪。” “我问你们在说什么?”谢繁的声音冷得有几分阴沉。 “奴,奴婢 ”两个侍女颤抖着不敢说话。 “夫君,怎么了?”魏绮珞上前询问。 谢繁不愿意和她说话,抬步就离开了,留下魏绮珞一脸无措。 “小姐,三爷他 ”身旁侍女看着谢繁对自家小姐冷漠的态度,自她家小姐嫁进来之后,谢家三爷便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 “慎言。”魏绮珞低声喝斥了一句,“叫什么小姐,我已然嫁进了相府,以后叫我少夫人。” “是,三少夫人。” 相府娶亲那晚,“落九天”店铺内自午夜子时始,便自动燃起了青白色火焰,直至天将明的那一刻熄灭。 打更者夜路此地,被吓了一跳,壮着胆子进店查看一番,发现并无人迹。 连接着两三天,每过午夜子时,火焰自动燃起,第一晚是青白色,第二晚是绿色,第三晚是蓝色,吓得打更者上衙门报案。 至此,“落九天”店铺闹鬼之事被传遍了整个安京城,左右两三家的店家觉得晦气,低价出售而走。 衙门捕头接到报案,封锁了整个现场,抓人查办了个便,都找不出是什么原因。 第四晚,衙门派了不少人守在“落九天”店铺门口,想看看是否有贼人作祟,却不想在后半夜昏昏成成地睡了过去。 不久后醒来,大惊店内已然再次燃起了青白色火焰,这次更是可怕。 青白色火焰,自店铺门口开始,三丈一簇,一路竟漫延至了雁江边上,像是特意引官差捕头过去。 第五日,安京城内谣言四起,其中不乏有好事者,目睹者以讹传讹,更是将事件说得万般离谱。 第144章 焰色反应 东城瑜苑 “你为什么把时间选在初二晚,你故意的?” 落九天闹鬼事件,今襄主谋沈故从犯,帮忙在京中扩散。只是没想到他如此小心眼,竟是将时间选在了谢繁成亲当晚,今襄知道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哼,说不定就与谢繁那家伙有关系呢?反正我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他若是心中无愧,怕什么。”沈故犟着嘴道,“我就是想为你出口气。” 他如此态度,今襄也只能摇摇头无话可说。 要说起,闹鬼之事,这事还得从沈故找到今襄那日说起。 “我们不是要引蛇出洞吗?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沈故不解,看着桌上瓶瓶罐罐的东西。 “买凶杀人,最恐惧的便是被杀者亲自上门。”今襄道。 “你是想扮鬼吓人。”路远坐在一旁,接话道。 “没错,我从不与人结怨,无缘无故找人杀我。若非背后之人是杀人如麻的穷凶极恶,还无道德羞愧,总该有那份心虚和畏惧。” “扮鬼吓人这套,直接找人假扮不就行了。”沈故道,“何须这般麻烦?” “你能想到的扮鬼手段,哪里别人就想不到。那些手段也太低级了,咱们要烘托气氛,自然要别出心裁一些,做些以往都不曾出现过的,最好一击即中,直接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你打算如何做?”路远很好奇。 今襄用自己不太方便的手,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边调配边问道:“路大人可见过鬼火?” “曾去野坟墓冢处见过,白色带蓝绿色火焰,凭空自燃。”路远回答道,“我研究过,只要是腐烂的骸骨燃烧就会有这种火焰颜色。” “你还研究这个?”沈故问道。 “历年来有很多离奇案件,都有此种现象,官府找不到切实证据,都会以神鬼之说结案。”路远道。 “人和动物腐烂时,会分解出一种物质,是一种无色,剧毒,易燃的气体。若是不小心吸入,会对心脏,肾,肠胃,肝脏等带来影响。”今襄解释道,“这种气体燃烧的时候便是青白色。” “原来是气体,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今襄的话,给了路远很多启发,回想着以前办过的几起离奇案件。 “你要提取鬼火气体?”沈故问道。 “不,气体不宜储存,我只是要调配与鬼火燃烧时火焰颜色相似的东西。”今襄继续解释,“铜燃烧是绿色,钠燃烧是黄色,钙燃烧是砖红色,锌燃烧是蓝色,钾燃烧是紫色,不同金属有不同的焰色反应。” 沈故和路远听得一脸茫然。 “铜和钙我知道,但是你说的钠,锌,钾这些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不同金属的名称,我也是从一些杂书上看来的,想来是作者自己编写命名的。”今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化学元素由来,只好胡编乱造地说了几句。 她使用的是硫酸法提取硫酸铜,在这科学学识和物质匮乏的年代,能最大限度找到的东西了。当然还得求助了远在现代的姑姑,不然就凭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起高中的化学知识。 瓷盘中开始出现透明的深蓝色结晶体,今襄归拢收集。 “这是什么?”沈故好奇问道,路远也凑近看了一眼。 “硫酸铜,燃烧时能呈现绿色火焰。”今襄解释道,随后建议,“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路远对这硫酸铜很好奇,主动上手,在碗中垫上一块白布,倒上些许酒精,又将少许蓝色硫酸铜颗粒置于白布中间。 火苗猛然窜起,先是一圈淡紫,火焰越烧越旺,开始转变为绿色。沈故和路远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化学现象,有些不可置信。 “还真是绿色的。”沈故看着这火焰,确如今襄的所说一般,“你是怎么做到的?” 路远眼睛微眯,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 “其实这没什么,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节日里放的那些个绚丽多彩的烟花爆竹吗?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今襄把锅直接推给制造烟花的匠人,“他们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我也就是一时好奇,研究过一阵。” 沈故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在京中能制作出彩色焰火的只那么几家,都是祖传的秘方。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本事,竟能猜透其中秘密。” 他是了解今襄才智的,也没有太多怀疑,帮着解释了一句。 “我也是闲着无聊。” 随后今襄又做了蓝色和青白色焰色反应的物质提取,将给了沈故,让他派人多量提取。这便有了后来“落九天”鬼火事件,鬼火一路至雁江楼,也是根据小桃被害路线所设计的。 因为除了贼人,便只有受害人“今襄”才能知道的路线。 做完这一切,便只需等着,等幕后买凶之人的主动暴露。 “嬷母,你说是不是真的是她回来了?”江弥珠这几日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自听了京中鬼火流言,夜夜噩梦缠身。 “夫人安心,这世上哪有鬼怪,不过是人为罢了。”安嬷嬷安慰着,心里其实也瘆得慌。 “闹鬼之事,我又不是没听说过,可是你听听外面传的。根本就没鬼影,也没女人哭声,就那么青白色火焰烧着烧着,一直烧到天明。”江弥珠自知不是善人,手中多多少少也沾过点,可如今这般情况,她是从未见过的。 “难不成你还见过绿色焰火,蓝色焰火不成。他们都在传,那是地狱来的鬼火。”江弥珠心中惶惶。 “夫人放心,后面都处理干净了,定是查不到我们。我们是人,还怕鬼不成?”安嬷嬷捏了捏锦帕,手心不住地出汗。 “夫人,夫人不好了。”蓉香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咋咋呼呼地,成何体统!”安嬷嬷喝斥一句,“怎么回事?” 蓉香神色惶恐,跪在递上:“夫人,我刚去外面打听了消息,昨晚那鬼火竟凭空出现,一直烧到了雁江边上。” 江弥珠被吓得煞白,一把抓住安嬷嬷:“嬷母,你说她会不会烧着鬼火来找我?” “夫人,夫人,咱咱去保国寺。对对对,保国寺的净慧大师是得道高僧,咱们去求个平安福,定能邪祟不侵。”安嬷嬷急中生智。 “对,净慧大师,快,快去准备,我现在就要去。”江弥珠稍稍镇定了情绪。 第145章 十里桃花 京中鬼火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在京中的影响甚广,案件被层层上递,最后由皇帝亲自下令,几经辗转,卷宗被放置在了慎刑司公案上。 路远看着案卷,扶额苦笑:【这是贼喊捉贼,自个儿查自个儿?】 这事他不仅知情,还参与其中。 【京兆尹那帮家伙,真是蠢到家了。】 随后又想到,这事要不是他参与其中,指不定也够他吃一壶的。 卷了卷宗,决定出门去荣王府一趟,毕竟这件事影响重大,上面只给了十天时间。 “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大力醒来,一入眼便见到了锦娘。 “这是城北的一家农舍,你受伤昏迷已有两日。”锦娘解释道。 “姑娘和小桃姐姐呢?”大力挣扎着起来,想起那日遭遇,着急地询问。 “不清楚,大人派去的人只找到了你。”锦娘漠然道,“先喝药,你伤得不轻。” “杀手不下十数,姑娘和小桃姐姐现在一定是凶多吉少,我要去找她们。”大力一把甩开药碗,翻开被子就要下地。 “你冷静点,你受伤了需要休息。”锦娘制止道。 “你难道就不担心吗?”大力还没说完,一把被锦娘捂住了嘴。 “你就不能小声点,现在外面都是大人的人。” “那 ” 大力还来不及说话,外面便有人进来:“收拾一下,大人要见你们。” “是。”锦娘和大力相互看了一眼,颔首称是。 谢繁得了三日休沐假期,在院中散步时听到下人口中安京鬼火事件,匆匆忙忙驾马出了府。清水不明情况,一路也跟着来到了落九天店铺门口。 “三爷,这里可进不得。”清水见谢繁抬步就要走进里面,连忙拦着,京中鬼火流言他也听得一二。 “三爷,今姑娘已经去了,您还是节哀。” “滚开,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谢繁不耐烦,一把甩开了清水,抬步就入内。清水阻拦不成,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谢繁左右查看了一番,没有任何线索,转身又出了门。 “三爷,三爷,你要去哪?”清水紧跟着出门,就看见了个马屁股影。 “世子,谢三爷求见。”下人来禀。 “谢繁?不见。”沈故的气还没消,再见谢繁,可不能保证他不会出手再打他一顿。 下人得了回复,出门就告之了谢繁。 谢繁也够耐心,一直等在荣王府门口,他就不信这事跟他没有关系,他还能一直待在府里不出门。 临近傍晚,沈故出门,被谢繁跟踪。 “哟,小谢大人,这新婚燕尔的,不回家陪着娇妻,怎么总是跟着我?难不成要请我吃饭?”沈故明知他在跟踪,好好戏耍了他一番,然后在酒楼里揭穿了他。 “她在哪?是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谢繁忍着怒意,直接开口问道。 “啧,小谢大人这话说的。你在问谁啊,难不成小谢大人的金屋藏娇还藏到我屋子里了?”沈故痞痞地道。 谢繁捏紧了拳头,起身作揖躬身道:“请世子相告。” “哟哟哟,你可别。我可受不起状元新郎的大礼,毕竟我品级可比不得小谢大人你。”沈故嘴里这么说着,屁股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大大咧咧半仰躺坐着。 “沈故,告诉我她在哪?”谢繁也是气急了,也不管什么,上前就抓了他的衣襟。 “哼,这就生气了?” “她在哪?” “城外十里桃花林。”沈故冷哼一声,说个地址。 谢繁得了地址,夺门而出。可怜清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还没喘口气,就见自家三爷驾马而去。 “三爷,三爷,你这是要去哪里?”清水在后面赶着。 “出城。” “出出城?天色渐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 谢繁不听劝,直直驾马出了城。 沈故临窗而望,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衣襟:【荒郊野岭去住一晚,还什么如玉公子,狗屁 】 “今襄——今襄——”谢繁大声叫寻着。 清水姗姗来迟,喘着粗气:“三三爷,今姑娘难道没死,她她藏在这儿了?” “她那般聪慧,怎么可能会那般出事?” “可若是今姑娘没事,为何不来找三爷?” 谢繁脚下一顿,脸色很不好看,想起自身情况,很是可恨:“她定是受伤了,才不方便来寻我。” “哦哦哦,那奴才帮着三爷一起找。” “今襄——今襄——” “今姑娘——今姑娘——你在哪儿——” 桃树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个遍。 “三爷,你说今姑娘在哪儿,这都找遍了。这儿荒郊野岭的,也不像是能住 ”清水前一句还抱怨着,后一个字便卡在了喉咙里。 “三三三三爷。”清水颤颤巍巍抬起手,指着前方。 谢繁心颤了一下,转身沿着清水指的方向望去,身体瞬间冰冷,入坠冰窟。 “三爷,三爷。”清水一把扶住谢繁。 那是一座坟墓,一座新坟,碑前还放着新鲜的瓜果和焚烧值钱后留下的灰烬。 “三爷,许是别人的。”清水宽慰道。 他们站在墓碑侧面,看不清碑面篆刻。 谢繁甩开清水,一步一颤地向墓碑走去,待看清碑面铭刻时,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她,不是她 ”他倒地仰天扶额,放肆地笑出了声。 清水看着自家三爷如此,也被吓得不轻。 “三爷,三爷,是小桃姑娘的墓。”清水也看清了碑面,惊讶道。 谢繁起身整理了衣着,走到墓前,恭恭敬敬三作揖。 “走,回去了。”谢繁已经平复了心情,想到这是沈故的捉弄,再看到碑面的铭刻,也计较不起来了。 碑面铭刻“挚友小桃之墓”,赫然是今襄笔迹。 她还活着,只是她不愿意见自己。 “三爷,天色已黑,我们怕是要外宿一晚,明日才能进城。” 清水对自家三爷这大起大落的情绪搞得心惶惶。今姑娘还活着,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没想到小桃姑娘不幸遇难了,还是感到难过,多好的姑娘啊。 “那便外宿,明早再进城。”如今知道今襄还活着,他也没什么可着急的了,总会再见到的,只是这幕后黑手 谢繁阴沉了脸,如今平复了情绪,重头清理思绪,真的有太多破绽了。他太一叶障目,被情绪摆布,跳进了别人设的局而不自知。 如今想来这个局不仅仅是要除掉今襄,很有可能也针对了他,或许还有荣王府。 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146章 浮出水面 “净慧大师。” “世子有礼。” 两人见礼入座。 “看来近日保国寺的香火很盛嘛。”沈故笑嘻嘻地道。 “贫僧多谢世子。”净慧大师也笑眯眯地道谢。 沈故摆摆手:“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一个小僧徒将一册名录递上,然后退出禅房外。 “这是近日来寺上香并购平安符的名册,世子请过目。”净慧大师伸手示意。 沈故翻看了几页,忍不住道:“大师的名头就是好用,才几日便有这么多慕名前来的。” “世子就莫要取笑贫僧了,贫僧生在俗世,自然不能完全超脱世外。” “这几日,可还有谁递帖会面的?”沈故问道。 “确有几人。” 沈故自保国寺出来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若真是他猜想那般,处理起来,怕是会麻烦了。 临近年关,安京城鬼火一案沸沸扬扬闹了大半个月,最后慎刑司抓了一伙术法道人,以烟火戏法的手段冒充鬼怪谋求钱财,就此结案。 这个年,今襄过得并不好,不在乎冷清了不少,也因为最后调查的结果。沈故查清幕后买凶之人,纠结之后还是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她表现地很冷静,犹如寒月十二,应时地下了一场雨雪,偶尔冰雹夹着寒风,刺得人骨头直打颤。 见她消沉的情绪很是担心,不禁让他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梦境。世间美好不少,即便是在阳光下,也有阴暗角落,那里阴冷黑暗,藏着为人所弃的污秽。 新年春节,雨雪不断,断断续续下了将近一个月。 今襄闭门不出了一月,整日待在房内,虽一日三餐不落,但形容却消瘦得快。 “今姑娘,吃饭了。”侍女小树端来膳食,“今儿个出太阳了,可要去院儿里走走?” “积雪初融的时候最冷,小树我脚冷得厉害,烧点水,我想暖暖。” “诺。”小树应下。 傍晚沈故来瑜苑,陪着吃饭:“你冬天极其畏冷,听小树说,你都没好好喝药。”说着,让人多端来几盆烧炭。 “不用了,闷得慌。”今襄制止了,“中药实在太苦了。” 自沈故接她过来后,便请了宫中御医替她诊治。御医就是御医,她身上的伤愈合得快了不少,可是这药也是真的苦,一日三贴,一贴满满两碗。 这两个月,冷和苦都彻底经历个便,很是让她怀念现代的止疼药和颗粒药丸。 “良药苦口,谨遵医嘱,才能好得快。” “能不能让大夫提纯精药,炼制成丸,携带方便又吞服简单。” “中药热服,效果最好。”沈故笑着解释道。 看着今襄生无可恋的表情,沈故难得心情好了几分:“神降山行宫有一处温泉,不若改日,我带你去泡一泡,御医说温泉最能调养你的身体了。” “神降山,就是前几年有神迹的那座山?”今襄问道。 “确实,不过我是不曾见过,当时被传得神乎其声的。” “万一是假的呢,你们就不查查?” 沈故摇摇头:“世人敬畏鬼神,宁可信其有。” “那你呢?相信这世间有鬼神吗?” “不信。”沈故想起自己的预知梦,仍然否认,“便是有,我也只信自己,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你呢,你相信吗?”已经被安排好的命运,他沈故不屑走。 “心存有敬畏。”今襄如是回答,“无愧于心,便无惧鬼神。” “神降山南临雁江支流,按理来说那里的地势不该有温水泉眼?” “是在山脚的一处峡谷内发现的,本是极小的泉眼,后来派人挖掘修建了一处温泉山庄。山谷内风景还算不错,宫内贵人时常去温养。” “那我去怕是不合适,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就麻烦了。” “无妨,封了庄子不就行了,你安心调养即可。”沈故说得毫不含糊。 “我倒是还想看看那临月崖,听说过没见过。既有机会去,正好想去瞧一瞧。” “行,到时候,我陪你去。” 今襄:[姑姑,三日后,我会前往神降山,找机会去临月崖。] 时母:[襄襄,你还好吗?] 今襄:[姑姑,我没事。你知道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回家,是非轻重,我分得清。] 时母:[好。] 时母:[襄襄,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至于你之前提过的,风险极大。襄襄,别怪姑姑自私,我只想你能平安。] 今襄沉默了许久,才提笔回道:[姑姑,再让我考虑考虑。] 今襄不是会沉迷过去,不敢面对厄运的人,对于各种结果她预设过许多,如今的结果在她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神降山之行,早在几年前她便开始与时母商议。 利用情节留白,在合理范围内添加的节点可以长久留存在这个世界中,神降山峡谷内的温泉便是其中之一。 今襄在温泉别庄调养了几日,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你气色好多了,听小树说,胃口也好了不少。” “温泉调养确实不错,身体暖和了许多。你不用日日来回,我身边有小树还有红英,除了山庄我也没去什么地方。” “闲来无事,我也是给自己几日休沐。看着今日天气不错,你不是想去临月崖看看,不若今日便去?”沈故提议道。 今襄看了看外面天色:“出去走走也好。” 神降山本是安京城外东南面的一座野生树林,多长竹松和长青树种,其中一座山岭有断峰,雁江支流临崖而过,自西而下,流入辽阔的海洋。 临崖眺望,阳光洒在海面波涛之上灿灿金光,耳边海涛声不断,令人心胸宽阔了不少。 “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看着都能让人心情舒畅了不少。” “朝阳初生,夕阳降落,天空霞彩漫天最是绚丽不过。”沈故上前,替今襄拢上貂皮披风,“山上风大,当心风寒。” “那边好像有个亭子?”今襄眼神示意不远处。 沈故顺眼望去:“那是观潮亭,圣上派人修建的。那势地处偏高,是最佳观潮点,要去那里看看吗?”说着边招人牵来马车。 “也不远,走过去。”今襄坐了一路的车马,山路崎岖,颠得她有些股疼。 “行。”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亭子走去。 第147章 珍馐糟糠 谢繁自得知今襄还活着的消息,心中郁结顿消。 他在其父亲手中败了一次又一次,对今襄的承诺亦失而再失,恨自己无能,也恨身上枷锁负重之沉。 “三爷,三少夫人送来了参汤。”清水来禀。 “哼,她倒是清闲。”谢繁手中执笔不坠,“拒了,以后这事无需再问。” “三爷,这 ”清水有些为难,“三爷,您这都拒了三四回,我是真想不出什么借口了。” “这与我何干?” “三爷,三少夫人回门,您都借口不曾去,府里的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我都被老太君和夫人叫过去问话了。” “才几天功夫就同情她,收好处了?” 清水面露苦色讨饶道:“冤枉啊,三爷,奴才哪敢啊?” “赏你了。” 清水直摇头:“三爷饶了奴才。” 谢繁扔了笔,卷袖净手:“你既不敢背我,又想帮她。看来你这心已然不在我这儿了,不若将你送去沁雅园里,好成全你的忠心为主。” “三爷三爷,冤枉冤枉啊。老夫人的命令,奴才不敢不从。”清水说着就要哭出来,“奴才一辈子都只想跟着您,求您给奴才支支招。” 清水一把鼻涕一把泪,拖着膝盖到谢繁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开始喊冤。 “闭嘴。”谢繁最讨厌这般撒泼滚打,一脚踢开了他,“滚开。” 清水猛地收了泗涕,乖顺似小绵羊地跪候在一旁:“三爷,救救奴才。” 谢繁真是没眼看他这般窝囊样,提袍上座:“珍馐糟糠何选?” 清水有些懵,没听懂什么意思。 “蠢货,出去。”谢繁扶额。 清水被赶了出来,仍然不明白自家三爷用意,灵机一动,转了身就去问清山。清山听了他的转述,也是一脸看二货的眼神看着他。 “你怎么也这般看我,快跟我说说三爷到底是何意?”清水急急问道。 “今姑娘的手艺,你吃得还少吗?”清山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哦!我明白了。”清水终于是明白过来了。 要说他平生所食,最最幸福的时刻,便是跟着三爷蹭到今宅的菜肴,那真是一个字“绝”!那个色香味,便是看着都能赏心悦目,更别说是味道了,还有幸福的满足感。 可惜,后来只能尝到小桃姑娘的手艺。想到小桃姑娘,清水有些伤心上头,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想明白了的清水,抬步就前往沁雅园回了话,委婉地表达:不是你家少夫人的厨艺不好,只是我家三爷嘴巴挑剔,以后还是别再送吃食了,送了也不会吃的。 回了话的清水,是一身轻松,倒是沁雅园里的那位,心里要不是滋味了。 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生来又是伯府小姐,哪里这般受过气,好一顿的暗自哭闹。身边的掌事嬷嬷和丫鬟,轮番地安慰,才哄回了心情。 不过一日,相府三少夫人不得小谢大人喜欢的消息,飞一般地窜出了相府大门,又噌地跳进各府后院。 随后永平伯府与相府之间又是好一番的走动。 而谢繁作为当事人,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模样。只按部就班地上值下值,偶尔去陪老太君请个安用个膳,完全事外人的态度。 “都怪你出的主意,如今我都成了她们口中的笑话。”魏绮珞在院中发脾气,四个丫头都是伯府的陪嫁,颤颤地低头候在一侧。 管事桑嬷嬷进门,打发了几个丫头,来到魏绮珞身边:“小姐,你太沉不住气了。” “嬷母,我都这般了,你怎么还如此说我?”魏绮珞不开心。 “外头人说的,不过都是嫉妒你罢了。你若真如此,怕真要被她们得逞。”桑嬷嬷道。 “可她们又没说错。” “小姐,你也不看看咱姑爷是什么身份,多少女子想嫁入都没小姐您有这般的福气。姑爷不曾见过你,若是姑爷一见你就心生爱慕,那与外面的那些个俗子有什么区别,感情是要培养的,得让姑爷看见咱的好。”桑嬷嬷是过来人,心中记着伯府夫人的叮嘱,“姑爷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你便发脾气,若是传到姑爷耳里,得不偿失啊。” “可他都不与我说话。”魏绮珞听进了话,但是心中仍有气,“便是回门 ” 才说到这,丫鬟秀雁面带喜色匆匆来报:“少夫人,少夫人,姑爷院中人来禀,说姑爷今晚回来用晚膳。” 魏绮珞一听,起身激动地问道:“当真?” “真的真的,是姑爷身边的清水来传话的。” 魏绮珞难言激动:“嬷母 ” “瞧瞧,姑爷心中还是有小姐的。” 沁雅园,谢繁上座。 只端坐着首位,不言不语,魏绮珞有些局促,她还是第一次这般与他坐得这么近,脸颊不自觉地发烫。 “少夫人?”桑嬷嬷在后边小声提醒着。 “夫夫君,妾身自知厨艺不精,这些都是厨房依着夫君的口味做的。”魏绮珞舀了一碗鱼汤递到谢繁面前。 谢繁抬手拿着汤匙搅动了几下,却不食用。 “我不喜你这般称呼我,你可以跟着他们唤我三爷。”他极其不喜欢有别人女人这般唤他,除了她,谁都不配。 魏绮珞听着有些不解,直直地问出了声:“为何?”身后的桑嬷嬷听着脸色有些不好,轻咳了一声。 魏绮珞也意识到了不对:“是妾身做错了什么吗?” “听闻你素有才名,不知以前读过什么书?”谢繁不答反问。 “读过的不多,只一些诗词和传记。”魏绮珞没明白过来,只依言回道,随后想到了什么,又急急补充,“《女德》《女则》也是读过的。” “哦,是吗?”谢繁松开汤匙,“你若是无事,便多读些。” “以后每初一十五,我会过来。老夫人喜静,没事便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我还有公务要忙,你自己吃。” 谢繁说完起身,提袍便出了门。 魏绮珞愣愣地呆坐在原处。 桑嬷嬷上前:“小姐。” 谢繁自知身在相府处处受限制,魏绮珞是外来人,虽是永平伯府人,但也是可利用之人。今日之为也不过是为了宽慰老夫人的心。 第148章 后院PUA 自谢繁那日来过沁雅园之后,魏绮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才惹恼了他。她自感亦是如此,遂命人找来了《女德》《女则》,重新翻看阅读。 谢繁也应了话,每逢初一十五来一趟沁雅园,魏绮珞努力做好相府少夫人的角色,两人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少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吩咐过厨娘了。”秀雁低声回禀。 “下去。” 谢繁上座,魏绮珞命人上了菜。 “三爷,请用。”魏绮珞递上玉箸,略微紧张地见谢繁接过,伸手夹起一颗蚕豆放进嘴里,细嚼。 见他没露出不满神色,心中暗自喜悦,才端起饭碗开始吃饭,只不过这份喜悦维持不过半刻,待谢繁放下玉箸便消失了。 “怎怎么了?可是今日饭菜不合胃口?”魏绮珞有些紧张,难道发现了? 谢繁擦了擦嘴角:“清水。” “三爷。”清水听到传唤,进门躬身。 “把厨娘发卖了。” “喏。”清水领命告退。 魏绮珞慌了神,慌张地看了看身后的桑嬷嬷,又看了看谢繁,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三爷 ” “有事?”谢繁神色不动,“用膳。”他重新执起玉箸,每道菜都吃了一口。 魏绮珞看着他每每跳过的那几道菜,执箸的手便控制不住。 晚膳毕,谢繁端着茶盏:“你似乎对相府少夫人这个位置很不满?” “妾妾身不敢。”魏绮珞低着头,不敢直视他。 “姑爷,是老奴的主意,跟少夫人无关。”桑嬷嬷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替魏绮珞说了话。 谢繁将茶盏请放于桌,音色冷漠:“有你说话的份。” 桑嬷嬷知谢繁动了怒,只能闭口退下。 “夫三爷,是妾身的错。妾身自知厨艺不精,特意请教了厨娘,学了三爷喜欢的菜式 ”魏绮珞到底年少藏不住事,看着谢繁有些漠然的神色,一股子都说了出来。 “你既入了相府,当了相府少夫人那便好好当着,庖厨这活不是你该做的。”谢繁抚了抚衣袖,“当然,你要是想做厨娘,我是没有什么意见,想必各院里的姨娘都会很期待伯府小姐的手艺。”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你要是想当相府少夫人,就少动些歪心思,安安分分地当。如果是想当厨娘,那相府少夫人的位子,也该换个人坐了。 谢繁的话让魏绮珞脸色发白:“妾身明白。” 待他离去后,魏绮珞心中滋味难以言喻,讷讷地问:“嬷母,为何跟母亲说得不一样?”桑嬷嬷心里明白姑爷是厌烦自家小姐,但这让她如何开口。 第二日,谢繁命清山送去玉清筑账簿。 “三少夫人,这是三爷名下店铺,田地,地契的账簿,三爷命奴才交给您,以后便由您执掌了。”清山交付完,便自行退下。 魏绮珞暗自哭了一夜,肿着眼睛看着那一堆账目,有些茫然:“嬷母,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也许姑爷是觉得昨儿个说话重了,这这是在跟您道歉呢。” “真的?”魏绮珞一听便笑开了颜。 “那是自然!小姐,咱以后好好听姑爷的话,姑爷到底是心疼你的。”桑嬷嬷是伯府老人,见过不少人,如今遇上谢繁,她也参不透其心思。 “红英,将这份信送至左相府,交给谢繁。”今襄将信件交给红英。 红英接过:“喏。” “你要去见他,你约他在哪儿,不若我送阿姐去?”没等到谢繁,倒是先等来了沈故。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今襄不意外,如今她身边都是沈故的人。 “明日未时初刻(下午一点),约在了观潮亭。”她并不打算瞒着,“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好。你去忙你的,我身边有小树和红英,还怕我吃了亏不成。” 这是她和谢繁两个人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别人掺和。 今襄在两里外便看见观潮亭内的人影:“你们就等在这儿。” “姑娘,奴婢还是跟着您。”小树得了沈故的吩咐,不得离开今襄半步。 “你家世子派你来监视我吗?然后再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你家世子。”今襄言语不善,“不若我再等你一会儿,去把你家世子找来。” “奴婢不敢。”小树告罪。 今襄不理会,看向红英:“你呢?” “我会待在那里。”红英指着不远处,“那里听不到姑娘谈话,若是姑娘有危险,我也能及时赶到。” 今襄点头默认,从车上提着食盒,往观潮亭走去。 “今襄。”久别重逢,谢繁紧紧拥着她,口中呢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万幸!” “是啊,这真是万幸。”今襄回拥着,原以为她会很平静得面对它,但胸腔仍是难免不平。 “我带了点心,要不要吃一点?” “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哪里了?如今身体如何了?”两人才落座,谢繁便急急问道。 “没事了,养了两个月,已经大好。先不说我了,说说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襄儿,对不起,是我无能,失了信。”谢繁从怀中拿出玉梅簪,紧张地看着她,“但是我发誓,我发誓,我没有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便是说话都没有几句。”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不信你。”今襄抚着他的脸,“可是谢繁,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为什么?你到底还是怪我。”谢繁激动地抓着今襄双手,“我已写好和离书,待寻到机会,我便会与她和离。我知亏欠于你,襄儿,再给我五年时间,待我取得功绩,定会向圣上求得恩典,补偿给你。” 【这样的话,真是渣啊。】 今襄对上他的眼睛:“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谢繁一愣,犹豫了。 今襄了然,抽出手,起身走到亭边,望着无际海边:“谢繁,你父亲在朝堂二十余年,你斗不过他。你太理想主义了,总是设想了美好的结局,却忽略了路上的可能遇上的千万风险和意外。 “小桃没了。” 第149章 观潮决裂 “我知道,城外的十里桃林,我去祭拜过。” “她是代我而死的。”今襄转身,直面谢繁,“我本想手刃凶手为小桃报仇的,可是我犹豫了。” 谢繁唇齿微颤:“是是我父 ”他不敢说出口。 今襄笑得漠然:“是江弥珠。” “怎么会?我姨母从未见过 ”谢繁想起了什么,像是被人忽然掐住了喉咙。 “襄儿,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敢相信。 “这是幕后之人收买杀手时用的钱袋,这是安嬷嬷和杀手的供词。”今襄从食盒底层拿出了物证,“上面有慎刑司官印。” “对了,忘了跟你说,救我的是路远。安京城鬼火事件是我为了找出幕后凶手闹出来的动静,路远查到了相府,抓到了安嬷嬷。” “可惜,对方是相府夫人,此事只能作罢。”今襄讽刺道,“你觉得这件事,左相大人是不是默许了的?呵,想来是默许了,否则那安嬷嬷如何还能安然无恙。” 谢繁看着安嬷嬷的证词,脸色青白,颓然瘫坐。 “命运真是喜欢跟我开玩笑。”她被命运狠狠地鞭策在地,自认为掌握了在这世间的生存之道,但仍是逃不过被命运的捉弄。 “子简,我不曾后悔过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瞬。可是我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心安理得与你在一起。”今襄走到谢繁身边,轻拥他的肩,“真该让你看看她最后的模样。” 前一句甜蜜,后一句刺心。 “谢繁,我不杀江弥珠,已经是我最大的宽恕。” 谢繁红了眼眶:“对不起。” “对不起?若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被原谅,这世间便没有诸般不公了。子简,你太天真了,我绝对不会原谅她。”今襄直起身,“我可以不杀她,但是我一定要替小桃讨一份代价。” “襄儿 ” “怎么?你是想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她,亦或是我不该为了一个小丫头去对付高高在上的相府夫人?”今襄嘲讽道,“哼,她除了是你的姨母的身份让我敬上几分,她算个什么东西!” 今襄望着崖下海浪良久:“子简,我从来就不喜这个时代,这里的人蒙昧无知,自我封建,不仅是人的思想还是制度,压抑又沉闷。我在这里生活的几年,为饱腹食过野草,为生存沾过人命,一次次死里逃生,迫不得已舍弃过一次又一次的尊严。” “直到我遇见你,我以为我终于迎来了我的幸运。”随后轻叹一声,“我想回家了。” “子简,在相府的日子你过得开心吗?若是我要你舍弃你的父母,舍弃相府公子的身份,舍弃未来的坦途官运,与我一起回到我的家乡,从此不再归来,你舍得下吗?”今襄倒了两杯酒,递了其中一杯给他,当着他的面,将药丸放进酒水中。 她在赌,赌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谢繁看着杯中酒酿,沉思了几息,抬头对上今襄的眼睛,释然一笑,仰头一饮。 “不后悔吗?” “其实,我犹豫了。”谢繁转动着酒杯,“我自小的教育便是为家族而活,谢氏对我有生养之恩,若是没遇见过你,也许我会按照父亲安排好的路,娶妻生子,登科入仕。” “可你还是喝了。” “今襄,与你相识是我今生之幸,我浑浑噩噩活了这么些年,是你让我明白,生活可以过得如此这般精彩又值得回味。父亲不仅仅只有我一个儿子,便是没了我,他仍然可以培养别的继承人。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只有我。” 谢繁抚上今襄面庞,替她拭泪:“你将自己交付给了我,而我却言而失信,终究是我愧对于你,所以这次我选择你。” 低头自嘲了一句:“别的我应允不了你,但是至少哪怕只这么一次,我都心甘情愿陪你一起。” “是啊,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她吗?”今襄泣不成声,“你明明该是我的,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无论是身和心,甚至是灵魂。我今襄的东西,从来都不许旁人沾染,也从不会用旁人用过的东西。” 谢繁紧紧拥住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般。 “谢谢你今日对我说过的话,没让我白爱一场。”今襄推开他,“我知道江弥珠是你的亲姨母,所以我把要不要报复她的权力交给你。” 今襄的话,无疑是杀人诛心。 “她既然会为你杀人,想必很看重你。”她言语漠然。 杀人者,攻心为上,再没有比毁坏他人心爱之物来得有杀伤力。她不识江弥珠,借由沈故和路远的手调查了一番。江弥珠此人,似有些许疯魔,而这疯魔,对谢繁更甚。 “我说过,若有哪一日你背叛了我,我会报复你的,这便是我对你惩罚。” “我要你画地为牢,终身背负以我为名的枷锁,不得遗忘释怀。”今襄抬手拔下发间那只玉梅簪,交到他手中,“以玉梅簪为钥,倘若哪日你能放下对我的执念,坦然面对,便将这只玉簪折了。你就可以重新得到自由,我的报复也就结束了。” “今襄 ”谢繁想抓住她,却发现身体无力。 今襄托着他,将他扶到亭边栏椅上,背靠亭柱。 “是我亲自酿的桃花醉,本想着等你生辰的时候,好好喝一杯,看来是没有机会了。”今襄轻抚他的眉眼,“子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里遇见过最好最好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不,不要。” “我们好聚好散,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今襄直起身,看向海线,“太阳要落山了,夕阳真美。子简,我再陪你看一次夕阳。” “红英,帮我送谢公子回去。” “谢公子他 ” “累了,睡着了。” “可是姑娘,天都快黑了,您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不是还有小树,难不成留谢公子一人在这?这神降山我来了这么多次,难道还会走错路?趁着天还亮着,你先送他下山,回头再来接我们不就可以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第150章 沈故心思 神降山不是谁都能进的,今襄去信,也只说了见谢繁一人,由沈故的人带进来的。 红英没有办法,只能先送谢繁下山:“还请姑娘在亭中稍候,我去找人来接姑娘。” “好,我就在这等你。” 待红英送谢繁下山,今襄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回走。 “姑娘,这天黑了,我们还是等人来了再走。”见今襄有动作,小树连忙上前劝道。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要下山。” “那姑娘要去哪里?” “今日是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前边就是临月崖了,我想去看看。你若不放心,就一起去。” “这 ”小树有些为难。 “我都在这吹了一下午的风了,冻得我直冷,我就是想活动活动。看这时间山下的人也快来了,不妨事。” 今襄解释了这么一句,也不管小树愿不愿意,径直往临月崖走去。 小树没法子,急急提灯赶上:“姑娘,您慢点,我给你照路。” 圆月凛凛,美人仰头而望,柔和的月光交织成纱,盈盈罩在芙蓉面上,似是镀上了一层朦胧,仿若要羽化登仙。 沈故上山的时候,便见到如此景象。 驻足观赏之际,心头却闪过一丝心慌,疾步上前。 “今襄。” 今襄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觉被抱了个满怀。 “阿故?”今襄推搡着,奈何力气比不过,“你吓了我一跳。” 沈故紧紧抱着,深怕怀中人顷刻不见。 “你松松,勒疼我了。” 沈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放开:“你,你没事?” “没事,怎么了?如此慌忙。” “没,没事,我还以为阿姐要飞走了。” “胡说些什么,我既不是神仙,又不是妖怪,好端端地怎会飞走?”今襄哭笑不得。 “我,我也不知道,就有那么一瞬的错觉。”沈故不知该怎么形容刚才的感受,只是本能地想要抓住她。 “你眼睛怎么肿了,他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看月亮太久,眼睛有些发酸。好了,天色不早了,我有些冷,咱们快回去。” 沈故一握她的双手,确实冰冷得厉害:“怎如此凉?”不说二话,直接公主抱起今襄,快步下山。 今襄又被吓了一跳,“我只是冷,又不是僵得走不了路。” “没事,我走得快。” “不是有马吗?你这样走,待到下山那我可真要冻成冰人了。” 是的,沈故一听谢繁下了山,便急匆匆骑马上来,连个车马都没有,不意外地今襄感冒了。 谢繁一觉昏睡至第二日清晨。 清水本想将他接回玉清筑,却半路被魏绮珞撞见,压着身份,接回了沁雅园。 谢繁清醒起身,发现不在自己的房内,正拢了衣服起身,便见魏绮珞端了醒酒汤进屋,盈盈笑脸:“三爷。” 捧起醒酒汤递到他面前:“昨日你醉酒,妾身让人煮了醒酒汤,三爷喝一碗。” 谢繁面色不佳:“我为何会在你院中?清水呢?” “三爷,清水到底是男子,粗手粗脚的,以后还是让妾身来照顾你。”魏绮珞丝毫没有意识到谢繁情绪的不对,昨晚是她进府以来最开心的一日,她还从未有如此近距离地能与他待在一处。 谢繁头疼万分,想起昨日今襄诀别的话,根本没心情听魏绮珞的话,低头找着什么。 “三爷,在找什么?” “我的随身物呢?一支玉簪。” “玉簪!”魏绮珞意识到了什么,“什么样的玉簪?” “啊~”魏绮珞惨叫着一声,被推到在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繁。 “谁让你动它了,你也配!” 谢繁一把扯下魏绮珞插在发间的金枝玉梅簪,魏绮珞被扯痛了头发,失重倒地。还未回过神来,便是一句厉声喝斥。 “伯府就是这般教养,不问自取他人之物。”谢繁这几月的积压的怒气彻底崩毁,“魏绮珞,相府与伯府之间联姻不过就是交易,别妄想贪图更多。安安分分在待在你的院里,好好地当摆设,你若是不愿意,自会有别人来当。以后若是再敢妄动我的东西,我就废了你这双手。” “三爷?”魏绮珞一脸惊恐,捂着痛处,她从未见过谢繁如此凶狠的模样。 屋外的嬷嬷丫头,一听屋内魏绮珞的惊呼,急忙进屋。 “少夫人。”桑嬷嬷连忙跑到魏绮珞身边。 谢繁握着玉簪,揽过外衫,就直奔往外。 不过一刻,三爷夜宿沁雅园,第二日喝斥少夫人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相府。 清水被罚鞭,重伤卧榻。 谢繁收拾了行李,搬出了相府于外居住。 相府少夫人不得其夫喜欢的八卦,再次外传,闻者多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今襄的感冒反反复复,又连续喝了不少汤药。 “是小树吗?衣服放在汤岸上。”今襄闭着眼泡着温泉,听到动静说了一句。 耳边水重加深,睁眼瞥了一眼来人,又重新覆目:“出去。”言语平静。 沈故只着白色单衣,大敞着衣襟,下汤于她一丈外。少年健硕的身体,被浸湿的白衣勾勒地条理分明,汤池内水汽氤氲。 她不喜露天汤池,选了个半露天的,也没有不着衣泡澡的习惯,不然真是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阿姐也太霸道了些,我就不能来泡泡。”沈故与她保持着距离,惬意地浸没身。 “不是还有个池,去那里。” “不去,我就要这里。” 今襄不是什么纯情少女,自也察觉到了他的那份心思,轻叹一口气:“小故,今日的行为你太过荒唐了。” “我荒唐?我有左相府人荒唐?有谢繁荒唐?今襄,谢繁没有能力照顾你,我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在没有遇到你们之前,我的生活过得知足安逸。小故,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可我不想。”沈故沉了音“今襄,别一直把我当小孩子。我已十七,再过三年,我就能封郡开府。我自认财富地位,相貌才情都不比他差,为何我不行?” 第151章 退居平城 “无关外物。”今襄摇摇头,“小故,我若真与你在一起。对他,对你都不公平。” “我承认,我虽与他分开,但我的心里还未曾放下他。若是心里装着他,又与你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开心的。” “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的。” “他迫于压力,听从了父母之命,科举成婚,士族亦如此,更何况皇室。沈故,我能幸运地逃过一次,但是上天不会一直眷顾我。” “安京城内关于我的流言,你应该也听到过。勾引相府公子,又与荣王世子不清不楚,我的名声真是糟透了,你认为荣王府能接纳这样一个名声有污的女子?左相府便是很好的例子。” “你的身份地位,财富钱财,有多少是靠你自己挣得的。你如今的顺风顺水,那是因为顺了他们给你安排好的路,但凡你有一点不如他们的意,不过是一句话就能被剥夺的。沈故,你跟他一样,根本就没有保护我的能力。” “我 ”沈故明白,今襄所说的都是事实,他虽得了上天眷顾,确还不够有能力保她无虞,车鉴于前,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今襄,给我时间,我可以的。” “他也是这般说。” “不,我跟他不一样。”沈故渐渐靠近,很想抱一抱她。 自今襄与谢繁在观潮亭诀别之后,他便心绪不宁,月光下的她,仿若要乘风而去,他想要留住她。 “沈故,即便你有能力对抗你父亲,也得看我愿不愿意。你也说你长大了,以后做事该权衡利弊,别再冲动。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今襄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给沈故丝毫机会。 沈故背靠着汤岸,水面涟漪波波,想起今襄离去的背影,思绪纷飞。 天空飘起了雪,落入汤池中,池汤涌上朵朵涟漪,染上了几分浓色。 沈故出汤后,不见今襄。 “她呢?” “回世子,一个时辰前,姑娘回京了。”小树回道。 “回京?她一个人?” “红英送姑娘回去的。” 沈故不等回完话,撩起袍子就骑马追下山去。 今襄没回瑜苑,而是直接回了原先的小院。 “姑娘,是姑娘回来了。”今襄才走进小院,锦娘便寻着声出来。 “锦娘?”今襄没想到锦娘在院里。 “姑娘。”大力也寻声出来。 “大力。” 两人一脸激动,都高兴道:“姑娘,你没事太好了。” “你们没事?”今襄见两人没事,心里也高兴。 “我们都没事,姑娘那日我见你和小桃姐姐天黑了还没回来,就去店铺找你们了。”锦娘道,“却找不到你们,后来后来在我北长街找到了昏迷的大力。” 大力点点头。 “大力受伤了,我本想带他回来,可是发现家里有人潜入,所以我就只好带他藏到了别处的。大力伤得不轻,昏迷了好些日子。对不起,姑娘,我找不到你。”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今襄拍拍她的脑袋。 “姑娘,小桃姐姐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她受伤了吗?”大力见身后没有小桃身影。 今襄摸摸大力的头:“你小桃姐姐,去了很远的世外桃林。” 他们不是小孩子了,今襄说得委婉,也明白其中意思,不住泪流。 “姑娘,小桃姐姐她 ” “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她,然后咱们回平城。简单收拾一下就好,那里什么都有。” “嗯,姑娘。” 沈故追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为什么要回平城,你是不是恼我?” “没有,平城清净也安全,我想去那里住。” “去瑜苑,我能保护你的。” “我不是犯人,也没有做错事,没必要躲躲藏藏,我只是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沈故知道自己多说无用:“什么时候走?” “明日带锦娘和大力祭拜过小桃后就离开。” “让红英跟着你,安全些。” “好,谢谢。” 今襄带着锦娘和大力回了平城,退出安京这个是非漩涡,回归了平静的生活。距离回去的时间不足一年,她名字出现的频率已经逐渐失去平衡掌控。 虽在平城,却也关注了安京城的消息。 谢繁搬出了相府,买了一所小院长住,每日只上值回家两点一线,便是同职邀请喝酒都不曾去过。 倒是有一件事挺有意思的,杨书琴上京了,奔着谢繁而来。 今襄知道后,都忍不住感叹一句:【当真是命犯桃花!】 沈故也忙碌了许多,常常外出,倒是没忘记今襄,托人送来不少东西。 至于路远,同样忙于公务。 六月的一天,今宅失火,今襄再次回到了安京城,去无可去,重新入住了瑜苑。 “你这段时间,怎么比小故来得都勤?”今襄问坐在对面的沈凝。 “还是你这儿自在。”沈凝道,“且我喜欢你这儿的东西,新奇又有意思。” “三日后是夏至,每年夏至,京都会举办一场曲水流觞宴,在城阳长公主府邸,你可有兴趣去看看?” 今襄挑眉,看向她:“你不是最不喜宴会吗?” “城阳长公主是长辈,我不好推辞,你就陪我去。” “我这身份怕不合适。” “京里人虽听过你名字,见过真容的却没几人。流觞宴自也邀请了不少世家公子,我朝对女子约束没前朝那般严苛,戴面纱会客也不算失了礼数。”沈凝道,“你以我母族阿姐身份前去,可好?” “你都帮我想好了,我还有什么好不承情的。” “如此就好,还有三日,该挑选些衣裙首饰。”沈凝说着便来了兴致,拉着今襄就要去妆扮。 沈凝命人摆出了裳裙,左右挑了挑,又比了比,随后拿起一件水蓝色烟纱散花裙:“这件,素雅清丽,再配上珍珠碧玉步摇和芙蓉妆,最适合不过了。”帮着搭配了衣裳配饰。 “嗯,很不错。” “今日,你也同去?”今襄见沈故驾马在车马旁。 见到她俩出来,下了马:“我只是送你们过去,送完就走。”向她抬起绅士手。 今襄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流觞宴是你提议的。” “嗐,什么都瞒不过你。”沈故不否认。 第152章 沈凝怼人 沈凝已在车内等候,提醒了一些流觞宴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城阳长公主虽非圣上胞姐,但有从龙之功,所以才有了长公主的尊荣。城阳长公主年近耳顺,驸马已故,喜静,常年居住于公主府。也只流觞宴的这几日,请些小辈来聚,好热闹热闹。” “确实很热闹。” 今襄看着长公主府前车水马龙,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们也进去。” “倩倩,你祖母的孝期已过了好几月,你家阿兄怎还未去荣王府求娶?”齐雪看见不远处的沈凝走来,故意侧过身对着宇文倩问道。 “哥哥说,待考取功名后再考虑成家之事。”宇文倩没瞧见沈凝,如实回答。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沈凝今年都十九了,等宇文兄长考取了功名,那她不就成了二十余岁的老姑娘。”说着就掩嘴偷笑。 身边几个围着的姑娘,也是一顿说笑。 宇文倩微微蹙眉:“我哥哥才不喜欢她呢,不过碍着两家情面才没有退了这婚。沈凝她自己也说过,愿意等着,这能怪谁。” 宇文家追溯祖上,其嫡支在前朝时期也算是顶级世家,多出文臣,可惜改朝换代之后,渐渐转为清贵。历太祖马背上争天下,以致朝堂重武,如今宇文家在安京城的地位,不若从前。 宇文倩并不是真的讨厌沈凝,只是她家本就是清贵世家,自家老太太去世之后,她哥哥因着与荣王府的亲事,少不了受到言语对付,她是心疼自家哥哥,才渐渐对沈凝有了意见。 这边还说笑着是非,齐雪一个不经意看见沈凝:“哟,这不是长宁郡主吗?怪我眼拙,长宁郡主穿得也着实素了些,竟是没认出来。” 沈凝今日穿得确实低调,身着青烟色抹胸纱裙,外罩玉色蝉纱广袖衫,配了珍珠金链和极少的首饰。 今襄同在沈凝身旁:【这人说话怎么一股子茶里茶气。】 “阜阳县主说的是,想想这京中女子,应该不是谁都能把家中的店铺房产穿戴在身上的。欸,荣王府这点就比不上齐王府,没那么多家底。”沈凝故作羡慕地说着,然后抬手捋了捋鬓边碎发,“阜阳县主今日要顶着一座庄子一天,应该会很累,还是要小心些,别小小年纪就患上颈椎炎。” “以目尝之,其味甚辛。”说着,便抬手揉了揉眼睛。 真辣眼睛。 周围的姑娘听了沈凝的回怼,再看了看齐雪头上对插着的赤金步摇和珠宝头面,都转头掩帕暗笑。 “你 ”齐雪怒意横生,指着沈凝的鼻子,“哼,虽有郡主之名,还不是不得人喜欢。” “本郡主至少是定了亲的,倒是阜阳县主,前儿个听说齐王府与徐家谈亲,似乎谈得不愉快。”沈凝不屑与她再继续交谈,也不管齐雪如何,说完就拉着今襄走了。 带着今襄来到城阳长公主待客阁楼内。 沈凝的心情不怎么好,凭栏而坐,呆呆地看着外面,今襄对着晴雨耳语了几句,便暂时离开了阁楼。 今襄从沈凝口中听到过不少关于宇文家的事,便是和宇文深的交往也有交谈过。 她不是那种会随意干涉他人情感生活的人,只从沈凝的讲述中和今日所见,她只是心存几分奇怪。遂让小树打听了一下,既然宇文倩受邀了,难保宇文深不会不在。 流觞宴还未开始,男女两方宾客休息的阁楼也只隔了个中庭。 今襄去女宾聚集的地方转了一圈,听到了几句关于宇文深的评论,似乎都是好评。只是在回阁途中,捡到了一只香囊,看着香囊的绣面和被遗落的位置,只能轻叹惋惜一声。 “你去哪里了?”沈凝见她从外而来。 “我还是头一次来长公主府邸,处处都是好景致,我便让小树陪着在外走了走。” 沈凝神色有些落寞:“我知道,你是见我心情不好,才不扰我的。你刚才怎么都不帮我说话,任由她们这般说我。” 她是荣王府嫡长女,自有一份担当,在外须得体行事,许是在与今襄相处过程中给她了一份安全感,难免会在她面前有些小脾气。 “阜阳县主是齐王的女儿,齐王是先帝封的异姓王,齐雪是她的老来女,宠的厉害。自小就娇生惯养,处处与我比较作对。” “你哪里需要我帮着,这不挺厉害的嘛,怼得人哑口无言。”今襄称赞道,然后眼珠子一转,“都说文人吵架都是不带脏字的,要不要交流几句?” 沈凝眼露询问:“如何说?” “比如:你长得挺有创意,活得挺有勇气。” “我没认识你之前,我真没发现原来我有以貌取人这毛病。” “噗呲~”沈凝笑出声,“这说人丑也太直白了些。” “若是对方的智商不高,便是你骂了他都听不懂,这就没意思了。”今襄提议,“你要不要想一个?” “我想想 ”沈凝思忖了一会儿,“去年一滴相思泪,今年方流至嘴边。” 今襄拍了拍手:“很好,抓住了精髓。” “你再教我几句。”沈凝的心情好了几分。 “阿凝,感情这种事,关乎你的后半生幸福,别人说得再多都无用,只有你自己看得清才能明白最想要的是什么。”今襄摸了摸袖中香囊,犹豫了几分拿出来,“这是我在阁外小径上拾到的,很显眼的位置。” 沈凝有些不可置信,接过香囊:“这不是 ” 今襄点点头。 沈凝看着手中湿濡的香囊,眼神晦涩。这是她亲自绣的绣面,亲自调制的香方,如今确被人弃在路边,绣线磨损,绣面脏污,里面的香料也被浸了水。 香囊最忌潮湿,很明显是被人为浸湿的。 今襄能认得,是因为沈凝绣面配香的时候与她讨论过,也说明过去处,是赠予宇文深的。 无论是被人盗取了,还是意外丢失了,一个不珍视未婚妻赠礼的男人,心里又有几分重视自己的未婚妻呢? 第153章 曲水流觞 “阿凝,你这么聪明,莫要当局者迷。荣王府郡主的身份让你比世间女子多了许多选择的权力。你生来就是骄傲的,父母俱全,兄弟宠爱,你有任性的资本,合该幸福过一生,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今襄希望眼前这个姑娘可以幸福快乐。 “我只是有些舍不得。” “阿凝,爱情不应该将就。” 曲水流觞宴,由城阳长公主主办,不得不说皇家宴会就是奢靡。 宴会地点是一处极大的竹林,天然的溪流经过人工的修饰更有了雅意,夏风而过,叶声飒飒,似萧似鸣。 男女宾客各置溪流两边,每隔三丈,交替而坐,每局三十人,男女各选十五人参赛。 未参赛的宾客可在后方搭建的竹棚内品茶赏诗,每座棚内还放置了一座冰樽,冰镇着甜果佳酿,不远处还有琴师奏队,真真是享受至极! 依着沈凝荣王府郡主的身份,选了个较为上首的位置,今襄不懂作诗,只是来凑个热闹,安静地当个观众。 沈凝也没什么心情吟诗作对,只坐在棚下饮茶。 “欢迎各位来参曲水流觞宴,今年的所设的奖赏,男方首位彩头是由长公主亲笔白鹭书院入学推荐信,凭此信可免入学考核,且可得院长亲自面试指导机会。” 白鹭书院是天下学子皆向往的顶级学府,除却太学,白鹭书院不以身份地位评判,靠的是学子自身的学识功底。 现任院长又是前任太傅,只一次亲自的指导其中受益价值不得而知。 男宾一旁听得如此厚赏,个个蠢蠢欲动。 城阳长公主身边的女掌继续道:“女方首位彩头是由织锦司纺织的一匹南海鲛绡和一颗东海蓝玉夜明珠。” 南朝梁《述异记》卷上有记载:“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馀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南海鲛绡材料极其稀少珍贵,纺织极难,织锦司十个绣娘三年也只能织出一匹,皇室里的娘娘都不见得能有一套鲛绡而制的衣裙。 东海蓝玉夜明珠多产于罗国,是历朝与罗国尖建交时进贡的皇室贡品,自然也是珍贵异常。 女掌介绍完赏赐,流觞宴正式开始。 “凝儿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家的,看着眼生。”城阳长公主虽年过六十,但保养地极好,看着不过四十,眉眼间透着一份英气。 “回长公主,听说是越州顾家的姑娘,唤顾湘。”女掌回禀道,然后凑近城阳长公主耳边耳语了几句。 城阳长公主点点头:“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别看参加宴会的人不少,可能入公主府的,便是随从都是被调查清楚了的,宴会期间所有的宾客言语行事都尽在掌握。 流觞规则很简单,男女各十五者入席,杯盏顺流而下,搁停在谁面前,谁就需作诗一首。若得参与者半数以上认可,则通过,否则被视为淘汰;若是不愿退出,则需表演一项才艺,得参与者半数以上认可,则可留选下一轮。 退出者空位,可由未参与者补入,直到一方只留一人,则为胜出者。若是一方胜者既定,则无需再参与作诗,如此选出男女各一名胜者。 第一局结束,男方宇文深留到了最后,女方是秋家秋太傅之女——秋彤。 第二局开始,秋彤起身对城阳长公主作揖:“长公主殿下,去年小女惜败长宁郡主。今年我有备而来,可否请长宁郡主入席?” 说完便转向沈凝,询问回复。 今襄看了看眼前的秋家姑娘,又看了看沈凝:【这是要掰头!】 “长宁,你意下如何?”城阳长公主似乎也很期待。 “阿凝。”今襄有些担心沈凝的情绪,也不知秋彤是否其中隐情,是有意还是无意。 “无妨。”沈凝宽慰了一句,随后起身,对城阳长公主和秋彤各作揖,“既是秋姑娘盛情相邀,我自不会拒绝。” 第二场流觞作诗,沈凝的表现得可圈可点。 只是后半场开始,沈凝的专注力便开始不集中了,今襄一直关注着她,见她频频扭头,顺着她转动的方向看去。 【难不成那位就是宇文深?】 今襄想起中途有侍女端了一方冰樽放置到了沈凝身侧,转头又看向齐雪的竹棚,果然不见其身边侍女。 过了一会儿,那个消失的侍女出现,然后在齐雪耳边说了什么。 今襄看着齐雪那不作掩饰的嘴角,心中感叹一句:【到底是年少,做了坏事都不晓得遮掩一下。】 又看了与齐雪坐在一起的宇文倩,真是不知道该替沈凝可惜,还是该讽宇文家的不识好歹。 以沈凝的家世地位,若真是嫁到宇文家,可以说是低嫁了。再是沈凝的品貌才情,更是士族宗妇的好儿媳人选,妥妥的白富美。 许是沈凝的太过完美,让宇文家有了压力。 今襄转头对小树耳语了几句,晴雨应声离开。 沈凝确实因刚才侍女的耳语影响了情绪。 “长宁郡主?长宁郡主?” 杯盏漂流到了沈凝面前,沈凝想事情想得出神,被身边人叫了好几声才回神:“抱歉。” 秋彤也看出沈凝不在状态,关切地问了一句:“长宁郡主可是身体不适?” “我 ”沈凝还未来得及回话。 便被一道女声打断:“秋小姐此言差矣,秋小姐为了流觞宴尽心尽力准备了一年,长宁郡主又怎好辜负秋小姐的相邀?不过还有半场就能决出胜负,还请长宁郡主给大家一个圆满。” 齐雪不怀好意的出言,四周议论声四起,沈凝进退不得。 “民女参见城阳长公主殿下。”今襄出了竹棚,对着上首的城阳长公主叩首作揖,因有外男在,她并未摘下面纱。 “阿襄?”沈凝惊讶,轻唤了一声。 今襄低着头作揖,微微侧转了头,眼神安抚沈凝。 “你是哪家的丫头?”城阳长公主问道。 “回长公主的话,民女是越州顾家人,行六。”今襄如是道。 沈凝给她的身份,是荣王妃母族,越州顾家二房嫡次女的身份,确有个小丫头名叫顾湘,只是身体不好,从未出过外出。 越州与中州距离颇远,便是消息传过去也要个把月,她顶着这个身份亦无妨。就只是荣王府那边,怕是要麻烦,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第154章 一曲琵琶 “原来是顾家的丫头,你有话要说?”城阳长公主笑着问道。 “回长公主殿下,民女鲜少出门,久闻安京城中人才济济,更是听闻能参加长公主流觞宴的都是才情了得之辈,平化十五年的探花和十八年的状元也曾在您的流觞宴赏得过嘉奖。今日得幸能随长宁郡主参加曲水流觞宴,民女心中万分欢喜。”今襄一上来就说了不少好话,拍了一股子的马屁。 城阳长公主眼角露笑:“是个嘴甜的丫头。”对今襄有了个好印象。 “长公主殿下,夏至日炎,秋姑娘已经连着比了两场,眼看这日头更甚,不若让秋姑娘喝杯冰酿休息片刻。”今襄继续道,“长宁郡主担心秋姑娘的身体,所以才分了神。” 秋彤坐在了沈凝下首,宇文深在对面再一位的下首。 秋彤视沈凝为诗赛对手,自然也注意到了沈凝刚才的频频转头,想起其身边侍女晴雨送过来的冰樽和锦帕,于是起身对沈凝作揖致谢:“多谢长宁郡主方才送来的冰樽和锦帕,我尚可。” 沈凝也意会,起身作揖回礼:“秋姑娘客气。” 城阳长公主看在眼里,眼里露出几分满意。 “长公主殿下,民女不善作诗,但是会几首民谣。若是长公主不嫌弃,民女愿意为您演奏一曲。”她决定再推沈凝一把。 “民间曲目也敢在长公主殿下面前献丑,真是不懂规矩。”齐雪不满今襄坏了她的事,出口训道。 宇文倩抬头看见城阳长公主稍显不悦的神色,连忙提醒齐雪。 齐雪连忙告罪:“臣女言语无状,请长公主恕罪。” 城阳长公主不做理会,而是对今襄道:“越州民谣,本宫倒是鲜少听闻。” “是个流浪琴师的曲子,讲述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今襄见城阳长公主没有不耐的神色,于是继续道,“曾有一对青梅竹马恋人,因常年相隔两地,情意淡了不少。男儿年少轻狂时不知所爱,待时光流转历经浮沉后,幡然悔悟不懂女儿心。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万般皆成过往,男儿追悔莫及心怀愧疚,叹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 今襄来之前,从沈凝口中了解了城阳长公主平生,说来在情路上也是坎坷,幼时的青梅竹马有缘无份,第一任的驸马并不爱她,最后随藩王造反死于宫变。 也正是因为城阳长公主发现了驸马的意图,寻机告诉了如今的皇帝,所以才得了如今的尊荣。所幸第二任驸马是良人,虽已故去,但两人的感情甚深。 若沈凝能想明白,再加上城阳长公主的几句话,推掉身上的婚事后,损害到的名声清白也能少几分。 城阳长公主身边的女掌面色严肃,刚要开口训斥,被城阳长公主制止了:“本宫倒是很想听听是怎样的一首曲子,可要什么乐器?” “回长公主殿下,民女需一面五弦琵琶。” 琵琶可以说是最厉害的汉族民器之一,可以仿照古琴,京韵大鼓,印度的西塔尔,西班牙响板,古典吉他,民谣吉他,便是电吉他的音阶都没有问题。 她需要的是古典吉他的音色。 很快侍女送来了一面琵琶,今襄接过琵琶。 开始前,很有深意地看了沈凝一眼:“回长公主殿下,此曲名为《君未知》。” 琴弦波动,今襄开口轻唱:“他留给你是背影,关于爱情只字不提,害你哭红了眼睛。他把谎言说的竟然那么动听,他不止一次骗了你,不值得你再为他伤心 ” 琴弦抚平,一曲终了。 今襄起身颔首:“民女献丑了。” “真是不堪入耳,身为女儿家竟将情爱挂于口,更是在长公主面前献唱此等淫词艳曲,真是放肆!”齐雪喝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首过于简白的情歌,在思想保守的古人面前,很容易被视为淫词艳曲。在场的又是未经儿女情的公子小姐,男宾中不乏耻笑的,女宾中也多有掩帕嘲讽之人。 她这首曲子,唱得冒险,亦大胆。 但她不后悔,她在赌城阳长公主能为之动容,她希望沈凝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长公主恕罪,是民女不懂事理,当初年幼之时听过那流浪诗人唱过一次,觉得曲调新奇便偷偷学了几句,不曾唱过。却不想今日坏了长公主流觞宴的雅致,还请长公主责罚。” 今襄俯身告罪,这告罪的话也是说得巧妙。 一是说明了这首曲子是自己年幼时候听来的,当时自己年纪小,哪里知道这是情爱之歌;只偷学了几句,却从未唱过,便是驳了齐雪的那句“将情爱挂于口”的污蔑。 二是先求恕罪,后讨责罚,求恕罪的是今日唱的这首曲子,讨责罚的是扰了长公主的兴致,若是认了前者,便是变相认了自己唱的是淫词艳曲,而后者,则大大降低了错误的严重程度,便是真要罚,也不至于太重,至少“顾湘”的名声还在。 旁人或许听不懂曲中音,词中意,可是历经数十年岁月的城阳长公主又怎么会听不懂的?不仅听懂了,更是听到了心里去。 “长公主?长公主?”身边的女掌小声唤道,这位女掌亦是老人了,陪着城阳长公主走过了风风雨雨,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失神。 城阳长公主眼眶微润,顺了气息,缓缓回了神,抬眸望向下首俯身告罪的今襄:“确实是曲调新奇,不与主流合,本宫也是从未听过如此民谣,赏。” 今襄暗自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才觉背后湿了一片。万幸城阳长公主是个感性之人,未有怪罪,言中之意亦有警告,以后莫要再唱此曲。 赏下恩赐,乃意外之喜。 “民女自知有失礼之处,长公主不怪罪便已经是对民女的恩赐,怎还敢受长公主的赏赐?”她可不觉得是真的赏赐,亦不敢在一个历经几十年朝堂变动,依旧能荣养晚年的长公主面前拿乔。 城阳长公主眼露笑意:“是个聪慧的孩子。”抬手召回了送去赏赐的女侍。 “谢长公主殿下不罚之恩。”今襄很是诚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好了好了,太阳晒得很,回棚下休息。” “谢长公主殿下。”今襄再次谢恩,回到了竹棚之下。 随后女掌宣布流觞宴继续。 她能做得都做了,最后就得看沈凝的决定了。 第155章 自请除婚 后半场,沈凝的情绪已经平静,与秋彤的对决更是出彩之极,终是侥幸赢了最后的一盏。 秋彤很是大方认输:“长宁郡主,臣女甘拜下风。” 沈凝起身回礼:“我不过是占了年纪的便宜,我很是钦佩秋姑娘的才华。” 长公主身边的女掌,待人送来了彩头:“恭喜长宁郡主。” 沈凝施礼:“多谢长公主殿下。”道了谢,却没有接受赏赐。而是越过女掌,对着城阳长公主再次躬身作揖。 “长宁有事?” “城阳姑姑,长宁确有事相求。” “何事?” “城阳姑姑您知道,荣王府与宇文府是世交,两家也是常有往来,幼时我常与宇文家的兄妹一起玩耍。父王见我与他们亲厚,便做主和宇文家定了亲事,长宁年幼,不懂何为亲事,以为以后能一直与宇文家兄妹玩耍,心中也是万分高兴。” “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宇文兄长有一颗报国之心,誓言要金榜题名,报效朝堂,造福百姓。父王对其深感欣慰,称赞是我朝的好儿郎,宇文兄长亦不负所托,才学皆有所成。长宁也很替陛下开心,我朝有如此爱国之才,爱民之辈。” “可惜世事难料,宇文兄长孝恭贤忠,为宇文老夫人守孝三年,错过了恩科。我父王尊情重意,自该勉励其心,长宁自也是希望宇文公子能重拾决心。三年间宇文兄长勤勉刻苦,积极上进,长宁听父王的转述,自也是替他高兴的。可是 ” 听到此处,今襄不自觉闭住了呼吸:【说出来,说出来。】 站在不远处的宇文深也不自觉捏紧了手中信件,望着沈凝的背影,紧张到摒住了呼吸。 “可是,随着长宁年岁渐长,不断问自己,自己对宇文兄长的情意是男女之情还是儿时的兄妹之意。城阳姑姑,长宁如今已经想明白了。”沈凝抬起头,直面城阳长公主,眼神坚毅,“长宁对比着父王与母妃之间,才发觉长宁与宇文兄长的情意更如长宁与小故之间的亲情。” 今襄忍不住给沈凝竖起大拇指:【好样的,沈凝。】 宇文深在听到沈凝说出口的那句话时,仿若胸腔被狠狠撞击了一拳,闷闷地疼。 “今日,长宁想请城阳姑姑做个见证,荣王府愿意与宇文府解除亲事,从此婚嫁自主。”沈凝的语气很平静,落落大方,声音响亮,传到了在场的每个人耳里。 “沈凝疯了,退婚之事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我真是佩服她,能如此毫不畏色!” “她如今都这般年纪了,退了亲,以后如何嫁娶?” “人家可是长宁郡主,自是有很多爱慕者。” “你害不害臊?” “宇文公子,多好的儿郎。欸,若是退亲成功,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周围议论声四起。 宇文倩和齐雪被沈凝的这番言论吓得有些懵。 “宇文家的小子,你的想法呢?”城阳长公主转头对问宇文深。 宇文深到现在还未回过神来,连忙作揖回道:“这这是小子父亲定下的亲事,小子不敢随意置喙。” 【还不如我沈家的女儿。】 很显然,城阳长公主很是不喜欢这个回答。 “宇文兄长,明日我会让父王上门去与宇文伯父交谈,今日是长宁鲁莽了。”沈凝直接对宇文深道,“长宁在这里提前祝福宇文兄长,愿你能金榜题名,寻得锦绣良缘。” “城阳姑姑,父王若是问起,还请姑姑帮长宁说几句话。”沈凝恳请道。 “好,姑姑应下了。”城阳长公主笑着应下。 “多谢姑姑,长宁今日任性,扰了姑姑的流觞宴。” “无妨。”城阳长公主并未有丝毫动怒,“今日的流觞宴很是圆满,散了。”一挥手,退下首位,宾客四散。 沈凝不移不藏,大大方方让人打量,笑着向今襄方向走来:“阿襄。” “你做得很好。” 沈凝还没和今襄说上几句话,身后传来秋彤的喊声:“长宁郡主。” “秋姑娘,可是有事?”沈凝问道,其实她与秋彤并不相熟。 秋彤上前,对着沈凝便是躬身作揖:“长宁郡主,臣女对您心服口服。” 沈凝不解。 “臣女自小便听闻长宁郡主的才名,自认才情品貌皆不输你,心里便一直憋着一股子气。去年的流觞宴,臣女惜败于你,也很是不甘心,但是方才 ”秋彤说着,语调有些拔高,似乎难掩激动,“长宁郡主的真性情所为,臣女自认做不到,想起之前行为,很是羞愧万分。” 说着便有对着沈凝施了一礼:“秋彤对长宁郡主,钦佩万分。” 秋彤说完便转身告辞。 “等等。”沈凝喊住了她。 然后从一旁拿起一只锦盒,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秋彤不明所以。 “我说过,我不过是占了年纪的便宜,这是你应得的。”沈凝将装有东海蓝玉夜明珠锦盒塞到秋彤手里,“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秋彤了然:“多谢长宁郡主。”两人相视一笑。 “没想到还收获了一枚小迷妹。” “什么?”沈凝不懂小迷妹是什么意思。 “不管了,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 今襄说着就拉起沈凝手往外走,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回了瑜苑。 两人回到了瑜苑。 今襄屏退了所有人,拉着沈凝进了闺房,将她安置在矮榻上,再往她手中塞了一方锦帕。 沈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周围百米之间,都没旁人了,要是还不行,那我也出去?” 沈凝终于是绷不住,抱着今襄“哇”地一声,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阿襄——” “我好难过——” 今襄打了一颤:【从没想过我地的名字能这么土。欸,失策了,应该先堵上耳朵的。】 一人哭着,一人安慰着。 第156章 深陷其中 “长公主,人早走了。”女掌回道。 “真是两个机灵鬼,定是算准了我会找她们,竟是跑得比兔子都快。”城阳长公主笑骂了一句,“很久没见如此有灵气的小丫头了。” “长公主似乎很喜欢那个顾家丫头。”女掌很难得看到长公主如此笑颜。 “心眼是多了些,到底也是为了帮长宁,也就不计较这些了。”城阳长公主还能看不出来,不过是不揭穿罢了。 “倒是可惜了长宁郡主的婚事,老奴瞧着宇文公子很是不错。” “哼,今日以前确实还不错,不过也是愚孝。若长宁真与他成婚,那才是可惜。”城阳长公主对宇文深后来的表现很是不满,“是他配不上我家的长宁。” “长公主是决定要帮郡主解除这桩婚事了。” “长宁自己都不愿意,我皇家女儿还需受这份委屈。东西再添一份,送到荣王府。下去,我累了。”女掌自然明白长公主话中的意思。 直到夜幕降临,沈凝终是发泄了个够。 “心情舒畅些了吗?” “嗯嗯。”沈凝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沙哑地回道。 今襄拿来两只瓷杯,覆到她眼皮上:“好好举着,消消肿。” “哦。” “今日算是结束了,该要好好复盘,想想明天该如何应对。” “好累啊,想不动。”沈凝很是不雅地仰躺在榻,语气疲惫。 “难道明日你想被鞭策在地,体无完肤吗?” “不,不要。”沈凝想象那个画面,就不住一个激灵。 “欸,你先说说,怎么会下定了决心,前一刻还不是说舍不得?”今襄问道,“我更好奇的是,齐雪的丫鬟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分了神。” 沈凝一个起身,扔了手中瓷杯:“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然后摸出袖中香囊,掷在地上:“她不打自招,香囊确实是她搞得鬼。且她还说,这香囊是宇文深亲自交到她手上的。” 今襄暗自翻了个白眼,她都不好判断是男的太渣,还是女的太茶。 “且不说,我本不该信她的一面之词,可是宇文深他竟没有半句解释,之前送他的其他之物,会不会也是如这香囊一般的境地。一想起来,我就生气。” “要说最后的决心,还是因为那首曲子,你唱的时候,我一直有观察他的神色。”沈凝说着叹了口气,“他根本就无动于衷。” “适才我一瞬间便相通了,阿襄你说得没错,终是要我自己看得明白才行。你替我解围,又帮我造势,若我还看不明白,那才真是蠢到家了。” “真是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今襄捧着她的脸夸道,“不要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我的阿凝。” 沈凝被她的捧脸杀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长公主的态度,虽未言明,但可以确定,她是站在我们这边。”今襄分析道,“城阳长公主,是皇族里的长辈,今日的情况她看得分明。有她帮着说话,你父王母妃应该不会过多责怪你。” “宇文家是士族名流,恐怕不是施加压力就能妥协的。” 沈凝今日的话,虽顾及了两家人的情面,但到底是惊世骇俗了些,作为男方,难免会觉得有些面子挂不住。 更何况沈凝最后的那句祝福,今襄很是怀疑她是故意的。若真是故意的,怕是要给宇文深留下阴影了,心理素质不够强,以后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毕竟真香定律永远都不会缺席。 瞧着他今日的表现,怕是打脸会来得非常快。 “流觞宴结束,长公主本就可以先行离开,可是她还是问了你的心意,她有意帮你。”今襄想起长公主对她的态度。 一个身份不明的来客,言语间皆是处处心机,她的这点小伎俩确实都瞒不过那位老人的眼睛,可她还是配合着演戏,今襄心下不安。 “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的身份问题。”想起自己自爆身份的行为,“这个时候,消息应该传到荣王府了。” 沈凝也差点忘了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若是明白,应该不会明问,不过也瞒不了多久。” “阿襄 ”沈凝有些犹豫道,“其实我父王是知道你的。” “什么?”今襄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我父王一直都知道,你才是阿故小时候的救命恩人,所以他才这般放心让我和阿故与你相交,父王应该不会怪罪你的。”沈凝解释道。 今襄忽然之间有股凉意爬上心头,她一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阿襄,阿襄?”沈凝叫了好几声。 “我没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婚事。”今襄回神,“明日或许不等你父王上门,怕是宇文家的会先上门。阿凝,你要时刻记住,你今日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番话。千万不要朝令夕改,遵从自己的内心,以你郡主的食邑,怕是终老一生也可以活得逍遥自在。” “阿凝,若是有一日宇文深回心转意了,你当如何?”她严肃问道。 “我,我 ”沈凝犹豫了,她想不出个好答案。 “没关系,阿凝,你只要记住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人往往不懂得珍惜身边已经拥有的,直到失去后才追悔莫及,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美好的东西。”今襄不住地灌输心灵鸡汤,“等你见过了星辰大海,便不会再留恋曾经的一隅安逸。阿凝,一定要找一个你爱的,更是爱你的,宁可独身一人,也不要将就过一辈子。” “嗯嗯,我都记住了。”沈凝眼神坚定。 门外传来晴雨的声音,是荣王府派人来接沈凝回府。 “阿凝,关于我的事情,请不要对外多说什么,毕竟我的身份敏感。若是以后长公主问起,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不宜见客。”今襄叮嘱了沈凝。 “你放心。” 第157章 昏迷不醒 待所有人离开后,今襄独自进了书房。 她忘记了一件事,她忘记了荣王。 一个能助兄长在宫变中胜利,又能在皇帝众多兄弟中活到现在的王爷。当然不是说皇帝没有其他兄弟,只是荣王至今仍在参与朝政,且手握实权,可想他城府之深。 这是一个比左相更加可怕的存在。 便是这样的荣王,知道她的存在和身份,或许,比沈故知道的还要早。他却任由荣王府的世子和郡主这般接近,最终的目的又会是什么,今襄想都不敢想。 提笔联系时母,想问问她对于荣王人设的构想。 今襄面色惨白地将钢笔重新封入笔袋,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重新回想遇到沈故之前和之后的种种细节。尘封在记忆中,不被留意的细节一件件清晰浮现。 猛然睁开眼睛,伏在桌案上,右手捂住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瞬间汗湿了衣衫。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设计,走入他人棋局。 如今发现,已然晚了。 “荣王,沈重。” 沈凝的亲事吵吵闹闹了几天,再加上城阳长公主的面子,终是和平解决,两家亲事解除,但到底有了隔阂,此间事暂不细细叙述。 今襄敢推这一把,也是因为事先询问了时母关于沈凝的人生概况,得知最后的夫家并非宇文家,才敢在流觞宴上行事。 可是回瑜苑之后的重新复盘,发觉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入局中。 自她来京发生的一切,无论是苏音之事,还是重遇路远。一切看似巧合,却似乎有人在推动着这一切。 流觞宴上的她的举动,虽有意想帮沈凝,但却很不像她平时的行事风格。 书中人物,若非涉及自身安危,她从不擅自干涉,更何况是荣王府的郡主,在整个故事中,沈凝的作用不小。 若真如她所想那般,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控制了言行,那真是太可怕了! 不怪今襄多想,如今她的处境看似安逸,实则步步被监控监视,行做踏错一步,将入万劫不复。 今襄察觉之后,身体开始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她向来康健,却忽然之间陷入了梦魇,严重至昏迷不醒。 “发生了何事,怎么就昏迷了呢?”沈故担心道。 “回世子,那日奴婢听见书房内传来杯碎之声,一进门便见今姑娘昏迷在地,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小树诚惶诚恐地回道。 “太医,情况如何?” 太医皱着眉摇摇头,拱手回道:“世子,这位姑娘气血调和,脉象平和,也并未有中毒迹象。老臣医术浅薄,无法诊出姑娘的昏迷原由。” 沈故的神色有几分严肃。 “世子,老臣倒是曾有见过几项案例。心结于内者,多寿短郁郁而终,若自清自明,便是久病成疾者,也可重获新生。”太医道,“世子,老臣观这位姑娘的症状,更像是她自我意识的沉睡,若要姑娘清醒,需要其自己意识到身陷梦魇。” “世子,若要这位姑娘醒过来,请让其熟悉之人的声音,常唤其名于耳侧,或许可尽快醒来。”刘太医给出了治疗方案。 沈故点点头:“多谢太医。” 今襄忽坠梦魇,眼前浮现过往经历的种种画面,有现代的,也有在历朝的,有姑姑哥哥,也有谢繁沈故;为逃出险境杀人,为生存工作赚钱,与谢繁相恋分别,与小桃日常生活 梦境中多是不安情绪,精神意识被困在其中。 早几日昏迷中,她还能安稳地昏睡,随着昏迷的时间渐长,今襄开始出现抽搐的症状,食水不进。 沈故无法,最后寻求了保国寺的净慧大师。 今襄完全清醒过来,已然是七日之后。 “这是什么?”今襄抬起左手,是一串小叶紫檀手串。 “姑娘,这是世子去保国寺求来的十八子佛珠手串,特意为姑娘驱邪避凶的。”小树解释道,“果不其然,姑娘一带上,便睡得安稳了许多,不多久就醒了。” 这串佛珠与其说是沈故求来的,还不如说是抢来的。 净慧大师似是早预料了沈故的到来,善哉佛哉得说了一堆,道今襄的症状是离魂之症,沈故没功夫听他神神叨叨直接抢了珠串就走。 自她戴上手串之后,睡得安稳了些,不过心中有事,情绪一直不是很高涨。 “姑姑?哥哥?”沈故呢喃道,“哪里来的姑姑和哥哥?” 今襄梦魇,严重时会在昏睡中呓语,常呼唤在现代的时母和时元。 这几日今襄没了防备,沈故时常来瑜苑看望,少不得听到几句,心中便有了疑问。 “张琪,找葛塔尔来。 ” “姑娘,这位是葛塔尔葛医师。”小树带着一个女子来到今襄面前。 是个深眼高鼻的西域浓颜美人儿,虽化了妆容淡了几分颜色,但今襄善妆,很熟悉人面骨骼,仔细看还是分辨得出来。 “葛医师善药理,专门来为您调理身体的。”小树说道。 “嗯。”今襄点头表示知道。 小树带葛塔尔退下之后,今襄更重了几分思绪。 【葛塔尔,异域医师。】 谢繁这段时间拼了命地工作,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加班加点。 只短短一年被升任正六品京通判,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皇帝重用的,朝中少有。 “传来了什么信?”大力向锦娘伸手。 锦娘眼神躲闪,有些不敢看大力,背着手攥紧了纸笺。 “给我,你知道的,你现在打不过我。”大力沉了脸色。 自今襄遇袭,小桃故去之后,大力发了命的苦练武功,如今十四岁的少年,已然比锦娘高了一个头,身体壮实了不少,性子也愈发沉稳,再没了小时候的羸弱和顽皮。 他的根骨天赋虽不比锦娘的先天条件,但凭借后天的努力,渐渐赶超了锦娘。 锦娘咬了咬唇,递过纸笺,大力看过之后,隐忍了怒意。 “你怎么打算?”大力问道。 “这已经是第三次传信了,我没办法。”锦娘背过身去。 “我不会让你杀姑娘的。” “阿力,别忘了我们还有娘,我们逃不过的。你以为在瑜苑里,就没有别人了?”锦娘反问道。 第158章 摄魂之术 “姑娘待我们这样好,你真的打算恩将仇报?”大力明白锦娘的意思,可是他没办法背叛今襄,“你不是学了很多医药吗?难道就没有什么能人假死的药,我们把姑娘藏起来,再把我们的娘接出来,这样大家都能平安地活下去。”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锦娘将手搭在大力肩上,“与其让别人动手,不若让我来,这份罪孽由我来担。如果如果我遭遇了不测,娘就靠你了。”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阿锦,我 ”大力无力反驳,他和锦娘亦有身不由己。 “跟在姑娘身边的四五年,已经是我们偷来的日子。谁家的下人能有我们这般幸运,不仅吃饱穿暖,还能识文学武。”锦娘感慨道,“早知道是这般境地,我就不应该识字。” 不识字就不会明理,不明理便不知何为忠孝廉耻。 “我们把一切都告诉姑娘,姑娘这么聪明,一定会帮我们的。再不济,再不济还有荣王世子,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大力不甘心。 “认清楚我们的身份,我们不过是大人物手中的一颗暗棋罢了。需时用,废时弃。” 大力甩开了锦娘的手,态度坚决:“你想杀姑娘,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姑娘,今日炖了药膳鸡汤,可要尝尝?”锦娘端来一盅老母鸡鸡汤。 “闻着挺香。”今襄接过汤碗。 “姑娘大病初愈,我知您不喜中药味苦,还是药膳食疗最合适。”锦娘道。 “看来我家锦娘很有医学天赋嘛。”今襄拍了拍锦娘脑袋,称赞道。 随后喝了一口药膳:“嗯,味道很不错。” “谢姑娘夸奖,锦娘以后每天都做给您吃。”锦娘笑盈盈道。 这厢今襄喝着鸡汤药膳,忽地一道人影闪过,啪地一声拍掉了她手中的汤碗。 沈故急匆匆而来,便见她正捧着汤碗一口一口喝着鸡汤:“你喝了多少?快吐出来,吐出来。”他神色慌张,一边说着话,一边捏开她的嘴巴把手指伸进其嘴里。 今襄还没反应过来,来不及说什么,就感到喉咙一阵压迫感,忍不住反胃,就躬身吐了起来。 沈故一手拍着今襄后背,一手托着她的下巴:“没事没事,吐出来就没事了。” 然后往外高喊:“葛塔尔呢,去叫葛塔尔过来。” 今襄被掐着催吐了好几口,把先前喝了的几口鸡汤吐了个干净,酸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又涩又难受。 好不容易缓过不适感,一把推开沈故,上来了脾气:“你干什么!” “吐干净了没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故上前,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查看。 “本来没什么事,被你掐得要出事了。”今襄面色难看地甩开了他的手。 沈故见今襄因怒意而上红的脸,见她神色如常不由松下一口气:“没事,没事就好。”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沈故一声令下,门外进来两个中年嬷嬷,一人各一侧将锦娘跪押在地。 锦娘面露惊慌:“姑娘!” “你这是什么意思?”今襄蹙眉质问道。 他眼神瞥向餐桌上的药膳鸡汤:“汤里被下了毒。” 今襄一听脸色也变了几分,她变了神色不为汤被下毒一事,而是震惊沈故如何能这般快速知道消息,又如何能赶来阻止她喝汤? 她低估了眼前这个少年。 “可我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深呼吸后,音色平静。 沈故对上有几分戏谑的眼神,心中一紧。 “回世子,姑娘的身体并未有中毒迹象,鸡汤中也并未有毒药成分。”葛塔尔替今襄诊了脉象,又拿出工具和一些不知名药品,检查了桌上的那盅药膳鸡汤。 “确定没有?”沈故再次问道。 “没有。”葛塔尔摇了摇头。 沈故眉头未动,抬了抬手:“都下去。” 葛塔尔领命退下,两个嬷嬷也放开锦娘退出屋外。 “是我消息有误,万幸你没事。”沈故放松了几分。 “你忘了,锦娘也懂药理,她亲自炖的药膳,还能不知道有没有被动手脚。”今襄道,“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她就跟我说过了,是我让她先不要声张的。” “没想到瑜苑内有外人暗子。” “今襄,再来一次,我也一样。”他不觉得自己冲动,万一是真,才真的是追悔莫及,上前拥住今襄。 “你还没洗手,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今襄有些嫌弃,“锦娘,去打盆水来。” 沈故被嫌弃地松开了手,今襄去里间换外衫。 一边换一边问道:“这件事你看着处理,我不过问,告诉我结果就可以。若是其中牵涉到了锦娘他们,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或赏或罚,我自己来。” “好,这件事,我会尽快调查清楚,不会动你的人。”沈故做了保证。 瑜苑毕竟是沈故的地盘,要想清理几颗别人安插的细作有的是办法。 不过好在结果还算不错,锦娘和大力并未牵涉其中,这件事虽无关他们,但今襄却莫名地感到了窥探。 月上柳梢,夜深人静,机械钟摆滴答滴答。 “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听得见。” 今襄身着寝衣,意识昏昏沉沉,闭着眼静坐在床边,而面前站着的,是一身夜衣的葛塔尔。 “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葛塔尔的声音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今襄。” 葛塔尔非纯历朝人,其母来自疆部,疆部尤善巫蛊摄魂之术。葛塔尔的母亲当年在疆部因事犯罪,叛逃出部落至历朝。葛塔尔不善虫蛊,便专练摄魂之术,几年前入沈故门下,听其任事。 “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大力,锦娘,大方,大源,还有 ” “还有谁?” “还有小桃。”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姑姑和一个哥哥?”葛塔尔循循诱问。 “姑姑,哥哥 ”今襄的情绪瞬间被挑动,气息还是不稳,似乎强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他们 ” “他们现何处?” 今襄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第159章 沈故中毒 “如何?” “回世子,今姑娘的心理防线很警戒,属下暂无任何线索。”葛塔尔回道,“不过只要再经过几次,属下定能得到世子想要的答案。” “摄魂之术,当真不会对她身体或精神造成伤害?” “属下对此术很有把握,不曾失败过,世子也是亲眼见过的,请世子放心。”葛塔尔虽自小生在历朝,长在历朝,没有养蛊的条件。但对于摄魂之道,自打她记事起,她母亲便教她此术,再加上她的天赋使然,至今为止未曾有败绩。 “但凡她受到一丝伤害,你知道后果的。”沈故警告道,“她很聪慧,莫要让她起疑,” “属下明白。” 自发生投毒事件之后,沈故对今襄的饮食更谨慎了几分,来瑜苑也跑得勤上了许多。 今襄闲来无事,来了兴致想作画,沈故在一旁帮忙调色:“你昨晚睡得好吗?锦娘说你这几日起得比往常迟了些,可是睡得不安稳?” “倒也没有,往常都不做梦,许是天气渐热,最近夜梦较多。”今襄不假思索地回道。 沈故见她神色如常:“做梦了,有梦见什么吗?” “醒来便不记得了。”今襄摇摇头。 沈故确认了她得精神状态还不错,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阿姐,这是什么画料,如此粘稠?”沈故搅动着碟盘中的颜料,越搅越稠。 “因为加入了油和胶。” 国画颜料多呈粉末状,今襄在此基础上做了新的尝试,加入了亚麻仁油和一些调和成分,最后的成品更靠近油画颜料。 前些日子锦娘去今襄在安京小院收拾的时候,翻找出来了一些,便带回来给她。闲来无事,便想着用这些颜料画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 “为何是在布上作画?”沈故又看了画架上的油画布,不似锦帛光滑细腻, 今襄嫌弃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你要是没事,可以在一旁看书。” 沈故撇撇嘴,径自去了对面茶榻,兀自倒了杯茶,随手拿了一本书。还未看几行,视线便不自觉地被那抹认真且专注的身影所吸引。 美人作画,当真是赏心悦目。 沈故惬意地后仰着,手枕着后脑,就这般静静看着。 日落西下,今襄停了笔。 “阿姐,画好了?”沈故见她停笔,好奇地走过来。 本想夸赞几句,却只见画布上色块涂鸦似的,一时之间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呃 这是新派的画法?真是别有新颖。” “切~”今襄没好气道,“不过是打了个底色,能看出个什么,收了你那套拍马屁。” “哈。”他尴尬一笑,“你是打算画什么?” “保密,未完成之前是不能给别人看的。”推开了沈故,将画布以白布覆盖,“我饿了,咱们去用晚膳。” 沈故除却外办,长期入住了瑜苑。整天和今襄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一日三餐都陪着她食用,便是赏花作画,散步聊天都陪着。 “你不是有职在身,如此无所事事?”今襄从未发现沈故还有黏人的属性,“如今瑜苑内有这般多的护卫,很安全的。” “我就想与你待在一处。”沈故毫不遮掩那份心思。 “你还是忘不了他,是吗?”他牵过她的双手,“我知世间类谢繁者少,今襄,我以后一定会比他更好,比他更适合你,我可以等你。” 今襄想抽出手却不得:“我很感谢你的这份喜欢,但是沈故,你对我的喜欢,或许只是儿时的执念,又或许是与谢繁的计较,请不要拿我做证明你能力的筹码。” “我没有。今襄,你总是拿我当小孩子。” 他一听今襄的话就起了脾气,最是听不得她这般安慰教导的口气,将她推到在矮榻之上,捧起她的脸,便要亲吻她。 沈故向来对今襄有礼相待,如此放肆的举动,让她不设防备,惊慌道:“沈故!” 沈故俯身而至,她躲闪不及,唇齿相触,柔软香蜜。 “唔沈唔”今襄挣扎着,奈何沈故的手劲极大。 行为越来越放肆,她实在是没了她法,转动指尖刃,刺针弹出,刺入其腰腹。他一时吃痛,停下动作,放开了今襄。 “沈故?别装了。” 沈故倒地之后,一直蜷缩在地,捂着被刺伤之处,额上隐隐汗珠。 今襄察觉不对,连忙上前扶起他:“你怎么了?” 他面色煞白,猛然突出一口血了来。 “来人,快来人。”如此情况,今襄还能不明白,“锦娘,葛塔尔。” “不要,不要声张 ”毒症发作地迅猛,沈故已然脱力,只一句便昏了过去。 沈故被接回荣王府医治,今襄被圈禁关押至荣王府暗牢,不得与外界联系,身上的所戴之物也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暗牢内四面石墙,无光无人,静谧得可怕。 暗室禁闭,最是能折磨人的心智。 她不确定,自己能坚持几日。 今襄静坐在黑暗之中,她不担心沈故的性命之忧,比起旁人,她的处境更为危险。 这几日,沈故与她同食,又同住于一院,沈故在她面前吐血昏迷,她却安然无恙,最大的嫌疑莫过于她。 【是之前要杀我的同一主谋吗?可是既然要杀我,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这样不是更直接。想要一石二鸟借我的手除掉沈故,难道是荣王府的敌对方?】 今襄摸着左手食指指根,自上次的刺杀之事之后,瑜苑内的人已经被清洗过了一遍。 【指尖刃的麻醉药被人调换 既懂药理,又知指尖刃的用处 】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原来在更早之前,这步棋就埋下了,这些大人物的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自嘲一笑,于黑暗中起身,开始摸索着前行。 等摸到石壁,便抚着开始丈量此间牢房大小和牢内摆件的位置。 暗无天日的地下暗牢,今襄没有办法感知时间的流失,只能照着看管之人的送餐来判断时间。 被禁闭了三日,她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折磨,每每入睡困乏之时,便有惊悚之声传来,使其不得安睡。若非她意志坚定,给自己做心理疏导,否则早已精神奔溃。 眼前突然出现亮光,让她有些不适,微眯着眼看来者。 第160章 文氏兄妹 “今姑娘。”来人正是葛塔尔。 “葛医师?” “今姑娘的意志果然坚定,若是旁人怕已然疯魔了。” 今襄早在听到她身上摇铃的时候,便开始警惕起来。 葛塔尔是沈故的门客,依着沈故与今襄之间的情分,又有荣王在前,便是要审问也轮不到她来,除非 看来这位葛塔尔不是对沈故是存了别样的心思,便是对她有意见。 今襄重新定位了葛塔尔的人设。 葛塔尔自然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即便是被关了三日禁闭,虽面容不济,但依旧保持着清醒:“今姑娘,请。” 她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一场特殊的审问,容不得半点松懈。 “可否扶一把?我有些站不起来。”今襄示弱,既然要演戏,做全套的最好。 葛塔尔犹豫了几分,还是上前搀扶今襄,将她带到了一间问询室。 “你为何不问世子如今的情况?”葛塔尔忍不住问道。 “他如何了?”今襄神情恍惚,眼神迷离,很配合地问道。 “世子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今襄否认着。 葛塔尔问话中虽还有怒意,但情绪还算平静,来暗牢审问她,那便就说明沈故已经脱离了危险。 她将今襄扶到一把木椅上。 “没事就好,可抓到凶手了?” 葛塔尔摇摇头:“今日前来是想问今姑娘几句话。” 今襄点头,表示愿意配合:“你想问什么便问,我知道的一定会如实相告。” 葛塔尔靠近,若有似无的香味飘进她的鼻尖。 【这味道 】今襄开始警觉。 今襄被盘问了一番,再次被关进暗牢,不过这次换了一间有一方天窗的牢房。 待只剩今襄一人,她才一瘸一拐地走到矮椅边坐下,摸出袖间的一枚银饰,这是刚才趁葛塔尔不备的时候,从她身上顺下来的。 她心中有猜测之人,若真如她所想,那 【疆部的摄魂之术果然厉害!】 今襄捂着大腿处自扎的位置,轻轻揉着,她动了恻隐之心。 再是两日,沈故清醒,今襄被带离暗牢。 回瑜苑之后,重新见到了恢复精神的沈故,除了面色较差,看不出异样。 对于刺伤沈故之事,她有责任在身,对他道了歉。 “这件事我很抱歉,谢谢你交给我处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姑娘。”锦娘和大力跪在今襄面前。 “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或有被胁迫之处的身不由己,你们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们,但是我终究是留你们不得。”今襄道,“看在我不曾亏待过你们的份上,离开。” “姑娘,对不起。” “姑娘,是我的错,是我忘恩负义。锦娘愿意把命给姑娘,求姑娘饶恕大力,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都是我做的。”锦娘磕了头,跪在今襄面前请罪。 “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从这瑜苑出去,自有别人会取你们的命,能不能逃得过,全凭你们自己。” 锦娘和大力是一对同胞姐弟,文姓,父早亡母重病,后为给母凑医药费,自卖其身,被相府买入,作为杂役。后被安排于平城人市,得入今宅,于后一直将今襄和谢繁的消息传回相府。 今襄这话说得没错,细作任务失败,又暴露了身份,最后的下场不过是死路一条。 不是她狠心,对于两条人命视而不见,若是真的保下他们,那她才是真的不明事理,不懂情意,置沈故何处,置荣王府何处。 “能活着就尽量活着,这世间有万般不如意,性命可贵,别轻易就弃了。”今襄道。 锦娘和大力被赶出了瑜苑,后面的事,今襄不再关心,各有各命。 距离回去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绪愈发不宁。自那次心悸昏迷之后,她便发现无法再联系到姑母,钢笔失去了通讯之用。 九月里,黄河流域,雨水频发,沈故领命去了黄河视察。 今襄对此不意外,黄河要决堤了。 沈故出发不久,相府那边也有了动作。 她能做的,也就只这么多了。 平化二十五年十月,黄河流域的堤坝决堤。 下游百姓来不及撤离,溺亡失踪病死的人数已达千人,皇城的邸报三日一更新,失踪和死亡的人数还在增加。 沈故带兵前往救援,虽早就预料了黄河决堤之事,但他无法阻止,只能尽可能实施救援。 “荣世子,这奏报上的数字不对啊?”副将提出疑问,“比实际多了两倍。” “不,就按这个数字上报。”沈故道,“黄河沿路各官员的手脚有多干净,你又不是不知道,发赈灾银两真正能用于百姓的不过百分之一。” “那世子还虚报人数,这不是要喂饱了那群蠹虫?” “哼,这次我不仅要让他们烫嘴,还要让他们把以前吃的都吐出来。” 副将了然:“荣世子这是想要 ” 沈故此番前来,自然身带密令。 这几年平化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时常病疾,便是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要调养月余。历朝兵强马壮,远离边塞的百姓过得太过安逸,朝中官员也日渐腐败。官官相护,一级瞒报一级,形成了完整又庞大的利益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非沈故五年前预知了此事,在五年前便开始安插人手于其中,搜罗了不少证据,如今也该是时候拔掉这些朝中毒瘤了。 【若是按梦中伤亡之数上报,或许可以瞒天过海。】 他存了侥幸,史书上记载的只需要一个数字,或许那两倍之余人的性命可以逃过这一劫。 黄河的灾情,好在预防及时,实际的伤亡降低到了最小,这些消息自然只呈现在给平化帝的密折中。 许是想在最后的几年里整顿朝堂添些功绩,又或许是为了给太子铺路,平化帝在朝堂之上,默许了沈故的行为,也暗中给了越级审判和先斩后奏的权力。 沈故的赈灾救援前期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在灾后的防疫和重建之时却遇到阻碍。 “救援之物为何迟迟不到?”沈故质问军中司运主簿。 第161章 黄河决堤 “回荣世子,附近城镇的药店都将卖罄了,从外城调过来,还需三日。”司运主簿回道。 “三日!你问我城中的百姓,他们能不能等得了三日。”沈故摔了奏报。 【难道真要够了数,才能停止?】 染病的百姓数量一日比一日多,而医药物资却迟迟不到,沈故气的掀翻了桌案。 “报,大人,有人送来了医药物资。”一个小兵前来禀报。 “何人?” 小兵递上信件:“来人是一名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自称姓今。” “姓今!”沈故诧异,看完信件内容,才爽朗笑道:“哈哈,原来是大方。”大方送来了不少医药物资,解了燃眉之急。 “大方,你怎么来这了,还带来了这些物资?”沈故盛情款待了大方。 “姑娘教导,民为国本,这几年我跟随肖家四洲行商,赚取了不少钱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能尽一份绵薄之力,是应当的。”大方不卑不亢说道。 “看来这几年你受益匪浅。”沈故年长大方几岁,却是一副长辈教导的口吻。 “不过,你是如何进城的?”沈故问道。 城中防疫,沈故早前就下令,城中只许进不许出,便是要进之人也需有官方凭证。 “世子,请过目。”大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 沈故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眉头微蹙:【他怎么来了?为何自己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大方被留在城内,待城中解封方可出城。 当夜,沈故换装出城赴约。 “真是稀客,不好好待在你的安京,怎么偷偷摸摸跑这儿来了?”才一见面沈故就不客气说道。 “见过荣世子。”来人正是谢繁,听到如此调侃并未生气,只行礼作揖。 “没工夫和你叙旧,直接说找我事。”沈故因今襄之故,对他保有偏见,但他分得清公私。 “请荣世子过目。”谢繁在沈故对面坐下,将桌上的一份名单推至他面前。 沈故揽过打开一看,眸色微变,表情变得颜色,端正了坐姿:“小谢大人这是何意?” “这是我的诚意。” “左相大人知道的话,怕是要生气了。” “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交易,不需要第三人知道。” 沈故挑眉,他手中的这份名单赫然就是贪污灾银的涉事官员名单,比他手中掌握的还要详细。 “交易?不知小谢大人要与我交易什么?” 贪污灾银的涉事官员中不乏有左相门生,还有一些与相府有利益联系的府门,沈故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用意。 “我父亲老了,为谢氏操劳了大半辈子,该颐养天年了。”谢繁说得毫不客气。 “嚯,原来你这是要权呐。啧,我这就想不通了,有左相大人为你铺路,不是比自己走更顺畅些,何必要拂了左相大人的好意?”他算是明白了,谢繁这是想报复他父亲,“当真舍得?” 若真将这份名单如实上报,相府怕是要吃个大亏。 “便是没有这份名单,相府也无法置身事外,而且这对于你我来说,是双赢的局面,世子以为呢?” 谢算在朝中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若真是牵涉其中,最大的惩罚不过是罚俸停职,伤不到根骨。谢繁不傻,这份名单中的名字,有多少能被真的查办他心里有数,有些人是动不得的,除了给皇帝留下个不好的印象,不过就是吃点亏。 他如今入了朝堂,却处处受掣肘,父亲的人终究是只忠于父亲。他想要在朝中站稳脚跟,有话语权,必须有自己的人脉。 朝中聪明的人不少,最会察言观色,揣摩圣心,再联想沈故奉命赈灾黄河,谢算那只老狐狸自然也察觉到了。而谢繁最初的消息来源,想到这只能叹口气,暂且不提。 黄河灾银贪污一事,官员落马,替补之任便是最好的机会。 谢繁能安排上自己人,同样荣王府也有机会安排上自己的人,至于谁多谁少,那就只能各凭本事。 他不认为,沈故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如此一来,相府可就亏大了。”沈故故作惋惜。 谢繁举起茶盏:“合作愉快,愿荣世子早日平安回京。” 沈故举起茶盏,默认了交易达成。 谢繁连夜回京,沈故回城之后,看着手中这份名单,眼神晦涩。 【难道左相的势力已然这般大,消息竟然传得这般快?】 沈故推算了一下时间,再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自己前脚刚出了安京,后脚相府便有了动作。 “来人,去调查名单上的人员信息背景,还有往来关系。” 待沈故调查清楚,开始磨刀霍霍。 灾银贪污一案的奏折还未抵达御案,沈故却收到安京传来的消息。 因黄河受灾的百姓人口达三万之多,左相上奏,自请愿意为灾区拿出俸禄和府资赈济灾民,以左相带头的一系列官员纷纷效仿。 沈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气得摔翻了桌子:“好你个谢繁,竟然在背后摆我一道。” 连忙命人提来鹰隼,加急去信,让荣王阻止密奏上呈,又重新拟定密奏八百里加急送往安京。 其实说来,这事还真是怪不得谢繁。 谢繁前往西岭面见沈故瞒不过谢算的耳目,只不过发现之时,已然是谢繁回京之时。 自降俸禄,捐款捐物,不过是谢算利用奏报在路上的时间差的弥补之举,若有个万一,也不至于牵涉过甚。 黄河贪污一案牵涉甚广,涉事官员一个接一个的落马,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都各自安分低调了不少。 京中也热闹了不少,各府后院夫人小姐私底下走动得也愈发频繁了许多。 最后因牵涉东宫,平化帝大怒,废除太子门卿若干,勒令其闭门思过,太子太傅自请教导无方领罪告辞。 清河,夏源,东戚三郡知州被罢免,朝廷内外大大小小两百三十五个官员。上到东宫,下到县衙狱卒,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千余人获罪其中。 第162章 魏氏约见 沈故离开的两个月,今襄独自在瑜苑,这两个月,她可不好过。 自锦娘和大力离开后,她便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晚还要防着葛塔尔的摄魂之术。 所谓摄魂之术,类现代的催眠之术。 只不过葛塔尔施行之时,需要特殊的迷香做辅助,再加上一段独特的摇铃旋律。 今襄之前调制过香露,对香味敏感,否则第一次便中了招。自那时起,便绷紧了神经,不敢深睡。 几次三番的摄魂,让她确认葛塔尔确实存有私心。 【只有三个月了。】 今襄还是无法联系姑姑,这让她万分焦急,无论如何只要时间一到,她必须去临月崖。 “今姑娘,世子再过几日便要回来了,世子此番赈灾有功,圣上必然会好好嘉奖一番。”小树暗示着今襄。 沈故在瑜苑的这些日子,今襄闲得无事常常下厨,以饱口福之欲,有些工序复杂的,需得提前备料。 今襄想起邸报上的消息,此次黄河赈灾确实举措及时,虽然明面上的功劳都被几个皇子瓜分,但不可否认沈故在其中的那一份。 “去准备。” “是,姑娘。”小树兴高采烈地应下,暗自松了口气:【任务完成。】 “姑娘,有人送来了请帖。”小树递上请帖。 今襄接过一看:左相府赏梅宴,谢魏氏。 【魏绮珞?】 她很容易就联想到了她,只是不明白魏绮珞见她做什么?她整日待在瑜苑,都未曾出门,更是未再见过谢繁。 谢算带头自愿捐薪资助黄河灾民,不仅保全了他手下的一些重要官员,更是赚了好一波名声。此次的赏梅宴便是灾后募捐宴会,特意向皇帝请旨举办,平化帝特许,这件事她有所耳闻。 今襄看着手中请帖,有些疑惑。 皇帝特许的赏梅宴,按道理来说,有谢老夫人和左相夫人,也不该以相府三少夫人的名义发帖。 “小树,去打听一下此次的赏梅宴是相府的哪位夫人负责?” 消息很快就打听到了,是由左相夫人全权负责,谢氏二房三房夫人从旁协助。 “小树,回帖婉拒了。”她可没兴趣见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是谢繁如今的夫人,她与谢繁已然无关,又何必徒添麻烦。 流觞宴之后,不知是何缘故,荣王府并未追究其冒充顾氏女儿的责任,像是默认了她的身份一般。再是沈故中毒事件之后,她更是变相被软禁在瑜苑内,不得出入,便是外人都不得轻易进来。 可惜对方却并不打算如此放弃,回到房间的今襄,在窗柩旁捡到一张画纸,是一只发簪的画样,还有会见时间和地点。 今襄蹙眉:【看来是你真的很想见我啊。】 她对外的身份已然是死身,而如今外人所知,居住在瑜苑的是荣王妃母族,越州顾家女儿。 【魏绮珞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还是说,有人想借她的名义见我?】 今襄翘着二郎腿,侧歪着身杯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指点着扶手。 【要不要去呢?】 “顾小姐有礼。” “谢三少夫人有礼。”两人相互见礼。 “谢三少夫人不打算请我入座?”今襄见魏绮珞有些失神,开口提醒道。 “请,请坐。”魏绮珞回神,然后低声呢喃了一句,“难怪,他对你念念不忘。” “什么?”今襄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魏绮珞摇摇头,重新抬眸看着今襄,心中感概:【便只是素衫罗裙也自有别样风姿,便是连女子看了也只能自惭形秽。】 她今日来见她,特意换了新装,又添了梅妆,着实精心打扮了一番,如今 当真是有些害臊得慌。 “不知谢三少夫人约见我,是有何事?”今襄是趁着午睡的空挡偷溜出来的,原本以为约见她的是谢繁,有些事情她确有意要向他询问。 黄河贪污一案,今襄曾去信给他预示,其中涉事官员有不少与相府有利益相关的官员。她想要确认,他为官,是为私欲还是为百姓;亦想确认,当日在观潮亭说的话,有几分真心。 然而此事中,相府基本全身而退。 如今见到了这位梳着夫人发髻的少女,却然是她猜错了。 “顾小姐的那首曲子,很是惊艳,想必顾小姐很是通晓乐理。夫君的琴弹得极好,可惜我愚笨,他怎么教我,我都学不会。”魏绮珞喝了口茶,缓解了稍微紧张的情绪,边说边观察今襄的反应,见她毫无动容,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初学而已。”今襄太高估了自己,尽管知道魏绮珞的话中有假,但她听着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谢三少夫人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一直居于东城,鲜少出门。”她好奇魏绮珞是如何得知她与谢繁关系的,还冒险约见她。 “误会?顾小姐难道不是因为那支玉簪才出来见我的吗?你是不是以为约见你的是他,所以才会应约而来。”魏绮珞也上来了脾气,心中憋着话,实在是难受得紧,“我知你与夫君相识于年少,可是依你们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哦,我是什么身份?”今襄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 “相府与荣王府是政对,荣王乃圣上胞弟,本就有所忌惮,绝对不会容许两家联姻的。” 相较于其姐魏琦语的嚣张和跋扈,魏琦珞似更天真了些,竟还当她是顾湘,而非今襄。 今襄挑眉:“知道我与谢繁关系的只几人,清水,清山是他的身边人,得过他吩咐,不敢乱说。”她抬眸,直视魏绮珞,“你知道吗?左相大人也曾见过我,他与我说过对我很满意,只是可惜了我身份的缘故,谢三少夫人以为你的位置是如何得来的,不过是因为我不要罢了。” 魏绮珞神色有几分慌张,微微咬唇,随后反驳道:“胡说。” “是吗?你应该知道,最初定的人选是你的姐姐。可是啊,她的性子太傲,竟然跑来质问我,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结果呢 ”今襄说得毫不客气。 第163章 沈故砸门 她这几月天被关在瑜苑,心情有几分压抑,魏绮珞正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今襄上前扣住她的手腕,继续试探:“就是不知你今日来见我,他知不知道?”手腕的脉搏开始加快跳动。 “左相大人对我赞赏有加,你想不想知道左相夫人是如何评价我的?” 魏绮珞的呼吸开始急促,眼神躲闪,脉搏急速跳动。今襄与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拳,静谧的厢房内,她的心跳声尤为明显。 【果然和江弥珠有关,魏绮珞此举极可能是受了她的挑拨。】 【遭了!】 今襄不敢再与她多待,放开她的手,起身告辞:“若是谢三少夫人今日约见我是为了警告我,那我想我们之间的谈话就没有必要继续了。以后还请谢三少夫人莫要再打扰我,彼此没有交集,对你对我都好。” “等等。”魏绮珞拉住了她,“顾小姐还没喝茶呢。” “不用了,我 ”今襄忽感眼前重影,暗道不好,渐渐失去了体力,瘫坐在席椅上。 【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药!】 魏绮珞站在一旁,俯看着她:“顾小姐为何连一杯茶都不赏脸喝一口?” “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今襄掐着手心,声音镇定,“你确定你能承担得起?” 魏绮珞面露惧色,后退了两步,咬着唇道:“瑜苑守卫森严,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送了信进去,想必你也是偷偷出来的。” 魏琦珞是天真,但也有几分脑子,只是这会子已被今襄的话刺激到不管不顾了:“今日,我不曾与你相见 ” 今襄没有听清后来的话,彻底陷入了昏迷。 “世子回来了。” 临近傍晚,沈故策马先回了京,先去荣王府请安,随后简单洗漱一番便驾马去了瑜苑。 “她在哪儿?”沈故抱着一只锦盒,是他特地带来的礼物。 “姑娘在房内休息。”小树跟在沈故身后,一边禀报着今襄这两月来的日常,“世子回来了,姑娘一定高兴。早几日便命人准备了食材,要好好做一顿佳肴款待世子。” 沈故听着心里高兴:“这个时间怎么会在房内休息,是身体不舒服吗?可有要府医来看看?” “姑娘昨儿个夜间未曾睡得安稳,午时吩咐,想要多睡会儿,不让我等打扰。”小树回道。 两人说着便到了今襄房间门口。 “姑娘,姑娘可醒?世子回来了。”小树上前敲门,却得不到回应。 沈故顿感不安,推开小树,径自踹开了房门,房内空无一人,榻上被褥整齐,伸手摸了摸被面,没有温度。 “人呢?” 小树被吓得不知所措:“奴婢奴婢不曾见姑娘出过房门。”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沈故喝斥了一句,撩起袍子就往外走去。 瑜苑内外上上下下到处找今襄的身影。 “世子,这是姑娘留下的东西。”红英在书房桌案上找到了请帖和发簪图纸。 “谢子简!”沈故捏碎了发簪图纸。 夜幕降临,茶楼已然人去楼空。 沈故再次跑去谢繁外住宅院,然恰好今日十五,谢繁回了相府。 “怎么,饭菜不合胃口?”谢繁见魏绮珞心绪不宁。 “没没有,只是偶感风寒,有些口涩。”魏绮珞回道。 两人安静用膳,清水匆匆来报。 “三爷,三爷,出事了。”清山喘着粗气,“荣世子把相府的大门给砸烂了。” “沈故?不该还有两日,赈灾军队才会回京? ”谢繁不解,“他来府上做什么?” 谢繁以为是来质问他为何违反两人之间的交易,可一想又不对,两人的私下交易,没必要来砸相府大门。 清山看了看魏绮珞,然后凑到谢繁耳边:“今姑娘不见了,最后见的是少夫人。” 谢繁神色冷了下来,捏紧了玉箸:“你先出去,让荣世子稍后,我会给他一个交待。” “她人呢?” “三三爷,说的是谁?”魏绮珞本就心有不安,被谢繁这么一问,手中玉箸掉落。 “你是想将相府推到了荣王府的对立面,还是嫌永平伯府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谢繁的气息开始不稳,愈发担心今襄的安危。 “我我不知道。”魏绮珞彻底奔溃,无论是相府还是永平伯府,只要有一方败了,自己再无立身之地。离开茶楼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了。 “她最后见的是你。”谢繁没了耐心,一把掐着魏绮珞的脖子,“她在哪?” 旁边侍奉的嬷嬷,丫鬟吓得连连告罪,上前阻止:“三爷,三爷 ”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与她交谈完之后,便便先离开了。”魏绮珞挣扎着,因为气息不畅,面色涨得通红。 “三爷,三爷,是真的,老奴是陪着小姐去的,小姐不过与顾小姐谈论了一盏茶时间,便先行离开了。”桑嬷嬷急言道。 谢繁气急,一把甩开了魏绮珞:“来人,魏氏身染风寒,未愈之前,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清山,召集人手出门。” “前院是出了什么事?”江弥珠听闻吵闹声。 “是荣世子,砸了相府的大门。”安嬷嬷凑近耳语,悄声道,“来找人的。” “哼,那便让他找着罢。”江弥珠面露不屑,“走,咱们也去看一眼。” 【能逃得了一次,我就不信,还能有第二次。】 沈故在相府寻今襄不得,直闯荣王书房,盗取了荣王私兵调用令牌,带着千名私兵挨家挨户搜寻今襄。 “世子,世子,毕丹鸟。”张琪突然说道。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快,快去拿来。” 凤的别称为丹鸟,而毕丹鸟是一种只巴掌大小,型类凤凰的蓝羽小鸟,顶有红冠。若食用由其唾液炼制的丹药,自身会产生一种香味,毕丹鸟对其极为敏感,可追千里。 沈故曾为将其掺入今襄的饮食中。 “兰娘,听说今日有新货?”武平伯长子武应身穿金丝锦袍,颈戴貂毛围脖,手戴大金戒指,腊月十二却摇着一柄纸扇。 第164章 美人无泪 才摇着跨进了听兰阁,老鸨就上前热情招呼:“武大公子,可把您盼来了。” “去去去,不是说有新货吗?”武应嫌弃地推开兰娘。 “有有,极品的绝色美人,奴见过千百个女子,都没见过如此天仙似的美人儿。”兰娘不恼,笑着凑近道。 “比海棠姑娘如何?”武应来了兴趣。 “甚之,甚之。”兰娘称赞道,“请,姑娘已经在闺房相候多时了。” “襄襄,快醒过来,快醒过来。” “哥,哥哥。” 今襄只觉全身无力,又冷又热,难受万分。耳边传来时元焦急的呼唤之声,意识渐渐清醒,只眼皮沉重,如何都睁不开来。 身上感知渐重,似有急促的喘息声。 “我的小乖乖,好哥哥在这儿呢。”红绸暖张,美人卧榻,武应已然满眼色欲,急不可待地上前宽衣解带。 今襄身上的衣衫被解开,陌生的男子调笑声,让她顿失安全感,惊然警觉。 只见眼前白花花的皮肉,瘦得皮包白骨似的男子,眼下青黑,略微惨白的陌生男子淫笑的嘴脸。 “美人儿,这是醒了。醒了更好,好哥哥带你逍遥逍遥,嘿嘿嘿 ”武应随手丢开了衣衫,便上手抚上今襄的面庞,“美美美,当真是绝世的美人儿,爷还从未见过比你更甚的美人儿。” “你,你是谁?这是哪里?”只如今这般情况,今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弥珠,魏绮珞,我必将让你们千刀万剐!】 “美人儿,爷乃武平伯大公子。放心,只要你跟了爷,爷保证你从此荣华富贵,穿金戴银。”美人相问,武应很是有耐心的回道,“这里嘛,自然是逍遥的地方。” 今襄耳边传来不少男女调笑之声,忍不住心颤:【竟然使这般肮脏的手段。】 武应急不可耐,撩开今襄衣衫就亲了上来。 今襄恶心地瞥开了头:“爷可洗漱了,怎身上一股子怪味?”【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 “啊?有吗?”武应疑惑,顿住直起身,抬着胳膊左右闻了闻。 “是啊,爷还是再洗洗,如此多扫兴。”今襄蹙着眉,软着语调。 “嘿,行。”武应今日得美人,兴致尤其高,摸了一把今襄下巴,“美人儿等着,爷去去就来。” 待武应进了洗漱隔间,今襄拔下发间珠钗,一把刺进臂间,身体感知疼痛,让神智清醒了不少。拔出后,再刺入,手臂,大腿,被刺痛的四肢渐渐失了麻痹,有了控制力。 今襄拢上衣衫,将珠钗握于掌中,还未起身离榻,武应已然出了隔间。 【怎么这么快,这是过了遍水吗?】 “美人儿,怎么起身了?”武应一出隔间,便见今襄扶着床沿要起身。 “想倒杯酒,给爷助兴。” 武应赤裸着上身,今襄毫不避讳地直盯着他,一边计算着床榻与酒桌之间的距离。 【肩井穴,击中后,半身麻木。】 【距离太远了,依着现在体力,成功偷袭的成功率不足一成。】 “美人儿真是可心,喝酒哪能尽兴,爷这儿有好东西。”武应笑着,弯腰去捡衣堆里的一个瓷瓶。 “这,这是何物?”今襄警铃大作,不问也知道是什么。 “美人泪。”武应拨开瓶塞,凑近鼻尖轻嗅一口,“只一滴便能教人销魂蚀骨。” 随着武应的不断靠近,今襄控制不住地发抖。 【同归于尽,又有何不可!】 沈故带兵包围听兰阁时,已然夜深。 一脚踢开了房门,满室凌乱,武应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脖颈间插着一只珠钗,流血不断,面色青白,已然气息全无。 “今襄,今襄——”沈故焦急地喊着今襄的名字,却满室找不到人影。 “今襄,今襄——” “咚——”衣橱里传来声响。 沈故疾步上前,打开衣橱柜门,只见今襄满衫血色,面色潮红,神志不清。 “今襄?”沈故怒红了眼,压着声音,“别怕,我来了。” “沈故,我疼,我疼 ”今襄再也控制不住,呜咽了起来。 武应强灌了她药,药性强烈,她只能用簪子扎着身体,用疼痛来缓减体内的燥热。并把自己关进了衣橱内,口中塞了布,防止自己咬舌,发出声响。 “带我走,快走,不要这里,不要这里 ” “好,我带你走。”沈故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狼狈的她,心中怒意疼惜交杂,扯过一旁的被单。裹住她的头和身体,抱着她疾步出了听兰阁。 “孙肆,孙肆,人怎么还没来?” 沈故才进瑜苑,急忙喊人,将今襄放在床上,放下帷帐,。 “来了,来了。” 孙肆还在夜会周公,忽然被闯入的张琪撩开了被子,不说二话就拽着往外跑。 只来得及穿了一件内衫,提了药箱,十二月的天,那叫一个冷。光着脚底板,吹着寒风,一把被扛上了马,连奔着五里路,直接被推进了瑜苑内院。 可怜他一把老骨头,本以为当上了荣世子门客,为荣王府贵人调理调理身体,还有不少的珍贵药材研究药理,也算得上是份安逸的工作,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遭! “参见世 ”孙肆还未来得及作揖行礼,便被沈故一把住过来。 “少废话,赶紧看看。” 孙肆打了个寒战,见沈故容色严肃,不觉警醒了神色,帷帐被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只染血的白玉手腕。 孙肆心中震惊:【女子!顾家小姐!】 他将一方锦帕盖于手腕上,把脉诊断,忽地变了神色。沈故一直关注着孙肆的神情,见其严肃,心中不免慌张,不自觉提起了心。 “如何?” 孙肆摇了摇头:“世子,顾小姐中了美人泪。” “你摇头什么意思,什么美人泪,说人话。”沈故没有耐心同他一问一答,有些不耐烦。 “回世子,美人泪是一种催情药,也是一种毒药。”孙肆出自药王谷,早年游历各方,对世间医药杂症皆有所涉,“这是由疆部的一种植物的花蜜提炼而成,此花幽长在蛇窝附近,很容易沾染蛇液。蛇性本淫,因此此药含有强烈的催情效果;蛇液有毒,即便是服用解药,女子终生不孕,男子则终生不举,皆寿命骤短。若是无解药,两个时辰内,七窍而亡。” 第165章 转移毒素 “来人,召葛塔尔。” 葛塔尔本就在瑜苑之内,很快就受召前来。 “世子。” “有没有解美人泪不伤身的解药?” “美人泪?”葛塔尔眼神不自觉瞥向帷帐,“此药在疆部也是禁药,属下不曾有解药。但属下知道配置的方子,请给属下四个时辰,必然能配得出解药。” “来不及,有没有别得法子?不伤身子的解毒法子。” “这 ”葛塔尔言语犹豫。 “说。”沈故厉声道。 “却有一法,记载云:女子中毒可与身怀内功男子交合转移毒素。”葛塔尔如实相告,“转移之后,女子安然无恙可否未知,男子轻者武功尽失,苟留一命;重者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世子,万万不可。”张琪劝阻道。 葛塔尔说得确是实话,但她也有隐瞒之处,她手中虽没有美人泪解药,却有半成品药材,只需半个时辰可配成。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配给这个女人。 她仰慕荣世子,可就这几月观察来看,这个女人影响世子的判断太过。世子是人中龙凤,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 【这个女人留不得。】 “世子,老夫这里有解毒丹,可缓解小姐身上的毒性,配以针灸可勉强撑四个时辰。”孙肆打开药箱。 “葛塔尔,去配药。” “是。”葛塔尔咬咬牙。 “沈故。”今襄自然也听清了几人所言。 “今襄,你放心,一定会有两全之法的。”沈故想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 “别碰我,我有些热,帮我备冰水。”今襄快失去了神智,疼痛已然压不过药性。她浑身香汗淋淋,燥热难耐,身体明显的渴求,折磨得她渐渐透支体力,怕会控制不住,做了错事。 “好。” 十二寒月,今襄泡在冰水浴桶中,冻得瑟瑟发抖。 可体内的燥热,一阵接着一阵,她中毒已有一个时辰,燥热开始伴随刺痛感,自内而外,似有万般蚁噬之蛊。 “哥哥,姑姑。”今襄开始胡言乱语。 “今襄,今襄。”沈故托着今襄的脑袋,不断唤着她的名字,“别睡,别睡。” “噗——”今襄口吐出一口鲜血。 “今襄,今襄。”沈故慌了神,扯过浴布盖住今襄的身体,“孙肆,孙肆。” 孙肆在隔壁间配药,听到传召急匆匆进房。 “你不是说能撑四个时辰吗?怎么吐血了?”沈故抓着孙肆的衣领厉声质问。 “这这世子恕罪,老夫虽听闻过此毒,却也是第一次碰到。”孙肆面露难色,“老夫再施一次针,封闭小姐的经脉,防止毒素流动。” “若要用男子解毒,该如何做?”沈故管不了这么多,自己身怀内功,便是没了,有荣王府在,还怕活不了不成。 “世子,此法不曾有人试过,万一有个闪失,这如何是好?”孙肆劝阻。 两人还这般僵持不下,张琪也进房劝阻:“世子,您是荣王世子,万不可如此冒险!” “我的决定不需要尔等左右,都出去。” “世子。” 沈故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门,张琪在门外劝阻无法:“小六子。” “琪哥。” “去找谢子简,把他带来瑜苑。”张琪绝对不容许沈故出事。 “好。”小六子算是聪明了一回,领会了张琪的意思。 “孙医,我会想办法拖住世子,请您继续研制能压制的药物 ”张琪把自己大胆的想法耳语孙肆,“这件事只能你我知晓。” “是是是,张大人。”孙肆被张琪的话,吓得一个激灵。 可是他没办法,若是荣世子出了事,他也得完。这件事虽然冒险了一些,但至少还能保一条命啊。 沈故宽衣步入浴桶之中,环抱住今襄:“今襄,别怕。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不堪设想,可他依然决定这么做。过往的预知梦,事事应验,从无例外,天道如此,无法更改。 他遇见过自己的未来,今晚,他们会平安度过。 “今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说着便倾身吻上。 “世子,世子,小谢大人来了,世子 ” “沈故,开门,开门。”谢繁只听得房内水生波波,失了耐性,一脚踹开了房门。 来到内室,便见两人相拥于浴桶之内,今襄已然陷入了昏迷。 “沈故——”谢繁气急,一把扯开他。 “襄儿,襄儿。”谢繁跪在浴桶边,仓皇地看着昏迷的今襄,止不住心疼,“怎么会?怎么会?” “别碰她。”沈故一把推开他,托着今襄,横眉质问,“你还有脸问?去问问你的好夫人,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谢繁不慎被推倒在地,从沈故口中得知了今襄身中的淫毒。 “她怎敢!怎敢!”谢繁怒不可遏。 “若再不解毒,再有半个时辰,她就要没命了。”沈故才说完,今襄鼻间开始流血,“今襄,今襄。” 沈故伸手擦去,却怎么也止不住:“如今只能将她身上的毒转移到我身上,才有一线生机。” “我来。”谢繁道。 “什么!” “这条命本就该是我欠她的,这毒我来解。”谢繁起身,态度坚决。 “哼,你?”沈故满眼的嘲讽和不屑。 “因我懦弱,害她几次三番陷入险境,若她能平安,希望你能护她一生。”此刻的谢繁显得格外冷静,“我的内功不输你。” 沈故沉下了眸色,心中也明白谢繁此举于今襄,于他都是最好的办法:“你知道后果的,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了。” “子简 ”今襄被疼醒,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了谢繁的声音。 “襄儿,襄儿,是我,我在。”谢繁凑近浴桶边。 “疼,我疼。”今襄痛苦地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襄儿。” “这里是大夫特制的丹药,可延缓毒性蔓延,护住心脉。”沈故合衣走出了浴桶,“我会让人守在外面,不会有人打扰。” “这是你欠她的,该由你还。”沈故一把住过谢繁的衣领,警告道,“若是她死了,我会送你一起下地狱,还有所有害她的人。” 沈故亦知,她更希望的是谢繁。 第166章 朝堂事态 张琪等人见出来的是沈故,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沈故心有怒意,一脚踹向张琪胸口:“以后再找你算账。” 张琪被踹出一丈之外,不顾疼痛,跪地请罪:“是。” “孙肆,府内医药皆可调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本世子不希望她出事。”沈故顿了顿,“还有谢繁,必须活着走出瑜苑。” “是。”孙肆擦了擦额头冷汗。 “张琪,带人围住瑜苑,不许任何人靠近。无论是皇宫,王府,还是相府的,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来。” “王斌,查封听兰阁,不得任何人出入,不听命令的都抓起来。” “喏。”张琪,王斌两人领命。 “所有人,退后十丈。” “世子,先换身衣服,别感染风寒了。”小六子见沈故面色阴沉,颤巍巍地小声提醒道。 沈故一记刀眼,面露冷色。 小六子吓得跪倒在地:“世子恕罪。” “襄儿。”谢繁将今襄裹了浴布,放置在床榻之上。 “谢繁,真的是你吗?”她气息微弱,努力睁开眼,想看清眼前之人。 “是我,是我。”谢繁褪去她身上湿漉的衣衫,入眼皆是扎破的一个个血窟窿,被冰水泡得泛白。 “别擦了,疼。”今襄早已疼得麻木,“谢繁,你说人心怎就这般污秽不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眼球布满了血丝,渐渐涌出血泪,只觉眼前血红红的一片:“谢繁,我看不清你了。” “襄儿。”谢繁颤巍巍地俯身去亲吻她的眉眼,滴落眼泪入了她的眼眶,也融了血色。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今襄怒急攻心,“我要让她们受千刀万剐之痛,噗——”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彻底昏迷了过去。 “襄儿!” 朝阳初生,今日的安京城又是热闹非凡的一天,朝堂之上更是激烈万分。 谏御史上奏:荣王世子罔顾律法,私调王府护军,殴打巡城将领,扰乱京中治安。 大理寺联合武平伯上奏:荣王世子夜封听兰阁花楼,残忍杀害武平伯长子。 左相府也哭诉:荣王世子携人砸坏了相府大门,绑走了谢氏三公子,至今下落不明。 一夜之间,荣王府和沈故成了众矢之的,朝中官员连番上奏起诉。平化帝看着堆得比人还高的奏章,很是头疼。 荣王表示很无辜,他也无法辩驳,总不能说自家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才闹得满城风雨。 平化帝只能下令,将沈故捉拿,关进大理寺待审。然武平伯连番上奏,要求严惩不贷,革去沈故荣王世子之位,更要登门跪在其子牌位面前叩头谢罪。 荣王府毕竟是皇族,哪里容得了一介外臣如此折辱,更何况荣王府又不是软柿子。 于是开始反击,奏武平伯长子武应数十条罪证,奏武平伯为包庇其子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后经过大理寺查证,确有其事,武平伯被革职查办。 至于谢繁,隔天中午,便自行回了相府,道与友秉烛夜游,与荣世子毫无关系。后荣王府赠上赔礼,特意为相府换上了一扇新大门,登门致歉说是沈故当夜与友聚酒,不小心喝醉了酒,不小心把相府当作了自家的大门,看花了眼才砸错的。 不明真相的众人自然也信了几分,毕竟荣世子是皇族纨绔,早年间更夸张的事也不是没做过。如今年岁渐长,荒唐事虽少了,但砸一扇大门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荣王府都亲自赔礼致歉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就此终了,却不想,当晚谢繁忽然救吐血昏迷,命悬一线,左相连连拿着官牌,请了宫内三位御手前来诊治,皆叹息摇头。 后有消息传出,谢繁身中疆部秘药,就此再联想到武平伯长子便是死于这种秘药。 于是左相上奏,武平伯一族暗自私通疆部,残害历朝栋梁,所图甚大,有叛国嫌疑,其心可诛。 再几日,安京城内有不少官员皆死于非命。 平化帝大怒,命慎刑司查办此事,果然找到了武平伯通敌叛国的罪证,武平伯通敌一事被实锤,被抄家灭九族。 沈故虽有过错,念其黄河赈灾有功,功过相抵,在大理寺被关了几日,待尘埃落定,也就被放了出来。 荣王府书房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沈重难得一次脸色凝重。 “您不都知道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沈故低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你的胆子可真是大,捅出这般篓子,还要我给你擦屁股。”沈重气急,指着沈故的鼻一通骂。 沈故也不辩驳,就这么乖乖受着。 待沈重骂够了,伸手掏了掏耳朵:“父王,这不都没事了?此番事过,荣王府也没吃亏。” “你以为谢算是这么好对付的,你动了他那个宝贝儿子,还能放过你!”沈重一说起这个就来气。 若非孙肆和葛塔尔有解疆部秘药的法子,说动谢算将罪名推到了武平伯府上,恐怕沈故危矣。 “我可没逼他,等他醒了,让左相去问他,是不是他自愿的。”沈故没好气道。 谢繁靠着孙肆和葛塔尔研制出来的药,强撑着到了傍晚,毒性爆发得迅猛,谢繁确实差点就抗不过来了。 如今,今襄虽在昏迷,却已无性命之忧,至于谢繁,毒性反复,还在抢救中。 荣王府以沈重的名义,去信药王谷,请求药王出谷诊治。 沈故也派人去疆部找灵药去医治谢繁,他并不担心谢繁会因此丧命,至少在他的预知梦里,谢繁还是如正常人一般活着,就是身体孱弱了些。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祸害总是活得长久。 “去祠堂给我跪着,不跪满两个时辰,不许出屋。”沈重指着外面道。 “是,多谢父王。”沈故很乖巧地领罚。 待沈故走出书房,沈重叹了口气,从一旁的书柜上拿下一只木盒,里面有不少信息纸笺,都是这些年关于今襄的消息。 他眼神讳莫如深:【终究是留不得!】 第167章 过敏药粉 “襄襄,你怎么了?”虚无的世界中,时元轻轻抚过今襄的眉眼。 “哥哥,我累,我想休息。”今襄头靠在时元的肩膀,闭着眼睛回答。 “那就先睡一会儿,等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会叫醒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回家?”今襄似有疑惑,然后渐渐想起在历朝的经年,“能不能现在就回家,我想姑姑了。” “你不是累了吗?等睡醒了再回家。” 今襄摇了摇头:“不要不要,我就要现在就回家。” “那好。”时元揉揉今襄的眼皮,“那你是不是要先睁开眼睛,不然怎么看得清脚下的路?” “姑姑呢?姑姑怎么没有来接我?”今襄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皱着眉问道,“我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我?” “因为你睡着了呀,她说话你没听见。” “是吗?” “是啊,不信你睁开眼睛看看,她就在你眼前。” ———— “谢天谢地,姑娘,你终于醒了。”小树喜极而泣。 今襄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帐顶,无恋似得闭上了眼睛。 “姑娘,您已昏睡半月。孙神医说,您要是再不醒,可就危险了。”小树絮絮叨叨地说着,“姑娘,你是不是有哪里不适,我去叫孙神医来。”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半月,真是幸运,也真是折磨。】 她记不清那日之后的事情了,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清醒之后,只剩下全身的刺痛。 孙神医替她诊了脉,身有余毒未清,但于性命无碍。后续调理静养即可,只是解毒晚了些,对身体造成了一些不可修复的伤害。 今襄不在意,终身不孕也好,寿命骤短也罢,这个鬼地方她待够了。 在调养的日子里,听小树说了一些她昏睡之时在京中发生的事情,她再未见过沈故,听说只是被罚闭门思过。 小树和红英终日形影不离她左右,便是如厕沐浴,都需服侍在旁,便是隔着屏也要过一盏茶,问上一句话。 另外倒是有个好消息,沈凝定亲了。对方是荣王手下的将领,年二十五,从军十三载,有勇有谋,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实力做到了六品昭武校尉,前途无量。三代从军,家世清白,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未有复杂的亲戚关系,也未曾有过妻妾。 沈凝是皇帝亲封的长宁郡主,这场亲事真真是下嫁了,不过好在沈凝对这位校尉是满意的。男方也承诺,此生只沈凝一人,不离不弃,相约白头。 已过三书六聘,待来年开春行大礼。 至于谢繁,身中疆部秘药,前有太医院三位御医会诊,后有孙肆和葛塔尔的解药续命,最后是药王谷谷主亲自带来解百毒的灵药,也算是捡回了一命。 只命虽捡回来了,但内功全废,身体也不似再如常人那般康健,以后怕是要小心注意。 关于谢繁的消息,被阻隔在瑜苑之外。 “哼,她可真是命大,便是如此,还能苟活!” “夫人,小声点。” “魏绮珞那个蠢货,给了机会都抓不住,真是扶不起。”江弥珠气得摔碎了杯盏,“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夫人放心,干净了。”安嬷嬷紧张地看了看门外。 “那个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繁儿竟如此痴迷,连性命都不顾了。”一说起这个,江弥珠又怒又气。 “万幸,三爷性命无事。”安嬷嬷道,“夫人,不若去让相爷出手。” “你是说 ”江弥珠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今襄自醒来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每日汤药不断,已然造成了不可修复的创伤。身上也处处伤口,沈凝带来了雪肤霜,祛疤生肌,终是留下了浅浅的伤疤。 每到下雨天,骨折愈合处的手臂和腿骨便会隐隐作痛,孙肆说愈合得很好,并未有并发症。只她知道,这是心理上的应激性创伤后遗症。 谢算摔碎了瓷瓶在谢繁面前,瓷瓶应声而碎,粉末洒了一地,怒不可遏:“你真是嫌命太长!” 谢繁自清醒之后,一直虚弱不堪,静养在家,卧病在床。 看着洒落一地的药粉,面无表情,又如释重负,轻咳了两声:“咳咳,父亲想说什么?” 这是过敏粉末,宝瓶先生游离各地,搜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谢繁便是从他那处取得的。只要涂抹于肌肤之上,半个时辰内,便可迅速红肿过敏,重者呼吸急促,陷入昏迷,无需医药,三天后可恢复如初。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相府嫡子,肩上担的是谢氏荣耀,你怎可为了一个女子,罔顾自己的性命?你如何对得起谢氏,如何对得起我?”谢算自认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没想到,谢繁对那女子竟用情如此之甚。 “父亲恕罪,是儿不孝,对不起谢家,辜负了您。”谢繁垂着眸,看不清神色,语气似是满怀歉意,又似无关己身,“请再给儿一次机会,儿不会再任性妄为,余生会都为谢氏而活。” 谢繁的认错和承诺,让谢算消了大半的怒意,质问的话被堵在了喉咙:“药王谷主会在府里待一段时间,好好养身体,其他的事不要再过问了。” “是父亲。”谢繁很乖顺地应下。 【父亲,未来的谢家会是我的,而我的都属于她,这是谢氏欠她的。】 “姑娘,该喝药了。”小树端着药碗进门。 今襄一闻到药味就直反胃,蹙眉避开:“放一会儿。” 小树见她避开了头,知道她不耐喝苦药,只能硬着头皮劝道:“奴婢知姑娘不喜药的苦味,孙神医说了,再吃个半月就可减少药帖,还请姑娘顾念着自己的身体。” 今襄不想勉强自己,不为所动。 小树有几分眼色,在瑜苑贴身照顾了今襄大半年,也算是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与安京城中其他世家夫人小姐的脾性很是不同,宽容大度又冷漠疏离,便是在世子郡主面前,也是由着脾性,心情不好的时候,爱搭不理。 好几次更是甩了世子的颜面,世子竟也不恼,还哄着宠着。她便知道,这位主子是个有手段,不好得罪的,能在其身边照顾,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差事。 第168章 潜入瑜苑 “这药还有些烫,待降了温度,姑娘再饮用。”小树将药碗放在靠窗的桌台上,“姑娘这几日的膳食用得甚少,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让厨房去做。孙神医说,药膳食疗也是不错的法子,以后停了药,慢慢以食调养最适合姑娘的身子。” 今襄闭着眼,鼻尖的药味淡了些,舒展了眉:“最近嘴里没味,备些鲜口开胃的。” “喏,姑娘。”小树笑着应道,语气中带了几分轻松。 过了片刻,今襄抬手招了招,小树意会,重新端来汤药。她再不愿意,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怕,怕自己撑不到回去的那天。 深吸屏息,一鼓作气,三口并两口地灌下了微凉的汤药。 小树连忙递过漱口水和蜜饯,只是那苦涩的汤药堵在喉咙口,要下不下,要出不出,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十息,今襄实在忍不住,疾步到门口,呕声吐了出来。 小树焦急,拍着她的背帮着顺气:“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怎连药都喝不进去了?喝得都没吐得多。” “姑娘,我去找孙神医来。” “不用了,许是胃里空受不得药味,你让厨房先做点吃食,等用了膳再喝药。”她不喜欢有事没事就被请脉。 孙肆是沈故的人,她在沈故面前就像是被去了裹衣的麦粒,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那姑娘先休息一会儿。”小树将今襄扶进房内,替她盖好锦被,又端了碳炉到一旁。 房内只今襄一人,炉内烧着无烟的银丝炭,暖烘烘地让人昏昏欲睡。房门“咯吱”地轻响,一丝寒气窜入,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 “我手臂有些疼,帮我按一按。”今襄以为是小树回来了,只身侧躺于榻,闭着眼吩咐了一句。 来人依言悄声靠近,握着今襄的手臂开始轻揉按摩。 今襄忽然警醒,一把按住来人的手腕,抬眼看清了眼前之人:“你的胆子大了不少,还是说一直如此?” “姑姑娘。”来人正是锦娘。 “你不该来这的。”今襄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体。 “姑娘,请给我机会,让我赎罪。”锦娘抓着今襄的手,直直跪在她面前。 “可我并不需要。”今襄神情冷漠,“你与我已然没有关系。” “我知道,是姑娘救了我与大力,谢公子都告诉我了。”锦娘言语哽咽,“姑娘,我和大力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哼,救命之恩?”今襄想抽出手不得,冷笑一声,“再给你一次毒杀陷害我的机会?” “不,不是的,姑娘。”锦娘摇着头。 “锦娘,很早以前我便说过,不会接受背叛之人。我无法再信任你们,趁着还没被发现马上离开。”今襄道,“能好好活着便好好活着。”说着便再次要抽回手。 “姑娘,你 ”锦娘言语微顿,瞳孔微震,手指搓摩着一顿,“姑娘难道不想知道谢公子如今的情况吗?”【这脉象 】 今襄神情微顿,止了抽出手的动作。 中毒那日的情况,事后沈故告诉了她,并没有隐瞒谢繁的出现:“我不想知道,我与他已然陌路,从此不会再过问对方的消息。”话说得分外冷情,不见丝毫温度。 “公子的身体很不好,大夫说中毒颇深,内功全废,也损了岁寿。”锦娘自顾自说着,“姑娘,我之行事与公子毫无关系,他是不知情的,还请姑娘不要记恨他。” 今襄不耐烦听下去,甩开了手怒目而,喝斥道:“说什么要赎罪,却是句句不离谢繁。你倒是忠心,回去效忠你的主家谢氏。” “荣王府可不比他相府差,荣王世子更是对我好,比他那里安全多了,不用时刻防备着死无葬身之地。” “红英,红英,来人 ”今襄提高了音量,朝外呼喊。 “姑娘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锦娘来不及说什么,起身从后窗蹿了出去。 晚间,沈故来瑜苑陪着今襄用膳,两人相顾无言。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冷。”今襄主动开了口。 “瑞雪丰年,今年百姓会有个好收成,年前朝廷种植的棉花有了好收成,更授了百姓织棉技术,不少百姓有了棉衣棉被过冬。年后户部统计了人口,因寒冻而亡的人数比往年少了大半。” “这倒是个好消息。”她敷衍了一句,“我可以去温泉行宫吗?” “呃?”沈故没想到今襄会提出这么个要求,“当然可以。” 白日之事,自然瞒不过沈故的耳朵,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及。 沈故给了今襄尊重,她自然也该认清楚当前的处境,更何况时间只剩一个月了。 谢繁拢了貂皮裘衣,坐在桌案前看着奏报:“怎么这副模样?” “奴婢去了瑜苑,见姑娘。”锦娘跪着回话,面色苍白,气息略微不稳。 “你倒是命大,还能活着出来。” “是他们手下留情。” “见到了?” “见到了。”锦娘如实回道,“姑娘,厌弃我了。” 【厌弃?若真是厌弃,沈故也不会看在她面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你。】 【她待你们,比我都好上几分,真是让人嫉妒!】 “哼。”谢繁不屑地讽刺,“养不熟的白眼狼。” 锦娘羞愧地低下头。 “都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了。 锦娘将她与今襄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复述。 谢繁放下奏报,轻叹一声,但愿沈故不要像他这般。 “还有事?” 锦娘抿了抿嘴,做了一番心理挣扎:“确还有一事。”她起身,凑到谢繁耳边低语了一句。 谢繁瞳孔微睁,激动地乱了气息,猛然捂袖咳了起来,似是要咳出肺来。好不容易强忍着顺了气息,神色急忙问道:“几分把握?” “七八分,姑娘的身体我最了解。我学了医药,也学了内息,对人体的脉搏气息甚为敏感。”锦娘笃定道。 “此事不得对任何人说起。” “是。” 谢繁抬手挥了挥,待锦娘退出后,仰坐于太师椅上,以手覆面,嘴角不自觉上扬:“今襄。” 第169章 滴答滴答 “世子,孙神医求见。 “让他进来。” 孙肆进门,对沈故作揖:“世子。” “孙医有事?” “世子,老夫有事相告。”孙肆看了看门外。 “怎么了?”沈故见孙肆谨慎的动作,有些不好的预感。 “世子,顾小姐怕是怕是有孕了。” “什么!”沈故被孙肆的一句话震在了原地。 “世子,这个孩子不能留。”孙肆道,“顾小姐腹中的孩子恐有胎毒,便是生下来,有很大几率会天生畸形或是先天不足,易夭折。” 沈故蹙眉,不可否认,当他听到今襄有孕,心中不免有几分怒意,待听到这个孩子不能留的时候,隐隐几分庆幸。 “她如今的身体怕是受不住。”沈故自然也知道,女子小产对身体的伤害极大。 “越早流掉,对顾小姐的伤害越小,只是顾小姐如今的身体受不住。不过好在胎儿还未成型,只需在稳胎的前三个月,调养好顾小姐的身体,还是可以一试的。” 沈故的面色不是很好看:“若是小产,可否有碍以后的生育?” “这世子恕罪,老夫无法保证。”孙肆擦了擦额头,“老夫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况。” 沈故按压着太阳穴,很是头疼:“你先下去准备,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她。” “喏。” 晚间,沈故拥着今襄而眠。 “你今日有些奇怪?”今襄与沈故朝夕相处,自然是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你可还有其他亲人在世?” “亲人?”今襄背过身,她没想到沈故会提及这个话题,“我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这个世上只剩我一人。”姑姑和哥哥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并不在这。 沈故从背后拥紧了她:“今襄,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保护你的。” 今襄拍了拍他的手背,轻言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铭记于心。 “不过好好的,怎么忽然问这个?” “上次你昏迷,听长姐说,你一直在唤哥哥和姑姑。”沈故问出口,“我在想,可否是你幼时遇到过的好心人家。你若是想他们,我可以把他们接过来陪陪你。” “昏迷的时候?”今襄疑惑,“我自幼时便只孤身一人,除了小桃几人,并未与其他人长处过,许是阿凝听错了。”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她否认了哥哥和姑姑的存在,不愿再谈论此事。 “好。”沈故心中虽有疑虑,并未再追问下去。 待夜深人静,沈故合衣起身,出门去了书房。 这并非今襄第一次在意识不清之时唤人,小树和红英陪了她大半年,自也听见过几次。他派人重新去调查了今襄的人际关系,并未有符合之人。 葛塔尔的摄魂术并未问出任何消息,她也否认有此二人的存在,百思不得其解。 小树收拾着去温泉行宫的行李,今襄拢着衣袖,坐在院下抬头看天,袖下指尖磋磨着一张纸片,心中难掩激动。 [ aroa, let\\u0027s go ho, ten 215 ] 她想起几年前碰到的老道士,今年正是庚子年。 二月十五是与时元有关的日子,可是那道士明明说过关于她的时辰是在三月十六,难道会出现什么意外? 【今日是十二,还有三天。】 她也该有所行动了。 “姑娘?姑娘?”小树叫了今襄几声,不见她有反应。 “怎么了?”今襄回神。 “起风了,还是回屋内。”小树道,“葛医师来为姑娘看诊。” 今襄蹙眉:“她倒是尽职,三天两头地往我这边跑。” “想必是世子关心姑娘的身体,孙神医到底是男子,多有不便之处。”小树在一旁解释道。 “看诊喝药,怎么也该是一个疗程之后再问脉判诊,只隔个两三天能看出个什么。”今襄似是有些不耐烦,“每次问诊后,我都觉得精神不济。” “姑娘,可是有不适之处?”小树关心道。 “可能是近日天气回暖了,有些嗜睡。” 小树在心中默默记下。 葛塔尔确实来得频繁,今襄不愿意问诊之时有旁人在场,红英和小树都侍候在门外。 半炷香后,葛塔尔出了门,对小树道:“姑娘已经睡下了,莫要去打扰她。” 小树颔首应下,进门看了一眼,见今襄安睡在榻,便退出了门外。 待室内无人,今襄缓缓睁开眼睛:【差不多了。】 起身走至床榻背后,取下葛塔尔暗藏在床板夹缝间的香囊,倒了杯茶水浸湿了香料。 从腰间摸出那张纸片,纸上的字迹在渐渐消失。她拿出钢笔,就着快要消失的浅淡痕迹,重新临摹了一遍。 一遍一遍看着熟悉的字迹,久违得感受到了安心。 当晚子时,葛塔尔身穿夜行衣,再探今襄闺房。 白日里,今襄言语间透漏了受梦魇困扰之症,模糊不清地吐露了不少关于所谓姑姑和哥哥的详细情况。 葛塔尔的性子,今襄自然也摸清楚了。早在第一次对她施行催眠术之时,她便开始层层铺垫,不露痕迹地透露着关于姑姑和哥哥的信息,又在沈故面前矢口否认。 房内壁上嵌着一盏机械式挂壁钟表,是周峥研制出来托沈故带给她的礼物。秒针敲击着木边轮轴,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在静谧夜间格外清晰。 葛塔尔善摄魂之术,心理素质自然了得,今襄能做的便是长期的心理暗示和引导。 葛塔尔不喜她,若非因为心理暗示,又怎会频繁替她来诊脉。 红英和小树昏睡了过去,葛塔尔悄然进了房内,站在床榻边上。而今襄则身着寝衣,赤着脚,似是梦游般,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乖顺地像睡美人般。 “你的哥哥是谁?” [滴答—滴答—] 五声之后,今襄才回答道:“时元。” “时元?你不是姓今吗?你的哥哥怎么会姓时?” [滴答—滴答—] 又是五声后:“是表哥。” “他在哪里?” “他在 ” “他在哪里?是和你的姑姑在一起吗?” “他在 ” 今襄轻笑一声,忽然道:“嘘,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第170章 清醒催眠 葛塔尔瞳孔震动,露出不可置信,瞬间惊恐,背后一股子寒气。想要后退,腿脚却不听使唤,怔怔地被钉在原处。 精神意志不受控制地听从今襄的言语命令,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规律之声。 “是,是机械钟摆的声音。”如实回答道。 “bgo,恭喜你答对了。”今襄缓缓睁开眼,直直对上葛塔尔惊恐的眼睛,“晚上好,葛塔尔。” “你!” “嘘——” 葛塔尔想惊呼,今襄下达噤声指令,声音便被卡在了喉咙。 摄魂之术,从来都是她对别人施行,从未在自身身上被试验。可怕的是,今襄对她施行的清醒摄魂之术,比她的手段更加可怖。后背瞬间浸湿,额上不自觉地出汗,微微张着嘴,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哼,你的表情,真是有意思!”今襄搓了搓肩膀,觉着有些冷,从衣架上取下白狐披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弱,你若是这般问话,明日我怕要受风寒了。” “葛塔尔,接下来的问话,我问你答。不可诳语,不可隐瞒,不可辩解,哦对了,不可自伤。” “是。” 葛塔尔很绝望,自发现身体和言行不受控制之后,她便决定自损,让身体失去意识,如此便不用如实回答今襄的问话,可是事与愿违。 “对我施行蛊术,是受了谁的命令?” 葛塔尔抽动嘴角,强忍着不开口。 “是受了谁的命令?” “是是世子。”葛塔尔反抗不过精神的控制,将实情道出。 “就只有他吗?” “第一次是世子授意,之后是出自我的私心。”说完,咬了咬嘴唇。 “哼,看来你很仰慕他啊。” 葛塔尔微微张嘴,面目开始狰狞,身体微微挣扎。 “你真是不听话。”今襄面露嘲讽,走到她背后,抬起手在她耳边一个响指。 不过一息之间,葛塔尔神色放松,眼神开始失神,不自觉地羞涩了起来。 “世子龙章凤姿,博学多才,自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我对他 ” “从我这里探听到的都如实告诉沈故了吗?”今襄可没心情听她倾诉对沈故的仰慕。 葛塔尔微微皱眉,很是不喜欢她对沈故直呼其名:“因未从你这里得到如实的消息,并未向世子透漏过多。” “荣王可曾过问?” “问过,只世子中毒那次。不过我是世子门客,并未透漏只字。” 今襄问完所有问题,开始对她下心理暗示,为后日的行动埋下暗线:“ 马车会途经保国寺,午膳之后想办法调开红英,事先置一辆马车于寺后竹林 ” “姑娘,行李已经提前送去温泉行宫了,可还有其他需要一起带过去的?”小树忙活了两天,回来禀报。 “不过是住一段时间,不用带太多。”今襄揉了揉眼皮。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总觉着眼皮一直在跳。”今襄道。 “眼皮跳?姑娘,明日去行宫正好会路经保国寺,保国寺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有神佛庇佑,去求个平安符如何?”小树建议道。 “保国寺,我倒是从未去过。” “姑娘若是愿意,奴婢去准备一些香烛香钱。” 今襄点点头,默认了。 二月十五日,难得的好日子。 今襄简车出行,随行之人,除了红英,小树,葛塔尔,还有一些仆从和护卫。 “姑娘,等咱们到保国寺,想来要过午膳时间。奴婢昨日已经派人通知了寺内僧人,会提前做好斋饭。”小树禀报着今日的行程,“午膳后休息片刻,咱们再出发去行宫。” “嗯,你做事妥帖,安排得很好。” 今襄拜了殿前佛像,求了一枚平安符,尽管她不迷信,但今日她虔诚祈愿,希望可以顺利。 “姑娘,可是累了?后院有禅房,可稍作休息。”小树知道她有按时午睡的习惯。 “你也去休息,这几日你忙里忙外的,红英会守在门外的。” 一旁的红英对着小树点头。 今襄侧躺在软榻闭目养神,过了一盏茶功夫,听到红英离开的脚步声。待确定门外无人,她将枕头置于锦被之下,套上素色外衫,摸出一枚银饰扔于榻下,布置好一切,就后窗翻出。 “哥哥?”今襄来到寺庙后山的约定地点,见到了一个体形魁梧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听到声音转身,神色难掩激动:“襄襄,你是襄襄吗?”说着便向她走来。 “站住。”今襄厉声喝斥,袖下握紧匕首,满是防备,“我没办法确认你是谁,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男人站定在距离今襄十米远的地方。 “where are you fro?” “cha, people\\u0027s republic of cha”对面的男人脱口而出,标准的伦敦口音。 “哥哥。”在听到男人的回答的那一刻,情绪奔溃。 “小襄,是我,是哥哥,哥哥来接你回家了。”两人相拥而泣。 “没事了,没事了,走,咱们回家。”时元替她擦拭眼泪。 “嗯,竹林那里我让人备了马车,我们驾马走。” “哥哥,你是如何来这里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李玄师做法,将我的灵魂附在了这个男人身上。”时元驾着马,往神降山赶,“此人是将死之人,只能勉强撑两三个小时,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临月崖。” “通往临月崖的上山之路有守卫。” “你忘了,我妈是作者,就算没路也能凭空变出一条路来。” “不好,他们发现了。”时元忽然道。 “怎么会?”今襄并没有听到车后有马蹄声。 “是我妈,她告诉我的。”时元解释道,然后摘下颈上的一枚铂金戒指,递给今襄。 今襄接过的一刻,时母的声音便在她的脑内想起:[襄襄。] “姑姑!”今襄惊讶地捂住了嘴。 第171章 远方客人 “这是李玄师做的法戒,可在异世以意识交流。”时元解释道。 [襄襄,是你吗?小元找到你了?] “嗯嗯,姑姑,哥哥找到我了,我们现在在去往临月崖的路上。” [好好,真是太好了!你们抓紧时间,寺院里的人已经发现你失踪,有一批人在往你这个方向赶。] 时母坐在电脑面前,屏幕上的文档界面,文字一个一个地浮现。 指尖在键盘上快速码字,她必须比它快。 “师父,那里。”一个九、十岁的小童指着东南面的天际。 “你也看到了。”归一真人来到小童身边,摸摸他的头,转向天际抚了抚须,“是远方来的客人。” “多远?” “为师也不知道。”归一真人转了转眼珠子,“小桢桢想知道的话,不若为师带你去看看,你当面问问她,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 “好啊。”小童有些高兴地点点头,“师父你真好。” “远道而来的客人。”归一真人叹息了一声。 “哥哥!”一支利箭穿过马车车板,直直擦着时元面颊而过,今襄被吓得一颤。 时元抓着的缰绳一个收紧,偏离了路径,马失去控制,冲撞向一旁。来不及控马,在车身翻覆之前,回身护住今襄,两人被甩出了马车。 马蹄声由远及近,沈故驾马而至:“今襄!” “大胆贼人,放开她。”沈故厉声喝斥,架在马上拉满弓箭,对准时元。 “哥哥,你没事?” “没事,就只一些擦伤。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今襄摇摇头,时元护住了她,只是晕了一会儿。 “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时元不理解,他们驾马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便是在现代有摄像头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更何况他们行事小心,遮掩了痕迹。 “哥哥,怎么办?” 虽只沈故一人追来,过不了多时会有更多人追来,到时候要走怕是更难了。 [襄襄,我来拖住他,你和时元往西边走。]时母的声音在她脑中想起。 “吼~”一只体型有两个成人男子大小,黄黑相间斑纹的大虫从林中蹿了出来,阻挡了沈故前进的脚步。 “哥哥,我们往西边走。”今襄扶起时元。 “世子。”张琪带人追上,护在沈故身前,“世子后退。” “这里怎会出现这么一条大虫?”不怪张琪震惊,便是沈故也奇怪,这里虽人迹罕至,但也常有行客路过,怎会有大虫突然出现。 “世子,这大虫着实奇怪,只攻击我等。”张琪不曾对付过如此凶兽,争斗一番,已然狼狈不堪。 沈故已然觉察到大虫的不对劲,明明满身伤痕却仍精神奕奕,不似有半点败色:“你带了多少人来?” “二十余人。”张琪回道。 “列阵绞杀。” “果然是未来的战神,如此之快便脱身了。”时元不禁感慨,他妈给的设定是不是太过了。 要说之前的沈故是气势凌人的少年郎,如今的模样倒像是逃难来的,衣衫凌乱,面上有不少伤痕。 “今襄,过来。”沈故持剑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时元将今襄揽在身后:“沈荣世子,我是今襄的兄长。今日是来带她回家的,还望荣世子不要阻拦。” “胡言乱语,你二人有何相似之处。”沈故怒目而视,那只抓着细白手腕的粗壮黑手尤其碍眼,恨不得剁个干净。 “今襄,莫要被贼人蛊惑,快过来。” “哥哥,让我跟他说。”今襄拍了拍时元的手臂。 她上前:“沈故,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他确实是我兄长,是来接我回家的,还请你放我们离开。” “可你明明说过,你没有兄长的。” “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但他确实是我兄长。” “好,就算他是你兄长,没关系,他可以留下,留在瑜苑陪你,这样不是更好。”沈故退让半步,“我还可以给他安排一份官职,给他金银房田,让他娶妻生子。” “切~谁稀罕。”时元被气笑了,出口回怼,“我们那儿比你好上千倍万倍,她可以过得更加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还不用担心性命之忧。” “今襄,过来。”沈故嫌弃似的无视时元,只对今襄招手。 “小故,我想回家,家里还有人在等我回去,你 ” “小襄,别跟他废话了,他听不进去的。”时元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来拖住他,你先走。” “哥。”今襄不放心。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保命。”时元安慰道。 “嗯。”今襄摸了摸指上的戒指,转身往后跑。 “沈故,让她走,你知道她的身体不好,你保不住她。”时元上前。 “我府上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有药王谷灵药。” “她来这里受了多少罪多少苦,你是知道的。让她回家,与亲人团聚,才是对她最好的成全。”时元可不会武功,没办法硬碰硬,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那里的医术和医疗设备比这里更为先进,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滚开,我没心情和你废话。”沈故一把甩开时元。 “不行,你不能去,你应该顺着你应有轨迹生活。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你。”时元没办法,一把抱住了沈故的腰,拖沓了双脚,赖在地上。 “放开。”沈故哪里见过如此赖皮手段。 时元所附之身重达百公斤,沈故竟一时挣脱不开。 今襄跑不过半炷香时间,便被沈故追上了。 “沈故,放开我哥。”她被沈故禁锢在怀,而时元则被张琪等人押制在地,颈上架着刀,“别伤他。” “今襄,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兄长,他就是一个用来陷害你的贼人。你跟他走,会很危险的,你向来聪慧,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分不清的是你,我要回家。”今襄有些歇斯底里,“我讨厌这里,讨厌你们所有的人,剥夺我的自由,我的康健,我夜夜梦魇不敢深睡,就怕哪日醒不过来。” “我会护你周全的,我会护你周全的。” “你的保护就像金丝雀一般被囚禁吗?你跟谢繁一样,口口声声说保护我,可我却是如今这般模样。沈故,你放过我,我就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生活,你们这些大人物的纷纷扰扰我不想参与。”今襄先低了头,软了态度。 第172章 错失机会 “今襄,你到底怎么了?” 沈故不明白,自己给了她最好的,她为何还要走。 “沈故,我要同她说几句话。”时元渐渐体力不支,感到灵魂有脱离的趋势。 “哥哥!”今襄发泄之后,稍稍平复了情绪。 [襄襄,通道即将关闭,时元他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时母的声音在今襄脑内响起。 “别过去。” “他就是想跟我说几句话。”今襄有些紧张地看向时元,见他面色发白。 “万一他伤到你怎么办?”沈故不信任眼前之人。 “小襄,别怕。”时元忽然倒地抽搐,“哥哥答应过你,一定会带你回家 ” “哥——” 不过片刻,时元没了动静,也没了气息。张琪探了其鼻息,对着沈故摇了摇头,今襄才被放开。 张琪走到沈故身边:“此人虎口厚茧,却无没半点内息。” “今襄!” “小姐,小姐,来人快按住她。” 今襄在昏迷中忽然抽搐,狠狠抓着头发,抱头呼痛。 “快,快去叫孙神医,去禀报世子。” 温泉行宫内一片混乱。 “她如何了?” “回世子,顾小姐怕是精神受了刺激,可先用安神药让其稳定,之后慢慢调养。”孙肆回道。 沈故替她掖好被子,对丫鬟嘱咐了一声:“好好照顾。” “喏。” 行宫暗房内,沈故端坐在首,张琪在侧,下首依次跪着小树,红英,葛塔尔。 “谁先说?” 红英上前先开了口:“回世子,那日是葛塔尔告诉属下,前院有骚动恐有意外,说代我守护,遂属下才离了禅房。” “胡说,世子我没有,我一直在前院,不曾去过后院。”葛塔尔矢口否认。 “小树,你说。”沈故抬手止了葛塔尔的辩解。 “回世子,葛医师频繁来替姑娘问诊,每次结束后,姑娘都会昏睡。醒来后常常头疼,精神不济,姑娘很是抗拒。”小树如实道,“奴婢曾委婉向葛医师提及过此事,可是葛医师说她奉世子之命照顾姑娘,不得懈怠。” “世子,我确实很尽心在照看她,不曾害她半分。”葛塔尔连连摇头。 “世子,还有一事奇怪。”小树继续道,“出发前日,姑娘心绪不宁,奴婢向葛医师提及此事,而葛医师却建议让奴婢带姑娘去保国寺烧香拜佛,求平安符。” “血口喷人,我何时建议过你让你带她去保国寺的?” 门外进来一侍卫,在张琪边上耳语了几句。 “世子,那人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是附近村庄的一名屠夫,家中只其一人。此人身体康健,未有中毒迹象,目前死因不明。” “寺院后山的马车是葛塔尔所备,前院的骚乱也由其引起。”张琪递上一物,“这是在今姑娘的禅房塌下找到的。” “不,不是的,世子,我没 ”葛塔尔在看到那枚发簪的时候,忽然语顿,脑海中争先恐后地涌出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她神态自若地引起骚乱,支开红英。 “怎,怎么可能?”葛塔尔不敢相信,记忆中的片段,确实是她所经历的。 沈故看到银饰,银面刻有疆部特有文字,怒极起身,一脚揣在葛塔尔胸口。 这脚踢得极重,葛塔尔无内力傍身,被踢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鲜血:“你竟敢私自对她施行摄魂之术。” “咳咳,我 ”她确实私下施行了摄魂之术,这让她无从辩驳。 “世子,婢女来报,今姑娘清醒了。” “把她关押起来,容后再审。”沈故摔了银簪在地,“你们两个看护不利,下去领罚。” “谢世子。”红英和小树低头谢恩。 “我这是怎么了?”今襄按着额头,虚弱地靠在枕头上。 “你可还有哪里不适?我让孙肆替你看看。”沈故在一旁问道。 “就是头疼。”今襄看了看屋内装饰,“这里是温泉行宫?我不是应该在保国寺禅院吗?” “你,你不记得发生了何事?”沈故面色有些难看。 “与我有关?”今襄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许瞒我。” “你,可记得时元是谁?”沈故试探性问道。 “时元?”今襄扶额,面露苦色,“好像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沈故见她如此,连忙安抚道:“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都是些不重要的事。”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没有,你只是在禅院忽然昏睡了过去,小树说你最近嗜睡,便没有叫醒你。”他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如此吗?我最近睡的时长确实多了些。”今襄没有再继续追问。 “是安神汤的缘故,小树说你睡得不安稳,便让孙肆开了几帖。” 待沈故离开,今襄变了脸色,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月事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可是按照最近身体变化,先是呕吐,再是嗜睡。 【怕就只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今襄缓缓抚上小腹,心情忽然难以莫名,她必须要回去。 在温泉行宫的日子,沈故看顾得她更严上了几分,前前后后增添了不少近卫。期间再未见过葛塔尔,问小树,道是回王府了,她的身体由孙肆亲自问诊把脉。 “你是谁?”今襄一睁眼,便见床边端坐着一个清秀小童,九、十岁模样,正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看,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我是桢桢。”小童乖巧地回答道,“你真奇怪,为什么身上同时戴着道家和佛家的东西?” “什么?”今襄没明白他说的意思。 “呐。”李桢抬手,指了指她的手指。 “你说这个?”今襄抬起手,笑出声,“你是道家人,看来你挺厉害的嘛。” 小童一听今襄夸他,不自觉地昂了昂头,一脸神气:“当然了,师父说我是千年一遇的,生来就是属于道家。” 今襄被这傲娇的小童逗笑了。 她手腕上戴的是小叶紫檀手串,食指戴的是时元带过来的铂金戒指,这小童能认出手串不奇怪,意外的事竟然认出了这枚戒指是道家法物。 今襄取下了手串,这手串是佛家圣物,自她戴上此物之后,精神好了不少,但她的钢笔却失去了作用,想来是有屏蔽的效用。 这手串想必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沈故替她戴上的。 第173章 归一真人 她才取下手串,李桢似是很高兴,咧开了嘴:“师父果然没有骗我,你是我的小师妹。” “啊?”今襄又被他搞得疑惑,“哈~我怎么就成了你小师妹了?” “因为你选了道家啊。”李桢起身,从今襄手中捏过手串,很是傲娇地扔到了一旁。 “你师父是谁?” “归一真人。” “归一真人?”她觉得这个称呼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今襄还未想起,小树进门:“姑娘,世子托人来问,可否方便见一位故人?” “故人?” “小师妹,我去外面等你。”李桢自认了今襄的身份,道了一句便出去了。 “小师妹?姑娘何时认了师兄?”小树一头雾水。 “小孩子的玩笑话罢了。” 【还真是故人!】 “姑娘,别来无恙。”归一真人甩着一尾拂尘,对今襄见礼。 归一真人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在慈光寺外为他算卦的老道士。 “真人,有礼。”今襄见礼。 前厅只留了今襄与老道士两人,看来他是有话要说。 待今襄入座,老道士有些迫不及待:“不知姑娘可否将您手上的这枚戒指予贫道看一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几分兴奋。 “戒指?”她低头看了看指间戒指,“倒还真是师徒,他也是对这枚戒指感到新奇。” “这枚戒指对我很重要。”今襄犹豫几分后,摘下递给了老道士。 老道士很是郑重接过,对着戒指仔细地观摩了一番,看着看着仿若入定了一般,今襄也不打扰。 约莫一盏茶后,老道士如梦初醒,交还给了她,并起身作揖郑重道谢:“多谢今姑娘。”今襄被吓得一惊,也起身回礼。 此时的今襄还不知道,老道士的这句道谢的分量,此乃后话。 “真人,为何会来此?” 能入皇家行宫,又得沈故招待的,恐怕不是简单的身份。 “是为了我那个小徒儿,他自幼身体不好,听说温泉养身,便厚着脸皮来求世子。”老道士笑嘻嘻地说,似乎心情别样地好,“世子宽厚,容我二人住上几日。” “好在贫道学了几分本领,世子希望贫道能为姑娘您做几场法事。” “原来是这样。”今襄点头,面色有几分凝重。 沈故送她的佛家手串已然是圣物,能入他眼的道士,怕也是有真材实料。 老道士看出了她的顾虑,摸了摸山羊胡:“今姑娘无需忧心,贫道曾为姑娘算过命中有三劫,今日再观姑娘的面相,已是天庭开阔,顺其自然即可。” 今襄心思浮动:“真人之前说过的话,可否还作数?” “自然作数。” 两人心照不宣。 “姐姐。”李桢看到今襄出门,喊了一句。 “嗯?先前不是还喊我小师妹,怎才一会儿功夫便改口了?”今襄有了心情想逗逗他。 “师父说,你还未正式拜师,还不能叫你小师妹。”李桢瘪瘪嘴,“还有那个人,一脸的凶煞,总是瞪着我看。他还捏我脸,你看,都红了。”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沈故,向今襄撒娇告状。 “他也许是喜欢你,在逗你玩。”今襄笑道。 “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我喜欢你。”李桢嫌弃了沈故一句,然后笑嘻嘻地牵起她的手。 “臭小子,胡说什么,撒开你的手。”沈故一个箭步上期,提着李桢的后领,把他从今襄身边拎开。 今襄看着李桢被憋红的脸:“快松开他,他身体不好。” “切~”沈故很嫌弃地放开了手,自己悄默默地牵上了今襄的手。 今襄只能在心里鄙夷了一句:【幼稚。】 “没事?”她询问了李桢一句。 “没事。”李桢顺了顺气,给了沈故一个白眼,“姐姐,等会儿可有空闲,桢桢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 “昂,姐姐未见桢桢之前,托师父送给了我一件礼物,桢桢一直想着回礼。今日有幸能与姐姐相逢,自然要奉上。”李桢这么说着。 李桢的话,说得她一头雾水,她何时托老道士送他礼物。 “好,下午我在院里等你。”今襄不好拂孩子心意。 回去路上,沈故牵着她的手,默默走着散步。 “你喜欢孩子?”他问出这话,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谈不上喜不喜欢,可能小孩子天生有活力,和他们待在一处,觉着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你也不过二十出头,哪里老了?” 【那你是不知道,前世今生的年龄加起来,可都是四十多岁的老阿姨了。】今襄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你若是觉等冷清,我家中刚好有几个弟妹,不若我把他们接过来给你玩一玩?”沈故突然提议。 【你还是亲哥吗?哪有把自家弟妹送给别人玩的!】 “求你了别,千万别。我可养不来小孩,他们不会控制情绪,闹起来可别想再睡安稳觉。”今襄连连摇头。 “呵,开个玩笑。”沈故心里松了几分。 【若是孩子流掉,她应该能接受的。】 【没关系,等养好了身体,以后还会有的。】 归一真人和李桢再温泉行宫住了七日,替今襄做了几场法事便告辞离开了。 “这小道士倒是挺喜欢你的。” 李桢离开时,很是不舍她,在行宫的七日,也天天往今襄院里跑,陪着吃饭说话。为此沈故很是吃醋,常常与他斗嘴,相当地幼稚至极。 “他可比你小时候讨喜多了。” “他前几日说送你了一件回礼,是何物?” “一柄小桃木剑。”小桃木剑不过巴掌大小,精致小巧,李桢还特意穿了挂绳,方便她随身穿戴。 “我送你的手串都不见你戴,就这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倒是日日戴着。” “佛道终是两家,我哪里好同时戴在身上。”今襄摸了摸小桃木剑,“是小桢亲自雕刻的,我觉得挺可爱的。” 这片大陆上,在历朝建立前,世人崇尚佛教,只历朝开国皇帝确是信道的,历朝国师也是道家人。历经几朝之后,佛教与道家已然成为历朝的两大宗教,现任历朝君主开明,宗教信仰由百姓自行决定,可佛可道。 这也是为何,历朝的国师是道家人,保国寺的香火也常年不断。 第174章 王府交易 “近日你身体好了不少,如今天气回暖,要不要出去走走?” “你日日往这儿跑,是你公务太少?” “快马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再过几日我要外出,趁着还有时间来陪陪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更何况还有小树和红英陪着我,” “若是外出,记得带上护卫。这里到底少人烟,万一有野兽,也好有个防备。” “嗯。” “师父,今姐姐何时能拜入门下?”李桢坐在马车内,问老道士。 “时机还未到。” “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等小桢儿长大了,身体好了,就能见到了。” 李桢撇撇嘴,眼睛有些微红:“师父总是拿这句话敷衍我,我都听见了。孙神医说,我长不大了。” “胡说!”老道士替他拢了拢衣襟,“师父何时骗过你?” 李桢早产,自幼先天不足,归一真人多年来清贫度日,为世人算卦占卜,少收取银钱,为的就是替他积累功德。把李桢养活到了十岁年纪,已然是很不容易。 若说之前他还觉着希望渺茫,在见过今襄之后,更是有了十足把握。这一赌,不成功便成仁,为了道家传承,他必须冒这个险。 “真的?”李桢眼睛闪着大眼睛,“嗯嗯,我相信师父。” “三爷,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清山进门,递上了信封。 三月春,天气回暖,谢繁的书房内仍然点着暖炉,清山只待了片刻,额上便沁出了汗。 “送信之人在何处?” “听门房说是个小童,送到便走了。” “行了,你先下去。”谢繁摆摆手 时母:[襄襄,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今襄:【这是我欠他的。】 时母:[只要你离开,所有事情都会回归正轨,他会没事的。] 时母想到谢繁的人物设定,少年文臣,历朝的风云人物,他这一生波澜壮阔,几经沉浮。只是没想到,当初一笔身中奇毒而至身体孱弱,其中的缘故竟是因为今襄。 历朝的每个人物,都是由她亲笔创造,要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时母:[我会给他一个圆满结局。] 她希望,在这个未完结的故事后面,可以给谢繁弥补。 今襄:【姑姑,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若是那日他没来,便算了。】 时母:[好。] 今襄:【哥哥还好吗?】 时母:[时元没事,只是有些疲累。修养几日便可恢复,你不用担心。] 今襄指尖翻转这一枚卦币,闭目养神:【万事具备。】 “王爷,葛塔尔求见。”荣福公公来报。 “葛塔尔?故儿的那个门客?” “是的,前些个日子犯了错,被世子关在暗牢。”荣福公公回话,“说是关于住在瑜苑那位的事情。” 沈重哦了一声:“这倒是有意思,带她来见。” 沈重在前厅召见了葛塔尔,才不过一月,昔日的美人有了几分憔悴:“民女葛塔尔,参见荣王。” “听说你要见本王。” 荣福公公为荣王端上茶盏后,退侍在旁。 葛塔尔参见之后,一直微低头着跪拜在地,久久不见动静。 “欸,你怎么不说话?不是你求见的王爷吗?”荣福公公替沈重发问。 “久仰大名,沈—重—”<葛塔尔>的语调突变,幽幽传来。 “放肆!王爷名讳也是你能叫的!”荣福公公厉声喝斥。 <葛塔尔>似没听到一般,自顾缓缓起身,抬起头直视上首的男人,浅笑道:“抱歉,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 今襄。” <葛塔尔>神情自若,摊摊手:“王爷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关注我了。” 荣福公公有些不明所以:“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明明是 ”说着便他一脸惊恐,护身在沈重身前。 沈重面对如此惊恐的一幕,虽有惊讶,倒还处之泰然。 “瞎吵吵什么,大惊小怪。”推开了面前的荣福,“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与你的初次见面,竟是如此特别的方式。” <葛塔尔>抬手示意了一旁的荣福,荣福转头对着沈重,轻唤了一声:“王爷?” “无妨。”沈重默许了荣福留下。 “今日见王爷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同您说。”<葛塔尔>道,“王爷想来很是看重沈故,怎么办呢,我对他亦是很满意。” “此话何意?”沈重的面色很是不好。 “若是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少年从军十二载,北定后丹,西收蒙瓦。”<葛塔尔>语言一顿,“历朝以来最年轻的战神殿下,啧 ” “我儿竟有如此功绩。”沈重颇为自豪道,心中却暗惊,他确有将沈故送入军营的打算。 只不过后丹是历朝边境,蒙瓦更在历朝国土之外的小国,便是要累计军功,他又怎么会同意沈故去如此危险的地方。 “荣王爷不要高兴太早,我还没有说完。”<葛塔尔>伸出一根食指,做了噤声的动作,“沈故一生娶妻三任,可惜终生无嗣。” “放肆!”沈重重重掷茶盏与桌面,茶水四溅,显然是动了怒。 “所以啊,沈故,我要了。王爷要不要考虑把他送给我?” “哈哈哈~”沈重意识到自己失态,平了情绪,端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今襄”的葛塔尔,随后笑出了声,“真是胆大,敢威胁本王!” “据我所知,如今你还身处温泉行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去哪儿?即便是要走,你问问沈故愿不愿意,你当真会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王府尊荣?” “你不信?”<葛塔尔>微微歪头,“你放任沈故,沈凝接近我,应该知道我能给他更多。说起来,在这点上,谢算的眼光不够你长远。”她不吝啬地夸上一句。 “呵~这点本王承认,谢算确实看错了你。”沈重讽笑摇了摇头,“我应该早些见你。” 不可否认沈重在今襄处能到的利益更多,相对的,沈故陷得却比谢繁更甚。 第175章 三月十五 “其实,我对谢繁也是很满意的,可惜他身体不好。不若王爷去跟相爷商量一下,把谢繁送给我。”<葛塔尔>说得毫不羞涩,“任何一个,我都可以。” “哼,真是荒谬之极!”沈重被气笑,他还从没见过如此荒唐可笑之言。 “你知道的,谢繁将会是沈故一生的政敌。你若是把他送给我,对王府,对沈故都好。”<噶塔尔>向前跨步,靠近沈重,“王爷可要抓紧时间考虑,因为同样的条件,我也托人去告诉左相了。” “谁先答应,我就带走对方的谁。若是都不谁都不同意,那我就 ”话留半句,<噶塔尔>便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荣福公公被吓得不轻,五十载年岁,从未见过如此惊悚怪异之事:“王王王王爷。” “拖下去。” 沈重眉头紧锁,面色不善,转动着扳指问道:“世子呢?” “世子还在温泉行宫。”荣福颤颤巍巍地擦了擦额上冷汗,低声回道。 “叫他回来。” “喏。”荣福应下,“那温泉行宫那位 ” 沈重抬手制止:“哼,本王对她太仁慈了。” 几日后,正巧归一真人出现在安京的消息传出,被沈重秘密请入了王府内,替沈故看面相算运卦。 归一真人很是不愿意,在沈重的威逼利诱下,“被迫”替沈故算了一卦,得:“尊荣至极,嗣运淡泊。”八字批语。 归一真人,天元国师的亲传弟子,内定的未来国师,其一派有祖训:卜卦不可诳语。 沈重可以不信“今襄”的话,但他没办法无视归一真人的卦言。 谢繁如往常那般下值,坐上来接送的马车:“往东城门走,出城。” “出城?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车夫道。 “有事外出,走。” “是。” 马车行至城门口,却被城门守卫拦下,一直拖延着不让通过,即便是出示官令也无法通行。 城门守卫小将实在没法,上前请罪,为难道:“小谢大人恕罪,左相大人吩咐过,近期您不可出城。” “哼,耽误本官督察,出了责任你一个小小城卫可担得起?” “这小谢大人,下官亦得罪不起左相大人。”城卫自认倒霉,怎么就偏偏今日他当值了呢。 “三爷,相爷请三爷回府。” 城卫见相府之人赶到,暗自松下一口气。 谢繁撂下窗帘:“回府。” 这样的情况,连着天,谢繁每日下值都会往东城走,在城门口被拦,后折返。 几次三番,搞得城卫日日提心吊胆。 “三爷,今日仍要出城吗?” “当然,去转一圈再回府。” 约定之日,谢繁照例去东城门转了一圈。 谢算摸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打算,日日要出城的行为着实奇怪:“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是想着要出城?” “原由儿告诉过父亲,有位故人的忌日要到了,儿想出城去祭拜。”谢繁答道,“只是不知父亲是因何缘故,竟不让儿出城?” “近日城外似有盗匪出现,你如今的身子不好,不若回府住。至于故人祭拜,待过段时间盗匪清除围剿了,再出城也不迟。” “安京城附近向来守卫森严,怎会有盗匪出没?” “这我哪里知道,总之这段时间,莫要外出了。” “是,父亲。” 谢繁告退出门,回到玉清筑,锦娘早已恭候在内。 “有什么消息?” “相爷半月前曾去过城北的一家酒巷,申时进,酉时出。” “可还有其他人?” “不曾见到其他人。” 谢繁垂眸:【半月前?】 “那件事准备得如何?” “都已打点好。” “三爷,沁雅园的人来了,请您过去用膳。”门外清山禀报。 谢繁起身出门,还未踏进沁雅园门口,安嬷嬷从后赶来,作揖道:“三爷,夫人有请。” 一旁沁雅园的侍女无法,只能看着谢繁被拦截走。 “姨母。”谢繁神情冷漠,作揖见礼。 “听你父亲说,这段时间你会住在府里,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肴。”江弥珠热情地招呼着。 “姨母忘了,今日是十五,我应该去沁雅园用膳。”谢繁站着不动。 江弥珠一听这话便有些面色不好:“怎么,连一顿饭都不愿与我同用?” “姨母见谅,这是我事先答应过她的,不好食言。” “再过不久,便是姐姐的忌日,我都有些想她了。”江弥珠言语哀愁,“姐姐去了有十四个年头了,你看看这府里人来人往,能记她到如今的又有几人?” “姨母可还有事,若是无事,我先告退了。”他依旧不为所动,说完便告退转身。 江弥珠没想到谢繁会如此冷漠,着急之下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母亲的真实死因吗?” 谢繁猛然顿住,捏紧了拳头。 江弥珠脱口之后,便有些后悔,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知道,你回京这几年,一直在调查她的死因。她的身体一向康健,忽然就暴毙而亡,你也很怀疑。” “姨母想说什么?” “陪我用膳,我就告诉你。”江弥珠施施然坐下,整理了衣袖。 谢繁挣扎不已,终是松开了拳头:“姨母若是想要人陪着用膳,便叫人去林松堂知会一声。” 【母亲,请原谅儿子。儿子辜负了她一次,不能辜负第二次。】 身后传来盘蝶破碎之声。 “少夫人,少夫人,三爷来了,三爷来了。”秀雁匆匆来报。 “他来了!”魏绮珞有些惊喜,连忙整理了一番,“快看看我的妆发,可整洁?” “整洁,整洁。” 魏绮珞笑着出门迎接:“三爷。” 谢繁没有理会,直接进了院门。 “我还以为三爷今日要陪母亲用膳。”魏绮珞心里高兴。 “放心,今日十五,我不会去别处。”谢繁很敷衍地回了一句。 “嗯。”魏绮珞转身对秀雁说道,“去,重新做一桌膳食。” “不用了,用膳。” “三爷,天气虽有回暖,还是吃热食的好,免得伤了胃。” 见魏绮珞坚持,谢繁也没有多说什么。 魏绮珞见他默许,让人撤下菜肴,暗自对桑嬷嬷点了点头,桑嬷嬷意会,退出了屋外。 谢繁似乎醉了,意识有些不清醒。 “繁儿 ” 第176章 行宫失火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温泉行宫忽然走水,被发现的时候,火光已直冲天际。 “来人,快来人,姑娘还在里面。”侍女一团乱,内院一片慌乱。 “好好的怎么会走水?”红英抓着一个侍女。 “不知道,是从西边的柴房开始着起来的,一连排的,就烧到的东边。”侍女被烟呛得喘着粗气。 红英疾步跑去今襄居住的内院,只见火光冲天:【这火不对劲,怎么如此之快!】 “小树,小树,姑娘呢?”红英泼了一桶冷水在昏迷在一旁的小树。 小树一个激灵被冷醒,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抬手揉捏了脖子:“啊!这是怎么了? “发生了何事?” “我不知道,我被人打晕了。”小树见火光冲天,“姑娘呢?姑娘在哪里?姑娘不会还在里面!” “快去叫人灭火。”红英夺过一旁的水桶,淋头浇身,不由分说地闯了进去。 “红英——”小树惊恐地叫喊了一句。 忽然四周涌出了一个接一个地黑衣杀手,刀光剑影,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惨叫声一片。 “啧,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下手够狠的。” “有这手笔的自然是大人物。”今襄望着山下的熊熊火焰,心里只发颤。 “说起来,有时候我们可真像,冷漠得如同毒蛇一般。”路远见她如此淡漠的神情俯瞰一切,仿若一个旁观者,无关己身,明明这一切都是她亲手策划的。 “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回家?”路远疑惑,“既是要回家,为何要往山上走?” 今襄不做回答。 “说来也巧,这个时候沈故居然不在京内。” “有他在,我还能如此轻松地出来。” “所以,他也是你设计调走的。”路远不得感叹,眼前这个女人心思深沉。 “你想多了。”今襄低头摸了摸指间戒指,“走。” 两人共乘一骑,往神降山而去。 陵城之外的官道上,两匹汗血宝马在夜间急行。 “世子,前面是官驿,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张琪随行外出任务,事情还未过半,沈故忽然提出要回京,什么行李也不拿,上马就跑。两日两夜,除了解决生理需求,几乎不眠不休,不离马背。 “来不及了,今晚必须赶回去。” 【三月十六,他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了!】 沈故狠狠摔了马鞭,马匹吃痛,加快了奔跑。 张琪劝说无用,只能强忍着大股内侧的火辣辣,继续跟上。 谢繁只觉脸上有手在轻抚他,意识回笼缓缓睁眼:“你!” “我最喜欢你的眼睛,跟姐姐一模一样。每次你望向我的时候,我总会出现错觉,以为是她回来了。” 江弥珠自说自话,絮絮叨叨,起身到桌前,自饮自啄。 “谢算那个老家伙,当年娶姐姐的心思不纯,不过是为了得到江家的支持罢了。可怜我的姐姐,还以为是遇到了良人。” “才几年,你看看这后院都进了多少人。” “她不知道,最爱她的只有我,只有我!” 谢繁半靠在榻前,看着她越来越不对劲,言语疯癫。 “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江弥珠似是陷入了回忆,“钱氏,叶氏,胡氏 我也记不清了,但凡是欺负过她的,顶撞过她的,算计过她的,都不该存在。” 钱氏,叶氏,胡氏 都是早期谢算后院中人,有些他认识,有些却不认识。只记得连续好几年,后院的姨娘不是犯事被发卖,便是出事意外身亡。 “我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的,可还是被姐姐发现了,然后她就恼我,不愿意见我。” “她不理解我,我也同她置气,可是再听到她的消息的时候,却已经晚了。”江弥珠面露狠色,“是他,是他杀了姐姐。” “可是,我没有证据,既然如此 姐姐身亡,正妻缺位,我怎么可能让旁人夺了去?”江弥珠自饮一杯,“再没有比我更合适了。” 江弥珠笑得有些病态:“姐姐二十入府,我也二十入府;她当了谢家主母,我自也该是谢氏宗妇;她为谢算生子,我也有了勤儿。同甘共苦,感同身受,凡是她走过路,我都要尝一遍。” “你喝醉了。”谢繁听了这般疯言,一股子恶心反胃,暗自使力,却效果甚微。 “你似乎很在意时间?”江弥珠笑得有些瘆人,起身走到机械壁挂摆钟之下,仰头看着钟面,“你看了它好几次。” “你是要去见那个贱人。”江弥珠面染桃红,却时刻保持着清醒,“她可真是命大,次次都能死里逃生,不知今晚还能不能如此幸运。” “你什么意思?”谢繁面色阴沉,寒冻三尺。 “哼,你们两父子真是一点儿都不像,一个是来者不拒,一个倒是至死心塌地。”江弥珠嘲讽一句。 “魏绮珞那个蠢货,竟然敢威胁我,真是不知死活!” “我原选中那个没脑子的,可惜自己作死。如今这个,倒是有几分聪明,可就是太自作聪明,两姐妹都是一个德行。”她口中的两姐妹,自是指魏氏两姐妹。 “你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是在她那里饮的酒,怎么一醒来就在我这?呵呵,放心,会有人陪她的,所有人都会认为你今晚留宿沁雅园。”江弥珠笑着伸出食指,将分针转动,顺时针旋转了两圈,“这计时的钟摆,真的很有意思!繁儿,你说是吗?” 谢繁微微睁大了瞳孔:【亥时末刻!】 “今晚,留下来陪我。”江弥珠开始宽衣解带,缓步向谢繁走来。 谢繁怒极,喉咙间涌上血腥味,强忍着咽下,紧紧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敢看我?”江弥珠双手扼住他的脖颈,渐渐用力,“我每日以羊乳沐浴,鲜食油荤,我不过是虚长你几年,你就如此不屑看我吗?” “繁儿,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便是勤儿也过不去你。”她手指收拢,谢繁被窒息涨红了脸,“睁开眼睛看我。” 【她怎敢!怎敢!】 谢繁怒得发抖,一股子恶心感,抬手转动指尖刃,一把刺进江弥珠腹部。 “啊—”江弥珠吃痛,短促了一声,还不及反应,意识渐渐迷离,“姐姐,姐 ”昏倒在地。 谢繁侧身,呕吐了起来。 第177章 仙门大开 锦娘潜进相府,找到他时,很是狼狈万分。 “公子。”锦娘替他把了脉,喂了他一枚丹药。 谢繁渐渐恢复了体力:“可有人发现?” “我把人引至别处了。”锦娘道,“久等公子不到,猜测公子遇到难处,便闯了相府。” 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公子,我们需快点离开,大力在外已经备好了车马。” “走。” “你在等谁?”路远将她送到半山腰,就被要求停下,见她如此呆呆地坐在一旁,猜到她是在等人。 “等谢子简?” 今襄没回答。 “听说他前几日,日日去城门,都被拦了下来,他恐怕不会来了。” “你说这话就像是在挑拨离间的小人。” “我只是在转述事实。” “你走,我不用你陪。我不怕黑,这上山的路我熟。” “啧,过河拆桥。”路远没好气道,“若是今日我不来,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你,我也可以出来。” “可你还是想到了我,说明在你信任的几人中,我是有排位的。”路远自得地夸了一句,“我实在是好奇,今日之事,你到底是如何策划的?” 路远执行过很多秘密任务,自然也谋划布局过,今日之事,着实让他感兴趣。 “好奇心会害死猫。”她没心情替他解惑。 路远陪着她继续等着,林间晚风飒飒,明月高挂。 “过子时了。” 今襄低头转动着戒指,意识中时母的声音传来:[襄襄,子时一过,通道便要开始打开,通道开启时间只有6个小时。] 【知道了姑姑。】 [他,有来吗?] 【我没有等到他,他可能不会来了。】 [襄襄,你 ] 【姑姑放心,我只想回家。】 “不等了。”今襄收拾好心情,对路远道,“今日谢谢你,后面的路我会自己走,愿君珍重。” “夜路不好走,我送你。” “不用,这条路只能我自己走。” 路远不明白今襄话中的意思,什么叫这条路只能自己走:“今 小心!” 一只飞箭直直朝今襄后背射来,路远来不及说什么,一个向前护住今襄,两人翻滚在地。 “他们找过来了,快,躲起来。” 太极宫外,天元国师匆匆而来,气喘吁吁道:“快,快通知陛下,贫道有事急奏。” “国师,这是发生了何事?”内侍总管德庆公公一脸茫然,“这,这都丑时了,陛下他 ” “别废话了,赶紧通知陛下,天降异象。”天元没工夫跟德庆公公客套。 “天降异象!”德庆公公开始慌神,连忙进入太极宫。 平化帝半夜被扰了清梦很是不情愿,听到“天降异象”瞬间来了精神。 “参见陛下。”天元国师见礼。 “国师何故深夜求见?” “陛下,贫道半夜惊醒,夜观天象,发现星宿运转轨迹偏移,呈七星连珠之状 ” “说些朕听得懂的。”平化帝没功夫听什么星宿运轨。 “是,陛下。”天元国师舔了舔干涩的唇,“今晚子时,五行圆满之处,玄光漫天,仙门大开。” “仙门大开!”平化帝震惊地起身,有些兴奋地发颤道,“此话当真?” “陛下——陛下——”德庆公公连滚带爬地跑进太极宫。 “乱吼什么!”平化帝被吓了一跳。 “陛下恕罪!外面,外面 ”德庆公公吐字咬了舌头,说不清楚话,只颤颤巍巍指着外面。 “外面发生何事?” “陛下,您亲自去看看。”德庆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平化帝踏出太极宫,被眼前的场景,震在了原地。 “陛下,是神降山方向。”身后的天元也看到了那震撼的一幕。 神降山顶,临月崖侧,雁江水上。 天空之中呈现了一团极大的莱状云,层层叠高,如同倒立的宝塔。一道银白色光柱自云心垂直而下,恍若白昼,光柱直直射进江水中心。 “你 到底是谁?”路远捂着伤口,有些茫然看向今襄。 今襄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帮着他简单地包扎伤口:“今襄,我就只是今襄而已。” “这就是你说的 回家的路?”路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是回天上吗?” “我本就是意外来这里的,是时候该回去我的世界了。” 路远的手劲极大,她有些吃痛:“你抓疼我了。” 他不愿意放手:“可不可以不走?或者,我跟你走?” “不行。” 路远落寞,原来他一直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路远,我在这里生活得不自由,我的家乡有我的亲人在等我,我必须要回去。而且 ”今襄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坚定道,“这是我唯一一次回去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今襄反握他的手,“所以,你是要帮我,还是要留我?” “自然是 ” “自然是 帮你。”【可我私心却是想留你。】 “谢谢,谢谢你,路远。”今襄紧紧拥住他,表示感谢。 “唔——”路远被压住了伤口,吃痛道,“原来你们仙人表达感谢,都如此热情。” “路远。”今襄没想到,如今这般情况他还能开玩笑。 “走,送你回家。” “大力,你先带公子走,我去拖住他们。” 谢繁三人才出城十里,便被左相的人马赶上,好在他提前安排了人手在城外接应。 “公子。”大力震惊地看着远方,往后喊了一声。 谢繁撩开车帘,睁大了瞳孔,催促道:“再快点。” “是。” 沈故赶到城门时,守城人已接到皇命,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便是拿出荣王府的令牌也无济于事,怔怔地看着神降山上的光柱,他更是怒火上了头。 “张琪,调动所有暗卫,前往神降山。阻挡者,格杀勿论。”沈故拔出佩剑,直逼城门。 城卫自然知道这位是荣王世子,不敢伤其半分,亦不敢真的阻拦,被迫让开了道。 第178章 联合刺杀 路远引开了大半的刺客,今襄只能半躲半藏,只身跑去临月崖,身上亦是受了不少伤,小腹隐隐作痛。 离临月崖不足百米之余,她被围住了。 五个蒙面黑衣的刺客团团围住今襄,逐步逼近,今襄捂着小腹,摔倒在地,腿间流血不止。 “各位。”今襄疼得直冒冷汗,顺了气息,冷静道,“今日仙门大开,想必你们也是奔着飞身成仙而来的。” 此言一出,黑衣刺客的脚步明显一顿,相顾迟疑 “那是登仙之道,万年一次神迹。若能顺利飞升,可位列仙班,与天同寿,诸位难道不是为此而来?”今襄继续道。 【姑姑,我需要神迹。】 黑衣刺客的脚步逐渐逼近,很明显不相信今襄所言。 “被神光照抚,伤口可瞬间愈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可以去试试。” 今襄话音刚落,原先还在江水中心的光柱,渐渐向今襄方向移动过来,照在崖边那座“临月崖”崖碑之上。 “凡人寿命匆匆几十载,与神而言不过朝生之浮游。如此仙缘机遇,你们难道要错过吗?” 刺客脚步稍缓了速度。 “我知道你们是来杀我的,你们的主子要杀我,就是因为我不肯告诉他们羽化登仙之法。”今襄咬了咬唇,“其实今日便是仙缘降临之际。” 刺客头目将刀架在今襄脖颈之上,胁迫着她站起来。抓着她渐渐往崖边走去,待距离光束二十米远的时候,停下。 挟持的刺客歪头示意。 被指派的人,小心踱步进入光束之内,伸出受伤的手掌。一束白光,缓缓萦绕其手掌,血淋淋的伤口瞬间愈合,宛若新生。 “哈哈哈——愈合了愈合了,哈哈哈——”光束之下的刺客,癫狂地笑出声。 如此震撼地一幕,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里。 “你们看,我没有撒谎,这是通往仙界之门。”今襄悄声道。 其余刺客面下嘴角疯狂仰起,面露兴奋:“我们可以成仙了!” “哼,你既知仙界之门,为何不告诉他人?”刺客头目倒是有几分理性在,刀刃逼近今襄。 “你当仙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人人都能登仙的?”她悄然声道,“此登仙之道,只可接一人飞升。” “不信,你看。” 光束下的刺客,渐渐离地,升至半丈之高。 忽地被一柄匕首刺中心脏,飞出了光束之外,摔下崖底,坠入无尽的江水之中。 “哼,谁都不能夺我的登仙之路!”刺客头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起先还在旁观的三名刺客,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各自防备退后,彼此提防。 “今襄,今襄——” 沈故一路杀上了山,所过之处皆是尸首,血腥弥漫。 刺客头目留到了最后,提着滴血的刀逼近今襄:“该送你上路了。” 今襄匍匐在地,拖着身体往临月崖爬去,刺客高高仰起血刀,一刀劈下。 温热的鲜血从大动脉喷涌而出。 于此同时一支利箭自刺客后背飞射而来,穿透了整个心脏,还未反应过来,箭头便直直地钉在他的眼前。 颓然倒地。 沈故捂着今襄的脖颈处,鲜血如何都止不住。 “今襄,今襄。”沈故眼神恐慌,唇齿颤抖。 她张了张口,鲜血倒灌进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只呜咽之声。 “别说话,别说话 ”沈故颤抖地说道。 今襄只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漫长,能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渐渐流失,脑袋昏沉,眼前黑影重重,耳边嗡嗡。 眼皮愈发沉重,她彻底陷入了休克。 【姑姑,哥哥,我回不了家了。】 一个月后,安京城,临月崖。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有心情饮酒赏月。” 沈故说着撂开袍子,席地而坐,夺过一旁的酒坛,仰头而饮:“斯——,这酒还挺烈,你身体受得了?” “她以前从不让我饮太多酒,说醉酒最能迷人心智,误人误事。”谢繁拢了拢衣袖。 一人端坐,一人头枕着手,仰躺在地。 “他们都不记得她了,就像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她的存在。” “也许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报复。”谢繁嘲讽了一句。 自今襄离开之后,这个世界上,关于她的痕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更甚是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事情查得怎么样?”沈故开口问道。 谢繁指尖发紧,不做声。 “怎么,说不出口?”沈故嘲讽道,“真是没想到,他们还有合作的一天。” 沈故猛地灌了几口烈酒,怒极摔碎了酒坛:“就为了杀她!就为了杀她!” 若是他们还记得她,就那两个老狐狸的手段,哪怕是一丝线索都不会留下,可偏偏 真是可笑之极! “你想去边塞?”谢繁问出口。 “他们老了。”沈故说得直白又隐晦,反问道,“你不比我更清楚?” “他们确实是老了。”谢繁重复了一句。“听说你有位门客善摄魂之术,不知可否方便借我几日?” “你要如何?” “总该帮她讨要些东西,总不能让他们都忘了。” “三爷,咱们的马车被被荣世子驾走了。”清水有些尴尬道。 他就是好奇,什么时候自家三爷和荣世子的关系如此融洽,还能一同饮酒赏月。 “幼稚。”谢繁对他的所为嗤之以鼻,却不恼。 “三爷,有人送来一样东西。”清山递上一只锦盒,“是海储阁的人送来的。” “海储阁?” 海储阁是托人保管他人之物的阁所,定期存放,也可托人转送。 谢繁打开锦盒,里面放置的是一张牛皮画纸:“地图?”牛皮纸上只简单刻画了几条交汇的直曲线和定点。 于此同时,沈故,路远也收到了相同的锦盒。 三人不约而同在海储阁门口碰面,手里都各自拿着一份牛皮图纸。 “凭什么你也有!”沈故不理解。 “你,还记得她?”谢繁一语道破,有些晦涩地看向路远。 “多一个人记得她,不好吗?”路远擦了擦鼻子。 “哼。”沈故自然也明白其中之意,心中狠狠:【这小子的心思居然藏得这般隐晦。】 三人在海储阁得到了消息,这锦盒是有位姑娘在一年前保存于阁中,若是一年之内未曾取回,便会依照之前所托,分别交予三人之手。 第179章 解密地图 三人齐聚茶楼厢间。 “你的地图给我看看。”沈故对着路远道。 “怎么就问我要了,你怎么不问他要?”路远双手抱胸,侧开身。 “他会主动给我。”沈故傲娇一句。 谢繁摇了摇头,无奈把牛皮纸摊开于桌面。 “你什么时候那么听他话了?”路远对于他的行为,略微惊讶了一下。 “啰嗦什么,快拿出来。”沈故将自己的那张牛皮纸摊在桌面。 牛皮画纸坚韧轻薄可透光,这是今襄在平城画设计图时,研制出来的复印纸。他们都知道,寄存之人便是她。 “你的是蓝线,我的是红线。”三张地图平摊于面,沈故又看了看路远拿出的那份,“你的是绿线,三种不同的颜色,纸上的线条也都不一样。” 路远看不明白,只能通过直观看到线索分析:“这是路线图。” “嗯。”路远指着属于他的那份,“这里,这里,这里,三张图纸上都是相同的点。” 谢繁指着最路线图左上方的一点,接话道:“如果这里是安京城 ” 另外两人茅塞顿开,各自看向属于自己的那张路线图。 “这是我们曾与她共同走过的地点路线图。”谢繁道。 “那这几处作何解释?看着也不像是地点,倒像是什么图案。”路远提出疑问,“她是想引我们去哪里吗?” 沈故不解,为什么三张地图要用三种颜色的标记路线。 “光学三原色。” 他想起来了。 那日今襄作画的时候提及过:颜料三原色是红黄蓝,而光学三原色是红绿蓝。 他将三张图纸层层相叠,举高对着窗外天色。 牛皮纸上的相同的线路重合,得到三个白点:安京,平城,锦兰。 “是平城今宅。”沈故道。 三个点,只有标记“平城”的圆点是完全重合的。 “左下角的是什么?” 牛皮纸重合后,左下角出现了一个明确的图案。 沈故:“阿拉伯数字。” 谢繁:“罗马数字。” 谢繁和沈故两人同时开口,两人面面相觑,有着一丝尴尬。路远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还真有默契。” “谁跟他有默契。”沈故别开脸。 “咳咳。”谢繁轻咳了几声,低头饮茶。 尴尬过后,沈故拿过牛皮纸,将他的那份与路远的交叠,出现了黄色的阿拉伯数字:1103。 谢繁与路远的两份交叠,出现了青色的罗马数字:ix xviii。(918) 沈故又将他和谢繁两份交叠,出现了紫色的图案,两人齐齐看向路远。 “这不就是个兀字嘛。”路远道。 “我跟他的都是数字,怎到你这就成字了。”沈故觉着不对。 他知道阿拉伯数字,谢繁知道罗马数字,这个图案肯定是另外一种数字,今襄定告诉过路远。 “她没跟我说过什么数字。”路远是真的冤枉,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该不会是年纪大了,已然开始忘事了。”沈故怼得毫不客气。 路远脑额划下三杆黑线,捏紧了拳头:【好像揍他,怎么办!】 “咳咳。”谢繁在一旁轻声道,“九月十八日,路大人可还记得?这是你我初相识的日子。” 路远会想起初见谢繁的那日:“谢大人真是好记性,还记这种日子。” “那十一月三日 ”谢繁提醒道。 沈故和路远两人对视一眼。 没错了,十一月三日,真是他们两人初相遇的日子,路远扮作人贩王行,沈故扮作长荣帮少帮主,一起搭救了今襄。 “那这字便是代表了你二人初相识的日子咯。”路远连忙甩锅。 沈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哪里记得和他初遇的日子。】 谢繁也在心里腹诽:【这日子 】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转头干呕了起来。 沈故大为震惊,怒起:“谢繁,你这是什么意思!” “抱,抱歉。我有些肠胃不适 ”又一股恶心感而上,“唔 ” 沈故面色青黑,拂袖而去。 公元2020年,北京。 “襄襄,我煮了汤,喝一点。”时母端了一盅鸡汤于餐桌上。 “嗯,姑姑你休息一会儿。我已经没事了,倒是您,医生说你要静养,不宜操劳。” 时母年岁不过五十出头,已然满头银丝,愁丝满面。 为了接她回来,时母耗费了不少精气,今襄在异世被割断了颈部大动脉,陷入休克,性命将逝。 是时母,托李玄师将自己寿命精气渡给了她。 在异世受的暗疾旧伤,身体余毒,还有曾因骨折留下的伤骨都已清除愈合,身体更是比常人更健康了几分。 还有 今襄缓缓抚上小腹,这里面的小家伙也很健康。 她本不想留它,一是因为它是在她身中奇毒的情况下而生,大几率吸收了毒素,不会是个健全的孩子。堕胎中药对她的身体的伤害性极大,才打算回到现代再做手术。 只是三四个月过去,胚胎初成人形,她在看到3d彩超的时候,忽然就忍心不下。时母和时元的得知时亦很意外,不过是去是留,都尊重今襄的意见。 “不过它倒是乖巧,你这几日吃得好,没有孕吐的反应。” “刚开始还是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身体不好,吃什么都吐,闻着也觉着反胃。” 时间回到三月十六日。 谢繁跌跌撞撞,狼狈万分地赶到临月崖时,今襄气息微弱地躺在沈故怀中。 “今襄,今襄,我来了,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你不是说你会保护好她的!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谢繁抓着沈故的领子,厉声质问。 沈故三天三夜未曾合眼,又厮杀了一整夜,被谢繁推到在地,眼神死寂般无神。 “今襄,今襄 ”谢繁声音颤抖,不停喊着今襄的名字。 今襄浑身是血,足下裙间也是斑斑血迹,谢繁奔溃不止,不住地流泪低喃。 [谢繁,把她交给我。] 谢繁的握着今襄的手指,碰触戒指,脑中忽然想起一道女声。 “你是谁!”谢繁惊恐。 第180章 平城密室 “我会带她走,好好照顾她。”时母道,“时间不多了,将她放置于光束之下。” “你真的能救她?”谢繁仰头问道。 “你干什么!”沈故见谢繁疯魔了一般,自言自语。 谢繁不理会他,抱起今襄到光束底下:“我不知道您是谁,请您请您救她。我谢繁从不信鬼神。只要她能安康,哪怕永世入地狱,我亦无怨无悔。” 盈盈流光瞬间包裹了今襄的身体,抚过颈间伤口,渐渐止住了流血,伤口缓缓愈合,宛如肌肤新生。 光束之下似是容不得半点污秽,衣发裙衫上浸染的鲜血,沾染的污泥,皆被流光洗净。 今襄的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处,宛若淤泥出荷,不染不妖。她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似要化作萤火消散,谢繁慌忙拥她。 时母:[放手,她该回家了。] 谢繁自知留不住她,可他贪恋这份最后的温暖,她的体温不再似先前那般冰凉。 “让我再看看她。”谢繁祈求道,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松开了手。 “不要——” 谢繁拦住了匍匐上前的沈故,“让她走,至少至少她能活着。” 今襄的身体被流光包裹着,渐渐远离了崖岸,缓缓飞向光束中心,如萤火消散。 光散云疏,林间传来鸣鸣鸟声,朝阳初升,江面凌凌。 沈故见今襄消失在天际,再也支撑不住,一到头昏倒在了谢繁怀里。 “沈故!沈故!” 皇家禁卫姗姗来迟,只见整个神降山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五月的一天,三人齐聚平城今宅门口。 “这都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要是她留有东西,也该烧没了。”路远道。 “不会。”谢繁否认,“她留在海储阁的锦盒是一年前,时间推算,应是今宅被烧,上京之后。” “不过,话说你们两个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了没?”路远调侃了一句。 自那日茶楼相聚之后,谢繁和沈故两人一直在回想初遇的日子。 愣是拿不准,也联想不到与那个“兀”字有什么关系。 “我幼时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奶娃娃,连字都不会说几个。”谢繁往沈故心上扎了一刀。 “哼,老男人。”沈故回怼。 一旁的路远嘴角抽搐,莫名躺枪。 三人各自找了一番,最后发现一处装有铁盖地下暗室。 这出地下暗房原是厨房空地中心的地窖,后被今襄改装,挖了通道。当年今宅着火,靠着它躲过了一劫。 铁盖颇重,被安装了密码锁,这密码便是牛皮纸上的数字。 密码三重,铁盖之上便是两重,一重罗马数字,一重阿拉伯数字,铁盖之下是第三重,仍是数字罗盘。 “最后那层到底是什么?谢繁你再想想。”今日两人试了好几次都不对。 “不若直接砍了。”路远提出粗暴解决。 “不行,若是里面有毁坏装置呢。”谢繁否决道,“她既能设计如此精密,且只我们三人知道的密码,想必是为了防止外人知道。即便是知道,若从外暴力打开,保不定会自行毁坏内部物件。” “路大人,你倒是也想想,我们三个齐聚于此。京里的那几位,恐怕明天便能知晓了。”沈故道。 “我想想。”路远应下。 夜幕降临,三人均留宿于沈故当初买的宅院。 什么?谢繁为何不住在他自己的宅院内? 哦,因为当年今宅着火的时候,隔壁的江宅也被殃及,烧掉了大半,只对面的顾宅完好。 沈故:“九数罗盘,不是生辰,不是时刻,一个[兀]字,代表什么?” 谢繁:“每圈十数,便是排列组合便有百亿种。” 路远:“那得到猴年马月。” 谢繁:“应该是一个特殊的数字,就像[廿nian]代表二十,[卅sa]代表三十,[卌xi]代表四十,诸如此类,这个字代表了一个数字,或者是一串数字。” 沈故:“路大人,你就没其他想说的。” 路远:“我就是一介武夫,不懂这些。”双手抱胸,摇了摇头。 谢繁继续分析道:“路大人,她就没有与你提及过关于数字事情,或者数术学者。” 路远重复道:“数术学者 ” 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了。” 路远上前,转动数字罗盘。 “嗒!”锁打开了。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谢繁念出罗盘上的数字。 “这个字不念[兀wu],而是希腊数字,念[Πpai],似是哪个大家算出来的圆周率。”路远解释道。 这还是好几年前,他在今宅做武师傅时,大方与他谈及过的话题。大方对数字敏感,今襄教他了不少关于数学计算方面的知识。 “这是 ” 路远拿出火折子点亮,地下暗室不过十平方左右,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香樟木箱,木箱之上各有木牌标志。 “这是她留给身边人的东西。”沈故翻开属于小桃的锦盒,里面是房契,地契和银两,“哟,还有两个叛徒的。” 谢繁掠过一众木牌,看到属于大力和锦娘的木盒,被沈故说得有几分面臊。 “我找到了,给我的。”路远在一摞木箱之间找到了他的木牌。 路远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册书籍:《直男说话之道》。【什么鬼!!!】 “什么鬼!” 沈故忽然冒出一句,吓得路远一个激灵,转头来不及看清沈故手中物件,便被他藏于怀中。 沈故轻咳一声:“怎么还有周峥的份?”周峥的木箱都比他的大,他有些吃醋。 谢繁左右转了一圈,并未看到他的木牌。 “哟?难不成没有你的?”沈故出言问道。 地下暗室不过十方,一目了然,每个箱子都有木牌,唯墙角的一件包裹之物没有木牌标记。 纵约4尺,横约2尺半的扁平框架,以油布包裹,静静斜靠于墙面。 谢繁才解开半面油布,便顿住了手指,怔怔地出神。 “当真是栩栩如生!”身后的路远忍不住出声。 第181章 重回现代 这是一幅谢繁的人物画像,本是今襄送给他的及冠生辰礼,只是后来再得知他真实身份之后,便再没有继续完成。 几年之后再想起这幅未完成的图像,终是将它装裱成画,永封于暗室。 “栩栩如生”确实当得起这四字评价,若非真人就在眼前,怕真要以为画中人活了一般。 “这是透明琉璃?”路远的关注点偏离。 【真是够奢侈的!】 一般画作都是装裱卷轴封存,而这幅画以四方木架固定,面覆透明玻璃,俨然是现代西方装饰画的装裱样式。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也给我做过画像。”沈故想起夹在书籍之中的那张被烧了一半的黑白素描,从谢繁后背,酸溜溜地冒出一句。 垂下的手捏紧成拳,心中醋意翻滚:【留给旁人如此多,却只留给他薄薄的书信一封!】 很不客气地用肩狠狠撞了一下谢繁,出了地下暗室。 不得不说,沈故在公事上表现地沉稳果断,平时行事也是雷厉风行。只是在有关今襄的事情时,表现地分外幼稚,相当矛盾。 “李玄师走了?” “李玄师闭关了。”时元道,“这场法事耗费了他太多元气,需要好好修养。” “他曾说要有事相请襄襄,不知是什么事?”时母有些担心。 “许是时机未到。” “妈,别担心了,还有我在。”时元安慰时母。 “她呢?她的事,襄襄还不知道。若是襄襄知道,我真是 ”时母犹豫,面露懊悔。 “襄襄还在养身体,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她的。”时元也有些担心,若是今襄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接受不了。 “嘀嘀嘀—”时元手机响铃。 看到来电备注,时元眸色一顿,滑动通话键,转身背对:“喂?” “哥哥,我明天就到机场了,可以来接我吗?” “明天,怎么不多玩几天?” “想你和姑姑了,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好,我明天去接你。” 时元挂下电话,转身对时母道:“妈,我们送襄襄去杭州,那边的气候比北京更适合休养。 时母也有几分无奈:“好,我会跟她商量的。” 念珠院内一片慌乱。 “啊——”江弥珠用指甲不断抓挠着身体,“疼,好疼。” “夫人,夫人。来人,快来人,快去叫大夫。” 安嬷嬷听见江弥珠惨叫声便闯进房内,见她在床上蜷缩抽搐,歇斯底里喊疼。 夜半子时,相府内一片灯火通明,脚步凌乱。 玉清筑内,谢繁也被吵闹声惊醒:“发生何事?” 下人来报,夫人夜半突发恶疾,传召大夫。 谢繁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句:“是吗?”如玉的面庞在摇曳的烛火照映下,晦涩不明。 平化二十六年六月初,沈故请命前往边塞,帝允。 “你阿姐成亲不过月余,如何要去从军?”荣王妃很是不舍,“再过几年你便要及冠,你外家的兄长都有孩子两个了。” “好了,既然孩子已决定,便让他去。”沈重阻了荣王妃的劝留。 “谢父王成全。” “男子建功立业,自该有一份担当。”沈重拍拍沈故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 此刻沈重只知沈故要随军出发,直到大军出发三日之后,他才收到消息。沈故随的是驻守北境的大军,气得他连发急件质问沈故。 收到回信,只四字:皇命难违。 再是京内流传着八卦。 左相夫人突然身染恶疾,每逢月圆之夜,仿若受千刀万剐之刑,自子时起,天明而息。 相府既请了宫中御医,又寻民间异士,做法讲禅,没有丝毫效果。江弥珠痛不欲生,只能生生硬抗,从此深居简出。 谢繁自中毒以来,一直维持着病弱公子的人设。谢算虽看重其,但终究有所顾虑,着手培养家中嫡次子谢勤及其他庶子。 然谢繁仿若是天生的政客,谋划计算,借势而为,在政场之上步步高升。 “明希,我已经到包间了。”今襄发出微信。 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襄襄宝贝,十分钟内就到。” 明希,今襄闺蜜,皇冠娱乐大小姐,和今襄从幼儿班就玩在一起,小初高十二年同学,后又一起出国留学,亲密似一个人。 说来也巧,今襄自搬到杭州定居之后,常常喜欢一人独处,碰到明希很是偶然。 她身体的容貌与原先的样貌很是不同,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回到现代后的她再照镜子,发现容貌似乎更加贴近原先的模样了。 先认出今襄的,是明希。 “嗨~宝贝。”明希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然后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嗨,干儿子,姨姨今天请你吃好多好吃的哦。” “你怎么就确定是干儿子了,万一是个女娃娃呢?” 明希伸出食指摇摇头:“nonono,你孕期喜酸,老祖宗的经验还是有依据的,我敢肯定一定是个带把儿的。” “是,干儿子。”明希又朝她的肚子问道,“欸欸欸,你看他踢我了,你也认同姨姨说的话是。” “好了,我都饿了,能不能先吃饭?” “来来来,点餐,今日我请客。” 今襄当年出事,明希第一时间赶过来照顾,只是后来她发现那个人再不是今襄,旁敲侧击,从时元口中得知了真相。 时元所说不多,只道今襄身上发生了离奇之事。再之后,明希便离开了北京,来到杭州创业。 重遇今襄,完全是偶然,据明希所说,这完全是来自灵魂的吸引。相认之后,明希连环call爆了时元的手机。 今襄安全回到了现代,明希又是她的至交好友,时元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把事情始末都告诉了她。 明希听完之后,那叫一个震惊。 除此之外,也嘱托她不要告诉今襄关于“苏音”之事,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哥,你怎么在这?是来出差的吗?”时元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第182章 灵魂互换 “你怎么会来杭州?”时元转身,看到熟悉的脸。 “我和朋友来旅游。”[今襄]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女人,“哇,好漂亮的小姐姐,是哥哥的朋友?” [今襄]看到了女人突出的孕肚,本想脱口而出的“女朋友”,改成了“朋友”,[今襄]笑得明媚,一脸灿烂地问时元。 只今襄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到那张久违的面孔,只觉浑身发冷。 “襄襄,深呼吸,深呼吸。”时元察觉到了今襄的不对劲,一脸慌张。 “襄襄?和我一样的名字。”[今襄]一脸惊奇。 “闭嘴!”时元转头对[今襄]厉声喝斥。 [今襄]被吓了一跳,很是莫名委屈:“哥,哥哥,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是谁!她是谁!”今襄彻底崩溃,疯了似地质问。 她在异世被刺杀,被囚禁,坚守住了自己,回到现代后,通过心理医生的疏导,也慢慢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可就在[今襄]出现的这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今襄情绪激动,捂着肚子,面露痛苦:“啊——”弯下了腰。 “襄襄,襄襄。”时元连忙拨通了120。 “医生,情况怎么样?” “没事,大人和孩子都没事,只是动了胎气。注意孕妇情绪,不要再让她受到刺激。” “好,谢谢医生。” 时元进了病房,今襄安静地坐在病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外。 “出去,我不想见你。” “小襄,这件事我以后再向你解释,我让明希来陪你。” 今襄没心情说话。 自从知道[今襄]的存在,她情绪一直不稳。 明希受时元所托,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开解着她,只大多数都是明希说,今襄默默地听着。 “襄,我最近在看一本小说,讲得是现代女特工穿越古代,然后建立了女帝王朝,而且还收获许多王爷皇子,江湖侠客的崇拜和爱慕 ” “还有这本,讲的是两个灵魂互换的故事,男女互穿,可搞笑了 ” 明希见今襄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尬聊不下去了。 “襄,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本就离奇,她附身在你身上,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明希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时元哥已经告诉我事情始末,其实在她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她的不对劲。原以为是你遭遇刺激出现了精神分裂,产生了一个新的副人格。后来找了心理医生,进行催眠治疗,才清楚了她的真实来历。” “时姨和时元哥,找遍了所有的僧人道士,听说国外有什么通灵师,傻傻地到处跑,被骗了无数次。可就是这样,哪怕有一丝的希望,哪怕对方说的话有多少的荒谬,他都愿意相信,直到找到了李玄师,才终于和你取得了联系。” “李玄师说,做法需要直系亲属的鲜血做引,阿姨年岁渐长,所以他每月都会去抽血贮存。整整两年,你说他傻不傻,若换做是我 ”明希自嘲一声,“我真的做不到。” 今襄垂下眼眸,被下的手微微蜷缩。 “那时他们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又是以什么形态回来?你是生魂离体,若是回来的时候也是魂体,而现代的身体腐败火化,又该怎么办?” “他们自从知道她不是你之后,其实没有太管过她。她来时的心智只有八九岁,便一直让她住在院内,禁止外出,请了家教老师,教她一些生活和现代的常识。” “襄,我知道你恨她,恨她抢了你的名字,你的身体,你的名誉,还有平稳的生活。可是襄,她的存在,是你回来的希望。” “他们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刚回来,身体虚弱受不得刺激,更是没有想到你怀有身孕。他们本想等你安全生下孩子,修养好身体后再告诉你。”明希道,“襄,你的亲人一直都在你身边,爱你的人从未离开过你,忘记过你。” “我知道,我只是 ”今襄不知如何开口,“给我一些时间。” 两个月的冷静,再加上明希的开解,今襄慢慢接受现实。 “襄襄,快要新年了,今年我陪你过。”明希来电。 “你不回家没关系吗?” “诶,回家过年不过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宴会派对,哪里自己过来得舒坦?” 今襄知道明希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为了照顾她情绪。 “谢谢你,明希。” 除夕之日,除了明希,时母和时元也都来了杭州,陪着今襄一起过年。 “小襄,今天是姑姑最开心的日子,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团团圆圆在一起了。”时母言语有些哽咽。 “妈,小襄回来了,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时姨,我来照相。这么幸福的时刻,就该记录下来。”明希提议道。 “好,是该记录一下。”时元也觉着好。 “叮咚——”门铃响起。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时元疑惑。 “不会是我哥,我跟他说,今年会留在杭州,和你们一起过年。”明希猜测道,“我去开门。” “surprise——明希姐,你也在!” “你怎么 ”明希露出慌张,连忙把来人往外推,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除夕吗?我跟姑父都说好了,白日陪他们,晚上就来陪姑姑和哥哥。”[今襄]有些不解,“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姑姑和哥哥都不回北京过年。” 明希知道,时父是知道此事的:“你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是啊,不然怎么给你们惊喜。” 明希头大,心里不住吐槽。 “明希怎么去了这么久?”今襄奇怪。 “小襄,我去看看。”时母看到了她丈夫发过来的信息,心下一跳。 时母才出去不久,门外传来响动,开门声传来,然后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姑姑,是 ”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今襄]见到家里不仅有陌生人,还是个孕妇,“你是我哥的那个朋友。” 今襄怒极,身体不住颤抖,那张熟悉的脸,字字句句诛心。 时元惊慌者,来到今襄身边。 她背过身,紧紧抓着时元的胳膊,强忍着安抚情绪:“赶她出去!快赶她出去!” 第183章 小名牛牛 后面跟着进来的时母和明希,拉扯着[今襄]就要出门。 “姑姑,明希姐,你们干什么!该出去的是她,她到底是谁!”[今襄]被搞得莫名其妙,上次在医院,时元就因为这个孕妇训斥过她。 她从未见过时元如此阴冷可怕的脸色,那是他第一次对她恶言相向,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滚——”今襄怒极,抓起身边桌上的瓷碗就朝这个不速之客扔了过去。 “啊——”[今襄]吃痛,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被碎瓷破了额头,鲜血直流。 “你的家?真是可笑,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今襄压抑隐忍地太久了,“你偷了我的身体,我的名字,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你偷走了我的一切。” “你,你是 ” “苏音,你真是不知好歹!” “啊——”[今襄]惊恐地捂住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不是,不是,我不是。” “哼,怎么!不记得你原来的名字了。一个乡下农女,被父贱卖成为蛮荒奴隶,沦为权贵玩物,这才是你原本的命运。是我,是我 ”今襄有些歇斯底里,“是我代你经受这一切,一次次地被刺杀迫害,一次次的死里逃生。” 今襄眼神变得狠厉:“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可是他们都劝我,你是无辜的。”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不无辜吗!” “苏音,我才是今襄,我才是真正的今襄!” 今襄发泄了一番,心中畅快了不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从未想过,这张脸有这般厌恶。 “苏音,我手上沾过不少血,从人贩手中逃出的那日,我就杀过人。即便现在是法治社会,我照样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你。”今襄俯瞰她道。 “可我不想再沾血,我只是想过安稳的生活。苏音,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我可以完好地回来,也有办法可以把你送回去。”今襄勾起唇角,蔑视地残忍道,“这里很好。人人生而平等,接受教育,不用忍饥挨饿,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你应该很舍不得这里。” “我倒是好奇,在那个时代,你能存活几天。”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今襄]惊恐地嘶吼道,疯魔似地夺门而出。 “快,叫救护车。”时元在今襄身旁,最开始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她的羊水破了。 早在那人闯入之后,她便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可她的预产期还未到。 “啊—”今襄捂住肚子,下腹传来阵阵刺痛,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 “小襄,深呼吸,深呼吸。”时母来到她身边,一边安抚着一边教着呼吸。 “姑姑,他好像要出来了。”今襄额头冒出层层密汗。 “三爷,三爷,您怎么了?”清水听到书房内茶盏落地,连忙询问,“三爷,奴才进来了。” 清水一进房门,便见谢繁捂住心口,俯侧在桌案,额头微微渗出虚汗。 “来人,快叫大夫。” 谢繁不知为何,忽地感到心绞之痛,阵阵而刺。 “是个小子,你不看看?”明希陪在今襄身边,看着包裹中的婴儿,“真是会挑日子,赶在新年头一天出生。瞧瞧多可爱,这大双眼皮和高鼻梁,将来一定是个小帅哥。” 孩子出生三天了,今襄从未抱过他。其实她也不知道,对这个孩子是期待,还是不喜。 “虽然早了几天,不过医生说,算得上是足月的。孩子很健康,你不用担心。” 明希这几日,日夜来照看她,今襄很感激:“明希,谢谢你,可能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关系,你现在只管好好养身体,照顾这个小家伙的事就交给我。”明希宽慰道,“没想到老天爷在我30岁的时候,竟然送给我一个儿子,这份礼物我可真是太喜欢了。” 明希在今襄孕期的这段时间里,看了不少育婴手册,还兴致勃勃地报考了月嫂课程。 发生在今襄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复杂,她只希望可以减少今襄的压力,产后的心情调节尤为重要。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明希道,“她出了车祸,在重症病房昏迷。” “与我何干?” “说给你听,让你解解气。”随后又问道,“怎么样?有想好名字了吗?” “没有,今年是牛年,就叫牛牛。”今襄随口道。 “也太随便了些。”明希有些嫌弃道,“今牛牛,这也太难听了。怎么也该取个狂炫酷霸拽的名字,就像小说主角一样。是,牛牛。” [今襄],不,应该称苏音。 苏音在重症病房昏迷了一个月,她在睡梦中经历她坎坷的一生。 正如今襄所言,被贩为奴,游走于权贵之间,手上沾染鲜血无数,赢得了短暂的荣华,死时却那般凄惨。 苏音的双腿骨折,醒来后便似疯魔了一般,对任何人防备异常,时时情绪激动,最后时母和时元商议决定,将她送去了疗养院治疗。 一年后,明希的工作室搬到了上海,今襄也带着孩子定居到了上海。 明希的家族产业涉及娱乐圈,而明希选择的创业方向则是原画师美术类,影视宣传封面,小说故事插图,文学编辑都囊括在内。 今襄在明希的工作室内担任了美术师的工作,十二年的古代生活,多多少少也学了点东西。虽然赚得不多,但是日常开销和孩子的奶粉钱是够了。 “暄和小朋友,还记得我是谁吗?” “姨—姨—” “真聪明,香一个。” 今暄和,今襄给孩子取的大名。每次明希见到他,总是忍不住亲近他,每每引起她的好奇,时母塑造的如玉公子到底是如何的模样。 今襄这一年来,经过心理医生的引导开解,情绪一直很稳定,也不再抗拒提及过往。 “以后孩子提及父亲,你怎么回答?” “医生说他的智力发育有些超常人。”今襄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嚯~” 第184章 平化年终 “父亲?爸爸,爸爸,爹爹,爹爹 ”一旁的今暄和蹬蹬蹬跑过来加入了话题。 今暄和不过刚满一周岁,说话已经很顺溜。这都归功于时母,时常念诗词念文章在他耳旁,就像曾经照顾今襄一样,用文字语言安静地陪伴照顾着。 小孩子学东西很快,会说话之后,更是时常冒出让人出乎意料的话语。 明希知道现在不适合谈论这个,于是转了话题:“最近有时间吗?手里有个项目,想交给你做主笔。” “是我哥公司的一个项目,它们要拍摄一部架空的古装剧,需要一些人物背景的细节小传和封面宣传画,不晓得你有没有兴趣。如果方便,我把详细的要求发给你。” “行,最近不忙。” 平化二十八年十月,沈故于北境行及冠礼,自取字“既望”。 平化二十九年六月 “药呢?” 秀雁偷偷提起食盒,对着桑嬷嬷耳语:“在食盒底层,奴婢亲自煎熬,未曾有人发现。”桑嬷嬷提着食盒,打发了秀雁。 “夫人,药来了,喝。” 魏绮珞接过之后,吹着碗中热气。一旁的桑嬷嬷道:“夫人,不可再醉酒了。” “知道了。”魏绮珞皱眉,这次是她不小心,不会再有下次。 “夫人,夫人不好了,三爷来了。”秀雁匆匆来报。 “什么?”魏绮珞惊慌,摔碎了药碗,连忙抓了桑嬷嬷衣袖,“怎么办!怎么办!” 谢繁端坐上首,只留魏绮珞和桑嬷嬷躬候在旁。 “三爷,今日如何会来妾的院里?”魏绮珞强作镇定。 “听闻你生病了,来看看你。”谢繁一如往日那般温言温语,一副亲和的模样。在朝堂五年,他早已不似当年那个只懂弹琴谱曲的南歌公子。 “不过是小风寒,喝几帖汤药便可痊愈。”魏绮珞回道。 “哦,是吗?”谢繁抬手示意,大夫提着药箱进屋,“祖母很挂心,特意请了大夫过来替你诊脉。” “三三爷,妾不过是风寒,就不劳烦了。”她有些颤着身体。 “怎好拂了祖母的一番心意?”抬手退了大夫。 谢繁轻声言道:“二十六年三月十五,是第一次。” 魏绮珞在谢繁说出之后,便再也站不住,软了腿脚跪拜在地,求饶在地:“三三爷,妾妾冤枉。” “怕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魏绮珞吓得哆嗦,这几年她越来越怕见他,便是说话都不敢大声。 “祖母一直盼着一个曾孙,好歹也是谢氏子嗣,怎么好就这么没了呢?” “你!你都知道!”魏绮珞猛然抬头,一脸惊恐。 “何故这般看我,这不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谢繁放下茶盏,“放心,这个孩子我会留下。你与他的事,我自也不会与旁人说起。” “你?”魏绮珞不明白,露出疑惑。 “外人都道我体弱,多年未有子嗣,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谢繁不见怒色,“好好养胎,孩子出生前,就不要出门,也不要见外人了。” 第二日,沁雅园有孕之事便传了出来。 平化二十九年八月,平化帝病重,久治不愈。 九月,太子逼宫谋反,二皇子同五皇子清君侧,太子战亡。短短一个月,太子同党或被捕,或被杀。 十月,二皇子遇刺杀,五皇子遭毒杀,两人相互怀疑,信任崩塌,倒戈相向。平化帝子嗣相继而亡,幕后推手七皇子参入夺嫡之争。 十一月,帝崩,七皇子携帝令立储,挟制文武大臣,欲登帝位。 十二月,荣世子奉先帝密诏,领军归京。七皇子伪造先帝御旨,谋害皇室手足,贪污赈灾银款等桩桩件件十七宗罪名,被下大理寺。 平化三十年春,先帝的成年子嗣在夺嫡之中亡的亡,残的残,入狱的入狱,禁闭的禁闭。后经过各方争论,先帝与年昭仪之子,十三岁的十一皇子被立为储君。 三月春,新帝登基,改年号景熙。 荣世子清君侧有功,被封为正四品上将忠武将军,待皇城安定后,再次前往北境。 谢繁与七皇子周旋,与沈故里应外合,解救被挟持的大臣亲眷有功,被升正四品中书舍人。 景熙二年,归一真人出任新朝国师,入司天监。 同年五月,沈故领军大败北境周边蛮荒,收复后丹等诸个草原部落,稳定了历朝北境的政治局面。 七月收到封赏,食户三千,黄金百两,住宅十所。沈故拒授赏,上请奏,军中有老有残,为家中独子者,请赦其军户为良籍,卸甲归田。 帝未允。 七月末,谢繁联名工部上奏,请求修建官道,以通往来。然修建官道所需大量原材和人力,无法征集足够的人手。朝堂争论三月后,由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残兵之数替补。 后沈故收到帝斥,言其罔顾祖宗礼法,收回其御封赏赐,命其督办边境官道修建一事。 “将军,这事终于成了。”副将高兴道。 “嗯,明日下通告,凡有意向修建官道者,均可报名参加。”沈故吩咐道。 “是,将军。”副将激动地应下。 军户地位地下,且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世代相袭。沈故从军五载,经历过大大小小战役,维护国朝边境安定必须有人从军。 军人素质良莠不齐,初来北境,满目皆是白发苍苍的老军,亦或是缺胳膊断腿的残兵。即便已不再符合从军的条件,他们也都不愿意退下来。 只为保护家中亲人,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坚持不住了,代替他们的将是骨血至亲。 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之事听过不知几番,沈故深知从军律法的腐朽和落后,他需要新的军规来打造新的军队。 有年轻,有信仰,有智慧,有责任,有能力,对国家绝对忠诚的军队,他要的不是强制征兵,他要的是有朝一日,百姓能自愿入征。 【今襄,我又向前迈了一步。】 当年只他收到薄薄的书信一份,还很是吃味。不过在瑜苑找到那一箱书籍之后,他便再生不起气来。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离奇之事。 第185章 水幻梦境 那日他正研读今襄留下来的书籍,却发现书籍中字迹在逐个逐个消失。 正是她离开后的一个月。 当即联想到众人遗忘之事,也来不及做什么,只囫囵吞枣般快览阅,不眠不休的看了一夜。 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本想将记下之物默写成册,却如何也染不上墨,只能记忆记录。 想起路远手中也留有书册,去询问了一番,却吃了闭门羹。被告知了四字:无可奉告。 “讲故事,妈妈讲故事。”今暄和拿着图画书来到今襄面前。 自今暄和出生以来,她很少与他亲近,时母怜惜,一直都是她在照料。 两人搬到上海后,今襄才开始慢慢亲近他,许是小孩子天生敏感,能察觉到她的心思,更显得活泼了不少。 故事讲到一半,今暄和便有些坐不住,拉着今襄去了他的玩具室,指着摆架上的画像。 今襄抱起他,点点他的鼻头:“这才是你的目的。” 今暄和抿嘴笑笑:“讲他,讲他。” “行,讲他。” 孩子问起自己父亲的时间比今襄预想的要早得多,她便以讲故事形式,讲述了关于她和谢繁的过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聪慧过了头,有一日指着今襄和自己的合照,口齿清晰地问道:“他呢?怎么没有他?” 今襄无法,犹豫了几日,便画了一张谢繁的彩画,框了画框,摆在玩具室。 她从不觉得隐瞒是长久之事,今暄和年岁尚小,许多事情与他讲了,他并不能很好的理解,但很喜欢听今襄讲在异世的事情。 ———— 谢繁仿若来了仙境,踩踏之处皆在水镜凌空之上,四周茫茫,不见任何人景。 远处似有声音传来,谢繁走步向前,只见一个小童,背坐在不远处。 “小童?小童?”谢繁轻声唤道。 小童闻声转头,模样精致可爱,嘴里叼着奶嘴,仰着头看来人。 “请问小友,这是何处?” 问完后,谢繁好笑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前的小童看着不过一两岁的模样,与谢畔一般大,想必连话都不会说。 小童好奇地看着着装奇怪的巨人,盯着看了一会儿,拿下口中奶嘴:“你好。” 谢繁倒是很惊讶,这小童年纪如此之小,说话不仅口齿清晰,还懂知礼见礼。于是蹲下身,观察着眼前的小童,连体绒衣,并未蓄发。 小童看清了谢繁的模样,面露惊喜,伸出小短手戳了戳他的脸。左右看了看,似有有些面熟,但是不敢确认:“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讲故事?” 今暄和转身拿起地上的图画书,塞到谢繁手中,“讲故事。” 谢繁盘腿而坐,今暄和顺势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怀中。 不怪今暄和认不出他来,今襄画的是短头发,着现代服的谢繁,可不是眼前这个长衫长袍,长发盘起的谢繁。 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抱在怀中,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便是谢畔他都不曾亲近过,却很意外见到这个小童,有莫名的亲近之感。 翻开图画书册,倒是让谢繁有些惊讶,纸质硬而光滑,不似宣纸般柔软易有褶皱,画中图像更是鲜艳而精妙,栩栩如生。 页上的字迹方正小巧,缺胳膊少腿,虽无气韵却工整清晰。汉字上下各有译文,他看不懂,倒像是番邦异文。 谢繁还在观察着书面,今暄和已经指着册上图案,边指边说:“草莓,苹果,香蕉 ”今暄和认完一页,拍拍谢繁的手,示意他翻页。 “桌子,椅子,汽车,时钟 ” 谢繁手指发紧,紧紧抓着书页,盯着画中图案:【阿拉伯数字,时钟,这分明是 】 “你是谁?”谢繁掰过今暄和的身板,有些紧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牛牛。” “什么?” “牛牛,牛牛。” ———— “三爷,如何抵着桌案便睡着了?” 谢繁惊醒,看清了眼前之人。 清水见谢繁抵案而睡,将披风盖于他身上,不慎惊醒了他。 “无事,下去。” 谢繁看着手中怪异的金属笔,回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清晰得仿若真实发生过一般。 【难道 】 他不敢多想,不敢有半分期待,只怕是南柯一梦。 今暄和小朋友笑着睁开了眼,他美美地做了一个梦。 今襄倒是很奇怪,今日小家伙倒是没缠着她讲故事,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图画书,玩玩具。 连着好几日,今暄和一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牛牛在写什么?” “名字。”今暄和叼着奶嘴回道。 “妈妈是不是说过,对人说话嘴巴里不能含着东西,牛牛忘记了?”今襄点了点他的鼻子。 今暄和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把笔塞到她手里。 “好,妈妈教你写。”今襄将他揽着怀里,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道:“今—暄—和—,牛牛的名字。” “今—襄—,妈妈的名字。”继续写道。 今暄和抬头,眼神示意。 “谢—繁—。” 今暄和看着三个名字排成三行,笑眯了眼。 “这是爸爸的名字。” 自谢繁梦遇水幻之境后,便将那只金属笔随身待于侧,每每看到书册之上的胡乱涂鸦,总让他不自觉柔和了眉眼。 胡乱的涂鸦只停留一刻便消失,时有时无,分辨不出画的是什么。 直到三行名字的出现,他确信,她们活得很好。 “欸,有没有觉得,最近三爷性情柔和了许多。”清水与清山吐槽着。 “确实,我也时常见三爷,看着书本发呆,一个时辰都翻不过一页。” “我这心里有些慌慌,上次三爷笑得这般春风拂面,那付大人便被抄家入狱。”清水忍不住抖抖肩,打了个寒颤。 清山翻了个白眼:“你怕不是受虐体质?不训斥你几句,你还不舒服了。” “我哪有?” 第186章 上幼儿园 景熙五年。 沈故在平定后丹后,继续往北开疆扩土,将历国北境之外蒙瓦等大大小小十数个小国收入历朝疆土版图之内,赐封“北境王”,食邑万户。 同年,景熙帝推行邮寄之政,大开马市,海市,外邦经济贸易,互通有无。 左相谢算忽然请辞,帝再三挽留,只左相态度坚决,称病不上朝。 三月后,帝允其辞。 另,谢繁作为邮寄之政首推谏言之人,施行效果甚佳,升从三品翰林学士。 沈、谢两人就像是较上劲一般,一人升将,一人便紧接着升官,朝中人皆有耳有眼,总是拿这两人作比较。 “才十年,你的手段比我当年更甚。”谢算年近花甲,尽管两鬓现白,身子骨却还硬朗着。 “父亲有自己的官道,我亦有我的仕途。” “这么说来倒是我阻了你的路。” “儿不敢,谢氏宗主只能是父亲,族中大小事也都还需仰仗父亲。” “哼。”谢算不屑哼声,“我既辞官,朝中的事我便不好再插手,沈重倒是好手段,扶持了个小皇帝。这几年来把持朝政,处处打压我谢氏子弟,以后你在朝中,更要万分小心。” “儿谨记父亲教诲。” “说来畔哥儿也是该启蒙了,你有空多同他说说话,自他出生以来,你都未曾好好亲近过他。” “父亲,这院里的事您最清楚。他的出生,您也是默许了的。” 谢算有些阴沉了脸:“终究是谢氏嫡长孙。” “嫡长孙?”谢繁眸色微动,嗤笑道,“父亲,嫡长孙的位置可不属于一个庶出悖伦之子。” “只有我的儿子才是谢氏真正的嫡长孙,可惜父亲忘记了 ”谢繁轻叹一句,“您唯一的嫡长孙,是被您亲手杀死的。” “你在胡说什么?”谢算听得一头雾水,“你有过孩子?是哪家的姑娘?” “我本欲求娶她,是您告诉我,我的婚姻是政治,是交易,由不得我做主。”谢繁平静地叙述着,仿若曾经伤心欲绝的并非是他。 “既怀有你的骨肉,我又怎会不顾你与她之间的情谊。”谢算对他说过这番话似乎有些模糊的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交谈时的场景,又因何提及。 “是我配不上她。” 谢算有些愠色:“陈君谢氏,相府门第,便是皇室公主也配得。” 谢繁在心中嗤笑,不打算多说什么:“父亲,儿还有公务要忙,便先告辞了。” 谢算对他如此敷衍的态度很是不满,对谢繁提及的事却是上了心。 “今天是牛牛上学的第一天,记得妈妈说的吗?”今襄给今暄和穿好衣裳,背上书包,挂好水瓶。 今暄和三岁,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 “不可以哭鼻子,不可以没有礼貌,要好好吃饭。”今暄和一字一句道。 “很好,如果有问题,可以找老师。小涵老师还记得吗?昨天来过我们家里,还和我们一起说话,玩游戏。” “记得,戴眼镜,长头发。” “是的,就是她。”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妈妈,项链。”今暄和提醒道。 今襄从床头柜拿起一块金色怀表,挂在他脖子上。 这是明希送给今暄和的两周岁生日礼物,一日她来做客,看见了画框中的人像,不禁夸赞道:“时姨的审美也太绝绝子了。” 再后来,明希便做了一块双开盖镂空复古金怀表,将今襄,今暄和与谢繁三人的人像,激光雕刻于后盖内壳面,今暄和收到后表示很喜欢,日日都挂戴在身。 下午三点,应今暄和小朋友的约定,今襄早早等在幼儿园外。 尽管戴了口罩,不过玲珑有致的身材和清冷的气质,不免有些引人频频侧目。 中午接到幼儿园院长电话,对今暄和首日在幼儿园的表现很是夸赞,不哭不闹,情绪很稳定,还交上了新朋友。 “妈妈。”今暄和一出门就看见站在院外的今襄,很是兴奋地招招手,被老师拉了回去排队。 “你看,那个就是我妈妈。她排在第一个,是第一个来接我的。”今暄和小朋友高兴地对一旁的小女孩道。 “我爸爸今天也答应过会来接我。”小女孩不甘示弱。 等到院门栅栏一开,今暄和牵着小女孩的手就走到今襄面前,介绍道:“妈妈,这是妙妙。”今襄没想到,自己儿子第一天就交到了朋友,出人意料的还是个小女孩。 于是摘下口罩,对着小女孩伸出手打招呼:“你好妙妙,我是今暄和的妈妈。” 小女孩有些害羞:“姐姐好,我是妙妙。” “妙妙要叫我阿姨。”今襄笑着道。 “嗯,阿姨。”妙妙点头。 “我爸爸呢?”妙妙有些不情愿宋亦牵自己的手。 “你爸在开会,走不开。”宋亦道。 “哼,我不要你,我要我爸爸。” 女孩子什么时候都是有脾气的,哪怕她只有三岁。 宋亦抬手看了看手表,低头看了看撅着嘴巴的宋妙妙:“送你去找你爸,好不好?” “不要,今暄和都是她妈妈来接的,我也要爸爸接。” 宋亦头疼,他宁可接谈十个生意,他都不愿意和学前阶段的孩子独处。 实在没有办法,一把扛起宋妙妙,跟院长打了声招呼,就把她塞进了后座儿童安全座椅上,不顾宋妙妙小朋友的挣扎,系上安全扣就出发。 “怎么又是你?”宋妙妙生气,今天来接她的仍是宋亦。 “你以为我愿意。” 宋亦头疼,要不是因为公司要在上海办分公司,他被调派来这,还有喜欢比谁赚钱多的大哥和大嫂,他也不会接手这档子事。 “走。”宋亦催促道,“今天我可没有迟到,按时来接你了。” “不行,我要陪今暄和等她妈妈来。”宋妙妙道。 “人家妈妈会来接他,哪里需要你陪。” “不是的,今天早上今暄和的妈妈说有事,会晚半个小时来接他,还特地嘱托我要好好照顾今暄和。我已经答应她了,不能反悔的。”宋妙妙很认真地说道,“言而有信,我要做一个有诚信的好孩子。” “哟,还学会成语了。” “是今暄和教我的。”宋妙妙很得意地说,也不理宋亦,转身就跑去和今暄和一起玩耍了。 宋亦挠了挠额头,没办法,小孩子都懂得诚信二字,他总不好做个恶人,拿出手机就去门外打电话。 第187章 毕丹凤鸟 宋亦打着电话,透过窗户往里看,见一道曼妙倩影蹲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他看不清正脸,却不自觉被那抹背影所吸引,匆匆挂了电话,进门。 “小叔叔。”宋妙妙招了招手。 今襄转头,看见了一身西装的宋亦,起身打招呼:“你好,宋先生。” 宋亦不自觉喉咙发紧,有些紧张地摸搓了一下手指:“你好,你是 ” “我是今暄和的妈妈。” 宋亦心里一阵失落,低头瞥了一眼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蓝钻戒指:“你好,我是宋妙妙的二叔。” “今姨姨很漂亮。”车上宋妙妙说道,“我觉得她比妈妈都好看。” “嗯,是挺漂亮的。”宋亦道。 他在商场十几年,见过不少美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古典世家小姐般的气质,想必是底蕴家族养出的女儿。 “今暄和,一直都是她妈妈来接他的吗?”宋亦忍不住问道。 “还有明姨姨,今姨姨有事的时候,就会让明姨姨来接。”宋妙妙回答道。 “咳,我的意思是,你有见过今暄和的爸爸吗?” “有啊。”宋妙妙道,今暄和有给她看过他爸爸的照片。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宋亦实在是好奇,对方是怎样的人。 “是个好看的人。” “有多好看?”宋亦知道,自己的小侄女是个颜控。她的性子傲,不好看的小孩子,入不了她的眼。 刚入学就交到新朋友,果不其然,那个叫今暄和的小男孩,是个精致漂亮的,比小女孩都甚。 “就是很好看的人。” “比我呢?” “嗯 ”这就让宋妙妙有些为难,对戳着小手指。 宋亦从后视镜看到宋妙妙有些躲闪的眼睛,得,有答案了,然后有些挫败道:“行了,你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了。” “嘿嘿。”宋妙妙有些不厚道地笑道。 “谢谢你给我留了体面。”宋亦心里有些不对味。 “喂,明希。”今襄接起电话。 “那个宋亦,是怎么回事?” “宋亦?”今襄想起来这个名字,“幼儿园小朋友家长。” “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能上得起私立幼儿园的,想必有些家底。”今襄见过宋亦几次,无论是穿着还是谈吐,很是绅士。 “是深圳智科集团的二公子,听说最近他们集团拿下了国家航天科技的部分合作研究项目。” “所以呢?” “小道消息,他最近在打听你。”明希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涉及今襄,还是提醒了一句。 “好,知道了。”今襄笑着应道。 “周末答应了牛牛去动物园,你要一起吗?” “欸,最近的单子愁得我头发都要掉了,实在是没有心情,你们玩得开心。”明希在电话那头哀嚎了一声。 “院长,不好了,毕丹鸟不见了!”鸟类饲养员匆匆来报,“新来的清洁阿姨不小心,把鸟笼摔在了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毕丹鸟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都很兴奋。”饲养员道,“也不知道要飞到哪里去了。” “快去调监控。”龚院长急忙道,“这两只毕丹鸟可是我好不容易从老友那边借讨来的,这要是丢了,我可怎么向他交代。” “暄和,在看什么?” “妈妈你看,蓝色的小鸟,还戴了顶红帽子。”今暄和打开两只手,展示躺在掌心里的小鸟。 “哪儿来的?”蓝羽红冠的小鸟很是小巧漂亮,今襄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天上飞来的,它喜欢我。”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这小鸟很是安静地躺在今暄和小朋友的手心里,时不时亲昵地啄一啄他的手心,痒得他咯咯直笑。 见今襄靠近,很是好奇的站立了起来,望着今襄。 又飞来一只稍大的蓝羽红冠的小鸟,立在了今襄肩头,原来还有一只在附近。 “妈妈,又来了一只,它也喜欢你。”今暄和看着稀奇,“你一只,我一只。” 今襄不禁奇怪:【这是什么品种的鸟,如此亲近人?】 海棠花下,美人驻足,仰头而望,指尖站立的一只小蓝鸟亲昵地贴着她的手指,身旁模样精致的男孩,同样捧着一只小蓝鸟逗弄着。 宋亦带着宋妙妙来到动物园的时候,便看见这么一副美人美景图。 “今小姐。” “宋先生?” “妙妙说,暄和会来动物园,便也想来看看。倒是巧,竟碰上了。”宋亦有些局促道,“今小姐只一人?暄和和妙妙玩得开心,不若一起走?” “嗯,那就麻烦了。”今襄转头看了看今暄和,正和妙妙玩得开心。 “是我的荣幸。” 还未走出几步,忽然听见广播声:“各位游客请注意,各位游客请注意,今日园内有一场特别的活动。我园内有一类稀有的凤鸟,名为毕丹鸟,体长约30-65,全身蓝色且泛有金属光泽,前额有宛若祥云红冠,尾部有两根特别长的尾羽,末端有弯曲的羽毛。若是能找到它们的踪迹,并通知园内的工作人员拍照证明,就可以得到一份惊喜大礼包哦!哦,对了,园里放出了两只毕丹鸟,大家有两次机会,抓紧开始行动。” 今襄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还有今暄和脑袋上的,然后和今暄和对视了一眼:【不会有这么好运气!】 “妈妈,原来它们叫毕丹鸟。” 毕丹鸟归还后,今暄和和沈妙妙各自得了一套动物园特出的鸟类纪念勋章。 中午宋亦请客吃了饭,私下向今襄表示好感,希望能做个朋友,今襄婉拒了。宋亦模样家世,涵养品行皆上佳,但她无心于此。 之后一段时间里,宋亦常常约她吃饭,似是下了决心一般。 今襄带着今暄和回北京小住,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苏音失踪了。 第188章 道士李覆 “苏小姐。” “你认错人了,我姓今。” “抱歉,这是我的名片。若是以后小姐有需要,可以联系我。”来人放下一张名片便离开了。 墨黑色的名片左上角只一个金痕八卦阵图,背面是名字和联系方式。 “毕丹鸟似凤鸟,有宫廷秘录记载,若食其唾液炼制的丹药,自身会产生一种香味,常人不可闻,但毕丹鸟对其极为敏感,便是千里之外都可追踪。” 龚院长是国家级鸟科类的研究院士,正在研究关于毕丹鸟的课题。 自动物园之后,今襄想起龚院长的这番话,不自觉回想起在异世的情景。 她曾见过这类毕丹鸟,在时元来接她的那日,亦或约见魏绮珞后中药的那晚,还有温泉行宫失火那日的刺杀 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 时母创作的故事只记录了主线,异世的天道法则自动填补了完整的细微末枝。 庆幸,她回来了。 “襄,襄?” “怎么了?” “叫了好几声都不应,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要不要休息几天?”明希注意到她的走神,关心道。 “幼儿园快要放暑假了,我想带他回北京住一段时间。” “行,这个项目快结束了,后续交给他们。” “好。” “我们宋二公子,最近是怎么了?都不出来喝酒聚聚。” “还不知道,宋二公子这是患了相思病。” “哟,还有咱宋二公子拿不下的人?” 宋亦在上海有几个朋友,今日难道聚到了一起。 “少拿我说事。”宋亦不喜欢别人谈论自己的感情,别人口中以调侃的口吻谈论她,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行行行不说,等哪日嫂子同意了,记得带给哥儿几个看看。”众人都知宋亦的脾性,半开了句玩笑,就没再继续。 这厢宋亦还在喝酒,电话铃响起:“喂。” “宋总,今小姐去北京了。” 宋亦挑了下眉,应了一句知道了,便撂下了电话。仰头喝了口酒,他难道真的陷进去了,自我产生怀疑。 今襄的相貌性格确实独一份,书香世家,可是偏偏有个儿子。 他调查过,只有今暄和出生记录,却如何也查不到关于其生父的半点痕迹。他混迹商场这么多年,见过的事不少,让他忍不住多想。 宋亦有些烦躁。 景熙六年,六月。 沈故被困前线,粮草断尽,药材也用尽,受伤的士兵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因伤口感染而死的士兵比死在战场上的更多。 就在无路可退的时候,大方带着物资和药材秘密到达了前线,给战士带来了一线生机。 惨烈战争之下扭转了战机,历朝伤亡惨重,抵抗半月之后,终是险胜。 同年,九月至十二月。 大批贪污军饷官员落马,抄出白银总计百万两,一二两银子便够一个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嚼用。可想而知,贪污数量的巨大,其中更是牵扯了几位皇室宗亲。 少年景熙帝迫于压力,将其中两位重罪宗亲杀鸡儆猴,其余剥夺封号,终身幽禁于府内。 自小皇帝登基以来,亲政三年有余,但一直受辅政大臣和太后的把控,历经此事,百姓高呼“圣上英明”,十九岁的小皇帝得了民心,也让满朝文武看到了其在政治上的手段与魄力。 “宋先生,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若您再这样,很抱歉,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有任何接触的好。”今襄没想到在北京见到了宋亦。 “我没有别的意思,别这么抵触我好吗?”宋亦退后道,“若是我的方式让你感觉到不适,我以后会注意。” 今襄叹了声气:“宋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和我儿子两个人生活地很安稳,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们。你应该调查过我,可是什么都查不到,对吗?” 宋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眼神躲闪。 在谈判桌上,他面对客户的质疑,可以面不改色。可是现在他有些慌乱,不自觉地抿嘴,张了张口却什么辩驳之言都说不出来:“我 ” “宋先生是个合格商人。”今襄启口道。 “呵,是啊,我是个商人。”宋亦自嘲了一句,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抱歉。”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今襄摇摇头。 “虽然很冒昧,不过还是很想问一句,孩子的父亲 ” “他 ”今襄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宋亦见她为难,连忙开口道:“是我唐突了。” 他输得彻底,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来,终究是自己来晚了。 “你真的有办法能送她回去?” “自然,她不属于这里。即便是来这里了,也不过是暂时的。” 苏音面前的男人,穿着裁剪贴身的西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一副商人精英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一个道士。 “她不属于这里,那我呢?”苏音对眼前这个人很设防备。 “苏小姐若是想留在这里,自然也可以。”李覆带着笑眼回道,“当然小姐要付出一些代价,等值的代价。” 苏音不说话,她来现代十年,人心之间的算计她自是学到了不少。 “苏小姐求的是要留在这里的机会,只要魂体彻底融合,这副身体将不再排斥你,她的气运自然都会是你的。”李覆依言道。 苏音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常常昏睡,原以为是车祸后遗症,却没想到是离魂之症。 “那李先生为的又是什么?” “自然是无上道法,天机妙缘若能参透其中一二分,对我的修道大有裨益。”李覆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 “我还需要考虑。”苏音很谨慎。 “当然。”李覆抬手,“只是苏小姐得抓紧,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再想送走她,可就难了。” “对了,也不知苏小姐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什么意思!”苏音有些紧张地问道。 “此间天道会自然拨正,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东西,都会抹杀干净。”李覆好心解释道,“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苏音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冷汗直冒,咬了咬嘴唇,让自己镇定:“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静候佳音。” 第189章 父子相见 “牛牛在写什么?”今襄好奇地问道。 自今暄和学会了自己的名字,时常会拿纸笔低头写着。 “在回答问题。”今暄和不抬头地回道。 “回答问题?”今襄听不明白,走近看他的白纸上的内容。“在东,夙夜在公?” 【这不是诗经的内容吗?】 “牛牛听姑姥姥念过诗经?” “嗯,是诗经《小星》。”今暄和点头道。 “那为什么只写中间两句?” “纸上写了呀,我在填空。” “那妈妈把前面几句填上去,可以吗?” “好啊。” 今襄握着他的笔,一字一句填道:“嘒彼小星,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对了,是一样的。”牛牛高兴地称赞道。 【和金色的字体是一样的。】 毛笔自手中跌落,污了整洁的宣纸面。 谢繁颤着手,抚摸着那金色熟悉的字体,歪歪扭扭间,那熟悉的字体,口中呢喃着。自五年前,梦见那个小童之后,他便常常与他通信。 他叫今暄和,小名牛牛,母亲今襄,父亲谢繁,是他和她的孩子。她还活着,他们的孩子也平安地出生了。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知有多震撼,多欣喜,兴奋地彻夜难眠。 足够了,足够了。 就算今生无缘再与她们母子二人再相见,神笔能与之通信,能知道她们的消息,此生无憾,他此生无憾了! “小懒虫,还不起床?”今襄拍了拍今暄和小朋友的屁股。 今暄和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你已经是中班的大朋友了,不可以再赖床了。” 国庆后的第一天,疯玩了一个星期,又该是上学的日子。 今襄给今暄和小朋友穿戴整齐。 “妈妈,大白兔,月饼和菠萝面包。”今暄和提醒道。 “不能吃太多零食。” “我想带给妙妙,虎虎,奔奔 ”今暄和一个一个地把幼儿园的小伙伴报了个遍。 “会分享真是个好孩子。那拉钩,你不能自己一天偷偷吃两颗。”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今暄和小朋友翘起小拇指。 “你不是我妈妈,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为什么你和我妈妈穿的一样?” 今襄将今暄和送进幼儿园便离开了。 还未走进教师,今暄和便注意到侧边的栅栏外有个身影,走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 苏音手上牵着一只细线,细线的另一头绑着一只红色的氢气球。她摘下墨镜,看着栅栏之内的今暄和:“我是你苏姨,你姑姥姥没有提过我吗?” “苏姨?”今暄和疑惑。 “我要去上课了,不跟你说话了。”他想起妈妈和老师的话,不再跟这个陌生的女人说话,虽然她跟妈妈长得有几分相似。 “你不想见你爸爸吗?”苏音道。 “爸爸?”今暄和本想转身就走,但是被叫住了脚步。 “你见过我爸爸?” “我可以让你见到他。”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个骗子。”他很警惕地往后退。 “真是机灵。”苏音将气球绑在了栅栏上,“这只红气球,只要抓着它就能带你去找你爸爸。我把它绑在这里,信不信随便你哦。” “今暄和,你在那边干什么?”身后传来班主任小涵老师的声音。 今暄和转身之后,苏音便离开了。 “欸?这里怎么有只气球,暄和是因为看见这个气球才过来的吗?”小涵老师道,随后将绑在栅栏上的气球解了下来。 小涵老师见他一直看着这只气球,笑着道:“不可以哦,这是外面的东西,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小朋友不能碰哦。” 小涵老师见他喜欢,便道:“暄和是喜欢气球吗?” 今暄和点了点头。 “那这只气球,小涵老师先保管一天。如果今天你表现好的话,放学的时候,小涵老师把它奖励给你,好不好?” “好。” 今暄和表现地格外乖巧,只因他一整天都在想着那只红色的气球。他想见爸爸,爸爸总是给他写信,但是却没有手机,打不了电话。 临近放学,今暄和背上书包,偷偷跑到了办公室,看到那只红色的氢气球。 “你能带我去见爸爸,是不是?”今暄和仰着头,对着气球发问,然后将气球绑在了书包耳朵上。 白天下了一会儿阵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积了一滩水。 今暄和拿到了红气球,心里高兴,脚步轻快。 地面湿滑,一不小心,直直向积水滩摔去。 “啊——” “谢大人,您的手段可真是了得!” 今日朝堂上,谢繁列数皇族宗亲抢占田地,逼良为毒,纵容下人为非作歹等数十条罪状。景熙帝勃然大怒,将其触犯律法的宗亲都押入了大理寺。 “不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百姓罢了。”谢繁谦虚道,他作为天子近臣,所作的一切不过是天子授意。 他已经做好孤家寡人的准备,他要做孤臣,更要做权臣。 与同僚分开后,出了宫门,府上的车夫已驾了车马,等候在外。 见谢繁走来,拱手作揖:“大人。”车夫将马凳放置,然后起身去撩车帘。 忽然之间,顿住了动作。 四周悄然无声,扬起的尘土也静止在半空,没有风声鸟鸣,仿若空气都凝固在这一瞬。 “全寿?”谢繁叫了一声仆人,发现他毫无反应,像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转身看了一圈周围的人景,都静止了。 谢繁心头微震,见过十年前的玄光流萤,还有近年来的神笔通信。 他控制不住地心颤:【难道 】 “爸——爸——” 谢繁站不稳脚,茫然四顾。 “爸——爸——” 猛然抬头,寻声看向天际,瞳孔睁大。 “爸爸,牛牛找到你了。”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自天空而降,掉落在他的怀中,小手紧紧环住他,亲昵地埋头在他脖颈。 “暄暄和?”谢繁喉咙发紧,颤巍巍地抱住怀中的小家伙,真实的触感,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是我呀,爸爸。” “大人!”全寿才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见自家大人怀中抱了个小孩,“大人,这是谁家的小孩?” 谢繁猛然惊醒,一抬袖,宽大的官袍长袖遮住了今暄和的全身,抱着抬步跨入车厢内:“去云梦斋。” “喏。” 第190章 异世语音 “苏音到底在哪里?” 今暄和已经失踪三天了,今襄快疯了。 去警察局报了警,调取了幼儿园的监控录像,今暄和失踪那天早上,苏音出现过在幼儿园外。 “爸爸,你怎么哭了?”今暄和抬头见谢繁红了眼眶,戳了戳他的脸,指尖冰凉。 “爹爸爸高兴。”谢繁有些哽咽,紧紧拥着他。 “喜极而泣吗?” “嗯,暄和真聪明,是喜极而泣。” “是姑姥姥教我的,高兴的哭是喜极而泣。” 很快谢繁便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擦拭了泪痕,将他抱坐在膝上问道:“暄和,你娘亲呢?” “娘亲?妈妈?”今暄和还没从见到爸爸的喜悦中反应过来。 “对,妈妈呢?” “妈妈在上班啊。”今暄和小朋友歪着头回道。 “你来这里,你妈妈知不知道?”谢繁担心。 “诶呀!怎么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爸爸,我们去找妈妈。”今暄和小朋友这才想起自个儿来这儿没有告诉妈妈,也没有告诉小涵老师。 “你是如何来这的?”谢繁知道事情不妙,今暄和就将红气球的事情告诉了他。 想起那只断线飞走的气球,不禁眉头深蹙。 “没关系,我们可以打电话给妈妈。”今暄和抬起手腕,露出儿童电话手表,拨通了今襄的电话。 手表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没有接通:“妈妈可能在忙,我们给妈妈发信息。” 随后打开微信,按下语音键:“妈妈,我找到爸爸了,快来接我和爸爸回家。” 然后抬起手,凑到谢繁的嘴前:“爸爸,你也跟妈妈说话。” “说话?”谢繁对他手腕上的黑色物件抱有好奇,“这样说话,她就能听见?” “嗯嗯,爸爸快说。” 谢繁抿了抿嘴,组织了一下语言:“今襄,吾乃谢繁。暄和在我这,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莫忧心。” 今暄和好奇地摸摸官帽两边垂下的青组缨:“爸爸,你为什么是长头发?妈妈说,一般是女孩子留长头发。” “历朝男女都要蓄发。”谢繁看着他的一头短发,回答道。 再看看镶金带玉的腰带:“爸爸,这是金子和玉做的皮带?” “是犀角革带。” 又撩了撩宽大的广袖和长袍:“爸爸,你为什么穿裙子?”随后摇头道,“不对不对,是汉服。” “这是官袍。” 最后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象牙玉笏:“这个我认识,姑姥姥说这是玉笏。” “对。”谢繁笑着应道,任由他到处摸摸看看。 “爸爸,我还是第一次做马车,我们要去哪里?是爸爸家里吗?” “苏音这个疯子。” 就在刚在,今襄接到了苏音的电话。 时母夫妇和时元在接到今暄和失踪的电话之后,连夜从北京飞到了上海。 时母打开了苏音口中的微博,看到熟悉的章节内容,吓得摔了手机:“这怎么可能?我明明都烧干净了,所有的文档也删除格式化了。” 时母经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时父赶忙将时母送进了医院。 “真是心思歹毒!”时元怒急,没想到他们竟养了一只白眼狼。 苏音失踪了一年多,没想到再得到她的消息,竟是将今暄和送去了异世。 “哥,她怎么敢!暄和还是个孩子 ” “你猜,他在那里能活几天?” 今襄每每想起苏音的这句话,不禁冷汗直冒。 时元安慰道:“小襄,我已经派人去找李玄师了。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如果 ”她不敢想象。 “小襄,看着我,看着我,一定会没事的。”时元强制安抚她的情绪。 “叮咚——叮咚——” 今襄听到熟悉的提示铃声,连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这是她给今暄和特设的提示铃声,录的是今暄和的声音。 “妈妈——找——爸爸——” “今襄——照——莫忧——” 两条断断续续,杂音斑驳的语音,在听到第二条的时候,今襄愣在了当场。 “小襄,小襄你怎么了?”时元不明白,第一条是今暄和的声音,第二条是谁。 “哥。”今襄嘴唇哆嗦,“是他。” “谁?” “谢繁,是谢繁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 “这怎么 ”时元也感到难以置信,“小襄,暄和是安全的。” 今襄反应过来,有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幸好。” “放心,我会尽快找到李玄师。”时元安慰道,“警局里的报案,我们先去撤销,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时母清醒了过来,看到靠睡在一旁的今襄,满眼愧疚。 “姑姑,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襄襄。” 今襄上前抱住时母:“没事的姑姑,会好起来的。” “一切的起因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平白受这么多年的苦,还有我的暄和 ”时母愧疚得无言面对今襄。 “会没事的姑姑。”今襄替时母擦去眼泪,“有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到暄和的消息了。” “真的!他在哪里?”时母紧张地问道。 “先吃饭,吃完我再告诉你。”时母昏迷了两天。 “若是暄和有事,我恐怕也要躺在病床上了。”今襄劝道,“他真的没事。” 时母半信半疑。 待时母用完餐,今襄拿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那两条语音。 “这是?” “是谢繁。”今襄解释道。 “怎么会!”时母震惊。 “我刚知道的时候,比您还震惊。”今襄随后又打开微博,“姑姑,你看这。” [谢繁夜夜宿于云梦斋。] [近日,云梦斋频频有人送货上门,锦布衣食,文房笔墨,玩具布偶。] 今襄指了文章中的两句给时母看:“玩具布偶,除了小孩子,谁还会喜欢玩这些。” “爸爸,这是你家吗?。” 谢繁并未直接带今暄和回谢府,而是来到了西城的一处宅院,抱着他径直入院。今暄和被抱在怀里,忍不住好奇打量着。 “嗯,以后暄和就住在这里。” “以后妈妈来了,也会和我们一起住吗?” “当然可以。” “那姑姥爷,姑姥姥,舅舅,还有妙妙,虎虎,奔奔 等他们来做客的时候,也可以住吗?” “都可以,只要暄和喜欢,谁住都可以。” “太好了,爸爸,你真好!” 第191章 遗忘之人 “这是谁家孩子?不会是大人在外面的孩子!” “我从未见过大人这般笑颜。” “我听说,大人从未亲近过在府上的小少爷。” “大人不喜欢少夫人的,自然也不会喜欢府上的小少爷。” “咳—”清山自背后出声,几个嚼舌根的下人,慌了神得跪拜在地。 “管好你们的嘴巴,给我绷紧了皮,若是再让我听到,直接发卖。” “喏。”几个下人瑟瑟发抖。 “下去,每人领十鞭,罚俸一个月。” “喏。” “爸爸,我饿了。” “暄和等等,爹爹马上叫人做饭。”谢繁意识到自己疏忽,连忙唤来清山。 “暄和,这是清山。他是府上的管家,有什么想吃的跟他说。” “小人清山,见过小公子。”清山作揖见礼。 今暄和蹬了蹬腿,从谢繁身上下来,站在清山面前,鞠躬问好:“清山叔叔好。” 清山微微侧身避开:“小公子有礼,小人不敢。” 今暄和很奇怪:“小人?我才是小人啊,叔叔你不是大人吗?” 清山也有些无措地抬头看了看谢繁,然后语气温和道:“小公子,您是主子,奴才是下人。您不必向我行礼,自然当不得您一声称呼,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好。” 清山将姿态放得极低,恭敬回话。 “为什么?妈妈说要做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暄和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这 ”清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谢繁。 “暄和初来,既唤你一声叔叔,便应下。”谢繁出声。 “奴才不敢。”清山低头告罪,他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暄和有什么想吃的,告诉你清山叔叔。” “不挑不挑,牛牛不挑食的。” 清山领命退下,心底有些熨帖,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粉雕玉琢又懂礼的孩子,更何况 看如今这情形,怕真是大人在外面的孩子。 清山有些担忧。 “暄和,改口叫爹爹。” “爹爹?不就是爸爸?不是一样的吗?” 谢繁将他抱起置于膝上:“<爸爸>是你妈妈家乡的叫法,<爹爹>是这里的叫法,这里的小孩都是叫爹爹的,称妈妈为<娘亲>。” “爹爹,娘亲。” “对。” 吃饭期间,今暄和一直表现得很乖巧。 直到晚间洗漱就寝时,下人匆匆来报。 “三爷,小公子一直哭闹不止,奶妈实在是没有办法。” “发生何事?”谢繁神色一变,匆匆起身,跨步出了书房,“可是热得睡不着,还是吃坏了肚子,去请大夫来。” 谢繁还未赶到,就在门外的走廊上听见今暄和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暄和,爹爹来了。” 今暄和只着白色寝衣,侧躺着裹着锦被,哭得伤心,喉咙渐哑。 “别怕别怕,爹爹在,爹爹在。”谢繁紧紧抱住今暄和,安慰着。 谢繁一手捂着他的耳朵,沉声问跪着奶妈:“发生何事?” 奶妈诚惶诚恐:“回大人,小公子是夜惊了。大人轻轻拍小公子后背,可舒缓小公子情绪。”谢繁摆手,让人都退出了房内。 今暄和被安抚在怀,止了哭声,泪眼婆娑地抓着他的衣襟。 “暄和不怕,爹爹在。” “爸爸,我想妈妈了。” 谢繁拍着后背的手一顿:“暄和,妈妈知道你来找爸爸了。咱们不是发信息给妈妈吗?妈妈知道了不会怪暄和的。” 【明日有必要去一趟司天监。】 “爸爸,能陪牛牛一起睡吗?以前都是妈妈陪我睡的。” “好。” “爸爸,能给牛牛讲故事吗?” “好,牛牛想听什么故事,爹爹给牛牛讲《山海经》好不好?” 今暄和渐渐入睡后,大夫为他诊了脉,道身体康健,夜惊之症无需医药治疗,注重平日的营养补充和作息规律即可。 今暄和来带历朝的当夜,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做了一个梦,梦中女子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 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亦是被遗忘了许久的人。 沈故难得晚起了半个时辰,副将在营长外徘徊了很久,不敢贸然进帐。 “将军不会是病了,往常这个时候,已然在操练场了。” “别瞎说,将军身体好着呢。要我说啊,军中阳气过剩,将军怕是憋着了。” “要说咱将军什么都好,就是不近女色,连个服侍的婢女都没有。” “我怎么觉着脖子有些发凉!” “嘶,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也有些凉飕飕的。” 两人这说着,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你饿吗?” “我我早饭好像没吃饱。” 两人还来不及跑,身后一道冷声传来:“看来你们两个很闲啊。” “将,将军。” “觉得冷,许是受风寒了,去跑个五十圈,发发汗便好了。”沈故冷脸道。 “五十圈?将 ” “六十圈。”沈故毫不客气加了圈数。 “是。”两人不敢再多嘴一句,很认命去操场跑圈。 沈故抬步望操练场走去,今日他确实贪睡起晚了。他已经许久没有做梦了,昨日她难得造访。 今襄辞去了明希工作室的工作,居住在北京。 警方一直在找苏音的下落,却始终没有进展。 今暄和失踪十天后,时元联系上了李玄师,今襄在见到李玄师样貌之后,微微惊了神。 他与归一真人,太像了。 “今小姐。” “李玄师。”今襄回神,致谢道,“李玄师做法接我回来,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致谢。” “贫道帮今小姐,也只因有事请今小姐相助。” 李玄师的一番话,让在场的人都疑惑。 “今小姐,与这具身体相处了十余年,早已魂体相融,气运交叠。” “李玄师,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元不明白。 “今小姐不属于这里。”李玄师说得直白,“令公子也一样。” “这话什么意思!”时母不敢相信。 “天道自有法则,今小姐与令公子的存在被发现了。”李玄师提出了建议,“与其消失,不若各归其位。” 时母夫妇和时元不约而同看向了今襄。 今襄似乎早有预想,开口道:“什么时候?” 李玄师掐指一算:“明年六月。” 今襄了然:【果然 】 第192章 祖孙相见 推算时间,当年归一真人推算的五个时辰,皆一一应验。 最后两个时辰,一个是今暄和失踪的那日,还有一个 便是她的了。 李玄师带走了今襄从异世带来两样东西,一枚是归一真人相赠的卦币,还有一把李桢当年相送的小桃木剑。 逃离温泉行宫的时候,今襄只带了四样东西,另外两样是钢笔和戒指。钢笔已然不知行踪,戒指被收了起来,而卦币和小桃木剑是归一真人嘱托随身携带的。 当初她不解其意,却随带在身,没想如今有了这般用处,想来归一真人已然算到了她的这般境况。 今暄和在入住云梦斋的第二日,谢算便得到了消息。 “四五岁的小童?”谢算问道,“其母是什么身份?” “回老爷,暂时还未查到消息。”王瑞回道,“三爷把静姑请去了云梦斋,据静姑说,那小童模样简直与三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必是三爷亲子无疑。” 谢算来了兴致:“当真一样?” “静姑是看着三爷出生长大的,她的话定然不会有错。” “藏在别院,却又请了静姑过去。”谢算哼了一声,“我谢府还是龙潭虎穴不成?” 谢繁的心思暴露无疑。 今暄和不用再天天上学,起先还开心,再后来便觉着有些无聊了。偌大的院子里,都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可以玩,谢繁也常常早出晚归。 无论走到哪,后面都有一群大人跟着,不让干这个,不让去那里。让他一点都不自在,走着跑着就甩掉了跟着的人,来到了大门口。 门房看守之人,见小公子跑到了门口,一直紧跟着,不让他出门。 今襄从小就教过他,没有得家长的允许,不要独自出门,谢繁亦叮嘱过他。他牢牢记住,便只在大门口走走看看。 谢算赋闲在家,今日来了兴致,驾车来了云梦斋。 只见一个短发小童,拿着树枝在门口地上画圈,数蚂蚁。 谢算在看清小童面容的时候,失神得一晃,不怪静姑说得夸张,确实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 今暄和听到响声,往外望,只见一个身穿藏青长袍的长胡子爷爷,站在门口直盯着他看,然后警惕地往门后边躲了躲。 门房见相爷忽然造访连忙跪拜作揖:“拜见老爷。” 谢算没空理会,朝着今暄和走近了几步,然后站定在三米外,微微低头问道:“汝唤何名?” 今暄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开口说话。 谢算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问道:“汝为何在此?” 今暄和见他面容和蔼,开口道:“爷爷,我不认识你。娘亲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跪在一旁的门房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公子,这是 ” “咳。”谢算一声咳,门房立刻被吓得噤声。 谢算对今暄和的初印象很好,特别是那一声“爷爷”,叫得清脆。家中小辈都有些畏惧他,不敢接近他,这小童倒是眼神清澈,虽有一丝防备,却无畏惧之色。 “我是这个院子主人的父亲,你呢?”谢算换了直白的语言。 “这个是我爹爹的房子,你是爹爹的爹爹?”今暄和低声了一句,“爸爸的爸爸叫爷爷,你是我爷爷吗?” “对。”谢算笑着应道。 “我考考你,你回答对了,我就相信你。”今暄和很是谨慎。 “哦,你想怎考我?”谢算来了兴趣。 “我爹爹叫什么?” “你爹爹姓谢,名繁,字子简。” “对了。”今暄和点头道,“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爹爹的生日吗?” “平化二年,四月二十五日生,年三十有四。” “嗯嗯嗯,又对了。”今暄和点头。 “还有问题吗?”谢算笑着问道。 “还有一个问题,不问你。”今暄和走到门房身边,抬手遮住嘴边,悄声问道:“你认识他吗?他是不是我爷爷?” 谢算见他的行为,不自觉笑眯了眼,抬手捋了捋胡须,心里道了一句:【聪慧类我。】 “如何?证实我的身份了?” 今暄和在门房口中,证实了眼前这个长胡子爷爷的身份。 “爷爷好,我叫今暄和,小名牛牛。今年四岁半了,是上中班的大朋友了。”今暄和很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盯着谢算的下巴看,指着道:“爷爷,我能摸摸你的胡子吗?” 【金姓?这是随了母姓。】 “胡子?”谢算有些懵,他是文臣,最注重自己的仪表,这胡子自也时常修剪整理。 看着眼前小童亮晶晶期待的眼睛,一声又一声软糯的“爷爷”,不自觉软了心:“只能摸一下。” “嗯嗯。”今暄和频频点头。 众人找到今暄和的时候,便见他一手抓着谢老大人的胡子,静姑吓得惊呼了一声。 今暄和被吓了一跳,一个用力。 “嘶——”谢老大人面露痛色,一把捂住了下巴。 今暄和见指缝间的灰白长须,惊叹道:“是真的胡子欸!”语言中还有带了些兴奋。 现代之人,少有蓄长须的人,今暄和跟着去过剧组,不过都是黏贴的假胡子,见到不免有些好奇。 静姑带着一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忙跪拜:“见过老爷。” 谢算缓了过来,起身摆了摆手。 “爷爷,对不起,你疼了吗?牛牛帮你揉揉。” “无妨,不疼。”谢算想摸摸他的脑袋,却被他后仰着头避开了。 顶着一把凌乱胡须的谢算忽然笑得爽朗:“哈哈哈~”【连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想起谢繁小时候,亦最不喜旁人触碰他的脑袋,除了他生母。小时候不能言语,一碰便哭,再大些便一直避开。 今暄和对这个爷爷的表现很是奇怪,怎么被拔了胡子,还高兴大笑。 谢算一把举高了今暄和,抱在怀中:“走,爷爷带你去吃糕点。” 今暄和被举高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啊哈—” “老爷。”静姑出声。 “怎么?我还不能带他出去了。”谢算沉声一句。 “爷爷,牛牛答应过爹爹,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不能出去。”今暄和出声,无意间替静姑解了围。 “为何?爷爷什么都买给你。”谢算继续诱导。 “不行的,我答应过爹爹,要等他回家一起吃饭。”今暄和一字一句道。 第193章 私生之子 “父亲。”谢繁匆匆而来,气息似有些急喘。 “爹爹!”今暄和惊喜地叫了一声。 谢繁额上微微冒汗,听到消息后,驾马而来,稍稍整理了衣着,顺了气息重新作揖:“父亲。” “怎么,还怕我做什么不成!”谢算沉了声。 今暄和是个敏感的孩子,察觉到气氛不对,戳了戳谢算的脸,又拽了拽胡子:“爷爷,牛牛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 “暄和,不得无礼。”谢繁有些紧张地看着今暄和,出声制止了他的行为。 今暄和有些懵。 “你喊什么,吓到他了。”谢算言语有些不满。 谢繁垂下眼眸,暗了暗眸色。 谢算将他送到谢繁怀里,对他温言道:“牛牛改日去祖父家用膳。”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 “好啊。”今暄和点头答应,然后拜拜手,“爷爷再见。” 待谢算离开,谢繁带着今暄和回了前厅,谢算的态度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乐见其成,倒是可以免了他的一番安排。 “牛牛怎么见到祖父了?” “将军,京中密报。” 沈故抽出竹筒中的信件:“私生子?”他可不信谢繁能弄出个私生子,不过种种行为确实很反常。 直到半月后,再收到有关谢繁私生子的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 开始计划班师回朝。 今襄做好了再次回到历朝的准备。 这次回去,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她必须在这半年内,尽可能做足准备。在时母的帮助下,熟悉历朝的背景,人物,还有将来需要面对的一些重大事件。 古代医疗设备落后,庆幸今暄和及时打了各种疫苗,她在回来后,也重新补防疫。 还有防身的武器,异世有法则,不应该出现的物件若被发现,会立刻消失。尽管如此,她还是准备了一只小型手枪,电击棒和麻醉针,再是一些紧急的治疗药物和抗生素。 “小襄,你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好好睡一觉。”时元见她消瘦了不少。 “哥,我是不是应该去报个武术班,学些防身术。” “小襄。”时元制止她,“你需要休息,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我来准备,我准备好了再告诉你。如果有哪里还需要的,你再补充。” 今襄轻叹了一声:“是我太紧张了。” “暄和,可要见见爹爹的家中人?” “是去见爷爷吗?” “除了爷爷,还有其他人,爹爹家中还有很多人。”谢繁想起谢府里的一大帮子人,有些头疼。 谢氏是百年世族,便只算嫡枝,就他父亲那辈便有三嫡两庶,他这辈及下一辈更有数十人。 谢府已在筹备祠堂祭拜事宜,府上人也送来了不少给今暄和的礼物,家中谢老夫人催了几道,让他带孩子回府。 谢繁抱着他在案前,提笔写着各房之间的关系。 才写道一半,今暄和便有些坐不住了:“爹爹,你家里人好多啊!” 谢繁见他皱着眉头,置了笔,合了纸:“算了,到时候爹爹在旁边告诉你,人以后慢慢认。”有些人亦没什么识得的必要。 十月中,谢繁带着今暄和回到了谢府,谢繁私生子认祖归宗的消息不胫而走。 人道谢繁自清自律,家中只一妻一子,多年来连个姨娘侍妾都不曾有。好家伙,一来便来了个大动静,竟有了个四岁大的私生子。 谢家三少夫人属永平伯府人,这些年来随着谢繁步步高升。对于其有一私生子之事,不过吃惊了些许,于这世道,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这世间男子,哪怕稍有点财力的,都会置办几房美妾。 更何况谢繁,官至从三品,后院却只魏绮珞一人,且多年来不曾有过他人,已然是世人眼中异类。 当然,另外一个异类便是荣王世子,如今的北境王。谢繁到底有妻有子,沈故却至今孤身一人,那荣王愁的 此间题外话,再另述。 事已至此,永平伯府自不敢有半句怨言。 今日,谢繁休沐,一大早就替今暄和穿戴整齐。 两月未剪发,今暄和的头发稍稍长了些,静姑给他戴上了一方巾帽。 “为何背着书包?” “是礼物。”今暄和神神秘秘地道。 谢繁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拆穿。 谢府今日热闹,一大帮子人坐等在前厅。 一位杖朝之年的谢老夫人端坐上首,身穿百寿墨色锦服,腕上戴着一只赤金玉镯,手里串着三十六颗水晶念珠。满头的银丝白霜梳理得未见一份凌乱,脸上的条条皱纹好似她历经的往事,诉说着岁月沧桑,身旁侍着一位老嬷嬷。 上首之右坐着谢算,一身儒雅墨袍,端着茶盏喝茶,一副悠闲的模样。 谢老夫人还建在,谢府五房并未分家。 谢算以左相之位荣退,谢繁才过而立便官至从三品翰林学士,乃天子近臣,已是默认未来家主。谢府上下五房四辈,无论嫡庶都得给几分薄面。 只昨日,清山带了谢繁要求回府:不希望有姨娘,庶辈出现。 谢算还是谢氏宗主,若真应了他此般无礼要求,他的脸面如何放? 遂取折中,此场会面,只五房主支出席。 尽管只是一个私生子的归宗祭拜,但依着老祖宗和谢算的重视,各房都按时出席了这场认亲见面会。 至于谢繁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那是因为 前一天晚上,谢繁介绍到姨娘的时候,他很不解,问:“什么是姨娘?” “姨娘就是妾,除正妻意外纳的女子,地位比妻低。”谢繁解释道。 “为什么有妻子了还要有别人,这样是不对的。”今暄和很认真,很严肃道,“一个爸爸只能有一个妈妈,不然小朋友是不会幸福的。” 谢繁有几分心疼:“暄和放心,爹爹会永远惜你。” 第194章 认亲大会 谢家大房出席共六人,江弥珠为谢府大房夫人坐右侧上首,下首是魏琦珞携子谢畔,另有谢算庶子谢古在列。 江弥珠之子谢勤,两年前科举中第,任六品外派官员,携家眷出任,不在京内。 谢家二房为庶出,其主为谢功,三十八因病而亡。出席者乃其夫人谢吴氏,其子谢扬,携妻谢小吴氏;其孙谢久,携妻万氏,子谢广。 谢家三房为嫡出,其主为谢绩,十二便早夭而亡。谢老夫人怜惜,过继谢算一庶子谢则为其延续香火。携妻孙氏,女谢灼华出席。 谢家四房为庶出,其主为谢留,携妻陶氏。其子谢毓,携妻小陶氏,女谢柠月。 谢家五房为嫡出,其主为谢传(zhuan),携妻方氏。其子谢馥,携妻谭氏,女谢同舒。 偌大的厅堂或坐或站,五房共二十三人,如此只五房主嗣及谢繁同辈。 众人心思各异,江弥珠便很不屑,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何必这般大阵仗,还开祠堂祭拜。 “老夫人,老爷,马车已经到门口了。”王瑞来报。 谢繁抱着今暄和进了相府的门,一路上提醒着:“家里有很多人,记不住没关系,以后见多了便会认识。”到了前厅门口放下他,牵着他的手跨进。 众人翘首以盼,皆怀好奇。 许是以前跟着时母在片场待过一段时间,今暄和倒是一点儿也不怵,谢繁低头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毫无怯生,安心几分。 “爹爹,好多人呐。”他抬头问道,“都是爹爹的家人吗?” “嗯。” 谢老夫人一见门口进来穿着藕色长袍的小童,有些激动地跟旁边的老嬷嬷道:“真是像,跟繁哥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近坐的江弥珠抬帕掩了掩嘴角,低眉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魏绮珞,嘴角勾笑。 魏绮珞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句,袖下指尖紧了几分。 “给老祖宗请安。”谢繁道。 今暄和依着谢繁之前教他礼节,恭恭敬敬地磕头跪拜:“暄和给老祖宗请安,祝老祖宗松鹤延年,福寿安康。” 谢老夫人前倾着身子,微眯着眼睛看了看,见如此粉雕玉琢,机灵可爱的小童,忍不住软了心,向他招招手:“过来。” 今暄和抬头看了一眼谢繁,谢繁点头示意,然后蹬蹬蹬地扑进了谢老夫人怀里,很是乖巧地叫了一声:“太奶奶。” 一旁的老嬷嬷捧上红漆锦盒,打开盒盖。 谢老夫人拿出一只长命金锁,给他戴在脖子上:“乖。” 这是谢家习俗,自谢家三老爷(老夫人第二个儿子)过世,每当有新儿出生,老夫人都会赐长命锁,嫡房金锁,庶房银锁。 老祖宗长寿,也不知是否是长命锁占了福气,谢家小辈倒是个个都平安长大,如今相府人丁兴旺。 “这是祖父。” “嗯嗯,我见过的。”今暄和点头道,然后磕了头请安,“爷爷好。” “是祖父。”谢繁纠正了一下。 “无妨。”谢算倒是很喜欢民间的称呼,然后送了递上一个红包。 “谢谢爷爷。” “这是祖父的第二任妻子,亦是爹爹的姨母。”谢繁将关系说得清楚,偏偏省了那一句祖母。 “爷爷的妻子叫奶奶,奶奶好。” 谢繁听着这句前缀,不禁好笑:真是个机灵鬼! 江弥珠不知是不喜谢繁说得如此清楚,也不知是不喜这么民俗的称呼,虽有一丝不喜但并未表露,从安嬷嬷手上接过一只红包,递给他。 “谢谢奶奶。” “这是谢畔,是你三哥,今年六岁,以后可以和他一起玩耍,上学。”谢繁先介绍了谢畔,随后介绍魏绮珞,“这是你三哥的母亲,你称魏姨。” “魏姨好。”今暄和问好。 然后对着谢畔高兴的道了一声:“哥哥!”他终于有小伙伴一起玩耍了。 “四弟。”谢畔作揖见礼。 “小公子错了,该是唤母亲才对。”坐在左侧上首的谢吴氏以帕掩嘴,笑道出声。 魏绮珞脸色本就不好看,听到谢吴氏幸灾乐祸的笑声,更青白了几分。 “我有娘亲的,才不叫别人呢。”今暄和立刻回怼道。 “难道三爷不曾告诉过你,这位是谢府三少夫人,是你爹爹的妻子吗?”没人出声制止谢吴氏。 “爹爹自然是说过的。”今暄和没有直接再怼,而是转头问谢繁,“爹爹,我叫错了吗?” “没有。”谢繁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向谢吴氏扫了一眼。 谢吴氏尴尬转头,见上首两位的颜色似有不悦,撇撇嘴很快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今暄和歪了歪头,躲开了手:“我听爹爹话。”然后有些嘟嘴道,“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这撇头的动作,在场的人都看了个清楚,小辈的不知道,老辈的都晓得,谢繁自小也最不喜旁人触碰他的头。 “瞧瞧,这小动作都一模一样,真真是又一个小三爷。”谢老夫人一旁的老嬷嬷笑着言道。 老嬷嬷的出言,自是代表了谢老夫人的意思,其他人自不好再出言。 “这也是爹爹的弟弟,行九。”谢繁介绍到谢古。 “爸爸的弟弟叫叔叔,可他是小哥哥呀。”今暄和见谢古才高了他一个头。 今暄和小时候的营养好,便是与六岁的谢畔还高出几厘米。 “但是他辈分高。”谢繁解释道。 “好,九叔父。” 有了前例,再介绍到二房最小辈的时,同岁的谢广对他作揖:“见过四叔。” 这下轮到今暄和不好意思了。 “这次你辈分高。”谢繁在一旁道。 今暄和的年龄摆在那,同辈中年龄排行四,其他更小的自然顺延了一位, 今暄和表现地很好,乖乖地认了所有人,没有丝毫闹脾气。 “一、二、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刚刚好。”今暄和指着又数了一遍,确认后,蹬蹬蹬跑到清山旁边。要过自己的小书包,拉开拉链,捧着一大罐透明糖果盒,然后交给谢繁,让帮忙打开。 众人都好奇地瞧着:【好大一只透明琉璃瓶!】 可是瞧着又不像,才不过薄薄的一层瓶壁,重量也轻着。 第195章 认祖归宗 这是那天早上今襄替他装上的一大瓶大白兔奶糖,也是今暄和要分享给众人的礼物。 今暄和拿出一颗,跑到谢老夫人前面,甜甜道:“太奶奶,这是牛牛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牛牛分给你吃。” 谢老夫人没想到这小重孙如此可爱讨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脸慈爱:“多谢牛牛。”老嬷嬷也是柔和了眼。 再蹬蹬跑到谢繁身边,拿两颗分给谢算和江弥珠,按着之前谢繁介绍的顺序,一个一个分。 谢吴氏也收到了一颗,收到的时候实在是面上臊得慌,尴尬地道了谢:“多谢小公子。” 今暄和俏生生地回一句:“不客气。” 分到最后,今暄和嫌弃来回跑累,直接捧在肚子前,边走边分。而他出乎意料地收到了第二份见面礼,心里美滋滋。 透明罐里还剩下最后一颗。 “还剩一颗,我们都有了,你父亲还没有呢?”谢算见他拧上了瓶盖,出声道。 今暄和看了看瓶中最后一颗奶糖,又抬头看了看谢繁,似乎有些犹豫道:“爹爹,咱们把这颗留给亲亲奶奶,好不好?明天牛牛请你吃菠萝面包。” “好。”谢繁笑着应道。 谢老夫人直接笑没了眼:“好孩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下午的祭堂都准备妥当了。”谢老夫人问道。 “母亲放心,都准备妥当了。”谢算回道。 “后院那些个,也都叫上。” 谢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暗自心惊。老祖宗亲自过问,并吩咐让后院各房的姨娘庶子也须参与开祠祭堂。 这是给足了谢繁颜面,亦给众人提了醒,各房都不敢再轻视怠慢这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子。 众人用过午膳,稍作休息后,便开始进行祠堂祭拜。 今暄和年纪小,一上午的认亲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下午祭拜的时候,神情恹恹的。 “爹爹我困,想睡觉。” “再坚持一会儿,等仪式结束,爹爹陪你睡。” “好。” 众人移步至祠堂,各方姨娘庶子庶女已在祠堂外廊下站列等候,有不忿,亦有羡妒。 谢算带着谢繁,今暄和在中,谢老夫人站侧,身后站着江弥珠,魏绮珞和谢畔,另四房夫妇携子女按次站列。 管家王瑞主持祭祀仪式,高声朗道:“吉时到,谢昭认祖归宗仪式开始——请族谱。” 谢算递上族谱,身后的谢繁,今暄和提袍跪下。 谢算作揖言道:“谢昭,乃本族流浪在外之子,现其认祖归宗,记谢繁名下,望祖先保佑。谢家子子孙孙,代代英贤,宗族和畅,百世绵延。” “礼成——” 三人叩拜,起身。 “爹爹,我不是叫今暄和吗?为什么又叫谢昭?”今暄和不明白。 谢繁蹲下,耐心解释道:“汝随母生活之时,随母姓,唤今暄和。如今与为父一处,便随父姓姓。昭,明也,故取名谢昭,与汝母取意相同,愿汝温善,纯良。” “今暄和,谢昭,我有两个名字,还有牛牛,是三个名字。”今暄和很喜欢这个说法。 “暄和,要是喜欢你母亲给你取的名字,以后还叫这个名字。” “嗯嗯。”今暄和点点头,然后从怀中摸出奶糖,“爹爹,亲亲奶奶是哪个?” “从下往上数第二排,中间那个。”谢繁道。 今暄和将奶糖放在谢繁生母江西瑾的牌位前:“亲亲奶奶,暄和请你吃奶糖。” 当晚,谢府一大家子难得凑得齐,一起吃了团圆饭。 谢府礼教森严,吃饭都是规规矩矩的,今暄和却是个喜欢闹腾的。见饭桌上,大家都不说话,坐在谢繁为他特制的高脚椅上:“爹爹,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坐在主桌上的人,都不自觉竖起了耳朵。 “食不言。”谢繁开口解释道,“吃饭不要说话。” “哦—”今暄和仿佛听懂了似的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转头对着谢繁,双手拢在嘴边,小声道:“爹爹,我要虾。”饭桌上静悄悄,今暄和以为自己很小声,其实谁都听得清楚。 谢繁抬手剥了虾放在他碗中,今暄和吃得开心。 双手又拢在嘴边,小声道:“好吃好吃,还要还要。” “爹爹,要鱼丸。” “爹爹,要土豆丝。” “爹爹,要豆腐。” 今暄和每说一句话,都抬抬手拢嘴,压低着声音。 坐在主位上的谢算有些看不下去:“想吃什么就直接说。” “昂。”今暄和高兴应下,“爷爷,要虾。” “暄和,不得无礼。”谢繁低声喝斥了一句。 桌上众人也是一惊,心道这小子也太无礼了一些。 谢算也是一懵,他堂堂左相,何时给人剥过虾。 “爷爷,虾虾。”今暄和还在一旁催促着。 在众人的注视下,谢算伸出玉箸投向虾盘,然后默默剥了一只虾肉,放进今暄和碗中。今暄和吃得高兴,称赞道:“爷爷剥的虾也好吃。” 谢算嘴角微抽,心里有一丝暗爽:【这小子可真会拍马屁!】 正吃着,一只白嫩小手捏着被剥得坑坑洼洼的虾肉,放到了谢算的碗中:“爷爷给牛牛剥虾吃,牛牛也给爷爷剥虾吃。” “呃 ”谢算实在是无法应对如此状况,玉箸顿在碗边。 除却谢繁自若用膳,谢老夫人也一脸看戏模样,其他人也是震惊地看着,心里各自腹诽:【这小子是成精了!】 在今暄和清澈又期待的眼神中,谢算夹起那只坑坑洼洼的虾肉,在众人的注视下,放进嘴里。 “爷爷,牛牛剥的虾,好吃吗?” “咳,咳咳 ”谢算被呛得咳出声,面色涨红。 如此情形,他从未有过的尴尬和社死,放下碗筷,对谢老夫人道:“我还有公务,母亲请慢用。” 今暄和不解,待谢算离开饭桌,转头问谢繁:“爷爷,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晚上不会饿吗?” 谢算离开的背影,一个踉跄。 “你多吃一点。” “哦哦,我要多吃。娘亲说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第196章 生母不详 谢府为谢昭的认祖归宗,办了三天的流水宴。 外界人都知谢繁本是一个低调的人,也不知为何,却为了一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子如此大操大办。 宫内也惊动了几分,皇帝和朝中大臣纷纷送上贺礼祝福。 江弥珠身染苛疾多年,无心操办主持,流水宴便落到了魏绮珞身上,尽管心里不情愿,却也不能失了礼数。 回到后院,气得摔碎了杯盏。 桑嬷嬷见她脸色不对,忙退下了侍婢,关上了房门:“夫人。” “怎么?我连生气都不被允许了吗?”魏绮珞狠狠道,“哪里来的野种?置我的畔儿于何地?” 桑嬷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夫人放宽心,三爷对三公子从未苛待过半分。”她能说什么,一个是亲儿,一个是悖论之子,都是孽啊。 魏绮珞捏紧了拳头,她的畔儿六岁,而那个野种四岁。 “嬷母,你说他是不是早就康健了,瞒了我们所有的人,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切。”她不甘心,“竟藏了这么多年!” 再一想到这十多年来的种种,不禁全身发抖:【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母亲,吃糖。”谢畔跑进院里,将奶糖剥开糖纸,递到魏绮珞面前。 “吃什么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敢轻易入口。”江弥珠心中本就有气,见谢畔如此模样,直接将气撒到他身上,拍开他的手。 谢畔一脸懵,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还扔了他的奶糖:“母亲?” “畔儿,你才是谢氏嫡长孙。”魏绮珞抓着谢畔的双臂,容色狠狠。 谢畔被抓得疼,挣脱开,随后蹲在地上捡起奶糖。见奶糖上沾染了灰,只觉得可惜,这是弟弟给他吃的牛乳糖。 魏绮珞有些看不过谢畔的行为,斥责道:“都脏了,还捡它做甚?” 谢畔看着手中的奶糖,露出惊讶之色:“母亲,它它不见了!”奶糖在谢畔的注视下化作银光消散。 魏绮珞惊坐而起,惊恐万分。 祠堂内,江弥珠在江西瑾的牌位之前,默默静立。 牌位前空空如也。 念珠院 “夫人,喝药。”安嬷嬷端来了汤药。 江弥珠蹙眉:“又到十五了。” 每月十五夜的千刀万剐之痛,生生折磨了她十年之久,不知原由,无法根治。每每痛不欲生,后来实在是疼得没法子了,便喝药,以为昏睡了便感知不到。只有她知道,便是昏睡中,她也疼得厉害,感知到疼,身体却动弹不得,如今已然麻木。 这十年的疼痛折磨,让她两鬓染了银丝。 江弥珠端起药盏置于口边:“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吗?” “不曾有,便是孩子的踪迹也查不到分毫。” “真有意思,跟我这苛疾一般,凭空而来。”说完便一饮而尽。 谢昭已经出现在大众视线中一月有余,所有人都在纷纷猜测,其生母到底是谁。各方都在查找追踪,竟是一点线索都查不到,仿若这孩子真是凭空冒出来的。 时间久了,有心思的人,不免脑洞大开:这不会是谢子简的计谋,难不成京中将有大变! 不怪其他人这般想,谢繁在朝十余年,凡有大变动,或多或少都有他的身影。往日都是埋头干大事,如今这么一反常态,当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谢昭搬进了玉清筑,由谢繁亲自照料起居,孩子也似乎很黏他,每晚都要他讲故事才肯睡。次数多了,难免有些流言蜚语,同样是三爷的孩子,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谢昭以往都是一个人,只有上学的时候有这么多玩伴,如今在谢府的日子,既不用上学,还有这么多小哥哥小姐姐,每天都玩得不亦乐乎。 可惜年纪稍大一些谢畔和谢古每日都要读书写字,几个堂姐年纪稍大,过于含蓄内向。 “爹爹,为什么哥哥们每天都要读书,都不休息吗?” “暄和快五岁了,不若也同哥哥们一起入学,这样在一起玩的时间便可以多了。” “是哪个幼儿园?我以前是在太阳幼儿园上学的。”他并不抗拒上学。 “是谢氏的族学,里面有很多与暄和一样的小童。”谢繁解释道,“爹爹以前教你可都还记得?” “嗯嗯,我全部都记得。” “那爹爹考考你。”谢繁道,“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后半句是什么?”一上来便出了个难题。 谢昭皱着眉头,思索着,谢繁也不催促。 “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童音俏生生回答,没有半点停顿。 “可知其中之意?”谢繁眉目带笑继续问道,他教过语句,却不曾教其中意。 谢昭摇摇头:“姑姥姥说过,但是我听不明白。” “有子说:礼的功用,以遇事做得恰当和顺为可贵。以前的圣明君主治理国家,最可贵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们做事,无论事大事小,都按这个原则去做。如遇到行不通的,仍一味地追求和顺,却并不用礼法去节制它,也是行不通的。”谢繁细心地解释道,“可理解?” 肉肉的小手捂着耳朵摇摇头:“我不想听这些,我还小,这个以后可以再学。妈妈说,小孩子就应该每天玩的。” 谢昭的态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如此天赋,怎可荒废度日?他早已为他安排好以后的生活学习计划,如今看他这般抗拒的模样 罢了,他前半生都无法摆脱父亲的安排,又何必让他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那暄和可还要入学?” “嗯。”他思索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自然是要上学的。” “妈妈说,爸爸是状元,是个学霸。”他继续道,“爸爸,你知道吗?妈妈也是状元哦,去了最好的学校,还代表学校去国外做交换生。妈妈还会很多种语言,英语,日语,法语 会画画,会写文章,会做料理,还会给我做衣裳,可厉害了!”一脸的骄傲。 谢繁挑眉,这些都还是他第一次知道。 “爹爹娘亲都这么厉害,我也要很厉害才行啊。” 谢繁回神:“那样的话,暄和会很学得很辛苦。” “才不会,只要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 “喜欢?”谢繁喃喃低语,“是啊,是要喜欢就不会觉得辛苦。” 第197章 班师回朝 三天后,谢昭被安排进了谢氏族学。 第一天回来后, 谢昭:“爹爹,为什么学堂里都是男孩子,没有女孩子?” 谢繁去了逸安堂,向谢老夫人提议关于教养谢氏女儿之事,以办女子学堂。 第二天回来后, 谢昭:“爹爹,为什么每堂课的时间那么长,我都要憋不住尿了?” 谢繁召来族学夫子,将每堂课的时间设置为半炷香时间。 第三天回来后, 谢昭:“爹爹,今天我和阿善换了午餐吃,大白馒头一点也不好吃。” 谢繁命人聘了厨师,建立了午膳食堂。 “爹爹,学堂的茅房臭烘烘的。” “明天就不臭了。” “爹爹,为什么没有体育课?” “明天就会有的。” “爹爹,夫子打我手心。” “明天就 ”谢繁语言一顿,“夫子病了,明日会告假。” 据史料记载,在千年前的历朝时期,曾有一位谢首辅提出女子入学的言论,以其族学为先例,允许族中女子入学,并以成绩为考核标准,建立了新体制的就学规则。 体现了其远大的格局思想和教育理念,为千百年后,提高女子地位做出了重要贡献。 景熙七年十一月,景熙帝遇刺,查出幕后凶手为六王余孽。 刺杀不断,小皇帝吃不下饭,睡不安稳觉,搞得心力憔悴,京中禁卫办事不利,被帝斥责。 北境接连传来消息,北境王在北境深得民心,外邦也震慑于其战神威名。近几月频频召集将领疑似有异动,扰得小皇帝极为不安。 后大臣进言,如今北境安稳,北境王劳苦功高,从战多年,该归京休养,犒劳三军。 帝纳,召北境王回京。 十二月,沈故领三军,班师回朝。 “阿故,你可终于回来了。”周峥举着酒杯,脸颊半红。 周峥及冠后取字上工,凭借其设计天赋,子承父业,与其兄一起入了工部,任从六品员外郎。今日请了职,好不容易约出来了沈故,叫上三两好友喝酒聚餐。 沈故如今是北境王,自回来后主动上交了兵权。帝念其多年功绩,另赐一座王府,形制比于超一品亲王,更赐百亩良田,金宝玉器。 说好是叙旧,却不想成了周峥的吐槽大会:“阿故,你怎么都不说话?还有你们,一个个都哑巴了。”周峥一个人吐槽实在是说得嗓子疼。 包厢里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怪其他,虽然都是自幼相识的玩伴,到底已经有十年不联系了。 自小便知身份有别,一个是皇帝胞弟的荣王世子,他们不过是世家子。如今更别说了,连皇帝都要敬上三分的战神将军,单说那一身的杀戮之气,只靠近半丈便觉着鼻尖浓浓的血腥味,止不住地背脊发凉,直打寒颤。 “呃额,我先去方便方便,你们随意。”周峥打了个醉嗝,起身说道。 “叔叔,茗字号厢间怎么走?”周峥在方便完后,回厢间路上被抓住了衣摆。 低头一看,是个身穿月白锦袍的可爱小童:“哟,哪儿来的小童,迷路了?” “嗯?叔叔,你是谁?” “你这小童真有意思,明明是你扯了我,怎反过来问我是谁?” 谢昭今日得了夫子夸奖,要了出来吃大餐,逛街游玩的奖励。吃到一半便出来上厕所,他又是个喜欢自行自事的,便让下人离远点,出来的时候却转错了方向,结果迷了路。 他走走看看,碰到了一同方便完的周峥,便上前询问。 待看清了周峥面容,便觉着有几分熟悉,这才有了疑问:“叔叔,你见过我吗?” “你这小童说话真有意思,一般搭讪都道我曾见过你,哪有人问你曾见过我的?” “我好像见过你,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所以才问你有没有见过我。” “呃?”周峥被饶了进去,转了转脑子,“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我没见过你。”周峥认真回答了问题。 不过待仔细看了看小童面容后,莫名有些熟悉感,蹲下身道:“你是哪家的?你家人呢?” “今家和谢家的。” “金家?御史大夫的那个金家?”周峥想着,看小童年纪似乎也就金御史大夫家的小孙的年龄能对上,可他不记得他家有亲戚姓谢的啊。 谢昭摇摇头:“叔叔,我叫今暄和,也叫谢昭。” “谢昭 ”周峥重复这个名字,忽然睁大眼睛,提高了音量,“谢昭!你就是谢昭!”瞬间酒醒。 谢昭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捂住了耳朵。 周峥眼露星星,好奇地打量着他:“哦哟哟,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这简直就是缩小版的谢子简呐!”他上下其手,揉捏着谢昭肥嘟嘟的脸颊。 谢昭挣脱不开,被捏得通红,嘟着颊口吃不清地说着:“你认识我爹爹?” “是啊是啊,我同你爹同朝为官,是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周峥转了转眼珠,“走,周叔带你去找你爹。” 说着,一把扛起谢昭,大步向前楼走去。 “阿故,阿故,看瞧瞧,我这出去了一趟,有了什么收获。”周峥一脚踹开大门。 见厢间内只沈故一人端坐在窗边品茶:“欸?人呢?” “有事,先走了。”沈故解释了一句。 “不管了不管了,阿故,瞧瞧这是谁?”说着,周峥把谢昭扔进了沈故怀里。 沈故莫名其妙,谢昭也被摔得昏了头,躺在沈故怀里,一个抬头,两人面面相觑。 “你猜猜他是谁?”周峥在一旁看好戏的模样。 “不会是你私生子。”沈故配合着猜道。 “对,啊不不不 ”周峥咬了一下舌头,否认道,“是谢子简的。” 沈故微微大了瞳孔。 “看看,简直一模一样。”周峥继续道。 第198章 只给你看 “叔叔,你也是我爹爹的朋友吗?”谢昭反应过来,仰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也觉得莫名熟悉。 见男人不回答,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左眉骨边自下而斜上的伤疤:“你疼吗?” 沈故身体不自觉绷紧,脑海中想起一道女声:“你疼吗?” “胆子倒是不小。”沈故开口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谢昭缩回了手指,包进袖子,然后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害怕。随即又对上他的眼睛:“叔叔,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你见过我吗?” “阿故,你听听,真有意思,他刚才也是这么问我的。”周峥坐在对面。 “是吗?我不曾见过你。”沈故长手一推,把谢昭扔到了旁边的竹席上。 “阿故阿故,”谢昭看着沈故的侧脸,口中重复着,“你是沈故!”他终于想起来了。 “放肆,北境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周峥忽然出声喝斥,故意吓唬他。 “周叔周叔,你是周峥。”谢昭没有丝毫惧色。 “嚯,你如何得知我名,难不成谢子简是这般教你的?”周峥道。 “是娘亲告诉我的,她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还有你们的画像。”谢昭有些兴奋,他终于又见到了画册里的人了,还是两个。 “你娘亲?你娘亲是谁?”这下轮到周峥好奇了,他可听说,谢子简出现了一个私生子,其生母迟迟未曾出现过,便忍不住套话。 沈故面色不显,却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谢昭微微蹙眉,迟迟不答话。他爹爹告诫过他,关于他妈妈的事情,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可是这两人是妈妈画册里的人,这让他有些纠结。 “怎么,你爹不让你告诉我们?”周峥了然。 谢昭点点头。 “既然你娘亲告诉过你关于我们的事情,想必我们是认识的,告诉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周峥诱导道。 谢昭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正想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周峥看着他这般模样,有些心挠痒痒,继续轻声诱惑:“说,告诉我们。” “你要是能说出我娘亲的名字,我就告诉你。”谢昭反将一军。 “咳咳咳 ”周峥被呛到了口水,指着谢昭,一脸的惊奇地对着沈故感叹道,“这鬼灵精的,果然是谢子简的种。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心眼,啧啧啧 ” 这倒不是谢昭心眼多,而是来自谢繁的告诫。 这世上的人,自今襄离开之后,仿佛都被抹去了关于她的记忆,自然也不记得她的名字。若是记得,那知道关于她的消息,又有何妨? 沈故摸搓着指尖,心思翻涌。 “沈叔,你知道我娘亲名字吗?知道我就告诉关于我娘亲的事哦。”谢昭凑到沈故身边,双手拢在耳边,“悄悄告诉我,不能被周叔听见。” 沈故低头看着凑在嘴边的小手,控制不住微微动了唇。 “bgo!答对了!”谢昭高兴地挑起了眉毛,惊呼道。 对面的周峥一脸愕然:“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谢昭伸出手,探进衣襟,然后抬头看见周峥一脸期待。特意转过身背朝周峥,挡住视线,正坐在沈故对面的矮几上。 周峥看了他的小动作,又气又笑:“嗐,真是 谁还稀罕看了。”嘴里说着嫌弃,眼睛却忍不住望这边瞟。 谢昭直面对着沈故:“我只给你看哦。” 说着,掏出金色怀表,旋转摁下:“你看,这就是我娘亲。”照片中的女子,笑颜如花,方寸之内,便是发丝都根根分明,清晰若镜。 沈故眸色微动,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女子:【犹若当年,丝毫未改。】 他抬起怀表,仿若陷入回忆。 “暄和——”谢繁踹开厢门,便见谢昭正坐在沈故对面。 “爸爸。”谢昭来历朝有半年,还未完全改过言语,爸爸和爹爹混着叫。 疾步上前,蹲身查看他,紧张地看看着他:“你怎来这里了?” “我迷路了,周叔说要带我找爹爹,我就跟他来了。” 谢繁松了一口气:“下次莫要随便跟人走,若是找不到,便站在原处,爹爹会去找你的。” “哦。”谢昭点点头,“可周叔不是别人,娘亲画册里有他。” 谢繁抿了抿嘴,轻叹一气,起身对着沈故和周峥作揖:“今日多谢北境王与小周大人,改日携礼登门道谢。” 沈故握紧手中之物,纳进腰间,抬手回礼,两人眼神交锋了一番,不做言语。 “谢大人客气,就这门,劳烦破费。”周峥看着那扇被踹歪了的厢门,心里暗道:【都道谢大人弱不禁风,看来所传非实。】 “自然。” 待谢繁带着谢昭离开。 周峥便再耐不住好奇,凑近沈故:“你已经查出谢繁私生子生母了?” 沈故抬眼瞥了一眼他,眼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怎么了?”周峥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不不能问。” 周峥认怂,混迹官场多年,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做了一个嘴巴拉链的动作,表示不再过问,也不会向他人提及。 随后问道:“阿故,你有没有觉得这私这小童有几分熟悉?我指的不是像谢子简,更像更像 ”周峥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是吗?”沈故抬手摸向腰间,低声呢喃了一句,“确实很像。” “王爷。” “有事?” 这日下朝,谢繁在门口等着沈故。 “那日酒楼得王爷相助,还未来得及道谢。” “小事。”沈故有些嫌弃,“十年了,你还是这般古板无趣。”。 “王爷,那日犬子不慎遗失了一枚金怀表,不知王爷可否拾到?” “不曾。”沈故睁着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是他娘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没这个物件睡不着觉,昨儿个夜里就闹腾得厉害。”谢繁自顾说了一句。 沈故不做理会,拍了拍袍子就往前走。 谢繁也不追言,理了理袖,转身往司天监走去。 【他也还没忘记。】 第199章 极度溺爱 “我还要等多久?”女人的声音有些不耐,“三个月了,只最开始有些动静,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小姐也太急了些。”电话那头的男音沉声,“只要这网上的连载不断,这事便终不了。”男人很快挂了电话。 “师父,那头怎么处理?”李覆问道。 “自有命数,不必理会。” 谢昭在历朝可谓是小霸王在世,实在是闹腾得不行,但谁都不敢得罪他。 祖家是前左相府,父亲是帝前红人从三品翰林学士,谢氏的老祖宗也是宠得不得了。 前些个日子,在谢氏老太君八十寿宴上,背了十来首诗词,更是特意准备个唱歌跳舞。谢学士大人配合着弹琴,虽歌谣听着怪异了些许,但可爱喜庆,逗得谢老太君是乐开了怀,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听说谢府小公子还时常跑北境王府。 安京人都知这两家历来不对付,谁知这谢府小公子竟是不怕那煞气腾腾的杀神,左右两端来回跑,还时常夜宿,好几次谢学士都打着灯抱着小公子回来。 再有传言那工部员外郎周大人,亦送不少玩具予谢府。 谢学士看着孩子喜欢,特意开辟了一处院落,改建成游乐园。什么旋转木马,秋千滑梯,蹦蹦床,摩天轮,冬季更有滑雪场,怎么新奇的怎么来,专提供小公子玩乐。 世人感叹,没想到这谢子简还是个孩奴,怕是爱屋及乌,纷纷猜测这孩子的生母,到底何许人也。 谢昭不喜族学夫子枯燥无味的教学,每日只上半日的学,每七日便休沐两日,夫子还从未听闻,哪个学子休息玩耍的日子比读书的日子还多的。 原以为是谢繁要亲自教导,再后来听说,是心疼孩子学习太累,接回家休沐的,气得夫子直接上门劝学。 夫子也看得出谢昭的聪慧,劝说莫要耽误了孩子的前程,谢繁就是不听。谢算实在是看不过眼,直言要亲自教导谢昭。 再后来,事情传了出去,被耿直的御史大夫上谏参了一本。 谢繁很是莫名其妙和无语,自家孩子的教育,哪里严重到危害家国大事了? 景熙帝听闻此事,只在朝上叮嘱了几句,让其莫要太过溺爱,便不再提及此事。心里却乐见其成,世人都道谢子简无欲无求,如今有了弱点,他才能安心几分。 这是另话,暂不表。 谢算从未亲自教养过小辈,若非谢昭在谢老夫人寿宴上显露的聪慧,又加上谢繁的几番纵容,他也不好过了谢繁这个做父亲的,直接教导。 几次告诫谢繁要重视其天赋,却更让谢繁回怼了一句:“小孩子嘛,正是贪玩的年纪,便让他玩罢。” 气得谢算竖发瞪眼,直呼逆子。 再直接找上了谢昭,劝导着让其跟着自己读书习文。 谢昭在看到自家祖父为他安排了满满的课程表,算了一下,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读书,吓得尿遁跑开了,之后再见着谢算都绕道走。 谢算痛心疾首,闲来无事去逸安堂告状,本想让谢老夫人帮着劝说,竟没想到,谢老夫人也站在谢繁一边,反过来劝说起他来。 谢算劝说无果,只能作罢。 他这边才作罢,谢昭倒是很懂事,时不时跑到他书房,一会儿要和他一起画画写字,一会儿又和他一起下棋荡秋千。哦,当然是五子棋和跳跳棋,谢昭可不懂什么围棋象棋,只求玩个开心,时不时还带着唱歌跳舞,讲故事。 连着陪玩了几个下午,可怜谢老大人的那把老骨头。 他从未想过,小孩子的精力如此旺盛,他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荣王府 沈故难得回府吃饭,荣王妃做了一大桌子菜肴。 “你年近而立,该考虑考虑成家之事了。”还未开饭,沈重便发话。 “我已有妻。”沈故回了一句。 沈故“啪”地一掌,打了桌案上,怒道:“乡野草妇,如何当得起王府主母?月华县主等你许多年,不好负了这份情谊,过几日让你母妃去下聘。” “我有妻了。”沈故不退丝毫,“父王若是中意月华县主,我看老二的年纪与县主相仿,又钟情于县主,不若让他娶了。” 沈亭,荣王庶子,行二。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荣王妃在一旁劝道。 “荒唐,县主等的是你,为你荒废了大好年华,怎可辜负?”沈重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的年纪,这安京城中,还有谁似你这般,到如今还孤家寡人一个。” “父王这话真是有意思,若是只要等的时间长便可如愿以偿,老二等的时间也不比县主短。”沈故没心情再用膳,起身作揖,“父王,母妃,儿还有公务,先回去了。” “故儿。”荣王妃起身挽留,“用了膳再走。” “母妃,公事为重。”沈故不作妥协,转身便离开。 “走走走,走了便别回来了。”沈重气得甩袖。 “你这是作何?故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荣王妃见沈故不过一丝留恋地离开,把气发在荣王身上。 “他都这把年纪,还不知轻重。”沈重已年过半百,却还未有个直系孙辈。 嫡子如此,庶子亦如此,小儿子还未满年十,愁得他白发滋滋得往外冒。想起谢算那老狐狸,时不时的炫耀,真是酸得掉进了醋缸。 他一生都在和谢算作比,如今人家孙辈都五个了,他却一个都没有,他能不急嘛。 “你明知他不喜听这些,你还说。”荣王妃也没了吃饭的心情,“你自己吃。”转身回了院。 “王爷,您看 ”一旁下人端着食盒,也不知该不该摆上桌。 “吃吃吃,就知道吃。”沈重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也甩袖离去。 [若是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少年从军十二载,北定后丹,西收蒙瓦,历朝以来最年轻的战神殿下 ] [荣王爷不要高兴太早,我还没有说完,沈故一生娶妻三任,可惜终生无嗣。] [你放任沈故,沈凝接近我,应该知道我能给他更多。说起来,在这点上,谢算的眼光不够你长远。] 沈重半夜惊梦而起,回想梦中的一道道女声,冷汗直冒。 第200章 肝癌晚期 “从军十二载,娶妻三任,终生无嗣。”沈重坐在书房太师椅上,看着木盒之内的信笺,“今襄,这是谁?” 几年前,沈重无意中打开这只木盒,发现了里面泛黄的信笺,可他对纸上所述之事完全没有印象。 找来当年收集信息的暗卫,也丝毫没有记忆,着实怪异。 近几个月,他时常梦魇,梦中有道模糊的女声,似乎在说着什么。 今晚,他终于听清楚了。 “哼,荒唐!” “话可传到了?”沈重问道。 “回王爷,传到了。”荣福公公答道。 沈重瞥了荣福一眼。 “这世子说,”荣福有些难开口,见沈重皱眉,只能实话实说,“世子回话,小夫人回娘家了,不在京内。” “嘭——”他重重放下茶盏,茶水四溅,“还给他脸了。” “王爷息怒。” “那逆子还说什么了?” “这 ”荣福擦了擦额角,“世子说,小夫人家在北境,路途遥远。一个来回,怕是要个一年半载。” 沈重怒极,拂袖推了茶盏,上好的青瓷官窑莲花茶盏便被摔得粉碎。他已经退了一步,让那女子进门,那逆子竟还如此这般不识抬举! “吩咐门房,以后不许那个逆子踏进大门半步。”沈重被气得大喘着粗气。 “你是谁?”谢昭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魁梧的男人。 沈重低头俯瞰着堪堪到他大腿根的小童,瞠目而视,冷着脸,一派威慑,却不见这小童有丝毫惧色:“你不惧本王。” “我为什么要怕你?”谢昭反问。 他一直仰着头,盯着沈重的胡子看,心生几分好奇:【这个胡子的形状,长得跟他祖父,还有别人的都不一样。】 是的,荣王留的是美髯。 “你的胡子也是真的吗?”谢昭仰头问道。 沈重有些纳闷,这小子着实奇怪,竟问他的胡子是不是真的。 “你是哪家娃娃,知道这是何处,竟随意走动?” 下人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跪拜见礼:“见过王爷。” 沈重摆摆手。 “谢小公子,这是荣老王爷,快见礼。”身后的下人,小声提醒道。 “哦,原来你是沈爷爷啊。”谢昭知道了来人身份,恭恭敬敬作揖见礼,“晚辈谢昭,见过荣王。” 一躬一拜,做得规规矩矩。 “嚯,原来是谢老狐狸家的。”沈重双手叉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童。确实和谢繁有几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透着鬼灵精。 “沈爷爷,我能摸摸你胡子吗?”谢昭一个上前,抱住沈重大腿,撒娇道。 “欸欸欸,你这小子,如此放肆!” 跪拜在后的一众下人,也是一脸惊恐,素来知道这谢小公子胆子大,没想到竟大到这般地步! “本王的美髯,也是旁人能触的。”沈重也有听到过消息,原来是谢家那个生母不详的私生子,面对如此无礼的请求,他毫不客气拒绝,“怎么不去摸谢算的胡子?” “我祖父可好了,我摸过,还拔过呢。”谢昭毫不客气炫耀道。 “那老匹夫那么爱惜自己的胡子,竟让你小子拔了!”沈重一个惊讶,然后爽朗笑出声,“哈哈,你这小娃娃真有意思。” “走,这里多无趣,本王带你去见识更好玩的。”沈重一个拎提,就把谢昭扛在肩膀上。 下人一阵惊呼,忙出声:“王爷,这可使不得 ” “去去去,若是来要人,让他们尽管上我府去。” 谢繁还在当值,得了宫人传话,匆匆出了宫门,直奔荣王府。见到谢昭的时候,人正依偎在荣王妃怀里,一口一口被喂着糕点,好不快活享受。 谢繁虚惊一场,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兔崽子,真是小而无畏!】 倒是谢昭,接他回家还恋恋不舍,抱着荣王妃不知羞地亲了一口:“美人奶奶,牛牛下次再来看你。” 【美人奶奶!!!】 谢繁一阵恶寒,颇为尴尬头疼。 不仅是他,便是在一旁的沈重也忍不住肉麻,阴阳怪气了一句:“没想到,谢家是如此家风。” 谢繁头上黑线,面无表情:“孩童天性,望王爷,王妃见谅。” 谢昭今日,确实过得很开心,沈爷爷不仅带他骑马射箭,还有美人奶奶,送了他不少糕点和金豆豆,可喜欢这里了。 不过马车上,见自家爹爹有些青黑的脸,话说到一半,渐渐小了声。 谢繁见他如此有眼色,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呀。” 因谢昭常年往沈谢两府跑,谢繁常常被请去御书房喝茶,景熙帝话里话外警告暗示。 今襄再见到苏音的时候,是在医院,她被确诊为肝癌晚期。 “没想到你会愿意见我。”苏音面色有些憔悴,身形也比几年前初见的时候,消瘦了不少。 今襄不客气道:“的确,和你见面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坐。”苏音请她入座。 待今襄入座,苏音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庞:“我长大后,是这般模样吗?” “你想多了,你长不大。” “不,我会活得比你长久。”苏音可不这么认为。自确诊癌症之后,她夜夜梦靥,梦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仿若前世,确如当年初见今襄那般所言,坎坷万分,没落个好下场。 “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你就不担心你儿子。” “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不都连载出来了吗,他过得很好。” “哼,真是没想到你是这般性子,冷情冷性。” “我也没想到,十年都养不熟一只白眼狼。” “若不是你的出现,姑姑和哥哥最在乎便是我。”苏音有些嫉妒得发疯,“你为什么要回来?那里不好吗?凭你的手段,不仅有相府公子的爱慕,又有荣王世子的倾慕,选谁都能荣华一生,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我清醒,不属于我的,从不贪恋。”今襄说得理智。 “难道我就不无辜,事情的发生,又不是我的过错,凭什么要我付出代价。”苏音的声音尖锐,“我,一个虚构人物?她随随便便的几笔,就决定了我的人生,真是可笑!本就是他们欠我的。” 第201章 富贾金方 “无辜?你可真会说笑,既知无辜,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暄和?无辜,扪心自问,在我得知你存在的时候,我难道不比你更该喊无辜,不更该恨你吗?若说虚构 ”今襄低嘲一声,“你应该庆幸,能真真正正地做了一回人,安逸自由地享受了这十年。” 今襄没空理会这种满身怨念的疯子,起身便要走。 “肝癌晚期。”苏音的冷声从后传来,“若不是我,该死的应该是你。” “你既然想做今襄,这就是她的命中劫数。”今襄转身,直视她的眼睛,“这不正如你所愿?” 今襄出门,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狠叫。 随后警示铃响起,几个医生护士冲进了病房。 苏音经受三个月的化疗后,病情无法再控制,过完年出了正月,便离开了。时母无法释怀,帮其办理了后事,曾经的今襄在这个世界算是真正消失了。 自苏音离世后,时母也病了,断断续续不见好。 今襄亦愈发感到不安,登门拜访了李玄师,不过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 “今小姐,我是道家弟子李覆。”李覆自我介绍,“今小姐,请。师父在院内等您。” “你好。”今襄惊讶,没想到李玄师还有弟子,从未听时元提起过。 李覆将今襄带到院中,便离开了。 今襄在李玄师院中待了一下午,问了许多,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回答。 问起苏音,只说是她命中该有的劫数,是今襄自己的,也有苏音命中注定的,分不清本该是谁的。 今襄联想了自身在异世的所为,也不知道她这算是逃过了,还是没逃过。若是重回异世,是否仍然不可更改。 李玄师归还了曾经从她这边带走的一枚卦币和一把小桃木剑,嘱托她莫要离身。送她离开的是李覆,带笑未语的眼神让她有些警觉。 “李先生以前见过我。” “不曾,不过听师父提及过。”李覆眉眼带笑,温和回道。 微微上挑的眉角和下意识左瞥的瞳孔,没有逃过今襄的眼睛,不过她没有拆穿,道了声再见。 坐在计程车后座,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她前几日收到的定时寄件,寄件人是苏音。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放屁。 有些人,便是利用自己的死也要设局,给人埋下怀疑的种子。 今襄将名片扔出车窗外,谁都有自己的目的,她也一样。只要能达到目的,顺势而为,又有什么关系。 李覆回到后院。 “还需磨练心性。”李玄师道。 “她也太警觉了。”李覆低眉,“师父,她既然知道了,会不会 ” “不会。”李玄师否认道,“各取所需,她不会拒绝的。”他等这场机缘等得太久太久了,绝对不能错过,也绝对不能失败。 “师父。”李桢作揖见礼。 “来,看看。”归一真人指着满天星宿。 李桢抬眼望去,袖下手指掐算,微露惊讶:“她要回来了吗?” “是啊,你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归一真人笑着调侃了一句。 “师父。”李桢有些无语。 “你小师妹要回来了,怎么着也该亲自去接一接,明日出发。”归一真人吩咐了一句,心中石头落了一半。 “喏。” 云梦斋 “三爷,门口有一人,自称金方,特来求见。”清山禀报。 “金方?”谢繁有些诧异。 金方便是大方,早在今襄离开前便跟随肖梅四处行商,十余年下来,已是历朝赫赫有名商贾富豪。联合众多商家开办了钱庄,更在历朝各地建了不少善堂和孤幼院,多年来行善积德。 谢繁虽早年与他有所接触,不过再后来便没有联系了。 往日的青涩少年,已然是二十六七的青年男子,蓄须束冠,身着赭褐色长袍,一派儒雅,若非知其行商,倒是个书生模样。 “谢学士。”金方起身行礼,“在下叨扰了。” “金员外,不知金员外造访所为何事?” 侍女上茶后退下,金方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不知小公子可在府上,小人可否见上一面?” 谢繁挑眉,端茶的手微微一顿:“为何要见?” “小人有一位主家,幼年幸得主家教诲,现而能行商温饱,可惜十余年前主家失踪。听闻小公子有姓今名讳,斗胆一问,不知是否与主家有些许联系。”金方言辞恳切。 “十余年了,员外不曾找过?” “小人惭愧,许是以前落马缘故,磕伤了脑袋,竟忘记了与主家有关的一切。前几个月夜梦惊醒记起了些,又听闻大人寻到一子,这才匆匆忙忙从外赶来。”他言语愧疚。 “若他不是你要找的呢?”谢繁不缓不慢道。 “自然是继续找,小人的余生都会找主家的下落。”金方说得坚定。 谢繁沉默地放下茶盏:“来人,去请小公子来。” 很快,谢昭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扑进谢繁怀里,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慢点跑。”天气渐热,谢繁替他擦去额上汗。 “爹爹有客人在。”谢昭自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金方。 金方自谢昭出现的那一刻,眼睛便一直不瞬地看着他:【像,真是太像了。】 尽管金方已不太记得今襄的模样,但只一眼便断定了,这便是姑娘的孩子。 “暄和,看看这位叔叔,可觉得眼熟?”谢繁道。 金方不自觉整理了衣襟,虽奇怪谢繁为何如此说,还是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谢昭仔细看了看金方的脸:“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金方不明所以,看向谢繁。 “有点像谁?”谢繁没理会金方,而是继续追问。 “像娘亲画册里的一个人,是个小哥哥,叫大方。”谢昭答道。 金方在一旁听着,已经手心出汗,紧张地握着手。 “他可有什么特征?”谢繁继续道。 “他的手指上有一道刀痕,娘亲说,有次帮大源切菜,不小心割到的,就是这里。”谢昭抬手,在左手食指背上比了一下。 金方早已红了眼眶:“小公子。” 番外小记之客串拍摄 “暄和,你与你母亲生活在什么时代?” “现代,魔都。” 谢繁听不懂,今暄和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儿童电话手表,点开相册。 “我有照片。” 不过两指宽的黑盒子里,人像栩栩,亦有音容笑貌,谢繁不禁想起那只八音盒。 “爹爹,里面有你的曲子哦,我和妈妈一起弹的。” 今暄和点开视频,视频中,今襄一身天青色修身长裙于钢琴前,膝上坐着两三岁的暄和。 是那首他送她的曲子。 “我睡觉前,都听这首曲子的。” “有个跟妈妈一样的女人,骗了姑姑和舅舅。” “我原来是和姑姥姥住在一起的,后来才跟妈妈住一起。” “舅舅很忙,他每天都要飞来飞去,不过我们每天都会视频通话。” “明姨对我很好,她是妈妈的好朋友。” “我先是在杭州,然后去了北京,又去了上海。” “我来之前,见过那个女人,她说她能让我见到爸爸。” ———— 三千池畔,腾女一剑从背后刺进微垣心脏,五指成爪,汲取其心头血。 “你做什么!”微垣不防备被术法禁锢,不得动弹。 “天界的上神公主,若只能有一个,那一定是我。” 自神界陨落,天界难出神格,而微恒与天帝双生,是天生的神格,而他人若想再进一步,须再修万年。腾女不甘,修习禁术,意将微垣诛杀,取而代之。 她干净利落地抽剑,一掌将微垣推入三千池。 在微垣难以置信的眼中,幻化成了她的模样,嘴角噙笑,居高临下看着微垣,满眼不屑。 自神魔大战之后,天帝重伤沉睡,期间千年由微垣殿下代为执掌。不知从何时起,“微恒”偏信腾蛇一族,对事处决愈发有失偏颇。 直到天帝苏醒,众仙家才发现腾蛇一族所图,腾女面目被揭穿。 天帝请召轮回镜,寻回三千世界中的微恒公主。 “微恒,你糊涂啊!凡间几世不过一梦,你为何这般执着?”未满仙君劝说道,“待天帝万年归墟,你便是天地主宰,何必要为了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灵体放弃神格?” “我的劫还未过。” “要不是天规,我真该让天帝把你那几世的记忆封了。”未满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是天帝让我带给你的。” 她拿出一条银链,系在微垣腰间。 “这法器虽能蒙蔽一时,但终究只是障眼法。若这灵体是仙格也就罢了,可若是神格,便是天帝也保不住你。”未满道,“他给你时间考虑。” “奉天帝令,微垣公主与凡私通,特罚于神降台,剔除神格。” “未满。” “你放心,我已将灵体安置于莲境,我会保护他的。” “谢谢。” 神降台上,微恒被天罚,身受雷刑。 金色的神格,忽隐忽现,于第八十一道紫雷下消散。 微垣满身血痕,青丝变华。 未满赶紧撤下结界,将灵力输入微恒体内。 待微恒缓了剔骨之痛,将其缓缓扶起:“天帝命让我送你去菩提森,那里灵力充沛,最适合疗养。” “嗯。” ———— 凌空的影像戛然而止,手表屏幕变黑,随后消失不见。 谢繁抱紧怀中熟睡的今暄和,思绪万千。 ps: “好,cut。” 随着导演一声卡,今襄的戏份完美杀青。 工作人员送上花束,导演也上前来:“小今,真是非常感谢你能客串这个角色。” “能参与徐导制作,是我的荣幸。” “你姑姑的剧本写得好,不然我也不会手痒。b组那边,暄和的戏份应该也差不多快结束了,你可以去找他。” “好。” “来来来,一起拍个杀青照。” “杀青快乐!” 两卷内已出现的设定概括及伏笔提示 1 今襄:大致看过剧本,仅知王朝的历史走向和几个风云人物。在第二次穿越前,得时母的告之几件重大事件,确保在异世能更好地保身。 2沈故:有做预知梦的能力,在接触与今襄相关的事或物时会触发这项异能。 3时母:今襄姑姑,故事创作者,无法对已经成为历史的文字进行修改,是可以续写故事内容的唯一笔者。剧本故事,时母只创作了一个概叙,有许多详细的剧情和细节并没有补充。而网上连载的故事比时母已完成的样本更具体完整。 4钢笔:今襄送给时母的第一份礼物,时母借助李玄师送到异世今襄手中,用于交流(钢笔书写,时母是键盘打字,阅后即焚)。后被谢繁得到,偶然间发现能和今暄和(即谢昭,今襄与谢繁之子)通信,今暄和穿越异世之后,钢笔功能仍然在。限制:使用笔的两人之间必须存在血缘关系,且一方和今襄存在血缘关系,可以看到并使用,比如今襄和时母,今襄和时元,时元和时母,谢繁和今暄和(两人是父子,谢繁拿着钢笔,能看见今暄和的涂鸦,而今暄和能看见钢笔写的字。)前文中有出现今襄握着今暄和的手写字,谢繁能看见,但是今襄看不见谢繁写的字。原因在于,今暄和是想写给谢繁看,而今襄并没有联想这方面。 4戒指:时元魂穿到异世,带她离开失败之时留给今襄的,不限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无论谁触碰戒指都可以对话时母,也只能和时母对话。(另有限制,原因后文解释,暂不透露。) 5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或人都会被抹去,若是制作超先进于当时科技发展的农具或者物品,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失败。(因此今襄前期无法靠新奇之物获得经济来源,只能通过社会上已经存在的劳务模式获得银钱。) 异世之物若要保存,必须有遮掩,人也一样。 戒指内环刻有法文,钢笔笔袋上有画符咒,若失去遮掩,东西在拿出的一段时间后会消失。 今襄的灵魂虽然属于现代,但是所附的身体是异世的,身体就是她的遮掩。 6两个世界时间流逝的比例,大约是2:1。(异世十二年,现代五、六年。) 伏笔提示: 1 现代苏音患癌而亡的年纪。 2 沈故为什么会有预知梦的能力,一般会梦见哪些事情,此能力是否有限制? 3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或物会被抹去,那超前的思想是否会被抹去?也就是说,今襄如果继续生活在异世,是否会被“同化”? 4 今襄在穿越时随手抓了一只包,包里的东西会有那些? 5 既然今襄能知道人物的生平,她为什么从不对他们作提醒? 6 李桢喊今襄小师妹的原因。 7 谢繁中毒之后武功尽废,为何实际不似传闻中的羸弱? 8 后续事件中出现大规模的天花瘟疫,出现天花的原因。 第202章 重回异世 忽地提起长袍,跪拜在地,一个磕头:“奴才金方,叩拜小公子。” 早在金方随肖家学商之时,今襄便把他的卖身契给他了。只他自认,他仍是当初从人市买来的那个奴仆。 谢昭被这个怪叔叔的举动吓了一跳:“爹爹,他也姓今?” “此金非彼今。去,看看他的手指。” 金方曾取姓今,只是被抹去记忆之后,不再记得今姓,却记得自己姓“金”,便取姓金。他起身伸出左手食指,露出那道浅疤。 “你是大方!”谢昭惊喜,他又见到了妈妈画册里的人,“你怎么长大了?还有胡子!” 金方有些激动地语无伦次,待稍稍平稳了情绪,对着谢繁道:“谢学士,可否有姑娘的消息?” “不曾有。”【也许 她快回来了。】 “小公子在这,姑娘怎么会 ”金方也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开口问。 随后作揖:“谢学士,小人的贱内和犬子侯在府外,不知可否让他们向小公子请安?” “今日天色已晚,改日。” “是,是小人唐突了。” 金方又对谢昭作揖:“小公子,今日来得匆忙,改日奴才再携家眷给小公子请安。” “嗯嗯。” “谢学士,小人先行告辞。” “再见,大方叔叔。”谢昭很有礼貌的摆摆手。 “小公子,告辞。” “爹爹,你是怎么找到大方叔叔的?”谢昭好奇。 “不是爹爹找的,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是来看我的吗?” “嗯。”谢繁抚了抚他的背,“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来看你。” “其他人?都是娘亲画册里的人吗?”谢昭一想起这个就有些开心。 “或许。” “我去告诉大力叔叔。”谢昭蹬蹬蹬地跑开了。 谢繁摸着早已凉了的茶盏杯沿,心下微动。早在几个月前,锦娘和大力来找他的时候,他便预料了今日之事。 至于消息,自然也是他命人送出去的。 【下一个,会是谁呢?】 三日后,金方内眷及二子正式前来拜见。 金方托上一只木盒:“谢学士,小公子,这是方源记历年来的账簿和掌印,各处的房地契,如今小公子归来,当如数奉上。” 历朝在几年前颁布了商税政策,以提高商人的地位,可允许商贾之子科举。金方是历朝的纳税大户,可想而知,他的家产不知凡几,谢繁对他举动很是意外。 “金员外,如此舍得?” “若没有姑娘当年的相救与教导,金某已是一抔黄土,哪有如今安康的生活。金某的一切都是姑娘给的,自然都该是姑娘和小公子的。”他的意思很明白,这些都是给今襄和谢昭的,“小公子,还有部分房地契,未来得及过户,待府衙流程结束,金某再奉上。” 而今今襄不在,那便都是谢昭的。 “金员外如此作为,不知金夫人和令公子作何想?” “妾都听老爷的,无丝毫怨言。”金夫人闻言道。 金方早与他夫人解释过缘由,金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她也是穷苦出身,得恩于金方,自事事听从。 “当年收到姑娘相赠之物,让金某受益良多,金某贪恋,并未舍得还予小公子。”金方很坦白。 谢繁是知道今襄留给他的物件。 “暄和,你有什么想法?”谢繁不好帮谢昭做决定。 谢昭在一旁听着,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确实听清楚了,大方叔叔是来给他送钱的,随即摇了摇头。 “无功不受禄,不是自己的不能要。我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己挣钱的,别人的钱,哪有自己赚的香。”谢昭很是有志气,“娘亲说,她的第一桶金是她卖画赚来的稿费,给姑姥姥买了第一份礼物,姑姥姥可开心了。” “爹爹,就是那只钢笔。”谢昭说道,“爹爹,等以后牛牛靠自己赚了钱,也给爹爹和娘亲买礼物。” 谢繁暖心,笑着应道:“好,爹爹等着。” 随后抬头对金方道:“金员外,暄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金方微愣,随即恭敬作揖:“金某明白了。” 他今日来,不外乎有试探谢繁之意,不管他是否是逢场作戏,小公子的回答却让他意外。小公子都来了,姑娘想必一定会回来的,他不着急。 金方育有两子,长子已有十一二岁,被带着身边教导,次子七八岁,与谢昭年纪相仿。 得了谢繁首肯,让其跟在谢昭身边,当书童玩伴。 北境王府 沈故刚回到王府,下人便通报,长宁郡主来了。 他早前便收到消息,金方回京,拜访了云梦斋,他自不意外沈凝的到来。 沈凝在前厅等了半日,沈故身影出现的那一刻,便起身,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阿故,我这几日常常做梦,梦见 ” 沈凝还在组织语言,却见沈故如常神色,意识到了什么:“你也梦到了。” “我从未忘记过。”沈故开口道。 沈凝抬手以帕掩嘴:“这怎么可能!”她的记忆被抹去了,不,应该是所有人与她有关的记忆。 “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为何你不曾忘记她?”沈凝问出口,心里却隐隐知道答案。 沈故苦笑,只有他知道,他记得有多辛苦。日日夜夜重复回忆着,不敢深睡,就怕有一日醒来,不再记得与她的过往。 “她若再不回来,怕是也要忘记了。” 先是忘记了她的模样,再是忘记她的声音,再是一日日的岁月 看她的画像,只留一抹熟悉的感觉。 “阿故 ”沈凝心疼自己的弟弟,“她要回来了。” “是啊,她要回来了。” 今襄从浴室出来,便觉着有些头晕目眩,还未来得及缓解眩晕,卧室里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她疾步跑向床头,只来得及抓住背包一角,便被旋风卷入其中。 旋风停息,晚风由窗外潜入,飘扬了白色纱帘,满月高挂,照亮满室狼藉。时母和时元听到动静,打开今襄卧室,散落满地的书籍。 时元捡起地毯上的手机:“妈,她走了。” 时母顿时泪流满面。 第203章 神女月华 郊外一座道观之内,李玄师打坐于蒲团之上,李覆侯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只见李玄师闭目入定,仿若睡着般,只额颊上沁出的密汗,便知道此时他并不舒坦。 景熙九年,二月初八子时,蜀川境内的九色碧湖之上,忽现银白光束,照亮了方圆百里,于一炷香后消失不见。 李桢撑船至湖中心,行至光束之下,双手缔结法印,身上金光乍现,萦绕其身。 于此同时,在异世的李玄师,脸颊迅速凹陷衰老,皮肉干瘪,青丝白化,垂下了头颅,了无生息。 在一旁的李覆惊唤:“师父!”得李玄师之前的叮嘱,不敢轻易进入法阵之内。 待天际吐白,李玄师身上犹如墙土脱落,干瘪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掉落在地上。气血回涌,全身的肌肉开始饱满,青丝重现,重新有了脉搏之声。李玄师缓缓睁开眼睛,晶亮通透,吐出一口浊气,气沉丹田,通体舒畅。 李覆见李玄师起死回生,震撼地无以言喻:“师父!” 李玄师瞳孔微缩,调节了焦距,视线内一片清晰:“大道已成。” 经此一遭,置之死地于后生,不仅返老还童,更得大道妙法。 今晚,注定有许多人无法入眠。 谢繁抱着谢昭看着天际白光,谢昭揉着眼睛,有些兴奋道:“爹爹,是娘亲来了!” “是的,她回来了。” 不远处,锦娘和大力也相视一眼:【姑娘回来了。】 谢府之中,亦有不少人从梦中惊醒。 金方来不及披外套,疾步而出站在院外,仰头望着不远处,热泪盈眶。金夫人也跟着出来,看向天际,有些震惊:“老爷,这是 ” “是姑娘回来了。” 金夫人吃惊:【老爷口中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绥远侯府后院,一年约三十的妇人,惊坐而起,未着步履,神色慌张地跑到院中。忽地瘫坐在地,身体不住颤抖。 守着房门口的守夜丫头被惊动,连忙上前询问:“二夫人,您怎么了?” “她,她回来了!”妇人打着寒颤,面露惧色。 北境王府内,沈故仰头而望,不言不语。 身后的小六子和张琪静候着,他们已从白日等到了深夜,一开始不明白王爷在等什么,直到天际白光乍现,顿时了然:【今姑娘回来了!】 文行路三街,往东数第三家的独院内,同样有人无眠。 今襄是被冻醒的,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屋外有人听到动静,敲了敲门:“姑娘可是醒了,妾可否能进来?” “请进。” 进门的是一个提了一铁壶年约四十的妇人,铁壶壶嘴冒着而起:“姑娘,妾是这庄里的妇人,得道长吩咐来照料您。” “道长?”今襄还没摸清楚状况,“可有法号?” “是归一道长。” 今襄了然,在妇人的帮助下穿戴了衣裳,从妇人口中,得知今年已是景熙九年二月。 与她之前推算的相差不多,想起网上连载的剧情,时间上有错落。她来之前刚看过最新的一章,连载的内容时间比实际缓了三个月,但是不排除只连载主要剧情。这个时间差,是她可以利用的bug。 她穿戴洗漱之后出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现代是酷暑六月,没想到这里却在大雪纷飞,更何况来之前,她才沐浴完。 幸好有归一真人,不然怕是要冻死在路边了,理应去道谢。 今襄从归一真人和李桢口中知道了更为详细的历朝进程,与她了解的所差不多。她并未同他们一起离开,在回安京之前,她需要找一个人,归一真人让李桢陪同前往。 景熙十一年,自环洲淮阳县始,大面积出现疫病,很快便被发现是传染性极强的天花。 有史记载,每逢出现天花疫病,死伤万余。既有前例,简单的防疫举措县城百姓亦知晓不少,只是总归有偏远地区思想愚昧,官制腐朽,强制关押,不管底层穷苦死活,因此而亡的百姓仍是多数。 历朝还未有彻底根治天花的药方,曾有传闻景熙十二年,在环洲出现一走脚郎中,治愈过一个天花病人,事情真相与否无可追究,但最后却无结论。 时母写此剧情之时,曾一笔带过。 无论真假,今襄都想一试,因为景熙十一年的这场天花是根导火线,引发了安京内一连串的动荡。 时母曾道,只要主线剧情不变,可利用空白区域行事,未被记录和还未被记录的文字描写,有很大概率可以被改写。 只是她这一路上并不顺畅,不是大雪封路,便是马车故障。走走停停三日,竟还未走出南平,最后她只能妥协,放弃了此行,同李桢启程回安京。 天降神迹的第二日,历国内便流传出神女降世的传言,不过几日,传言愈演愈烈。同时也传出,此神女正是景熙帝表妹月华县主。 要说起这月华县主,乃年太后族内姊妹南平县主的女儿,嫁的是蜀川世族。当年太后还不是太后,只是先帝后宫中的贵人,待升了品级,又为了笼络世族,年氏一族几年间陆陆续续将各支女儿嫁到各州世族之中。 可惜南平县主是个命薄的,嫁的男子也是个混不吝色的,宠妾灭妻,早早便香消玉殒了,留下一个小女儿被后院磋磨,便是这月华县主——林熙。 这林熙倒是个有心机的,在父家努力存活,寻了机会,买通了过路的驿员,将信送往了安京年家。此时安京临月崖神迹之事已然传到了蜀川境内,林熙便借由此事,联合安京年家,彻底脱离父族,被接到了皇城安京。 几个月后,年家将此事设计让先帝知晓,恰好当时十一皇子大病初愈。 平化帝大喜,庶五品的年婉仪重新得到宠幸,生下顺德公主升从四品年顺仪,至此林熙便时常入宫,此时其才不过十岁。 又过了几年,年顺仪接连生下一子一女。 景熙帝登基后,封林熙为月华县主。 说来也巧,九色碧湖刚好在南平县主的食户之地内,算是其嫁妆,南平县主故去之后,便由林熙继承。 神迹降临的那几日,年家故技重施,加诸其身。 归一真人回京后,景熙帝访司天监,询问神迹之事。 林熙自被封月华县主后,常外出行善,在民间颇有名声。为顺应民意,景熙帝决定封其为月华郡主,并下令为其举行封赏仪式。 第204章 门前是非 今襄入京时,便听到了许多关于林熙的传闻故事。神迹之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她并不在意,让她感兴趣的是其情感事迹。 林熙并被封为县主时年二九,如今二十五竟还未嫁娶。 百姓将其视为天降神女,既是神女也该是圣女,不容世间凡夫所污,须得圣洁一生,为天下百姓祈福。还有传言,月华县主钟情于北境王,北境王驻守边疆十二载,她就等了他十二载,两个人各自不娶不嫁。 这时间一长,百姓不免被其深情所感动,更是将北境王与月华县主配成了一对,一个在内守百姓安康,一个在外护家国安定。 今襄听到了各式各样的版本,不免低头一笑,月华林熙,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小师妹,这是师父在外的一处小院,这段时间便委屈你先暂住这里。”李桢将她带到了一所小院前。 不大不小,一人居住刚刚好,清幽安静,前面不过几条街便是集市,她很满意。 “这里很好,谢谢小李道长。”李桢唤她小师妹,她当作没听见。 李桢见她如此疏离,也不生气,只温和道:“小师妹,来日方长。”语气中带着笃定。 她不是很能理解,仔细瞧着他的眉眼,不觉得他的脸庞与现代的李覆有半点相似的地方。便是气质也是天差地别,很是温润如玉,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许是自小便修道,不懂人际间的世故圆滑。 小时候的傲娇的模样,少了几分,却仍旧保持着一份天真与和善。 “你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嗯嗯,皆是小师妹的恩情,若非是你,我也好不了。” 今襄被他的话绕脑子,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随后在李桢的解释下,算是明白了。原来李玄师的目的,便是在于此。 说震惊不震惊,可是细想之下,不禁有些背脊发凉。 这事的起源,无从追究,若是李玄师能未卜先知,那其中他的手笔又有多少! 归一真人自是提过让今襄拜入门下的提议,不过被她婉拒了。 至于原因 [历朝摄政王沈故,辅佐过两代帝王,一生娶妻三任,终生无嗣 ] [第二任妻子为国师弟子,此女子与当朝首辅谢繁暧昧不清。] 十二年后的安京城不可谓变化不大,从南平一路行来,所路过的官道,驿站,人家,便晓得这几年历朝发展迅猛,沿途也听闻了不少国策民生。 今襄再入安京,却不着急去谢府找谢昭,如今神迹之事人尽皆知。若是她忽然出现,恐怕又会是安京的大爆瓜——《谢府私生子的生母上京来寻,没想到竟是她!》 想想便觉得一阵恶寒,还是低调行事最好。 当年回去之后,时母曾告诉她,文中曾有关她的记载,被抹去了。 她虽感慨万千,不过这于书中人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所有事情都回归了原本的位置。如今她也不清楚,有多少人还记得她,她又该以怎么样的身份去面对他们。 今襄收拾妥当之后,戴上帏帽出门了。 安京城还是原来的安京城,却变化良多,她走走停停,看着忙忙碌碌的摊客,百姓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她先去了海储阁一趟,询问之前寄存的物件,被告知早在十二年前便遵客嘱交付到了收件人手中。 从海储阁出来,思绪有几分绵长,于她而言也有六年了,无甚好纠结的。随后便去了雁归楼,寻了个雅座,叫上一壶好茶,凭栏倚坐看江水滔滔,听车马人声。 这边悠然自得,临着屏风的另一边,却只捏盏静坐,气势凛然。 “爷怎不去打个招呼?”小六子偷偷跟张琪咬耳朵。 小六子也二十六七了,嘴碎八卦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张琪抱剑在前,面无表情:“爷,自有打算。” “也不知道今姑娘还记不记得爷,都十二年过去了,不会忘了!”小六子碎碎嘴。 张琪一脚踩在他脚背。 “嘶—”小六子吃痛,惊呼出了半声,随后捂嘴。 沈故坐在前,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差,耳尖微动,直直盯着前方,透过半透的棉麻屏风,思绪万千。 【难不成,她也忘了?】 今襄并未摘去帏帽,觉着有视线注视,转头望去,隔壁并未有人,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错会了。 在雁归楼喝了一下午的茶点,见炊烟袅袅,起身回家。 今襄在小院住了小半月,日子过得清净安逸,除了李桢为送户籍来过一次之后,便只她一人了。 没几日,她再次遇见了故人,只不过见面的时机有些 尴尬。 这是还要从隔壁八卦的碎嘴子刘寡妇说起。 刘寡妇早年没了丈夫,只一个大龄鳏夫儿子,其子在京做学徒。有了些积蓄之后,便将老母接来同住,后又娶了妻,不过其妻过门没几年便因病去了。 刘寡妇母子只一间简陋小院,正巧就在今襄所住斜对街。她腿脚不好,又有儿子赡养,便常常走街串巷,吃瓜八卦。 今襄一搬来,便盯上了她。只是她出入总带着帏帽,好几次上前询问,仅对其点头示意,疏远客气。 刘寡妇心气高,儿子愚忠,养成了她一副野蛮不讲道理的脾性,多年来乡下的粗鄙之气随着年纪愈发严重。见今襄身段不错,又只孤身一人,日日早出晚归,想起家中的鳏夫儿子,便动了坏心思。 一日今襄出门,见周围邻居瞥眼看她,转身之后又指指点点,她便知晓,这是身沾无妄之灾了。 上街后,给了附近乞丐几枚铜钱,了解事情真相,原来刘寡妇造谣她是某位京中官员养在外的外室。 今襄听闻后,很是无语。 从古至今,最不乏空口白牙污蔑人的造谣者。她可不是什么白莲圣母,既然人以言污我,自然该同“礼”回之。 第205章 林氏之女 这世上,知道八卦最多的莫过于走街串巷,沿街乞讨的乞儿。 今襄拿出钱袋,嘱托了几个小乞丐,定要好好“歌功赞扬”一番刘寡妇这几年来的“传统美德”。非要散播,只要将事情始末告诉受害人即可。 之后几日的小巷子里,热闹了不少,每日都有新鲜的瓜可以吃。一日更鲜上一日,不连带重样。 刘寡妇消停了一段时间,好几日都不曾出门。她是个心眼小的,往常她说三道四,从未被发现揭穿,如此这般被抓着打,定是有人捣鬼,自然便想到了住在小院里的今襄。 一日黑夜,偷偷提了一桶馊水,想要泼今襄的院门。 只是没想到,这一泼竟泼出个罪来。 随着今襄的归来,京中几个有消息路径的自然瞒不过。除了沈故,谢繁,当初没有忘记她的,还有一个路远。 路远早在京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便得到了消息,不比那两位晚多少天。 他也只是在等,看那两人谁最先耐不住去找她,只是回到京复命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去找。便是今襄也不急着找谢昭,这三人各自忙着自己的职务,喝茶逛街。 他下值之后,亦不着急归家,只散步闲逛。不知不觉竟逛到了小院门口,只想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便见一个老妇偷偷摸摸地提着桶来。 桶中臭味阵阵,很明显是泔水。 路远微眯了眼,走近老妇,习武之人脚步轻,又有职业习惯,刘寡妇竟毫无察觉。 “你做什么!” 刘寡妇老眼昏花,本就做贼心虚,又是昏暗之时,被后面突然出现的声音,吓的七魂丢了三魄。一个手抖,转身就将桶中泔水泼了出去。 饶是路远有了准备,还是不免被污了衣摆。 刘寡妇转身,看清了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大人,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跪地求饶。 路远蹙眉,皱了皱鼻头。 今襄还未入睡,在房内看书,忽听惊叫,觉着声音熟悉,便打算去看看。透过门缝,今襄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随后打开了门:“这是怎么了?” 灯下美人,越看越美。 小院门上挂着两盏暖黄的灯笼,今襄站在灯下,素衣净颜,倾姿曼丽。 前一刻刘寡妇还哭爹喊娘,哀声戛然而知,痴痴望着她。刘寡妇并未见过今襄真容,只模糊见过轮廓,竟没想到是个天仙似的美人,她大字不识,不通文墨,只得一个“美”字形容。 路远也很诧异,望着今襄,他诧异的不是今襄的美,而是 【十二年未见,她竟恍若初见那般,容颜未改,难不成她真的是天外之人!】 十二年未见,路远已四十有余,蓄了短须,眼角皱纹也添上了几道。 一眼便看得明:【他还记得她。】 “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路远回神,别过眼轻咳了一声,背手点头道:“别来无恙。” 跪在地上的刘寡妇听到两人的叙旧,更是吓得直打哆嗦,暗道:【完了!完了!】 “要进来喝杯茶吗?” 路远摇摇头:“我衣着不洁,天色已晚不便打扰,改日再登门拜访。” “好,改日见。”今襄说着便要关上门。 刘寡妇流着泗涕,仰头对着今襄露出渴求之色,哀了一声:“老妇知错了,求小姐大人大量 ” 今襄瞥了一眼求饶的刘寡妇,没有理会,直接关上了门。 路远见她还若往日一般的性子,不由低头浅笑。 刘寡妇没想到这天仙的人儿,竟如此没有善心,顿时瘫坐在地:“大人饶命!” 下一刻,路远面色冷下,暖黄的灯光下,半张脸忽明忽暗,宛若地狱修罗。抬手一招,身后出现两名劲衣带刀护卫:“关入暗牢三日。” “喏。” 刘寡妇还来不及惊呼,便被捂嘴打晕,拖入黑暗之中。 路远仰头,看着在夜风中摇曳的角灯,轻声回了一句:“改日见。” 沈故听过暗卫汇报,默不作声。 侧着半个身支楞个手臂抵着脑袋,闭着眼,手指骨轻按着太阳穴,这是今襄以前最常做的动作,心道一句:【没想到,最先耐不住的是他。】 睁开眼,眸色微动。 月华县主的受封仪式历帝打算隆重举办,凡是京内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请帖。 各府的夫人小姐,每日都上街买衣裳,逛首饰店,品阶高一些的,直接让人上门量身裁剪订做。 只一个西宫太后母族的外嫁女儿的孩子,无功无绩,不过是民间有些善名,能得一个县主,又养在太后跟前已是莫大殊荣,如此大操大办实在是有失礼法,不少朝臣都谏言请景熙帝收回成命。 早在林熙听到前朝动静的时候,便婉拒了此事。通过年太后之口,表明有县主之荣已然是她的福气,不敢再奢求什么。 年太后见林熙如此懂事,心中原本的顾虑也消散了不少。 自居太后之位以来,年太后鼎立扶持母族,年家的势力也是一日胜过一日。林熙虽只是外姓侄辈,但她也记着当年借其重得恩宠之事,这几年林熙也算得她欢喜。见其有并未恃宠而骄,又有分寸,自然更添几分宠爱。 景熙帝也从年太后口中得知此事,夸奖了几句。朝臣连日上奏进谏,景熙帝退让一步,收回御令,取仪式改为家宴,封其郡主,食户增五百。 景熙帝自幼登基,年过十九才真正亲政,早先年不是荣王,便是前朝的辅佐大臣,即是后宫也有年太后掣肘。亲政之后,景熙帝一步步收回政权,前有左相请辞,后有收回北境王兵权,如今的景熙帝,已经不是当初的要事事都听从大臣和太后意见的小皇帝了。 年家仗着太后的放纵,这几年愈发不知轻重,也该是给他们吃点教训的时候了。需得知道,被捧得越高,才能摔得越狠。如此,才能知道什么不该碰,谁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历朝这位小皇帝开始日渐长成,懂得何为帝王之道。 月华县主受封郡主,是京内近月来最热闹的一件事,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这件事,今襄自也有所耳闻。 烟花绚烂,十里红绸。 为顺应民意,车马游了一圈安京城,让百姓观瞻月华郡主之姿,如此隆重的游行仪式,看得出来,景熙帝很是给母族面子。 便是隔着老远,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丝竹之音,欢声笑语。 今襄也凑了个热闹,寻了一处酒楼厢间,看游行车队走过。 美人遮面,珠帘遮影,也只看了一个大概轮廓,皇家的排场确实是够豪华,够奢侈,够有气派。 第206章 约见画舫 “姑娘,有人送来了一只木盒。”侍女小竹进门,递上长形木盒,看这长度,是存放画卷的木盒。 小竹是路远送来照顾今襄生活的,今襄考虑之后收下了。 她不在乎小竹是谁的人,是否有心思,她都不在意。那些个大人物若是想,有的是办法知道她的消息,她又何必矫情。 能有人照顾她的起居,自然乐得清闲。 今襄打开锦盒,看来盒中物件,不由嗤笑一声。 沈故下值归府,张琪早在门口迎接。 “王爷,今日贵叔收到了一份请帖,送帖之人自称小竹。” 沈故听闻,微微侧了身,前进的脚步不停,张琪言道:“是半个时辰前送来的,贵叔说送帖之人送完便离开了。” “王府规矩,没有交待清楚?” “不敢,奴才自然是交待清楚了的,是奴才自作主张吩咐了贵叔一句,请王爷责罚。”张琪自行招供,不敢有半分欺瞒。 “啧。”沈故挑眉,伸手。 张琪很有眼色地递上请帖,心下松了几分。 “罚俸半月。” “谢王爷。”张琪躬身退下。 北境王府非平民不可随意靠近,沈故更是身份尊贵,便是门房也不可随意收下来历不明之物。 看守门房的贵叔,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伤了腿,通过面试,任北境王府的门房一职。不单是这门房,北境王府内有不少仆役多数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残兵。 历朝近年还算太平,许多老兵残兵都能回乡,但到底是军政不完善,很大部分退下来的士兵,除了应有的补贴,之后的生活都是问题。 北境王府发了通告,凭自身意愿可应聘王府仆役,通过面试者留下。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个个都是有本事,沈故自然不好弃了如此人才。 应聘入职的士兵,须得遵从王府规矩,王府内进行了军事化管理,犯错了便按军法处置。 沈故拿了请帖,径直入了书房。 指腹沿摸着请帖边缘,垂眸看着暗红封面上的回字花纹,迟迟不打开,他胸口有些烦闷。 今襄回来三个月,在安京住了两个月,竟没有一次来找过他,当然也没有去过云梦斋。想到这,沈故稍稍平了气息。 可他还是不敢打开看里面的内容,只怕一看,便又陷了她的算计之中。 她一次一次地骗自己,他傻傻等了十几年,结果呢,等来的却是一个谢昭。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便是真话都带了几分刺。 沈故的心情起起伏伏,不过一张请帖便扰了他的心思,抬手就掷了出去。 请帖被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滑进了书柜底。 “三更天了,爷早些休息。”小六子打着哈欠道。 沈故此刻可没兴致睡觉,翻箱倒柜,扔了满地的衣衫,皱着眉头:“爷在找什么,可要奴才帮忙?” 沈故扔了一件墨色长袍:“怎都是墨色?” 小六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看着满地的衣裳,捡起衣裳:“爷,别看这颜色都一样,每件衣裳上的绣纹都是不一样的。这件绣的是祥云,这件是翠竹,这件上的 好像是蟒。爷,这颜色不是爷您交代的吗?墨色的好,便是染了血 ” 守在门外张琪,实在听不下去,进门一脚踢在小六子屁股上,止了他没把的嘴:“爷,明日属下便叫宫中的绣娘送衣裳过来,请爷早些休息。”然后拎了小六子的后领,便退出了房门。 被拎出房门的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哀怨地看着张琪。 张琪扶额无语:“真是不明白,爷怎么会一直留着你这个蠢货在身边。” “自然是因为我忠心。” 张琪嘴角抽搐。 “琪哥,爷这是怎么了?今日晚膳都比平日少用了一碗,以前可是能吃三大碗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张琪额头青筋爆凸:“没见爷衣摆脏了吗?爷就想换件衣裳。” “啊?就这?” 张琪实在是没办法在跟这个蠢货继续交谈下去。 三日后,雁江边上的画舫,今襄提前半个时辰上了预定的一舟画舫。 这两个月,她走遍京内所有的药房,询问近年来的药价,调查了安京范围内的药价市场。两年后的天花疫病,一旦爆发,最受影响的便是药价。 她一人之力有限,须要借助旁人之力,思前想后,便找上了沈故。 如今的她,不再只是单纯的旁观者。在现代,天花是已经被彻底消灭的传染病,更没有了天花疫苗,她和谢昭体内都没有抗体。 在来之前,今襄托关系拿到了几只疫苗,更是把其他可能疾病疫苗都打了个遍。通道开启得猝不及防,匆忙间只能选择最重要的药包。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病毒有变异的可能,便是打了疫苗也非能安然无恙。 沈故穿了一身绛紫色锦袍,领口袖口都绣着银丝遍流云纹,腰间束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发高竖,戴镶碧鎏金发冠,身姿笔挺,眉眼丰神俊朗,气质高贵,却又透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来得比今襄更早,天才蒙蒙亮便穿戴整齐出了门,在画舫对街的茶楼,坐了老半天,消磨着时间。 眼见着一道烟青色身影,带着帏帽进了画舫,便频频往窗外望去。 一旁的张琪抱剑在胸,暗自压着唇角,看着自家王爷的小动作,起先还沉静地喝茶看书,这个时候 啧。 自家的爷都不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茶楼墙壁上的机械钟摆,传来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待时针指向“九”,沈故起身离开,张琪紧随其后。 “王爷。” 沈故还未走至岸边,身后便传来一道女子的喊声。 “王爷,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你?”林熙云鬓高绾,斜插着一枝碧玉簪,身穿浅紫色衣裙,衣领微窄,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端庄典雅地款款而来,面露惊喜。 “嗯。”沈故停步,点头示意。 第207章 母子相见 今襄看到沈故的身影,便起身走出画舫,她今日宴请是有事请求于沈故,姿态自然要放低些。 远远地看到沈故身旁有一巧笑盼兮的女子,两人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璧人。 沈故见画舫出现的身影,再无心听身旁女子的言语,莫名有些烦躁。 “王爷,快到午膳时间了,不知可否邀您一起用膳?” “聒噪。”沈故脱口而出。 林熙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王爷?” “王爷恕罪,是我不知分寸,耽误了王爷。”林熙见他不满,连忙低头道歉,若是引起他的反感,怕是得不偿失。 沈故实在没心情再与她交谈,还未抬脚,又被人叫住。吴生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他眉头蹙得更紧了。 抬头往画舫看了一眼,做了决定,转头便走。 身后的张琪默默叹了口气,紧随其后。 留在原地的林熙顺着沈故望去的方向看去,便见到站立在画舫船头的一道倩影。 江边一排画舫,只那道身影最是吸引人的目光。画舫上的女子戴着帏帽,林熙看不清女子面容,只是看身段,便可见一斑。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灵月,去调查一下 ”林熙还未说完话,便见一个小童从身后飞奔而过。 边跑边挥臂高呼:“娘亲——娘亲——”画舫船头的女子也抬手招呼。 小童“咚咚咚”地跑上甲板,一个熊抱扑进女子怀中,亲昵地叫着:“娘亲。” “郡主?”灵月唤了一声。 “无事。”林熙转了话头,心道是她多疑了。 今襄有些意外,今暄和怎么忽然冒了出来?转念一想,既他在这,想必谢繁也在附近。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今襄捧着他肉嘟嘟的脸,低着头问道。 有一年未见他,按照历朝的时间计算,谢昭已经六岁了。她拍拍他的脑袋,长高了不少,看来谢繁将他照顾得很好。 “爹爹带我来逛街,我一看见你就认出来了,是我先认出来的哦。我跟爹爹说看见你了,他还不相信呢。”谢昭抱着今襄的腰撒娇,“妈妈,你来了,怎么不去找我?牛牛好想你啊。” “妈妈也很想你,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提前被你发现了。”今襄解释道。 “诶呀,原来我这么厉害!”谢昭自夸了一句。 “别来无恙。”一道温和的男音想起。 今襄抬头,便见谢繁站立在前,一身墨绿长袍,玉带银冠,眉眼温柔,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润如玉。岁月给了他几分沉淀,像是陈酿一般,醇厚几许。 “许久不见。” “妈妈,抱抱,抱抱我。”谢昭许久未见今襄,撒娇到不行。 “都是大孩子,还要抱抱?”今襄戳戳他的脸,谢昭意外而来,即便有谢繁的照顾,还是极度缺少安全感。 “要的,要的,妈妈抱抱我。” 今襄亲昵着捏了捏他的脸,抬手摘下帏帽。 “给我。”谢繁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帏帽。 “多谢。” 谢繁紧了紧指尖,帏帽上的薄纱微皱,视线不瞬地盯着今襄的脸庞,微微露出震惊:【十二年未见,竟容颜未改!】 而他,两鬓已微染雪色。 谢昭像个无尾熊一般挂在今襄身上,脑袋亲昵地依偎在今襄脖颈间,轻嗅着属于妈妈的味道,感到久违的安心。 今襄拍拍他的小屁股:“你变重了许多,妈妈都要抱不动你了。” 谢昭嘻嘻地笑着。 谢繁伸手轻扶着谢昭的背:“进舫,太阳有些烈。” 画舫离岸,三人坐在临窗的矮几座,摆上几盘糕点,赏着雁江风景。 谢昭见到今襄很是兴奋,一直不停地讲述了在历朝这两年的见闻,从学堂讲到游乐园,从谢府讲到骑马,想到什么说什么。 今襄时不时给喂一口温水,一口糕点,安静地倾听着,回应着。 谢繁坐在对面,也笑着看着母子二人的互动。 到底是小孩子,说多了便犯困,谢昭便枕着今襄的腿,睡着了。 今襄轻抚着他的鬓发,抬头轻言道谢:“这两年,多谢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照顾他理所应当。”往日谢繁在朝堂可舌战群雄不漏丝毫怯懦,今日却有些无措,不知从何开口。 “你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嗯,我过得很好。”今襄回道,“听闻你入阁了,恭喜。” “不过是虚荣。”说来嘲讽,当初说无心朝政的人,竟在朝堂混得如鱼得水,步步高升。 “三十六便入阁,历来少有,你谦虚了。”谢繁按照既定的命运轨迹,丝毫未差,“暄和刚才讲到了大方?” “嗯,是大方,如今是历朝有名的商贾,方源记东家。” 听到这个,今襄倒是很吃惊,没想到当初有数学天赋的大方,竟成了历朝富贾,不仅是纳税大户,还是颇有声望的善商。 “没想到,他有如此造化。”今襄由衷感叹。 “他一直记着你的恩德。” 她笑着摇摇头:“是他自己的努力,与我无关。”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谢繁见她垂眸,手指指腹摸搓着,便看出了她在思考。 今襄抬眸,将矮几上的手收回,浅笑一声:“你是特意来的。” 她不认为这是偶遇,这里离谢府可有些距离,今日又非休沐日。谢繁被戳破,有些不太好意思,举盏喝茶掩饰尴尬。 她起身走至窗沿,望着江波粼粼,思绪万千。 要从四处收罗药材,不仅要人力和势力,更要有相当的财力。 今襄找沈故,自有考量。 沈故是北境王,背景强大,更是走过大历各州,对历朝地域熟悉,手中有一定的人手。天花疫病来势汹汹,对历朝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其身为皇族,有一定的责任义务,她亦知其为人,拒绝的可能性极低。 她认识的人不多,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谢繁,但是他这边的顾虑更多。 一个朝臣话语权有限,谢府人际关系复杂,暗中买大量药材,不免会被奏本,还有谢昭 她不敢冒险。 如今听到方源记,她的心思便有些动摇了。 选择沈故,自也有弊端,北境王功高震主,受到的监视更甚。 她回京,听闻不少关于北境王的故事,虽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依照其向来乖张的性子,她不确定这些年是否有所收敛。 她一时之间做不下决定。 今襄转身,轻言道:“我还需要考虑。” “好。” 日薄西山,三人在雁归楼用了晚膳,谢繁便带着谢昭回了云梦斋。 第208章 夜半来人 睡到半夜,门外传来轰隆声,今襄忽然惊醒,套上外衫,来不及穿鞋,直接将床下的铁棍紧握在手中,悄声贴在门背后。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沉稳有力,是男人的脚步声。】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不怕惊了四周街坊?】 今襄屏住呼吸,在心里默数,竟不想来人只站在了门前,驻足不前:【怎么不动了?】 月朗星稀,来人的影子倒映在门上,黑色的阴影挡住了那微弱的月光,屋内更暗了几分。 门锁是她特意找铁匠打造的链条式扣锁,连上了三把。 “嘭——” 【我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来人一脚踢在门正中,铁质的锁条受不了重击,竟弯了弧,与门板的连接处,直接松了钉子。 “嘭——”来人连续踢了两脚,可怜的木板门承受不住,不堪地轰然倒下。 来不及多想,挥棒直击来人门面,却不想,来人一个后仰,躲过了袭击。一击不中,她便知道已经失了先机,被反擒右手,按压在门墙之上。 “你 ” 今襄后颈一痛,失去意识之前,只鼻尖一股淡淡龙涎香。 “爷。”张琪押了小竹在院内。 沈故揽腰看着怀中女子,抬手抚上她的侧颈,光滑细腻,不似有疤痕。脱下身上的外袍,裹住了她,抱起便起身往外:“善后。” “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家姑娘去哪里!”小竹奉命照顾今襄,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外人带走,但是看着架在脖颈上的剑,却无力反抗,她打不过啊。 正要挣扎起身,张琪一个点手,又点了她的哑穴,瞬间哑了声。 “喏。”张琪应声。 今襄恢复清醒的时候,只觉脖颈一侧酸疼,阵阵龙涎香,玄黑锦绣的承尘高挂,雕龙画栋的金丝楠木方床,丝滑柔软的锦被。 回想昨夜的情景,这会子的清醒,也是想清楚了:【有病他!】 “夫人,可是醒了?” 她没想到,屋内还有其他人。 侍女上前,撩开罗帷,屋内两个姑姑带着八个侍女,齐齐跪下请安:“见过夫人。” “夫人,奴婢红菱。” “夫人,奴婢绿芙。” “奴婢二人是王府的掌事姑姑,得王爷吩咐,特来伺候夫人。”看这两人都年约三十余,一人一身暗红,一身墨绿,倒是应了名字。 “劳烦倒杯温水。”今襄只觉口中满是姜味,手腕有些红肿,似有清凉药味。 【哼,马后炮。】 “喏。”红菱应道。 “几时了?” “回夫人,现是早八时。”绿芙答道,“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 有人伺候的感觉是真好,洗漱之水有人送上,衣裳也有人帮着穿戴,只需像个木偶一般站着,抬抬手,转转身即可。 侍女搬来一比一尺寸的琉璃银镜,供她照看,与现代的玻璃银镜一般无二。 她不喜华丽繁复,只挑了纯色素裳。素裳绣暗纹,阳光下流光溢彩,绣娘的手艺是真的了得,还有嵌了鲛珠和蚕丝彩线的翘角绣鞋。 【奢靡的封建资本家。】 【真好看。】 心中的情绪在这般入奢入靡的服侍下,渐渐消了。 【欸,富贵迷人眼。】 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如此锦衣华服,玉华珠宝呢? 洗漱用完膳,今襄跨出了房门,倒是没有人阻止,红菱和绿芙两人派了四个丫鬟跟在身后。 初来北境王府,她怎好意思只待在屋内?皇帝亲赐的府邸,乃超一品亲王规格,地之大可想而知,她不着急,只慢慢踱步逛着,走到一处,身后的侍女便介绍一处。 “昨日,我是几时来的?” “夫人恕罪,奴婢不知。” “那昨日,王爷是几时走的?” “夫人恕罪,奴婢不知。” “ ”【嘴巴还挺严。】 “今日午膳吃什么?” “啊?”侍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夫人恕罪,奴婢不知。” 一问三不知,今襄便再没兴趣问了,身后跟着的侍女,默默左右相看,只静静跟着。 今襄慢悠悠闲逛着,欣赏着府内的风景,假山流水,百卉争艳,看美景却能平心静气。晃悠了大半日,回到了屋内,这一圈逛下来,倒是对府内情况有了些了解。 十丈一卫,多有杀伐之气,不仅仅是护卫,便是花匠洒扫都背脊直挺,脚步轻健。 每到一处,便有人恭敬问候,目不斜视,宛若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规规矩矩,亦不见口耳交谈之辈。 连着三天,都未见到沈故身影,问起侍女只道是公务繁忙,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避着她,想等着她气消了再来见她。 “夫人,王爷来了。” “嗯。” 那日在画舫之上,只远远看了一眼身影,现在近看,这身量坐着都比她矮不了多少。 “你今日倒是得空了,能回府用饭?”今襄调侃了一句,径自坐下。 身后的侍女轻唤了一句:“夫人?”提醒她要起身伺候用膳。 她不做理会。 沈故轻咳一声:“先用膳。” “小竹呢?让她来服侍我。” “毕竟是以后要留在府里伺候的,需调教几日,明日便让她过来。” “小院里,我还有些东西,我想回去一趟。” 身后服侍的侍女各有心思,对这位夫人又有了重新认识,原以为只王爷的一时兴起,被这女子的容貌所惑,可没想到 要更尽心服侍才行。 今襄明白,沈故这么一闹,她的存在暴露无疑,那所小院已经不安全了。 还有那送画的江弥珠,只一介后院妇人也查到了她的行踪,被更多人知道,只是时间的问题。她本就打算换一住所,只是没想到沈故来了这么一出。 “最近京里不安全,我让人陪你一起去。”沈故一一应道,“府内外,你出入自由,无人敢阻拦。”他知道困不住她,与其强留,不若怀柔。 “这么好说话?” “我一向如此。”沈故有些厚脸皮说道。 今襄挑眉,点点头表示意会。 第209章 开导谢畔 洗漱后,今襄准备就寝,见他还端坐着品茗看书:“你怎还不回你房去?” “回房?”沈故拿着书抬手示意。 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她觉得这屋内摆设有些怪异。明明是沉色冷调,偏偏添了一张女子用的梳妆台,还有很是风格明艳的金绣屏风,感情这原来是沈故的内屋,是她鸠占鹊巢了。 “屏画,可有干净的客房?” “回夫人,不曾有。”毫不犹豫回话。 【这么理直气壮?】 屏画回过话便退出了房外,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你前几日睡在哪处?外宿,还是书房?” 沈故没有回话,径自走向床榻:“又不是从未同榻而眠,何故羞涩?” “ ”今襄嘴角抽搐。 她与他多年未见,便是从前也只当他是个孩子,如今这般,她怎会不尴尬?她也不是扭捏之人,打开衣柜想找一床棉被,却是空空如也。 【幼稚。】 “你都多大人了,还玩这招。” “阴谋阳谋,管用就行。”沈故闭目仰躺着,言语惬意。 “你那日闹出的动静有些大。”既无睡意,也难得见他,索性与他好好聊聊。 “不会有人知道的。”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无所谓。” 如此赖皮话,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人设,今襄扶额,心里默默吐槽。思索着他的话,暗自盘算着相关知事的人。那些个大人物,以前还能算计几分,时过境迁,如今个个都是她惹不起的人,也躲不了多长时间。 她低头想着,没注意到沈故走到跟前,只觉阴影覆照。 抬头只见他一瞬不瞬地俯瞰着她,面容冷峻。 “怎怎么了?”今襄觉着有些凉风而过。 “疼不疼?”沈故抚上她的侧颈,那里是她曾经被割喉的伤处。【你难道就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早便无事了,身体也康健了不少。”今襄有些动容,那是她曾经最恐惧的一幕。 感受着肌肤相处的粗粝感,目光所及,还有他眉骨上的伤疤,无论是什么时代,战争都是残酷的:“你这些年,也过得很辛苦。”本就是皇孙贵胄,便是逍遥虚度也无人会说什么,更何况上战场保家卫国。 沈故抵着她的后脖颈,拥她入怀,耳边“扑通扑通”,心脏跳动的频率万分清晰,贪婪地嗅着久违的味道,倍感安心:“阿姐,我等不起了,人生哪有那么多个十二年。”【我等了许多年,你却一日都不能等我吗?】 “你 ”这话她不是很明白。 她还来不及问出口,却猛被推开,一个不察往后踉跄了一步。 而沈故不发一词,夺门而出。 被摔在榻上的今襄一脸懵:【翻脸比翻书还快,莫名其妙!】 守在门外屏画见沈故夺门而出,匆匆进屋,连声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王爷怎走了?” “有紧急公务。”今襄揉揉屁股墩,敷衍了一句。 “那女子是何人?” “听闻是蛮荒北境的粗鲁草民,是当年在北境所遇,便自纳了。消息传回京内,荣老王爷发了好一顿脾气。”灵月回道,“北境王从未带其回过王府,不知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 “再深入调查一下。”林熙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女子,便如她一般。 一步步从一个不起眼的外嫁孤女,到如今圣上亲封的月华郡主,哪一步不是她慢慢筹划而来。 一个能让北境王从边境带回的女子,藏了多年不让人窥见,如今又入了北境王府。再者,听闻荣王府那边有松口的迹象。 其心机和手段,她可不会觉得只是个不知礼数的蛮荒女子。 今襄才出了小院,便见不远处有一仆从等候。 “夫人?”身后传来制止声。 “你家王爷都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你这是听了谁的吩咐?” “奴婢不敢。” 她径自走向仆从,仆从见礼:“见过姑娘,小人是云梦斋的,得大人吩咐将信笺奉上。” 今襄应诺:“我会如时赴约,让他带上谢昭。” “喏。” “父亲。”谢畔恭敬请安。 “族学夫子说,近日你课上频频走神,课业完成得不似从前那般出色,可是遇到不懂之处?” “没有。”谢畔低头回道。 谢繁见他如此神色,只一眼便看穿了:“昭儿这几日找你玩,你总以功课为由避着他,可是你俩兄弟闹矛盾了?” “也未曾有。”谢畔否认道,“四弟聪慧机敏,儿子很喜欢他。” “那可是有别的心事?”谢繁招手让他上前,温和道,“心有疑,当解惑。可是听到风言风语?” “父亲,儿儿子 ”少年初长,有了自尊和羞耻之心,言语间有些别扭。 “畔儿,与其听信他人之言,为何不问为父?难道他人之言还能胜过为父之言。” “父亲 ”谢畔犹豫了几分,问出了口,“他们都说四弟的生母回京了,父亲可会接她入府?” “不会。” 谢繁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有些紧张地问道:“为何?那四弟该怎么办?”谢畔自然也知道,比其姨娘妾室,外室更是不堪。 “我与你四弟生母,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她有她的选择,她回京不过就是想来看看昭儿。” “父亲,我不明白。”谢畔不理解他的话,老祖宗和祖父都很看重四弟。按道理来说,四弟生母入府,即便是姨娘,也不会亏待她。 “她看不上这些。”谢繁不喜跟旁人过多说起关于她的事。 “可是觉得为父对你和昭儿有亲疏之别?” 谢畔被一语戳中了心思,面上有几分羞赧,外人都羡慕父亲只有母亲一人,可他生活在府内,却知父亲去母亲院中甚少,常常带着四弟住在别院。 四弟性子活泼好动,讨得老祖宗和祖父的欢心,他却是不行。前几日,四弟告诉他,见到了他的娘亲,再加上府内下人的小话,他便开始胡思乱想。 “畔儿,你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谢繁反问道,“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 谢畔不解为何父亲如此发问,只依言回道:“谢氏嫡长孙。” “是啊,你是谢家大房的嫡长孙,想想你的祖父,再想想为父。” 谢畔起先不明白,经谢繁如此一说,忽然明了,有些怔怔地看着谢繁:“父亲?” 第210章 王府夫人 “你祖父和为父都是同辈中大房嫡子,谢氏的荣辱,若无意外将来也是要交付在你身上的。”谢繁继续道,“你祖父四十三入相列,为父如今也是入阁之士,这般说来 畔儿,明白为父为何对你严苛了吗?” “父亲,儿子羞愧。”听谢繁如此一说,谢畔心中的委屈消了大半。 “昭儿自小身体不好,性子也顽皮,你虚长他几岁,以后看管着他一些。兄弟齐心,便没有什么可以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谢繁抚着他的脑袋,宽慰道,“你如今年纪还小,专心学业即可,莫要有其他压力。你还有许多时间,想当年为父在你这个年纪,也是喜欢到处玩耍,你祖父也是揪着为父的耳朵教我读书。” “父亲被祖父揪过耳朵?”谢畔有些吃惊。 “嘘~这是秘密,可不许对旁人说。”谢繁噤声示意。 谢畔眼露星星,连忙捂嘴点头。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谢繁教导,“学会观察思考,莫要让他人之言左右你。” 谢畔心中疑惑消解,躬身作揖:“父亲,儿子明白了。以后定会好好读书,肩负谢氏重任。” “嗯。”谢繁道,“这几日,你不与昭儿玩耍,还以为你不喜欢他了,心情低落得很。得空了,你们兄弟俩好好说说话。” “是,父亲,儿子现在就去跟四弟道歉。” “嗯,去。” 待谢畔退下,谢繁招来清山:“嘴巴不干净的,都发卖了。” “喏。” “夫人,王爷在等您用膳。” 今襄从小院拿了东西不敢在外停留,北境王府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非东西重要不敢假手他人,她也没必要出这趟。 “今日,如此早回来?”今襄才入食厅,便见他一脸冷色坐在主位。 “怎么不用了膳再回来?” “阴阳怪气。”今襄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排骨菌菇汤,双手递上,“谁让我如今寄人篱下,怎敢晚归?我说了是去小院取东西,便只去小院取东西。” 沈故微微抿嘴,接下她手中汤碗:“用膳。” 【矫情。】 今襄心里笑骂一句,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排骨汤。 当晚便想搬出主卧,但是事与愿违。沈故实在执拗得厉害,宁可自己打地铺,也不让她搬出去。 她的生物时钟规律,熬不过他,也没工夫在这种事情上与他对抗,随便他睡哪里。便是他用强,她又有什么办法。 就目前而言,沈故还是很懂分寸的。 “后日,我要去见谢子简和谢昭。”今襄躺在床上,闭眼道。 屋内昏暗,只盈盈月光透着琉璃窗而入。 “我没不让你见谢昭。”沈故这话说得酸。 “多谢。”她还是该道一声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沈故一直在帮自己。 两人之间似乎没了什么话,各自呼吸浅浅。 “那日你找我,是有何事?” 沈故一直在等她开口,可都两日了,她没有再提及。谢子简那只狐狸,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她改变了决定。 “我是想问关于神迹之事。”今襄寻了一个由头,“还有那位月华郡主,来京的这段时间,听闻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他本想追问,却不想今襄提及林熙,莫名有些心虚:“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女子,不值一提。借由神迹,称己为祥瑞,福祸相依。” “是个聪明的女子。”她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位月华郡主的身世,也是个可怜人,能走到如今的位置,确实很不容易。 “若是安分守己,自然能荣华一世。” “听闻,皇帝原先是要封她为公主的,是她自请皇帝收回御令?” “嗯。” 今襄想起林熙这个人物的设定,自她决定借由神迹逃出林家,她的人生便注定了。 两任帝王的看重,又身为女子,她注定要被背负整个国运走向,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吉祥物,失去自由,失去自主。 “如何问起她?”沈故见她不说话。 “按你所说,初次神迹是平化二十二年,出现不过片刻,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即便有传言又怎会有人相信?神迹降临在安京内的临月崖,而林熙那年只十岁,远在南平,借助神迹逃脱林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年年家势微,太后还只是婉仪,陛下年幼体弱多病。年家借由此事上奏,让太后重得先帝宠幸,先后生下一子二女,巩固了后宫地位。” 整个计划,充满了算计。 “那第二次呢,当时在场的人不少,年家如何圆?”相较第一次,回去的那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当年年家确实触怒了先帝,不过 ”沈故顿了语言。 “不过什么?” “不过三个月,所有人都忘了。”他轻叹一口气。 “忘了!”今襄惊觉,想起姑姑说起的话。 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各自轨道,曾经不该出现的,不该被记得的都被抹去了。 【原来如此!】 沈故听她呼吸浅浅绵长,起身撩开锦被,上榻,缓缓拥她入怀:“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当年的事件中,自有他的手笔,年家不能倒,林熙亦不能消失。 【庆幸,你回来了。】 今襄住进北境王府三日,外面的消息都快传疯了。 早年便有传闻,北境王在蛮荒纳了一名番邦女子,为了这个女子,北境王与荣老王爷闹掰了。北境王藏了多年的女子终于现身,如此乐事,京中哪个人不好奇! 霎时间,关于这名番邦女子的各种传闻传得有模有样,仿若亲眼见过这般。 有人道,这是异国公主,北境王收复了边境多个小国,必是其中一国的公主。 有人道,是北境王在乱战中搭救的孤女,北境王见其可怜,又见其有几分姿色便收入房中。 又是歌姬刺客,又是富家小姐 各种身份和传奇故事。 北境王府内的守卫森严,无论是护卫还是仆从都是精挑细选,愣是没有向今襄透漏半点消息。 直至她外出听闻,事情已然成了定局。 第211章 天花疫苗 赴约这日,今襄如时到了约定地点,经过这几日的考虑,她做了最终的决定。 谢繁今年三十有六,若无意外,作为将来最年轻的相侯,他还需要一件功绩,若是能成,这件事该出不了差错。 “谢子简,你相信我吗?” 听闻此言,谢繁有些微愣,她今日的赴约已然表明了对他的信任。 “定不负卿所托。”他言语坚定,那双墨色的瞳孔,没有丝毫怯色。 今襄从布包中,拿出牛皮纸袋,递给他:“你先看一下。” “药材收购?” “天花防疫!” “这是?”谢繁有些难以置信,“景熙十一年!” “又或许会更早。”今襄补充道,“我不确定。” 她提前透露此事,不知道会不会有所改变:“你会不会觉得所述之事很荒谬?” “不,我相信。” “?”这倒是让她有些错愕,“不问为什么?” 谢繁将纸张摊开在案面:“这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了。” 今襄低头看向纸张,宣纸上的墨迹在逐渐消失,她微微吃惊,不过如此现象也在意料之中。她做过实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无论是物件还是文字,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你似乎并不觉得奇怪?”今襄见他面色平常。 “嗯,十二年前平城密室内的书籍,亦是如此。”他点头,说起过往。 因消而忘。 “暄和,跟妈妈去一趟里屋。” 谢昭被带到里屋,今襄拿出两瓶药剂和一次性注射器:“把袖子撩起,露出手臂。” “妈妈,为什么要打针?”谢昭见今襄拿出注射器有些惊恐,他害怕。 “你都是大孩子了,难道还会怕打针?” “哪有,我才不怕!” “听闻你生病,你父亲哄你半天,才肯乖乖吃药。” “中药实在是太苦了,而且要一直喝一直喝。”谢昭一想起喝中药的可怕情景,便面露苦色。 “那你是要喝药,还是打针?”她切开药剂瓶,抽取药液。 看着滋滋冒尖的针孔,谢昭很是决绝的模样,撩开袖子,转头闭眼咬牙:“来来。” 今襄被他这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谢繁只见谢昭捂着手臂,仿若脱臼了一般,一副忍痛的模样。今襄看不过去,拍了他一掌脑袋:“差不多行了,夸张。” 谢昭快步扑进了谢繁怀中,蹭了蹭:“爹爹,牛牛疼。” 谢繁疑惑地望向今襄。 “别理他。”今襄很是无情地戳破了谢昭的心思,“他是男孩子,别太惯着他。” 谢昭撇撇嘴,自从妈妈来了之后,爹爹的心就变了,从前他都是排第一位的。 “我给他打了一针。”既然已经决定合作,她也愿意做到坦诚。 “是预防天花的药?”谢繁推测道。 “嗯。”今襄点头,然后拿出一只药盒,递过去,“这是一些常备药,感冒药,退烧药,消毒酒精,红紫药水之类的,所有的功效和使用方法我都写成了列表。” “多给他食蔬果,少吃甜食,他这个年纪正是长龋的时候,记得给他牙齿涂氟。” 她说了许多照顾谢昭的注意事项,谢繁坐在对面,安静聆听,没有丝毫打断。 “这个药盒是特制的,药不可离开这个木盒,若是取出,必须在一个时辰内服用或外用。药品有使用时限,我都标注好了。”今襄分出了一部分药留给谢繁,以备不时之需。 “药的作用在于救人命,无妨用于他人。”今襄轻声言道,“谢子简,我只一个要求,请你好好保护他,教导他。” “你也可以照顾他的。” 今襄摇头:“在这里,你比我更适合。” 两人说话,并未避着谢昭,他抬头看看自己的爹爹,又看看妈妈,他们说的话似懂非懂。 “暄和,好好听你爹爹话,少调皮。” “哦。” 谢繁回府后,打开药盒盖,对比了雕刻在内的道纹。 心中有了推测:【归一真人。】 “你家王爷呢?”今襄回来后问小六子。 “夫人,您回来了,爷在书房。”小六子顺溜地答道。 “带路。” “夫人,请。” “小六子,为何府上的人都唤我夫人?”今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明明是清冷的声音,小六子只觉得背脊一股凉风而过:“这是王爷的吩咐,您是第一个住进王府的女主子,自然该是夫人。”说到后来越来越心虚。 “别人不清楚,你难道还不清楚,以前你都是唤我今姑娘的。” “小六子就是个奴才,哪敢违背主子的吩咐,您说是?”小六子有些委屈道。 “说来你家王爷也有三十了,后院可有人?再不济总该有个红颜知己,比如月华郡主。” 小六子这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听到了关于月华郡主跟王爷的传闻。于是信誓旦旦地道:“夫人您尽管放心,我家王爷一心保家卫国,绝对没有其他心思,后院更是干干净净。关于月华郡主的事都是谣传,当不得真的。” “他上战场的那些年,难不成你也跟着去了,怎知他在边关那些年不曾有?” “不可能,我与张琪时常通信,琪哥从未 ”小六子猛地咬了一下舌头,面色刷白。 “怎么了,从未什么?” “那个那个那个夫人,书房到了,奴才还有事,先行告退。”小六子前半句结巴,后半句语速飞快地说完,告罪一声,逃命似地跑了 今襄啼笑皆非:“至于吗?” 小六子仓皇落跑的身影,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 “夫人。”张琪守在书房门外,对今襄见礼。 “我有事找他,不知道他方不方便?” 张琪侧开身,打开书房门:“王爷吩咐过,夫人若来找他,无需通报,可自行进入。” 今襄在门上轻敲了两声。 “进。”屋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沈故坐在梨花木书案前,垂目看着奏章,时不时提起朱砂笔批阅,并未见抬头看一眼。 她也不作打扰,径自坐在一旁的茶椅上,烹茗煮茶,静静地等着。 檀香袅袅,一室静谧,偶尔有纸张翻动和落笔的沙沙声。 注:两瓶药剂:一瓶天花疫苗,一瓶疫苗免疫球蛋白(vig) 第212章 未来婆婆 一盏茶后,沈故放下奏章批笔,起身走至她对面的茶座上,撩袍而坐。 今襄递上一杯香茗:“刚刚好。” 他捏杯轻嗅,抿一口:“香如兰桂,味如甘霖。” “是你的茶好。”她也品了一口。 “找我何事?” “今日外出,听到一件趣事,似乎与我有关,想找你求证。”今襄单刀直入,“传闻版本太多,我想听听故事的原版”。 “是真的,就是你。”沈故没有丝毫遮掩,承认地很痛快。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荣王府不会同意,即便是同意,最多不过是个妾室。”【就像当初谢算承诺的一般。】 “若是陛下亲自赐婚呢?” “陛下赐婚!”今襄略微吃惊,“兵权?” 沈故从一处书柜暗格内取出一道明黄锦帛,摊开在她面前。 今襄看着这一卷赐婚圣旨,看到落款时间,有些怔怔出神:“两年前?” “不过是各取所需。” 谢昭出现后,所有人都开始恢复记忆,作为交出兵权的条件,他向景熙帝求了这一道赐婚圣旨,当然还有一个附加条件:谢子简若有相请,不得应允。 “我怕是有些福薄,承受不起。”今襄卷上圣旨。 她的顾虑太多了,虽说未见过沈重,但是这几年,那些相关联的人,都记起了关于她的事情。当年的一步步谋划,她不可能置身事外,不确定沈重是否对她还有杀心。 若是她这个人不在,这道圣旨便是一张废纸,还有 娶妻三任,终生无嗣。 “今襄,我不会像谢子简那般懦弱,我已有护你能力。”沈故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他是你的父亲。”掌心传来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沈故所做的一切,说不触动是假。 “可你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你 ” “今襄,不会再有第二次。”【不会再失去你,也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 “琪哥,你说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爷不会罚我?” “不会。”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 ” “琪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爷不会罚我?” “爷心情好。” “有吗?不还是那张冷脸 ” 张琪翻了个白眼:“你的眼睛是用来装饰的吗?”【没看到夫人出来的时候,后髻发簪角度高了一些。】 这几日,沈故时常在她眼前晃悠。 红菱和绿芙也在她耳边唱双簧,明里暗里的提示她该主动几分。张琪和小六子,也时不时冒出来,讲一些自家王爷的丰功伟绩。 今襄实在是没眼看,理都懒得理。 “郡主,有消息了。”灵月屏退左右,凑近林熙耳边。 “郡主,那女子是二月进的城,之前一直住在外院。”灵月悄声道,“听闻,与慎刑司的人有几分纠葛。” “慎刑司!”林熙有些诧异。 “荣王妃,明日会进宫?” “是,明日太后宴请了几位王府娘娘。” 荣王妃自宫内回来,气势汹汹进了荣王书房:“你是不是知道故儿在北境纳的女子回京了,还住进了他王府内?” “夫人如何得知?” “哼,你们个个都知道,就瞒着我。”荣王妃说着,言语有些哀怨起来。 沈重实在招架不住,连连劝道:“你若是想见,便去见,我又没说什么。正好看看,那女子品行如何。” 荣王妃干打雷不下雨:“你允了?” “故儿到底是我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能阻到哪里去。我不过是气他当时一声不吭地跑去北境,十几年都不回个家。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起吃个饭都别别扭扭的,说几句还不乐意。” “还不都怪你,老是提那个林熙,有什么好的,不说故儿不喜欢,我还看着碍眼呢。”荣王妃收了绣帕,有些嫌弃道。 “到底是养在太后跟前的,品行样貌皆佳。” “切,心眼多得跟竹筛似的。”别以为她真听不出来,今日在宫中的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最不喜的便是那些个拐弯抹角说话的人,一句话里就藏了三个坑,她可不傻。 “行了,这事你别管,明日我就去故儿府上看看,诶呀~”荣王妃一拍手,“初次见面,应该备些礼的。” 荣王妃也不打招呼,出了书房直奔库房。 “夫人,荣王妃娘娘来了。”红菱匆匆来报。 “荣王妃!” “是,荣王妃似有些愠色。” 今襄起身,该来的总会来:“洗漱添妆。” “喏。” 荣王妃端坐上首,姚嬷嬷在侧。 “民女今襄见过荣王妃娘娘。”今襄款款施礼。 荣王妃初见今襄,有几分吃惊,明眸皓齿,肤若凝脂,的的确确是个大美人儿。后宫中有不少各色美人,如此姿色,甚她当年,也难怪故儿中意。 “你便是今襄。” “是。” “坐。” “谢王妃娘娘。” “你该知道,我今日前来的目的。”荣王妃道,“外面都道我儿在王府内藏了娇,多年来不曾露面,为此还同他父亲置了气。” “你的事,我早些年便有耳闻,今日终于能见上你一面了。”荣王妃温言道,“你无需紧张,我是个做母亲的,哪里希望他们父子之间生间隙,我很好说话的。” 竟没想到荣王妃是如此性情。 “嬷嬷。”荣王妃唤了一声,姚嬷嬷颔首,命人抬上锦盒。 “初次见面,不好空手而来,这套红宝石头面就当是见面礼了。” 今襄有些受宠若惊:“如此贵重,民女受之有愧。” “我还觉得我备的礼轻了,故儿对你甚是上心。” 今襄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暗纹素衣,还有锦绣鞋面,她已经挑最素色的了。 “有了吗?”荣王妃扫了几眼今襄的肚子,悄声地问道。 “啊?”今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 站在一侧的姚嬷嬷小声提醒了一句荣王妃,替今襄解了围。 “你们抓紧时间。”荣王妃没理会,“你太瘦了,改日我调几个善调养的嬷嬷过来,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咳咳 ”姚嬷嬷咳出声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荣王妃满是不耐,“都怪你,以前说是慢慢来,如今还能不着急吗?” 姚嬷嬷颔首有些无奈:【她能怎么办?还不是世子的意思。】 与荣王妃说了一会儿话,今襄对其倒是有了几分认识,看似纯真无害,亦是个不简单的。 第213章 受召入宫 “嬷嬷,你有没有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老奴也这般觉着,似是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罢了。”荣王妃不作纠结,“今日你也见过她了,可有什么想法?” “娘娘,此女子的容貌确实倾城,世间哪个男子能不动心?老奴倒是能理解为何世子会将她隐藏多年。便是女子,怕也会妒忌。”姚嬷嬷道,“形态举止有度,丝毫不像是粗鄙之女,老奴问过红菱绿芙,平日起居行事皆无恃宠生骄。” “不急,慢慢来,不过才几日能看出什么。”荣王妃缓言道,“在王府也是无聊,以后咱多来。” “娘亲,你为何会住在沈叔这里?”谢昭今日来北境王府做客。 “你应该也知道的,我不会再和你父亲在一起了。”今襄有事从不瞒他,摸摸他的脑袋,“我们都在你们身边,都是爱你的。” “欸,虽然我想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但是妈妈幸福最重要。不过 ” “不过什么?” “娘亲,这沈叔和爹爹也差得太多了。” “有吗?” “嗯,沈叔不喜欢笑,像个机器人一样。” “因为他是军人,是将帅。杀敌阵前,须有威慑,不然敌人怎么会怕他?守卫家国,保一方百姓安宁,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要敬爱他。” “我没有怕他,他对我还是很好的,送我很多玩具礼物。” “你今年也六岁了,平日都学些什么?”今襄问起了他的学业。 “四书五经,骑射六艺。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学堂里的夫子讲课太没有意思了,我学不好,还常常向爹爹告状。”谢昭告状,“我都不会偷偷打小报告,夫子也太小气了。” “定是你调皮。” “才没有。” “你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今襄见沈故时不时浅笑。 “无事,沉积的公务处理了大半,偷得半日闲罢了。” 今襄也不管他,自顾低头写着教学课程。 “课程表?这是何物?”沈故疑问。 “我给谢昭制定的课业。” “谢氏族学中有许多大家,更何况还有辞官在赋的前左相和入阁的谢子简,哪里需你来教他?”沈故嘴角瞬间下瘪。 “他说族学中的夫子教学枯燥,晦涩难懂的古言对他来说难以理解,还是以前的教学比较适合他。” 沈故见她写的内容涉猎经论,数术,历史,地理,还有番邦语言:“如此之多,他学得过来吗?” “世间学理是学不完的,我只需培养他的学习兴趣和学习方式就可以了。” “这么说,你要日日去谢府?”沈故抽出她手中的墨笔。 今襄好笑,伸出小手指勾勾他:“要不你挑个适合的教学地方?你若要是想旁听也可以。” “我还不如那六岁小儿,用得你教?”沈故抽出手指,“我想你教我些别的。” “嗯?” 今襄见他喉咙浮动。 “你,唔——” “娘亲,你看。”谢昭拿出卷题,“今日夫子夸我了,得了甲等哦,我厉害!”谢昭一副求夸的骄傲模样。 “嗯,你好棒,下次继续努力。” “娘亲,我可以有奖励吗?” “想要什么?” “我可以带哥哥一起学习吗?” “哥哥?”谢府中与谢昭同辈的有许多,她一时分不清他口中的哥哥是谁。 “嗯嗯,是三哥,他学问可好了。夫子常常夸他,每次题测都是第一名,我们经常一起玩耍。” 【谢畔,魏绮珞的儿子。】 “夫子都喜欢他,那他在族学学着不是挺好?”今襄得确定背后是否有人授意。 “娘亲,你不知道,三哥的娘亲有些奇怪,总是让他读书,都不让他和我玩。三哥很好的,我犯错了,他常常替我顶锅。”说道这,谢昭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好意思说。”今襄戳戳他的脑袋,“你虽是好心,但是你三哥是在族学上课的,我又不是正经的夫子,怎好随意教导?再者他有父亲和母亲,没有经过他父母的同意,若是知道会生气的。” “娘亲教的比夫子他们有意思多了,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你认为的好,不代表是他们认为的好,不可随意替他人做决定。” “那是不是只要他们同意,我就可以和三哥一同学习玩耍了?” “那你去试试。”今襄有心锻炼谢昭,很是好奇他会如何说服他们,尤其是魏绮珞。 “夫人,宫里来人了,西宫太后召您。”屏画匆匆来报。 “姑娘。”小竹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 “慌什么,不过是长辈召见,更衣。”今襄不慌不忙道。 早在荣王妃来见她之时,她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遭,毕竟沈故的身份摆在那里,宫中召见合情合理。 她跟沈故商量过,他只道若有召,进即可。无需太过担心,想来他已有所安排。 沈故交付兵权给皇帝,皇权日益壮大,年家这两年被打击了不少,也收敛了许多。人心不足蛇吞象,享受过权力滋味的年家,怎么甘心如此放权? 既然在北境王身上找不到错处,要刁难一个身份低微的民女,又有什么难的? 今襄坐上了车马,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天气是真的好啊。 “今姑娘,下车。”身着墨绿长袍的公公,捏着细嗓道,“姑娘未有品阶,须得徒步入宫。” “有劳公公带路了。”今襄施礼道。 “走,宫里只召姑娘一人,其他人都等侯在外。” 抬头看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朱红高门,今襄垂眸静思,自踏进宫门那一刻开始,她便要开始提高警惕。 这是时母构想的世界,物体存在均由她的意识构建,紫禁城便是现代的紫禁城。 【真是不好意思,故宫,我可太熟了!】 前面带头的公公,时刻注意着今襄的一举一动,见她眉目微垂,并未东张西望,心下有了判定。 领路公公的脚步起先还缓缓,还未走至半,开始加速。 【这就开始了!】 第214章 收药遇阻 从午门到慈宁宫步行约四十分钟,领路的公公有意刁难,时快时慢。 好在她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走两步就会喘的娇小姐,便是来了历朝,她也未曾放下日常锻炼。 时刻保持着落后两步的距离,倒是把领路的公公累得够呛,心中暗自较劲,但是又不好做的太明显,每每加快前,不得不催促一句。 到了慈宁宫门前,出来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老嬷嬷,上下打量了今襄一番,上扬着下巴:“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午睡,先等着。” 说完便径自进了内。 “喏。”今襄应声道。【欸~这老套的剧情。】 不管俗不俗套,可对她可太适用了。 领路公公完成了任务,自然也转身走了,徒留今襄一人在烈日下等候。 今日召见她的是西宫太后——年氏。 没错,如今历朝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年氏,另外一位则是先帝的第三任皇后——周氏。 要说这位周氏,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周氏出自隐士家族,平化二十年进宫,时年十六,颇得盛宠。 未曾有人知道周氏出自哪个隐士家族,只知其族有比国库还充盈的财力。周氏入宫的几年,每历朝有灾,都会慷慨捐赠,其捐赠数目往往是户部出资的半数之多。周氏也凭借其“强大”的背景,在宫内安安稳稳过日,得先帝盛宠多年,更是在平化二十九年,先帝力排众位大臣,将其封为皇后。 周氏无女无子,按理来说,新帝该记名于正宫皇后名下,但周氏拒绝了。一是当时周氏于平化帝病危时被册立,众位大臣对这位宠妃没什么好感。二是六王叛乱,众位朝臣人人自危,哪里还管得上此事。 待新帝登基,才发现新帝的名分似乎不是很顺,便由礼部上请,将新帝记于周氏名下。然周氏是个脾气怪的,很是不情愿有这么大个儿子。商议之后,封两位太后,周氏为东宫太后,年氏为西宫太后,新帝名分上也算说得过去。 周氏待新帝登基,封东宫太后,居清宁宫,收养了两位公主,开始低调生活。此时其不过二十六,比起年氏是相当的年轻。年氏虽是新帝生母,但之前只一个昭仪,意外得封太后,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分位是上去了,但偏偏被周氏压了一头,实在是郁闷。 年氏也不是无脑之人,心中虽不甘心,但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谁会不爱财呢?只要周氏在,历朝的国库才会一直充盈。 因此,两位太后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着。 六月的太阳,隐隐有了势头。 好在今襄来之前做了准备,鞋底垫了软胶,内裳的由东海鲛丝所织,清凉透气,至于护膝 历朝的衣裳偏飘逸轻盈,绑上就太显眼了。 对于今日预期的效果,只“小家碧玉”即可。 今襄站在院前,默默静候,计算着时间,约莫有一炷香的时候,微微倾斜着身子,前后踮脚。 这些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屋内监视着她一举一动的小婢女。瞥见门上珠帘晃动,今襄心中讽笑,再半个小时也该差不多了。 今襄一进宫,各方都得了消息,有看好戏的,也有旁观的。 出宫的时候,天色渐黑,宫门口已有车马等候。 沈故撩开了门帘,下车伸手:“如何?” “回去再说。”她这一日应付下来,着实心累。 马车上,沈故递上一杯温水,今襄接过一仰而尽,伸手示意再来一杯,连喝了三杯才摆手停杯。 车内备了温汤,沈故沾湿了面巾,帮着今襄擦拭脸庞,后将她的腿脚揽上自己的膝,轻柔捏着:“比我想象中要出来得早。” 今襄后仰着,靠在棉枕上,闭目养神,轻柔着太阳穴:“年太后,皇后,后宫的几位妃子,还有月华郡主。” “预料之中的人。”沈故手中力道不变,随后保证道,“只此一次。” “哼。”今襄抽出双腿,抬眸道,“不至于,都卷进来了,躲得了一次,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郡主。”灵月奉上温水,“郡主,今日太后召见了那女子,奴婢看着除了有几分姿色,也不过如此。” “天下没有哪个男子是不好美色的,即便只是个花瓶,摆在家里也是赏心悦目的。”林熙对镜贴花黄。 “北境王向来洁身自好,与其他男子不同。”灵月道。 “不,你错了。”林熙放下花钿,“那些个胭脂俗粉是入不了他眼的。” 她的容貌虽非绝艳,但是她可以带给他更多 没有人会拒绝至高无上的权力。 经此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宫中召见的懿旨。 两个月后,今襄收到了谢子简传来的消息:收药的过程不太顺利。 早在几年前,历朝各州出现不少药商与当地采药户签订了十年的收药契约,条件相当优越,无论药材收成如何,都按商量好的价格收购。 若是成色好,可以提价,若是市场求不应供,药商也不会故意压价,比直接卖给药房更划算,不少采药户都很心动这项条件,便签订了收药契约。只药商有一项条件,十年内不得私自向别人售卖,一经发现,契约作废,且永不再合作。 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震惊,若是只一两处倒也不奇怪,只是历朝各州都有相同的药商和契约出现,那就不得不引起重视,是否背后有人在操控着一切。 距离天花爆发只剩一年多的时间,若是没有药资保障,那后果不堪设想。能有如此庞大财力,源源不断收购药材的,这天底下也没有多少人了。 天花疫病,自环洲淮阳县始,一路北上至安京,所涉及的范围之大。 商讨之后,谢繁决定另辟蹊径,直接从各州药房入手,只是要多费些中间商差价。关于寻找的那名赤脚郎中,目前也没有多少消息。 事情才开头,便是困难重重。 “大夫人,请帖被退回来了。”侍女冬儿道。 魏绮珞怒极,拂袖摔了茶盏:“妖妇,竟然敢教唆野种算计我的儿!” 榻捏紧了拳头:“去,请安姑过来一趟。” “喏。” 第215章 谢昭溺水 “王爷,这是谢府行踪。”吴生递上奏报,“一个月前,环洲陆续出现了不少药商,向采药散户收购大量药材,效果甚微,现下已经开始与各家药房谈合作了。” “另外,他们似乎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赤脚郎中,不知姓名样貌,年龄性别,无从查起。” “继续盯着。”沈故沉思了一会儿,“若是需要,就帮一把。” “喏。” 今襄只感觉眼皮直跳,久等不来谢府车马。刚想派人去问,清水匆匆而来,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疯马冲撞,惊了驾马,连人带车都掉进了沿边的河中。 事发地点已经被阻隔,谢昭平躺在岸上,面色渐白,双眼紧闭,似无气息,今襄只觉浑身冰冷。大力正费力做着心肺复苏,伤口上的血液,顺着手臂,晕染了谢昭的衣襟。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那里躺的是今暄和,是她的儿子 一把推开大力,自己上手。 “暄和,快醒醒,妈妈来了,妈妈在这儿 ” “暄和,睁开眼睛 ” “谢昭,睁开眼睛,看看妈妈 ” “记不记得,妈妈以前陪你上过游泳课,憋气后呼吸,呼吸,呼吸 ” 今襄对着他做人工呼吸,有规律地按压着他的胸骨,絮絮叨叨说着,试图唤醒谢昭。手中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按压,让她有了片刻冷静。 “溺水几时,你做了多久的心肺复苏?”她手中不停,抽空问道。 “溺水约一盏茶,按不过百。”大力快速简单地回答,神色慌张。 【小公子可千万别出事!】 听到回答,今襄心里有了预估。 “咳咳~”三分钟后,谢昭从喉咙里,终于呛出了水。 “暄和,别怕,妈妈在。” “妈妈,呜——”谢昭神智有些迷糊,只害怕得开始哭,却没有力气,只能发出呜咽声,身体冷得发抖。 还有力气哭,今襄松下一口气,抱着他给予温度,只觉背后一片湿冷。 大力见谢昭转醒,整个人瘫坐,随后对着今襄跪拜,“砰砰”磕头:“姑娘,我有罪。没有护住公子,请姑娘赐罪。” 今襄转头,见他额头出血,身上也是伤痕累累,制止了他:“怎么?要磕死在我面前吗?” 车马已经打捞了起来,还有排列着的三具湿透尸体。 “告诉谢子简,暄和我带走了,我要他的一个交代。”今襄说得毫不客气。 夜里,谢昭发了高烧,喂了他退烧药,断断续续三天,勉强恢复了力气。 这几天,谢昭都病恹恹儿的,她便一直陪着他,吃饭,喂药,讲故事,陪着睡觉。 谢繁再次上门看望谢昭,今襄本有气不予见他,但顾及谢昭的情绪,并没有阻止。 凭借谢繁的手段很快就查清楚了,三人中的一人是刘全,刘寡妇的鳏夫儿子,在其家中搜出了百两大额银票。顺着刘全,查到了幕后凶手,是江弥珠身边的管事安嬷嬷。 谢繁这次确实是动了怒,当即便审问了安嬷嬷,安嬷嬷一口咬定是擅自做主,并非江弥珠授意。查到最后,江弥珠确不知情,安嬷嬷自尽于暗牢,线索断了。 今襄听到这个结果,实在有几分不理解。难道是安嬷嬷叛主?背后指使之人究竟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能促使按嬷嬷动手? 对于这个结果,她很不满意,对着谢繁没有好脸色。关系到她儿子,她对谁都不会留情。 谢昭跟着今襄住了几日,待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便跟着谢繁回了云梦斋。 安嬷嬷带罪身死,毕竟是江弥珠身边的老嬷嬷,江弥珠因御下不严,被禁足与念珠院,剥夺中馈之资,念珠院比以往更甚清冷。 “夫人,安嬷嬷已厚葬了。”侍女来报。 江弥珠端坐在茶榻上,手中念珠轻抚:“嗯。” 侍女上前:“这是奴婢为安嬷嬷整理时发现的,藏在贴身衣物内。” 江弥珠睁眼,接过包裹,是一份血书。 “哼,倒是比我想得更能忍耐。”这是安嬷嬷在暗牢内写下的血书,道了前因后果。 “拿去烧了。” 魏绮珞既然敢将手伸到她身边人,自然就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今襄枕着沈故的肩膀,一起坐在廊下晒太阳。 沈故抚着她的鬓发,轻言道:“谢府人际关系复杂,有没有考虑过把谢昭接过来?” 一听这话,今襄便侧身从他身上离开,意味不明地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坦荡,似是完全出于为她和谢昭着想。 “你这话也太绿茶了些。” “绿茶?”沈故不解其意。 “没有想过。”今襄直言道,“目前为止,谢子简还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暄和很喜欢他,我要尊重他的意愿。” 沈故不明白:“他还只是个孩子,何况这里更安全。”他实在是不理解今襄的教育方式,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小孩子哪里需要什么选择的权利。 “他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别人我不管,但是他不行,我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情。只要不触及底线,无论是什么选择,我都会尊重他的意见。”今襄重新靠回他的肩膀,“就他的身份,住进你府里,外面不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还是别惹麻烦了,如此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挺好的。” 平静的日子不过一年,天花疫病爆发,整个历朝都会陷入恐慌。 “我不过是提个建议,只要你不愿意,我亦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沈故搂紧了她。他了解今襄的性子,吃软不吃硬,讲理好过用谋算。 “昨日,国师大人找我商谈了一事。”沈故开口道。 “嗯?” “历朝不久后会出现一场浩劫,希望我提前做准备。” “嗯。” “是天灾也是人祸。”沈故见她久久不说话,试探问出口,“几个月前,谢子简派人去了环洲收购药材,这便是你托他所行之事。” 沈故低头,见美人眉目恬静,呼吸浅浅,无奈笑道:“你呀。” 换了个姿势,揽她在前,双手环着,凑近她耳边:“今襄,你该信我。谢繁不能做到的,我能做到,他能做到的,我能做得更好。” “我会等着,一直到你坦诚相待的那一日。” 怀中美人微微转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酣睡。 第216章 小萝卜头 谢昭带来了谢畔,是个模样端正,性格腼腆的孩子,初见今襄很是内向。 “晚辈谢畔,见过襄姨。”谢畔恭恭敬敬问候行礼。 “初次见面,你好谢畔,我是谢昭的娘亲。”懂礼貌的孩子,总是能讨别人的欢心,她虽不喜魏绮珞,但这与谢畔无关。 谢畔有些局促,来之前想过许多关于四弟生母的模样和性情,如此可亲的模样,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 “我一直听谢昭提起过你,你对他很是照顾,他也很喜欢你,希望你们以后可以一直好好相处。” “当然了,哥哥对我很好的。”一旁的谢昭很是高兴地凑话。 “时间不早了,先上课。” “哥哥,我带你去领课本。”谢昭作为主人家,很是积极地牵着谢畔的手,跟他介绍课上的教学用材。 直到课间休息,谢畔整个人还晕乎乎的。 嘴巴里被塞了一块红豆糕:“哥哥,你怎么了?” “四弟,你母亲 我是说,襄姨,都是这般上课的吗?”谢畔捧着崭新的课本问道。 谢昭点点头,很骄傲地道:“是!我娘亲上课比族学里的夫子有意思多了!只要娘亲教一遍我就能记住,而且我娘亲什么都知道,没有什么能难倒她哦。” 谢昭特别骄傲地道:“不像夫子那般,只让背背背,抄抄抄,太没意思了。” 谢畔看着他如此高兴的模样,嚼着口中的红豆糕,心中有股子情绪,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哥哥,以后我们一起来这里上课,只有我一个,有点无聊。” “可是,今日已然是偷偷过来的,若是被父亲母亲知道,怕是 ”谢畔心里自然也是愿意的。 “没关系,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谢昭说服不成,便偷偷带着谢畔来教学园,这件事自然瞒不过谢繁。 前两年,谢昭多数是和谢繁住在云梦斋,如今已然搬回谢府,安排他和谢畔同住一个院落。 谢昭是个性子活泼的,也确实是喜欢谢畔,提出要和谢畔同住一个屋。倒是让谢畔很是不好意思,被死皮赖脸地磨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谢昭心愿达成。 两人同吃同住,逢七休二来教学园上课。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今襄倒不在意。 却不想,沈故也送来了一个人,荣王幼子,也是沈故胞弟——沈晖,一个十岁的混世小魔王。 今襄看着面前的八张课桌,有些头疼,怎么就这样了呢?没错,是八张课桌,八个萝卜头。 自沈晖被塞进来之后,别人自然也不甘只旁观着。 路远义子——路平,沈凝的两个儿子——章怀和章希,更过分的是周峥,送来了一双儿女,鉴于其子年龄太小,送还了回去,留下了年纪合适的长女周迟迟。再外加一个金明,金方的长子,如今作谢昭伴读。 周迟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刚开始很是不习惯,其他人似乎都不太理解为何周迟迟会被留下,倒是谢昭笑哈哈,有个漂亮的小姐姐和他一起读书,再背三篇经学都可以。 这些人,真是 当她这是托儿所了吗? 今襄如何也没有想到,五十年后的历朝,会被这几个小萝卜头搅得翻天覆地。 历朝第十四位帝王,破案神探,史学名儒,军事大家,世界首富,历朝第一位女相 当然还有当世一代纨绔。 此为后话。 ———— “阿姐怎么忘了自己的名字,阿姐叫苏音啊。” “若不是你的出现,姑姑和哥哥最在乎便是我。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 “音音,是我呀,我是你的堂姐,苏莹。” “ ” “襄襄,襄襄 ” ———— 今襄猛然惊醒,满头大汗,只觉全身发腻。 “怎么了?做噩梦了?”沈故察觉她情况不对,叫醒了她。 “我 ”喉咙嘶哑,发音有些涩。 “我去倒杯水。”沈故下榻,点亮烛火,微黄的光亮驱散了黑暗,让今襄有了几分安全感。 “可要找大夫过来看看?”沈故替她擦拭额上冷汗。 “没事了,做了个梦而已。”她不想小题大做,喝了水后,安定了些许。 “才过丑时,再睡一会儿。”沈故瞥了一眼壁上摆钟。 “沈故,我们好好谈谈。” “你想谈什么?”自然接过她手中茶杯捏在手中把玩,拇指抚过杯沿,轻声悄言,似乎等了这一刻许久。 “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是谁?又来自哪里?你难道就不好奇?”今襄这个问题问得大胆,她至今还猜不透沈故的想法。 若说他具有思想前瞻性,却仍保留着封建内的礼教规法。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可我不会问,我可以等到你真正信任我的那一日。而且 ”薄唇微起,音色醇醇,“你当为何谢昭能自由出入我北境王府?” “你!”今襄想起王府内的那几位药王谷弟子,随手拿起枕头就掷向他,有些怒道,“你竟拿他做实验!” “想多了,我可没那么变态,顶多就是观察观察。”沈故抬手接住枕头,垫于后背,悠然仰躺,“就谢家那几个不入流的护卫,若非我暗中照看着,你以为还能见得到他。” “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你的照顾。” 今襄明白他话中意思,谢繁十年内平步青云,作为帝前红人,自然树敌不少。 “瞧瞧你,瞒着你也生气,说实话也生气。”沈故调侃一句,“若是要谢,子债母偿,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今襄飞过去一记刀眼,不可否认,这几年确实护了谢昭周全,她心存感激。 “不管你是人,是山野精怪,还是天上神仙,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是绝对不会把你让给旁人的,再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我问过红菱和绿芙,你在北境纳妾的传闻是七年前。”今襄道,“依你所言,我离开后的三个月,关于我所有的记忆都被抹去了,这个世界上不应该会有人记得我。”虽有传闻,但传闻中未见姓名,那道赐婚谕旨上亦是如此,她并不确定是否是巧合。 第217章 敛天下财 沈故见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手中力道不自觉加大,杯中茶盏濒临破裂:“许是因当年亲眼目睹,我比旁人记得更久些。” “那 ”今襄有几分吃惊。 “没错。不光是我,还有谢繁,路远。”沈故放下茶杯,有些酸道,“怎么?你们二人也见了不少面,难道就不曾告诉过你?啧,真是城府深!” 酸味十足的话语,让今襄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 此话与谢繁别无二致,只是从沈故口中得知得更具体了些。 “书房里,关于环洲密报,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没错。若非谢子简的截胡,你本就该选择我。”一语二意,说得毫不客气。 “谢子简派去的人说,当地采药户与药商签订了十年契约,你五年前就开始涉足药材市场了?”不得不佩服,无论是有意还是巧合,此举格局颇大,“国库,竟这般有钱?” “错了。”沈故纠正道,“你应该说我的私库。” “可你不是一直在北境打仗吗?” “平化二十九年的疆北玉关战役,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京中六王逼宫,户部断了前线的军用物资,战士无法饱腹,上战场就是送死。”沈故回忆着,带着些许悲凉,“若是玉门关失守,后丹骑兵便会入我朝境内。后丹人自小长在马背上,骑兵更甚于我朝,当时的后丹王手段暴虐,极善征战,不仅仅是玉门关,北境的十三座城池,甚至是整个区州都会丢失,我必须带领将士们死守。” 今襄生活在和平年代,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不少军旅题材的纪录片和电视剧,还有每年的阅兵仪式,无不感到热血沸腾和激动流泪。 她敬重每一位守护国家安定,百姓安宁的军人,无论官衔大小,无论是前锋还是后勤。 “天无绝人之路,绝望之际,有一个人带来了医药物资。” “是谁这么厉害?”能将数吨辎重运往边境,躲过盘查,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猜猜?” “我认识?”今襄想不出来。 “他带来了马铃薯,番薯,玉米,棉衣,药材 ”沈故道,“是大方。” 看着她微张的唇瓣,露出惊讶神色,莞尔道:“没想到,我也没有想到。”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平化二十五年的黄河水患,金方亦是如此。 “然后呢?” “虽仅够将士们两顿饱饭,但是足够了。玉关战役,我军险胜。” 她看过连载,但也不过是寥寥数笔的篇幅,只一个“惨烈”,便可想其中关乎了多少鲜血和牺牲。 “所以,大方其实是你的人。” “他只认你,即便他忘记了你的存在。”沈故摇摇头,“我与他之间,不过是合作交易。” 沈故继续道:“安京内的皇孙贵胄,富商绅贾,只知争权夺利,贪图享乐。户部批发下来的军资,十不存二。新帝年幼,政权被掌控在年氏一族和几位辅政大臣手里。” “不是还有荣王爷?”沈重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呵,没错,还有我父王。”他没有否认,“他必须争,毕竟我这个荣王世子还在前线,想要我活着,必须有一份话语权。” “不对!” “哪里不对?” “无论荣王府是否争权,只要有荣王在,怎么可能会少了你前线物资?” “最后几年,先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忌惮荣王府,我父王一直在被监视中。一旦有所行动,后果不堪设想,军中自然也有先帝的耳目。”沈故解释道,“再说,北境向来环境恶劣,即便是有再多的金银,也买不到足够的粮药。” 今襄不懂这些,但确如沈故所言,其中困苦不是有办法便能解决的,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金方有经商天赋,我保他安全,而他要支付我‘保护费’。不然,一只名声在外的移动聚宝盆,哪能平平安安地各州游走,早一抔黄土埋白骨了。” “他如今也算是历朝首富,每年缴纳的商税更抵得上国库一成,若是与你合作在先 ” 今襄说着忽然顿住,往深处想去,她忘了还有马市和海市,历朝与外邦的经济贸易。 望着沈故似笑非笑的眼:【他是在敛天下之财!这格局!!!】 “别这么看我,其实我很穷的,要知道养人是很费钱的,尤其是将士。”要养一只精锐的部队,衣食住行和医药方面确实要费不少钱,还有顶级装备的研究,往往投入大量时间和金钱,都不一定会有成果。 她不知,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可再想想如今的历朝,与她记忆中的有了日新月异的改变,一片欣欣向荣,繁华富庶。 历朝将走向盛世。 她一开始便低估了他:“那你收购药材,是为了边疆将士?” “不仅仅是药材,还有粮食,食盐,棉花 我都准备得很充分。”沈故缓缓启口,坐直了身体,握住她的手,“即便是忽降天灾还是人祸,只要有我在,历朝便乱不了。” 【当然,还有武器和良驹。】 今襄感叹,能凭一己之力做到如此,令人佩服! 见她眼光盈盈,露出欣赏神色,心中欢喜,又见她眉头微蹙:“怎么了?” “你拿兵权换一道圣旨,太儿戏了。” “哈哈——”沈故没想到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闷声发笑。 “你笑什么?” “虎符不过是一块没用的疙瘩。今襄,十几年的同袍之情,可不是一块疙瘩说舍弃便能舍弃的。‘北境王沈故’这个名字,可比这有用多了。” 【霸气!】 她忍不住在心里给他竖个大拇指,都有点同情小皇帝了,周围都是一个个妖孽。 “还有什么想问的,索性一并问了?” 她脑中忽然闪现过什么,来不及抓住,被他这么一句打断了思路。 “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想明白。”在这个问题提出之前,她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她有些害怕知道答案。 第218章 马甲掉了 “问,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沈故一步步诱导着。 “你既然查到他在派人收集药材,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在找一个人。” 沈故挑眉,点头承认。 “所以,”今襄喉咙发紧,“你已经知道历朝将要面临什么。” 他没有说话,当作默认。 “你比所有人都知道的要早 很多。” 他仍然没有开口,只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 “你是如何得知的?”今襄言语有些结巴,“我问过归一真人,他与你没有深交,也不曾与你通过信件。如今这天下,能卜卦参道,未卜先知的了了数人。是净慧大师?亦或是你门下的奇能异客?”她推测出几种可能。 “再想想。” “都不是?”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种可能。 “你能知道,为何 ”沈故拉她向前,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声,“我不会知道?” 她没听明白,她能知道自然是因为她看过 “!!!” 被握在掌中的手快速抽出,今襄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后仰,与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惊恐地望着他:“你!你,你是 ” “怕我?” 沈故不意外她的恐惧,重新后仰靠在枕上,帷帐半遮,挡住了烛光,一半的脸庞陷入黑暗,右眉骨上的疤痕更显分明。 光滑的蚕丝寝衣,因为后仰的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道狰狞的圆形创口,正中心脏。 今襄强作镇定,背脊一股股发凉,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脑中一直回想着一道稚嫩童音。 “阿姐怎么忘了自己的名字,阿姐叫苏音啊。” 那是她与他的初相见,可他却明明白白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早该猜到的,只是从未相信。作为一名穿书者,在某种身份上而言,他们是一样的。 可是,这种情况 确实太惊恐了! 静谧的屋内,只烛芯的“噼啪”爆裂之声,还有她跳得飞快的心脏起伏——“砰砰砰”。 深呼吸后,她渐渐冷静,抬眸看到她心口上的狰狞伤疤,还有满手的厚茧:“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惊讶。”实在不好说出“惊恐”一词。 “还怕我吗?” 她低着头摇了摇:“我没有怕你,也不会怕你。” 她倾身与他相拥:“你护国家稳定,保百姓免于战乱,战士们得以归家;两市的开通,让百姓温饱,免于饿殍 沈故,你值得受到万人敬仰和爱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沈故也有些意外她今日的举动,情之所处,紧紧回拥,眼眶有些微微泛酸。 “既然睡不着,不若再做些别的。”沈故一个翻身,将今襄压在身下,亲吻她的唇畔,锁骨。 今襄没好气,她还前一刻还心疼他的经历和遭遇,竟不想他装着颜色废料:“沈故,你装的!” “卿卿吾爱,明明是你先投怀送抱,我拒之不得,不好拂卿美意。” “你 ”她可没心情与他耳鬓厮磨。 沈故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衣襟内深去:“你摸摸看,都是真的。”指腹下凹凸不平的触感,一下就镇压了她的抵抗之心。 “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留下的。”他握着她的手掌,置自己的左臂上,“他们看不起我是皇孙,所以我请命做了前锋。” “这里,是平定后丹,斩杀后丹王之时留下的。狼刀刺进我的琵琶骨,使我右臂动弹不得,所以我左手握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还有这里,是收复蒙瓦时,敌军夜半偷袭,一只弩箭插在了距离心脏一寸之上,养了大半年才能勉强下榻。” “还有这里,断了肋骨两根 ” 今襄双手环住他的颈,主动倾身上前,堵住了他的滔滔不绝。 沈故托住她的后脑,动情回应:【真是个心软的姑娘!】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沈故从未勉强过她。他们之间仅限于亲亲抱抱举高高,沈故对她做到了发乎情,克于己。 今襄不是冷情冷性之人,如此男儿,如何能不陷进去? 不过,第二日午时扶着腰起来,她就后悔了。 “真特马 ” 红菱带着侍女进门服侍:“夫人,可要起身?” “衣服放下,你们出去。” “喏。” 屋内只她一人,掀开锦被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红痕斑斑,红肿不堪,不过清凉之感和淡淡药香,还有身上新白的雪衣:“哼,还算有点良心。” “这是什么?” “梅园雪宴柬。”沈故道,“虞善公主每年都会在梅园办雪宴,邀京内各位未出阁的小姐赏梅看雪。” 安京地处偏北,每年都会下几场雪,虞善公主又是个喜梅的主。圣上特赐了一座梅园,命人各州搜寻了不少梅花品种,移栽园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因此每年虞善公主都会在落雪之日,邀各位小姐,赏梅品雪。 “我与她又没什么交情,怎么会给我请柬?” “除了教学园,你甚少出府,况我这王府,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公主都不行?” “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行。”沈故继续道,“再过不久,长姐会抵达京城,你若是无趣,可找她陪你说说话。” “她倒是心大,把两个儿子先这么丢过来了。” 沈凝十三年前嫁给了一位六品昭武校尉——章逑,如今已是正三品上的怀化大将军,遵守了当时诺言,此一生只沈凝一人,育有两子两女。 沈凝也是奇女子,待两个儿子稍稍大些,竟带着两个儿子跑去了前线。 荣王妃又是一顿好哭,一个两个都这般。 “好些了吗?” “什么?”今襄一时没反应过来,“哦,还好。” 沈故托着下颚,对她这般平淡的言语有些兴趣:“平常女子都会羞涩脸红,掩面不语。”想到昨夜的肌肤相亲,她也是那般主动热情。 “原来你喜欢羞答答的女子,那真是很抱歉,我偏偏不是。”她可不觉得这些个事有什么好羞之于口,敦伦乃人常,何必要压抑自己,委屈自己。 “那 ”沈故抬手抵着她的后颈,气息迫进。 “我有事要问你。” “晚点再问。”手已经松了她的腰带。 “很重要。” “欸~”沈故没办法,“何事?” 第219章 殁于时疫 “你说你预知了前世之梦,才可防范未然。可即便知道了事情的发展,却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 “没错,即便做了完全准备,也不过是延后些时日。”若是妄图更改,便会促使其他事情提前发生,这是他不敢言明的。 “你前世殁于几时?” 沈故眯了眼睛:“自然耄耋之年,寿终正寝。” “这般长寿?”今襄倒是惊讶,果然是编剧妈妈的好儿子。 “怕让你守活寡不成?放心,我是祸害,祸害遗千年。” ———— “王爷,您再坚持一会儿,月华郡主已经带药在赶来的路上了。”张琪蒙着口罩,端来药碗。 床榻之上的沈故虚弱无力,手臂和脖颈之处会出现了红肿的疱疹,脸上亦是:“你走,本王命硬得很,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王爷,您先喝药。” 环洲突发天花,北境王受皇命,带兵防疫。月华郡主得天神指示得妙方,带领太医署和药王谷联合研制出对抗天花的神药,第一批神药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北境王却在这时身染天花,将命不久矣。 ———— “王爷,王爷 ” 沈故惊醒,耳边传来张琪的声音。 他瞌睡了。 “王爷,药王谷消息。”张琪递上消息,便退下。 沈故抬手擦了擦额上虚汗,在他的梦里,他殁于景熙十二年,疫病爆发之中,没有等来神药,也不知历朝之后的走向。 这是他最后的一场预知梦,反反复复,时刻都在提醒着他,留给他的不过三年光景。 “夫人,都准备好了。” “嗯,走。” 今襄本不喜宴会,她没名没份,可虞善公主是圣上胞妹,不好得罪,须得应邀前往。 还有,她需要高调,越高调越好,此雪宴正是最好的机会。 今襄是掐着时间来的,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她的到来无疑是瞩目的。 “瞧瞧,真是摆架子,一个来历不明的蛮荒女子,竟让我们等她!” “哼,谁让正得宠呢?” “我看能宠到何时,都大半年了,北境王也没给个名分。” “你看看她一脸的狐媚相,北境王常年带兵驻守边疆,定是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你看她身上的衣裙,竟是鲛纱烟罗,这鲛纱锦帕都难求,她竟做成了一身衣裙。” “也太好看了,我 ” “说什么呢,就她这般张狂,压了虞善公主一头,哼,怕是要有好戏看了。” “ ” 耳边传来不少幸灾乐祸,自也有羡慕嫉妒,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虞善公主到——”一道女侍的高朗。 在场众位小姐都有序排列,一一见礼:“请虞善公主安”。 “众人贵客能邀本宫之宴,是本宫的荣幸,望各位尽心而归。”随后好奇道,“这便既望哥哥藏了多年的美人?” 十七岁的小姑娘,一身芙蓉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配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标志的鹅蛋脸带有浅浅的婴儿肥,柳叶细眉,额间红梅花钿衬得杏眼灵动,正好奇地盯着今襄看。 【既望?哦,沈故的字。】 “民女今襄见过虞善公主。” “果然是位倾国美人,既望哥哥好福气。” 虞善夸了一句就坐上上座:“各位入座。” 今襄还未落座,便有一道女声响起:“听闻北境皆是不通礼教的野蛮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今姑娘,你虽是北境王的侍妾,啊,错了。”那女子掩嘴一笑,“听闻北境王还为给你名分,怕是连侍妾都不是。” “你这没名没份的,见公主理应行跪拜之礼,公主大度不与你计较,可这位置 在场的哪一位小姐不比你高,你坐上首怕是不合适。” “礼部尚书家的嫡三小姐——俞思婉。”屏画在今襄身后小声提醒。 “俞三小姐,所言极是。”今襄认同道,然后不自觉抬手撩了耳边鬓发。 发间的那支赤金五尾凤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尾翅微颤:“那不知俞三小姐以为,民女该坐在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你!” 赤金五尾凤簪,是先帝赐给荣王妃殊荣。 在场的一众都被她的脸所吸引,此刻都看得明明白白,竟不想荣王妃将凤簪赐给了她,这不是变相给了名分。 今襄本没想如此张狂,只在沈故得知她要赴宴之时,将这支凤簪插入她的发髻后,她也是吃惊。 “随性而为,本王兜得住。” “那我就不客气了。” 俞三小姐一时被堵了言,到底是小孩子,涨红了脸。 “公主,今姑娘到底是北境王府的人。北境王战功赫赫,深受百姓敬仰,王爷公务繁忙,今姑娘深受王爷宠爱,想必是代王爷赴宴。”林熙在左首位上出言,作为年氏一派,自然也出席了雪宴。 早在今襄出现的那一刻,林熙便有些不悦,她不是没见过今襄,之前在宫里见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张脸。之前并未上心,如今该重新审视这个女人了。 林熙的话明着是帮俞思婉解围,暗着却说今襄不过是依了北境王府的势,将她推到了对立面。百姓敬仰北境王,可不一定会敬仰他身边的人,尤其是侍宠生娇之人。 “嗯,既望哥哥喜欢的,本宫自然也是喜欢的。” 在下首的俞三小姐一听就不乐意:“她代王爷,哪儿来的脸?” “公主,如此于礼不合,臣女有一法。” “哦,你有何法?”虞善来了兴趣。 “让她把发簪摘了不就行了。”俞思婉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今襄,“这支凤簪,荣王妃也只在身着朝服或皇家祭祀之时才佩戴,如此重要的御赐之物,若有闪失,你如何担待得起?” “公主,俞三小姐此话也不无道理。”林熙略作思考,开口道。 “这 ”虞善有些为难,看了看今襄。 俞思婉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作为礼部尚书家的小姐,提出关于礼法的问题,再加上豆蔻年纪,也不会有谁责怪她的错处。 今襄若是依言摘下凤簪,丢得不仅仅是她的脸,更是北境王府和荣王府的脸。 【这虞善公主,也不像表面这般单纯天真呐。】 “哟,这都聊上了,倒是我的不是,来晚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外传来,身着樱红百褶如意月裙的高挑女子跨步而来。 第220章 梅园雪宴 “见过长宁郡主。”众人纷纷见礼。 “长宁姐姐。”虞善虽是公主,但沈凝作为先帝亲封郡主,自然要见礼。 “怎么都站着说话?”沈凝看了一圈。 “长宁姐姐如何得空来我梅园?” “得知有故友,特来相会。” 沈凝此话,不免引众人好奇,在场有谁是长宁郡主的故友。 大家都不自觉将眼神转向林熙,要说能与沈凝相交的,也怕就只有她了,毕竟这里最年长的亦是她。 随着沈凝脚步前进,竟笑着转向了右侧:“阿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今襄没想到沈凝会出现。 “站着说话多累,都坐。”沈凝也不管在场人怎么想,拉着今襄的手就在右上首坐下。 众人有些尴尬,竟不想这女人好本事,不仅得了荣王妃认可,便是长宁郡主亦对她友善热情。既有长宁郡主出面,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纷纷入座,侍女奉热茶糕点。 “竟不想,今姑娘是长宁郡主故友?”林熙好奇问道。 “是啊,长宁姐姐,你们是如何相识?虞善也很好奇。” “多年前便认识了,说来还是阿故介绍认识的呢。”沈凝这话说了,又好似没说,给人留下遐想。 “今姑娘这模样也不过十七八,可听闻北境王是七年前认识今姑娘的。瞧瞧我这张笨嘴,太不会说话了。”坐在林熙下首的一位姑娘说着,说到一半察觉说错了话,拍了拍自己的嘴,“还请勿怪。” 这姑娘说话有意思,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若她真只十七八岁,七年前也就十岁,那把她纳了的沈故 不就一变态了吗?众人确实很好奇今襄的年龄,毕竟还有一个等了十年之久的月华郡主。 “民女今年二十有七。” 她的身体年龄确实二十七了,但就这实际存活的时间,她都算不清她到底活了多长时间,真要成百年妖怪。 “真是看不出来,说是二八年华的不为过。” “原来比月华郡主都大呀。”说话的是个年岁颇小的姑娘,一开口便被人暗暗戳了一下,“你干嘛,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林熙暗自咬唇,有几分尴尬。 “如我所愿,你有了好归宿。”沈凝道,“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我们俩在这,你们或感不适。” 转头对虞善道:“还请公主见谅,我与故友许久未见,可容我借一雅处,好好叙旧。” “长宁姐姐难得归京,能来我梅园是我之幸。梅园各处,任凭长宁姐姐挑选。” “多谢公主。” 侍女领着两人来到一处高阁,能见半园风光,晴雨守在门外。 “你个没良心的,离开了这么许多年,便是回京了也不告诉我。若非阿故来信,这是还要瞒我多久?” 【!!!】 沈凝屏退了下人,态度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之前在前院威风凛凛的英气女子,怎么转头便如此娇羞。 这话听着,她就是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了! “都怪他,他说安排好了再告诉你。 ”她毫不犹豫把锅甩给了沈故。 “我就知道。”沈凝没有怀疑,转头就怨起沈故来,“就他那性子,恨不得把你藏得严严实实。” “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沈凝拥抱她,“当年的事,他丝毫未提。” 今襄拍拍她安慰:“回家了而已。” 两人围坐在暖炉边,说着话。 “阿襄,能再重逢,我真是太高兴了。当年得你劝说,幸遇良人,我还未好好向你道谢。” 看着沈凝相较在京的女子略黑了些的肤色,感概道:“当年年少不知事,多少有些冲动行事。能过得好,我也很高兴。” “瞧我们俩,一见面便如此客气。”沈凝握着她的手,“你莫要与我生疏了。” 真挚的眼神,让今襄有些动容,遂点点头。 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想问什么便问。” “我确是满腹疑问,可可若真问出口,实在要冒昧了。” “是谁先说莫要生疏,这可不像你了。” 沈凝见她没有介意,心中也是好奇得紧,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天上的神仙?” “啊?” “当年,你不是踏月而去了吗?你不知道,在你离开后的十年,我都记不得你。直到两年前,我才慢慢想起与你的过往。”沈凝说得小声,“先是夜夜梦回,看不清梦中人的模样,再是逐渐清晰,晴雨亦是如此,我都怕死了。去信给阿故,他却说得模棱两可。” “后来我想啊,莫不是你真如话本中所写,是误入凡尘的仙子,功德圆满,历劫归去,抹去了我们这些凡人的记忆。还有你这模样,虽有变化,却恍若昨日初见,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 在沈凝的求解渴望下,今襄抿抿嘴:“是,也不是。”她的秘密在沈故面前虽已暴露了大半,但她还不至于逢人就说,便是沈故,她也还没办法彻底信任。 “我懂,天机不可泄露,你不用告诉我。”沈凝制止了她的话头,“话本里都说了,泄露天机会遭天罚,你可千万莫要说与别人,阿故那儿也别说。” 今襄被逗笑:“照你所说话本都是真的,那写话本的莫不也是天上的神仙?那些都是杜撰的,当不得真。我和你们一样,就是普普通通的人。” 沈凝一副“你什么都别说,我都懂”的模样,点点头。 今襄哭笑不得。 “说来还有一事,怀儿和希儿来信,听闻你把谢子简的两个儿子接进了教学园?” “嗯。” “你这是还未忘记他?”沈凝问得小心翼翼。 她摇摇头:“不是因为他,是因为谢昭。” “谢昭?谢子简的次子!这与你有何关系?” 沈凝一直在京外,刚回来不久,初闻谢子简两年前忽然冒出了一个儿子,生母不详,还震惊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是谣言。 “谢昭的另一个名字,叫今暄和。” “金?今!”沈凝双手捂嘴,瞪大了眼睛。 今襄点点头:“没错,他是我儿子。” 第221章 惊天大瓜 “他不是才七岁?”沈凝难以置信,“你不也是才回来吗?” “他原先是和我住在一起的,有一日他失踪了,我是为了来找他才回来的。” “他们都知道。”沈凝说的他们自然指谢繁和沈故。 “嗯。” “欸~都是孽缘。”沈凝深知沈故的性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随后忧心忡忡地道,“他们知道也就罢了,若是旁人知道,那后果 ”有些担心地看向她。 “若是谢子简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那他这些年官,真是白当了。” “也是,阿故也会爱屋及乌的。”沈凝放下担忧,自家的阿弟他了解,多年来对今襄的执着,已然成了执念。 若要今襄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谢昭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事实证明,千万别在别人家的地盘讲八卦,说秘密。 “隔墙有耳”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梅园雪宴后,今襄恃宠生骄,无视礼法,不敬皇室等各种恶名被传了出去,成了街头巷尾,百姓口中的谈资。 沈故也很是配合,大肆购买珠宝布匹,命人大张旗鼓地送到北境王府。携美出游,吃饭包楼,听戏包座,很是铺张浪费,将骄纵之名落实。 除此之外,另有一则谣言传出:谢家四公子谢昭生母,乃北境王府侍妾。 “嘭——” 整个安京百姓都炸了!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作为当事三人,并未有任何出言,似是默认了事态的发展。 好事者,以此参了两人一本。 景熙帝却觉着,不过是两人的风流韵事,外人哪里好管人家的雅事?更何况,哪个皇帝会不喜有软肋的臣子呢? 北境王常年征战在外,不近女色,既不贪财,也不好赌,如今有了喜爱的宠妾,他乐见其成。 不过那女子也算是奇女子,竟还与谢子简有瓜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外面的谣言,愈演愈烈。 今襄在王府躲安静,复盘了近日的行动和言行,一一进行排除。 北境王府和谢府中人有不少人知晓,但从未有人敢透露,便是江弥珠和魏琦珞也不曾对外透露。 再有便是在梅园了。 今襄有些后悔,那日的人太多了,园子虽然是虞善公主的,但不代表就是她。 本以为教学园的教学工作会停一段时间,却不想除了谢畔和周迟迟,竟一个不落。 沈晖,章怀和章希三人的到来也是很意外,毕竟荣王妃听闻此事,似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更是直接上门,说了沈故好一顿。 荣王妃很有皇室涵养,并未指着她的鼻子骂。 只是从沈故书房出来,似是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对着她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拍了拍她手背,便走了。 这让今襄很是费解,也不知沈故对她说了些什么,竟扭转了其三百六十度的态度,前后的差别着实有些大。 事后问起,沈故只笑不语。 她也不再追问,既然有学生,她自该认真教导。 今襄从药箱内侧的暗格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布袋,倒出一枚铂金戒指,戴于左手食指之上。 今襄:[姑姑 姑姑 ] 时母:[襄襄,我听到了。你在那边还好吗?] 今襄:[不用担心,一切都好,你们还好吗?] 时母:[我们都很好,联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今襄:[没有,推算了时间,你们那里该是新年了,想跟你们贺声新年。] 时母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都很好,倒是你,孤身一人在异世 ] 今襄:[姑姑,我不后悔,我找到了暄和,我们一切都好。] 与时母简单问候之后,今襄便取下了戒指,收入布袋。布袋中还有一枚男戒,药包是时元帮着准备的,这枚男戒是他偷偷放入的。 只看了一眼,今襄便收了起来。 “见过夫人。”张琪对着今襄见礼。 “见过夫人。”落于张琪身后的一位女子,也恭敬见礼。 今襄觉得熟悉,便驻足看了一眼:【哟,还是老熟人。】 “原来是葛医师,好久不见。” 葛塔尔的头低得更低了些:“葛塔尔见过夫人。”言语中仍能听得出些许颤音,甚至是恐惧。 今襄打了声招呼,便离去了。 葛塔尔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涩难懂。 “走。”张琪喊了一声。 张琪把她送至门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该好奇的不要问,你没有第二次机会。” “属下知道。”葛塔尔的闷声应道。 葛塔尔自恢复记忆而来,时常梦魇,两年过去了,一直生活在那件事情的阴影之下。只要听到[今襄]这个名字,她就止不住发颤。 今日再见她,心底的恐惧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全身麻痹得无法动弹,背脊一股子冷汗。 “今晚是几日了?”今襄望着夜空之上的月圆。 “夫人,今日十五了。” “又一年的十一月十五,日子过得可真快。” 郊外桃树林,竹屋。 今襄烹茶待客,对面坐着两位夫人,面面相觑,略微年轻的妇人面上难掩一丝不自在,略微年长的妇人倒是一派沉稳,铁青的面色也表露着不满,手中念珠频转。 “谢三少夫人可是觉得椅子硬了些,坐着不舒服?” “你今日叫我… …”魏绮珞言语一顿,往右瞥了一眼,转言道,“叫我们来,是何目的?”魏绮珞没想到,原以为只自己一人,竟没想到江弥珠也被请了过来,便知其没安好心,可外面的重重护卫,想逃都走不了。 “谢三少夫人如此心急作甚,论耐心上你倒是该学学谢夫人。”今襄给两人各自倒了杯茶,继续道,“不过是想请两位来叙旧罢了。” “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说的。”魏绮珞没好气道,她是一刻都不想待在这。 “谢夫人,说起来我与谢三少夫人好歹见过几面,倒是未曾与你见过,今日一见… …啧,果然与我预想中的一般,是个大美人呐,蛇蝎心肠的大美人。”比起魏绮珞,今襄对江弥珠更感兴趣,想到调查的一些消息,内容很是有意思呢。 第222章 复仇之行 江弥珠面不改色,不言语只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端坐。 今襄不在意:“不若就先从谢夫人开始。”抬手示意屏画从画轴中取出画卷展开。 眉目温顺的二八少女,巧笑倩兮,颔首低眉,一位绝色佳人跃然纸上。 画卷舒展,江弥珠的眼神不自觉被吸引,恍若再见故人,一旁的魏绮珞有些疑惑,不识画中人。 “你许久不见她了?啊,错了,想必你应该还留有她其他的画像。”今襄这话自然是说给江弥珠听的,“没想到你画技如此好,栩栩如生。”她称赞了一句。 江弥珠撇开了眼,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三少夫人,认识一下,这位是当年安京的双姝之一——江西瑾。” “江西瑾!”魏绮珞自然听过江西瑾的名字,当年才貌与荣王妃并列的美人,引万千追捧之人,盛极一时,可惜红颜薄命。 自然,她也是谢府的第一位夫人,江弥珠的嫡姐,谢繁生母。 … … “江弥珠,你很爱她。” 江弥珠脸色惨白,手中念珠停顿,不过片刻失神便又恢复了常色。 “不是亲情,而是相知相伴,想要共白首的爱情。” “放肆!”江弥珠再不能常色,被戳中了心中的隐秘,“休要满口胡言!哼,你今日的作为难道就没有不怕他会知道,我不仅是他的名义上的母亲,更是他的亲姨母。” “噗呲~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在乎?”今襄笑出了声,“就像当年你对我下杀手,谢算能默许。今日我所谓,谢子简为什么就不能默许呢?” “你!”江弥珠气得瞠目。 今襄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自顾说道:“难道我猜错了,不应该啊。” 然后转头看向魏绮珞:“难道谢繁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的这位姨母就是为了给他母亲报仇才入的谢府,她爱江西瑾爱到疯魔。江西瑾的一切她都要拥有,当然还有曾经拥有过的男人。” 江弥珠对其姐江西瑾有着病态的爱欲,这份情感不为世俗所认可,一直隐藏得很好。若非从画中看出些端倪,还有调查到的一些信息,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她曾问过时母关于江弥珠的人设,并未设计如此,应当是这个世界的设定,给每个人物更为复杂的性格补充。 “你在胡说什么!”一旁的魏绮珞倒是吓得不轻,脱口道。 江弥珠手指有些控制不住颤抖,将双手拢与袖中,对今襄怒目而视,随即轻笑一声:“哼,子简可知你今日所为,如此辱他生母?” “切,真是小气,我就是好奇问了一句,不是就不是咯。”江弥珠的反应足以证实她的猜想,“怎么都不喝茶,要凉了。”今襄为其重新添茶。 “若无他事,先告辞了。”江弥珠此刻心情浮躁,实在没有耐心再待下去,起身便要离开。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吗?”今襄指尖在桌上一点,“站住。” 江弥珠的脚步一顿,面色惨白,她的双脚竟顿时麻木,不得动弹:“你敢下药!” 魏绮珞心下一惊,连忙查看自身,却并无异样,有些孤疑地看向江弥珠。 “回来坐好,喝杯茶。” 江弥珠似是中了魔咒一般,依言乖乖入座,拿起滚烫的茶杯,一饮而尽。热茶烫了喉咙,嘴唇瞬间红肿。 “你呀,真是不听话。”今襄起身走至她身后,抬手搭在她肩上,附身轻启,“胆小鬼,爱一个人都不敢承认。” “屏画。”今襄起身唤了一声,“添些碳,没看见火熄了吗?” 屏画听到授意,捧着画,将其放于红泥炭火之上。 很快,一抹红烟燃于之上,向宣纸四周蔓延开来,燃尽烟青色的衣裙,自玉臂始缓缓而上。 “你做什么!”江弥珠见画卷被烧,嘶哑出声,挣扎着想要去阻止,手中念珠滑落,缠绳断,玉珠散落一地。 “江弥珠,好好看着,我要以江西瑾的名义诅咒你。”今襄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将只记得‘江西瑾’这个名字,却永远记不清她的模样,她的声音,还有关于她的一切。每当你想起江西瑾的名字,你都会心碎一次,蚀骨一寸,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息,才能重新记起她的模样。” 直到画卷燃尽,今襄再次开口:“来,告诉我,画中的她喜欢什么眉形?” 江弥珠脸色煞白,脑中竟然一片白茫模糊,张口说不出答案。 “要不要给你一个提示。”今襄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柳叶眉,或者秋波眉?” “是… …是… …” “来,你来告诉她,是什么眉?”今襄转头看向依然一脸惊恐的魏绮珞。 魏绮珞看江弥珠的反应,便是再迟钝也该想明白了。 抬手捂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弥珠,眼露厌恶,只是前一刻还震惊如此秘事,后一刻更是害怕于今襄对于江弥珠的控制和诅咒。战栗着起身,却不想腿软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远离今襄。 “妖女!妖女!”江弥珠叫嚣着,情绪开始崩溃,“今襄,你敢如此对我!当初就应该让你跟那个贱人一样,沉尸江底,做鱼饵,裹鱼腹… …” “闭嘴,吵死了。”今襄一把扼制江弥珠的喉咙。 江弥珠的话,确确实实刺痛了今襄的神经:“今日之后,谢算怕也会知道这么多年来,陪在她身边的到底是何种人了。你想死后与她同穴,我偏偏不让你如愿。若非看在谢子简的面子上,没有将你挫骨扬灰已经很不错了,你该庆幸。” “你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我自然该回敬你。我要让你的余生,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江弥珠被禁言,无法开口怒骂,只浑身不住颤抖战栗。 … … “该轮到你了,愚蠢的帮凶。”今襄转向魏绮珞。 魏绮珞在今襄控制江弥珠的时候,早已七魂吓走了三魄,趁不注意跑到门边,却怎么也开不了门。 今襄对着她步步逼近,在离她三尺之前停住脚:“你最重要的人,是谢畔。” 第223章 磕头赔罪 “求求你,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不要,不要伤害我的畔儿。”魏绮珞跪地求饶。 “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害怕成这样?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长得面目可憎。”今襄抽出被抓在她手中的衣裙,“听听你这话,真是可笑,怎么你动我儿子就可以,我动你儿子就不行呢?” “别以为推出一个安嬷嬷就能了事,是觉得我好骗,还是觉得我会看在谢子简的面子上不计较?”今襄说得毫不留情面,“啧,我该怎么好好回敬你呢?” “失足溺水?没什么新意。” “不若送他一场天花,急症早夭?不行,恐怕会牵连无辜。” “他应该有学六艺骑射,来个坠身马下,亦或是一箭穿心?啧,太血腥了。” “对了,他似乎很喜欢吃我做的糕点,要不下点慢性毒药,再给你们母子一段相处的时间好好告别,如何?”今襄一连说了几种毒杀的方法,每说一句魏绮珞脸色便惨白一分。 “今襄,不,今姑娘,是我愚蠢,是我活该,求你,不要伤害我的畔儿。你我都是做母亲的,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魏绮珞求饶着,然后想到了什么,抬头乞求,“畔儿绝对不会跟他抢的,整个谢家都会是谢昭的。” “嘘,你不觉得你的话,可笑至极吗?”她可没有那么大度,“杀人者,诛心为上。你敢伤谢昭,我就夺你子,让你们母子离心,永不复见。不过是一个谢府,一个谢繁,你以为我会放在眼里。”今襄嘲讽着。 “今襄——”魏绮珞见今襄不肯让步,拔下发间金钗便要刺过来。 今襄的身手可不差,只后退一步,抬手掐住刺向她的手,反扭其手腕,抬脚踢在魏绮珞膝盖。 “咚——”的一声,魏绮珞吃痛,再次跪于地面,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告罪,将魏绮珞压制在地。 “不自量力。”今襄冷哼一声,蹲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打了一个响指,魏绮珞瞬间眼神露出迷茫,放弃了挣扎。 她抬手让侍女松开,然后对魏绮珞道:“你猜,我会怎么对谢畔?魏绮珞,你可要看好他。”然后又一个响指,魏绮珞眼神清明,瘫坐在地。 今襄起身,望向窗外不远处的墓碑,不经意开口:“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说动让安嬷嬷替你顶罪的?” “我…当年三爷醉酒归家,我在他随同的食盒中发现了夫…江弥珠指使安嬷嬷对你下杀手的供词,私下扣下了那只钱袋。”魏绮珞说出了当年之事。 “呵,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心机。” 当年的魏绮珞不过十六,真是不能小看世家后院出来的女子。 … … “来,两位,给我的小桃姑娘磕几个头。”今襄站在小桃坟前道,“真是抱歉,小桃。许久没来看你,我带人来给你赔罪了。” “别管人心诚不诚,这礼咱还是受得起的。” 江弥珠和魏绮珞两人在小桃碑前,恭恭敬敬地磕头。不是她们的本愿,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不得不依今襄言所言行事。 “今姑娘,小桃姑娘之事,与我无关。”魏绮珞不明白,为何自己也要陪着磕头。 “啧,你这话就说错了。江弥珠好歹是你长辈,怎好只让婆婆磕头请罪,你这个做媳妇的在一旁站着看?”今襄好心解释道,“我的赔礼,便让小桃替我收了。” 魏绮珞无法反抗,只能咬牙受着。 “小桃,本想着七月十五来让她们给你赔罪,想着你会来人间一趟。今日是你的忌日,想来你也是能看到的。” 七月十五,中元节,百鬼夜行。 今襄这话,让磕头的两人背脊忽然冒出一身冷汗。 “好好磕头,至于什么时候能停下 呵呵~”今襄顿了顿,“就看咱小桃姑娘的意思了。” 谢算的眼光是真的差,同床共枕之人别有用心,便是儿媳都是愚蠢至极之人。 今日的精神暗示,消耗了她不少精力,为了这场复仇,她从回来前就开始准备了。小桃的仇,今暄和的仇,就该她亲自讨回来。 “今日可畅快?”沈故替她轻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你的奴才倒是忠心。”今襄言语中透着疲惫。她孤身一人,独处异世,身边无一可信之人,言行多在他人监视之内,便是沈故,亦是如此。 “我只是担心你,你若不喜欢,不会再有下次。” “大可不必。”今襄揽下他的手,“这种事情我没兴趣解释,有人告诉你,好过你来试探我。” “你不信我。”沈故听得出她言语中的不信任,将她圈于胸前。 “我就不信你不好奇?有本事,忍住别问。”她拍拍他的脸颊,反将一军。 沈故挑眉,认输似的笑出声:“你总能猜中我的心思。”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可不吃这套,开始转移话题:“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沈故想起今日收到的密报,忽然严肃。 “很严重?” 沈故下榻,从木阁上取出一封密报递给她:“看看这个。” “南平出现神女?”今襄震惊,“明教!” 【这名字 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还有这地点,九色碧湖便在南平境内。】 “南平境内出现了一派邪教,名曰明教,其教员在村落大肆宣扬藐视皇权的谬论,煽动百姓暴乱,已经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势力。” “为何给我看这些?” 沈故抽出她手中纸张,开口道:“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所谓的明教。” “这邪教出现的时间,地点,甚至是言论 ”沈故看着她缓缓道,“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今襄端起茶盏,掩饰着紧张:“确实与我出现的时候重合,可我也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沈故知道她有秘密,她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 “我的人潜入了内部,只是其教规甚严,所得消息并不多。”沈故道,“今日刚得到的最新消息,教派的神女,失踪了。” 【失踪了?难道是回去了?不对,通道已经关闭了,愿那所谓的神女是个聪明的。】 今襄想起了初来之时的种种险恶,只能暗自叹气。 沈故见她无意识搓捏着茶盏的手指,眸色微动,她既不说什么,他自不会再主动提什么。至于那个神女,若是不能找到,宁可消失,也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 第224章 栗发少女 “五爷,抓回来了。” “双脚双手都给我用铁链锁了,每日一碗白粥,留一口气就够了。” “是。” 外罩黑布的铁笼之内,一个年约二十的浅栗发色少女,被铁链双手双脚捆住,奄奄一息地昏迷着。 “你来了。”路远唤了一声。 “嗯。”今襄坐上马车,摘下斗篷帽。 昨日,在路平上交的课业中,夹杂了一份信笺:路远邀她见面。 既是通过路平传消息,必然是不想引人耳目。正好这几日,沈故外出公干,不在京内,路远的人,躲过了他的耳目,将今襄接了过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要去哪儿?” “有个人,我想让你见见。” 不过一刻,马车便停了。 “慎刑司!”今襄有些意外,“犯人?” “不算是,让她在这里比较安全。” “看来是个很重要的人。” “来人,放我出去。” “路远,路远,我要见路远。” 一女子拍着牢木叫嚷着,微哑的声音显然已经叫唤许久。 “没想到,是个女子。”今襄从暗处看去。 “此女名唤——金缃。” “与我同名?”今襄有些惊讶。 “去年在南平一带出现一众邪教,我奉命前去调查。两个月前,其教派圣女失踪,我的人追踪了一路,从南平林家人手中截获。” “是林家人绑架了她?”让今襄意外的不是此女子身份,惊讶的是,竟然是林家人绑架了她。 路远道:“林家人确有意,不过是她自己偷跑出来的,运气不好,自己送上门去了。我不曾见过她,但是当日从林家人手中截过来的时候,她一见我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凭你的手段,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应该轻而易举。” “确有试过,不过 ”路远想起当日审问之时的怪异现象,面色凝重,“除非她自愿开口,否则我等无法从她口中知道再多。” “疆部的摄魂术呢?” “都试过了,不行。” 若这女子的身份真如她所想,那些怪异的现象应该就是天这个世界的保护机制。 “我不认识她,不过,我应该知道她来自哪里。好好看管她,不要让她落入任何一方势力手中。”今襄只说了这么一句,“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会引起大患。” 路远明白她的意思:“放心。” 她需要去见一见归一真人,是否还有其他通道开启的时间。李玄师说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会被抹杀消失。若是再没有机会,那这个孩子恐怕 要消失在这历史长河中了。 “小师妹。” “百岁先生。” 李桢和今襄相互见礼。 李桢的道号是百岁,今襄初闻觉得很有意思。他自小身体不好,归一真人便给他取了道号为“百岁”,如今也应了这道号,可以长命百岁了。 “怎么不见国师?” “小师妹有什么想问的,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李桢很是自信道。 “路远,路大人,你就行行好,放我出去。” “你身上还有伤,等伤好了,自然会让你出去。”路远刑侦一把手,自然也善攻破人心,“这里很安全,难道你还想被人绑了不成?” 金缃双手捧脸,花痴似得盯着路远看:“男人四十一枝花,果然成熟的男人有魅力。” “你既来了这里,就该入乡随俗。”路远不客气道,“安分点,才能活得长久。” 金缃撇撇嘴,她知道路远说得不假:“真是冷漠,你这样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吃你的饭。” 她戳了戳菜盘:“天天白面馒头,粗粝又寡淡,我想吃炸鸡,我想喝可乐。” “没钱。” “怎么可能,你堂堂慎刑司正事,怎么可能没钱?” “看病喝药,不用花钱?” 金缃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把我从人贩手里救出来,替我看病疗伤,还保护我。” “晚点会有人来收拾。” 路远每日都会亲自给金缃送一顿餐食,顺便聊上几句。 自今襄来看过之后,他便亲自看管她,毕竟她身上的秘密与今襄身上恐有相关,交给旁人,他不放心。 “你终于舍得抽出时间来陪我吃茶了。”沈凝早早在四芳阁订了厢间。 “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扔了两个小子过来,既让我教学,我这个做夫子怎么好不上心?” “这两个小子要是不听话,你就动手,他们皮厚着呢。” “你这是亲娘啊。”今襄笑着道,“我这可不兴体罚。” 茶娘煮茶,为两人舀上一杯香茗,便被沈凝遣下。 “这段日子,过得可还好?”沈凝关切问道,“梅园后被小人出了流言,我思索着,这时间太过巧合,许是那日我们的交谈被偷听了去。” “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整日在北境王府,府内人规律及严,并未有什么烦扰。” “怪我心切,不该这般急急问你,叫小人得逞。”沈凝拿出一份调查,“此事出后,我便派人调查了一番,我原以为是虞善,不过根据调查来看,另有一人的嫌疑更大。” “林熙。”今襄并未看调查的内容。 “你知道!”沈凝惊讶后了然,“也是,凭阿故的手段,许是早就调查清楚了。” “谢谢你,将我的事放在心上。”今襄很感谢她所作的一切。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沈凝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来,这段时间京内百姓对你风评似有诸多不满,我猜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随他们说去,我自有我的逍遥自在。”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吵闹了起来。 “晴雨。” “郡主。” “外面发生了何事?” 茶室最忌喧哗,这般吵闹,平白惹了茶客的心情。 “有一位女茶客不小心打翻了茶盏,污了绥远侯二夫人的裙衫。”晴雨道。 “绥远侯二夫人,哈,今日真是有好戏看了。”沈凝轻笑一声,转头对今襄道,“是个故人,要不要去看看?” 第225章 英雄救美 两人凭栏往下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鹅黄长裙,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少女正叉腰怼着翠衫侍女:“我都道歉说要赔你银钱了,你怎么还这么得理不饶人的?” “放肆!你这贱民,污了我家夫人的裙衫,便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像你这种人,要是放在以后,管你多有钱多有权,保证一夜让你名誉扫地,财富破产。” “无礼刁民!无礼刁民!”翠衫婢女被气得涨红了脸,她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刁民,“来人,将她绑了。” 楼下事态,愈演愈烈。 “果然是故人。”今襄看到翠衫侍女身后的妇人,一身墨绿锦服,玉环金簪。 “她可有本事了,你离开后不久,便又携那枚麒麟玉找上门来。那时我们皆忘却了你,阿故却承认了她的救命之恩,她再次成了荣王府的座上宾,故技重施。”沈凝嘲讽道,“凭借荣王府的这层关系,倒是在京内混得风生水起。结识了绥远侯府的嫡次公子,让其非她不娶,先是侍妾,生下一子后抬为姨娘,如今已扶正。” “她很有手段,自她入了绥远侯的十年间,绥远侯府上可谓是热闹不断。” “绥远侯年事已高,嫡长子又是个体弱的,外人都说,这爵位许是要落到嫡次子身上。” 沈凝大概讲述了苏音这些年的经历。 今襄静静听着:【果然,事情都往原定的轨迹发展了。】 “这女子有些奇怪。”沈凝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怎么说?”今襄随了一句。 “我见过外邦异人,虽与我朝发色有异,但都是从发根便有二色的。不似这女子,发根乌黑,发丝和发梢却是浅的。”沈凝分析着,“看着模样二十上下,为何要学稚童梳个双髻,还有衣衫不正的样子,莫不是脑有疾。” “噗呲~”今襄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凝说得确是事实。 这女茶客正是金缃,来异世之前是披肩短发,还染了色,没办法只能扎了两个丸子头。虽俏皮可爱,但与所属时代的礼习极为不符。 再是衣衫,衣裳的颜色和面料花纹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殷实的人家便是酷夏都着五层,贫民百姓也至少着三层。倒不是说她穿错或是少穿了衣衫,只是那副撸起衣袖就要干架的模样,着实有些不雅。 安京城好歹是皇都,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是不会如此粗俗无礼与人动手的。那苏音也只在后侧怒目而视,出言教训的是其侍女。 少女寡不敌众,被两个侍女钳制了左右手臂,嘴里还叫嚷着:“你放开我,我大哥马上就要来了,我大哥你可得罪不起。” “哼,无礼的小丫头,我家夫人可是绥远侯府二夫人,是你顶撞我家夫人在前,谁来了都逃不过这个理。”婢女柳絮很是不屑道。 “绥远侯府二夫人?”少女似是在哪里听说过,然后有些兴奋道,“哈,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苏音,那个恶毒反派女配。” “放肆!”苏音忍无可忍,“给我掌嘴。” “谁家的女儿,这般无脑?勇是真是勇!”沈凝看得津津有味。 “哝,救美的英雄来了。”今襄望门口望去。 路远提袍,快步进了茶楼,在那侍女的手掌落到少女脸上之前,扼住了其手腕。 “路大哥!”少女惊喜地叫了一声。 【果然,穿越女的主角光环就是这么强大!】 路远不做理会,甩掉侍女的手,拱手对苏音道:“梁二夫人,舍妹初来京城,不懂规矩。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你是何人?”苏音见来人一身杀伐之气,强忍怒意问道。 “路某,任职慎刑司。” “嚯——慎刑司的人。” “也是个大人物啊。” 周围的茶客一听“慎刑司”,都心生惧意,哑然无声。 “原来是路大人。”苏音没想到,这丫头的背后之人是慎刑司正事,不好再继续。 “过来。”路远对着少女呵斥一声,“给梁二夫人赔礼道歉。” 少女挣脱开钳制,来到路远身边,扯着他衣袖撒娇道:“我之前道过歉了,是她得理不饶人。” 路远不吃这套,抽回衣袖,一记刀眼警告她。 少女害怕地低头,学着路远样子拱手作揖:“对不起,是我错了,请您原谅。” “呵—”苏音掩嘴轻笑,一个女子竟学男子拱手作揖,真是粗鄙无知。 路远也是没眼看。 “既然是路大人的舍妹,我也不好过多苛责,还是好好教导一番,莫要丢了大人家的门面。” “夫人说得是。”路远应道,“改日定让人将赔礼送到夫人府上。” 待苏音走后,少女便忍不住委屈:“路大哥,你怎么帮她,不帮我啊?她刚才还想打我呢?” “安分点,难道你还想住在小黑屋里?” “ ”少女委屈地瘪了嘴,不敢再说话。 “没想到是路大人的妹妹,这年岁差得有些大啊,要说是女儿我都信。”沈凝终于反应过,“欸?你怎么知道,路远会帮她?” 今襄挑眉对着她笑了笑,勾其了沈凝的好奇心。 热闹结束,转身进了厢间内。 “你可有听闻南平出现的新教派?” “自然有所耳闻,短短一年已然发展成一方势力,前朝对此很是苦恼。”沈凝点头道,“听闻还有一位天降神女带来神谕,频频现神迹,引得百姓深信不疑。” “教派圣女失踪了。”今襄再提示一句。 “失踪?”沈凝瞪大了眼睛,“不会就是她!”有些不敢相信,哪有圣女是这般模样的? “那为何在慎刑司手中?” “圣上可不会放任此教派撼历朝安泰。”今襄解释道,“此教派传言其圣女乃天降神女,我朝可已经有一位自带祥瑞之女了,你猜哪一位是真的?” “原来这是个饵啊!”沈凝了然。 没错,这是个局。 无论是对年林两家,还是南平的教派,都是相当的有诱惑力。 茶楼里少女与苏音的这场会面,今襄有私心在。她站在上帝视角又深陷其中,若是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那便只能在途中多设几道关卡,延后结果的出现,寻找一线生机。 第226章 教派圣女 四月,帝下令,派兵捉拿教派一众,不过一月,“明教”被彻底瓦解,捉拿教员三百余人,掌事者十余人。 今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之前还屡攻不下,为何这才不过几个月,便彻底被瓦解,难道真如他们所言,是因为失去了神女的庇佑? 至于那教派圣女,自四芳阁一事之后,时不时遭遇绑架和刺杀。刚开始的兴奋感,已经被随时丧命的高危险性吓得安分了不少。 景熙十年,正是三年一科的时候,安京的四月很是热闹,天下才子都汇聚安京。 “甲第楼”是着名的状元楼,名字虽然俗,但耐不住寓意好,每三年都会举办一次诗词大会。 不少文人墨客,会于此品茶对诗。 今襄得闲,正逢诗词大会,便来瞧个热闹。 “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宅府一座,黄金百两,一纸阁三年座上宾。” “真是俗,后一项听起来还算不错。” 诗词大会举办七日,每日评选一首最优作,诗作者可得白银百两,第七日六位得胜者再进行一轮比赛,魁首可得最后的大彩头。 一纸阁乃安京内最大的书行的名号,集天下书籍,售文房四宝,藏古玩字画,若能成其座上宾,可预览阁内书籍,纸墨不限。 如此彩头,哪里能不吸引读书人? 至于这一纸阁背后的东家,看这名字便知道了。十几年前,平城曾有一家“一纸书肆”,毁于灾火。 “世人不都喜欢这些个俗物,没了这些个俗物可怎么活。”沈故悠哉品茶,投资读书人,是永远都不会亏本的买卖。 此举,格局颇大。 “可有能入你眼的?”今襄问道。 “暂无。”沈故说得意味深长,“不过昨日出现了一位文采相当了得的,也不知今日还会不会出现。” 这厢谈论着,楼下诗词大会已然开幕。 各州才子纷纷上台一展才情。 今襄看着一份份诗词,虽不太懂平仄,但自小就学习的鉴赏能力倒是还在。 甲第楼设有保密性极好的厢间,凡有客,楼内掌柜都会命人送上一份诗词抄录,供厢间内客人阅览。 参与诗词大会的各位文人也是卖尽了才气,说不定就被哪位大人赏识了呢? “有些个确实不错。”今襄忍不住赞叹。 沈故见她如此有兴趣,对着小六子耳语了一番,小六子领命下去。 “你交代了什么?” “这些个诗作不是歌功颂德便是无病呻吟,太无趣了些,不若来点有意思的命题。”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楼下传来一声声的鼓掌叫好声。 今襄凭栏而望:“这就是你说文采了得的那位?” “昨日的一首《水调歌头》,夺了首。”沈故走到今襄身边,“今日这一首《青玉案》,当绝。” 今襄白了他一眼,她就知道不会平白约她来听诗赏词。 【这女人也是真够蠢的,才安分了一段时间便如此高调,真是嫌命太长。】 “金公子,请。”小六子将女扮男装的金缃请上了厢间。 金缃有些惴惴不安地进入了厢间:“你们是谁?” 【天哪,这也太帅,太美了!】 【龙眉凤眼,燕颔虎劲,清癯绝俗,香培玉篆,天呐,天呐,原谅我贫乏的词汇!】 “金姑娘昨日一首《水调歌头》,今日的一首《青玉案》,当真让人印象深刻。”沈故启口,“不知金姑娘师承何处?”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金缃惊讶。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暗暗发笑,心道:【这姑娘莫不是傻的?真当我等眼盲?】 沈故有些无语,跟蠢人交流真是费劲。 “这诗是我偶然所得。”金缃说得羞涩。 偶然所得,这四字用得甚妙,是偶有灵感所作,还是偶然从他人处所得呢? 金缃知道做文抄公是对那些个作者很抱歉,但是因着心底的那几分顿生的虚荣心,默认了。 “金姑娘大才,不知今姑娘是哪里人?”低沉的声音,引得面前的少女双颊滚烫,双目迷离。 “我是浙杭 ”金缃猛地顿住嘴,想起路远的交代,“英州杭县人。” “哦,倒是与路远路大人同乡。” “你认识我大哥?” 沈故与她交谈着,而今襄只静静端坐在一旁,观察着眼前少女的言行。 【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 只是可惜了。】 “王爷,谢小公子 ”小六子还为来得及禀报。 谢昭奔奔地就往里跑,一个猛冲,冲进今襄怀里:“娘亲~” “你怎么在这儿?”今襄轻抚他的背。 “爹爹说这几日有诗会,带我来看看,以前我也来过。”谢昭解释道,“可是回去后就让我抄诗背词,哼。”顺便告了个状。 “王爷!你是王爷!”少女兴奋地叫出声,“眉骨刀疤 你不会是北境王沈故沈既望!” “放肆!王爷名讳岂是你能叫的!”一旁的张琪执剑呵斥。 少女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沉浸在见到北境王的兴奋喜悦中:“我今天也太幸运了,竟然见到了北境王,你知道吗?你是我并列第一喜欢的角色。” 少女的语出惊人,再次让在场的其他人感叹:【这女子也忒不含蓄了。】 今襄掩嘴低笑,一向冷面惯了的战神将军,怕是没有遇到过如此炽热的当面表白。 “娘亲,她是谁?”谢昭觉得眼前人的言行有些奇怪。 “客人。” “她好没有礼貌。”谢昭说得小声。 今襄笑着点点他的嘴巴。 “可是你你怎么已经有妻子和孩子了?还这么大了!”少女有些惊讶地看着今襄和谢昭。 “你在胡说些什么!”谢昭没好气道,“沈叔还没得到我承认呢。” 谢昭这话说得很是巧妙,沈故听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 “昭儿,又到处乱跑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犬子无状,还请北境王海涵。” “真是稀客。”沈故抬手,示意小六子摆座奉茶。 “谢北境王。”谢繁施施然入座。 第227章 动手解气 “谢繁谢子简!”少女在谢繁踏进门的那一刻,又开始犯花痴。 【今天真是什么好日子,沈故,谢繁,竟都让我遇见了!】 “谢某冒昧了,不知王爷这厢还有客。”谢繁自然也注意到了眼前这个眼神放肆的女子。 “你是谢繁,你是我另外一个并列第一喜欢的。”少女眼冒红心,已有些头昏,脑补着“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我该选谁好呢?怎么办,都好喜欢啊!】 “你走开,别靠近我爹爹。”谢昭觉得这个人有病,跑到谢繁身边推开少女。 “他是爹?”少女盯着谢昭看,“你是谢昭!” 又转头看向今襄,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道:“原来你就是谢昭生母,可你又怎么会和北境王在一起?” “啊——” 少女被谢昭一个顶撞,不慎跌倒在地:“不许你说我娘亲。”谢昭骑在她身上,开始动手。 少女哀嚎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让她来不及反抗,竟被一个七岁的孩子压着打。在场众人也出奇地没有出声阻止,漠视着装作未曾看见。 一盏茶后 “谢昭。” 每当今襄喊他全名的时候,他就知道,娘亲有些生气了,立刻停了手。 “娘亲~”他有些委屈地在今襄怀里撒娇。 “傻不傻?娘亲怎么教你的,你打她不也疼了自己的手。”今襄抬手帮他整理衣领和发冠,检查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娘亲不生气我打架吗?” “昭儿在维护娘亲,娘亲只会关心你有没有受伤。”孩子维护母亲是天性,她又怎么会责备。 “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这里有这么多人,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孩子来动手,下次说一声就好了。”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哦。”谢昭乖巧地点点头,“可是自己动手比较解气。” “你啊。”今襄无奈地点点他的鼻头,“你受伤了,娘亲会心疼的。” “那我听娘亲的话,以后再不会自己动手了。”谢昭仰着头,依偎在今襄怀里。 缓过剧痛之后,少女怔怔地瘫坐在地,为什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屏画接收到今襄的眼神示意,上前扶起少女:“金姑娘见谅,小公子莽撞了。” 少女发丝凌乱,裸露的肌肤上有被抓挠的红痕,低着头满眼慌乱。就算她反应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厢间内的温度降到了零点。 “金姑娘,还请海量。”屏画摘下手腕上的掐丝金镯,套进少女的左腕。 少女顿感手腕沉淀,推脱着不愿意接受:“不,不用,是我说错话了。”【足金的镯子,放到现代也得三万,这么大手笔,也太土豪了!】 “金姑娘,这是赔礼,请收下。”今襄莞尔道。 屏画将少女扶到座位,退回到今襄身侧。 “金姑娘,可要传大夫来看看?”谢繁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 “不用,就是摔了一下,不疼不疼。”少女摆摆双手,有些受宠若惊地捧起茶杯。开始自我怀疑,她真的说错话,做错了事。 “王爷,路大人来了。”今日小六子特别地忙。 路远进门,先是狠狠警告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少女,然后拱手作揖:“见过北境王,谢大学士,夫人。” “又一位稀客,路大人公务繁忙,今日倒是有闲来甲第楼喝茶品诗。”沈故调侃道。 “路某是粗人,不懂文人风雅。” “哦,这倒是让本王很好奇,路大人如何有一位诗才了得的小妹?” “受故友所托,照顾一二。”路远起身,“天色渐晚,路某先带小妹告辞。” “路大人,请便。” 路远带少女离开后不久,谢繁也带谢昭告辞。 楼下诗会已落幕,今日诗首——《青玉案》。 掌柜来问赏银如何处置,沈故吩咐:“自是送到路大人府上,记住要大张旗鼓地送去,怎好埋没如此诗才呢?” “纪卿,今日算是来对了。”玉树临风的青年公子转动着指尖扳指,对着身旁一位清新俊逸的男子笑着道,“瞧瞧,多热闹。” “确实热闹。” “看来传闻不虚。”青年公子心情颇好。 少女被路远拎着后领扔进了房间。 “你干嘛,你弄疼我了!”少女生气地喊道。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事。”路远压着怒意,“蠢货。” “怎么了?不就是偷偷跑出去参加了个诗会,哪里有闯祸?”少女不以为意,“我昨日还赢得了一百两银子,欠你的钱足够还你了。” 路远简直无法再跟她交流下去,直接关上了房门。 “连个人都看不住,养你何用?”路远斥责常随,“今日不用给她送饭,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常随应声:“是,大人。” 少女见门外上了锁,瞬间慌了神,拍打着门:“路远,放我出去。你这是违法监禁,放我出去。”然而,管她喊破了喉咙都没有人理会。 路远洗漱后,换上官服,急匆匆往宫内赶去。 狄秋上门,刚好远远碰见路远驾马而去:“这么晚了,你家大人去哪儿?” “狄大人,大人进宫了。” “这个时候进宫?” 狄秋,路远的同门师妹。 今襄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按摩着做日常护肤。 沈故道:“路远是护不住她了。” 今襄亦非善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了别人。” 看着她用瓷白瓶后,又打开青瓷盒,从脸颊抹到颈臂,一道道工序繁复又费事,沈故很是不理解:“与其落入世族手中,还不如送到小皇帝手中。” “不许动我的东西。”今襄拍开他伸过来的手,“难道今日之事,不是你安排的?” “冤枉。”沈故无辜喊冤,“甲第楼每日来宾,都会有登记。” 沈故继续道:“那位出宫了。” “景熙帝?” “正是科举的时候,诗词会上聚天下才子,更何况昨日她出尽了风头,消息早就传到了宫里。便是没有宫里的那位,她也安全不了多久,有那位的庇护,好歹能歇了一部分人的心思。” 指尖沾取了一抹香膏,拨过秀发到一侧,涂抹至她颈间,温润粗粝的指腹,均匀涂开。 【肤若凝脂肌如雪,原来还有这妙处。】 “我来。”他弯腰凑近她耳边,浅浅吐气。 双手已然自下而上,伸进她的寝衣内,顺着背脊缓缓而上:“莫要厚此薄彼,那处是否也该抹一抹?” 今襄受不住这般调情,微仰头反手揽上他的后颈,指尖插入他的发丝,半抬着眸透过银镜看向他,音色嘶哑柔媚:“你要如何抹呢?” 红绸暖帐,千金春宵。 第228章 天花爆发 路远回府的时候,脚步有些沉拖。 常随连忙来扶:“大人,您没事。”路远推开了手。 “师兄。” “你怎么来了?” “送点东西过来。”狄秋上前,“你受伤了?” “进屋再说。” 狄秋撩下他的衣袍,背上血痕纵横:“圣上罚你鞭刑了。” “明日起要麻烦你,教她宫中礼仪。” 狄秋上药的手一顿,微微蹙眉:“真是个不安分的,你放心,我会好好教的。” 四月底,景熙帝招慎刑司之妹入宫。 景熙帝少年登基,十八大婚,娶右相之女——孔妙音,如今二十有二,后宫除中宫外,亦不过四位妃子,尚无子嗣。 人人恭贺路远得圣上青睐。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圣上将她安排进了司天监,做了一名女侍。 金缃得狄秋教导,这段时间里学乖了不少,又是在皇宫这偌大的地方。圣上特派了一位老嬷嬷看管,吃过几次亏后,便学会了安分守己。 凌晨三时,小六子敲响了主院。 “王爷,宫中急报。” “怎么了?”今襄被惊醒。 “没事,你先睡。” 小六子耳语:“启王得了急症,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去了,目前情况不明。” 经过太医院诊断,被断为“天花”,一时之间,皇宫内人心惶惶。 第二日,沈故奉召入宫。 帝下令,封锁城门,严查进出人员。 不久,京中百姓,陆陆续续出现相同病症,天花疫病全面爆发。 这场疫病来得迅猛,比往年更甚,各州急报每隔一段时间送达京城,几乎是同时,各州陆续出现染病之人,且死去之人,逐日增加。 这场天花疫病爆发地突然,尽管沈故有所准备,仍有些措手不及。 今襄替他沐浴更衣,刮去脸上的胡茬:“密院那边还没有进展?” 他闭目养神:“最新的成果,效用不过延后了半月,不是很稳定。” “你说过,是林熙带领太医院的人研制出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太医院里的人?预知梦有没有提示是谁?” “没有。” “天花疫病提前了大半年,而且各州同时爆发,太不寻常了。”今襄说出疑虑。 “幕后有人,不过还没有查出是谁。” “还是先得控制住疫情,既然关键在林熙身上,那就推她一把。” 沈故眼下青黑,累极了,并未回应。 今襄上前轻吻了他的额头,却不想被扼了后脑勺:“我忽然不困了。” 她伸手扭他腰侧上的肉,扭完后又揉了揉:“睡两个时辰,时间到了我叫醒你。林熙那边的事,交给我。” 安京城有最好的大夫,还有丰富的药材,根据以往天花时疫的经验,皇城进行了强制防空隔离,将染病而死的百姓,拉去郊外焚烧,以杜绝感染源。安京城内的疫病,暂时得到了控制。 半月后,年仅十四岁的启王殿下,未能扛过天花,殁与景泰宫。由于其染天花而亡,须焚烧后才能入皇陵,追尊为皇太弟,谥号恭,后事从简。 历朝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天灾人祸,周边几个国度虎视眈眈,引发边境战乱。 早朝后,不少将领被派于边境,以维护边疆安宁,又指派钦差大臣,去各州安抚民心。 沈故自然也在其中。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亥时。” “这么急,没两个时辰了。”今襄估算了一下时间。 “回来收拾几件衣服,陪你吃顿饭。”沈故自知此去凶多吉少,密院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怎么了?” 沈故突然抱住她,渐渐收紧的手臂,勒得她生疼:“今襄,若是,若是我不能 ” “不会的,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她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沈故很想抛下一切,带她隐居世外,可身为皇室子弟,他有他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义务。内心的矛盾,像是把他在油锅内双面煎炸,左右反复。 “爷,我们该出发了。”张琪来催了五六遍。 沈故仍陪着今襄说话,不愿意走。 “欸~”今襄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往屋内走去,将他安置在矮榻上,从暗格内取出一只药盒,取出疫苗药剂和注射器。 “你干什么?”沈故一把握住她拿射射器的手腕,他自然知道她有一只药盒,只是从没有问过她,也未打开过。 “这是天花疫苗。”今襄解释道,“只要打了这药,就不会染疫而亡。” 沈故被今襄的这句话震的七荤八素:“这是[牛痘]!” “确切的说,是天花病毒。不过是已经灭了活性的病毒,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且能让血液中产生对抗天花的抗体。” “等等。”沈故再次阻止了她,“你呢?” “你放心,我不会感染。”今襄割开瓶口,抽取药剂。 “谢昭呢?” “我既知会有这场时疫,刚来的那会儿,我就给他打过了,不然你以为还会轮得到你。”今襄笑道。 “所以,这支你是原本打算留给谢子简的。” 她真是被气笑了,吃醋也该分个场合:“你到底打不打?你不会是怕打针,谢昭打针都不会哭。” 见他还有所顾虑:“你还在想什么?” 沈故确实还有顾虑,宫中的那位还未染过天花,可这话若是说出口,就太自私,太薄情了。 “你放心,我会让密院尽快研制出牛痘。”今襄劝解道,“这药是我偷藏的,若是被发现,它就要消失了。”也不管其他,直接撩开他的衣袖,打在他的手臂上。 门外,张琪又来催促。 “等我回来。”沈故在今襄唇上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去。 今襄知道此去虽凶险,亦知他不会因此殒命。只是天花时疫的提前爆发,让许多时间都没法及时预料。 她有私心的,不希望他出事。 该是她行动的时候了。 第229章 牛痘之方 半月之后,今襄收到宫内消息——司天监女侍染天花被隔离宫外。 林熙开始有所行动了。 随后,北境王府内也出现了染病之人——北境王宠妾身染天花。 不过十日,不治而亡。 “郡主,死了。”灵月耳语道。 “当真?” “我们的人亲自焚烧的尸体,错不了。” 林熙松下一口气,后仰于椅背,浅笑出了声:“终究还是我胜了。” “恭喜郡主。” “那个如何了?”林熙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开始谋划其他。 “嘴巴有点硬。” “尽快。” “喏。” 林熙口中的那人,正是失踪的司天监女侍——金缃,身上鞭痕交错,昏迷不醒。为了套出她口中的话,灵月对其施以酷刑,却始终没能如愿。 这倒怪不得少女,不是她不想开口,她早就想说了,可每每话到舌尖,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真真是有苦难言。 她也想过用手写的,但是字还未成型,就消失不见。 种种怪异现象,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已经让她崩溃万分。 她想回家,她想回家。 此刻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终于明白,当初路远所言,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府佛室 “夫人,北境王府的那位没了。”侍女来报。 江弥珠手持一顿:“知道了。” “夫人,三爷那边 ” “随他去。” 【那个女人可不会这般容易就死了。】 【沁雅园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犯蠢。】 自桃林回来之后,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亦常常梦魇,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不过半年,其容颜已苍老不似昨日,白发多过青丝,恹恹如垂老之年。 “小师妹。” “师兄。” “诶呀,小师妹终于是我的小师妹了,我可等了十三年呐。”李桢感叹了一句。 “师父不也说了,以前是时机未到。”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算出来了,就是你不愿意。” “那我今日做一份千层糕,向师兄赔罪如何?” “看你表现。”李桢微瞧嘴角,傲娇道。 今襄身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前线。 沈故不顾皇命,加急赶回安京,夜闯城门,见北境王府内外素缟高挂,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门口。 第二天,御史就参了北境王一本,斥他藐视王法,无召回京,请帝赐罪。景熙帝念其功绩,勒令其禁足与府,无令不得出府。 沈故清醒后,上请赐今襄为北境王妃,以王妃的规格为其举办葬礼,上玉蝶,入皇陵。 荣王听闻此事后,大怒,直接打上了门。 皇家子弟不说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是前所未有的,更何况是已逝之人,更是闻所未闻,简直荒唐至极! 安京百姓一时议论纷纷,不少女子是羡慕,又是嫉妒,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红颜薄命。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最后,沈故拿出了帝赐谕旨。景熙帝无法,总不能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也不顾得荣王爷的请求,允了北境王所求。 选定了黄道吉日,沈故携今襄牌位,入北境王府,上皇家玉蝶,衣冠冢迁皇陵。 “真真是一个痴情种啊!”归一真人嘬着陈酿,吃着点心,“北境王为你闹得满城风雨,你倒是淡定。” “自导自演,戏瘾还挺大。”今襄已经无力吐槽了。 白天还在北境王府内演戏,晚上就偷摸进了她的香闺,邀功似地问她演得好不好,简直精神分裂。 【娶妻三任,第一任是她,至于这第二任 】 欸,在决定拜国师为师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看着宣纸上不曾消逝的字。 【时机到了。】 “来人。” 一道黑影随风出现在今襄面前,躬身抱拳:“她可以开口了,说完就带她回来,莫让林熙发现。” “是。”一声应下,又随风而逝。 这般来无影去无踪,今襄初见之时很惊讶,这个世界的武学都这般玄乎其玄? 沈故这边自也得到了消息,起身出门,造访年府,他自然也该出份力才对。 “郡主,北境王来了。”灵月匆匆来报。 “北境王,他来做什么?” “郡主,是特意来见您的。”灵月满脸喜色,“正在前院等着呢。” 林熙掩下喜色:“更衣添妆。” 这晚,暗室内的少女,又是一番折磨。 “你的嘴巴倒是硬得很。”灵月甩了一鞭。 “我说,我什么都说。”少女实在不堪折磨,蜷缩着身体,带血的指尖紧紧抓着牛皮鞭。 “早如此不就好了,何故平白受这番苦痛。” 林熙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兴致澜澜地看着少女受刑。 “告诉我,治疗天花的方法,远道而来的 ”林熙口含蔑视,“神——女——” 少女瑟瑟发抖,再不敢起反抗之心,颤巍巍道:“牛痘,是牛痘。” “牛痘?” “让牛感染天花,再将牛身上的豆疱染至人身上,若能扛过发病期,便可预防天花。” “那与人痘有何异?不照样会死人。” “不会,牛痘只会让人产生轻微不适,但是能产生抵抗力,这种抵抗力同样可以抵抗天花,比直接种人痘更安全。” 林熙判断这她话中的真假,然后起身,用鞋尖翻过少女的脸庞,一脚踩在她下颚骨上:“天降神女,哼,倒还是有点用处。” 少女吃痛,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连名字都这般讨厌”。林熙碾脚,“只要本郡主还在,这世间便只能有我一个月华。” “好好看管,别死了。” “喏。” “我都照你的话说了,求求你救我出去。”少女对着忽然出现的黑影哀求,“我受不了了,或者 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黑影一眼不发,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掰开她的嘴巴,塞进一枚药丸。 “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我从来没有过大奸大恶,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 黑影不管少女如何哀求,喂完药,探了一下她的脉搏,待确定无事之后,便消失不见。 “回来——回来——” “唔——爸爸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第230章 谢畔染疫 林熙自得到“牛痘”一方之后,虽觉得匪夷所思,但仍不敢轻举妄动,她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正当她犹豫之时,宫内来召,入御书房后才知真正想要见她的是国师。 归一真人,卜卦盘算,能解天花时疫的关键在于她,并信誓旦旦肯定,她能研制出彻底根治预防天花的神药。 这下,压力全部都加注在了林熙身上。 明明昨日她才得“牛痘”,今日国师就算出她有办法。心中惴惴不安,却又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她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随后,景熙帝下令,命太医院全方位配合月华郡主,尽快研制出根治天花的疫药。 第二日,月华郡主能研制出根治天花的神药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安京城。百姓齐齐跪谢月华郡主,称其为天女,甚至有富绅出资,开始为其修筑庙宇。 林熙亦很享受万民供奉和敬仰,可是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这一声声民意便成了催命符。 她借神迹自诩为祥瑞之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多年来的乐善好施,也不过是为了增加自身筹码,实际对医药只一知半解。 景熙帝任其调用太医院,可她只知“牛痘”,却丝毫不知牛痘施行的方法过程。 太医院内的每一位都是医术高超的医者,却为了圣命,听从一个不通医术的女娃娃瞎指导,简直是把人命当儿戏,对其颇有微词,很是不待见。 林熙这段时间遭受了来自各方的施压,景熙帝对她亦有责斥,表达了不满。民间忽然间传出不少流言抹黑她,传出不少不堪入耳的言词。 看着银镜中憔悴的面容,还有大把大把掉落的青丝,门外,年家人一声声的指桑骂槐。 “灵月,叫她们闭嘴。”怒极,扫落了满桌的胭脂水粉,“若是再敢来我的院子这般叫嚷,那就一辈子都别说话了。” 安京城内的天花时疫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每日仍有不少人染病。 谢家也不幸中招,谢畔连续发热了几日,被诊断为感染了天花,沁雅园被隔离,禁止出入。 “咚咚咚——”后窗传来敲打声。 谢畔走至窗边问道:“谁?” “哥哥,是我。”谢昭的声音传来。 “四弟!”谢畔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偷溜进来的。” “你快走,我生病了,会传染的。”谢畔没有打开窗。 “我就给你送点吃的,送完我就走。” “真的?”谢畔心有疑虑。 “真的,不信你闻闻。”谢昭打开食盒,让糕点的香气溢出。 “那你把食盒放在窗边,我自己取。” “行。” 谢畔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没有了动静,才打开窗户,只见窗台上放着一只不过三寸见方的三层食盒。 “当当当~哈哈,上当了。” 谢畔被忽然出现的脑袋,吓了一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昭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四弟,你干什么!” “来给你送糕点啊。” 门外侍女听到屋内动静,凑近询问:“三公子,可有吩咐?” 谢畔看着谢昭双手请求的模样,一时心软:“无事。” “你快走,趁还没有发现之前。”谢畔知道自己得的是天花,捂着口鼻说话,一直与谢昭保持着距离。 “没事的,我身体很好,很少生病的。”谢昭一手提着食盒,走过去就要拉他的手。 “你别靠近我。”谢畔后退了几步,“我得的是天花,会死人的。” 谢畔喜欢谢昭,不想他也染上天花,他已经十岁了,明白什么是生死。就像九叔那样,人生病死了,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谢昭也是个性子倔强的,见谢畔如此抗拒他的靠近,放下食盒,一个冲步就抱住了他:“我不管,我们已经抱过了,我身上也传染了,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你疯了!”谢畔惊呼出声,没想到谢昭如此不分轻重。 他这几日发烧,没什么力气,竟一时之间摆脱不了,只能叹气。 “嘿嘿,现在我可以拉你的手了。”谢昭很厚脸皮道,“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谢昭拉着谢畔的手,来到床边:“你怎么没穿鞋,快去床上。” 然后打开食盒,将点心一道道摆出来:“你看,绿豆糕,奶黄包,还有牛乳糖。” “每次生病,都要喝苦苦的药。”谢昭似是不堪回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皱了五官,“哥哥你真厉害,都不怕苦。” “四弟——”谢畔心里温暖,自他生病之后,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除了照顾他的母亲和侍女,也就只父亲偶尔来看看他,没有人愿意陪他说话。 “呐,给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谢昭拿起一个奶黄包递到他嘴边。 “好甜。”谢畔觉得奶黄包是世上最好的糕点,还有他最喜欢四弟。 “四弟,你有没有想你娘亲?”谢畔听说了,襄姨也是染天花去世的。 “想啊,不过娘亲马上就会回来看我的。”谢昭吃着奶黄包道。 “什么?”谢畔没明白,“襄姨不是不是和九叔一样,走了吗?” “才不是,我娘亲是回家了。等看望过姑姥爷,姑姥姥和舅舅,就会回来的。” “不是的,四弟 ”谢畔有些心疼地看着谢昭,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昭见他不信,爬上床,凑近他的耳朵,偷偷道:“我只告诉你哦,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娘亲回家去拿药了,等她回来,就能治好你的病,还可以把所有生病的人都治好,没有生病的人,也不会再染天花。” “真的有这么厉害的药吗?”谢畔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了,你看。”谢昭撩开自己的手臂,露出一个痘疤花,“这个就是打针后留下的痘疤花,所以我才不会生病的。” 谢畔有些怔怔地看着痘疤花,如果真的有药的话,那他是不是 “你在干什么!” 魏琦珞忽然闯入,吓得两个孩子一哆嗦。 见谢昭与谢畔有说有笑,上前一把抓着谢昭的衣衫把他拖掷在地。 “母亲!”谢畔连忙起身去阻拦,“母亲——” 第231章 魏氏求药 魏琦珞似是疯魔了一般,抓着谢昭发泄道:“你个野种,都是你,是你害得我的畔儿染上了疫病。” “魏姨。”谢昭被疯魔魏琦珞吓到,双臂被抓得生疼。 “母亲,快放手,快放手,你弄疼他了。”谢畔扯着魏琦珞的衣袖,叫喊着。 “走开。”魏琦珞一个甩手。 谢畔不备往后仰倒去,撞到了床边,食盘碎地,糕点散落。 “你怎么不跟你娘一起去死?都是你,是你们,扰乱了我的生活,夺走了我的一切。”魏琦珞忽然恶从胆边生,双手攀上那细嫩的脖颈。 目露凶狠:【消失,你们都该全部消失。】 “啊——” 锦娘忽然出现,一脚踢翻了魏琦珞,抱起缺氧昏迷的谢昭,检查他的脉搏,狠狠看了一眼魏琦珞,跑出了门。 魏琦珞吃痛,忽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畔儿。”爬过去,抱住谢畔,“我的畔儿。” 谢畔眼神迷茫,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握紧了拳头,鲜血从指缝流出:【好疼啊。】 “爹爹。”谢昭醒来就见谢繁在床边,直接扑进他的怀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谢繁轻抚着他的背:“梦都是假的,醒了就忘记。” “嗯。”他情绪有些低落。 “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回来的路有些远。”谢繁解释道,“昭儿,若是这里住不惯,不如和爹爹回云梦斋。” 谢昭想了片刻,摇摇头。 “为何?” “哥哥生病了,我得去看他,不然他会很孤单的。” 谢繁轻叹一口气。 “爹爹,我想听故事。” “好。” “你怎么来了?” “听闻谢畔感染了时疫。”今襄摘下斗篷。 “发现得早,已经隔离了。你放心,暄和无事。” “我倒不是担心他,有你护着,我很放心。” “那你 ” “你知道我手中有药。”她说明来意,“他很喜欢这个哥哥。” 谢繁有些诧异,竟没想到她来的目的竟是因此。 “你手中的药,能救几人。” “我只剩一剂药,只能救一人。” 谢繁拒绝了为谢畔打针用药,今襄不明白:“他是你儿子。” “不是因为这个。”谢繁摇摇头,“最先感染天花的是启王,而启王居于皇宫,感染的原因至今还未找到,宫内亦有人感染。” “你是怕那位 ” “嗯。”谢繁点点头,“圣上还未染过。” 今襄有些头疼这些古板的君臣思想,可又能理解,想必当初沈故也是有这层的顾虑。 “我今日来没有人知道,就算偷偷用了也没有关系的。”若是要让今襄选择,她宁可自私。 “你给的药很有效,他目前的情况很稳定。”谢繁知道她在研制治疗天花的药,只差最后一步了。 “失败的次数太多了,我做不了保证 ”她闭眸,有些无力。 “这是最近研制出来的药,可以暂缓病情,我会尽快的。”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密院内,孙肆带其弟子,还有药王谷的人,加紧研制着牛痘。 隔离区间内,一张张的长形木板并列着,上面躺着的是被送到外郊的染病之人。若都是死路一条,还不若博一搏,或许还有生的机会。 密院刚成立的时候,实验对象是死牢内的死囚。虽然有违人道,但是作为交换,若能侥幸活下来,改死刑为流放,好死不如赖活,多数死囚不会拒绝。况且,能吃好住好,好过在阴暗的牢房内,死前能吃上一顿饱饭也值了。 既然是两方都同意的交换,又何必计较是否有违人伦纲常呢? 实验进展到了最后一步,明明有好转的迹象,没过几天又反复。可就这最后一步的关键,一直卡得前进不得。 每日运往郊外焚烧的尸首一直不减,密院里人都要精神麻木了。 今襄来之前只是限于书面的了解,她不懂医理,只能提出一些建议,不敢插手其中,指手画脚。 “求求你,救救我的畔儿。” 今襄被忽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人,不免觉得好笑。 “原来是谢三少夫人,不知夫人有何事?”今襄戴着面纱,自入了国师的道观很低调,外人只知国师收了一位新弟子,但从未有人见过其容。 “我知道是你。”魏琦珞直接点名了她的身份。 “那你要揭发我吗?” 魏琦珞摇摇头:“我不会,我知道你手里有治疗天花的药。我是来求你,请你救我儿子。”说着便跪拜在前,一下一下地磕头。 今襄冷眼俯瞰,她很不喜欢被人威胁。 “求求你,畔儿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他。我知道我害过你,只要你能救我的畔儿,我当牛做马,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魏琦珞忏悔着,上前扯着今襄衣裙。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你不会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答应你。”今襄左右看了看。 魏琦珞很会挑地方,这是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魏琦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可你,可你那晚明明是要来救我儿子的。可他却那般狠心不肯救他,我知道他恨我,可我的畔儿是无辜的。” “今姑娘,我发誓,谢家是谢昭,我绝对不会让畔儿跟他争的,我用我的命发誓。” 眼前的妇人,泗涕横流,哪里还有世家主母的端庄。 今襄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无法容忍她的行为,后退几步,甩开了她的手,冷冷看着她:“真是愚蠢至极!” 魏琦珞不明白,哀求似地看向她。 “这里是国师道观,到处都是各方耳目,就算我有药,你以为还会轮得到你儿子吗?比你儿子尊贵的,比比皆是。” 魏琦珞瘫坐在地。 “收拾好就离开,安分点,或许你儿子还有一线生机。”今襄可没心情安慰她。 第232章 金殿面圣 自谢昭被锦娘抱着离开沁雅园后,魏琦珞被禁足于内。 可念在谢畔需要照顾,魏琦珞又苦苦哀求,谢繁一时心软,允许其照顾谢畔的饮食和煎药。 今襄半夜造访那日,她正好从厨房端药出来。 谢畔的病情越来越重,想着去求谢繁能否从宫里请一位太医,来替谢畔问诊,却不想听到了屋内的谈话。 她虽没见过今襄几次,但她的声音却一辈子都忘不了。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今襄要救她的儿子,而她的丈夫却拒绝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清山已经候在院外,传了谢繁的命令。 她被禁足于屋内,不得踏出半步,其乳母桑嬷嬷被杖毙,除留一个照顾谢畔的侍女,其余都发卖。 “谢繁——”魏琦珞满目憎恨。 传召公公来到国师道观,传帝御令,召国师二弟子金殿面圣。 离开道观前,今襄看了一眼观内时钟,才不过十点,艳阳高照。 历朝三日一朝,御门听政是九点半至十一点,上朝的百官不至于凌晨就需要起床赶路。 传召公公敬其是国师弟子,路上提点了几句,让她心中有了大致的盘算。 太和殿上左武右文,百官站立,似是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 今襄一身烟青色素衫简服,面戴遮缦。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景熙帝抬手,然后转向林熙,“月华,人已经叫来了,你可以说了。” “陛下,臣女奉命携太医院众位研制治疗天花的药物,然月余已过,效果甚微,实在愧对陛下,愧对历朝百姓。”林熙说得愧疚万分,“遂臣女诚心祈愿,天神感念陛下圣德,愿救百姓于苦难,给予神谕。” “是何神谕?” “天神告知,屡次不成,实为缺少一味药引。” “不知月华郡主所说的药引是哪味药?”年氏一族中有人出言。 “太白北落,缃水之上。” “这是何意?”有人问道。 “臣女之前也不是很明白,后来才想明白,这不是指药材,而是指一个人。”林熙道,“听闻国师二弟子先前染过天花,不过几日便不药自愈,康复如初,且名字带有金水之属,臣女斗胆推测,这人便是指金姑娘。” 大臣甲:“荒唐,哪有以人为药引的,简直荒谬!” 大臣乙:“天神慈悲,怎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救黎明百姓?” “诸位大臣恐是误会了,非要以人为引,只需些许鲜血入药而已。”林熙道。 大臣丙:“陛下,古有释迦摩尼割肉喂鹰,舍身喂虎,若是只需些许鲜血入药也未尝不可。” 大臣甲反对道:“陛下,染病之人何其多,怎可为救百人而杀一人?” 朝堂之上各说各有理,一时争论不下。 林熙见她颔首静立,仿若置身事外,宛如一座静佛一般,不悲不喜。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敌算计之心:【金缃,你逃不过的。】 “陛下。”今襄一出声,朝堂上静了下来。 “是了,该听听你的意见。”景熙帝笑着堂下之人,“不知金姑娘意下如何?” “回陛下,以一人之命救百人性命,民女自当愿意,只是 ”今襄转头笑看林熙,“月华郡主似乎误解了。这药引不是指民女,而是指月华郡主。” “哦,看来金姑娘有别的字解。”景熙帝很有兴趣。 “听闻月华郡主的名号,因神迹而得名。家师夜观天象,所谓的月华,便是星辰之芒。而我朝位北,正好应了那句太白北落。” “襄,助也。”今襄继续道,“陛下,三次神迹均落于湖海之上,这不正印证,此人乃星宿遗落,踏月华而至,于湖海之上,救万民疾苦。” 今襄哪里懂什么星宿命轨,谁晓得她说得是哪个“襄”,不过是顺势瞎掰。这个释字,可比那句“命中带金水”的分析,有道理多了。 众位大臣纷纷点头认同。 “陛下,不过一句神谕,各人解各意,不可妄断。”太傅出列道。 “太傅说得在理,神谕不可妄断。”景熙帝点头道。 林熙恨得牙痒痒,正欲再开口:“陛下 ” “陛下,民女能证明,民女并未欺君。”今襄率先开口。 “你如何证明?” “民女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今襄对林熙微微挑眉。 林熙顿感危险。 只见,今襄摘下遮缦,主动露出容貌,看向林熙:“郡主可认得我?” 林熙咽了咽口水,手心发汗:【怎么会是她!!!】 “月华,可认识此人?”景熙帝发问。 “陛下,臣女臣女认得。”林熙说话有些结巴,心中警铃大作,她中计了! 林熙研究药物不得,本想再行屈打成招之事。 不过看管之人来报,说少女感染了天花。无法,只能叫人连夜将其丢到了乱葬岗。今襄安排的人,紧随其后将她带离。 再通过线人,告知林熙,百岁先生偶然路过,救了少女,没过几日其天花之症竟消失不见,康复如初。带回道观之后,归一真人见其机缘已至,遂将其收做二弟子。 再是北境王沈故,日日明目张胆地跑去道观,去见那个与已故北境王妃同名同姓之人。 愤怒加记恨,让林熙不得不再次动手,想借天花一事,除掉这个女人。同时,把研究药物的舆论压力转移到其身上,推卸责任。 只是没想到,此今襄非彼金缃,确确实实入了旁人的局中。 “她与已故北境王妃长得一模一样。”林熙咬牙承认。 朝中大臣都并未见过今襄真容,只听过其美貌和骄纵之名,再是她与北境王,谢学士之间的风流韵事。 如今这一见,不免乍舌: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也难怪北境王和谢学士争夺了,换做是我,我也加入了。 大臣甲:“无稽之谈,世人皆知已故北境王妃是染天花而亡,衣冠冢都入了皇陵,哪里来一模一样之人,难不成是死而复生了?” 大臣乙:“我等都未见过已故北境王妃,不若请北境王和谢学士好好辨认一番?” 礼部尚书:“陛下,臣听闻国师二弟子乃路大人小妹,金姑娘到底是女儿家。请路大人辨认更为合适,毕竟哪有自家哥哥不认识自家妹妹的?” 景熙帝很配合地点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若都认一认。” 第233章 朝堂自证 被点到的三人看了半天戏,都未曾发过一言。 还是路远先出列:“回陛下,她正是臣的小妹,非已故北境王妃。” 年氏一族人出言:“路大人,你不是孤儿吗?哪儿来的妹妹,更何况一个姓路,一个姓金。” “年大人有所不知,臣的母亲当年失踪后又失忆,后来改嫁了。”路远拱手道,“回陛下,此事臣也是几月前才知晓的,臣一直在寻家母,却只找到了小妹。小妹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了安京。” “嗯,此事朕有所听闻。” “那为何与已故北境王妃的模样一般无二?”年氏族人继续追问。 虽然这与他们之前商议好的不一样,但是若能一次性扳倒沈故,也不是不可以搏一搏。 “年大人,这话说得,这长相是天生的,还不允许两人模样相似了?”路远回怼道,“再说,咱们今日讨论的是天花疫药之事,年大人,莫要本末倒置了。” “北境王与谢卿,可有异言?” 谢繁出列:“回陛下,臣与路大人的令妹不甚相熟,无法判断。” 沈故出列:“陛下,臣甚是思念亡妻。初见金姑娘时甚为惊讶,还以为是吾妻回来寻臣了。” “路大人,本王有所请,长兄为父,不知可否能将令妹许给本王。”沈故忽然对路远道,“本王愿意以王妃之礼迎娶。” 谢繁:【 】 路远:【 】 景熙帝:【 】 众位大臣:【 】 这厢还讨论着,林熙的大脑正飞速转动着。她本欲将国师二弟子,拉入舆论之中,却不想她与今襄长得别无二致。 不,她就是今襄。 可是这朝上与她关系最深的三人都不承认其身份,便是皇帝亦不点破。 若是承认,北境王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欺君之罪。可若是不承认,那她之前所作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而且还会被置于众矢之的。 【好狠的心机,当真是小看了这贱人。】 正当林熙心理矛盾之际,今襄开口说话了。 “陛下,民女是路大人的胞妹,亦非完全是。” “这是何意?”景熙帝提问。 “回陛下,民女几日前不慎身染时疫 ”今襄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金缃感染时疫,入阎罗殿,阎王翻生死簿,道有未完之事,被告之不久前神农大帝府上的一株仙草不慎遗落凡间。凡间正逢时疫,身为仙草转世,自当舍身为民。 遂阎王上奏天君,特许借尸还魂,然神界一日,凡过一年,只区区片刻,凡间原身已然焚毁。偶遇一美貌女子,道愿以永世轮回换其生还之机。 “陛下,民女初闻之时,亦不明那女子为何愿意助民女重生,她只道她曾与月华郡主见过一面,其在凡间身份更易于民女见到月华郡主。如今才得知,竟是北境王妃。”今襄语毕,静候等待景熙帝的表态。 景熙帝还未发话,朝中大臣听完今襄讲述的故事瞬间炸开了锅。 “借尸还魂简直是无稽之谈,你莫不是为了包庇北境王,才满口胡言。时疫身亡之人何其多,为何选其?” “陛下,臣以为,金姑娘所言宁可信其有。北境王妃乃我朝人,自是敬重陛下,善爱百姓,更何况北境王妃亦殁于时疫,不忍百姓陷于苦难。北境王妃以永世轮回换金姑娘生还,大善哉!” “便是如此,一面之词,口说无凭。” “ ” 又是一番激烈争论。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便是再匪夷所思,她都能让其成真。 “陛下,有一物可证民女,绝非虚言。”今襄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牌,双手上呈。 一旁的檀木公公,接过后,上呈于景熙帝眼前,景熙帝前倾着身子看了看,并未伸手触碰。 “陛下,此乃神农大帝给予仙草转世之人的神谕,天地间只月华郡主一人解其封印,获取其谕示。” 众人听此闻,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景熙帝有着莫大的兴趣,命檀木将玉牌递至林熙面前。 事态完全超脱了林熙的预想。 当檀木公公将玉牌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害怕得全身麻木,便是想后退都不得。 若是出现谕示,便证实其所言,她乃仙草转世,可她迟迟研制不出疫药,民间已有愠怒,真不敢想象会发展成何模样,难不成真要她以身入药!!! 可若是不出现谕示呢? 她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多年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月华,还不快快接神谕。”景熙帝催促道。 “陛下,神农大帝神谕。如此受谕,是否仓促了些?”林熙侧身恭敬道。 大臣甲:“陛下,如今身染疫病之日益增多,早一日得疫药,便可多救千万百姓,神农大帝心怀慈悲,定不会在意如此虚礼。若有不敬之处,臣请疫病结束后,再行祭祀之礼。” 众位大臣:“臣附议。” 大臣丙:“月华郡主,你如此百般推脱,可是有什么难处?还是说,其实你并非仙草转世,一直诓骗陛下,诓骗我等。” 林熙被置于进退两难之境。 “陛下,臣女愿受神农大帝神谕。”林熙一改之前的紧张神色,从容应声。 她找到了话中漏洞。 染病身亡,魂游仙境,借尸还魂,神农谕示 皆出自今襄之口,她虽未亲口承认她是仙草转世,可 一个见过阎王与神农大帝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仙草转世呢? 如此语言陷阱,她差点就上当了。 今襄借由国师入宫,如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玉牌交给她,若无神谕出现,她犯的亦是欺君之罪,且比她更甚。 所以,一定会有神谕出现。 林熙想通之后,立刻做了决定。 第234章 神农神谕 林熙接过玉牌,在场所有人都聚焦于其身上。不过几息,一道阳光自殿外直射于内,照到林熙身上,众人吃惊万分。 一道,两道 九道光束自四面八方,呈半圆形汇集于其身。 林熙忽然被强光照射,反射性抬手遮挡,不过片刻,只觉热得直冒汗,脚下却不敢动万分。直到烫得感觉快要燃烧,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就在她坚持不住之时,光束忽得消失不见。 手中玉牌脱手而落,“叮当”得应声而碎。 景熙帝迫不及待询问神谕是何内容。 林熙也是机智,拱手言此乃天机,神农大帝嘱咐不可泄露,只一句“时机未到”。 今襄见她只一句便暂缓了危机,不免高看她一分:【差点便能成为女帝的人,真是不简单!】 “陛下,金姑娘自证其言,带回神谕,乃我朝之福。”有大臣出言。 “卿所言极是,金姑娘,可有何所求?”景熙帝问道。 “陛下,玉牌认月华郡主为主,那民女的使命便已完成。”今襄拱手道,“民女有幸得百岁先生相救,得国师大人相助,不敢再奢求其他。” “善。”景熙帝称赞了一声,“北境王妃既然将与其身份与姓名赐予你,你与王妃名字同音,朕想成其美,不知金姑娘意下如何?” “陛下,民女感念王妃娘娘恩赐,愿舍自身姓名,继其善德,愿为陛下,愿为历朝百姓祈福。” “如此亦可。” 今襄才不傻,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惹祸上身,并不打算接受“北境王妃”这层身份带来的尊荣。 名字虽然只是一个代号,她本不会在意,只是这个名字是她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了,出于心底的念想,她还是想冠“今襄”之名。 林熙自接收了“神谕”之后,便卧病于床,闭门不见。 【今襄,今日我所受的一切,终有一日,我定会全部讨回来。】 “小师妹,殿上的神迹,你是如何办到的?这也太神奇了。”李桢一见她回来,便迫不及待问道。 “既是神迹,哪是我等凡人可知?你得问神农大帝。”今襄浅笑不语。 “小气。” 哪里有什么神迹,不过就是利用了光的折射和镜面反射的原理,制造的光束效应罢了。 不过沈故下手也是够狠的,都冒烟儿了,差点没把人烤焦。 不过些许时辰,神农大帝赐神谕于月华郡主的消息,便传出了宫外。 紧接着关于月华郡主的各种传奇故事,被说书人在各大酒楼瓦舍,街头巷尾传颂了个遍。其名望再次达到一个高峰,接踵而至的便是泰山压顶式的重重紧迫感。 金殿之后,密院终于有了消息。 最新一批的染病之人种痘成功,经过几日的照顾,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只要等情况稳定,那便算是彻底实验成功了。 林熙久病不愈,百姓对林熙从崇敬渐渐转为埋怨。更有好事者,打砸之前为其修建的奉庙,更有许多“黑子”做出许多人身攻击之言。 比如:月华郡主祈心不诚,神农大帝才迟迟不赐疫药。 再比如:月华郡主乃仙草转世,若能以身入药,必能救百姓于时疫。 年府门前,日日有百姓围堵,年府上下不甚其烦,对林熙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道观遭夜袭,今襄被劫持刺伤,天花疫苗药剂失窃。 “如何?”沈故询问今襄伤势。 “太医已经看过了,我避开要害,修养半月就好。”她被刺伤在后背,靠近后心。 “若是再偏离些许,你以为还能好好坐在这里。”沈故心疼至极。 “先不说这个了,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既然牛痘移种成功,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医治染病的百姓,百姓中自愈之人虽有,那也只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没能扛过病发第二期。 今襄建议,将研制出疫药的功劳加诸于林熙身上,这是既定无法改变的事实,更何况如今以民为重。 “你不说,我也正有此意。”无需她多言,沈故便点头同意。 “不过,这个功劳不能你出面交给她。”今襄道,“让谢子简去。” “你这副模样了,还再替他着想。”沈故每听她提及谢繁,便忍不住吃味。 今襄没理他,继续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环洲传来的消息?百姓中虽有自愈者,但很明显,环洲境内的疫情是最严重的,可自愈的比例确是最高的。” “染病人之多,自愈比例高,这也很正常。”沈故道。 “可比例是其他州县的五倍之多,自环洲为圆心的附近的几座郡县,自愈比例较更远一些的也高许多。” “我曾让谢子简在环洲境内找一人,其人手中可能有治疗天花的法子。” 沈故蹙眉沉思,想她话中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自愈的人,很有可能是出自他手。” “我不确定。” 今襄心中其实还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她不敢轻易说出口,但愿是她想多了。 “这件事,由你去做最合适。” 若确有其人,收入麾下,也算是意外惊喜,若非预料之中,环洲的异常现象,须得调查清楚。 沈故与谢子简密谈之后,便离开去环洲。 与此同时,月华郡主成功研制疫药的消息也从宫内传出。 “参见陛下。”纪高被召进御书房。 “看看。”景熙帝将奏报递给他。 纪高接过,快速浏览了一番:“这 ” 奏章上是谢繁上递的,将之前朝堂上之事详细交代了清楚。 “你如何看?” “谢学士想保今姑娘。”纪高思忖了片刻,脱口而出。 “不仅仅是他。”景熙帝道,“只要是朕满意的结果,朕不会计较过程。” 景熙帝年少登基,从辅佐大臣中夺权,从北境王手上夺兵,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少年帝王初长成。 尽管平化帝改革纸张印刷,但世族掌握资源百年之久,历代出肱骨之臣,几乎半个朝堂都是世族官宦,寒门出头苦久矣,这对皇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纪高出身寒门,背景干净简单,更圆滑机警,正是景熙帝最需要的一类人。 当日甲第楼所闻,景熙帝闭口不谈,朝堂之上他更是配合着他们演戏,纪高明白,今日御书房的谈话,是在敲打试探他。 “是,微臣明白。” 注:景熙帝虽召金缃入司天监,但并未召见,甲第楼亦只闻声,不见人。 第235章 少女身死 疫药被研制出来,但施行却不顺利。 染病之人得劝说同意,反正终是一死,接种牛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然而未染病之人,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承担死亡的危险。 首批研制的牛痘,若是操作不当,亦或是接种之人身体素质不行,很有可能扛不过去。百姓对天花有天然的恐惧,但是在天花面前依然不愿意接受预防,心存侥幸。 让今襄意外的是,谢繁陪着谢畔一起接受了牛痘种植,经过三期轻微的症状,种植很成功。 谢畔是小孩子,种植前有一段时间潜伏发病期,差点没有扛过去,好在谢繁给用了特效药,扛过了最后的危险期。 景熙帝下令,将成功研制牛痘的消息传遍历朝,特派安京城中参与亲臣和随行太医署医者去各州,为各州百姓接种,接种与否全凭百姓意愿。 历朝研制出天花疫苗的消息,更是传至他国,万邦使臣,纷纷递来国柬,请求面圣历朝君主。 月华郡主的名声,远播四海。 安京城外的一处荒废院落内,床上的少女已经瘦骨嶙峋,全身脓肿,虚弱不堪,呆滞的双眼,在看见今襄之后,泛出几丝光亮。 “你要见我。”今襄坐在木凳上,与床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想活着,我想回家。”少女挣扎着起来,对今襄伸手,在看见满目疮痍的双臂,不自觉缩手撩下衣袖遮掩。 “为什么拒绝种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不要,我不要。太可怕了,它不安全,我看见了,有些人扛不住,没几天就死了。”少女对这个世界缺少安全感,没办法信任古代的医疗技术。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 “为什么想见我?我就是个普通人,能把你从林熙手里救出来,已经尽力了。”今襄对少女要见她的提议很怀疑,让她的不得不谨慎,毕竟她身边的暗卫神出鬼没的。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少女喝了口水,将陶瓷杯捧在手里:“我母亲的家乡盛产瓷器,每年暑假都会带我回去,教我做陶瓷,我好想她。” 少女说着,时不时抬眼看今襄的反应。 今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然听懂了她的暗示:瓷器——cha。 少女微微一怔,忽然眼露兴奋,甩掉手中茶杯,前倾着身子,抓着床边:“你,你听懂了对不对?对不对?” 今襄轻叹一口气,真不知她是聪明还是愚蠢:“walls have ears(隔墙有耳)” 少女听懂,连连点头。 “我问你答。”今襄见她同意,直接发问,“是谁让你来试探我的?” “每天来送吃食的那个人。”少女对她不敢有所隐瞒。 听到这个答案,今襄心中暗骂一句:【 】 “告诉我,你来之时的时间地点,还有在历朝这段时间所有经历的一切。” 少女的外语表述还算流畅,东拼西凑,今襄了解了大概。 少女是现代的一名在校大学生,在微博上看连载的《大历风云》,忽感眩晕,醒来之时便到了历朝。漂泊流转至环洲,入教派,出于好奇,便私自出逃,不幸路遇歹徒。 今襄重新倒了一杯水给她。 “姐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少女对今襄充满了好奇。 “这不是你该问的。”有过教训的她,可不会再犯第二次错,即便是将死之人,她也不会轻易透漏自己的秘密。 少女见她神色,便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姐姐,你能送我回家吗?” “不能。” 今襄回绝的干脆,少女满怀期待地眼睛瞬间失去光彩。 “不不不,我不相信。”少女捂着自己的耳朵,然后恳求道,“你帮我问问国师,国师能参透天机,一定知道回去的办法。” “若是能回去,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吗?” 今襄一再拒绝她的恳求,让她一次次破灭她的希望,情绪开始奔溃,开始歇斯底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这里的人一个个丧失人性,道德沦丧,太可恨了!太恶心了!” 今襄没有阻止她的情绪发泄,若非她心智坚定,或许当初的她也早就疯了。 “发泄够了?”今襄神色冷淡,“你要是想,咱们就继续谈,若是累了,我就走。” 少女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仰瘫在床,麻木地看着头顶的帐顶:“你说,我为什么会染上天花,我明明打过疫苗的。” “不,你没有打过天花疫苗。”今襄回答她的疑问,“1980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宣布已经根除天花,2002年大多数国家都销毁了储备的天花病毒和疫苗。” “原来是这样啊。”少女笑容惨淡,“那是不是说明,我就算回去也没办法得到治疗。” “接受种痘。”今襄再次提议。 少女没回应,看得出她存了死志。 “你对我还有所隐瞒。”她根据少女所言,回想一切,还有很多漏洞,“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今襄也不管她,自顾说着:“金缃,2005年出生于浙江杭州,就读于nh大学二年级,父母俱在,弟弟正在读初二,于2026年在宿舍离奇失踪 ” 床上少女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关于她的真实身份的信息,除了那个人,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可是她不甘心。 “看来,我们没有再继续交谈的必要。” 今襄起身离开,刚走至门口,警觉地一个侧身,从身后飞来一只茶杯撞上门板,应声而碎。 “明明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能安然无恙,我就得死。”床上的少女双眼出血,恶狠狠地盯着她。 “林熙就是个虚伪的心机婊,表面上善良无害,实际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恶心人。”少女开始控诉,“她把我关在密室里,不断地折磨我,侮辱我,就因为我和你有相同的名字。我是代你受过的,你必须补偿我。” 今襄转身,看着曾经活泼动人的少女:“是你的愚蠢害了你自己。” “安安分分地待于一隅,不要惹是生非,或许还能活得长久一些,可你偏偏仗着自己特殊,显于人前。”今襄讽刺一声,“你父母把你养得太天真了。”她可不愿意和一个情绪失控的疯子对话。 第236章 时疫渐息 “别走别走,求你。”少女极力挽留,不慎跌下床榻,手脚并用的爬向她。 今襄不喜欢这般有人扯她的衣裙,转身往旁侧走了几步:“我说过我的条件,不要对我有所隐瞒,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把你的消息告诉你异世的父母,让他们安心。” “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少女连连点头。 今襄离开后,屋内传来几声悲凉的叫喊,然后戛然而止。 暗卫进门,少女已然口吐鲜血,气息全无,手中瓷瓶滚落。 今襄回到道观,根据少女的描述用炭笔画下人像,然后召来暗卫。 “我知道你们有传信的办法,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你主子手上。”今襄顿了顿,“顺便传句话,有些账等他回来之后,慢慢算。” 事情确如她想的那般,除了少女,还有另外一个人——黄道,教派真正的幕后之人。此人有很深的城府,少女关于此人所知不多,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些基本信息。 在决定把消息送去环洲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秘密彻底暴露的准备。 她不确定那个黄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可若真的落入沈故手里,依照他的手段,套出话来是迟早的事。 但愿他不会再出现。 沈故此去环洲,确实不太顺利,吃了不少亏。 “主子,安京消息。”暗卫递上黑鹰带来的消息。 沈故接过,眉头深蹙。 “还有事?”见暗卫不走。 “夫人说,等您回去再算账。”暗卫不带丝毫情感地说道。 沈故扶额低头一笑,暗道那些蠢货,真不会办事,就这么被她发现了。心里又有些小得意,她真是聪明,及时送来消息。 “父亲。”谢畔进了书房。 “身体好些了吗?”谢繁抬头问了一句。 “多谢父亲关心,儿已无碍。”谢畔白嫩的脸上留下些许痕迹。 “有事?” “父亲,儿想外出求学。”谢畔说明来意。 “外出求学,怎么会有如此想法?”谢繁合上手中书册。 “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 “你如今还太小,况且家中诸事繁杂,还未到时候。”谢繁拒绝了他所请。 谢氏人口众多,除了谢畔,家中有不少小辈染病。 大房里的谢古染病种痘没扛过去夭折了,阮姨娘痛失幼子,大闹了一番,最后被禁足养病。在外任职的谢勤一家,也是被疫情波及的地区,消息刚刚传来,有惊无险。三房的嫡女,谢灼华发病得更早,亦夭折。 里里外外,加上仆从,有二十多人染病,及时得到治疗的不过一二。 “你母亲身染疾,你身体刚好,先莫要去打扰她。”谢繁道。 见谢畔神色有些落寞,又道:“又没说不让你见她,不过是稍后些时日。” “父亲,四弟还好吗?”谢畔问起谢昭。 “做了几晚噩梦就没事了。” 谢畔听问谢昭做噩梦,心里愈发愧疚,一边是自己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弟弟。 “他心大,早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错不在你。”谢繁宽慰道,随后提议,“要一起去看看你母亲吗?” “儿想先去看看四弟。” 谢繁点头:“行,去。” 谢畔离开后,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谢繁起身往沁雅园走去。 “没想到你会来看我。”魏琦珞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人,十多年过去了,风采依旧,比初见时更有魅力。 人人都羡慕她有如此良人,可只有她知道,不过都是表象。 侍女上茶后,自觉闭门退下。 “畔儿打算外出求学,我未允。”谢繁直接说明来意,“畔儿有才学,我想你不再适合教养他。” “你什么意思?”魏琦珞心中一惊,“你是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吗?交给那个贱 那个女人。” “你这么一说,倒是个好主意。”谢繁哂笑一声,“以前她愿意,也不晓得如今愿不愿意了。” “族学中这么多夫子,何须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教。”她言语中充满不屑。 “昭儿喜欢他,我打算把他接去云梦斋。” “不行,他是我儿子,是谢氏嫡长子,他必须留在谢家。”她连声否决。 “哼,是吗?”谢繁嗤笑道,“难道你要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他的前途。” “我知道你的打算,你不过是不想让他和谢昭争罢了。”魏琦珞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不是那个野种,一切都该是我畔儿的。” 谢繁看着窗户边上的黑影,不做正面回答,另起话头:“三房的孩子没了,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手笔。” “你胡说什么。”魏琦珞否认。 “我还以为这是你的另一番谋划。”谢繁道,“昭儿先前随身戴的香囊,是你命人送给他的,结果倒是自己的儿子染了病。” 谢繁每说一字,魏琦珞便颤抖一分,眼神躲闪,声线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呀,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订亲之时,我跟你谈过,让你主动退亲,你不愿;成亲之际,我也承诺过你,彼此之间相敬,三年之后你我和离,可你不安分。畔儿年纪小需要母亲,我便一次次容忍你,可你仍是不知悔改,一犯再犯。只要昭儿喜欢这个哥哥,我便会一直记他在大房名下。”谢繁起身,准备离开,“好自为之。” 走出房门,瞥了一眼后墙角,跨步离开了沁雅园。 历时六个月之久的天花时疫,终于得到平息。 得益于景熙帝的明令,沈故多年来充足的储备医药,医者一次次日以继夜研制成功的疫药,还有军队强制性的防控。 历朝百姓战胜了这场恐怖的天花浩劫,更研制出治疗天花的牛痘,在医药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故此去环洲,已有两个月之久,根据传来的消息推测,环州的情况不容乐观,那个叫黄道的,是个棘手人物。 最后传来的消息,是黄道莫名消失,再寻不得任何踪迹。 这个消息让今襄安心了几分。 第237章 野心昭昭 时疫平复,景熙帝大设宫宴,对参与防疫的大臣,例行封赏。 今襄自也被邀请在内,排在了靠近殿门的末尾。 歌舞美姬,丝竹靡靡,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坐于她斜对面的一位美貌妇人,频频向她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今姑娘。”美妇携杯而来,眼有红丝,添了妆也难掩苍白的脸色。 身后侍女提示:“绥远侯府二房夫人,梁苏氏。” 苏音嘛,她自然是认识的。 “梁二夫人。”今襄起身。 “听闻今姑娘带来神农大帝神谕,月华郡主才能及时研制出疫药,救百姓于苦难。”苏音笑容嫣嫣,好一番夸赞,“今姑娘功不可没。” “民女不过是受命传信,多是陛下英明。”她可不敢居功。 据她所知,苏音长子在这场天花中,不幸夭折。 她是真佩服这个女人,才丧子便敢不惧流言,笑容嫣嫣地参加宫宴,与人侃侃而谈。一副好口才,不埋怨天道不公,只道“我儿性善,梦仙师赐福,收座下弟子。” 竟是连亲子之死都要利用得干干净净,为自己塑形造势,让周遭的官夫人不对她评头论足,反而都同情安慰她,再添一句恭贺得仙缘。 这心机城府和十多年来的人设塑造,当真值得一句“好演员”。 “今姑娘谦虚了。”苏音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今姑娘有所不知,我儿月余前也不慎染病,我甚是伤心。可就在今姑娘将神谕告知月华郡主那日,我与我儿竟做了同一个梦 ” 苏音讲述了那个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今襄听到一半,算是明白了,这是要借自己圆她的话啊。 “ 不知今姑娘可曾见过我儿?”苏音一脸期待。 “民女身份低微,哪有资格见大帝真容?”今襄回道,然后对着苏音忽然来了一句,“梁二夫人思子心切,或许能得大帝垂怜,让夫人见上令郎一面。” 苏音翘起得嘴角忽然僵住。 “夫人见谅,民女有些不胜酒力,失陪了。”今襄颔首道了一句,便出了殿门,打算去吹吹风。 热闹的场景,让她觉得有些气闷。 正所谓,宫廷漫步,必遇大瓜。 “你想做北境王妃?” 今襄才看见园中亭两道身影,便隐隐听到这么一句。 看来已经谈论有一段时间了,止不住好奇心,提起裙摆,悄声走近了几步,缓缓呼吸。 “难道本王会错了意?” “我想助王爷一臂之力。”林熙默认。 沈故侧身打量着眼前之人,开口道:“本王的王妃不是谁都能当的,你觉得你够格?” 林熙不动神色,许是在宴上多饮了几杯酒,趁着酒劲,大胆了一次:“王爷是觉得我还差些什么吗?” “本王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亦不做收益甚微的交易。”沈故转身,看满园的灯火。 “我能做的到。”林熙看着男人俊朗的侧脸,应承道。 从前听闻关于荣王世子的传言便很好奇,再是他人口中相传的战神故事,更是对他百般向往。 家世,才能,容貌皆被上天眷顾,如此男子,世上哪个女子能不倾慕?对于沈故薄情的言语,她并未恼怒,甚至有些欣喜,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那本王拭目以待。”沈故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林熙默认了这是沈故给他的承诺,心中不由愉悦,遮帕掩饰:“望王爷恕罪,我心有疑虑,不知王爷可否作答?” 见他微微点头,才开口问道:“不知王爷当初为何会娶 先王妃?” 她不介意他身边有别的女人,但娶牌位之事,便如一根刺扎在她心口,实在是挑不出,拔不尽。 “她曾救本王于危难,于她有诺。”沈故道,“难道郡主希望,本王是个言而无信又薄情寡义之人?” “王爷重情重义,是王妃福薄了些。”林熙对于这个回答很满意,何必与一个过去的人计较呢? “那王爷对于司天监的那位 ”林熙壮着胆子问道。 沈故瞥了她一眼。 “是月华失言了。”她知道今日提问,已经逾矩了许多。 “无妨。” 林熙见他不怪罪,心中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于她而言,她需要一个敬畏者,一个庇护者,一个合作者,若还能相守,那他们之间关系将会更加牢固。没关系,十年都等了,她等得起。 “王爷,这是月华去保国寺求的平安符,若是王爷不嫌弃,还请收下。”林熙从香囊中取出一枚平安符,双手递给他,自有试探之意。 “本王上战场可从不靠符咒之物。” 正当林熙以为他会拒绝之时,只见两只修长的拇指,夹过平安符。 沈故低头,看了看指间平安符:“为本王效力之人,本王希望他能活得长长久久。” 林熙有些微愣地看着重新递到眼前的平安符,她自然明白他的话中意,微微红着脸,接过平安符:“喏。” 今襄靠坐在茶榻上,手中书页还是一刻钟前的那页,回想园中听到的对话,她有些心绪烦扰。 倒不是她吃味,从对话来看,很明显沈故在利用林熙,再观林熙之言,两者之间似乎是互有意向。 “在想什么?”沈故的声音突然出现,吓了今襄一跳,“我来了许久,都不曾注意我。” 今襄拍开他从身后准备要拥她的手:“想些事情。” 沈故讪讪,转身走至她对面坐下,自顾倒茶饮杯。 “如何这般看我?”沈故被她盯着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脸颊,以为是沾了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他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几声,以为她问几月之前的试探之事:“我就是好奇,我的人怎么也问不出来,就想着让你帮我问问。这不才说了几句话,就被你发现了。” 讨好地斟了杯茶,双手递上赔罪:“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是吗?”对他冷哼一声,“那从黄道口中呢?” 今襄提起黄道,沈故的脸色有些凝重:“天花是此人传播,染病之人亦是他救治的。” “什么!”被这两个消息震了一下。 第238章 联姻求娶 “明教背后实际的掌控者亦是他。”沈故道,“当初教派围剿,他流窜至环洲,传播天花,又命人治愈染病之人,树立其救世主的形象,迷惑百姓 ” 今襄有些无语,原来所谓的“能治愈天花的郎中”竟然是“同乡人”,因为外来者的闯入影响事件提前发生。 如今两人消失,历史进程将慢慢恢复。 时母:[小襄,你没事?] 今襄:[没事,让你和哥哥担心了。] 连载的篇章至金殿之上,时母了解了那日情形。 时母:[李玄师离开之前留下三道符咒,可与你那里相连,以后莫要再冒险。] 今襄:[嗯,姑姑放心,历朝医者已经成功研制出牛痘,时疫已经平息。] 她将事情后续告诉了时母,免其忧心。 “你下次来之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总是这般悄无声息的。”今襄有些不满道。 “我原以为你是习惯了的。”沈故一身寝袍,乌发披肩,未束发冠,正悠闲捧书自读。 她只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径直走向茶座,倒水自饮。因她身份特殊,被留在宫内不得外出,介于是女子身份,景熙帝特赐宫殿居住,于司天监任侍女职。 在宫殿内看到沈故时,便知是他安排了。 孝慈圣太后,也就是沈故皇祖母,十分宠溺幼时的沈故,特在清宁宫不远处修建一所宫殿——重华宫,每入宫便常居于此。 自今襄搬入重华宫,宫内关于她的谣言绯闻又新添了好几则。 只她没想到,重华宫内竟还有一密道,直通北境王府。 【啧啧啧,皇家子弟各个都这般心机深沉呐~】 她身居重华宫,毗邻于清宁宫,她虽非后宫之人,出于礼节也该问候于清宁宫,不过头一日去清宁宫外,并未见到那位传闻中的东宫太后。 只一姑姑出来传话,免了她的见礼。 这当让今襄很是惊讶,毕竟听闻先帝在位时,这位东宫太后可是处处压各位后宫娘娘一头,自先帝去后,便愈发低调了。 “你日日往返于此,也不怕被有心人发现?” “你要是愿意跟我回去,我也不至于这般了。” “便是只搬进这宫殿,外面便已经风言风语不知道多少了,若是真进了王府,我还能安生?”她要是早知道这是他居住的宫殿,打死都不搬。 “再过几日,各国使臣便要抵达安京,听说御案上已有好几份求姻的国书。” 说起这个,沈故神情便严肃了不少:“若是求娶公主,倒还有几分商量余地。” “就怕他们选中的是月华郡主。”今襄接话。 沈故轻搂着她:“恐怕陛下不会同意,毕竟是我国的祥瑞之女,怎好联姻于他国?”他更担心的是她。 “看来又要热闹了。”今襄说着从书架上拿出几本手写教材,嘱托他,“这几本是我近日写的,麻烦你转交。” “啧,我就是个工具人呗。”沈故有些吃味,很嫌弃地随手丢开教材在一侧,“你对你儿子倒是挺上心。” “自然,毕竟他是我儿子。”今襄很感谢他对谢昭的包容。 走至沈故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言语调戏:“难不成,你想做我儿子?” “那先叫声[娘亲]来听听。” 沈故坐在茶榻上,微微仰着头,眼露危险,喉结浮动:“自当还是当老子的好,[娘亲]哪有[娘子]来的香?” 一手揽上柳腰,将今襄抱于膝上,一手执腕轻嗅,沿玉臂而上,嗅香颈,抿耳垂,闻浅息,一亲芳泽。 “阿姐,我们生个麟儿。”沈故每每动情之时,便唤她“阿姐”,靡靡缠绵,让人沉沦,不忍拒绝。 “你该知道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今襄陷于其柔情,仍保持一丝理智。 沈故掐着她的腰,似有些不甘,愈发用力以宣泄不满。 她有些受不住,张口咬上他的肩,顿觉满口铁锈味,微微有些反胃,松开了手又搂紧了他的脖颈,指甲在他背上抓出道道红痕,喘息声渐重。 两人相拥而眠,怀中人呼吸浅浅,沈故却无心睡眠,轻抚上雪腹,起起伏伏,分外柔软。 今襄的话没错,如今两人的身份舆论还未平息,朝堂暗流涌动,景熙帝如今大权在握,处处打压朝中大臣,北境王府更是首当其冲。此时若她传出有孕,怕是会陷入险境,他绝不能拿她冒险。 附身轻吻怀中人的额头:“今襄,等我。” 翌日一早,今襄转醒,身侧床榻只留余温,重新躺回,望着头顶的顶账,有些出神。昨日言语犹在耳,她似乎忽略了太多事。 “姑娘,可要起身?”屏画静候在外,见帐内传来动静,轻声问了一句。 “嗯,起。” 今襄不愿再生育,除却此刻的身份和时机不对,她本就没有再生育的打算。且不说古代的医疗,便是这身边的侍候之人,更是别有用心者居多,她最是惜命不过。 三月初,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到达安京城。 历朝成功研制出牛痘,预防治疗天花,国际声望持续升高。 景熙帝正当年轻,有着勃勃雄心,历朝虽综合实力排前,又有北境战神震慑邻国,但其铁矿不如大津国,农业不如大桐国,如此好机会,又怎会错过。 万邦来朝,安京城一片繁荣喜庆的景象。 国宴之上,大津国使臣率先向景熙帝提出了联姻的请求,替国君求娶月华郡主,愿以国君后位及十座铁矿为聘,景熙帝未正面回应。 而古月盟提出的是求娶虞善公主,以表结盟之意,景熙帝亦未正面回应。 此外,其他各国使臣皆拿出诚意,求娶两位佳人。 半璧殿内,虞善听闻大津国以后位聘娶林熙,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少数部落盟主的求姻,发了好一通脾气,她堂堂大历皇帝的胞妹,历朝最最尊贵的公主竟还不如一个世家女,对此很是不服气。 她本就不喜欢那个惺惺作态的林熙,便明里暗里给制造了不少麻烦。 说来林熙也是躺着中枪,高处不胜寒,林熙想要的太多了。 第239章 三司会审 对于各国使臣提出的联姻请求,景熙帝不可谓不心动。 西宫太后自然不愿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他国,便向皇帝请求莫要答应此事,宫中尚有几位适龄的公主,不为是联姻的好筹码。 西宫太后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却不想深居简出的东宫太后向景熙帝进言,道古月盟虽是草原部落,但若能嫁过去一个公主便能维护历朝边境安稳,利大于弊,虞善公主贵为皇家公主,自该为国尽力。她作为虞善长辈,愿为其提供丰厚的嫁妆,以后生活在草原,也能享受皇室一般的荣华日子。 至于大津国求娶林熙之事,东宫太后自然不会厚此薄彼,对景熙帝进言:大津国的铁矿正是国之所需,一国后位对于月华郡主来说,已然是高嫁。若其愿意,清宁宫愿为历朝出谈判的资本,只要历朝能得更多的铁矿,或谈或购皆可。 消息传到半璧殿,虞善便跑到慈宁宫去哭诉,年太后又找上了景熙帝,景熙帝被这两母女搞得头大。 周太后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过诱人,一边是母亲和亲妹的请求,一边是历朝未来的发展,景熙帝一时陷入两难。 却不想,这两桩请姻还未商议出结果,倒是又传出消息,罗国大王子求娶国师弟子——今襄。 一言之起,今襄竟也陷入了是非之中,成了又一爆点。 罗国虽处极寒之地,人口数量较少,但占地面积极大,且历代执政者多为女帝,相较于其他列国,女子很有地位,其百姓有不少是两国百姓缔结而生。 求娶者乃罗国大王子夏尔,年十七,罗国女帝只三子,未有女,而夏尔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继承者。 今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意外,怎么好端端的牵扯到她身上来了? 见到人之后才发现,原来是那日在宫内迷路的小子,竟是夏尔。用夏尔的话来说,他对今襄是一见钟情。 今襄很是无语:【我真是谢谢你啊。】 就她活着的时间,加起来都够做他祖宗的了。 这段时间,各国使臣入京,沈故虽失了兵权,但景熙帝不好做得太过,仍给予一些兵事调动 ,此次安京的维护便由北境王府主责。 今襄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他了,见他静躺在侧榻上,闭目养神,眼下略显青黑,看来真是累极了。 “什么时候来的?”今襄降低了声音。 “约莫一炷香时间了。”屏画回道。 “去备晚膳,再煮碗安神汤。”她嘱咐了一声。 “喏。”屏画领命去了小厨房。 她从橱柜内拿了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还未起身,沈故便被惊醒,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待看清来人,手中力道松了松。 “吵醒你了?” “没有。”沈故起身,捏了捏眉头,拉着她坐下,“那小子这几日还有骚扰你吗?” “我说呢,吃点东西就拉肚子,赏个花都能引来蜜蜂,感情是你的手笔。”这几日,夏尔过得可谓是“多姿多彩”。 “这么说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哪里,我谢你还来不及。” 屏画端上晚膳,今襄道:“吃点东西再睡。” 到了晚间,沈故隔着寝衣,抚着她的暖肚,似是没了睡意。 今襄覆上其手背:“早些睡。” “太医说你身体康健,我亦无事,为何还未有动静?” 今襄侧身,拍开他的手:“是你公务太少了吗?尽想这些事。” “我北境王府偌大家业,总该有个继承人不是?” “阿故,你知道没有用的。”今襄实在无奈,“娶妻三任,终生无嗣。你能重活一次,已经是恩赐了,我们应该知足。” 在听到“娶妻三任,终生无嗣”八字之后,他身体僵硬,背过了身。 【竟是如此吗?】 今襄虽猜到他重回人世,他却自有隐瞒,时疫过后,他便再也未做过预知梦,上辈子,他已殁于时疫之中。 “阿故,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今襄贴近他,拥抱他。 她自然知道,多数人都重传嗣,更何况像他这般的皇室子弟,有权势财富亦有能力才情,可却断了传嗣香火,她能做的只有安慰和陪伴。 “你会一直陪着我。” “嗯。” 红砖黄墙内最多是非,今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不惹是非,但是非却不会绕道而行。 前一刻她还是被羡慕嫉妒之人,后一刻便身处大理寺牢房内,罪名:毒杀绥远侯府二夫人——苏音,人证物证俱在,当场就被下了牢狱。 因涉及世家贵族,今襄又是国师弟子,景熙帝特命刑部尚书曲封主审,御史大夫金参(cān),大理寺卿纪高两人从旁辅审,进行三司会审。 昏暗的牢房内,只高壁上一扇一尺见方的天窗,微微透进天光,牢房内一席草席棉被,一桌一椅一灯,简陋至极,泛着潮湿和霉味。 地面只些许稻草散落,并未有蟑螂鼠蚁,想来算是很不错的“套间”了。 衙堂上,明镜高悬高挂,两列府衙驻杖而立,高喊“威武”。 刑部尚书高坐,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旁坐。 惊堂木一拍,曲封发问:“堂下今氏,绥远侯府状告你毒杀梁苏氏,你可认罪?” “回大人,民女不认。” “既如此,”曲封再拍惊堂木,“传人证——柳絮。” 一位翠衫女子上堂,附身叩拜:“婢女柳絮见过各位大人。” 曲封:“柳絮,将昨日之时一一道来。” 柳絮:“回大人,我家夫人昨日受年太后之召入宫 离开慈宁宫后,便转道去了重华宫。” 按照柳絮的说法,苏音前段时间收到了不明来信的威胁,而这些威胁信的寄件者是今襄,至于信中是何言,并不知情。 曲封:“今氏,你有何话可言?” 今襄:“大人,民女并未有传信于梁二夫人。身处宫中,若要传信,必定是宫中笔墨,请大人检查信笺。” 曲封:“柳絮,可有信件?若无,则威胁信一事存疑。” 第240章 国际丑闻 柳絮:“大人,收到的那些信笺,夫人已阅后焚毁,并无留存。但奴婢有趁夫人不注意,从炉中拣了半封,藏在奴婢席下。” 曲封命人去取信,问柳絮道:“你为何偷藏信件?” 柳絮:“奴婢不识字,见夫人整日愁容,便想将信件交予二爷 ” 柳絮的证词完美无缺,所言所行皆符合一个婢女的作为。 很快,衙差便取来了被焚烧了半页的信件。 曲封命人拿来今襄平时所书写的笔记,仔细对比了一番,道:“确是宫内纸张笔墨,且笔迹相同,今氏你有何话说?” 信上是半句,无法判定其具体内容。 她看着信件上极为熟悉的字体,感叹之余真要佩服模仿之人,若非知道自己并未写过,还真以为是出自她手。 今襄道:“大人,重华宫用的是烫金纸,用的是松烟墨,如此是否太有指向性?若是信还未传到梁二夫人手中,被他人截胡,不就自爆身份,惹祸上身?” 曲封驳了她的话:“反其道而行,亦无不可。” “重华宫内仆从无数,亦有可能是有人借我的名义,偷取笔墨约见梁二夫人。”今襄继续道,“大人明鉴,我听闻梁二夫人约见,亦感意外,我与她此前并无交集。” “以你的名义约见,为何还要模仿你的笔迹?岂不多此一举?”曲封高喊,“来人,传重华宫婢女樱桃。” 今襄一听这个名字,眉头一皱:【看来设局之人很有手段,竟能买通重华宫婢女。】 重华宫侍从都是精挑细选之人,身份背景都调查得很清楚,这名叫樱桃的婢女是重华宫内花草院负责洒扫的,也是见证苏音毒发整个过程的目击证人。 樱桃的面色很不好,战战兢兢地:“婢女樱桃拜见各位大人。” 曲封:“今氏,可识得此人?” 今襄:“不认识。” 曲封点头:“樱桃,你有何话说?” 樱桃舔了舔唇,开口道:“回大人,婢女樱桃,是重华宫侍女,负责花草院洒扫。半月前 ” 樱桃讲述了今襄通过她传送信件的过程,并赏赐了金豆要求她保密,随后也确从她房中搜出了一袋金豆。 今襄:【很好,收买的银钱有了正大光明的名分。】 “此外 ”樱桃磕了磕头,“奴婢听命帮今姑娘看守房门,梁二夫人进去没多久,奴婢便听到了争吵声,似乎是似乎是梁二夫人的求饶哭喊声。” 曲封问道:“可有听到什么内容?” 樱桃回话:“奴婢听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苏莹,假冒之类的 ” 今襄深感不妙。 除却人证,自然还有物证。 经过仵作验证,苏音死于一种名为“碧血丹”的毒药,无色无味无嗅,易溶于水,食用者一刻钟后便可吐血而亡,死者嘴唇呈绿,血液泛碧。 而“碧血丹”这种毒药,亦药亦毒,太医院以防万一,便有备份,且每次取量须登记签名。 太医院医者提供证词和登记名册,前几日重华宫侍女屏画有去太医院取药,说有鼠蚁出没,想要一些驱虫药,取的便是碧血丹。 今襄哂笑:【这时间竟也如此凑巧。】 前几日她睡眠不好,屏画特意去太医院取了几贴安神茶。 屏画是否叛变,她留有存疑,毕竟是荣王府家生子,叛变率极低。 “看来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今氏无意中撞破梁苏氏秘密,想以此来谋私。通过婢女樱桃传信约见梁苏氏,交谈过程中两人起了争执,今氏顿起杀意,用事先准备好的毒药将其毒杀。”御史大夫金参按现有证据推道。 今襄在心里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脑洞可真大!】 “金大人,纪某有一疑问。”大理寺卿纪高出言发问,“若是杀人于重华宫,今氏该如何脱身?尸体要如何处理?若要传信,为何选一庭院洒扫的婢女而不是身边信任的侍女?若今氏的目的是谋取私利,才第一次约见便起杀机,纪某倒是好奇梁苏氏说了何言,竟能激起今氏杀意?” 金参被怼得一时无言,哼唧道:“临时起的杀机也不无可能。” “金大人之前不是还推言,是今氏事先准备好了毒药?” 金参面露窘迫,无言以对。 据堂上三位大人的交谈来看:刑部尚书曲封和大理寺卿纪高偏向暂且不明,至于这位御史大夫金参,呃 很适合写话本。 因事情牵涉梁苏氏身世,审问中断,今襄被重新押回牢房。 绥远侯府二夫人被毒杀一案,一审之后就被传遍了整个京城内外。又当万邦使臣来朝之际,一时之间成了“国际丑闻”事件,景熙帝只给了三司半月期限。 毒杀案很快成了“真假苏音”案,当年渝州之案也被重新翻出。 苏音非苏音,乃其堂姐苏莹,逃亲杀弟,盗取麒麟玉,冒名顶替荣王府救命之恩,又杀亲杀族 种种罪名,越查越心惊。 竟不想,苏音手中竟然有多条重罪,便是绥远侯府内的种种事件皆有其手笔。 墙倒众人推,只怪苏音多年来坏事做尽,不得人心,生前畏惧其名不敢怒,身后便被毁尽名声。 二审之时,重华宫婢女樱桃被意外发现失足死于池中,而屏画也受了刑罚,庆幸的是,屏画是忠心的,并未承认盗取毒药的罪名,还留有性命。 苏音的身世被调查清楚,柳絮开始更改口供,言曾偷听到苏音在房内喃喃自语,言语中透露确有其事。 曲封:“今氏,你可知苏音真实身份,并以此威胁?” 曲封这话问得巧妙,今襄若是承认,便是变相承认了柳絮所指控之事,曲封是刑部尚书,表面上是皇派,但她在狱中收到的传笺警示,此人不可信。 从一审的询问方式来看,所有的问话都带有诱导性,她想提出证点,却常常被打断。 “回大人,关于梁二夫人身世之事,皆出自柳絮一人之口,并无证据证实其真实性,请恕民女不能无法回答大人的问话。” 曲封见今襄答非所问,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再次质问。 “曲大人,不若先证实柳絮之言如何?”坐在一旁的纪高提出建议。 纪高是近年来深得帝心之人,曲封不好驳其面子。 “来人,传渝州苏家人。” 【渝州苏家人!】 第241章 真相大白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被带上衙堂。 曲封发问:“渝州苏钱氏,当年之事细细道来。” 【苏钱氏,竟是苏音继母!】 苏钱氏看了苏音画像,便直接认定,这是苏莹而非苏音,并且讲述了当年苏莹毒杀苏家人的全过程。 正当众人哗然之时,今襄却很没太大心思关心此事,毕竟当年之事她最清楚不过。 苏钱氏声泪俱下地讲述完当年苏莹所犯下种种罪孽,神情之余,频频望向今襄。 曲封自然注意到了苏钱氏的异样:“苏钱氏,你可认识堂上之人?” “这,这 ”苏钱氏眼神闪躲,“民妇不不识。” 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这话有假。 惊堂木一拍,威武一喊,苏钱氏哆哆嗦嗦地坦白个彻底:“民妇瞧着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似似我那幼时被拐卖了的苦命女儿。” 众人再次哗然。 调查梁苏氏的身份的同时,自然也调查清楚了苏家所有人的背景。 苏钱氏口中的女儿,便是真正的苏音。所谓的拐卖,不过是被重男轻女的亲生父母卖给了人贩而已,却不想少女命大,不仅自己逃了出来,还救了同时被拐的荣王世子。 今襄不解,沈故如此用意到底是什么。 苏钱氏的证词,将她推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听闻苏钱氏此言,堂上之人各个惊奇,还有这种奇事! 曲封拿着梁苏氏画像对比着,好像有几分相似,却又说不上哪里像,毕竟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便是同父同母的姐妹还有不像的。 “看来事情已经明了了。”脑洞大开的金参再次开口推理整个过程,“今氏得知梁苏氏的真实身份是当年假冒她的堂姐,梁苏氏凭借荣王府青睐,不仅得了荣华富贵,更是嫁入绥远侯府,成了侯府二夫人。相比较一生颠沛流离的今氏,自然眼红万分,此乃仇杀!” 眼红!瞧瞧两人的模样和气质,还有人生机遇,谁眼红谁还说不定呢? 审堂成了金参一人的脱口秀剧场,曲封和纪高两人听此言,神色各自晦涩不明。 今襄绝对不会愚蠢地承认自己便是苏音,正当这么想着,有人出言了。 “曲大人,”纪高沉默了一会儿出声,“若这苏钱氏所说为实,可该复仇的不该是北境王妃吗?至于堂上这位 ” 纪高话说半句,后半句不言而喻。 是啊,就算真要复仇,也该是已故的北境王妃,堂上这位可跟苏家人,啥关系都没有啊。 曲封也意识到,今襄的身份是陛下金口玉言承认的,若真要将“苏音”之名强加于其身,那就是公然质疑御令。 一时之间,曲封也不知如何是好。 “今氏得先北境王妃赐容之恩,报其恩德,亦有可能。”金参很配合地提出脑洞。 今襄:【听我说谢谢你 】 二审结束,期限过大半,还有三天。 三位审讯之人,从言行可以大致判断:曲封对她怀有敌意,纪高很公正,至于金参,完全是个搞笑角色。 能做到御史大夫的位置,真是 好运气啊。 “三爷,梁苏氏及所有的身份背景。”清山将调查的资料递上,“平化二十三年,梁苏氏为掩饰身份,杀尽了前来投奔的所有苏家人,而北境王却在暗中偷偷藏下了苏钱氏及其子苏禄。不过苏禄几年前染上赌瘾,借了交子,被人半夜打死于小巷,只留遗孀和一幼子。” “十八年前 ”谢繁眉头紧蹙,时隔十几年,如今回想起来,确还有些印象。他记得当年因涉及荣王府,此事算得上是轰动一时,苏莹当时是失踪了的。 只是 两年后,随着今襄消失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此事。直到今襄回来,当年事件的印象,依稀出现在众人记忆中。 那年谢繁还未归京,听过一言,并未上心。 清山自然也觉得当年荣王府的态度有些奇怪,梁苏氏出现的时间太过于蹊跷。明明被荣王妃揭穿其谎言,却不想两年后,又寻上了荣王府。 荣王府亦是奇怪,竟任凭其借着荣王府的名头,跨了绥远侯府的门槛。 “三爷,下面的人还查到 ”清山有些犹豫道,“苏钱氏,似乎是北境王府的人送到大理寺衙的。您说,这会不会是北境王设的局?”他提出疑虑。 “不会,比起他,荣王府不是更有嫌疑?”谢繁有了心中猜测。 沈重和谢算两人某些方面极度相似,如今的沈重如同当初的谢算一样,最喜借刀杀人。 “派人去探探荣王府的口风,另外 ”谢繁看着纸上的名字,“盯紧他。” 清山看了看纸上名字,有些微愣,领命下去:“是。” “毒杀”一案随还未有最终决断,“真假苏音”一事已然明了。 苏音,不,实际该称为苏莹。 在盗用苏音之名二十年后,当年毒杀苏家十余口的真相被揭露,其中更有许多“热心人士”提供人证物证,其手中不仅仅只苏家人性命。 其入绥远侯府十余年,许多事件中均有其参与,一时之间,绥远侯府也成了众矢之的。绥远侯府虽落寞,但到底是门阀士族,景熙帝贬斥,降侯府为伯府,夺其世袭罔替。 作为导火线的苏莹,自然入不了绥远侯府祖坟,被一卷草席,抛尸荒山野林的乱葬岗。 期限最后一日,张琪带兵包围了温家宅院。温家宅院上下十余口人,惊恐地跪于庭院内,不知所措。 “温夫人,不知温太医在何处?”里里外外不见温汤的身影,张琪问道。 “不,不知。”温夫人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回话,只颤颤巍巍如实答道,“昨晚当值后,便不曾回来过。” 张琪直接抬手下命令,“来人,全城搜捕。” 注:穿越至现代的苏音死于35岁,癌症,历朝的苏莹顶替了苏音的命运,亦死于35岁。 第242章 联姻既定 “爷,温汤潜逃,这是从他书房密格中搜到的东西。”张琪东西递上。 沈故看过,真是又怒又好笑,眼神阴沉:【愚蠢至极!】 张琪递上的一张画像,这画像沈故可太熟了,毕竟此画是出自他手。正是当年他寻得今襄消息,在李大夫家留下的画像,正是他梦境中苏音的模样,实际却是苏莹。 没想到阴差阳错,温汤竟将她当作了苏音。 明白了温汤那份龌龊的心思,沈故捏紧了拳头,有了想把对方碎尸万段的念头:【凭他也敢肖想!】 北境王府的动静闹得大,景熙帝自然也有耳闻,下斥令于荣王府。 沈重接到皇帝口谕,只得出府兵,前去制止沈故的荒唐行为。派兵于北境王府,以荣王的命令让沈故收兵,两王府护卫对峙于安京城街,街上商户皆闭门收摊,窥门缝以探其事。 正当两方僵持不下之时,吴生匆匆骑马前来,对着张琪耳语几句。 北境王府收兵,对峙结束,街道归于平静。 “谁送过来的?” 北境王府正满城搜捕温汤,却不想其被人绑着丢在了乱葬岗,奄奄一息。 “暂未查到。”吴生道。 沈故入北境王府地下暗牢的审讯室内,温汤满身污泥血痕,尤其是其十指,指甲外翻,丝丝血痕。 “发现他的时候,旁边是一深坑,里面是梁苏氏 ” “哼,倒是情深。”沈故对其不屑道,“泼醒他。” 三审前的最后一晚,今襄自也不敢掉以轻心。 前半夜,她就被叫醒,秘密入了另外一间牢房。再被提审的时候,路过住了半月的牢房,牢房内正有两位狱卒在收拾,已经是第三具了 公堂之上,曲封一改前两次的咄咄逼问,仿若是天下最为正直公义的审判者,将所有的人证,物证,种种疑点,逐一排查。 由太医院医者温汤,陈述整个案件的过程,并当场签字画押。 原来梁苏氏在半年前就被诊断出了不治之症,不过月余活期。 其子在天花时疫中夭折,不知从哪里听说今襄手中有药,可今襄是谁,她比谁都清楚,不敢求药于她。等林熙研制出药之后,已为时已晚。 她恨自己,更恨今襄,便以自身为饵,陷害今襄。 而温汤,多年前得苏莹恩惠,为了所谓的报恩,为其提供毒药,替其隐瞒事实,多年来助其做了不少恶事。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温汤忽然疯魔似地向今襄扑过来,面目有些狰狞地直直盯着她的面容,质问着,“那个人是不是你?” 还未起身,便被衙卒按压在地。 今襄以为他问的是不是她写威胁信给苏音,于是便摇头否认。 温汤的神情,微微一愣,然后魔怔似地大笑起来:“是你还是她,不重要了,哈哈哈 都不重要了。” 今襄听完事实前因后果,又见他如此模样,一时不解,只剩唏嘘。 今襄被无罪释放,得景熙帝不少赏赐以安抚。而她则借此事,向景熙帝求恩,搬出重华宫,出宫入国师道观祈福诵经,离开是非之地。 在道观内打坐静心的今襄,尽管消息有限,也想清楚了温汤当时在堂上问的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正如他所说的,已经不重要了。 没过多久就得到京中传来的消息:温汤协同梁苏氏,多年来杀人无数,景熙帝下令,秋后问斩,抄没其家,温氏家眷中,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 今襄连叹息都未曾有,心平如镜。 景熙帝的御令到了北境王府,沈故被禁足三月。 在此期间,各国使臣求姻的事,也有了结果。 经过商议,大津国改求姻于虞善公主,十座铁矿增为十五座,不过许不是后位,而是皇子妃位,至于要嫁于哪位皇子,则由虞善公主自行抉择。 其中之意,心照不宣。 年太后再是不舍,面对国之社稷,便也妥协为其准备婚嫁。 而古月盟因无法拿出更高的聘礼,败于大津。然景熙帝自不愿结盟的机会,请意于周太后,将其中一位记于其名下的先帝之女,封胡国公主,远嫁于古月盟首领,以此维系两者之间的稳定,以待将来把其部落领地纳入历朝版图。 而在被求姻未定之际,林熙亦自顾不暇,面圣遭拒。 景熙帝被两位太后和自己的妹妹都吵得头都大了,哪里还有功夫应付她,对于她的那点小心思,还能不知道。作为历朝祥瑞之女,其一生都将求困于皇城之内。民间传言,皇帝自有耳闻,可传言终究只能是传言,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林熙无法,传信于北境王府,亦是遭到拒见,得北境王府回话:连如此小事都无法化解,那便没有再合作的必要。 几日后,清宁宫久违地有客造访。 林熙这几日的行动,自然瞒不过景熙帝,其前脚刚出清宁宫,后脚便有简报摆在了御书房桌案前。 当然,亦出现在北境王府的桌案。 雁江夏景,灯火通明,凉风习习。 不少文人雅客约上好友,包上一艘画舫,泛舟江上。 雁江岸上的船舫内,今襄烹茶等人,见船帘晃动,待看清来人有些吃惊。 “怎么,见来的是我,很意外?” “要喝杯茶吗?”今襄邀请道。 “如此美景,不若品酿。”沈故抬手,晃了晃手中酒坛。 他给她斟酒一杯,瞬间满仓酒香:“西凤酒,醇香甜润。” 今襄只提杯闻了闻便有了醉意,她不喜饮酒,即便饮酒也不会让自己醉得失去意识。沈故却不然,一杯接一杯,很快就空了一坛。 “你心情不好。”今襄止了他抬杯的手。 沈故反握她的手,微醺着看她:“灯下美人,当真是越看越美。”然后抽出了手,一饮而尽。 “罗国使臣,进城之前,谢繁就派人去驿站传信,让夏尔在陛下面前提出联姻的请求。罗国女帝还未立储君,他是目前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人选。” “我不知情。” “苏莹之事倒是正好解了此局。”沈故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微微收紧,“他想都别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今襄只时不时应着。 “沈故,我们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