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花魁她又在给您画饼》 第1章 花魁卿娘 造孽啊! 人家穿越要么穿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要么穿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再不济也能混个高门庶女当当,怎么到自己这儿就成了待价而沽的青楼花魁了? 真是倒霉妈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沈青卿还能说什么呢?就……他奶奶个腿儿的。 沈青卿在房中对镜自怜,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只见七岁的弟弟沈庭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阿姐不好了!我听说红妈妈要把阿姐许给那位盐商陈老爷作妾!” 陈老爷?那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 沈青卿脑海中顿时闪现出一张肥头大耳满口黄牙的肥猪脸。 yue~ 想吐。 她用帕子掩了掩唇,深深吸了口上面的香气,这才压下胃里的恶心感,随即拉过弟弟到身前细细追问起来, “怎么回事儿?你从哪里听来的?” 沈庭本以为姐姐听到这消息后定会急得哭出来,不成想她只是蹙了蹙眉便恢复了镇定。 见姐姐如此,沈庭慌乱不安的心也跟着渐渐平复下来,缓了缓气息后,小声将他听到的事和盘托出。 原是老鸨红妈妈早早就把沈青卿下个月及笄,即将开苞迎客的消息放了出去。 沈青卿艳名在外,时常流连欢场的老爷公子们皆是对其垂涎已久, 眼下得知她终于要及笄了,那群臭男人自然是争先恐后,恨不得把自家老底儿都交出来只为一夜风流。 只可惜红妈妈是个胃口大的,那些蝇头小钱她一个也瞧不上! 沈青卿打小就是红妈妈用银子堆着娇养长大的,吃穿用度皆是好物,就不算那些珠钗首饰,单单是花在她身上的银子便有二百多两。 眼下被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娇花终于含苞待放,红妈妈自然是要钓最大的鱼,狠狠捞上一笔方肯吐口。 北平榜上有名的富豪老爷中,除去宝丰钱庄的顾家外,就属盐商陈老爷最有钱了。 陈老爷此人极其好色,醉仙楼中但凡有了模样好的新姑娘,他定是要挺着肚子来尝尝鲜的。 而有“北平第一美人”之称的卿儿姑娘,早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 沈庭方才听楼里别的姑娘说,只待沈青卿及笄那日,陈老爷便愿意出一千两的高价,将其纳回府中做他的第九房小妾! 沈青卿听弟弟说完,眉头就蹙了起来,抿着红唇在心头默默算着日子, 距离自己及笄的日子还剩一月有余,看来得趁这段时日赶紧想法子跑路才是。 可眼下是封建落后的古代,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带着还未成年的弟弟根本无处可去,便是侥幸逃脱,她一没户籍二没路引,很快就会被红妈妈的打手给抓回来,得想个万全之策…… 沈青卿正琢磨着,门口传来红妈妈熟悉的腔调, “卿儿,我的乖女儿可醒着呢?”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推开,红妈妈扭着腰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瞧见沈庭也在,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许, “哟,阿庭也在呢?后院儿黑子他们买了不少炒瓜子和山楂果儿回来,你也过去跟着吃些。” 沈庭现在哪肯离开姐姐,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沈青卿身边,生怕一不留神姐姐就被眼前这老虔婆给卖了! 故而他摇了摇头说不吃。 红妈妈见他不走,脸色便沉了下来,意味不明的瞥了沈青卿一眼。 沈青卿知道这老婆子让弟弟去吃零嘴儿不过是借口罢了,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刚好沈青卿也想探探那个陈老爷的事,便顺势做出一副乖顺模样,抬手摸了摸沈庭的头顶,柔声哄道: “你不是早就说想吃山楂果儿?去,阿姐有些女儿家的体己话要和红妈妈说,有你这个小男子汉在,姐姐难为情。” 沈庭听自家姐姐发话了,再是不放心也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姐弟二人说话时,红妈妈懒洋洋的坐在对面,两眼一直盯着沈青卿端详,心头暗自满意, 不愧是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娇花,真真是个尤物。 眼前的小姑娘从头发丝儿到脚跟底下,浑身上下就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媚。 瞧瞧这嫩豆腐似的肌肤,再瞧瞧那精致画儿一般的娇容,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别说男人了,便是她这个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老鸨子,每每瞧见沈青卿都恨不得将人搂到怀中,狠狠疼惜宠爱,难怪陈老爷开口就出一千两。 见沈庭出去了,红妈妈脸上又恢复了和气的笑容,拉过沈青卿那白皙的柔荑握在手中,满口心疼的说道: “瞧瞧这小脸儿瘦的,还在为那出尔反尔的穷秀才伤神? 听妈妈的,日后莫要再想他,那厮除去一张脸看得过去,旁的地方一无是处,哪里就值得你这般茶饭不思的糟蹋自己?” 红妈妈口中的穷秀才名叫温珏,曾听“沈青卿”弹过几次曲后便对其倾了心,更是许诺待他考中秀才后定会来为她赎身,可惜海誓山盟大多都是用来忽悠人的。 前些日子温珏前脚中了秀才,后脚便和官家千金定了亲,早就把沈青卿这个青楼花魁忘到了九霄云外。 原主倒是也没有多喜欢那个温珏,只是视他为救自己姐弟二人出泥潭的一根救命稻草,眼下没了指望,自然是伤心欲绝郁郁寡欢。 前日夜里原主心猝至死,这才让沈青卿这个后世之人穿越而来。 想到这里沈青卿无声叹了口气,回想从前原主软弱的性子,刻意做出一副乖顺神情,懦懦道: “卿儿知道了,以后卿儿只听妈妈的,只是那陈老爷……卿儿实在是怕,上个月瓶儿姐姐不就折在了他家?听说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真真是凄凉……” 说着话,沈青卿用帕子掩了掩眼角,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红妈妈见状上前将人搂到怀里,嘴里心肝宝贝的哄了几句,宽慰道: “瓶儿哪里能和你比?你这等天仙似的人儿,哪个舍得对你动粗? 那陈老爷说了,待你日后进了门,他定是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娇宠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便是你弟弟阿庭,他也愿意一起接过去当正经舅哥养着, 卿儿放心,你就是妈妈的亲闺女,若是陈老爷待你不好,妈妈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接你回来!” 我信你个鬼! 沈青卿心头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擦了擦眼角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泪水,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仰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红妈妈, “有妈妈这话卿儿就安心了。” 话落她伸手压了压心口,咬唇轻轻“唔”了一声。 红妈妈见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青卿蹙着眉答: “也不知怎的,这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的,闷得慌。” 红妈妈闻言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呀,就是这些日子在房中闷得,明儿出去转转便好了,听闻锦绣阁又来了不少好料子,你去选上两匹回来做嫁衣。” 沈青卿演了半天的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听罢自是露出笑颜,娇滴滴的道了句“妈妈待我真好。” …… 红妈妈走后,沈庭立马皱着眉跑了回来,一脸急切的问道: “阿姐!红妈妈和你说什么了?她真要把你许给那个陈老爷吗?” 沈青卿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阿姐给你个任务,此事万万不得让旁人知晓,你去找城南的张媒婆,明日巳时初约她到锦绣阁旁边的茶楼一见……” 第2章 单身狗名单 次日一早,沈青卿戴上帷帽,同红妈妈打过招呼后拉着弟弟沈庭一起出了醉仙楼。 看着姐弟二人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花娘蓉蓉上前挽住红妈妈的胳膊,阴阳怪气的问道: “妈妈就不怕他们跑了?那可是一千两白银呢!” 红妈妈闻言嗤笑出声,睨了蓉蓉一眼, “你当老娘是傻的不成?” 话落,她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蓉蓉随之看了过去,只见两个楼里的龟公正不远不近跟在沈青卿姐弟俩的身后,想来是红妈妈吩咐去盯梢的。 蓉蓉撇撇嘴, 暗道自己多嘴了,凭借红妈妈的心思和手段,又怎么会给“摇钱树”逃走的机会? 沈青卿也不是傻的,早就发现了坠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个壮汉。 她料到红妈妈定会派人盯着自己,故而压根也没打算逃,今儿不过是要见一见张媒婆罢了。 到了锦绣阁门口,沈青卿用余光瞟了眼躲在街角的龟公,不动声色的将方才在路上买的炒栗子递给沈庭,笑着道: “阿姐进去选料子试衣裳,你就在这吃栗子,里面都是姑娘家,你进去不大方便。” 沈庭知道姐姐是故意让自己留在门口,以此来降低那两个龟公的防备心。 他自然要配合姐姐,当即乖巧的点点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吃了起来。 沈青卿转身进了锦绣阁,挑了两匹桃红色的绸缎让掌柜包起来,随之趁其招待旁人的工夫在后门绕出去,径直去了旁边的茶楼。 雅间里张媒婆也刚到不多时,正坐在椅子上品茶。 抬眼就见门被推开,进来了位戴着帷帽的年轻姑娘。 她神情不由得一怔,颇有几分意外道: “是姑娘约了我?” 沈青卿轻声道了句是,随后关好房门,步履从容的坐到了张媒婆对面。 外头还有两个盯梢的,沈青卿也没空和她兜圈子,直接拿出十两银子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几上,开门见山道: “这是十两银子,只要婶子为我提供一份名单,就都是你的了。” 张媒婆看到银子的那一刻起,眼睛就立马亮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其揣进怀里。 要知道,便是说成一桩婚事,她能拿到的赏银也不过二三两而已,眼前这瞧不见容貌的姑娘出手如此大方,真的就只是为了要一份名单? 张媒婆不敢大意,思忖片刻后踌躇着问:“不知姑娘想要什么名单?” 沈青卿微微一笑,开口道: “早就听闻城南的张媒婆是北平最有能耐的媒人,想来您对这城中人士定是极为了解,我想问问婶子,城里到了适婚年纪却尚未娶妻的男子都有哪几位?” 张媒婆被夸得晕乎乎,闻其只是问这等小事,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显出几分得意, “姑娘算是问对了人,老妪我做这牵线拉媒的营生做了十多年,城中哪家公子尚未婚娶我自然是清楚的很,只是……不知姑娘为何要问此事?” 沈青卿这次没回话,却伸手将桌几上的银子往自己跟前挪了挪。 张媒婆岂会不知这举动其中的深意?见银子要飞不由得有些着急,连忙陪笑道: “罢了罢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姑娘且听仔细了,老妪这便告诉你都有哪些青年才俊……” 沈青卿道了声“且慢” 随后在袖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和眉笔铺在桌案上, “你可以说了。” …… 赵玄是来茶楼为五爷办差的,原本取了东西正要回去,却不想走到一处雅间门口时,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一句话来, “这几位公子之中还属燕王五子盛淮安最为英俊出挑,那姿态那气度,便是年轻时的王爷都比不上,若是想选夫婿,这位是上上之选……” 哟呵?好大的口气!挑夫婿挑到五爷头上来了?五爷可是王爷嫡子,乃圣上的亲皇孙,岂容她们这般放肆? 赵玄顿住脚步,侧身贴到了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间的谈话,心道: 我倒是要听听,你们是不是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陷害五爷…… 一刻钟后,沈青卿拿着整理好的名单告辞,匆匆在原路返回,随后抱着方才买好的绸缎,风轻云淡的走出了锦绣阁的大门。 沈庭见状连忙迎了上去,帮姐姐拿了一匹布。 “阿姐,一切可顺利?” 小家伙人小鬼大,压低了音量问道。 沈青卿微不可寻的点点头。 知道龟公还在不远处盯梢,姐弟俩也不敢多说,有说有笑的又买了些东西,便老老实实回了醉仙楼。 赵玄悄无声息的跟了两人一路,见她们进了醉仙楼,面上神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竟然是个花娘!这等身份竟然也敢肖想五爷?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玄戒心大起,思忖了一息后咬咬牙,大步流星的跟了进去。 沈青卿进门便先去找厅前的红妈妈,亲手为其簪上一朵新买的锦纱绢花,口中称赞道: “妈妈快戴上,卿儿方才一打眼便觉着这绢花配您,瞧瞧,这便是人比花娇了~” 被如此孝敬,红妈妈自然是高兴得很,她拍了拍沈青卿的手,语气亲切道: “果真是长大了,竟也知道孝敬妈妈我了!” “妈妈将卿儿拉扯大,卿儿自然要孝敬您,再过些日子,我怕是只能被圈在后院,门都出不得,想您一面都见不到, 卿儿这心里头百般舍不得,要不……我还是留在醉仙楼孝敬妈妈~ 说着话,沈青卿亲密的挽住红妈妈的手臂,头靠在其肩上,俨然一副小女儿撒娇的依赖姿态。 可不是么!进了人家后院儿做了妾室,哪里还能出得了门? 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大的姑娘,红妈妈对她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在,这会儿被沈青卿哄得飘飘然,心头一软顺嘴便道: “你这磨人的丫头,哪里是舍不得我?我看你是舍不得街上的零嘴儿? 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趁着这些日子多去街上转转!只一点,这帷帽和面纱都不能摘,及笄前,除了楼里的人,不能让外人见到你的真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犹抱琵琶半遮面。 有的时候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引人遐想,勾得人心尖发痒。 红妈妈吃透了那些男人的心思,故而从来都是让沈青卿以面纱示人。 至今为止,除了楼里的姑娘外,还没谁见过她的真容,就是为了等到其及笄那日,惊艳四座,大“杀”四方! 沈青卿见红妈妈主动说起允许自己出门,心中很是满意,暗道这绢花没白买。 她又甜言蜜语的哄了其几句后转身打算回房,人刚上了二楼,便听到门口的花娘们娇滴滴的招待着谁: “公子是头一回来?是要听曲儿还是喝酒的?让奴家陪你~” 这个时辰就有人来喝花酒了? 沈青卿心头咂舌,却也没有回头看,毕竟这会儿已经摘了帷帽,不好让外人看到,便径直回了房。 赵玄被身边燕瘦环肥的花娘们围住,鼻间满是呛人的香气。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不由得憋得脸颊通红,偏还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赵玄朝着楼上沈青卿的背影瞥了一眼,问道: “那是谁?为何不下来迎客?” 第3章 筛选“男嘉宾”,丑的不要 红妈妈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了几十年的交道,故而一打眼就瞧出门口这面生的公子是个雏儿。 见赵玄望着卿娘的方向发呆,红妈妈心头禁不住暗笑, 啧,又是个被那丫头迷住的愣头青。 她扭着腰肢走上前,手中帕子朝着赵玄的脸上甩了甩,语气中带有几分戏弄: “公子若是想见我们卿娘~下月十六来楼中便可一睹芳容。” 那女子叫卿娘? 赵玄本就是为了她而来,见老鸨误会自己的来意,干脆将计就计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要了壶茶,套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弄明白其中隐情后方才离开。 回到左都司卫所,赵玄直奔主子五爷的休息间,心头不禁忐忑,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五爷怕是会不满…… 盛淮安刚练完兵回来,正赤着上身用水清洗,卫所中条件有限无法泡浴,只能先这样简单的擦拭。 他自幼习武,身形挺拔健壮,结实有力的臂膀看着要比同龄的公子都魁梧许多。 赵玄抬眼窥见主子健硕的身躯,心头不由得咂舌, 难怪那些女人眼巴巴的惦记,五爷这出挑的容貌和得天独厚的傲人体魄,哪个看了不眼馋? 盛淮安听到动静回头,看到赵玄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面色一沉,横了他一眼后披上衣裳,坐到桌案后沉默着等他回话。 “爷,东西取回来了。” 见主子不高兴,赵玄顿时一个激灵,立马停止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把取回的东西呈了上去,随后抿唇犹豫了一瞬后退到一侧,到底是没说那花娘的事。 回来的路上他便想明白了,那个叫卿儿的花娘怕是不想去给陈老爷做妾,这才把主意打到了自家主子头上。 北平惦记自家爷的女子有的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要她不起什么坏心思,这等小事还是不告知主子为妙,免得惹爷心烦。 盛淮安拿过东西在手中,眼皮也不抬的问道: “为何去了这么久?” 赵玄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纠结神情。 盛淮安向来耐心有限,蹙起眉语气冷冷, “有话直言。” 主子既然问了,赵玄也不敢再隐瞒,便将方才自己偶然听到花娘和媒婆对话,以及后来跟踪的事都和盘托出。 盛淮安听后脸色更不好看了,拧眉看向赵玄, “闲得没事干就去刷马!” 赵玄一缩脖,不敢再多言,灰溜溜的跑去马厩刷马。 沈青卿并不知道自己被赵玄跟踪的事。 回房后她便将“单身汉”名单誊写了一份,毕竟眉笔写得字迹不牢靠,叠折两次就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抄完后,等墨晾干的工夫,沈青卿将名单拿在手中细细琢磨起来。 那张媒婆不愧是北平媒人里的头一号,一口气说了二十多位公子哥出来。 只是那些人中很多是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出不起一千两的天价聘礼。 出不起一千两,自然就没法救她出青楼,这一关卡便淘汰掉了十一个人。 再一关,沈青卿是个地地道道的颜狗,自小就sai迷的很,誊写时她直接把那些歪瓜裂枣、品行不端的筛选掉,只将媒婆口中长相出挑的人留下。 这么一来,就只剩下六个人了。 挺入“半决赛”的六位公子都是这主城的人,倒是有利于沈青卿一一查探。 “一号男嘉宾”名叫薛礼,既冠之年,乃是薛家布行老板的孙子,薛家条件不错,据闻不少城镇都有他家的分行。 这人放到后世,妥妥的富三代啊!想来定是能出得起一千两聘礼的! 听张媒婆说,薛礼身子骨弱,前几年一直外出求医,所以才拖到二十岁还没定亲。 沈青卿的目光落在他的名字上停留片刻,心道: 先看看此人品行如何,但愿他也是个颜狗,能不嫌弃青楼出身的女子…… 待纸上墨迹干了,沈青卿便将其收好,又把弟弟叫了进来。 沈庭虽然年纪小却十分的有眼色,这两日他总觉得阿姐变了,坚强了也乐观了,不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掉眼泪。 阿姐现在的样子真好。 “阿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沈庭眨眨眼,脸上满是期待,他很喜欢这种被姐姐信任差遣的感觉。 沈青卿也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正太,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笑着点点头,随后在他耳旁细细叮嘱了一番。 阿庭年纪小,旁人不会防备他,而且他出门要比自己方便多了,至少不会被盯梢。 虽说红妈妈准了自己出门,却也要留到关键时刻,否则日日出去定是会惹人怀疑,到时候出逃大计被发现可就糟了。 沈青卿交代沈庭去布行见见那个薛礼,看看他长得如何,再看看他待人接物的习惯,若是能过了这一关,沈青卿在亲自去“面试”他! 她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和弟弟分析了一遍,又教了他如何应对和试探,直到小家伙全都记牢,才放心的让他去办事。 一连几日都精神紧张,眼下终于有了逃走的希望,沈青卿便发觉身子骨格外的疲乏。 她叫了桶热水进来,褪尽衣衫,将自己沉入温热的花瓣水中,舒舒服服的泡了起来。 沈青卿一边撩水,一边端详着自己如今的这幅身体,却不想越看越是让她惊喜。 这身体除了因为年纪小还未完全长开外,旁的竟然都和后世的自己一模一样,就连右侧肩膀那颗小红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真是怪哉,难道这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沈青卿正暗暗称奇,忽得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吓得她周身一个激灵。 紧接着,门外就吵吵嚷嚷的闹腾起来,看样子是出事了! 沈青卿连忙起身穿衣。 却不想她肚兜还没系好,房门就被人猛得踹开,随后有人走了进来。 她脸色大变,快速拿起架子上挂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屏风外,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雕花的空隙往外看,沈青卿看到了一双男人的黑色皂靴,鞋面布料精致,绣活不凡,此人不是楼里的! “什么人?不许过来!” 沈青卿娇喝一声,一边穿衣裳一边四处寻摸能防身的物件儿,想着若外面的人是个歹徒,她总得尽力自保。 好不容易翻到一把剪刀,她刚握在手中,就见屏风哐啷!一声被踹倒。 沈青卿强作镇定,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男子站在那里,他一身暗红官服,脸上的五官硬朗英俊,正神情冷峻的看着自己。 第4章 极品大帅批出局 男子看着年岁不大,周身上下却透着股成熟男人才会有的威压。 他此时目光锐利冰冷,盯得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嘶哈嘶哈~ 若不是形势不对,沈青卿都要忍不住开口赞一句“哪里来的大帅批!” 这人长得也太好了!连头发丝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只可惜看样子来者不善…… 嘶哈归嘶哈,沈青卿半点不敢放松警惕。 她这会儿还没来得及穿裤子,仅有一件轻薄长衣可怜巴巴的套在身上,只要动作大点就会走光。 她一手紧紧捏着前襟,一手将剪刀藏于身后,神情防备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女子闺房?” 那男子并未理她,只是将视线在她身上挪开,随后大步逼近。 沈青卿连忙后退,迅速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男子无视她的小动作,径直走到浴桶旁,用手拨开水面浮着的花瓣,垂眼瞥见水中清澈见底并未藏人,这才收回手,拿起一旁的干净长巾慢条斯理的擦拭起来。 沈青卿警惕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脚下小心翼翼朝着衣柜的方向挪,想着再找件厚重的衣裳穿。 这个时候却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 “五爷!外面搜过了,可疑之人都已经……” “出去!” 赵玄刚进门,就被盛淮安冷声喝止,他连忙低下头退了出去。 “卿娘!卿娘你没事?” 红妈妈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瞥见屋里的场景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她连忙上前将沈青卿挡在自己身后,朝着盛淮安陪笑道: “五爷,这丫头胆子小没见过世面,绝对和今儿的事没有关系……” 卿娘? 盛淮安听到这名字眉梢微挑,目光再次投向了红妈妈身后的人。 小姑娘十四五岁,周身肌肤赛雪白的晃眼,想来方才是正在沐浴,因为陡生意外没来得及穿衣,这会儿她轻薄的衣摆下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脚,瞧着还没他的手掌大…… 沈青卿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放肆目光, 审视、探究、毫不掩饰的打量。 此举绝非君子所为,且饱含冒犯轻视之意,可对方却理直气壮,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明明是后世之人,沈青卿在这一刻却莫名感到一丝窘迫和气恼,她瞪了男子一眼,往红妈妈身后藏了藏。 盛淮安被她瞪得一怔,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息才移开视线,冷冷看向红妈妈, “带着她下楼,我有话要问。” 说完,不待红妈妈回话便转身出了房门。 人一走,这屋里的紧迫氛围顿时消散,沈青卿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忙追问红妈妈道: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方才那人是谁?” 红妈妈擦了下额角的冷汗,也长吁了口气,一边帮着沈青卿穿衣,一边道: “也不知是哪个龟孙子,跑到楼里来杀人!碧云间的那个朱公子被杀了,看这样子是位贵人,竟引来了五爷亲自追查……” 杀人了? 沈青卿听到前面几句就变了脸色,俏脸煞白的追问: “楼里人可有事?” 阿庭被自己支出去办事,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回来,千万不要出事啊…… 红妈妈快速帮她绾了发髻,闻言叹道: “旁人无事,倒是蓉蓉亲眼瞧见了尸体,吓都吓傻了,这会儿也在楼下等着审问呢。” 碧云间是花娘蓉蓉的闺房,人死在她的屋子里,怎会不怕? 想来方才沐浴听到的那声尖叫就是她发出来得了…… 见沈青卿发愣,红妈妈拍了拍她的手, “行了,快下去,耽误久了怕是会惹恼了五爷,对了,把面纱戴上。” …… 屋外,赵玄跟在盛淮安身后缓步下楼,想起方才进的那间屋子,他后知后觉的记起一件事,不由得眸间发亮,追上一步到盛淮安身边小声道: “五爷,方才那屋里的姑娘便是买了您消息的那个花娘,该不会是她为了引爷来才故意杀了人?” 盛淮安听罢脚步一顿,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 “不该罚你去马厩,豕棚更衬你。” 豕,猪也。 五爷这是拐弯抹角的说他蠢笨如猪呢。 赵玄缩缩脖子不敢再言。 默默回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心道莫非只是凑巧? 方才他刷完马便陪着五爷回王府,不成想路过这醉仙楼就听到有人喊“杀人了”, 整个北平都隶属燕王掌管,五爷作为王爷之子,赶上了此等凶事自然不能无视不管。 这才有了方才五爷“闯”闺房搜犯人的一幕。 也不知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五爷竟然不让自己进去…… 回忆至此,赵玄咂咂舌,看了眼主子魁梧有型的背影,暗道: 这下那花娘看到了五爷真容,怕是更要朝思暮想了! 沈青卿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经成了居心不良的花痴女,她整理好衣裳下楼时,心中还在惦记着弟弟沈庭,也在红妈妈口中知道了方才那位大帅批便是自己名单上的“三号男嘉宾”。 这种世间少有的极品大帅批,馋是真的馋,怕也是真的怕啊! 一回想起他那冷峻傲慢的冰冷眼神,沈青卿就有些下头。 算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孙,身份尊贵的很,自己一个青楼妓女出身,还是别自找没趣了。 沈青卿在心头干脆的把盛淮安名字划掉,老老实实的跟着红妈妈去了众人被聚集审问的厅堂。 一打眼,她就看到了弟弟沈庭缩在一个花娘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家伙正挤眉弄眼的朝着自己做鬼脸,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沈青卿被他逗得发笑,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 沈青卿和红妈妈到时,堂中正热闹着,盛淮安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的听蓉蓉回话。 蓉蓉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满脸惊慌,一边嘤嘤哭着一边颠三倒四的叙述她发现恩客死了时的情景。 盛淮安似乎听得烦了,抬了抬手示意蓉蓉闭嘴,随后漫不经心的瞥了沈青卿一眼,开口道: “你,上前来。” 第5章 五爷看上你了! 沈青卿正听得聚精会神,见盛淮安忽然点到自己,当即收起了看热闹的神情,摆出应有的乖顺姿态,垂下眼缓步上前,朝着主位的方向屈膝一礼,柔声道: “奴家卿娘见过诸位大人。” 小姑娘袅袅婷婷走到厅堂中央,整个人已收拾妥当,再无方才的狼狈窘态。 她青丝半散,发顶绾了流云髻,脸上的面纱遮去了大半娇颜,仅仅露出那双勾人的凤眼。 这会儿她低眉敛目,黑密长睫微微颤动着,端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撩人模样。 即便是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来办案的官差们也都看直了眼,若是没有眼皮拦着,怕是早就眼珠子掉一地。 盛淮安的目光一直落在沈青卿身上,意味不明,迟迟未语。 倒是他身旁负责查案的官爷率先回过神,开口斥责: “面见五公子还戴着面纱?好没规矩!” 沈青卿微不可寻的哆嗦了下,随之睫毛轻颤,无助的瞥向红妈妈,眼中满是惶恐不安。 红妈妈见状立刻赔着笑脸上前帮她回话, “大人有所不知,卿娘还未及笄,在这么多男子面前抛头露面实属不妥,奴家这才让她戴上面纱。” 官爷听罢冷笑出声, 一个青楼妓女,还讲究这些闺阁女子才有的礼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沉着脸刚准备再训斥两句,盛淮安却在这时站起身,踱步走到沈青卿面前站定,开口问道: “未时三刻,你可听到了什么?” 沈青卿身形本就娇小,而盛淮安又过于高大魁梧,两人相对而立,她发现自己还没人家肩膀高! 男子独有的凛冽气息混着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震得沈青卿莫名紧张,原本装出来的怯懦这会儿也落实了些许。 她抿了抿唇,垂眼回忆了一番才回话道: “小女子那时在房中沐浴,除了一声尖叫外,并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听到尖叫为何不出门查看?”他又问。 为何不出门查看?老娘我来得及吗?衣服都没穿完你就闯进来了! 沈青卿心头腹诽,嘴上却不敢如此回答,只是做出一副羞涩模样,欲语还休的看了他一眼。 赵玄就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后惊得瞪圆了眼, 这花娘好厚的脸皮!众目睽睽之下就朝着五爷抛媚眼,果然不怀好意! 赵玄那边胡思乱想暗自着急, 盛淮安这边却神情寡淡,没什么情绪。 他又不紧不慢的追问了几句,沈青卿皆是如实回答。 见再问不出什么,盛淮安摆摆手让其退下,随后回到太师椅前坐下。 接下来的人都是由官差逐一问话,盛淮安偶尔也会开口问上一句,却并未再起身。 这么一来,众人就察觉出不同之处了。 这位身份尊贵的五爷对卿娘与众不同啊!不然为何单单对她亲自审问,且还特意走到她面前去?还不是为了近距离观赏美貌? 看来皇孙也和寻常男子没什么不同,都是难逃北平第一美人的魅力! 老鸨红妈妈也品出了这些,她目光在主位上的尊贵男子和卿娘之间来回扫了几次,心思微动…… 官差问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直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才让人抬着尸首离开,还带走了两个案件的目击证人。 官差临走时下令封了醉仙楼,说是凶手捉到之前,楼里的人无要事不得离开,更不许开门迎客。 红妈妈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虽心有不甘面上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只能毕恭毕敬的将人送走。 楼里的姑娘们见大门被封顿时慌了神,一个个面如菜色,慌里慌张的围住红妈妈,无措道: “妈妈赶紧想个法子!难道他们一日捉不到凶犯,咱们就一日不能开门? 三两日倒是无妨,若是一直捉不到,咱们岂不是都要饿死?” “就是~去年北巷死的那个人至今还没捉到凶犯呢!” “快想个主意!过些日子赵郎就回来了,我和他约好了见面的……” 花娘们叽叽喳喳,你一言她一语的闹个不停。 酒楼受牵连被封,最急的是红妈妈,她本就恼火不已,眼下被众人这么一吵更是心烦意乱,当即沉下脸高喝一声: “行了!都给老娘闭嘴!” 见老鸨发了怒,花娘们这才安静下来,一个个苦着脸看向红妈妈,等她发话。 红妈妈也是愁得很,她每年都会往衙门送不少封红,按理说今儿这事不至于封楼才是。 前几年楼里也发生过类似之事,但每次都是装模作样的关上半日便可照常迎客,向今天这般直接贴封条倒是头一遭。 想来都是因为那位五公子在场的缘故,五公子知道了就代表王爷也知道了,王爷都知道的事,衙门的人又怎么有胆子开后门? 红妈妈想明白问题关键,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 花娘中有个叫月娘的,平日里便机敏伶俐,红妈妈能想到的事她也很快就想到了。 月娘瞥了不远处半晌没说话的沈青卿一眼,语调好奇的问道: “方才瞧着那位五爷对卿儿妹妹格外不同,卿儿莫不是认识他?” 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纷纷将目光投向沈青卿,皆是一副等着她回话的模样, 沈青卿摇摇头,茫然的回道, “今儿是头一次见,我并不认识他。” 月娘听后笑了,走到近前挽住沈青卿的臂弯,调侃道: “头一次见就如此另眼相看?我猜呀~那位定是看上你了,要我说,我们旁人出不去,你却是能出得去的, 不如你去找那位五爷撒撒娇求求情,求他快些扯了咱们醉仙楼的封条如何?” 月娘说完,姑娘们眼中皆是一亮,立马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就连方才还愁云惨淡的红妈妈也露出了笑容。 她颇为赞赏的看了月娘一眼, “还是你机灵。” 话落又看向沈青卿道: “月娘说得没错,明日你好好打扮打扮,去找五爷求求情。” 沈青卿没说话,淡淡看了月娘一眼,心头怒骂: 我求你姥姥个大头鬼! 第6章 薛礼+10分 醉仙楼被封,沈青卿心头也是有几分急躁的。 出不得门,她就无法去和那些钻石单身汉接触,不接触又怎么能勾得他们为自己赎身? 可急躁归急躁,也不代表她愿意出头去求那个冷脸的五爷啊! 沈青卿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她见惯了追求者看着自己的炙热眼神,那位五爷虽说今日对她确实与旁人有些不同,但也绝对不是众人说的那样被自己迷住了。 他看着自己时,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倾慕,有的只是审视、探究,还有属于上位者的漫不经心。 沈青卿甚至能想象的到,自己若是真的去找他去求他,对方会用怎样鄙视的目光看自己。 思及此处,沈青卿摇了摇头,委屈巴巴的看着红妈妈道: “妈妈,那五爷看起来好凶,卿儿害怕。” 她这么一说,花娘中有个胆子小的也开了口,帮腔道: “是呀,那位五爷看着忒吓人,眼神冷冰冰的,长得又高又壮,卿娘这小身板儿哪里能受得住他……再说了,妈妈不是已经答应了陈大老爷吗?” 红妈妈闻言瞪了那花娘一眼, “你懂什么?古来士农工商,商在最下头!陈老爷再有钱也只是个商人,也没比平头百姓高贵到哪去,五爷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整个北地最尊贵的主儿! 听闻王爷最器重他这位幺子,卿娘若是进了他的后院儿,这辈子就一步登天,什么都不用愁了!” 卿娘若能成功攀高枝儿,醉仙楼也能借光靠上五爷这棵大树! 红妈妈越想越是激动,铁了心的让沈青卿去找盛淮安,不论她如何扮可怜也没能推脱的掉。 沈青卿见她如此坚持,只好无奈应下。 心道如此也好,自己可以打着去找盛淮安的由头光明正大的出去,至于去做什么,红妈妈就管不了了,反正她也出不去…… 应下了此事,沈青卿总算被放回房休息,她立马拉着弟弟沈庭一起回去,迫不及待的问他有关薛礼的事。 燕王府。 盛淮安刚回府就被下人引去了燕王的议事堂,说是王爷有要事相商。 进了门,发现几位兄长都已经到了,他拱拱手,算是见过了礼。 他一向话少,兄弟几个早已习惯,便也没人挑他。 “醉仙楼那边如何了?”世子盛淮庆开口问道。 盛淮安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连着饮了两盏,这才开口道: “凶手跑了,衙门那边会继续追查。” 老二盛淮南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义愤填膺, “敢在主城行凶闹事,真是活腻歪了!” “谁说不是?还挑了醉仙楼动手,忒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怕吓坏了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老三盛淮瑜嬉皮笑脸的接话。 几人谈笑间,燕王到了。 兄弟五人当即起身行礼,齐声道: “父王。” 燕王目光依次扫过兄弟几个,见儿子们都衣冠整齐,颇为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即在主位上坐下,语气郑重的问道: “金国细作的事你们身边可有动静?” 前些日子有密报,金国狼子野心,安排了几个身怀绝技的细作入境,目的是要接近燕王身边之人,趁机挑起朝廷与燕王之间的纷争。 燕王收到密报便将此事告知了几个儿子,让他们五人多留意身边人,若是有刻意接近的可疑人物,定要抓活的。 燕王发问,世子几人皆是摇头,表示暂时未发现异常。 唯有盛淮安没说话,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燕王注意到幺子的反应,开口问他, “老五,你那边如何?” 盛淮安脑海中闪过一张惊慌失措的美人面,回想起方才在醉仙楼时自己对她的试探…… 他摇摇头,回父亲的话, “我这边也没动静。” 他近距离看过了,那个卿娘十指纤纤白嫩无暇,连个茧子都没有,由此可见其根本不会武,至于会不会旁的什么绝技……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 沈青卿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细作”的帽子,她这会儿正津津有味听沈庭说薛礼的事。 沈庭晌午去布行时,刚好薛礼也在,正在柜台后头看账本。 掌柜见沈庭是个半大孩子,进门就伸着脏手一会儿摸这个一会儿摸那个,便以为他是来调皮捣蛋的,顿时火冒三丈,沉下脸就想把他赶出去。 沈庭带着任务而来,又怎会轻易离开?见掌柜要骂人,他抱着头就往薛礼的方向跑,脸上做出一副恐惧相,满口讨饶, “别打我!我真的是来买料子的!” 说完钻到了薛礼的身后躲起来。 薛礼倒是个脾气好的,见状笑着制止了掌柜,还耐心的询问沈庭要买什么料子…… 沈青卿听罢心下满意,能友善对待小孩子的,应该品行不错,看来可以去会上一会。 想了想她又问, “他相貌如何?好不好看?” 沈庭听罢眨眨眼,一本正经的回道: “容貌尚可,只不过想要配阿姐的话,还是差了些。” 沈青卿被他认真的表情逗得发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 “这小甜嘴,吃蜜了!” …… 翌日一早,还没等用早饭,红妈妈就来敲沈青卿的门。 她满脸兴奋,擦拳又磨掌,两眼放光盯得沈青卿心里直发毛。 红妈妈挑了一套浅绿色纱裙给她换上,又亲自为其梳妆,描描画画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满意的点头,得意道: “我们卿儿这般千娇百媚,别说五爷,便是天上的神仙瞧见了,也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沈青卿看着铜镜里的美人,心中禁不住暗赞, 好手艺!不愧是干了几十年的老鸨,这审美可以啊! 虽朦朦胧胧看不太清,但她也能瞧得出眼下的自己是十分美丽的。 头上插着一支掐丝绒花发簪,发髻简单又不失优雅,妆容清浅媚而不妖,她本就生得撩人,眼尾的桃花妆衬得她愈加楚楚动人。 红妈妈在一旁满面红光,沈青卿也很满意。 出门前,她挺了挺还未发育好的胸脯,心道: 薛礼,姑奶奶这就来撩你啦! 第7章 又见五爷 醉仙楼大门口贴着封条出不去,后门也有两个差爷腰带佩刀把守着。 出门时,红妈妈费了好一番口舌,又给每人塞了二两银子,他们才同意放沈青卿出去。 红妈妈原本想再安排个盯梢的,但那差爷说什么也不同意,红妈妈只好作了罢。 看着要独自出门的沈青卿,红妈妈有些不放心,拉着她的手看似叮嘱实则警告道: “见到五爷后最好想法子和他单独相处,到时候扑到他怀里撒撒娇掉掉金豆子,五爷心一软就肯帮忙了,等五爷答应后便早些回,免得阿庭那小子惦记你。” 沈青卿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她言语中暗藏的威胁? 若是她敢趁机逃跑,弟弟沈庭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沈青卿心头暗恨,面上却不显分毫,只乖顺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盛五爷在城北的左都司卫所当差,那里可是军事要地,普通百姓是进不去的,更何况沈青卿一个青楼女子? 但她也准备去一趟,这样回来应付红妈妈时也能理直气壮一些。 卫所离得远,沈青卿雇了辆马车,晃悠了两刻钟总算是到了地儿。 卫所里都是兵将,极少会有女人过来,马车在门口那么一停,门口的守卫便拧了拧眉,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那马车上下来一位姑娘,身形窈窕,举止优雅,即便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容貌,却也瞧得出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腰肢纤细,步履款款,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门卫立马回过神,站直身体拦住她,只是语气放的格外温和,生怕吓到了美人, “这里是卫所,姑娘怎么跑到这来了?” 沈青卿朝着二人屈膝一礼,笑眯眯的说道: “两位官爷,奴家是醉仙楼的卿儿,受楼中管事的吩咐,来求见五公子,不知他现在有没有空?” 沈青卿就是来打个卡,压根没打算进去,便直接爆出了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接下来就等着他们拒绝了。 可惜她小看了盛淮安此人在卫所中的震慑力。 两个守卫一听这仙女似的姑娘是竟是来找五爷的,脸上先是闪过意外,随后便只剩为难。 沈青卿不动声色,只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等着他们拒绝。 却不想那二人踌躇片刻后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同自己说道: “卿儿姑娘且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 啊?这么容易就给通报了? 沈青卿有些意外,但也只能点点头,道了句“有劳。” 让她更意外的事还在后头。 不到半刻钟,那守卫便回来了,还态度十分恭敬的请她进去。 沈青卿这下彻底傻了眼, 不是!这老哥搞什么名堂?你可是皇孙诶,这么容易见的吗? 守卫见她迟迟未动,疑惑的唤了句“姑娘?” 沈青卿连忙扶起险些惊掉的下巴,跟着他进了卫所。 毕竟是军事重地,沈青卿不敢四处乱看,一路上低着头走得格外老实。 很快,她被带到了一间厅堂门口,那守卫做了个请的姿势, “姑娘请进,五公子在里头等你。” 沈青卿这会儿已经淡定下来,笑着道谢后大大方方进了门。 一进去,她就看到了站在桌案后擦手的英俊男人。 即便已经是第二次见面,沈青卿仍是禁不住在心中赞叹, 这位爷真是男人中的极品! 不仅长得俊,周身气场也慑人的很。 看看那宽肩窄腰,再看看那魁梧的臂弯,结实又充满了力量感,这完美的胸膛不就是用来抱女票的嘛! 沈青卿此时十分幸亏自己头上戴着帷帽,要不然就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绿光了! 盛淮安擦完了手,转身打量了呆住的沈青卿一眼,随后走到椅子上坐下,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见我何事?” 沈青卿压下了心头的嘶哈嘶哈,微微屈膝蹲了个礼,开门见山道: “见过五爷,奴家是受管事妈妈的吩咐来找五爷求情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暗暗打量着盛淮安,越看越是欣赏。 这位爷一看便是个端正坚毅的主儿,看他挺拔规矩的坐姿就知道了。 她这厢借着帷帽的方便,视线放肆的欣赏着极品美颜, 盛淮安却面无表情的问道: “什么情?” 沈青卿还从没见过话这么少的人,不免有些尴尬,但眼下见都见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妈妈说,醉仙楼里有老有小,还有几十位姑娘都等着吃饭呢,生意实在是耽误不得,请五爷开开恩,早日让衙门撕了封条~” 小姑娘嗓音轻轻柔柔,语调中带着些许央求,听在耳中像是在和熟悉的人撒娇。 明明才第二次见面,就用这般娇滴滴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这女子究竟是如赵玄说的那般,对自己心存肖想,还是金人使出来的美人计呢? 盛淮安不动声色看着眼前人,忽然觉得那帷帽有些碍眼。 求人就是这般姿态?连帷帽都不摘? 盛淮安收回视线,沉着脸道: “你回去,待案子查明,若是与醉仙楼无关,衙门的人自然会去拆了封条。” 沈青卿闻言一怔,呆呆的看着盛淮安。 她料想到这位爷不会答应,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觉得他忽然间就不高兴了?虽然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现在和方才明显有些不一样,莫非自己说错话了? 沈青卿发愣的工夫,盛淮安站起身,横了她一眼后大步离开。 守卫这会儿也进来了,引着被瞪得满头雾水的沈青卿出了卫所。 任务没能完成,沈青卿也没当回事,坐上马车返回城中直奔薛家的布行。 什么封条不封条的,撩小哥哥才是正事儿! 沈青卿前脚出了卫所,后脚就有人找到了盛淮安,那人挤眉弄眼笑嘻嘻的问他道: “五爷好福气啊!方才那小姑娘一看就是人间极品,不知姓甚名谁,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盛淮安瞥了眼嬉皮笑脸的张良,冷漠道: “怎么?你后院儿的火灭了?” 第8章 街边遇桃花 燕王旗下有三员猛将,左都司卫所指挥使张运便是其中一员,眼下这个张良便是张运的独生子了。 此人英勇善战武艺高强,为人也十分仗义,若说他有什么缺点,那便是风流多情了。 他家中一妻两妾,时不时便会争风吃醋的闹腾起来,前两天张良的两个小妾竟然还动手打到了一起,张良在旁劝说时还被殃及池鱼,挠了个大花脸…… 见盛淮安提起此事,张良便觉脸上生疼,啧了一声后摸摸脸上结痂刚掉的地方, “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话落,扯着盛淮安便往练武场走,非要和他切磋一番。 刚办完差回来的赵玄很快就听说了醉仙楼卿娘来寻五爷的事。 他禁不住心头大撼,这小女子也忒难缠了,竟然跑到卫所来找五爷!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岂不是要害得五爷被罚? 赵玄作为五爷的忠仆,决意要为主子分忧! 他巴巴跑到了卫所门口,板着脸叮嘱几个守卫,告诉日后若是再有醉仙楼的人来找五爷,一律不见! 赵玄是五公子的人,几个守卫听后只当是五公子的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沈青卿回到城中后便下了马车。 难得独自出来一趟,自然是要多逛一逛才划得来。 她嫌弃帷帽戴着太不方便,便改成了面纱,左右不让旁人看到全貌便是了。 倒也巧,今儿城北街上有集市,卖货的摊位挤满了街道两旁。 沈青卿心中愉悦,美滋滋的走在街上,一会儿到这个摊位前看看,一会儿又转到那个位置上瞧瞧。 小姑娘虽遮了面,却也难掩周身耀眼的气度和魅力,不多时,便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沈青卿早就习惯了旁人的视线,托这张脸的福,她从小脸皮都练得比常人厚上不少。 这会儿她正蹲在一处摊位前,眼巴巴看一个手艺人捏面人。 那手艺人心灵手巧,动作奇快,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就能捏个惟妙惟肖的小面人儿出来。 沈青卿看着欢喜,递上了几个铜钱,也想让他捏个自己。 那手艺人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道:“姑娘,您这面纱可否摘下……” 沈青卿左右看了看,见这会儿没人盯着这边,便快速摘下了面纱给手艺人看了一眼, “这样行了嘛?” 手艺人捏过的面人千千万,还是第一次见生得这般动人娇美的姑娘,他不由得怔住,好半晌才回过神,连连点头道: “行了行了。” 两人都以为方才那一幕没人瞧见,却不知手艺人身后是座茶楼,而二楼的雅间里,一位白衣男子正负手立于窗前,将方才沈青卿摘下面纱的那一幕看了个正着。 男子顿时眼中一亮,视线再也收不回来,就那样站在窗边,直直望着沈青卿。 他的同伴见他如此,便好奇的凑过来往窗外看了眼,瞥见摊子前蹲着的少女时,立马明白了好友为何露出这等神情。 当即笑着揽住了他的肩膀,调侃道: “难得见顾兄露出此等神情,在这傻站着做什么?何不下去问问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可许了人家?” 被好友道破了心意,顾行舟有些难为情,但又觉得对方说得很是在理,相逢便是缘,自己身为男子何不主动一些? 思及此处,顾行舟朝着好友拱了拱手,“秦兄稍等片刻,行舟去去便回。” 秦酒摆摆手,“稍等就不必了,我与你同去便是。” 说完,两人前后一起下了楼。 楼下,手艺人已经捏好了小面人,他把面人递给了沈青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人不才,实捏不出姑娘的仙姿,能神似姑娘十之一二已是幸事,望姑娘莫怪。” 捏面人本就是图个乐,就像后世之人画个动漫版的自己一样,哪里会计较那么多?正如手艺人所说,有几分神似就可以了。 沈青卿把面人拿在手中举了举,笑盈盈的回道: “捏得很好,我很喜欢,师傅过于自谦啦!” “姑娘满意便好。” 算算时间,也该去布行转一转了,但愿那位薛公子这会儿在铺子里。 沈青卿起身离开,正准备朝着薛记布行的方向走,身后忽然追上来一位公子,挡住她的去路,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沈青卿脚步一顿,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来人年岁不大,看起来二十左右岁, 头戴玉冠,身着银白刺绣锦衣,身形颀长容貌俊美,端得一副翩翩如玉佳公子的好气度。 沈青卿心头暗赞了一句好相貌,面上却未动声色,看向了他手中的绢帕。 果然是自己的,想来是方才看捏面人时不慎掉落的。 她笑着接过来,道了句“多谢”,随后屈膝一礼准备离开。 顾行舟好不容易同佳人说上话,见她这就要走,不由得有些着急。 忙跟了上去,胡乱找着话题,“姑娘可是北平人?” 沈青卿点点头,没说话。 这位公子看着自己的眼神过于明显,就差把“倾慕”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这让她有些无奈。 她现在要赶去撩薛礼,身边若是跟着旁的公子可就不大妥了。 正胡乱琢磨着,那公子身后又跟上来一人,满面笑容的朝她说道: “姑娘莫怕,在下姓秦,这位是顾兄,我们绝非恶人,只是见姑娘独自一人在街上,怕你遇到歹人,便来做个护花使者。” 秦酒的话让顾行舟红了耳廓,他颇为羞赧的看了沈青卿一眼,随后拱拱手,并未否认。 见他像个大姑娘似的害羞,沈青卿忍不住笑了, 纯情大男孩总是讨人喜欢的。 只可惜沈青卿无意和他们纠缠。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顾行舟一眼,轻声言道: “多谢两位公子好意,奴家正准备回醉仙楼,就不劳二位相送了。” 醉仙楼三个字一出,秦酒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随之尴尬的用扇子抵了抵额头,不再言语。 顾行舟也是愣在原地,满脸错愕的看着沈青卿。 虽说他从未去过那等烟花之地,但醉仙楼的盛名他也是听说过的, 眼前这位如天仙下凡一般的美丽佳人,竟然是欢场女子吗? 第9章 初见薛礼 趁着那两位公子发愣的工夫,沈青卿绕过他们快速离开。 她就知道,只要自己青楼女子的身份一爆,定会吓退那位纯情公子。 顾行舟确实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没想到如此娇美动人的姑娘竟会是青楼出身。 可眼下看着佳人离去,心头格外酸涩,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好友秦酒却在这个时候伸手拦住了他,神情郑重的提醒道: “行舟,这女子不适合你,你不记得你家中祖训了吗?” 顾家家训,世代子孙皆不得纳妾,只可娶一位正妻,若眼前这姑娘是寻常百姓家的良家女,倒是有迎娶的可能,可她偏偏是青楼出身,是绝不可能做正妻的…… 思及此处,顾行舟眉头蹙起,心中充满了不甘, 却也明白好友说的没错,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薛记布行在城北的街面上,距离不算远。 沈青卿一边赏玩着面人儿,一边寻了过去。 当抬眼能看到薛记的牌匾时,沈青卿便放缓了步伐,扶扶鬓角散落的碎发,确定自己仪容得体,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她的目光快速在店内扫了一圈,当看到柜台后头那位正低头看账本年轻人时,顿时心头暗喜。 很好,目标锁定! 沈青卿迅速收回视线,做出一副寻常女子来选布料的姿态。 掌柜的见来了位娇滴滴的小美人,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招呼道: “姑娘想买什么样的料子?又想做些什么用?让小人帮您参谋参谋?” 沈青卿“唔”了一声,目光落在货架上一一扫过,面露纠结之色,开口道: “昨日舍弟来你这买了一匹缎子,但我觉着那颜色太明亮了些,故而今日自己来瞧瞧旁的。” 薛礼原本在认真的查看这两日进货的货单,却被一道轻柔悦耳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位面带轻纱的少女正轻轻柔柔的同掌柜说着话。 那少女肤色白皙,身段妖娆,从薛礼这个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得到她的侧颜, 少女睫毛浓密纤长,额头饱满,挺翘的鼻尖上挂着面纱,好一副娇娇美人面…… 薛礼一时间看傻了眼,待细细回味她方才说的话,忽地想起昨日自己接待的那个小男孩就是来给他阿姐买缎子的。 想来是昨日自己帮着挑的那匹布她不喜欢? 薛礼回过神,当即放下货单走了过去。 沈青卿正“一脸认真”的挑锦缎,身边接待她的掌柜却无声换了人,她装作没看到,伸手指了指一匹杏淡青色的缎子,问道: “这匹缎子可以拿下来让我看看吗?” “当然。”薛礼笑呵呵的应道。 沈青卿闻言恰到好处的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疑惑的看向薛礼,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掌柜, 神情似乎在说:怎么换人了? 小姑娘眸间晶亮满是不解,表情十分可爱,薛礼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亲自将高架上的那匹缎子取了下来,递到沈青卿面前,温声解释道: “昨日便是我接待的令弟,故而还是由我来接待姑娘更为妥当。” 沈青卿听罢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点点头,目光直直望着他,语调软糯的问道, “今日出门是为旁的事,故而没能带上那匹缎子,我今日先选好,改日让舍弟来换,可否?” 薛礼见状脸上笑意愈加温和, “这是自然,姑娘先选,若是选中了哪个,我先帮你留好。” 沈青卿闻言笑得眉眼弯弯, “多谢,公子人真好。” 她本就生得美,这么甜甜一笑就犹如春风拂面,让人心生荡漾。 薛礼顿时被晃得耳尖发红,不敢再看她,侧过身握拳在唇前轻咳了下,遮掩脸上的尴尬之色。 打个照面的功夫,沈青卿心中对这个薛礼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嗯~还算满意。 虽说相貌不是一顶一的好,但也绝对是个清秀帅哥,就是身形太瘦了些。 张媒婆说过,这位薛公子前些年身子骨不好一直在外就医,所以耽搁了婚娶,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眼下又治好了没有。 沈青卿有心试探却又没到时机,只能“认认真真”的选好了一匹牙白锦缎后便转身告辞。 薛礼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直到人走得瞧不见踪影才回过身。 掌柜的是过来人,早就看出自家少东家对方才那位姑娘动了心,见人走远了才上前言道: “少东家方才何不问问那姑娘家在何处,让人拿着缎子去换,这样一来便能知晓她是哪家的闺秀了。” 薛礼听罢笑了笑,看了眼沈青卿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的说道: “太过刻意反而不妙,若是有缘,我与她自会再见。” 话落,他将目光投向沈青卿挑好的那匹缎子,走上前拿起又小心翼翼的将其包好,嘱咐掌柜的道: “等她弟弟来了记得叫我。” “是。” …… 沈青卿回到醉仙楼时,已经过了晌午。 她一早便没吃得上饭,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楼里的人都急着知道她事情办得如何,自打进门起便将她围了在中央,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红妈妈更是一脸的急不可耐,捏了沈青卿的手臂一把, “你这死丫头竟还卖起了关子,快说,五爷可答应了?” 沈青卿被掐得“哎哟”一声,苦着脸道: “我的好妈妈,卿儿忙了一上午都快饿死了,您怎么都不心疼的呀~” 不是她不肯说,而是怕说了实情后这黑心的老虔婆饭都不给她吃了,只好撒娇放赖,等混饱了肚子再说。 事实证明,沈青卿的顾虑是对的。 等她舒舒服服用罢了饭,将今日在卫所中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红妈妈后,红妈妈顿时气得变了脸色,狠狠的拧了沈青卿一把, “蠢货!走之前老娘不是叮嘱你要扑到五爷怀里撒撒娇抹抹泪儿的吗?你倒好,竟然连帷帽都没摘?五爷肯答应才怪!” 第10章 想来与我春风一度? “不是您让我时时刻刻都戴着帷帽的嘛~” 沈青卿被训得缩起了脖子,委屈巴巴的小声嘀咕。 红妈妈气个半死,恨不得拎着她的耳朵臭骂一顿, “还敢狡辩?我让你戴着帷帽是怕旁人瞧见!五爷是谁?五爷那日什么没瞧见?在他面前还遮什么遮?” 沈青卿听罢睁大了眼,知道红妈妈是误会了,连忙分辩道: “没有的事,那天五爷闯进门时我已经穿上了衣衫,他没瞧见什么!” 红妈妈“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生了会儿闷气,这才道: “明日再去!给五爷送些吃食,到时候你无论如何也要按照我说的做,钻怀里撒撒娇抛抛媚眼,五爷高兴了,你我的日子就都好过!” 沈青卿闻言脸上做出抗拒的神情,心头却乐开了花, 明日去好呀,那就又能光明正大的出去撩薛礼啦~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红妈妈的安排,打了个哈欠便嚷着要小睡一会儿。 红妈妈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却也拿她没办法,谁让这死丫头是醉仙楼的摇钱树呢? 落日余晖即将消散,天色渐渐暗沉,街上的灯笼便挂了起来,独有一番朦胧浪漫之美。 北平主城的傍晚从来都是热闹的。 沈青卿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暮色时分。 她睡眼惺忪,慢吞吞的坐起身,坐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正准备起身倒碗水喝,就听到窗外的楼下有人在说话。 “这醉仙楼都封了两日了,公子有所不知,前日里头出了命案,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呢!” “命案?那……大伯可知这封条何时能撤下?” 一道声线颇为年轻的男子接着问道。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沈青卿侧耳倾听,莫名觉得年轻男子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想了想,拿出面纱遮在脸上,走过去推开窗朝着楼下望去。 只见暖黄色的灯笼下,一位玉面郎君正满脸落寞的站在那里,五官俊美,气度儒雅温润。 竟然是白日捡到自己手帕的那位顾公子,难怪觉得声音熟悉。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顾公子抬眼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霎时间,周遭的一切顿时消散无声。 女子安静立于窗边,青丝半散,面戴轻纱,昏暗的灯火下她媚眼如丝,像是勾魂摄魄的妖精。 顾行舟这一刻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热烈,又带着陌生的悸动。 沈青卿没想到这位纯情的公子会跑到这里来。 怎么,莫非觉得自己是青楼妓女,便来与自己春风一度不成? 思及此处,沈青卿嘴角荡起一抹讥笑,伸手关上窗。 顾行舟舍不得收回视线,呆呆的望着那扇已经关上了的窗。 一旁的小贩见他神情痴迷,笑着调笑道: “如何?那便是醉仙楼的花魁卿儿姑娘了!你当此处为何这么多摆摊的商贩?都是为了能多看卿儿姑娘一眼!” 顾行舟听罢怔了怔,看向小贩道:“方才那姑娘叫卿儿?” 小贩点头称是,露出几分意外, “公子既然知道醉仙楼,又怎会不知卿儿姑娘?听说下个月十六便是她及笄迎客的日子,公子若是喜欢,届时可带好银两来和那些老爷公子们争上一争,不过……” 说到这里,那小贩神神秘秘的凑到顾行舟身边,压低音量说道: “听说那位走盐的陈老爷已经出价一千两要纳她回去做小妾呢!” 顾行舟听罢脸色顿时一白,方才还火热跳动的心猛地刺痛,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脑顶凉至脚底。 第11章 五爷,我替您试试毒 翌日,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沈青卿填饱了肚子,又被精心打扮了一番,这才提着红妈妈准备好的糕点出了醉仙楼的后门。 昨夜她睡得格外香甜,完全不知有人因她辗转反侧,有人为她彻夜未眠。 沈青卿原本想带上阿庭在薛记买回来的那匹缎子,又怕惹得红妈妈猜疑,便只能作罢。 看着手里的食盒,沈青卿决定还是去一趟卫所,想来有了昨日的不愉快,今日尊贵的皇孙殿下定是不会再见她了。 点个卯,把东西送到,吃不吃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待沈青卿到了卫所门口,事情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昨日那两个守卫这次十分坚决的拒绝了她的求见。 沈青卿乐不得如此,但也仍是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柔声道: “既如此,奴家便不为难两位小哥了,只是这糕点是奴家熬了半宿才做好的,恳请两位小哥拿给五爷。” 这自然是她为了博同情胡言乱语瞎编的,那糕点都是红妈妈安排厨娘做得。 沈青卿昨夜便想明白了,既然红妈妈忌惮五爷,又一心想要自己攀高枝儿,那自己何不狐假虎威,借着五爷的权势来躲过那个又肥又腻的陈老爷? 只要红妈妈误会五爷对自己有兴趣一天,她就一天不会把自己许配给陈老爷! 这样一来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和阿庭争取退路。 故而眼下沈青卿愿意在盛淮安面前多露露脸,即便见不着面,卖个人情也是不错的。 两个守卫见沈青卿言语诚恳,又想起昨日赵玄交待时只说了不见人,并没说不让收东西,便点点头答应,接过了食盒。 沈青卿显得很高兴,朝二人鞠了个福礼后转身离开。 打卡顺利完成,她可以去忙自己的正事了! 沈青卿这厢迫不及待的离开,守卫那边也将食盒送去了盛淮安的院子。 盛淮安这个时候大都在武场练兵,倒是恰好赶上了赵玄回来放东西,瞥见守卫提了个食盒进来,他疑惑的问道: “里面装得什么?” 守卫来之前自然是察看过了,便如实回道: “几样糕点,是醉仙楼的卿儿姑娘送过来给五公子的。” 赵玄闻言眉头一皱,语气颇为嫌弃的说道: “怎么又是她?这女子简直阴魂不散!” 守卫笑了笑没搭茬,把食盒放到桌案上便转身离开。 赵玄大步走到桌子旁,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果然瞧见里头摆着三碟造型精美的糕点,个头十分小巧,看起来味道不错,他一张嘴能塞进去八个! 那花娘要做甚?别是往里头掺了什么料,想迷惑五爷?要不我先替五爷试试毒? 想到这里,赵玄就准备舍己为五爷先来一块尝尝味……啊不对,试试毒! 他伸手取了一块塞到嘴里,嚼了两下觉得味道还不错,便想再尝尝第二个盘子里的,却不想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在做什么?” 赵玄被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手缩了回来,转身瞥见五爷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赵玄想要回话,结果一张嘴嘴里头的糕点渣就滑进了喉咙,顿时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嘴里的糕点渣子更是喷得到处都是。 盛淮安立马一个闪身,避开他喷壶似的喷洒。 赵玄要被呛死了,也顾不上主子的问话,捂着嘴快步跑到对面偏殿捧起茶壶就顿顿顿牛饮起来。 直到干完了一茶壶的水,这才将喉咙的沫子都冲了下去。 想起方才自己喷了五爷房间满地的渣子,赵玄头皮发麻,连忙拿起扫帚去清理。 他回去的时候,盛淮安已经换下了外衫,正用清水擦拭身上的汗水。 赵玄心头发虚,手脚麻利的清理地上的渣子,又瞟了眼桌子上的食盒,解释道: “五爷,那个醉仙楼的卿娘给您送了糕点过来,属下怕她掺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先替爷尝了尝……” 盛淮安听罢手上的动作一顿,瞟了眼食盒,问道: “人呢?” “人没进来,只是将东西递了进来。” 盛淮安挑了挑眉,神情颇为意外,若有所思的怔了片刻才回过神继续擦拭身体。 待赵玄将地上整理干净准备退下,他才重新发了话, “拿走。” 赵玄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五爷说的是那盒子糕点。 他当即咧嘴一乐,上前将其抱进怀里, “好嘞~!” 他就说嘛~五爷是什么身份,岂是谁送得东西都吃的? 沈青卿这次没去薛记布行,而是在街上寻了个小乞丐。 小乞丐名叫虎头,是从别处逃荒过来的,小家伙瘦得可怜,人却很是机灵。 他在北平城中混了半年多,城里有几个老鼠洞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沈青卿选中他一是瞧他可怜,二是欣赏他的那股坚毅和机灵劲儿,小小年纪能独身一人生活这么久,这可不是一般孩子能做得到的。 她先给虎头买了三个肉包子,等其吃饱了才同他谈起了“交易”。 “你替姐姐盯个人,将他的事情都记下来告诉我,每日这个时辰你都来这等我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我迟迟不来,你便不必再等, 只要你的消息有用,姐姐便给你十文钱,如何?” 十文!够买五个肉包子了! 虎头听罢眼中一亮,刚要点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拧着眉问道: “你让我盯得人是谁?若是位高权重的贵人,小的怕是做不来。” 沈青卿见状心头暗赞, 果然是个聪明实诚的孩子,还知道先问问这人他盯不盯得了。 她安抚似的笑了下, “薛礼,薛记布行的少东家,此人你可盯得?” 虎头听到薛礼的名字立马松了口气,眼中迸发出喜悦,不再犹豫连连点头道: “盯得盯得!这活我接了!姐姐莫要再找旁人!” 沈青卿被小家伙欢快的模样逗得也轻松起来,朝他伸出小拇指,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不得让第三个人得知。” 虎头立马将他的小黑手勾了上来, “好!一言为定!” 第12章 欲擒故纵 清风和煦,阳光正好。 大街上熙熙攘攘,卖东西的、闲逛的,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只是那人来人往之中,没有自己想见的人。 这已经是薛礼第二十六次往门口张望了。 他瞟了眼漏刻,眉头便蹙了起来, 都这个时辰了,那姑娘的弟弟怎么还不来?莫非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掌柜的瞧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无奈一笑后并未点破,心头默道: 年轻真好啊! 沈青卿没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毕竟眼下时间紧迫,她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薛礼身上,万一人家不能接受贱籍,不愿娶自己为妻呢? 既然那匹缎子暂时带不出来,薛礼那里便不能再巴巴的跑去,还不如先晾上一晾,今儿干脆去会会名单上的第二个人选——李秉。 据张媒婆所言,那李秉是个读书人,家中乃是书香门第,世代都是当官的,到他这一辈自然也是准备走仕途。 此人学问不错,年仅十八便考得了乡试资格,家中打算让其今年秋闱时下场。 李家世代从官,想来家产足够丰厚,能拿的出千两银子,但此人一心刻苦读书,怕是不好碰面…… 不碰面又怎么撩?这简直是在为难我胖虎。 思及此处,沈青卿颇有几分惆怅,秀气的眉头蹙到了一处,哀怨的叹了口气。 琢磨了一会儿,她准备先从侧面了解了解李秉,既然见不到人,那就弄到他写的文章看看再说。 北平有一处雅集名为兰亭苑,是那些文人墨客专门用来讨论学问的场所。 沈青卿是个女子,外形又过于出挑,实在不便出现在那等场所,她便给了虎头两文钱跑道费,让其去兰亭苑跑一趟。 将去年科考中榜考生的行卷集册,还有平日里学子交流的文章社稿都买一册回来。 如此简单的事便能赚到两文钱的报酬,虎头高兴不已,拿着钱兴冲冲的往兰亭苑的方向跑。 小家伙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两刻钟便抱着书集回来了。 沈青卿翻了几下便找到了李秉的文章,她十分满意,毫不吝啬的称赞了虎头两句。 虎头到底是个孩子,受到表扬立马成就感爆棚,挺了挺小身板更高兴了。 算算时间,出来已有有大半日,再不回去怕是要引得红妈妈怀疑。 沈青卿交待虎头去盯梢薛礼,又反复叮嘱他注意自身安全后,这才返回了醉仙楼。 同昨日一般无二,她刚一进门就被众人热情的围了起来,红妈妈好不容易才挤到中间,随后将她拉入房中好一番审问。 “怎么样?今日可按照我说的做?五爷答应了没有?” 沈青卿既然决定要借盛淮安的势,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回来的路上她便想好了说辞。 只见她眨了眨眼,脸上摆出几分茫然,抬眸看向红妈妈问道: “五爷虽说收下了糕点,却没答应拆封条的事,还说要看我们醉仙楼的诚意,妈妈,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呀?” 红妈妈听罢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欢喜道: “哎哟我的傻女儿,这都想不明白?当然是好的意思了!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做些桃花糕,明儿你再给五爷送过去!” 沈青卿这次没有推脱,而是露出些许期待又甜蜜的神情,红着脸点了点头。 红妈妈见状意味深长的盯了她一会儿,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又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语调亲切的说道: “妈妈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忙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快歇歇!” 沈青卿软软“嗯”了一声,怎么看都是一副少女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 红妈妈满意的走了,沈青卿总算是松了口气,立马收起少女怀春的花痴相,脱去外衫瘫倒在床上。 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自己,她便掏出腰间藏着的行卷集册和社稿翻阅起来。 集册中皆是科考上榜了的优秀文章,而此时科举考试的文章乃是八股文。 所谓八股文,通俗来讲便是后世的论文了,根据题目来破题,提出论点再对自己的论点做出详细的解释。 题目皆是取自《四书五经》,考得便是学子对于圣人之作是否能熟悉掌握。 沈青卿找到李秉的文章,一字一句认真的阅读起来。 题目是: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论语·卫灵公》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1 …… 题目意思是说,君子都很忧虑怕自己身故之后不能扬名千里。 而李秉文章的大致意思是君子可以在意名声,但要在意以后的流芳长远之名,而非眼下短暂的称赞,更不要为了扬眼下之名而走了歪路,做一些只利眼前而留祸于后世之事…… 沈青卿看完之后忍不住点点头,心道不愧是书香门第。 从文章来看,李秉此人行事正派又懂得利益权衡,且目光长远并非局限于眼前小利之人。 说白了,是个能看得到很远的潜力股。 她又翻了翻社稿,找出了两篇李秉的文章,看后便觉得他每一篇都写得格外精彩。 沈青卿心中对其有了几分佩服。 每个人都有慕强心理,沈青卿也不例外,她从小就佩服学习好的同学,眼下李秉在她心中就是个顶着光环的学霸! 想来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应该不会拘于门第尊卑之别,能同他做个知己最好,彼此熟稔之后再向他借银子帮自己赎身……若是薛礼那边不顺利,就找机会重点培养一下这位好了! 希望虎头给力点,明天能带来有用的消息。 次日一早,红妈妈为沈青卿梳妆时显然更用心了几分,出门前她还神神秘秘的凑到其耳边小声道: “五爷眼下心疼你年岁小还未及笄,但你也要懂事些,拉拉小手亲个嘴不妨事,五爷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你总要让人家尝到些甜头……” 听了这些荤话,沈青卿内心毫无波澜,面上却恰到好处的红了脸颊。 她咬了咬唇瓣没说话,捂着脸跑了。 出了后门,沈青卿就狠狠呸了一口, 死老太婆!姑奶奶的色相可不是随便出卖的! 该撩的,她绝不手软, 不该撩的,她才没那个闲工夫浪费心思! 第13章 偶遇和“偶遇”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沈青卿昨日的请求。 她刚雇好了马车准备往卫所去,就瞧见了街口一脸焦急的虎头。 小家伙正站在拴马的墩子上东张西望的找人,当看到戴着面纱的沈青卿时,顿时眼中一亮。 见他要朝着自己摆手,沈青卿当即使了个眼色,随后朝着一处深巷抬了抬下巴,示意虎头去那里等自己。 虎头是个小机灵鬼,瞬间就明白了沈青卿的意思,手脚麻利的爬下墩子溜溜达达的进了巷子。 沈青卿笑着和车夫说自己忘了东西,去取一趟便回,要他稍等片刻,车夫自是从善如流。 沈青卿不紧不慢的去了深巷,很快就找到了躲在角落的虎头。 她连忙走了过去,还不待开口询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虎头就抢白道: “姐姐,有媒婆去薛家了!要给薛公子说媒,但是那位薛公子似乎没答应,在府里出来时怒气冲冲的样子,满脸的不高兴!估计是和家中长辈吵起来了,连布行都没去!”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沉,这消息可不太妙啊! 这个时代的婚姻大多听从父母之命,她原本的计划是勾得薛礼对自己生出几分爱慕之心, 然后再伺机透露自己是被迫出身青楼的清白女子, 若他不在意出身愿意娶自己为妻,那便达成所愿皆大欢喜, 若他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沈青卿换下一个人选便是。 但若是薛家长辈已经为薛礼定好了妻子的人选,那自己施展在薛礼身上的那些手段岂不是白费心思? 真是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沈青卿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到底不甘心就这么白白费工夫,决定还是先试探试探拿到准确消息再定夺。 想起方才虎头说薛礼和长辈怄气没去布行,便开口追问道:“薛礼去哪了?” 虎头立马指了指城南的方向回道: “他跑忘忧酒肆喝闷酒去了!” 独自一人喝闷酒?倒是个偶遇的好时机。 可卫所那边还得去点个卯…… 沈青卿纠结了一瞬后,咬咬牙做了决定, 反正那位五爷也不会见她,干脆让虎头去卫所送吃食,自己则是去酒肆“偶遇”一下正心情烦闷的薛公子,侧面探知一下他到底有无婚配对象,若是有了,就立马换人。 做好了打算,沈青卿将送吃食的说辞细细交待了虎头一番,随后让他装成是自己雇来送货的小童,将其送上了马车。 待车夫赶着马车晃晃悠悠离去,沈青卿立刻转身往南街的方向而去。 忘忧酒肆倒是很容易找,但想在里头恰到好处的偶遇一个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虎头说薛礼在二楼西南角的雅间里,这着实有些不好发挥。 待沈青卿心头想好了几个对策,这才不紧不慢的靠近酒肆。 走到门口时,她看了眼牌匾,随后做出一副“终于到了”的欢喜模样,抬步走了进去。 沈青卿这厢兢兢业业演着戏,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二楼一处雅间中的两人顺着窗户看的清清楚楚。 赵玄满脸意外,语气有些惊讶: “这小花娘怎么跑这来了?不会是知道五爷在这,特意追来的?” 盛淮安冷冷扫了他一眼, “知道我在这的只有你一人。” 啊!对噢。 赵玄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傻眼。 他和五爷来这里是临时起意,小花娘怎么可能会事先知道五爷的行踪。 那她来这做什么?凑巧? 赵玄心有戒备,大步走到房门前,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悄悄往外看。 沈青卿不知道自己被人窥视,她这会儿正和店小二说着话,语调温柔软糯,格外的动听悦耳,她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只要听过一次就很难再忘掉, “要间朝南带窗的,我歇息片刻,方才那两坛酒放好,待马车来接时搬上去便可。” 店小二头一回接待这般天仙儿似的姑娘,满脸堆着笑,高声应了句: “好嘞~姑娘随我来~” 沈青卿似乎被他洪亮的嗓门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捂着心口轻轻拍了两下,闲聊似的笑道: “倒是有副好嗓子,小二哥瞧着比舍弟大不了几岁,可比他伶俐多了~” 店小二见她和自己闲谈,颇为受宠若惊,刚要回她两句,就听到吱嘎~一声,西南角那处雅间的房门开了。 沈青卿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形瘦弱的公子站在那里,满眼惊喜的看着这个方向。 正是面带憔悴之色的薛礼。 “是你?” “是你?” 两人同时出声。 男人言语中饱含惊喜,少女则仅是有些意外。 见彼此说的话一样,两人又同时笑了,一位目含痴念,一位眉眼弯弯。 店小二见他二人认识,也跟着笑道: “哟!倒是巧了,两位贵客认识?” 不待沈青卿开口,薛礼率先开了口,问她道: “姑娘可是要歇脚?若是不嫌弃,可与我共用这间。” 好呀好呀!就等你这句话呢! 沈青卿心头应的脆快,脸上却不敢显露,只神情怔了下,随后摇摇头莞尔一笑, “怕是有些不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说只是酒肆,却也不合规矩。 薛礼方才是激动过了头,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有些唐突,不禁面露羞愧,忙朝着她拱手鞠礼, “对不住,在下只是见到姑娘孤身一人在这鱼龙混杂之处,担心你之安危这才一时间忘了分寸,绝无冒犯姑娘之意!” 沈青卿大大方方受了他的礼,美眸眨了眨,笑得温柔, “我明白公子是好意,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嗯…与公子共用一间也好,不如我们开着房门?” 这话一出,薛礼眸间一喜,连连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青卿朝他道谢,又略带歉意的看了店小二一眼, “辛苦小二哥。” 店小二连连摆手,十分有眼力见的询问薛礼可需要加菜。 薛礼自然是大手一挥,又加了四道菜。 沈青卿顺利“偶遇”了薛礼,还如愿进了他的雅间,心中很是满意。 而另一处雅间的赵玄此时撇了撇嘴,满口嫌弃的说道: “属下想起来了,那日媒婆给这个花娘的名单中也有这位薛公子,看来她不止是勾搭五爷您,还一起勾搭旁的男子,简直是水性杨花不知检点!” 第14章 摊牌了,我是青楼花娘 赵玄说得义愤填膺,盛淮安却一直没什么反应,只语气淡淡道: “回了。” 见主子完全不在意,赵玄便不敢再多言,道了声是后,跟着五爷下楼离开,主仆二人骑马回了卫所。 到卫所时,大老远就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有位小童正他把手中抱着的食盒递给守卫,嘴里正巴巴说道: “那位叫卿儿的姐姐生病了,身子虚弱路都走不了,但她又实在担忧五爷,怕五爷练兵累了没个吃食果腹,便给了小人两文钱,让小人把这莲花羹和桃花酥送来!” 病了?虚弱的路都走不了? 那方才在酒肆见到的是鬼不成?她可真敢编啊! 这勾三搭四的水性女子,那边同布行的少东家私会吃酒,这边还撒谎连篇勾搭着五爷,不知羞耻!幸亏五爷瞧不上她! 赵玄心头咬牙切齿,回忆起家中老娘曾说越是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他从前还不以为然,现在一想,果真如此! 两个守卫对沈青卿印象都很不错,一听这孩子是她安排过来的,便笑着接过食盒, 刚想开口打听打听卿儿姑娘得了什么病,却不想一抬眼就看到了盛淮安主仆牵着马走了过来。 守卫神色一凛连忙拱手行礼,齐声道: “五爷!” 盛淮安微微颔首,目光在虎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小家伙两腿开始打颤,他才收回视线,将马交给赵玄后自己径直进了卫所大门。 虎头还是头一回来都司卫所这等军事之地,心里头不免发慌,这会儿瞧见冷着脸的盛淮安,更是被他周身气场震得哆嗦。 反正任务完成了,虎头便朝着几人鞠躬一礼后转头就跑。 赵玄见状冷哼一声,扯了扯缰绳,牵着两匹马往卫所里走。 守卫便将那食盒直接递给了他,“这是卿儿姑娘给五爷的。” 赵玄想到沈青卿做的事就来气,原本想不接,但回忆起昨儿那些糕点味道还不错,扔了未免太可惜, 浪费粮食是罪过,那自己就勉为其难吃了! 想罢赵玄一手接过食盒,拧着眉头说道: “明日那花娘若再来,你们便知会我一声,我出来见她!” “是。” 独自饮酒与有佳人相伴的滋味是截然不同的,更何况是让自己动了心的姑娘。 薛礼原本一肚子的郁气这会儿已经消失殆尽,只剩满心的喜悦。 沈青卿今日来见他是抱着探知的目的,既然要“坦诚”的谈心,自然是要引起话题。 只见她大大方方坐到了薛礼对面的位置上,语气自然的问起他为何独自一人在此饮酒。 薛礼本不想说实话,但他有心试探沈青卿对他是否也有一丝动心,便长长叹了口气,语气惆怅道: “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在下是与家中置气才出来借酒消愁。” 沈青卿闻言略显惊讶,一双动人美眸睁大了一圈,语气关切的问道: “怎会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礼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情绪有些不受控制,对沈青卿原本两分的心动此时被放大了数倍,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美人,目光认真的问道: “姑娘可有心悦之人?” 沈青卿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上道,张嘴就把话题引到了正轨上。 她神情微怔,随后眸间闪过些许笑意,言道: “原来公子是为情所困。” 薛礼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薛某只是有些感慨,为何婚姻之事要由父母决定? 家母有心为我聘妻,但那女子我根本就不喜欢,让我如何愿意接受?” 沈青卿听到这心头不由一叹, 看来真得换人了,薛母已经有了儿媳人选,自己要是还上赶着撩拨,倒也不是没有成事的把握,只是要麻烦许多。 薛礼这个人,还不值得她如此费心费力。 好!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薛礼既已出局,沈青卿便没了与之继续周旋的耐心。 她笑了笑,劝导似的说道: “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如薛公子不愿娶自己不爱之人一样, 我更是不愿接受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只是,公子要比我幸运的多,你的父母至少是真心为你,更不会为了些许钱财将你推入火坑。” 话落,沈青卿没了聊下去的欲望,起身告辞。 薛礼听后有些懵,也想不通沈青卿为何忽然要走,见她起身不禁有些着急,伸手拦道: “可是薛某说错了话?姑娘为何急着离开?” 沈青卿早已敛去了那抹刻意装出来的温柔小意,语气客气疏离的回道: “并未,只是忽然想起楼中的管事妈妈不准我在旁人面前摘下面纱,不摘面纱又如何能同公子共饮笑谈?公子还是另寻她人。” 楼中管事妈妈? 薛礼听到这话愣在当场,看着沈青卿的目光错愕中带着不解。 沈青卿轻“唔”了一声,歪头笑笑道: “还未曾告诉薛公子,我叫卿娘,是醉仙楼中的姑娘。” 话落,未等薛礼做出反应,沈青卿便绕过他大步离开。 …… 离了酒肆,沈青卿没急着回青楼,而是特意拐去书行买了几份邸报。 她想明白了,想要在这落后的旧社会平安活下去,两眼摸瞎是万万不能的。 她至少要明白如今这个时代的官政风气如何,国家经济又如何。 若是指望不上那几个男人拉自己出火坑,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逃出去,再想法子弄到户籍带着阿庭自力更生。 这个时候车马不及后世方便,印刷技术也尚未成熟,邸报这种稀奇东西三个月才会更新一版,价格更是昂贵,一两银子一份,平常百姓极少有人舍得买。 这个时候沈青卿就要格外感谢原身的卿娘了, 原身虽说性子怯懦软弱,但却是个极为节省会攒钱的主,这些年偷偷攒了不少小金库。 这才让如今的沈青卿不至于缩手缩脚什么都买不起。 将邸报藏进了怀中,沈青卿见时间尚早便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说书的是位四十左右岁的胡子男,虽说人长得不咋地,故事却讲得极好, 他今儿说得是十年前燕王镇守北地,仅凭一万精兵大退金国五万兵马的精彩事迹。 想起燕王是那位五爷盛淮安的藩王老爹,沈青卿便起了兴致,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 第15章 我知道你,北平第一美人 燕王盛骁乃是当今皇帝第三子,二十岁时被分配北平就藩,自此镇守北地。 燕王此人刚果善断,有大谋略。 他知人善任,有勇有谋, 到北地之后,十年时间数次领兵征战扩土开疆,为大魏夺回六座要塞城池,杀得周边大国小国对其名号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燕王善战英武之名就此远扬天下,北地边关安逸。 皇帝大喜,多次命人送信送赏以示其对儿子的看重之情,皇恩与威名并享,其他四位藩王之中无人能与燕王比及。 不止如此,燕王虽热血好战,却善待百姓,从不以势压人。 北地百姓对其极为爱戴,拥护之意甚至胜过远在京都的皇帝。 沈青卿起初听着还满心敬佩,可到了后头越听越是心惊, 这燕王的威名是不是太盛了点?怎么有种功高盖主的意思? 这人如此高调,就不怕引得帝王猜忌,随意按个罪名削藩灭宗? 沈青卿正胡思乱想,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位容貌俏丽的“少年”站在身后,瞧着十四五岁,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带有好奇, “你也喜欢听燕王的事?”她问。 沈青卿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她向来颜狗,见小姑娘长得好看就觉着喜欢。 她点点头,笑眯眯的回道: “还成,王爷文韬武略,谁人不敬仰?” 那小姑娘听罢脸上露出些许得意,指了指沈青卿旁边的座位,“我可以坐这吗?” “当然。” 小姑娘也没客气,挨着她一屁股坐下,随后扭头问道: “你为什么要戴着面纱?” 沈青卿眨眨眼,不答反问道:“你又为何扮成男儿郎?” 小丫头闻言睁大了眼,有些惊讶,拧眉道: “你这就看出来了?” 沈青卿被她懊恼的样子逗得发笑,语气促狭, “长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被识破了真身小姑娘倒也没气恼,只是哼哼一声,凑得更近了些,巴巴盯着沈青卿的脸说道: “我是嫌弃女装爬墙不方便,你呢,你为何戴着面纱?” 沈青卿很喜欢这个性子直爽的女孩,便没打算撒谎骗她,只是压低了音量回她: “我是醉仙楼的花娘,老鸨为了能卖个高价,不许我在及笄前暴露容貌。” 沈青卿说得坦荡,小姑娘却是听傻了眼,脸上神情先是错愕随后又转为惊喜, “你就是那个被称作北平第一美人的卿娘?” “不敢不敢。” 沈青卿见她并没有嫌弃自己出身,心中对其的喜欢更上了一层。 小姑娘似乎更兴奋了,一副恨不得伸手扯下她面纱的架势, “我知道你!都说你长得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我早就想见你了, 我还知道你下个月十六及笄,我原想着到了日子就求三哥带我去!” 沈青卿知道自己在男人堆儿里艳名远播,但万万没想到她这等闺阁女子竟也听过自己。 她哑然失笑,问道: “你去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看你到底有多美!不过现在碰面了,你能偷偷让我看看长什么样子吗?让我看一眼就成!” 小姑娘伸出一根手指,神色渴望的央求道。 沈青卿不是吝啬的性子,点头答应下来, “这里人太多,我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看个够。” 小姑娘听罢高兴坏了,当即拉起沈青卿的手两人一起出了茶楼。 没走两步,沈青卿就发觉后面有人跟着,且明目张胆丝毫没有隐藏之意。 她看了两眼,见两人都是护卫打扮,想来是身边这小丫头的人了。 那小姑娘这会儿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我叫顾虞,你喊我阿虞就行啦!”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说话间,两人到了街角。 顾虞立马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眨。 沈青卿见四下无人关注这里,便摘下了面纱,大大方方的给她看。 面纱揭开,千娇百媚的美人面终于展露出来, 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肤色白嫩好似蛋清,媚眼如丝撩人,红唇丰润,五官无一处不精致动人。 顾虞已经呆住,傻傻的看着沈青卿,轻声喃喃: “好好看啊…天上的仙女也就长这样了?” 紧接着她又摇摇头, “不对不对,仙女也没你好看,你别是千年狐狸精变得!” 沈青卿被她逗得噗嗤一乐, “没错,我就是狐狸精,小心半夜我爬你的窗户去偷你的心吃!” “不用不用,我这就挖出来给你吃!够吃吗?不够我带你去挖我几个哥哥的!” 话落顾虞在自己胸口抓了一把,做捧心状,递到沈青卿面前,逗得她乐不可支。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沈青卿见时辰不早就提出告辞。 她还得去约好的地方和虎头碰头,告诉他日后不必再盯薛礼。 顾虞有些依依不舍,问日后自己可不可以去醉仙楼找她玩。 沈青卿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 “你当醉仙楼是什么好地方?哪里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今日你我有缘相识,想来日后也会有机会再见。” 虽刚刚结识,沈青卿很喜欢顾虞这个性情直爽单纯的小丫头, 更看得出她绝非普通百姓家的女孩子。 自己如今深陷泥潭名声不佳,还是不要与其多来往,免得连累了她。 思及此处,沈青卿朝她展颜一笑,重新戴好面纱后转身离开。 顾虞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才舍得走,边走边小声嘀咕, “唉,可惜了,这样好看的姑娘竟然出身青楼……” 沈青卿到的时候,虎头已经等了好一会儿,见她过来立马迎上来, “姐姐你总算来了,我还急着去盯薛公子呢!” 沈青卿一边把事先预备好的二十文钱递给他,一边道: “这几日不用盯薛礼了。” “啊?不盯了?” 那自己岂不是没钱赚了? 虎头有些失落,蔫头巴脑的接过铜钱。 沈青卿看出他在想什么,笑着安抚道: “这二十文够你花一阵子,过两日我会让你去盯别的人。” 虎头闻言立马乐了,点点头后捂着钱袋跑开。 沈青卿也准备回醉仙楼,可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卿娘么?怎么跑这来了?莫非是想爷了特地来寻爷?” 沈青卿抬抬眼皮,只见一道肥硕的身躯,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16章 这女子水性杨花 沈青卿没想到自己会在街上碰到陈老爷,就是那位出了一千两白银要纳自己为妾的老色鬼。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同这人见面,想起楼里姑娘说过这人的一些变态嗜好,沈青卿胃中立马泛起了阵阵恶心。 陈老爷却是很高兴,两眼冒着毫不掩饰的淫念,见她不说话也没恼火,只是往前凑了一步想要拉小手,神情猥琐道: “听说你们楼里死人了,如何,可吓到我们卿娘了?爷这几日可是担心你担心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啊~” 沈青卿立刻倒退两步,避开他肥腻的身躯,美眸中迸发出怒意, 可瞥见此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壮汉,她终是压下了恼火,尽量放轻了语气道: “多谢陈老爷惦记,奴家无事,只是奴家得回去了,再晚怕是要被妈妈责罚。” 陈老爷似乎也有事急着离开,倒是没有为难沈青卿,只是嗤笑一声道: “卿娘放心,她也管不了你几日了,待下个月十六一到,爷就接你回府享福,这些日子你只管好好养着身体,等爷疼你。” 此话说罢,他仰头笑着离开。 沈青卿恶心的要命,死死咬着牙根,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后快速离开。 直到回到醉仙楼,沈青卿心头那股恶寒还没有完全消退,她没心思应对红妈妈,只编了几句她想听的话敷衍了事后回房休息。 沈庭和她一起回了房,细心的小家伙察觉到了姐姐脸色不对,语气关切的问道: “阿姐可是身子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白?” 沈青卿不想让弟弟担心,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将他搂到怀中。 她把脸埋在阿庭瘦弱单薄的肩膀上,闭着眼不说话,无声的感受着来自血脉亲人的关怀,以此来安抚自己内心的那丝恐惧。 这是沈青卿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惧怕。 这个时代对平民百姓太过不公,出身低贱之人的性命被人视如草芥,随随便便就可以玩弄掌中。 方才那陈老爷猥琐淫荡的笑容让她浑身上下不舒服,据说此人还有玩弄少年的嗜好,如果自己和阿庭真的落入他手中…… 不行!绝不会到那一步! 思及此处,沈青卿猛的睁开眼,抱紧了弟弟,语气坚定的说道: “阿庭,阿姐一定会带着你逃出去,一定。” 沈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感受到了姐姐的不安,他伸出手,哄孩子一样顺了顺她的背,用着同样坚定的语气回道: “不论如何阿庭都陪着阿姐,永远都在阿姐身边。”…… 在弟弟略显笨拙的安抚下,沈青卿很快振作了起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没有时间懦弱。 眼下薛礼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就得考虑剩下的人选。 除去身份过于尊贵的盛淮安,名单上就仅剩两人,一位是书香门第的李秉,一位是宝丰钱庄顾家的公子。 沈青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准备双管齐下,同时接触这两个人, 届时哪位更适合,便选哪个作为最终人选。 …… 北地四季鲜明,但春日较短,人们只觉刚褪去厚重的衣衫没几日,便要穿单衣了。 嫩绿枝丫早已深了颜色,桃花梨花更是落的不剩几何。 沈青卿同陈老爷见面后便病倒了,头晕眼花下不了塌,这可急坏了红妈妈,又是喂药又是泡浴的照顾了一整天。 隔日醒来沈青卿便觉着好了许多,红妈妈立马变脸催着她去卫所送点心。 沈青卿也急着出门,自然是痛快的应下。 那位五爷虽说身份太高不能勾搭,但能与其扯上关系总是好的,万一他哪天善心大发帮自己解决了陈老爷也说不定。 醉仙楼一连闭门多日,银子只出不进,红妈妈的耐心也要耗光了,脸色一日臭过一日。 这次送沈青卿出门前,红妈妈下了最后通牒,阴着脸道: “今日再不让五爷松口,妈妈我就要另想别的法子了!那陈老爷走商贩盐多年,各路神仙定是结识了不少,想来必是有路子的!” 沈青卿现在听到陈老爷三个字就犯恶心,闻言抿抿唇瓣,做出一副怯懦状, “卿儿知道了。”…… 一路无话。 马车到了卫所门口,沈青卿提着食盒下车,一抬眼便瞧见今日门口多了一人。 她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只是像此前一样同那两个守卫说话, “又要辛苦两位小哥帮我送进去。” 其中一人憨憨一笑,答道: “今日不用我们,有赵兄在,姑娘直接给他便可。” “没错,这位赵兄是五公子的随身侍卫,赵兄,这便是卿儿姑娘了。” 另一个守卫开口为两人引荐道。 沈青卿这才好奇的看了过去,见其人高马大五官端正,看面相便知是个耿直的人, 只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有……敌意? 赵玄昨日就巴巴的来门口等了半天,结果这小花娘压根没来,今儿他不死心又来等,总算是碰了个正着。 见沈青卿看他,赵玄冷哼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荫说道: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沈青卿有些莫名其妙,目含疑惑的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树荫下,赵玄回过身凶巴巴的说道: “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我劝你日后不要再来纠缠五爷!” 背后做的事?哪些事? 沈青卿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却装得滴水不漏,仍是满头雾水的模样,轻声反问: “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赵玄此时表情充满了不屑,出口的话更是不客气, “你这女子勾三搭四水性杨花,一边缠磨五爷,一边勾搭布行的公子哥,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五爷岂是你这等身份能肖想的?” 勾三搭四,水性杨花。 这等难听的词汇若是放到旁的姑娘身上,对方怕是早就羞愤而死, 可眼下听在沈青卿耳中,她仅仅是愣了一瞬,随即勾起唇瓣自嘲的一笑。 人家说的没错,她现在可不就是在勾三搭四么? 第17章 何为贵贱? 若是前些日子沈青卿听到赵玄的这些话,她定是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可她这两日正对眼下这个操蛋的时代充满了愤恨,故而听到赵玄一口一个“身份”就觉得窝火。 她眼中燃起一抹讥讽,直视着赵玄开口反问道: “我是什么身份?公子你又是什么身份? 我水性杨花勾三搭四又与你何干?允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为何就不许我们女子勾三搭四?” 其实赵玄方才说完那几句重话就有些后悔,毕竟对方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他不该把话说的那样难听,正想开口找补找补,就见沈青卿冷着脸质问了这些话。 赵玄被怼的有些懵,没跟得上思路下意识就反驳道: “谁说我三妻四妾了?等我日后成亲,就一心一意待我的妻子绝不纳妾!至于五爷他身份高贵,你一贱籍女子……” 沈青卿听罢轻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美眸间的不屑溢于言表, “你成亲后一心一意待妻子,又怎知我成亲后就不是全心全意待我夫君?你瞧不起我青楼出身,我也瞧不起你明明半斤八两却还自命不凡! 一口一个身份不配,高低贵贱,我倒想问问你这世间究竟何为贵贱? 勇猛忠义之士,即便草莽贱籍出身,其作为亦可贵比天高, 无耻卑劣做尽恶事之徒,便是生在天王老子家里也仍是下贱之辈, 人贵贱不在出身,而在其人性作为! 公子莫不是忘了太祖他老人家是什么出身了?” 魏太祖什么出身?那是拿着饭碗要饭的乞丐出身啊!可人家最后还不是起义成功翻身做了天下之主? 赵玄这会儿已经彻底傻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又矮又小的小姑娘教训起人来这般伶牙俐齿,听她把太祖皇帝都搬出来了,赵玄更是惊得额头直冒冷汗。 沈青卿绷着脸训了个痛快,胸口塞着的那团郁气也消散了不少。 再看对面的赵玄,被自己怼得两眼直勾勾话都说不出来,沈青卿心头解气的同时也有些顾虑, 这人是五爷的随身侍卫,自己现在将他得罪了个彻底,怕是日后在五爷那里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事已至此,后悔亦是无用,有在这同他置气的工夫,还不如去找虎头,让那小家伙去打听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想到这里,沈青卿冷冷瞪了赵玄一眼,这回连吃食也不给了,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被人家小姑娘训斥了一顿,赵玄这会儿面红耳赤, 也不知是恼火多一些还是羞愧多一些,就是觉得胸口不大舒服。 他正懊恼的看着沈青卿的背影,树后忽然绕出一人,其英俊的脸上神情淡淡,目色颇冷。 五爷!? 五爷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赵玄心下一突,更难堪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自家主子爷,想起方才的情形便惭愧的垂下头。 盛淮安瞥了他两眼,随后转头将目光投向那边已经逐渐远去的马车,耳畔回荡着方才那女子掷地有声的话: 勇猛忠义之士,即便草莽贱籍出身,其作为亦可贵比天高, 无耻卑劣做尽恶事之徒,便是生在天王老子家里也仍是下贱之辈, 人贵贱不在出身,而在其人性作为! 盛淮安收回视线,半晌才沉声开口: “你去衙门知会一声,若是凶犯与醉仙楼无关,便将封条拆了勿要再为难。” “是!”赵玄当即领命,灰头土脸的离去。 沈青卿这厢坐着马车回了主城,心里头便开始犯难。 早上红妈妈刚下了最后通牒,转头自己就把盛淮安那边得罪个彻底,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盒,心道这么好的吃食可不能浪费,刚好拿过去给虎头吃。 沈青卿头戴帷帽拎着食盒出现在虎头面前时,可把小家伙高兴坏了。 两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虎头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 “姐姐简直是我的救命菩萨,认识姐姐后,我的日子好过多了,连这么好吃的点心我都能吃到了!” 沈青卿听罢噗哧一乐,敲了敲虎头的额头, “别瞎说,菩萨听到可是要打人的!” 虎头嘿嘿乐,三下两下就吃光了那些精致的小食,随后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目光期盼的问道: “姐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青卿“嗯”了一声,随后交代让其从今日开始,多多收集有关李家公子李秉和钱庄顾家公子的消息。 虎头听罢来了精神, “顾家那位公子我知道!名叫顾行舟,人长得十分好看,比那个薛公子俊多了! 不过他眼下不在北平,前两日去京师他外祖家给老人家拜寿去了。” 沈青卿闻言一愣,暗道不巧, 京师离北平即便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个八九日,这一来一回的怕是来不及,看来如今只能寄厚望于李秉的身上…… 同虎头分开后,沈青卿没了闲逛的心思,拎着食盒回醉仙楼,却不想竟然在门口看到了薛礼。 薛礼看起来有些憔悴,面色发黄,身形消瘦,想必还在因为婚事和家里闹着别扭。 “卿儿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看到她出现,薛礼脸上便荡起了笑容,大步走到她面前继续道: “卿儿姑娘,薛某等了你快半个时辰,有事想要同你商量,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礼说话时眸间带着明显的喜色,像是有什么天大好的消息要同与之分享。 沈青卿料到这人还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样快。 此人虽已出局,却也不至于要得罪,毕竟多个熟人多条路嘛。 想到这里,沈青卿笑着点了点头,同他走到了转角处,这才疑惑的问道: “不知公子寻我何事?” 薛礼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后语气愉悦的说道: “卿儿姑娘,我已打听清楚你下月十六才行及笄礼,我……想纳你为妾,你看如何?” 第18章 我不做妾 沈青卿总算是想明白她从方才看到薛礼那一刻起,就在他身上察觉到的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是什么了,是“抬举”和“恩赐”。 薛礼现在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赐予,好似在说: 瞧,本公子大发慈悲要纳你这个青楼女子为妾,你是不是很高兴?还不快痛哭流涕的感激我? 沈青卿倒是不奇怪他会有这等心思,毕竟自己的出身着实上不得台面。 但她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后世之人,是万万不会给人作妾的。 作妾与她而言就像是从一个公共厕所,搬进另一个小些的公共厕所罢了。 且不说作了妾室后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走出府门不说,便是日日杵在人家正室夫人面前碍眼这一点,她就接受不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处境紧迫,但若是连争取都不做,就巴巴跑去给人家做“小三”,恕她无法接受。 更何况沈青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要销除贱籍,还要赚很多很多的银钱,培养好弟弟阿庭。 若是真的作了日日关在牢笼中的金丝雀,还如何能自由施展? 沈青卿心头细细琢磨着,面上却始终未动声色,只是嘴角的笑容早已敛去,目光淡漠的看着他, “薛公子为何想要纳我为妾?” 薛礼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平静,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说道: “薛某喜欢姑娘,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你动了倾慕之心。” 沈青卿闻言笑了,故作不懂的追问, “倾慕?倾慕一人不该是三媒六聘的求娶么?为何是要纳为妾室?” 薛礼听罢愣住,随之露出不可置信的错愕神情, “姑娘的意思是,你想做正妻?” 沈青卿笑着道了句没错,有意吓唬他道: “我不仅要做正妻,还绝不与他人共侍一夫,要娶我的男子一生都不可纳妾。” 她故意说得决绝,只想迅速降低自己在薛礼心中的印象分。 薛礼越听脸上的惊讶之色越浓,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沈青卿见他如此,轻笑出声道: “我知道公子想说什么,你想说我身份低贱,你肯纳我为妾已经是抬举,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娶我为妻,是不是?” 薛礼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否认,可看到她脸上自嘲的神情终是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沈青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他屈膝一礼后转身离开。 薛礼不甘心,追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试着游说道: “薛某明白姑娘想求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那于你的身份而言绝无可能,便是真的有人愿意娶你,怕也是身无分文的贱民之辈,他们又哪里出得起银子为你赎身?” 沈青卿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淡淡瞥了他一眼,刚想说句与你无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许多女子欢快的说话声。 怎么听着像是醉仙楼大门那边传来的? 沈青卿眼中一亮,再也顾不上薛礼,绕过他后快步朝着正门而去。 抬眼间,她便瞧见楼里的姑娘们都兴高采烈的站在门口,同红妈妈一起嬉笑着朝两位捕快说着感激的话。 红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姑娘们也不住的朝那两位捕快抛媚眼,娇滴滴的嗔道: “多谢官爷!日后若是得空一定要来楼里吃酒!我们妈妈不收你酒钱~” 两个捕快被撩拨的耳根发红,听到这话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你们要谢就谢王爷家的五公子,是五公子发了话我们才敢来拆封条。” 红妈妈闻言大喜,忙朝着王爷府的方向拜了拜,结果她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看傻眼的沈青卿。 “哟!卿儿回来了!快快快,走了大半日累坏了?快上楼歇着,哎哟瞧瞧这小脸,都累瘦了!” 沈青卿觉得红妈妈是误会了什么,不然为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数不尽的黄金,两眼直放光呢!? 醉仙楼解封,楼中的人都欢喜的很。 这些日子可把花娘们给憋坏了,这会儿一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大白日的便满身香气的倚在门口勾人。 红妈妈更是喜不自胜,让沈庭跑腿买了两挂鞭炮,在大门口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说是要去去晦气,喜迎财神。 沈青卿这会儿成了大功臣,屋里桌子上摆了不少瓜果梨桃小零嘴儿,都是红妈妈吩咐送来的。 大伙儿欢天喜地,唯有沈青卿心里发虚摸不到头绪, 这解封的事,和自己无关啊!她连盛淮安的面儿都没见着,莫非那侍卫被自己骂了一顿后良心发现,跑去帮自己说情了? 沈青卿琢磨半晌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索性不再浪费心思,反正现在阴差阳错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还是要感谢那位极品大帅批的。 想到这,她双手合十在胸口默念: 多谢极品大帅批和他的十八辈祖宗,您老保佑保佑我早日得偿所愿逃离火坑,再做个营生赚上几万两黄金白银…… 要感谢盛淮安的可不止是沈青卿,花娘素素这会儿正挽着红妈妈的手臂娇声道: “这次五爷可是帮了咱们大忙,妈妈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呀!” “那是自然,待会儿就让黑子去五爷那送请柬,请五爷晚上过来吃酒。”红妈妈满脸堆笑道。 另一位花娘听罢也上前挽住红妈妈,插言道: “妈妈怕是请不来人,王爷的几位儿子中,就属五爷性子最是冷淡不近女色,这些年您瞧他哪里登过咱们醉仙楼的门?倒是其他几位爷来过几回。” 这话属实,醉仙楼在北平城红火了这么多年,发生凶案那日是五爷第一次来。 其他几位爷虽说不是常客,但也是登过几次门梳拢过不少姑娘的。 红妈妈听到这话略显得意的一笑,朝着楼上沈青卿的房间瞟了一眼,这才道: “五爷从前不来,那是因为咱们楼里没有他钟意的人,这回可不同了,呵呵~有卿娘在,就没有醉仙楼请不来的男人!” 素素在旁噘噘嘴,撒娇似的晃了晃红妈妈的手臂, “妈妈也太偏心了,就知道宠着卿娘让她攀高枝儿,我们这些女儿您都不管了?” 素素是两个月前新来的姑娘,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能在楼里排个前五名。 她刚来的时候也哭了两日,好在没多久便想明白开始接客,这短短两个月下来拉拢了不少恩客。 红妈妈向来喜欢懂事的人,自然对素素有诸多耐心,听她说完后捏了捏她的脸,嗔瞪着问道: “你这鬼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素素娇笑着扭捏了两下,靠在红妈妈的肩膀上这才说道: “既然是要谢恩,妈妈何不多把其他几位爷都请过来?到时咱们楼里来了贵客长脸不说,还能让女儿们也跟着见见世面。” 第19章 卿娘陪客啦 时近傍晚,竟下起了绵绵细雨。 街上摆摊子的商贩都早早收摊回了家,平日里热闹的街市今儿立马肃静了不少。 盛淮安收到醉仙楼的请柬时,正要从卫所回王府,听赵玄说楼里的老鸨要请他去吃酒,他眼皮都没抬,直接拒绝道:“不去。” 赵玄料到自家主子不会去,但想到方才听说的消息便开口道: “那老鸨还请了其他几位爷,听闻几位爷都已经应了邀,说是在醉仙楼等您。” 盛淮安闻言眉梢微挑,眸间目光锐利了几分, “可请了世子?” “请了,世子爷也应下了。” 盛淮安蹙起了眉,漆黑的眼底闪过狐疑的光,随即双眸一眯, “去醉仙楼。” 用哪八个字能让一个男人风雨无阻的前来赴约? 答:来喝酒啊!都是女的! 甭管外头下多大的雨,醉仙楼里的热闹都不受半分影响。 老爷公子们谈笑风生,个个都是手中持盏,怀抱美人。 萎靡多日的花娘们,今日可谓是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勾搭自己看上的男人,想让其留下来过夜。 沈青卿此时正被按坐在镜前梳妆打扮。 今日与此前外出时的着装完全不同,因着是在楼中待客,红妈妈为她选的衣裳又轻又薄料子又少,穿在身上胸口大开,修长白皙的脖颈皆裸露在外, 双臂间更是隐隐约约看得到内里白中透粉的滑嫩肌肤。 亏得沈青卿是个眼界宽阔思想开明的后世之人,若是换了原身,是万万不愿穿这种衣裳的。 沈青卿头发生得极好,乌黑顺滑的一大把,梳头丫鬟为其梳发时小心翼翼的,生怕扯掉一根头发。 丫鬟在她发顶盘了个堕马髻,左侧点缀了少许朱钗,精致的步摇簪在另一侧,看起来略显慵懒却又不失体面,衬得沈青卿五官愈加妩媚动人。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梳妆完毕,沈青卿累得要命,站起身扭扭身体伸了个大懒腰。 红妈妈进门来叫人,见她如此娇艳动人,立马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快瞧瞧,这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偷偷跑到凡间来了?” 沈青卿心头暗暗撇嘴,面上却只是娇羞的笑。 红妈妈满意的围着她转了一圈,随后也不知在哪拿出一张镂空的银质面具,递给她道: “来,把这个戴上,保准迷死那些臭男人!” 沈青卿接到手中,仔细看了一会后柳眉微微挑起,眼中迸发出惊艳之色, 可以啊!这面具精致的雕工比后世还要牛上几倍! 说是面具,其实只是一半,沈青卿戴上后遮住了眼部周围和鼻端,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丰盈饱满的红唇,显得她整个人愈加神秘,格外的魅惑。 对镜照了照,沈青卿自己也很满意,她刻意敛去嘴角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高贵不可攀的韵味。 一旁的梳妆丫鬟都看呆了,不住的称赞道: “姑娘的美貌哪里是北平第一,怕是举国上下也无人能及?” “那是~” 在两人集中火力的彩虹屁下,沈青卿被搀扶着出了房门。 “几位爷都到了,素素她们正在一旁伺候着,卿儿你只管伺候好了五爷,旁的人无需你管,可记住了?”红妈妈在她耳旁细细叮嘱着。 沈青卿乖顺的点头,心头却暗暗腹诽, 不是说盛淮安不近女色从不来这等风月场所么?今儿怎么就来了? 难道真的被自己的美貌征服了?不像啊…… 她胡思乱想的工夫,人已经到了贵人所在的雅间中。 红妈妈推开了门,喜笑颜开的将沈青卿领了进去。 原本热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后响起了轻微的抽气声,紧接着一位公子率先开了口, “莫非这位便是你们醉仙楼的镇楼之宝,卿儿姑娘?” 红妈妈一脸得意的说正是,“卿儿,快给几位爷见礼。” 沈青卿低眉敛眸,嘴角含笑,上前行了个万福礼, “卿娘见过几位爷。” 盛淮安今日是主宾,但因着规矩仍是将主位让给了世子,自己则是坐在了世子左侧的席位上。 他此刻面无表情的看着沈青卿,对于兄长世子意味深长的戏谑眼神视若无睹。 世子盛淮庆和盛淮安皆是王妃所出,两人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他心头自然是向着亲弟弟的。 这两日醉仙楼有位名叫卿儿的花娘日日去卫所给五爷送吃食的事早就传遍了王府, 兄弟几个私下还曾调侃过老五,言其总算是长大成人,知道想女人了。 虽说老五从未开口承认,哥几个却都已默认,那花娘是老五的人。 兄弟的女人,自然是不能碰的。 世子瞧见老二老三这会儿直勾勾盯着卿娘,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由得蹙起眉轻咳了两声。 老二老三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世子瞪了他们一眼,抬眼看向沈青卿,开口吩咐道: “听闻这位姑娘和老五相识,那便坐到老五身边去。” 沈青卿道了声是,袅袅婷婷的走到了盛淮安身边坐下,这回兄弟几人身边就都有美人相伴了。 沈青卿那边落了座,红妈妈招呼几句便关门退下,屋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沈青卿还是第一回伺候人,傻乎乎的跪坐在一边,心中有些忐忑。 见身边的极品大帅批迟迟没有动静,便想偷偷的瞟他一眼,不成想刚抬眼看过去,就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盛淮安竟然也在看她! 偷看被抓包,沈青卿有些尴尬。 她只能努力的做出一副娇涩模样,含羞带怯的收回了视线,柔声道: “奴家还未向五爷道谢,多亏五爷发话,衙门才肯扯了门上的封条。” 话落,沈青卿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在面前的空盏中倒满了酒,随之举到盛淮安的面前,示意碰杯。 盛淮安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她举杯的手微微颤抖,才慢条斯理的拿起了自己的酒盏,刚要伸手与之相撞,左下方席位的三爷忽地开口道: “这么喝酒有什么意思?老五,交杯而饮才有趣!” 第20章 交杯酒 交你二大爷! 这种场面,这么多人看着,喝交杯酒多暧昧多尴尬啊! 沈青卿心中无语至极,面上却只能摆出一副无措状,眼巴巴的看着盛淮安,心道: 大兄弟,靠你了,赶紧拒绝他!交杯酒那是和妻子喝的,咱俩不熟,万万不能喝呀! 屋里的人都被老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目光再次投向了盛淮安和沈青卿二人。 见沈青卿一脸“羞答答”欲语还休的娇俏模样,兄弟几个都暗叹老五艳福不浅。 老二盛淮南禁不住开口调侃, “老三说的没错,和美人共饮,自是交杯更有意趣。” “二爷,卿娘她还小呢,哪里懂得这些趣事?不如奴家和二爷为她做个示范如何?” 陪在盛淮南身边的素素这时娇滴滴的开了口,挺着丰硕的胸口直往他怀里蹭。 盛淮南闻言仰头大笑,随之伸手搂过素素让其坐到了自己的腿间,紧接着一手掐着腰肢,一手拿着酒盏,两人便现场教学了下什么叫交杯酒。 众人立马拍手叫好。 一杯酒喝完,素素便软软的挂在了二爷怀中,说什么也不下来了,惹得众人又是一番调笑。 沈青卿看得直咂舌,美眸睁大,心头暗道: 集美可以啊!这撩人的技术还得看你啊! 二爷做完了示范,大伙便开始起哄让沈青卿和五爷交杯饮酒。 沈青卿不说话,寄厚望在盛淮安身上,“一脸乖巧”的等他拒绝。 却不想盛淮安并未说话,而是侧首看她,一副等着她主动上前的架势。 什么意思?他不会是真想那么喝? 此时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沈青卿哪里敢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 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凑了凑,伸出手捏住盛淮安袖子,轻轻扯了下,小声商量道: “五爷先抬手?” 因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少女身上的纱衣碰到了他的手背,柔软滑腻,带来一阵痒意。 淡淡幽香袭入鼻间,像是清甜的花香,倒是比这屋子里的气味要好闻上许多。 盛淮安如她所愿,抬起被她捏着袖子的那只手。 他这一抬手,沈青卿才发现他的手好大!手臂好粗!自己的手臂勾上去时,显得她好像一个挂件…… 这大兄弟也太魁梧了!手臂赶上她小腿粗了。 距离太近,独属男子身上的热气扑面而来,沈青卿纤细柔软的胳膊往上一贴,心头就不受控制砰砰砰跳了起来。 赚了赚了,跟极品大帅批挽手了! 到底是第一次和男人做这般亲近的举动,沈青卿紧张中又夹杂着些许占到便宜的窃喜, 她颤颤巍巍的把酒盏送到唇前,刚想仰头喝下去,就听一旁的盛淮南说道: “老五愣着作甚?还不同美人同饮?” 又是他,这人怎么这么欠儿呢!? 沈青卿手上一僵,目含幽怨的看向眼前的五爷。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眼底漆黑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距离过于近,沈青卿被迫望着他。 这才意外的发现盛淮安竟然是桃花眼,明明该是副多情的眸子,此刻却透着无情和凉薄。 他五官俊美硬朗,浓眉斜飞入鬓,笔挺的鼻梁下唇瓣饱满,端的一副凛然正气、世间无双的好相貌。 因着要饮酒,盛淮安倾身靠近酒盏。 沈青卿实在承受不住这样近距离的美颜暴击,略显慌乱的垂下了长睫,等着他凑近后,两人同时仰头饮酒。 这过程明明短暂,在沈青卿看来却格外的漫长,只觉自己的脚趾已经抠出了一座五进三出的大宅院! 实则这场面并非像她想得那样尴尬,反而是养眼的很。 挺拔健壮的英俊男子,满身血气方刚,而他身前交缠着娇软纤弱的绝世美人, 男子和女子相依,硬朗与柔弱碰撞,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暗暗艳羡,心生向往。 世子同其他几个弟弟一样,含笑看着两人。 见老五竟然真的肯在众目睽睽之下喝这交杯酒,心中不禁有些意外。 他是看着老五长大的,自然深知他的脾气, 这小子自己不想做的事,便是严明易怒的父王也强迫不了,今儿哥几个不过是起哄了几句,他竟然就老老实实照做了? 看样子老五是真看上了这个小花娘。 盛淮安倒是没旁人那么多想法,他此时虽在饮酒,目光却一直盯着眼前的女子。 看她妩媚的眼,看她青葱般的指尖,看她修长的颈……甚至连她小巧圆润的耳珠都细细瞧了一会儿。 可无论怎么端详,都没发现这女子身上哪里有让他觉得可疑的地方。 肌肤白皙娇嫩,无一处瑕疵,是闺阁女子才会养出来的细腻, 可盛淮安总是觉得此人的举止言谈同她的身份不大相符,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杯中酒饮尽,沈青卿连忙收回手,逃似的往后挪了挪身体。 真是要了命了,和极品搞暧昧,这谁顶得住? 沈青卿这会儿连酒水的辛辣都忘记了,只觉得方才与他缠绕的手臂处正隐隐发烫。 盛淮安亦收回了落在她身上视线,慢条斯理的回转身体,神情淡淡的听世子说话,时不时点头“嗯”上一声,仿佛方才与自己和交杯酒的不是他一般。 老二几个如愿以偿欣赏到了香艳的一幕,便放过了盛淮安,重新搂过各自的佳人同兄弟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盛淮安话不多,酒却一杯没落下。 沈青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除了时不时的为他添酒外,便是嘴角噙笑坐在一旁,摆出一副无知的花瓶模样。 倒是陪在二爷盛淮南身边的素素今日殷勤的很。 沈青卿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就会溜过去,抱着学习的态度观摩素素如何勾人。 只见素素这会儿已经将她领口的衣衫褪去,露出两侧香肩, 锁骨窝中被倒上了酒,她正缓缓倾身至盛淮南面前,抛了个媚眼后,娇滴滴的说着: “二爷,尝尝奴家这盏美人酒?” 第21章 一曲惊艳四方 沈青卿今儿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此前她自以为自己撩人手段了得,可眼下瞧见了素素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一流。 瞧瞧人家这浑然天成的魅人姿态,再听听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动人嗓音,自己的那些手段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幼儿园级别的小儿科啊! 素素这盏美人酒可谓是把今日的酒宴推上了高潮,在众人的叫好调笑声中,盛淮南搂着她一滴不落的尝尽了美酒。 饮罢,盛二爷看着素素的眼神中欲念更浓了三分, 毋庸置疑,今夜这两人怕是要有故事了。 酒过三巡,不知谁忽然提议要在场的美人献艺,而作为美人之首的沈青卿自然是被第一个提起。 世子身边的花娘娇笑着说道: “我们卿娘的舞无人能及,妈妈常说,便是整个大魏也找不出能与卿娘的舞艺相媲美的人来,几位爷今儿要有眼福了。” 盛淮南等人听罢来了兴致, “既如此快拿琴来,让我兄弟几人好好欣赏欣赏举世无双的舞姿究竟如何。” 世子也点点头,道了句“可。” 躲着也能中枪的沈青卿听罢心头直骂娘,瞟了那说话的花娘一眼,默默记了她一笔。 或许是缘分,原身的卿娘舞艺超群,恰好沈青卿也是艺术业的翘楚。 眼下让她献舞倒是不难,只是她不愿。 沈青卿自幼善舞、爱舞,可她的舞是跳给懂舞之人看的, 她舞是为了洗涤人心是为了陶冶自己,而非为了取悦旁人,更不是在这等场合让这些眼中只有酒肉欲念的人来评头论足。 见侍者已经将古筝抬了进来,沈青卿只好站起身,朝着世子盛怀庆的方向盈盈一拜,笑着道: “倒是不巧,卿儿白日扭了脚,实不敢在几位爷面前献丑,但又不好扫了诸位的雅兴,不如卿儿弹奏一曲做以赔罪,可否?” 沈青卿起身说出推辞的话时,盛二爷和三爷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等她说要弹曲赔罪,二人便又多云转晴露了笑模样, 盛二爷道:“弹琴倒是可以,只不过要弹得好才行,若是敢随意糊弄爷几个,那可是要受罚的。” “二哥所言正是。”三爷和四爷同时开口搭腔。 “卿儿不敢。” 沈青卿莞尔一笑,缓缓行至古筝后坐下,在侍者手中接过义甲一一戴上。 她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盛淮安的方向, 那位尊贵的五爷一直未言语,只神情懒散的看着自己,那目光看似随意寡淡,沈青卿却总能感受得到其中的审视和探究。 她很不解,这位五爷为何总是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他究竟在怀疑自己什么? 众人还等着她弹奏,沈青卿压下了心头的胡思乱想,试着拨弄了几下琴弦后,双手按在弦上闭上了眼,脑海中回想着自己熟悉的古筝曲。 见此情形,屋内之人皆是安静下来,目光纷纷投向她,整暇以待。 沈青卿再次睁眼时,指动,曲调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迅速被其代入了她所营造出的琴意之中。 像是一位行者,独自游走于神秘的沙漠之中,不断探索前方未知的一切, 又像是在追寻,追寻着远处的一抹光亮,踏过荆棘,历经艰险仍是乐此不疲。 随着沈青卿指尖拨动速度的加快,曲调不断转换着意境,苦涩、辛酸,最后是欢快与激昂。 众人听得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体,跟随着曲子或踮脚尖或敲手指。 别说这几位爷,便是熟悉沈青卿的几位花娘这会儿都傻了眼,个个面露讶然。 她们知道卿娘舞艺无双,却不知她的琴艺竟也这般出神入化! 还有这曲子,旋律新奇,竟还带着一股西域风情,如此动听的曲子,她们怎么没听过? 红妈妈果然偏心!这等珍贵的谱子竟然只教了卿娘一人! 沈青卿弹奏的是《行者》,乃是作曲家魏军先生于2015年所创作的经典古筝曲,她上辈子学筝时为了锻炼手法经常反复演奏这首。 一曲结束,众人还未回过神,沈青卿已微笑起身,大大方方的朝着世子和盛淮安的方向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几位爷可还满意?” 沈青卿自己都意识不到,此时的她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意气风发的自信和快意。 盛淮安坐在那里,嘴角勾了勾,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中添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世子率先回过神,随即毫不吝啬的赞了声“好!” 紧接着,二爷三爷亦是相继拍手叫好, 不多言的四爷盛淮昌此时更是兴致勃勃,语气欣喜的问道: “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是第一次听,怎么听着像是西域那边的调子?” “四爷好耳力,这曲中的确融入了西域旋律,若是与鼓乐共同演奏,其韵味风情会更浓郁一些。” 四爷听罢兴致更浓,追问道: “不知这曲谱姑娘是从何处得来?可否拿出来一观?” 沈青卿面露为难之色,看了世子和盛淮安一眼,期期艾艾道: “这曲谱的由来……说出来只怕几位爷不信。” 世子听罢爽朗一笑, “小娘子但说无妨。” “就是嘛~卿娘你快说,是不是红妈妈瞒着姐妹们独独传授给你的?”几位花娘也好奇的追问。 沈青卿抿了抿唇,这才开口回答: “这曲子并非妈妈教导,而是卿儿在梦中受一位名叫魏军的先生所传授指点。” “梦中?”盛四爷愣住。 旁的人亦是面面相觑,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哄笑起来。 盛三爷笑得最为夸张,他戏谑的看着盛淮安,调侃道: “老五,这小花娘有趣的很,竟编出这等瞎话出来,还梦中传授,真当自己有什么仙缘不成?” 盛淮安没吭声,倒是盛二爷接过了话, “你这狡猾的小花娘,不想说不说便是,还编出这等离奇之事,罚酒罚酒!” 话落,他推了推身边的素素, “你去,给她斟满酒,让她自罚三杯!” 沈青卿听后暗道不好,自己酒量不行,酒品更是不怎么样, 方才喝了一杯就觉得脸颊发烫,若是再连饮三杯,怕是会耍酒疯当场掀桌子啊! 思及此处,沈青卿下意识朝盛淮安望去,眼中带着委屈巴巴的央求。 没法子,这几位惹不起的主她都不熟,唯独跟这位还算有些交情, 看在姑奶奶我刚跟你喝了交杯酒的份儿上,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第22章 尤物素素 “诶~算了算了,卿儿姑娘既已一曲惊艳四座,我等自当言而有信,这罚酒便免了。” 沈青卿眼巴巴望了盛淮安半晌都是白费力气,反而是世子盛淮庆笑着开口为她解了围。 沈青卿松了口气,感激的朝世子福了福,重新走回盛淮安身边坐下。 世子方才言其一曲惊艳四座绝非夸大奇谈,众人接下来的话三句不离她方才那支曲子,赞叹的话语可谓是层出不穷。 可不论大伙如何夸赞,沈青卿皆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更是对其多了几分欣赏。 倒不是沈青卿有意自谦,而是这首曲子她已经许久未曾练习过,方才她连自己正常水准的一半都没发挥出来,她此时懊恼还来不及,又怎么好意思听旁人这般称赞。 热热闹闹的谈笑之间,酒席便到了尾声。 几位爷都没少喝,三爷和四爷酒量稍差,起身时都已经脚底打晃。 盛二爷则是不出众人所料,朝着兄弟几人讪讪一笑后,搂着素素去了楼上的厢房。 沈青卿同红妈妈等人簇拥着世子、盛淮安几人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雨已经停了,地面湿了一层。 盛淮安没和世子一起上马车,而是准备骑马而归。 临行前他回头看了眼规规矩矩送行的沈青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俯下身在赵玄耳边交代了几句。 赵玄点点头,又折回楼里去了楼上,看样子是去找盛二爷。 红妈妈等人都没当回事,只摆出一副不舍的样子恭送贵人,口中还客气道: “几位爷日后定要常来啊~姑娘们可都盼着呢~” 世子爷笑了笑并未搭话,示意侍卫撂下帘子。 盛淮安骑马在前开路,侍卫护在两侧, 车轮滚动,一群人踏着夜色返回燕王府。 沈青卿看着远去的阵仗心头暗暗咂舌,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权势啊! 正感慨着,红妈妈眉飞色舞的靠了过来,拉起沈青卿的手一边往楼里走,一边满口“心肝宝贝”的唤着, “好闺女,妈妈竟不知你何时练就了那般精湛的琴艺?” 要知道,原身的卿娘虽舞艺绝佳,但在琴艺上也仅仅算得上尚可,同沈青卿方才展现出的水平可谓差着十万八千里。 沈青卿今日既然展露头角,便料想到会引来红妈妈的怀疑,好在她反应快,糊弄鬼的话张口就来。 只见她羞涩的笑了笑,娇声道: “卿儿从前练琴时只是想偷懒,是今儿实在脚疼又不敢惹得贵人们不快,怕给妈妈惹麻烦这才不得不弹了一曲, 旁人那般抬举我,妈妈还不知我几斤几两重么?您就别取笑我了。” 红妈妈听罢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死丫头,连我都瞒得这样严实……” 楼下一对假母女你来我往虚伪的对着话, 三楼的厢房里,素素和盛二爷在床帏中却交流的火热旖旎, 两刻钟后,翻滚的红帐渐渐停歇下来,素素面颊粉红,懒懒倚靠在盛二爷怀中,娇嗔道: “爷好本事~奴家这会儿手都抬不起来了~” 盛二爷搂着她,脸上神情带着餍足和一丝丝惊喜, “爷没想到你竟是初次,早知便怜惜些。” 素素听罢抬眸嗔了他一眼,嘴角荡起笑: “奴家就喜欢爷这般勇猛粗鲁。” “嘶~你这勾人的妖精,不过你既是头一回,你们妈妈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盛二爷狐疑的问道。 照理说,花娘头一回开苞那是要开价竞拍的,即便是被他这等身份尊贵的人看上,想要梳拢也是要给“聘礼”才行,那个贪财的老虔婆竟然没借此机会讨赏钱? 盛二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合理。 素素闻言神秘一笑,指尖划过他胸口,俯身凑到他耳边吹了口热气, “奴家手段多着呢,想保住这完璧之身还不容易?若不是二爷英俊潇洒入了奴家的眼,您怕是想吃也吃不到呢~” 男人喜欢的女人分很多种。 有人喜欢温柔懂事的,有人喜欢天真单纯的,有人喜欢泼辣跋扈的……而像素素这种熟透了的尤物,恰恰是男人最想征服的, 更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住她方才那两句勾人的话。 盛二爷眼中顿时窜起一道火,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们妈妈倒是厉害,弄来卿娘那个才貌双绝的美人,还调教出你这等撩人的妖精!你这般尤物,倒是让爷有些舍不得撂开手了。” 素素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瞪了他一眼,“爷在奴家的床上还提起旁得女子,实属不应该呀~” 话落,红唇贴上,两人再次滚到一处。 盛二爷的随身护卫守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又传出床榻吱嘎吱嘎晃动的声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着远处避了几步,心道: 五爷真是瞎操心,还说什么让自己守着二爷万万不得离眼,这种情形他想不离眼也不行啊! …… 醉仙楼重新开门迎客,花魁卿娘的名声照比从前更盛了几分。 她一曲惊艳王府几位公子的事传遍了整个北平,不少爱乐曲之人纷纷来访,都想见一见卿娘从而一饱耳福。 可惜沈青卿没心思应付这些人,她这会儿正躲在房中研究八股文,准备写篇文章投去兰亭苑,和李秉切磋切磋学问,来个以文会友。 虎头那递来消息,说是李秉此人虽深居简出,但每次出门必会去兰亭苑,对学问好的人更是格外钦佩。 沈青卿准备投其所好,先隐藏身份投文章过去引起李秉的注意,顺利的话再寻个机会见面。 始于才华,陷于颜值的缘分,想来会更坚固一些…… 沈青卿上辈子也算半个艺术家,古典舞和古典乐器都是她的强项,因着行业间的必要交流,她也研究过不少古籍,故而写八股文与她而言并不难。 她先研究了下最近雅集中学子们正热衷讨论的题目,琢磨了小半日后便开始动笔。 题目是“志士仁人”,这句的意思是指仁爱而有节操,能为正义而奉献生命的人。 沈青卿刚提笔写了个开头,就听到房门被敲响,紧接着有人说道: “卿娘,有位薛公子非要见你,还说是你的故人。” 第23章 不死心的薛礼 这几日来寻沈青卿的公子老爷数不胜数,红妈妈都是能挡则挡,毕竟是五爷“看中”的人,虽说贵人还未明言,她也不敢再让其接待外客。 可这位薛公子实在难缠,红妈妈好说歹说他也不肯走,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卿娘是故人,红妈妈没了法子,这才让人去寻沈青卿。 沈青卿一听姓薛,便知来人定是布行那位少东家了。 她不禁蹙了蹙眉,心道这人怎么又来了?那日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他竟还不死心? 沈青卿正一门心思写文章,哪有闲工夫应付他,便摆了摆手道: “姐姐帮我转告那位薛公子,我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也谈不上故人,让他以后别来找我了。” 门口来传话的花娘听罢啧啧两声, “你这无情的丫头,也不知给自己留条退路?那公子长得虽不及五爷俊美,但也称得上上品,你连见都不见一面?谁知那位五爷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日后……” 沈青卿听到这连忙做出一副惊慌模样,蹙眉打断她道: “姐姐怎么提起五爷?那可是我们爬梯子都够不到的贵人,随便挂在嘴边怕是会引来祸端!” 花娘听了这话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白瞎了这么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看看人家素素,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得那位二爷夜夜留宿,我看呐,用不了多久人家就先你一步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自从那场酒宴过后,盛二爷夜夜都来寻素素的事沈青卿是知道的。 她倒是没像旁人那样羡慕素素能勾住贵人,反是佩服她那些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姐妹简直是吾辈楷模啊! 故而听了花姐口中酸唧唧的话,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头不再搭言。 那花娘见状“哼”了一声,扭着腰肢出去传话了。 薛礼正站在楼下翘首以盼,见传话的花娘总算回来了,忙抻着脖子往她身后看, 当瞧见仅她一人出来,不由得面露失望,却仍是不死心的问道: “她呢?莫非是身子不舒坦?” 那花娘闻言用帕子掩唇娇笑一声,走到他身前又抛了个媚眼,这才开口道: “让公子久等,我们卿儿说了,她与公子没什么可说的,更没什么交情,还说让你日后不要再来寻她。” 薛礼听后变了脸色,失落中难掩气恼, “她真这么说的?” “这是自然,好端端的我骗你作甚?”花娘答道。 薛礼蹙起眉满脸的不甘心,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后,抬眼看了看楼上的方向,随之转过身大步离开。 他这一走,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花娘们就凑到了一起,嬉笑着议论道: “若我是卿娘我也瞧不上他,看看这单薄的小身板,人也不精神,一看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那也比陈老爷强呀?卿娘忒实心眼,就算不喜欢也钓着嘛……” 沈青卿不知道楼下的热闹,她这回插上了门专心写文章,弟弟沈庭在一边给她磨墨,好奇的看着姐姐写字。 八股文指的是文章的八个部分,有固定的书写格式, 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组成。 沈青卿怕浪费纸张,先是在一张草纸上写了一遍,随之反复阅读修改润色之后,才誊写到新的纸上头。 这个时代纸张也是金贵物件儿,买文房四宝这些东西花了沈青卿不少银钱, 看着日益减少的小金库,她心头的紧迫感越来越大,每日夜里辗转反侧的琢磨日后的路该如何走。 沈庭站在一旁看着姐姐的字,满眼的羡慕, “阿姐,你的字真好看,阿庭也想写这样好看的字。” 沈青卿听罢手上一顿,扭头看着弟弟稚嫩的脸庞,忽地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沈庭还没读过书呢! 虽说原身也曾教过弟弟认书写字,可到底条件有限,已经七岁的沈庭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想起这事沈青卿顿感亚历山大,她放下笔拉着弟弟一起坐下,语气认真的问道: “阿庭想读书吗?” 沈庭用力点头,一张小脸崩的严肃,格外郑重的说: “想!阿庭想读书,想考科举做大官!到时候再也没人敢欺负阿姐!”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暖,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她摸了摸沈庭的头顶,柔声道: “有志气!等阿姐带你逃出去后就送你去社学读书,凭阿庭的聪慧,日后定会考个状元回来!” “好!” 姐弟这边互相打着气,那厢没能见到人的薛礼却是越想越不甘心。 他今日来本是想告诉沈青卿,自己虽不能给她正妻之位,但却会独宠她一人,等她日后为薛家生个儿子再想法子抬她为贵妾,如此安排已经是他做出最大的让步。 薛礼原以为沈青卿听到自己的打算定会高兴,却不想他连人都没见到就被撵出来了,这让他情何以堪? 回到布行,薛礼连理货的心情都没有,只坐在柜台后头发怔。 掌柜的见他如此便猜到了其中缘由,不由笑道: “少东家这是没见到人?” 薛礼这会儿正心头憋闷想找个人说说话,见掌柜的主动问起便点了点头,语气忿忿的说道: “正是,我堂堂布行少东家在楼下等了她一炷香的功夫,她竟然连面都不露,看样子是对我半点情意也没有。” 掌柜的闻言捋了捋胡须,笑着劝道: “那花娘这些日子名声大燥,追求者无数,就连在下都有所耳闻,听闻其才貌双绝,一手好琴技举世无双, 如此不可多得的美人,有些脾气也是情理当中,少东家多些耐心哄哄便是。” 薛礼今日受了冷对原本还有些怒气,听到掌柜的话后,面上神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 “我现在连她人都见不到,又如何能哄得了他?刘叔您向来主意多,可有什么好法子?” 刘掌柜指了指柜台上的纸和笔,笑呵呵的说道: “少东家的一笔好字何不展露给那位姑娘瞧瞧?她是才女,您也是位才子啊!” 薛礼眼中一亮,“你的意思是……写信?” “正是。” 第24章 笔名:青莘 沈青卿给自己起了个笔名叫“青莘”,留在了文章的落款处。 刚好是她名字反过来读的同音,就是想着将来爆马的时候也有个依据。 如今楼已经解封,沈庭出门就方便了许多,沈青卿连夜写好文章,用信封封好,最后交给弟弟让他趁着夜色塞进了雅集门口的投稿箱。 翌日。 恰逢学府休假,李秉与约好的同窗一起来了兰亭苑,想着看看近日可有什么好文章共同揣摩揣摩。 他刚同友人并肩进了雅集的院门,就听到里面格外热闹,正有人高声赞道: “妙!妙啊!” 随之是道道附和声, “此文章见解绝佳!” “甚好甚好!” …… 李秉听罢顿时亮了眼眸,脚下步伐都快了不少。 进了庭院,只见平日里最是傲气的陆秀才正拿着一篇文章看得全神贯注,时不时还拍拍大腿,道一声“妙!” 而他身后围着不少人,皆是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只为能清楚的看到他手中的纸张。 李秉顿时被这场面勾起了好奇心,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与众人一一拱手见礼后这才开了口, “陆兄手中拿的文章可是哪位大儒所做?” 陆秀才平日自诩多才,对待旁人都有些自傲,但与李秉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见他来了忙朝他招手,言道: “秉弟快来!瞧瞧这文章写得绝妙!” 李秉被他拉上前,两眼立马看向他手中的文章。 入眼便觉纸上字迹工整,笔锋犀利起落有致,见字便知其主人定是位洒脱之人。 再看其内容: 志士仁人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故言此以示之。 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 …… 是其以吾心为重,而以吾身为轻。其慷慨激烈以为成仁之计者,固志士之勇为而亦仁人之优为也。视诸逡巡畏缩而苟全于一时者,诚何如哉? 以存心为生,而以存身为累,其从容就义以明分义之公者,固仁人之所安而亦志士之所决也。视诸回护隐伏而觊觎于不死者,又何如哉?1 …… 此文章行文流畅,措辞激昂,写出了其对于世间真正仁义之举的钦佩与赞扬,让人阅读之后心中不由自主随之激荡。 李秉这会儿眸间锃亮,读过一遍仍不觉过瘾,又拿到自己手中从头读了起来。 直至反复看了三遍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他看了眼落款处的“青莘”二字,疑惑的问道: “不知这位青莘是何处之人?年岁几何?看行文不似吾等熟悉之人。” 众人听罢皆是摇了摇头,陆秀才开口道: “这是今日投到稿箱中的文章,并不知从何处投来,更不知投稿之人姓甚名谁,只知这青莘二字。” 李秉听罢颇为遗憾,正想再读上一遍时,陆秀才忽得惊呼一声: “咦?这里竟然还有行字!” 李秉见他指着自己手中纸张的背面,忙翻过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初次投稿,并无与诸位比较之意,愿以文会友。” 李秉见之大喜,暗道定要想法子认识认识这位“才子”。 众人将文章反复阅读之后,便将此稿交给兰亭苑院长,准备将其登印至社稿之上,以供天下学子传阅揣摩。 沈青卿的文章被人口口称赞之时,她自己也在看一篇东西,是薛礼一大早便托人给她送来的信。 薛礼这人倒是比沈青卿所料想的更有毅力, 他信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中心思想不过是你一个青楼女子,即便再貌美再有才华也是无法跨越身份低贱的鸿沟,他愿意日后只宠爱她一人,日后若是沈青卿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便抬她为贵妾芸芸…… 沈青卿看得直皱眉头,将信撕碎了扔掉,随之又告诉红妈妈日后若是此人再传书信进来一律不收。 红妈妈见她如此识趣自然是欣慰的很,笑着夸赞她道: “这就对了,既然有五爷抬举你,日后便同那些无用的镴枪头远些,有这等闲工夫和五爷鸿雁传书才是正事。” 沈青卿十分佩服红妈妈这股见风使舵的劲头, 倒也奇怪,自打醉仙楼解封之后,再也没听她提过那位肥腻的陈大老爷,而那位陈老爷倒也老实,竟一次都没来过…… 那篇《志士仁人》投出去后,沈青卿每隔一日便往雅集投上一篇文章,有时是针对那些颇有争议题目的自我见解,有时是两篇随性而做的小诗。 几日过去,青莘之名在文人墨客的耳中越发响亮,无不好奇此人究竟是哪家的青年才俊,有这般深厚的底蕴才华,待今年秋闱参考,定是会榜上有名。 燕王府。 燕王幕僚秦川手中拿着几篇新出的社稿,满脸激动的求见燕王盛骁,进门后语气欢喜道: “王爷!您看看这名叫青莘所做的几篇文章,无不精彩绝伦!其见解独特且十分有远见, 以秦川之见,此子日后定有大为!吾等应想法子寻到此人,劝其投入王爷麾下!免得被朝廷……” 书房内盛淮安也在,听到此处抬了抬眼,开口打断道: “先生慎言,投入父王麾下与报效朝廷一般无二,皆是为我大魏子民效力。” 秦川“啊”了一声,连忙拍了拍嘴,“五公子所言甚是,是秦某失言了。” 燕王这会儿已经被文章吸引了注意力,听到他二人对话笑着摆摆手道了句“无妨”,随之赞赏的看了盛淮安一眼, “老五也来看看,能得秦先生这般称赞之人,本王可是头一回见。” 盛淮安从善如流,走至近前拿起文章看了起来。 他是武将出身,一向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无甚耐心, 但这个青莘的文章竟然能引得他一直看下去,还觉得此人说的有道理,确实有些难得! 第25章 约见笔友 天一日暖过一日,人们的衣衫一减再减,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沈青卿不喜热,这两日便不曾出门,只老老实实的在房中“以文会友”, 红妈妈那厢一直误会她与盛五爷关系匪浅,倒是为沈青卿省去了许多压力和麻烦事。 她每天都把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除去练舞练琴、看行卷社稿写文章外,还腾出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教弟弟沈庭认字写字。 眼下还不方便送他去社学,但也不能就如此荒废着,打些基础总是有益处的。 沈庭本就聪慧,又格外的勤奋好学,几日下来他就把千字文前两页的字都认全了。 这让第一次教“小学生”的沈青卿十分欣慰。 这日虎头送来了最新版的社稿,沈青卿一打眼便瞧见了李秉的文章。 她笑了笑,坐到桌旁认真看了起来。 同之前一样,李秉写得又是他对青莘上一篇文章的观后感。 这段时日两人以文交流,你来我往,都是针对彼此的文章进行讨论, 对于李秉,沈青卿虽存心勾引,但也起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点拨之意。 她毕竟是积累了无数文学财富的后世之人,那些名人大儒的经典之作她都看过不少, 眼下学以致用来和李秉切磋交流,即便日后两人无缘,也不算是亏待他。 这次文章的结尾处李秉再次提出了想要和沈青卿见一面的请求,沈青卿看罢嘴角笑意更浓,提笔写了一封信后交给了虎头,交待他道: “你现在就给李秉送去,记得要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给。” 虎头连声称是,拿着信转头便跑。 沈庭趴到窗户边,看着虎头出了醉仙楼逐渐跑远,语气有些羡慕的问道: “阿姐怎么不让我去?” 沈青卿看出了弟弟眼中的失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门,柔声解释道: “你去不就暴露了青莘是你姐姐我了? 姐姐是看虎头那么小就要四处讨饭,饥一顿饱一顿的实在可怜,便想着将来我们若是逃出去了,再问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也能给你作个伴,阿庭你可愿意?” 沈庭这些日子见阿姐总是差遣虎头而不用他,心头暗暗着急吃着醋, 可这会儿听沈青卿说完,才知道姐姐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打算,他不由得愧疚,低下头难为情的说道: “愿意,只要是阿姐的安排,阿庭都愿意。” 沈青卿笑着拥抱他,安抚似的轻拍小家伙的背,哄道: “阿姐最喜欢阿庭了。” …… 李秉放学回李府的路上,被只流浪猫拦住了去路。 他刚想绕过去,身边的小厮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胡同转角的地方说道:“公子,您看那儿。” 李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乞丐打扮的小童正朝着他挤眉弄眼的招手,手中还举着一封信,见他看过去特意指了指信封上的字,随即便嗖得一下躲回巷子里,不再露头。 看清那信封上的字后,李秉顿时眼中一亮, 那是青莘的字!他这些时日早已熟记在心,绝不会认错! 李秉心头大喜,刚想追过去,又猛然意识到方才那小童似乎不想让旁人知道…… 他稳了稳心神,压下脸上的欣喜之色,状若无事的同身边路过的同窗一一告别,直到府学前没了人,他这才快步走去了那条小巷。 小乞丐果然在里头等着他,李秉迫不及待的上前,笑的一脸亲和: “小友可是来给我送信的?” 虎头点点头,先伸出一只手,脆声道: “跑道费五文钱,公子出!” 李秉此时就想拿到信,别说五文,虎头便是要五两他都会老老实实的给。 他立马在钱袋数出几个铜板递给虎头。 虎头满意的收起钱,痛快的将信递给了李秉,笑眯眯的说道: “公子快看信,小的等您看完再回去复命。” 李秉本想回府在细细阅读,但听他这般说便明白这小童是要带自己的口信回去,这才不再犹豫,小心翼翼的扯开信封, 只见信上写着一行熟悉的字迹: 明日午时三刻,南街茶楼一见,勿告旁人。 青莘。 李秉看罢心中狂喜,反复看了好几遍后不住的点头,看向虎头道: “请小友代为转达,李某明日一定赴约!” 虎头道了句“好”,扭头一溜烟跑了。 李秉将信藏好,从巷子里出来时脸上神采飞扬,小厮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禁笑道: “恭喜少爷得偿所愿。” 这些日子他跟在主子身边,主子三句话不离青莘先生,眼下能让他这般欢喜的,定是青莘先生的事了。 李秉眉眼间皆是欢喜,闻言微微颔首后疾步返回家中。 他这一夜连觉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琢磨明日见到青莘先生该说些什么。 沈青卿对即将会面的“笔友”也抱有几分期待,费了那么多脑细胞,总算要收网了。 次日。 沈青卿将自己装扮的素净淡雅,戴上了银质面具和帷帽,确保自己衣着得体,这才去了茶楼赴约。 李秉连午饭都没用便来了茶楼,傻乎乎站在雅间的窗边翘首期盼。 待小二推开门引进了一位戴着帷帽的窈窕女子时,李秉顿时愣在当场。 沈青卿早就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笑着屈膝见礼,带着询问的语气道: “李公子?” 李秉眨了眨眼,上前一步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你是青莘?” 沈青卿点点头, “正是。” 第26章 李秉失眠了 李秉做梦也没想到,那般有着大智慧,眼光高瞻远瞩,心胸宽阔坦荡的青莘先生竟然是位刚过他肩膀高的小姑娘! 这怎么可能? 李秉满脸错愕,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他发愣,沈青卿后退了一步,沉下脸语气转冷: “莫非公子见我是女子,便没了结交之心?” 李秉听罢急得连连摆手,神情慌乱的解释道: “非也非也!小生只是太惊讶了,姑娘莫怪!小生向你赔罪。” 说完便朝着沈青卿拱手深深作揖。 沈青卿侧身避开他的大礼,慢条斯理的走到一侧椅子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就缓和了些: “既如此公子还不坐?我能出来的时间不多。” 李秉听后回过神,走到她对面坐下后又是一番真心实意的道歉,急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嘴上不住的解释道: “小生绝非有轻视之意,只是一想到那般睿智的青莘先生竟这般年轻,实在是佩服……” 沈青卿不过是逗逗他,见他慌成这样,没忍住噗哧乐出了声。 小姑娘这一笑,声音婉转悦耳,格外动听。 李秉惶恐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也忍不住朝着她嘿嘿傻笑。 经此一缓解,气氛便没了方才的拘谨和疏离。 两人本就神交已久,眼下一开口提及学问,立马就犹如相识多年,彼此间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李秉拿出了他近半年写得文章出来给沈青卿看, 沈青卿也不藏着掖着,见这几篇都是社稿上不曾登印过的,便细细阅读之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她言语不算多,但只要张口便是点睛之句,李秉听罢犹如醍醐灌顶,原本有些茫然不稳的心境瞬间清明。 若说方才的李秉对沈青卿还有几分怀疑和试探之心,而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信服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青莘本人,心头仅剩深深的敬佩。 他发现这位青莘姑娘远比他所了解的还要学问渊博,她的见解新奇独特,且高瞻远瞩,与她交谈一番,李秉自觉见识都跟着涨了不少。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沈青卿看了眼天色便起身提出告辞。 李秉虽意犹未尽,却也知道姑娘家出门不容易,只好依依不舍的与其告别。 见李秉要送自己出门,沈青卿摆了摆手,婉拒道: “公子留步。” 李秉听罢顿住脚步,有些好奇的问道: “姑娘不想让旁人知晓青莘是位女子?” 沈青卿回过身,帷帽轻轻点了两下,回他的话: “这世间与女子而言有太多不易,我不愿暴露身份,是不想世人用有色眼光来看人, 众人若是知晓青莘是女子,那他们再看我的文章时便会忘记文章本身,只会好奇青莘此女或美或丑,年龄几何婚配与否此等闲事,故而……望公子能保密此事,莫要将我是女子一事告知他人。” 李秉闻言怔住,有心为雅集的诸多好友分辩几句,可他细细回想才发现沈青卿说的是对的。 这世间女子才华的高低远不及其容貌的美丑更让男人们感兴趣…… 他顿感一阵惭愧之意袭上面颊,火辣辣的有些不舒服, 李秉朝着沈青卿拱了拱手,郑重答道: “姑娘放心,小生必定守口如瓶。” 沈青卿笑了笑, “好,我信你。” 李秉又失眠了。 他平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望着房顶,脑海中晃动的都是青莘的身影, 她一句句动听的话语声仍萦绕在耳畔,轻轻柔柔,撩动人心。 听嗓音不过十四五岁,想来还未及笄,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世能教养出这般有才学的姑娘? 这北平城还从未听说过谁家闺秀有状元之才啊…… 李秉翻了个身,面朝里看着床帏,又想起了青莘戴着的那顶帷帽。 袅袅轻纱,朦胧缥缈, 虽看不清容貌,却隐隐约约知道她是个纤瘦苗条的身形,那般纤柔瘦小,在家中会不会受了委屈日子难熬?所以只能韬光养晦不愿声张? 想到此处,李秉彻底睡不着了,猛的起身下地,踢踢踏踏的趿拉着鞋。 门口小厮听到动静忙开口问: “少爷可有吩咐?” 李秉拉开房门,皱着眉头吩咐道: “明日安排人打听打听,城中都谁家有十四五岁的少女,不论嫡庶都摸清楚。” 小厮今日虽陪着李秉去赴约,却未曾上楼,故而不知道青莘之事。 眼下听到李秉这般吩咐不由得胡思乱想,以为主子大半夜不睡觉开始思春了! 要不然打听十四五岁的姑娘做什么? 李秉只顾着忧心青莘,压根没留意到小厮脸上精彩的表情,只语气严肃的补充道: “打听的时候谨慎些,不要让人察觉。”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 为沈青卿夜不能寐的可不仅仅是李秉一人。 燕王府东六所的暮苍阁中,盛淮安听赵玄汇报完今日沈青卿与李秉的会面后,垂下眼陷入沉思。 那日幕僚秦川向燕王推荐青莘之后,燕王便将拉拢青莘之事交给了五子盛淮安去办。 盛淮安办事素来麻利,未出两日便追踪出青莘的文章出自醉仙楼花娘之手。 更巧的是,那位花娘还是位旧识,正是最近因一曲古筝名声大噪的卿儿姑娘。 这着实让盛淮安有些惊讶。 这女子,他多次试探,明明处处看不出可疑,却又总是做出一些让人意外的违和之事, 她究竟是什么人?真是金国安排来的探子? 若真是如此,此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啊,连他的眼睛都能瞒过。 赵玄立于一旁,见主子垂眸不语,缓缓补充道: “五爷,属下今日追查了沈青卿姐弟二人的身世, 她们是六年前被卖到醉仙楼的,来的时候沈青卿发着高热,差点没救过来,等好不容易治好了却忘记了以前的事,只记得她们姐弟两人的名字。” 盛淮安听罢眉头一蹙, “失忆了?” 赵玄点点头, “没错,自那以后,老鸨见女孩容貌艳丽便将其当做日后花魁培养,小男婴则是囫囵着养大,这些年一直在楼中打杂。” 第27章 素素赎身 春日的尾巴带起了清风,甩得树梢枝芽荡来荡去。 红妈妈一早推开窗就听到枝头有喜鹊喳喳喳叫个不停,听得她整个人都跟着雀跃起来。 常言道:喜鹊枝头叫,好事要来到。 还真就照着这话来了! 醉仙楼的大门刚开了不久,好消息就“飞”进来了。 盛二爷安排人手拿着二百两白银来给素素赎身了! 王爷家的二公子要来赎走素素,日后醉仙楼便等同和王府扯上了关系,这绝对是天大的喜事啊! 虽然二百两不算多,红妈妈也万万不会拒绝。 她喜笑颜开的收下了银子,忙前忙后的帮着素素收拾东西,端的一副殷切模样,口中欢喜的说着: “哎哟好闺女,妈妈早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瞧瞧!这天大的福气不就来了?” 旁的花娘更是羡慕不已,个个挤在门口眼巴巴瞅着,听到红妈妈的话后撇撇嘴,酸唧唧的说道: “妈妈这话说不腻,女儿们都听腻了~” “就是呀~” …… 外面吵吵嚷嚷,正躲在房中写文章的沈青卿听到后也放下了羊毫。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只见对面素素的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人。 沈青卿竖耳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来龙去脉,惊讶之余不禁在心中竖起个大拇指, 暗赞: 素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让盛二爷为她赎身了,脱离青楼自然是件大好事,只是这赎身之后是纳入府中作妾,还是消了贱籍还她自由? 不论是哪种,素素都是心甘情愿的? 眼见此景,沈青卿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处境。 距离下月的及笄礼还剩二十天,眼下李秉那边的进展还算顺利,就等着他对自己从敬佩之心转为爱慕之意,届时再坦白身份。 李秉性情刚正良善,是位谦谦君子,即便他不能娶自己为妻,但若要他出面替自己赎身,想来他也是愿意的。 只要自己离开了青楼,就有的是法子赚银子还给他。 沈青卿这厢琢磨的美滋滋,素素那厢也被风风光光的接走了。 红妈妈站在门口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见小轿走远了这才转身上楼,径直进了沈青卿的屋子。 她进门时,沈青卿正低头看邸报,她见红妈妈来了,便笑着倒了盏茶递上去, “妈妈怎么有空?素素姐姐走了?” 红妈妈接过茶,一边用那双狐狸眼上下瞟她,一边抿了口茶, 听她提起素素便佯装不高兴的嗔怒道: “这素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妈妈我待无微不至的疼,她可倒好! 前日我让她多吹吹枕边风,让二爷试探试探五爷那边是什么意思,她倒是好!枕边风吹是吹了,只是给她自己吹得!” 沈青卿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红妈妈的言外之意, 她这是见素素被赎走,着急了,拐弯抹角的来问自己盛五爷那边为什么一直没动静。 五爷那边当然没动静,人家压根就没那些心思! 思及此处沈青卿温婉一笑,上前顺了顺红妈妈的后背,宽慰似的安抚道: “五爷向来是个冷情的性子,即便是二爷出面怕也问不出什么,妈妈哪能怪到素素姐的头上去?” 红妈妈听罢眼珠转了转,回身拉着沈青卿的手让她坐下,拧着眉问道: “你和妈妈交句实话,你和五爷到哪一步了?”话落她的视线在沈青卿胸前扫了一眼,“他可尝到了此处的甜头?” 沈青卿思想再开放也没想到红妈妈竟会问出这等直白的问题, 脸“蹭”的一下红了大半,双手下意识护住胸口, “妈妈!您这是说什么呢?我还未及笄,五爷是君子,岂会做出那等下流之事!” 红妈妈见她这般反应松了口气,随之嘴角勾起一抹笑, “下流?待你日后同男人睡在一起便知什么是真正的下流了。” 沈青卿无语至极,恨不得把耳朵塞住,暗骂这个老虔婆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给她这个“未及笄少女”讲黄段子。 红妈妈自顾自笑了一会儿,甩甩帕子说道: “五爷没碰你也好,谁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离你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五爷若是真没那等心思,陈老爷那边我可就拦不住了, 若不是前些日子他受伤在家下不了塌,怕是早就来楼里寻你了。” 沈青卿听罢一怔, “陈老爷受伤了?” 红妈妈睨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可不是么,陈大老爷不知是惹了何方神圣,前阵子被人堵在巷子里打得鼻青脸肿,骨头断了好几根。” 那头肥猪被打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帮我出的这口恶气啊!? 想起那日陈老爷打量自己时的猥琐眼神,沈青卿就觉得恶心。 红妈妈拍了拍沈青卿的手背,先是叹了口气,随之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是妈妈逼你,更不是吓唬你,那陈老爷的的确确还惦记着你, 现在妈妈我用五爷压他,他还不敢如何,可等到了下月十六,五爷若是还没动静,妈妈就真拦不住了,你毕竟是我千娇百宠养大的,若是有更好的去处,妈妈自然想你往那高处去的。” 沈青卿穿越过来同红妈妈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这次难得在她的脸上察觉到了几分真心实意, 这人爱钱是真的,贪图王府的权势是真的,可眼下对卿娘这个“女儿”展露出来的一丝关心,想来也是真的。 沈青卿正暗自感慨着,红妈妈忽地神情一转,朝她挤挤眼睛,笑眯眯的开口道: “我瞧你这些日子在屋里勾勾抹抹也不知写些什么东西,写写画画那是大家闺秀才有闲心玩弄的东西,你一个天生尤物靠得是弄琴起舞撩拨男人,哪用得着琢磨那些文人墨客的玩意儿? 卿娘还是听妈妈的,有那等工夫不如给五爷写封信,现在就写,写好了让你弟弟送到卫所去!” 话落,还没等沈青卿反应过来,红妈妈就把她拉起随后按坐在桌案旁, 脸上一副“你赶紧写,老娘我今儿就在这看着你”的神情。 第28章 卿娘邀客 套路!纯纯的套路! 沈青卿在红妈妈的虎视眈眈之下,只能铺开纸张,提笔给盛淮安写信。 她怕露馅,不敢写什么暧昧的话语,既然红妈妈让自己想法子请五爷来,沈青卿便摘了首邀客诗写上去, 庭前庭后皆桃花,但见彩蝶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垂门今始为君开。 不知为何,红妈妈看完后两眼放光,整个人十分的高兴,压根没用沈青卿动手,她便一把抢过去将信封好,交给沈庭让他立刻送去卫所给五爷。 两人站到了窗边,看着沈庭跑到街上离开的背影,红妈妈咬着嘴唇,两肩开始有频率的颤抖。 沈青卿见状蹙了蹙眉, 红妈妈这是怎么了?不就是给盛淮安送封信么?至于她兴奋成这样?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妈妈这是笑什么呢?”她没忍住问道。 红妈妈憋笑憋了好一会儿了,见卿娘这傻丫头满头雾水的看着自己,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青卿这下更摸不到头绪了,被她笑得心头直发毛,扯了扯红妈妈的衣袖撒娇, “妈妈快别笑了,到底怎么了?难道卿儿方才写的诗哪里不对?” 红妈妈眼泪都笑出来了,捂着肚子哎哟~个不停,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意,看着沈青卿故作高深的问道: “你可知妈妈教养你时为何从不用调教旁的花娘时用得那些手段?” 沈青卿摇摇头,回不知。 红妈妈说的是实话,在沈青卿的记忆中,原身卿娘虽在青楼长大,却从来未曾像旁的花娘那样学一些伺候男人的手段。 红妈妈待她就如同寻常人家教养女儿一般,能宠则宠。 从不让她同那些接了客的花娘多接触,就连她的屋子都做了厚厚的隔音,生怕她夜里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动静。 沈青卿刚穿过来时还以为红妈妈真把原身当成了亲闺女,可后来听说她要把自己许给陈大老爷,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 红妈妈见沈青卿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白嫩滑嫩的脸颊, 得意的说道: “今儿妈妈便告诉你一个道理,于男人而言,最致命的勾引是纯情。 我之所以那般做就是要保留住卿儿眼下这份懵懂的天真纯净, 男人呐~虽说喜欢外头女人的风骚,却又都希望自己的女人纯洁无暇犹如白雪, 卿娘眼下就是个再干净不过的憨丫头,五爷若是不要你,那就是他没这个福分!” 沈青卿越听越是迷糊,拧眉琢磨着到底哪里不对。 红妈妈笑够了,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笑出来的泪,出门前戏谑的看了沈青卿一眼, “行了!你也别琢磨了,赶紧拾掇拾掇,漂漂亮亮的等着五爷来扫花径~” 扫花径? 沈青卿正百思不得其解,听到红妈妈单独拎出这三个字,还意味不明的瞟了眼自己的下腹,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如遭雷劈呆若木鸡,脸瞬间涨得通红! 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啊啊啊啊啊! 左都司卫所。 守卫拿着书信求见盛淮安时,张良正在他的屋子里蹭茶喝。 一听说是“北地第一美人”给五爷写的信,他立马抢先一步夺到了手中,嬉皮笑脸的调侃道: “近日那几个小国不老实,总做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万一有人打着卿儿姑娘的名号给五爷下毒可就糟了,属下先替您验验这信中可有什么毒物!” 话落他便扯开了信封,拿出那张还带着香气的纸来, 随之两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庭前庭后皆桃花,但见彩蝶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垂门今始为君开。 张良摇头晃尾的读完,细细品了品诗意,脸上立马荡起坏笑,凑到冷着脸的盛淮安身边问道: “我说五爷,您这是多久没去醉仙楼了?都把人家姑娘想成这样了?” 盛淮安抬了抬眼皮,伸手将他手中的信抽了出来,垂眼看了看后蹙眉看向张良, “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一首邀客诗。” 张良听罢哈哈大笑,围着盛淮安转了一圈乐不可支道: “哎哟我的爷,看来传言不假,您还真是个雏啊?这般血气方刚的年岁,王妃竟也没给您安排个通房?” 盛淮安此时脸色已经成了锅底黑,英气的眉拧成疙瘩,神情不悦的瞪着张良。 若不是看在他父亲张运的颜面上,怕是早就动手揍他了。 张良感受到五爷真的动了怒,忙忍住笑上前,指着那封信的后一句解释道: “五爷看这句,花径不曾缘客扫,垂门今始为君开, 此花径非彼花径,人家姑娘的意思是盼着爷您去梳拢呢!” 盛淮安再不通情欲之事,也是明白“梳拢”二字为何意的,他曾听二哥三哥说过,那些妓子的初次接客伴宿被称之为梳拢。 想到这,盛淮安眸中的冷意逐渐转为尴尬,瞬间就觉得这首诗不堪入目,烫手的很! 他黑着脸将信折起塞回信封中,想要塞给张良又觉得不妥,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后,到底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张良看他耳根粉红,乐得捧腹大笑,想要再调侃两句又怕真的惹怒了这位爷胖揍自己一顿,便跑到门口才开口道: “五爷快去,人家姑娘等着您去观花径呢!” 盛淮安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过去,张良早有防备,转身便跑。 赵玄办完差回来就看到了这热闹的场面。 他瞟了眼张良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主子阴沉不定的脸色,没敢上前说话。 盛淮安沉默的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起父王的叮嘱,拧了拧眉后站起身往外走。 赵玄连忙追了上去, “五爷,属下有事要禀。” “说。”盛淮安脚下不停。 “您让我查的那个盐商陈栋前阵子被打了,骨头断了几根,如今正在府中养伤。”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 “可查出了是谁动的手?” 陈栋此人贩盐多年,时常天南地北的到处跑,为保人货两全,他身边养了不少武艺高强的护卫,如此竟也能被人暗算? 赵玄大步凑上前低声回禀: “属下查了一天才查出端倪,竟然是钱庄顾家人的手笔!” ———题外话——— 诗句改自 客至[唐·杜甫]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此诗是正儿八经的邀客诗,作者取梗也是源于网络,大家不要忘记古诗本意哦! 第29章 希望他和我一样没见识! 顾家? 这倒是让盛淮安有些意外。 顾家和陈家一个是钱庄开遍了大魏,一个是天南地北的八方贩盐,两家都是北地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之户。 按理说这两家没有利益竞争,当是关系不错才对,顾家又为何要雇人暗算陈栋?莫非是起了什么龃龉? 倒是未曾听四哥提起过。 老四盛淮昌的生母便是顾家人,乃是燕王纳的第二位妾室,为燕王生了一子一女。 赵玄见主子若有所思,又追补了一句道: “五爷,经属下查探,陈栋那边似乎以为是爷您动的手。” “我?”盛淮安眉头一蹙,“我为何要对他动手?” 赵玄垂下眼,不敢看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话: “现在坊间有人暗传,说五爷您和花魁卿娘关系匪浅,而陈老爷原本放言要纳卿儿姑娘作妾,故而……” “故而本公子为了和他抢夺一女子,就命人把他打了一顿?” 赵玄感受到五爷言语中的恼怒,头垂得更低,鹌鹑似的不敢搭话。 “荒谬!” 盛淮安重重哼了一声,迈开长腿大步离去。 赵玄抹了把额间的冷汗,硬着头皮跟上。 …… 青莘之名在北平日益响亮,好奇她身份的人也越来越多。 李秉作为“唯一”的知内情者,心头暗暗窃喜的同时也多了些许旁的担忧。 他让小厮暗中查了主城中年纪相符的所有姑娘,折腾了好几日都没能找到和青莘姑娘的情况相像之人。 不是年岁不符就是身形对不上,好不容易有一个看起来像的,李秉特意跑去躲在远处悄悄看了一眼,当瞧见那姑娘露在外面肤色发黄的手,便知道此人也不是青莘。 他虽没见到青莘的面容,却记得她青葱一般的纤纤玉手…… 多番查探未果,李秉难免觉得失望。 他倒不是非要查出青莘是谁,只是那日见她身形消瘦,便有些担心她所处境地不妙,所以才迫切的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眼下找不到人,李秉也只好作罢,依旧用书信与其来往交流,言语中也曾暗示,若是对方有什么难处,自己定会赴汤蹈火。 只是青莘对她自己的情况从不透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自从知道青莘是女子后,李秉每每与其写信时心情都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欢愉中带着一丝丝期许和甜意,这滋味让他很是享受,时不时便会抿唇笑起来。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 李家主母很快就察觉到了小儿子这两天的不对劲之处。 李夫人并未声张,而是暗中叫了儿子身边的小厮过来。 小厮名叫常乐,乃家生子。 他自小就跟在李秉身边伺候,虽是李秉的小厮,却也深知这李府中馈还是由夫人做主。 听夫人向自己打听少爷的事,常乐不敢隐瞒,只好将前些日子少爷让他打听城中少女的事说了出来。 李夫人听罢心头一惊,变了脸色。 秉儿打听十四五岁的少女作甚?莫不是动了娶妻的心思?今年秋闱时秉儿便要下场,这个时候怎可在儿女情长上浪费心思? 李夫人越想越是忧心,蹙眉看向常乐追问道: “二少爷可说了他要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打听那些少女?” 常乐摇摇头,“小的不知,少爷未曾告知小的内情。” 李夫人眼珠转了转又问: “那打探之后他可曾去见过哪家的姑娘?” “倒是躲在暗中去瞧过几位姑娘,只是每次看完后少爷都是一脸失望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满意。”常乐如实回答。 李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叮嘱其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二少爷后,摆摆手让他退下,独自在房中想着对策。 自打送出了那封邀客信后,沈青卿整个人麻了。 阿庭那小家伙跑的贼快,她想追也追不回来,便死鱼似的躺在床上打挺儿。 沈青卿穿越后曾设想过自己的一百多种死法,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如眼下这般尴尬社死! 想起那位爷一脸冷峻的看到邀客诗后的表情,沈青卿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啊啊啊!苍天啊! 希望那位爷和自己一样没见过世面,千万不要曲解那首诗的意思啊! 沈青卿双手合十,上下左右拜了个遍。 正懊恼着,房门被敲响,月娘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进来, “卿儿妹妹快开门,有位姓顾的公子要见你,说是此前与你约好的。” 姓顾的公子? 沈青卿狐疑的打开了房门,月娘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便笑眯眯的指了指楼下的方向。 顺势望去,沈青卿立马看到了一位容貌过分俏丽的小公子。 竟是顾虞! 前些日子她在茶楼听书时遇到的那位小姑娘! 沈青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你怎么过来了?”说完便笑着下去迎她。 顾虞也很开心,兴冲冲的朝她跑了过来,一把挽住沈青卿的手臂,语调雀跃道: “早就想来找你,只是寻不到机会,今儿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逃出来的!” 沈青卿听罢无奈轻笑。 顾虞拉了拉她的手,眉飞色舞的说道: “茶楼说书先生又有了新段子,我们一起去听可好?” 沈青卿也有日子不曾出门了,听她这么一说便动了心,扭头看向倚在楼梯口的红妈妈,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红妈妈格外大方的点点头,语气亲和: “出去转转也好,记得申时三刻前回来,晚上兴许有贵客要来呢~” 贵客——盛五爷! 沈青卿好不容易忘了这事,经红妈妈这么一提顿时又红了脸,回身扯过顾虞, “陪我回房换件衣裳。” 青楼中的女子阅人无数,个个眼力了得, 早都看出了顾虞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要不然红妈妈也不会这般轻易就放她进来找沈青卿。 月娘见她二人举止亲密,在一旁看的好奇,倚到红妈妈身边嘀咕道: “妈妈倒是放心,由得卿儿妹妹同外头的人来往,也不知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红妈妈笑了笑,瞟了眼顾虞身上穿着的锦缎长袍,语气笃定的说道: “左右不是你我惹得起的身份,卿娘既然有这等缘分,妈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拦着?” 她巴不得卿娘多招几位贵人来做醉仙楼的靠山呢! 第30章 她是万年狐狸精!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 树上的嫩芽逐渐转变为深绿色,夏日独有的热意亦是越发明显。 沈青卿脸戴面具头顶帷帽,同顾虞并肩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行了一刻钟便到了茶楼。 今儿说书先生讲的是近来北平城名声最盛之人——青莘。 这说书先生倒是有几分本事,将沈青卿投过的那些文章都记了个七七八八,还特意摘取了几句经典之句重点讲说。 别说,众人还挺喜欢听,一个个聚精会神听得是津津有味。 一位传奇人物的故事之中,没有跌宕起伏的风流雅事相伴怎么能行? 这时候就要看说书人胡编乱造的本事了。 他滔滔不绝夸完了青莘的才华后便开始编排起“他”和红颜知己的感情之事。 说书人将青莘说成一位隐士高人,貌似谪仙才高八斗,只可惜与他青梅竹马的佳人红颜薄命,一年前香消玉殒,故而青莘隐世而居,再不愿踏入凡尘…… 沈青卿还是头一回现场听人“编排自己”,听得她直咧嘴。 正想和顾虞吐槽情节太过狗血时,侧过头才发现她那双乌溜溜的杏眼间此时盈满了泪。 沈青卿一惊,拍拍顾虞的肩膀: “怎么哭了?” 顾虞吸吸鼻涕,用衣袖抹了把眼睛,看向沈青卿回道: “青莘真是位痴情人,我都想嫁给他了。” 沈青卿听罢满头黑线,一边用帕子帮她擦眼泪一边劝道: “这说书人都是胡乱编的,青莘究竟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说不定,你听人瞎编两句就想嫁给她了?” 顾虞眨眨眼,疑惑不解的反问: “你怎知他是瞎编的?” 沈青卿被问得语塞,只能胡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随之连忙转移话题, “你日后若要寻我,便安排人给我送信,勿要再像今天这般大大咧咧跑去青楼,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若是被旁人认出来,于你的名声不好。” 顾虞听罢不以为然,撇了撇嘴, “我才不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哦对了!我有件事想要问卿儿姐姐,你可要如实相告才行!” 说完便眨了眨大眼睛,巴巴盯着沈青卿,就等着她答应。 到底是个小姑娘,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见她这会儿已经忘了方才的“痴情人”,沈青卿无奈一笑, “那也得看你问的是什么。” 顾虞嘿嘿一乐,往她身边挪了挪,以手做挡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 “我听说卿儿姐姐是燕王家五爷的红颜知己,传言可是真的?” 沈青卿就猜到这丫头是要问盛淮安的事,听完后也不说话,只是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顾虞正等着她回话呢,见她不仅不回话还慢吞吞品上了茶,顿时急得伸出手放到沈青卿的腰间,威胁道: “姐姐再不说我可就抓你痒痒了!” 沈青卿简直怕死了这招,连忙求饶, “别别别,我告诉你就是了。” 顾虞这才满意,迫不及待的扯着沈青卿去了二楼的雅间,两个小姑娘开始说悄悄话。 “阿虞为何好奇此事?你喜欢那位五爷?”沈青卿先试探着问道。 顾虞闻言立马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大声否认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五g…五爷呢!” 沈青卿见小姑娘被惊得瞪圆了眼,忍俊不禁拍拍她的手背, “别怕别怕,可以喜欢!虽然大家都说五爷性子冷,但抵不过人家有真本事呀! 我见过五爷几次,此人不仅英勇且容貌长得极好,绝对是世间少有的极品!阿虞喜欢他可比喜欢那个青莘靠谱多了。” 顾虞听到她这般称赞盛淮安似乎格外兴奋,两眼布灵布灵冒着八卦的光, “你果然是五爷的红颜知己!要不然怎会如此看好他!” 沈青卿很喜欢顾虞,不想在此事上对她有所隐瞒,垂眸思忖了一瞬后,便将自己和盛淮安之间毫无关系的事告诉了她。 顾虞听罢满脸失望,垮着小脸嘟囔: “啊……原来是外头的人胡乱传得,我还以为是真的呢,白高兴了这么多天……” 沈青卿见她如此反应不禁好笑,点点她的眉心纳闷道: “怎么一脸不高兴?你想想,姐姐我是什么身份,人家五爷又是什么身份,被众人扯到一起谣传都会让人家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冒犯了他。” 顾虞小嘴儿撇了撇,不以为然道: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姐姐这样美人又这般好,就算是玉皇大帝都配得上!” 沈青卿听罢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漂亮的眸子里波光流转,感慨道: “知己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噗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正嘻嘻哈哈笑闹着,房门忽得被急促的敲响,紧接着传来孩童清脆的叫嚷声: “姑姑开门!徵儿知道你在里头!” 这话一出,顾虞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开门。 沈青卿一同看了过去,只见一位四岁左右的小童站在门口,和弟弟阿庭的发型一样,梳着流海双辫头,只是这小家伙浑身肉嘟嘟的,看着格外讨喜。 门一被打开,小家伙就冲进来抱住了顾虞的大腿,仰着头得意的嚷嚷道: “抓到你了!” 顾虞满脸惊讶,看了眼他身后的护卫,不解道: “我不是让你把徵哥儿哄回府中去么?他怎么追到这来了?” 那护卫一脸为难,倒也未多做辩解,只是语气无奈的赔罪道: “属下无能。” 顾虞听罢翻了个白眼,作无语状。 沈青卿在一旁默默看着没说话,只是暗暗打量着那个小男孩。 见其衣着精致华贵,颈间还戴着个金灿灿镶着宝石的长命锁,心头不禁讶然, 看来顾虞的家世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显贵。 沈青卿心头百转千回之时,小男孩也在打量着她,大眼睛乌溜溜转了一圈后开口问道: “你是谁?为何要戴着面具?” 不待沈青卿吭声,顾虞抢先一步答道: “她是修行了好几万年的狐狸精!专吃你这种小胖孩的心,还不快走?” 第31章 真偶遇李秉 顾虞这么一忽悠,小男孩顿时吓得变了脸色,扯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嘴上小声嘀咕“回府快回府” 一副生怕被沈青卿这个万年狐狸精追上的架势。 沈青卿被这情形逗得笑弯了眼,抬手朝着一脸抗议的顾虞摆了摆,劝道: “快回去!改日我们再聚。” 多了个碍眼的小尾巴,两人也没法子再说体己话,顾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同沈青卿告了别。 顾虞这么一走,沈青卿倒是闲了下来。 距离红妈妈说的申时三刻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想去找虎头问问李秉近几日如何了。 沈青卿先去买了两套小孩子穿的夏季单衣,又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这才往西巷的方向走。 虎头独自住在西巷的一处废弃棚子里,周边街坊邻居看他可怜,时不时会给他些残余饭羹吃。 倒也巧,沈青卿寻到地方时,李秉正把一封信和一包吃食递到虎头手中。 两人侧首瞧见沈青卿的身影,均是一脸惊喜,同时开口道: “姐姐!” “姑娘!” 沈青卿也没想到自己的临时起意竟会有这等意外之喜。 她不动声色的朝着李秉微微欠身见礼,李秉也立刻拱手作揖。 沈青卿一边将包子和衣裳递给虎头,一边含笑问道:“公子怎会在此?” 李秉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雀跃神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道: “小生正要委托这位小童给姑娘送信。” 虎头是个小机灵,忙把方才的书信递到沈青卿手中,想了想又要把李秉刚给他的五文钱跑路费还回去。 李秉连连摆手, “不必不必,你留着买糖吃。” 虎头这才美滋滋的揣回袋子里。 既已遇上了,两人自然是要小叙片刻,只是这草棚不是说话的地方,李秉便邀请沈青卿去附近的一处凉亭小坐。 非亲非故,男女有别,两人不好单独同行,虎头便换上了沈青卿刚给他买的衣裳,一边啃包子一边跟着二人共同前往。 李秉似乎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说自己近些时日读书时记下的佳句,还会挑些在府学的趣事讲给她听。 沈青卿一直侧首倾听,时不时轻笑一声,气氛很是融洽。 凉亭离得不算远,一行三人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 李秉格外细心,先上前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长凳,这才请沈青卿坐下。 不远处悄悄跟了儿子一路的李夫人瞧见这一幕气得面色铁青,一个劲儿的喘气,压低嗓音骂道: “瞧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竟然对个妓子这般殷勤!” 最近醉仙楼花魁的艳名如雷贯耳,李夫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她听说那花魁故弄玄虚从不肯露出真容,总是以面具或帷帽示人。 故而方才瞧见沈青卿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那位勾了无数男人魂魄的花魁卿娘! 李夫人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竟然会被个青楼妓子迷住了心神,这会儿不由得心头发凉,生怕此事会耽搁了儿子的前程。 一旁伺候的婢女见主母发怒,忙上前帮她顺背,小声劝慰道: “夫人莫恼,二少爷为人向来和善,想来见她是位姑娘,这才多加照拂。” 李夫人气得胸口生疼,没忍住又往亭子的方向瞟了一眼, 只见自家那傻儿子正指着石桌上的一张纸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而那个戴帷帽的女子凑在一旁时不时的点头,两人之间离的十分近。 那女子许是戴着帷帽看不清,竟抬手摘下了帷帽,露出那张戴着面具的娇容…… 李夫人一瞧见那精致的面具,心头最后的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完了!这下更能确定此女就是那个花魁了! 沈青卿并不知道她和李秉的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眼中。 此时她正仔细看着手中的那篇文章,指出自己与其不同的见解。 沈青卿是故意摘下帷帽的, 距离及笄礼一日近过一日,能出来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她得珍惜每一次碰面来加速催化李秉动心。 眼下李秉对她已经存有欣赏敬佩之心,只要自己露出容貌,再稍加撩拨,让这欣赏之中多些男女之情,应该不难。 沈青卿料想的没错,李秉这会儿已经呆住了。 他猜到青莘姑娘定然是位美人,只是没想到她会美到如此地步。 肌肤赛雪眉目撩人,俏丽犹如三春桃花。 李秉脑海中瞬间想起了一首诗: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一时间,李秉压根听不到沈青卿在说什么,只听得到自己胸腔内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噗通!噗通!噗通! 活跃的像是塞了十只兔子进去。 沈青卿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她起初装作没看到,只自顾自的说着文章里词句的释义, 可李秉一直傻乎乎的不吭声,怕是她不提醒这家伙,他就要一直神游下去。 沈青卿这才摆出一副不解的模样转头看他,轻声道: “李公子?” 少女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气,似花香中掺杂着果子的甜意,闻之沁人心脾。 李秉被她这么一唤,才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 他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由得臊红了脸,连退两步尴尬的说道: “对……对不住,小…小生一时走神,没听到姑娘的话。” 沈青卿被他窘迫的样子逗得想笑,又怕这书呆子尴尬,便忍着笑意将手中的文章递还给他,言道: “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明日我会再投稿去雅集,届时望公子赐教。” 李秉见她没有因为自己的唐突而恼火,心头不禁松了口气,忙拱手道: “不敢不敢,明日小生必会前往兰亭苑,拜读姑娘佳作。” 两人相互行了道别礼,沈青卿便转身离开。 虎头像个小护卫陪在她的身边,两人一高一矮,有说有笑的渐渐走远。 李秉站在亭子里望着沈青卿的背影看得入了神,都瞧不见踪影了也没舍得收回视线。 正在他满心怅然之时,发觉身后好似站了人。 李秉连忙回过身,心头顿时一突。 只见自家母亲正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失望。 第32章 青莘竟然是妓子 “母亲!您怎么在这?” 李秉满脸错愕,惊讶的问道。 李夫人冷哼一声,瞟了眼沈青卿离开的方向,反问道: “你都能在这私会女子了!我又为何不能在这?” 李秉被噎得语塞,心头明白母亲定是瞧见了方才自己同青莘姑娘在一起的情景,不由得有些慌张, “母亲,事情不是你想得那般,我同方才那姑娘……” “姑娘?呵…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李夫人讥讽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她是才华横溢大名鼎鼎的青莘! 面对母亲的误解,李秉险些将此事脱口而出,可他想起自己答应过青莘绝不将她的事暴露给旁人,这才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能苍白的回道: “儿子不知她是谁,只知她是位高风亮节,才情斐然的姑娘……” 李夫人听罢顿时冷笑出声,“高风亮节,才情斐然?你跟我来,今日为娘就让你看看你眼中高风亮节之人究竟是个什么出身!” 话落,李夫人扯着李秉上了停在隐蔽处的马车,朝着沈青卿离开的方向追去。 李秉看出母亲的用意顿时慌了神,急切道: “母亲,此举非君子所为,儿子更是答应过她绝不将她的事暴露给第二个人,停车!快停车!” 李夫人都要被自己这傻儿子气死了!见他反应这般强烈,抬起手狠狠甩了其一巴掌,语气冷然道: “你给我坐好了!再敢多说半句,就别怪为娘心狠不给你留颜面!” 李秉被打得一怔,捂着脸瞬间蔫儿了。 他成人后,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母亲这般动怒,心头不禁又慌又不安。 他不敢再言,只能安静的坐在车厢内,任由马车追上了他曾许诺过的姑娘。 沈青卿和虎头分开后,又在街上买了袋炒栗子,准备带回去给弟弟阿庭。 一路上她走走停停,行了将近三刻钟才到了醉仙楼的后门。 沈青卿提起裙摆想要走进去时,忽得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回过身,只见街头停着一辆双驾马车,车厢上的挡帘似乎刚放下,还微微晃动着。 沈青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转过身的同时就蹙起了眉头。 怎么觉得这马车是在跟踪自己? 沈青卿心头顿时荡起不安,她踌躇了一瞬后,抬步回了醉仙楼。 沈庭见她带了炒栗子回来十分高兴,忙迎过来唤着阿姐。 沈青卿摸了摸弟弟的小脑瓜,回想起方才的马车,美眸转了转,俯下身在弟弟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沈庭不住地点头,待她说完后又把栗子塞回姐姐怀中, “阿姐帮我收着,我回来再吃!”说完便从后门钻了出去。 “务必小心些。” “阿姐放心!” 沈庭出了后门,猫着腰跑到后院门口,果然瞧见了一辆马车正调转方向要离开。 他眯了眯眼,悄悄跟了上去。 车轮咯吱咯吱滚动,带着车厢晃晃悠悠。 此时厢内安静无比,李夫人冷着脸,因恼火唇瓣紧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儿子。 李秉这会儿面色苍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那般才貌双绝,世间难得的姑娘,竟然是出自青楼吗!? 难怪她明明才华一身却半点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 李秉想象得到,若是世人皆知青莘是青楼女子的话,名门正士都不会再传阅她的文章,无论她如何博学多才,都抵不过那些人对其身份的深深恶意。 难怪自己查了全城的姑娘也没寻到她,原来她是妓…… 李秉实在不愿用那两个字来称呼青莘,像是玷污了她。 李夫人见儿子犹如失了魂魄一般,心头恼怒的同时也倍感心疼。 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是她费心思最多的心肝肉,初次对女子动心就落得如此情形,放谁心里头都不好受,全怪那不要脸的贱人! 思及此处,李夫人冷哼出声,语气不善的问道: “此女便是艳名远扬的花魁沈卿娘,你与她是何时认识的?可是她有意勾引?” 李秉听罢猛然抬头看向母亲,连声否认, “不是的!她没有勾引我!” 是自己,是自己实在仰慕青莘的学识,三番五次的纠缠相邀,她抵不住自己的坚持这才答应相见…… 李秉忽得记起青莘前几次拒绝自己时,字里行间暗示了她出身不好,除了文章外不愿与人过多相交。 那时的他只想一心见到青莘,信誓旦旦不管她是何等身份都不会影响自己想与之结交的想法, 自己更是许诺不会因为旁的事情就轻视于她,可眼下,自己难道要因为她出身青楼就对她抱有蔑视嫌弃之心吗? 李秉瞬间醍醐灌顶,脸上的失落迷茫立马转为清明坚定。 青莘姑娘她是花魁又如何? 她那般心胸开阔的高洁之人定是被迫才入了青楼, 正如她所言,这世间本就对女子有太多不公,落入那般境地亦非她所愿,她已经是受害者,出身不该再成为旁人轻视诟病她的理由! 只是……眼下母亲这里还是不要多做解释,免得给青莘姑娘添麻烦。 想罢,李秉握了握拳,看向对面绷着脸的母亲说道: “我与青…沈姑娘本就是偶然碰见说了两句话,今日之事望母亲勿要再追究,儿子不再同她来往便是。” 李夫人见儿子变了态度,还以为这一路上他已经想明白了,心头长长吁了口气。 她伸出手为李秉理了理衣襟,语重心长的说道: “秉儿,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只是那等欢场女子身份卑贱,我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显户,却也是世代清流,她那等人便是给你做丫鬟都不配!” “母亲!我说了不会再与她见面!”李秉不愿听母亲这般言语羞辱青莘,拧着眉打断道。 李夫人明白他不愿听,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好好,只要你想通了,娘自然不会去找那女子的麻烦,日后还是将心思放在学问上, 听你父亲说,你近日所作文章比从前更有长进,都是托了那位青莘先生的福, 能得‘他’那般知识渊博的大儒指点胜过整日闭门造车,不知那青莘先生家在何处?娘昨日已备下厚礼,若是方便的话,便登门当面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李秉听罢心中苦笑,面无表情的回道: “不必,青莘先生避世而居,不喜外人打扰。” 第33章 这曲子又是梦里学的? 沈庭在马车后头小心翼翼的跟了一路,待看准车上的妇人和公子都进了李府的大门,这才一溜烟跑回了醉仙楼。 沈青卿早已等候多时,听弟弟一字一句的说完,心头不免沉了沉。 四十余岁的妇人……莫非是李家主母? 可那李夫人为何会同李秉在一处?莫非是她暗中跟踪了李秉从而又发现了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沈青卿不禁轻蹙眉头。 李秉知晓了自己的出身她倒是不太在意,毕竟她压根也没打算瞒多久,倒是李夫人那里有些难办。 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自己是青楼女子,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定是差到了谷底,怕是不会同意李秉同自己继续来往…… 也不知那书呆子有没有暴露自己就是青莘的事。 沈青卿正琢磨着对策,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位花娘满脸喜色的闯了进来, “五爷来了!妈妈让我们来叫妹妹出去呢,妹妹快和我们走!” 沈青卿听罢怔了怔,脑海中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那首明明很真诚却又污的要命的邀客诗! 她立马脸颊发烫心头发虚,尴尬的缩起了脚趾,脸上假笑道: “五爷怎么来了?” 其中一位花娘嗔了她一眼,一边拿起妆台上的面具帮她戴上,一边说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思念妹妹了!快走~再磨蹭下去妈妈要发脾气了。” 这踏马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沈青卿简直不敢想象,待会面对盛淮安时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早知道就不死乞白赖的追问红妈妈了,若是完全不知情,现在倒也不用如此尴尬,真真是好奇害死猫。 沈青卿硬着头皮被引到了五爷“下榻”的房间,一进门便瞧见了盛淮安和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对坐于小几两旁。 红妈妈正满脸堆笑的接待着两人,见沈青卿来了,忙将她按坐到盛淮安身侧,语调戏谑的说道: “好了好了,这回五爷来了,你也不必日日对镜自怜唉声叹气的了,快陪五爷招待好这位大人罢!” 好家伙!我什么时候对镜自怜唉声叹气了?您老能不能不要随便给我加戏! 沈青卿心头妈卖批,面上却只能假笑,朝着两人欠身行礼后,心虚又尴尬的看了盛淮安一眼。 好在盛淮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侧过头看她,只是冷冷瞟了红妈妈一眼,开口吩咐道: “其余人等都下去。” 红妈妈连声应是,转身时悄悄给沈青卿投过去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这才带着其余人退了下去。 房门一关,房间内便肃静了不少,阵阵丝竹声自门外传来,倒是让三人之间的气氛显得没那么尴尬。 也不知道这位五爷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沈青卿不敢贸然开口。 她尽量不去想那封有歧义的诗,“乖巧”的跪坐一旁缄默不言。 倒是对面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率先开了口,他神情温和,朝着沈青卿拱了拱手, “秦某久闻姑娘琴艺了得,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听上一曲?” “大人客气了,能为大人和五爷弹奏是小女子的福气。” 沈青卿莞尔一笑,大大方方的应了下来。 红妈妈早已在房中备好了古筝,沈青卿袅袅婷婷走过去,戴好义甲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静下心。 两息后,只见她美眸低垂,玉手轻抬,指尖拨动之下,轻缓悠扬的曲调便流淌而出。 盛淮安和秦川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目光不由自主受其吸引,皆是专注的侧耳聆听。 盛淮安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目光停在正抚琴的那双纤纤玉手之上,尽量不去看沈青卿的眼睛。 实则他今日并没打算来醉仙楼,尤其在收到那样一封隐晦[zhi bái]的邀宠诗后,他更是准备离这花娘远远的。 即便她身上有着诸多诡异违和之处,也可交给旁人去查探。 可秦川先生听闻他查到青莘是何人后,便死乞白赖的非要见上一面不可。 秦先生足智多谋,是父王分外倚重的人,盛淮安不能驳了他的面子,这才有了眼下三人相聚此处的局面。 好在此女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 思及此处,盛淮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闪过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画面, 小姑娘生得美艳出尘,一脸的惶恐不安,身上仅仅裹着一件单薄的长衫,少女的曼妙身形一览无遗,一双玉足未来得及穿鞋,白白嫩嫩还没自己的手掌大……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盛淮安眉头蹙起猛地回过神来,立马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沈青卿弹奏之时全神贯注,并未留意到盛淮安的目光。 她此番演奏得是古筝名家魏子猷大师的《渔舟唱晚》。 这首曲子优美舒缓又不失典雅,入耳便觉心神都随之轻松了不少,最是适合眼下这等气氛。 秦川听得如痴如醉,甚至将眼睛都闭了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曲调微微晃动,完全陷入了旋律所呈现出的意境之中。 直到最后一道琴音停止,秦川都未能及时回过神,而是缓了几息的时间才重新睁开眼,随之面露欣赏,眸间晶亮不住的称赞道: “姑娘不愧有才貌双绝之名!这曲子悠扬悦耳,宛如闲坐于江边看罢落日西沉!妙极!妙极啊!” 此人好生厉害!竟能仅听琴音便解其创作之意境。 沈青卿心头暗赞,笑着起身行礼,自谦道: “大人谬赞。” “非也非也!”秦川高声道,语气颇显激动,“秦某从不妄言。” 盛淮安此时也开了口,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青卿一眼后,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曲子又是你在梦中所学?” 沈青卿听罢笑了笑,硬着头皮瞎编,一副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就是不说实情的架势, “五爷睿智,正如您所言,此曲名为《渔舟唱晚》,亦是小女子在梦中学来的。” 梦中所学? 秦川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满脸“这纯属无稽之谈”的表情。 第34章 讨好五爷 沈青卿知晓梦里学曲谱的说法十分荒谬,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她总不能恬不知耻的说是自己编的。 好在盛淮安和秦川都未再深究此事,也让她松了口气。 她没有回盛淮安身边,而是拿起了一旁放着的琵琶,指尖悠闲的勾挑,为二人弹奏小曲充当背景音乐。 这次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曲调,秦川便没有再像方才那般聚精会神,而是同盛淮安闲聊起来, “五公子究竟何时肯带我去见见那位?秦某实在心急的很。” 毕竟有外人在,秦川不好暴露了王爷的打算,便刻意隐去了“青莘”二字。 盛淮安听罢抬了抬眼皮,意味深长的朝着沈青卿的方向看了过去。 沈青卿还是懂规矩的,贵人谈正事时,要么降低存在感假装不存在,要么起身告退给人家腾地方。 眼下见盛淮安看自己,沈青卿便以为他是想自己出去。 正准备起身寻个由头退下时,盛淮安忽得开了口,问她道: “沈姑娘可听过青莘先生?” 沈青卿心头微顿,面上却不敢显露端倪,垂下眼答: “楼中的姑娘们时常提起此人,卿儿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盛淮安手中拿着酒盏,大拇指在杯沿处来回摩挲了几下,接着问她: “既然听过,姑娘对此人作何评价?” 这人怎么像是已经知道了青莘就是自己的事?要不然这阴阳怪气的试探什么呢? 沈青卿心头暗惊,嘴上却微微一笑,自嘲道: “卿儿蠢笨,哪里敢妄言青莘先生之事?” 盛淮安听罢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未再继续追问。 秦川见五公子已经大大方方的提起了青莘,他也就没了隐藏的必要,听罢哈哈一笑,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青莘是何等何等的有才华,文章写得如何如何精彩绝伦…… 沈青卿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暗叹不好! 这秦大人能得盛淮安亲自作陪招待,一看便是位身份不低的大官。 而自己青莘的身份被这等大人物关注,若是人家有心查探,官方出手,掉马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思及此处,沈青卿看向了盛淮安。 男子侧颜完美,英俊中带着独有的硬朗,他正风轻云淡的同秦大人说着话,并未理会自己探究的视线。 沈青卿胡思乱想着,就听秦大人忽然情绪激动的说道: “我不管!既然您已查出了青莘是谁,明日便带我去见‘他’!要不然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纳尼?盛淮安已经查出来了? 沈青卿心头一慌,下意识就看向盛淮安的眼睛,而这位尊贵的五爷也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他果然知道了! 沈青卿讪讪一笑,心虚的错开视线,抬手掖了下鬓角。 “五公子!我同您说着青莘的事,您总看那丫头作甚?” 秦川此时已经微醺,越说越是激动,干脆站起身行至盛淮安面前, “我同王爷莫逆之交,也算是你的长辈,今儿便贪大一次唤你一声老五!快带我去找青莘!” 这人!非要找青莘作甚! 沈青卿有些急,下意识咬了咬唇瓣。 现在还不是暴露青莘是自己的时候,她原本的计划是等将来逃脱了醉仙楼,顺利销了贱籍,还能依仗着青莘这层高大上的神秘身份来赚些银两。 可如今自己还深陷泥潭,若是这个时候宣扬出去,只会为世人增添一桩八卦笑谈,而自己铺了那么久的路全成了无用之功。 思及此处,沈青卿咬了咬后槽牙,走到正在同盛五爷“叫嚣”的秦川面前,笑着道: “大人莫急,眼下已是黄昏,并非登门造访的好时候,且大人饮了酒,这般带着酒气去会客怕是有失体统, 那青莘先生脾气古怪,从来不肯接触外人,大人若是真心想与之结交,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沈青卿这么一说,秦川总算是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压出的一条条褶皱,拍了两下也不见少,便遗憾的咂咂舌,这确实有些不雅观…… 他连连点头, “姑娘说的是!是秦某思虑不周,那就明日!明日清晨我换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届时肯定滴酒不沾,老五你再带我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拍着盛淮安的肩膀。 也多亏那位尊贵的爷坐着,要不然以秦川的身形想要拍打他的肩膀,还得把手臂抬得老高才行。 半晌没吭声的盛淮安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意有所指的看着沈青卿说道: “沈姑娘似乎很了解青莘?连她的脾气习性都知道。” 沈青卿现在已经确定这人早就知道了一切,却还故意在这戏耍自己玩儿,不由得有些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现在还得仰仗人家帮自己隐瞒。 沈青卿朝着他讨好一笑,一双凤眼弯成月牙,放柔了嗓音说道: “不了解不了解,卿儿也是听楼中的姐妹们说的。” “小情侣”忽然眉来眼去的调起了情,秦川便是喝多了也是知道避嫌的。 他也就不在提要找青莘的事,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座位,口中嘀咕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随之开始自斟自饮。 沈青卿这会儿有话想要单独和盛淮安说,又不好让秦大人遭了冷落,便到门口唤了两个弹曲儿的清倌进来陪着他。 人一多,房间内顿时热闹了起来,秦川又摇头晃脑的赏起了曲子。 沈青卿“乖巧”的跪坐在盛淮安身侧,一副低眉敛目的柔顺模样,借着为其斟酒的动作,她压低了嗓音试探着问道: “不知五爷可知晓东汉时刘睦为自保故意自贬身份之事?” 盛淮安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情像是再说: 你都知道的事,本公子会不知道? 东汉时,刘睦是皇帝刘庄的侄子,被发配到地方为官,此人忠孝仁爱,礼贤下士,十分受百姓的爱戴。 可每次派官员去朝贺天子时,他都会让官员说自己行为懒散,每日只知沉溺酒乐,做出一副不堪大任不求上进的假象,以此来降低皇帝的猜忌之心。 盛淮安自然是知道这个故事的,可这小女子这个时候提起此人有何用意? 第35章 淫诗艳词 沈青卿为盛淮安斟满了酒后,又为自己倒了一盏。 随之她美眸半敛,恭敬的双手举杯,看了眼盛淮安后语气颇为感慨的说道: “刘睦自保,是因他身处高处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祸端,是以只能自贬身价来遮盖锋芒。 而有的人深陷泥潭火炉之中,眼看着就要化为灰烬,若想自救唯有尽力施展拳脚显露才能,方会引来伯乐搭手相救, 然此人的才能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看似美好实则虚无缥缈, 其实她仅仅是想要引来一寻常枝芽,拉她一把保命而已,又岂敢攀登霸主的高枝?” 这一番隐晦的话说完,沈青卿嘴角噙笑,神色坦然的看向他的眼睛。 盛淮安似乎有些意外,听罢英挺的长眉微微挑起,瞟了眼她举了半晌的酒盏,开口道: “寻常枝芽是指布行少东家,还是李府书生?沈姑娘也未免太没志气了些。” 男子嗓音低沉,带着一股独特的磁性,听起来十分悦耳。 沈青卿原本还一脸的淡定从容,听他说完这句,顿时臊红了脸颊,不由得涌上几丝尴尬。 虽然人家说的没错,但自尊心作祟,被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她到底是有些难堪的。 沈青卿又哪里想倚靠那些压根就不熟悉的男人呢? 可她容貌太过出众,虽说是优势却也引来不少祸端。 她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子,没权没势,更没有足够的银两为自己赎身,在眼下这操蛋的封建时代,处处上演着强取豪夺以权压人的荒唐事。 若无人相护,沈青卿压根没办法来保证自己和阿庭的安全。 眼下她想要销去贱籍尽快脱离青楼,唯有寻得一处靠谱的避风港这一条捷径可以走。 思及此处,沈青卿自嘲一笑,压下心头的难堪之感,回他道: “如今平安活下去已成了难事,要志气那等无用的东西做什么? 卿儿眼下没有别的念想,唯有一事相求,望五爷垂怜,莫要将青莘之事公之于众,卿儿感激不尽, 日后若有爷用得着的地方,卿儿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这番话说得漂亮,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沈青卿不过一纤弱女子,盛五爷手下能人辈出,哪里需要她赴什么汤蹈什么火? 盛淮安听罢冷哼一声,拿起酒盏凑近她的酒盏旁轻轻撞了一下,拧着眉头道: “我没那等闲工夫去宣扬你的事。” 语气虽不大好听,却也听得出这是应下了的意思。 沈青卿顿时松了口气,眉眼间有了笑意。 她郑重的再次道谢,仰头将杯中酒倒入口中。 可还没等她咽进去,就听盛淮安又道: “我也不需你赴汤蹈火,只是日后莫要再往卫所送那等‘淫诗艳词’。” 噗!…… 沈青卿还未来得及咽进去的酒水瞬间都喷了出去,辛辣的酒水顿时呛进了鼻腔,难受得她眼圈通红,连声咳嗽起来。 好在她反应快,迅速扭过了身体,但仍是有星星点点的酒水迸溅到了盛淮安的衣摆之上。 不远处正弹曲的清倌看到这幕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她见沈青卿只顾着自己咳嗽顾及不上已经沉下脸的盛五爷,连忙上前想要帮着擦拭。 盛淮安蹙着眉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帕,抿唇道了声“不必”,随即看了快要被呛死的沈青卿一眼,语含嫌弃道: “你先扶她下去!” 沈青卿这会儿只觉喉咙和鼻腔里又辣又呛得慌,可她好不容易解释完,怕盛淮安误会自己还惦记着他这根高枝,便强压着咳意解释道: “那诗…咳咳咳…没有别的……咳咳咳……意思,就是……单纯……的想……请您……咳咳咳……” “还不扶下去?” 盛淮安没了耐心,打断她的解释后瞪了旁边的清倌一眼,那女子顿时一个寒颤,连忙扶着沈青卿出去。 动静闹得不小,红妈妈闻讯赶来,见盛五爷阴沉着脸连忙上前赔罪, “哎哟我的爷,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和卿儿计较,这傻丫头定是因着您来心头欢喜,才一时激动失了分寸……” 盛淮安此时已经没了继续待下去的耐心,摆摆手打断红妈妈的话,大步走到正酒劲上头的秦大人身前,架起人就往外走。 贵人面色阴沉,红妈妈自是惶恐不安,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又下令封了楼,便亦步亦趋的在后头跟着试图说些好话来哄人, “五爷,五爷您可千万别动怒,奴家回头定会狠狠的罚卿儿那死丫头替爷出气,欢喜归欢喜,怎可这般不懂规矩冒犯了爷……” 盛淮安行至楼下,听到这话后脑中顿时闪过方才那小女子被呛得眼泪汪汪,眼圈红红还非要扁着嘴同自己“狡辩”的画面。 哼!什么没别的意思,又是花径又是为君开的,简直不堪入目! 可再想起她说她深陷泥潭火炉即将化为灰烬,不由得眸间一暗,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楼上。 只见沈青卿正捂着嘴像是在压制咳嗽声,纤细的身体倚在栏杆旁,眼巴巴望着自己。 眼圈和鼻尖依旧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盛淮安莫由来的觉得心头烦躁,收回视线后冷眼看着红妈妈道: “方才是我说错话吓到她,你勿要怪罪于她。” 红妈妈正欲哭无泪的央求着,听到这话顿时眼中一亮。 这是在护着卿娘?看来这位爷压根没有怪罪卿娘的意思啊! 红妈妈心头大喜,连忙点头, “是是是,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五爷不恼,奴家自是按照您说的办。” 见她说的诚恳,盛淮安淡淡“嗯”了一声,架着秦川大步离开。 直到人走远看不到身影,红妈妈才白眼上翻大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吁了一口气道: “唉哟~可真是吓死老娘了~”话落她又叉起腰,怒气冲冲的往楼上走,嘴里骂道: “卿娘!你这死丫头!老娘让你勾人,你就是这么勾的?” 第36章 我愿为你赎身! 次日沈青卿起得很早,毕竟她心里头装着事,哪里还能像从前那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盛淮安那厢暂且稳住了,以他的为人想来不会暴露自己是青莘的事,但李秉这厢却出了纰漏。 估计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花娘的事,不知他是否会在意,可会觉得这些时日同一个花娘讨论学问而羞耻难堪? 沈青卿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试探看看,毕竟这些时日接触下来,李秉这人给她的印象不错,慕强心理重,是位地地道道的文痴,或许不会拘于世人所言。 昨日与其临别时,沈青卿也曾说过今日会向雅集投稿子,总不能因为这变故自乱了阵脚。 沈青卿将前两日写得一篇稿子寻了出来,交给弟弟沈庭让他挑个没人的时候将文章投进稿箱之中。 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沈庭出去投稿,虎头却揣着一封信来了醉仙楼。 小家伙神神秘秘的在怀中掏出了书信,递给沈青卿道: “姐姐!这是李公子让我带给你的,他还说让您看了信之后务必带句话给他。” 沈青卿闻言颇为惊讶,认识李秉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般强势的语气与自己说话。 她也十分好奇李秉在知道了自己是花娘后会是何等反应,便迅速拆开了信。 入眼的字迹照比从前要潦草许多,似乎写的时候在赶时间。 沈青卿一字一句看完之后,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 李秉在信中向她道了歉,表明自己在无奈的情况之下探知到了她的出身,联想到她深陷青楼曾受过的苦,李秉深感痛心, 他这封信的主要意思是说他想要为沈青卿赎身,且问了需要多少银两,他现在就开始准备。 沈青卿看完心头惊喜无比,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立马平静下来。 没想到这场小小的变故竟让事态如此发展,李秉乃真君子!大善人! 沈青卿欢喜极了,立刻研墨提笔给李秉写了回信。 李公子安好 顷奉惠函,谨悉一切。 吾已反复阅之,拳拳盛意,感莫能言。 公子之大善吾铭记在心,为吾赎身需千两白银,待日后脱离困境定会加倍偿还。 草率此书,祈恕不恭。 …… 为了保险起见,沈青卿写这封信并未用投稿时的字迹,更没在落款处写青莘的名字,而是将前几日勾画的一幅《春日赏竹图》一同放进了信封之中。 昨日两人闲谈时,她曾提起过这幅画,眼下赠与李秉,一来为赞他君子如竹,二来以此证明自己真身。 待虎头将回信送走,沈青卿只觉浑身舒畅,心口压了许久的大石松动了不少,只待彻底搬开的那日。 若是李秉此番真的能为她赎身,就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了。 首先她得找个安身之处,然后再想法子赚钱还债,总不能一直仰仗着李秉来帮自己。 思及此处,沈青卿警惕的把房门锁好,又将自己的小金库都翻找出来,细细数了好几遍,还剩六十余两银子…… 北平繁荣安定,百姓富足,其房舍院落的价格都不便宜,她凭借这些小钱想要买家宅肯定是不够了, 但她可以租赁,先找处合适的地方租个一年半载,然后再想办法赚银子。 她脑袋里装着上下五千年的文明传承以及各种后世的科技手段,想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赚些银钱并不难。 沈青卿说干就干,藏好小金库后便坐到桌案旁,提笔写了十来种赚快钱的法子。 她很清楚怀璧其罪的道理,故而不打算使用那些过于牛掰的手段,她眼下没钱没势,锋芒太盛只会引祸上身。 沈青卿勾勾抹抹,最后只留下了“设计”和“传教琴艺”这两项。 衣食住行中的“衣”字,既然排在了四个字的最前头,可见其在人们心中的重要性。 她准备先从衣裳的款式开始着手, 设计男女老少的服装、上面的花样纹路以及首饰、玉佩、腰封等配饰的款式图纹, 届时再将设计稿卖给布行以及成衣铺来换取银钱。 待还干净了李秉的银两,再攒钱买个铺子,雇绣娘自己卖衣裳…… 至于传教琴艺这一项,沈青卿是打算日后有了自己的宅院或是铺子,再试着收上几名合眼缘的学生。 琴乃四艺之首,许多高门贵府家的闺秀都自幼学琴, 沈青卿琢磨着,若是能有幸收上一两位权势贵族家的闺秀做学生,也变相是给自己寻了个靠山, 只是以她现在的名声收徒怕是倒找钱都收不到,还需从长计议啊! 沈青卿把生存大计安排的明明白白之后,就开始琢磨住房问题。 手中的六十两说多不多,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也不算少了, 她准备在北平城内选个安全太平些的地段租宅院。 一来她和阿庭姐弟俩身单力薄,家中又没个成年男子,住久了怕会有人起歹心, 若街坊邻居都是正直热心之人,居住起来更安全些。 这事就得拜托虎头来打听了,别看那小家伙年纪小,却是北平城的事事通…… 事事通虎头这会儿已经顺利将回信交给了李秉,还交待了“姐姐说,看过信后记得烧掉,免得留下祸端。” 李秉胡乱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看着那几行分明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娟秀字迹,无声的红了眼眶。 他反复读了好几次,直至都能背诵下来才抬起了眼。 李秉本想按照沈青卿所言烧掉书信,但点燃烛台后,他几次将纸递过去却又迅速收了回来,心中盈满了不舍。 这毕竟是青莘姑娘以她的真实身份给自己写得第一封信…… 李秉又看了看,见上面没有署名,便想着自己藏好了便是,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不知是何人所写。 思及此处,他咬了咬牙,如珍似宝一般将信和那幅《春日赏竹画》一起收了起来。 此时的李秉格外心痛青莘,胸腔内燃起强烈的保护欲,眼中更是迸出坚决振奋的目光。 区区一千两,就将那般世间无双的美好女子困于深渊囚笼之中,他一定要救她出来! 李秉心中激荡,事情却远没有他想得那样容易。 一千两白银,绝不是能用“区区”二字来形容。 他这些年只知读书钻研学问,从未关心过家中柴米琐事,他的吃穿用度更是由母亲李夫人一手操办,压根就没有机会去了解银钱之事。 故而李秉根本想象不到,即便是繁荣安逸的北平城,也没有几户人家能随随便便拿出前一千两白银出来。 第37章 李夫人到访醉仙楼 子时已过,街上空无一人,阵阵虫鸣自窗外隐隐传来。 沈青卿被噩梦惊醒,此刻正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间满是被吓出的冷汗。 她梦到李秉没能为自己赎身,然后她就被陈老爷买了回去, 那老色胚不仅祸害她,还将阿庭也一同捆在房梁之上,用手指那么粗的倒刺鞭子抽打,她们姐弟俩都被折磨的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那梦境可怕又真实无比,鞭子抽打在身上时带来的痛感似乎还停留在身上。 沈青卿心有余悸,颤着手拎起早已放凉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壶都没能缓的过神来。 距离李秉许诺为她赎身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这三天里,沈青卿日日翘首以盼,每天睁开眼睛就会想:今日李秉会不会来? 可直至乌金西落,月上树梢,她也没有等到一丝丝消息。 更奇怪的是,虎头说这些日子李秉连府学和雅集都没去,小家伙在李府门口蹲了两日,连李秉的人影都没看到。 莫非又出什么变故了?李秉是君子,想来即便是后悔不想赎自己也定会递消息来,绝不会就这般消失匿迹,除非…… 联合方才的梦境,沈青卿心头渐渐涌上不安。 今日是初八,距离及笄那日仅剩八天, 不行!明日若是还没有李秉的消息,她就得再寻旁的法子! 直至天明,沈青卿都没能再次入睡,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了会儿,待外头喧哗热闹起来才起了身。 弟弟沈庭来敲门的时候,她正坐在镜前用脂粉掩盖眼下的青色。 “阿姐!有个戴着帷帽的夫人在后门来了,我瞧着像是李府那位夫人!她还点名说要见你,红妈妈怕来者不善,正在后头拦着呢!” 房门被他敲得哐啷哐啷作响,将沈青卿吓了一跳。 她听罢瞬间变了脸色,迅速起身将房门打开,大步走到栏杆处往下一看,果然瞧见红妈妈正在同一位头顶帷帽的夫人说着话。 那夫人看起来态度十分傲慢,抬手将一锭银元宝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语气轻蔑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要见一见那位卿娘,与她说上几句话便可。” 许是那锭二十两的银元宝起了作用,红妈妈这次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蹙起眉犹豫起来。 沈青卿见状抿了抿唇,俯身在弟弟沈庭耳边说道:“你去告诉红妈妈,我愿意见那位夫人。” 沈庭听罢有些担心,但又觉得姐姐做什么决定自己都该支持,便挺了挺小身板, “我陪阿姐一起!” “不用,这位夫人是不会动手撒泼的,你放心。” 沈青卿笑着安抚完弟弟,随即转身回房换了件得体的裙衫。 她刚把那张银制面具戴好,红妈妈便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了,瞪了眼沈青卿说道: “你答应见她做甚?莫不是认识?” 沈青卿自是不会说实话,摇摇头回说“不认识。” 红妈妈喉间重重哼了一声,嫌恶的唾骂起来, “谁知又是哪家的泼妇,管不住自家男人跑到这来胡搅蛮缠!我呸!” 醉仙楼开了这么多年,时不时就会有妇人怒气冲冲的跑来捉奸。 可她们抓自家男人也就罢了,红妈妈不大插手,但若是来寻花娘们的麻烦,红妈妈绝对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前些年便有个心狠手辣的妇人,身上藏着匕首进了楼里,进门就划花了两个花娘的脸,可把姑娘们吓坏了。 自那以后,再有来寻花娘的妇人,红妈妈都是格外警惕的。 眼下卿娘是她的镇楼之宝,红妈妈哪会因为区区二十两就去冒险? 她越想越是不放心,胡乱出着主意, “要不妈妈安排个力气大的姑娘和你一同进去?” 沈青卿不动声色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不大在意似的回道: “卿儿倒是怎样都行,只是那位夫人不是说了只见卿娘一个?” 红妈妈闻言叹了口气,用力握住她的手, “罢了罢了,那你就去会一会她,妈妈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外头候着,若是那妇人胆敢动手打人,你只要喊上一句,咱们的人就会冲进去!” 这一刻,甭管红妈妈心里头想的是什么,沈青卿都感激她的这般周到的安排,便笑着回握了她一下,真诚道谢: “多谢妈妈。” 李夫人此时被请到了一处雅间中。 她冷着脸坐在椅子上,视线瞟到里间的红粉色床帐,眼中顿时显出几分嫌恶。 沈青卿推门进屋时,恰好瞧见李夫人将桌案上摆着的点心食碟往远处推了推,一副生怕里头有什么毒物的架势。 见有人进来,李夫人立刻收回了手,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 沈青卿步履从容,风轻云淡的走到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虽然隔着一层轻纱帷帽,她却感受得到对面投过来的冷厉目光。 “听闻夫人找我?”沈青卿和颜悦色的问道。 李夫人闻言冷冷开口, “你就是自诩北平第一美人的花娘?”言罢冷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 沈青卿见李夫人这般态度,便能猜到她今日来的大致目的,心头暗叹的同时嘴角扬起了一抹浅笑, “都是旁人的夸大之言,小女子不敢认领此名。” “呵…本夫人没空和你兜圈子。”李夫人讥讽一笑,言语中带着掩不住的鄙夷和怒火, “今日来此就是想告诉你几句话,我李府容不得你这等出身的女子, 妾也好,奴也罢,便是你用尽了手段,也别想再靠近秉儿半步! 秉儿自幼聪慧,五岁起便开始苦读钻研,他多年的坚持、他的大好前程万万不能断送在你这狐媚的手上!” 这些话听着格外刺耳,却又好像句句属实。 一位母亲出于对自己儿子的关爱,特意来训斥勾引儿子的青楼花娘,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沈青卿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活该被李夫人这样斥责,或许她真的不该蓄意接近李秉,苦读不易,万一真的因为自己荒废了学业…… 想到此处,沈青卿猛地回过神。 不对!她并没打算以色侍人勾的李秉荒废学业,和他交流皆是以青莘的身份, 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在学识上指点李秉,明明是在引着他扩大眼界让其进步啊! 第38章 义绝书 差点被李夫人带到沟里的沈青卿有些委屈,但她又不好直言解释,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见眼前的小花娘抿着唇不吭声,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指甲盖都美得无可挑剔,李夫人这心口便更是窝火。 这等狐媚妖精!哪里是儿子那个憨货能应付得了的? 李夫人这两日因为二儿子的事急得嘴角起了两个大疮,疼得她喝水都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三日前,李夫人派去盯着李秉的护卫悄悄来禀,说她那好儿子收到一封信后便开始四处向同窗好友借银子! 李夫人听罢顿时心头一惊,忙让护卫把那信偷出来看看。 她这一看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气得是怒发冲冠,当即下令让人封了二儿子的院子,不准他再出门。 秉儿从小便乖顺懂事,向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李夫人万万没想到这次儿子竟然来了个阳奉阴违! 不仅还在暗中跟那个妓子来往,还要花千两银子给她赎身!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幸亏她留了个心眼让护卫暗中盯着秉儿,如若不然,待他凑够了银两将那青楼女子赎回家中,李府的颜面何存?他日后的前程岂不是都毁于一旦? 可更让李夫人恼火的还在后头。 李秉被禁足后,先是几次三番的试图逃脱,后来见实在逃不出去便开始绝食,下人送进去的吃食怎么送进去便怎么端出来。 爱子心切的李夫人这下着急了,她万万没想到一向顺从的二子竟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这般忤逆自己! 可看着毅然决然的儿子,她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万般无奈之下来了这醉仙楼,想着儿子那边她没了对策,便从这狐媚子处下手。 眼下见狐媚子被自己训斥得一声不吭,李夫人只当这女子是个没多大胆量的丫头片子,便摆足了气势接着道: “本夫人也不想为难你一个青楼妓子,你现在便写封义绝信,本夫人带回去给秉儿,日后你莫要再做纠缠,否则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沈青卿垂眸沉默了半晌,听到此处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抬起头,神情有些伤感的看着李夫人,开口问道: “夫人,您膝下可有女儿?” 李夫人闻言一怔,不知她为何要问起此事,踌躇了一瞬道了句“有又如何?” 沈青卿笑了笑,目色却黯淡, “若她自幼走失不幸被卖至烟花之地,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到了十四五岁, 偶然的机会她结交了一位好心的公子愿意借钱给她赎身,却不想没两日便被其母亲寻上门来,以出身为名,不分青红皂白不知因果缘由便肆意训斥辱骂, 您,可会觉得心痛?” 李夫人听了个话头便想斥她胡言乱语胆敢咒我爱女,可却又不受控制的代入了沈青卿的假设之中。 若是掌上明珠般的女儿如此…… 单单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李夫人就疼的心肝发颤。 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遭受这种罪!若是谁敢那般欺辱女儿,她就去撕了对方的嘴! 沈青卿见李夫人不语,怅然似的叹了口气,幽幽道: “我很羡慕您的儿女,羡慕他们有您这样的母亲。” 话落她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朝着李夫人蹲了个福礼,随之走到书桌旁,提笔便写了封义绝书来。 李夫人看着递到眼前的书信,上面娟秀工整的字迹让人赏心悦目: 吾已平安,请君勿念, 男女终有别,从今往后勿复来往,祝君安好。 李夫人看完后仍未说话,只是抬起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 刚刚十五岁的娇弱少女,生得这般貌美,若是在父母身边长大,想来也会如自家女儿一般,被万般疼爱的? …… 李夫人直到走出醉仙楼上了马车,耳边还萦绕着那少女轻柔却略显无奈的话语, “我很羡慕您的儿女,羡慕他们能有您这样的母亲。” 她……也是旁人家的女儿啊。 想起方才自己斥骂的那些话,想起那姑娘嘴角一直挂着的苦笑,李夫人心头后知后觉的涌上一抹惭愧。 她来之前还以为这花娘会哭哭啼啼的狡辩说自己真心爱慕秉儿, 又或是厚脸皮狡辩说这一切与她无关,都是自家儿子的错, 可却万万没想到此女会是这等平静,即便被自己训骂也只是无奈的问了句“假设”…… 李夫人捏了捏手中的义绝信,忽得撩起车帘朝着后头醉仙楼的方向望去, 想起那女子周身的出尘气度,暗叹可惜的同时,竟有些理解了儿子为何会那般执着的痴迷她…… 李夫人一走,沈青卿回到自己房中长长叹了口气。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又白白浪费了这么久。 名单上的人选已经划得没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正是醉仙楼最热闹的时候。 沈青卿还是让沈庭趁天黑去雅集投了文章。 虽然李秉那边的计划已经失败,但青莘的名声却还要继续维持着,日后或许有用得到的地方。 没想到的是,阿庭回来时虎头也跟着来了,小家伙还带回了一则好消息,钱庄顾家的那位嫡子回来了! 虎头说他傍晚时在城门看到顾公子骑着宝马,一身风尘仆仆,看起来是有什么急事,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沈青卿听罢惊喜不已,心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距离及笄礼还有七天,若自己动作快一些,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若那人是个热心肠又大方的,便干脆与其说实话,拜托他帮自己赎身,日后再连带利息一同归还。 沈青卿做好了打算,便交待虎头让其速速去盯着顾公子,若是他出门就立刻赶来告诉自己。 顾行舟马不停蹄赶了四日的路,人马皆是疲惫不堪,回府后他连饭都未用,简单沐浴一番便倒头休息。 次日。 休整了一晚,顾行舟方觉自己恢复了些精气神,他用罢了早饭便立刻将留在北平的心腹叫了进来,沉着脸问: “那姓陈的如何了?” 心腹乔三拱了拱手, “回公子的话,那陈栋被属下等人收拾了一顿后便待在府中将养,这两日似乎好了许多,由下人抬轿出门, 今日那厮是准备去醉仙楼寻欢作乐,半路又被他夫人拦了回去。” 顾行舟听到醉仙楼三个字便握紧了拳,脸上露出几许戾气,咬牙道: “看来还是打的不够狠。” 第39章 顾家嫡子回来了! 燕王府。 盛淮安今日休沐,原本打算将前些时日收来的那册名家孤本看完,却不想刚翻了两页,盛淮昌和盛虞锦兄妹俩就一同过来了。 三人相互见礼后,坐下喝茶说起了闲话。 “五弟这似乎是去年的陈茶?”盛淮昌饮了半盏后随口问道。 盛淮安从不细究这些东西,院中用度大多是母亲燕王妃在打理,听罢只是“嗯”了一声。 “昨夜行舟表弟回来了,想必带了不少新茶,明日我去寻他要些,到时候分给五弟。”盛淮昌笑着道。 “行舟表哥回来了?”旁边的盛虞锦听罢有些惊喜。 盛淮昌点点头,“嗯,下人来报说是昨日傍晚入得城门。” 看着他兄妹俩在自己这一问一答提起了顾家的公子,盛淮安忽地想起了盐商陈老爷被打的事。 他想了想开口问道:“四哥可知晓盐商陈栋受伤的事?” “盐商陈栋?你是说那个又肥又矮的老狐狸?” 盛淮安微微颔首。 “他受伤了?我不曾听闻,怎么问起这事?”盛淮昌不解的反问。 盛淮安踌躇了一瞬后,将陈栋被顾家人打伤,陈家却误以为是他为争抢女子而动手的事说了出来。 盛淮昌听罢哈哈大笑,捧腹道: “这些人简直胡闹,五弟你哪里像是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人?” 他笑的前仰后合,出口的话也不知是夸还是贬。 盛淮安听得有些别扭,抿了抿唇没吭声。 盛虞锦这会儿却是眸间晶亮,眼巴巴的看着他,满眼讨好的试探道: “五哥,我听说那位第一美人容颜绝世!你可曾见过她面具下的真容?” 盛淮安被问得愣住,回忆起他和沈青卿第一次碰面时的尴尬情形,缓缓点了下头。 盛虞锦见状眼中发亮,兴奋道: “五哥果然同她关系匪浅,竟见过她的真面目,如何?可真的像传言那般貌美?” 盛淮安这次没说话,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盛虞锦见他不回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圈,接着说道: “我听说过几天就是那姑娘的及笄礼了,五哥您到时可一定要去为她赎身啊!” 盛淮安闻言英眉蹙起,语气不解的问: “赎身?我为何要为她赎身?” !!! 盛虞锦听罢惊得瞪圆了眼,神情急切道: “五哥!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盐商陈老爷还惦记着她!若是您不去赎那姑娘,她可就要落入色胚死变态的手里了!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吗?!” “她如何与我何干?”盛淮安反问。 小丫头被他的冷言冷语噎得愣住,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劲儿的朝着旁边的四哥使眼色,示意其赶紧帮着自己说话。 盛淮昌见状以手握拳挡在唇前,轻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帮腔道: “五弟此言差矣,莫不是忘了你们曾喝过交杯酒的事?” 盛虞锦在一旁点头点的好似小鸡食米, “就是就是!那可是一条人命呀,五哥您最是正直了,怎么能不管呢?你和卿儿姑娘可是喝过交杯酒的关系!” 听他们提起交杯酒,盛淮安脸上便现出几分不自然,蹙了蹙眉道: “那日之事是被几位兄长所迫,你们既然这般在意那个女子的事,四哥你直接去为她赎身不就行了?” 话落,也不给他们二人反驳的机会,盛淮安起身迈着长腿大步离开。 盛虞锦急得连着唤了两声“五哥”,想要追上去缠磨却又不敢。 她打小就有些怕这位不苟言笑的五哥……眼下人走了,她只能苦兮兮的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同母哥哥盛淮昌道: “四哥~怎么办啊?五哥竟然这般狠心不肯赎她,要不还是您去,你必须得帮我把卿儿姐姐救出来!” 盛淮昌这会儿也泛起了愁,听到妹妹的话连连摆手, “不妥不妥,我要是赎个花娘回来,别说父王那里会问责,便是你四嫂那里就得闹翻了天!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回房睡觉了!” 盛虞锦欲哭无泪,犹如霜打了的茄子, “那怎么办啊?马上就要十六了,阿娘不肯给我银子,五哥也不肯去赎人,要不四哥你借我一千两?” 盛淮昌摊了摊手, “你看我像不像一千两。” 顾行舟今日约了好友秦酒见面,走到酒楼门口时,护卫乔三便凑到了身边低声道: “公子,有个小乞丐一直在后头跟着,要不要赶走?” 乞丐跟着人,不是为了口吃的便是想讨要些银钱。 顾行舟乃巨贾出身,出门时常会遇到这种事,他便没往心里去,摆摆手道: “给些铜板打发了。” “是。” …… 虎头瞧见顾家公子要进酒楼,便打算去卿儿姐姐那里通风报信。 却不想他正要准备走,顾公子身边的护卫发现了他,还大步走了过来。 虎头反应极快,立马扮起了可怜, “贵人行行好,小人饿了好些天了,给些银钱买包子!” 乔三此时已经走到虎头身前,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随即抓起他的小脏手不由分说塞了五个铜板进来,语气温和道: “去买吃的,别再跟着了。” 虎头讨好一笑,连忙拱着小手作揖,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一溜烟跑了。 沈青卿料到今日虎头一定会递消息过来,便早早拾掇好了自己候着。 一听小家伙说顾行舟去了酒楼,她立马起身戴上了帷帽。 因着没见过那位顾公子,沈青卿又细细打听了他今日的衣着和装扮,这才直奔酒楼而去。 她今日装扮的十分素净清雅,同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没什么两样。 时间过于紧迫,她已经没时间再走此前的那些迂回路线,只能用直接又有效的美色来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 沈青卿特意没戴面具,素着那张白皙娇美的俏脸,准备待会儿恰到好处的掉落帷帽,露出真容…… 一路上她紧张的抿着唇,心头反复琢磨着该如何自然而然的与那位顾公子偶遇。 自己孤身一个女子跑去酒楼“干饭”,怕是有些不符合当下的社会风气啊! 要不就在酒楼对面候着,等顾公子出来在迎上去走个碰头? 不行不行,谁知道他要在里头吃多久,若是一直吃到晚上,自己岂不是要望成雕像? 沈青卿脚下步履匆匆,正胡乱琢磨着对策,忽地迎面撞上了一堵肉墙! 她顿时被撞得身体后仰,趔趄了两步就要摔倒,头上的帷帽也随之掉落,露出了她那张撩魂慑魄的精致面容。 眼看着沈青卿要摔到地上,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扯住了她的手腕, 随之,满怀惊喜的话语声自头顶传来: “你……卿儿姑娘?” 第40章 他就是顾行舟? 顾行舟和秦酒方一碰面,立刻就向他打听了醉仙楼卿娘的事。 当他听说燕王家的五爷似乎对卿儿姑娘起了兴致,顿时让他心头发沉。 陈栋那下流的狗东西他还能对付得了,可若是燕王府的五爷想要卿儿姑娘的话就不太好办了! 听到这等坏消息顾行舟哪里还有闲聊的心思? 立马起身就要去醉仙楼,要见一见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亲口问问她可愿意跟着自己。 顾行舟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出门没两步就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方才还沮丧和不安的情绪顿时被巨大的惊喜湮灭,这一刻,他觉得卿儿姑娘和自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她就是自己命定之人! 免遭一个大屁蹲儿的沈青卿这会儿有点茫然。 只觉得眼前这位身形颀长,俊美如玉的男子分外眼熟。 她仰着头呆呆的看他,在脑海中努力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自己在街上偶遇过一次的纯情公子,好像……姓顾? 等等,姓顾!?他不会就是自己绞尽脑汁想要去偶遇的钱庄嫡子顾行舟? 思及此处,沈青卿便没急着将帷帽戴回去,而是歪了歪头,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 “公子是……?”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很快扬起了笑容,语气温柔道: “我姓顾,名行舟,上个月曾在街上捡到过姑娘的手帕,你可还记得?” 好家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原来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前偶遇时,这位顾公子就对自己起了心思,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沈青卿心头欢喜不已,面上也露出适当的惊喜之色, “是你?我记得的,好巧呀。” 顾行舟听罢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许,眼中的欢愉藏都藏不住。 他俯身将掉在地上的帷帽捡起来拍了拍,直到上头干净如初这才递过来, “姑娘这是要去哪?” 沈青卿轻轻“唔”了一声,随之笑容逐渐敛去,摆出恰到好处的愁容, “就……随处走走。” 她一边装着苦情小白花,一边将帷帽重新戴回了头上,忽地回想起方才帷帽掉落时他瞬间就认出自己的一幕,不由得有些疑惑, “公子见过我的真容?” 顾行舟闻言耳根一红,有些难为情的似的错开了视线, “说来惭愧,那日姑娘在路旁捏面人时,我恰好在楼上的雅间之中……” “原来如此。” 倒是机缘巧合。 沈青卿恍然大悟,抿抿唇瓣正琢磨眼下是该转身告辞,还是继续找话题增加好感度时,顾行舟十分及时的开了口。 他回头指了下不远处的酒楼,言道: “这家酒楼的叫花鸡做得味道不错,姑娘若是无事可否赏脸一起用个便饭?” 透过轻纱,沈青卿在顾行舟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期盼和央求,像是很担心自己会拒绝。 她其实很想答应下来,毕竟没有几日的时间给自己运作了。 可眼下和他算不上熟,若是这般轻易就答应了和他一起用饭,难免让人觉得轻浮和随意。 顾行舟以为她顾忌孤男寡女不合规矩,连忙补充道, “对了,上次同我一起的那位秦公子也在。” 还有另一个男子在?那更是不妥。 沈青卿美眸转了转,开口道: “既然公子同友人相约,我便不去叨扰了,听闻城外方亭湖这几日可泛舟游玩,我想去那看看。” 说完她屈膝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顾行舟好不容易才见到人又岂会如此轻易的和她分开?犹豫了一瞬后立马就跟了上去,红着耳根道: “巧了,前几日我便想去方亭湖看看,只是没腾得出空来,眼下刚好与姑娘同行。” 沈青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微微颔首没言语,只步履款款的朝着城门的方向走。 顾行舟不敢靠她太近,却也不想离她太远,便错开身子走在她后头,始终与之留有半步的距离。 回想起方才沈青卿戴上帷帽之前略显苦涩的神情,他到底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瞧着姑娘情绪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可算是问了。 沈青卿红润的唇瓣无声勾起,随之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一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可怜模样。 顾行舟见状眼中的怜惜之色愈加浓郁,急得他眉头都蹙了起来,可又不敢贸然开口追问,生怕惹得她伤心落泪。 两人就这般一个“郁郁寡欢”,一个满目担忧,一前一后走到了方亭湖畔。 湖边果然停泊着几艘小舟在等着人租用,顾行舟率先一步上前,挑了艘拾掇的格外整洁的小舟租用。 付钱时,他特意告知船夫不必随行,他要亲自划桨泛舟。 沈青卿听罢有些意外,轻声问道: “公子不怕累?” 顾行舟双眼直直望着她,笑着答:“不怕。” 话落他大步踏上船,又回过身朝着岸边的沈青卿伸出手,“船不稳,我扶姑娘上来。” 看似举止自然,实则其脖颈都透着紧张羞涩的粉红色,逗得沈青卿忍俊不禁。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顾行舟这般容易害羞的男子了,明明身高八尺玉树临风,却还像个还未长大的青涩少年, 面对心仪女子时毫不掩饰的显露着自己纯真直白的倾慕,青涩又赤诚。 亏得头上戴着帷帽,要不然早就被他看到自己一直上扬着的嘴角。 沈青卿做踌躇状,等了一息方伸出手搭在他炙热的掌心之上。 她提着裙摆上去,小舟果然晃动了两下,惊得她下意识抓紧了顾行舟的手。 “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男子温润的嗓音响起,听起来悦耳又舒心。 人长得好,声音好听,性子又温润有礼。 沈青卿心头对其是越发的满意,不禁有些后悔之前自己没把他放在名单的前头,若是早些同他来往,许是会顺利不少。 直至她走到船凳前稳稳的坐下,顾行舟才松开她的手,随之坐到对面“神情淡定”的拿起了船桨。 第41章 小舟独处 顾行舟自以为神情自若,殊不知他那两个红彤彤的耳朵早已将他出卖了个彻底,好似两颗熟透的小柿子,挂在了两侧显眼的很。 沈青卿尽力压制着心头想笑的情绪,生怕一个忍不住肩膀就颤抖起来。 她侧过身,将视线投向远处湖面上正嬉闹的野鸭子。 清风徐徐,吹起她帷帽上的轻纱,一张娇容时不时便会显露出来。 顾行舟此时握着船桨缓缓划动,掌心却还残留着少女指尖的柔软, 他暗暗回味方才自己握着的那只小手,五指纤纤,白嫩细腻如同软玉一般。 他心头欢愉,又掺杂着莫名其妙的紧张,想要开口同对面的女子说话,想问问她为何郁郁寡欢。 是在担心陈栋那厮的纠缠,还是害怕燕王府盛五爷的权势? 思及此处,顾行舟抬眼看向对面。 只见少女衣袂飘飘,帷帽的轻纱随风扬起,露出些许云鬓花容。 这一瞬,眼前的她仿若是误入凡尘的仙女,美艳不可方物。 顾行舟看傻了眼,心口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沈青卿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炙热视线,她便侧首看了过去。 顾行舟立马移开目光,眼睛眨个不停,一副偷看被抓包后的尴尬模样。 沈青卿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继续欣赏着四周的美景。 今日清风和煦,阳光灿烂。 湖面上有不少来泛舟游玩的人,大多是她二人这般的年轻男女。 顾行舟有私心,把小舟划到了稍远一些的水面躲开那些人,生怕被人打扰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 沈青卿又岂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装作未察觉到罢了。 她见周围没人便直接摘下了帷帽,静静的望着湖面发呆,一副忧心忡忡的彷徨模样。 “据闻……姑娘的及笄礼快要到了,不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他终于开口打破了宁静,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沈青卿听罢长睫微微颤动,怔了一瞬才轻声回话, “打算…打算二字于我而言皆是痴人说梦,命运掌握他人之手的人,哪敢有什么打算?” 她的言语间满是悲观,神情看起来迷惘又无助。 顾行舟见她如此,心头格外怜惜,开口就想问“姑娘可愿跟着我”,却在此时听到了尖锐的叫喊声, “救命啊!救命!我妹妹落水了!” 沈青卿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只见几丈外的湖面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趴在舟边哭喊,而她面前的湖水中正扑腾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眼看着就要沉入湖底。 沈青卿见状神情大变,看向不远处游船的那些人,似乎没有会凫水的,有的人朝着岸边大声呼救,有的伸长了脖子瞪眼睛干着急。 还是顾行舟反应快,他一边叮嘱沈青卿坐稳,一边大力划动船桨,将小舟朝着那孩子落水的方向驶去。 可惜两船之间离的有些远,当行至还剩一半距离的时候,那扑腾的小童就已经沉下了水面。 沈青卿抿了抿唇,急得眉头紧蹙,下意识看向顾行舟。 他此时也满目急色,划动船桨的双臂更用力了些, “惭愧,我不会水。” 难怪,原来他不会水。 可是沈青卿会,她水性极好,上辈子更是位潜水爱好者。 此时遇到这等场面,若是不下水施救导致那小姑娘溺水夭折,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见周边无人下水,沈青卿便不再犹豫,简单晃动了几下手腕和脚腕,深吸了一口气后屏住呼吸,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 “卿儿姑娘!” 顾行舟没想到看起来纤弱娇小的沈青卿会有如此举动,想要伸手拦她却已经晚了。 眼看着倩影消失仅剩水面上的一圈圈波纹,他原本的两分急躁瞬间涨为十分担忧。 那小女孩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可卿娘万万不能出事! 顾行舟焦急之时,潜入湖中的沈青卿已经找起了昏过去的小女童。 她迅速靠近,一把扯住了小孩的后脖领,随之用力朝上游去。 沈青卿算计着距离,浮出水面的位置距离她们姐妹俩的小舟很近。 她眼下浑身湿透,不适宜再与顾行舟共乘一条船。 当沈青卿带着小童钻出水面的一瞬间,那位原本在着急呼救的姐姐忽得僵住,脸上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半点不见妹妹被救上来的欣喜,反而像是紧张不安,又好似是在恐惧什么。 沈青卿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用力将昏过去的小童先推上了船。 不远处的顾行舟见她平安上来顿时松了口气,原本铁青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沈青卿这时已经爬上了小舟,完全顾不上浑身湿透的自己,只迅速将那小童平放在中央开始大力挤压她的胸口。 几十个按压下去,小女童总算有了反应,先是咕噜咕噜吐出了不少水,随即呛咳着哇哇大哭起来。 那位僵了半晌一直没敢上前的姐姐这时总算有了反应,她猛的冲到女童身边大声哭到: “三妹妹!你吓死我了三妹妹!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孩子救醒了,沈青卿高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这一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冷,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冷的,浑身上下轻轻颤抖着。 顾行舟此时已经把船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两只眼睛却不敢往她湿透了的身上瞧,只语气关切道: “那船上的桨没了,你这样湿着衣裳恐怕会着凉,还是回这船上来,我们先回岸上去。” 说完他看了眼四周靠过来试图帮忙的几条小舟,连忙拿起帷帽递给沈青卿, 生怕那些人窥探到她此时带着些许狼狈的脆弱模样。 没有船桨? 沈青卿听罢视线扫了一圈,果然如他所言,未在这条船上看到船桨。 那位姐姐这个时候开了口,带着哭腔磕磕巴巴的说道: “方才…方才我们的船桨……掉……掉到湖里了,我想够却……却没够到,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妹妹她……她就在另一头掉下去了……” 沈青卿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她,听她说完也没搭腔,只是接过顾行舟递过来的帷帽戴在头上,随之扭头看着他道: “我还是在这等一会儿,有劳公子帮我去寻件披风来。” 第42章 奇怪的姐妹 倒不是沈青卿想湿着衣衫留在这里受罪,而是她觉得小女童落水的事有些蹊跷。 她不愿掺和旁人家中的秘事,但这小丫头是自己刚刚费了不少力气才救上来的,又怎能随便将她丢给这位看起来处处透着怪异的姐姐? 万一再落一次水呢? 顾行舟见沈青卿不肯走,只当她心善不放心将这姐妹俩扔在这。 他恐其穿着湿衣裳着凉,也就没再坚持,只道了句“我马上就回”后,划着船桨速速往岸边而去。 此时四周赶过来帮忙的几条小舟也靠了过来,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小丫头怎么样了?” “怎么就你们姐妹俩个?哎哟~你们家长辈呢?” “就是呀,你这小姑娘怎么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泛舟,身边连个看着的大人都没有……” 大伙的注意力大多在那对嘤嘤哭的姐妹身上,有人关心着孩子的状况,有人指责那位姐姐不该带小孩子泛舟,还连个船夫都不用。 倒是也有少数几个人的视线落在了沈青卿这边。 方才她舍身救人的一幕众人都看在眼里,故而此时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钦佩。 见沈青卿头戴帷帽抱着双臂,浑身仍是时不时的打冷颤,便有位热心姑娘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来,语气和善道: “姑娘快擦擦。” 现在是夏日,大伙身上都只穿着一层薄衫,众人有心帮忙却也爱莫能助,总不能脱掉自己仅有的衣裳奉献给她。 沈青卿笑着道了声谢,将帕子接了过来一下一下擦拭起还在滴水的长发。 正热闹着,租船的船夫总算是赶了过来,还带着捡回来的船桨和一壶热姜茶。 他们这行有个规矩,只要是租船的日子,岸边就会备着煮熟的热姜茶。 湖面湿寒大,人们游玩之后难免会有着凉的,船主在其上岸之时递上一碗热姜茶,饮下后便可驱了寒气。 眼下有人落水,自然更要喝的。 沈青卿连着喝了两大碗下肚才觉着周身暖了起来。 那落水的小女童此时也不哭了,小手捧着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一碗,随后揉揉眼睛看向沈青卿,一边抽泣一边道: “多谢、恩人、救我。” 沈青卿已经暗中观察了这对姐妹有一会儿了。 女童比她想象的更小,顶多三岁大。 小家伙眼神清澈,举止天真却又十分有礼,明明是个小不点,浑身却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大家之气。 而那位年长些的姐姐对比起来就要逊色许多,她目光飘忽不定,瞧着便是个心思重的。 沈青卿正暗暗猜想着她们的身份,听到小不点向自己道谢,便笑着颔首回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你定会万事顺遂。” 小不点朝着沈青卿虚弱一笑,随后眼睛有些睁不开似的,身体软软的就要倒下。 船夫正一边划船一边留意着她们,见状忙叮嘱道: “不能睡,这会儿不能让她睡。” 沈青卿听罢立马看向那位脸上神色不定的姐姐,示意其叫人。 姐姐这才“哦”一声,动手晃了晃倚倒在她身上的小不点,唤道: “三妹妹醒醒,现在还不能睡……” “大小姐!三小姐她怎么样了?” 此时岸边亦传来闹哄哄的叫喊声。 沈青卿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位年长些的嬷嬷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几人皆是满目担忧,伸长了脖子往这条船上看,想来都是这姐妹家中的下人了。 这么多人跟着伺候,竟然都没跟着上船?真是奇怪。 沈青卿又暗中打量了眼那个十二三岁的姐姐,只见其脸色煞白,虽极力的作出一副关心妹妹的模样,可那双盈满恐惧和慌乱的眼睛却出卖了她。 沈青卿顿时心头了然,不禁暗暗冷笑, 看来这位姐姐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如此幼小的孩童她都下的了手,也不知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 胡乱琢磨之间,船已经靠岸,那几个下人蜂拥而上, 抱人的抱人,披衣裳的披衣裳,瞧着都十分紧张那个小不点。 既然来了可靠之人,沈青卿便没有再继续跟着的必要了。 她正准备寻个有舱的船躲一会儿,就瞧见顾行舟骑着快马赶回来了。 沈青卿顿时眼中一亮。 顾行舟也瞧见了她。 身手敏捷的下了马,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他见少女浑身萧瑟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不由得沉下脸,用力展开手中的披风牢牢披在了她的身上。 沈青卿本就生得娇小,这具身体又还未成熟长大,此时两人相对而立,差着一个头还多。 顾行舟薄唇抿着,俊脸肃然,一言不发的为她系着领口的带子。 沈青卿则是乖得很,一动不动的任他照顾。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眼前这男人情绪不大对,似乎在生气? 她不明就里,直接问了出来, “公子怎么了?为何不高兴?” 顾行舟正系带子的手一顿,眼睫快速眨了两下,随之长长叹了口气, “对不住,若我会水你今日就不必遭这番罪。” 所以……这家伙是在和他自己生气? 沈青卿听罢顿时笑出了声,两侧肩膀都轻轻颤动起来。 一阵清风恰好吹过,带起她帷帽上的轻纱,露出了那双笑弯了的美眸。 四目相对,如花笑颜就这般映入了顾行舟的心头。 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悄然升起,丝丝缕缕缠绕在他二人之间, 就在此时,方才那位嬷嬷快步走了过来。 她一脸的恭敬,朝着沈青卿深深蹲了个福礼, “姑娘!听闻是姑娘您救了我家三小姐,请问姑娘是谁家的闺秀?待老身回府后定会禀明主家,带上厚礼登门道谢!” 沈青卿朝她回了个礼,笑着拒绝道: “举手之劳嬷嬷不必挂怀,那小妹妹受了惊吓又溺了水,你们还是速速回府寻个大夫为其医治一番为好。” “这是自然,只是姑娘大恩不可怠慢……” “她已说了不必,你们赶紧走。” 顾行舟蹙眉打断了她,言语中的不耐烦未作丝毫掩饰。 第43章 薛礼vs顾行舟 顾行舟这一开口,那位嬷嬷才敢抬眼看他。 当看清了他的模样后微不可察的怔了怔,随即讪讪一笑垂下了眼,看向沈青卿说道: “既然这位公子发了话,那老妪便不讨人嫌先行告辞了,今日姑娘大恩我等感激不尽,望您日后安好。” 沈青卿沉吟了一瞬,看了眼那位被这嬷嬷称之为大小姐的方向,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日后还是莫要让那位小妹妹离了嬷嬷身边为好,即便是她姐姐,也未必能照看得周到。” 老嬷嬷是个人精,她对今日小主子落水之事本就有所怀疑,眼下自然是听得懂沈青卿言语中的深意。 她眼中盛满了怒意,随之态度诚恳的又是一礼,语气郑重道: “多谢姑娘的提点,日后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再害我们三小姐一根毫毛!” …… 两两拜别之后,小不点姐妹俩和老嬷嬷一行人坐着马车离开。 顾行舟也不知在哪弄了辆马车过来,就在他小心翼翼扶着沈青卿上车之时,官道上恰好有一辆马车就此路过。 那马车上挂着“薛”字牌,正是布行薛家。 而少东家薛礼此时就在车上。 薛礼闲来无事撩起布帘往外探望,一打眼便看到了那道让他思念多日的身影。 女子虽戴着帷帽,但身量看着就是卿娘,她怎么会在此处? 那个扶着她的高大男子又是谁? 薛礼正疑惑,恰好那男子转过身,便看到了其正脸,他顿时惊的睁大了眼, 竟是顾家少爷? 薛礼脸色顿时一变,眼中闪过明显的不甘。 这女子不是说她不愿做旁人的妾室么?难道顾家少爷肯娶她为妻不成?这不可能! 他这厢忿忿不甘,载着卿娘的马车已经朝着城内而去,顾家的少爷则是骑着马寸步不离跟在一旁。 薛礼见状拧了拧眉,低声吩咐车夫远远跟着前头的马车。 …… 顾行舟此时心情有些烦躁,同心仪之人的独处就这样戛然而止,而他心中所想之事也没机会问出口。 他正琢磨稍后到了地方要不要和她表明心意之时,护卫乔三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音道: “公子,后面的马车是布行薛家的,里头坐得像是他们少东家,已悄悄打量您多时。” 顾行舟听罢眯了眯眼,并未回头张望,只是冷哼一声道: “让他跟着,我倒要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车厢里的沈青卿完全不知道外头的那些事,她这会儿正在窝在车内喝着热茶。 身上的衣裳都快腾干了,只是有夹层的地方还湿哒哒的难受。 回想着今日顾行舟的一言一行,沈青卿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人,明明是个商人,不是应该满腹精明么,怎么总是傻憨憨的? 下次再与之见面时,是不是就可以试探他是否愿意为自己赎身了? 事情发展的顺利,沈青卿十分的开心, 但有着李秉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松懈半分,心头暗暗想着待会下车时要如何引他开口再约自己…… 轮毂咯吱咯吱,转了两刻多钟总算到了醉仙楼后头的那条巷子。 沈青卿被扶下了马车,规规矩矩朝着顾行舟行了一福礼,刻意带了些鼻音开口道: “今日多谢公子相助,待我将这披风洗干净了再归还于你。” 顾行舟下意识就想说不必归还,但猛地想到可以借着还披风的由头再相见,顿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那,明日…呃不,后日如何?后日我在前街那家酒楼等你,请你吃叫花鸡!” 沈青卿被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逗得发笑,抬手掩了掩唇,点点头算是应下。 顾行舟兴奋不已,但想起她方才说话时的鼻音,瞬间压下了喜意,语气关切道: “姑娘方才下水救人怕是着了凉,我这就去寻个大夫,让其去楼里为你诊脉可好?” 沈青卿故意带着鼻音说话,不过是想让顾行舟更惦记着自己些,倒是没想到他会举一反三这般体贴周到, 不由得暗暗欣慰,再次笑着道谢后方从后门回了楼中。 沈青卿一进门,顾行舟嘴角的笑容便敛了去。 他余光看了眼坠在后头的薛家马车,轻哼了一声,开口朝着乔三吩咐道: “你现在就去找陆大夫,让其速速到楼中为卿娘诊脉,再带些用得到的药材过去,不可有一丝怠慢。” 乔三沉声应是,拱了拱手后疾步离去。 顾行舟阴沉着脸回过身,踱着步子走到那辆停着的马车旁,敲了敲车壁,冷声问道: “薛公子既跟了一路,又为何不肯露面?” 薛礼方才亲眼瞧见了卿娘和顾行舟的互动,心头又恼又气。 眼下他被妒意激得恼火不已醋意滔天,却也仍然记得家中长辈曾经的那句叮嘱: 万万不可得罪顾家人。 他薛家虽算得上富足,却是万万不敢和顾家那等巨贾之家攀比的。 更何况顾家与燕王府有着姻亲,岂是他这小小布行之子得罪得起的? 薛礼合了合眼,强压下胸口的那抹怒意,他并没打算露面对峙,却也沉着语调回了话, “怎么,这条巷子是顾家的不成?吾等旁人来不得吗?” 顾行舟所有的温润有礼都给了沈青卿,对待旁人却没什么耐心。 听薛礼这般狡辩,不由得冷嗤一笑, “薛记布行大大小小也开了不少,不曾想其少东家行事却这般鬼鬼祟祟小家子气。” 此话一出,车内的喘息声明显重了几许,像是在强压着怒火。 顾行舟懒得与其废话,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想这时在里头传出了一句话, “是我认识卿娘在先,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顾行舟听罢脸色当即沉如锅底,抬手一把扯下布帘冷眼看了进去。 只见薛礼端坐在车厢一侧,脸色发白,双目亦满是怒火。 四目相对,敌意在空中碰撞到一处,带起无形的火光。 顾行舟冷冷的视线在薛礼的身上逐一扫过, 先是他苍白的唇色,再是他单薄瘦弱的肩膀…… 越是端详,顾行舟眼中的鄙夷之色越是明显浓郁,最后他抬眼重新与其对视, 薄唇勾起,挑衅的问道: “就凭你,也配和我抢?” 第44章 令郎这是心病啊! 左都司卫所,盛五爷的书房之中。 当暗卫将顾家公子在醉仙楼后巷将薛记少东家气吐血的事一五一十汇报之后, 盛淮安英气的眉微微蹙起,神情大为不解。 他抬眼看向暗卫, “他二人针锋相对就只是为了抢夺一女?” 暗卫拱手称是,接着回禀道: “那薛公子气吐血也未曾服输,被下人带走时还在和顾公子叫嚣,说那花魁女子定是他薛礼的。” 盛淮安听罢没说话,只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盯着桌案上的那方砚台。 盛淮安那日虽答应了沈青卿对其“青莘”的身份保密,却仍是未曾放下对她的怀疑,毕竟细作之事不得冒险。 况且他还发现那小女子不知何时竟和自家四妹盛虞锦扯上了关系,两人似乎还熟稔的很。 这诸多巧合让他不得不多想,故而安排了个人暗中盯着她。 倒是没想到今日会盯出这么一桩争风吃醋的荒唐事。 盛淮安指腹在桌案上点了几点,回想起方才暗卫说沈青卿在方亭湖救下了一位小女童…… 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狐疑, 他抬眼看向那暗卫,沉声吩咐道: “去查,那个沈青卿是何时学得凫水。” “是!” 送走了顾行舟安排过来的大夫后,沈青卿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今日水中救人着实把她累坏了,毕竟眼下这副小身板儿力气小,在水里头拎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正懒洋洋的靠在榻上擦头发时,弟弟沈庭神神秘秘的跑了进来,凑到她身边小声道: “阿姐!我方才在前街玩时听说了件大事,那个薛记布行的少东家吐血了!说是活不了几天了!” “什么?!”沈青卿听罢惊得坐直了身体,头发都顾不上擦了,“薛礼要死了?怎么回事?” 沈庭点头如捣蒜,神情认真的回道: “我是听卖烧饼的伯伯说的,他说今日在街上卖饼时,瞧见薛公子前襟染得都是血,连路都走不得,是被好几个下人给抬回府中的!” 沈青卿听罢震惊不已,脑海中闪过那位身形消瘦的俊秀男子。 其实在她的印象中薛礼为人不错,虽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却也算是个行事磊落的君子,至少他不会说那些毫无边际的话来画饼哄骗人。 眼下听说他出了事,沈青卿不免觉得遗憾,她拧着眉同弟弟说道: “那卖饼的大爷只是瞧见了薛公子衣衫上有血,至于‘活不了几日’这等话估计是他添油加醋编出来的,阿庭莫要相信,也莫要同旁人说起。” 沈庭用力“嗯”了一声,回道: “阿庭知道了。” …… 顾行舟也没想到薛礼会那般无用,不过说上两句话也能气得吐了血。 如此不中用的废物,也配惦记他的卿娘? 顾行舟心中鄙夷,却也不能因着此事让顾家担上坏名,便让乔三去请了北平最为盛名的大夫去薛家医治。 薛家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薛母坐在薛礼床边哭得两眼红红,满目焦急的看着正为儿子诊脉的大夫问道: “大夫,怎么样?我儿他如何了?” 那老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看着床上一脸灰败的薛礼问道: “令郎本就有旧疾,当心思宽阔勿要焦虑忧心才是,老夫摸这脉象怎么竟是长久气郁之相?” 薛夫人听罢怔了怔,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呜呜哭了起来,以手帕掩面哭着道: “都是我得错,我儿既看上了那女子,将其纳回来便是,何苦落得今日这般……” 她早就知道儿子看上了近日北平城极其盛名的花娘,只是她瞧不起那卿娘的出身,不愿将那等风月场所的女子纳回府中。 最主要的是那花魁的赎金要一千两! 娶个好人家的女儿也用不着这么多的聘金啊,二百两就已经是一等一的高价,千两银子都够娶五个媳妇儿回来了! 故而薛夫人才一直装作不知儿子的心事,只想方设法的寻些好人家的俊俏姑娘给儿子说亲。 哪成想儿子竟惦记成这样,会为了一个花娘郁郁寡欢,旧疾都勾了出来! 薛老爷如今外出不在北平,家中没个主事之人,薛夫人此时方寸大乱,只能央求着大夫道: “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您看我儿这病该如何治?该用些什么药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抓!” 大夫听罢行至桌旁拿起早已备好的笔墨写了两张药方出来,递给薛夫人道: “按照这个方子拿药,先喝上三日,三日后老夫再来复诊。” 话落他又看了看床上气若游丝的薛礼,叹了口气道: “令郎如今重要的是心病,夫人若想彻底医好便要先解决了他的心事,待心病一除,郁气消散,心情好了,这病就自然而然好了大半。” 薛夫人闻言连连称是不住地点头,她吩咐下人速速去煎药后,又命府中的管事毕恭毕敬将大夫送出了府门。 人都走了,房中便安静了不少。 薛礼缓缓睁开眼,看向正趴在床边小声哭泣的母亲。 其实他一直醒着,只是不想睁眼说话而已,想起方才大夫和母亲的对话,他心头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 眼下母亲紧张自己的身体,若是趁着此番机会提出将卿娘买回来做妾,想必她会答应的。 想到这里,薛礼开了口,有气无力道: “娘,别哭了。” 薛夫人听到动静忙抬起头,见儿子醒了脸上顿时露出欣喜神色, “礼儿你醒了?怎么样?可还觉着哪里不舒坦?” 薛礼缓缓抬起手,抚在胸口处,回道: “这里闷得慌。” 薛夫人见状泪水又涌了出来,一边为儿子按揉胸口一边哽咽道: “礼儿,娘不逼着你娶刘家姑娘了,你可千万别再因为这事伤神了啊?明日明日就把媒婆请过来,问问哪家的姑娘貌美,以后都由着你的心意来。” 薛礼听罢苦笑一声,自嘲似的说道: “我如今这等破败的身子,怕是难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了, 儿子孤身一人倒是无妨,只是怕我死了之后,连个子嗣都未能留下,娘您连个念想都没有……” 第45章 有人来给你赎身了! 薛夫人听罢心痛万分,用力握住薛礼的手,安慰道: “礼儿不可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方才大夫都说了,你只是心有郁气,只要喝上几日药,多想些开心的事,心情好了就什么病都好了。” 薛礼闻言叹息一声,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喃喃道: “开心的事?儿子实属想不起什么开心事……咳咳咳……”话未说完,人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薛夫人见他如此急得眼泪直流,一边帮他顺着胸口一边咬牙道: “娘知道你看上了醉仙楼的那个花魁,只要你能高兴,娘现在就去把她买回来给你做房中人!” 薛礼等的就是这句话,心头狂喜,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强压下咳意问道: “娘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夫人信誓旦旦道。 …… 沈青卿今日晨起便有些鼻塞头疼,想来是昨日穿了那么久的湿衣裳,到底着了凉。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可不是生病的时候,她便老老实实喝了一碗昨日大夫开得汤药。 那药苦的很,苦得她龇牙咧嘴,一双柳眉差点拧到一处去。 难怪电视剧里的人喝完汤药都要吃蜜饯,沈青卿现在就十分需要些什么甜滋滋的东西来拯救一下自己的味蕾! 沈庭很心疼姐姐,连忙把兜里藏得一块梨膏糖塞到了她的口中,随后眨巴眨巴大眼睛关心的问: “阿姐,好些了吗?” 沈青卿咂了咂糖,丝丝甜意逐渐蔓延到舌尖,顿时解了那股难耐的苦涩之感。 她揉了揉弟弟的小脸,笑着点点头,“不苦了,阿庭真好!” 姐弟二人正亲近着,房门笃笃被敲响。 不待沈青卿开口,房门便已被推开,随之红妈妈蹙着眉走了进来。 她横了沈庭一眼,不由分说道: “你先出去,我有事和你姐姐说。” 沈庭下意识看向姐姐,见沈青卿点头他才乖乖退了出去。 红妈妈见状冷哼一声,出口的话带着明显的不满, “你这弟弟倒是个翅膀硬的,老娘越来越指使不动他了!难道是见你攀上了燕王府,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阿庭最敬畏的便是妈妈您了~”沈青卿撒娇似的拉起红妈妈的手,笑盈盈的哄道。 不曾想红妈妈压根不为所动,还狠狠瞪了她一眼,浓妆艳抹的脸此时阴沉着,开口问道: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且问你,你同那薛记布行的少东家是怎么回事?你可是故意勾他了?”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跳,面上却作出一副茫然状,语气不解的反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妈妈的话怎么越来越不着边际了?我勾他做什么?” 红妈妈见她这般反应,蹙了蹙眉,脸上神情将信将疑, “你休要哄我,这阵子你隔三差五的出门,妈妈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着,不过是心疼你出阁后便没了这等悠闲自在的日子,这才放任你, 我如此厚待你,可不是让你反过来蒙骗我的!” 沈青卿见她似乎真的动了怒,不由得紧张起来。 明日还得出门和顾行舟见面,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得这老虔婆发了火,到时候她不让自己出门可就麻烦了。 想到此处,沈青卿连忙摆出一副委屈状。 那双凤眼无辜的眨了眨,眼圈说红就红,泪水欲落不落的,说话时也染上了哭腔: “妈妈这是在说什么呀?卿儿向来胆小听话,哪能蒙骗您呀? 究竟发生了何事让妈妈这般猜疑我?什么勾人不勾人的,卿儿若是会勾人,盛五爷哪还能被气跑呀~?” 红妈妈见她如此倒是信了三分,只是脸上仍然挂着怒意, “哪里是我猜疑你?是薛家的夫人来了,还拿着千两白银点名要买你!这会儿就在对面厢房等着带你回府呢!” 什么?薛家要买自己? 沈青卿听罢神情大变,连戏都顾不上演了,抹了把眼中含着的泪水,惊讶的追问道: “买我?那薛夫人为何要买我?买我回去做什么?” 她这么一问,似乎引起了红妈妈不好的回忆,她脸上的戾气重了几许,咬牙切齿的说道: “买你回去做什么?人家买你回去做伺候人的洗脚丫头!你没瞧见她方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我呸!当我醉仙楼是什么地方,跑到这来摆她当家主母的谱!简直气煞我也!” 红妈妈越说越是激动,后来干脆站起身叉腰骂了起来。 沈青卿拧眉听着,在红妈妈一声声的咒骂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薛夫人是领着心腹婆子亲自来的,还揣着一千两银票,进门便说要买花魁卿娘回去。 红妈妈虽贪财,却也贪的有几分底线原则,毕竟是她养大的姑娘,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卖了出去,便笑呵呵的问她是谁家的夫人,买卿娘回去作甚。 红妈妈这厢笑脸迎人的问着话,薛夫人那边却是嗤之以鼻一脸的不屑,开口便道: “你管我买回去作甚?一个妓子而已,本夫人想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洗脚更衣都使得!” 许是红妈妈身上的胭脂味浓了些,薛夫人说完这句,便满脸嫌弃的用帕子掩住口鼻退了两步,拧着眉继续道: “行了,本夫人没这闲工夫同你废话,赶紧把那丫头叫出来验验身,若当真还是处子,这一千两给了也就给了,若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本夫人就不买了!” 验身?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跑到老娘面前来验身? 向来都是红妈妈开口验新来的姑娘,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跑到自己的地盘来挑战权威。 她听完这些顿时气得沉下了脸,想要叫人拿棍子将这贱人赶出去。 这时薛夫人身后的那位婆子却上前一步开了口,嘴边挂着假笑,开口说和道: “我们夫人向来心直口快,老板娘你莫要挑理。 夫人她是薛记的主母,我们少东家屋里头缺个懂得体贴人的俊俏丫鬟,今儿来便是买那位卿儿姑娘回去享福的~ 那姑娘眼下身在何处?若是方便,老身便同您一起过去相看相看如何?” 第46章 薛老爷也惦记过我? 婆子口中的“相看相看”,无非是想要亲自为沈青卿验身罢了。 红妈妈明白其话语中的深意,便笑了笑没答应。 可她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一听对方是薛记布行的夫人,心头的怒火就压下去一半。 那薛老爷出手大方,只要在北平便时常来楼里吃喝玩乐。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还是不要得罪他的正室夫人为好。 想到这些,红妈妈便露出了她的招牌假笑,故意甩了甩丝帕将胭脂气往薛夫人那边扇了扇,开口道: “相看就不必了,我们卿娘胆子小,见不得那些大场面,只是你们想要买她,我这做妈妈的也做不了主, 不如两位先去楼上厢房歇歇,我亲自去问问她可愿意跟你们走。” 话音刚落,薛夫人便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那神情好似在说: 还问?简直多此一举,能入我薛府的门是她烧了八辈子高香求来的! 红妈妈懒得再看她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嚣张模样,翻了个白眼,安排人引着她们去雅间等着。 …… 如此这般,才有了眼下红妈妈在沈青卿房中破口大骂的场面。 沈青卿听了半晌心头不禁冷笑,昨日薛礼刚吐血犯了旧疾生死未卜,今儿薛夫人就来楼里买自己回去,这是要做什么? 想要冲喜不成?左右是没安什么好心。 沈青卿一抬眼瞧见红妈妈骂了半晌嘴唇都干了,忙给她倒了盏茶递过去,嘴上哄道: “妈妈快别气了,气坏了身子犯不上。” 红妈妈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三盏,这才“当!”的一声重重撂下了茶杯, 两眼直直看着沈青卿问道: “这事你是如何想得?她们出了一千两给老娘,数目可不比那陈老爷少,若是盛家五爷那真的不准备为你赎身,这薛家也算是个好去处,总好过姓陈的那个老变态。” 沈青卿听罢抿了抿唇,一副踌躇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红妈妈这话说得不假,若是没有顾行舟这个绝佳人选在,今日她走投无路之下或许真的会动心。 薛家虽好不到哪去,但至少强过陈老爷那处的性命之忧。 可她马上就可以和顾行舟坦言赎身之事,自是不愿踏入薛家的牢笼冒险。 想到此处,沈青卿长睫轻轻颤动,语气担忧道: “不瞒妈妈,昨日我听闻薛记的少东家当街呕血,是被下人抬回府中去的,今日他母亲就来了咱们醉仙楼,卿儿怎么觉得事有蹊跷?” 红妈妈听罢眉头一皱, “竟有此事?” 沈青卿点点头。 “呵~!” 红妈妈冷笑一声,叉着腰在屋里转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看来这薛夫人是想买你回去给她儿子冲喜,再给他们薛家留个后啊!” 留后? 沈青卿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她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连连摆手, “万万不可呀妈妈,卿儿这个月刚满十五,身子骨还没长好呢,哪能生儿育女?这薛家我去不得,妈妈您替卿儿回绝了!” 红妈妈此时却莫名其妙的变了脸色,带着隐隐的兴奋。 只见她扯起裙摆盘腿坐到了床边上,嗔了沈青卿一眼说道: “傻丫头!生不生还不是你说了算?妈妈这有的是避孕的药丸, 那薛夫人既然巴巴的来买你,她那好儿子定是要不行了,能不能行的成房都说不定,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最好你进门两天他就死翘翘上西天,到时候你便寻机会在薛老爷面前晃上两圈…… 那个老东西可是急色的很,此前也没少和姑娘们打听你,到时定是忍不住把你收房, 哼哼~回头你就跟了薛老爷,气死那个臭八婆!让她今日在老娘面前这般耀武扬威的摆谱!” 什么??薛老爷竟然也惦记过她? 那若真的去了薛家,不仅要做暖床的洗脚婢,还有可能会被薛老爷纠缠? 想起这种可能,沈青卿心头顿时泛起一阵恶心, “妈妈我不愿去薛家,及笄礼还有几日,卿儿想等等五爷那边……” 红妈妈正在脑海中勾勒着沈青卿把薛夫人气个半死的解恨画面,一听她提起五爷,不由得咂咂舌又嘶了口气, “五爷也真是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眼看着到日子了也不说给个明示,弄得人心里头七上八下巴巴的盼着~ 哎…他那等出色的极品男人,别说你放不下,便是老娘我都放不下。” 红妈妈看男人的眼光一顶一的毒辣,她自打瞧见盛五爷的第一眼,便知他是男人中的真男人! 哪个女人若是能跟了他,那绝对是赛过活神仙,幸福一世的呀! 沈青卿搬出五爷这座大山后,便观察着红妈妈的反应, 见其这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只眼睛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嘴角还挂着暧昧的笑容。 顿时被她这眼神瞄得心头直发颤,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 “妈妈瞧什么呢?您快去回了薛夫人!” 红妈妈也意淫的差不多了,心满意足的抚了抚发鬓,起身言道: “说什么傻话,若是拒了薛家,五爷又不来怎么办? 老娘我先吊着他们,左右及笄礼也没两日了,到时候咱们再决定也不迟。” 她嘴上这般说着,其实内心还有一层旁的打算。 等到了及笄礼那日,陈老爷和薛家少东家都来争着出价抢人,没准这千两的价格还能往上抬一抬,到时候老娘不就还能多赚一笔了? 红妈妈想到这些立马心花怒放,就连方才被薛夫人气出来的怒火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后,哼着小曲扭着腰肢出去了。 沈青卿又不是傻子,岂会猜不到红妈妈在想什么? 她不禁有些生气,暗骂这个黑心的老虔婆! 千两白银已经是天价,若是到了十六那日价格再往上抬,她还钱得还到什么时候去啊? 沈青卿这厢忧心着银两的事,红妈妈那方说了半晌才把薛夫人送出醉仙楼,让其待到十六那日再来。 薛夫人是商人的妻子,见惯了各种做买卖的手段,自然明白这老鸨子想等到十六那日待价而沽,价高者得! 看样子这千两银票都拿不下了?真真是好大的胃口! 薛夫人气得头顶至直冒烟,出门就回头狠狠唾了醉仙楼一口。 第47章 行舟兄,那花娘她是蓄意接近你! 顾行舟今儿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 恨不得此时正当空的金乌立马落下去,明日快着些到来,他就能去和心上人见面了。 顾行舟昨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便打算好了一切。 明日见到卿娘,便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只要卿娘点头,他便立刻迎她进门,即便是因此得罪了燕王府他也不惧。 回想起那日在小舟上两人独处时的一幅幅画面,顾行舟胸口便砰砰直跳。 她朝自己笑得时候那般轻松自在,想来也是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 顾行舟正心情愉悦的憧憬着日后的生活,下人来报,说是其好友秦酒登门拜访。 他这会儿正需要个人来分享喜悦,听闻好友来了不由得面露笑容,难得主动出门将人迎了进来。 可惜的是,秦酒今日来此并非是听顾行舟分享喜悦,而是来泼冷水的。 见顾行舟眉眼间满是笑意,秦酒便知他与那花娘定是有了接触,不由得蹙起了眉,沉着语气开口道: “行舟,那花魁要不得!此女心机颇深绝非善类,你万万不可被她外表所迷惑,做出让家族蒙羞之事啊!” 此话一出,顾行舟的满腔欢喜顿时被浇熄,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瞬间变了神情,目光中隐隐有了怒意, “秦兄这是何意?旁人也便罢了,你不该不明白我的心意。” 秦酒见他如此,深深叹了口气,劝慰道: “我知你对那女子动了真心,我也知她之美貌世间难寻,但她……不配坐你顾家主母之位!” “秦酒!” 顾行舟听好友竟说出此等不尊重卿娘之言,顿时面露戾色,反驳道: “困于青楼非她所愿!她尚未及笄仍是少女完璧之身,不比旁的女子差,怎么就不配做我顾行舟的妻子了? 还是说你嫌弃她乃贱籍?这个更好办,花些银钱销了便是!” “行舟,我说不配并非是指她的出身!” 秦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苦着脸来回转了两圈,这才咬咬牙道: “我怀疑这花魁是在利用你,她出现在你面前便是想要引诱你对她动心,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图你的钱财啊!” 顾行舟听完这些话,面色铁青,目光冷冷的问他: “何出此言?” 秦酒见好友一副随时要暴走的架势不禁长叹了一声,将其按坐在椅子上, “你冷静冷静,听我和你说……” 他神情严肃的开口,将昨日听来的一件事缓缓道出。 昨日秦酒和友人在酒楼吃酒,席间出去上茅房的途中听到两个酒过三巡的男子在闲谈,言语中提到了顾行舟。 秦酒听到好友的名字便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却不想这一听就听得他瞬间没了继续饮酒的心思。 那个说话的男子是媒婆的儿子,他老娘前阵子与他讲过一桩趣事。 说是有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从她手中买了一张名单,那单子上罗列着整个北平所有未娶妻的青年才俊。 这还不完,那姑娘还特意打听了那些人中哪位财力雄厚,哪位容貌出色,就连行事风评都细细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男子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言语中带着戏谑: “你说那姑娘打听这些作甚?是想要钓个金龟婿?还是说她已珠胎暗结想寻个冤大头? 啧啧啧,也不知那小娘们长得什么模样,心思倒是狡猾深沉的很呐……” 秦酒说完这些,看了眼面前一言不发的好友,偷偷打量着他的反应。 顾行舟愣了一阵,随即嗤笑一声,颇不在意的说道: “街上戴帷帽的女子数不胜数,你莫不是听到帷帽二字便想到卿娘身上?” 秦酒似乎猜到他会这般说,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我也不想往沈卿娘身上想,可近些日子同名单上那些男子有牵扯的唯独她一个! 薛记的少东家,你,还有燕王府的五爷,正正是那名单上的上上人选啊! 哦对,单子上还有那李府的公子,虽说未听闻他和沈卿娘如何,但我有位府学的好友说李秉已多日未曾露面,连府学都没去,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我猜八成和那花魁脱不开干系!” 顾行舟不是傻子,好友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忽得回忆起两人初遇时的画面, 自己立于窗边,而街边的少女恰好摘下了面纱……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一眼,只那一眼,他便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那般美好的初见,怎么可能是蓄意安排呢? 她一个出行不便的女子又从何处得知自己的行踪? 顾行舟搭在椅子上的手用力握紧,直到青筋都爆了出来。 忽地,他脑中猛然想起一件事,立刻扬声道: “来人!” 院中侯着的乔三听到动静立刻进了门,拱手听令。 “你可还记得那日跟踪我的小乞丐?”顾行舟问道。 乔三点点头, “小人记得。” “去查,看他和谁走得近,整日又做些什么。” “是!” …… 红妈妈请走了薛夫人后,沈青卿的心绪便一直平静不下来,总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萦绕在心头。 她看了眼窗外被白云遮住的金乌,美眸眯了眯。 不会是又要有什么变故…… 马上就是十六,若是顾行舟那里再出差头,自己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乔三的速度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就把小乞丐虎头的事查问的一清二楚。 顾行舟负手立于书房,闭着眼背对乔三,一言不发的听着他的回禀。 直到乔三说完最后一个字,顾行舟才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额角青筋暴起眼底满是戾气,与沈青卿面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纯情少年判若两人。 乔三看不到自家公子的神情,却也能在他的背影中感受到他此时的怒意。 这些日子公子对那花娘有多上心他都看在眼里,不成想竟是这般结果。 乔三心疼主子,拧着眉开口道道: “公子,待小人去捆了那花娘……” “退下!” 顾行舟冷声打断道。 第48章 顾行舟他没来 傍晚时分,燕王府。 此时燕王的书房之中,盛淮安和几位兄长都在,一个个皆是态度认真的听着父亲的吩咐。 “今日守城统领来报,有几个鞑子扮成我大魏子民混进城中, 瞧那几人皆是身形魁梧目光狠厉,想来必定身份不凡,你们兄弟几人各司其职,交待好手底下的人都盯紧了!” “是!儿领命。” 兄弟几人异口同声,唯有盛淮安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未多言语。 燕王神情严肃,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几个儿子。 老大身为世子,待人宽和有礼,行事向来稳妥,让他很是放心。 老二做事毛躁略微中庸,但好在听话,就是过于轻浮好色了些。 瞥见老二眼底的青色,燕王顿时想起王妃说老二弄了个妓女进后院的事,顿时蹙了蹙眉训斥道: “年纪轻轻沉迷酒色!就不怕被掏空了身子?” 兄弟几个都在,父王唯独斥责他一人,老二难免有些挂不住脸,但他也没胆子反驳,只蔫头巴脑的听训。 心头不服道:您老不也那么多妾室呢?我不过一妻两妾而已…… 燕王即便猜不到其心头所想,也能料到老二没有悔改的意思,便嫌弃的瞪了他一眼挪开视线。 看向老三老四,这俩前者油嘴滑舌学了老二,后者敦厚老实随了其生母,倒也还算省心。 最后,燕王的目光停在了老五盛淮安的身上,眼中顿时显露出欣赏疼爱之色。 老五虽年岁最小,却是最像他的儿子!十四岁开始便随军征战沙场,如今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军师多次称赞其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几次领兵讨伐他国,皆是大胜而归。 去年鞑子来犯,便是老五作为副将带领一万精锐兵杀入敌营,直取敌军将领首级。 想起这些事,燕王的脸色便缓和了许多,眼中更是染上了笑意,开口提点老五道: “上次你取了鞑靼王子的首级,此番恐怕来者不善,你定要多警醒着些。” “是。”盛淮安面无表情的回道。 燕王见状心头无奈,暗暗吐槽: 这儿子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冷了些。 老子费心提点这么多,若是换做其他几个儿子,早就趁机溜须拍马几句,他可倒好,半天憋出一个“是”字, 臭小子! 要事都已经交代下去,燕王便准备让几个儿子各自散去,张口前却又猛地想起另一件事。 他蹙了蹙眉,目光再次看向盛淮安,沉着脸问道: “老五!本王怎么听说你也同个花魁纠缠不清?你尚未娶妻,怎可如此荒唐行事不顾忌名声?就不怕那些大家闺秀都不愿嫁你?” 老二盛淮南方才被燕王训斥后便心中不服,眼下见父王也开始训老五,顿时乐了,幸灾乐祸的看着盛淮安。 世子则是拧了拧眉,略显担忧的看着老五。 被训斥了的盛淮安倒是反应不大,他垂眸思索片刻便抬眼看向燕王,语气波澜不惊的回道: “儿有分寸。” 若是换了旁的儿子说出此等言语,燕王必定会认为这是在和自己顶嘴。 可老五不同,这孩子打小就不爱说话,从来都是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的主,故而眼下听他如此回答,燕王倒也没有真的怪罪,只是瞪了他一眼道: “有个屁的分寸!你眼下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青楼那种地方少去为好!” 盛淮安拱了拱手,未再多解释。 兄弟几人自燕王的书房出来,便顺着鹅卵石铺的小道同行回东六所。 途中,世子和盛淮安并肩走在前头,低声嘱咐着: “父王说的是,那花娘身份不够,你宠她一日两日也便罢了,如今传得不少人都知晓实属不妥,以为兄看,你当适可而止。” 盛淮安点点头,“大哥,我自有分寸。” 得,又是这句。 世子无奈的横了一眼自己这嫡亲的弟弟,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回了暮苍阁,派出去查沈青卿的暗卫早已等候多时,见主子回来忙上前回禀: “五爷,属下暗中查问了三个醉仙楼的人,她们都说那沈卿娘根本不会水, 去年灯节时还不小心被人挤到水中险些溺死,是被那老鸨子救了上来的……” 盛淮安听罢眸光一凛,下意识看了眼醉仙楼的方向,眼中尽是了然之色。 翌日,盛淮安没去卫所,而是换了身不显眼的衣裳去了醉仙楼所在的那条街。 他寻了处隐蔽的位置躲着,两眼一直盯着醉仙楼的后门。 赵玄不知道主子要做什么,却不敢开口多问,只能老实巴交在其身后跟着。 沈青卿昨夜睡得不大安稳,期盼中又隐隐藏着些许不安。 清早起来时瞧见镜中略显憔悴的自己,她笑了笑, 如此也好,柔柔弱弱的模样更容易打动人。 因此她并未点妆,只简单打扮了下自己, 挑了件颜色素净的衣裳,发髻上仅戴了两朵粉色绢花,整个人看起来清新雅淡,楚楚动人。 沈青卿叠好了顾行舟的那件披风,哄了红妈妈几句后便戴着帷帽自后院出门。 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左右。 沈青卿向来守时,她怕自己会迟到,脚下步子便放快了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后还跟个大人物。 到了那日两人定好的雅间,沈青卿推门一看,脸上顿时闪过意外的神色。 屋内无人,她竟然先一步到了? 沈青卿有些失望,行至窗边朝外望了望,街上行人不少,却没有那道她此时想见的身影。 回想起前日两人分别时顾行舟的满脸不舍,她抿了抿唇, 莫非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漏刻中的细沙不断下落,两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顾行舟都迟迟未曾露面。 沈青卿的心越来越沉,莫名的慌乱使她越发不安起来。 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顾行舟依旧没来。 沈青卿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而她刚走到楼下,隔壁厢房的门无声打开, 冷着脸的顾行舟自内里走出,目光淡淡的跟随着她的背影。 第49章 我只是你众多人选中的一人? 盛淮安冷眼看着顾行舟在前头跟踪沈青卿,漆黑的眸间透出几分不解。 赵玄在一旁更是看得满头雾水,没忍住凑到主子身边,小声问道: “五爷,这顾家公子是在作甚?明明约了人家姑娘却不露面,眼下见人走了又巴巴的尾随着,莫不是想要干什么坏事?” 顾行舟此人风评很好,除去上次出手暗算了盐商陈栋之外,盛淮安这些年都从未听说他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恶事,便是父王提起此人都是满口赞许。 眼下对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想来也不会做那些过分之举。 盛淮安横了赵玄一眼刀,“闭嘴。” 赵玄顿时一个激灵,乖乖照做,两个唇瓣抿得严严实实,不敢再废话。 …… 沈青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丝毫不知身后跟着两拨人。 她心头此时满是失望和茫然。 虽然不知道顾行舟为什么会失约,却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大概不会帮自己赎身了。 心情低落了一会儿,又逐渐涌上了些许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沈青卿拧着眉,思忖了片刻决定去寻虎头,让其去打听打听顾行舟去哪了,会不会是临时有事离开北平了? 倒也巧,虎头正也想去醉仙楼找沈青卿,两人恰好在巷子里走了个碰头。 “卿儿姐姐!太好了,我正有事想要和你说!”虎头兴冲冲的跑过来,拉起沈青卿的手就躲进了一处角落之中。 小家伙也不知道钻哪去了,头上还沾着不少草叶。 沈青卿伸手为他一一摘下,又解开了发绳,准备帮他重新梳小揪揪。 虎头急着说事,头也不回就叭叭起来: “姐姐!昨天有人向别的乞丐打听我的事!问我平日里都和谁接触,还问我整日都做些什么!”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跳,正为他梳辫子的手顿在那里, “那乞丐可说了?” 虎头摇摇头, “他什么都没说,姐姐,你说这人打听我的事做什么呀?不会是见我机灵想要卖了我!” 沈青卿此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 那人哪里是要打听虎头的事,他是在通过虎头查自己…… 那个乞丐没说,却不代表旁的人也不说,想来那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虎头的关系。 难怪顾行舟今日没来,原来是他都知道了啊,那他是不是很生气? 沈青卿叹息一声,为虎头梳好了朝天揪,刚想安慰他两句就觉得自己身后好似站了人。 她心头顿时警铃大响,扭过身迅速将虎头护到身后,随之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顾行舟就在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 他薄唇紧抿,神情冰冷,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满是怒火和凉意。 “你们果然认识。”他说话时,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沈青卿心脏一顿,下意识就想开口解释,可她张了张口才发现没什么好解释的。 顾行舟缓缓走了过来,行至她的身前站定, 原本温润的如玉少年此时满身戾气,压迫感扑面而来。 沈青卿抿了抿唇,在兜里拿了几个铜板给虎头,柔声道: “去买几个包子吃,姐姐有话和这位公子说。” 虎头自然认得顾行舟,见他此时神情不大对劲,不免有些担心,紧张的看着沈青卿摇摇头,不愿意走。 “去,听话。” 沈青卿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之将他推离。 小家伙一步三回头,直到其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沈青卿才回过身,重新抬眼看向顾行舟,红唇轻启, “公子可是有事要问我?” 顾行舟此时脸色十分难看,看得出是在强压着怒火。 冰冷的目光在沈青卿脸上停留,似乎想要通过她的眼看到她的心。 气氛就此凝住,好半晌他才开了口,言语中没有丝毫温度, “在张媒婆手中买了整个北平尚未婚娶男子名单的人是你?” 沈青卿神色一僵,瞬间明白了问题出现在何处,原来是那媒婆出卖了自己。 看着眼前少年的怒容,她羽睫颤了颤,开口回道: “是我。” 顾行舟听罢握紧了拳,又问: “你故意接近薛礼,诱他对你动心,却不想他只想纳你为妾,你不甘愿作妾便换了下一个人选?” 沈青卿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了个“是”字。 “李秉呢?可是因你被禁足府中?” 什么?李秉被禁足了吗? 怪不得虎头没在府学门口等到他…… 沈青卿闻之惊讶,心头愧疚更浓,咬牙点了点头。 顾行舟听到此时脸色已经犹如锅底一般。 他自嘲一笑退后了两步,看着沈青卿的目光中满是嘲讽, “我顾行舟也一样!只是你众多目标中的一人, 街边的初见,酒楼门口的巧合,每一次都是你的有意安排,都是你想引我入套的手段! 你故意摘下面纱,故意遗落手帕,故意撞到我怀中,故意掉落帷帽……一切的一切都是蓄意引诱。” 他每说出一个字,沈青卿的脸色便白一分。 原本红润的唇瓣已被她抿得失了血色,本就憔悴的面色眼下看起来更是娇弱不堪。 沈青卿想开口说不是,想解释说自己和他的那些“偶然”的的确确都是真的,却又觉得这话即便说出来也是枉然。 彼此间的信任分崩离析之后,再多的解释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垂下眸,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那双撩魂慑魄的媚眼。 “对不起。” 她轻轻说道。 随之将手中的披风放到一旁的大石桩上,转过身离开。 顾行舟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娇小身影,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 暗处,看了个全场的赵玄此时也跟着叹气,小声和主子嘀咕道: “唉……这小花娘可真厉害,瞧瞧这顾公子被她伤的,怕是心都碎了。” 盛淮安没搭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沈青卿离开的方向,低声问道: “你不是说那名单上有我?怎么不见她像勾搭旁人那般来勾我?” 第50章 五爷,她去勾搭您了! 赵玄听到五爷的话立马睁大了眼,小声反驳道: “爷您忘了不成?这小花娘前阵子日日跑到卫所去给您送吃食,今日点心明日桃花羹的, 不是还写了什么邀宠诗?勾搭您时用得手段可比他们多多了!这几个人也配和您比?” 盛淮安听出其言语中的攀比和不服气,睨了赵玄一眼言道:“不一样。” 他很清楚,那时候沈青卿去卫所找自己都是受那老鸨指使,目的不过是为了解封醉仙楼罢了。 而她绞尽脑汁接近这几个公子哥,才是出自她本心。 至于其目的…… 盛淮安眯了眯眼,无声的跟了上去。 明明已是炎热夏日,沈青卿此时却觉着有些冷。 走出巷子之前,她重新将帷帽戴好。 面容被轻纱这么一挡,嘴角的那抹笑意瞬间消散,强压了半晌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被当场撞破的难堪,被冤枉了的委屈,伤了人心之后的愧疚……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酸涩又揪心。 她禁不住鼻间一酸,眼泪就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也不想这样的,不想别有用心的去接近他们, 不想虚意逢迎,不想强颜欢笑,更不想以色侍人存心勾引。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想活下去,想带着阿庭好好过日子。 沈青卿知道自己利用对方的感情很卑鄙, 可她也曾下定决心,不论最后是谁为她赎身、带她逃离死局, 她都会一心一意待对方,真心实意的和他在一起,尽自己的所能来帮助他…… 可现在不行了,最有可能帮她的人此时恨她入骨。 沈青卿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深深吸了口气。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必须得镇定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其实那名单上还有两位公子,只是沈青卿不想再用这种法子了。 想起自己“青莘”的身份,她目光定了定,脑海中忽地闪现出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盛五爷, 这个从最开始就被她淘汰了的人。 或许……自己可以和他做个交易。 心中做好了盘算,沈青卿便直接去驿站雇车,马不停蹄的朝着卫所方向而去。 赵玄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挠了挠后脑勺,朝身前的盛淮安道: “五爷,她去勾搭您了。” 盛淮安此时的脸色有些难看,侧首横了他一眼, “还不去取马?” 赵玄嘿嘿乐,“属下这就去!” 左都司卫所。 沈青卿一下马车,门口的两个守门士兵便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八卦和兴奋。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花娘? 我看像!这是来找咱们五爷了! 两人正用眼神对着话,沈青卿步履款款走了过去。 她的情绪早已恢复了从容镇定,嘴角又重新扬起了温婉的笑容,屈膝一礼后开口道: “两位官爷安好,小女子沈青卿求见五公子,有要事相商,可否劳烦二位去通传一声?” “姑娘来的不巧,五爷他今日不在卫所。”左侧的守卫态度温和回道。 沈青卿听罢眉头微蹙,暗暗揣摩着其言语中的真实性, 是真的不在,还是搪塞自己的理由? 她正琢磨着,就听到有人在里头高声道: “让她进来,五爷早就回来了!” 沈青卿心头一喜,立马抬眼看了过去,竟是五爷身边那位贴身侍卫!她曾得罪过那位。 两个守卫也是面露惊讶,回过头问道: “五爷何时回来的?我们在这守了一早上没看到啊?” “就是啊。” 赵玄心中哼笑,暗道:五爷是从后头翻墙进来的,你们能看到才怪! 他无视了守卫的问话,大步走到沈青卿身前,开口道:“你同我来!” 沈青卿含笑道谢,亦步亦趋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路无话。 沈青卿这次被引到了书房,她进门时,盛淮安正坐在中间的主位上拧眉看着一张纸条。 她上前屈膝一礼,态度不卑不亢,“小女沈青卿见过五爷。” 盛淮安听罢放下了纸条,目光探究的看向她, “寻我何事?” 沈青卿没说话,而是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赵玄,其用意不用言表。 赵玄缩缩脖子装没看见。 盛淮安挑了挑眉,思忖一瞬后瞥了赵玄一眼,示意其出去。 主子下令,一心想看热闹的赵玄躲不过去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门。 室内仅剩她二人,沈青卿抬手摘下了帷帽,随之朝着盛淮安深深福了一礼后,开口道: “小女子今日来是想和五爷做一个交易,望五爷成全。” 说话时,她两眼直直看着盛淮安,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丝微表情。 却不想竟在这位爷的脸上瞧出了几分不自在,像是在……紧张? 他紧张个什么劲儿?该紧张的是自己? 盛淮安听到她的话后未搭腔,只是眼中闪过些许意外。 屋内足足安静了两息,他才抬眼看她,开口问道: “你要与我作何交易?” 虽反应冷淡,却没有鄙视轻蔑之意。 沈青卿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眼左侧的椅子,“我可否坐下说话?” 盛淮安微微颔首,并未拒绝。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神情认真道: “我愿以青莘之名为五爷所用,恳请五爷为我赎身,销去贱籍,救我姐弟二人出醉仙楼。” 盛淮安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脸上虽无甚表情,心头却涌起了几分意外,再一次对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另眼相看。 这小姑娘年虽不大,本事倒是不少,光是哄人的面孔便有好几副。 面对薛家、顾家那几位公子哥的时候,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 又是以文会友,又是以色撩人,怎么到了自己这就没了那些讨巧的心思,反而开门见山的要做交易了? 以青莘之名,倒是有趣。 其迟迟不语,沈青卿心头便有些七上八下。 他投来的目光过于锐利,让人禁不住头皮发紧。 沈青卿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咬了咬牙再次开口: “我懂倭语,也看得懂鞑靼和金人的文字,想来这些都能为五爷效力!” 第51章 五爷您听我给您画大饼! 大魏这些年内安外乱,同倭人、金人以及鞑靼之间战事不少,其中最不安分的便是鞑靼。 沈青卿前阵子日日看邸报,自是对这些局势了如指掌,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懂这些语言并非什么好事,很有可能被人当成细作给抓起来。 但她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亮出这把有利有弊的双刃剑,现在就要看盛淮安是否愿意给她一个施展自己能力的机会了。 两两无言,气氛一时间安静的可怕。 沈青卿指尖紧紧捏着衣角,因着过于用力而隐隐发白。 盛淮安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 他现在着实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小花娘了。 若是说此前对她身份有着十分的怀疑,那么现在听她爆出这等本事后,十分的怀疑便降成了三分。 毕竟这种懂多国语言之事她若自己不暴露,旁人是无法知晓的。 哪个做细作的会蠢到自露马脚? “你为何会懂这些语言?从何处学来?” 盛淮安眉头微微蹙起,身体前倾,言语中带着明显的质问。 沈青卿听罢无声一叹,有些难以启齿,硬着头皮道: “五爷,您可还记得我曾弹过的那两首曲子?我曾说那些皆是于梦……” “怎么?你又想说这些亦是梦中所学?” 盛淮安明显有些不耐烦,冷声打断。 沈青卿知道这个说法听起来就像哄骗三岁小孩,但她总不能说实话实说自己是穿来的,怕是会立马被当成妖怪捆了烧死。 她此刻只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从容自若,语气诚恳的说道: “五爷勿怪,有些事怪力乱神,望您谅解我不好直言, 但我沈青卿绝无半分歹念,今日敢站在您面前暴露底牌,便是将我姐弟二人性命皆交付与您,想来以您的手段,若想取我等性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我如今来此坦诚相见,真真切切只是为了寻一安身之处。” 沈青卿说话时目光真诚无比,眼中隐隐带有期盼。 盛淮安听后身体向后靠了靠,没再追问什么,眼底的那一丝不耐也悉数散去。 他沉默了片刻,随之将桌案上倒扣着的纸条往前推了推,言道: “你看看这纸上写得什么?” 沈青卿听罢紧绷着的心弦顿时一松。 很好,这是老板要考验自己了! 她立马起身上前,拿着纸条迅速看了一眼。 上面写得是鞑靼语,沈青卿轻声读了出来,随即抬眼看向盛淮安,解释道: “是‘务必不可轻举妄动’之意。” 小姑娘声线轻柔,说鞑靼语时竟出乎意料的悦耳动听。 这纸条是手下之人在一只灰枭身上截下来的暗信,想来是什么人给城内鞑子传递的指令。 盛淮安也能看得懂少许鞑靼文字,自然知道沈青卿说的没错。 他微微颔首,想了想道: “大魏军中懂各国语言之人大有人在,我为何要花上千两白银去换一个身份不明之人?” 呵,不愧是有勇有谋的盛五爷,是谁说他不善言辞的?这简直就是谈判的高手好吗? 这话中之意无非是在暗示自己,若想让他出手赎人,仅仅会几个国家语言远远不够,得把你所有的本事都给爷亮出来看看! 沈青卿会的东西可多了,懂得如何风力发电,知道如何制造火药,还记得许多矿产资源的位置分布…… 但这些她现在不能说出来啊!现在过多的暴露只会让他把自己当成怪物关起来。 沈青卿心中暗暗吐槽,面上却只能维持着“真诚”和“老实巴交”。 她垂眸作思索状,几息后一脸认真的画起了大饼, “不如我给五爷写张欠条,那千两白银我定会在一年之内连本带利的归还, 我亦能向您保证,我沈青卿能为五爷带来的定会远比一千两要多的多!” 小姑娘字字掷地有声,言语间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盛淮安听罢竟然笑了。 虽然那笑容只是一闪而逝,却也被一直盯着他看的沈青卿给捕捉到了! 她见之顿时信心暴增,眸间都亮了几许,满眼期待的望着他,心道: 怎么样?我给你画的大饼香!?快点头答应我! 就在沈青卿无比期待答复之时,盛淮安起身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她身前,垂眸居高临下的说道: “既如此,便拿出你的本事与诚意来, 两日内,你以青莘之名写一篇称赞北地之主的文章出来,若文章能让我满意,你的交易我便应下。” 他太高了,沈青卿不得不仰起头回视他。 宽厚的臂膀魁梧有力,站在对面显得沈青卿愈加的娇小。 这人,明明只有二十岁,却有着让她招架不住的慑人气场,上战场征战杀敌过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听完他的话,沈青卿有些开心,嘴角不禁勾起了笑,用力点点头后信心满满的回道: “好!我一定会让五爷满意!您就准备好银子!” 小姑娘眸间晶晶亮,带着几分难得的天真,看起来很是高兴。 盛淮安对于她毫不畏惧的回视有些惊讶。 这样近的距离,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敢这般迎上自己的目光。 要知道,便是手下那些杀过敌的兵将在面对他时,也没几个能经得住如此近距离的对视。 她似乎,一点也不怕自己啊…… 沈青卿当然不怕盛淮安。 她眼下的示弱与屈服不过是无奈之举,只是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自保罢了。 如今盛五爷已经出了“考题”,沈青卿恨不得立刻回去写文章,顺利过了笔试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思及此处,她朝着盛淮安行了一礼,笑眯眯的说道: “那我就先行告退,五爷您这两日记得看社稿!” 说完她便准备离开。 盛淮安却在这时开了口, “且慢。” 沈青卿脚步一顿,疑惑的看着他。 只见其迈着长腿走到书架前,在一个暗格之中取了一支小瓷瓶出来。 “过来。”他吩咐道。 沈青卿看见那瓷瓶就心头一突。 这人要做什么?别是要给自己喂毒药? 她红唇抿了抿强作镇定,小步小步挪过去,试探的问道: “五爷这是?” 盛淮安仿佛未察觉到她的紧张和防备,只面无表情的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随之伸到她的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吃了它。” 第52章 我是不是中毒啦?! 男人的手很大,形状却格外好看,指身修长,线条完美,有的地方带着明显的茧,似乎是常年握着兵器磨出来的。 就是这样好看的一只手,上面此时托着一粒药丸,圆滚滚,黑乎乎,看得沈青卿眼皮直跳。 “吃了它。”手的主人冷冷吩咐着。 沈青卿眨巴眨巴眼睛,抬眸看他,心头把他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了个齐全,嘴上却只能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五爷,能不吃吗?” 盛淮安听罢眉梢微微挑起,并未说话,只是那眼神似乎在说: 你觉得呢? 沈青卿没了法子,视线重新落回到那粒药丸上,心头暗暗猜起盛淮安此举的用意。 这玩意不会就是电视剧里大反派用来控制手下棋子的毒药?一个月要吃一次解药那种? 又或者,这只是普通的药丸,不过是这位爷用来试探自己诚意的手段? 毕竟他若真的想弄死自己有的是手段,完全没必要用颗药丸子来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沈青卿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拿起药丸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口中。 这药丸入口即化,口感酸中带有几分苦涩,顿时苦得她皱起了眉。 沈青卿扁了扁嘴,指着桌案上的茶壶,出口的话有几分含糊不清: “我能喝盏茶吗?” 盛淮安此时正背对着她将药瓶放回暗格之中,闻言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能,会影响药性,你回去。” 沈青卿听罢狠狠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说了句“告辞”后疾步离开。 喝茶解药性?那还不好?她现在就回去连喝三壶浓茶!管他什么药性全都解了才好。 沈青卿说办就办,回了醉仙楼便往自己肚子里咕咚咕咚灌茶水,把一旁的沈庭看得瞠目结舌, “阿姐!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渴成这样?” 沈青卿哪能和弟弟说实话,只一碗接着一碗的喝,趁着歇气儿的工夫回他道: “没事,我就是渴了,对了,阿庭去给姐姐研墨,我把这半壶喝完就要写文章。” 沈庭向来对姐姐的话言听计从,闻言立刻点头,乖乖的跑到书桌旁研起墨来。 沈青卿这厢喝完了整整两壶就有些喝不下去了,身体轻微动上那么一下,就能听得到肚子里哗啦哗啦的水声。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肚子疼!而且越来越疼! 她有些害怕,苦兮兮揉着肚子,心头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盛淮安方才给自己的那粒药丸不会真的是毒药? 至于吗?自己一个弱女子,在他家的地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啊? 就他这种不信人的行事作风,还想让自己写文章夸他老爸?我呸! 沈青卿心头再是不忿也只能暗暗腹诽,在她连着跑了七八趟的茅房后,腹痛总算是减缓了许多。 看着跑的两腿直打颤的姐姐,沈庭急得变了脸色, “阿姐!你等着,我这就去请萧医女来!” 沈青卿刚要拒绝,想了想又觉得可行,正好可以让医女诊诊自己有没有中毒。 她连忙点头,叮嘱沈庭快去快回,随即坐立不安的在屋里转圈圈。 小家伙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医女请了回来。 这位医女姓萧,经常来醉仙楼给姑娘们看诊,故而对沈青卿姐弟俩也算是熟悉。 她净手后将指尖搭在了沈青卿的手腕上,听了会儿脉后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几番认真的查问之后,医女神情温和的安抚道: “没什么事无需紧张,姑娘是不是受到了惊吓?你这是惊悸过度引起的腹泻,多上几次茅房便好了。” 惊吓?可不就是惊吓么?她都快被那粒药丸吓死了! 沈青卿眨眨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医女问道: “我真的没事吗?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中毒了?” 医女听罢笑着起身, “没有的事,姑娘脉象很好,并无中毒之相。” 有了医女的话,沈青卿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不少,付好诊金后亲自下楼送她。 在后门送走医女,沈青卿一回身就看到了虎头,小家伙正坐在门口的大石墩上,眼巴巴的盯着她看, “卿儿姐姐你没事?那顾公子可有为难你?” 沈青卿看出了他眼中的关切之意,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这小家伙上午看到了盛怒之下的顾行舟,又被强迫着支开,想来这大半天一直在担心自己。 她走上前摸摸小家伙头顶上的揪揪,一脸温柔的说着没事。 虎头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 “姐姐,那我以后还用跟着顾公子吗?” 沈青卿嘴角荡起一抹苦笑,摇摇头回道: “不用了,你以后不用再跟着任何人。” 虎头闻言顿时露出失落的表情,着急道: “为什么?姐姐以后用不到我了吗?” “怎么会?虎头这么机灵,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事情要你帮忙!” 沈青卿揉了揉他的小脸以做安抚。 小家伙为自己担惊受怕了大半日,沈青卿决定犒劳犒劳他,便领着人绕去了前街,给他买炒栗子吃。 弟弟阿庭也喜欢,沈青卿直接买了两包,给虎头一袋再自己带回去一包。 与此同时,对面的一家馄饨馆中,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刚吃饱了肚子,一抬眼便看到了对面正买栗子的一大一小。 其中一人色眯眯的摸了摸下巴,两眼直冒光,扭头朝中间的年青男子道: “老大!您快看那边那个小娘们,身上白的好像嫩豆腐!” 另外一人也吸溜吸溜口水接过话, “真他娘的白啊!可惜看不到相貌,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 中间被称作老大的青年男子没说话,只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盯着戴帷帽的少女,目光肆意的打量起来。 旁边桌的几个人听到这一桌的调侃,也嬉皮笑脸插话道: “一看你们就不是北平人,连醉仙楼的花魁都不认识? 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卿儿姑娘,据说有着倾国倾城之姿,美的不似凡人! 别说我们这等凡夫俗子,便是王爷家的五爷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第53章 告诉五爷,十六那日记得早些来啊! 此话一出,中间那位青年男子顿时目色一凛,瞟了眼身边的人。 那人心领神会,立马拎了壶酒跑到旁边桌去套近乎,听八卦似的闲问道: “老哥仔细说说,那小娘们是盛五爷的人?” “嘘~兄弟小声些,王爷家的闲事可不是我们这等人可以妄议的。” “是是是。” “我也都是听来的,据说盛五爷十分看重这位花魁,只是那老鸨不肯松口,得等到十六那天的出阁日,届时谁出得价钱高,那卿儿姑娘便是谁的。” “这月十六?” “正是。” …… 两桌距离不远,魁梧的青年男子将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沈青卿身上,直到其进了醉仙楼的大门,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折腾了一整日,沈青卿也没了写文章的心思和力气,沐浴一番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得很早,起身时揉了揉自己干干瘪瘪的肚子,立马想起了昨天的那粒药丸,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 也不知道盛淮安给自己吃得到底是什么药…… 用罢了早饭,沈青卿便开始琢磨如何写这篇称赞北地之主的文章。 无非就是把彩虹屁包装的文雅一些,更高大上一些,这题其实她会的很。 只是得以青莘之名投稿这一点增加了些许难度。 毕竟她化名青莘时写得文章从不参政,眼下忽得要称赞燕王,就不能夸得过于明显,跟个狗腿子似的只会降低“青莘”的逼格。 反复斟酌了一会儿,沈青卿便有了思路,她打算半句不提及燕王,而是从北平百姓身上着手。 她可以夸赞藩地繁荣,可以细致的描述北平百姓的安居富足,从侧面来烘托燕王是位不可多得的英明之主。 沈青卿深思熟虑之后便开始动笔,措辞可谓是十分的小心,生怕折损了“青莘”的高雅之名。 这一写便写了大半日,沈青卿反复修改方得满意,最后又工工整整的誊写了一遍,这才让弟弟把文章交给虎头,再由虎头投去了兰亭苑。 青莘已经好些日子没出现了,这次的投稿顿时引起了文人墨客的注意力,纷纷传阅文章鉴赏起来。 “他”那篇赞扬北地人文地貌,水土风情的文章很快传遍了文人之口。 有头脑的人,很快就品出了这文章之后的深意,就好比一直格外留意青莘的燕王军师——秦川先生,他看到这篇文章时正和燕王盛淮安父子在一处。 秦川看完之后大笑三声,举着文章递到燕王面前,眼中满是愉悦, “好事!这是好事啊!王爷您看,青莘这般大肆称赞北地,便是对王爷您治理的手段甚为认同,此人看似句句在写北地百姓,实则大有向您示好之意!” 燕王听罢亦大为欢喜,眼中盛满了欣慰之色,看着坐在椅子上一直未曾言语的盛淮安道: “吾儿不错,果然将这青莘收入麾下!” 秦川闻言眼中一亮,走到盛淮安身边提议道: “五公子,眼下青莘既已投入王爷麾下,你干脆将‘他’带来同大伙认识认识?总得来拜见王爷!也不知非躲躲藏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个大姑娘!” 毕竟是父亲的左膀右臂,盛淮安一直将秦川当做父辈来敬重, 因为青莘之事已经多次拒绝他,眼下见其又提起,盛淮安只好起身拱了拱手作为赔罪,嘴上态度却未做改变,言道: “我已答应她不告知旁人,也不会逼她暴露身份,父王已经允准,望军师亦勿再为难。” 秦川已经听这话听了好些遍,见其说辞都懒得换,气得吹了吹胡须干瞪眼。 燕王在一旁看得直乐,爽朗笑道: “本王拿我们家老五都没辙!更何况老秦你?” …… 盛淮安自燕王的议事堂出来后,直接回了自己的暮苍阁。 进门便问院子里的丁管事道: “上次王妃给得养肤丸在何处?取出来给我。” “是。” 丁管事连忙取了钥匙去库房,将那瓶价值连城的药丸取了来。 盛淮安将瓷瓶拿到手中,拔出塞子嗅了嗅,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顿时涌入鼻间, 清新淡雅,格外的好闻。 “这东西吃了可会什么坏处?”他不记得这养肤丸的具体功效,便拧着眉问管家。 丁管家温和一笑,恭恭敬敬的回道: “王妃送来给爷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哪里会有坏处。” 盛淮安听罢没言语,只将塞子重新了装了回去,随即朝着站在不远处的赵玄吩咐道: “你把这个送去给沈卿娘,无需告诉她里面是什么,只吩咐其七天服用一粒,不可断药。” 赵玄拱手称是,接过药瓶迅速离去。 赵玄到访时,沈青卿正在绞尽脑汁的写第二篇彩虹屁。 她也不知道昨日那篇文章会不会让盛五爷满意,便想着多写上几篇,成功的几率也能更大些。 眼下瞧见赵玄送来的精致药瓶,她顿时欢喜的睁大了眼, 这是昨日的文章让盛淮安满意了?所以特意送来了解药? 想到这个可能,沈青卿高兴的眸中晶亮,笑着问赵玄道: “五爷可说了这是什么?” 赵玄摇摇头,“五爷没说,只让我告诉你每七日服用一粒,直至用完,万万不可断药。” 沈青卿听罢用力点头, “好的!我都记住了,官爷代我谢过五爷!” 赵玄虽不是第一次见到沈青卿的真容,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笑靥如花的模样。 他有些不敢看她,迅速垂下眼,道了句“告辞”后转身便走。 心头暗暗道: 这等姿色,难怪那几位公子都被迷得团团转……还是我们家五爷有定力!没有被她的美色诱惑! 红妈妈对于赵玄的到来十分高兴,带着几个娇滴滴的花娘亲自将其送到了门口,还故意拉长了嗓音嗔道: “官爷回去时务必要转告五爷,十六那日可要早些来啊~” 赵玄哪里被女孩子这般围过,臊得脸颊通红,恨不得施展轻功飞起来。 他也顾不上红妈妈的话,挤出姑娘的包围便落荒而逃,花娘们皆是被他这狼狈样子逗得乐不可支。 就在此时,无人注意的隐蔽处,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他看着赵玄离开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危险的光。 第54章 芭比Q了,哪个狗东西暗算我 这么顺利就有了“解药”,沈青卿惊喜不已,瞬间就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骂盛淮安的。 她迫不及待的服用了一粒,意外的发现解药竟然香香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甜意。 讨厌吃苦药的沈青卿很高兴,吃糖丸似的含着解药,又如珍似宝一般将瓷瓶收好,心中默默记住了下次服药的日子。 盛淮安既然着人送来了解药,想来便是自己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么后日的及笄礼,他便会来将她赎走,从此离开醉仙楼,再也不必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想起这些,沈青卿高悬了许久的心忽地就安定下来,眸间满是轻松的欢喜之意。 不知道为何,明明还没到最后一刻,她竟然就完完全全的信任了他, 信任那位她并不熟悉的盛五爷, 似乎只要他答应了,就百分之百会做到。 看着桌案上已经写了一大半的“彩虹屁”,沈青卿眉目含笑的走了过去, 反正已经写了这么多,便当作赠品送给新老板! 再次落笔写那些夸赞之言时,沈青卿就写得心甘情愿了许多,运笔格外流畅。 这一晚,沈青卿睡得格外香甜,压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要被挪走了,那股轻松的雀跃之感简直溢于言表。 清晨起来,她推开窗往外一看,只觉得这北平的天儿都蓝了许多,看哪哪顺眼! 她正美滋滋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时,沈庭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开口便道: “阿姐!后门来了个乞丐哥哥说虎头病了,哭闹着要见你!你快去看看?” 虎头病了? 沈青卿听罢顿时变了脸色,拿起架子上的帷帽便往外走。 阿姐出门,沈庭就不能再出去,这是红妈妈给定下的规矩,故而眼下他再担忧也只能看着姐姐独自离开。 沈青卿到了后门,果然瞧见经常和虎头在一处的那个乞丐二牛正满脸焦急的等在那里,见她出来了便大步上前道: “姑娘快些去!虎头浑身滚烫,我想带他去看郎中却又没有银钱。” 沈青卿“嗯”了一声,眉头紧锁着追问, “虎头现在在家?你可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热的?” 二牛摇摇头说不知, “今晨我去寻他时就发觉他脸上红扑扑的不大对劲,上手摸了摸才知道他发热了, 方才我想哄他去郎中那里看看,他就开始哭闹着要见你……” 沈青卿虽然没养过小孩,但也知道孩童发热若是医治不及时很有可能烧出其他病症出来,她急的不得了,想起小家伙平日里对自己的依赖和关心,脚下的步子便又快了几分。 二牛跟在她的身后,瞧出沈青卿对虎头真心实意的担忧,脸上挂满了愧疚的神情,嘴上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沈青卿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这会儿只恨自己没有翅膀,若能直接飞到虎头身边该多好。 通往虎头家要经过一条巷子,她刚拐进去准备提起裙摆小跑时,停在一旁的马车中忽得跳下一人,迎面便朝她撒了一把粉末。 沈青卿心头一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没想到的是那药粉毒辣的很,她即便戴着帷帽仍是未能躲得过去,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 失去意识前,沈青卿瞧见一个陌生的魁梧男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女子软倒在地,她头上的帷帽也随之滑落,露出了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容。 鞑靼六王子巴特尔走上前,看清沈青卿的容貌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等美丽的女子,难怪能让那个冷面煞神动了凡心。 他蹲下身将昏睡的少女抱起,刚要上车时二牛猛地冲了过来,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你、你们要带她去哪?虎头呢?你说过只要我把她骗来,就会把虎头放了!” 扮成车夫的鞑靼汉子见状一把扯过乞丐的后脖颈, “敢和我们老大指手画脚,我看你是找死!” 二牛被扯着脖颈,脸憋得通红,仍是死死的盯着巴特尔怀中的沈青卿,吃力的说着: “你们…不能……伤害……她,她……是……好人……” 巴特尔睨了手下的人一眼,那人便哼了一声放开手,吓唬二牛道: “那小崽子在他的草棚子里,你若是再不去,就被野狗叼走了!” 二牛听罢心头一松,愧疚的看了沈青卿一眼后扭头便朝着虎头的草棚而去。 碍事的人走了,巴特尔抱着沈青卿上车,马车七拐八拐,很快就隐匿不见。 二牛跑到草棚时,虎头果然在木架床上昏睡着。 他连忙上前叫人,又是摇晃又是洒水的,折腾了半天才把虎头叫醒。 小家伙眼睛有些睁不开,茫然的看着二牛,虚弱道:“二牛哥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没力气啊?” 二牛此时已经急红了眼,给他喂了一碗水后神情严肃的说道:“虎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最喜欢的卿儿姑娘被捉走了……” 二牛并未隐瞒,将今日他被那几个大汉威胁,骗出了沈青卿又害得其被抓走的事都说了出来。 虎头听罢脸色大变,眼中顿时涌上了泪水,哭道: “二牛哥哥,现在怎么办?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利用我抓卿儿姐姐?” 二牛此时满怀愧疚,他摇摇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虎头,你可知道谁能救卿儿姑娘?我们得立刻去报信才行!” 虎头闻言抹了把脸上的泪,坐起身道: “去醉仙楼找红妈妈,那个老婆子手下的龟公都厉害的很,一定能救卿儿姐姐出来!” 二牛听罢却是蹙起了眉,反驳道: “不行!那老婆子心狠手辣,若知道是你我二人害得她的摇钱树被掳走,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虎头喝了两碗水后体力恢复了不少,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那我就去找顾公子,他那么喜欢卿儿姐姐,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二牛这次没有否决他的提议,而是也站起身一脸严肃道: “你去找顾公子帮忙,我去请盛五爷出面,咱们节省时间分头行动,人多力量大,一定要把卿儿姑娘救回来!” “好!” 第55章 我顾行舟再也不会相信她 二牛知道盛五爷在卫所当差,可那里离得太远,若是想快些将消息带过去,就得坐马车。 他想起沈青卿被人掳走时的画面,心头愧疚难安,咬牙翻出自己攒了多年的银子用来雇车。 到了卫所时,恰好遇见盛五爷面无表情坐在马背之上从里头出来。 二牛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一旁的守卫眼疾手快,当即拔刀将人拦住。 二牛不得上前,只能朝着盛淮安高声喊道: “五爷!卿儿姑娘被几个大汉抓走了!您快去救救她!” 盛淮安正准备出门追查鞑靼人的踪迹,听罢神情一凛,目光锐利的看向二牛,冷声问道: “你是何人?” 二牛也不过十三岁,哪里禁得住骁勇战神的强大气场,顿时被震慑得浑身发抖。 强顶着盛五爷的森冷目光,他一五一十将今晨发生的事统统复述了一遍。 盛淮安听罢眉头蹙了蹙,看了眼身后的赵玄道:“把他带上,去那条巷子看看。” “是!”赵玄高声应是,骑马上前俯身拎起了干巴瘦的二牛,便将其放在了身前,随之扯着嗓子道: “带路!” 二牛被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他反应过来五爷这是答应去救人,顿时高兴不已,指了指城中的方向道: “就在醉仙楼南边往后数第三条巷子!” 二牛请人的同时,虎头也费尽周折的找到了顾家公子。 他眼下正在一处宽敞雅致的大宅院里独自喝闷酒,心腹乔三在旁边满脸担忧的守着他。 抬眼见兄弟乔六把虎头这孩子带来了,乔三顿时厉起了眼睛,质问道: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乔六听罢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回道: “这孩子在顾家门口跪了半天非要见公子,若是惊动了夫人就不好办了,所以我才将他带了来,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 虎头顾不上他们兄弟说话,只大步跑到满身酒气的顾行舟身前,一脸急切的说道: “顾公子!卿儿姐姐被坏人抓走了!你快去救救她!” 顾行舟自从和沈青卿分开后便一直在喝酒, 喝累了睡,睡够了喝,几乎没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他被吵吵嚷嚷的呼唤声叫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到虎头的人顿时坐起身子,板着脸问: “你怎么来了?是她让你来的?” “顾公子,卿儿姐姐被坏人抓走了,你快救救她!”虎头带着哭腔重复道。 顾行舟还没有醒酒,脑袋里晕晕乎乎一团浆糊,听到“卿儿”两个字便觉着心口发疼。 他眼睛半睁着,朝虎头轻嗤一笑,冷嘲热讽道: “怎么?这是你们新想出来的手段?美人计被识破就改成苦肉计了? 她被抓走了与我何干?不是还有什么薛公子李公子盛五爷的么?你去找他们啊!寻我做什么?莫不是觉得我最好骗吗?我顾行舟再也不会相信她……” 虎头到底是个孩子,满怀希望的跑来,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急得两眼赤红,眼泪更是流了满脸,噗通一声跪下便朝他不断的磕头,口中央求道: “顾公子,求求你快去救救卿儿姐姐,我真的没骗你,卿儿姐姐她是个好人,我求你去救救她!” 顾行舟压根没听他说什么,拎起酒壶又灌了一口仰头朝后一躺便睡了过去。 虎头还在不断的磕头,乔六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拉起他,叹了口气道: “小屁孩,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就赶紧去衙门报官!你眼下也瞧见了,我们公子喝多了,你便是把自己磕死在这里也是无用之举……” 虎头的脑门这会儿已经磕得通红,听完乔六的话他总算安静下来,回身最后看了一眼烂醉如泥的顾行舟,抿了抿唇瓣。 乔六说的没错,卿儿姐姐那边生死未卜,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 思及此处,小家伙倔强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朝着乔六深深作揖后拔腿便跑。 虎头走了,乔三和乔六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后乔六率先开了口,试探的问道: “要不还是叫醒公子!如果那姑娘真的出了什么事,公子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乔三自小就跟在顾行舟的身边,自然比乔六还要了解他的性子,乔六都能想明白的事他又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乔三不愿意看到自家公子被哄骗,不愿公子再为那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浪费半点心神罢了。 可回想起刚才那小孩磕得脑门红肿的模样,乔三咬了咬牙,终是叹了口气,蹲下身摇晃睡死的顾行舟, “公子,公子醒醒。” …… 沈青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不知塞了团什么东西,撑得她舌头动都动不了,酸乏的直掉眼泪。 她心口砰砰直跳,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用双眼环视着四周。 此处看起来是寻常人家的屋子,家具陈旧破败,屋檐还挂着少许蛛丝。 这是哪?抓自己的人是谁?有何目的?莫非是那个变态陈老爷? 一瞬间,沈青卿想了许多许多种可能,每一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不禁遍体生寒,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不论抓自己的人是谁,都得想法子逃…… 沈青卿迅速冷静下来,刚要尝试着扭转身体,就听到门外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哟,醒了?” 男子声线略带沙哑,有着股草原人的粗狂和野性。 鞑靼人! 沈青卿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瞬间便认了出来。 北平怎么会有鞑靼人? 她心头一惊,目光戒备又不安的望着他。 巴特尔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微薄的唇瓣高高扬起。 他俯身蹲下,如一座小山般横在她眼前。 随之伸手捏住她白嫩小巧的下巴,促使其仰头, “如此美丽的眼眸,果然还是看向本王子的时候才会更让人动心。” 第56章 你们和盛淮安有仇?巧了!我也是! 这人竟然是鞑靼王子? 沈青卿迅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 暗中默默猜测着此人抓自己的目的,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怎么会惹到鞑靼人?不会是抓错人了? 沈青卿心头千回百转,脸上却故意露出惊恐彷徨的无措表情,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呜的哭。 美人眼眶泛红,眸间泪水欲落不落,白皙滑嫩的肌肤在他粗糙的大掌之下,衬得其格外脆弱。 啧,如此无助的模样着实惹人怜惜。 眼前美景让巴特尔很是享受,他缓缓靠近,大拇指在她娇嫩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两眼虎视眈眈盯着沈青卿的那双眼眸, “如此美人,留在那个煞神身边岂不可惜?不如同本王子回鞑靼去,做我的王妃。” 沈青卿闻言怔了怔,完全搞不懂他口中的煞神指得是谁,正想示意其摘下自己口中堵的东西时,门口又走进来一个汉子。 来人长了对连心眉,皮肤黝黑,眼球略微凸起,生得便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相。 沈青卿有些怕,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可她下巴还被人捏在手中,想躲又躲不得,一时间有些狼狈。 汉子名叫沙日夫,瞧见王子“抚摸”着小娘子的下巴,顿时咧开嘴笑起来, “王子若是看上了,属下便去外头把风,只是她这小身板怕是禁不住王子的雄风。” 他说的是鞑靼语,沈青卿佯装听不懂,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 心中却压不住的慌乱起来,生怕这人真的对自己做出那等畜生行径。 巴特尔听罢却笑了笑,放开沈青卿,方才他捏着的下巴上留下了一片明显的红痕。 沈青卿高度紧张之下感受不到疼痛,被放开便立刻往后缩了缩,生怕再被他们碰触。 沙日夫见状冷哼一声,似乎在嘲笑沈青卿的不知好歹,继续同巴特尔说着鞑靼语, “王子,乌兰拓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我们半个时辰后便可出城。” 巴特尔听罢点点头,看了沈青卿一眼,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盛淮安若知道是我掳走了他心爱的姑娘,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我真想亲眼看上一看,可惜了。” 他说的是中原话,似乎有意让沈青卿听得明白。 沈青卿闻言惊得美眸圆瞪,随即拼命的摇头。 原来如此!这些人是想用自己来报复盛淮安! 得想法子拖延,不能让他们顺利出城,若是离开北平的地界,她怕是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想到这里,沈青卿也不装娇弱了,不断地“呜呜”着。 巴特尔似乎瞧出她反应激烈,便捏住她的脸颊,将其口中的布团拿了出来,用着逗小猫的语气问道: “小美人,你想说什么?” 沈青卿嘴巴被撑了半天,这会儿两侧骨头又酸又麻,缓了两息才能正常说话,当即开口道: “我不是盛淮安心爱的姑娘,你们抓错人了!” 巴特尔笑呵呵看着她,并未搭言,只低头欣赏着她的自辩。 沈青卿心头强作镇定,脸上却不显分毫,嘴角甚至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她抬眼回望着巴特尔,言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你们把我抓来,不仅不会对盛淮安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反而要谢谢你们,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这话一出,巴特尔脸上的笑容顿住,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青卿见他上套,胸腔内的忐忑安稳了些许。 她没回话,只慢条斯理的将身体做直,看着巴特尔咯咯笑了起来,同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笑什么?”巴特尔蹙眉问道。 “笑什么?我笑你们白费力气,大费周章却抓了我回来,这下盛淮安怕是要笑掉了大牙。” “老大,别信这小娘们的话!明明方才还吓得半死,这会儿却故意说这些,定是想诓骗我们放了她!”不远处的沙日夫扯着嗓子道。 沈青卿闻言冷笑一声,美眸间带着几分嗔怒, “我方才害怕,是把你们当成了盛淮安的人,以为他要害我,若是一早就知道你们和他有仇,我才不怕呢!” 巴特尔此时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他目光紧锁在沈青卿脸上,冷声问: “说说看,他为什么要害你?你们之间有什么仇?” 沈青卿听到问话立马沉下了脸,咬了下唇瓣,满目怨恨的瞪了巴特尔一眼, “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放肆!敢这么和我们王子说话,活腻了你。”沙日夫大步上前,伸手便要抓沈青卿的脖子。 沈青卿不退反进,一副伸长了脖子等他捏的架势,口中还叫嚣着: “来呀,你杀了我呀,杀了我好让盛淮安那个混蛋高兴的放鞭炮!” 眼看着沙日夫黑黝黝的大手就要握住那白皙脆弱的脖颈,沈青卿也不见闪躲,仍是一副不甘示弱等着看笑话的模样。 “沙日夫!你退下。” 关键时刻,巴特尔冷声喝止了他。 沙日夫不敢不从,瞪了沈青卿一眼后大步出了屋子。 屋内再次剩下两人。 沈青卿脸上端得一派从容自若,内心实则慌得一批。 方才那只熊爪子伸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脆弱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幸好幸好,本姑娘博弈险胜一筹,赌赢了这一波。 她这厢迟迟不说话,巴特尔那边却没什么耐心,他解开了绑在沈青卿脚上的草绳,示意两人各退一步,随即冷着脸道: “行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就真的杀了你。” 沈青卿很清楚戏不能演得太过,便见好就收,撇撇嘴有些气恼的说道: “盛淮安就是个伪君子,他惦记自己哥哥的女人,为了遮掩丑事便拿我做幌子,我呸!” 巴特尔闻言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 “惦记哥哥的女人怎么了?你们中原就是无用的规矩太多, 在我们草原,美人就该配最勇猛的拔都鲁!看上兄弟的女人打一架抢过来便是,有什么好遮掩的?” 第57章 这样做才能把盛淮安气死! 有句东北话怎么说来着? 你挺ne啊! 沈青卿现在就十分想用这句话来怼眼前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鞑靼汉子。 腹诽归腹诽,她脸上并未表现出鄙夷之色,只是动了动被绑麻的脚腕,拧着眉道: “说这些做什么?眼下问题是你想看盛淮安的笑话,抓我可没用,得另想别的法子!” 巴特尔看着沈青卿,也不知对她的话信了多少,似笑非笑的挑着眉问她: “你的意思是让本王子放了你?” 沈青卿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若是此时表现的操之过急露了马脚,那么方才煞费苦心演了半晌的戏就都功亏一篑了。 思及此处,她瞬间有了主意。 只见沈青卿红唇勾了勾,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不如我帮你们?我知道盛淮安最在意的人是谁。” 巴特尔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怔了一瞬,随之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爽朗的笑声震得沈青卿耳膜发颤,她嫌弃的拧起眉,不耐烦似的说道: “笑什么笑?再笑我就不帮你们了!” 巴特尔好一会儿才止住笑,看着沈青卿的目光中满是兴趣, “好,那你说说看,盛淮安最在意的人是谁?” 沈青卿摆出一副得意模样,扬了扬下巴道:“把我手上的绳子也解开,我便告诉你。” 巴特尔此时好似很有耐心,听罢只是咂咂舌并未拒绝,抬手用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圈,示意沈青卿转过去。 沈青卿立马照做,转过身露出被反剪着的手臂。 少女身形娇小,站在魁梧高大的巴特尔身前像个小鸡仔儿,此刻她被捆着的手臂用力朝上抬举着,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这场景让巴特尔莫名想笑,他低下头,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利落斩断了绳索。 绳子这么一解开,沈青卿顿时松快了不少。 她甩甩手又伸了伸胳膊,活动活动被捆了半晌的筋脉,随之便用力揉捏起酸痛的手臂。 巴特尔嘴角含笑看着她,倒也没催促。 沈青卿被他脸上的笑容晃得心头发毛,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拉开了些距离,随之“满脸诚恳”的说道: “你想看盛淮安的笑话,从女人身上下手这个思路就是错误的!像他那种人,怎么会在意一个女子呢?” “哦?那你说我该从何处下手?”巴特尔手中把玩着匕首,笑眯眯的反问她。 沈青卿尽量无视掉那把吓人的凶器,语气郑重道: “所谓打蛇打七寸,抓人抓心腹啊! 就比如说那个叫赵玄的,他整日和盛淮安形影不离,比他亲兄弟还亲! 我有办法把他诓出来,到时候你们一拥而上,该套麻袋的套麻袋,该动拳脚的动拳脚,然后你们再把他带到鞑靼去,软硬皆施逼得他叛变!他日战场再相见……啧啧,那场面~ 你想想,昔日心腹叛入敌营,与之兵刃相见,这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绝对的奇耻大辱啊!这样做才能把盛淮安气死!” 巴特尔听罢似乎起了兴致,褐色的眼眸中满是赞同之色, 他先是朝着沈青卿竖了竖大拇指,随后又露出几分踌躇之意, “你说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只是据我所知,那赵玄对盛淮安极为忠诚,除了主子吩咐,旁人的话一概不听,你能有什么法子诓他出来?” 沈青卿听后掖了掖鬓角碎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赵玄并不知道他主子拿我当幌子,对我还有几分尊重,我让他做别的事或许不行,但约他出来见一面却容易的很。” 巴特尔听到这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伸手便把沈青卿头上的绢花摘了下来, “那可真是天助我也,我现在就安排人拿着这个去找赵玄,把他骗出来。” 沈青卿见状心头一惊,忙伸手拦他, “不行!赵玄虽脑子不灵光,警惕心却很重,你让旁人去找他不会信的,还是我去!” 说完就想抢他手中的绢花。 巴特尔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故意把拿着绢花的手抬高,低头眉眼含笑看着沈青卿,语气调侃道: “哦?那你是不是以为本王子也和赵玄一样脑子不灵光,会相信你的这些子鬼话?” ??? 什么意思? 沈青卿愣住,抬眼看着巴特尔。 只见他嘴角挂着揶揄的笑,眸间戏谑,逗猫儿似的将绢花送到她眼前, “好了小美人,本王子没空陪你演戏了。” 话落,他转头朝外,用鞑靼语问道: “沙日夫,乌兰拓可准备好了?” “是的王子,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沙日夫立马回道。 巴特尔很满意,回过头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沈青卿,猛地出手在她面前撒了一把粉末。 沈青卿大惊,还未等她做出反应便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四肢不听自己使唤。 眼看着要跌到,下一瞬,巴特尔伸手扶住了她的身体,随之俯身将其扛到了肩上,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 “走了,狡猾的小姑娘!” 沈青卿这次没有失去意识,而是浑身软绵绵的动弹不得,被倒栽葱扛在硬邦邦的肩膀上,难受的她想吐。 她这会儿总算是想明白了,原来这个看似头脑简单的鞑靼王子从一开始就没有上套,这么半天都在耍自己玩! 小说里这种反派不都是特别蠢,随便忽悠两句就会上当的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就没用了? 啊啊啊啊啊!好生气! “王八蛋……混蛋……竟然耍我……”她有气无力的骂道。 却不想她越骂巴特尔的笑声越是开怀,还有意气她道: “闲着也是闲着,逗逗你这只小狐狸消磨时光岂不是更有趣?” 有趣,真特娘的有趣! 沈青卿气得直翻白眼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喃喃咒骂, “王八蛋……害我费了……那么多口舌……” 巴特尔只哈哈笑着,大步走到了马车旁。 他将沈青卿放到了车厢里,动作还算温柔,随之又在兜里掏出一团什么东西,用手心蹭了蹭后按在她的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那张白皙娇美的面容顿时变成了土黄色,皮肤很快也变得皱皱巴巴,像个饱经沧桑的老妇人。 第58章 五爷万岁!五爷您以后就是我的亲爸爸! 赵玄带着几路人马在北平城内暗暗查了半个时辰也没寻到鞑靼人的踪迹,更是没找到被掳走的沈青卿。 盛淮安听完手下人的回禀,面色格外阴沉,眸间翻滚着怒意。 “五爷,不如再加大人手挨家挨户搜寻,城门早已关闭,我就不信那群鞑子还能钻到地底下去!”赵玄咬牙切齿的说道。 盛淮安听罢眉头一蹙, “不可,此举会有损她的名声,你们继续在城内暗中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角落,我去城门口看看,若是有消息便去那里寻我。” 赵玄拱手应是,领着人手继续搜寻沈青卿的下落。 …… 沈青卿不知道自己脸上被涂了什么东西,只感觉皱皱巴巴难受的很。 巴特尔看似粗狂,做事却极为细心缜密,亲自动手在她身上做了诸多遮掩。 他把沈青卿的长发拆开胡乱绾成了一团,又在她身上盖了一层满是补丁的被子,将其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皱巴巴的黄脸。 沈青卿动弹不得,话这会儿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她即便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也能猜到现在的自己怕是沈庭来了都认不出。 马车晃晃悠悠的移动着,沈青卿沉默的躺在那里,看着一旁已经易容成老汉的巴特尔,心头满是绝望。 还有一天,只差一天!她就可以摆脱醉仙楼,摆脱青楼女子的身份自由自在的活着,为何偏偏在此时出了岔子? 如果自己就这样被掳走了,阿庭怎么办?红妈妈那个黑心的老虔婆会不会打他?会不会把他卖了? 想到这些,沈青卿的心中忿恨至极,愤怒的瞪向巴特尔。 巴特尔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眼看了过来,随之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大白牙,压低了声音道: “瞪也没用,省些力气,今日我一定会带走你。” 话音刚落,马车忽地停了下来,四周吵吵嚷嚷都是人在说话。 扮成车夫的沙日夫在前头敲了敲车壁,小声道: “头儿,情况有些不妙,城门关着,只许进不许出。” 沈青卿听罢眸间一亮,心头大喜! 能下令关城门的只有燕王府的人能做到,那就一定是盛淮安出手了! 五爷万岁!五爷您今儿要是能救下我,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就是我沈青卿的亲爸爸! 沈青卿心头的小人一蹦三尺高,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场祸事其实是受了盛淮安的牵连。 她这厢欢喜不已,巴特尔那边却沉下了脸。 他眼眸微眯,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看,立马瞧见几个带刀侍卫正绷着脸逐一查问要出城的百姓。 巴特尔放下了帘子,冷笑一声看着沈青卿道: “看样子那煞神真的很在意你,竟然为了找你下令关城门。” 沈青卿说不了话,眼中的欢喜却藏不住,她狠狠瞪了巴特尔一眼,随之闭上眼睛。 心头暗暗琢磨着,待会来人查看车厢里面的情况,她再睁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有诈! 可惜她算计的挺好,巴特尔也想到了这层,只见他倾身靠近,伸出大手在沈青卿脖颈后方某处点了一下。 沈青卿只觉颈间一痛,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怎么回事,便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盛淮安赶到城门口时,门里头停滞着不少等着出城的百姓,个个都是面带焦色急着出去的模样。 他思忖了一瞬,随即叫来统领低声吩咐了两句。 那统领连连点点头,拱手应是。 随之转了过身,高声命令出城的人和马车分为两队,官差逐一检查通过后便可放行。 急着出城的人们一听这话松了口气,争先恐后的站到排里,就等着检查放行。 盛淮安面无表情的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看着被检查过的人一个一个走出城门口。 他眼神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忽地,一辆通过了搜查,已经放行的马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在前头赶车的车夫是位皮肤黝黑的壮汉,他虽满身补丁但那身形魁梧的不似寻常百姓。 被官差放行后,他立刻高扬鞭子抽了下马屁股,伸手看起来格外利落。 马儿吃痛,抬起蹄子哒哒哒便跑了起来,带起地上尘土飞扬。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盛淮安蹙了蹙眉。 他双腿夹了夹马腹,走到查问的官差身旁冷声问道: “方才那辆马车是怎么回事?” 守卫都认得五爷,见其冷着脸追问忙恭敬的回话道: “回五爷的话,方才那车上的是一家三口,车里躺着位病入膏肓的老妪,她丈夫和儿子急着带她外出寻医。” 外出寻医? 北地最有名的郎中都在北平,得了什么病还要外出寻医? 盛淮安神情一凛,看着即将消失在官道上的马车眯了眯眼,忽地俯身“吓!”了一声打马追上去。 前方沙日夫赶着马车跑的飞快,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高声同车厢里的巴特尔说道: “王子的易容术还是这般厉害,那群废物什么也没看出来,在那姓盛的眼皮子底下得以逃脱,真是爽!哈哈哈哈……” 巴特尔此时正撩开帘子往后看,当他瞥见远处追来的一人一马后顿时神色大变,拧眉催促道: “别废话,快走!那煞神追来了!” 沙日夫闻言也吓了一跳,张口骂了句娘后将鞭子甩的啪啪作响。 可马儿负重,拉着后头的马车,使再多的力气也跑不了多快。 盛淮安起初还只是怀疑,觉得这车上的人有些不对劲,可现在看着忽然加速的马车便能断定其中一定有问题。 他不再留情,双腿夹紧马腹,手臂拉开长弓,瞄准了前方马车的轱辘。 嗖嗖嗖!三箭齐发破空而去,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左侧的轱辘之上。 轮毂瞬间断裂,马车哐啷一声翻倒。 下一瞬,那车厢四分五裂,一个魁梧的“老汉”肩上扛着个纤弱女子飞身跳了出去。 盛淮安此时已经追至近前,他御马横到“老汉”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无视老汉眼中的愤怒,只冷眼瞥向了他肩上的女子。 女子看不清面容,被倒栽葱扛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颈间的皮肤便暴露了出来。 当盛淮安看到那白的晃眼的细腻肌肤时,眉心顿时跳了两跳。 第59章 臭不要脸!谁是你的人? 沈青卿早就被这番变动给颠醒了。 可她中了药粉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倒栽葱挂在巴特尔的身上。 她知道有人来救自己了,心头激动无比,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从头发的缝隙往对面看。 可巴特尔太壮实了,像一堵宽厚的肉墙,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正在沈青卿急不可耐想看看来人是谁时,一道熟悉的清冷男声传来, “早就知晓有鞑靼人混入北平,倒是没想到来的人是你,六王子巴特尔。” 男子语调冰冷,这一刻听起来却犹如天籁。 五爷!真的是五爷! 沈青卿激动不已,眼泪都出来了,因为人被倒挂着,泪水便都流到了脑门上,易容药水被冲刷出一道道可笑的痕迹。 巴特尔见自己已经被识破了身份,便也不再遮掩什么,只哼的冷笑一声后站直了身体,目含挑衅的说道: “盛五爷好眼力,这也能认得出来。 不过……本王子闲来无事来你们北平游玩一番,你这般无缘无故毁掉了我的马车,难道这便是大魏的待客之道吗?” 鞑靼这些年虽然暗中没少做手脚,但明面上一直和大魏有着不少利益往来。 巴特尔身为鞑靼王子,眼下挑明了身份在大魏“做客”,盛淮安还真不能将他怎么样。 盛淮安并未理会他的挑衅,连马都没下,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巴特尔,神情冷峻眼中透着几分质问, “六王子来此做客吾等自然欢迎,只是为何要强掳我大魏子民?” 话落,视线落在他肩膀扛着的女子身上。 巴特尔喉间发出一声嗤笑,颠了颠沈青卿,随之挑着眉反问: “什么你大魏子民?你说这个?这是我在鞑靼带来的女人,何时成了你们大魏子民?” 沙日夫这会儿也凑了过来,手中握着两个带尖刺的大锤,虎视眈眈的站在巴特尔身旁,帮腔道: “就是!她是我们王子的帐中人,因着昨日病了,眼下正急着带她去看病呢!盛五爷这般拦着我们怕是不妥?若是救治不及时出了人命,你拿什么陪我们王子?” 沈青卿听到他们的对话急得要命,生怕盛淮安信了他们的鬼话放任其离开,那自己真的就没救了。 她试图做些动作或是开口说话,可惜如今的四肢都不像是她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正在沈青卿心急如焚时,巴特尔忽地飞身后退,一侧的沙日夫则是暴喝了一声,“王子小心!” 是盛淮安出手了!? 盛淮安确实出手了。 他一向懒得说话,哪有耐心和他们斗嘴?提起长枪便攻了过去。 他双臂神力,一丈八的尖枪被其抡的嗡嗡作响。 挑、刺、回勾,三个回合不到就把五大三粗的沙日夫给拍晕了过去。 可他并未停手,锋利的枪尖直指巴特尔,眼中杀意汹涌。 巴特尔也被挑起了战意,眸间斗气似火,他早就有心和盛淮安打上一场,最好直接取了他的首级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可眼下肩上扛着个人影响发挥,巴特尔便趁着盛淮安攻击的空隙将沈青卿放到了地上,随之抽出腰间长剑便迎了上去。 盛淮安等得就是这个举动。 他步步紧逼,一记接着一记的猛攻,长枪直刺逼得巴特尔连连后退。 沈青卿正无力的趴在地上骂娘之时,忽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腰间挑了一下,然后…… 然后她就被挑上了天! 沈青卿还没来得及害怕,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之中。 她定睛一瞧,男子硬朗英俊的面容直入眼帘。 五爷! 呜呜呜五爷!亲爸爸! 沈青卿激动的直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盛淮安低头看了她一眼,随之怔了怔,英气的长眉几乎蹙到一起。 “沈青卿?”他语气中略带狐疑。 沈青卿动弹不得,只能拼了老命的眨眼睛。 她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头发乌糟糟脸上黄不溜秋皱皱巴巴,脑门上有几道干涸的泪痕,露出了粉白的肌肤底色, 脸颊上更是乱七八糟,左一道右一道,整体看上去没比恶鬼好看到哪去。 “恶鬼”吃力的挤眉弄眼, 盛淮安这下从疑惑转为了嫌弃,错开眼不再看她,只是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几许。 巴特尔正斗得酣畅,却不想盛淮安声东击西上手抢人,气得他怒发冲冠,提剑便刺了过来,口中怒喝道: “将人还来!” “她本就是我的人,何来‘还’字?”盛淮安冷眼回他,神情傲慢。 人已经找了回来,他便没了打下去的意思,抱着怀中人飞身上马,回首垂眼看着追过来的巴特尔道: “六王子好走,盛某便送到这了。” 话落便夹了夹马腹,扬长而去。 独留气个半死的巴特尔留在原地举着剑高声挑衅: “盛淮安!你最好时时刻刻都看好她,下次若是再落到我手里,她就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他喊得响亮,可惜盛淮安恍若未闻,连头都没回。 沈青卿却在心里暗骂了两句:臭不要脸!谁是你的人?想得美! 她这会儿被盛淮安搂着腰肢扣在怀中,因着个头小,脸只能贴在他的胸口上方无力的靠着。 马儿的颠簸一下又一下,男人胸口硬邦邦的都是肌肉,撞得她鼻尖又酸又疼。 但沈青卿此刻毫无怨念,只觉得眼下连疼痛都是幸福冒着泡泡的! 盛淮安真的赶来救我了! 劫后余生,她满心的欢喜,哪里还在乎这些? 正美滋滋的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向五爷诚恳道谢表忠心时,头顶传来男人的话语, “你的鼻涕不要蹭到我身上。” ??? 沈青卿心头一僵,明白他在说什么后顿时气鼓鼓的瞪圆了眼,内心咆哮道: 我什么时候流鼻涕啦!眼泪!那明明只是眼泪啊混蛋! 第60章 抱了、搂了,还一起坐了绝影马 北平城内,顾家公子的私宅之中。 顾行舟又催吐了一次方觉着自己清醒了些,他此时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稳。 他倚坐在床边,伸手接过乔三递过来的醒酒汤后仰头灌了进去,溢出的汤水洒落在身上,乔三连忙上前帮着擦拭。 顾行舟推开他,将空碗递了过去,语气急切道: “如何?乔六那边还没递消息回来?” 乔三摇摇头,见主子脸色太过难看便开口宽慰道: “公子莫急,府上的所有护卫都出去找了,想来天黑前一定会有好消息。” 顾行舟听罢眼底的急色更浓,猛地站起身, “不行,等不了那么久,我亲自去找。” 距离虎头来求救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若是再耽搁下去,卿娘那边的处境不堪设想…… 顾行舟这一起身便觉得天旋地转,他推开过来搀扶自己的乔三,几步走到水盆前捧起水往自己的脸上泼,反复几次才觉得头脑清明了些。 他不相信别人,他要亲自去找卿儿姑娘。 顾行舟取下墙上挂着的佩剑转身出门,乔三看着自家主子时而打着趔趄的步伐,无声叹了口气后大步跟了上去。 倒也巧,顾行舟刚走出大门,就瞧见乔六领着人步履匆匆的回来了。 顾行舟神色一凛,忙上前问道:“如何?找到人了吗?” 乔六摇摇头,拧着眉道: “公子,北平城内都快被小的翻遍了,歹人会不会已经带着人逃出城了?” 出城? 想到这种可能,顾行舟心头发沉,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他抿了抿唇,转身吩咐乔三回去取马,随即又命令乔六道: “你们继续在城中找,乔三和我出城!” “是!” …… 沈青卿窝在盛淮安的怀中,被马儿颠得七荤八素,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有股想吐的冲动。 她强忍着,尝试着吞咽口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吐到盛淮安身上, 他连眼泪都嫌弃,若是被吐了满身污秽,怕是会气得直接把自己扔了? 折腾了这么久,许是那药粉过了时效,沈青卿惊喜的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只是声音小的可怜, “五爷……五爷……” 她虚弱的叫了两声。 见其一直没反应,她又吃力的动了动手指,提示身前之人。 马儿速度很快,耳边皆是风鸣。 盛淮安正专心御马,忽地觉得自己小腹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刮挠了两下。 酥酥麻麻,痒得他下意识就想躲。 他眉头一蹙,低头看去, 只见怀里那只小“恶鬼”正死死咬着唇,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她眼圈周围已经被泪水洗刷干净,露出了那双勾魂摄魄的凤眼。 “五爷……” 见盛淮安终于低头看向自己,沈青卿连忙开了口, “我……想吐……” 盛淮安看懂了她的意思,眉心不禁一跳, 他迅速勒停了马,抱着人飞身一跃落到了地上。 这么一着地,沈青卿立马舒服了些,虽说两条腿依旧软绵绵的,但是也比方才强了不少,至少能尝试着自己走路。 盛淮安许是嫌她动作慢,夹枕头似的把她“夹”到了路边的大树旁, “站得住吗?”他问。 沈青卿“嗯”了一声,手扶着树干缓缓蹲下,朝着野草丛呕了两下。 盛淮安见她自己扶着树干不会跌倒,便往后退了两步。 沈青卿今日折腾了大半天压根没进食,哪里吐得出东西? 但就是这么干呕了几下胃里也舒坦了不少,终于不再翻江倒海的闹腾。 她没急着起身,而是倚靠在树边上休息了会儿,鼻间嗅着青草地的清新味道,整个身体都觉得顺畅有力了些。 抬眼瞥见不远处的小溪,她心思一动,想起了自己皱皱巴巴的脸。 沈青卿回过头看了看盛淮安,见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淡然的看着自己,并未有催促的意思,这才放下了心。 她站起身,缓缓挪到小溪旁,再次蹲下捧水洗脸。 溪水清澈微凉,在这样的夏日,冰冰凉凉的水打在脸上十分舒服。 沈青卿胡乱揉了两把便觉得脸上那股皱巴劲儿没了,她在水面照了照,隐隐约约瞧见自己已经恢复了白净的脸庞,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得赶紧回去了,自己出来这么久,红妈妈会不会以为自己逃了?会不会连累阿庭? 思及此处,沈青卿忙站起身,却因为腿还软着险些摔回去,一只有力的手臂在这时扶住了她,是盛淮安。 不知何时马儿也跟了过来,就站在其身侧歪头看着他们。 “得罪了。” 盛淮安低低说了一句,便再次把她抱了起来,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沈青卿觉得今天的自己像个挂件,先是被那个鞑靼王子当成麻袋扛过来扛过去,这会儿又被盛五爷当成小猫崽,抱上又抱下。 二人姿势未变,沈青卿仍是像方才那般被扣到了怀里。 毕竟体力还未完全恢复,若是不抓紧了掉下去,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沈青卿老实巴交的缩在他身前,鼻间满是男人独有的阳刚之气,他的胸膛宽厚有力让人安全感十足。 许是这来自异性的气息太过浓烈,让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长长的睫羽颤了颤,侧开脸望着别处,小声道了句谢。 盛淮安没说话,他眼下的心神也处于“别扭”之中。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同一个姑娘家有这等亲密的举止, 不仅抱了、搂了,还一起坐了他的绝影马,便是家中几个妹妹都未曾有过。 掌心碰触到的腰肢过于柔软,让他忽然有些不自在。 盛淮安垂眸看了一眼, 只见小姑娘老实巴交的贴在自己胸口,清洗过的脸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白皙,看起来粉粉嫩嫩,再也没了方才“小恶鬼”般的狼狈。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生成这般绝色,难怪引得巴特尔那匹恶狼都出了手。 “你是怎么招惹到巴特尔的?”盛淮安开口问她。 沈青卿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巴特尔指得是方才那位鞑靼王子, 随之又猛地记起今日自己的祸事正是受了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的连累! 她顿时摆出一副怨念神情, “招惹他的可不是我,是五爷您呐!” 第61章 五爷这是英雄救美回来了? 沈青卿还没完全恢复,说起话来亦是有气无力, 但她仍是轻声细语的将巴特尔今日说过的话和盘托出,当然,省略了她自己被耍的那一段。 盛淮安听罢并未言语,只蹙着眉若有所思。 沈青卿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偷偷撇了撇嘴, 心道:哼!明明是你的锅还想让我背,这回傻眼了!尴尬了? “抱歉。” 正暗暗腹诽着,男子深沉的嗓音自头顶传来,虽只有两个字,却也听得出其语气中的诚意。 这次轮到沈青卿傻眼了。 她下意识仰起头看他,却只看得到男人弧度完美的下巴。 盛淮安感受到她的视线,也垂下眸来, 两人一高一低,一刚一媚,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气氛忽然有些暧昧。 “是我连累你。”他又说道。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沈青卿有些承受不住这等近距离的神颜暴击,先一步低下头错开了视线,眨眨眼轻轻“啊”了一声, “没…没什么的,您不也是来救我了么。” 气氛正尴尬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沈青卿想起眼下自己的情形,连忙将脸埋进了盛淮安胸口,免得被人看到了容貌…… 顾行舟方才在城门口听说了盛五爷也在找什么人,似乎还发现了什么,搜查时忽然出城去追一辆马车。 顾行舟听罢顿时就有了猜想,二话不说也追了出来,结果刚没跑出多远就迎面碰到了打马归来的人。 蹄声嘚嘚,来势汹汹。 远远瞧着,对面马背上的男人五官英俊硬朗,身形魁梧气场强大,让人有几分不敢直视。 顾行舟很快就看到了他怀中扣着的娇小身影,满头青丝散乱在脑后,虽看不到她的脸,却也认得出那是自己此时正千方百计寻找的人。 他勒停了马愣在路旁,怔怔的看着盛淮安由远至近,当看到他紧紧扣在女子腰间的大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却又好似落在了油锅上,煎得他生疼。 盛淮安早就看到了顾行舟主仆二人,也注意到了对方看到自己后,脸上神情的转变。 他没有打算理会这人,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小腿夹了夹马腹以作催促。 绝影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当即提了速度,朝着城门飞奔而去。 看着擦肩而过又逐渐远去的人,顾行舟脸色苍白,眼中有悔有愧,而更多的是不甘。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拦住人,想亲眼看看卿儿姑娘有没有受伤,问问她有没有受到惊吓,问清楚掳走她的人到底是谁。 可他现在满身酒气狼狈不堪,这样衣着不端的出现在她面前实为不妥,尤其是盛淮安还在的时候,他不想被比下去。 可自己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该再错过第二次…… 正犹豫着,身后的乔三开了口, “公子,卿儿姑娘既然已经没事了,您也回去歇息,您的脸色……” 顾行舟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看着远处马上就要入城的背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咬牙追了上去。 入了城门,周遭顿时热闹起来。 时不时就有人上前来和盛淮安行礼问安。 沈青卿还在他怀中缩着,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在人前与其这般亲密接触让她不禁难为情起来。 她低着头把脸藏得严严实实,刚想开口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放下,就听到有人吹了声口哨,随即用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哟!五爷这是英雄救美回来了?” 沈青卿身子一僵,忙把头低了又低。 盛淮安横了嬉皮笑脸的张良一眼,没理会他的揶揄。 感受到怀中少女明显的不自在,他也有些尴尬的连眨了几下眼。 骑马拐到到了一处人少的巷子,将人抱下了马, “如何?可能自己走?”他没敢立即松手,只垂眼问她。 沈青卿此时恢复了许多,轻轻“嗯”了一声,站稳后看了看四周,看到的都自己熟悉的街道。 她嘴角顿时扬起了笑,仰头看着盛淮安语气诚恳的说道: “今日多谢五爷救我,日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盛淮安闻言难得轻笑了一声,那双桃花眼中都染上了笑意, “那就拭目以待。” 沈青卿郑重行了一礼,转身告辞。 回醉仙楼的路就不好再让盛淮安亲自相送了,毕竟他身份尊贵太过显眼,她被掳走的事若是张扬出去,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沈青卿拿出手帕蒙住了脸,专挑小路七拐八拐的回了醉仙楼。 醉仙楼里这会儿可谓是闹翻了天。 红妈妈命人将沈庭捆了起来,正要拿鞭子抽打拷问她姐姐的下落时,有花娘来报说卿娘回来了。 红妈妈听罢眯了眯眼,放下高高扬起的皮鞭,心头仍是怒意难消,阴沉着脸转身出门。 沈青卿进门便听说自己弟弟被绑了,她瞬间变了脸色,疾步朝着罚人的小黑屋而去,刚跑到近前就瞧见红妈妈手中拿着鞭子出来。 她面色深沉如水,眼中满是戾气,上下打量了沈青卿几眼后语气阴冷的问道: “你去哪了?” “阿庭呢?你将阿庭怎么样了?!” 沈青卿此时心头又惊又怒,满脑子都是弟弟有没有受伤,哪里还顾得上同红妈妈虚与委蛇,伸手推开她丰腴的身体便冲进了屋子里。 只见小小少年被绑住了手脚捆在柱子上,稚嫩的小脸上挂着几道红肿的印子,看着像是被尺子打的。 “阿姐!阿姐你回来了!” 看到她的出现,沈庭眼中顿时迸出希望的光,有惊喜有委屈,更多的是对姐姐的依赖。 沈青卿的泪水夺眶而出,大步上前想将弟弟搂到怀里,又怕他身上有伤会弄疼他,只能用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打量。 “阿姐,你别哭,我没事的!红妈妈还没来得及打我你就回来了。”小家伙试图安慰她道。 沈青卿颤抖着手解开捆在弟弟身上的绳子,见其身上真的没有其他伤痕,才放心的把人抱进怀中,自责道: “对不起,姐姐应该快些回来的……” 第62章 明天,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为了名节,沈青卿不能说出被鞑靼人掳走的事,便只能对于自己的去处缄默不言。 这可彻底惹怒了红妈妈。 盛怒之下,她命人将姐弟俩关在了小黑屋中不许任何人探望,明日便是沈青卿的出阁日,她可不想再出什么纰漏。 关禁闭于沈青卿而言倒是无妨,可沈庭脸上有伤,她心疼小家伙受罪,便想着赶紧给弟弟涂些消肿止痛的药。 反正已经这样了,沈青卿也不怕得罪红妈妈,便把房门敲得当当作响,嘴里高声喊着: “送消肿化瘀的药膏来!要不然我就划花自己的脸!” 这么一喊可吓坏了红妈妈,她好不容孵好的凤凰蛋,眼看着就能飞上枝头,若是临了临了摔碎了,这么多年的投资可就都白费了! 她当即拿着消肿药亲自送了来。 房门一打开,瞧见沈青卿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 几番折腾下来,红妈妈的怒意已经消了大半,想起日后还要靠着这丫头为自己拉拢王府的势力做靠山,便咽下了那仅剩的些许气恼。 她脸色缓和了些,剜了沈青卿一眼开口骂道: “你这黑心肝的死丫头,妈妈我尽心尽力把你们姐弟俩拉扯大,花了我多少银钱?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 眼看着出阁了就敢这么忤逆我,怎么着?你这是攀上高枝儿了,翅膀硬了?” 沈青卿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药,蹲下身给弟弟涂抹,对于她的话并未理会,心头骂道: 死老太婆,你把我弟弟打成这样,还想pua我敬着你?做梦!等我日后站住了脚,非把你这狗屁醉仙楼烧了不可! 红妈妈似乎看出了沈青卿心中所想,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忽得变了套路。 她抽出袖口中的帕子,在眼角点了点,随之便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妈妈知道你心疼弟弟,可你要知道,这也就是你的弟弟,换成别人的话早就被抽上二十鞭了! 阿庭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也是没少抱,我不过是打了他两下问你的下落而已,这就招了你的恨了?” 话落嘤嘤嘤哭了起来,好一副伤心模样。 这是见硬的不行要来软的了。 沈青卿实在佩服红妈妈变脸的功夫,见她先软了态度,便也就着台阶下来,以免闹得太僵她明日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自己和弟弟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中。 沈青卿给弟弟涂好了药,转头看了眼还在装模作样抹眼角的红妈妈,语气不满道: “阿庭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妈妈实不该这般打他,我不过晚回来一会儿,何至于此?” 红妈妈装腔作势的抽泣两声,抬眼反问她道: “不过是晚回来一会儿?你摸摸良心说话!这楼里的姑娘哪个像你这般自由? 想出门打声招呼便可出去,今日你连招呼都不打就不见了踪影,我自然是要多想的……” “阿庭还在这,我又能去哪?还能扔下他跑了不成?” 沈青卿说完这句,拉着沈庭便坐到了角落的草垫子上,沉着脸不说话。 红妈妈心头有着忌惮,便凑上前看了看沈庭的脸,装出一副心疼模样, “行了行了,我可真是欠了你们姐弟俩,别在这窝着了,回房去。” 沈青卿可不是拿自己身体和别人置气的人,听罢便扯着弟弟起身, 道了句“多谢妈妈体谅”,便大步朝外走。 红妈妈追了上去,掐了沈青卿一把,口中嗔怨道: “你这死丫头,还真记妈妈的仇不成? 事儿过去便过去了,你实话和我说,今儿到底做什么去了? 阿庭说你带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小乞丐去看病,但我安排人去找,压根没瞧见你的影子, 反而瞧见那小乞丐被几个家丁打扮的人给带走了……” “什么?!” 沈青卿听到这里脚步一顿,神色诧异的看向红妈妈。 虎头被人带走了?被谁?不会又是那鞑靼王子的人? 虎头确实被人带走了,但不是鞑靼人,而是顾行舟的人,乔六。 此时乔六已经在乔三口中得知了沈青卿被盛五爷救回的事,他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被暂且安顿在公子私宅的虎头。 虎头听罢高兴坏了,朝着乔六作了个揖就想跑。 乔六却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几番踌躇之下开了口, “小子,你初来求助时我们公子的话你莫要当真,他那时只是喝醉了酒,你……能否不要告诉卿儿姑娘?” 虎头听罢想也不想就摇摇头拒绝,语气坚定道: “今日姐姐被抓都是因为我,我不能再对她有任何隐瞒。”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拒绝的太过干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笑眯眯的补充道: “不过顾公子虽然一开始拒绝了,后来却改变主意让哥哥你带着人去拼了命的搜查,这些事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卿儿姐姐的。” 乔六闻言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好,去。” …… 沈青卿回房后又给阿庭涂了次药,哄着他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过去。 看着弟弟红肿的脸,她心疼不已,眸间闪过一丝恨意。 明天,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还有虎头,也不知他到底被谁带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正胡思乱想暗暗担忧着,房门被敲响,竟是虎头来找她了! 沈青卿面露惊喜,怕吵醒了弟弟便出去见人。 虎头蹲在门外等她,见其全须全尾的出来,顿时红了眼圈,扁扁嘴扑上来,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哭, “卿儿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青卿知道他在愧疚什么,可今日的事这小家伙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哪里轮得到他自责? 见他哭得可怜,沈青卿忙蹲下身为他擦拭眼泪,柔声哄道: “别哭了,又不是你的错,今日的事姐姐没怪你,是那些坏蛋太卑鄙。” 虎头哭得满脸都是眼泪,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二牛哥哥…他不该因为我来骗姐姐…我想替他…给姐姐道歉……” 是了,还有二牛。 那个把自己骗出去的少年, 却也是他跑去卫所找了盛五爷报信…… 沈青卿无声叹了口气,随之拉起虎头的手捏了捏, “虎头,恕姐姐无法原谅二牛,他明明可以告诉我实情的,若是他说了实话,事情就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不会被掳走,阿庭也不会被连累着挨打。” 第63章 卿儿姑娘秀外慧中,怎可做我的妾室奴婢? 虎头是个懂事的小家伙,明白了沈青卿的态度后便乖巧的点了点头,不再提二牛的事,而是将今日顾行舟也着人去找她的事情说了。 虎头说得仔细,沈青卿听得也认真。 当她听到顾行舟起初喝醉了酒,拒绝救人时的那些言论,嘴角荡起了一抹苦笑, “顾公子说的没错,是我别有用心在先,他那般记恨都是情理之中,可这不妨碍他是个好人, 你看他即便心头不平,却还是派人出来找我,这实属君子之为, 虎头,你代我向他道谢,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亲自谢谢他。” 虎头闻言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懂, “我还以为姐姐会伤心,会怪顾公子无情。” 沈青卿听罢笑了,揉了揉他的小脑瓜, “傻话,此事的确是我不对在先,又怎会怪人家?” 虎头嘿嘿笑了,看着沈青卿的目光中满是亲近,想起明日便是十六,他眼中又涌出了担心,小心翼翼的问道: “卿儿姐姐,明日…明日你……” 提到这个沈青卿便期待不已,她握了握小家伙的手,故作神秘道: “别担心,明日姐姐我就脱离苦海了!” 与此同时,燕王府的东六所。 二爷盛淮南的院子里也有人在说着沈青卿的事。 “二爷,明日便是卿娘的出阁日了,您可知晓五爷那边的意思?”素素一边挂在盛淮南身上为他更衣,一边语气随意的问道。 盛淮南这些日子忙碌,连着好几日没来她房中了,眼下瞧见美人投怀送抱,自然是心头直蹿火。 衣裳还没脱完,他便将人搂到了怀中,对准红唇偷了个香后回她道: “老五的心思爷可摸不准,闷葫芦似的,同他说话都难。” 素素听罢笑了,伸出玉臂挂在盛二爷的脖颈,轻轻一跳随之双腿缠到了他的腰间,凑到他耳边含咬了一下,嗔道: “还是我的二爷好~” 盛淮南被撩拨得顿时一个激灵,大手托在她圆润的后臀,啪!的拍了一下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妖精……” 熏香弥漫,帷幔摆动, 架子床时不时吱嘎一声,惹得女子轻声嗔笑。 小半个时辰后,下人送了水进门,素素伺候着盛淮南到里间泡浴。 盛淮南泡在木桶之中,素素则是坐在他身后为其按揉着脖颈和肩膀,闲聊似的说道: “妾在醉仙楼时同卿娘姐弟俩的关系最好,明日她及笄,也不知会花落谁家,若是五爷能将她赎回来,妾也能有个伴儿~” 盛淮南被她按得舒服,听罢也懒得睁眼,只摆摆手, “怕是不能够,老五正妻还没着落,又怎会先行纳妾?王妃那最是看重老五的婚事,绝不会同意他纳个青楼女子回来。” 素素听罢不高兴了,噘着嘴挠了他一把, “二爷这话好生没趣!青楼女子怎么了?青楼女子就没有身家干净洁身自好的姑娘了?爷这话的意思是连我也嫌弃上了?” 事后的男人最好说话,便是平日里脾气不好的盛淮南也是如此。 美人发怒,他立马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忙打了自己的嘴一下,转身搂过人哄道: “是爷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好素素,别恼了,嗯?” 素素哼了一声,瞪着他道, “那爷可得补偿我。” “好,那你说想要爷如何补偿?”盛淮南在她身上揉了一把,一副很好说话的语气。 素素垂眼思忖了一瞬,眼中忽地一亮, “爷明日带我去醉仙楼可好?” 盛淮南听罢啧了一声,有些意外道: “你怎么跟四妹一样?因为这事磨了我好些天。” 素素听到这话愣住,“四姑娘明日也要去?” “可不是?罢了,左右已经答应了她,也不差一个你,明日爷下了差事便带你们去。” 盛淮南十分爽快的应了下来。 盛二爷应得痛快,李府此时却有人因着此事长跪不起。 李夫人看着跪在房门口的小儿子,气得太阳穴通通直跳。 李秉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就是为了明日要去醉仙楼。 他不知道沈青卿是否真的有了旁的法子脱身,必须亲眼去看看才能放心。 思及此处,李秉朝着母亲俯身叩首,语气郑重道: “圣人训:言必信,行必果。儿自幼读圣贤书,受其训导,既已答应卿儿姑娘为其赎身,怎可出尔反尔?难道母亲想要儿子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李夫人看着神情倔强的儿子气个半死,想要反驳他的话却又不敢闹得太大动静,生怕被府中下人听去。 她压低了嗓音,上前质问道: “赎身?你一个尚未婚娶前程似锦的大好男儿,赎个妓子出来想要作甚? 好,就算你是要履行承诺,那你可曾想过赎她之后呢?又准备如何安顿她?是纳她为妾还是做个奴婢丫鬟? 你眼下正是读书的关键时刻,弄个绝色女子回来在身边是想要做什么!?” 李秉听罢挺直了身体,蹙着眉反驳道: “卿儿姑娘秀外慧中,怎可做我的妾室奴婢?母亲此言甚是不妥!” “秀外慧中?”李夫人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那女子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若是个良家女子,你想要也就要了,可她偏偏是贱籍! 是个声名狼藉的妓子!你赎她?你的名声不要了?你的仕途也不要了?秉儿!你太让为娘失望了!” 李夫人的这些话听在李秉的耳中分外刺耳。 他合了合眼,脑海中满是青莘姑娘同自己讨论学问时侃侃而谈的一颦一笑, 从容自若,清雅不凡。 听着母亲言语中的轻蔑,他心中涌上一片无力之感。 李秉哀叹一声,语气悲凉: “母亲,若是因为我的食言,卿儿姑娘落入火坑,儿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第64章 公子还没去,又怎知没机会? 时至傍晚,沐浴过的顾行舟一个人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仰头望着星空。 此时的他酒气已散尽,混沌多日的头脑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他心中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着白日在城外时看到的那幅画面。 骏马之上,盛五爷怀中抱着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女子, 前者身形高大,后者娇小可人,他们相拥而坐,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又是那样惹人艳羡。 不应该是这样的,救下她的人应该是自己,抱着她的也应该是自己啊…… 如果,在她无助不安、惊慌失措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那日的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自己开开心心的去赴约,真心诚意的问她是否愿意跟着自己就好了, 如果,如果还有机会就好了…… 顾行舟心头酸涩难安,回想起那日当面对峙时,卿娘苍白的脸色, 她明明想和自己说什么的,最终却只说了对不起三个字,她那天想对自己说什么? 乔六蹲在房顶上,看着自家公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捅了捅身边的乔三,小声提议道: “哥,要不你去劝劝公子?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夫人那边都问起了。” 乔三听罢蹙起眉,侧首瞪他, “劝什么?劝公子去和盛五爷抢?还是劝公子放下沈姑娘?这事儿可不是你我管得了的。” 乔六可顾不上那些,他就是见不得自家公子这样情绪消沉。 他抿了抿唇跳到院子里,噗通一下跪在顾行舟身前, “公子,明日才是卿儿姑娘的出阁日,您若实在放不下,去赎她便是!” 顾行舟并未看他,只目无焦距的看着夜空,低声呢喃: “没有机会了。” 乔六起身看着顾行舟,语气坚定道: “公子还没去,又怎知没机会?天黑前虎头还来找过我,说是沈姑娘要他代为道谢,感谢您今日肯出手搭救, 还说若是他日有机会,必定当面向您道谢,明日便是机会啊公子!” 此话一出,顾行舟顿时变了表情,迅速回过头来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说什么?她向我道谢?她……不曾怪我那日的咄咄逼人吗?” 乔六点头称是, “并未,沈姑娘说此前是她别有用心在先,伤了公子的心……” 他缓缓将虎头的话一一复述。 顾行舟安静的听他说完,许久未开口。 可渐渐地,乔六发现自家公子眼底的那片灰败逐渐淡去,周身萎靡不振的气息也尽数消失, 终于恢复了从前的风采。 燕王府。 燕王妃今日心情不错,白日里和几个儿媳妇打了半晌马吊牌,赢了她们五两银子,眼下就被她都分给了屋里伺候的几个下人。 众人正欢欢喜喜的收赏钱谢恩时,大丫鬟红果笑盈盈的进来禀报,说是五爷过来了。 燕王妃“哟”了一声,笑着道: “快请进来,他倒是会挑时候,怕是来分你们彩头的?” 下人们知晓主子是在逗趣五爷,应景儿的跟着咯咯笑。 五爷难得主动来见王妃,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几人便都识相的退了下去。 燕王妃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看着高大英俊的儿子面无表情的进来,顿时啧了一声,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你这孩子,难得来我这一趟,就不能露个笑脸?整日阴沉着个脸,哪家姑娘能看上你才怪!” 盛淮安似乎习惯了母亲的这番调侃,拱手行礼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开口道: “母亲,儿有一事与您商议。” 他是武将,向来站得笔直,坐得端正,此时亦是如此,端得一副有什么大事要讲的模样。 燕王妃被儿子如此郑重的架势弄得也跟着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满心的纳闷。 这儿子平时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事要么自己解决,要么去寻他父王商讨,今儿竟然来找自己了?莫非是看上了哪家的闺女想要提亲? 燕王妃被挑起了好奇心,扶了扶鬓角一脸正色的问道: “什么事要同我商议?” 盛淮安拧着眉,踌躇了几息后开口道: “儿要为一花娘赎身,可又不准备带回府中,那该如何安置她?” 燕王妃听罢睁圆了眼,猛地站起身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给花娘赎身?” 盛淮安“嗯”了一声,神色未变。 “哪个花娘?莫不是那个北平第一美人,前阵子传得沸沸扬扬,日日去卫所给你送汤水的那个?”燕王妃继续追问, “嗯。”他再次承认。 见他应的坦荡,燕王妃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奇怪,像是不可置信又好似夹杂着几丝兴奋。 她在儿子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语气充满八卦的问道: “你真看上她了?这是长得多美能让你这冰疙瘩都动了春心?哎哟你什么时候去给她赎身?娘也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娘眼光好,帮你相看相看……” “母亲。”盛淮安蹙眉打断了异常激动的燕王妃,不留情面的提醒道: “您若是踏足青楼,父王知晓定会恼火。” 燕王妃听罢撇撇嘴,不满的说道: “青楼又怎么了?凭什么不许我们女人进去?回头我就开个红楼,弄一堆俊俏公子进去,专门供女人们玩乐,不许你们男子踏足半步!” 盛淮安闻言显得颇为无奈,抬手揉了揉眉心, “母亲,儿是来同您商议如何安置那位姑娘。” 话题回到最初,燕王妃垮下去的脸瞬间又高兴起来,她兴致勃勃的坐到了盛淮安另一侧的椅子上,回他道: “私宅母亲这里有的是,回头挑一处给你用便是, 不过,你且说说为何不将她带回王府?难道是想让她给你做外室? 这可不大妥,你将她纳回府做个通房小妾倒是无妨,可若是尚未婚娶便养个外室,怕是会影响你日后娶妻的呀。” 盛淮安似乎料到王妃会问起这个,便如实回道: “儿子为她赎身无关男女之事,只是她身份另有隐情,于儿子有旁的用处。” 燕王妃听到这里柳眉蹙了起来,有些不高兴, “这是何意?那般好看的女子买回来你不纳入房中却是为旁的用途?你这呆子,莫不是个傻的?” 第65章 妹妹把阿庭交给我吧! 燕王妃与燕王乃是少年夫妻。 她出身名门,母族又是彼时的巨贾之家,当年燕王娶她之时正是打仗大量用银子的关口,王妃便带了几万两的嫁妆进门,充当军饷。 起初成婚时,夫妻两人没什么感情基础。 一个为了权位,一个为了银钱,两两看不顺眼谁也不服谁,时常拌嘴斗气。 可缘分乃上天注定,这俩人斗着斗着却斗出了感情,没过多久就从两两相厌的冤家变成了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 这几十年下来,燕王虽妾室不少,但心中仍是最为爱重自己的发妻,燕王妃的性子也多年如一日,依旧保留了少女时期的跳脱随性。 盛淮安很是了解自己的母亲,见其越说越是离谱不由得蹙起了眉,起身道: “儿还有事,母亲给我一处城南的宅院。” 城南住的都是富户,相对比旁的地方要安全许多。 燕王妃正在兴头上,还没八卦够呢,听罢瞪了他一眼, “你这孩子,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呀?” “母亲安排人取了地契给我送过去便是。”盛淮安说完拱了拱手退下。 燕王妃追了两步又停下,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高大背影噗哧一下乐了,自言自语道: “身份另有隐情,有旁的用处?啧~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多久!” …… 五月十六,艳阳高照,喜鹊登枝。 今日的醉仙楼可谓是喜气洋洋,欢天喜地。 红妈妈让人预备了不少爆竹,就等着吉时一到来个热热闹闹的鞭炮齐鸣。 外头的人忙得团团转,正主沈青卿却还在闺房之中。 她今日被装扮的格外动人,点了浓妆,涂了红唇,大红色礼服将其尚存的稚气压下去不少,少女初成的明艳越发显露无遗。 一旁伺候的丫鬟视线只要落到她身上便舍不得移开。 心头无不感叹,世间竟会有生得如此精致无瑕之人,怕不是什么妖精变的? 沈庭蹲在一旁亦是看得舍不得眨眼,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阿姐真好看!” 小家伙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但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还在。 沈青卿看着心疼,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阿姐给你涂药。” 沈庭闻言立马乖乖的凑到姐姐身前,仰起小脸等着。 许是红妈妈有心缓和关系,昨日她拿过来的药膏效果极好,不过一夜下去伤痕便好的七七八八。 沈青卿正轻柔耐心给弟弟涂药时,房门被推开,袅袅婷婷走进来一人。 抬眼望去,竟是许久不见的素素! 沈青卿眼中一亮,“素素姐?” 素素朝她点了点头,随之扭着腰肢上前,端详了沈青卿两眼笑着道: “啧啧啧,难怪能惹得北平的好儿郎相继争抢,卿儿妹妹这么一打扮,怕是月宫的嫦娥都被比了下去。” 素素自从被盛二爷赎走之后便再也没露过面,想来也是,进了人家的后院,哪里还能随意出门呢? 能再次见到她,沈青卿也很开心,忙笑着回应: “姐姐快坐,有日子不见,姐姐越发的美丽动人了。” 素素倒也没同她客气,款款坐到了沈青卿身前的椅凳上,扭头看到了沈庭脸上的伤,眉心顿时一蹙,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淘气惹了红妈妈的嫌?” 话落便要捧起沈庭的脸看个仔细。 沈庭不喜欢和姐姐之外的人接触,见状连忙往后躲了躲避开她的手。 这般生硬的举动,素素倒也没生气,仍是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见她如此关心弟弟,沈青卿虽也有些意外,却也并未多想,毕竟弟弟生得好看,楼里的花娘们都很喜欢他。 她叹了口气回道: “昨日有些误会,红妈妈便罚了阿庭,好在伤的不重,再涂几日药便能痊愈。” 素素听罢眉头依旧紧锁,看着沈庭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心痛。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一旁的两个梳妆丫鬟,开口吩咐道: “你们先出去,我和卿儿妹妹说些私房话。” 到底是入了王府上了高门的女子,不过几日不见,素素身上便多了几许让人不敢轻视的贵气。 那丫鬟不敢得罪,当即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沈青卿姐弟和素素三人。 沈青卿礼服过于繁琐沉重不易走动,便让沈庭为素素倒茶,却不想素素抢先一步拿过了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笑着道: “我自己来便是,他还有伤,好好歇着。” 沈青卿听罢温婉一笑,心头感激她的体贴。 喝完茶,素素便开了口,她拉起沈青卿的手,压低了音量问道: “今日你们姐弟俩何去何从,妹妹心中可有估量?” 提起这个沈青卿就格外的高兴,马上就可以逃离死局,心头满是激动和期待。 但局势未定,她不好和素素明言,只能回握了下她的手,笑着暗示道: “前些天有人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和阿庭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想来今日的去处不会太差。” 素素闻言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庭一眼, “这是自然,只是……”说到此处,她面露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什么?姐姐但说无妨。” 素素抬眼看向沈青卿,踌躇了一瞬后才开口: “当初在楼里时我便格外喜欢你们姐弟俩,只是那时候红妈妈拦着,不允许旁人亲近你, 阿庭这孩子我格外的喜欢,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我自己的亲弟弟……” 说到这里,她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握着沈青卿的手紧了紧, “卿儿妹妹,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今日的去处不乐观的话,就把阿庭交给我?我虽只是个妾室,但好歹也是燕王府的人,一定能帮妹妹你护住他!” 此话一出,沈青卿姐弟二人均是一愣。 沈庭率先反应过来,扯住沈青卿的手臂拼命摇头, “不要!不论阿姐去哪,我都和阿姐在一处!” 第66章 这个素素有点不对劲啊 沈青卿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看到沈庭的第一眼,就把他当成自己真正的至亲。 他是她的血脉亲人,更是她精神上的依赖和归属。 眼下素素说出这种话,沈青卿的一个反应不是感动,而是警惕和怀疑。 并不是她为人敏感多疑,而是在她的记忆之中,素素来到楼里后,虽然和原身接触过几次,但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而沈庭虽年纪小却内敛沉稳,极少和旁的花娘独处深交。 素素忽然提出这样的主意,多多少少有些交浅言深, 她是真的喜欢弟弟,还是另有所图? 沈青卿心头千回百转,脸上却未动声色。 她怕对方看出自己的猜忌,便没急着拒绝,只是柔和的笑着摸了摸弟弟的头顶,回她道: “多谢姐姐的这份心意,这些事还是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素素见她没有拒绝,眸间显出几分欢喜,用力点头道了句“好!” 今儿来观礼的人可不少,红妈妈为了撑场面,还特意请了赞者来为沈青卿梳发加笄,这可是旁的花娘都没有过的待遇。 醉仙楼的大门儿一开,对这日期待许久的老爷公子们便蜂拥而入, 出不出的起银子另说,他们早就想看看北平第一美人究竟生得何等模样,今日总算是能如愿以偿,一睹芳容了。 红妈妈办事素来周到的很,她知道今日要来的贵客定不会少,便把靠近仪式台的几个上座特意空了出来,免得人到了没地儿坐,岂不是惹得贵人不快? 就好比最早到的盛二爷,他这会儿便坐在一处视野极佳的隔间之中,右手边搂着宠妾素素,左手边还带着位一脸兴奋的玉面“小公子”。 红妈妈方才接待时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便是此前女扮男装来楼里寻卿娘的那位小姑娘。 这一行人的到来让红妈妈的心头更是有了底,脸上仿佛开了花,眼睛直接笑成了一条缝。 此时台子上是舞伎在献舞,个个衣衫轻薄长袖挥舞,水蛇一般的腰肢随着丝竹声妖娆扭动,来客进门一瞧,便觉着心生荡漾。 宾客进的越来越多,皆是红光满面的往里走,花娘们也喜笑颜开的迎上去, 待客的待客,陪酒的陪酒,听曲的听曲,赏舞的赏舞,楼里上上下下一时间沸沸扬扬。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唯独沈青卿和沈庭姐弟俩留在闺房中等待着吉时。 想起方才素素的话,沈庭有些不高兴,他拉了拉姐姐的手,蹙着眉头道: “阿姐方才为何不拒绝她?难道真打算不要我了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阿姐分开的!” 沈青卿看出了弟弟的不安,便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眉心,笑着道: “傻话,阿姐怎么舍得不要你,只是……” 她停顿了一下,有心趁这个机会培养培养弟弟遇事的敏锐感,便问他道: “你先同阿姐说说,你觉得素素为何要你跟着她?” 沈庭听罢思忖了一瞬,摇头道: “不知,她明明和我们不是很熟,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要这样说。” “那她之前在楼里时,对你可有别的不同之处?”沈青卿接着问。 沈庭这次没急着回答,而是垂眸回忆了一会儿,忽得想起什么似的用力点头, “那是她刚来楼里时候的事,那天她被关在小黑屋受罚,红妈妈让我去给她送饭,然后她就问我了几个问题。” 沈青卿听罢神色一变,立即问道: “她问你什么了?” “嗯……她问我多大年纪了,还问阿姐和我是怎么来这里的,问我们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沈青卿听后眯了眯眼,心头对素素的猜疑之心越来越重, “后来呢?可还同你说过什么?” “后来……就和别的花娘姐姐差不多,时不时给我些零嘴吃,也偶尔会问我们从前的琐事…… 对了,以前我还同阿姐你说过这事的。” 阿庭这么一提醒,沈青卿也记起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有一次阿庭和她说新来的花娘经常向他打听他们以前的事,只是原身那时候整日忧心即将及笄的事,压根没往心里去…… 现在回想起来,沈青卿就反应过来这个素素百分之百有问题! 她问弟弟的这些话看似闲聊,可同今日的事联想到一起,就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寻常了…… 沈青卿戒备心顿时竖起,握紧沈庭的手叮嘱道: “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阿姐,万万不可隐瞒。” 阿庭虽不明就里,但见姐姐神色凝重,便认真的点头应下。 楼上屋里头姐弟俩说着话,楼下此时热闹不已。 红妈妈满面堆笑的侯在门口,一抬眼便瞧见陈老爷到了。 陈老爷身上的伤似乎还没好利索,他被两个小厮搀扶着,缓缓进了醉仙楼的大门。 红妈妈好似没看到他的伤,笑眯眯的迎过去,甩着手帕嗔道: “陈大老爷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姑娘们可都是巴巴惦记着您呢!” 话落她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两个花娘当即扑了上去,围着陈老爷娇滴滴的撒起了娇, “奴家好想你呀~” “就是,大老爷这么久都不来莫不是忘了姐妹们?” 陈老爷最吃这套,当即哈哈大笑着搂过两个美人,一人脸上香了一口。 三人黏糊了一会儿,他给姑娘们各自发了赏银,随之抬眼看了圈厅内,朝着红妈妈招招手,低声问道: “五爷可来了?” 红妈妈摇摇头。 陈老爷见状顿时乐了,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步伐瞬间放大了许多,嗓门都抬高了不少,腆着肚子道: “行了,赶快给爷寻个好地方,爷今儿要好好欣赏欣赏我们卿娘的绝色!” 红妈妈道了句“好勒~!” 便让姑娘们将他引去了台子的另一头,特意避开了盛二爷那间。 这厢安排好了陈老爷,红妈妈便又回了大门口迎客,却不想这次让她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温珏,那个曾经允诺要为卿娘赎身,却转眼娶了别家女的秀才。 第67章 及笄礼,他们怎么都来了? 这个负心汉来做什么?真是晦气! 红妈妈虽指望靠卿娘攀附权势,却也对其有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母女之情, 当初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害得卿娘掉了两天金疙瘩,这仇红妈妈可都记着呢。 想到此处,她上前拦住了想要进门的温珏,嘴角勾起了冷笑,阴阳怪气儿的说道: “哟!快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做了高门贵婿的温老爷嘛~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醉仙楼? 您那新娶的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好一番伤心的呀~” 温珏倒是比她想象的还要脸皮厚,听到这话也没觉着羞愧难堪,反而笑着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一边扇着一边往楼里看了一眼,开口反问道: “怎么?红妈妈开门迎客,都是要这般体贴一番恩客的家中事么?” 今日楼中办喜事,来者皆是客,即便是再厌烦的人红妈妈也不好直接沉下脸赶人,暗戳戳挤兑两句已经是唐突之举。 见这人被挤兑了仍是面不改色,脸皮厚过城墙,红妈妈也不好继续说那些直白难听的话,只冷笑着睨了他一眼,翻着白眼道了句“里边请”后,让开了路让其过去。 温珏装模作样的合上了扇子,朝她拱手作揖后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红妈妈朝着他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心头暗道: 来了又如何?来了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我们卿娘飞上枝头做凤凰,后悔死你这不要脸的负心汉! …… 距离吉时越来越近,沈青卿的心情从激动逐渐转变成紧张不安。 因为盛淮安他没来! 沈青卿已经让弟弟偷偷跑出去望了好几次的风,都没看到盛五爷的身影,她这心头不由得开始发慌打鼓, 这位爷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怎么还不来? 沈青卿正心头焦灼着,红妈妈眉开眼笑的进来了,走至近前为她理了理衣襟, “吉时就要到了,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先把面具戴上,这就同妈妈出去。” 沈青卿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被她搀扶着站起身,不死心的问了句: “五爷可来了?” 提起这个红妈妈也蹙起了眉,一边帮她戴面具,一边道: “二爷都过来了,五爷这位正主倒是还没过来,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个心思。” 沈青卿闻言下意识抿了下唇瓣,心头暗道: 盛淮安!今儿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写上一百八十篇文章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 被红妈妈扶着走出房门,沈青卿便感受到众人投过来的目光。 有的惊叹,有的好奇,更多的是炙热和痴迷。 楼下的老爷公子们早就站直了身子伸着脖子往这瞧,生怕错过了美人的一颦一笑。 沈青卿此时的位置居高临下,刚好能将楼下的场面看个齐全。 她便借着亮相的工夫快速扫了两圈,当看到那几张格外熟悉的面孔时,沈青卿顿时惊得红唇微张,美眸圆睁。 他们怎么都来了?! 薛礼,李秉,顾行舟, 这几个人竟然全都在! 薛礼似乎还未痊愈,他脸色发黄,整个人也瘦了一圈,本就单薄的身形眼下瞧着更是虚弱,好似来一阵风就能将其刮倒。 李秉也没比薛礼好到哪去,原本相貌堂堂的俊秀书生要比她最后一次见的时候清瘦了不少,不过好在他精神不错,眉眼间光彩依旧,瞧见沈青卿出来,还激动的朝她眨眨眼。 沈青卿这几日心头一直装着李秉因为自己被禁足的事, 如今见他无事,压在胸口的那份愧疚便也散去了不少,不由得朝他会心一笑。 沈青卿这么一笑,人群中便有人窃窃私语了, “卿儿姑娘这是瞧见谁了?笑得这般妩媚动人?” “我怎么觉得她是在对着我笑呢?卿儿姑娘定是看上我了,唉~可惜囊中羞涩啊!” “这位老兄你快瞧瞧地上,你的脸皮掉了,再不捡起来怕是要被人踩烂了!”…… 沈青卿听不清底下的人在议论什么,她此时的目光落在了顾行舟的脸上。 几日不见,顾行舟似乎也消瘦了些,今日他穿了一身银白色锦绣长袍,头戴白玉冠,立于人群之中犹如鹤立鸡群。 清风朗月,如玉翩翩,这样俊美出色的公子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只是这一幕好似有些眼熟,沈青卿仔细想了想猛的回过味来,她与顾行舟街上初遇的那日,他穿得便是这身衣裳。 想起初见时他眼中的惊艳, 想起他扶着自己上船时两个红彤彤的耳朵, 又想起他那日满目戾气,失望质问自己时的神情…… 沈青卿心间又酸又涩, 人生若只如初见…… 对不住,那个曾真心实意待我的赤诚少年。 她也朝着他微微一笑,感激他那日即便失望透顶却仍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 顾行舟也是刚到不久,他此时立于人群之中,心中格外的难受。 耳边听到的是男人们讨论卿娘时的下流话语,眼睛看到的是他们望着卿娘时贪婪又猥琐的目光。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卿娘难处,理解了她之前的所有算计。 她步步为营如何,她别有用心又如何? 她只是想逃离这肮脏的泥潭,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罢了。 此刻的顾行舟悔断了肠,两眼直直望着那个被老鸨搀扶着下楼的少女。 今日,他一定要带她走! 沈青卿不知这几个人为何都来观礼, 但莫名其妙的,她焦灼不安的心却安定了些。 想来即便盛淮安失约不来,她也不至于落入陈老爷之手了。 礼服太过繁琐,沈青卿每一步走的都缓慢小心。 红妈妈在一旁扶着她,脸上堆着春风得意的笑,嘴上娇嗔着同路过的客人说着逗趣的话。 沈青卿从容自若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时,忽地有位男子上前开口叫了声“卿娘。” 语调温和,态度熟稔。 她侧目看了过去,见其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瘦男子,相貌还算的上端正。 这谁?不认识。 沈青卿淡淡瞥了他一眼,随之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 第68章 台上及笄礼,台下打畜生 绝色佳人,媚骨天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举手投足间皆是数不尽的风情。 在众人聚集的目光之下,沈青卿无视了那个出声唤她的“陌生”男子,步履款款,身姿傲慢的行至礼台之上。 温珏就这样被晾在了原地,尴尬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方才一出声,那熟稔的语气便让周围的看客都望了过去, 看着他的目光中纷纷夹着好奇和艳羡,无不想知道这人和卿儿姑娘是什么关系。 结果他叫得倒是亲热,却不想是个自作多情的,人家卿儿姑娘压根不认识他! 人们顿时嗤笑出声,看起了他的热闹。 其中有位醉仙楼的熟客,曾听自己熟悉的花娘说过这个温珏的事,见状故意冷嘲热讽的说道: “怎么什么人都往上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就是,人家卿儿姑娘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有人这么一调侃,看热闹的人们哄笑声更大了几许。 温珏本就难堪,听到这话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紫,想要拔腿走人却又极为不甘。 他今日好不容易找到借口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昔日故人究竟是真的有天人之姿,还是虚张声势夸大其词。 他之前来醉仙楼觉得卿娘性子软弱好骗,便想着多说些甜言蜜语哄得她与自己春风一度, 可这小女子在旁的方面优柔寡断,对于贞洁一事却是极为坚持, 他哄了数日都是徒劳,连个小手都没摸到,更别提看到她面纱之下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了。 想到这里,温珏压下了心中的气恼,咬着牙无视众人的奚落,重新将目光投向台上。 这女子,怎么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从前美则美矣,却像个易碎的花瓶,总是透着股怯懦软弱,看人的目光更是躲躲闪闪,好似受惊的小兔子。 如今为何变了个人似的,气质清冷,目光从容,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傲人气场…… 沈青卿完全不记得方才被自己无视了的男人正是此前耍了原身的负心汉。 她这会儿已经跪坐于仪式台上,被迫接受着大伙的目光洗礼。 她脸上的面具还未摘下,仅露出那珠丰润红唇和精巧白皙的下巴,惹得各位看客心头猫挠了一样刺痒。 有那脸皮厚的直接朝着台上开口喊道: “红妈妈!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故弄玄虚了,赶紧把卿儿姑娘的面具摘了?!” “就是!大伙今日来就是为了一睹芳容!怎么还不摘下来啊?” 红妈妈听罢夸张的啧了一声,嗔笑着看了一圈台下,回话道: “那可不行~我们卿儿的面具得由今日的新郎官儿亲手来摘,如此才合礼数不是?” 此话一出,台子右侧的陈老爷顿时来了精神,他色眯眯的看着沈青卿,拍手赞同道: “没错,还是红妈妈想得周到,行了快别废话了,速速加笄,起锣竞价!” 陈老爷这一开口,台子东侧隔间的盛虞锦顿时气鼓鼓的瞪圆了眼, 朝着对面的方向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声骂道: “这个老色胚!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上次那人怎么不直接打死这个死肥猪!” 沈青卿正垂着眼祈祷今日的结果不要太差,听到这熟悉的少女嗓音,下意识就看了过去。 定睛一瞧,竟然是顾虞?她怎么也来了! 沈青卿惊喜的看着又扮成了公子哥的小丫头,却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同盛二爷和素素坐在一个隔间之中。 “顾虞”此时也望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皮的眨了眨。 似乎看出了沈青卿眼中的疑惑和不解,她双手合十在胸口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用唇语无声的说道: “我错了!等回头再和你解释!” 沈青卿眯了眯眼, 之前她就料到这小丫头身份不凡,但却从来没想过她和王府的人有关系,见她大大咧咧的和盛家二爷坐在一桌,莫非她是燕王的女儿? 两人用眼神你来我往暗暗交流的工夫,吉时到了。 红妈妈喜气洋洋的请赞者上台,开始为沈青卿梳发加笄。 沈青卿嗔瞪了“顾虞”一眼,收回视线,乖乖配合着赞者开始行及笄礼。 台上的加笄仪式有条不紊,台下的看客皆是目不转睛的欣赏着美人,眼睛都舍不得眨。 温珏原本也看着台上,可无意间发觉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然是李秉,顿时心头一喜。 李秉在读书人的圈子中绝对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多少有地位的大儒都曾评价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温珏能在此处遇到他,实属意想不到,立马动了与其结交的心思。 暗中观察了一会儿,见李秉拧着眉一脸“嫌恶”的看着台上女子,温珏眼珠转了转,开口搭讪时便带上了鄙夷的语气, “李公子是不是也觉着此女子过于故弄玄虚?” 此时台上的赞者在为沈青卿加第二次发钗。 李秉正觉得赞者拿着的发钗样式太过普通,根本配不上青莘姑娘的高雅时,就听到耳边传来这样的一句话。 他侧首看了过去,见这人是方才和青莘姑娘套近乎的厚脸皮,眉头顿时锁得更紧了几分。 温珏不知他心中所想,见李秉这般反应只当自己猜对了他心中的念头,便想着投其所好继续讥讽: “不过是个妓子,日日戴着面纱沽名钓誉也就罢了,竟还学着高门贵女办起了及笄礼,啧……长得再美又如何?总归是个暖床的玩物,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啊!” 温珏说得正起劲儿,便被李秉迎面一拳头打得惨叫出声,鼻孔窜血! 他疼得眼泪横流倒退两步,捂着不断冒血的口鼻,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秉, “你……你为何出手打人!” “打人?我打的是混账畜生!” 李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回道。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从前他总觉得喜欢动粗的人都是有辱斯文的莽汉, 可眼下他恨不得自己的拳头再硬些,直接打残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混账东西! 第69章 在他眼中,青莘姑娘是有着一身傲骨的文人儒者 众人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压根没留意别处,李秉二人动静闹得这么大,立马将大伙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人们立马开始浮想联翩。 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两人定是因为争抢卿儿姑娘动手打起来了! 今日此处来了不少文人,大部分都认识李秉和温珏,温珏会在此处实属正常,可当他们认出李秉那一刻无不惊得瞠目结舌。 要知道,李秉此人极为好学,平日里除了去府学就是在雅集出入,只对学问之事能提得起兴趣,是位家风严谨的斯文书生。 他破天荒的出现在青楼也就罢了,许是被哪个同窗忽悠来看热闹,但他竟然还因为花魁与人大打出手? 这怎么可能呢?! 众文人甚至怀疑自己认错了人,眼巴巴凑到近前看了看确定此人当真是李秉后,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小声问身边的同窗道: “他是李秉吗?我没看错?” 另一个人揉了揉眼睛,低声回话, “你没看错,我瞧着也是他……” 台上的沈青卿亦是惊讶非常,意外的看着李秉。 这个脾气再温和不过,向来都是谦和有礼的有为君子,竟然动手打人了? 及笄礼被打断,赞者和红妈妈眼下都吃惊的看着台下二人。 李秉这会儿可无心顾及旁人怎么看待自己,他此时只想捶扁这个侮辱青莘姑娘的混账。 想起他方才的话,李秉就觉得心头冒火,怒不可遏的斥道: “若是再敢说半句不尊重卿儿姑娘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速速滚出去!你根本不配在此观礼!” 这话一出,大伙就听明白了,想来是这温珏对卿儿姑娘出言不逊挑衅在先,这才惹得李公子动了手。 大伙看着温珏的目光便又添了三分鄙夷。 温珏方才被那冷不丁的一拳给打懵了,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误会了李秉的意思, 这人压根不是厌恶卿娘,反而是在意的紧呐! 他此时鼻梁骨生疼,心中更是怒火高涨,极度的难堪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了,只不甘心的瞟了眼台上的沈青卿,随之语气不屑的回复李秉道: “不过是我不要的玩意儿,倒是让你们好抢,哼!” 说完,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挤出了人群。 他丢下的这句话更是欠打,气得红妈妈呸!的一声叉着腰怒骂: “凭你也配?你想要,要得起吗你!?” “就是,臭不要脸!”隔间里的盛虞锦也跟着义愤填膺的喊道。 台前的顾行舟冷眼看着温珏离开的方向,眸底蕴藏着汹涌暗色。 讨人厌的人走了,及笄礼总算可以继续进行。 众人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台上。 有那好奇的读书人,巴巴凑到了正在揉手的李秉身边,小声调侃道: “李兄整日读书写字,没想到也认得卿儿姑娘。” 李秉方才盛怒之下的一拳使出了全力,这会儿手背的骨节有些疼, 他正反复按揉着,听到这话身形不由得一僵,生怕自己暴露了青莘姑娘的身份,当即一脸认真的否认道: “我不认识这位卿儿姑娘。” 不认识??? 问话的人一脸懵逼,“不认识你怎么还……” “我只是打抱不平!听不得那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李秉语气忿忿,神情端得那叫一派正气。 来人听罢嘴角抽了抽, 行,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及笄礼步骤不算繁琐,但也说不上轻松。 三加三拜之后,沈青卿满头青丝便被绾成了个简单的发髻,鬓间戴上了钗冠。 寓意着少女长成已可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沈青卿穿着绣工精致的礼服,跪坐在礼台中央,鼻尖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 随着红妈妈的一声“礼成”,一旁绑着红绸的铜锣被敲响,开始了众人最为期待的竞价环节。 老爷公子们瞬间忘了方才的小插曲,吵吵嚷嚷热闹起来。 看着台下之人个个神情兴奋激动的模样,沈青卿心头一片悲凉。 这畸形的封建社会,众目睽睽之下将女子当做货物一样竞拍贩卖,如此劣行却引得众人阵阵叫好,真真是可笑。 她肩背挺的笔直,眼睫却低垂着,尽量不去看那些丑陋的嘴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李秉直立于台下,看着跪坐于台上的妙龄女子,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 他与其文交许久,早已在她的字里行间中熟悉此人, 在他眼中,青莘姑娘是有着一身傲骨的文人儒者,是胸怀大义,有着满腹经纶的可敬之人, 如今却因为出身,不得不遭受这般羞辱, 想起方才温珏的那些话,李秉胸口钝痛,心头涌上阵阵的无力之感, 他再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的女子有这么多的不易和身不由己…… “五百两!” “五百一十两!” “五百二十两!” “五百五十两!” 公子老爷们争先恐后的报着价,势在必得的陈老爷却没急着开口。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两眼直勾勾盯着沈青卿,听笑话似的听着那些穷鬼十两十两的往上加。 薛礼这会儿却暗暗着急,他没想到卿娘的及笄礼会召来这么多富家子弟, 今日他只带了一千两,眼看着价格蹭蹭往上飙,让他一时间不敢开口竞价,生怕价格超过千两之后他就加不起了。 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顾行舟,他蹙了蹙眉。 情敌见面理应分外眼红,可他此时想探探对方的底。 想到此处,薛礼走到了顾行舟身边,试探着问道: “顾公子既然来了为何又迟迟不出价?” 顾行舟冷冷看了薛礼一眼,并未搭言。 他又何尝不想开口,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卿儿姑娘带走,不让这些人再肖想半分。 可他注意到了沈青卿眼中的难堪,他猛然间意识到这些人的每一次叫价都是在羞辱台上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他不想羞辱她,可……眼下想要带走她就只能如此。 顾行舟握了握拳,正准备一步到位出个高价将人领走时,一道清亮的嗓音率先喊道: “我出一千两!” 第70章 深藏不露的无名之辈 这价格一出,喧闹的众人立刻寻声望去。 只见方才刚动手打了温珏的那位书生正神情凛然的望着台上,很显然,那一千两是他喊出来的。 一千两!寻常人家谁出得起一千两?! 台下不认识李秉的人便开始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怎么瞧着像是个读书人?” “他你都不认识?这是鼎鼎大名的李家公子啊!学问好着呢!” “嘶~一个读书人不回去头悬梁锥刺股,跑来抢什么女人啊!” 沈青卿也听出了李秉的声音,听他直接开口喊出了一千两,下意识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那个站在人群中的俊秀书生,此时眼眶微红,脸上的神情像是在悲愤着什么。 沈青卿愣住,呆呆的与其对视,忽地明白过来李秉今日之所以会如此反常,都是在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公。 这一瞬间,她心头的憋闷和难堪之感顿时散去了大半,忽地就开心起来。 有什么好难过的? 至少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是有人懂自己的, 能理解她的不易和不愿妥协,能明白她的骄傲和种种不甘。 沈青卿笑了,笑着看向那个为自己红了眼眶的谦谦君子。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不论今后如何,她沈青卿永远都会记得这一刻。 当李秉喊出一千两的高价之后,方才还争先恐后报价的人瞬间蔫儿了下去, 这个价格已经不是他们能竞争得起的了,一个个遗憾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薛礼此时急得额头直冒汗,怨念的横了李秉一眼,怪他一下就把价格抬到这么高。 捏捏袖口里藏着的一千两,薛礼不甘心的喊道: “一千零一十两!” 方才还风轻云淡看热闹似的陈老爷这会儿也变了脸色。 他拧眉招呼小厮将他扶站起身,顺着屏风的缝隙往外看, 当瞧见报价的人是薛记布行的少东家后,不由得冷哼一声,扬声追加道: “一千一百两!” 好家伙!这一加就直接加到了一千一百两!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大富豪! 品出陈老爷势在必得的态度,沈青卿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王八蛋是盐商,家中有的是钱,书香门第的李秉怕是争不过他啊…… 正担心着,就见李秉红着眼看向陈老爷的隔间,继续加价, “一千一百五十两!” “一千二百两!”陈老爷想也不想的追加。 价格猛涨,银钱不足的薛礼已经彻底出局,站在那里纠结的瞪着眼。 他倒是还能加得起,差得银子回头着人送过来便是,可照着眼前这势头,他就算再喊上两轮也争不过这些人, 更况且在薛礼看来,用一千多两来买个妾太过不值。 李秉那厢和陈老爷相互胶着,五十两五十两的加价,迟迟未发声的顾行舟终于开了口, 他满眼心疼看着脸色隐隐发白的沈青卿,薄唇抿了抿直接喊道: “两千两!” 两千两!此等天价一出,有人欢喜有人忧。 红妈妈自然是红光满面,眼珠子都快变成银宝形状,一张脸笑开了花,两眼发光的看着台下的各位财神爷。 李秉这下却是喊不动了,着急的看向沈青卿。 他今儿出来时母亲给了一千两,又在好友处借了九百两,手中一共就这些银子,哪还加得起? 一脸肥肉的陈老爷更是面色铁青,满脸不忿的怒视着顾行舟。 厅内不少人惊得瞠目结舌直抽气,唏嘘道: “我的娘诶,两千两!娶个高门贵女也用不着这么多礼金?” “这位公子是谁啊?疯了不成?” “他是宝丰钱庄的顾公子,人家有的是钱,两千两于咱们而言是天价,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花魁就要归于顾公子的怀抱时,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位身着玄色长衣的男人忽得出声, “两千一百两。” 众人听罢无不吃惊意外的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个头不高,慈眉善目,面相和善端正,看起来三十多岁,站在人堆里并不起眼。 看客们立马有人惊讶的议论起来, “这又是谁啊?怎么北平有钱人这么多!” “就是啊,连富豪陈老爷都追不起了,竟又来了个眼生的。” 这对话说得动静可不小,厅堂此时本就安静,大伙就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老爷闻之顿时阴沉了面色,气得他脸上的肉都颤了两颤。 谁说他追不起了? 眼下已经不单单是抢女人的事了,还关乎到他男人的颜面! 他争不过燕王的儿子,还争不过这么个无名之辈么? 陈老爷立马扬声喊道: “两千二百两!” “两千五百两。” 顾行舟紧随其后出声道。 !!! 嘶~这顾家公子也忒阔气了,张口就是三百两的加价。 看热闹的众人个个惊得扶着下巴, 一会看看顾公子,一会儿看看陈老爷,现在又要瞄两眼角落里那个中年男人,忙得脖子直转筋,纷纷猜测着今日究竟谁是最后的赢家。 陈老爷稍微停顿犹豫一会儿,角落里那人便又开了口, 语速不急不慢, “两千六百两。” 此人一出声,大伙就又将视线落在了陈老爷身上,都等着他继续追加。 陈老爷现在好像被架在了高台火炉上烤,烤得他是面红耳赤外焦里嫩! 继续争,钱花的太多有些得不偿失, 可若是不争,不仅得不到绝色美人,连他男人的面子都丢光了!日后怕是要沦为这些人的笑柄! 想到这里,陈老爷咬了咬后槽牙,目光恨恨的看了眼中年男子和冷着脸的顾行舟,直接喊道: “三千两!” 天价一出,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人们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不少人朝着陈老爷竖起大拇指。 有钱!真有钱! 盛二爷观礼的隔间之中,素素看到当下的局面,眼中满是急色,她晃了晃二爷的胳膊,小声问道: “二爷,五爷真不来了?他那么喜欢卿儿妹妹,不如咱们帮他把妹妹赎回去?” 盛二爷听罢横了她一眼, “怎么?你出得起三千两?” 第71章 打这会儿起,我们卿娘就是陈老爷的人了 素素被噎了这么一句,立马噘嘴拱进了盛二爷的怀里,半嗔半怨的说道: “妾没有三千两,但妾有二爷,妾的二爷无所不能。” 素素的这番话说的盛二爷极为受用,方才心头被挑起的那丝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他哈哈笑着伸出了手,怜爱的摸了摸美人的脸颊,安抚道: “你急什么?瞧今儿这架势,顾家的那位好表弟是不会轻易放手的,以他的财力,别说是三千两,便是三万两他也出得起。” 素素听罢乖巧的“嗯”了一声,刚要起身继续朝外看,就发现方才还坐在旁边的盛虞锦不见了, “咦?四姑娘怎么不见了?”她下意识问道。 盛二爷朝着屏风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缠磨她表哥去了。” 素素听罢顺着屏风缝隙朝外看,果然瞧见盛虞锦站在顾行舟的身边,正低声和他说着什么。 盛虞锦确实是在说沈青卿的事,但却不是让顾行舟继续追加,而是让他放弃, “表哥,你听我的不要再追价了,今日的赎身银子必须让那个陈老爷拿!” 顾行舟一心救卿娘脱身,又怎会听得进去盛虞锦在说什么,直接无视她的话就想要开口追价。 盛虞锦见状急得不行,直接上手捂住了顾行舟的嘴,随后在他耳边小声道: “我五哥已经安排好了后头的事,表哥你相信我,我是不会害卿儿姐姐的!” 顾行舟闻言目光一凛,疑惑的看着盛虞锦,“你认识卿娘?” 盛虞锦用力点头, “何止认识,我们俩好着呢!我用我的项上人头担保,今日卿儿姐姐绝对不会落入陈老爷手中,你就相信我!” 表兄妹二人说话的工夫,没有人再开口追价。 角落里那位中年男人也没再出声,而是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多余的银子再往上加,只抬眼看向台上的沈青卿。 沈青卿此时也在偷偷的打量他,心头十分好奇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肯出那么多的银钱赎自己,目的又是什么? 那男人对上了沈青卿探究的目光,歉意的笑了笑,随之拱了拱手像是在朝她赔罪。 沈青卿这下更摸不到头绪,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却感受到了这个陌生人的善意。 她微微垂首,以示回礼。 这下没人加价了,陈老爷总算是找回些了颜面。 他得意的坐回了椅子上,朝着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小厮心领神会,当即朝台上扬声催促道: “既然没人出得起价,卿儿姑娘便是我们老爷的了!红妈妈,速速安排人将卿儿姑娘抬上轿子!” 红妈妈做梦也没想到今儿的价格能炒到三千两! 她此时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听到陈家小厮的话也没急着拍板,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顾家公子,似乎在询问他是否要继续追价。 顾行舟被盛虞锦拦着,拧着眉没吭声,倒是不远处的李秉急坏了。 他大步挤到顾行舟身边,咬着牙低声道: “你倒是继续加啊!是不是没带够银子?无妨!我出一千两,不,我替你出一千九百两!” 顾行舟哪里是出不起钱,他这会儿是将盛虞锦的话听了进去, 反应过来盛五爷到现在都没露面,定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他这才不再贸然加价,让最后的买价落在陈老爷头上。 盛虞锦方才观察了半天,早就知道李秉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帮卿儿姐姐,见他这会儿急的眼眶都红了,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提点道: “你别急,卿儿姐姐不会有事的!” 李秉压根不认识盛虞锦,哪里肯听她的话?张嘴就要替顾行舟继续追价。 盛虞锦见状不妙,低声骂了声“呆子”,抬起手照着他的脖颈就砍了一手刀。 李秉被打了个猝不及防,顿时身子一软栽了下去。 盛虞锦一个小姑娘哪里扯得动他,忙将人一把塞到了顾行舟身前, “表哥,你照看一下。”说完生怕他拒绝,转身就跑回了隔间。 沈青卿早就注意到了这丫头的异常举动,见其回到屏风后头还一个劲儿的朝自己挤眉弄眼,心中即将被陈老爷赎走的焦躁之感便淡去了不少。 不管鬼丫头到底要做什么,左右她不会害自己。 顾行舟此时满头黑线,看着晕过去的李秉,又将其塞给了旁边一脸懵逼的薛礼,冷声道: “交给你了。” 薛礼被迫接了个满怀,又不好将人扔了,只能将其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次连顾公子都“出不起”价了,陈老爷自然就成了今日最后的赢家。 红妈妈眉开眼笑的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银票,小心翼翼的收好,随之又将装着沈青卿姐弟二人身契的盒子递了过去,嗔笑着说道: “打这会儿起,我们卿娘就是陈老爷您的人了。” 陈老爷早就盼着这一日,听到此言自是兴奋不已。 他嘴角荡着淫笑,目光贪婪的看向台子上的沈青卿,迫不及待吩咐道: “行了,眼下尘埃落定,就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耽误了爷的好事儿!赶紧将人抬到轿子上去!” 红妈妈刚要开口应下,台下的看客们不愿意了,有人伸长了脖子高声喊道: “陈老爷,别急着走啊!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你赶紧上台将卿儿姑娘的面具摘了,让我们过过眼瘾也成啊!” “就是就是,不是说定好了新郎官便由他亲手摘面具的吗?” 陈老爷恰好有心显摆显摆自己用三千两换来的美人,听到大伙的话仰头哈哈一笑, “罢了罢了,今日就便宜你们,让你们见识见识老爷我的绝世美人。” 话落,他抬了抬手,身边的两个小厮立刻上前扶起他,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小心翼翼上了仪式台。 沈青卿此时说完全不紧张那是假的,她压根不知道“顾虞”要做什么,这种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付给他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无意识的咬了咬唇瓣,眼睁睁看着那道令人作呕的肥硕身躯朝着自己靠近。 台下的顾行舟此时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他紧握着双拳,似乎下一瞬就要冲到台上去抢人。 厅内正安静的期待着面具下的娇容,大门的方向却忽地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 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几个高大威猛的带刀侍卫,气势汹汹的护着一人走了进来。 那被簇拥着的人脚踏黑色锦靴,身着暗红色官服,迈着那双修长有力的长腿踱步而来。 正是迟迟未露面的盛五爷。 第72章 刚买到手的小美人就被五爷给抢走了? 真正的贵人一露面,堂中之人都被其气场震慑的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纷纷识趣的让开了一条路。 赵玄虎着脸拎了把椅子放到了空场中央,盛淮安便慢条斯理的坐下。 他脸上神情冷峻,眸底漆黑,让人摸不透他此时的情绪。 啧,这位可真是装x界的王者。 非得把人急得心肝肺都要吐出来才肯露面。 沈青卿暗暗吐槽着,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却也瞬间安定了下来。 装x就装x,谁让人家有这个资本呢, 他到了,自己就真的不会有事了。 堂内众人此时神情各异,谁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碍了贵人的眼。 红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她连忙迎了过去,满脸堆笑语气颇为遗憾的说道: “哎哟五爷~您来晚了一步,卿儿的及笄礼已经结束了。” 旁边围着的看客也跟着点头,却不敢多嘴,纷纷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 盛淮安闻言眉峰微微挑起,清冷的视线在堂前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青卿的身上,不急不缓的问道: “那她现在归谁管?” 此问一出,人们下意识就将视线投向了陈老爷。 陈老爷抢得美人心中正得意,脸上却不敢对五爷怠慢分毫。 他被小厮搀扶着走下高台,朝着盛淮安深深行礼作揖,笑眯眯的回道: “回五爷的话,此女子眼下已经归属小人。” 盛淮安目无温度的瞥了他一眼,随之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赵玄立马高声道: “拿下!” 一声令下,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侍卫当即上前,分别大步走到陈老爷和沈青卿身侧,扯住胳膊摆出一副要拿人的阵势。 这一变动惊得当场众人倒吸冷气。 陈老爷眯了眯眼,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此时虽然额间冒了冷汗,但脸上神情还算是冷静,只拧着眉问道: “五爷,您这是何意?” “是呀五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呀?” 红妈妈早已神情大变,在一旁陪着笑小心翼翼的追问,毕竟是在自己的楼里,她作为主家自是要出面从中调和的。 作为当事人的沈青卿反而是最淡定的,从容自若的站起身,被侍卫“押”着走到了盛五爷面前。 原本在台后的沈庭此时也跑了过来,死死抱住沈青卿的手臂,一副姐姐去哪他都一同前往的架势。 盛淮安并未理会陈老爷和红妈妈,只微微欠身看着三步开外的沈青卿,淡淡道: “过来。” 沈青卿从善如流,安抚沈庭留在了原地,她自己径直朝前行了两步,福礼问安, “五爷安好。” “再近些。”盛淮安又道。 沈青卿神情微怔,不解的眨了眨眼,虽心头不明就里但仍是乖乖的又往前挪了挪。 两人之间此时还剩一步的距离。 盛淮安眉头一蹙,似乎没了耐心,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就将人往他跟前扯了扯。 可惜他忘了自己是个武将,动手时难免有些掌握不好力道。 在他看来轻轻的一扯,在沈青卿那里看来就已经是铆足了劲儿。 毫无防备的小姑娘顿时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就这般跌跌撞撞的扑上了他宽厚结实的胸膛。 两人皆是一僵,旁边看热闹的人更是惊掉了下巴。 好家伙!这是什么情况? 陈老爷刚花了三千两银子买去的美人,小手还没摸到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盛五爷给抱了? 这过分精彩的一幕顿时让大伙看傻了眼。 人群中一片哗然,个个都好奇的看向陈老爷,越看他的脑袋越像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 陈老爷嘴角抽搐着,脸上神情可谓是十分的精彩,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来来回回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不远处的顾行舟双拳紧握,目光紧紧盯着“拥”在一处的两个人。 他身侧的薛礼神情亦是不大好看,眉头拧成个大疙瘩。 沈青卿也没想到会这样,她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支在身前,推了推男人想要退出他的怀抱。 却不想盛淮安道了声“别动”,随即大手就在其脑后轻轻拉扯了两下。 紧接着,沈青卿便感觉戴在脸上的面具骤然一松,被对方摘了下去。 盛淮安这次放开了她, 她连忙退了两步站直身体。 而此时沈青卿那张美到惊心动魄的娇容,已经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 这下老爷公子们都高兴了,纷纷伸长了脖子往这瞧, 当看到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娇艳面庞时,个个眼中都如痴如狂。 还有那定力差的,接连吞了两下口水,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美人颜如玉,雪肤赛芙蓉。 陈老爷被沈青卿的美貌迷得愣了一会儿,随之又反应过来这美人是自己的! 但明明是自己的美人却被别人给抱了,就连象征着新郎官殊荣的面具也让人家给摘了! 很好! 这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五爷,您……您这是何意啊?” 盛淮安仍是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 站在他另一侧的张良此时走了出来,自腰间拿出一张画卷,缓缓将其打开。 陈老爷等人探头望去,只见上头画着一幅美人图, 而那娇滴滴的倾城美人正是刚刚惊艳了四方的花魁沈卿娘! 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张良开了口,语气颇为严肃的说道: “今日五爷在城中抓了两个鞑子,那鞑子身上便带着此幅画像,且对其十分珍重的架势, 想来大家也看得出这画上的人是谁。” 话音一落,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张良几步走到沈青卿身前,故意阴沉着脸质问: “这位姑娘,为何鞑子的身上会有你的画像?你和鞑靼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眯着眼睛看向一脸惶恐的陈老爷,似笑非笑道: “还有陈老爷你,身为我大魏北地盐商,莫非也和鞑靼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第73章 这货别是要碰瓷儿吧? “冤枉!冤枉啊大人!” 陈老爷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了。 若是真和鞑子扯上关系,那就是一顶通敌卖国的帽子等着他,到时候别说是美人,怕是连脑袋都没了! 陈老爷越想越是心惊,一把挥开身侧架着他的侍卫,抬手指着红妈妈道: “我也是刚在她手中把此女买过来的,此前她和谁有来往小人一概不知啊大人!” 说完还觉得不够,他回身将小厮手里的身契盒子夺了过来,一把塞给了张良, “大人您看,这卖身契小人还没揣热乎呢!” 张良不动声色的接过,打开盒子瞧了瞧,随之挑着眉瞥向满脸惊慌失措的红妈妈, “既如此,你也跟着走一趟!” 说罢就指使人拿下红妈妈。 红妈妈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慌乱的解释起来, “大人,这绝对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卿娘明艳四方,定是那鞑子贪图卿娘的美貌,这才对其画像珍之爱之,我们这小小的青楼,怎会和鞑靼人扯上关系呢!” “没错没错,定是如此。”陈老爷也反应过来,开口帮腔。 张良嗤笑一声, “有没有关系岂是你们说了算的?这些话都留着去衙门府大牢里头去分辨!” 衙门府大牢,那等地方岂是常人能去的? 便是身宽体胖的壮汉进去都要被扒去两层皮,更何况是旧伤未愈的陈老爷? 陈老爷听罢急的满头大汗,将目光投向盛淮安想要求情。 却发现五爷这会儿并未注意这边,反而是在看着沈青卿姐弟俩, 他脸上神情虽淡漠,目光中却没有对旁人时的那股子摄人和凉薄。 陈老爷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当即开口道: “五爷!五爷!” 他小心翼翼的往沈青卿那边挪了两步,朝着盛淮安诚恳开口道: “五爷,今日的事既然是这女子可疑,那您将此女带走便是,我等着实和那些鞑子没关系,便是去了也只能累得诸位官爷白费工夫, 不如您将此女带回去慢慢调查,要杀要剐随您处置!小人绝不阻挠半句!” 此言一出,盛淮安总算将视线落到了陈老爷脸上,那双眸子幽暗漆黑,带着股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终于开了口,却不是对陈老爷,而是对一旁的大个子随从, “赵玄,依你看呢?” 被唤到名字的赵玄心领神会,立马挺了挺腰板,看向陈老爷和红妈妈理直气壮的开口道: “光是带走沈姑娘怕是不够,她前阵子送去给五爷的糕点里也不知掺了什么脏东西, 我吃过后便上吐下泻折腾了数日,亏得五爷不爱吃那等东西赏给了我,否则遭罪的不就成了五爷?这笔账又该由谁来算?” ??? 红妈妈听完这些,一脸的不可置信,嘴上连声喊着“冤枉”,心头却在暗暗骂娘。 卿娘往卫所送糕点都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眼前这傻大个这个时候才提起是什么意思? 别说红妈妈,便是当了半天看客的沈青卿听到赵玄的胡言乱语都有些无语。 谁知道这贪嘴的呆子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才上吐下泻,怎么怪到她送的吃食上来了?八百年前的事了,这货此时刻意提起别是要碰瓷儿? 沈青卿能想到的事,做了多年商人的陈老板自然也能得看明白。 他此时已经彻底想通了今日盛五爷的这一番阵仗为哪般了。 他心头悔不当初,后悔自己不该侥幸的认为盛五爷没来就是不打算要这女子, 现在自己花了钱又没得到人,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老爷心头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冒犯,只扯了扯还要张口分辨的红妈妈,在她耳边提点道: “行了!既是你们醉仙楼的东西吃坏了官爷的肚子,那便赔给官爷些买药钱!哪那么多废话!” 红妈妈更是个人精,又岂会不知道赵玄此举的意思? 可她刚刚拿到手的三千两啊!还没捂热乎呢!她哪里舍得往外给? 但又瞥见赵玄那结实的拳头,还有他腰间的大砍刀,红妈妈便是不想给也没那个胆儿。 她纠结了半晌终是咬了咬牙,拿出方才陈家小厮给她的银票,取了张千两银票递过去,挤出一丝笑,问道: “官爷,您看这些行么?” 赵玄神情未变,仍是阴恻恻的瞪着她,显然是不够的意思, “当日吃坏了肚子的可不只是我,还有我们副指挥使,我看你们醉仙楼就是不怀好意,想要谋害皇孙……” “官爷!” 红妈妈被这话吓得心都要吐出来了。 谋害皇孙,便是就地杀头都不为过! 这大帽子扣下来她不死也要少半条命,红妈妈连忙打断赵玄,又抽出了张千两银票一起递过去, “官爷,这些钱足够您和那位指挥使大人买上两根百年老参补身体……” 张良这个时候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接过银票一起放到了装身契的盒子里,拍拍赵玄的肩膀说和道: “行了,既然人家赔了药钱,兄弟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翻过此事?” 赵玄似乎很给他面子,听罢冷哼了一声,扭身走回盛淮安身后站定,算是同意了的意思。 红妈妈这才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长吁了口气。 陈老板见情形差不多了,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 “五爷,眼下人我们也交了,银钱也赔了,小人们就不必去衙门府了?” 盛淮安仍是没发话,张良却忽得发了善心,谏言道: “五爷,陈老爷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最可疑的还属这位沈姑娘,不如咱们先将人带回去审上一审,若是真的还与旁人有关,属下再来抓人便是。” 陈老爷和红妈妈在一旁连连称是,看着张良的目光像是在看活菩萨。 盛淮安也总算有了反应。 他站起身,缓缓行至陈老爷身前,垂着眼冷冷看他, “三日前,去往大同的夹道上拦住了一辆马车,那车上驮着三十余袋原盐, 奇怪的是车夫一拿不出运盐司的盐引,二没有凭据,陈老爷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陈老爷听到盛淮安的第一句话就已经冷汗连连,心知自己偷运原盐的事被逮到了,难怪这位爷好端端的来坑自己的银子。 此事若是捅了出去,他身家性命皆是难保! 思及此处,陈老爷瞬间白了一张脸,嘴上却谨慎的回道: “竟有此事?小人回去便细细追查,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瞒着我私自走盐,小人定会捆了他给五爷交代!” 盛淮安冷冷注视了他一会儿,直至盯得陈老爷两腿打颤,才慢条斯理的收回视线。 只见盛淮安转过身,沉声吩咐赵玄等人, “带上沈氏姐弟,撤。” 第74章 你的赎身钱自然是要给你的 直至出了醉仙楼,姐弟俩上了盛五爷事先准备的马车,沈青卿才彻底松了口气。 回想方才经历的种种,她不禁摇头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位盛五爷可真是个人物,不仅装得一手好x,还使出这等妙计来了个空手套白狼,一分钱没花把自己救了出来,又趁机捞了一笔! 啧,一番操作猛如虎,两千两就这般轻松的到手了,可谓是把“权势”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啊。 这人也就是个武将,若是哪日打仗打累了跑去从商,想来也会是个中翘楚。 沈庭坐在她的身旁,见姐姐不仅不担忧,还嗤嗤笑了出来,不由得有些纳闷, “阿姐,我们要被关到大牢里去了,你不怕吗?” 沈青卿虽不知道盛淮安接下来的安排,却也能笃定他不会把自己关到大牢去, 便摸了摸弟弟的头顶以作安抚,柔声宽慰道: “放心,我们是不会被关到大牢里去的。” 她话音刚落,车厢门忽地被打开,随之“顾虞”便一脸兴奋的钻了进来, “卿儿姐姐!我来向你赔罪啦!” “顾虞”每次看到她都是热情似火,这次也不例外,上了车便靠到沈青卿身边,用力环抱住她的手臂。 沈青卿想起这丫头的身份便佯装生气,不冷不热的睨她一眼,故意做出受伤的神情: “不敢不敢,王爷家的千金我哪里敢高攀。” 盛虞锦听罢垮下脸,小猫似的用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又蹭,拱了又拱,拉着长音撒娇道: “好姐姐,别生气嘛,我是怕自己在外头遇事不稳妥,给父王惹麻烦,这才用了母姓化名顾虞的。” 沈青卿本就是逗她玩,见小丫头黏糊糊的样子可爱极了,便捏了捏她的手,笑盈盈的说道: “我没生气,方才逗你玩呢!” 盛虞锦闻言坐直了身体,在沈青卿脸上细细盯了一会儿,见其真的没生气这才嘻嘻笑着说: “就知道姐姐不会怪我,我叫盛虞锦,家中姐妹排老四,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哦对了,五哥说把这个给你。” 话落,盛虞锦从身前的兜袋中拿出了两张银票,塞进了她的手中。 沈青卿倒是没想到她会有这番举动,错愕的看着手中的两千两银票,眨了眨眼,疑惑的问道: “这是给我的?” 盛虞锦不住点头,理所当然道: “是啊,你的赎身钱自然是给你,要不然我五哥要它做什么。” 沈青卿闻言十分意外,思忖了一会儿道: “我还以为五爷是想利用这机会捞陈大老爷和红妈妈一笔。” 听她提起这个话题,盛虞锦就显得格外兴奋,脸上立马露出狡黠的笑,叽叽喳喳的说道: “我和你讲, 原本我五哥在王妃那支了五千两的银票打算和那群人抢你的, 结果今儿一早我五哥的人抓到了两个鞑子,还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你的画像!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我五哥最是足智多谋,立马就想到这么个法子,既能名正言顺把你带出来,还能趁机给你捞一笔银子傍身, 你的卖身钱凭什么给那个老鸨子?给她留一千两都是便宜了她!” 沈青卿越听眼中的讶然之色越浓,心头意外之余还涌上一股热乎乎的暖流,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盛虞锦倒是讲的格外起劲儿, “至于姐姐你的‘通敌’之名也不必担心,明日便会被五哥摘得干干净净!” 小丫头叨叨叨说个没完, 沈青卿低头怔然的看着手中的银票,忽地发觉方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盛五爷并没有利用她捞好处,他费尽周章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争取更多……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停下, 车壁被笃笃敲响,随之赵玄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四姑娘,沈姑娘,馨园到了。” 馨园? 沈青卿姐弟俩随着盛虞锦一起下了马车,看到眼前气派又不失典雅的大宅院,不由得睁大了眼。 “这是?”沈青卿错愕的看向赵玄。 赵玄朝她拱了拱手, “这是我们五爷的私宅,五爷交待,日后姑娘和小公子安心住在此处便可,院子里头的一众下人皆由姑娘随意支配差遣。” 话音刚落,门口候了半晌的两人便走上前来。 其中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另一位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健硕少年。 那妇人脸上挂着笑,朝沈青卿等人屈膝行礼,态度格外恭敬的说道: “姑娘公子安好,奴婢姓柳,是这馨园的管事, 这是奴的儿子郭球儿,他身上会些拳脚功夫,遵五爷的吩咐,日后负责姑娘和公子的安危, 打今儿起,我等听候姑娘差遣。” 她说完后,又深深蹲了个礼。 身侧的少年亦是跟着拱手作揖,姿态摆得那叫一个恭敬谦卑。 这架势着实惊到沈青卿了。 她料到盛五爷会暂且给自己安排一处落脚的地方,但却没想到他会安排的如此周到! 住处比她想象的大了好几倍不说,竟然连下人和随身护卫都安排好了? 这位爷不是个武将么?行事竟也这般细心吗? 震惊之余,沈青卿连忙还了个礼,脸上扬起温和感激的笑, “柳姨太客气了,我们姐弟怕是要在此叨扰一阵子,日后便有劳二位了。” “姑娘客气,都是奴的本分。” …… 相互认了个脸儿,柳姨便引着沈青卿几人进了大门。 绕过门庭影壁,进到了院子里头,眼前的景致越发让沈青卿感到意外。 这院子修得好生精致! 四面抄手游廊,中间甬路相接,一侧还有假山流水点缀,好一副富丽堂皇的雅致景象。 沈青卿心头暗惊,盛虞锦这厢亦是满脸的惊喜,紧紧挽着她的手臂说道: “这院子我也是头一回来,倒是没想到里边修得这般漂亮!五哥对你可真好!” 说到这,她神神秘秘的凑到沈青卿耳边,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听说我五哥为了赎你,把他这些年攒得俸禄都支出来了!让我们王妃好一番调侃!” 第75章 阿庭,听姐姐PUA你! 盛淮安是武职,除去打胜仗能获得朝廷的赏银外,平时的收入也就靠着那些固定的俸禄了。 那他为了救自己而预备出的五千两,还真是要攒上好久,幸亏没用上…… 想起之前自己在心头对盛淮安的那些揣度,沈青卿越发感到惭愧。 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走在后头的赵玄,语气诚恳的说道: “赵大人,不知五爷眼下去了何处?方才走得太急,还未来得及当面向五爷道谢。” 赵玄被这声“赵大人”叫得羞红了脸,挠挠后脑勺,回话道: “姑娘不必这般客气,日后叫我赵玄即可,今日抓得那两个鞑子还没审完,五爷这会儿赶回去审讯了,想必忙过之后五爷会召见姑娘的。” 沈青卿听罢道了声原来如此,心头琢磨得赶紧想法子好好感谢感谢大老板! 若是没有他,自己哪能这般顺利的逃脱,如今还有了两千两巨款! 沈青卿姐弟二人被安置在后宅西侧的一间名为明珠阁的院落之中,正房和东厢房都已经被拾掇的干净整洁,就等着主人入住。 看着屋内用度准备的应有尽有,沈青卿心头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再次真诚的向柳姨等人道谢。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盛虞锦不能在外久留,依依不舍的和沈青卿姐弟道别后,跟着赵玄一同离开。 旁人这么一走,柳姨也识趣带着侍奉的丫鬟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沈青卿姐弟二人适应。 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地方,自小便在醉仙楼长大的沈庭格外的不习惯。 小家伙谨慎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随之跑到沈青卿跟前,用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阿姐,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行吗?让我睡在一边的榻上就好。” 他说话时脸上神情小心翼翼的,生怕姐姐会拒绝。 沈青卿察觉到了弟弟初到新环境的不安,便拉起他的手笑着说好,随后又牵着他坐到窗边的罗汉床上,姐弟俩相对而坐。 她想起了今日在楼中的事,捏了捏沈庭的手心,语气颇为认真的引导道: “今日的事,阿庭可瞧出了什么?” 沈庭闻言一怔,不解的反问, “阿姐指的是哪件事?” “自然是阿姐明明已经被陈大老爷用三千两买去,后到的盛五爷却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将你我顺利带走的事。”沈青卿笑着答。 沈庭听罢拧起眉,垂眸做思忖状,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沈青卿也没急着催促他,只是一手托腮,耐心十足的看着这个小小少年。 这时代男尊女卑,有太多事女子想做也做不了。 就好比科举一事,沈青卿身为女子,即便她满腹学识仍是没有资格参加,不能参加就不能凭借这个方式来实现阶级跳跃。 就算她日后赚再多的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富豪,在世人眼中也只是个低人一等,浑身充满铜臭味的商人。 若是稍有不慎被权势盯上,人家随随便便按个罪名就能来抄家。 故而,只有她们在地位上发生改变,才能在这个时代真正站得住脚。 这事情沈青卿做不到,重任就得交付给眼前的阿庭,唯有这小家伙深刻意识到“权势”二字在这个时代的重量,才能激发他努力上进的决心。 片刻后,沈庭抬起了头,眼中清明,语气笃定道: “阿姐,我明白了!是身份!陈老爷再有钱也只是个商贾,不敢和贵为皇孙的盛五爷抗衡!五爷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将他关到衙门府大牢里头去!” 弟弟如此聪慧敏锐,沈青卿自然是高兴的很。 她握着弟弟的那只手紧了紧力道,语气严肃道: “没错,所以阿庭,你要刻苦读书,唯有考得功名获得官身,日后才不会再像今日这般,跪坐于台前,任由他人摆布羞辱……” 沈青卿引导弟弟上进的工夫,赵玄那厢已经将四姑娘盛虞锦送回了王府,自己则是返回了卫所寻盛五爷。 盛淮安刚刚审完了鞑靼人,得知他们六王子巴特尔还在大魏境内逗留,不由得有些恼火。 见赵玄回来了,他便冷眼扫了过去,沉声吩咐道: “馨园那里再加派几个身手好的过去,照看好沈氏姐弟。” “是!”赵玄应得响亮,刚要转身去安排,想了想又顿住脚步,拱手禀道: “五爷,方才沈姑娘问起您,说是想要当面向爷道谢。” 盛淮安听罢颇为意外,看了眼漏刻, “现在?” 赵玄“啊”了一声,回想了一番沈青卿说这话时的神情,遂点头道: “沈姑娘瞧着很急,似乎还有旁的事要和您说。” 盛淮安闻后蹙起眉,摆摆手让赵玄速速去安排人手。 他自己则是走到太师椅前坐下。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她要同自己说什么? 盛淮安垂眼踌躇了一会儿,忽地想起沈青卿今日跪坐于高台上时的那一幕。 小姑娘脊背直挺,目光看似无悲无喜,实则眼底蕴藏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恼怒和嘲讽。 恼怒,他倒是能理解几分, 明明才能一身,却因着出身不得不面对那般难堪的境地,换做谁都会心生恼意。 那嘲讽呢?她在瞧不上什么?莫非是在嘲讽台下那些争抢她的男人? 思及此处,盛淮安抿了抿唇瓣,起身准备去馨园看看。 结果刚走出去两步,想起自己刚刚在狱中审过犯人, 卫所的牢狱比衙门府的更为血腥残酷,身上定是沾染了不少不好闻的气味。 那姑娘看着机灵,实则是个胆小鬼,上次被巴特尔掳去便是吓得呜呜哭,脸上哭得像个花猫…… 他蹙了蹙眉,又转身进了内间,准备冲洗沐浴过后在去。 盛淮安低头解腰封时,忽地瞧见衣裳胸口处染着一小块痕迹,那形状看起来有些奇怪。 他脱下衣裳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像是……嘴唇的印记? 盛淮安愣住,猛地想起方才在醉仙楼时的一幕。 他那时想摘下沈青卿的面具,却不想用力过大,扯得她扑进了自己怀中。 那小小的身子软软的一团,一下就贴了上来…… 想必,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第76章 你五哥可抢到那姑娘了? 盛虞锦被送回王府后,刚走进通往后宅的垂花门,就瞧见王妃身边伺候的红果正笑盈盈的候在那里, “四姑娘回来了。” 她上前一步行礼,脸上挂着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神情,笑着道: “王妃那等着姑娘去叙话呢。” 盛虞锦听罢乐了,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男装,言道: “我先去换身衣裳,这个模样去见母亲怕是不合规矩。” 红果闻言连忙拉住她,死死挽着她的胳膊生怕其跑了,嘴上道: “不必不必,咱们王妃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姑娘快随我去……” 燕王妃在外间的罗汉床上懒洋洋的倚着,手上摆弄着珊瑚珠串,两眼一个劲儿的往门口瞟。 当听到门外下人传报说四姑娘来了,她立马坐直了身体,语调略显急切, “快进来。” 盛虞锦很喜欢王妃这位嫡母,性子活络又没架子,对她们这些庶子庶女也都客客气气从不曾苛待。 她笑呵呵的进了门,毕恭毕敬的行了问安礼后便被王妃拉了过去。 燕王妃一脸的八卦, “行了行了,快同我说说,你五哥可抢到那姑娘了?” 盛虞锦就猜到王妃寻她来是要问卿儿姐姐的事,便嘿嘿一乐,声文并茂的将今日醉仙楼发生的事都复述了一遍。 盛虞锦自小就喜欢听说书人讲故事,导致她在这方面也有些天赋,讲起事情来格外的有趣。 她一会儿学学李家公子的端正,一会儿学学顾家表哥的隐忍,最后又模仿陈老爷瘸着腿腆肚子的好色模样。 王妃看得更是专注,一会儿点头夸李家公子人好品行端正,一会夸顾家小子出手阔绰大方,又骂了陈老爷两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盛虞锦学得最像的还属她那压轴出场的五哥,毕竟盛淮安表情少,只要沉着脸不说话就成了。 小丫头忙忙碌碌,一人分饰多角,将盛五爷是如何带着手下力挽狂澜将沈青卿姐弟带走的场面还原了个十成十。 燕王妃起初还觉得过瘾,听到后头便蹙起了眉,垂眼沉默了片刻后语气颇为嫌弃的问道: “到头来你五哥那五千两压根没花出去啊?” 盛虞锦说得口干舌燥,接过丫鬟倒的温茶咕噜咕噜喝了两盏,随之点头, “不仅没花出去,还赚了两千两回来,都已经交给卿儿姐姐了。” 燕王妃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模样,倚在腰枕上疑惑的问道: “你五哥可说了那‘通敌’的罪名要如何洗清?” 盛虞锦这次摇了摇头, “五哥向来话少,一沉下脸女儿的两条腿都跟着打颤,哪里敢追着他细问。” 王妃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闻言轻哼了一声,垂眸琢磨了一会儿,随之抬头朝着盛虞锦招招手, “你过来,母亲交待你件事。” 盛虞锦瞧见王妃这神情,就知道要有好玩的事儿了,她立马凑上前,两人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 不多时,门口又进来个丫鬟,正是此前被王妃安排到东六所等盛淮安的那位。 只见她苦着脸回禀道: “王妃,五爷方才回来了,但是瞧着脚下步子有些急,像是有什么要事,奴婢便没敢上前打扰。” 燕王妃坐直了身体,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出息!你就上前说是本王妃找他问话,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丫鬟扁了扁嘴,缩着脖子小声嘟囔: “奴婢哪敢啊,咱们五爷一厉眼睛,瞧着比王爷还吓人呐!” 这点盛虞锦深表赞同,在一旁用力点头。 王妃无奈的站起身,一边吐槽一边往外走, “罢了罢了,我亲自去寻他便是!混小子,小小年纪比他爹谱还大,将来若是娶个胆小的媳妇儿,怕是两天就被他吓死……” 官服被染上了唇印,卫所中又没有多余的衣裳,盛淮安踌躇了一会儿便回了王府,打算换身常服再去馨园。 他刚脱掉衣裳,便听到小厮在门口传报,说是王妃到了。 盛淮安蹙了蹙眉,下意识就将手中染上唇印的官服塞到了柜子里头,又随便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 王妃步履匆匆的进来,瞧见他在穿衣裳,还是件外出见客方会穿的长衫,不由得挑了挑眉,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还要出去?” 盛淮安唤了声母亲,不答反问道: “母亲寻我有何事?” 燕王妃慢条斯理坐到椅子上,抬眼在他脸上端详了一会儿,语气带有几分兴师问罪的问道: “听说你跑去醉仙楼摆了好大一通官威,还以权压人将那姑娘给抢出来了?” 今日府中二哥和四丫头都去了醉仙楼,消息这般快的传到王妃耳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盛淮安点头“嗯”了一声,未再多做解释。 王妃脸上显出几许不赞同的神情,语气严肃道: “你如此行事就不怕给你父王招惹麻烦? 朝廷早就对各位藩王心有忌惮,今日之事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京城,朝廷怕是会给咱们燕王府扣上一顶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帽子。” 盛淮安听罢面不改色,语气淡淡, “便是儿不这般,也不耽搁他们扣帽子。” 他说的是事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有朝一日朝廷真的想动藩王,不论他们如何谨慎行事都是无用的。 燕王妃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这事,转念又想到方才四丫头说的话,便朝着儿子伸出手, “那五千两呢?既是没用到,便还回来!” 盛淮安听到这话神色一顿,脸上神情有几分不自然,沉默了一息才回话道: “那银子儿有用,就不给母亲了。” 王妃听罢美眸一瞪, “你要用那银子作甚?莫不是又要去充军饷?” 提起这事王妃就来气,从前幺儿的俸禄她是不大管的,都由他自己随意支取。 可三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阵子朝廷军饷时常拨发的不及时,北地不少将士家中贫困,就等着军饷养家糊口,这小子就暗中用自己的俸禄倒贴,那是他那点银子能贴的过来的吗? 等到王妃发现的时候,幺儿把那几年打仗得来的赏银都搭进去了! 第77章 卿儿姑娘赎身夜,万家灯火皆难眠 金乌西落,余晖散尽,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盛淮安瞟了眼窗外,并未答复王妃的问题,只言道: “母亲,儿还有事,您先回。” 王妃现在十分担忧那五千两的去处,伸手拦住儿子,拧着眉问: “你去哪?” 对上母亲不信任的质问眼神,盛淮安有些无奈,只好如实回道: “儿要去趟馨园。” 王妃紧蹙的眉头听到这个回答瞬间松散开来,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亮, “去馨园啊?那,那今夜可还回府?” 盛淮安疑惑的看了母亲一眼,似乎在问:为何不回? 燕王妃看着儿子严肃的神情心头憋笑,暗暗腹诽: 装得倒是一本正经,可这么急三火四的特意跑回来换衣裳,还不是赶着去见人家? 她强压着想笑的嘴角,想了想道: “‘通敌’的帽子顶久了可不妥,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人手帮你解决了这事,保准摘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你就不用再管了, 好了,快去!天儿这么黑,来回折腾也怪麻烦,你便在馨园住下!” 说完她便推着儿子往外走,同方才厉着眼睛拦人时判若两人。 盛淮安不知道母亲心头在想什么,未再多言,只是拱了拱手后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顾家正房里此时亦是灯火通明。 下人都被撵了出去,屋内只剩顾氏夫妻和独子顾行舟。 顾夫人满脸心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朝着怒火滔天要动家法的丈夫劝道: “老爷,咱们舟儿自幼懂事,头一回喜欢上姑娘难免会犯些糊涂事儿,您何苦动这么大的怒?就消消气!” 顾家家主处事一向温和,极少有这般发火的时候。 他手中握着鞭子,听到妻子的话后更是咬牙切齿, “糊涂?我看他是没脑子! 同一个青楼女子牵扯不清也就罢了,竟还是盛五爷看中的人,他是疯了吗?敢去和王爷的儿子抢人? 他是嫌咱们顾家日子太过顺风顺水!还是嫌我这个爹命太长了?” 顾老爷越说越是生气,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顾行舟顿时身子一颤,紧抿着的唇瓣白了几分。 顾夫人没想到丈夫真的下得去手,见状当即扑到了儿子身上,大声哭道: “打打!你把我们娘俩都打死好了!打死我们你再去娶个年轻的,给你生个不争不抢什么都听你的儿子来!” 顾老爷再是恼怒也不可能对妻子动手。 见她哭得这般伤神,一腔怒火便拐了弯,无奈的将鞭子丢开,走上前将妻子拉了起来,低声哄道: “行了行了,外头下人都听着呢,你一个当家主母这般撒泼,也不怕让人笑话!” 顾夫人这会儿只顾着心疼儿子,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一把推开顾老爷, “谁要笑话就笑话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都快被你给打死了,我还要这主母之位做什么?” 顾老爷闻言嘴角抽搐,看了眼地上跪得笔直的儿子,语气无奈道: “我不过抽了一鞭子而已,怎么就快打死了?” 顾夫人抹了把眼泪,怒冲冲的瞪他道: “一鞭子而已?你还想打几鞭子?”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夹了几分讥讽,眯着眼睛道: “你这爹当的可真窝囊!就敢在家打儿子!腰缠万贯又有何用?儿子不过想要个女子都要不起!” 顾老爷被闹得有些头疼,长叹了口气后,拉过妻子将音量压得更低了些说道: “儿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 今日的事我若不惩戒一番,王爷知道了要如何看待咱们顾家? 咱们儿子和他儿子公然抢人,将王爷的脸面置于何地?” 顾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会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此事确实是儿子不够懂事,但她现在只心疼爱子挨了打,便推开丈夫,俯身捡起鞭子后又扔得远远的,怒道: “我不管!今儿你若再打我儿子一下,我就跟你和离!” 顾老爷见状气得额间青筋直跳,狠狠瞪了跪着的儿子一眼后甩袖而去。 沈青卿拿出曾经给学生上课的劲头,足足为弟弟洗了半个时辰的脑,直到将小家伙说得两眼都快冒出火来,才歇住了话题。 沈庭这下连觉都不肯睡了,非要去西侧间练上一个时辰的字再说。 沈青卿见自己洗脑洗得有些过,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弟弟的小脸, “明日再努力也不迟,今儿你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还是早些睡。” 沈庭也确实累了,听了姐姐的话,匆匆洗漱后便先睡了过去。 沈青卿此时却睡不着,她心情有些亢奋。 最大的危机解除,又意外得了两千两,接下来要做得事情太多太多,她准备好好计划一番。 沈青卿为弟弟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出寝间,去了西侧的书房。 院子里守夜的丫鬟名叫翠芽,见其出来忙跟了过去, “姑娘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便好。” 翠芽瞧着年岁不大,也就十四五岁,说话时软软糯糯,模样也生得十分可人。 沈青卿是个颜狗,只要长得好看的她都喜欢,这会儿朝着翠芽温和一笑, “那你来帮我研磨。” 翠芽从小到大第一次见长得这般娇艳的美人,顿时被她的笑容晃得小脸儿发红,点点头后乖乖凑了过去。 沈青卿铺好了纸张,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沾了些墨,刚要落笔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抬眼看去,竟是面带笑意的柳姨, “姑娘,五爷来看您了,眼下正在前厅。” 五爷?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沈青卿十分意外,将笔重新放回了笔架后跟着柳姨去了前厅。 她进门时,盛淮安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常服,许是因着颜色浅淡,瞧着要比他平日着官服时少了几分压迫感。 瞧她进来,盛淮安放下了茶盏,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沈青卿此时已经换下了那身红色礼服,仅着一件素净的淡紫色裙衫,因着方才要写字,袖子被她卷起来些,露出了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她朝着盛淮安盈盈一拜,语气郑重且诚恳的说道: “今日多谢五爷相护,小女子结草衔环,此恩日后必当重报!” 盛淮安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随之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虚扶了一把,开口道: “眼下就有一事需要你报恩。” 第78章 五爷的意思是,让我在王妃那里顶个黑锅? 许是盛淮安今日的着装格外的平易近人, 许是他说话时的腔调不再那么冰冷, 又或许,是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沈青卿眼下面对这位身份高贵的皇孙时,不再像从前那般的小心谨慎,整个人莫名轻松了许多。 一听说有机会报答恩情,沈青卿反而很高兴,当即抬眸看他,回话时语气格外诚恳, “五爷请吩咐,我自当竭尽全力。” 盛淮安垂眼看着她,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也不知是什么事,竟能让这位神通广大的主为难成这样。 沈青卿虽然好奇却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屋内安静了两三息,盛淮安才发了话, “昨日我在王妃处支了五千两,因着没用到便准备去做些旁的事,但王妃若是知晓定是不愿,故而我需要拿你做个由头,便说那五千两给了你。” ??? 沈青卿心头正摩拳擦掌准备干大事儿呢,不曾想等了半晌只是这等举无轻重的小事。 她脸上立马露出几分费解的神情,眨眨眼,轻声反问: “五爷的意思是,让我在王妃那里顶个黑锅?” 盛淮安见她理解的通透,便微微颔首,似乎怕她忌惮王妃又补充道: “你放心,王妃不会为难你,更不会来追问你那五千两去了何处。” 沈青卿倒是想立刻答应下来,但转念一想,那可是五千两,连王妃都不同意的事,他究竟要拿去做什么?自己既然顶了这口锅,总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但她刚说了要结草衔环,眼下这等小事还要反复追问的话反而显得不地道…… 沈青卿先是点点头应下,随之又开口试探道: “不知五爷要用那五千两做什么?可足够?我这里还有两千两,五爷可要一同拿去用?” 盛淮安想也没想就道了声“不必”,转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下,又看了眼另一侧的座椅,示意她也坐。 沈青卿同此人打交道数次,已经能看懂他的一些基本“眼神示意”。 从前还觉得这位爷太能装x,整日板着脸扮高深, 现在却发现他貌似没有装x的意思,这人只是单纯的不爱说话,但凡能用眼神示意的事就绝不开口。 胡思乱想的工夫,沈青卿也坐下了。 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合作伙伴、互帮双赢”的立场同盛五爷谈话,一时间还有那么一点小兴奋。 盛淮安垂眼思忖了片刻,开口道: “那五千两我打算收些麻布,冬日来临之前分发给北地将士的家中老小,此事准备交给你去办,你可做得来?” 沈青卿听罢神情一怔,看着盛淮安的目光中满是诧异。 北地四季分明,冬日气候十分寒冷。 到了冬日之时,百姓家中若是没有御寒的衣物,日子定是格外艰难的。 沈青卿从前只听说盛淮安此人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却从不知他对百姓还有如此体恤关爱的一面,竟要自掏腰包为战士家属买补给! 这一刻,他此前在自己心中的冷酷印象全部被推翻,只剩下一个少言寡语却默默体恤黎民百姓的将领。 这等高尚行径,沈青卿自愧不如,站起身朝着盛淮安屈膝一礼,语气中有敬佩, “五爷大义,如此体恤百姓是北地之人的福气。” “并非体恤百姓,我只是不想儿郎们在保家国守疆土之时还要分心惦记着家中。” 盛淮安神情淡淡的摆了摆手,又一次问她道: “此事若是交于你,你可能办得好?” 沈青卿此时心中激荡,责任感已经被他挑起,又怎么会退缩,自是坦然一笑, “小事一桩,只是需要五爷帮我弄些易容的东西来,以我眼下的外貌出行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她记得鞑靼那个巴特尔身上就装着易容药水,虽说遇水便解,但整体效果格外的自然,即便近距离观察不会被人发现。 盛淮安似乎早就想到了这点,应得十分利落, “明日天黑之前,会有人将药水送过来。” 沈青卿笑着称好。 …… 王府,东六所的暮苍阁内。 盛淮安走后,燕王妃却没急着离开。 她回过身瞟了眼儿子方才换衣服的地儿,竟没瞧见他脱下来的官服。 王妃心头狐疑,走到衣柜前打开看了看,一打眼就瞧见了角落里露出来的暗红色衣角。 她挑了挑眉,伸手将压在底下的衣服拽了出来。 这孩子,将脏衣服藏起来作甚? 燕王妃疑惑的将官服展开,上下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在前襟上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胸口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块唇印! 燕王妃巴巴盯着瞧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是个唇印后立马忍不住喷笑出声。 她的傻儿子可真是个活宝,这是喜欢到什么程度呀?竟要把染着唇印的衣裳给收藏起来? 瞧瞧这没出息的样子!日后若是亲在脸上,岂不是脸都不洗了? 王妃笑的肚子生疼,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她拿着衣裳往外走,递给在门口候着的红果,一边笑一边道: “回去可得把这衣裳收到盒子里头装好,免得弄丢了弄坏了你们五爷要问罪。” 红果不明就里的接过衣裳,刚想问用不用洗过之后再收,就瞧见了前襟上明晃晃的唇印。 她睁大了眼,瞬间就明白了方才王妃为何笑得那般大声。 脑海中想象素来严肃的五爷将这衣裳视作珍宝的画面,没忍住也噗哧一下笑了出来,配合着王妃调笑道: “是,奴婢这就回去打个板,将这衣裳供起来!” …… 北平城西的一处私宅之中。 一位身着常服的美貌妇人坐在镜前,一边用牛角梳慢条斯理的通着发,一边听着身后之人的回禀。 “那姑娘被盛五爷带走后,奴才暗中跟了一路,发觉她并未被带至牢狱,而是送去了城南的一处私宅,想来盛五爷拿人是假,救人才是真。” 说话的人声线低沉,语速不紧不慢,竟是方才在醉仙楼多次同陈老爷竞价的那个中年男子。 美妇人听罢“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梳子站起身, “罢了,她既已顺利脱险,日后便有的是机会与其接触,再寻旁的法子报答她便是。” “夫人所言极是。” 第79章 神女转世 晨曦微露,袅袅烟火起。 李秉在自己的家中醒来,昨日被敲昏之后竟一觉睡到了现在! 回想起他昏过去前,卿儿姑娘马上要被陈老爷三千两竞走,他急得神情大变,当即起身要出去打听沈青卿的下落。 还没等他穿好鞋子,李夫人便冷着脸进来了。 瞧见儿子急张拘诸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又想到哪去?” “母亲!卿儿姑娘她……” “她好得很,你犯不着跟着操心费力了!”李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将其按回床边坐下。 李秉听罢一愣,满眼不解的看着母亲,拧眉追问: “她怎么样了?最后是谁赎走了她?” 李夫人几步走到花梨木扶手椅前坐下,回头看了眼旁边侍奉的小厮,吩咐道: “你来说,免得我说了他也不信。” 小厮面带笑容答了声是,便一五一十将昨日沈青卿被盛五爷带走的事说了一遍。 李秉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几许, “和鞑靼人有关?这怎么可能呢?卿儿姑娘不过是个柔弱女子……” “说你呆,你还不承认。” 李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又屏退了所有下人这才重新开口, “那个叫卿儿的女子绝非寻常之人,你可知方才又发生了何事?” 李秉刚刚醒过来,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自然是摇了摇头。 李夫人坐直了身体,语调颇为严肃的说道: “据说王府的人昨夜便将抓到的两个鞑子都审问清楚了, 他们并不知晓画像中的女子是谁,只说那是他们鞑靼王子梦到了好几次的神女,梦中有仙人提示称此女在北地,他们便潜入北平来寻其踪迹。” 李秉听罢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站起身惊讶的问道: “神女?他们说卿儿姑娘是神女?” “可不是?说的十分玄乎,也不知那些话究竟真的,还是他们鞑子胡编乱造的。 不过…今晨燕王妃早早就指派了一顶小轿,将那姑娘接出了大牢,还作为娇客请回了她的一处私产之中, 瞧这架势,不论传言是真是假,那姑娘日后都有燕王府庇佑,你也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李秉听完母亲的话震惊极了,趿拉着鞋子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拧着眉,看向李夫人咬牙道: “不行,我得亲眼去看看,确定她无事才能放心,母亲,您可知燕王妃的那处私宅在何处?” 李夫人原本脸上挂着笑,闻言顿时厉起了眼睛,低声骂道: “憨货!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去看她做什么?明摆着的事都想不明白吗? 那女子已经被王府的人瞧上了!你日后万万不可再惦记!” 李秉可不管谁瞧上了卿儿姑娘,他现在就是想去看看她如何了,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见母亲没有告诉他的意思,李秉便没再追问,左右现在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他出门再问旁人也能问的到。 想到此处他默默的整理仪容,换了身衣裳便要出门。 李夫人也是头一回见儿子对人对事如此执着。 实在是拿他没辙,只能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干瞪眼,低声骂道: 去去!亲眼瞧见了赶紧死心也好! 沈青卿姐弟俩醒得都很早,洗漱一番后便开始在院子里跳起了百索,这是她给自己定得新规矩。 以后每日起床便空腹跳上几百个,循序渐进着来。 这时代医学条件落后,染上个风寒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所以还是把身体素质练得好一些,免得总是生病。 心中计划的倒是很完美,可是刚跳了两下沈青卿就垮着脸停下了动作。 胸口好疼!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后世的内衣!各种各样的款式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这小衣压根没什么作用啊,回头还是自己做一个…… 跳百索锻炼身体大计因胸口痛而中道崩殂! 沈青卿收回心思开始琢磨正事。 盛淮安昨夜便将那五千两银票交给了她,让其最大限度的购买麻布。 沈青卿昨夜没多想便应了下来,可现在细细一盘算,就觉得买麻布似乎不划算。 麻布的御寒效果太差了,若是能直接买到棉花就好了。 可她回忆了一会儿才发觉,眼下这时代根本就没有棉花! 至少在原身的记忆中是不曾听说过的,难道是还没有引进吗? 思及此处,沈青卿顿时来了兴致,立马找柳姨去打听。 不曾想她问对了人,柳姨还真的知道棉花。 “咱们王妃尚在闺阁中时,老夫人的娘家曾送过两张棉花被里的被子过来,那被子又软又暖和,王妃最是喜欢了, 奴婢记得内里的棉花是舅老爷在外跑商时买到的稀罕物,后来舅老爷年纪大了,不再出远门,便买不到那等稀罕物了。” 柳姨说话时慢声细语的很是好听,她是王妃在娘家带过来的人,这些年一直为王妃打理她的嫁妆,故而很熟悉王妃从前在娘家的事。 沈青卿听罢抿抿唇瓣,秀气的眉头蹙起。 如此说来,这个时代还是有棉花的,只是并未普及种植罢了。 这皇帝是怎么想的?如今粮食作物并不短缺,棉花这种生活必需品竟然不重视起来? 沈青卿正琢磨着,门口的小厮来报,说是大门口有个叫虎头的孩子来寻她。 沈青卿听罢笑了,当即起身迎了出去。 出了角门,便瞧见蹲在墙根底下捡小石子的小家伙,头顶的揪揪也不知是谁帮着梳的,歪七扭八看起来十分滑稽。 “虎头。”沈青卿笑着唤他。 虎头立马抬起头,瞧见沈青卿真的在这,立马兴高采烈的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仰着头道: “卿儿姐姐,原来你是神女!我一直以为姐姐是仙女的!” 沈青卿每次见到虎头都会被他弄的哭笑不得,眼下亦是如此, 她牵起他的手转身进了门,笑盈盈的问道: “什么神女仙女的,可吃过早饭了?” 虎头乖乖点头说吃过了,又好奇的问她道: “姐姐不知道么?现在外头的人都说你是神女转世!” 第80章 此女有才学,若不加之利用实属可惜 沈青卿经常听虎头叫自己仙女姐姐,故而起初并没把他口中的“神女”当回事。 可眼下又听他说外头的人都如此传她,不由得有些纳闷,满头雾水的看着小家伙。 弟弟沈庭这时也寻了过来,姐弟俩便听着虎头将今晨外头忽然兴起的传言一一告知。 什么倾城绝色的神女降世乃百姓福音,什么燕王妃亲自下令将“神女”请回了私宅待为娇客…… 沈青卿听罢大为震撼。 她昨天就在盛虞锦那里得知,五爷会很快为她摘干净“通敌”的罪名,可她万万没想到摘除的方式会是这种! 这个时代的寻常百姓都没读过书,更不懂什么是科学,故而对于神佛之事都格外的信仰。 沈青卿相貌本就过分的出众,眼下借着鞑靼人的画像摇身一变冠上了神女的头衔,顿时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更何况连尊贵的燕王妃都“信”了,普通百姓更是深信不疑, 即便有那么几个聪明人能看明白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明言,若是大咧咧的揭穿那便是摆明了同燕王府作对,故而也只能在家中提点提点罢了。 沈青卿此时说不惊喜是假的,她虽说不大在意旁人如何议论她的出身,但弟弟沈庭那里却不得不在意。 阿庭马上要去读书,若是顶着“青楼女子弟弟”的这一头衔,众人定是会轻视他。 可此时她神女的光环掩盖住了出身,自然能让阿庭的日子好过一些。 沈青卿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主意,但总归脱离不开盛五爷的安排, 她心头感激,更决心要全力以赴为他办好给将士家中贴补给的事。 不过她如今要感激的可不只是盛淮安一人。 昨日在醉仙楼竞拍时,李秉和顾行舟的急切她都看在眼中。 这二人都是她别有用心的接近,试图利用引诱在先,如今却都真心实意的在帮助自己,这让她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李秉那她倒是能用青莘的身份为其提供一些学识上的引导和帮助, 至于顾行舟那边……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做,便瞧见护卫郭球捧着一个锦盒过来了。 “姑娘,这是五爷着人送来的。” 沈青卿立马拉回思绪,接过盒子将其打开, 只见里头摆着七八个瓶瓶罐罐,旁边还放着一本小册子。 翻开册子看了看,上头记载着每个瓷瓶中装得都是什么药粉,皆为什么功效,又该如何使用。 都是易容用得到的东西! 沈青卿欢喜不已,暗道五爷办事果然效率,不过半天的功夫就弄来这么多宝贝。 …… 王府,燕王的书房之中。 盛淮安正一脸平静的听着来自父王的训导。 “你既然猜疑那女子身份,就不该如此大费周章弄到身边来,安排几个人盯着不就成了?”燕王紧锁着眉,不赞同的说道。 盛淮安听罢脸上神情无甚变化,只是微微垂首,回话道: “此女有才学,若不加之利用实属可惜,其虽身份不详,但儿多日观察下来发现她对吾等并无歹意,不如安置在身边加以善用反而妥善。” 燕王闻言眼中显出几分意外,视线落在儿子脸上反复端详了一会儿。 心道:老五性子打小就冷,整日只知道在军中同那些将士们混在一处,眼下竟能亲口夸赞一女子有才,实属不易! 想来那小姑娘是有几分真才实干的,不然怎么能让这闷葫芦开口保下,甚至连王妃都跟着凑起了热闹? 想到这事燕王就有些无奈。 旁得贵妇若是知晓自己儿子和青楼女子搅在一处定是气恼不已, 可她这做母亲的倒是好,不仅丝毫不反对,还鼎力支持,连嫁妆里的私宅拿出来给儿子用,实属另类。 再听听今日的神女传言,不用想都知道是他那好王妃的手笔,也不知是看了多少无用的话本子,能编排出这套说词…… 燕王见老五心头自有盘算,便也不再多言语。 这个幺儿行事向来有主见,他若过多插手反而会捆住其日渐锋利的羽翼。 最后又郑重叮嘱其注意分寸后便让他退下。 盛淮安出了父亲的书房,立刻将沈青卿姐弟的卖身契交给了赵玄,让其去衙门为她二人消除贱籍。 赵玄接过盒子挠了挠头, “五爷,消籍还用不用银子了?” 他从前没办这事儿,有些摸不准头绪便问了一嘴。 盛淮安更是头一回,哪有这方面的经验,听罢亦是怔了一会儿,随之拧着眉道: “你先去衙门问问,若是用的话便去寻管事支银子。” 赵玄听后有些意外, “银子不用沈姑娘自己出么?她可有两千……” “不必。”盛淮安想也没想就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又道: “消除贱籍后卖身契先勿要销毁,拿回来给我。” “是。” …… 沈青卿尚且不知自己户籍即将发生变化的事。 送走虎头之后,她就回到房中琢磨起易容的药粉,想着要赶紧把自己的容貌做些掩饰,也好方便日后出门。 按照小册子上的用法,沈青卿很快调了一碗发黄的药水出来。 她先在自己的手背上涂了些,这药粉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做的,简直可用“神奇”二字来形容。 只见那药水碰触到皮肤上后就迅速抽干,原本白皙滑嫩的肌肤就变成了黯淡干燥的黄色,看起来十分的贴合,丝毫看不出是假的。 这效果和后世光靠化妆就能换头的美妆博主有一拼啊! 沈青卿大喜,安静的等了一会儿也没觉得手上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将药水涂到了脸上。 馨园屋里的铜镜可比醉仙楼的那些旧货高级多了。 镜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照人的时候格外清晰,除了是黄色外,同后世的水银镜区别不大。 沈青卿对着镜子涂抹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镜中白净水嫩的一张脸瞬间就深了几个色号。 她呲了呲牙,洁白的牙齿和黯淡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有些滑稽,她没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正准备将剩下的药水涂到脖子上,就听到阿庭在院子里头喊, “阿姐!虎头又回来了!说是李家那位公子想要见你!” 第81章 我是沈筝,乃是青莘先生身边的书童 李秉虽打听到了沈青卿如今的落脚之处,却也没敢贸然登门,生怕稍有不慎会暴露了她青莘的身份。 故而先悄悄寻了虎头,再由虎头出面来找她,只是想确保她真的无事。 沈青卿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可以易容成旁人模样的事,便隔着门同虎头说话,这小家伙年纪小,让他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还是瞒着为妙。 听完虎头的转述之后,沈青卿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李秉出身于书香门第,家中母亲又不愿他与自己这个青楼女子有来往,但他那日仍是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出现在醉仙楼中与陈老爷力争自己的去路,这已是难得的仗义之举。 如今自己已脱离困境,他仍是这般关怀,让沈青卿怎能不动容? 她感动至极,决定去见一见李秉这位真君子,刚好试试自己这易容术能不能瞒得过熟悉之人。 沈青卿向门外的小家伙交代好,让李秉先去南街的茶馆等着,半个时辰内她必会赴约。 虎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躲在房里不露面,只当卿儿姐姐在同自己玩游戏,兴冲冲应下后倒动着小短腿便跑去回话。 既然决定要用新的身份出门,沈青卿便将自己从头到脚彻底改了一番装扮。 也不知是柳姨心细,还是盛五爷想事周到, 今晨起来时,沈青卿就在衣柜里瞧见了两套男子布衣,款式寻常但却都是崭新的,看大小是专门为她而准备。 沈青卿紧紧束好了胸口,便拿了一件男袍穿在身上,虽说尺寸肥大了些,但好在可以用腰带绑。 她又学着男子那般绾髻束发,还戴了个网巾在额前。 前后一番细致的操作之后,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就成了个灰突突毫不起眼的黑小子。 沈青卿照了照镜子很是满意,又在盒子里取了支瓷瓶,倒出了一粒变嗓音的药丸咬了半颗含入口中,这才推开房门踱着方步走了出去。 她这一出门,顿时将坐在院子里读书的弟弟吓了一跳。 “你……”沈庭蹙着眉刚想质问你是何人,走到近前才发现这黑不溜秋的少年是自家阿姐! 他惊得瞪圆了眼,绕着沈青卿走了一圈,口中震惊道: “阿姐,你怎么成这样了?” 沈青卿抿着嘴笑,对于弟弟的反应格外满意,伸手搂过沈庭的肩膀,欠身在他耳边故作神秘道: “我现在可不是你的阿姐,而是沈筝,乃是青莘先生身边的书童,你可记住了?” 沈庭满头雾水的看着姐姐,听到她的话懵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惊讶道: “阿姐的意思是以后要用这个身份出门?” 沈青卿揉了揉弟弟的脸颊,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没错,阿庭果然聪明!好了,你乖乖在府中看书,阿姐有事要出去一趟。” 沈庭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万万不要往无人的巷子里走。 不怪弟弟担心,自从出过上次被鞑靼人掳走的事后,沈青卿每每想起也心有余悸,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身上藏把匕首来防身。 可惜不论是什么时代,像样的兵刃都不是那么容易能获得的,回头她得寻个地方买上两把,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阿弟…… 沈青卿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刚出了院门就瞧见了身形颀长的郭球。 郭球瞧见她先是愣了一瞬,随之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她拱手问安, “姑娘。” 沈青卿顿时挑起了眉梢,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就看出来了?” 不是!连阿庭都是凑到跟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看出来的呀!这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郭球不愧是盛淮安的人,明明年岁不大却和他主子一样冷冰冰,闻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垂首回话: “小的辨人不凭外貌。” 不凭借外貌?什么意思……难道是气味? 沈青卿心头惊讶,却也未在追问,想起此人负责自己的安危,便试着问道: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可要跟着?” 她口中含着的变声药丸已经生效,此时嗓音已经从女子变成了略显粗哑的少年。 郭球儿听到也未觉得奇怪,答了声是后又补充道: “姑娘放心,小的会暗中守着姑娘,非必要之时不会露面。” 沈青卿闻言松了口气,笑着朝他道谢,心中又迸出个念头, 日后她姐弟俩干脆同郭球学些拳脚功夫好了!免得遇到危险连自救都不行。 想到这她便直接问了出来,却不想郭球直接拒绝道: “小人的功夫都是用来杀人的,并不适合姑娘和公子。” 杀人…… 沈青卿怔住,看着眼前不过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抿了抿唇瓣,没在继续坚持。 南街距离馨园不算远,步行一刻钟就能走到。 沈青卿进了茶楼,一打眼就看到了李秉。 他身着青衫,头戴网巾,周身气度文质彬彬,坐在最靠角落处的那个桌子旁,整个人十分显眼。 这会儿他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社稿,时不时又抬头看看大门的方向,一看便是在等人。 啧,真是个无处不用功的读书人。 沈青卿敛去嘴角笑意,清清嗓子,故意将步子迈得大了些,背着手走到了李秉坐的那桌,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李秉迅速抬起头,见来人是个陌生的“少年”,只当是想要和他拼桌,便直言道: “这里有人了,小兄弟还是去旁处寻座位。” 沈青卿见他没认出自己,心头暗暗得意,故意学着男子见礼的动作朝他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兄台可是李秉李公子?” 李秉听罢一愣,狐疑的看向她,拱手还了一礼后反问: “正是在下,你是?” 沈青卿强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人名叫沈筝,乃青莘先生的书童,特受青莘先生之命来与公子相见。” 话落,她挪开了作揖的手,朝着李秉眨了眨眼睛。 第82章 她想要学功夫? 李秉此前与沈青卿的每一次见面,她不是遮着面具就是戴着帷帽,好不容易昨日在人前露出了真容,那时候他还被人给敲晕了! 故而他压根就没见过沈青卿不戴面具的模样,再加上她此番易容的这般彻底,哪里能认得出来? 可一听说此人是青莘的书童,李秉眼中顿时迸发出喜意, “你是卿儿…青莘先生的人?” 沈青卿见他竟然真的信了自己的瞎话,不由得忍俊不禁,笑着示意其坐下后往前探了探身体,压低了嗓音: “我就是青莘,只是这般扮作旁人出行会方便些。” 李秉听罢怔住,满脸的不可置信,呆呆的看着沈青卿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你…你真的是……” 沈青卿点点头,狡黠一笑:“真的是我。” 话落她郑重其事的朝着李秉拱手深深作了个揖,口中言道: “感谢昨日公子的倾囊相助,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定全力以赴!” 李秉忙起身扶了她一把,口中连声说道:“不可不可”随之同样压低了音量道: “昨日是我无能,没能助姑……你一臂之力,怎担起得起你如此。” “公子不必自谦,我视公子为知己,公子若是不嫌弃,日后你我便兄弟相称,如何?” 沈青卿眼下虽皮肤暗黄,但若是近距离仔细看,便瞧得出她五官精致美丽,眸间更是明媚动人。 尤其此时这般认真说话时,眼中闪烁的皆是真挚诚恳之意。 李秉被她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嫌弃不嫌弃,能做青莘先生的知己,是某之荣幸。” 沈青卿可不想一直同他这样客气来客气去,当即一锤定音定下此事,还强迫他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两人一个叫李兄,一个叫筝弟。 茶楼人多纷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青卿长话短说,将自己日后会用沈筝的身份出行一事告诉了李秉,她二人便以这个身份来往,交流学问时也能方便些。 能畅快毫无顾忌的探讨学问,于李秉而言绝对是件大喜事,但欢喜之余他又有些担心沈青卿如今的处境,便问起她坊间的神女传言可是真的。 事关和盛淮安的交易,沈青卿不能让旁人知晓,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我也不知怎么就成了神女,但不论如何,此事于我而言利大于弊。” 说到此处,沈青卿就想到了一件要紧事, “恰好有件事需向李兄打听,舍弟如今已年满七岁,可否能入社学?” 李秉是读书人,对于入学之事自然是了解的很,一听她想要自家弟弟上学,当即双手赞成,侃侃道: “入社学条件不多,只要十五岁以下,品行端正,有好学之心……” 李秉细细说着,沈青卿都一一记在了心上。 后面为了准备补给她马上就会忙碌起来,多半还要离开北平出远门,届时阿弟又不能跟着,他整日在府中自己读书还不如直接送到社学去,由先生教导更为妥当。 李秉说起和读书有关的事便好似变了个人,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他越说越是上心,后来干脆提议去社学看上一圈。 沈青卿自是十分乐意,两人一拍即合,当即朝着社学的方向而去。 …… 盛淮安是来国子监寻人的,办完了事刚出门没走多远就瞧见李秉和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年并肩拐进了巷子,恰好同他走了个碰头。 若是换了平常,盛淮安定是不会在意,可这两人方才在瞧见自己的那一刻明显愣了一瞬。 尤其是李秉,下意识就看向他身边那又矮又瘦小的少年, 那少年朝他挤了挤眼睛,李秉才恢复了常态。 这一举动让盛淮安不由得心生疑惑,便多看了二人两眼。 不曾想这仔细一瞧就被他给看出了端倪,那哪里是矮瘦少年,分明是姑娘假扮的。 沈青卿倒是没想得到会在此处碰到盛淮安。 李秉还在身旁,她这种马甲套马甲的状态也不知该用何种态度同盛五爷说话,想了想干脆装作不认识,反正此时自己有易容遮掩,他想必也认不出来。 如此想罢,沈青卿垂下眼装成陌生人的模样,和李秉一起朝着五爷拱了拱手,随之往社学的方向而去。 直至走出几丈远,李秉方开口,低声问她: “盛五爷没见过你这般打扮?” 沈青卿点点头,讪讪一笑: “我也是头一回如此。” 两人这厢嘀嘀咕咕,盛淮安出了巷子后便看到了有意现身的郭球。 郭球上前行礼,“五爷。” 盛淮安“嗯”了一声,问道: “她要去做什么?” 这个“她”指得是谁毋庸赘述。 “沈姑娘准备送其弟去社学,便同李家公子一同前往。”郭球如实回答。 盛淮安听罢点了点头,道了句“看护好”后便要离开,郭球却再次开口: “沈姑娘今晨提及想要学功夫,属下的身手不宜传授女子,爷是否再安排个人过来?” 学功夫?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 这女子,给她配了身手顶级的高手还不放心? 郭球虽年纪不大,学得却是内家功夫。 这小子出手极为狠厉,杀人于眨眼之间,若是动真格的,便是力大无穷的赵玄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有此等高手护身她竟还要自己学功夫,是不信任旁人吗? 盛淮安沉吟片刻,想了想道: “她那弟弟你可指点,至于她……日后再说。” “是。” 社学的教书先生也姓李,和李秉是同宗,是位四十多岁的秀才,为人温和,谈吐文雅。 他见李秉亲自引人过来,自是十分的热络,耐心的将入学需要准备的相关事宜都告知了沈青卿,还亲自引着二人在里头转了一圈。 沈青卿瞬间找到了一种家里娃要入学,身为家长提前参观校园的既视感。 社学并不大,一共就两个教室。 一间是年纪小些刚刚启蒙的孩童,一间是已经有了些基础,可以自主读书写字的少年。 学堂内摆设简单,墙壁上挂了不少圣人名句,堂内满是读书的庄重氛围。 沈青卿转了一圈后颇为满意,决定现在就去置备各种读书用具,明日就送阿庭过来! 第83章 早知如此,我就该提前为她赎身接回家中 沈青卿从社学出来,便准备进入疯狂的买买买环节。 她要置办的东西不少,不仅是阿庭那里,还有她自己要用的东西。 日后她要时常扮成男子出行,男装,男靴还有男子用得发带发冠都要预备着些,再就是阿弟这个即将入学的小学生,不止学习用具要买,还有衣衫也得备上几套…… 她不想耽搁李秉刻苦读书,就开口让他先回去。 却不想李秉不肯,非要在旁陪着,还说他更懂得看那些用具的好坏,他帮着挑选,免得她被人忽悠着花了冤枉钱。 沈青卿见他态度坚持便也不再推诿,两人便商量着先去布行,先挑上几批布送到裁缝铺,然后再去买文房四宝。 说起布行,整个北平城有两家铺子,一个是薛记,一个是刘家。 可不论是价格高低还是货物种类,皆属薛记为上乘。 再加上此前沈青卿有心利用薛礼,秉着些许歉疚和偿还的心理,便准备去薛记买, 钱让谁赚不是赚呢? 倒也巧,沈青卿二人到了薛记时,一进门便瞧见了正在和掌柜点货的薛礼。 他身形消瘦,脸色不大好,眼圈发青,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青卿不禁汗颜,心头暗道: 这位少东家可真是勤快,怎么总是在铺子里守着,脸色那么不好怎么不回去歇着? 正腹诽着,掌柜的见来了客人便堆着笑迎上前来, “两位公子要买布?想要做些什么用?小人帮着参谋参谋。” “想要做几件夏衫。”沈青卿回答。 “公子来得是时候,今儿早上刚到的一批新料子,做夏衫最好不过,您这边请……”掌柜的说着话,便将人往里头请。 正在记录的薛礼此时也抬头看了眼,当认出来客中有一位是李秉,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李贤弟!” ??? 这声李贤弟把沈青卿和李秉都叫得一怔,纷纷回过头,纳闷的看着薛礼, 一个在想:这俩人竟这么熟的吗? 一个也在纳闷:我什么时候成这人的贤弟了? 薛礼大步走了过来,无视一旁的“黑小子”,朝着李秉拱手行礼后就将他扯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问道: “贤弟,卿儿姑娘的事你可听说了?” 李秉压根不认识薛礼。 昨日在醉仙楼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沈青卿和陈老爷身上,完全没留意到薛礼这号人物,故而也不记得此人是怎么识得自己的。 但他家风肃正,待人素来有礼,人家热脸相迎他自是不会冷脸相对,便顺着其问话回道: “不知仁兄指的是什么事?” 薛礼嘶了一声,提醒道: “当然是神女的事!据说因着此事,卿儿姑娘一大早就被王妃接回私宅去了,说是要当成娇客以礼相待。” 李秉“啊”了一声,不动声色的瞄了不远处的沈青卿一眼,呆呆的点了两下头,“确实有所耳闻。” 薛礼见状长长叹了口气,满脸的遗憾道: “早知如此,我就该提前为她赎身将其接回家中,何苦现在与其失之交臂……” 李秉不大会扯谎,生怕自己的表情会暴露什么,便不想同他继续这个话题,只摆摆手打断道: “我还要陪友人选料子,就不同公子长谈了。” 话落,拱了拱手就往沈青卿那边走,薛礼却一副还没聊够的样子,一同跟着他走了过去。 沈青卿这厢一边挑着布料,一边竖着耳朵留意李秉那边,隐隐约约听薛礼提及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心下好奇。 再一回身,这两人就都过来了。 李秉一脸的莫名其妙,走到她身边问道:“可选好了?” 沈青卿方才只顾着偷听了,压根没认真挑选,听罢笑着摇摇头,“没看到合适的,李兄帮我一起选选?” 薛礼在旁瞧见李秉与这少年说话时如此熟稔,便好奇的问了一嘴: “这位是?” 李秉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后引荐道: “这是我知己好友,沈筝。” 沈青卿嘴角荡起一抹笑,态度谦和的朝着薛礼拱了拱手。 薛礼还其一礼, “鄙人薛礼,是这布行的少东家,既然沈小兄弟是李贤弟的好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若是看中哪个,今日便宜些算你。” 沈青卿连忙说不必,她特意来薛记买料子,可不是想占便宜的。 与其客气了两句后便同李秉一起认真选起了布料。 不得不说,薛记的货确实很全,颜色也上的不错。 沈青卿指了指其中几个浅色的绸缎,一口气要了五匹。 她和沈庭在楼里出来时,除去藏在弟弟身上的几十两银子,旁得什么也没带出来,导致阿弟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沈青卿打算多给他做上几套。 薛礼到底是生意人,见这“黑小子”和李秉关系好,出手又格外大方,便有心拉拢这个主东,与其说话时便多了几分耐心。 沈青卿恰好有心打听棉花的事,便趁此机会和薛礼聊了起来,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引到了棉花身上, “少东家可知晓棉花?听闻此物洁白无瑕,柔软如柳絮。” 薛礼听罢笑了, “沈老弟算是问对了人,家父前两年在外走商时还倒卖过此物,我也有幸亲眼见过,确实如你所言那般洁白柔软。” 沈青卿闻言眼中一亮,忙追问道: “不知少东家是在何处见过此物?” 薛礼既有心结交“沈筝”自是不做隐瞒,如实回道: “是在回疆一带,距离此处几千里远。” 果然是回疆,沈青卿此前虽有猜想却也不敢笃定,眼下得到明确的答案不由得心下欢喜。 她笑着朝薛礼道谢,抱着买来的绸缎同李秉一起出了布行。 却不想刚走出门两步,薛礼又追了上来,扯过李秉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沈青卿有些无奈,抱着布站在路旁,一脸无语的看着二人。 也不知薛礼说些什么,只见李秉腾的一下红了脸,随之拼命的摆手,嘴上说道: “非也非也!李某绝无那般心思!” 第84章 便是娶回去做正妻,还担心人家看不上自己 从薛记布行出来后,李秉就一直红着耳根,抱着布匹闷头走,不大敢抬眼看沈青卿。 沈青卿见他这副模样就明白定是那薛礼说了什么关于自己的事。 想来是没什么好话…… 虽有些好奇,但李秉这个样子她又不好追问,只能装作未察觉到他的不自在。 亏得沈青卿没有开口询问,否则李秉会更不自在! 方才薛礼拉着他问昨日那般执着的竞抢卿儿姑娘,是不是也看上了她的美貌,想要纳她回去作妾。 李秉听罢连连摆手,恨不得对苍天发誓他绝对没有这种折辱卿儿姑娘的念头。 可薛礼不信,还摆出一副“你别说了,我都懂”和“咱俩谁也没抢到,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神情。 李秉说不过他,委屈中又好像有几分羞赧。 他承认卿儿姑娘风华绝代,但他更欣赏的是她的才华和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气度,这般难得的好女子,怎能委屈于妾室之位? 便是娶回去做正妻,李秉还担心人家看不上自己。 他那厢胡思乱想,越琢磨耳朵越红,沈青卿尽量忽视他的异样,引着他去了裁缝铺。 接待沈青卿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一听说她想要做夏衫,当即笑盈盈的拉着她去里间量尺。 沈青卿怕自己暴露了真身,连衣裳都没脱,只让她囫囵着量了一下,随后又约好明日再送另一人的尺寸过来。 老板娘笑眯眯的应下,将绸缎一一收好。 裁缝铺隔两个铺子便是笔行,里头专门销售各种读书用具,这次轮到李秉发挥了。 他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不再是方才那副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模样,神情专注的挑起了毛笔。 沈青卿暗觉有趣,偷偷的看着他的背影发笑。 小学生用得东西不算多,也用不着买太好的笔和纸。 在李秉的参谋下,沈青卿给弟弟买了一支鼠须笔,一支羊毫笔,还有一沓子竹纸。 沈青卿付好了银子,拿起东西刚准备离开,门口又进来了两个人,瞧着都是读书人的打扮。 他们瞧见李秉在这,脸上立马露出一副八卦的神情,笑嘻嘻凑过来将其夹在中间, 矮个子的搂住李秉的肩膀,率先开了口: “哟!秉弟也在,你换小厮了?怎么瞧着和从前那个不一样。” 另一个胖书生也凑上前撞了撞李秉的胳膊肘,口中啧啧称奇: “听说昨日你在醉仙楼没少出风头,还同那陈大老爷竞价抢花魁?天老爷,这可真是金乌自西边出来了!那花魁究竟生得有多美,能引得秉弟都动了春心? 哎……我是付不起那酒水钱,要不然也定要进去瞧瞧不可。” 李秉瞧见他们进来就暗道不好。 这俩人都是他的同窗,但因着学问上总是被他压上一头便心有不服,平日里同他就不大对付,今日在这遇到,果然又是阴阳怪气的一番挤兑。 李秉耳根此时隐隐泛起了红色,但神情却是一派正气,拧着眉道: “休要胡言,姑娘家的名节岂能这般挂在嘴上调侃?” 矮个子书生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 “秉弟所言极是,听说那位现在可是神女,连王妃都将其视为座上宾。” 胖书生却满脸的不以为意,仍是追问道: “秉弟,你同我们讲讲,那神女究竟长得多好看?能让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做文章的人都动了凡心? 你家中母亲竟也答应?若是真被你买回去作妾,日日软香在怀,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啊?” “一直以为秉弟是那天上的文曲星,对这凡尘间不屑一顾,如此看来,也是俗人一个,也会为女色而乱了分寸。” “哈哈哈哈……乱的好乱的好,过两日先生要考究学问,咱们此番或许能压过秉弟呢……” 读书人损起人来,一个脏字不说也能让人面红耳赤。 换了寻常,这两人加一起也不是李秉的对手, 可今日沈青卿这个正主就在一旁,李秉心有顾忌,又莫名觉着虚得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还口, 只拧着眉反驳道: “谁说我要她作妾?我竞拍卿儿姑娘是不假,但也绝非是贪图其美色!” “啧啧啧~秉弟,这话说出来谁信呐?” “就是,哈哈哈整日高高在上的也不过如此……” 这两人一唱一和,损得李秉面红耳赤,争也不是,辩也不是,只握着拳头干瞪眼。 动静闹得不小,街边不少人驻步看起了热闹,有的人认出了李秉几人,便凑到一起小声的议论着什么。 “我信!” 被无视了半晌的沈青卿忽地出了声。 她将手中东西放下,挤过去用力推开那两个人,将李秉护在自己的身后,冷冷看着他们。 胖书生见状嘶~了一声,斜了沈青卿两眼,语气轻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几个说话,你也敢上前插嘴?” 另一位亦用力点头,怒气冲冲道: “就是!李秉你这小厮好生没规矩,我看是欠收拾了!” “他不是我的小厮,你们放尊重些!”李秉见沈青卿被出言羞辱,神情立马显出怒意。 沈青卿拦住他要上前的动作,美眸怒视着两人,冷声开口: “我并非李家仆人,今日出门是受青莘先生之命前来感谢李公子的, 他昨日在醉仙楼竞拍卿儿姑娘乃是受我们家先生所托,你们休要再为难李公子!” 什么??青莘先生? 这名号一出,两个书生皆是变了脸色。 要知道,青莘先生的名号近日在北地文人墨客的口中已经成了传奇一般的存在。 都说“他”有着通天彻地的智慧,身怀旷世绝学,其文章见解向来独特,论人议事字字犀利。 这般德高望重之人,为何要竞拍一个花魁? 两个书生敢拿此事调侃李秉,却不敢用来调侃青莘,他们二人慌乱的对视了一眼后,看向沈青卿道: “青莘先生为何要李秉去竞拍那位姑娘?” 这次轮到沈青卿哼笑了,她将那胖书生的轻蔑眼神有样学样还了回去,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我们先生做事为何要向尔等解释?” 话落,她抱起方才买的东西,拉着李秉一起离开,出门前又顿住脚步朝那呆住的二人道: “还有,你们想要考过李公子,光耍嘴皮子可没用,二位有这等闲工夫不如回去多读读书,免得过两日脸疼。” 第85章 想哄姑娘家欢心,就得多给银子 接近晌午,沈青卿总算买好了她想要用的所有东西。 李秉左右手都提满了物件,和她并肩一起往馨园的方向走。 沈青卿想起方才在笔行的事,心中还有些堵得慌,侧身看向李秉,神情认真的说道: “日后再有人拿昨日的事刺你,你便像我方才那样说,免得他们再来叨扰你,他们若是想笑就都去笑青莘!” 因着出来的时间太久,那粒变声药丸已经失去了效果,此时她的嗓音已经恢复了女子的轻柔婉转,带着些气恼的语气听在耳中竟平添了几分可爱。 李秉闻言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有歉疚有感动,又好似有那么几分难为情, “都是我无能,若是早些赶他们走就好了,何苦连累得你将青莘都供出来。” “说什么呢?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搅和到这些事情中来,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馨园后头的小角门。 沈青卿敲了敲门,里头便有小厮迎出来将大包小包的物件都接了进去。 她朝着李秉拱手道谢,笑着道: “今日劳烦李兄了,你快回去温,过些日子不是有小考?一定要考过刚才那两个哼哈二将。” 李秉听到此处神色一凛,像是被先生赋予了重任的学生,郑重其事道: “筝弟放心,我一定能考过他们!” 相处了半日,“筝弟”二字已经被他叫的格外顺口, 沈青卿抿嘴一乐,朝他挥手告别。 王府后宅。 柳妈妈一边为燕王妃揉着腿,一边笑呵呵的说着话: “王妃心善大度,能容得下那姑娘的出身,若是换了旁的母亲,心狠手辣着些,怕是早就暗地里做手脚了。” 王妃闻言抿了口花茶,语气温和道: “我是信得过老五,你想想,就他那谁也瞧不上的性子,能让他有个另眼相待的姑娘多稀奇呀! 况且虞丫头也喜欢那姑娘喜欢的紧,能同时入了他们兄妹之眼的人,必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听到此处,柳妈妈微微欠身往王妃耳边凑了凑,小声道: “王妃说的对极了,不怪咱们五爷会另眼相待,那姑娘着实绝色,您是没看到,那双眼睛美的呀,看谁谁丢魂儿!” 燕王妃心里头本就猫挠似的好奇,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想要亲眼看上一看。 但她到底是王妃,私底下不够端庄胡闹些也就罢了,明面上若是太过总归不好。 哪有贵为王妃,眼巴巴跑去见一个儿子的“外室”的?不妥不妥。 “性子呢?性子如何?”她紧着追问。 柳妈妈跟在王妃身边几十年,自是熟知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当即回话道: “说来也奇,这姑娘明明是在那等腌臜地方养大的,身上竟没染上半点风尘味儿, 一颦一笑,举手抬足皆是分外养眼,虽撩人心弦却不显半点轻浮,还透着股说不出的高雅, 说句王妃不爱听的,奴婢瞧着她比咱们府上这几位庶出的姑娘还像贵女。” 王妃听到此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意外,语气颇为惊讶, “真的?你可别诓我,咱们家这几个姑娘都是受过宫里头老嬷嬷教导的,竟都比不上她?” 柳妈妈点点头, “绝非奴婢夸大,咱们家姑娘虽也端庄高贵,但却只是在皮囊,那位姑娘就不同了,她散发出的那股子‘傲’,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与生俱来一般。” 燕王妃越听眸光越亮, “照你这么说,那姑娘会不会是哪个小国的亡国公主?家破人亡之后被歹人卖到了青楼这才沦为了贱籍,话本子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柳妈妈闻言嗤嗤的笑, “我的王妃哟,哪来那么多的公主……”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红果进来了, “王妃,五爷回了,这会儿约莫已经到了暮苍阁,是奴婢去请还是您过去?” 王妃听罢站起身,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 “我过去,谁让你们一个个怕他怕的紧,柳妈妈你先回馨园。” “是。” …… 盛淮安拿着赵玄刚办回来的户籍牌和已经作废的卖身契反复看着, 目光落在沈青卿三个字上,想起了她曾在六年前失去记忆的事。 这些日子下头的人几番追查,查出这女子是从一个多月前便隐隐有了变化。 表面看似依旧唯唯诺诺的没主意,实则扮猪吃虎,瞒着那青楼的老鸨子做了不少旁人不知道的事。 为何会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要么,是她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记忆,想起了她年幼时曾受过的教导, 要么,就是被人暗中顶了包。 若是前者,她姐弟二人的身份或许另有隐情,至于后者……几番观察下来可能性不大,她对那弟弟的情感不似作假。 盛淮安正在心头琢磨着,门外传来赵玄的问安声,王妃到了。 他挑了挑眉,下意识将新的户籍牌收进了抽屉中,仅留那两张卖身契。 此时王妃已经进了门,盛淮安起身行礼, “母亲。” 燕王妃“嗯”了一声,径直走到方才他的位置前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五千两呢?怎么还不还回来?” 盛淮安就料到母亲是为此事而来,面不改色的走上前,亲自为王妃倒了盏茶,这才开了口: “那五千两儿子都给了沈氏。” “沈氏?”王妃一时没反应过来,厉起眼睛质问他,“沈氏是何人?” 盛淮安听罢将桌案上的卖身契往前推了推,示意她看, “她便是沈氏。” 燕王妃纳闷的垂眼看去,当瞥见上头的字后顿时明白了“沈氏”是谁。 她似乎有些不信,语气半信半疑, “那可是五千两,你都给那丫头了?” 盛淮安点头,“嗯。” 王妃眯了眯眼,起身走到儿子身前, “你无缘无故给她那么多银子作甚?” 盛淮安错开母亲质问的视线,神情一本正经的回道: “母亲不是说过,想哄姑娘家欢心,就得多给银子么?” 第86章 你既然碰了人家,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燕王妃生育两子,世子那儿向来省事,从小就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倒是幺儿老五着实让她头疼了许久。 这孩子说话极晚,快三岁了仍是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旁得孩子像他那么大时早就嘚嘚说个没完,他可倒好,什么都听得懂,就是不吭声。 这可急坏了燕王夫妻,各路神医找了不少,可不论谁来看都说小公子声带没有问题。 此事连京城的圣上都惊动了,特意派了太医过来看他这位小皇孙,可惜也是无果。 最后还是王妃急得哭红了眼,这小子许是瞧着心疼了才说了句“母亲,儿无事。” 好家伙!折腾快一年,原来人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懒得说! 皇帝得知此事后亦是哭笑不得,笑骂这小皇孙是个主意正的,将来定有大作为。 上面已经有了个懂事的世子,王妃便不图幺儿再有什么大作为,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见幺儿性子越长大越像他爹,整日板着个脸,王妃又急了,试着把盛淮安往跳脱的性子培养,想引导他多笑笑。 可惜天性这东西不是你想养成什么样就什么样的,不论王妃怎么教导,小五爷都是小眉头一蹙,绷着脸不说话。 王妃见掰不过性子,便开始在旁的方面下手, 她生怕幺儿这不讨喜的性子长大了连个喜欢的姑娘都遇不到,趁其年少时便没少教导他。 比如要多笑笑,多笑笑才讨女孩子喜欢, 再比如对姑娘家出手要大方些,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务必不要小气扒拉的惹人厌恶…… 诸如此类话都没少说。 燕王妃还以为那些话幺儿都当成了耳旁风,却不想这个时候听他提起了! 只是…听到这话在老五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莫名违和? 燕王妃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开口时言语中就带了几分调侃, “你的意思是,你给她五千两,是为了哄她欢心?” 盛淮安点点头。 “怎么回事,你惹到她了?”王妃又问。 盛淮安这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眸对上了母亲探究的视线, 他抿了抿唇, “儿给不了她名分,便多给些银子。” 王妃听罢怔住,拧着眉问: “为何给不了名分?纳她回来不就成了?怎么,你是嫌弃她出身?” “是她不愿,还说儿尚未娶妻,先行纳妾亦不合规矩。”盛淮安面无表情的回话。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些! 燕王妃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怜惜,心头暗暗琢磨, 这姑娘也太识大体了,明明容貌绝色却委屈的做了个见不得光的“外室”,就算这般仍然事事为老五着想,简直是体贴的发傻啊! 再想想自己儿子,那日对染了唇印的官服“如珍似宝”,显然也是动了真心的, 只是老五整日拉拉个脸,好似旁人欠他八百吊,一日两日方可,时间久了,那姑娘能受得了他?怕是没几日就会让他给吓跑! 不行,可不能让她跑了,老五好不容易开了窍!亏得自己钱多啊…… 想到这里燕王妃的神情变得柔和,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五,那姑娘方及笄,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姑娘,万事你都要怜惜着些, 她若是喜欢银子你多拿些给她便是,人家让你又是抱又是亲的,旁得你暂且给不了,银子还给不起么?娘这里多得是!” 什么又是抱又是亲? 盛淮安愣住,蹙起眉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他脑海中猛地显现出此前和沈青卿在一处时的一幕又一幕,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吭声。 确实是抱了,还不止一次, 官服染上的唇印,好像也算是亲了? 盛淮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几次三番抱了一个姑娘,还阴差阳错的被她亲了。 想到此处,盛淮安抬眼看向王妃,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母亲,我抱了她,她还亲……我是不是…应该负责?” 燕王妃已经许久没在幺儿脸上看到这等无措的表情了,自从他懂事后就再也没这般过! 她心头狂笑,欢欢喜喜看着热闹,面上却神情严肃,拉起儿子的手用力拍了拍, “这还用说?姑娘家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抱的?你既然碰了人家,自然是要负责到底,这是好男儿的担当。 行了,那五千两你既然给了她,母亲便不再追问,日后若是花没了,提前来我这拿便是。” 盛淮安此时已经听不进别的话, 耳边不断回想着母亲那句“你既然碰了人家,自然是要负责到底,这是好男儿的担当。” 碰了人家就得负责到底…… 他竟然一直忽视了这点,差点成了母亲口中常说的负心汉? 难怪沈青卿从未向对待李、顾等人那般,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的对待自己, 原来在她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没责任感没担当的负心汉,压根不配那般对待。 想到这,盛淮安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绕过母亲,拿起桌案上的卖身契收进袖间,朝着王妃拱了拱手, “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王妃还没看够儿子脸上的精彩表情呢,但见他一副着急的模样,到底没拦他,点了点头让其离开,随之又不放心的朝着儿子背影叮嘱道: “一定要记住母亲的话,对待小姑娘要多怜惜着些,别整日板着那张臭脸……” 沈青卿回了馨园便将买来的东西拿给弟弟看。 沈庭得知自己马上就能去社学读书兴奋不已,拿着新毛笔在纸上虚空比划了两下,满眼欢喜道: “阿姐,这个是专门给我买的?” “当然,阿庭专心读书,待日后字写得有长进了,阿姐再买更好的笔给你。” “多谢阿姐!” 姐弟俩有说有笑的整理起来。 直到将社学的情况都和弟弟介绍完,沈青卿才记起还得把阿庭的尺寸送到裁缝铺去做衣裳。 她忙拉着人进了屋,又让翠芽去找柳姨。 只是不巧,柳姨这会儿不在府里,倒是另一位女红好的丫鬟过来帮着量了尺。 第87章 我会对你负责,你日后便是我盛淮安的人 沈庭的事全都安排妥当之后,沈青卿短暂的松了口气。 见弟弟跑去院子里玩,她缓了会神便起身去了西厢房,研磨铺纸准备给李秉写信。 她曾答应过李夫人日后绝不再同李秉“纠缠”,那就应该说到做到。 今日主动约见已是违诺,但也绝非恶意之举,她只是想真心诚意的向李秉当面道谢。 沈青卿深知李秉为人,告别的话若是当面说出他定会不同意,但她也不想做言而无信之人,那就写封信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日后“沈青卿”同他李秉毫无干系,仅以“青莘”的身份与他在学问上书信交流,非必要之事不再见面。 她抿唇琢磨了一会儿便开始动笔。 写到末尾落款正准备收笔时,柳姨回来了。 她步履匆匆的进门,恭恭敬敬蹲了个礼后语气歉疚的问道: “听闻姑娘方才找奴婢?” 沈青卿便笑着说了方才想给弟弟量尺,自己又不大明白的事。 柳妈妈一听她自己跑去买布,还特意送去了裁缝铺,脸上的歉意更浓了几分,连连赔罪道: “是奴婢的疏忽,竟没想到准备小公子的衣裳,日后这些事姑娘无需操劳,都交给奴婢便好。” 沈青卿本就是寄人篱下受人恩惠,哪里还能如她说的这般心安理得的使唤人家? 听罢连忙拉起柳妈妈的手,温声细语的说道: “柳姨千万不要这般,我们姐弟俩住在此处已经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哪还能总是劳烦您?” 说到这,她转身走到妆台前,在抽屉里取了几锭银元宝出来,递到柳妈妈面前, “柳姨,我也不知还要在这府上叨扰多久,这些银子您收下,我们姐弟吃穿用度都是花销,总不能让五爷再搭银子……” 柳姨见那银子足足有五十两,当即出言打断摆手拒绝, “哎哟万万不可呀姑娘!您怎么能给银子呢?五爷若是知道了定是要怪罪奴婢的!” “五爷那边我同他说,柳姨您就收下……” “五爷安好。” 两人正彼此坚持着,丫鬟翠芽的问安声传了进来。 沈青卿动作一僵,柳妈妈趁机躲出去老远,救星来了似的抹了把汗, “姑娘快将银子收起来,奴婢去请五爷进来。”说完便逃似的转身出去请人。 沈青卿无奈一笑,只好先将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回身的工夫,盛淮安就已经进来了。 男人体型健硕,比例堪称完美,今日难得的穿了一身牙白色长袍,浅淡的颜色为他稍显冷峻的五官增添了几许柔和。 沈青卿碎步迎上去问安,语调温和, “五爷安好。” 盛淮安“嗯”了一声,抬眼看了圈屋里的摆设,当看到桌案上的几锭银元宝时,顿住了视线。 沈青卿见他看到了,便笑着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神情有些懊恼, “柳姨说什么也不肯收,要不五爷您发句话,我们姐弟总不能这般白吃白喝的。” 盛淮安面无表情的听完她的话,浓密的眉蹙了起来。 他没吭声,径直走到桌前,刚想拿起银元宝便瞥见了桌案上还未来得及封起的信。 目光扫到开头“李兄安好”几个字后,立马移开了视线,背过身以示无意偷窥。 沈青卿这才想起给李秉的信还没收,忙走过去将纸折起塞进了信封之中,并未开口解释。 盛淮安亦是没多问,想起此番自己来的目的,眉头越拧越深,沉默了几息后开口道: “你坐,我有事同你说。” 沈青卿刚好也有很多打算想要和盛淮安说, 见他眼下神色冷峻,便以为大老板又有什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自己,当即应了声好,乖乖坐到了一侧太师椅上, “五爷请说。” 说完便目含期待的看着他。 只见盛淮安眉头紧紧锁着,脸上的神情也格外奇怪,像是在纠结什么。 沈青卿没催促,仍是耐心的看着他。 心道这大哥怎么了?为何一副便秘的表情? 她又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位爷耳朵竟然红了! ??? 他到底要说什么啊? 沈青卿正好奇着,盛淮安忽地走到她身前,气势汹汹的朝她作了个揖,随后语气格外严肃的说道: “此前的事是我的疏忽,我定会对你负责,只是眼下你的身份只能做个外室,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娶妻的打算,不会有人来你面前让你伏低做小,日后有我在,便没人再能让你受委屈。” ??? 沈青卿看着眼前深深作揖的盛五爷,整个人都麻了。 这是怎么肥四? 好端端的他要负什么责?什么外室什么伏低做小?他娶不娶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青卿哪敢受他的礼,差点跳起来,连忙起身走到一旁避开他的大礼, 嘴角抽搐着,讪笑着问道: “五爷,呵呵呵……您…这是在说什么呀?” 盛淮安好不容易才说出了方才那番话,此时只觉得两侧耳朵热乎乎的好似着火一般。 他尽量不去看沈青卿的眼睛,只直起身在袖间拿出已经作废的卖身契,递给她道: “你和你弟弟的贱籍已经消去,这是之前的身契,如何处置由你自行决定。” 沈青卿还未在方才的诧异中回过神,听到这话顿时眸间一亮,伸手接过了那两张纸, 定睛一瞧,果真是自己和沈庭的卖身契,上面画着醒目的叉号。 她不再是贱籍了! 沈青卿心头压着了许久的大石头总算是彻底搬开,心情不免有些激动,朝着盛淮安深深一拜, “多谢五爷大恩!”语气中充满了轻松和欢喜。 小姑娘因为高兴笑成了一朵花,眼中晶晶亮亮好似藏了星星,白皙的面颊也因为激动隐隐泛着粉红色,看起来分外娇艳动人。 盛淮安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语气刻意放得平静寡淡, “不必如此,你既已跟了我,这些便都是分内之事。” 沈青卿听罢嘴角的笑容一僵,长睫眨了眨,满头雾水的看着他, “那个……五爷,您说的‘跟’和我想的‘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意思,还有您方才说的负责啊…外室啊…都是什么意思啊?” 此话一出,盛淮安好不容易冷却的耳朵瞬间又热了起来。 但他并未回避,只目光郑重的看着沈青卿,开口回道: “就是我会对你负责的意思,你日后就是我盛淮安的人。” 第88章 大可不必啊五爷! 想不通。 明明是大晴天,怎么忽然就打起了雷呢? 沈青卿此时只觉耳边犹如五雷轰顶,轰的她外焦里嫩! 她尽量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太过扭曲,敛去了嘴角的假笑,神情不解的看着盛淮安, “五爷要负什么责?” 盛淮安拧着眉没说话,只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两人一高一矮、一强一娇,就这般沉默的相对而立,气氛有些诡异。 沈青卿心头越发疑惑,细细回想了一下和他之间发生过的事,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错愕道: “五爷该不会是因为第一次碰面时,看到了我打赤脚?” 盛淮安听罢愣住,仍是没言语,唇瓣不自在的抿了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不是因为这个? 沈青卿想了想又问: “那……是因为我同五爷喝了交杯酒?还是说出城救我的那日您抱了我?” 沈青卿越说盛淮安的脸色越难看。 他这会儿沉浸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盛淮安自认为行事磊落,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中间对得起黎民百姓和手下将士, 却不曾想自己会愧对于一个小女子,竟做过这么多辱她清白之事! 此前的注意力都放在追查她是不是探子上,却忽略了男女授受不亲, 眼下再听她一一提起,盛淮安只觉得自己太过分,简直和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没有区别。 他憋了半晌,再次开口, “是我的错,我会对你负责。” 好家伙!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些事! 沈青卿这回彻底弄明白了,想也不想就严词拒绝: “大可不必啊五爷!” 此话一出,盛淮安神色微变,看着她的目光中露出明显的错愕和怔然。 沈青卿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要对自己负责的鬼话,又郑重其事的追补道: “我不用五爷负责,您实在是多虑了,那些事于我而言不能代表什么,您大可不必为此有负担。” 不用负责?为何不用负责?明明抱了,还亲…… 盛淮安直直看向沈青卿的眼睛,见她柳眉蹙着,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满。 她这是恼火自己说的太晚了吗? 也确实晚了些。 盛淮安刚想再开口承诺一句自己言出必行时,就听到门外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窗边,似乎想要偷听,听那脚步声是女子。 敢这般明目张胆偷听他说话还没被郭球阻止的,想来只有柳妈妈了。 盛淮安瞬间想明白是王妃交待了她什么。 他拧着眉,当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瞥了眼窗户的方向。 沈青卿多聪明的人,立马就看懂了他的意思,随之眨眨眼表示知道了。 盛淮安沉默两息,想到日后还有很多用银子的地方,便刻意冷下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 “以你的出身只能做个外室,眼下既跟了我,我便不会亏待你,那五千两你先拿着花,若不够再开口便是。” 说罢他顿了顿,走到桌旁拿起银元宝在手中摩挲两下,又言: “平日里你姐弟二人的花销也用不着你操心,安心住着便是。” 沈青卿听罢瞟了眼他又重新放回去的银子,无声叹了口气, 不交生活费的话,她在这住着心里不踏实啊…… 可盛淮安此时是有意说给窗外的人听,她便只能配合的回道: “知道了,多谢五爷。” 盛淮安点点头,抬步想要离开。 可沈青卿还有满腹的计划想要和他商讨,好不容易见到人哪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但她明白此时窗外的人还在,那些话便不能明言。 她脑中灵机一动,展开双臂横在盛淮安身前拦住他的去路,狡黠的朝他眨了眨眼,放软了语调,十分不舍的问道: “五爷不多坐会儿了么?” 她的声音婉转撩人,带着明显的撒娇之意。 此前沈青卿同盛淮安说话时,大多是毕恭毕敬中带着明显的疏离。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就好似两人的关系十分亲近。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他的耳根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烫。 见盛淮安好端端的发起了愣,沈青卿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朝他挤了挤眼睛, 无声的问他:人可走了? 盛淮安摇头。 沈青卿见状抿抿唇瓣,美眸转了转又柔声开了口, “方才闲来无事写了首诗,五爷来帮我瞧瞧写得如何?” 话落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一起去桌案前。 小姑娘一会儿挤眉弄眼,一会儿又抿唇垂眸,脸上的表情格外生动。 盛淮安两眼一直看着她,见其如此便顺从的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走到了桌前。 沈青卿坐在椅子上提起笔毫,在纸上快速的写了两行字,随之示意盛淮安过来看。 盛淮安个子本就高大,这会儿欠下身看纸上的字,就好似将娇小的沈青卿笼在了怀中。 独属女子的香气幽幽萦绕在鼻间,有些好闻。 盛淮安莫名觉着不自在,他略微直起腰,压下心头那抹陌生的怪异情绪,将注意力放在了那行娟秀工整的字体上。 麻布过于粗糙御寒效果不佳,我准备收些家禽绒毛您觉得如何? 家禽绒毛? 盛淮安挑了挑眉,问道: “这句写得不错,指得是何意?” 沈青卿见他感兴趣,便继续在纸上写字,嘴上却胡说八道的敷衍着。 盛淮安侧耳听到外头脚步声的离开,伸手握住了笔杆的上端,低声道: “人走了,你直接说。” 他的手很大,紧紧挨在她手的上方,距离近到能感受的到他掌心的热度。 沈青卿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抽回手。 心道:退!退!退!休想碰瓷!免得又说些什么负责做外室的鬼话! 盛淮安亦是无意识之举,只是想让她停手不必在费力写字,却忘了这个举动有些逾矩。 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即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不自在的错开了视线。 沈青卿清了清嗓,装作没察觉到他的尴尬,压低嗓音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家禽身上的绒毛御寒效果很好,五爷若是想让那些百姓顺利过冬,用此物要比麻布要有效许多。” 第89章 越是靠近她,反而越是看不透。 屋内沈青卿两人低声说着话,柳妈妈蹑手蹑脚的往院子外走, 她强忍着笑,心头暗暗嘀咕: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往日里最不喜咬文嚼字的五爷竟然有耐心赏起了诗!王妃若是知道怕是又要笑上一阵子。 郭球在院子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老娘,有心提点一句五爷怕是早就知道你在偷听, 可想了想终是没有出声,既然五爷都有心纵容没出面揭穿,那自己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书房之中,沈青卿正说着她的想法。 距离冬日来临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 若是此时雇上几个人手在城外圈个合适的地方搞孵化养殖,专门养些鸡鸭鹅, 出栏后一来可以宰杀卖肉换银钱,二来积攒羽绒,等到了冬日再连同从各地收上来的羽绒,想必足够北地那些军属用。 盛淮安听后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当即应下准备着手安排。 沈青卿见他应得爽快,心中不由得高兴,便又郑重其事的说了她想去一趟回疆的打算, “想必五爷也听说过棉花,我此番去想找一找棉花种子,在将其生长的条件琢磨清楚,届时带种子回北地交由百姓来种植。” “回疆?你可知那里有多远?”盛淮安听罢目色一凛,拧着眉道: “便是乘最快的马车,日夜兼程,至少也要走上二十日方能到地方。” 沈青卿当然知道路上会折腾很久,但那又如何?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 于公,如今她姐弟二人受盛淮安庇佑,总得做些什么来做以回报,普及棉花种植,绝对是一件利国利民之事。 棉花若是能种植成功,最先受益的便是冬日难熬的北地百姓。 于私,是沈青卿自己亦格外的需要棉织品,她无比怀念柔软的棉布贴在皮肤上的舒适感。 再一个,她还有着多一层的打算,想为这个时代处于底层的柔弱女子们做些什么。 棉花普及种植后,定是需要大量的工人来纺织成棉织品,到时候心灵手巧,耐心相比男人更胜一筹的女子,就能凭借此业抬高些许社会地位。 至少那些穷人家缺银子过日子时,不会第一时间考虑卖女儿去腌臜地,只要让其去做织女,也可为家中带来不少收益。 思及此处,沈青卿朝着盛淮安笑了笑,神情坚定道: “多远我都要去,况且去的路上我可以骑马,便能省去不少时间,只要五爷安排两个身手好的人与我同行便可。” 盛淮安听罢眸间闪过一丝意外, “你会骑马?” 沈青卿何止是会骑马? 她这人爱好很多,潜水、骑马、攀岩、冲浪,冒险类的运动她上辈子大都尝试过。 有两年她特别的痴迷骑射,每逢假日便跑去郊外的俱乐部骑马, 享受高坐于马背之上驰骋带来的快感,更喜欢自己拉弓射箭时的飒爽英姿。 但是……眼下这个时代的“她”是不应该会这些本领的。 想到此处,沈青卿拧起眉,看着盛淮安的目光中带有几分迟疑。 盛淮安倒是没催促,只安静的垂着眼看她。 沈青卿低下头,内心踌躇起来。 在盛淮安手底下做事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总是受制于此, 若是因为怕暴露而畏手畏脚,日后做什么事都会徒增许多麻烦,况且这盛五爷虽是个武将却心思缜密,自己要是刻意瞒着他,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 深思熟虑之后,沈青卿重新抬起头看向他, “五爷您骁勇善战,打过无数次胜仗,手底下良将众多,想来定是明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 盛淮安听罢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笑, 这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一点都不少。 先是抑扬顿挫的拍自己个马屁,紧接着就是一句圈套等着,暗示自己要信任她, 这狡猾的谈话路数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回过身坐到了椅子上,看向她时嘴角还挂着浅笑, “你想说什么?” 沈青卿亦笑了,且笑的十分坦然, “我只是想提前和五爷打个招呼,无论日后我做出什么让您觉得意外的举动, 都请不要怀疑我的用意,我不过是想全力以赴,尽心尽责的为五爷效力罢了。” 此话一出,屋内随之安静下来。 两人视线相对,看着彼此眼中的倒影,久久都未急着说话。 这一刻,盛淮安在面前这个小姑娘的眼中看到了不符合她年纪的自信和傲气。 他突然发现,越是靠近她,反而越是看不透她。 好一会儿,盛淮安终于有了回应, “好。”他说道。 这小女子究竟还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意外,他拭目以待。 …… 和盛淮安的“谈判”成功,让沈青卿大大松了一口气。 日后总算不用畏手畏脚的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只要大老板不怀疑,有他在上头扛着,她就能放开拳脚,尽情施展自己的长处,如此做起事来也能事半功倍。 盛淮安走后,沈青卿便安排人将写给李秉的信送了出去,随之就开始着手准备出门要带的东西。 翌日沈庭要去社学,柳姨早早便送了两套新衣裳过来。 说此前是她思虑不周,让沈青卿姐弟莫要怪罪。 裁缝铺的衣裳还没做好,柳姨此举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沈青卿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怪罪,当即拉着弟弟真诚道谢。 柳姨送来的衣裳料子很好,沈庭穿上大小也十分合适。 看着眼前摇身一变,像个富家公子的阿弟,沈青卿眼中盈满了疼爱,笑着道: “果然人靠衣装,阿弟这样穿好看极了,等以后姐姐赚多多的钱,给阿弟做各种各样好看的衣裳。” 沈庭听到这话脸上现出几分赧然,脸颊红扑扑的说道: “阿庭是男儿,要那么多好看的衣裳作甚,该是阿庭赚钱给阿姐买好看的首饰和衣裳才对。” “赚什么钱赚钱,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 沈青卿捏了捏他的脸颊,将事先准备好的书包背到了他的身上,笑眯眯道: “走,阿姐送你去学堂。” 社学离得不远,乘着马车不到两刻钟便到了地方。 不想让弟弟第一天上学便徒增是非,沈青卿没有露面,只在车厢中为弟弟理了理领口,满眼鼓励的说道: “去,放学了阿姐再来接你。” 沈庭乖巧的应了声好,下车后大步朝前走了进去。 沈青卿亦未作停留,瞧不见沈庭的身影后便让车夫打道回府。 回了馨园,她刚下马车就瞧见了蹲在门口的虎头。 小家伙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正抽抽搭搭哭得伤心,见她回来了,当即裂开嘴哭道: “卿儿姐姐!二牛哥哥走了呜呜呜呜……” 第90章 青莘先生和神女有什么关系? 二牛?上次诓骗她出去的那个小乞丐。 沈青卿这几日忙忙碌碌的早就忘了此人。 她见虎头哭得伤心,忙拿出帕子帮着擦眼泪,柔声哄道: “瞧你这花猫脸,快别哭了,同姐姐说,二牛走去哪了?” 也不知这小家伙是哭了多久,这会儿眼皮都有些肿,沈青卿在其眼角轻轻沾了两下,生怕弄疼了他。 “他…他没说去哪,就说不在…这…了,还说他欠…姐姐的,以后有机会再偿还。” 虎头断断续续说了句,随后就死死抓着沈青卿的手,一脸的无助模样。 虎头能独自一人平安长这么大,二牛没少从中照顾,他的忽然离开对小家伙来说打击不小。 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东西,沈青卿叹了口气。 她原本打算逃离了醉仙楼就将虎头带到身边的,但是如今她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便一直没好意思提此事。 可眼下二牛走了,她便不大放心留虎头一个人生活…… 一边在心头盘算,沈青卿一边牵着小家伙的手进了门。 因着此前虎头来过两回,馨园里的下人都认识他。 丫鬟翠芽最是喜欢小孩子,见虎头哭得这般可怜,忙上前想法子哄他开心。 等虎头情绪稳定了,沈青卿才拉过他的手温声说起了话, “虎头,姐姐问你,你可愿意留下来给阿庭哥哥做书童?每月给你一两银子,不用签什么身契。” 不签卖身契,小家伙便是自由之身,待他日后长大了若是想要离开,也不会受到任何拘束。 虎头听罢眼中顿时迸出惊喜, “我愿意的!可…可是我不识字啊,能做得了书童吗?” “这倒无妨,你阿庭哥哥也刚刚入学,你陪在他身边耳目熏染的,很快也能学会。” “好!” 两人商量好,沈青卿便着人去将柳妈妈请过来,同其说了要收留虎头的事, “恰好过阵子我要出门,虎头留下来也能给阿庭做个伴,就是需得麻烦柳姨……” 柳妈妈闻言满脸是笑,摸了摸虎头的头顶,回道: “姑娘这个安排好,要么奴婢也准备这两日叫牙婆领人过来,给咱们小公子选个小厮呢! 眼下虎头来了,刚好顶了这个缺儿,至于月钱哪里用得着姑娘操心?奴婢会安排好一切的,您就放心。” 沈青卿已经在盛淮安那里知道了昨日在窗边偷听的是柳姨, 日后需得在她面前扮演五爷“外室”这一角色,否则王妃那边会露馅儿。 既然是外室,花盛家的钱就自然要花的心安理得,沈青卿便也不能再同柳姨推诿,大大方方的道谢后便说起了旁的事。 她在匣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出来, “还有几件要紧事需得劳烦柳姨您,我想在南街买上几间铺子,还想买些良田回来, 只是我马上要出门,实在来不及安排这些,便只能托付您帮我留意着, 哦对了,若是这附近哪家宅院出售,价格适当的话您也出面帮我买下来,我有旁的用处。” 她们姐弟总不能一直在馨园住下去,提前给自己准备好退路才更有安全感。 说完这些,沈青卿便将一千两递到了柳妈妈的手中。 柳妈妈这次没有推拒,而是兴致勃勃的问起了详情, “巧了不是?前阵子我还听说有户地主老爷举家都要搬迁去京城,北边的地都要卖掉,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 只是姑娘想买铺子做什么用?奴婢问清楚些也好选个合适地方。” 沈青卿也没想好买铺子具体要做些什么用,便干脆拉着柳妈妈商量起来。 李秉收到了沈青卿的来信后情绪便有些低落。 那信上虽未提及旁人半句,李秉也能想明白,沈姑娘是顾忌着母亲,所以才想同自己划清界限。 他这次没敢再存有侥幸心理,昨夜反复看过以后便毁去了信件,免得暴露了她的新身份。 想到这个,李秉心头又禁不住欢喜,觉得自己在沈姑娘那里是特别的。 不仅知道她是“青莘”,还知道了她“沈筝”这个新身份,这可是连那位盛五爷都不知道的事! 他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自豪和责任感。 在沈姑娘心里,自己才是最值得她信任,懂她,明白她的知己, 自己也要对得起她的这番信任才行。 胡乱琢磨着,李秉忽得想起今日沈姑娘的弟弟会去社学上课。 便打算待会儿自己这边下了课就过去看上一看,也不知那孩子可适应。 李秉这厢计划的挺好,可惜一下课他就被同窗给围住了。 大伙将他困在座位上,七嘴八舌的问起了话, “李老弟!听闻你去醉仙楼竞拍花魁是受了青莘先生托付?这可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同青莘先生这般熟悉的?” 李秉一听,便明白这是昨日在笔行遇到的那两个同窗将事情传了出去。 不待他吭声,便有人先一步开了口, “什么花魁!?人家如今可是神女! 还有,青莘先生此前就时常指点秉弟的文章,两个人熟悉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你这般说倒也合理,不过,我仍是有些好奇,青莘先生为何要赎那花…那位神女?莫非两人是旧相识?” 李秉听到这问题就下意识紧张起来。 他不会撒谎,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都会给沈青卿惹麻烦,便拧着眉不吭声。 这些人却没打算放过他,死缠烂打的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秉被问得脑仁疼,正想随便敷衍几句,就听到有位同窗开了口, 只见他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倒是知道个说法,只是……不知真伪。” “哦?什么说法?快说来听听。”立马有人追问, 那人嘿嘿一笑,故作高深的说道: “据说青莘先生的夫人和那位神女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 此话一出,大伙都是震惊不已,有人纳闷道: “青莘先生何时有夫人了?不是说他只有一个红颜知己,还早早病逝了吗?” “你从哪听来的胡言乱语?人家青莘先生的夫人貌似仙人,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夫妻二人感情好着呢,什么时候病逝了?” 几人说得热闹,李秉在中间听得暗暗咂舌,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传出来个青莘夫人? 第91章 我有一位友人,他遇到了一件想不通的事 左都司卫所,练武场。 张良发现今日的五爷格外不对劲。 时不时便会走神不说,还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起前几天被这位“强取豪夺”回去的绝色美人,张良顿时想明白了,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啧,还是神女技高一筹。 不仅让这不通男女之事的冰疙瘩开了窍,还将其迷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难得啊难得! 歇息时,瞥见台子旁的五爷又在蹙着眉发怔,张良当即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大大咧咧的坐到他旁边,状似随意的问道: “五爷这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怎么瞧着愁眉不展的?” 盛淮安确实遇到了难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日沈青卿说“不必负责”时的坚定神情。 为什么不必负责? 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夫妻之间方可做的亲密之事,为何她不让自己负责? 莫非是在怪自己的此前的“始乱终弃”? …… 这一刻,盛淮安只觉得琢磨姑娘家的心思比领兵打仗还要难上几分。 听到张良的问话,他才扯回了心思。 又想起这人后院儿里有三个女人,那他岂不是既要琢磨妻子的心思,还要猜两个妾室的心思? 竟也猜的过来? 盛淮安想想就觉得麻烦, 不由得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只要猜沈青卿一人的便可…… “五爷?” 张良见他迟迟不言语,撞了撞他的手臂,语气中带有疑问。 盛淮安这才侧脸看了过来。 “想什么呢?”张良又问。 盛淮安眉头依旧紧锁着,踌躇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是一位友人,他遇到了一件想不通的事。” 友人? 张良听罢死死咬住舌尖,生怕自己忍不住喷笑出来。 他年少时便开始和小五爷打交道,深知这位爷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清冷性子, 除了王府中那几位亲兄弟外,五爷所有深交的友人都在军营之中,哪还有什么他张良不知道的友人? 但现在五爷都已经无中生“友”了,张良又怎能揭穿他? 只能尽力忍着笑,格外配合的问道: “哦?五爷的友人遇上了什么难事?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着出出主意。” 盛淮安没吭声。 他先是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粒小石子上,静默了两息才说道: “他过于疏忽,多番对一位姑娘做出逾矩之事,过了许多日子方回过味, 当他想要对其负责之时,那姑娘却不愿意,你可知这是为何?” 听出盛淮安言语中不易察觉的茫然和无措,张良便将脸侧到了另一边,忍笑忍到五官抽搐。 他还是头一回见长大的五爷用此等语气说话! 张良好不容易压下那股想要爆笑的冲动后,才状若无事的回过头,拥着格外正经的语气分析道: “哦?不知你那友人都做了什么逾矩之事?莫不是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 盛淮安闻言面色一僵,漆黑的眸子略显尴尬的眨了眨,随之点头承认, “搂抱了几次,还看到了那姑娘的脚。” 张良听到这里猛拍了下大腿,故作诧异道: “又是抱又是搂又是看脚的,这何止是逾矩?分明是毁人清白啊! 人家姑娘的脚只有日后的夫君才可以看,你那友人看到之时便该痛快的给人家个交代,怎会拖了许久才想起负责?” 盛淮安本就因着此事愧疚难安,听张良这般说,更是觉得此前的自己不可饶恕。 他眉头蹙得更紧, “是我太过疏忽又后知后觉,且不说这个,只说说那姑娘,她为何会不愿意?” 许是说的专注,他连“友人”的马甲都忘了披。 张良心中的小人儿已经笑到捶地,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义愤填膺的说道: “这还用问吗?人家姑娘定是心里头憋着气呢! 早做什么去了?隔了那么久才想起来负责,谁知道是不是诓骗人的?” “大丈夫言出必行,岂会随意许诺?我既已说出口,自是真心实意的要负责。” 盛淮安说这话时神情格外认真,逗得张良实在是忍不住笑,揶揄他道: “我的爷,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是想娶那姑娘为妻还是纳她为妾?还是说如现在这般没名没分的做个外室?” “我……” 盛淮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横了旁边笑到五官抽搐的张良一眼,踢了他一脚继续说道: “你管我怎么负责?你只说她为何会不愿意?真的只是在生气?还是瞧不上我?” 张良原本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听到盛淮安的话立马止住了笑,不可置信的反问他: “我的爷,您这是在说些什么?且不说你那正儿八经的皇孙身份, 便是你这张脸也能迷得那些女子找不到北,你可知你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中人? 那女子若是连您都瞧不上,怕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盛淮安听罢垂下眼, “那她便是在生我的气。” 言语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幽怨和沉闷。 张良看着“感情受挫”的五爷,瞬间找到了一种“你小子也有今天”的爽感。 他伸出手,搭在盛淮安的肩上拍了拍道: “五爷,要我说您就不该这般自寻烦恼,既然决定了要负责,您只管负责您的便是, 小姑娘嘛!多些耐心哄哄便好了,什么衣裙啊首饰啊,多买些回去送给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日子久了,那姑娘看到您的诚意,心里头的怨气自然而然也就消了。” 此番话一出,盛淮安蹙了半晌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像是茅塞顿开,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间亦闪过恍然之色。 他猛地站起身,看了眼练武场已经重新集合的士兵们,吩咐张良道: “你先带着他们训练,我出去一趟!” 话落,便迈开步子朝着马厩的方向而去。 他准备去社学一趟, 昨日离开馨园时,郭球曾言沈庭今日会去上课。 合该去看看那小子第一天上学堂过得如何,可有哪些不长眼的人欺负他! 他是沈青卿在意的人,自己多关照一点,她想来也会消些气。 第92章 五爷这是在给我撑腰? 社学之中。 因着沈庭是新入学,先生特意将他的座位安排在前头, 一来为了更好地约束,二来也方便指点。 小半天观察下来,李先生便发觉沈庭这孩子是有基础的, 千字文已经能认出不少,写出的字亦是像模像样。 这让先生对其的好感增加了不少,连着夸赞了几句。 沈庭性子素来沉稳,尤其阿姐不在身边的时候,小脸儿总是绷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听到先生的夸赞指点,他亦不骄不躁,只乖顺的垂首听训。 这会儿已经下了课,沈庭正打算将桌案整理整理,忽地从右侧飞过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头上。 纸团并不重,砸到头也不痛,但这行径却带着明显的挑衅之意。 沈庭瞟了眼滚落在地的纸团,随之拧着眉看向了纸团砸过来的方向。 只见坐在他右侧的锦衣少年正大大咧咧的倚趴在桌案上,左侧手上还拿着一个废纸团,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鄙夷之色。 很显然,方才的纸团是他扔得。 沈庭在醉仙楼长大,见识过形形色色喜欢摆架子欺负人的老爷公子,那群人他都能应付的如鱼得水, 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两岁的公子哥,他更是不会惧。 沈庭侧过身,冷眼看他, “学友这是何意?” 那少年瞧着十岁左右,听罢嗤笑一声,挑着眉回道: “谁同你是学友,凭你也配?” 此番动静一出,教室里的孩子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过来,纷纷好奇的看着两人。 沈庭听到这话却是面不改色,只是伸手将地上的纸团拾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了回去。 那少年似乎没想到沈庭会还手,慌乱之下就想躲, 却不想他不躲还好,躲过之后那纸团反而长了眼睛似的,啪!的一下砸在了他的脸上! 好家伙! 打脸可比打脑袋更让人觉得羞耻。 这场面顿时让看热闹的学生们倒抽了口冷气。 那锦衣少年名叫萧弘,是位官家子弟。 凭着家中父辈有官职在身,便在这学堂之中作威作福,时常欺负弱小。 来这学堂读书的孩子大都是平头百姓,哪里敢招惹他?皆是能忍则忍。 眼下瞧见萧弘被人还击吃了瘪,还是头一遭。 大伙儿虽看得解气,却也有些担心沈庭接下来的处境。 果不其然,只见萧弘勃然大怒,站起身指着沈庭便骂: “你个贱籍……” “萧弘!” 李先生的呵斥声忽地在门口传来,打断了萧弘的叫骂。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李先生面色铁青立于门外,身前还站着一位身形高大魁梧的英俊男人。 那男人气质沉稳,神情冰冷,目光锐利似箭,正冷冷看着萧弘。 “是……盛五爷!” 曾在街上见过盛淮安的孩子当即认了出来,不禁惊呼出声。 盛五爷? 那位少年英才,十四岁便领兵打仗的大英雄?他怎么来社学了? 少年们无不震惊,投向他的目光之中满是崇拜和好奇。 来人正是盛淮安。 他到了社学见到先生便表明来意,直言说是来看沈庭的。 盛五爷亲临,李先生自是受宠若惊,当即引着他来了此处。 两人到时,恰好将萧弘的那句“谁同你是学友,凭你也配?”听了个正着。 李先生汗颜,当即就要出言斥责,却被盛五爷伸手拦住。 盛淮安想看看这小子要如何应对。 其实他对沈庭的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那日在醉仙楼时,小小少年毫不畏惧,紧紧拉着沈青卿手共同上前的一幕。 看起来是个倔强胆大的,就是不知离了主心骨会是何等模样。 当看到沈庭面不改色,将纸团砸回去的一幕,盛淮安眼中顿时现出满意之色。 很好,是个有骨气的。 盛淮安面色刚刚缓和了些,接下来萧弘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行径又让他重新沉下了脸。 李先生见状冷汗直流,不敢再放任其说下去,当即呵斥制止,这才打断了萧弘还未说完的话。 此时更是恨不得上前踹萧弘两脚。 他不敢去看盛五爷的脸色,只大步行至萧弘桌前,冷声责备道: “欺辱新同窗,口出妄言!我平日里何曾这般教导过你? 今日的课你不必听了,去门外站着,罚写《增广贤文》十遍!明日午时之前交上来!” 萧弘本就在气头上,觉得自己今儿丢了大人。 见眼下先生又只罚他一人,顿时满脸的不服,也顾不上这位盛五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梗着脖子反驳: “先生如此决断未免过于不公平!学生说得只是实话,何曾羞辱他? 他就是贱籍!本就不配同我们身处一室!” “谁告诉你沈庭是贱籍?” 盛淮安出了声,嗓音低沉有力,压迫感十足, “既不想身处一室,为何又不肯去门外站着?” 他居高临下的打量了萧弘两眼,道了句“纨绔子”后收回了视线。 踱着步走到沈庭桌前,将上头还未来得及收起的纸拿起来看了看,随之指着其中一个字道: “这一笔写得太过无力,不如在家中时写得流畅,今晚回去多练半个时辰,我会检查。” 沈庭微微一怔,仰头看向盛淮安。 只见往日总是冷着脸的五爷此时竟面带温和,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着几分欣赏…… 这位爷如此作为,是在为自己撑腰吗? 故意用熟稔的语气,故意摆出亲近的姿态? 想明白这些,沈庭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 耳边响起阿姐的叮嘱,“盛五爷是我们的恩人,阿庭见到他时记得要敬重着些” 他当即垂下了眼眸,乖顺回道: “是。” 这对话一出,大伙都惊讶极了。 尤其那个萧弘,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家中?检查? 这沈庭竟然和盛五爷住在一处?还如此受到五爷重视? 这,怎么可能呢?他和他的花魁姐姐不都是下贱的贱籍吗? 怎么和姐姐说的不一样? 萧弘之所以会知道沈庭贱籍的事,皆是因着刚刚和他姐姐成婚不久的姐夫——温珏。 第93章 莫非他也想对沈青卿负责? 萧弘的姐姐名叫萧月奴,同温珏成婚之前偶然知道了花魁卿娘的事。 因着吃醋,又有些好奇,萧月奴特意着人去打听了沈青卿,那时便得以知晓沈青卿还有个名叫沈庭的弟弟。 这几日神女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姐夫温珏也不知惹到何人惨遭了一顿毒打,嘴巴肿得犹如两根肉肠,险些破了相。 姐姐萧月奴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连着几日回娘家哭诉,说是怀疑温珏被打同那沈青卿有关,央求父亲一定要把下手之人查出来绳之以法。 萧弘心疼姐姐,胸口也跟着憋气。 今日一听先生说新同窗的名字叫沈庭,瞬间就想到了他的来历,自然是看沈庭百般的不顺眼,想要当众揭穿他的底细,再狠狠羞辱他一番。 哪曾想不过开了个头,自己就反被打了脸,眼下还有盛五爷为其撑腰,这简直不可思议。 萧弘那厢震惊又惶恐,旁的孩子就没那么多心思了,只一脸羡慕的看着沈庭, 能和盛五爷这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住在一处,还能日日得其指点,这也太幸福了! 盛淮安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给沈庭撑腰的,眼下见目的达到,便没了逗留的心思,只神情严肃的拍了拍沈庭的肩膀, “用心读书,莫让她失望。” 这个“她”指的是谁,无需言表。 沈庭点点头。 悄悄看了他一眼。 今日的五爷,好生奇怪。 何止沈庭,盛淮安都知道今日的自己过于反常。 不过半天而已,说过的话已经比平时两三日说的都多。 他这会儿已经不大想开口了,但想起自己要对沈青卿负责,便又朝着李先生说道: “沈庭日后便有劳先生教导了。” “自然自然,皆是在下分内之事。”李先生语气恭敬的回道。 盛淮安又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弘一眼,直到将其盯得双腿发颤,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李先生亦是恨铁不成钢的指了两下萧弘,随即快步追了上去。 盛淮安步子大,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正门。 李先生好不容易才追上来,正打算再说几句话找补找补今日之事,就瞧见李秉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盛淮安此时也看到了李秉,眸间闪过一丝意外。 他不动声色的放慢了步子,面无表情的等着其靠近。 李秉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盛五爷,拱手作揖见过礼之后便看向了李先生,含笑问道: “昨日说的那位小学童今日可来了?” 李先生自是笑着点头,心头却是暗叹, 这沈庭可真是个香饽饽,竟引得一个两个都跑来探望,看来日后要在他身上多费些心思…… 盛淮安听到李秉的话,便知他也是为沈庭而来了。 眉头顿时一蹙,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他为何对沈庭如此上心? 莫非也是想对沈青卿负责? 沈青卿之所以会拒绝自己,难道是因为他? 想到此处,盛淮安神情转冷,看着李秉的视线便凉了几分。 李秉正要进去看看沈庭,就察觉到了五爷格外不友善的目光。 他转过头,纳闷的看向盛淮安, “五爷?”语调中带有疑惑。 盛淮安没吭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李秉平白无故的遭了个冷眼,有些摸不清头绪,满脸莫名其妙的问李先生, “盛五爷来这儿做什么?” 盛淮安这么一走,那股慑人的压迫感顿时消失。 李先生在李秉面前立马就随意了几分。 他只当盛淮安是因着萧弘的事还在气恼,便叹了口气,自责的说道: “五爷也是来看沈庭的,只是赶得不巧,到的时候恰逢旁的学生出言不逊,想要欺辱沈庭……” “什么?是何人这般无礼!?” 李秉听到此处就变了脸色,当即朝着学堂的方向走。 李先生话还没说完,见这位又变了脸,不由得额头直冒汗,无奈的追了上去…… 馨园。 沈青卿正在书房画图样。 即将出远门,她需得带上几件穿着舒适的衣裳。 尤其是内衣! 这个时候的布料可没后世那么齐全,想要做个bra肯定是不可能了,但是做个系带的贴身背心还是可行的。 沈青卿结合当下布料的具体情况做了些简单的改动, 在纸上勾勾抹抹画了两款小衣,随后将府上那位精通女红的丫鬟叫了过来。 术业有专攻,让她干别的或许行,但是缝衣服这等细致活她是真的不会啊! 那位丫鬟名叫巧云,过来瞧见那纸上画的奇怪形状还满头雾水,不解是何物。 当沈青卿细致的解释过后,她才明白那东西竟然是小衣! 巧云立马不好意思起来,瞟了眼沈青卿的胸口,红着脸问: “姑娘勒的这样紧,不会觉得不适吗?” “不会不会,我这人好动,不勒紧些才难受,这款式你可做得出来?” 巧云仔细看了两眼后方点头, “奴婢给姑娘量个尺,这就回去试上一试。” 说罢两人便在屋里忙碌起来。 院子里,翠芽正在给新上岗的虎头梳揪揪,一抬眼就瞧见柳妈妈引着五爷过来了。 她连忙起身问安,随之推了推发愣的虎头提醒道: “快,见过五爷。” 虎头向来会来事,知道眼前这位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忧其不愿留自己在卿儿姐姐身边,当即跪下朝着盛淮安磕了个头,脆声道: “五爷安好!” 盛淮安方才已经在柳妈妈那听说了沈青卿收留这小乞丐的事, 眼下见其朝着自己磕头,眉头蹙了蹙, “起来,日后不必如此。” 话毕又看向紧闭的房门,问一旁的翠芽道: “她呢?” 她?是在问姑娘? 翠芽反应过来刚要回话,就听到房门吱嘎一声,沈青卿嘴角含笑走了出来。 “五爷来了。” 盛淮安循声望去, 只见小姑娘穿着一身浅绿色纱裙,乌黑长发半梳半散,一支白玉发簪懒洋洋的斜插在鬓间。 打眼一瞧,好似林间仙子误入了凡尘。 而此时那仙子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不知为何,盛淮安忽地不敢多看她的眼。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瞥向了别处,语气淡淡道: “换身衣裳同我出去。” 第94章 小姑娘,果然是要哄得才行 换衣裳? 沈青卿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并未觉得何处有不妥。 那为何要换? 刚才做小衣量尺便是脱了又穿折腾了半晌,现在又要换?好生麻烦! 她抬眼看向盛淮安,目光中带着几分不情愿。 盛淮安身处高位,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他的吩咐旁人向来只有遵从的份,无需多做解释。 但眼前这小女子正在发愣,似乎不愿意换掉衣衫。 他下意识就想蹙眉,却又忽得想起她不单单是自己的下属,也是自己要负责的人。 她还在同自己生气,需得多哄着。 只是…要如何哄? 盛淮安垂眸思忖,脑海中回想起年幼时母亲哄自己说话时的场景。 他踌躇了一瞬,回头瞥了眼柳妈妈。 柳妈妈顿时心领神会,当即带着丫鬟和虎头一起退了出去,院子内便只剩下两位主子。 人都走干净了,盛淮安踱着步走到沈青卿身前, 看向站在台阶上,方与自己同样高的小女子,开口道: “听话,去换成男装,带你去办路引。” 这次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不再是方才那般冷冰冰的命令。 办路引? 沈青卿闻言眼中一亮,瞬间被“路引”二字吸引了注意力,压根没留意到他态度上的变化。 是了,这个时代百姓出行百里以上就得办理路引,否则便会被定为私渡罪,杖责九十处理。 马上就要去回疆,若是没有路引随身,她分分钟就会被打死在路上。 想到此处,沈青卿当即配合的点点头,用极小的声音问他: “不止换衣裳,还得易容?” 盛淮安微微颔首,在袖间取出一张户籍牌递了过来, “可扮成此人。” 沈青卿立马明白这是大老板给自己安排的新身份。 她伸手接过展开看了看,只见上面记载着一位名叫“楚连”的相关信息。 她眨眨眼,兴奋的问道: “这以后就是我行走在外的身份了?” 盛淮安“嗯”了一声。 沈青卿大喜,连忙将他请到外间吃茶,自己则是去了里间, “我这就去换衣裳,五爷稍等我片刻!” 看着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背影,盛淮安竟觉得松了口气。 果然是要哄着说话…… 沈青卿完全没注意到今日盛淮安的异常,她此时正在里头呲牙咧嘴的裹胸。 正处于发育期的前胸被布缠上几圈就觉得勒得难受, 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巧云身上了,希望她赶紧把小衣做出来。 换好了男装,沈青卿想起五爷还被晾在外头,便囫囵着洗了把脸,擦都未擦便抱起易容箱和铜镜大步去了外间。 绕过屏风,就瞧见那位尊贵的主儿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几上的茶点,也不知在琢磨什么要紧事。 见她出来,盛淮安的目光扫了过来,脸上依旧无甚表情,让人猜不出情绪。 沈青卿早就习惯他这般,朝他笑了笑,走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一边在桌子上架好镜架,一边打开匣子对着镜子摆弄,嘴上好奇的问道: “五爷,待路引办好,我便动身启程,您可想好了要安排何人同我一起出行?” 盛淮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小姑娘俏脸素净,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一看便是刚刚净过面。 她用丝帕简单擦了擦,随后将调好的黄色药水涂到脸上,瞬间掩住了她凝脂一般的细腻肌肤。 暴殄天物。 盛淮安脑海中下意识出现了这四个字,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 沈青卿迟迟没听到回复,纳闷的看了盛淮安一眼。 瞧见他正蹙眉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纳闷。 我又惹到他了?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她在心头撇撇嘴,收回视线专心“化妆”,不再追问侍卫的事。 待脸上的药水全都干透,沈青卿便在脸上开始“作画”。 她要把楚连扮成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最好能迷倒万千少女,左拥右抱的那种! 只见她简单勾勒了几笔,原本秀气的眉就被勾勒的粗长, 又在眼睫根部随意的涂抹了两下,那双撩人的媚眼便深邃起来,增添了些许英气。 沈青卿涂抹了一会儿,便对镜自照,故意做出一些男子的表情,想要看看是否自然。 久久没吭声的盛淮安却在这时开了口, “你懂易容术?”言语中带有惊讶之意。 沈青卿听罢乐了,颇为得意的睨了他一眼, 虽然嘴上没说话,那副神情却明摆着在说:本姑娘懂得东西可多着呢! 盛淮安此时真的非常意外。 他以为沈青卿口中的易容,只是抹上一层或厚或薄的药水,让皮肤发生些改变而已, 却不想她仅凭那支画眉的笔在脸上随意勾抹涂蹭了几下,五官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方才还明艳娇俏的小美人瞬间就成了位飒爽英气,五官颇为硬朗的少年郎。 这精湛的易容之术,丝毫不比鞑靼的那个巴特尔差。 沈青卿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便能料到盛淮安这会儿是在暗暗琢磨自己。 她并未放在心上, 反正这人已经应允绝对不会猜忌自己的用心。 他重诺,想来不会反悔。 况且日后自己要显露的本领多着呢, 多惊讶几回,他也就习惯了。 两人各怀心思,沈青卿这厢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她收起万能眉笔,将剩下的药水涂抹在脖颈和手上,又将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细致的涂上了一层,直到确保没有遗漏之处,才迈着四方步走到盛淮安面前, 做了个抱拳礼,压低嗓音道: “小人楚连,见过五爷。” 盛淮安站起身,走到她近前仔细端详起来。 两人身高差得太多,他一靠得过近,沈青卿就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这个时候才猛地意识到身为男子,自己这个身高有点太矮了。 她蹙着眉,踮起脚用脚尖站立,小声嘀咕, “要是有双高跟鞋就完美了。” 沈青卿未含变声药丸,此时还是少女声线。 可她的外形已经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儿郎,此等场景就显得有些违和滑稽。 盛淮安嘴角提了提,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其按压了回去, “无妨,同你这般的矮子多得是,就这样。” 沈青卿听罢眼尾抽搐,怨念的看着他, “五爷,有人夸过你么?” “?” “夸您特别会说话。” 第95章 五爷好好干!千万别摆烂! 矮子沈青卿跟着“特别会说话”的盛淮安出门时,还是戴上了帷帽。 馨园之中都是王妃的人,她“楚连”的事还是暂且瞒一瞒更为稳妥。 办路引要去衙门,距离馨园倒也不远,两人便没坐马车,直接步行过去。 拐出街角,沈青卿就抬手摘下了帷帽,大大方方的走在盛淮安身侧。 可这位爷腿太长,步子又迈得贼大,她那两条腿一个劲儿的倒动才能跟得上他。 没走多一会儿沈青卿就懒得“追”了,落下两步横了盛淮安的后脑勺一眼,用自己觉得舒服的速度迈起了步子。 盛淮安是军人,走惯了行军步,眼下这个速度已经是放缓了不少。 可当他走出几丈远时,才发觉身边的人没了。 他蹙眉回头,很快就瞧见了那道略显纤瘦的身影。 “少年郎”正慢条斯理的坠在几丈外,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背在后, 其身形挺立步子沉稳,嘴角挂着笑,颇有几分江湖少年的意气风发。 盛淮安驻足原地,耐心的等着她跟上。 直到沈青卿重新走到他身边,两人再次并肩同行时,他的步子便放慢了许多。 沈青卿注意到了盛淮安的刻意迁就,立马朝他抱了抱拳, “小人腿短,让五爷见笑啦!” 盛淮安听罢下意识扫了一眼她的腿,道了句“并不短。” 这次竟难得没补刀。 “哟~谢爷不‘夸’之恩呐!” 沈青卿语气夸张的说道。 许是她语调中的阴阳怪气过于明显,盛淮安被逗得轻笑了一声,眼底现出了明显的笑意。 到了衙门府,盛淮安一亮腰牌,门口的捕快便立马将两人请了进去。 办理路引要比沈青卿想象的还要复杂。 那官爷虽对着盛淮安满脸谄媚,写路引的时候却也不敢疏忽,在那张纸上将“楚连”的相貌特征写了个清清楚楚, 什么浓眉大眼,睫纤长, 什么肤色偏黄,身形消瘦高不足五尺…… 虽说上头没有人的画像,但也是记载的格外细致了。 沈青卿被人盯着端详了半晌,面上不显,内心不禁感叹, 这时代看着落后,却又在某些地方管控的十分严格缜密,就单指户籍和路引这一点,若是没有盛淮安相助,她出了北平城的城门便寸步难行。 路引办好后,沈青卿小心翼翼的将其收了起来。 直到走出衙门,她才凑到盛淮安身边,语气认真的问道: “五爷,若是没有您这等身份尊贵的人陪着,寻常百姓办路引可容易?” 她这话似乎问到了点子上,盛淮安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 “不容易。” 她立马蹙起眉, “怎么个不容易法?” 盛淮安倒是很有耐心,听她多番追问竟没露出厌烦的神情。 只是停下脚步,侧过身瞥了眼她的衣袖, “若是你独自前来,身上衣衫也是要褪去的,何处有痣、何处有疤痕都要详细记录。” 沈青卿听罢不禁汗颜, “那若是女子出行呢?难不成也要脱衣裳?” “需当场净面。”他回道。 好家伙!真是把各种路子都堵得死死的。 沈青卿心中默默吐槽,格外庆幸自己当初在醉仙楼的时候没有犯傻逃跑,而是选择了背靠盛淮安这棵大树。 思及此处,再看向盛淮安时,她的眼神都显得虔诚了许多。 五爷好好干!千万别摆烂! 在我们姐弟站稳脚跟之前,就指着您这根大长腿了! 办完了正事,沈青卿便想着打道回府,阿庭快放学了,她得回去接他。 盛淮安似乎也有旁的事要做,沈青卿本想两人直接就地分开,却不想这位爷坚持要送她回去。 她却之不恭,只好又与其走在一处。 路过集市时,沈青卿看上了一柄折扇,上面画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猫,看起来活灵活现十分的讨喜。 沈青卿禁不住喜欢,将折扇拿在手中扇动了两下,瞬间觉得自己的逼格提升了不少。 她很满意,正准备付钱时,就瞧见盛淮安先她一步将铜板递了过去。 沈青卿有些错愕,抬眼看向他。 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的盛五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似乎……格外的好说话?不像往日那般冷冰冰的,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她心里纳着闷,两眼就控制不住的往盛淮安身上瞟。 不多时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有事?”他问。 沈青卿偷看被抓包也没觉得尴尬,而是眨眨眼,颇为好奇的问道: “五爷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梢, “何出此言?” 她故作高深的笑了笑,并未答言。 只是笑眯眯的展开折扇扇了起来,一副“我猜的准没错”的神情。 盛淮安倒也没有追问,只默默的走在她身边。 快到城南巷子时,沈青卿重新将帷帽戴在了头上。 两人拐过街角,一抬眼就看到馨园的门前立着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侧脸俊美如铸,正直直望着馨园的大门发怔。 竟是几日不见的顾行舟! 沈青卿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躲。 她知道顾行舟对自己动了几分真心, 可她更清楚二人之间已经彻底没了可能。 自己别有用心的靠近,那日巷子里的撞破和质问,将永远如鲠在喉。 对待李秉她尚可以文人的身份来往,只因李秉与她并无男女之情,更多的是友人之间的相敬相惜。 可顾行舟不行,他是真真切切的动了情。 她越是与其牵扯不清,越是会害得他无法自拔。 还不如狠下心来不复相见,才能让他更快的忘了自己。 盛淮安此时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顾行舟,又侧过身看向顿住脚步的沈青卿,开口道: “怕了?” 沈青卿戴着帷帽,听罢隔着轻纱瞪了他一眼,正想开口怼他一句“我有什么好怕的”, 就听到顾行舟饱含惊喜的一声轻唤, “卿儿!” 卿儿? 盛淮安眉头一蹙,冷眼看了过去。 第96章 卿儿姑娘如今在此,是以什么身份? 这声“卿儿”让沈青卿心头猛地一跳,还以为顾行舟认出了自己。 她紧张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应当是看到帷帽便联想到她罢了。 沈青卿抿抿唇瓣,不动声色的等着他走到了近前, 直到他又唤了一声,“卿儿姑娘。”她才咬咬牙,直接伸手摘下了帷帽,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果不其然,当顾行舟看到帷帽之下的人是个少年郎时,顿时愣在当场。 他整个人怔住,错愕的看着沈青卿。 沈青卿不忍再骗他,便没有开口,只是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目光回望着他。 盛淮安立于一旁,眸间漆黑无度,冷漠的看着两人,同样的一言不发。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格外的微妙。 阵阵清风拂过,将四周的燥热吹散了些。 沈青卿先收回了目光,侧首看向身旁的盛淮安,眼中仍然含着不解,像是在问: 此人是谁? 经此一举,顾行舟好似才注意到盛淮安也在这里,抱拳一礼道: “五爷。” 盛淮安微微颔首,神情依旧冰冷寡淡,沉声问他, “你方才在叫谁?” 顾行舟听罢,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郎”,赔罪似的朝“他”拱了拱手, “抱歉,我方才认错了人。” 沈青卿面不改色的道了句“无妨。” 声线略显粗哑,确确实实是男儿郎的嗓音。 顾行舟眸间的光亮瞬间散去,挪开视线不再看她,转而看问盛淮安, “五爷可是要去馨园?顾某…有一事相求。” “何事?”盛五爷反问。 顾行舟回过身,看了眼馨园的大门,踌躇了一息方开口, “顾某想与卿儿姑娘说几句话,可否同您一起前往?” 此言道出,沈青卿心口不由得一紧,道了句 何苦…… 想来自己若是不和顾行舟将话说清楚,他是不会安心的。 思及此处,沈青卿抬眼看向正拧眉不语的盛淮安,拱了拱手道: “既然五爷有客,楚某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话落,她转过身大步离开,径直绕去了馨园的后角门。 心头暗道:但愿五爷能明白自己的暗示。 盛淮安确实明白了沈青卿的意思,知道她会从后门回府,随之卸去易容同顾行舟相见。 但他此时心头有些不爽。 这不爽就来自于眼前的顾家哥儿,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顺眼。 盛淮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迈开步子朝着馨园的方向而去。 一如既往的傲慢又冷漠。 顾行舟握了握拳,抬脚跟了上去。 …… 沈青卿戴着帷帽,又易了容,若不是特意出示了五爷此前给的腰牌,小厮都认不出她! 在后角门急匆匆进府后,她忙让小厮告诉柳妈妈去前头等五爷,随之就扎回自己的院子卸妆换衣裳。 柳妈妈得到口信后就疾步去了前院,果然瞧见五爷踱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个顾行舟。 她不由得一怔,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柳妈妈此前就在王妃那听闻了外头不少公子哥儿都在惦记着自家姑娘的事。 尤其是这位顾家哥儿!称之虎视眈眈也不为过! 眼下五爷不仅不防着,还将他给领回来了? 柳妈妈心头立马警惕起来。 五爷这是要做甚?怎么还引狼入室呢?就不怕这人抢走了姑娘? 柳妈妈意味深长的打量了顾行舟几眼, 见其气质温润,外表不凡,正是最招小姑娘喜欢的那一款,心头越发的替五爷着急。 她迎上前,语气不算热络的向两人问安, “五爷,表公子。” 盛淮安“嗯”了一声,一边朝着待客厅走,一边问柳妈妈, “她呢?” 柳妈妈听罢眼珠一转,脸上扬起笑,回话道: “姑娘正在和巧云学女红,说是要绣个香囊,奴婢瞧着是想送给五爷呢!” 盛淮安闻之眉梢微挑,顿住脚步看了看柳妈妈。 当瞥见她眼中的那抹深意后,略显无奈的收回视线,大步进了客厅。 顾行舟跟在后头,薄唇紧紧抿着,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待两人都入了座,柳妈妈便着人上了茶点。 不知为何,那托盘上竟摆着两壶茶。 只见柳妈妈先用紫砂壶为顾行舟倒了一盏,客客气气的送到了他手边, 随后才提起另一壶给盛淮安斟茶。 顾行舟未动,倒是盛淮安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当品出竟是一股子甜味,不由得拧起眉。 柳妈妈见状又笑了,解释道: “爷可是吃不惯?咱们姑娘最喜这个口感,奴婢便想让您也尝尝。” 盛淮安确实有些吃不惯,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将盏中果茶饮尽,随后道: “去通传一声,便说顾家公子有事相商,问问她可有空一见。” 柳妈妈正提着茶壶为他添茶,听罢心头咯噔一下,恨铁不成钢的睨了自家五爷一眼, 心道:我的爷,奴婢白白给您摆了半晌的阵仗!您可倒好,张嘴就给人家创造机会见面! 她心里头再不甘,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顶撞主子,只能无奈的道了声“是。” 退下去找沈青卿。 堂中便剩下盛淮安和顾行舟二人。 顾行舟是聪明人,柳妈妈这番过于刻意的举止他岂会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不过是想要提醒他,卿儿姑娘如今已是盛五爷的人罢了…… 看着桌案上摆着的两壶茶,顾行舟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顾某斗胆一问,卿儿姑娘如今在此,是以什么身份?” 盛淮安正拧着眉喝甜茶,听到此话后,视线淡淡扫了过去, 语气毫无温度的反问他: “阁下又是以何等身份提出此问?” 两个男人的视线对到了一处。 一个隐忍中透着不甘, 一个冷漠中满是傲然。 到底是身份不同…… 想起父亲母亲在耳畔的殷殷教诲,顾行舟率先垂下了眼,语气放缓, “不瞒五爷,在下……倾心卿儿姑娘许久,故而忧心她的处境。” 盛淮安听罢慢条斯理的将空茶盏放下,不留情面的说道: “倾心她的人多了,敢上门质问我的,你倒是第一人。” 第97章 是你亲手推开她,如今又百般遗憾给谁看? 沈青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身上的易容药水清理干净,随后便将翠芽叫进来帮她梳头。 柳妈妈进屋时,其满头青丝将将绾好。 鬓发上未点朱钗,却丝毫不影响其主人的风华, 只见她亭亭玉立站在那里,犹如芙蓉一般的美丽清雅。 这般天仙儿似的人,五爷怎么就不捂紧实些? 竟还大大方方的让顾家哥儿约见,真真是正主不急,急死她这个老妈子! 柳姨越想越是恼火, 晚上非去王妃那告上一状不可。 沈青卿转过身瞧见她,脸上立马绽出笑容, “可是五爷让您来寻我?” 她已经服用过了解药,嗓音恢复了原本的柔和。 柳妈妈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走上前帮她理了理长裙后身压出的褶皱, “顾家那位表公子来了,说是有话要同姑娘说,您……可要去见他?” 沈青卿自是要去的,总得做个了断。 事情是她惹出来的,怎能当个缩头乌龟躲清静? 但她也听出了柳妈妈言语中的紧张,不由得暗暗发笑。 在柳姨眼里自己是五爷的外室,单独去见个外男不就等同于给五爷戴绿帽子么! 为了不显露端倪,沈青卿面上佯装为难,纠结了一会儿才道: “既然五爷没回绝他,想来是要让我见上一见的……那便去。” 把锅甩给盛淮安,就怪不到自己头上啦! 果然,此话一出,柳姨便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引着沈青卿出门。 到了前厅时,堂内已经没了盛淮安的踪影,只有顾行舟面色青白的坐在太师椅上。 沈青卿初一露面,他便立刻站起身,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卿儿姑娘。” 沈青卿垂下眼眸,客客气气朝他行了个福礼,开口提醒道: “顾公子唤我姓氏便好。” 顾行舟听到这话,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加苍白了几分。 他苦笑了一下, “你我之间……真的要这般生疏吗?” 沈青卿岂会看不到他眼中的苦涩? 她心中愧疚难当,面上却不敢显露出丝毫动容,只是抿了抿唇瓣,抬眼看向他, “你我之间,本就没有多亲近过。” 少女神情冷淡,出口的话更是无情,生生浇熄了顾行舟心头最后的那抹希望。 他背上的鞭伤还未好,丝丝拉拉泛着疼。 此时听到她的话,心口仿佛被扎了一刀,疼得连呼吸都有些难。 “是这样吗?”顾行舟眼底泛起红色,呢喃着问她。 沈青卿见他如此,胸腔里也闷闷的,分外难受, 可想让他死心,就只能故意将话说的决绝, “顾行舟,你在不甘些什么呢? 如我丑若无盐,你可还会像今日这般遗憾?” “我……” 他似乎没想过这个可能,听她如此发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沈青卿又道: “我接近你是蓄意为之,甚至你所看到的、所了解的卿儿姑娘都是刻意装出来的, 我本性自私自利,为了自救勾三搭四不择手段,当初会选中你皆是因为你有利可图, 那天在巷子时的恼火和恨意,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 顾行舟眼眶微红,两眼死死看着她, “但我已经想明白了,明白了你那时的无奈,明白你也是被形势所迫,我不怪你……” “可我怪你。” 沈青卿打断了他的话,强忍着眼中的热意, “我问你, 你可否怀疑过泛舟那日我下水救人的初衷?” 顾行舟闻言怔住,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答案不言而喻。 “可否还记得那日我被人掳走,虎头去找你求救时的下意识反应?” 他仍是不言语,只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沈青卿见状轻笑出声, “顾行舟,这就是为何我们之间再无可能的缘由, 我曾骗过你,这并不美好的初遇于你而言如鲠在喉。 猜忌,怀疑, 会成为一道永远都不会消失的鸿沟, 即便是暂且的忘怀,却也定会在日后的某一天想起, 你会控制不住的猜疑,怀疑我的某一个举动是不是刻意而为之, 如此这般,我累,你更累, 久而久之只会让人精疲力尽。 那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注定没有好结果,那就干脆不要开始。 顾公子,去喜欢一个心思单纯,不会骗你的好姑娘, 我如今已是五爷的人,今日一见已是不合规矩, 日后,就不要再来了。” 说完,她转过身就要走。 “他是皇族!婚事要过皇上的眼,他甚至连名分都不能给你! 你们又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顾行舟下意识开口,试图让她改变心意。 沈青卿顿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道: “没名没分又如何? 至少他有权有势,有他在我就不用再担心会被卖掉, 至少在他明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仍愿拉我一把。” 院子里,盛淮安立于树下,伸手折了片叶子,静静看着上头的经络。 柳妈妈一会儿探着脖子看看堂内的方向,一会儿拧着眉看他,急得汗都快出来了,语气怨念道: “我的爷,这破叶子有什么好看的! 您怎么不知道着急呢?那顾家哥儿仪表堂堂,您就不怕姑娘瞧上他?” 盛淮安听后没什么反应,仍是慢条斯理的转着叶子柄,翻过来又调过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幽幽开口, 语气格外笃定的说道: “他没机会了。” “你怎知我没机会了?” 顾行舟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他眼眶的红色还未褪去,脸上蕴藏着怒意。 显然是听到了方才主仆二人的对话。 柳妈妈看了自家爷一眼,识趣的退了下去。 盛淮安回过身,清冷的视线落在顾行舟身上, 语气傲慢, “因为她如今是我的人。” 顾行舟闻言双拳紧握,压制了半晌的怒意越发的控制不住。 这一刻,他忽得想起了那日在醉仙楼的后巷,自己奚落薛礼时的场景。 似乎同眼下没什么两样。 顾行舟合了合眼,拼命压着想要质问他“凭什么”的冲动。 盛淮安又怎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踱步走至他近前,冷冷的望着他赤红的眼,沉声问道: “蝼蚁尚且偷生,落入陷阱的野兽方知攀住一切枝芽往上爬, 她陷入困境,曾于你而言近在咫尺, 是你亲手推开了她,如今又这般遗憾不甘的给谁看?” 第98章 在那之前,卿儿姐姐是不认识公子的 馨园的前院有一处荷花池,片片绿叶犹如大圆盘,层层叠叠的几乎铺满池面。 今晨里头刚开了一朵白荷,洁白清雅立于绿叶之间,格外的显眼美丽。 虎头正趴在池子旁抓虾蟆儿[蝌蚪],一抬眼就瞧见柳妈妈引着顾公子往大门口的方向走。 小家伙回想起那日在巷子角时偷听到的对话,小眉头皱了皱,虾蟆儿也不抓了,当即起身甩甩手追了上去。 “顾公子!” 清亮的童音叫住了二人的脚步,纷纷回头看了过来。 虎头倒动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了近前。 “是你?” 在此处会见到虎头让顾行舟有几分意外。 “是我。” 小家伙点头应下,随之又仰头眼巴巴看着一侧的柳妈妈,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 “柳妈妈,我来送顾公子出府成吗?” 柳妈妈识趣的很,见他二人认识便没拒绝,笑着揉了揉虎头的脑门, “好,那就将表公子交给你了。” “是,公子请。” 虎头抱着小拳头像模像样的作了个揖,随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行舟看出他有话要说,朝着柳妈妈点点头后同虎头一起离开。 两人一高一矮,缓缓走在了卵石小径上。 “顾公子还在生卿儿姐姐的气吗?”见柳妈妈没跟上来,虎头回过头,抬眼问向顾行舟。 顾行舟闻言并未回答,只是嘴角荡起一抹苦涩的笑。 虎头眨眨眼,语气认真的说道: “公子从京城回来的次日,是我第一次跟踪公子,在那之前卿儿姐姐是不认识公子的,更没有刻意安排过什么,是公子错怪姐姐了。” 顾行舟听罢愣住,顿住脚步满脸的错愕, “你说什么?我从京城回来的次日?”语气中皆是不可置信。 虎头用力的点头, “没错,那日公子去酒楼后,我给姐姐报信的时候,姐姐还特意问了公子的长相和穿着。” 听到此处,顾行舟脸上唰!的变了色,眼中溢出明显的慌乱, “这是真的?你没骗我?” 虎头闻言笑了,一张小脸上满是诚恳, “自是真的,我只是不想公子误会卿儿姐姐才说这些的。” 小家伙说到这顿了顿,又颇为不解的问道: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公子为何要生气,被卿儿姐姐选中是一件坏事吗?” 顾行舟此时心头本就兵荒马乱,虎头这一问直击心间,噎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被她选中是一件坏事吗? 还没待他缓过神,就听到虎头嘿嘿一乐,语调欢喜的说道: “那日姐姐在七八个小乞丐中选中我帮她办事,我只觉得很幸运很开心! 庆幸她选的是我,否则今日我就不会留在这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啦!” …… 同顾行舟说完那些,沈青卿的情绪也低落了好一阵,呆愣愣的坐在桌案前一声不吭。 还是翠芽出言提醒该去接小少爷了,她才将心头那股沉闷强压了下去。 当沈青卿急三火四的赶到社学门口时,小小的少年们恰好放学往外走。 她没下车,只撩起帘子顺着缝隙往外看,看到自家阿弟被人簇拥出来的一幕,顿时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这小子,可以啊!才一天就交到小伙伴了? 沈庭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马迸出欢喜之色,与同窗们作揖告别后,疾步走了过来。 “阿姐!”语调愉悦。 “快上来!” 沈青卿笑眯眯叫他。 弟弟一上车,沈青卿便拉着他细细的追问起来, 先生可亲和, 同窗可友善…… 大多是这种他在新环境中相处融洽与否的问题。 沈庭不想姐姐忧心,便省略了他和萧弘的那场冲突,只说了上午时盛五爷忽然去探望,还当着众人的面刻意态度亲近的事。 沈青卿闻言有些惊讶, “五爷怎么跑社学去了?莫不是去办事?” 下午一起去办路引的时候也没他提起此事啊…… 正胡乱琢磨着,沈庭又说李秉李公子也去了学堂。 沈青卿听到李秉的名字就笑了,明白他是故意去为阿弟撑场面的, 便拍了拍沈庭的肩膀,叮嘱 他: “李公子是仗义之人,想来是怕你刚入学被人欺负才特意过去的,阿庭要记得这份情义。” 沈庭自是点点头,想了想道: “可我觉得,五爷也是特意去给我撑腰的。” 沈青卿听罢捏了捏弟弟的脸颊,不以为意, “五爷公务繁忙,哪里会跑去做这种事?不过…即便是他顺手而为,我们也是要心存感激的!” “阿姐说的是。” 姐弟俩说了会儿话,沈青卿便想起了李秉过阵子要小考的事。 她又吩咐车夫拐去雅集,将这阵子落下的社稿都买了一份才回府。 用罢了饭,沈青卿倚在罗汉床上看社稿。 她将李秉这些时日写得文章都反复看了看,意外的发现他最新写的一篇文章之中字里行间竟藏了几分对时代风气的不满。 沈青卿心头咯噔一下,忙将那几句话用朱砂圈了出来,随之提笔以青莘之名写了封信,让人迅速送去了李府。 如此还不够,她又沉着脸安排人拿着银子将今日刚发行的社稿通通买回来。 …… 李夫人这几日心情格外的复杂。 原来幺儿和那个叫卿儿的姑娘来往,全都因为受了青莘先生所托!她还听说那姑娘是青莘妻子的孪生姐妹! 再回忆起此前自己特意跑去青楼,咄咄逼人斥责那姑娘时的情景,李夫人就觉得无比脸热。 人家青莘先生好心指点幺儿文章,结果她这个做母亲的恩将仇报,差点害得人家妻妹落入歹人手中! 李夫人想起此事就觉得肠子悔得生疼,倚在榻上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 也不知青莘先生知不知道这些事……若是知道了,岂不是再也不会同幺儿来往了? 李夫人正独自懊恼着,就瞧见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喜笑颜开的走进门来。 那丫鬟整日伴在她的身边,自是知晓她这几日在忧心什么, 这会儿丫鬟的脸上都是笑,眉眼间也满是欢喜, “夫人!青莘先生给咱们二少爷送信了!奴婢瞧那信笺厚的很,定是又写了什么文章来!” 第99章 “沈筝”到访李府 收到青莘的来信,欢喜的可不止是李夫人。 李秉这会儿脸上神采飞扬,接过信便迫不及待的去了书房。 可当他打开信读过几行后,高扬着的嘴角顿时落了下来。 只见沈青卿在他前几日写得那篇文章中圈出了几句话, 且直白的指出那几句愤世的意思过于明显, 若是同他很久之前写过的一篇文章中的某句连在一起,就有不满当下朝廷,更加向往前朝统治之意。 这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断章取义,取了这几句递到朝廷面前,怕是立马就会扣下一顶谋反的帽子,到时候李家全族就不用活了! 李秉面色一白,当即将沈青卿说得那篇许久之前写得文章找了出来,细细翻看之下,果然瞧见了她说的那句话。 李秉睁大了眼,越看越是心惊! 这两年他经常往雅集投文章,能得以登印的都是佳作,为了提升自己他写了太多太多,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前曾写过什么。 眼下这么两张一对,还真如沈青卿说的那样。 李秉是读书人,他太清楚若是有心人用他亲手写过的文章做手脚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脸色苍白如纸。 李夫人赶过来时,瞧见的就是幺儿站在桌旁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就想到是青莘先生因为自己的事而迁怒了儿子,忙上前追问,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青莘先生说什么了?” 李秉此时已经慌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将小厮叫了进来, “去,快去将今日新发行的社稿都买回来! 手稿,还有手稿!我最后投到雅集的手稿也一并收回,快!多带几个人速去!” 小厮极少见到自家少爷用这般神情和语气说话,便知这次是出了大事,连声应是后带上几个人就急匆匆出了府门。 李夫人见儿子如此惊慌亦是乱了心神,拿过他手中的信笺一目三行的看完,身形顿时晃了三晃。 “母亲当心!”李秉忙扶住她, 李夫人颤着双手,拿起那两篇文章看了看,见果然如信上所说的那般,她顿觉手脚发凉,一股刺骨的凉意直入心头, 禁不住两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李秉连忙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母亲,母亲您别急,我已经安排人去将社稿收回来了!” 只是社稿已经发行了一整日,谁知道卖出去多少?收不收的回还不一定。 李夫人仿佛没听到儿子的话,嘴上反复呢喃着, “完了,完了,全完了……” 她这会儿六神无主,连责怪儿子的力气都没有。 李家世代读书从官,从祖上开始便兢兢业业,虽说官职不高,却也一心为主。 这几十年的基业,难道就要断送在她幺儿的手中了吗? 李秉见母亲这样愧疚万分,狠狠的甩了自己一耳光, “母亲,是儿不孝,儿这就出去跟着一起收社稿……” 李夫人闻言伸手用力扯住他,厉声道: “你给我待在府中哪儿也不许去!” 到底是当家多年的主母,李夫人眼下已经缓过来些,强打着精神又看了看幺儿写得文章,随之拧着眉道: “如青莘先生这般心细敏锐之人少之又少,眼下仆人出去悄悄收回社稿便是, 若是你也跑出去急三火四的收稿子,反而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时候有那居心叵测之人故意藏起稿子怎么办?” 李秉听罢惭愧至极,踉踉跄跄的坐到了一旁,脸色灰白如土。 都是他的疏忽。 前阵子被禁闭在府中,他心中实在郁郁,写文章时便带了几分怨气, 但也只是隐隐暗示了两句这世道的不公,绝无大逆不道之意。 如若真的因为他李秉连累了整个李府,那他可真是死不足惜…… 与此同时的馨园。 郭球手中抱着两沓子社稿进了院门,沉声回禀道: “姑娘,这是此次发行的社稿,共九十八份, 还余两份没能追回,一份在秦川先生的府中,一份不知被何人买走,追查的人还没回来。” 沈青卿此时神情格外严肃,上前看了看后追问, “手稿呢?可收回来了?” 郭球点头,将衣裳夹层中的手稿递给了她。 沈青卿伸手接过,想起方才他所说的那两份还未收回的社稿,不由得蹙起了眉, “秦川先生……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秦先生是王爷的幕僚。”郭球如实回道。 燕王的幕僚? 沈青卿听罢眼中一亮,忽地记起了上次盛淮安带到醉仙楼的那位秦大人。 她记得那位大人对青莘格外的感兴趣,已经喝醉了酒还非要嚷嚷着去见人…… 想到此处,沈青卿略微松了口气, 既是认识的人,那就好办许多了。 “球儿,你去寻一趟五爷,将此事与他说明,问问五爷可否能寻个由头将那份社稿要回来。”她朝着郭球吩咐道。 这几日两人交道打的多了,沈青卿对郭球的称呼也变了几变, 从最开始生疏的“郭侍卫”演变成现在熟稔无比的“球儿”。[此处儿化音] 两人一个喊得顺口,一个听得习惯。 郭球当即应了声“是”后转身退下。 沈青卿留在房中,蹙眉看了会儿那两沓子社稿,最终决定亲自去一趟李府将这些社稿送还。 此等敏感的东西,还是亲自交到李秉的手中才能放心。 沈青卿换上了男装,拿出药水涂在脸上,摇身一就变成了青莘先生的书童沈筝, 随后叫了马车匆匆赶往李府。 李府之中。 几个小厮正苦着脸回禀,说已经有人先一步买走所有的社稿,就连读书人已经买走的那些社稿都全部被人买了回去。 李夫人听罢顿觉天旋地转,险些昏过去。 她两手死死抓捏着幺儿的手臂, “是谁?会是谁?” 李秉此时亦是脸色青白,脑中混乱一片,不断的猜想会是何人收走了社稿,此举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要陷害李家…… 母子二人正焦急慌神之时,门房下人来报,青莘先生的书童到访,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100章 这小书童对我过于客气了些? “快快请进来!” 一听说是青莘先生的人,李夫人立刻开了口。 李秉此时也反应过来青莘先生的书童是谁,当即站起身, “母亲,儿出去迎迎。” 李夫人闻言也站了起来, “我与你同去。” …… 沈青卿抱着社稿候在门口,不多时就瞧见方才传话的小厮步履飞快的奔了回来, “快,快请这位小哥儿进来。”气喘吁吁道。 沈青卿微笑颔首,这才被下人引进了府中。 李府宽阔,院内布置的低调雅致,一看便知其主人不是张扬奢靡的性子。 她没走多远,就瞧见李秉扶着李夫人匆匆而来。 “筝弟!” 李秉语气中满是惊喜,步子迈得更大了些,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沈青卿抱了半天稿子,手腕早就酸疼无比,见他来了当即不客气的塞了过去, “给你。” 李秉方才大老远就瞧见她身前抱着东西,也瞧不清是什么, 眼下被迫接过,低头仔细一看,这厚厚的一摞子纸正是让他急断肠的社稿! 他心头大喜,“这……这是最新发行的社稿?” 李夫人此时也走到了近前,看到眼前的场面瞬间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感激的望向身前的“书童”, “这位小郎,这些都是青莘先生安排人收的?” 再次见到李夫人,沈青卿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何等滋味。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她很理解李夫人此前的行径。 但她理解归理解,不代表她心里不会不痛快,毕竟被人指着鼻子羞辱这等事情,不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 今日若不是事态紧急,她是不会万万不会登李府的门。 沈青卿压下心头的百转千回,朝着李夫人拱手作揖,语气公事公办, “正是,在下是受青莘先生之命将这些社稿送来。” “多谢青莘先生出手相救!快请,小郎去里面吃盏茶。” 李夫人此时好似见到了活菩萨,目光中满是热络,态度十分亲和的招待着她。 沈青卿无意久留,道了声不必,随之看向李秉语气严肃的说道: “这社稿共登印百份,此处已收回九十八份,还余两份未能收回,吾家先生正在想法子追回, 公子这厢怕是亦要费些工夫,安排人手暗中查探,另外切莫大动声张,若是引起旁人怀疑反而不妙。” 李秉万万没想到沈青卿行事会如此迅速果断,竟然这么快就将此事的隐患降至最小。 他心头感动不已,脸上神情便不掩激动,拱手朝着沈青卿深深一拜, “青莘先生大恩!我李秉铭记在心!”言语间满是郑重。 沈青卿忙虚扶了一把,笑笑道: “公子不必如此,我们先生说了,此事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她前阵子经常翻看您的文章,今日也不会察觉到此事。 她还说此举也许是她杞人忧天,还望公子夫人莫要怪罪才好。” 李夫人闻言连连摆手,说话时神情格外诚恳, “岂会如此?多亏先生心思缜密,若不是有先生提点,我李府怕是不日便要大祸临头!” 说到这,她看了眼那沓子社稿, “哦对了,收这些社稿定是花了不少银钱,小郎去里头稍坐片刻,我这便去准备银子。” 说罢,又交待李秉定要留住“沈筝”不可怠慢,她则是匆匆赶去准备银子。 银子确实是要收回的,买这些稿子花了她一百一十两。 对于眼下还没有进项只有花销的沈青卿来说,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支出了。 她便没再推诿,跟着李秉去了客厅。 李夫人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拿着二百两银票露了面,连同几块碎银一同塞进了沈青卿的手中, “小郎,今日辛苦你跑前跑后,这些碎银拿回去和同伴买酒吃。” 旁人家帮着办事跑腿,主家都是要给赏钱的。 李夫人掌中馈多年,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她有心让幺儿同青莘交好,自是要厚待其书童, 眼下见“沈筝”小小年纪处事张弛有度,举止不俗,更是高看一眼,直接给了十两赏银。 态度摆得那叫一个亲切温和。 沈青卿没想到李夫人出手如此大方,忙将银票还回去一张, “夫人给多了,我家先生共花了一百一十两,这些银钱刚刚好。” 她将银子和那张百两的银票收起,朝着二人作了个揖, “天色已晚,小人就不叨扰了,告辞。” 话落,她生怕李夫人还要塞银票,转身便往外走。 李秉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如此干脆,忙起身追了上去,几番挽留都是无果。 李夫人今日受了惊吓,情绪大落大起之下难免有些不舒服,眼下也没有力气追了,只能站在门口看着“沈筝”的背影。 她脸上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后拧眉问向身边的丫鬟, “你有没有觉得,这小书童对我过于客气了些?似乎是有些不满……” 丫鬟听罢愣了,细细回想了一番才回话: “许是夫人多虑了,方才那位小郎与夫人是初次见面,客气是理所当然之事,哪里会对您不满?” 李夫人摇摇头,未再多做解释。 她的感觉不会错。 这小书童同她说话时虽客客气气,但却从未真正抬眼过,眉眼一直低垂着,看似恭敬实则疏离的很。 想来是青莘先生知道了自己曾羞辱过他妻妹的事,所以心有怨怼,连带着他的书童都看自己不顺眼。 思及此处,李夫人心头忐忑难安,坐回椅子上无声的叹气。 眼下人家又帮了幺儿大忙,她必须得想法子将这“鱼刺”拔了才行…… 李府门口,李秉将沈青卿送至马车前, “大恩不言谢,日后有用得到我李秉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青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无需挂齿,投桃报李而已,还有两份社稿要速速追回,公子还是赶快回去安排。” 说完,她拱拱手,回身上了马车。 却不想狭小的车厢当中竟然坐着一人,顿时将沈青卿吓了一跳。 她险些惊呼出声,瞪圆了眼仔细一瞧, 竟是盛五爷! 第101章 五爷好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狼狗 “五爷?您怎么在这?” 沈青卿怕李府的人听到,小步凑上前,压低了嗓音问他。 盛淮安没吭声,只是坐到了一侧,随后又朝对面的座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过去。 沈青卿从善如流,乖乖坐到了对面。 盛淮安伸手敲敲车壁,马车便动了起来。 直到离开李府一段距离,他才开了口, “去秦府。” 秦府?那位秦大人家中? 沈青卿有些惊喜,眨眨眼, “去拿社稿?” “嗯。” 他语气冷淡,眉头也微微蹙着,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想来也是,自从被“收编”之后,她大饼倒是画了不少,却并没给对方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协助, 倒是人家给自己提供了不少便利,又是住处又是银子的,眼下还要为了自己而奔前跑后,不耐烦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此处,沈青卿有些不好意思。 朝着他讪讪一笑,说话时便带上了几分明显的讨好, “听阿庭说,您今日去了社学? 阿庭说您走之后,那些孩子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态度也亲和了不少,多谢五爷费心。” 她这会儿是少年郎的声线,刻意放软的语气有些违和。 盛淮安听罢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后又移开视线,眉头依旧锁着。 这车厢狭窄,他的身形又过于高大,头顶几乎贴到了厢顶。 再加上他此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怨闷,委屈巴巴,像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狼狗。 脑海中构造出这幅画面后,沈青卿便越看越觉着像, 忍不住想笑,嘴角便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她忙咬住下唇错开视线尽量不去看盛淮安。 两个人都不吭声,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沈青卿便琢磨着说点什么来逗大狼狗高兴高兴, 上司不痛快,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啊! 正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对面的“大狼狗”却先开了口, “你心仪这个书生?” “啊?” 沈青卿怔住,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书生指的是李秉,不由得轻声一笑, “李公子曾在我困顿之时交付善意,我视其为知己,并无男女之情。” 盛淮安闻言抬起眼看她,目光中带有几分探究,像是在琢磨她话语中的真伪。 沈青卿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便直直回望过去。 此时两人之间本就没多少距离,这么一对视,气氛立马奇怪起来。 盛淮安能清晰的看到眼前少女的每一根眼睫。 纤长浓密,根根上翘,像两把小扇子。 他莫名就想到了下午去办路引时,那官差也记录了“眼睫浓密纤长”几个字。 小姑娘这会儿眼中蕴藏着笑意,晶亮透彻,看起来无比坦荡。 她对李秉并无男女之情。 盛淮安胸口堵着的那团郁气瞬间消散了不少。 方才郭球去寻他禀明此事之后,他就开始莫名其妙的不舒坦。 这小女子如此在意李秉的事,莫不是心悦于他? 又想起上午李秉也去了社学看沈庭的事,盛淮安就越发的不痛快。 若这两人心仪彼此,他又当如何自处?岂不是成了多余之人? 眼下听到她亲口否认, 盛淮安蹙了半晌的眉头顿时被抚平,心情也跟着轻松愉悦了许多。 他错开视线, 轻轻“嗯”了一声。 沈青卿见状挑了挑眉。 是错觉吗? “大狼狗”怎么忽然就不委屈了? 虽然同样是简单的“嗯”了一声,此时态度却软和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冷冷淡淡。 她眯着眼睛盯了盛淮安一会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猜想。 这位爷…该不会是因为误会自己喜欢李秉而不爽? 为什么不爽?他喜欢自己? 不像啊……这位不近女色满脑子忠义,整天只知道公务的钢铁直男居然也能开窍? 沈青卿满心狐疑,细细回想起他今日的种种行径, 心情在“他竟然喜欢自己了”和“想多了,这种人怎么会开窍”两者之间反复横跳。 蓦然间,沈青卿猛的想起了前几日他忽然跑来说要对自己负责的事。 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位爷,莫非没把自己的拒绝当回事,便自顾自将自己看成了“他的人”? 所以他今日才会跑去社学为弟弟撑腰, 又专门带自己出门办路引, 还极为有耐心的送自己回府,在买折扇的时候还帮着付银钱! 想到这个可能,沈青卿傻了眼,一时间竟不敢再看他。 若是真的如此,方才他皱着眉不高兴的样子,是在因为自己的“红杏出墙”而不爽? 怎么办,沈青卿更想笑了。 她很想直言问盛淮安,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美眸滴溜溜转了两转,思忖了一瞬后试探着开了口, “五爷怎么问起这个?” 盛淮安闻之眼中闪过几许不自在,撩起窗帘往外看去,嘴上道了句: “无事。” 见他眼神闪躲,沈青卿便愈加笃定了心头的猜想,抿抿唇又问, “五爷好似不喜我与李公子交往过甚?” “并未如此。” 这次他答得很快,随之侧首看过来, “到了,下车。” 果然,他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沈青卿垮下脸,心头暗暗吐槽,这到的可真不是时候! 秦府亦是在城南。 阶柳庭花,满园绿意。 可惜眼下天色昏暗,未能将这宅院的美完全展现出来。 沈青卿跟在盛淮安身后,低垂着头,有些好奇待会儿这位爷要如何将那社稿要过来。 秦府的下人似乎对盛淮安十分熟悉,连通报都不曾,便态度恭敬的将他们引至书房之中, 随后笑呵呵的说道: “五爷稍等片刻,大人很快就会过来。” 盛淮安微微颔首,径直走向了正中央的桌案。 沈青卿忙跟上前去,两眼直直往桌面上瞟。 很快她就在上头瞧见了几张社稿,只是不确定是不是今日新买的那份。 秦府的下人还在旁伺候着,她一个外人自是不好在人家府中放肆而为,只能寄希望于盛淮安。 沈青卿侧过身,将后背对着秦府的下人,随之一个劲儿的朝盛淮安使眼色, 五爷,你快看那儿!那就是社稿! 第102章 五爷!您又烧我的话本子了? 沈青卿这次扮得是沈筝,仅在脸上涂了一层让皮肤变暗的药水,并未画旁的易容妆。 故而若是仔细盯着她瞧,还是能看得出其五官的精致和娇媚。 这会儿她正不住的使着眼色,同平时浅笑嫣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盛淮安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忽地就想起了母亲曾养过的一只猫。 那猫儿通体橘色,耳尖泛白,淡青色的瞳孔总是懒洋洋的半眯着,只有看到感兴趣的物件儿时,方会瞪大了眼滴溜溜的盯着看。 眼前“少年郎”的神情就同那猫儿调皮时没什么两样,鲜活、灵动又格外的有趣。 沈青卿这厢使眼色使到眼皮抽筋,身前的盛五爷也没有什么反应,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漆黑的眸直直看着自己。 这人,之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快拿社稿啊,看我做什么? 她急的动了动唇瓣,无声的催促他:社稿,快拿社稿。 盛淮安总算是有了反应,移开视线看向桌案,目光落在了那几张社稿上。 他踱步至近前,将其拿到了手中,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后便递给了沈青卿。 沈青卿有些心虚的瞟了眼一旁的下人,那人似乎对五爷的随意习以为常,始终低垂着眼并无反应。 她松了口气,伸手接过一目三行看了起来。 巧的是最上头放着的那张便是今日最新发行的社稿。 沈青卿眸间迸出喜意,下意识抬眼看向盛淮安,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 盛淮安这次倒是没再发愣,很快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伸手将那份社稿拿了过去,看都没看上头的内容,便送至桌角的烛台之上。 只见那社稿瞬间就被点燃,火苗迅速朝上蔓延,纸张很快便化为了灰烬。 社稿燃烧后的糊香味飘散在堂中,一旁的下人抬起头看了过来。 !!! ??? 沈青卿惊得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这么随心所欲的吗?就……这么给烧了? “五爷!您又烧我的话本子了?” 秦大人的话语声自门外传来,语气惊慌中掺杂着几分气恼。 沈青卿回过头,只见秦大人疾步而来,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这会儿他眉头拧成个大疙瘩,一脸不满的瞪了眼盛淮安。 随之急匆匆走至桌案前,看到被烧得只是一份社稿,顿时松了口气似的,连忙将桌案上另外一沓子纸收了起来,一副生怕再遭其毒手的架势。 “那社稿又怎么惹到五爷了,好端端的烧了作甚?”秦大人满眼警惕的问。 沈青卿低头站在盛淮安身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用余光悄悄留意着盛五爷,想看看他要如何编由头。 却不想他面无表情,只目光冷淡的看了眼地上的灰烬,缄默不言,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那淡定的模样好似在说: 我就烧,你能奈我何? 他这般的理直气壮,秦大人竟也没继续追问,只轻哼了一声后,不满的嘟囔了几句什么, “……不过写了你两句……跑来吓唬老夫……” 沈青卿竖着耳朵听,也只断断续续听了半句,满头雾水的打量着两人。 社稿已毁,目的达到,盛淮安似乎就没了待下去的耐心。 他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是个晚辈了,朝着秦大人拱了拱手, “天色已晚,告辞。” 说完,迈开长腿就往外走。 沈青卿还没反应过来,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连忙追了上去,无比“崇拜”的看了一眼盛淮安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秦府大门的方向走。 心道: 不愧是燕王最疼爱的儿子,玩儿的就是一个任性跋扈!人家书房里的东西说烧就烧, 她此时不用回头看,都能想象的出秦大人的脸色会有多臭! 沈青卿猜的没错,秦川这会儿气得吹胡子瞪眼,连送客的心情都没有,只站在原地瞪了旁边的下人一眼, “以后五爷来了,勿要带到书房来!” 那下人嘿嘿一乐, “是,小的先去送送五爷。” “快去快去……臭小子,明日老夫就写个盛家老五与红颜知己打情骂俏十八轶事出来……” …… 直到坐回马车之中,沈青卿还没在方才的“离奇事件”中回过神。 秦大人的反应为何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莫不是五爷经常去他的书房烧东西? 她纳闷的看了眼对面的盛淮安,禁不住好奇的开了口, “五爷,听球儿说,秦大人是王爷的心腹,您这般随意会不会……” 她没好意思将“霸道”二字说出口。 盛淮安听罢看了过来,眉梢微微挑起, “球儿?” 沈青卿“唔”了一声, “就是郭球儿,我听柳姨这么叫他,便也跟着这么叫,还有我院子里的芽儿,这样叫起来顺口。”[全是儿化音] 球儿,芽儿? 盛淮安听罢眼尾跳了两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回答了她之前的问话, “秦先生有个鲜为人知的嗜好,写话本子,时常会写一些子虚乌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写话本子? 沈青卿闻言一怔,有些不可思议。 那位看起来格外正经,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秦大人,喜欢写话本子? 她长睫眨了两眨, 回想起方才秦大人嘀咕的那两句什么“只是写了你两句……便来吓唬老夫”, 忽然就想明白为何盛淮安烧了他的东西,他不仅不生气,反而一副情理之中的心虚模样了…… 看来秦大人没少用五爷编话本,要不然他方才烧东西时为何那般驾轻就熟,旁边的小厮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琢磨明白其中的因果,沈青卿忍不住想笑。 又担心盛淮安会不高兴,便用力咬着舌尖,侧过头看向一旁,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正暗暗琢磨着回头多买几个话本子看看五爷的热闹时,对面盛淮安说话了, “这次他写得主人公是你。” 沈青卿:??? 第103章 把那丫头哄到府里来让本王妃康康! 燕王府。 王妃的屋里头,柳妈妈拉着燕王妃告了好一会儿状, 不停说着自家五爷警惕性不够,竟把情敌顾家哥儿往府里带,还让他见了卿儿姑娘。 “什么!?” 燕王妃听得无语至极,柳眉深深蹙了起来, “老五这孩子,战场上能未雨绸缪,人人赞他大智大勇、机智敏锐,怎么遇上男女之事反而像个无知稚儿?” 亲娘吐槽起儿子来可比柳妈妈说的直白多了, 可再吐槽,那也是她最疼爱的幺子。 柳妈妈哪里敢跟着附和,只叹了口气,又想起沈青卿要出门的事,便说给了王妃, “姑娘说她要出门,奴婢听那意思路途还不短,要好些日子方能回,也不知到底要去哪,五爷可安排了人跟着……” 王妃听到此处神情又是一变,语气惊讶, “出门?老五竟也放心?那般娇滴滴的美人儿,被歹人掳走怎么办?” 最关键的是她还没见着人到底长什么样呢!这就要走了? 燕王妃这几天心头就像藏了一只小猫似的,时不时就伸出爪子挠一挠,惹得她对馨园里住得那姑娘好奇的紧, 恨不得立刻就看到那小姑娘究竟长成什么样,竟能把那整天只知道沉着脸,说半句话都嫌多的臭小子迷得开了窍。 可堂堂燕王妃主动跑去见一个晚辈实在是说不过去, 若是叫那丫头来请安,又怕王府规矩大吓到了她,正绞尽脑汁的琢磨想个什么折中的法子呢,她却要出门? 这可不行。 燕王妃指尖捏起小几上的团扇晃了两下,美眸渐渐眯起, “来人。” 门口候着的红果听到召唤连忙进了屋, “王妃。” 王妃抬了抬眼,吩咐她道: “你去看看四丫头睡下没有,若是未睡就叫她过来。” “是。” 红果出去后,柳妈妈纳闷的看着王妃, “王妃,您这是?” 燕王妃嘴角勾了勾, “让四丫头陪咱们演出戏……” 银盘斜挂树梢,点点星辰散落在如墨的夜空之中,大地被清冷的月光铺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馨园的明珠阁。 沈青卿缩在浴桶里,满脸的郁闷之色。 在秦府出来时就已经太晚了,卖话本子的书斋早就关了门,她想买也没买成,现在恨不得立刻天亮,好去买上几本回来, 看看自己到底被那秦大人给编排成了什么样子。 五爷的热闹没瞧成,反倒要看自己的! 我可真是谢谢您了,秦大人! “姑娘您可真白,好似剥了壳的蛋清,奴婢都有些不敢碰。” 翠芽在旁一边帮她添热水,一边羡慕的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沈青卿的视线便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确实如翠芽说的那般,白皙细嫩的很。 沈青卿又抬起一条腿,只闻哗啦一声,白玉般的美腿便露出了水面。 匀称纤细,线条完美,肌肤仿若凝脂,白得晃眼。 咦?我皮肤这么好的吗?之前怎么没注意到? 沈青卿有些惊喜。 翠芽却被这香艳画面冲击的傻了眼。 直勾勾看着那条美腿上的水珠,顺着细腻的肌肤缓缓滑落,无声的滚入水中。 愣了好一会儿翠芽才慌乱的移开视线,一张小脸儿羞得通红。 沈青卿正纳闷自己皮肤怎么变得这么好了,瞧见小丫头这副羞答答的模样,不禁嘻嘻一笑,身子往她那般凑了凑,故意逗她, “芽儿,你脸红什么呀?” 翠芽背过身,说什么也不肯转过来,只软软的说道: “奴婢…奴婢热了!奴婢想出去喝盏茶……” 沈青卿被她逗得乐不可支,伸出手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戳了戳, “去,不逗你了。” 翠芽听罢当即起身,捂着脸逃似的跑了出去。 柳妈妈刚进院门,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笑着睨了翠芽一眼,揶揄道: “这是怎么了?姑娘又逗你了?” 翠芽哪里舍得说姑娘的不好,只摇摇头, “屋里热,我有些渴,姑娘便让我自去吃茶。” 柳妈妈闻言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去去,姑娘那儿有我伺候着,你就不必过来了。” “是。” 沈青卿哪里用得着人伺候,翠芽出去她便也起了身。 刚披上衣服走出里间,就瞧见柳妈妈一脸忧色的进来了。 “柳姨这是怎么了?”她语气关切的问道。 柳妈妈闻言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按坐在妆台前,又拿起一旁的长巾轻柔的为她擦拭起头发,神情担忧道: “黄昏时去了趟王府,听王妃说起了四姑娘, 也不知四姑娘是怎么了,平日里最是活跃的性子,忽地就沉闷起来, 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便是王妃去了她也不肯开门,不过几日的工夫,人就憔悴了不少……” 四姑娘? 沈青卿听罢眉头一蹙,当即回头看向她, “您说的四姑娘可是虞儿妹妹?” “正是。”柳妈妈点点头, “不瞒您说,四姑娘虽不是王妃肚子里出来的,但她自幼便性子讨喜,敬重王妃,待下人也十分和善,奴婢在旁瞧着亦是喜欢的很, 这一听闻她病了,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说到这儿,柳妈妈顿了一顿,忽地想到什么似的眼中发亮: “对了,姑娘初到馨园的那日,奴婢瞧着四姑娘同您十分要好,若是您能前去劝上一劝,许是能让四姑娘好些!” 沈青卿听闻盛虞锦“病了”亦是十分的担忧,可听柳姨说让她去王府劝人,下意识就蹙起了眉。 王府重地,岂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能随意去的? 况且燕王妃那儿还把自己当成是五爷的外室,若是去了按规矩就得向其请安, 让她在后头配合着背个锅撒个谎也就罢了,真跑到人家面前去舞,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到此处,沈青卿摇摇头, “我给虞儿妹妹写封信,柳姨安排个人送到王府去……” “好姑娘,写信哪有您亲自去一趟有用?” 柳妈妈想也不想就打断了她,接着游说道: “明日您就跟奴婢去一趟王府,咱们也用不着惊动王妃,直接去四姑娘的院子瞧上一瞧, 凭您和四姑娘的关系,没准聊上个把时辰,她就能想通了呢?” 沈青卿听罢挑了挑眉,疑惑的反问, “如何能不惊动王妃?” 柳妈妈神秘一笑,俯下身凑到了她的耳畔,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 第104章 世间好儿郎多得是,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燕王府占地广阔,后宅的布置更是富丽奢华。 花园内绿稚红俏,朵朵娇花争奇斗艳,引得不少彩蝶徘徊其间。 柳妈妈不愧是燕王妃身边的心腹老人儿,自从进了王府之后,但凡在路上碰到的下人皆是对其客客气气恭敬有加。 沈青卿头戴帷帽,一身医女装扮,跟在了她的身侧。 两人步履匆匆直奔四姑娘盛虞锦的小院儿。 进了院门儿,房门口守着的小丫鬟便瞧见了她们,忙迎上前, “您过来了。” 柳妈妈“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房门,小声问她, “四姑娘如何了?” 那小丫鬟听罢苦着脸回话, “您也瞧见了,一大早姑娘就将人都撵了出来,不许我们进去,真是急死人了……” 话落她悄悄瞟了沈青卿一眼,神色中满是好奇。 沈青卿不动声色,安静的立于一旁。 柳妈妈闻之叹了口气,摆摆手,“行了,你们先下去。” 小丫鬟当即应了声“是”,十分痛快的带着院中下人都退了下去。 沈青卿在一旁看的直咂舌,暗道: 柳妈妈也太有份量了些,虽然她身在馨园那边,王府中的下人对其也这般敬重,说什么便是什么,竟一句话都不敢多问…… 瞧见下人都走了个干净,柳妈妈便拉着沈青卿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语气温和的朝里头扬声道: “四姑娘,快把门打开,我们卿儿姑娘来探望你了。” 怕里头不信,沈青卿也跟着开了口, “虞儿妹妹,是我。” 话音刚落,里头就传出动静,下一瞬房门便被打开,盛虞锦神情欢喜的跑了出来, “卿儿姐姐!真的是你!” 小姑娘脸上清汤寡水,乌发也是随意的编在脑后,虽打扮的极为素净,脸上气色却很是红润,未有丝毫病态。 沈青卿怔住,疑惑的打量了她两眼。 这活蹦乱跳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了的人? 柳妈妈见状不禁汗颜。 不动声色的退到了沈青卿身后,一个劲儿的朝盛虞锦挤眼睛。 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瞬间又垮下脸,吃了苦瓜似的, “姐姐是来看我的?” 沈青卿不知道她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抬手摘下帷帽,嗔瞪了她一眼,语气促狭, “可不是?我还当妹妹要给我吃个闭门羹呢。” “怎会!” 盛虞锦干脆的否认,拉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脸上不受控制又扬起了笑容。 沈青卿见她这般便知是没什么大事,跟着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的心也安定下来, “究竟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 被拉坐在罗汉床上后,沈青卿开口问她。 盛虞锦听罢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中央的小几推到了一旁,她则是挨着沈青卿坐下,脑袋往其肩膀上一靠,噘着嘴道: “就是心烦!” 沈青卿闻言有些无奈,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捏了两捏,语气放的格外柔和, “你年纪还这般小,正是该无忧无虑的时候,烦些什么呀?” 盛虞锦不说话,只紧紧贴在她身旁蹭了又蹭。 沈青卿见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禁开始胡乱琢磨, 这小丫头…不会是情窦初开,看上哪家的公子哥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眼中立马迸出八卦的光彩,轻轻拍了下其掌心,威胁道: “快说,究竟什么事让你心烦?不说我可就走啦!” 盛虞锦听罢死死抱住她的手臂, “别呀姐姐,我和你说成了!” 话落,她扭头将下巴颏搭在沈青卿的肩上,语气哀怨道: “卿儿姐姐,你说我这种脾性的女子,是不是很不讨那些公子喜欢啊?” 此话一出,沈青卿的眉头就蹙了起来,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推直了些,语气严肃道: “瞎说什么呢?你的脾性怎么了?活泼可爱古灵精怪,最是人间开心果,怎么就不讨人喜欢了?” 盛虞锦被夸了也不见开心,仍是噘着嘴, “也就姐姐喜欢我,前几日我无意听到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性子像个野丫头,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休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沈青卿打断她的话,神情温柔的安抚道: “他们不过是眼红嫉妒你罢了,你想想, 燕王府的四姑娘,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有贤慈嫡母疼爱,又有父兄庇护,这整个北地的姑娘哪个能比得上你? 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处处都比不上你,便只能拿性子来诋毁几句了,你切莫放在心上。” 她声线轻轻柔柔,说起话来婉转动听,极其的悦耳。 盛虞锦听得笑弯了眼, “真的吗?我还担心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些公子哥会讨厌我这个样子呢!” “你管他们喜欢不喜欢?”沈青卿不赞同的睨了她一眼, “那么在意那些公子哥儿做什么?这世间好儿郎多得是,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你自己开心最重要……” 吱嘎~ 说着话,对面的屏风后头忽地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将沈青卿吓了一跳。 她狐疑的看了过去,纳闷的问: “什么声音?” 盛虞锦用力摇摇头, “声音?我怎么没听到?”说完便抓起沈青卿的手,“姐姐接着说,我还没听够呢!” 没声音么?是我幻听了? 沈青卿盯着那屏风看了一会儿,确实没再听到什么动静才收回心神,继续劝说盛虞锦, “你小小年纪莫要再胡思乱想,有那闲工夫多看看书,诗集、兵法、游记都可, 见识广方能心胸豁达,万万不要相信‘女子无需读书’这等鬼话,那都是男人故意编出来哄骗女子的, 书中见解万千,你可取其精华去其槽粕,将领会到的牢牢记在脑子里,那才是真正属于你的财富,能陪着你走南闯北,度过一切难关。” 盛虞锦坐在她对面,越听眼中越亮,听到最后干脆击掌赞好, “姐姐果然是我的知己!我最是喜欢看兵法书,五哥那里有好些册,可惜都是孤本,我都不敢开口借, 卿儿姐姐,五哥最在意你了,你去帮我借两本看看!” 沈青卿听罢满头黑线, 你不敢,我也不敢啊! 孤本!那可是几千两银子都未必买得到的精贵物! 第105章 这小姑娘怎么瞧着眼熟呢? 沈青卿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安慰了盛虞锦几句,就顺道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可她并不准备往里跳。 一点都不想去找盛淮安借孤本,但又不能惹得好不容易开怀了的小丫头失望…… 沈青卿垂眸思忖,忽地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买的话本子,顿时计上心头,故意长叹了口气道: “妹妹真是高看了我,你五哥那人冷得很,我上次就同他说过此事,他却恍若未闻连理都没理我,如今我哪里还敢因为此事去招惹他?” 话落故意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模样,抬手掩了掩耳边碎发,忽得想起什么似的提议道: “不过,我今日正有打算去书斋,妹妹若是有兴趣,不如现在与我同去,选上两本游记回来看?” “也好!”盛虞锦应得十分爽快, 站起身道了句,“姐姐稍等我片刻,我换身衣裳咱们就走!” 沈青卿见她没有坚持不由得松了口气,一边点头让她快去,一边在心头暗道: 对不住了五爷,这种无伤大雅的黑锅,您就先背着,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盛虞锦衣裳换的很快,半刻钟未到,人就欢欢喜喜跑了出来,一把挽住沈青卿的手臂, “我们出发!” “好。” 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前脚刚走出房门,屋里屏风后头就绕出了一位贵夫人, 正是无声躲了半晌的燕王妃。 红果在其身侧扶着她,见人都走出去好远,自家王妃还在抻脖子张望,不由得掩唇轻笑, “王妃这回总算是瞧见了,可还满意?” 燕王妃满眼的不舍,直到再也瞧不见那道曼妙的身姿,这才坐到了罗汉床上, “难怪柳妈妈对她满口称赞,说这丫头的气度连咱们家的几个姑娘都比不上,你可瞧见了?方才四丫头在她跟前,可不就像个毛猴子!” 红果听到这比喻顿时嗤笑出声,此话王妃随意说,她这做奴婢的却是不敢,只笑着道: “奴婢可不会看什么气度不气度的,不过这位姑娘着实貌美,是奴婢见过第二美的女子。” 王妃听罢挑起眉, “第二?那第一是何人?” “自然是王妃您呀!” 燕王妃听罢嗔瞪了她一眼, “死丫头,少拿这些甜言蜜语来哄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话落她又回头顺着窗户瞟了眼早已没了人影的院门,拧起眉,语气颇为纳闷, “这女娃生得如此娇美,若是我的女儿,定是要穿金戴银的娇养着,她爹娘怎么就舍得将其卖到青楼里去呢?这不合常理呀……” 红果在一旁听罢跟着点头, “奴婢听柳妈妈说,那位沈庭小公子虽不如卿儿姑娘精致,但也是个俊俏的, 没准是她们姐弟俩相貌太好被歹人盯上拐去,这才卖到那等腌臜地的?” 燕王妃听她说话,怜惜的叹了口气,随之懒洋洋的靠在了腰枕上,细细回想方才那小姑娘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越琢磨心头对其越是喜爱。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通透,哪里是青楼长大的女子? 便是京城的公主都未必有这等见识。 老五这回是走了大运,捡到才貌双绝的宝贝了呀! 燕王妃心中为儿子高兴,将方才沈青卿说话时自信从容的神情在脑中过了好几个来回。 忽的,她眯了眯眼,竟在那张俏脸上品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怎么好像在哪见到过相似的容貌呢? 燕王妃嗖得坐直了身体,蹙着眉努力回想,还真就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那时皇帝公爹刚为诸位儿子封王赐封地,她带着儿女举家迁往北地的途中,曾碰到过一位长相格外艳丽的江湖姑娘。 那姑娘不过十四五岁,却身怀绝世武艺,愣是在几十个护卫的手中将尚在襁褓的老五给抢了去。 彼时的燕王妃急得不行,亲自上前质问其为何要掳走孩子。 那姑娘却没吭声,低头看了会儿襁褓中的小男婴,还用手指戳了戳其脸颊,直到将其戳哭了才开口道: “你给我匹马,再给些盘缠,我就将这孩子还给你。” 燕王妃最多的就是银子,自是痛快的应下,立刻为其预备了百两白银和一匹快马。 那姑娘倒也爽快,见马儿被送过来便将孩子还给了燕王妃,还只取了一块十两的银锭在手中抛了抛,语调雀跃道: “这些便足矣,今日多谢夫人慷慨,他日若是有缘重逢,定还今日借马之恩, 啊,还有,小公子好玩的紧! 告辞啦!” 话落,她夹了夹马腹便扬长而去…… 那姑娘行事太过离奇怪异,故而时至今日燕王妃仍对她记忆犹新, 深刻的记得她高坐于马背之上,拱手说告辞时神采飞扬的俏丽模样。 是了,方才的小丫头就是同那江湖姑娘有着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之间,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此事,燕王妃神色一凛, “王爷可在前头?” 红果点点头。 燕王妃当即起身,朝着前院疾步而去。 沈青卿对于自己被人偷窥了半晌的事毫不知情。 她这会儿正和盛虞锦在书斋里头认真的挑书。 沈青卿怕自己被认出来,特意没摘帷帽,找了半晌也没找到有关自己的话本子。 不由得心中纳闷,看向书斋老板问道: “老板,话本子都在这儿了?” 那老板见状凑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寻常的话本子自是都在这了,姑娘可是想看些贵人的?” “啊?” 贵人? 这玩意还分贵人贱人的吗? 沈青卿下意识就想到了盛淮安那位顶顶尊贵的人,立刻点点头, “没错,我就是要看那些贵人的!” 老板见她应得痛快,当即引其去了最里头的那行书架,笑眯眯的推荐道: “近些时日最火的话本子便是有关那位神女的,姑娘可要瞧瞧?” 好家伙,秦大人果真写了自己的! 沈青卿暗暗咬牙,答了声好。 只见那老板神神秘秘在最底层架子里打开了一层暗格,顿时露出里头的两沓子话本。 他取出了一册,递给沈青卿之前笑着道: “这个是由三一先生编写,要比旁的贵了些,需二两银子。” 沈青卿现在哪里还管多少银子,伸手将话本拿到手中,刚准备付钱,想了想又问道: “可有那位……五爷的?” 第106章 我儿运气好,竟也能遇见这般好的姑娘! 沈青卿最后斥五两银子的巨资,买了三册话本子,打算回府好好“参透参透”。 和盛虞锦分别之前,小丫头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才道: “多谢今日姐姐特意来探望我,我……我欠姐姐一回!” “什么欠不欠的?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套,快回去。” 沈青卿并不知她言语中的深意,笑着与其告别,两人上了各自的马车。 燕王府。 盛淮安骑着绝影匆匆赶回,郭球方才去卫所寻他,说是沈青卿被柳妈妈“哄”去了王府。 他不用深想就能猜得到,定是母亲那里出的主意。 问过府中的下人,盛淮安方知晓沈青卿已经走了一阵子。 他眉头蹙了蹙,大步朝着王妃的院子而去。 燕王妃此时正在前头王爷的书房之中,夫妻二人说着话。 “我记得事后夫君安排人手去查过那姑娘,可曾查到什么踪迹?” 燕王盛骁搂过妻子的肩膀,将其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一边帮她揉捏脖颈后的穴位,一边回话道: “未曾,那女子武艺高超,神出鬼没,寻常人根本近不得她的身,除非她自己有意暴露,否则根本查不到她曾路过哪里。” “……如此。” 燕王妃听罢有些遗憾,却也没再继续追问,只闭眼享受着丈夫按摩的手艺,心头胡乱琢磨起来: 卿丫头同那个古怪女子相貌如此神似,保不齐就是她的亲闺女! 如果真是这般可就有趣了, 二十年前那女子把老五掳了过去,还故意逗哭了他, 二十年后老五把她闺女给抢了回来,这也算是因果轮回? 啧啧啧,这天定的缘分,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 “怎么忽然想起了那女子?”燕王忽得开口问她, 王妃被拉回了心神,勾唇一笑,刚要将今日的事说给丈夫听,便听到红果在门口轻声禀报道: “王妃,五爷回来了,正在后头等您呢。” 他动作倒是快! 燕王妃立即睁开眼,眸间满是了然。 脑海中忽的回想起卿丫头劝导四丫头时,说的那句“这世间好儿郎多得是,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顿时眉间一蹙。 她撑着丈夫的手臂站起身,喉间发出一声轻哼, “此事待你晚上回去再说,我先回去,正好说教说教咱们老五,真真是蠢死了!” 燕王听到这话忍俊不禁,搂着妻子的肩膀送她出去, “还是头一回听到‘蠢’字用在咱们老五头上,也不知他是做了何等事惹到你这好脾气的娘亲?” 燕王妃摆摆手,一副懒得提起的神情,走到门口朝着燕王蹲了个福礼后扶着红果的手回了后宅。 盛淮安坐在椅子上,拧眉琢磨着母亲究竟为何要诓沈青卿过来, 莫不是柳妈妈那儿看出了什么端倪便来母亲这告状了? 不过那丫头一向机灵的很,眼下既然已经顺利离开,想来是没被问出什么来。 正暗暗猜测着,王妃回来了, 进门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十分不客气的说道: “来的倒是时候,你不来我也正要去寻你。” 盛淮安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不知母亲寻我何事?” 燕王妃也不叫起,走至近前绕着自己这高大的儿子走了一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 “我不管你在营中如何与旁人相处,回了府,便赶紧把你那臭脸收起来! 尤其是去馨园的时候,记着多笑笑, 瞧瞧卿丫头被你吓得,提起你就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 卿丫头?可怜巴巴……委屈模样? 盛淮安听到母亲这过于亲近的称呼不由得一怔, 脑海中不断显现出沈青卿在他面前时肆意又灵动的种种神情, 时而自信从容,时而古灵精怪,何时委屈巴巴过? 他目光不解的看向母亲。 王妃此时已经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见他望过去便瞟了下另一侧的椅子,示意他也坐。 盛淮安自是从善如流。 王妃端了半晌,早就已经绷不住了,见儿子坐过来便朝他那边欠了欠身体,神采奕奕的说道: “想来你已经知晓了四丫头受我之命将卿丫头哄进府中的事, 为娘并未露面,躲在屏风后头瞧了半晌, 越瞧我越是喜欢,可真真是个聪慧通透的小姑娘!人长得美,说话声音也好听,我儿运气真是好!如此又臭又硬的性子,竟也能碰到这般好的小姑娘!” 王妃愉悦的说着此事,盛淮安端坐着身体,脸上神情丝毫未动, 在母亲的言语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十之八九。 看来两人并未碰面,沈青卿也不知道她已经被母亲给暗中相看了的事, 还好,既未碰面,便也不至于被母亲这些过于露骨的话吓到…… “安儿,听娘的话,那姑娘前些年命苦,眼下既已跟了你,你务必要好好待她, 她喜欢看书看兵法,你拿给她看便是,凶她做什么? 那些破烂玩意儿京城你外公的书房中还有好些,明日娘便写信让他着人送些过来,你都拿给她……” 她喜欢兵法孤本? 盛淮安脸上不动声色,默默记在了心头。 想来是那丫头同四妹妹闲聊时说了什么,母亲这才记下了。 他未搭言,只垂眼听着。 王妃见幺儿这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刚歇下去的火又蹿了上来,眼睛顿时一厉, “你再不紧着些,等卿丫头看上旁人,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此话一出,盛淮安总算是有了反应,抬眼看了过来,眸间露出些许冷意, “母亲何出此言?” 燕王妃见状冷哼一声,拧着眉道: “这世间好儿郎多得是,你不行,自是有行的顶上来! 我听闻她这两日要出行?要去何处我不便多问,我只问你,你如何放得下心? 她那般娇滴滴弱不禁风的一个小美人,外头坏心肠的歹人数不胜数,若是哪个贪图她的美色,将其掳了去可如何是好?那些坏心肝的,见她那般绝色,定是……” “儿会陪她一同前往。”盛淮安忽地开口说道。 第107章 《神女传》和《冷面战神》 燕王妃正沉浸在自己构造出的设想之中,越想越是放心不下,就听到了儿子的这句话。 她不由得愣住,满眼错愕的看着他, “你一同前往?” “嗯。” 盛淮安脸上神情依旧冷淡,只是那双漆黑的眸间皆是认真之色。 他早就做好了安排,此番要和沈青卿一起去往回疆。 路途太过遥远,虽说有武艺高强的郭球相护,但风险未知, 他根本不放心将沈青卿交付旁人, 自己的人,总归要亲自守着方能安心。 此时燕王妃脸上的惊讶已经转为了惊喜,眉眼间满是意外和欣慰。 高兴了一会儿又忽地拧起了眉,神情变得格外严肃,正色道: “你既然要与卿丫头同去,那究竟去往何处就不能再瞒着我和你父王了, 你应知晓我们的身份,无诏书是不可擅自离开封地的。” “儿知晓,今晚便会向父王禀明,至于无令……儿不会泄露身份,母亲放心。” 燕王妃性子跳脱归跳脱,遇到正经事却是格外谨慎有分寸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将这偌大的王府后宅打理的井井有条。 听了儿子的话她神情并未放松,继续追问道: “你是要易容?” “是,不只是儿子,她也会扮成男子。”盛淮安如实回答。 沈青卿易容的事瞒不过柳妈妈,还不如主动招了。 王妃听罢目光变得锐利,一把抓住儿子的大手, “你们究竟去做什么?” 盛淮安这次没有回答,只反握了握王妃的手,沉声道: “母亲放心,儿定会带着她平安归来。” 馨园,明珠阁。 沈青卿正坐在西侧的书房中看话本子。 她总算是明白关于自己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都是从哪来的了, 原来都是这话本子里编出来的! 这《神女传》中,将她身世写得那是格外的离奇曲折, 看的她本人都禁不住啧啧称奇。 书中说她有一孪生姐姐,二人出生那日天降祥云,引得百鸟盘旋屋顶。 此大吉之兆让当地百姓大呼神仙降世,纷纷跪地朝拜……自此沈家出神女一事便闹得人尽皆知,众人无不艳羡。 却不想沈氏同族的一家心怀嫉妒,偷走了尚在襁褓的沈青卿,想为自家借运。 却不想他夫妻二人压不住神女的气运,养了神女几年,生下一幼子后便双双病逝,只留下一无所知的小神女。 小女娃自己还未长大,又如何护得住刚出生的弟弟?没几日姐弟二人便被歹人盯上,诱拐卖至青楼。 多年后,青莘先生偕同夫人到北地隐居,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沈青卿,见其竟同自己爱妻生得一模一样…… 可真能瞎编啊! 这秦大人做什么军师幕僚啊?干脆改行写话本子! 这胡扯八扯的本事跟后世的营销号有一拼! 开局一张图,其余全靠编。 秦大人更厉害,单单一个名字就能给你编出这么多花样儿来。 沈青卿无语至极。 她没了继续看下去的耐心,将《神女传》丢到了一旁,拿起了《冷面战神》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瓜还是要吃旁人的香甜! 这盛五爷传奇看起来就显得有趣了! 书中说其自幼寡言,从不近女色,半点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可他越是如此,越是引得各家贵女心神向往,都想要征服这朵高岭之花。 一日,某家贵女当街拦住冷面战神的去路,将亲手绣得香囊丢了过去,却不想那冷面战神不解风情的很,竟将香囊当作了暗器,一剑砍成两段…… 沈青卿看到此处哭笑不得,一边同情那被斩了芳心的贵女,一边笑盛五爷是个钢铁大直男。 这姑娘们也太想不开了,像盛淮安这种男人,与其并肩作战做个战友还可以, 做情人?还是算了! 谁看上他谁倒霉!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也就罢了,还不解风情的很。 你同他说好冷想要抱抱, 他怕是说:既然冷为何要穿得这般少! 沈青卿腹诽了两句便津津有味的往下看,翠芽却忽地进了门, “姑娘,五爷来了!”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跳,忙将看到一半的话本子压到了《神女传》底下,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盛淮安正立于门口,手中拿着几本书。 沈青卿嘴角挂起了面对上司的职业微笑,上前行礼, “五爷万福。” 盛淮安微微颔首,迈开步子进了书房。 沈青卿紧随其后。 怕其注意到桌子上的话本,她便将人引至窗户边的扶手椅上,用身体挡住桌案的方向。 这才低眉敛目的为其斟茶。 盛淮安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这番刻意的举动,只将手中的几本书放在了小几上,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沈青卿不解其意,将目光投了过去,竟是《兵法百战经》! 她顿时惊得睁大了眼,茶也顾不上倒了,放下茶壶便将那几本都拿到了手中。 一一看过以后她的脸上只剩错愕和惊喜了,名家兵法,四海游记,皆是难得一见的孤本! “五爷这是何意?”沈青卿试探着问他。 盛淮安自是不能将母亲躲在屏风后头偷看她的事情暴露出来,只面无表情的回道: “不是要为我效力?那便多看书长长见识。” 沈青卿见他真是拿来给自己的,不由得欢喜非常,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笑, “多谢五爷!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姑娘满脸雀跃之色,眸间晶亮,好似月牙弯弯,红润的面颊分外养眼。 许是因着天热,她挺翘的鼻尖上渗出了薄薄汗珠…… 盛淮安蹙了蹙眉,冷眼扫向一旁侯着的翠芽,质问道: “房中为何不摆冰笼?” 沈青卿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怀中新得来的孤本上,压根没留意盛淮安的神情, 不等翠芽开口,她就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用不着那东西,这点暑气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何须浪费银钱?” 盛淮安听她说完,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愈加沉闷了几分,脑海中浮起母亲的那句话, “卿丫头前些年没少受苦,如今既跟了你,务必要好好待她……” 受苦,受苦。 他眸底一黯,想起了醉仙楼中的那些人,周身顿时爆起汹涌杀意。 第108章 李府来人送赔罪礼 沈青卿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是如何吐槽盛淮安的了, 这会儿只觉此人是个绝世好老板!不仅包吃包住,还时不时的给员工发福利,乃资本中的良心资本家! 她抱着几册孤本,如获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将其收好。 转过身又想起要出行的事,便看了翠芽一眼, “芽儿,你去厨房瞧瞧今日可熬了绿豆羹。” “是。” 翠芽再明白不过这是支自己出去的借口,便乖巧的朝两位主子行礼后退了下去。 屋内只剩二人,沈青卿坐到了小几另一侧的椅子上,低声问道: “我这厢已经安排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去回疆,五爷可安排好了与我同……” 行之人? 话说到一半,沈青卿就发现盛淮安此时脸色有些不对劲, 周身煞气腾腾,气场慑人的很,眸间更是漆黑冰冷,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 她不由自主放低了说话的音量,直到彻底收了声。 心头有点儿虚。 这人怎么了?不会是发现自己看《冷面战神》的事儿了! “……五爷?” 她小声唤了一句。 听到小姑娘的这声轻唤,盛淮安心绪便被拉了回来,眼底那抹凉薄的寒意逐渐消散。 他抬眼看着沈青卿,察觉到了少女脸上的忐忑,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又吓到她了,不由得有些懊恼,开口时便刻意放轻了语调, “你想何时出发?” 沈青卿见这位脸上又忽然“多云转了晴”,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可以的话……明日?” 盛淮安听罢垂眸思忖了片刻, “可,明日辰时出…” 习惯使然,他一开口言语中就带上了命令的意思, 但说到一半,他又觉得自己不该用这等生硬的语气和沈青卿对话,便拧眉顿住,改为商量, “辰时出发可好?” 沈青卿并不知道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这位行事果断冷情的盛五爷心头拐了十八个弯, 只用力的点点头, “好!” …… 盛淮安走后,沈青卿就彻底忙碌起来。 因着去的路上准备骑马,行囊便不可带的过多。 易容箱肯定是要带的,再就是她的宝贝内衣! 巧云人如其名,手不是一般的巧。 她做出来的系带内衣穿起来特别舒服,沈青卿喜欢的紧,被她头一个塞进了行囊的最里面。 再就是那个每七日服用一次的“解药”,保命的东西可不能忘了! 还有银两、衣裳、路引牌…… 翠芽满脸的不舍,一边帮着拾掇东西一边苦着小脸儿道: “姑娘,您真的不能带上奴婢嘛?” 虽说两人相识的日子并不久,但翠芽是打心底喜欢这位长得美脾气又好的主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她身边, 眼下听主子说要出门月余,心里头立马空落落的难受。 沈青卿也喜欢极了眼前这性子软软的小丫头,伸手摸了把她的脸蛋儿,柔声哄着她道: “乖,你得帮我看好阿庭,这么重要的事我可不放心交给旁人。” 翠芽闻言扁扁嘴,顺势挽住她的手臂, “姑娘就知道哄我,有柳妈妈和虎头在,小公子定会被照顾的很好,哪里用的到奴婢。” 沈青卿啧了一声,嗔她道: “柳妈妈要管着整个馨园,哪里照看的过来?虎头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也就给阿庭做个玩伴, 所以还是芽儿你最细心,定会帮我看顾好阿庭, 乖芽儿,等姑娘我回来带好玩儿的给你!” 主仆二人正黏黏糊糊,门外有小丫鬟来报, 说是胡同李府的管事前来求见,还带着不少拜礼,柳妈妈正在前头接待着呢。 李府?送拜礼? 沈青卿听罢有些意外,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带着翠芽一起往前厅走。 她赶到时,李府的管事正满脸是笑的同柳妈妈说话。 见她来了,忙大步迎过来,态度格外恭敬的行了个礼, “沈姑娘安好,小人受夫人之命,前来给姑娘赔罪。” 话落,还未等沈青卿反应过来,他就深深作了个揖。 这番话可着实把她给惊到了。 李夫人怎么忽然想起赔罪了? 她莫非看出那日的沈筝是自己扮得? 沈青卿忙侧开身子,开口试探, “岂敢岂敢,李夫人何出此言?我一个晚辈哪里担得起夫人的礼。” 李管事微微一笑,态度依旧谦逊的很, “夫人言,此前是她误会了姑娘,说了那些子刺耳剜心之言,每每想起便觉愧疚难安, 今日特意派小人送来这些赔罪礼,不求姑娘原谅,只求个心安,望姑娘笑纳。” 说完,他也不管沈青卿接受与否,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随后又道: “小人还有旁得事,就不叨扰姑娘,告辞。” 话落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按理说,长辈赐不可辞。 可李夫人这礼是打着赔罪的由头送来的,沈青卿着实不想收。 她当即朝着柳妈妈使了个眼色。 柳妈妈早就看这老东西不顺眼了。 李家公子,又是个惦记我们姑娘的! 王妃那里什么稀罕物没有,要你们李府的东西做什么? 收到沈青卿的眼神暗示,她当即拿起锦盒就追了上去, “李管事,这怕是有些不妥,我们姑娘年纪小,哪里担得起夫人的这份礼,您还是拿回去。” 李管事这会儿恨不得化身兔子往外跑,但到底有规矩束缚着,他只能加快步伐,说什么也不伸手,一脸的为难道: “咱们都是给主家办事儿的,您体谅则个,今儿这礼我若是拿回去,夫人定是要扣我的银钱怪罪我的……” 李管家到底是男人,步子大,蹭蹭蹭几步将柳妈妈甩开,逃似的出了馨园。 柳妈妈累得鼻尖直冒汗也没追上他,只能无奈的看着其马车离去。 与此同时,醉仙楼二楼的雅间之中。 盛淮安神情冰冷的坐在主位之上,冷眼扫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几个人,沉声问道: “且说说看,这些年,她在这楼中都受了什么苦?” 第109章 奴家给卿娘磕头赔罪! 盛五爷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众人心头都清楚的很。 红妈妈这会儿跪在最前头,听到这话便喊了声“冤枉啊五爷~” 她膝行向前两步,试图碰触盛淮安的小腿,却被他利落的躲过。 冰冷的目光扫过来,顿时吓得红妈妈一个激灵。 她那双想要攀上去的手便缩了回来,假意擦了擦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语调极为委屈的分辨道: “那丫头自打到了楼里,妈妈我便将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疼爱,恨不得整日捧在手心,哪里舍得让她吃什么苦头?实属冤枉啊!” 盛淮安岂会相信她的说辞,将视线投向她身后的一个花娘,淡淡开口, “你来说。” 被点到的花娘名叫蓉蓉,也是这楼中的老人,住的屋子恰好与沈青卿从前在楼中时的“闺房”很近。 听到问话,她羞答答朝着盛淮安抛了个媚眼, “妈妈所言确是实话,奴家比卿娘来的更早些,却也没瞧见妈妈对谁像对她那般好过, 吃穿用度无不是这楼里头最好的,养得丝毫不比外头的富家女差,那可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呀~” “可不是嘛~当初就因着我厚待卿娘,楼中的姑娘们都没少抱怨!”红妈妈抻着调子附和了一句。 盛淮安似乎没了耐心,自袖间取出一只墨色瓷瓶,抬眼看向最后面缩着脖子的龟公, “你,上前来。” 这瓷瓶一拿出来,众人皆是变了脸色。 尤其那个被点到的龟公,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的说道: “爷,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盛淮安并未言语,只冷冷看着他,目光锐利似剑,刮得他骨头都疼。 站在一旁的赵玄直接卸下了腰间佩刀,仿佛他再不识趣,就会一刀劈过去。 龟公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言,哆哆嗦嗦的上了前。 盛淮安满意了。 在瓷瓶中倒出了一粒褐色药丸捏在指尖,缓缓捻动着。 赵玄上前将药丸接过,朝着那龟公阴恻恻一笑,慢条斯理的介绍起来, “此乃真言蛊,用来审犯人的好东西,其入腹之后,瞬间就会融入血液之中, 随后的半个时辰,若是服蛊之人说了谎,那蛊虫便会钻入他的心脏之中,一口一口啃噬血肉,不出一刻钟暴毙而亡, 这等难得的好东西,今日倒是便宜了你。” 话落,他捏住龟公的下巴迫使其张嘴,一下将蛊丸丢进他的喉咙。 那龟公来不及反应,药丸便咕哝一下滑入肚中,吓得他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哗哗直流, “爷!小的说实话!您问什么都说实话!” 赵玄冷哼一声, “你说得是不是实话,蛊虫自会分辨,便是说谎死了也无妨,这楼里这么多人呢,换一个来审便是!” 众花娘闻言吓得花容失色,忙道: “黑子!你万万不可撒谎啊!” “是呀是呀!你可莫要害我等!” 黑子自是不住的点头,浑身抖得筛子一般。 赵玄这才颇为满意的问道: “说,你们都让沈姑娘受过什么委屈吃过什么苦楚? 你,可要想好了再开口。” 语气中满满的警告。 龟公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哪里还敢说谎,垂下眼努力回忆着,过了整整三息方缓缓开口, “红妈妈着实不曾虐待过沈姑娘什么,便是最恼火时,也只是用沈庭那娃来拿捏……” 红妈妈此时亦是冷汗连连,听到这话忙陪着笑,有些心虚道: “是是是,卿娘细皮嫩肉的,我便是为了银钱也不能伤了她的皮肉不是? 顶多,顶多拿沈庭那小子开开刀……” 拿沈庭开刀…… 那小子是她最在意的人,便是自己见到沈庭,都要刻意放缓神情,总怕吓着他。 这几个人拿沈庭开刀,虐待他,怕是比打在她的身上更让她痛。 思及此处,盛淮安面色阴沉下来,抬眼看着那个龟公,冷冷开口, “是谁动的手?” 那龟公闻言哆嗦了一下,合了合眼, “是……是小人。” 不用主子爷开口,赵玄便知道该如何做,他上前一脚踩在了龟公的手上, 那龟公顿时哀嚎出声,不住地求饶。 赵玄眯着眼道: “你当初怎么虐待旁人,现在就如何对待自己,莫要等我动手,免得你没了性命!”话落便挪开了脚。 那龟公反而松了口气, 幸亏,幸亏此前惩戒那小崽子时,只是打几个耳光…… 看了眼赵玄手中泛着寒光的佩刀,他认命的举起那只并未受伤的手,啪啪啪在自己脸上抽打起来。 一连抽了几十下,那龟公的脸便肿胀起来。 盛淮安又将目光投向红妈妈。 红妈妈早已吓得面如菜色,见五爷看向自己,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五爷,奴家是靠脸吃饭的呀!您就饶了奴家! 明日!不!今日!奴家这就去给卿娘赔罪!给卿娘磕头赔罪!” 话落她便俯身叩首,额头贴地不肯起来了,生怕也要挨耳光。 赵玄见状回身看向主子,一副听他定夺的架势。 盛淮安面无表情的踌躇了一瞬,想起那丫头满腹的鬼主意,开口道: “可,你去寻她。” 话落,他没了继续待下去的耐心,站起身大步离去。 红妈妈顿时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谢五爷,奴家这就去……” 赵玄故意吓唬人,甩了甩手中的佩刀,见红妈妈被吓得都站不起身了,才哼的一声收起大刀,拔腿追主子去了。 出了醉仙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赵玄立马老实起来,追上主子后,凑到他跟前嘿嘿一笑, “五爷,那个……之前属下也对沈姑娘出言不逊了几次,属下这就回营中领罚!” 赵玄打小就跟在盛淮安身边,自幼对其敬重有加。 在他的心中,主子就是神一般的人物,起初结识沈青卿时,只觉得那姑娘居心叵测,生怕她忽悠了主子便处处瞧她不顺眼, 但如今英明绝世的主子要护着她,就证明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方才五爷罚了让沈姑娘受过委屈之人,再想起自己此前所为…… 赵玄便老实巴交的主动认罚。 盛淮安听到他的话顿住脚步,回头扫了他一眼, 想起这小子从小到大都不大灵光的脑袋,抿了抿唇, “去向她赔罪,日后不可再犯。” 第110章 你和你阿弟,或许不是大魏人呢 沈青卿有些无奈,明日就要出门,眼下本就忙碌得很,偏偏一个两个的都来添乱。 李府的人刚走没一会儿,醉仙楼的红妈妈又来了!还自称是五爷让她来的,这下更是没人敢拦着她。 听到柳妈妈的传报后,沈青卿顿时蹙起眉,眸间现出冷意。 她来做什么?上次将阿庭脸打肿的那笔账还未同她算呢! 想起此事沈青卿的面色便阴沉下来,站起身去了会客厅。 进门时,红妈妈正坐立不安的在屋子里转圈圈,见她进来当即脱下了帷帽,红着眼圈就扑了上来,一副好些年未见的模样,上下端详着, “哎哟我的乖女儿,快让妈妈瞧瞧,怎么像是瘦了许多?莫不是在这住的不习惯?” 柳妈妈在门口还未走远,听到她这话立马撇撇嘴,唾了一口小声嘀咕: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们姑娘在这儿好着呢,用得着你来这充好人!” 屋里头沈青卿也被红妈妈这夸张亲昵的举止惊到了。 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抽出被其紧紧握住的手, “妈妈怎么有空过来?”语调客气,却又带着明显的疏离。 红妈妈仿佛未察觉到她的冷淡,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亲亲热热的将她拉到身边, “你离楼这些日子,妈妈这心里头百般的惦记,可又不大敢来探望,你如今已是良家女,妈妈我还是贱籍,若是来往多了,怕累了你的名声。” 这番话说的极为漂亮,话里话外处处透着对她的关爱和体贴。 沈青卿听罢笑了笑,将人引着坐下,把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 “妈妈还是直言,好端端的,五爷为何将您请了过来?” 此话一出,红妈妈的眼圈更红了,当即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神情, 一边抽泣着一边将盛五爷去醉仙楼“审人”的事说了出来,最后悄悄瞄了沈青卿一眼,语气幽怨道: “你是没瞧见,黑子的脸都要被打烂了……” 沈青卿起初还面不改色,听到后头不由得惊得红唇微张。 盛淮安,跑醉仙楼给自己和阿庭出气去了? 这……这是为哪般啊? 红妈妈察觉到她脸上的惊讶,便也猜出并非是她指使五爷去醉仙楼找的茬了, 再开口时语气放的更委屈了些, “也不知五爷从哪听来的,非说你在咱们楼里受了委屈,可真是冤枉死妈妈我了, 好闺女,你摸着良心说话,若是没有妈妈我,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 哪里还有如今这如花似玉的娇美人儿?” 这话倒是不假,原身被卖到楼里时已经病到失去意识,是红妈妈重金请了郎中医好了她。 只是原身醒来便记忆全无,完全不记得她从何处来,只记得她和弟弟的名字…… “这些年妈妈我给你吃好的用好的,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便是动了气罚你也顶多是饿你两顿,何时像对待旁的姑娘那般对待过你?” 红妈妈越说越觉得委屈,从一开始的八分演两分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伤心, “妈妈我图银子不假,但也是真心实意疼你的呀! 若是旁的丫头怨我恨我都是情有可原,你这死丫头,我剜心割肉养大的,现在攀了高枝儿就忘了我这个养母了? 我知你怨我打了沈庭,可你也不想想!楼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不罚你些什么怎么说得过去?旁的姑娘还怎么服管教? 妈妈的一片苦心,你真真就因为那一点不好就忘干净了? 你如今的日子美满了,妈妈我可苦着呢,陈老爷那花了三千两银子没得到人,日日来楼里吃白食, 妈妈我人财两空,还遭着恨……呜呜呜……” 红妈妈哭的来劲,满脸都是泪,帕子都已经完全打湿。 沈青卿在一旁听得脑仁儿直疼。 坐在这里的若是原身卿娘,许是就被她的这番哭诉打动了,但如今的沈青卿却不会。 她很清楚,如果不是盛淮安出面救出自己,那么如今的她和阿庭绝对不会这般好过。 要么已经被陈老爷折磨成了两具尸体,要么毁了容过着东躲西藏,生怕被人抓到的狼狈日子。 哪里还有机会听她在这里诉说这些“真情实意”? 红妈妈对原身有母女之情不假,但也终是敌不过那些黄白之物。 红妈妈嘤嘤哭了半晌,见沈青卿无动于衷迟迟不语,不由得心头暗骂: 死丫头,当真是翅膀硬了,还真要我跪地给你磕头不成?可若是不哄了她高兴,回头五爷再去楼里找麻烦可如何是好?! 看来只能提前说出那件事来拿捏她了…… 思及此处,红妈妈咬咬牙,抹了把脸上的泪,收起了那些哀怨神情,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罢了罢了,如今你也长大了,又离了妈妈身边,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沈青卿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变化,心头微动,脸上却表现的兴致不大,只略待不解的看着她。 红妈妈直勾勾的回望过来,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 身体朝着她这一侧靠了靠,刻意压低了嗓音道: “卿娘啊,你和你阿弟,或许不是大魏人呢。” 什么?! 沈青卿心头一凛,面上却未动声色,只是语调疑惑的问她: “不是大魏人?那我们是哪里人?” 红妈妈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坐直了身体,同方才那个满脸委屈的她判若两人。 她摆弄了两下手中的湿帕子,慢悠悠的说道: “当初在那汉子手中买下你们姐弟俩时,妈妈我可是把你们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 那汉子本就不是咱们北地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如今知道你们身份的,可就只有妈妈我一人。” 沈青卿见她这般,岂还会猜不出其用意? 明摆着是想用这件事来拿捏自己! 她心中暗道不妙。 不论红妈妈说的是真是假,可一旦传出去就会有人相信,有人相信就会带来无数的祸端。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又要变得一塌糊涂。 第111章 想拿捏我?来呀,互相伤害呀! 红妈妈想用这件事来拿捏自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青卿微微一笑,以手托腮,懒洋洋的拄在一侧的小几上, 脸上露出几分天真之色,眨眨眼问道: “既如此,妈妈快说说看,我和阿庭究竟是什么身份?恰好五爷说要帮我寻一寻双亲,妈妈若是有什么线索就告诉我!” 红妈妈似乎没想到她的态度会是这般,嘴角的笑容顿时敛去,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你在说什么糊涂话?五爷若是知晓了你的身份,怕是立刻就会将你押到大牢里去!” 沈青卿懒得同其虚与委蛇,亦收起了笑,一双美眸直视着她,讥讽道: “所以呢?妈妈想用这个事情来要挟我?” 红妈妈怔怔看着眼前气场忽然强势起来的少女,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之人,真的是她养大的卿娘吗?真的是那个任她摆弄,随便糊弄两句就能哄过去的柔弱丫头? 怎么几日不见,变化就如此之大?犹如脱胎换骨一般! 究竟是她攀上高枝有了底气,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失忆,这些年一直都在扮猪吃虎? 想起这个可能,她心头震撼不已,错愕的看着沈青卿。 见红妈妈迟迟不语,只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沈青卿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勾了勾红唇,慢条斯理的说道: “妈妈当初买我的时候,既然已经将我们姐弟俩的身份摸了个清楚, 又为何要故意隐瞒下来?万一我和阿庭是敌国之人,妈妈岂不是成了藏匿的重犯? 我大病一场没了记忆,不知者不怪,妈妈也失忆了不成?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便是下牢狱,妈妈怕是也要走在我的前头呢~” 想拿捏我? 来呀,互相伤害呀! 说罢,沈青卿轻笑一声,又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自在模样。 红妈妈听到此处顿时变了脸色。 她万万没想到沈青卿会忽然变得如此伶俐, 自己眼下将军不成反被将,已然失了上峰之势。 她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少女,冷冷道: “若不是这张脸老娘我看了整整六年,当真要怀疑是被谁掉了包, 谁能料想得到,素来没主见唯唯诺诺的卿娘,其真实面目竟是如此的牙尖嘴利!” 沈青卿笑笑,用手指勾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妈妈非要逼我入绝境,若是再不牙尖嘴利些,岂不是骨头都要让人嚼了?” 说完,美眸含笑回望过去,两人就这般安静的对视着。 一位从容自若,笑里藏刀, 一位面色阴沉,眼中冒火。 红妈妈咬着后槽牙,心头默默运了好一会儿气,到底败下阵来。 她夸张的嗔笑一声,伸手拉过沈青卿的手轻轻拍了拍,满脸欣慰的说道: “我的好女儿,可真是长大了,见你如此,妈妈也能彻底放心了,日后便是五爷娶了妻,怕是也斗不过你去!” 沈青卿最佩服红妈妈的一点便是她这变脸的本事,真真是堪称一绝! 瞧瞧这诚恳的语气,再瞧瞧那真挚的目光,仿佛刚才用身份来拿捏威胁自己的不是她。 既然对面放下了台阶,沈青卿自然是要顺势爬上去的。 她敛去了眼中的敌意,笑盈盈的回话道: “还要感谢妈妈教导的好。” 红妈妈心头咬牙切齿,却也不敢真的同其撕破脸,想起楼里黑子的大肿脸,只能跟着讪讪的笑。 沈青卿取过一旁的糕点碟,摆在了二人中间的小几上,亲自取了一块递给红妈妈,也算是礼尚往来回个台阶, “妈妈快尝尝,这点心要比百味斋做得还好吃呢。” 红妈妈自是“受宠若惊”的接了过去,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眼下你来我往的扮起了母慈女孝的大戏。 红妈妈哪有心思吃点心,尝了一口便放下,称赞道“着实不错。” 沈青卿见状又体贴的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语调好奇的问她道: “对了,妈妈还未说完,我和阿庭究竟是什么身份呀?” 红妈妈明白这个话题既然起了头,便无法再收回去,叹了口气后说了起来。 六年前,那拐子是在金人的地界发现的沈青卿姐弟。 他见小女孩是个美人胚子便起了歹念,打算将其拐走卖到青楼之中。 却不想他刚跟了半日就被那小丫头发现了,小丫头将怀中的男婴放下,自袖间抽出一柄匕首,沉着脸就朝他挥了过来。 拐子这才知道小丫头竟然会功夫,且功夫了得! 亏得他也会些防身的手段,又占了力气大的优势,虽受点伤却也顺利在小丫头手中逃脱。 小丫头担心男婴,并未对他穷追不舍,见他跑远便回过头抱起男婴继续赶路。 到手的鸭子岂能容她就这么飞了?拐子自是不甘心,远远跟在她的身后,意外的发现小丫头竟然是要去大魏。 拐子顿时惊喜不已,悄然无声坠在她的后头。 小丫头到底年岁小,又接连几日的赶路,好不容讨要到一些吃食却都被她喂给了男婴,她自己吃不饱也歇不好,刚到了大魏北地的境地,她却生了病,抱着男婴跌在了河边。 拐子见时机到了,便上前捆人。 他嫌小男婴累赘,拎起来便扔到了深绿色的河水之中。 小丫头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踢了拐子一脚后跳入水中救人。 那一脚踢得好似挠痒痒,拐子嗤笑一声,看着强弩之末的小丫头,观察了一会才发现那丫头竟然不会水!压根没有浮上来的意思! 他娘的! 拐子咒骂一声便跳了下去,将水中死死抱着男婴的小丫头给拎了上来。 经过此番,小丫头的命折腾没了一半, 拐子费尽周折才将两个娃都救了上来,自是不会再去害一个,想了想便干脆将她二人就近卖了。 至此,沈青卿姐弟俩就落入了红妈妈的手中…… 红妈妈说到这里,笑着握了握沈青卿的手, “起初我还因为你会功夫担心过一阵子,却不想天助我也,你醒来后便失忆了! 除了名字和你那宝贝弟弟之外,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自那时候起呀,妈妈我便将你视为亲女,无微不至的养育你们姐弟俩长大……” 沈青卿看似在安静的听着,实则从听到“金人地界”四个字开始, 心跳就开始加速,迅速而猛烈,浑身的血液也如同燃烧起来,流窜在她的身体之中。 待到红妈妈说完,沈青卿脑海中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她想用力的抓住些什么,却觉得脑中一阵轰鸣, 下一瞬,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第112章 我究竟是穿越而来,还是重生而归? 秋风飒飒,卷的枯叶漫天飞舞。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蒙面人尸体,大多是一刀毙命,四周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年仅九岁的沈青卿手握带血的匕首,脸上似乎也被溅到了不少血迹,她却丝毫不觉恐惧,胸腔内满满充斥着愤怒和担忧, “阿娘!阿娘你在哪?” 沈青卿被束缚在这小小的身体之中,听到年少的自己急切着喊娘。 “卿儿!” 一位二十多岁的美妇人手持长剑,忽地自身后出现,蹲下身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阿娘……” “卿儿。”她紧紧的抱着小小的沈青卿,短短的两个字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阿娘,你受伤了吗?” 小青卿被勒得身上发疼,却也舍不得推开身前的母亲,只担心的问道。 美妇人摇摇头, “娘没事,卿儿,你快走,带着阿庭现在就走。” 话落,她将藏在角落中的小男婴抱过来,塞进了沈青卿的怀中,语气严肃道: “去,带着你阿弟到大魏去!” 沈青卿听罢眼圈泛起了红,却倔强的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不是我阿弟!我不要带他走,我要和娘在一起!” “卿儿!”美妇人眼中染上了厉色,可还撑不到一息就化为了浓浓的怜爱和疼惜, “卿儿,听话,娘一定会去找你的。” …… “阿娘!” 沈青卿睁开眼,自混乱的梦境中惊醒,猛地坐起身。 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慌和绝望充斥在胸口之间,让她的泪水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盛淮安立于床前,见她忽然惊醒,又露出这般无助慌乱的神情,心口不受控制的一窒, 下意识就朝她伸出手。 “阿娘!” 沈青卿还未彻底清醒,感受到有人靠近就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他,语调哽咽, “阿娘……我们一起走。” 盛淮安被扑了个满怀,浑身不由得一僵。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不安和绝望,他抬起手,学着幼时母亲哄自己时的样子,轻轻抚了抚她的脑后。 他太高了,为了迁就小姑娘便特意欠着上半身,手上的动作生疏而笨拙,却又格外的小心翼翼。 柳妈妈看着这一幕,两侧嘴角高高翘起,扯扯身边的翠芽,带着她一起无声的退了出去。 沈青卿记起来了,她全都记起来了。 自己或许并不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很可能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 这次记忆苏醒和此前穿越来时完全不同,那时看着原主的记忆更像是个旁观者,而此番却感同身受,完全就是亲身经历了一般…… 难道是九岁那次的落水后,自己穿到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余年,直到一个多月之前又返回这个时代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之中? 那这六年那个娇柔的原主又是谁? 沈青卿情绪平复下来,心神也渐渐安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连忙松开手,朝后退开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尴尬的说道: “五爷,我…我做梦了,认错人冒犯了您……”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 被错认成娘的盛淮安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是有几分怅然若失。 怀中软香忽然的撤离,让他胸口一瞬间有些空落。 他直起身,抚过少女乌发的大手背到了身后,轻轻蜷起又展开,反复几次后,才低声开了口, “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方才收到消息,他便迅速带着大夫赶了过来,大夫诊过脉后却说沈青卿无事,只是受到一些情绪上的刺激,睡上一会儿便可恢复。 盛淮安想起小姑娘方才唤“阿娘”时无助又绝望的神情, 平日总是清冷淡漠的眸间染上了忧色, 是记起小时候的事了么? 沈青卿抬眸看向他,心头乱作一团。 红妈妈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大魏人。 她的母亲乃南金公主完颜玉,父亲更是南金的肱股之臣沈蕴…… 六年前,本就岌岌可危的金国朝廷发生内乱,小人当道,联手坑害忠义之臣,沈青卿的父亲沈蕴死于一场政斗之中。 公主完颜玉痛不欲生,与帝王兄长决裂,自弃皇姓带着女儿沈青卿离开了皇室隐居。 可她们没走多久,奸臣谋逆,完颜一族大难临头。 完颜玉身为公主,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完颜一族覆灭。 她终是放不下手足之情,冒险返回救下了帝王仅剩的血脉,刚刚五个多月大的男婴——完颜庭…… 沈青卿拉回思绪,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今的金国已是苟延残喘,表面依附于大魏,实则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盛淮安也无妨,但沈庭却是完颜皇族的血脉,母亲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独苗,她不敢轻易的冒险,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她不敢继续深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盛淮安信任和关切的目光。 她羽睫轻颤着垂下眼眸,脸上的神情显得无助又茫然,轻声喃喃道: “我…好像梦到了我阿娘的样子。” 话落,她抱着双膝,呆呆的坐在那里,心头反复踌躇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阿娘还活着吗?这六年可有来大魏找过自己? 盛淮安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见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咬着唇瓣, 胸口莫名其妙的跟着不舒服,像是塞了团棉花,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拧了拧眉,行至桌旁倒了一盏温茶递给她, “出行之事可要延后?” 经他这一提醒,沈青卿才记起原本定好的事。 是了,明日要出发去回疆,金国在回疆北部,再走上两日的路程便可到达。 她恰好可以借着此次机会去一次金国,打听打听阿娘的消息! 思及此处,沈青卿眼中迸出光彩,当即起身下了地, “无需如此,明日我可照常出发!” 盛淮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见小姑娘忽然就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奕奕,心口也跟着熨帖了不少。 又忽地想起柴房中锁着的人,他拧了拧眉, “那个老鸨你想如何处置?” 老鸨? 红妈妈! 沈青卿差点忘了这个人, “她在何处?” “柴房。”他冷冷道。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凛。 暂时不能和红妈妈撕破脸,还是要先安抚住才行。 她朝着盛淮安讪讪一笑, “我昏过去的事同她无关,我先去看看她,然后便放她离开。” 盛淮安闻言挑了挑眉,神情似乎有些不解,沉默了一息后点了点头, “随你。” 第113章 也不知道这“外室”的帽子要扣多久 红妈妈被关了多久,心头就忐忑不安了多久。 瞧见沈青卿推门进来,顿时激动的眼泪直流,朝着她“唔唔……唔唔唔” 瞧见角落被捆成粽子的红妈妈,沈青卿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忙走上前取出她口中堵着的那一大团布。 红妈妈不受控制的干呕了几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喘着粗气哭诉道: “我的乖女儿,你可算是醒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妈妈我的这条小命也要交代在这儿!” 想起盛五爷赶过来时的冰冷眼神,红妈妈就觉得心底发寒, 那眼神杀气腾腾……好似下一瞬自己便会死在他的手上。 红妈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压低音量在沈青卿耳边央求道: “我什么也没说,日后也不会说,好女儿,不看僧面看佛面, 妈妈我毕竟养育你们姐弟俩这么多年,你去五爷跟前求求情,就让他放过醉仙楼,放过我……” 沈青卿划开绳子,闻言睨了她一眼,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 “妈妈说什么呢?五爷为人最是和善正直,好端端的,为何要与醉仙楼过不去?” 红妈妈听罢怔了怔,瞬间就听懂了她言语中的深意,当即反握她的手,语调哽咽, “好女儿,这些年妈妈没有白疼你。” 沈青卿温婉一笑,扶着她站起身。 帮着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又抬手为其理了理乱掉的发髻,轻声细语的说道: “正如妈妈所言,无论如何,我和阿庭这些年都是受了您的庇护, 您此前打了阿庭,五爷今日也替我惩戒了黑子,那些恩恩怨怨便一笔勾销。” “是是是。” 红妈妈连连应下,高悬了一日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沈青卿亲自送她出了后角门,还特意让府中的马车将其送回去。 红妈妈脸上现出几分受宠若惊,临走前,试探的问道: “卿儿,日后……妈妈若是思念你了,可否能来此处?” 沈青卿听的出她话语中的用意。 当初红妈妈一心想让自己勾搭盛淮安,就是想攀附王府的势力,眼下自己这般受盛五爷“重视”,她自然是想维持着来往,背靠大树好乘凉。 若是应下了她,那便是给盛五爷应下了无尽的麻烦。 但自己又不能真的同她断了来往, 一是因着身份的事,毕竟红妈妈是知情人,与其老死不相往来,还不如放在身边做个朋友,反而更容易掌控, 二是红妈妈此人在这北平城中,还是有着一定的人脉关系,日后自己若真的要做生意,保不齐哪日就能用得到她,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沈青卿垂眸思忖了一瞬,笑着回话道: “妈妈这话过于见外,您若想来,着人送份帖子过来便是,只要五爷不在府中,您随时都可以过来。” 此话中的意思便十分明显了, 你我之间来往可以,五爷那里就别指望了。 红妈妈听罢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神情,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讪讪一笑后离开了馨园。 …… 沈青卿返回明珠阁时,盛淮安因着还要处理公务已经先行离开。 柳妈妈端着一碗汤药过来,语气温柔的说道: “姑娘快把这安神汤喝了。” 沈青卿瞧见那一大碗褐色的液体就瞬间垮下了脸,扯过翠芽躲到她的身后, “柳姨,我没事的,不过做了个梦而已,就不用喝这玩意了?” 柳妈妈闻言抿着嘴一笑, “这可不成,五爷走之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盯着姑娘,一定要把大夫开得安神汤喝了, 您是不知道,奴婢还是头一回听到咱们五爷说这么一大串话,真是稀奇极了!” 她说话时,脸上满是揶揄的神情,逗得沈青卿有几分不好意思。 心头无奈一叹, 也不知道这“外室”的帽子要扣多久…… 在柳妈妈的“虎视眈眈”之下,沈青卿到底喝下了那碗苦滋滋的安神汤。 翠芽是个贴心的,事先准备好了糖果,塞进了她的口中。 沈青卿喜欢极了她的这份体贴,顺势倚倒在她的身上, 嘴里巴咂糖果,目光逐渐放空,心头默默回忆起小时候在南金的事。 时间隔得太过久远,许多事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但却还深深记得阿爹那双温柔的眼睛,还有阿娘爽朗明媚的笑容。 父母恩爱,对她更是百般疼爱, 阿爹教她读书写字,阿娘教她拳脚功夫,那时的沈青卿每一天都很快乐, 她以为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孩童, 可那样幸福的日子却戛然而止…… 阿爹冤死,阿娘为了救皇室之人同自己分开。 想起最后分别时,阿娘的那句“卿儿,别回头。” 沈青卿的胸口便酸涩不已,鼻尖禁不住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柳妈妈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姑娘泛红的眼圈和鼻头,瞧着可怜兮兮。 她心疼的不得了,走上前坐在小主子身边, “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青卿吸了吸鼻子,强压下胸口的那抹疼痛酸涩,笑着道: “无事,就是那药太苦了些,妈妈日后可别再让我喝了。” 柳妈妈又不是傻的,自是看得出她没说实话。 想起方才姑娘惊醒时唤的那声“阿娘”,更是心疼她几分,拍拍那只白嫩的小手,柔声哄道: “好,姑娘日后别再病了,奴婢也不会再盯着您喝药。” 正说着话,沈庭放学归府了。 他在下人那得知阿姐今日忽然昏了过去,顿时急得小脸儿发白,连通传都等不及,就直接冲进了屋子, “阿姐!” 虎头紧随其后,一高一矮两个娃都跑了进来。 柳妈妈忙起身让出了位置,让他们姐弟说话。 沈青卿怔怔的望着冲到床前的沈庭,瞧见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 心头两个声音在不断拉扯: 就是他的父亲害死了阿爹,是他的家人害得阿娘和自己分别! 可…… “阿姐怎么哭了?” 沈庭见姐姐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流泪, 顿时有些慌神,一边抬手为她拭泪一边绷着小脸儿道: “是谁惹阿姐伤心了?同阿庭说!” 听到这话,沈青卿再也绷不住,伸手揽他入怀,紧紧抱住他,就像六年前在河水之中那般…… 他也是我的阿弟,一辈子的阿弟。 第114章 阿庭,姐姐永远都会护着你 沈青卿姐弟二人紧紧相拥,柳妈妈在一旁也跟着眼眶发酸。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朝着翠芽使了个眼色,又俯身拉过虎头,三人一起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姐弟二人说话。 出了房门,虎头的小眉头还没松开,仍是一脸的担忧。 他看了看屋里的方向,仰头问向翠芽, “翠芽姐姐,卿儿姐姐为何要哭?” 翠芽蹲下身,揉了揉虎头的小脑门儿,哄他道: “咱们姑娘方才喝了碗苦药,然后就被苦得掉了金疙瘩。” 虎头听罢“唔”了一声,“那,那以后就别再给姐姐喝苦药了。” 听到两人天真的对话,柳妈妈在一旁无奈的摇头轻笑。 屋内,沈青卿抱了弟弟好一会儿才将心头那股子难受劲儿驱散。 她松开小家伙,像平日那样捏了捏他的小脸儿,笑着道: “这些年有阿弟在身边真好。” 沈庭脸上还挂着忧色,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拉起她的手追问, “阿姐,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青卿抿了抿唇瓣,拉过弟弟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垂眸思忖起来。 如今她记起一切之后,再去回想此前的事就会发现诸多端倪。 就好比……那个素素。 她为何要几次三番的接近阿庭,为何在出阁那日提出要带走阿庭的主意? 莫非她知晓阿庭的真实身份,故而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素素,也是南金人? 想到这个可能,沈青卿眸间闪过一丝冷冽。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阿弟! 但现在自己马上就要出发去回疆,阿庭又不能一同前往,那他的身边就务必要安排一位妥当的人来将其看护好, 不能让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接近他。 另外阿庭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只……眼下还不是时候。 阿庭年岁太小,实不该分心思在这等事情之上,若他整日胡思乱想,露出什么端倪引来旁人怀疑,反而会增加麻烦。 沈青卿深思熟虑,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发顶,一脸正色的说道: “阿弟,你要好好读书,学功夫的事也不能落下,你如今太小,有些事情还不便让你知晓, 阿姐同你约定,待过上两年,阿姐便告诉你一件事。” 沈庭听罢拧起眉,侧过身看着她, “阿姐别小看我,我现在就是男子汉,不论什么事都可以和阿姐一起分担!” 沈青卿被他的话逗得笑了,拉起他的手握在手心,目光温柔的看着他, “阿姐知道,阿庭是我的小男子汉, 但我也是你的阿姐啊,永远都会护着你的阿姐。” 左都司卫所。 赵玄丧着一张脸站在盛淮安身前,眼神中满是急色, “爷出行不肯带上属下,可是在怪属下先前对沈姑娘不敬? 属下这便去负荆请罪求沈姑娘原谅,爷还是带上属下!” 盛淮安正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他,淡淡道: “我出行之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你身为我的随身侍卫,若是不留在城中,不就是在昭告众人我不在北平?” 赵玄听罢愣了愣,几息后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爷是让我留下来混淆视听?” 盛淮安颇为嫌弃的斜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自己的手。 明白了主子的真正用意,赵玄高兴了。 嘿嘿乐着凑到了跟前,也好奇的看了看盛淮安的手,纳闷道: “五爷,您瞧什么呢?这手怎么了?长花了不成?” 他这么一问,盛淮安的耳根隐隐发热。 手蜷成了拳,站起身负到了身后, “回府。” …… 燕王府前院。 燕王忙过公务过后,坐在书案前看着南边送来的信件,忽地就想起今日从下属口中得知的一件事。 说是老五前阵子在城外北山处圈了一片地方,着人养了不少家禽,也不知是要做什么用。 他想到此时便忍不住乐,暗道: 这小子,总做这些让人想不透的事。 燕王琢磨了一会也没琢磨明白,便吩咐小厮去传老五过来,准备问上一问, 却不想还未等那小厮退下去,门外的侍卫便高声传报道: “五爷到!” 燕王挑了挑眉,仰着头爽朗一笑, “臭小子,来得倒是时候,进来!” 话音刚落,便瞧见幺儿迈着长腿大步走了进来, 其身形高大魁梧,肩宽腰窄,五官硬朗冷峻,好一个铮铮铁汉! 燕王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意的点点头。 他最是欣赏老五的这份自律,常年习武晨练,一日不曾懈怠, 再想想老大和老二,刚三十岁肚子便大了起来,心头嫌弃的哼了一声。 父子之间叙话,一旁伺候的下人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盛淮安朝着燕王拱了拱手,神情严肃, “父王,儿有事与您商量。” 燕王倒是许久未在老五脸上看到此等神色,“哦?”了一声后,颇为感兴趣的问道: “何事啊?坐下说罢。”话落指了指一侧的扶手椅。 盛淮安并未坐下,直接将准备明日易容出行,去往回疆购棉花种之事说了出来。 燕王并非无知之人,过去在京城时曾用过棉花制出的贡物,听了老五的话顿时神情一凛, “棉花…着实是御寒的好物,只是那等作物可适合北地生长?” 盛淮安点点头, “如今北地粮食富足,再垦出些田地出来种植棉花,专供北地之人使用,到了冬日便不会有那么多将士和百姓熬不过去。” 北地严寒,碳火不足,穿再厚的麻衣仍是不顶用,每到冬日百姓日子苦楚难熬,都是让燕王极为头疼的一件事。 听到老五的打算,他眼中显出喜色,赞道: “这主意不错,只是回疆路途遥远,安排几个人去办便是,你何苦亲自前往?” “事关重大,儿不放心交付旁人。” 燕王微微颔首,思忖了片刻方开口, “也好,此事尚且不能让朝廷的人知晓,你准备带谁一同前往?” 盛淮安闻言眼睫垂了垂,如实回道: “郭球和沈青卿。” 燕王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青卿是谁,惊道: “沈青卿?” “嗯,种植棉花便是她的主意。” 第115章 五爷今儿要留宿? 燕王这些日子没少听王妃提起“沈青卿”这个名字。 一会儿夸那小姑娘美若天仙,一会儿称其性情豁达通透,连京城的公主都比不过。 他都并未放在心上。 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已,便是聪慧些又能出息到哪去? 王妃性子良善,看人向来只看其长处,那人若是有三分好,也能被她夸出十分来。 可眼下听老五说种植棉花乃是那丫头谏言,燕王顿时有些意外。 他眯着眼看了看一脸正色的老五, 难怪这小子要亲自前往, 还说什么事关重大,不放心交付旁人,怕都是用来哄骗自己的借口! 他不放心交付旁人的究竟是“差事”,还是那个“人”? 思及此处,燕王冷哼了一声, “本王还当你这些年不近女色是因着没开窍,如今一看还是往日那些姑娘不够美啊!” 盛淮安听出父王言语之中的调侃,耳根隐隐发热。 “本王都有些好奇了,究竟是生得何等模样能把你们母子都迷成这般?” 燕王语调好奇的说道。 盛淮安闻言眉头一皱,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她出众之处并非只是容貌,其才华横溢不次于秦先生。” 这话一出,可着实惊到燕王了。 秦川乃是他最为倚重的军师幕僚,老五竟然说那丫头的才华能与秦川比肩? 若是换了旁人,燕王绝对不会相信。 可老五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没有绝对的把握都不会轻易开口。 眼下见其言辞凿凿,燕王心头顿时对那小姑娘添了几分好奇。 他瞟了眼儿子,留意到其泛红的耳根,哈哈一笑,揶揄道: “就这般钟意她?” 听到父王的这句问话, 盛淮安胸口一窒, 没应承,也没否认。 只是抚过她长发的那只手微微蜷起。 他忽地明白了自己这半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 为何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馨园里的那个小姑娘。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想她每每说起感兴趣的事时,眸间的那抹晶亮, 原来这种滋味…便是钟意。 父王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钟意于她。 燕王见儿子发起了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之又故意提高了嗓音喝道: “放肆!胆敢忤逆本王?滚回暮苍阁去!禁足一个月!” 盛淮安抬眼看向燕王,父子俩无声对视了一眼, “是,儿领命。” …… 五爷触怒王爷,被罚禁足一事不出半个时辰就传遍了王府。 盛二爷听到消息时,正在素素的院子里下棋,听到此话挑了挑眉,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道: “老五竟也有今日,难得啊难得。” 素素坐在其对面,闻言美眸一转,随之露出一副担忧模样, “五爷被禁了足,外头的卿儿妹妹可怎么办?岂不是这一个月都见不着五爷了?” 盛二爷抬头睨了她一眼, “你倒是时时刻刻都惦记那女子。” 素素放下棋子,凑到二爷身前,搂着他的脖颈撒娇道: “二爷,妾在这府中,除了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憋闷得很,您让我出门去卿儿妹妹那看看?” 美人手臂如藤蔓,一边说着话,一边勾在盛二爷身上,撩拨得他心头直冒火。 他大手在其身前肆意游走,听到素素逾矩的要求亦难得的没有发怒,而是亲了亲她故意凑过来的唇瓣, “你倒是敢想,哪家的妾室可随意出门? 便是寻常人家的后院女子也只能待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儿之中, 这儿是燕王府,爷的正室夫人出门尚且要去王妃那里报备,获得王妃允准方可出去,岂容得你一个小妾放肆?” 素素听罢撅了噘嘴,手在他身前慢慢下滑,微微前倾靠在他耳边吹了口香气, “妾身不管,谁让二爷疼妾呢?难道您就舍得看着妾身因着无人说话而郁郁寡欢么?” 话落,也不知她碰了何处,引得盛二爷嘶~的一声。 咬牙骂了句“妖精”后,抱起人滚向了床榻。 此时的暮苍阁。 王妃拿了一千两银票塞到了盛淮安的手中,拧眉叮嘱着: “卿丫头若是看上了什么物件,你便出钱给她买下,莫要让她自己付银钱!” 盛淮安“嗯”了一声,低头将这笔“意外之财”收好。 王妃仍是不大放心,语含担忧, “她一个小姑娘,你怎么就能答应让她骑马呢?那么远的路,骨头怕是都要颠散了…… 路上定要多迁就她些,不行便买辆马车,勿要累到她……” 燕王妃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盛淮安一直没吭声,只坐在那安静听着。 王妃见儿子一直没反应,气得拍了他手臂一巴掌, “可听进去了?” “儿都记下了。”盛淮安答。 燕王妃瞪了他一眼, “这般闷葫芦似的人,也不知那丫头看上了你何处。” 盛淮安这次没答言,扭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站起身朝王妃拱了拱手, “母亲,儿该去馨园了,明日晨起直接在那边出发。” 王妃点点头,回过身在红果手中接过来一物,是她昨日刚求来的平安符,递到儿子手中, “安儿,路上小心,务必保重身体,照顾好卿丫头,娘等着你们平安归来……” 盛淮安身上本就戴着母亲之前求得平安符,见她又给了一个,便以为是要自己换下旧的,接过后就要往脖子上戴, 却不想被王妃伸手拉住, “作甚?这是我给卿丫头求的!” 盛淮安:…… 红果在一边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馨园。 沈青卿料想明日与自己出行的人中定会有郭球,便有些忧心阿庭身边无人相护, 最主要的是还要防着像素素那等有目的之人的接近…… 正琢磨着给五爷留封信时,翠芽美滋滋的进了门,满脸喜色的说道: “姑娘!五爷来了,说是今儿要在咱们馨园留宿呢!” 沈青卿闻言一喜,当即放下笔毫, “五爷眼下身在何处?” “在前头的乘风居。” 沈青卿闻之提起裙摆,疾步朝着前院走。 翠芽手中提着灯笼,在她身边紧紧跟着,语调纳闷的嘀咕道: “姑娘,五爷来都来了,为何不直接去咱们明珠阁呀? 姑娘来了这么久了,五爷还一次都未留宿过呢……” 沈青卿听罢嘴角抽了抽,嗔了翠芽一眼, “小小年纪,乱打听什么?” 第116章 原来她对我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沈青卿到了乘风居时,盛淮安正站在桌案前俯身看着什么。 她朝其行了个礼后走至近前一看,发现竟是去往回疆的线路图! 那上头格外细致的标注让她顿时眼前一亮,不禁开口赞道: “好细致的线路图!” 她那儿也有一份地图,是此前在一本游记上抄画下来的, 上头只有个大致的方向和路线,能作为参照的标志物少之又少。 盛淮安这份看起来就清晰明了多了。 大到周边山水,小到途中会路过的城镇都记载的清清楚楚。 沈青卿这下仿佛瞧见了宝贝,凑到跟前仔细看了起来。 瞧见小姑娘抻着脖子看的费力,盛淮安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正位置让给了她。 沈青卿没留意到他此举的刻意,只当他看完了,便顺势站了过去, 巴巴盯着地图瞧,当看到左下角一处还未完全干透的墨痕时,不由得一怔,回过头问: “这图……是五爷画得?” 盛淮安“嗯”了一声。 沈青卿听罢目光中顿时添了几分崇拜,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您可真是厉害啊!” 盛淮安没说话,只垂着眼看她,神情专注,眸间温柔。 沈青卿这会儿注意力都在地图上,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与平时完全不一样。 转过身伸手取下腰间挂着的折扇,朝着路线图扇了起来。 盛淮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行至桌子一侧,将方才下人送进来的茶壶提了起来,打开壶盖看了看,忽地开口道: “来人。” 柳妈妈立马走了进来, “五爷。” 盛淮安微微颔首,瞟了眼那茶水, “换一壶。” 柳妈妈听罢怔住, 换一壶?这是平日您最喜欢的玉叶长春啊。 忽地,瞥见桌案前那道纤细的倩影,柳妈妈顿时明白了五爷的意思。 忙道了声“是”后,暗暗抿着嘴笑,上前将那壶价值好几两银子的玉叶长春端了下去。 翠芽也在院子里候着,瞧见柳妈妈出来时嘴角翘得老高,语气纳闷的问道: “妈妈这是怎么了?怎么开心成这样?” 柳妈妈提了提手中的茶壶,塞到她的手里,笑着道: “主子赏了壶好茶,自然是开心的很,你去侧间吃茶,我去沏壶姑娘喜欢的花枣过来……” 屋内。 沈青卿并不知道盛淮安要换茶是为了自己,她还记得此番来寻他的初衷, 心头默默踌躇了一会儿方开口, “五爷,明日随我出行之人可有郭球?” 盛淮安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耐心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青卿抿抿唇瓣,脸上挂满了忧色,眉头也不由自主蹙了起来, “郭球若是走了,五爷可否在我阿弟身边安排一位高手? 自从上次被鞑靼人掳走之后,我就时常做噩梦,如今我只有阿庭这一个亲人,此番出行最放不下的便是他……” “赵玄会守着他,你放心。” 盛淮安打断了沈青卿的话,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抬手在她蹙着的眉心点了点。 沈青卿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眉心处被他温热的指尖碰了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退了两步,目光不解的看着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开,盛淮安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之中。 他眸底一黯,缓缓收回手背至身后,沉默的望着她。 那抹细腻娇嫩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提醒着他方才做了什么。 手指渐渐弯曲,与拇指相碰,轻轻摩挲了几下。 小姑娘的眼中此时有戒备,有惊讶,有疑惑, 甚至还有被忽然冒犯了的恼火, 却没有一丝一毫被心悦之人碰触后该有的少女羞涩。 这一刻,盛淮安确定了眼前的人对他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 沈青卿愣了一会儿,见面前的盛五爷沉着脸,漆黑眸间像是在蕴藏着什么。 不禁满头雾水,也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眉心处, “五爷?是我脸上有什么脏污?” “并无。” 他应的很快,语气显得有些冷淡, “回去休息罢,沈庭那里我已安排好,你无需挂心。” 话落,他行至桌旁,将那份线路图收了起来。 沈青卿察觉到这位爷好像不高兴了,眼巴巴看着那张图被其卷起收好,也不敢开口讨要, 只能遗憾的“哦”了一声后,朝他行了个拜别礼,转过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翠芽在侧间吃茶,顺着窗户瞧见自家姑娘出来的这么快,连忙提着裙摆走了出来,惊讶道: “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完还抻着脖子往屋里瞟了一眼,小声问: “五爷不去姑娘那歇息吗?” 沈青卿这会儿本就满腹的莫名其妙,听到这丫头还在纠结此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还敢胡言乱语,走了!” “可是柳妈妈茶还没沏回……” “茶你个头!” …… 直到主仆二人的脚步声走远,盛淮安才出了门,面无表情的望着夜色中逐渐远去的那盏灯笼。 柳妈妈回来时,瞧见的便是自家主子爷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 暖黄色的灯火下,竟让她在其中品出一丝落寞之意。 柳妈妈挑了挑眉,瞟了眼屋里头,并未看到那抹让人赏心悦目的亮色,不由得纳闷道: “姑娘这么快便走了?” 盛淮安没说话,只沉默的望着明珠阁的方向。 “那这茶……” 人都走了,茶还是换回去。 柳妈妈正打算退下,盛淮安却在这时开了口, “留下。” 他伸手将托盘上的茶壶提了过去,回身进屋。 柳妈妈无声的跟了上去。 盛淮安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瓷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枣茶,一口一口的品酌起来。 柳妈妈是看着五爷长大的,对其习性自是比旁人要多些了解, 她悄悄打量着, 只见五爷面无表情的喝着姑娘喜爱的花果茶,浑身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挫败和郁郁之感, 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柳妈妈心头百般不解,嘴上也不敢多问, 正琢磨待会儿去翠芽那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五爷忽地开了口, “这世间,就没有我盛淮安攻不下的城。” 低沉有力,势在必得。 第117章 摸五爷的脸,上下左右全方位不停的摸! 因着明日要出门,沈庭今日跑来和阿姐一起睡。 小家伙侧身躺在里头,这会儿已经睡沉了,眉眼舒展,看起来是在做美梦。 沈青卿一边为其打着扇子,一边在心头琢磨着阿庭身份的事。 那个素素定是有鬼,只是不知她目的何在,究竟是敌是友。 如今她在盛二爷的后院儿里,若是想要暗中查她,定是瞒不过盛淮安。 可他这人太敏锐了,极有可能会顺着素素查到自己和阿庭的身上, 届时他知晓了阿庭是南金皇室血脉,会不会直接下了大狱? 唉,有些难办…… 就这般胡思乱想的,沈青卿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恰逢沈庭休沐。 盥洗时,看着一旁满眼不舍的阿弟,沈青卿不放心极了。 就没有万全之策了么?既能不让旁人有机会接触阿庭,又能不引起盛淮安的怀疑…… 正惆怅着,柳妈妈笑盈盈的进来了,朝着姐弟二人行了个礼后,看着沈庭语调温和道: “有件好事,五爷为小公子请了位教习来,日后小公子便可在府中上课了。” 教习?老师? 沈青卿方才还愁眉不展,听到这话顿时又惊又喜,不可置信的看着柳妈妈, “真的?五爷同柳姨说的?” 柳妈妈见她欢喜成这样,也跟着笑弯了眼, “哪里还用说?教习先生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同五爷说话呢, 五爷让奴婢过来带小公子过去给先生瞧瞧,再行了拜师礼。” 沈青卿听罢心头大喜,恨不得抱住柳妈妈亲上两口,当即拉过身旁的沈庭,一边帮其整理衣裳,一边叮嘱道: “快去快去,待会儿见到先生要有礼貌,先生若是考你学问,你便安心作答勿要紧张……” 沈青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同两人一起朝着前院而去,心中欢喜不已。 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五爷太好了! 我沈青卿宣布,五爷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老板! …… 盛淮安请来的教习先生不是旁人,正是秦川秦先生。 秦先生起初听五爷让他来教个七岁小童还有几分不情愿。 但五爷太过狡猾!竟然用帮他约见青莘来作为交换!这让他如何不动心?当即一大早就跑来收徒。 等他见到沈庭,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心头不禁涌上惊喜,由衷的称赞道: “不错,很不错,是个有天赋的!” 当着阿姐的面被先生表扬,沈庭有些高兴, 小脸儿红扑扑的屈膝叩首,恭恭敬敬给秦先生敬茶,算是行了拜师礼。 看着前方端正有礼的小小少年,沈青卿与有荣焉,满眼欣慰的看着弟弟。 殊不知她在盯着沈庭时,也有人一直再看着她。 盛淮安负手立于不远处,视线一直落在沈青卿的身上, 目光温柔,深邃又沉静。 柳妈妈还是第一次在五爷脸上看到这般柔和的神情。 就像是一把无比联锋利的神剑,忽的敛起所有锋芒,只为引那只绚丽多姿的彩蝶,能落在其身上停留片刻。 柳妈妈垂下头抿着嘴乐,心中啧啧称奇, 五爷不愧是学什么都快的天才, 虽说对于男女情事开窍晚了些,但人家学得快啊!堪称进步神速! 瞧瞧这些疼人的手段, 又是亲自陪着出门,又是给小舅子请先生, 比王爷对王妃还要体贴! 王妃若是知道了五爷的这番作为,定会十分欣慰…… 解决了心头大事,沈青卿心情格外的愉悦,拉着柳妈妈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不在的日子,若是有人来馨园见阿庭,一律挡回去,谁都不见。 柳妈妈自是痛快的应下。 将弟弟郑重的托付给秦先生后,沈青卿又真心实意的朝着五爷蹲了个福礼, 道谢时言语真挚,笑颜如花,瞧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盛淮安微微颔首,垂着眼温柔的看她。 她几步凑到了近前,像是怕被柳妈妈等人听到,用极小的声音说着: “五爷想的这般周到,我都不知该以何为报了,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五爷做事。” 盛淮安听到这话,十分难得的笑了一下,眸间也染上了笑意, “无需日后,今日便劳烦你为我易容。” 沈青卿正感激着呢,这会儿便是盛淮安让她叫声爸爸她都能叫得又甜又脆! 易容这等小事又算什么? 她想都没想就用力的点点头, “没问题!” 不就是化妆么?这事儿本姑娘最在行了! 一炷香后,明珠阁内。 沈青卿看着近在咫尺的神颜,发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她确实很擅长化妆,但她从来没给男人化过妆啊! 自己眼下为他易容,那就不得不去摸他的脸,而且还是上下左右全方位不停的摸! 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啊! 她迟迟不动,盛淮安竟也没催促,那双桃花眼一直看着她,耐心十足。 沈青卿被这目光盯得莫名紧张,用手心沾了沾调制好的药水后,讪讪一笑道: “五爷,我还没给男人化过妆,也不知能不能画得好……”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伸手拉过她的两只手腕,随后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眸子一合上,压迫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沈青卿略微松了口气。 她怕药水干涸,两只手便迅速的在盛淮安的脸上均匀的涂抹起来。 注意力一旦投入进去,也就逐渐忘记了那丝不自在。 专注的盯着他脸上的每一处皮肤,生怕有遗漏的地方。 沈青卿这才发现,盛淮安的皮肤好的出奇,竟然连个痘印都没有!平整细腻,一点都不粗糙,不科学啊! 这人是个武将,整日在日头底下练兵习武,竟然都不长痘不长斑的吗? 嘛耶,睫毛好长哦~ 啧啧!这鼻子形状堪称完美, 这张脸在后世妥妥的建模脸啊! 盛淮安肯定是女娲大人的亲儿子,怎么捏得这么好看…… 她七想八想的工夫,脸上的药水涂抹完毕, 沈青卿便想为他涂耳朵和脖颈。 可她指尖刚刚碰触到他的耳廓,手腕便被其大力握住。 盛淮安猛地睁开眼, 直直望了过来,眸底幽黯,泛着她看不懂的光。 第118章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 屋内明明摆着冰笼,盛淮安此时却仍是觉得燥热无比。 被她触碰的耳廓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酥酥麻麻之感直击胸口,激的他血脉偾张。 他握着沈青卿的手腕,目光牢牢锁着她。 小姑娘近在咫尺,因着还未易容,脸上素净无妆,凝脂般的肌肤吹弹可破。 此时她红唇微微张开,露出些许贝齿,那双勾魂摄魄的眼中透着惊讶, 长睫轻轻颤动着,狐疑的看着他, “五爷?” 她轻声唤道。 沈青卿不明白盛淮安为何忽然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当她看到对方两个红彤彤的耳朵时,瞬间明白了什么。 遭了……耳朵好像不能随便碰的!? 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见过猪跑啊! 后世和那些吃过猪肉的小姐妹在一起时,经常听她们提起和男朋友生命大和谐的事儿, 例如人体哪个部位最敏感,亲热时碰到哪里会让对方仿佛过了电, 貌似……耳朵就是那个让人像是过电的部位? 反应过来的沈青卿此时尴尬极了,她用力抽了抽手,却没抽回来! 脸颊两侧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热。 救命!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五爷您信么? 方才就只顾着玩“涂色”,哪里没涂就想涂哪里,完全忘记了这茬啊! “五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不是,我忘了耳朵不能碰……诶呀……” 沈青卿急得语无伦次,感觉怎么解释都不太对劲。 就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盛淮安忽地放开了她,语气波澜不惊的道了句“无事,继续”后,再次闭上了眼。 无事?五爷您照镜子看看您那耳朵和脖子好嘛? 红得都要滴血了喂! 您无事我有事啊! 之前是忘了这茬才会做出了逾矩之举,现在她哪里还肯伸手。 沈青卿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蛋,清清嗓,尽量让语调正常些, “五爷还是自己涂耳朵和脖子,等涂好了我再为您易容。” 盛淮安听罢睁开眼, 看了看面前手足无措,面颊绯红的小姑娘,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心口那股陌生的酥麻感渐渐转化为愉悦,游窜全身。 他没吭声,却听从了她的话,侧身对着铜镜开始自己涂药水。 粉红的耳朵和脖颈瞬间被黄色的药水遮住,空气中那抹无形的尴尬和暧昧也随之消散殆尽。 沈青卿松了口气,却瞧见他耳后遗漏了好大一块没涂到,忍不住出言提醒, “五爷,这儿再涂一下。” 她伸手指了指。 盛淮安看不到,抹了两下后仍是没有涂到。 沈青卿在旁边急得直皱眉,凑过去指挥起来, “左边一点,再一点,过了过了……” 少女吐气如兰,每一次开口说话时的气息都会落在他的颈间, 似一根羽毛,一下一下撩拨着他的心。 盛淮安忍着痒意,看着镜子里专注无比的小姑娘,眸间现出笑意。 折腾了好一会儿,盛淮安的药水总算是涂完了。 又“乖顺无比”的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等着她上妆。 看着明明黑了三度却俊朗依旧的这张脸,沈青卿深呼吸了几口,摒除心头一切杂念,开始动手为他化妆。 她着重修饰了盛淮安的眼部,在他过于完美的脸上添了不少接地气的瑕疵, 冷厉的眉峰修的柔和一点,桃花眼拉长,眼尾下坠…… 方才在前院得知此番盛淮安要同自己一同前往时,她是格外震惊的。 这位身份尊贵又敏感,擅自离开封地若是被朝廷的人知道了怕是要出人命的。 为了北地的将士和百姓,他竟然肯冒如此大的风险,沈青卿不由得对其肃然起敬。 故而盛淮安的妆容要多费些心思,得将其完全改成另外一个人。 况且出门在外求的就是稳妥,容貌越普通越好,最好是那种看过之后转头就会忘记的模样…… 小半个时辰过去,两个人都易容好了。 沈青卿又把自己化成了楚连,拿起事先准备好的行囊,刚想将其绑在身上,却被盛淮安伸手拎了过去。 她手上一空,抬眼看向已经大步离开的背影, 不由得抿嘴笑了, 这位皇孙大佬,有的时候还真是平易近人,体恤下属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郭球已经在院子里恭候多时。 他也做了简单的易容,脸上贴了两撇胡须,眉毛也画粗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老成了不少。 沈青卿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弓箭顿时眼中一亮,凑上去伸手, “可是给我的?” 郭球点点头,递到她手上。 沈青卿脸上满是欢喜之色,接过箭筒系在背上,又将长弓往肩上一挎,回头看着盛淮安道: “出发?” 盛淮安微微颔首,看了眼一旁侯着的柳妈妈。 柳妈妈明白其眼神中的深意,当即上前一步,神情郑重的回道: “五爷姑娘放心,奴婢定会守好馨园。” 拿着路引牌,三人毫无阻碍的出了北平城门。 朝北走了小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是到了事先藏马的地方。 看着眼前三匹健硕又威风的宝马,沈青卿眸间晶亮,大步上前挨个摸了摸。 最后相中了一匹额前带雪的枣红马, “我要这匹!” “那是……” 看马的侍卫话说到一半,就感受到五爷冰冷的目光,他当即脖颈一缩,识相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沈青卿没留意到盛淮安,只看着那侍卫,不解的问道: “这匹怎么了?” “没事没事,卑职是想说它性子野了些,小公子留神。” 沈青卿听罢笑了笑,朝他拱手, “多谢老兄提醒,我先试试。” 有阵子没骑马了,确实要当心一些。 她走到马身左侧,左手牢牢抓住缰绳,尝试上马, 抬手想要够马鞍时才发现这马也太高了! 不对,是现在的自己太矮了! 她蹦跶了两下也没能够着。 沈青卿不禁汗颜,回头张望起附近可有能让她踩得石头。 那侍卫在一边看得直乐,刚想凑上去助其一臂之力,郭球忽地踢了他一脚。 侍卫纳闷的回过头,刚想问“作甚?” 就瞧见郭球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 嘴唇无声的说着: 不想死就别动。 第119章 输者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件事 出发之前,郭球可是被老娘拎着耳朵叮嘱了好久的。 大多是“没有危险时便离姑娘远些,免得五爷看你碍眼”, 又或者“多给五爷和姑娘创造机会,没什么事就躲远些,别杵在主子跟前儿”等等此类话语。 眼下姑娘上不去马,自是有五爷操心,哪里用得着他们? 娘说了,该瞎的时候就得瞎。 郭球想的没错,当沈青卿蹦跶了两下无果时,盛五爷就已经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去。 沈青卿左右看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踩着的东西, 抬头看着走到近前的盛淮安,尴尬的笑了笑。 “真要自己骑马?”盛淮安低声问她。 “当然!”沈青卿想也不想的回道。 盛淮安没再说话,只微微欠身,伸手扶在她的腰两侧,随后朝上一举就毫不费力的将她举到了马背上。 沈青卿倒也没扭捏,迅速调整好坐姿,拉稳缰绳后大大方方朝他拱手道谢, “多谢大哥!” 这是他们出发前商量好的,三人扮做兄弟, 五爷是大哥,郭球二哥,个头最小的沈青卿自然是三弟了。 马儿似乎不太适应背上坐着的陌生人,四蹄焦躁的踢踏着。 盛淮安伸手在那马鬓上抚了两下,马儿才逐渐老实下来。 沈青卿不是外行,看出这马儿似乎十分听他的话,脸上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这匹是您的马?” 盛淮安闻言挑着眉看她, “怎么,我的马你不敢骑?” “谁说的?眼下我骑着,那便是我的了!” 说罢,她促狭一笑,双腿收紧,扯了扯缰绳,马儿便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盛淮安立于原地,目光紧紧跟着她。 马背上的“少年”意气风发, 姿态肆意洒脱,脸上神采飞扬。 还真是会骑马,还骑得不错。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提了提。 见其越跑越远,盛淮安飞身跃起上了另一匹马, “吓!”的一声后,驭马追了上去。 那侍卫在旁早就傻了眼,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正慢悠悠上马的郭球,神情纳闷道: “这楚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啊?竟让咱们五爷这般器重?” 郭球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睨了他一眼,做了个捏嘴巴的动作,提醒道: “五爷的事,少打听。” 侍卫听罢点头如捣蒜, “你说得对!” …… 沈青卿太久没感受到这种飞奔驰骋的快感了! 此时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嘴角高高扬起,俯身注视着前方。 不多时,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追了上来。 她知道是盛淮安,侧过头朝其挑衅的一笑, “大哥,比一场?” 盛淮安挑了挑眉, “赌注为何?” 沈青卿本是临时起意,但见其这般郑重的提起了赌注,便有心利用这难得的机会。 美眸一转,一个念头便浮上心间,她笑眯眯回道: “输者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件事,当然,不可违背良心!” 这等“先盖章后写字”的允诺最是有风险, 她以为盛淮安定会犹豫,却不想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了下来, “好,让你百步。” 沈青卿听罢乐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哦! 她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小山,扬声道: “先到山脚下的人为胜!” 说完便小腿夹紧,“吓!”的一声。 马儿当即提速,如一支离弦的箭,飞奔而去。 沈青卿紧紧握着缰绳,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果然停在了原处,不由得轻笑出声。 五爷呀五爷, 您这么敏锐聪慧的人,竟然也有轻敌的时候! 今日我赢定了! 盛淮安确实停在原处,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直到其跑出百步远,他才装模作样的“追”了上去。 一刻钟后,沈青卿以十步之遥取胜。 这般轻易就能得盛五爷一诺,她心头欢喜非常,眼中亦盈满了笑。 俯下身鼓励似的摸了摸马儿的鬓毛, “好马,回头姐姐给你买好吃的!” 马儿听懂了似的,连着打了几声响鼻。 盛淮安这会儿终于“追”了上来,勒住缰绳,停在了不远处。 沈青卿起身回头看他, “我赢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少年”丹唇外朗,明眸善睐,明明此时是俊秀的男儿郎,眸间的那抹光彩仍是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盛淮安“嗯”了一声,神情颇为淡定, “想要我做何事?” “还没想好,日后想起来再说,只要五爷记得此事便好!” 说这话时,沈青卿眼巴巴看着他,一副生怕其反悔的架势。 盛淮安睨了她一眼,像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沉声道: “自是会牢记在心。” 男人如今的相貌明明在普通不过,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莫名为其添了几分魅力。 得到肯定的答案,沈青卿满意了,又故意气他似的揶揄道: “五爷不该让我,眼下后悔了?” 说完嘿嘿一笑,驾马跑了。 盛淮安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轻轻道了句 “不悔。” …… 太久没骑马了,沈青卿如今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觉着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 可她不想耽误时间, 一是棉花的事, 二是她想去找阿娘。 万一阿娘处境不好,她早一点到,阿娘也能早一些脱险。 但是眼下有盛淮安跟着,她的金国之行还得从长计议…… 正胡乱琢磨着,盛淮安驭马到了她的身侧,拧着眉在其腿上扫了两眼, “休息一下。”语气不容置疑。 沈青卿只好放缓了速度,同其一起去了路旁的林子。 盛淮安率先下马,牵着马将其栓在了一处草儿肥美的地方。 速度一缓,沈青卿便觉着大腿里侧的皮肉更疼了,显然已经被磨掉了一层。 她咬着牙不敢声张,正想侧身往下爬时, 一双大手掐在了她的腰间,将其抱了下去。 两脚这么一沾地,骨头的酸痛,皮肉上的刺痛一并袭来。 “如何?可站得住?”头顶传来盛淮安的问话, 他并未服用变声药丸,声线虽低沉却格外的温和。 沈青卿见他看出了自己的不适,索性不装了,龇牙咧嘴的说道: “疼疼疼……让我缓缓。” 第120章 赔不起?她没银子了? 沈青卿以前刚学骑马的时候就曾遭过这样的罪, 故而此番她已经做好了腿疼的心理准备,还特意预备了治皮外伤的药粉。 但眼下是在野外,想上药的话稍微有点麻烦。 沈青卿扶着盛淮安的手臂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周围茂密的树林,落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停留了两息,打算待会儿就躲到那后头去上药。 她的行囊被盛淮安放在了他骑着的那匹马儿背上, 她朝着那个方向望了望,松开手正想挪动双腿过去取时,身旁的盛淮安忽然开了口, “别动。” 说完,他大步走过去取下行囊,又几步返回至沈青卿的身前,将行囊递给她, “抱你过去?” “啊?不用不用。” 沈青卿有些意外。 她明明一句话都没说,这位爷竟然就看出了她想要做什么。 果然敏锐! 她道了声谢,接过行囊跨在了手臂上,然后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朝着那棵粗壮的大树挪去。 盛淮安眉头紧蹙,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步, 见其虽步伐缓慢,却步步踩得扎实,这才停下步子,看着她一点一点挪到了大树后头。 到底是在外头,沈青卿没有安全感。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才解开腰带,拿着药瓶快速的往两侧伤处撒药粉。 刺痛感袭来,她蹙了蹙眉。 盛淮安背过身,耳朵却一直留意着周围的声响。 等树后那抹窸窸窣窣声停止,脚步声重新响起,他才回过身。 对面“少年”步伐迟缓,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朝着这个方向走。 “久等了。” 她呲牙一笑,神态轻松,仿佛腿上有伤的不是她。 盛淮安没说话,只沉默的望着她。 他年少初次驭马时,也曾受过这样的伤。 他是男儿郎,自幼习武皮糙肉厚,仍觉得那滋味不好受。 而眼前看起来娇娇软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只方才下马时呼痛了两声,眼下便没事人一般了? 是谁教她这样的? 盛淮安拧起眉,看着她站到一块石头上准备上马,顿时沉下了脸,大步上前拦住了她, “腿不想要了?” 实则撒过药粉之后,沈青卿便觉得好了许多。 火辣的刺痛感已逐渐发麻,不似方才那般难忍。 她就是因为不想耽搁行程才弃掉马车选择了骑马,眼下又怎会因为这等小伤误事。 见盛淮安面色不虞,言语间却是对自己的关心,她朝其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 “不碍事的,一点皮外伤而已,赶路要紧。” 天黑前要抵达下一个村庄借宿,不然就得露宿野外了。 说完,她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盛淮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腿上,沉默了两息后转身在行囊里翻出了一件质地柔软的长袍,团成一团塞到沈青卿的怀里, “垫上。” 沈青卿愣住,看着那团价值不菲的锦缎长袍,错愕道: “五爷,这料子好些银子呢!我可赔不起!” 赔不起?她没银子了? 盛淮安低头在前襟的夹层中取出了昨晚王妃给他的一千两银票,还有那个平安符,一起塞进了她的手中, “这回赔得起了?” ??? 沈青卿懵了,有点想不明白这位爷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说赔不起他的锦缎,他就拿一千两来砸自己? 然后在用这一千两来赔他的袍子? 这也行? 再看看手中的平安符,沈青卿满头雾水,刚想问他“这是何意”时, 就瞧见盛淮安已经上了马,正冷眼看着自己身前的那团长袍,眼中满是催促之意。 沈青卿不禁汗颜,只好将银票收起,再把那护身符戴在了脖颈上, 又老实巴交的将锦袍折了几层垫在了两侧腿下…… 真别说,这缎子柔软顺滑,垫上之后还真有那么点儿作用! 她舒服了,美滋滋的调整了下姿势,催着马儿跑回了官道上。 盛淮安一直看着她,见其眉眼间轻松了些,胸口那团无形的郁气顿时散去不少。 …… 沈青卿这药粉是在柳妈妈那求来的,也不知她老人家从哪弄的,竟然如此有效。 在加上锦缎的双重作用,她眼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便又撒欢儿跑了起来。 郭球打马在前,沈青卿在中间,盛淮安则是不远不近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时辰后,三人到了一处荒郊僻静的路段。 两侧皆是山,树木葳蕤,荒草丛生,许多目不可及之处,最有可能藏人。 郭球放缓了速度,等候沈青卿二人上前,随之不急不缓的守在一旁。 沈青卿也察觉到了此处的不同,不敢再肆意疾驰,警惕的留意着路面和两侧。 马儿踢踢踏踏慢跑了一刻钟,正要拐出窄道,就听到前头有人在说话,且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就敢伤人性命,你们你们……啊!” 一声惨叫过后,传来几个汉子的哄笑声。 沈青卿怔住,扭头看向右侧的盛淮安,低声道: “方才说话的人,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盛淮安没言语,只看了郭球一眼。 郭球心领神会,长剑出鞘握在手中,同主子一起将沈青卿护在中间。 三人一起拐出了窄道,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路旁歪倒着一辆马车,地上两人倒在血泊之中,一看便是咽了气。 还有一位青衫的年轻男子正捂着冒血的手臂往后躲,两个持刀的大汉步步紧逼…… 沈青卿愣住,看向那青衫男子,越看越是眼熟, 待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受伤那人竟是薛礼! 眼看着那连鬓胡大汉挥刀就要朝着薛礼的脖颈砍去, 沈青卿当即取下肩上扛着的长弓,迅速抽出箭羽, 拉弓射箭,势如破竹! 只闻咻咻~两声,两支箭羽直奔大汉而去, 第一箭偏了些许,擦过其手腕落在了地上,第二箭却噗呲一声直直刺入了他的肩膀。 大汉当即痛呼一声,满眼吃惊的朝着箭羽射来的方向看了过来。 薛礼方才都已经闭上眼睛喊“吾命休矣”了,却不想等来的不是刀刃,而是山匪的痛呼! 他睁开眼,瞧见眼前局势逆转,顿时心头大喜,也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位俊美“少年”坐于马上,正目光凛然的望着这边。 第121章 是三弟驭马,还是为兄来? 清风徐徐,带起“少年”额前的一缕碎发。 她神情肃然,目光冷厉, 手中的长弓被其拉满,对着不远处的大汉扬声喝道: “把刀放下!否则下一箭穿透的便是你的喉咙!” 受伤的大汉已被吓住,倒退了两步不敢上前。 另一个同伴却是满脸的不服,眼睛一眯伸手就想扯过薛礼挡在自己身前。 却不想他的手还未等碰到薛礼的肩膀,箭羽便破空而来! 这汉子反应快,连忙缩回手,下一瞬箭羽便穿过他方才伸手的地方。 当!的一声,直直射入后头的树干上,震动的箭尾带起一阵嗡鸣。 “少年”手法熟练又利落,看得郭球满脸震惊。 为其准备弓箭的是他不假,但他只当沈青卿是要背着充场面吓唬人的,哪成想竟然用得这般娴熟? 另一侧的盛淮安就比他淡定许多了, 脸上神情依旧平淡,只是那双漆黑的眸间蕴藏着异样的光亮。 盛淮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着这个无数次带给他意外和惊喜的小姑娘。 胸口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瞬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枝叶葳蕤,根系繁茂, 稳稳扎在了他的心头。 “少侠!少侠救我!” 薛礼总算是反应过来,捂着受伤的手臂便朝这边跑了过来。 沈青卿见状驭马上前两步,长弓拉开,箭尖气势汹汹对着那两个山匪,以防他们再次对薛礼动手。 山匪见她射箭的准头如此了得,哪里还敢上前? 对视了一眼之后捡起地上刚刚抢过的钱财转身就跑。 郭球正要上去追,沈青卿却开口拦住了他, “别去,谁知他们还有多少同伴。” 她出手救下薛礼是为了还此前拉他入局之事, 但却没必要为了他的那些身外之物让郭球陷入危险之中。 郭球听罢下意识看向盛淮安。 见其微微颔首,便收起长剑退到了一旁。 看着两个山匪跑进山中不见了踪影,沈青卿才收起长弓。 揉了揉因为用力过猛震到发麻的手腕,低头看向马前一脸感激的薛礼。 薛礼肩上的两道伤口还在流血,本就不健康的脸色此时受到惊吓更是青白一片,口中不住的道谢: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沈青卿如今化身楚连,不想同薛礼再有过多的牵扯。 但眼下已经救下人,又不能把受伤的他独自扔在这等荒郊野岭…… 纠结了一会儿后,她扭头看向盛淮安, “大哥,他怎么办?” 盛淮安听罢眉峰微挑。 这会儿倒是想起大哥了。 意味深长的睨了她一眼,又颇为冷淡的看向薛礼。 薛礼此人从商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 一打眼的工夫就品出眼前三人之中,个头最大,气场迫人的这位最有话语权。 见其看着自己的目光带有明显的不耐,顿时心头发毛。 生怕此人不愿带上自己,连忙朝其拱了拱手,语气郑重又诚恳的说道: “大侠,在下姓薛,乃北平人士,此番受几位搭救,薛某感激不尽, 敢问大侠名号,待薛某归家定当重金酬谢!” 盛淮安慢条斯理的打量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问道: “可会骑马?” 薛礼连连点头。 盛淮安听罢翻身下了马,十分大方的将他的马让给了薛礼,又问道: “自己回城还是与吾等同行?” 此时金乌已经到了西山头,薛礼又有伤在身,疯了才会选择自己回城,忙回话道: “薛某与三位同行!” 盛淮安没再说话,把缰绳递给薛礼后,抬步走至沈青卿的马旁,飞身一跃便落到了她的身后。 面无表情卸下沈青卿背上的弓箭背到自己身上,随之身体靠前,双臂越过她握住缰绳, 低头看着怀中神情呆傻的人儿,沉声问她: “是三弟驭马,还是为兄来?” 沈青卿眨眨眼,有点懵。 探头看了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马的薛礼,再看看一旁仰头望天的郭球儿, 长睫又眨了眨。 好叭,好像也只能这么安排了。 她乖乖放开了缰绳,顺从的将身体缩进“兄长”怀里, “大哥来。” 盛淮安淡淡“嗯”了一声, 动了动小腿,马儿便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薛礼手臂有伤,费力扯着缰绳,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声张。 见“冷脸头头”总算是走了,忙看向另一位看起来好说话一些的“胡子老兄”, “这位兄台,您身上可有金疮药?” 郭球识趣的很,自是不会上前打扰两位主子。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凑到薛礼旁边,好心的帮他上起了药。 马儿跑了一会儿,沈青卿才发觉后头的两人没跟上来。 她正想回头看一看怎么回事,就听到头顶的盛淮安说道: “侧过来坐?” 沈青卿闻言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腿伤。 侧着坐便不会再磨到伤处了。 不由得心头一暖。 眼下也用不着自己驭马了,侧着坐也好。 思及此处,沈青卿点点头。 怀里小姑娘顺从的点着头,同方才冷着脸射人时的气场完全不同。 乖乖的,傻憨憨的,看起来有点可爱。 盛淮安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 他勒停了马,伸出手臂让其扶着自己,耐心的等她将身体侧过来。 沈青卿不动还好,这么一动就意识到腿疼了,动作僵硬缓慢的挪动着两条腿。 等她坐好,趁机探头看了看后头。 当瞥见薛礼和郭球儿竟然还在方才那地方,顿时惊得睁大了眼,伸手指着后头,告状似的说道: “他俩竟然还在那儿!” 盛淮安听罢并未回头,只伸手抚在她的耳侧,将其“搂”回来,道了句“坐好”后,将那两人甩的更远了些。 这次马儿的速度很快,沈青卿侧身而坐有些不稳,以免跌下去,她只能死死抓着盛淮安身前的衣裳。 盛淮安低头看了看她,犹豫了一瞬后,左手松开缰绳,绕至其腰间,有力的扣了下去。 第122章 在我面前无需畏首畏尾, 你想如何便如何 金乌落在西山顶,晚霞漫天,橙光映面。 马儿疾驰着,凉爽的风吹过耳畔,吹散了夏日的燥意。 感受到腰间牢牢扣着的那只手臂,沈青卿身体一僵,低下头看了看。 男人的手臂结实粗壮,稳稳揽在她的腰间,显得她本就纤细的腰肢愈加单薄。 羽扇似的长睫颤了颤,仰起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这人,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体贴的好像过了头…… 沈青卿抿抿唇瓣, 前几天曾设想过的那个可能又浮上了心头, 这位爷,不会是入戏太过,真的看上我了!? 还是说,在执着于对自己负责的事? 正胡乱琢磨着,盛淮安忽地开了口, “为何要救薛礼?” 语调平和,像是随口一问。 沈青卿“呃”了一声,尽量忽视腰间那只温热的手臂,语气坦荡的回道: “此前为了自救,不得已拉他这个无辜之人入局,眼下碰到他遇险,我既有能力搭救,自是不能看着他丧命,算是还了欠他的那一回。” 盛淮安听罢点点头,没再多言,只目视前方专心驭马。 沈青卿见他竟然没再问旁的事,无声的吁了口气,僵硬了半晌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在紧张什么?”他垂首看了过来, 沈青卿这才刚松懈下来的精神立马紧绷起来。 仰起头瞄了他一眼,见其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眸光柔和,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唔”了一声,神情讪讪, “我还以为五爷会问我身手的事……” 实则方才出手救下薛礼之后,沈青卿心头便为这件事隐隐担忧。 恐其会猜忌,去深究探查她的身份。 她虽是南金人,但对大魏并无祸心,偏偏这层身份过于敏感。 如今阿娘下落不明,阿弟还是躲在五爷的庇佑之下更为安全…… “此前不是说过不论你做出何等意外之举,都不去怀疑你的用心? 既已应允,我便不会疑你。” 男人嗓音低沉,字字掷地有声, “所以,在我面前无需畏首畏尾, 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 沈青卿听罢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自从恢复记忆便开始焦虑不安的心,瞬间被这番话抚平了大半。 紧接着,一股热流自胸口蔓延而出,长流细水,直至遍布全身。 她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想告诉他自己一定会对得起这份信任, 却又觉得说再多漂亮的空话都没什么用, 还不如多为他做些事,分些忧,才能对得起他的这份庇佑之恩…… “李秉、薛礼都已两清,可还欠着谁的?那个顾行舟?” 正暗暗做着决定,盛淮安的问话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青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呆呆的“唔”了一声,点点头, 语气略显惆怅, “是…还欠着他……” “他那里我会替你偿还,日后,你谁也不欠。” 说罢,他俯身靠近了些, “吓[hè]!”的一声催马,马儿当即提了速度。 耳边风声呼啸,伴着马蹄哒哒, 沈青卿没再说话,只觉得禁锢在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 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沈青卿一行四人总算是赶到了那处名为萍庄的村庄。 向里长出示了路引之后,再交上些许碎银,村子里的人便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送上了热乎的吃食,还引着几人去了住的地方。 据里长言,萍庄因着地理位置,时常会有过往行人寻过来借宿。 故而村子里的人特意腾出了一处清净的院子,专供过往路人歇息。 进院后,瞧见四处收拾的齐整干净,沈青卿满意的点点头,笑着朝其道谢。 里长道了声客气,注意到薛礼身上有伤,又十分体贴的寻了乡医过来,为其清洗包扎了一番。 待里长等人离开后,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盛淮安走在前头,同沈青卿一起进了屋。 薛礼也想进去,却被郭球按住了肩膀。 薛礼此番又是受伤又是差点丧命,此时早就疲惫不堪,恨不得立刻躺下歇息。 眼下见郭球拦着自己,不由得纳闷的问道: “兄台,可是有什么不妥?” “让你进再进。”郭球木着脸道。 屋内,盛淮安见只有一个大通铺后,脸色便不大好看。 反而是沈青卿没当回事。 出门在外自是不会像在家里头那般舒适,左右她现在是“男儿郎”,睡觉不脱衣裳,只要睡得离他们远些便是了。 正琢磨着待会儿睡东侧还是西侧时,盛淮安在行囊中翻出一支瓷瓶递给她, “先上药。” 啊,是了,腿上还有伤。 沈青卿伸手接过药瓶,刚要道谢,忽地反应过来不对劲。 他怎么知道这个药瓶是治腿伤的? 白日上药的时候,他明明没看到啊…… 沈青卿抬眼看向盛淮安,见其已经转身出了房门,美眸微微眯起, 莫非这药是他给柳妈妈的?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沈青卿迅速在伤处撒好了药粉,随后朝着门外道了句“我好了。” 下一瞬,盛淮安便迈着长腿进了门,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 沈青卿迎着他的目光走至近前,压低了嗓音问道: “五爷,这药是您给柳妈妈的?” 盛淮安听罢并未回答,只是面无表情的在她手中拿回药瓶塞进行囊之中,瞥了眼床铺东侧,言道: “你睡这边。” 沈青卿“哦”了一声, 狐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越发怀疑心中的那个念头。 有那么一瞬间都想直接问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但又怕这种事问出口后不好收场。 他说不是还好, 自己顶多算是自作多情,丢点颜面而已。 可若他说是呢?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日后当如何相处?总不能心安理得利用人家的喜欢给自己谋便利? 眼下自己和阿弟还需要他的庇佑,若是直言拒绝便定是会得罪了他,真真是难办的很…… 这老哥,没事儿开什么窍啊? 沈青卿收回视线,心头千回百转琢磨起了对策。 郭球和薛礼这会儿也一前一后进来了。 薛礼瞧见沈青卿坐在东侧,当即笑呵呵的凑了过去, “楚老弟,我挨着你……” 话未说完,他便觉着自己的后衣领被扯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大力的甩到了另一旁,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 薛礼惊得变了脸色,回过头一看, 只见那位黑脸大哥正目光冰冷的看着自己。 第123章 楚弟年纪不大,想来不知情为何物吧? 薛礼被这么一丢。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郭球神情木然的看着薛礼,心头道了句“真是找死啊” 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指着最西侧的那一边言道: “你睡那儿。” 看到“黑脸老大”坐到了楚老弟身边,薛礼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何被他给“扔”了, 原来是占了人家的地方! 这人,也太粗鲁了!有话直言便是,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呢? 但眼下有求于人,又不得不放低身段, 薛礼心头咬牙切齿,面上也不敢显露出不满,只朝着郭球讪讪一笑后走到西侧上了床。 沈青卿憋着笑,面朝墙躺了下去。 疲惫感顿时席卷四肢,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 可心头装着许多事,她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一时间有些睡不着。 “睡。”盛淮安突然出声, 随之又猛地靠过来,独属男人的阳刚气息喷洒在脖颈,沈青卿顿时身子发僵。 下一瞬便觉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冰冷又坚硬。 她愣住,仔细摸了摸,竟然是把匕首! 他这是…… 沈青卿回过头看他,盛淮安已经退开了些。 此时屋内烛火还未灭,昏暗的光一下一下跳动着, 他漆黑的眼眸如往常那般淡漠,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 沈青卿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朝他扬起了笑。 “睡。”盛淮安又道。 “好。” 她回过头,重新闭上眼。 许是那把匕首带来的安全感,心头种种杂念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汹涌的睡意袭来,这次很快便睡了过去。 盛淮安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与沈青卿隔着一臂的距离。 沉默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察觉出其纷乱的气息变得平和绵远,才抬手熄灭桌上的烛火,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歇息了一整晚,翌日醒来时几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沈青卿站在院子里拉伸筋骨。 早上她躲到房后又上了次药,惊喜的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处竟然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心头感慨了半晌那瓶药的神效。 薛礼也比昨日好了许多,苍白不在,脸上有了几分血色。 趁着盛淮安不在的工夫,他笑呵呵凑到沈青卿身边,神情真挚的说道: “楚老弟,昨日一直没机会同你道谢,日后楚老弟就是我的恩人!” 沈青卿嘴里含着变声丸,药效还未完全发挥,怕他发现端倪便没吭声, 只笑着摇摇头,示意其不必如此客气。 薛礼无视她的拒绝,只顾着表达自己想要报恩的诚意, “楚老弟是北平人,想来定是听说过薛记布行, 那便是我家的产业,日后老弟家中若是用布,径直去铺子里取便是,一律不要钱! 我薛礼素来有恩必报,若是没有老弟我早就身首异处,你万万别和我客气…… 说来也奇,楚弟相貌俊美,身手又这般了得,是我孤陋寡闻,此前竟然没听过你的名号……” 薛礼那厢絮絮叨叨,沈青卿这边则是暗暗端详着他, 在她的印象中,薛礼骨子里也是个良善之人, 虽说有那么一点儿小势力,却也符合当下的时代背景, 他是商人,便是心有算计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她以男儿身与其接触,才发觉薛礼与此前相处时有些不一样, 似乎少了那股潜意识里的倨傲,反而多了几分随性和爽朗。 含着的药丸化尽,沈青卿总算能说话了。 她态度客气的朝着薛礼拱拱手, “公子过奖了,楚某本就是无名之辈,哪里谈的上什么名号? 至于公子说的酬谢大可不必,我和两位兄长稍后便会离开, 公子便留在此处养伤,给家中去封信,安排人手过来早日接你回去更为稳妥。” 沈青卿自觉这个主意不错,却不想薛礼听罢只是叹气,拧着眉道: “我是不会回去的,不怕楚弟笑话,此番我出来便是和家中闹了别扭,待我出去躲一阵子清静再说!” ??? 沈青卿听罢有些惊讶,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薛礼。 这大哥,竟是离家出走?! 不是……几岁了你! 薛礼看出她脸上的不可置信,摆摆手,懊恼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瞧楚弟你年纪不大,想来不知情为何物? 前阵子我相中一位姑娘,可阴差阳错的与其失之交臂……嗐!不提也罢!” 薛礼苦着脸,语气中满是悔意。 沈青卿听到这儿顿时满头黑线, 怎么绕老绕去又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正想起身离开,就瞧见盛淮安回来了。 他牵着马走到近前,接过她手中的行囊放到了马背上, “走了。” 看着马鞍上多出来的一层褐色皮毛,沈青卿不由得一怔,上手摸了摸,只觉触感柔软至极, “这是……野兔毛?” 盛淮安“嗯”了一声,不待她反应过来,便伸手扶在她的腰间,将其举到了马背之上。 上都上来了,沈青卿便赶紧坐好调整姿势。 感受了下腿侧柔软的兔毛,眼中立马迸出喜意。 “如何?”盛淮安问她, 她不住的点头,脸上满是欢喜, “这个主意好!这皮毛从哪来的?您方才不会是跑去打兔子了?” “村子里有猎户,在他手中买的。” 盛淮安说罢,又帮她稳了稳马鞍,这才转身朝着另一匹马走去。 薛礼见状急了,忙上前拦住他的去路,脸上堆着笑道: “楚老大,薛某眼下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留在此处也是无用, 可否能跟几位再走上一程?我绝不会拖几位的后腿! 待到了凉州一带,我到分铺取些银钱,再答谢三位的搭救之恩。” 沈青卿倒是没想到薛礼竟然还想跟着,便扭头看向盛淮安,等着看他如何拒绝。 却不想盛淮安只是看了薛礼一眼,道了句“也好”后,便大步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下一瞬,他便飞身跃起落在了自己身后, 紧接着那只结实的手臂又扣到了她的腰间。 沈青卿:??? 第124章 五爷头发真长! 有了薛礼的加入,途中显得热闹了许多。 每每停下休息整顿时,薛礼便会凑过来同沈青卿说话。 毕竟这“兄弟”三人,一个冷,一个木,只有“楚连”这一个正常人。 相貌长得好,又是救命恩人,薛礼自是喜欢缠着她,逮到机会便会同她聊上几句。 在薛礼的话语之中,沈青卿彻底知晓了其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原来是薛夫人为他定了一门亲事,下月便要大婚,薛礼不愿迎娶这才跑了出来。 沈青卿听后不禁诧异。 薛礼这人看起来单薄瘦弱,没想到骨子里竟是个“叛逆”的。 可他说跑就跑了,与他定亲的女子怎么办? 岂不是要受人耻笑? 沈青卿心头默默叹息,有些同情那女子的遭遇。 这个时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薛礼不愿妥协不是错,可那姑娘又何错之有? 自此就要落下遭人厌弃,未婚夫成亲前逃走的话柄。 沈青卿是外人,不好参与薛礼的家事。 听他絮絮叨叨说完也没插言,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越发觉得这时代的女子活得艰难。 但愿那位被逃婚的姑娘能坚强些,无视那些流言蜚语,日后再觅得良缘…… 两日后,一行四人抵达了凉州城。 这可把沈青卿高兴坏了,总算是能住驿站好好的沐浴一番! 这几日风尘仆仆的赶路,夜里在外借宿时皆是条件有限, 又有薛礼这个不知情者在,她更是没法子沐浴。 沈青卿都有些担心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已经被药水闷出了痘! 进了凉州城,几人直奔城中最大的客栈,薛礼则是暂且告辞,回了自家布行分铺。 盛淮安定了三间房,她被安排在中间。 沈青卿一心要洗澡,饭都不急着吃, 一边上楼一边吩咐小二准备木桶和热水。 盛淮安走在她的身后,见她这般迫不及待,忽地低声提醒道: “伤口不得沾水。” “啊?” 沈青卿倒是忘了这茬。 想起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处,不由得垮下脸,但没多一会儿又开心起来。 虽然不能泡,洗洗还是可以的! 小二手脚麻利,不出半刻钟便提着两桶热水送进了房中。 沈青卿一脸的急不可耐,小二前脚刚走,后脚她便插上房门,钻到屏风后头擦洗起来。 当温水扑到脸上的那一刻,舒服的她直哼哼。 郭球将马儿送到后院的马棚,回来时便瞧见自家主子爷倚靠在沈姑娘的房门口, 手中把玩着两块拇指大小的彩色石头,正是姑娘昨日在河边捡来玩的那两块。 五爷平日爱干净,每次练兵后都要立刻沐浴,这次委屈多日,身上定是难受的紧。 思及此处,郭球忙大步上前,压低了音量道: “爷回去歇着,小人守着。” 盛淮安慢条斯理的摆弄着手中的石头,闻言抬眸睨了他一眼, “不必,你去洗洗。” “……是。” 郭球听从命令回了房,门口又只剩盛淮安一人。 屋里隐隐传来陌生却动听的小调,彰显着声音主人此时愉悦的心情。 盛淮安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小石头,嘴角无声扬了起来。 …… 小半个时辰过去,沈青卿总算是洗舒服了。 换了身衣裳,脸上的易容药水也洗了个干干净净,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 这般一来,她便不好在随意见外人了。 可这会儿五脏庙还空着,急需安抚…… 沈青卿抿抿唇瓣,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拉开一条缝隙悄悄往外看, 却不想一打眼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她不由得一怔, “五…兄长?您怎么在这?”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了过来,沉默的看着她。 门中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粉面娇似春日桃花,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楼梯那边忽地传来了脚步声。 盛淮安终于有了反应,两步走至她近前。 伸出手,指腹轻轻抵在沈青卿光洁的额头,将她探出来的小脑瓜推了回去, 视线落在她还在滴水的长发上, “把头发擦干,两刻钟后去我房中用饭。” 沈青卿正饿着呢,听罢立马乐了, “好!” …… 沈青卿来到这个时代后,最不耐烦的事情便是擦头发。 头发又长又密,最主要的是“毛巾”不吸水!好几条长巾用下去,头发也不见干。 她糊弄着擦了两把,便把长发绾到了头顶。 两刻钟一到,沈青卿就巴巴跑去了隔壁,守在外头的郭球帮她打开房门,将人请了进去。 一进门,立马瞧见桌上摆着好几道菜,她眼中一亮,肚子都跟着叫了起来。 刚想凑过去看看都有什么,便听到里间有脚步声。 沈青卿侧目看了过去,随之整个人顿住。 是盛淮安。 他也刚沐浴过,长发湿润略显凌乱,随意的披散着, 脸上的易容已经全部洗尽,露出那张过分英俊的脸, 身上的紫色长袍衬得他愈加贵气逼人。 沈青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连桌上的美食都忘到了脑后。 她眼中的盛五爷,向来都是一派严肃, 仪表端正,衣衫整洁,发冠更是梳得一丝不苟。 如眼下这般慵懒随意的家常模样,她还是第一回见。 这过于养眼的一幕冲击的她颜狗病发作,眼睛都舍不得眨,直勾勾的盯着他。 “傻了?” 盛淮安踱步走到她近前, 眸底带笑,垂着眼看她。 身上淡淡的皂香传来,清新怡人。 沈青卿猛地回过神,眨眨眼睛,脸上丝毫不见羞赧之色, 只朝着他嘿嘿一笑, “五爷头发真长!” 盛淮安似乎没想到她会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笑,伸手在她头顶的发髻上弹了弹, “蠢话。” 这两天共乘一骑被他“抱”惯了,沈青卿一时间竟未察觉到这举动中的暧昧之意。 她这会儿已经在美色中回过神,想起了自己的五脏庙,当即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扭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球儿不吃吗?” “他吃过了。” 盛淮安坐到了另一边,帮她盛了碗汤递过去。 沈青卿也没客气,端起来便喝了两口, 却惊喜的发现这汤竟甜滋滋的,还带着股浓郁的奶味,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一时贪嘴,她连着喝了两碗。 盛淮安见她喜欢,便也跟着尝了尝, 只抿了一口,他就蹙起眉, 看向正在喝第三碗的沈青卿,提醒道: “这汤中有羊奶酒。” 第125章 待你再长大些,做我的妻可好? 沈青卿的酒量极差,差到两盏酒下肚就能耍酒疯的程度。 盛淮安开口提醒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只见对面的小姑娘两眼发直,即便听到提醒,仍是捧着碗咕咚咕咚将那碗汤喝了个干净。 盛淮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迅速将那盅汤撤到了一旁,起身吩咐门外的郭球准备醒酒汤。 说完话还未等回过身,盛淮安便发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扯住了。 他缓缓转身,只见沈青卿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这会儿正抓着他的一缕头发,一下一下轻轻扯动着。 小姑娘面颊粉嫩白皙,同方才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眼神呆滞迟缓,还真看不出她的异常。 盛淮安并未阻止她的举动,反而更靠近了些,任其肆意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低声问道: “喜欢?” 沈青卿点点头,一只手玩得不过瘾,另一只手也抓了上来,捏了细细的一缕开始编发。 盛淮垂眼看她,想起她方才压根没来得及吃东西, 便牵着她的手腕重新坐回了桌旁,收回其手中的发丝,指了指桌上, “先吃些东西,吃完了再给你。” 沈青卿听罢歪歪头,看看桌上,又看了看他的头发,不死心的凑过去,抓起一缕在手中继续编了起来。 她这会儿力气大得很,姿势又不对,扯得盛淮安头皮发疼。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将人拉回身前按坐在凳子上。 沈青卿手中那缕马上就要编完了,被他这么一扯,顿时散开, 她很不高兴,拧起眉狠狠拍了下盛淮安的手, “不要捣乱!” 啪!的一声,响亮又清脆。 手背上顿时传来麻麻的感觉,并不疼,还有些痒。 盛淮安第一次看到沈青卿这个模样, 胆大包天,又透着十足的傻气。 他忍不住笑了下,伸手将她身下的凳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变得很近。 盛淮安将长发顺至身前,又取了一缕放到她的手中。 沈青卿这回满意了,目光专注的编了起来。 盛淮安垂着眼,视线一直落在眼前的小姑娘脸上, 看她浓密的睫毛,看她红润的唇瓣。 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下, 忽然觉得有些渴。 盛淮安伸手拿过桌上已经放凉的茶盏,仰起头一口饮尽。 “盛淮安。” 沈青卿忽然开了口,胆大妄为,直呼他的名讳。 “嗯。” 他并未计较她的逾矩,低低的应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 小姑娘手上还抓着他的发丝,这会儿正仰着头看他, 目光呆呆的,看起来有些憨。 盛淮安没回答,只稍稍凑近了些, 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她的唇瓣之上,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你说呢?” 沈青卿听罢美眸眯起,用力扯了下手中的头发, “我们不合适,你不要喜欢我!” 小姑娘手上力气用的不小,为了迁就她,盛淮安不断的将身体前倾, 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掌宽,他才停下, “哪里不合适?” “身份。”她想也不想的回道, “还有,我才不会给人作妾,更不会做什么外室,我也不要嫁人!这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我还没看够呢!” 盛淮安起初还含笑听着,等听完后头那句,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抽回自己的头发,坐直身体,拧眉看着身前的小酒鬼, 第一次体会到“无力”二字是何等滋味。 沈青卿见自己手上空了,有些不高兴,扑过来抢回头发,死死抓在手中,又低头专心的编了起来。 盛淮安看着身前的“小无赖”,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沈青卿。” “……嗯?” 抓着头发的小无赖头也不抬,只轻轻软软的应了一声, 想起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盛淮安忽地有些不敢看她, 抬起眼,视线落到了一旁,低声道: “让你做‘外室’只是一时之策。” “……哦。”她应得有些迟钝。 “不会让你作妾,也不会让你做外室。” “……” “待你再长大些,做我的妻可好?” 话音落刚,小姑娘就“扑”进了他怀中。 盛淮安心头一悸, 紧接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一种比打了胜仗还要兴奋的狂喜感瞬间充斥在心头。 他低头看了过去, 却瞧见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面颊绯红,呼吸绵长,手上仍然握着他的长发,抽都抽不出来。 盛淮安正砰砰跳动的心仿佛被人泼了盆冷水, 凉丝丝的, 失望中又带着几分无奈。 就这样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回想起方才两人的对话,终是无奈的一笑。 他俯身将其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 又去盥洗室取了几条长巾过来,坐到床边, 散开沈青卿头上还湿着的发髻,轻手轻脚为其擦拭起来。 沈青卿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才记起自己这会儿是在凉州的客栈。 坐起身揉揉太阳穴,睡之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似乎喝了两碗汤, 然后就……醉了? 想到这里,沈青卿神情大变, 瞪圆了眼睛努力回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一幕幕让人尴尬又羞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的闪过。 有她抓着盛淮安头发编辫子的, 有她拍打盛淮安手的, 还有她直呼其名,逼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让你做外室只是一时之策。”…… 这是指自己想多了的意思? 沈青卿心头哀嚎一声,用力的捂住脸, 羞耻和尴尬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冲击的她直抓头发。 救命啊!这什么狗屁黑店啊,熬汤为什么要用酒啊?! 她胡乱拉扯了两下,忽地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披散着。 之前不是绾成了丸子头么? 难道发酒疯的时候,又被自己解开了? 为什么要解头发?不会是在盛淮安面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了? 沈青卿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她尴尬的想死。 就在她欲哭无泪之时,房门忽地被推开。 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盛淮安瞧见她坐在床边扯头发,顿时蹙起眉头。 大步走至近前,拉下她扯在头发上的手, “还没醒酒?” 第126章 可你方才与我行了结发礼 男人脸上已经重新涂了易容药水,肤色虽暗了不少,五官却仍然俊朗不凡。 他此时目色担忧,似乎还藏着几分无奈, 一手握着她的手腕怕她又乱抓,一手按在她头顶轻轻按揉。 沈青卿心头尴尬的要命,脑筋转的却是极快, 缩回手仰头看他,脸上做出了一副既茫然又惶恐的神情, “那汤里竟然有酒?五爷,我,我酒量极差,醉了便会不记事!方才可有做出什么冒犯您的事?”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眼神变的意味深长, 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方开口, “全都忘了?” 沈青卿满脸无辜的点头,羽扇似的长睫眨了又眨。 盛淮安倒没说什么,只是坐到了她身旁, 撩起她的一缕青丝握在手中,慢条斯理的捻了捻,动作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看着眼前的一幕,沈青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幅画面, 是自己用力扯着他的头发编小辫儿的…… 她脚趾不受控制的蜷了起来,强忍着想要钻地缝的冲动。 盛淮安似乎没察觉到她的窘迫,忽地将身体靠近,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可你方才与我行了结发礼。” “结发礼?” “没错,你将我们的发丝编到了一处。”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突,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又看了看他已经高高束起的冠发, 眸间上演起瞳孔大地震。 好像……好像真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上辈子第一次尝试喝酒,就把自己的头发和舍友的编到了一起…… 救命!怎么办怎么办? 这个时代的“结发”代表着什么她清楚的很。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他的目光又充满了侵略性。 盯得沈青卿手足无措,想要退开些, 可头发还在人家手里握着,她又能退到哪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颜,沈青卿只能尝试着“狡辩”, “这怎么可能呢?我……” “怎么不可能?” 盛淮安打断了她的话,将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你那时力气大得很,我想避开还挨了你的打。” 好家伙! 原来我是因为这个动手打他的吗? 沈青卿下意识看向他的手背,倒是没在上面看出什么痕迹, 可那啪!的一声脆响,她确实记得真真切切。 思及此处,沈青卿脸上立马扬起讨好的笑,将自己的头发在他手中抽了回来, “五爷,您也知道那时的我醉了,绝非故意冒犯您,全都怪这客栈!好端端的在汤里放什么酒呢? 害得我如此失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放在心上了?” 盛淮安听闻此言,眉峰微微挑起,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你的意思是,不想负责?” “不用不用,是我喝醉冒犯了您,哪里需要五爷负责……” “我需要。” 盛淮安扯住她不住摆动的手,将其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低头注视着她,语气郑重的说道: “你要对我负责。” 他的目光太严肃,语调又太过认真,盯得沈青卿心口发虚,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拗不过对方的力气。 刚想问他自己该怎么负责时,房门“笃笃”两声,小二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客官!您点的菜到了!” 盛淮安这才放开她,起身放下床幔,将床上长发披散的人儿遮了个严严实实, “进来。” 话音刚落,小二推门而入, 捧着托盘将菜一一放下,随之又利落的退了下去。 “下来用饭。”盛淮安言道。 沈青卿被“吓”了这么一场,只觉得这会儿肚子更饿了! 她把长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起身下地凑到桌前。 看着桌上摆的几道小菜,回想起自己方才不过是喝了两碗汤就把自己喝醉了,不禁心有余悸。 一旁的盛淮安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拿起筷子塞到她的手中, “这次没有羊奶酒。” 沈青卿这才松了口气,放心的吃了起来。 眼下已经是半夜,故而准备的菜色都很清淡,却又十分符合她的胃口。 沈青卿一边吃,一边在心头琢磨盛淮安方才那句“你要对我负责”的意思。 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啊? 想要自己如何负责?莫不是有什么事要安排自己去做? 她心里头胡思乱想,两眼便忍不住往盛淮安那边瞟。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支小瓷瓶,往右侧手背上倒了两滴,随之打着圈涂抹起来。 “五爷手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盛淮安抬眼看了看她,神色淡淡, “骨头断了,你打的。” ??? 沈青卿差点喷了。 我有那么大的手劲儿吗!这简直就是碰瓷儿! …… 被碰瓷了的沈青卿这一夜都睡的不太安稳。 梦里的她又喝醉了,像个混世魔王,疯了似的追着盛淮安跑,非要把他的头发和自己的编在一起。 他不肯从,自己就变出了一根铁锁链将其捆了起来,死死将他按在了床上……认认真真的编辫子。 可还没等她编完,就看到盛淮安举起肿成馒头一样的手,恶狠狠的朝她说道: “你要对我负责!” …… 梦中盛淮安被她折磨的太惨, 导致第二天早上为其易容化妆时,沈青卿还有些不自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盛淮安倒是没什么反常之处,好似昨晚那个紧紧握着她的手腕,说“要对我负责”的人不是他。 沈青卿自是不敢再提,化好妆后开始收拾行囊。 薛礼却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他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过,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手中拿着二百两银票,非要塞给沈青卿, “出门在外,多带些盘缠才更稳妥,楚弟快收好,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 盛淮安冷脸站在一旁,听他说到“为兄”二字,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 他走上前,牵起沈青卿的手腕便要离开。 薛礼与其同行了这么多天,早就习惯了这位楚老大的喜怒无常,见状忙追了上去, “楚老大,这银钱不算多,但也是薛某的一点心意,楚弟最听您的话,您就让她收……” “她不需要你的银钱。” 第127章 五爷!我给您守夜 沈青卿确实不需要薛礼的银钱。 不算钱袋里的碎银,她衣裳的夹层里还藏着两千两银票,哪里用得着薛礼的盘缠。 她这会儿已经被盛淮安抱到了马背上,便直接朝着薛礼拱拱手,告别道: “多谢公子好意,银钱就不必了,后会有期。” 话落,生怕他再说什么恩情不恩情银子不银子的, 当即收紧双腿,打马而去。 薛礼“诶?”了一声想要追,郭球却横在了他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公子留步。” 薛礼只好停在了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着沈青卿和盛淮安离开的方向,颇为遗憾的问道: “不知楚府在北平城的哪条巷子里?待薛某日后回了北平,也好登门拜访探望楚弟。” 郭球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薛公子如今这条命来之不易,还是珍惜着些。” 话落转身上马,扬长而去。 薛礼离得近,吃了一嘴的尘土,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小声嘀咕: “什么意思啊……” 有了兔皮垫子,沈青卿腿上的皮外伤很快痊愈,那药着实厉害,结痂掉了之后竟然半点疤痕都没有。 没了顾虑,三人的进程也加快了许多。 沈青卿有心逃避那日的醉酒发疯事件,尽量避免和盛淮安对视,话也照比往常要少了许多,生怕他又要提什么负责的事。 若是实在有事便去同郭球说。 郭球起初还没发现什么,毕恭毕敬的回答, 可机警如他,不出半日,郭球就察觉到两位主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姑娘不和五爷说话, 五爷看似无异,实则浑身冒着无形的冷意…… 郭球哪里还敢上前,恨不得离这俩人二里地远, 搞的沈青卿再想抓人都抓不到。 如此一来,倒是盛淮安显得正常许多了。 他没事人一般,依旧如往常那样“冷冷淡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几日过去,沈青卿见其没有再提负责的意思,心头的那份忐忑便渐渐放下,又恢复了往日的肆意快活。 临近回疆的边界,村庄越来越少。 三人没了借宿的地方就不得不露宿荒野。 沈青卿起初还有点担心,生怕半夜睡着睡着怀里就钻进一条蛇。 她自诩胆子大,野禽猛兽都未必会惧,但是蛇这种冷冰冰滑溜溜的爬行动物她是真的害怕。 露宿的第一晚,沈青卿睡得战战兢兢,时不时就惊醒过来。 可她后来发现,盛淮安似乎比她还要怕虫子! 睡前会在他的周围撒上一圈黄色药粉。 那药粉很是霸道,连路过的蚂蚁都绕道走。 沈青卿见状欢喜不已,这回也不避着他了, 当日夜里便笑嘻嘻主动凑到他的跟前,神情格外诚恳的说道: “五爷!这荒郊野外的实属不安全!我来给您守夜!” 说完,还不待人家回话,便自顾自迈进了那药粉圈圈之中。 盛淮安倒也没拒绝,只慢条斯理的往火堆里扔着枯树枝。 一刻钟不到,再回过头看, 只见方才嚷嚷着要守夜的人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睡姿看起来不大舒服。 盛淮安眸间现出笑意,俯身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放到铺好的垫子上,又为其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 郭球倚在树上,瞧见五爷看着姑娘时眼中的温柔, 越发感激出发前老娘的那番叮嘱…… 北平城,馨园。 主子离开的这几日,柳妈妈把馨园看管的铁桶一般。 除了外出采买的小厮,和日日来授课的秦先生外,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这日,柳妈妈正琢磨给小公子和虎头做双新鞋,门房的小厮来报, 二爷的那位妾室又着人送了两匹缎子过来,说是给沈庭公子做新衣裳的。 柳妈妈听罢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二爷的这位小妾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五爷被“禁足”以后,她便几次三番的送帖子想要来拜访姑娘。 明明以“姑娘身子不适”为由挡了回去,她仍是不死心, 如今见不着人,这就开始走迂回路线,送起东西来了? 柳妈妈瞟了眼小厮捧进来的缎子,想了想将其抱起,朝着明珠阁走去。 这个时辰沈庭正在书房习字, 虎头坐在窗边的小几上摆弄棋子玩儿。 瞧见柳妈妈来了,沈庭忙起身相迎,谦和有礼道: “柳姨。” 在柳妈妈眼中,沈氏姐弟都是馨园正儿八经的主子。 虽说沈庭眼下岁数小,但从他的性子也能看得出,此子日后定是个有出息的。 柳妈妈恭恭敬敬朝其蹲了个福礼,随之将怀中的缎子放到了桌案上,笑着道: “小少爷,这是王府二爷后院儿的素姨娘送来的,说是给小少爷您做衣裳。” 沈庭听罢有些纳闷, “素姨娘?” 柳妈妈点点头。 他拧眉琢磨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位素姨娘是此前醉仙楼的花娘素素,不由得有些意外, “她为何要送东西来?” 柳妈妈摇摇头, “奴婢不知, 此人之前送了几次帖子要来拜访, 姑娘临走前曾特意叮嘱,不许任何外人进到馨园, 奴婢便都挡了回去。 可眼下她又送东西过来,瞧着与姑娘和少爷您十分熟稔亲近的架势, 奴婢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庭听到此处连连摆手, “柳姨无需多虑,我和阿姐与这位素素姑娘并不熟稔, 无功不受禄,劳烦柳姨告诉门房的人一声,下次她若是再送东西过来,就不要收了。” 柳妈妈听罢心头松了口气,笑着道: “少爷说的是,奴婢这便去交代。” …… 一连住了三个晚上的荒郊野岭,沈青卿便连着给五爷“守了三天的夜”。 盛淮安那药粉本就是为她准备的,撒下药圈也是为了诱她而来,又岂会揭穿她的那点小心思? 自是默许了某人的“鸠占鹊巢”。 不仅如此,盛淮安夜里还得盯着搭在她身上的外衫,免得小姑娘被夜风吹得着了凉。 几日的风尘仆仆,三人总算是顺利到了回疆的一处小镇。 郭球寻了个会说中原话的回疆人,在他那打听到了棉花的主要产出地。 是在一处名叫克苏的镇子,距离此地并不远,骑马只需半日便可到达。 沈青卿闻言很高兴,当即就要上马赶往克苏。 盛淮安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瞥见她身后的某一处,顿时神色一变, 大步走到她身后,将其用力扣进怀中,低声道: “别动。” 第128章 你无需逞强 试问:比喝醉之后强迫人家行了结发礼更尴尬的事情是什么? 答:那就是来了大姨妈染到裤子上,自己毫不知情,却被结发礼的对象给发现了! 更离谱的是,换个衣裳的工夫,盛淮安竟然去买了月事带回来。 贴心是真的贴心,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沈青卿有点不敢想象,一个将近一米九的魁梧硬汉冷着脸要买月事带的画面…… 她这会儿已经麻了,面无表情的整理好自己,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什么棉花不棉花的,待会儿再说…… 这会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坚决不出去! 心头刚撩完狠话,房门就被敲响,熟悉的低沉嗓音在门外传来, “开门,把红枣羹喝了。” 沈青卿现在听到盛淮安的声音就条件反射的蜷脚趾。 可那是红枣羹诶,甜甜糯糯的,好想喝。 人不出去,东西该吃还是要吃的! 沈青卿慢吞吞的蹭到门口,打开门栓,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只见盛淮安手上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 贵气逼人的大佬做着店小二做的事,画面看起来格外的违和。 见门开了,他又将托盘往这边递了递, “趁热喝。” 沈青卿不好意思看他,一手接过托盘,道了声谢就想关门。 盛淮安却在此时上前一步,伸手挡住了即将合上的房门, 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两眼,语气温和, “可有腹痛?” 沈青卿听罢惊得抬起眼, 神情诧异的看着他。 不是!大佬知道月事带就够离谱了,怎么连痛经这事都知道? 都是从哪里来的经验啊? “不疼。” 她摇摇头,狐疑的瞥了他一眼。 盛淮安脸上终于有了几分不自在, 视线落向别处,解释道: “家中母亲时常伴有腹痛。” 盛淮安年少时,发现母亲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两天腹痛,且十分剧烈,痛到脸色发白直不起腰。 那两日不论父王多么忙碌,都会丢开所有事宜来陪伴母亲。 少年的他不懂,只当母亲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心中担忧不已,一连数日不说话,不断的翻看医书。 直到燕王妃发现了他的异常,几番追问才知道幺儿以为她得了重症! 燕王妃哭笑不得,搂着儿子的肩膀细细解释了一番, 还嘱咐儿子日后长大成人娶了妻子,妻子月事的那几天,定要多呵护着些…… 想起这些,盛淮安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沈青卿。 可她脸上涂着药水,根本瞧不出脸色如何,倒是唇瓣看起来没有往日那般娇艳红润, 他收回手,示意其可以关门了, “你且好好休息,去克苏的事明日再说。” 沈青卿哪里知道盛五爷心头在想什么,听到这话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待我喝了这羹便走!” 她没有痛经的毛病,便没打算因为这事耽搁行程, 方才那股想钻洞的尴尬之感此时也缓解了不少, 人家皇孙大佬如此体贴,好心帮自己买月事带都不觉得尴尬,她还尴尬什么? 思及此处,沈青卿门也不关了,回过身捧起羹碗便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盛淮安听罢蹙起眉,站在门口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 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腹痛时,面色憔悴倚靠在父王怀中的画面。 他回过神,再开口时语调中有几分沉闷, “你无需逞强。” 回疆的红枣很甜,红枣羹的味道极好。 沈青卿正吃的过瘾,听到他的话怔了怔,有些不明就里, “什么逞强?我没逞强啊。” 盛淮安闻言眉头蹙得更深,唇瓣紧抿,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过身离开。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 沈青卿小声嘟囔了一句,低头专心吃羹。 一刻钟后,沈青卿满血复活,没事人一般下了楼。 出了客栈大门,就瞧见郭球手握长鞭,坐在一辆马车的前头。 盛淮安则是面无表情的等在一旁, 见她出来,朝着车厢扬了扬下巴,示意其上车。 看到这样的场面,沈青卿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想来是五爷担心自己来了月事骑马不方便,所以去买了马车。 这人真是……体贴的过了头…… 她抿了抿唇瓣,抬步走到他的身前, “多谢您。” 盛淮安垂眸看着她,倒是没说什么,只伸手扶她上了马车。 车厢里铺了好几层,沈青卿坐上去便觉得身下格外的柔软。 待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马车便嘚嘚儿“跑”动起来。 沈青卿盯着厚厚的垫子发了会儿呆,心头琢磨着这一路上盛淮安的种种行径。 想起那晚他将匕首塞进自己手中时的温柔目光, 想起共乘一骑时,手臂牢牢扣在自己腰肢的霸道, 想起他方才将月事带送过来时,脸上明明淡定从容,却隐隐泛着红的耳根…… 他…… 沈青卿长睫轻轻颤动了几下, 随之身体缓缓挪到一侧,将窗帘撩开一条小缝往外看, 一打眼就看到了盛淮安。 他高坐于马背之上,神情淡漠,眸间清冷,正驭马不紧不慢的护在一旁。 易容掩盖了他五官的俊美,却无法遮掩其与生俱来的摄人气场, 仿佛一把宝剑, 锋芒盖世,气势非凡。 沈青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时间看愣了神。 盛淮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首看了过来。 她顿时心头一紧,慌乱的放下了帘子。 不到两息,车厢被笃笃敲响,男人低沉的声线传了进来, “何事?” “没事!”沈青卿想也不想的回道。 听到外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她略微松了口气, 又将身体缩回角落,抱着膝盖继续发呆。 下一瞬,马车震动一下, 车门被打开,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便钻了进来。 沈青卿吓了一跳,抬眼望了过去, 只见盛淮安眉头紧蹙,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腹痛?”他问。 沈青卿心中乱作一团,怔怔的看着他没说话。 盛淮安又靠近了些,眼中竟显出几分无措,抬起手想要做什么,想了想却又收了回去。 他紧紧盯着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与我说。” 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人。 第129章 长公主,被囚禁的美人? 车厢原本很宽敞,但盛淮安过于高大, 他一进来,就显得里头变得狭窄了不少。 沈青卿被他的目光盯得心口发慌,却又倔强的不想移开视线。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对方, 一个目含忧色, 一个满是探究。 “五爷。” 好一会儿,沈青卿终于开了口。 “嗯。”他低低的应。 “别对我太好。” 免得知道一切的那天会失望。 会怨,会恨,会反目成仇。 沈青卿说完便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 盛淮安听罢神情一怔, 目光紧紧锁着她,很快就参透了她言语中的深意。 他没说话,只是漆黑的眸底更加幽黯, 似乎蕴藏着什么情绪, 波涛汹涌。 好半晌,他伸出手轻弹了下沈青卿头顶的发髻, “傻话。” “我不傻。”她小声嘟囔。 盛淮安闻言低笑一声, “嗯,不傻。” 马车的速度虽慢了些,但回疆昼长夜短,三人抵达克苏时,天还亮着。 一行人先去了客栈。 沈青卿整理好自己,便叫上郭球一起去了盛淮安的房间。 又喊来了店小二,递上几个铜板,迫不及待的打听起棉花的事。 那小二见她长得好,出手也大方,自是愿意同其说话,笑呵呵将他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沈青卿。 他说克苏有位大户人家姓谷,名下庄子里的地确实种着不少棉花, 但他们却极少售卖,大多是纺织成棉布后谷家人自用,或者送人。 沈青卿闻言眉头一皱,又追问起谷家其他的事, 大多是谷府在何处,如今的当家人又是谁此类问题…… 一刻钟后,该问的都问了个清楚,小二拿着铜板满意的离开。 沈青卿刻意画粗的眉蹙了起来,小声嘀咕, “听这小二的意思,那谷家人似乎不大好相处,也不知能不能买到种子。” 盛淮安似乎没当回事,脸上神情寡淡,伸手为其倒了杯水递过去。 沈青卿十分自然的接了过来。 郭球在一边看着,不动声色的垂下眼。 沈青卿喝完水,哒!的一声将空盏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了眼下头的集市, 见不少商贩热闹的吆喝贩卖着各种稀奇的物件儿,顿时眸间一亮, “球儿!随我出去转转!” 话落便跑了出去。 郭球头也不抬,当即朝着盛淮安拱了拱手, “爷,小人腿疼。” 盛淮安深深睨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追了上去。 郭球顿时长吁了口气,故意等了一会儿才出去,远远跟在暗处。 克苏城虽及不上北平大,街上卖的东西却是样样不少。 还有许多本土才有的零嘴儿和新鲜物什,沈青卿看着有趣,时不时拿到手中仔细看看。 盛淮安跟在她身侧,见其只看不买,便开口道: “既喜欢,又为何不买?” 沈青卿早就发现跟出来的是他,倒也没觉得意外。 听到这问题不由得一笑,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难不成都买回去?” “有何不可?”盛淮安反问她。 沈青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小鼓,又去了另一个摊位。 回疆与金国相邻,故而街上偶尔会看到几个金国人。 金人与大魏人外貌没什么两样,只是语言更为繁琐,对方只要开口说话,沈青卿就听得出来。 她这会儿站在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看起来是在选面具,实则正竖耳朵听一旁两个金人说话, “你就别再胡说八道了,长公主都失踪多少年了,况且不都说公主的功夫出神入化?怎么可能会被囚禁在一处私宅里!简直无稽之谈。” “嘶~!你不信就算了!那被囚禁的女子有天人之姿,貌美如仙,定是长公主殿下,只是好似没了功夫……” 长公主,天人之姿,功夫出神入化…… 种种词汇凑到一起,沈青卿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两人是在说阿娘。 被囚禁了?被何人囚禁? 以阿娘的身手怎么会被人囚禁? 沈青卿心头发沉,死死捏着手中的面具,用力之大显些将其捏坏。 忽的,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已经变形的面具拿走。 “怎么了?” 盛淮安目色深沉的看着她。 沈青卿摇摇头,抽回手,状似无意的走到一旁,想继续听那两个金人说话。 可他们这会儿已经走了过去,朝着她方才来的方向。 如果这个时候跟着返回,定是会引起盛淮安的怀疑。 沈青卿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瞄了几眼,牢牢记住那两个人的衣着和外表特征,这才收回了视线。 经此一事,沈青卿没了闲逛的心思,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盛淮安一直默不作声的跟着。 幸运的是,沈青卿没走几步就在一间面馆儿看到了方才那两个金人。 她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肚子,回头问向身后的盛五爷, “饿了,我们吃碗面?” 盛淮安垂眼看着她,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沈青卿朝他呲牙笑了笑,当即选了个位置坐下,离那两个金人不远不近,却能清晰的听到他们对话。 让她遗憾的是,那两人这会儿已经换了话题,没再提到长公主半句。 沈青卿有些急,正想着该如何支开盛淮安时,面馆又来了两个人,坐下要了两碗面后,就嘀嘀咕咕的对起了话, “也不知谷家得罪了谁,搞这么大的排场,整个宅院都被人家给围了……” “听说不是咱们大魏人,是金人的一位权贵,想要讨美人一笑,便来谷家讨要种子,偏偏谷家不肯给,这才惹到了对方。” “啧啧,谷家那位也够倔的,一个种子而已,何必得罪人呢?这回好了,全家性命堪忧。” 另一位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谷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说这毕竟是咱们大魏的地盘,还轮不到金人来撒野……” 沈青卿听到“谷家”两个字便心神一凛,脸上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转过身小声问道: “两位兄台,你们方才说的谷家,可是那个种了棉花的谷家?” “正是啊!小兄弟也感兴趣?来来来,哥哥给你说说这谷家的热闹事儿。” 那人说着话,便抬手想要搂沈青卿的肩膀, 却不想下一瞬,就被人用力的捏住了手腕,疼得他哎哟哎哟哀叫起来。 第130章 半夜爬窗户 沈青卿也没想到这人会动手动脚的,但男人之间遇到合眼缘的,勾个肩搭个背也实属正常。 她见这兄台被盛淮安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上前拦人, “大哥!松手,快松手。” “少年”挤眉弄眼,眸间满是急色, 盛淮安这才松开手,冷冷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 被捏了手腕的人疼得脸色发紫,本想骂上两句,但见其又高又壮的,立马吓得把咒骂声憋了回去。 沈青卿不好意思极了,忙让小二给这桌上了一壶好酒,满脸陪笑道: “抱歉抱歉,我大哥以为您要打我,误会之下才抓了您的手,这酒全当向您赔罪。” 那人恰好是个爱酒的,见沈青卿行事如此上道,便摆摆手不再计较。 只是挪了挪身体,离盛淮安远远的,生怕他一言不合又要抓人。 沈青卿睨了盛淮安一眼,示意其不要再动手,这才凑到对面坐下,笑呵呵打听起了方才他们说的事。 那人也是个心大的,喝上美酒就什么都忘了,闲谈间就将他所知道的谷家事都说了出来。 正如他方才所言那般,谷家近日得罪了一位金人权贵。 倒也巧,那金人竟然也是来买棉花的。 可惜谷家今年的棉花只够家中人自用,并没有多余的卖给他们。 那金人不想白来一趟,便打算买些种子回去种,还给了个难得的高价。 可那谷家家主是个脾气倔强的,说什么也不肯同金人做这笔生意,这才闹出了眼下这一出, 府邸被围,阵仗怪是吓人。 沈青卿听到此处眉头蹙了起来。 对方明明是金人,却敢在魏国的地盘对魏人动用强取豪夺这一套,想来此人背景不简单。 沈青卿拉回思绪,继续追问, “那兄台方寸说得博美人一笑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另一个人这会儿也开了口, “那权贵之所以要买棉花,就是因为后院中的一位美人, 据说那美人身体娇弱,极其畏寒,每每到了冬日便会缠绵病榻,这才想起了谷家的棉花……” 沈青卿听到此处眯了眯眼,瞬间就想到了方才那两个金人的对话。 被囚禁在私宅之中的绝色美人,和这位权贵要讨好的娇弱美人,可是同一个人? 她下意识就将视线投向方才那两个金人所坐得位置,却不想那个桌子眼下空无一人,竟是已经走了。 沈青卿目色一凛,当即起身追了出去。 只可惜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两个人的踪影,她不由得心头发沉。 阿娘如今处境未知,实在是不该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抿了抿唇,大步走回面摊,同等在那里的盛淮安说道: “大哥,您先回去歇着,我去谷家附近看看。” 盛淮安的视线就未离开过她,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中。 听到此话,他眸间暗了几许, “我与你同去。” 沈青卿抬眼看他,唇瓣动了动, 最终却没说出什么,两人一同朝着谷家的方向走。 这会儿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集市上的人逐渐散去,周遭也变得安静了不少。 谷府在城北,沈青卿二人走了将近两刻钟方到地方。 大老远的就瞧见谷家门口站着两队人,个个腰间佩刀,横眉冷对,端得一副跋扈姿态。 沈青卿拉着盛淮安躲到了巷子拐角处,瞟了一眼后小声嘀咕, “这金人究竟是什么背景,在魏国境内这般大胆行事?代王爷都不管的么?” 回疆乃代王属地,自是归其管辖。 盛淮安听罢反应不大,只朝谷府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回她, “此等情形我们不便再露面。” 沈青卿点点头。 他说得没错,谁知那金人究竟有何等靠山,贸然露头反而会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沈青卿又探出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并未在其中看到方才街上偶遇的两个金人,不免失望, 只好心事重重的返回了客栈。 让沈青卿感到惊喜的是, 她刚进门,就瞧见方才找了半天的两个金人正坐在一楼的角落处喝酒! 好家伙! 众里寻他千百度,结果竟和自己下榻在一处! 沈青卿心头狂喜,不动声色的瞟了盛淮安一眼, 见其神色淡淡,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能在这里喝夜酒,想来他们也是住在此处了。 沈青卿这次没再着急,而是径直回了房, 打着向店小二要热水的由头,又趁机向其打听起来, “小二哥,你们这客栈住得人可都稳妥? 我方才上楼时怎么还听到有人在说金国话?莫不是金人?别是也住在这层?” 小二对眼前这位“少年”的印象很好,见“他”脸上神情忐忑,当即笑呵呵的安抚道: “公子且放宽心,那两位虽是金人,但却是本本分分的良民,他们时常来咱们克苏跑商做点小生意,绝非什么恶人, 且他们住在三楼拐角那间,与您不在同一层,公子不必担忧。” 沈青卿听罢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脯, “如此便好,方才在街上听说有金人围住了谷家,现在听到金人说话便觉着害怕。” 小二见她是真的怕,又反复安抚了两句才退了下去。 三楼拐角处…… 沈青卿眯了眯眼,牢牢记在心中。 夜晚降临。 沈青卿打了个哈欠,同守在门口的郭球说了句身子不适,便早早吹了灯休息。 两个时辰后,整个克苏城都安静了下来。 客栈里更是寂静无声,偶有微弱的虫鸣飘进窗户。 沈青卿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还特意在靴子上套了两层布, 脸上更是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她顺着窗户翻了出去,踩着凸起的窗檐,灵巧的攀上了三层。 运气不错,那金人房间的窗户并未上锁,沈青卿侧耳听了一会儿,清晰的呼噜声传了出来。 屋内只有一人,想来他们并不住在同一间房。 沈青卿悄然无声的跳进屋内,拔出靴子里藏着的匕首,蹑手蹑脚凑到了床边, 黑暗中,匕首准确的抵在那人的脖颈处,随之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第131章 乖乖待在我身边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处,那人瞬间惊醒过来。 感受到自己正处于随时丧命的危机之中,他顿时睁大了眼,惊恐的“呜呜”起来。 沈青卿此番故意含了两颗变声丸,嗓音变得极为沙哑,像是一位老人。 她压低了腔调,用金国的语言说道: “老实点,再出声我就一刀捅进你的喉咙。” 那人连连点头,立马闭上了嘴不再出声,示意自己绝对听话。 沈青卿将锋利的刀刃紧紧贴在其动脉处,这才放开了捂在他嘴上的手, “围住谷家的金人是谁?” 那人闻言一惊,刚要开口说话,沈青卿便往前抵了抵匕首,冷声警告道: “我能寻到你这,自是摸到了些许门路,你若是敢说谎,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是是是,大侠……” 那人立马收声,用气音回道: “如今困住谷府的是宰相大人卓陀烈云……” 卓陀烈云?金人的宰相?! 沈青卿听罢心头震撼,面上却未露声色,只眯了眯眼, “他囚禁长公主的私宅在何处?” 沈青卿没有太多的时间审问,只能将所有掌握的讯息连在一起,试探着诈上一诈。 被她摁着的金人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里哆嗦,但听她问到此事却瞬间不抖了,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长公主?那宅子里的女子果然是长公主吗? 大侠!您若是为了救长公主而来,就不必再如此问话,小人愿意将一切告知!助您一臂之力!” 沈青卿又不是傻子,既做好了准备冒险而来,又岂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相信了他? 手中的匕首纹丝不动, “别废话,那宅子在何处?” 那人听罢有些急,眨眨眼道: “我怕说不太清楚,您先放开我,我给您画张图……” “不需要,你只需说出具体位置,再废话就宰了你, 谷家门口有的是废物,我再去抓一个问便是。” “别别别,我说我说……” 那人感觉到刀刃的逼近,立马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那处宅子就在临近克苏的波顿城,城西最后头那条巷子走到最里头,独门独院的那一户……” 沈青卿将他所说的信息牢牢记下,随之在腰间取出一颗事先准备好的药丸,利落塞进了他的口中,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迫吞了下去。 “此乃七日散,你所言属实,我自会给你解药,倘若你敢撒谎,就等着肠穿肚烂!” 她冷冷说完,拿开了匕首。 这人听罢苦着脸,呕了两下也没呕出来, “大侠,您这是何苦,您既然是要救长公主,我就绝对不会骗您的。” 沈青卿没工夫探究他说得是真是假,为了保险起见,只能随便给他塞了一粒活血化瘀的药丸来吓唬他。 见其这般反应,想来不是谎话。 她也没再多言,只是沉着脸转身,顺着窗户原路返回二层。 看了眼盛淮安房间禁闭的窗户,里头漆黑一片,并无任何声响, 她心头略松了口气,悄然无声的潜回自己房中。 隔壁房中,盛淮安同样蒙着面,一身黑色夜行衣,此时正贴在墙边,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当听到那声微乎其微的关窗户声,他紧握的拳缓缓松开。 黑暗中,他眼睫低垂, 眸间幽黯无光,怔怔的望着某一处。 屋里静谧无声,隔壁房间的小姑娘蹑手蹑脚的钻回了床上,这会儿窸窸窣窣的,想来是在脱掉那身夜行衣。 盛淮安忽地伸出手,在袖间拿出了两颗石头,正是此前沈青卿在河边拾得那两颗。 他将其摆在手心,目不转睛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隔壁房间真正的安静下来,他才缓缓收起掌心,紧紧的握住。 次日,沈青卿醒的很早。 昨夜满腹心事的她压根就是强迫自己入睡的。 她必须保证自己有充足的体力和敏锐清晰的头脑,才能去找阿娘。 她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身手潜入金国境地是非常冒险的一件事,却也无可奈何。 下次再来回疆,不知会是何时。 形势根本不允许她从长计议。 阿娘被囚禁受苦,她还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躲回魏国度日? 此番就算救不出来,沈青卿也要去看上一眼,总得确认一下那人究竟是不是阿娘。 思及此处, 沈青卿咬了咬牙根,在心头暗暗筹谋起来。 眼下恰好有谷家牵扯着卓陀烈云的注意力,自己便趁着这个时机潜入那间私宅看一看。 波顿城离此处不远,骑马只需半日的行程。 但那里是金国的地界,若想避过巡查,就得走别的路…… 正琢磨着,房门忽地被敲响。 沈青卿抬眼望去,门上映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是盛淮安。 她连忙起身,揉了揉脸颊,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一些,这才将门打开, “五爷早。” 她笑盈盈的说道。 盛淮安淡淡“嗯”了一声,抬脚进了门, 自顾自走到椅子上坐下,目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状似随意的问道: “今日可有什么打算?” 沈青卿听罢美眸转了转,随后脸上堆上讨好的笑, “五爷,眼下谷家被围,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那这两日闲着也是闲着,我可否能出去逛逛?再找找别的门路。” 说话间,她提起茶壶为其倒了盏茶,满脸殷勤的递给他。 若不是男女有别,沈青卿这会儿恨不得蹲下去给这位老兄捶捶腿! 盛淮安接过茶盏,十分给面子的酌了一口,随之抬眼看着她, “你想去何处找门路?” 沈青卿嘿嘿一笑,脸上摆出一副心思被人戳破的尴尬, “说是找门路,实则我就是想出去瞎转转,玩上一圈, 难得出来一趟,不把回疆逛个遍岂不是亏了……” “沈青卿。” 盛淮安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两眼直直望着她, “你是要对我负责的。” “啊?我……我要如何对您负责?” 沈青卿不懂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期期艾艾的反问。 盛淮安难得露出一抹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往他跟前拉了拉, “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出口的话,格外温柔。 第132章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客栈的一早最是热闹,要水的要水,退房的退房。 闹闹哄哄,吵吵又嚷嚷。 沈青卿此时根本听不到门外那些纷杂的声音,耳中只不断重复着盛淮安的这句“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她的手腕还被其握着,温热有力,不容逃脱。 她心头不由自主的开始慌乱,一种陌生的茫然和惧意自心间油然而生。 好半晌,沈青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眼与其对视,出口的话中带着试探, “我是五爷的‘外室’,自是要待在您身边,只是……不知这‘外室’我要做多久?”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 握着她手腕的大手紧了紧,看着她的目光却分外温和, “自是做到我娶妻的那日。” 沈青卿怔了怔, “你娶妻,我便可离开?” 盛淮安嘴角微微提起,眼中意味深长, “没错,待我娶妻那日,必会给你银钱还你自由。” 离职了还有遣散费?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沈青卿满腹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儿,见其神情认真不似作假,心中便信了几分。 她试图抽回手,却因着对方握得太紧而没抽回来,只好咬咬牙道: “好,那我便对五爷负责!” 此话一出,盛淮安笑了, 且笑的格外愉悦,那双漆黑的眼眸都染上了光亮。 他终于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 “去。” 什么? 沈青卿没懂他的意思,歪了下头,神情茫然的看着他。 “不是想出去转转?”他又道。 哦对!被这人吓得险些忘了正事! 沈青卿眼中顿时迸出惊喜 , “真的?那我现在可以走了?” 盛淮安微微颔首,“嗯。” 沈青卿大喜,当即拱了拱手, “多谢大哥!” 话落,她便将事先准备好的行囊往身上一系,美滋滋的出了房门。 下一瞬,郭球在窗户口跳了进来。 他走到房门前,看了眼正下楼的沈青卿,又瞥了眼身侧神情莫测的主子爷,低声试探道: “爷,可要小人跟上去?” “不必。” 盛淮安语气淡淡,侧首睨了他一眼, “你且记住,我将你安排在她身边,是为了护她周全,而非监视。” 郭球听罢心下一紧,当即拱手回道: “小人知晓。” 盛淮安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沉默片刻方开口, “你留在此处盯着谷家。” “是。” 沈青卿出了客栈的门并没急着离开克苏,而是故意在城里漫无目的瞎逛了一圈。 她就是想看看盛淮安有没有派郭球跟着自己。 此番的独自出行他应得太容易了,这有些反常。 可她晃了半天,还特意去了空旷没有遮蔽物的地方,仍是没察觉到有人跟着。 她知道郭球功夫出神入化,但也不至于能就地隐身? 几番试探之下,始终没看到人影的沈青卿总算是放下了心,打马朝着波顿的方向而去。 她选的这条路要比想象的还要难走一些,但胜在路途更短。 跑了小半日,恰好天刚刚暗下来时,沈青卿到了波顿城附近。 她将马儿栓在城外的林子里藏好,用溪水洗掉脸上属于“楚连”的易容,又简单画了个不起眼的乞丐妆容,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朝着城中而去。 不得不说,金人境地的管制要比魏国松懈许多,沈青卿寻了处无人的角落,轻而易举就进了城。 她弓着腰,头发故意弄得乱糟糟,抱着双臂慢吞吞走在街上。 波顿城照比回疆的克苏要大上一些,但却更为贫困落后。 街上有不少乞丐和流民,个个瘦小干黄。 沈青卿默默打量着街道两旁,若是有官差举着火把巡逻,她便蹲到街边垂着头装睡。 那处私宅在城西,沈青卿七绕八绕的寻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让她意外的是,明明是贫民区的城西,巡逻的官差竟比方才的正街还要严格! 人手明显多出来两倍之多。 沈青卿暗道不妙。 悄无声息爬到一棵高大葳蕤的树上藏身,默默观察着底下巡逻兵的规律。 这一躲就是半个时辰。 过了亥时,巡逻兵总算是撤下了两队。 沈青卿松了口气,利落的跳下树,寻了个空挡逐渐靠近最后面巷子的那处私宅。 越是靠近,周边的守备越是森严。 沈青卿无比谨慎,围着府邸绕了一圈,最后寻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地方,将鹰爪钩扔到墙头,扯了扯绳索确保固定住后,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 上了墙头,看到里面的场景顿时惊得她心口发跳。 只因她脚下的位置,刚好放置着一堆厚厚的枯草和木柴,像是提前为她准备好的一般。 沈青卿拧了拧眉,细细回想这一路寻来,似乎太过容易了些。 怎么就那么多巧合,将她一点一点引到此处呢? 会不会是谁设好的陷阱? 不太不可能啊,即便是自己楚连的身份被人识破,也不可能泄露到金人这里…… 沈青卿抿唇琢磨了两息,正垂眼踌躇着,墙外巡逻的脚步声传来,她连忙收起绳索,咬咬牙跳了进去。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拼了! 相对比府外的严谨和热闹,府内便显得安静许多。 沈青卿蹑手蹑脚的游走在黑暗之中。 这宅院不大也不小,两进两出,内里布置精巧雅致,绝不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 沈青卿就着月色,逐渐靠近了最后头的那间主人正房, 意外的是,明明已经是深夜,屋里的烛火竟然还未熄灭,这就意味着主家还未歇息。 她眯了眯眼,缓缓靠近,躲在窗下竖耳偷听。 “夫人,已过了亥时,奴婢侍奉您歇下。” 是一道轻柔的女子嗓音。 另一个人没说话。 紧接着,屋内传来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 吱吱呦呦,听起来像是轮椅。 又等了一会儿,便传来阵阵水声,想必是进了内室盥洗。 沈青卿抽出匕首握在手中,趁此机会悄无声息的进了门。 屋内宽敞,布置的十分华丽。 水晶帘,玉瓷器,种种稀奇珍贵的摆件儿彰显着这间屋子的主人有多受宠。 沈青卿脚底裹着步,无声的靠近屏风, 转过身,便瞧见里面有两个女子,一站一坐,皆是背对着她。 坐着的那位果然处于轮椅之上。 沈青卿未加思索,抬手用力劈向那个站立着的仆人。 第133章 孩儿不孝,来迟了。 这一下用的力道不小,那仆人顿时身子一歪,绵软的倒了下去。 沈青卿大步上前,用匕首抵在轮椅上的女人脖颈处,沉声警告道: “别出声。” 那女人很是配合,仿佛地上倒着的仆人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连呼吸的频率都未发生丝毫变化。 沈青卿绕至她的身前,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她的脸, 当看到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手上不由得一颤,当即放下了匕首,蹲下身目光痴痴的看着她。 轮椅上的女人原本神色冷清,见她如此反应,也跟着愣住, 紧接着目光定在沈青卿的脸上,盯了足足有两息, 那双妩媚动人的眼眸间逐渐涌上惊喜之色,试探着开了口,轻声问道: “你……可是卿儿?” 声音同记忆中的一样,温柔至极。 沈青卿鼻尖发酸,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用力扑了上去,紧紧抱着轮椅上的女人,语调哽咽道: “阿娘……是我,孩儿不孝,来迟了。” “卿儿,我的卿儿。” “是谁把阿娘害成这样?阿娘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 “卿儿别哭,娘没事。”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颤抖,完颜玉泪水无声的滚落。 她抬起手轻轻抚在沈青卿的发间,一下又一下。 久别重逢的母女相拥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下来。 眼下并不是她们叙旧的好时机。 完颜玉率先反应过来,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卿儿,你会易容对?” 沈青卿听罢在其怀中退了出来,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药水已经被冲掉了一些,眼圈周围恢复了白皙。 她虽然疑惑阿娘会知晓自己会易容的事,但仍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完颜玉将目光投向一旁昏过去的女仆,低声道: “卿儿去看看她的脸,随后扮成她的样子,明日我们再伺机离开这里。” 沈青卿道了声好,上前细细看了看那女仆的模样,随之扒下她的衣裳自己换上。 完颜玉坐在轮椅之上,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沈青卿, 见其临危不乱、行事果断,眼中是浓浓的喜爱和骄傲, “我的卿儿都这么大了。”她轻声喃喃着。 沈青卿正在拿绳子捆人,听到阿娘的话心头不由得酸楚,却故意扯起灿烂的笑,回头朝着她眨眨眼, “嗯,卿儿长大了,可以保护阿娘了!” 完颜玉笑着点头,随之两手撑着扶手缓缓起身。 沈青卿见状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她, “阿娘想要做什么?吩咐我便好。” 完颜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娘是太久没站起来了,眼下总算是无人盯着,你且去忙你的,让娘自己活动活动筋骨。” 说罢便推开了她的手。 沈青卿只好照做,但仍是站在一旁护着,生怕阿娘摔倒。 完颜玉虽动作迟缓,却站得很稳。 缓缓挪动了几下双腿,额间便渗出了汗珠,可见其如今的身体多么虚弱。 沈青卿看着眼前瘦弱的阿娘,心头无比的难受。 在她的记忆之中,阿娘就像是天上翱翔的鹰隼, 是自由的、强大的,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如今却变成这样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完颜玉这会儿已缓过来些,低头看向地上昏睡着的女仆,指了指沈青卿刚在她腰间摘下来的香囊, “卿儿,将香囊里的药丸喂给她两颗,不,还是三颗。” 沈青卿听罢自是照做,将香囊打开一看,见里头装着十多粒褐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她疑惑的问。 完颜玉听后嘴角荡起一抹冷笑, “软筋散,她们日日都会加在我吃食中的脏东西。” 沈青卿闻言面色一沉,目光如刀冷冷扫向那仆人。 难怪,难怪阿娘的身体会虚弱成这个样子! 被人长年累月的喂这种东西,便是神仙也不能好过。 看出了女儿眼中的恨意,完颜玉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 “她也是受制于人罢了,况且她眼下还有用,卿儿,将人塞到柜子里去。” 沈青卿合了合眼,强压下胸口滚滚翻腾着的怒火,俯身给那女仆喂了药丸后丢进了衣柜之中。 此时已经是深夜,沈青卿为了保险起见,吹灭了屋里其余的烛火, 只留着一盏,捧在手中,钻进了阿娘的床帏。 母女二人许久不见,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 沈青卿快速将自己画成了那个女仆的模样,随之扑进了完颜玉的怀中, 死死搂住她的腰肢, 像年幼时那般。 完颜玉轻抚着女儿的发顶,眉眼间满是温柔,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 沈青卿摇摇头,怕泪水冲毁了刚画好的妆,便压着胸口的那抹酸涩,声音闷闷的问道: “阿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困住您的人是卓陀烈云吗?” 完颜玉轻轻“嗯”了一声,哄孩子似的拍抚着沈青卿的后背, “此事说来话长,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 快歇息,明日咱们母女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许是母亲的怀抱太过温暖,在完颜玉的轻声细语中,沈青卿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多时呼吸就变得平稳绵长。 完颜玉满眼疼爱的看着熟睡的女儿,低头在她的眉心处亲了亲,随后伸手扣住她的耳朵,朝着后窗的位置说道: “出来。” 话落,屋里沉寂了两息。 随之后窗便被人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翻了进来, 落地无声。 完颜玉此时已经起身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即将燃尽的烛台。 昏暗的烛火下,她抬眼看向几步外站定的黑衣人,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我就说么,怎么会是卿儿一个人,原来你躲在后头。” 黑衣人低垂着眼,踌躇了片刻,朝其行了个拱手礼, 低声道: “晚辈盛淮安,见过沈夫人。” 完颜玉笑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堂堂魏国燕王的嫡子,竟然向自己这么个无用的妇人行晚辈礼, 其心可昭。 第134章 完颜氏有圣女血脉,觉醒后便与常人有所不同 屋内静谧,床帏内少女的呼吸声轻缓绵长。 盛淮安止步不前,垂首站在几步外,端的一副非礼勿视的君子做派。 完颜玉目光饱含审视,无声的打量着他。 盛淮安沉默着,似乎有些拘谨,但仍是一动不动的任其端详。 几息后,完颜玉轻声开了口, “既已一同前来,又为何不肯露面?” 此言一出,盛淮安低垂着的眼睫颤了两颤, “她……不愿让我知晓。” 语调略显沉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懊恼。 完颜玉听罢轻笑出声,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所以,你就准备一直暗中守着?” 盛淮安这次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床帏一眼,随后拧起眉,眸间显出担忧, “夫人做了什么?她为何毫无警觉?” 他了解里头的小姑娘,虽说是个贪睡的,但绝不会如此粗心大意,能在这种关键时候睡得这般深沉。 完颜玉闻言回过头,怜爱的看了眼熟睡的女儿, “我按了她的百会穴,且让她好好睡一觉。” 话落,她站起身,缓慢又吃力的走到盛淮安身前,将手中的烛台递给他。 盛淮安伸手接过,趁机看了她一眼后,立即垂下视线,眉头依旧锁着。 “可还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完颜玉眉目间带着笑意,用着同后辈说话的语气,温和的问他。 盛淮安没急着开口, 常年冷漠的眸子里此时带有几分踌躇,沉默了一会儿方抬起眼与其对视, “夫人似乎已经料到了今日种种,知道她会来,亦知我会来?” 烛火此时恰好燃至底部,火苗跳了两跳方恢复平稳。 光源越来越暗,让人越发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 完颜玉眸间闪过一丝诧异,随之又透出了几分欣赏, “不愧是让诸国将士闻风丧胆的盛老五,果然敏锐。” 她似乎站得累了,缓缓行至不远处的椅子前坐下。 盛淮安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 “坐。” 完颜玉指了指另一侧的椅子,语调柔和。 盛淮安未动,态度敬重的立于她身前的三步之外,分寸掌控的极好。 完颜玉倒也没有坚持,视线落在眼前青年的眉眼之间,正色道: “我完颜氏有圣女血脉,一旦血脉觉醒便会与常人有所不同,故而有些不可言说的本事也不足为奇。” 她说着话,又侧首看向床榻的方向,轻声喃喃, “这一日,在你们看来或许是过于巧合的偶然, 可在我看来,却是几费周折、筹谋许久,等待了数年的机会……” 盛淮安听罢目色一凛,颇为诧异的看着她。 完颜玉此时已经回过头,再看向他时眼神亦变得严肃, “且不说这些,我只问你,眼下既已知晓卿儿的身份,你待如何? 自此一别两宽?亦或者扣下我母女二人另作他用?” 听完此言,盛淮安眉头顿时紧紧蹙起,郑重回道: “她是什么身份于我而言都没有差别, 花魁也好,完颜皇室也罢,只要是她便好。” 完颜玉闻之神色未动,只看着他的目光愈加锐利,语气凝重, “你可知,作为藩王之子,与异国皇室之人私交密切,可会为你、为燕王一脉带来什么样的祸端? 一旦魏国朝廷知晓,治你个通敌之罪, 这些,你可承受得起? 你的父母你的家人,又都承受得起吗?” 她每说出一个字,盛淮安的神色便难看一分。 但他没有移开视线,始终目光坚定的回望着, 只是垂在身体身侧的左手缓缓成拳,沉声道: “我自有分寸,不会牵连家人,更不会委屈她。” 完颜玉美眸眯了眯,直直盯着他, 见其眼神始终从容又坚定, 嘴角才重新展露出笑容, “很好,不枉我卿儿这般信任你,豁出身家性命赌上这一回。” 盛淮安听后怔住,脸上神情现出几分意外。 完颜玉笑意不减,扶着桌面站起身,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真以为我卿儿是个傻的?聪慧如她,又岂会不知有人跟着她? 只不过她是想赌一回罢了,赌你知晓一切后的抉择。” 说完,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吹灭其手中马上就要燃尽的烛火。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几息后,完颜玉带着乏意的话语声自床榻边传来, “你便留在外间休息,明日之事,还需盛五爷出手相助。” 盛淮安道了声“晚辈不敢”, 便如她所言,走向了外间的那把紫檀木太师椅。 …… 沈青卿惊醒之时,天还未亮。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身前正满眼慈爱看着自己的阿娘,不由得松了口气。 身体往前挪了挪,在其怀中蹭了又蹭, “阿娘,我还以为昨夜都是一场梦。” 完颜玉这一夜几乎未合眼,一直看着她失去了六年之久的爱女, 听到女儿的话,眼中的温柔几乎溢出来。 她又何尝不是?六年了,她盼着这一日盼了太久太久。 完颜玉伸出手轻轻顺抚着女儿的脑后,柔声问她, “睡得可好?” “嗯。” 沈青卿用力点头,满足的长吁了口气, 回想起昨日的事,好奇的问道: “阿娘,昨夜我明明易了容做了伪装,您是怎么一下就认出我的?” 完颜玉闻言伸出手,为女儿理了理鬓角蹭乱了的发丝,轻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待逃出这里,娘再告诉你一切。” 母女二人说着话,外间忽地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沈青卿眸色一凛,当即起身握住匕首满脸的防备。 完颜玉见状轻笑一声, “别怕,是自己人。” 话落她掀起床帏,示意女儿往外看。 沈青卿立马顺着阿娘的视线看了过去, 当看到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时,她惊得美眸圆瞪, 错愕不已的看着对方, “你……果然在跟踪我!” 她跳下床,疾步走到盛淮安身前,仰着头看他, 眉头紧紧锁着,心头有些乱有些急,更多的是无措和不安, “你怎么敢跟来这里!你疯了吗?”她压低了嗓音质问他, 盛淮安没回答她的话,只是低头看向她未来得及穿鞋的脚。 英挺的眉头拧了拧,踌躇了一瞬后,伸手扶在她的腰间,轻而易举的将其抱起,放到了一侧的椅子上, 低低的说道: “地上凉。” 第135章 为娘时常会做一些预知的梦 眼前高大的男人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淡定自若,举止从容, 仿佛所处之地不是金国境地,而是他自己的老家北平。 沈青卿眉头紧锁,气势汹汹瞪着他。 其实她此前心头便有几分猜测。 这一路上,她虽没察觉到有人尾随,但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一是来的路上太过轻松顺利,竟半点麻烦事都没碰到, 二是以她对盛淮安的了解,疑心也好,忧心也罢,不论是出于何等目的,他都不会如此轻易放任自己出来, 沈青卿想着,他或许会指派郭球跟着自己, 所以昨晚临睡前才在阿娘的手心写下了:许是有人在暗中跟着我。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盛淮安亲自前来。 这里是金国的领土,他一个藩王之子冒险出封地也就罢了,竟还跟到此地来,就不怕遭人迫害?! 她此时心间五味杂陈,抿了抿唇瓣,目光直直望着盛淮安那双点墨般漆黑的眼眸。 说不清这会儿胸口交杂成一团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能一言不发的瞪他。 盛淮安倒也配合,老老实实的站在她身前,任其凶巴巴看着自己。 完颜玉含笑看着眼前的这对小儿女, 被这一幕逗得噗哧一乐, “好了好了,再过一刻钟便会有人来送水,你们莫要在这两两相望了。” 阿娘这么一调侃,沈青卿脸上顿时露出几许不自在, 俯身准备跳下椅子去穿鞋,却不想盛淮安先她一步将鞋子取了过来。 我的天,大佬您可是尊贵的皇孙啊!能不能有点架子! 沈青卿连忙伸手在他手中抢过鞋子, 扔在地上踩两下就穿了上去,随后推了推他,小声道: “你快躲起来。” 小姑娘易容成别人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习惯。 但那双眸子却仍能看得出是她, 媚而不妖,勾魂摄魄,撩人却不自知。 盛淮安垂眼看着她,想起她昨夜扑在完颜玉怀中低声啜泣的那一幕, 胸口处闷闷的,像是一连打了数次败仗。 忽地很想拥她入怀,想告诉她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 可完颜玉还在一侧“虎视眈眈”,盛淮安自是不能放肆。 他手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应了声“好。” …… 一刻钟后,果然如完颜玉所言的那般,有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送水过来。 沈青卿只是画了个仿妆而已,若是距离太近还是会被看出端倪, 且说话的声音也不同,她便一直未与那婆子正面接触,只低头跟在完颜玉的身侧,为她轻轻按揉着双腿。 那婆子压根没往沈青卿的身上瞧,只笑呵呵的问完颜玉道: “夫人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也好提前准备。” 完颜玉神情淡漠,看也未看她一眼,冷冷吩咐道: “随你。” 那婆子道了声是,猫着腰刚想退下,完颜玉又开了口, “库房里可还有竹纸?有的话便取些过来。” 婆子听罢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随之讪讪一笑, “倒是不巧,那竹纸前些日子便被您用光了,夫人眼下可是要用?奴婢这便让苗山出去买些回来。” “竟又没有了?”完颜玉听罢拧起眉, “可不是么~夫人莫急,奴婢这就让苗山骑着快马去,今日天黑前准能赶回来,绝不耽误您用。” 婆子陪着笑道。 完颜玉脸上刻意摆出几分不满,却没再多言,只吩咐身侧的“萍儿”推她去里间盥洗。 沈青卿当即起身,推着轮椅朝里头走去。 那婆子朝着两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随后脸上闪过计谋得逞的欢喜,兴冲冲的去了前院,找到正在扫院子的苗山, “儿啊,夫人又要用竹纸,你快去买上两沓子回来! 恰好咱们家耀哥儿的纸也要用光了,趁此机会再顺些回家去……” …… 寝房内间。 沈青卿打开柜子看了看,见那婢女还昏睡着,便又塞了两粒药丸给她。 回过身后,语气纳闷的问向完颜玉, “阿娘,我瞧这院子里好像没几个人?” 完颜玉点点头,将这院子的情况细细说给了她听。 这宅子里头,算上她不过四个人, 柜子里捆着的婢女是一个,方才那婆子是一个,还有一个身手不错的苗山,一共四个人。 完颜玉方才故意提起竹纸,就是想要支走最难缠的苗山,剩下那一个老婆子就好办多了。 麻烦的是府外头的人,不算那几队巡逻的官差,便是前后门的守卫便有十二个人,且个个身手了得。 沈青卿昨夜在树上蹲了许久,自是了解外头的守备有多森严。 听到此处她又想起件事,狡黠一笑道: “说来也巧,昨夜我翻进来时,西北角的那处墙根底下刚好放着一堆木柴, 倒是帮了我好大一忙,不然等我爬下来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完颜玉闻言笑了,拉起女儿的手示意其蹲下身,随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那是为娘吩咐他们堆到那的,就是为了等你来。” ??? 沈青卿听罢惊得瞳孔一缩, 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娘你…知道我会来?还算准了我在哪里翻进来?” 完颜玉本想出去以后再说这件事,但见女儿“吓”成这样,便用极低的音量同她长话短说, “完颜氏有圣女血脉,每隔几代便会有女子觉醒, 为娘年少时便发现自己时常会做一些预知的梦, 会梦到某个人日后的某个画面…… 被卓陀烈云困住后,为娘便被他软禁,此前并不是被关在此处,而是在一处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 直到有一日我在梦中看到你去克苏买棉花……会在那碰到两个金人,为娘便开始一点点筹谋……一步一步促成今天的局面……” 沈青卿越听越是惊愕,她用力握了握完颜玉的手,神色凝重, “所以,卓陀烈云也知道阿娘能预知未来的事?” 提及此事,完颜玉眸间发冷, “是你皇舅舅,他为了保命,供出了这件秘事。” 沈青卿闻之心头震惊无比。 难怪卓陀烈云这么多年都软禁着阿娘,原来他想利用阿娘的本事来知晓日后的事! 难怪昨晚阿娘只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难怪此番的潜入顺利到让她多次怀疑这是个陷阱, 原来是阿娘暗暗筹备了多年,才促成了她昨日的轻而易举…… 第136章 我既然来了,又怎么会撇下你。 知晓了一切的沈青卿心头苦涩又揪心。 她看着眼前纤瘦虚弱的阿娘,想起她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直爽性情,格外的心疼她。 沈青卿细细回想,还能记起阿爹活着时的那些日子。 阿娘是个格外不喜欢动脑的人,家中但凡复杂一点的事情都要交给阿爹去办, 阿娘总说自己的脑子不灵光,所以懒得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事。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让我动手可以,一个顶十个不在话下,让我动脑?再给我十个也不够用!” 可就是这样一个性情直爽不喜算计的人,这些年为了脱离卓陀烈云的掌控, 不得不去做她从前最不喜欢、最不擅长的事, 一点点的反复筹划,才成就了今日。 想到此处,沈青卿心头发酸,俯身用力抱了抱她,在其耳边轻声喃喃: “阿娘,以后有卿儿在,再也不用您费心做那些不喜欢的事了,您只管养好身体,教卿儿功夫。” 完颜玉听罢神情微怔,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女儿话语中的深意。 她点点头,笑着道了声“好。” 母女二人说完了悄悄话,沈青卿便跑去后窗处找盛淮安,准备和他商量一下如何逃出去。 阿娘现在不良于行,站一会儿都吃力的很,想顺利得将其带出去,光靠她自己实属不太容易。 可在那之前,她要确定一件事…… 沈青卿心头琢磨着,灵巧一跃便跳到了窗台上, 还不等她翻出去,就被一双大手钳住了腰肢,随后又将其抱了出去。 男人的大手温热有力,烫得她有些不自在。 落地后,他的手便立即拿开,好一副“进退有礼”的君子作为。 沈青卿睨了他一眼,瞥见他眼底的那抹青色,心中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喜欢自己。 从清晨看到他的那一刻时,沈青卿便非常确定,他喜欢自己。 他出封地,来回疆,入金国,闯险地, 通通都是为了自己。 “五爷。” 她轻声唤了一句,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格外郑重。 “嗯。”盛淮安垂眸看着她,神色温柔。 沈青卿抿了抿唇瓣, “你确定要卷到这件事中来吗?以你的身手潜出去还来得及。” 他没说话,只是眸间现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沈青卿见他这般反应,咬了咬牙,问出那句最重要的话, “即便我现在对你没有……唔唔……” 话未说完,他忽地靠近,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其压至墙边,扣在了身前。 沈青卿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被人发现了, 却不想他下一瞬俯身贴了过来,两个人的额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那双眼直直望着她, 漆黑幽暗,蕴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这混人!竟然捂我嘴! 沈青卿想伸手推他,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握住, 想抬腿踢他,又被他的长腿抵住, “唔唔唔!”(盛淮安!) 她看起来很不高兴,像是在骂人, 长睫不住的颤动着, 有些慌乱,有些无助,又有些可爱。 盛淮安很清楚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可他半点也不想听。 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不大舒坦。 但眼下见她现在这副“凶巴巴”模样,揉在一起的心脏忽地又轻松起来。 此前的她面对自己时,大是顺从的、乖巧的、“谨小慎微”的, 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像个炸了毛的小猫。 她如今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 此前名单上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到最后,她还不是选择了自己的身边? 思及此处,盛淮安缓缓低下头,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 开口时带着几分哄骗之意, “不是说好了对彼此负责?我既然来了,又怎会撇下你。” 两人的距离太近,他的眼神又太炙热。 沈青卿有些慌,无措的垂下眼,艰难的抬起脚踢他的小腿, “唔唔唔唔……”(你放开我) 唇瓣贴着他的掌心一开一合, 轻轻软软的,有些痒, 酥酥麻麻的感觉自掌心蔓延至全身。 盛淮安猛地收回手,退开半步,耳根和脖颈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 捂过她嘴唇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虚虚的蜷在一起。 沈青卿羞恼不已,抬脚又踢了下他的小腿,低声骂他, “你无赖!” 被踢了的盛淮安不退反进,虽是耳根红红,眼底却藏着笑。 一副想踢就踢,随你处置的架势。 沈青卿瞪了他一眼, “你当真不走?” 盛淮安“嗯”了一声,敛去了嘴角笑意,语气认真的回复她, “想要我如何做?” 这是要留下来的意思了。 沈青卿闻之心头一颤,紧接着是阵阵暖流涌动而出, 她仰着头看他,沉默了两息方开口, “谢谢你,五爷。” …… 小半个时辰后。 婆子端着做好的吃食送了过来。 完颜玉冷冷睨了她一眼, “苗山可去买纸了?” 婆子听罢立马堆起笑,回话道: “去了去了,走了都有一刻钟了!天黑前夫人定是能用上。” 说着话,她便将手中的托盘放下。 还没等回过身,沈青卿便一掌劈了过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婆子竟是个会功夫的! 她神色一凛,闪身避了过去,回过头骂道: “小贱人,凭你也敢对我动手?” 话落便朝着沈青卿攻了过来。 完颜玉也没想到这婆子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眉头拧在一处,盯着女儿与其过招。 沈青卿反应极快,抽出袖间匕首与其对起招来。 婆子出手狠厉,招招阴毒,沈青卿亦不示弱,匕首使得分外灵活,毫不留情。 几个回合下来,那婆子身上就被划出了几道伤口。 她到底年纪大了,且这几年看守着完颜玉一直没活动过筋骨,体格都养得肥硕了不少, 她发觉自己斗不过眼前这“小贱人”后,便想开口叫人。 暗处看够了热闹的盛淮安终于出了手, 一粒石子砸了进来,那婆子只觉脑后一痛,登时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看着软在地上的人,沈青卿松了口气,下意识抬眼看向了盛淮安。 只见他倚靠在窗户旁,手中还捏着几粒石头,眉眼含笑看着这边。 见她看过去,便挑了挑眉, 开口赞道:“身手不错。” 第137章 顺利出逃 夏日本就燥热,今日的金乌又格外的毒辣。 府门外站着的守卫一个个被晒得无精打采,都躲在墙根底下抹着汗。 几人正琢磨着去弄点水喝,就听到院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只见“萍儿姑娘”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摆着两个茶壶和几个空茶盏走了出来。 众人皆是眼中发亮。 “萍儿”脸上挂着笑意,将托盘往前递了递,柔声道: “几位大哥喝点儿水?这么热的天儿还要在太阳底下站着,真是难为你们。” “多谢姑娘!” 几人早就渴得喉咙直冒烟,听罢当即一窝蜂的凑上前,连茶盏都不用,直接上手拎起茶壶,争先恐后的往嘴里灌。 “萍儿”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几人,直到确定他们全都喝了,才收回了空壶, “几位大哥辛苦,我再给后门儿的几位大哥送去些。” “有劳萍儿姑娘!” “您客气了。” 关上院门的那一瞬,扮成萍儿的沈青卿勾起了嘴角。 她如法炮制,又去了趟后门, 那几个守卫同样毫无防备的喝下茶壶中加了料的水。 毕竟这些人“安逸”了几年之久,哪里会想到眼前的萍儿是假的。 做好一切的沈青卿快速返回房中,和盛淮安一起将昏睡着的婆子和婢女都丢到院子里。 一刻钟后,门外的守卫正昏昏欲睡,忽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们仰头一看,只见院子里正冒着滚滚黑烟。 下一瞬就听到萍儿大声喊着: “快来人呐,着火了,快来人……咳咳咳……” 前后门的守卫皆是大惊失色,连忙起身冲进院子, 可他们还没走超过十步,就发觉自己的两条腿发颤发软, 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四肢皆是无力的很。 脸上脏兮兮的“萍儿姑娘”匆匆跑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焦急的说道: “你们怎么了?莫不是中暑了?快起来救人呐!夫人还在屋里头呢!” 守卫队长听罢咬了咬牙尝试着起身,可他晃晃悠悠走了两步就又重新跌了回去, 只能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外头, “去……快去外头叫那些巡逻的官差来……” “萍儿”慌乱的点头,惊慌失措的朝外跑去。 另一边,盛淮安背着完颜玉躲在隐蔽处,见外面巡逻的官差和守卫都被沈青卿引进了院子,便趁着混乱翻墙而出…… 婆子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很快就被浓烟呛醒, 她抬眼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夫人逃走了,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想起主子那些狠毒的手段,她浑身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 婆子吃力的爬了起来,看到身边昏睡着的萍儿,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听到官差跑进来的脚步声,她咬了咬牙,扯起萍儿就将其扔进了熊熊烈火之中,随之身子一歪,便“昏”倒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波顿城外的密林之中,盛淮安将完颜玉放到了马背上, “夫人觉得如何?” 完颜玉此时脸色苍白,额角皆是豆大的汗珠。 她被灌了这么多年的药,身子骨太过虚弱,虽说一直被背着,颠簸了这么久仍是觉得难受。 但这会儿沈青卿还没跟过来,她又怎么放得下心,当即摆摆手道: “将我放在此处无妨,你快去接应卿儿……” 盛淮安拧眉望着城中的方向,脚下未动,沉声道: “不必,她自己能行。” 这个时候若是窜出歹人,以完颜玉的状态必死无疑。 她既然把最看重的母亲交于自己,那就该对得起她的这份信任。 盛淮安转身寻到一棵高大繁茂的树窜了上去,立于树杈之上,往远处眺望。 一刻钟过去,当看到那抹飞奔而来的娇小身影,他眼中顿时现出笑意, “她来了。” 他低声说道。 沈青卿这会儿跑得口干舌燥。 在心头暗暗发誓,这次以后,她一定要好好锻炼这副身子骨,太弱了,简直太弱了! 从前玩冲浪潜水的时候,那般消耗体力的运动,她玩儿上大半天也不觉得疲倦, 再瞧瞧现在这小身板儿,不过是同人打了一架,又快速奔跑了一会儿,就累成这副德行…… 总算赶到事先约好的地点,瞧见阿娘平安无事的坐在马上,而盛淮安则是稳稳立于其身边, 两人皆是毫发无损,沈青卿顿时松了口气。 她心中欢喜,却又不敢放松警惕,当即凑到完颜玉坐得那匹马旁边,催促道: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走!” 说完看了看四周,没寻到能供自己踩着上马的地方,便十分自觉的站到盛淮安面前,迫不及待的蹦哒了两下,一副等他举自己上马的架势。 而盛淮安亦是自然的很,眼中藏着纵容的笑,两手掐住小姑娘的腰,轻而易举就将人送了上去。 完颜玉在马上瞧着这一幕,嘴角禁不住提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盛淮安一眼。 盛淮安察觉到她的视线,耳根隐隐泛红,不敢与之对视。 沈青卿倒是没那么多想法,她纯属是习惯了。 上马后因着身高不够,她只能坐到阿娘的身前,又用绳子将阿娘系在自己身上,免得人被颠下去, “阿娘忍着些,等到了大魏的地界,您就可以坐马车了。” “娘无事,快走。”完颜玉语调刻意放的轻松。 “好!” 话落,沈青卿看了眼另一侧已经坐于马背之前的盛淮安,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同时俯下身, 先后“吓!”了一声, 齐齐策马狂奔而去。 这次三人换了条路,是由完颜玉指引的。 她年少时没少四处游玩,对边境的路线地形再清楚不过。 但这条路同样不好走,要穿过凶险的密林, 里头有不少毒蛇和猛兽。 好在盛淮安功夫了得,沈青卿虽及不上他,但亦能应付的过来。 两个时辰后,三人两马总算回到了大魏的境地! 看着不远处的克苏城,沈青卿勒停了马,看向盛淮安道: “卓陀烈云的人还在城中,我娘还是不入此城为妙。” 第138章 你这心里头,可有盛小五? 克苏虽是魏国领土,但以卓陀烈云的狂妄作为,便可看得出此人或许与代王关系匪浅, 否则又怎会容得他这般放肆,敢在大魏的地界围堵谷府? 再怎么说谷家也是当地风光无二的富贾,卓陀烈云一个金人说围就围,若说他背后无人撑腰,怕是傻子也不信。 沈青卿几经周折才将阿娘带出来,可不想再冒一丝丝的险, 还是先将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上一避,待买完了棉花种之后,再一同返回北平更为稳妥。 思及此处,她侧首看了看伏在自己肩上昏睡过去的阿娘,眉头不由得拧到了一处,满目的担忧。 赶了这么久的路,若是再不休息一会儿,阿娘的身体怕是会受不住…… 盛淮安察觉到了沈青卿的心思, 抬眼望了望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南边的一座矮山密林。 他双眸微眯,踌躇了一瞬后双腿夹紧马腹,道了句“跟我来。” 沈青卿看了看他,当即打马跟了上去。 一炷香后,到了山脚下, 近处这么一瞧才发觉此山并不矮,山中郁郁葱葱,树木繁茂,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盛淮安将两匹马拴好,随后又将完颜玉背在了身上,同沈青卿一起进了山。 运气还算不错,走了两刻多钟就瞧见了一处适合藏身的好位置,粗壮的树干环绕,一侧还有溪水。 沈青卿动作利落,砍了些野草铺在地上,确保柔软后,才扶着完颜玉躺了下去。 看着母亲苍白的面色,沈青卿忧心不已,喂其喝了点水后,起身看向盛淮安道: “有劳五爷帮我照看我娘,我去猎只野鸡或者兔子回来!” 他们三人赶了一大天的路还未进食,确实该用些东西填填肚子。 沈青卿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盛淮安伸手拉住, “你留下,我去。” 话落,他在腰间取出一支小瓷瓶塞进她的手中, “这里面是驱虫粉。” 沈青卿听罢眼中一亮,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语调欢喜, “这个好!多谢五爷。” 见她一副得了宝贝的架势,盛淮安眼中浮现出笑意。 忽然很想摸摸她的发顶,又觉得这举止过于孟浪, 只能蜷了蜷手指,压下心头那抹欲望,转身走向了密林之中。 盛淮安一走,沈青卿便拿出帕子去溪边打湿,轻柔的为阿娘擦脸上和脖颈间的汗水。 溪水凉丝丝的,擦在皮肤上祛暑又清爽。 不多时,完颜玉便睁开了眼睛,看向身前满脸挂着心疼的沈青卿。 天儿热,小姑娘额角也渗出了汗水,脸上的易容妆早就花了,左一团黑右一团黑,花猫似的格外滑稽。 完颜玉虚弱的笑了一声, “哪来的小花猫。” “阿娘您醒啦!觉得身上如何? 是不是很饿?五爷去抓兔子了,回来便能烤着吃!” 沈青卿见她醒了,一边欢喜的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扶她起身。 完颜玉缓过来些,抬手捏了捏女儿的脸,调侃她, “娘无事,你快去洗把脸,这花猫似的也不怕吓到盛小五。” 沈青卿听阿娘说得这般严重,便起身跑到小溪边照了照, 当看到水面映的那张大花脸,顿时“哦哟!”一声。 我的天,我就是顶着这张脸跑了一路?盛淮安竟然也能没事儿人似的看得下眼…… 这可真是丢了大人! 她忙俯下身洗了洗。 清凉的水打在脸上舒服极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又洗了洗帕子,跑回完颜玉身边为她擦手,嘴上道: “阿娘,委屈您先待在这儿,等五爷顺利拿到了棉花种,咱们就回北平, 女儿之前买了间两进三出的大宅院,可宽敞了!到时候咱们母女再加上阿庭,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再不去掺和旁人的事儿。” 完颜玉听她言语中,俨然将北平当成了自己的归属,心中不由得感到唏嘘。 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 “卿儿,前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苦?是娘不好……” 母女二人自打重逢以后,也一直没机会叙旧,眼下有了闲工夫,完颜玉便心疼的搂住了女儿。 她此前在梦中看到过一幅画面, 卿儿一身红衣跪坐高台, 任由台下一群臭男人嬉笑怒嗔,目冒淫光的打量, 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那次完颜玉醒来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恨自己从前的愚蠢,为了救皇弟弟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却害得自己女儿落入那等火坑之中。 幸好……幸好后面的画面都是好的, 她的卿儿,会幸福顺遂,会有懂她、爱她的良人相伴…… “阿娘,女儿不苦,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吃的好穿的好,还有五爷这么好的主家相庇佑。” 沈青卿说着话,在她怀里蹭了蹭。 完颜玉听她用“主家”二字来称呼盛淮安,不由得笑出了声, 扶着她的肩膀让其坐直了身体,看着她的眼中带了几分揶揄之意, “主家?你把盛小五当做主家?” 沈青卿看出阿娘是在调侃自己,脸上现出几分不好意思, 但面对自己的母亲,她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抿了抿唇瓣,直言道: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我和他之间似乎不太可能, 他是燕王之子,我是南金长公主之女……” “卿儿。” 完颜玉开口唤了一句,打断她的话, “且不说这些,你只告诉娘,你这心里头,可有盛小五?” 沈青卿听到此问眼睫垂了下去,脸上神情露出几分茫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也说不清楚, 说没有,好像又有,说有,好像又不多。” 说到这里,她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比了差不多一寸的距离, “大概……有这么多?” 完颜玉被她的这套说词逗得乐不可支,刚想追问几句, 就看到女儿举起的手心赫然几个大水泡!一看便是长时间握缰绳磨得。 她顿时心疼不已,皱着眉拉过沈青卿的手,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去碰水?快上些药!” 第139章 莫非他能娶自己为妻,且不再纳娶侧室? 林中茂密,或许藏有毒蛇或猛兽。 盛淮安担心沈青卿母女会遇到危险,便不敢走得太远,只在近处转了一圈。 倒也让他轻而易举抓到了两只野兔子。 怕宰杀剥皮的血腥场面吓到那胆小的姑娘,盛淮安便特意在原地处理干净了才往回走。 本无心偷听她们母女说话,但无奈他听力了得, 走到临近处时,恰好听到沈青卿软软的说着话,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和他之间似乎不大可能……” 盛淮安听罢脚步立马顿住,沉默的站在原地。 心头明知自己该立刻退开不去听,可脚底却像是生了根,再难移动半分。 当听到完颜玉问她心里有没有没有自己,而小姑娘轻轻说出那句“大概……有这么多?”时, 压抑沉闷的胸口又瞬间愉悦畅快起来。 他不知道小姑娘说的是多少, 但只要有,便足够了。 周身的血液正沸腾雀跃着,就听到完颜玉说她手上有伤, 眸间顿时一凛,迈开长腿大步蹿了出去…… 完颜玉这厢心疼不已,沈青卿却是满脸的不以为意,收回手藏到了身后,语气轻松道: “不碍事的!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过两天便可痊愈。” 来回疆的路上大多是盛淮安驭马,后来到她自己骑时,盛淮安也会在她手心缠上一层丝绸,就是担心她磨伤了手。 可这次在波顿逃出来,哪里还有心思会注意这些,这才磨出了血泡。 沈青卿不想阿娘心疼,正准备随便找个由头转移话题,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回过头看去,只见盛淮安手中拎着两只什么东西过来了, 她眼中一亮,立马站起身迎了过去, “这么快?这是什么?兔子?” “嗯。” 盛淮安不动声色看向她伸出来的手,瞥见其掌心的几个血泡,眸底顿时沉了沉。 想牵她的手仔细看看,又担心自己手上的脏污碰到她,只好蹙了蹙眉道: “你去坐着。” 话落也没把兔子给她,而是放到了一旁的大石上, 随后又捡了些干树枝回来,架火点燃烤兔子,动作娴熟又麻利。 沈青卿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盛淮安撵了回去, “用不到你,去歇着。” 完颜玉在旁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见盛家小子行事沉稳有序,对女儿又格外体贴,心头对其的满意度便又增添了几分。 沈青卿向来聪慧,又怎会看不出阿娘看盛淮安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那目光,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端详女婿! 她这心头便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阿娘能看得到未来的事, 那她眼下对盛淮安这个态度,莫非自己和他真的会走到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 且抛开那些身份不说,只论她本身就觉得有些难, 沈青卿很清楚自己在男女感情方面是个极度小心谨慎的人, 活像个畏首畏尾的乌龟,若不是对方付出到极致,她都很难交付出真心…… 她很清楚盛淮安是个难得的好男人。 他睿智又机警,有着超乎其年龄的沉稳和魄力, 他虽性子淡泊冷清了些,但却外冷心热,对上忠心,对下仁义, 是位顶天立地的真英雄。 他着实优秀,却也太过深不可测, 沈青卿有些怕,觉得自己驾驭不了这样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她经历过人人平等的后世,看惯了一夫一妻对彼此忠诚, 又怎么能接受眼下时代一夫多妻的婚姻? 她是万万做不到与旁人共侍一夫的, 如果……阿娘看到了盛淮安同自己走到了一起, 莫非他能娶自己为妻,且不再纳娶侧室? 这怎么可能? 以他的权势地位,会甘愿守着一个正妻过日子? 就算他眼下情愿如此,以后呢? 日子那么长…… 沈青卿心头七想八想,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往盛淮安身上瞟。 他脸上的易容药水早就洗去,眼下是他自己原本的模样。 五官精致英俊,轮廓硬朗,帅气又张扬, 那双桃花眼不再似初识时那般的冷清淡漠, 脸上神情也变得柔和许多,时不时还会染上淡淡的笑意。 此刻他坐在那处石头上慢条斯理的烤着兔子,身形却依旧挺拔。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啊。 沈青卿长睫颤了颤,一时看入了神。 盛淮安早就察觉到了小姑娘的视线,常年平稳的心跳忽地跳的快了几分, 耳根处隐隐发烫,表面却端得一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完颜玉忽地咳嗽了一声,拉回了沈青卿的注意力。 她转头看向阿娘,见其眼神揶揄,顿时明白了自己方才的“花痴相”全都落入了阿娘的眼中。 不由得呲牙扬起笑脸,凑上前狗腿的说道: “阿娘,我给您揉腿!” 完颜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扯住她的手, “老实点,还有伤呢。” …… 三人吃过了东西,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沈青卿催促盛淮安回城歇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 盛淮安哪里放心将她们母女丢至城外? 拧眉琢磨了一瞬,便让沈青卿回城取药和露宿郊外要用的东西,他则是留下来守着完颜玉。 沈青卿拗不过他的坚持,又不想耽搁时间,只好胡乱抹了把脸,将自己画成楚连后,牵过马儿准备回城。 盛淮安却在这时拦住了她。 只见他在衣摆处扯了几根布条下来,随后拉过沈青卿的手腕,垂着眼将那些布条轻轻缠绕在她的手心。 就如来回疆时路上的那般,动作格外娴熟。 沈青卿没阻止,任由他动作着。 只一双眸子怔怔的望着他, 望着身前这个褪去冷硬和傲慢,眉目间满是温柔的男子。 “五爷。” 她忍不住开口唤他。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一高一矮视线相对,沉默的看着对方。 山中风儿吹过,带起一缕发丝,调皮的横在了沈青卿的额前。 盛淮安下意识伸出手,为她掩到了耳后。 略显粗糙的指尖不经意滑过她柔软娇嫩的耳廓, 两人均是一愣。 沈青卿缩缩脖子,抿着唇瞪了他一眼, “刚想给你加十分, 这会儿没了!扣十分!” 第140章 干脆让我卿儿寻个肯入赘的好儿郎! 乌金西斜,晚霞满天,为大地铺上一层柔和的光。 沈青卿这会儿策马疾驰,清风在两侧脸颊拂过,却未能带走耳朵上的痒意。 盛淮安方才触碰的地方仿佛被烙上了印记, 热腾腾,酥酥麻麻,不自在的很。 她忽地就理解了上次自己为他易容,碰到他耳朵时他的反应。 这感觉确实……有点,嗯…… 沈青卿抿抿唇瓣,有点不好意思。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只耳朵后,俯下身催马而行。 到了克苏城里。 沈青卿先是买了几个肉包子,随后回到客栈取了些露宿用的东西。 虽是夏日,但山中露水重,还是带些铺盖的东西,免得阿娘着凉受寒。 待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就瞧见郭球儿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见到沈青卿,他亦十分的意外,拱手行礼后,朝她身后瞧了一眼。 “‘大哥’在城外呢。” 沈青卿知道他在找谁,低声说道。 郭球点点头,见她怀里抱着的东西,虽有几分不明就里,却仍是伸手接了过去, “您这是要出城?” 沈青卿“嗯”了一声,未作多的解释。 “我与你同去。” “啊?” 沈青卿有些意外,不解的看着他, “不盯着谷家了吗?” 郭球凑近半步,压低了嗓音, “稍后再说。” …… 城外山中。 完颜玉时不时站起来走上一圈。 她常年被灌药,身边一直有人看着,没有机会行走,双腿肌肉萎缩的严重,已经干瘦的不成样子。 每走上十几步就得扶着什么东西休息一会儿。 盛淮安一直跟在其身后半步,小臂抬起,撑在她一侧,以方便其扶得方便。 完颜玉停下来休息时,便会侧首毫不忌惮的端详他,眸间夹杂着长辈对晚辈的欣赏之意。 盛淮安默不作声,低垂着眼任其打量,姿态摆的谦逊有礼。 “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话这般少?” 完颜玉纳闷的嘀咕道: “小时候瞧着挺活泼的呀,一逗就哇哇哭,嗓门儿大的很。” 盛淮安听到此话不由得一怔,抬起眼看她, “夫人从前见过晚辈?” 完颜玉闻言神秘的笑了笑,眼中显出几分得意, “何止?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也就这么大点儿。” 说着话,她两手比划了一下。 盛淮安一听她抱过自己,就明白是在襁褓之时的事了。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极少让人抱着,既然是他不记得的事,那便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夫人莫非认识我母亲?”他心头疑惑,思忖片刻后开口追问。 完颜玉摇了摇头, “非也,我那时便是奔着你去的,想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盛淮安本听得云里雾里,一张俊脸满是不解。 完颜玉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是放开他的手臂,转身回去坐下, 揉了揉自己无力的双腿,颇为嫌弃的说道: “这烂骨头,也不知还能不能恢复从前那般,如此活着简直就是给我卿儿添负担!还不如死了的好。” 盛淮安闻言目色一凛,当即上前半步,沉声开了口, “夫人此言差矣,不论您恢复与否,眼下能平安归来于她而言都已是天大的幸事, 待回北平之后,晚辈定会寻最好的郎中为您医治!” “啊?啊……” 完颜玉不过是顺口一说,哪成想这小子会如此严肃。 她瞧着有趣,本想接着逗他几句,却隐隐听到了脚步声, 她面露喜色,“卿儿回来了。” 说完回过头望去, 耳廓动了动,颇为纳闷道: “怎么还有个人?你的那位随从也跟过来了?” 盛淮安自是听到了脚步声,亦料到了是郭球同她一起返回的。 但他没急着去迎人,而是眉头蹙着,语气格外郑重说道: “假以时日,夫人的腿定会康复,且更甚从前,您勿要再有那等轻生之念。” 完颜玉自从见到这小子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么多话, 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美眸转了两转,脸上摆出一副苦恼相,回过身长长叹了口气, “卿儿自是不会嫌弃我这个阿娘,可她总有嫁人的那天, 我若一直这般残废着,她如何能安心出阁?可不就成了累赘? 不过嘛,我思来想去倒是有个好法子,干脆让我卿儿寻个肯入赘的好儿郎!不就两全其美了?” 盛淮安多么敏锐的一个人,从前对于男女之事没开窍的时候反应许是有些迟钝, 可他如今只要事关沈青卿,都会百般上心。 眼下听完颜玉这般说,便以为她是在忧心日后女儿嫁人之后,自己孤苦伶仃无人可依, 又听她想要找个肯入赘的男子,浓黑的眉顿时蹙的更紧。 盛淮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 “晚辈入赘想来是有些困难,但晚辈向您保证,若她愿意嫁我,晚辈绝不会弃下您一人。” 他说话时,神情分外严肃,眸间满是坚定。 完颜玉见他语气认真,诚意满满的模样,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好你个盛小五,八字儿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倒是想挺远。” 盛淮安见其如此反应,才明白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调侃自己, 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以手做拳在鼻尖碰了碰,两侧耳朵红成一片。 身高七尺有余的俊朗男儿这会儿一脸的局促无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完颜玉乐不可支,一边“哎哟哎哟”,一边伸手擦眼角笑出的眼泪。 沈青卿大老远就听到阿娘爽朗愉悦的笑声。 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脚下步子加快,后来干脆蹭蹭蹭跑了起来,郭球紧随其后。 “阿娘!笑什么呢?” 沈青卿气喘吁吁跑至近前,将方才取出来的小毯子盖在了完颜玉的膝盖上。 完颜玉总算是止住了笑,意味深长的瞟了眼对面的盛淮安,终是没有“出卖”他,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件趣事,这位是?” 说着话,她将目光投向了郭球。 郭球脸上向来表情不多,但他极有眼色。 这会儿虽不知为何会多了个人出来,但瞧见沈青卿叫眼前这位美妇人阿娘,便明白了这位的身份。 当即上前拱了拱手,态度恭敬道: “小人郭球,乃姑娘的随身侍卫,见过夫人。” 第141章 阴差阳错的死遁 郭球恭恭敬敬的见过礼后,盛淮安耳尖的热意才逐渐褪去。 一脸正色的问起郭球为何会来。 沈青卿也好奇着这事。 她跪坐在阿娘身侧,一边为其揉着腿,一边将视线投了过去。 郭球当即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 沈青卿二人先后离开后,郭球便一直盯在谷家附近。 今日申时过了不久,忽然有个金人骑着快马进城。 那人直奔谷家门口传口信,说是上头有令不必再执着谷家,波顿城中的那位美人死了! 那领头之人听罢神色大变,当即抓起报信之人的前襟,阴沉着脸追问发生了何事。 报信的人不敢隐瞒,说是那位美人被身边侍女所害,一把火烧了屋子,美人如今已经葬身火海,烧的面目全非…… 那领头人听罢悲伤过度,一口鲜血喷出不省人事,待他清醒过来便带着人马匆匆离开。 郭球疑心有诈,又悄悄跟了一会儿,直到亲眼看到他们出了大魏的国土进入金国,这才打马返回。 沈青卿听到此处诧异极了, 错愕的看了看对面的盛淮安,又看了看身侧的完颜玉,不解道: “这是何意,他们为何要说您……” 她不想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便顿在那里,神情不可置信。 盛淮安此时亦是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看向完颜玉。 完颜玉美眸眯了眯,思忖片刻方幽幽开口, “莫非……那婆子为了逃责,便将事情都推到了萍儿身上?” 沈青卿闻言愣住, “阿娘的意思是……真的有人被烧死了,那个婢女?是那婆子动的手?” 完颜玉缓缓点头, “那恭婆子歹毒的很,平日里和萍儿多有口角,极有可能是这般……” 金国,波顿城。 卓陀烈云看着面前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尸,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他狠狠踢了一脚跪在地上发抖的苗山,暴怒道: “废物,全都是废物! 你们这一大群人竟然守不住一个不能行走的女子?!” 苗山被踹在了胸口,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却又不敢躲避,依旧跪在那里听训。 恭婆子在一旁看着儿子这样自是心疼不已,当即忙扑了上去,哭得十分悲恸, “大人,我们也没想到啊大人,谁知萍儿会这般歹毒,竟然给我们都下了药,还故意烧死了夫人……” 卓陀烈云咬牙切齿的看了一圈跪着的那群人,目光落在守卫队长的脸上,几步上前又是一记窝心脚。 那队长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死死咬着牙根没吭声。 恭婆子见状不停的磕着头,生怕下一脚就踢到她的身上。 卓陀烈云暴怒之下一连伤了数人,直到院子中的下人都带了伤,他才怒气冲冲的坐回了太师椅上。 他阴翳的眼盯着那女尸好一会儿,又投向了浑身颤栗的恭婆子,眯着眼问道: “萍儿无缘无故为何要害夫人?你,说说看。” 恭婆子后脑勺受了伤,这会儿裹着一圈布,两只眼睛哭得桃子一般,看起来有些惨。 听到问话便战战兢兢膝行上前,半真半假的说道: “前几日萍儿就有些不对劲,夫人使唤她取东西她总是不情愿的模样, 还时不时的抱怨,说夫人害得她不得不待在这穷乡僻壤……” 卓陀烈云听罢闭了闭眼,猛地伸出手掐住恭婆子的脖子, “既已发现她不对劲又为何不报?知情不报,罪加一等!” 话落,他手上狠狠收紧,轻微的咔嗒一声响起,恭婆子便脖子一歪咽了气。 苗山见状痛呼出声,“娘!”随后扑了上来。 卓陀烈云嫌恶的给了他一脚,冷声朝着身后的随从吩咐道: “追!速速把萍儿那贱人捉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山中的夜晚并不宁静,时不时就会传来野兽的叫声。 沈青卿这会儿毫无睡意,侧躺在已经熟睡的完颜玉身边,心中一会儿琢磨这个,一会儿琢磨那个。 卓陀烈云手下人的撤离,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此人囚禁坑害母亲之仇是一定要报的,但不是现在。 如今阿娘还需要休养,此行目的棉花种也没有买到,且自身实力还不够,并不是与之对上的好时机。 眼下阴差阳错,恶毒的老婆子帮阿娘制造了个“死遁”,又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如此一来,明日便可大大方方的进克苏城,找谷家家主商谈买种子的事。 但愿谷家人能好说话一些,不愿做金人的生意,大魏人的总可以了…… 正瞎想着,啪嗒一声,一块小石子丢到了她身前。 沈青卿抬眼看去,只见对面树下靠坐着的盛淮安正看着自己。 月色如水,映在他的面容上,为那冷峻精致的五官增添了些许柔和。 “怎么了?” 她坐起身,歪头看他。 盛淮安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小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随后走了两步又停住,回过头等她。 沈青卿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仍是起身跟了过去。 两人步伐轻缓,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走远了些,沈青卿才敢提高音量,纳闷的问他,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盛淮安停了下来,欠身拉起她的一只手,动作轻柔的展开, 当看到原本娇嫩的掌心上的几个大血泡,浓黑的眉便立马蹙了起来, “需得挑破上药才行。” 沈青卿“啊”了一声,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不大在意的说道: “那就挑,赶紧好了就成,免得每次我娘看到都要心疼一阵子。” 小姑娘忽然的靠近,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她脸上的易容已经洗净,露出那张明媚动人的娇颜, 洗得时候还嘀嘀咕咕的说带妆睡觉对皮肤不好…… 她的肌肤确实很好,好似煮熟的鸡蛋清,细嫩娇软。 盛淮安很想碰一碰,又觉得太过逾矩,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抿了抿唇低声道: “我也会。” 第142章 卿卿,早就想这样叫你。 夜风徐徐,带来一丝清爽的凉意。 相对而立的两人,一个仰着面,一个垂着眼,彼此沉默的凝望着对方。 眼前的男子轩昂伟岸,俊美无双,沈青卿一时被这“美”色迷了眼,呆呆的看着他。 他也会什么? 细细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阿娘会心疼自己的伤…… 他是说,他也会心疼? 反应过来的沈青卿羽睫轻轻颤动了两下,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这人,竟然猝不及防的说起了情话!犯规!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紧, “别动。” 盛淮安看了她一眼后收回目光, 将视线落在了那几个血泡上,随后抽出腰间匕首,小心翼翼的划破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沈青卿几乎没感觉到疼,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匕首。 忽地想起方才盛淮安坐在火堆前烤刀刃的画面, 那时她还有些纳闷, 觉得这人是闲坏了,竟然烤匕首玩儿, ……原来他是惦记着自己手上的伤。 沈青卿心头胡思乱想的工夫,盛淮安就已经将她手心的几个泡依次挑开, 动作轻缓的挤出血水后,洒了药粉上去。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安静,掺杂着一丝暧昧。 “不疼么?”盛淮安忽地开了口,声音低沉。 沈青卿拉回心神,见他已经弄好了,便收回手动了动, 确实要比不挑破舒服些。 “还成。”她不大在意的回道。 盛淮安听罢眉头拧了拧,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 “你可以同我说的。” 沈青卿闻言抬眼看向他, 男人眼眸深邃,蕴藏着温柔和情意。 “同你说什么?” 她这次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言语间有着疑惑,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同我说你的疼。” 他轻声的答。 沈青卿歪歪头,笑了下, “我可以忍,况且和你说又没什么用……” “我想知道。” 盛淮安打断她的话, 向前迈了半步,两人距离贴的更近。 他微微欠身,目光执拗的盯着她,语气格外认真, “卿卿,是我想知道。” 卿卿…… 沈青卿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手腕。 “卿卿。” 他又唤。 语调温和沉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沈青卿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生怕他会靠的更近, “不许这么叫我。” “卿卿。” 他仿佛没听到, 语调更缠绵了几分,眼底都染上了笑意, “早就想这么叫你。” 沈青卿被他叫得心口发慌, 又有些不服气, 我这是被他撩了? 这个钢铁大直男,明明刚开窍,怎么这么会? 她红唇抿了抿,侧首瞪他,故意拉长了音叫他, “安~安~?” 盛淮安听罢一怔,眉头蹙起,显然不太喜欢这个称谓。 沈青卿总算是搬回一筹,见他如此当即哈哈笑了起来。 …… 翌日一早, 郭球先到城门口打点了一番,给了些碎银堵住守卫的嘴, 几人便大大方方带着易容后的完颜玉回了克苏城,直奔客栈。 沈青卿对此地的人抱有戒心,不敢随意请人为阿娘诊脉,便打算自己先去郎中那儿开一副解毒的汤药来。 阿娘被灌了这么多年的软筋散,虽已停药,但定是会有余毒,用些解毒的汤药想来不会错。 却不想被郭球给拦住了,他朝着完颜玉拱了拱手, “小人懂些岐黄之术,夫人若是不嫌弃……” 完颜玉听都没听完就直接摆手打断,爽快的将衣袖往上扯了扯, “有劳了。” 沈青卿没想到郭球竟然懂医,见状十分惊喜,忙将一旁的凳子推了过去, “球儿你快坐!” 这个时候郭球没在顾忌规矩不规矩的,坐到了椅子前伸手搭在了完颜玉的手腕上。 屋内几人立马安静下来。 尤其是沈青卿,紧张的双手握拳,碰触到伤口都没注意。 盛淮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状拧起眉,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在其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沈青卿这才察觉到手心有些疼,忙松展开来,朝他咧嘴笑了笑。 郭球木着脸,换了只手又诊了几息,紧接着仔细看了看完颜玉的舌苔,最后神色有几分凝重的说道: “夫人的脉象,似乎是中了毒。”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突,瞬间变了脸色, 她最担心的便是此事,怕那个阴毒的卓陀烈云会留有后招,眼下听说阿娘体内有毒,自是急切不已,紧张的追问: “什么毒?可有法子解?” 郭球摇摇头,如实回话, “小人只号的出脉象不对,具体中的是什么毒还是需得回北平,让王府的邱神医试上一试方可知晓。” 盛淮安听后,脸上亦露出明显的担忧之色。 此时反倒是完颜玉本人格外的淡定。 她放下了袖子,拉起沈青卿的手拍了拍,语气温和的安抚道: “卿儿不必忧心,娘的身体娘自己最是清楚,想来不会是什么要命的毒,否则娘现在又岂会没事人一般?” 沈青卿听后一言不发,紧紧握着阿娘的手,抿着唇瓣忧心忡忡。 完颜玉摸了摸她的发顶,随之抬眼看向盛淮安,朝其使了个眼色, “好了,我这没事,你们速速去办正事,待办好了之后也好离开此处。” 盛淮安接收到她的眼神中的用意,微微颔首,走上前拉起了沈青卿, “夫人所言有理,我们去谷家?” 沈青卿又岂会不知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她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沉默了一会儿,她眼中忽地一亮, 低头在腰间取出一支小瓷瓶,举到盛淮安面前满眼期待的问道: “你之前给我的这个解药,可否能解旁的毒?” 盛淮安愣住, 看着眼前这颇为眼熟的玉瓷瓶,眼皮跳了两跳,这才想起此前做过的一件蠢事。 神情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沈青卿自是察觉到了他的微表情,一双美眸眯了眯。 充满审视的盯了他一会儿,随之回头看向完颜玉, “阿娘,我们去去便回。” 说完又看向郭球, “球儿,我娘就交给你了!” “是!” 沈青卿将那药瓶重新收了起来,似笑非笑的抓住盛淮安的手腕, “我们走?盛五爷。” 第143章 哼!盛五爷,你也有今天! 回疆的夏日要比北地热上许多, 日头格外毒辣,晒得人两眼发晕。 沈青卿在小二那要了顶编织的草帽戴在头上,这才迈出了客栈的大门。 盛淮安跟在她的身后,浓黑的眉几乎拧成疙瘩,视线紧紧跟着沈青卿,神情看起来有几分不安。 沈青卿这会儿心情可谓是格外的不爽。 阿娘体内的毒是否致命尚且未知, 而盛淮安刚才看到那瓶“解药”后表情又有些奇奇怪怪,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猫腻。 莫非这解药是假的? 不可能啊,他之前虽然冷冰冰的,但也不至于想弄死自己,况且他现在还…… 沈青卿一边朝着谷家的方向走,一边在心头暗暗猜测, 路上缄默不言,一直没有回头。 正迈着大步,手腕忽地被盛淮安扯住,随之又被其不轻不重的握了握, “卿卿。” 语调温柔。 这人,又故意这样唤她。 沈青卿停下来,回过头看他。 可她这一仰头,帽子就要往下滑, 盛淮安眼疾手快,当即伸手帮她扶住。 沈青卿没道谢,也没动, 仍然仰着头,任其为自己扶着帽檐, 美眸装腔作势的眯了起来,抱着双臂摆出了一副要质问的架势, “五爷,您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小姑娘这会儿是“楚连”,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那双勾魂的眼半眯着,有几分上位者的阵势。 盛淮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两息后开了口, “在营中那日给你服用的药丸并非毒药,只是用作消食的药丸。” ??? 消食用的? 沈青卿听罢如遭雷劈。 瞬间就想起那日回去之后自己强灌下去的三壶茶水。 搞了半天是消食的!? 难怪,难怪她喝完水后跑了半晌的茅房! 那……“毒药”是假的,她连着吃了好久的解药又是什么? 沈青卿两眼瞪得溜圆,刚要开口追问, 就听盛淮安低声说道: “解药是美肤丸,此前我母亲寻来的,说是女子用后对身体有益,会……遍体生香。” ??? 美肤丸? 第二道惊雷劈下来,沈青卿只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 怪不得最近觉得自己的皮肤越来越好,更甚的是每每出汗时,还会隐隐散发出一股淡香。 她还以为自己是被花瓣洗澡水“腌入味儿”了,闹了半天是“解药”的功劳。 好家伙! 那现在的她是该生气眼前这人忽悠自己呢? 还是该窃喜他根本没给自己服毒,还给了这么个好东西? 如果和他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盛淮安做的这些便都无可厚非, 不仅不该怨怪,还得感谢人家心慈手软,当初只是吓唬吓唬自己这个刚收的“下属”。 可现在两人之间关系有点微妙,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了这些, 沈青卿心头就有点小小的不舒服。 抿了抿唇瓣,决定先晾他一会儿再说, 狠狠瞪了盛淮安一眼,甩开他的手,转身大步离开。 可惜她个子矮,步子迈得再大也没人家快,两步就被追了上来。 盛淮安轻车熟路,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温热有力,与她细嫩的肌肤比起来略显粗糙, “卿卿。” 沈青卿闻言睨了他一眼, “都说了别这么叫。” “抱歉,我不该骗你。” 男人嗓音低沉,语调难得带上了几分焦急。 他眉头紧紧锁着,神情满是懊恼。 沈青卿本来也没生气, 眼下见他这副模样就有点儿想笑。 哼!盛五爷,你也有今天! 就应该让你尝尝我被灌了“毒丸”后那两日惴惴不安的忐忑滋味儿! 思及此处,沈青卿压下了心头笑意,面上未动声色,冷冷拨开他的手,对于那句道歉更是恍若未闻一般。 看也不看他,只顾着低头走路。 去谷家的路上,一侧摆着不少大石头,长长的一串像是石桩,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沈青卿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到了谷家要如何开口,脚下便踩到了石头上, 跳木桩似的从这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面去。 一连跳了七八块,中间忽然断开,下一块的距离要有一丈多远。 沈青卿心头琢磨着事,脚下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等她回过神想要下去时,忽然被抱了起来! 沈青卿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盛淮安单手环在自己的腿上,轻而易举的抱着她。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自己眼下又是男儿郎,他这是搞什么! 她刚想问“你这是做什么?” 盛淮安几个大步就已经走到了对面的石头旁,随之缓缓将她放了下来。 沈青卿愣住,看了看脚下踩着的石头, 又看了看旁边眼神像是在说“好了,你可以继续跳了”的盛淮安。 她这次忍不住了,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这人,是在陪自己“玩儿”? 沈青卿想笑,又不想被他看到,连忙转过身,往下个石头上跳。 一个接着一个。 盛淮安一直在旁边跟着,目色温和的看着她,半点没有催促和不耐烦的意思。 …… 卓陀烈云的人已经撤走,谷家的大门依旧紧紧闭着。 沈青卿敲了好一会儿才将小厮给敲出来。 那开门的小厮见他们二人面生,当即满脸的警惕,语气忐忑的问道: “你们是何人?” 沈青卿摘下草帽,笑着行拱手礼,递上了准备好的拜帖, “小哥不必惊慌,在下楚连,这位是我的兄长,我二人远地而来是有笔交易要和谷老爷做, 有劳小哥将这帖子拿给你们老爷。” 小厮见她态度谦和有礼,面色便好了许多,忙将他们请进了大门, “烦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待小的禀过主家,再来回话。” “有劳。” 说完,沈青卿和盛淮安便被请到了一侧门房,那小厮拿着帖子匆匆而去。 屋里就剩他们两人, 沈青卿感受得到盛淮安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想起他方才抱自己过石桩的一幕,便有几分想笑。 抬眼偷偷瞟了他一眼,立马被其“抓”了个正着。 盛淮安走到近前,拿过她手中的草帽, “不气了?” 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人。 第144章 五爷?你们竟是五爷的人! 沈青卿压下了险些翘起来的嘴角,轻轻哼了一声, “生您的气?不敢不敢,那岂不是恃宠而骄?” 盛淮安立于她的身前,装作没看出她在忍笑, 只微微欠身与其平视,看着那双过于撩人的眼睛,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她的发冠, “准你。” 准我? 这人,又在打什么哑谜? 沈青卿抬眼看他,眸间带有不解。 盛淮安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认真的说道: “准你恃宠而骄。” 低低的嗓音充满了蛊惑之意。 沈青卿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热,背过身不再看他。 …… 小厮动作很快,半刻钟不到就赶了回来,恭恭敬敬的将沈青卿二人请了进去。 谷家如今的掌家之人五十多岁, 面色瞧着十分憔悴,想来是因着这些日子府邸被围的事伤到了心神。 沈青卿态度谦和,不卑不亢的朝其行了个拱手礼。 谷老爷亦是个随和性子,笑呵呵的回礼,随后看了眼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盛淮安, 似乎是在纳闷此人为何不说话也不见礼。 沈青卿看出了他的心思, 心道您还是别往那儿看了,人家是皇孙,他若是主动给您行礼,您怕是要折寿。 想到此处她笑着开了口,拉过谷老爷的注意力, “不瞒谷老爷,今日晚辈前来也是为了棉花种一事, 北地冬日极其寒冷,每每到了冬日,日子便分外难熬, 晚辈偶然得知回疆有人种植棉花,这才慕名而来,想着买些种子回去。” 谷老爷方才看到拜帖和路引的那一刻便猜到了她的来意,眼下听她开门见山的说起此事也没觉得意外, 只是叹了口气,回话道: “想来公子也知晓这几日的事,金人围了谷府闹得满城皆知,便是因着棉花种, 说来惭愧,此物乃家父早年外出游历之时,在一处极远之地费劲千辛万苦才将其带回大魏, 那时家父便发现棉花用途颇多,原想着献给代王爷,用于回疆百姓种植,奈何王爷认为此物比起粮食来无甚大用, 直至家父过身,仍是未能达成其所愿…… 嗐!往事不提也罢, 眼下棉花在我大魏国土还未盛行,谷某又岂会愿意将其交于金人?这才有了这几日的围府之难……” 沈青卿原本坐在椅子上侧耳倾听,听到此处便站起身,十分郑重的朝着谷老爷作了个揖,态度敬重的说道: “谷老爷乃有大义之人,宁可自家遭难,亦不愿将此等珍贵之物交付他国之手,晚辈深感敬佩!” 谷老爷听罢摆摆手,无精打采的说道: “公子过誉了,谷某身为大魏人,自是率先想着大魏,只可惜……” 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几分苦涩。 沈青卿听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无非是他一心一意为大魏着想,可大魏的官员竟然帮着金人欺负他这个自家人,默许金人围堵他的府邸。 此事着实让人寒心,也难怪这位谷老爷心里不痛快。 沈青卿垂眸思忖了片刻,随之开口试探道: “谷老爷无需伤怀,晚辈此番前来便是要将棉花种带回北地种植, 虽说不在回疆,但仍是大魏国土,也算是如您所愿了。” 谷老爷闻言没急着应允,而是神情严肃的打量起她,那眼神颇为耐人寻味,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沈青卿面不改色,从容淡定的任其端详。 却不想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盛淮安有了反应。 他站起身,横在沈青卿身前,严严实实的挡住了谷老爷的视线, 目光冷冷的回望过去,自身后取出一块令牌,举到了他的面前,沉声道: “吾等是受燕王府五公子之命前来采买棉花种,此令牌可为吾等证身, 谷老爷若是愿意交易,吾等自会出高价交换,若是无心,那便就此告辞。” 谷老爷听罢神情大变,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腰牌,待看清上面的字后,当即跪了下去,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五爷?你们竟是五爷的人!小人谷钟,见过两位大人!” 话落便深深叩拜起来。 沈青卿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 错愕的看着地上化身磕头虫的谷老爷,连忙上前两步想要将其扶起。 盛淮安却在此时挡住了她,率先一步将谷钟扯了起来,神色不耐的说道: “起来说话。” “是是是。” 谷老爷这会儿看起来激动极了,看着沈青卿二人时两眼直冒光, 沈青卿满头雾水,不解的问道: “谷老爷您这是……认识我们五爷?” 谷钟不住的点头,眸间神采奕奕,再也没了方才提起金人时的萎靡颓废之感, “公子有所不知,三年前谷某在外游历之时曾被山匪捉住,若不是五爷上山剿匪收复了那群混人,谷某早就命丧黄泉见了阎王爷!” 听到此言,沈青卿下意识就看向了盛淮安, 只见其神色淡淡,满脸的冷漠,不知为何,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人,怕是根本不记得自己救过这位谷老爷? 盛淮安确实不记得谷钟, 他剿匪的次数多了,哪里记得都曾救过什么人? 更不会特意去问那些被救之人的身份。 他只管擒贼捉匪,释放人质的事向来都是交给下属去做。 故而他完全不知自己同这位谷老爷还有此等渊源。 眼下有了这层关系,沈青卿倒是十分惊喜。 有五爷的救命之恩,买棉花种的事岂不就成了大半? 她也没客气,又将话题引到了棉花种上。 谷老爷这回没了顾忌,满脸堆笑的说了实话, “金人前脚刚走,两位公子今日便来买棉花种,谷某不得不谨慎些, 担心是金人使出的手段,这才多番试探,望公子勿要怪罪。” “哪里哪里……” 你来我往的又交谈了几句,谷老爷对价格一事缄口不提, 而是直接引着两人去了库房,看了看已经纺织成型的棉布。 沈青卿看着那一匹匹棉布心生大喜,拿在手中反复摸了摸, 虽说不及后世的技术,但也十分的柔软贴服,要比麻布好上数倍! 第145章 您之前看我的眼神才叫轻视呢! 沈青卿很高兴,扯过身旁莫名其妙臭着脸的盛淮安,拉他的手让其触摸那些棉布,语气期待的问道: “如何?是不是特别柔软?” 盛淮安指尖捻动了两下,微微颔首,垂下眼看她。 见其脸上满是愉悦之色,冷硬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沈青卿察觉到这位爷的气场总算是收敛了些,便不住地扯着他说话,生怕他又阴沉着脸,吓得谷老爷都不敢上前。 谷老爷站在不远处,一直默默观察着两人。 见高个子这位终于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冻”人,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 谷老爷也不知自己如何就得罪了这位,只觉得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像是要打人! 这会儿总算是好了…… 心头默默嘀咕,早就耳闻五爷性子冷,没想到手下人的性子也这么冷, 惹不起惹不起。 …… 看过了实物,沈青卿便一心想买种子。 毕竟早一日回到北平,阿娘的身体也能早一日康复。 待她再次真诚的问起价格时,谷老爷讪讪一笑,开口道: “二位大人,这种子既然是五爷要用,谷某自当送给五爷,只是……谷某有个小小的请求。” 沈青卿听罢挑了挑眉, 小小的请求? 别再是什么难办的事? 那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呢,银货两讫反而没有那么多麻烦…… 沈青卿不敢随意应允,只微微一笑,问他道: “谷老爷不如直言,您也当知晓,我兄弟二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言外之意便是我们做不得什么主,你可千万别提过分的要求。 谷老爷听罢悄悄看了盛淮安一眼,见其没吭声,这才开了口, “实不相瞒,谷某早对北地心生向往,有举家搬往北平的心思, 今日,谷某愿将棉花种献于五爷,日后亦愿为北地效犬马之力,只求五爷能庇佑一二……” 嗯? 这个谷老爷,搞了半天是想抢我饭碗啊! 想来是此番被卓陀烈云那个狗东西欺负的事儿让他伤透了心,这才起了搬家的心思。 可谷家是回疆有名的富户,每年不少捐税,代王爷焉能轻易放过他这块肥肉? 若是五爷出面护其迁往北地,不就是公开和代王叫板?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青卿眨眨眼,看看谷老爷又看了看盛淮安,抿抿唇没吭声。 罢了罢了,人家正主在这呢, 自己就不跟着操心了。 沈青卿扭头看着盛淮安,脸上摆出一副“这得您来”的表情。 谷老爷见她望着盛淮安,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眸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大人,您看此事……” 盛淮安沉默了两息,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燕王爷统辖北地,自是对北地百姓有庇佑之责, 五公子向来惜才,有力之人亦会论功行赏, 谷老爷若能成为北地人,方才的请求,压根算不上请求。” 沈青卿听了这话忍不住在心头赞了句:漂亮! 不愧是五爷,画的一手好饼! 他这话意思便是暗指,你有本事去北地,成了正儿八经的北地百姓,燕王府自会庇佑于你, 不过究竟怎么个庇佑法,那得要看你能效多大的力, 若是惹了什么祸事,也绝不姑息。 谷老爷自然也能听得出话中深意,顿时面上一喜,忙拱手道: “大人说的极是!一切皆等谷某到了北地再论!” 又客气了几句,谷老爷便爽快的取了两大包棉花种出来,又十分周到的将棉花的种植方法和所需条件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二位大人可先带这些回去,待谷某安排安排,雇上几个身手不凡的镖师,再将剩余的种子和棉质物一起送往北地。” 说完,他试图将那两包良种递到沈青卿的手中, 却不想盛淮安大步上前,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将种子拎在了自己手中。 谷老爷愣住,再次感受到了这位爷的冷眼。 他一头雾水的看了看盛淮安,又看了看其身后的小个子公子,忽然反应过来, 原来这位爷是在护着弟弟啊! 看来日后去了北地,宁可得罪这位楚大人,也不能得罪他的宝贝弟弟! …… 顺利拿到种子,沈青卿心头雀跃不已,出了谷府她便凑到盛淮安身边笑眯眯的说道: “多亏了您!要不然想拿到种子怕是还要费上一番周折。” “少年”离他很近,一双眼笑弯如月牙,红唇皓齿看起来十分讨喜。 若不是手上拎着种子,盛淮安定会抚一抚她的头顶。 他没说话,只一直看着她,不想错过其脸上每一个生动的表情。 沈青卿见他这会儿神色温和,不由得想起他方才在谷府忽然摆臭脸的事,便好奇的问了出来, “方才五爷是不是不高兴了?” 盛淮安听罢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为何?莫不是谷老爷哪句话说错了?可我觉得他对您挺恭敬的呀。” 沈青卿一边说着话,一边细细回想了一番,始终没想起来谷老爷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 “他轻视于你,对你不敬。” 正瞎琢磨着,盛淮安忽得开了口。 “啊?” 沈青卿闻言愣住, “他何时对我不敬了?” 盛淮安拧了拧眉,没说话。 沈青卿有些无语的看着他。 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摆臭脸的? 似乎……出示令牌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 那时候谷老爷做什么了? 沈青卿绞尽脑汁细细琢磨,忽得眼中一亮。 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说想把种子带回北地播种,随后谷老爷有些怀疑她的身份,便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 既然心有猜忌,目光自然不会多友善,有审视有探究,还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可这纯属情理之中啊? “五爷说的不敬,莫非是指他打量我的那几眼?” 出口的话中满是不可置信。 “是,他不该用那样轻视的目光看你。” 盛淮安拧着眉回道。 沈青卿闻言哭笑不得,无奈的看着他,揶揄道: “这算什么呀?五爷莫不是忘了从前的自己? 您那时候对我的态度才叫‘轻视’呢! 跟对待犯人似的, 冷冰冰的,傲慢又无礼!” 盛淮安听罢脚步一顿,愣愣的站在原地。 沈青卿见状也停了下来,不解的看着他,刚想问一句“怎么了?” 就见他脸上显出懊恼的神色,随之十分郑重的说道: “对不住,从前是我不好,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第146章 我只知道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 男人身形高大,气势逼人。 被刻意修饰了的五官瞧着平平无奇,却透着他独有的凛冽气质。 此时他眉头蹙着,神情有些懊恼,说话的语气诚意十足, 明明是个倨傲冷漠的人,这会儿却认真又诚恳的说着抱歉的话。 不知为何,沈青卿忽然想到了之前被巴特尔掳走的那一次, 那日盛淮安得知是他连累自己被掳时,亦是这般真诚的说着“抱歉,是我连累你”,不见半分的扭捏和不情愿。 沈青卿忽然体会到了他此举的可贵之处。 他是尊贵的皇亲贵胄,平日高高在上,傲慢无比, 但也能在“犯错”之后,痛快利落的表达歉意,不会因着身份或是颜面而以势压人,强辩三分。 沈青卿走到他身前,扶着草帽仰头看他,眼中噙着笑意,亦十分认真的回了句, “好,我原谅你。” 盛淮安蹙着的眉在这一刻逐渐舒展开,像是松了口气。 …… 日头太毒,沈青卿即便是戴着草帽也觉得晒得慌。 她以手做扇,在脸侧不住的“扇风”,生怕流汗会毁了易容。 盛淮安原本与她并肩而行,见其如此怕热,便大步走到了她身前。 沈青卿起初还没弄明白他要做什么,等走了两步才发觉这人简直就是移动的“遮阳伞”啊! 他体型健硕,又比她高出那么多,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刚好为她挡住了毒辣的阳光,撑起了一片阴凉处! 沈青卿也没同他客气, 美滋滋的凑近了些,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 身后小姑娘的香气时不时会飘过来,清新淡雅,沁人心脾。 盛淮安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刻意配合着她的步调。 低头看了看,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内,心头莫名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满足之感。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的走在街头,引得街边摊贩纷纷抬眼看去。 只见“兄弟俩”高大的那位气质冷硬,手中拎着两包东西,步伐沉稳, 小个子的那位眉清目秀,笑眯眯的跟在其后头。 画面十分有趣,却又让人觉得温馨。 两刻钟后,“兄弟”二人组总算是回到了客栈。 沈青卿迫不及待的往楼上跑, 守在房门口的郭球瞧见五爷跟班儿似的拎着两包东西进来,不禁额头冒汗,忙迎上前接到了自己手中。 种子顺利到手,几人便打算立即出发。 郭球去准备马车和路上用的物什,沈青卿则是在房中为完颜玉上易容妆。 她心里藏着一件要紧事想要问阿娘,但又担心盛淮安那“狗”耳朵听到, 便跑到门口朝着守在那里的高大身影道: “五爷,难得出这么远的门,您不给家中长辈带些土特产回去吗?这里的红枣好甜的!” 盛淮安是什么人,又岂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两侧嘴角微微提起, 看了她一眼后,低声道“好。” 确定盛淮安下楼走远,沈青卿才关上了房门,神神秘秘凑到完颜玉身前,刻意压低了音量问道: “阿娘,您对五爷的态度为何总是奇奇怪怪的? 是不是曾在梦中看到过什么?” 完颜玉正聚精会神的往脸上涂药水呢,听到女儿的话睨了她一眼,揶揄道: “瞧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又是把人支走又是不敢高声的,原来是在好奇这个呀!” 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沈青卿怎么可能不好奇! 她讨好一笑,抱住完颜玉的手臂蹭了蹭, “阿娘快告诉我,我都快好奇死了!” “出息。” 完颜玉轻嗔笑一声,为女儿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娘只在年少时曾梦到过你和盛小五在一起说话的场景,梦中的你笑得很开心, 至于你们究竟有没有走到一起,阿娘也不能确定。” 只是在一起说话吗?那着实不能代表什么…… 沈青卿抿了抿唇,仍是不死心, “那……阿娘梦中的我,年龄几何?” “瞧着十八九岁,梳得仍是闺阁少女的发髻。” 完颜玉答得十分细致。 说话时,她一直留意着女儿的神情,察觉到其眼中那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红唇勾了勾,拍拍她的手问道: “卿儿,你同娘说说, 你这心里头是盼着你们俩能走到一起,还是不想?” 沈青卿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几分纠结。 她先是叹了口气,随后倚在完颜玉的肩上,缓缓说道: “阿娘,我也说不清楚, 我似乎……想和他在一处,可又担心这过程太过艰难, 他是受尽宠爱的燕王幺子,身份高贵,前途无量, 若是想同我这个曾流落青楼的南金皇室之后在一起,定会有太多太多的阻碍, 如今朝廷本就忌惮诸位藩王之势,我若是同他在一处,会不会为他……甚至整个燕王一脉引来祸端? 阿娘,他很好,他的家人也很好, 女儿不能,也不想为他带去任何麻烦。 我都盘算好了,等回到北地,我便带着阿庭在馨园搬出来,同娘一起住进我买的那间大院子里, 再想法子放出风声,就说我做错事得罪了五爷,被他扫地出门, 明面上与其撇清关系,暗中再继续为他做事, 女儿还欠着他好大的人情呢…… 这样一来,即便有一日我们身份暴露,也不会为他带来祸事。” 完颜玉一直侧首看着女儿,将她每一个表情都收入眼底, 见小丫头说的头头是道,盘算的如此细致周到,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她额头, “笨丫头,你都已经这般为其着想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娘瞧你如今是喜欢人家喜欢的紧!” 沈青卿闻言长睫眨了眨,有几分不好意思,朝着完颜玉咧开嘴嘿嘿一笑,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我也不知这份喜欢有多少, 我只知道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 第147章 腿不疼?不如……我来驭马? 客栈楼下忙忙碌碌,屋内母女二人互相依偎着。 完颜玉听完沈青卿的话,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嘴角荡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我的卿儿是福星,只会带来好运势,岂会给人带去什么祸事? 他日燕王府便是真的有“难”,那亦是其命中注定, 自古福祸相依,他们最终会如何,是看其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沈青卿听着前面那句还只当阿娘是哄自己开心,可听到后头便瞬间变了脸色。 她坐直了身体,蹙眉看着完颜玉,神情紧张的问道: “阿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燕王府会有什么难处?” 完颜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懊恼,随之没事人似的摆摆手, “阿娘不过顺着你的话感慨一番罢了,我哪里会知道燕王府的事。” 沈青卿见阿娘神色自然,仍是半信半疑,握紧她的手追问道: “真的?娘是不是梦到过燕王府的事?” 完颜玉闻言嗔瞪她一眼, “你当你娘是神仙不成? 娘的梦并不能随心所欲,会预知到什么皆非我能控制, 若是能想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你爹爹又何至于丧命?完颜一族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凄凉的境地。” 提到故去的丈夫,完颜玉的脸上便显出几分伤感,眼中亦饱含哀痛, 沈青卿心疼母亲,忙起身拥住了她, “阿娘别伤心,都过去了,以后卿儿会一直陪着您。” 完颜玉缓缓点头,摆出一副难过模样。 下巴抵在女儿的肩膀上,无声的吁了口气。 燕王一脉自有其造化,尘埃落定之前,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牵扯其中。 …… 回程的马车郭球选的十分巧妙。 外头看着极为普通,内里实则舒适宽敞, 供沈青卿母女二人同时躺下休息都绰绰有余。 铺垫厚实柔软,角落固定着个带有抽屉的小桌子, 拉开抽屉一看,里头不仅有茶壶茶包、红枣糕点等零嘴儿, 竟还准备了几册游记和话本子,可谓是细致入微,面面俱到。 沈青卿撩开车帘,笑眯眯朝着前头赶车的郭球道谢, 郭球却摇摇头,老实巴交的回道: “这些都是五爷吩咐的,小人只是奉命照办。” 沈青卿闻言“哦”了一声, 抬眼看向车旁高坐于马背之上的盛淮安,恰好他这会儿也转头看着这边。 沈青卿当即呲牙笑了笑,装模作样的朝他行了个拱手礼,朗声道: “那就多谢五爷!” 小姑娘明眸皓睐,脸上表情生动至极,看起来格外的讨喜。 盛淮安被其逗得笑了笑,眸间染上了些许笑意,无言回望着她。 沈青卿是个活泛性子,在车厢中陪了半晌阿娘,便也跑出去骑马。 盛淮安原本护在车厢一旁,见其打马跑了,便吩咐郭球护好沈夫人,也催马追了上去。 沈青卿正跑得畅快,就听到后面追上来的马蹄声。 未等她回过头,盛淮安就已经到了身侧,拧眉看了眼她握着缰绳的手, “停下。” 他沉声道,语调不容置疑。 沈青卿没留意到他的目光,“啊?”的一声, 下意识就勒住了马。 马儿乖顺的很,减慢了速度缓缓停下。 沈青卿纳闷的看向同样停下来的冷脸男人, “怎么了?” 盛淮安没说话,只驭马靠近,拉过她的手,随后又在前襟的夹层中取出了一根崭新的布条。 原来是怕她又磨伤了手。 男人脸上神情寡淡,目光却很是温柔, 动作轻缓,看起来耐心十足。 沈青卿垂眼看着那双大手,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将布条一圈又一圈的绕在自己手上, 胸口处不由自主涌上阵阵暖流,不一会儿就在心间集成了一汪小池, 咕嘟咕嘟冒着甜滋滋的泡泡。 沈青卿缓缓抬眼,看向身前这个少言寡语的英俊男人。 忽地想起了与他的初见。 自己仅仅披着一层外衫,还赤着脚,这家伙便凶巴巴的闯进来, 傲慢无礼,冷漠又疏离。 谁又能想到就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冷硬之人,会有眼下这般体贴温柔的一天。 沈青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盛淮安已经为她缠好了布条,亦抬眼看了过来。 他还未放开她的手, 两个人的视线却先碰到了一处。 沈青卿回过神,轻声道了句谢。 盛淮安没吭声,只是握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又紧,似乎舍不得放开。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 “腿不疼?不如……我来驭马?” 沈青卿闻言噗嗤笑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会不明白这人在打什么主意? 可就算是看透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瞥见其隐隐泛红的耳根,还有他眼中的那抹期盼时,沈青卿到底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只抿了抿红润的唇瓣,装模作样的动了两下腿,轻声道: “嗯……好像…是有点疼。” 此话一出,盛淮安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当即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就将沈青卿抱到了他的怀中。 小姑娘身量矮,坐在马背上头顶将将过他的下巴, 盛淮安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男人手臂结实有力,牢牢横在了她的腰间。 这次似乎同此前共乘一骑时有些不一样, 他的动作越发霸道,存在感十足。 沈青卿本就有几分赧然,发觉这人竟迟迟未动,便纳闷的抬头看他。 这么一仰头,就撞进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 此时里头充满了愉悦之色, 高高扬起的嘴角彰显着他此时的好心情。 沈青卿面颊不受控制的开始发烫,胸口乱作一团, “笑什么笑!” “高兴。”他低声回答。 沈青卿听出他语调中的雀跃和欢喜,嘴角也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垂下头小声嘀咕, “有什么好高兴的。” 盛淮安这次没说话,只是微微俯下身, 一手牢牢抱着她,一手握着缰绳,双腿收紧, “吓!”了一声催马驰骋起来。 两人贴的很近,感受着男人胸腔内欢快有力的心跳,沈青卿也跟着笑弯了眼。 到底不敢离后头的马车太远,跑了一会儿盛淮安便勒停了马,停在路旁等着郭球追上来。 沈青卿还被他“困”在怀中,想起自己心头的盘算,伸手扯了扯盛淮安的衣袖,轻声道: “五爷,我们母女的身份太过敏感,此事若是暴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实不想给您带来麻烦,所以……待回了北平,我就想带着阿庭搬出馨园。” 第148章 我不想和你划清界限,假的也不想 沈青卿的话刚说完,腰间那只手臂便更紧了些许。 男人的身躯同时一僵,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冷厉起来。 沈青卿感受到盛淮安的反应,抬眸看向他, 神色认真,语调轻缓, “五爷,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大魏的局势,皇上年纪大了,皇太子本就忌惮藩王,而几位藩王之中当属北地风头最盛, 若是我和阿娘金人的身份被有心人知晓,你们整个燕王一脉怕是都会受到牵连, 此前是我自私,一心为己,只想着受您庇佑,不曾想过这会给王府带来多大的风险, 可是如今我……我不想,也不能成为您的累赘,所以,我想明面上和王府划清关系,您随便找个由头把我们姐弟赶出去……” “卿卿。” 沉默了半晌的盛淮安终于开了口,蹙眉打断了她的话, “你要信我。” 话落,揽在其腰间的那只大手放开,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沈青卿的手十分柔软,此时虽缠着布条,却也能感受得到他手心传过来的温热, “我护得住你们,更护得住北地。” 他出口的话语气严肃,像是在做着保证。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牵手,感觉有些微妙。 沈青卿低头看着一大一小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心头涌上了几分难为情, 但也始终没舍得抽出来,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我自是信你的,但我们不是年幼不懂事的孩子, 一言一行都要对所有人负责, 我不能为了我的亲人,而让你的亲人跟着冒险, 再说只是假的呀……我又没想真的和您划清界限……” “可我不想,假的我也不想。” 盛淮安想也不想的回道。 神情冷硬,语气不容置疑。 “五爷!”沈青卿听罢拧起眉, 这人,明明是个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真英雄,怎么还长了个恋爱脑? 她美眸厉起,瞪着盛淮安, “您这是任性妄为,拿全家的性命冒险!” “卿卿。” 盛淮安见她如此,无奈的叹了口气,手上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到怀中, 不似骑马时那般暗搓搓,而是切切实实的拥她入怀。 “不要气恼,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说着话,他哄孩子似的抬起手,抚了抚沈青卿的后脑勺, 拥着她的另一只手臂又收紧了些,却不敢太过用力,生怕自己没轻没重弄疼了怀中的小姑娘。 沈青卿没想到这家伙说抱就抱,心口怦怦跳的分外欢快。 看着不远处逐渐靠近的马车,伸手推了推他, “我娘来了,你快放开。” 盛淮安这次听话的很,乖乖放了手,且十分懂事的跃到另一匹马身上。 脸上面无表情,一副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淡定模样。 沈青卿撇撇嘴,瞪了他一眼,忽得想起另一件要紧事, 一边催马踢踢踏踏慢跑起来,一边扭头与在身侧同行的他说道: “被二爷赎走那位名叫素素的花娘,您可还记得?” 盛淮安听罢似乎不大感兴趣,但仍是给面子的回应了她, “记得。” “我怀疑她也是金人,且知道我和阿庭的身份……” 沈青卿缓缓将素素此前在醉仙楼以及出阁那夜见面之时所说过的话,通通告诉了他。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嘴角荡起一抹笑, 饶有兴致的看向她, “凭借这些,你便猜疑她是金人?” 沈青卿没想到他听到此事会是这般反应, 不由得有些纳闷,长睫眨了眨,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丝可能, 随之美眸睁大一圈,红唇微张,错愕不已的看着他, “你……不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盛淮安似乎很喜欢她这副被惊到的神情, 脸上忍俊不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弯了几许。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那表情却明显在说:你猜呢? “那,那,那你……” 沈青卿已经傻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既然知道她的,岂不是也知道我和……” “嗯,我都知道。” 盛淮安料到了她要问什么,直接回答她, “此行出发之前,我便知晓了全部。” 盛淮安之前弄错了方向,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沈青卿身上,一直怀疑她的身份和目的。 可当她开诚公布到营中寻求庇佑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放下了对其的猜忌。 若她是细作,就应该将自己放在最前头,而非走投无路的最后人选。 盛淮安是个只要沉静下来,就会敏锐到极点的人。 排除掉沈青卿后,那个用尽手段哄得盛二爷为其赎身的花娘便凸显出来。 但那女子毕竟已经成为二哥的房中人,盛淮安不好多问,只能派人暗中守住了燕王府。 那素素倒是个十分有耐心的,在王府之中一直都很安静,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那日燕王罚了盛淮安“禁足”,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素素利用信鸽向外递了封信,被暗中盯梢的人截了下来。 那信上写的是金人细作暗语,盛淮安特意将其拿去拷问了此前捉到的金人细作,才破解了其中内容。 信上言,盛五失宠禁足于王府,小太子和郡主在城南的馨园之中,郡主丧失记忆,太子年幼好骗, 可趁盛五被禁足的大好时机掳走二人,若情况不允许,只诱走每日上学堂的小太子也可…… 自那日起,盛淮安便知道了一切。 只是出行在即,他不想打草惊蛇,便将素素那封信重新放回信鸽脚上放飞,任其将消息递出去, 随后按兵不动封住馨园,且做出了由秦川上门亲自授课的安排。 一则为了护沈庭周全让沈青卿安心,二则为了引出藏于北地暗处的那些鱼儿上钩…… 盛淮安自幼不喜多言, 在谈话上更是缺少耐心,即便面对父母之时也懒得多做解释, 能两个字说完的话他绝对不说第三个字。 可他眼下却耐心无比,将这些事缓缓都告诉了身边一脸惊讶的小姑娘。 沈青卿这会儿满心愕然, 不可思议的看着盛淮安。 她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怎么还敢……” 喜欢我呢? 她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将后头的半句说出口。 “还敢什么?” 盛淮安却眼中含笑,故意开口问她。 第149章 儿非她不可 沈青卿最讨厌盛淮安了! 讨厌他的聪慧敏锐, 讨厌他的无师自通, 更讨厌他此时笑容中那抹让人无法避开的诱惑。 沈青卿狠狠瞪了他一眼,红润的唇瓣抿了又抿, 最后回过头目视前方,用极小的声的嘀咕道: “胆大妄为。” 盛淮安耳力了得,自是听到了她的吐槽, 只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 返程的路走得十分顺利,大半个月的时间一行四人便回到了北平。 进城之后,盛淮安将沈青卿母女送回馨园便立即回了燕王府。 回府后,盛淮安没急着面见父王,而是洗掉易容去了前头的刑堂。 刑堂的管事见他来了顿时吓了一跳,忙上前询问, “五爷您这是……” 盛淮安没说话,只面无表情的褪下衣裳,露出赤裸的上身,趴到长凳上沉声道: “二十杖,动手。” “啊?” 管事见状有些傻眼, 同一旁的手下面面相觑。 五爷最是受宠,且立功无数,向来只有赏没有罚, 今儿竟然也会来此领罚! 也不知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会惹得王爷这般动怒…… 管事心头胡乱琢磨,见五爷冷着脸,他也不敢多问,只朝着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动手。 刑堂的人向来铁面无私,经他们之手打的人多了,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下不去手过。 只见盛淮安宽厚的背上好几处伤口, 有长有短,有大有小, 瞧着让人触目惊心。 这都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伤, 每一处都是为了大魏国土,为了大魏的黎民百姓。 这位年纪不大的铁血汉子让他们由衷的感到敬佩。 那两个掌刑人平时行刑之时都是木着脸,只有今日面带不忍, 下手时都轻了不少。 不成想,两人刚打到第三杖的时候,五爷就发了话, “你们都没吃饱?” 这是发现他们放水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后,用力打了下去。 半刻钟不到,二十杖打完。 盛淮安一声不吭的站起身。 管事上前想要扶他,却被其推开了手。 盛淮安神情未变,只是动作缓慢了几分。 他穿好衣裳,确保上头没有褶皱,这才步伐沉稳的去了燕王的书房。 老五回府之后不来回禀,反而先跑去刑堂领罚的事燕王早就收到了消息。 他这会儿拧着眉,面色阴沉的坐在主位之上,心头琢磨着这混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先跑去挨顿打是什么意思?莫非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自己这已收到了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王妃那儿也会知晓老五挨打的事儿, 怕是又要心疼的跳脚,来找自己麻烦…… 想到此处,燕王眼尾就跳了两跳,心头直骂: 逆子! 出门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刚到家就给老子添堵! 刚骂完,就听到门口侍卫传报,人到了。 燕王冷哼一声,道了句“进来!” 便坐在椅子上等人进来。 盛淮安一进门,就感受到父王带着怒意的目光。 猜到父王已经知道了自己领罚的事,他也没多做解释, 只大步上前走到堂中,撩起衣袍便直直跪了下去。 动作利落,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仿佛刚刚挨了二十杖的不是他。 盛淮安朝着燕王俯身叩首,沉声的说道: “儿不孝,给父王惹了一桩事。” 燕王见状,眼皮子跳得更狠了。 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这样过! 又是领罚又是下跪的, 不过是出趟远门而已,究竟是捅了多大的篓子啊? 难道是把代王手下哪个重要的心腹给宰了? 不应该啊!代王那人最是小气,若是吃了亏又怎会如此安静? 近日没听说他那边有什么乱子啊! 燕王面上未动神色,心头却琢磨了好几番。 见跪着的臭小子脸色发白,到底是心疼的情绪更胜一筹,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冷着脸问道: “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听此一问, 盛淮安俊郎的脸上显出些许不自然。 他垂下视线,耳根隐隐发烫,出口的话却字字沉着, “儿子的意中人,身份有些特殊。” 燕王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还以为这小子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哪成想最后却吐出了这么句话! 气得他恨不得给儿子一脚, 怒极反笑, “怎么着,你的意中人是天上的神仙?” 盛淮安踌躇了一息,如实说道: “她是南金宗室出女,乃南金长公主完颜玉之女。” “什么?” 燕王听到这话神色一凛,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 拧着眉问道: “就是那个你在青楼抢出来的花娘?她是完颜玉和沈蕴的女儿?” 盛淮安见父亲提起沈青卿便首先想到她曾是花娘的身份,不由得蹙起眉, “父王,她叫沈青卿。” 燕王这会儿神色凝重,压根没留意到儿子言语中的不满, 他脑筋转的极快,思忖了一会儿便朝盛淮安追问道: “她若是完颜玉的女儿,那她的弟弟呢?又是何人? 据本王所知,完颜玉和沈蕴只有一个女儿。” 盛淮安今日来便是要将所有事情坦白,便长话短说,将沈青卿的事和盘托出。 燕王越听脸上的表情越严肃,直到听他说完,两眼紧紧注视着幺儿, 语气格外郑重的问道: “老五,你既然早早就知道这一切,为何还会对她动心? 你当知晓,藩王与他国勾结,会引来何等祸端!” “知晓,但儿子控制不了, 眼下有一计可保王府无恙,只要父王逐儿子出府……” “盛淮安!” 燕王闻言大怒, 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案。 紫檀木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炸飞开来。 盛淮安躲也未躲,被溅起的木屑划伤了耳廓,鲜血瞬间流了下来。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 神色坚定的看着燕王。 燕王见他这副倔强模样,心头怒火滔天,咬牙问他, “这世间好女子千千万,你就非她不可了?” “是,儿非她不可。” 盛淮安想也不想的回道。 第150章 皇帝殡天 书房之中,父子二人低声说着话。 门外燕王妃眉头紧紧蹙着,唇瓣因为担忧而抿成了一条线。 她是听说老五刚回府便挨了打,这才急匆匆赶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却不想在门口听到了这样的内情。 想起自己此前还曾调侃过那丫头或许是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却不想一语中的,还真是位宗室女! 正琢磨着,就瞧见门口侍卫疾步而来,进了院门便高声传报: “王爷王妃!京城来人了!” 燕王妃听罢神色一凛,房中的燕王和盛淮安父子二人也迅速走了出来, 还未等开口询问来的是何人,就见两位身着孝服的太监进了门,见到燕王便跪地行礼,语调哽咽, “王爷!” 此情此景,便是他们不说话,众人也能猜到是发生了何事。 燕王身形一个趔趄,眼圈迅速红了起来,亏得盛淮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那为首的太监带着哭腔禀报道: “王爷,皇上驾崩了!” …… 老皇帝年近七十,从去年秋时开始,身子骨便不大舒坦,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来送信的太监言,皇上是四日前的夜里没的。 几个送信的太监途中日夜兼程不敢停歇,这才及时将消息送到。 毕竟是亲父,年少时也曾抱过疼爱过的至亲,虽有十余年未见,也斩不断这份血脉之情,燕王无声的悲恸,自听到哀讯后便泪流不止。 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立即召集五个儿子,通通换上孝服,准备赶往京城奔丧。 临行前,燕王深深看了燕王妃一眼,因着有京城的太监在,许多话不便直言。 燕王妃神情严肃,只朝他点了点头,亦是什么都没说,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抵过千言万语。 公爹去世,实则燕王妃心中没什么感觉,除了心疼丈夫丧父之痛外, 更多的是放不下幺儿。 这孩子刚刚回府,又挨了顿打,还没等喘口气就要赶路去京城,心中不免跟着担忧。 她命人速速取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过来,塞到盛淮安手中。 感受到这小子饱含深意的灼灼目光,燕王妃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声道: “放心,一会儿我便安排人将她们母子三人接进王府。” 此言一出,盛淮安眸间的冷硬瞬间消散了几许,仿佛松了口气, “多谢母亲。” 燕王妃瞪了他一眼,随之沉着脸看向眼前的几个儿子,最后视线落在世子脸上, 正色道: “你们父王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兄弟几人路上定要将其照看好。” “是!” 世子等人异口同声的回道。 燕王虽年近五十,但依旧身强体壮,他常年习武,体力甚至比老二老三还要好上许多。 他此时绷着脸,一马当先, 五个儿子紧随其后。 兄弟几人也先后听闻了老五挨打的事,世子心疼弟弟,跑马时与其并头,凑近压低了嗓音问他, “你不是去回疆了么?怎么刚回来就挨了罚?做错了何事?” 盛淮安对这位大哥还是十分敬重的,虽不喜多言,但仍是很给面子的回了句, “未做错事,只是做了不该做的。” 中意她不是错事, 是他身为燕王之子,不该对她动心罢了。 可再不该动心,他也动了, 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坦然无惧。 世子见老五反应不大,便猜事情不大,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见其脸色发白,不免有些担心, 追问他, “身上的伤如何?可上过药了?” “未曾。” 方才时间紧迫,连吩咐人手去馨园送信的机会都没有,哪有闲工夫上药? 世子听罢叹了口气,想着待会儿父王下令休息的时候再帮着老五上药。 却不想燕王压根没有歇息的打算,这一跑便是一大天, 直到暮色降临,马儿实在累得跑不动,他才下令休息。 世子连忙抓紧时间帮老五上药,其余三兄弟则是在燕王身边伺候。 随行之人都是爷们,盛淮安也没扭捏,径直褪下衣衫由兄长帮着上药。 世子净手之后,抬眼看到他的背后,顿时惊得抽了口冷气! 只见上头新伤叠旧伤,痕迹交错,青紫淤血肿成一片,顿时心疼的红了眼眶, 一边上药一边低声咒骂, “哪个混账东西动的手?竟也不知轻着些?” 听出兄长言语中的心痛,盛淮安眸间的冷硬变得柔和, “是我让他们下重手的,兄长勿要怪罪。” 世子深知老五的脾气,听到此话也没觉得意外,只抹了把眼角溢出的泪,继续细致的为其上药。 这种药膏需得用力搓揉进到皮肤之中,药效才会更好,世子再是心疼手上也得使力气。 想也能想到,伤处被人用力按揉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但这过程之中,盛淮安竟一声不吭,安静的仿佛那些伤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燕王丧父,心头正悲恸着,瞥见他兄弟二人的动作,才猛地记起老五身上还有着伤。 他拧眉行至近前看了看,眉头顿时蹙得更紧, 本想开口骂老五两句,又想起宫里的太监还在一旁,便将骂人的话都咽了回去。 鼻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转身接过老二递过来的水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盛淮南注意到了这一幕,侧首同身边老三交换了个眼色, 兄弟俩都有些好奇,心头纷纷猜测老五究竟犯了什么事儿,竟惹得父王如此动怒。 他们不敢多问,只围绕在父王身侧无微不至的照看着, 一会儿递水,一会儿帮着擦汗。 老四盛淮昌是个性子憨直的,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之处, 起身凑到世子身侧,朝着盛淮安背上看了看, 瞥见上头的伤顿时惊呼道: “老五伤得这样重怎么也不说一声!如此赶路怕是要伤到身体!” “我无事,四哥无需担忧。” 盛淮安语气淡淡的回道。 老四听罢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席地而坐,压低嗓音问道: “你也是,究竟犯了什么糊涂能惹得父王这般恼火?这都已经禁足一个多月了,怎么又挨了顿打?” 第151章 卿卿再入王府 盛淮安此番出行去回疆的事,王府之中只有燕王夫妻以及世子知道真相。 旁人都以为他是犯错被燕王禁了足,老四盛淮昌自然亦是如此认为。 听他发问,盛淮安没说话,只沉着脸不吭声。 世子知道老五不喜多言,便朝着那两个太监的方向瞟了一眼,小声提点老四道: “慎言,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老四憨归憨,不代表他傻,当即点点头不再多问,伸手帮着世子一起为老五涂药。 …… 北平城南馨园。 池边槐树葳蕤,撑起一大片树荫。 树下坐着虎头和沈庭, 两个孩子装模作样的在钓鱼。 虎头没耐心,正想卷起裤腿子踩水玩时,就见丫鬟急急来报,说是姑娘回来了! 两个孩子听罢高兴坏了,当即撇下鱼竿往后门的方向跑。 离家多日的沈青卿这一回府,顿时让府中上下都跟着欢喜起来。 完颜玉的到来更是让柳妈妈惊喜, 姑娘都将娘亲接过来了,那不就证明这是要死心塌地的跟着五爷了么!? 柳妈妈想想就觉得高兴! 当即吩咐翠芽等人将明珠阁隔壁的院子拾掇出来,好给沈夫人休息。 沈庭长这么大就没和沈青卿分开过,见她回来高兴的眸光晶亮,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 完颜玉瞧见眼前长相酷似皇弟的侄儿,心中一片感慨,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沈青卿见状拉过了沈庭,将其推到完颜玉身前,揉揉他的头顶温声说道: “这是阿娘。” 沈庭方才就知道了这位美妇人是母亲,眼下既是期待又带着几分紧张, 抿抿唇,轻轻叫了声阿娘。 完颜玉当即伸出手臂,将他拉到怀中,一边拍抚他的背身,一边语调哽咽道: “好孩子,这些年你们姐弟俩受苦了。” 小家伙起初身体有些僵硬,可不多时便伸出了小手,回抱住完颜玉,认真的回话, “不苦。” 沈青卿看着这一幕,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母子三人终于团聚,正轻声细语的说着话,柳妈妈忽得神色严肃的走了进来, “姑娘,出事了。”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皆是一怔。 瞧出柳妈妈面色不对,沈青卿忙起身迎了上去,正色道: “出了何事?” 柳妈妈长话短说,将皇帝驾崩,燕王父子几人进京奔丧,王妃派人来接她们母子几人入王府的事说了出来。 沈青卿听罢神色大变。 她原本的打算是回到北地之后立刻搬出馨园的,但无奈盛淮安不同意,要自己相信他。 沈青卿不想让他失望,便只好先带着阿娘回了馨园,但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就出了这等变故! 皇帝殡天,那位对众藩王虎视眈眈的皇太子便会继位,局势瞬间就变得紧张起来…… 那位早就百般看不上各个藩王,此番几位藩王进京奔丧,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思及此处,沈青卿有些心慌,不由自主的担心起盛淮安。 这人刚刚赶了大半个月的路,还没等喘口气又进京去了,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王妃要接自己进府想来也是他的意思。 沈青卿原本不想给王府添麻烦,但这般局势之下,不听他的安排才是真的给他添乱。 朝廷的人若是知道些什么,抓住自己来拿捏盛淮安怎么办? 以他的性子,怕是会直接翻脸…… 思及此处,沈青卿不再犹豫, 当即装了些必备的东西,带着阿娘和弟弟一同上了大门口王府派来的马车, 虎头、翠芽等人一同前往。 …… 燕王妃安排管事收拾出了一间院子,又特意开了库房,亲自选了不少精致的物件摆了进去,瞧见空荡荡的屋子变得雅致奢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马车去了多久了?” 燕王妃回房换了身衣裳,对镜扶了扶鬓发,问身侧的红果。 “小半个时辰了。”红果瞟了漏刻一眼,回话道。 燕王妃“哦”了一身,起身拿了把团扇便朝外走。 瞧着是要亲自去二门口等人。 红珠见状惊讶不已。 要知道,燕王妃身份何等的尊贵! 这整个北地就没有能让她亲自迎接的人! 红果跟在王妃这么多年,就没见她如此对待过旁人, 此番竟然为了馨园儿那位姑娘,就要亲自相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燕王妃察觉到贴身侍女的诧异,却也没多做解释, 只将团扇举在额头挡日头,脚下步履缓缓的朝着二门走。 心头暗暗琢磨着: 那位可是南金的长公主,不论其眼下何等境遇,该给予的敬重还是要给的。 更何况她是那个小姑娘的娘亲,两家长辈头一回打照面,男方的长辈自要主动热情些才是, 而最最主要的是,心头的另一个猜想…… 燕王妃非常急切的想要证实一件事,恨不得立刻就看到那位长公主长什么样, 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二十年前,来北地的途中,把儿子逗哭那位武艺高强的怪姑娘, 如果真的是,那也太巧了!简直就是天定的缘分啊! 燕王妃那厢往外走,沈青卿这厢也已经入了王府的门。 此番是沈青卿第二回来燕王府, 这次的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 有些紧张,有些忐忑,又有几分尴尬。 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拖家带口”的入住王府,奇奇怪怪的。 王府此时已经挂上了白布,阖府上下的人都穿上了孝服,个个脸上肃然,整个府邸气氛沉静。 沈青卿推着阿娘,沈庭则是在一旁拉着完颜玉的手,一行人走过前院直入后宅。 刚到二门口,就瞧见一位容貌不凡,举止大方的美妇人迎了出来, 这周身的气度,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沈青卿不由得好奇,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柳妈妈。 瞧见王妃亲自来迎,柳妈妈也十分意外,忙上前请安,随后开口为几人引荐。 沈青卿一听说此人竟是燕王妃,忙领着弟弟沈庭上前行礼, 姐弟二人态度恭敬,语气温和。 燕王妃这会儿都傻眼了,直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完颜玉,一双美眸睁得老大。 第152章 日后就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沈青卿等人入住的院子名叫陶怡居, 角落处有一棵繁茂的合欢树,枝粗叶密,香气宜人。 沈青卿这会儿正坐在树下教沈庭和虎头下棋, 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房门,心头纳闷极了。 阿娘和燕王妃已经在里头聊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正暗暗好奇着,院子口传来脚步声。 沈青卿抬眼看去,只见盛虞锦一身孝服走了进来。 瞧见她果然在这,眼中瞬间一亮,嘴角眼看着就要往上翘。 但似乎又想起如今是在服丧,连忙将嘴角压了下去。 沈青卿被她脸上精彩多变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死死咬住了舌根,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笑意。 “卿儿姐姐,果真是你!” 盛虞锦快步走来,抱住沈青卿的手臂便在她肩膀蹭了蹭。 两人许久未见,沈青卿也很想念她,态度亲昵的握了握她的手, “瞧着好像长高了?” 盛虞锦点头,下意识站直身体,扭头看了看沈青卿的头顶, “咦?姐姐似乎也长个子了。” “是吗……” 两个小姑娘你来我往的寒暄了几句,话题就引到了盛淮安的身上。 盛虞锦顺嘴提起了五哥临行前刚挨了二十杖的事。 沈青卿听罢神色一变,明亮的眸间顿时染上了忧色,再开口时言语中便添了急切, “他为何被罚?伤得可重?” 盛虞锦摇摇头, “我也不知究竟因为什么,你也知晓,五哥脸上总是冷冰冰的,也瞧不出他疼还是不疼,伤得重不重, 不过走的时候,我瞧他脸色发白, 想来是很疼的,那可是二十杖啊!身子单薄些的怕是直接打死了……父王也忒狠心了。” 沈青卿听完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盛淮安面无表情唇色发白的模样, 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像是被揉成了一团,皱皱巴巴的难受,还有些……疼。 沈青卿抿了抿唇瓣,追问道: “那……他可上了药?” “未曾,消息来得太过突然,父王他们走时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不过王妃命人拿了药给五哥,也不知他路上有没有空上药。”盛虞锦如实回道。 沈青卿越听越是忧心, 他刚从回疆赶回来,一路本就舟车劳累,眼下又挨了打, 如此接二连三的折腾,再结实的体格也是熬不住。 但愿他别逞强,能将王妃给的药及时用上…… 正暗暗琢磨着,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 柳妈妈神情温和的走了出来。 沈青卿暂且放下了对盛淮安的惦念,上前问起了郭球儿口中的那位邱神医, 阿娘体内的毒素一日不解,她的心便一日不能彻底放下。 眼下既已经入了王府,便不能错过机会,开门见山的问起了此人。 不曾想还未等沈青卿说完,柳妈妈就会心一笑接过了话, “姑娘安心,奴婢正要去请邱神医呢。” 沈青卿听罢眸间闪过一丝意外,看了眼屋内的方向, 莫非是阿娘自己提起了? 柳妈妈似乎瞧出了她的疑惑,轻声细语的解释道: “方才王妃问起旧事,便知晓了夫人身体不适,这才让奴婢去请邱神医过来。” 说完,她又朝着屋内使了个眼色, “姑娘快进去,王妃刚还问起您呢。” 沈青卿闻后心存感激,点了点头,和盛虞锦两人一起进了门。 屋内王妃和完颜玉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二人这会儿眉眼间都带着笑意,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沈青卿和盛虞锦一同上前行礼。 小姑娘袅袅婷婷,身姿窈窕,五官娇美明艳,端得一副世间无双的好相貌。 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燕王妃早就盼着这一日了,笑眯眯的朝着她招招手,语气格外亲昵, “无需多礼,快来,到近前来。” 沈青卿属实没想到燕王妃会这般平易近人。 方才打照面的时候只觉得此人没什么架子, 眼下听她说话才知道她何止是没架子,这亲和的劲头简直和自家阿娘有一拼。 沈青卿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露分毫,乖顺的走到燕王妃身前,任其拉着手上下端详。 燕王妃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看,尽量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生怕太过欢喜而失了分寸。 心里头却喜不自胜,暗暗腹诽着: 难怪能把老五那根木头迷成这样! 上次隔着屏风离得又远,只看了个大概,眼下这般近距离看着,才知道这丫头究竟美得有多美,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瞧瞧这水灵灵的小脸儿,再瞧瞧这勾魂的眸子,怎么就生得这般娇艳? 若自己是个男子,怕是也想将这丫头娶回家, 什么也不用她做,便是整日瞧着也觉得赏心悦目,多活好些年! 沈青卿不知道王妃在琢磨什么,只觉得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炙热的很。 一时好奇,悄悄抬眸看她一眼, 不想这么一瞧,就被王妃抓了个正着。 沈青卿有点不好意思,朝她讪讪一笑。 小姑娘这么展颜一笑, 眉眼弯弯,皓齿红唇,燕王妃更喜欢了! 她紧紧握住沈青卿的手,温柔的拍了又拍,亲切无比的说道: “好姑娘,无需拘谨,日后就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手上戴着的一串淡青色的和田玉手串拨到了沈青卿的手腕上。 按理说长辈赐不可辞, 可这手串一看就是精贵玩意儿, 沈青卿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就看向了阿娘。 看了半晌热闹的完颜玉总算是有了反应,笑眯眯朝着女儿微微颔首。 沈青卿仍是觉得不妥,但阿娘都应下了,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只能收下,起身又朝着王妃蹲了个福礼。 旁边的盛虞锦看到这一幕惊得杏眼圆瞪, 眨巴眨巴,没敢多嘴。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柳妈妈便引着邱神医过来了。 燕王妃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当即起身带着盛虞锦离开,屋内留给沈青卿母女和邱神医。 出门时,盛虞锦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妃后头,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燕王妃睨了她一眼,含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盛虞锦当即用力点头,满脸保证道: “母亲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卿儿姐姐,那手串是给未来五嫂的!” 第153章 王爷,请回吧! 邱神医是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性子有些怪。 来的时候还无精打采,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搞的沈青卿一度怀疑他的“神医”之名是真是假。 却不想等他为完颜玉诊过脉后,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 仿佛打了鸡血,显得兴奋极了。 只见其取出银针刺破了完颜玉的手指取了几滴血,随后胸有成竹的说道: “夫人放心,不出三日,老夫便会研究出这究竟是什么毒!” 沈青卿见其语气如此笃定,便信服了几分, 郑重的朝他行了个礼,客客气气的说道: “那就有劳神医,我们母女等您的好消息。” 邱神医似乎很是着急,敷衍的朝她摆摆手,收起东西转身就走。 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沈青卿无奈摇头, 快步追上去将其送出了院子后,这才回房扶着阿娘去床上歇着。 折腾了一整日,完颜玉属实有些疲乏。 沈青卿为她按了几下腿,忽地瞥见腕子上多出的那串和田玉手串, 不由得拧起眉,将其伸到完颜玉面前,语气不解的问道: “阿娘,您看看这手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就这么收下会不会不太好啊?” 完颜玉正打着哈欠,听到此言睨了眼手串,不以为意的回道: “一串和田玉而已,待日后阿娘还盛小五件更好的便是,卿儿无需将此事挂在心上。” 听阿娘提起盛淮安,沈青卿的心头便又皱巴起来,有些惦记他背上的伤, 也不知那家伙现在身在何处,上药了没,身体可还受得住…… 天蒙蒙亮,正是晨雾缭绕之时。 马蹄哒哒踏着地面,卷起一片尘土飞扬。 燕王昨夜只休息了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眼下已经到了裕和关。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正准备进去整顿一番,就远远瞧见城门口的几匹宝马,似乎已在此地等候许久。 马上为首之人穿着宫里内监的衣裳,见燕王等人到了,便慢慢悠悠爬下了马,沉着脸高声唱道: “圣旨到~燕王接旨!” 燕王父子几人见状顿时心头发沉。 沉默了一瞬后翻身下马,相继跪地接旨。 燕王跪在最前,紧接着是世子,随后是盛淮安等人。 平日威风凛凛,名震四方又如何?见到圣旨还不是要乖乖跪下? 那太监见状眼底闪过一丝冷笑,慢吞吞的展开了圣旨,抑扬顿挫的读了起来。 这圣旨是已故的老皇帝下的,上面的意思是命燕王速速回封地去,不可入京奔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不可置信。 燕王僵在原处,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那太监慢条斯理的收起圣旨,向前一步,垂眼看着燕王,拉长了嗓音道: “王爷,接旨~” 燕王这才回过神。 他连着赶路不得休息,脸上已经长出了胡茬,此时眼底都是血丝,眼圈亦红了起来。 他不解的看着那圣旨,又抬眼看向太监,有些不甘的问道: “这是何意?” 那太监听罢装腔作势的叹了口气, “王爷,奴才哪能知道先帝爷是什么意思?您还是先接旨!” 燕王嘴唇颤动,随之合了合眼,朝着京城的方向深深叩首,哽咽道: “儿臣……接旨!” 燕王这般悲痛伤心,身后的几个儿子皆是心疼不已。 老二和老三都藏不住脾气,双手握起拳,眼中满是戾气。 世子更是心疼得眼圈通红,但他是长子,深知此时不能让朝廷的人抓住把柄。 他和老四一起上前,扶起已经接旨的燕王,低声宽慰道: “父王,勿要太过悲伤,皇祖父如此安排,必是有其深意。” 盛淮安默不作声,漆黑的眸间此时阴沉无比,冷冷的注视着那个宣旨太监。 宣旨太监察觉到视线便回望了过去, 当瞥见那双冰冷充满杀气的眼眸,顿时打了个寒颤。 原本都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冷嘲热讽,又生生咽了回去。 吓得他缩了缩脖子,收回视线,朝着燕王行了个礼, “王爷,请回。” 燕王迟迟不语,此时双目赤红,面色铁青。 太监刚想再催促一句, 就听到噗!的一声, 只见燕王喷出了一口鲜血,随之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父王!” “父王!” 世子几人大惊失色,连忙接住瘫倒下来的父亲。 盛淮安大步上前,利落的将燕王背在了身上,抬脚就要进城寻医, 却不想那宣旨太监沉着脸拦住,细着嗓子道: “五公子且慢,先帝的旨意是王爷不得入裕和关,您这般是在抗旨。” 话落,他身后的士兵上前站成一排,严严实实挡住了城门口。 抗旨,好大的帽子! 盛淮安眯了眯眼,眸间杀意沸腾。 老二盛淮南则是气得开口便骂: “你们都好大的胆子!没看到我父王已经吐血了吗?还不速速让开,若是耽误了救治任你们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老三更是怒发冲冠,想要直接动手。 盛淮安怒归怒,但理智还在。 他反应迅速,横身挡在老三的身前,随之朝老四使了个眼色。 老四心领神会,当即扯住了老二和老三,生怕这两人冲动之下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人是宣旨太监,若是对他动了手,那就是对先帝不敬, 如此一来,朝廷便有了由头,可以名正言顺的对燕王一脉动手。 气氛正僵持着,世子抬起手,示意几人安静。 他沉着脸,深深看了那太监一眼,回身朝着盛淮安等人道: “走,去桐城!” 桐城在方才来的路上,距离此地并不算远,快马加鞭小半个时辰便可赶到。 盛淮安没言语,只背着燕王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几个兄弟见状也相继上马,满心愤恨的追了上去。 盛淮安一马当先,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扶着身后的父亲。 他的背上都是伤,但此时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觉胸口处被熊熊怒火充斥着。 父王多年镇守北地,为大魏守国土镇边疆,几十年来忠心耿耿,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盛淮安眸间冰冷,浑身煞气腾腾。 “老五。” 正恼火着,耳后传来燕王的低声轻唤。 第154章 暗流涌动 马儿疾驰,蹄声阵阵。 盛淮安速度极快,拉开世子等人好几丈远。 听到父亲的轻唤,他立刻回过头,问向燕王道: “父王,感觉如何?” 燕王确实已经醒了,但他并未动作,仍然靠在儿子的身上,眼睛亦未睁开, 只是那略显粗重的气息,彰显着他此时的怒气。 好半晌,才低声开了口,语调低沉伤感, “你皇祖父,好狠的心呐……” 盛淮安听出其言语中的悲伤,眸间顿时染上了丝丝赤色,英俊的面庞上神情愈加冷峻。 他从小到大最敬佩的人便是父王, 年少时便跟在其身侧四处征战,亲眼看着父王为了大魏国土,为了朝廷满身伤痕,鞠躬尽瘁。 朝廷常有人说燕王野心大,有着不臣之心,可盛淮安却是明白自己父亲的。 父王有勇有谋,在同辈的几个皇子之中能力最强, 对那储君之位并非没有想法,但他绝无反意! 他只是和自己一样,也无比敬重着他的父亲, 做再多的事,立再多的功,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想为他的父亲分担些事情罢了。 前些年皇祖父身体好时,还曾来北地探望过这一脉, 盛淮安至今还记得那几日同皇祖父在一起时,父王脸上的真挚笑容。 可皇祖父年纪大了,日月更迭,他老人家身体每况愈下,政务之事便逐渐转交于太子的手中。 自那以后,父王连皇祖父的信都极少收到。 盛淮安除夕那日还看到父王在书房之中,反复看着皇祖父前几年写给他的信。 父王他是北地之主,是战功赫赫的燕北王,可他也是一个爱重父亲,会思念父亲的孝子! 眼下却连送父亲最后一程都不能。 这道禁止藩王入京的圣旨究竟是先帝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无从得知, 但不论其用意何为,都是伤了父王的心…… 思及此处,盛淮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俊脸阴沉,眸间是掩不住的怒意。 小半个时辰后, 盛淮安等人快马加鞭抵达桐城,将“昏迷不醒”的燕王送去医治。 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折腾了许久才将面色苍白的燕王唤醒。 不出半日, 燕王因先帝殡天,又不得入京奔丧而悲伤过度,吐血病倒的事就传遍了桐城。 北平。 皇帝殡天,百姓需服丧百日, 忌酒肉,禁作乐,原本祥和繁华的主城如今一片肃然。 就连巷子里聚在一起玩耍的孩童,都被家中长辈再三叮嘱万万不可高声嬉闹。 燕王府内更是气氛庄重。 府邸上下挂满了白绸,正门口和几个角门皆有重兵把守,足以看出形势紧张。 邱神医果然厉害,不过一夜的时间就研究出了完颜玉体内是什么毒。 只是解药有些麻烦,有几味药得在别地方调配过来,需要等待些时日。 完颜玉几年的时间都等了,又怎会在意这几天,笑着道了句无妨后,真挚的向邱神医道谢。 安顿好阿娘和阿弟,沈青卿便忙碌起正事——种植棉花。 种子珍贵,需得寻到能最大化量产的种植手法,也好在明年开春之时大肆种植。 燕王妃是知晓此事的,特意叫了一处庄子的管事来,任沈青卿随意调遣。 如今形势不定,王府中人都不可随意出门,沈青卿自然也是如此,便只能由这位管事从中跑腿,游走于府内外。 王府后宅的女子们都听说府中来了位娇客,只知是五爷养在外头的那位神女, 至于与其同住的还有何人,一概不知。 有那闲着没事好奇的,想要探知一二,却不想什么也问不出来。 只因陶怡居由柳妈妈亲自看管着,她管教的下人个个口风极严, 不论是何人来旁敲侧击,都是无功而返。 盛二爷的院子里头,也有人好奇着此事。 蝉挂树梢,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天气炎热,人们心头本就厌烦不已,被这东西吵得更是脑仁儿发胀。 二奶奶萧妙芸坐在房中,正专心致志的为二爷缝里衣,就听丫鬟来报, 说素姨娘要出去,想去陶怡居探望那位沈姑娘。 萧妙芸听罢顿时拧起眉,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果然瞧见素素一身丧服,低眉敛目的站在垂花门边上,脸上虽清汤寡水,却仍是一副狐媚相。 萧妙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沉着脸走至近前,张口便是训斥, “你又作什么妖?也不瞧瞧眼下是什么时候,也敢四处走动?没规矩!” 素素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般态度,听罢面不改色,只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后,语气温和的回道: “奴婢只是听闻沈姑娘来了,便想去陶怡居探望……” “探望?”萧妙芸冷笑一声,轻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冷嘲热讽的说道: “王妃今晨刚刚下的令,任何人不得去陶怡居叨扰,便是我这正头夫人都不敢造次, 你一个妾室倒是胆子大的很,越俎代庖充当起主家来, 滚回屋子里待着去!莫要给二爷惹麻烦!” 素素始终低垂着头,听罢眸光流转,沉默了一会儿后脸上摆出一副柔弱相,期期艾艾的说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许久未曾见到沈姑娘了, 听闻她进了府,这才一时逾矩…… 夫人可知王妃为何不许人去探望?莫非沈姑娘病了?” 萧妙芸最不耐烦听她这副娇滴滴的磨人语气,狠狠瞪了她一眼, “王妃既说了不准,我等只管本本分分听从便是,你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作甚?” 素素咬了咬唇瓣,眸间满是担忧, “奴婢只是有些担心……她孤身一人没个照应,也不知此番入府,可带了她的幼弟?” 萧妙芸虽脾气大,但是个实心眼的,听其发问下意识就说了实话, “这我哪知晓,柳妈妈将那院子守得铁桶似的,连只蚊虫都飞不进去。” 素素闻言眸间暗了暗。 “行了!别在这废话了, 天儿都热死了,你还在这添乱!”萧妙芸催促道。 素素抿抿唇瓣,轻声道了句“是。” 第155章 卿卿,让我抱一会儿吧 沈青卿住进王府的第四日,盛淮安一行人驾马车带着大病不起的燕王回到了北平。 北平百姓亲眼看着往日身姿挺拔,高大魁梧的王爷前襟带血,面色苍白的被扶进了王府之中。 很快,老百姓便都知道了燕王因着思念先帝,又不被准允进京奔丧,伤心过度重病在床的事。 众人纷纷忧心不已,无不称赞其是位看重父子情义的孝子, 既同情他不能送皇帝最后一程,又为其遭到如此对待而感到不公。 …… 王府,王妃的寝殿之中。 燕王躺在床上,眼底赤红满脸憔悴,王妃坐在一旁握着他的手,心疼的红了眼圈。 屋内还有世子和盛淮安兄弟俩,皆是沉默不言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 王妃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会儿一边用温水为燕王擦拭面庞,一边语气忿忿的说道: “这旨意究竟是谁下的?是先帝还是皇太子?” 燕王未做声,只是两眼盯着架子床的顶端,双目无神,一言不发。 世子见状叹了口气, “依孩儿看,八成是皇祖父的旨意,他老人家定是担忧太子伯伯会趁此机会有所举动,有心护住父王和几位皇叔,这才不允众人进京奔丧。” 燕王妃听罢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满, “究竟是怕太子对藩王动手,还是怕藩王联起手来对付太子? 你父王最是敬重先帝,现在竟然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简直……” 燕王妃越说越气,将手上的帕子丢进了水盆中,溅起一片水花。 她撒完了火气,拧眉看了眼风尘仆仆的两个儿子,想起老五身上还有伤,顿时拧起眉, “行了,你们也回去歇着,这几日都累坏了,你们父王这有我看着。” 世子点点头,答了声“是”, 正准备退下时,许久未吭声的盛淮安这会儿忽地有了动作。 他上前半步,两眼注视着躺在床上失了精气神的燕王,开口道: “父王,我兄弟五人绝无阋墙之日。” 嗓音低沉有力,语气格外的郑重。 此话一出,旁边的世子神色一凛,当即站到盛淮安的身侧,亦认真的附和道: “老五说的没错,我兄弟五人绝无阋墙之日!” 燕王这次总算是有了反应。 他眼睫颤了两颤,侧首看了过来, 看着神情坚定的两个儿子,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无声的滚落。 …… 外头暗流涌动,陶怡居却是悠然安逸得很。 沈青卿丝毫不知外面的那些事,这会儿正躲在书房中写文章。 皇太子很快就会继位,北地形势越发紧迫, 沈青卿准备以青莘之名为燕王一脉造势。 这个时代文字的力量是格外强大的, 此前盛淮安曾让她书写赞扬燕王的文章,便是看中了这点, 一是迫使她明确站队,二是有借青莘之名拉拢文人之意。 只不过那次她是被动的,受其指使, 此番却是她主动的,心甘情愿。 沈青卿一旦认真投入,便会注意不到旁的事。 她这会儿正全神贯注琢磨着措词,忽觉身侧有风“刮”来,带来了一阵清凉之感。 沈青卿只当是翠芽在一旁扇扇子,便头也不抬的说道: “还是我的芽儿最体贴了,一会儿写完就赏你两个么么哒。” 若是换了平日,芽儿听到这话定是含羞带怯的回上一句“姑娘又拿奴婢寻开心~” 可今日的芽儿却沉默的很,反应十分淡定, 只是那风扇得更大了些,凉丝丝的让人很舒适。 沈青卿纳闷的侧过头,看到站在身侧的那个人,顿时惊得瞪圆了眼, “五爷?!您…您怎么在这儿?” 只见盛淮安一身牙白色常服,还未干透的长发用白色发带束在头顶, 正手持折扇,一下一下为自己扇着风。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漆黑的眸间蕴藏着捉摸不透的情绪。 沈青卿想起他身上还有伤,也顾不上惊讶了, 当即放下笔转到他的身后,想要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语气焦急的问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上药了吗?好些了吗?你怎么回来了?京城那边如何了?王爷还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盛淮安哑然失笑。 他放下折扇,伸手将人重新拉回至身前,垂下眼看着她。 天气热,小姑娘鼻尖有汗,周身散发着幽幽香气,让他忍不住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卿卿。” 他并未回答,只是开口唤她, 低低的嗓音有些沙哑,似哄似骗,格外的蛊惑人心。 沈青卿被这一声叫得莫名紧张起来,长睫微微颤动着,无措的错开视线,不敢去看他的眼。 屋内气氛忽然变得暧昧。 沈青卿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下意识抬起,指尖抵按在他胸口,阻止他的靠近, “你,你能不能离远些……” “不能。” 这次他回的十分痛快,语气斩钉截铁。 沈青卿被噎得一怔,不由得有些气恼,面颊微微泛红,抬起眸瞪他。 这么一对视,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之处。 那双深邃的眸间似乎藏着一缕哀伤。 是在……思念他的皇祖父吗? 想起他这阵子接二连三的境遇,沈青卿心头一软, 不忍心再抗拒他的靠近,缓缓放下抵在其胸口的那只手。 下一瞬,就被他扯入了怀中,结实有力的手臂毫不客气就环上她的腰肢。 “卿卿,让我抱一会儿。” 头顶传来他的低语,带着丝丝祈求。 沈青卿没吭声,只柔顺的任其抱着, 见其没有旁的进一步举动,原本紧张僵硬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他身上硬邦邦的,却又不会觉得硌人, 周身散发着一股刚刚沐浴过的清香,十分好闻。 男人的气息太过炙热,抱得久了,沈青卿又不受控制的开始紧张。 有点想躲…… 但想起这人眼底的那抹难过,只好抿了抿唇瓣,一动不动的倚在他身前,安静的听着他胸腔内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的伤好了吗?”她有些担心。 盛淮安没回话,只是大手在她脑后抚了抚, 像是在宽慰,又像是在敷衍。 沈青卿刚想接着追问,就听到他有些好奇的问道: “么么哒,是什么?” 第156章 再动手动脚,我就打你啦! 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盛淮安承认,是从前的自己不解风情, 不懂儿女情长,更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过去在外征战,与营中兄弟同吃同住,夜里没少听他们说荤话。 再是老实憨厚的男人,提起家中娇妻都会眉开眼笑,多出许多话来。 那时候的他不懂,也不想懂。 一心认为这世间唯有骑着爱马,提着长枪,打胜仗扩边境才是最让人开怀的事。 甚至在初识沈青卿,看着那几个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时,仍然觉得无法理解。 可现在的他懂了, 懂了什么是牵肠挂肚, 懂了什么是魂牵梦绕, 懂了什么是红颜一笑,英雄折腰…… 怀中卿卿软香温玉,娇小玲珑,确实要比抱着长枪熨帖千万倍。 想起她方才那句听起来十分亲热的“么么哒”, 盛淮安心中不解,这才问出了口。 他这一问,沈青卿怔住。 心头暗暗嘀咕: 这要怎么和他解释呀? 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在其怀中退出去, 脸颊微微发烫,神情有些不自然, “没什么,那是女孩子之间的体己话。” 盛淮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羞赧,没再继续追问, 而是慢条斯理坐到了她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垂眼看向桌案上她写到一半的文章。 一字一句看过上面的内容,浓密的眉挑了挑,脸上显出几分意外, 再抬眼看她时,眸间便已经染上了愉悦。 沈青卿原本觉得自己受恩于王府,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都是应该的,内心坦坦荡荡。 可眼下品出他眸间的欢愉,忽地有种难为情的情绪, 好似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沈青卿忙上前将文章收起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你别多想,我写这些为王爷正名,是想报答王妃对我们母子三人的收留庇佑之情。” 她不解释还好,解释完后,盛淮安脸上的欢愉反而浓了几分,两侧嘴角扬起,满目柔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 “……” 沈青卿瞪了他一眼,转身将文章收到抽屉里。 心头还是惦记着他身上的伤。 旁人挨了板子都要卧床趴上好几日。 他可倒好,连着赶路,眼下回府也不好好休息一下,反而跑过来撩拨人。 烦人精。 暗暗腹诽了两句,沈青卿走到他身前,蹙着眉问道: “你背上的伤如何了?究竟为何挨罚?可是……因为我? 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何又回来了?” 小姑娘冷静下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抛。 盛淮安没急着开口,只再次握住她的手, 稍一用力便将人扯到怀中,落在他的腿上坐下。 ??? 沈青卿被吓了一跳。 感觉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他结实的大腿,瞬间臊红了双颊。 这也太亲密了! 虎头和阿弟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若是看到了…… 她连忙起身,回过身狠狠瞪人,踢了他的脚一下, “盛淮安!” 美眸圆瞪,羞恼交加。 盛淮安这会儿也僵着。 他方才只是想再抱一会儿她, 想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慢慢告诉她事情的全部经过。 可他没想到,那姿势太过…… 腿上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触感, 绵绵软软,让人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胀,血脉偾张…… “对不住……是我的错。”他诚恳的开口致歉。 沈青卿仍是气不过,又踢了他的小腿一下, “你再动手动脚,我就,我就打你啦!” 盛淮安正为自己的逾矩感到愧疚,却被她这句话逗得忍俊不禁, 欠身往她跟前凑了凑,低低的说道: “好,打。” 说完,又拉住了她的手,温柔无比的握在手心。 王妃寝殿。 两个嫡子一走,王妃就嗔瞪了面色憔悴的燕王一眼,语气无奈道: “好啦,人都走了,王爷就别演戏了。” 燕王“嘶~”了一声,坐起身侧耳听了听外头,确定四处无人,这才伸手搂过妻子的肩膀, “还是我的王妃懂我。” 燕王妃听罢撇了撇嘴, “我知晓王爷思念皇上不是作假,但这般大费周章又是大病不起,又是伤心欲绝的, 不就是怕儿子们效仿你和太子手足反目么? 即便日后真的走上那条路,王爷也是被逼无奈~ 你当那两个小子都是傻的? 不过是看透不说透,懒得拆穿你罢了!” “我管他们看透没看透, 不论今后如何,咱们家这几个小子,绝对不可以走到我们兄弟几个今日这般针锋相对,手足相残的地步。” 燕王拧着眉,神情严肃的说道。 燕王妃闻言叹了口气,靠在丈夫肩上, “那接下来……太子登基后,必是会找借口削藩,您如何打算?” 燕王冷笑一声,眯了眯眼,思忖片刻后握住妻子的手,沉声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尚可隐忍, 但若是太子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只是…岳父和舅兄他们还在京城,你提前告知他们,定要要小心朝廷的手段,必要时刻让舅兄装病辞官……” 燕王妃点点头,目色坚决,用力回握丈夫的手, “不论如何,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处。” 说完,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燕王躺着装了好几日的病,这会儿总算不必再装,便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想起老五走之前的那桩事,不由得拧起眉,问向妻子, “对了,完颜玉母女被你接进府了?” 王妃“嗯”了一声。 提起沈青卿,她脸上便显出几分喜色, “王爷,原来二十年前我遇上的那个江湖姑娘就是完颜玉!你说巧不巧? 这可真是天定的缘分! 她家闺女就注定是我安儿的媳妇儿!” 燕王闻言轻哼一声, “你还笑得出来? 那个臭小子,有了钟意的姑娘,爹娘都不要了! 你当他此前为何要去领罚? 说是完颜玉母女身份敏感,但他对那丫头舍不下弃不得, 便要我逐他出府!免得给王府添祸端, 这个混账东西,有了女人家都不要了?” 燕王妃听他说完,先是愣了一瞬,随之掩面哈哈笑了起来, “哎哟~老五可真是出息了,为了过你这关,把兵法都使出来了!” 第157章 阿娘解毒 知子莫若母,燕王妃猜得半点没错。 盛淮安这招正是以退为进。 他很清楚父王不会真的因为自己钟意卿卿的事而逐他出府。 便使了个计策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和立场。 在盛淮安的预判之中,自家一脉和朝廷对上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 届时朝廷定会给燕王府扣上诸多莫须有的罪名。 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 故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因为沈青卿是金人的事而有过半分迟疑。 只不过这个理由或许会成为罪名中最严重的那一项。 到那时,父王或和几位兄长,或许会对此罪名感到愤懑, 这才是盛淮安担忧的,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将这罪名死死扣到了自己头上。 是自己舍不下她, 是自己死缠烂打纠缠她, 宁可抛去王府嫡子的身份,亦要同其在一处, 他们若是要怨,那就都来怨自己, 任何人都不能因为此事对卿卿有半分埋怨和仇视…… 燕王“缠绵病榻”,手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便都移交到世子手中。 其他几个儿子各司其职,纷纷低调行事, 整日身穿孝服,出门全都丧着个脸。 一日两日还行,一连板了数日,老二老三就忍不下去了。 俩人凑到一起,羡慕的看着老五面无表情离开的背影, 小声嘀咕道: “老五常年不苟言笑都是怎么忍得? 这不过五六日,我就忍得烦透了!” 老三听罢深表赞同, “谁说不是呢……老五就是天生的冰疙瘩,压根用不着忍, 倒是苦了咱们兄弟几个, 你没瞧见老四,他平日里性子憨直最是喜欢笑闹, 这回好了,恨不得用线把嘴缝上,就怕一不留神笑出声来。” 老二听罢不禁唉声叹气,正想继续抱怨, 就瞧见世子沉着脸走到身侧,拧眉瞪了他一眼。 老二当即闭上嘴,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低头悄悄瞟了老三一眼, 见其早就装出了一副悲伤萎靡的老实模样,心头嫌弃的直翻白眼。 …… 沈青卿以青莘之名,一连写了五篇文章投去雅集,为燕王一脉造势。 青莘的文章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此番一冒头,便立马引起众人的注意力。 她这次的文章走的仍旧是迂回路线, 打得就是“润物细无声”的主意。 先是讲了一通忠义孝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基本伦理, 然后再侧面烘托燕王的重情重义。 不少人受其文章影响,对燕王一脉印象大好,心头愈加的敬重。 燕王在秦川口中得知此事后十分的惊喜,详细的追问起来, 秦川说起青莘的事便语气愉悦,滔滔不绝道: “这青莘好一阵子不露面,我还当他是因为我将他编到话本子里不高兴了呢!害得我忐忑了好些时日, 幸而他在这关键时刻露了面, 王爷如今韬光养晦,属下等人亦不宜过于高调, 由他出面为您造势最为妥当,妙哉啊妙哉! 只是这人忒神秘,至今我还没瞧见他是何等模样, 五公子也是,明明应了我去与其见上一见,眼下却又总是推三阻四, 也不知到底在防些什么。” 秦川那厢嘀嘀咕咕,燕王听得眯了眯眼,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沈青卿今日撂下了手头所有事宜,专心陪在完颜玉的身边。 今早邱神医送来了解药, 有泡浴的药材,还有服用的汤药。 这解毒过程有些繁琐, 需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碗汤药,随后立即用那些药材泡浴一刻钟的时间。 沈青卿谨遵医嘱,严格按照邱神医的话去实行,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侍奉着阿娘。 这药反应极强,完颜玉用下第一次后便开始呕吐,不多时便折腾的昏睡过去。 沈青卿急坏了,高声询问侯在外间的邱神医。 邱神医只道是正常反应,让其继续便可。 沈青卿这才放下心。 反复几次,直至天色渐暗,完颜玉第四次泡浴出来。 邱神医终于叫了停。 他走上前刺破完颜玉的手指,取了几滴血出来, 细致的验过之后,脸上总算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只闻他语调轻松道: “成了!毒素已全部排出,这两日再用些补气养血的方子便可痊愈。” 沈青卿听罢大喜,看了眼仍昏睡着的阿娘, 忙朝着邱神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多谢神医!神医果然妙手回春!” 邱神医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一边整理自己那些宝贝,一边道: “待她醒了也暂且不要进食,这两日需忌口,禁鱼腥辛辣, 七日后方可恢复正常。” 沈青卿闻之牢牢记在心上,用力的点头。 邱神医一切交代完毕,背起药箱便走,沈青卿亲自将其送到院子口。 人还未走远,就瞧见柳妈妈步履匆匆的走了过来, 行至近前小声道: “姑娘,王爷要见您!” 沈青卿听罢挑了挑眉,十分的意外。 按理说,住在人家府中,她早就该主动去探望“重病”的王爷。 但如今形势严峻,她身份又过于敏感,实不敢擅自离开陶怡居, 万一这府里头隐藏着朝廷的细作,长了副火眼金睛认出自己和阿娘来,岂不是为王府增添祸端? 故而她一直都没有露面。 只通过王妃对其表达了问候。 王爷好端端的,为何忽然要见自己?莫非是因着盛淮安的事? 沈青卿抿抿唇瓣,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屋里,同不远处的翠芽说道: “芽儿,你帮我守着夫人。” “是。姑娘且安心去,奴婢定会照看好夫人的!” 沈青卿点点头,这才跟在柳妈妈身侧,一起朝王妃院子的方向走。 路上,柳妈妈似乎怕她紧张,温声细语的宽慰了一番, “姑娘莫怕,王爷虽威名在外,但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从不无缘无故的罚人。” “嗯。” 沈青卿柔柔应了一声。 她倒是不怕, 只是有些好奇,好奇王爷为何要见自己。 半刻钟左右,两人到了王妃的院子。 小厮恭候许久,见沈青卿到了,忙上前行礼, 随后将其引到了后头的书房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客客气气的说道: “姑娘请进。” 沈青卿深呼吸了两口,压下心头忽然升起的紧张,步履从容的进了门。 只见燕王一身浅色常服,端坐在书桌前,正在全神贯注看着手上的一卷书。 听到这边的动静,他抬起眼,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第158章 青莘竟是位刚及笄的小姑娘 蝉落枝头,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管事恐其吵到主子休养,特意吩咐了两个下人,举着网罩蹑手蹑脚的在院子里捕捉驱赶。 书房之内放置着冰笼,透着凉丝丝的冰意。 燕王看兵法看得入了神,听见门口有动静下意识便扫了过去。 当瞧见来人是个容貌精致的小姑娘,这才记起方才自己下过令,命仆人去请住在陶怡居里的小娇客。 怕吓到对方,他当即敛去眸间的那抹厉色,改为了温和的打量。 端详了几眼,心头不禁暗暗发笑, 怪不得老五护成那般。 果真是个绝色佳人,且看起来娇娇柔柔,却神色从容落落大方,是个胆子大的! 王妃所言不假。 沈青卿就这样顶着燕王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走到堂中,朝其行了个福礼,轻声问安。 燕王“嗯”了一声,放下手中书卷, “坐。” 说完看了眼不远处的椅子,示意其坐下说话。 沈青卿也没扭捏,行至椅子前坐下,守礼的垂下眼,任由这位北地之主端详。 “你母亲身体如何了?住的可还习惯?” 燕王说话时态度意料之外的随和,像是寻常的邻家长辈。 沈青卿有些意外,忍不住抬起眼看他。 见其眉眼间满是温和,还透着几许慈爱,心头最后的那一丝拘谨也消散而尽。 她展颜一笑,轻声细语的回话, “多谢王爷挂念, 家母今日刚刚服过了解药,邱神医说再用些补气的汤药便可痊愈。” 燕王闻言点点头,抬头看了眼门口守着的柳妈妈,吩咐道: “去准备你们姑娘喜欢的茶点。” 柳妈妈原本还有些担心王爷会为难姑娘, 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立马应了声“是”,退下去准备甜果茶。 沈青卿也没想到燕王会这般的平易近人,周到体贴,又开口道了句谢。 燕王温和的笑了笑,将桌案上的一篇文章拿到手中,慢条斯理的读了几句, 随之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 开口道: “本王倒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青莘先生,竟是位刚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沈青卿闻言怔住。 其实在燕王读那篇文章的时候,她就已经心生警惕, 眼下听他果真知道了自己青莘的身份,眸间顿时显出几许惊讶。 王爷怎会知晓此事? 莫非是球儿往雅集送文章的时候被人暗中盯上了? 既已经被王爷知晓,那便没了继续隐瞒的必要, 沈青卿露出几分被称赞后的羞赧,随之语气颇为不解的问道: “王爷谬赞了,只是……不知您从何处得知此事?” 从何处得知? 猜的! 燕王听到她承认,面上虽不动声色,内心实则掀起惊天骇浪。 他不过是从秦川的话中偶有推测,便将这小丫头叫过来诈上一诈,没想到竟然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若是让老秦知晓他一心结交的文学大儒是位刚及肩膀高的小姑娘,怕是会惊掉下巴。 怪不得老五瞒得严严实实,连自己这个爹都不肯告知,原来青莘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哼!个混账东西。 思及此处,燕王决定给老五个小小的惩戒, 便斩钉截铁的回道: “自是在老五那里得知。” 沈青卿听罢愣了一瞬, 想起盛淮安的为人, 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这不可能”, 门外下人这个时候却高声传报,说五爷到了。 沈青卿眨眨眼,将话憋了回去。 燕王则是轻哼一声,低声嘀咕了句什么,这才道: “进来!” 下一瞬,高大英俊的男人踩着素色锦靴,大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朝着燕王拱手行礼,叫了声“父王”, 随后便格外自然的走到沈青卿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青卿侧过脸看他,浓密长睫眨了又眨。 无声的问:你怎么来了? 盛淮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侧首看了过来,眼中带有明显的安抚之色。 沈青卿见他如此,就明白这人是知道自己被王爷叫来,担心自己受委屈,才特地跑来撑腰的。 心头不由得发暖,嘴角也不受控制的扬了起来,但又怕被王爷瞧见,连忙低下头去。 燕王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老五的用意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见又高又壮的幺儿恨不得老母鸡似的将那小姑娘塞到身后护着的架势, 狠狠瞪了他一眼。 盛淮安恍若未见,只端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屋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好在柳妈妈这会儿端着沏好的两壶茶回来了。 她先是拎着那壶君山银针,将王爷手边的茶盏填满, 随后又提起花茶的那壶,为沈青卿和盛淮安各斟了一盏。 燕王慢条斯理的拿起茶盏,小小品酌了一口,随即抬眼见那两个孩子茶盏中的茶都略微发红, 便知她二人喝的是果花茶了。 心头有些意外的看向老五。 这孩子,什么时候竟也喝起果花茶了? 甜丝丝的,他竟也喝得惯? 正想开口让柳妈妈把他的茶换成同自己一样的,就瞧见老五端起茶盏, 一口接着一口,品得十分享受,目光时不时瞟向身边的小丫头, 一眼又一眼…… 嘶~ 腻腻歪歪,简直没眼看! 沈青卿不知道盛淮安在看自己,自然也不知道燕王在百般嫌弃儿子,只自顾自的低头品茶。 父子二人说起了卫所的公务, 沈青卿便悄悄打量起这屋子的摆设。 当瞧见挂在西面墙上的那幅北地平面地图,顿时眼间发亮。 她放下茶盏,兴致勃勃的盯着那张图看。 盛淮安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她,看到她的反应便知其对那地图起了兴趣。 便微微靠近了些,温声道: “去近前看看?” 沈青卿闻言侧首看他,脸上神情雀跃不已,随之又看向了燕王,眼中满是期待, “可以的吗?我可以过去仔细看看吗?” 燕王被小姑娘的反应逗笑,十分大方的回道: “有何不可?老五,你陪她过去看!” 第159章 长辈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沈青卿身为南金宗世女,能获准观看北地全貌地图,这表示燕王对她有着绝对的信任。 沈青卿不免有些动容,激动的朝着燕王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王爷信任!” 话落,便迫不及待的起身,朝着那幅图的方向走,哪里用得着旁人陪。 被无视的盛淮安也没觉得尴尬,起身走到她的身后站定。 沈青卿个子矮,图又挂的有点高,需得仰着头看才行。 她这会儿两眼直放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 只觉得越看北地的位置越像后世的两个矿产丰富的资源大省。 沈青卿知道自己身后站着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盛淮安,便踮起脚伸手指了指图上的一处,开口问道: “五爷,这几处阴影画得可是山?” 盛淮安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见其踮着脚有些吃力, 便将她的小手拉下来握了握,换自己的手指在了图上,低头问她, “你说这里?” “嗯嗯。” 沈青卿的注意力都在图上,并未察觉到盛淮安的举止过于亲昵,只用力的点头,急不可耐的等他回应。 盛淮安刚要开口, 两人就听到身后传来咳~的一声清嗓。 是燕王。 沈青卿莫名其妙的回过头, 只见其负手而立站在两步外,脸上神情有些怪,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某处…… 沈青卿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当看到自己的手还被盛淮安牢牢握着, 顿时惊得美眸睁大,连忙将手抽了回来。 这人!怎么在长辈面前还如此放肆! 沈青卿有些羞赧,气恼的瞪了盛淮安一眼。 盛淮安却没事人一般,将落空的手背到了身后,回答起她方才的问题, “此处确是几座山,不过都是荒山,寸草不生。” 果然是荒山! 沈青卿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说回正事,瞬间就将那些小尴尬抛之脑后,追问道: “可有试着开采过?” 未等盛淮安开口,燕王却先接过了话, “十年前朝廷曾派矿监去挖过,但并不曾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无功而返。” 没挖出来? 不可能啊…… 沈青卿后世的故乡就在这个附近,家乡就是靠着采矿富得流油,经济发展领先其他几大同级省份。 想到这些,她拧起眉眉,踌躇了一会儿开口道: “王爷可安排人去看过? 我曾看过一本书,书上云,凡是不生树木的荒山,定是有矿产, 此前朝廷的矿监没挖出来,许是因着挖得不够深呢?” 燕王听罢没言语,只目光专注的盯着地图上的那处荒山。 他从前一心镇守北地,从无二心,更不曾做过任何不合规矩的逾矩之事。 小丫头说的山中有矿物一事他之前并不是没想过,只是即便有想法也瞬间就翻了过去。 因为这不是他该做的事。 可眼下形势越发严峻,新帝指不定哪日就会动手, 若是再不做些准备, 岂不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燕王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沉默不语。 沈青卿点到为止。 私自采矿冶炼,锻造兵器,这就等同于谋反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一个外人,不好将话说的太过直白。 沈青卿朝着身旁的盛淮安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向燕王行了一礼,随之无声的退下。 出了院子,她就低声警告道: “以后不许再像方才那样!” 盛淮安原本在心头琢磨着采矿的事,听到小姑娘这话,不由得挑起眉,明知故问道: “方才哪样?” “长辈面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她小声嘟囔。 盛淮安听罢勾起唇,顺势拉过她的手牵在手中, “眼下长辈不在。” ??? “你……” 沈青卿有些无语。 这人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 这会儿是没有长辈,但是有下人在啊! 沈青卿抽回手,藏到身后蹭了蹭, “我回去照看我娘了,你也回去陪你父王罢!” 说完转身就走。 盛淮安没答言,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条斯理的跟了上去,与其一同去了陶怡居。 完颜玉还再昏睡,沈青卿不免有些担心, 坐在床边拉着阿娘的手贴在脸上,眼神中满是忧色。 盛淮安没打扰她, 只安静的陪伴在侧。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身为男子不便再逗留,这才准备离开。 沈青卿起身送他,两人并肩往外走,步履缓慢。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一高一矮,一魁梧一纤细。 两道影子时不时就会紧紧的贴在一处,看起来格外的亲密。 沈青卿有点不好意思,正想往旁边走一点拉开距离, 盛淮安忽地开口叫她, “卿卿。” “嗯?” 挂在屋檐的灯笼已点燃,暖黄色的烛火光映在小姑娘的脸上, 为那张精致的面容添了几许温柔娇弱。 “不是我。” 盛淮安沉声道, 说完这句,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指尖感受到娇嫩细腻的触感,如凝脂软玉一般。 一阵异样的热意在心头叫嚣着流窜而出,横冲直撞,肆意生长。 这一瞬,有种想紧紧拥她入怀的冲动。 可天黑了,再做那般亲昵的举止会吓到她…… 盛淮安握了握拳,生生压下那股陌生躁乱的情绪, 只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沈青卿被他没由来的一句弄得愣住,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摸了个正着。 脸颊被碰过的地方顿时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躲了躲,气鼓鼓的瞪人, “你这人,怎么又来?” 盛淮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 见她凶巴巴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伸出手摊到她的面前, “我领罚。” 话落便目色温柔的看着她。 沈青卿见他一副等着挨打架势,才记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在动手动脚,就打你啦!” 她眯了眯眼,抬手就打了上去, 却不想贴上的一瞬间,就被其牢牢握住。 “你!” 这人,怎么耍无赖! 她气急败坏,盛淮安却眉眼间满是笑意, 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道: “卿卿,父王知晓你是青莘的事非我所言。” “我知道的。” 沈青卿眼睫颤了颤,神情认真的回望他, “我相信你的。” 这句话似乎取悦到了身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 那双桃花眼都弯了几许。 第160章 素素究竟是谁的人? 自陶怡居出来,盛淮安没有回自己的暮苍阁,而是去了父王的书房。 燕王尚未休息,他着人将世子叫了过来,又召集了两位心腹,几人正坐在一起议事,讨论着采矿冶炼的事。 见盛淮安回来了,燕王也没觉得意外,瞥了他一眼便让众人继续说。 坐在左侧的秦川拧着眉,神色颇为严肃, “开采时皆在深山之中,方能隐匿声响, 但冶炼和锻造动静可都不小,叮叮当当的砸个不停,这般吵嚷的声音定是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一旁的世子点点头,开口附和, “秦先生说的没错,若是此事被人传到京城去,怕是会有损父王清名。” 虽说最终都是兵戎相见,但“被逼无奈”和“谋逆造反”可有着品质上的不同。 不到万不得已时,谁愿意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发表着意见,说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沉默许久的盛淮安这会儿忽地开了口, “可让铁匠去北山饲养家禽的那处锻造。”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愣住,目光带着不解,转过头看向他。 秦川头脑转得快,率先反应过来。 只见他两眼发亮,激动的直拍大腿, “五公子好计策!那些家禽最是吵闹, 整日鸡飞狗跳嘎嘎嘎叫个不停,正是掩盖声响的好法子!” 他这么一解释,众人顿时明白了盛淮安此计的妙处,当即纷纷叫好。 燕王眼中盛满了欢喜之色,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幺儿, 见其神色平静不骄不躁,心头对其越发的欣赏,瞬间忘了这小子方才腻腻歪歪偷看人家小姑娘的事。 世子亦十分赞同弟弟的主意,琢磨了一会儿补充道: “明日安排人手再捉些猫儿狗儿、鸡鸭鹅的,统统都送过去,越多越好。” “世子所言甚是!” …… 几人又商讨了一会儿,话题便引到了近些时日功劳最大的青莘头上。 秦川老生常谈,扯着五爷百般缠磨,激将法都使了出来, “五公子,您倒是给句准话,什么时候肯让青莘出来和我等见上一见? 既然都在王爷麾下做事,为何还总是藏着掖着?莫非是不屑与我等为伍?” 另外一人也早就对青莘感到好奇,跟着点头附和。 盛淮安听罢沉默不言,眉头微微蹙起。 秦川见五公子油盐不进,便转头看向燕王, “王爷,此事怕是得您开口,这等迫在眉睫之时,卑职等人合该彼此信任才是!” 燕王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老五一眼, “罢了,时辰不早,都散了。” 说完慢条斯理的走回椅子上坐下,冷冷道: “老五留下。” 秦川听到王爷说“散了”二字便垮下了脸,以为又没希望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 王爷单独留下五公子定是为了追问青莘的事。 秦川这回高兴了,露出一副“王爷出马,一定能成”的激动神情,满怀期待的退了下去。 世子见状有几分担心,生怕老五倔强劲儿上来忤逆父亲。 走之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朝其使了个眼色,无声的暗示他莫要犯倔。 盛淮安明白兄长是在为自己担忧,垂首朝其拱拱手,神色淡定从容。 待众人都走了,书房中只剩燕王和盛淮安父子二人。 盛淮安态度恭敬的站在桌案前,一副老实听训的架势。 燕王倒是没有训人的意思,只沉默的盯了他一会儿,语气平静的问道: “那丫头的事你准备瞒到何时?” “待儿问过她的意思, 若她愿意,儿明日便将其引荐给秦先生等人,若她不愿……” 后面的话盛淮安虽未说完,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燕王听罢哼笑一声,低声骂了句“没出息。” 翌日。 昏睡了半天一夜的完颜玉总算是醒了过来,脸色照比从前红润许多,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精神了不少。 沈青卿和沈庭欢喜不已。 姐弟俩皆侍奉在侧,一个揉腿一个打扇,将其照顾的无微不至。 完颜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察觉到自己身体有了好转,便不愿再让孩子们照顾, 将她们二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练习走路。 阿娘这里不需要人照看,沈庭便老实巴交的去找秦川先生上课, 沈青卿则是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琢磨起旁的事。 阿娘体内的毒解了,燕王等人也回了北地, 那她们母子几人也该离开王府,总是这般寄住此处实在是不太妥当。 再就是得想法子赚钱,虽说手头还有很多银两,但不能坐吃山空。 更何况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着她, 复仇。 卓陀烈云, 害死父亲的元凶,又囚禁毒害母亲多年,此仇不报她就不姓沈! 沈青卿的想法很简单,那便是要他的狗命。 暗杀也好,明斗也罢, 但无论选择什么法子,都是需要大量银钱和人手…… 思及此处,沈青卿眸间闪过一丝狠厉。 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素素,究竟是谁的人? 盛淮安盯了她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顺藤摸到什么瓜…… “五爷。” 正寻思着,院子口丫鬟的问候声传来。 沈青卿抬眼看去,果然瞧见盛淮安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他在守孝,这些时日穿得都是素色衣衫,为其冷硬的外形增添了些许温和。 沈青卿就这样看着他靠近,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盛淮安走到她身后,推了推她,秋千便吱吱呦呦荡了起来。 翠芽等人十分有眼色,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将院子留给两位主子相处。 沈青卿心中藏着事,哪有闲心荡秋千,晃了一会儿便同盛淮安提了想搬出王府的事。 盛淮安似乎料到了她会有如此打算, 点了点头,在前襟的夹层里取出一叠“纸”递了过来。 沈青卿纳闷的接到手中, 展开一瞧,竟然全都是银票! 数了数有一万多两之多! 沈青卿震惊无比,满眼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 盛淮安理所当然的回道。 第161章 想尽自己之力为女子闯出一条路来 微风徐徐,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合欢树下,沈青卿手里拿着一叠银票,仰着头,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盛淮安, “无端端的,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就是想给你。” 盛淮安和声回她。 “你…哪来这么多钱银票?” 沈青卿诧异极了, 这人不是没钱的吗? 俸禄又都被王妃管着,此前想用银子还得做戏忽悠王妃, 怎么忽然就发达了? 盛淮安并不是忽然发达,而是一直都很有钱,只不过他自己压根不知情,也从未在意过。 他名下的产业很多,有的在京城,有的在北地,全是他外祖母生前留给他的, 这些年一直都是王妃在替他打理,银钱也从不过他的手。 故而这么多年下来,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两。 今早给母亲请安时,王妃忽然塞给他这些银票,说是今年上半年的进项。 盛淮安收到时也很意外,毕竟他已经好些年没看到这么多银票了, 这若是放了从前,定是会想方设法的贴补给营中生活拮据的将士家属。 可现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沈青卿,这才巴巴的送了过来。 眼下瞧见小姑娘看到银票时眼中迸发出的“惊喜”, 盛淮安心头十分愉悦。 她既然喜欢银子,那日后赚得银子便全都给她。 沈青卿可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这会儿只是觉得这银子拿的烫手。 两人虽说现在关系有些……嗯…… 可也没到花他银子的地步啊, 这人,怎么有时候憨乎乎的? 她想将银票塞回去,却又被其沉着脸挡了回来。 沈青卿有些无奈,刚想说此举不合适,就听到他开了口, “你就当是俸禄好了。” ??? 沈青卿听罢大为不解,下意识追问, “什么俸禄?” 小姑娘额前点着梨花钿,为那张明媚娇容添了几分娇俏, 袅袅婷婷立于合欢树下,仿佛落入凡尘的仙子, 一颦一笑勾魂摄魄,乱人心神。 盛淮安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眸间温和又专注, “是秦川先生,他一直对青莘抱有结交之意,昨日又在父王那里告状,哭诉青莘不肯露面,是否不愿与他等为伍。” 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息,抬手将其髻间那支青玉簪往里推了推, “卿卿可愿暴露青莘之身,为我父王效力?” 他说话时嗓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诱惑。 沈青卿怔了怔,歪头看他,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 沈青卿自是愿意的, 从前不愿暴露是因为那时身份尴尬,她不想世人用有色眼光来看待自己的文字。 而如今青莘的光芒耀眼,已经足够掩盖那层不体面的出身。 沈青卿从不愿困于后宅之中,不愿依附旁人, 不愿世人提起自己时,首先想到的便是青楼出身和无双容貌。 这世间于女子而言有太多的不公,她很想尽自己之力为女子闯出一条路来, 女子也可读书写字,女子也可知识渊博,女子也可文武双全凭借自身之能效力于天下。 思及此处,沈青卿眼睫眨了眨,神情认真的问道: “你父王,他愿意否?” 自己毕竟是南金宗世女,在其府上单纯的做个娇客,与入幕之宾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燕王就这般信任自己? 盛淮安似乎看出她在顾忌什么, 温柔的应了一声“嗯”,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知你才能,自是求之不得。” 沈青卿听罢笑了, 眸间晶晶亮,闪烁着欢喜愉悦的光, “好,我愿意。” 午后,喜鹊落在枝头,吱吱喳喳叫的甚是欢畅。 红果发觉王妃今日似乎格外的愉悦, 手中捧着几篇文章反复阅读,还一边看一边猛夸。 红果侍奉王妃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主子对话本子以外的文章露出此等兴致! 平日里都是看话本子时才会跟着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今日竟然对着文章赞不绝口,真真是奇了! 眼下王妃看完了,将那几篇文章妥善的收到了抽屉里,口中哼着无名小调,眉眼间都是欢喜之色。 为其整理发髻时,红果实在是没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王妃今日似乎心情很好,莫非是咱们王府要有喜事了?” 燕王妃闻言在镜中睨了她一眼, “大胆,国丧期间哪来的喜事?” 虽是斥责,其语气却满是揶揄,显然并未真的动怒。 红果十分配合,当即伸手轻拍了下自己的嘴, “是是是,奴婢失言,该打!” 燕王妃见状嗔笑一声,没再多言。 她确实很高兴,只因昨夜在丈夫那知晓了卿丫头便是青莘的事。 燕王妃从前便没少听丈夫提起青莘的才能,称其不仅文学渊博,且见解独特,是位有能耐的儒者。 那时的她并不关心此事,青莘再有才她也不曾拜读过其文章。 可如今不同了!青莘竟然是卿丫头!那可得好好看看她写得那些文章了。 方才反复看了几遍,果然厉害! 她就说卿丫头是个深藏不漏的小机灵鬼,瞧瞧!人家不显山不露水藏着大本事, 一点不比秦川那几个老东西的学问差! 老五的命怎么就好呢? 称霸一方的爹,多金有貌又有趣的娘,谦和睿智的兄长, 如今又遇到个这么好的姑娘! 运气好到让人嫉妒!亏得是我儿子! 燕王妃正美滋滋琢磨着, 柳妈妈拧着眉走了进来,凑到她身侧小声说了几句, 王妃原本还飘飘然的心情顿时不好了,仿佛被泼了盆冷水,一张美人面瞬间沉了下来, “去!把老五给本王妃叫来!” “本王妃”的自称都出来了,可见其此时的怒意。 红果眉眼一跳,不敢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王妃要训儿子,柳妈妈自是不好在场,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不多时,人便被红果请了过来。 燕王妃冷眼扫了过去, “怎么回事?卿丫头要出去住,你竟也答应了?” 盛淮安刚进门,还没等入座就被母亲劈头盖脸质问了一句。 他并未否认,神色坦然的认下,沉声回道: “她并非笼中金丝雀,非不得已时不愿依附旁人,儿当尊重她。” 第162章 待会儿青莘先生到了,您可得扶好下巴 燕王妃自己就是个性子跳脱的人, 又怎会不知王府规矩太大,小姑娘在这住着定是会十分拘谨? 院子都不能随意走动,更别提出门了…… 但她就是舍不得啊! 舍不得一见如故的完颜玉,更舍不得怎么看怎么喜欢的卿丫头。 若不是现在形势紧张,燕王府前路未卜,她非现在就向完颜玉提亲不可! 想到此处,燕王妃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幺儿, “罢了,你说的不无道理,左右柳妈妈帮她‘买’的那间宅院是你的产业, 里头物件儿置办的都很齐全,院子前后通透宽敞,足够她们母子三人住, 只是侍卫你要多安排些,光是郭球一个不行,再选两个功夫好的丫鬟送过去……” 王妃絮絮叨叨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盛淮安端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安静的听着,眼中一片温和。 “哦对了,我瞧着卿丫头喜欢玩秋千,记得吩咐下人在那院子里头也装一个…… 她日后不在王府,你要抽空多去探望,莫要整日只知道公务。” “是,儿都记下了。” 燕王妃见他答应的痛快,心中对其的那抹嫌弃散去了不少, 忽地想起那件“珍藏的官服”还在自己这,便扬声吩咐红果, “去!把你们五爷的宝贝拿来,让他自己带回去。” 红果抿唇一笑,柔声应了声是。 盛淮安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 不多时,就瞧见红果回来了,将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他手中。 盛淮安打开看了看,当瞥见里面叠得方方正正,故意突出那处小巧唇印的官服,顿时红了耳根, 啪!的一下将盖子扣上。 王妃还是头一回瞧见儿子羞成这样,强忍着笑,脸上摆出一副“如何?为娘给你保存的好?”的神情。 盛淮安没说话,起身朝母亲拱了拱手,捧起锦盒便走。 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王妃乐不可支,笑歪在罗汉床上。 沈青卿计划明日搬出王府,但既然答应了要同秦川先生等人会面,便想着趁着离开前同王爷的这位心腹见上一见。 黄昏时分,盛淮安吩咐人去请秦川,他则是亲自去陶怡居接沈青卿。 暮苍阁的书房之中。 秦川知道马上就能见到青莘本人,自是激动不已。 一会儿对镜整理网帽,一会儿俯身拍打衣衫,生怕身上哪处不得体。 赵玄在一旁看得直乐,想了想提醒道: “秦大人,待会儿青莘先生到了,您可得扶好下巴。” 秦川是写话本子的,他岂会不知道扶好下巴是什么意思? 他轻哼了一声,说话的语气颇为不以为意, “我秦川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不过是见位同僚而已,不至于惊掉下巴!”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他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五爷正立于门口,眉目温柔的请一位小姑娘进门。 秦川愣住,直勾勾看着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 那姑娘身量娇小,瞧着年岁不大,一张俏脸赛过芙蓉,美若天仙,好一副人间难寻的好相貌! 站在高大英俊的五公子身边,一个硬朗俊美,一个娇媚撩人,真正的绝配! 这一打眼的工夫,秦川的脑海里就闪现出无数画面, 非常好!话本子有新思路了! 此前那册《冷面战神》已经被广大读者催续集催了许久, 这回总算是有内容可写了! 沈青卿不知道秦川已经在心头编排出一百零八册话本子的事。 见其愣神,只当他意外青莘是个女子,便莞尔一笑,走到他身前蹲了个福礼, 笑盈盈的说道: “秦大人安好,我们又见面了。” 秦川这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猜出这位小姑娘便是此前在醉仙楼见过的那位, 是五公子大费周章从醉仙楼抢来的“神女”, 他没往旁的地方想,只当五公子闲着没事把心上人带过来看热闹, 便朝其拱手回礼,态度温和的说道: “沈姑娘别来无恙。” 盛淮安低声吩咐在门口止步的翠芽去准备花茶,随之回过头看向秦川,语气平静道: “这位便是青莘先生。” 秦川含笑点头,点到第二次时才意识到五公子方才说了什么,立马愣在当场! 嘴角的笑容僵在那里,瞠目结舌的看了看巧笑嫣然的沈青卿,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盛淮安, 最后看向角落里的赵玄, 只见其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手上做着扶下巴的动作。 秦川动了动下巴, 还没掉! 他连忙合上嘴,重新将目光投向身前这位貌似仙人的小姑娘, 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是青莘?” 沈青卿理解他的震惊,笑着说了句“如假包换。” 她恐其不信,款款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架上的紫毫,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青莘”二字。 果真同每次文章落款处的青莘二字一模一样! 秦川这会儿脑海中想好的《冷面战神和神女的爱恨情仇》一百零八册全飞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 小姑娘这般年少,眼界竟然比自己这个活了将近五十年的老东西还要开阔! 绝对是个文曲星转世,一顶一的天才!话本子主人公的大好人选啊! 沈青卿不明白这位秦大人看着自己时,眼中那抹奇异的光代表着什么,但她却有股不好的预感。 嘴角挂起尴尬的笑,下意识朝着盛淮安的身后躲了躲。 盛淮安被她这个小动作取悦到,眼底蕴藏起笑意。 他步子往左挪了挪,彻底将小姑娘遮在了身后,随后看着秦川,客客气气的说道: “先生坐。” 秦川现在哪有心思坐?他现在只想好好和青莘好好讨论讨论学问! 这会儿也不记得什么尊卑,什么男女有别的了, 在袖间拿出几张纸,展开在手中,随后绕开盛淮安,同他身后的沈青卿道: “青莘姑娘,老夫一直有个不解之处,这句‘君子先择而后交,小人先交而后择’……” 沈青卿方才躲着秦川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奇怪,眼下见其提出学问上的见解,便瞬间敛去那抹拘谨, 大大方方的同他站到一处,两人对着文章指指点点,神色认真的探讨起来。 第163章 盛淮安!你说谁醉了?! 金乌偏西,斜倚在山头,晕染出一片泛着橙色光芒的晚霞。 暮苍阁的书房之中,沈青卿和秦川一聊便是半个时辰。 盛淮安陪在一旁,时不时给他的小姑娘添茶,沈青卿的那杯茶盏就一直不曾空过。 秦川就没这待遇了, 他说了半晌亦是口干舌燥,又嫌弃赵玄人高马大的站在一旁总是挡光,便拎着茶壶自斟自饮。 几人再抬起头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秦川聊得意犹未尽,摸了摸腹部,看向盛淮安道: “五公子,某记得王府厨子做得那道醋溜豆腐味道不错,不知某今日可有口福啊?” 想要蹭夜宵的话已经说的这般明显,盛淮安又怎会听不出来? 当即吩咐人去准备,又特别叮嘱备了两道沈青卿喜欢的菜色。 沈青卿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若是就此离开,又觉得折了秦先生颜面,只好一起留了下来。 厨房的动作很快,一炷香的工夫不到,便有下人提着食盒送菜过来。 如今国丧期间吃不得荤食,准备的几样都是清淡的素菜,好在味道都不错。 秦先生素来喜酒,今日他又见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青莘,自是想要饮上几盏,方对得起同忘年之交的相识之日。 盛淮安瞧出了他的意思,也没做阻拦,直接让赵玄去拎了壶酒过来。 暮苍阁中都是自己人,稍微放纵一点也无妨。 秦川格外高兴,当即朝着盛淮安拱了拱手, “多谢五公子体谅。” 说完便倒了一盏摆到沈青卿面前,语气欢愉道: “来,小友!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沈青卿本来打的是看热闹的主意,却不想这酒竟然还有自己的份儿! 当即睁大了眼,刚想说我不会饮酒,就听秦川接着道: “今日与小友畅谈,秦某心中实在欢喜,这盏我先饮下为敬!” 话落便一仰头,干了!? 沈青卿这下傻眼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呆呆的捧着那盏酒,眨巴眨巴羽扇般的长睫。 喝,怕是要耍酒疯, 不喝,人家都干了,她一个晚辈若是不喝,岂不是不给面子? 正踌躇着,盛淮安的大手伸了过来, “我替她。” “不可!” 秦川想也不想就挡住盛淮安的手,蹙着眉道: “今日坐在这里的是青莘先生!是我秦川的小友,五公子替喝是何意?莫不是觉得我秦某不配?” 得……又是激将法。 偏偏使得直白,让你没法子拒绝。 沈青卿咬了咬牙,心道喝就喝! 秦川先生是君子,就看他知晓青莘是个小姑娘后,也没有半点轻视之意,便值得与其深交! 拼了!不就是喝酒吗! 思及此处,沈青卿一脸慷慨就义, “青莘今日能与先生结交为友亦十分荣幸,我也干啦!” 话毕,她无视盛淮安紧紧蹙起的眉头,提前闭气便将那盏酒灌到了肚子里。 好家伙,这酒度数不低啊! 辛辣的酒水滑过喉咙,辣得人不大好受。 沈青卿放下酒盏,接过盛淮安递过来的茶水,一口一口喝下去这才压下那那股子冲劲儿。 趁着思维还清醒,她连忙看向秦川, “恕我酒量不佳,稍后若是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举动,望先生莫要取笑于我!” 秦川见她这般爽快,对其的欣赏又增添了几分,摆摆手, “此话差矣!你我既已经是好友,又何来取笑二字?! 小友爽快,我也喝!” 说完便又饮了一盏。 他是个贪酒的,喝起来就兴奋,压根用不着旁人相陪,自己就能喝得津津有味。 盛淮安懒得管他,两只眼一直盯着沈青卿。 见小姑娘不出半刻钟目光就开始发直,眸间晶晶亮亮,好像藏着星星,便知她这是醉了, 盛淮安揉了揉眉心,正想扶她起来送回陶怡居,就见她不知死活的捧起酒盏, “我也喝!” “来!” 秦川当即就要给她倒, 盛淮安眼疾手快的拦住,沉着脸看向秦川, “先生,她醉了。” 话音刚落, 便觉得自己发尾被人扯了扯, 随之就听小姑娘一声娇喝道: “盛淮安!你说谁醉了?!” 秦川听五公子说她醉了,本还想反驳一句“刚喝了一盏醉什么醉?” 可还没等张嘴,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却被这脆快的“盛淮安”给镇住了! 五公子的名讳,这丫头竟然这般大大咧咧的喊出来了? 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对面坐着的沈青卿, 只见其这会儿蹙着眉,满脸不满的瞪着五公子, 光瞪人也就罢了,还两只手一起扯着人家的头发! 秦川一脸惊恐,难道这就是她方才所言的“不合规矩”之举? 他不禁开始后悔, 都怪自己,逼着小友喝酒,害得她冒犯五公子,会不会被罚? 秦川愧疚不已,开口就想替小友求情, 抬眼看向五公子的脸时,却发觉他神情中丝毫没有怒意, 平日里总是清冷淡漠的目光这会儿温柔至极。 只见他故意侧着身体,任由沈青卿胡乱摆弄他的头发。 秦川错愕不已,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说了句废话, “她,真醉了?” 盛淮安轻轻“嗯”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先生自便。” 说完便牵着小姑娘的手,低声哄着出了门。 秦川正喝到兴头上呢,人都走了他还怎么喝? 但小友都被自己灌醉了,他自是不好再纠缠, 只能朝着不远处站着的赵玄招招手, “来!你替五公子陪我喝!” 赵玄行至近前,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的菜, “让我喝酒不行,我还是陪大人吃菜!” “甚好!坐坐坐……” 话落便扯着赵玄坐下。 秦川为燕王效力多年,熟知几位公子的脾性,今儿还是头一回瞧见性子冷淡的五公子如此有耐心,被人扯头发都不生气。 慢条斯理的酌了口酒,感慨道: “看来五公子十分器重我的这位小友啊!” 赵玄正吃得痛快,听到这话用力点头, “那是自然!如今在我们五爷眼里,沈姑娘的地位同王爷和王妃一样重要!” …… 侧间。 盛淮安垂眸看着抓着自己头发,一脸认真摆弄的小姑娘, 嘴角不受控制的提起,心口熨帖至极。 身体故意朝她靠近了些,用手心托起小姑娘编到一半的长发, 和声问她, “卿卿,喜欢它吗?” 沈青卿头也不抬,轻声嘟囔, “喜欢。” “可它是我的。” 盛淮安又道。 第164章 这个就是么么哒! 烛火柔和,时不时的跳动摇摆几下, 光忽明又忽暗,为房中增添了丝丝缕缕的朦胧暧昧。 男人肩膀宽厚,此时微微欠身,迁就着身前的娇小女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近,近到能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淡淡香气。 “可它是我的。” 盛淮安声线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蛊惑。 沈青卿听罢怔了怔,手上用力拉扯了下那缕乌发,神情有些蛮横, “现在是我的!” 盛淮安眸间幽黯,随着她的力道又将身体靠近了些许,高挺的鼻尖几乎抵到她的额头。 “是我的。” 他心头憋着坏,故意逗着身前的小醉鬼,想看她奓毛。 下一瞬,小醉鬼果然生气了。 只见她死死抓着那缕长发,眉头蹙着仰起脸看他, 开口的话极为霸道, “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盛淮安闻言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笑, 桃花眼弯了几许,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娇媚红颜。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怀中人肌肤嫩如凝脂,仿佛一触即坏, 那双美眸这会儿因着恼火含嗔带怒,正不满的怒视着自己。 唇瓣红润,娇艳欲滴,只要微微低下头,便能…… 盛淮安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了两下, 猛地错开视线不再看她。 想直起身退开些,头发却被小姑娘抓的死死的。 他只能侧过脸,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时而跳动的烛火之上, 强压着胸腔内那抹肆意又疯狂的冲动念头。 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五爷,你长得可真好看啊。” 盛淮安正克制着,耳边忽地传来小姑娘的轻语,声音软软的,悦耳动听。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想回过头看她,就觉得脸侧被什么戳了戳。 柔软,微凉, 是她的指尖。 还未等盛淮安回过神,指尖便调皮的落在了他的眉心处, 点了两点,若即若离, 缓缓的向下滑, “鼻子也好挺啊……” 小姑娘靠得很近,神情专注,整个人几乎贴上他的胸膛。 那只手更是放肆,大胆的越过鼻峰,眼看着就要抚上他的唇。 盛淮安猛的抓住那只作乱的手, 眸间漆黑一片,汹涌的情绪艰难隐忍着,沉默的看她。 沈青卿没能如愿碰到嘴唇,似乎有些不高兴。 秀气的眉蹙了蹙,红润唇瓣一张一合, 不满的嘀嘀咕咕, “小气,摸摸都不行……” “卿卿。” 盛淮安合了合眼,压下眸底那抹黯光, 将小姑娘扶正坐好,又将自己的长发递到她手中, 低声哄道: “你的。” 沈青卿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低头看看手心的长发, “哦”, 又认真的编了起来。 见她终于老实了,盛淮安无声松了口气。 目光却不舍得在她身上移开,一直垂眼望着她。 瞧见小姑娘手上动作逐渐缓慢,便知她是困了。 身体微微前倾了些许,免得她待会儿睡着歪到地上去。 却不想刚刚靠近,小姑娘就忽地抬起头,美眸半阖着看他, 伸出手指勾了勾, “五爷,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么么哒吗?” 盛淮安原本想要退开, 避过身前女子无形中的撩拨,但却因为这句话而止住了动作, “嗯。” 轻声应她。 下一瞬, 小姑娘用力扯过他的手,低头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亲了一下,发出一声十分夸张的“木~马!” 随之仰起头展颜一笑, “这个就是么么哒!” 说完,便身子一歪, 软软倒在他怀里,闭上眼睡了过去。 盛淮安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免得人滑下去,另一只被“么么哒”了的手则是僵在半空中, 好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他此时耳根滚烫,胸口跳动的剧烈, 只觉手背上那处被亲吻过的地方湿润又柔软, 凉丝丝的,酥酥麻麻,直袭心头。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娇人,又看了看手背的那处, 喉结滚了两滚, 缓缓收回手举在眼前。 好半晌,他低下了头,在那湿润之处印上了自己的唇。 …… 一刻钟后, 盛淮安将熟睡的沈青卿送回了陶怡居。 完颜玉看着女儿甜睡的娇颜,意味深长的看了盛淮安一眼。 盛淮安眼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蜷了起来,不动声色背到了身后。 深邃眼眸闪过些许不自然,怕吵醒床上的人,压低音量道: “是晚辈的疏忽,不该让她饮酒。” 完颜玉笑了笑,伸手将女儿额前的碎发掖到了耳后,和声道: “无妨,只要我卿儿高兴,她想饮多少便饮多少,只是……莫要让她单独与旁人饮酒。” “是,她若想饮,晚辈定会守在一侧。” …… 天色已晚,女子闺房, 盛淮安不宜再留,又深深看了眼酣睡的人儿, 朝着完颜玉拱了拱手,开口告辞。 出门前,完颜玉却忽地叫住他,自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瓷瓶递了过去。 盛淮安双手接过看了看,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这是在邱神医处讨来的好东西,你将其带在身上,不可离身。” 完颜玉神色认真的说道。 盛淮安没多问,只听从其意将药收好。 完颜玉见他这般信任自己,不由得挑了挑眉, “不问问是做什么用的?就不怕我毒害你?” “夫人不会害晚辈。” 盛淮安笃定的回答。 完颜玉听罢轻笑出声,满意的看了他一眼, “是假死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用。” 盛淮安闻言神情一凛,抬眼看向坐在那里的完颜玉。 她神色平静,眉眼清明,却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盛淮安垂眸道了声“好”,步伐轻缓的转身离开。 出了陶怡居,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敲梆子声,已然到了亥时。 赵玄提着灯笼走在一侧,低声禀报道: “五爷,方才守在馨园的暗卫来报,说是抓住了两个潜入的毛贼,您可要去看看?” 盛淮安听罢眸色一冷,顿住脚步。 “人关在哪?” “馨园地下密室。”赵玄立刻回道。 “去馨园。” “是。” 第165章 我们是来救小郡主的! 狡兔尚有三窟,王府在外的几处私宅更是数不胜数, 且大多都是内有乾坤。 就好比沈青卿姐弟二人入住的馨园,地下便藏着面积不小的密室,且还有通往别处的秘密暗道。 此番她姐弟“二人”被接进王府的事外人并不知晓,素素的消息又全被截住, 故而寻常人只当沈青卿一直都在馨园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才引出了暗中藏着的老鼠。 小半个时辰后,盛淮安主仆二人前后进了密室。 西侧的牢房中锁着一人,瞧着三十多岁,身形消瘦矮小,面色焦黄,看起来十分的不起眼。 这会儿四肢呈“大”字展开由铁链锁着,嘴里堵着厚厚的一团布,皆是防其自尽的手段。 见盛淮安进来,那人目光发冷,阴狠的扫了过来。 盛淮安冷漠的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另一个牢房里昏睡的人。 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面容清秀,肤色发白,想来是方才交手时被打晕的。 盛淮安没说话,朝那个中年人抬了抬下巴。 赵玄心领神会,上前扯下了他嘴里堵着的布。 那人唾了一口,目露凶光。 “老实点!”赵玄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力大无穷,这一下手就将此人脸颊打得肉眼可见肿了起来, “说,你们是什么人,潜入此地想做什么?” 那人倒是个有骨气的,挨了一巴掌也没吭声,冷冷一笑道: “我二人只是日子过不下去想偷东西,却不想被尔等捉住动用私刑! 燕王府的人便可这般无法无天了吗!” 盛淮安听罢眯了眯眼,从刑具架子上取下一把刀刃锋利的短刀递给赵玄,随之朝着那昏睡的年轻人, 语气冰冷道: “把他手砍下来。” “是!”赵玄应得痛快,接过刀就朝着那年轻人走去。 “且慢!” 黄脸男听罢面色大变, “你们这是作甚,要砍就来砍我!” 赵玄哼了一声,走到那年轻人身侧,刀刃贴在其手腕处,看向黄脸男,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何人?入馨园想要做什么?” 那人咬着牙不言语,额角暴起青筋,双目赤红。 赵玄收回视线,作势要动手,眼看着年轻人的手腕就要被斩断,那男人终于开了口, “我说!你放过他!” 他言语急切,没了方才的无所畏惧。 赵玄挑了挑眉,将短刀收了回来,沉默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诚意。 黄脸男咬咬牙根,刚要开口, 赵玄忽地出声提醒道: “想清楚了再说,这几日捉到的探子可不止你们两人,若是有半句不实之言,他的手可就保不住了。” 黄脸男沉默了几息,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盛淮安, “我……我叫楚毅……” 半个时辰不到,盛淮安便摸清了两人的全部底细。 这两人是亲兄弟,楚毅和楚晋,他们竟然是长公主完颜玉的旧部!这倒是让盛淮安十分意外。 前几日顺着素素那条线捉住的几个金人皆是死士,他们见无路可逃便直接自尽,根本没给他审问的机会。 如今这两人倒是让人惊喜。 从楚毅的口中所知,素素乃是金国丞相卓陀烈云的人。 卓陀烈云得知北平有位貌美如仙的花魁名为沈青卿,还带了个七岁的弟弟沈庭的事, 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长公主和沈大人唯一的女儿名字就叫沈青卿, 虽说同名同姓之事并不稀奇,但其貌若天仙再加上有“庭”字的弟弟,这些凑在一起就十分的巧合了。 他当即安排了几个探子入北地查探, 几个月下来,探子死的死被捉的被捉, 唯独素素成功接近沈家姐弟,且取得盛二爷的信任,进了王府内宅,作为眼线向卓陀烈云传递消息。 楚氏兄弟并不知晓长公主被还活着且被软禁的事。 他们暗中藏匿多年,偶然得知长公主的血脉还活在这个世上,这才费尽周折潜入北平, 多番打探之下知道了小郡主的住处…… 楚毅说这些时,盛淮安一直沉默的听着,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案后。 说到最后,楚毅看向盛淮安的眼中布满了愤恨, 咬牙切齿的骂道: “小郡主金枝玉叶,乃长公主和沈大人唯一血脉,身份尊贵无比,如今却被你这畜生强抢回府做个外室!” “放肆!” 赵玄听罢抬手就要再给他一巴掌,却被盛淮安开口阻拦, “住手。” 赵玄听到这人敢这般辱骂自家五爷顿时气个半死, 但主子有令他又不得不从,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收回手, 凶狠的瞪着楚毅道: “你知道个屁!若不是我们五爷出手相助,你口中的小郡主今日是死是活都……” 盛淮安这会儿已经走至近前,抬手打断赵玄的话,立于楚毅身前站定, 沉声问道: “你若是找小郡主又想作何打算?将其掳走交给卓陀烈云?” “怎会!我兄弟二人只是想救郡主出去!” 楚毅说完后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几分哀求, “盛五爷,我一直听闻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从不做欺男霸女之事, 方才是我太过激动口出狂言,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等阶下囚计较, 盛五爷,如今魏国形势严峻,你燕王一脉本就处于劣势之中,实不该再与我等金人扯上关系, 您可否放我们郡主自由?她的身份不利于留在北地, 您若真的为了燕王好,当将郡主交给我等,我们带郡主走……” 盛淮安没言语,只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探究。 听其说完,他任然没做任何回应,转过身大步离开。 “五爷!盛五……呜呜……” 楚毅见他要走便急得喊了起来, 可惜下一瞬就又被赵玄堵了嘴。 出了密室,盛淮安神色凝重,吩咐暗卫将这二人看好后,迅速赶回了王府。 翌日清晨。 沈青卿醒的很早,坐起身看了看熟悉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愣神。 昨晚……喝醉了…… 怕是又干什么蠢事了? 她懊恼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细细回想昨夜的事,却并没有想起什么有用的, 只记自己被盛淮安稳稳抱在怀中,缓步走在柔和的月光之下, 自己迷迷糊糊的说着, “盛淮安,我好困啊……” “睡。”他低声回话。 随之,便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眉心, 柔软,炙热, 却温柔至极。 第166章 你昨晚教我么么哒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清晨的陶怡居中,翠芽柳妈妈等人都轻手轻脚的忙碌着,细细整理沈青卿三人的随身物件儿。 几人来得时候明明没带几样东西,可这要走了才发觉多了好些物件,全都是这几日王妃着人送过来的。 今日送首饰,明日送锦缎衣衫,还有不少话本子和孤本游记,最后装了满满两个箱子才作罢。 完颜玉在一旁看的直叹气, 有心让柳妈妈将那些物件都留下,但又觉得此举会伤了燕王妃的一片心,踌躇了一会儿只好作罢。 如今她已经可以自己短距离的走动,只是腿上的力气仍然不足, 站上一会儿便需得回去歇息一阵子。 她进寝间打算休息的工夫,便瞧见沈青卿坐在床边发愣。 小姑娘娇嫩的面庞红扑扑的,额前刘海还撅起来一撮,呆呆憨憨的模样一看便是刚睡醒。 “阿娘。” 见完颜玉进来,沈青卿叫了一声,声音懒懒的有些哑。 完颜玉将桌案上提前准备好的温水为她倒了一盏递过去, 抬手轻柔的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柔声问道: “如何?可觉得头疼?” 沈青卿捧着茶盏喝了个干净,随后轻轻摇摇头, “不疼的。 阿娘,我昨晚几时回来的?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糗事啊?” 完颜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软枕上休息,听到这问话便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你猜呢?” 瞧见阿娘这个反应,沈青卿心头不禁一突,当即凑到她身边,殷勤的帮她揉起了腿, “我不会又把盛淮安怎么样了!?” 完颜玉听罢乐不可支,抬手揪了揪女儿那撮呆毛,笑着反问: “为何是又?你此前莫不是趁着醉酒时欺负过盛小五?” 可不是么!扯了人家头发,还强迫他把头发和自己的编到一起…… 回忆起上次的事,沈青卿心头更虚了,嘿嘿一笑, “也……算不上是欺负,阿娘快告诉我,昨夜我到底做什么了?” 完颜玉思忖了一瞬,像是在回想昨晚的事,随后才回她道: “盛小五昨晚把你送回来时你便睡得十分老实,至于到底发生过什么,为娘也无从得知。” 沈青卿“哦”了一声, 眨巴眨巴眼睛,又低垂下视线,滴溜溜转了转,试探的着问: “那…他的头发可还好?” 完颜玉心头的笑意刚压下去,听到这话顿时又笑了起来, 口中“哎哟哎哟~” 眼泪都笑了出来。 母女二人正热闹着,柳妈妈笑眯眯进了门,和声道: “夫人,姑娘,五爷来了,说是有事要同姑娘说。” 沈青卿听罢“啊”了一声,抬手摸摸脸,想起自己还未盥洗梳妆,忙起身跳下了床,急三火四冲进里头的盥洗间,扬声道: “柳姨先请五爷去书房,稍等我片刻!” 柳妈妈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忙跟上去伺候,嘴上嘀咕着: “姑娘莫慌,五爷已经去了书房,还特意叮嘱奴婢勿要催促,小祖宗您慢着点儿哟……” 完颜玉累了,懒洋洋靠在床上,听到柳妈妈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 沈青卿不习惯让别人等自己,快速的收拾一番,简单梳了个高马尾就步履匆匆去了书房。 她进门时,阿庭正在同盛淮安对弈,虎头则是双手捧着棋瓮,坐在一旁看热闹。 “阿姐!” 她一进门,沈庭便回身看了过来。 盛淮安也抬眼看着她,虽依旧神情淡淡,眼中却蕴藏着温柔。 沈青卿朝着弟弟和虎头微微颔首,随后下意识就看向盛淮安的头发。 今日他束了全发,还戴着网巾,整个人英俊硬朗,透着几分清爽。 也不知昨晚是不是又被自己编了小辫子…… 欣赏了会儿他的极品美颜,沈青卿“淡定自若”的移开视线,清了清嗓,语气平静道: “五爷这么早寻我何事?” 盛淮安没急着回话,只是看了眼太师椅的方向,示意其坐下。 沈庭和虎头都是小机灵鬼,见状对视一眼,先后放下手中的棋子和玉瓮便跑出去玩,将屋内留给姐姐。 两个小鬼头一跑,屋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 安静又暧昧,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沈青卿心虚,却硬装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绷着脸,提起茶壶为自己斟茶。 盛淮安起身走到小几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压住她的刚拿着茶盏的手, “莫要空腹吃茶,醉茶的滋味亦不好受。” 沈青卿“哦”了一声, 乖乖放下茶盏,面不改色的将手抽了回来。 盛淮安侧首看着她,见其如此呆憨,眸底的笑意更浓了几许,和声问道: “头疼了吗?” 沈青卿摇摇头,“不疼。” 她压着心头那抹不自在,转过头看他,眼神怯怯的, “找我究竟什么事啊?” 不会是昨晚又做了什么过分之举,才让这人一大早就巴巴跑来找自己算账…… 小姑娘刚净面过,一张小脸素面朝天,犹如出水芙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盛淮安猜出她心头在琢磨什么,被其心虚的小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嘴角含笑道: “你昨晚没做什么。” 沈青卿闻言美眸一亮,顿时显出几分欢喜之色, 随后长长吁了口气,刚想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听他又开了口, “只不过身体力行,教了我么么哒是什么。” 沈青卿:???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击中了正窃窃自喜的她。 好家伙! 我我我,这么勇的吗? 身体力行,教他么么哒了? 沈青卿眼尾狠狠跳了两跳,瞠目结舌的看着对面英俊无双的男人。 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他丰盈的唇瓣上, 粉润,饱满, 看起来很好亲…… 我么么哒他哪了? 是嘴唇? 还是脸颊? 呜呜呜,怎么办,全不记得了。 她无意识抿了抿唇瓣, 视线在对面男人的五官之上一一扫过,一张俏脸早就红成了四月桃花, 期期艾艾道: “我那是喝多了耍酒疯!对不住冒犯你……” 盛淮安似笑非笑的回望她, 听到此话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微微欠身靠近了些, 低声道: “算不得冒犯, 卿卿,日后若是还想那般,无需饮酒壮胆,我随时奉陪。” 第167章 钢铁直男成了撩人精 一旁摆着的冰笼透着凉丝丝的爽意,驱散了闷热的暑气。 沈青卿这会儿恨不得抓块冰出来贴在脸上,降一降上面滚烫的温度。 她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 羞赧中似乎又带着些许懊恼。 她明明知道身前这男人故意在撩自己,却又忍不住因为他的话而紧张羞涩。 老天不公啊! 为什么让这家伙如此的聪敏? 此前不开窍时直的像个钢铁傻憨憨, 无师自通的开了窍后,没过几日这撩人技术便突飞猛进, 化为力大无穷的后浪,不仅将自己这个“前浪”撩得脸红心跳, 还无情的拍倒在沙滩上! 沈青卿眼睫颤了颤,不去看他的眼睛,略显僵硬的转移话题, “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盛淮安见她紧张的脖颈都泛起了诱人的粉色,不由得无声一笑,不再去逗她, 沉声说起了楚氏兄弟的事。 沈青卿听到正事瞬间就忘了那些尴尬,眸间深褐色瞳孔缩了缩, 她站起身,让盛淮安稍等片刻,自己疾步回了寝间。 完颜玉正合着眼睛小憩,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女儿这么快回来不由得有些意外,心头琢磨: 马上就要离开王府了,这两个孩子怎么聊这么一会儿就聊完了? 但瞥见女儿脸上严肃的神情,她亦是眉头一蹙, “出了何事?” “阿娘!”沈青卿走到近前,低声唤了一句,用极低的音量问道: “您可有一个名叫楚毅的旧部?” 完颜玉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坐起了身体,脸上迸出惊喜之色,追问道: “楚毅?他寻来了?” 沈青卿轻轻点头,将盛淮安的人在馨园捉到楚氏兄弟的事说了出来。 完颜玉听罢顿时坐不住了,扶着沈青卿的站起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母女二人进了门,盛淮安便朝着完颜玉拱了拱手,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过来。 完颜玉显得格外激动,却又不能高声言语, 一直将嗓音压的低低的,细致无比追问楚氏兄弟的事。 沈青卿安静的陪伴在侧,时不时跟着问上一句。 盛淮安虽是个话少的,这回也尽量耐心的回答着,只是话术极简,三言两语便说出了全部过程。 完颜玉听说那兄弟俩被盛淮安给关起来了,顿时有些担心, “他们确实是我的旧部,且忠心耿耿,你可叮嘱了手下莫要为难他们?” 盛淮安点了点头, “此前不知内情时动了手,之后便只是关着了。” “如此甚好。” 完颜玉回身抓住女儿的手,言语中满是迫不及待, “卿儿,我们这就去馨园,去见见……” 盛淮安听罢浓密的眉头微微蹙起,打断道: “夫人莫急,那密室中阴冷潮湿,且通道狭窄,不宜您过去, 待你们回到桃苑,我便亲自将人送过去。” 桃苑便是沈青卿新买的宅院了。 馨园那间密室曾要过不少人的性命,血腥味极浓, 盛淮安不想让自己的小姑娘看到那些。 沈青卿并不知晓他的私心,只觉得如此安排更好,当即点头应下。 商量好之后,盛淮安便离开去安排楚毅的事。 完颜玉这会儿急着见自己的老部下,早膳都顾不上吃,便让女儿立即去王妃那里请辞。 燕王妃正吩咐管事准备些沈青卿母女爱吃的菜色,就听红果说沈姑娘来辞行, 顿时眉头一蹙,“快请进来。” 沈青卿步履款款走进门,客客气气的说了要离府的事。 燕王妃料到出了什么事,屏退下人追问了几句。 沈青卿也未做隐瞒,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她。 燕王妃听罢缘由自是深表理解,但又惦记着她们还没用膳,立刻吩咐红果将新做的糕点给她们装上。 最后还亲自送沈青卿一行人出了燕王府。 盛虞锦也在一旁,亲昵的挽住沈青卿的手臂,在她肩膀上贴了又贴蹭了又蹭,依依不舍的说道: “卿姐姐,待你们休息整顿两日我便去寻你,你可千万莫要给我吃闭门羹呀!” 沈青卿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盈盈回道: “随时恭候。” …… 桃苑也在城南,离馨园并不远,不过隔着一条巷子。 沈青卿之前买宅子时曾特意来瞧过。 宅院小巧,但树木山石该有的全都有,及不上馨园宽阔奢华,却也称得上雅致。 几人绕过影壁进了前院,入眼便是树绿花红,一派郁郁葱葱。 为了让她们住的舒适,盛淮安前几日又特意安排人修缮过,可谓是煞费苦心。 沈庭和虎头是第一回来,两个小家伙都欢喜极了。 沈庭还算沉稳,虎头却是蹦蹦跳跳跑了进去,指着池塘边的一处,高声同沈庭道: “少爷!我们可以在这儿抓虾蟆儿!” 沈庭小脸儿上也满是喜色,回他一句“好”,随后转头看着沈青卿母女, 轻声问道: “阿娘,阿姐,这里是我们自己的家对吗?” 完颜玉点点头,眼中满是疼爱之色。 沈青卿则是上前摸了摸弟弟的小脑瓜, “没错,不仅如此,你还是咱们家的家主呢, 小男子汉!” 沈庭闻言当即挺了挺身板儿,郑重的点头, “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娘和阿姐的!” …… 搬了新家,太多事情需要忙碌。 柳妈妈带着不少人手过来帮忙,交待翠芽一起安排种种事宜。 盛淮安动作很快,完颜玉母女刚坐下不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将人带了过来。 听到翠芽在门口传报的话语, 沈青卿并没急着让人进来。 她做事谨慎惯了,不愿意轻易相信别人。 毕竟阿娘已经“死遁”,如今便不能走漏风声,尽可能的不去接触金人。 沈青卿不敢拿阿娘的事冒险,万一是歹人冒充的楚氏兄弟呢? 想到此处,她先扶着阿娘坐到了屏风后头,准备先由自己来见一见。 完颜玉素来懒得动脑筋, 此前在卓陀烈云手中,为了自救不得不反复筹谋,眼下有了聪慧机警的女儿,她自是恢复了从前能动手就绝不动脑的处事习惯, 见女儿如此安排,不由得展颜一笑,称赞道: “还是我的卿儿心思缜密。” 第168章 那可是自己的初吻啊! 桃苑正堂。 因着盛五爷也在外头一起候着,沈青卿便理了理发髻,起身迎了出去。 打眼便瞧见盛淮安神色清冷,负手立于一侧。 他的身后站着两位男子,被他这么一衬,个头就都显得不太高。 一位三十多岁,面黄肌瘦,但那双眼却炯炯有神,左侧的脸有些红肿,想来是挨了打…… 另一位年纪瞧着和球儿差不多大,容貌秀气,看着斯斯文文。 瞧见沈青卿出来,年长的男子立马看了过来,随后瞳孔猛地一缩,怔了片刻后扯过身旁的少年便一同跪下, 深深叩首,语气格外激动道: “奴才楚毅,见过小郡主!” 他这么一开口行礼, 沈青卿便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瞬间掀开了她记忆深处的一角。 脑海中忽地回忆起年幼时,曾有位名叫楚毅的内宦总是侍奉在娘的身边, 还经常带着自己玩耍, 上树抓鸟,下水抓鱼…… 她记起来了。 “是你……” 见沈青卿如此反应,楚毅就知道她还记得自己, 眼眶当即红了起来, “是奴才!郡主竟还记得奴才,奴才最后一次见您时,您才这么高。” 他抬手比了个高度,说话时脸上都是欢喜,眼神中满是怀念, 随后又扯了扯身边的少年, “这是奴才的弟弟楚晋,您小时候也见过两回,可还记得?” 这可就真不记得了。 沈青卿却也没直说,只眉眼含笑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引着人进门, 轻声细语的同楚毅说话, “我记得您的,楚公公。” 这话一出,楚毅眼圈含着的泪就滚了下来, “奴才不敢,都是奴才的错,那年若不是奴才回乡探亲,没守着长公主,郡主您也不至于受了这么多苦……” 他越说越是悲伤,语调哽咽,看着沈青卿的目光仿佛自家孩子。 楚晋跟在兄长身侧,时不时抬眼看向沈青卿,脸侧红红,似乎有些羞赧。 盛淮安走在沈青卿身侧,注意到那少年的神情, 眉头就隐隐蹙了起来。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便进了门。 还没等坐下,屏风后头的完颜玉便走了出来。 她看着楚毅兄弟俩,脸上笑容明媚, 楚毅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傻眼了, 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当即扑过去,跪在完颜玉脚底下,抱着她的腿痛哭出声, “公主?公主您没死?公主……奴才,奴才有罪呜呜呜……” 楚毅这么一哭, 素来心大的完颜玉也跟着红了眼圈, 脸上却颇为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开口道: “我说楚毅,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爱哭!” “奴才这是喜极而泣呜呜呜……楚晋!还不来给公主行礼?” 楚毅哭得一脸泪痕,回头扯过愣神的楚晋,兄弟俩又噗通!跪在了一起。 沈青卿在一旁看着十分动容, 心头为阿娘感到高兴, 但这场面又有点莫名喜感,让她忍不住想笑, 嘴角便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见她笑了,盛淮安微微蹙着的眉也渐渐展开,眸间那抹凉薄散去,变得越发柔和。 …… 沈青卿知道阿娘会有很多话想同楚毅兄弟说,便把空间留给他们叙旧, 自己则是出门去院子里闲逛,盛淮安跟在她身后,步伐不急不缓的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池塘边, 沈青卿闲来无事,在树上扯下一根柳条,拿在手中编织起来, 编到一半时,抬头看了盛淮安一眼,问他: “今日营中无事吗?”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沈青卿这会儿还记得昨晚醉酒亲了他的事,便不大好意思去直视他的眼睛。 低下头继续编草环,面上端得是一派淡定, 实则心头百般好奇昨夜的自己究竟亲了他哪里…… 可她再是好奇也不敢开口问, 觉得有点亏!亲都亲了,竟然忘了什么滋味。 若是亲了嘴唇,那可就是自己的初吻啊!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没了? 醉酒果然误事! 心头正默默遗憾着,便觉着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鬓间。 沈青卿抬起眼, 是盛淮安, 正垂眸往自己头上戴着什么东西, 脸上神情专注,目色格外的温柔。 沈青卿眼睫颤了颤,脚下一动未动,乖乖的站在原地任其动作。 直到他将手拿开,才抬手上去摸了摸, 只觉发间多了个什么东西,凉丝丝的,像是一支玉簪。 “是什么?” 她有些好奇,转过身照向湖面, 果然瞧见一支玉簪斜在了发髻之中,顶端雕成了一只小狐狸的形状, 颜色是十分的罕见藕粉,一看便是精贵东西。 盛淮安走到她身侧,一同看向湖面上映出来的娇俏姑娘, “今早去库房取东西时瞧见的,觉着你会喜欢便拿了出来。” 沈青卿确实很喜欢,巴巴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随后也没扭捏,侧首大大方方的朝着他笑, “好看!我很喜欢,多谢你。” 她未作推诿直接收下的态度,彻底取悦到了盛淮安, 桃花眼中的愉悦藏都藏不住。 大手抬起,哄孩童似的在她发顶轻轻摸了摸。 沈青卿又怎会不明白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私相授受意味着什么, 可盛淮安既然给了,她便不想拒绝,一点也不想。 思及此处,沈青卿抿了抿唇瓣,看向他腰间挂着的玉佩,踌躇了片刻开口道: “礼尚往来,你既送了我这么好看的发簪, 那我也送你样东西,不过……你可别嫌弃!” 此言一出, 盛淮安嘴角笑意更深,轻轻道了声“好。” …… 楚毅的到来让翠芽危机感十足,只觉得这位公公快要把她的活都抢没了! 夫人那里他伺候的百般周到也就罢了,就连姑娘这里的事情他也要抢着做! 翠芽担心极了,每日睁开眼就守在自家姑娘身边,生怕姑娘有了楚公公就不再要自己了。 不出两日,沈青卿就发现了翠芽的异样。 聪慧如她,很快便猜出了这小丫头是在争宠,心头不禁暗暗发笑。 晚上沐浴时,沈青卿故意让翠芽在一旁伺候,懒洋洋的趴在木桶边上,同脸颊红扑扑的翠芽道: “芽儿,快帮我擦擦背。” 第169章 一本《才女传》就此诞生! 那瓶美肤丸沈青卿早就已经服用光了,她现在的肌肤滑嫩的犹如煮熟的鸡蛋清, 白里透粉,隐隐泛着幽香。 每次服侍姑娘泡浴时,翠芽都会忍不住脸颊发红,不好意思直视,却又控制不住的想看。 那双杏眼便滴溜溜的转来转去,一会儿羞答答落上去,一会儿又依依不舍的挪开,游离不定有趣极了。 眼下亦是如此。 翠芽轻轻的帮着姑娘擦背,心里头羞涩更多的却是美滋滋, 哼! 这种活计只有自己能做!楚公公再体贴也不行! 沈青卿时而回头瞟上一眼,瞧见小丫头脸上的得意之色, 心头不禁发笑, 这憨丫头,什么宠都争。 “芽儿,明日巧云过来时,记得让她来寻我。” 沈青卿想起一件要紧事,开口叮嘱道。 翠芽听罢警铃大响, 一个楚公公也就罢了!巧云又来做什么! 小丫头顿时杏眼睁大,又扁了扁嘴巴,神情带有几分委屈, “姑娘,您叫巧云做什么呀?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了……” 沈青卿被她的反应逗得直乐,转过身体趴在木桶边沿上,故意凑近了看她, 调侃道: “快让我瞧瞧,这是哪个醋坛子倒了,怎么酸成这样呀~?” 她人一靠近,香气更浓郁了几分, 美眸波光流转,赛雪肌肤衬得那张面容愈加的精致勾人。 翠芽本就羞涩,这会儿被识破了小心思,脸颊涨得通红,羞得眼睛都不敢抬, 可她跟在沈青卿身边这么久,最是知道她喜欢有话直言,便小声说道: “奴婢就是吃醋,奴婢担心姑娘有了楚公公就不要我啦,您又要了巧云过来……” 沈青卿被她的坦诚逗得乐不可支,抬起湿漉漉的手,伸出手指在翠芽眉心处轻轻点了点,宽慰她道: “说什么傻话呢?楚公公再周到也不如我的芽儿贴心, 至于巧云嘛~姑娘我这两日有个大工程要做!得让巧云帮帮忙才行……” 翌日,巧云果然来了,且来的十分早。 她这些时日一直在馨园,有日子没瞧见姑娘了,心头对其想念的紧。 昨晚柳妈妈安排人叫她过来时,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眼下进了院门便瞧见翠芽守在门口,看到她来了便气鼓鼓的瞪了过来。 巧云要比翠芽年长几岁,岂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便有心逗她,故意扬起下巴,脸上摆出一副得意状,问她道: “姑娘可起了?” 翠芽酸唧唧的噘噘嘴,“不知道。” 巧云见状乐得不行,伸手掐她的脸, “行了行了,你是姑娘得力干将,我离得还十万八千里呢~哪敌得过你呀!” 翠芽听到这话满意了,朝她呲牙一笑,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高兴起来, “姑娘早就起啦!正等着巧云姐姐呢,快随我进去。” 沈青卿一大早起来就在和针线奋力作斗争,抬眼瞧见两个小丫鬟进来,忙朝着她们招招手, “快来帮我看看,这到底要怎么下针?怎么明明把线刺进去,转眼就又都跑出来了?” “诶唷我的姑娘,您怎么亲自动起针线来了……” 两个小丫鬟立马围上去,七嘴八舌的关心起来。 沈青卿哪里是想动针线,她是想给盛淮安绣个香囊。 她小金库里的银钱和物件几乎全都是盛淮安和王妃给的,用那些东西来回礼实在是太不真诚。 便想着也学学话本子里的女主角,绣些东西送给盛淮安,这才巴巴将手巧的巧云给请了过来。 巧云一听说姑娘要学着绣东西,当即露出一种姑娘您可找对人了的神情。 卷起袖子便耐心的教了起来,口中极其有信心的称赞道: “姑娘这般聪慧有才情,定是不出半日就能学明白!” 然而事实证明, 当老天爷为你打开一扇门,定然会关上你的一道窗。 再完美的人也会有她的短板之处! 就好比沈青卿, 她能文会武,还能弹个曲儿跳个舞,但她就是摆弄不明白这根小小的绣花针。 巧云言传身教了将近半个时辰,沈青卿仍是没什么进步。 翠芽在一旁看都看明白了,着急道: “姑娘,您想做什么呀?要不然奴婢来绣!” 巧云是个机灵的,明白姑娘家一旦动了绣花的心思,必是想要送给心上人的。 姑娘眼下想要绣香囊,自然是要送给五爷的呀! 听到翠芽的话,巧云连忙在底下掐了她一把,提点道: “你绣什么你绣!若是能让旁人绣,姑娘何苦要自己学?” 沈青卿这会儿也累的不行,看着那几块被自己绣坏的缎子布,抹了把额间的汗珠,无奈道: “罢了罢了,绣花样太难了,我还是绣个简单的。” 话落, 她拿起绣筐里放着的一块牙白纯色帕子,指了指其中一角, “我就在这儿绣只猫!” 说完便拿笔在纸上勾了个简笔画猫头出来,当做绣样。 巧云瞥见姑娘口中的“猫”,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 秦川先生知道了沈青卿便是青莘后,这两日写话本子时可就增加了不少思路。 一本《才女传》就此诞生! 书中没有用青莘本名,而是为其取了个代称,名叫“竹笙”。 秦川一连三日都不曾与同僚出去喝酒应酬,整日回府闷头便是写话本,大笔一挥洋洋洒洒,思路如泉涌一般,写得是酣畅流利。 每每写完,还要读出来让旁边伺候的小厮听上一听。 小厮作为三一先生的忠实读者,自是连连夸赞, 只是语气有些忧心,拧着眉问道: “先生,您将青莘先生是位女子的事宣扬出去,还给人家写了这么多倾慕者, 五爷回头知晓了,怕是又要来烧您的话本子了。” 秦川听罢怔了怔,眉头蹙起踌躇起来,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 回想起那日夜里五公子对青莘小友的呵护,他眯眼笑了笑, 那就把五爷写成倾慕者里最有优势那一位好了! 哼!若是再来烧老夫的话本子,就让他错失所爱!悲剧收场! 第170章 王爷,京城来人了! 接连下了几场雨,天儿就逐渐凉了起来。 人们外出时都加了件外衫,免得着凉受了风寒。 燕王府东六所。 盛二爷的院子里, 素素前几日受了寒风,身子骨不舒坦,这会儿正没精打采的倚在贵妃榻上。 一张美人面素面朝天,有气无力的同婢女丁香说着话, “二爷怎么说,可说了何时来看我?” 丁香听罢脸上摆出一副委屈神色,小声回话道: “奴婢压根就没见到二爷的面儿,刚进院子便被二爷身边的侍卫拦了出来, 说是二爷正忙着公务,没空见您。” 素素闻言面色一沉,坐直了身体追问道: “你没说我病了?” “奴婢说了呀,还特意将您的病说的严重了些,但那侍卫说了,姨娘若是病了便去禀了二奶奶,寻郎中过来便是……” 素素听她说完脸色愈加的难看,捏着帕子的手逐渐收紧, 上好的丝绸面料都被揉出了深深的褶皱。 沉默了片刻后,她眼圈渐渐红了起来,转身趴在贵妃椅上便嘤嘤哭了起来, “二爷好狠的心呐!” 丁香见自家主子哭得这般伤心,也为她感到着急, 凑上前一边哄人,一边劝慰道: “姨娘还是别哭了,二爷不在跟前,您哭瞎了眼睛也无用不是? 您还是好好回想回想,二爷究竟为何不来了? 自先帝殡天后,二爷就再也没踏进过您这院子,莫非您此前哪里惹到二爷了?” 丁香说的没错,素素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二爷的面了。 此前她只当二爷是顾忌着国丧,怕忍不住才不敢来见面, 但这几日素素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她已经许久未曾收到外头递进来的消息了。 前几日沈青卿住进王府,她本想去试探试探,却也被拦得干脆,连人影子都没见着…… 这诸多不顺之事,让她不得不多想, 这才故意吹冷风得了风寒,想引得二爷心软来看自己, 却不想如今苦肉计使了,人却没哄来! 她哭了好一会儿,越琢磨越是不甘心,便两眼一闭无力的“昏”了过去, 她就不信了,盛二爷真的舍得不要她了! …… 王府前院。 自打先帝殡天以后,燕王便一直“病”着,缠绵床榻久久不见好转。 世子爷在各地寻了不少名医过来也无甚作用, 急得王府众人各个“方寸大乱”,脸上皆是“萎靡不振”。 燕王虽病着,北地诸多事宜却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 百姓生活安稳富足,只因着尚在国丧期间,便少了往日的喧闹。 往年最是热闹的花灯节,今年都是在黑暗和平静之中度过。 这阵子,因着青莘先生文章的大肆流传, 各地文人墨客都对北地都有着十足的憧憬。 不少人都想去北地游历一番, 会一会北地诸位有名气的文学大家,体验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 书房之中, 燕王今日很高兴,荒山那边忙碌了数日总算是传回了好消息, 说是昨日傍晚时挖出了铁矿! 这绝对是振奋人心的一件大喜事,意味着北山的武器锻造也可以开始运作了。 燕王将几个儿子都叫了过来,每人都分配了些事情做。 老二老三这些时日被拘着不敢作乐,人都瘦了不少,燕王注意到他们瘪下去的肚腩,脸上露出满意神情, “日后晨起和老四老五一起练武,免得又胖成个鹌鹑!” 老二老三听罢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情愿。 如今天气暖还好,早起便早起了, 可再过些日子天就彻底凉了,一大早爬出热乎乎的被窝跑去练武? 真真是要了老命! 但父王都发话了,他们哪里敢不从? 只能不情不愿的说了声“是。” 又交代了会儿正事,燕王想起了老二屋里还藏着个金人细作的事, 便冷眼扫了过去,刚要开口叮嘱他几句,就听到外头有女子的说话声,哭哭啼啼闹腾的很。 燕王眉头一蹙,抬眼瞥向门外。 兄弟几人亦是一愣,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我们姨娘昏过去了,浑身烧的滚烫,求您行行好,就去同二爷说一声!” 这话一出,盛淮安几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老二盛淮南的脸上。 盛淮南自是听出来人是素素身边的婢女, 一听说素素病得那般严重,他心头便不受控制的一紧, 但转念想起她是个金人,接近自己不过是想利用身份来获取消息,瞬间又觉得自己不该心软,不该去管她死活。 眼下丁香闹到父王面前,怕是又要害的自己被骂, 想到这些,盛二爷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说不清是尴尬恼火多一些,还是着急担忧更多一些。 老二色令智昏引狼入室,燕王着实很生气,若不是老五机警,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乱子。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老二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你先过去安抚住她,莫让那女子看出端倪,她还有些用处。” 盛淮南听罢“哦”了一声,朝着父王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盛二爷一走,燕王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老三。 只因这兄弟五人中,只有老二老三最不让人省心,贪酒好色,屋里头莺莺燕燕一大堆,儿媳妇时不时就跑去王妃那里告状,说其宠妾灭妻…… 老三遭受了池鱼之灾,不免有些委屈,但半句也不敢分辨,只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听训。 燕王刚骂了几句,外头又来人了,是府中的管事, 只见其神色凝重, “王爷,京城来人了!” 这话一出,盛淮安神色一凛,抬眼看向父王。 燕王亦是面色发沉,迅速回了里间,脱下外衫,在脸上涂了些东西…… 半刻钟不到,“虚弱”的燕王被几个儿子扶着去了正堂。 倒是巧,这次来的太监又是之前在裕和关拦住了燕王等人的那一位。 数日不见,他脸上红润,人似乎都胖了一圈。 瞧见燕王面色苍白的走出来,他夸张的摆出一副惊讶状, “哟~!王爷的病竟还没好呢?这些废物郎中!没一个中用的!” 第171章 兄长已经被废,我才是世子 这太监姓刘,乃皇太子心腹之一。 此番前来是传太子口谕, 下月初六新帝登基之日,各藩王世子入京朝拜,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燕王父子几人皆是面色发沉。 藩王世子进京朝拜怕是假,新帝想将几人扣下做质子才是真! 各家世子皆是下一任藩王人选,旁人家的不知, 但燕王世子盛淮庆,自幼时起燕王便倾尽心血所授, 其处处优秀,出类拔萃, 有和风细雨的温润,亦有果断敏锐的沉稳。 此番他若是进京被困,不就相当于被新帝捏住了命脉? 这明晃晃的阴谋让燕王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加难看。 刘公公似笑非笑的看着堂内几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世子脸上,甩了甩拂尘, “世子爷,进京朝拜皇上登基,那可是莫大的荣幸,是旁的几位公子求也求不来的恩典, 您抓紧拾掇拾掇,这就跟卑职走?” 世子听罢不动声色的看了父王一眼,站起身准备接旨。 就在此时,盛淮安也站起身,朝着世子冷声开口道: “兄长莫不是忘了?昨夜父王已经废了你的世子之位,要改封我为世子了么?” 话音一落,堂内众人皆是愣住。 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 他唇瓣动了几动想开口否认,却被弟弟眸底蕴藏着的深意制止住。 世子瞬间就明白了老五的意思, 这小子,是要替自己去!? “五公子这是何意啊?” 姓刘的太监这会儿满头雾水,不解的看着眼前“针锋相对”的兄弟二人,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世子握紧了拳,转头看向燕王。 燕王此时亦是面色铁青。 但他反应迅速,参透了幺儿的意思后,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只是浓密的眉蹙起,意味深长的看了世子一眼,随后朝着刘公公道: “刘公公有所不知,本王这长子前阵子做了不少蠢事,德不配位,实不堪世子重任, 本王昨日盛怒之下已经废了其世子之位,改封老五, 本想着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再上报朝廷请封,却是没想到眼下会有这等事……” 说到此处,燕王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老五,语气温和道: “老五,册封旨意一日未下,你便一日不是世子,此番还是由你兄长去。” 盛淮安听罢面色不大好看,冷冷瞥了世子一眼,脸上露出几分不服气的神情。 刘公公见状挑了挑眉,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 燕王极其疼爱这个幺子一事众人皆知,且这位五公子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乃燕王最为得力的战将, 想废掉“处处平庸”的长子改册幺子为世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让燕王失了这么一位能人,于太子殿下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思及此处,刘公公开了口, “诶~王爷此言差矣,既然您已经改封五公子为世子,此番自是要五公子去,才符合皇太子殿下之意不是? 待太子殿下登基,直接册封了五公子为世子,岂不是一举两得?” 刘公公没有再给燕王等人周旋的机会,开口直接一锤定音, 定下了由五公子盛淮安进京朝拜, 众人休息整顿一夜,明日一早立即出发。 燕王听罢似乎有几分不情愿,但也不敢违背太子口谕,只好叹了口气后应下。 随之又拖着病体,亲自引着刘公公等人下去休息。 老二不在,堂内便仅剩下兄弟四人。 世子回过身,看着沉默的几个弟弟,随之走到老五面前,眼底赤红看着他。 盛淮安神色平静,亦平静回望他。 屋内沉寂,只听得到几人沉重的呼吸声, 世子忽地抬手给了弟弟一拳。 凭借盛淮安的身手,想避开这一击易如反掌,但他脚下纹丝未动,任由兄长发泄着怒意, 一侧嘴角被其打得迅速红肿起来。 世子此时泪水盈满眼眶,咬着牙根低声骂他, “盛淮安,谁准许你自作主张?本世子之位什么时候到你头上了!” 盛淮安一声不吭,沉默着听训。 老三在一边惊得睁大了眼,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回看这兄弟俩“干架”! 当即惶恐的退了两步,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左脸,仿佛世子方才那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老四脾性憨直,脑子反应慢些,但也看出了老五这样做是想替世子进京,面对京城未知的危险。 见世子动怒,当即冲上前横在盛淮安身前,压低声音劝慰道: “长兄!老五这么做也是为了您为了整个王府啊!此番他这一去前路凶险,您就别再打他了!” 世子又怎会不知前路凶险? 又怎会不知老五的良苦用心? 但他仍然控制不住的恼火。 他恼火这小子先斩后奏,连商量都不曾,就贸然出头,替自己去承受那风险, 他更恼火自己明明百般不愿弟弟替自己出头,却又不得不为了整个王府而妥协, 此番入京,老五若真的出了什么事,让他日后如何能安心!? 思及此处,世子泪水滚滚而下,上前一步用力抱住比自己还高的弟弟, 忽地想起那日这小子在父王面前信誓旦旦的说: 我兄弟五人永无阋墙之日。 谁能同他这样的“混”弟弟阋墙呢? …… 沈青卿今日竟然收到了一封请帖! 这可让她意外的很。 帖子是一位宋姓的官家小姐命人送来的。 说是三日后会在宋府设赏花宴,请了不少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邀请沈青卿也一同前去。 沈青卿会收到请帖着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要知道,她如今在外名声可谓是两极分化, 大部分人都当她是神女,王府都对其另眼相看,尊为座上客,提起她便满心的好奇和崇敬。 小部分人则是还记得她青楼出身,“神女”一名只是个遮羞布,王府之前养着她,不过是因为五爷相中她,想收她做外室…… 而前几日她大张旗鼓搬出“馨园”入住桃苑,立马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 有人说她自立自强,不愿依附他人,带着弟弟自立门户, 有人说她被盛五爷厌弃,所以被灰溜溜的赶出了馨园。 左右不论是何种猜测,都没有同龄的姑娘愿意同沈青卿结交。 此番收到这帖子,沈青卿莫名带着一丝丝小兴奋! 终于要有小姐妹啦? 第172章 她绣了几条虫子 清风拂过,带来初秋的丝丝凉意,这个时节最让人感到舒适。 午后。 沈庭和虎头两个小家伙在亭子里玩阿姐教的五子棋, 柳妈妈在一旁给他们剥果皮。 沈青卿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看着手中的请帖默默出神。 琢磨了一会儿,她抬头同身后的翠芽道: “芽儿,你去把球儿叫过来。” “是。” 这个时候的球儿和楚晋当是在前院切磋。 说是切磋,还不如说是楚晋单方面挨打。 楚晋的功夫虽也不弱,但和郭球比起来就要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自从他知晓郭球是小郡主的随身侍卫后,立志要超过他取而代之,整天粘着人家求指教。 郭球闲着也是闲着,便答应了每日都跟他对上一会儿。 一听翠芽说姑娘找,郭球立马丢下柳条,大步流星进了二门。 楚晋也想跟着去,但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灰土土脏兮兮的,便止住了脚步。 “姑娘。”郭球唤了一句,垂首听令。 沈青卿温声“嗯”了一声,将刚收到的帖子递给他, “你暗中探探这位宋家姑娘,可同城中哪位公子有过来往,再查一查这场赏花宴她都请了哪家的千金。” 郭球接过请帖道了声是,拱手退下。 翠芽在一旁看着有些惊讶,水汪汪的杏眼眨了又眨。 方才姑娘收到请帖的时候明明很高兴,怎么才一会儿的工夫,就让人去查宋姑娘了? 翠芽心头纳闷,便好奇的问出了口, “姑娘让郭大哥去查宋姑娘,是担心她别有用心吗?” 沈青卿听罢莞尔一笑,将翠芽按坐在秋千上,自己则是站到后头轻轻的推她, “你家姑娘我如今可谓是‘树大招风’,不仅是神女,还同王府拴在一起, 行事便不得不谨慎些,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论这位宋姑娘出于何等目的,让球儿先去探探底,摸清其目的何在,也好有个准备。” 翠芽闻言不住的点头,满眼崇拜道: “姑娘思虑周全!” 主仆二人聊了一会儿,沐浴过的楚晋匆匆来报,说是五爷来了,在前面书房等她。 沈青卿闻言心头一喜,脸上扬起笑容,当即跑回房中将她此前绣得东西都取了出来。 书房之中。 盛淮安坐在桌案前,将桌角那几张写废了的纸拿到手中看了看。 当瞥见其中有一张纸上写了“淮安”二字时,目光顿时变得温和柔软。 视线落在那两个字上,久久不曾移开。 沈青卿抱着小盒子进门时,就瞧见他盯着一张纸发呆,竟没发觉自己到了。 “看什么呢?”她纳闷的问道。 盛淮安这才抬眼看了过来,总是无甚表情的俊脸上这会儿温柔至极,眉目之间皆是欢愉。 他没说话,只是将那张纸珍而重之的收进袖中,随后起身走到沈青卿面前站定, 垂着眼,一双漆黑双眸牢牢注视着她。 沈青卿仰头回望着他,察觉到那双眼中直白又热烈的情意,心头甜滋滋,情绪不由自主就愉悦起来。 “给你。” 她将手中的小盒子塞到盛淮安手中,笑着道: “回礼。” 盛淮安听罢挑了挑眉,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惊喜之色。 他将盒子打开,当看到里头放着的帕子和香囊,两侧嘴角立马扬起。 沈青卿一直看着他,见其眼中并没有嫌弃之色,心头默默吁了口气,嘿嘿一笑, “我手艺不好,练了好些日子,这两个算是最成功的了,你别嫌弃……” 说到这,她忽地记起话本子里冷面战神把姑娘送的香囊当暗器的事, 心头一紧,忙补充道: “这里装得都是香草和药材,没有毒物,你可别拿剑劈它啊!” 盛淮安正盯着那香囊上绣得花样仔细看,听到这话便朝她看了过来, 眉峰微挑,嘴角笑容添了一抹深意, “卿卿,此话怎讲?” 沈青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若是被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追《冷面战神》的话本子,会不会气得他头顶冒烟? 当即红唇一抿,用力摇头, “没什么,我胡诌的。” 以盛淮安的敏锐,怎会看不透眼前这个心虚的小姑娘。 见她不承认,便也没揭穿,视线重新落回香囊之上。 盛淮安一直觉得自己眼力尚可,打仗时也好,查案时也罢,都能通过一些细小的特征和蛛丝马迹,来推断出全貌。 可这回他就差把这香囊盯出个窟窿了,也没瞧出沈青卿绣得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颜色像是几条青虫,可她不可能绣虫子给自己…… 盛淮安不敢贸然开口,怕自己猜错惹恼了小姑娘,将东西收回去就不好了。 管它是何物,便是小姑娘绣个不祥之物上去,他也照戴不误。 盛淮安不再纠结于此事,只将香囊递到沈青卿手中, 随后和声哄她, “卿卿,帮我系上可好?” 沈青卿大大方方道了声“好”, 向前一步,低头将香囊系在他腰封的右侧。 看着近在咫尺的意中人, 盛淮安心头涨满了欢愉和满足感, 一双眼紧紧锁着她,眨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小姑娘的一颦一笑。 待她终于系好,准备退开之时,盛淮安的大手便伸了过去,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软玉在怀,少女独有的香气萦绕在鼻间。 她僵硬了一瞬,不多时便缓缓放松下来, 一动不动,乖乖的依偎在自己怀中。 盛淮安心口熨帖的很,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卿卿。” “嗯?” 她轻声应道。 盛淮安低下头,脸侧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开了口, “我明日进京,归期不定, 你照顾好自己,若是银子不够花便去如意酒楼拿,我已交代过掌柜,你可随意支取……” 话听到一半, 沈青卿神情大变,秀气的眉顿时拧起,在他怀中退出来, “你去京城做什么?朝廷的意思?” 盛淮安颔首,伸出手在她紧蹙着的眉心点了点。 想起自己上次做这个举动时,小姑娘一脸惊吓和嫌弃,立马退出了两丈之远…… 而如今,她脚下纹丝未动,安静的站在原地,眼中装满了对自己的担心, “卿卿。” 盛淮安笑了笑,再次拥她入怀, 心头无声的问她, 待我回来,嫁我为妻可好? 第173章 平安归来,我等着你 此番入京凶险重重,前路未卜,不知归期。 盛淮安虽有信心应对,却也不想说让她等自己的话。 他可以用自己的命赌, 却不能搭上卿卿的日后。 这姑娘是个言出必行的小顽固, 若自己真的出了什么事回不来,她傻乎乎守着承诺怎么办…… 盛淮安抚了抚小姑娘半披着的长发,侧首在其耳侧偷偷落下若有似无的一吻, 无限的温柔,数不尽的牵挂和不舍。 就这样抱了她好一会儿,盛淮安才舍得放开人, 望着她的那双桃花眼中蕴着笑意,仿佛这次离开只是简单出个门那般轻松, “卿卿,我得走了。” 男人声线低沉,却让她听出了千般不舍。 沈青卿这会儿说不清楚内心是什么滋味, 明明前一刻还泡在蜜罐里,甜滋滋冒着泡泡,后一刻就被推进了冰窟窿之中, 四面八方涌上寒冷和前路未知的茫然恐惧。 她有点生气,生气这家伙说走就要走, 可更多的是担心和舍不得, 朝廷如今对藩王的态度是司马昭之心,这个时候去京城,其中凶险可想而知。 沈青卿眉头锁着,两眼直直盯着他,这才瞧见他左侧脸颊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 她美眸一眯,猛地上前扯住他的前襟将人往下拉,语调气恼道: “你低一点!” 小姑娘凶巴巴的,可爱又迷人。 盛淮安无奈的笑了下,乖乖照做,微微欠下身,任其盯着自己的脸侧看。 他本不想被沈青卿瞧见自己脸上带伤的窘迫模样。 这姑娘最喜欢自己这副皮囊, 马上要离开一段日子,他不想在临走时给其留下的印象是自己嘴角青紫的丑相, 故而在来桃苑前,特意去母亲那涂了些东西,不曾想到底被她看出来了。 沈青卿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距离不距离的, 凑得很近,仔细看着盛淮安的脸, 发现其左侧脸颊上果然涂着一层脂粉! 欲盖弥彰! 她拿出袖间的帕子在上头轻轻擦了擦,轻而易举便蹭掉了那层粉,一块不小的青紫顿时显露出来。 沈青卿心头顿时燃起一抹无名之火,拧眉质问他, “是谁打的?你父王?” 盛淮安听罢脸上有几分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方垂下眼睫, 神情看起来有些委屈, “是我长兄。” 世子? 沈青卿脑海中闪过一位气质温润的男人, 长相同王妃有几分神似, “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动手打弟弟呢?真是过分!” 沈青卿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盛淮安没言语,只眉眼藏笑,顺着她的话点头。 他越是这般,沈青卿越是舍不得他, 垂下羽扇般的长睫,视线落在刚刚为他系好的香囊之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 “盛淮安,你可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应允?” 去回疆的路上两个人比赛跑马时,盛淮安曾输给她。 那次沈青卿便要了一个承诺。 那时候她想的是将来有一天自己和阿弟金人的身份暴露,再拿出这个承诺来迫使盛淮安保下阿弟, 却不想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内情,故而这个承诺一直留到现在也没有用武之地…… 这一刻,沈青卿很想用掉它。 正回忆着,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我记得。” 沈青卿闻言缓缓抬头,视线与其相对,语气郑重的说道: “你答应我,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盛淮安怔了怔,英俊的脸上显出几分意外, 似乎没想到这样一个明明可以讨要更多的允诺会被她“浪费”在这里。 下一瞬,点墨般的黑眸燃起笑意,明亮又温柔。 “好。”他认真的回答。 时间有限,盛淮安还有许多事要去营中要交代。 临走之前,他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碰了碰沈青卿的面颊, “照顾好自己。” 沈青卿点点头, 也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 盛淮安,平安归来,我等着你。 燕王府。 王妃得知朝廷的用意后,气得脸色发白,心头恼火不已,更多的是忧心忡忡。 她曾多次为老五送征,却从未像眼下这般焦虑过。 朝廷如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内里的暗箭比战场上的明刀明枪还要伤人。 这一刻她愤恨不已, 狠狠摔了一套茶盏,低声咒骂着: “这群王八蛋,若是敢伤我儿一根头发,就杀到他们老家去!” 燕王在一旁看到妻子气成这样,忙上前安抚, “别担心,老五机警敏锐,那些废物点心便是想伤他也伤不到, 此番我会安排秦川与他同去。” 燕王妃听罢略微松了口气, 秦川先生足智多谋,出身世家,在京城有着一定的人脉,他与老五同去,便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保住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夫妻二人又将世子和老五都叫了过来, 四口人密谈到深夜方止住了话题。 燕王妃实在舍不得幺儿,拉着他又反反复复叮嘱了好些, 什么入口的东西一定要验过毒后方可食用, 京城气候不如北地清爽,平时加减衣裳要及时等等诸如此类话…… 盛淮安一直耐心的听着,眉眼温和。 说到最后,王妃拿出一个锦盒递到幺儿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 “从前娘诓你没银子是怕你总拿去添朝廷的烂坑,如今你学聪明了,娘也就不再瞒你, 京城探月阁和如意楼都是你名下的产业,还有城外几处庄子……这里头是一万两银票,还有京城那些产业的地契,在外千万莫要苦了自己……” 盛淮安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瞧见那厚厚的一沓子银票,瞬间就想到了桃苑里的小姑娘。 他踌躇了一会儿,忽地打断还再反复叮嘱的王妃, “母亲,若是儿臣私账上银子充足,您每隔月余便着人给她送一些过去, 以我的名义,不然她不会收……” 燕王在旁边听了半晌,原本还有几分伤感,却不想这臭小子开口就是要给人家小姑娘送银票, 气得瞪了他一眼, “出息! 我怎么没看出那丫头这般贪财?” 燕王妃也是哭笑不得,拍了拍儿子的手, “少操这些没用的心,有为娘在,还能让你的卿丫头没银子花?” 盛淮安摇摇头, 她不是贪财…… “她没有安全感, 儿臣在时,她方得自在随意, 儿臣不在,便只有那些银子尚且能让她安心一些。” 第174章 送君曲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盛淮安一身玄色骑装,俊朗无双, 郑重拜别燕王夫妻后,同刘公公等人前往京城。 出城前,盛淮安高坐于马背之上,回身看了眼城南桃苑的方向,漆黑的眸底藏着浓浓的不舍。 他没有告诉小姑娘自己出发的时辰,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想对其付之于背影。 赵玄跟在其身后,看出自家五爷在牵挂什么,心里跟着难受,凑上前低声问道: “爷,要不属下去知会沈姑娘一声?” 盛淮安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扯了扯缰绳, “走。” “是。” 马蹄踢踏,卷起一片尘土飞扬。 此行并无携带重物,一行人轻装前行,迎着晨起的红光,很快便跑出了几里路。 盛淮安策马走在最前端,眼看着行至第一个长亭时,忽地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笛声。 那旋律轻缓,曲调动听,是他从未听过的陌生曲子。 盛淮安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白衣少年,孤身立于亭中,长笛在手,横在唇前,正垂眼吹着小调。 那少年眉目英气,容貌俊美,那双刻意勾勒成杏眼的美眸,流转着晶莹剔透的“珠光”。 是她, 不,是楚连。 盛淮安勒住马,心头掀起汹涌的巨浪,一双眼紧紧盯着她。 沈青卿感受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 可她不敢抬眼, 她怕眼睫抬起那一刻,泪水便会滑落, 盛淮安马上就要离开,孤身一人去面对重重凶险,自己眼下无法与其同行助他一臂之力,但至少能做到不去拖他的后腿,让他心生牵挂。 沈青卿最讨厌的事便是离别, 这一夜她都未曾合眼,原本想一觉睡到大天明,醒来后盛淮安就已经离开,到时候她安心等其回来便是。 可她低估了那家伙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一想到盛淮安即将离开,她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嘴角挂着青紫的“委屈”模样, 直到巷子里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她干脆起身易容, 踏着月色,来了这处长亭。 笛声呜呜咽咽,忽高忽低,道着无限的不舍愁肠, 将她心头的那份牵挂和未宣于口的情意,通通蕴藏其中。 她相信,盛淮安听得懂。 盛淮安确实听得懂, 听得懂姑娘笛声中的句句叮咛。 朝廷的人此时也跟了上来,见有人在亭子里吹曲子,便好奇勒住马停在路边,望向几丈外的亭子。 刘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沈青卿一眼,又看向盛淮安, 见其面无表情,却一直盯着那吹笛之人,便上前问道: “五公子认识?” 盛淮安并未看他,只收回视线,双腿收紧夹了夹马腹, 道了句“曲子不错”后,调转马头,策马离开。 他怕自己继续停留下去,会不顾一切的拥其入怀, 只能狠下心将其抛之身后。 一手扯紧缰绳,一手握着腰间的香囊, 伴着如诉如泣的笛音,奔向红日升起的地方。 …… 马蹄声逐渐远去,直至在视线所及之处消失,沈青卿才放下了手中长笛,安静的望着那个方向。 郭球牵着马侯在亭外,看着姑娘落寞的身影,倔强的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是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道: “姑娘,起风了,回?” 沈青卿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又喃喃的问: “他那么厉害,很快就会回来的?” 郭球用力点头, “一定会的。” 郭球办事效率很高,盛淮安走后的第二天便将宋家姑娘的信息摸了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可惜探查的结果不大妙,这位宋姑娘果然不简单, 她名叫宋婉音,性情温婉,容貌端庄秀丽,其自幼聪慧,也曾出过诗集,是位不可多得的才女, 而最重要的是,她竟是顾行舟的倾慕者! 郭球打听到宋顾两家曾有结亲之意,但不知为何最终没有议成, 不过宋婉音心仪顾家公子顾行舟的事许多同龄人都知晓。 此番赏花宴宋家请了不少人,都是尚在闺阁的姑娘, 有官家女,也有沈青卿这种名声响亮的“平民百姓”。 沈青卿听后挑了挑眉,美眸眯起,暗暗琢磨着这位宋姑娘的用意。 翠芽在一边听了顿时有点着急,忍不住猜测道: “姑娘!这个宋姑娘是不是知道顾家公子曾钟意您的事,所以想把你请过去给你个下马威啊? 若是这般,您可万万不能去!” 沈青卿听了这话抬手弹了弹小丫头的额头, “谁教你这么揣测人心的?该打!” 她用的力气不大,跟摸一下没差别。 翠芽不解其意,眨巴眨巴眼睛,捂着脑门好奇的看着她。 沈青卿被她这副娇憨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又换了套路,改捏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宋姑娘心仪顾行舟,又听人说顾行舟对我有意,那么她会对我产生好奇是人之常情, 下马威就不一定了,或许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我究竟长成什么样呢? 别把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往坏处想嘛~” 翠芽似懂非懂的“唔”了一声, “可是姑娘您不是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防备之心还是要有的,所以这场赏花宴我必须去, 摸一摸这些小姑娘们,哪个是小狐狸,哪个是小白兔……” 沈青卿要去宋家赴宴的事,燕王妃很快便在柳妈妈处知晓。 她当即把四丫头叫了过来,问其可有收到宋府的请帖。 盛虞锦摇摇头,她同那位宋姑娘虽见过面,但却没有交集,自家身份又高,想来对方也不敢贸然来请。 燕王妃听罢拧了拧眉, 这可不行,老五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他的心肝宝贝孤身去赴一场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宴会? 对得起为了保全王府独自挑担子的幺儿吗! 思及此处,燕王妃美眸一厉, “你也去!管她下不下帖子,我燕王府的千金肯出面便是抬举之事! 若是有人敢给卿丫头脸色看,你便抽她两耳光,不论其是何等身份!” 盛虞锦原本没收到请帖时还有几分不高兴,听了王妃这话顿时亮起了双眸,欢喜道: “真的嘛?我想打谁就打谁?” 有个讨人嫌的臭丫头,她早就看不顺眼了! 第175章 那可是金丝楠木做的马车! 完颜玉体内的毒素排除干净后,整个人都好了许多。 再加上有楚毅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胃口变好,吃得下东西,没几日苍白的肤色便被养得红润起来,身上也长了些肉,独自走路的时间越来越长。 沈青卿高兴不已,已经开始筹划趁着天气尚暖,带阿娘和弟弟出去游玩一番。 完颜玉却惦记着女儿马上要去赴宴的事,刚好今日绣坊将前阵子刚定的秋装送过来, 便拉着她开始挑衣裳选首饰, 一会儿觉得粉色娇艳,一会儿又觉得浅绿亮眼,反复纠结着到底让女儿穿哪件。 楚毅在一边看得不住口的称赞, “咱们郡主容貌无双,穿什么都好看!” 沈青卿被阿娘当成娃娃装扮了半晌,这会儿已经没了耐心,随手抓起那件浅绿色的短袄, “阿娘!我就穿这个了!” 说完,生怕阿娘不肯放过自己,转身便跑。 翠芽见状抿着唇偷笑,连忙追了上去。 完颜玉看着女儿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轻笑,同一旁的楚毅道: “这孩子,和我年少时一模一样,对这些漂亮衣衫半分提不起兴致。” 楚毅提起这些就满脸是笑, “可不是嘛!长公主年少时便是郡主这般,只喜利落简单的骑装,嫌弃裙衫不够方便。” 提到从前的事,完颜玉脸上亦显出几分怀念,她扶着楚毅的手臂站起身,看了看镜中恢复了健康的自己,展颜一笑, “过两日,我体力再恢复些,便该活动活动筋骨,教我儿功夫了!” 楚毅见其神采奕奕,心头便跟着欢喜,当即附和道: “长公主所言极是!” 赏花宴那日,沈青卿并未刻意装扮, 除了发髻梳得复杂精致些外,旁的妆容依旧是平时那般,淡雅简单,端得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相貌。 她到宋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一排马车。 抬眼望去,车厢打造的一个比一个气派华贵,一看便知都是富贵人家的座驾。 沈青卿坐的马车是燕王妃特意给她准备的, 外表看似寻常,却是昂贵稀有的金丝楠木所制。 这等千金难买的木材,便是整个大魏也没有几家用得起,好不容易买到了,也多是将其打成家具,摆在正堂当做撑场面的家私大件儿, 也就只有燕王妃母族那等巨贾之家,方舍得用金丝楠木来造马车! 今日宋姑娘请了“神女”的事,不少受邀的姑娘都提前知晓, 故而这会儿有意候在门口,就是想早些看看这位神女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当看到这辆挂着“沈”字,不过是辆“不起眼”的寻常马车,顿时有人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什么神女,这般寒酸……” 宋婉音作为主家,这会儿自然也等在门口,她早就看出了那马车的精贵之处,心头正震惊着,听到这话立马蹙起眉, 回头睨了方才说话的表妹李雅茹一眼,压低了嗓音呵斥道: “小声些,这可是千金难求的金丝楠木!” 李雅茹闻言惊得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置信, “金丝楠木?表姐是说……这马车同外祖父手上戴着的那串宝贝念珠用的一个料子?” 宋婉音点点头,眸底添了几分暗淡。 沈青卿压根不知道自己坐得马车有多么奢侈,她只当是前阵子在驿站随便买的那辆。 车停稳后,沈青卿大大方方下了车, 脸上神情淡定从容,朝着门口等候的几位姑娘颔首浅笑。 “神女”终于露面,众人窥见其真容,皆是不由自主的怔住。 传言中,她的美貌被说得神乎其神,众人还都不大相信,当是夸大其词,可如今见到了真人, 便觉得那些称赞的词语全都及不上她美貌的千万分之一。 几个妙龄女子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呼吸都放的轻缓,生怕动静太大会惊到这“画中美人”。 沈青卿视线粗粗略过一圈,心中便有了猜想, 想来中间那位容貌秀美端庄的粉裙姑娘便是宋婉音了。 只见其扬起笑容,步履款款走过来蹲了个福礼,温声细语的开了口, “早闻沈妹妹有闭月羞花之貌,如今一见还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让人移不开眼。” 沈青卿见她一颦一笑落落大方,心中对其的印象更好了些,笑盈盈的回她, “彼此彼此,百闻不得一见,宋姐姐果真才貌双绝,惊为天人。” 美人嗓音婉转悦耳,格外的动听。 两人客客气气见过了礼,宋婉音便引着沈青卿等人进了府。 宋婉音的李雅茹跟在后头,见表姐一路对这个沈青卿如此热络客气,暗暗撇了撇嘴。 等到了办宴会的花园,便瞧见几十盆姹紫嫣红的花朵摆在园中,簇簇拥拥,引得蝶儿纷飞,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姑娘们成群的落了座,便走下人鱼贯而入,摆上茶点和瓜果。 李雅茹寻了个机会,扯过宋婉音到角落处,语气不解的问道: “表姐!这个狐狸精抢走了顾公子的心,你怎么还这般客气的待她啊?” 宋婉音自从见到沈青卿的真容后,心头便格外的难受,一直在强颜欢笑, 觉得自己今日之举就是自取其辱。 沈青卿生得这般貌美,举止又得体优雅,丝毫没有风月女子的低俗, 便知自己再也没机会拉回顾行舟的心…… 本就落寞的情绪,眼下听到表妹的话,顿时红了眼圈,叹了口气道: “何来抢字?顾公子本也不是我的,他钟意谁都是他的决定,与这位沈姑娘无关,你莫要迁怒她。” 李雅茹同表姐一起长大,知她对顾行舟的心意,眼下见其委屈的要哭,立马怒气冲冲的说道: “哼!也就表姐你大度,愿意同她结交! 一个肮脏之地出身的女子,也配和表姐抢人? 你别伤心,今日我非让她在人前好好出出糗不可!” 第176章 你好像刚出土的芋头成了精 花园之中,各色花朵争奇斗艳, 小姑娘们这会儿也是各怀心思。 别看她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可话题却都是围绕着“神女”和宋婉音,目光时不时就往沈青卿脸上瞟。 沈青卿自是感受的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种种视线,她丝毫不惧,端得一派从容自若。 她很快便发觉一位十四五岁的紫衫姑娘总是盯着自己瞧,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惊艳和好奇,半点不做掩饰,便看出这位是个心思单纯的。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早就被人盯得不好意思了, 可惜沈青卿是个脸皮厚的,早就习惯了这些或好或坏的目光, 便笑盈盈的上前,同身旁的翠芽说道: “芽儿,你快帮我引荐引荐,这位天仙儿似的妹妹是哪家的姑娘?” 翠芽早就习惯了自家姑娘撩妹的手段,见状也不觉意外,只是掩唇一笑,十分配合的说道: “奴婢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哪里认得出仙女是哪座仙府的?” 主仆二人这么一调侃,紫衫姑娘顿时红了脸颊,咬了咬唇瓣,不好意思的看着沈青卿,懦懦回道: “沈姑娘说笑了,我叫朱萍儿,家在城北,家父在……” 朱萍儿羞答答做了个自我介绍,沈青卿眉眼含笑的听着,拉起她的手语气亲切道: “妹妹这双手生的可真好看,纤纤玉指,柔若无骨,掌心纹路清晰,一看便是个命里有福气的!” “咦?沈姐姐竟懂得看手相嘛?年初时家母带我去寺里上香,寺里的大师也是这般说的。” 朱萍儿脸上的敬佩之意更浓了几分。 她说话声音不小,周围本就好奇的姑娘们都听了个正着。 有那性子直爽的干脆也凑了过来, 其中有位牙白色裙子的姑娘当即将手伸到沈青卿面前, “沈姑娘是神女,自是有通天彻地之术,快帮我瞧瞧,我的命势如何?” 沈青卿哪里真的会看手相?不过是前世和同学一起研究过一阵子玄学, 简单的爱情线生命线事业线这种闹着玩的看法, 她方才同朱萍儿说的话,不过是通过面相的第一感观顺嘴胡诌罢了,左右是哄小姑娘开心的话。 她见眼前这位牙白裙子的姑娘说话语气爽利,神态自信凛然,便猜其出身要好上一些,便故作高深笑了笑,言道: “这位妹妹眉目间自带贵气,想来令尊官职不小,再看看姑娘这条姻缘线利落绵长, 日后的姻缘嘛,定是格外顺遂的。” 小姑娘听罢眼中一亮,显得十分高兴,不住地点头, “沈姑娘说的真准!” “沈姑娘也帮我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 …… 宋婉音怕被人瞧出自己哭过鼻子,便在屋里躲了一会儿才重新露面。 原本还担心自己这个主家不在客人们会冷场, 却不想回到花园中时,看到的就是姑娘们都围着沈青卿你一言我一语抢着与其说话的画面。 宋婉音不由得一怔,惊讶的看着众人中间落落大方,谈笑风生的娇艳美人。 她这会儿正说着衣裳的配色和首饰的搭配,语速不急不缓,用词诙谐风趣,引得姑娘们时不时咯咯儿发笑。 自己这个主家站在这里好一会儿,竟然都无人发觉…… 宋婉音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不容易抚平的情绪又皱巴起来。 李雅茹这会儿也回来了,看到这场景顿时不服气的冷哼一声,拉着宋婉音上了前,阴阳怪气的说道: “沈姑娘好生厉害,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将姐妹们哄得个个开怀,不愧是那等风月场所出来的头牌!” 这话一出,原本还说说笑笑的小姑娘们顿时止住了笑, 回身看向宋婉音和李雅茹,随后又瞟两眼沈青卿,脸上神情都有些尴尬。 翠芽气得瞪圆了眼,上前一步护在沈青卿身前,怒视着宋婉音质问道: “宋姑娘这是何意?巴巴请我们姑娘来,就是想这般恶意提及出身中伤我们姑娘吗?” 宋婉音也没想到李雅茹会这般直白的给沈青卿难堪,不由得冷下脸斥责道: “表妹!不可无礼!赶紧向沈姑娘道……” 沈青卿满脸的不以为意,摆摆手打断她的话, “无妨,这位姑娘说得又没错。” 话落她又安抚似的拍了拍翠芽的肩膀,笑盈盈的哄道: “好啦,芽儿不要生气, 你家姑娘我确实在青楼待过几年,也曾被冠以头牌之衔,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倒不觉得她提起此事就是想要中伤我, 你说是,姑娘?” 沈青卿说话的工夫,人就已经走到李雅茹面前站定,一双美眸直视着她。 目光乍一看温和似水,看久了才会发现内里藏着让人不敢对视的凌厉。 李雅茹今年十六,个子要比沈青卿高上一点, 照理说气势上不该怯场,但仍是被这视线盯得心头发毛。 为了给表姐出气,李雅茹硬挺着没有移开视线,而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这是自然,我这人心直口快,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并没有故意挖苦你的意思!” 沈青卿听罢笑着颔首,目光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打量了一番,开口道: “我见姑娘肤色发暗,且十分粗糙,不大适合穿藕粉色的衣裙,只会显得你肤色更黑,像颗……刚被挖出来的芋头成了精。” 她故意将黑字说的很重, 无视对方瞬间垮下来的脸,笑眯眯的继续说道: “我只是心直口快,看到什么便说,绝对没有奚落你的意思,还望姑娘莫要气恼。” 打败魔法的永远是魔法,对方小孩子脾气,那就只能用小孩子的直白手段来对付她了。 别说,这么直接怼回去还挺痛快。 沈青卿心头暗爽,面上却丝毫不见嘲笑之意,神情显得格外真诚。 旁边围观的女孩子们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这是在以牙还牙,有那笑点低的实在是没忍住, 被那句芋头成精逗得忍不住嗤笑出声。 李雅茹气得火冒三丈,也顾不上一旁宋婉音的阻拦了,怒道: “我就是肤色黑怎么了?我并不觉得丢人!!你出身青楼,就是遭人耻笑!” 沈青卿听罢并未动怒,只是像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看着她,嘴角噙笑,慢条斯理的回道: “我也觉得姑娘肤色黑不丢人,只不过世人多有偏见,认为女子当肤白才称得上是美人, 同理, 我同样不觉得青楼女子就必须要受人轻视耻笑, 莲花尚可出淤泥而不染, 为何青楼出身的姑娘就不能纯洁无瑕? 人活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 就好比你决定不了你的肤色, 而那些被迫陷入困顿中的可怜女子,也同样无法决定她们的出身, 我如今已脱离泥潭,但也不畏惧回头直视过去, 姑娘下次若是想让我发怒出糗,劝你还是换个法子, 比如……你说我脑子蠢长得丑,我定是会十分生气,当场发飙的。” 第177章 绿茶好呀,我最喜欢茶妹了! 风儿拂过,带起阵阵花香。 沈青卿立于人群之中侃侃而谈, 姿态从容,眉眼含笑, 语气听似调侃逗弄,字字句句却引得人众人深思。 她明明是客,此时却好似身在主场的东道主,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沈青卿话说完, 李雅茹早已面红耳赤,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讥讽沈青卿长得丑?张得开嘴吗?那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旁边看热闹的姑娘们神色各异,有的在偷笑,有的窃窃私语, 半点没有上前帮李雅茹解围的意思,反而有几个姑娘亲昵的靠近沈青卿, 站在她的左右,看起来十分赞同她的话。 尤其是那位朱萍儿,这会儿正紧紧贴着沈青卿,把翠芽都挤到了后头去,还轻声说道: “沈姐姐说的是,我娘说过,青楼里头的姑娘大多是被迫害的,都是些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出身不能决定一切,我们同为女子,更不该去为难那些苦命人。”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点头附和。 李雅茹见状更生气了。 宋婉音这会儿面带羞愧,心头还夹杂着丝丝恼火, 她是万万没想到表妹会如此拎不清,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沈姑娘对上, 可她偏偏又不能说的太狠,毕竟表妹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才想帮着出气…… 思及此处,宋婉音叹了口气,扯过火冒三丈的李雅茹护到身后,随之朝着沈青卿行了个礼, 态度摆得十分诚恳,脸上满是歉意, “沈姑娘千万别生气,都是我的不是, 这其中有些难以言说的隐情,让我表妹误会从而迁怒了你, 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姑娘勿恼,莫要因着此事伤了雅兴,咱们还是赏花?” 沈青卿明白宋婉音口中的误会和迁怒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其钟意顾行舟的事。 其实她本也没想和李雅茹计较, 在沈青卿眼中,这姑娘不过是个没城府的炮仗,脾气火爆不懂隐藏,开枪放炮的一把好手。 只是她现在有点摸不透这个宋婉音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究竟是真白莲,还是有意把李雅茹推到前面来当枪用的真绿茶? 若是前者,怪招人疼的, 可若是后者…… 想到这个可能,沈青卿心头迸出丝丝兴奋, 那就更招人疼了! 茶妹有点心机,但又不多, 为了赢得目标的心,时不时耍些小手段, 多讨人喜欢!? 尤其是长得好看的茶妹,茶的对象是自己的话,那简直好极了啊…… 沈青卿心头胡乱琢磨,脸上表情未变,仍是笑盈盈的观察着宋婉音, 刚想应下她去赏花的邀请,就听到院子口下人高声唱报: “燕王府四姑娘到~!” 燕王府四姑娘?! 这下可着实惊到宋婉音了。 李雅茹也是错愕不已, 表姐都请了谁她最是清楚不过, 燕王府的门槛哪里是她们敢随意攀附的? 故而这位四姑娘她们压根没请的啊! 众人怔了一瞬,宋婉音率先反应过来,忙疾步迎了上去。 姑娘们紧随其后。 毕竟四姑娘身份尊贵的程度是在场所有人都惹不起的。 沈青卿混在其中,心头既有惊喜,又有感动。 她猜到了四姑娘是为自己而来。 果不其然,盛虞锦被下人簇拥着走进来后,只淡淡瞟了眼朝其行礼的宋婉音, 随后便直接越过众人,大步朝着沈青卿走了过来, 亲昵无比的挽住了她的手臂,用着撒娇的语气说道: “姐姐太过分了,出来玩怎么都不叫我?” 沈青卿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无奈的一笑,回握盛虞锦的手, “我的错我的错,下次只要我出府门,就立刻着人去知会你一声。” 盛虞锦噘噘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又贴了一会儿才满意的站直身体,目光落到李雅茹的脸上,敌意满满的盯了一会儿才哼的一声收回视线, 看向宋婉音道: “宋姑娘许是不知,沈姐姐是我的闺中密友, 不是姐妹感情却胜过姐妹, 日后诸位再有今日这等有趣的宴会想请沈姐姐,记得也要叫上我。” 她这话其中深意就再明显不过了,摆明是在给沈青卿撑场面, 意思是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找沈青卿的麻烦,那便是跟她燕王府的四姑娘过不去。 朱萍儿是个心思单纯的,听罢连连点头,凑上去道: “我记下了,沈姐姐才貌双绝,萍儿我钦佩不已, 原还想着过些日子请姐姐去府上玩,若是四姑娘不嫌弃,便也给您送一份帖子去。” 她这一开头,旁边有意想结交沈青卿和盛虞锦的姑娘也纷纷上前,争先恐后的说着日后来往的事。 宋婉音被“冷落”在一旁,不由得有些尴尬,但也无可奈何, 她干脆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盛虞锦那,拍拍身侧面色不虞的表妹,低声提点道: “日后莫要再像方才那般无礼, 我同顾公子的事与旁人无关,你实不该迁怒沈姑娘。” 李雅茹闻言噘噘嘴,仍是有些不服气, “可从前顾公子对你没那么冷淡的!自从这个狐狸精出现后,他就决绝的拒掉了和你的亲事,明明是受了她的蛊惑……” “表妹!你莫不是忘了? 便是没有这位沈姑娘,他也从未答应过。” 第178章 行善也要量力而行 盛虞锦的到来,让赏花宴更热闹了几分。 她性子跳脱又不摆皇亲贵胄的架子,姑娘们都很乐意同她攀谈。 沈青卿方才同李雅茹说的那一席话感染了不少人, 穿牙白色长裙的爽朗姑娘名叫苏月莲,她这会儿便好奇的拉着沈青卿,追问醉仙楼里那些姑娘的身世。 沈青卿并不忌讳自己曾在青楼待过的事实,见其没有恶意,便挑了几个身世凄苦的说给她听, “花娘中有位清倌,她便是为了救重病的母亲,这才不得已卖身青楼,只为了那几两银子给她娘治病, 还有个小花娘,她十一岁时失了双亲,被重男轻女的奶奶卖进青楼, 她尝试着逃了很多次,可每次都被捉回去,次次都是关禁闭不给饭吃,后面还挨了不少鞭子,直到最后坚持不下去才认命接了客, 还有一位,她丈夫好赌,因为没钱还债便将她给卖了……” 不等沈青卿说完,朱萍儿就已经红了眼眶,不住的擦拭眼角,小声道着: “她们好可怜……” 苏月莲则是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些人太可恶了!就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简直丧尽天良!” 朱萍儿在旁用力点头,眼巴巴看向沈青卿, “那,那沈姐姐说的这几个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想寻个机会结交一二,也好送些银两给她们……” 沈青卿说起这些事也很伤感,但听到朱萍儿的话后不赞同的摇摇头, 正色道: “萍儿妹妹,我知你心善, 但我今日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明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不要随随便便的去轻视鄙夷任何人, 当别人在你面前肆意羞辱她们时,你们可以选择不加入,或是辩驳两句便可, 最好勿要在明面上有过多的牵扯, 若是真想帮忙,可由家中下人出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可。” 这话一出,朱萍儿和苏月莲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 沈青卿见状无声的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们要知道,偏见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世人心头, 你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在没有绝对的话语权之前,即便是表达善意也要在明哲保身的情况之下量力而行, 妹妹可有想过,你若是同几个青楼姑娘交往甚密,一旦传出去,可会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就好比眼下,你二人与我交好,回到府中多半是会被长辈训诫的, 若是再传到外头去,怕是也会累了你们的名声, 所以你们的心意我已明了,日后人前还是与我保持距离为……” 盛虞锦看似和旁的姑娘们聊的火热,实则一直留意着沈青卿这边, 听到她的这番话顿时乐了,立马凑过来笑嘻嘻的附和, “对对对,你们都离我卿儿姐姐远些!” 全别来沾边才好,这样一来卿姐姐就是她自己的了! “不要!” 苏月莲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才不怕呢!四姑娘您与沈姑娘这般亲密都不怕,我怕什么?” 苏月莲表了态,朱萍儿也不甘示弱,小脑瓜点头如捣蒜, “就是就是,我也不怕!” 不知不觉中,旁边默默听声的小姑娘们都围了上来,个个神情愤慨, “我们也不怕!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那些没见识的人怎么说?” 苏月莲说话爽利,这会儿站在最前头,她拉起沈青卿的手,目光坚定的说道: “没错! 今日我等虽与沈姑娘是初次见面, 但却瞧得出姑娘你品行端正乃女中真君子,我等都愿与你交好! 我倒要看看,日后还有谁敢胡说八道搬弄是非!” 苏月莲说完这话,众人就不约而同看向了宋婉音身边的李雅茹。 却看到她眼眶红红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起来可怜巴巴。 瞧见这一画面,姑娘们不由得意外,面面相觑。 这人,方才还冷嘲热讽的挑衅沈姑娘,这会儿哭什么呀? 沈青卿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心头默默检讨起来, 莫非是方才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把人给气哭了? 众人发愣的功夫,盛虞锦趁机挤开苏月莲, 用力环住沈青卿的手臂,一副生怕她被人抢跑的架势, 沈青卿颇为无奈的睨了她一眼,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大伙都满头雾水的看着李雅茹,宋婉音脸上神情则是哭笑不得, 伸手将李雅茹拉到自己跟前,笑着解释道: “方才沈姑娘讲那几位青楼姑娘的凄苦身世,我表妹也都听到了, 她觉得那些女子可怜,便忍不住跟着掉了金豆子,诸位姐妹莫要见笑。” 说完,她又将李雅茹往沈青卿面前推了推,轻声哄道: “好了好了,别再闹小孩子脾气,既然知道自己不对,那就快给沈姑娘道个歉。” 宋婉音说话时,沈青卿一直打量着她, 见其笑容真挚,态度诚恳,便料想其说的话都是真的, 再瞧瞧眼前别别扭扭噘着嘴的李雅茹, 不由得一笑,刚想说不必这般客气, 就听她快速说了句“对不住”,随后深深鞠了一躬,便躲到了宋婉音身后。 沈青卿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也大大方方朝其行了个福礼, “我也向姑娘赔个不是,若是方才哪句话说的重了,还请李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沈青卿如此一来,宋婉音大大松了口气,忙上前扶了一把, “沈姑娘哪里话,都是我表妹不懂事,过去了都过去了。” …… 一场矛盾就此化解,小姑娘们也跟着轻松了不少,又热热闹闹说回了方才的话题。 宋婉音这会儿劝住了表妹的臭脾气,便没了左右为难的顾忌,也跟着参与其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意见,都想尽自己所能为那些苦命女子做些什么。 沈青卿在旁笑眯眯的不说话, 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眸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 心中暗道: 果然,小姑娘们就是可爱!个个讨人喜欢! 盛虞锦见她一直不说话,不由得纳闷,用肩膀撞了撞她, “卿姐姐想什么呢?” 第179章 姐姐已经有了我,还想左拥右抱不成? 盛虞锦说话时动静不小,旁边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也被她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向了沈青卿。 沈青卿正懒洋洋的托着腮,见状慢条斯理的回望了一圈, 笑盈盈的说道: “今日既是赏花宴,我自然是在赏花呀~” 朱萍儿听罢一怔,回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早就被大家忘到九霄云外的各色奇珍花卉, 大眼睛眨了眨,十分不解的说道: “可是沈姐姐,花儿都在那边呢,你在这怎么赏呀?” 沈青卿轻笑出声,坐直了身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那些花儿哪有眼前朵朵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的娇花好看?” 此言一出,小姑娘们便听出了她是在称赞众人长得美, 一个个脸颊立马染上了绯色,又是羞涩又是愉悦, 被真正的美人夸赞自己长得美,哪个会不高兴? 宋婉音也跟着掩唇轻笑, 躲在她身后一直不吭声的李雅茹则是噘着嘴,偷偷翻了沈青卿一眼,小声嘀咕: “哼,狐狸精!我才不会被你迷惑呢!” 盛虞锦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其如此,顿时厉起眼睛瞪人, 还作势抬起手,看样子像是要揍她。 李雅茹见状吓得缩起脖子,又往宋婉音身后藏了藏。 盛虞锦这才哼的一声将手放下。 众人嬉笑了几句,话题便又引回到正事上, 宋婉音是个头脑聪慧行事又谨慎的,想了想道: “我觉得沈姑娘方才的话十分在理,我们都是尚在闺阁的姑娘, 慷慨做善事倒是可行,但还是要确保于自己无害, 我等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族里的所有女子, 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免得连累了那些已经嫁为人妇的姐姐们……” 沈青卿很欣赏宋婉音的这份清醒,听罢笑着点点头, “正是这个道理,其实大家若想做善事……我有个主意,说给大家听听?” 她一开口,盛虞锦自是第一个捧场, “什么主意?姐姐快说!” 沈青卿被她急切的样子逗得发笑,一边拉过小姑娘柔软的手握在手中揉捏摆弄,一边侃侃而言: “有句话说得好,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我等便是给那些日子苦的姑娘们送银钱送衣物,却也只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况且大家也当知晓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 做善事若是不把握好尺度,不仅帮不到人,还会养个仇人出来。” 苏月莲听到这里立马点头,站起身激动的说道: “没错!这种事我深有体会! 我们家便有一位这样的远房亲戚!那位表叔年年来我们家讨要银子, 我娘大多时候都是慷慨解囊,起初那表叔还知道说些感激之言, 后来干脆将我们家当成钱庄了!花光了就来要钱,还跑去赌! 就好似我娘接济他都是理所当然之事,半点没有感恩之心, 到了最后变本加厉,竟还嫌弃我娘给的少! 去年他赌钱输了近二百两的银子,又来我们家讨要, 我娘不给,他便在我们家门口撒野打砸, 口口声声说我们家冷血,自家发达了就不帮衬族人…… 想起这人就气得我头顶冒烟!!” 苏月莲说话时咬牙切齿,一张俏脸都是怒容,显然气得不轻。 听她说完,众姑娘都诧异的睁大了眼, “这人,好厚的脸皮呀!” “就是,这种人就该大棍子打跑,丢到衙门府去!”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帮着骂人, 沈青卿则是安抚的拍拍苏月莲的手, “不气不气,因为这种无赖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盛虞锦见状不高兴了, 一把将沈青卿的手拉回来放在自己的手上,生怕她再去碰别人。 这举动就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孩子,引得朱萍儿等人又是羡慕又是想笑。 沈青卿亦是哭笑不得,侧首睨了她一眼, “醋坛子。” 盛虞锦听到这声调侃也不反驳,反而更贴近了几分, “姐姐已经有了我,还想左拥右抱不成? 那可不行!” 苏月莲和朱萍儿在旁瞧着羡慕极了,又不敢上前跟王爷的爱女抢人,只能不动声色的抢沈青卿另一侧的位置。 小姑娘们忙着争宠,宋婉音问起了正事, “沈姑娘方才还未说完,你的法子是什么?我等还急着听呢。” 沈青卿莞尔一笑,也不瞒她,言道: “我打算开间绣坊,再聘请几位手艺好的绣娘来, 收些女娃娃来做学徒, 待姑娘们学会了手艺,便有了自力更生的底气,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不至于再遇到困难之时,被逼到绝路……” 沈青卿的想法可不只是开绣坊, 她还想弄个纺织厂, 待棉花明年种植丰收后,需要大量的织女来织布纺棉。 这等熟能生巧的手艺活,尽早学习掌握,待明年棉花丰产,众人出产的效率也能大一些。 想要姑娘们走出家门学手艺,那就得提前造势了。 不得不说,青莘的名头是顶顶好用的! 这阵子为燕王造势的同时,沈青卿在自己的文章中,对于女子当有见识有学问的观点,适当做了些铺垫。 这个时代早就习惯了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 习惯了男子外出做事,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府中掌持家事的生活习性。 沈青卿不敢操之过急, 明白自己若是将女子当自立自强的观点阐述的过于明显,定是会引起一大部分人的不满和警惕。 故而她只是在字里行间藏着些女子有学识和手艺在身的优势, 将鱼饵抛出来勾引鱼儿, 再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 一点一点改变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文章递出去,沈青卿这几日观察下来,那些文人墨客的反应并不大, 倒是李秉格外的配合。 他似乎一直都在关注着青莘的文章, 这几日投去雅集的文章便毫不掩饰对“青莘”思想的支持…… 沈青卿将自己想开绣坊的念头说完,姑娘们立马觉得这个法子好! 盛虞锦第一个抢白, “开绣坊算我一个!” 第180章 买买买的五爷 京城位于大魏南部,四季皆春,要比北地热上不少。 盛淮安等人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越靠近京城天气越热,赵玄习惯了北地的干爽,最是受不得这股湿热,早就都褪去长衣换上了薄衫短衣。 过了晌午,赶路的一行人抵达一处名叫洛水的城镇。 看了看身下不住打响鼻抗议的爱马,盛淮安下令进城整顿歇息。 那姓刘的太监连着赶了几日的路,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直翻白眼, 听到这冷脸五爷终于肯歇息了,当即点头附和,长吁了口气。 洛水城不小,四周都是耕种地,瞧着不缺粮食。 入了城门,盛淮安并未下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见街上百姓衣着鲜丽,身量胖瘦匀称,便知生活在此处的人日子过得不错。 赵玄牵着马走在前头,打听到客栈的位置,引着众人直奔而去。 盛淮安沐浴清洗了一番后,想起方才路过城南市那条热闹的集市,眼底显出一抹温和,起身出了客栈。 恰逢刘公公的人在外头进来,他见盛淮安往外走,当即上前问道: “五爷这是要出去?” 盛淮安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言语,只长腿迈开大步离开。 赵玄这会儿也跟了上来,见那人竟不知死活的还想上去追问,立马伸手扯住他的后脖领,拎小鸡似的将人扯了回来, 语气不耐烦的说道: “我们五爷的行踪何时要向你报备了?有点眼色,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话落,嫌弃的将人丢在一旁,追五爷去了。 盛淮安径直去了集市。 他身形高大健硕,五官英俊无双,又是个生面孔, 走在街上立马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只是他神情冷淡,周身气场太强,大伙再是好奇也不敢上前与之攀谈。 盛淮安无视那群人探究的目光,只默默看着摊位上摆卖的东西。 若是瞧见北平没有的小物件儿,便会上前看上一看。 小贩们暗暗观察了一会儿, 见这贵气公子虽面冷话少不苟言笑,但却不是那等恃强凌弱的纨绔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有个胆子大,人又机灵的商贩直接上了前,满脸堆笑的将盛淮安引到自己的摊位前, 捧起一匹银白色轻纱,侃侃介绍起来, “公子请看,这是我们洛水城独有的白玉蚕丝纱,最受姑娘的喜爱, 其贴肤丝滑,质地柔软,买些回去给家中女眷做个绢花、丝帕或是裙上的沙摆,那绝对是妙极啊!” 盛淮安还真没瞧过这样的料子,定眼瞧了一会儿,伸手碰了碰, 也不问价格,指了下摊子上的三匹, “全包起来。” “啊?” 那小贩惊得瞪圆了眼眼,错愕的看着盛淮安,随后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解释道: “公子,这丝纱的价格可同那些普通的丝绸价格不一样,这等料子放到布行中,最少要卖到百余两银子一匹, 小人这三匹是我们自家养了些白玉蚕,家中妻女日夜操劳才织出来的, 虽说是自家东西本钱小,但也得赚个辛苦钱,您若是要一整匹的话,就算您八十两……” 说完他有些担心价格太高吓走了这位冷脸的公子, 一双眼巴巴瞧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却不想他哩哩啰啰说了一堆,人家公子仍是面无表情, 语气淡淡的重复道: “都包起来。” 都包起来?! 那,那可是二百四十两! 男人兴奋不已,高声应了句“好嘞!” 随后便小心翼翼的将那精贵的三匹轻纱都包了起来。 要知道,这等昂贵的料子,平日里的客人即便再喜欢也都是一尺两尺的买, 他卖上一大年也未必能卖得出去一匹! 眼下竟然一口气卖了三匹,男人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 跟在后头的赵玄见小贩包好,便十分自觉的上前付了银子。 旁边的商贩见盛淮安出手这般阔绰,羡慕的两眼直冒光, 但到底惧他身上那股子冷冽气场,不敢上前拉人,只能高声介绍着自己摊子上的东西,试图吸引盛淮安的注意力。 人们的视线巴巴跟着他,很快便有机灵的人品出来, 冷面贵公子只要听到“姑娘家都喜欢”这类语句,定是会驻步上前看上一看的! 大伙掌握了卖货技巧,便扯着嗓子嚷嚷起来,也不管自己卖的是什么东西,都要加上一句“姑娘最是喜欢!” 盛淮安又不是傻子, 什么东西沈青卿会喜欢, 什么东西她不感兴趣还是判断的出来的。 被商贩们“诓”的次数多了,他便没了耐心,挑了几样洛水独有的精致小物后,转身回了客栈。 赵玄左右手都提满了主子爷刚买的东西,回房时差点进不去,还是横过来走才顺利进门。 他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放下一一摆好,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两盏茶,这才开口问道: “爷,这些可要安排人送回北平去?” 盛淮安目光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上,踌躇了一瞬方开口吩咐, “你去驿站挑两个稳妥的镖师,让他们明日将东西送回王府王妃那里。” 赵玄听罢有些纳闷, 找镖师不过片刻的工夫而已,爷为何要他们明日再出发? 还有这些东西不是给沈姑娘买的吗?怎么不直接送去桃苑,而是送回王府? 赵玄心头疑惑重重,嘴上也不敢多问,拱手应了声是后,转身退下。 赵玄一走,屋里安静下来。 盛淮安低头卸下腰间系着的香囊,大拇指在那一只只“小青虫”上轻轻摩挲着, 眸底漆黑一片, 此刻那些傲慢和清冷通通散去,目光只剩专注和温柔。 踌躇了一会儿,他叫了小二进来,让其准备笔墨。 小二动作很快,不到半刻钟便将上好的笔墨纸砚端了上来。 刘公公的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望了一会儿,想要靠近偷窥却又不敢, 便疾步去了刘公公的屋子,低声禀报道: “公公,五公子要了笔墨,还吩咐随从去雇镖师,看样子是要给燕王送信, 可要派人手截下看看?” 第181章 盛某必摘尔首级 刘公公很是忌惮燕王的这位嫡次子。 虽一直安排人盯着他,却不敢在言行举止上对其有过多的冒犯,毕竟这位是真的不好惹。 他可是在战场上一言不合就摘人首级的主儿! 刘公公虽有新帝撑腰,但也只有一颗脑袋,哪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呢? 这会儿听到盛淮安要给燕王送信,原本躺在床上歇息的刘公公顿时坐直了身体,两眼眯了眯, 垂首沉思一会儿方吩咐道: “截下来看看!” “是。” 那人得了令刚要退下,刘公公又出声叫住了他,将人唤到身边低声安排起来, “截归截,行事一要机灵点,莫要伤及性命免得惹怒那煞神……” 翌日。 赵玄雇好的两位镖师早早便来了客栈。 二人都牵着马,身量高大,魁梧健硕,一看便是功夫不凡的练家子。 赵玄领人取过那些包好的东西,又细细吩咐了半刻钟,两个镖师这才谨而慎之的带着东西离开。 刘公公在门口沉默的看着,见人走了便朝着身侧的随从看了一眼, 那人当即微不可寻的点点头。 刘公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意的收回视线。 盛淮安高坐于马背之上,早就将几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面不改色,只高深莫测的看了两个镖师的背影一眼,淡淡开了口, “出发。” “是!” 赵玄高声应道。 声音大到将正在往马背上爬的刘公公吓得一个激灵, 险些滑落下来,若不是其身后的随从扶了一把,怕是会摔个四脚朝天。 那狼狈的模样逗得赵玄捧腹大笑, 气得刘公公面色赤红,咬牙又切齿。 …… 两个镖师姓张,是堂兄弟,他们的身手在镖局中排得上头几号。 弟弟想起方才出发前,东家的细细交代,颇为不解的蹙起了眉,骑马靠近兄长问道: “大哥,你说方才那个赵大人不会诓咱们?真按照他说得做,若是东西被抢走了,他不得来找咱们算账?” 哥哥摆摆手,胸有成竹道: “听东家吩咐便是, 赵大人是盛五爷的人,盛五爷可是位铁铮铮的真汉子!他的手下又岂会出尔反尔? 他的吩咐定是五爷的安排,我们兄弟俩照做便是。” “是。” …… 兄弟俩赶了一炷香的路, 即将路过一处密林时,果然如赵玄所料,窜出几个蒙面人出来。 张老大冷眼看着来人,护好身后绑在马身上的物件儿,举了举腰间令牌,冷声问道: “诸位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我们龙马镖局的货竟也要截?” 对面几个人不说话,只挥挥手一拥冲了上来。 张老大沉下脸,拔出大刀喊道: “老二!东家说了,若是有人敢弄坏了他的货物,就把人剁碎了喂狗!务必看好货物!” “是!” 张二舞着双刀,应得分外响亮。 领头的蒙面人听罢蹙了蹙眉,同身侧的人对视一眼, 两人同时点点头,朝着张氏兄弟冲了上去。 张氏兄弟身手果然了得,二人应付五个也不觉得吃力, 没想到的是,正战的酣畅激烈之时,蒙面人忽地迎面撒了药粉出来。 兄弟俩想要闭气时却已经晚了,顿时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见这二人总算倒下,领头人大大松了口气。 蹲下身在张老大前襟摸出了信件,小心翼翼的打开, 当看到单独放着的那张纸,顿时惊得变了脸色, 只见上头苍劲有力的写着两行字: 尔等可查看信件及货物 但若是有半点损耗,盛某必摘尔首级。 看完后,领头人脑海中闪过盛五爷那双漆黑冷漠的眼, 不由得心底发寒,当即回头看向正在拆箱子的手下,急切道: “动作小心些!莫要弄坏了东西!” 几个手下正粗暴的扯绳子,听到这话不明就里,但也立马照做,动作放的轻手轻脚,格外小心。 领头人这才收回视线,展开另一封厚上许多的信件。 低头一瞧,又愣住了, 这信上半个字没有,只有一幅幅线条简单却意境明了的画。 有落日下,几匹马儿背道而驰的, 有小溪旁,健硕马儿低头饮水的, 高大的城墙,热闹的集市,喧嚷的人群, 还有两个孩童头顶着头蹲在墙根底下玩蛐蛐…… 这都是何意啊? 蒙面人越看越是糊涂,将那几幅画翻过来覆过去仔细看了好几遍, 恨不得将上头的内容全都刻在脑子里,这才重新折好放进信封,塞回昏睡着的张大怀中。 几个手下也没在货物中找到任何可疑之物。 领头之人蹙起眉,算了算时间, 见迷药马上就要失效,只好挥挥手叫兄弟们离开。 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远,躺在地上的张大站起身,踢了弟弟一脚, “起来,人走了。” 说完,他摸摸衣襟里的信件, 又看了看地上虽被卸下来,却一件也不少的货物,冷笑一声, “五爷果然料事如神,一群没胆子的废物。” 张二这会儿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兄弟俩相视一笑, 重新绑好货物,速速启程。 …… 相反的方向,盛淮安等人向着京城疾驰。 赵玄想起那些昂贵的货物,仍是有些不放心,凑到主子的绝影马旁,小声问道: “五爷,您既然算到了他们会派人去截信,为何不让属下多安排几个人,把那些放肆无礼的人弄死干净?” 盛淮安听罢睨了他一眼,本不想多做解释, 但想起接下来要在京城待上一阵子, 这货脑子笨不灵光,自己若不多提点一些,怕是会吃亏,便耐着性子道: “我此番进京便是想迷惑新帝,降低其对我燕王一脉的戒心,若是不让他查信,反而会引得他怀疑, 那信上本也没什么,他们想看便看。” 赵玄听罢恍然大悟, 随后看着难得耐心同自己说这么多的主子, 受宠若惊道: “五爷!这似乎是您头一回一口气同属下说这么长的句子!” 不行不行,他得背下来!回头和郭球显摆显摆! 想到这,赵玄便压低了嗓音反复嘀咕起来,生怕遗落了主子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 盛淮安在旁看着他如此傻相,眼尾跳了两跳。 第182章 许久不见的顾行舟 初秋寒意渐长,树叶转黄。 风儿吹过,便会卷下几片干叶来,慢慢悠悠打着旋儿,不一会儿便落了一地。 自从参加了宋府的赏花宴,沈青卿的名气又大了几分。 各家姑娘们纷纷赞其人美心善,都十分乐意与其继续走动来往。 家中大人起初还想阻拦一二,但听女儿说人家燕王府的四姑娘都与沈姑娘十分的交好,便放下了心。 甚至有几个姑娘还动了同沈青卿一起开绣坊的心思, 就比如苏月莲和朱萍儿。 这两位都是官家女,身份虽及不上京城那些世家贵女尊贵,但就北平来说,也算得上前十名。 她们自幼便生活富足,私下都攒了不少小金库,这会儿恨不得都掏出银子来找沈青卿入股。 沈青卿还真就不缺银子,别说她想开绣坊, 便是她想再开十个八个各类铺子都绰绰有余。 她原本没有拉人入股的念头,但经过赏花宴那日之后,见这两个小姑娘诚意满满, 便想着多几个股东多些人脉也好,便爽快的应了下来。 再加上盛四姑娘盛虞锦, 沈青卿几人便开始时不时的聚到一起,琢磨选址和选绣娘的事。 选址倒是好办,合适的地方多的是,只是绣娘的人选一定要谨而慎之, 一是要有耐心,品行端正, 二是要有本事,技术过硬! 三是满足前面两个条件后,人家自己得愿意把自己的手艺传授出去。 沈青卿这下可忙成了陀螺,整日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晨起吼吼哈嘿! 和阿娘练功夫锻炼身体, 白日之乎者也, 披上青莘的马甲,隔三差五便往雅集递文章, 过了晌午还得噼里啪啦拨弄算盘,和盛虞锦几人计算开绣坊的费用…… 沈青卿忙的团团转之时, 外出月余之久的顾行舟骑着马儿回了北平。 自从最后在馨园和沈青卿见的那一面之后,他便陷入了深深地后悔和自责之中, 整日里郁郁寡欢,萎靡不振,可把顾夫人心疼的不得了,也跟着哭天抹泪。 最后顾老爷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将儿子支出去巡查各地钱庄。 顾行舟这一走就走了一个多月, 在外出行这段时日, 他见过很多人遇到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 愈加明白当初和卿儿姑娘的错过,皆是因着自己。 是自己不够成熟,更没有想象的那么深情…… 秦酒说了媒婆的事后, 自己明明有一夜的时间去想清楚卿儿姑娘处境的不易, 可那时却被怒火蒙蔽了双眼,半分信任也没有, 怀疑她处心积虑,怀疑她故意在自己面前下水救人,把她当成了一个因贪图钱财地位而利用美色的人…… 路边商贩的吆喝声拉回了顾行舟的思绪。 他牵着马走在城中,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目光落在了城南的方向。 乔三看出了自家公子在想什么,心头顿时一突,暗道: 公子出门这么久,情绪好不容易恢复了从前,怎么一回来又开始想那个沈姑娘了? 他连忙上前,开口道: “公子,咱们回? 夫人若是知道您回来,定是高兴得很。” 顾行舟收回视线,微微点头,正抬脚准备往顾府的方向走, 身边路过之人的对话内容便传到了他的耳中, “算算日子,盛五爷该到京城了?” “嗐!可不是么!盛五爷那般仁义之人,但愿朝廷的人不要为难他……” 两人走的很快,说话声音也不大,这会儿后头的话就都听不到了。 盛五爷进京了? 先帝殡天,新帝即将登基之时,藩王之子怎会进京? 顾行舟愣在当场,凤眼眯了眯,顿时嗅到一丝危险。 他将马儿的缰绳塞给乔三, “你先回府,我去打听些事。” 乔三听到方才的对话也十分诧异。 见这会儿主子一脸严肃,不好再多言,只心头叹了口气接过缰绳, 蹙起眉,眼睁睁看着主子疾步离去。 …… 沈青卿今日和苏月莲约好,要一同去城西拜访一位绣娘。 据说这位绣娘是从南边嫁过来的, 她手上女红手艺了得,双面绣那等高超的手法都熟悉掌握。 这等能人,沈青卿自是想要将其收入自己麾下。 到了约定好的时辰,沈青卿特意去换了身得体正式些的衣裳。 上身直领大襟的窄袖短衫,下身豆绿色马面裙,发髻梳的简单大方,只插着一支小狐狸发簪。 她本就生得娇媚明艳,稍作打扮便会美得耀眼夺目, 沈青卿实不想太过引人注意,便戴上了面纱,遮去大半美貌。 知会了阿娘后,她带着翠芽一起朝外走。 却不想沈青卿刚出门,就瞧见许久不见的顾行舟,正风尘仆仆朝着桃苑的方向疾步而来。 第183章 只要她不避开自己,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顾行舟以为,这近两个月的“逃避”,自己心头的那份执念已经淡去了很多。 可当看到马车旁亭亭玉立的那位少女时,才明白自己走的再远,再久也全是徒劳, 什么过去了,忘记了,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会对她一见钟情一次, 便会第二次,第三次…… 许久不见,那姑娘似乎更美了, 虽戴着面纱,却遮不住那张雪肌花容。 美人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周身的光芒愈加耀眼,无一处不在吸引着他,那沉寂黯淡的好些日子的心再次砰砰跳动起来。 当那双美眸望过来时,顾行舟脚步不由自主的顿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同她打招呼。 方才打探到了很多不好的消息,本带着许许多多的问题而来, 可迎上她的视线时,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如痴如醉的望着她。 相对比顾行舟的踌躇,沈青卿便显得坦然许多。 她也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见到这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但对方既然会出现在这里,想来有九成的可能是来寻自己的了。 沈青卿没急着上马车,而是站在原地,大大方方的朝着他屈膝行礼,微微一笑道: “顾公子有事找我?” 许是她的态度过于淡然,语气过于生疏客气,让顾行舟眼中一暗。 他怔怔的望着,沉默了两息方苦笑了下,走至近前拱手回了一礼, “沈姑娘,许久不见。” “好久不见。”沈青卿笑着答。 充当车夫的郭球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前相对而立的年轻男女,不由得变了脸色。 他满眼防备的走到沈青卿身侧,目光不善的看着顾行舟, 生怕眼前这人会趁着五爷不在的日子趁虚而入。 郭球的视线太过锐利, 盯得顾行舟蹙起眉。 他冷冷瞥了郭球一眼,随之看向沈青卿,语气颇为认真的说道: “沈姑娘,我有些话想要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青卿听罢挑了挑眉,心头暗暗思忖起来。 最后一次见顾行舟时,他明显还没有放下, 情绪十分激动,满腔满眼的不甘。 而眼前的他看起来沉稳平静了许多,虽然方才也有怔然,却也仅仅是短暂的片刻。 这样的顾行舟反而让沈青卿感到轻松, 至少不似之前那般,看到他便会觉得歉疚,下意识就想避开他…… 见眼前的他神色坦然,沈青卿便有些好奇对方究竟要问自己什么。 可她也察觉到了球儿的紧张,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得到他心头这会儿在琢磨些什么, 沈青卿睨了郭球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球儿,我不走远,不用担心。” 说完她又朝着不远处的老槐树抬了抬下巴,同顾行舟道: “顾公子随我来。” 球儿听力了得,便是去了树下说话,他也能听个大概, 这样一来既保全了顾公子的颜面,也能让球儿放心, 免得这傻小子胡思乱想。 思及此处,沈青卿吩咐翠芽留在原地等候,在几人紧随的目光之下引着顾行舟去了那棵老槐树旁。 “顾公子想问什么?” 站定后,她抬眸看过去,态度温和从容。 顾行舟薄唇抿了抿,看着对面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娇媚姑娘,忽地想起了那日在湖畔为她系斗篷的一幕, 那时的她看着自己时满眼是笑,温柔明亮,同现在的客气疏离判若两人。 顾行舟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握起,心口的那抹不甘又逐渐升起。 他连忙垂下眼,怕自己眼底的情绪暴露出来会惊到对面的姑娘。 顾行舟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唯有装作放下过去种种,对面的姑娘才会坦然的来面对自己, 不会再想着躲想着逃, 盛淮安走了,最大的威胁已然不在, 只要她不避开自己,那么一切都还有机会…… “顾公子?” 沈青卿见他一直不说话,开口唤了一句以作催促, 毕竟已经和苏月莲约好了,那丫头性子急,自己若是迟迟不露面,她许是会担心。 好在顾行舟没有继续沉默,而是拱手朝着她深深一礼,脸上带着歉疚之意,言道: “对不住,听闻前阵子曾有人因为我而误会为难于你, 这……绝非我意,特来向你赔罪,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青卿闻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日宋府赏花宴的事, 立马摆了摆手否认,随后神情颇为疑惑道: “公子是从何处听来此事?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此言一出,顾行舟眸间现出些许意外, “我听闻宋家姑娘办了赏花宴,特意请了你过去,还……”说到此处,顾行舟停顿了一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薄唇抿了抿方继续道: “我母亲和宋夫人是多年好友,曾有意让我二人定亲,但我和她之间……” 说了两句他又停下,像是再斟酌该如何措词。 沈青卿听到这里笑了,看着他的目光有几分无奈, “顾公子,你和宋姑娘之间的事我并不想知道, 但是……有句话我不得不提醒你, 既然令慈和宋夫人是好友,那么你和宋姑娘想来也相识多年, 她的为人你当比我更清楚, 你觉得她会做出故意去刁难一个并不相识的姑娘这种事情来吗?” 顾行舟原本还蹙着眉,听到这番话后顿时愣住,脸色变了几变, 沈青卿嘴角笑意更浓,接着问他, “你可曾想过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是否有人以讹传讹或是故意搬弄是非?” 她每问一句,顾行舟的脸色变更难看一分,想开口辩驳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青卿还急着去见苏月莲,见顾行舟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意思,便打算先行告辞, 走之前,她看着愣住的顾行舟,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语气温和道: “宋姑娘确实请我去参加了赏花宴,但以我看,她只是好奇我究竟长成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并无其它歹意, 顾公子,传言不可信,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了解之后方可下定论, 幸亏你今日是来寻我,若你跑去质问宋姑娘,岂不是冤枉她,狠狠伤了她的心?” 第184章 沈姑娘,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天气转凉,树上的叶子不少都落了黄,风一吹过,便如下雨似的稀稀落落飘散下来不少。 沈青卿望着眼前身形颀长的俊美男子,心头暗暗叹息。 顾行舟是个很好的人, 人长得俊朗,家世也不错,本人对待感情更是真挚又热烈,愿意将所有的偏爱都赋予那个心仪之人。 但他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够理智,太容易因为旁人的话语而所左右情绪。 就好比宋婉音这件事情, 虽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但必然不是真正了解当日真相的人所言。 眼下他先来寻自己还好,倘若他鲁莽的跑去宋府质问,宋姑娘会何等难堪伤心暂且不提, 但她怕是会因为此事而真正的记恨上自己。 再加上那个头脑简单的爆竹李雅茹,也会认定此事是自己从中挑拨了什么,才会让顾行舟去“兴师问罪”。 思及此处,沈青卿颇为无奈的蹙了蹙眉头。 其实女孩子之间原本没那么多矛盾,只是有些中间人的行为举止不太恰当, 才会让两方的误会加深,让矛盾从无到有,从小又到大。 顾行舟还是过于年轻,容易意气用事, 如果当初和他之间没发生那么多变故,两人顺其自然的走到了一起, 那么沈青卿还会耐心的陪伴着他,引导他逐渐成熟。 可眼下两人再无可能, 沈青卿就只能点到为止,说的太多反而让人觉得交浅言深。 想到这,她朝顾行舟笑了笑,和声道: “顾公子,多谢你在听闻了这件事后下意识对我的担心,但……” 她停顿了一瞬,眨眨眼狡黠一笑, “别小看我,我已经不是从前娇弱无能的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旁人欺负了去。” 说完,沈青卿还急着去见苏月莲,便盈盈一拜打算告辞。 顾行舟原本还有些慌张无措,觉得自己又弄巧成拙, 可看到她笑颜如花,心中又控制不住的跟着雀跃欢喜,忘了那份窘迫。 他伸手拦住要走的姑娘,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解释道: “是我关心则乱,多谢姑娘提点,日后顾某不会再轻易听信他人之言。” 沈青卿见他态度如此郑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敢不敢,我也是随口一说,公子勿要笑我逾矩才是。” 顾行舟亦是笑着摇头,放下拦着她的那只手臂,目光真挚的看着她, “沈姑娘,我们还是朋友,对?” 他语调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沈青卿抬眸看向他,瞥见其眼中的坦然,不由会心一笑, “当然。” 此言一出,顾行舟脸上的笑容更愉悦了几分。 他不再阻拦,而是在腰间卸下一块令牌,塞到了沈青卿的手中, “姑娘既有事,我便不再叨扰,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拿着这块腰牌去宝丰钱庄,我们……日后再会。” 沈青卿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惊讶的看着手中的腰牌, 只见上面刻着许多复杂又细腻的纹路,令牌一侧是“宝丰”二字,另一侧则是“舟”字, 想来是他钱庄少东家的独有令牌了。 沈青卿连连摇头,想要递还回去, 顾行舟却料到了她会如此,早就将两手都背到了身后,含笑道: “安心收下,除非姑娘想同我割袍绝义,朋友都不愿做。” 话已至此, 沈青卿不好再拒绝,只能暂且将令牌捏在手中,无奈一笑后,道了声“再会”,举步离开。 顾行舟立于树下并未急着走,而是目不转睛看着女子袅袅婷婷逐渐走远的背影, 眼底由温和有礼,变换为势在必得的坚定。 正看得出神,忽地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顾行舟回望过去,只见马车旁站着的那位俊秀少年,正冷冷的看着这边,眼神中有着十足的戒备和警告。 顾行舟并未见过这个少年, 但也猜得到其多半是盛淮安留下来的人。 他面不改色,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他。 两人便这样隔着一段距离相互对视着, “球儿,走了。” 直到车厢里传出少女的柔声催促,那少年才道了声“是”,率先收回视线。 城西住得都是生活相对拮据的平民百姓,大多靠着做零工来补贴家用。 苏月莲到了约定好的巷子口便叫停了马车。 本想闭眼睛休息等上一会儿,就听到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 忽高忽低,隐隐约约。 她睁开眼侧耳倾听,只觉那曲子动听优美至极。 苏月莲嫌隔着车厢听得不够过瘾,起身径直下了马车,这才觉得清晰了些。 琴声是在不远处的院子里传出来的,她举步想要靠近一些,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车声。 回头一看,果然是那辆金丝楠木的沈府马车。 她摆摆手,示意赶车的郭球停下。 郭球见到人便已经低声告知了车厢里的主子。 沈青卿听他说苏月莲在外面等着自己,不由得感到意外。 马车停住,她便也下了车,脚尖刚落到地上就瞧见苏月莲挤眉弄眼的示意着自己什么, 紧接着,悠悠琴声传来,格外动听悦耳。 “如何?是不是很好听?”苏月莲走到近前,小声问道。 沈青卿微微颔首,没开口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盖过那悠扬的曲调。 两个姑娘听得如痴如醉,脚下不由自主走向了声音传出的那间院子。 当看到紧闭的大门和高高的墙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正常情况下而言,这城西是平民老百姓居住的地段,极少会有将围墙修得如此之高的人家。 瞧瞧这条巷子里并排的宅院便能看出来了,院墙大都是刚过腰身的高度, 有的是木栅栏,有的是石头墙, 大门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简易,唯独这一处宅子青砖红瓦严密的很,矗立在此处显得有些突兀。 沈青卿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更没有探究旁人隐私的癖好,虽觉得此处违和却也没有多言,只是拉了拉苏月莲的手腕,低声道: “走,那位绣娘的家还得往里走,我们去拜访她?” 苏月莲听罢抿了抿唇,显然还没听够曲子,一副不大想离开的模样。 就在此时,院内的琴声戛然而止,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 “是何人站在门外?” 第185章 陈氏美妇人 女人声线柔和,听起来是成年女性的嗓音。 苏月莲闻言眸间一亮,激动的抓了抓沈青卿的手,“是方才弹琴的人!” 说完又扬声回道: “我们只是路过,听到如此动听的琴声便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若有叨扰先道声对不住。” 话音刚落,角门便被人从里头打开, 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看了看。 当看到沈青卿后,那人神情一怔,眼中闪过几许惊讶之色, “沈姑娘?” 他这么一声轻唤,就轮到沈青卿意外了。 她没想到此人竟然认得自己,当即抬眸看了回去,细细端详起那男人的长相, 越看越是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您是……?”她不解的问道。 那男人朝她笑了笑,“小人孙衢,曾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他回过身同门内之人说道: “夫人,是沈姑娘。” 苏月莲看着眼前这一出,神情迸出几分惊喜,凑到沈青卿耳边小声调侃, “妹妹果然名气大,走到哪都有人认识。” 沈青卿这会儿正满头雾水呢,听到此话嗔瞪了她一眼,还未等开口回她, 就瞧见那男人将大门打开,紧接着便有一位容貌美丽,举止优雅端庄的妇人走了出来,身侧还跟着一位小女童, “姐姐!” 那小女童飞奔过来,亲热无比的拉起沈青卿的手,仰着小脑瓜满脸欢喜的问道: “姐姐可还记得我?几个月前在方亭湖,姐姐曾救过我!” 沈青卿挑了挑眉,仔细看向用力扯着自己的小丫头, 见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两颗黑葡萄,眼神清澈晶亮,瞧着十分讨喜, 还真是那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救下的小家伙,怪不得瞧着眼熟! 沈青卿自然记得她,那日这小丫头落水的事有些蹊跷, 回去后她还暗暗琢磨了好些日子,一直好奇这丫头那场祸事究竟和那位举止诡异的姐姐有没有关系…… “当然记得你。” 看着小丫头活蹦乱跳的模样,便知其没落下什么病根, 沈青卿摸了摸她的小脑瓜,笑盈盈的说道。 说话间,那位美妇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她眉眼温柔,嘴角含着笑意,无声的打量了沈青卿一会儿,随之屈膝盈盈一拜,态度诚恳道: “多谢沈姑娘出手相救,那日若不是你,我们家婷儿怕是早就……” “夫人客气了。” 沈青卿上前半步,伸手扶起行礼行到一半的她,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位美妇人也不知是何等身份,明明衣着素净淡雅, 可浑身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莫由来的雍容大气。 沈青卿默默打量着对面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也温和的望着她, “我不便外出,故而一直未能登门向姑娘道谢,还望姑娘莫怪, 今日既有缘在此处遇见,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如进去坐坐?” 沈青卿倒是不会嫌弃,但眼下还有旁的事等着她去做,只好语含歉意的说了实情。 美妇人一听她们要去找那位会双面绣的妇人,掩唇笑了笑, “倒是巧了,如此的话你们更要进来坐坐,姑娘口中的绣娘正是我的女红师傅。” 说到此处,她抬眼看向不远处侯着的孙衢吩咐道: “老孙,你去把周夫人请过来。” “是。” 孙衢应得痛快,转身出了门。 沈青卿闻言心头一喜,和苏月莲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喜色。 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巧!能有这位美妇人从中说和,想来请动那位绣娘的可能就大了几分。 见美妇人还做着请的手势,如此盛情难却,她和苏月莲却之不恭,与其进了府门。 一进去,苏月莲便好奇的看了圈院子里的布置,打眼瞧见桃树下的古琴,喜道: “方才可是夫人在弹琴?” 那美妇人闻言微微颔首,语气随意道: “只是闲来无事拨弄些曲子,让姑娘见笑了。” 苏月莲停罢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 “夫人太过自谦!您手法了得,方才那首小调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曲子!我都想拜您为师了!” 沈青卿也跟着附和, “确实动听至极。” 说话间,沈苏二人被引着进了待客的正堂。 你来我往的闲谈中,沈青卿知道了这位美貌妇人的大致情况。 她姓陈名舒,是位寡妇,丈夫姓孙,两年前意外离世, 其丈夫死后,便一直是她们母女几人相依为命。 孙婷儿是幺女, 她还有个庶出大女儿名叫孙宁儿,乃是她丈夫的妾室所生, 陈舒原本还有个亲生的女儿名叫歆儿,排行老二, 但前两年灯会时走丢了,至今仍未找到…… 说到二女儿,陈舒脸上显出愤恨和自责,目光哀怨道: “歆儿走丢时才三岁,和今日的婷儿差不多大, 都怪我识人不清,竟然被个小丫头蒙蔽了双眼, 我那庶女心狠手辣,若不是沈姑娘那日出手救人,我的婷儿怕是也会折在她的手里。” 此言一出,沈青卿瞬间明白了其中内情,眉头蹙了起来, “夫人的意思是,那日之事,并非意外?” 陈夫人点点头,似乎在回想之前的事,脸色格外难看。 苏月莲也不是个傻得,她虽拘于后宅,但没少听母亲说起旁人家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狠毒手段, 什么妻妾之争,嫡庶之争,不少人家中都因此闹得家宅不宁。 听两人的对话,苏月莲参透其意,当即睁大眼睛追问道: “那您的二女儿呢?也是被那庶女害得?” 陈夫人听到此问,顿时咬牙切齿, “没错,那丫头架不住我的逼问,全都招了, 两年前她趁着灯会人多,故意把歆儿哄到没人的地方,推到了水中……” 说到这,陈夫人红了眼眶。 沈青卿也跟着心口一痛, 才三岁,那么小的孩子,竟然也下得去手?! 她万万没想到那日小舟上看到的少女竟然这般阴狠, 指尖捏紧了衣袖,刚想追问那女孩的动机时,孙衢领着周氏绣娘回来了。 第186章 初见那日,我们兄弟五人都在,你为何独独选中了我? 燕王府。 非常时期,燕王妃这阵子将王府后宅管的铁桶一般,别看她平日里和和气气笑面迎人, 可真下发什么指令时,没有人敢不听从,尤其是燕王的几个妾室, 哪个也不敢肆意走动,原本想去为王爷身边侍疾表现表现,却不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这会儿红果正在屋里向王妃汇报近日外头的一些流言蜚语,就听到管事匆匆来报,说是有两个镖师登了门,护送的是五爷送回来的物件。 燕王妃原本懒洋洋半眯着眼,听到这话立马抬起眼眸,看向身前的红果, “我没听错?谁送东西回来了?” 红果被王妃的反应逗得掩唇一笑, “王妃没听错,是咱们五爷送回来的。” 若不是多年的涵养约束着,燕王妃都激动的想拍大腿了! 这可真是稀奇啊! 她这幺儿此前也没少出门办差事,除了报平安的信件外,还从未往家中送过东西! 这次竟然破天荒的,送东西回来了?! 燕王妃啧啧称奇,起身去了前院。 当瞧见桌案上几乎摆满的各种女儿家喜欢的名贵纱绸和小物件儿时,立马笑得乐不可支, “不愧是我的儿,讨小姑娘欢心的手段使得是越来越娴熟了! 来人呐,快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桃苑去。” 一声令下,门口小厮鱼贯而入,将那些东西都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 “咦?且慢。” 燕王妃看到案角的信,打开看了看。 第一张便是那句盛某必摘尔首级的警告之言。 王妃美眸一眯,将那两个镖师请了进来,问了问路上所发生的事, 张氏兄弟自是和盘托出。 王妃听后面色一变,生怕自己会遗落什么细节,又让管事将兄弟二人送去见燕王。 几人走后,王妃又展开其他纸张看了看, 除了一张上头写着“母亲,儿一切安好。”以外, 旁的全都是一些简单的画幅。 看着上面的无聊内容,燕王妃嫌弃的撇撇嘴,同红果说道: “你看看,我方才还夸他会哄小姑娘,转眼就打本王妃的颜面, 画得都是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写一些缠缠绵绵的思念之言不好么! 好比,思卿念卿不见卿, 再好比,卿如明月照我心, 哪句不比这些烂画好?哼!真是蠢笨!” 燕王妃吐槽之后懒得再看,将那一张张画幅塞回信封之中,吩咐下人一起送去桃苑。 东六所,二爷的院子里。 素素自从上次受寒之后便一直不见好,今日尤为严重,嘴唇发白浑身无力,想起身都起不得。 盛二爷在一旁守着她,看着她日益消瘦的面庞,心头又是怜惜又是气恼, 怕自己忍不住说错了话,便只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素素躺在床上,一双媚眼半睁不睁,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哽咽着道: “二爷……妾身是不是要死了?” 盛淮南听到此言心头一梗,握紧她的手, “胡说些什么?郎中不是说了只是风寒?勿要自己吓唬自己。” 素素扁了扁嘴,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砸。 她趁势倚进了盛二爷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脖颈,在其耳边轻声喃喃着, “二爷,只要您在这儿,妾很快就会好,妾离不开您……” 盛二爷听到这话眸间闪过痛色,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 “素素,初见那日我兄弟五人都在, 论出身,世子更尊贵, 论相貌,老五更出众, 你为何独独选中了我?” 此话一出,素素吃力的坐直了身体,在其怀中退了出去,拧着眉,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气恼, “二爷才是在胡说, 妾对您一见倾心,什么世子五爷出身相貌的?妾的眼中只看得到二爷!” 说完她又扑回其怀中,蹭了蹭道: “妾的二爷什么都好。” “真的吗?”盛淮南低声问她。 素素缩在他怀中,用力点头“嗯。” 盛二爷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在她后脑抚了抚, “好,我信你。” 素素听罢眼圈发红,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 周氏绣娘原本是不想将自己的手艺传授给过多人的,但有陈夫人在旁劝说,她到底给了几分颜面,勉强应了下来。 沈青卿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见其神情纠结,便知绣娘心中还有顾虑,想了想开口道: “周夫人大可放心,我等不会随便拉扯个人出来便让您传教, 必是会在众多学徒中选出心灵手巧有天赋的孩子,随后再领到您面前,由你亲自决定收谁为徒。” 常言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这个年头,有一手好绣活是能养活全家吃饭的铁饭碗,尤其是周夫人所熟稔的双面绣, 此技独特,世间少有, 她有所顾忌也是人之常情。 “不仅如此,待绣坊开起来,还会和您签正规的文书,直接任命您为最高级别的女红先生, 便是后头有人学会了您的双面绣,级别和月银也越不过您去。” 沈青卿继续游说着,开出的种种条件都十分诱人。 那周夫人听到后头才真正的动了心,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看着陈夫人道: “好,那便听我们夫人的,这差事,我应下了!” 苏月莲听罢很是高兴,用力握了握沈青卿的手,凑到她耳边道: “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嘴,我算是看出来了,有你在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沈青卿挠了挠她的手心,笑眯眯的回她, “亏得姐姐你陪着,要不然我哪有这等底气?” “真的?你这么哄我,我可是会当真的……” 又说了会儿闲话,沈青卿等人便离开陈夫人的府邸,各回各的马车,打道回府。 沈家马车行至东街时,沈青卿摸到了袖中的腰牌, 想起方才槐树下顾行舟递过来时的执拗表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球儿,停下。” 她叫停了马车,将那块刻有“舟”字的腰牌递给了郭球,吩咐道: “你去把这个送去宝丰钱庄,让他们归还顾公子。” 郭球听罢立马应了声是,脸上面不改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第187章 长公主若是觉得寂寞,可再招个有学问的驸马 郭球去钱庄送腰牌,翠芽在车厢里陪着沈青卿,两眼时不时往自家姑娘脸上瞟,一副好奇模样。 沈青卿坐在她对面,早就察觉到了小丫头的眼神, 她先是假装没看见,随后猛地倾身过去, “看什么呢?” 那双美眸波光流转,盯得翠芽有几分不好意思, “奴婢…奴婢就是觉得姑娘好看。” “嗤……” 沈青卿轻笑出声,捏捏她的脸颊,揶揄她道: “小丫头,也学会搪塞人了?” 翠芽见姑娘看出来了,便不再憋忍着,眨眨眼不解的问道: “姑娘,顾公子的令牌您为什么要还回去呀? 奴婢瞧着他似乎对您没有别的想法了。” 沈青卿就猜到这丫头是在好奇这件事,拉过她的手放在手心,伸手戳了戳手背上的可爱小窝, “他如今有没有别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我留着他的令牌不合适, 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此事,你家姑娘我的身上又要多出一桩八卦来。” 流言蜚语编排自己倒也罢了, 但若让顾行舟未来的妻子知道了会如何看待?岂不是还未过门就先把自己当成“情敌”了? 还有盛淮安,他若是知道此事又会如何看待?会不会拈酸吃醋? 换位思考,若是盛淮安将代表他身份的令牌给了别的姑娘,而那位姑娘也收下了, 自己知道后会如何? 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生气! 思及此处,沈青卿捏了捏翠芽的指尖,轻声道: “有些人……还是适当的保持距离为好。” 能不见就不见,能不来往就不来往,于顾行舟,于自己而言都是好事。 盛淮安给了她百分百的信任, 如今他不在北地,自己也应该给予对方十足的安全感。 在这等严峻时期,让他专心去应付新帝的招数,而不是在自己这里劳心费神。 …… 桃苑。 完颜玉刚考究完沈庭近些日子的功课, 这会儿正闭着眼睛,由楚毅站在身后为她按摩太阳穴。 完颜玉叹了口气,语调幽怨, “若是沈蕴还活着,哪里用得着我看这些东西? 真是…看得我头都大了!” 楚毅最是熟悉自家公主的脾气,闻言笑着回话, “公主若是不耐烦看,回头让先生多考究公子便是。” 完颜玉听到此话愁容更浓了几分,揉了揉眉心, “先生终究是外人,有些学问不便请教, 庭儿身份特殊,他终究是完颜皇室血脉,日后会回南金也说不定,总得让他学一学帝王之术……” 楚毅听到主子的话点了点头,低头思忖一会儿开口道: “奴才想起一件事,公主从前的旧部可不止奴才兄弟俩, 您麾下那位单将军如今在为卓陀烈云做事, 奴才记得,此人对您是忠心耿耿,如今为那个狗贼办事, 也不知是真心投靠还是虚与委蛇……” “你是说单雷?他在为卓陀烈云办事?” 完颜玉听罢震惊无比,脸色有些难看。 楚毅回了声是, “奴才听说,之前单将军也一直销声匿迹,半年前忽然出现,投诚卓陀烈云。” “半年前……” 完颜玉眯起眼,若有所思。 正垂眸琢磨着,楚毅忽地又开了口, “还有件事,奴才一直想说, 公主如今年华正好,若是觉得寂寞,大可招几个面首来,挑些有学问的,头脑机灵的,也能为公主排忧解难。” 面首? 完颜玉听罢扑哧笑出声来。 二人正说着话, 柳妈妈安排人来报,说是盛五爷在洛水城买了不少有趣的物件,安排人送了回来。 完颜玉挑了挑眉, “这小子不是去京城了,竟然还有闲心买东西?” 楚毅闻言笑了笑,上前扶着主子起身, “想来盛五爷是担心他不在北平时,咱们小郡主会忘了他。” 完颜玉听到这话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你别说~卿儿这阵子忙得团团转,还真有可能把他给忘了。” 说话间,主仆二人到了前厅,瞧见桌上摆的那些箱子,随便打开了一个查看。 沈青卿带着翠芽刚进府门,就瞧见小虎头迈着短腿迎面跑了过来,小脑瓜一仰,兴奋道: “姑娘!五爷送了信和物件来!” 盛淮安? 沈青卿闻言脸上顿时迸发出喜色,红唇不由自主的勾起,眸间也泛起愉悦之色, 抽出袖间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额头上的泥印子, “又去抓鱼了?小心点,别去深处。” 虎头用力点头。 沈青卿这才放心,提起裙摆迫不及待的去了前厅。 “回来了?” 完颜玉正拿着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端详,见她回来便在脸上比划了一下, “瞧瞧,盛小五这是把洛水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阿娘,信呢?” 沈青卿假装没听到阿娘的调侃,也没急着看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开口便问阿娘要信。 盛淮安走了这么多天,因为一直都在赶路,便没有法子通信,她这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消息,恨不得立刻拿到手中。 完颜玉明白女儿的急切,笑着朝最顶端放着的锦盒抬了抬下巴。 沈青卿心领神会,忙走过去打开,果然瞧见一封未有署名的信。 她将其拿在手中捏了捏,指尖感受到的厚度让她有些惊讶, 怎么这么厚? 那个冷脸的家伙向来少言寡语的,竟然能写出这么厚的信件来? 怎么可能…… 沈青卿急不可耐的将信拿出来展开, 当看到那一幅幅画,顿时抿唇笑了起来。 怪不得这么厚,竟然都是简笔画! 此前一起去回疆的路上, 在郊外停下来歇息整顿时,沈青卿经常拿着树枝在地上勾勾抹抹的画一些简笔画, 那时候她见见盛淮安坐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 便也给他弄了根树枝,强迫他跟着自己学…… 那时他总是摆着“臭脸”,神情寡淡,话也不说一句。 沈青卿还当他不情愿呢, 倒是没想到他全都记住了,还学得这样好。 想起那个英俊到过分的清冷男子,一板一眼拿着笔杆画这些画的场景, 沈青卿心头涌上丝丝甜意。 她眼中含笑,正一张一张仔细看着, 忽地在一幅画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第188章 用不了多久,老五就能回来了 盛淮安在每一幅画的右下角都写了所画之处的名字。 沈青卿发觉异常的这幅画中画得是洛水城的集市。 街上人流涌动,热闹非凡。 不起眼的街角处,有几位小童正蹲在地上用树枝作画, 一位在画小狗,一位在画花朵,还有一位在画燕子, 不对劲之处便是这个画燕子的小童,他画的燕子全是反的…… 沈青卿拧眉思忖了一会儿,越琢磨心头越是笃定这幅画是盛淮安传递回来的信息。 画反了的燕子……燕王,反? 洛水城的小童都知道了燕王有反心? 联想到此处,沈青卿面色凝重,敛去嘴角笑容,拿着信件便出了门, 朝着不远处的郭球招招手, “球儿,你来。” 郭球当即上前拱手听令。 沈青卿神情郑重的将那幅画交给了他,又在其耳边低语了半晌。 听她说完,郭球神色大变,伸手接过那张画收好,道了声“小人这就去王府”后,大步而去。 屋内完颜玉见女儿变了脸色,也跟着追了出来, “卿儿,出了何事?” 沈青卿拉住母亲的手,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完颜玉听罢回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满脸的骄傲, “我的卿儿就是聪慧!若是换了你娘我,怕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沈青卿早就习惯了阿娘三句话就开启夸夸模式,无奈一笑,返回屋里去看其他的新奇物件。 盛淮安给她买的东西可谓是五花八门,有昂贵用材的笔毫、砚台,也有接地气的精致小手工, 大多数都是北地没有的东西。 最吸睛的还属那几匹白玉蚕丝的轻纱绸,沈青卿用手一摸便知是难得的好东西。 她非常喜欢,原本想给阿娘留一匹,但完颜玉说什么都不肯留,开口便吩咐翠芽等人将东西都搬去了沈青卿的私库。 …… 燕王府。 燕王收到郭球的禀报后面色发沉,当即安排人手出发去洛水查探风声。 晌午,回到王妃处用膳时,燕王屏退下人,同妻子说起了此事, “这小姑娘实在是敏锐,心思缜密,反应之快让人佩服, 那幅画便是递到我手中,都未必会这么快的察觉出来。” 燕王妃闻言笑了笑,脸上神情颇为得意,仿佛被夸的人是自己, “早就同你说过,卿丫头的才智高于旁人,丝毫不比你手底下那些能人差, 咱们家老五命好,遇到宝了, 若不是现在局势未定,我早就向完颜玉提亲了,何苦让两个孩子被迫两地分开。” 燕王听罢搂过妻子的肩膀,安抚似的拍了拍, “莫急,用不了多久,老五就能回来了。” …… 京城不愧是京城。 占地广阔,城门高大,城墙厚实坚固, 大街上更是一派繁荣。 盛淮安并非第一次进京,此前打胜仗后曾多次入京面见先帝, 领赏受封,拜谢皇恩浩荡。 故而此番入京也并不觉得陌生。 众世子的住所暂且被统一安排在宫外一处无匾院落之中,说是等面见了皇太子之后再分配府邸。 大魏共四位藩王,皆是当今皇太子异母同父的兄弟, 分别是燕王、代王、辽王和蜀王。 盛淮安到的时候,其他几个藩王世子都已经到了。 几位王世子早些年曾见过面,眼下瞧见北地来的竟然不是燕世子盛淮庆,个个都面露意外。 此番众人被太子“请”入京中有着何等意义,聪明人都猜得到,故而瞧见北地换了人选,自是有诧异的。 代王世子拧起眉,目光不屑的打量了盛淮安几眼,冷眼质问一旁的太监道: “这是什么意思?吾等皆是藩王世子前来,为何北地来的只是个嫡次子?” 那太监也是刚刚受刘公公之名将盛淮安请过来的,哪里知道其中内情,听罢摇摇头,道了句“奴才不知。” 盛淮安无视众人意外的目光,拱手朝着其他两位世子行礼,语气冷淡, “见过几位兄长。” 盛淮安虽是嫡次子,但他名气大,又深受燕王疼爱,没有人不知道他。 辽世子和蜀世子皆是性子温和的人,虽心下好奇为何北地换了人,却也维持着该有的礼数,纷纷笑着朝其拱手回礼, “许久不见,老五都这么高了!”辽世子率先开了口, “是啊,上次咱们二人瞧见他时,都是四年前的事了?”蜀王世子附和道。 “可不是嘛……” 他二人一唱一和态度热情,盛淮安始终面无表情,时而点头应上一声。 代世子在旁目含讥讽,脸上满是轻蔑,却也始终没有离开。 几人中蜀世子年岁最长,为人圆滑,说话滴水不漏,寒暄了一会儿方满脸关切的问盛淮安道: “莫非你长兄身体不适?所以换了你来?” 盛淮安听他们对话了半晌早就没了耐心,此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德不配位触怒我父王,世子之位已经被废。” 这话一出,几人神色各异。 代世子反应最为大, 他先是睁大了眼,随后又嗤笑出声, 咂了咂舌,阴阳怪气道: “什么德不配位?燕世子为人最是和善,处事又十分得体, 以本世子看,怕是有人嫉妒贤能,诬陷迫害的?” 盛淮安本就沉着脸,听到此话冷眼看了过去,视线在其身上扫了一圈,沉声开口: “北地之事,就不劳一个废物草包操心了。” “你!说谁是废物草包?!” 代世子听罢怒发冲冠,挥起拳头就要往盛淮安脸上砸。 一旁的太监见出了乱子,连忙上前拦人。 盛淮安面不改色,一副懒得在此浪费口舌的模样,轻蔑的瞥了一眼怒不可遏的代世子,转身离开。 代世子从前作威作福惯了,何曾受过这等挑衅? 况且他来之前就恨极了燕王一脉, 也不知燕王的人使了什么手段,竟哄得回疆富商谷家举家迁移去了北地! 自己嘴巴里的肥肉让别人抢走了,让他如何不恨? 代世子越想越是恼火,指着盛淮安的背影破口大骂, “毛都没长齐的东西,也配和我等站在一处?别让本世子看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盛淮安还未走远,听到此言顿住脚步, 回过头冷冷看着他, “就凭你?” 第189章 想给他写信 皇宫之中。 即将登基的皇太子这会儿正在听刘公公汇报“押送”盛淮安时路上发生过的事。 “那燕王五子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这一路上奴才就没瞧见他笑过,话也说得极少, 旁人若是哪句话说得不顺他意,一个眼刀就扫过来,像是要杀人似的,吓得奴才哟……” 刘公公缩缩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太子见状嗤笑一笑,眼中闪过嘲讽之色, “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至于把你吓成这般? 如此狂妄跋扈,也不知盛骁是怎么想的,竟然改册他为世子。” 说到此处,太子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摆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又拧起眉, “孤记得,盛骁那两个嫡子兄友弟恭,感情深厚,真的会因为世子之位反目成仇? 以孤看,是他们父子联手在你面前演戏? 蠢货,谁准你自作主张!” 说完便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向了刘公公。 刘公公被砸到了额头,也不敢呼痛,只噗通跪地认错,任由鲜血顺着脸侧往下淌, “奴才有罪,奴才不该擅作主张……奴才只是知晓燕王一直都十分钟意这个幺子, 且此子战场上十分骁勇,是燕王麾下最有本事的大将, 奴才便想着殿下您拿住了此子就等同于按住了燕王的一只臂膀,这才顺势而为, 至于兄弟反目成仇,也是有几分可能的,奴才那日传达过殿下的口谕后, 前脚离开,后脚燕王这两位嫡子便动手打了起来, 出发时五公子脸上还挂着伤呢……” 皇太子听罢挑了挑眉,垂眸思忖了一会儿, 似乎觉得他说得也有些道理,便起身将刘公公扶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称赞道: “可以啊刘顺,没白在孤身边待这么久,竟也懂得权衡利弊了?” 被太子亲手搀扶起来,刘顺脸上显出几分受宠若惊, “都是殿下调教的好,奴才耳目熏染这么多年,如今才刚刚领悟了一点点皮毛而已。” 太子看着他脸上的血痕,笑容格外温和, “行了,快下去歇着,叫太医院的人过来给你瞧瞧。” “谢殿下恩典!” 刘公公又要跪下,却被太子拦住, “行了行了,快去。” “是。” 刘公公这才敢伸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倒退着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小太监赶过来,语调急切的说道: “启禀殿下,代王世子和燕王五公子发生了冲突……” 皇太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看折子,听到这话略显激动的站起身,兴致勃勃的追问起详情。 小太监是个会学话的,将方才几位世子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半个字都不曾落下。 太子听后嘴角勾起,眼底泛着阴恻恻的光,喃喃道: “好,很好。” 心下讥讽, 这个盛淮安跋扈无礼,如此没有城府,哪里像传言那般有勇有谋,进退有度? 简直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看来从前那些战场上的妙计都是抢了旁人的功劳了…… 太子笑容意味深长,思忖片刻开口道: “这几个侄儿,到底年轻气盛啊! 想来也是多年不见生疏了些,意见相左有点小矛盾也是情理之中, 尔等且看管好了,勿要闹出人命便可。” 小太监闻言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道了声“是。” 北地,桃苑。 盛淮安送回来的小玩意儿沈青卿都很喜欢,尤其是一个山核桃雕成的微雕, 只有拇指大小,打开后,里头有座小亭子,还有两个小童在里头掰腕子,精致又有趣。 沈青卿爱不释手,直接将其放在腰间的香囊里随身携带,这两日时不时便拿出来摆弄把玩。 就好比现在,她刚闲下来一会儿,便将微雕核桃拿了出来,放在桌案上摆弄, 柳妈妈见姑娘这般喜欢五爷送的东西,心头也跟着欢喜, 想起五爷如今在京城指不定受些什么苦,又觉着心疼,叹了口气后说道: “也不知五爷在京城吃得如何,住得地方可舒适, 若是能安排住到咱们老宅里便好了……” 沈青卿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柳妈妈, “柳姨说的是……燕王府的老宅?” “正是,老宅有咱们府上的仆人留守照看着, 五爷若是能去那儿,定是能被侍奉的周到。” 沈青卿听罢抿了抿唇瓣,心间闪过一个念头, “那若是想给他写信,是不是送去老宅便可?” 柳妈妈正拧着眉头担忧呢,一听到此话,两侧嘴角立马扬了起来, “姑娘说的是!只要安排驿站的人将信送去老宅,下人收到后自是第一时间送去五爷手中。” “那好,我这就去写封信给他。” 沈青卿笑盈盈的说完, 翠芽便立马跑去点水研磨,格外的麻利。 沈青卿倒是没急着动笔, 想起盛淮安此时的处境,定是时刻被人监视着的,那么心头想和他说的话都不能呈现出来…… 干脆也画几幅画送去给他好了。 沈青卿托腮琢磨了一会儿, 很快心中就有了主意,拿起笔毫低头勾画起来。 …… 顾府。 顾行舟正在书房翻看最新一期的邸报。 乔六步履匆匆而来,将一块腰牌递到了自家公子面前, “公子……” 顾行舟看到那熟悉的令牌,顿时沉下脸,抬眼看着乔六,语气冰冷, “哪来的?” 乔六被这目光盯得心头发怵,冷汗都流了下来, “钱庄的管事送来的,说是前日有个眼生的公子送去的……说其是受沈姑娘之命,将令牌物归原主。” “前日?我前日刚把令牌给她,她就……” 顾行舟话说到一半顿住,面色黑如锅底,接过令牌用力握在手中, 用力之大让整个小臂都颤抖起来, 脸上神情也不知是生气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正是。” 乔六垂下头,不敢直视主子的眼睛,语气忐忑的回道: “管事说,是那姑娘特别交代的,让他两日后再将令牌还回来。” 第190章 楚老弟?真的是你! 顾夫人赶到书房时,就瞧见儿子坐在椅子上,看着桌案上锦盒里的那件女式披风发怔。 脸上神色郁郁,目无焦距,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顾夫人见状无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她是在下人处得知儿子将腰牌送给了沈青卿,结果当日就被人家退回来的事。 顾夫人知晓了内情后心里头便矛盾的很,也不知是气恼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一边生气那沈氏丫头不识好歹,像儿子这般难得的好男儿她都瞧不上,怎么就比不上那个粗人盛五了? 可又一边庆幸其是个心思清明,处事果断的, 没有故意吊着儿子,游走于两个男儿之间…… 顾夫人很怕儿子又变成前些时日那般失魂落魄、整日萎靡不振的模样, 脸上便扬起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走上前温声道: “舟儿,今日天气不错,你换身衣裳,陪为娘去城隍庙上柱香。” 顾行舟没吭声,仍是怔怔的看着披风, 手中死死握着那块令牌。 “舟儿!”顾夫人又唤了一声,语气添了几分怒意。 “娘。” 顾行舟总算有了反应,侧首抬眼看着母亲,轻声喃喃, “盛淮安已经进京了,回不回得来还未有定数,为什么她不能看看我? 我明明……藏的很好,只想做她的朋友,为何她会不愿意? 娘……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顾夫人见儿子主动提起,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他不再将情绪都憋在心头。 她坐在儿子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 “舟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为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浪费心神? 你当那盛五为何要进京?他那般看重沈氏姑娘,又为何宁可分开两地,也不带着她一起?” 顾行舟听到此处目光一凛,拧眉看着母亲。 顾夫人这会儿脸上神色凝重,看了看窗外并没有人,便压低了嗓音,语气格外严肃, “新帝马上登基,娘听你父亲说,新帝早就存有削藩之心, 燕王麾下能人辈出,兵强马壮,又岂会任人宰割? 到时候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我们顾家虽是商贾,但因着你姑姑,早就和燕王府绑在了一处, 燕王府好,我们顾家方万事顺遂, 燕王府倒下,咱们顾家也难逃厄运, 故而,盛五是万万不能出事的, 舟儿,你当清醒些!” 听完这些,顾行舟犹如遭受当头一棒,赫然清醒起来。 他脸上的悲伤尽数敛去,薄唇抿了抿,将装披风的锦盒盖上重新收了起来,握着顾夫人的手,郑重道: “娘,儿明白了。” 秋意渐浓。 树梢的叶子由深绿转为金黄,风儿一吹便沙沙作响,争先恐后的随之飞舞,不多时就落了满地。 给盛淮安的信送出去的第二日,沈青卿换上了楚连的妆容。 郭球说,庄子里的人来递了消息,说是棉花试种成功,已经发出不少粗壮的苗来, 这可是绝对的好消息! 前阵子谷家人成功落户北平,谷老爷这两日也在试用田里帮着育苗, 沈青卿既然要过去,自是要扮成楚连。 扮成了楚连,就不好再从正门出入,翠芽一个小丫鬟也不方便跟在左右。 翠芽依依不舍的将沈青卿送到后角门,瞟了眼楚晋,不大情愿的叮嘱道: “姑娘就暂且交给你,你可要照看好!” 楚晋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单独陪主子出去,心头的雀跃无以言表, 脸上神情也带着明显的兴奋,听到翠芽的话挺直了身板, “这是自然!” 藏在暗处保护的郭球见他这副样子,嫌弃的直翻白眼。 沈青卿看出了翠芽的担忧,无奈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瞧你,好像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小媳妇儿,我去去便回,回来给你们带零嘴儿。” 翠芽对零嘴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担心自己不在,楚晋伺候的不够周到, 但主子的安排她只能乖乖点头。 沈青卿为了避开旁人视线才走的后门,可她万万没想到,走了后门也会被人撞见! 后角门刚关上,沈青卿正要接过楚晋递过来的缰绳, 就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嗓音, “楚老弟?” 沈青卿身形一僵,转身看了过去,只见薛礼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满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真的是你!楚老弟!” 他满脸激动大步而来,上前就要拍沈青卿的肩膀。 沈青卿反应极快,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躲开他伸过来的爪子。 薛礼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面色红润,眼底晶亮,同此前那个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瘦弱公子判若两人。 这人不是离家出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薛公子怎么在这?” 沈青卿默默打量了两眼,客客气气的问道。 薛礼满眼喜色,遇到她似乎格外的高兴,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楚老弟怎么会在这儿? 方才见你在桃苑出来,莫非你认识这家主人?” !!! 糟糕!被他瞧见了…… 沈青卿心头咯噔一下,正琢磨着要如何圆过去,就见薛礼凑近半步,挤眉弄眼的说道: “据我所知,这里头住得是沈姑娘,那位北平第一美人,更是大名鼎鼎的神女, 你不会是倾慕其美貌,找了个由头来办差事的!” 沈青卿停罢眸底一亮,随之挠挠后脑勺,做出一副被撞破心事的神情,讪讪一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薛公子。” 薛礼哈哈一笑, “我懂我懂,那你可瞧见了沈姑娘?” 说着话,他伸手想要搂沈青卿的肩膀。 楚晋这时却上前一步,横在了两人中间,拧着眉瞪薛礼。 薛礼这时才注意到了这个没见过的“小白脸”,纳闷的瞟了两眼,见其目光不善, 便收回了举起的手,只巴巴看着“楚连”等她回答。 沈青卿摆出一副遗憾相,摇了摇头, “没看到,若是看到了又岂会这般灰溜溜的从后角门出来。” 薛礼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伸着脖子看了关的严严实实的后角门,言道: “罢了罢了,今日见不到明日再想办法, 楚老弟,我可是找了你许久!既然有缘遇见了,哥哥我请你吃酒!” 第191章 臣与一女子有结发之约 沈青卿还急着去看棉花苗呢,哪有闲工夫和薛礼周旋, “薛公子太客气了,我还有差事要办,就不奉陪了。” 说罢拱了拱手,牵过缰绳就要离开。 薛礼好不容易才遇自己的救命恩人,哪里肯这般毫无所获的任其离开,忙大步追上, “那老弟你什么时候有空?楚老弟的救命之恩我还未曾报答,不如你告诉我楚府在何处,待你方便时,我也好登门拜谢……” 街上不少行人,薛礼又拦着她说个不停,引得好些人驻足看起了热闹。 沈青卿心头警铃大响, 她是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老实守礼的薛礼在面对恩人时会热情成这副模样, 不禁有些无奈,担心再被他这么纠缠下去,会引来更多的人。 楚连的身份毕竟是个马甲,还是不要太多人关注为好。 为了摆托薛礼,沈青卿便将此前为了楚连这个马甲在城北买的那间小宅院的位置告诉了他。 薛礼复述了两遍,确定没错后才道了句“改日薛某必定拜访”,这才罢休。 京城。 几位藩王世子一直被太子晾着, 宫里头没有消息递过来,他们便不得擅自出入,只能待在那座府邸之中。 盛淮安一如常态,对谁都是冷着脸,极少开口说话。 代世子本就看他不顺眼,见其如此更是动不动就冷嘲热讽,挑衅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盛淮安可没耐心同他斗嘴,听他出言不逊便想直接动手。 谁人不知燕王五子功夫了得,他若动手那代世子还能有命在? 吓得一旁的蜀世子和辽世子连忙上前阻拦,几番压制之下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这日傍晚,宫里总算来了消息,太子有口谕,召见盛淮安几人明日一同入宫。 收到旨意后,几位世子神色各异,都没了平日的轻松。 就连最喜欢找茬的代世子也沉默了不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唯独盛淮安一人面不改色,淡定从容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深夜。 四下静谧,烛火都已经燃尽,府中一片漆黑。 盛淮安躺在床上,忽地睁开了眼。 紧接着,后窗处便传来几声清晰的虫鸣,三短一长。 外间榻上的赵玄这会儿也无声的走了进来,看向已经坐起身的主子,伸手指了指窗口。 盛淮安微微颔首。 得到主子应允,赵玄这才脚下无声的行至窗边,捏住下唇回了一长一短两声虫鸣。 紧接着,窗框便被笃笃敲响。 确定是自己人,赵玄蹑手蹑脚打开了窗户, 下一瞬,一个身影矮小的黑衣人便跳了进来, 他快速走到盛淮安身前拱手行礼,低声道: “五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宫里线人的密报,北地的盐商陈栋已经投靠郑勇。”黑衣人回禀道。 陈栋,当初想要在醉仙楼赎走沈青卿的人, 郑勇,兵部尚书,乃太子心腹之一,多次鼓动太子削藩。 陈栋既然投靠了他,其目的一目了然,自然是想联手坑燕王府一把。 想起此人曾惦记过沈青卿,盛淮安眼眸闪过一丝狠厉,沉声问道: “他可提及了沈姑娘?” 黑衣人点点头, “线人说,郑勇今日午后带着陈栋去见过太子, 那陈栋当场状告五爷您以势压人强取豪夺,还特意提及了神女之事。” 此言一出,盛淮安桃花眼眯了眯,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连头脑简单的赵玄都察觉到其中的复杂,小声道: “这可麻烦了,神女名头一出,太子怕是要召见的, 沈姑娘那般貌美,太子见了八成是要起色心的啊! 五爷,这可如何是好?”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周身冒着冷意,眼底漆黑如墨,时不时闪过冰冷的光。 沉默了许久,他方开口,朝着赵玄道: “研墨。” 一刻钟后,盛淮安将纸条交给黑衣人, “送回北平,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中。” “是。” …… 翌日一早, 几位世子都换上了世子朝服,坐着各自的马车入宫觐见。 赵玄和另外几个随从都被拦在了宫门口,只有盛淮安等人由太监引着进了宫门。 盛淮安因着年轻,走在了最末尾,却不想觐见之时第一个被太子叫了进去。 其他几位世子则是暂且在侧殿侯着。 一听太子要单独见盛淮安,辽世子等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 倒是盛淮安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起身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代世子一眼,眼中有挑衅之意。 代世子立马回瞪他,重重的冷哼一声,小声咒骂了句什么。 辽世子忙朝着他摇头,示意其不可在宫中放肆无礼。 太子在御书房, 盛淮安大步进了殿门,行至案前俯身叩首, 举止规规矩矩,语气却颇为冷淡, “臣盛淮安,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好似没察觉到他的冷淡,起身上前亲自将其扶起, 态度格外的平易近人,上下端详了一会儿,语气亲切道: “几年不见,老五都长得这般高了?好个铁血男儿!” 盛淮安始终面无表情,视线低垂着, “殿下过奖了。” 太子似乎十分喜欢他, 为其赐了座,如寻常家长辈那般温和的聊起了家常, “你父王身体如何?” “皇祖父殡天后,父王悲恸不已吐了血,那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他语气平静的回话。 太子听罢眼底闪过讥讽,嘴上却是叹了口气,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 “都这么些时日了,一直不见好怎么行?明日孤便安排赵太医去一趟北平。” 盛淮安闻言起身拱手, “谢太子恩典。” 太子摆摆手, “坐下说话。” 说罢又用着极其欣赏的目光在盛淮安身上打量了一圈, 状似随意的问道: “孤记得你已到弱冠之年,竟还未定婚事,此番孤为你在京城选个贵女如何?” 一直绷着脸的盛淮安听到此问脸上有了明显的变化, 神情有些不自在,浓密的睫毛眨了两眨,垂首道: “不瞒殿下,臣与一女子已有结发之约,待出了孝期,便会与之成婚。” 第192章 卿可重病在床,躲避其召见 太子听罢眸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随之挑了挑眉,语调好奇, “哦?这是好事啊,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盛淮安被问得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浓密的眉头蹙起,看起来十分纠结, 他沉默了几息,忽地起身朝着太子深深作揖,沉声说道: “臣恰有一事,还请殿下为臣做主!” 太子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举动,两眼一眯,满目探究的看着眼前俯首作揖的盛淮安, 踌躇了一瞬后方让其起身, “何事?且说来听听。” 盛淮安并未急着起身,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开口时言语中带有几分不满, “臣钟意的女子出身低了些,我父王不喜,不同意我娶其为妻,请殿下为臣做主。” “出身低”三字一出,太子神情一顿,紧接着眼底闪过了然之色,似笑非笑的看着盛淮安, “哦?竟有此事?不过……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孤又怎好越俎代庖?” 盛淮安闻言直起身,眉头蹙得更紧,目光急切的看着太子, “殿下是君,天下事皆为君掌管,何来越俎代庖? 总之我非她不娶,我父王想让我娶得那些女子虽个个出身名门,但我不钟意。” 太子听罢目色一凛,眼珠转了两转, “难得见你急成这般,也不知那女子生得何等花容月貌,才会引得你如此执着。” 盛淮安这次没否认,低垂着眼不说话。 太子思忖了片刻,状似无意的问他: “你父王想为你娶哪家贵女?” 盛淮安仍是沉着脸,满脸倔强,语气有几分不耐, “左右都是些出身尊贵的嫡女。” 太子闻言无奈似的笑了笑,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议……” 几位藩王世子见过太子后,便被安置回各自的老宅住下,盛淮安亦回了燕王老宅。 这可把留守的几个仆人都高兴坏了,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主子了! 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恨不得一天给小主子做八顿饭,一口一口喂着吃。 盛淮安清冷惯了,受不了他们的过度殷切,将赵玄安排在门口让其拦人…… 初四,距离新帝登基还有两日。 周边友国使者相继入京,带上了给新帝朝拜的贺礼。 鞑靼此番来的是六王子巴特尔,与其他使者一同在四方馆入住。 得知盛淮安也在京城的消息,巴特尔相当的意外。 想起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他眯了眯眼又冷冷一笑,叫上随从便去往燕王老宅。 …… 老宅的书房之中, 盛淮安刚刚收到驿站送来的信。 是沈青卿寄来的,同他第一次派镖师送回去的一样,里面装得一幅幅全都是画。 小姑娘的画要比他此前画得那些好看许多, 线条简单却格外的生动有趣。 从展开这封信开始,盛淮安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高高扬起, 眼中更是盛满了柔和笑意。 画中的姑娘,时而游走于田地之间, 时而俯身于桌案, 时而手提长剑习武,时而于朋友们促膝相谈…… 盛淮安看得很慢,每一张都要细细赏上一会儿,生怕错过任何一处。 翻至最后一张,看到上面的画面时, 盛淮安怔住。 只见画中的姑娘侧身闭着眼躺在床上,像是在熟睡。 床边却浮着一大片云朵似的东西, 那片云朵之中,小姑娘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相对而立, 她正低头为其系着香囊…… 男子脸上没有五官,却写着“冰块”两个字。 盛淮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画中的意思, 心头不禁柔软, 她,梦到自己了。 …… 北地。 开绣坊的前期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几个小姑娘合作的十分融洽。 苏月莲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执行力极强,有她张罗着,那些跑腿的小厮便是想偷懒都不成。 朱萍儿虽年纪小些,但心思细腻,待人温和,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召来的几位绣娘都很喜欢她。 再加上盛虞锦这位王爷爱女,有她的身份加持,开绣坊办手续所接触到的官爷都会给些颜面,无人敢从中作梗…… 有这几位,绣坊一事可谓是诸事顺畅。 沈青卿作为主事人,虽不大露面,但起着决定性作用, 这几日忙得晕晕乎乎,陀螺一般。 傍晚时分,用过了膳, 沈青卿难得清闲了一会儿,便懒洋洋的缩在贵妃榻上,把玩着盛淮安送她的那支狐狸簪子。 秀气的眉头蹙着,也不知再琢磨些什么。 翠芽见主子这般,不由得担心起来,一边为其剥葡萄一边问道: “姑娘可是有心事?” 沈青卿换了个姿势,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尾的小狐狸,轻声道: “也不知怎的,这两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翠芽听罢连忙“呸呸呸”了三声,双手合十朝着周围拜了几拜,嘴上嘀咕道: “我们姑娘岁数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沈青卿被她这反应逗得一笑,刚要配合着着附和她,就听到门外传来郭球的声音, “姑娘,五爷送了急报来!” 沈青卿神色一凛,忙坐起身, “拿进来!” 下一瞬郭球便疾步而来,将信件递给她。 沈青卿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目三行看完那纸上熟悉的字迹后, 心头不住地下沉。 上头写着: 盐商陈栋投靠太子,已将神女转世一事告知于太子, 恐其对卿不利,卿可重病在床,躲避其召见。 看似简洁明了的两行字,却蕴藏着无数凶险在其中。 神女转世。 沈青卿还记得那个传言。 是当初被捉到的鞑靼人所言,随后王府的人便推波助澜,故意将此谣传放大广为流传,只为了掩盖住她青楼出身的污点。 回忆至此,沈青卿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时候的人都格外信服玄学,若是太子信了神女一说,怕是会认定燕王包藏祸心,不然怎会私藏有大气运的神女…… 沈青卿越琢磨越觉得此事难办,若是按照盛淮安所言装病卧床,虽能躲过召见却不能让朝廷放松对燕王府的戒心。 还是想个法子摘下神女这一头衔更为稳妥…… 第193章 谣言四起 秋日的夜晚,闪烁的星辰点缀着夜空,弯弯的月牙散发着清冷的光晕。 已经是四更天,桃苑后院的书房之中还燃着烛火, 翠芽困得哈欠连连也不肯去休息,坚持守在沈青卿的身边。 沈青卿这会儿正坐于案前奋笔疾书,两只眼睛熬得通红,靠着用冷水净面来提神。 看着自家姑娘累成这样,可把翠芽给心疼坏了, 一会儿为其揉揉肩, 一会儿为其捏捏手臂, 嘴上嘀咕着: “明儿起奴婢也要练字,再遇到这种事也好为姑娘分忧。” 沈青卿听罢直咧嘴, “打住!你多练练字是好事,但万万不要再遇到这种事! 再来一次,你家姑娘我怕是要原地成仙了!” 翠芽连连点头,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姑娘说的是,奴婢说错话了。” 主仆二人闲聊了两句,沈青卿又恢复了些精神,她不敢耽搁时间,忙静下心继续写, 直至天亮她才停下笔。 揉了揉又酸又胀的手腕,让翠芽将郭球叫了进来, 将昨晚写得那两沓子成果交给他,神情严肃的交待了好一会儿。 郭球牢牢记下,小心翼翼的收好纸张大步离开。 看着沈青卿眼底的青色,翠芽焦急道: “姑娘,这回您可以去睡了?!” 沈青卿摇摇头, 这种时刻她哪里睡得着? 想来朝廷的人很快就会到,得抓紧时间将那些事情都安排下去…… 思及此处,她抬眼看向翠芽,吩咐道: “安排人去给四姑娘、还有苏、朱两位姑娘送消息,约她们午后在馨园见面。” 翠芽知道此番事态严重,当即点头应是,退下去安排靠谱的人去办。 沈青卿没空歇息,又去见了完颜玉,将盛淮安递过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她,随后神色认真道: “阿娘,这些时日您带着楚毅先住到馨园去,朝廷的人很快就会到,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您的存在稳妥一些。” 完颜玉懒得动脑不代表她没有脑子,很快便想明白女儿的安排是最为稳妥的。 她点点头,拉起女儿的手, “卿儿,你打算如何应对? 真按照盛小五所说的装病吗?” 沈青卿顺势挽住母亲的手臂,在她颈窝蹭了蹭, “装病躲也只能躲过一时,还不如剑走偏锋……” 她低语着,将自己的打算通通告诉了母亲。 完颜玉听罢蹙起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罢了,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既然已经做好了打算,娘也不再阻拦你,只是你要答应娘一件事, 万事量力而行,燕王一脉自有他们的造化,你不可参与过多,毕竟我们是金人,你可知娘的意思?” 沈青卿闻言嘿嘿一笑, 没答应,也没拒绝, 只提起旁的迅速转移了话题。 …… 馨园。 到了约定好的时辰,几个小姑娘聚在后头的明珠阁。 沈青卿郑重将绣坊的事都托付给了眼前的三位密友。 盛虞锦是最先到的,已经提前在她口中知晓了朝廷不怀好意的事, 心头虽然不舍极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做个表率,拍着胸脯向沈青卿保证道: “卿姐姐放心,我们一定能将绣坊办得红红火火,你且安心去处理那些事!” 苏月莲和朱萍儿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瞧见沈青卿神情这般严肃,便明白她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去做。 听她将重任交给自己,都有一种受到其信任的自豪感, 也纷纷起身站到了盛虞锦旁边,附和道: “没错!我们一定会做好!” 沈青卿看着眼前仿佛打了鸡血般的小姑娘们,红唇勾起一抹笑, “还有件事, 从明日开始,不论你们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传言,都不要去理会, 只要你们相信我就好。” 这话一出,几个小姑娘都愣住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她,最后又一起看向了沈青卿,满头雾水道: “什么意思啊?” “什么传言?又有人要说你的坏话吗?” 沈青卿看出她们眼中的关切,笑盈盈的拉住她们的手,珍而重之的握了又握, “没什么,你们记住我的话便是, 我不在意旁人怎么说,我只在意你们。” 朱萍儿听到这番话情不自禁红了眼圈,重重的点头, “好!我们也是,只相信你!” …… 次日。 北平的几个茶楼之中,说书的先生都添了新的故事桥段。 东边茶楼的先生在说, 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女还有一层身份,那便是文曲星下凡! 此女不仅人长得倾国倾城,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不论是多么晦涩难懂的古籍宝典,她只要看上一眼便能牢记在心,倒背如流…… 城南茶楼的先生在说, 那位神女其实是财神老爷身边的童女下了凡,谁娶了她便是娶了金山银山,不仅事事顺风顺水,还会为家宅带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城北茶楼的先生也说了, 神女什么神女?全都是诓骗人的手段! 不过是那个沈氏女子想要抬高自己身份胡乱编出来的,从而哄得盛五爷娶她入府…… 一日过去,关于沈青卿此人,好的坏的种种说法被传得是五花八门,天花乱坠。 楚晋在外头听了整整一日,直至傍晚时分才回桃苑,将外头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沈青卿。 翠芽在一旁听得直咂舌,感叹道: “这几个说书先生,可真够卖力的!” 沈青卿懒洋洋的靠在罗汉床上,笑容满面的道: “能不卖力嘛?讲一场便有一两银子拿,若不是天黑了没有看客,他们怕是要说上一整夜。” 燕王府。 燕王夫妇也收到了老五的急报,已经得知太子很可能会召见沈青卿的事。 王妃自责不已, “都是我的错,当时只顾着洗掉老五给那丫头按得鞑靼细作的帽子,倒是没想到会引来今日的祸端……” 燕王听罢搂了搂妻子的肩膀,放柔了语调劝慰, “这关你什么事,当初是那鞑子说的神女一事,你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要怪也要怪我,早就该处理了陈栋那厮,是我心慈手软放过了他。” 第194章 卿本佳人,奈何是个狐狸精 被丈夫和声安慰了一会儿,燕王妃自责的心情缓和了些。 又想起沈青卿故意让人散播谣言的事,她有些不明就里, “王爷,你说卿丫头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还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提及此事燕王便心情大好,脸上神情快慰,语调也分外的愉悦, “这丫头,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机灵,你且等着看, 她这招混淆视听用得妙极!可比老五那招装病有用多了, 只是……这个计策于她的名声有碍,待日后你我再想法子为她平反便是。” 王妃亦是聪明人,燕王这么一提醒,她就琢磨明白了沈青卿的用意, 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猛拍了下丈夫的大腿,嘴上惊喜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三日后,四个眼生的外地男人相继进入了北平城。 他们打扮的都十分低调,像是来跑商的生意人, 进城后住进了城里最大的那间客栈之中,一大早几人便分头行事,游走于大街小巷。 他们看似在寻找商机,实则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便是打探神女沈青卿的消息…… 晌午时分。 四个人都带着一箩筐的八卦回了客栈,在为首之人的房间集合。 其中一人格外激动的说道: “指挥使,这沈氏女果真不简单,不仅是神女转世,还是文曲星下凡,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不对不对,她才不是文曲星,我听说她乃财神爷身边的童女下凡! 有大财运在身,若是谁娶了她,定是会财源滚滚,富得流油……” “什么呀?你们都打哪听来的,怕是被诓了? 我听说这沈氏女是个善于心计的寻常女子!她故意散播谣言说自己是神女转世,就是为了抬高身价勾引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娶她进门!” 三人一一说完,都有些糊涂,搞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的,便纷纷转头看向中间那位没说话的, “指挥使,您可打探到了什么?” 指挥使姓赵名盛,是太子的心腹之一,他听完几个手下的汇报头都大了三圈, 这会儿见几人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打听到的更为离奇,那些人说沈氏女是个专门迷惑男人挖心肝,吸食阳气的狐狸精……” “啊?!” 这怎么越说越玄乎了? 指挥使大人都懵了,其余几人更是云里雾里,其中高个子的那位愁容满面,挠了挠后脑勺, “指挥使,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之前说让咱们把神女带回京城,可眼下瞧着,这神女之名八成是胡诌乱造的, 咱们带还是不带啊?” 赵盛亦是满脸纠结,低下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 “带回去! 殿下让咱们打探消息,带人回去,吾等照做便是,至于传言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太子殿下自会定夺!” …… 城中关于沈青卿的流言传得越来越离谱。 李夫人自然也听说了不少,好的坏的全都有。 她深知儿子十分看重此女,当即将府中的下人都叫来细细叮嘱了一番,严令禁止众人在府中议论关于沈青卿的事。 尤其是少爷跟前,更是不许提起半个字, 儿子马上要参加秋闱,若是因为此事乱了心神,可就前功尽弃了…… 顾行舟早就听闻了这些事,本想亲自动手收拾那几个散播谣言的说书人一顿, 却被在暗中盯梢的楚晋拦住, “多谢公子好意,但此事我家姑娘自有安排, 还望您莫要贸然出手,免得坏了她的计策。” 顾行舟认得楚晋,知道他是沈青卿的人,听到此言面露疑惑, 有心追问几句却又知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好罢了手,神色认真的说道: “你转告她,若是有需要我顾行舟的地方,便着人去顾府寻我,顾某随时恭候。” 楚晋笑了笑没言语,只拱手告辞。 …… 沈青卿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由外头的谣言肆意传播, 她都是稳如泰山,在桃苑之中有条不紊安排着诸多事宜。 这日清晨,沈青卿刚和郭球对了会儿招,就听到柳妈妈匆匆来报, 说是有几位从京城来的锦衣卫求见。 总算是来了! 沈青卿红唇勾了勾,放下长剑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轻轻拉住柳妈妈的手拍了拍, “柳姨无需担忧,我不会有事的,只是阿娘和阿弟要托付给您了。” “姑娘放心,奴婢定会护夫人和少爷周全。” 柳妈妈语气郑重,轻轻回握她的手。 见客之前,沈青卿特意回房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裙衫。 又拿起胭脂和眉笔在眼尾勾画了几笔,将本就撩人的媚眼画得微微上挑, 粉色脂粉点坠眼尾,为其本就精致的五官增添了几许柔弱媚态,看起来十分的楚楚可怜。 沈青卿对镜照了一会儿,随之捏着帕子,扭了扭腰肢,扶着翠芽的手步履缓缓去了前厅。 从后门进去,一大眼就瞧见坐在椅子上的几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 其中一位的官服颜色与其他三人不同,呈暗红色,一看便是个当官的。 沈青卿脚下步伐顿住,脸上神情疑惑,眸间满是戒备的看着几人, 语调怯懦道: “是几位大人找我?” 赵盛几人原本木着脸,寻声抬眼看了过去,当瞧见站在那里的绝色佳人,顿时愣住了神。 他们来之前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女子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眼下瞧见了本人,看到这张一眼就能让人沦陷其中的花容月貌,仍是不受控制的失了神。 翠芽在一旁瞧见这几个锦衣卫竟然这般放肆的盯着自家姑娘瞧,气得杏眼圆瞪,上前挡住几人的视线, “不知几位大人找我们姑娘有何事?” 她这一提醒,赵盛几人才回过神, 忙收回了视线,脸上露出几许尴尬之色。 赵盛清了清嗓,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将腰间的令牌拿出来递到沈青卿面前,板着脸冷声道: “我是锦衣卫右指挥使赵盛,受太子殿下之命,请沈姑娘前去京城,入宫觐见。” 第195章 她的名字不是你能叫得 美人娇滴滴的站在一处, 听到这话顿时身形晃了晃,倚在身边的丫鬟怀中,语气娇软怯懦,楚楚可怜, “这……这是为何?我只是个良家女子,太子殿下为何忽然要召见我?” 美人这就被吓得红了眼窝,赵盛等人顿时连重话都不忍再说,只能放缓了语气, “吾等亦是奉命行事,姑娘收拾收拾行囊,这就和我们走。” 沈青卿听罢羽扇一般的长睫颤了两颤,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方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赵盛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 京城。 新帝顺利登基之后,诸位藩王世子均未收到可以离京的旨意,仍被留于京中。 鞑靼六王子也尚未离开。 这日清早,他又一次来到了燕王府门口,大大咧咧的靠在石狮子上,故意抬高了嗓音朝大门里头喊道: “盛淮安,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本王子都来了好些回了, 你竟然连门都不敢开,这就是你大魏的待客之道吗?” 赵玄在影壁后,听不得他这般挑衅,扯开嗓子便反驳, “六王子此言差矣! 先帝曾有令,皇子皇孙无令皆不可私交大臣, 更何况是六王子这等异国王族? 您三番五次来我们燕王府实属不合规矩! 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我们五爷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巴特尔听罢嗤笑一声,刚要开口骂其胆小鬼,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冷淡低沉的嗓音, “开门。” 下一瞬,角门敞开,身形高大的盛淮安神情冷漠, 一身玄色锦袍,脚踏暗纹长靴大步走了出来。 巴特尔瞧见他后,一侧嘴角勾起,站直身体迎了上去,刚想开口与其说话, 盛淮安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擦肩而过,仿佛没看到这个人一般。 巴特尔人高马大的被晾在原地,又是尴尬又是气恼。 赵玄被这一幕逗得咧嘴笑,瞥了巴特尔一眼,大步追上了自家主子。 “五爷,咱们这是去哪?”他好奇的问道。 盛淮安没搭言,只是眼底显出了几许柔和。 方才收到了郭球的飞鸽密信,上面说他的小姑娘来了。 如今已经在路上,再过个几日便会抵达京城。 盛淮安不知沈青卿为何没有按照自己说的装病避开召见, 但人既然已经来了,自己全力以赴护住便是。 得去给小姑娘订做几件衣裳和京城流行的首饰, 京城气候热,小姑娘出来的匆忙,定是没有带夏衫…… 完全被无视了的巴特尔气得直喘粗气,三步两步追上了盛淮安主仆二人。 盛淮安依旧无视他无视的彻底,两眼直视前方,脚下步子沉稳利落, 一刻钟的工夫,一行人就到了京城最为繁华的东街。 巴特尔不紧不慢的跟在盛淮安身侧,抬眼瞧见街角最为醒目的勾栏院,似笑非笑的说道: “盛淮安,瞧见那勾栏院了吗? 听说里头有位云瑶姑娘,生得那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如何,可要进去一睹芳容?春宵一度? 看看究竟是这云瑶姑娘貌美,还是你的那位卿儿姑娘更为撩人?” 他故意将卿儿姑娘四个字咬得很重,眼神中满是不怀好意。 盛淮安听到这话总算是有了反应,目光凛厉的看向巴特尔, “她的名字不是你能随意叫得。” 语气极其冰冷,带着十足的警告。 巴特尔冷笑一声,神情挑衅,出口的话愈发的轻浮, “谁的名字本王子不能叫? 你是说云瑶?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卿……” 他话未说完,盛淮安便一掌挥了过去。 巴特尔反应倒是很快,迅速闪身,但仍是被掌风削得耳边一阵嗡鸣。 盛淮安并未停手,一掌接着一掌的攻过去,招招刁钻狠厉,步步紧逼。 周围的百姓见这两位高大健硕的贵公子竟然当街打了起来,一个个吓得倒退几丈远,生怕会受了池鱼之殃。 自发性的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巴特尔根本不是盛淮安的对手,没出十个回合便已经挨了两拳一脚。 但他死要面子不肯认输,只能越发的处于下风,时不时挨上一掌,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街上巡逻的护卫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瞧见打起来的两位竟然是燕王五公子和鞑靼王子,顿时傻了眼。 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尤其是燕王五公子,性子冷漠孤傲,据说刚刚登基的皇上都对其格外的纵容…… 几个巡逻官差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盛淮安出手丝毫不留情面,巴特尔已经完全招架不住,最后一下直接被锤进了路旁的一口缸中。 水缸哪里承受的住这等重的冲击力,当即四分五裂,巴特尔便成了个浑身湿透的落汤鸡。 这下他可丢了大人,看着凑热闹笑得前仰后合的老百姓,气得怒不可遏,刚想继续叫嚣时,护卫统领到了。 护卫统领硬着头皮上前,横于二人之间,拦住了面色阴沉的盛淮安,低声道: “五爷,巴特尔王子终究是客,您再继续这么打下去,卑职等人实在是没法交差啊。” 盛淮安闻言桃花眼眯了眯,冷哼出声,狠狠瞪了巴特尔一眼后转身离去…… 皇宫御书房中。 新帝很快就知道了盛淮安当街揍鞑靼六王子的事,待问清了两人起冲突的前因后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朕这个侄儿还真是让人感到惊喜啊! 从前时常听人称赞其足智多谋,进退有度,如今这么一看也不过尔尔, 竟然为了个女子殴打鞑靼使臣!这般鲁莽行事,燕王究竟看重他什么?” 一旁的太监听罢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转,语气带有几分踌躇, “皇上,恕奴才多嘴, 您说这位燕五公子,会不会是在韬光养晦? 故意做些冲动鲁莽之举,伪装成一副重色易冲动的假象来迷惑皇上, 从而让您降低对他的戒心?” 新帝闻言眼中闪过几分得意,轻声嗤笑道: “再过两日那个沈氏女子便该到了, 到时朕再好好瞧瞧, 盛淮安这小子究竟是真的贪图美色冲动易怒,还是装模作样的心怀不轨!” 第196章 有人想我了吗? 赵盛已过了而立之年,家中一妻一妾,正室贤良端庄,妾室温柔体贴,在他的概念里,女子大多都是那般模样。 可赶路的这几日,刷新了他对“美人娇弱”一词的认知。 这位北平的沈姑娘,虽说是有些小聪明,但性子也太过怯懦胆小了。 同她说话时声量若是大了些,都会被吓得发抖,眼泪嗒嗒往下掉。 赵盛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但对着那张雪肤娇容都不得不变得温柔起来。 几日下来,赵盛这三个手下的大嗓门也都收敛了许多, 从前凶神恶煞的爷们,愣是都变成了谦和有礼的君子。 这日午后。 赵盛一行人总算是回到了京城,顺顺利利的入了城门口。 “指挥使回来了!这一路可顺利?”守城的护卫认出了赵盛,热络的打着招呼。 “嗯,还不错……” 沈青卿坐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对话声, 当听到赵盛说即刻入宫时,她美眸眯起,迅速将耳坠中藏着的一颗淡青色药丸取出放入口中。 外头又寒暄了几句,马车便重新动了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车厢里面,沈青卿唇色开始发白,腹中隐隐传来痛感,且愈加的强烈,额间很快便大汗淋漓。 她料想现在自己的样子足够狼狈,便拍了拍车壁,有气无力的开了口, “大人……大人……” 赵盛这一路早就熟悉了沈青卿的说话声,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劲,立马叫停了马车,掀开帘子朝里望去, 当看到美人面色惨白,额间发丝都已经被汗水浸湿,顿时惊得变了脸色, “沈姑娘!怎么回事?你可是哪里不适?” 沈青卿倚靠在靠枕上,双手按着腹部,疼得浑身发抖, 见他来了便抬眼望了过去,美眸间盈满了泪水, “五爷……快去找五爷……只有他能……” 话未说完,她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赵盛见状拧起眉,下意识就想上车将人抱出来,这个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手下的惊呼声, “五公子!?” 听到这句,赵盛心头一惊, 未等他回过身,就觉得有人扯住了自己的后脖领,紧接着便被大力的甩开。 亏得他身手不错,趔趄了两步并未摔倒。 但也足够让他发怒,刚要开口斥上一句“何人敢如此放肆”, 就瞧见了盛淮安那张英俊冷硬的脸。 赵盛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有些惊讶道: “五公子怎会在此?” 盛淮安并未理会他,朝车厢内看了一眼,当瞧见里头昏睡着的绝色女子,俊脸再度冷了三分。 他俯身将那娇小纤细的人抱到怀中,侧首看着赵盛,目含杀意的问道: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她为何会在此处?” 赵盛是锦衣卫右指挥使,乃正三品官员,隶属皇帝直接管辖, 照理说,旁的藩王之子见到他也是要礼让几分的, 可盛淮安却半点颜面都不给,众目睽睽之下,问话的语气像是在审犯人。 赵盛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皇室终究是皇室,况且眼下皇上对其都是有意纵容,他又怎能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 赵盛压下心头不甘,朝其拱了拱手,垂首如实相告, “吾等是受了皇上之命,将此女子带回京城,眼下正要带她入宫觐见,却忽地发了急症, 五公子,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要带她去……” 话说到一半,赵盛就觉着自己手肘被人撞了两下,随后便听手下小声道: “指挥使,五公子已经走了。” 这话一出,赵盛立刻抬起头,身前果然已经空无一人。 再扭头张望,只见盛淮安怀中抱着那娇小的女子已经走出去很远,步履急切带有几分慌乱。 “指挥使,现在该怎么办?皇上不是让咱们将人直接带进宫的吗?这……” 赵盛也没想到人刚进京就被这盛五爷给堵个正着, 心头恼火不已,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面色阴沉如锅底,忿忿盯了一会儿方冷声吩咐道: “我先入宫向皇上秉明实情,你们几个跟着他!” “是!” …… 沈青卿闭着眼,感受着环抱自己的熟悉胸膛, 温暖有力,味道好闻,安全感十足。 忐忑了一路的心情瞬间便安定下来。 她偷偷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入眼便是男人完美的下颌线, 他好像瘦了,也白了些,周身那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冷硬却半点没变。 “五爷。” 她低低唤了一声。 男人脚步微顿,立马垂首看了过来。 那双眼中浓浓的忧色烫得沈青卿心口发酸。 她笑了笑,一双媚眼弯如皎月, 这些时日被其刻意压制在心底的思念,如同发了疯的藤蔓一般肆意生长, 这一刻, 她短暂的忘记了那些没完没了的烦心事,猫儿似的在盛淮安厚实的胸口蹭了蹭, 直视着他的那双桃花眼,轻声问道: “有人想我了吗?” 美人肌肤娇嫩,不过蹭了那么两下,面颊便泛起了红。 盛淮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的望着怀中的美人, 胸口被碰触了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烫, 酥酥麻麻一片,勾得他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你……哪里不适?” 看到她苍白的唇色,盛淮安压下被这姑娘撩起的心猿意马, 手臂紧了又紧,将人牢牢抱在怀中。 沈青卿刚想回话,余光就瞥到后头跟上来的几个锦衣卫。 只好朝着他眨眨眼,扁了扁嘴巴,伸出手臂死死环住他的脖颈,将脸迈到颈窝之中,呜呜得哭了起来, “五爷,皇上要见我……我害怕,我一害怕就腹痛,痛死我了……呜呜呜……” 小姑娘这么一哭,盛淮安心头那股痒意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担忧和心痛。 他俊脸绷起,抱孩子似的将人竖着抱在身前, 一手横在沈青卿的腿根处让其坐着,一手抚在她的后背,略显笨拙的轻轻抚了几下, 脚下疾步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口中低声哄道: “别怕,有我在。” 第197章 色令智昏的盛五爷 老郎中活了半辈子,上到鹤发老者,下到未长牙齿的小童,形形色色难缠的病患都看过不少, 却是头一回遇到眼前这般黏人的小女子! 进门到现在,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 一直埋在那高大公子的颈窝处呜呜哭个不停,孩童似的牢牢挂在其身上, 只伸出一只手臂来给他诊脉,人却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老郎中无奈的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两个锦衣卫,又看了看这位抱着人的冷硬公子, 刚想再一次开口让那姑娘转过头来看看,贵公子的眼刀便扫了过来, “为何还不诊脉?” 老郎中被他这眼神瞪得一个颤栗,抹了把额间的虚汗,解释道: “公子,老夫要先看看这位姑娘的舌苔,还要瞧瞧究竟是腹部何处疼痛,您还是让她躺下为好……” 盛淮安听到这话拧起眉,低头看了看怀里疼到发抖的小姑娘,试图将她放到一旁的榻上。 可沈青卿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仍是嘤嘤哭着, “我疼,我好疼呀五爷……” 盛淮安面色阴沉,开口说话时语调却放的格外温和,低声哄着: “乖一些,听郎中的话。” 两个锦衣卫在一旁看到盛淮安如此放低身段的哄这位沈姑娘, 心头也说不清什么滋味, 说意外,好像又不那么意外。 毕竟他们和这姑娘相处了一路,她有多胆小多娇弱,几个人都看在眼里,再是清楚不过, 他们只是外人,奉命带她回京的锦衣卫而已,与其相处时都不忍心大声同她说话, 更何况盛五爷是她的情郎呢?会这般宠爱到骨子里倒也在情理之中。 盛淮安低声哄了好一会儿,沈青卿总算是松开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蜷着身体躺在榻上。 老郎中总算松了口气,上前为其看诊。 望、闻、问、切。 折腾了好一会儿,郎中最后给出个结论, 说这姑娘并无大碍,皆是因着胆子小经不得吓,过度紧张之下才会这般疼痛难忍。 只要喝上一碗安神汤,多多安抚其情绪,莫要再吓到她便会痊愈。 稍矮些的锦衣卫听罢上前了一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榻上的姑娘。 见其唇色苍白额间满是冷汗,直接哭成了泪人,心头的那抹怀疑渐渐消散。 暗暗朝着身边的同僚使了个眼色,让其在此等候,他则是转身离开,匆匆而去。 …… 宫中。 赵盛此刻正在面圣。 他将在北平打探到的种种消息,以及这一路上对沈青卿的多番观察,一五一十的复述给皇帝。 皇帝倚靠在龙椅之上,当听到他说那女子忽发疾症时,两眼微微眯起, “怎么这么巧?一路上都相安无事,恰逢要进宫就发病了?不是装出来的?” 赵盛闻言垂下眼,回想了一番方才沈青卿喊腹痛时的场景,随之坚定的摇了摇头, “微臣瞧着不似作假,那姑娘当时唇色发白,额间满是冷汗, 此等身体上的不适,装是装不出来的, 况且微臣安排了下属跟着,稍后会来禀报其看诊的结果。” 皇帝坐直了身体,慢条斯理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拧眉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那句‘得神女者得大运’是假的?” 赵盛拱了拱手,如实回答: “依臣看九成是假的, 传言里这女子一会儿是神女,一会儿是挖人心肝的狐狸精…… 身份五花八门,离谱至极,实无可信之处, 唯有说此女为了攀附权势子弟,故意耍小聪明散播自己是神女这一条,尚有几分可信。” 话音刚落,外头太监传报,说是赵盛方才安排跟去盯梢的下属回来了。 皇帝当即开口放人进来。 那人进门朝着皇帝行礼后,将方才在医馆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赵盛听完不禁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此女确实胆小如鼠,路上臣等说话声音大些都要红眼睛掉眼泪的, 想来是方才一听皇上您要召见,禁不住真龙之威便吓破了胆。” 皇帝刚刚登基,最是喜欢听人说他是真龙之子这等话语, 脸上瞬间露出得色,靠回腰枕之上摆了摆手, “罢了,既然那女子如此胆小,便让她明日再来觐见。” …… 传话的锦衣卫的动作很快,回到医馆将皇帝开恩,将沈氏女面圣拖到明日的事告诉了盛淮安。 沈青卿闻言大大松了口气,偷偷瞟了那锦衣卫一眼,见其看过来,便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又往盛淮安的怀里躲了躲。 盛淮安搂着她,抬眼冷冷瞥向那锦衣卫,目光中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那锦衣卫垂下眼,看出此处不适合自己在待下去,便拱拱手识趣的离开。 盯梢的人一走,赵玄便大步进了门,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沈青卿,朝着自家主子问道: “五爷,可要属下去弄辆马车回来?” 盛淮安刚要点头应下,沈青卿却率先有了动作,扑到盛淮安的怀里,伸手死死环住其脖颈,语气可怜巴巴的说道: “不行,我肚子疼,五爷抱我走回去。” 赵玄瞧见这架势立马捂住眼睛转过身,心头暗暗咂舌, 天爷啊!生了病的沈姑娘太不正常了!姑娘家生病都是这样娇滴滴的吗? 盛淮安自然也看出了了小姑娘的异常。 但明白她心中有着算计,便没多言,只顺从她的话一把将其稳稳抱起,如来时那般。 就这样于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佳人出了医馆的大门。 路上行人不少,当看到盛淮安竟然抱着个女子在外行走,无不惊讶的看着他。 有好事儿的便凑到一起议论起来, “这对男女是谁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也太不知羞耻了些!” “这位爷你都不知道?这便是燕王爷家的五爷啊!打过不少胜仗那位少年将军! 不过……这女子是谁就无从得知了。” “可瞧见长什么样子了?” “瞧不见,但能得五公子如此宠爱,想来定是个绝色美人……” 沈青卿缩在盛淮安怀中,自是察觉的到路上百姓投过来的好奇目光。 她将脸埋在其脖颈之间,嘴角悄悄勾起,用极低的声音呢喃道: “五爷,今日起,您怕是要被扣上色令智昏的帽子了。” 第198章 手心吻 燕王府老宅留守的下人全都是府里的老人儿,实打实的忠仆。 此番五爷能回来小住已经足够让他们欢喜, 没想到今儿小主子又抱了个天仙似的姑娘回来!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管事嬷嬷立马跟上去嘘寒问暖,询问主子可需要去准备什么。 沈青卿在外头时一直挂在盛淮安的身上,只是为了迷惑众人的视线。 待进了王府的大门,瞧见管事嬷嬷等人看过来的“惊讶”眼神,顿时不好意思了。 她伸手戳了戳盛淮安的胸口,小声道: “五爷,放我下去。” 盛淮安这次没有顺从她的话,脚下步履不停,垂着眼看她,语气温和, “可还觉着腹痛?” 沈青卿急着下去,摇摇头,又戳了戳他厚实的肌肉, “好些了,快放我下去呀。” 说完,环在她身上的大手也半点不见松开的意思,力道反而更重了几分。 沈青卿瞪了他一眼,心头却甜滋滋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 那些下人的眼光太过直白,盯的她越发不好意思,只好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间,掩耳盗铃一般。 盛淮安稳稳抱着怀中娇娇软软的姑娘,胸腔内熨帖又满足, 欢喜,雀跃, 浑身血液流淌的都无比畅快。 小姑娘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死乞白赖的埋在自己的颈窝间呜呜哭个不停, 这会儿红着眼圈和鼻头,羞得头都不肯抬…… 盛淮安喉结滚动了两下,手臂收紧, 进了院门,原本不紧不慢的步伐忽地急促起来。 看着小主子急切的背影,管事的林嬷嬷抿嘴一乐,停下脚步拦住了后头跟着的赵玄, 压低了嗓音提点道: “别跟着了,再跟就碍眼了。” 赵玄听罢怔了怔,抬眼看了看径直进了房门的主子,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挠挠头,立马转身站到院子口守着。 屋内。 沈青卿总算被放了下来,可还未等她站稳,整个人就再次被盛淮安扣到了怀中。 “卿卿。” 他低着头,俯在耳边低声唤着, 温热的气息打在颈间,炙热粗重, 烫得沈青卿两腿发软,心头砰砰乱跳,莫名紧张起来。 下意识伸手想要推他,却被其拥的更紧。 “你……放开,勒疼我了。”沈青卿出声抗议。 男人一言不发,没有放手,只是束在腰间的那支手臂松了些许, 沈青卿舒服了点。 见他没有旁的进一步举动,心间那抹慌乱和紧张逐渐消散,很快便被浓烈的欣喜所取代。 她两侧嘴角悄悄扬起,身体软下来,双手也不再推搡,乖顺的靠在盛淮安怀中,脸颊贴在他身前满足的蹭了蹭。 真好,总算见到他了。 分开的这些时日,思念无声却震耳欲聋。 沈青卿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梦到他, 梦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 梦到他看着自己时,那双漆黑眼底的克制隐忍, 梦到酒醉那夜,落在眉心处那个温柔缱绻的吻…… 不知何时,这人在自己心头悄悄埋下了种子, 直到其忽然的离开,那粒种子才猛地破土而出, 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沈青卿捏着他的衣角,就这般安静的被抱了一会儿, 盛淮安忽地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抚了两下,开口道: “卿卿,你不该来。” 沈青卿就猜到他会说这句话,撇了撇唇瓣,仰起头看他, “可我就是来了,怎么,你不欢迎吗?” 两个人距离很近,她这么一仰头,看到的便是这张英俊到无可挑剔的神颜。 深邃的眼,挺立的鼻峰,丰盈饱满的唇瓣…… 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 沈青卿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上头。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白嫩的指尖在他的唇瓣上点了点, 柔软,温热。 身前的男人浑身一僵,环在她腰肢的手臂猛地收紧。 下一瞬,手便被其大力握住。 “卿卿。” 他的气息有些乱,这声轻唤中满是隐忍。 两眼直直望过来,眼底漆黑,目光炙热, 像是在问她,你在做什么? 沈青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就…忽然很想摸摸…… 她脸颊瞬间变得绯红,视线无措闪躲,避开他的灼灼目光。 “你,你嘴上方才有东西!” 她胡诌了一句,抽回手想要逃开, 可惜事与愿违。 盛淮安根本不容她逃脱。 空出来的大手抬起,温柔抚在她的脸颊, “别动。”他说。 紧接着,大拇指靠近她的唇瓣,试探着摩挲了两下, “卿卿,你这也有东西。” 说完,那张英俊的脸缓缓靠近,几乎碰到她的鼻尖。 沈青卿退无可退,就这样被其束缚着,眼睫颤动个不停, 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因着太过用力,指尖隐隐泛起白色。 当两人的鼻尖碰到一处,盛淮安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温柔,却藏着一丝危险的侵略。 沈青卿整颗心被他这番举动弄得七上八下,紧张到不行。 唇上正缓缓摩挲着的指腹动作十分轻柔, 一下又一下,不住的撩拨着她。 沈青卿鼓起勇气抬眼, 同他炙热的视线碰到一处, “五爷,还没擦好吗?” 盛淮安大拇指顿住,看着怀中美人略带恼意的眼神,禁不住弯了弯嘴角。 可他仍是没有放开,而是摊开手,按在美人已经恢复红润的唇瓣之上。 男人的掌心带有薄茧,贴在唇上有些痒。 沈青卿愣住,想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下一瞬, 就看到盛淮安再一次贴近, 隔着他自己的手掌,轻轻贴上了唇瓣。 沈青卿脑中顿时一片轰鸣,下意识合上了眼,心口悸动不已。 她不敢动,也不敢睁眼看,只脸颊越来越热, 整个人被这忽来的亲密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紧张,又夹杂着丝丝欢喜。 好一会儿,身前的男人总算放开了她,贴在唇上的大手也挪开了去。 沈青卿睁开眼,目光缓缓上移。 只见盛淮安正眸间噙笑望着自己, 沈青卿说不清楚此时内心不住翻涌着的浓烈情绪, 瞪了他一眼,强压着差点提起来的嘴角, 背过身,小声嘀咕, “登徒子。” 盛淮安低低的笑, “嗯,色令智昏的登徒子。” 第199章 我盛淮安是你的人 沈青卿舟车劳顿了数日,还要一直在那几个锦衣卫面前演戏,就没有一日安生时候, 夜里更是睡得不安稳,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眼下有盛淮安在,她总算能抛开面具彻底松懈下来,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便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规矩的了,懒洋洋的倚靠在罗汉床上, 拿过旁边的腰枕,手中抱一个,背后靠着一个, 两眼望着盛淮安,将她的打算缓缓道出。 北地那些五花八门,荒唐至极的谣言,足够混淆皇帝的视听, 此时皇帝定不会再相信她有“神女”气运,日后也不能将有意抢占“神女”,暗藏祸心的罪名按到燕王一脉的头上。 说到此处,沈青卿脸上露出一抹得意,哼笑一声接着道: “今日我又故意在人前和五爷你举止亲密,众人可都瞧的清清楚楚,已皆知我是你的人。 等明日面圣之时,倘若这新帝是个好色之徒,即便起了不该有的色心,也是要有所顾忌的。 眼下新旧官员更迭,正是他拉拢人心的关键时刻,总不能做出抢夺侄儿女人的事。” 沈青卿正说的口干舌燥,盛淮安便递了一盏温茶过来, 他脸上挂着明显的笑,洁白整齐的牙齿都露出来几许。 这人,向来是个没有表情的冰坨子,竟然也能笑成这副模样? 沈青卿狐疑的看着他,抬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刚想问他笑什么, 却惊喜的发觉入口的茶水甜香清爽,味道是不曾尝过的,却十分符合自己的口味, 不由得眼中一亮, “这是什么茶?好好喝。” 说完便咕咚咕咚几口饮尽。 盛淮安笑意更浓,嘴上没言语,只是接过她手中的空盏,又为其填满。 沈青卿这次没急接过,而是眯着眼坐直身体,朝他靠近了些,故意板起脸,摆出质问的模样, “五爷在笑什么?” 两人之间隔着小几,美人倾身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幽幽香气。 盛淮安将茶盏放到另一旁,伸手握住她支在小几上的手,捏了捏柔软的手心,慢条斯理的开口, “卿卿方才有句话话甚得我心。” “哪句?”沈青卿眨眨眼,歪头看他。 盛淮安俯身靠近,再一次拉近两人的距离, 漆黑深邃的眸间倒映着她的娇颜, “那句……世人皆知,你是我盛淮安的人。” 他音量压低,却沉着有力,字字砸在沈青卿的心头。 脸颊腾的烧了起来,羽睫忽闪忽闪颤动着, 这话她方才确实说过,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点不一样? 沈青卿抿了抿唇瓣,瞪着他反驳道: “那是权宜之计,我才不是你的人!” 盛淮安听罢笑着“嗯”了一声, “我盛淮安是你的人才对。” 沈青卿闻言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没忍住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翌日。 沈青卿再次扮成了胆小如鼠的娇弱美人,死死拉着盛淮安的手,两人一同入宫觐见。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 当看到传说中绝色美人的真容,心头不由得发痒。 堂下美人肌肤赛雪,媚眼如丝,红润娇嫩的唇瓣仿若枝头红果,等待男人的采撷品尝。 啧~ 难怪有关这女子的谣言层出不穷,生得这等妖精模样,哪个男人会不喜欢? 可惜啊可惜,已经是侄儿的人了。 思及此处,皇帝将目光投向她身旁往日冷漠无比的盛老五, 只见他这会儿满目柔情,半点不见平日里的冷硬模样, 想起昨晚探子递回来的消息,说其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此女招摇撞市,嘴角荡起一抹讥讽。 果真是色令智昏啊…… 皇帝坐于高位,随意问了两句,大多是她年龄几何,家中老小的家常话。 沈青卿始终神情怯懦惶恐,话回的磕磕绊绊, 时不时就扭过头去看向盛淮安,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 盛淮安似乎看不下去了,眉头越蹙越深,将沈青卿拉到自己身后,抬眼看向皇帝, “皇上,沈氏素来胆子小, 您若有事来问微臣便是,何苦千里迢迢召了她来。” 他语气清冷,言语中满满的质问。 敢对天子这般无礼,若是换了旁人定是被会问罪, 皇帝却没有对盛淮安发怒,反而笑了笑,一脸的慈爱, “朕叫她来,还不是为了侄儿你?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要朕为你做主么?” 此言一出,盛淮安怔了怔,随之眼中迸发出惊喜, “皇上的意思是……” 皇帝闻言仰起头爽朗的笑了几声, “朕自是要亲眼瞧上一瞧,方能知晓此女究竟配不配得上我最疼爱的侄儿, 行了,眼下朕也看到了人,果真是郎才女貌, 你先带她下去, 朕明日便给你父王写信,让其允了你们的婚事!” 沈青卿原本还满脸惶恐不安,听到此言顿时睁大了眼, 嘴角疯狂上扬,面上惊喜掩都掩不住, 似乎怕皇帝瞧见,她慌乱的垂下头。 盛淮安更是愉悦不已,朝着皇帝深深拜谢过后,拉着沈青卿离开。 二人这么一走,皇帝便懒洋洋的问向旁边的杜公公, “如何?” 杜公公几步上了前, 一边为皇帝打扇,一边道: “奴才刚刚一直盯着那沈氏女子,此女除了容貌出挑些,着实看不出旁的独特之处, 方才听闻皇上您要为他二人主婚, 那女子欢喜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去了,想来是个贪图权势的心机女子。” 皇帝听罢饶有兴致的笑了笑, “长得这般绝色,耍些小聪明又何妨?只是可惜了,已经是燕老五的人……” 说到此处,皇帝眯了眯眼,伸手拿起笔架上的紫豪笔, 龙飞凤舞的在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削”字,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后,方开口吩咐道: “去把郑勇叫过来!” “是!” …… 沈青卿和盛淮安二人刚走出宫门,就瞧见了一位身影魁梧的男子,脸上戴着面具迎面而来。 沈青卿并未留意,只低垂着头,尽量不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脸,免得招惹是非。 却不想这面具男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盛淮安反应极快,伸手拉过沈青卿护在身后,随之冷冷开口, “六王子脸上的伤好了?” 第200章 这小美人是谁?竟生得这般貌美? 六王子? 鞑靼那个六王子? 沈青卿神色一凛,抬眼仔细瞧了瞧。 眼前的面具男人高马大,那张花里胡哨的面具将他的五官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那双锐利鹰眼,正直直盯着自己。 这目光侵略性十足,让沈青卿有些不舒服,便狠狠瞪了回去。 “原来是你。” 巴特尔脸上戴着面具,说话的声音有些闷。 盛淮安大步横在沈青卿身前,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巴特尔哼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之意, “昨晚本王子听闻燕五公子当街抱着一位绝色美人,我还当你把勾栏院的云瑶姑娘赎了回来, 却没想到原来是她,怎么?是一个人留在京城太寂寞,便将美人叫到身边来作伴?” 盛淮安懒得与他周旋,回过身打横抱起沈青卿,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倒是冤家路窄,素来不对头的代王世子这会儿竟也出现在此处。 只见他迈着四方步,拦住了盛淮安的去路,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怀中的沈青卿, 似乎想阴阳怪气的讽刺几句,却不想看清她的容貌后就怔在了原地, 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只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沈青卿厌烦这等直白充满色欲的目光,扭过头将脸藏在盛怀安身前,故意提供高了些音量道: “五爷,我们快回?我害怕,肚子疼……” 盛淮安点点头,看也未看代世子一眼,径直绕开他走到了马车旁, 小心翼翼将沈青卿放了进去,紧接着放下车帘,将人挡得严严实实。 代世子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目光往帘子上扫了一眼,颇为遗憾的摸摸下颌的胡须,问向盛淮安道: “昨日便听闻安弟当街抱着个美人卿卿我我,本世子还当有人以讹传讹, 倒没想到会是真的,这小美人是谁?竟生得这般貌美?安弟是在何处得来的?” 盛淮安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并未回答那些轻浮的问题,只语气冰冷道: “让开。” 代世子正等他回话呢,却不想竟遭此冷对, 在美人面前让他这般失了颜面,顿时怒不可遏, “盛淮安!本世子叫你声安弟那是抬举你!勿要不知好歹!” 盛淮安闻言嘴角显出一抹冷笑,扫了眼不远处抱臂看热闹的巴特尔,言道: “不知好歹又如何?我劝兄长勿要冲动以卵击石,免得同六王子一样,要戴着面具出门了。” 话落,他转身上车,道了句“回府。” “是!” 赵玄当即高声喝道,嗓门洪亮,出其不意。 吓得代世子一个激灵,气得他破口大骂。 马儿哒哒,蹄子踩得欢快,一眨眼的工夫便跑出去很远。 代世子气恼不已,回头看了看戴着面具的巴特尔,愤愤道: “一直听闻鞑靼六王子功夫了得,怎会打不过这个臭小子?竟落得如此下场让其这般奚落!” 巴特尔倒是没像他这般气急败坏,听罢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代世子自诩不凡,不也拿他无计可施,只能在这跳脚么?” 代世子闻言大怒, “谁说本世子无计可施?等着瞧!本世子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巴特尔笑了笑, “哦?那便拭目以待了。” …… 马车里, 沈青卿一改方才的怯懦模样,脸上神情认真,压低嗓音说着话, “方才在御书房时,旁边站着的太监虽然低着头,但我感觉的到他一直在偷偷打量我, 皇帝说为我们做主时,我便故意摆出一副得意欣喜的模样, 想来这会儿皇帝已经彻底打消了旁的念想, 准备利用我来断了你父王为你娶贵女拉拢势力的念想。” 她这厢分析的头头是道,盛淮安那厢却一直没言语, 只低头剥着小几上放着的一碟炒瓜子。 沈青卿见状嘶~了一声,美眸厉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还未说完,就见他将剥好的瓜子仁推到了自己面前。 沈青卿说到一半的话卡在那里, 看了看果仁,又看了看身前满目温柔的男人, 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扬。 “我还什么?” 盛淮安微微欠身故意问她,眼中染着笑意。 沈青卿伸手接过碟子,往后躲了躲,朝他嘿嘿笑, “自然是还……这般温柔体贴,体贴入微,微察秋毫,毫不利己了!” 盛淮安被她这一番夸张的成语接龙逗得忍俊不禁, 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和声道: “难得来京城一趟,不要再忧心这些事,可有想去的地方?” 沈青卿听他这般说,就明白其已经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不由得松了口气,暂且抛开了那些烦心事, 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眸间一亮,满眼期待的问道: “我想去哪五爷都陪我去吗?” 盛淮安见状挑了挑眉,踌躇了两息方点头。 沈青卿狡黠一笑,语调欢喜道: “那我们去书斋!” “书斋?” 沈青卿点点头,抓起一缕发丝,在手指上绕了绕, “我想看看,京城有没有冷面战神的话本子!” 盛淮安听罢一怔,神情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卿拉着盛淮安将京城的集市铺子逛了遍。 热闹的街市上时常能看到一位貌美如仙的娇娇美人,身边还伴着那位英俊冷面五公子的养眼画面。 几日的工夫下来,燕王五子是个色令智昏的愣头青一事就传遍了京城。 此前曾暗中倾慕过盛淮安的高门贵女们无不伤心难过, 掌上明珠郁郁寡欢,长辈们看在眼中自是心痛不已。 纷纷对燕王五子的荒唐作为表示不满,多次上奏折斥燕五公子伤风败俗, 整日无所事事,同一个妖媚女子当街卿卿我我招摇撞市…… 皇帝听闻这些消息后十分满意, 人前却是格外袒护这个侄儿,将仁慈二字演得淋漓尽致。 代王世子知晓后愤愤不已,满心不服。 前几日他不过醉酒睡了个婢女而已,就被皇上当面斥责,罚了禁足三日, 怎么到了盛淮安这里,皇上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第201章 风雨欲来,卿卿,我们该回去了 京城连着晴了数日,今儿晌午起忽地就变了天儿。 乌云压顶,狂风呜呜,天边时不时传来一阵雷声, 怪的是,阵仗瞧着吓人的很,雨水却一直也没见落下。 沈青卿坐在窗边,拄着腮望天, “这雨究竟下还是不下呀?真是的,耽误我的赚钱大业。” 盛淮安正坐在不远处的桌案前写着什么,听到这话勾了勾唇, “不是已经赚了一百两?” 沈青卿闻言头都未回,嘴上嘀咕着: “一百两哪里够做什么……” 她原本的打算是趁着此次机会在京城赚个两千两银子带回北平的。 可忙碌了这几日,又是设计衣裳款式,又是描画首饰花样的,忙前忙后一共才赚了百余两银子,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让沈青卿深刻的意识到,想要在这个时代快速赚到大量的银子,绝非容易之事。 正胡乱琢磨着,盛淮安起身走到她身前, 修长的手点抵在她蹙起的眉心处点了点,低声问道: “没银子花了?” 沈青卿怎么可能没银子花?她小金库里的银票厚着呢, 但……那些银票都是盛淮安给的,她虽都收下却从未动过。 她的想法是,燕王府同朝廷对上是早晚的事,两方一旦对上,兵刃相见是必然, 打仗,便需要大量的粮草,武器和军饷, 盛淮安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沈青卿又怎么会动用那些银票? 思及此处她摇了摇头,刚想回盛淮安的话,就听到赵玄在门外禀报道: “五爷,代世子着人送了帖子来。” 代世子?那个处处与盛淮安作对的胖憨憨? 沈青卿颇感意外,坐直了身体。 盛淮安亦是挑了挑眉,开口道了句“进来”。 赵玄大步进门递上帖子,将方才代世子随从的话复述了一遍。 说是代世子前两日便在如意坊定了一桌酒席, 郑重的邀请几位留在京城的藩王世子以及鞑靼王子。 代世子的人还道,今日燕五公子是主宾, 前阵子代世子同其之间的矛盾全都是误会, 今日要借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忘却前尘种种,日后做一对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沈青卿听罢撇了撇嘴,扫了眼那帖子,语气笃定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鸿门宴?” 盛淮安没说话,脸上神色淡淡,思忖片刻后将帖子放到了桌案上,睨了赵玄一眼。 赵玄心领神会,当即拱手退下。 屋内又只剩二人。 沈青卿瞧出盛淮安有话要同自己说,便坐得十分端正,眼巴巴看着他, “你要去吗?” 盛淮安微微颔首,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捏把玩, “卿卿,这阵子我同代王世子之间的矛盾,大多是我蓄意而为,你可看出来了?” 沈青卿多敏锐聪慧的一个人,又岂会看不出盛淮安的反常之处? 在她的印象之中,盛淮安为人虽冷漠傲慢了些,却从不会主动去招惹打压旁人。 但这阵子他每每遇到那位代王世子,都会明朝暗讽说些故意激怒对方的话, 那代世子又是个冲动易怒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越发的紧张。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说燕五公子不仅色令智昏,还是个极其傲慢跋扈的主儿, 仗着皇帝的几分偏爱,当街殴打鞑靼六王子,还同代世子处处针锋相对。 思及此处,沈青卿动了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 “早就看出来了,我演戏,你也再演戏。” 盛淮安听罢笑了笑,大手完全包裹住她的小手,微微欠身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风雨欲来,卿卿,我们该回去了……” 如意坊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内里装潢奢华,美人如云。 今儿二楼最豪华的“逍遥居”中来的全都是贵客。 坊中最美的姑娘们全都被送了进去,只为能伺候好这几位皇亲贵胄。 盛淮安到的时候,巴特尔和其他几位世子都已经到了。 代世子坐在主位之上,见他到了,当即起身满脸笑容的迎了过来, “安弟总算是来了,快,上座上座。” 代世子一改常态热络无比,盛淮安却是反应不大,仍是往日那般清冷傲慢的模样。 他无视了代世子的殷切示好,朝着其余几位世子兄长拱拱手算是见过了礼,随后便面无表情的坐到事先为他安排好的座位上。 盛淮安这个态度,辽世子等人在旁看着不禁尴尬忐忑,生怕被无视了的代世子当场发怒,两人又要闹上一场。 没想到的是,代世子丝毫没有恼火之意, 只笑呵呵的击了两下掌,让旁边等候许久的那排美人站到中间来,任由贵人们挑选。 自打盛淮安进门起,坐在他左手边的巴特尔便一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见其冷着脸坐在那里眼皮都不抬,半点没有选美人的意思,不禁嗤笑一声,开口道: “这么多美人,燕五公子为何不选?莫不是后院儿那位管的太严,不敢?” 对面的蜀王世子听罢哈哈一笑,摆摆手抢白道: “六王子此言说笑了,我们老五岂会怕一个小女子?” 这话说完,他便朝着盛淮安挤眉弄眼的说道: “老五!你先选!” 一副他不选,就会丢了大魏男儿脸面的架势。 盛淮安抬眼看了看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没兴致,几位兄长请便。” 蜀世子没了法子,只好自己选了一个。 其他几位世子也已经选好了花娘,纷纷点到自己身边伺候着。 仅剩巴特尔和盛淮安身边空无一人。 代世子朝着堂中剩的那两个花娘使了个眼色, 二女心领神会,当即扭起腰肢朝着他二人走了过去。 巴特尔并未拒绝,伸手搂过美人在怀中,侧首似笑非笑的盯着盛淮安。 花娘走到盛淮安的席位旁,顶着他冰冷锐利的目光,愣是不敢坐下。 可这一同来的姑娘们都留下了,仅她一人被撵出去,日后还有何等颜面见人? 看着身前这健硕英俊的男人,她咬了咬唇,可怜兮兮道: “五爷就留下奴家~” 盛淮安幽幽瞥了她一眼, 朝着巴特尔的席座抬了抬下巴 “你也去他那。” 第202章 燕五公子中毒 天空乌云密布,却时时不见落雨,使得人们心头莫名憋闷。 逍遥居内此时觥筹交错。 那个花娘终是不敢坐在盛淮安身旁,而是顺他所言去了巴特尔的另一侧。 巴特尔神情鄙夷的嗤笑一声,左拥右抱的搂着美人,讥讽道: “倒是不曾想过,五公子是个惧内的。” 盛淮安并未理会他,对于他刻意挑衅的话恍若未闻,只独自坐在席位上,时不时与辽世子对话两句。 代世子今日倒是诚意十足,多次向盛淮安示好, 这会儿又亲自行至近前为其斟酒,脸上堆笑语气真挚道: “安弟,此前的事都是误会,你我虽非同胞兄弟,却也是同气连枝的堂兄弟,实不该向此前那般针锋相对, 我既是兄长,便该有作为兄长的宽厚贤和,从前是我狭隘,今日向安弟赔罪, 你我饮了这杯酒,那些前尘旧事便随风而去罢!” 这番话说得大度又诚恳,辽世子和蜀世子都意外极了,愣了一瞬方开口附和, “没错没错,你和淮安自此冰释前嫌,日后都是好兄弟!” 说着话,辽蜀两位世子也举杯走了过来。 盛淮安神情寡淡,反应不大,只两眼看向代世子手中提着的酒壶,目光锐利,充满了探究。 代世子见状心头不禁一跳,暗道: 不会被看出来了? 这酒里掺了些会使人癫狂的药粉, 饮下之后,一刻钟人便犹如饮醉酒一般,迷失理智疯狂躁动,做出一些癫狂之事。 今日他就是想让盛淮安出糗,在众目睽睽之下惹出祸事来,看皇上还如何偏袒! 这药粉无色无味,不该被看出才是…… 思及此处,代世子压下心头紧张,笑着碰了碰盛淮安的酒盏,催促道: “安弟,几位兄长可都等着呢!” “来来来安弟,我们共饮此杯!” 蜀世子爽朗的笑着附和。 三位世子等着他, 盛淮安这才慢条斯理的拿起酒盏,与几人碰了碰后,仰头一饮而尽。 见酒盏空了,代世子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阴狠,又连着同盛淮安喝了两盏,这才笑呵呵的准备回自己的席位。 却不想他刚要挪动脚步,手腕便被盛淮安大力握住。 他吓了一跳,回首看了过去, 只见盛淮安那张英俊的面孔此时呈青白色,双目赤红,额间青筋暴起,一副在忍受剧痛的模样。 药效起了?这么快? 代世子心头一惊,想甩开他的手,盛淮安却噗得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竟然下毒……”话未说完,人便闭上眼倒了下去。 “啊!!!!” “啊!!!!” 花娘们同时尖声惊叫起来,屋内几位贵主也被这变故吓得变了脸色。 “我没有……我没有……怎么会这样……”代世子被喷的满脸满身的血, 此刻神情惊恐不已,嘴唇颤抖看着地上的双眼紧闭的盛淮安,慌乱的不断摇头, “我没下毒……我真的没下毒!”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闪电猛得劈下, 紧接着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惊得众人皆是一个哆嗦。 哗哗哗, 憋闷了大半日的雨水终于落下,黄豆大小的雨滴倾盆而至,噼里啪啦砸在屋檐,犹如砸在人们的心头。 …… 不出半个时辰,代王世子设宴毒害燕五公子的事传遍了皇城。 御书房内,收到消息的皇帝大发雷霆,连着摔了两个青玉茶盏,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面色铁青,负手在殿内转了两圈,眉头紧紧锁着,拧眉看向来传话的太监, “太医院的人可去了燕王府?” “去过了,只是……太医说……代世子那药毒的很,燕五公子又服下不少,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太监如实回禀道。 皇帝听罢气得咬牙切齿, “代王是个蠢货,儿子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下毒这种蠢事! 既然如此,就别怪朕无情了,刚好借着此由头从代王一脉削起!” 一旁的兵部尚书郑勇此刻亦是愁眉不展,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 他是听到消息后顶着暴雨进宫的,低头思忖了片刻,眯了眯眼道: “皇上,以臣愚见,此事也不一定是坏事……” 皇帝坐在书案前正要拟旨惩戒代王一脉,听到此话神色一顿,抬眼看向他, “此话怎讲?” 郑勇这会儿愁容已褪,还露出几分轻松和从容,嘴角含笑道: “燕王要废长立次,可见其是何等器重这位幺子, 眼下其爱子被代王世子毒害而亡,以燕王的脾气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依臣看,只要将这消息递去北地,或许代王一脉就用不着皇上您出手了……” 皇帝听到这话脸上的怒意瞬间消散,渐渐转换为欣喜, “爱卿的意思是,以此机会借刀杀人,任燕代二王河蚌相争,朕坐等渔翁之利?” “正是。” “妙!妙啊!哈哈哈…… 来人呐!更衣!朕要出宫探望朕的好侄儿!” “是!” …… 燕王府老宅之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外头瓢泼大雨,屋内沈青卿哭得肝肠寸断,早就成了泪人儿。 她死死握着盛淮安的手,一声声哀求着两位太医, “大人,求你们想想法子,救救我们五爷!” 两个太医都是无计可施,叹了口气道: “姑娘,我等都已经尽力了,这毒物太过霸道,五公子又饮了不少酒,早已渗透身体五脏六腑……” “是啊,姑娘还是准备后事……” 屋内还有辽世子蜀世子和鞑靼六王子等人, 听到太医的话都愣在当场,不可置信的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盛淮安,一个个话都说不出来。 巴特尔眉头锁着,那双锐利的鹰眼紧紧锁在盛淮安的脸上。 似乎不愿相信太医的话,大步上前伸手摸在盛淮安的手腕处。 沈青卿正哭得不能自已,见状满脸防备的推开他, “你做什么?!我们五爷已经被你们害成这样了,你还要干什么?” 第203章 民女想带五公子回北平见王爷最后一面 美人泪眼婆娑,语气忿忿的怒视着巴特尔,仿佛受了惊的小兽,竖起了满身的尖刺。 巴特尔神色复杂,看着沈青卿的目光中带有几分同情,沉声解释道: “我并没有参与此事。” 按理说,巴特尔乃鞑靼王子,不论是王子还是使臣的身份,都要比沈青卿这个“平民女子”尊贵上数倍, 完全不必这般和颜悦色的同其解释这些。 可他却莫名其妙的开了口,似乎不想让沈青卿因为此事恨上他。 不远处的辽世子和蜀王世子听到巴特尔的话,也争先恐后的开了口, “我等也不知晓!” “代世子已经被锦衣卫的人押走,这事都是他一人所为,吾等并未参与其中啊!” 沈青卿目光一一扫过三人,神情悲愤不已,哽咽着道: “你们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皇上自会查明,还我们公道, 五爷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皇上绝不会放过歹人,燕王爷也不会放过害了五爷的人!” 她最后一句说得歇斯底里,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滚落。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发脾气时也美的夺目。 几个男人此刻明明心神不定,却也无法挪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皇帝匆匆赶到门口之时,恰好将沈青卿的这番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一侧嘴角勾起,眼底闪过得逞的满意之色。 “皇上驾到!”太监站在门口拉着长音唱道。 屋内众人神色一惊,当即跪地行礼迎接。 “淮安!” 皇帝一声悲呼,无视跪了一地的人,几步行至床边,伸手碰了碰盛淮安毫无血色的脸庞, 随之眼眶微红,语气恼怒的看向地上跪着的太医, “还不赶快医治?愣在这作甚?若是救不回五公子,尔等的脑袋都别要了!” 那两个太医听罢冷汗直流,当即俯身叩首, “皇上!微臣已经尽力了啊!此毒名为七星海棠,沾者必死无疑!便是神仙来了也不顶用啊!” “是啊皇上,眼下燕五公子还留有一口气,皆是因着他常年习武身强体壮,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没了气息, 皇上便是摘了整个太医院的脑袋,臣等也是无济于事的啊……” 太医的话让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重重的叹了口气。 沈青卿瞧见皇上来了仿佛看到了主心骨,膝行了两步满眼愤恨的说道: “皇上,五公子年少便征战沙场,杀敌无数战功赫赫, 为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不曾想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皇上!您一定要为五公子做主啊!” 此言一出,辽世子等人皆是面露憾色,缓缓点头,对其的话表示赞同。 皇帝更是神色动容,上前虚扶了一把,让沈青卿起身,和声宽慰道: “你且安心,朕已经安排人手彻查今日之事,定会将毒害淮安的歹人通通抓起来……” 皇帝态度诚恳,沈青卿的情绪总算是缓和了些,她跪坐在盛淮安床边,拉起他的的手贴在面颊上,不住落着泪,低声喃喃道: “五爷,五爷您别丢下我……” 说到这儿,她语调添了些许哽咽,看向一旁的皇帝,哀求道: “皇上,民女有一请求,想趁着五公子尚有一口气在,带其回北平去, 也好让王爷王妃……见五公子最后一面……呜呜……” 皇帝听到此言神色一怔,看似惊讶实则心头惊喜不已。 他本就有等盛淮安咽了气后,将其尸首送回北平的想法,让燕王亲眼看见自己爱子的惨相。 眼下此女提出想带其回北平去见最后一面,倒是比带尸体回去更妙! 若是能吊着盛淮安的最后一口气,让其坚持到燕王面前再一命呜呼, 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燕王定会心神大损,盛怒之下再去寻代王复仇…… 思及此处,皇帝心中暗暗窃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长长叹了口气, “此言有理,准了!”话落,他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太医道: “肖羡,你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定要保证淮安能坚持到北地。” 名为肖羡的太医闻言拧了拧眉,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儿方叩首回道: “臣……尽力而为。” 不远处的巴特尔沉默的看着屋内的几人,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盛淮安脸上,若有所思。 翌日。 皇帝亲自点了几个功夫高强的锦衣卫,护送沈青卿和气若游丝的盛淮安返回北地。 鞑靼六王子也在同一时间提出告辞,同沈青卿一行人几乎同时出发。 城门楼上,皇帝亲自送行,负手立于高处,望着逐渐远去的马车。 杜公公伴在一侧,想起昨夜代王府的人送来的那厚厚一沓子银票,眸色闪了闪,上前一步压低音量道: “皇上,奴才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代世子虽蠢笨了些,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害燕五公子…… 奴才原想着或许是燕五使出的苦肉计来脱身京城, 然太医皆已验证燕五确实中了七星海棠命不久矣, 想来他不会用此等剧毒来使苦肉计,只是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奴才想不明白。” 皇帝听罢哼笑一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不论这毒是不是代世子下的,这项罪责都要落在他的头上,谁让他蠢呢?” …… 雨后的路不大好走,路面泥泞,坑坑洼洼。 为了减少颠簸,赵玄放缓了速度,尽量避开那些水坑,免得震到车厢里的主子。 巴特尔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一侧,看似好心相护,实则一直听着车厢内的动静。 车厢内, 盛淮安双眼紧闭,面色青白,嘴唇呈紫黑色,怎么看都是将死之相。 沈青卿坐在他身侧,一直抓着他的手,时不时的低声啜泣一会儿。 “沈姑娘当珍重身体,总是这般伤怀, 若是病倒在路上,何人能像你这般无微不至的照看燕五公子?” 巴特尔的话自车外传来,字字清晰,带着明显的关切之意。 沈青卿并未理会他的话,只伸手拿过小几上晾着的温水, 将藏于袖间的一包药粉倒入其中,随后小心翼翼的喂给盛淮安。 第204章 巴特尔的提醒 回北平的路并不顺利。 离开京城的第三日,沈青卿等人便先后遇上了两波蒙面刺客。 个个武艺上乘,出手干脆利落。 不知其目的究竟要做什么,个个朝着盛淮安置身的车厢袭来。 好在皇帝派遣的几个锦衣卫身手都不弱,赵玄又是个力大无穷的顶尖高手,那两波刺客再是勇猛也一直未能近身。 巴特尔守在车厢一侧,起初目的只是想要探听车厢内的动静,后来便真的担起了守护的职责,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又有暗箭从哪个方向蹿过来。 沈青卿知道巴特尔看似粗狂,却是个心思缜密不好糊弄的主, 又有朝廷的人在侧,她得继续维持娇柔毫无主见的笨蛋人设,便躲在车厢内嘤嘤的哭, “五爷,究竟是什么人这般容不下您? 如今都已经这般模样,竟还有人来刺杀……” 哭了一会儿,她撩开帘子看向前头赶车的赵玄,咬牙切齿道: “赵玄,方才那些刺客可审出了究竟是何人指使?” 自从盛淮安出事后,赵玄便沉默寡言,一直沉着脸,唯独对沈青卿还能露出几分温和模样,听罢摇了摇头, “那些人齿内藏毒,被俘便咬破自尽,根本没有审问的机会。” 沈青卿听罢眼露惊恐,这几日哭肿了的眼圈又泛起了红色,扭头看向另一侧的锦衣卫首领, “大人就没法子查出那些人是谁吗?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目无王法,五爷可是皇上看重的人啊!他们这是在挑衅皇威!” 那首领坐于马上,听后面露为难的看着沈青卿, “不瞒姑娘,这两波刺客都不是南边的人, 个头魁梧,容貌特征明显属北边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北地的人还能来行刺五爷不成!”赵玄厉起眼睛反驳。 首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非也,北边大的很又不只有北地……” 这话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沈青卿秀气的眉头蹙起,做出一副绞尽脑汁想事情的样子,思忖了一会儿又恍然大悟的说道: “代王爷的西北也是北边! 好啊……果然是他们的人,五爷都只剩一口气了,他们还想如何?简直欺人太甚! 等回了北平,我定要将这一切都告诉王爷!” 她咬牙切齿发了一通脾气,用力放下了车帘。 锦衣卫首领嘴角勾了勾,并未反驳她的话,只夹了夹马腹,去了队伍前方。 巴特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 随行的肖太医半点不敢松懈,每隔两个时辰便去为盛淮安诊脉针灸灌药。 几日下来,盛淮安人虽不见好转,但也没再继续恶化,总归就是吊着那一口微弱的气息。 临近北地的前一夜,忽地下起了大雨,众人不得不就近躲到了路旁的长亭之中。 沈青卿并未露面,仍然在车厢之内陪着盛淮安。 噼里啪啦的落雨声掩盖住了一切动静。 沈青卿撩起一条缝隙往外看,确定马车旁没有旁人,才俯下身凑到盛淮安耳侧,快速问道: “醒了吗?身上疼吗?” 说完,她一双眼紧紧盯着盛淮安,足足盯了三息,也没见其有任何反应。 心头不禁着急起来,刚想去摸一摸他的脉搏,就见其小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两下。 沈青卿顿时面露喜色,忙俯下身用气音说了句“巴特尔似乎看出了什么”,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听到有隐隐的脚步声在靠近。 沈青卿立刻敛去眼中的欢喜,低低啜泣起来,口中喃喃道: “爷好狠的心,你就这么走了,留下卿儿一人……” 正哭得伤心,车厢壁便被笃笃敲响,巴特尔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姑娘,我有话要与你说,可方便让我进去?” 沈青卿故意轻呼了一声,装出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了的反应,随后踌躇了片刻方开口, “你进来。” 吱嘎,车厢门应声而开。 巴特尔面无表情的跳了上来。 他头上戴着斗笠,身上仍是被淋湿了不少,周身带着一股雨水的湿凉气息。 沈青卿戒备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将盛淮安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生怕其受寒的架势。 巴特尔十分沉得住气,进来也没急着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在盛淮安的脸上,像是在找寻什么痕迹。 沈青卿并未拦他,大大方方的任其看了一会儿方开口道: “六王子想说什么?” 巴特尔这才将目光投向她,踌躇了一息方回话, “我虽视盛淮安为仇敌,却也敬佩他是条汉子,眼下他落得如此境地也非我所愿, 沈姑娘,我随行至此已经坏了规矩,若是继续前往北地,怕是会引得你们大魏皇帝的不满和猜忌, 故而待雨停之后,我便要告辞了。” 沈青卿听罢“哦”了一声,神情反应不大,抹了抹脸颊的泪痕,懦懦道: “多谢六王子一路相护,再会。” 巴特尔“嗯”了一声,没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压低了嗓音问道: “沈姑娘,你真的认为路上遇到的刺客都是代王世子的人?” 沈青卿怔了怔,面露狐疑,不解的反问, “六王子此言何意?” 巴特尔先是侧耳听了听外头,才继续开口, “代王世子虽是个草包,却也不至于蠢到处处留把柄的地步…… 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凡事勿要只看表面,不要听信那几个锦衣卫的话,此事绝非你想的这般简单, 待明日回到北平见了燕王,你定要将所有枝末细节都向其回禀, 以他的能耐想来会察觉到其中的蹊跷之处。” 沈青卿料到巴特尔看出了什么,却没想到他会跑进来同自己说这些“肺腑之言”。 可惜她现在是个笨蛋,不应该能听懂这么深奥的暗示! 便做出一副满头雾水的架势,开口问道: “六王子意思是说下毒的另有其人? 可我们五爷并未得罪过旁人…… 除了代世子就是你了,难道是你下的毒吗?” 巴特尔闻言无奈的扶了扶额,哭笑不得的看着沈青卿, “你这丫头,之前骗我的时候胡说八道伶俐的很,怎么现在这么憨笨?” 第205章 盛五要死了,你同本王子回鞑靼吧? 外头暴雨倾盆,噼里啪啦砸在车顶。 巴特尔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过于熟稔,让车内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沈青卿此刻就差将“戒备”二字写在脸上了,身体往后退了退,语气客气又疏离, “我才不憨笨,我们五爷说我最机灵。” 巴特尔闻言咂了咂舌,目光锁在沈青卿的脸上,颇为遗憾的说道: “可惜了,你的五爷命不久矣,日后怕是没人再夸你机灵了, 不过…他马上就要咽气,你这等姿色没人相护又怎能安生?不如同我回鞑靼去如何? 本王子定会宠你爱你,将鞑靼最好的东西捧至你面前, 最重要的是,本王子身体健壮长命百岁,绝不会如他这般短命……” 说话间,他语气鄙夷的指了指盛淮安。 “你放肆!” 沈青卿闻言大怒,刚要呵斥让其滚出去,就瞧见躺在那里的盛淮安嘴角和鼻孔都流出一行黑血, 惊得她叫了声“五爷!” 随后撩开帘子大呼“太医快来,五爷流血了!” 巴特尔此刻亦是神色诧异,错愕的看着那几道黑红色的血液出神。 他有意在盛淮安面前调戏沈青卿,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中毒, 可眼下这等将死之相,哪里是能装出来的…… 赵玄和太医等人都冲了过来,看到七窍流血的盛淮安,纷纷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肖太医跳上马车,探了探其鼻息后立刻为盛淮安施针。 沈青卿又开始哭,慌乱得摇头,随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指着让开位置下了车的巴特尔, “是他!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他进来前五爷还好好的!呜呜呜……赵玄,不能放过他!” 沈青卿话音刚落,赵玄便动了手,坚硬的拳头朝着巴特尔的脸挥了过去。 幸而巴特尔反应快,如若不然接了这一拳,脑袋怕是会直接被其砸开花。 赵玄一击未中,也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掌接着一掌,攻得巴特尔连连后退, 暴雨中,两人你来我往的缠斗在了一处。 沈青卿并未关注他们,而是紧紧盯着正在施救的太医, “肖太医,如何了?五爷是不是又中毒了?” 肖太医刚想摇头否认,但猛地回想起出行前皇帝的叮嘱: “你且想尽一切办法吊住燕五的最后一口气,最好让其到了盛骁面前再咽气…… 另外,那个鞑靼王子既然要跟着,便想法子将他也牵扯至其中, 让那沈氏女恨上他,免得到了北平后,盛骁记念鞑靼王子一路相护的恩情与鞑子勾结到一起……” 想起这些,肖太医生生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并未直接回答沈青卿这个问题,而是面色难看的说道: “五公子怕是挺不住了,我等还是冒雨前行,速速赶回北平!” 沈青卿听罢满脸不可置信,点点头后,俯下身痛哭出声。 有了肖太医的话,众人也不好再继续躲雨了,纷纷上马准备出发。 赵玄听到召唤也停止了对巴特尔的攻击,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大步回到马车前,驾车匆匆赶往北平。 巴特尔与他的随从止步于此, 站在亭下看着渐渐走远的一行人,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 北平,燕王府。 燕王正在书房与几个儿子商议要事,就听下人来报,说是五公子回来了,且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 屋内众人听罢大惊失色。 燕王阴沉着脸,疾步朝外走去,世子等人紧随其后。 父子几人刚走出院子门,就看到赵玄和一个锦衣卫抬着担架,步履匆匆而来。 而他最为看重的幺儿合眼躺在上面,面色青白,七窍流血,惨相让人不忍直视…… “老五!” 燕王悲恸的喊了一声,身形晃了晃险些摔倒,旁边的世子扶住了他。 老二盛淮南先行扑到近前,颤抖着伸出手探了探老五的气息,好一会儿才感受到那抹微弱的气息, “活着!老五还活着!” 说完,他双目赤红的看向赵玄,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何人将老五害成这个模样?” 赵玄红着眼眶不说话。 队伍后面的沈青卿此时恰好赶了过来,见众人都在,立马朝着燕王扑了过去作势要跪下, 燕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站着说话,究竟怎么回事?” 沈青卿顺势握住他的手臂高声哭诉起来, 将代王世子设宴毒害五爷,随后又在路上派刺客的种种事情都和盘托出。 众人只顾着听她说话,压根没人留意到她抓在燕王手臂上的手指有频率的捏了几下。 燕王接收到她的暗示,神色未显, 听完她的话后面色阴沉如水,锐利的目光看向赵玄和几个锦衣卫,语气冰冷的问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 赵玄微微颔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锦衣卫首领则是叹了口气,朝着燕王拱了拱手, “沈姑娘所言非虚,我等出发前皇上已经将代王世子押入大牢,待审讯过后,定会为五公子讨回公道。” 燕王听后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因为怒火眼白布满了血丝, 只见其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握拳,好一会儿方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 “盛骥……” 盛骥乃代王名讳, 燕王这般反应,显然是恨上了他。 锦衣卫首领仿佛没听到这声充满杀意的呢喃,垂下眸掩饰住眼底的那抹得逞之色。 “儿啊!” 燕王妃也闻讯赶来,几步扑到担架旁哭了起来, 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王妃的尊容,两腿瘫软在地,摸着幺儿的面庞哭得不能自已。 沈青卿看到王妃哭得这般伤心,心头有些不忍, 当即上前抓住她的手一起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告代王世子的状。 燕王妃看到爱子这副惨相,心头疼得仿佛被剜了肉一般,正万念俱灰之时,察觉到小姑娘用手指在自己掌心挠了挠。 她侧首看了过去,就瞧见小姑娘迅速朝自己挤了挤眼睛,随后呜呜呜哭了两声后又开始滔滔不绝的告状。 燕王妃瞬间明白了此事有诈, 当即顺着沈青卿的话闹了起来。 只见她站起身朝着丈夫扑了过去,语气愤恨道: “王爷!王爷您要为老五报仇!代王一家简直欺人太甚!” 第206章 假死药不是在令慈手中吗?怎么被五爷吃了? 锦衣卫并未在燕王府上停留太久,休息了一夜做以整顿后,便准备打道回府。 肖太医心头却有些顾忌,出发前悄悄找到了锦衣卫的首领商议, “我等可否再等上两日,待盛五彻底咽了气再走?免得生旁的变故。” 锦衣卫首领听罢轻嗤一笑,一边对镜整理着头上的帽子,一边道: “我说肖大人,你当我们锦衣卫整天无事可做?还有这等闲工夫在此等一个必死之人咽气? 京城还有不少差事等着我回去办呢,哪里有闲心在这干耗? 况且,不是您说盛五的命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回么?这会儿又怕出什么变故? 若是实在不安心,您自己在这等着,待盛五下了葬再走,我等就先行回京了。” 说完,他拍了拍飞鱼服底端的褶皱,大步朝外走。 肖太医被冷嘲热讽挤兑了几句,脸上有些挂不住。 但细想了想人家说的也没错,盛五定是救不回了,自己若是独自留在这太不安全, 燕王是个冷硬火爆的脾气,万一失了爱子一怒之下斩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是和他们一起回去的好。 思及此处,肖太医忙追了上去, “大人说的是,本官还是与你们一起回去复命……” …… 因着盛淮安的事,燕王怒火攻心昏了过去,燕王妃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王府众人皆处于极度的悲恸和怨恨之中。 锦衣卫和肖太医几人要走,只有已经被废的世子盛淮庆出来相送。 他脸上虽有痛色,却不及旁人那般愤恨哀伤,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客客气气的朝着几人拱了拱手, “此番多谢诸位相护,愿各位一路顺风。” 几个锦衣卫听罢道了声“您客气”,随后拱手回礼,驾马迅速离开。 跑出些距离后,其中一个锦衣卫想起方才盛淮俞的神情,便凑到首领旁与之并行, “老大,属下怎么觉着,方才这位世子爷一点都不伤心呢?传言不是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极其深厚么?” 锦衣卫首领听罢脸上显出几分嘲讽鄙夷,哼笑一声,不屑的说道: “什么兄弟手足的,再深的感情也及不上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 盛淮安这么一死,不就再也没人能同他抢夺世子之位了, 他有何好伤心的?心里怕是正对代王世子感恩戴德呢!” …… 燕王府。 朝廷的人离开后,邱神医便把一碗又黑又苦的汤药往盛淮安嘴里灌。 但这位爷醒着时是个犟脾气,昏过去了还是个倔强的主儿, 牙关咬得死死的,愣是不肯开口。 急得邱神医满头大汗, 燕王夫妇在一旁也跟着着急。 如今是盛家人团聚的时候,沈青卿不想喧宾夺主,便躲在盛家人后头一直没出声, 但眼看着众人都喂不进去药,这才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道: “要不让我来试试?” 这一路上沈青卿没少给盛淮安喂各种汤汤水水,他人虽昏睡着,却每次都很配合,从未像今日这般抗拒过,故而她才提出试上一试。 沈青卿这么一露面,焦急不已的燕王妃才想起她,忙点点头, “对对对,快让卿丫头试试!你们都让开,别围在这儿!” 王妃发了令,盛家兄弟几个连忙让了位置,给沈青卿腾地方。 沈青卿接过邱神医手中的汤匙坐到了床边,伸出左手在盛淮安的嘴角两侧捏了捏, 下一瞬,盛淮安原本紧咬着的牙关竟然打开了! 此刻在其身后托抱着弟弟的世子满眼不可置信,错愕的看着沈青卿的动作, 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只是轻轻捏了两下,方才还犟种似的弟弟就把嘴张开了? 旁边的盛家人也是看得一脸惊讶,诧异的盯着沈青卿的一举一动。 只见其动作十分熟稔,一手捏着脸颊,一手将盛着药的汤匙递到了盛淮安的嘴边,汤匙一抬药就轻而易举的灌了进去…… 邱神医:??? 方才老夫差点上棍子撬,人家小姑娘不过捏了两下就打开了?搞了半天是在嫌弃老夫啊! 沈青卿顶着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的目光,很快便将一整碗药都喂了进去。 邱神医无语归无语,见药顺利的服了进去,便大大松了口气,朝着王妃等人道: “稍后五公子定是会大量吐血,这是正常反应王妃无需担忧。” 燕王妃听罢连连点头,吩咐下人立刻去准备布巾清水还有接血水的坛子。 邱神医叮嘱过王妃,又看向了沈青卿,语气带有几分调侃, “既然这药只有姑娘您能喂得进去,那就劳您再此候上一日了, 此药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服上一碗,故而……” 沈青卿明白他的意思,虽有点不好意思,却仍是爽快的点头应下。 接下来还有的忙,屋里一直聚集着这么多人过于碍事。 燕王便开口让其余人等都退了下去。 屋内仅剩燕王夫妇、沈青卿以及邱神医。 闲杂人等都出去了,邱神医这才纳闷的开了口,不解的问沈青卿道: “这假死药当初是令慈给的药方,由老夫研制而成,怎么到头来却被五公子给服用了?” 沈青卿听到邱神医这话也很惊讶, 看了看床上合着眼的盛淮安,又看了看满面狐疑的邱神医, “假死药…是我阿娘的?” 邱神医道了句“没错”,捋了捋胡须语气笃定道: “此药老夫只熬制出了两粒,一粒给了令慈,一粒还在老夫的宝盒之中, 眼下五爷服用的显然是令慈的那一颗。” 沈青卿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抬眼看向一侧同样不解的燕王夫妇,如实回道: “此事我也不知内情,只知道五爷服用的是假死药, 那日,五爷收到了代王世子的邀帖……” 收到邀帖那日,沈青卿担心是代世子的鸿门宴,便想女扮男装扮成盛淮安的小厮同其一起赴宴,免得稍有不慎就遭了其暗算, 却不想盛淮安拦住了她,随后将打算一五一十说给了沈青卿。 盛淮安知道代世子是个鲁莽性子,那阵子便故意几次三番的激怒于他,就是想引其动手。 也好将计就计,借着代世子之手,服下事先准备好的假死药,顺利脱离京城。 如此一来,皇帝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燕王顺势假意与代王结仇,如此一来,皇帝的注意力便会从燕王身上暂且挪开,先去对付旁的藩王。 燕王也好有更多的时间来打造兵器…… 第207章 你若是真心疼她,就赶紧醒过来 燕王夫妻二人在沈青卿口中得知了幺儿的全部打算后,欣慰的同时又十分心疼儿子。 这假死药虽说不致命,但所受之苦却不是假的, 这段时日的昏睡不醒,七窍流血全都不是假的。 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儿子, 燕王妃心疼的不断落泪,坐在床边握着盛淮安的手,语气有嗔也有怨,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提前知会一声?昨日瞧见你那副惨相,真真吓死娘了。” 燕王最是见不得妻子落泪,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温声宽慰, “老五也是为了我们,事关重大,少一人知晓少一分风险……” 燕王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关心则乱,随口埋怨几句。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眼瞧见坐在不远处椅子上低垂着眼的沈青卿, 小姑娘此时脸上挂满了疲惫,想来是哭得多了,眼睛有些红肿,瞧着楚楚可怜,格外的招人疼。 燕王妃忙起身走了过去,拉起她的手拍了拍,轻声细语的说道: “好孩子,老五这计谋多亏了有你配合着,换了任何一个怕是都不能如此顺利的将他带回来, 这会儿又因着要喂老五用药而不得休息,真是辛苦你了。” 说到这,王妃看了看桌案上的漏刻,接着道: “左右现在不用服药,你快去睡一会儿, 待会到了服药的时辰,若是这小子还不肯喝旁人喂得药,我再着人去叫你。” 邱神医听罢也附和着开了口, “王妃说得有理,恰好老夫要为五公子施针,五公子需褪去衣衫,姑娘在此也不方便,先去休息休息也好。” 沈青卿这会儿着实累得很,回北平这一路上演的戏可比去的时候要难多了,光是眼泪就流了最少一大缸! 可她再是乏累,仍是惦记还未清醒盛淮安, 听邱神医要脱他的衣裳为其施针,心头不放心也不能继续留在此处, 只好看了眼盛淮安后点点头, “有事的话王妃安排人去叫我便好。” 燕王妃闻言一脸慈爱的说了声“好”,亲自引着她去往侧间。 沈青卿跟在其身侧,忽地想起一件要紧事。 自己已经平安返回北平的事还没告诉阿娘和阿弟,昨夜那几个锦衣卫还在,她不敢轻举妄动免得暴露了阿娘。 可眼下朝廷的人已经走了…… 想到这,她便同燕王妃开口说了此事,拜托其安排人去桃苑送个信,免得阿娘阿弟一直惦记自己。 王妃听罢笑着道: “放心,昨夜就已经安排人去递过消息了,且没有惊动朝廷的人。” 沈青卿闻言有些意外,眼中不禁闪过惊喜和感激之色, 完全没想到王妃竟如此心细如发, 难怪盛淮安开窍后体贴的要命,原来是受了其母亲的耳目熏染…… 沈青卿连忙道了声谢。 王妃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谢什么谢,此番多亏了你,该是我谢你才对……” 邱神医料想的没错,盛淮安服下第一副药后,不多时便开始呕血。 一口接着一口,皆是黑红色的血液,场面惨烈。 燕王怕王妃看到心痛,便将人支开,又叫了世子进来,父子二人亲自照料着。 世子向来疼爱弟弟,见他人事不省又一直呕血,心疼的眼眶发红,泪水无声的往下落, 一边为弟弟擦拭着嘴角,一边低声自责, “这次如果进京的是我,老五也不必遭这番罪。” 燕王也心疼幺儿,但听到长子说这话便瞪了他一眼,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作甚? 你身为世子,燕王府的下一任家主,只需牢记今日种种,日后全都为你弟弟讨回来便是!” “父王教训的是。” …… 半个时辰后,又到了服药的时候。 邱神医本想去叫沈青卿,却被燕王伸手拦住。 只见其亲手拿过汤匙,上下舀了两下后,将汤匙递到儿子嘴边,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那小姑娘累坏了,一双眼睛熬得又红又肿,想来这一路上都未曾好好休息过, 眼下其正在侧间,下人悄悄点了安神香才让她睡着, 你若是真的心疼,便乖乖将药都喝了,早些醒过来,免得人家小姑娘为了你寝食难安。” 这话说完,燕王便学着沈青卿喂药时的动作,捏了捏儿子的脸侧。 世子在后面抱着弟弟,这一刻莫名奇妙的紧张起来,一双眼巴巴盯着父王的手, 当看到弟弟紧咬着的牙关真就张开了,顿时惊喜道: “父王这招果然有效!” 燕王似乎也没想到他的这番说词会真的奏效, 脸上忍俊不禁,手上利落的喂着药,口中笑骂了句: “没出息的东西!” …… 沈青卿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她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发了会愣才彻底回过神, 猛地记起盛淮安还在等着自己喂药,忙站起身往外走。 门口的大丫鬟红果听到屋内的动静,连忙进屋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关切的说道: “姑娘醒了, 饿了?小厨房正温着吃食,奴婢这就让人去端过来,您睡了一天,可得吃些东西。” 沈青卿记挂着盛淮安的身体,哪里有心情吃东西,摆摆手刚想拒绝,红果紧接着又道: “五爷那里您不必担心,已经按时服了药,这会儿正在泡药浴,您便是去了也见不到人。” “哦……” 沈青卿脚步顿住, 听说盛淮安顺利服了药后,心头松了口气。 既然他在泡浴,自己等着也是等着,先吃些东西也好。 思及此处,沈青卿抬眼朝着红果笑了笑, “那就有劳姐姐了。” 红果笑盈盈点头,转身出门同院门口的小丫鬟吩咐了一句。 不出半刻钟,那丫鬟便提着食盒回来了,红果接到手中提进门,将里头的几样小菜摆在了桌子上。 沈青卿看到眼前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便知道都是王妃的安排,不由得心中温暖,朝着红果会心一笑, “有劳姐姐代我谢过王妃。” 红果是燕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最是清楚王妃有多喜欢眼前这位沈姑娘。 人长得美,性子随和,说话又这般温温柔柔, 红果自己都觉着喜欢,听罢笑着颔首后,没忍住开口逗了句, “姑娘您猜猜王爷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五爷乖乖服药?” 第208章 娘是完颜公主,理应对金国百姓负责 北地的秋季很短,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天儿就骤然冷了起来。 尤其是早晚时分,稍有不慎便会受了凉。 沈青卿吃罢了晚膳便起身去看盛淮安,身上穿了一层披风仍觉得凉飕飕的。 她缩了缩脖子,脚下步伐快了几分,想起方才红果说燕王爷让盛淮安服药的法子,红唇抿了抿,无声笑了起来。 沈青卿到的时候,盛淮安已经泡完药浴被重新放回了床上。 燕王妃守在一侧,手中拿着长巾正在为其擦拭刚洗过的长发。 瞧见她来了,笑着招招手,语气亲昵温柔, “可用过饭了?” 沈青卿笑着点头,几步行至近前看向盛淮安, 只见其脸上仍然苍白无血色,但唇色已经不似此前那般呈紫黑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不少。 她眼中显出惊喜,习惯性的伸出手摸了摸盛淮安的手, 当感受到体温也比前几日提高了些后,不禁欢喜道: “好多了!” 燕王妃笑着回她, “可不是?邱神医说再服上两剂药,人便会醒过来。” 她说话时,目光时不时瞥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眼中笑意更浓。 沈青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非常不合规矩,竟然当着人家的面摸了盛淮安的手…… 她连忙收回手,尴尬的笑了笑,想解释两句又觉得欲盖弥彰,干脆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燕王妃看出了她的羞赧,掩唇一笑,拉起沈青卿无处安放的手,拍了拍柔声安抚道: “好孩子,这次为了王府你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让你受委屈了, 你且安心,待日后局势稳下定来,王府必定还你清名!” 沈青卿听罢莞尔一笑,语气轻松的回她, “王妃不必挂怀此事,有了这番乱七八糟的传言,倒也为我挡去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从前在意名声是怕影响了阿弟的前程,可如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燕王妃听到她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美眸一亮, “哦对了,说起沈庭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前日你娘说过阵子要送沈庭回南金去,她也会与其同行……” 什么!? 沈青卿听罢心头一惊,猛地站起身, 娘为何忽然要回金国?莫非自己不在的日子出了什么事? 沈青卿心头急切,恨不得立刻回桃苑去,但盛淮安这里…… 燕王妃自是看出她的焦急,也站起身为她重新系好了披风的带子,和声道: “回去,问问你娘究竟是出了何事, 老五这里你无需担心,这么多人照料他一个,保准他一两肉都不会掉, 待他醒了,我便安排人去桃苑知会你。” 沈青卿点点头,侧首看了眼昏睡的盛淮安,抿了抿唇瓣转身疾步离开。 …… 沈青卿出了王府,郭球儿便自暗处闪了出来,上前朝她拱了拱手,沉声回禀道: “姑娘,刺客活捉到一个,小人已经将其交给了王爷。” 沈青卿去往京城这段时日,郭球一直躲在暗处相护不曾露面。 此番自京城返回,沈青卿料到路上不会太平,出发前特意叮嘱郭球儿想法子抓个活口带回北平。 路上遇到的那两波刺客,明面上跑得跑死的死,却无人知晓,暗处的郭球儿早就抓到了一个活口…… 沈青卿“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如何,你可有受伤?” 郭球儿摇头, “未曾。” “好,回桃苑。” “是。” 一炷香后,主仆二人踏着月色回到了桃苑。 完颜玉还未睡下,见到忽然回来的女儿欣喜不已,忙拉着她上下端详,见其瘦了一圈不禁心疼道: “京城果真是狼窝虎穴,害得我儿瘦了不少!” 沈青卿这会儿有一肚子话要问她,哪里还有心思讨论自己胖了还是瘦了, 开口屏退了下人,拉着阿娘便坐到了床上, “阿娘,我怎么听王妃说您要带着阿庭回南金去? 如今我们还没有人手,自身实力还不够强大,您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说话时眉头紧紧蹙着,彰显着她对此事的不赞同。 完颜玉闻言点了点头,敛去嘴角的笑意,神情变的凝重, “卿儿,阿庭是完颜血脉,肩上有着他该挑起的责任, 如今金国有卓陀烈云那个畜生当道,弄了个假皇子作为傀儡,实则他自己掌权, 横征暴敛,荒淫无道, 百姓为了躲避繁重赋税,不得不颠沛流离,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娘是金国公主,自出生起吃穿用度皆来自于百姓供奉, 如今他们活得那般艰难,娘又岂能心安理得的藏于此处,坐享富贵荣华?” 说到此处,完颜玉脸上愤恨之色渐浓,她握紧了女儿的手,低声道: “况且,娘并非独自一人,娘有忠诚的旧部,如今混在卓陀烈云麾下做事……” 沈青卿明白阿娘说的都在理,明白阿娘身为完颜一族有着完颜氏的责任, 但她仍是不想娘在这个自身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跑回去冒险, 心头正琢磨该如何说服阿娘时,听到了这句话,顿时目色一凛, “阿娘说的人是谁?” 完颜玉笑了笑,压低了嗓音,将内情缓缓道出。 完颜玉有个旧部名叫单雷,其人武艺高强乃忠义之臣。 六年前完颜玉失踪以后,他便跟着失踪,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因着长公主的“故去”疯了。 实则单雷一直都在暗中找寻完颜玉的下落, 一日未见到公主的尸首,便一日不肯放弃。 可惜卓陀烈云太过谨慎,一直将完颜玉关在地下牢狱之中,消息不曾走露半分。 完颜玉起初不肯配合卓陀烈云,连话都不愿与其说, 直到开始梦到女儿沈青卿,梦到其会去回疆买棉花。 完颜玉这才有了变化,她假意配合卓陀烈云,为他提供一些梦中的画面,帮他避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难,慢慢降低了卓陀烈云的戒心。 卓陀烈云很是高兴,终于将完颜玉放出地牢,软禁在波顿城中。 完颜玉想了无数法子,穿针引线,将自己的消息传了出去,只为了能让女儿到回疆之时,收到这则消息。 可她没想到,这消息先被一直藏于暗中的单雷得知。 他听到传言长公主在卓陀烈云手中后,立刻对其假意投诚,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见到完颜玉…… 第209章 老五那是疼媳妇儿!不是没出息! 前阵子楚氏兄弟想法子同单雷碰了头, 单雷得知长公主还活着,且藏身于大魏,自是欢喜不已…… 这才让完颜玉起了回金国报仇的心思。 沈青卿听完阿娘的话,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垂眸思忖了一会儿, 忽地想起卓陀烈云和代王之间的猫腻, 美眸眯了眯,抬头抓住完颜玉的手, “阿娘,这个单雷将军如今在卓陀烈云麾下可受重用?” 完颜玉闻言笑着点头,眼中露出些许欣慰,侃侃道: “单雷功夫极好,行事又沉稳,执行力强,不论什么差事交到他的手中都会办得十分利落, 起初卓陀烈云对其还心存戒备,直到有一次单雷救了他的性命,这才让其消除了疑心,开始格外的器重他…… 若不是单雷现在身受重用,为娘也不会动了回金国的念头, 娘的身体已经恢复,凭借娘的身手只要同他里应外合,伺机取了卓陀老贼的首级, 一切就可以回到原点!” 沈青卿认真的听着,直到完颜玉全部说完,她才用力回握了下母亲的手,语气严肃道: “阿娘,您还是勿要轻举妄动, 眼下大魏局势混乱,燕王府与代王之间有些龃龉,正有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眼下盛淮安还昏睡着,待他醒过来我再与其商量商量, 女儿心中有一计策,若是能运用得当,或许能一箭三雕,借着代王的手除掉卓陀烈云……” 燕王府。 四更天,最后一次泡过药浴后,盛淮安终于醒了过来。 看着幺儿漆黑的眸子总算是睁开了,燕王妃顿时喜极而泣,用力抱了抱他,语调哽咽, “混小子,你真是吓死娘了。” 盛淮安多日未曾进食,只靠参汤吊着,此刻身体尚还虚弱着, 他无力的抬起手,在母亲身后抚了抚,哑声道: “儿无事。” 燕王这会儿亦是放下了高悬着的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好孩子,此番你受苦了。” 盛淮安并未言语,只是同与父亲对视了眼后笑了笑, 父子二人互相凝望着,眼底坚定,无声胜有声。 一家人说了会话, 下人便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汤羮,燕王妃知道儿子没有力气,接过来想要亲自喂给他吃, 盛淮安却不肯,坚持着自己食用。 这个幺儿自幼脾气倔强,燕王妃素来拿他没法子,只好坐在一旁看着他自己缓慢的吃羹, “如何?用着可合胃口?” 盛淮安点点头, 燕王妃听罢回过头嗔瞪了丈夫一眼,语含得意道: “怎么样?我就说卿丫头喜欢的老五也一定喜欢!” 燕王听罢哭笑不得,一边说着儿子没出息,一边搂着爱妻的肩膀哄人。 盛淮安醒来之前,邱神医说起了让小厨房为五公子准备汤羮的事, 王妃听罢立马说道: “不用特意准备,方才给卿丫头准备的那些给老五温着便可。” 燕王在旁听到这话十分诧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不是说那丫头喜甜食?小厨房为她准备的不是甜羹便是甜茶,老五哪吃得惯那些?” “怎么吃不惯?阿柳说,咱们家老五现在吃茶都挑卿丫头喜欢的口味, 你若不信,待他醒了看看便知。” ……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便打起了赌,这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盛淮安似乎早就习惯了父母的相处方式,始终低垂着头吃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燕王妃察觉到儿子的“落寞”,以为他是因为醒来没看到沈青卿而伤心失望, 忙推开丈夫,坐到了儿子的对面,柔声解释道: “卿丫头本想在这守着你的,但她娘那里……” “儿知晓。” 盛淮安打断了母亲的话,抬头看了看她,眸间温和带有几许安抚,语气亦格外平静, “儿睡着时,大多时候都能听到你们的对话,只是力不从心醒不过来罢了。” 这话一出,燕王夫妇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燕王,回过神便哈哈笑了两声,无奈的指了指儿子,调侃道: “你呀你,难怪喂药时,本王一提那丫头你就乖乖把药服了,竟然真听得到! 没出息!真是没出息!” “此言差矣,老五这是知道心疼媳妇儿!怎能说他是没出息呢?” 燕王妃立刻站到儿子一方,同丈夫辩驳起来。 盛淮安倒是没有参与父母的对话,只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因着母亲那句“疼媳妇”,两侧耳根隐隐泛起了红色。 …… 沈青卿同阿娘聊过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可她白日在王府睡了整整一天,眼下半点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睡着,干脆起身去了书房。 她点燃烛火,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一步一步都在纸上勾勒出来。 翠芽数日没见到姑娘心头想的很,巴巴坐在一旁陪着,好奇的看了眼自家姑娘在纸上写出的一串串奇怪东西,纳闷的问道: “姑娘,您这是在画什么呀?这一个个好像小虾蟆。” 为了保险起见,沈青卿写得全都是汉语拼音,听到翠芽说那些声母韵母长得像虾蟆,顿时轻笑出声,如实回她道: “这是密语,极少有人能看懂的密语。” 翠芽闻言憨憨的“哦”了一声, “对了姑娘,险些忘了……” 说着话,翠芽转身去书架上的盒子里拿出了几封信,递到她的手边, “最上头那封是宋府小姐着人送来的, 第二封是顾家公子送来的,第三封是李秉李公子,最下头是布行那位薛公子送的,不过他送去的是‘楚府’,信给楚连公子的。” 小丫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沈青卿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子信,脸上哭笑不得, “这些人约好了的不成?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给我写信?” 翠芽提起茶壶为主子斟茶,嘴上如实回道: “您被锦衣卫的人带走后,北平关于您的传言编得天花乱坠, 前头这几位便相继登门,都来追问您的消息,奴婢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打发走了, 他们不死心,后头又送了信来,让奴婢将信转寄给您。” 第210章 卿卿,别走。 北窓轻幔垂,西户月光入。 沈青卿坐于案前,垂首看着那一封封信件。 宋婉音不愧是才女,信中文字细腻,行文流畅感情充沛,读完后让人不由得心中温暖。 她听闻沈青卿出事后很是忧心,却又爱莫能助,只能约束着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不要去相信那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信中还说,她在京城有位表姐,是位很热心肠的姑娘,沈青卿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可试着去找她的表姐…… 李秉的信则更为直接,里头直接塞着一千两银票! 信上言,他秋试过后方知晓沈青卿出事了,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本想追去京城探望,但家中父亲忽地生病,他不得不留在床前尽孝, 同宋婉音一样,他将京中能说得上话的好友名字通通告诉了沈青卿,让其有难事便去寻他们,提及李秉便可…… 顾行舟倒是没过多说什么,只写了句:勿怕,我已安排人手在暗中守着你。 薛礼的信是送去城北“楚府”写给楚连的,一点正事没有,只是要请楚连吃酒…… 沈青卿笑着读完这些信,心头温暖不已, 分外感激他们肯在自己“落难之时”伸出手的这份善意。 要知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在这种非常时刻,多少人恨不得同自己撇清一切关系,而这几位竟然还凑上前来,可见其的那份赤诚真心。 沈青卿将信都收了起来,哭笑不得的看着李秉送来的那一千两银票,吩咐翠芽道: “等天亮了便让人将这银票给李府送回去。” 翠芽跟在沈青卿身边这么久,早就摸清了她的为人,见其要将银票送回去也没觉得意外,只是语气感慨的说道: “那位李公子可真是个大善人!竟拿出这么多银钱来送给姑娘。” 说着话,小丫头小心翼翼的将银票塞进信封之中封好,好奇的问道: “姑娘可要给这几位回信?” 沈青卿摇摇头,“还是过阵子再说……” 主仆二人低声说着话,院子里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青卿瞬间就想到是盛淮安那边有了消息,她神情一喜,猛地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瞧见郭球匆匆而来,看到她后便拱拱手,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姑娘,五爷醒了!” 沈青卿听罢欣喜若狂,也顾不上这会儿是什么时辰,提起裙摆便冲进了夜色之中。 …… 燕王府,东六所的暮苍阁之中。 盛淮安坐在床边,同燕王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儿醒来的事不能外传,父王需做出与代王势不两立的假象, 切断与其封地的一切行商往来,儿会乔装之后去往代王封地,假意取代王性命……” 他的体力尚未恢复,说话时音量极低,燕王妃在一旁看的心疼不已,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王爷,老五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眼下虚弱成这副样子,就不能让他好好歇息一日在说这些公务?” 燕王又何尝不想,但并非他想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谈公务,而是老五这小子非要拉着他说的啊! 燕王舍不得反驳妻子,便无奈的瞪了儿子一眼, “好了,时辰不早,你母亲熬了这么久也该歇下了,你好好休息,这些事待明日再说。” 燕王妃听到这话刚想说“我不累我要陪着安儿”时,就听到门口下人传报,说是沈姑娘到了。 此言一出,屋内三口人皆是愣住。 燕王妃满眼惊喜。 她方才派人去桃苑递消息,也是想着卿丫头定是已经睡下,明早她才会收到消息,倒是没想到她竟然连夜赶来了!可见其对自家幺儿的关切之心。 燕王妃喜不自胜,美眸转了两转,立刻揉揉太阳穴摆出一副疲惫相,扯着丈夫的手, “熬了半宿,身上真是乏累的很,既然卿丫头来了,王爷咱们就回去歇下?” 燕王最是了解妻子,又怎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哭笑不得的扶住她的手臂,道了声好, 又回过头看向床上倚靠着的老五,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这才抬脚离开。 沈青卿在门外等着,抬眼便看到燕王夫妻二人满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王妃行至近前拉起她的手,语调亲昵中又带着些许惭愧, “卿丫头来了,老五刚吃过东西,身子还虚弱着,我年纪大了实在是熬不住,又要辛苦你。” 沈青卿急着进去见人,并未留意到旁边燕王抽搐着的嘴角,只用力点点头, “王妃快去休息,我会照看好他的。” 话落,朝着二人福了个晚辈礼,迫不及待进了门。 还未进到里间,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沈青卿脚下不停,绕过屏风走了进去,抬眼就看到盛淮安正试图着起身下床。 她还来不及欢喜,便惊呼出声,快步走过去扶住他, “别动!你起来做什么?” 男人吃力的站直了身体,不愿将重量依附在她身上,此刻正垂着眼看她,苍白的嘴唇噙着笑, “接你。” 嗓音低哑,有气无力。 他脸色白的像纸,眸间却依旧漆黑明亮,深情又温柔的凝视着她。 沈青卿鼻尖发酸,错开视线不去看他, “我又不是孩童,哪里用得到你接,快坐下。” 她口中轻声嘟囔着,手上动作小心翼翼,扶着盛淮安坐下。 刚想起身去倒些水来,手就被握住, “别走。”他低声说道,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沈青卿无奈的嗔了他一眼, “我只想去给你倒杯水。” 盛淮安缓缓摇头,伸出手臂将她拥进怀中。 沈青卿没有闪躲,任由其动作着,侧着脸顺从的贴在他结实的胸膛, 原本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和他说和他商量,这一刻却不忍开口, 不想打破这温情舒心的一刻。 男人的大手在她脑后抚了又抚,动作温柔无比。 沈青卿沉默了一会,也抬起手轻轻环在他的腰间, “不要再这样了。”她喃喃说道。 话音一落, 盛淮安拥着她的手臂便紧了紧,低哑的嗓音自头顶传来, “不该惹你这般落泪,是我的错。” 第211章 亲吻 中庭淡月照四更,白露洗空河汉明。 院子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窸窣虫鸣,打破了秋夜的寂静。 屋内,高大英俊的男人拥着他的心上人,低声说着哄人的话, “听到你在哭,我便开始后悔,不该用这种惹你伤心的法子。” 他说话时语调低沉,带着自责和悔意。 沈青卿藏于他的怀中,听到此言不禁轻笑出声,仰起头看他, 下巴抵着他的胸口,媚眼弯成了月牙, “我那是在做戏啊!不然怎么骗过朝廷的人?” 盛淮安闻言垂下眼,目光温柔的看向她, “可泪水是真的,忧心也是真的。” 沈青卿知道他在心疼自己,心口不由得发甜,拥在其腰间的手臂便紧了紧, “这法子太伤身体,确实不该再用,那日你七窍流血时,我真的要担心死了……” 她说话间, 盛淮安抬起手,指尖在其眉间轻柔的拂过。 小姑娘许是出来的急,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 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儿消瘦了不少, 许是这些时日哭得太多,眼底还有些红,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她此刻乖乖的俯在自己胸口,唇瓣一张一合,轻声诉说着这些日子的忐忑和忧心。 两人距离很近,盛淮安鬼使神差的,大拇指抚上了那抹娇艳的红唇。 沈青卿怔住,呆呆的看着他。 盛淮安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般安静的望着彼此, 原本的熨帖温情忽地便转为了怦然心动的暧昧。 盛淮安的大手抚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其脑后扣住,随之缓缓低下了头。 沈青卿眼看着他逼近却没有避开,只是眼睫颤了颤后,轻轻合上。 下一瞬, 微凉的唇瓣落在她的眼睫上,一触即离, 轻轻柔柔,却让人悸动不已。 沈青卿睁开眼,男人无可挑剔的俊颜近在咫尺,还未退离, 那双望着自己的漆黑眼眸此刻情意汹涌, 却依旧克制隐忍着,不敢再有半分逾矩。 沈青卿目光灼灼回望着他,忽地有些想笑, 方才自己明明已经闭上了眼,他却只是小心翼翼的亲了个眼睛, 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她美眸故意半阖着,媚意如丝, 同身前男人的视线无声痴缠在一处。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撩人, 盛淮安喉结滚动了两下,神情忽地变得严肃,似乎想要退开, 沈青卿却在这时扯住了他的衣襟,轻声唤他, “盛淮安。” 他没言语,只是深邃的眸间暗了几许, 沈青卿红唇轻启,懒洋洋的说道: “十四岁便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就这点胆量吗?” 说完,她猛地凑上前, 娇润的红唇覆上他的,轻轻浅浅的碰了碰。 她闭着眼,看不到身前男人漆黑眼底掀起的滔天巨浪, 只感受到扣在腰间的那只手臂渐渐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之中。 沈青卿看似淡定,实则心头悸动不已,像是藏了一只大鼓,被一百个人咚咚咚敲个不停! 他的唇瓣很柔软,比预想中的还要好亲。 感受到男人的僵硬,沈青卿后知后觉的羞怯起来,双手放开他的衣襟,缓缓退开。 唇瓣刚刚分离,还未等她睁开眼, 清冷的气息便追逐而来,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唇瓣被他用力贴覆, 温柔缱眷,辗转游离。 …… 盛淮安回府后,邱神医便一直在为其诊治清毒,几乎未曾合眼。 这会儿人已清醒,且不用再服药了,他才放心的回到自己的小院。 却不想邱神医刚将自己清理干净准备躺下睡觉,就被赵玄粗鲁的扯了起来, “神医快别睡了!我们家五爷又昏过去了!” 邱神医被他扯得生疼,刚想开口骂娘就被这句话惊得变了脸色,忙追问道: “怎么回事?” 赵玄摇摇头,“不知道!您快跟我走!” …… 半刻钟后。 邱神医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暮苍阁,果然瞧见盛淮安又昏睡在床上。 “怎么又昏过去了,不应该啊?” 邱神医诧异不已,稳了稳气息后上前为其诊脉。 当探到其跳动的过分活跃的脉搏,顿时不解的蹙起眉,看向一旁神色关切的沈青卿, “五公子昏过去前做什么了?打了一套三十二拳不成?脉搏急促成这样?” 沈青卿听到这话尴尬的蜷起脚趾头,视线有些闪躲,轻声道: “没……没做什么。” 邱神医又不是傻子, 见小姑娘面颊绯红,唇瓣略微红肿,满脸的羞涩无措, 一看便是刚做了什么亲热之举! 怪不得五公子激动的昏了过去。 年轻人啊! 邱神医无奈的摇摇头, 拿出银针在盛淮安几处穴位上刺了几针。 不出三息,盛淮安便醒了过来,清冷的目光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沈青卿脸上,不舍得再移开, 眸间清冷褪去,变得温和起来。 邱神医见状轻哼一声,一边将银针拔出,一边提醒道: “五公子还是收敛着些,你的身体虚弱,眼下不易动欲。” 不易动欲四个字被其刻意加重了几分。 盛淮安此时已经坐起身,听到他的话脸上神情闪过些许不自然, 但仍是点点头,道了声“辛苦邱老。” 沈青卿则是脸颊发烫,尴尬的两眼不知道该往哪看。 邱神医又叨叨了几句禁忌事宜,这才哈欠连天的离开。 屋内仅剩沈青卿和盛淮安, 二人一坐一站,直直看着彼此。 想起方才这人忽然昏过去的一幕, 沈青卿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盛淮安被她笑得红了耳根,伸出手将她扯到怀里。 沈青卿笑个不停,抬手轻轻推他, “还抱?邱神医都说了,你眼下身子虚弱,不易动……” 话说到一半, 她才发现“动欲”二字不适合在自己口中说出来, 便顿住话语,抿着唇笑。 盛淮安耳根的红润已经蔓延至脸侧,连原本苍白的面色此刻看起来都健康了不少, 他抓起沈青卿的手握在掌心, “我只是想抱抱你。” 说完,又带着她的手在自己胸口锤了锤,语调格外认真道: “还有,我自幼习武, 身体结实的很,并不虚弱。” 第212章 食髓知味的盛五爷 盛淮安不愧是盛淮安。 不过休息两日,身体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赵玄发现自家五爷醒过来后,饭量都增加了不少, 他只当主子是昏睡的这阵子饿坏了,殊不知盛某人只是想快些恢复从前,免得被人嫌弃身子虚弱。 盛淮安醒来的事只有燕王夫妻以及几兄弟知道,旁的人一律不知内情。 也不知世子爷在哪弄了位和盛淮安身形差不多的年轻人来,整日躺在床上假扮五爷。 而盛淮安则是再次乔装成了楚老大,住进城北的“楚府”,同“楚连”、郭球“三兄弟”住在了一处。 郭球在老娘的教导之下,那是相当的有眼色! 只要有五爷在,他就躲得远远的,免得碍了主子的眼。 就好比眼下,两位主子在屋里议事,他便跑到后院的树上睡大觉。 屋内,沈青卿正满脸认真的和盛淮安说着自己的打算,就被他扯到怀里,坐在腿上。 沈青卿已经习惯了他这两天动不动便会有的亲密举动,颇为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继续说着话, “……到时候趁机取了卓陀老贼的性命,也好为我父亲母亲报仇。” 盛淮安听得专注,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听到这里微微颔首,笑着道了句“好。” 说完,他低头靠近了些许,双眸望着沈青卿,温声道: “卿卿,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 “嗯?我知道啊。” 沈青卿听他忽然歪了话题提及身体,不禁疑惑,侧首过来满头雾水的看他。 美人抬眸,撩魂摄魄, 盛淮安垂首贴近,在她娇嫩的唇瓣上啄了啄, “邱神医也说我好了。” 他并未退开太远, 耐心的像是在哄骗孩童,嗓音中满是蛊惑。 沈青卿哪里想得到这人会在说正事时忽然起了旖旎心思,被他亲的一愣, 看着他那双如墨般的深邃眼眸,不禁抿嘴轻笑。 这人,忽然说起身体,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日他晕过去后,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皆止步于拥抱和牵手,未再似那日般唇齿相依过。 眼下他忽地亲下来,沈青卿意外的同时,心头也涌上几分甜蜜和紧张。 盛淮安见怀中的美人没有躲闪,也没生气, 眼底不禁显出愉悦。 再次俯首,覆上那抹娇嫩红润。 两人一个高大健硕,一个娇小玲珑,身形有些悬殊, 沈青卿被其拥在怀中,合起眼,仰头承受着他的肆意讨伐。 一双因为羞涩而无处安放的手被他牢牢的扣在掌中…… 许久,沈青卿只觉得自己的唇瓣都隐隐作痛,也不见身前男人有放开的意思。 她“唔唔”抗议了两声,盛淮安才发了善心,依依不舍的退开些, “怎么了?” 声音低低的,有些哑。 “疼。” 沈青卿手被扣着,只能将脸往后躲,含嗔带怨的瞪他。 美人唇瓣本就红润,这么久的洗礼下来更是显得娇艳欲滴。 盛淮安视线落在上头,喉结滚动了两下,又凑过去安抚似的亲了亲,一触即离, 随后将人搂回怀里,大手在其脑后抚了抚,语含歉疚道: “对不起。” 沈青卿被扣在他怀里,抿了抿唇瓣,明显感觉到自己嘴唇肿了! 气的她轻哼一声。 这还怎么出去见人? 盛淮安下颏抵在她发顶,听到小姑娘的不满,两侧嘴角偷偷扬起, 却不敢继续招惹她,一下又一下轻轻拍抚她的背。 …… 朝廷既然有意将黑锅扣到了代王身上,燕王便推波助澜,暗中加派人手, 将燕五公子被代王世子毒害成活死人的事大肆传播宣扬, 同时做出要和代王势不两立的架势,彻底切断了与代王封地的所有行商往来。 代王这下可慌了神, 要知道,他的封地粮食产出不如北地,不少生活必需品都靠着北地输送。 这若是断了来往,他们岂不是要饿死? 代王苦恼不已,多次写信给燕王,试图解释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奈何那些信件犹如石沉大海半点回应都没有,急得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沈青卿这两天彻底扮成了楚连,日日与盛淮安待在一处,商讨接下来要去代王封地的事。 有线人递消息回来, 说是皇帝一直在关注北地的局势,就等着燕王对代王动手,他便动手削藩,从辽蜀二王开始。 既然如此,燕王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对不起皇帝的厚望? 这日清晨,沈青卿安顿好了一切,正打算出发时,楚府的大门忽然被敲响。 紧接着,薛礼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楚老弟!总算赶上你在家,快开门!” 盛淮安原本神色柔和的在整理沈青卿马鞍上的软垫,听到这声呼喊顿时沉下了脸,冷厉的目光投向了门口。 沈青卿也没想到薛礼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上前打开角门。 门一开,薛礼便大步迈了进来,笑呵呵的朝着她拱手行礼,热络开口道: “楚弟好久不见啊!前次出门办差可顺利?” 说到这,他视线扫了一圈,瞥见院子里整装待发的一行人,不由得一愣, “这是……又要出门?” 沈青卿道了句正是,客客气气的反问他, “不知薛公子光临寒舍有什么要事?” 薛礼没想到自己会来的这样不巧,脸上显出几许遗憾, “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我今儿有闲工夫,便想请楚弟出去吃酒。” 沈青卿听罢笑了笑,回头看了眼盛淮安的方向,同薛礼说道: “不巧,您也瞧见了,我们马上要出门。” 薛礼不由得叹了口气, “楚弟小小年纪却整日在外奔波实在辛苦,不如你辞去走镖一职,去我们布行跑商,我给你抽成,定比做镖师赚得多……” 说着话,他伸出手臂就想揽沈青卿的肩膀, 沈青卿连忙后退两步,避开他过分熟稔的举动, 下意识瞥了眼一旁的盛淮安,当看到他阴沉如锅底的脸色,不禁抿嘴笑了起来,朝着薛礼道: “多谢薛公子好意,只是我喜欢同我大哥在一处, 我大哥走镖我就走镖,我大哥卖布我就卖布,左右我大哥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第213章 五爷,你在酸什么呀? 沈青卿说话时,余光一直留意着盛淮安。 只见他脸上冰冷的神情已经缓和了不少,眼中凉薄褪去,化为了柔和。 前一息还是冒着凶光、呲牙炸毛的凶狼,下一瞬就变成了温顺的大狼狗。 啧,还挺好哄。 沈青卿被他的转变逗得忍俊不禁,侧过脸偷偷的扬起嘴角。 薛礼听到她的话“呃”了一声,随后朝着面无表情的楚老大走去, 拱拱手,颇为诚恳的问道: “楚老大,想必方才我和楚弟的话您也听到了,您意下如何?” 盛淮安这会儿已经将沈青卿的软垫马鞍装好,闻言侧过身睨了薛礼一眼,一如既往的傲慢, “不必了,我二人的事无需你操心。” 话落,他牵着马走到沈青卿身侧, “走。” 沈青卿点点头,刚想开口送客,心头忽地想起一件事, 她眸光晶亮,神色欢喜,走到薛礼面前笑眯眯的问道: “公子几番前来,可是想报答我们兄弟此前救过你的事?” 薛礼方才被盛淮安怼的有点尴尬,这会儿正不知所措着,听到沈青卿的话讪讪一笑, “正是,薛某深知楚弟救我乃是仁义之举,并无所图, 但我就是想为二位做点什么,否则我这心里头过不去……” 沈青卿就等着他这话呢,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这个好办,我刚好欠别人个人情,一直没机会还,公子若是不介意,替我还了如何?” 薛礼闻言神情先是一怔,随之脸上迸出喜色, “不介意不介意,楚弟直言便是,我薛礼定帮你还了这人情!” 沈青卿见他应得爽快,便没同他客气, 说自己欠了朱府萍儿姑娘的人情,最近听闻她正在办绣坊,定是会用得到各种料子, 便让薛礼去同她接洽,日后若是绣坊需要布匹或者料子时,薛礼帮着行些方便…… 薛礼听罢直呼小事一桩,欢欢喜喜拜别了沈青卿二人,转身离开。 看着薛礼渐渐远去的背影,沈青卿无奈一笑,看了眼不远处的郭球道: “球儿,你去王府知会四姑娘一声,免得穿帮了。” 郭球儿点头应是,领命大步离开。 沈青卿牵过自己的马,回头看向盛淮安,刚想说“我们先走”,就被他搂到了怀里。 结实的手臂在身后用力扣紧,迫使她不得不紧紧贴着那温热厚实的胸膛。 沈青卿抬起头,眨了眨眼,语气揶揄道: “五爷,我们现在是男儿装,若是被人瞧见这一幕,咱们楚氏兄弟可就要八卦满天飞了!” 盛淮安听罢仍是没放手,只垂首在她挺翘的鼻尖吻了吻,语气平静的说道: “满天飞也好,那些碍眼的人就不会再缠着你。” 沈青卿就知道他还在酸这件事,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五爷,你酸什么呢? 薛礼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而已,他连我是女儿身都不知道。” 盛淮安并未否认自己在拈酸吃醋,只用那双桃花眼望着她,一言不发。 沈青卿见他这般,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美眸一转, 忽地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下, “如何?还酸吗?” 美人歪头看他, 笑得一脸狡黠, 盛淮安哪里还绷得住,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抬起大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 此次出行,燕王点了五名身手上乘的下属一同前往。 一行人都未做遮掩,大摇大摆的打着燕王部署的名头。 沈青卿这次出行的心情同上次不同,多了几分压力和紧迫感。 卓陀烈云不好对付,不然以单雷的功夫,为何迟迟没能得手? 此次机会难得,她必须把握住。 故而,沈青卿不敢有半分懈怠,即便是途中休息整顿时,都要拉着盛淮安对上两招。 盛淮安倒也乐得配合她。 这会儿,众人停在一处小溪旁歇息。 沈青卿拉着盛淮安在不远处的空地过招。 两人都拿着树枝,你来我往的对攻。 一行人里除去沈青卿,年纪最小的人名叫周龚,刚刚十六岁,正是爱凑热闹的年纪。 他抻着脖子,巴巴盯着沈青卿的方向看,嘴上纳闷的嘀咕道: “这楚连究竟是什么来头,个头不高身手倒是不错,我都想和‘他’比划比划了。” 溪边的郭球装作没听到,只专心给两位主子的马喂草。 另一位年纪大些的刘武听罢走到周龚身边, 用手肘撞了撞他,饱含深意的朝着郭球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提醒道: “郭球的主子如今是谁你都不知道? 不该打听的莫要胡乱打听!总归莫要冒犯楚连公子,你没看五爷亲自陪着喂招吗?哪里用得着你。” 周龚听罢“哦”了一声,挠挠后脑勺,不明就里的看了郭球一眼,压低了音量问刘武道: “郭球的主子不是五爷吗?” 刘武“嘶~”了一声,弹他个脑瓜崩, “早就换人了,少打听。”…… 另一边,二十几个回合下来,沈青卿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盛淮安力气很大,她又不让他放水,对到后头她便逐渐落入下风。 沈青卿的招数都是完颜玉教的,胜在灵活出其不意, 但她到底空白了太多年,哪能这么快就赶上盛淮安这位高手中的高高手。 沈青卿动作渐缓,盛淮安很快便寻到了破绽, 一个撩刺便将其手中树枝袭落,紧接着抓住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扯,人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我输了。” 沈青卿懊恼道。 她细细喘着气,动也懒得动顺势靠着盛淮安休息,嘴上嘀咕, “你放水,明明第九个回合时,你的树枝就能打到我。” 盛淮安笑了笑没说话,只抽出袖间她送的那张帕子,为其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沈青卿也没同他客气,懒洋洋的倚着,心安理得享受着盛五爷的侍奉, 手上还比比划划,回味着方才的几招。 盛淮安低垂着眼,目光温柔至极,手上动作轻柔小心,生怕碰疼了她。 不远处的周龚看到这一幕已经傻了,瞠目结舌的盯着二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扯了扯刘武的衣袖,小声道: “不是说咱们五爷和沈姑娘两情相悦吗?这……怎么……” 第214章 断袖也好,色令智昏也罢,是你便可 天高气爽,微风怡人。 林中,沈青卿平复了急重的气息便想盛淮安怀中退出来, 却不想腰间禁锢着的那只大手不肯放。 沈青卿捏了他手臂一下, 心虚的往郭球儿等人的方向看了看,见几人望天的望天,抠地的抠地,这才收回视线, “快放开,不然盛五爷是断袖的谣言就要传出去了!” 盛淮安听罢无声一笑, 将人放开,目光温柔的望着她, “断袖也好,色令智昏也罢,是你便可。” 沈青卿一被放开,便跳了两步远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听到这句怔了怔,品出话中之意后心头不禁一暖,抬眸看向他。 这人,竟然会说情话了? 用王妃的话说,盛淮安从小到大就是个闷葫芦, 让他多说话还不如安排件差事给他做。 沈青卿与其相识这么久, 两人从一开始的傲慢与偏见,相互利用与试探,到如今的…… 他都未曾说过喜欢, 可他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却比一千一万句喜欢更让人动容。 所以沈青卿从不在意他说还是不说, 眼下忽然听到他说这种情话,心头除了惊讶和愉悦外, 莫名其妙的还掺杂着一丝欣慰和成就感, 我们五爷真是不一样了啊! 谁能想得到曾经那个说自己是矮矬子,还嫌弃自己花猫脸的钢铁直男,今日也会说出这种讨女孩子欢心的话来? 嗯,进步这么大,必须得鼓励一下! 思及此处,沈青卿朝他眨眨眼,探头看了看郭球那边,见无人留意这里, 便迅速在自己的大拇指上亲了下,随后又扣到了盛淮安的脸颊,笑眯眯道了句, “这话本姑……公子爱听,奖励你!” 说完便几步跑开,回去和大伙待在一起。 盛淮安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那股想要将人扯回来按到怀里用力…的冲动…… 他合了合眼,按下眼底的幽暗。 心头唾弃着自己愈发暴涨而不能满足的贪心, 近些时日太过逾距…… 不该如此。 …… 代王封地面积很大,与北地之间隔得不算远,沈青卿等人在路上行了五日便到了主城大同。 一行人进城便亮出燕王部署的身份,态度跋扈,气焰嚣张。 沈青卿扮过各种人设,就是没扮过仗势欺人的纨绔子, 今儿还是头一回,算是过足了戏瘾。 她明明个子最小,却走在了最前头,大大咧咧迈着四方步, 一边耀武扬威的同街上百姓打听,一边朝着城中最大的酒楼而去。 那酒楼名叫福满斋,乃是代王世子妃名下的产业。 沈青卿一听顿时乐了,正愁没地方撒野呢,场地这不就来了? 盛淮安面无表情的跟在沈青卿后头,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样子,眼中时不时显出笑意。 许是因着代王世子被关,福满斋的生意看起来并不好,沈青卿等人到的时候,只有零星两桌散台坐着客人。 店小二是个嘴甜的,瞧见沈青卿等人气度不凡,当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难怪今儿一早喜鹊便落在窗台喳喳叫,原是有贵人要到,几位爷快快里面请!” 沈青卿这会儿正演的上头,听罢冷哼一声,抱着臂膀看了眼楼里坐的那几张散台,扬声道: “小爷我今儿要包场,速速将这些闲杂人等都赶出去!” 这话一出,正在柜台里头打算盘的掌柜的都愣了。 他抬头打量了盛淮安几人一番,见来的这几位一个比一个魁梧,一个比一个气势冷硬吓人,神色顿时变了几变。 忙放下手上的事务凑上前,陪着笑道: “这位公子,这……不大好,您若是想包场,待这几位客官走后,小人不再迎新客便是……” “少废话,小爷说现在赶你就现在赶!” 沈青卿拧眉打断了他的话,啪!的一声拍响临近的桌案。 原本还边吃饭边看热闹的人们都被吓得一个哆嗦,怕被卷入纷争便不敢再久留此地,纷纷起身逃窜而出。 掌柜的见他们不给银子就跑了,气的拧起眉,敛去脸上笑意,朝着沈青卿呵斥道: “我看公子是存心来闹事的!你可知这福满斋是何人的产业,岂容你等放……” 他话还未说完, 郭球便抽出腰间长剑架到了他的脖颈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长了几个脑袋,敢对我家少爷无礼?”话落,锋利的剑刃便往前送了送。 盛淮安更是目含杀意,冰冷无度的视线落在掌柜的脸上。 掌柜的没想到这群人竟如此嚣张,敢在世子妃的产业下动手, 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连连摆手,朝着旁边沈青卿央求道: “公子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您绕了小人!” 沈青卿恍若未闻,慢条斯理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店小二道: “你,去禀报你们家主子,就说从北地来的债主来讨债了。” 北地? 此言一出,掌柜的脸色更加难看。 代王世子毒害燕五公子的事早就传遍了,这几个人从北地来,那就是给燕五公子报仇来了! 他慌得不行,连忙朝着小二使眼色, “去,快去!让主子来救我!” 小二早就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尿了裤子,闻言点头如捣蒜,转身拔腿便跑。 送信的走了,郭球便放下了长剑,冷声吩咐掌柜的, “去准备些吃食,我们少爷喜甜口。” 掌柜的见脖颈子上的剑没了,长长吁了口气,哆了哆嗦的退了几步,连连点头, “是是是,小人这就下去准备。” 话落抹了把额头冷汗,疾步去了后院厨房。 见其走了,沈青卿抬眸眼巴巴看向盛淮安, 神情像是在显摆:怎么样,我演的像? 盛淮安没言语,无奈的笑笑,坐到她的身边。 周龚在刘武的几番引导之下,总算是猜到了楚连的真实身份。 这会儿他已经化身为沈青卿的头号狗腿子,巴巴做起了小二的活计,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就差给沈青卿捏肩了。 郭球在旁看他殷勤的样子直皱眉头。 第215章 老妈子盛五爷 代王府的人回的很快,出面的是代王庶出次子,盛淮明。 此人三十岁左右,身形颀长,面相敦厚温和,瞧着是个老实好相处的人。 见到沈青卿等人时,他一眼便瞧出了沈盛二人是领头之人,态度摆的格外客气, 店小二从中做了引荐之后,盛淮明便笑呵呵的开口道: “诸位英雄远道而来,未能相迎是我等失礼,稍后用罢了饭, 各位与我一同回王府住下如何?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青卿是个有礼貌的娃,刚想拱手见礼,又猛地想起自己此番是来砸场子的, 便生生将已经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傲慢的扬起下巴,冷冷的睨他一眼,语气敷衍的回了句, “不必了,我等的住处不劳二爷费心。” 说话间,掌柜的端着几盘菜上来了, 他不敢打断贵人们说话,只小心翼翼的将菜放下,随后偷偷瞥了盛淮明一眼,见其神色淡定便松了口气,无声的退下去。 沈青卿着实饿了,看着桌上都是合胃口的菜色,便不想再陪盛淮明周旋, 抬眸看了眼方才被她派到后厨房盯梢的刘武, 见其微微颔首,这才放心的坐下,同盛淮安等人道: “用饭用饭,饿死我了。” 说完她又看向盛淮明, “想来二爷吃不惯这些寻常菜色,就不相邀了。” 受到这等刻意冷对,盛淮明也没见翻脸,仍是好脾气的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随之坐到旁边,一副要耐心等候的架势。 盛淮安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这位堂兄。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沈青卿对面,倒了碗茶,熟练的拿过筷子涮了几涮,这才递给对面巴巴等着的沈青卿。 郭球等人则是坐到了另外一桌,对于自家五爷老妈子似的照顾沈姑娘的行径见怪不怪, 纷纷低头用膳,完全无视盛淮明。 沈青卿看似在专心吃东西,实则余光一直留意着盛淮明, 见其坐在那里神色温和,丝毫不见恼火之意,心头不禁暗暗琢磨起来, 这位可比那位“易燃易爆”的代王世子有城府多了, 始终笑面迎人,却半点让人不敢轻视。 沈青卿正胡乱揣摩着,额头忽地被轻轻敲了一下。 她抬眸看向了对面,只见盛淮安蹙眉看着自己,目光有些无奈, “多吃青菜。” 沈青卿听罢“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夹起碗中的一块绿叶菜放进口中。 随后朝着他眨眨眼睛,本想示意他这位二爷是个不好对付的, 结果尊贵的五爷大佬脸上半点异色都无, 压根把盛淮明当空气,只顾着不停的给自己夹菜。 沈青卿看着自己面前堆得小山似的菜和肉,顿时满头黑线, 将那碗“小山”往盛淮安面前推了推, “大哥也吃,我可吃不下这么多。” 盛淮安倒也没拒绝,两眼注视着她,见其真的吃不下了,这才动了筷,将她剩下那些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盛淮明此时看似温和有礼,耐心十足,实则内心愤怒至极, 他是临时受命来请这几个瘟神的。 想想就恼火! 篓子明明是世子那个蠢货闯下的,如今却要自己来为他擦屁股,跑来受这几个瘟神的气! 若不是为了日后的世子之位,他才懒得管这个烂摊子。 可心头再是不忿,他面上也未曾表露出来,仍是态度温和,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还十分周到的让掌柜多加几个菜,一副生怕慢待了几位北地使者的架势。 他一直暗中观察着两个主事人,楚氏兄弟。 见那个兄长过度溺爱弟弟的模样,心头默默有了主意。 …… 北平。 顾行舟的私宅,乔六匆匆而回,面带愧疚的同主子回着话, “公子,小人根本无法靠近桃苑,每次都会被那个黄猴子发现, 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来头,功夫竟如此了得。” 顾行舟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锦绣长袍,正伏在桌案上写着什么,听罢眉头蹙起,思忖了片刻方开口问道: “那个叫郭球的护卫呢?” “不知,小人未曾见到他,许是被沈姑娘支出去办差事了。” 乔六如实回答。 顾行舟没再继续追问,而是站起身走到房门口,若有所思的看着桃苑所在的方向, 面露几分苦涩。 自从得知沈青卿回北平后,他曾多次着人送信给她,却都被其府上的下人拒收, 说是他们姑娘叮嘱了,男女授受不亲,顾公子还是保持距离更为妥当…… 顾行舟并不想与她保持距离,哪怕她几次三番的直言拒绝, 也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从前一次次的阴差阳错,已经无力回天, 可现在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希望, 盛淮安已经成了活死人,正是她无助难安的时候, 顾行舟很想陪着她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可是……眼下不仅见不到人,连信都送不进去…… 思及此处,顾行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 “难道我和她之间,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乔三是顾行舟的贴身护卫,最是明白自家公子对于沈青卿的执着和不甘心, 见公子这般失魂落魄,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公子还是忘了沈姑娘。” 顾行舟闻言怔了怔,俊美的面庞染上几分怒色,转过身看着他语气有些激动道: “忘?让我如何能忘? 第一眼…自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就注定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 乔三闻言拧起眉, 不想主子这般执迷不悟下去,硬着头皮提醒道: “公子,外头都在说沈姑娘和盛五爷两情相悦!是对多灾多难的苦命鸳鸯! 这天下女子多的是,您又何苦执着于一个心里没您的女子?” 乔六见自家兄弟胆敢触碰主子的逆鳞,急得一个劲儿的朝他使眼色,示意其不要再说了。 可乔三对于他的提醒视而不见, 既然开了口,就想把憋了许久的话都说完, “公子,沈姑娘再好也不是您的良配,求您放下! 夫人……夫人她已经为您定了婚事!” 第216章 母亲,可我不愿意 顾行舟原本满腹的惆怅与不甘,听到乔三的话顿时愣在当场, 狭长凤眸涌出厉色, “什么意思?夫人定了什么婚事?” 乔三丧着脸,垂眼将他今日无意间得知的事和盘托出。 盛五公子成了活死人的事如今满城皆知,顾夫人得知后心头大撼,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家儿子, 料到他定会趁此机会又去寻那个沈氏女。 她太了解儿子了,明白其骨子里的执拗,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肯放下。 顾夫人很疼爱儿子,但也不能因为疼爱儿子而毁了整个顾家! 如今那沈氏女子同盛五公子的事整个大魏都知道,儿子若是这个时候搅和其中, 遭众人唾弃也就罢了,岂不是将燕王得罪个彻底? 人家儿子都要死了,你在这个时候巴巴跑去抢人家的女人,这简直就是作死! 顾夫人心急如焚,生怕儿子做出什么糊涂事,踌躇多日后和顾老爷两人商议好, 干脆把儿子的婚事定了! 待儿子成了婚有了妻子,两人日久生情,也就能放下那个沈氏女,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顾行舟听到这里脸色阴沉如水,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好半晌才开口,语调平静的问道: “是谁?我母亲为我定的女子是谁?” “宋家姑娘,宋婉音。”乔三答。 顾行舟听罢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眸中的怒色更浓,他握了握拳,转身大步而去。 看着自家公子忿忿离开的背影,乔三无奈的叹了口气,同乔六对视了一眼后,二人同时追了上去。 顾府。 顾夫人正在屋里准备聘礼单子,就见顾行舟面色阴沉闯了进来。 她面色一变,刚想将写到一半的单子往下藏一藏,就被顾行舟抢了过去。 “母亲,这是什么?” 顾行舟看了一眼,冷着脸质问。 顾夫人见瞒不住了,索性不再藏着掖着,拧眉将那聘礼单夺回, “你不识字?上头不是写着聘礼?” “母亲!”顾行舟蹙起眉,语气有些激动, “您明知道孩儿的心意!除了卿儿姑娘我谁也不娶!” 顾夫人听罢气得瞪圆了眼,恨不得捂住儿子的嘴, 她慌手慌脚的关上了窗户和房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儿子, “你可小声些! 舟儿,你是疯了吗?都什么时候了竟还说这种话? 那个沈氏姑娘与你无缘无分,已经是盛五公子的人,你再继续惦记她那就是肖想! 宋家那姑娘哪里不好?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华有才华, 人家都不嫌弃我们是商贾门户,还一心一意的倾慕于你,这等好姑娘才是做妻子的上上之选!” “她或许是为妻的上上人选,可孩儿不喜欢她!母亲,强扭的瓜不甜!”顾行舟想想也不想的反驳道。 “那个沈氏女也不喜欢你!” 顾夫人这会儿怒极,也顾不上儿子的自尊了,将话说的十分直白。 顾行舟听到这句整个人顿时愣住,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心头。 方才还怒不可遏激动不已的人,此刻呆呆的站在那里, 目光灰败,神情苦涩又懊恼。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顾夫人到底心生不舍, 长长叹了口气,上前拉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说道: “舟儿,婉音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模样漂亮,知书达理, 人家一心一意倾慕你多年,这般温柔贤惠的好女子旁人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那沈氏女不过是模样出挑,你一时受其所惑罢了,真的关门过起日子来,指不定如何鸡飞狗跳,听听外头那些关于她的传言,什么狐狸精挖心掏肝都出来了! 听娘的话,这男女之间的情分,讲究的是日久生情细水长流, 夫妻间的相濡以沫都是朝夕相伴的日子中磨出来的, 待你和宋家姑娘成了婚,很快就会发现她的好……” 顾夫人说的头头是道,顾行舟却一直木着脸,目无焦距的望着桌案上的聘礼, “母亲,我心里明明有别人却娶了她,她竟也愿意?不会觉得不公平?” 顾夫人听到这话脸上显出几分得意之色,笑着道: “所以娘才说人家宋姑娘懂事识大体,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顾行舟打断母亲的话,侧首看向她,语气坚决, “母亲,我不愿意。” …… 盛虞锦,苏月莲和朱萍儿三人各显神通,在一起配合的相当默契,小半月下来绣坊就已经大致成型。 绣坊的名字几人都商量好了,就叫百绣阁。 盛虞锦还特意请燕王妃帮着题字,说是牌匾要沾一沾王妃的贵气,图个好兆头! 这日,几个小姑娘在绣坊忙碌,正琢磨着需要提前备用的东西时, 下人来报,说是布行的少东家薛公子来访,求见朱萍儿。 布行少东家,薛礼? 盛虞锦记得这人,卿儿姐姐出阁那日这家伙跟着喊过价, 回想起他那日的表现,盛虞锦便蹙起眉,看向朱萍儿问道: “你认识他?” 朱萍儿这会儿也是满头雾水,听罢摇摇头,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这个人。” “我也听过,不就是那个弱不禁风,当街被你表哥气吐血那个薛礼嘛!”苏月莲托着腮,揶揄道。 盛虞锦听罢噗哧一笑,嗔了苏月莲一眼,“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完便站起身推了推慢吞吞的朱萍儿, “走,我们陪着你去见,看看这厮要搞什么名堂!” 三个小姑娘走到前面铺子时,薛礼正低头看着货架上的几张绣样,神情专注,都没注意到主人家已经到了。 苏月莲是个胆子大的,见朱萍儿脸小不敢上前,便率先出了声, “薛公子?” 薛礼这才抬起头,闻声看了过来。 当瞧见三位各有千秋的妙龄少女并肩站在一处齐齐盯着自己看, 顿时愣住,紧接着耳根就红了起来, 略显紧张的垂下头,朝着三人拱手见礼,态度温和有礼, “在下薛礼,不知……哪位是朱姑娘?” 苏月莲往前走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答反问, “你找萍儿作甚?” 第217章 若有危险,就吹响它 苏月莲这么一开口,薛礼就知道她不是朱萍儿了, 但他也没敢抬眼多看,仍是垂着眸,客客气气的说起来意, “我是受楚连所托,来寻朱姑娘的……” “什么?楚连?” 盛虞锦原本站在一旁抱着臂膀看热闹,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得睁大了眼。 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件事, 前阵子郭球受卿儿姐姐之命来找过自己,说是她曾化名“楚连”在外办差, 若是有人打着楚连的名号来找她们结交,大可安心接纳。 那时候盛虞锦就好奇这个人会是谁,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位布行的少东家薛礼! 苏月莲和朱萍儿都不知道楚连是谁,见盛虞锦反应如此之大,便纷纷转头看向她, 一副等着她解释的模样。 盛虞锦生怕朱萍儿问出“楚连是谁”这句话,连忙朝着两人挤了挤眼睛,随后同薛礼大方承认,说她们全都是楚连的好友。 一听说她们是楚连的好友,薛礼现出欢喜之色,神情不再似方才那般拘谨,语气也自然了许多, “楚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他是听闻几位开了间绣坊, 便让我来问一问,几位姑娘可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地方,大可同我开口无需客气……” 这话一出,三位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布行少东家,对于绣坊来说用处可大了啊! 几个小姑娘高兴极了,立马接纳了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饼,将其请到上座,说起了日后合作的事。 …… 大同。 沈青卿几人吃饱喝足,便同盛淮明说起了正事, 要代王府就代世子毒害燕五公子的事给个交代。 口口声声向他们要人,将五公子返回北地路上遇到那两波刺客逃犯交出来,否则她就要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搜。 盛淮明闻言心头大骂胡搅蛮缠,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只一脸为难的解释道: “楚小兄弟,淮安兄弟的事定是有误会! 说那些刺客是我们的人,更是无稽之谈, 你想想,害了安弟对我们而言没有半分好处! 现如今我们泥菩萨过江……哪能还去惹是生非,四处树敌呢?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们真是被冤枉的啊!” 盛淮明话里有话,暗示如今朝廷和藩王之间的局势紧张,他们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惹燕王。 是不是冤枉,沈青卿等人还不知道么? 她今日来代王封地闹事,就是故意闹给朝廷眼线看的, 自然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哪里会被盛淮明三言两语所说服? 她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之上,大拇指在上头反复摩挲,慢条斯理的说道: “二爷这些话还是说给我们王爷听, 我等只是受命来前捉拿截杀我们五爷的刺客,旁的事我们可管不着, 二爷若是交不出人来,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话落, 沈青卿回首看向身后,冷声吩咐道: “搜城!” “是!” 郭球等人齐齐应道。 一行人就此大步离去,无人再去管盛淮明。 沈青卿和盛淮安原本并肩走在一处,行至岔口时, 盛淮安在怀中掏出一只竹哨,挂在了她的脖颈, 沉声叮嘱道: “万事小心,不可逞能,若遇到危险就吹响它。” 沈青卿低头看了看,将哨子握在手中,郑重道: “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嗯。” 盛淮安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侧首看向不远处的郭球。 郭球心领神会,当即点头拱手, 周龚同郭球一队,这会儿亦品出了五爷这一眼的深意,立刻学着郭球的样子拱了拱手。 盛淮安这才收回视线,深深看了沈青卿一眼,转身朝着另个方向而去, 一行人就此兵分两路。 盛淮明哪里追的上这些习武之人,追了两步便气喘吁吁的停下,看着几人的背影急得直挠头, 既拦不住他们,只好快步回了王府禀报代王。 代王听了次子的回禀后勃然大怒,气得当场掀了桌子,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这几个混账东西,竟敢跑到本王的地界来撒野! 你速速命人将他们抓起来便是!还用得着跑回来问本王讨主意?” 盛淮明听罢连连摇头,苦口婆心的劝道: “万万不可啊父王! 您想想看,若是按照常理,无朝廷授意,藩王之间不得来往, 这几个人大张旗鼓打着燕王部署进入您的封地之时,就理该被朝廷的人拦住才对, 可如今他们不仅无人阻拦,还顺顺利利进了城,到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寻仇闹事……” 代王听罢眼睛一眯,看向面前神色严肃的次子, “你的意思……是朝廷有意纵容燕王的人来本王地盘捣乱?” 盛淮明看了看门外,见无人在附近,方点点头,压低了嗓音道: “父王,依儿看,这次燕五的毒或许根本不是兄长下的,而是朝廷有意挑起您与燕王的冲突, 从而鹬蚌相争……” “皇帝渔翁得利!” 代王咬牙切齿的接话道。 盛淮明用力点头,拧眉看着代王, “故而无论如何,我等都不能中了朝廷的圈套, 若是真的抓了这几位北地使者,可就正中下怀,等同于向燕王宣战了啊!” 代王听到此处缓缓坐下, 深褐色的眼珠转了两转,语气不解的嘀咕道: “这么说来,朝廷是想借刀杀人啊! 只是……这阴谋连你都看出来了,燕王那个狡猾的狐狸竟然没看出来? 莫非是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脑?” 盛淮明原本蹙着眉头焦虑不已,听到代王的话怔了怔,若有所思, 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地击了下掌,语气激动的说道: “父王!儿知道了! 或许燕王早就猜到了这一切,却将计就计故意派手下来, 明面上找茬闹事,实则是想同父王您联手,一起对付……” 他说到此处,指了指头顶。 代王闻言眼底越来越亮,方才的怒意瞬间消散,哈哈一笑,吩咐道: “你快去探探那几个小子的口风!将人请到王府来!” “是。” …… 沈青卿这会儿正扮演着仗势欺人的纨绔子。 她不忍打扰平民百姓,便专挑代王府名下的产业动手, 只要和代王家有关系的铺子,便进去气焰嚣张的耍一通威风。 这会儿她进了一间玉石铺,听说此处是代王宠妾的铺子, 沈青卿进门便将一旁的凳子踢飞, 刚要叫人全都出来,就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提着茶壶,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 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沈青卿看到小女孩的一刻瞬间愣住, 两眼直勾勾盯着她眉心的那颗痣,心头大喜! 第218章 意外之喜!孙歆儿! 沈青卿此前在湖中救过的小女童婷儿,其母亲陈氏夫人曾言, 实则她还有个亲生女儿名叫孙歆儿,于两年前被那心狠手辣的庶女推进河中, 这么久以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日闲谈之时,陈夫人曾提起她的歆儿除眉心有痣外,同小婷儿姐妹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而眼下沈青卿面前这个小女童,除了瘦一点高一点,就长得和孙婷儿一模一样! 眉心那颗痣也完全符合陈夫人口中的另一个特征, 这个小女童,会是孙歆儿吗? 瞧见小不点吓得惊慌失措,蹲在墙角苍白着脸默默发抖的样子,沈青卿忙收起手中长剑,朝着身后抬抬手,示意郭球等人不要动手。 她自己则是敛去了面上的跋扈神情,朝着小女童展颜一笑, 慢慢行至近前蹲下身体温声问道: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女童似乎很害怕,想退又无处可退,只能缩在那里,满目惊恐的望着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青卿刚伸出手想要将她手中提着的茶壶接过来, 就从后门冲进来两个人,其中一男子三十多岁,看着像是管事的。 他瞥了一圈堂内情形,大步走过来,蹙着眉质问, “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沈青卿不想吓到小孩子,便不打算继续在这里闹事,只抬眼看向那男人,笑着道: “怎么?你这铺子开门做生意,还不许客人上门的吗?” 男子听罢一怔,回身看了看方才急三火四跑去后院叫人的跑堂的,狐疑的瞪了他一眼。 那跑堂的这会儿也懵住了,他不明白怎么自己跑开叫人的工夫,这几个人就变了一副嘴脸…… 他指了指被踢翻的凳子,磕磕巴巴道: “可…可你们,进门就把凳子踢翻,这不摆明了要找茬吗?” 沈青卿听罢淡定的看了看四脚朝天的凳子,伸手将其扶起来, “哦,我说方才怎么脚疼了一下,原来是踢到凳子了。” 说完,她又看向管事之人,指了指身前的小女童问道: “不知这孩子是老板什么人?” 男人默默打量了沈青卿一会儿,见其神情温和语气友善,确实没有找茬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 将小女童拉回自己身边,目色亲和的摸了摸其头顶,回沈青卿的话, “这小妮子就是个打杂的,客官问她作甚?” 沈青卿默默观察着男人,见他对小女童态度亲和举止温柔,心头对其印象便好了几分, 再开口时,语气放的更为客气。 她笑呵呵的看着小姑娘,和声道: “不瞒掌柜的,这小姑娘我看着十分眼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在何处?” 说完,沈青卿在腰间钱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放在了柜案上,求知的姿态摆的十分诚恳。 掌柜的听罢“哦?”了一声,看也没看那银子,而是露出几分惊喜之色,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童,如实回道: “她叫心儿,今年五岁,至于是何处人…我等无从得知, 这小丫头是一年前东家在人伢子手中买回来的, 我们东家最是心善,瞧她可怜便将其放到铺子里养着, 客人瞧她眼熟是何意?莫非是见过容貌相似之人?” 五岁,名字叫心儿…… 心儿不就是歆儿? 沈青卿听罢欣喜不已,眸间染上了惊喜,也顾不上回答掌柜的, 只蹲下身同小女童平视,开口说话时的语气放的极其温柔, “歆儿,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世吗?你还记得你娘,还有你的姐姐妹妹吗?” 沈青卿此刻是英气俊美的少年郎, 沉着脸时看起来冷漠不好相与,可她这么展颜一笑,便觉着像是邻家大哥哥,气质温和又平易近人。 歆儿这会儿已经不怕了,小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沈青卿,眼底满是疑惑和茫然, “我娘……姐姐妹妹?” 沈青卿笑着点头,引导着她回忆, “你娘长得很美,说话语调温温柔柔的,你妹妹叫婷儿,三岁……哦不对,你丢的时候她只有这么高……” 沈青卿抬手比了个高度,接着道: “你的姐姐叫宁儿,你好好想想,两年前你是不是掉到了河里……” 她这话一出,小家伙顿时愣住,用力的点头, “哥哥怎么知道!” 话落小家伙又扯了扯掌柜的衣摆,仰着头脆生生的问: “伯伯,哥哥怎么知道?” 掌柜的在旁边听了这么久,见沈青卿说的这般详细准确, 脸上早已挂满了欣喜之色,他拍拍小丫头的头顶,语气惊喜的开口, “公子说的都没错!这丫头刚来的时候,我们东家曾问过她从前的事, 心儿那时便说自己掉到水里后被人捡了,家中有娘和姐妹,只是如今日子久了没人提起,她就忘了从前那些事。” 掌柜的说完,沈青卿已经完全能确定这丫头就是陈夫人丢失的女儿,心头说不出的欢喜, 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娃,会跑到几百里外的大同来? 有了这等意外之喜,沈青卿便没了继续闹事的心思,又逗弄着歆儿说了两句后, 朝着掌柜的拱拱手,神情诚恳道: “掌柜的可否能知会你们东家一声?我要将这孩子带走,送回她母亲身边。” 掌柜的听到此话有些迟疑,“呃”了一声,语气踌躇, “公子既然认识心儿的母亲,不如让她亲自上门来将人带走更为妥当。” 第219章 五爷为何摆着一副臭脸? 盛淮安带着人手看似四处搜人闹事,实则暗中已经同线人接洽成功,拿到了线人手中代王的把柄。 这些年代王没少做通敌之事,不仅与南金卓陀烈云多有来往,竟然还暗中贪墨,扣下不少将士的军饷。 盛淮安最是痛恨这等亏待将士的作为,收到参与者的名册后,脸色就变得十分的难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收好册子,返回去与沈青卿汇合。 沈青卿救人心切,听到掌柜的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提议太过唐突, 不禁哑然失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掌柜的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小姑娘的母亲并不在大同……” 说到此处,她抿了抿唇瓣,思忖了片刻后开口道: “有劳掌柜的借纸笔一用?” 掌柜的这次应得很爽快,将其请到上座,吩咐跑堂的拿上了纸笔。 郭球自觉的走上前为自家主子研墨。 沈青卿恨不得立刻将找到孙歆儿的事告诉陈夫人,可惜眼下没有互联网,她只能用如今最快的法子,驿站急报来给陈夫人送信。 正当她提起羊毫打算动笔之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抬眼望去,是盛淮安寻过来了。 沈青卿眸间一亮,语气雀跃, “大哥!我找到了位故人!” 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随后垂下头快速落笔, 将这玉石铺的位置以及孙歆儿的大致情况都写到了信中。 盛淮安几步走到沈青卿身侧,扫了眼纸上那几行娟秀工整的字体,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他没多言,只是目光落在不远处歪头看热闹的小女童脸上看了两息,随之淡淡的收回视线。 沈青卿长话短说,内容写的简洁明了,停笔后拿起信在心头读了一遍,确定没有写错什么重要的信息,这才递给了郭球,让其速速送到驿站去。 有五爷在,郭球自是不用再担心姑娘的安危,领命疾步而去。 掌柜的见又来了一波人,且个个凶相都是练家子,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位, 虽容貌平凡却个头极高,周身气场冷硬,目光锐利凉薄。 一双眸子扫过来,便让人心生忐忑,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掌柜的变了脸色,将孙歆儿护到身后,看着沈青卿试探道: “公子,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沈青卿方才写信时为了方便就将袖子卷了起来, 这会儿正心安理得举着纤细的手臂,任由盛淮安帮她放下袖子。 闻言扭过头看向掌柜的,见其被吓得脸都白了,无奈的摇头轻笑,刚想开口解释两句, 门口便传来一句颇为熟悉的说话声, “他们都是贵客!尔等不得无礼。” 众人闻声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盛淮明迈着四方步,面带笑容的走了进来。 掌柜的见到王府二爷来了,不由得一怔,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纳闷的问道: “二爷,这几位您认识?” 盛淮明笑容满面的道了声正是, 几步走到沈青卿和盛淮安面前,态度端得比此前还要热络几分,语气亲切又诚恳的说道: “诸位英雄忙了这大半日,也该好好歇上一歇了, 家中父王听闻诸位远道而来,特意备了美酒佳肴,命我速速前来将几位请回府中, 诸位,咱们这就请?” 这话一出,沈青卿刻意画粗的眉高高挑起,侧首看了看身边的五爷。 代王爷有请,这就和此前盛淮明的相邀不一样了。 若是继续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对代王不敬。 更何况,她和盛淮安在大同的这番闹腾,一是为了给朝廷的人看,二就是想要逼得代王亲自相见, 沈青卿原本以为自己要闹上两天代王才会露头,倒是没想到他这般上道,不过一日的工夫便主动来请人了。 既然人家代王都盛情相约了,那便“勉为其难”的答应! 思及此处,沈青卿望着盛淮安的双眸眨了又眨,摆出一副乖巧模样,语气踌躇道: “大哥,依您看呢?” 盛淮安脸上神色清冷,并未言语,只是朝她微微颔首。 沈青卿见其这般,便明白他已经顺利拿到了代王的把柄。 只是这家伙为何臭着一张脸?不过一会儿没见而已,莫非哪个不长眼的惹到他了? 沈青卿狐疑的睨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朝着盛淮明勾唇一笑,拱拱手道了句“那我等便却之不恭了”。 盛淮明听罢大喜,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青卿没急着离开,而是看向掌柜的和他身边满眼好奇的小丫头,语气温和的说道: “有劳掌柜的再照看几天这小丫头,待她母亲收到信后定会速速赶来。” 说完,还不待掌柜的回话,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刘武,颇为严肃的吩咐, “刘武,你先留在此处,帮着掌柜的照看好孙小姐。” 走了大运才会碰到了孙歆儿这小丫头,在陈夫人赶来之前,沈青卿可不想再出什么变故。 故而决定留下一个人,打着照看的名头守在其身边,如此也能安心一些。 沈青卿来的路上曾观察过,除去郭球以外,其余的几个人中刘武身手不错, 且性子沉稳有眼色,将他留下来守着孙歆儿,要比旁的几人更为稳妥。 刘武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楚公子”钦点, 脸上显出几分受宠若惊的神情,立刻高声应下。 周龚在一旁看着眼热极了,手肘捅了刘武一下表示羡慕,嘴上却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 安排好孙歆儿的事,沈青卿才彻底放下心,与盛淮安对视了一眼,同时点点头后,一行人去往代王府。 …… 北平。 宋婉音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 自从母亲说她已经和顾家主母定好了她和顾行舟的婚事后,心情便久久不曾安宁。 起初她是格外欢喜的,欢喜自己总算能如愿以偿嫁给心上人, 可转念想起顾行舟心头藏着的那个沈姑娘,又不由自主的茫然起来。 宋婉音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嫁给顾行舟以后,拉回他放在旁得女子身上的那颗心, 如果……他一直都不肯接受自己,到时候该如何自处? 宋婉音坐在镜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弄着长发,正暗暗伤神着, 丫鬟忽地进了门,面带喜色的走到她身边递了封信过来,且压低了嗓音道: “姑娘,这是顾公子着人送来的!” 第220章 有人左拥右抱,有人黑了脸 眼下已是深秋,树上的叶子都落得所剩无几, 院子里负责杂扫的小厮和丫鬟总算不必在像前阵子似的,一直提着扫帚不敢停歇。 宋府千金的院子里,下人都被屏退到院子口,屋里只有宋婉音和贴身丫鬟两人。 宋婉音看着手中的信心头砰砰剧跳,迫不及待的想打开看,却又担心上头会写着让自己伤心的话语…… 前阵子得知沈青卿被朝廷的人接去京城时,有那么一瞬间,宋婉音是轻松的,欢喜的。 沈青卿走了,去找盛五爷,若他二人自此和和美美在一处,顾行舟也就能彻底死心,回过头来看看自己。 所以那时候宋婉音特意写了信给沈青卿, 想帮她在京城尽快立足是真, 想她永远留在京城也是真…… 可宋婉音没想到,沈青卿会这么快回来,而她的情郎又成了活死人,顾行舟他会不会…… 思及此处,宋婉音愈加不敢打开手中的信。 丫鬟站在不远处,见自家姑娘一脸踌躇,不由得好奇, “姑娘,您怎么不看啊?” 宋婉音听罢没言语,只深深呼吸了一口,打开了信封, 信纸只有薄薄的一层,上头写着: 明日巳时,方亭湖畔见。 宋婉音怔怔的看着上面的字,情绪莫名变得不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大同,代王府。 盛淮明倒是没有诓人,代王着实热情无比。 为了招待沈青卿一行人,不仅准备了美酒佳肴,还安排了不少娇滴滴的美人! 几人寒暄落座之后,代王朝着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抬手击了两下掌, 下一瞬,就见几位身段妖娆,衣着暴露的靓丽舞者鱼贯而入, 丝竹声响起,美人长袖甩出,翩翩起舞, 各个舞姿曼妙,媚眼勾魂,片刻不到,整个厅堂内弥漫着一股香风。 沈青卿作为资深颜狗,这一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 一双眸子晶晶亮,紧紧盯着中间那位跳主舞的美人,见其身姿轻盈柔软,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媚态十足,不住的点头赞赏。 她左侧的盛淮安则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淡淡瞟了两眼舞者,便了无生趣的收回视线, 看到沈青卿桌面上的那盘虾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便伸手拿了过来,垂下眼沉默的剥了起来。 盛淮明坐在对面,目光一直留意着他二人, 见年纪小的这位少年满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几位美人看,脸上不禁荡起一抹得意之色, 侧首和主位的代王对视了一眼,相互使了个眼色。 一曲过后,美人们谢幕行礼,各个香汗淋漓,细细的喘着气。 沈青卿毫不吝啬的赞了声好。 盛淮明听罢笑呵呵的挥了挥手,留下两位容貌出挑的美人,朝着对面扬了扬下巴,吩咐道: “今日有贵客到,你们两个还不去陪客人饮上一盏?” 沈青卿就猜到他们打着这个主意,闻言摆摆手,摆出一副正经模样, “诶~不可不可,我娘说了,我年岁还小,无福消受此等美色,还是请两位美人姐姐们下去歇息!” 主位的代王听罢哈哈一笑,捻了捻胡须,调笑道: “不小了,本王像你这般年级时,正是生龙活虎时,眼下你娘又不在,且安心享受便是!” 话落,他冷冷看了那两位美人一眼, “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美人当即齐齐应了声是,扭着腰肢朝着沈盛二人走去。 推拒不掉,沈青卿无语至极,看着走过来的两位美人,硬着头皮道: “我兄长他不近女色,两位姐姐都坐到我身边来。” 这话一出,正要坐到盛淮安身边的美人不由得愣住, 无措的看了看盛淮安,见其目光冰冷,眉头紧皱,仿佛下一刻就要挥拳头打人, 不由自主缩缩脖子,听从了沈青卿的话,识趣的坐到了她的另一侧。 盛淮明见这小子前一息还说着自己年岁小无福消受,下一刻便抢了兄长的女人, 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眼底笑意更浓,举起酒盏开口道: “来,我敬二位小兄弟……” 沈青卿这会儿被娇软香喷喷的美人围在中间,脸上神情不见半分拘谨, 只是一听要她饮酒,顿时头皮发麻,讪讪笑道: “不瞒二爷,小人饮不得酒,一口酒下肚便会耍酒疯,到时候掀桌子失态搅了各位的雅兴就不好了。” 她刚说完,身边的两位美人先不干了, 一位伸手拿起斟满的酒杯举到沈青卿面前,娇滴滴的开口道: “喝嘛喝嘛~公子这般俊美,便是撒酒疯也是赏心悦目的,有奴家和姐姐在侧伺候着,您怕什么呀~” 另一位亦是点头附和,一边朝她抛着媚眼,一边软绵绵的往她身上贴, 眼看着那对傲人的胸脯就要贴到沈青卿的身上时, 一道高大的身影忽地站到了三人身后。 下一瞬,沈青卿便觉着自己被拎着后脖领提了起来,随之落入了熟悉又温暖的怀中。 她转过头看,只见身后的盛淮安阴沉着脸,眸色幽暗的注视着她。 沈青卿眨眨眼,刚要问他出了何事,就听他开口道: “我弟弟喝多了,王爷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等先下去休息。” 说完,扯着沈青卿的手腕便走。 刚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返回桌前拿起上头剥好的一小盘虾肉,递到沈青卿手中,这才真的离开。 厅中的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万万没想到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脸兄长”忽地就发了飙。 什么喝多了?那毛头小子分明一口酒都没碰! 直到这兄弟两人走出去好远,盛淮明才反应过来, 抬眼见主位上的父王气得七窍生烟眼看着要发火的模样,忙起身上前安抚了两句, 随后迈开步子朝着沈青卿二人追了上去。 第221章 美人沐浴,五爷守门 沈青卿也没想到盛淮安会有如此举动。 宴席刚刚开始,还没进入主题呢呀!怎么这就要退席了? 盛淮安脚下步子很大,沈青卿被他扯得不得不小跑起来, 她一边小心翼翼的举着盘子,生怕上头的虾肉掉出去,一边焦急道: “大哥,您慢点啊,我腿短!” 这话一出,盛淮安停住脚步。 回过头看她,视线低垂扫向她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也不知脑海中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几许不自然的神情, 沉声道了句“不短。” 沈青卿听罢哼哼一声,故意伸出一条腿来晃了两晃,语气自得道: “那是,这不是和您比才显得短么?” 说完, 她低头在盘子里叼起几块虾肉到嘴里,咕哝咕哝咀嚼起来,含糊不清的问道: “为什么说走就走了?还没进入正题呢。” 许是她的行径太过生动有趣, 那双眸子看过来时又过于惹人怜爱,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欢喜…… 盛淮安心头那抹因那两个女子痴缠她而暴起的戾气渐渐散去,恢复了些许平和, 抬手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低声道: “代王今日什么都不会提,这场酒宴你应付的再久亦是无用之功。” 沈青卿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语气中带有几分遗憾之意, 正想追问“你怎么知道”时,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盛淮明追出来了, “楚老弟!楚老弟为何匆匆离席啊?莫不是方才那两位美人侍奉的不够周到? 勿要恼火勿要恼火,咱们重新选旁得美人便是……” “不必了。” 盛淮安出言打断,冷冷瞥了他一眼, “时辰不早,我等明日还要继续搜查,这就回去歇下了。” 话落,搂过沈青卿的肩膀,带着她朝此前盛淮明安排好的院落而去。 盛淮明留于原地,凝视着盛淮安离开的背影,两眼眯了眯, 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目中无人,傲慢无礼,行事毫无章法让人摸不到头绪, 不好对付啊…… 沈青卿两人回到院子时,郭球他们都用完了膳,正两两一组在院子里比划切磋。 沈青卿瞧见这情形顿时眼底发亮,抬腿向前就想加入其中, 却被盛淮安又一次拎住了后脖领, “去沐浴。”他说。 那两个女子身上的香味沾染到了她身上,让人心生不快。 沈青卿“啊?”了一声,神情诧异的回过头看他, 这人,好端端的,怎么还管上自己何时洗澡了? 盛淮安无视了她眼中的错愕,淡淡瞥向郭球, “去准备热水。” 郭球被主子眼风扫得心头一颤,立刻照做。 周龚缩缩脖子,也巴巴追上去帮忙。 其他几人见主子神色不虞,纷纷停下了手上动作,一溜烟退到院子口候着。 沈青卿无语的睨了盛淮安一眼,转身进了房门。 盛淮明安排的这间院子有一间正房和两间侧厢房, 两位主子自然是要宿在正房的。 眼下身处代王地盘,盛淮安不放心沈青卿独自居住,今夜便准备两人住在同一间。 沈青卿答应时还没觉得什么,可这会儿天色已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就有些小小的紧张。 尤其眼前这位大哥忽然沉着脸催促自己洗澡! 简直莫名其妙…… 她心头嘀嘀咕咕,面上却并未显露,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慢条斯理踱着步子,打量了一圈屋里的布置,目光落在床边的长塌之上, 心头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有塌在,两人就不必同床而眠,免去了紧张和尴尬。 盛淮安进门后便坐到了窗边的罗汉床上, 面无表情的盯着某处,目无焦距,不知心头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沈青卿悄悄瞥了他一眼,见其这副神情,不由得纳闷起来, 两步凑到近前,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不解的问道: “怎么了?从下午开始便阴沉着脸,谁惹你了?” 盛淮安闻言侧首看了过来,眼底翻滚着的冷意还未来得及收敛,惊得沈青卿一时怔住。 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盛淮安在自己面前露出此等神情了, 眼底冷得似寒潭,一眼望进去就觉着遍体生寒。 她刚想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郭球的声音在门口传来, “头儿,热水到了。” 为了稳妥不暴露身份,郭球几人都称呼盛淮安为“头儿”。 盛淮安没急着应允, 他似乎瞧出了沈青卿眼中的担忧和不安,抬手轻轻摸了摸其发顶以做安抚, 这才开口道了声“进来”。 下一息, 郭球和周龚提着水进来了。 两人不敢抬头,目不斜视径直去了里头的盥洗间。 沈青卿总不能让男人帮她试水温,便起身跟了进去。 水温很快调好, 郭球二人迅速退了下去。 沈青卿站在木桶旁,刚想解开衣裳又想起盛淮安此刻还在外间坐着, 心头便有点尴尬。 她走到屏风旁,探出脑瓜望了出去, 只见盛淮安背对着这边,负手立于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青卿本来有心让他出去,瞧见这个画面便住了口。 五爷是君子,定是不会偷窥的。 思及此处, 她又蹑手蹑脚的走回木桶旁,抿了抿唇瓣,解开腰封,褪下衣衫…… 外间。 盛淮安正想着代王私吞军饷的事,听到里间的水声响起, 眼睫颤了颤,耳根猛地发热, 迅速转身,逃似的出了房门。 直到关上门那一刻,他的气息方逐渐平静下来。 可还不到两息, 脑海中就不断闪过一幅幅让他怦然心动的画面, 有两人初次相见时,少女赤脚披着长衫满面惊恐的, 有她娇滴滴依俯在自己怀中饮下交杯酒的, 有她一袭红衫,目光倔强跪在醉仙楼台子上的, 有她立于长亭吹着笛子为自己送行, 有她合着眼,软在怀中与自己唇齿相依…… 这种种画面太过动人, 让盛淮安刚刚平复的心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屋内。 沈青卿听到了盛淮安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感受到其步伐的急促和凌乱, 没忍住轻笑出声。 沙场上战无不胜的盛五爷,竟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 第222章 同床而眠 晚来灯火回廊,夜空秋月如霜。 院子里的下人都被撵去了外头,郭球倚靠在树上,周龚抱着剑守在门口,无人敢靠近。 此刻沈青卿已经卸下了易容,坐在镜前一下一下擦拭着长发,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一大把, 每次都要擦个半晌,正有些不耐烦时, 盛淮安提着一壶热茶进来了。 沈青卿瞥了过去,见其亦恢复了自身容貌,且发尾湿润,想来也刚刚沐浴过。 他踱步走过来,将茶盏放下,拿过沈青卿手中的长巾,坐在其身后慢条斯理的擦拭起来, 动作娴熟,力度轻柔。 两个人都没说话,沈青卿也没回身,只从镜中看着他。 男人五官冷硬俊美,眉目间却满是温和,修长五指穿过鸦黑青丝,画面说不出的养眼。 沈青卿一时间看得入了神,视线舍不得移开,呆呆的望着他。 许是目光太过直白,盛淮安很快便抬眸看了过来, 见其呆愣的模样,低低笑了声, “困了?” 沈青卿确实有些困, 今日耀武扬威的耍了半天威风,这会儿舒舒服服泡过了澡,乏累的感觉就一股脑涌上来了。 被盛淮安这么一问,疲乏感愈重, 便懒洋洋“嗯”了一声,干脆趴到妆台之上,闭上了眼。 盛淮安见状无声的笑了笑,没再多言。 倒是沈青卿,忽地记起一下午他都臭着脸的模样,轻声问出了口, “到底是谁惹了你?” 盛淮安无心隐瞒,手上动作不停,语调低缓的将代王私吞军饷之事缓缓告知。 沈青卿听罢立刻睁开眼坐直了身体,秀眉深蹙,满脸的不忿。 这个代王好生可恶! 将士的军饷那是靠着性命和血肉搏回来的!他竟然可耻到这个地步! 难怪常年面无表情的盛淮安都阴沉沉的生起了闷气, 他这人最是体恤兵将,从前朝廷亏欠军饷时,他没少自己掏腰包去贴补兵士,眼下听到这种事没当场劈了代王已经够克制了。 “这种王八蛋,若不是还有用途,真该一剑砍了!”沈青卿咬牙道。 小姑娘披散着长发,乌发雪肌,娇嫩花容, 明明是一副纤弱娇柔的模样,此刻却气鼓鼓的说着要砍人, 这画面反差感太大,有趣至极,惹得盛淮安眼底越发的温柔。 “好,待事毕便砍了。” 他轻声应着,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砍白菜。 沈青卿哼了一声,身体前倾忽地靠近了些,将脸凑到他面前,歪着头开口道: “所以,你也不要再因着此事恼火,待日后夺下他的兵权, 你来好好对待那些将士便好,将从前朝廷欠他们的,都还回去!”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语调温和无比,像是在劝慰安抚, 盛淮安手上动作顿住,安静的回望着她, 两人无声对望,谁也没有急着开口。 桌案上的烛火时不时跳动一下,两人映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忽短忽长。 两人间的气氛忽地就暧昧起来, 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沈青卿并没有后退,只是视线渐渐向下,落在他的唇瓣之上停了两息。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在其高挺的鼻峰点了点,一触即离, 随之在半空中描画着他的浓黑的眉眼和丰润的唇瓣。 盛淮安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美人媚眼如丝,周身散着香气,妖精似的撩拨着…… 他喉结滚了两滚,侧开脸不敢再看, “卿卿。” “嗯?” “坐好。” 骁勇善战的大英雄此刻视线闪躲,竟连对视都不敢。 他越是这样“青涩”,沈青卿越是想要使坏, 坏心大起,嗤的一声轻笑, 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其脸扳正,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可当看到他漆黑眼中蕴藏着的那抹汹涌欲色, 沈青卿愣住,纤长羽睫颤了颤, 这人,根本不是在羞涩,而是…… 盛淮安见她这般,无声的叹了口气, 伸手握住捏在自己下颏上的纤纤玉手,用力合了合眼,随之将人扯入怀中, “卿卿。” “……嗯?” 这次她应得很轻,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刻意的引诱和蛊惑。 “别怕,我不会再唐突你。” 男人语调低沉,在她耳边做着保证。 沈青卿听后眨了眨眼,想仰头看他的眼,却只看到其完美的下颌线。 谁怕了…… 沈青卿撇撇嘴,没再出言解释,只顺从的贴在他怀里,懒懒打了个哈欠。 她在其胸膛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想起代王父子,喃喃开了口, “你这位堂兄是个城府深的,代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猜到我们的用意,想来与其脱不开关系。” 盛淮安“嗯”了一声, 大手贴在其背后,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抚着,哄孩童一般, 沈青卿被他“顺毛顺的”很舒服,眼皮逐渐发沉, “有脑子比没脑子强,能权衡利弊,也能想清楚该如何做才最为有利……” 小姑娘压着音量,嘀嘀咕咕分析着接下来的形势, 盛淮安拥着她,专心擦拭长发,时不时点头,低声应上一句, 一刻钟不到,怀中人便不在出声,呼吸亦变得平稳绵长。 盛淮安垂下眼眸,看着她的睡颜,好半晌都不敢动。 直到确保她睡沉,才起身将其抱回了床上。 盛淮安坐于床边,看了看一侧的长塌,又看了看美人身边的空场,踌躇了一瞬后试图起身, 却发觉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时被沈青卿攥在了手中。 许是因着此处是代王的地界,她睡得不太安稳,用力扯着他的衣裳,眉头也蹙了起来。 盛淮安俯下身,想抚平她的眉心, 美人却在这个时候靠过来,又倚回他的怀中, 周身香气幽幽,勾魂摄魄,惹得人心口发热。 盛淮安认命似的叹了口气, 推开了玉石枕,任其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将人彻底搂在怀中。 直到怀中人再次睡沉,盛淮安才合上了眼, 一刻钟过去,烛火燃烬, 最后挣扎着跳动了两下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盛淮安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入睡, 可身体内流窜的过于活跃的血液,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他, 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心猿意马,燥热无比。 第223章 五爷为何彻夜不眠 秋夜微凉,寒气初生。 架子床上,盛淮安久久未能入睡。 身边的姑娘似乎睡的冷了,玉手不断摸索着,身体挪挪又蹭蹭寻找着热源, 逐渐往他身边靠近,当确定了“热源”的位置, 那双纤细手臂便藤蔓一般的攀上来,如同抱腰枕似的牢牢抱着他。 盛淮安是男人,且是个血气方刚,初次对女子动心的真男儿。 眼下被钟意之人这般妖精一般的“缠”着,只觉周身血脉偾张, 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绷得僵硬笔直。 他不敢继续面对着佳人,只能平躺着身体,两眼直直望着帐顶, 心头胡乱默念着兵法,只为了能转移注意力,尽量不去感受挂在身上的软玉美人。 平日里提及兵法书便能全神贯注揣摩的盛淮安,此刻却完全静不下心,甚至都想不起后面的句子是什么。 屋内明明不热,甚至有些凉,盛淮安额头却渗出了汗珠。 他很清楚此刻应该推开半个身子都挂在自己身上的香软娇躯,然后躲去榻上睡, 可他舍不得,也不想…… 盛淮安合上眼,尝试着深呼吸,试图缓和身体的僵硬, 初见成效之时, 身边的姑娘在这个时候有了动静,她往前拱了拱,抱在腰间的那只手臂忽地动了, 似乎要向下摸索…… 盛淮安猛地睁开眼,迅速握住那只捣蛋作乱的手,往上牵了牵直至胸口处才牢牢按住,不敢再放开。 手被禁锢住,睡梦中的姑娘似乎有些不舒服, 挣扎了两下无果后,方认命似的安静下来。 盛淮安无声的松了口气,合上眼,从头开始默念兵法…… 一炷香后, 沸腾的血液总算平复了些许,身体亦逐渐放松下来。 怀中人又动了,长腿不客气的抬起,准确的骑压在了他的身前, 盛淮安只觉心头盖了半宿的坚固城墙在这一刻瞬间坍塌瓦解! 刚刚熄灭的欲念如大火燎原一般,猛烈又炙热。 黑暗之中,鼻间满是女子的淡雅体香, 他忽地记起从前母亲将美肤丸给自己时说过的话, “傻儿子,这又不是给你用的!待你日后娶了妻室,便将这美肤丸给她用, 娘向你保证,到时候不仅我那儿媳会喜欢,便是你这憨直的呆货,也会喜欢的紧!” 母亲诚不欺我…… 盛淮安侧过身,强压胸口翻滚的热意,试图将那条细腿挪开, 可她有意作对似的,一次又一次的攀骑上来。 若不是怀中人气息平静绵长,盛淮安都要怀疑这小女子是在故意耍人。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去榻上时, 沈青卿忽地开了口,声音不大,语气却咬牙切齿, “卓陀老贼,今日不捅你几刀,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被禁锢着的那只手便挣扎起来。 盛淮安怕她伤到,忙加大力道握住, 可他困住了手却还没困住腿,只见小姑娘抬起腿便踢了过来, 亏得盛淮安反应快,立刻用自己的腿将其压住, 这才止住了她力道不小的一脚…… 几番折腾之下,盛淮安彻底没了睡意, 额头的汗更多, 周身紧绷燥热,口渴不已, 他侧首看了眼不远处小几上的茶壶,刚想要起身, 身边女子气息忽地急促起来,像是……在生气? 盛淮安蹙起眉,回过头看她,就听其愤愤道: “盛淮安,你个王八蛋……” 沈青卿这会儿正在做梦,梦里拳打脚踢暴揍卓陀烈云那个老贼! 可正当她打得畅快之时,盛淮安不知在哪冒出来,在其怀里变出一条绳子, 捆住了自己的手和脚,冷着脸说: “你不能伤害他,我心仪他的女儿,他是我未来的岳父大人……” 什么?这家伙喜欢卓陀烈云的女儿? 本就处于盛怒之下的沈青卿听罢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想要扯断绳子,可那绳子却格外结实,越是挣扎束缚的越紧。 她这厢被捆得动弹不得, 盛淮安那厢却亲亲热热扶起了被自己踹翻的卓陀烈云, 还朝其深深作揖行礼,口中岳父长岳父短叫个不停…… 沈青卿气红了眼,张口便骂, “盛淮安!你个王八蛋! 放开我!今日我就要和你恩断义绝……” “卿卿……卿卿?” 沈青卿正气得头顶冒烟,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时,忽地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她, “卿卿,醒醒。” 紧接着脸被人揉捏了两下,她猛地清醒过来。 方才那极其恼人的一幕尽数消失,眼前仅剩一片黑暗。 “醒了?” 盛淮安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关切。 沈青卿的情绪还沉浸在方才的梦中,一时间脱离不出来, 听到他的声音就火大,想也不想便推他,可惜手还被其紧紧握着,压根用不上力。 盛淮安知道她做梦了,却不知这小女子究竟梦到了什么,竟然嚷着要和自己恩断义绝。 他伸出手贴在其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轻声道: “别气,都是我的错。” 怎么可能不气? 沈青卿都要气死了! 她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可理智告诉她,方才是在做梦,全是假的, 和眼前这专心认错的男人没有半点关系。 沈青卿深呼吸了几次,情绪逐渐抽离, 动了动还被其握着的手臂, “你抓着我做什么?” 出口的话仍带着些恼意。 盛淮安察觉到其气息平稳下来,也没放开她的手, 而是握的更紧了几分, “梦到什么了?为何要与我恩断义绝?” 沈青卿提起这个就来气, 想狠狠瞪他, 但屋里黑漆漆的,根本瞧不见什么, 只能感受的到他离自己很近。 沈青卿想抽回自己手却抽不回来, 只能不满的轻哼一声, “梦到你心仪卓陀烈云的女儿,还帮着那个老贼欺负我, 简直气死我了!” 盛淮安听罢怔了怔,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做这种无厘头的梦境, 哭笑不得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 垂首凑近了些,在她耳边问, “我心仪别的女子,你就与我恩断义绝?” 第224章 从今日起,你没有退路了 屋内很黑,沈青卿只看得到男人的轮廓。 两人离的很近,或许…连一指的距离都不到。 他说话时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 诱惑又撩人。 沈青卿没想到这人如此会抓重点, 竟也真的被他的话问住, 忽地意识到自己会如此恼火的原因, 是在气梦中的他与自己仇人为伍, 更气他的那句,我心仪他的女儿…… 嗯,原来是自己在吃醋。 沈青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想明白自己的情绪后便不再生气,反挠了挠他的手, “你先放开我。” 盛淮安恍若未闻,离得仍然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打在对方的脸上, 隐隐约约,若有似无。 深夜,孤男寡女躺在同一个床上,紧紧贴着彼此, 只占着其中一条,都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他们二人此时占了个全。 身前男人的温热气息太过强烈,让沈青卿有些紧张, 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我渴。” 她胡诌了句。 盛淮安这次却立马放开了她, 起身点燃了新的烛台,为她倒了杯水递过来。 沈青卿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茶盏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心头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才熄灭了些。 盛淮安接过空盏放到了一旁,随之坐到床边侧首看她, “还渴吗?” 烛光暖黄,打在他英俊的脸上,为那原本冷硬的线条增添了几许柔和。 他看过来的目光明明很温柔,沈青卿却莫名不敢与之对视, 只胡乱的摇摇头。 刚想躺回去说我要继续睡了,人就被其大力的扯过去,抱到了怀中, “我渴。” 说完,他的唇瓣便落下来, 故意逗弄似的,轻轻柔柔碰了碰。 沈青卿没想到他会忽然亲下来,还未来得及闭眼, 那双美丽的眸子怔怔的望着他,内里有惊讶,也有羞涩和紧张。 盛淮安也没有闭眼,高挺的鼻峰抵着她的, 漆黑的眼底蕴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卿卿。” 他低低的唤, “……嗯?” 她轻轻的回。 “闭眼。” 这次, 唇瓣不再似从前那般和风细雨, 像是克制了许久的头狼,总算寻到了让他满意的猎物, 肆意横行,凶猛又霸道。 他的猎物柔软又甜美, 撩魂摄魄,引人止不住沉沦。 沈青卿仰着头,羽睫轻颤, 承受着他鲁莽的掠夺。 一只大手扣在她的颈后, 力道温柔却又不容逃脱。 …… 翌日清晨。 沈青卿二人起的很早。 盛淮安坐在椅子上翻看昨夜郭球潜入代王书房翻出来的账本。 沈青卿则是站在他身前为其易容,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忍不住抿唇轻笑,揶揄他道: “昨晚睡得可好?” 盛淮安合上册子,仰起头任由小姑娘在自己脸上“作画”, 听出她言语中的调侃之意,嘴角亦勾出笑意, “嗯,很好。” 沈青卿很喜欢他眉眼含笑的样子, 一时没禁得住诱惑,低头亲了亲他的眼尾, “多笑笑,很好看。” 盛淮安原本端坐着,被她这么亲了一下后,便伸出手顺势将人拉坐到自己的腿上, 无奈似的叹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卿卿。” 沈青卿坐下后也没闲着,手中拿着眉笔,继续修饰他的眉型, “嗯?”的应一声, “今日起,你便没有退路了。” 他说的认真又严肃。 退路?什么意思? 沈青卿不解的挑了挑眉, 刚想追问他,就听门口传来郭球的声音, “头儿,出事了。” 沈青卿神色一凛,当即站起身, “进来。” 郭球疾步而来,拱手行礼后低声禀报: “朝廷动手了,蜀王已被削藩, 成年男儿就地斩首,女眷流放奴儿干。” 他语速很快,三言两语道尽了蜀王一脉的悲凉结局。 沈青卿听罢面色大变,下意识向盛淮安。 他仍是稳稳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个局面, 脸上未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那双点墨似的黑瞳,泛着冰冷寒意。 沉默了几息,他方开口, “代王马上会来,下去准备。” “是!” …… 盛淮安料事如神。 沈青卿刚整理好两个人的妆容,盛淮明便匆匆赶来,且面上神情极为难看。 他无视了下人递到手边的茶水,朝着沈青卿二人苦口婆心的劝道: “出大事了!蜀王一脉被灭,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昔日风光无限的蜀地之主,一夜之间沦为刀下亡魂! 两位且听我一言, 你们还是莫要再此浪费时间捉人,速速回北平去! 蜀王已经完了,想必接下来便是辽燕代几位藩王! 这等危机时刻,我等当互利互助团结一致才是,再这么斗下去岂不是两败俱伤,被人得了便宜?” 沈青卿听罢恰到好处的露出惊讶状,英气的眉蹙起,神情不解的追问道: “蜀王被斩了?这是何故?” 刚问完又自顾自的回答起来, “想来是蜀王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我们燕王爷行得正坐得端,对皇上素来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打过无数次胜仗, 这般战功累累, 皇上便是要削藩也轮不到北平。” 盛淮明听他说完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兄弟还是年纪太小,太过天真! 你可知什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朝廷想要削藩,随便按几个罪名便能砍了我等的脑袋, 燕王伯近几年功高盖主,早已被朝廷所忌惮!想来此时亦是焦头烂额之中,尔等快回去!” 他态度急切,一副为北地着想的神情。 沈青卿仍是满脸的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看是二爷太胆小才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二爷若坦坦荡荡,又何必急着赶我们走? 莫非是怕我等发现代王一脉有人通敌卖国?” 此话一出, 盛淮明神色大变,脸上的亲和友善一瞬间褪去, 看着沈青卿的目光冷厉起来,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这般诬陷我代王府, 看来是……” 他话说到一半,始终默不作声的盛淮安忽地站起身, 慢条斯理走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毫无温度道: “我手中有代王爷与卓陀烈云来往的书信, 依二爷之见, 这信若是递到朝廷手中…… 下一个被削的,会是哪位藩王呢?” 第225章 顾某心有所属,姑娘另觅良人吧 盛淮安的话仿佛一道惊天炸雷,轰得盛淮明面如土色。 他站起身,眉头紧紧皱着,目光在盛淮安和沈青卿两人之间来回游移,最后摆出一副伤心模样, “我父王好心接待你们,你们竟恩将仇报,如此诬陷代王府! 什么卓陀烈云什么信?我们通通不知!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淮明一番话说的义愤填膺,怒瞪了二人一眼,转过身试图扬声叫人, 沈青卿见状冷笑出声,慢条斯理的在前襟取出了一封信,拿在手中晃了两晃, “哦~原来二爷并不知道这些事,那与卓拓烈云有往来的就不是您了, 只是可惜,这等通敌的大罪是要全家连坐的,不论你参与与否,都脱不开关系。” 说完,她笑眯眯的坐回椅子上,手搭上小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丝毫不惧盛淮明接下来要如何做。 盛淮明神色变了几变,站在原地盯着她手中的信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叫人,而是缓和了态度,语气颇为苦恼的说道: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知会我父王。” 说完,又看了盛淮安一眼,转过身离开。 “谅他也不敢动手。” 沈青卿小声嘟囔,将信重新放回衣襟之中,抬眼看向盛淮安道: “希望这个代王能识时务些,盛淮明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蜀王已灭,如今燕代不和,处于鹬蚌相争之中, 皇帝下一个要对付的,必定是辽王。 她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解决掉卓陀烈云…… 北平。 巳时,方亭湖畔。 宋婉音到的时候,顾行舟已经到了。 他一袭墨绿长袍立于树下, 端得温润如玉,俊美无俦。 来游湖的女子不论多大年纪,都会受其吸引,偷偷的打量着他。 宋婉音路上好不容易安抚好的紧张情绪,在这一刻悉数涌了上来。 她放下车帘,深呼吸了几次,直到心跳恢复平稳,才将提前准备的帷帽戴到头上,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道了句“你无需跟着”后, 袅袅婷婷向顾行舟走去。 今日出门前她打扮了半晌,有意效仿沈青卿的衣着装扮,不知……顾行舟会不会喜欢。 顾行舟正看着湖边停靠的小舟发怔, 脑海中皆是那日扶着沈青卿的手上船,与她一起泛舟的种种画面。 明明那日已经过去许久, 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仍是牢牢刻在心间…… 顾行舟合了合眼,心头愈加的苦涩难当。 “顾公子。” 女子轻柔的嗓音传来,婉转悦耳。 顾行舟神情顿住,缓缓回过身,当看到眼前女子一身浅粉,头戴帷帽, 顿时满眼惊喜道: “卿儿姑娘!” “……是我,我是宋婉音。” 宋婉音这一刻尴尬至极,心头更是酸涩无比, 故意效仿沈青卿的是自己, 眼下被当成她后,难堪的也是自己, 真真是自作自受…… 宋婉音苦笑了下,抬眼看着顾行舟, 只见那玉面公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后, 脸上的欢喜神色瞬息间敛去,皆化为冷漠和疏离。 他微微欠身,行了个拱手礼, “宋姑娘安好。” 宋婉音屈膝还礼, 强压下喉间的酸涩哽咽,轻声问他, “顾公子要见我所为何事?” 顾行舟神色淡淡,目光瞥向另一边人少的亭子, “此处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请随我来。” 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婉音见状有些意外,朝着湖边停着的小舟看了一眼, 她以为顾行舟会同自己泛舟,所以才会约在此处,却不想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 宋婉音抿了抿唇,没忍住问了出来, “既然来了此处,不如……我们租条船?” 顾行舟却摇摇头, “顾某要同姑娘说的话,实在不便被船夫知晓。” 此话一出,宋婉音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如坠了千斤重石般,止不住的往下沉。 不想被旁人知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了。 她未敢继续追问,只缓缓点头,同其一前一后往亭子的方向而去。 顾行舟走在其身后,看着她与沈青卿八分相似的衣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直至走到亭下,宋婉音驻足回过身,刚想抬手摘下帷帽,就见顾行舟朝自己深深作揖, “宋姑娘,你我长辈有意结亲一事想来你已经知晓, 今日求见,顾某恳请姑娘能拒了此桩婚事, 顾某已心有所属,再也容不下旁人, 若是再娶姑娘,实为对你不公,还请姑娘能说服令慈, 拒了婚事,令觅良人。” 宋婉音站在原地,看着面前字句有力,长拜不起的男子, 眼眶再也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这个喜欢了好些年的温润公子,为何……就不肯喜欢自己呢? 其实昨日收到那封信时,宋婉音心头便有预感,猜想顾行舟是想退了两人的婚事。 可她又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 想让他多看自己两眼, 或许就能发现自己的好,不再去执着沈青卿…… 帷帽之下,泪水无声的滑落, 宋婉音强咬着唇瓣,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沉默着,眼前模糊一片, 很想要转身离开,却又没骨气的不舍这得来不易的一次相见。 宋婉音不说话, 顾行舟便一直未曾起身,仍身姿端正的行着礼,许是为了让她死心,继续开口说道: “顾某曾有幸与心上人在此处泛舟游湖,那日的美好将永存心头, 顾某这一生,都不会在同旁的姑娘泛舟。” 宋婉音听到此处苦笑不已, 难怪啊难怪。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确保自己的容貌端庄,这才将帷帽摘下, “顾公子先起身。” 她虽尽力克制,语调仍是染上了几分哽咽。 顾行舟身形一顿,抬眼看她, 看到其红红的眼圈和鼻尖,不禁露出一抹愧疚之意, 唇瓣动了几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却不知为何最终都没有开口。 宋婉音向前一步,走到他近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顾公子,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孤苦一生吗?” 顾行舟闻言笑了笑,目光忽地变得柔和, “她心有所属也好, 顾某孤苦一生也罢, 便是只能远远看着她,默默守着她,顾某亦心甘情愿。” 第226章 我等这一日很久了 秋风萧瑟,时不时卷出几片枯叶,在地上调皮的打着旋儿。 亭子里,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立。 男子英俊如玉, 女子貌美端庄, 明明看起来格外登对,奈何抵不过缘深情浅。 顾行舟的话说完,宋婉音便苦涩一笑, 胸腔内忐忑高悬了这么久的一颗心,忽地就落了下来, 化成一片一片,如地上的枯叶一般,凌乱又凄凉。 她长长吁了口气,用手帕沾了沾脸颊的泪,抬眸专注的望着他, “公子着实痴情,婉音自愧不如, 只是……婉音有些良言相劝。” 顾行舟神色未变,拱拱手,端的温和有礼, “姑娘请直言。” 宋婉音侧过身,看向远处湖面上泛舟的人,目光放的柔和, 缓缓开口道: “沈姑娘心怀大义,乃真挚良善之人, 如今盛五爷重病成了活死人,以她的性情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之而不顾,另投他人怀抱的, 顾公子,若你这个时候去找她, 便是趁人之危,更是对沈姑娘人格的羞辱,辱她是个见异思迁,朝秦暮楚之人。 公子若是还想与其有日后……劝你莫要在这个时候去找她。”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语调温和, 可听在顾行舟的耳中却犹如一根根尖刺,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头。 他不仅找了沈青卿,还不止一次, 自己着实有心趁人之危,但……绝对没有想羞辱她之意! 顾行舟迟迟不语,宋婉音回身看了过来, 当看到他怔然的神情,瞬间猜到他已经去找过沈青卿了…… 秀气的眉不由得蹙起,心头那位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君子形象忽地塌了一角。 宋婉音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方收回视线,微微屈膝一礼, “公子珍重,婉音告辞。” 话落,她重新将帷帽戴好,转身离开。 “宋姑娘!” 顾行舟被她的话拉回心神,急急唤了一声, 试探的追问:“那你我的婚事……” 宋婉音并未转身,只顿住脚步回他, “公子慎言,你我之间何时有过婚事?” 说完,挺直了纤细腰背,步履款款的离开。 虽未明言,但话中之意便是婚事就此作罢了。 顾行舟松了口气,立于原地怔怔看着那抹背影, 仿佛看到了那日在巷子里逐渐远去的沈青卿, 又被勾起了几许伤怀,失魂落魄的坐到了石凳上愣愣的出神。 …… 宋婉音并未急着回马车上, 而是缓缓行至另一处岸边,撩起帷帽,神情茫然的看着湖面上泛舟游玩的男男女女, 心头默默回想着自己倾慕顾行舟的这些年。 许是这份倾慕太过久远,已经成为刻入骨血的习惯, 她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究竟为何会这般执着与他…… 正胡思乱想着,身侧忽地站了一人。 宋婉音侧首看去,入眼的是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 她愣了一息方记起此人是谁, 语气诧异,“秦公子?” “宋姑娘。” 秦酒笑了笑,朝她拱手一礼。 宋婉音知道他是顾行舟的好友,不想被其看出自己的伤神,便故意扬起明媚的笑, “好巧,秦公子也来游湖?” “不巧。” 秦酒敛去了嘴角的笑意,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我便是为姑娘而来。” 说完这句,他后退半步,向宋婉音深深作揖,言语极为郑重, “宋姑娘,秦某倾慕汝已久,想聘汝为妻,你可愿否?” 宋婉音被他的这番话惊得睁大了眼,瞠目结舌的看着他,连心头的那份苦涩都被惊得飞到了九霄云外, “秦公子,你…你在说什么?你明知……” “我知道,可你二人缘分不够,不是吗?” 说到此处,秦酒站起身,脸上重新扬起笑,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深情, “秦某等这一日很久了。” …… 大同,代王府。 代王本就因着朝廷灭蜀的事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盛淮明的禀报后更是惊得脸色大变,身体趔趄两步险些摔倒。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有那些信?不可能,这不可能……” 代王方寸大乱,疾步去往书房, 双手颤抖着打开暗格,当看到里头空无一物后,顿时两腿发软瘫坐在地,口中喃喃道: “那几个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本王书房外有重兵把手, 他们竟然能出入如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东西偷走, 淮明,杀了他们,必须杀了他们!绝不能让他们将信和账册送去朝廷!” 盛淮明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拧着眉将代王扶起坐到椅子上, 叹了口气后开口安抚道: “父王莫急,以儿之见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兄弟二人没有趁夜离开,而是故意明言此事, 可见他们并不想将这事上报给朝廷,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代王此刻已经乱了心神,闻言焦急的看向庶子, “那你说,他们到底是图什么?” 盛淮明摇摇头,垂眼思忖片刻后,忽地眼中一亮, “父王,不如您去见见那两兄弟,大大方方认下与卓陀烈云来往之事, 只是万万不能认下通敌之名,便说……您只是与其虚与委蛇,想套取金国讯息,再伺机……” …… 代王府客院。 沈青卿等的有些不耐烦,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摘了下来,捏在手中摆弄把玩。 盛淮安依旧稳重如山,坐在其对面,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看似面无表情,实则脑中不断闪过昨晚在内间床榻之上发生的一幕一幕。 昨夜…他太过孟浪, 美人安睡之时,他自诩君子,未做出半分趁人之危之举。 但她醒来后,那压制了半宿的念头便再也控制不住, 如汹涌浪潮,冲得他险些失了理智。 想起今晨小姑娘对镜易容时,颈间的一处红痕…… 盛淮安便觉着心口发热。 他猛地起身走到小几旁,倒了一盏冷茶,仰头一口饮尽。 沈青卿被他忽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转过头满眼莫名的看着他。 第227章 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 两人认识了这么久,对于盛淮安的一些微表情,沈青卿已经能多多少少参透几成。 眼下见他忽地起身跑去灌冷茶,再瞥见他那泛红的耳根, 心头便隐约猜到了这人在想什么,想来是与昨夜那个差点走火的吻有关…… 此刻他高大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懊恼,定是在自责昨夜的举止太过逾矩, 沈青卿不禁抿嘴偷笑, 啧,纯情大狼狗,真真有趣。 他今晨说的那句再无退路,不会就是指的这件事? 思及此处,沈青卿便纳闷的问出了口, “兄长方才说的我再无退路是何意?” 她一手懒洋洋的托着腮,一手摆弄着玉佩,看过去的目光似笑非笑。 盛淮安听罢回过身,脸上神色还挂着几分不自然, 漆黑的眸望了她一会儿, 举步行至她身前,伸手为其扶了扶头顶发冠,低声哄道: “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日后你便只能嫁于我。” 肌肤之亲? 指的是昨夜他在自己颈间的亲吻? 沈青卿咬着下唇,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她是在二十一世纪经受过文明洗礼,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说自己没有经验, 但也清楚男女之间真正的肌肤之亲指的是什么。 眼下时代不同,昨夜两人的亲密接触对于这个时代的盛淮安来说,着实是肌肤之亲…… 见他态度如此郑重,沈青卿也坐直了身体, 有心逗逗他,伸手拨弄了两下他腰间系着的香囊,开口嘀咕, “那可未必哦~” 这话一出,盛淮安原本柔和的面色顿时一沉,正要说话, 门外守着的郭球这时道了句“来了。” 沈青卿听罢蹭!的一下站起身,神情立马亢奋起来。 朝着盛淮安挤了挤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激动模样。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目色深沉的看着她。 代王踱步走进门时,“楚氏”兄弟都立于堂间,脸上皆是神色淡淡,并无半分畏惧之意。 盛淮明跟在代王身后,此时已恢复了从前的平和有礼,开口屏退了院子里的所有下人, 屋内仅剩他四人。 代王打量了沈青卿二人一眼,和声道了句“两位坐罢”, 随后自顾自行至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下,俨然一副好脾气模样。 沈青卿早就等的不耐烦,没工夫与他继续耗下去,连装都懒得装,将信拍在了桌案上,冷眼看着代王, 态度极为嚣张。 代王本就一肚子火,见她胆敢如此放肆以下犯上,气得差点掀桌子, 还是盛淮明不住的朝其使眼色,才让他压制住怒火,摆出一副无奈神情, 长长叹了口气, “公子有所不知啊,本王这一年来确实与卓陀烈云有书信往来,但却是打着虚与委蛇的心思啊, 本王不过是想从中套取一些金国的消息,他日也好将其斩杀,一举歼灭南金的啊!” 沈青卿闻言挑了挑眉,愣愣的看了眼一旁的盛淮安, 不知盛淮安在想什么,面色阴沉至极,两眼冷冷的注视着代王,听到这话也没显出惊讶之意。 沈青卿收回视线,美眸在代王父子身上游移了一圈,很快就琢磨明白这父子俩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是假意与卓陀烈云为敌,洗掉通敌叛国的罪名罢了。 如此一来,对她而言大大有利啊! 沈青卿心头的小人顿时仰头狂笑起来, 这可真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 她原本想着,借着这些书信威逼利诱,让代王将卓陀烈云骗出来一见,她也好暗中布置,趁机取了那狗贼的性命。 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威逼利诱呢,这个代王自己就将话引子送了上来, 真真是,天助我也啊! 她心头狂喜不已,面上却并未显露,刚想开口继续往下引话茬子时, 盛淮安率先开了口, “代王爷的意思是,您想杀了卓陀烈云?” !!! 好家伙!不愧是盛五爷! 听听,就是这么直白!就是这么一针见血! 沈青卿满眼佩服的看了他一眼,恨不得给他鼓掌喝彩, 随后又将目光巴巴投向了代王父子。 代王父子似乎也没想到这少言寡语的黑脸楚老大会这般直接, 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后代王点点头, “正是正是,那卓陀烈云如今在南金一手遮天, 待本王寻机会取了他的性命,南金定会大乱,到时候大魏趁机歼灭南金易如反掌。” “眼下便是机会。” 盛淮安语气淡淡的接过话, “如今朝廷削藩手段激进,代王爷可借着书信约其见面商讨削藩一事, 到时候布置好人在暗处将其围堵斩杀,便能洗清王爷身上的通敌之名。” 代王听他说完彻底傻了眼,侧首看向身边的盛淮明, “这……这,怕是不妥啊!” 盛淮明一直垂眼听着,听到此处眼珠转了转,接过了代王的话, “确实不妥,据我所知,那卓陀烈云身边有十大高手, 各个都是武艺超群的高手高高手,从前我父王对其多番试探, 都未找到适合下手的机会,楚老弟这个法子还是太冒险了些, 若是刺杀失败,不仅打草惊蛇,还白白浪费了我父王这么久以来在他身上下的工夫……” 代王一听庶子的话说的这般滴水不漏,立马附和的点头, “对对对,淮明说的没错,你们当本王没想过刺杀他吗? 那人狡猾的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杀得了的? 他可是斗败了完颜皇室的人,从前南金长公主夫妇二人, 一个是足智多谋, 一个功夫更是出神入化, 这般有本事的夫妻俩,不也没斗得过卓陀烈云,都惨死在其手中了吗!” 沈青卿正抱着臂膀听他硬编借口,却没想到代王会提及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她脸上不动声色,手却暗暗握成了拳, 迅速垂下眼睫,生怕被对面的父子察觉到自己眼中暴起的恨意。 盛淮安很快便察觉到了沈青卿的情绪, 他向前走了两步行至桌前,两手扶在桌案之上, 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与代王对视, 出口的话极为冰冷, “王爷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不敢杀,还是不想杀?” 第228章 好友争执 代王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遭受到这等待遇,且对方是两个年轻人! 若不是顾忌他们手中的那些证据,非将这几人都大卸八块不可, 也不知他们将账册和信件都藏到了何处交给了什么人…… 代王气得是咬牙切齿,忍了又忍。 可如今戏幕已经拉开,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 他啪!的拍响了桌案,怒道: “放肆!本王背靠大魏岂会怕他!” 盛淮安听罢挑衅似的勾起嘴角, “代王威武, 既如此,我等便在此停留两日,等代王爷取了卓陀烈云的首级,我等再返回北地向朝廷上报。” 事已至此,代王已经没了别的退路,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既然决定了要斩杀卓陀烈云,就要周密的谋划一番了。 当日,代王便将幕僚通通叫到了府中商议此事。 盛淮明为了表达诚意,还特意将沈青卿二人都请过去一同议事。 沈青卿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更何况眼下要对付的是自己的仇人,她自然乐得参与。 但为了不暴露端倪,她和盛淮安始终没有开口出谋划策,只安静的听着那几位还算聪明的幕僚反复商讨。 …… 北平。 顾行舟在湖畔停留了半日才返回主城,巧的是刚进城门,便遇到了好友秦酒。 “你怎会在此?” 他颇为意外,含笑上前与其寒暄。 秦酒似乎很高兴,笑呵呵搂住他的肩膀,指了指城南酒楼的位置,语气热络的说道: “走,哥哥今日请你吃酒。” 顾行舟心头郁郁本不想去,但回想起自己这阵子已经拒了好友太多次,便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去往酒楼。 秦酒要了个雅间,又点了两壶美酒,二人便你一杯我一盏的对饮起来。 顾行舟与秦酒一同长大,两人素来无话不说,对于这位好友他也从不隐瞒什么。 二人闲聊了几句,顾行舟便将今日在湖畔的事都告诉了他,神情颇为惭愧道: “我若执意强硬退婚,她日后怕是在这北平城都抬不起头来,由姑娘来出面拒婚,至少还能保住其颜面……” 说到这,他仰头饮了口盏中酒。 秦酒听罢微微一笑,没言语,只提起一旁的酒壶为他斟满。 顾行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无声叹了口气,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愿她能遇到更好的人,日后好好待她。” “这是自然。” 秦酒语气笃定的接了一句, 拿起自己的酒盏,笑着举起,同顾行舟的酒盏碰了碰, “行舟,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深埋腹中的,但到了今时今日,已经没了隐瞒的必要。” 顾行舟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听到此话不由得怔了怔,眉梢微挑,好奇的看了过去, “秦兄瞒了我何事?” 秦酒小酌了一口,抬眸回望他,神情认真的回道: “我倾慕宋姑娘多年, 明日便准备上门提亲。” 顾行舟听罢愣住,瞳孔猛地一缩,错愕不已的看着好友, 那一瞬间,也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只不可置信道: “你……你倾慕宋婉音?” 秦酒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 …… 宋府。 小丫鬟在自家姑娘房门口守着,满脸的担忧。 自从方亭湖畔回来后,姑娘便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模样, 也不知那个顾公子究竟说了什么话,竟惹得姑娘这般难过!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看不到我们姑娘的好! 屋内。 宋婉音压根不是在难过, 而是在回想秦酒说的那一番话。 他说,自从年少时初识那日,他便对自己一见钟情, 奈何自己心仪的是顾行舟,他便从未表露出来,将那份心思深埋在心头…… “宋姑娘,秦某之所以今日坦言相告,是不想再错过, 更是因着没了那份必须放弃的理由, 如今你与行舟再无缘分,秦某便斗胆求亲, 秦某…实不放心将你再交付于旁人, 我发誓,你若肯嫁我,我定对你百倍千倍的好……” “姑娘无需立刻回复我, 明日,家母会亲自上门求亲, 到时候姑娘愿与不愿,秦某恭候佳音。” 秦酒的话一句又一句,回荡在宋婉音的脑海之中。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此时心头交杂着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有惊讶,有不解,有茫然,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欢喜? 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差, 在她一心仰慕顾行舟的这些年,也有个人,始终默默的关心着自己…… 酒楼的雅间之中,顾行舟此刻已经从震惊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那……你此前曾多番劝我同沈姑娘保持距离,可都是为了宋姑娘?” 秦酒似乎没想到好友会第一时间想到这些,摇头无奈轻笑,坦言道: “实不相瞒,当时更多的是为你着想, 宋姑娘倾慕你多年,才貌双绝家世又好,哪里比不上那个青楼出身的沈姑娘? 不过,也确确实实抱有几分替宋姑娘争取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我说的再多,也未能撼动那位沈姑娘在你心中的地位。” 顾行舟听到此处沉下脸来,目光冷冷的看着秦酒, “所以,你故意引导我误会她,以为她是个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女子! 让我误会她,错过她,失去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心仪宋姑娘!” 秦酒听到这些也敛去了脸上的温和, 冷笑一声,眯着眼看他, “顾行舟,你在说些什么? 我误导你?我秦酒一心为你,你就这般揣测旁人对你的好意? 是,我承认,当时你看上了沈青卿,我心中很是矛盾, 一边为宋姑娘感到着急, 又一边窃喜,若是你有了旁的姑娘,宋婉音或许就会放弃…… 可当我无意中得知了沈青卿是蓄意接近你时,我便没了那些杂念,只一心告诉你真相, 不想你被美色蒙蔽哄骗! 我告诉你那些,是让你自己去探查,再做最后的决定! 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她, 不愿意理解她, 怎么到头来全都怪到我的头上?” 第229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秦酒的话铿锵有力,字字句句砸在顾行舟的心头。 瞬间将他胸腔之内滚滚高涨的怒火砸得七零八落,偃旗息鼓。 顾行舟脸色挫败,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扶额合上了眼, 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这阵子做过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 秦酒与顾行舟自幼一起长大,太熟悉他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 顾行舟虽为商贾出身,但却是背靠燕王府的巨贾! 是家中独子,从小便锦衣玉食,这么多年以来几乎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事, 忽地在男女情事之上受了这般挫折,一时间走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就像个还未彻底成长的孩童,遇到喜欢的人或物,不管对方如何想, 他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想用尽一切力气将对方抓在自己的手中…… 看着面前沮丧到不肯抬头的好友,秦酒长叹了口气,刚想起身离开,却看到了桌面上的几滴泪水。 他神色一怔, 心头顿时跟着难受起来。 秦酒咂了咂舌,重新坐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后, 长长“嗐!”了一声, 伸手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行了,若是怨我能让你心里舒坦些, 那你就怨我好了,左右我脸皮厚……” 顾行舟摇摇头,将脸埋在手掌之中,闷闷的开了口,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意气用事, 是我太过自私……” 秦酒见他忽然这样自责起来,又觉得于心不忍, “倒也不是,若当初是我,知道心仪的女子有好几个备选人,心里也好受不了, 你后头能明白,能理解她的不易,已经很不错了……” 顾行舟仍然低着头,一下一下搓揉着自己的额角,语气愧疚又无措, “可我不该被愤怒冲昏了头, 或许……我对沈姑娘的倾慕根本没有我想想的那么牢固, 我根本就不懂她,甚至及不上只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宋婉音, 今日宋婉音说,我若是趁着如今盛五濒死之时去纠缠沈姑娘, 那便是对其人格的侮辱,打心底将沈姑娘当成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我起初还不愿承认,如今细细想来,宋姑娘说得半点没错……” 秦酒见他已经恢复了理智,不再胡乱攀扯,还肯同自己说心里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起身将自己坐的凳子往对面挪了挪,直接坐在了顾行舟的身边, 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行舟,你好好想想, 如今盛五爷这般凄惨,虽说是皇室争斗夺权,但也是为了咱们北地的安稳啊! 北地安稳我们这些人才得以过上安稳日子, 沈青卿若是这个时候弃之而不顾,岂不就真的成了要人瞧不起的墙头草? 她若真的这么做,你还能真心实意相信她,爱重她吗? 若是将来有一日你也……我只是举个例子, 倘若!倘若你没钱了,她会不会也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所以啊!沈姑娘越是不肯理你,越是证明其本性良善,乃忠贞之人, 你若实在放不下,便安生等着莫要去打扰,盛五爷都已经这样了,估计用不了多久…… 你学学老哥我,默默守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你们真的没可能了,都万万不会说出口……” 秦酒越说越起劲儿,一边安抚好友,一边将自己暗恋的经验分享给他。 顾行舟起初还听不进去,后面见其说的头头是道,便抹了把脸,放下手认真的听了起来。 秦酒见他起了兴致,说得越发绘声绘色,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心得都剖析给他, “你啊!莫要急躁,男人一定要沉稳! 只要她一日没有嫁给旁人,你就还有一日的机会, 你可听说了?李府那个书生李秉,前阵子秋闱中了头名解元! 此人前途大好风光无限呐! 我可是记得,他也心仪你那位沈姑娘的, 你再瞧瞧他,可有去纠缠过沈青卿? 并没有! 据我所知,那小子名声极佳, 虽从不去沈姑娘面前,但却时不时便写文章抨击那些胡乱谣传,毁坏沈姑娘名声的人, 这是什么?这就是格局,这是默默付出,你学着些……” 顾行舟听到此处只觉茅塞顿开,忽地明白了自己从前到底错在了何处, 方才蹙成一团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灰败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两人足足聊了一个半时辰方止住了话题。 此刻顾行舟已经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意气风发,好似总算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用力握了握秦酒的手,真挚又诚恳的道了番谢, 转念想起宋婉音的事,笑着道: “若是宋姑娘肯嫁给你,待你二人成婚,行舟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秦酒听罢摆摆手,语气随意的回道: “我啊,根本就不抱希望,宋姑娘那么好的姑娘,哪里能瞧得上我?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且熬着!还好有兄弟你,日后你我难兄难弟在单相思的苦海中泡着,就看咱们谁先上岸!” 许是被秦酒的乐观所感染, 顾行舟那愁闷了好几个月的俊颜,总算露出了些许真挚轻松的笑容, 两人握手成拳,目光坚定的道了声“好。” 大同。 代王等人一直商讨到天黑,才做出了最后决定。 由代王亲自写信,信中暗示想向南金借兵,联手来应对朝廷, 至于具体该如何联手,自是要当面洽谈更为稳妥。 为了表示急切,引其上钩,代王信中许诺愿意出重金以及两座城池作为条件。 信写好后,代王便交给了专门负责与金人接洽的手下,让其速速将信送出去。 沈青卿大大咧咧的跟到了门口,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玉冠。 藏于暗处的郭球看到主子的手势,立刻闪身一跃,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了, 信送到卓陀老贼手里最快也要一日的时间,对方回信还需一日,这其中的两日便彻底闲了下来。 沈青卿不敢懈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练习自己的身手, 但又不能在代王府之中暴露太多,免得被人家摸清了自己的斤两, 她憋的无聊,干脆想了个法子,扯着盛淮安玩起了文斗。 第230章 卿卿,你始乱终弃 文斗,说的便是口头说招式,两人来回对招了。 沈青卿知道盛淮安是个懒得说话的主,但他和自己在一起时向来有耐心,也从不吝啬言语, 今日却不知怎的,格外的不配合! 要么不吭声,要么就半天蹦出一两个字,弄得她满头雾水,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两人沐浴过后,坐在罗汉床两侧相对而坐, 察觉到这人的反常后,沈青卿便不再急着出招, 而是美眸半眯着,上身凑近了些许,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瞧, “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 盛淮安回望过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双平日里漆黑凌厉的眼中,此刻情绪晦暗不明, 好似有怨,有不解,还有…几分委屈? 这一幕,瞬间就让沈青卿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去李府接自己时马车里的一幕, 那时的他和现在十分相像,好似耷拉着耳朵的委屈大狼狗。 上次是因为拈酸吃醋,占有欲作祟,这次又因为什么? 沈青卿意外极了,她实在不习惯硬汉五爷露出这等委屈的神情,又违和又……可爱。 她的母性心理顿时被激发,将隔在两人中间的小几推到了里侧,往他跟前蹭了蹭,伸手戳戳他的脸颊, “究竟怎么了?为何这副神情?” 盛淮安神色未动,依旧用着那种类似哀怨的目光看着她,好似在无声的控诉。 要知道,他那张脸本就精致英俊到无可挑剔, 平日里向来都是冷静沉稳自持的硬汉,眼下忽地露出此等委屈模样, 沈青卿这个颜狗根本就招架不住! 她伸出两只手,手心贴在对方的脸上,像搓揉家中阿弟的脸似的,挤了挤盛淮安的脸, 放柔了嗓音,哄人似的轻问道: “说话呀,究竟怎么了?” 说完,还仰头凑近吻了吻他的嘴角, 似安抚,似诱惑, 力道轻柔,一触即离。 沈青卿本想退开一些,看看他的神情可有缓和, 却被其有力的大手按住, 揽住腰肢毫不客气的将人抱进了他的怀中。 沈青卿本就有心安抚委屈巴巴的大狼狗,便未有抗拒,顺势搂住他的脖颈, 仰面在其颈侧的动脉处轻轻吻了吻, “为什么不高兴?” 美人气息打在耳边,吐气如兰,周身香气幽幽,无时无刻不在撩人, 盛淮安僵住了身体,浑身血液控制不住的沸腾起来。 坐在他腿上的沈青卿瞬间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她脸颊一热,想要躲开, 盛淮安却反应的更为迅速,立马将其打横抱起,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烛台旁吹灭了烛火。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屋内便昏暗下来。 沈青卿就这样被他抱着, 盛淮安也动也不动,傻愣愣的站在地中央。 “噗……” 沈青卿实在没忍住,喷笑出声。 这人,把灯吹灭是怕自己看到什么? 脑海里勾画出此时盛淮安身体的情况,笑意更是止不住, 咬着唇瓣埋在他颈窝偷笑,肩膀都憋的颤抖起来。 盛淮安呼吸有些急重,站在那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回罗汉床边,将人放到上面。 月光顺着窗户照了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 屋内气氛愈加暧昧。 沈青卿鬼使神差的就往他身前看了过去,却不想被一只大手蒙住了眼, “卿卿。”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 语调之中充满了无奈。 沈青卿咧开嘴笑,带着几分讨好, 想开口说:我不是故意的! 但又觉得虚伪,她明明就是有意的…… e…确实好奇,有点想看。 盛淮安不肯放开,大手遮住了她的眼,露出那挺翘的鼻尖和饱满丰润的唇瓣。 心头刚刚褪去的热意一瞬间又卷土重来。 喉间有些干,有些渴…… 脖子一侧方才被她亲吻过的地方,又热又麻,激得他周身血脉偾张。 盛淮安不动声色的退开半步,免得唐突了身前的憨姑娘, 炙热的视线落在其娇嫩的唇瓣之上。 “所以……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红唇轻启,美人忽地开了口,语气轻柔满是蛊惑。 盛淮安实在忍得煎熬, 移开视线,想起她上午说的那句“这可未必”,胸腔内便有些堵, 沉声开了口, “你,始乱终弃。” ??? 沈青卿听罢犹如五雷轰顶,嘴角的笑容僵住,懵的一批。 什么玩意我就始乱终弃了? 她抬手捧住盛淮安的大手,将其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双勾人的眼眸, 满脸不解的凝视着对方, “什么啊?我怎么始乱终弃了?” 盛淮安垂着眸不看她, 也不回答,只任其捧着自己的手。 沈青卿眨眨眼, 仔细回想起来,猛地记起今晨调侃他的那句, “这可未必”…… 不会!这家伙,就因为这句调侃的话,阴沉了一整日的脸? 还委屈巴巴的控诉自己始乱终弃! 沈青卿有点想笑, 又怕惹怒了身前这位大狼狗。 用力咬住了舌尖,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好一会儿方开了口, “你是说早上的事?因为我说的那句‘这可未必’?” 盛淮安听罢总算有了反应,将目光移回来,无声的望着她, 其中委屈之意溢于言表。 沈青卿又紧咬了下唇瓣才控制住爆笑之意, “我说的是事实啊,现在我才多大,你又多大? 接下来还有一箩筐的事等着你我去做,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或许你会看上旁的女子,亦或许我会看上旁……” “卿卿。” 盛淮安蹙眉打断她,抽出被抓着的手, 面色阴沉,眸间显出明显的怒意, “始乱终弃非君子之为。” 出口的话有几分咬牙切齿。 沈青卿闻言不以为然, 指尖勾起身后的一绺长发到手中把玩,语气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是小女子, 再说了,当初不是五爷您说,待你日后娶妻,就会给我银钱放我自由的吗?” 这话说完,盛淮安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浓密的眉头越蹙越深,沉默的注视着她。 沈青卿被他这怨念的眼神盯得招架不住, 噗嗤一乐,扑上去双手捧住他的脸,在其唇瓣之上啄了啄, 嬉笑道: “五爷,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点傻?” 第231章 我是女子,但也不会始乱终弃 盛淮安年纪尚幼时,便展现了其头脑的睿智机敏, 除了不大爱说话和不怎么搭理人以外,几乎没什么旁的缺点。 直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时期,对于某方面的木讷便暴露出来了。 旁的公子哥这么大时都已经开始琢磨哪家的姑娘长得俊俏时, 而他却对红颜之事丝毫不感兴趣,整日只知道待在军营之中,和那些兵蛋子和刀枪棍棒混在一起…… 那时候的王妃便时常说他是个傻的,白白长了一张天妒人怨的脸!更甚的是还担心他有龙阳之癖…… 而胆敢说他傻的第二个人,便是眼前这位满脸狡黠的小姑娘了。 盛淮安被她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下,方才满腔内滚滚翻腾的情绪瞬间偃旗息鼓,跑了个七七八八, 看到她晶晶亮的眸子,方察觉到这丫头是在故意戏耍自己开心。 盛淮安无奈一笑, 伸出手将她带到怀中,大手抬起,在其脑后抚了又抚, “你说傻便傻。” 语调温和,充满纵容之意。 什么骁勇善战,什么战无不胜, 遇到她通通化为无效, 只剩丢盔弃甲,甘拜下风。 沈青卿下巴抵在他厚实的肩上,听到这话抿唇笑了起来,歪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 “希望一切顺利,我们也能快些回北平去。” 盛淮安很喜欢她提及北平用的是“回”字,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几许, “会的。” 低低应了一句,俯身将她抱起缓缓走到床边放下, 又扯过被子盖在其身上,轻轻拍了拍, “时辰不早,早些睡。” 沈青卿被强制性扣进了被子里,便也懒得起身,只侧过身看他,眨眨眼, “你呢?不睡吗?” 盛淮安听到此问,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神色格外淡定”的指指不远处的榻, “我睡那。” 说完,便为其掩了掩被角,起身走到榻边躺了上去。 他个子太高,那床榻又很短,人躺在上面后,整个小腿都落在了地上。 沈青卿看的直皱眉,将身体往床里侧挪了挪,腾出了一大块地方拍了拍, “要不,你还是来床上睡?榻那么短,你定是睡不舒服。” 去床上睡? 那这一夜又不用睡了。 想起昨夜的种种,盛淮安便开始耳根发热,口干舌燥, 想都不想就出言拒绝, “不必,快睡。” 说完便背过身去。 屋内很暗,沈青卿隐隐约约看出了他的举动, 见其竟然嫌弃的转过身去, 不由得撇撇嘴,抬起手,指尖在半空中勾勒着他的轮廓, “五爷。” 她忽地用气音叫了一句。 “嗯。” 盛淮安并未回身,只低低的应道。 沈青卿清清嗓,故意将话说的郑重, “我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始乱终弃的。” 话落便将身体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睡觉。 盛淮安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的方向。 半刻钟不到,床上姑娘的呼吸便平稳下来。 盛淮安两侧嘴角高高扬起,朝着她望了许久许久,方舍得合上眼睛。 北平。 秦酒一大早便和母亲一起出了门。 有心躲在马车里,等娘出来后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却不想刚出门就看到了好友顾行舟。 顾行舟穿着一身青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带笑容,谦和有礼的朝秦夫人行了晚辈礼。 秦夫人看到他在这,脸上顿时显出几分尴尬。 毕竟儿子要去提亲的姑娘是人家从前的倾慕者,眼下这样碰到面,心头就觉得有些别扭。 反观顾行舟态度大方,举止得体的很, 同秦夫人客客气气见过礼后,便拉着秦酒走到一侧说起了话, “这是我此前在京城娘娘庙求来的姻缘符,送给秦兄,祝你能早日得偿所愿。” 说着话,便将一只用红绸包着的符递到了秦酒手中。 京城娘娘庙远近闻名,都说在那求来的姻缘符极为灵验! 秦酒没想到好友竟然舍得将此好物送给自己,当即眸间一亮,如珍似宝一般将姻缘符收进怀中,口中不断道着谢。 “行了,秦兄快快去提亲,莫要让伯母等久了。” 顾行舟又朝他拱拱手,行了个拜别礼。 秦酒着实求亲心切,也没同他客气,笑呵呵道了声“先行告辞”。 顾行舟含笑点头,目送其上了马车,直到车拐出巷子口,他才在前襟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秦府门口的小厮, “待你们公子回来,再将此信交给他。” 那小厮接过信,纳闷的看了他一眼, 想不明白他为何方才不给公子,偏偏要人转交? 暗暗道着怪哉怪哉。 顾行舟自是看出了其眼中的不解和茫然,却没开口解释什么,只转过身大步离开。 …… 宋府门口,秦酒在马车里藏了快一个时辰了,母亲竟然还不出来! 他这心里头七上八下,恨不得举着顾行舟刚给的姻缘符跪地磕头! 虽说已经摆平了心态,但也忍不住抱有希望。 秦酒个子大,车厢里空间逼仄,两条腿一直蜷着,小腿都麻了起来。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下车出去转上一圈时,听到了说话声, 是母亲出来了! 他连忙往里躲了躲,免得被宋府的人发现马车里还藏着人。 连呼吸都放的很轻,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是宋夫人亲自送秦母出的府, 两人似乎很谈得来,有说有笑向对方说着“日后多多走动”此类话语。 听到这些,秦酒焦急半晌的心顿时剧烈的跳动起来, 多来往?莫非是允了婚事?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客套话? 他正暗暗揣测着,车门打开,秦母被丫鬟扶上了车。 秦酒立刻将目光投向母亲, 满眼的期待。 秦母上车后便敛去嘴角笑意,横了儿子一眼后坐下,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可以走了。 下一瞬,马车便晃晃悠悠动了起来。 秦酒原本急不可耐,可瞧见母亲这等沉默不语的架势,便想着对方这是拒了婚事。 方才还欢腾狂跳的心便沉静下来, 靠着车壁,苦笑了下。 秦母见状抬了抬眼皮, “怎么,这就气馁了?” 第232章 顾家哥倒是个有眼色的 车轮滚滚,车厢内母子二人各坐一边。 秦酒听到母亲的问话后“嗐”的叹了一声,仰头看着车厢顶, “儿只是有替您感到惋惜而已,这么好的儿媳妇,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进门。” 秦母早就习惯了自家儿子的厚脸皮,听罢哼笑一声, 抬手扶了扶髻上的金簪, “你可犯不着替我惋惜,我的儿媳妇啊,有着落了!” 秦酒怔怔的盯着厢顶发呆,过了两息才反应过来母亲的话有些不对劲,蹭!的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的看着她, “母亲此言何意?什么您的儿媳妇有着落了?” 秦母嘴角上扬,眼中亦露出喜色, “我的意思是说~宋家同意了!过两日便给你们俩合个八字,一切顺利的话便着手为你们办婚事!” 幸福来得太突然,秦酒整个人愣在那里,傻眼了整整三息才猛地站起身,结果车厢太矮磕得他头顶当!的一声。 他也顾不上疼,胡乱揉了两下便将方才顾行舟给他的姻缘符拿出来,捧到面前激动的亲了两口,狂喜道: “顺利!定是一切顺利!行舟这姻缘符果然灵验!太灵验了!哈哈哈!” 秦母见他这般,抬腿便踢了他腿一脚, “好啊!老娘我费心尽力陪了大半日的笑,好话絮絮叨叨说了一箩筐, 这才促成了此桩婚事,到头来竟都成了这死物的功劳了?” 秦酒听罢夸张的“诶~”一声,忙将符收起,装模作样打了打自己的嘴, 跪到老娘身前,殷勤无比的为其捶起了腿, “母亲说的是,什么符不符的?还得是您老人家!若是没有您出面,儿这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 秦母调侃归调侃,看着眼前儿子欢天喜地的高兴样子,心头也为他感到开心, 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如今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日后切莫到了手就不珍惜,宋婉音是个好姑娘,你当好好待她。” “是!母亲放心!儿待她一定比待您还好!” 秦母闻言满头黑线,低声骂了句“难怪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真是个不孝的混账东西。” 秦酒现在高兴的快要疯了,被母亲骂也是笑嘻嘻,“儿子忘了娘没关系,有儿媳妇惦记您呢……” 母子二人有说有笑,你一句我一句畅想着往后的日子,马车很快便回了自家府门口。 秦酒刚跳下车,还未等回身扶母亲下来,小厮便行至近前将信递上前来, 又把顾行舟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这人,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怎么还文绉绉的写起了信?” 秦酒听罢颇为不解,笑着嘀咕了一句将信接到手中, 先回身把母亲小心翼翼的扶下来后,这才迫不及待的打开信。 当快速看过上面的几行字后,他嘴角的笑容顿时敛去,用力抓住小厮的手臂, “顾公子走多久了?” “您和夫人走后不久,顾公子留下信便走了。”小厮如实回道。 秦酒脸色大变,转身便要跑, 秦母见状也跟着着急,一把扯住儿子: “出了何事?” 秦酒来不及细说,将信塞到母亲怀里便疾步离开。 秦母眉头紧蹙,展开了书信, 吾友台鉴 昨日与兄畅谈后 如醍醐灌顶 彻夜未眠 回顾往昔 方顿悟过往做过太多糊涂事 君子当心胸豁达 勿以己度人 更不可以耳识人 行舟惭愧 国之兴亡 匹夫有责 如今大魏形势动荡 行舟身为男子肩负其责 当尽己所能 秦兄看到此信时 吾已远行 归期不定 感念兄长昨日教诲 吾感激不尽 谨祝兄能早日得偿所愿 与心上人喜结良缘 寒暑不常 希自珍重 秋安 行舟谨拜 …… 秦酒赶到顾府时,是顾母亲自接待的他。 听其问起顾行舟的下落,顾母叹了口气,脸上神情即欣慰又不舍, “行舟说,如今形势紧张,境外又有鞑子虎视眈眈,搞不准哪日便会有战事, 他便外出收粮去了,以作日后不备之需……” 秦酒听罢震惊不已,怔怔的看着顾母, 心中对顾行舟又是担忧又是敬佩…… 几十里外, 三匹快马疾驰于官道之上。 顾行舟一马当先, 乔三乔六跟在其后,看着自家主子意气风发的背影, 兄弟俩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俯下身,打马追了上去。 燕王府。 燕王把几个儿子都叫到了书房之中, 将顾家独子主动捐出两万两白银作为军饷一事告诉了他们。 兄弟几人听罢都很惊讶,下意识看向了老四盛淮昌, 老三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老四的肩膀,调侃道: “你这位表弟可以啊!有眼色!” 盛淮昌也没想到顾行舟会有这番举措,错愕不已的看着燕王, “父王可收下了?” 燕王此刻看起来心情很好,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听到老四的问话笑着回道: “本王要银子甚?如今缺的是粮草! 本王已暗封顾行舟为粮草运使,负责外出收粮运粮, 顾家小子年少且阅历尚浅,初担此重任恐有不周,尔等哪个愿与其同行?” 这话一出,除世子外其余三人不约而同上前,争先恐后道: “儿愿前去!” “我去!” 燕王锐利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最近沉稳许多的老二身上。 因着其后院的那位细作妾室,这个从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滑头老二倒是成长了不少,连腹间的肥肉都没了。 见其这会儿身形颀长,目光沉着坚定, 燕王瞧着便觉得顺眼了不少,开口问道: “那小女子如何了?” 前阵子南金的线人已全部收网,那女子便彻底没了作用,接下来该如何处置,燕王全权交由盛淮南决定。 盛淮南听罢垂下眼,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 踌躇了一会儿方低声回道: “回禀父王,她虽为细作,但却并未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递出去, 儿念其跟了我一场,便自作主张留了她的性命,如今已将其关到侧厢房, 安排了数人看守,绝对不会再让其翻出什么浪花……” 燕王似乎料到了他会这般处置,闻言冷哼一声, “她未曾递有用的消息,是因为她没那个本事!而非她手下留情! 你想留下此女性命也可,但不能拿着整个燕王府,整个大魏来冒险! 此次你与顾家哥同行,带上此女,放她走。” 第233章 二爷,素素对您的心是真的 盛二爷临时受命,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做准备, 需要尽快出发追赶顾行舟,免得其路上遇到不可控的危险。 燕王让其将素素送走,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但父命不可违,况且父王说的没错,不能拿整个王府冒险…… 盛二爷回了自己的院子,叫来妻子细细交代了几句,并告知了他要把素素送走的事。 二奶奶并不知素素是细作,只当她这阵子被禁足是因为惹怒夫君失了宠。 眼下听闻二爷要将其送走,惊讶之余又透出几分同情, 她纠结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劝道: “二爷,素素都瘦成那个样子了,留在王府中,虽不得自由,但至少能好好活着, 可若是送到外头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盛二爷正在换衣裳,闻言抬眼看向妻子, “你从前不是最厌恶她?如今怎么还关心起她的死活?” 二奶奶听到这话嗔了盛淮南一眼,扯扯手中的帕子,语气颇有几分幽怨, “你我夫妻多年,我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么? 我不过是讨厌她整日狐媚子似的勾着您的样儿~ 和我抢夫君的莺莺燕燕我都讨厌,但也没想让她们死啊!” 这说的倒是实话。 二奶奶是京城人士,家世不弱,自幼便得父母娇纵。 当初嫁给盛二爷那也是因着心头爱慕,自然是看那两个分宠的妾室百般不顺眼。 她性子直爽单纯,没什么恶毒心思, 厌烦谁向来都是摆在脸上,顶多瞪上两眼或者罚些月钱,从未在暗处使过害人的手段。 故而这会儿听到二爷要将素素送走,心头便忍不住同情起来。 盛二爷自是知道自己妻子的为人,听罢垂下眼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妻子的肩膀, “知你是个心软的,我不在的这阵子,家中便交给你,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便去请教世子妃或是王妃。” 说完这些,他拍拍妻子的肩膀,大步往外走。 二奶奶眼中写满了不舍,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扬声叮嘱, “二爷一路平安,定要保重身体!” “嗯。” …… 盛淮南是从后角门出去的。 随身侍卫丁一已恭候多时,见他出来便上前拱了拱手,朝着身侧停着的马车使了个眼色, 低声道: “素姨娘在里头。” 盛二爷听罢点点头,撩起长袍上了马车。 车厢里,素素倚靠在角落,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当看到他上车,顿时惊得睁大了眼,显出几分惊喜之色, 随后眼圈一红,泪水便涌了上来,唇瓣颤动着唤了声“二爷。” 盛淮南没理会,只坐到一侧的长凳上,敲敲车壁示意出发后,便闭上了眼睛。 素素目含期盼的看着他,见其不说话,也不肯睁眼看自己,眼泪流的愈加汹涌, 小心翼翼往他身边凑了凑,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盛二爷搭在膝上的大手。 “二爷,您这是要带妾身去哪?” 素素语调哽咽,抓住他的手抱到怀中,语气中满是哀求, “二爷别把妾身送走,素素是细作不假,但从未真的害过二爷您啊! 妾身只是受卓拓烈云所逼,他抓了妾身的亲弟弟,逼迫妾身为他做事……” 这些话她已经说了很多次,盛淮南也听了很多次,就是怜她受制于人,才一直狠不下心。 听她又旧话重提,盛淮南不禁睁开眼,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素素,父王留你性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这些话你无需再说。” 说到此处,他在袖间拿出一张银票, “这是一百两银票,足够你衣食无忧的活很久, 眼下你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回南金去,继续为卓陀烈云效力也好,想法子救你弟弟也罢,都与我无关, 第二,隐姓埋名留在大魏,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一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二爷!” 素素并没看那银票,而是死死抓着盛淮南的手,听到这话哭得肝肠寸断, “素素哪条路都不想选,素素是真心爱慕您的……求您再相信我一次,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素素只想留在您身边……” 盛淮南冷眼看着她,藏于身后的那只手缓缓握成了拳,最后干脆合上眼不去看她。 车轮滚滚,马车很快便出了北平城。 车厢内素素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许是哭得累了,她不再出声,而是安静的倚在盛二爷怀中,怔怔的发愣。 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外头哒哒的马蹄后车轮滚动的声音。 “我选二。” 许久未出声的素素忽地开了口, 她跪坐在盛淮南身前,仰起头看他, “在那之前,二爷可否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盛淮南听到她做了选择,脸上也显出几分怔然,似乎没想到她会选择留在大魏。 “什么?” 他低头回望过去,下意识问道。 素素朝他笑了笑,伸手掩了下鬓角的碎发, 本就娇媚的美人,如今面色苍白,周身瘦弱纤细,为其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二爷再亲亲我。” 她说着话,起身坐到了盛二爷的怀中。 盛二爷见状眉头蹙起,眼底刚刚显出的几分不忍又化为了怒意, “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素素仿佛没察觉到他眼中的恼火,仍然噙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下一息将唇瓣送了上去。 盛淮南无动于衷,冷着脸任其在自己的唇瓣上辗转厮磨。 素素闭着眼,藤蔓一般依附着他, 时不时撒娇似的用鼻尖蹭蹭他,如从前两人在床榻间亲热时的那般。 这个吻很长,长到盛淮南快要克制不住想要回应她, 素素却在这时退离开, 她已满脸是泪, 目光痴痴的望着他, 手指抚上盛淮南泛着红肿的唇瓣,轻声呢喃, “二爷,素素,是真的爱慕您啊……” 说完,她口中咕哝了一下,似乎咬破了什么。 盛淮南意识到不对,目光一沉,立即伸手捏住素素的脸颊, “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