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辞》 第1章 红装银雪似故人 辰国武元十六年,腊月初七,申时末。 唢呐一声划过天际,那随风肆意的红绫好似遨游九天的火凤,伴着微微白雪翩翩起舞。 地上也积了一层厚雪,踩一下便发出一声“咔咔”响。花轿跟着轿夫的动作摆动着,也“咔咔”作响似要与踩雪的声音相迎合一般。 “新娘子到!” 老管家林项这一句喊得十分洪亮,被派去接亲一路上也没说过什么话他可在肚里憋了好一阵了,如今痛痛快快喊了出来,整个人也精神不少。 喧闹的人群也随着这一声安静了下来,不久又窃窃私语起来。 “听闻是豫王殿下去江南治理水患,正好王妃一家是一方富贾,出了不少力,双方你来我往的不久两人便结下了情意,甚至王爷一回京便向陛下请旨赐婚呢,据说是非王妃不娶的啊。” 望着站在豫王府门口身着喜服眉眼肆意风发的少年,蒙着面纱的少女不禁摇摇头: “都说王爷风流,整日不是在酒楼就是在花楼,哪能有如此专情呢。” 一阵风过,带起了萧衔的衣角,他抬手轻抚,这风似故意一般又去逗弄他的头发,不过萧衔举止却出奇的温文尔雅,一袭红衣翩翩本就勾人,而这风却更显得他迷人不少。 那蒙面女子不禁也红了脸,半袖掩面,默默往后退了去。 轿子停在红毯的一端,浣儿慢慢走上前去掀开珠帘将轿里的人儿引了出来。 因着萧衔的特殊身份,皇帝还特意下旨赐了凤冠霞帔,刘沅身上穿着的那件据说是给未来的太子妃准备的。众人翘首以盼,期待着新娘子的容颜,能令京城第一风流的豫王爷动了凡心的人,他们倒是想好好瞧瞧。 萧衔踏着红毯朝刘沅走去,伸手接过了她的手,牵着她慢慢地向府内走去。 原本男人的体温要比女人高不少的,可是手这一牵,刘沅掌中的温度也不比他低多少。萧衔往旁边偷偷看了看,只见那盖头上的珠帘来回轻盈地摇晃着,也瞧不见刘沅到底是怎样的,他便也作罢,继续为刘沅引路。 仆人们端来一火盆,萧衔引着刘沅踏过火盆便视作对着一路的接风洗尘了。 去堂屋的路有一段距离,一路上虽然有护卫的士兵,可是为了不碍着路他们都贴着墙站着,为此想必也听不到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虽说是寒冬腊月,天气本要再冷一些,昨夜赶巧下了一夜的雪,不过今日却不觉得冷,瑞雪开祥瑞,未儿,此番当真不悔吗?” 刘沅微微斜眼,这盖头虽然能阻挡视线,不过大概的轮廓还是能看清的。身旁的男人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来,衬得她反倒有些娇小了。 她拢了拢手,这一下倒让萧衔有些尴尬,往她手上看了看,见她不准备让他再牵下去,万不得已他也只得拉着她的衣袖了。 刘沅似轻笑了两声,有些打趣萧衔道: “殿下此时都还分不清人的吗?” 听闻此言,萧衔先是愣了愣,而后讪讪一笑: “你们两人模样,性格无不一致,要作出区别来,还真是不易。”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萧衔还是将手收了回去,想着有人看着,心中颤颤巍巍下还是一把牵住了她的手,虽说不愿辜负那人,可是在当下他只得如此做。 刘沅又笑了笑: “殿下还真是好骗。” 萧衔顿时放松了不少,她两人性格本就有些古灵精怪的,万一是他所想的那个人呢,这也说不定。 感觉他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不少,刘沅又嘻嘻笑着: “殿下,一招中了好几次虽然要长记性,不过这次却不是玩笑的。” 是的,她是原原本本的刘沅。 萧衔倒有些无奈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刘沅,为她提起衣裙免得进门时踩着,同时说道: “你们都以程十未的身份入世,另一个名字除了那个人谁都不知道,哪怕至今本王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晓得你姓刘,不过嫁与本王的是你们,往后若是你想嫁别人,恐怕曾经嫁过人的这个身份不会让你太如意了。” 确实,古时候的三从四德对女子的束缚太过严苛了,以道德来捆绑一个和离或丧夫的女人不再二嫁已是见多不怪的了。 不过这个可不会对刘沅有丝毫的道德影响。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开始所接受的教育也不是这些腐朽落后的以道德来绑架人的思想,虽说对于情爱她确实有些保守,但也只是她对自己的原则性要求。 刘沅摇摇头,眸中的清冷似乎一时云开雾散一般泛起波澜来,想到那人,她心中依旧还是有所动荡,她将心思藏于心底,可是稍稍一起风还是会泛上来。 “若寻不到所想之人,我此生不嫁,届时助殿下夺回皇权,我便会四处云游,老死山野。” 他的凤眼微眯,似有另类的情绪,转而又抱怨起来: “好说也是我们大婚之日,如此出言,怕是不吉利。” “本就不必当真……”想到古人尤其重视这些,刘沅点点头道,“殿下快些走,不然时辰可要错过了。” 堂屋之上坐着两位已有白发之人,便是当今的皇帝和皇后,亦是萧衔的养父养母兼杀父仇人。 萧衔本是旧朝太子,丞相公孙世阳趁连年大旱人人朝不保夕而煽动百姓起义,自立为新帝,旧朝皇帝自缢于高楼之上。虽说皇帝起初勤政爱民,可是因着他后来贪图美色毫无治国理政之德,自缢那日无人为其敛尸,为显得自己仁义故丞相亲自为其入殓且收年幼的太子为养子封为豫王,为世人所称赞。 待乐生吟了礼乐,两人也拜了天地。 这时有一只黄色大狗冲了过来,不巧,在场之人中有人怕狗,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人人撞来撞去,一时手忙脚乱起来。 公孙世阳看了看在人群中穿梭的狗,看了看身旁的皇后,有些笑意道: “眠儿,那看着好似是朝朝是。” 说着又看向因为人群骚动担心有人趁机行凶因此走了过来站在身旁的太子公孙祉。 “哎呦,陛下,还真是朝朝,怎的还跑出来了呢?”说着看向公孙祉,“琅秀,还将朝朝去拉住,莫要放任它扰了季筠的大婚了。” 公孙祉应了一声,唤侍卫保护好皇上,他便朝在人群中穿梭的朝朝跑去。因着被人惊着了,朝朝此时也没了准头,慌忙地在人群中毫无目的跑着,时不时还被人踩着脚,轻轻哼了两声就跑开去了,这反倒让公孙祉也头疼起来。 一直看着慌忙乱跑的朝朝,还在想着如何将它抓住时,忽然发现有人伸出手在朝朝头上摸了摸,原本慌慌张张的狗子顿时便平静下来,尾巴一个劲地摇,四只爪子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样,最后竟直接扑到那人的身上去了,顿时将那人给扑倒了。 本还担心那人因此被别人踩到,这才发现那人身边一直有一人护着她,再一看,正是这次大婚的两位主角。 看着朝朝的反应,公孙祉也有些疑惑。这狗平日里高冷地很,哪怕是皇后它也不给任何面子,因着自小就和公孙祉在一起,朝朝甚是喜欢他,不过比起他,朝朝最喜欢的莫过于那个人了。 那个因为宫中大乱为他挡了数箭最后掉崖身亡的那个书童,那个曾在他面前死了两次的那个人。 公孙祉穿过人群走过去,带着某些期待,他走到那人面前。 因着混乱中被人不小心扯掉了盖头,直到对上公孙祉时,刘沅才发觉自己的盖头已经没了,心底有些慌张,再低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怀里使劲乱蹭的狗子。 “……” 看着它一只黄狗两只耳朵和四只爪子却是白色的而且对自己那热情的模样,不用想,肯定是皇后的那条朝朝了。 是了,也才八年。 瞧着刘沅面对公孙祉似乎有些慌忙,同时又见着愣神的公孙祉,萧衔心中有些疑惑。将手中的盖头将刘沅盖上,而后又拉住扑在刘沅身上不让她起来的狗将绳子递给公孙祉: “太子殿下,这应该是皇后娘娘的朝朝。” 因着离开了刘沅,朝朝不禁叫了两声,这反倒让本就望着刘沅出神的公孙祉回过神来,而后又发觉不对劲。 朝朝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从不会如此乱来,除了有什么对它极具吸引,超越了它要守的规定。 接过朝朝的绳子,安抚着躁动的狗,他看着朝朝一直盯着刘沅,便不由得想到刚刚看到她的长相。 虽说人大十八变,可是他见过那人的长大后的模样。 她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一模一样。 人对一个人或一件事物的记忆是有限的,基本是模糊的,可是见着一模一样的出现时,便会变得无比清晰。 “你……”公孙祉看了几眼萧衔注意力又回到刘沅身上,见她盖着的大红龙凤盖头,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正准备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又看向朝朝那副极委屈的模样,他止住了要发出的声音,转而却问出了这一句,“不知豫王妃姓甚名谁,朝朝看着确实很缠着王妃。” 萧衔见了刘沅的态度,眼角噙着一丝笑来觉得十分有趣。以前便知道她在公孙祉身边做了四年的书童,定是有些情意的,不曾想那份情意竟会扰动她的心神,他倒是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慌张?喜悦? …… 都说不定。 不过他没想到刘沅的回答如此平淡,似与眼前这人毫无干系一般。 只见刘沅仪态轻轻和手作楫,稍后又缓缓抬头来毫不扭捏道: “江南程家之女程十未,见过太子殿下。” 因着方才萧衔喊了太子殿下,她也不用刻意装作什么了,那样反倒会让人警惕和猜忌。 朝朝被抓住不再乱跑,动荡的人群也慢慢安静了下来,纷纷跪在地上,都不敢去看公孙世阳的反应。 公孙祉看了看跪在后边的两位新人,又看了看刘沅盖着的大红盖头,想起那人的模样,墨色的眸子潋起深沉的笑意来,顷刻一转头便恢复了昔日的冷漠之色,却是多了一分失意。 人是以相貌和习惯来区分另一个人的,但是朝朝不同,它以气味识人,而人的气味可以说是一辈子也无法改变的。 “陛下,朝朝定是独自待着无聊,因此寻着气味来此寻儿臣的,扰了豫王大婚,儿臣愿担所有责罚。” 话音一出众人本就安静的场合又安静了一分,稍后便有人开口为公孙祉脱责。 皇帝自古以来便是喜怒无常的,萧衔观公孙世阳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知道,公孙祉是不可能受罚的,公孙世阳在等他开口。 “陛下,朝朝此番确是活跃了氛围,既是儿臣大婚,还请陛下恕罪。” 果然,此话一出,公孙世阳紧绷的表情瞬间松懈了不少。 “季筠既然也开口了,朕若继续下去倒显得与人心背离了,罢了罢了,你们平身。” 皇后此时却是看着刘沅的,方才她也注意到了朝朝的意图是什么,倒是好奇起这人来了,又听见公孙祉刻意为她掩藏的意思,她也不好再问什么了。 她的这位太子殿下沉稳得很,自幼就比身旁那些皇子要成熟得多,他的想法她不会干涉太多。从小到大这孩子都是鲜少让他们操心的,他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的。 公孙祉将朝朝托给了看守的侍卫,此时刘沅已经被她的侍女搀着离开了。 原本当初再见到她他心底已是觉得是上天眷顾了,谁知上天又想让这尘封了两次的心跳动起来。 他还不能百分百相信,可是心中却已经视她为故人了。 天又冷了几分,已经添了好几次炭火了。 公孙祉望了望院里的白雪纷纷扬扬不知在思绪些什么,而后又回头看向炉中烧红的炭。 不禁想起以前。 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年幼的时候,接连两次,那个人接连两次倒在他的面前,他两次的不知所措,甚至两次都憎恨了这个世界,可是他还是祈祷着,能让他再次遇上她。 “刘沅,官儿……似乎又遇到你了,这次你又是谁呢?” 他拾起烧火棍去捣腾炉里的炭火,看着冒出的火星,他愣了愣,两只手已冻得发红,他合拢两只手搓了搓发了些热,坐得离火炉越近,面对火炉的这一面就越热,也更加能感受到后背的寒冷。 最后还是释然一般笑了笑。 不管如何,这一次若是真的再次遇见了你,无论怎样,他,公孙祉,拼尽全力也要保护好她,所有想要伤害她的人他会逐一解决,所有她愿留在心里的人他也会尽力保护的,只想她这一生平安顺遂便好,现在他已不敢奢求太多了。 仅求这次遇到的真的是她。 第2章 华灯夜烛双对眼 宾客慢慢散去了。 看着倚栏赏雪的人,萧衔拈着酒杯缓缓走过去,他有些好奇,为何这太子不和皇帝一同回宫,反倒独自来他这独自看雪。 “太子殿下,臣这一方小天地怎么说也不及东宫堂皇,殿下可是瞧上了院子里那株腊梅?” 公孙祉这才发现院里的腊梅,方才不过是一直在出神罢了。 萧衔所说的那株梅花就在眼前,公孙祉凝神看了看,随后看向萧衔: “本宫还得向豫王祝贺了,今日大喜之日豫王可莫要在外边了,免得让王妃守了空房。” 话虽如此说,但是公孙祉心里还是想把萧衔留下来的。 那位王妃与他印象里的那个人完全重合了,叫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殿下多虑了,今日大概会是年前最热闹的一天了,众大臣都有些忘我了,臣得一一照应着不是。”萧衔故作醉意看着公孙祉,嘴角噙住笑意来,“殿下也是难得出宫一次,今日玩得可尽兴?” 公孙祉轻轻点头,他唤下人拿来一份贺礼: “虽说来时送了一份,不过这份是本宫特意加上的,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送,如今给你,还希望豫王不要嫌弃才是。” 萧衔弯腰收下: “如今除了年幼尚未婚配外众皇子皆结了亲,不知殿下心里可有打算了?” 公孙祉起身要走,同时回道: “时候到了自然就顺理成章了,如今看来,还不急。” 他回过头轻轻看了萧衔,走时不忘说道: “豫王那株梅花养得甚好,若是移了地伤了根,明年怕是不会开出那样美的花来了。” 望着他慢慢走远,萧衔也转头细细打量起了那株腊梅,与寻常腊梅并没有太大分别,只是今日逢喜宴下人们往上边挂了些红绫和一个灯笼而已。 他眼眸逐渐深邃起来,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怔,而后眉眼又舒展开来,若有若无的笑隐在嘴角却始终无法开怀起来。 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在亭前停留了一会儿确定了亭子的人后唤人拿来一个披风便朝萧衔这走了。 朱颜粉黛,眉目间尽显妩媚,红唇轻启,纤纤小手将披风从后边为他披上,语气里皆是爱慕之情: “王爷,夜里寒,小心着了凉,届时又得难受一阵,总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萧衔闻言眉头一展伸手将她一拉拥入自己怀里,再用披风将两人紧紧裹住,着实缠绵。 “箐儿,你可是忘了自己有了身子了?如此冒着风雪来怕是对身体不好。” 他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已有五个月了,如今也能摸着些了,而后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陈箐自然享受所爱之人的气息,她小鸟依人般地倚在他胸膛处,显露着娇羞,着实惹人怜爱,又拉住萧衔的手为他取暖: “箐儿只是无意路过,见王爷在此故来问候一声,今日王爷大婚,宾客既然都走了王爷为何独自在这亭子里吹风呢?” 对于古时候的女人来说,男人就是自己的天,她还巴不得他只属于自己。 萧衔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外边飘飘落下的雪,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最不心喜,可转念一想,那雪花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倒真叫人难以决断。 再说刘沅。 自回房后她便一手将盖头掀了,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打量了好一会儿。 她如今的相貌与小时候在宫里的相貌半分都挨不着,虽说都是她原原本本的样子,可是还是判若两人,因此,公孙祉应该认不出来的。 又想到今日对自己十分热情的朝朝,真叫人头疼,狗子又不单是看脸的,就算她的脸变了可是身上的气味变不了,这是一出生就决定了的东西。朝朝并不是一只待任何人都友好的那一类,对陌生人它可是出了名的冷漠。 她握住怀里的短刀。 谋划了十多年的计划万不能毁在一条狗身上。 “……” 刘沅还是有些矛盾,随即将手抽了回来。 官儿可是真的死在公孙祉面前的,那日官儿浑身是血,伤口处更是止不住的血,更不用说他还掉下了百米高的山崖,任神仙也救不了的,而且在所有人眼中,官儿应当是个男子才对,毕竟她在宫里待了那么久还没有人怀疑过她是女子身,哪怕是太子公孙祉也从未怀疑什么,这一点她能保证。 这样一想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浣儿推门进来,一见刘沅摘了盖头,她便急急跑来拿起盖头要给她盖上: “小姐,大婚之日盖头是要新郎揭的,如此做怕是不吉利。” 见刘沅摆手拒绝,她也只好将手收了回来。 也对,一时忘了,这只是一场戏,不过近日身边的人都很重视也很认真对待这件事叫让她有些恍惚了。 浣儿将袖子里藏的点心拿了出来: “房里的点心大都似蜜一般甜的怕小姐吃不惯。” “谢了。” 刘沅点点头示意她将东西放下,而后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思索了一阵,而后又将怀里的短刀放在桌上问道: “浣儿,陆琤可联系上了?” 浣儿递上来一杯热水,她晓得刘沅不爱喝茶,不喜苦,不喜甜,她如今都还是觉得刘沅的口味甚是独特。 “已联系上圣手大人的爷爷了,圣手大人如今还在宫里,想必明日便会有消息了。” 如此,入了夜。 浣儿正添着炭,见刘沅直望着窗外她也慢慢走过去也看了过去。 远处的亭子里赫然是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这个时间还在府里的定然不会是外边的人。 孤亭正在院里的中心处,四下开满了腊梅,一只只灯笼泛着昏黄的灯光倒是有些情趣,那白雪飘飘忽忽也正将那两人衬得恩爱无比一般。 见刘沅没有任何波动,浣儿也缓缓退开为她倒了热水。 心爱萧衔的是程十未而并非刘沅她是知道的,一直以来刘沅倒像是程十未的影子一般。 这不,因着受寒怕人心疑也怕自己虚弱颓废的模样被萧衔看见,担心自己不符合萧衔心目中新娘的模样就求刘沅代替她去成亲,就算萧衔知道了是刘沅,但是因着两人相同的样貌看作是程十未也不是不行。 她能答应这个无理的要求已经是匪夷所思了。 不过,萧衔在亭中与佳人抱团取暖怕是也是觉得刘沅替嫁荒谬,与自己的小妾在一处,总比与刘沅在一处要好的多。 正这样想着,那门却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萧衔。 浣儿虽说有些吃惊,但还是默默退了出去,临走带上了门。 “怎的将盖头揭了?” 萧衔将手里的灯笼放到桌上就准备靠近刘沅。 刘沅倒是先抬头看了看屋顶,有些细微的声响,果然那些人监视的只有萧衔,再低头准备自己盖上盖头便看见了桌上萧衔带回来的的灯,画着鸳鸯模样的,想必是方才那位美人给的。 盖上盖头,萧衔取了盒子里的玉如意轻轻提起大红盖头,先是看见唇,因着刘沅性子冷,那唇角也是平缓的,倒是让萧衔觉得有些无趣,再后是双眸,两眼微眯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睁开,烛光照在她的眸中,闪闪亮亮的,恰似有星辰在其中一般,看得萧衔有些愣住了,心跳也不由得快了些。 这些年为了减轻皇帝的猜忌他时常出入花楼酒馆,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也数不清了,外人皆传他风流成性,顽固不化。 他自诩也见过了很多种女人,自恃高冷的也不是没遇到过。 只是那日初到江南,华灯初上,闲着无趣他便去了湘水河畔,一人独自望着粼粼江水,他心中满是复国报负。 那时她便走来了,怀中抱着一只慵懒的白猫,身着青衣,眉目素锦,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恰好有一阵风吹动了她的衣裙,她望着他轻轻一笑,他的心脏便如同停止跳动了一般,稍后却是如同电闪雷鸣一般的鼓动,他明白自己心动了。 她生的与寻常女子一般,他许是爱上了她这一双眼睛。 萧衔缓缓靠近刘沅直至逼近她的眼前,两人的气息如此之近让他有些恍惚。 “你真好看。” 谁知刘沅讪讪一笑便摆手将他推开,动作想要表现得妩媚却是因为别扭而显得有些生硬。 “王爷,这交杯酒还没喝呢。” 说着便去倒了两杯酒,取了一杯递给萧衔。 此时他也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酒不禁笑了笑,凑近刘沅耳边厮磨说道: “既是替嫁的,你也不好好了解一下,新婚之夜这交杯酒里的可不单单是酒那么简单的。” “……” 刘沅有些无奈。 谁知萧衔又说了一句: “虽说酒里有些药力,不过本王还是能控制住的。” 刘沅偏头看他,他那模样显然是在说着:我能控制住,就怕到时候你控制不住。 这样撩拨,果真不愧是花楼的常客。 她抬手推开他,与他共饮了交杯酒,而后她细细感受着,全然没发现萧衔自喝了酒后眼中的似水柔情。 要说感觉,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若非房里的灯再亮一些,她就什么感觉都没了,难怪这屋里的灯和外边的灯不同,原来是要相辅相成的。 正想着,不料被萧衔一把抱起,见他面色泛红,刘沅倒是有些抗拒。 “殿下不说您能控制住吗?” 萧衔回道: “不是有老鼠在吗?” 他将她放在床上,放下帘子俯身迎了上去。 说实话,刘沅心里是十分抗拒的,不明所以的有些烦了,可又不得不由着萧衔做戏。 “殿下,未儿当真真心悦您。” 真是有些恶心了。 见她那副别扭的模样,萧衔也控制不住笑着,伸手去刮她的鼻头,刘沅头一偏便瞥开了,那对眸子冷冷的看着他,萧衔就觉得有趣,她这模样就好像方才说出那句话的不是眼前这人一样。 其实她也不明白,拉了帘子为什么还要演,屋顶上那人还能透视不成。 刘沅注意着屋上的动静,待人一走便拍拍萧衔的背,她也趁机离远了些。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倒惹得萧衔好笑。 免得那些人半夜回来,两人只得同床共枕这一夜。 “王爷,来之前本想告诉您的一直没寻到机会。”刘沅从袖里拿出一布条来看了看,“大皇子萧琮被那些老头子找到了,不过身受重伤以然昏迷了几日,具陆琤判断怎么也得休养两月,就是营里某些人成天嚷嚷着要跟随大皇子,这倒是不利于营中稳定。” 萧衔接过布条看了看饶有兴致地问道: “那你认为该如何做?” 刘沅丝毫也没犹豫道: “父亲自幼便教导我要忠主,我对殿下必然绝无二心,若是大皇子想要拥兵自立,那时我便杀了他,殿下觉得如何?” “……” 是了,眼前这人不是程十未,程十未还没她这般杀伐果断,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已让她的心也冷漠了。 他想想,未儿是怎样的。未儿同她的性子很像,相貌也很像,习惯也相似,他着实也分不清楚了。 一般来说经常杀人的人眼中会有戾气,可是她的眼中却是明亮清澈的,若是偶然遇见,他一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话说,既然她是一个杀手,那么要求做到同她一模一样的未儿又是如何?一时琢磨不透。 眼前这人就是别人为他磨的一把刀,不过这把利刃恰好是属于他的,这也是万幸。 “不觉得如何,你自己打算便好。” 夜已深了。 他还是不习惯有人睡在枕边,谨防着是刺客,睁眼见到的是她淡然的睡脸。 许是近日劳累过多,她睡得有些熟了。 萧衔打量着她,这人嘴角处有一颗淡淡的痣,并非是完全的黑色的。 还是分不清两人。 “虽说如此,嫁与我的都是这模样的人,以后你若想要嫁与其他人倒是有些麻烦了。” 见她还是不醒,萧衔撩起她额前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睡着的时候她的模样要柔和很多,没了那冷冰冰的模样,萧衔似乎也能触碰到她了一样。 花楼里那些头牌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貌美如花的,可是没一个人能给他这种感觉。 他伸手去刮她的鼻梁。 “还说是杀人如麻的呢,就没一点防备吗?” 只是心里又有些恍惚。 未儿与她生得如此相似,他那时在湘水河畔所遇之人究竟是谁,他心中所想之人是否是眼前之人。 只是,早与未儿私定终身,那么应当是心爱未儿才对。 而后,他便离远了些。 第3章 圣手陆琤东宫事 昨夜下了大雪,屋外街上盖了白茫茫一片,名冠中外的京城少见的安静。 一睁眼见着萧衔,虽说是为了防范那些人折返,可还是有些抗拒。 一想到昨晚的那些事,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其实听见了他说的话的,就是最近太累了懒得去管,她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又用力刮了刮,直到整个鼻子都红了才罢休。 起身下床打开窗往外看了看,院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几株腊梅还真是没有其他什么雅致了。 “小姐昨日夜里宫里有人送了话来,说是为庆祝小姐与殿下大婚,特意将宫宴提前一同庆祝。”浣儿凑近了些,“陆爷爷来信说圣手大人回来了在城外江中小舟上等您。” 浣儿在窗外说道,北风萧萧,还是有些冷的,丫鬟的衣裳终归还是单薄了些。 “晓得了,你怎的不寻些厚衣裳?如此若是冻着了可是得不偿失的。” 浣儿看了看刘沅点点头,又说道:“昨儿夜里她就到了,只怕打扰小姐休息我便没让她去。” 刘沅回头看了看熟睡的人听着又没有监视的人的声响便吩咐让程十未过来,今天的宫宴有朝朝在她不好去。 “吩咐好,叫她别与公孙祉交涉过多。” “是。” 浣儿却注意到她的鼻子红了:“小姐,昨夜发生了什么吗?您的鼻子怎么了?王爷弄的吗?” 听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刘沅还觉得奇怪,浣儿和未儿的关系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感觉,现在怎么就这么激动了?是给未儿打抱不平? 额……果然还是麻烦。 “早上我自己刮的,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相敬如宾。” 说完就见浣儿长舒一口气。 “你同未儿什么时候这般相好了?” 浣儿有些不解,随后也反应过来便笑了:“小姐,我可不担心程十未吃不吃醋。” 刘沅有些疑惑,不担心未儿吃醋难道还担心她受欺负吗?萧衔受到公孙世阳的管制根本没机会习武,要动真格的话他可制不住她。不过要是偷摸下药的话她却是防不住的。以前她也被要求学制药的,不过天赋实在不行就只学了皮毛,根本就闻不出来有没有下药,因此才特意找了陆琤做她的搭档,那个家伙对这方面就是天赋异禀,在外被称为“神医圣手”的。 “你先去加些衣裳,免得着凉了。” 刘沅走回去看见还在睡觉的萧衔,联想刚刚和浣儿的谈话,又一脑补他同府里的妻妾们如胶似漆的模样,也同花楼里那些姑娘们恩恩爱爱的模样,整个人都不好了,又使劲去刮自己的鼻梁。 十多年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此她也没什么看法,因为所有人的意识里都是这样认为的,在这个时期他们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啊,潜意识里还是很抗拒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她让浣儿去取了的一件看着十分简朴的衣服套了上去,终归还是有些长的。 不过刘沅又看了看萧衔的那些衣服,件件精美绝伦一看就不是俗物的她还真穿不了,穿了就出不了城了,看来以后还得让他们准备些合适的男装。 出城还是很简单的。 骑着一匹马往江边去,北方的冬天果真是冷,那条大江也被冻住了。枯黄的芦苇荡里,骑马有些不方便刘沅只得牵着马走,到最后马儿实在走不了了便将它套在一把草根那系紧了,而后她便踩着坑坑洼洼的泥坑往前走。 拨开一从芦苇便见着了一艘小船,船头还腾腾冒着热气,船上人抽着烟,一见刘沅便急急放下烟杆又看了看一从的芦苇荡颇有不解。 陆老爷穿过小船便朝她走来,低头看了看她被泥沾湿的鞋子,连忙要船里的人拿一双鞋出来。 “小姐,怎的从那里穿出来了?” 刘沅踏上船换了鞋围在炉火旁总算暖和不少,她看了看陆老爷又看了看在一旁嬉皮笑脸的陆琤也颇为不解道: “大路便从那里断的,按理说应该走那里的。” 陆琤揣着一块饼便嘻嘻哈哈笑着,咬了一口便说道: “小姐真是可爱,谁说要从大路断了地方继续走就是对的了。” 刘沅瞥着瞪了他一眼,不过他似乎毫不害怕一般,依旧嘻嘻哈哈的。 兴许是与刘沅交好了解了她的性子。 陆琤抖了抖身上的饼渣继续看着刘沅道: “今日不是有宫宴?还以为要在宫里碰到您呢。” 他看着刘沅有些疑惑的表情有些得意的回笑着,毕竟他只是个宫里的太医助手,能去宫宴自然让人觉得新奇。 “要不,待会儿您和我一起去?就当是我的助手。” 刘沅搓了搓手想要拒绝,可是心中又有其他的想法,她眼中灵光一闪便死死盯着陆琤问道: “你那可有能阻绝气味的法子,让狗闻不出的那种。” 陆琤想了想,伸手在一旁的医药箱里掏着:“有倒是有,不过就是不能离太近,太近了也能闻出来的,我又不是神仙,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好的。” 随即便掏出一瓶绿色的药水笑吟吟地道:“这是我闲着无聊做的,有些效果。” 看那一副要邀功的模样,刘沅直接选择无视,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药水抹了一点在手背上,凑近一闻,那味道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闻一下就觉得鼻根连同喉咙里发凉特别清爽。 “看样子效果是有的,就是有点熏人连眼睛都有点熏着了。” 陆琤气鼓鼓地把药拿了回去,气得直发抖:“您又不懂这些,可别浪费了我的药。” 看着一副要哭的模样,刘沅倒是头疼。这人虽然医术高超在外被人称为神医圣手,可私底下却是个时时刻刻都能给你哭出来的家伙,要哄还难哄好。 刘沅也是说了好些好话才给他哄开心的。 陆琤擦了擦眼角含着的泪,弱弱地问道:“我不过是开句玩笑话,你要去宫里做什么?而且你本来就是豫王妃,也用不着掩去身份的啊。” “没什么,就是提前熟悉一下皇宫。” “您不是以前在皇宫待过吗?” “那是以前,都六年了,现在的皇宫不知道重修了多少次了。” 在船上用了早饭,陆琤便喊着刘沅该去皇宫了,两人顺着刘沅刚刚来的路去牵马,一路上陆琤不知道笑了多少回了,而且还感叹道这马儿对刘沅可真忠心,带到这鬼地方待了那么久也还没跑,结果刘沅告诉他这马是自己租的,陆琤便觉得刘沅应该把这马买下来。 其实刘沅的岁数比陆琤要小一些的,可是这家伙在刘沅面前就像是她弟弟一样,受照顾的还是他这个比较大的。 “这回的宫宴选在东园,那里离太子住的东宫很近,若是怀念了,大可去东宫看看,反正到时候那里又没人。” 刘沅沉思片刻:“去那干嘛?我可还没那么闲。” 谁知回头一看,陆琤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 皇宫每月便会办一场家宴,这是公孙世阳的习惯,为的就是不让一家人的感情冷淡,不过在刘沅眼中,该争的还是会争,如此也维护不了什么,都是表面功夫。 虽说如此,许多官员与民间的一些富商也在模仿着,这也不妨是件好事。 一入大殿便是歌舞升平,就公孙世阳与一些亲近的官员在赏舞听曲,后宫之人都与皇后在东园那赏梅说笑,再说皇子们,大概都在练武场比试。 宫道里冷清不少,两面高墙,还须抬高了头才能望到顶。 “你一直在看什么呢?” 陆琤虽说穿了袍子显得文雅温良不少,可是对着刘沅说话就偷偷摸摸的,让他在刘沅心中刚刚树立的良好形象一下子就崩塌了。 刘沅冷冷回道:“没什么。” 陆琤又问:“你那从不离身的侍女呢?刚才就没看见。” “浣儿在众人面前露过面,须得跟着未儿。” 陆琤又上手去扯她脸上要掉的假伤疤,而后缠了一圈纱布上去随后满意地看着刘沅道:“这样才像嘛,你刚刚那是什么。” “……” 一路上喋喋不休,实在忍不住了刘沅趁着他与别人谈话时就偷偷溜了。 陆琤往她那看了看,一沉眸想要恢复平静一些,可眼角还擒着一抹还未来得及隐下去的弧度,直到整理好状态敛起眼中的笑意这才又回头与面前的老太医谈话: “就一小孩儿,前不久受了些伤缠的药,跟着我许是觉得乏味,交代过不要惹事了,她会听的。” 皇宫这些年确实变化很大,若不是沿途都有人守着可以问路,她还真找不到地方。 昔日的练武场改成了文书房,在西园那辟了个场地做了练武场。 太子与一些贵族公子如今还未有婚配,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皆受了皇后的嘱托在这里看着他们比试,顺便看看能不能凑合一对。 见着佳人们娇羞的模样,个个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手巾掩面而笑,时不时又与身边人谈谈哪位的武艺更好,丫鬟们也相应附和着,刘沅看着也觉得好玩就盯了一会儿,直到有位姑娘的目光落到了她这儿,刘沅才急忙低头走到另一边去看。 太子公孙祉的武艺承袭镇国大将军刘嵊自然比其他人技高一筹,一套下来惹得多少姑娘欢心,就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婚娶的原因是什么,这倒叫许多姑娘的满腔热情给浇熄了,同时也给那些不及他的公子们一个不错的机会。 再看萧衔,虽说只习了一套箭术,可也是一发即中准心的,加上动作上花了些心思,就算已有了正室也还是惹了不少桃花,毕竟是京城最为风流潇洒之人。 其实在刘沅眼中,公孙祉还是要比萧衔更为吸引人些,一个稳重文雅的人不比满口花言巧语的人好吗,虽说那些花言巧语是他伪装的工具,但是还是成了些习惯的。 不过,说到武艺,若是刘沅遇上公孙祉怕是也赢不了,这东西不仅看勤奋也看天赋,一个同你一样努力的人天赋比你好那你也是陪跑的。公孙祉正好是天赋极好的那个,刘沅虽说也是精通武艺除了遇到那个人她至今都无败绩的,那也是因为她还没和公孙祉动过手,要是真动起手来,她伤他皮毛,他抽她筋骨,就知道谁更厉害了。 看得乏了她便默默走开了。 望着面前敞开的大门,刘沅只道他还真没个自我防范意识,就算没有歹人敢去刺杀他,万一被有心人顺走了里边的物件也是会让人极其伤心的好吗,堂堂东宫里能摆得上的无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寻常人随便取一个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慢慢走了进去,门口连侍卫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出演空城计一般,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对付的。 越往里走越是觉得熟悉。 公孙祉自幼便被任作了太子,从小就住在东宫,她也在这生活了好几年,印象中的东宫也是现在的这般,一草一木似乎都没有变过,这让刘沅不禁愣在原地。 似乎回到了过去,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印象里的样子让她很容易地就去到任何地方。 就连当初公孙祉突发奇想做的小路牌都还在。 还是官儿时见他做了路牌就笑他:“太子殿下做这东西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贼人您在哪吗?还方便了刺客,您又不是找不到路。” 谁知那时还是少年模样的他一脸淡然地回答:“是怕有人寻不到路,我还要用心读书,可没那么多功夫找人。” 其实她早就知道是他专门给自己做的,可是还是想要去调侃他。 公孙祉给她的感觉与她心中一直记挂的那个人真的很像,许多次她都不经意地将他看成是那个人,因此就想去捉弄他,想多看看他手忙脚乱的模样。不过他从未那样过,似乎什么都无法动荡他的内心,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与那人也如出一辙,这反倒让刘沅更加想要去动摇他。 墙角处她种的腊梅已经开了,虽比不上东园满园的红梅,耐不住公孙祉为那株腊梅添了小小的篱笆,虽然现在那篱笆就和小孩子过家家玩的一样小,公孙祉后来应该又用木桩和丝线固定了一番,不过看着还是有些歪歪斜斜的。 不过因此那满园的腊梅竟比不上这一株小小的孤梅了。 第4章 东宫往事太子师 不知为何越走越深,直到到了这东宫的中心处,并不是太子的寝宫,而是一处小别院,是太子读书的地方。 四处环水,哪怕是这深冬依然能窥见绿意,周围围的一环土墙是工匠们特意建的,只要有风吹过就会从墙里那些特意弄的小洞里发出声响,每个季节吹风的方向不同发出的声响也不同,似乎每天的声响也不同。说不上是什么悦耳的声音,不过与长萧吹出的声音很像。公孙祉曾经在秋天的某一天从这墙里听出了一支完整的曲子,他知道她不懂音律也便没多说,不过看他当时柔和的神情和眼中似水的轻柔,刘沅便知道他很喜欢那支曲子。 刘沅那时也俯上去仔细听过,可还是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有些事还真是定了的。 推门进去,里边坐着一个人,待刘沅看清后,便想着默默退出来,谁知那人喊了一声: “既来了又出去做什么?许多年未见了啊,不知此次见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这声音苍老旷远却充满正气,就如同远古的洪钟一般,让刘沅觉得背后发毛。 杜子绪虽说是旧朝翰林,不过因着才能出众被公孙世阳安排做了太子太师,起初也是顽强反抗的一派的,不过后来还是听从了公孙世阳的话。 此人自出生起便患有眼疾,几岁时眼疾突然加重不久便终身眼盲,因此他平日里靠着听觉生活,时间久了他的听觉便异于常人了。 刘沅是见识过很多次他的听觉到底如何厉害的,且不说只听一次就能记住每个人的脚步声这事,第一次见面他就听出了她不是男儿身,比别人能看见的还清明些,得亏他没说出去。 见着瞒不过她也不准备瞒了,心知肚明的做那些假动作干什么。 刘沅上前合辑行礼,恭敬地道: “见过杜太师,不知太师这些年过得如何?” 若说刘沅有什么敬佩的人,杜子绪必须算一个,不过,要是说有什么刘沅害怕的人的话,杜子绪也要算一个。 听她父亲说,那日公孙世阳领兵攻陷京城,杜子绪听着马骑声声声破鸣,刀剑声渐渐平息,许多人欢呼着公孙世阳推翻了萧氏的天下,他满腔愤懑折断了手中的笔,就站在城楼之上,毫不犹豫地要将断笔插入自己的喉咙,若非她父亲眼疾手快射箭将他手上的断笔震掉,他的血必定会将前去阻拦的公孙世阳的盔甲染红。 就因为刘嵊阻止了他殉国的做法,落得被人辱骂的后果,因此,其实杜子绪与她父亲应当是不对付的。 开城门放公孙世阳大军入城的就是她的父亲,当时的守城将军也是现在的镇国大将军刘嵊。就算是旧主是个只知道寻欢作乐而荒废政务的皇帝,但是古人讲究忠义二字,刘嵊放公孙世阳大军进城,让公孙氏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皇位,就为了换他一个大将军的名号。如此不忠不义,就算往后的日子里一直驻守在西北防备黎国,看住了大辰的西大门,守得了他们安居乐业,可是民间对他的骂声依旧鼎沸。在人群中若是有人提了一句他的名字,那一群人能连续骂上几天。 起初公孙世阳要杜子绪做太子太师时他还十分抗拒,直到公孙世阳派刘嵊去劝说,足足劝了三天三夜才将他劝服。因着在劝说过程中是一直有人监听的,两人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密谋,就是正常的吵架谈判威胁之类的,许是他自己想通了便答应了下来。不过刘沅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是简简单单地谈判才是,一定有什么是当时监视的人没有发现的。 毕竟自她进宫起杜子绪就察觉了她的身份,因着在刘嵊手下习武自然而然有了些他的习惯。杜子绪与刘嵊在旧朝被破之前就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两人一同参加考试,一人考了进士,一人考了武状元,就算之后同在朝堂之上也不像其他的武将和文官那相看两相厌,他与刘嵊如此熟悉一听便听出来,以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她,自然是杜子绪背后里做了些什么的。 “老夫已过天命之年,身体虽然多病不过身子骨如今还算硬朗,应当能再撑几年。” 刘沅为他倒了茶,他捏在手心慢慢琢磨,而后眉头微微皱着道: “小家伙,有人求老夫在这里等你,你说我要怎样回复那个人。” “既是相求,那弟子想问太师一件事,求太师点拨,”见杜子绪要她继续说下去,刘沅轻轻叹了口气手上却闲不了,抠了抠陆琤做的假伤疤,抠出一点头头便用指腹摩挲着,心里却是觉得有刺一样,将那点头头扯了下来,可这一下倒让贴着的假伤疤皮子都松了起来,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太师,人有一念需付之终生,不知其成败,不知其路长,不知其凶险,如此,太师以为值与不值?” 从窗那望外边,飞了几只鸟,雪泥鸿爪,伴着纷纷白雪不一会儿便又填上了。 “你已问过自己的心,如今抱着自己的答案又将这问题问出来看别人的意见。老夫自年少时便向往着四季轮回,所幸看过几年,不幸的是都没记在脑子里,如今倒是能以声看景。所求欲求,已然是顾不得去犹豫的,若碰了壁,也未尝不是好事,若是要倾尽一生去做的事,必然是必须要做的事了。” 杜子绪笑了笑,轻风拂面,似乎那风也在怜惜眼前这人。 “你自幼便顽皮,我次次都护着你,这一次该是最后一次了。” 杜子绪饮了一口茶,刘沅也跟着将茶饮尽。 “老夫记得你不喜喝茶。” 刘沅看着手上的茶,她确实是不喜欢喝茶的,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免不了喝一些,她虽不喜,可也推不掉,她终究笑了笑神色淡淡地道: “喝多了就能喝下一些,再说这是太师的茶,自然要饮尽了才是。” 她跪在杜子绪面前,眼前这人瘦骨嶙峋,她也说不准他还能活多久,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官儿拜别太师,望太师一切珍重。” 杜子绪将她扶了起来,以前小小的人儿,终究是长成大人模样了,只是她小时候性子稍有顽劣,虽说也知分寸,可在他面前从未如此客气过,也不知这几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以前可不见你如此,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小家伙,处处危机,处处险,你可得想好了自己的决定。” 刘嵊的目的他是知道的,也清楚这孩子是刘嵊训练出来的兵器,只不过他还真下得了狠心。 可是他杜子绪也有私心,有一句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关于公孙祉的。 其实她还有别的路可走,那条路注定会是一条平安顺遂的路。就当是他的私心,他有预感,这个人或许可以改变整个朝堂也说不定。 虽说当初接受了刘嵊的提议,公孙世阳待他也不薄,可是他心里还是忠于旧朝的。 辞了别,刚走出别院便听见里面传出了一支曲子,其情可悲却悲中含喜,今日别过 许是永别了。 刘沅还是四处转了转反正也是闲着无聊,不过竟在太子寝宫旁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见了一座无名坟。 没堆起坟包来,就立了一个长木牌,上边没写什么名字也没有日期,刘沅仔细去看了看才发现木牌背后竟写了立碑砌坟人的名字,正是公孙祉。 这坟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要说为什么刘沅会确定是坟呢。 木牌那处放了香炉,香炉里边插了香,看着是今日插的,已燃尽了,香灰还是新的,又摆了祭品插了鲜花,烧尽的黄纸被雪盖了一点,这里怎么看都是一处坟。 公孙祉在自家屋里给什么人砌了坟,到底是什么人让他如此挂念的。 多留了一会儿,刘沅还是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人能让公孙祉这样做。 不过,今日的皇宫是不是过于冷清了些? 晚宴时分萧衔去寻了人,心中以为还是刘沅便留了些距离,哪怕程十未主动挽住他的手他也以为是在做戏,后来听了程十未解释了好几遍才相信不是刘沅。 “你也莫恼,这天下除了大将军谁还能分出你们?不行我们便定个暗号,以后若是你的话便说那个暗号,可别难为我了。” 萧衔亲密地将她拥入怀里,身边的人都不禁感叹两人之间的感情,只是觉得这豫王妃性子有些冷淡,都如此了也不见些许动容。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豫王妃不会有任何动作时,她突然便违了众人的想法,楚楚可怜一般倚在萧衔怀里,那模样也甚是娇羞起来,扑红的脸蛋显得她更为柔情一些。 见此场景刘沅莫名地想离远一些便趁人不注意默默退远了一些,实在难以接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几层,又见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做出那些表情整个人顿感肉麻,悄无声息地站到陆琤后边去了,陆琤还觉得十分有趣地用手肘去戳她。 公孙祉来时还牵了朝朝。 路过萧衔和程十未时,狗子在萧衔和程十未面前停留了片刻伸着脖子闻了闻,而后就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没什么反应了。刘沅又退远了些,只期望公孙祉不要让朝朝不要到处乱晃,看来还是要离开才行,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 公孙祉见过朝朝的反应便有些疑惑,想到昨日朝朝反常的表现定然不是偶然,可是眼下朝朝竟又对她没什么反应了,着实让人想不通。 “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缓缓行礼道。 “无碍,不必多礼。” 他看向程十未,她的那张脸确实是印象里的模样,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 “如今众弟兄已然成了家,太子怎的还不急?” 萧衔见他盯着程十未便上前一步将身后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而且笑脸迎了过去。 确实,包括萧衔,皇帝有五位皇子,一位尚年幼,其他三位都已成了家唯独这位太子殿下不见动静,朝中为此谏言的还不少,今日既是家宴又邀了众位大家闺秀自然也是希望能有太子瞧上的,不过这人的心思就不在儿女情长上,别人也只能干着急。 公孙祉扯了扯朝朝的绳子示意它坐下,而后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就见朝朝伸了伸舌头,可是脑袋不停地晃着一对眼睛也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四处打量着,这也有些奇怪了。 闻言公孙祉轻轻一笑,本就温文典雅的他这会儿更甚,明眸皓齿便是用来形容公孙祉的,虽说他的长相确实不及萧衔一般明媚,可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文儒却是半分都藏不了的,他拂了拂衣袖抬头看向萧衔道: “豫王说笑了,本宫自是没遇上对眼的罢了,还是豫王好运。” 因为萧衔迎娶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他一直铭记于心的那个人。 第一次,她是刘沅,她在他面前死于一场车祸血肉模糊,那日他本想告诉她他被哪所大学录取了的,他本想给她一个答案的。 第二次,她是官儿,想着不去干扰她的生活,他也一直不敢去告诉她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后来也是在他眼前,数只箭矢穿过她的身体同样也是血肉模糊的模样。 这一次或许是第三次,他希望这是第三次,他乞求这是第三次遇到她。 公孙祉回过神来看向他们道:“本宫以为与相爱之人两人白首偕老便是此生一大幸事。” 公孙礼向前走了一步,颇为好笑地问道: “太子殿下既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有此想法怕是不利于江山啊。” 此言一出,刘沅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突然压抑起来。 “本宫从未觉得,这天下岂非是用本宫的后宫来维持的,本宫倒是还未听说过哪代皇帝是因为没设后宫而丧国的。” 他又看向公孙礼笑道: “而且本宫还未加冠,如今并不着急,皇兄既如此担忧弟弟的家事吗?那弟弟真是多谢皇兄。” 虽说他们都是冠礼之前就娶了妻的,这些规矩如今也没那么严苛,只不过,他也并不着急这事。 见公孙祉情绪平稳,毫无风波,原本想要上去吹风的另外一位也堪堪而笑,不过他的神情与公孙礼却有些不同。 这时一只小小的糯米团子跑了过来,恭恭敬敬朝公孙祉作了礼,而后就趴在朝朝身上,嘻嘻哈哈地看着公孙祉道: “太子哥哥,让朝朝陪阿傩玩玩嘛。” 公孙祉拉住公孙祈的手走在前边,朝朝便由随身侍奉的公公牵着。 “阿傩,今日玩不得,明日再让朝朝陪你玩,可莫让父皇等久了。” 刘沅可是没错过这一出好戏,她倒是挺认同公孙祉的看法的,虽说让有权的大臣的女儿入宫也可维持统治,不过,若是这位皇帝有足够的气魄和实力能压过所有权臣,那么招妃一事便是可有可无的了。还是官儿时便觉得公孙祉的思想不同于与他同时代的人,这么久了,还是让她这样觉得。刘沅就觉得,她能理解公孙祉的思想,公孙祉也能理解她的思想,就如同知音一般。 在这个人人讲究男尊女卑三纲五常四书五经的时代遇到这样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刘沅向反方向走去,她也该离开皇宫了,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她心底是很开心的。她知道也认同,公孙祉会是一位仁德爱民的君子,这是所有百姓都明白的事情,但是刘沅认为公孙祉不适合去坐那个皇位,皇位会将他束缚甚至侵蚀他的身心,她也能很清楚感觉到,在还是官儿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就是公孙祉其实并不想当这个皇帝,只是他心中有什么压抑着他,不过她并不知道是什么。 与陆琤一同出了去,她缓缓回头望着那金雕玉琢的宫门。 届时若是攻破了那一道门,她会告诉他有关她的一切,她也想问问他的心里到底承载了什么。 第5章 回门向北雪结缘 今日也是腊八节。 出皇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点了灯笼,相比之下皇宫倒显得冷清多了。 “陆琤,今日怎么不见公孙世阳他们去寺庙祈福呢?今日不是腊八吗?而且也没见宴席上有腊八粥。” 刘沅搓了搓手,又放在嘴前吹了吹,暖和了不少,紧了紧斗篷便盯着家家户户点着的红灯笼问道。 陆琤手里捣鼓这一件小玩具,是他自己平时闲着做的木鸟,至于刘沅的问题,他在宫里也待了些时间了自然明白是为什么的。 “以前还是会过的,不过你是不是忘了那年的腊八宫中大乱了,从那以后宫里便没再过过腊八了。” 从公孙世阳称皇以来宫里就乱过那一次。 陆琤其实也不太明白了,听人说这次宫宴虽说是皇后主持的,可事实上却是公孙祉要办的。 这六年宫里都很忌讳这一天,这次却是公孙祉主动要在这一天办,他也有些迷糊了。 刘沅没注意到他有这些想法,想着问问陆琤关于东宫里的那座无名坟的事,不过,一想到他或许也不知道便又止住了嘴。 公孙祉担任太子后向公孙世阳上谏请求要让国内商品流通更加通畅,因此京城便没有了宵禁,出入宫门还是挺自由的,因着身份特殊两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 烤着火炉,陆老爷给他俩端来腊八粥又往炉里添了些火便看着刘沅道: “小姐,今日看着也晚了,要不明日再回府。” 陆老爷是看着刘沅长大的,他对刘沅的感情甚至不比自己的亲孙子少,早些年杀人如麻的他对待刘沅更是出奇的耐心和温柔。当初那个小娃娃已经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也真快,当时明明觉得过得很慢的。 “陆爷爷,我待会儿还要回去和殿下谈些事情,不能久留,喝了粥就该走了。” 一口粥下肚暖了身子也暖了心,皇宫里气氛还是太过压抑他们也没什么胃口,反倒在这里轻松了很多。 望着江对岸的京城,灯火通明,可是刘沅在这也不觉得孤单。 “小姐可别太劳累了,需时刻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晓得的。” 陆老爷自然知道这一路来刘沅到底有多苦,他看着刘沅,眼里尽是不忍,如此小的娃娃承担的东西太重了啊。 他又给刘沅碗里添了些粥,只想着她能多休息一会儿便多休息一会儿。 早些年他作为刘沅的训练者之一对她只能用严酷来形容,因为他明白,刘沅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若是有丝毫地懈怠,她付出的将是生命这样严重的代价。 后来他也慢慢地心软了,他想不通,复不复国为什么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实现,可是这丫头却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直到把自己磨成了最锋利的剑。 这丫头总是有自己的目的。 回到豫王府。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面前,萧衔真是觉得奇妙,这世间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两人的衣着不同,他还真就分不清了。 刘沅看了看程十未又看了看萧衔,首先开口道:“不日殿下就要与未儿一同回门,届时就让浣儿跟着,我还有些事情处理。” 男子的衣袍要宽很多,刘沅的手脚也能最大限度地放开。 程十未在刘沅面前便不是那么像刘沅了,说实在的,两人的底子还是不同的。 程十未轻点头。 萧衔看向望着窗外的人道:“今日你去了哪里?” 屋外的雪天刚好成了修饰刘沅的背景,剑眉星目,反倒将她显得俊秀起来,再加上她本身生人勿近的气势宛若高岭之花一般,若真是个男子的话不知也要迷倒多少女子。 “今日去了皇宫,倘若以后有什么需要也能提前熟悉一下,而后又出了趟城去见了那边的人,事先未禀报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看萧衔的模样似乎对这个答案感觉不错。 “殿下,往后未儿便与殿下同住在此,往左竹林那处有一间老房子,以后我便住那里边,距离不远,够隐蔽,出行也方便。” “可还须添置些什么物件?” “若是殿下允许,便将那株挂了红灯笼的梅花搬到那里,不过得等些时日了,待天气回暖些。”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 “可。” 萧衔顺着刘沅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就看见了刘沅一直看着的那株腊梅。 那是院里开得最好的一株,枝头枝里满是朵朵红梅,形状也被家丁修剪的不错。 可是,看着看着萧衔就觉得哪里不对,越看越眼熟。 是了,先前公孙祉也相中过那株。 不知为何,他心底倒有些火了,可看着刘沅那副若无其事冷冷清清的模样,那火又被浇熄了下去。 没来由的,对她,萧衔总也有着一种占有欲,许是那张脸,他说不定。 又谈了许多对以后的规划,不过萧衔总觉得刘沅还有些什么事瞒着他没说出来。他没问,大将军和他说过,若对刘沅都无法相信,那么这个世间萧衔也不必再信任任何一个人了。 到了回门日,刘沅前一天便没了踪影,萧衔望了一会儿可还是不见刘沅的身影,而后叹了口气便进轿去了。 未儿与萧衔往南,刘沅独自往北。 北域,白头山。 越是向北走风雪就越大,幸得她不是真正的闺阁小姐,不然到现在这境地肯定寸步难行。 鹅毛大雪倒也不是个夸张的词,仅片刻她的伞便被大雪覆满了,只得去抖了抖,虽然心里觉得可惜,不过用不了一会儿伞上又会重新积满白雪,她倒是也觉得开心。 前些日子听闻北域内的白头山上有人见到了一条天路,直通天庭,似乎还有人从里边走出来。以前她是不会信这些的,如今这些传闻却成了她一一想要遇见的,或许那里就能找到她回家的路,她自始至终也只求这一样东西了。 十六年,她尽力去与这个时代磨合,可是到如今还没能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早些时候公孙祉不错,与她还算投机,不过在计划里他们始终是对立方。 她不喜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没了约束,她常穿的就是黑白两色的衣裳了,加上她本就冷峻英气的脸庞,就算不刻意去扮作男子,若是旁人没有细细去打量也会将她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还没走出多久,风变大了很多,如同猛兽一般嘶吼着,若非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放到原来的那个她肯定也会害怕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见过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不少了,这一点点声音还吓不了她。风又大了些,这伞也用不了了,刘沅只得将伞收了,其实打没打伞都一样,这只是她的习惯罢了,南方的雪是湿的,不打伞容易淋湿。 她用手紧紧捂住鼻子不让冷气吸进去,这里的雪不比京城那般温柔,一路上已经碰到好几具被冻僵的尸体了,因着被雪又冻了一层,整个尸体就如同潮湿地的石头一样,连那青黑的颜色也很像。 她上前查看了一番,大多都不是因为迷路而被冻死的,那些人身上很多都有致命伤,大都死得不安详,若是要被冻死的话,在死的前一刻你会觉得很暖和甚至会觉得很热,你甚至还会想要脱衣服,然后无声无息就死了,表情不会那般狰狞,这附近怕是谋财害命的不少。 她低头从袖子里掏出图纸来,原本想看看手里的地图,可是这雪这风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 四下大雪纷飞的,路都看不清还看图? 她不禁笑自己傻傻的。 刘沅无奈地把图收到袖子里,这时灌了一阵冷风进去,冻得她直哆嗦,连忙将袖子扣紧了又去捂着鼻子。 午时风雪才小些,她回头看了看,踩着过腰的雪其实也没前进多少。 不远处一间客栈露了出来,心喜自然是大过防备的。 门前的雪都被铲过了,一推门进去暖气便迎了上来,刘沅搓了搓手四处看了看。 还有不少行人,带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有些围坐着吃拨霞供,刘沅看了看便也叫了一份。 她随身的物品不多,不过要说可以杀人的利器她可是浑身上下都有的,大到腰间的长刀短刀小到发丝里的铁针,各种各样定制的利器,稍稍一个便可轻松取人性命的。 店小二拿着菜单走过来等着她点菜,上下打量了一番便问道:“公子看着不像是当地人啊。” 刘沅笑了笑:“见笑了,我从南方来,自然没这里的人魁梧。”说着便装模作样看了看四周,肉眼可见的都是标准的北方大汉,一对比刘沅那小身板,就像是他们一拳头就能打趴下的,“我还没吃过这些东西嘞,你可上快些。” 一般像这种开店去谋财害命的若是没十全的把握才会想着去下药增加自己取胜的把握,可是就刘沅那小胳膊小腿的一巴掌就可以拍飞的那种去下药他们还会觉得是浪费药。 保险起见刘沅还是趁其不备用了银针试毒,那动作隐秘地很,她也是练了好多年才练成的。 “小二,再开一间房。” “得嘞,不过客官,您也看见了小店那么多人呢,普通客房已经没了,还有两间天字号客房,不知客官还要不要?” “如此也行,也就住几晚,劳烦一会儿带路。” 见她爽快答应了,那小二也是急急忙忙凑上来给她倒酒:“公子,离这不远还有一处花楼嘞,里边的姑娘各个倾国倾城,据说是能和京城里的花月楼相媲美的,见公子孤身一人,若是想找地方放松放松那里是最好的了。” 这莫名让刘沅觉得这小二是在跟别人说自己老婆有多么多么漂亮想要这人去跟他老婆处似的。 “你如此说就不怕到时候我不回来了吗?白挂个名在这你们就要一直留着那间房,若是后来又来了财大气粗的客人不得亏了吗?” “客官说笑了,我们都是为客人做事的,还是有些底子把握的。” 吃完东西躺了一会儿刘沅便想着去那间花楼逛逛,反正也是闲着无聊,这大雪看着也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 她同店老板说了一声便隐入风雪里。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披着貂毛从另一边的风雪里走来,见他满身是雪,店老板似乎嗅到了金钱的味道笑嘻嘻迎了上去。 “不知贵客哪里来?风急雪大,贵客何不到小店歇歇脚,喝杯热茶暖身?” 公孙祉看了看客栈,又回头估量了一番是否还能继续行进,见着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他只得随着他们进店去了。 一进门,怡人的热气便涌了过来,他拍去肩上的雪解下披肩,随便找了个地方点了热茶暖身,顺便又叫了几道菜填肚。 他一边吃菜,一边朝外望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开口问道: “店家,往前走,再往白头山靠近一点可否还有客栈?” 上菜的店小二笑道:“客官不知,冬天里这鬼地方有人就不错了,方圆百里不过咱这一间客栈……不过……再往前走些有一间花楼,那里也能住宿,不过嘛,毕竟是烟花之地,费用自然要高许多。” 此话不假,夏天来这避暑的人多,那时这个客栈也是一房难求的,不过冬天没什么人,要不是夏天能收到不菲的费用,这家客栈也开不下去的。 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大都是不会住店的,今日遇到一个冤大头诓着住了店,自然还想再遇着一天冤大头。 见着他穿着不凡,拿定他又是有事要去白头山,店小二眉头一动,咧着嘴讨好道:“若客官要住房,本店还有一间天字号房间,若是客官夏日要来避暑,那间天字号也可为客官先留着。”又怕他不同意,就开始推广其实他们客栈是很受欢迎的,“除客官外,今日还有一位客官住进了天字号里边,说是夏天要来,就把那间房间一直包着了,以后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出的。” 公孙祉没在意,不过还是先给了两天的费用。吃完他要先去前边看看,若是有别的住处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的。 这次除了是公孙世阳要他来这体察民情之外公孙祉自己也有些想法的。 每年他都会来这里一次,可是从未在冬天来过,冬天百姓家有空闲可是宫里事情繁忙,清查国库之类的事一堆一堆的他还真脱不开身。 他要替她看看这白头山的四季。 第6章 醉仙楼中醉仙梦 刘沅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挺大的红花别在头上,既是要装作风流公子的模样,自然外表要符合,花楼人来人往的,或许能探到什么消息。 看着门外那些穿着清凉的女子,她不禁裹紧了自己,这大风大雪的还真的辛苦她们了。 一上阶梯,便有人迎了出来,刘沅在江南时因着要收集消息也成了花楼的常客,对待这场面自然得心应手,顺手就搂了上去,容颜一展,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倒是把门口招呼的几位美人的目光吸引住了。 她的女子模样虽说平常无奇,不过男子模样倒是潇洒英俊许多。 刘沅取下头上的红花递给了前来迎她的人,扰得那美人心里泛起波澜,直往她身边凑,刘沅顺手就把人拥到自己怀里去了。 她怀里那美人将那朵花拈在指尖摆弄,却不经意间俘获了楼里许多男子的心。 “哎呦,不知公子可瞧上奴家了吗?奴家可是对公子一见倾心了啊。” 一句话千回百转,总之就是勾人心弦。 进门便听见了琵琶声,她虽说不懂曲,但也能听懂其中的无尽缠绵。 嘿嘿笑了两声,她伸手往美人腰上一搂,另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要她正正看着自己,嘴里戏谑道: “不知美人名字,如此倾国倾城,怕是京城的官家小姐也不及美人半分。” 那女子被夸得欢喜,笑盈盈道了出来: “奴家唤作蝶儿,公子谬赞,蝶儿自知京城小姐风华绝代,可不敢攀比。” 刘沅微微靠近了一番,蝶儿趁机便使劲往她身上靠,软香如玉,这楼里这样的女子不少,不过既是来套消息的,刘沅也不管什么别不别扭的事了。 楼里人还是很多的。 蝶儿领着她上二楼时,突然一楼门口处发出一阵尖叫,待刘沅往下看时,就见一位妇人,穿着简朴,与楼内女子显然是分明对比。只见她手里拿了一把刀,那些没见过如此场面的新人都经不住吓,刀一亮出来喊得更凶了。因着尖叫的声音过于突兀,许多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往她那看。 那妇人环视了一番,最后盯住了角落里试图逃走的男人,眉头一紧,拿着刀的手便指向那个男人,恶狠狠冲了过去,倒是吓坏了那路上的人,纷纷跑远了些。 那男人见着被发现了,索性往人群里钻,可奈谁都怕他娘子手里的刀,纷纷让开了路,最后那妇人几步跑了过去,拎着他的耳朵,那把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死鬼!可找到你了!” 男人嘴里喊着求饶。 妇人不屑地往四周看了看,见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心里就窝火,恨不得暴跳如雷道: “我倒想看看是哪个狐狸精迷住了你的眼睛,三天三夜不归家,这日子你还想不想过了?” 揪得耳朵生疼,那男人也软弱下来,连说着下次不来了。 众人被逗得大笑。 这种场面看得多了,刘沅看着也无趣,就浅浅一笑,拥着蝶儿上楼去了。 “公子倒是不凑热闹。” 蝶儿关上门,又为她叫了菜,而后才来到桌前为他斟茶。 刘沅搭腔: “蝶儿姑娘莫非是没看够?若是如此我可带着蝶儿你下楼去看。” “戏自然是没看够的。”蝶儿解下发簪,一头秀发宛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香肩半露,其实那衣服也遮不了多少,反而就是那种若隐若现地感觉才勾得男人失了魂,她微红着脸眼神迷离坐在她的腿上挽住她的脖子,好似动情一般妩媚动人,她们每日要练习的就是如何服侍好客人,蝶儿深知要为自己寻未来,若是客人满意还能得到小费,她在刘沅脖颈处嗅了嗅,“公子身上好香,可是去过别的花楼了,这倒让奴家伤心了。不过,旁人的事始终不关奴家的,当前最要紧的,自然是公子的事了。” 如此诱人,若她是男子的话或许还真遭不住。 不过她始终不是男人,有些动作还是要刻意避开一些,不然要发现她是女子可是很容易的事。 刘沅拉住蝶儿的手不让她乱摸,一面又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靠近她。混迹江南大大小小的花楼她也学到不少这样的事,欲迎还拒,这才能让蝶儿沉沦下去。 她对人的相貌记性并不好,甚至有些脸盲,她识人经常是从第一印象和那人的行为习惯来的。 蝶儿腰肢酥软,话语魅人,那淡淡的香味并不让她讨厌,那香味幽远沉寂,让人如同置身于古老的山林一般,不过摸了摸她的腰肢,一把扶住她的腿是也能感受她腿上的肌肉可不似这天天招揽客人的寻常花楼女子所能有的。 这一套动作下来蝶儿又惊又喜,脸上的红晕越来越大,她环住她的脖子醉心地俯在刘沅胸前。 “不知蝶儿身上这香是从哪买的?” “公子既喜欢,待会儿有的是时间闻,闻好了奴家便告诉公子。” 蝶儿抬头,眼神有些迷离,眼见着她就要吻上来了,突然楼下又有了极大的动静,蝶儿微微顿了一顿也不准备管便想着继续,可是刘沅却待不住了,趁着这个机会推开她就开门走出去倚在栏杆上朝楼下看去。 这一看她就笑开了。 当真是缘分呐,躲都躲不掉。 本想着要怎么脱身,他来得可正好。 刘沅拍拍袖子,蝶儿那样子许是套不出什么了。 公孙祉显然是没进过花楼的,以前虽然听说过在电视剧里也常见,不过自己亲身经历一次还是不一样的,因此束手束脚的,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这老实巴交的模样倒是将刘沅逗笑了。 太子殿下容颜宛若天人,衣着华贵,看着就不凡,他一来,众女子的眼睛皆被他所吸引,刘沅观察了一下,就连方才还对她动情的蝶儿都不禁有了触动。 所以啊,不管到哪个年代,都是看脸的。他若不是太子的话,靠那张脸也能养活自己,或许还能傍着一位官家小姐和富家太太。 “……” 刘沅猛地拍自己的脸,公孙祉如此正经的一个人,她怎么能这样肖想他,实在罪过。 刘沅还想着公孙祉为什么会来这里他接下来又会做什么,就见他准备转身就走。 倒惹得刘沅心里好笑,话说朝堂之上面对众大臣也不见他如此惊慌,果真入了盘丝洞神仙都扛不住。 老婆子眼尖,在他转身的瞬间就跑他前面将他拦住了。 “这位公子,醉仙楼里美女数不胜数,公子还没瞧瞧,怎的就要走了?外边风雪大,何不留下来暖暖身子?” 公孙祉低着头,也不敢去看那些衣着有些豪放的美人,他轻轻回道:“不必,在下只是进错了屋子。” 老婆子不服:“苏婆我可不见咱们旁边还修了其它屋子,公子何必害羞呢?来这的都是男人,没人会在意你是干嘛来的,毕竟都是一个目的。” 公孙祉没回话,确实,这旁边没什么其它建筑,他本就是受那店小二劝来的,只说是热闹地方,先前一看门口就觉得不对,原本只是想进来看看的,谁知出去倒成了难事。不过,他为人有原则底线,要洁身自好才是。 见他还是要走,刘沅心中突发了要捉弄他的心思,坐在二楼的扶栏上,她丢了一支酒杯过去。那酒杯抛出去的距离和方向看着就像是故意要暗算公孙祉一样,有人不禁惊呼,刘沅身旁的蝶儿也吸了一口冷气,不过在刘沅意料之中的,在众人瞩目中那酒杯正正被他接住,是下意识的动作,刚正有气。 “抱歉,手滑。” 他这动作洒脱豪迈又引得众人惊呼。 她嬉笑着叫他把酒杯拿上来给她。 这自然是基于刘沅对自己易容的技术还是很自信的,不然她也不会做这些自找麻烦的事情。 蝶儿也怕刘沅得罪了他,想要阻止却被刘沅制止了,楼下的人见蝶儿没动,自然也没有动作。 公孙祉本是觉得她是无事生非,可待他看清了她后,整个人微微一怔,还真就拿着酒杯要往二楼来,一脸清冷模样却又暗暗藏着不可思议。 一看他那认真模样就知道玩过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着不要让他认出自己,见他上了二楼的楼梯,一慌张她翻身就跳了下去,这一跳刘沅极有把握,轻轻松松的事情,可反倒让公孙祉心里一紧,心怕她有什么意外。 随之微微一愣回过些神来了,竟有些觉得自己好笑,哪怕是与她相貌相似的人,无论男女他都紧张吗? 公孙祉笑了笑,将那酒杯丢给她。 刘沅站在一楼大堂,原本是要直接伸手稳稳接住酒杯的,可是转念一想,那手便伸慢了些,酒杯直接掉地上粉身碎骨。 “呀!不好,这会儿不给赔个杯子看来是走不了了。” 刘沅说完就光明正大地朝着老婆子使眼色,众人看在眼里也是心知肚明。 那老婆子瞅了瞅刘沅的眼色,直截了当地喊人将公孙祉给围了起来,铁定了要让他赔这个杯子。 刘沅也感叹老婆子的知心,公孙祉那样帅,看着那样有钱的一个人,对比自己,老婆子当然会选公孙祉了。 刚好,为她解围。 公孙祉自然也看出来了刘沅的想法,可是她给他的感觉如此熟悉,一时间让他也忘了反驳,这样的反应正中刘沅下怀。 刘沅笑了两声就跑出去了,也没人拦着,众人的目光都在公孙祉身上,今日看着是不扒掉一层皮是不可能出来的了。 这样想着,刘沅突然有些同情他了。 而公孙祉见她走远后又叹了叹气,对方好歹说是个男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果然,自从看见了豫王妃的模样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可是朝朝不是也证明了那人不是官儿了吗。 一想如此,又有些失落了。 回到客栈,她喊店小二上些菜,点了些酒就回房去了。 这里并不安全了,得等到下次碰到他之前就离开,白头山的传说还是下次再来看了。 上菜来时,那店小二耐不住要和她分享乐事。 “公子方才也去了醉仙楼,没见着一场戏吗?”明知故问,也不等她回答,那店小二就忍不住笑意说了出来,“另一位天字号房的客人方才也去了醉仙楼,就在您后边呢,刚刚回来的时候身厚还跟着几位美人呢,啧啧,艳福不浅呐。” 他探出头确认那人没上楼来,接着缩回脑袋说道:“听那些姐姐说那位公子不小心摔了一只茶杯,醉仙楼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只茶杯叫出了天价,也怪那公子竟拿的出钱还真给付了。” 刘沅就起了兴趣:“那为何她们又跟着那位公子?” 小二挠挠头道:“好似是那位公子见她们身不由己,所以为她们赎了身,这可是大恩,因此她们就一路跟着,要为那公子当牛做马。” “……” 刘沅一时有些愣住了,随即不顾形象一般大笑起来。 只能说那几位姐姐有眼光,跟着太子混以后肯定是衣食无忧的。 小二可就不理解她为什么笑了,更加没有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人,不过他却有些为难起来: “不过看那公子的态度,似乎并不想带着她们,醉仙楼的姑娘也不是不是良人,就怕这位公子得遭一劫了。” 这话他当然不敢当着她们的面说,只是经常听说一些豪贵去醉仙楼结果消失无踪的例子,就怕公孙祉好心没好报,反而丢了自己性命。 他这一说,刘沅也收回了笑容。 刚刚与蝶儿接触时就感觉到她下盘极稳,丝毫不像是柔弱女子,反倒像是练家子。 也是,这荒山野岭的,若是有人“冻”死了,也没什么人会深究的。 不过,以公孙祉的功夫还用不着她去担心,她都能发现这些,他未必就不知道。 这鬼地方越发待不得。 回来后,公孙祉见那群女子无家可依,又黏他黏得紧,见外边天寒地冻的,只好也为她们开了房间,想着待风雪过后就送她们离开。 据店小二说,隔壁便是公孙祉的房间了,刘沅倚着桌子,望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终究还是忍不下心就这样走了。 说到底他这样也归咎于她。 太子殿下啊,以后多长长心。 第7章 染血见公子陈容 夜里的雪更大了些,风吹得窗户咔咔响,倘若你现在将窗子打开,会看见旋转跳跃,翩翩起舞的雪在窗前肆意欢乐。 为了弥补自己给公孙祉挖的坑,刘沅就守在窗边为他守夜 ,这屋子隔音不好,白天公孙祉回来后她都不敢大声说话,虽说就她一个人的屋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也方便了她,隔壁一旦有什么声音她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就当是为自己坑公孙祉而赎罪了,虽说以公孙祉的身手那些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但求安心,有些人要是擅长玩阴的,公孙祉也未必全部都能防得了。 恰巧两间天字号房窗边辟出了一个放置花盆的小嵌,以她的身手,要通过那个小嵌到隔壁房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所以说啊,这家客栈的布置还是不行。 丑时末。 刘沅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抠了抠已经长长的指甲,她以前是不习惯留指甲的,如今留了一次,摸着手感还不错,就拿手指去轻轻掰那个指甲,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又将窗轻轻推开一条缝,外边的雪还在下,不过稀稀疏疏的,都这个点了那些人还没动手,心里觉得自己就是没事找事,公孙祉本就眼尖,若是他赎出来的都是寻常女子那哪会去抢他的,她还真是爱瞎想。再说了如果她们真的要抢劫公孙祉,那又与她何干……虽说起因在她,可谁知道他那么心善直接给人家赎身了,也不想想风尘女子有几个是天真无邪的。 莫名地,刘沅想起了小时候曾经救过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比她要大些,虽然落魄但是她的眸子未染俗尘,眼中精明得很,看着就与众不同。她觉得,若那个女孩流落凡尘,也必定不会成为风尘女子,她的纯真无邪世间少见,只可惜,救她本就是在忙里偷闲,没能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 “咔咔” 听到这声音,宛如许久不见的故人偶然出现到自己面前一般,惊喜又释然,刘沅算了算时间心里长叹一口气,她们还真能等啊。 她本就守得无聊,此刻听见声响便立马凑了过去。 窗外多了一个阴影,敢情还可以从楼上掉绳子下来啊!据她所知,这家客栈的天字号房间上一层就铺了瓦,根本想不到还能从那上边掉绳子下来抢劫,这个客栈也太不安全了! 还说要等到了公孙祉的房间再悄悄收拾那些人,结果她悄悄一开窗想着去看看情况好做打算,结果包括她在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 难怪刚刚觉得那些声音挺近的,她还以为是这屋子隔音的问题,看着还掉在绳子上晃悠的人,刘沅一阵无语,看样子她们是打算把自己也给劫了。 好家伙!她还没惹事呢!她们就要先动起手来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她直接飞身上去从窗子那里跳了出去,顺带一脚把最靠近她窗边的那个人狠狠踢了下去,这一脚过去,刘沅心里也舒畅多了。 那人直接从四楼掉下去,身上穿的衣裙在空中翩翩飞舞,还真有些好看,若是忽略那人的表情的话,不过穿着衣裙去干抢劫的勾当还是不太专业,这衣服哪里方便动手。倒是摔地后的模样简直可以用原形毕露来说了,就算是厚厚的雪地看样子摔得也挺惨,不过还有意识,至少哎呦了一声还能站起来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完全不像白天醉仙楼里那边谄媚。 刘沅抓着那根绳子猛地一晃,一脚踢在墙上助力,直勾勾朝旁边人荡了过去,看着有劲,实则踢在墙上也只是发出鲜哨的声音,就怕公孙祉发现什么异常。待靠近时眼疾手快从裤腿上解下一把刀,把最靠近的那个人一刀封喉,接着又接过那人的绳子借着惯性把其余的一些人都踢了下去。 此过程不仅一气呵成而且发出的声音也是极小的,饶是那些抢劫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见她们个个都狠狠摔在地上,刘沅挂在上边朝她们嘲笑了一番,手一松,稳稳落地,落地的瞬间调整好姿势,弓着腰,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看那模样就跟专业杀手一样,其实也没说错,她有四位师傅,其中就有一位是专业暗杀的。 自然,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半句话没说,忍着痛举起拳头就朝她打过来。也不是刘沅看不起她们,那花拳绣腿的寒碜谁呢?她拿着的是刀,这刀不比你拳头厉害? 这架打得一点成就感都没得,刘沅轻而易举就将所有人撂倒了。 蝶儿盯着她似乎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拉下面罩摸了摸自己被打疼的脸故作委屈眼泪巴巴看着刘沅小声直喊道: “公子,公子,奴家是蝶儿啊,醉仙楼的蝶儿。” 先前在醉仙楼时这人就对自己动情,百般怜爱,现下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就不相信这人不会动容。 刘沅正寻思着怎么处理她们,结果蝶儿这一开口,她便有了想法。慢慢收了刀,对着蝶儿端详了许久,也装作让出她的模样对她笑了笑,似乎惺惺相惜,极其怜爱眼前这女子一般,那眸子也跟着澄澈起来,拨开云雾宛若明月一般,刘沅招招手让她过来。 见她没有杀意,蝶儿心中虽然还是畏惧但依旧慢慢地靠了过去。 白日里见刘沅与那位公子作对,想必也是与这个公子有仇的,如此倒也好办了。 想到这,蝶儿也是没了防备心理,放开胆子就走了过去。 她轻轻依偎在刘沅胸膛,百般软弱似的伸手在她身上游离最后环住了她的腰。 刘沅看了看其他人,又伸手覆在蝶儿头上,十分怜惜地抚摸她的头发,乍一看就像是恩恩爱爱的夫妻一般。 正当她们都放下疑心时,正要开口,却不曾预料到的,一柄快刀狠狠划过蝶儿的脖颈,蝶儿就睁大着双眼,她手里还握着准备偷袭刘沅的匕首,在她还有意识时,脖颈处便传来一股剧痛,但是她没有力气去看,连手都举不起来。 这血从心脏处流来的,颜色是暗红的。 刘沅的快刀极其锋利,杀人不见血,见蝶儿动了动,刘沅便将她一推,蝶儿便直接扑到了剩下那几个人的身上,脖子也是那时才喷出血来的。 刘沅身上倒是没一滴血,不过对面那群人就不同了。 这下子惊得他们发不出声音来,那血模糊了她们的脸,她们的衣衫,过了好久,大颗大颗的眼泪直落了下来。她们都不敢相信蝶儿就这样死了,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沅,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发抖。明明前一秒还温柔似水的,下一秒就拿刀将一个人的脖子给分家了。见刘沅此刻冷漠的模样,宛如地狱的修罗一般别说那清澈的眸子和迷恋的眼神了,如今都盖了一层雾霾,黑黢黢的,似深渊一般深不见底,她们这才意识到这才是她原原本本的模样,方才不过是装的罢了。她们从刘沅的眼里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点波动,似乎杀一个人就是家常便饭一般平常,她那黑色的瞳孔不知为何慢慢地在她们眼中看来竟有些血色的红,此刻的她就是地狱而来的鬼魅一般,来索她们的命。 刘沅心里其实有过两种想法,一种是把她们全杀了,一种是杀鸡儆猴。 而后她选择了第一种。 来白头山时就听说冬天时常有人被劫财后惨死在山中,想来与她们也有莫大关系。 她们虽懂些武功,但是面对蝶儿的惨死都吓得不敢动弹,刘沅要杀她们简直手到擒来。 从小的教导,让她下手时有个习惯,绝不给对方留一丝活命的机会。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将她们都杀了,这些人的手里可有着不少人命,她也不知道她们的背后会不会有其他势力,这些人见过她的这张脸,难保不会被那个势力盯上,她也挺喜欢这个模样的,若是因为她们而要让她选择带着这张脸逃避追杀或者费心费力研制另一张脸,她两个都不想选,一个不留才是最大的保障了。 五个人,皆被割断了颈部大动脉,头与身体也是勉强连着的,似乎风一大随时都可能断掉一般,这样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她稍有嫌弃地看着手里的那把刀,然后随意将它丢在她们其中某个人的身上,那刀是她早些年随意打造的,手法一般,就是磨锋利了许多,这样的刀她身上藏了不少,正因如此任谁也查不到这刀的来历。 这个天气里血就算是热的也会很快凝结,看着鲜血喷涌一地,自己的衣衫还是干干净净,就算是拿刀的手,连一滴血也没有粘上。 刘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慢慢地从客栈正门走回房里歇息了,走上去后又收了那些绳子一把火烧了,明早上还得赶路,守了一夜也该休息了。 待她休息后,公孙祉慢慢揭开窗户确保隔壁那人不会再有动作后同样飞身跳了下来,落地平稳。 一开始他就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只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他静静地看着满地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已熄灯的那间房间,做了个手势叫暗卫收拾尸体,他不想明天还会有什么麻烦。 不过暗卫搬尸体时是极其小心的,因为第一个动手的暗卫一个不留神那人的头便掉了下来,一群人都不寒而栗。若没有仔细检查的话他们都不能确定这些人的头与身体是不是已经分开了,他们还以为那人只是划开了她们的大动脉才让她们致死的,细细检查后才发现那刀顺着缝隙砍断了脊椎骨,脖子和头就一块皮连着。这惨状,让他们都觉得毛骨悚然。 公孙祉表情很严肃地想着刚刚出手的那个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到把她们全杀了,手段简单却极其凶狠。 有些人能是朋友最好就别成为敌人。 这几个人可以肆无忌惮的行盗,恐怕这间客栈也逃不了有些关联。 刘沅一早起来本是要同掌柜结算钱的,可是找了一圈连店小二都不见了,她心里觉得疑惑,不过想着公孙祉就要起来了,也顾不上找店老板了,丢下一些银子便走了,拎着行李经过昨夜的地方时,血迹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刘沅往楼上看了看,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太子殿下了。 不过已经与她无关了,趁着萧衔和未儿回门的借口,她还想多走走,毕竟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公孙祉缓缓下楼望着大雪中她走远的身影。 不知是心中所念还是怎样,自从在豫王大婚之日见过豫王妃,见过与她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他似乎时常能见到与她长相相似的人。 戴的银色面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又见他一直看着刘沅已经消失了的地方,想到昨夜里处理的那些尸体,心中迟疑了一下立马又做出的想法: “殿下,可要小人去查查那人?” 公孙祉摇摇头:“不必,你们还不是那人的对手,在他还没做出什么不利于本宫的事之前就不可轻举妄动。” 昨晚他见过那人的手段,没被发现还好,要是被发现了这些手下都活不了。 招手让他们离开,公孙祉披了件披风也隐入大雪中,跟着他的足迹,他要亲自去看看那人要去哪里。 果然还是这样,这些年哪怕有人长得与她有一点点地相似他都无法忽视。 豫王妃与豫王此刻在江南,那么此人必定不是豫王妃假扮的。 刘沅在前边开路,公孙祉就循着她的脚印走,比刘沅不知轻松多少倍,若不是一直保持着较好的距离早就追上了。风雪太大,积雪又厚刘沅走得本就慢,这换武林高手来跟踪都得露馅,更别说公孙祉跟得还有点明目张胆的意思了。 看到前边的枯树,刘沅一下子扑了过去,要死不活地哼哼着,这模样自然是故意作给公孙祉看的。 公孙祉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准备再藏着了,踩着她的脚印就也走了过去,走过去望着她半晌没说话。 看着他一直踩着自己的脚印就知道这人走得有多轻松,心里一下子郁结不小心把雪吸了进去,鼻子喉咙里一凉咳嗽了一下,抬头看向公孙祉,露出不解: “公子这一路跟着我作甚?我看着可不比公子你有钱,要打劫该是我劫你才对。” 公孙祉倚在一旁的枝丫上,惊落了好些雪来,卷起的雪浪又将刘沅连累了一番。 “朋友可是错怪我了。”公孙祉笑了笑,为她挡住了些吹过来的雪,而后又从肩上的行李里拿出一些吃食递给刘沅,见她有疑他便先吃了一口便看着她笑道,“公子可放心,我并无加害公子的意思。” 他指了指他们走的方向:“此处是进山的方向,我本是要上山的,半路看见了有同行的一行脚印,在雪地里看见脚印跟着脚印走不仅轻松也更方便一些不是。” 没有丝毫问题。 刘沅看着他,想了想道:“一直都是我带路你走地倒轻松,那现在理应你走前边了。” 一听此话公孙祉也是有些惊讶,这人还真是不按寻常套路来,平常人被别人跟踪了不该想着尽快离开或者除掉后患的吗?听这人的意思反而同意了两人同行一般。 不过喜怒不溢于言表,公孙祉也是痛快地答应了。 这一路刘沅还真是乖乖地跟在后边踩着他的脚印慢慢走着,虽然保持着一些距离,但是她并没有要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公孙祉也是放心不少。 第8章 暗护太子赠伞情 风雪小了很多,这之后很多时候都是刘沅走在前边开路毕竟公孙祉根本找不到要从那个方向走,有时刘沅都觉得他是故意的,明明他的武功比她还要高怎么可能走着走着还走偏了呢,为此刘沅又一路郁结。 赶了一天的路了,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这几天清汤寡水的,刘沅第一时间就找了一家酒楼钻了进去,一路的委屈,她铺天盖地点了好些菜准备好好补偿一下自己,而后掏了掏自己的钱袋子。 “……” 这重量似乎有些轻,再细细摸了摸,破了一个洞。 公孙祉过来后加了一壶热酒见着她那别扭的模样也猜到了刘沅的窘迫便一本正经毫不玩笑地道: “一路上多亏了公子,这顿饭便由我来请公子。” 刘沅象征性适当推辞了一下还是答应了,而后毫不客气地又加了不少菜尽挑贵的点,被这人一路上占了不少便宜,她可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他。 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品茶了,可还是喜欢不上那股子苦味。 那小二见她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肉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埋怨她不懂享受美食,只求自己饱腹,完全辜负了厨师辛辛苦苦做的菜和那壶上好的茶。 刘沅吃得也并不快,反而比她平时吃饭要慢很多,她是真的在认真品尝的,就是真的不能品味茶的味道而已,以前也学了很多,可是就是真实践起来差强人意罢了,完全不像她师傅说的那般爽口。 公孙祉一直留心着她,见她没有吃完立马要走的打算,公孙祉也空出心来填饱肚子。 毕竟是在宫里受过严格训练要求的,公孙祉吃东西时很斯文,细嚼慢咽仔细品尝。 那小二见了,把眼眯了起来,心里觉得这位公子看着就不是凡夫俗子,吃东西的时候细细品味那才是对食物的尊重,他摇摇头,也搞不懂这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割肉时,刘沅脑中突然回想起之前刘嵊逼着她给死尸解剖的场景。严格来说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解剖,而是要她按着人体的结构特征将骨、肉、皮分离。也不知他是哪里弄的尸体,都发臭了,第一次动手时胃里翻天覆地的搅动,她也是好几天没能吃下东西,也是解剖了很多次后来才慢慢习惯了,手法也娴熟许多。 “……” 刘沅看着被她规规整整割下来的肉 瞬间没了胃口,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连续拍了好几次才把自己拍清醒。 一直在观察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动作。 这傻模傻样的,公孙祉也愣了愣,那动作是如此的熟悉。 可是转念一想,以她的能耐是不可能给他带路的,以前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她出门都要带着导航,之前是官儿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总是不肯出门的。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没有迷路反而一直走的都是正确的路,如何去想,不过是给他的感觉上与她有些相似罢了。 他长叹口气,也不再去看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刘沅也偷偷看他,发现他情绪低落了不少,想了很多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有时候男人和女人都一样,那心思也难猜。 再细细打量,这六年过去了,这位太子殿下生得更加不错了,以前就觉得他生得好看,现在又加了不少分。 虽说萧衔长得也是不错的,不过有些秀气了,太子生得更加俊气英朗些,萧衔给人的感觉就是游手好闲的王孙公子,可是公孙祉给她的感觉沉稳文雅的,很像她之前认识的一个人。 以前在是官儿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 “走了一路了,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名字呢,看公子的模样是还未加冠礼吗?” 刘沅率先开口问道,虽然她很明确地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也不能说的啊。 “我姓楚,叫我楚漪便好,虚岁二十,明年年末便要行冠礼了。” “幸会幸会,在下姓陈,叫我陈容就好,楚公子看样子是中原人,方便问楚公子千里迢迢来这北域做什么吗?” 公孙祉斟酌了一番淡淡道:“在下所幸在朝中有个一官半职,此次来北域仅是来暗查百姓生活的,临近年关,陛下很是在意百姓生活是否安康。” 有骗的也有没骗的。 “不知陈公子来北域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她先问了出来,公孙祉自然也不用遮遮掩掩去试探了。 刘沅将割好的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待肉咽了下去才回答:“我不过是一个江湖闲人,恰好来到北域,就想着四处看看。” 公孙祉轻轻抿了一口茶道:“那陈公子先前在醉仙楼为何又要捉弄于我呢?” 他还真希望这个问题她说的是实话,没人会没来由地做一些事。 “楚公子一进来我便看出来你是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见着你被人围着便想着为你解一下围,谁知道弄巧成拙了,那时我还跑了,真是抱歉。” “原来如此,多谢陈公子好意。” 这话听着就假,所以是就想看着他出丑对,就是故意要捉弄他的,那时候她跑得比谁都快。 这副性子和官儿还真像。 随即公孙祉摇摇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先前程十未的出现给了他不少希望,可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沉下头去不再去关注对面的人。一口热酒下肚暖了许多,他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她道: “虽说一人在外银子多了是给自己找麻烦,可是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带些的,这些不多,陈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再过些时日雪再大些路就走不通了。” 刘沅也不推搡了,回去的路途遥远,她可不想买几个馍天天啃,直接接了过去:“多谢,若是往后再见定然还你。” 她又将自己背着的伞送给他:“你拿着这个往后我也好认得,你也好防止我不认你不是,而且,”她按了一下伞柄从里边抽出一把尖刀来,那刀身上边的纹的花纹公孙祉一时还没认出来,乱七八糟的,颇有狂草的风范,“看你两手空空的,若是遇到歹徒也好用这个来防身,这刀刃上我事先抹了些毒,你用的时候可别伤着自己,那毒寻常大夫可解不了。” 想了想,刘沅还是递了一颗解药给他,“若是不小心被伤着了,切记一定要马上将解药服下,这毒性很强毒发很快,迟了的话我也是也救不了了的。” 想着还是有些不保险,她取下了腰间的长短双刀:“这是我贴身使用的东西,上边沾过不少血,若是不拿来杀贼,夜里也可靠着它上边的戾气来驱鬼不是。” 看着她身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寻常就算是独自走江湖的也不见会带这么多东西,公孙祉忍不住就问道:“陈公子是有许多仇家吗?若是往后无路可去便去京城找我。” 看着刘沅递过来的东西公孙祉戏谑,而且那晚他便看出来了这人身手不凡,若是收到自己势力里为自己所用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他是太子,那几个王爷对他无不虎视眈眈的。 不过,一想到这公孙祉倒是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太子了。之前是想要保护官儿,可是官儿死了,他没了目的,其实这个太子的位置于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太子呢。 或许在他心里还是认为总有一天她还会出现,不过若是等得久了,他或许也放弃了。 他与她在那个世界里的三年级认识的,她从五年级开始喜欢他,或许更早,只是她是在五年级分班后意识到的,并且她一开始就告诉他了,直到高中毕业他也没给她任何答案,她等了那么久,答案就快等到的时候她出了车祸,她永远无法知道他的答案了。 而他在心底永远留下了她的位置,哪怕以后家庭圆满几世同堂,他依旧记得她的模样。 见他有些出神,刘沅故意造出些声音来:“楚公子说笑了,我仗剑行天下,劫富济贫不说,就说对付山贼也说不清有多少了,仇家自然也有,可还奈何不了我。不过若是以后倦了想过本分日子我便到你那做一个幕僚,到时候还希望楚公子念在同行的缘分上不要拒绝才是。” 公孙祉点头:“这是自然。” 话说为什么觉得对方就是好人呢。 刘沅是知道公孙祉的身份的这不用说。 至于公孙祉为何觉得她是好人呢 凭感觉,公孙祉自己也没意识到,一向沉稳理性做事有分寸把握的他有一天竟也凭感觉去认识一个人。 许是因为这人与官儿相似,他的潜意识里对这人还是信任的,他不觉得对方会伤害他。 餍足后,刘沅伸了伸懒腰便和公孙祉告别,相处久了说不准他能看出什么破绽来,还是早些离开好。 不过分开后,刘沅就在暗处跟着他。 堂堂太子自然不会孤身一人来这北域的,而且先前客栈那一次,不可能是他亲自一个人去处理那些尸体的。说着也奇怪,他也见了自己的手法,怎么还要以身犯险,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而后刘沅发现有几个人也在暗处暗处跟着公孙祉,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帮人跟着公孙祉,她目前还不能确定,只得在他们后边注意着,以防那些人对公孙祉不利。 两日后,公孙祉的侍卫首领巡查时在巷子里发现十几具的尸体,各个蒙面手里身边皆散落着利器,又发现他们身上都有虎头蝎子纹身,应当是雇佣的死士。 “应当是冲着殿下来的。” 公孙祉凝神打量着那十几具尸体,装备精良定然是有组织规划的,这些人能被派来刺杀自己,为保成功,定然都是武功高强的,他看了看那纹身问道: “秦越,可知道是谁干的?” “这些死士应当是有人豢养的杀手,臣以为是宫里的几位,至于是谁杀了他们。”秦越摊开最近的几个人的衣裳,每个人的伤口所见无不是两处刀伤,“这些人都是被两刀刺死的,第一刀都是从背后下手的刺在心脏下侧不远,若是再上一分便可将心脏刺穿了,第二刀是在他们倒地时正面竖着刺下去的刚好刺穿了心脏,臣也是第一次见这个手法,毫不留情,出手极其狠厉。” 公孙祉思量了一番,可是脑子里无论如何想浮现的都是陈容的身影: “由此看出他们先是被人逐个暗算然后一击毙命,之后再被统一搬到这里来的对吗?” 秦越应了,可是他又去挑开靠近里边的一些人的衣服。 那些人身上的伤与这些人明显不同,身上遍布伤痕,衣衫也破烂很多,都是血淋淋的,若不是秦越一个个去看的,还真可能忽略这些被压在下边的尸体。那些伤大都不是致命的,所受的致命伤也是不同地方的。 “臣以为杀了这些死士的有两个人。” 公孙祉感觉有些乱,他心中觉得就是那个人可是又找不到实在的证据证明是陈容,正当他摸不着头脑时,他忽然看见自己腰间别着的陈容的刀。 抽出刀,他一一比对了那些伤痕。 这些天他也研究了一下陈容给他的这两把刀,刀刃与寻常制作的刀刃不同,这两把刀的刀刃要薄很多,而且细细一看就能发现刀刃上有些倒刺,这样的刀就算不能一招制敌也能让敌人痛好一会儿了,这种刀费事费力,一般的铁匠是不会去打造这种刀的,看来这些刀是陈容自己打造的要么就是这人的手下有专门打造这刀的人。 不过这两把刀只能符合那些伤痕很多的尸体的,那几具被两刀刺死的还是对比不上。 他又抽出伞柄那处的刀,小心翼翼看了看,这刀的工艺与那两把的不同,要平滑很多,值得研究的是,这刀事实上是两把刀组合的,刀身处嵌入了一把小的,看来是专门为了方便涂毒的。他和秦越看了看都觉得不像,不过尽管如此,专门去比对的话还是同那些尸体上的刀痕对上了。 可见,这些人都是由一个人杀的。 有行刺杀的,有和他们一起打斗的时候杀的,但是这些虎头蝎子死士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他之前也遇到过,因此必定不会是陈容的仇家。 看来这位颇有缘分的陈公子为他处理了不少麻烦。 第9章 西南平定安己心 确定好没有人跟着公孙祉了之后刘沅便离开了,虽说公孙祉的武艺比她都要高很多,但是也防不了这些人背地里做手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拿雪洗了自己刀,回去的时候叫了马车,走的话还是太慢了,而且萧衔和未儿应当要回来了才对。 一路上都能听见人们对太子的称赞,也是,千年以来事事能亲力亲为的储君没几个,更别说冒着风雪去查看民情的。 刘沅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刀,公孙祉必定会是一朝明主,这个国家也会因为他的统治百姓安康国家富强。 明亮的眸子逐渐暗了下来,里边的星光似乎也散开了一般,慢慢浮上来一丝冷漠,透彻入骨,可心里乱了。 她并没有选择,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与这个世界本就格格不入,她所要做的是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 刘沅握紧了刀,揭开帘子去看外边的景色,觉得有些烦躁。闲暇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该做事了。 回到京城先是去城外寻到陆老爷,递了一封信便即刻启程去了西南,足足赶了四天的路。 虽说现在萧琮还在休养,但是营里那群老头子可不是吃素的,这个种子不能埋太久,长出来后可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一直以来都是嫡长子传袭皇位的,旧主死之前可没当众说过要将皇位传给哪个皇子,还是后来刘嵊告诉公孙世阳的萧衔本要被封为太子,因此公孙世阳才会选择留萧衔一命用来衬托自己的仁义,并且宣告天下萧衔就是旧朝太子。可是就算如此,没有旧主的亲口说明还是有人秉持着老的说法一直拥护着大皇子萧琮,营中就有一些这样的人。 这个地方临近辰国边境,天洞颇多,当地知县都不会去管这里更不用说公孙世阳了,因此刘嵊将军队安排在这里,虽说物资运输不便,可是深山老林方便隐蔽也能避免被人发现。 这里的雪并不像北方,就少许挂在树梢,若非有人走,地上兴许也会积上一层薄薄的雪来。 有人牵马在等她。 刘沅将缰绳握紧了些,现在的她还真有刘嵊的样子,威严肃穆,颇像个将军,她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学刘嵊,可是还是没有学好他那威慑人心的样子,若非她待人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她的这副模样就是一个花架子,有点眼色的人都能识破。 树梢一抖便掉下来一些零零碎碎的雪团,惊动了林子里躲藏的鸟,一下子飞出去不少。 “将军,刚刚收到将军的信,他们都已经等着了。”水清玉将她的枪递了过去,那些老家伙也都不是吃素的,大都跟着刘嵊去过疆场,自然也不是什么善人,要比他们更加的盛气凌人,这样刘沅才能威慑住那些老家伙,水清玉自然明白这些,这些时日都是她替刘沅打理着营中事务,也明白某些老家伙的顽固,“将军,不知这次留多久?” 刘沅接了过来背在后边,看了看水清玉:“这次处理好麻烦就走,届时往来的书信还得靠你看着点。” 水清玉是同她一同长大的,对她的信任自然不用说。 “还请将军放心。” 靠近山洞时,外边便建了几个木房子,看着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屋子,那是让守卫的人住的,尽管是在深山,他们也不敢生太大的火免得烟雾起了惹人怀疑。 “见过将军。” 所有人都收到了刘沅要回来的消息,走出几个年轻的将领来迎接。刘沅看了看,算是知道那群老家伙打得什么算盘了。 刘沅没去自己的住所而是事先去了大皇子萧琮那里,果不其然,有几个看着上了年纪的将领就守在这,见刘沅先到这来了也是一脸惊讶,随后不动声色地站在床前防止她做出什么不利于萧琮的事。 “见过将军。” 刘沅探头看了看萧琮,见他那副气虚的模样看来还要好些时候才能恢复,陆琤的医术她放心,就是担心这群老家伙背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笑着问候: “听闻大殿下的双腿因故如今已经被锯掉了,营中没有麻药,大殿下看来是受了不少苦。”刘沅看了看水清玉,吩咐道,“若是大殿下有什么需要,营中存的药尽管用着,大殿下可不是寻常人物,可得细心照顾着才是。” 水清玉看了看那几位将领又看向刘沅道: “是,将军。” 听出了刘沅言语中打击的意思,其中一位带头的将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看着萧琮,而后又看着刘沅,他的年纪是刘沅的不知道多少倍。虽然先前他佩服刘沅的严格的领兵之法和灵活的用兵之法,也信服她的武艺,不过这仅在于他支持刘沅当大将军,对于萧衔,他还在考究当中,若是真要说,他是站萧琮这边的,因为之前未亡国时他便是大皇子一队的。他也知道刘嵊和刘沅是萧衔那边的,但是他还是认为一个被公孙世阳养在笼子的鸟不会成气候,姜弈回道: “不过,就算殿下的腿用不了了,但是脑子却是清明的,先前臣等试过殿下的武艺,就算坐着也能出手抗敌。” 刘沅看着萧琮,只见他始终都是温婉地笑着的,笑里藏刀,就算他表现得如何温良可这笑反而让她觉得此人必除。 来之前她就设想过这时会发生什么。若是萧琮跟她大闹一场,她还不至于如此担心,可是若是他如同现在这般冷静,那才是不好对付的。 “殿下此行辛苦了。” “将军也未尝轻松。不知我那在京城的弟弟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公孙世阳如今对太子殿下的监视松缓了很多,没有以前那般紧张了,不过朝中的有些大臣还是对殿下持对立态度。” “真是辛苦季筠了。” “大殿下在外流亡十多年又何尝轻松呢。” “所幸有姜将军。” 两人虽说是和和气气的,但是水清玉能感受到两人和气下暗藏的针锋相对,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来营里也有大几年了,先前的几年刘沅留在营里的时间很多,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她,后几年就慢慢的不常回来了,她知道刘沅身负重任,她在她离开的时候也尽力去管理,不过有些人还是表面上服气,人心还不在一处,终究有一天会爆发的。 刘沅笑着一把抽出腰间的那两柄刀中的长刀,众人不禁紧张起来,姜弈默默地移到萧琮前面,就怕刘沅在他们一个不注意下一刀将萧琮给劈了,她做得出来的。 前些年的记忆不禁又重现在他们脑中。那时的刘沅十二岁,拿着刘嵊的亲笔书信来的。他们在她小时候就已经见过她了,那时还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娃在十二岁时来到营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当时有些反叛心理的一名大将给当众杀了,溅出来的血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而后她满脸是血的地看着他们,那眼神让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心头一颤。之后在他们的试探中,刘沅一步步得到了所有将士的认可,那时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掌管了整个军营。 其实,若是刘沅执意要杀萧琮的话,他们也是拦不住的,这个营里边能单挑她的几乎是没有的,就连她身边的水清玉,他们对付起来也是要抱着牺牲自己的想法去的。 见他们如此紧张,刘沅又笑了笑,她将刀抬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看着他们说道: “大殿下,我这把刀上新刻了三个字‘城可破’算作刀的名字,那殿下觉得另一把短刀上刻了什么?” 她将短刀也抽了出来,此刀比常用的九寸刀要短两寸,表面一层寒霜似的刻纹。 见许久都不曾有回答,刘沅将长刀收了回去,拿着短刀朝萧琮走去,姜弈也不敢在刘沅面前明目张胆地护着他,刘沅便走到了他的面前。 “大殿下,此刀叫‘霜可摧’,刘嵊大将军受先王之命扶持太子殿下复国,臣便为此两刀取了这两个不雅不俗的名字,大殿下以为如何?” “既是将军取的名字,自然有将军的用意,好与不好不在于别人说的。” 刘沅一直盯着萧琮的神色,纵然他表面平静,可那对眸子还是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心慌,又见他紧握的拳头,刘沅笑了笑作罢,不能逼地太紧了。 “大殿下说的是,何必在意旁人看法。大殿下,臣此番匆忙回来许多事情还未处理,既见到殿下一切安好了,臣便要去营中看看了,臣告辞。” 萧琮点了点头:“将军既有要务我便不久留了。” 她转身朝外边走去,水清玉跟在身后,原想着回头去看萧琮的反应,可又看着刘沅的模样便也放下了那好奇心。走到门口时刘沅回过头看向他们,十分和气地缓缓道着: “大殿下若是有什么欠缺的,尽管跟水清玉说,这里虽说处在深山老林,寻常的物品药物还是有的。” “多谢将军。” 待见她们离开后,萧琮才放松了身子,姜弈靠了过去也不知能说什么。 自来到营中萧琮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士们口口相传的这位女将军。都说这位将军如同罗刹一般,他一开始见到她时还不相信,她的面相虽说如同寒霜一般,可是展颜一笑时,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看着都是让人觉得亲近的,他还想着,毕竟是女子又能可怖到哪里。可直到刚刚她笑着打量自己,那视线如同利刃一般在他的脸上一处处划过,削肉剔骨的感觉瞬间充斥着他的脑子,心脏到现在也是狂跳不止,足足缓了好些时候。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有个词叫作“知难而退”了。 刘沅在这里待了三天,安排好一切事务又命几个心腹暗中盯紧萧琮后便要启程离开了。 这几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刘沅有些倦了,在如此颠簸的路上也还是睡着了,醒来时已经第二天了,不久便能回到京城了,回去用了五日,不知是水清玉特意嘱咐要马夫慢一些还是她忘了催促的原因。 东街有一座桥,原本的名字早已经被人们淡忘了,现在人人都喊作“砍头桥”或者“杀人桥”哪怕是给外乡人介绍用的也是这两个名字。只因若是有人被判了砍头罪就要拉到这里来行刑,就在桥上,那能看见京城繁华的那一边砍头,这桥的另一半边是供人行走的,不过从那边望过去看见的就只有江水涛涛,那边没有什么建筑。砍头的那边是上边,水从那边流向另一边,那边的围栏上沾着黑血,据陆琤所说,自他来到京城这几年里在这桥上被砍头的已经上十位数了。 虽说有些可怕,但是就是在这一条街上有一家卖点心很好吃的店子,过节时若没有提前说就根本买不到,平日也是点心一摆出来就被哄抢干净了,恰好那里就是陆琤父母开的店子,刘沅若是想要一份点心还是挺容易的。 陆氏糕点铺 刘沅去取糕点时陆大娘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将陆大哥叫了出来: “你看,他是不是长得和我们儿子那个红颜知己很像?” 陆大哥听完也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也点点头:“看着是挺像的。” 她有些无奈。 两人叫住了她问道:“小兄弟,你可有什么姐姐或者妹妹吗?” 刘沅有些尴尬笑了笑回答:“爹娘膝下就我一人。” 看来她以后易容要将自己的特征全部盖住才是,虽说那种大胡子男人她是不可能模仿的,但是看着粗糙一点还是能接受的,不过她还是挺喜欢现在这张脸的,就算要改也不会改太多。 在刘沅不在京城的这几日萧衔也结束了休息开始上朝下朝的日子,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同的就是萧衔每次下朝时程十未都会去接他,要么送披肩,要么送吃食,倒叫一群同僚好生羡慕。 “原想着王妃是个冷漠性子,原来是外冷内热的,看着如此贤惠,倒不由得让人想起府里的夫人,唉……” “听豫王殿下说,那些吃食还是王妃亲自下厨做的,还真是恩爱啊。” “哎!你说,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纳妃啊,殿下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考虑江山社稷才是。” “可别说这个了,百官上书都没让殿下松口,陛下不是也没说什么,你我又能决定什么。” …… 方才说话的几位官员也你看我我看你闭上了嘴。 他们的这位太子性格沉稳,虽说也是为君为王之人,心有仁义,可是在有些地方就是犟得很。 就是可惜了那些对太子倾心的姑娘。 有人回头望了望大殿不解道: “不是说太子殿下回京了吗?怎的没来朝中?” “殿下这几日劳累过度,许是在哪休息。” 第10章 花月雪覆早白头 刘沅回来的消息还没传到萧衔那,她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萧衔。 虽说是受了刘嵊的嘱托尽心尽力辅佐萧衔,可是她还没正经去了解过他,既然要一同复国,那么了解对方这道工序是必不可少的。 看着两人成双成对地出入,刘沅却是有了另一种想法,虽说俗套,但是也能让公孙世阳松不少心。萧衔在外人眼中一直就是无所事事风流成性的印象,如今成亲已有些时日了,这样做虽说是对不住程十未,但是萧衔还是要表现得花心些才是。 她发现,萧衔也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嘻嘻哈哈的,他心底也藏了很多东西,毕竟是亡国太子,身负重责,他又能轻松到哪去。 倒是未儿,待萧衔还是真的好,只不过,她所擅长的点心可不是刘沅擅长做的。她还是想暗暗地向萧衔表现自己与刘沅不同的地方。确实,以前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学刘沅,可是她心中有了另一个可以付出一切的人,若是一直被当做别人的替身,换作是刘沅自己她也肯定不会愿意的。 不过,似乎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第二天萧衔还真就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花月楼。 他是此处的常客,一来自然便有特定的人去服侍他。 刘沅扮的还是和先前的差不多她也懒得去换,看着也是英俊些,就是脸上多了些胡子看着有些煞风景,但是出于身份要求,那些人还是热情地来招待她。 “客官看着不是京城人,是近日才来的吗?选我们花月楼可是选对了地方。” 她这回没有表现得柔情,反而粗犷很多,动作也是毛手毛脚的,惹得服侍她的姑娘有些不开心,刘沅又去故意将那姑娘逗得开心了。 这楼里的姑娘大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落难女子,若非走投无路还真不会来到这里。刘沅明白这些,因此也没有刁难她们,反而出手阔绰,只是在老妈子没看见时递给她们,那些姑娘看在眼里的,因此她们对这位胡子拉碴的男人也多了几分感激。 为她倒酒的姑娘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陈公子,您这胡子若是剃了相貌定然不比坐在上座的那位殿下差,届时必然会惹得许多姑娘倾心的。” 刘沅似有似无看了看那位姑娘说的那位殿下,正是萧衔。就见他怀里搂了两个,身旁还伺候着两个,还真是艳福不浅呐。 “美人儿,你可知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那姑娘看了看回到: “公子可莫要为难我们了,虽说那位公子的身份楼里无人不知,但是他嘱咐过若是别人主动问起就不能说,陈公子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街上问问,他们都知道的。” “喔,听你这样说看来他的名气还不小了。” 那位姑娘微微附在她耳边轻轻道: “那位前不久才成的亲,还没多久又来这了,男人嘛,都是这样,靠不得。” 刘沅笑了笑没说什么,那姑娘也察觉不对便妩媚地凑了上去。 “公子莫要乱想。” 今日赶巧,花月楼里有花魁演出,没有事先预告,只是为了给客人们惊喜,而花月楼也关上了门不再迎接多的客人。自老妈子宣布完这个消息,在场的男人无不沸腾起来,只笑自己的运气好。 屋子里要比外边暖和不少,至少里边的姑娘穿着都是轻纱,看着也不像冷的样子。 灯光调暗了不少,先是放下来几根红绫,而后撒了花瓣,接着便是一道倩影从上方拉着红绫缓缓落地,一手慢慢地拿掉脸上的面具,眉眼传情,就这一个动作不知给多少男人暗送秋波。 这位青衣花魁穿着更是露骨,身上那几件布料似乎她动作一大就会飞掉一般,这是从南方运来的一种特质的纱,薄如蝉翼,动若飞仙。 见她在红绫中穿梭,时不时半掩着面嘴角含笑,时不时飞身拉着红绫转几圈,还真有飞仙的模样。 不过,刘沅看不懂这舞,而且她又是女人,自然没有那么感觉到这花魁的勾人,只听着这曲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青楼里边的曲子也不会太过缠绵,而今日乐师吹的曲子却是缠绵入骨,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曲好似成了催情的药一般。 就在刘沅要待不住时,花月楼的门开了,舞和曲同时停了下来,众人都往门口看去。 只见老妈子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人身着华贵,衣衫上绣了金云边,衣冠端正,面相也是十分正经的一个人,一进来时看见中央站着的花魁时还有些局促,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环视着四周。 看清来人,刘沅既好奇又有些开心,她摆出一副看戏的模样要看看公孙祉是要干什么来的。 众人也纷纷谈论起来太子殿下,他们也疑惑相传洁身自好的太子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只见公孙祉咳了咳,身后便跑出来一个侍卫。 就见秦越拿着一张画像一柄伞和两把刀高举过头顶: “太子殿下此次前来为寻这画像上之人,若是各位得见还请告知必有重赏。” 看着那侍卫手上的东西,刘沅倒是一愣,看戏看着看着自己成主角了。 正当她考虑要怎么做时,她身旁的女子便猛地站了起来同时把她给卖了出去。 “……” 不过公孙祉能到这里那么巧的又刚好和自己碰到,想必是被他的侍卫看见了,不然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时不时就到这青楼里来呢。 “楚公子,不必如此,就算我欠你一袋银子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擒我。” 为了不让他疑心,刘沅还将粘的胡子扯掉了,一旁的美人心中一惊,果不其然,没了胡子要俊上好几分。 刘沅倚栏笑道:“这处可比醉仙楼好玩,你要不要也来玩玩?”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了,他们都知道北域有个醉仙楼,楼中女子堪比花月楼,是北域最有名的花楼,太子殿下如此刚正不阿的人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果然还是男人啊。 刘沅不怀好意笑着,皆被公孙祉看在眼里。 秦越看了看公孙祉,见他没什么反应,而后又抬头朝刘沅喊道:“陈公子,还请出去一叙。” 看着公孙祉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刘沅不懂他为何如此严肃,倒让她心里发怵,慢慢吞吞下了楼,她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了,四下看了看,门窗紧闭,要去用肉体撞开?那也不太可能,她并不清楚外边有什么,万一又砌了一层石砖,到时可得出丑了。 不过,他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走出花月楼,公孙祉将她带到一个小巷里又将秦越喊走了,就他们两个人。 这地方,怎么说呢,适合干坏事,比如杀人灭口之类的,三面高墙,就算有人死在这儿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地倒适合晚上与美人幽会,不错不错。”见公孙祉眉头一皱,她也不好继续开玩笑了,“方才我听见他们叫你太子殿下,你莫不是和那位太子殿下生得像让他们弄混了。” 她给了他台阶,只求他按着台阶下。 谁知公孙祉一本正经看着她回答道:“先前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骗了你,还请见谅。” 刘沅点点头示意没什么,行走江湖不留个心眼怎么行呢,她反倒还因此开心不少,至少这人还没那么傻。 “你的相貌,我记得好像不是这样的。” 刘沅简简单单回答:“仇家多,在脸上添了几笔。” 他点点头,随后将刀和伞都还给了她,可是那伞送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让刘沅有些尴尬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后就见他将伞拿去撑开,不得不说他的体态是真的好,那撑伞的动作得迷死多少姑娘。不过,刘沅没那心思,现在满心就想着跑,对于他问的那句话她也没怎么在意就是随便一答,公孙祉也没再问。 公孙祉伸手指了指伞柄最里边的一个字,刘沅也凑过去看了看。 沅? …… 这谁刻的? 公孙祉见她一脸的茫然故也明白了。 “公子这伞从哪里得的?” 还好还好,不是怀疑她是什么就好。 刘沅故作平静自然地说到:“先前在西域买的,那老板竟还刻了字,竟还没告诉我,等以后再碰到那个老板我定要同他问问清楚。” 是的,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去问罪陆琤了,这伞她就只放到过陆琤那里,这字自然也是他刻的,还真是,差点将她害死。 客套了几句,刘沅说自己身上没那么多钱因此要下次才能还他钱,公孙祉也没说什么。 “你既是太子殿下,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怕是也少,过几日我派人将银两送到宫里去,只能期待下次再见了。” 为了撇清怀疑,刘沅还主动去抱他,惺惺相惜的模样,就算作离别,她事先做了些东西为了更好地扮作男子,如此一来他便没借口怀疑自己了。 “虽说这样做不合适,但是也是有同行之谊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下次再见你,我再守你宫里的规矩。” 公孙祉递给她一枚鱼形玉佩,说是要进宫找他的话拿这玉佩就会有人放行。 又唠叨几句,而后刘沅便拿着这些东西很自然地就走了。 不过这张脸以后不能用了,以后他怕是再也见不到陈容了,陈容这个人该消失在人海里了,就是可惜这张脸了,又得花心思琢磨好久。 可是突然想着他刚刚的状态,刘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看,他淡淡地望着自己,见自己回头还附上一个笑来,刘沅也是觉得莫名其妙,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回过头。自始至终公孙祉都很平静,刘沅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只是心里觉得别扭,说不上来。 待见到她离开后,公孙祉才猛地按住自己心脏处弓着腰深深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抬头时眼角已然含着泪,他拿袖子擦了擦,整个人顿时变得虚弱不少,嘴唇微微发白,手也不停地在抖,他紧紧握着拳头,可是还是慢慢地松开了。 这一切都是徒劳。 先前见到这伞柄处的“沅”字时他心中便欣喜,可是看陈容的反应明显是不知道的,本还以为陈容就是官儿的,可是刚刚抱他时他能明显感觉到陈容是个真真确确的男人,只是心中的念想又落空了罢了。 公孙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自从见了程十未他的心里就一直有着会再次遇到官儿的想法,时刻欣喜,时刻失落,如今有些受不住了。 调整好了后他才慢慢走出巷子,方才说起西域,那里太大了茫茫人海他又有什么办法去找那个卖伞的人呢,而且许是随意刻的字呢,名字里有“沅”字的又不在少数。 所以,还是徒劳。 终究是痴人说梦,他也该接受了,可是心中还是存在那样的一个念头,好像,好像就要再见到她了,好像她就在身边,可是他还没发现,他好像太笨了一般,明明好几次都快找到了,可是最终都扑了个空,尽做了竹篮打水的事。 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见到他出来,秦越放心不少,可是又见他脸上无神眉眼发红,心下一紧,他这模样秦越以前是见过的。 他在公孙祉很小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当侍卫保护他了,他自然知道公孙祉和官儿的事。 那天公孙祉跪在悬崖旁,若不是他将他拦着,公孙祉或许也要跟着官儿跳下悬崖去了,他并没有大哭大闹,他那时的表情就和方才他出巷子那模样一模一样。 似乎这个世间的万物都与他无关了,他也不再在意任何东西了一般。 那雪将他的身影映得十分单薄,如同一张薄纸一般,风一吹便会断了的模样。 秦越就在他后方跟着,心怕他想不开出什么意外,可是见公孙祉走的方向是皇宫他顿时放心不少,至少他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不知方向,不知所处。 就这样,踏着白雪,迎着白雪,那雪压在他肩上,将他的头发也变白了。 不过若是没染,公孙祉的头发也有很多白发,很分散,导致他的头发看着就如同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的模样。 这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秦越是清清楚楚的。 所以秦越自然是晓得官儿于公孙祉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也觉得那个叫陈容的与官儿生得有几分相似,性格也有相似之处,可是他终究不是官儿。 不过,那么久了,也该放下了。 再这样下去不过就是公孙祉一直在折磨自己罢了。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公孙祉为什么对官儿如此执着,若是官儿是女子那还好说一点,可是做书童的哪里又会有女子呢,就连杜子绪太师也从未说过这个。有些人就推测公孙祉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因此他如今都还没娶妻。 秦越只知道,公孙祉将官儿保护得很好,除了坠崖的那次,官儿在皇宫里还从未皱过眉头,哪怕在皇上皇后面前他也是紧紧护着她的。 公孙祉望着漫天的白雪,朝朝跑出来迎接他,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眼中不禁又湿润起来,他抬头,风很冷,一会儿就干了,只是心里还是苦的。 就好像好不容易要接近了突然发现是个虚影一般。 第11章 青铜风铃响心意 刘沅回去的路上就被萧衔拦住了,在她被公孙祉叫出去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了。 “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派人送一封信?” 他与程十未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因此对刘沅的这张脸也会熟悉很多,自然能识破她的一些伪装。 刘沅用伞推开他的手,也不准备欺瞒什么,理了理头发,她坐在亭子里,望向外边稀稀疏疏的雪。 今日的雪小了很多,她回想起刚刚巷子里的事,公孙祉是不是太过平静了些,而且他当真没有怀疑什么吗? “殿下,我也是刚刚回来的,本想着休整一会儿的,只是不巧你们两个都被我遇上了。”她回头看向他,“看来殿下是能分清我和未儿了,怎的殿下今日也去了花月楼?” 萧衔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有些出神,许久才轻轻道: “箐儿流产了,就在昨日。” 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很疲惫,也是,他们都很看重自己的孩子的,再说箐儿的身孕也有些时日了,没过多久就要生了,这个节骨眼上没了怕是箐儿的身子也不好受。 “听林叔说是箐儿不小心摔了,就是昨日。” 昨日? 刘沅觉得奇怪,昨日她监视萧衔的时候他就在府里,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的吗?而且府里竟然也没什么动静。 突然,刘沅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那她现在可还好?” 这里和医术还不及现代,像五个月那样的流产的话也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所幸命留住了。” 两人走到亭子里,萧衔坐了下来,一路的沉寂,刘沅也不去问他,她心中有个不太好的想法。 用人不疑的道理她明白,可是人心难测,她也不得不留个心眼了。 萧衔看着她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刘沅看向他,微微笑了笑,说来也奇怪,在这个世界里的名字与在她原本世界里的那个名字一模一样:“刘沅,三水元。” 萧衔又问:“湘水河畔的人是你还是未儿?” 刘沅不知道他什么目的,可是看他那认真的模样也能猜出一二:“自然是未儿。” “也是。”萧衔笑了笑,理了理袖子,又靠在围栏上,那理好的袖子便又被弄乱了,他看着也不准备再去理,“本王同未儿相处许久,不过与你倒是极少有相处的机会,本王以为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未儿待本王的态度与你不同。” 这几日的雪少了很多,不过还是能积起厚厚一层。 萧衔观察着刘沅的反应。 她认真思考了几番,眉眼舒展开来:“殿下,会有时间的,我同未儿可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的,殿下以后自然会知晓的。” 似乎很少踏入豫王府,一切的东西还是有些陌生的。 府里的装饰能用奢侈来形容,其实萧衔也并不喜欢那些东西,就是要伪装自己,每月换一次府内的饰品,若不是公孙世阳为了凸显他的仁义萧衔还真买不起那些东西。 “你那住处早就打理好了,你似乎还未去看过。” 刘沅总是觉得自己与萧衔之间的相处挺别扭的,她没把他当上级来看,他也不在意那些礼教,不过还是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对萧衔她可不能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一个自幼寄人篱下的人,还得叫杀人凶手为父皇,还是官儿时刘沅便见过了那些皇子是怎么欺负他的,公孙世阳看在眼里也不曾说过什么。换句话说,在公孙氏的王朝里没有把他当人来对待,连府里的那些侍卫也没几个是他自己的人。丧家之犬,哪有人会在意。就算是时常出入的花月楼又能有几个是真心对待他的,背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嚼他的舌根子。 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人,他甚至不能说是一个正常人。刘沅至今还是觉得这个人不可深交,她对他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是蕴含着同情的。当官儿时第一次见到他,他死咬着牙被那群皇子踩在地上,满身泥污和伤害,他紧握的手她看见了,那群皇子也看见了,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惩罚。在那些人离开后,她才悄悄走上前去躲在假山后边,可还是被他发现了,他那时十多岁,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他对着她笑了笑,一直含着的血不禁渗了一些出来,他急忙去擦,待确认擦干净后又望着她笑,全然没发现自己还是跪在地上的模样。 刘沅停了下来。 “殿下,我会尽心尽力帮您的。” 萧衔回头看向她,她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不同了,不再如同冰山一般冷冽,似乎温柔了许多,她看向他的眼神很坚定,萧衔能感受到,这种感觉未儿从未带给过他。 “好。” 萧衔笑了笑回头继续走着,刘沅就跟在身后。看着她那副乖巧的模样,萧衔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了,刘嵊不止一次给他写过信告诉他刘沅是个怎样的人,她脾气很倔,认定的事情极难改变。听到她给了自己的一句话,萧衔心底放心不少。 这个人似乎也不是想象里的那么难以对付。 回到竹林里的屋子,浣儿也悄悄跟了过来。 现在府里对于萧衔突然带回来的男人很好奇,不少人都猜测着什么。 刘沅摆弄着桌上的东西,这些都是她让浣儿从程家带来的又搬到了这里,而后她看了看一旁帮忙整理的人道:“浣儿,我不在的日子里未儿怎么样了?” 只见浣儿神色一变,有些苦涩:“小姐,很多人都觉得你们一模一样,可是浣儿倒是觉得程十未可比您要狠毒很多。”她叹了口气,“箐儿和王爷那个孩子不是偶然滑掉的,小姐一直在外边我也很难联系到您,自从程十未进府后用嫁妆给了那些下人多少好处人心倒是收得满满当当的,知道箐儿有身孕后也是殷勤地送补药,药里掺了不少东西,都是慢性的,那些大夫也看不出来,时间到了就滑掉了。” 果然。 女人对自己的丈夫都是有占有欲的。 “这事殿下知道吗?” “殿下现下喜欢她喜欢得很,也是不会相信这个的。” 瞧着浣儿的反应,刘沅倒是笑着:“你们之前就不对付,现在我让你跟着她倒是委屈你了。” 浣儿是真的无奈:“小姐,她的表面和您确实一模一样,但是里子还是很大的区别的。” 浣儿看了看刘沅,有些犹豫,而后还是说了出来:“小姐,初八宫里夜宴小姐没去,公孙祉找了她,不让人跟着,我后来问过她,她净是敷衍。” 公孙祉? 大概是朝朝的那个反应让他怀疑了所以想证实一下。 不过…… 想到他今天那副模样,确实是有些不对劲。 “浣儿,告诉未儿等着我,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小姐,天已经黑了……” 再去看刘沅时,她已经跑出了,浣儿也是摇摇头。 若不是刘沅,她还真不想一直跟在程十未身边保护她,明明刘沅才是在刀尖上走着的人。 她拿起刘沅放在箱子里的画,看了几张过后就是一直重复临摹着前面几幅,这画的笔法很特殊,她也只在刘沅这看过。画上有一群人的,有一个人的,有景,有很多她没见过的建筑。 看着那张画着一个人的画,她之前也看过很多次了,也问过刘沅,她一直不愿意说,但是她看着这幅画的神情她能感觉到刘沅的感情是怎样的,那种怀念的模样,与她平时满身尖刺的模样不同。 她走了出去,回头看了看这间屋子,不久前还是破烂不堪的屋子就几天时间焕然一新了,屋子里的摆设是萧衔一个个去找的,屋檐边挂了一个青铜风铃,听惯了竹叶的声响偶尔天天别的也不会太腻,反而会让身心放松许多。 萧衔的心思她还真看不明白了,他对程十未的宠爱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总不能是因为刘沅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这样对她。不过以刘沅那性子,萧衔的这些心思恐怕也是白费劲。 看见浣儿走了回来,程十未坐得端正了些,这些日子萧衔极为宠溺她,吃食物品都是用的上好的,她整个人也与先前那病殃殃的样子大不相同了,看着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她拿起桌上的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又拿起绣帕擦了擦嘴而后才开口问道:“是小姐回来了吗?” 浣儿原本是不想搭理她的,可刘沅走之前又给了嘱托,她眼睛一横,面无表情说道:“小姐让你晚上等着。” 程十未又抿了一口茶,慢悠悠看向浣儿,她可不觉得自己与浣儿是平等的。 “小姐回来之前怎的都不与我说一声了?” 见她那副不敬的样子,浣儿咬了咬牙,随后又笑着看着她:“出来太久了,你是又想回去了吗?” 浣儿看着她就烦,那副原本清冷的相貌在她脸上长着浣儿也不觉得清冷,反而有些反胃恶心,她可真搞不懂萧衔为什么还会分不清她们。 见她这副模样对自己,程十未也不恼,就是淡淡地笑着,不得不说她学刘沅学得确实很像,从小到大的模仿,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原本就是这样子了,哪怕别人都怀疑到面上了也不会动容,骗过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骗了,可见,程十未骗自己骗得很成功。 “说笑了,我能与殿下在一处还是小姐允的,自然要好好执行这份命令才是。” 浣儿听到这话便笑了笑,从腰间隐蔽处拿出一把匕首来,大致一看像狼牙,可是这匕首也铸了倒刺,怕是给人来一刀不连皮带肉扯下来一块也是不会罢休的。 “你大概知道我是什么人,若是有天你有了别的想法……”浣儿指了指一旁的桌子笑道,“我会把你的头放在高山的祭台上,再点三支香,而且放任老鹰去啃食你的头,至于身体……大概会丢进深海。” 她知道这话吓不到程十未,只是告诉一下她自己的立场。 程十未微微点头,神色平淡,她能感觉到浣儿话语中透露的认真,她明白她的意思,至于自己有没有别的想法,目前还是没有的,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遗弃然后被带到刘沅身边的,她知道刘沅身后的人更加恐怖,可是她目前能感受到的一切都很好。她并没有受过什么伤,拼死拼活的一直都是刘沅,她只需做那个程家小姐就好,学的也是四书五经,吃的是山珍海味,这样的生活没几个人会拒绝。 等着刘沅时她会练练她的字,虽说已经炉火纯青了,但是这个习惯留了下来。 刘沅的字很漂亮,如同竹节一般节节分明,刚劲有力,收笔处犹如刀锋一般,正如同刘沅这个人一样。 屋外又开始下雪了,她抬头望了望,萧衔立在雪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想着要拿伞过去,最后还是放下了。这人做事不会亏待自己的,她不好过去,万一打扰了他的思绪就不好了。 小时候宫里叫仪态的嬷嬷将萧衔教得很好,站如松,挺拔威武,衬着雪,显得温柔不少。 等他兴致过了她便拿着披风去给他披上。 四目相对皆显柔情,萧衔宠溺地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她,似乎她即将消失了一般,倒让程十未觉得奇怪,因着不好问,她也没开口。 “未儿,如今你是离本王最近的人了。” 程十未满心欢喜,喜爱的人如此宠溺,自然会有一种获得感。 “殿下,往后未儿也是会站在您身边的。” 林项就站在不远处,他也是公孙世阳放到萧衔身边一个探子,好像已经有十多年了,萧衔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如今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他自然也是欣喜的。 他将信条放进信筒里将鸽子放飞,每月都会给公孙世阳汇报三次关于萧衔的动作,他越长大能写的就越少,怎么看这人都不像会做什么的人一样,不过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林项也只能期望萧衔这辈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 第12章 雪暗风沉故人碑 离开王府后,刘沅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便向皇宫走去。 豫王府离皇宫并不远,几个巷子就到了,皇宫的守卫也很好躲,先前来过的缘故,她能找到东宫所在之处。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皇宫要筹备很多东西,现在已经开始了,到这个点了也还有忙碌的宫女和太监。 如此一对比,东宫倒是显得清冷了很多。公孙祉的性子就那样,以前也是布置得很简单,挂红灯笼,贴了对联就差不多了。 公孙祉的武功不比刘沅差,她并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被发现,可是转了大半圈也不见公孙祉的影子,刘沅也摸不着头脑。 东宫没什么变化,她走得很顺畅,除了要躲避宫女,这里就跟自己家似的。 “殿下又去那里了吗?” “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一回来就去了那,好几个时辰了。” 两个宫女走过,刘沅也不明白她们说的“那里”是哪里,只能继续乱窜。 勉强在夜色里寻着下人们踩过的脚印,来到他寝宫旁,一个拐角,刘沅急忙收住了身形,差点没被发现。悄悄探出头来,只见公孙祉坐在那无名碑前,身边放着一盏灯笼,火光很小,而他似乎喝醉了,面前倒了不少酒罐子。 这时的公孙祉与她印象里谈笑风生的人不同,他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薄雾一般,很朦胧的感觉,破碎,似乎他经不住任何风吹了一般。身旁一个人都没有,没人为他撑伞,那雪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也懒得去拍落,慢慢地,积地多了,幸亏北方冬天的风是干的,不然这一下他铁定要发热生病的。不过,她不知道他在这待多久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拍落了多少次肩上的雪。 刘沅悄悄走到假山后,这里无论从哪边来人都不会被发现的。她和公孙祉以前和那些皇子在这玩过捉迷藏,那时公孙祉就是躲到这的。他那时等得睡着了,刘沅虽说发现了他但是也没有声张,她知道公孙世阳寄托了多大的期望给公孙祉,难得能好好休息会儿,她那时还故意引着那些皇子到处乱窜,还说自己不熟悉东宫把他们也带迷路了。 那时也是她最轻松的日子了。 只见公孙祉又饮下半壶酒,拿着酒壶在手里晃着,似乎在确认里边还有多少酒似的。他的发鬓有些凌乱了,大概是他自己拨弄的,刘沅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在他耳边的那一撮头发竟是花白的,被他藏在最下面,若不是他拨弄的时候不小心扯了出来平常还真发现不了。 公孙祉不过十九的年龄,哪怕公孙世阳给他的压力再大也不可能如此辛劳,忙地白发都生了出来才是。 东宫里也是红墙金瓦,可是,当下却让刘沅觉得凄凉。 公孙祉见香要燃尽了便又点了三根插上,见着烟冒了上了,他目光已经有些恍惚了,嘴角弯了上来,笑道: “如今倒是越发地模糊了,好像人人都是你了一样。” 他痴痴地望着烟浮上去消散在天地之间。 每个人最后也会如此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公孙祉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刘沅也难再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太子哥哥!” 远处小家伙提着灯笼牵着朝朝奔了过来,刘沅定睛一看只觉不妙。如今又做了多余的事,万一被发现了一切谋划都要毁了。她拍了拍头,只骂自己太过感情用事了,只祈祷朝朝不要发现她才是。 她俯下身子,想用地上的雪掩盖一些身上的气味,刨着刨着却发现一根锁链,而后又刨开了些,是一个暗格。 看了看越来越近的一人一狗,她咬咬牙轻手轻脚打开暗格钻了进去。 朝朝跑过来时就显得异常兴奋,突然挣开公孙祈向假山跑去,公孙祈也是摸不着头脑:“方才不是才解手过的吗?” 而后他也没多想,就跑到公孙祉身旁,蹲下来看了看他身边的酒罐子,又见他那副犯迷糊的模样,有些无奈,伸手为他整理那些酒罐子。 公孙祉一见他来,心里也是开心,那几个皇子对他都是心怀不轨的,唯独这小家伙心思单纯,是真心想着他的。 “阿傩,今日怎的来本宫这里了?” 公孙祈叹叹气,别看他才十一岁,可是对于公孙祉的那些事情他还是看在眼里的,毕竟当时他已经有了意识了,而且他还记得官儿的模样,他也记得那些公孙祉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日子,以及他一开口问的就是有没有寻到官儿的尸体。直到前年他才下定决心立这衣冠冢,可是还是不愿将官儿的名字刻上去。 他知道他这个太子哥哥心里想的什么,从小他就跟公孙祉最亲,看到他又在这独自喝酒他大概能猜出些什么来。 “我就是听说太子哥哥回来了却不见来寻朝朝,就想着过来看看。雪还是很大的,太子哥哥,小心别受凉了。” 他来时特意拿了一件厚厚的衣裳,如今拍去他肩上的雪,再为他细心披上,随后也没说什么了。 不过孩子还是有孩子心性的,待了一会儿也待不住了 见朝朝半天没回来,他起身朝那假山走去,路上那些小小的有些杂乱的脚印看着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也没深想,走过去就见朝朝一个劲的刨雪,已经刨开很多了。 他走上前拍它的头,努了努嘴道:“不听话,没见太子哥哥伤心呢嘛,你给我安静点。” 随后就硬是把朝朝牵走了。 刘沅摸着墙壁沿着甬道走着,同时防备这里可能会有的看守的人,不过走了一会儿也不见什么动静。 这甬道也不长,待打开另外一边的门时,眼前是茫茫白雪,还有一处断崖。 这是当初她诈死跳的那个崖,所以,公孙祉为什么要挖一个通到这的暗道呢? 这里也和之前不一样了,现在悬崖边上安了很多桩子都连着锁链,兴许是怕人掉下去,而且还在这也装上了灯,不至于看不清。 刘沅越来越琢磨不透公孙祉的想法。 她心里还是想着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公孙祉在东宫立碑。 她守在墙角,见公孙祈走了,身边又没跟着朝朝,刘沅的算盘是落空了。 巡视的人也慢慢的增多了,再不走就不好走了。 突然,一个黑影猛地朝她扑路过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接着就是湿漉漉的舌头舔在她脸上,很显然,看它尾巴摇晃的程度和不停用爪子刨她衣服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它很激动。 虽然没叫出来,可是刘沅还是第一时间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来,而后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放松不少。 朝朝一个劲地往刘沅身上拱,六年了,它不知道时间是什么,就是好久没见到她了。 接着朝朝就在喉咙里发出“嘤嘤”的声音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这一下子倒让刘沅不知所措了。 小家伙从小就喜欢黏着刘沅,哪怕她经常捉弄它,它还是会屁颠屁颠跟在刘沅身后,起初是连公孙祉也摸不到它的,整个宫里就缠着刘沅。 刘沅叹了口气,将手里架在它脖子上的刀收了回去,无奈地伸出手盖在它的头上摸了摸好安抚它的心情。 手感还是没变。 “小家伙,还是躲不了你啊,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朝朝哼哼唧唧往她怀里钻。 刘沅以前听过不少别人说动物也是会哭的,她还是半信半疑的,不过这次她相信了。 犬这一类的生物哪怕主人离开了一会儿都会很想念自己的主人,更何况她离开了整整六年。 刘沅轻轻地把朝朝抱在怀里,感受到刘沅的心思朝朝也安安分分趴着不动。 看着朝朝,刘沅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干这行啊,好几次都因为自己的行为差点被发现,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明明一旦被发现了什么都毁了,可她还是想着去做。 还真是失败啊。 怕有人寻过来,刘沅将朝朝绑在东宫的梅树下,它怕也是挣脱了绳子来的。 见她要走,朝朝立马又激动起来。 刘沅回头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马上离开。 跑了一段距离,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训练有素的朝朝竟然叫了,连续叫了好多次,刘沅有些发懵,而后加快速度离开了。 先是几个侍卫跑了过来,一见是朝朝他们也束手无策,也很奇怪为什么它会叫。 而后就是公孙祉披着披风跑了过来,看着被绑在树下的朝朝,见它那副着急的模样,公孙祉一下子就想到了萧衔大婚时那日朝朝的反应,简直是一模一样。 浑身都不可抑制地在微微地发抖,他解开了朝朝绳子,朝朝就立马想要拉着他向外面跑,他也没有犹豫,牵着朝朝就跑了出去。 秦越急忙追了过去:“殿下!您的鞋子!殿下!”边追边回头叫侍卫去取公孙祉的鞋。 那处断崖是最快能出宫的地方,虽然黑灯瞎火有是雪天很危险,但是宫里已经有很大的骚动了,她不可能原路返回。 刘沅跨过围栏,往下看了看。 上次跳崖时就研究了很久这个断崖瞅准了悬崖边上有几处凸起,只要抓住那些凸起就可以很好地到崖底,更何况上次还满身是伤都能做到,现在没道理失败,她对这个地方已经很熟了。 众人追来时就见一个黑影窜了出去,朝朝也是拉不住地要跑过去,更何况这里的灯也不是那么亮,怎么看怎么诡异。 公孙祉还是将朝朝拉住了,就见围栏外有一些脚印,他盯着漆黑的崖底,还是什么都不能看见。 “哎,这里好像是当初官儿坠崖的地方。” “你们刚刚都看见有什么东西跳下去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官儿的鬼魂爬上来了,你看朝朝那个反应。” …… 身后的侍卫小声议论着,秦越就拦在公孙祉身边,以防他一下子想不开。今天白天他那副模样放到现在还真说不好,当初他可是好不容易拉住要跟着跳崖的公孙祉的。 谁知公孙祉示意他没事,而后笑了笑,拉着朝朝就回去了。 他的状态好像不一样了,好像又变回平时的那个太子殿下了。 “殿下,可要派人去告诉陛下,或者说去崖底探寻几番?” 公孙祉磨着墨,看了看身旁已经被安抚平静下来的朝朝,忽然笑着对秦越说道:“不必了,也告诉侍卫们,就说是朝朝受了惊吓,早些歇息才是。” “那可要属下磨墨?” 按理说这事得公孙祉的妻妾来做的,不过现在还是由秦越代替着。 公孙祉摇摇头:“不必,你也早些歇息去。”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距上次染已经有些时间了,“明日便再染一次头发。” 四处又回归了安静,公孙祉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 似乎格外地轻松啊。 虽说饮酒过多还有些头疼。 他相信世间有鬼神,可是那都是魂体,哪里会留下脚印呢。 既然选择从那处跳下去,而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有十足的把握活下来。 心里的那块石头好似放下来了一样。 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所以当初你还是活下来了。 他画下豫王妃的模样。 他又画了陈容的模样。 光看皮不行,皮相会骗人,但是看骨就不一样了。 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朝朝安安静静六年,不可能一见了豫王妃就如此异常。 那人很熟悉去断崖的路,那条路在宫里是很隐蔽的,没先前走过根本不可能找出来。 不过…… 若是豫王妃就是她的话,那为什么宫宴时朝朝对她的态度又是冷冰冰的? 确定没画错后,他又将灯罩打开,将画一把烧了。 看着满桌子的飞灰,他长叹一口气。 近日的想法都陷入了死胡同,如今幡然醒悟一般。 两次见到的豫王妃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同呢? 一时又想不起来。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话,那么官儿能出现在宫里做他的书童这可能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谋划。 豫王萧衔? 确实有可能,毕竟是旧朝太子,哪里会一直忍受寄人篱下的生活。 看来,有必要多出去走走了,待在东宫里是什么都发现不了的。 而且,先前对那个陈容的怀疑不得不让他重新正视起来。 第13章 明暗双人情难择 “哦?你是说昨夜在此等了一夜也不见她回来吗?” 程十未点点头:“小姐昨日说要我等着她有事要交代,不知为何一夜都没回来。” 萧衔看了看浣儿:“她昨日出去有交代过去哪吗?” 浣儿摇头:“小姐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并不习惯告诉别人自己的行踪。” “是吗?” 他独自走到竹屋,望着屋檐边上挂着的那个风铃,这里刘沅好像还没正经住过,关于这里住得有人这件事,那些知道的人已经被他全部暗中借公孙世阳的手处理了,不过公孙世阳立马又安排了新的过来就是了。至于这个地方,那些人还不知道。 萧衔又看了看门外,也不知道哪里适合栽那株梅花。 这两日因着陈箐身体不适,公孙世阳又给了他几天处理时间,不过,他在不在朝堂都是一样的,那些重要的决定轮不到他来讨论,那些小事平日里也会送一些到他府上来给他处理。也是,这么多年了,二品以上的官员又有谁敢同他一起把酒言欢的,平日里也是客套两句,聊不起那些深的机密。 萧衔始终觉得自己与刘沅之间有层隔阂,兴许是未儿的存在。 竹林里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那人就隐蔽在竹屋的拐角。 “殿下,昨日夜里东宫有个人跳崖了,没找到尸体,都说是官儿的亡魂。太子从花月楼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东宫,不过不知道为何太子突然决定明日来拜访您,这是帖子。” 萧衔叹了叹气:“还有五日便要过年了,他这时候来府上作甚……罢了,到时候看。” 那人又拿出一张纸条:“殿下,这是陆大人的密信。” 他拿着看了看:“是吗?你退下。” 看着暗卫退开了,他才慢慢打开那封密信。 “是吗?她自愿受了十鞭子。” 看到后边陆老爷提出要让程十未去他那打理,萧衔起初还是有些犹豫的,不过想着先前陆老爷曾经进城同他聊的一番话,他也同意了。 城外,湖边小船。 “小姐,你是昏了头了!” 陆老爷挥手一鞭,刘沅的背上便慢慢浮起血色来,已经七鞭了。这是当初刘沅自己定下的规定,凡是有做错事让计划可能败露者皆要打十鞭以惩戒。 陆琤在一旁也有些不忍心,但是也不能去打断,只能暗暗希望他爷爷出手轻点,同时他还马不停蹄地为刘沅配伤药。 刘沅咬着牙受着,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可不少,要不是陆老爷和陆琤医术了得,只怕她的身上都是疤痕累累。 实在看不下去了,陆琤起来紧紧皱着眉头道:“爷爷,你轻些,小姐跳崖时还受了些伤。” “你别说话!小姐,您是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吗?” 刘沅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前边的河冰,时不时还有鸟飞过,那对岸就是京城,从这就能看见京城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建筑,她回道: “刘沅从未忘过。” “啪!” 那根鞭子被陆老爷狠狠丢到地上,他也心疼这个孩子,这人死脑筋得很,要是不说,谁知道她不给自己变通。 “小姐,主人传书说黎国将士已破了一关了,他也不甚受伤,虽说双方相约年后再战,但是主人还是放心不下,如今可不能添乱子出来了。”陆老爷将藏在盒子的信拿出来递给刘沅,他是刘嵊的死士,也是刘沅的老师,所想所做皆是为了他们,他明白刘沅在想什么,可是,身不由己啊,他们哪能随意放纵自己呢,“小姐,南边营中因为您上次的打压如今也安分了不少,如今要做的就是查探好公孙世阳手下的将士,必要时候解决一些有威胁的人也是没坏处的,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保重自己的安全。” 他将陆琤支了出去,而后继续为刘沅熬着药:“小姐,您如此放任未儿与殿下在一处,怕是不利于局势。虽然殿下嘴里说着信任,但是,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他到底还是会选择自己比较信任的那个,你们还须再磨合一番,未儿就让她暂时到老夫这里来打下手。” 其实要进京探查情报未必要是豫王妃的身份,不过刘嵊执意要刘沅用这个身份进京也是想让这事成真,若两人生出了感情那么更好不过了。只不过刘沅时常拿程十未来代替自己留在萧衔身边,她现在待萧衔应该还是如同一个任务一般,这样很容易忽略和做错很多事情的。 “你安排就好。” 刘沅也觉得愧疚,可是她心中还是有疑虑。 回到豫王府后她还是没机会住到竹屋去,程十未已经离开了。 她坐在亭子里喝着茶暖身,府里有一处莲池,如今荷叶已经干枯了,却是另一番美景了,那茶太苦,刘沅又吃了几块糕点,还是怀念陆大娘他们的手艺,府里的厨子还是不太对胃口。 虽说两人一模一样,但是刘沅穿衣裙他还是觉得有些新鲜,未儿穿习惯还好,她还不习惯,总是忘了吃东西要将袖子先挽起来,萧衔便将糕点递到她面前,刘沅也不拒绝就接了过去。 刘沅若有若无看了看他,觉得他这副正经的模样还真难联想到百姓口中那个风流倜傥的王爷。 “殿下,您就不在意我将未儿叫走吗?” 刘沅并不喜欢和那些有妇之夫靠太近,无论是在自己的那个世界还是在这个世界,哪怕对方就是和别人确定关系她也不愿离太近,总有一股道德伦理在让她规范自己的行为。新婚那夜已经过了,她可不想再做些什么了。 “还行,不知道是不是断章取义了,你们女儿家嫁为人妇是不是都会暗暗较劲?我府里看着风平浪静,可是都是暗潮汹涌的。”他饮下茶,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又添了一点,见刘沅没兴趣也没过问,“这些时日还真是难以抉择。” “殿下这还算好的了,皇宫里那才叫后宫如战场,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在这上边。” …… 果然,陆老爷让她同萧衔相处一段时间的觉得是不错的。 “过年你想吃些什么?本王好叫厨子准备。” 刘沅笑了笑:“殿下府里的厨子手艺还不能说太好,真的。”她指了指糕点示意他也吃一块,待他吃完后她便又说道,“若是殿下想尝尝别的口味,我倒是很乐意出手。” 萧衔就看着她点头。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好不好吃,身为旧朝的太子还能期望公孙世阳怎么对待他?在外人眼中装作其乐融融,背地里只要他活着就好。很多时候他是没有东西吃的,宫里的宫女太监也是势利的主,克扣他的食物,早上就丢给他两个馒头,中午与晚上得看他们的心情了,有时候整天没饭吃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不过他有些好奇了,按理说刘沅会的未儿应该也都会,但是她给他下厨做的都是一些点心,还没见过正菜,除夕夜里的那一餐可不是只有点心。 “你会做些什么?是点心吗?” 刘沅笑着,她知道未儿时不时会给他做点心吃,但是说实话,虽然她不会做点心,但是要吃点心还是要去陆大娘家那边买,那里的才称得上好吃。 “不是点心,那些荤菜素菜能上手一些,自己觉得味道是不错的。” “那好啊,叫师傅们也休息一天,到时候就靠你了啊。” 刘沅坐着的时候还是将背微微弓着,这样虽然可以减少疼痛,但是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瓶金疮药,看似若无其事地递给她。 见她接了,萧衔也总算放心不少。 萧衔盯着她,眼神却有些躲闪,似乎不敢与她对视,他说道:“你好似没把我当王爷一样,在你眼里和府里那些人不一样,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刘沅低头哈气要将自己手捂热一些,她还是穿不惯这些衣裙,但是自小就练过女子的仪态也还不算太过莽了。 “是啊,我虽然嘴里喊着殿下,不过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与殿下并没有什么不同,在我心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刘沅挽起额前的碎发,以后还是得将头发绑着,如此太干扰视线了,“如此,还望殿下宽谅。” 人人平等吗? 萧衔摇了摇头,看着她又点了点头:“随你就好。明天公孙祉要来府上,你准备如何应付?” “他大概是冲着我来的,最近我做了许多露破绽的事,他想必也察觉到什么了。” “是吗?若是他带着朝朝过来,你又如何应付?” 刘沅想了想,有些无奈,她看向萧衔道:“只要让朝朝来不了就好。” 陆琤做了一种药,虽说不致命但是还是可能损害到朝朝的身体的,毕竟它的年龄已经很大了。若是将药量控制好那还行,若是控制不好,它的鼻子以后就得废了。 刘沅还是犹豫了。 突然,她发现远处枯草堆里有人影晃动,就乘势往萧衔怀里一靠,倒叫萧衔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大概又有探子在她才这样的。 见她身上穿着有些单薄,不然也不会冻手,萧衔便扯开披风将两人一同裹住,刘沅身上果然很冷。 刘沅也是微微一怔,她抬头看了看萧衔,对上他的眼睛,又果断瞥开了。 “殿下不必如此的。” “外人皆传言本王与王妃恩爱无比,如胶似漆,若是放你挨冻才让人觉得异常。” 虽说确实暖和不少,但是守着原则的刘沅还是一动不敢动。 见她有些害羞的模样,萧衔就觉得该笑,他也没藏着: “早些便听闻你经常出入青楼酒店,本以为你已经习惯了这样,怎的还会如此害羞呢?” 刘沅轻轻回道:“那时扮作男儿样,陪我的都是女子,自然心神安定些,不过殿下是男子,若是女子我或许还能和您调笑几番。” 萧衔又说:“花楼里边不是也有男人的吗?” 刘沅摇摇头:“还未以女子身份去过,不过他们手段应该也差不多,我自然不会动容什么。” 萧衔又笑:“那你在我怀里为何就如此僵硬了?” 刘沅也不瞒他:“因着您是未儿的夫婿,我有自己的原则。” “……” 他倒有些不懂刘沅的想法了,且不说皇宫,就算是寻常官员家,两亲姐妹共侍一夫的状况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她所说的朋友。就算是亲生姐妹都能因为一个男人拔刀相向,这种事他见得不少。 萧衔突然伸手将她环住,谁知刘沅似乎应激了一般跳了出去。 不过萧衔见她这样子却有了另一种想法:“你若非是因为我已不洁,因此嫌弃?” “……” 不洁?这话从男人口里说出来还真是另一番风味,不过刘沅确保自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想靠近萧衔的,但是心里那种抗拒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殿下,我还得去宫里一趟,还是先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仓促,萧衔确信自己想得不错。 浣儿见刘沅收拾着药,看样子又要去什么地方。 “小姐,您还是得习惯身边有人帮忙啊,不能什么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 她才跟着她不久,这个人要做什么事之前从不与人商量,搞得她这个保护她的人还是措手不及。 刘沅看向她,确实,论起轻功那些刘沅也能称得上是极好的了,可是浣儿的功夫可不比她差,这一点在挑选贴身侍从时她便知道了。 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即使是添了助手她还是独来独往的,倒让浣儿有些蒙尘了。 “那好,浣儿你便去皇宫看看,若是公孙祉明天要带着朝朝一同来便将这药下一指给朝朝,切记不能下多了,少一点都没事。” 浣儿是真的对她无可奈何了。 “小姐,主人离开时曾养了一群探子监视着京城的一举一动,您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还别说,她真的忘了。 “小姐,您一向独来独往也没什么,但是有个人帮忙总是好些的。” 浣儿似乎将近日的委屈都诉出来了似的,说得刘沅有些无地自容了。当初要挑人的是她,把人才搁一边闲置的人也是她。 见目的达到了,浣儿拿出几封信件来:“小姐,青枢自您来到京城便又将京城近年来发生的事务整理了一番,昨日送来的。”她又拿出一张密信,“这是方才您与殿下在莲池赏雪时送来的。上边写着公孙祉已经离开皇宫了,就他一个人,见他去的方向应该是去临城了,那里今日里有暴民乱动,他许是被公孙世阳叫过去的。” 临城? 虽说距离京城不远,但是要处理完乱民还要来豫王府,他到底在想什么? 刘沅轻咳了两声,确实挺方便的。 “那让青枢的人看着公孙祉,有什么响动就及时汇报给我。” 见她那副别扭的模样,浣儿也是无奈极了: “是。” 夜里刘沅将刘嵊放在京城的势力都梳理了一遍,果然,很多事她无须亲力亲为的,而且哪个大人物什么事都是自己干的?那不得累死。 刘沅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那棵梅花,萧衔就坐在床上望着她。 虽说刘嵊的意思她也明白,但是她还是不能接受和萧衔同床共枕的。睡觉时她故意要睡在外边,身子也是死死靠着床沿,萧衔都担心她会不会掉下去。 她的心里大概住不下其他人了。 第14章 长街雨巷纠葛渐 府里没什么变化,就算知道了公孙祉要来那也没过多准备些什么,毕竟他还只是太子。 刘沅倒是疑惑了,临城离这还是有点距离的,加上要处理乱民,他还有时间过来吗? 然而,临近午时,她这想法就被门外的公孙祉打破了。他这次来得匆忙,大概是刚刚从临城回来就到了王府来。 不过刘沅大概是想多了,公孙祉在府里待了一个时辰,这些时间都是和萧衔在房里聊些私密话,大概是关于临城乱民的事的,根本没有她出场的机会。所以,在大厅里守了一盏茶的功夫刘沅就跑去府里的湖边凿了一个洞,撑了一把伞就开始钓鱼了。 “小姐,这池子里都是王爷养的鱼,我们这样做要是王爷知晓了怕是会罚我们的。” 既然当了豫王妃了身边就不仅仅是浣儿了,说话的这个好像是未儿特意点的,刘沅瞅着她也挺机灵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她说的这些话。 “王爷养了那么多鱼又不会天天数,上一只又没什么,而且我就是钓着玩玩,上钩了我又将它放回去。”刘沅看了看她们,“你们去搬个凳子,也别一直站着了。” 谁知那个侍女悄悄俯了上了,偷偷摸摸说道:“陈夫人前些日子不是小产吗?王妃不过去看看吗?也好在王爷心中留下个好印象。” 刘沅微微一怔,随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浣儿,浣儿却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侍女见她看向浣儿心中觉得哪里不对也不好直接问,随后又巴结着刘沅:“如王妃吩咐的小人已将补品准备好了,王妃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 刘沅看着这个人心里有些无语。 不过她一直以来还是很想体验一番宫斗的感觉的,随后就让那侍女带路去了陈箐处。 一进门就是好大一股药味儿,下人们也是忙上忙下的,可一见她来了,屋子里侍候的人也纷纷跑了出来问好。 不过刘沅耳朵灵,还是听见了混在这些问安中骂她的声音,寻着声音看去是一个侍女。见她看着那人,浣儿便靠在她耳边为她小声解释。 “那人是陈箐的随嫁丫头,殿下就吩咐让她随身侍候陈箐,想必是程十未给陈箐下绊子被她猜到了,先前程十未和陈箐在府里就是明争暗斗的。” 另一个侍女倒是疑惑自家主子之前明明是很不看待浣儿的,现在怎么这么亲近了。 刘沅也没空去管那个侍女,轻声回道:“性子还算烈,也算聪明没有直接冲到我面前来骂,看来陈箐也不算是无依无靠之人。” 不再多管什么,刘沅便入了屋子,走过屏风就见陈箐虚弱地躺在床上,本是想要给她请安的,可是动了好几次也没能起来,略有尴尬地看着刘沅,倒是娇小柔弱惹人怜爱的模样,奈何在刘沅这不起作用。 “你身子不好便不必多礼了,听闻你小产了我便带了些补药来,还望你不要嫌弃。” 萧衔这府里可不是只有一个妾,可是受宠的是陈箐,其他人也是听陈箐的,这人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刘沅还犯不着去同情,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了,未儿这个手段还是她听那些下人说的,说到底也是学着陈箐做的,只是受害的还是孩子,值得同情的应该也是那个还未出世见见这大千世界就夭折在她们争宠中的无辜之人。 “多谢姐姐,劳烦姐姐了。” 陈箐那柔柔弱弱的模样不少男子看了肯定心生怜爱,一再对比刘沅那冷漠的模样,大概都会选择陈箐的。 “听说陈夫人是皇宫里献舞的胡姬,相貌果然好看,等你伤好了,我可想看看你起舞的模样。” 毕竟萧衔也不是只要是个女人就往府里带的那种,刘沅的确是单纯地好奇这人的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在其他人耳中却成了挑衅的话。 见他们都不说话,刘沅看了看浣儿,微微俯身疑惑地问道:“我不过是说想看她跳舞,又不是要干些其他的。” 浣儿倒是很无奈,换句话说,程十未放在后宫肯定比刘沅活得更久,她也不得不佩服在陈箐还未流产前程十未与陈箐还以亲姐妹相称的那个忽悠人心的手段。 还没聊一句就被人甩脸色,刘沅也是觉得无趣,随意找个理由就走了,继续坐在那钓鱼,生活已经那么乏味了吗?还是之前自由自在的好。 刘沅就留了浣儿,其他人都在岸上看着。 公孙祉与萧衔谈着临城的乱民,嫌着屋里压抑就出去了,豫王府也不大,随便走着就也到了刘沅钓鱼的这个地方。 不可能说公孙祉来府里的目的是为了豫王妃的。 见刘沅撑着头钓鱼丝毫没发现两人,萧衔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刻意靠近了些俯在她耳边故作亲密地说道:“夫人好雅兴。” 刘沅抖了抖肩让他离远些,错位就好,不必都来真的,目光还是不在他们那,就是一个劲地盯着鱼钩:“殿下,我早就发现你们来了,只是在演戏罢了。” “我知道。” 见鱼钩动了,萧衔笑着替刘沅去拉线,重量很轻,一下子就拉了上来,是一只小小的草鱼,刘沅看着也是有些无奈,这鱼还真是精。 放了鱼刘沅才和萧衔走回岸边,就那么一点点路萧衔还要演亲密模样,刘沅也是无奈,但也不能拒绝,毕竟外界传言豫王同王妃关系甚好。 “见过太子殿下。” 公孙祉看着她,眼中却少了刘沅以为的打量的神情,很平淡,似乎就是看豫王的王妃一般怀有分寸,就听他淡淡说道:“免礼,不必拘谨。” 刘沅有意无意地去看他耳边的头发,已经是黑色的了,那时她看得很清楚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视力,想必又染黑了。 不过,公孙祉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拿手碰了碰自己的耳边,微微笑道:“王妃是觉得本宫哪里有什么不同吗?” 刘沅也准备诈一诈,就故意笑道:“早些时候听人说太子殿下太过劳累早早就白了头发,臣妾只是好奇所以看看,唐突了。” 其实她如果想知道这事的话大可问宫里人或者问萧衔就好,毕竟公孙祉一夜白头可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就是一夜白头的真实原因才是一个秘密。 “王妃真是好性情,本宫头发确实是过度劳累白的。”公孙祉挽了挽袖子,清风明月,他总是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这人一笑面上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一般,化作春日的暖阳,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的笑始终能蛊惑人心,显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事,公孙祉看了看萧衔,“得如此佳人相伴此生,豫王还真是好运。” 萧衔点头:“内子虽说是商人之女,平日里将府内打理得也很好,不过却没有商人的狡诈,臣亦以为夫人很好。” 这次公孙祉来豫王府完全是出于正事,倒让刘沅觉得无趣了。 后一天传出乱民已经被太子平息的消息,不过公孙祉却不小心在安抚平民毫无防备之时被心怀不轨之人暗算了,幸亏他反应快,只是划伤了手臂,没受多大伤。 刘沅不得不替程十未待在萧衔身边,可是她铁定是不会如此安分了,就算是为了伪装,争得萧衔和程十未两人的同意,刘沅从营里挑了两个长相漂亮的姑娘塞给萧衔做妾,一方面可以光明正大在府里安插自己的人,另一方面也能让公孙世阳放松对自己的监视,一举两得。 在京城也住了好些日子,她最喜欢的吃食还是东街边上的三家铺子,一家卖熟食,两家卖点心,其中一家就是陆琤父母开的,不过出于一些原因刘沅现在都是躲着他们走的。 熟食要属东坡肉最好,点心则是千层酥。 有事时她会喊两个家丁去跑一趟,无事时她便会自己过去。 这京城里看笑话的很多,先前迎娶她时那么大阵仗,不过半月丈夫就收了两个小妾,他们笑她看不住自己男人。就是这两天那些嘲笑似乎也少了很多,出门时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许是除夕将近,他们也没那闲空来笑她了。 但是无论怎样她也没管是了。 只是有时候还是好奇那些宫斗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刘沅就会故意凑上去顺着陈箐的想法走下去,不过到最后还是靠萧衔来给她撑腰,久而久之刘沅也没了兴趣,如今在家每天就是吃吃喝喝,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老板,千层酥没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双手一摊的店铺老板。 “王妃,小人一直给你留着一份的,可是刚刚莫名其妙来了个人二话不说拿了糕点丢了钱就走,小人也是措手不及的啊。” 老板也是万分无奈啊。 他指了指那人离开的地方:“王妃此刻去追兴许还能追到,若是王妃不想追,店里还有其他点心的。” 刘沅低头看了看那老板的大肚腩,难怪要她去追,这老板走几步都得喘大气,那老板也发现了她的目光,随后也无奈地看着刘沅。 顺着他指的方向追了半路竟下雨了,她抬手盖着头加快了速度跑到最近的亭子去。 不过也算缘分,那个买千层酥的人也因落雨跑这亭子里避雨。 见着有人来了,男孩奋力拉住的狗突然又挣脱开了,不巧的是男孩此刻另一只手正拿着一块千层酥往嘴里放,一不留神被狗那么一惊,绳子重重一扯,还未嚼碎的千层酥就直接吞了进去,弄得他不停咳嗽。 再说起那狗,见人来的时候就急急挣脱绳子,可是半天没听见它叫,再一转眼,那狗就一个劲地往刘沅身上扑,那舌头舔了她一脸口水,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住。 男孩脸憋得通红咳嗽着,刘沅被狗扰得空不出手,伴着雨声,要多乱有多乱。 最后那狗弄了刘沅满身泥印子才终于平静了些,叫了两声还是紧紧挨着她。而她也终于可以去看看那位被卡住的少年了,为他拍了拍背,吐出了些碎渣,缓和了许多,再递给他水,一饮下去脸色好多了。 刚才卡得他整个人都要昏过去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死了。” 男孩拍拍胸脯让自己平息,再看了看林惊雪:“你是大哥的王妃?” “大哥?豫王是你大哥?你是谁?” 不对,这个年纪的皇子也就一个,刘沅最近总是糊里糊涂的。 男孩嘻嘻笑了两声颇为自豪道:“我是当今皇帝五子,”见刘沅在思考,根本没因为他的这个身份而惊讶,整个人也颓了不少,“不过父皇还未给我封王罢了。” 皇帝的五儿子?公孙祈? 包括萧衔,皇帝有五子两女。 公孙祉排行第三,萧衔排行第一。 又瞧见朝朝激动的模样,公孙祈紧紧拉住了绳子:“再叫你吓我,再吓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 他虽说才十一岁但是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看着他和朝朝作对,林惊雪有些无语了。 果然还是碰到了,本着宫里的人和动物都不会随意出宫的想法她才会到街上来的,谁知道还有这个偷偷溜出来还带着狗的小祖宗。 “咦?” 公孙祈见着朝朝一直盯着她,顿时不解:“朝朝平日里除了太子哥哥谁也不待见,怎的对你如此紧张?你到底做了什么叫她对你这般?” “……” 看着一直在试探挣脱绳子要跑过来亲近她的朝朝,无力感就轰地上来了。 刘沅只好蹲下去去摸它的头,这让朝朝安静了不少,只是那尾巴上的泥抛到了千层酥上边,刘沅见了只觉得心好痛啊。 “五皇子殿下,你一个人出来的么?怎么没带些侍卫,就不怕被人拐走吗?” 公孙祈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好歹他一直跟着自己的太子哥哥习武,怎么会怕那些小毛贼。 他嘟着嘴十分不满:“哪里,太子哥哥才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带朝朝。” 刚刚因为被卡住脸上发的潮红已经褪了不少了,他抓紧绳子不让朝朝和她亲近。 “太子哥哥也来了,先前他受了伤一直在恢复,现下御医说要他放松放松心情最好出宫走走,因此我才能趁机与他一同出来。” “……” 以后出门怕是要看黄历了。 话说,不是说公孙祉就只是擦伤手臂了,怎么还要特意的休养? 她偷偷环视四周,没见着半个人影,也舒心不少,至少公孙祉现在不在。 不过还是不能久留,说不定他就来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想着起身就要走,朝朝似乎看懂了她的意图猛地扑了过来,公孙祈又是一个没注意,一下子就扑到地上。 刘沅也愣住了,听那声响,应该还挺严重的。 等到他再抬头时,嘴里流出了血,他伸手去摸了摸,一颗牙齿就出现在他手上,这一下子他不干了,直接哭了起来。 朝朝似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躲在她身后不敢出来。 刘沅这辈子上辈子最不喜欢小孩哭了。 手忙脚乱时,突然看见一旁有点脏的千层酥,还真是可惜啊。不过灵光一现,她拿起底下没那么脏的,又把边上的泥给去干净了,又递给公孙祈水让他漱漱口,这小孩也乖乖听了,只不过还是哭着的,看他乖乖地边哭边漱口,还真就让刘沅这个讨厌小孩的人有些心疼了。 原本是准备拿千层酥去堵他的嘴的,见他如此可怜,她把千层酥放了回去,又解了朝朝的绳子,把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免得淋湿,接着就让他上背,她要背他去看大夫。 小孩扭捏了两下,似乎也明白她的善意,磨磨蹭蹭爬了上去,一直把头埋在她背上,哭声渐渐小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她背着他在雨里走着,朝朝就乖乖跟着。 第15章 白衣芳华悦心人 找到附近一家有名的医馆,大夫为公孙祈止血期间刘沅和朝朝就守在门外。 她看了看趴在身边的狗子,朝朝察觉到她的动作也抬起头来望着她,尾巴使劲摇着。刘沅摸了摸它的头,朝朝显然更加兴奋了。 “你害得我还真辛苦。” 狗儿听不懂她的话,就只知道自己的主人回来了。 今日出奇地没下雪,路上积雪变成了冰,要不是她下盘够稳,背着公孙祈时就要摔几次了。 今日外出的人也少,许久才见一两个人走过。刘沅寻思着怎么找借口离开,公孙祈也说过他是同公孙祉一起出宫的,那个谨言慎行的太子殿下不可能没派人跟着他,想必公孙祉也该来了,届时倒是难以解释了。 真的太愁了。 她没发现的是,远处的巷口有个人撑着伞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同朝朝的互动,心里也是明白了些。 原本流浪在外的心似乎回到胸膛里了一样,公孙祉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不少。可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公孙祉的眼睛却红了起来,有些发热,渐渐有些模糊了视线,划过脸颊的热一下子就被风吹冷了,他的手紧紧握拳,一时也忘了去擦。 这大起大落,寻寻觅觅的六年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他其实早就站在这里了,刘沅背着公孙祈进医馆时他便在这了,就是想让朝朝和她再单独相处一会儿,一方面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一方面也是让朝朝多和她待会儿。不然他去了,刘沅肯定是要急着走的,或许她现在也在琢磨着怎样离开。 情绪一激动倒是扯到了之前被乱民伤到的手臂,那种痛似乎更加刺激了他的情绪,连心里也开始痛了。 所幸的是,当初她没事。 万幸的是,她又来到他面前了。 想着前些日子还在衣冠冢前诉苦的自己,公孙祉也是无奈地笑了笑,雨声打在伞如同他的心跳一般。 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得多了些退缩的情绪。 刘沅万分忧愁地看着朝朝,实在寻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自己也真是不长记性,那十鞭如今都还没好全又开始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不过背上确实是有些疼的,兴许是雨水湿透了衣服碰着伤口了,应该又要重新上药了,一拖再拖她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好全了。 无意间一抬头,远处有人撑着一把青伞缓缓走来,那人衣着白素,慢慢地走着,慢慢地靠近。 看清来人时,却不像刘沅之前那样想的自己会手足无措的那样,反而更加平淡了些。 话说皇宫里除了某些特殊日子是不许穿黑白色的衣服的,公孙祉身为太子却是穿了白色,应当是离宫后换的。 细看他那身衣裳倒是很符合刘沅的口味,她一直以来都是喜欢黑白两色的衣服的,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没穿过几次是了。 那袖口处用金丝缝了祥云,衣服虽然是素色,可是上边用白线纹的图案可不简单,看工艺应该也是宫里的绣娘们做的。 许是看衣服看出神了,一时竟没注意这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 刘沅抬头望着他,公孙祉就是浅浅一笑,她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他拉住了。 今日他的心情似乎格外得好啊,刘沅是这样感觉的,他给她的感觉和前几次的不同了,整个人轻快开朗了很多,眉宇间的阴翳似乎也扫除了,本就英姿飒爽的人此刻就算在蒙蒙细雨中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势。 “王妃不必多礼,阿傩没给王妃添麻烦。” 语气平和,与平时无异,看来他还没确定她的身份。 刘沅退后一步离了远些,低头看了一眼朝朝,惹麻烦的可不是旁人,惹麻烦的是她自己,就贪嘴。 “五殿下不小心摔了磕掉了一颗牙齿,大夫说要补补牙,既然太子殿下来了,未儿便可放心了,府里还有要务,不能久留。” 可是她一抬脚,朝朝下一秒就站了起来,刘沅只得僵硬地站着不动。 不过公孙祉似乎没看见朝朝的举动,他笑道:“阿傩确实调皮了,这下子得受些苦了。王妃既然帮了阿傩,可有想要的,本宫立马就能让人去取来。” 看样子,他不仅忽略了朝朝也忽略了她刚刚说的话的意思。 无奈只得继续坐下,可是公孙祉就坐在面前,刘沅多少有些不自在。 “听王爷说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受了伤,可好些了?” 公孙祉轻飘飘说道:“只是伤着皮肉,不管它没几天也能好,还是他们言重了。” 明明公孙祉没看着自己,可是刘沅总感觉他的视线就是在自己身上,饶是经历了那么多,不然她此刻铁定要露馅了。 “过两天便是新年了,明日陛下想去后山狩猎邀了众皇子,豫王应该也收到帖子了,不知王妃可会同行?” 刘沅象征性地假笑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会懂这些。” 两人相视而笑,各怀鬼胎。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刘沅也不好离开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玩椅子上没刮干净的木渣子,她也不敢去看公孙祉,一个人的眼睛就算你再厉害也是很容易被人看出些什么的,眼睛里要藏东西很难,她还没有练到能控制自己眼里的情绪的地步。 公孙祉看着漫不经心,实则一直看着刘沅。好久没有坐在一起了,他倒是很怀念她当自己书童的那些日子,他也并没有刘沅那般紧张,反倒是轻松得很,只是希望时间再慢一点,他想多坐一会儿,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他还需要接受她真正回来的事实。 公孙祈捂着嘴哼哼唧唧走了出来,一见公孙祉在就扑了上去,豆大的眼泪哗哗的流,明明是个十一岁的人了,还是像五六岁一样。 “太子哥哥,阿傩好痛。” 说着他将头偏了偏正瞧见刘沅那副憋笑的模样,心里一颤,急忙擦了眼泪端端正正站着,俨然又是一副大人的模样了,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刘沅却要憋不住了。 “五殿下,既然已经没事了未儿便要先走了。” 眼见她又要走,公孙祉已经准备动脚了,可是公孙祈却提前他一步将刘沅的袖子给拉住了:“王妃既帮了我,我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王妃想要什么?我虽说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可以让太子哥哥的侍从回宫里拿。” “……” 刘沅看了看公孙祈又看了看公孙祉,这哥俩还真是。 她微微蹲下身子对着他笑道:“大可不必了,我如今在府内也没什么欠缺的,若是以后有空便来豫王府玩。” 说罢,也没什么能够继续留她的理由了,刚刚那番话确实是真的,她如今是豫王妃,还能缺什么? 见她要走,朝朝急忙起身,公孙祉眼疾手快拉住了它并且捂住了它的嘴,就算它叫也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朝朝如此急迫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她还未走远,若是朝朝叫出声来反而是麻烦,届时她不得不认为他已经识破她的身份了,到时候就怕她跑了。 公孙祈倒是不解公孙祉的做法:“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见她没影了,公孙祉才堪堪将手放下,朝朝似乎也死心了一般低着头呜咽着,看着十分委屈。 公孙祉见它不准备去追也松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公孙祈问道:“没事了,倒是你现在怎么样了?” 公孙祈很配合地将嘴张开让他看,摔掉的是一颗门牙,现在已经止血了,回宫就可以找东西补上,只是他现在说话漏风,也难怪她要憋笑了。 夜里,公孙祉静静地躺在床上,衣裳还未抽手脱掉,他静静地看着帐子,看着上边花纹,一点点看完,恍如隔世一般。 他又下床将一旁的衣冠冢给拆了,挖出里边埋的物件,一点点拍掉上边的泥,能洗的又洗了一遍,因为下了雨挖的时候也弄得他浑身都是,便又去沐浴了。 坐在池子里看着手上的那些物件,公孙祉靠着墙又将这些东西放在旁边。 有支笔是捡朝朝掉的乳毛做的,很轻巧,是当初官儿学字时常用的笔。 然后是一块墨条,缺了一角,这个是他和官儿一同做的,模样并不规整,不过材料好,写的字伴着香味,上边还写了一个“祉”字,是官儿亲手刻的。 一张羊皮画,也是官儿画了这画他才真正确认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上边的笔法线条完完全全就是当代人画画的习惯。当时她还不知道他已经认出这些了,还一个劲的炫耀说他不会。 其余的要么是官儿自己做给自己做的,要么是她做的送给他的。 他慢慢滑了下去,池水刚好覆住了脖子以下的地方。他伸出左手又看了看之前受伤的地方,突然用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刚刚结好的痂被掐裂了,血从那里慢慢流了出来。他似乎感觉不到上边的疼痛一样,反而扬起嘴角笑了笑,肆意又洒脱。 那血染红了附近的水,他也沉了下去。 快要窒息了,哪怕是将头放在外边呼吸着也快要窒息了,现在在水下倒还能缓解不少,真是奇怪了。 感受着心跳声渐渐明显,他闭上眼钻了出去,大口大口喘气着,又低头看了看那些物件,脸上笑开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回来了。 刘沅偷偷摸摸回到府里正巧被萧衔撞给正着,心都跳漏了一拍,得亏这次离开时朝朝没那么大反应,不然她可瞒不了什么了。 “殿下,明日要跟着公孙世阳去狩猎吗?” 她出去得早,那消息当时她并没有看见。 萧衔给她夹了菜:“每个收了帖子的都要去,去年也是这时候。” 刘沅有些犹豫,她还是将袖子里的袖剑拆下来送给萧衔,虽说她肯定是要陪同他一起去的,可是就怕她一时不注意萧衔发生什么意外。 她的意思萧衔自然明白,也没有推辞就收了:“公孙世阳虽然不许我习武,但是射箭还是放任我学了的,不然也不会给我帖子,你要是担心明天便与我一同去,若是有什么事你也好早些告知我。” 这些年公孙世阳对他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是还是派了几帮杀手来刺杀他的,若不是身边有那么一两个亲信他早就死了。 刘沅答应了。 和萧衔睡在一起时她还是不自在,一晚上动来动去的,不过萧衔也没说什么,就任凭她动来动去。 回来后已经让浣儿换了一次药了,不过因为被水泡了很久所以有些伤口加重了不少,现在已经不能平躺着了,背疼。 话说,今日公孙祉当真没看出什么吗? 刘沅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面朝着外边躺着,摸了摸自己的背,能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鞭子抽出来的伤疤,还有一些是早些年弄的了,虽说陆琤配的药可以去疤,但是有些太深太大了还是留下了一点点疤痕。 小时候受过的伤可比现在严重不知道多少倍,流的血也不知道是一个正常人的多少倍了。 倒是前些日子收到的信一直让她耿耿于怀,黎国有个叫周禅的领兵据说很厉害,就连刘嵊也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能战胜他不过是运气和经验。让刘沅一直挂念的却是刘嵊说的另一句话:若由他孤军奋战的话,长此以往,辰国必败。 从小到大她最崇敬的就是刘嵊,她也很了解刘嵊的实力,能让他说出这番话的人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不过刘沅也不用担心这些,如今公孙祉的实力无论什么方面都在刘嵊之上,真到了那一步他自然会亲自挂帅出征的公孙世阳虽然重武轻文,但是前朝的实力还是留存了些的,再说当初同他一起弑君的那一群人里还有些如今还活着,真到了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出山的。当然,这群人也是他们复国最大的阻碍之一,刘嵊也愁着如何解决他们,若是趁着黎国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是最好,但是辰国又得靠他们守着,还真是难以抉择。 不过,刘沅却突然想起了那个大她两三岁的便宜徒弟,刘嵊为了磨炼她的心性特意挑的一个徒弟,他自己并不知道是刘嵊安排的,面对刘沅他一直以来都是一身反骨,不过他的天赋确实是好。好是好,就是太爱和她对着干了,做什么都想着要压她一头。 听刘嵊说,那小子在西北那里近年来的名声可不低于她。 那小子也是将帅之才,只不过内心太过偏激了。 至于他的身世,听说是西北某个贵族家的舞姬生的,生下来就被丢弃了,为此他虽是黎国人却也憎恨黎国。 刘沅紧了紧被子,由于盖着一条被子又离得太远这被子显得有些小了,刘沅便将中间折了一下,然后微微靠萧衔近了些,不过也不会贴在他身上,毕竟隔着一个被子的。 她是真的不想当这个豫王妃了啊。 第16章 逐猎雪林身伤重 临近除夕,四皇子公孙嵘与长乐公主公孙淑兰和昭仁公主公孙玥先后从边疆赶回了京城。皇帝问起大将军刘嵊,他们只得遗憾道: “大将军说京城已是他乡,是以要与将士们留在西北过年。” 因此在他们眼中虽说当初是刘嵊开门放了起义军入城,可是他还是会自责,甚至现在是无尽悲凉。 大将军刘嵊外传膝下仅有一子,现如今已是国子监祭酒,负责为朝廷贡献人才加砖添瓦。 据说狩猎那日,这位大司成也会到场。 公孙世阳叹息道:“不曾想珏山武艺非凡,更是一方将帅,他的儿子却是国子监祭酒,本以为会沿袭他的爵位,如今怕是一辈子也没那可能了。” 不过,其实这样对谁都好。 早在几日前就选定了猎场,派人去清理了一遍设了围栏,空置几日待那些受惊的动物重新回来就可以开始了。 萧衔同公孙祉他们一早便来了 各自找自己比较亲近的皇子大臣闲聊着,就萧衔和公孙祉两个人就坐在一旁对谁都是不闻不问的。 公孙祉时不时会看向刘沅,刘沅则是一脸无聊地吃着早上浣儿买的点心,萧衔却是始终都看着公孙祉的,他不明白公孙祉是什么意思,只是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 临城乱民一事他给公孙祉出了些主意,他也没在意公孙祉到底用没用,反正他很完美地处理好了这件事还在公孙世阳那得了不少奖赏,甚至他还派人送了些给豫王府。原本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听了暗卫的汇报,萧衔现在就是觉得公孙祉心怀不轨,至于他的目标,自然是他身边这个闲得慌的刘沅。 也不懂公孙祉到底想要干什么,萧衔只能多留个心眼。 其实以他的位置只能担心一件事,就是公孙祉有没有发现刘沅就是之前的官儿。毕竟,他如今虽说是将刘沅娶进的门,但是刘沅显然不是那样的想法,这人心里就是要帮他复国,其余的事情她还真的不常做。 看着龙辇来了,所有人皆起身迎接。 刘沅悄悄抬头看,只道不愧是皇帝,那龙辇做工精美,特意用不同的珠宝装饰,就连四角挂的饰物也是罕见的蓝玉玉佩风铃,轿子的其余修饰都是黄金白银,就这一顶轿子能换的钱寻常人都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几辈子了。 不过公孙世阳虽然挥金如土,可是对比旧朝皇帝来说已经很好了,至少公孙世阳懂得去体恤民情会时不时派太子亲自去打探实情,一方面磨炼公孙祉,另一方面也能最真实地了解到民间真正的状况。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跪下后,皇帝携着皇后缓缓出了龙辇,他与皇后会心一笑而后便喊平身。 刘沅的注意力不在皇帝那,至于公孙世阳的那些滔滔不绝她更是不在意,只是觉得自从公孙世阳来了之后周围便有些古怪。 她的身份是江南女子,哪怕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也上不了台面,只是来捧个场罢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可能扮作对武功丝毫不会的人,不然她有内力的事怎么解释,虽说刘嵊教过她压低内力的方法,不过那手段不能使太多次,不然就会伤及自身。 回神却见公孙祉盯着自己,她尴尬地咳嗽两声而后干笑着回应他,同时还要时不时给自己催眠。 我武功不好,我武功不好…… 等萧衔坐在马上要拉她上马时,她还是什么都没注意一个劲低着头念叨着。 我武功不好,我武功不好…… 见她这个模样,萧衔也是有些吃惊,在他心目中刘沅就是一个沉稳冷静的人,现下如此紧张莫不是对骑马有什么心理阴影。 他有些担忧:“你若是怕我们就弃权,不会有人管的。” 他望着已经骑马走了一段距离的公孙祉,这场戏的主角不是他们。 “不必了。” 刘沅拍了拍脸,将自己打清醒了便接过他的手借力坐了上去,就在他前面,他们并没有准备多余的马匹,毕竟在他们眼里,一想到她和萧衔是夫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而且大辰民风也没那么禁欲重男女之别,街上要掩面的也只是贵家女儿自己想要的。 见她端端正正坐着,萧衔心里就以为她肯定是怕骑马或者说并不熟练,不禁失笑道: “未儿,如今你是坐在我前面的,若是坐得太端正了,我就看不见前边的路了。” “……” 是了,她怎么糊涂了。 半句话没说,她弱弱地弯下腰去,尽量不挡萧衔的视线。只是这个姿势太累人了,她背上的鞭伤似乎又扯着了,微微发痛,刘沅就无语那些安排马匹的人了,夫妻就得同坐一匹马吗?怎么还刻板印象呢。 “平日里见你总是一副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今日也不必过于拘谨,不会也没关系,害怕也没关系,我既是与你同骑,自然不会让你掉下去,至于狩猎的事,你我同坐一匹马结果就算是什么都没捕到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离人渐渐远了,萧衔才敢说出这样的话。 似乎是被误会了什么。 “殿下,我只是不太习惯被人带着骑马,殿下不必顾着我,我会抓紧的。”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只有些竹子还能反映出绿色,猎物就躲在里边,若是你往远处的干草堆里仔细看,或许也会有惊喜。 “哎!兔子!” 刘沅挥着手递给他一支箭,他也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刚搭上箭,只听见“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就穿过了那只兔子的肚子,那兔子当场就倒地上一动不动了。 “……” 刘沅和萧衔有些尴尬地对视着。 太子殿下的箭还真是快啊,若是刚刚瞄准的是他们的话,一箭两命。 公孙祉心怀愧疚说道:“抱歉,看来是抢了豫王的猎物。” 嘚嘚几声,公孙祉便骑马到了他们面前俯身将箭收了回来,这些箭都是特制的,一支箭的箭头有三根倒钩,若是不把箭穿过身体,强取出来,那一定会皮开肉绽的,当然要让一支箭把身体穿空也不是轻轻松松的。见他身后并没有跟着护卫,想必是半道上他自己把护卫都甩了。 “见过太子殿下。” 刘沅和萧衔同时行礼。 公孙祉将兔子取下放在脚边的篓里,抬头时见刘沅坐在萧衔前边两人同骑一匹马,顿时觉得有些碍眼,心里有些不爽。 “不必多礼。” 他吹了一声哨子,不一会儿便有一匹白鬃马跑了过来,他朝萧衔和刘沅看了看用很正常的语气说道:“既是狩猎,带着个人到底是不方便的,早些时候听说豫王妃也懂骑射,那独自骑一匹马应该也是没问题的,据说陛下此次设置了丰厚的奖赏。” 看这语气,不是蔑视,反倒有些期待着什么的样子。 刘沅看了看那匹马。 全身雪白,高大威猛,身体构造也十分不错,好看好看,可以可以。 也不等萧衔拒绝,公孙祉准备继续发难时,就见刘沅便微微起身脚下一转,轻轻松松下马,然后一只脚往马鞍处一踩,一用力,轻轻松松上马。 全程就是一个词:冷酷!威风! 哦吼,这马真帅! 刘沅是看着是挺开心的,不过萧衔是黑着脸的看着公孙祉的,反倒公孙祉也是开开心心的,敢情就他一个人不好想。 话说…… 萧衔看着刘沅那般高兴的模样,以前还真是没见过这个人的这番模样,未儿这样子倒是不少见,可这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做着同样的一个表情和动作却都能给他完全不同的感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萧衔得出一个结论来,若是你觉得刘沅是一个冷漠的人的话,那是你没看懂她。 这人比谁都纯真简单。 自从送了马,公孙祉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这一下刘沅也无奈了。 很多事情是他不能听的。 萧衔朝他使了个眼色,刘沅瞬间了解。 她拔出一支箭朝一旁的干草丛里随意射了一箭,意料之中地从里面蹿出几只受惊的动物。 那些动物跑的方向各不一样,刘沅首先骑马朝其中的一只鹿追了过去。公孙祉以为她来了兴致,他也骑马去追离她不远的那只鹿。 跑着跑着就远了。 萧衔就在原地等她回来。 果不然先回来的是刘沅,她并没有真的去追那只鹿就是装个样子罢了,只见她的马飞奔而来也没停留,只是伸手给萧衔指了个方向就扬长而去。 这种感觉很微妙。 萧衔催着马去追她,笑得灿如春华。 这一处方才来的人多,马脚印也十分凌乱,刘沅特意等到萧衔看见她了才挥鞭继续跑。 竹林深处,刘沅见着是绝妙的藏身地就让马停了下来,等到萧衔赶到时,她已经在竹子下边坐了好一会儿了。 萧衔坐在马上看着她问着:“看来太子殿下就是故意跟着我们的,未儿你到底是何时招惹了他?” 他对她的行踪从不过问,后来他也很严肃地想了想,以后他要颠覆公孙家皇位时必须靠着刘沅去领导西南军,可是若是他控制不住她,那么不可控的因素就多了。 刘沅知道他的意思,最近自己的确是有些脱缰了。 “之前与太子见过几次,我也不知他如何要怀疑我些什么。” 不过不重要。 “王爷,这猎场有古怪。” 她环顾四周,这个地方除了她可以藏身外,别人自然也可以藏身,若是目标是萧衔的话,皇帝这几年来试探的次数不少,心中疑虑不会很大,若是目标是她的话,她自然无话可说了。毕竟她是萧衔去一趟江南就突然带回来的豫王妃,再加上背景被处理得过于干净了,这不得不惹人怀疑。 刘沅暗暗啧了一声,沉了眸子,方才跑得太快了,而且路上马蹄印太复杂,公孙祉是不可能赶来,她还不能使全力,如今当真麻烦了。 浣儿也在附近,她趁人不注意大概会动手解决掉一些。 不过现在还不清楚有多少人。 刘沅飞身上了萧衔坐着的马,手中抓紧了弓绳,她还有七支箭,萧衔那还有五支,必须一击命中。 靠着萧衔的背,两人拉弓时刻紧盯着四周的竹林动静。 刘沅眸中一闪,手里的箭飞快射了出去,同时她手一垂,再抬起时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而刚刚射出去的那支明显打中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有人便从竹林那倒了出来。见着有人被杀,其余的也不藏了,纷纷露了面。 刘沅微微一愣,还有十七个人。 之前给萧衔的袖箭是保命用的,此刻必定是不能用的,免得被公孙世阳怀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啊。 她咬紧牙关,拉着弓绳的力更大了些。 十一支箭,那么…… 见着他们逼近,似乎他们也知道她的箭不足以杀掉所有人。 刘沅却微微一笑,领头的人大叫不好。 一箭发。 这一箭刘沅下足了力气,她打量着是否会有前后走的人,果真被她瞧见几个人挨得比较近,有些就算不能一箭双雕,也能把后边的那个重伤。 她赌了一把。 她拔箭的速度极快,在那些人分散前三支箭射中六个人,赚了,剩下的八支箭对十一个人,活命的机会又多了些。 见着萧衔准心不错,她把剩下的箭都交给他,自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短刀,相比之下那些贼人的刀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她跳下马去,之前公孙祉送的白马此刻已不在这里了,也不知被他们惊着后跑去了哪里。 那些人见自己兄弟被伤,顿时也露出了凶狠的面目。 不过幸亏萧衔箭术还不错,虽然中途射歪了一支,但是立刻被刘沅接住狠狠丢向旁边对他举刀的刀疤脸男人。 难受的是,刘沅明明能很轻松打过可是还要时不时被他们给砍一刀,她今日穿的青色衣服早已是血迹斑斑了。 因为估量好了他们的力度,这些伤不至于要她小命,不过事后得在家躺两天了。 她喘着气靠在马肚子边,恶狠狠地看着还在向他们逼近的几个人。 身上的伤还不够,有经验的人一眼就会看出那是她故意让他们砍的,毕竟刀刀避开了要害之处。 估摸着他们暂时没了反抗的能力,领头的大胡子也松了口气,他属实没料到一个娘们还是个王妃,动起手来眼疾手快的,好几次他都要招架不住了。 “啧,看你本事不错,跟着那废物王爷也是浪费,若是你愿意,我便带你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如何?” 刘沅虽然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可是却没听说过京城哪里有土匪的,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凌厉一笑:“好啊,你过来,我们一起把他杀了,然后我跟你逍遥快活去。” 萧衔架着弓,听着她的语气他差点都以为她说真的了,可是转头去看她的神情时,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假的。 那领头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着脸啐了口唾沫:“小娘们,别不知好歹,今天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刘沅笑了笑,她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个:“你们没那本事。” 那些人也不客气了,举着刀就攻了过来,萧衔手里的箭不多,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不会把箭放出去。而刘沅则是一直在找一个让自己重伤的机会。 看着那大胡子将长刀一横朝她砍来,这个角度寻常人拿着短刀肯定是防备不过来的 再加上还有别人干扰,躲过这刀的几率几乎为零。不过为了给自己留一命,那一刀过来时她动了些手脚,原本要拦腰斩的一刀,她身子一倾,手里的短刀隐隐一挡,那一刀斜着劈了下去,终于重伤了。 同时,周围突然就围上来一队护卫军,看来她没有猜错。 这群老贼,她一定会把这刀还回去的。 刘沅皱着眉,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 萧衔见她受伤,心下一急从马上跳了下来,忙过去将她扶住,低头却见似乎无穷无尽的鲜血正从她左腰间流出来,又发觉她的嘴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也顾不得什么了,他一把抱起她放在马背上,紧接着他也坐了上去,将人稳稳抱在怀里后他驾着马飞奔离去。 公孙祉骑着他自己那匹黑马本寻着脚印走着,半道上却见送给刘沅的那匹白马奔了过来,心中就意识到了肯定是出事了。 见着围了很多人,公孙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过去的路上发现有几个蒙面人的尸体七横八竖倒在地上也不用想是怎么回事了。 见他来了,护卫军也没拦,他们围着的是是刚刚刘沅他们还没收拾掉的那几个蒙面人的尸体。 公孙祉皱着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护卫军首领站了出来:“回殿下,方才豫王与豫王妃遭遇这伙贼人,臣等正在检查是否有可以用来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 “那豫王和豫王妃呢?怎么没见他们?” 见着他们面露尴尬,公孙祉大致能猜出什么了,他叹了口气说道:“不必担心,本宫不会责罚你们,只要回答他们去哪了。” “方才臣等赶到时,豫王妃已受了重伤昏迷,王爷抱着她应该是回京去了。”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来冬猎的那个豫王妃就是她本人。 她受了重伤? 公孙祉没有丝毫犹豫正要转身去追,可这时龙辇却被抬了过来。 公孙世阳大概看了看,也能猜中些什么。他又看了看正要走的公孙祉,不禁皱了眉头,一脸严肃道:“琅秀,你这是要去哪?” 皇后也随后掀开帘子看着他一脸担忧。 公孙祉从容下了马,十分恭敬地行了礼,可是他的内心急迫得不行。 “儿臣是想去看看还有没有残留的歹徒。” 这时皇帝却将他拦住了:“不必去了。” “陛下!” 遭了,心里一急一时没控制住。 听他那么一喊,公孙世阳怔住了,他看向公孙祉的目光顿时冷漠下来: “太子,你且要记住了,你是太子,是储君。” 虽然平时皇帝很放任他,但是他终究还是皇帝,哪里会让别人如此忤逆他。 公孙祉低着头,轻轻回答: “儿臣记住了。” 第17章 除夕岁岁影为双 萧衔驾着马赶了半个时辰,回到王府时那马儿已经站不起来了。 浣儿比他们先一步赶回府先去请了陆琤,因此萧衔他们进门时陆琤刚好赶到。 虽然血已经被萧衔在回来的路上止住了,可是先前就流了不少,她现在已经陷入了昏迷,身体也十分虚弱。 将她搀进屋,只留了浣儿一个人帮忙为她缝合伤口。 萧衔焦急地守在门外,因为动静过大府里的人来得差不多了。 血水盆换了一次又一次,不仅陆琤和浣儿弄得满头大汗,就连站在外边的萧衔也紧张得满头大汗。 两个时辰后,陆琤大喘了口气,擦了擦汗,在冬天流那么多汗还真不容易,所幸终于救回来了,她这次把伤口把握得恰好,要是再深一点点就算是他也救不回来了。 “命真大。” 刚说了这一句,一旁的浣儿就白了他一眼,想想实在气不过就直接给了他一拳:“敢说小姐,你怕是嫌命长了,要不要我帮帮你?” 陆琤笑了笑求饶道:“姑奶奶,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还不想英年早逝的。”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询问道:“能把小姐伤成这样,是那几个老头子吗?不对啊,他们如今不在京中。” 是自己人,浣儿信得过,自然也不会隐藏什么:“不是,是那狗皇帝干的好事,我看他是活腻了,要是以后找到机会,我定要让他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个什么感觉。” “……” 早些时候在营中就听说浣儿是最崇拜刘沅的那个,以前他还不信,可是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陆琤信了,也难怪她主动请缨要来京城保护刘沅了。 “王爷,此番王妃受着这伤虽救了回来可是不能过于劳累了,一时半会是下不了床的,等会我写张药方,王爷便让人按着药方抓药,一日三次,一次都不能少,这样才能最快让王妃恢复。”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器瓶子:“这里边的药要等王妃的伤口完全恢复后擦的,防止留疤的,也是一日擦三次。” 萧衔命人准备了银子给他,陆琤领了银子就笑着离开了。 那日冬猎太子全胜。 公孙祉向皇帝要了一张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如此一来他进出皇宫就不用和皇帝交代了。 豫王府还真是简朴过头了啊,不过也挺复杂的,公孙祉跑遍了所有地方才找到刘沅在的那间屋子。不好直接进去,也不好通报萧衔他是来看豫王妃的,只好守在屋顶。 听说萧衔请了大夫为她缝合了伤口,她的状况也好了很多,不过似乎一直睡着,公孙祉听得到她的呼吸声,很平缓,看来是真的无碍了,他也放心不少。 等到午夜时分所有人都休息了,他才从屋顶上下来,推开窗户跳了进去绕过屏风他将怀里的药轻轻放在她的床边。 以前她睡觉时很安分,也只有她睡着了你才能发现她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上也会出现似水的柔情。只不过如今却不是那样的,因着伤痛就算睡着了也是紧紧皱着眉的,他想为她抚平皱着的眉头,却又怕将她吵醒,最终只能静静地看着。 她从不用那些脂粉,也不喜欢那些,如若不是当了豫王妃要注重与人的交情和自己的容态,这人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碰这些东西。 他只是怪自己,又一次没能及时出现保护好她。 皇上既猜忌你,我自然会想办法帮你掩饰过去的。 你要做什么我都帮着你。 所以,不用再以身试险了。 望着床上脸色发白的人,他的心也紧跟着揪了起来。虽说这次围猎获胜的是他,但是他在猎场里没有一刻是让心停留在那里的,说好的发现了她就保护着她,他这一次又失言了,他又没能第一时间出现才让她受如此重的伤。 翌日 刘沅暂时起不了身,昨日府里忙活到很晚,现下她房里也没什么人,她看着床边桌子上摆着的药,似乎没什么印象。 刘沅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伤,被陆琤包扎得很好,好像好久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了,小时候跟着他们习武受伤是家常便饭,可是自她的武艺精进后几乎没有遇到过能让她受这样伤的人了。 “嘶。” 她伸手将衣服撩上了一点,低头去看了腰上的伤。现在被缠着纱布,刀伤被很好地处理了,不过若是牵动了腰上的伤口,还是很痛的。 想着,就有人推开门进来。 绕过屏风就见刘沅醒了,浣儿微微一怔,下一秒眼泪便啪嗒掉了出来,两步并做一步跑了过来,手里拿的药碗被摔得稀碎。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啊,您要是再不醒我都要去给您报仇了。” 见她扑在被子上哭,那模样刘沅不知为何就觉得好笑,就跟她死了一样,那模样跟哭丧似的…… “……” 刘沅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哪有人自己咒自己死的。 不过,浣儿平日里沉稳得很,哪怕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时也能从容应对,她如今这副模样也她第一次见。 “见你精神不错,看来是没什么危险了。” 听到东西打碎的声音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谁知一进去就见浣儿扑在刘沅身上哭,他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担心了一夜的心也算是能放下来了,陆琤说过,只要今天能醒那么一切都没问题了。 见着萧衔来了,浣儿再多难过也只能行了礼退出门去了。 刘沅打量了一番,她一直牢牢护着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好在王爷没受伤。” 要是他受伤了,她父亲非得给她扒掉一层皮才是。 萧衔坐在床边,慢慢将她的手放进自己掌心,失血的人体温普遍较低,那手就跟冰块一样。 “早上皇帝给我下了一道旨意,因你受了伤,这几日我也不用去朝堂了。”萧衔沉着眸子,这让刘沅一时间无法窥见他的真实想法,而后他缓缓抬起头起身上了床就躺在刘沅身边,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后他又说道,“这样也好,我也可以休息几日,明日便是除夕了,你身体不便,我们今年就不进宫去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好准备准备。” 刘沅动了动,想将他推远些,可是如今她手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根本推不动这个人,只能任由他躺着了。 “东街陆家的千层酥不错,其他的点心也还行,在他家隔壁有一间铺子里的肉都是不错的。” 萧衔突然抬起身来看着她:“既是除夕,买些点心也行,可是菜品之类的还是得府里自己做,怎么能都用外边买的?” 先前刘沅没受伤时还说会包揽除夕饭 可是她如今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再做那些了。 这样说也不错,可是除了替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她就没吃过府里的饭菜了。 “我还不太懂京城的习俗,若是王爷辛苦些今年的除夕由王爷来操办的话,臣妾也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明白她的意思,萧衔自然便答应下来了。 躺了好一会了萧衔才起身离开。 见他出去时关了房门刘沅便忍痛坐了起来,对于萧衔,她还是在心里有些排斥的。 不过他们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弱了,以前受过的伤可不比这个轻,九死一生的程度她都能挺过来,这样的也算不上什么,顶多就是痛一阵子罢了。 浣儿推门进来就见她坐着,她端了新打的药放在床边便去扶她:“小姐,要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刘沅看了她一眼问道:“屋外有多少人?” “守门的有四人,出了院子还有四人,加上巡视的人,王爷一共安排了二十余人守着。” 这倒让人有些苦恼,刘沅受了伤不能大动作,她转念一想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给浣儿,又让浣儿解下自己的衣服。 浣儿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死命拉住领口不让刘沅动。 “小姐,不行。” “浣儿,这是命令。” “……” 她只得照做。 “等会你尽量把人都引到大门那,我借机翻墙出去。” 不知她要干什么,浣儿只是一声不吭听着她的命令,然后装作受伤的模样去开房门尽量牵住门外的人,余光一瞥,刘沅还真就打开窗子翻了出去。 这让浣儿有些无言。 她是受了重伤的,她怎么就不好好休息让身体恢复呢?拼了命也要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身份,她只是尽力拖着守卫为她掩护。 所幸还有些力气,刘沅一路去到河边在船里找到了陆老爷。 初见时陆老爷还有些不敢相信,待确定的确是她后,他也冷下脸紧紧皱着眉头去扶她躺下,又见她伤口似乎正在流血,只能一边抱怨一边给她解下纱布处理伤口。 “小姐到底是没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早些时候听陆琤说过她受了重伤,虽然不足以危及生命,但是还是得卧床些时日,如今冒着严寒也要跑出来,他见到被缝合的伤口时才意识到她的伤究竟有多重。 换作平常人别说危及生命了,怕是撑不过一个时辰,若在刘沅小时候没有受过那些训练,此刻她应该是具冰冷的尸体了。 “放心,我有把握。” 她笑了笑,陆老爷自她小时候就陪在她身边,她也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了,虽然不听话跑到这里,她也只是想安静休息一会儿。 见陆老爷神情并没有放松,刘沅有些难为情,可还是厚着脸对他撒娇起来:“在王府没日没夜都有人来问候我,实在住不习惯,就在这住几日,几日就好。” 陆老爷板着脸,不过确实是对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同意了,随后便让程十未先回王府。 说什么兵器,刘沅在他眼里自始至终就是个孩子。 豫王府有浣儿在她自然不会担心太多。 除夕这日果真热闹,今天陆老爷得回城里和子女们过除夕,为了能让她开心一些陆老爷还特意去买了个面具和一些吃食给她,虽说这地方平常就没什么人会来。 好说歹说说了一大堆才犹犹豫豫离开了。 现在就剩她一人了,不过陆老爷心思缜密,想必也在暗中安排了人守着她,刘沅能察觉到陆老爷走后周围的动静,本想将他们叫出来的,领队的那个是出来了,不过问了一句她的伤怎么样了得到刘沅回答后又继续回去蹲着了。 听说夜里有烟火,她在这船上能将对岸的烟花看得完完全全,还真有些期待了。 入夜时见着对岸灯火通明,而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孤身一人,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家人,无论怎么忙,都会轻轻松松在一起过节。 陆老爷说今晚的烟火要等到子时末才放,以此来迎接新的一年。 刘沅点了一盏小灯放在身边,静静地看着湖面倒映的灯火。 “咔咔。” 她眉头一紧,手里紧紧抓着怀里藏着的刀,这个动静不像是什么动物,她又想到什么立马伸手将面具戴到脸上。 公孙祉拨开芦苇丛就见一艘小船,那小船上似乎还有灯光,心下一喜就朝那走了过去。 待刘沅见到公孙祉时整个人都呆住了,手里的刀也慢慢松开了。 “不知在下可否在船家这歇歇脚,我自城外来,这时已关了城门,天气寒凉不知船家可否通融一下?” 今日戒严,城门的确是关了。 没得到允许他是不会上船的,灯火虽暗,可是他还是能清晰地见船头坐着的戴着面具的人点点头。 埋伏在周围的人见刘沅这反应也止住了上前的脚,继续观察着周围和盯着公孙祉,他们离得并不远,若是公孙祉要对刘沅动手的话,不管有多快他们都是有把握拦下的。 本以为要风餐露宿了,此刻公孙祉心下一喜就朝船头走去,因着对方是女子,不好靠太近,他就坐在边上,却忍不住去打量她。 那张鬼面具看着挺不错的。 “公子为何如此晚了还在城郊?” “虽说都做完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想去确认一下,城里人锦衣玉食过了除夕,城外还有些没有房子住,没有饱饭吃的人,他们也要过除夕的。” 太子殿下还真是受百姓敬仰的储君。 话说皇宫不会发现太子没回宫吗?到时候若有人来寻他,那可是个大麻烦。 刘沅给他递了酒好暖身,接着问道:“你一人在外,家里人不会来寻吗?” 将酒放在旁边,公孙祉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如实解释道:“出来时跟他们打过招呼了,说过了这次除夕自己还有事,来不及回去了。” 见他的样子也不像说谎而且也没必要说谎,刘沅也放松了下来。 方才过于紧张动了伤口,她不得不弓起身子。 公孙祉看着她弓腰的模样,看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了?可是腰间有伤?” 刘沅皱紧眉头,还真是痛啊。听到他的询问,幸亏有面具挡着,不然公孙祉就能见她被痛得咬牙切齿的模样 不过她还是尽量放轻呼吸回答:“无碍,前几日不小心受了伤,方才不小心扯到了。” 见了桌上摆着的点心,他双眸微微一沉,而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我有一位朋友因为先前我的疏忽也受了伤,这药我准备了好几份,既然你身上也有伤便先拿着。” 刘沅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加重了,回头去看他时,却是见他那出尘绝世的脸上覆上了一层轻柔的感觉,她转过头不去看他。 这盏小灯亮度有限,许是受了灯光的影响。 她接了过去回道:“多谢。” “姑娘既然受了伤,江上水汽重,冬夜里寒气袭人,此番姑娘倒是不怕加重伤势吗?” 刘沅满眼的不在乎,她举起酒杯,将杯中酒浅浅酌了一口,还是以前那种辣辣的感觉,不过却莫名生出一丝悲伤的感觉,她又将一只手摆在灯笼上,痴痴的看着笼里忽闪忽闪的火:“听说今夜有烟花,此地正是看烟火的好地方。方才你说你朋友也受伤了,你能为他准备这些药,有你这样的朋友挺不错的,那人应该不会怪你的。” 话说最近还有其他人受伤吗?那日过后她也没问过浣儿和萧衔,大概是当时有被误伤的某个王孙公子。 公孙祉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可是只见她云淡风轻地又喝了一口酒。 他已经确定她是谁了。 望着冰面倒映出的光,不知是受她的影响还是其他的什么,公孙祉想到了一些之前的事。 那个世界时,距刘沅去世已经有一个月了,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停止转动,可是她身边的人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的存在。她就在他眼前遭到车祸,他失魂落魄了很久,一开始很多人都觉得是最后刘沅那凄惨的模样把他吓着了,后来他们都知道了,并不是那样的。 那天他大醉了一场,身边的几个朋友一直在跟着,他去了发生车祸的地方独自坐了好久,什么也没说。 他本不善饮酒,那次醉酒后他说出了刘沅幻想了无数次的话,他笑,她又怎么会吓着他呢,他只是内疚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为什么一定说要给她一个惊喜,明明可以早点告诉她让她知道的。 自那以后大家都劝他放下,连刘沅的父母也劝他放下就好。 他表面上放下了,因为他们说若果刘沅在的话一定不想让他这样,可是他的心却记了一辈子。 放下并不是个简单的行为。 你背着很重的东西,是不可能直接放下的。 公孙祉眼底生出一片悲凉来,他低下头遮住了眼底的黯淡,想到当时刘沅的惨状,那车很大,根本来不及躲闪,她便已经血肉模糊了,公孙祉摇了摇头拼命告诉自己,他又见到她了不是,在这个世界她还活着不是吗。 刘沅倒是有些醉意,或许也觉得有面具公孙祉发现不了她的身份,她又浅浅饮了一口,加上先前喝的,差不多要有一杯了,她酒量并不好,似乎觉得不够,她将手里的酒饮尽。 今日就暂且放下苦恼。 明知不能,可她还是醉了。 隔岸的灯火越发刺眼,她想回去的念头也更加强烈了,这样的情绪一重重压了下来,腰间那点痛又能算得了什么。 第18章 烟火年年赴西北 见她趴在灯笼上似乎是睡过去了。 “嘭!” 第一朵烟花在夜幕上绽放,古人的烟火简单直白,并没有那么多的创意,可就是这样,才能直达人的心底。 里边的灯熄灭了,公孙祉也没想着要再点上,只能凭着烟花的亮光看清她,毕竟周围还有人在,他不能那样明显。 见她确实是睡着了,公孙祉才慢慢靠近。 一刹那,他的眼角眉梢都荡开了笑意,眸中是压不住的欢喜,可是又担心她腰间的伤,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额前的头发撩开一些,放柔了神情静静地看着她。许是醉深了,所以尽管他已经如此明显得动作了她也没什么感觉。睡着时的她没了那副冰雪似的冷漠,让他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近了许多。明明喝不了酒偏偏要喝那么多,兴许也是过年了开心了些,无奈地轻声说道: “总是如此小孩子心性,若非派了人守在豫王府我竟不知道你还能挺着伤跑到这来。” “你还真是任性啊,那个伤,很疼。” 他轻轻地说着,确保声音不被周围的人听到,带着一点点鼻音,倒显得他更加松散慵懒不少。 为了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他还在豫王府守了一会儿,看出现的那个豫王妃并非是她公孙祉才随着消息来到这里。 来时就注意到周围还有其他人的动静,他也没管,现在他的这些动作也没什么,借着烟花的光那些人不会发现什么的。 起初见她一个人坐在船头独自喝酒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又见她脸上那副面具,在街上他见过相似的,或许她也曾去热闹的街上逛过,兴许是腻了,所以一个人在此吹风。她还真是这样的一个人,和很多人一样喜欢凑热闹,不过也是看她当时的情绪,真实的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你若是当真喜欢萧衔,我便静静地守着,定然不会去打扰。不过,现下来看倒是不那样觉得了,你好像还有其他目的。”他将身子偏了偏,而后伸出手点了点灯笼,还有些余温,四面八方的声音也稀疏了不少,应该是那些人也放松了些警惕,他缓缓抬起脸来,烟雾笼罩着的深邃的眸子这时清明了不少,俨然一副少年模样,“这辈子,会平平安安的,你放心,我保证。” 周围的芦苇荡被风吹着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伴着绽放的烟火,一明一暗的,煞是好看。他靠在她身边坐着,看着夜幕上的朵朵烟火,学着别人,他在心中许下了要她一生平安的愿望。 刘沅醒来时公孙祉早已离开了,留了一袋银子,还真是无言以对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面具还在,而且那个领队也没说什么地方不对,她也放心不少。 昨夜喝的其实不多酒似乎还不足以让她醉倒,大概是她自己也想醉一番,所以才会早早就醉了,确实昨晚任性了许多。 陆老爷拎着些吃食走了过来,见刘沅在发呆,眉头又皱了起来,着急问道:“小姐,可是伤口怎么了?” 见她半天没说话,他又板着脸问着守在一旁的那些人。 回过神来,刘沅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地方不对劲,腰上的伤现在也没那么疼了。 今天初一,按理说要同萧衔去皇宫请安的,不过,有未儿在,她没必要去,而且若是碰到朝朝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还真不好搪塞过去,不过按理说豫王妃在外已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了的,因此他们必然也不用去宫里请安了。 “西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刘沅快速吃完东西然后就拿起了陆老爷拿过来的信。 “西南那边有几个老头子压着没大事,不过西北边境不是很太平,这信是主人送来的。” 刘沅一听便匆匆打开信封。 信里写道: 又是一年除夕,吾儿近日可好?这几日是吾的疏忽,听闻吾儿受了伤,须将自己身子养好才行免得落下病根。西南那边吾已派人去处理,吾儿且安心休养无需担忧。至于西北之地,黎国近日筹备了兵马,大致年后就要发动战争了,届时朝中定然会发生变动,吾儿切记要派人保护好殿下,等吾儿伤好后需得来西北共御外敌。 取来纸笔,她给刘嵊回了一封信。 夜里回到王府时,萧衔与未儿已经睡下了,屋里灯已经灭了,她忍着痛翻墙进去,而后朝竹林走去,风吹得“哗哗”作响,好似很少来这里,不过现如今也能稍微休息一下。刚一进竹屋坐下浣儿就将灯点上了,倒吓她一跳,就见浣儿急急将门窗锁上,心怕她又跑出去一样。 “小姐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若是受了寒留了病根,苦的可是小姐您自己的。” 还好她回来了,不然她今晚就准备去城外把她接回来的。 “我身体无碍,今日可发生了什么?” 未儿在睡觉,刘沅也不好去打扰她,只得问浣儿了。 “昨日夜里宫里派了人悄悄在找人,我并不知道找的是谁。今日早上太子殿下和五皇子来府里说是应皇上的要求送上好的伤药来的,不过公孙祉的态度很奇怪,太子殿下看到未儿似乎是并不愿去理会她一样,甚至还刻意保持距离。” 实在用不了什么词,浣儿只能想到“理会”这个词了,毕竟公孙祉对待未儿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他们也知晓太子冷淡,可是他看程十未时可不是对待寻常人的冷淡。 浣儿也只是在刹那间看见了他的表情,可是她却是无法忘记那一刹那他的模样的。 眼神中的质疑和冷漠显而易见,似乎还掺杂着别的情绪,细细一琢磨,倒是又掺杂着厌恶。百姓口中的公孙祉仁义爱民,她也以为公孙祉是个很温和的人,不过那次见到他的神情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印象太过简单了。 刘沅乖乖坐着好让浣儿方便上药,先前在江边的时候毕竟男女有别,她自己上药始终是毛手毛脚的。 “这样也好,既然公孙祉不愿理会她,自然也是不愿理会豫王妃的,这样对我的身份也有了保障。” 既然是这样,那么刘沅自然就不会太过担忧公孙祉会继续猜忌她了。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浣儿正犹豫着,却让刘沅从镜子里看出了她为难的模样。她转过身来看着她,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问道:“浣儿,你在想什么?” 浣儿手上一惊,药膏不小心粘到刘沅袖子上了,她急急去擦,刘沅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目光闪过若有若无的凉意,浣儿能感受到的。 她无奈道:“小姐,是她有孕了。” 听到这,刘沅的眼底带着一丝诧异,不过想到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对,这几萧衔虽然没提及未儿,可是刘沅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西北战乱,虽说刘嵊说要等伤养好,但是她可没有要装孕妇的心。听说孕妇是吃不了太刺激的东西的,每天面对清汤寡水的餐食她会疯的。 见着她的表情缓和了不少,浣儿也算是放下心了,虽说是萧衔娶的未儿,但是刘沅与他同床共枕那么久也算得上是夫妻了,本以为刘沅会露出伤心的神情,不过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她为刘沅上好药又取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她穿上:“小姐,您还要继续住在陆老爷那里吗?” 却不料刘沅笑了两声:“不,浣儿你且准备准备,我几日后要动身去西北。” 她可不想装孕妇。 听罢,浣儿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她实在不能理解她受了那样的伤为什么就不能安心待着。 “小姐,那您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的。” 未儿既已有了身孕,她可不想打扰他们两人的浓情蜜意。 刘沅摆弄着茶杯,她既然要走,那么必定也要多派些人保护萧衔,她想着从营中再挑些美人装作萧衔的妾去保护他,这样也能让皇帝对萧衔少一些试探了,一个风流成性的人怎么会跟他抢国家大权不是,不过戏也不能太过,物极必反,得把握好尺度才是。 添了碳,屋子里又暖和不少。 “圣手大人说过小姐的伤不能受寒也不能过热,如今这温度该是刚刚好的。” 真是周到。 刘沅舒适地躺在床上,拿起自己的画开始揣摩起来,时不时她会轻轻笑着,时不时又皱着眉头,浣儿都将这些看在眼里,待她兴致过了,她才将灯剪了。 回归黑暗,浣儿透过月光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形,昨夜除夕,本是要守岁的,她等了她许久都不见人来,昨夜的烟火很好看,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不过刘沅似乎很抵触这些节日,也不在乎怎样过节。 皇宫可没有那么安谧了。 公孙祉自早上回宫到现在都一直待在书房,膳食都是叫人送去的,他似乎与皇帝在商讨要事。 “父皇,大将军既已发了增援书,说明前方战事确实紧急,趁着过年黎国想大肆进攻侵扰边境国民,过年确实重要,但是生活在边境的将士们,百姓都没过好年,若是等到年后支援的话,儿臣就怕错失良机,免得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公孙祉咬咬牙,“大将军是骁勇善战,可是我军在周禅手里也吃过不少亏,若是等周禅打败大将军届时军中士气必然会受到影响。” “西北之事朕还在想派谁过去,你是一国太子,怎能如此潦草地就过去?” 皇帝合上手中的奏折,那些大臣还真会给人出难题:“太子,你可想好了?” 他已求了一天了,看着皇帝似乎有松口的想法,他乘胜追击道:“陛下,琅秀身为太子,是天下的储君,那么就该有保护天下人的气魄,免得让黎国人觉得我辰国太子是个胆小怕事之辈。” 公孙世阳的手微微一动眉梢挂上一丝笑意来:“不愧是我辰国太子,你此番去西北事先得好好准备一下,不可太过心急。” 如此他总算是答应了公孙祉要亲自去西北这个提议。 公孙祉往日也去过西北见过刘嵊领兵打仗,也见过那些外族人的诡计多端。他并不认为外族人难对付,只需找到他们的弱点即可。 此次刘嵊发的增援书,只不过是冬季寒凉,西北之地粮食本就难以种植,将士是保家卫国的,可是他们在闲暇时自发也种了些粮食,逢年过节给百姓布施,如今已然没有多少了。 身旁的太监急忙添茶,两人喋喋不休又谈了一宿的事情,总算是把所有能顾上的都安排好了。 翌日晨 走到豫王府门外,眼尖的家仆立马就看见了公孙祉,快步前去通报萧衔。 因着有了身孕,对外又受了伤现在萧衔是走到哪都带着他那太子妃。 见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模样,公孙祉微微一怔,以前设想过,可是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哪怕这并不是那个人,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而且这个萧衔分明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见着公孙祉半天没动作,公孙祈摇摇他的手,抬眸望去,却见豫王妃也看了过来,顿时心里一慌,直道:“太子哥哥,我们怎么不进去?” 程十未与萧衔显得十分亲近,她时不时也会看看公孙祉,时不时摸上自己的肚子,眼中的幸福笑意十分明显,毕竟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身边,更不用说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公孙祉打量了一会儿,任凭公孙祈在身边嘟囔,那家伙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萧衔与眼前这人有了孩子,再加上他的妾室也不在少数,恐怕刘沅就算再喜欢他也忍受不了这些的。 他心情明朗了许多:“阿傩,此番只是路过,并不能多留,你也看到豫王妃有了身子,要祝贺豫王妃才是。” 毕竟年龄还小,公孙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跟在公孙祉身后不肯说话。 见她这模样倒是与宫中那几位妃子与他母后争宠时的模样一模一样,虽然也是同一张脸,可公孙祉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人尖酸刻薄,不知好歹。 行了礼,萧衔也问他来的原因。 公孙祉知道此刻在他身边的并不是刘沅,随意应付几句说是听说王妃有孕了所以代替皇上来看望一番。而后叫人递了贺礼就匆匆离开了。 昨天是送药,现在是送贺礼,都是公孙祉亲自来的,不是公孙世阳重视就是公孙祉重视,萧衔是知道的。 不日他便要去西北了,没个半年是不可能回来的,临走前只想好好告别一番,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此时他却有了另一种想法,是不是刘沅知道了萧衔与和她长相一样的那人有了身孕,而她自己又是爱慕萧衔的,所以就不想见到他们,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也因此才会跑去城外独自看烟花。 不过这想法着实荒唐了,他知道她虽然是个执着的人,但也是个能果断割舍的人,若是对一个人失望她是绝不可能这样扭扭捏捏还抓着不放的。 自己当初不是也拿捏了她这样的想法,所以让她坚持了八年吗。 公孙祉也不在意有没有告别了,守得这天下和身份,才能给她一个平安长乐的以后。 刘沅伸了伸腰,本想再偷偷懒的,可是浣儿硬是把她拖了起来换药。 “宫里的人传信说太子不日就要动身去西北,似乎也是为了解决战事。今早一来怕是皇上听闻豫王妃有了身孕所以让太子来送贺礼的,他们很快就走了。” 这还真是巧了。 “那太子稍后去了哪里?” “郊区的军营,公孙世阳要他先熟悉一下几个将领,做好准备,据说半月后出发。” 刘沅顿了顿,只觉得麻烦,既然公孙祉也要去西北,那她以后就得好好伪装了,不然认出来就麻烦了。 不过她以前跟着那人留在西北时,公孙祉也来过几次,那时他便没认出来她是官儿,此去应该也认不出的。 但愿如此了。 已经十几年了,她也必须要回去了,谁都不能阻止。 十三日后。 走之前她特意去见了未儿,将公孙祉那只玉佩送给了她,以免她不在时皇帝发难,有太子的玉佩,至少皇帝会顾及一些,会等公孙祉回来后再处理。 以公孙祉刚正不阿的性子,他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之后就出了城,她要赶在公孙祉之前到达西北,路上不能耽搁一点。 走时陆琤给了半年的药,以刘沅的性子,他知道她并不会珍惜自己的身体的。 西北刘嵊大将军手下有两位鬼面将士,刘沅就是其中一位,她不在时由别人代替,她是左将被当地人称为“喀左”,右将被称为“苏勒德”。 故有人戏说,刘嵊是“腾格里”,后来关于这个的流言镇压了下来,但是民间还是有人会偷偷喊刘嵊这个称呼。似乎这个称呼已是草原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刘沅回望着京城,下次回来大概就是计划开始的前夕了,而她也能更快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再行一日便会到大将军驻地。 刘沅眸光骤然缩了一下,举手扬鞭,前行的速度又快了些。虽说夜以继日,但是因为她腰上的伤还是耽搁了不少,只盼着公孙祉来的晚些,好让她也有些时间缓缓。不过他要带着粮草,速度自然不会太快,如此一来,她必然会快很多,也可以好好休整几日。 此行还是没带浣儿,倒让她抱怨了好久,不过为了保证刘沅不出意外,还是随身跟了一个侍卫。 番外:交错 那日阳光正好,照在人脸上也是暖洋洋的,刘沅嘻嘻笑着低头看着刚刚取到的录取通知书,可是盼了好久才盼到的,也是她梦想中的大学。 一路上人来人往,她也不曾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的人,兴许是被喜悦包围,她觉得万事万物都要顺眼许多。 见她笑吟吟的模样,秦鹤城也看着开心,往日里习惯了冷漠的他,突然发现没事的时候笑一笑也是挺好的,虽然在旁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 他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录取通知书的,低头看了看,心里好似终于放下了什么一样,他抬头再看向刘沅,而后加快了步子。 距离不远,树影投在两人身上,他的眸子里蕴含着无尽的欣喜。 也是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他想要告诉她一个答案,她等了许久的答案。 眼见着近了。 绿灯亮起,过马路的就他两人,似乎全世界都在为他让道一般,所有人都怜惜着他们之间的牵绊。 真的很近了,耳边突然一阵喧闹,他听不清他们说着什么,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个女孩。 就在他要踏上追逐的路程时,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便被吞没。 很突然,他嘴上的笑依旧挂着,可心里已经凉透了。 他这才听清了人群的声音,是尖叫,是害怕,不可置信,如雷鸣一般,许许多多声音一下子灌进他的耳朵,脑袋快要炸了一样。 就这样直直地站着,他不知道脸上那笑容是否已经消失了吗,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 那辆货车撞到人后并没有逃逸,司机急急忙忙下车检查,看见躺在车底下的人后,那人抱头痛哭,鼻涕和眼泪一并流了下来。 秦鹤城觉得搞笑,明明该伤心的是被撞的人,该伤心的是那些在意被撞的人的人,他凭什么那么伤心,因为他要承担法律责任?因为他要赔偿?因为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家? 不是,他只是后悔发生的这一切,甚至可能会怨恨,这人为什么偏偏被他给撞了。 是的,他不会可怜这个被撞的人,不会想到那些在意这个人的那些人,他只会想到他自己。 警笛声近了,如此地清晰。 人群的躁动静静地平息下去了,可还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可能他们也在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过马路,他们的选择保护了他们自己。也有在为刘沅怜惜的人,他们叹息她如此年轻的年龄和可怜的经历。 有人来拉他。 秦鹤城想要挣脱,可是手上根本没有丝毫力气,别人一碰,那份录取通知书便掉了下去,他的手也开始不停地发抖,好像他终于面对了她死亡的现实,她就死在他的面前,很突然,连他都要这么久了才能接受,这么久才能看见。 眼眶早已如火烤一般,这时的眼泪才迟迟落了下来。 他离她最近,很多人又开始诉说他的幸运,衬托了刘沅的倒霉。 或许,他或许是幸运的,但是刘沅是真的倒霉的。 车祸前一秒她还是笑着的,那个笑容是如此地开心,他很清楚她当时的心里是怎样的。 乐极生悲,她当时也没有注意到开来的货车,毕竟是绿灯,也不会过多注意,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车祸很少,导致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危机意识。 这一切,难道得怪刘沅不小心吗? 并不。 看着被压在车底的人,他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能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好像被压成了两半,他说不清,也不敢仔细去琢磨。 心里突然很恨自己。 因为自己要等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同时取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才要告诉她有关他的想法,所以他错过了她,这辈子也无法弥补。 脚下一软,他便瘫在地上,想要靠近,又有人将他拦着,有人过来想要将他拉远些,刚把他扶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秦鹤城猛地挣脱了那人的手。许是没用多大力,也不曾想过他会挣脱自己,那人一下子抓空,眼见着秦鹤城就要跑过去,身边的人迅速将他拉住。 两人抓住的少年嘶声揭底的哭声开始传来,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两人之间的联系,可是他们不能让他靠近,只能将他紧紧束缚住。 少年的劲很大,可是有两个大人拉着他,他始终挣脱不了。 似乎要将牙咬碎了一样,秦鹤城只能听见牙齿发出的“咯咯”声,他并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知道自己哭的有多狠。 医护人员和警察配合着将刘沅送上了救护车,他们全程都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毕竟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完整的了。 她的死亡很快,但是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不过许是太痛了,她兴许也感觉不到了。 车开走了,那司机也被抓了。 身边安抚的人也少了许多,两个警察一直在拉着他,见刘沅被送走了才放松不少。 地上的血迹被拖了好远,能想象当时刘沅是多么绝望,可是庆幸,她并没有绝望太久,因为很快的她就不会有任何想法了,或许死了会让人难受,但是也是活着的时候难受,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想,他们会很安静。 终于支撑不住了,他狠狠跪在地上,眼前似乎还是刚刚的场景,血淋淋的,她就倒在那里边,车底下没有阳光,照不到她的笑容了。 血沿着低处流到他的面前,他的手撑在地上,那血便流在他的手上,还是热的,很热,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了一样。 秦鹤城猛地咳嗽了一下,这下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快要控制不住了似的,脑子里一团乱,看着手上的血,他有些慌了,急忙拿手在身上擦,可始终也擦不掉,像刻在他手上了一样。 身边的人见他一般模样又来拉他,他死命挣扎了许久,眼前渐渐地暗了,他也没了什么知觉,也没了什么想法。 再次回神时,已经是站在殡仪馆里了。 他们那有习俗,未成年的人不能大肆出葬,她的父母没请多少人,大都是自发来的。 听说缝了好多针才将她拼好。 他没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些花圈,好似在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葬礼似的,他甚至不觉得她已经去世了。 在刘沅下葬后他才在人群之后哭了,止不住一般。 那天也是艳阳高照,阳光照在她的照片上,他看了一眼,成了永别。 番外:白头 秦越整理好桌上的物品,回头无意看见了公孙祉鬓角的白发。 虽说公孙祉已经很仔细的掩盖这些白头发了,可是还是会无意间冒出来一些。帝王家要比寻常人家更加在意形象,身为太子少年白头,以后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再看向公孙祉专门劈出的那间书架,上边摆的东西并不多,与其它书架不同的是,这间书架是公孙祉亲力亲为打扫的,他从不许别人碰,就算是秦越,也从未碰过上边的那些东西。 “殿下,稍后又要染一下头发了。” 公孙祉放下竹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将鬓边的头发拉出了一些,看着是变白了。 “明日,本宫累了。” 方才与陈容的谈话,他看清了一些事情。 有些人失去了,再出现一次,等待的是又一次的失去…… 真的累了…… 公孙祉仰着身子望着纱帐,因着自己性格的缘故,他并不喜欢那些奢侈花哨的东西,整个东宫所用的物品装饰都是极其简单的。 当然,物品简单不意味着价格的便宜,只是这一点他决定不了。 伸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仿佛那次那温热的血还在他掌心一般,却十分炙热。 六年前 宫里进了贼,有些已经被抓住了,可是逃脱的剩余的人都跑到东宫来了。 守卫的士兵没一个存活,都牺牲在贼人的刀下。 衣衫已是血迹斑斑,并非是他的,是那些护卫他的士兵们的,他们都挡在他的面前,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无数的箭雨,他竟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只觉得那些箭直直地向他奔过来,身体止不住地在发抖,哪怕实际心理年龄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是还是害怕,也许是这孩童模样不必过多掩饰。 “太子殿下害怕吗?” 一直被他抓着手的人突然开口,公孙祉有些发懵,一双眼睛极其疑惑地看着对方。她明明也是个孩童模样,可是一对眸子里却平淡异常,甚至看不出有半分惧怕。 她已是受了伤的,来的时候被他们砍了一刀,公孙祉找到她时就已经受伤了,他还因此懊恼极了,所以他握紧了她的手,怎样都不可能松开。 他叹了口气问道: “官儿呢?” 当太子果真有极大的风险,要想真正的保护她,或许他就该远离帝王家,带着她归隐山林才是。或许以她的性子也会喜欢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是两辈子了,就那样普普通通的生活好像又不太配得上她,他想要将世间一切美好尽数给予她。 哪怕是活了两辈子的年龄,也还是抑制不住与少年一般的冲动。 刘沅的声音还未脱稚气,她的声音很沉,不像一般这个年龄段的女孩那般,可是她的话却显得成熟很多,倒像是多经世事的老人一般。 “自然是害怕的,不过殿下不必害怕,包括我所有人都会保护殿下的,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身躯一定是躺在殿下前边的。” 公孙祉点头:“晓得了。” 有那么一刻,公孙祉觉得就算是死也没什么,至少她就在身边,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不过立马就被他否定了,这辈子才开始,该享的福都没享到,就这样死了,倒是太亏了。 退到崖边,那些人拉紧了弦,公孙祉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想着要将她护在身后,谁知见着箭雨将至,官儿反手一转将他护在了身后。 举盾的士兵大都牺牲了,他们挡了许多,可还是有那么一些箭突破防线朝他射过来。 第一支箭射穿了她的肩膀,公孙祉还未反应,第二支箭射在腰上,而后接连数支射在她的身上。 血一开始便洒在了他的身上,公孙祉一时懵了,也忘了自己和刘嵊学的武术。待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模糊了,眼泪总比手脚要快很多,潜意识总是最先的。 他急急忙忙将她拉在怀里,想要挡下剩下的箭,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一支箭射在身上,无神的抬头,发现那些人已经被擒了,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也没意识到。 沉着眸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匆匆忙忙去擦她嘴边的血,这一擦倒是越来越糊了,半边脸都被血盖住了。 那日他穿着素净,那些血迹沾了满身。 官儿欲开口,却也只吐出来一些血,始终说不了一句话。 公孙祉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又怕弄疼她,只得松了松手,想要说什么,可是卡在喉咙里到底也说不了什么。 突然,官儿将他猛地一推,像是使尽了她最后的力气,接着公孙祉就看着一道黑影扑向官儿,她如同纸鸢一般单薄染满了鲜血的身体好似在他眼前碎了一般。 下意识地他要扑上去,可是跑过来的秦越一把将他拉了回去,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敢松懈一点。 那崖少说也有百尺,她又身受重伤,此番木已成舟。 公孙祉已经不记得当初他是怎样的,后来听秦越说他死命挣脱着秦越的束缚,可力气始终还是比不过秦越,那时他望着崖底,好似要将其看穿一般。 秦越就那样一直拉着他,后来他冷静了不少,可还是呆跪在崖边数日,他并没有吵闹,可是皇上和皇后也劝不动他也只得让他自己想清。 看着他平平静静的,原本以为会过去,可是趁着秦越稍稍松懈,公孙祉就夺过他腰间的佩剑往脖子上抹,若非是他接连几日劳心劳神不吃不喝地十分虚弱和秦越反应极快,那刀划的口子不足以致命,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 可是那天以后,公孙祉好像就忘了当时他自己的模样和反应,脑子只有她已经死了的印象。 沉寂了许久,他再出东宫时已经是半年以后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求公孙世阳废掉自己的太子职位,第二件事就是求让他出宫。 在大殿跪了好些日子,公孙世阳还是没有同意。 那时的他就如同一个木偶一般,毫无情感波动,哪怕是公孙世阳驳回了他的请求,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宫里宫外因着他自刎的举动已有许多流言蜚语,他充耳不闻,做着他本分内的事情。 自刎未果后他便长了许多白发,那几个月越积越多,鬓角全白了,其余地方也是斑白一片。 后来接近全白了因着公孙世阳提过要注重太子的仪容就开始染黑,这些年染了十几次了。 他从未放弃派人到崖底寻着官儿,哪怕就是一副骨架他也认,可是待他们把许许多多骨架捞上来后他又寻各种理由说不是官儿,三年前才死心了些,在寝宫旁立了无字碑。 这些年他走了许多她可能在的地方,大都是她这两世提过的一些地方。 记得刘沅曾说过要去长白山,可始终没有机会。 原本他打算高考后就邀她去的,世事无常,他也决定不了。 那日萧衔大婚时见到新娘子的面貌,好似停滞了许久的时间开始走动了一般。 后来,她不是她,他又去了白头山,遇到陈容,后来,他也不是她。 活了过来,又死了一次。 公孙祉摸了摸脖子那处十分隐蔽的一道伤疤,隐隐作痛。 她在他面前死了两次。 原以为是上天庇佑。 倒还不如他始终没有再活过来得好,兴许,他不存在,她就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也说不定。 到底还是他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求再见到她。 那时他便不会去打扰了,她的生活平平安安的就好,他在她身后也没关系。 只求再见到她。 第1章 情留处处徵羽至 刘沅靠在树上看着树下烧火的人,说实在话她是挺脸盲的,这人应该是营中的,她好像有点印象,却极其模糊。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了抬头看向她眸子陡然亮了亮颇为开心地回答: “回小姐,属下叫徵羽。” 刘沅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兴奋,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就是靠在树上紧了紧衣服望着远处的灯火。 徵羽见她这副模样却也不恼,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光亮而后继续给她烤鱼,之前流浪的生活让她什么都学了一点,烤鱼她还是挺在手的。 “小姐,您赶路的速度太快了些,属下担心您身上的伤恶化。” 她踩着脚下的石头用力一跃也上了树,不过是站在比她矮的那一根树干上,徵羽将鱼递给她倒是很关心她的伤。 刘沅接过鱼谢了后听到她这话便摸了摸自己的腰,和之前一样是有点疼,不过应该不会怎样的。 这鱼倒是挺香的。 “你之前在饭馆做过活吗?这鱼烤得不错。” 徵羽见她吃得开心她心里自然也放松不少,原本还担心她口味不对。 “属下先前是流民,下河捕鱼是常事,为了让自己舒坦些便同别人偷学了些。因着缘分被小姐救了,后来大将军将我带到西南营中做了护卫兵,小姐不常去,自然认不得全部护卫兵的人。” 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心中一直想要报答刘沅当初的救命之恩,若非是刘沅当时出手相救就没有现在的她了,或许会被那群男人先糟蹋然后低价卖到青楼,或许就沦为那些男人的玩物,总之没什么活路可走。 刘沅一时想不起来,眼睛里都是疑惑:“我竟救过你吗?”她起身细细去打量她,看着是很眼熟,尤其是那双眼睛,亮闪闪的,她生得也不错不然之前也不会被她当做借口塞到萧衔府里当妾了,“一时想不起来。”刘沅挑了挑鱼刺,又继续看向她,是真的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人都是这样,都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 徵羽也不在乎。 刘沅看着冷漠其实心善,以前不知道也说不清救过多少人,她在护卫兵队里时才知道整个护卫队大半都是受过刘沅的恩的,所以他们都向刘嵊承诺过会誓死保护刘沅。 简单来说护卫队百来人就是属于刘沅的死士。 这也是刘嵊对刘沅的私心。 不过,徵羽看向刘沅,看她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 这里偏西,卖的东西不如京城好吃,不过离军营倒是很近了,再过两天就差不多了。 “小姐不爱喝茶吗?” 徵羽将她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端了下去换上一盘点心,按照刘沅的要求甜度很低。 刘沅点点头,拂袖拿了一块点心细细看了看,花儿的模样,中间包了一颗蜜枣,她轻轻咬了一口,味道虽还是不及陆大娘家的东西不过也是很好的了。 她笑了笑道:“不喜欢,茶,我品不出,酒,我喝不了,还真是……”不像古人。 不到一天时间便赶到了离军营最近的一个镇子,这里人的装扮也不再和中原一样,倒是很多地方的服饰混合着。 徵羽的相貌与黎国人相似,刘沅不是没有怀疑过她是黎国人,只是她并不在乎那些,徵羽是刘嵊亲自放到西南营中去的,想必也是信任她的,刘沅从不怀疑刘嵊的眼光。 “小姐,有人卖糖葫芦。” 她让刘沅站在原地等她便跑去买糖葫芦了,其实刘沅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看了看徵羽期待的模样她还是咬咬牙吃了一颗。果然,这里的糖葫芦比京城里的还要甜,刘沅一下子就觉得好腻,剩下的四颗也不想吃了,见有小孩来讨吃的便送出去了,她吃东西很安分,咬下来时也没碰到其它的,因此她并不觉得什么。 “谢谢姐姐。” 那小孩看着七八岁的模样,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刘沅一时不忍让徵羽拿了点碎银子给他,这点银子足够他吃一个月的包子了,想着他一个人不安全刘沅便问起他的父母。 谁知小孩擦了擦眼泪,故作坚强说道:“阿爹阿娘都休息了,他们说阿爹阿娘睡了就不会醒了。” 就算很小的孩子也是能懂的死亡是什么意思的,刘沅并不觉得对小孩子就要避开死亡这个话题,不过她也没反驳这孩子的话,看着他小心翼翼走远,刘沅叹了口气。 黎国与辰国即将开战,受到最大伤害的从来不会是两国国君,受苦最大的还是两国边境的这些老百姓。 她并不喜欢战争。 徵羽见她救济那孩子时便想到了之前的自己,也是类似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刘沅也还小,她递了一碗粥和几个馒头给她,而后便匆匆离开了,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后来被刘嵊发现就放到西南营里去了。 眼前这个人,是她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 刘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哪怕是帮助那些困难的人她的眼中从来就不是同情和悲悯,不是那种高高在上面对受难者的模样。在她的眼中,徵羽所见不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似乎她心中认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等级、贵贱甚至好坏在她心中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她有自己的信仰,没有被这通俗的世界所感染。 “小姐,若是叫浣儿晓得我跟你来这里,她怕是会削了我。” 徵羽看着门上大大的几个字,字字透露着这里是怎样一个地方,难怪刘沅刚刚要故意扮成男人模样。 “没事,就进去看看。” “不是还有要事吗?” “……” 如同蔫了茄子一般,刘沅软踏踏地耷拉着脑袋,又看了几眼就无神地走开了,见她这模样,楼外招揽客人的那几位喊得更大声了,不过也还是没入刘沅的耳里,她还是没回头。 赶了一路,也见了一路,越往西走就越冷清,因着要开战了的缘故靠近边境的那些人家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都是一些老人和穷人。 趁着夜色也是终于赶到了,刘沅带着徵羽悄悄避开士兵去到了她的那个帐子。里边刘嵊和她的那个替身早就等着了,见两人偷偷摸摸过来,刘嵊有些无奈,早些时候他已经将这里巡逻的士兵减到最少了,不过就算是还有一些人她们也不至于这样啊。 刘沅乖乖跪在地上,徵羽也跟着跪了下去。没有什么问候,刘沅磕了一下头就抬起身子望着坐在榻上的刘嵊: “父亲,您身上的伤还好吗?” 徵羽也看向刘嵊,先前来信说刘嵊受了伤,没有具体说明,刘沅赶路的速度却快了很多,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如此平淡,但是还是彼此关心着对方的。 刘嵊将她扶了起来,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是前些年被刺客划伤的,痊愈后便留下了这道狰狞的疤痕,因着常年的西北,刘嵊的皮肤偏黑,眉眼间皱纹也很多,这里风沙很大,时常睁不开眼,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皱纹。虽然他如今看着很凶,眸子也是极其犀利,可是在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温柔还是被徵羽看见了,似乎很别扭一般,那种感觉似乎不该出现在这张沧桑的脸上。 “一切还好,倒是你明明受了伤为何如此急着过来?我不是写信说养好了伤再来的吗?” 从小到大这丫头都犟。 那个替身给她让了位置,刘沅朝他点点头,而后坐在刘嵊身边。 “听说黎国那个周禅很厉害,就连父亲您也如此说,沅儿倒是好奇他到底怎样了。” 刘嵊拿了有关周禅的卷宗,很多都是探子汇报然后整理的,有些则是黎国人民口中所传言的。 “我与此人交过两次手,这人善于攻心,虽说排兵布阵的实力不如你,但是他手下的士兵对他无不全心全意相信的,同时在战场上他经常利用视觉效果给敌人以心理上的压力,打仗先打败对方的心理防线,气势弱了自然就输了。” 刘沅仔细看了看:“上边说道他是奴隶出身,先前是给黎国皇上喂马的,步步攀升,如今成了名震一方大将军,确实不简单。” 因着赶路过急她腰上的伤还是没好,甚至有恶化的趋势,幸亏陆琤事先预料到了她会如此,准备了应对的措施。刘沅摸了摸腰,有些痒,在结痂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该好了。 刘嵊拍了拍她的肩:“昨日我让他故意和沈厌比试时被沈厌刺伤腰,如此等公孙祉来后也好作解释。” 看着身旁的人,刘沅让徵羽拿了两瓶药给他同时不忘说道:“辛苦你了。” 那人摇摇头:“这是属下的本分,小姐无须在意。” “……” 所以说刘沅觉得他们难相处就是这样,这样反而会让她觉得心里更加亏欠。 在西北,刘沅被他们称为“喀左”,而沈厌被称为“苏勒德”,两人皆是刘嵊的左膀右臂,但是知道的人都晓得的就是这两人不对付对方,不过深入来说,是沈厌不对付刘沅,而刘沅没什么态度。同时,刘沅还是沈厌的师傅,虽然他大了她四岁,但是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不过沈厌一直不认,他如此针对刘沅也是因为他想摆脱这层关系来证明他自己。 “夜已深了,沅儿你便好生歇息,探子说太子还有三天才能赶到,明日我喊了沈厌陪你好好熟悉一下军营,既然回到这里来了迟早是要面对他的。” 刘沅本想拒绝,可是他后面这几句却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其实也不是她不愿面对他,实在是沈厌心里对她意见很大,哪怕她如今已经不是第一将军了可是沈厌却没有因此对她态度转变。 “是。” 西北的风很大,吹得雪也是漫无目的的,不过一夜,徵羽将热水端了过来。 她是军营里的生人,又是个女人,顿时便引起许多人注视,直到她走进刘沅的帐子,那些人也只得叹口气也不去打她的主意了。 喀左在营中是出了名的狠厉,他们还不想因此招惹到她。当然,在他们眼中喀左毫无疑问是个男人,毕竟谁能接受被一个女人指挥,他们可不愿承认哪个女人可以骑到他们头上。 “看着是将军的女人,应是昨夜悄悄带回来的。” “还真不敢相信,喀左竟然也好女色。想当初对上黎国的那一次,好家伙使的是美人计,那时喀左可是连头都不曾偏过的,该杀的都没活路走。” …… 在他们之中有位白衣将军,听着他们的谈论他也不曾制止,反倒是专心听着那些人的分析。 天还没亮,火光照在他半边脸上,被映得猩红,另一半则是隐在黑暗中,那火光在他眼中一闪一闪的,本就冰冷孤傲的神情蒙上一层暖光,竟也柔和了许多。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在剑柄上,思索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刘沅的帐子,见她已经出来准备过来了,他刻意让了让位置,这里聚了很多人,倘意她要过来的话也只能坐他旁边。 沈厌便瞥开眼不去看那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将剑抽出来看了看,而后合上,又随便找了根树枝刨了刨火堆,那火燃得更猛了些,热气将他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再想着去看那边时,却发现她就站在他的身边了。 刘沅平日里都是带着面具的,因此就算是相处了很多年的沈厌也不曾看见她面具下的真面貌,她似乎很喜欢当初刘嵊给她的那张鬼面具,这么多年了也没换一换。 本想开口的,谁知刘沅先说话了。 “怎么还像小孩子似的?” “……” 众人皆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注意着两人,喀左这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嘲讽之意,可是一联系到这两人的关系,他们却觉得喀左这话尽是嘲讽。 果不其然,那个在兵临城下都还能沉得住心的沈厌顿时便暴躁起来,如同刺猬一般竖起了身上的刺去面对喀左。 整个人也是暴跳如雷,恶狠狠地道:“你是不是忘了那时的比试输了我,不好好养伤还来着找骂。” 说的是她腰上的伤。 刘沅笑了笑,微微弯了腰靠近他轻轻道:“我还真忘了,一点点小伤倒是不必在意的。” 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看着沈厌这般模样就也想着去气一气他。 不过徵羽倒是以为沈厌也并不是像大家口口相传的那样对刘沅是斤斤计较处处对比的那样,她能感觉到的,沈厌眼中没有厌恶,反倒暗暗藏着对刘沅腰上的担心。 真不愧是刘沅教出来的,那般别扭的性子也同她一样。 第2章 箭发将军绿头鸭 看了几处,刘沅就想着支开沈厌,便故意放慢步子,依照沈厌的脾气,定然又会暴躁的。 “腰伤?”见她落在后边,沈厌淡淡地回头,而后也放慢了些,“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想的,前日才巡查过一次今日又要巡查一次,再说了还让我陪着你巡视,见你这模样还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完。” 不过…… 他看着刘沅扶腰的动作,论武艺他们旗鼓相当,定然不会将她伤成这番模样,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了,这人怎么会在他手上受那么重的伤,不,其实他早就发现了什么的。 见着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刘沅只好作罢,毕竟营中规格也改变了许多,她一个人走的话或许还要找士兵问路,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沈厌又看了看跟在刘沅身后的徵羽,眼神犀利了几分。可是被徵羽发现后,对方只是淡淡地一笑,宛若清风拂杨柳般,仅仅一点。他的眸子更加深邃了些,神情也冰冷了许多,看向刘沅随意开口问道: “你在哪找的丫头?昨日都没见过。” 刘沅看了看徵羽回道: “你若喜欢下次去花楼我带着你。” 如刘沅料想的一样,一听到这个沈厌那眉头就紧紧皱在一块,一脸鄙夷地望着她,看那模样是十分嫌弃的。 渐渐地走到没人的地方,沈厌一把将刘沅抵在崖壁上,徵羽要上前被刘沅摆手示意无碍。 沈厌凑近那副面具,盯着面具下的那对眼睛,他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被骗过去?你昨晚回来的?腰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见面前的人还是没有要解释的样子,沈厌死死按住她的脖子,眼见着她的呼吸慢慢地急促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手上也放松了不少。 “那么多年了你几斤几两我是清清楚楚的,那个替身实力根本与你不同等。”沈厌细细想着近日发生的事,而后凑近说道,“你如此该不会是之前一直在京城,你的伤也是在京城受的,太子不日便会到营里来,你如此巧合回来了,想必你在京城的那个身份也受了腰伤怕太子怀疑才叫演的这出戏。” 也是,沈厌也不是那种没脑子光手上功夫的莽夫。 刘沅没回话,可是意思也差不多了。 喉咙里痒得很,刘沅不禁咳了一声,这一声倒叫沈厌一直抵着的手拿开了。 徵羽过来扶她,眼睛却死死盯着沈厌,生怕他又会发疯。 刘沅擦了擦脸上的土,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是有些痛的,沈厌方才虽说留手了但是还是有意无意加重了手上的劲。刘沅倒是真的不明白了,从小到大这人就和自己作对,她明明是他的师傅,古人重伦理,她也想不明白沈厌如此反叛的原因。 她眸子一转,颇有打趣笑着说道: “沈将军还是如此怕我?如今你已经是第一将军了,官职在我之上,沈将军到底在怕什么?” 冰冷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异常的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他微眯双眸,一时又缓和了眼中的异常,恢复到平常的模样,沈厌扶了扶额,低哑的声音回道: “并非是怕你,如今的我远超了你当初的成绩。” 他转过身,在两人看不见的阴暗处沉了沉眸子,尽是迷惘,笼了深深的雾气一般,显得他整个人苍白不少,勉强走了两步,又故作平静回过头来看向两人,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身慢慢地离开了。 在拐角处又回头看向她们,盯着徵羽看了一会儿又看向刘沅,她脸上的那张鬼面具,沈厌也有一副,风格相似模样不同,只是他只会在战场上戴,而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未见过这人摘下面具的样子,营里除了大将军也没人见过她的相貌。 沈厌冷冷道: “快走,若是腰上伤受不住便明日再看其它的帐子,太子殿下还要后日才能到达,你还有时间。” 刘沅看了看徵羽,徵羽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路的沉默,谁都未曾再开口说什么,夜幕时分算是将营中主要的地方看完了,看了这些也差不多了,明日该好好休息一会儿,又是疾走又是骑马的,刘沅腰上的伤又有了裂开的迹象。 翌日 实在无聊得紧,刘沅便让徵羽也扮作男子两人就去镇上逛了。 西北的集市与江南与京城都不同,空气里都是风沙的味道,贩卖的物品也粗犷很多,大都是刀剑之类的,鲜少卖食物的也是那些可供远足的硬干粮。再说时不时飘的雨也不会很大,只是湿得了发间。 刘沅故意画了丑妆,徵羽事事顺从对刘沅十分尊敬不过看向刘沅时还是会忍不住地要笑。 不过这里有许多比赛,奖品也颇为丰富。刘沅就是参加了那不太费力的射箭比赛赢得了两只绿头鸭子,看着还是挺肥的,拿回去正好可以煲汤,西北的绿头鸭子口感可是很不错的,据那建立赛场的老板说这两只鸭子还是养了两年多的,煲的汤口味更甚。 因着许多厨师处理不当就会导致肉腥味很重,而且有些毛还很难拔除干净,吃的时候看见那些毛就犯恶心,所以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刘沅都不喜欢吃鸡鸭之类的。其实也不是挑食,若是没什么可挑的刘沅还是会去吃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的,能挑的时候为什么不挑呢。 走进一家小店点了一碗面,刘沅拿筷子叼起几根放嘴里机器似的嚼了嚼,看着不远处在采办草料的人,她拍了拍徵羽的肩让她也注意过去。不过她自己又趁着间隙去逗那两只鸭子,戳戳它们的头,那两只也不叫,那眼睛一晃一晃的,看着就傻乎乎的。 “虽说是休战期间,这地也是中间地带,可是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卖物品,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刘沅丢了块碎银子在桌上,让徵羽坐着盯着,她起身装作寻常人一般一边看小摊上的东西一边向那群人靠近。 徵羽也是有些无奈,这人不管做什么都习惯独自一人,她有时还真觉得头疼,奉了命令要来保护她的,结果什么都做不了,还被刘沅丢得老远。 这个人似乎太过薄凉了,可是再平时相处里又没那样的感觉。 刘沅拿起摊上的匕首摸了摸,目光微微瞥向那群人。 领头的是个看着三四十岁的胡子大叔,因着是黎国人的原因,他的相貌就算满脸伤疤胡子拉碴的不算难看,在那一群人中就他一个穿着稍微奢华一点。不过,毕竟是后勤的,也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当刘沅要离开时,突然有人伸手在她肩上一拍,刘沅只觉一股冷气在自己身边环绕,肩上的力道使得不小,或者说那人手劲原本就大。 带着疑惑回头一看,眼前是位少年人,发冠上插了一支玉簪子,一身蓝衣,风雅清秀,黎国人长得都不错,因此特征也十分明显,头发微卷,蓝色的眸子闪闪亮亮的,比一些美人都要倾国几分。 “公子这是何意?”她将他的手从肩上打下,而后略有生气地问道,“此路如此宽阔,在下想必也不会挡着公子的路。” 那人笑了笑,紧了紧袖子防风:“公子会错了意,见公子方才看物品看得入迷竟没注意到肩上落了雪,因此在下忍不住帮公子一手,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公子不要在意。” 刘沅听罢神情才柔和了许多,看了看自己肩头,而后向他道谢,又故作好奇打量着他,毕竟他的长相确实不一般,很典型的外族人模样,是个正常人都会好奇。 这里虽说是辰国和黎国的交界处,可是大多数人都还是中原人的模样,有部分是中原人与外族混血的模样,虽说那些人长得虽说也很特殊,但是脸上特征还是偏于中原人的模样要多一些,所以纯正的黎国人模样在此地还是极为少见的。 “见公子模样是黎国人。” “不瞒公子,在下确实是黎国人,不过确是生于辰国的。”他和手作了辰国人的礼,而后抬头看向刘沅,“在下名唤周禅,不知公子名讳。” “在下陈容,辰国商人,听公子的名字可与黎国那位英勇的将军名字一般,不知公子……” 周禅谦逊一笑,颇有中原人的样子: “不错,我便是那个周禅。” 见他唤走了那些买干草的人后却不准备离开,刘沅倒是不解,自己这模样也是第一次在这里出现过,并且从始至终她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人没道理盯上自己才是,兴许是有别的事情。 坐在茶馆歇息,见着坐在对面盯着自己笑的周禅她只觉得背后发毛,这人的想法当真是莫名其妙的。 正当她想开口时,周禅突然问道:“公子,你是位女子。” “……” 见他眸子一转,微微一笑:“不必在意,我营里也有位喜欢男扮女装的公主殿下,为了不被她忽悠过去我特意去注意了这些,虽说你的伪装比她要高明许多,可是终究还是与男人是不同的。” 周禅将身上的刀剑都放在桌上以减少她的防备心理,而后他又看向刘沅问道: “陈容想必也不是真名,虽说先前失礼,还望你莫见怪。”他递了茶过去,“你或许没发现自从你们出现起我便注意到你们了,方才见你射箭时的动作和手劲可是比那些男人好太多了,因此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刘沅看了看远处的徵羽,又看了看那两只鸭子叹了叹气平淡地笑着回答道: “身处战乱纷争的地方没几手还真是寸步难行的,周将军随意去找一个人问他,想必没人会说自己是个平平常常不会一点功夫的。” 周禅点头,而后又问:“那你觉得不久后的黎辰战争会是哪一方取胜?” 这话也是莫名其妙。 “我既是辰国人,自然支持自己的国家,周将军难道还会觉得我们辰国会赢吗?” 周禅唇角勾起一抹笑来,确实充满了一丝不屑的模样,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抬头看向刘沅,一对眸子微眯如同一只盯着猎物的凶狠的鹰一般,若是寻常女子被这一盯心里不可能没有丝毫胆怯,而刘沅却势均力敌般地盯了回来,周禅倒是更加感兴趣了:“辰国的大将军刘嵊确实让我有些头疼,不过,我想告诉你,以后再战输赢可未必,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所做不过是死前的反击罢了,我可是毫不畏惧,只想看看届时他结束在我剑下的模样。” 他想,眼前之人毕竟是辰国人,见自己如此羞辱他们的大将军想必定会气急败坏,或者一杯茶水泼过来,这是女人常使的招数,或者直接会夺了自己桌上的武器抵在他的脖子上,想了断他的性命。 周禅做了所有的防备准备,可是面前的人就是无动于衷,让周禅一时也反应不过来。 刘沅虽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是刘嵊毕竟是她的父亲,毫不动摇是假的,不过她并未表现丝毫,周禅的下马威在周禅眼里就是对她而言可以说毫无效果。 “或许,不过我国并不缺少与大将军一般的将领之才,届时该小心的还是将军才是。将军今日叫住我若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怕是就要找错人了。我虽说是名女子,可是你若是以为我面临危机无动于衷的话,那你可就错了。”刘沅收起嘴角那丝冰冷的笑意,而后又明媚起来。现在不是把话说得太死的时候,再说她并不了解眼前之人的性子,万一惹急了把自己抓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嘴上的利占了也没什么实质的回报,祸从口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不过,对于将军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听说过,以将军的能力,放在我们辰国也是数一数二难得一遇的,我还是敬佩将军的智勇独绝,我若是个男人的话,想必也能与将军把酒言欢,只可惜男女有别,有些事情终归是无法改变的。” 周禅确实是被她后边这话哄到了,也不再试探,唤仆人又送给她两只绿头鸭子。 “见你比赛想必是为了这个,那个老板不过是拿次等鸭子作为奖励罢了,若是想尝尝绿头鸭,我送的这两只肯定比你赢的那两只要好很多,还望你能收下,算作我失礼的道歉。” 不好拒绝,刘沅还是收了。 不过,周禅的举动还是不太合理,就因为自己参加了那个比赛才注意到自己的吗?当真有那么巧吗?刘沅不得不多些防备,那人连刘嵊都有些忌惮,可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并且能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年纪轻轻当上一国将军城府可没有那么简单。 侍卫还是忍不住询问周禅刚刚做的事情是为什么。 周禅揪住箭尾,而后搭在弓上,试着去射刘沅方才射的那个靶子,射出的箭矢将原来插在靶心的箭劈成了两半,稳稳插在靶心上。 但凡这种比赛老板为了谋利不可能没做手脚,他也是射第二箭时才摸清楚这些东西的,但凡是谁都得先射一箭试试水,可是之前见她射时却是第一箭便中了靶心。这个世界没那么多巧合,而后又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就更加好奇这人的身份了,看她刚刚的样子怕是想从买草料的人口中听到些什么。 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个人并不简单,甚至还会关系到以后某些东西。 因此,下次再见到可就不会放她走了。 第3章 太子再逢左将军 虽说被扫了兴致,不过刘沅还是挺期待这几只绿头鸭子的味道的,毕竟之前在京城和江南都听别人说起过,都是赞不绝口。 一点点将毛除干净,胡椒和盐虽说珍贵,但是为了吃得一顿好的,刘沅也是咬咬牙就加了不少去腥腌制。 沈厌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还从未见过这人做饭,腌制的食物大都是为了保存,又看了看那四只鸭子,这人似乎也不是冲着存粮去的。 足足做了两个时辰,沈厌就嫌这时间太长,若是真的当粮食的话,人早就饿死了。不过舀了一碗,味道确实是还不错的。 刘沅也没去管他,端着盘子就去刘嵊的帐子了。 她还特意将鸭子分开来煮,周禅的那两只的味道确实要浓或许。 刘嵊也是鲜少地对食物感兴趣: “听徵羽说你今日去镇上了,还碰到周禅了。” 刘沅看了看一旁的徵羽,也没什么态度,她知道徵羽除了保护自己以外毕竟还是刘嵊手下的人。 “本想着出去散散心,结果真是不巧周禅也在那里,大概是因为我射箭时盯上的,又发觉我是女人,所以一时兴趣罢了。” “周禅非比寻常,若是再遇到可得留心,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这话刘沅还是有些不习惯。 夜里又下了雪,夹着雨,一夜路上便冻起一层厚厚的冰来。刘沅戴上面具一出来便看见铲雪的士兵,招呼了两声便坐到火堆旁去了。 说实话,还是有些紧张的,公孙祉也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漏了什么细节被他看出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沈厌急急忙忙找了过来,身上就披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一见徵羽原本还想避一避的,可余光一瞥见刘沅身上披着的白熊皮裘衣顿觉眼熟,也顾不上徵羽在了,直冲着刘沅奔了过去。 “你这人是没自己穿还是怎么的!怎么还把别人衣服穿身上呢!” 说着就来扯刘沅身上的衣服,搞得刘沅也是一脸懵,不过也由不得让他这样扯下去,反手一掌将他震远了些,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 确实是她自己的啊。 “你在说什么?要不你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你衣服。” 沈厌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下一秒就又伸手去扯:“这就是我的,再看几遍也是我的。” “……” 这几下声响可不少,慢慢地也围上来不少人,所有人都知道营里这两位将军不对付,更不用说前些日子沈厌还将他们喀左的腰给伤着了,这梁子可不小了。 越看他越是无理取闹,刘沅狠狠将衣服扯了回去继续坐下烤火也不顾他,沈厌火气顿时便冒了上来,衣服莫名其妙被偷了,这个凶手还如此一本正经他确实是忍不了了,一时也是忘了她身上有伤,抬着剑就要打过去,半路却被徵羽拿剑给挡住了。 “沈将军误会了,我家将军那件裘衣是昨日在镇上买的,实打实是她自己的,至于沈将军的,徵羽当真不知了。” 沈厌心中最先出现的不是徵羽挡路的懊恼,反而有些震惊。他出剑的速度是有名的快,就算是大将军也是要聚精会神注意的,可是被那家伙带回来的一个女人竟能注意到他的剑,看来也并不是简单花楼女子。 见徵羽挡着了,刘沅按在剑上的手也松了一点,看了看周围不断围上来的人,刘沅直接脱下裘衣丢给沈厌,也没说什么就继续烤火,时而抬起头皱着眉看向大门处。 按公孙祉所说他们也应该要到了。 沈厌得了乖又见她实在没心情搭理自己也不再自找没趣了,哼哼两声便回帐里去了。刚进门就见服侍的侍卫抱着一件裘衣走了过来,沈厌和那侍卫大眼瞪小眼,都不理解对方手里的衣服是哪里来的。 “这下出丑出大了。” 他将刘沅丢给他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盯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去还给她。 午时 刘嵊领着刘沅和沈厌在门外候着,远远能看见辰国的旗帜,长长的队伍从山坳处走出来,加上太阳出来了,山那边浮起一层薄雾,简直就如同从天上走下来的一般。 公孙祉骑着马领头走在最前面,这一路也算平安,没遇上什么事。 “见过太子殿下。” “诸位免礼。” 刘沅上前一步替他拉住缰绳,公孙祉也注意到了刘嵊身边两位戴着面具的人,沈厌是在他看过去时便立马摘了面具,不过为他牵马的刘沅就好像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般,视若无睹的模样,不过,公孙祉也不在乎。 也不是不知道刘嵊身边的这两位少年将军,他以前也在刘嵊手下待过一会儿的,那时便认识了这两人,沈厌还好,不过倒是另一位他始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营中人也一直叫他“喀左”,渐渐的左将军的真实名字也没人记得了。不过很多人都知道左将军姓“刘”,是大将军几年前在大漠捡回来的。 兴许是公孙祉一同来的原因,公孙世阳也担心公孙祉在这的安危,所以派的物资非常充足,就连那一车车的干草也能保证度过这个冬天了,他们也不必再去镇上买了,更不用说粮食和药物了。 “殿下此行辛苦了。” 刘嵊邀他进帐,刘沅和沈厌也随后跟了进去。 “大将军才是辛苦,镇守西北十几年才保我大辰十多年的安平。” 这句话出自真心,毫无半分虚假。 这十多年来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对刘嵊的评价都是鄙夷不屑的,哪怕他无数次击退黎国的入侵,可是十多年前他为公孙氏打开城门让其不费吹飞之力夺得了京城取了萧氏的天下的事情还是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 人们只愿听自己想听的,其余的真真假假没多少人真正在意。 “将军对军营的管理很不错,战功赫赫,如今镇国大将军的官位却是有些配不上将军了。” “殿下说笑了,老臣此生便就‘镇国’一事是最大的心愿了,别的,臣年纪大了,也懒得去勾心斗角了。” 公孙祉解下披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两人,沈厌已经将面具解下拿在手里,不过另一个却是没有要解面具的意思。他以前也在营中生活过一阵子,对这位的性子也了解不少,因此他也并不在意什么,每个人都有要隐瞒的事情,不去打扰别人是最好的做法。 “这位是将军找的侍女吗?” 公孙祉看着服侍在一旁的徵羽,见她是个生面孔不禁问道。 “她是左将军的侍女,毕竟左将军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两人两情相悦我倒是不介意营中办一桩喜事。” 徵羽还真配合,羞红了脸躲到刘沅身后。 公孙祉也是微微一笑:“还真难想象,本宫原以为左将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一类,到头来竟是比右将军先寻了喜悦之人。” “殿下说笑了,人之常情而已。”刘沅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语气一转,便有些挑逗公孙祉的模样道,“不过陛下倒是不急殿下的婚事,朝野大臣应当不会轻易放过殿下,毕竟适婚年龄的皇子就殿下一人还未有妻室。” 刘嵊立马斥道:“殿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怎的如此无礼?” 公孙祉表示无碍,而后看了看杯中的茶水,摇了摇上边浮着的茶叶,这个话题他听得不少,回答却永远是那个意思。 “国家的繁荣不在于本宫是否有妻妾,不在于本宫的后宫是否佳丽三千,本宫喜欢寻常夫妻那般,此生也只愿许一人白头,不过相悦之人总是难寻,时机到了,想必本宫会做出惊讶世人的举动也说不定。” 看似玩笑话,刘沅却觉得公孙祉这次是格外地认真,这一路也并没有遭遇什么,在京城也是平平淡淡的,她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让他的心产生变化。 好似那颗流浪的心,从居无定所好似找到了一辈子的安身之处。 刘沅看了看炭火取了棍子刨了几下,而后余光瞥向公孙祉,见火光打在他的脸上,那本就柔和的面容此刻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光一般,真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公孙祉最终会找怎样一个人度过余生。 “殿下此前从未有放在过心里的人吗?” 平日里她的话本就不多,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沈厌也注意到了,他看向身边这个戴着面具的人。那面具挡住了别人从这人脸上窥视这人情绪的机会,可是,要知道一个人的情绪不单单只能从面部表情。 听她的声音,沈厌又看向公孙祉,他对公孙氏没什么态度,拿人俸禄给人办事罢了,或许在京城真的发生了什么。 “本宫不曾想左将军竟还在意这些八卦事。”他平静地看着刘沅,脸上却有浅浅的一抹笑,大概是又想到了儿时的事情,或许是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也或许是想起近日在京城发生的事情,如今的他是真的放松,“本宫心中并无所爱,本宫心里有天下人,一草一木皆可入本宫的心里。” 确实,对那个人,公孙祉已经谈不上爱了,心里最多的是愧疚,他对她的态度,是能放弃天下所有的保护。 或许,目前他是这样以为的。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恢复自己的伤。 下午刘嵊陪着公孙祉巡查军营,沈厌则是借着去外营巡查的借口将刘沅带走了,他心里很是好奇她在京城发生了什么,看她刚刚的样子,兴许真的和公孙祉有关也说不定。 “你到底怎么了?” 刘沅将面具揭开一半将手上的烤红薯咬了一口又将面具放下,转头看向沈厌,十分无辜。 “没什么不对地方,就是一时好奇问问而已。” “你是好热闹的人吗?” “不是。” “那你觉得自己刚刚对不对劲?” “沈厌,你有喜欢的人吗?” 也不知为何,刘沅还真想问问,或许以前没什么好奇,可是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还真的有些好奇了。沈厌的名气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许多大臣的女儿也是十分好奇沈厌的,说不定哪天大将军想回京城了,沈厌还能结一桩良缘。 “大丈夫心怀天下,况且营中除了你那个侍女还有别的女子吗?既是你的人了自然也没人去想她了,我可不是要占别人女人的那种人。”沈厌不知为何还是觉得有些心虚,“黎国女子长得漂亮,辰国女子生得端庄……不过……我似乎都没什么感觉。”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你铺天盖地解释一通可是心虚了?” 沈厌嘴一撇,一转身朝另一边走去:“情爱是小女子才在意的东西,立业而后成家,我如今还年轻,自然不用操心这些。” 刘沅就站在原地看他走远。 辰国男子一般在十九岁便会娶妻了,女子则一般在十六岁嫁人。黎国地缘广阔,不同民族的人之间的风俗不同,也不好统计。 她回到帐子解了面具,徵羽也察觉到她今日的异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为她整理和洗漱。 公孙祉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每次她面对他都会有些恍惚,方才确实是有些异常了。心底里似乎有一股气一样,逼迫她将那些话说出了口,公孙祉的回答很正常,她也明白这些,可是一恍惚将他想成了那个人,她实在是无法冷静下来。年少的喜欢她一开始也不觉得自己会持续多久,可是真的过了那么久她却觉得也没那么长,那么多年了,不知那个世界的情况如何,若是过着同样的时间,他应当已经娶妻生子了,她还是想要回去看看,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她的父母,朋友都很好,她没什么理由留在这个她不属于的世界里。 沈厌说的没错,女儿家就是喜欢重视那些儿女情长。 深夜,公孙祉写了封信给京城,想着说要派影卫去探探豫王妃的状态,而后又将此信烧毁,重新写了一封,仅仅是给公孙世阳报道他们的情况和营中的状况。 来之前听说豫王妃已有了身孕,他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去确认那个有身孕的人是否是她。 虽说萧衔生性放荡,不过若是她真的喜欢萧衔那么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暗地里守着。不过,她成为豫王妃的目的应该没那么简单,不然也不必大费周章地安排另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扮作她掩人耳目了。 秦越看着他还不准备休息就上前想让他早些休息,突然想到一直戴着面具的那位左将军,他先前没来过西北军营,不过倒是听说过不少关于刘嵊麾下这两位少年将军。 “殿下,今日一直戴着面具的那位左将军一直让属下有股异样的感觉,而且属下以为他应当是受了伤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腰,虽说那位左将军藏得已经很隐秘了,不过因为太特殊的缘故秦越特别注意了一下。 公孙祉一向不会怀疑秦越的判断。 “今后本宫会多加注意。” 不过,公孙祉低头看了看刚刚秦越指的位置,这腰上的位置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第4章 赴援途擒黎军将 第二日,黎国军队突然对澍城发动进攻,守城军不敌送了急件出城求援。 受刘嵊嘱托,沈厌和刘沅被派往澍城支援,不过公孙祉也要求一同前去,起初被刘嵊驳回,而后考虑到周禅的因素,还是让公孙祉带着粮草和两千将士在沈厌和刘沅之后出发。 刘嵊看了看地形图,指了指去往澍城路上了一处峡谷处,此地设伏最好,就担心周禅预料到他们会从这抄近路去支援而在这设埋伏,刘嵊让沈厌和刘沅分别领一千将士和七千千将士在距峡谷三十里处的地方一人照旧往峡谷那处走,一人领人绕远路,并且要加速行军尽量与另外一人一同到达峡谷处,若是有埋伏便可以提前应付。 而后经商议,刘沅率军过峡谷,沈厌则领一半的人绕后保障,公孙祉便在刘沅后方十里远处保持速度行军。 刘沅骑着马面无表情扯着嘴里硬邦邦的牛肉干,时不时打量一番前方的路,时而又低头去想事情。拉着缰绳已经尽量走得很平稳了可是腰间的伤还是隐隐作痛,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厌烦,而是一脸淡然。 到了要分开的地方,沈厌高傲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一切小心,可别死在小卒手里了。” “……” 刘沅看了看他穿着的裘衣,虽说确实与她之前穿的那件很像,不过刘沅还是注意到了袖口处纹路不同,她指了指他的裘衣,缓缓开口道: “澍城战后,还我,我还是很喜欢那件衣服的。” 沈厌没回应,许是他心里也臊得很。 刘沅需压着速度走,以确保沈厌能够有足够的时间赶路和处理那些可能存在的埋伏。 两面高耸的石壁,据说这里是被古部族的人凿出来的,可供四五架马车并行也算宽阔,因着狭管效应到了峡谷口风便大了许多,吹在脸上跟针刺一样,风里混着雪和沙子眼睛都难以睁开。 走到这里夜色也降了下来,火把点不着,只能闷着头缓缓前进,还得留心两边崖壁是否存在埋伏。 徵羽察觉不对,离刘沅近了许多,以免什么不测。 突然,一支利剑闪着寒光朝他们射过来,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支箭早已被徵羽拿飞刀给挡了下来,因为逆着风,她使了很大力气,这个形势十分不利。 “所有人!警戒敌袭!” 话音刚落,无数大大小小的滚石便落了下来,这峡谷很高,虽然也足够广阔,但是借着下落时的力就算小小的石头砸在身上也是要重伤的,更不用说还有些大的滚石。 队伍一下子就散开了,刘沅一边注意着落石一边看着峡谷前方出现的人影,看来是准备等到这些落石把他们打得差不多了然后来捡现成的。 不过,听着峡谷上方的刀剑声,应该是沈厌赶上了,那些落石并没有持续太久,甚至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也并没有太多。 刘沅盯着阴暗中的人影将背上背着的长枪取了下来,随后徵羽便得她的指令让身后的将士们整理队形做好防备。 那人抬头看了看眼中流露惊讶,同时看向刘沅又是不解。 “既然知道这里设防你们还从这里走,当真是如同陛下所说的辰国愚人。” 这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些不熟练,应当是为了辰黎两国开战学的辰国语言。虽说黎国大多数人也说汉话,不过黎国某些贵族是不屑于讲汉话的,看来这埋伏的领头人在黎国的身份还没那么简单。 “你们这些伎俩还入不了本将军的眼,之所以继续要走这条路,若是抓住了某个黎军中有些分量的人物也不错。”刘沅先是笑着说道,而后又冷着眼嘲讽道,“看来此行不亏,既然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不如投降,也好体面一点。” “你们这些辰国愚人,简直胆大包天。” 见着劝降没用,也只好开战。 刘沅率领的大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手起刀落十分利落。 看着那个领头,刘沅拉起缰绳领着枪便朝他冲了过去,一路上来阻挡的人大都死在她枪下。刘沅眼神中充满了浓烈的杀机,那股杀意似乎要从她的眼神中溢了出来一样。 只见他们俯身将长枪集在一起想要去刺马腿,刘沅一拉缰绳马儿便立起前腿,而后她握住枪杆,一个横扫击退了他们。 一个黑影闪过,刘沅立马拿枪防御,正好挡下那个领头的偷袭。 “看来你们黎国人只会干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刚刚她能感觉到那领头的手劲,只能说一般般,毕竟是来捡现成的某个贵族。 收枪一挑,那人勉强接下,刘沅也了解了他的实力,哼哼笑了两声,将枪丢了出去击退前来护卫那领头的人,而后一个飞身立在马背上同时抽出腰间的短刀,直接趁其不备跳到对方马上,起初只攻下三门,叫那人也猝不及防,狠狠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只听闷哼一声,刘沅寻着声音跳了下去,在他要站起身的时候抵住那人的喉咙,刀刃极其锋利,就算是抵着也让他脖子渗出些血来。 徵羽押住副将,见他宁死不屈的模样直接将他的一只手削了下来,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 离得近的士兵们见此情景也是束手无策,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总是好用的。 “你叫什么名字?” 刘沅看着那个微微发抖的人,想必副将断臂的模样在他心中确实留了个印象。 “我,我叫周凌,是军中大将军的副将,还请将军刀下留情。” “方才不还说辰国愚人,怎么这会儿就变了?” “呵呵,就当小人眼拙不识将军庐山真面目,此番还得向将军道歉,方才是小人嘴愚了。” 徵羽凑了过来,方才被她削掉一只手的人现在正被人包扎着,时不时还喊两嗓子,徵羽一个眼刀过去也只能畏畏缩缩闭上了嘴。 “将军,方才他骂你了吗?” 刘沅看了看徵羽,笑着回道:“无碍。” 徵羽颇为不解,刘沅方才明明是手下留情了。 “都说黎军不是人,将军何不废了他,一来可防止逃跑,一来也能让他们尝尝被人欺负的感觉。” 刘沅细声说道:“留着还有用处,出去后便交给沈厌,他对付黎国人还有一套。” “是。” 风小了很多,一行人走出峡谷时就见坐在马背上的沈厌焦急地盯着他们,而后见到他们出来立马又转成毫不在乎的模样。 “你们还真慢,换作是我早就出来了。” 刘沅收了刀,回头看了看那个周凌,而后缓缓走过,拍了拍他的肩:“慢的是你们,我们都被石头砸了你们才赶上,要不是我们身手都不错就都要躺在峡谷里边了。” “你以为爬上去简单呢,再说我们也是救了你们的。” 刘沅无奈道:“是是是,那么右将军,他们就交给你们了。” 沈厌看了一眼徵羽押着的周凌,第一时间他注意到的还不是那个被押着的人,他看着徵羽那副冷漠的模样,她长得很不错,导致沈厌还真以为是左将军从青楼里买的,这几天她也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因此沈厌也没多注意什么,如今看来,这人也不简单,毕竟也是跟在左将军身边的人的,哪会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我好像见过他。” 沈厌拎住周凌的衣服将他正面朝了过来仔细打量着,确实是有些眼熟,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 见刘沅的姿势有些不对,徵羽将周凌丢给沈厌便追了上去。 周凌确实没什么威胁,不过方才刘沅的动作不小,看样子应该又扯到伤口了。 “将军,还好吗?” 徵羽骑马追了上去,见她用手隐晦地压住自己腰间便知道真实情况了。一开始不知道周凌的本事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刘嵊教的枪术确实很凌厉也是个一招制敌的好选择,不过对于腰部的考验还是挺大的。 看了看手上的血,刘沅也有些懵,按理说她还是有把握的,这腰上的伤她也并不觉得有多严重,应该是这些时间好好坏坏的恶化了不少。 “不用说出去,问题不大,药还有多少?” 徵羽低头看了看自己包里的药瓶: “还有五瓶。” 刘沅点点头,而后回头瞥了瞥,果然,沈厌安置好周凌便也追了过来。 “澍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厌赶了上来,徵羽便退到后边去了,沈厌偷偷看了一眼而后也没问什么,刚到刘沅身边便听见她这样问。 微微懒散了一会儿,而后单手拉着缰绳,沈厌沉眸笑着,他的长相也不赖,方才在峡谷上追击埋伏的人后解了面具,如今也还没戴上去,毕竟他十分不解为什么刘嵊要要求他俩上战场时要戴面具。 如今他就算戴着面具,营中那些将士基本上都知道他的模样,不过左将军的话,确实是除了刘嵊没人知道这人的长相。 “周禅派了一万人驻扎在距城门五十里处,目前据探子来报也不清楚周禅到底在不在营里,如今距澍城最近的援兵就是我们了。守城的是昭仁公主公孙玥,城中食物还能坚持三天,我们此去还需两日,来得及。” “昭仁公主?先前澍城的守城将军不是姓楚吗?” “也对,你不负责西边的布防,先前那位楚将军年过甲子早已上书隐退了,昭仁公主是主动要求看守澍城的,想必是见长公主看守南疆得了几个大功她也想仿照皇姐。”沈厌擦了擦鼻子,又道,“先朝不是没有女子为将的先例,当朝这两位公主都不是等闲之辈,身在皇室本就高贵,却不同寻常公主一般当金丝雀安于享乐,反倒都成了狼,以女子身份能压住所有将士,不简单呐。” 说完他又回头去看徵羽。 以前确实是固定印象了。 “看你那模样,腰上的伤怎么了吗?” 刘沅摸了摸,血已经止了,不过手上还是沾上了在衣服上没干的血迹。 “无碍。” 这两天公孙祉一直保持着十公里的距离跟着,刘沅和沈厌在前方探路,中途遇上过两次阻拦,皆被两人对付过去了。 临近澍城时,公孙祉一行也赶了上来。 西北的景不同于京城,要荒凉许多。 沈厌这两天已经和周凌混熟了许多,刘沅就靠着帐子看着火堆旁饮酒的两人,虽说周凌如今是俘虏,不过他的威胁不大。并且从周凌的态度来看,他和周禅的关系也不是很和睦,甚至是他根本看不上他们的大将军,而且看样子还不止他一个人这样。 周禅是奴隶出身,先前见他的模样也就是个二三十的青年,这个年龄能从奴隶打拼到一国的大将军,这人不能轻视。不过据周凌所说,周禅麾下有六名副将,或许有夸大的因素,不过周凌在那六名副将里排名还是靠前的,黎国君主对周禅也并非完全信任,不然也不会安排那么多副将去分摊他的权利。 “我跟你说,他区区一个奴隶要不是皇嫂可怜他,他还在给马刷毛呢!我堂堂先皇五子竟要给他做副将!看不起谁呢!” 沈厌又拿了一壶酒给他,揽着他的肩就迎合着周凌的话,不管是男人女人喝了酒醉了,那么嘴上可守不住什么话了。 这两天一直在跟他喝酒,沈厌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周将军说的是,一个奴隶,哪能到主子头上去了。” 刘沅叹了叹气。 公孙祉拿着一块肉走了过来,也看向沈厌和周凌: “没想到右将军还擅长攻心之术,要不说是前两天才抓住的,都要以为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了。” 刘沅不自觉端正了身子,可腰上微微的疼痛还是让她不由得弯了弯腰。 “沈厌就擅长这些,不过别看他流里流气的,关键时候还是挺可靠的。殿下还没歇息吗?明日应该就能到澍城了,届时殿下和公主殿下也能见到面了。” “本宫还不困,说到皇姐,她自小就向往着大将军说长大后也要当一位将军守卫国家,当初皇姐向父皇请命时,父皇并不同意,还是本宫劝的,如今皇姐受困,本宫也有责任。” 刘沅倒是不在意这些:“澍城是攻打大辰的门户,无论是谁来守,都免不了这一难,殿下也无须自责,公主殿下吉人天相,既是为了保家卫国,那么一定不会有事的。” “借左将军吉言。” 这夜,风雪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来了这些时日,还是第一次见。 云影横空,月畔薄薄的云层参差低垂如水的月华倾洒苍茫大地,枯木蒙上一层不真实的色彩,令人目眩神迷。这一路人迹罕至,看不见灯火,反倒是路上的雪被月亮照得亮晶晶的十分显眼。 “这里很少在冬天能见到月亮,以前本宫也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始终没有见到月亮,今夜反倒是圆了以前的梦。” 低头却见左将军极力隐藏自己腰上的痛,公孙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随即眸子里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夹杂了一些打量,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之意。 感受到他的目光,刘沅乌润的眼眸中带着浅笑,虽说他们都看不见,她还是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一些。 “殿下在想什么?” 公孙祉下意识抬起手,半路却收了回去斜靠在一旁看着她问道: “左将军腰上也有伤吗?” 刘沅点点头: “前不久和右将军比试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听殿下的意思,还有什么人腰上也受了伤吗?” 一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公孙祉抬头将月光都收入眼中,眼中有柔光亮起,像是银河万里被点亮的星辰,他颇有怀念地点头,而后看向刘沅微微启齿: “有个人先前在冬猎时受了伤,她与我一个朋友很像,因此不免多注意了一下。”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刘沅凝了凝眸子,她也很好奇有关公孙祉内心的想法,对于公孙祉,她时常将他看作是另外一个人,那个对她很特殊的人,他们两人很相似,让她也不由得去在意公孙祉的看法: “听殿下的语气,此人对于殿下可是什么特殊的人?” “并无,只是一个朋友。” 他转身离开,脑子里浮现的一直是她的身影。 如今她所爱应该是萧衔,也不便搅扰了。 第5章 西风不过太子心 刘沅解开衣裳,看了看被血染红的纱布,而后莫名觉得好笑,揭开纱布用手碰了碰,结的痂被磨掉了不少,深处的伤差不多也痊愈了,这回裂开的是最外边的一层,不过还是有些疼的。 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徵羽也是忍不住笑了,这几天太过紧张了,这样一笑心里反倒是宽松了不少。 “你笑着的模样挺好看的,别学我冷冰冰的模样。” “哪里学你了,我的性子就这样。” “你不也才十九二十的年龄,没那么多好愁的,不用那么大压力,我没达到自己目的前不会轻易死的,放心放心。” “你明明才十六岁却跟三十多一样,还说我。” 刘沅眼神微敛,而后顺从地看着徵羽给自己上药,见她缠好了纱布才开口: “快好了,问题不大。” “是是是,你都是对的。” 她算是将刘沅的性子摸清楚了,有时就跟个小孩似的。 夜色深沉,月上柳梢。幽静的一泓池水,倒映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水面平整如镜,波光粼粼。 水岸树木林立,参差的枝叶随风而动,婆娑起舞。 公孙祉坐在结冰的河边点了一盏灯,望着冰上的倒影,想起先前同她在舟上看的烟花,烟花即逝,不过记忆能记住便是永恒的。 “太子殿下,怎的独自在此吹夜风呢?天气冷,小心着凉了,届时便麻烦了。” “右将军,本宫不过是看着月色正好出来透透气,自那时回去后便没再来过这了,变化挺大。” 沈厌坐了下来,捶了捶腿,骑马赶路还是挺废人的。 公孙祉递给他一壶酒,而后故作无意地问道: “右将军,左将军腰上怎么有伤呢?先前问起,他也是搪塞而过。” “前些日子我们比试了一下,技不如人,我也是高估了一点,因此不小心伤着了。他敷衍殿下,兴许也是想顾及自己的面子不好意思解释缘由。” “左将军好似是右将军的师父。” “都是玩玩耍耍时瞎弄的,殿下也不必放心里,他的伤问题不大,好好休养就行了,这不,大将军才派我和殿下您去看着呢。” “天气凉了。”公孙祉低着头,深潭一般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而后他缓缓起身,将那灯留给了沈厌,“右将军还要早些回去,受凉了可不好了。” 这帝王心性还真难琢磨。 沈厌将手搭在灯上,手指敲了敲那层纸壁,火苗忽明忽暗的,而后他将灯笼提了起来看着上边画着的图案,是兰花,他也不确定。 师父啊,好多年不曾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这些了。 那人明明比他还要小几岁,大将军却偏要让他当他的师父,一开始他死活不认,最后还是被他给打趴下才勉强认的,也是在刘嵊面前才喊师傅,其余时候他就喊他“你”,他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刘嵊说他姓刘,因着在左边捡到他,因此让他做的左将军,还真是随便啊,只不过他也从未见过大将军称呼左将军为刘什么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翌日晨 因着刘沅的伤恶化了,昨夜又发了高烧,虽说不久便退烧了,沈厌还是寻了一辆马车。 望着满天的雪,刘沅也不禁伸出手来去接,沈厌就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 “你和我妹妹很像。” 刘沅看了过去,沈厌笑了笑,瞥过头去看雪: “我妹妹不是京城人,母亲把她生在南蛮,她总是古灵精怪的,第一次去京城也是下雪天,她的样子和你刚刚那样一样。” “雪深了,你还是入马车里,免得我一边要抗敌一边还要照顾你,太子殿下也在马车上,你且收敛些性子。” 雪是洁白的,而同样洁白的人看见雪时,那时那个人周围好似围绕了一圈柔光。 见他怀念的模样,刘沅没有开口去问他妹妹的事,只是转身进帐,吩咐徵羽去通知公孙祉要启程了。 “再有一日就到驻地了,路上虽有接应的队伍,不过还是得小心些。”刘沅将刀别在腰间,回头却见公孙祉一直盯着自己,她四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是在看自己,顿时有些不解,“太子殿下在看什么?” 公孙祉笑着摇摇头,注意到她戴着的面具问道:“本宫以前见你们就一直戴着面具,听别人说就算睡觉也会一直戴着,这是为什么?” 摸了摸面具,刘沅轻笑两声: “殿下,属下都是战场上拼死的死士,可是是人都会有不可示人的一面。” 怕他不信,刘沅开玩笑地说道: “属下以前遭遇火灾,幸得大将军相救,不过这张脸面目全非,属下也不敢用这张脸来示人,心底还是抗拒的。” 刘沅坐在马车上,看着坐在旁边的人,一刹那他的侧颜却叫她一时恍惚,转而她别过脸去拍拍马车的门,徵羽就递了些点心进来,刘沅心旷神怡一般借着吃点心想要敷衍自己。 “属下如今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想着就是开个玩笑,他也不会在意。 可是听到她这句话时,公孙祉显然一愣,而后眸中不禁浮上一丝冷厉,他极力掩饰着,好在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没去看他,不然肯定露馅。 公孙祉也拿了点心尝了一口,很清淡,倒有种似曾相识一般,待咽了下去,口中升上来一股甘甜,他神情缓和了些,嘴角又挂上了浅浅的笑来:“猪八戒?是谁?” 几百年甚至一千多年前确实有位高僧叫朱士行法号八戒,倒是也没有流传这人长相很丑,而且那句谚语也不是说这人的。 刘沅也回过神来了,倒有些尴尬:“没谁,属下的一个朋友,长得肥头大耳,十分难看,跟头猪似的。” “那你还把自己比作猪八戒?” “嗨,一时感同身受,毕竟属下长得也不是人似的。” 刚刚那句谚语,公孙祉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意会错了。 眼前这人,要么也是从未来来的,要么……他笑了笑,若真是那样的话,还真是会让他觉得开心又担心的。 看着公孙祉的样子,刘沅想着自己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心也放下来些,可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开口问道:“殿下怎么想着亲自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怕是黎国人安分不了几日了,殿下不该以身犯险的。” “百姓的孩子常年守着边疆才有如今的安平,现在到了要让他们以血肉来保护我们的时候,身为储君,本宫不认为要待在后方。”公孙祉想着什么,眼眶竟有些发红,他展颜一笑,肆意洒脱,眼角的冷厉也掩不住眼底激艳光华,“左将军,本宫以为山河远阔,还有许多本宫不曾瞧见的桃源,这山河难道不值得去守吗?” 这话叫刘沅心底也热了起来,看向公孙祉的眼中有了敬佩的神色,转而又为难起来了。 公孙祉以后一定会是一位明君,或许会领着大辰走向封建社会从未走到的地方,可是她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个可能转变的社会给磨灭,让它与前朝无异。 这无疑是自私的。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低声笑着说:“殿下此后必定会是一位明君,大辰得殿下牵挂是百姓之幸。” “大辰并非属本宫一人,将军身上有伤还不忘抗敌,大辰得你们所护才是大辰之幸。” 刘沅笑了笑却又想到萧衔,自成婚后她也不曾去了解他,只是当作是任务,她只需完成任务。可是如果萧衔称王后暴戾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真到了那时,该说都是她的错吗? 待休息过后,刘沅执意要骑马,让沈厌去马车里休息换她探路。 而沈厌身为一个大男人,瞅了一眼马车,死命不肯,还说是他被太子殿下赶了出来心里不平衡才让他也进去挨骂的。 走在前边,刘沅时而回头望望身后的士兵们,古时候运粮草没有那么方便,雪地里车子也难走,需要有人在后边推着,加之马匹不够,有些车子就是几个人用一捆麻绳套在自己身上拉动的,甚至有些人并不是士兵,是附近的百姓听说这是为前方增援的粮草而自发来帮忙的。 打着补丁的衣服,破烂的草鞋,冻得通红的手……无不是在刘沅心头的重重一击。 实在是想不清楚,走不出来,刘沅狠狠往自己的伤口上捶了一拳。 徵羽急了,沈厌看到前面乱了起来也吩咐队伍休息,下了马就匆匆跑了过去。 听着外边的喧闹以为是有埋伏,公孙祉一揭开帘子就看见蜷缩着身子的人在马背上不停地发抖,而这个人身边那位戴着面具的护卫急得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去责备那个蜷缩着身子极其痛苦的人。 沈厌将刘沅托了下来,众人也是从未见过大名鼎鼎的喀左如此脆弱的模样都不知所措起来。 看着她腰间开始泛红,沈厌和徵羽就知道一定是她刚刚的动作又动着伤口了,不过看着出血量,大概也没什么性命之忧,也放心不少。 而后,刚刚才出马车的喀左又被人抬了进去。 这马车并不大,刘沅就挨着他,公孙祉看着躺在一边的人,忍不住去打量。 看着她已经是没了意识的,毕竟流的血也不少。 这一切似乎也太巧合了,他没见到豫王妃伤到了哪里,据说是左腰上被砍了好大一道口子,看着躺着的这人也是左腰,再看看她的面具,公孙祉将手伸了出去,半道又收了回来。 看着她身体紧绷的样子,公孙祉轻轻叹了口气,将车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静静地打量着。这才发现她戴着的面具绑法很少见,若是他刚刚解下她的面具的话肯定是重新绑不了的,这也加剧了他心底的疑惑。 每次他见到这位左将军时就时不时会觉得奇怪,以前他只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可是不对劲的地方多了,那就一定是有古怪。 到午后刘沅才醒过来,脑子里清醒了不少。抬眸就见公孙祉盯着自己,她立马端坐起来,这一下又动着伤,嘶了一下,嘻嘻笑了两声,看来是有些窘迫的。 就这么赶着路,除了必要的礼节要求的外刘沅和公孙祉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搞得有人猜测之前他们的喀左莫名其妙要骑马就是被太子殿下赶出来的,所以才导致旧伤复发,可他们也觉得他们的太子不是那样的人,还真就不懂他们之间的矛盾了。 来到澍城已是黄昏时分,刚到沈厌就被喊去审问之前埋伏他们的那些人,刘沅被徵羽架着回了帐,说是要上药,暂时是由公孙祉一人去找昭仁公主的。 不过,却不见探子所说的围在澍城的黎国将士,倒是让一行人有些不解。 徵羽除了擦药也不搭理她,刘沅自然知道她生气了,可是她不会哄人呐。 “你就别这样了,我以后不会了的,我保证。” 徵羽顿时火就上来了: “将军这句话说了几次了?哪次做到了?” 因着是自己的原因,刘沅也没有反驳。 夜色上来了,沈厌也审好了黎人便跟着公孙祉一同到了刘沅的住所,说是要去看看她的情况。 出去透气的刘沅看着就十分颓废的模样,几个胆子比较大的人就过来邀她加入他们去喝酒,刘沅看了一旁的徵羽一眼,摇摇头拒绝了。 她摸了摸腰,明明自己之前看着都结好厚的痂了,怎么她一捶就捶开裂了呢。 “有些痒,应该要好了。” 她嘻嘻笑了两声,特意说给徵羽听的。 哪知对方理都没理她,自顾自坐了下去吃肉。 刘沅有些疑惑,怎么别人家丫鬟和主子就是尊卑有别,从不以下犯上的,怎么到她这里就没有呢。 沈厌倒是没发现这些,大大咧咧走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 “瞧你这羸弱的模样,不说还以为大将军和我亏待你了呢!” 实在没力气和他拌嘴,刘沅只得嘿嘿笑了敷衍他。 不过以沈厌死缠烂打的性子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反手就邀着她的肩往公孙祉那走,同时细声说道: “你可晾了太子殿下一天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不就是把你从马车里赶出来嘛,男儿志在四方,你膈应什么呢,娘们唧唧的。” 刘沅一个手肘击在他胸口:“瞎说什么,我和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有这些矛盾了。” “那你躲什么?” 沈厌笑着,下一刻就到了公孙祉面前,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就把刘沅硬拉着坐下。 见她不开口,公孙祉反倒先开口了说着还从一旁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刘沅礼貌接过,但就是有些扭捏。 沈厌倒是不理解了,猛地往她背上一拍给她拍回神了。 刘沅哆哆嗦嗦笑着:“谢过殿下。属下的伤不碍事。” 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这种感觉每当同公孙祉相处时就会燃上来。 “属下自幼跟着大将军,虽说武艺比不得太子殿下,如今也受了点小伤,但是上场杀敌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都明白,刘沅能被人们称为“喀左”自然不是长得吓人,或许传说唬人,而且凭她驰骋沙场的实力。 这也不是奉承,刘嵊身为太子的老师之一,他的毕生所学都被公孙祉融会贯通,试想刘嵊年轻时也不曾有公孙祉这样的实力,更别说自己的手下了,刘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有人为他们把吃食都摆进屋了,方便他们谈事。 待所有人都走后,沈厌看着一旁的人,不禁叹息: “你似乎任性了许多,面对太子殿下时你好似总是沉不住心啊。” 刘沅抬眸看了看他,只觉得焦渴,喉咙里像塞满了干柴火,随时都会起起火。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伴着寒风,刘沅感觉着风吹过她的指缝,微微闭上了眼。心里空缺了些,她想要这些风将那空缺填满。 徵羽为她送了一盏灯过来,原本想陪陪她,不过见她那副失神的模样就走开了,现在她不需要有人陪着,有些事情她不愿告诉别人,那么就得自己想通。 看着那灯,刘沅突然又想到了那夜在船上看到的对岸灯火,那些灯火无一盏与她有关,她又为什么要为那些灯火考虑呢? 她想着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为了她而点亮彻夜的灯光,那个世界才有她的家人,她也无须承担这些莫须有的责任,也不会这样累。 可是她没有发觉到,面具下的脸上悄然划过的眼泪,她一直以为自己绝情,可那一切只是她的遐想,想逃避的理由。 准备回去时,一转身却发现站在不远处假山旁的公孙祉,他还是一直看着自己,那副神态就像是怜悯众生的神明一般,明明高高在上却温和可亲。 此时她才发觉脸上的湿冷感 伸手要去擦,可触碰到的是冰冷的面具,于是她又笑了笑,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若是太子殿下受冷生病,沈厌和公主可要责备属下的不是了,殿下站很久了吗?” “刚刚才来,左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也是不隐瞒,刘沅道了出来: “今日在马车内与殿下的一番交谈,属下有一惑想问殿下,殿下觉得小我和大我熟更重要?是要舍小我为大我,还是要舍大我保小我?” 自古圣贤所为大我,由此流芳百世。 将士征战疆场,为的是保护这个国家,有国方才有家,也算是为了家中人。 公孙祉想了想,摇摇头:“若是不得已去选择,大我小我都不是很好的选择。本宫以为随心而动,大我小我皆可选。” 还真是,就如同你玩个游戏输和赢都有一半概率一样,他们总爱如此,毕竟有多少人能很坚定的选择一件事呢。 刘沅笑着:“属下以为心怀天下的太子殿下会毫不犹豫选择大我而弃小我。” “此话过于绝对了,”公孙祉接过她手中的灯,引着她回屋,身后是呼呼的寒风,身前是明灯照亮的路,他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给出了他选择的答案,“本宫此生所求便是偿还自己的遗憾,本宫会毫不犹豫去选择这个。若是真的要说的话,作为太子,应当是舍己而利天下。” 公孙祉又想着那夜在江边看见的她,联想着她当他书童的那些日子,这个人总是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不曾想过去融入这个世界。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 只能静静地在她身后挡着从她背后射来的箭。 又想了一会儿,公孙祉轻叹道: “本宫以为无解。” 只是所求为何而已。 再一思索。 公孙祉望了望远处了望台的灯火。 选她,这一辈子的选择若涉及到她,自然就只会选她了。 第6章 寒冬覆阳昭仁意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阵阵晨风拂面而过,送来丝丝的凉意,起伏的群山间飘荡着稀薄的晨雾,宛若流动的云烟般缥缈,随着一轮旭日破雾而出,万道霞光倾洒而下。 那座城池巍峨矗立在苍穹之下,显得气势磅礴,耀人眼目。 刘沅爬上城楼时,早有一人立在上边,一身银甲,腰间一柄长剑,放眼望着远处,刘沅寻目望去,那方向是京城。 “将军可是想起京城了?” 公孙玥回头看向她,早些时候听说过大将军麾下左将军总爱戴着面具,不过,这面具比她意料的还要吓人些。 “澍城距京城千万里,昭仁到底还是女子,心中思绪偏多。听闻左将军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公孙玥邀她过去,刘沅便安安分分站在她身边,对于公孙氏的这两位公主殿下她实在钦佩,男子为尊的年代各自都成了带领一群男人打仗的女将军,不论功绩,能做到这番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心有所感,要压下军营里的那些将士可不容易。 “我的伤不要紧,倒是昨日没去面见将军,还望将军见谅,日后定当补偿回来。” “不要紧,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先前在京城便听闻左将军战功赫赫,昭仁甚是崇拜,不过自任命了澍城将军倒是没什么机会见过左将军,如今一见,当真是不凡。” “将军谬赞,我倒也没像传言那般,极其普通罢了,所幸有大将军帮衬着,如今也没犯什么大错出来。” “左将军可是谦虚了。” 刘沅还是有些好奇这位公主,见她身姿挺拔笔直,仿佛一尊出水芙蓉,肩宽腰细,腰线优美流畅,宛如纤细的柳枝,却又匀称丰满,窈窕玲珑。到底还是皇家的公主,自幼学的自然不会是冲着当将军的料子去培养的。 她倒是很喜欢公孙玥的长相,远看时是冷漠的雪山,近处细细考量时眸中却是女子的清婉其中也蕴含着一丝轻柔。只不过,这位公主在传言中可不是如此,听闻昭仁公主幼稚得很,并且喜欢美男,甚至在府里还藏着几个,毕竟是有权有钱的人物,也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神仙,也挺正常的。刘沅也没接触过她,要想证实这些,那只能以后多了解了解了。 “早些听说黎国派兵围了澍城,可昨日我们到时却不见半个黎国人,将军可知其中原由?” “黎国大将军周禅诡计多端却也不会白白浪费兵力,许是听闻了你们要来增援,预料到无法阻拦便索性将所有人都召回去了。” “应对周禅,我们如今了解甚少,看来还是得仔细商议一下对策。”刘沅拱手告辞,“我便先一步走了,沈厌那处还有我过去帮忙,将军多劳。” “左将军也需多注意身体,告辞。” 公孙玥望了望不远处的柱子,无奈地笑了笑: “殿下,人已经走了,可以出来了。” 而后公孙祉便探出一颗脑袋看了看,见左将军真的不在这才整个身子走了出来,略有尴尬地咳了两声: “皇姐,我不过是不愿打扰你们谈话。” “先来的明明是你,一见他来便急急忙忙躲起来,你那性子定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见左将军也是谈吐举止有礼,你们到底是有什么嫌隙?” 公孙祉想着昨夜,叹了叹气:“也不是有嫌隙,只是昨夜我与他谈了些话,之后回想起来却是肉麻得很,如今见着了还是有些别扭。” 确实,昨夜那些谈话放在两个男人之间确实矫情了些,不过也让他有了些怀疑,又听闻自他到了营中左将军的情绪就不太对劲,这更加加深了他的疑虑,又联系左将军在马车上的话,这个世界里还不存在猪八戒之类的故事。他既然能说出来,那么必定来路不简单,毕竟这个世界里他已知的便就有刘沅,至于会不会有其他的人也来到这个世界,还真不好说。 公孙玥拍了拍他的肩,说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吐字清晰,一字一词却又像是蕴含深意,又有探究之意: “殿下,我知道此话会让你心里难受,但是还是想问问殿下。早些时候官儿在你身旁,你待他如手足甚至处处维护着他,官儿死后你伤心欲绝,寻觅几年无果才肯为他立碑,并且还亲手将衣冠冢立在寝宫旁。”话到此处,公孙玥不由得皱了皱眉,“朝野上下对此事的言谈褒贬不一,猜测殿下取向之人更是不在少数,加之你如今不肯娶妻,流言更多。我只想问殿下一句,此事是不是真的?” “……”公孙祉哑然失笑,“自然是假的。” 公孙玥点点头,又望向远方: “黎国军队便驻扎在这个方向,昨日你们来之前他们便向后又退了四十里,如今距澍城七十里远了。你们带的一万多人和几十车粮食能守澍城数月,此地虽说易守难攻,不过若是周禅真的拿着要攻下澍城的心来战的话,几十万甚至十几万人,澍城也是挡不住的。” 虽说平时攻打一个小城动用三万人已经算很多了,不过澍城是辰国的门户,攻下了澍城等于轻易夺了辰国边境十几座城池,这个担子可不小啊。 “大将军此次便派了我们三人来,大将军驰骋疆场几十年,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你的能力我并不怀疑哪怕是和黎国大将军周禅也是能比较一番的,大将军麾下的左右二将我也只是听说,至于是否如传言那般,还待考证,更不用说左将军身上还有伤,必然会对其有些影响的。” “我同他们相处了几日,来时也遇到了黎国士兵的阻拦,虽说是大将军先前规划过,但是这两人的配合极好,许多年沉淀下的信任和默契是极好的。两人平时喜欢拌嘴 但是动起手来并不含糊,能力并不差。”公孙祉抬眸凝视,眼神中流转着一抹聪慧,仿佛眼中所看,看尽了天下变幻,“皇姐,用人须得信人,每个人所长不同,自然不能用同样的眼光去考究,这两人以后必然会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实力。” 公孙玥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虽说殿下小时候到这边生活过几次,不过沧海桑田,人心易变,殿下是否太过随意了。” 公孙祉撑在城墙上,今日无雪,远处的太阳已至天中,他的手指敲了敲 似乎也在认真考虑公孙玥的话,稍后却嘴角一扬笑开了:“昔日相识,今日再见便是故人旧友,方才我也说了用人不疑,自然是没什么多考虑的。” “殿下的这些想法甚好,不过还是得有两手打算。” “还请皇姐放心,琅秀有把握。” 澍城被围了几日,连绵战争,城中百姓早已揭不开锅了,公孙祉一行便在城中放粮救济。 “承蒙太子殿下记挂,草民定为殿下马首是瞻。” 此话一出,牵动着全城百姓的心。 公孙祉笑着扬扬手道:“冲锋陷阵是我们和将士们的事,大家只需安心在背后支持我们便好,大辰与黎国之战,必然会是以我大辰的胜利而告终。” 饶是沈厌和刘沅的面具再吓人,也有些百姓围在他们身边谈笑,只不过还是没有公孙祉和公孙玥那边的人多,能到他俩这边来的,都是些胆子大的。 沈厌用胳膊捅了捅刘沅的肩,而后脑袋微微靠后,轻轻贴在她耳边时不时又往公孙祉那边看,轻言细语道: “太子殿下还真是拿捏得一手人心,不过也给我们省事了,此番下来百姓算是稳住了。” 刘沅看了看被人群围住的人,她并没有什么态度,将沈厌推开继续拿起瓢又悄悄看了公孙祉一眼,而后转过身继续安安静静地为百姓发米发面。 在她专心工作时,一只小手却巍巍颤颤伸了过来,刘沅以为这人是想要拿米,还奇怪为什么这人的如此小,只不过觉得兴许是得了什么病,她也没再多想。刚拿起一袋米递了过去,那只小手却揪住了她的袖子,刘沅愣了愣,而后抬头去看,真真切切是个孩子。 见她看了过去,视线对上的那刻,那孩子明显也是害怕她的面具,整个身子猛地一僵,可那只小手却依旧紧紧抓住她的袖子。 沈厌凑了过来,那孩子却向刘沅这边缩,倒是将沈厌那易碎的心灵狠狠打击了一番,低头丧气地继续为百姓发粮食。 刘沅在那孩子面前蹲下身子,看了看他抓住的袖子。 那孩子见她注意到了袖子怕她甩开抓得更紧了些,眼里含着泪。 楚楚可怜的模样,刘沅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孩子的害怕似乎真的少了些。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擦了擦眼睛,那眼睛却红了不少,是他手上沾的面粉。 没带帕子,所幸今日穿的衣服袖子较大,她便先对着他眼睛吹了吹而后拿袖子给他擦了擦手。 那孩子一声不吭,静静地任凭她的动作。 “你是哪家的孩子?走丢了吗?” 看着他也是才七,八岁的样子,刘沅并不喜欢孩子,可是他瘦骨嶙峋的样子,倒是让人看着心疼。 刘沅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哪知这孩子眼泪一下子决了堤涌了出来,哼哼两声后猛地扑进她的怀里。 这下子动静可不小,周围的人都看了过去,就见一个小孩钻在左将军怀里哭,还一个不停地抹眼泪,看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不过看着刘沅的那副面具,不少人心里发怵,因着这面具沈厌和刘沅身边的百姓都要少很多,只因这面具看着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才戴的。右将军还好,他的相貌很多人都见过,因此并没有那么害怕,至于这个左将军,他们不曾见其摘过面具,甚至这个左将军言辞甚少,看着就不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 见那孩子扑到她怀里哭个不停,许多人心里都犯嘀咕,甚至还有些人手都不停在发抖,心怕看见这个左将军一个发怒把那小孩给劈了。 刘沅倒是没想那么多,也没预料到她在大家眼中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她也伸手将那孩子抱住,小小的身子,抱着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骨头硌人。澍城是受黎国侵扰最严重的地方,这里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的,甚至过年时都还提心吊胆心怕黎国人突然来犯。 战争不是一个好选择,却是能最快见效的方法。 “好孩子,不用害怕,我们会将敌人都赶走,届时就不用担心害怕了。” 她的声音不大,因着掐着嗓子变声的缘故,声音一小便显得有些沙哑,倒像是她也哭了一般。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 那孩子渐渐地也平复了不少,可他还是紧紧抱着刘沅不放。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在这么多人中选择刘沅的原因,谁也不会在乎这些。 那孩子软软糯糯“嗯”了一声。 徵羽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一个人的善良是不会被外表所阻挡的,在她眼里,在场的几位有身份的人中,刘沅是最心软的那个,不然这一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纠结。 在徵羽眼中,哪怕是受人赞颂的太子殿下在,刘沅还是那个最软心肠的人,只是平日里装得太冷漠了导致她周身的气息都伪装起来了。 突然让她想起了以前。 那时她十三岁,她出身于练武世家,却遭仇家陷害,全家百余口人无一生还。她拼死拼活逃了出来,所幸被一个饭店的厨子救了,跟着厨子生活了几个月,那些仇家突然找了过来,厨子为了救她被乱刀砍死,而她继续流亡。 那时的她身无分文,心中被仇恨包裹,受尽欺辱。 徵羽摸了摸后颈处的一道长长的疤,那是被那些仇家砍的,当时血是喷出来的,受了那种程度的伤,当时他们认为她死了,她也认为自己活不了了。 他们便就那样看着她的血喷溅出来,不想给她一个痛快,就那样折磨着她,让她感受死亡慢慢地来临,那是世间极大的绝望。 那时真的绝望了,她在血滩里挣扎,无力,痛苦。 刘沅便是这时出现的,她的身边跟着一位老者,正是刘沅学医的那位,这次的遇见救了她的性命,是上天可怜她的幸运。 而后入了军营,她才知道,刘嵊为刘沅准备的那百余人都是极大地受了刘沅的恩的,这些人心中仅有一个信念,刘沅帮了他们给了他们一次生的机会,那么这条命便随时准备为她而放弃。 如今看着刘沅抱着那孩子,却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是爱多管闲事的一个人。 见着那孩子哭累了,刘沅也总算能腾出手来了,她将这孩子交给徵羽照顾,继续又为百姓们发粮去了。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沈厌也是没了往日的玩笑模样沉默着。 公孙祉抿着唇轻轻地笑着。 这个左将军好似和他心中的那个左将军不同,兼并着狠厉与柔情的人,他看不太清,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真的好像。 两人将那小孩带了回去,途中的了解才知道他叫花满,他们一家原本是住在里澍城不远的小镇上的,除夕那日黎兵来犯,他的父亲死在黎国人的刀下,他的母亲被他们抓走折磨了几日,最后撞死在冰石上。 而且他已经有十一岁了,不过时常缺乏粮食导致他的身体羸弱甚至不长个,看着才七八岁的模样。 徵羽端了些吃食过来,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她也有些不忍心,不过她明白刘沅不会将他留下的,刘沅要做的事情很复杂 带个小孩极其不方便。 而后好几天不见那孩子,徵羽再见他时,他已经是太子的侍从了,专门为他磨墨和整理物品,照顾着公孙祉的起居。 后来徵羽才从花满口中知道,是刘沅专门去找了公孙祉求他收下这个孩子的,公孙祉也是很惊讶,不过还是应了刘沅的请求。 那之后,所有人对刘沅的态度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是昭仁公主对她也是有着极大的兴趣。 第7章 夜离赴黎望相似 这几天口中较涩,刘沅倒是十分想念蔬菜的口味。 公孙玥时不时就在她眼前晃悠,刘沅就装作看不见她,又惹得公孙玥十分恼火,两人出手过了几招,奈何就算是有伤在身,她还是比不过刘沅,最后甚至要叫嚷着要让公孙祉来对付她。 刘沅也不解,昭仁公主看着是个沉稳的人,她这番作为倒是有些出乎刘沅意料。 大半个月,黎人来犯的次数一双手都数不清,每次都是被沈厌和刘沅打得节节败退,公孙祉几乎没出手,次数多了很多士兵心也傲了起来,认为黎国人也没什么。不过刘沅心里却是莫名地紧张,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徵羽去点了蜡烛,刘沅回屋后解下面具跪坐在徵羽身边皱着眉头道:“这几日的仗打得太顺利了,我心中总觉得似乎是黎国人故意为之的,周禅被传得如同战神一样,大将军也对他称赞许多,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她亲身同黎国人比过骑射,知道他们的本事很不错。 徵羽替她查阅着地图,她也认同刘沅的话:“将军所言确实,过几日将军便和太子殿下他们商议一番才好。”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刘沅问道,“将军觉得昭仁公主如何?” 刘沅仔细想了想,简单回道:“公主为人爽直,领兵作战实力也不错,以后定也能成一番大事。” 说完,徵羽便皱紧了眉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为她磨墨,时而又去观察她的眼色,始终窥不到所以。 “将军就没发现公主殿下的心思吗?” “……” 说实话,刘沅是真的公孙玥对她的心思的,不过她是公主,她只是个小小的左将军,并且她也是女子身,哪能回应公孙玥的心思。 “我暗自示意过她几次,每每都被她不当回事,我想着明着拒绝,可公主毕竟是女子,心思较多,又怕影响她的心绪。”刘沅抓了抓头发,实在不解公孙玥看上她哪里,明明沈厌在她眼前转悠的次数是她不知道多少倍,“只得等战争平定后再商量了。” 刘嵊时刻教她成大事不能让情感阻碍自己的步伐,要尽一切可能排除阻碍。 不过人始终是人,又不是神仙,哪呢完完全全断情绝欲呢。 刘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违心:“我想着让自己战死疆场,这样既绝了她的想法,也能让我简单脱身。” 徵羽低着头,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将军每每遇到无法脱身的事情就想着假死。”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不留后患,官儿和公孙祉不就是个例子,我如今都没因以前官儿的身份被公孙祉抓住什么尾巴。” “是是是。”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小雨忽至,徵羽去关了窗子,而后吹灭了灯。 清早起来,公孙玥便在屋外的亭子里等着,见徵羽开门出去便急急上去拦住。 她问过沈厌,左将军身边就徵羽一位女子,并且还夜夜留宿在左将军处,两人之间若没什么,谁都不信。因着她对左将军也存心思,所以对待徵羽的态度要冷漠许多,甚至还有些嫉妒。 “本宫问你,你为何夜夜要留在左将军处歇息?” “……”这飞醋倒是有点也不掩饰,知道刘沅也极其烦恼公孙玥这事,她便故作娇柔压了压声音娇羞道,“我是将军的人,留宿将军处自然也是将军的吩咐。” 公孙玥上下打量了一番,徵羽的姿色确实不错,咬了咬牙,她慢慢靠近徵羽,双手搭在她肩上说道: “左将军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这明知故问的,看来不错,面对心上人时女人可没什么空去动脑子,并且容易相信自己所想而去忽略极其明显的现实。 徵羽嘻嘻笑了两声,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这样明显了,她还不信公孙玥还能自己骗自己。 而后她又补充道:“将军虽是英勇无畏,不过到底还是男子,男女之情还是会有的,我是将军救的,万事只听将军的。” “你与他既有床笫之欢,那你是见过他面具下的模样的,他生得怎样?” 徵羽看了公孙玥一眼,也是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这个,故作怯场一般地向后退了一步:“殿下问这事做什么?我家将军以前受过烧伤,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伤痕很难祛除,一直保留至今。” 便见公孙玥皱了皱眉,而后没谈几句便走开了。 三日后,黎国再犯,此次领军的便是黎国大将军周禅。 这些日子里,刘沅腰上的伤已经不会碍着她使枪了。 刘沅的手指轻轻点在图纸上,指了指上边的画着的黎军驻地,抬头看了看站在前边的公孙祉和公孙玥: “周禅将黎国军队往前进了数十里,如今从他的驻地到澍城不过半日时间,看他这副架势他这次是势必要拿下澍城的才肯罢休的。” 公孙玥这几日不知为何一直在冷漠刘沅,甚至都不曾正眼看过她,刘沅了解其中缘由,不过她也没去在意这些。 见两人的疏远,公孙祉倒是有些疑惑,沈厌确实一副看戏的表情。 沈厌负手而立,站得离刘沅近了些,往前又靠了靠,看了一眼纸图: “黎国此次派五万人欲夺得澍城,而我们就三万人,人数上确实吃了亏,。” 刘沅上前一步看向公孙祉: “殿下,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派一人混进黎国营中,盗取粮草图和布阵图即可。” 沈厌伸出了手却也迟了一步,没将她拦住,他知道她的意图,可是深入敌军军营毕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身为左将军,不该冒此险,他只能冷下脸冷冰冰道: “黎国人与我大辰人长得区别甚大,你若想混进黎国军营里怕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若是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 意识到失态,沈厌又往后退了一步。 公孙玥也是紧皱双眉,转头看了看公孙祉,而后缓缓道:“虽说没人见过左将军的相貌,可是你的脸受过烧伤,在人群中必然十分显眼。” 刘沅摇摇头,声音散漫,听着不大正经:“闲着无趣学过一点易容,将脸上的伤盖住还是可以的。” 见公孙祉犹豫不决,刘沅似笑非笑,他们这个太子殿下就是心太软了,以后要成大事还是需要好好磨炼一番,同行之人的死恰好是一个人最快成长的方法,悲愤和怨恨是人成长最好的一剂药。 “殿下,属下自有属下的办法,黎国正军里确实是不容外人的,不过做饭烧菜打下手的人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当地抓的百姓,许多都是辰国人。”刘沅低沉地笑了笑,在众人的沉默中确是那样的明显,她摸了摸腰间的刀,将刀快速地卸了下来,“属下只是要偷东西,又不是要哄一些人反抗周禅,哪里还需接近那权力的中心呢。” 公孙祉眯紧了眸子没有说话,而后反手抽剑将她丢下的刀挑到她面前: “本宫知晓左将军的意思,不过左将军并非常人,大将军也是极其器重的,你若能在本宫手里过十招本宫便允了你这法子。” 营中的冰雪早时候被铲过一道,如今地上湿漉漉的泥水不经意便会将裤子浸染。 刘沅一只手提了提裤腿,笑眯眯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人而后拔刀相向: “殿下,失礼了。” “以往便听过将军,此番较量还望将军不要留手。” 只见她身轻如燕,身形一动脚下在泥水上一点,身法快到不可思议,任凭是公孙祉也差点应付不过来,堪堪举剑将她的刀挡住,不料她手上的劲不小,加之地滑,公孙祉也被震出去几尺远。 这声响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公孙祉也不客气,只见他的剑旋转而来,搅动空气发出“刷刷”的声音,眼看剑头要刺向她,刘沅咬了咬牙,将刀横着一挡,借着他的力,飞身一跃,而后便在半空中朝他劈了过去。 刀剑相交,公孙祉看向刘沅,突生想法要拿剑去挑她的面具,刘沅一转身,那剑贴着她耳朵边滑了过去,不等她喘息分毫,公孙祉便一脚飞踢而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刘沅手上的刀一震,连着手都在不停地发抖。 她半蹲着单手撑在泥水里,看了看拿刀的那只手,而后又看向公孙祉,她知道公孙祉的实力比自己高,不过还没有想到他的武功高到这个地步,之前应对大将军时也还能轻松过几招,可是对着公孙祉时却像被他牵着打一样。 而且见他刚刚的目的,是冲着自己的面具去的。 “属下本以为殿下不善武艺,如今倒是属下失算了。”刘沅站起身来,摆好架势,而后歪了歪头笑道,“接下来殿下可得当心了,属下的武器可不止一把刀。” 见两人打得你来我往的,公孙玥慢慢靠近沈厌问道: “左将军的武艺竟能与殿下相较高下,据说右将军的武艺高于左将军,不知道和殿下相比怎样?” “自然还是殿下高一筹。” 沈厌只是觉得奇怪,若是平日面对像周禅那样的强敌,刘沅也绝不会提出那样的建议,这次一反常态,他倒是搞不懂这人的想法了。 看了看徵羽,他轻咳了一声:“左将军与太子殿下较量你不担心他受伤吗?毕竟他腰上的伤也还没好全。” 徵羽微微露出洁白的玉齿,嘴角上扬,她那淡淡的柳眉弯成一抹斜月,风轻轻的吹过她的发梢,如秋水一般明亮的眼睛隐隐藏着一丝冷意: “将军以为要做的事鲜少能被人阻拦的,她既已说出了这个想法,不管有没有在殿下手中过满招,也还是会去的,就这点谁都说不通。” 花满拿着块馒头嚼着,目不转睛看着两人的比试。 点到即止。 刘沅估量了一会儿便喘了口气将刀又别在腰上,拍了拍衣服上的泥,虽说她今日穿的是黑色衣衫,不过沾着泥看着还是挺明显的。 “好,殿下你赢了。” 说着就要往回走,公孙祉却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见他眼神如炬,一瞥之间仿佛能看透人心,光是站在那里,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便让人感到一种威严,主要是刘沅也有些心虚,更加加深了公孙祉的气场对她的影响。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输给公孙祉怎么行呢,那可是欺君罔上之罪,她可不想落人话柄。 公孙祉也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侧了身子让她过去。 夜色凉如水,公孙祉面容冷淡,月色下清隽的身影卓然而立,一身墨色隐入黑暗里,他没有点灯,静静地等着,没人跟他说过会来,他只是有某种预感。 稍后便有脚步声踏了过来,刻意避开了泥水潭,看来来人是真的厌恶那些泥,白天的事倒是为难了。 “沈厌告诉殿下的吗?” 公孙祉轻轻叹了口气,还真和他预想的一样,就算白日里比试输了,这人还是会偷偷溜出去的。 “左将军这样做确是违反了军规。” 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刘沅直直走了过去: “若要惩罚还请殿下等我回来了再惩罚,已经不能再拖了,能以轻松的法子取胜,何故要损失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呢,我又不怕死,而且黎军里边除了周禅也没几个人能将我拦住。” 和那人还真像啊,公孙祉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倒弄得刘沅有些发懵。 他的声音带有一丝深沉的磁性,宛如大海的低吟,带有着一种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既如此,多加小心才是。” “自然。” 走了两步,刘沅将脸上的面具解下背着身递给了公孙祉: “还请殿下暂时代属下收着,之后属下回来了便找殿下取,不过在属下还未回来之前,为了防止别人猜忌,殿下可唤一人装作我的样子,毕竟左将军是一直带着这副面具的,也不会有人生疑。” “自然。” 见她的身影慢慢走远,公孙祉才转身回去。 秦越为他点了灯,这些日子他都藏在暗处看着,如今确定营中人都没什么异常这才出来。 花满聪慧,也不曾过问秦越是谁,只是静静地磨墨。 看着桌上的面具,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打量,看着确实恐怖。 “左将军的伤确定是和右将军比试时受的吗?” 公孙祉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张开长长的双臂,伸了个懒腰,一副懒散的模样。 秦越点头:“左将军的伤确实是那时受的,不过左将军身边的侍女徵羽却是不久前被左将军带回来的,据说是从青楼里买的,此地青楼众多也查不出因果,不过那侍女能确定的是,她会武,并且并不简单。” 也不想去管了。 公孙祉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问了出来: “豫王妃那可有什么异动?” 秦越递了张纸条过去:“豫王妃自有孕后豫王殿下便一直陪着她,目前一切安好,并无异动。” “是吗……” 竟有些失落了。 她有了喜欢的人没什么不好,只是他总觉得萧衔那风流浪子配不上她。 “你看人刁钻,这次是怎么了?” 无人应答,他也并不在意。 第8章 犯恶受辱皆下人 呼啸的寒风毫不留情,横冲直撞,周禅的驻地靠北,要比澍城冷上许多,因着附近有几处高山,风也大了许多。 刘沅还是扮做男子,虽说那周禅识人的眼光毒辣,不过扮做男子以后若是被他看见了也有解释的理由。 顺手从老翁那买了一顶较为破烂的草帽,她坐在茶馆外点了一杯清酒,天色也亮了起来。 这个镇子是距周禅驻地最近的一处,他们共有五万余人,后勤需求自然也大,年轻力壮的大都被抓去服役挖铁,老人又行动不便反倒还要去照顾,因此,他们抓的都是一些没力气但是还年轻的小伙子,也就是十五六岁那样的,好控制,吓一吓就乖乖听话了。 果不其然,天一亮便有黎兵前来抓人。 刘沅将头发揉乱了些,手又在地上抹了抹再擦脸上,虽然极其嫌弃,不过还是咬咬牙抹上了,做完这些还将桌上的清酒倒在衣服上,顿时便湿了一片,紧着袖子又蹭了蹭,身上那身衣服是用先前的那套和路边的老乞丐讨的,打了不少补丁,天寒脸上本就容易红,她也不必刻意去弄了,最后又拧了拧耳朵,直到一股热传来才放开。 她本就才十六,这也不必刻意装扮。 见着黎人渐渐走近,她故作醉酒靠着柱子,双眼迷惘,而后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抬起手来指指了却一直走不稳,脸上又笑了笑,而后低头一冲,直接把其中一人给撞到了,整个人就瘫在那人背上,翻了个身过来,手上装着还拿着酒壶的样子往嘴里倒,呵呵傻笑了两声。 那群黎人本想略过这个酒鬼乞丐的,谁料前边的人刚走,这人便从后边撞了过来,那被撞的人狠狠扑到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呸了两下还是觉得没吐干净。 奈何压得死,他扑腾了几下也没能把背上的人推走。 “老陈!快!来人把他架开!” 两个人合伙才把刘沅给架开,那被她压着的人瞬间便跳了起来,一脚便踢在她身上,别说,他踢得挺准,刚刚好踢在她腰上,还真是有些痛。 刘沅“嘶”了一声扶了扶腰,而后迷迷糊糊抬头眯着眼看,却装作始终看不清他们,伸手抓了抓,扑了几个空。 “臭乞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见他要拔刀,领头的人一把拦住了。因着听说黎军抓劳役的消息如今符合标准的那些早就躲了起来,他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如今还没抓到一个人,今天的任务眼看着就要完不成了,这时恰好有个人扑了上来,看着年龄也够,能抓上一个是一个。 刘沅眯着眼睛笑着,好似忘了刚刚被踢,趴在地上摸了许久才揪住了那个领头的人的衣角,而后抬头看着他问道: “店,店家,再赏一壶酒呗,小人保证以后有钱了就还上。” 林宋轻轻踢了一下,刘沅便被踢到地上趴着呼呼大睡,他蹲下身子,果然那股酒味更浓了,这酒味闻着就十分劣质,哪怕是他们这样的普通士兵喝的酒也比这个好。 兴许是气不过,那个被叫做老陈的又上来补了两脚,虽说他也明白林宋的意思,但是正常的打骂本来就是那些奴隶要受的,等到了营里,该受的打可比他踢得重多了。 林宋也没拦着,等他踢够了才叫两个将她拉起关进笼子里。 一股血腥味,刘沅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腰上的伤差不多都好了,自然不会流血,是这笼子。 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这笼子锈得严重,上面一把手掌大的锁锁着,下方是已经被血浸透的木板,那股血腥味就是从这散发出的,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这笼子里应该是死过人的,而且死的时间还不短。 很宽,不过不高,勉强能让一个人蹲着。 他们一行人有九个,刚刚踢她的那个就站在笼子旁边,不过也没什么人注意到笼子里边,至于那个领头的,好像又抓住一个人。 先前为了保证自己被抓,她早就拿银子买通了这里的人,还提前告诉那些人叫他们躲远些,这应该是被不小心漏掉的。 哭喊声传来,刘沅不能移头只能听见声音。 接着便是拔刀的声音,而后那人叫得撕心裂肺的,守在笼子旁边的那个叫老陈的顿时便笑开了,竟拍起了手叫好。 这人一道疤从嘴角裂开直到耳根,是被利器伤的,看着就是个心理不正常的。 那个人被丢进来时刚好丢在她身上,被压的那一下刘沅就觉得以后一直会找个机会把那个叫老陈的给宰了,这一看就是故意的。 那人倒是吃痛喊了一声,让刘沅觉得无语。 而后他便哆哆嗦嗦爬开了,心怕自己压的是一个死人,这笼子不高,他只能勾着脖子坐着,死死抱住自己的腿,哼哼唧唧的大气不敢出一个。 那血渗进木板里将木板浸湿了而后便顺着流到刘沅手边,黏黏糊糊的。 “大哥,你说大将军要这些奴隶干什么?伙夫那块差不多满了,我还以为不用抓人了。” “大将军看不得脏,营中日常屎尿都得有人清理,马匹得有人刷,锅碗瓢盆也等人洗,还得再找些人呢。” “他不是也是奴隶出身,还看不得脏,说出来有谁信,就是事多。” “你也就在这说说了。” “也不得不佩服他一路爬到了大将军这个职位,确实是厉害。” …… 听着几人的抱怨,刘沅也是摇了摇头,方才被打的那人明显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伸了手去戳她,见她又一动不动的,便退了两下苟在角落处缩紧了身子。 途中好似被强行灌了什么真的昏了过去,醒来后便被丢在雪里,一同的还有七八个人,看着有个人在拿钱,他们应该是被卖来的。 手上上了镣铐,她行动也不太方便,只得蠕动两下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却惹得一旁看守的人注意,恰好是那个叫老陈的,正是针对她的。 “哟,醒得还挺早。” 他一出声,许多人便看了过来。 “确实,那么多人了还是第一次见醒那么早的,老陈,你掺药掺少了?” “没有啊,你看和他一起喝的那个现在不也还昏着吗?” 再说就要被特别对待了,刘沅赶忙问道: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老陈走过来拿刀挑起她的胳膊,而后见她瑟瑟发抖的模样才找回些面子,嘻嘻笑着,那一笑他嘴角的伤疤便裂开了,牙齿看得一清二楚,连上脸上肉,看得让人有些犯恶心,他将刀收了回去,不屑道: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还说你是新到这边来的?” 刘沅配合着往后缩了缩,皱着眉头摇头又点头,而后才怯怯说道: “你们是黎军?” “知道还问!” 那老陈说着又给了她一脚,刘沅倒觉得自己倒霉,怎么偏偏就撞上他了,这人是真的有病。 见她一直忍着,那人倒又来了兴趣,拔刀用刀背挑起她的下巴,刘沅这男人的妆容就是像被火烧了一样的,加上之前糊上泥和笼子里的血,如今要多恶心有多恶心,那个老陈兴许是在她身上找到了些自尊才一直抓着她不放的。 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时,谁知他嗬了口唾沫吐了过来,夹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刘沅是真的有些恼了。要真的那么想吐,能不能别吐脸上啊,她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作贱别人的法子,她也知道他的意思了,所以能不能讲究一点啊。 果然,黎国人都是莽夫,白瞎有些黎国人长着一副好面孔了,这层滤镜一上,以后见黎国人就要吐了。 见她生气,那人的兴致却更高了,一脚又踢到她身上,周围人也挺开心看这一出。 “……” 刘沅扯了扯镣铐,并没有她想象那样牢固,只要她用些力就能挣开,她抬头看了看那人,又想到计划,硬生生又忍了下去。 要杀他有的是机会,让他在恐惧和失败中死去更加有意思,让他们所有人都这样去死,那才是她要做的。 “……” 呃……有些极端了,刘沅摇了摇头,自己这些想法过度了些。 见着玩够了,林宋便来喊停。 真的要吐了闻着这股味,趁着他们做事时她低头蹭了蹭旁边的人,一连蹭了好几个,那股味道却依旧还在,刘沅动了动,离远了些一头扑到地上蹭了两下,混着泥味这股味道才淡了不少。 不过他们又给她灌了一次药,她卡在喉咙里趁人不注意便让药从嘴角慢慢地流了出去,不过还是喝了一点,头有些晕,那点量还不至于再昏倒,只是手脚都有些软,应该是比之前那次加了些剂量的。 他们要去的应该就是黎军的驻地,倒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他们弄晕,直到进了一个山洞,光线暗了下来,周围人声也多了起来,闹哄哄的,应该是要到了,不过刘沅也没想到周禅将这些东西安置在山洞里边。 如果被找到了自然很容易摧毁,不过任谁也不会怀疑这些山洞里藏着这样一批人,隐蔽性很好。 见一个个被踹醒,刘沅真是服了,又被那人狠狠踢了一脚。 为了符合他们下的药,刘沅又被狠狠踢了好几脚见差不多才睁开眼睛,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先前被她蹭的人还真有几个呕了出来的,刘沅心中想着抱歉,那些人也不明所以因着是买来的,也并不怀疑有什么病自然也就没管。 为了少些针对,她特意走在队伍中间,林宋说着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她注意着一路过来的任何一个细节。 这里的人大多数是瘸脚的,应当是被打的,这地方是做饭的,为了不被发现就没修烟囱,烟便弥漫在整个洞内,除了动手做吃食的人其他没几个人是干干净净的。看守的人大概有二十个,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逃跑,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防止吃食上被下东西或者故意弄得不干净。 见着一股烟过来,刘沅顺手拿了一片烂菜叶往脸上使劲抹了抹,那股味道总算没了,接着就是有些嫌弃地将手上捏碎的菜叶往脚下一丢再踩上去,无影无踪。 “你们谁会做饭?先上手去试试。” 刘沅四下看了看,没人敢举手,眼见着林宋要安排他们去做别的了,刘沅心一横故意畏畏缩缩地举了手,眼神一直躲避着林宋的注视,还真是一副小人的模样。 林宋一把将她拉了出去,先让她试试手。 对于厨艺刘沅还是有些信心的,不过也不能太过,有些姿色便好,能糊弄过去才是她的目的。 西北这地冬天本就很难吃到蔬菜,这洞里藏的这么多只怕也是从各地搜刮来的。洗菜之前顺手洗了手和脸,林宋也没说什么,毕竟她那样子是真的挺脏的,是个人都不敢吃那样的人做的东西。 先试了一口,还不错,她又翻炒了两下便舀了出来递给林宋: “做,做好了。” 看着是不好看,他们也是半信半疑尝了一口,也没什么评价,林宋便让她留了下来,接着又有几个人举手,纷纷被老陈踢了一脚,那场面刘沅倒是觉得有些好笑,硬生生憋住了。 换了件粗布衣服总算干净不少,她现在也还不能上手做菜,若是哪天炒菜的人被他们杀了或者打残了她才能补上,现在就是打下手,洗菜冻得双手通红一靠近火就跟要炸了似的,她等到缓和了些才伸手去烤火。 “大哥是什么时候被抓过来的?” 那人没理会。 刘沅看了看身边守着的人,换了个方位小声问: “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放,那人张了张嘴,舌头已经被人割了下来,刘沅也是一惊。 早些便听说过黎军残暴,不过她也没想到他们会干出这些。 因着打下手的缘故,她在山洞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大抵是摸清楚了,这里不止有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大大小小的还有七八个出口,至于那些较小的洞口就没人看守。这里的人也不是睡在山洞里的,外边支了好几个帐篷,几十个人就挤在一个帐篷里。 夜半时分,刘沅悄悄出了帐子,自她被他们抓住,这一路都有人跟着,这一看才知道跟着的人是沈厌,也是,毕竟是周禅的驻地了。 见沈厌死死捂着鼻子,刘沅一个白眼看了过去。 “还是第一次见你面具下的模样,真的是烧伤?” 说着就要动手。 刘沅头一偏躲了过去。 “别瞎闹,里边的情况我大概摸清楚了,不过要将近周禅的帐子偷图还得换个法子,这些人里没人接触过周禅除了在山洞里就是在这些帐篷里,根本没机会。” “那你怎么打算的?” 刘沅想了想:“先前在镇上我碰到过周禅,看着他对我挺感兴趣的,过几日我故意干些事,让他见到我。” 沈厌疑惑:“你见过周禅?怎么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告诉过大将军。” 沈厌冷了冷脸:“我的任务就是确认你的位置和安全,以后会换人和你接头。”他拉起刘沅的手,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图案,“见到这个模样的就是接头的,当然你也能用这个找她,不过你认识她,所以不用担心是不是奸细。” “接头不画个简单的。”刘沅急吼吼退开,再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换班了,现在不走到时候就不好走,毕竟那个针对她的人就在下一队里,她可不想再纠缠些什么,“知道了,你也快走,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哎!” 见她不一会儿便跑出些距离,沈厌看着手里握着的短刀摇了摇头,应该早点拿出来的,不过让徵羽给她也是一样的,再不济,刘沅使菜刀砍人也不是不行。 想着刘沅拿菜刀追着人砍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好笑。 第9章 夜探黎营密帐事 这里人员的更替还挺频繁的,也难怪要一直到外边去抓人。 刘沅看了看锅里的菜,心一横将够几天用的盐一下子全洒里边了。虽然山洞里屯了不少菜,不过能吃上蔬菜的还是营中那些有身份的,其余的得个菜汤已经很不错了。 拿筷子沾了沾放在嘴里尝了尝,她一辈子口味都淡,这一下子直接将她齁到炸毛,就好似什么在嘴里挠一样,麻到脸上直冲头顶,蹦跶了两下缓解不少,呸呸往地上吐。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安安分分的可偷不到图。 其实刘沅还有过别的想法,就是直接把营里那些高官全杀了,擒贼先擒王,没了领头的黎军自然便成了一盘散沙。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放弃了。 先不说刘嵊跟她说过那个周禅的武功不低,再者他似乎还挺怕死的,每次出入身边都会带四五个护卫,就算是她要对付那几人也要花些功夫的,更不用说周禅了,要接近他实在是有些难。 不过等把图偷了她也不急着离开,到时候倒是可以把那些没什么人保护的人给杀了,虽说权力不大,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嘛,那些人也都是皇亲国戚,到时候黎国皇帝要兴师问罪 周禅自然也逃不了,她对付不了的,不代表别人也对付不了,借刀杀人的戏码她听过不少。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她也意外,这人怎么走路连个脚步声也没有。 来的是个男人,不过好像哪里不对。 见他指了指菜又指了指嘴,而后做出一个十分难吃的表情,大概就是说那菜太咸了,刘沅是知道的。 只是,前几次那些菜可没人会先尝一遍,都是直接端到他们帐子里去的,而且这个人她没见过,是之后又被抓进来的吗? 刘沅拍了拍那人的肩,可是那人却猛地一缩整个身体都不停发抖,这反应实在是太过了。 “你,你是被抓来的吗?” 那人听见她说话明显又是一惊,哆哆嗦嗦走了上前,还是有些畏惧的样子,开了几次口都没声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见他咽了咽口水,略微有些陌生地说着汉话: “你,没有被拔舌头?” “……” 其实他问的也没什么问题,这里的人基本上都被拔了舌头,只是她巴结人巴结得好而且也表现得挺好挺听话的那些人自然也没对她做什么,主要那个一直针对她的人好像被调走了。 见她发神,那人指了指手上的菜,有些担心: “这个菜咸了,要是被他们吃到你会没命的。” 刘沅看了看:“是吗?” 说着夹起一点尝了尝,之前也吃过了,这次就浅浅一试很快就吐了出去。 “好像确实是咸了。” 看这人的意思,好像是要保她的命,不然不会将菜端过来告诉自己。 本要道谢,突然有人一根棍子打了过来,那个手劲大,她直接给跪地上了。 而后一句话没说就被人架走了,刘沅也是觉得莫名其妙,要说她做事的时候开小差确实是不对,但是也不至于下重手啊,而且他们这架势又要到她架哪里去啊。 不过…… 刘沅看了看一旁畏畏缩缩跟着的人,他怎么就没事呢。 不对啊,先前站着的时候这人要矮她一点,她也不太能看清楚他的相貌,如今被人架着,她矮了他几分,将他的相貌能看个完整。 虽说脸上抹了些泥,相较这里的人还是要细腻很多的,他的肤色也白净不少,举止间乍一看确实是像个男人,刘沅为了模仿男人平日里就喜欢观察别人,这人极力用男人的样子在伪装掩盖着什么。 先前遇到周禅的时候听他说起过有位喜欢女扮男装的公主,莫非这位就是那个公主? 转了好几个帐子那几个人才走到目的地,将她往地上狠狠一丢,便高声喊了一声“见过大将军!”听得刘沅有些发懵,虽说要找法子靠近些,也没说要靠人脸上去啊。 “大将军,方才这小子偷偷摸摸靠近公主殿下,属下便趁机将他架过来了。” 若是说之前在镇上碰到的周禅像闲云野鹤一般,那么现在这个坐在椅子上穿着盔甲俯视她的人就像个地狱的罗刹,两者之间的变化如此之大。 有人撬开她的嘴,又嚷嚷道她的舌头还在要将它拔了,又有人说她冒犯了公主要将眼珠子挖了,甚至还有要砍她手脚的…… 确实是穷凶极恶的。 因着她那张脸,周禅起初还是不愿去看她的,可是还是不屑地瞥了几眼,这一瞥便将她的伪装给看破了。 “来人,将她脸上的皮给扒了。” 乍一听,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人用刀子把她脸皮给割下来,连刘沅也是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要不要那么残忍。 那些人或许也是只能逞口头威风的,竟没有一个人拿刀来扒她的脸皮。 周禅有些不耐,亲自起身拿了刀子就朝她走了,刘沅确实是有些怕了,这黎国人都跟疯子一样,就没几个正常的。 挣扎了几下,幸亏这些链子也没有那么牢,她使劲扯还是能扯断的,该防备的是周禅手里的那把刀,要是在她挣脱的时候他一刀子捅了过来那么她铁定要奔西了。 “周,周将军,此事与他无关,是我闲着无事自己跑过去的。” 身旁的人低着头怯怯地说了一句,周禅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将刀收了起来,按住刘沅的脖子刮了刮,一把将她的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惊了。 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不过刘沅心里倒是犯起嘀咕来,想来是这位公主经常干这种事周禅也看习惯了,所以很好分辨。 “你我好似见过。” 刘沅叹叹气,只能一开始的打算来解释了,眉头一皱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将军是忘性真大,先前在镇上见过,您还送了小人两只绿头鸭子。” “是了,那你怎的在此处?” “被人抓过来的。” 唤人为她解了束缚,又赐了座。 月啼细细打量着她,却又因为畏惧周禅不敢出声,方才喊他放过刘沅已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了。见周禅朝她招了招手,她只得跑到他身边,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 若是你情我愿的还好,可是无论刘沅怎么看那公主的模样都像是被逼迫的。 “原来是公主殿下,方才是我多有得罪了。” 月啼看了看周禅,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笑了笑回道:“无碍,只是本宫想吃些别的菜了所以才去找你的,唐突了。” “原来姑娘会做菜,先前送姑娘的两只鸭子想必做出来也十分可口。” 还没等刘沅回应,一旁的人便拎过来几只绿头鸭子放在她面前,这意思显而易见了。 刘沅瞥了一眼,还是没有为他做饭的想法便选择性忽视了: “只是寻常做法,与别人的没什么区别。” 看了看周禅,刘沅叹了叹气:“那便试试,还望大将军宽谅,毕竟小人的厨艺不佳。” 按照对黎国人了解,做的不好就得砍头了。 刘沅摇了摇头,专心在鸭子上。 徵羽一直都守在外边的,要是她有什么危险她也能第一时间赶到,所以如果待会有什么意外的话,要突围也没有那么无望了,徵羽的实力她是相信的。 盯着周禅夹了一筷子,刘沅心里也不期盼他有什么好的评价,已经绷紧肌肉开始准备逃跑了。 见他又夹了一筷子,似乎还有转机。 月啼此时也换了女装,男子的衣服宽大,刘沅也是才发现,原来她怀孕了。 之前没听说过黎国皇帝给他俩赐婚,这其中的关系不平常,再看月啼对周禅的态度,那明显是惧怕着周禅,刘沅脑中有个不太好的猜想。 “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鸭肉,以前那些人做的都会有股膻味,你做的倒是可口许多。” 暂时是没事了。 见周禅给月啼夹了些,那小心翼翼为她剔骨的模样还真像一个丈夫对待自己心心念念的妻子一般,不过月啼可就没那么享受了,整个就一个心惊胆战的。不过因为怀孕一吃肉就犯恶心,这次吃了刘沅做的鸭子却没有想吐的感觉,她也有些意外,依着周禅又吃了些。 周禅喂得开心,月啼吃得舒心,刘沅自然也能多活一会儿。 “公主自有孕以来还是第一次吃的如此多,看来你做的确实不错。” 刘沅迎和着笑着。 周禅最后也没杀她,还将她安置了下来,兴许是月啼的胃救了她,毕竟一开始周禅发现是她时虽说给了座不过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待了两天,该转悠的也都转悠了一遍,不过她能去的地方还是有限,毕竟周禅可不信任她,留着她只是为了日日给月啼熬汤。 寻思着偷到图就跑,也不想着再杀几个人了,刘沅却隐隐能听见有人在哭。 寻着声音寻去,路上碰到巡逻的人将她给拦住了,不过因着周禅特意吩咐过的缘故没人把她怎样,见她好奇那哭声便将她拉到一边说道: “我看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保命要紧。” 此人正好是林宋,不过因着她的那张人皮给卸了他这时也没认出来。 刘沅眼珠子转了转,而后故作好奇地问道:“是在审犯人吗?怎的还是女人的声音?” 林宋又将她拉远,带回了她的帐子:“姑娘还是不要多问了,不然惹了杀身之祸。” 刘沅也不得不罢休,再纠缠下去就是有问题的了。 不过,这样明着去不行,她只能偷着去了。 原本还疑惑为什么审犯人的帐子如此大,待她看清楚后便是恨不得将周禅踩在地上揉碎。 那声音并不是什么审犯人的声音,明明白日里还会带着人的周禅此时帐外却空无一人,最近的一批巡逻也是隔了好几个帐子,她也看了,周围那些闭灯的帐子里边也都没人。 她偷偷揭开一角,只见灯光昏黄,榻上两人交织的身影以及月啼的隐忍到极致也忍不住的哭声,看得刘沅有些犯恶心。 是能确定周禅的帐子了,也能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月啼还有着身孕他们就在干着这事,当真是畜牲不如。 她的肚子已经很明显能看出来怀孕了,最少也有四个月了,做这事无异于拿月啼的身体在玩闹,简直不是人。 见刘沅一人待着,也不见她的暗号,徵羽还是忍不住上前。 “将军,是发生什么了吗?” 刘沅眸子低沉,黑黢黢的,看着极为寒冷,可其中似乎有一把火一样。 “徵羽,你有把握在黎国人营中闹一番并且全身而退吗?” 徵羽考究了一会儿道:“有,不知道将军的计划是怎样的?” 望着茫茫远处,刘沅的火熄下来不少。 她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给谁打抱不平的,如此冲动只会前功尽弃,她还是要先完成任务才是。 不过,她等不起了,天天面对这样一群丧心病狂的人,她忍不住要对他们下手的冲动。 “听闻他们明日要去攻打澍城,你先将这个消息带回去,之后等我消息,应当还要两天,届时我会通知你,你再一把火将他们的粮草给烧了。” 说着她将袖子画的山洞地图交给徵羽,也方便她逃脱,而后她又向她要了一把短刀,将其捆在腿上确保不会掉落后才唤徵羽离开。 这个世界实在是匪夷所思,不,无论哪个世界都存在无数的匪夷所思,只能说她之前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很幸运。 那个世界里,她所有遇到的人都很好,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都不曾有任何恶意。 只是哪有那么多幸运的人呢。 月啼就十分不幸。 她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将将比自己大一岁,遭受的这些确是她两世都不曾遭受的,非人的待遇。 想必营中也是受到周禅的打压所以没有说给皇帝,月啼再如何也是皇帝的女儿,如此受辱是个皇帝都不会容忍。 不过生在帝王家也说不定,兴许这就是那个皇帝默认的结果,拿自己的女儿作为筹码换一个将军,历朝历代这样的事也不少。 生于帝王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至于公孙祉,他身为太子虽说自幼受封,不过宫里那些恩恩怨怨也没那么简单,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起来也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她当书童的那些日子还挺平静的,大概也是他的皇后母亲护着他,皇帝又偏袒他的缘故,无人敢动他。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孙祉,不也是要求同刘嵊学武吗,不也是要为了防身吗。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一路走来她见过很多。 再见人间疾苦,也只能是同情,稍微伸出援手便是极致了,从地狱里要解救一个人,她做不到。 第10章 焚火不解月啼情 这日晨,刘沅炖了汤便给月啼送去。 见是她便也不避讳,月啼揭开被子将衣裳穿上,这营中除了她和刘沅便没见过其他女子了,刘沅便上前为她穿衣。 看着她颈间和背上红紫的伤痕,刘沅瞥开眼去,为她梳妆,画了眉,点了红。 “公主生得好看,此后怀中孩子必然也会生得不错。” 见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刘沅却欲言又止。 “孩子生来没有父亲,届时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白眼。”兴许都是女人,所以她对刘沅说话是完全没了畏惧,反倒是很轻松,“营中都是男子,你能陪我聊天也好,大将军不会杀你的。” 刘沅拿碗为她盛汤,感受了一会儿没那热了才将汤递给她:“孩子的父亲……我本以为是是公主和大将军的孩子,竟不是吗。” 这无疑是刺人心窝子,刘沅也不得已。 “孩子的父亲确实也是大将军,不过是以前的大将军了。” 见她那怀念的模样,刘沅却是又心软了几分。如此看来,月啼本是要嫁给以前的那个大将军周益的,而且两人应当是情投意合的,周禅应该是半路杀出来的,看来他不仅仅是杀了周益还夺了他的妻子。如此也能解释周禅为何对月啼如此粗暴了,是个男人都不会接受自己的女人怀有别人的孩子,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个孩子消失。 “我看大将军待公主也不错,不然也不会特意将我留下专门为公主煲汤了。” 此话属实违心。 月啼冷笑一声,舀了口汤缓缓喝下,而后百般怜惜地摸了摸肚子,闭着眼感受肚里的孩子,面容也不再冷漠而是扬起了嘴角,平静地笑着:“我如今只期盼这孩子能顺利生下来,这是益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留给我的了。” “既如此,公主不曾想过离开大将军吗?”刘沅闻了闻桌上的茶,拿在手里暖了暖,又抬头望向月啼,对于她的遭遇刘沅也挺同情。不过如果她的选择并非需要她同情的话,刘沅也无可奈何,她不愿管太多闲事 只能拉人一把,若是那人甘愿堕入深渊的话,她做再多也是无济于事,“殿下,你想过吗?” 她毕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她的事情都还一团乱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月啼眼眸一闪,稍后又黯淡了下来,眼眶微微泛红,却始终没有流下一滴泪来,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将手里的汤又喝了一口,缓解了不少: “想过啊,可是又能去哪呢,周禅待我没那么差,就是芥蒂我的过去,等这孩子生出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刘沅凝着眸子思量了一会儿,而后她微眯着眼、一脸懒散地四处张望,看见不远处的画,微微愣了愣,随即斜靠在椅背上,更显慵懒。 月啼见她那副模样也是有些玩味地笑了笑,她又将头低了下去,因着肚子里有孩子弯不了背,皱了皱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释然地笑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外边练兵的声音,待她将汤喝完刘沅将桌子收拾了一番,而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心。 “殿下,稍后营中会有些乱,我可能顾不上你,殿下应该知道我的帐子在哪,等会儿那里要安全许多,不过殿下执意留着我也没办法,殿下还得为孩子考虑考虑。” “你要走了吗?” “嗯。” 刘沅掀开帐子走了出去,这次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还要长一些,原本以为三四天就好,足足待了将近半月,这半个月里周禅让黎军又打了澍城几次,带的人一次比一次多,想来不久后应该就要发起最后的总攻了,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目的达到了,我该走了。” “那便祝你好运。” 徵羽一把火放得挺大,一连带着周围的许多帐子都烧了起来,人都乱了起来,刘沅看了一眼自己的那个帐子,而后朝月啼的帐子走去。 这几日偷偷摸摸搜了好几次,她的帐子都要被她掀过来了,周围的那些帐子她也不曾放过,如今就差那幅画了。 之前注意过,每次开战前和战后那幅画的位置都被人移动过,虽然被小心翼翼复原,但是还是和她之前标记的位置不同。 将那画揭开,后面看着没什么特别,伸手去摸了摸,对比四周的纸确实是要厚一点的,摸到一处折痕,轻轻一揭,果不其然其中夹着纸,轻轻扯出来一看,确实是她一直在找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她便将图纸放了回去,仔细恢复到原位,一转身却见月啼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看不出来她的任何情绪,可是对上她的眼睛后,刘沅却觉得极大的压抑,似乎也要将她一并吞噬了一般,帐外的大火也不比她眸中的炽热。 她笑了笑,好似早就猜到刘沅要干什么一样。 “所以,这是你的局吗?” 她问。 刘沅只能点头,默不作声,并不是觉得愧疚,只是在纠结要不要将她除了,她不确定月啼什么时候来的,或许是记图太专注的缘故,她竟没发现有人走了进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相处许久,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刘沅摇头,她并不想多留。 月啼低了低头,而后长舒一口气,一转身,只见不远处着急赶回来的周禅。 这何尝也不是一个局呢。 刘沅抽出徵羽交给她的刀,紧盯着要走来的人,正在她要先出手时,月啼却将帐子给拉上了,留她一人在帐里。 随后便听见帐外两人的交谈。 孤身一人不能犯险,她看着一旁正在着火的地方,咬着牙将那处揭开,火将她的头发都烧着了,手上也是灼痛,不过她事先缠了布,问题不大,就是出去后得修修头发了,这火不能弄灭,否则必定会被周禅怀疑的,走之前她又点起火折子将挂画的那处也点燃了,这样也不怕她当时复原的时候出了什么破绽了。 不过也不清楚月啼会不会说出她的身份,她亲眼看见自己找那些图,自然能猜到她是什么人了,两人处于对立阵营,若说了也没什么问题。 得亏当初拒绝了穿女装,不然这一路必然很找人眼,如今跑出一大半了都还没有人追上来,或许他们就在后边只是有点慢,或许……月啼没告诉周禅。 跑到山坡上她回头看了看被烈火包围的黎军的帐子,如今雪已经开始融了,他们之前凿的冰也化得差不多了,用来救火也是绰绰有余了。 徵羽牵着马焦急地朝她这边张望,见着人来了眉头才舒展不少,急匆匆将马一同拉了过来交给刘沅。 又见她被火燎的头发,伸手摸了摸,既担心又无奈道: “换作浣儿兴许就不会听你的话了,她肯定会随你一同去,你也自然不会像一般模样了。” 刘沅则是注意到她手臂上的一处刀伤:“是逃出来的时候弄到的吗?” 徵羽藏了藏笑道:“嗯,不过并没有什么,都是皮外伤,两天就好了。” 这半个月在黎军那待着抑郁,本以为周禅会是一个恣意的少年将军,哪知当初在镇上见到的那个周禅只是他的伪装。在营中的他狠厉粗暴,甚至过于极端,为达目的不罢休的癫狂。 刘沅承认自己之前的做法确实也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甚至她还在只要自己能够回到原本的世界而去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做着那些她极其厌恶的事情,不过相比周禅,她还是有些良知的。 这几日天气好了很多,开始回暖了。 “太子殿下给的,他说你不会想让所有人看见你的相貌的。”徵羽将面具递给她,又给她递了些点心,那些日子里刘沅常给她抱怨黎国人口味重,她吃着那些菜恨不得牛饮几缸子水,她记下了,昨日让营中厨子特意做的,“大将军来了,今日应该便到了。” 也是,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公孙祉应该将这个消息压了一段时间,而后便说左将军执行要务去了,不过对大将军,公孙祉应该告诉了他实情。 看来回去又少不了一顿骂。 这些时日当真是好荒唐。 刘沅边骑马边将看的那些图大致画了出来,回去再补一些细节就好了,也不至于到时候被遗忘什么。 “对了,徵羽,虽说青枢是大将军放在京城的机密机构,不过你待会写信让浣儿吩咐一下他们去查查黎国朝堂到底是如何的,我总觉得黎国皇室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就算再有害怕周禅的,月啼之前不可能没几个亲近的人,她在营中时常是孤身一人的,除了周禅似乎也没什么人真心待她,再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皇帝那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异样,除非那个皇帝真的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只将月啼当做一件维护地位的物品。 徵羽点头回应:“看来浣儿还是让你晓得了如何让自己轻松一些。” “没办法,我总不能真的事事亲力亲为,太累了,我怕到时候把自己累垮了耽误正事。” 就比如这次探入黎军驻地,明明也可以换一个人来的,可她当时也没考虑过这些,总觉得太麻烦,如今看来,确实是让自己平添苦恼。 回到营中时并没有什么特殊,毕竟如公孙祉所说的,她也只不过才离开两三天罢了,倒是公孙祉、沈厌和公孙玥三人一并在等她回去。 见着她戴着面具,公孙玥白了公孙祉一眼。 本以为能看见这个左将军的长相了,谁知道她这个弟弟当真是考虑周全,毫不给机会。 “总算是回来了,正好大将军也刚到。” 沈厌还是一如既往的待她有敌意,一提到大将军他的眼睛就不自觉地要盯着她,就好像她要在大将军那里抢走属于他的宠爱一样 兴许是认同感作祟,沈厌这人一向看重面子和成就。 不过,公孙祉和公孙玥就不一样了,口头上的关怀还是有的,这几天她在黎军那的经历都被徵羽告诉了他们。 公孙祉颇为同情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稍后见大将军还是她一个人。 刘沅跪坐在刘嵊面前,见他一直低头处理公务便也不好打扰,只是东看看西瞅瞅,似乎觉得好新鲜。 这间屋子是专门为刘嵊劈出来办公的,墙边挂了一串狼牙饰品,好似是这边的人祭祀时才会用到的,据说可以驱邪舒缓身心。 一进门就是一张囊括了整个西北地区的地图,大大小小的村庄都有清楚地标记,上边还画了好几个红圈,都是些军事要地。 刘沅又将袖子里的图拿了出来,再看向刘嵊时还是有些心虚的,她自幼就怕刘嵊,就连那四位极其严厉的老师她都没有丝毫畏惧,可是就是怕刘嵊,莫名其妙的。 “将军,此物便是黎军的布阵图和其他一些要地的地图,稍后我再完善一下就可以了。” “……” 就见刘嵊缓缓抬起头,那对眸子如同深渊一般,看得刘沅实在心虚。 “沅儿,这次冲动了。” 刘嵊鲜少会在营中喊他的名字,这次也是因为到底是有些担心了,周禅的手段他清楚,他终究不是仅仅把她当作为萧衔复国为他还愿的工具。之前为她特设百余人的护卫营便就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了,毕竟还是自己的孩子。 “不破不立,而且我在黎军营中过得还好,并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兴许是他们公主暗地里护着我的缘故。” 方才从黎军那跑出来一路上都没有人来追她,大概是月啼又将此事瞒了过去,应是如此,不过也不排除是周禅有别的打算的缘故。 “大将军,黎国皇族可是发生过什么变故?”想着月啼,刘沅还是忍不住去问,她常常抱怨自己多管闲事,时常将自己伪装得冷酷无情,不过底子还是原来那样,“在黎营里,甚是混乱,我就想,会不会是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 刘嵊望着刘沅半晌没有说话,却见刘沅实在执着便叹了叹气道: “黎国近几年确实出了不少事,据说黎国新皇失踪了,几个皇子都想抢皇位,朝堂上乱的很。周禅能在这种情况下发兵入侵大辰,想必背后也是有人的,并且那人的地位还不小。至于你在营中看见的那个怀有黎国前大将军孩子的公主……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他们前大将军在时,我也没听闻过有这样一个人在黎军的营里。” “既然黎国朝堂大乱,我们为何不借着顺势打下黎国呢?”刘沅也不再去想月啼,她也只能同情她的遭遇,倒是觉得周禅确实是位人才,借着势力和实力从奴隶到大将军,他也没看着的那样简单,“届时在他们朝堂上挑起皇子的争端,内部乱了,他们的大军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刘嵊摇摇头:“他们皇帝失踪好几年了,要乱早乱了,只是时机未到。” “事在人为,只需缩短时间便好。” 已经等不起了,若是要等着他们慢慢来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而且…… 她也不相信刘嵊不会没什么行动。 第11章 太子回京心中念 刘嵊眉头紧蹙,接着便站起身来走到刘沅身后,一记手刀劈了下去。 第一记,刘沅还未反应便被劈到背上,刘嵊的力不小,她不得不弯了腰,这一下便牵扯到她腰上的伤有些微微发痛。 第二记,刘嵊事先让她回手,待刘沅反身抵挡时,那腰间的伤便更加明显地疼了。 他见状也停住了手,而后看了一眼她腰处便又坐了回去。 刘沅也明白他的意思,扶了扶自己的腰,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像是面上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庞,然后低下头,放松地轻轻笑开了小声说道: “父亲,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还是要多注意些,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便让徵羽去做,你需仔细休养。” “是。” …… 一早起来沈厌便在帐外吹风,刘沅没理,稍后徵羽便拿回来一件大氅,是她原本的那件,沈厌还了回来。 “将军,今日晨时昭仁公主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属下让人放到隔壁屋里了,太子殿下也派人送了殿下过来,不过……”徵羽有些疑惑,而后在一堆东西里翻找,寻了好些时候终于拿出了那张面具出来,看了看面具上的花纹,她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是一张面具,送东西来的秦越说,是太子殿下见您先前的那张旧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了,所以送了一张新的。” 刘沅起身看了看徵羽手上的面具,对比了自己之前的那张,样子完全不同,不过风格倒是一样的,公孙祉送的是一张虎形的半面面具,只盖得住上半张脸,不过也没什么影响。 收起先前的那张,她试了试,还挺合适的。 “徵羽,我离开的半个月里澍城可曾发生过什么吗?” “黎国派人攻打过几回,不过都被太子殿下巧妙取胜了,太子殿下用兵的法子连大将军就称赞奇才。” “他始终如此……” “不过因着您去了黎营,右将军不止一次说过要将你抓回来,都被太子殿下拦住了。” “沈厌吗……倒是出乎意料。” 好在她离开的半个月里没发生什么大事。 刘沅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待徵羽掐了灯她的眼前才一片漆黑,慢慢地也能看见模糊的一些东西。 她始终习惯一开始把人看作是好人,起初遇到周禅见他器宇不凡当真以为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哪知背地里如此龌龊。 至于月啼,她本想着带她一同离开,可是她不愿的话,她也无可奈何,实在是想不通月啼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周禅如此待她她还能留在他身边,兴许有着别的目的。 照套路来,兴许是想为旧大将军周益报仇,自己手刃仇人终归比要依靠别人来的强,心中的恨如此才能平复。 而且,黎国内部也并不简单呐。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真的有些累了啊…… 睁眼时只见茂密的绿树,阳光顽强地透过层层树叶斜射下来照在她的身上,现在还能听见知了的声音,风中好似有股西瓜的清香。 大概要下雨了。 脑子里好像有点奇怪,迷迷糊糊的。 刘沅拿掉怀里的书往旁边一放,这才注意到身旁还坐着一个人。 有些眼熟…… “明明是你喊我出来玩的,自己又睡了那么久。” 见他头上的卷毛,这人是三眼皮,刘沅认识的人里边是三眼皮的也就那么一个。 “抱歉啊,太累了。” 少年将她的书收到包里,而后拿出自己刚刚捡的几片树叶递给她。 “之前见你捡这些做书签,你看看这几张怎么样?” 刘沅瞥了一眼,还是很累,她眯缝着双眸,靠着椅背,那副神情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神色淡淡的,而后伸了个懒腰,声音寡淡,带了些鼻音好似没睡醒一样: “还不错。” 见她似乎有些不对,他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想量一量温度,刘沅感受到他手上的冰冷才精神了不少,抬手将他的手抹了下去,转头看向他。 “没事,不过今天我们要干什么来着?我好像忘了。” 少年摇摇头站起身来有些无奈道:“你啊,到底什么事才会让你上心呢?”他将手放在她头顶揉了揉,垂头哑笑,双眸骤然一深,比往日要深沉得多,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平静,“还有几天通知就出来了,你也别太紧张了,到时候想去哪里玩呢?” “现在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他走了,刘沅还继续坐着,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树叶。 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倒是有几分悦耳。 没过多久还真的下雨了,从小转大,她还是那样坐着,只是望着眼前的雨打落在地上溅起一排排水花,她的手里还拿着方才的树叶,只是一起身便掉落在地上了,顾不上去捡,她将包抱在怀里,寻了一处亭子避雨。 一同避雨的还有几个人,拨弄了几下被淋湿的头发,刘沅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 方才还没注意,此时仔细看了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熟人,面上一怔她便将头低了下去。 那人似乎也注意过来了,见她低了头,他也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听着歌,其实她一进来他便注意到了,只不过随她的心意,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亭子里就剩他们两人了,刘沅有些紧张,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几眼。 好像忘了什么…… 眼前突然出现了长街小巷,也是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有人撑着伞过来,青衣少年额前的碎发被修整地很不错,正凸显了他那对明眸,望向自己时,那对眸子闪动了一下。 好像是见过,可是刘沅脑子里还是有些迷糊,眼前也跟着模糊起来。 秦鹤城…… 还有…… 待她还在仔细思量时,忽然,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眼前的人好像是秦鹤城,却又有些不像。 他朝她伸过手来,刘沅接了过去。 直到他猛地一拉将她拥入怀里,刘沅才反应过来,可无论怎样都无法挣脱,她只能感受到他怀中的温暖和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再听他的呼吸声也是平静地很。 不过这也让她清醒了不少,只是这暂时的休憩时光她想就这样静静地待一会儿。 “你现在过得好吗?” 那人问道。 刘沅点了点头:“挺好的,不过也有些累。” “我……有些想你了。” “……” 刘沅拥紧了些回道:“我也是。” 这个场景好似在梦里见过了好多回,这是每次醒来时都是与梦里相反的。 那个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呢,有些人只能在梦里再见了,现实里就跟仇人似的。 “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了。” 脑子清醒了不少,刘沅又叹了口气。 再次睁眼时,还是原来的样子。 徵羽端上来一盆热水供她洗漱,见她醒了便走到床边来服侍。 “将军昨夜是做梦了吗?见您心绪不定,可是做了噩梦?” “还好。” “将军应当是太累了,这几日大将军也让您好生休息,将军可有想去的地方吗?” 刘沅撑在床边想了想: “去看练兵,我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好生去看过,虽说左将军一直在,但是还是要多熟悉熟悉才是。” “那便吃了早饭再去。” 黎营的饭菜虽说有些是她做的,不过为了好下手她故意添了不少盐,那味道也是独特,不过黎国人的口味也是独特,她吃了大半个月,活活瘦了不少。 现在就算是那种梆硬的牛肉干她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了。 “京城有信了吗?” 徵羽起身去取密信: “您在黎营时浣儿送了两封过来,都是说京城一切安好,豫王殿下和未儿如今相濡以沫,因着未儿怀了孩子,宫里送了不少东西去,期间又有几次宫宴,如今宫里对未儿的怀疑也少了不少。” 她又看了看刘沅的反应,徵羽也知道当初出嫁的就是刘沅,所以说豫王按理来说也是她的丈夫,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有那般宽心会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将军,您……” “未儿做的不错,我们也不用多久就要回京城了,如今拿到了布阵图,我也闲下来了,往后的事大都用不上我了。” 刘沅还想着要不要提前离开。 公孙祉垂手而立,神情恭谨,一身甲胄本该衬得他一副威严模样,可是他给刘沅的感觉,却是一身的书卷气,阳光笼在他的身上,让刘沅不由得想起了夜里那个梦。 一时不知是秦鹤城还是公孙祉。 这两人极其相似,刘沅以前在宫里时便有这样的想法。 见她走了过来,公孙祉往旁边移了移,他的声音有些寡淡,不过倒是挺好听的。 “左将军不是在休息吗?此番得了布阵图,黎军已是瓮中之鳖了,就算周禅反应过来改了阵势,短时间也只能凭着原阵做修改,以大将军的实力不难破解,只待趁其不备我们主动出击了。” 刘沅倒是显得有些不在意这些,她耷拉着眼皮,缓缓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有太子殿下和大将军在,属下倒是不担心什么,打败黎军是迟早的事。” “左将军看来是很相信大将军和本宫了。” “属下自幼就在大将军身边,自然信任大将军,至于太子殿下您……属下遇到的所有人都说太子殿下英勇善战却又不失仁德,黎民百姓所信任之人,属下没来由不信任。” “不过,百姓所闻所见仅仅也是对他们好的,或者说看着是对他们好的,许许多多事情的本质,还是很难被人们所看见的……大将军不就是如此吗……” 原本准备再说两句,可是一回头却见她脸上的面具,是他送的那张,原本以为这人不会戴的,看来这人并不如面上看着的那样冷漠。 “大将军所做,总会让人们所看见的。” 他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夜空一般,他的话语也十分真挚,刘沅从未怀疑过公孙祉的为人。 “太子殿下能如此想,当真如同百姓间所流传的那般。” 已是春天了,阳光暖和不少。 刘沅虽说是来看练兵的,不过这地也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如今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整个人也慵懒起来。 她转过头去,一脸懒散地微眯着眼,探究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略有好奇地问道: “太子殿下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又是位高权重,能体恤民情已是百姓的福分,大辰在殿下的治理下应当会更加富强。”刘沅摸了摸面具,“不过听闻殿下……喜好男色,此事……” 民间对太子确实赞不绝口,不过众多称赞中也会掺杂一些八卦。 听闻太子公孙祉是心悦自己的一个伴读书童,刘沅也是见过另外两个伴读书童的,一个沉稳温雅,一个乐观好动,两个都长得很不错,而且在她当伴读书童时,公孙祉确实对待他们同自己不同。 虽说她那时也是扮作的男子,但是听闻他们这样的一类人有下意识的作为,当初就算是她扮成了男人,但是应该还是会让公孙祉觉得要疏离的。 公孙祉觉得有些莫名,可是听她那语气又有些熟悉,仅仅是一瞬间,那温润的眸子更加深沉,却又显出一些落寞: “虽说本宫年岁才十九,换作历代太子早已娶了妻,此事不仅是朝堂,就算是民间也颇有微词,不过,也只是流言蜚语罢了。” 当了太子就得活在所有人的眼中。 公孙祉放松了不少:“这话以前也有人问过,倒是不曾想左将军会如此直接。” “属下自幼习武未尝碰过文书典籍,对那些四书五经也是一窍不通,咬文嚼字的还是不适合属下,说话自然也粗犷些。” “本以为左将军会是如同皑皑霜雪一般清冷,想不到左将军也关心这些零碎小事。” “在西北这呆久了,整日要么看着大漠,要么看着草原,久了也厌了,寻常也会同将士们唠唠家常,了解了解各地的雅俗。” 歇够了,刘沅便找理由要走,晒久了也挺热的。 公孙祉握紧了手里的纸条,方才刘沅一走秦越便递了过来。 京城出事了。 据说是有人将豫王妃绑架了要用来威胁萧衔,这一绑惊动了大半个京城,就连皇帝也多注意了些。 事情虽然已经被解决了,豫王萧衔用了半数家财加上皇帝派了些守卫禁军才将豫王妃找回来,不过听闻豫王妃因着有身孕被这么一吓如今还在昏睡,已有七八日了,大概是被吓着了,萧衔也是日日守在豫王妃床前看着。 不过,公孙祉脑子里却有另一种想法。 字迹确实不假,为了防止被人模仿,公孙祉要求自己的每个贴身侍卫都在他们的字里添了些东西,只是这内容倒让公孙祉觉得奇怪。 以他对刘沅的了解,她并不是能轻易被吓成这样的一个人,这个豫王妃要不就是假的那个,要不就是确实经历了巨大的刺激。 信中写到豫王妃的身子除了勒痕并无其它,到底有什么能让她受如此大的刺激呢…… 不行! 只觉得心口郁闷。 公孙祉急忙离开去寻了刘嵊和公孙玥。 “大将军,既然左将军将布阵图带了回来,想必如今的黎军对我军而言已构不成大的威胁了。倒是京城有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本宫急需前去处理,这里有大将军,本宫也能放心,此去来回十余日,大将军要多劳累些了。” 刘嵊还未出声,公孙玥便开口问道:“京城出什么事了?十余日来回会不会有些太紧了?” “是有些私事,皇姐不必担忧。” 公孙玥扬扬手道:“既然如此,便快去快回。” 突然又换了神情,一副好奇的模样:“殿下如此着急……莫非是以后的太子妃?” 几个人看了看彼此,沈厌也是有些好奇,一个劲地盯着公孙祉。 公孙祉有些无奈:“只是一些小事,回去主持一下便好。” 刘嵊望向公孙祉摇摇头:“殿下,虽说如今黎军已不足为惧,不过西北之地复杂,便让左将军同殿下一起去。” 众人又看向刘沅。 公孙玥倒是最先反对:“左将军如今还要休养,此去舟车劳顿,怕是不利于左将军恢复。” “……” 见公孙玥挤眉弄眼的模样,刘沅扶了扶额头,也只能顺着这位公主的心思了,不就是想让她留下来吗。 “昭仁公主所言不假,属下身体欠佳,还须好生休养,倒是右将军可以随殿下一同前往。” 沈厌虽说觉得刘沅有些不怀好意,不过能去一趟京城,他也是乐意得很。 见着被人决定好了,公孙祉也只能接受了。 他握紧了那张信纸,若确定了是她的话,他一定会弄清楚所有因果,任何一个伤到她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入夜,刘沅点了盏小灯拿到刘嵊面前,而后理了理一旁杂乱的纸张。 “沅儿,京城最近可发生了什么?” 刘沅也在想公孙祉要回京这件事。 “浣儿不久便会派人送信过来,上边从未提及京城近日发生了什么,公孙祉要去处理的,大概是他自己的一些私事。”刘沅停了停,她也细细想了许多,“兴许就是公孙玥说的那样,是未来的太子妃有事。” 应该是,虽说公孙祉也从未提过心悦的人,但是到他这个年纪了也该有那么一两个喜欢的人了。 刘沅也有些好奇了。 第12章 深眸不似意中人 “殿下,这离京城还有多远啊?” 沈厌有些无聊地打了哈欠,拨了两下缰绳又抬手揪了两下耳边垂下的一条辫子,又觉得实在无聊直接躺在马背上望着天空。 今日晴,不过天空中白云也很多。 越靠近中原,这一路上的雪便越少。 秦越瞅了他两眼,见公孙祉一副愁容,便开口回答: “右将军,依现在的速度,还有一日路程。” 沈厌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公孙祉挥了一鞭走得更快了些。 到京城外围便能看见来往的商贩,入了城门眼前更加繁华。看遍了西北的风貌此刻沈厌倒是有些呆住了,急急下马凑到店铺门前打望,像是新出的婴儿一般,一对眼睛里充满着好奇和对世界的打量。 “都说京城是当今世上最繁华之地,我起初还以为是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倒是那些人说得谦虚了。” 沈厌最喜看的还是来往人的衣着,西北那处靠近黎国,他自幼在大将军麾下从未去到过别的地方,自幼看的是黎人的衣裙,因着气候恶劣来往的商贩都会蒙起面纱以挡风沙,那些人何其富贵他是知道的,可那些人的衣饰也比不得这京城的一个普通的行人。 他见着别人新奇,别人见着他也觉着猎奇,纷纷投来目光,沈厌平日里在千万士兵的注视下操练,对他们那些眼光也是习以为常,可如今对上这京城人好奇的目光,倒是显得有些局促了。 四下打量了一番自己,沾满泥的靴子,起毛的袖口……还真是不够看的。 “殿下自幼便在京城,可知哪家的衣裳好看?” 他凑着脑袋问,可见着公孙祉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便去凑秦越,见秦越也不理,他只得安了心老老实实跟着他们。 “殿下要直接去王府吗?” 听着秦越这样一问,公孙祉反而停了下来。 公孙祉看向沈厌:“方才听右将军想去买衣裳,前方左拐便有一家不错的衣裳铺子,若是右将军想去,我们便先找客栈落脚而后便逛一逛着京城如何?” “殿下回京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属下怎能耽误殿下呢。”沈厌牵马拱手,他还是能分清楚主次的,说着便爬上马背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先去处理事务,待闲了再逛也不迟。” 公孙祉点了点头,这回进京连皇上都不知晓,他自然也在脸上做了些动作。 摸了摸脸上的痣,不禁想到她的那一颗痣,她的痣生在嘴角,都说是颗贪吃痣,虽说她小时候确实是挺贪吃的也挺护食的,想着就和小时候的朝朝一样,不过这两家伙长大了也一样,都不怎么喜欢吃东西了。 公孙祉下了马,蓦然回首,一身墨绿色的衣袍不再像方才那般普通,金线绣着的滚边图纹呼之欲出一般,如今还未行冠礼,发髻垂至腰际,衬托了他更加儒雅随和: “我的事也不至于茶饭不思,我们还是先找地方落脚,明日再处理事情也不迟。” 沈厌和秦越相互看了看也点点头。 即使是入了春,可是入了夜风里还是掺杂着冷意。 屋角檀木桌上熏了香,公孙祉揭开窗子一边望着屏风后躺着的人影,心下一急就要翻窗进屋,可另一边有人推了门走了进去。 黑黢黢的屋里点上了灯顿时明亮了不少,公孙祉暗暗放下窗子,光影倒映在窗子上,透过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公孙祉只能看见移动的人影。 只见人影走到床边坐下,大抵是为昏睡的人掖了被子,见那人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想必也是极其爱惜那昏睡之人的。 稍后便听屋里传出话来。 “未儿,已有十二日了,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大夫说你身体已无大碍,又是为何一直不愿醒来呢?” “未儿,这几日院里已开了些花了,你总说院子里太过素净了,再过些时日天气回暖些了我再移些花树过来种上,那时也不会那般素净了。” “什么梦如此美好,竟让你不想回来了吗?” …… 拳拳真情,不得不让人在心底留下一个印象。 豫王萧衔在娶妻后的一个月便又招了数位姬妾,甚至是娶妻之前便已有了几位小妾且还有过身孕,如今再听萧衔这些发自肺腑之言,倒是让公孙祉有些刮目相看了。 公孙祉守在屋外,萧衔守在屋内。 熏香浓了许多,夜半时分一声咳嗽刹那便惊醒了两人。 而后便有人弱弱地,像是梦呓一般道: “殿下,这熏香熏人得很。” 萧衔急忙拉住程十未的手,唤人前来处理,急急地问了好几声,直到确认她确实是醒来了不错才放心不少。 公孙祉听闻便揭开了一块瓦片。 屋里又点了灯,公孙祉揭的地方正好在两人上方,清清楚楚看着两人之间的怜惜,他若无其事一般地笑着,好似风轻云淡了一般。 那坚挺的腰肢却是弓了起来,好似连公孙祉都未曾察觉到这些,只觉得眼前雾蒙蒙的。 见着两人的互动,公孙祉细细考量着这人是否是真的她。 突觉奇怪,他记得豫王妃有一个陪嫁的丫鬟,可直到现在也不曾见过那人的身影,而且看着屋里那位豫王妃的言行举止,倒也不像一个久病之人,更不用说一个怀着身孕的人昏迷了十余天了。 翌日晨 阳了太阳,萧衔便带着她在院子里休憩,正因天气极好,程十未久病的身子也硬朗了许多,两人在院子里嬉闹,公孙祉扮作侍卫守在一旁。 见她如此利落的行动,他更加确定了这位豫王妃并非是真的昏睡了十余天。 而昨夜里一直不见的浣儿也出现了。 好似有什么巧合一般。 如此一来,兴许西北营中也有萧衔或者豫王妃的探子也说不定。 见着两人相濡以沫的模样,公孙祉只能暗暗笑自己,岁数加起来都百来岁的人了,按理说世间世事早该无感了才是,只是一想到那人或许会是真的刘沅心口还是止不住地发疼。 此生所愧,无异于是那时的刘沅了。 程十未倒也是享受独自与萧衔在一起的日子,先前陆老爷让她退在小姐身后时她便心中有郁结,此时小姐去了西北,她也能同萧衔好好过几天日子。 “王爷,听闻在臣妾昏迷的时日里五殿下来了几次带了糕点,臣妾现下口苦,而且今日王爷难得在府中,天气也甚好,王爷可否将糕点拿来?” “本王看你就是馋嘴了,平日里就爱吃那家的酥饼,怎知阿傩拿的就是那家的糕点呢?” 萧衔唤人去取,林项一点便点到了公孙祉,幸得他们没有仔细打量他的模样,不然说不定就露馅了。 好似,那日认出她时阿傩嘴边就沾满了酥饼渣。 回宫后他也曾问过阿傩,那家最后的酥饼被他买了,刘沅才追去的,那些手忙脚乱的事情也是出自于这些酥饼。 她是喜欢吃那家的酥饼的。 见着被包裹了好几层的酥饼,公孙祉只感叹阿傩对她的上心,阿傩如今还小,出入宫门都是有人严格把控的,能送上这些酥饼,许是又和父皇哼了好些时日。 这也是他第二次如此靠近这两人了,见着豫王妃微隆的小腹,公孙祉低着头,始终未去看她的眼睛。 程十未拿起一块饼递给萧衔,本就大病初愈的身子,此刻单薄了些,倒是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萧衔咬了一口,也是赞许了一番。 “未儿,你既已康复,本王已然有十几日没去早朝了,明日还是要去去的。” 程十未一听便闷闷不乐起来,咬了一口酥饼也觉得索然无味,伸手揪紧了萧衔的袖口,她倒是想说出一些挽留的话语,可是到了嘴边还是无法出口。 “既如此,王爷今日便陪臣妾去街上逛逛如何?臣妾久卧床笫之间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多去外边走走也能让臣妾早些恢复一些。” 萧衔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浣儿,刘沅不在一切的事务都是由浣儿决定处理的,虽说他也怜惜程十未,不过到也不会不顾浣儿的意见,他要做什么他还是很清楚的。 浣儿恭敬地看向萧衔,刘沅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很少会与这两人相处,若不是昨夜刘沅送来密信说公孙祉已回到京城,她今日也不会待在他们身边。不过对于萧衔她还是十分尊敬的,无法忍受的只有程十未罢了:“大夫说王妃若能出去走走有利于身体康复,方才遣人去街上看了看,因着连日小雨今日初阳,街上热闹得很,王爷同王妃若要去街上今日也是不错的。” 见着未儿开心,萧衔心底也是有些满足的,毕竟自己心爱之人能够欢心。 只是,望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竹子刚劲、清新,春天明明才来,它们似乎早有预感了一样,一层层,一片片,新竹和旧竹的颜色是不同的,夹杂在一起,却是不显突兀。 那里深处只住过一个人,如今她去了西北,平日里便是浣儿住在那里,她好像还没正经住过几日。 那人……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前几日传回的战报,说是西北大捷,想必过不了多久她也要回来了,届时,计划兴许便要开始了。 再看向未儿的肚子,也不知这个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若是计划开始了的话,他们必定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之人。 小贩的叫卖声似乎更加加深了春日的温暖,萧衔与程十未走在前边,公孙祉扮作的一行侍卫跟在不远的身后。 这最热闹之地,难免于会碰到一些熟悉的人。 昨夜听秦越说太子独自去处理事务了让他们不必担忧,他虽说一开始也纠结了许久,就怕回去后大将军知道了要处罚他,只不过在这街上逛了两圈,他也决定不管了。 毕竟是太子殿下让他们不用理会的,而且天下都将是太子殿下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京城呢,而且以太子殿下的武艺,想必也没什么人是他的对手。 起初还未在意,可是蓦然回首见着程十未的身影,脑子里却立马想到了左将军,虽说他也不曾见过左将军的相貌,只不过相处了那么久他对左将军的身影和习惯还是很熟悉的。 那人是位女子,而且看着是她身边那人的妻子,又见着那两人衣着华贵,便立刻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只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了。 “今日是有人娶妻吗?” 见着众人让开了一条路,又见着一顶大红轿抬了过来,程十未倒是好奇地探了头过去看。 见着那位女子探头,沈厌也朝她看着的地方瞅了瞅。 正好鞭炮一声响,倒是把沈厌吓了一跳。 萧衔将程十未护在怀里,心怕她出什么意外,倒是也没心思去看那红轿。 “王爷,臣妾嫁来那天的轿子与这顶轿子比如何?” 一听程十未这样一问,萧衔才去看了看那红轿。 他还记得结亲那日他日盼夜盼终于见了那顶红轿缓缓地从街角出来,红地毯的那一边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心中自然欣喜,那时倒是没怎么注意到那顶轿子,只是看见那穿着婚服的意中人由人搀着朝他而来。 他接过她的手,跨过门槛,那时他才知道对方并非他所想之人,或许有失落,可心中竟也有些期待。 对于刘沅和程十未,无论是习惯还是性格都极其相似,要说她们两人是一个人也未尝不可,只是相处得久了,他倒是能发现些两人的不同。 其实在他心目中,刘沅的眉目要比未儿清秀俊逸不少,许是洞房花烛那夜揭了刘沅的盖头,那时她的那对眼睛就入了他的心也说不定。 “这顶轿子自然是比不得那日的,不过因着是别人大喜的日子,自然不愿听见这些,未儿,你可晓得?” “臣妾知晓。” 公孙祉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长发被行人路过的风拂动,话说要为他行冠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那几个皇兄都是在行冠礼时被皇上下旨赐婚的,朝堂上对太子妃的争议也是越来越大,除了战事天灾,朝堂上最受人议论的便是他妻子的人选了。 虽说他一直跟旁人解释这天下不需用妻妾来维持,可是,如果皇帝执意下旨赐婚的话,他也是无能为力的。加之众大臣也对这件事极其上心,都恨不得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他,如此一来,不久后的加冠定不会是轻松的。 他看向豫王妃,这一日下来他也能分辨些了,她不是她。 只是不知她如今在何方。 趁着人多,公孙祉闪身离开,解下侍卫的衣衫他摸了摸脸上的装扮,兴许她又扮作什么人了。 萧衔的身份本就不简单,他身边的豫王妃又是别人的影子,他们必然会有所图谋,至于图谋为何……萧衔是前朝太子,寄人篱下,十多年来喊自己的杀父仇人为父皇,他所求必然是复国。 若刘沅是他复国路上必须的人物,公孙祉倒是好奇他们又该如何复国。当今的大辰兵力不弱,骁勇善战的将军也不少,萧衔与刘沅形单影只,朝堂上地方上的大臣未必会与他们结交,能依靠的也只有前朝旧将……刘沅啊,不知她在这个世界的真名是什么,要说前朝旧部姓刘的,便是大将军了。 只不过萧衔从始至终与大将军并无交集,公孙祉也想不通若是这两人串通到是通过何种方法来计划的。 公孙祉坐在屋顶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如同遗世独立一般,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个世界人们的主流思想他还是不敢恭维。 见着那顶轿子抬入拐角直至不见,公孙祉有看向一旁的古树,回想着萧衔成亲那日。 红装金裹,凤冠霞帔,见她眉目含情,齿白唇红,抬眸一眼便所隔千年一般。豫王妃的礼行是按照太子妃来的,所有人也都很重视这些。他那日本来不觉得什么,可自从朝朝闯入让他见着了盖头下她的模样,他也开始重视起来。 见着萧衔那紧张的模样,再结合平日里王府的吃食和装饰,想必他身边那位豫王妃是当真有孕了。看来刘沅是用来处理一些事务的,而且刘沅才应该是萧衔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既然如此,成亲为假,有孕为假……也说不定,说不定两人也是真心相爱真心结婚的呢。 公孙祉有些无力地笑了笑,他又以何种身份来管这些呢。 虽说确认了眼前的豫王妃不是她,可是看着那一模一样的面庞,他远远地看着他们,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似乎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微微扬起了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内心的汹涌,可脑子里还是方才两人之间的亲密,他暗暗发笑,百余岁的人了,还是控制不了这些。 那个世界里的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经历了一个普通人会有的一生,最后面临人生中最后一件事,接受自己的死亡。 愧疚了一辈子,直到如今都无法释怀,哪怕她也活了过来,可他心中还是无法畅通。 似乎他活着就应当愧疚一般,这似乎成了他的命。 第13章 花楼沈厌系成柳 真是身心俱疲啊……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沈厌兴许又出去闲逛了,这京城之大,就算以沈厌的脚力也得花上些时日,只不过西北战事紧急,可没那么多时间任他玩乐。 “殿下,右将军回来了。” 秦越为他倒了一杯茶,这次匆忙回京他也有许多事务处理,如今暗卫都安排好了,他还挑了一个功夫看得过去的侍卫贴身保护公孙祉。 公孙祉点点头。 秦越犹犹豫豫还是道了出来:“不过右将军回来时还带了一位女子。” 公孙祉回头看了看秦越,眉头微微一皱。沈厌初次到京城应当是不会有什么熟人的,如今这女子……公孙祉摇摇头,他倒是不想管太多,不过沈厌既然能将那女子带回来,想必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正说着,沈厌便揭开帘子探头走了进来,身后确实跟着一位女子。 “殿下回来了啊。” 那身后之人兴许怕生,一直便躲在沈厌后边,料是秦越和公孙祉也看不见那姑娘的相貌。 “这两日可玩得尽兴?” “京城繁华,每日车水马龙,满目琳琅,臣……属下这两日看了许多,流连忘返,只不过如今战事紧急,心里走得并不踏实,往后和平日子,若有机会属下还要到京城一看。” “听秦越说你带了一位姑娘回来……” 公孙祉看了看他身后,沈厌眼眸幽深,嘴边那浅浅的弧度微微一扬,往身后之人一看,倒是有些羞涩起来,面色不禁发红。不过在公孙祉眼中,沈厌那看似爱慕的眼神中,竟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兴许是心中藏有更深的事情。 “她唤成柳,姓杨。属下听闻京城的花月楼让过往行人每每醉生梦死觉得奇妙便想着去探探,成柳便是属下在那遇见的。” 说着往旁边移了移,公孙祉也能看见那姑娘的模样了。 眼前这女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望向这边时却不敢去看公孙祉,只是一直低着头。 她脸有些消瘦,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画着了细细柳叶眉,睫毛倒是挺长,就算低着头也能看出来,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显得娇俏,三千青丝挽的发髻看似简单,又将此人衬得可爱。 “小女成柳,见过殿下。” 虽说不知眼前人的身份,不过先前听沈厌说漏了嘴,也只两人之中显着此人的身份才是高一等的,既说是殿下,见着也是中原人的相貌,大致也是宫里某位皇子。 公孙祉唤她抬头,果然容貌动容,只不过略有一些眼熟。 他抬手挡了杨成柳上一部分脸,果然,被这一挡倒像是左将军了,若是她带了那面具,兴许不少人都会将她误认为是左将军了。 公孙祉看了一眼沈厌,意味不明。 “殿下不必担心,虽说成柳出自烟花之地,但是却是一可怜人,因着家中负债被卖到花月楼,属下去的那日见着她被人欺负,便为她赎了身。” 秦越眼睛一瞥:“当真只是赎身?听闻公子可是在花月楼待了一整夜。” “……” 见着沈厌那脸红和那姑娘娇羞的模样,不言而知了。 秦越看了看那姑娘瘦弱的模样 虽说沈厌既然将她带了回来必然也是要带去西北的,可是他还是想问一问,毕竟此去路途遥远,他们又需尽快回营,他担心这人届时会受不了: “我们今日便要动身去西北了,成柳姑娘可要与我们一同前去?” 见那姑娘糯糯地看了一眼沈厌,对上他的眼睛后又红了些脸,低了低头: “小女既是公子所救便已是公子的人了,此生公子去哪小女便去哪,至死不渝。” 秦越看了一眼公孙祉,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们也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 待两人一走,秦越便拿了记载了豫王妃行止的册子来。 “自我们去西北,暗卫便一直盯着豫王妃,只不过豫王妃大多时间都在豫王府内,时而又进宫赴宴,有时又会同诸位王妃闲游,只是因着有了身孕行动不便,经常就是在豫王府内。”秦越又想了想方才沈厌带回来的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殿下,右将军身边那人,虽说看似是平常出身身世凄惨值得同情,但是不得不防,再说此去还须快马加鞭,届时怕是要耽误不少。” “无碍,若是到时候出了问题我们便先行,他毕竟是右将军,大将军自然会有管束的。” 公孙祉倒是不在意沈厌怎样,现在他所想的还是刘沅,既然豫王府里的豫王妃不是她,那么她又会在哪里呢? 自刚才起便觉得奇怪,或者说他心底好像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好像呼之欲出了。 杨成柳,左将军…… 左将军,杨成柳…… 面具…… 他拿手在空中掩了一下,接着覆在自己脸上盖住了上半张脸,回想着杨成柳和左将军的相貌,他们相似的半张脸。 刘沅…… 公孙祉心中一惊,与其说杨成柳与左将军有一丝相似,倒不如说左将军与刘沅九分相似,方才见到的杨成柳也只是形似,可左将军与刘沅再加上腰上的伤,这巧合可真是太过巧合了。 “秦越,告诉右将军,立马启程,今夜不留了。” 说着公孙祉就开始收拾物品,秦越虽说疑惑,不过他也只能奉命行事不会多问一句。 待秦越与沈厌牵马出来,只见一人影骑马飞快奔了出去,看得沈厌和秦越面面相觑。 “营中可是有要紧事务,我还是第一次见殿下如此着急的模样。” 秦越看了他一眼,叹了叹气:“殿下又是如此,我们还须加紧跟上才是。” 见公孙祉那模样,兴许又是想到了与官儿有关的事情,秦越其实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他也管不了,豫王妃与官儿有什么关系,朝朝早就明确了。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太子殿下在他心里时而像一位德高望重的贤者,时而又是乳臭未干的少年。 虽说在太子殿下自幼时他便在他身边,可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会长成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平日里看似遥不可及之人,也会有要走进凡尘的牵挂。 公孙祉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恨不得立马回到营中,可是他又有些犹豫,届时看见了左将军他又该如何呢,要是确定他就是刘沅,他又该如何呢? 在这个世界里她好似有着许许多多的心事,早些当书童的时候就听她提过几次,不过她既然同萧衔接近,那么所做的一切事情应该与萧衔有关,不过非亲非故的她又为何帮萧衔呢。 越想着心里越乱。 他真想和他所想的不一样,他想要自私一些,在那个世界里她总是围着自己转,她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要等到了自己的期望,他想在这个世界完成她的期望。 心里真的很乱,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样,公孙祉拿手捂着胸口,心跳的频率很明显能感受到。 要是她有了其他的想要的生活…… 那样也好,他以她的想法为先。 三人跟在身后,因着杨成柳不会骑马便由萧衔带着。 她被卖到花月楼本就没有太多行李,仅仅一个包袱便能装下她的一切了。 “怎么样了?冷吗?还是有些难受?” 沈厌稍稍回头看了看后边的杨成柳,因着她环着自己腰的手上力道又大了些,他便觉得有些奇怪。 见着她抬起头来,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如此却衬得她更加惹人怜爱。 杨成柳有些脸红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坐在沈厌后边的缘故,她拉了拉沈厌肩上的披风捂紧了些也怕他冷着。 她摇摇头温婉地笑道:“有沈郎在前边为我挡着了风又怎么会冷呢,倒是你可别因为我而生病了,不然的话我会心疼的。” 见她如此表明心迹,倒听得沈厌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说他见过左将军如何撩拨姑娘,可是他还没真正试过。 杨成柳与左将军的那些花红柳绿不同,她就像一朵洁白的茉莉一般,想必就算是左将军应该也下不去手,更何况是他呢。 “我,我才不会生病呢,我身子硬朗得很,可不像京城里那些公子哥一般孱弱。”沈厌说着倒是有了兴致,毕竟能向心悦的姑娘说起自己的英勇也是一件让人享受的事情,“当初我可是率领了两千将士同外敌的五千人对抗五天五夜,最后还打赢了呢。” 杨成柳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手上紧紧环住他的腰: “沈郎如此英勇应当有许多姑娘挂念,成柳虽不及那些姑娘,但是成柳一辈子都愿意待着沈郎身边听着沈郎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沈厌拿手覆在她的手上,她的手背冰凉,沈厌便紧紧盖住为她取暖,在冬天,女人身上的热度似乎要比男人低些,他听左将军谈起过,女人一到冬天手脚都会变得冰冷。 “届时还请成柳不要嫌弃我老头子的模样。” “定然不会的。” 追了许久都没追上公孙祉,路过驿站时便听闻他换了一匹马。 看着马厩里那匹气喘呼呼的良驹沈厌直叫可惜,同时也好奇公孙祉为何如此赶时间。 “秦侍卫也没追上太子殿下吗?” 见着在一旁牵着马的秦越,沈厌越发不解。 秦越没有回话只是摇摇头,看着似乎很沮丧一般。 也是,太子殿下那急匆匆的模样连休息都不想休息,做事也是十分严肃的模样,作为他的侍卫必然心累。 “我已发信鸽给沿途的驿站太子殿下一到便会回信,也会在沿途派人保护,以殿下的身手我们也无需太过担忧了,而且以殿下如今的速度,明天晚上便能到营里了。” 杨成柳倒是露出些许担忧的模样:“如此一说……秦侍卫与右将军倒是逃不过大将军的教训了。” 两人一同看向她,杨成柳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缓缓走到沈厌身后,怯生生看着秦越。 虽说她与沈厌如今是熟悉了很多,也放开了些胆子,不过对于百姓口中的圣德太子她还是不敢顶撞,之前连看都不敢看公孙祉,秦越既是太子的侍卫,在她心里也是威严很多的。 “秦侍卫你别那么严肃嘛。”沈厌一把护住身后的杨成柳,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来,“大将军铁面无私,要罚也该罚我的。” 秦越看了一眼杨成柳,叹了叹气。 他并非是害怕责罚,只是有些担忧公孙祉,虽说他的身手上好,途中也有人暗中保护,可是如果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还是防不住的。 公孙祉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根筋了,过于固执,他所坚持的天下之人生初为善,这只能防君子防不到小人。 西北地区与京城的景象还是相差很大的,原本还有的绿树此刻已经变成枯草了,遥遥一看,背后星星点点散落着百姓家灯,往前看却是漆黑一片。这几日天气并不好,在西北,天上的星星有时便成了将士们心中的家灯,寄托着好几年甚至十几年不见的思念。 公孙祉揉了揉腰,可胯下的马儿还是奋力向前奔跑。 百年前的皇帝修了驿道联通西北,路是白的,草丛是暗的,不至于看不清路。 越靠近西北心中就越是兴奋,好似能忘掉所有赶路的累了。 在驿站稍作停留又换了一匹马,带了些食物便又要启程。 公孙祉飞身上马随后拍了拍马背,前几次亦是如此,他俯身在马耳边轻言道: “这一路要辛苦些了,等到了下一个驿站便能好好休息了,拜托了。” 这里的驿长也收到秦越的信,本想着留下公孙祉稍作歇息,可耐不住公孙祉硬是要走,他们也只能听从命令。 只是所遇到的驿长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他们都很好奇他们的太子殿下为何如此着急,也好奇何事如此重要。 身体是真的有些累了,公孙祉能明显感受到,只是心中亢奋让他的精神也一直处于活跃状态,其实这个时候只要让他一沾被子,铁定能立马睡过去。 西北的风还是比京城的冷许多,望着不远处的澍城,在四处一片黑暗中,澍城就如同一只灯笼一般明亮,好似能听到城中百姓的欢笑声一般。 看来他离开的这几日相安无事。 走到城门口,抬头望了望城门之上的守城人。 见着那熟悉的半脸面具,因着站在灯光旁那面具呈现了平日里见不到的铜色倒是把这个人也衬得温柔了许多。 刘沅低头看了看公孙祉,先前大将军派她今夜守城时便知道了太子殿下兴许今夜就会回到澍城,原本以为是玩笑,谁知道他还真的回来了。 只不过她不解,究竟有什么急事要他着急忙慌得赶回来。 “太子殿下,夜凉了。” 公孙祉望着她露出的半张脸,真是越看越像,只不过现在看她嘴角并没有那颗贪吃痣,他确实有些失落,不过刘沅也不至于笨到让那么明显的特征露出来必然会做些伪装的,他之后可要好好仔细瞧瞧。 “左将军是在等本宫回来吗?” “大将军的嘱托,属下今日守城。” 真是毫无波澜啊。 城门大开,几个士兵跑过来为他牵马,左将军缓缓从城墙上走了下来,半道上又停了下来,望着明显劳累的公孙祉她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殿下何事如此紧急?” “在京城那几日心中预感不好便想着快快回来看看,如今倒是表现得本宫多疑了些。” 下了马还真是觉得腿下一软,公孙祉勉强撑住,毕竟还是一国太子,如此窘迫可不能被别人看见,特别是左将军还很有可能是她。 只不过,左将军好像还是看出来了,吩咐着士兵将他带回去好生歇息。 临走时他还是回头看了看左将军,他的身形与她相似,之前也有这种感觉,只是被自己否定了很多次,这一次还是要好好考量一番。 说不定左将军就是她呢。 第14章 寒夜识人玉肌肤 “将军不是还要守城吗?” 望着走在身边的人,公孙祉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又见这人双眸冷淡无神,到底是清醒了些。 刘沅微微侧头,她提了提腰间的佩剑,这些并非是她常使的武器,重了许多。 “殿下不是说大将军派属下守城就是为了接殿下吗,属下愚钝倒是没想到大将军这层意思,得殿下一语点拨,自然是要护着殿下回屋歇息。” “本宫不过随口一提,倒是劳烦将军了。” “殿下客气。” 见他并不想多说,公孙祉可不会就这样如他的愿,他势必要在今夜将他的猜测给证实,这就是他如此着急赶回来的目的。 西北冬日里本就少水,基本上所有人都不会在冬天洗澡,一来就算是湖里有水也没人费力去烧,二来军中都是男子对此也不是太过在意。 左将军身上确实是有些味道了,既是并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公孙祉还是若有若无猛吸气又憋气地给左将军心理暗示。 见他扇了扇,刘沅也有些发懵,她也明白公孙祉表达的意思,只不过之前营中那些将士并不在意这些,她自然也不关心这些。如今一见公孙祉如此动作,她脸上一黑,有些尴尬,也幸亏有面具挡着看不见她的具体模样。 只不过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嘴还是让公孙祉瞧见了。 目的虽说达到了,可他还是时不时给这人一些暗示以免不被这人在意。 “将军腰上的伤可好些了?” “已无碍,多谢殿下记挂。” “将军自幼便随大将军一同在西北防御外敌吗?” “属下为大将军所救,自幼便随大将军征战西北,如今已有十余载了。” “对了,将军先前提过猪八戒,这猪八戒又是何人?先前听将军提及,这猪八戒可是样貌较为不堪?” 刘沅倒是有些意外,不曾想他竟然还记得,只是嘴上习惯了这些,她想着要改,可有些时候还是下意识会说出来。 “不曾想殿下竟还记得,这猪八戒是我童年好友,相貌生得确实不堪入眼。” “本宫对着猪八戒还是挺有兴趣的,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他里外不是人,这人究竟是如何地不堪入眼呢?” 这个世界本无这些人物,眼前这位左将军如果不是官儿的话,兴许是别的从他们那个世界来的人。 之前就觉得奇怪也派人留意着左将军,只不过这次从京城回来他已等不及左将军主动露出马脚了。 “殿下,昔日好友如今已故去多年了,属下不再想提起往事难免伤心。” 公孙祉一直注意着面具下那对眼睛,除了越看越眼熟外在这人说这话时可没瞧见半分伤感,甚至还有些憋笑的神情深藏在里边。 圆一个谎需得数个谎来,想必是左将军自己也觉得好笑,不正经。 为了让公孙祉不再继续问下去,刘沅只得主动找话题。 瞅了一眼身旁的侍卫拉着的马,伸手摸了摸鬃毛,手感不太对,往日里对于公孙祉的马下人们都是极其善待的,他的马毛发顺滑,绝对不像这只这般粗糙。 想着是赶了许久的路才如此风霜,刘沅也不是很太在意。 “殿下这马真是良驹,此去两日还能如此,殿下可有好的法子选马?属下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一匹称心的良马,纵然是有当伯乐的心。” “将军真的如此以为吗。”公孙祉焕然一笑,脸上的困倦少了许多,精神也高了些,虽说看起来还是有些颓靡,他将手背上,抬头一望,低头一语,“疾禁千里马,气敌万人将。首先体型要健美,身材要高大,如此才能有对峙万敌的气势,而后要肌肉发达,耐力需足这样才能坚持长久的行军打仗,最后要行动敏捷,速度上佳,如此本宫以为才是一匹千里马。” “殿下如此了解,想必殿下定是喜悦良马。” 公孙祉笑着摇摇头: “本宫喜欢狗,屋里养了一只,很是调皮。” 遣人去关了马。 这一路也不长,还是什么都没套出来,当然也不会那么简单了,他还是想得太容易了些。 这时的雪也已经很少了,只是阴冷处还堆了一些,再者就是士兵们除雪时堆的雪堆还没消融。 大将军让他好生歇息一晚,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果不其然,他的心理暗示起了效果。 就见原本昏暗的屋子又点上了一盏微灯,一位戴着面具的人偷偷摸摸走了出来,时不时还四处观望几番。 一路上避开了巡夜的侍卫,看着目的就是城府中的那处水潭。 公孙祉伸手出来试了试,这风还是有些冷的,潭中水相必也是冰冷刺骨,他随即唤侍卫去烧水准备,走时便顺手拿了一盏还没点的灯和火折子。 夜里黑,加上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刘沅还真的没有发现有人跟着。 刘沅闻了闻自己的袖子,她自己是闻不出什么气味的,只是想到今日公孙祉那副模样,只是皱了皱眉。 她自己也有些闹心。 公孙祉与她记忆中的那位实在是太像了,她总会不由得地去在意他的想法。 实在是看不起自己啊。 在那个世界里就是畏畏缩缩地跟在秦鹤城屁股后边什么都不敢做,明说是她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也没想秦鹤城要有什么回应,喜欢他只是她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心底还是会有些期望的。 她总会在暗地里注视着他从不敢在他面前如此,许是遇到了一个与他太过相似的人了,她有些恍惚魔怔了。 寻了处隐蔽的位置,她先是伸手试了试水,确实冰冷,不过她还能忍受得住,以前可没少过在冬天洗冷水澡,也因此体质上来了不少。 她将佩剑先解了下来,而后是外衫,起初还是有些冷的,只不过适应了一会儿也就那样了。 她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平日里是有很多事情不方便的,毕竟女人与男人的身体结构还是有些不同的。 刘沅也是听了人汇报公孙祉已歇息了才敢出来。 因着天色暗,公孙祉也看得有些模糊,又怕她就是女子不敢细看,只是远远瞧着,他心想着左将军解下面具了就行,谁知这人衣服都要解完了也还没要准备解下面具的意思。 其实还是能看清不少的,公孙祉顿感自己就是个禽兽。 见着她将身上最后一件外衣解了下来,公孙祉还是将眼睛给蒙上了,又想着还没确认左将军到底是如何,他又撑开了一条缝看。 见她解下身上缠着的一条长长的束胸白绫,公孙祉不禁面色一红,心跳也快了不少,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恍惚间目光又落到她腰间,如今已没了衣物遮着她腰的腰肢就算在黑夜里也能看得很清楚。白玉一般又纤细得很,腰上有道长长的痕迹,在那白色的肌肤下确是明显得很,应当就是腰上的伤,原来那伤是那么大一条吗……心脏似乎跳落了一拍,又有些难受了。 冬猎时她受了重伤,事后他也找过陆琤,只不过他始终说得很模糊,导致他也不知道她的伤到底是怎样的,只不过看她那时苍白的模样,定然也是伤的不轻。 公孙祉握紧了拳头,势必要确认出左将军的身份,紧皱着眉头抬头去看,却见她面向这边要解她的面具,虽说是夜里,但是也能看出些什么的。他心里猛跳了好几下,那心跳声仿佛如打雷一般,他都怕左将军也能听见那声音,又不敢抬头,这也算是那么多年第一次如此失态了,着急忙慌一转身四下摸了摸,却是什么都摸不到。 心里直说自己是禽兽。 没听见下水的声音,应当是还在解衣服。 公孙祉突然脑子一抽,拿出袖子里的火折子便急急忙忙把灯给点上了。 视线里突然多了亮光,刘沅也是猛地一怔,捡起地上的衣服背着灯光的位置匆匆忙忙给穿上了,穿一半才发现束胸来不及裹上她便低了低身子,尽量不让其显得太过明显。 公孙祉也一直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等着她将衣服穿上才打算走过去。 公孙祉出了出声,也是想探探她穿好了没有:“何人在此处?” 半晌听见了她的回话,声音有些喘,想必她也是着急忙慌的。 “我是左将军,你是何人?” 那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听见她的声音了公孙祉这才慢慢走了过去,提着那灯笼的手都还有些微微颤抖,目光也不敢乱瞥倒显得有些呆滞。 “原来是左将军,本宫还以为进了什么贼人,左将军深夜来此处是看水还是望月呢?” 公孙祉微微抬头,却见她湿了的头发,水顺着脸颊滑下脖子,最后……他猛地摇了摇头,不过看着她背后藏着的露出一角的白绫,公孙祉还是不敢抬头了,只不过这样又不符合他的身份,只能咬咬牙抬头去看她。 面具已重新戴上了,只是那露出的半张脸看着竟有些发红。 “将军可是在此洗浴?见将军湿了头发。” 平日里见她都是挽发的模样,如今见她头发散落在肩上,再加上那摄人的面具,公孙祉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人在他眼中竟显得有些无力脆弱。 刘沅伸手将头发甩到背后,低了低身子掩藏胸口,拿起地上的披肩披在身上也总是能将腰直起来了。 “殿下赶了两日的路还如此精力充沛,属下不过觉得自己实在是蓬头垢面想要整理一番。” “将军何不遣人烧些热水?夜深水凉,怕是会生病的。” “属下在西北多年早已习惯了。” “皇姐命人为本宫一直烧着热水,本宫如今也用不了,倒不如将军去把热水接了,也不至于浪费了。” 灯光只照亮了他半张脸,可是刘沅从那半张脸中看到的是不可拒绝,她也是何乐而不为呢。 “多谢殿下好意。” 说到公孙玥,她也好长时间不见了。 已经好久没有舒适得洗澡了。 刘沅摸了摸放在一旁的面具,这水的热度恰好,让她也不禁有些困倦了。 公孙祉便在一墙之外,刘沅叹了叹气,翻身望向窗户,为了不让风渗进来被关得严严实实。 总觉得公孙祉是故意的。 歇息之后剪了灯,公孙祉倚着手躺着,眼睛是看着前方,不过脑子里却一直回荡着方才在水潭的所见。 他一手拍在自己脑门,断了脑子里的画面。 公孙祉是不觉得直觉什么的值得相信,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他,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就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心中已经相信这次的直觉了 只是还差一些证据。 安心躺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是真的累了,刚盖好被子他就已无力去做什么了,眼皮子再也控制不住合了起来。 刘沅心里倒是有些打鼓,洗完澡便拿出了自己易容的家伙事,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此也能保险一些。 看着铜镜里嘴角的那颗痣,先前是疏忽了,如今要易容也不能掩盖这颗痣了。 因着曾经说过自己遭遇过火灾,平日里露出的那半张脸都有好好易容,这次要在面具下易容一张脸,若是不仔细很容易就会被面具刮到,她也是辛辛苦苦做了一夜才好。 不过……公孙祉当真是她出声音的时候才到的吗? 不得不承认,若是他想跟踪她,她未必能发现。 望着弥漫的雾气到太阳当空,公孙祉兴许是真的累了,如今都还没醒。 秦越和沈厌是午后到的,来的时候沈厌就被大将军狠狠骂了一顿,接着就被罚着去当役,他们也是心服口服。 倒是随行而来的杨成柳倒是成了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传说中的沈厌右将军的女人。 所有士兵都议论纷纷,原本他们还以为时常去花楼逛的左将军应当是最先带姑娘回来的,谁知道就去了一趟京城沈厌便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看着小巧玲珑,当真和西北这边的姑娘不同,看着就惹人怜爱啊那害羞的模样。 不过因着大将军和左将军没说话,他们也只能在心里犯嘀咕。 倒是几日不见方才才回来的昭仁公主好奇地去询问杨成柳一些八卦事情,可见着一旁的左将军,她也整理了一番仪态,心里那些八卦也放下了。 屋外闹哄哄的,刘沅怕影响到公孙祉便让人都散了。 今日穿得便装,她摸了摸腰间的佩玉。 公孙祉似乎很喜欢白鱼模样的玉佩,也不知是什么执念。 公孙祉揭开一点窗户望向院里的人,西北人人称赞的“喀左”是名女子,守卫澍城的将军是大辰公主。 女人的体质确实不比男人,男人也确实比女人更适合从军,只不过也不是所有的都这样,大辰有三位女将军,两位都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她们的能力也不比一些男人差。 很多人都觉得女子不应从军当兵,一个国家若是连女子都要从兵打仗了,要么是这个国家的男人都打仗死绝了,要么……这个国家也不必存在了。 公孙祉并不认同这些看法,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他尊重别人的选择。 看着院中的人,似乎他的这辈子就注定要在寻觅中度过了。 她的身形同他心中的那人还真像。 只不过,公孙祉倒是觉得自己这次的手段确实无耻。 明明是他给了她暗示,结果推推搡搡的又是他。明明知道有可能左将军就是她,那么左将军便有可能是女子,他如此做法,不管如何还是对不起左将军。 自己或许当真是疯魔了。 第15章 将军不知情深者 “殿下可是休息好了?” 她毕竟不是皇帝亲封的将军,本质上还是刘嵊身边的下属,平常将军所做的那些她要做,平常将军不做的那些,她也要做。 这不,昨日守城中途离开,许多人都有些嚼舌根了,刘嵊罚了她俸禄而后便直接让她去保护公孙祉了。 说实话,刘沅对公孙祉总有些莫名的想法,许是因为他与秦鹤城相似,她将他看成了他也说不定,只是她还能分得清谁是谁罢了。 “劳烦将军上心了,本宫确实是有些累了,现下好多了。” “未时半刻大将军要召殿下商议要事,说来真巧,殿下刚回来黎人便来犯了。据说是右将军和秦侍卫回来时遇到了黎军,带头的人便要抓带着白鱼玉佩的人,想必是冲着殿下来的。” 公孙祉也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因着身份的原因,大辰就只有他一人佩这样形状的玉佩,西北这边的人喜欢兽牙兽角装饰,这样一想,看来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公孙祉看了看她却又不敢看实了,面对她还是有些心虚的,昨夜是他有意,的确是对不起她。 咳了咳,公孙祉挽袖故作挡了挡风,而后再次看向她实在是心虚得很,又将眼睛移开讷讷道: “如此看来,许是有人透露了消息。” 刘沅握着袖子,虽说她今日穿了盔甲,只是心里纠结昨夜的事情便会无意间扯里边的袖子,扯着扯着便扯出来了。白衣配黑盔,却是太明显了,这盔甲厚重且棱角分明,如此一看,十分不协调。 又见着公孙祉那别扭的模样,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昨夜她在水潭那身上的衣物都除尽了,见到灯光是已经是很近的了,以公孙祉的警惕又怎么可能等她穿好了才走过来,见他那不自然的模样,怕是看到了些。 大辰女人当兵并不少见,不过她有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公孙祉未必看不出来,既是君子,成人之美之事何乐不为呢。 揭了帐门,刘沅便负责为诸将帅斟茶而后便侍奉在刘嵊左右。 “大将军有此左膀右臂击退黎军是迟早的事情。” 望着站在刘嵊身边的刘沅和沈厌,难免有人在意,毕竟“喀左”和“苏勒德”在西北人民心中的意义非凡,可这两人毕竟不是陛下亲封,说到底只是刘嵊的私兵。 刘嵊回头看了看,拍案而笑,而后看向公孙祉笑着道: “臣手下两位大将确实骁勇善战,能为大辰培养如此两人,若是此次再击退了黎军,臣此生已算是圆满了。” “大将军谦虚了,大辰能有大将军是大辰之幸是百姓之幸。” 虽说这次来的都是刘嵊的亲信,但是对于刘沅和沈厌还是有人有意见的,公孙祉能明确感觉出来。 他摇了摇杯中的茶,看着浮起来的一点茶叶,西北之地本就不适宜种植茶叶,这些还是从京城运来的,人力物力都在这一杯之中,他最终还是放下茶杯看向左将军而后又看向刘嵊道: “听左将军说,右将军与秦越回来时遭遇了黎军。” 刘嵊看了一眼刘沅,他似乎也猜到了她会告诉公孙祉一般,淡淡地回首看向公孙祉: “若非是殿下早些回来了,许是会同黎军碰到,届时怕是不能简单了事了。” “照大将军的说法,黎军是冲着本宫来的。” “沈厌和秦越生擒了几个黎人,不过他们都是死士皆服毒自尽了,还来不及审问,他们身上纹有虎头蝎子,也只是拿钱办事的人,想必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虎头蝎子……看来他们倒是有十足的把握本宫会经过那里,而且不惜耗费千金雇人来除掉我。” 公孙玥平时耐性十足,不过涉及到底线之事她还是无法忍受的,顿时便握紧了拳头,那副模样就像要与黎人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可转念一想…… “殿下回京城也是少数人得知,就算在京城也是鲜少人知道,既然去的时候没事,问题便出在了到京城以后的时间里。” 刘沅心中有想法,只不过是猜测,她微微偏头看向沈厌,后者似乎没注意到一般全心全意听着众人的分析。 公孙祉有些暗卫她是知道的,那些暗卫大都是许多年训练的心腹,要在其中插入棋子可能性不大。只不过不清楚公孙祉回京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接触了哪些人。 听闻公孙祉只在京城停留了两日便急匆匆要回来,既然如此很可能就会给某个人解释他将要做什么,这消息很可能是公孙祉自己说出去的。 只不过,刘沅倒是介怀沈厌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看着是十六七岁天真无邪的模样,只是她来得突然,让刘沅不得不产生怀疑。 而且…… 她又偏了偏头看向沈厌,后者似乎终于注意到了,也充满疑惑地看向她。沈厌虽说看似沉稳老练,实则不经世事,他一直陪着刘嵊在西北这处性情多少是豪放的,心里也没那么多心眼。 澍城将军府里有一处凉亭,夏日看花,冬日看雪,春日听风,秋日望月……初来时刘沅便注意到了,她钟爱古法亭子,好似只要在这样的亭子里整个人就能松散些,不必那样紧张什么,暂时的休憩。 “方才你看着我,对于黎军埋伏太子殿下的事情,你可是怀疑成柳吗?” 刘沅斜眼一看,见他如今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又联系到他毫不犹豫不经思考地从花楼里带回来一个姑娘,倒是让刘沅有些无奈了。 “既然看出来了便不必再问了,你难道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沈厌坐到刘沅对面,他无心于四周的景色,只是看着面前的人,那副面具下淡漠的神情,那对唯一能看出情绪的眼睛此刻也是冷漠的,这反倒让他有些失望。 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也没那么傻,成柳的身世我派人去查过,与她自己说的别无一二……太子殿下的事情,许是他在京城时无意泄露了。” “你当真这样以为?” “……”沈厌缓缓看向刘沅,有些话呼之欲出,可他知道,现在不是能说出来的时候,时机未到,“你还真是信任殿下,不过我们也都信任殿下。” 他解下披肩,走到亭外望了望远处连绵的雪山,看着雾蒙蒙的,此处的风景与京城不同,此处的风景也是独一无二的,他还是喜欢这里。 取下腰间的腰扇,慢慢展开,却见不是普通的腰扇,他的那把是用陨铁打造了扇叶,锋利无比,上边纹了一株活灵活现的水仙,看着风雅。 又见他抽了一下扇柄,一支腰扇随着他的手一扬便变成了一把长剑,原本腰扇上的花纹变成了连接每块陨铁之间的勾芡。 这时恰好吹了风,扬动他的衣裳,犹如展翅一般。 沈厌腰一弓,抬手使剑扬起地上的枯叶,成了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又一起身,手上的剑飞速在身旁流转,他看了一眼刘沅,拿剑挑起她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脚下一转,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又将酒杯甩了回去,稳稳当当。 看着他舞剑,刘沅有些不明所以,只不过他的姿势十分好看便欣赏了几番。 沈厌的动作看似柔情,实则处处杀机。 倒是让刘沅想起了以前写过的一篇诗中的几句: “点墨擂战鼓,挥笔破云溪。” 她总是学不会如何好好写诗,有时只是心血来潮,只是描绘自己心中所想。 杨成柳站在枯柳旁静静地看着,与沈厌相识不足五日,他待自己确好,她也在尽心尽力完成答应他的事情,只不过……他应当不能如愿了。 去到帐中,想着方才的场景,刘沅拿了纸笔过来将以前写的那篇诗又写了一遍。 卧竹闻暮雨,醉语峙千骑。 点墨擂战鼓,挥笔破云溪。 饶得江城在,千古由此始。 将军灵归处,独贪酒一支。 当时她心里是如何情景呢……已然记不清了,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没事胡思乱想,总会在脑袋里出现些莫名其妙的场景。 看着纸上的字,这首诗的名字……好似是将军辞,以前是这样想的,精忠报国的将军面临国破家亡在城楼之上醉酒抒歌。 好像还有一句…… 漫天云,江城破!举目四望,子规声声浪。 功与名,朝夕没!笑看秦皇,六朝岁岁新。 写着写着刘沅便觉得有些对自己无语到想笑,如今她也成了一名将军,若是当真有了那么一天,她是否要在高楼上如此抒发一下。 “……” 又看了看自己写的东西,又想到自己站在高楼之上仰天长啸的样子念自己写的诗,还真是太过做作了啊。 突然营中一阵动乱打断了刘沅的思绪,她揭开帐门往外看了看,士兵们都一副紧张的模样,虽说方才是动荡了一下,可还是尽快恢复了过来。 刘沅望向一旁的士兵问道: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将军,是黎国人打来了。” “黎国人吗……” 她迅速向城楼跑去,只见不远处乌泱泱一片,黄沙满天,黑云压城。 “大将军……” 刘嵊摇摇头示意她注意黎军。 沈厌和公孙玥都往一旁站着,刘沅看了看身边的公孙祉又看了看站远了的两人十分不解。 “左将军,你怕吗?” 刘沅摇摇头,她握住了腰间的剑: “自然是怕的,只不过,现在不能怕。” “一直没问,左将军既然在黎营待了半月,对于黎军大将军周禅,左将军以为怎样?” “或许他当真有作为大将军的实力……”刘沅想了想月啼,她至今都不明白月啼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依据她当时的选择来看,月啼是有机会离开周禅的,可她还是选择留在周禅身边受尽欺辱,“只不过,属下以为此人做事极端且善于伪装,很难琢磨透也很难看透。” “听左将军所言,这位黎军大将军倒是极其危险。” 刘沅对公孙祉和刘嵊还是有信心的,更不用说周禅的布阵图已经暴露了,就算他加紧时间更改也只能按照原先的图进行修改,虽然他的实力很强,但是双方对战还得看士兵。 能力再强也得联合手下的将士们。 “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有殿下和大将军在,迟早会赢的。” “早就知道左将军善于研究军队之间的优劣,以往只是由道听途说的来定夺,如今可是扎扎实实在黎军那里呆了半月,想必可信性很大了。” 公孙祉看了看公孙玥,起初公孙玥对左将军的兴趣就很大,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自己的这些个皇姐虽说他相处得并不多,但是她们的性子他还是了解了一些的。 大辰的二公主当将军之前,皇上便为其招了好几次夫君,只不过每次都不如她的意。他那时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对公孙玥最深的印象就是她骑马驰骋的模样,她手上的枪击败了所有要来迎娶她的人。 不久前公孙玥还是觉得自己的枪法天下一绝,除了大将军和少些归隐的高手之外,她并不觉得还能有谁能比得过她。 而后左将军便出现了。 虽没有一次正式的比赛,可是私下里两人也较量过许多次。公孙玥曾经告诉过他,即使她每次都赢了,可在她心里还是不服气,左将军就像是故意输给她一样。 原本一开始对左将军的印象就很好,几番比试下来最多的还是不服气,只不过渐渐的她还是认清了些,心里对左将军也是有了别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间突然她就开始疏远左将军了。 倒是沈厌……他不知道为什么了。 兵临城下免不了几番舌战,刘沅自是懒得开口,一直以来要么是沈厌,要么是刘嵊和公孙祉还有其他一些将军,她仅仅是站在一旁。 周禅的身边就站着月啼,看她的肚子又明显了好几分,可是面色憔悴,这些时日怕是过得并不好。 刘沅倒是奇怪,月啼第一眼便看向她,好似知道面具下的这个人就是当初黎营里那个做饭的女士兵。 望着高耸围墙之上的人,周禅也看向刘沅意味深长一笑,他扬手拂过白马的鬃毛,抬头看向刘嵊: “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刘嵊大将军,果然威武庄严,晚辈应当向大将军问好,只不过……刘嵊大将军的做法可与传言的不同啊,那些二九流之辈的人才会做的事情,为何大将军要遣人去做呢?” 说着周禅的目光便偏向了刘沅。 “兵法韬略素只求胜,若有轻松的法子定然最好,周大将军以为呢?” “刘嵊大将军所言不虚,若是有能轻松解决的法子,晚辈定然也是要全力以赴去执行的,只可惜所托非人,倒是出乎意料了。” 说着,他又看向公孙祉。 看来,他们所预想的不差。 “只是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要让人劳累一番。” 他拥住身边的月啼,刘嵊看着倒是握紧了拳头。 “大将军可否还记得她。” 周禅抬起月啼的下巴叫她看着刘嵊,一向平和的月啼此刻却是极其激动,她似乎不敢看刘嵊一般。 刘嵊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如此做,真的就心满意足吗?” 第16章 深牢暗牵几人愁 刘沅不解。 她不曾听刘嵊说起过关于他认识月啼这件事,上次问的时候也不见他提过。 周禅仅是挑起月啼的下巴,看似粗鲁,可是他的双眸之间却充满了柔情。 而且他抬头看向他们,看见刘沅身边两位戴着面具的人,他也是有些好奇。 “早些便听闻大将军麾下两名猛将骁勇善战,被草原人民还称为‘喀左’和‘苏勒德’,大将军可知这其中的意思,‘守护者’,看来这两位将军实力不凡呐。” 沈厌一早就受不了他那阴阳怪气的模样,早些时候也听左将军谈起过他身边的那位女子,如此一看,相貌甚好,看着皮相与周禅确实相配,只不过……这内里,却是如同仙女与魔鬼一般。 尽管大将军吩咐过他们无须开口,只不过他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想着要戳戳他心窝子,随即一把揽在左将军肩上,倒是如同好兄弟一般。 “周大将军虽有美人在怀可本将军怎么看着那美人似乎有些抗拒呢?听闻你们前大将军与你们公主结了亲,如今前大将军身首异处,而我瞧着你身边这位却是眼熟啊……呀!不可说不可说。” 此言一出,刘沅急急去掐他的胳膊示意他言过了,可沈厌似乎没意识到似的,还在嘲笑着周禅。 此话一出,城楼之上,列阵之中的将士们先是思虑了一番,随后目光便聚集在月啼身上,再看看周禅,哄堂大笑起来。 其中不少有说月啼狐媚旧夫一死便附新人。 沈厌许是无意之言,本意对着周禅,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流言蜚语最先针对的还是女子。 “你看周禅的态度,公主此举定是有难言之隐,你切莫乱说了。” 刘沅将沈厌的手拉了下去,冷着脸看着周禅身边的人,当初她有把握把她也一起带走,可是她却执意要留下来,至今她都不明白月啼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只是当日并没有追兵来追杀他们,月啼定然是没有把她的事说出去的。 看够了闹剧,刘嵊看了看黑压压的黎军,声音高昂浑厚: “此战!降者厚待!拒者必斩!” 虽说战前倒戈的人基本上是不会有的,但是若是一方势劣,那么这句话将是一次定局,再者,如此可涨本军士气而衰对方。 这一战刘沅并不是先锋,先入阵的还是沈厌。 刘嵊不曾解释什么,只说她才归来不久与士兵的磨合不够,沈厌更加适合。此话不假,只不过恐怕还是顾及她身上的伤,虽说已好了大半了,但是还是承受不住剧烈的动作,沙场里边一次失误可是要命的,她心中有挂念,自然不会莽撞行事。 公孙祉也伴着沈厌一同出击,高墙之上只留三人。 “如大将军所料,纵使周禅改了阵型可底子还是差不多的,那么短时间确实只能从原本的阵法上做改变。” 公孙玥也识得兵法阵式,开战前几天就一直与大将军交流阵式的变幻,如今一眼便能看出优劣所在了。 刘沅挽弓将搭梯爬上来的人一箭射了下去,战场的分割,主力还是在对抗沈厌和公孙祉那边,至于这些攻城的不足为惧只需要多加防备即可。 纵然战场声音极大,刘沅还是仔细分辨着,本就留了心眼,待杨成柳抽刀时刘沅便搭箭对准了后边,后者一惊连忙将刀按了进去。 刘嵊也仅仅看了一眼就交由刘沅处置了。 而后杨成柳身边的护卫便听了刘沅的指示将她抓了起来。军中大小的琐事皆是由左将军安排的,起初安排给杨成柳的侍卫明面上是为了在对战中保护杨成柳,不过,若是她有别的行为,那么将会是第一个上去抓她的人。 刘沅点着头,待走到杨成柳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想着也是理所当然,公孙祉去京城的消息本就是机密,就连好几位将军都不知道,到了京城更是没什么生人知道,此行就多了她一人,只能说杨成柳注定是一枚弃子,从她把消息传给周禅后,她便没什么用了。 毕竟没什么人是傻子。 “成柳姑娘,我奉劝你一句,莫再动了。”刘沅还以为她会冷静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毕竟她抽刀的动作很小,也没几个人看见,再说了,大将军一开始就确定她没有内力,这一点不可置疑,只不过她如今着着急的模样,倒是辜负了刘沅对她的看好,“成柳姑娘,我们只是不想去管,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不是吗。” 杨成柳也放弃了抵抗,她本就知道自己对于周禅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只是,她临死前还想为他做一些事罢了。 大概是,除了沈厌也没什么人是信任她的,他们都清楚她的底细也知道她的来意,就是等着她自露马脚,兴许是不愿让他为难。 相处的这些时日,沈厌待她很好,除了花月楼的那夜,他对她相敬如宾,若不是见着沈厌对自己拳拳真心,他们或许早就把自己给处理了。 至少眼前这位左将军是那样想的,这人露出的一对眸子不似沈厌那般看她是眼中皆是宽容,左将军纵横疆场,原以为他的眸子会积满戾气,不曾想,竟是如同孩童一般清澈,叫人想恨都恨不起。 杨成柳抿着唇笑了笑,看向刘沅时带了一丝乞求:“成柳既已是死人了,可否在死之前见一见我的主人?成柳此生所求便是为他谋天下,只不过除了女子狐媚之势其他半点不通,如今,可否叫我堂堂正正看着他?” 见她真挚,可刘沅还是摇头了:“你理应知道沈厌待你如何,此举对他不公。” 兴许一个失神,沈厌性命堪忧。 杨成柳的两眸渐渐地暗了下来头也低了下去,喃喃道:“既是要死了,都不愿成全一下我的心愿吗?” 她又抬起头来看向刘沅,没了乞求,没了芳龄少女的纯真,只有恶毒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她的眉头紧皱,瞳孔缩小,嘴角却是上扬的,她确实也在笑,可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死后必然咒你,所愿不得而终!” 此动静不小,附近的人注意力皆投了过来,刘嵊见着战况不紧便也望了过来,公孙玥更是跑到了刘沅身边,将她的袖子紧紧拉住,满目忧愁地看着她。 “过于儿戏了……”刘沅抽出腰间的木尺,她并不相信这些诅咒能把她怎么样,这些年她被诅咒的也不少了,死无全尸,不得好死之类的听得太多了,她并不在意,只不过“所愿不得而终”于她,确实是能够致命的了,比其他那些恶毒的诅咒有用多了。虽笑杨成柳的做法幼稚,可是她上扬的嘴角越看越让人发冷,“我没有任何义务帮你,哪怕是临死前的愿望,但是,你因此而诅咒我,本将军就不得不在意了啊。” 公孙玥似乎也被吓着了,一下子后退了一步,刘沅看了一眼也没在意。 刘沅将木尺两端抽开,赫然分成了两把短刀。 “这个呢原本是叫鸳鸯刀的,我听着不好听便换了一个名字,叫蝴蝶刀,蝴蝶刀嘛,专刺蝴蝶骨。” 她拿刀在她蝴蝶骨上比划了一下,押着杨成柳的那两个侍卫见左将军这副病态的模样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又怕吞咽的声音太大惹得左将军不痛快,只得慢慢的咽,脸都憋红了。 确实陌生,就连刘沅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十分陌生。 就想学着一些变态的模样,仔细想想,自己现在确实挺变态的。 左将军的气息打在自己的颈上,好似寒冰一般刺在上边,刀刃游走在她背上,虽说她看不见,可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那两把刀的锋利。 只觉得自己瞎了眼,竟还觉得这个左将军的眼神清澈,原来也是个恶鬼妖魔。 也是见好就收,见她晕了过去,刘沅动了动自己的脸,刚刚有些动作弄得脸有些抽筋了,无意间看见了身边那些人的表情,各个惊悚胆怯的模样倒惹的她心中发笑。 话说,左将军在他们心中一直以来就是一个极其正派的形象,沈厌还不怎么样,毕竟沈厌有时做事无厘头,如今这副模样露了出去,以后在营中甚至这个西北地区流传的“喀左”可能就要多一些绯闻了。 喊人将杨成柳带了下去,她又恢复了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样,倒是让一群士兵和公孙玥摸不着头脑,先前好似是梦一般。 此战大捷,士气瞬间高涨。 只不过刚下城楼便被沈厌给拦住了。 见着浑身染血的人,刘沅也不再开玩笑了,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最好现在说清,不然指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 之后的事她就没太在意了。 只不过有几位将士因着立了不小的功借机在宴席上向大将军和刘沅求娶徵羽,被大将军给敷衍过去了。 毕竟这个营中都是男人,昭仁公主他们不敢奢望,只能看向徵羽了,而且徵羽那模样也不差,若是娶了徵羽,说不定还会和左将军还有大将军扯上关系,到时候就算没有飞黄腾达,能得到的自然也不少。 之前听闻徵羽是左将军的女人,可他们也偷听过左将军的帐子,两人如同主仆一般,房中事更没有一星半点,平日里连拉手亲嘴也没有,要说两人是一对,他们死都不信。 这次刘沅不再去安慰沈厌,虽说他好不容易带了位女子回来,但是他对女人的宽心将会是刺向整个军营的利剑,这一点刘沅希望他能改变。 也是,平日里何其谨慎沉稳的右将军,怎么就对女子如此疏忽呢?莫是看不起女子能做什么,在他眼中女人就是毫不起眼的存在,不然又怎会如此不屑调查呢。 不过刘沅一时也拿不准。 平日里那两人恩爱得很,在众人眼中都是让人极其羡慕的存在,沈厌待杨成柳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许是动了真情一时蒙蔽了双眼。 地牢的昏暗,让从外边进来的人都得拿着烛灯来。 沈厌护着看着是要被风吹灭的烛火往地牢深处走去,最里边关着他的枕边人,他身着便衣,经历了一场大战的疲倦感依旧在他眼底酝酿,他这会未束发,衬着牢里的昏暗,那烛光照在他脸上竟有些冷漠的幽白之色。 杨成柳被铁链束缚着,尽管她说过自己不会武艺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侍卫还是用铁针将她背上的穴位给封住了,现在的她全身都无法动弹,只有一颗脑袋能勉强抬抬,那也是极其费力的。 见着牢门外的人许久没说话只是拿着灯静静地看着自己,杨成柳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要知道刘沅封的这两处就算能抬头也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忍受不了太久。 “你……可以放了我吗?” “……” 见他还是没说话,杨成柳又抬起头来。 “你是在生气吗?” “……” “是气我是内奸?还是气我先前在城楼上的那段话?” “……” 杨成柳叹叹气,城楼上那段话是死前的乞求,自然不会是假话,临死之前谁不想圆了这辈子的期待呢。 “你知道我待你很好。” 沈厌一开口倒是让杨成柳有些疑惑,可看向他时,他的一对眸子冷淡极了,好似眼前之人只是普普通通的牢犯,并非与他有过夫妻之实的人一样。 “我知道。” 他待她确实很好,只不过一开始杨成柳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只是心中有郁结,思来想去却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沈厌将灯放在桌上,开了牢门走到杨成柳面前,蹲下身子细细看着眼前之人,那眸子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让杨成柳有些恍惚,他问: “你可有爱过我?” 这话,他还从未问过。 杨成柳见着他那眼红的模样,还是有些心软了。 “我愿爱你,我想爱你,可是终究,我不爱你。” 沈厌有些失望似的低下头去。 杨成柳也问了相同的一句话: “那你呢?你可有爱过我?” 是了,一直的心结,就是这个了,沈厌待她很好,他们也有过一夜鱼水之欢,只不过,在他眼中好似见不到自己一般。 初看时以为他未经人事才如此的,可是相处的那几日也是那样,她心中不明白,既然将她带回了营中,受了刘嵊大将军的处罚,还丝毫不避讳在众人面前带着她,只不过,他的眼中还是一片空白,依旧看不见她的身影。 沈厌摇摇头站了起来。 “既然不爱,为何又将我带回来?” 杨成柳不禁吼了出来,可是动着了气,背后撕裂般的疼痛疼得她不禁“嘶”了一声,想要用手去碰,可是手脚都被铁链绑着根本动不了,只能那样忍着。 “我想让她生气。” “……”杨成柳咬了咬嘴唇,也不知她有多用力竟咬出了血,“还说你是正人君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你和我都是一样的,有最肮脏的心,却还想着靠近最干净的人。” 沈厌的声音很弱,他回头看了一眼:“她与周禅不同,周禅可比不了她。” 并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是事实,以众人口中的述说没人不夸她,没人不骂周禅,以他所知,周禅更是不配与她比了。 “你口中的她……是谁呢?”杨成柳抬着头看着他慢慢的将牢门锁上,她心中一开始还期望他能放了自己,可听到他口中存在另一个人,那人还是他小心翼翼对待之人,她有些不甘,“反正我都要死了,不会说出去的。是公孙玥还是左将军身边那个叫徵羽的?” 杨成柳咂舌,这两位都是有倾国之貌的。 沈厌笑了笑,那是杨成柳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的笑容,见过他开朗的笑,害羞的笑,沉稳的笑……可他那带着自嘲又含着怀念的笑,她没见过,好似他沉寂的眸子那瞬间都有了光一样。 “这一点,我和你一样,和她在一起,只能是下辈子了。” 第17章 临高不为功与名 这场持续了几年的战火,终于要熄灭在刘嵊和公孙祉手里了。 刘沅躺在大石头上望着头顶的星星,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摸了摸。使劲了还是有些疼的,不过,对比之前的痛,已经是微不足道的了。 最近她也越来越闲了,兴许她会早一点回到京城,再过两天,等战事稳定下来后她便提前离开回京。 已经是春天了啊,未儿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刘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没说什么,刘沅也拿不准他的心绪如何,当时看他的表情也是很平淡的,她只是觉得刘嵊不是太开心。 沈厌那些事也让人发愁,虽说他时时针对自己,但是终归是自己的徒弟,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如果大将军决定这次结束就班师回朝的话,她希望沈厌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生活,一辈子平平淡淡地度过就好。不过,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她并不想强迫他。 不过…… 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啊。 前些日子太忙了,忙得她自己都忘了,这个世界里的这个人已经十七岁了。 刘沅伸了伸懒腰,天色也已不早了啊。 “左将军?你果真在这儿。” 公孙玥脚下的枯草堆被踩得咔咔作响,她自己也觉得好像吵到了这个人便放轻了许多,但还是一下脚就有声。 公孙玥尽快地走到刘沅在的那块大石头旁,声音也渐渐地停了,又只剩了风声,果真是安静极了,她理了理袖子往刘沅旁边一坐,歪着头看着她说道: “昭仁是否打搅了将军的清闲?” 刘沅起身行礼,而后又躺了回去,好似并不把她当做金枝玉叶一般,方才行礼是也是要多快有多快,公孙玥刚开口她便行完礼躺了下去。 “公主殿下如此晚了怎的还不歇息?” “看着澍城百姓就要被解救了,此后几年你们应当都不会来到这里了,我竟想着如果能再继续些时日该多好,这想法确实是太过自私了些。” “是自私了,公主殿下,澍城勇士成百上千皆是澍城百姓身前的高墙,抵挡着黎国的千军万马,殿下应当记着的是他们,无论是牺牲了的还是依旧在抵抗着的。”刘沅偏头看了她一眼,公孙玥也正看着她,好似天上那些亮闪闪的星星她都看不见一般,眼前人成了最明亮的星星了,刘沅起初便明白她的意思,“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最后选择了来这里,臣佩服殿下,澍城是大辰的门户,殿下让澍城百姓能安居乐业,早比京城中那些听琴赏曲的达官贵人好了许多了。” “左将军真是会说话,要不是知道将军也是女儿身,我兴许就要求父皇赐婚于将军了。” 这,确实是意料之外。 刘沅心中也疑惑,看着公孙玥的模样怕是知道了一段时间了,兴许是从她开始冷落自己开始的,确实是挺久了。 也不狡辩,她既然能这样说,刘沅再狡辩就显得有些傻了,只问道: “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玥望着她笑了笑: “你爱干净,就算如此缺水也会想办法去洗澡,前段时间你去河那我跟着的,夜色太暗,你没发现。”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要洗澡,能洗为什么不洗呢。 “原来如此,那公主怎么想的?是心上人突然变成了平常人,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你知道的,我府中藏着几位美男,初见你并不觉得你怎样,还是那日放粮时才觉得你入了心,此后那些美男好似失色了一般,我将他们遣散了,后来虽发现你也是女子,但是……我也在意这些,只不过还是想去看你。”公孙玥也是难得向刘沅倾诉这些,肯定会抓紧机会一下子说完的,以后便不会再有机会了,“我自幼便仰慕将军,长大后也成了一方将领,大马我骑得易如反掌,长枪我使得得心应手,这大漠皆在我眼中,只是有一言,我兴许要藏匿在心这辈子了。” “殿下也不必如此,如今我已经知道了,殿下便不算藏了,也成不了一个遗憾了。”刘沅眼神温和下来,却又充满了萧条,她的可遇而不可及,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出来,“我心中好多年都有一个遗憾,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圆了这个遗憾,只能拼尽全力去试试所有的方法,也只是想要回到那里。” 公孙玥静静地望着她,若眼前之人当真是男子的话,想着她骑马的模样,英姿飒爽,想必会有多少女子为她倾倒了,所以说上天是公平的,她这辈子是女儿身,与男子抢不了什么。 公孙玥想了想,问出了搅扰她许久的事情: “见你待太子殿下稍有心绪,你可是在心中有他?” 见她不答。 公孙玥转过头去望向营帐一边,虽说她府里有许多空出的房间,但是他们好像都不愿去,尽管都留有房间,还是喜欢留在营中。 “兴许是都觉得左将军冷淡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你在他面前格外谨慎和沉默啊。”见她还是不答,公孙玥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白鱼形的玉佩,这种样式的玉佩是公孙祉的专属,辰国无人敢用,“我这弟弟稳重得很,说实话我也很难想象他为情所困的样子,小时候就这样,所以我不愿同他相处,也没那么亲近。他这枚玉佩就只有七只,虽说样子一样,但是其中刻的字不同。” 公孙玥又将玉佩收了起来:“这玉佩我知道的就被他送出去了好几只,也不是来说玉佩的,琅秀这样的人固执认死理,若是寻到了能终生相待的人,他必然会尽心尽力对待,但是想要进他的心,难唉。” 刘沅摇摇头:“不会的,我还有要去的地方,不会久留的。” 她起身回去,没有回头看坐在后边的公孙玥,她不知道公孙玥那时的神情,她也不在意。 或许她会把自己是女子的事情说出去,但是,也没什么。 以前或许还会有人在意,因此她才装作男子的,现在风气好了很多,哪怕有人介意,她的功绩实力能为她证明所有事情。 只不过,这次以后,应该不会到这里来了,计划就要开始了,有些事情,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第二天,一如既往。 若是周凌没有在牢里被刺杀的话,想必进度会更快。 对于周凌的死,好像是她在黎营的时候被暗杀的,整个事情后面交由公孙祉处理,杀手应当是抓住了。 刘沅也没有多管。 两军交战的地方有一处高耸的危崖,并没有什么战略地位,因此两方将军都没有去管。 只不过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至于缺点,就是要费大力气爬上去,而且徒手攀岩的话碎石落石是一大难题,崖体接近垂直,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因此两方人都不担心对方会派人上去埋伏。 刘嵊不让刘沅出战,她便偷偷爬了上去。 看了看手上被石头划的伤痕,随手解下腰间的水壶清洗了一下,这里风大,长着一些枯草,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听着荒凉,也冷寂许多。 低头去看。 周禅擅长摆阵,这次将队形一分为三,主攻两翼,在此处看得清晰,那阵型就如同一只鸟一样。 对阵的公孙祉对周禅的研究和了解也十分透彻,加之先前交战过几次,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箭矢开路,打鸟还是用箭好啊。 若非是被公孙玥和公孙祉盯着,她兴许就提前回京了。 这时的火药也已被用到了军事上面,只不过因为制作过程要求精细,目前产量并不大,现在还是投掷式的,兴许不久以后就会设计大炮了。 她目前还是不能确定如今是属于古代的哪个时期。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传入红薯和玉米,有时候嘴馋了也只能想想。 若是这次凯旋而归的话,公孙世阳应该也没什么能赐给刘嵊的了,如今他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了,或许还会趁机削减他的势力也说不定,毕竟刘嵊的年纪确实不小了,而且新一辈之中许多都是公孙世阳培养的,自然是绝对忠诚于公孙家的。 这些年公孙世阳对刘嵊的疑虑可没有因为他久守西北而被消磨。 马鸣声,兵戈声,她到这里都能听见。 战争的目的,有人是冲着和平去的,有人是为了私欲去的…… 刘沅看了看骑在马上感觉运筹帷幄的公孙祉,虽然隔了很远,但是还是能分辨出来一些的,早些时候研读书籍还怕将眼睛看坏,如今倒是白担心了。 银黑色的甲胄,将在此次战役后超越“喀左”和“苏勒德”,他将会成为新的草原和大漠的神明。 回想起昨夜公孙玥的话。 她待他的态度确实不同,她承认。 只因他与他相似,以前习惯了在秦鹤城面前沉默收敛,习惯了在秦鹤城的后边,所以她现在面对公孙祉时也带了些面对秦鹤城时的态度,胆怯,小心,自卑……那许多年,磨平了她的焰气,刘沅就想着,要是回去见到了秦鹤城一定要拿学会的功夫先揍他一顿,不管结果如何,她也想狠狠揍他一顿。 下边的战争好像与她无关,她只作路人去旁观,好似不会以身入局。 远处山尖尖上还有些许白雪,兴许是冰,但是春天了,总会消融的,再高一点的,兴许要等到夏天,若那时都未融化的,便要沉寂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了。 抬头看,这里好似离天很近了,似乎触手可得,伸手后,是风,只有风,天一直都是远在天边的。 以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后,她一定要好好和他们炫耀一下自己写的字和学到的武功。或许还能当个武打明星去,若是继续读大学继续深造的话,她想着去寻找关于这个遗失的王朝的信息…… 想要做的事还真多啊。 那么多年了,有些事早该忘记了的,只是她一次次给自己强调。 庆功宴每次战胜后都会摆一次,犒劳将士和巴结太子。 刘沅喝了一口酒看了看被围住的公孙祉,示意身旁的侍女倒酒,又浅浅喝了一口,就去欣赏美人跳舞了。 有一人可终生念之,如皎月,若流水,遥遥之,淌淌之,不可及也。 这是这次被俘的黎军中的巫师为她占卜的,那巫师说着邪乎,但是刘沅理解的便是如此。 那巫师神神叨叨对她念叨“神不至将军,余生尽殊途”她是不信的,那巫师看着就是一神棍,每天给周禅跳大神预测是否能战胜的,这次不就被俘了,若是真能预知的话哪里还会被关到地牢里。 这几次对阵她都不在,人群的中心要么是公孙祉要么是沈厌和公孙玥,大将军一直处于后方,沈厌也有人来巴结,倒是她,这次一开战都不知道跑去哪了,自然没人关注她这里。 徵羽守在她身旁,她自然是知道刘沅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不过有关刘沅内心的想法,她还是不能完全猜透的。 “将军是在考虑回京的事吗?” 她跪坐在她身旁小声问道。 刘沅摆手示意侍女们离开,稍微往后靠了靠:“虽说明确了大致的方向,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届时要如何全身而退。” “不知为何,徵羽以为大将军并不着急开始行动。” 刘沅点头,她也有这样的看法。 徵羽看了看被围住的几人:“将军以前在人群中都是鹤立鸡群的,虽说此次隐身后方,并不代表着功绩大小,他们如此,倒是目光短浅了些。”徵羽将一盘水果端到刘沅面前,“只不过这样也好,你以前就厌烦这些,这次难得清净了。” 徵羽和浣儿一般,虽然跟着她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她的脾性了解准确,而且这两人都给她同一种感觉,好似她们所为的,并不是萧衔。 “这桔子是太子殿下遣人运来的,途中压坏了些,吃着酸甜。” 徵羽剥开桔子递给刘沅,她吃后倒是不觉得酸,以前去西南也是匆匆去匆匆回,也赶不上桔子成熟的季节,没想到倒是在西北这里吃到了。 公孙祉当之不愧是太子,虽然要仁德爱人,但是也是要享受享受的。 倒是她不注意时,被人群团团围住敬酒的人有意无意看向她,见她吃了桔子后缓和下来的表情,他也松心不少。 经常被人捧着的人,哪怕是故意湮没,也还是会有不甘的。 这里没有糖,便拿这桔子代替。 这桔子说着是从南方运来的,实则也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严峻,他圈了几个山头用来种这种桔子,产量比原本的桔子要多不少,保存运输也容易不少,而且离这也不是很远。 这时的桔子还很酸,若是找人实验改进的话,兴许会提前种出甜些的桔子。 只不过,知道左将军是女子的好像还不少。 这些时日他也很少见到她,今日好不容易一见还来不及去打探她的身份,便被人团团围住了,他只能看着她安安静静地饮酒,只怕她酒量不好待会儿喝醉了。 沈厌倒是也找了那位巫师算卦,最后也得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卦象他便也觉得那巫师徒有虚名。 那巫师还是有些自由的,见着人顺眼便给人算卦,好听的话说了,对方肯定高兴,说不定还会给他什么好处,连刘嵊都被他拉着强行算了一卦。 倒是遇见公孙祉时就闭口不言,任谁问什么也都不答,只是看着公孙祉,也不说是要给他算卦,只是盯着他。 这场战争,以辰国胜利为终,公孙祉的名声也从中原到了各处各部。 刘沅也打算回京了。 计划也要准备开始了。 第18章 明暗难分风月始 京城的牢房下雨漏水,刘沅以前便知道,只是这次处于其间,才发现是如此的严重。 只不过…… 她望着从小小的窗户外射进来的那道阳光,刚好能挡住她的身形,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被光照后潮湿的天牢依旧潮湿,那一丝光毫无作用。 不过亮堂是亮堂不少。 全身上下就跟骨折了似的,她抬不起手,只能低头去看,就算如此,依旧还用四根三指粗的铁链将她牢牢拴着,好似她能用这副身体跑了一样。 有只眼睛已经肿了,刚进来的那天就肿了的,至今没有好好上药,所以越来越严重,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想着应该是被什么虫子给咬着了,现在就靠另一只眼睛看东西了,想着总会恢复的,她也不是太过担心。 她并不是躺着的,那些人不许她躺着,只能坐着,不管是睡觉还是吃饭。说起吃饭,一天也就一餐,那些东西还跟泔水一样臭,她咬了咬牙还是吃了一点,实在是吃不了太多,能维持每天白天时睁眼听声音就好,晚上睡着了也顾不上什么。 没什么人来看她,她也不会让他们来看她,也或许他们也并不知道,程十未既然能如此做,自然有把握伪装过去,在这个世界能分辨得了她们的人很少,她只需用心伪装一下就能瞒过去。 大将军还未归来,按照原本的行程应当还要三四天。 毕竟浣儿也已经死了。 徵羽去了西南还没回来。 她干呕了几下,没什么可吐出来的了。 狱卒用棍子敲了敲牢门,示意她小声些,刘沅忍了一下,咽了几下口水,只觉得嘴巴里都是苦味,但也忍住了。 那狱卒见她这狼狈的模样,咂了咂舌:“你还真和豫王妃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们气质就不同了,别人豫王妃高高在上受尽豫王的宠爱行事有分寸有节度,你看看你,身着打扮就跟个难民一样,怎么就想着去冒充豫王妃呢?不知好歹。” 有些干裂的嘴唇因着刚才的干呕已经裂开了不少,血丝已经渗了出来,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也不必解释什么,她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赶在他们前面她还是提前回京了,因着有了浣儿且公孙祉见过徵羽,她便让徵羽去西南那处协助水清玉去了。 她扮作难民一路流亡到京城,本以为会见到浣儿,谁知先是一群官兵围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她不能还手,硬生生挨着直到被打昏过去。 一盆冰水泼到脸上,一醒来时是趴在地上的,浑身都不对劲,动哪哪痛,身旁站了两排官兵,见她醒了便齐声喊了“威武”。 她爬不起来,只能听见声音。 “大胆贱民竟敢冒充豫王妃且杀害豫王妃的随嫁丫鬟浣儿,本官已明察秋毫,你认与不认?” 她还是看不见那人的样子,第一反应,浣儿竟然被人杀了浣儿竟然死了,第二反应,这人一定是在开玩笑或者她是在做梦。 可是身上的疼痛又将她拉回现实。 大概能想清楚些事情了,只不过刘沅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回大人,这两件事从何说起?小人只是逃荒的难民,一入城便被一顿棍棒乱打,大人说的人,小人从未听过谈何做过?” 记得回来前才收到过浣儿的信 那时明明交代了京城无事,也交代了回来的事宜,怎么一睁眼竟有人说浣儿死了呢? 接着便走进来一个人,刘沅虽只能看见她的衣裙和鞋子也能想象她的穿着是如何地华丽。 她的声音很耳熟。 “回大人,我便是豫王妃程十未,此人曾故意与我接近,昨日偷偷入城将我的丫鬟浣儿杀了后还留信威胁我,今日进城怕是要来夺我性命,幸好大人果断。” 县令的声音也谄媚起来,甚至走了下来,与程十未交谈,判若两人。 刘沅并没有气急败坏,只是问了一句:“浣儿当真死了?” 程十未好似也一直注意着她,刚问完便听到她的回答: “你自己杀的你还要来问我吗?不仅一刀割破喉咙死了你也没放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百余处。” 刘沅叹了叹气道:“是吗。” 想过浣儿可能有一天会离开,只是从未想过这样离开。 虽说是京城这处的县令,但是越靠近权力的中心就越乱,也不知收了程十未什么好处,便强行替她画押,接着听闻她冒充豫王妃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甚至有人主张要立即将她问斩示众。 这县令要是没收程十未的好处她都不相信,方才那般敷衍了事本就是认定了她的罪,就算她反抗,也决定不了什么。 一切来得突然,纵然是她也是缓了一会儿的。 原本就被打得半死不活,那些狱卒又给她上了刑,再怎样强硬的身体也支撑不住了,旧伤未好,新伤不断,那一夜大大小小的刑具好像都在她身上走过一遍了。 原本还说要在她脸上烫个字的,恰好遇到程十未进来,后来好像就忘了一样,上了其他的刑罚。 刘沅依旧是坐着的,也能看清程十未的全部模样了。 那金丝做的鞋子踩着牢里的水有些被染黑了,裙摆的边缘也沾上了不少污水。 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遣走了所有狱卒,她这才开口说话。 “小姐,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看着刘沅那副只有一口气撑着的模样,她心中莫名愉悦。 刘沅如今没多少力气,嘴唇也十分苍白,那些刑罚寻常人根本撑不了多久,京城的牢里很多犯人都不是被定罪处死的,很多都是被狱卒硬生生折磨致死的,她总算了解到了,只不过想起今日说的那些东西,她还是强撑着开口问道: “浣儿到底如何了?” 浣儿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再加上有青枢在,她就算是豫王妃,也未必能将浣儿怎么样。 “被我关了很久,始终不愿意站在我这边,我便一天剜一次她的肉,因着下了药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只能任凭我随心所欲了。” 再残忍的刘沅都见过,只是一想到浣儿那副高傲的模样被她如此践踏折磨还依旧不屈,她咬着牙看着程十未。 若是这时给她一个站起来的机会,她不会让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好的下场。 可是转眼间,还不等程十未享受她愤怒而不能有所作为的表情,刘沅便又恢复成了那副平静的模样,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真是扫兴啊。”程十未突然又想到什么,一把抓住牢门兴奋地对着刘沅说道,“这事可是殿下默许的。” 说着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已经很大了,萧衔照顾她照顾得很好,而且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那还是萧衔第一个孩子,妾室怀的身孕要么被程十未悄悄动手脚处理了,要么是公孙世阳派人处理的,至今他都还没有子嗣,这该是第一个。 “我有了身子后时常孕吐,可是去牢里见到浣儿时便就觉得愉悦,浣儿死后便又开始吐,如今见到小姐如此,心中可是极其愉悦,比见到浣儿还舒心。” 刘沅就觉得她脑子或许有问题。 听她如何如何给浣儿下套,如何如何仿着浣儿的字迹给自己写信,如何如何骗过青枢,如何如何折磨浣儿和计划折磨自己,程十未说着越来越兴奋,刘沅听着越来越无语。 果然,起名字了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给了她身份她便觉得本就是她的,这世间就她最苦,旁人要是比她优越便是偷了她的生活。 不起名字的话,兴许她也会有反叛的欲望,但凡被给予关切,会义无反顾地背叛你。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自己才是最信得过的。 后来她也不听程十未是如何如何夸耀她自己的聪明了,只是看着自己的血慢慢地染红衣服,流到地上,混着那些污水,慢慢地把污水变红,头慢慢地发晕,开始有些累了。 她似乎也说得累了,也或许是刘沅没什么反应她也觉得没趣,可是心中怨恨,没看见她想要的场面,便落下几句狠话,顺便让狱卒加倍折磨她便愤愤离开了。 走时踩得污水啪啪作响。 刘沅休息了一会儿,狱卒又夹了她的手指,夜里萧衔来了。 她并没有睡着,因此他一走进来刘沅便睁眼去看是谁,见到他后,刘沅又缓缓闭上眼睛。 要说不恨萧衔是不可能的,她心底有些看不起他了,若是因为喜欢程十未便支持她这样做,那还谈什么复国,大小都拎不清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她也没什么信心帮他。 倒也不用他像程十未那样先开口问,刘沅闭着眼沉声道: “王爷怎的得闲来这儿了?” 好似平日里和对方扯谈一样,给萧衔的感觉,刘沅不是待在牢笼里而是坐在他面前,嗑着瓜子,吹着河风,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着为你送些药。” 刘沅睁眼看了看他手上的药,兴许是程十未回去后朝他炫耀了一番。毕竟一直是她的影子,事事都要被她压一头,好不容易有了站着的机会,程十未自然得向心中那极重要的人好好说一番。 也不知程十未口中的她是如何地不堪。 “王爷倒是费心,这些伤算不了什么。”手上刚用了刑,如今疼得厉害,看着手上的淤血和伤口,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到时候就算是易容也很难遮掩住手上的痕迹,那样就容易被人发现,“王爷是决定让未儿助你复国了吗?” 刘沅觉得萧衔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程十未虽然处处学着她的习惯,可也只是了解表面上的她,只要平时扮得像就好了,内里那些东西,刘嵊都说她毫无天赋。 萧衔没说话。 刘沅叹了口气,原本以为会简简单单地让他们配合就好,很快为他复国她便能快些回去了,半路上出这些事,刘沅现在是真的很烦躁。 “王爷,若不是有约,并且有求,王爷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伙伴。” 她也开始好奇了,程十未到底是如何将他蛊惑成这样的,她也不过离开了几个月而已。 萧衔还是没说话。 他便站着,牢里点了灯,照在他半张脸上,原本以为会有灯的柔和之色,确是冷白的。那对眸子冷到极致,有那么一刹那,刘沅都以为他要跑进牢里去掐住她的脖子,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她。 萧衔这次的行为兴许会要了她的命,就算到时候刘嵊回来了,也不知刘嵊会有什么打算,是为了救她暴露自己十几年的谋划,还是也像萧衔一样把程十未就当作是她,让她真正成为为萧衔复国的人。 刘沅说不定。 但是,刘沅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生死还得看萧衔的态度罢了,而他好似也有别的什么目的。 因此,她虽然担心死在这里,却还能保持气定神闲。 “王爷这药可治不了我的伤,之前的腰伤众所周知,王爷还是想想如何让未儿也有这伤,毕竟,若是真的要查起来的话,凭这个,她必死无疑。” “你就说这些?” 问得刘沅一头雾水。 萧衔神色一低,眸子又藏进了黑暗里,刘沅处于下方也看不太清,这人的心思到底难猜。 他轻轻道: “你这次兴许会死。” 刘沅淡淡回: “兴许而已,现在还死不了。” 若是哪天程十未当真无法忍受她了,或许就买通狱卒将她给杀了也说不定,那时她又能怎么做呢。当初答应为萧衔复国时就有了随时牺牲的打算,她也只是要接近自己的目的,若是半途不得不去死了的话,她也没什么怨言,只是愧对家人,始终无法尽孝了。 这也才是第一天啊,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刑罚等着她,可是她还是拒了萧衔给的药。第一,那药确实作用不大;第二,这药兴许会给她带来新的问题。 萧衔走后,她又继续闭了眼,什么也不想,只是身上确实痛得紧,只是不知道陆琤有没有机会进来看她,若是他来了,这些伤也就没什么了,只是不确定他有没有被程十未骗过去。 她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和流民换的那件粗布衣裳,斑驳血迹无处不在,她也估量不准自己到底是流了多少血,只是能确定的是,她身上现在还在流血。 只得按住了些,希望能止住血。 习惯了用善意去面对任何一个人,还是容易吃大亏。 这牢里没关什么人,在京城治安也好很多,没那么多作奸犯科之人。 四周都很安静,看守的几个狱卒坐在不远处聊天,他们并不担心,也并不觉得她能逃脱。 现在的刘沅确实没那力气和能力跑出去。 她坐在那轻轻地哼着歌,要确保狱卒听不见,不然肯定要找她茬。 有些歌她还记得,虽然只是一两句,但是随意哼着,记不起了就换一两句其他的歌。 有欢快的,有悲伤的,有激昂的,有低落的…… 只能这样取悦自己了,也能让自己放松休息一会儿。 番外:女师 时至今日沈厌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看不惯捉弄的左将军竟然是女子。 若非是他拿了她的裘衣要去归还,无意撞破,怕是要一直被她蒙在鼓里了。 倒是一直以来的忧心好似终于拿定下来了一样,他看着手里依旧没还回去的裘衣淡淡地扬起嘴唇。 本以为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原来本能地行为和想法早就让他识破了她的伪装。 初见时,她不过十岁,脸上苍白,双眼无神,看着十分虚弱,小小的一个还没他高。 是刘嵊突然带回来的,她站在刘嵊身边,就如同一个玩偶一般,好似没有自己的灵魂一样。 他站在他们面前,手中拿着自己的腰扇,这是他自幼就拿着练的武器,那时还不是很称手,总觉得这扇子太大了很难控制。 那时,她好奇,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扇子,而后那对眸子就停在他脸上。 他能清晰的看见那对眸子当中自己的倒影,好似水潭一般,先前那般无神的模样好似是他的错觉一般,眼前的她变得鲜活,可还是让他觉得,她的气息不稳,很是虚弱。 刘嵊拍拍她的肩: “沈厌,以后她就是你师父了。” 他虽然年纪尚小,可刘嵊训练的那些同龄孩子中没几个比得过他,他自诩会超过刘嵊成为这天下第一的将军,可这莫名其妙被刘嵊安排了一个看着比他还小的如此羸弱的一个人作师父,他自然不肯。 虽说当初碍于刘嵊,他答应了,可心里还是不服。 他并不理解刘嵊为何要那样安排,他也从未见过那人出手,只是她每日便躺着,汤药不停。 那日他如往常一样练着腰扇,好几日不见她,他心里早就忘了她是自己师父这件事了,可是她竟然出帐子了。 出来时便戴上了面具,他那时看不出来,以为大将军又将谁捡了回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去看,谁知那人也看着自己。 沈厌以为对方是要挑衅自己,准备不理,谁知她脚下一点便飞身站上了校场上来。 看着她那般轻盈,他打心里佩服她的轻功,他可是练了许久也不曾那般流畅,就好似花瓣缓缓飘落,又随风倾动一般。 正要开口夸一句,谁知她夺过自己手里的腰扇,十分熟练展开,接着便练起他方才练的功夫,一招一式之间,衔接无阻,确实比他要好很多。 可他心中不服,上手就要去抢。 谁知那人开口: “大将军说要我教你,我现在是你师父,你还如此不敬。” 她声音稚嫩,分不出男女,可这大将军要他认的师父就那一个,他心里窝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腰扇变化的剑,看着不见大将军在,便看着她不满道: “我可不认你,看着你那病秧子的模样,也不知能活多久,还是顾好你自己。” 他要走,她却出手将他拦住,势必要夺走他手里的腰扇。以他那高傲的性子自然忍不了,抬手就要去夺,几番被她巧妙躲过,他心中一急,一掌没控制住力道便打在她背上,只听到闷哼一声,他这才回过神,心怕将她打坏了,届时大将军可饶不了他。 “你,你没事?” 刘沅回头,将腰扇一展,而后朝他刺去,招招毫不留情。 他就觉得这人心眼小。 像是挑逗他一般,一下子划掉他的腰带,一下子又打掉他的发冠,衣裳也被划了好几下,堪堪挂在身上,白色的里衣露了出来。 虽在军营都是男子也没人在意这些,可他桀骜不驯的性子本就让许多人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向,此番便有许多人在看戏,看着他一点点被刘沅凌辱似的。 他心中有火,咬咬牙,一把抓住她刺过来的剑,也是出乎她的意料,可她也不见收剑,两人便这样对峙着。 血一滴滴打在木质的台子上,他恶狠狠地看着刘沅,自己不想同她出手,可她招招致命,如此狠毒,他倒是要给她一些教训。 见着他眼中的怨恨,刘沅将手一松,将剑还给了他。 沈厌更是恼怒,挑起剑就使招朝她刺去。 他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好似打在棉花上一样,明明看着要刺中了,可还是被她一躲,贴着她刺空了,后来他才明白,是刘沅故意惹他的。 他的剑法虽然凌厉,可就是出剑时小动作太多,虽然在很多人面前那些小动作并不怎么样,可是在技高一筹的人眼中,那些动作是致命的。 那日,打得气喘吁吁,他也未刺中她一剑。 他恼怒地将剑往地上一丢要走,刘沅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要走,便捡起他的剑追了上去。 刘沅将剑递给他,并没有说什么,可他心中却是委屈极了,夹着眼泪也不愿在这个人面前哭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打的那一掌让刘沅回去后吐血了,她本就还未痊愈,只是心里一直想着初见时他练剑时的疏漏,不顾大将军的嘱咐擅自出帐子要指导他一下。 之后的日子里,刘沅闲下来就会去惹他生气,然后一言不发就打起来,打完就让他自己悟自己哪里不对,虽然有病,但效果不错。 如此一来,他既不十分依赖别人的教导,也琢磨出适合自己的功夫。 沈厌也知道了,少年时的她比他厉害不少,十岁便就同刘嵊上了战场,十一岁便被封为左将军,十二岁独自率领大军脱困,以少胜多击退黎军,也是在那一年,同初见时他的年纪一般,十二岁便以能力让营中人对其信服,更是被百姓称为“喀左”,意为守护神。 可他还是不愿称她为师父。 她也不在意,兴许一开始她就没放在心上。 后来慢慢熟悉,他也知道了当初她是受了很重的伤才那样虚弱的。 只不过他发现,虽说都一样戴着面具,可时不时这个左将军给他的感觉会不一样。 他也才发现,有段时间是别人冒充的人,不过看来也是大将军许的,他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也从未问过。 关于她的事情他总是若有若无的去关注。 他发现时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将一个男人放在心上。 为此,他难受极了,接受不了自己或许是个断袖。 如今,突然发现她是女子,心中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敞亮了许多。 不过,她的眼中好似自始至终都从未有过自己。 他创了一个剑术,看着花里胡哨的,不过,确实也不能拿来御敌。 是当初情窦初开时又看着她是男子极为为难时无意间创的,本以为孤苦一生没有机会对她诉说这些,也没有机会让她看见他舞这剑。 原来,他的心比他脑子更加清醒。 只不过,此生也注定没有这个机会与她说这件事了。 他开心,他有过机会与她白头偕老,百姓恭贺。 他也难过,虽然杨成柳是奸细,可他也确确实实要了她的清白,如此高洁无瑕的人,就算刘沅肯,他也不愿。 虽说,她肯定是没这想法的。 只是一念之差,一时郁闷,落得此生怕是不能如愿了。 番外:望山 京城外有一处仙山,山上仅一老道与扫地道童。 这年,武元元年。 刘嵊一人上山,将破拐放在山门处,望着千阶台阶,他咽了咽口水,抬头望向云雾深处的道观,看似就在眼前,实则远在天边。 可想着旧主的托付,他深深喘了口气,而后迈了第一步,缓缓向道观走去。 云雾越来越浓,他只能看清最远四阶台阶,抬头是一片白雾,他只得继续低着头身子稍稍前倾,尽量省力一些,也数不清爬了多久,只是觉得头上的天慢慢的开始黑了,这千阶台阶好似爬不尽一般。 也不知是何时,道观已点上了灯,他能看清那昏黄的光亮,心中欣喜,也顾不上身体的劳累,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道观门口。 看着紧闭的大门,本想敲门喊人,又想到兴许道长已经歇下,不好搅扰,他便靠在墙上应付了一宿。 夜里山上寒冷,他实在睡不着,便来回跑动,想着将自己的身体跑暖和些。身体如同行尸走肉,心里想着京城大门被打开那时千万大军涌入京城的场景,他不禁觉得眼眶酸痛,心跳好似都变重了一样,百姓们的骂声至今还回荡在耳边,他咬咬牙,总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身子暖起来。 被汗和雾水打湿的衣服如今就像冰块一样,他只得将地上的枯叶都拾到避风处,而后脱下衣服,缩在枯叶丛中,他想着自己该如何辅佐萧衔东山再起,最后也不知多久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躺在床上,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见着坐在窗前的忘生道长时,刘嵊才猛的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是在道观里了。 “施主,既到了望山观为何不入观?若非是观里小道童起夜走错了地方正巧见着施主,这寒冷的夜晚,怕是施主也熬不住。” 刘嵊饮下姜水,身体又暖和不少,便起身作揖: “多谢道长搭救,不然弟子可真的要命丧在那寒夜里了。” 忘生掸了一下拂尘,他并非是仙风道骨,反倒像是一位少年人,看着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刘嵊倒是有些困惑。 据说望山观的道长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不过也有人说望山观的道长是位少年人,总之各说风云。 望山观是每任新皇登基都会来祈福的地方,最初的望山观据说是大辰开国皇帝的国师建的,此处常年云雾缭绕,闲时倒是安静得很,最热闹的一年之中不过就是皇帝来斋戒的那几日,平日里百姓也会来祈福,只不过因着那千阶台阶击败了许多人,若非诚心诚意,是不可能走上来的,好似有某种东西压着你的心一样,走到观门口才会豁然开朗。 “施主是守城将军刘大人,趁夜上山定是有要紧之事。” 忘生唤道童准备饭食,观里常年种有蔬菜,米面之类的则需要定时下山采购,不过山上也种得有麦子,不知是仙山的原因还是怎么的,种的作物都长得很是茂盛。 刘嵊想着兴许是望山观太高了,旧主亡国的消息还没传上来。 正要解释一番,忘生却示意噤声。 窗外有两只鸟跳了出来,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在议论什么。 待鸟儿飞走,忘生便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白雾,太阳也快升起来了,这雾也该散了。 他扶起盆栽里快枯萎的茶花,指尖好似流转了一丝灵气一般,刘嵊看得出神,却听忘生说道: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天行有常,气运如此,将军何须再执着于过往云烟?” 就好像是窗外站的两只小鸟告诉他的一样,忘生一下子便知道了他来的目的。 “道长,先王托孤于弟子,知遇之恩,不可不报,投之以李,报之以桃,此番上山,便是向和道长讨一个法子。” 忘生并没有劝阻,一切皆有定数,他掐指算了算,指了指南方: “湘水河畔,自有答案。” 他又看向刘嵊,这眼神倒是很像一位老者,他稍微皱眉,而后将拂尘放在桌上,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簪子,玉石竹叶点缀风纹绕身,他的眸子一闪,顿时深沉了不少: “不过,将军,此番因果还需自己承担。” 刘嵊接过他递来的簪子,却瞧不出任何特殊,只见簪子尾处刻有一“沅”字,他抬头望着忘生: “弟子不畏因果,但求心安。” 送别了刘嵊之后,忘生不禁咳了两声,道童便端来一杯热水给他,饮下后确实好多了,他负手而立,风吹动他额前的头发,待一丝阳光照进来,原本乌黑的头发竟闪着白粼,道童也是见怪不怪了。 “师父,他是叛国罪人,师父为何要为他指点方向呢?” 忘生笑了笑,他这道童年纪还是小了些:“浮生,世间因果循环,孰是孰非,尚不可妄下定论,好坏,区别又在何处?只看所为为何,道祖常言‘你我既有济世救人的本领,但行人事,出世入世,也没那么重要’,将军此举,定会颠覆世间,至于对错,便交由时间和后人审判。” 刘嵊之后借公去了江南,站在湘江河畔,他始终不解忘生的话,便拿着那只簪子揣摩。 突然又一人伸手过来,他习惯一退而后一挡,不料那人并不会武功,被他这一挡,脚下一空,直接掉进江里去了,他看清后,便收起簪子随着跳了下去。 费力将人拉住,那人也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他,刘嵊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因为她是一位女子,他闻见她身上的花香,只觉得好像在哪里闻过,不过想不来太多,他便扶着这女子上了岸。 庆幸是雨天,江畔并没有什么人,见着她晕了过去,他将她扶起拍了两下他的背,运气将她喝下的水逼了出来,随后去了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等着她醒。 这女子生得好看,饶是刘嵊也多看了几眼,他为她盖紧了披风免得她着凉,而后便靠在柱子上,眼睛再也没离开过一次。 不知不觉他竟睡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刘沅的母亲,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什么人认识她。 当初伸手只是觉得他手上的簪子眼熟,想靠近看看,谁知刘嵊如此警惕。 之后,两人倒是相谈甚欢,情投意合之下刘嵊便带她回了京城,次年薮春便生了一个女孩,刘嵊借着簪子上的“沅”字,便为其取名为“刘沅”。 三年后,薮春大病一场便与世长辞。 那一天,忘生下山带了一盆茂盛的茶花送给刘嵊,同时让刘嵊将薮春葬在望山观。 每每看见刘沅他总会想起薮春,她们两个眉眼很像,但是刘沅眼中并没有那么多的星光,她的眸子是一片漆黑的。 十几年后再次上山,他并没有像第一次那般累,正值午时便到了望山观。 先前那位道童已经长大了,浮生先是带他去看了望山观旁薮春的坟,而后才带他去寻了忘生道长。 十几年的光阴,起初那少年模样的道长如今两鬓斑白,他的胡须如同他手中的拂尘一般,见着刘嵊时,他便笑了笑,偏偏头问道: “看着将军气色尚好,先前将军所为之事,如今也快好了。” 刘嵊并没有过问他为何是如今这副模样,他带来了当初忘生下山送给他的那盆茶花的一朵花来,那树花开得正好。 忘生碰了碰那朵花,好似与老朋友问好,而后便让浮生将茶花带到薮春坟那处埋起来。 “当初幸得有道长指点,如今沅儿已能堪大任,弟子此番上山仅是为了向道长道谢。” “道谢也不是为老道,刘沅此生也是来解自己的因果的。” 不幸之人总会有自己幸运的时候,只不过,上辈子迟了,这辈子又注定历经坎坷,待她醒悟过后,才会是她幸运的开始。 看着确实很奇妙。 目前为止,刘嵊都以为是一场梦,可刘沅他们又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兴许,这个世界当真有什么是无法被解释的存在的。 第1章 急骏四百一夜归 起初收到暗卫的信后公孙祉还觉得不可思议,决定回京时左将军还在,他们出发之前,也是那个左将军,为何暗卫还会来信说京城出现了两个豫王妃,其中一个还被真正的豫王妃给关入大牢了。 要么,西北营中的左将军虽说是女子,但是未必就是她。要么……能早他们那么久提前回到京城的,到底是骑了一匹怎样的良驹。 但是,事情关乎她,公孙祉没有犹豫的想法,只是随意和身旁的侍卫交代了一下就只身先行了,也顾不得去告知大将军了。 即使暗卫说的是真正的豫王妃如今没事,可是也拿不准,毕竟她和她的那个影子实在是太像了,那些暗卫未必分得清。若是没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但,若是错了…… 他手上挥鞭的力道下意识大了许多,如今能尽早赶回京城就尽早回。若一切是最坏的那个结果,他不能保证她在牢里会经受什么,京城的大牢没多少人愿意管,因着近几年治安转好所以关的人不多,要是换作以前,每天都得有人向上反映狱卒滥用刑罚之事。 豫王府 萧衔将竹屋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以前有浣儿守着的,他不好直接去拿,如今浣儿已经死了,那些东西,也没什么人会守着了。 只是…… 想起浣儿临死之前那番模样,他只觉得心寒了些,不过既然程十未的一切都是模仿着刘沅的,那么刘沅想必也差不到哪去,兴许比程十未还要残忍也说不定。 又想起结婚那夜揭开盖头时看见的她的眼睛,很难想象那对眼睛的主人也会是杀人如麻的残酷之人。 不过,浣儿的死,他觉得是不必要的,他觉得浣儿应该可以不用死,到底还是程十未的私心。 只是,程十未还是没有和他提过,她到底是怎样对付浣儿的。 那样心细有理智武艺又不错的一个人,要将她囚禁,很难。 看着手上的画,有些离经叛道了,刘沅的画并不是当下和以前的然后画法,要是放到外边去让人看,保准要被人送到官府去。 只是,她这样去画的画,不丑。 其间的房子一层层的,样式与很多地方的都不同,倒像是大漠的土房子,只不过大漠的房子建不了那么高,也没那样修平。 路上走的有人,还有奇奇怪怪的方盒子,看得他一头雾水。 最下边的十几张都是画的人,男人,女人,穿着也很奇怪。 其中最常出现的是一个男人,看着十来岁的模样,总是背影,鲜少是正面画,一连好几张都是他,萧衔不知道这是刘沅梦中之人还是真实存在的人,只是那人身上的气质,似曾相识。 有一张站了很多人的,有些没有画脸,有些的脸又很清楚。看了看画纸,是很久之前的画了,纸边已经泛黄了。 盒子里还有很多废稿和碎屑,他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有去深究。 竹屋里刘沅的东西不多,浣儿的东西也不多。 他将屋檐的风铃也取了下来,看着上边刻着的图案,终是觉得有些无力,随后便取来一个盒子将风铃装起来了。 又从袖子里拿出没有送出去的药,用力握着,想着牢里她的模样,并无惧怕,也无恳求之态。 其实刘沅要出来很简单,只要他几句话就行,哪怕到时候程十未不同意,也不会怎样的。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肯。 在她心中没有尊卑,哪怕沦为阶下囚,她也不愿。浣儿也是那样的,宁死不屈,浣儿最后的下场他也是切实看见了的,惨不忍睹。 不过,若是刘沅实在不肯低头的话,这一切的计划,兴许就要换一个人了。 脑子里又是新婚那夜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鼻梁,那时的她睡得有些沉了,她并不知道自己就那样看了她一整夜,包括她早上起来时使劲去磨自己的鼻子,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心里对他是很嫌弃的,萧衔是这样觉得的。 程十未拿了一盘点心过来,他招手将她拥入怀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换作刘沅,他想都别想。 她的样貌与刘沅如出一辙,眉目之间的神情也是像她,以前谈吐之间也像她,但是与自己相处久了,程十未有些按着她那被强行压制的性子了,原原本本的她自己的样子。 “未儿,屋外有风,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可要当心些。” 萧衔将手放在她肚子上,白日里他虽然还是会出入青楼酒馆与美人闲谈风月,可是心里还是想着未儿的,那些只是出于无奈,只得晚上与心上人聊聊心事。 程十未拿心去喂他,见他咬了一口在细细品尝,她眼中笑意荡开了:“看着殿下回来后就没吃过什么,担心殿下饿便下厨做的点心,是按着殿下的口味做的,殿下尝着可好?” 萧衔点头,突然又想到另外的事,眉头一皱:“再过两三日大将军就回来了,届时你可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些事?” 刘沅毕竟是大将军的亲生女儿,虽然外界不知,但是刘嵊还是对他说起过的。一直以来就是要让刘沅辅佐他复国,如今影子将主人代替了,也不知大将军会怎样处理。 程十未心中也有些发怵。 不过,只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就将刘沅处理了的话,届时,刘嵊便不得不选她了。 “小姐待我其实不错,臣妾心中也不想就这样杀了她,明日臣妾再去牢里,便劝小姐离开,只要她答应,我们便偷偷放了她好吗?” “若是她真能答应的话就照未儿你的想法来。” 对于刘沅,他心中还是有些想法的,只是那人桀骜难驯,他没把握能制服。但是他也不想伤她性命,若是她真能答应的话,以后她逍遥天地,没人会去找她的不快。 萧衔吻在她的额头,如今她的身子越发重了,他对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前段时间害喜害得严重,今日倒是好了不少,他也能放心许多了。 借着程十未仿刘沅的笔迹让青枢去查了皇宫布置,如今要下手也是有些早了,京城周围都布有重兵,他们届时连城门都进不了,这一点还是要费些脑子的。 望着那株梅花,如今长着绿叶,没了之前的娇艳,看着也是普通。 所幸公孙祉也去了西北,随同刘嵊一同回京。 公孙祉待刘沅的不同他是看在眼里的,那几次来府里,见到刘沅时眼神总有些不同,好似亮了起来,他望着刘沅时,便如同望着久别重逢的情人一般。 之前程十未替刘沅进宫时也是受到了一些公孙祉的照顾,也没什么人来找程十未的麻烦,皇后对她也是客气很多,大概是,公孙祉也分不清她们两人,所以弄错了,他的好是对刘沅的。 夜里还是有些冷了,萧衔紧了紧程十未的被子,看着她睡得舒坦,又听见敲更的声音,也是就要天亮了,望了望窗外,还是漆黑的。等天亮了他也想着去一次牢里,好好劝一下刘沅,也希望她能答应,毕竟性命还是至关重要的。 “咚咚咚。” 敲门声有些急促,还未等萧衔问,林项便开口说道:“殿下,太子殿下在堂屋等着殿下,说是听说了假冒王妃的事,前来询问一下。”林项又顿了顿,“我看着陛下也会将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理,殿下还是好好打算打算。” 很多事他虽然没参与,但是知道前段时间府里的牢房里关了位女子,自那时起王妃的陪嫁丫鬟便再没有出现过,再见时已是那惨兮兮的模样了。 而且,他也从未听过有什么和王妃长得相似的人来过府上,自她有了身孕后也鲜少出府,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威胁她的。 那人被抓后也没什么风声,他也不清楚牢里那个人到底是怎样。 萧衔看了看被吵醒的程十未,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着程十未的表情,兴许也是那样觉得的。 公孙祉气定神闲地喝茶,见着萧衔来了还扬起嘴角笑了一笑,转而看向萧衔身后之人。 她腰间别上了白玉鱼玉佩,又见她端着肚子艰难的模样,公孙祉心中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事情紧急,若是牢里那个人真的不是她的话,他以后自然会补偿这份愧疚。 只是他始终觉得营中那位左将军就是她,而那左将军虽然也没怎么领兵出战,但是左将军确实是没有身孕的,不然也不会冒险去黎国军营了,平时与她比试时也不见她有任何这方面的顾忌。 萧衔虽然心中惊讶,但是还是沉容应对,无意间低头看见他想藏起来的手,虽只露了一小部分,但是他虎口那处确实的鲜红的,好似是受了伤。 看他气定神闲,但是发鬓有些乱了,想必是来之前匆匆整理了一番,只是没平时那样精致了。 天依旧没亮。 “太子殿下此时应当还在回城的途中,怎的现在就到臣府中来了?” “父皇待豫王最好,若是王妃受了什么委屈,豫王想必也心中难过,本宫为父皇解忧罢了。”公孙祉看了看他身后的人,心中隐隐发痛,握紧了双拳,又扯到虎口才理性下来不少,“此案父皇想必会交由本宫来处理,届时本宫自会给豫王一个公道。” 说着便起身,走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先看向萧衔,面露不解,待看向他身后的程十未时,虽面上依旧挂着笑,可给人的感觉确实冰冷的,让程十未心中也有些发颤。 天牢离城门不远,但是离豫王府有段距离。 公孙祉紧紧咬着下唇,狠狠盯着前方,这次回来他从不敢有丝毫停止,马儿也来不及换,就那样拼死跑了一夜,方才入城时他便觉得马儿要坚持不住了,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儿,如今它跑得也不如以前那样快。 不仅是马的身上有被抽打的红痕,他的脚上也有,先前太急,很多次都打到了他自己的腿上。 这回真是苦了这马了。 京城内不准骑马疾行,官兵要拦,还没等反应他便骑马冲了过去,有人认得他的马,也没人追他。 豫王府的那位不是她,他很清楚的知道,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了,按耐不住客气了两句,他还是忍不住要走, 出门时险些摔跤,也不知他们看见没有。 公孙祉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可是在马这样跑的速度上一松缰绳他肯定会摔下去,届时才是得不偿失。 胸腔内捂着一口气,憋得他晕头转向的,可是脑子和身体都在发热,好似要将他烧起来了一样。 也骂自己傻。 就凭自己对她能力的自信便以为落下风劣势的不会是她,是他自以为是了,其实不管如何,留在豫王府的那位显然还是安全的,而在牢里的那位就说不定了。 他赶了一夜的路,按照行程来说赶回京城已经是令人惊叹的了,可是,一夜还是太长了,一夜足够杀一个人了。 这几年治安好了许多,就算有犯事的也不会被关到天牢,因此,连他都有些忘了天牢是怎样的了。 那里的刑具多到能把你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折磨到身心俱碎,上千种刑罚不止是对男人的,也有为女人专门制定的,若是狱卒再残忍些,不管男人女人什么刑具都会在你身上用。 这一夜,足够将人折磨至疯癫,也足够将人折磨至死。 哪怕是他选择去豫王府的这一小会儿时间,兴许就有两道刑具在她身上起效了。 很大的无力感袭来,他突然不敢去天牢了,心里开始抗拒起来。 兴许被抓的那人也不是她。 他心里开始抱有侥幸。 可心里越来越难受,无论怎样都舒缓不了,大概能骗骗自己,也就是让自己舒心一些,可是心底还是难受的,不管怎样,他还是要确认一下。 这一夜到底太长。 太长了。 那树叶平时或许划不动人,可是在他那样急急忙忙的速度下,树叶划过他的脸都是火辣辣的疼的,只是心里更疼,导致他竟没有感觉到。 印象里,另外一个世界那被碾压破碎的身体,血沾满了他的手。 几年前被箭矢穿过的身体,他没时间去数到底有多少支箭,当时只觉得她不可能活了,他也想就那样去了。 这两次都极惨,也都在他眼前发生。 那画面就如同烙在了他脑子里一样,无声的,无时无刻不在悲鸣。 马也已经很累了,他知道的,只是要对不住它了,只需再坚持一下,没多远了。 第2章 暗牢光影伴君侧 天,静静地亮了。 他风尘仆仆赶来,看守的狱卒都不敢相信是他,待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才领着他入天牢。 公孙祉看了看大门之上刻着的狴犴,被看成是守护神的神兽,这一次是否能将她守住? 一道道铁门,一下子看不见最里边,起初为了更好的收监犯人,天牢建得很大,周边修了好几道小水渠,原本是为了清洁,如今却将天牢变得极其潮湿,但凡关在里边受伤的犯人,他们身上的伤要么好不了要么就好得极慢,很是折磨人。 他愣了愣,迟早还是得面对的。 “如今牢中就关了那一人吗?” “殿下治国安邦,京城犯事的人少了很多,而且要被关到天牢的死刑犯好多年都没有了,这次还真是很突然,直接就将人送来了,来时还是昏迷的。” 这狱卒看着挺年轻的,看样子他十分可怜那个被关在这里的人。 走下去一股霉气浮上来,接着就是臭味,好似是什么发酵了一样,那狱卒说这味道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受刑时流的血,没人打扫,积久了就很厚的一层,如今天气回热便渐渐的开始发臭。 天牢里最不缺的就是刑房,几乎每隔两个牢房就会建一个刑房,两旁道上守着的狱卒,看他们那般木讷的模样,行礼时也是木木的,好似行尸走肉一般。 天牢阴暗潮湿,铁锈味与发臭的血腥味填满了他的鼻腔,控制不住地想咳嗽,也还是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刑房那处每经过便只有血腥味。走到最里边的刑房,公孙祉停下看了看,看着被染成血色的刑具,那些血迹有些未干,干了的也是很新的样子,那样的出血量,公孙祉也感受不到想咳嗽想吐的冲动了,身体里的血液好似停了流动一般,控制不住开始颤抖,他死死咬住嘴唇要让自己保持镇定。 天牢的刑具不仅伤身而且伤神。 “咳!”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开口便咳了一声,他没意识到,继续说道,“快走些。” 程行止在前边领路,十分好奇地偷偷打量公孙祉,他以前还从未见过地位如此的那类人,如今见他气宇轩昂,虽然布满了风尘,可还是与凡人不同,好似谪仙。 走到最里边总算能看见牢房里有人影,不知为何他们要将她关到这里。 那人身上仍是流民的破衣衫,粗布衣裳,可是身上的斑斑血迹却是十分明显的,许多地方的布都裂开了。愤怒一下子便冲上了他的天灵盖,可是还存着理智去看她的情况,看着她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好似是很累,睡着了一般,公孙祉松了口气也算能放心些了。 程行止将牢门打开,他也看了看靠着墙的人,其他狱卒不许她躺下,她只能这样坚持着,而且她的手脚受了很重的刑,如今已经动不了了,就一颗脑袋可以动。 他亲眼看见她受刑,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记得,这个女孩被抓来时还在昏迷,身上已经有很多血迹了,听说是抓的时候她反抗了被打的。后来她一直没醒,他也不知道她的情况,直到公堂上被一盆冷水泼醒,她那时虽然是失神的状态,可是他不觉得这个人会做什么坏事。 她看着年纪不大。 后来定了罪又被关进这里,她并没有哭闹,也没有挑衅其他的狱卒,她知道那个于事无补或许还会招来一顿打,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只是不管她多乖,狱卒还是会给她上刑,天牢就是这样的。 拶刑是他亲自上的,他心中不忍,可还是得下手。不哭不闹,痛极了也就哼两声,那对眸子闭紧些,缓和了些她又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对这些并没有丝毫惧怕。 见她那般模样,他都要怀疑她或许有能力做那些事。可一夜过去了,他心底还是最开始的那个想法。 见公孙祉示意自己离开,他也只得走得远远的。 看着呼吸沉重的人,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大碍后,他就守在牢房外看着她,虽然狱卒已经给他开了门了,可是他还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 刘沅是个很注重面子的人,而且他若是守在她旁边的话,很可能在她醒来的时候吓到她。 安静了下来,公孙祉这才听见自己那急促的心跳声,深呼吸了几下缓和不少。 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开太阳了,有一束光从刘沅靠着的那一侧墙上的小窗口射了进来,打在刘沅面前的一片干草上,感觉暖洋洋的,刘沅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 好似忘了什么。 刘沅一睁眼便警惕着四周,方才好像走神了,如今回过神来微微睁眼,那道阳光已经照了进来,她有些恍惚看着那道阳光。 也没想到仅一夜便如此累,那道阳光既然照了进来,那么今天就不会是阴天,也不会下雨,今天天气还不错。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视野逐渐恢复后,刘沅才看见那道阳光之后有一个人。 她有些发懵,刘沅习惯性地动动自己的手脚,却始终动不了太多,而且只要一用力就撕心裂肺的疼。 勉强抬起头来看向他,她睡觉有警惕周围的习惯,方才并没有发现有人来到这里,兴许是这人武艺高强,又或许……那便是最坏的一件事了,她昏迷了一阵。 看着是公孙祉,她更加不可置信,也确定自己应该是昏迷了,而且还可能昏迷了几天几夜,他如今应该在队伍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只能说她昏迷了好几天,而这好几天后,他们也已经回来了。 刘沅一下子便急了,一口气在胸口一堵,生疼,她的肋骨应该断了,不禁咳嗽了好几声,嘴里便涌上来一股铁锈味,这一次应该还有内伤。 公孙祉见状急忙起身一把推开牢门跑了进去,一把抓起她的手诊脉,而后松了口气一下子便坐到地上。 刘沅看得莫名其妙,只不过这地上并不干净,上边什么都有,进来之后她都没有坐过草垛以外的地方,就算这些铁链束缚着她,也还是有移动的空间的。 突然,她笑了笑,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公孙祉虽然无奈,可还是扬了扬嘴角笑了,心里就一个想法,这人可真会让人操心。 可刘沅一看过来他又强行将表情收了回去,也站了起来: “就是你冒充的豫王妃吗?” 刚刚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公孙祉和刘沅好似都选择性忘记了刚刚的事。 “太子殿下,虽然殿下离开了几个月,也不至于分不清人了。” 她知道现在这话并没有说服力,更何况她身上还穿着这些衣服,而且也很难解释是为什么这样,总之还是先活着。 “我又怎么分得清呢?豫王都分不清。” 他故意提到萧衔,想看看她的反应,是否会觉得伤心,是否会觉得憎恨,毕竟她是他的妻子,明媒正娶,所有人都在。 刘沅低了点头,公孙祉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刘沅又抬起头看向他说道:“兴许豫王殿下爱的只是这副皮囊,相处久了发现我的性子不合他想法,这时出现了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又合他心思的,自然选个顺心的。”她仔细看了看公孙祉,确定实实在在是他,“太子殿下不是随大将军一同回来吗?我这是昏迷了多久了?” 公孙祉轻轻地说道,好似怕声音大了会将她吹走一般,声音好似也是在安慰自己难过的猫咪一般,他整个人都温柔下来,小心翼翼看着她: “京城发生了不小的事情,陛下让我尽快赶回来,你没昏迷多久,也才过去一夜。” 刘沅看着他眯着眼笑道: “殿下是飞回来的吗?少说还距京城四五百里。” 公孙祉看着她有些发呆的模样: “我若有翅膀便更好了。” 公孙祉见着她笑听着她的玩笑话,看着她身上伤痕累累,那嘴唇苍白,习惯性动动手也动不了,她是滚过钉床了,应当都是血窟窿了。若是他真有翅膀的话,她就不用受这些苦了,他多么希望这时自己能有一对翅膀,哪怕早一点点也行,少受些苦也是好的。 公孙祉盯着她道: “先前去见过了豫王妃,她拿着我给的玉佩,她向我说她是豫王妃,如今你什么都没有,你要怎样跟我说明你才是真的豫王妃呢?” 刘沅抬头,望着那一道阳光,暖暖的,人也懒下来了,她并不在乎: “要证明我是我,还真是不简单呐。” 公孙祉笑了笑: “确实很难,不过你必须绞尽脑汁去证明,这关系最后你们谁能活着。” 他自然知道她就是真正的豫王妃,她也是他一开始就想保护的那个人,在他心里,不管如何她都是唯一的。说实话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件事,这种证据很难找,要足够说服所有人的证据才行,确实很难,不过他不会让她去死的。 大不了违背一下所有人心目中太子形象,他管不了那么多,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介意当一回昏君。 想着就这样带她走,可是她心中一定有某种追求,他不会强求她,等到她完成了自己的追求,他再问问她。 只是,在那个世界里的她结局那样惨,而她始终没等到他的答案,不知她怎么想,兴许不甘,兴许会恨那时的秦鹤城。 “太子殿下,你去过豫王府了吗?” “去过了?” “见到了那个豫王妃了吗?” “见到了。” “那太子殿下认为谁是真的?” “……我会去尽力证明我认为的那个人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萧衔说了什么吗?” “没有……” 也对。 她心中既然有萧衔,执念必定也会有萧衔,他又怎能带她离开呢,只希望这姑娘不要再那般傻了,若等不起了,那就放手,若负了自己的,那便不用在乎了。 他很想问问她是否还记得秦鹤城,她心中到底如何看待秦鹤城的,她是否是恨自己的。 只是,他笑了笑,还是不敢。 算了,他不重要。 公孙祉慢慢起身,看了看她身上的伤:“稍后我去找太医来,也吩咐过狱卒不会动刑了,我现在去寻陛下去受理这件案子,宽心些,不会有事。” 见他那模样,好像发现了什么,他那般坚定,兴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他就没有问题想问她吗?问这一切的缘由,她的行为如此怪异,他就没想到吗? 只不过,他不问,她便没必要硬解释。 公孙祉刚出门恰好碰到要进来的萧衔,他实在是给不了他什么好脸色。两个时辰前刚见过,但此刻他心中对他充满了怨,古人看重礼仪名声重因果,就算他们之间有什么谋划,但刘沅确确实实是他亲自娶回去的,他不解,如今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莫非真是情感纠葛?他一时也理不清。 萧衔见到他也十分惊讶,始终觉得公孙祉既然在豫王府见过府里的豫王妃了自然不会再来这里。之前刘沅仅一次以豫王妃的身份进宫,见到公孙祉最多的还是程十未,在公孙祉眼里程十未应当才是豫王妃。 他上去行礼,而后问道:“太子殿下怎的来天牢了?” 公孙祉心里有火,可还是保持风度:“豫王见过了那冒充王妃之人了吗?” 他点头:“见过,臣此次来也是想劝劝她,毕竟是鲜活的一个人,臣也不愿因此惹了血债。” 毕竟之前来天牢很多人都看着的,而且这也没什么。 公孙祉笑了笑,不语。 看着门上的狴犴,公孙祉回头问道:“豫王分得清这两人吗?她们生得确实一模一样。” 想过可能是双生子,可是那样的话又成了一场伦理大戏了。毕竟府里那位是真的有了身子,那么就是刘沅因爱生恨想要做什么被他们发现了,而后反客为主把她给抓了。 公孙祉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无语,他也觉得自己那样的想法很笨,不切实际。 在那个世界里,小小的她,三观尚未成熟,她都能安安静静等着他,从未做过出格之事,要是她心理脆弱易走极端的话,或许这就不是青春纯爱了,该上新闻了,还会是世纪惨案。 萧衔没有回话,公孙祉也不再为难,找了个理由便走开了。 走时吩咐了狱卒,若是她身上再有新伤,若是她发生什么意外,他们也活不了。 让刘沅没想到的是,公孙祉喊来的太医正是陆琤,还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经验丰富的老太医。 刘沅觉得公孙祉或许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只是发生的这件事让她什么都干不了,公孙祉怀疑了又怎样,他一直试探她又能怎样,如今抬头动脚都困难,一不小心就昏迷,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萧衔真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只不过,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得帮他复国,虽然现在心里有很多犹豫,可是一旦确定了的话,萧衔那时要怎样做呢?这件事到底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虽说她是不在意的。 真的是莫名其妙,真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莫非就是为了程十未?可是她又不会把程十未怎样,甚至劳苦劳力的一直都是她,程十未就是被当做大小姐养着的,她都还没不平衡,他们到底担心什么? 刘沅脑子里又有一个可笑的想法,那就是程十未是为了和萧衔在一起,害怕自己和她抢。 她抢萧衔,和程十未…… 这应当是最大的笑话了。 第3章 春风难解世人心 来之前公孙祉和他说过她的情况,可是实际看到后,他只叹息,自己还是没完全理解公孙祉的意思。 “小姐,好久不见了,你又受伤了。” 仅仅几个月他就从太医助手成了正式太医,如今成了太医院建立以来最年轻的首席太医。 只不过,他的状态好像也不是很好。 一张脸苍白到有些病态,太医的服饰显得极其厚重,他消瘦了不少,背脊一直弓着,见到她时表现得有些开心,见她身上遍布伤痕,他眸子又暗了暗。 刘沅偏偏头看着他: “你苍老了不少,宫中那些娘娘见你生的俊俏是不是大大小小有事没事都点的你去诊病?” 陆琤摇摇头,他走了进来将药箱放在一旁便去探她的脉搏,又检查了她身上的伤,眉头时皱时舒,让刘沅看着心里也有些紧张了。 “小姐这身子还真是多灾多难。”他拿出酒来先为她消毒清洗,见她被疼得满头大汗,也没什么反应,出了大汗能促进血液流动,可以缓和些她的内伤,“伤得都挺重的,又得养一段时间了。” 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刘沅看着他,他给人的感觉好像变了,虽然还是那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模样,可还是不一样了。 “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之后又要被你们笑一段时间了。” 陆琤摸了摸她的额头,而后掀起衣服探了探她腰间,之前受的刀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看着那道疤,想必她又是没按嘱咐乱涂的药,甚至还不涂药,只怪她身边的随从也不看着点。 “肋骨断了三根,运气好没戳到肺,身上淤青也无性命之忧……”刚想叫她不要这样一直坐着,却见她手脚上皆被铁链束缚着便就算了,而且她现在身子很虚弱,失血过多,也动不起来,“又得休养好些日子了。” 突然,陆琤靠近了些问道: “主人过两日便就到京城了,届时此事可不好解释,那人可瞒不过他。” 程十未仿着她的笔迹确实将自己瞒过了,他也心服口服,可是大将军不一样,他从未将这两人混淆过,只消一眼程十未必定露馅。 要大将军不处置程十未的方法就一个,那就是杀了刘沅,她死了,他就不得不留着她了。 现在她的处境可真是危险。 陆琤看着那虚弱的人,他心中苍凉,想起浣儿偷偷送给他的密信,想到浣儿死的那般凄惨的模样,他拿起一根铁链试了试。 “小姐,太危险了,顾不上暴露不暴露的了,你不能继续呆在这了。” 说着陆琤就要去取药箱里藏着的硫酸,天牢的狱卒确实棘手,加上刘沅身体虚弱连站起来都是问题,可他拼了命也要将她带出去。 不仅仅因为自己与她一同长大的情谊,还有亡故之人的嘱托。 刘沅却摇摇头。 “此前你没来我还没什么把握,如今你来了,我倒是没什么了,待我力气恢复了些,没人能把我怎样。” 陆琤气她的固执。 刘沅只是笑了笑。 “所以,浣儿究竟如何了?程十未说得模糊,你知道吗?” 陆琤点点头,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刘沅笑了笑,却给刘沅一种很无奈和悲凉的感觉。 “她身上没一块完整的,清醒时硬生生被剜了肉,我看了那些创口,应当还是使的钝刀慢慢割下的,白骨森森,死不瞑目。” 他握紧了拳头,也不怕刘沅感知到这些,他心中只有恨,若非是他一直没发现笔迹不对,若非是他疏忽了,没人会死,她死后也不会隔了几日才被他发现。 收尸时被剜下的肉已经被野狗吃了,她身上有些骨头也寻不到,兴许也是被野兽叼走了,只有一半的身子,残破不堪,剩了一半的头,那只眼睛就大大的瞪着,死前一定是极度的不甘,遭遇也是惨绝人寰。 他真想杀了那两人。 见他眼眶微红,刘沅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着疼痛拍了拍他的肩,而后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次,我听你们的,不会心软了。” 她在京城时,许多事宜都是由浣儿出面去和陆琤交际的,她那时还真没看出什么来,兴许是自己离开京城后两人慢慢相处生出了情谊。 陆琤见着她那副模样便知道她许是误会了什么,他对浣儿确实有别的心思,只是浣儿对他,却是没什么的,她心中只有刘沅,只想着要保护刘沅,其余的好似从不会存在在她的心里一样。 就好似刘沅一般,给他的感觉就是,这辈子都不会谈情说爱。 而且浣儿也很明确告诉过自己的,她有玲珑心,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又不是刘沅。 出了天牢,阳光真好,春风恰恰。 想着去她坟前说一声刘沅回来了,可刘沅现在的处境说了也是让泉下的她担心,还是放一放,她如此心系刘沅,必定会保佑她的。 陆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许多小小的伤痕,很多都已经结疤了,可还是很痛,和当时被程十未叫去在野地里看见浣儿时一样的痛,那些伤他也不清楚是怎样弄的,回神后,浣儿已经被他埋了,埋在了河畔,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离他们的船不远。 只不过他要白白担心了。 刘沅也都准备时刻防备了。 公孙祉却做出了他们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情,他一直在天牢,他这几日无论日夜都在天牢,而且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起案子不同寻常,公孙祉又极力向公孙世阳争取,最后案子就交给公孙祉处理了。 这两日当真是除了要给刘沅换药的陆琤,还真没人能进天牢,陆琤也是觉得奇怪,毕竟连那些狱卒都不能踏入一步,萧衔和程十未也是被拦了好几次才放弃。 只不过,这事没多少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公孙祉一直留在天牢,好似他们的太子殿下消失了好几日,没人再见过。 他藏在离刘沅牢房不远的一处阴暗角落,没人会注意这里,这里又能时刻注意着刘沅那处牢房里的任何动静。 只等她休息的时候吃了一点东西,水也很少喝,导致他嘴唇有些干裂。 他也不知道要守多久,只是觉得最近的气氛很不同寻常,他心里不踏实,虽然外边派了暗卫守着,可他还是担心。 若真像他想的那样的话,那个豫王妃自然不会放过她,她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之中。 只不过,陆琤和她好像认识,虽然交谈也很少,可他们并没有最初医患之间的那种距离感,反倒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一样。 起初就是看中陆琤的医术,如今看着,倒像是误打误撞又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陆琤和刘沅之前必然是熟识。 公孙祉又想到当初冬猎时她受伤,也是陆琤去的,不排除是那时起开始熟络的,只不过若是另一种的话,那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计划,而且那计划规模并不小。 若涉及到萧衔,许是要帮他夺权或者其他的,只是萧衔如今这一出,他倒是不解了,不能说是萧衔分不清两人,而且萧衔明明就是两个人都认识也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 要不就是,刘沅确实是喜欢萧衔,这一出就是两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狗血故事了。 或者,更狗血一点,这两个想法都有可能。 只不过,她是被辜负了啊。 公孙祉了解她,也明白她喜欢一个人是如何,若非真心实意她也不会去做这档子事,只不过她眼光不佳,看上了那样的男人。 只不过,这次倒是得到了回应了,哪怕是萧衔一时的喜欢,她还是得到过他的答案了,不然她也不会嫁给他了。 不像自己,白白让她等那么多年,最后都没等到他的答复。 不知她是否恨自己,若是恨他兴许也能开心一些,可若是不在意了……他又能怎样呢?也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日下了雨,那道阳光再没来过。 这日大将军班师回朝,举国同庆。 这日他并没有去皇宫,所有人都在找他,而他守着刘沅。 太子殿下还是第一次这样。 这一日,陆琤和刘沅聊了一些事,好像是大将军回来了她就不必那样警惕了,而且暗卫告诉他有另外一批人也监视着天牢,他们不像是来杀刘沅的反倒像是来保护刘沅的。 所以,她确实是和刘嵊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话,他们要做的事情可不小了啊。 公孙世阳看着略显窘迫的公孙祉也没责罚什么,他将原本要给公孙祉的赏赐说了一遍,再看他的想法时,公孙世阳却见他那失神的模样。 “琅秀,可否是萧衔的案子过于繁琐了,若是如此的话,便交由别人处理也行,你从西北回来还未曾休息过。” “多谢父皇关心了,儿臣无碍,那件案子儿臣已经想好如何处理了,只是最近思绪过多精神欠佳了,还望父皇见谅。” “既如此,还是要顾好自己才是。” “谢父皇关心。” 公孙世阳拿着笔批阅奏书,又想起来临近公孙祉的冠礼便顺口问道: “琅秀,不久便是你加冠礼了,你如今也不小了,不能只顾着断案也得想想自己的事情了。” 公孙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实再过月余便要行冠礼束发了,确实觉得不太习惯。皇后为他编的一根长生辫就在他左耳边,届时应该还是会留着的。 只不过,又说到自己的亲事。 这辈子他还真不想成家了,在那个世界里儿孙满堂,他也享受过了那种喜悦。可心里一直是对他们有着亏欠的,特别是他的妻子,虽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那辈子也平平淡淡过了,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刘沅,不管是爱还是亏欠,既然让他有了能够挽救的机会,他错过一次了,多年前又差点错过第二次,如今她还在,他只想好好护着她了。 “儿臣还是想要寻位良人终此一生,父皇好意恕儿臣还是不能接受。父皇与母后也是两情相悦最后违着祖父的命令成了婚,如今恩爱如常,儿臣以为儿臣也能找到像母后一般之人。” 公孙世阳笑了笑:“都说太子沉稳,如今一看,太子还是少年意气呐,此事便不说了。” 他又递给公孙祉一包药:“你母后昨夜不知为何头疼,我遣人去寻了最好的医药,你若不忙着去查案的话便去看看你母后,她也是好久不见你了。” 公孙祉想了想,又想起在天牢里时陆琤为刘沅疗伤效果甚好:“父皇,儿臣向父皇举荐一人,那人是太医院的,虽说还很年轻,但是医术确是上佳,稍后儿臣想着让他去为母后看看。” 公孙世阳点头,而后继续处理公务: “你做主便好。” 后宫他小时候都很少来,如今长大了,除非是有什么宴席实在推脱不了他才会来以外,平日里就是连自己母亲住的地方都不会去。 外男不可随意入后宫,虽然他是太子,但是还是得避一避的,而且他也没什么必来不可的理由。 “琅秀,你看你都瘦了,才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怎么就揽了案子呢?” 林眠儿捧着他的脸端详了许久,公孙祉也没有反抗,面前这人怎么说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虽然他在另一个世界也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的了,但是他并不反感她这样触碰。 “母后,儿臣此次去西北学到很多,且不说大将军给我以前行军用兵之道解了许多疑惑,儿臣借此也接触了最艰难的一处将士,儿臣觉得此行不仅仅是抵御黎军。” 以后的人未必比古代人聪明,他们所做的很多事以后的人或许都解释不了,能想出那些东西的人本就很厉害了。 皇后的宫殿自然要富丽堂皇一些,纵然公孙世阳提倡节俭,可对于自己这个糟糠之妻他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更不用说她还生了公孙祉这样一个让他放心的孩子。 公孙祈也是许久不见他的太子哥哥了,早就听说他早就回到京城了,可一直没机会去看他,如今他来了,他自然要好好亲密一番,直抱着他的腰不放,还哼哼唧唧的。 “太子哥哥这次回京了可得好好陪阿傩玩玩,太子哥哥不在时父皇都不许我出宫。” 公孙祉摸摸他的头,放柔了神情笑着:“阿傩想去哪里玩?不过要等我将这次的案子处理好才是。” 公孙祈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他问“是冒充豫王妃的那个案子吗?” 公孙祉点头。 他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既然牢里那个已经确定是犯人了,冒充皇族又是死罪,太子哥哥还要处理什么?” 公孙祉知道公孙祈喜欢刘沅,只不过他还是小孩子,很容易被别人误导,只是希望他以后能明白这些犹豫是为什么。 “阿傩,眼见耳听未必为实,还得自己去亲自查才是,时间还是有的,只是要看你想不想用心了。” 见着公孙祈低着头如同犯了错一般,林眠儿也不会说什么,她这个大儿子最让人省心,自幼就懂得分寸。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心中一直又疑问,以前确实没有太过在意,可这次案件公孙祉主动要求审理,结合之前的事,确实让人猜忌颇多了。 “琅秀,你与萧衔那孩子的王妃以前可是见过?” 女人通常对这种事情直觉准得出奇。 公孙祉笑得温婉,他摇了摇头:“知觉豫王妃是个好人,好人自然得要个公道,儿臣不日便要行加冠礼了,届时百姓也不会觉得往后儿臣会是个昏君。” 今日他留在皇后这处用晚膳。 看着笼子里安安静静的朝朝,他有想过将朝朝直接牵到刘沅面前,然后直接点破她的身份和自己的身份,届时或许她会同意和他离开的想法。 只不过,那样就太唐突了,她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不会强行扭转她的方向。 她回来了,朝朝便要派人守紧些了,可不能露出什么破绽让她心慌。 第4章 走险仅为心上人 这些日子大将军也没来过天牢,也不曾派人来探过,真像是他什么都不在意,或者说与刘沅并无关系一般。 刘嵊看了看案桌上的文书和批阅,他不太喜欢看这些,也只是随意一瞥,而后慰问几句: “春闱刚过不久,你如今也是事务繁忙,这次会试可还顺利?” 刘滁理了理方才不小心弄乱的毛笔,看着桌子上的污渍见不惯便拿出手帕擦了擦。虽说刘氏如今已是名门望族,常有人开玩笑说,刘氏真是文武双全,父亲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唯一的这个儿子却是国子监祭酒大司培养着国家未来的一群人。 许多人都羡慕,更多的人是诟病刘嵊的以前,不忠不义,直到现在还是很多人都追着他骂,甚至将孩子送入学校时也刻意要避开刘滁所管的课堂,哪怕去找资历不够的新先生也不愿将孩子送到他手里,都怕学着那不忠不义之事。 他们也都觉得刘滁这个大司成的位置还是因为刘嵊的存在所以才被任命的。只不过由刘滁所教授的那些贫苦人家的孩子目前还没有不成器之人,最低也会是个进士,很多人心里又痒痒,可还是担心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还是纷纷避开了刘滁。 只有那些受了刘滁恩的贫苦百姓才信任刘滁。 他理好了书籍才慢慢回道: “往年的会试题目过于端正了些,今年的题目一行人商讨了许久才定下,确实也是难倒了许多人,可这样做,优秀之人便才能更好得显现出来。” 刘嵊并不会多管他在公务上边的事情,只是对刘滁心里始终介怀一些事情,在外多年也不是经常和刘滁来信,对于刘滁,他心里的亏欠不比刘沅少。男儿家总想着要报效国家,可他否决了他这一想法,将他束缚在这京城高楼之中。如今他奋发做了大司成,想着由他的弟子去完成这一理想,只不过如今的人都想着要不冒险的荣华富贵,就算他的弟子遍布朝野,可是真正去奔赴战场圆他的愿的目前还没有。 “你可怪我将你关在京城?” “父亲有自己的打算,若是某一天需要我提剑上马征战一方,云成一直准备着,虽没有妹妹那般武艺,但是也看过百家兵法,就算之前一直是纸上谈兵,不过云成以为自己有那个能力。” 他心底还是有些期待的,刘嵊既然回到京城了,那么就代表着计划要开始了。刘滁又想到如今京城里最火热的那件案子,事关刘沅,他也关注了不少这方面的事情。 “父亲,沅儿如今还在天牢,虽说公孙祉派了暗卫监视天牢沅儿目前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程十未所做之事无异于背叛沅儿和我们,父亲要怎么处理她呢?” 刘嵊好似早就想到会有这桩事一样,对于程十未的做法他并不觉得奇怪,之前见她时就有这种预感,只不过刘沅从不对身边人设防这才叫她钻了空子。 想着要拿刘沅来威胁他吗?程十未还是太嫩了些。 倒是萧衔的态度让他思考了许久也没想出他到底要干什么,程十未固然重要,但是比起刘沅能带给萧衔的作用相比之下,程十未那点作用不算什么。她的存在只是给刘沅打掩护的,如今都显露在世人眼前了,生与死已经不是程十未和刘沅所能决定的了。 他饮下那杯茶,而后看向刘滁: “若是她一直执迷不悟的话,告诉陆琤不必顾及什么了,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所对应的结果也应由她自己承担。” 刘滁点了点头,他一直在京城与那些部下也一直有联系,陆琤和一些骨干他也是认识的,私下里也见过几次。 浣儿尸体找到的那一天陆琤来找过他,那时他喝了不少酒,稀里糊涂说了很多。大致意思就是,他很难过浣儿死了,很心痛她死得那般不体面,他很恨程十未和萧衔,甚至想直接杀了他们。 他也是那时才发现陆琤对浣儿的心思,只不过,落花有意。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你有些能猜得到,大多数事情会出乎你的意料,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终有人会对此耿耿于怀,因为无论是怎样的事还是人都会有人了解知道并且在意的。 这几日确实是安静过头了。 不曾听闻公孙祉有在调查什么,哪怕是找与豫王妃熟络的人了解情况也没有,前几天根本就不见他的踪影,再出现时又在皇后宫里用晚膳,好似这件案子并不是由他处理一般,他也毫不在意真相一般。 民间呼喊着要处死天牢里的假冒豫王妃的声音少了许多,公孙祉的仁德人尽皆知,此案既然交由他处理,兴许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判那人死刑,只不过就是关几年的事情罢了。 他们并不怀疑自己有没有冤枉人,因为豫王府的两位生活依旧,加上豫王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自然无心去看天牢里的人怎样了。只有知情的少数人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萧衔前些日子还想着去天牢,可是公孙祉早已下了命令,连狱卒都不能进去,更不用说萧衔了,所以萧衔后来也就放弃去了,毕竟也没机会进去。 不过,太子殿下给天牢里那个人配了太医,如今也只有陆琤进去,看来太子的仁德如同传言的那样,怕是也要放牢里那人一条生路了。而且之前对牢里那人动刑的狱卒不仅被罚了俸禄还挨了板子,此后,也没人敢随意用刑了。 对了,京城的县令因贪污钱财没问明情况便将人关入天牢如今也被革职了,至于贿赂他的那个人,有人猜是豫王妃,有人又觉得是萧衔嫌牢里那人碍了自己的脸面才喊的人,不过公孙祉并没有对外说明是谁,这些也只是百姓茶余饭后嚼地一些舌根,都是没根据的。 大将军回来的第三日,公孙祉宣布要在后日宣布此案的结果,不过定了地点和能进入的少数人名单,皆是五十靠近六十差一两岁的在京城稍有威望之人,其余人不得靠近刑场半步,那日会有宫中禁军看守。大家也都在猜测他们的太子殿下会如何宣判对犯人的处罚。 这几日没了太阳,一直在下雨,窗子那也没阳光探进来,天牢里潮湿了许多,因着公孙祉吩咐过,狱卒特意为刘沅那处铺了些防潮的石棉又垫了一层稻草,那待遇可是以往被关在天牢里的人所没有的。 陆琤方才为她处理好伤又将那个消息告诉了她才离开,刘沅也一直在思考公孙祉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他也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来过几次,只不过每次都没问她关于这件事情的相关事宜,而且听闻他还消失了几日,也没去找相关的人问话,她真的好奇他到底要做什么,后日会宣布怎样的一个结果。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她警惕望着黢黑的通道,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步伐轻盈是个练家子,莫非是程十未找的人终于寻到这里来了趁着公孙祉还没宣布结果之前来要她的命了,毕竟看公孙祉的态度,并不准备给她判死刑,不然也不会派人来医治她了。 又听见脚步声中含着细细的铃铛声,想着有什么刺客会随身携带铃铛。 目前刘沅还没听过有这样的一类刺客组织,不过成功率最高的组织还是纹着虎头蝎子的组织,虽然价格昂贵,但是程十未应该还是请得起的。 这个组织虽然神秘,但是在京城有个地方是他们专门接单的地方,有些身份之人还是知道的。 若是程十未花了重金去请了那个组织里较老的那几位,以她如今的状态,要逃跑把握也是很小的。 见着人的身影了。 等他走过了后,刘沅也算是放松了不少。 来的是公孙祉。 公孙祉先是看了看她的状态,而后就蹲在牢房外,他沉着眸子,看着十分紧张: “你知道我要在后日在刑场宣布你的判决了吗?” 陆琤应当有告诉她的。 刘沅点头,还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不能说是不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并不担心这些,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好似她不可能会死在公孙祉手里一般。 她回道:“陆先生告诉过我了。” “你不怕我当场宣布你判死刑吗?” “好像不是那么担心。” “为什么呢?” “殿下仁德是众所皆知的,而且我本就没有犯任何事。” “如今见你,状态已经好很多了,能动了吗?” 这几日天牢潮湿得很,就算铺了石棉,可是空气里的水分并不会减少多少,届时让她伤口又发炎的话,那她又得挨痛了。 而且发炎了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了,届时若有感染了什么的话,可是会要命的。 刘沅动了动胳膊,又动了动脚,有些麻了,这地方铺了石棉和稻草干净了不少,可是她还是没有动太远,心里还是有芥蒂的。 “陆先生医术高明,如今已经好了很多了。” 公孙祉也松了口气,缓缓道:“那便好。” 刘沅却有些疑问,她皱着眉头看着公孙祉:“殿下是一开始就分得清我与豫王府里那个豫王妃吗?什么都没问就喊了太医来为我医治,是殿下知道我就是真正的豫王妃吗?” 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他自然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她是真正的豫王妃才那样做的,只是见她受伤很重便心急了一下子没顾上这些,如今缓过来,她这样问也不奇怪。 只不过,她一番作为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这些。 公孙祉只得按着她的想法来,能分清又如何,萧衔分不清,她还是得伤心,还真想问问看她心底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理了理袖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扬起嘴角笑了笑,故作不在意的模样:“分不清啊,这件案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豫王也是模棱两可没个准确答案的,我身为外人,又怎么能分得清呢?” 暗暗去观察她的表情,好似没有任何波动。 他又道:“要证据又寻不到什么切实的铁证,你们怎么就如此相似呢?忙了好几天都没头绪,可是我跑东跑西的倒是好好劳累了一番。” 刘沅显然是没理解到他的意思,她满心想着届时等公孙祉给她判刑后她是跑还是留。 见她身上那件血迹斑斑的粗布衣,公孙祉解下自己的披风丢了进去,看准了方向和把握了力度刚好丢到她的头上,若是被丢到地上,她铁定是不会穿的。 “你身上那件衣服也就勉强蔽体,届时会有很多人来,那般不合体统可不行,后日你便披着那件披风。” 刘沅取下来看了看,这件披风并不厚实,只不过金边的花纹很好看,整体是黑色的,摸着触感就和她身上那件不同,这件披风若是拿出去卖,都能买下京城里的一间小小的店铺了。 不过,他的意思是…… 她抬头看向他歪了歪头表示不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实有些褴褛。只不过不至于那般奔放,还是严严实实的,除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洞。那是滚钉床时弄的,也是滚了那钉床才让她虚弱了如此之久,就怕伤到根基,陆琤为她看过,她运气好,不会落什么病根。 “殿下这是要保我?” “只是顾及京城的脸面,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得体面的上刑场才是,你说对不对。” “……” 话虽如此,可是当她披着他的披风出场的那一刻必定会引起很多猜忌,而且就算要罚她也不可能披着公孙祉的披风罚,就算是件披风,打了披风也如同在打公孙祉,谁能有那个胆子下手呢? 真是看不懂这个人。 他给她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公孙祉的布告在极短时间内便传满了这个京城,人们都在寻着着名单上边是否有自己的名字,后来听说有特别规定,很多人都觉得可惜。 太子虽然聪慧,可是很多人都是道听途说还未真正见识过,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好多人都准备去见识一番,却又限制很多,倒叫许多人觉得可惜。 萧衔看着名单上列举的二十五人姓名和身家,再看向程十未时却是皱紧了眉头,公孙祉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 要叫德高望重的也该找那些年纪上了七十的,那样不仅是朝堂尊敬也是受世人尊敬的一类人。要叫知礼数明刑罚的也该叫有此类经验的人,而不是这些家世平平老实厚道之人。 发了最后的通告,后日便是最后能反悔的期限了。 他到底是怎样知道的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之间的不同呢。公孙祉如今这个做法显然是要将这件事的真相局限于这二十五人,届时流传在外的和事实发生必然会存在什么区别。 公孙祉这几日并没有去寻找线索,看来他早就准备好这样做了。 仁德聪慧,沉稳温雅,公平公正……看来他们那般完美的太子殿下要疯一次了。 程十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向萧衔,她也并不惧怕什么。 大辰律法有规定孕妇若犯法需延期执行,要确保她先产下孩子,这样的话,输了也有机会离开,可赢了的话,届时会改变的东西可不少。 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眼前之人。 见他独自屹立于白雪之中,万物都在他身旁,可万物都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孤独,但是她切切实实能体会到。 谈不上感同身受,她也只能静静地望着,她知道萧衔背负的东西很多,也明白刘沅是更好的帮手,可是刘沅并不会在意他内心的孤独。 这一次就是刀尖上行走,输的几率总是大于赢的。 原本一切的谋划都很完美的,她代替刘沅的把握也很大,只是算不到公孙祉会提前回来,他一人便打乱了整局。 只不过还未定局,她现在并没有输。 第5章 刑场割发断舍得 虽下着大雨,该来的人也都来齐了。 狱卒临时支了雨棚,待人都到齐后便关了门,同时刑场外围了一圈禁军,想着来碰碰运气的人被拦在门外,听不见里边任何声音,也看不见里边任何场景。 公孙祉撑了一把伞站在刑场中央,木板铺的一条路的尽头是两根用来绑人的刑柱,与寻常的刑柱不同,这里的刑柱是十字形的,可以将犯人的手一并绑住,也不必像寻常刑柱那样要将犯人整个绑在上边,也能让刑犯体面些。 他静静地看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令牌,沉思了一会儿。 雨打在伞面噼里啪啦的,他站在伞下也无心去听那些雨声,满心都是这件案子,今天这件事其实也是他几天前就决定了的,只是他还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做得那么绝。 看着坐着的那二十五人,他心里还是犹豫,那些人都是些明事理之人,就算在这刑场里发生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他们也不会随意说出去的。 其实还有一种更好的方法解决,只不过听手下人说江南程家去了大漠,如今他们也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牵扯到案子里了。 这件事也只是在京城闹得轰轰烈烈的。 看了看坐在一旁席位上的大将军刘嵊,他也不解为何刘嵊会对此事有了兴致,只想兴许刘嵊当真与刘沅有什么关系。 守在刘嵊身边的是国子监祭酒刘滁,如今刑场里除了他,就是大将军地位最高。 公孙祉又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萧衔,看不出他有多伤心,今日可是决定了那两人谁会活下来,他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看得公孙祉呼吸都沉了下来。他并没有和其他皇子那般欺辱他,在公孙祉眼里萧衔如何终归是与他无关的,他没有施以恶意也没表达善心,可是如今,他见他一眼都恨不得往他脸上揍一拳。 因着心里不好受,这雨,仿佛也是为刘沅下的一般。古人常寄物言情,应当说也是那般场景加剧了人心里的情绪。 刘沅是被狱卒架着来的,虽然陆琤为她调理了些,可是那么短时间内她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恢复,内里受的伤最先被医治,可外边的伤,涂了药,在天牢那阴暗潮湿的环境下不但没有恢复反而还恶化了不少。 今日她状态不太好,有些发热犯晕。 她一出来所有人都唏嘘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顾及公孙祉还在便在座下响了起来。 确实,毕竟她是女子,不管她是否真的冒充豫王妃,既是女子便不用受太重的刑罚,就算是要被判死刑的女子也不会如此。 可她如今这番模样,众人只觉得那沉寂了好几年的天牢依旧恐怖。 见她脸上的伤,是被鞭子打到的,那些人分不出来,可是刘嵊看得明明白白。 手指臃肿发紫,是受了拶刑,双腿如今都还使不上力,站着便会止不住得发抖,身上那血淋淋的模样,再衣服看破了密密麻麻的洞,是滚过钉床了…… 刘嵊手上的杯子瞬间便被他捏碎了,他长得原本就凶狠,加上脸上那道疤更加加重了他身上的戾气,倒是将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 刘沅自幼便被他严格训练体质比寻常人要强悍不少,可如今看她那模样,听闻公孙祉回京当日便去看了她,还吩咐不许再动刑,之后还让陆琤去看,她还能是这般模样,怕是在公孙祉回去之前就受了大半的刑,不敢相信那一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她之前肿起来的那只眼睛用了陆琤的药后消下来不少,可要看人还是有些怪异的感觉,应当是还有些肿的。 刘沅看着刘嵊,几天不见她就如此狼狈了,之前他好生吩咐她要顾好自己腰上的伤,如今要顾的可不少,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刘沅只是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刘嵊的孩子,天下父母哪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被人如此折磨,刘嵊待她虽然也严苛但是还有分寸。程十未这一次还真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计划是可以变的,但人不行。 刘嵊身旁那个应当就是她的那位哥哥,因着他深居简出她也鲜少见过他,见他那文质彬彬的模样,是读圣贤书之人所有的气质。 她对他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刑场上那两根柱子,被架着走过公孙祉身旁时顿了顿,她转头看向公孙祉,因着发热生病她如今脆弱得很,声音也是小小的,跟麻雀叫的一样,公孙祉只能俯身去听才能听清楚。 “太子殿下,怎的不给刑场搭个大点的棚子呢?” 公孙氏经营的这十几年,亏空的国库都补了回来还有多余的,国力也强盛不少,工匠的数量也增加了些,称得上是国泰民安。 公孙祉有些无奈,如此严肃的场景她还能那样开玩笑。 可他还是柔了柔神情,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回应她: “这次过后便找人搭,等你下次再来时肯定已经搭好了。” 刘沅笑了笑,何时太子也会打笑了。狱卒便将她架到刑柱上绑着。 雨打在她身上很快便将她身上的血迹给洗了下去,面上也干净不少,只不过陆琤早上才抹的药此刻肯定被冲掉了。 她低头看着一旁的泥潭,来的地方铺了木板可很大一些地方还是泥泞的,不过也算不上什么,毕竟这是杀人的地方,又不是给人住的地方。 都要死了谁还会在乎那么多。 公孙祉看了看那狱卒,他便急急忙忙跑进屋子里将他那件黑色金边的披风取了出来,又急急忙忙给刘沅仔细披上,这是公孙祉之前吩咐的,出来时刘沅还厉声拒绝,不过到现在了哪还由她决定。 在披风披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全场安静了下来。 这雨点很大很密,可是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太子殿下的那件披风端端正正披在了被绑在刑柱上的那人身上。 他们第一个念头是看向萧衔。 萧衔脸上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桌下的手却紧紧握着,泛着白色的骨节,眼底一片阴翳,眼睛一转却看见对面的刘嵊和刘滁。 这次的决定确实是错了,没把握的因素太多,而且…… 萧衔看向公孙祉,回想他方才望着自己的神情,虽然雨大显得模糊,可是他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对自己有怨恨,真真切切的。 而后来的是程十未,因着有着身孕她是被侍女搀着上来的,刑场里气氛很压抑,一上来她便回头看了看萧衔的位置,见他望向自己,又转头去找刘嵊的位置。 来之前听说过大将军也会来。 果不然在一个很显眼居中的位置看到了他,沉着一张脸确实吓人,他身边的刘滁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侍女撑着伞,她只需往前走便好。 待走近公孙祉身边时,她行了个礼,公孙祉回应了一声,而后便也没说话。 他们关心的都是刘沅,所憎恨的都是她。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说实话,没有刘沅她也就是一个乞丐,再说还是个女人,没遇到刘沅他们的话她一定会受尽屈辱,最后不得好死。 虽然结局都是一样的,可是她还是享受了十几年安分日子,也遇到了萧衔,那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走近时又发现被绑着的人身上披着的那件披风,转头再看向公孙祉,他正看着她,那对眸子好似将一切结果都尽数告知了她。 她的指尖,开始剧烈的颤抖,唇瓣抿地紧紧的,眼底像染了一层血色一般,气息有些不稳,心口猛地一痛。 这条路并不长,可她好似一个人走在无垠的沙漠中一般,心中抹不掉一片苦楚。 走近刑柱时,撑伞的侍女只得下场,她拿着伞望着那个淋雨的被绑着的人,她是那样的狼狈,可她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 她模仿她的一切,最终到最后还是无法像她那般。 刘沅也看着她,她没有什么态度,只觉得这个世界里的人都很可怜,作为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她不必强求什么,也不必算计什么,她能过得很好。 从她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就如同一个戏台,每个人都会慢慢的退场,她只是在台下看着,帮助萧衔也只是为了推动剧情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继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角色下场总会让人有所感触,她以为她如今心情便同那样差不多。 看着一切就绪,众人都等着他宣布最后的结局,公孙祉唤狱卒拿来一把弓和三支箭,随后将伞丢了出去,上箭挽弓对准了这条路尽头的那两根刑柱。 所有人瞠目结舌,他们实在不解公孙祉的这番行为。 随后便听他平静地道:“这是本宫命人仿着鱼刺做的箭,射中人是拔不出来的。” 所以…… 他看着雨中那两人嘴角微微上扬:“待会本宫会命人盖住我的眼睛,届时这箭射中谁,谁便是假的豫王妃,同时不仅会被判刑,还会受这鱼骨箭的折磨。” 他将弓收了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心脏和丹田:“稍后三支箭会射向这三个部位,确保活不了,我们便让神来决定最后要留谁。” “……” 他好似疯了一般,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猜测眼前这公孙祉莫非也是假的才如此癫狂。 很多人都没真正见过太子,只是一个能被人人称赞的人,必定会有所长就算有夸大的成分,可是也不能算假的。 既传太子仁德文雅,如今这番又是为什么? 他们猜不透,看不懂。 只是明白了为何他要限制人数和专门挑选人来了。 七十岁的人无论在哪都是被奉为至宝一般的存在人人尊敬不敢造次,六十岁以上的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份固执,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他们这种刚从世俗的喧嚣中脱身正准备安享天年的人,是最容易改变的,也是最擅长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 太子寻他们来,是既要他们作见证,又要用他们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只是太子本就聪慧,为何又要如此费心演这一出。 雨也将他淋湿了,狱卒为他遮上眼睛,这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那两人的位置不变,他要谁死便是谁死,还说要神来决定,都是幌子。 那件披风披到她身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第一支箭射掉了她手上的伞,让雨也打在她身上,让她好好洗涤一下身上的浑浊,那支箭打在刑柱上。 第二支划过她的脸,赫然出现一道血痕,而后牢牢钉在她身后的刑柱上。 却有些后悔了。 公孙祉久久没有射出第三支箭,只是挽着弓静静地站着。脑子里都是当初在天牢初见刘沅时她的模样,何其凄惨。 那时的她连抬手都是一种巨大的痛苦。 而他竟对眼前这人心软了。 公孙祉笑了两声。 第三支箭,他瞄准了她的心脏,可心底还是一软,手上微微一偏,打掉了她的发饰,最后也定在后边的刑柱上。 与他先前指的地方毫无关系,但是没人会怀疑他是射偏了。 此时没人在意那两人之间的真假了,目光都在公孙祉那处。 额前的碎发打湿后都贴在额头,扯掉白绫后长的一些还会挡住他的视线,公孙祉拿手拨了两下,虽然知道结果,可他还是得去看。 而后狱卒取来令牌,他便宣布了最后的判决。 念在她怀有身孕,改为秋后处死。 也不由众人反应,狱卒便将程十未押了下去。 他望向刘沅,她正看着自己,微微动了唇,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大概会是“你疯了”之类的。 狱卒将她放下时,原本已经踩稳了,可脑袋突然很重,手脚无力,一下子便瘫到地上,大雨打在她的身上,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她,可关心她的人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 周围很静,雨打在木板上的声音很吵。 刘沅爬了好几次也爬不起来,见着她挣扎痛苦的模样,公孙祉紧紧握着拳头,再次后悔了自己刚才的决定。 为了不给她添流言,他不可能去扶她,为了和她表现距离,刘嵊和刘滁不可能去扶她,为了自己余下的面子,萧衔也不可能去扶她,更不用说那些与她毫无关系的人了。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往前踏了一步,而后犹犹豫豫,最后重重地放下,静静地看着她。 嘴唇已经泛白,她弱弱地抬头看向了萧衔,公孙祉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对他是,对萧衔也是,明明都如此痛苦了。 喘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她再次试着爬起来,猛地一用力将自己甩了起来,而后调了调方向对着公孙祉跪在那处。她显得很消瘦,好似没有皮肉一般。 第一次开口没说出话来,第二次才期期艾艾说了几个字出来。 “太子殿下,民女,想求殿下,见证,与,与豫王,萧衔,和离。” 她好似放下了所有一般。 公孙祉只觉得眼眶发热,又恨自己。 好在雨很大,没人会发现。 公孙祉走近了些,为了听清她的话。 她索求一把刀,他担心她寻短见,可见她眼中神情,还是取下腰间的短刀递给她。 以她如今的状态和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拦得住,若是估计错误的话,她要寻死,他不留,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也不愿在此了,身后那些流言蜚语到时候她也不会听见。 见她拉住自己的头发,因着没什么力气只能慢慢地割,他们都等着看着。 好在他的刀快,也不用费多大力气。 她看了看手里那把头发,而后对着萧衔举了起来,最后放开,雨打着头发,慢慢地从她手上一点点滑下。 她也终是昏了过去。 第6章 河畔孤坟行北境 公孙祉为她安排了客栈,不曾想过她病得那样严重,足足躺了三日,状态也是肉眼可见地差着。 第四天,江南程氏入京,去豫王府大闹了一场,最后把她的物品都带了回去,也将她重新安置。 不过还是由陆琤来为她调理,公孙祉也因此能得知一些她的消息。 此番程氏入京不仅是寻人来的,还带来了自己家业,与豫王府争夺布料,胭脂等生意,很快豫王府便落入下风,也因此没落不少。 刘嵊让水清玉入京保护刘沅,西南事务交由徵羽处理。 因着刘沅负伤不宜领兵,所以计划延迟,不仅如此刘嵊还单独去寻了萧衔,但计划未变。 其实早几天便能下床了,只不过怕惹人怀疑,所以一直在房里闷了那么久。 今天还是刘沅第一次出房门看见程府的模样。 现在的程府是以前京城豪贵的老院子,因着来时匆忙便临时买下的,后来安稳下来因为刘沅还未恢复,所以也一直没有搬。 这院子看着也有百年光景,不过来来往往的家仆将那落败的景象都扫了出去,只剩下欣欣向荣的现在。只不过石阶上的青苔还有迹可循。 见她出来,忙忙碌碌的人都停下来同她行礼问好,其中不免有西南营中的人。 程平一身锦衣着实华贵,手上拎了几包桃酥,见她状态恢复不少,他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不少,这几天她一直躺着的,而他要忙碌京城的事务,也只是每天匆匆去看她几眼,还没来得及说上话。 大漠时听闻京城的她遇险,他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初见她那般虚弱的模样,他可急了好几天了,也幸亏有陆琤在劝着。 “小姐受苦了,亏那三个老家伙将您根基筑得很好,所以如今问题不大,他们确实也算做了对的事,只是训练您时还是太过严苛了。” 他也是刘沅师傅中的一个,排第二,只不过他并不会武功,倒是头脑灵活,四处行商,累积了硕大家业,西南营中的军费大都也是他出的。 知道她想散心,他便将她带到亭子里,现在的风很柔和,正好让她放松一下。 水清玉端端正正地站在她身后,刘沅笑了笑拉着她坐下,也叫她不必如此严肃,这里并不是军营。 突然又想起什么,她急急看向程平:“二大爷,浣儿由陆琤葬在城外河畔边了,只不过那处春夏会涨水,我怕水漫到岸上来,且将她迁到一出风水好地并用心修缮一番。” 见她如此着急,又看着她那发白的嘴唇。起初另外那三个老头说着要将她训成一个冷漠的兵器,他一直反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柄兵器,如今见她这模样,那三个老头可想错了,而且那三个老头还被她改变不少。 那时小小的她如此倔强,谁看着不心疼不可爱呢。 “小姐不必担心,我已经置办好了,浣儿我也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程十未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刘沅还多,只是没想到她会做这背叛之事,“未儿如今也是自作自受,倒是陆老虎那孙子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大奸大害之人无后,看来他也躲不过去。” 刘沅那四位师傅,一位仙逝,一位失踪,如今就这两人还在她身旁。 “二大爷,沅儿早已视四位师傅为父,二大爷一直广积善德,上天不会亏待的。” 见着水清玉便会想起浣儿,连同徵羽,她们三个性格很相似,待她也很贴切。好似将她看作一个婴儿一般,心怕她磕着碰着。 她未见过浣儿最后的模样,可是听陆琤的叙述,也是能想象到的。 她倒是不解,未儿和浣儿哪里来那么大的仇恨的。 稍后待了一会儿她便想着去河畔看看,程平准了,那里有陆九,他倒是不担心刘沅会发生什么,陆九善医术,也是骂刘沅骂得最狠的一个,只是她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他也是爱莫能助。 水清玉不敢将马车开得太快,在刘沅面前她总是莫名得紧张。一开始刘嵊唤她来保护刘沅时她足足开心了一路,还向徵羽炫耀了好久,可是一到她面前她便紧张,虽然她是与刘沅一同长大的,可是面对她还是束手束脚的。 她来时刘沅还没醒,就那样静静地,见她身上的伤,她也恨程十未恨得牙痒痒。 偷偷往车内看了看,刘沅撑着头好似在睡觉。 水清玉又担心是她伤口有事,犹豫之下还是开口了: “小姐,可是动着伤口了,那我驾再慢一点。” 说着就要拉住马,刘沅睁眼看着她,往车外的风景看了看,嘴上一笑,而后整个人钻了出来坐在她身旁,伸了伸懒腰,虽然伤口有些痛,可她面色不改,又往旁边看了看,这速度是真的很慢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到。 “我倒是觉得有些太慢了,可以再快些,不然天黑了我们都回不来。” 水清玉虽紧张可还是拒绝她这个建议,马车快了便抖得很,届时她伤口裂开的话可就不好了。 刘沅一看她,水清玉便急急忙忙瞥过脸去,还是不太习惯。 刘沅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拿过鞭子往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速度是快了,可是水清玉又要去拉,她连忙拦住了。 “不必担心,我的伤也没那么严重。” 也是劝了好久水清玉才答应不拉马。 真是和浣儿还有徵羽一样。 之前在西南营中时她也没见她那么紧张,兴许也是在军营里待久了所以现在不太适应。 浣儿的坟修在河岸的一高处,刘沅看了看,就算涨水了也淹不上来。 墓碑上就刻了浣儿的名字,毕竟程十未只是在外人中她的名字,事实上程十未倒是一直是属于未儿的,她又是被未儿害的,自然不能刻上去,而要刻“刘沅”的话,兴许被有心人看见了又会是一场动乱。所以,如今就她自己的名字。 坟前放有一只彩绘的木鸟。 陆琤很是喜欢做这些。 “浣儿姐姐原来是叫钟浣的吗。” 刘沅点了点头,浣儿一直不太喜欢她自己的这个姓,一直想改成和她一样姓“刘”,可是姓名乃是父母所留,刘沅拒绝了她。虽说浣儿自幼便远离父母成了孤儿,可是她的父母也并非是不爱她,只是天机难测。 想了想,刘沅扒开石碑被土盖住的一点部分,抽出袖里的刀将自己的名字一字一画刻了上去。 水清玉就静静地看着。 看着她的眼眶慢慢地变红,她想去拍拍她的背,可又觉得唐突,她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浣儿的墓围了一圈石头,以保证坟上的土不会散开。 听着刻石碑“咔咔”的声音,水清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想法,她轻轻地问了问: “小姐,若是我以后也同浣儿姐姐一样了,小姐能把名字也刻到我碑上吗?” 话一出来,水清玉就觉得自己不懂事,刘沅已经那样伤情了,她还如此说平添她的忧思,可又收不回来,她只能低着头不敢看她。 刘沅没注意到她的这些情绪,见着已经刻好的“刘”字,思考了水清玉方才的话,她点点头: “虽然我预知不了未来,不过若是以后你先于我走了,我答应你。” 水清玉愣了愣,心里笑了。 木船上,陆九在烧酒,拿起酒勺舀了舀,虽看着漫不经心,可是他一直关注着刘沅的状态,时而又为她愤愤不平几句,刘沅听着,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小姐,这回可得好好养息了” “陆老爷,我知道了,不会乱来的。倒是陆老爷的外号是叫陆老虎吗?沅儿还是第一次听到,之前也没听过其他师傅喊。” 陆九面色一沉冷冷道:“是程大牙说的?不是说好了不在您面前叫这些的吗?他怎么不守约呢!” 刘沅无奈:“陆老爷不也是说了。” 程大牙,是因为她二大爷那一对大门牙吗?那陆老虎又是为什么? 她想不透,只听着静静地风。 以后才知道,是陆九对着其他四人发誓要从后山捉一只老虎出来,结果被老虎抓得伤痕累累,他还不罢休,伤养好后每隔几日就要上山找先前那头老虎决斗,最后那只老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毕竟他会医术打又打不死,他也打不过那老虎,这样磨下去,铁杵早成针了,所以那只老虎受不了他就跑了。 不过陆九似乎还和那只老虎打出感情了,千里迢迢去各个山头去寻那只老虎,结果还真被他给寻到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认出来的。只是那老虎似乎也有灵性,也不再和他打了,反而任由他在自己身旁,陆九还说要和那老虎结为兄弟,不过被其余四人拦住了,他们可不想和一只老虎称兄道弟的。 那也是他们年轻时的事情了,后来陆九便有了“陆老虎”这个称呼。 这样想想,另外的三个人一个也有一个或者几个外号的。病故的大师傅,是旧朝国子监祭酒,为人风雅,不过也懂些功夫,教她品人心,礼教和武艺,她喊作“大伯”;失踪的四师傅赵述,他是西域人,长着蓝色眼睛金色头发,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教她刺杀,她喊作“四耶”;再者就是大将军也是她的父亲刘嵊,他教的是战场上的知识和武学了,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也想不出他会有怎样一个外号。 夜里熄灯,她悄悄翻进了将军府,其实这里才能算作她真正的家,只不过鲜少来,刘滁时常住在国子监内,刘嵊又常年征战西北,她也没什么理由到这里来。 水清玉只道她身体强悍,这才几日就能翻高跑下了。 “父亲。” “主人。” 两人向屋里点灯的人问好,将军府是公孙世阳所赐,只不过他们都没有经常住在这里,府内的布置也是随意请人弄的,那人豪放,布置的将军府也很符合刘嵊的性格,简约而又不失威严。 刘嵊拿着灯看向她们点了点头,见刘沅如今好多了,他也同程平一般松了口气。 “沅儿,如今可要好好休养。” “沅儿明白,只是父亲确定要将计划再推迟几年吗?若是因为我这伤,其实不必在意。” 刘嵊抿着唇走在前边,府内人少,公孙世阳安排的人也进不来将军府,他们便随意了些。 “在你昏睡那段时间我去寻了当初祈佑的那位仙长,他道时机还不成熟,你这番劫难便是如此,所以还须静待些时日。” “仙长可说明了要多长时间吗?” “他只道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其余的便没说什么了。” “他信得过吗?” “那是自然,你的出生、现在和未来都在那位仙长的签中,待时机到了他也会下山来寻你。” 刘沅还想着去山上问问她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只不过听刘嵊这样说,那仙长好似真的能知道她要干嘛一样,专门说这话来警示她不要想着去找他。 神仙鬼怪她是不信的,只是她已经到这个世界十多年了,有些听着荒谬的传言她也想去看看,看看是否有她离开这个世界的线索。 西面有一处寂静的偏室,里边放了很多杂物,刘嵊翻了翻,只不过好像一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还要等至少三年啊。 不过也没关系,这三年她可以好好出去寻寻那些人们口中传言的神迹。 最近的好像就有一处。 “父亲,我想着出去走走,就当是沅儿偷闲,我想去几个地方看看。” 兴许他会拒绝,不过他倒是点头答应了,只是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足有一月半。 公孙祉安排好了一切京城的事务又着重吩咐了叫秦越去程府守着“程十未”,他这才放心离开。公孙世阳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几年愈发严重了,他时常叫他去寻访民间,不仅是要他了解各地各处的治安,还要去了解每个地区的民俗和治理方法,兴许公孙世阳已经准备要传位给他了也说不定。 届时权力虽然更加大了,可是也会被囚于深宫,要像现在这般自由很难了。 此次是悄悄出宫的,临别时没个人知道,他还是放心不下刘沅,虽然如今程家在京城的生意不错,可是也得罪了很多人。而且还抢了豫王府的生意,她如今已与萧衔和离,届时就怕萧衔要对付他们,而且因为真假豫王妃的事情,想必萧衔也记恨上她了。而这时他又不得不离开京城,只怕他离开这期间发生什么。秦越的本事他不怀疑,只是暗箭难防,到时候再发现可就晚了。 揭开车帘,望着远处的雪山。 这一路上森林、草原、荒漠、雪地,他见过不少,也遇到不少在冬日大雪时被掩埋在雪下如今雪融才被家人发现的尸体。 寒冬过了,北域如今最缺粮食。每每这时朝廷便会往这边派粮,因此饿死的人并不多。 此次出来明处只带了花满,虽然他还是十一岁的孩子与阿傩一样,只不过他倒是比阿傩经历得更多,也让人更加省心些。暗处有几个暗卫,到底是担心他出事,所以秦越特意安排的,为此还挑选了许久。 在山下客栈里,公孙祉喊了一间厢房后便留在楼下吃饭。 客栈里的食材毕竟是从远处运来的,所以要贵上许多,同样的,比寻常人吃的那些硬馒头要好上许多了。 花满还是很内敛,依旧不敢靠他太近,公孙祉叫了几次也喊不动。 如此吃着也是无味,正要喊小二结账时,突然有人放了一个包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随后拉开他身旁的椅子,朝小二招了招手。 “劳烦来二两红肉,再打一壶花雕,对了,再上一盘豆子。” 第7章 云梯白头凌绝顶 公孙祉也很惊讶她为何在此,急忙去看她身上原本有伤的地方,没见有血渗出来,他也算放心不少。 只不过,她既在此处,为何秦越那没半点风声呢?莫非还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成? 见公孙祉沉着脸看着自己,刘沅往自己脸上摸了摸又看向他好奇道: “殿下,是我脸上有什么吗?为何那般看着我?还是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我啊?” 刘沅嬉笑着,完全忽视了公孙祉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程娘子如今就能走远路了吗?” 刘沅摆摆手道:“多亏了陆先生我才恢复得如此快,在府里待着无趣便偷偷溜出来了,殿下可不要去告诉我父亲,不然他非得打死我才是。” 公孙祉无奈,这人做事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她如今是要干什么,只不过现在他也不想走了,端端正正坐着,继续去吃桌上还没吃完的菜。 花满倒是觉得眼前这人熟悉,最初是在刑场见过,那时的她满身伤痕,整个人都如同要碎在那个雨天了一样,现在虽然也能看出她脸上的疤,可是她整个人有精神多了,确实是活了过来。 见他盯着自己出神,刘沅打趣道:“殿下身边何时跟了个小娃娃?看着就六七岁的模样,莫非是殿下的孩子?” 花满立即便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倒是公孙祉瞥了瞥花满,他们两人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啊,又转头看向刘沅,见她那副看戏的样子便知道她在调侃自己,也顾不得纠结到底还有没有另外一个和她生得很像的人了,眼前这个确确实实是她没错。如此,倒是也不用担心萧衔针对她了,只不过北域如今也不安全,不知她千里迢迢来北域做什么。 “程娘子身体刚刚恢复怎的就不好好留在家里静养,来这北域作甚?京城的风可没北域的风凌厉,届时莫又伤了身子,陆太医也没那么多时间出诊。” “我就是出来散心,被所爱之人背叛可不好受啊,得花些时间来调理了,听闻北域白头山圣洁无比,我也借此来洗净自己身上的铅尘。”刘沅知道公孙祉此次是暗访,刘嵊那个条件就是让她跟着公孙祉,只不过这样无缘无故提出要跟着他们倒是显得不安好心了,至少也得他提出来才是,“今日天色已晚,殿下也要在此住宿吗?” 小二上菜时她顺便也叫了一间房。 这里的菜品比不上京城,不过也很好了。 “赶巧,我们方才才叫的房间,而且我们也是准备去白头山的。” 兴许是来之前调查过他们的行踪,倒是她若是因为伤心来到这的话,公孙祉也并不怀疑,她既嫁给萧衔自然是对他有感觉,哪怕他如此对她,她心中想必被伤得很重,白头山对她的意义又不一般,他能理解。 只不过,没想到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萧衔。 刘沅与他对视着,也不见他邀她同路,见他别过眼睛,刘沅尝了尝端上来的肉,有些辣了,她喝了一口花雕,也是辛辣的,她果然还是受不了这些味道,也仅仅吃了几口就停下了,脸上被辣得绯红。 公孙祉见她那模样顿时就觉得好笑,只不过他本想邀她一并去白头山的,又怕她心里排斥他,到底都没开口。 回到房里,公孙祉又确定了好几次都没找到秦越送来有关程家程十未出府的消息。她要么就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要么就是在他前边就离开程府了。 秦越在信里写程十未近日又受了风寒便一直没出房门,不过一直有人侍奉着。 他身边是有她的眼线吗? 花满磨了两下磨,又偷偷看公孙祉一直在翻那些信件,想起方才见过的人,他仔细想了想,总是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殿下,花满见着方才那位姑娘,不知为何觉得莫名的熟悉,她好似我以前见过的人。” 公孙祉抬起头看他。 花满想了想道:“不过花满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许是之前他流浪时遇见的。 公孙祉低头看着信,可是一门心思都不在信上,他只想知道她来北域是为什么,此处好似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这个季节去看白头山的话,虽说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只不过白头山现在积雪未消,看过去便是满目萧条。 “花满,那位是程家的小娘子,你这样一说,她的性子倒是与左将军很像,你觉得熟悉,大概是因为这个的。” 花满抓了抓头发:“我也是好久不曾见过左将军了,殿下,此次会去西北吗?” 公孙祉思索了一阵,因着他才从西北回来不久,那边的情况他之前也了解过了,本应略过了的,只不过,若是能将她一并带去,届时让她站在左将军面前,兴许会露出什么破绽。 他又轻摇头,微微一笑,他的本意并非是要知道她要做什么,她既然要大费周章地去隐瞒自己的身份必然是不想被他们知道的,而他又何必去逼她呢。 若是她答应了与他们同行的话,好好玩一玩也是不错的。 “应该不会去了,”他放下手里的信,这周围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年前来北域是入住的那家客栈已经被火烧没了,不过那醉仙楼还在,不知她会不会好奇而伪装一番去那看看,“花满,若是之后又遇到那位小娘子,切记要缠着她,好让她与我们一同走,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一女儿家不安全,我们要多照看一点。” 更不用说她身上还有伤,就算知道她功夫不弱,可是动手时必定会动到伤口,恶化了可就不好了,到时候不仅好得慢又得挨痛。 花满不知他的想法,只是他也很喜欢那位小娘子,虽说他脸皮也薄,可是就当是小孩子耍闹也是可以的。 他动了动嘴和脸,想要像寻常人家撒娇的孩子一样,就是总觉得别扭。 公孙祉静静地看着花满,想着这小家伙也是尽力想去讨好她了,为了让她一起走,小朋友也是决定下狠功夫了。因为长期挨饿受冻,他现在就是七八岁小一点的娃娃的模样一样,本就是一个孩子,如今又要装作孩提的模样,看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的模样,公孙祉心里也是开心的。 这小家伙能活到现在已经很累了,在黎军手下做工,累死累活当牛做马,他没体会过当一个小孩的感觉。 花满之前跟他说过,其实那日赈灾时黎人已经安排了暴民,就是要让澍城的百姓看着他们将暴民打死,从而反抗他们,叫他们内外不和。他就是那些暴民里的一个,那些人也都是被黎人抓的奴隶,只有一两个是有点身份的人的。 那日天气很好,他已经好久没出笼子感受过阳光了,而他那瘦弱的模样谁见着都害怕,他们都离他远远的。 见着戴着鬼面具的将军,他本能的觉得那面具之下的模样必定也是面目可憎的。倒是那人发米面时轻柔的动作,让他心中有了动摇。 如此小心翼翼,就算百姓因她那副面具而避着她,到她面前的也只是流浪乞丐和潦倒人家,那些人心中只有活着这一个念头,别的东西不会存在于他们眼中。可是她也是很温柔地对待他们,在她心中好似没有贵贱之分一般。 那时,他好似见到了在壁画上见过的慈眉善目的天神。 他没学过书,在泥潭里摸爬滚打,那时他上前去抓住了她的袖子,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注意到自己了,那时他心中害怕,害怕这人一掌劈了自己,毕竟他那番模样与山中的鬼魅没半点差别。 可是,他不想放开手,死死拉着那人的袖子,拉着拉着竟想哭,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 意料之外的,那人将他轻轻抱在怀里。 左将军看着冷冰冰的,所有人也都害怕着这个人。 他一直在哭,手也一直抓着左将军的袖子,那身华服被他身上的泥灰染脏了,那人好似也不在意一般,稳稳当当将他抱在怀里。 后来他才听太子殿下说过,其实左将军不喜欢弄脏自己的。 人是冰冷的,可是怀里确实很暖和的,就像阳光一样,好似阳光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住了。 他一直哭着,那人也一直没放手,只是轻轻说话,让他别怕。 那番场景也化解了那些想要冲上来引起暴乱的人的恨,于是,谋划已久的计划,就这样被化解了,那些奴隶并没有按照吩咐去做,而是都排在左将军这一队来领粮食。 那一刻,在他们眼中,抱着一个瘦骨嶙峋孩子的左将军,既充满阳刚之气,又对世间满心怜悯,真的成了壁画上的观音大士一样,所发放的米面也好似玉净瓶中的圣水一样,洗净他们内心的污浊。 后来,他们都被这天神拯救了,回归故里,亲友重聚,而花满则是在太子身边做了侍奉的小童。 而那一次,下凡的天神不止一位。 公孙祉看着花满,他心里都知道的,其实刘沅并不喜欢小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孩都喜欢围着她,在那个世界时她就经常为此感到无奈,连坐公交车都有小孩对她又笑又叫的,之前做官儿时也是极其不愿和那群皇子在一处,总是嫌他们吵闹。 兴许是她的眸中从未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抱以猜忌或敌视的神情,明明都两世了,她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干净。 倒是他这次要派一个小孩去缠她,不曾想若她以后知道了该怎么办。 只不过这法子很不错。 公孙祉望了望坐在面前的人,见她皱着双眉时刻警惕着会从外边探进来的花满,那般紧张的模样,倒是将他看笑了。 刘沅不解: “殿下笑什么?殿下不知,小孩子真是这个世上最烦人的了。” 此话刚完,花满便将头探了进来,刘沅立马就如同炸毛的猫一样,注意着花满的一举一动,谁料他只是想进来去一下马鞭,刚刚马夫将手上的马鞭不小心甩了出去,也懒得捡便喊他到马车里来取,只是不知为何她会那么紧张。 “所有小孩都有一个绝技,缠人,任凭你是武林高手都化解不了。” 公孙祉笑道: “原来程娘子怕小孩吗?” 刘沅看向他,举起茶杯揣摩了一下还是将茶放下,一路上她一口水都没喝着,谁知道公孙祉出行一个马车里都煮的是茶水,她想喝泉水都没有。 “殿下莫笑,不过殿下倒也不至于一直喊程娘子,喊我程十未便好,程娘子喊着我听着也别扭。” 虽说只是一个寻常称呼,可“娘子”毕竟是有些特殊的,他们兴许习惯这么喊,可她实在是不可能不想偏,倒像是一直在占公孙祉便宜一样。 “也行,”公孙祉又看了看她的衣服,出门时她特意换了男装,毕竟男女之别还是有的,再者,一个男人比一个女人走江湖要轻松得多了,“你这身衣服不错,只不过你穿女装也没事。” 他能护住她的。 刘沅低头看了一眼,而后看向公孙祉: “女装不大方便,这套衣服穿着要宽松许多,没那些约束,殿下想要到时候回来我给殿下指是哪家的。” 公孙祉往后靠了靠: “你也不必一直叫我殿下,如今是暗访,这样容易暴露我的身份。” 刘沅专心听着。 他笑了笑: “你可以叫我秦公子,我倒是挺喜欢秦这个姓的,而且以我们的服饰来看,叫的也没错。” 刘沅看着他点头有些无奈,其实他也不必解释这些,她未必会问为什么,可是见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好似他心中有些期待一样看着自己,她咳了两声清嗓答道: “是……秦公子。” 公孙祉满意点头回应。 驾车之人也是领他们上白头山的人,路上走走停停也走了三日才到山上。 雪陆陆续续融了,剩下的也只需两个晴天便能彻底化了。 登上来时恰逢日出,此处也不仅只是他们,当地的乡绅百姓,当然也有不少的年轻后生在此。 今日是迎天梯的日子,所以连夜爬上来的人并不少,都来求神能保佑今年丰收,无灾无妄。 一道金光从云层透了出来,接着又是几道,看着还真像从天上降下来的天梯。 人们总喜欢把自己所见的加工一些,传着传着就成有人搭着天梯上天去了或者看见有人从天梯上下来。 又落空了。 不过,此刻的风景倒是不错,心中也没什么失落的感觉,刘沅就静静地看着。 殊不知前方的人回了一下头,看见这光照在她身上,飘飘欲仙,遗世独立,好似让她上天梯上去她真能走到天上去了一样。 可是她总给人一种望而却步不能轻易接近的感觉。 记得在另一个世界时,她很是怯生生的,不过那只是在他面前,在别人面前她开朗很多,嬉笑也是经常的事情,也没像现在这般,倒是那冷淡的性子没怎么变。 她懂得如何去哄朋友开心,只不过她心中并不觉得那些事有什么可开心的,她只是想让身边的人开心些。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此诗虽是用来形容泰山的,此刻用来倒也没拉低了诗的格局。” 他靠着围栏俯身望去,云雾缭绕,那些云雾靠近太阳的一方也会被染上金色,一层层的,好似波涛汹涌。 公孙祉再次回头看向刘沅时,却见她也看了过来,他朝她一笑,他的眼中她便在光里,殊不知,此刻他也站在光里。 回到客栈已经是后一天了,下山很快,公孙祉要做的收集也都差不多了,倒也是时候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了。 刘沅夹起一块肉顺手放到花满碗里,那小孩也是,就是一开始缠她缠得紧,自她答应了要与他们同行,他到是也没再缠着自己了,搞得她都要以为是有人专门喊他那样做的。 她微眯着眼看着公孙祉,虽说刘嵊要求她要跟着他们,可是既然是放她出来玩乐的她自然要自己走的,而且与公孙祉一直在一起身份被暴露的概率就更大些,也不知刘嵊为何要那样做,她故作不经意间一问: “秦公子之后要去哪里?若是你我不同路的话便再此告别。” 看她好似很期待,公孙祉想着要怎样回复她,谁知花满见她要离开下意识便问了一句出来为公孙祉解了个难题: “程姐姐要去哪?你不是还重伤未愈吗?那么着急吗?” 见着公孙祉也鲜有兴致得看着自己,刘沅思索了一阵,毕竟公孙祉不久前才从西北回来的,如今又是要暗访各地,西北那边既远又费时而且先前才去的,所以他应当不会去那了。 刘沅撑着下巴考量了一番,抬首望向公孙祉道: “去西北,毕竟我此生很少见过大漠光景,平时与父亲也只是匆匆路过,现在想着去看看,长长见识。” 花满便嘟囔着: “大漠可不比京城好玩,那里哪有如此让人向往的。” 刘沅摸了摸他的头,小孩也不反抗,只是有些怯怯地看着自己,明明之前还脸皮厚着要缠着他,现在就跟两个人一样。 “我呢来自江南,江南风景我也觉得也就那样,小家伙,你心中的江南是怎样的呢?” “我在殿……公子的书中看过,‘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还有还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自然是安静的,不似凡间的。” 见着小孩也学到不少,刘沅甚是欣慰,之前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孩能由公孙祉护着,倒也是福分了。 “你见江南如此,因为你没生在江南,而我眼中的大漠,‘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行至百里不见一人,满天黄沙,寂寥,不过外族的集市据说热闹得很,我倒是最想见识一番。” 花满充满了疑惑,他从未觉得那里有什么好,兴许真是她所说的,有些东西看久了便腻了,在当地生活过才知那里的本来面目。只不过去游玩几天,自然看见的还是自己心目中的那番景象。 又问道: “那程姐姐是最喜欢大漠?” “没有,我最喜欢还是江南。” 毕竟是自己生长的地方,而且她在江南长得,也没遇到过太多不满,因此在她心中的江南,便是故乡。 “那程姐姐这不是矛盾了吗?” 他闷着头去吃饭,也不再去看她。 公孙祉一直在旁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之间的交流。在那个世界里他们那个地方算不上是江南,毕竟太靠西了,可是在这个世界里,按地图划的话,他们那里也是江南,江南的范围囊括了整个长江平原。 “我们也去西北,正好同路。” 他一开口,另外两人都看向了他,刘沅眼中满是惊讶和不解,他瞧见了只能装作没看见。 这次,就当陪她玩玩,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走。 第8章 大漠流沙遇故交 这几日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七日才到见到大漠。 这条路是官家的,用石泥加固了一番,两旁都种了沙漠特有的防风防沙的植株,足够一辆车过。 不知为何刘沅最后还是换上了女装,只不过戴了一顶斗笠,在人群中甚是招眼。 昨日水清玉来信问她近况,她还没想好怎样回复,不过若是她今日还没回信的话,难免他们不会多想,届时追到西北来她可没那么多宽松日子过了。 “此处有名的是月牙泉和鸣沙丘,你们若是想看看,我们待会儿便去前面那间小酒楼,那酒楼后边就有一处月牙泉。” 入大漠时寻了一位当地向导,只不过他们此番不是行商而是游玩,倒是他遇到的头一次。 公孙祉擦着手上的剑,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得谨慎一些,他也给刘沅配了一把,只不过见她那模样,应当是没看上那把剑,一路上都没见她看过几眼。 他揭开帘子看了看驾车的人,有看了看几个沙丘之后的一间小小的酒楼,那酒楼挂了一面旗,写着异域的字,能看懂一些,他看着向导点头道: “王伯,就按您说的来做,我们也该休息一下了。” 入车又瞧见正在休憩的刘沅,如今已经熟络很多了,她的防备也少了很多,这人也不是睡着了,就是闭着眼睛罢了,公孙祉是知道的,也指示花满不要打扰到她。 这次来西北并没有通知公孙玥他们,而是直接绕开了军营入了西北。 一来,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公孙祉的行踪,毕竟他只是来暗访的。 二来,届时若是左将军和刘沅处于同一个场合,未必不会露馅,若是她的身份因此被揭开了什么而不得不要做出考究,他不愿让她为难。 公孙祉穿了一身鎏金红衣,立在山丘之上,望着茫茫大漠,身前便是月牙泉,只不过他的目光却在看着右前方的红石魔鬼城,他回头望了望跟在后边一直在抱怨的刘沅,忧心她的伤,又不见她有被血染红的地方。 “你还能坚持吗?若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要说出来才是,不必瞒着。” 刘沅拿拐杖指了指另一边的酒楼,她知道公孙祉想去魔鬼城看看,只不过那处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一下车就往人家后院走,方才那小二可是一直盯着他们的,心怕他们心怀不轨 而且魔鬼城虽说是叫城,里边可没有住人,都是石林,没什么经验进去了还真就出不来了,他要是想去也得找一个稳妥且有经验的当地人带路才是,也不知道王伯会不会答应。 “秦公子,去屋里休息一会儿,午时太阳也毒得很,”刘沅将斗笠拉了拉,虽说还不是很热,但是被着太阳晒一天还不知道要黑成什么样,“我的伤目前没事,倒是如今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的,铁做的都坚持不了了。” 说着又看了看花满,只不过他好似也没她那样累,到底还是因为她身上的伤拖累了。 相处这么几天下来,刘沅好似对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客气了,公孙祉心里也挺开心的。 “那便好好歇息一下。” 他抬脚朝酒楼前门走去,大漠多风沙,他们都用纱蒙着口鼻和耳朵免得被沙子堵了,有阵风过吹动公孙祉的衣袍,红色的绸缎好似飞舞的火龙。 刘沅倒是明白了为何那件衣裳如此贵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衫,又看了看花满的白衫,确实是朴素太多了,倒是花满胸口的那朵金色牡丹绣得不错,看着他也是位贵气的小公子一样。 王伯与他们也在一桌,他也是第一次见斗笠下刘沅的模样,赶路时她也是在马车里吃饭的,原以为是如何惊为天人,如今看着也是普普通通。 大漠虽然时常会走失女子,不过那些也是有些姿色的,刘沅对比起来倒是普通不少。 倒是瞧着她的气质倒如同女侠一般,而且见她腰间配有剑,应当也是会些功夫的。 王伯唤来小二又问他们道: “不知各位有什么忌口吗?” 花满摇头,公孙祉看向刘沅,刘沅皱了皱眉,思考着要怎样说才行,最后吸了口气简洁道: “不要鸡鸭类,牛肉方可,不必上酒。” 她知道这里的绿头鸭很出名,之前她也带回到军营里做过一次,若是要完全去除腥味的话工序实在繁琐,而且本地人基本上都能忍受那腥味,因此处理起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好像,那次做绿头鸭时公孙祉还没到营中来,他应当是没吃过的。 “若是公子想要的话倒可以点一下这里的特色绿头鸭试试,不过你我都是中原人士,得叫伙计好好去去腥。” “我们只是暂时歇息,还没那时间等着给鸭子去腥呢,按你点的来,你与父亲也来过大漠,自然比我懂得多。” 刘沅挠头笑了笑: “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吃好睡好玩好吗?我性子野,父亲时常拿我没法,因此尝试的东西比较多,有趣的自然就记住了。” 他以前派人去江南打探过,对程家姑娘的评论到还真是两极分化,有说她贤惠端庄大方的,也有说她桀骜难驯不修边幅的,总之传的内容各不相同,毕竟也没多少人真正见过程家姑娘的。 听着隔壁桌传来两声呼喊,公孙祉皱了皱眉看向王伯问道: “这是说了什么?要如此激昂。” 王伯看了看回道: “银甲神将,一戈千钧,庇佑吾昌。这是对大辰太子公孙祉的夸赞,他破了周禅的阵击退了为非作歹的黎军,大家都很感谢他呢。” 花满一脸自豪得昂起了头,刘沅则是饮下一杯清水若有若无看向公孙祉道: “照这样说,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神勇无双。” 倒给公孙祉说得有些羞了,他咳了两声也示意她不必如此调侃他,倒是也期待是刘沅发自内心的夸赞,他心底是开心的。 吃饱后又看了会儿月牙泉才继续上路。 马车颠簸,车外风沙不小。 公孙祉揉了揉眉心,有些犯困,又看向刘沅,花满倒是已经趴下去了。 他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有诈”,刘沅点头,兴许王伯与那酒楼是一伙的,给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要劫他们的财。 她丢了一颗药丸给公孙祉,还没等她解释公孙祉拿起就往嘴里送了,刘沅看着也是一阵无奈,只得将自己的那颗也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昏厥的感觉减轻了不少,只不过他们还是故作中招趴在桌上。 所以,要找人当向导还是得找有公信力的,而不是他喊你找他你就找他,实在不行从军营里找一个人带路也行啊,想着要隐瞒身份,刘沅也是作罢了。 半晌,车停了。 车外传来一阵沙沙响,而后便有人问: “都倒了吗?” 王伯揭了帘子给那人看: “都倒了,放心。只不过还以为那女的长得多么好看呢,想着还能卖到窑子里赚些钱,方才一看,平平无奇。” 虽然刘沅对自己相貌的定位很清楚,但是被人这样说她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 “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穷人,我观察过,那个姓秦的一定是有身份的,施舍那些乞丐的时候那银子跟不是银子一样,看得我都心疼,而且他们给我的钱还不少嘞。” 刘沅心中不解,之前还说要赶快走没空给那些人施舍,他是什么时候到哪里给人施舍的?她还真没看见。倒是公孙祉是个有钱人这点没错,这天下间也没几个比他有钱了。 方才见公孙祉问那些人说了什么,刘沅还担心公孙祉听不懂异域话,她偷偷戳了一下公孙祉的手,见他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她示意待会听她指令行事。 公孙祉笑了笑,摸了一把腰间的剑。 吃了那个药毒性已经解了不少了,见效很快,也不知道刘沅是从哪里得到的。 而且,他听得懂异域话,之前只是诓王伯的。 这一路上王伯好奇刘沅的相貌可不止一次两次了,而且他总是偷偷摸摸给什么人写信,大概就是那酒楼的店家,不仅如此,他对他们的身份好像很是好奇,问的最多的便是这个了。 他其实也做好防备了,出乎意料的是刘沅也准备了些,他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解毒药,这次是用不上了。 一共有三人。 相继将他们搬下马车后,那三人中有一人上了马车搜寻他们没找到或者遗漏的银子,剩下两人大概想着那迷药药效还在便也没那么关心他们这边一心就看着进马车里的那个人。 公孙祉寻到机会一把抽出腰间的剑,而后一使劲直接跳了起来。 一剑割断了其中一人腰间的配饰,一剑挑落了王伯的发髻。 刘沅则是慢慢地爬起来,顺手也将花满拎了起来,看向他们,看见他们惊讶的表情,她内心毫无波动: “有手段,不过,人不太行,傻了些。” 见着公孙祉负剑而立,只道他是不是过早放心了才会以如此毫无防备的姿态站着。 “你们,怎么,怎么……” “怎么没中招是,”刘沅嫌那个人说话结巴她懒得听他说便抢着把话给说了,这几个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们真是熊心豹子胆,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你们这都得被大辰军队踏平。” 她故意要泄露他的身份,想看公孙祉会不会觉得她麻烦而让她走,那就刚好能如她的意了。 谁知,他并不在意。 王伯倒是冷静不少,叹了口气便回答道: “不过是连年征战,朝不保夕,大战刚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你们没中招,那么就只好对你们动手了。” 他眼神瞬间便狠厉起来,从马车下抽出一把刀,披散的头发此刻被风吹动,凹凸分明的脸好似又沧桑了几分,佝偻着腰,好似垂暮之人,见他牙齿被咬得咔咔响,还真如同疯魔了一般。 因为忌惮着公孙祉的功夫,他们主要是朝刘沅和花满砍。 刘沅虽说身上有伤,但躲他们的刀还不在话下,就是要顾着花满,稍微有些吃力。 见着要砍下来的刀,刘沅尽力去拉花满,也无奈那药性大,花满被这样折腾都没有要醒的样子。 公孙祉中途插手,将他们的刀打了回去,刘沅见势就拉着花满往沙丘后跑。 王伯喊了一声,她急着躲没听清。 突然觉得脚下一沉,她一使劲整个人便陷了下去。 见她陷入流沙,公孙祉皱着眉头看向那三人,实在是没工夫同他们玩了,他收剑,指了指那辆马车: “你们想要的都在那里,我们不会高发你们也不会找你们麻烦,拿了就走。” 未等他们反应,公孙祉就朝刘沅跑去。 刘沅则是立马解下腰带,打量着四周有没有什么牢固的东西,她想要一个借力,也不用太牢固,她能凭着那东西脱身就好。 她习惯在外衣上也绑上腰带,也亏这条腰带够长。 用力一抛,脚下却一陷,没套中,她看了看花满,他下陷的势头要比她小很多,也算松了口气便继续要抛。 眼见着就要中了,有一人却突然跑出来拉住了她的腰带,还未等她反应便用力将他们拉了出去。 此人蒙面,金发碧眼,给刘沅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公孙祉跑来挡在他们身前,十分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那江湖人的扮相还真是显眼,不过刘沅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莫名有种熟悉感。 还未等人反应,那金发男子便顽劣一笑,顿时给刘沅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果然,只见那人抽出腰间的软剑朝公孙祉攻了过去。 见到那柄镶满珠玉宝石的软剑,刘沅总算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人熟悉了。 她拉了拉花满,他依旧还昏迷着,她便将他带到那棵早已腐朽不堪的胡杨树下,看了看这树,兴许是真的死了,连同根也腐蚀了,不然这个地方也不会有流沙了。 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又拿出水壶给他灌了两口水,见他不再浑噩,刘沅放心下来去看另外那两人。 虽说他们都使了剑,可双方都没有要杀了对方的意思,公孙祉也看出来了,这人就是想探探他的实力。 他虽不明白对方的身份,但是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敌意,他也放开手脚和他比试起来。 几招下来,只觉得这人出剑十分阴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给砍下项上人头,也亏公孙祉身法不错,不然就算这人无意杀他,他也得十分窘迫。 见着太阳越来越大,刘沅觉得有些无聊。 她的这位师傅原以为失踪或者已经被仇家给杀了,他们还寻了他两三年,谁知他就在大漠里逍遥,回头她可得好好和她另外两位师傅添油加醋说道一番。 想来他应该早就发现自己了,这一路就偷偷跟着他们的。 实在是无言以对。 过了几招公孙祉总算是习惯了他出剑的速度,瞅准他一时松懈,迅速朝他刺去,那剑鞘便停在他颈前,再入一分便能让他人头落地。 他凑上前去打量着公孙祉: “如此甚好啊,你可比你家娘子厉害多了。” 公孙祉心下一急,取下剑便想解释一番,谁知这人竟没管这些,直接朝刘沅去了,虽说担心被刘沅听到这些惹她不快,但是他心中竟也有些喜悦之情,见他要走到刘沅那处了他也顾不上解释跟了过去。 “小娘子,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没练到家呢,你看看你夫君,啧啧啧,还得再练啊。” 见他摘下面具,刘沅瞧见他那副越老越有气质的脸,再结合他那顿数落,心中自然不好受,想着也要呛呛他才行。 “老头,你不也还是输了吗?” 赵述倒也没像刘沅想象的那样恼怒,只是淡淡的笑着,这些年他在大漠也经历了一些事,胜败,在他心中已然不那么重要了。 “哟哟哟,你们孩子都这般大了吗?”他看着花满,因着那副瘦弱的模样,他以为这孩子不过七八岁,他也想不通为何刘沅会带着公孙祉和一个孩子来大漠,而且方才拉刘沅出来时分明就觉得她体内虚浮,而且她还差点失手,这一切都不是他认识的刘沅那样,而且,这个时候刘嵊的计划应当开始了才是,那他们来大漠又是为什么,京城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他又继续笑道,“铁定是你这娘亲亏待了,这可怜孩子。” 公孙祉过来正赶上他说这些,就怕刘沅听到心里不好想,可瞧着刘沅的模样,好似根本没在意这个。 赵述又看向公孙祉,十分欣赏道: “你倒是比你娘子好许多,也没那么不懂礼貌。” 说着还偷偷瞥刘沅。本想问问她京城发生了什么的,不过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他是一闲人,庙堂之上的事情,他可不想再管了,如今也只想安度晚年了,要不是另外那几个老头固执,他也不会独自跑出来了,还真是想念那些饮酒畅玩的肆意日子。 “先生过誉,若非先生一再承让,晚辈也得不到好处,多谢先生搭救,不知先生名讳。” 赵述想了想,倒是有些没有自信回答道: “大概是……阿瓦提,不过他们都喊我英蒂萨尔。” 阿瓦提刘沅和公孙祉倒是知道,这是漠南王族的姓氏,倒是刘沅也从未知道过他的本名,一直以为他是在大漠的混血汉人,所以有个汉人名字。 这老头,秘密还真多。 第9章 忽闻故人逝枯骨 “四耶,您这几年一直在大漠吗?” 看着公孙祉去驿站寻人办理入住她才敢同赵述说上几句实在话。 赵述夹起一块肉,看了看刘沅,又咬了一口,强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急忙将筷子上没吃的那部分往桌上丢,这块肉处理得非常不好,简直暴殄天物! “小丫头,京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身子可是受了什么重伤,体内怎的如此虚浮?” 刘沅点点头: “未儿想杀我,如今她被关在天牢里,我这些伤也是之前被关在天牢里狱卒动刑弄的。”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是赵述不傻,他知道京城天牢是个什么地方,那里边如何黑暗他也是心知肚明。 “早说要什么影子,就你父亲事多,现在肠子应该都悔青了,”他又夹起另外一道牛肉试了试,也算能吃,夹了一筷子放到刘沅碗里,起初刘嵊要给刘沅找个影子时他便不同意,只是刘嵊固执,他们都拗不过他,也只得妥协,如今看来,他当初想的不错,“可惜我如今还想再玩玩,而且知道你不忍心,不然四耶就帮你把她杀了。” 刘沅望了望门外的黄沙,有不少行人来这落脚,大都是些官家侍从,她并不觉得什么,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也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外来看待这个世界,兴许沅儿死了她也会伤心,但是那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 和那些屋外的人一样,匆匆而过,只是有缘多看了一眼,也不必一直记着。 倒是她也没那般冷漠,从小到大身边那些人她还是有些感情的,可她也无法,顺着剧情走下去,然后回家,其他的,她不能太在乎了。 “哪有什么忍不忍心的,她杀沅儿时可没心软,让狱卒对我动刑时也没心软,我又心软个什么劲,到时候又被人家算计。”刘沅敬他一杯酒,而后饮了一小口,喉咙里辣辣的,一下子她还接受不了这个味道,也只能喝这一口,“四耶,我方才写了信,想必要不了几天那几个老头就得来大漠寻您了。” 赵述喉中一梗,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刘沅,而后急急去拿自己的东西要跑,可见着她又没有要拦自己的意思,他倒是心中有疑: “你如今为何又同公孙祉来这儿了?” “父亲放了我一段时间休息,不过要求我跟着公孙祉才行,此番也是迫不得已。” 他看了看楼上走下来的人,回头看着刘沅道: “你是不情愿,那小子看着可是心甘情愿的,保护你也是尽心尽力的,珏山这安排也不错。” 原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的,谁知道他也这样,刘沅心中不爽: “四耶,您赶快走,怕到时候那些老头的眼线就来了,到时候您就跑不了了。” 赵述提包就要走,突然又回头看了看走过了的公孙祉,笑眯眯凑近了说道: “那小子待你不错,你要嫁他高低也是不亏的,说不好还能当个太子妃。” “……” 见着她脸色变了,赵述计谋得逞一般笑着便跑远了。 只不过,刘嵊能这样安排,怕是在找退路。 之前把刘沅安排到太子府当书童,如今又让她继续与公孙祉相处,不就是确信了公孙世阳一旦逝世继任的必定是公孙祉嘛,让刘沅与公孙祉熟络,一旦计划失败了,公孙祉念在相处过的情分上,这丫头也不至于死得手脚不全,甚至还能保她一命也说不定。 今日看来,公孙祉待她还真是有些紧张的,刘嵊倒是没预料错。 赵述提了提包袱笑了笑。 刘嵊看着铁面无私十分严肃的,他们都觉得刘嵊对待刘沅太过严苛,不过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对子女终究还是有私心的。 西南那处上百人的私兵死士不也是为了刘沅设置的吗。 无论如何,她都有路可走。 公孙祉下来就见这两人说来说去的,本就加快了速度,却见这人拎包就走,他充满疑惑地走过了,花满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那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迷迷糊糊头昏脑涨的,他现在就只认得公孙祉,只跟着他走。 “那位前辈怎么走了?” 刘沅看了一眼: “哦!他说家里有急事,我估摸着是太阳大了把房子点着了,我还说一起去呢,人家不肯。” 公孙祉很是疑惑,但没有过多询问,见着她那副俏皮的模样,他也不再想着继续深问下去。 兴许两人是认识,不过看着她如今倒是轻松不少了。 进黎国之前便换了一套本地的衣裳,以免惹什么麻烦。 虽说黎国人与他们长相上有区别,但是这里也有不少混血人和来往的商人,再换上这套衣服也不觉得奇怪了。 花满捡起地上的告示看了看,花那么多银子买那么多纸来抓一个人,也不知是哪个贵族。 “上边写将军府里逃了一名侍女,那侍女还带着孩子,大将军周禅正花重金悬赏呢。” 刘沅低头看了看,那画像画得乱七八糟的,她也好奇这里的人是怎样看出来那侍女的相貌的。 那位侍女是带着一个未满月的孩子跑出来的。 孩子…… 先前在黎军那时月啼肚子里的孩子已有六个月了,算算日子,应该也是最近就要生了的。 想着之前周禅对月啼的态度。 周禅如此大费周章的要寻一个带着孩子的侍女,指不定这孩子就是月啼和前大将军周益的孩子。 “你对这个感兴趣?”公孙祉接了过去看了看,刘沅虽说不喜欢小孩,但是也不至于见死不救,这一名女子加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能有什么滔天罪行让人这样悬赏抓捕的,“你想去救他们吗?” 还真是一针见血,公孙祉就跟她肚里的蛔虫似的,这一路上没少猜到她的心思。 不过刘沅不想再生事端,就算不忍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 “公子陪我到黎国来本就十分危险,我再去找些是非,倒是对不住殿下了。” 公孙祉倒是不在意这些,抬手敲了一下刘沅的斗笠,惹得刘沅盯着他满脸疑惑,他便觉得目的达到了,豁然一笑: “那周禅尚且奈何不了我,倒是也不用担心有什么意外,我不怕这些,你也不必担心这些。” 倒也不是公孙祉太过自大,自从看了他与周禅一战后,刘沅就一直很焦虑,要对付这样一个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有效。 如今的公孙祉,比年轻时的刘嵊还胜一筹。 手无缚鸡之力的萧衔,加行事莽撞冲动的她,到底要如何打败他呢。 与其让他成为一个棘手的存在,倒不如趁早将他杀了。 “……” 刘沅按在剑上的手又收了回去,打是打不过他的,只能趁机下些药才行,不过他走到哪都跟着自己,她也没那机会去买药。 来之前刘嵊也没过多吩咐什么,只说让自己跟着公孙祉,看来他并不想让她杀了他。 只不过,这样一个麻烦,刘嵊为何要一直留着呢?还尽心尽力教他功夫和兵法。 罢了罢了,现在不想这个,反正也想不通。 “公子文武双全,倒是羡煞旁人,”她抬手理了理袖子,这黎国人与他们穿的服饰款式也不同,材料似乎也有些出入,这袖子紧得很,缠得她有些不自在,“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不去自找麻烦了,这次就随意看看,看完就离开罢。” 公孙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许久才点头同意。 倒是从客栈出来,公孙祉不让花满跟着,那小家伙只得眼巴巴看着刘沅,刘沅也无奈得很。 “可听闻将军府中死人了吗?” 刘沅听得懂黎国话,一听到这个便凑他们近了些,手上捣鼓着小贩的花面具,听得入神。 公孙祉抬手示意商家不必管,他会负责,而后便饶有兴致看着刘沅,他也听得懂黎国话,看来她还是挺在意将军府的月啼的。 “死了,死了一个,不过听闻大将军下令斩了几十个。” “我起夜时,还见将军府往外抬东西呢,我还想着有什么东西要半夜抬,不曾想,原来是人啊。” 倒是让人汗毛倒立。 “死的是哪位?不曾听说将军有父母妻儿的。” “那是你不知道,将军府中藏有一美人,还是营中有些熟识给我们说的,将军爱那美人爱得紧,日日夜夜都看着,金银财宝尽数交由那美人挥霍,金钗绿萝数不胜数……” “……” 刘沅讪讪一笑,这周禅倒是挺会使表面功夫。 不过,月啼竟死了! “你说,是那位美人死了?” 摘菜的妇人四下看了看,而后才点头回道: “死了,听说自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大将军没拦住,血洒满了整个大堂。” 众人一阵唏嘘。 “大将军不是正悬赏抓一个侍女吗?那侍女还带着一个孩子,莫非是那宫女偷了孩子,美人心痛欲绝才自缢的?” “我猜也是如此一般。” …… 刘沅回头看了看公孙祉,公孙祉倒是从那对眸子里看出了许多,他付了铜板给店家买刘沅手上的面具,而后将她拖了出来,见着她那副模样,想必是怜惜月啼,周禅府中能藏不就只有那位公主了。 见她咬着唇,似乎在纠结什么很严重的事。 公孙祉笑了笑,她这习惯还是没改掉。 “若你觉得该去救,那便去救,只需告诉我你的选择就好,不必忧心其他,没什么大问题的。” 出来时将花满留在客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不会视若无睹的。 也不知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眸子似有亿万星辰一般,她所纠结之事他能解决的便拼尽全力去解决,这人也该享受一下生活了,含笑问道,语气十分温柔,好似春风拂过细柳一般带着依依不舍之意,情意绵绵: “我去打探有没有人见过那侍女还有将军府的侍卫往哪边去了,你是跟着我还是去另一边问?” 刘沅往后看了看,另一边的巷子里人很少,基本上看不见几个,又回头看向公孙祉要去的方向,她指了指公孙祉那边的方向说道: “那侍女既是为了躲避追捕,必然会到人群里边去,那边人多,不易暴露。” 公孙祉回头看了看,确实,就算是将军府的侍卫也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去抓那名侍女,若是在人群里引起骚乱,不免有心之人从中使坏。 他笑了笑,望着刘沅许久不曾说话,好似就想看着她一般,身旁走过几个人都十分疑惑地看着这两人,公孙祉瞥了一眼离开的路人,而后又看向刘沅细声说道: “那我跟着你走。” 她如今的状态她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找人,要是对上那些侍卫了,别说受伤了,她旧伤复发也是难免的。 刘沅偏着头看着他,虽不解但同意,她可没那么自负认为自己可以以一敌五,更何况她这副羸弱的模样了。 “可以,只不过,要你出手时可不能袖手旁观。” “知道的。” 公孙祉确实找得挺认真的。 只不过,那名侍女可真会藏。 刘沅愤愤地掀开斗笠,四下望了望,半个带着孩子偷偷摸摸的人都没有,找了一天了,可给他累坏了。 “明天还找吗?” 公孙祉为她递了一杯水,刘沅牛饮而下,重重往桌上一放,倒是将旁边的花满给吓着了。 她急忙道歉,可是整个人一副表情都是囧形的。 “不知道,若是她躲过了,那更好不过了。” 花满看了看刘沅,怯生生说道:“公子和程姐姐还是出去找你名侍女了吗?” 他偏向刘沅一会儿便又偏了回去,心里一直藏着什么,想要开口,却又十分犹豫。 “公子,那么今日出去后我便知道你们要去找那人,今天一天我都在将军府那看着,日落时分有几个侍卫偷偷摸摸扛了一个鼓鼓的麻袋从后门进府里去了。” 话说,日落后确实不见将军府的侍卫了,她本以为是时间到了所以他们也放弃了,没想到这个可能。 刘沅看了一眼公孙祉,公孙祉眯着眼睛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剑: “虽不是很称手,不过也足够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 将军府的琉璃瓦夜里被百姓的灯火照着比白日时更加绚丽。 府里有一处极大的院子,如今虽说是花开的季节,可西北这里寒风瑟瑟自然开不了多绚烂的花开,倒是周禅府里的花开得极好。 定然有专人照料。 正厅布置了一处灵堂,将军府内外都挂满了白绫,大门敞开着,一口棺材便放在厅内。日日夜夜燃着香烛,这处也是将军府里防守最严的地方,想必是想将月啼的尸身保护好。 周禅便静静地靠在棺材边,他闭着眼睛,刘沅也不确定他是否是睡着了。 她正要动,却被公孙祉一把按了回去。 正当她不解要出声时,却见大门被人猛地撞开,而后乌泱泱的一群人拿着刀剑便冲了进来,三息之间便将灵堂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冲到前面喊话让周禅交出前大将军遗孤,喊的声音震人耳朵。 周禅懒洋洋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而后,他打着哈欠望着那个领头的人。 “我好似见过你。” 闻言,刘沅也投去打量的目光。 确实眼熟。 就见周禅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他一身素衣,一脸苍白,倒是没了平时的威严之气,好似一个濒死之人一般,无神无力。 第10章 灵堂花海悼月啼 “果然,只要演一出戏,你们就迫不及待跳出来了。” 周禅看着他们,可他眼中并无他们。 一拍手,灵堂里一下子便跑出七八个戴着面具的死士。 这一切,如今这演变好似一场局一般。 公孙祉感受到刘沅平静下来这才放开她的袖子,得亏他这一拦,不然可不容易脱身。 此时不好出声,但看着刘沅的神情,想必她一定有许多疑问。 看样子周禅利用月啼谋了一局,可公孙祉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场局半真半假。 刘沅盯着对方那人,倒是想起来了在哪见过了。她能去黎营还是被他抓去的,一路上被那个邋遢人欺辱也是他暗许的,想起那肮脏之物,刘沅就有些犯恶心。 公孙祉看着那乌泱泱一群人,他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来路,可看他们的体态,倒是练家子,而且应当在军营里待过很长时间。 据说周禅是杀了周益才继任大将军职位的,而周益的那些老部下大都被他屠尽。倒是民间有许多传闻,百姓明面上很是避讳这件事,私下里却传的沸沸扬扬,依公孙祉看,其间或许另有隐情,并不如同探子打探的那般。 “呸!”林宋极其厌恶地看着周禅,而后往灵堂那处看了看,如今他倒是不清楚月啼到底是生还是死,可看着周禅喊出的那几个死士来对他们这一帮人,又看周禅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他心里有火,“小崽子,若非是你对公主心怀不轨,你可知公主本是大将军的妻?看着你欺辱公主多年,我等只恨势单力薄无力替公主报复,如今她已身消玉陨,你莫非还要囚住她?你应当清楚,公主心中只有大将军一人。” 他的身形倒是越发苍白无力了,好似风中残叶,一吹便碎成千片万片了。 “尔等走狗,死到临头还想着激怒我,如此,你们既要誓死追随周益,他如今已落入阴曹地府,你们也过去。” 他狠狠地看着那群人,迅速抽出腰间的剑,紧咬着牙,好似地狱的修罗一般。 林宋倒也不惧怕他这副模样,从容不迫抽出腰间的剑,他明白自己对上周禅毫无胜算,可是人多势众,他想赌一把。 昔日周益待他有恩,他发誓要报答,看着周益被周禅斩首,他无可奈何,如今公主又被周禅害死,他不想躲下去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里当兵,从不显示自己,只求不被周禅发现,他本想偷偷暗杀他的,可是公主却又被他待在身边百般欺辱,他看在眼里,依旧无能为力,他恨自己的弱小,也看不起这奴隶出身的小子,恨意欲浓,如今倒是控制不住了一般。 他咬着牙,拿着剑狠狠朝他冲过去。 此次,不问生死,哪怕有一个人活着,他们都约定好将公主的尸身葬于周益坟旁。 虽说大将军是衣冠冢,但是故人已逝,魂灵安处在他所拥有的物件之上,届时,他也得安息。 刀光剑影,人群混乱交错。 呼喊声,嚎哭声,不绝于耳。 刘沅和公孙祉就安安静静待在屋上看着。 对于林宋他们的忠诚,倒是让刘沅想起刘嵊,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一样忠心,只不过方法不同。 这不亚于是一场战争,以少战多,周禅竟也没落丝毫下风。 不过,始终还是有些吃力的。 半个时辰已过。 遍地尸横,血流成河,若是此时下一场雨,城外的护城河怕是也得染成红色。 林宋一众无一生还,周禅也是勉强活着,他的死士一个也没留下,这些年的心血如此付之东流。 他喘着粗气勉强撑着,四下看了看,好似有些恍惚,精心打理的花圃被踩得乱七八糟,那些艳丽的花朵皆被毁尽,他身上那件素白丧服不耐脏,如今血迹斑斑,被他们砍得破烂,几丝布料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抬起断剑走到林宋身边,虽说他已经死了,尸首分离,可他还是一剑刺了下去。 他知道,林宋在军营里藏着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让他看着自己和月啼亲昵,肯定很是伤他的心。 周禅笑了笑,而后摇摇晃晃走回灵堂,将身上破烂不堪的丧服褪了下去,而后拾起方才被他们割断的一条白绫披在身上。 他们差点就进门了,若非是他一直防着,月啼的尸身兴许就被他们盗走了。 他靠着棺材坐下,满地狼藉。 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抬头望向刘沅和公孙祉那处,方才就察觉屋上有人,心怕是林宋他们安排的另一批人,他还一直留意着,只不过屋上的人始终没有动作,他还在想是不是见林宋他们慢慢地落于下风屋上的人怕了就跑了。 如今看来,是他想错了。 屋上就两个人。 他呲着牙笑着,能看见一片血红,方才他受的伤也不轻,只不过一直没有感觉到,脑子已经麻木了,他也不管死活了,可现在又怕屋上这两人来抢走月啼,他现在的状态,未必斗得过他们: “客人,这场戏看着如何?” 公孙祉和刘沅看了一眼对方一同起身跳了下去。 见到刘沅时,周禅瞳孔放大。 攻打大辰时,他的图就是被左将军偷走的,军营里的生人虽然很多,但是能靠近他的营帐的却不多,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就是当初伙房为月啼做吃食的那个。 在集市见她就觉得她不一般,不曾想她就是左将军,看来传闻也不能都信。 而且她身旁的那位显然就是在战场上将他击败的大辰太子公孙祉,虽说自己的布阵图被盗,可他后来研究的阵型也是极难应付的,可是几番下来,公孙祉不仅破解了他的阵而且反过来用他的阵来对付他。 这人高深莫测,甚至比刘嵊还要高明许多。 听闻公孙祉是幼年时被立为太子,一站下来,大辰皇帝眼光倒也不差。 周禅倒是紧张起来,在营中时这人与月啼走得就近,如今兴许也是来夺她的尸身的,他微微试探道: “两位可是来悼念月儿的?” 突然,刘沅一直以来觉得的怪异感好似有了由头一般,她恍然大悟。 无缘无故她为何要寻月啼还要救她的孩子。 看了一眼公孙祉,他好似还没发现。 刘沅看向周禅,想着如何回答,想着自己在公孙祉身边为何就如此松懈自己,变得如此迟钝。 “早几年前我来黎国与月啼见过几面,再来黎国听闻她自缢,心中伤感,便想着来看看。” 不知道周禅是否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见着她有些慌张的模样,周禅倒是明白了,他整个人放松不少。 公孙祉抿着唇笑着,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看向公孙祉,也十分好奇他为何也来这里了,若是知道他身旁这人就是左将军的话,他的筹码可就没用了,不过看着刘沅那副紧张的模样,公孙祉大概是还不知道的: “那大辰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公孙祉拾起地上的花,叹息几声,而后靠在柱子上,看了看刘沅回道: “我是跟着她来的,女子家家单独来此不安全,毕竟大将军你可不是什么良人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 确实,他并不是什么好人,若是有不认识的人这时莫名其妙来的话,他肯定会将她杀了。 望着布置精美的灵堂,先前在黎营时月啼从未配饰过华丽的物件,许是在营中不便,又或许她并不接受周禅的好意也说不定,不过……月啼好似并不厌恶周禅。 见着牌位上“爱妻周月盈之灵位”,刘沅回想了一下,黎国国君喜爱美人,常常出宫寻花问柳,后宫更是妻妾成群,儿女成团,未记录在册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常常是提了裤裆就忘事的主。 虽说一直知道月啼是位公主,但好像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本名,就算是前大将军周益的妻子,好似也没什么人在意。 回头再看看林宋,虽说是周益旧部,可见他方才的称呼,兴许也是不知道月啼名字的。 “这牌位的字倒是别具一格。” 看似狂草,勉强能看出是什么字来,写的极丑,让人不忍直视。 周禅有些自愧,可又怀念: “我出身奴隶认得字但不会写,这几个字是月儿教的,不过至今都没学好。” 其实从之前的布阵图也能看出来周禅虽脑子精明,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少了些。那张图画得潦草,刘沅又没时间揣摩他的实际意思,只能照他的图一个不落记下来画上,因为实在狂傲,刘嵊和公孙祉也是研究了许久。 刘沅上了香作了揖,这副红木棺材看着质地很好,虽说她识不得木材,可看这光泽和纹路便能感受到。 周禅则是注意着公孙祉,虽说他解释了原由,可他不得不防备着。 这人看着笑眯眯暖洋洋的,实则冷漠极了,那副笑脸好似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没变过。他用兵也是狠辣,从不给敌人留后路。 他也开始好奇了,辰国当中也有他的人,原先最轰动的莫过于两个豫王妃之事了,听闻是京城里有人冒充豫王妃,公孙祉便是负责此案之人,好似宣判那日就喊了几个人去观看,做得十分避讳,没多少人实实在在看过过程如何,都是之后出来的人传的。 他身处官场自然也明白一些事情,公孙祉如此做法倒是十分耐人寻味,只不过他也想不通公孙祉到底是为什么。 听闻两人也只是在豫王迎娶那日见过一次,应当还是很陌生才是。 转头再看向刘沅,突发奇想他一问: “不知姑娘名讳,若是月儿九泉之下知道有姑娘如此重义的朋友,想必也是会很开心的。” 刘沅看了一眼: “赵凝,此番多加叨扰,还望见谅。” 名字这东西是信手拈来的事情,至今她也记不清给自己套了多少假名了。 “不过……月啼当真是去世了吗?” 她仍记得当初要带她离开时她的那副神情,很是倔强坚强,那样的人,会走得如此突然吗,她还是有些不相信。 周禅抿着唇,颤颤起身,奋力移开棺盖,可又显得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吵着里边的人。 他那副如同护着自己的花的模样,本该让人生怜,可想到他在营中如何对待月啼,刘沅同情不了,只觉得他这一切都是自找,只是苦了月啼,刘沅还以为,月啼的死与周禅脱不了干系。 里边的人画了红妆,身穿嫁衣,并没有平常人故去时那般苍白阴冷,好似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里边放了一簇簇花,看着是周禅精心布置的,她看着就如同躺在花海里的新娘子一般明艳。 周禅轻轻地抚上她的脸,眼中好似也明亮了起来: “月儿早产出血不止,偏偏那日军中事务繁多,等到我知道时早已赶不上了,听产婆说,她一直苦苦支撑要等我回去,我却依旧晚了,又负了她一片心意,也不曾见过她最后一面。”他闭上眼好似在回忆那日的场景,在睁开眼时整个人犀利不少,“那个小崽子害了他娘亲,他自己倒活得舒坦。” 他唤了一声,便有乳娘抱着孩子出来,虽只露了个脑袋出来,可还是能看出这个孩子很健康,也充满活力,长着没牙的嘴朝周禅呵呵笑着,也不哭不闹。 在方才也没出半点声音,那乳娘看着也没有对这孩子强迫什么,还真是乖啊。 “先前城中不是一直有告示要抓带着孩子的侍女吗?那也是你安排的?” “自然,月儿本就没什么亲近的人,就算大出血去了也将孩子紧紧护着,她能放心谁呢……” 刘沅上前看了看: “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同月啼一样。” 倒是有些地方不解,周禅看着可不是心软的主,他的那些手段层出不穷,如今又怎么对自己情敌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心软了呢。 不过,公孙祉却是先一步问了出来: “听闻将军心妒前大将军与公主关系,如今两人的孩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将军怎的就发了善心呢?” 也不是说盼着周禅将这孩子弄死,只是,不搞清楚缘由,刘沅怕是不会放心的,届时不知道她会不会一个人偷偷来这,若是被周禅再发现了,就危险了。 周禅抱过乳娘手里的孩子,小家伙使劲折腾出一只手去抓他的头发咯咯笑着。 “月儿于这个世界的联系不多,我本就不想如何这崽子。” 他又看着刘沅,先前那一战左将军并没有出手,听闻她爬到山顶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那时她心里想的什么,而且她既然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怕是有别的目的,大辰也不是不许女子从军,她要藏的自然不是女子身份,想必她这一类人,也不止一个身份,只是他倒是很期待能有朝一日同她对上。 “今日多谢两位来看望月儿,事先也没做什么安排,府中那些奢侈之物太子殿下当然不缺,不过……”他吩咐乳娘去捡了一只完好的花,看着与月啼身旁的那些是一样,“这是月儿精心培育的,女儿家总喜欢倒腾这些,如今西北还未到开花的时候,便将此送给赵凝姑娘,还望你不要忘记月儿。” 也不拒绝,刘沅接了那支花便同公孙祉一起向周禅告别便离开了。 第二日城中便贴了他们的画像要抓捕他们。 夜里只是念着他们是去看望月啼,到底还是敌人。 第11章 江南雨亭表心迹 这一趟西北之行可发生了不少事。 公孙祉倚在窗旁吹着风,眼睛却注意着刘沅,从西北走后她便一直没有说话,不知是不是她心中对月啼仍存怜惜还是对世界上人的生死存灭而感到难过。 他没那么多感触,人生人死,他活了加起来也百年了,该经历的在另一个世界已经经历过了。 起初确实会迷茫会难受,只是慢慢的,见多了就不会表露这些了。 都说当大夫之类的人无情冷漠,谁人一开始不会因为人的离去而悲伤呢,只是天地下那么多的人,若是每个人去世你都有悲伤一下的话,那无时无刻你都在悲伤,因为无时无刻都有人走入时间的终结之处。 只是临近故乡,希望江南的烟雨能让她治愈一些。 这里才是他们最初的家乡,一同在这里长大,读书……他们不能说走遍了这里的各个角落,只是能走到的地方都走过了。 今后会是高楼林立,现在只见古城烟雨。 其实,他们的家离湘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近乡情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也是鲜少有机会来到江南。 没有高楼挡住视线,没有川流不息的车辆,马车就他们的这一辆,咔咔的车轮声不断作响,不过,好似也吵不了这祥和的景象。 湘江上几叶小舟前行,正值清晨,天蒙蒙亮,有收网的人,许是鱼情不错,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在鸟鸣中,水声中,包括车轮滚动的声音,一并抨击在心坎上。 江心有一小岛,建了避雨的亭子,江上雾蒙蒙的,兴许夜里下了一场薄雨,看不清整个亭子的全貌,有休憩的渔家在亭内,喝了一口茶,喊了一首歌。 “先前在西北,那边人说的话若不是有你在一旁,我还当真听不懂,可如今到了江南这处,本该也听不懂这乡音,可我就是听懂了。” 刘沅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不过一听公孙祉这话,刘沅就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明明就是听得懂西北那边的话的,就要装着自己听不懂,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这一路,他倒是不曾问过她这些莫名举动的原因。 他不问,她又何必解释。 说不定,这太子还有她不知道的缺点。 “这处倒是比京城雅致许多。” 下了马车,雾中便时隐时现一轮红日,慢慢上升,染红了一片天,却又被这雾画了几笔,色彩淡了,可范围广了,好似梦里见时那般模糊。 在程府落脚,其实刘沅对这个家也不是太熟,若非走过几次,一些重要的地方她知道,不然铁定露馅。 “此处不比殿下东宫华贵,不过在这里也算是上佳的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四下无外人,她也不避讳什么了。 公孙祉也不客气,花满从屋里搬了一对椅子,他便顺理成章地坐了上去,时而叹息这椅子比马车坐得舒服,时而又四处打量府内,盘点着这府中别致之处。 “此处的构景也比皇宫的好看,请问是哪家师傅的手艺?” “殿下怕只是因为看腻了所以一时觉得这里新鲜,宫里所用的能工巧匠,哪个不是天下一绝。” “天下一绝倒是不错,可绝美的看多了反倒觉得平常了,你府中这些景色对应江南的一年四季,倒像是真真正正活着的。” 刘沅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菱形洞门雕了好些兰花图案,洞门好似一副画框一般,门内所展示的是对面池中的垂柳挽浮萍,鲤鱼惊绿荷。 “确实好看,不过日日看着,殿下也会看腻的。” 府中还留了打扫的侍女,程家虽说举家搬迁到京城去了,可这老宅还是没卖,想着哪日想回来了,也有个熟悉的地方可以住。 花满近日有些水土不服生了一场高热,刘沅倒是一路上照顾地手忙脚乱的,如今到了程府,有专门的侍女看着,她身上的担子也减轻了些,花满看着状况也恢复了些。 “你可知此处有什么吃食特色?好不容易来一次,仅是待在府内的话,倒是过于淡薄了些。” “此处吃食口味甚重,我且都受不了,殿下自幼尝着京城的东西,怕一时半会儿吃不惯,到时候生病了,届时要给我定的罪可不小。” “我口味不同,吃得了这些。” 他内敛地笑着,刘沅只觉得熟悉,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官儿时也感受到过很多次,他常常给自己一种是秦鹤城的想法,有些习惯行为不知也是不是凑巧,真是太像了。 刘沅没回话,只是这几日时常下雨。 公孙祉此番出京主要就是来看江南地区的,停留的时间自然会多很多。 养着伤,时而沏茶,望向窗外,小雨淅淅。 她不喝茶,是为公孙祉准备的,看着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点茶她不会,也不觉得口味如何,只是吃着细腻许多,她不讲究这些,只是公孙祉吃惯了那些,怕他嫌弃。 改日得寻个师傅来才是,她也不是想学,就让那师傅留在府里点茶就好。 街上熙熙攘攘,人挤着伞,却也没打消人们凑热闹的心。 又是赶集。 突然有人塞了一袋干果给她,刘沅一时没注意,加之那人速度极快,饶是她也差点没看清。 徵羽在人群中快速穿过,蓦然回首,正见刘沅看着自己,她笑了笑,指了指刘沅怀里的干果,她没带伞,如今已经淋湿了衣裳,也不见她在意这些,只是笑着跑开了。 公孙祉见过她,她知道不能贸然来这,可是水清玉传回的信诉说着京城的种种,她实在放心不下,知道了他们来到江南,她骑着快马便赶过来了,看见她没事就好。 花满抱着一堆东西探出脑袋看了看,也只看见一个背影,回头却见刘沅怀里多了一大包干果,着实好奇: “程姐姐,这是方才那人送的吗?” 两人被人群挤着走,刘沅抽空看了看,徵羽同浣儿一样,很是了解她的口味,蜜饯太甜,不适合她,而且这个季节街上并没有卖这些的,所以这是徵羽特地晒的吗。 被人关心总是很令人开心的,虽然她迟早会离开,但是既然现在还身处在这个世界,他们待这个世界的刘沅的好,那个刘沅是享受不了了,等她离开了,那个刘沅自然会回来的,她低头看着花满笑着道: “是个好心姐姐给的。” 回府要经过一条小道,这里的人倒是少了很多,唤了几个人拿东西,她和花满也能放松放松了。 青石板路被踩得哪里都是黄泥,两侧人家也紧闭大门,倒是安静不少。 无意一瞥,竟看见有家人的墙角,那长满了杂草的地方开了一株花,黄色的,植株矮矮的,开了好几朵花来,她凑近了些,果真是自己没看错。 心下一喜也顾不得被打湿衣裙了,她抬脚便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走了过去,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不在意,倒是花满担心了,一直唤着让她回去。 那墙角如此艰难的地方,这花都生了出来。 这好像叫结香花。 突然想起一个传闻,她便抬手给这花打了一个结,听闻结香花能解结,心里的结。 可想着它连自己给它系的结都解不了如何去解她心里的结呢…… 摇摇头,又把结给解了。 还是小小的一株,若是被寄托了那么多心结,也太难为它了,平添花的烦恼。 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公孙祉自从到了江南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认床,总是做噩梦睡不好,若不是上街时花满无意提起要给公孙祉买些安神的药,她也不知道。 这花,好似也可祝安梦。 她拾了一些看着新鲜的干落的用手帕包好,闻了闻,还有股清香。 只是不知这花是否是主人家种的。 看着生在墙角,杂草当中,兴许主人家也没看见。 她笑了一下,往人家院子里走去,想着将这花买回去种。 本来想改日晴了再来寻主人家讨要的,可见着那花坚强开在墙角的模样,想着以后将它移到庭院空阔的地方去,再添些小花为它作伴,心中倒有些等不及了,便要去寻主人家。 果不其然,主人家也很惊讶,刘沅还是花了十文钱将花买了回去。 见她小心翼翼捧着,花满看得出她是很喜欢这株花的。 今日公孙祉回来得格外早啊。 她有意看了一下他的眼角,黑压压的,眼里布满血丝,看着眼睛都是红的,她也是才注意到,看来是接连做了噩梦,一直都没睡好。 那点茶的师傅手艺确实不错,先前喝她沏的茶时他都喝不上几口,现在看着兴致不错。 “怎么弄得浑身都湿了?” 见着刘沅湿哒哒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株花时,他第一想到的是她的伤会不会因此恶化,毕竟那些伤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养好的。 刘沅将花凑到公孙祉面前,将湿透的头发往后一甩,躲在花后边看着公孙祉: “既如此,殿下去将花种了,我去沐浴换身衣服,不然要着凉了。” 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好似没那么疏远了。 公孙祉也无可奈何,只得接过花去院里种了。 刘沅换了衣服,偷偷摸摸进了公孙祉的屋子,将怀里的花包着放在他的枕下,只希望他真的会好些。 又过几日,实在无聊。 看着公孙祉散下来的刘海,她摸了摸下巴,她对数字时间这些不太敏感,实在是记不住别人生日这件事,连她自己的都未必记得。 “殿下应当要行冠礼了?不知是何时?届时……” 算了算了,还没听过哪个太子行冠礼准平民入宫的,若是问了,他给她安排了一个位置,反倒给他平添多少麻烦,毕竟她在外的身份是程十未,前豫王妃。 公孙祉处理着近日的文书,雨季的江南总是发洪水,他寻思要不要修建堤坝拦水,又抬头看向刘沅,方才她问的问题他只听清了几个字,仔细思索一番,说起冠礼,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回答道: “冠礼也没什么重要的,若是洪水一直没处理好,延迟些也没什么。” 古人对这些可是极其看重的,上至皇族下到百姓,谁家不会给儿女一个好的及笄礼和加冠礼的。 刘沅故作不经意走到他身旁,那枕头下的结香花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看着公孙祉还是一副疲倦的模样,那花看来也是没用的。 不由得叹了叹气出门去了。 在她走后,公孙祉这才抬头,轻轻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己额前的碎发,又将鬓边的白发藏在最里边,方才就怕她看见了。 在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还是他小时候皇后送的保他平安的,里边之前装着一串据说是开过光的佛珠,他不信仰这些可随身携带着,如今这里边是刘沅送的结香花花瓣。 那日睡下时就闻到一股香味,拿开枕头便看见包得很严实的花瓣,正是白日里刘沅叫他种的那株花的花瓣,这几日寻访时也顺便问了好几户人家关于这花,也才知道刘沅的用意。 他揉揉眉心,前段时间确实噩梦不断,这几日还真就再也没梦到过了,至于他如此劳累的模样,还是因为水患问题。 不过,他以为,自己的噩梦也并非是这花祛除的。 他的噩梦源于在那个世界里亲眼看见刘沅遭祸而无能为力,一次次循环,他一次次看见她死在自己面前,始终无法阻止,始终踏不出那一步。好似同一个人在你眼前以同一种方式死了十几遍,他有时都有些分不清虚实了。 凑上去嗅了嗅,这花的香味已经很淡了,兴许已经干了,也不知这锦囊能保存多久。 已过了两个月,正值夏末秋初,宫里派了好几封信召他回去,加冠礼不久便要开始了,公孙世阳叫他莫要忘了日子。 在这里的几个月里,一开始虽为了水患操碎了心,不过堤坝已经开工许久了,定能在下一次雨季前修好,届时便不用担心那么多了。 后一个月里倒是悠闲很多。 时常去农田里看百姓劳作,有时也会亲自去试试,虽然也不轻松,倒是恣意许多,他也乐得帮忙,只不过晒黑了不少,届时行冠礼时当会上些胭脂水粉之类的盖盖。 听闻程十未与萧衔便相识于湘江边的一处避雨亭。 他这些日子有时谈到萧衔,她就避之不及,兴许是心中还有他,才会如此。 如今又在此处呆呆地望着湘江水,怕是回忆起不少与萧衔在一起的幸福日子。 今日特意支开了花满去买了点心给刘沅,可见到她那副失神的模样,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点心,此番兴许是白费力气了。 “可是又想到豫王了?虽说他不是什么好丈夫,不过若是你想回到他那的话,我可以帮你,也可以请一道旨让他好好待你。” 刘沅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她不解,为何公孙祉会突然说起这个,只是顺手解开他放在桌上的点心,吃着很甜,但并不腻,她还是觉得太甜了,除了一开始咬了一大口,其余的就是慢慢吃完的。 这已经是最淡的点心了,她知道的。 “殿下倒是有闲情管别人,加冠礼要到了,届时,殿下就不怕陛下为殿下赐一道婚吗?”她看着他心情不错笑着调侃,虽说公孙祉立了平天下的诺言,也不止一次说过他的太子妃他要自己寻,不过,届时公孙世阳下旨下来,他就算是太子,也不得不接受,“不如这样,与其让陛下赐一个不喜欢的,还不如在这寻一个对眼的,江南水好,养人,美人不计其数,品格优良也甚多,就怕殿下挑花了眼。” 公孙祉摸着腰间的锦囊笑道: “要找自然得找知心且会关切人的,以我这性子,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快,从小到大女子中除了母后最熟络的便是你了,若是你先遇到我,兴许就不是豫王妃了。” “……” 他这话意欲何为,刘沅不敢随意揣测,只是觉得他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确实,以他那副慢热的性子,确实得相处好些日子才可能入他的心,刘沅只得叹息一下。 公孙世阳一心想找个贤良淑德的人去辅佐公孙祉,可看他那倔强性子,很难去服从公孙世阳的这个安排,届时他若强行要求的话,公孙祉或许会上演一个当众抗旨让两人都下不来台的局面。 真是这样的话,她还真想去看看了,这个人人称赞的太子殿下如此忤逆的模样。 见她一会儿冷脸一会儿憨笑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也并不在意这个。 只是看了看旁边的湘妃竹,又看了看静静流淌的湘江水。 她与萧衔在此雨天相识,那时的江水定然没那么平静,那样才能搅动她的内心。 近乡情怯这个理由,当时倒是对自己用错了。 第12章 重阳岁岁祝安生 公孙世阳差人卜卦噬日,选定在十月十五日为公孙祉行加冠之礼,诏书已从京城送至江南,已然开始催他回去了。 毕竟太子冠礼何其重要,需提前一个月便开始准备。 不过今日重阳,公孙祉还是决定同刘沅过了重阳再回去京城。 来江南时还是小雨纷纷,记得那时五月未过,如今已经是九月了,在江南待的时间确实很多,这些时日他也走了很多地方,熟知了民情,也解决了不少困扰百姓的难题,虽从未说明过自己的身份,可那些人对他的敬重不比有太子称谓在身的他差。 徵羽陆陆续续差人要么就是自己亲自来过好几次,每次都给刘沅带了些好吃的东西,也是逗她开心。 掰着螃蟹,吮吸出蟹爪里的肉,刘沅顾不上去擦手,便抬头望向远处。 今日过节的地方选在山上,亭下皆云雾缭绕,好似站在云端一般,倒有些仙人的感觉了。 “殿下,若是怀念家人,不日便能相见,这里的螃蟹不错,江南百姓喜欢吃蟹,店家今日的蟹新鲜得很。” 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而叫重阳,也称重九。 王维便有一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流传于世。 今日刘沅不作诗,只品美食美酒。 不过,看着公孙祉负手而立,心想在江南几月,他想必也是想回京城了,又正值重阳,更加重了他的情绪。 公孙祉回头走进亭子坐在刘沅对面,看了看桌上摆满的食物和花满那副满嘴流油的模样,他心中突然觉得十分满足。 他在另一个世界后来也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儿,只是工作原因,聚少离多,鲜少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每次都格外珍惜。 可是,今日给他的感觉与之前他家人给他的感觉不同。 今日格外平静和安心。 在那个世界,最后都是抱憾而终,而如今,遗憾他都能有机会弥补了,这次他绝对不会错失了。 “待会还要重阳糕,你们这般狼吞虎咽,待会肚子怕是要装不下的。” 倒是桌上那瓶菊花酒没被动过,刘沅并不喜欢喝酒,在她眼中,世界上所有酒和茶都是一个味道,她尝不出好坏来,也从未真正的接受过。 重阳糕里有南瓜子,芝麻,红绿丝,熏青豆等,也是极甜的,花满不在意这个,只要可以吃,他并不挑食,倒是刘沅摇摇头,她还是觉得那糕点太甜,在有选择的时候,她还是会挑食的,如果没选择的话,她倒是也是什么都吃的那类。 能快活些为什么要一直紧巴巴的呢。 “脂满膏肥的大闸蟹配上菊花酒堪称一绝,客人尝尝,尝尝。” 上菜的小二喊着,刘沅微微皱着眉,将酒倒到刚好铺满杯底便停下来,她看向小二笑了笑,当着小二的面喝了下去,扭曲着脸说着好吃,怎么看怎么违心,惹得众人好笑。 公孙祉将酒放在桌下,起身单独将小二拉远了些,告诉小二吩咐师傅将重阳糕做淡一些免得刘沅不吃,回来后,刘沅也不过问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掰断蟹腿费力吃着那一点肉。 他心中突然想将一个疑问问出来,思虑了几番,最终决定问问,毕竟她答与不答都可糊弄过去。 “那你可有思念之人?平日里见着你无拘无束的模样,今日也不曾见你表露过伤感之情,可是之前过得很顺遂?” 刘沅微微一愣,不曾想他回问这些,她也不想骗他,不过也只能很模糊地回答他这个问题: “自然也有很是思念之人的,我先前过得算是人过的日子,还没把日子过得像牲畜一般除了吃喝睡玩拉撒便没有其他。” 递给公孙祉一只螃蟹,她拿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那只。 “不过我思念之人,暂时还见不到……”她又抬头,眼中满是期待,在她心中,只要是帮萧衔复国她兴许就能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了也说不定,毕竟都是这样发展的,“不过,用不了几年就能团聚了。” 公孙祉淡然一笑: “那被你所挂念之人,想必是极好的人,其中可有在心尖尖上的不可言说之人?” 秦鹤城吗? 刘沅偏头想了想,从小到大就他一个能被称为是不可言说的,虽然她也从未瞒着谁,也不知公孙祉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兴许是觉得无聊时闲谈的,毕竟人人都爱凑热闹。 “那自然是有的,挂心里好多年了,久到习以为常,觉得没什么不对的了。” 心脏好似突然重重跳了两下,他扬起嘴角,突然想告诉她这一切,突然想跟她说他就在她的眼前,真的好想告诉她关于这一切,关于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关于他在很久以前就将她认了出来这些事情。 刘沅没注意到这些,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 “不过,兴许他现在已有妻儿,我离开太久了,回去时也再无可能了,倒是他欠我人情欠了许久,倒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心跳声平息下来,渐渐沉寂下去,扬在脸上的笑好似也僵了一般,他低下了头,轻轻说道: “是啊,有谁能等一个人很多很多年呢……终究还是会负了你。” 刘沅倒是没听懂他这话,只是看着公孙祉那副模样,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她如今倒是有些尴尬了,咳了两声,瞅了两眼,而后装作若无其事问了一句: “那殿下呢,殿下有心尖尖上的人吗?会在冠礼前告诉陛下然后在冠礼当天赐婚吗?” 她确实没在意之前公孙祉在避雨亭里跟她说的话,至今她也忘记了当时说了什么。 公孙祉点头,而后看向刘沅道: “我问过她,她装作不懂,就是将我拒绝了,我不愿让她为难,冠礼时不会告诉父皇赐婚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是吗?还有人会拒绝当太子妃吗?还真是一位奇女子啊,殿下届时会邀她参加冠礼吗?” “会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去。” “嗯……也是,若是不喜欢的话,这反倒是一种累赘,届时不知道我能不能去观一观,说不定还能见到殿下那位心尖尖上的人。” “好啊,到时我派人送帖子去程府。” “那便说好了,”刘沅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她也是见过男子冠礼的,知道届时会给人赐字,不过公孙祉既已有了字,还能再赐一个吗?而且公孙祉那字她倒是想不通是谁给他赐的,看着也不像是皇族人会取的字,“陛下届时还会为殿下取字吗?” “自然是会的。” “那殿下如今的字是要舍弃了吗?也不知是谁为殿下取的,看着可有家国万里河山一般波澜壮阔的感觉。” 公孙祉摸了摸自己的鬓边,在江南染过一次头发,效果好不错,他也吩咐人买了一些回去染。倒是说起他的字的话……琅秀,确实不像是皇家取的,他朝刘沅解释着: “听父皇说,是一位云游的道长取的,皇后生我时难产,那道长一出现,皇后便将我顺利生了下来,因为有缘有救我母子一名,父皇便求他为我卜了一卦,说我此生就‘琅秀’二字,若是幸运,一生无忧。” 在他看来,那道士就是满嘴胡话,虽说医人救命确实有几把刷子,可他此生被愧疚所缠,不得善解,哪里会是一生无忧,全说来骗人的。 不过,这只是第一卦,还有第二卦。 此生不得善终,需谨慎行事,不可心有慈悲,否则万劫不复。 他向来不信这些,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不过生在帝王家,太过慈悲本就是一大禁忌,那道士说了也是白说。 亭下的菊花开得正盛,刘沅弯腰轻触,惊落了些露珠,她笑了笑,扯了一片花瓣放在桌上看着,看着像船,不过太细太长太弯了。 公孙祉要早她几日回京城,刘沅也好有机会去一趟营中,虽说徵羽每每来都说营中一切安好,不过有萧琮在,她还是有些担心,待公孙祉一行人一离开她便去了西北营里。 本来公孙祉极力劝阻她与他们同行,怕路上有什么危险也好互相照应,只不过她执意要再留一段时间,公孙祉看着劝不动,便也罢休了。 九月已入秋,树上的叶子还是绿色的,这些树本来秋天也不会落叶,许是去年冬天太过寒冷,它们不得不落叶保全根本。 徵羽早早地就在等她,见着有人骑马过来,她大喜过望,匆匆跑去牵马。 “还以为小姐迷路了,想着要不要去寻寻呢。” 早些时候听浣儿说起过刘沅的这些丑闻,今日突然想起,就担心她在林子里转不出来。 最近的村庄离这也有近百里路程,若是迷路了可就得一个人在林子里睡土堆上了。 上一次也是匆匆来这,那时牵马的是水清玉,在京城的是浣儿,如今都变了。 “营中可还安稳?萧琮那些人可本分?” “小姐上次来教训一番,我一直留心着他们,目前都没什么小动作,”徵羽倒是有些不解,既然担心萧琮会反为何不杀了他,毕竟他如今是个瘸子,也跑不了,“小姐为何不杀了他以绝后患呢?” 浣儿以前也问过这番话,当时刘沅说的是,等到萧琮决心要反时不会手软,现在依旧是这句话: “人都念旧,哪怕是对立的双方,虽说萧衔也答应能杀萧琮,不过毕竟是他兄长,能让他活尽量让他好好活着,只要不脱离控制,不必对他怎样。” 毕竟,人活着还有无数可能,死了便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徵羽看了看刘沅: “小姐,营中听闻小姐和浣儿在京城遇害皆愤愤不平,虽说浣儿今已安葬,可还是有以前的部下朋友偷偷出去想去京城看浣儿。” 明明知道不该说出来的,刘沅向来最重军纪,说出来他们免不了一顿罚,可还是对浣儿的事感到难受。 他们一起百余人没有职位高低,可都是有着同一个理由和目的,互相相处也很是融洽,对于浣儿,他们都很熟悉也很喜欢,如今突然说到她已经死了,着实让人一时不能相信不敢接受。 刘沅抬头望了望,天空一片蔚蓝,连一朵云都没有,只有一轮红日,这是天空的一只眼睛,不过她不相信存在神仙。 “届时你与我再好好安抚一下,浣儿……”她虽没见过浣儿最后的模样,可是她能想象到,这些话绝不能跟他们说,她只能自己烂到肚子里去,“不会有人忘记浣儿,她会很高兴的,等我们攻破京城,另择一处好地为浣儿迁葬,届时他们就能见到她了。” 若是成了一副白骨,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为浣儿难过了,这个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伤心的人。 又回到京城,路过砍头桥,想着在营中时他们对浣儿的死诉说的不满,她偏头看了看桥下的流水,还是清澈的,这桥每砍下一人的头便会有专人擦拭桥上的血迹,只不过外边靠近河水的地方还是有着一片发黑的血垢。 她在想,等未儿孩子落地后会不会也在这里行刑。 买点心的夫妇隔老远就瞧见她了,热情地对她打招呼,问她去了哪里,大半年不见了,走时还给了她一份点心。 没有回程府,她先去了城外的河畔小船。 陆九接过她手里的点心摊开在桌上: “不曾想,他们还记得小姐的口味。” 他们陆家除了他和陆琤,其余的都不清楚刘沅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一直没告诉他们,也是怕连累家人,也怕计划被不小心暴露。 “陆老爷,我如今伤也好多了,可为什么提枪时还是觉得手抖呢?” 她拿起陆九放在船里的桨,拿住一段末尾,以前她这样拿着是不会手抖的,如今细心观察,能发现在若有若无地抖动。 陆九打量了一阵,揭开她的袖子看了看,手上的伤疤很多,不过大都已经要好了,只是有一处伤及筋骨,手抖兴许也是因为这个。 “这处的伤极深,要恢复还需些时日,问题不大。”怕刘沅又要逞强,他急忙说道,“你的伤,可不是半年就能养好的,有些伤伤及根本,要完全恢复没个一两年是不行的,这段时间别打什么鬼主意,一切听你父亲的便是。” 刘沅羞愧地笑了笑点头答应。 看过浣儿的坟,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回到程府。 刚进门水清玉就一脸怨恨地看着她,先前刘沅要出去游玩时说好要带她一起的,谁知她竟先跑了。 刘沅只好哄着她。 水清玉这才将公孙祉派人送来的请柬给她,已经是好几日之前送来的了,那时公孙祉也才回京城,竟不曾想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送着请柬来。 “看着太子殿下待小姐可是不一般呐,既是加冠礼,一般都是邀自己心上人去看的,小姐与太子殿下这半年,倒是生出不少情分来。” 刘沅知晓她是在调侃: “这说什么话,哪个官家小姐没收到请柬的。” “怎么小姐这话一股醋味呢?今日可没做饺子。” “就你知道,”刘沅点点她的额头,“我与萧衔哪有什么情分。” “这话小姐信,但是太子殿下要信哩。” 公孙祉待她好可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既是太子,又不顾及刘沅曾是豫王妃的身份还如此待她,兴许是心中当真有刘沅才这样。 不过,刘沅倒是没想这些,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的,与其关注一个同秦鹤城很像的人,不如加把劲争取早点为萧衔复国好早点回去。 “要知道,我与公孙祉是不可能的。” 第13章 玄衣冠礼祈上苍 十月十五日,日出,鸣钟! 刘沅只道不愧是太子的冠礼,僧人吹箫,乐官编钟、击鼓,声势何其浩大,犹如千军万马之势,饶是她,也着实被震惊了一番。 萧氏的宗祠修得很大,据说是供了十余代先祖,公孙世阳重孝,恨不得把宗亲长辈都供上去,每个牌位也是修缮精致。 香火从门口而过,虽说她是太子邀约而来,可是以身份而定,只能站在离祭台最远的地方,远远眺望。 而后,击乐声更甚,门缓缓地开了,身着玄衫金红纹的人此刻束上了长发,端站在门口,看惯了他半散发的模样,如今倒是觉着有些陌生,看着好像不是他了一样。 身旁的礼官便吟着: “冠者,礼之始也,王教之本,永为万事之流,莫大于礼制,以善为俗。” 见他抬脚跨过门槛,慢慢走来,威严大气,倒不愧是自幼便被立为太子的人,身上的气势竟把乐声都压了下去,在场的人无不心颤。 平日里的公孙祉总是一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可如今的他,多了几分肃穆。 由礼官将他带到公孙世阳面前,再由公孙世阳领他入宗祠先祭祀先祖。 不一会儿,里边便传来一阵诵经声,这不仅仅是向先祖祈福,也是祈愿上天庇佑公孙祉与天下泰安。 大辰尊佛教,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刘沅低着头,百无聊赖数着从树上飘下来的树叶,也不知听了多久,好似所有人都忘了时辰一般。她没注意,门开了,早已准备好的礼官此时仰天高喊了一声: “太子行冠礼!” 刘沅猝不及防被猛地吓了一跳,水清玉感觉到她受惊,便轻拍了两下她的背,刘沅回头,尴尬地笑了笑,而后回头继续去看冠礼。 礼官又喊: “始!” 这时,公孙祉正好由公孙世阳领到祭台中间,何其庄严肃穆,人们的呼吸好似都停滞了一般。 礼官又喊: “跪!” 众人齐刷刷跪了下去,好似公孙祉此刻由神降下一般,他们都不敢去直视他,只得低着沉甸甸的头去朝拜。 礼官再喊: “拜!” 钟声此时又响了起来,拜后刘沅还是忍不住好奇抬头偷看公孙祉一眼,却对上公孙祉看着自己的目光,好似偷吃时被家长发现了的孩子,她心头一颤,慌慌张张忙低下头去。 只觉得许是公孙祉觉着无聊四下看着,而她运气不大好,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看来这边的目光。 她就跟受惊的鸵鸟一般,死死将头低在下边,生怕公孙祉看见一样。 公孙祉看着她此番模样,倒是扬起嘴角笑了笑。 其实他并不喜欢别人跪他,只不过碍着这个世界的礼仪,他不得不接受。 上台时问了主事的礼官才得知她的方位,也不必他费心去找,看了她许久果然看见她偷偷摸摸干坏事。 诸臣皆着朱服,刘沅今日挑的红衫抹的粉黛,倒是显得她像是个富家女儿了,平日里她穿着随意,似乎没有贵气,也鲜少见她着正装。 “始加,缁布冠!” 公孙世阳取过黑布做的头冠戴在跪在他面前的公孙祉头上的束发上,而后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说道: “吾儿年渐长成,是以加缁布冠,予吾儿人治之权,望吾儿勤勉。” 礼官见加成便吟: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取下缁布冠端在手上。 “再加,皮弁!” 皮弁由白鹿皮制作而成。 公孙世阳欣慰道: “皮弁乃朝服之冠,吾儿聪慧明德百姓之所爱戴,加此冠,得以入朝堂,治军政。” 加成,吟: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 再取下,叠在上一个之上。 “三加,爵弁!” 对比前两个,爵弁倒先贵气许多,毕竟是丝绸而制。 “吾儿加此冠得以祭祀宗庙,追念先贤,神明在上,望吾儿静修己身,谨慎从事。” 吟: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至此,寻常三冠已加成。 “四加,玄冕!” 玄冕三旒,加此冠便就注定他要担负起天下兴亡的责任了。在这几个月,加上年幼时的相处,公孙祉的性子她算是了解了一些。虽然一直好学爱民,也尽心尽力去处理公孙世阳嘱咐的事务,承担自己的担子。可在刘沅心里,儿时的公孙祉也是洒脱的一个人,虽也怜悯天下人,可志向不在庙堂,在皇宫的他好似身处囚笼,许多时候也不得如意。 身份越高,权利越大,失去的必定就越多。 “五加,衮冕!” 衮冕十二旒,以玉为主,已经很接近皇帝的冕旒了。明明是普天同庆的日子,明明方才还感叹今日冠礼的隆重盛大,如今见着这顶冠戴在公孙祉头上,见着公孙祉脸上那副淡然,毕竟是自幼被立为太子,他兴许早就准备接受这一切了,哪怕会违心许多。 公孙祉尚未表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刘沅却觉得心中苦涩,好似折了大鹏鸟的双翼一般,她这才意识到公孙祉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才发觉,这大半年走遍各处,是他在追念最后的自由,也难怪明明已经很熟的西北他还是赞同她的想法又去了一次。 而后便是诸臣向公孙祉敬酒,再后,公孙祉由西阶下拜见皇后,再回到西阶以东,走到公孙世阳面前跪下授字。 为了区别于寻常字,也方便百姓不会忌讳帝王名讳,这个字必然会比较生僻,也不知公孙世阳会择一个什么样的字与公孙祉相配。 “夫祉猷并茂,常受其枝,顺遂无虞,皆得所愿。便授‘猷’字,也愿因吾儿天下昌平,隆福万寿。” 倒是不错。 授字后那些繁文缛节刘沅倒是不想看了,轻轻出门。 萧家祠堂建在京城外,平日里除了看守的侍卫便不见任何生人。如今停满了马车,官家的马夫聚在一起闲聊歇息,也是让这荒郊野外热闹不少。 刘沅登上石楼,望过去,树连着树,无穷无尽,风过,如层层海浪翻涌。 许久,水清玉领着萧衔上楼,为两人留地方她又走了下去。 萧衔满怀说辞,可站在刘沅身边了,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刘沅先开口,她倚靠在窗边,看着林中的落叶: “王爷不用敬酒吗?怎的如此快便出来了?” 萧衔轻答: “已过了一个半时辰了,到午时了,下半场得回皇宫,在宫中设宴,大臣们也都走完了。” 这石楼率先便有人过来擦过,刘沅倒也不担心弄脏衣服,她笑了笑: “不经意竟站了那么久了,难怪腿有些酸。” 见她笑了,萧衔心中也轻松不少了,跟着她笑了起来: “先前是我想错了,害你受了那样重的伤,如今好些了吗?” 刘沅点头:“养了一段时间,如今早已没什么问题了。王爷与未儿两情相悦,冲动些倒是也没什么,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不过,她活着难道会阻止他们在一起吗?程十未竟铁了心要除她。 如今若不将事情讲清楚,以后说不定两人之间就有隔阂,她不愿因此耽误了计划,更不用说萧衔已经先低头了,她也不必再为难他什么,免得又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扰乱现在的所有。 萧衔将两枚玉佩还给她,这是公孙祉的玉佩,不过,当初就算是未儿在公孙祉面前拿出玉佩,想必公孙祉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决定,反而还可能坏事。 “这玉佩我一直带在身边,想着寻个机会还你。” 刘沅收了:“未儿是不是已经生了?怎的没半点风声?” “是生了,生完孩子后便撞墙了,那孩子最先是被放在慈幼局,我偷偷接回来了,不过却也早夭了。” “……” 所以,程十未的选择仅仅是苦了她自己,还害了浣儿,她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最后不过还是一死。 刘沅叹息一声,却见水清玉在楼下犹犹豫豫拦着一个人,玄色衣衫,今日所有人都着朱服,穿玄衫的便就那一个人。 她示意萧衔看看,两人正对上公孙祉看上了的目光,刘沅忍住想往后躲的动作,倒是觉得十分莫名的心慌。 刘沅探头去喊他,公孙祉目不转睛地应了一声。 气氛有些奇怪。 刘沅收回头,想着公孙祉兴许是来找萧衔的,大概是还有仪式没有弄完,便问了一句: “还安排有其他事情吗?” 萧衔摇头一脸迷惑,要是还有其他流程也不该是公孙祉来寻他不是。 待他们走下去,水清玉急忙跑过来: “小姐,太子殿下说见着两匹白马跑了,清玉想着,会不会是我们带来的那两匹。” 刘沅听后看了一眼公孙祉,后者点点头。 让人费解,那两匹马看着不是挺温驯的吗?莫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心机马。 萧衔看着公孙祉,好似从他那副半笑的表情上意识到了什么,着眼身旁的侍卫,让他先去那里候着。 待众人走到拴马的地方,果然就两辆马车的马还在,她们的马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只留一个空荡荡看着略有落魄的马车在。 公孙祉看向刘沅:“既然马已经跑了,走着回宫怕是得要两天,如此,便坐我的车回去。” 太子配的马车空间很大,装十个人也不在话下,刘沅还真考虑了一番。 萧衔给那侍从眼色,那侍从便偷偷摸摸将固定马车的铁圈卸了下来,见着都弄好了,萧衔走到刘沅身旁看着公孙祉道: “天公不作美,方才着人去检查了一番,我那马车经久失修,好像也坏了。既然太子殿下那处还有位置,不介意多加一个人。” 公孙祉回头看了看萧衔的马车,装饰华丽,实在看不出是经久失修的样子,只不过他也能应付过来,又看向刘沅: “你身旁的姑娘可会骑马?” 刘沅瞬间便防备起来,试探性地摇摇头,不过公孙祉好像没那意思,展颜一笑,走过去将萧衔用来拉车的两匹马给放了出来,也算温驯。 拉到刘沅面前:“既如此,便辛苦豫王驾马车带着这姑娘了,不知是骑马好还是坐车好。” 意在问刘沅。 刘沅也明白了公孙祉的想法,兴许是担心她面对萧衔是会尴尬,刘沅又看向萧衔,见他默不作声,如今两人之间隔阂还未完全消除,若是选了和公孙祉骑马,萧衔怕是会怀疑联想到她是不是站在了公孙祉一方,届时倒真成麻烦了。 她扶了扶自己的腰,喊了一声哎呦,皱着眉道: “殿下,我的伤好似又痛起来了。” 众人皆明白她的意思,公孙祉看了一眼萧衔便笑着点头,放了右手拉着的白马,飞身上了左手边的马,嘱咐了一声便走了。 他本就知道,刘沅是个长情的人,虽然萧衔对不起她,可以她的性子,兴许心里还是念着萧衔,此番想解两人心中的心结,比起爱而不得,刘沅更怕因为误会或者矛盾两人渐行渐远。 他明明也体会过的。 还是太过心急了,要让刘沅这样的人在心里完完全全放下一个人的话,得她自己琢磨,别人如何劝说开导也是无用功。 公孙祉轻笑两声,明明他也是经历过的,明明很清楚这些,活了那么久,好似都白活了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不知为何闷得慌,好似要窒息了一般,这种感觉以前也体会过,这次没上次那般难受,可依旧让他直不起腰来,接连缓了好几口气才恢复过来。 方才见石楼上的两袭红衫,不由得让他想起萧衔大婚那日他们如此登对的模样,虽说她的婚服并非完全的红色与今日的不同,可是,两人站在窗边眺望远方,好似在畅谈两人的未来一般。 身上的玄衫很重 先前倒不至于撑不起来,如今是真的觉得身上很重,像要将他压垮一样。 刘沅揭开帘子探头看了看走在旁边的公孙祉,他并没有偏头看她,好似没注意到一样,目不斜视。 她回头看着萧衔,实在不懂。 萧衔倒是看得明明白白,只是想不到刘沅竟有如此魅力,已经和离过的人了,也还能让公孙祉如此对待。 因着公孙祉在旁边走着,他们不好说什么,一路上十分安静,刘沅实在受不了了便掀帘子看走在旁边的公孙祉,而后欲言又止,突然喊他走远些的话,免不了被怀疑。 自上次重阳分别,已经一个月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束发了的原因,他看着竟成熟了不少,脸也立体了许多,看着更加冷峻了些。 萧衔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红布,里边包着刘沅那时在刑场割下来的头发,断发弃义,当时他还真以为刘沅不会再回来了,哪怕有刘嵊定心,想着那时刘沅那番模样,倒真让人不得不在意。 对于刘沅来说,割头发剪头发什么的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在他们心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私自割发是很严峻的事情。 她收在怀里,想着找个没人的地把它烧了。 公孙祉的马车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华丽,里边布置很简单,让刘沅都有些恍惚,觉着桌上摆的果盘才是最贵的这种想法。 刘沅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你是如何处理未儿的?” 萧衔目光一滞,有些无力得笑道:“名义上是丢乱葬岗去了,不过事实上是被大将军带了回去。” 大将军要程十未的尸身有什么作用?刘沅想不通。 今日出城得早,出去时还没那么热闹,回来时却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绫,张灯结彩,丝毫不比过年差。 毕竟也是,他们的太子殿下成人了,能担起天下了。 第14章 夜宴拒婚点鸳鸯 夜里宫里突然来了好多位容貌俊美气质非凡的官家小姐,无不是被家长捧在手心倍加呵护的,行为举止也极其富有礼数。 刘沅看着花枝招展的美人心中不免觉得公孙世阳是不是太过着急为公孙祉寻太子妃了。如此多的姑娘,寻常人早就看花了眼了,不过以公孙祉那种进花楼都斜眼不看的人,也不知他会不会将这些精心打扮的姑娘放在心上。 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有伤心之人的。 她倒是期待公孙世阳为公孙祉指婚了。 “不知姑娘可是前豫王妃?” 正看得出神,身旁走来一人,开口就问了这一句,话中好似夹着莫名情绪,刘沅回头一看,正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见她身上的紫色鎏金云纹华服,她出身必定不低。 “正是,不知姑娘可是有事?” 舒漫云以扇掩面,一对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她知晓刘沅是商贾之女,士农工商,她本来是没可能出现在这的,只是不知为何公孙祉特地邀了她来,听闻加冠礼时她也在,倒叫她心中不爽。 “我是当朝丞相舒连武之女舒漫云,由陛下发的请帖来参与宫宴的。” 是来示威的? 莫不是是喜欢萧衔的? 刘沅没她那般端正高雅,只是尽量让自己看着没那么粗俗,她虽也习过礼数,可总觉得难以接受那束手束脚的动作。今日还是特意挑选了一件宽松一些的衣服,可还得有些紧,如此一对比,她与舒漫云根本没有可比性。 “既是如此,陛下想必也是极其看好舒姑娘。” 见她如此淡然,舒漫云倒是不解,女儿家重名节面子,她都如此说了,也不知她为什么还能忍住。 看着没有按自己所想的发展,她也觉得无趣,便轻轻地走了。 在座的达官贵人没有不成群结队的,公孙世阳虽然严令禁止官官相护,可是私底下还是来往密切,加之今日特殊,公孙世阳就算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不是。 女儿家聚在一起聊女红,聊哪家的公子,也算是附和自己的父亲,也只与交好的大臣家的女儿谈话。 “德清公主与昭仁公主到!” 太监喊得响亮,众人皆往门口看去。 按理说公孙祉冠礼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应到场,只不过因着营中急迫,公孙淑兰和公孙玥只能先处理好事务然后急匆匆往回赶。 阿傩倒是最怕他这两个姐姐,在那些个哥哥面前,哪怕是在公孙祉面前他都没有丝毫惧色,可一到这两位姐姐面前,他倒是有些坐立难安,如坐针毡了。 “儿臣来晚了,自罚一杯,再恭贺琅秀如今也能担当了啊。” 公孙淑兰举起酒杯,众人也高举酒杯附和。 公孙世阳这两位女儿都不是省心的料,如今驻守边疆,立了不少功,在诸位大臣眼中,她们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公主那样简单了。 敬了上座的人,两人又走到刘嵊面前。 虽说刘嵊已经决定退守后方了,但是功绩赫赫是名存当下的。只可惜一代神将便这样一步步地要隐藏自己的姓名,据说刘嵊唯一的儿子不肯从军,刘氏,如今是往文官方面发展。 “敬大将军!” 两人齐声说道。 刘嵊抬酒回敬。 公孙家这两位公主确实不孬。 今夜载歌载舞,从台上的舞姬乐师望到坐在公孙世阳左边的公孙祉。 太子微微含笑应付着上前敬酒祝贺的人,身上的玄衫早已换下,如今也是一袭红袍,束高发着白玉冠,一支木簪别在发上。 刘沅看不清是怎样的木簪,只觉得太子公孙祉并不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如似与他的距离又近了些。 不是还是有些看不习惯他束发的模样,如今没了刘海,少了几分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 不少人在私下议论她与萧衔,话语中掺杂着零碎几句为她说话的,怜惜她的经历,其余大都是觉得她无德。 毕竟要和离的是她,自古也是鲜有是女子提出要与丈夫和离的,他们并不认同她的这个行为。而且,如此出现在宫中夜宴当中,实在是有违女德,觉着她没有丝毫贞洁观念。 刘沅虽与他们离得远,可习武之人耳根聪慧比一般人要敏锐一些,看着身前一群戴着面纱的官家小姐,她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诸位王妃。因着在丈夫身旁,她们都似小鸟依人一般讨好自己的丈夫。 她摇了摇头,也不想去管。 一个时代如果还能继续延续很多年的话,那么这个时代所存在的任何道理,大都是正常的,被多数人所认同且接受的。 她匆忙来到这个世界,忙忙碌碌了十几年,奔波于各种事情,实在没心思也没办法去改变整个社会的现状,这个所谓的“革新之人”“救世主”她是做不了。 也不是漠视世界与人性,在这个人人心中认同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她要保持自己原本的价值观念已经很难很不容易了,实在不敢再追求其他。 好似萧衔也听到了那群人的言论,他向刘沅投去关切的目光。他知道她能听到这些,只希望她不要放在心上。因他的一念之差,不仅害了未儿,同时也害了刘沅,如今实在有些后悔,虽说那时也有掺杂其他目的,可现在这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 如今他还时常将刘沅看作是未儿,明知一心有他的那个人已经因他而死了,可是,他看见刘沅时总有些恍惚。 相处了那么久,未儿与刘沅其实很不一样,除了这张脸,其余的区别都很大。与未儿相处越久,听了刘沅的很多事,他就越发觉得刘沅是个难以掌控且可怕危险之人。 程十未好似水,而刘沅是冰。 就见刘沅朝他笑了笑,她并不在意这些。 公孙祉一直暗暗注意着刘沅,见着两人的眼神互动,他脸上的笑倒是又僵硬了几分,轻叹口气,若不是出了那件事,他兴许会任由刘沅与萧衔在一起。只想着让她开心便好,只不过那件事以后,他实在信不过萧衔会好好待她。 只不过,今日让他头疼还有一件事。 他看向坐在身旁的公孙世阳,看他的模样,显然是准备等人都到齐了然后宣布什么事情。今日又是行他冠礼之日,身为太子,在今日要宣布的,无不是太子妃的人选。 当皇帝的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自以为是。 果不其然,待一支舞毕,新上来几个舞姬,其中一人穿着华丽,舞姿也显然与身旁伴舞的不同,身形也是刻意练的,公孙祉看了几眼便觉得心累,如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公孙世阳凑近问道: “琅秀,你觉着这舞怎么样?” 公孙祉不失礼貌点头微笑道: “颇有阳春白雪的意味。” 皇后倒是笑道: “阳春白雪哪是用来形容舞姿的,如今也是大人了,得注意注意言行了。” 这领舞的便是舒云漫,也难怪方才刘沅看了一眼都没看见她。比起方才见她时的知书达理的模样,如今倒是显得落落大方热情似火了不少,看得刘沅也有些高兴。 转念一想,这必然是公孙世阳和舒连武谋划的,这舒云漫大概就是太子妃人选。 刘沅特意去关注在场女子的反应,她们好像也意识到了这点,整个人都颓废丧气不少,瞧着这可比舞好看了。 只不过…… 她又回头去看这舞,倒是有些眼熟,先前好像见浣儿跳过。只是那时已入夜,她困意很浓,也没太仔细看。 好似还是在冬日的一个晚上,去西北之前她跳的,那时天寒地冻她就穿了单薄的一件,她还为此说了浣儿几句。 舒云漫这舞虽说有几个人伴舞助兴,可就没有浣儿一个人跳得好看。 舒连武与刘嵊是一个地位的,同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不过如今文官更受宠些,他底下那些幕僚也不是吃素的,各个都厉害得狠,想比之下,刘嵊倒是显得势单力薄了些,若不是有功绩撑着,将军府怕早已落寞了。 舞毕,领舞的还留在台上,就见舒连武起身先是称赞了舒云漫一番,而后与公孙世阳使了几个眼色,随后才拉着舒云漫坐下。 看着他们自导自演的,刘沅兴致也来了不少。 若是公孙祉答应了娶舒云漫的话,倒是也不亏,舒云漫相貌倾城,又是京城众贵女中的翘楚,贤良淑德样样具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公孙祉倒也是绝配的一对。 “方才太子也对云漫称赞绝佳啊,如今太子也已到了婚配年纪,只是一直寻不到与太子相配之人,今日见云漫如此,朕倒也想做做月老了。” 随着公孙世阳笑了起来,在场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不过,公孙祉确实低着头,虽能看见他是笑着的,可眼中的冰冷倒是让舒云漫打了冷战。 “父皇,”公孙祉快速起身,朝着公孙世阳就是一拜,而后看向舒云漫与舒连武,“儿臣以为云漫姑娘容貌倾国倾城,虽不曾了解过,但是京对云漫姑娘的称赞声不少,儿臣还听闻,云漫姑娘有一少年时交好的朋友,两人在暮云寺赏花,不知今日那少年是否也来了?” 这件事并非是秘密,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舒连武家千金在暮云寺遇到一个少年,虽然之后一直没有联系,但她对这少年念念不忘,当初还被舒连武训斥了一番。 这样做确实对不住舒云漫,但是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当是欠她一个人情罢,而且她既然心心念念那位少年,如今这样的做法自然也是被逼无奈的。 刘沅想了想,确实,舒云漫有个少年时的白月光一直在心里始终忘不了,既然不是真心实意要和公孙祉在一起的,就这样解脱了也好。只是,想不到公孙祉会如此直接说出这些,也是当真不怕戳人家姑娘的心。 就见公孙世阳脸色僵了僵,他是理解公孙祉的意思的。只不过,公孙祉从小就懂事,很少如此当众违背他的意思,事先没与他商量只是觉得公孙祉既到了婚配的年纪,又身为太子,这太子妃是时候要定了,谁知他竟如此抵制这事。 林眠儿也有些担忧,虽说公孙世阳极其疼爱他们这个孩子,可身为皇帝,谁能忍受别人忤逆自己呢,只怕他一怒之下就罚公孙祉。 舒云漫却站了出来,她想过公孙祉可能会当众拒婚,只是没想到会用这个理由来拒婚,她只笑,他这个理由找错了。 “七年前,我才十岁,那时是三月二十一,暮云寺山下的花已经开败了,但是山上的寺里桃花才开不久,云漫在寺中祈福,不小心将用来祈福的飘带弄丢了,是那少年捡到还给我的,而后我与那名少年便在寺中赏花,那日桃花开得正艳,那少年的身影随着那桃花也映入了我的心里。” 不曾想她会说出来。 只不过,七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暮云寺……倒是觉着有点熟悉。 又见舒云漫那副柔情模样,刘沅就想,莫非那名少年就是公孙祉。 果不其然,下一秒舒云漫便看向公孙祉道: “那日归还我飘带的便是太子殿下,与我一同赏花的也是太子殿下,云漫心中,向来都是太子殿下您。” “……” 这下,公孙祉倒是也不笑了,本想找个体面的理由拒绝,谁知她硬要凑上来。 刘沅好似也想起了这件事。 当时捡到飘带的好像不是公孙祉而是她,因着舒云漫那时生得可爱便多看了几眼,又瞧见她飘带掉了,她便去捡,而后着急如厕,是公孙祉去还的。 谁知还给公孙祉找了一朵桃花来,若是这事成了,她的功劳可不小啊。只不过,看着公孙祉冷漠的样子,看着是有点悬,而且他好像有点生气了一样,眼神只是无意瞥过她,刘沅也吓得背后冒冷汗,好似她害了他一样,那一刹那,刘沅就看见公孙祉看着自己时满脸怨恨,可转念一想,他应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许是埋怨舒云漫不懂事呢。 “竟不曾想,殿下与小女还有如此缘分。” 舒连武此时又添了一把火。 公孙祉这时是真的看向了刘沅,足足与她对视了几秒,而后移过头看向公孙世阳,走到中间跪下道: “儿臣心中已有心悦之人,儿臣烦请父皇做主,将那人许配给儿臣。” 众人哗然,连刘沅也很惊讶他会如此直接,而且也十分好奇公孙祉会喜欢上怎样的女子。 公孙世阳问道: “那女子如今在何处?” 公孙祉回道: “儿臣此话当真不敢欺骗父皇,只是她还不知道儿臣的心思,儿臣望父皇赐婚,稍后儿臣自会向她坦白。” 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莫不是公孙祉拿来挡剑的? 在场不止是刘沅这样想,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见着公孙世阳犹豫,公孙祉又说道: “若是儿臣此话作假,便褪去衣冠,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他们也都信了。 公孙世阳笑了笑,谁也猜不透帝王的心思,只是那笑容给刘沅的感觉十分难受。 “看来琅秀与众爱卿都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是要为德清与云成指婚,才子佳人,何其般配。” 怕只是公孙世阳给自己找的台阶,但是,经过公孙祉这样一闹,公孙淑兰与刘滁怕是推不了这事了,看了对方一眼,也只能认命,而后上前领命。 公孙世阳又道:“只不过,不曾想琅秀已有心悦的女子了,也不曾与父皇说说,果真是长大了啊,与父皇都有些疏远了。” 公孙祉笑着回道:“先前不说只是不确定她的想法,自然不敢告诉父皇,如今虽知道了她的想法,只不过她怕父皇不会接受一个平民之女做太子妃,所以儿臣一直不敢告诉父皇。” 莫不是他在这次探访时遇到的女子? 刘沅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听公孙祉说起过,不过也正常,他连公孙世阳都没说,更何况与他不太熟的她呢。 只是,不知道那个女子是怎样的。 倒是此番把舒云漫气的够呛,据说回去哭了好几天,甚至甘愿做小,还是舒连武骂了一顿才将她骂好。 不过,她时不时会来找刘沅,也不像之前的端庄优雅了,倒是任性了许多,怕是心里还是有公孙祉,在学着平民家女子的模样。 问起公孙祉喜欢谁时,刘沅也摇头,她也是真不知道。 倒是公孙世阳生气时乱点的鸳鸯谱,公孙淑兰与刘滁腊月时便成婚了,刘沅是没机会去,只能趁夜色偷偷在房上看了几眼。 只不过,公孙世阳此举倒是断送了公孙淑兰纵马四方的念想,时常就她一个人在府中练武,但她也拒绝了刘嵊的指导,有时也和去刘滁一起去国子监。 两人也算是少年相识,只是公孙淑兰一直瞧不上他是大将军的孩子却选了文职从不跟着刘嵊习武。 也不知以后她会不会对刘滁改观。 第15章 一战草桥葬青梅 已过了三年,刘沅如今也已二十岁了,用不了多久就又要到冬天了。 不由得感叹一番,她站在高耸的石壁上望着道路的尽头,手上紧紧抓着石壁,而后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树荫下,是密集的身着兵甲的人,她一跳下去,几个领头的将军便团了过来,拿出地图指了指,前方将是益津关。 一路上,枫叶还能见到绿色,不过已经到秋末了啊,地上的草已经全是枯黄,许多树早早地便落叶了,满目除了枫树,皆是宣告着秋天的存在,就连这风也冷了不少。 北方的冬天要早很多,事先吩咐了备着厚衣裳,如此也不至于突然降温是冻着,这队伍里虽然也有北方人,不过大都是南方人,他们有些还从未来过北方。 这三年她的伤已经好全了,因着恢复得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三年倒是真的安安稳稳度过了。 她时常跟着程平南北奔波,对这条路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草桥关再过百公里就该到京城了,一路上虽然有诸多阻拦,不过他们也都一一应付下来了,如今接近京城了,公孙世阳的防备自然会更加重一些。 她揉碎手中的纸条,放飞手上的信鸽,而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将士们,此番刘嵊只让他们领着八千精锐围城,刘沅实在不懂,养了几万的士兵,为何刘嵊会觉得八千人就能攻破京城将公孙氏推翻呢。 百人队伍里也只来了五个人,徵羽没有跟着一起来,兴许是刘嵊稍后有其他安排。 他们兴许只是作为先锋,只不过目前还没听说有另一支队伍往这里赶,刘沅怀着疑惑,领着八千人就这样慢慢靠近京城。 这支八千人的队伍是披着农民起义军的名义北上的,虽然距第一次与官府冲突已过了半个月了,可是,或许是公孙世阳觉着他们不足为惧至今也没派更多的人围剿。 符月伶作为五位中唯一的女子,这段时间倒是与刘沅最亲近,她与徵羽和浣儿都不同,她的性子更加开朗些,不过还是处处为她着想的,包括另外的四人,无不是先顾她而后顾战事的。 “将军,如今公孙世阳派了公孙淑兰来草桥关阻拦,这德清公主的事迹先前在营中我们也听过不少,虽说是一奇女子,不过与将军相比,此战仅仅也只比先前难打一些,最后定还是会闯过去的。” 站在刘沅身旁一身玄衫手一直放在腰间剑柄上做着防备状态的男子望着身旁一位白衣男子笑了笑,他说这话可不是阿谀奉承,为了对付公孙氏,他们早已把各个将军都研究了一遍,自然知道公孙淑兰的实力。 “柳乙,还是不能大意。” 那白衣男子比他倒是冷静不少,他是营中的谋士,与柳乙有一个相似的名字,他名唤刘一,随的大将军的姓氏。 刘沅看了看另外两个,一个魁梧但不失文雅,看着是有极大的视觉落差,另一位冷面,不太爱说话,他的眼睛早年因在山中受难被山贼弄瞎了一只眼睛,一条狰狞的疤痕贯穿他半张脸,加之他冷漠,到让人会觉得他可怕。 “刘殊,仇泊,军中可有原是草桥关之人?” 仇泊点头: “回将军,事先已了解过了,此地辽阔平坦,一高楼耸起,那城墙足有十五尺厚,近三丈高,而且城下四通八达。” 柳乙思虑了一会儿,而后瞅着刘一耳后的长生辫,轻轻一扯,叫刘一吃痛看着他,他便得意地笑着: “既然如此,便火攻,此次来带了不少铁火炮,那火炮威力极大,先前试验时还差点炸伤我们。” 刘一拍落他的手:“铁火炮军中并没有携带太多,用到草桥关,着实暴殄天物。” 看着他们如此,刘沅也无奈,不过他们几个之间感情倒是不错。 符月伶见着刘沅眉眼舒展开来,又看向那几位奋力耍宝的模样,他们兴许是担心她见着草桥关难攻思虑过多,如此想要她开心些。 只不过,他们要誓死保护的这位,笑起来还真是和小孩子一样,让人心中不免都柔情起来,待她也如同对待孩子似的。 见她平日里运筹帷幄的模样,虽说佩服,但总有一种感觉,就是一个小孩在装大人的感觉一样。 望着千人队伍,公孙淑兰不禁凝神深思。 虽说上报来的是百姓的起义军,可见这队伍有条不紊的模样,倒像是特意训练出的一样。 见着戴着面具的马上将军,她的疑惑不禁更甚,一处百姓起义虽说也会有带头的,可见这人一身玄甲,倒不像是寻常的百姓起义时的带头人,倒像是军中人一样。 更别说这人身边还有五位身着盔甲的副将,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倒像是特意为之。 “云成,可否给京城送封信?我觉得这行人并非普普通通的农民起义,倒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刘滁一直看着城门下坐在黑马之上的刘沅,他知道这一切的因果,看着自己妹妹那副气势凌人的模样,他心中还是有些羡慕的。 生在将军府,他怎么可能不会向往身披战甲,叱咤战场的雄伟模样。 他看向公孙淑兰回道: “德清,半个月来上报的都说是百姓起义军,总不会都说错了。” 公孙淑兰向来看不惯他一副书生模样,瞥了一眼也不再说话,虽说已嫁作他妻,可她心中还是保持自己的身为将军的警戒与判断力。 跨马持枪入局,公孙淑兰举枪指向刘沅: “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念在你们也是因为天灾人祸不断才聚集为兵,若是卸甲投降,本将军必定会善待,并且查明原由,绝不亏待各位。” 刘沅看着她手中那杆枪,系了红绸,她又看向城墙之上那位青衣书生,本以为刘滁不会来,可是他还是随公孙淑兰来了。 虽说是公孙世阳指婚,情不得已,可三年的夫妻之情,就算一直相敬如宾,可也还是会有些眷恋的。 刘沅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而后笑道:“早便听闻德清公主武艺高超,一直想着会不会有机会与公主对峙几番,看来皇帝老儿懂我辈之心啊。” 她抽出腰间的长短双刀,善用的武器很多,可她还是最喜欢自己的“城可破”和“霜可摧”。 虽说兵器长一寸胜一寸,她明白这个道理,一寸短一寸险,只是对公孙淑兰研究颇多,这人一杆枪使得气荡山河,只不过,她的弱点也很明显。 刘沅扶了扶面具,仰天高吟:“飒飒西风满院栽……” 刚吟一句,而后低头一笑,策马向前,直攻公孙淑兰面门,寒铁凝光一闪,横刀削向她的右颈,公孙淑兰竖枪抵挡,咔的一声响,只听刘沅呵了一声,而后一退。 她也反应过来不少,只觉得面红耳赤,自己持枪竟被这人压制。 “蕊寒香冷蝶难来……” 又是一阵马嘶声,待接近时,公孙淑兰欲用枪将她挑落,谁知她借力起身,立在马背上,手上的刀压着她的枪,好似挑逗她一般,刘沅望着自己腹前的枪笑出了声。 虽说拿刀对枪风险很大,只不过,枪也总有极限的。 短刀往上一滑,长刀一让,那枪上的红绸顿时便被砍得稀碎在风中扬着。 公孙淑兰一咬牙,便听刘沅又吟道:“他年我若为青帝……” 声音极慢,可威慑不减,吟得公孙淑兰心里着火,使了浑身力气奋力一击,震落了她左手的短刀,而后横着一劈,刘沅躲过,看准时机欲攻她下三门,刘沅又起身躲过,只是这一枪打在马头,身下的马儿步伐一时不稳,踉跄的几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站在马背上的刘沅。 刘沅“嘿”一声,而后俯身倒挂在马上将地上方才掉落的短刀拾了起来,同时拉紧缰绳,使马儿安静下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是让公孙淑兰看得也佩服不已。 正要开口称赞一番,却又听刘沅吟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次没有婉转绵长,反倒铿锵有力,好似真有千军万马在这人身后作为支撑一般,只觉得这人气势更上一层楼,仿佛要将她狠狠压在底下一般。 “放肆!” 一声从她喉咙深处呵出,南方今年流民甚多,灾祸不断,这些她也是知道的,她也知道,朝中派去救灾的不少,发放的银两也不少,本以为这人是有什么苦衷,可这首诗一念,性质可就不同了,不管有没有苦衷,念这首诗就是死路一条,必斩之。 见她恼火,刘沅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凝神盯着她,如同空中的雄鹰盯着底下的猎物一般,她手上的刀便是她的利爪。 刘沅朝她急攻过去。 公孙淑兰出手便是刘嵊的回马枪,她应对这招应对得太多,破解之法早已不用脑子反应,身体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 令她惊讶的是,公孙淑兰还真是丝毫没有改变刘嵊的枪法,也不知是她懒还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用得出神入化了。 见她躲过,公孙淑兰一副不可置信,临收枪时往下一挑,正击刘沅面门,一时躲闪,却不料面具高了一点,这面具叫她挑了下去。 她的力道极大,那面具又绑着头发,这一挑,她的头发也披散开来,可她并无要遮挡的意思,反正迟早会面对。 今日出阳,那光打在她面上,兴许是面具戴久了,接触到这阳光一时还适应不了,她抬手微微一挡,待很快适应之后又放了下去,将刀收回腰间,紧紧地拉着缰绳,眼睛瞥向公孙淑兰。 果不其然,她看着她这张脸很是惊讶。 “程,程十未!” 实在是想不到对自己对战的人会是程十未,之前她也见过她几面,虽说交谈不多,只不过是因为公孙祉与她走得很近,身为太子的公孙祉不得不让她注意着。 忽然,她好似想通了什么,急忙要回头,刘沅鞭马奔了过去,待她转头之际,脚下用力,直接跳到她的背后,她身下的马一时接受不了背上重量,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稳住了。 一杆枪打掉她抽出的长刀,可那柄短刀已划上她的喉咙,微微出血,只需她一用力,她便身首分家。 “你为何要如此做?” 前些日子倒是听公孙祉说起过程十未与程平去南方购货,谁知他们去南方组织了一场暴动,还率领数千人要攻打京城。 刘沅抬头看了看城墙之上的人,毕竟她与刘滁是夫妻,方才她本想一下子割断她的喉咙的,可一想到刘滁,她还是停住了。 她的四耶教她刺杀时,从未交过收手的法子,她只得凭力气强行止住,不过还是划着她的喉咙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刘滁与公孙淑兰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又是三年夫妻,心中还是有些情义的。 可是见刘沅看向自己,刘滁心中一怔,他有个念头,刘沅兴许会放过公孙淑兰,只要他开口。 见着刘沅挟持住公孙淑兰,他们身旁那些对战的将士们也都停了下来,离得有些距离,他们也救不了公孙淑兰,只得一直注意着刘沅手上的刀。 其中不少人见过刘沅,如此,皆是心中震惊。 刘沅低头看向公孙淑兰,一脚踢开她手上的枪,微微俯身下去,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不曾想公主记得我的名字,”她一手钳住她的手,手上的刀又深了几分,“多谢公主,不过,我的名字并不叫程十未。” 因着吃痛,公孙淑兰的眉目不禁紧皱在一起,又听到她说出一句话,公孙淑兰笑了笑,之前在她还是豫王妃时公孙世阳就找人探过她的底,几年前冬猎还找了刺客。 那时她竟是生生受了刺客一刀,危在旦夕,而后她又被诬陷入狱,那满身伤痕,竟也硬生生忍了下来,她也不得不佩服。 刘沅由后俯身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本名姓刘,告诉公主,只是希望公主走得明白一些。” 既说了这些,公孙淑兰也明白了她已没了活路。 只是,刘这个姓,还真叫她伤心。 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城墙之上的人,刘沅便一刀割断她的喉咙,而后跳下马去,淡定自若地去拉她的那匹马。 声音发不出来一点,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微微的动着,她想要回头,却早已没力气回头,死前眼中都只有刘沅的背影。 她趴在马背上,手脚无力,只看见自己的血顺着马背滴落下去。 心中很是不甘。 很想再问些什么。 只是耳边除了风声便是轰鸣声,别人在喊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心里好累,身上也好累,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了一般,她好想闭眼睡去。 刘沅飞身上马,看向城墙之上的刘滁,高声喊道:“德清公主已死,若是你们在负隅顽抗,我们不介意强攻届时你们都活不了。” 她的脸上有几滴血,披散着头发,在旁人眼中,她好似就是地狱爬出来的魑魅恶魔。 刘滁看着城墙之下的人,又看了看伏在马上没有动静的公孙淑兰,叹了口气,叫人开了城门。 他好似也想明白了刘嵊为什么觉得刘沅比他更为合适。 这人给他的感觉好似就是没有心一般。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暂时在草桥关休整,刘滁也下楼去收了公孙淑兰的尸体。 他牵着马,一直牵到一处枫林。 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带工具挖土,想着回去取,可脚下一软,竟站不起来了。 他抬头看向伏在马背上的公孙淑兰,心中好似有什么郁结着,半会儿都喘不上气来,想哭,却又不见一滴眼泪。 刘沅跟在身后,将手上的铲子递给他,而后又去撩开公孙淑兰散着的头发 方才在她手中还是鲜活的人,如今眼睛闭着,脸上的血色已经退下去了。 刘滁颤颤巍巍拿过铲子,用铲子撑着勉强站了起来。 “我知道,兄长也是对德清公主真心实意,只是我好奇,”刘沅转身望着枫林,有些叶子已经泛红了,地上落了不少,可还有些叶子还是绿色的,“我下手之前看过兄长的意思,既然兄长爱着她,为何不拦下我?” 刘滁铲开一块土,他虽没习过武,可身体素质并不差,手上力气也不小。听了刘沅的话,他才意识到,冷漠的是他,刘沅也只是遵从了他的指示。 “一开始就注定如此,既然在对立方,不是她死也会是我死,所谓各为其主,死得其所。” 他挖了好几下,泪水划过脸颊,他以为是汗要去擦。 刘沅只是在一旁看着,做了她该做的事,她又成为一个旁观者。 见着刘滁边哭边挖,她心中恻隐,可想着自己还要回去,不能就此截止,也不能因此而动摇,不然她以后还怎么拿刀,还怎么追寻自己回去的那道门。 看着马上的人,刘沅愣了愣笑道: “她就是太过正直,若非像我一样阴险一些,还说不定谁生谁死呢。” 公孙世阳这两个女儿都很刚正不阿,虽说公孙玥比公孙淑兰要滑头许多,只不过两个都是行得端坐得正之人。 她倒是挺喜欢这类的人,只不过身在不同的阵营,也由不得她。 刘滁微微笑了笑,此番只不过是佯攻,他知道的,刘嵊有别的计划,只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刘沅,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真正的计划,还没执行。 而他,迟早也会去找公孙淑兰的,届时再与她道歉也不迟。 只不过,届时希望他的尸身能与她近些,不至于他要到处去寻她了。 郎骑竹马来,绕树弄青梅。 只消她多等一会儿。 第16章 再战明月照沟渠 有人捎信回京,直说此番起义的领头人是程家小姐程十未,众人对这满是怀疑,可待公孙世阳派去程府的人回来说程府早在几日前便将所有人遣散了,此次去,只剩一间空屋子,他们也才相信这封信是真的。 “陛下,德清公主在草桥关与那程十未对战不敌,最后,最后以身殉国。” 好似天塌了一般,公孙世阳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起义,公孙淑兰应付这事是手到擒来的,谁知竟将她推入死亡。 见他往后踉跄几步,公孙祉急忙上前去扶。 有人急急忙忙冲了进来,一下子就跪在殿上,满头大汗,气喘呼呼: “报!回陛下,豫王殿下遣一匹快马方才不顾守城侍卫阻拦出城去了,见去的方向,是草桥关。” 又有人跑进来:“报!大将军在城外聚集了数千队伍,正往京城赶来。” 殿上的诸位大臣可不觉得刘嵊是事先得知,从而早做了准备,反倒像是与草桥关的程十未里应外合一样。 不禁便有人慌慌张张起来,这一下也动乱了人心。 见着他们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的模样,公孙祉主动请缨想要去阻拦刘嵊和程十未。 宫里有禁军五千,宫外还有留在京城的五千队伍,只需公孙世阳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誓死跟随公孙祉上阵杀敌。 临危不乱的太子,如此又受到不少人的称赞。 其实也并非公孙祉冷静沉着,只是预料到会有这天,只是顺其自然而来,顺其自然接受罢了。 摸了摸腰间别着的玉瓶子,先前刘沅给的结香花早已枯萎了,那手帕不可能一直将它包着,他便寻了一个瓶子将那花装着,后来一直别在腰间。 这三年见刘沅的机会也很少,有时书信往来,她最近告诉他,她要去南方做事,不曾想,她竟是去做这样的事。 穿上甲胄,他布防好所有士兵,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望着远处,内心越想越难受,本以为这些年她能够改变自己的目的和决定,谁知她还是坚持着,如此执着的一个人,要如何迷途知返呢? 南方人大都会水,这一圈护城河也拦不住太久,只得遣人准备好弓箭。 两股兵马融合,刘沅乖乖跟在刘嵊身后,先前说了很多次刘嵊不必出面,可他还是执意要来。 看了看身旁的程平和沈九,倒是有他们年轻时在沙场闯荡的感觉了,只不过现在三个人都老了。 “沅儿,此后你不用出手,一切就让我们来做。” 刘沅不解,此次兵马少以外,为何还要让她隐藏自己呢?若是一举拿下京城,萧衔就能夺回皇位,她也就可以回家了啊。 只不过,刘嵊的决定她不敢反驳,只道一声“是”。 刘嵊继而又看向刘滁,这一路都没听见他说话,刘嵊还有些不习惯,平日里总嫌他在耳边滔滔不绝说子曰,如今这般安静,倒是让人不习惯。 “云成,斯人已逝,着眼当下。” 虽说好多年不在京城了,可这三年见着他们两个的相处,他要是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情义,这大将军他也不该做了。 刘滁点头回道: “是” 如今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要说草桥关高,那么京城的城墙是它的三倍多,厚度也更甚,涛涛护城河水,恢弘大气。 已经晴了好多天了,这几日也是百姓丰收的日子,如今也是进退两难。 刘沅也不再戴面具了,她仰头看着城墙上立着的人,见他站得十分端正,刘沅抬手遮了阳光,也能看清楚更多。 他们行军并不着急,甚至故意放慢了速度,公孙祉已经在城楼上等他们两日了。 刘嵊望着城楼之上的少年,他鲜少会抬头去看人,只不过今日阳光实在亮得很,让他不得不抬高些头才能看清公孙祉的模样,只是见他一副淡定的模样,刘嵊笑道: “哦……太子殿下,陛下麾下是没人了吗?竟派殿下来看守城门。” 要说,此番也是一场豪赌,半真半假,要是真以此兵马便攻破了京城,那么他们也能轻松很多,之后的事也不用考虑了,若是没攻破,那一切就按计划行事。 无论如何,都有退路。 之前在西北就见识过公孙祉的计谋了,而且虽说刘嵊是他的老师,可是刘沅还是有些担心的。 只是,城墙之上的人一直看着刘沅,叫她浑身不舒服,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萧衔此番也在刘沅身旁,见着公孙祉看着刘沅不动声色,他先前听闻过公孙祉的能力,只是还从未见过,此番对战,倒是想见识一番。 公孙祉又看向刘嵊: “大将军,我们对彼此的计谋兵法能力心知肚明,此番倒也不必用那些鬼主意了,就明明白白简简单单的战一场如何?赢了便砍下本宫的头颅然后打开城门,输了便放弃攻城,如何?” 倒是不曾想他会提出这个想法来,刘嵊看了一眼刘沅,若是要与公孙祉对敌,拼武艺,在场怕是没多少是他的对手,但是之前看他对刘沅不一般……不行不行,他摇摇头,不能让刘沅去冒险。 “既然殿下想如此解决,倒也省事了。” 刘嵊一拔剑,符月伶一行人便将刘沅护在身后,这一举动倒是叫公孙祉疑惑,按理说她如今姓程,理应由身旁的程平管才是,为何刘嵊会护着她。 若非她的身份也是幌子,公孙祉倒是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大将军,临了本宫还有一疑问……”他再次看向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有些别扭的刘沅,“不知,程小姐,这程字可是真姓?” 刘沅看了刘嵊一眼,得到他的准许便回头看着公孙祉摇摇头平淡地回道: “不是,我本姓刘。” 不仅是公孙祉一方,连许多己方队伍中都十分惊讶,他们一直以为他就是姓程,不曾想她隐藏着身份。 只是,这刘姓……他们看了看大将军,倒是有些巧了。 “你真名叫什么?” 在外人们大都称呼她为“程十未”,鲜少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只不过,此刻,也不必隐瞒了。 “刘沅。” 铿锵的两字传入他的耳朵,深入他的心。 “什么沅?” “沅有芷兮澧有兰之沅。” 可以是官儿,可以是程十未,可以是左将军,自然她也是刘沅,只不过不曾想她的名字和那个世界的一模一样。 好似久别重逢一般,他竟微微扬起嘴角,只不过现在太远,他们也不能发现他这小动作,倒是他身旁的秦越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实在不解他们的太子殿下为何如此。 他也不再问,君子之间不耍诡计,他了解大将军,大将军也了解他。 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刘嵊先前吩咐过她不要上场,刘沅只得在五个人的保护下远远地看着。 刘嵊善使枪,与他对敌,公孙祉不敢疏忽,自然也用枪。 见着交织在一起打得有舍有分的两人,刘沅也听从程平和陆九的意见观摩着公孙祉的动作,解析他的弱点。 那快如闪电的一击,刘嵊竖枪一挡,而后怒目圆瞪,手上发力,将公孙祉的枪震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面门攻去。 虽说是公孙祉的老师,不过战场厮杀哪里容得多余的情感。 见他没有丝毫留情的意思,公孙祉也不再顾及其他,趁他击来,借势佯攻,待刘嵊做好防备状态时,公孙祉手上的枪变幻了好几个方向,看得人眼花缭乱,也不由得让人捏一把冷汗。 这一枪,划过刘嵊的脸,本就狰狞的一张脸如今沾上血色,更显恐怖。 刘嵊抬手一摸,低头一看,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痛,手上一片血红。 他笑了笑,眼睛不由得红了起来,倒不是忍不了这痛,只是恨自己老矣,不能由自己亲手扶着萧衔登上皇位完成先帝的嘱托。 公孙祉不等他反应,一枪震在他的手臂,硬生生将他手上的枪震开,若不是刘嵊反应快出手接住,这枪怕是就捡不回来了。 好似又回到了在西北的那场战役上,她远远地观望,望着人打人,纠缠在一起,兵刃争鸣,让人眼花,一时不知道该看何处。 不料,萧衔身旁的林项突然发难,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把利剑早已插入萧衔的腰间,刘沅及时反应,一手撑着马背,飞身一脚便将林项踢了下去,而后急忙去看萧衔的伤。 这血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衣裳,见他呲着牙看着地上的林项时,刘沅就问道: “你就没发现他有问题?” 也幸亏这伤不深,交由陆九包扎后,刘沅便拿着剑下马走向林项。身为萧衔从小到大的管家,他现在年纪已经很大了,在豫王府时她与他接触也不多,本以为萧衔已经查过他的底细了,所以她也松懈了些。 萧衔拿手压着伤口,看着林项,见他嘴角的血迹,刘沅的那一脚力道确实不小,可他心中更多的是失望。 “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你与我相处这么多年了,竟真的还能下得去手啊……” 林项发出的信他截过几次,可见他给公孙世阳汇报的字字都是在表达萧衔没有问题,没有任何不轨的行为,原以为林项是改变了想法想站在他这一方,不曾想他会在这时给他一剑。 见着陆九在为萧衔包扎,林项转头又看向刘沅:“两个豫王妃,其实老家伙我分得清。”低头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剑,“陛下之恩,不得不报,只不过,殿下,你是个可怜孩子,老奴不忍心,动了恻隐之心,如今这一剑,我不愧于陛下了。妻儿已去,老家伙也不求生了,最后关头,对不住殿下了。” 萧衔娶妻那日,他是真的开心,一直以来他早就将萧衔视作自己的孩子,这一剑留了一手,不会伤他太重。 挣扎着爬起身,他身子骨已经老了,被刘沅踢了这一脚,就算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杀了他还能让他少受些苦。 见他慢慢跪下,朝着城门叩首,刘沅抬头看向萧衔,见他蹙着眉头,又发现刘沅看了过来,萧衔随即放松下来。 刘沅在等他做决断,他也明白,走这一条路不能有太多心软,只是心中难受,他还是闭上了眼,点点头。 便听见剑划过风的细小的声音,而后便是血从脖子那喷涌而出的声音,他逼着自己睁眼看着,林项死时没有太多痛苦,刘沅没有故意要折磨他,手起刀落很是麻利。 就听刘沅朝刘一他们吩咐了一句: “厚葬。” 回到公孙祉与刘嵊,两人打得一来一回,刘嵊喘了几口气,见着淡定自若的公孙祉,确实是不得不服老。 “大将军,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哪样都不缺,为何还要走到这一步?” 两人的枪对峙着,刘嵊手上用力,可脸上是笑着的: “殿下说的不错,不过老臣背负十余载骂名,遗臭千年,老臣心中委屈,老臣自始至终是先帝的臣子,知遇之恩报与先帝后人,理所当然。而且老臣自诩对公孙家也是问心无愧,守着边疆十余载,虽说为着天下百姓,只不过如今这天下是你公孙氏的,至此也足够了。” 对于刘嵊的名誉,公孙祉也无话可说,不管刘嵊怎样做,世间还是不少他的流言蜚语,骂他不忠不义,现在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朝中那些臣子又有几个承认,只是明面上给好脸色捧到天上,暗地里将人骂进土里罢了。 他只能说一句,便是“你辛苦了”也只能说这一句。 刘嵊倒是洒脱一笑:“太子殿下为人仁义,若是老臣此番败了,天下人有殿下护着,老臣心中也愉悦,届时那些骂名老臣也听不见了,自然就不会管了。若是此番赢了……”他回头看向另一处吵闹的地方,方才就一直留心着,他也清楚那里发生了什么,看着护在萧衔身前的刘沅,“虽不觉得豫王殿下如何,只不过,有浣儿在他身边看着,这天下也不至于太乱。” 为刘沅安排那百余人也是让她有压制萧衔的法子,不至于让萧衔暴戾无常,鱼肉百姓。毕竟,刘沅这孩子,他还是挺了解也挺放心的。 本以为被萧衔算计了一次后两人之间,准确来说刘沅会对萧衔抱有敌视态度,谁知她好像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一样,该怎样做还是怎样去做。 硬生生受了公孙祉一枪,刘嵊也是欣慰,当初教他的他还没忘,就算有意减轻力道,可身体的潜意识还是原本的那样。 肩上的血肉被他那一挑,一下子便炸开来。 顺手击退上前来的士兵,他拉着缰绳使马后退了几步。 兵戈声从未停歇,无论有多乱,这些士兵还是奋勇无畏。 他们带的都是精兵,京城的禁军也不赖,一来一回,一场下来谁都没占好处。 刘沅急忙上前将他扶稳,而后盯着公孙祉,每次一看他,他总是会和她心中的秦鹤城重合,这次也一样,只不过她用力摇头,将脑中的念想摇了出去。 谁知,公孙祉还未开口,秦越便先一步冲了上来,一刀劈下,刘沅转身防备,奋力挡下,还未等她喘口气,剑上的力道一轻,秦越的刀便朝她下腹攻去,她手上缰绳一紧,马儿便立起前脚,稍微将秦越的马儿惊着了,逼得他后退拉马,算是化解了。 刀光剑影,公孙祉心下一紧,急忙抬枪挡住还要再进攻的秦越,眉目间皆是怒气,语气也高了不少,他冷目质问道: “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秦越好似并不惧怕他这副模样,谦卑地回答: “此人不除,殿下危矣。” 自从遇到她后,公孙祉好似就不再理智,兴许是将她当作成了官儿,为她伤神,方才见公孙祉那副模样,就怕他自己往刘沅剑上冲,他只得出手。 这些日子他看明白不少事情,会耽误公孙祉的,只有她一人,他欲为公孙祉除之而后快,哪怕会担责,他也必须那样做。 公孙祉还未开口,秦越便又朝刘沅攻过去,刘沅抬剑一挡,正要有下一步动作时,却见秦越的刀已被公孙祉挑下,一杆枪横在她与秦越之间,又见那枪击了一下秦越的马头,那马顿时不受控制跑开了,秦越不得不在马背上俯身去安抚,却也因此再没机会去杀刘沅。 刘沅不解问道: “殿下如此,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她欲转身去对战公孙祉的禁军,却又被他的枪拦下,实在不解他要做什么,如今又走不了,刘沅只得耐着性子看向公孙祉。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问完之后,你要做什么,随你自己。” 刘沅偏头等着他说。 “若是给你另一个选择,安安稳稳过这一生,放弃攻城,你会选择吗?” “这不是选择。”刘沅回道,“我从未想过放弃我要做的事。” 虽然之前犹豫过很多次,可她依旧顺从着自己原本的想法,她想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 公孙祉看着她眼中的坚定,想着她在战场厮杀的模样,再不愿见她陷入危险。 趁她不注意,他抬枪挑落她手中的剑,那杆枪如今就指着她的脖颈,上前一步,便能贯穿她的喉咙,并且绝无生还。 刘嵊有些紧张地看着这一切,符月伶他们假意与禁军对战,实则正慢慢向刘沅和公孙祉靠近。 刘沅叹了一口气,若是就这样死在公孙祉手上确实有点憋屈,可她心中就是无法下定决心去与他对峙。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只不过他从不会和我说那么多话。”她低头看了看公孙祉的枪,刃上被磨得很光滑,看来公孙祉对这杆枪很是用心,“也是因此,我总对你下不了狠手,以前明明有那么多机会除掉你的。” 她不对公孙祉设防,公孙祉何尝也不是这样呢。 看着慢慢靠近的几个人,公孙祉毫不在意,只是离刘沅又近了些,轻轻问道: “那位故人,你如今还将其放在心上吗?” “我本将心映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说着也是伤心事,我如今这样做,只是想回到我原本的地方去。” 见着那几个人又靠近了些,公孙祉一杆枪转而拍在她脖子上,位置精准,一下子她便没了知觉。本想着就这样带她离开,谁知有人冒死都要冲上来,接着从他手中将刘沅拉了过去,他正要抢,另外的人好似与符月伶心心相印一般,负责阻拦公孙祉。 见着符月伶怀中的人,公孙祉冷眼下来,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柳乙他们不解,甚至被公孙祉盯得有些胆寒,只不过,刘沅是不可能交给他的。 “太子殿下,我们此番仅仅是为了沅儿,望殿下注意分寸。” 见过公孙祉的武功,他们还是有信心全身而退的,虽然单打独斗打不过 胜在他们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很简单的道理。 公孙祉只得放他们离去。 事后,公孙祉也骂自己当时是糊涂了。 刘沅那样性子的一个人,那般固执,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会被改变呢。 他那时竟生了要将她囚禁的想法,若真的如他意将刘沅关在东宫,她指不定会郁郁而终,他并不想看到她那样。 既然她想这样做,他便陪她这一场戏也无妨。 只不过考虑到士兵百姓,不可能演很久的,只是,他还是信不过萧衔的为人,若真让萧衔做了皇帝,那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怎样。 倒是刘沅想要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这个想法,公孙祉还真无法为她实现,那个世界的他们,早就不存在了。 心中又想告诉刘沅事实,又怕届时她更恨自己,无法接受这些。 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也不曾想,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回到原本的那个世界。 公孙祉望着撤军的一行人,刘沅还没醒,此番和符月伶同骑一匹马,所以要认出来很简单,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好似燃起了什么一样。 第17章 三战将军风骨在 只不过,因为秦越担心他做出出格的事向公孙世阳说了些什么,而后他便被公孙世阳召回,禁军交由秦越和其他几位将军率领。 囚于东宫的公孙祉只能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的浓烟,为了防止他跑,公孙世阳命他服下软筋散,如今爬到屋顶上来都得架梯子,东宫又被侍卫围着,他哪都去不了。 一切的消息都是花满带回来的,他也十五了,和阿傩一样。 公孙祉心中是担忧的,可脑子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刘嵊身为大将军不可能不明白京城的布防,以几千人攻城,很可能被京城的禁军给拖住脚步,从而给他们有机会去调动更远处的军队,届时被前后夹击,刘嵊率领的那几千人还不够别人打的。 以至于他们为何能从南方一路杀过来,那些士兵被训练得极好,不排除刘嵊手下只有这些人因此花了大力气训练,但是,也不排除这次攻打京城只是个幌子。 他也想不明白,刘嵊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同样的,因为上一战刘沅贸然出手,如今也被刘嵊罚着不许上战场,只是与萧衔一同在后方,顾着萧衔的伤。 看着刘沅转来转去,符月伶上前将她拉住坐下,柳乙捅了捅身旁刘一的胸口,眼神看向仇泊和刘殊,示意他们去外边守着,谁知那两人去看刘一的意思,待刘一同意后他们这才出去,倒是给柳乙一顿气的。 “小姐也不必担忧,公孙祉已被公孙世阳关在东宫,对阵的只是他手下的秦越,虽然其他几位将军也有些本事,但是主人能应付过来的。” 刘沅看向符月伶,这一切的一切都给她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先不说只带了几千人来围攻京城,为何又要将她控制住,不让她出手。 从小到大对她的训练就是为了让她为萧衔复国,如今仅靠他们就能完成,为何又要如此费心费神地去训练她呢。 听仇泊回报,刘嵊他们已经率兵进入京城,刘沅心中的异样感觉越来越强烈。 离京城最近的是凌王,两天时间足够让他赶过来,凌王公孙礼手中有一万五千人,若是他今日赶了回来,刘嵊他们必定会被围堵在城内被包饺子。 刘嵊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些,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去了。 “不行,事情不太对,我要去看看。” 此话一出,符月伶和柳乙便挡在她的身前,符月伶蹙着眉看着刘沅,她遵循刘嵊的指示拦住刘沅,并且待战败后护送他们回到西南,其余的,他们五个人不会多事。 实在看不下去,柳乙不忍心见刘沅那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模样,而且事到如今,这些事也不该是秘密了,他拿出刘嵊给的密信,上边详细写了他这次的计划: “小姐,主人在谋一个局,试探京城的防卫如何,为下次攻打京城做完全的准备。” 刘沅看后只觉得荒谬: “去做试探,谁会用将去试探!” 如今她是真的生气了,看来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刘嵊要做什么,带着士兵去做无用的牺牲,她实在不能接受。 “你们快,传信让大将军回来。” 两人依旧是拦着她的姿势,无动于衷。 刘一看不下去,只好解释道:“小姐,主人说过,他在我们就只听他的吩咐,若他不在了……”他看了一眼在刘沅身后的萧衔,像是在提醒他一般,“若是主人不在了,我们便只听从小姐你的命令。” 对于刘嵊来说,他自己并不是将,刘沅才是最后的将,最后必须由她帮助萧衔复位。 见着刘沅的心静不下来,他们只得将她打晕,若不是她一直忧心着刘嵊,定然不会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萧衔看了一眼躺在身旁的刘沅,就算晕了,那眉头还是皱着的,可见她是何其的忧心。 他抬手想要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只是腹部一痛,将他拉回现实,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方才又是将她看成了未儿,如此相像的面容,这性子也只有她不清醒时才会与未儿相似一点。 果不其然,刘嵊被公孙礼和秦越前后围堵。 昔日里熙熙攘攘的大街如今一个闲人都没有,他们早就将百姓迁了出去,就唱了一场空城计,故意让他们入城。 刘嵊脸上被公孙祉划伤的伤如今包裹的纱布已被挣开的伤口染满了鲜血,他忍痛一扯,转头看向秦越。 虽说公孙礼也不错,只不过,这秦越的威胁要更大一些,只道不愧是公孙祉的贴身侍卫。 刘嵊看向身旁的程平和陆九,年轻时他们也曾这样肩并肩御敌,程平的功夫实在太差,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让他操心,如今还是老样子。陆九打架喜欢玩阴的,虽说教刘沅刺杀的是赵述,刘嵊倒是觉得陆九更加适合这一角色,毕竟他善医术,知道怎样能省力击溃对方。 只是苦了刘滁。 刘嵊开怀笑道: “云成,这辈子过得委屈了,下辈子若还有缘分,为父定然好好待你。” 许是想不到这话能从他口中说出,刘滁倒是有些吃惊,可是看着刘嵊气喘呼呼的模样,倒不是开玩笑说得,他也知道结局了。 公孙礼不似秦越那般决绝,临了还想着劝刘嵊回头,只不过,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就不可言说了。 刘滁将他们护在身后,一身文雅气质,倒像是误入战场的教书先生一般,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只是个花架子,一碰就碎,就是看着唬人。 周围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了,公孙礼和秦越的队伍一点点逼近,战了一场又一场,饶是铁做的也受不了了。 最后仅剩十余人。 他们团团被围,公孙世阳从队伍里走了出来,略有遗憾地看着刘嵊,嘬了两声,又见气鼓鼓的刘滁,想起公孙淑兰,他的眸子也暗了下来,心中原本想要调侃他们的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 公孙世阳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刘嵊:“老朋友,你我一文一武,对天下,对萧氏,也算鞠躬尽瘁,只是,那老家伙年纪老了连脑子也糊涂了……”他说着,眼中竟含了泪,只觉可惜,“我一开始也是忠心为主,奈何殊途注定背道而驰,你如今这般,那老家伙又怎么受得起你如此呢。” 年轻时,他们都意气风发,因着职位对立,两人没少吵架,可是下朝后依旧能把酒言欢,那时他们几个老家伙欢欢喜喜,一心只为江山百姓谋事,过了好几年太平日子,那段时间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但是,皇帝这个位置能腐蚀人心,老皇帝的心志不够坚定,他没法拒绝这个位置带来的一切利诱,逐渐违背了他们当初的想法。 如此,只能渐行渐远。 刘嵊呵呵笑着,他抬头看向公孙世阳: “珏山此生受恩于先皇,这条命就是萧氏的。” 公孙世阳皱眉: “你这是愚忠!”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有一户人养了一条狗,一年冬,家中粮食匮乏,便想着杀狗续命。此时,一名秀才路过,想要救这条狗,谁知这狗不但不领情,反倒要咬秀才,反倒对着要杀自己的主人摇尾乞怜,这秀才也总算看清,而后秀才便走了。” 他骂他是萧氏的狗,刘嵊也不反驳。 只是静静地看着公孙世阳,阳光又出来了,耳旁的厮杀声早已停了下来,可他耳畔好似还有兵刃纠缠的轰鸣声。 “临了,可否愿我两个愿望?” 公孙世阳点头。 刘嵊颤颤巍巍站起身,实在是不习惯杨氏他人,他浑浊的眸子这会儿清澈不少,看着不远处将军府的方向,抬手指了指:“既要死,可否许我一行人回去将军府看看?毕竟戎马一生,就算不能落叶归根,如今将军府就是我的根,最后我想躺在府里的厅堂上,最后再感受一番。” 见他没反应,刘嵊又说道:“我为大辰看守边疆十余载,虽说对公孙氏不怀好心,但不愧于黎民百姓。” 公孙世阳点头同意:“另一个愿望呢?” 刘嵊杵着枪,勉强站直,这周围一个百姓都没了,他无法为自己这十多年的委屈诉说什么,心中万分可惜。 鞠躬尽瘁,卧薪尝胆,他虽说是要报老皇帝的恩,可他也想流传百世,他的事迹,他不愿被人们遗忘在历史洪流当中。 “让史官将我的一辈子一笔一划如实写下,我不愿百姓再继续误解我了,这骂名我背不住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苍白的模样,昔日里何其威风的大将军,如今好似垂暮的老者一般,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咽了咽口水,等待着公孙世阳的回答。 公孙世阳当众吩咐了下去:“不仅如此,你大将军的名号我不会剔除。你们都觉得我是个冷漠无情之人,若不是当了皇帝,怕是百姓也要连我一起骂,只不过,我自觉得问心无愧。” 他又看向刘滁,他亲自封的大司成,国子监祭酒,见他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公孙世阳又看着他的眼睛,那对眸子不是一个读书人的眼神,也不是一个战士的眼神。 “云成,德清最后可有什么遗言未成?” “公主最后也不知道这些事,她并不以战败为耻。” “如此吗……” 公孙世阳转身离去,可他整个人好像都佝偻了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他回答地云淡风轻,也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 秦越负责看着他们,一路回到将军府,看着院里飘落的枫叶,府中的枫叶要落得比外边的更早一些。 往日会停留小会儿观赏落叶,如今倒是没那兴致了。 刘嵊便坐在池边吹风,因着怕他又做出什么事,秦越只得寸步不离守着。 看着周围站着的一群人,刘嵊拿起桌上的酒饮了下去,不久前刘沅和萧衔也来到府中,当然,这也是他吩咐的。 刘滁这两日都闷闷不乐,最后在为公孙世阳作最后一幅字时,折断了手中的笔,插入了他的喉咙,当时离地近,血直接溅到了公孙世阳身上,倒是将公孙世阳吓得卧床几日。 刘嵊去收尸,也不知为何,公孙世阳竟没有发怒,兴许是被吓得还没缓过神来。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写的是《九歌》当中的东皇太一一段。 大片部分被血所掩盖,断断续续的,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刘滁是在写完的那一刻折笔自缢的。 尸体停在灵堂,他自缢的时候用足了力气,那笔插得很深,拔出来之后因着尸体僵硬还能看见一个洞。 刘沅还不能接受这些,很突然,明明占上风的他们,突然就兵败山倒,她总觉得一切是梦一般。 只是,她知道了刘嵊真正的计划,也不足为奇了。 还未盖棺,她去看望刘滁,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虽然没什么交集,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可是血脉里所流淌着的彼此见的共鸣,还是让她有些落寞的感觉。 她取下他发上的簪子,要带着整具尸体离开是不可能的。 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好似要将自己献祭给上天一般,都在隆重地翘首以盼。 公孙世阳并不急着要他们去死,说实在的,他也在等刘嵊回心转意。 这日夜,刘嵊将刘沅悄悄叫到密道里,点了一根蜡烛,刘沅能看清角落里摆着的几具尸体,皆是蒙着脸的。 刘嵊走过去,揭开其中的一个的白布,是程十未的尸体,她额头有一处鼓起,看着聚了不少污血在里边,是她撞墙时留下的。 因着一直被冷冻着,这几具尸体与寻常的无异,哪怕已经是死了那么久了的。 “本想找个相似的尸体代替你,谁知她自己要撞上来。” 不过,并不是他命令程十未自缢,只是她的自尊心很难让她再面对萧衔和刘沅,于是她生下孩子后就自己撞墙了。 刘沅看着她,却想到萧衔,他若是知道程十未就在这里,不知他会如何。 “此次的计划,刘一他们应当已经告诉你了。” 他坐在桌前,好像又回到了在西北营中一样,她在等他发号施令,只是,现在的她没有戴那副面具。 刘沅实在不解,若是此次带足了兵马,兴许就能一举攻下京城,也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子,还给自己下一死局。 刘嵊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三年,他将京城里外都摸了个透,不免得被公孙世阳发现,据他所知,京城的布防可不止是禁军。 靠近皇宫的那一圈民居,不简单。 “沅儿,以后的路只能由你自己走了。” 他好似突然就苍老了一样,被公孙祉划伤的那道疤狰狞地露在外面,刘沅并不害怕他这副模样,她一直都很尊重刘嵊也很佩服他。 为萧衔复国,不仅仅是为了回家,其中不少有是刘嵊他们的的意志一直影响着她。 “明明可以一起走,为何父亲你们要留下来?” 等回到堂屋,程平和陆九早就在等着了,听到刘沅问了这一句,程平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 “沅儿长大了,一山不容二虎,我们的存在是一种阻碍。” 刘沅想偏头躲过,却见他眼中含着泪。 她的这几位师父待她如子,他们都相信一个传言,因着前生多惹事端,手上都沾了不少人血,就有人说他们此生注定无后,她的出现,好似让他们觉得自己也有了孩子。 陆九则是大笑着,早已看破生死的他们,只有什么时候死在哪里死该思考,而惧怕死亡,这已经是他们年轻时已经怕过的了。 他们三人就坐在门口,抬头望着满天星辰。 程平突然开口道:“明日要刮大风。” 陆九和刘嵊笑了笑,头偏了偏伸手去感受。 “是啊,明天有风。” “先前去找过你四耶了,他在漠南,虽说不愿卷入这些事端了,可他也还念着你,若是以后有空了,代我们去看看他。” “那老家伙如今身子还硬朗,我们得多等些时日。” “大哥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我们去了之后,大哥又得说教一番,说我们为何这么快就去找他了。” “或许,大哥这个人总爱扯那些文绉绉的话,届时又要被念叨。” …… 刘沅就在他们身后看着,等他们不出声了,远处的天边泛白,变红,星星也隐没了,他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准备好赴死了。 那些士兵围坐在他们三人面前,看向刘沅和萧衔,他们也没开口,可他们眼中所传达的一切,刘沅都记在心里了。 死亡,也是一场隆重的典礼。 早些时候他们将油满了将军府,刘沅将灯台推倒,火便“轰”地起来了。 可她还是想不通,为何刘嵊会觉得他的存在会阻碍萧衔复国。 眼中有些热,火的温度打在她脸上,符月伶要拉她走,可她移不开半步。 见着那火如同猛兽一般将众人吞没,她心中一紧,想要冲上去,却被萧衔拉住,眼中出现萧衔时,她才恢复过来。 对着众人一跪,磕了三个响头。 没人吭声,哪怕被火烧得生疼,他们都是最严明的将士。 刘嵊他们也不曾回头,只怕看见刘沅便忍不住。 往后的日子,她不能一有问题就问他们了,她得自己去解决了。 这个担子实在太重了,承载了无数人的生命,她之前竟还想着放弃。 公孙祉到底不是秦鹤城,就算他是百姓心目中最正确的君主又如何,这个世界最后如何,她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只是,她依旧不忍心。 “王爷,若复国以后百姓的生活不如现在,我便自刎谢罪。” 这莫名的话,萧衔听到了心里,不知她为何现在说这些。 只是,他知道,刘沅会说到做到。 “不会的,我向大将军他们保证。” 对天发誓都是谎话,对人就不同了。 第18章 火焚痛彻再白头 已经好几日没有刘沅他们的消息传来,那药效已经过了,只是手脚发力还是不如以前,对他的禁足也已经撤了。 再出皇宫时,被破坏的民居正在重修,其实这次刘嵊他们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 远处一直有嘈杂声传来,以他现在站着的位置只能确定大概的方位,具体如何,他仍需到高处看才行。 这几天心口闷得慌,他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于是,见着一旁的茶舍已经建好的基本骨架,一条垂下来用来拉木头的绳子,他往旁边看了看,秦越和阿傩站得有些远,他手上一拉,先是试探了一番,确定好稳固后脚下用力踩着外檐快速爬了上去。 只见滚滚浓烟直冲天际,方才他们视线被挡也没看见,那嘈杂的人声便是来来往往提水救火的人在喊救火。 那药对他的听觉也有不小的副作用,见着起火之处,他也顾不上秦越便从屋顶上跳到另一家屋顶上。 脚下一踉跄,将别人屋上的瓦给推了下去,差点砸到在下边闲聊的人,他们皆是一惊,而后愤愤抬头看向屋顶正要骂,却见那飞快奔跑,踉踉跄跄的正是他们的太子殿下。 几人面色一凝,将口中的话急急咽了下去。 又见秦越在急急忙忙地追赶,而后跟着跑得大汗淋漓的五殿下,两人都追着公孙祉跑的方向去。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有一人试探说道: “太子殿下如此着急,是为了什么?” 见众人摇头,他又说道:“不如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 没人开口,可像是默认了一样,一行人便追着阿傩奔了过去。 这场大火好似生生不息一般,跑得满头大汗救火的人却不见火势有半分削减,抬头抹掉额上豆大的汗水对着大火直骂娘。 回头却见公孙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心下一惊,手上的水桶“哐当”掉在地上,正要跪,却被公孙祉给拦下了。 看了看周围救火的人,他问道: “将军府里可还有什么人?” 那人想了想:“发现时火势已经很大了,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见什么人跑出来过,府中的人也都是有身手的,想必是先跑了。” 刘嵊谋反的事所有人都知道,而公孙世阳将他们囚于将军府,听闻不久后就要全部处死,这把火兴许就是他们自己放的,为了给逃跑打掩护的。 可公孙祉心中还是郁闷得紧,看见一旁的竹竿,一把拿起,用力一抛,将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 热浪一层层涌了出来,待火焰稳定之后,却有人惊叫,府中,一地被烧起来的人,没有半点动作,兴许是都烧死了。 本以为他们武功高强,现在这种情况,应该都被烧死了。 所谓秋高气爽,这个季节若是着火,风一吹,这火能绵延几公里,身旁的人速度更快了些。 公孙祉看着熊熊大火,好似有种某种吸引力一般。 前几日花满说的所有反叛的人都被关在将军府,心中实在不安。凝神一看,好似里边有人在动,一个身影快速闪过,随后一根柱子便砸了下去,只听见轰的一声,那人影也不见了。 公孙祉心下一急,抬起一桶水将自己泼湿,而后抬脚就跑了进去。 迟来的秦越拦他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奔了进去,来时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心道不好,他加快速度跑了过去,可为时已晚,没有半分停歇,慌忙取下一旁的被子,倒上几桶水,可他顾不上极重的被子,扛在肩上朝着火海艰难睁眼,心中实在担忧,没有丝毫犹豫,他也迅速跑了进去。 公孙祉朝着刚刚有人影的地方跑去,火焰烧焦了他的头发,幸亏已经束发,连衣服也被烧得破烂。 咳了两声,拍散烟雾,却见躺在地上紧皱眉头的刘沅,因着先前吸了不少浓烟,哪怕是晕着的状态都还是轻咳了两声。 公孙祉躲过掉下来的柱子,大步跑了过去,急忙将她扶起,而后拍了拍她的背为她顺气,见着还在昏迷,便去掐她的人中。 时间好似都能被他感受到了一样,汗湿透了他的衣襟,周围都很热,可他却觉得身体很冷。 所幸,刘沅恢复了不少意识,他也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时已经吸了好几口烟了,感觉肺都要炸开了一样,连忙压低身子,避开浓烟。 只听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秦鹤城”,他没太听清楚,自己又试着按她的口型说了一遍,也猜不出是什么。 如今至关重要的是将她带出去。 正准备将她背上,却不料被猛地一推,若非是他下盘稳,不然肯定得摔个狗啃泥了。 一回头,一根柱子正好砸在他们刚刚的那个地方,他看向火焰对面的刘沅,听着她又咳嗽了几声,心中越发着急,想着怎样才能过去。 也顾不得仪态了,他紧皱眉头,来回踱步,想着能不能直接跳过去,又担心刘沅害怕,便出口喊道: “不用怕,我过来带你出去。” 刘沅这才看清是公孙祉,首先极为惊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听见他的声音,刘沅确定自己没出现幻觉。 强撑着起身,忽然她旁边的密道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腕,方才的惯性将她摔到了密道附近,如今看着,公孙祉的处境比她要危险很多。 见着萧衔要开口,刘沅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看着公孙祉着急的模样,如今被火烧得衣衫不整,她从未见过他如此。 心中竟莫名有些开心,可她晃晃头,又舍掉了这个念头,艰难地睁眼看着公孙祉问道: “殿下,何故做到这般呢?” 忽然又见有人影过来,细看是秦越,刘沅也放心不少,至少公孙祉与她都没什么危险,她对秦越的能力还是有点自信的。 公孙祉则全然没注意到,他只想带着刘沅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冷不丁被刘沅这样一问,因为心里着急,他下意识回了一句: “我不会让你死的。” 刘沅心中一怔,刚刚的烟入了肺,如今气息不稳,她一下子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吸进去不少烟,火将皮肤烤得通红,也不知是不是这火太热的原因,公孙祉的眼睛好似红了。 感觉萧衔抓自己的力道又大了些,她讪讪道: “殿下,我可是叛军将领之一啊。” 却见公孙祉正准备踩着那着火的柱子过来,刘沅着急一拦: “殿下!不必如此!” 公孙祉低头看着脚下,那火燃起了衣裳,他索性将外衣解了去扑火,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好似钻灶坑的猫一般温驯。 他是真的着急了。 刘沅不经意地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眉目间也柔和起来。公孙祉如此待她,她心中已经很满足了。 公孙祉走到一半,这才发觉有人靠近,他迅速反应过来拦下秦越要劈他脖子的手,那扑火的外衣瞬间被火焰吞噬,鲜少地发怒,他低声质疑,好似猛兽喉中的嘶吼声一般: “你干什么!” 秦越先是一愣,他被公孙祉这副敌视的模样吓了一跳,可他反应过来看向公孙祉准备要去的那个方向,果不其然,见着刘沅弱弱地靠在还算安全的柱子上喘气。 公孙祉奋不顾身冲进来果然还是想救她来的,这人当真是祸害。 秦越紧紧拉住公孙祉,也顾不得尊卑了: “殿下,你疯了?!” 公孙祉没理他,要赶他走,这时又听见刘沅咳了一声,急忙回头,秦越趁机一掌将他劈晕,放下被子盖在他身上,将他护住。 他又抬头看向刘沅,却见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显然刚刚的咳嗽是她故意的,他听得出来,公孙祉也能,只是他太过着急了,忽略了很多细节。 “此番,多谢。” 为他自己刚刚在心中骂刘沅而自愧,这个人兴许不似他想的那般。 虽然担心她会耽误公孙祉,现在看来,这人没像他以为的那样不堪。 刘沅笑了笑:“你快带他走,稍后火大了就来不及了。” 秦越扶着公孙祉,又看向刘沅: “你可以一起走,不过,你刚刚推开了殿下,明明可以一起走的,又为何甩开了?” 刘沅想了想,看着一旁倒着的几具焦尸,那是刘嵊和她的另外两位师父,想起了他们临终前的嘱托,现在不可能半途而废了。 方才也是看着他们要被柱子打中想着将他们搬远些,至少走的体面一些,谁知那柱子提前掉了下来,正好砸她身旁,火焰伴着气浪直接将她震晕了过去。 “家人全无,唯我一人,要苟活于世,这世间也不会容我。” 当然这是谎话,她还得多活几年,至少帮萧衔复国,届时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见着秦越扶着的公孙祉,如今他都是皱着眉头的模样,要说这还看不出他的意思,她才是白活了两辈子。 只不过,她最终还是要离开的,她不会给他半点希望,她迟早会消失的,届时,不愿他太过痛苦。 火苗最初时是很容易熄灭的,他们相处不久,这份情谊应当还在萌芽阶段,斩断就好。 秦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做挽留,他扶着公孙祉离开了。 待他们走远后,萧衔探了头出来,见她手上被火烧到的地方,忙取下身上的药给她抹上。 刘沅也是觉得是不是火太大了人容易糊涂,她笑道: “还是等出去之后再涂。” 萧衔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笑了笑,退了回去。 刘沅将一旁藏着的程十未的尸体拖了出来,被火融了冰,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他们这样残忍的行为,说不定以后要遭天谴。 取下身上的一块白玉玉佩放在她身旁,又解下自己腰间的长短双刀和面具放在一边,这样就够了,足够证明程十未就是她的尸体了。 肺里难受的很,她往密道处码了好几块发黑的石头,待回到密道时,那石头就会盖住这个密道,而且能让一切看着自然一些。 符月伶递来湿布,萧衔接过去急忙盖在她头上,确实要舒服很多了,整个人也清醒不少。 顺着密道便到府外了,还能看见冲天的大火,不远便能出去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火上,没人会注意他们离开的。 最后望一眼京城,刘沅想着秦越应当带着公孙祉完好无损地回去了。 这火足足扑了一个多时辰才扑灭 所幸周围受殃及的房屋不多,众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冒着浓烟的废墟,彼此看了看。 事后派了人来清点,看着一排排盖着白布的焦尸,秦越又说刘沅当时是不愿走的。 他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去揭开白布,秦越却一把将他拉住: “殿下!” 公孙祉没被他这一声吓到,恍惚一抬头,眯着眼往先前他冲进去的地方看了看,脑子一片空白,全凭潜意识行动,他被柱子一绊,差点摔倒上边,勉强稳了下来,他继续向那个方向跑去。 望着废墟里抬出的一具具焦尸,他的目光回到自己面前的一块地方,这里是方才刘沅站着的地方,就算要倒,她也不会倒到其他地方去。 心中突然又畏惧起来,他一下子弹开,看着这片废墟,突然笑了笑,摇了摇头要走开,又忍不住回头,表情也凝重起来,而后突然朝方才那地方冲去,一下子扑倒灰烬中,徒手开始挖着,双手被烫得起泡,伤痕累累,可他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很安静地挖着,好似心怕吵着谁一样。 在场的人无不被他这副模样目瞪口呆,秦越叹了口气,吩咐遣散所有人,并且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上前去拦他,抓住了又被他挣脱,直到双方都精疲力尽,公孙祉还是使出浑身力气去挖。 这次,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奉为神明的太子,一下子跌入了凡尘,风尘仆仆,好似乞丐一般,没半点风度。 没有一滴泪水划过他的脸,只是他悄悄地在心里哭。 直到那枚玉佩出现在眼前,他脑子好似要炸开了一样,小心翼翼捧着碎成几块的玉佩,锋利处划伤了他的手,水泡也不小心被戳破,他这才感觉到疼。 “嘶”了一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上的玉佩,而后死死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摸到那两把刀,他心中一怔,从背脊开始发凉,再挖,是刘沅的陨石面具,他一下子弹开了,看着露出的那一只手,他拼命摇头,脸上笑着,实在不敢相信,可泪水已经充满了他的脸庞,洗过了他脸上的灰,就像一只脏兮兮的花猫一样。 这是第三次了啊,他笑着,在他面前她死了三次了。 好啊,实在是好啊! 实在是,怒不可遏! 他在废墟上来回踱步,抓耳挠腮,明明是笑着,可让秦越感觉他很是悲伤。 死死盯着那对刀,公孙祉握紧了手上的碎玉,血顺着滴了下来,可他好似都感受不到一般,紧咬着牙,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一片。 他缓缓上前,又退开,直到这迟来的雨打散了烟雾,拍在他的脸上。先前被灼伤的热感缓和了不少,他脑子也冷静不少。 这个季节的京城鲜少下雨,若这雨早来些,兴许这场大火就不会烧得如此狠了。 他好像下定决心了一般走上前,轻轻将盖在尸体上的灰烬抹开,露出的是一具焦尸,不过受损的情况没他想象的那样重。 面上的五官还看得清,可就是这样,他的心好似被揪住了一般,生疼。 他将这具尸体轻轻拉起,可好像又觉得哪里不对,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只觉得四周除了雨声,便是自己的呼吸声。 这场雨洗净了他身上的铅尘,好似那个高高在上庇佑众生的神明又出现了一般,秦越不由得敬畏起来。 也不觉得这尸体可怖,他将她轻轻拥在怀里,打理她散乱的头发,这才发现尸体额头有一块青黑色的伤,看着像是被什么撞的一样,火没烧着这里,公孙祉便以为是被柱子砸了,可越看越不对劲。 看着一旁的双刀和面具,他腾出一只手去拿。 温度早已降了下来,触感十分冰冷。 另一只手握着碎玉,如今他才觉得痛。摊开手,这雨也洗掉了他手上的血迹,只是这碎玉的边缘浸染了一层浅浅的血色。 洁白之玉,因着这血色竟让人觉得这玉柔和了不少。 一时失神。 秦越撑伞过来,只觉得他像一位老人一样佝偻着腰蜷缩着身子,那白发不知为何十分明显,明明不久前才染过一次。 “殿下,陛下派人说这两日许殿下休息,还望殿下早日释怀。” 见着他没反应,秦越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只不过,有一则消息还是要尽快让公孙祉知道: “殿下,凌王殿下的军队还驻扎在城外。” 公孙祉依旧没有反应,秦越叹了叹气,瞧着公孙祉这副模样,怕是短时间内走不出来。 他与刘沅就相处了半年,情义也能如此深吗? 公孙祉却一直注意着尸体额头上的伤,加之有股腐烂气息,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将尸体放下,猛地看向自己手里的碎玉,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将玉拼好,这玉的内侧有一道浅浅的图案,像是被刀划的一样。 这白鱼玉佩虽说看着都是一模一样的,可为了区分和辨别身份这玉的内侧都加了些东西上去,这玉的秘密当初还没来得及告诉官儿她便跳崖了。 他愣住了,这玉并非是他给刘沅的玉,而是当初在北域给陈容的那块。 突然想到在豫王府时程十未先前腰间也挂了一块玉佩,她死后那枚玉佩便不见了,想着兴许是被贪图财利之人偷走了,他还从未想过,刘沅有没有可能拿回了那块玉佩。 这一路,他好像一直注意着刘沅却忽略了很多细节。 看向尸体,他如今也怀疑,这是否是真的刘沅。 看着公孙祉一会儿哭丧一会儿狂笑的模样,秦越就觉得他简直是疯了。 番外:禅月 黎国美人多,英俊的小伙子也不少。 月啼还是第一次见像周禅那般长相的,那时周禅还不是这个名字,周围的人都喊他“阿痴”,只因他从未与人说过话,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哑巴,而且他的行事风格也与众不同,他们便叫他“阿痴”。 周禅的长相确实也是黎国人不错,可是他眸子的颜色比他们的要浅许多,没什么人喜欢这样的眼睛,因为看着像个瞎子。可月啼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周禅,也是因为这对眼睛。 那时是月啼与周益大婚,黎国人仿着大辰人的模样办婚礼,可月啼在婚房里待不住,侍从也没有经验,防卫疏忽了很多,也让月啼有了机会跑出去。 嫌着盖头碍事,可想着提前揭了的话并不吉利,她便忍了,蒙着头跑,哪里空旷哪里钻,也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厅,不然她可跑不了这么远。 跑着跑着,脚下变成了干草。 月啼低头俯身抓了一把,看着像是喂马的干草。 站起身时,眼前却多了一片阴影,一时惊吓,她一下子就摔到地上,那盖头并没有固定在头上,这一摔便掉了,映入眼里的便是那对浅色的眸子。 一时看入了神,她潜意识笑了笑道: “真好看。” 周禅打量着她,想着她是什么身份的人,可对上她的眼睛时他便想躲,却听到了她赞赏的话语。 犹犹豫豫鼓起勇气看向月啼,她不像是在说谎。 见她这副打扮,他见过,是新娘子的装扮,今日大将军结婚,眼前这人应当就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了。 她生的干净,笑起来让人心中也欢愉起来。 周禅在身上擦了擦手,低头又看了看,依旧脏兮兮的,想着去拉她,又怕自己的手太脏。 这第一眼,月啼在他心中就不同了。 这件婚服束手束脚得紧,月啼折腾了好几下都没起来,有些生气地看着周禅: “你这人,怎么就不伸手拉我一把呢?就呆呆看着。” 周禅欲言又止,小心翼翼伸出手,已经想好了被月啼嫌弃,谁知她一把搭了上来,借势站起了身,比他还要矮一个头。 月啼抬头看着周禅,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便踮着脚,可还是矮了一点,她也才放弃。 手上的触感软软的,与这些干草不同,月啼的手像水一样,不过是热的。 觉得自己的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他脸上也不由得红了,只是因为皮肤晒得黑看不出红润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府里的马夫吗?” 月啼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的马夫。 周禅想要开口,却不习惯,嘴巴张了张,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月啼便以为他是个哑巴,也没再在意了。 他为她寻来盖头递到她手上,张着嘴想说什么,可还是只发出“啊啊”的声音,月啼便点头道谢,将自己头上的簪子取下来送给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而后路过马棚总能看见周益在,一开始还好,后来她来他见到了就躲,再后来他也不躲了,每次只能偷偷看着月啼,还是没敢上前同她说话,一起养马的人都和月啼熟络不少,他看着心中郁结,可每次见到她都不敢上前。 对于月啼的身份,大概知道了,她是当今黎皇的女儿,只不过皇帝子女颇多,对月啼一开始并不上心,也只是她嫁给周益后才得到皇帝的一些关注。 后来,月啼来时他会提前采一束花放在马棚那,月啼在人群中询问送花的人是谁,看到他时,周禅便会急忙躲过,月啼也没说什么。 周益时常要去练兵,常常一夜未归,月啼便会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应当是在思念周益。 他便在不远处看着她,朝着她看的方向看去,一颗最亮的星,那是北极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亮的。 后来,他会偷偷学人说话,他也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怎么开口,加之胆子较小,时常不敢开口,常让人以为他是个哑巴,只是许久不说话,又是面对月啼,他不敢说话。 知道月啼喜欢练武,他便为自己会武而沾沾自喜,后来又研究兵法,想着有一天打败周益成为大将军,届时月啼便会崇拜他,他面对她也能有底气些。 慢慢地,他开始崭露头角,从马夫做了周益的先锋,他开始喜欢战场上以能力为尊的时候,越战越勇,周益也对他另眼相看。 再见月啼时,是她来给周益送吃食。 他那日当值,正好遇到她来。 月啼第一眼便认出他了,见她笑道: “你变了许多,刚毅了不少,气质也不同了,整个人看着结实不少,在营中看着过得还不错。” 周禅见她从食盒里拿出一碟子点心递给他,他轻轻接过,好似捧着世间最脆弱的花儿一般。 见着月啼要走,周禅心中有些着急。与战友对话是顺畅无阻,与其他人对话也是没什么问题,可面对月啼,他还是说不出什么,急得他满头大汗。 听着他支支吾吾的声音,月啼偏着头,她并不知道他的意思。 周禅一咬牙,大步上前,将手拍在月啼肩上,突然又觉得越界了,他便急忙收回手,着急说道: “我,我叫,叫,周禅,是,是陛下,陛下赐的名字。” 因着立了不少战功,皇帝便下旨给他赐了个国姓,兴许皇帝并不在意,但他心中很是开心。 阿痴这个名字,没什么人会那样叫了。 月啼有些惊讶,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不过还是出于礼貌,她笑着回道: “我叫周月盈,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很好听啊。” 周禅信心涨了不少,立马开心想要再说什么,可被来的周益打断了,他只得看着两人恩恩爱爱的背影,心中十分落寞。 之后月啼再来时,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周禅也越加自信,杀敌越发英勇,周益便将他收为副将,他与月啼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时常被周益邀着去将军府,以前喊他“阿痴”的马夫都十分尊重地看着他,他如今这般,那些人从未想过。 随着接触越多,他也知道了月啼的处境,周益并不是很在意她,皇帝见着她的用途不大便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重视了,好似成了弃子一般。 大婚那日宛若阳光的人,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阴翳,他看着心疼,便有机会就给她寻乐子,为她带了很多新奇的东西逗她开心。 只不过被人在周益耳边嚼舌根,周益便不让他进将军府了,也不让月啼去军营,他们便再也没见过了。 有好几年不见,他心中越发想她,抓心挠肺,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身影。 她大婚那日盖头滑落下来的模样,他时常觉得那日是月啼嫁给的他,因着大辰人的习俗,揭新娘盖头的应当是她的丈夫,那日虽是无意滑落,可他是第一次触碰她盖头的男人,也是第一个见她盖头下模样的男人。 他越发努力,最后成为了只次于周益的将军。 再见月啼时,已经是周益谋反后了,她就在将军府,肚子里已有了周益的孩子。 番外:化蝶 葡藤伏桃语。把扇直吹穿堂屋,轻摇椅莫扰萤光,扑扑。小灯浅照狸猫去。枇杷点细雨。折花却怕花厌离,俏探李三问须归,呼呼。旧景惟诉离人局。 ——南乡子忆人 城郊外,孤坟处,生死两茫茫。 陆琤摇着蒲扇,从小舟这处刚好能看见浣儿坟边那两棵坟树,他不知道那树的品种,只知道在世的人都会在亲人坟前种上那样的两棵树。 先前找道士算过,浣儿坟前种两棵树的话,既挡了前方的护城河水,又能涵养水,加之刘沅在坟边撒了很多不知名的花种子,浣儿在另一个的生活会很平静,她如此也能好好休息了。 所有人都不曾想过他会在意上浣儿,毕竟两个都是很理智的两个人,好似在寻常人心中,这样的两个人一起相处时,必定会有很多矛盾。 是啊,他们也是矛盾不断,这矛盾有一个共同的源头——刘沅。两人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刘沅,他们那个聪明时很聪明,平常时又很天真的小姐。 至今仍不愿去回忆浣儿死后的模样,可脑子里总会若有若无地闪过,好似浣儿在提醒他一样,好似提醒着: 除了刘沅,其余的人不要多半分信任,同时要接受自己可能的最差的结局。 平日里浣儿也总会这样和他说,不过当时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结局会很凄惨,他与浣儿的观念是相反的,她总是以悲观态度去面对事情,想象所有事可能出现的最差的结果,而他喜欢想事情圆满的结局,他相信自己有将局势逆转的能力,因此两人总是不待见对方。 浣儿长相,能力都十分出众,不过她和刘沅一样,也是一根筋,脾气犟得很。 最开始见到她时,是刘沅嫁给萧衔的前半个月,为了让刘沅能和京城的一切事务更好的衔接,她最先去看了青枢,同时把青枢里的人从高到低都骂了一顿,因此她在青枢那里有一个外号——玉面罗刹。 他那日恰好路过,见着屋子里那么乱便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谁知正巧见她在训人,而且浣儿还将他看成了来此处监视因发现异样而过来查看的探子。 那时他都还没看清她的脸,一柄冰冷的短刀便架到他脖子上了,本以为她会给机会解释,谁知手一紧便要直接割下他的头。 饶是他陆琤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幸亏他反应过来,及时猛击她的手肘,而后缩着脖子往下解救了自己。 青枢的执掌人的解释便夹在他们发生的这一系列当中,但凡他身手差点,以执掌人说话的速度,浣儿便要错杀友军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面貌,没有浓妆艳抹,她上妆的手法与妆容的技艺都与京城盛行的不同,他也没见过这样的,看着让人身心愉悦,好似身处在柳絮深处一般,自由,却对前路感觉朦胧。 “小姑娘,长得不错,也挺厉害,可是一点都不可爱。” 这句话其实是有些违心的,浣儿怎样都很好看,他那时也只是做做样子说的,毕竟在手下面前不能太丢脸。 “登徒子,我倒是见过你的画像,小姐画的当真没有丝毫偏差。” 至于浣儿所说的刘沅画的关于他肖像的画,他自始至终没有见过,当然,他也从未问过刘沅有关这画,不过,这幅画应当是真实存在的。 他给出的对浣儿第一眼的看法就是: 此人务必远离,否则半生不宁。 他折了一支柳条放在碑前,看着碑上她的名字,这字还是他亲手刻的,看着手上的疤,他始终不愿治好这些疤,好似只要这些疤存在便能警示自己一般。 轻轻扒开碑下的土,他看见了刘沅用刀刻的字,刻得很仓促。 他拿了一些朱砂将刘沅刻的字抹上红色,感受着指尖的冰冷,脑子里都是浣儿只剩一半身子的模样,如同梦魇一般,缠着他不放。 身为医师,他并不害怕这些,见过太多生死,他本该不会如此伤神的。 “登徒子,你要是将小姐治好,我便答应你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拼尽全力我也会去做。” 冬猎那日,她拿着刘沅给的公孙祉的玉佩匆匆入宫求他去救刘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刘沅做什么之前都会给他们交代一些事,浣儿没理由不知道这件事是刘沅预料过的。 他觉得,这人好似除了刘沅其余的谁都不在乎,也不知道刘沅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如此尽心。 不过……西南营中,如此为刘沅担心着想的也不止浣儿一个,他和刘沅可以说一起长大,也没发现刘沅她那么大的魅力,让这一个个为她这样。 要是他来选择的话…… 想起刘沅,那呆呆傻傻看着脆弱实则坚毅的模样,陆琤颇有无奈地笑着,跟着浣儿去豫王府,要是换作是他的话,也愿意为刘沅做到如此,甚至为此牺牲也没什么。 他轻抚墓碑,喃喃道: “要保护小姐的人很多,而她记性又不好,要是以后将你忘了,你又该如何呢?” 这时一阵风过,好似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他往坟旁一看,一条小黑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坟边,那对黑漆漆的眼睛就盯着他看,蛇信子不停试探着。 据说故去的人会变成一些小动物来看望还在世上的人,不过基本上会是蝴蝶,以浣儿的性子,蛇倒是与她极为相似。 他翻过身来靠着墓碑,不愿去看那条蛇,今天的天气很好,刘沅如今不在京城,这段时间,所有人都需要停下来缓缓。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一样难受刺痛,指尖开始颤抖起来,他抓了一把土,死死握在手心,他的眼神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悲伤。 他知道,在浣儿那里,他就是一个并肩作战的兄弟,他没理由去为她报仇。 在刘沅面前,他装得像个孩子,因为刘沅需要休息,他的无理取闹至少能让她停下来一会儿,在陆九面前,他需要装得沉稳聪明一些,因为他是他爷爷唯一的传人了,陆九将辅佐刘沅的担子自他开始学医时便全权交付给了他,所以他不能让陆九操心。 其余的人面前,他都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在宫中,他只是个长相较好的沉默的太医。 可他知道,自己在浣儿眼中,是一个登徒子无赖,浣儿一向不喜欢和他打交道,不过对他的态度要比面对程十未时要好上太多了。 在她心中,兴许他也是一个可靠的人。 最开始只是看着她生得好看,她是一个孤独的人,唯独在保护刘沅背后时会觉得她心中毫无空缺。 “我听过你的故事,沅儿也不过是多管闲事伸了一把手,她都没放心上,也不曾记得,就你还牢牢记在心底。” “我倒是有些羡慕了,若是换作是我拉了你一把,是不是就会有很大不同?” “看来,我还是比沅儿更加心狠一些,虽身为大夫,我可从未想过这样随手去帮别人,至少你也得先找我帮忙不是。” 才几个月,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他尽力了,可也不能让她有个全尸。 想着离自己不远,她就躺在里边,若是忽略了土包,她就在自己的面前,换作别人这样去想,确实会觉得害怕。 他瞥眼,却不见在那处的黑蛇,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也想在这撒些花种子,又怕届时盖住了沅儿的花你会怪我。” “要不……我撒些草种子,也不能光有鲜花不是。” “……” “你说你,沅儿又未必会记得你。” 被程十未关住的时候,也不知那地方有没有窗子,她能不能分清白天黑夜。程十未用药将她控制住剜她身上的肉时,不知她想了些什么。 大概,是愧疚,不能及时将这些事告诉给刘沅。 也颓废了好几日,被陆九训了一顿他倒是缓解过来不少,而后他没少在陆九面前出乱子惹他训自己。 等到刘沅和公孙祉回京城时,他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在来她坟前时,刘沅也在,站在他种的坟树下,望着从树间透过来的阳光,见他来了,刘沅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问道: “这两棵树是你从哪里挖的?坟树怎么一开始就种那么大的呢?” 他不清楚这些事,只觉得自己想这样做。 陆琤又看着被刘沅处理过的枯草,她一定又撒了很多花种子,或许是这大半年她搜寻到的各地的种子。 还未来得及回答刘沅的话,他却见从刘沅的背后慢慢地飞上来一只蝴蝶,黑色的,很大一只,见它扇动着大大的翅膀紧紧挨着刘沅飞着。 刘沅也好奇他在看什么,只见自己身侧扑腾着翅膀的黑蝴蝶,她又看了一眼陆琤,只觉得他眼中藏着的情绪清明了许多。 见着蝴蝶停在刘沅肩头,陆琤心中五味杂陈,最多的还是无奈。 她又何必如此执着。 见着蝴蝶被风吹动仍然不放手,艰难地停在自己肩头,刘沅伸手为她挡风,也不见她害怕,只是又往上了几分,触须点了几下她的掌心。 刘沅倒不似陆琤一般情绪低落,她放柔了神情轻轻说道: “放心,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就先等等我,和他们一起等着我。” 愧疚的人太多了,这辈子怕是弥补不了,她也只求下辈子能赎他们的恩了。 蝴蝶抖了两下翅膀,而后便飞开了,绕着刘沅转了两圈,最后一直向上飞,他们也不知这蝴蝶飞到哪去了。 只是,好似浣儿真的借着蝴蝶的模样来过了一次一样。 第1章 小镇冬日缝遗憾 “小姐这几日还没有恢复过来吗?” 柳乙不知从哪抓回来两只野兔交给刘一去处理,又看着坐在草屋里望着外边的雨发呆的刘沅。 原本离开京城时她情绪还不错,依旧说笑,可前几日符月伶带着一纸告示回来,看完上边的内容后,刘沅一直很沉默。 告示是公孙世阳为公孙祉寻医的告示,据说公孙祉已昏迷好几日了,青枢也传回消息,京城现在并不安稳。 公孙礼驻兵在郊外,虎视眈眈,意欲谋反,而公孙祉这时又卧床不醒,符月伶想着趁着双方混战而后坐收渔翁之利,不过,刘一却觉得其间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如今的青枢早不如以前了,浣儿在还好,至少会打理,但刘沅是匹孤狼,她并不习惯与人为伍。这几年一直是大将军和刘滁在打理,如今,这青枢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仇泊拍了拍刘殊的肩,想着叫人去看看刘沅,刘殊看向刘沅皱了眉头,又看向柳乙,他们这五个人之中柳乙最善与人交谈,可柳乙也摇摇头。 “小姐如何说也是一个姑娘,这姑娘家家的事最懂的应当也是姑娘才对。” 他看向符月伶,后者一个眼刀过来,柳乙便忙说是开玩笑。 他们这一行人中,他最怕符月伶。 她是正统的苗疆人,最爱毒蛇毒蝎之类的玩意,她不仅仅是表面毒,心还贼狠,在营中就如同一个小霸王一样,每天横行霸道的。 柳乙对她的那些事迹还历历在目。 符月伶也忧心刘沅,可她总觉得刘沅始终与他们存在着一种距离,她可能并不想同他们说心里事,如今水清玉又留在了青枢,他们这些人中,了解刘沅,与刘沅熟络的就只有萧衔了。 “殿下,如今玉儿姐姐不在,唯独殿下与小姐相熟,能劝劝小姐的也就您了。” 她鲜少如此低声下气说话,以至于柳乙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林项的那一剑并不致命,最多痛几天,加之南方潮湿,恢复得慢了些,他偏头看向刘沅的方向。见着呆呆望雨之人,她的眼中并没有雨,心好似也不在这里一样。 公孙祉那时的那副模样和他说的话,傻子都能听出看出些什么,再说刘沅待公孙祉本就不同,如今公孙祉因此病重,她担忧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只是,萧衔有些迷茫起来,沉着眸子看着她,如今刘沅没偷偷跑了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在火海时她便做了选择,不然现在也不会这样安安分分坐着。 他抬手接了一些雨水,而后走到刘沅身旁将雨水点在她的手背处,见她回神看过来,萧衔凝神看着她的眼睛,颇有潇洒地说道: “看来魂还在。” 萧衔坐在她身旁的竹椅上,眼睛看着被点在刘沅被灼伤的那处上边的水滴,晶莹剔透,能看见被烫得如今发紫的皮肤,虽不会留什么伤口,可恢复期间会如针扎一般难耐。 他放柔了眸子,压着嗓子问道: “感觉如何?” 刘沅看不见他藏在发下的眼睛,只是他的语气平淡,好似是在问她吃了什么一样。 她低头,手微微动着,水滴便滚动起来,因着她把握着力度和偏移角度,这水滴一直未能掉下去,抬头再看萧衔,对上他的眸子,她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些。 实在是有些近了,他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如此深沉,刘沅后退了些笑道: “殿下确实有对含情目,难怪花月楼的姑娘对殿下难舍难分的。” 她抬手挥走了手背上的水滴,风吹过有水痕的地方,冰冰凉凉的,确实手背上没那么难受了。 萧衔见着心中也愉快,笑意浮在眼角,眉眼弯弯,眼睛微微发红,如此模样,倒是让人怜惜,也更加吸引人了。 他轻启齿,双目又如皓月般明亮,换了个坐姿随意坐着,显得慵懒不少,外衣有些松垮,脖子漏出了大片,他转头望向刘沅,有刹那的失意,不易让人察觉,他又将眼前之人看成了是程十未,有些别扭一笑,只是刘沅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听他轻柔的话语传入耳中。 “亏得公孙世阳逼得我常去花楼酒馆潇洒,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逗乐你。” 刘沅对萧衔的态度也比一开始在豫王府时改变了不少,只是觉得萧衔这人孤独得很,他何尝不是被逼无奈。 叹了口气,吐出了心中的不快,如拨开云雾一般,刘沅望着雨丝,想通了不少事情。 “殿下,先前臣对殿下的许诺还未完成,不会半途而废的。” 也是时候改变两人的关系了。 该纠结的也纠结过了,只不过,她并非是公孙祉的良人,只是希望他早些放下。 萧衔心中满意不少,处沅就是个一根筋,他开始时便知道的。 在这之后刘沅确实没那么郁闷了,她倒霉,有人比她更倒霉。 虽说这样说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是他们目前的命运。 离开了京城萧衔也觉得自由不少,这段时间他也觉得轻松不少,虽说小心翼翼试探着不敢在刘沅面前提将军府大火那日,可他也不再像以前花花公子那边游手好闲贪图玩乐,现在的萧衔应当才是真实的他。 骑在马上看着在前边领路的刘沅和符月伶,想到那年冬猎时刘沅以一敌十的模样,英姿飒爽,仿佛是就算天塌下来她也能抵挡住一般。 自从旧朝覆灭之后他总是忧心忡忡,害怕任何事任何人。 可冬猎那时,虽面临着威胁,可他并不害怕,在这人身边总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刘沅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哪怕是女子,也远超大多数男子。 而刘沅并不着急回去,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在萧衔心中树立起一把尺,若真到了为他复国后,希望这些认知和这段经历能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至少也不会让他成为暴君就好。 她也若有若无为他输送着未来世界的思想。 哪怕是再坚固的城池,洪水来了,总有一些水会渗进去,她便是这样想的。 她在离营地很近的集市和萧衔定居了下来,想着趁着还有时间让他体会体会普通人的生活,毕竟,公孙世阳对他再怎么不好,生活起居也远超寻常百姓。而且这些年的某些恶劣的思想影响着萧衔,她确实是怕他以后走弯路。 这些时日过得很平静,没有人来打扰。 令她意外的是,萧衔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下厨,做出的菜味道还不错,也因此,符月伶他们对萧衔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以前还担心萧衔是个暴戾又无能之人,可看着他自降身份为他们做饭,众人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之后刘沅让符月伶他们先回营,她带着萧衔在另一个集市里又待了一段时间,她希望他可以多接触百姓。 天子立于民,公孙祉如此受百姓爱戴便是因为他为民行事。 萧衔不仅仅是要推翻公孙氏复国,还须稳定自己的统治,若背离民心,哪怕推翻了公孙氏,那也不会长久。 天晴下来时,刘沅推开门舒展了一下筋骨,身着粗布麻衣可比绫罗绸缎自由不少,不会显得束手束脚,今日还要推车去卖饼,因着手艺不错,她的生意也不差。 她刻意将自己扮得老了许多,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萧衔总是在背后叨叨这些,他说就算有人骚扰她,就她一棍子打下去,那些人不死也得废了,以后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了。 确实,届时确实不会有人来骚扰她,她的饼也不会有人来买了,心怕自己也挨她一棍子。 此处距营中就两三日路程,她事先吩咐过了,想着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他们对外称是来躲难的夫妻,邻里也都相信了这番说辞,他们临水建了一间草屋,修了小院。 这也是萧衔乐意接受的,普通人的生活他一直很向往,只是各种缘由,放不下身上的重担,如今能好好生活一段时间,安安静静的,他求之不得。 倒是他和刘沅的手艺都差,这茅草屋看着要倒不倒的,最后还是靠其他人的帮忙才勉强建好的,这是连日下大雨的话还是会有些漏水,毕竟他们都不是行家。 刘沅时不时提醒他们只是装夫妻,不可太过入戏,他便觉得莫名其妙。日渐相处下来,刘沅这个人很是简单易懂,先前是他将她想复杂了。 为官府修了几日的水坝,萧衔晒黑了不少,虽没拿到多少工钱,不过他整个人体格强健了不少,精神也刚毅了不少,更加像一个成熟男人了。 因此虽说是他们装夫妻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时,还有几个姑娘想跟着萧衔过日子,竟还追到了刘沅面前叫嚣着比她年轻,与萧衔在一起男才女貌更加登对。 刘沅因此看了不少好戏,不过有时她也会成为其中的角色扮演着绿茶柔弱受欺负妻子的角色去呛那几个姑娘。 可私底下她还会和萧衔讨论要不要真娶一个对眼的,不过被萧衔严厉拒绝了。 他做活虽糙,但他的气质与寻常民夫不同,外加家里妻子手艺不错,开的饼摊也有些收入,两人花销不大,看着攒了不少,那些姑娘看中的不免就是这些。 其实,她们会如此想倒也不假,不过两人实则是自己花自己赚的,最开始的本钱还亏了不少,两人如今还在补亏空。 夜里刘沅刚收摊推着小车回家,这一天天忙忙碌碌,倒是踏实了不少。 这个季节这里的雪刚下下来就会在第二天被太阳或者下雨给融掉,路上湿哒哒的,她鞋子上沾了不少泥。 这个时辰街上人少,碰到的大都很眼熟 但刘沅喊不出来名字,所幸就当没看见。 远远地便见着一个人,南方冬天湿冷,刘沅搓了搓手,而后腾出一只手朝着萧衔挥了挥手,远处的人便朝她跑了过来。靠近时刘沅才看清萧衔脸上有些伤,正要开口问,萧衔先一步将藏在怀里的烧鸡掏了出来,刘沅拿在手上时还觉得有些烫,真不知箫衔是怎样将它藏在衣股里的,就算在冬天,这温度也是很高的。 而后,她便没开口问他脸上的伤,萧衔看着她眼神里存在着隐隐的期待,以为她会问,可看着她那副平淡的模样,他心中失落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过多在意,不止一次这样了,面对刘沅,如果时时在意,事事放心上的话,他不得被气死。 他跑到后边去推车,看着刘沅拉车的背影,萧衔突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若是没有那份责任的话,与她做一对平凡的夫妇就为一日三餐而忙碌,也不错,倒是刘沅心里应该不会这样想。 胸口确实被烫得不轻,脸上的青紫的伤是被人打的,虽说他与那些姑娘至今没说过几句话,但有些一同做工的小伙子就看他不顺眼,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只是以前打得没今天这样明显。 只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这段日子让他相信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那些邻居虽爱挑人毛病,嘴也咋咋呼呼的,可时不时还是会给他们送些菜,做什么也会较为维护他们。 他抬手去碰刘沅挂在高处照路的灯,影子一晃一晃的,安安静静的。 刘沅有些不耐,像训小孩一般的语气说道: “再晃给我眼睛晃瞎了掉沟里我把你绑柱子上,挂一身的灯好让林嫂他们看看笑话开心开心。正好也要过年了,就让你做这个彩头,也打压打压林大哥他们的气焰,不然就觉得女人好欺负。” 其实萧衔心里也很满足,他并不害怕刘沅这些话,这人心软得很。 听着萧衔一直都没吭声,还以为自己话重了,刘沅抬头望了望借着余光想看看萧衔有没有生气,只不过夜里本就视线不好,她也看不太清,只好又转头看向萧衔,见他貌似没有生气,刘沅便说道: \"过不久便是除夕,前几年我还欠你一顿饭,正好补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刘沅知道,萧衔内心的孤独源于他自幼被那些人排挤,哪怕是宫宴,也没什么人在意他,被提及时也是公孙世阳在展示自己的仁义。长大后就一直和一些同样不幸的人相处,甚至没人教过他应该如何做,让他的某些观念不免会有些极端,想要改变他只能慢慢来。 萧衔并不觉得意外,之前他就想过刘沅会不会问他这些,这段时间刘沅总是在补全他以前生活中欠缺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空缺的内心满了许多,看样子,刘沅的方法确实有效果。 “好啊,我吃素吃腻了,想多一点肉,不过我工钱不多,还得你出些钱了。” 一听这个,刘沅倒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口袋了,也不知寻常百姓家吃的猪肉能不能满足他们这些天天吃牛羊肉的王爷的胃。不过猪肉是她能买得起的肉,其他的,就算萧衔不满意猪肉,她也没办法。 雪融时,萧衔在院子种了不少菜,不过刘沅回来就把他骂了一顿,这个时候种菜活不了多少,他这是在糟蹋种子,萧衔确实委屈不少。 除夕这时换上了新做的衣服,萧衔感觉极其满足和开心,明明是很差的布料,却比穿着绫罗绸缎更加让他喜悦。 因为平日里做工,很少穿袖子很大的衣裳,如今穿这件衣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吃饭时,萧衔又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刘沅的手艺,吃完收拾好一切,两人便坐在院里嗑瓜子花生,望着此起彼伏的烟花,萧衔点了刘沅回来时买的烟花,而后下意识跑去掩住刘沅的耳朵怕这声音太大吵着她让她不开心。 萧衔就像个孩子一样,不过,这时他也把刘沅当成了孩子。 刘沅坐着,萧衔站在她后边牢牢盖住了她的耳朵,让她不至于被声音震着耳朵,刘沅望着烟火,也是第一次在放烟花时被人堵自己的耳朵,虽然很不习惯,可她也没反抗。 要放完时萧衔才坐了下来,开心地望着远处还在天上的烟花,灿烂辉煌,如同绽放在夜幕之中的花朵,要不然怎么会称为“烟花\"呢。 他不由得道: “若是以后这样,也挺不错。\" 刘沅任由他有这样的想法,这场梦他可以沉迷于其中,但她还是会将他拉出来的。 这两个月给萧衔的感触颇深,好似以前空缺的某处被填平了一般,他现在十分珍惜这段时光,忽然觉得当一个不太普通的普通人也不错。 虽说人性复杂,世间本就百态,他并不在乎那些恶人,因为身边的善人也会存在,善恶从来不会分离开,如同太极一样,相生相灭。 刘沅做的饼他是尝过的,平日里她做的家常菜也都很不错,但今天的这一顿除夕饭,他想必永远不会忘记了。 刘沅当真是个很不一般的存在,与他所接触的所有人都不同。 放飞了孔明灯,刘沅闭眼祈愿,萧衔静静看着,他以为,刘沅其实并不相信世间有神明,她如今这样,不过图个彩头喜庆罢了。 正要走回屋,萧衔握着袖子里的物件,犹豫了好久,抬眸看向走在前边的刘沅,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定,把拉住她的袖子,故作轻松的模样笑着,而后另一只手抬上来,掌间是一支钗子,看着很是普通可萧衔以为这上边的梅花图案很是逼真,刘沉这个人并不会在意东西贵贱,只要是入了她的眼,一根树叉子她都会很喜欢。 萧衔看了看她用蓝布条绑着的头发,松松跨跨的,确实是一副乡间农妇样,不过,没人下令禁止农妇挽发别钗子。 \"看你头发有点乱,今日赶巧碰上卖钗子的小贩便随意买了一支,平日里带上钗子为人也清爽些不是。\" 刘沅看向他手里的钗子,今日做饭时林嫂来过,说前段时间看见萧衔极为用心的在挑女人家用的东西,又不见刘沅戴过,便觉得是给了某位姑娘,毕竟爱慕萧衔的姑娘不少,林嫂也是不忍心刘沅被瞒着才告诉她的。 刘沅至今还记得林嫂那牙尖嘴利的模样说着: \"也不晓得你家男人和哪个姑娘对上眼了,还真看不出,他那老实的样子,和外边那些男的都一样,男人还是没啥子好东西。\" 那时刘沅还想着找机会问问,只不过中途忘了,谁知他先送上东西了。刘沅稍有些尴尬接过那钗子,吞吞吐吐道:\"回礼……我以后再给你。\" 实在是不喜欢别人送礼,因为刘沅实在想不到要用什么作为回礼。 萧衔注意着她的表情,见着她看着钗子时略有放大的瞳孔,又见她因为要回礼而头疼的模样,这人的情绪皆藏于小处,若没特意去观察的话,只觉得她是个冷漠的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之前对刘沅的认知改变了不少。 萧衔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很满足了: \"回礼,你早就给了。\" 刘沅不解,不过他也不解释。 这平淡的日子已经是很好的礼物了,他如今很开心,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场经历,迟早他要回到他该回的那个世界里去,可他依旧很享受这短暂的休憩。 第2章 所来之处愿归路 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天上,孔明灯好似成了星星和月亮,待萧衔也坐下来后,刘沅便望着那些孔明灯道: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萧衔微微偏头,等她继续下去。刘沅将身上的披风拢了拢,她在这个世界还从未给别人说过自己真实的来历,就算是刘嵊,她也从未提起过一句。只是觉得在开始之前要和萧衔说清楚以免他对自己不信任,知根知底才能让别人对自己放心。 \"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很远很远的以后,那个地方没有皇帝,人与人之间等级也并不是很严格,人们的生活多种多样,在那个世界,孩子都有书读,房子和现在不同,使用的物品也和现在不同,两个世界差别很大。\" 萧街突然想到他藏在豫王府里她以前的那些画,刘沅口中的那个世界,应当与那些画有不小的联系,萧衔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看得出刘沅很喜欢那个世界。 \"原来如此么,\"萧衔见她看了过来才扬起嘴角轻笑着,同时,他并不明白刘沅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见着与未儿很是相似的她,哪怕相处了两个多月,他还是会恍惚,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张,他稳了稳心,将目光移向别的方向,故作不经意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喜欢那个世界,如今你想过要回去吗?\" 其实萧衔还有另一种想法.若是刘沅所做的一切,所接触的任何人最后都是为了回到另一个世界,她其实并不在乎身边人的死亡,甚至不在意浣儿,刘嵊和她几位师父的存亡,萧衔不禁觉得背发凉,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在他眼中已是世间烟火的一部分了,可倘若如他想的那样,那刘沅便与佛无异,看得见人间疾苦,却选择袖手旁观,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类人。 刘沅不曾知道萧衔的心路,她也并没有在思考,只是踢了一下桌脚摇了摇太师椅,听着\"吱嘎\"的声音,她心里也安定不少,既然告诉了萧衔这些,那不在意多说少说,既然他问了,刘沅也不瞒着,说了也没什么影响,相反,她很乐意与人说起这件事。 \"一直都想回去,从出生时便在想,\"望着自己钉在架子上的灯笼,下了些毛毛雨,这灯成了月亮,她也很享受清冷的细雨打在肌肤上的感觉,很是让人轻松,刘沅慢条斯理回答着,\"后来,我觉得助你复国后便可以回去了,很多故事都是这样发展的,我寻了很多办法,都失败了,我只能赌这最后一把了。\" 雨渐渐大了,两人将椅子搬回屋,拍了拍发间和肩头的雨水,萧衔理了理袖子,不见她动作,心怕她着凉,可因着方才的想法,他始终不敢上前去关心她,只怕自己白操心她,毕竟她可能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刘沅眼睛放光,面上充满了期待,她不止一次去想如今那个世界会是什么样的。 \"如今的我若是回到了那个世界,说不定会成一个武术高手,还擅写繁体字,开个班一定很赚钱,说不定还可以一举成名,我的那些朋友肯定会很羡慕我的……\" 刘沅微微低头,届时,不知秦鹤城会怎样看她,会不会也觉得她与众不同,想着秦鹤城可能会有的表情,她便忍不住想笑,一时没控制住便笑出了声,而后她一边摆手一边笑着说道: \"失礼,失礼。\" 萧衔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开怀,兴许是想起了那个世界里的一些趣事。待她平复过来,又见萧衔一直默不作声,倒成了自己的独角戏了,刘沅问道: \"殿下不相信吗?听着确实很玄乎。\" 萧衔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问出来: “你会因为大将军他们而悲伤吗?” 这段时间谁也没提这些,他是怕刘沅听到会难受,可如今,她没提,兴许不是难受,而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很想知道关于她的回答。 刘沅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回答: \"我如今这样,倒是他们所希望的,那一晚,父亲与师父说了很多,我也都听进去,现在的我不该去难过,等为殿下复国之后,我有的是时间去悲伤,现在不允许我感情用事。\" 萧衔倒是不认同她这个想法,他拉着她走到雨里,现在的雨大了不少,不一会儿便将两人从头到脚都淋湿了。 他看着刘沅,刘沅微仰着头看着他。至少她有血有肉,不是泥石塑造的金身。将情绪一直压着的话,总有一天会崩溃的,他怕她会被逼疯。 \"这样就不会知道你在伤心了。\" 泪水会变成雨水,故去的人或许也分不清呢,这样的话,也不会让他们担心了。他背对着她陪她淋雨,刘沅是个很骄傲的人,她不会想被人看见那副模样的。 没什么声音,刘沅没说话,可夹在雨声中的细细两声哽咽还是被他听见了,也不是想惹她不快,只觉得她的状态很疲惫,不像当初嫁到豫王府那般意气风发。 等着她先洗澡,萧衔拖着淌水的衣服有些无奈地掸了一下袖子,而后坐在椅子上,望着屋檐上淌下来的水,溅在地上,好似化茧成蝶,炸开一只只无色的晶莹的蝴蝶。 这些年一直装风流王爷,让他也能更好把握女子的情绪。离开京城后也不知他那些妻妾如何了,他留有些银子让她们分,算是自己利用她们的一点补偿,他到底还是负了她们。 突然又想起刘沅也去过青楼,她身为女子没有去同情那些女子,确实让人费解,哪怕她扮作男子去的,去玩乐那些女子,她当时心里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萧衔无奈,关于刘沅自身的想法是不能完全自己去解读的,那丫头的心思复杂多变的。 想着,他便问了出来: \"你说在那个世界人人平等,想必人压迫人的机会很少,那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在这个世界里对那些花楼酒馆女子好似并不抗拒,你不会同情在烟花之地的女子吗?\" 哪怕在这个世界里都会有很多良家妇女去同情她们,甚至不少有想解救她们的人,可之前刘沅那般模样,他很是不解,他们那个世界的平等到底是怎样的平等。 里边半天没回声,想着她是不是没听见,再要开口,便听见刘沅的声音。 \"并非是我在玩弄她们,起初我想着劝人从良,不过效果甚微。她们之中很大部分人兴许一开始会反抗,但久而久之也不在意这些了,我无能为力,她们所想的,是自己善待自己,而做法便是先让自己能活着。常人并不会忘记她们的过往,她们便闭着眼接受这受人唾骂的自己。\" 刘沅想了一会儿,又出声道: \"我一个人能做的不多,只能多给些钱,让她们自己赎自己,自己找回自己,那样才是解脱。\" 大辰千千万万座花楼,无数人迷失在其中,要让他们昂着头走出来才行,可惜,现在的她分身乏术,根源无法祛除,只治标而不治本,届时春风吹又生,春雨润更盛,这社会制度,无法从根本改变,历史走得很慢,但总有一天会得救赎的,现在,她只能充当小水滴,汇入不息的江河。 萧衔也觉得不错,而后又继续望着门外的雨。 却听见刘沅又说道: “殿下,此番我会全心全意帮助殿下复国,届时还请殿下答应我一个要求,很简单的要求,殿下一定能决定的。” 萧衔朝屋里看去,正见刘沅湿着头发开门走了出来,那件衣裳松松垮垮的,好似随便一用力就能扯下来一样,风一吹就会飘走,一双眼睛红红的,雨中那时看来她确定是哭了一会儿,也不亏他的良苦用心,只是……看着这松松垮垮的衣服盖着的若隐若现的肩膀,他连忙低下头。 其实也不是刘沅穿着暴露,甚至还很保守,只是他脑子里想的东西不对劲。 “你,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刘沅架着二郎腿坐在他身旁,拿过盘子里的瓜子嗑了起来,丢掉瓜子皮,她看向萧衔,他的衣服也都湿了。 “殿下答应我,若是复国后我想离开,殿下便让我离开。” 萧衔对刘沅的想法觉得困惑,以她的身手,届时就算他想留难道就能留得住吗? 而且尝过了做笼中鸟的感觉,自然推己及人,没人愿意被困在京城的。 他也不做过多思考,便点头答应了: \"届时你若想走,我答应你,放你离开。” 毕竟她也说过了,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帮他复国以后刘沅便会回到她的那个世界去。 这样一想,还真像上天派下来的神明,特意来帮他的,为他而来的。 萧衔心情大好,觉得此番复国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见着刘沅那副淡然的模样,他起身准备沐浴,再等下去水该凉了,虽说他完全可以不等刘沅洗好的,毕竟他们使用的东西都是分开的。 见着从她发尖滴落的水滴,刘沅手里拿着毛巾但好像并不想会擦头发。 现在其实还是很冷的。 进屋之前他突发奇想问了一句: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刘沅回头看他,萧衔笑了笑便推门进屋去了。 雨声越来越小,刘沅愣在原处,看着眼前那扇,从一个房间到堂屋需要经过一扇门,而她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理应也有一扇门,问题是,她是怎样来到这个世界的,总该有一个契机的。 她试着去想,来到这个世界的前一刻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脑子里一片漆黑,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想不到,想不起来,记忆好似被上了锁一样无论怎样都看不见盒子里面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处沅也不再深究,喘了好几口气,她脸色又疲倦了些,不过怎样来的并不重要,她想知道的,是怎样能回去。 夜半,萧衔从梦中惊醒,方才在梦中的恐惧感使心脏仍在狂跳,他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满头大汗,拿开因汗而粘在脖子上的头发,也湿了大半,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狼狈。 床头木板对面就是刘沅,她睡觉时呼吸很轻,他听不见,她的睡眠很浅,萧衔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吵醒她。 他披上衣服推门轻轻走了出去。 雨后总有一种很清新的气味,虽然很冷,但他也因此冷静下来不少。 这梦也并非无缘无故,梦中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四下摸索,萧衔觉得那双大手是在找刘沅想带她回到天上,刘沅站在楼阁之上,她看向他,抿着唇笑得温柔,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样笑,她应当会很开心能回去,可她笑容之下,萧衔却感受到了很大的抗拒,她好似并不愿意同那双手离开。 萧衔取下弓,拉弓射箭,可完全驱赶不了这双手,如螳臂挡车一般,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眼睁睁看着那双大手将他抓了回去。 画面一转,身着龙袍的公孙祉从一个盒子里抽出手,展开手掌时,正见他掌心的刘沅。 此时觉得背后发凉,一回头一只大眼睛便出现在他身后,死死盯着他,好似要将他吞没在那只眼睛里一样,无论他如何反抗,筋疲力尽,也依旧于事无补。 萧衔坐在院子里,除夕夜家家户户点的灯笼都不会熄,要亮到十五去了。 想着公孙祉身着龙袍只手通天的模样,萧衔从心底觉得悲凉,虽说公孙祉的品行不容质疑,但那个梦确实将他吓着了。 相处的这段时间,也不知他是把刘沅当成未儿来对待了,还是真的对她动心了。 未儿同他一起时,她从不会违背自己的话行事,好似有着相同的病的两个人互相关怀对方理解对方,他确实是爱上未儿了,身为影子的她,和身为笼中鸟的他,都想要以自己的本来面目活着,正大光明地活着。 但刘沅不同,虽说她也是被刘嵊束缚的鸟,但她是一只鸽子,有机会在天空飞翔,并且不会被主人舍弃,至少主人是想保护这只鸽子的。 想起符月伶他们,看着对自己客气,实则是因为刘沅的因素,大将军给处沅留有很多后手,像符月伶他们这样的人,营中应当不少。 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生活。 只是想到刘沅和公孙祉的话,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刘沅也只是表面上的不在意。 一个不介意对方曾为人妇而自己则贵为太子,一个因双方对立而不得不隐藏起来。 刘沅不可能没有机会除掉公孙祉,她只是不想,宁可自己回到自己世界的路变得艰难,她也不想去杀他,大将军兴许也知道这些了,只是他相信并且尊重刘沅。 还真是会有点难受啊。 远远见着有人提着灯笼跑过来,因着衣裙一摆一摆的那灯也一闪一闪的。 萧衔立马起身,待人走近才发现是林嫂,萧衔上前去扶,忙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如此着急。 只见林嫂泪流满面,走到屋里才发现她身上有刀伤痕迹,一身上下沾了不少血,林嫂死命抓着他的袖子,眼泪怎样也止不住,带着哽咽声她看着萧街,让他带着刘沅赶紧逃命。 \"我家男人为了让我逃出来已经被他们砍死了,你快带你媳妇跑,趁那些土匪还没过来。\" 见她越说越伤心,刘沅听见声音走了出来,一见林嫂如此模样,着急上前去扶。 这才明白,山上的土匪半夜下山,现在已经抢了很多人了,不少人死在他们刀下,林伯已经被杀了,她来此就是想通知他们跑。 刘沅突然示意两人不要出声,她凝神听着,不远处有一阵马蹄声,她看了一眼萧衔,让他先安抚好林嫂的情绪,她则转身回屋。 这让林嫂心中不解,也很是着急,但有萧衔在旁边安抚,又见两人那样淡定的模样,她不禁怀疑起了两人的身份。 \"怎,怎么不跑呢?那些土匪就要来了啊!\" 萧衔\"嘘\"了一声,他看着刘沅回屋他便知道她要干什么,他也许久不见刘沅动手了,想起京城那时在马背上叱咤的她,何其英勇,世间男子也比不上她半分。 \"林嫂,不会有事的,放心。\" 也不知是萧衔的声音让人平静,还是他那决定的模样让人放心,林嫂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放心下来了。 只见刘沅背着一杆枪出来,又将手中的弓和箭带递给萧衔而后抓住两人的肩,脚下用力一点,便飞身上了屋顶,也亏这屋子不高,不然还真上不去。 林嫂被吓得不轻,刘沅便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头看了一眼,瞥头去看渐近的火光,她的语气更加平稳,林嫂安安分分坐着,更加确定这两人不是一般人。 \"林嫂,没事的,您先休息会儿。\" 只见萧衔取箭拉弓,而刘沅飞身落地,负枪而立,站得笔直。 她起得匆忙,衣服只是顺手穿上,寒风一吹,便如同燕子展翼般,看得林嫂有些愣住了。 萧衔看着下边的刘沅,他们以前也这样合作过,这是第二次,而这一次,她无须保留,萧衔也相信,这一次,她不会再受伤了。 第3章 盗匪误入心中结 随着马蹄声逼近,刘沅想着要掩护住屋上的两人,便转身挥枪灭了灯,只留挂在架子上的一小盏,能看清就好。 细听下来,来的有十几个人,骑马的三人,应当是分头抢劫的一小波人。 只听有人下马,而后门被推开,便听到有人嗓子沙哑道: \"方才还见有灯……哟,小娘子,你是在等哥哥们吗?” 一说完,他身后一群人便迎合笑了起来。 刘沅打量了一下,只觉得他手中那把大刀与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实在不配,亏他也能拿得动。 \"二哥,好像就她一个。\" 那些人好似更加兴奋了。 \"小娘子,见你衣衫不整的,是在迎接我们吗?\" 见她还是不搭话,那人这才看见她身后的枪,观她丝毫不慌张的模样,他咽了咽水,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确实没见着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乃李王寨二当家,你若是跟了我,以后可少不了你乐的。\" 身边人倒觉得不对,急忙趴他耳边说道: \"二哥,这人长得又不好看,带回去,可比不上大嫂漂亮,届时又得被大哥压一头。\" 那人抖了抖肩: \"看她那丰满的身材,摸着好就行,大不了关上灯,那也堪比天仙,大嫂又不是给我摸的,我管她作甚。\" 只见他搓搓手朝刘沅走去,那副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亏得刘沅还能气定神闲看着。 突然一支箭朝他射了过去,他连忙拉起身边人一挡,看着小弟身上箭的位置,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还未等他去寻哪里射的箭,就见枪影一劈,他抬刀去挡,因着低估了刘沅的力气,这一下子挡不住半跪在地上,等不及他开口,枪一横,他弯腰一躲,一下不及,鼻子直接被斜着划开,他忙去捂,顿时血便流满了他半边脸和双手,又见刘沅冷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火,便让手下人往前冲,势必要杀了刘沅,也顾不上什么带她回山寨了,让他丢那么大的人还受这样的伤,他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可她没有丝毫惧怕,拿枪挑起桌子朝他们丢去,一下子便击倒几个跑在前面的人,这些人和她的将士们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她弓腰负枪冲了过去,踩着那张桌飞身到半空,看准了最密的一处,举枪劈了下来。 有如洪水猛兽之势,吓得不少人丢了刀要跑,可面临她如此威慑,脚下发软,正在枪影下的人不禁跌坐在地,见着她一枪劈下,没有丝毫收力,一道红痕便出现在头上,整个人当即昏了过去。 身后有人要偷袭,她眸子一凝,枪头一转,而后猛地一退,那人便被穿喉当场身亡。 抽枪回来后,枪头被血染红,如今还在滴血,她也不管周围的人,枪杆撑地而起,踩着他们的头,一脚踏在那二当家的胸口,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洒在她裙摆,这人也飞出去几尺远,刘沅安稳落地。 林嫂差点没被刘沅惊掉下巴,正要开口,却见萧衔拉了满弓而后\"唰\"的一下,速度之快林嫂都没看见飞出去的箭,随后射向刘沅那处的箭被击落,而后就是有人\"嘶\"了一声,萧衔立马拉着林嫂俯下身,下一秒,一支箭从他们头顶穿过,虚惊一场,林嫂已觉得浑身发热,心都快跳出来了一样。 只听有人拍掌,而后两人从黑暗中跑出去探了那二当家的鼻息,朝着那处点头,便将那二当家架了回去。 刘沅凝神看着,突然一把飞镰朝她抛了过来,她侧身一躲,抬脚便将连着飞镰的铁链踩在脚下,空出一只手将那铁链猛地一拉,只觉得对方踉跄了一下,而后却抗住了她的力道,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直到这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看着被抓在手上的铁链和被刘沅踩在脚下的飞镰,他又看了看躲在屋顶上的萧衔和林嫂,最后目光聚集在刘沅身上。 初看时少不了惊讶,他很是怀疑刘沅女子身份,又看了看她背后的枪和他二弟鼻子上的伤,咂了咂嘴,他那伤不好治啊,治不好难保不会归西。 “小娘子好俊的身手,看着是在军营里呆过,此处最近的便是原来德清公主的营地,你是那个营里跑出来的?难怪武艺不错。” 他们这位大当家倒是像个平常人,一身粗布麻衣,再见他脖子上的长命锁,这人些许有着一段难忘的记忆,些许是关于那把长命锁的来源和归属。 见着刘沅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他便觉得她的目光给自己很大的压力,李明义便看向在屋顶拉弓将要箭射的萧衔,嗤笑道: “你有如此窝囊的丈夫,只会躲在女人后边,倒不如跟了我,届时在这个地方,什么想要的都会有。” 不过,他没想到,这两个人都能沉得住气,硬是谁也没吭声。 他只觉这两人莫不是哑巴。 李明义看着刘沅那副神情,用力将飞镰抽了回来仔细看了看,他确实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子。 只不过,他这把飞镰是自己那位母老虎造的,如今被刮成这样,回去免不了一顿骂了,今日势必要把面前这人抓回去,不然他有理,家里那位也不会听。 在他想这些时,一支箭又朝他射来,有了先前的经验,他未将剑出鞘便借力用剑鞘挡下了萧衔的箭,又看向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刘沅,看来不会很顺利。 他甩飞镰想借此钩住刘沅的枪,刘沅事先便做出反应,挑起一旁的椅子去挡,而后也不观望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想要上前的人都被萧衔一箭给挡住了。 李明义抽剑去挡刘沅的枪,眼睛一转,而后要击她的手,刘沅一脚踢在他腰上,好像骨头都要被她踢断了一般生疼,不等他反应,刘沅枪一横从他腹间扫过,他往后收腹,谁知她的枪在他面前一停,接着就朝他刺去,方才只是个晃子,如今才是来真的,他一手搭在枪头,双脚离地,借刘沅的力往后退,同时一甩另一只手上的飞镰,眼着要到刘沅眼前,她一手撑地,一手竖枪,躲过了。 再见李明义时,他抽出了腰间的剑,看见他剑上的玉佩剑穗,刘沅只是看着眼熟,而后凝了凝眸子躲过他刺来的剑。 他剑使得比飞镰好上不少,刘沅见着剑上的玉佩,那种形状的玉佩,只能是公孙祉的玉佩,刘沅也想不通,为何公孙祉的玉佩会他那。 打来打去谁也没碰着谁,刘沅盯着那块玉佩,她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回头看了一眼萧衔,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裙摆,枪一挥,她手一扯,将多余的长度给撕了下来。 女子的衣裳到底不如男子的便利,李明义见着吹了一声口。 便有不少人议论纷纷。 萧衔怔了怔,他能感觉到她动作上的情绪,这土匪头子是做了什么他没看见的小动作将刘沅给惹火了。 前脚还在笑,后脚李明义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血痕,刘沅出现在他身边将手上被一剑穿喉人丢到地上,她偏头看向李明义,没了裙子的束缚,她的动作快了不是一点,众人都呆看着,有人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李明义抬剑一挡,还未来得及适应,刘沅从袖里滑出一把短刀,一刀插在他腿上,李明义一下吃痛,下意识要去挣脱,刘沅住后一跳,掸去刀上的血迹。 方才的枪被她丢在地上,如今她手上也是一把剑,先前是束在腰上做腰带的,她用方才撕下的裙摆做了腰带。 萧衔也是见她如此速度属实被她惊住了,他看了一眼林嫂,林搜抬手合上自己的嘴,也被搞的目瞪口呆。 李明义如今重心不稳,咬牙忍痛看向刘沅,同时退到人群中间去,而后他们便喊叫着朝刘沅奔过去,萧衔正想射箭,刘沅抬手意不用,她俯身将软剑束在腰上,将短刀插进土里,同时拿起那杆枪,翻身去扫他们的脚,逼退了一波,刘沅突然诡谲地笑了笑,而后用力使出手中的枪,穿过两人的胸膛,她闪过上匪的斧子,手将枪抽了回来,而后身体一转,将枪插在地上,麻利地取下软剑。 好似一条长蛇它一般,软剑扭着,一路划过他们的手臂,完全避开了他们的兵器,原本冲在最前面的人,不禁畏缩着要往后退。 届时,李明义听见了刘沅说的第一句话。 \"胆敢上前者,唯死。\" 底气十足,李明义也不曾想到她如此厉害,解开外衣撕下去止腿上的血,他这伤,怕是伤到筋骨了,这女人下手真毒。 看着身旁的手下都不敢再上前,想着就这样先回去,谁知一根木棒朝他们打来,只不过没力道没准头,虽不足为惧,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屋顶上的那位妇女,是方才被逃走了的那人,他还记得。 林嫂痛痛欲绝,泪流满面,她想杀了他们,自己丈夫死在他们刀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掉的,她喊着杀了他们,萧衔挡着她有些为难得看向刘沅。 李明义从她脸上看到了动容,而后她一回头,对上他的目光,她整个人便冷了下来,他们如同被狼盯上了一样,眼见着她要动手,这时却传来一阵铃铛响,李明义好似也忘了疼一般,站起身看,那铃铛声也越来越近,身后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一蹦一跳过来,那铃铛是她的发带装饰,好似没看见一样,她略过李朋义看着刘沅,红唇淡眉,显得她俏皮可爱,额间的莲形花钿,又显得她华贵不少,她嫌弃地看了看李明义,可她仍小心摸了摸他腿上的伤,对他的关心是掩不住的。再看向刘沅时,眼中多了些杀意。 刘沅却见她眉目有点眼熟,可面对对方的杀意,她也不再去想这些,而是握紧了手上的枪。 这姑娘笑了笑,脱了手上的袖箭,叹了口气气: \"罢了,我丈夫都打不过你,我就更不用说了。\" 她又看着刘沅,近了几步,故作无辜地看着她,双眼泪汪汪的,确实让人怜惜,奈何刘沅根本不管,手上的枪一转,她一躲,便挑断了她发间的铃铛,符月伶跟她说过,有种铃铛声会淡泊人心中的斗志,方才她脑子里便恍惚了一下,看着跟这铃铛脱不了干系。 这女子兴许和符月伶一样来自于苗疆,得多加防范着。 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刘沅,而后理着头发走到李明义身边叹道: \"我也没法了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这话真是可笑。 \"你们可曾放过镇上那些百姓?\" 刘沅平生最厌烦这一类人,先前对这女的看法皆被厌恶所取代。 她懒得多说,要出手。 下一刻,这人便拔下头上的银叉,猛地插入李明义的喉咙。 包括刘沅,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明义瞪着眼死死抓住她的肩,从喉中喷出的血溅在她脸上,她面不改色拉了拉被他抓下去的衣裳,而后冷着眸子看向处沉,冷冷道: \"如今可满意?\" 那血糊了她一脸,她也全然不在意,又看向屋顶上的两人,扬起嘴笑了笑,而眼泪却从她双眼滑下,冲出一条泪痕在血之间,怎么看怎么诡导。 她好像哪里不对劲。 她到刘沅面前,狠狠瞪着她,突然掏出一把刀,刘沅抬手去挡,一时不慎手背被割了一刀,反手一震,将她手中的刀震了出去抓住她的手腕,挟住了她。 手上的口子较大,血顺着流进了袖子,染红了她的衣服。 刘沅实在不解,她皱着眉,抬起膝盖将她压住,心中烦躁,解下腰间软剑准备杀了她。 可又有人喊着手下留情,是方才跟在她身后过来的一个高个男人,看着被刘沅压着的人,他上前直接跪在刘沅身前,身下女子好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剧烈挣扎着,刘沅便放开她,只见她扑向那位男子,却不敢去碰他,还是那男子先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细细擦着她脸上的血,极为怜惜抚上她的头发。 \"希望你能放过她,沈难是被他们抓上山的,她没杀过什么人的。\" 他哀求着刘沅,见他一身儒子气,刘沅倒是收回了软剑。 \"你先让他们把武器放下。\" 他摇摇头道: \"我命令不了,我也是被他们抓的。” 见着四散的土匪们,刘沅看着林嫂着手给自己处理伤口,她看出了她的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林嫂,我不是什么杀人魔鬼,你不用害怕。\" 林嫂抹了抹眼泪道: \"我不怕你,只是你这伤口不浅,怎么不见你觉得疼呢?\" 刘沅见她如此,也是放松不少,微微笑了: \"没事,这是小伤了。\" 林嫂摸了她的头,以前觉得这孩子老实她才照顾着,现在见她精明的模样,她反倒心疼了。 就跟木头人一样,看她刚刚的模样,确实把她吓着了。 萧衔见沈难已经被安抚好了,他拿了两杯水递给他们,沈难依旧不敢离他太近,任子意收回手,又一咬牙抓住了她的手,沈难垂眸看了一眼胆怯地低着头。 刘沅抬瞬打量着他们,沈难与任子意之间的情意好似任谁也看得出来,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特别是她的长相。 \"她如今一会儿发疯一会儿理智的,都是被李明义折磨的。\" 他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回想起他们在寨子里的一切,只是更加心疼她。 刘沅看了看,问道: \"李明义……沈难她会做铁器吗?\" 任子意点头。 \"李明义的那把飞镰是她做的吗?\" \"是的。\" 刘沅立马抽剑抵在他脖子上,沈难尖叫了一下,刘沅听得烦,一掌砍在她后颈将她打晕,她见任子意不顾脖子上的剑也要去接沈难,她将剑收了回去。 \"李明义对那把飞镰心怕刮着碰着,而你们,你们之间这暖昧的关系,沈难又是李明义的夫人,他怎么可能放任你跟着她,你若再说谎,我一剑了断你。\" 确实,萧衔也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 任子意见着他们无动于衷,他伏下头蹲了下去去蹭沈难的额头,他的眼中既深情又悲痛,他看着她闭紧的眼睛,有些无力地笑着。 \"你还真是敏锐啊,莫非你也……\"他看向刘沅,\"既然如此,你有失去过理智的时候吗?\" 刘沅明白了他什么意思,她看向沈难,可是她这副模样,更像是被人灌过药。 她问道,实在不可置信: \"你给她吃过药?\" 任子意抚上她额间的莲花,那种病态的表情让刘沅很不舒服,可见任子意那副模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沅也不想去管,萧衔将刘沅的枪和自己的弓放好,便看见刘沅那厌烦的表情,他一拳将任子意打倒,见他还死死抱着沈难,他又打了他几拳,刘沅便把沈难护了过去。 既然她方才痴狂是有原因的,而且沈难给她莫名眼熟的感觉,她低头看了看,将她扶上床。 看着沈难被他们抢走,任子意也是不装了,他扭曲着脸,怎么看怎么可怖,他恶狠狠指着萧衔道: \"我爱她难道有错!这个男人难道没给你下药控制你吗!\" \"……\" 刘沅当真无语。 萧衔揪住他的领口,怒诉道: \"你简直疯了。\" 他如今也忍受不了了,想着自己和未儿的当初,他追悔莫及,可他改变不了。他不会想着去控制刘沅,而且,像刘沅这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控制住的。 \"那你给她下药,李明义难道没发现吗?\" \"他当然发现了,但他对我无可奈何,因为她离不开我了。\" 他心中对李明义有恨。 \"我最初只想让她和我一起离开,可她不肯,那我便让她永远也离不开我。\" 刘沅觉得恶心,实在待不住将任子意绑在柱上便出去了。 只见林嫂回过头来,眼眶微红,泪水还来不及擦。她走过去,陪她静静站着。 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第4章 望雨对峙雨绵绵 “你究竟是什么人呢?”林嫂又摇摇头,有些问题不该问的,如今刘沅帮她报了丈夫的仇,她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只是闲得无趣,“不用回答的,今日是除夕啊,我差点都忘了。” 明明不久前还在放烟花庆祝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些。 会不会他们放烟花的时候那些土匪在不知什么地方笑他们呢。 肯定会的,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样真的很无力啊。 刘沅并不会安慰人,只能静静地陪着她。 稍后萧衔也走了出来,他将任子意也打晕了,只觉得那家伙实在丧心病狂。 “有问出什么吗?” 刘沅问道。 萧衔偏头看着她,实在是有些疲倦了,他恨不得一刀把任子意给杀了。 “按他说的,一开始沈难与他拜入同一个师门学手艺,两人不算什么青梅竹马,只是相处了两三年,应当是确实有些情意的。后来,沈难便被李明义给绑上寨子当了压寨夫人,他不会什么武功,只能干着急,后来遇到个寻人的老头,得了那种控制人的药,他便装作被李明义擒住带回寨子。” 只觉得寻常人家的生活也和他们的一样,谁也料不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上天还是公平的。 “出乎意料的是,沈难好像喜欢上李明义了,他求她一起逃,她一次次拒绝,他便用那药控制住了她。” 刘沅只道原来如此,只不过……那寻人的老头。 “他有说是什么时候碰到那个老头的吗?” 说着是能控制住人的药,事实上只是会让人上瘾而已,只是看沈难的状态,她已经服用很久了,瘾必定不小。 “听他说,应该是在你和公孙祉去江南的那段时间。” 不错了。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哪个无聊的人会研究这些,那时她给刘嵊他们说了她四耶的事,兴许是陆九寻人寻到这里刚好遇到任子意,便给了他这药。 其实这药一开始是要给她用的,他们怕她长大以后控制不住,所以就准备给她下药好控制,不过最后他们五个人投票,三个人都拒绝了,最终这药便没下给她,谁知陆九竟然一直留着的。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也没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是她从李明义剑上取下来的,对着自己身上留着的能块,还真是一模一样,要当就是公孙祉的那些玉佩中的一个了。 一时不解,公孙祉的玉佩为何会在土匪头子手里。 兴许是被抢过来的。 今年的除夕,过得还真难受。 他们处理好尸体便一把火烧了茅屋,刘沅看着,心中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倒是萧衔心中有几分不舍。 平静的日子该结束了。 刘沅将林嫂和沈难一并带着,原来是不想带着任子意的,可又担心他再做出什么,而且他手中的药沈难目前还离不了,只能将他绑着一起带着走。 她将先前挑下的铃铛还给了沈难,如今她意识恢复了不少,眼睛清明了许多,知道自己亲手杀了李明义,她心痛难耐,抄起刀就要杀了任子意,若非他控制住自己要李明义他们下山抢劫,他也不会死了。 没人拦她,可她最终还是下不了手。 自始至终,源头在于她,可她也没有选择。 刘沅拿出怀中的玉佩给她看,沈难还真的知道。 “这是一个大人物给我哥哥的,哥哥之后把它给了我,说有什么困难的话就带着玉佩去京城,届时无论什么事都会解决的,我一直随身携带着,后来便送给了明义。” 果然是公孙祉的玉佩。 “你哥哥是谁?现在在哪?” 刘沅显得有些急迫了,萧衔觉得不太对劲,回头看了一眼,刘沅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果然,只要是关于公孙祉的事,她是分不了心的。 他回头去看路,这一路颠簸不少,可是无论怎么抖都抖不去他脑子里那些想法。 要说嫉妒,也说不上来,毕竟刘沅不是未儿,要说警惕,他一向觉得刘沅很靠谱,而且她既然答应了帮自己帮到底,以她的性子还真不可能半途而废,毕竟她还要借此回到她自己的那个世界,如此一来,什么理由都没有。 这气来得莫名其妙。 “我哥哥叫沈厌,现在在镇守大辰西门,三年前还以为他会和大将军一起回来,谁知就大将军回来了,而且大将军还意图谋反,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到牵连。” “……” 这个世界真是巧合胜过范围大小啊。 也难怪她看她眼熟,如此这样一看,她的眉眼与沈厌确实很像,之前也是刘沅被弄糊涂了,也想不到这一方面。 沈厌确实和她说过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妹妹,还说自己和他那个妹妹很像。 刘沅觉得,沈厌口中妹妹的形象,应当是很久以前的沈难了,如今的她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要说自己像她,刘沅就想不通沈厌是怎么看自己的了。 她将玉佩还给沈难,毕竟是属于他们的,而且她拿着也没什么用,手里有一个,火烧将军府时又放了一个,加上沈难这块和公孙祉平日里腰间别的那块,她已经见过四块了。 “你如今还和你哥哥联系吗?” “那是自然,每月都写信,不过他忙,很少回信是了。” 既然是故人的妹妹,那她这药瘾确实得上点心了,得寻个完全的法子。 沈难怯怯看了看萧衔又看了看刘沅,实在难以启齿,半天说不出来,脸都憋红了,扣了扣马车垫子,又抬头看向刘沅,最终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你与那位公子是夫妻吗?听那位大嫂说过。” 这间马车小,坐不下很多人,林嫂在另一个马车里。 刘沅看了看萧衔,摇摇头: “不是,只是出于身份原因打的幌子。” “是这样么……” 她看着两人的眼神还是有点狐疑,不过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铃铛,这铃铛是李明义给她的,如今这世间,也唯有这铃铛与他有关了。 之后沈难又疯了几次,任子意好像还挺享受她发疯的模样的,一直推脱着不给药,又被刘沅打了几次,也算安分了些。 蒙了他们的眼睛再过了一个多时辰便到营地了,此处驾不了马车,几人只得走过去。 徵羽与符月伶他们早就在门口等了,远远见着人他们就跑了过去,百余人一同跑动,声势确实浩大,将刘沅扶着的林嫂和沈难吓了一激灵。 “小姐,你终于来了……你又受伤了?” 徵羽急忙拉过她的手,又想着唐突了,急急放下,符月伶看着徵羽如此,只觉得她抢了自己的话,有些气愤地看着她。 “无碍,你们将他们先带回去,那个男子就先绑着,绑牢了,他很是不安分。” 一听刘沅这个吩咐,原本好好扶着任子意的人一瞬间便变成了将他押着,丝毫不给他半点放松的机会。 “这位是萧衔,以后便要全权听他的。” 他们齐刷刷看向萧衔,倒是让萧衔汗流浃背了,这些人的威压还真是不小。 不过,他还是能应付的,笑着解释道: “我不懂兵法武艺,以后还是你们小姐带着你们,我也听你们小姐的。” 有些人不禁起哄,可又想着萧衔曾让他们小姐入狱受苦,他们也乐不起来,对萧衔,还有待考究。 姜奕慢慢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向刘沅行礼,而后看着萧衔,没什么动作,又笑着迎着身后的萧琮: “殿下,大将军和小殿下他们来了。” 气氛突然便冷了下来,这百来号人事事向着刘沅,刘沅又是站在萧衔这一边的,因此他们在营中没少找萧琮他们的麻烦。 刘沅正要上前,却被萧衔给拦住了,他朝她使了眼色,而后便上前,提前站在姜奕他们面前,看着坐在轮椅上被推过来的萧琮,他对这个哥哥也只是小时候模糊的印象了,他对萧琮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看了一眼姜奕和他身后的一众人,萧衔又低头看向面如春风一般和气的萧琮,再见到他的双腿。 虽说是他的兄长,但他对萧琮的印象并不深,感情自然也不深,不过在那么多人面前还是得装个样子的。 \"兄长这些年辛苦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萧琮,面上尊敬,实则并不在意。 这样的一个人要如何同他争呢? 看着他身后支持他的人也并不少,实在令人费解。 萧琮仰着头看着他,萧衔小时候还是小小弱弱的如今也长得高大威武了,这样一对比,他倒显得弱不禁风了。 \"季筠这些年在京城也受委屈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有什么想要的或者不了解的尽管来找兄长,营中兄长熟悉很多,兵法武艺也行。\" 确实,由于公孙世阳一直派人监视他,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触这些,如此一来,倒落了下风。 徵羽一向看不惯他这一帮人,接过刘沅的枪便开玩笑似的笑道: \"要说兵法武艺大将军最厉害,我们小姐得大将军真传,自然也是最厉害的。\" 方才只顾得上萧衔了,一听徵羽这话,他转眸看向刘沅,几年前被她压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也怕失了态,他又看向萧衔,确实,他有刘沅支持,自己要夺权,首先要对付刘沅,而刘沅在营中威望甚高,更何况好几位年轻的将军都是向着刘沅的,确实费脑筋。 他握住了萧衔的手道: \"季筠,京城发生的一系列事兄长也有听说,具说我那弟妹也叫程十未,不知与我们现在这位大将军是否有关?而且听闻有人冒充了弟妹,最后判决被关在牢里受尽折磨的才是真的弟妹。\" 他这挑唆的意味如此明显,他们离得近的大都明白他的意思,说实话,很多人都想他解释一下这些,徵羽凑了过去,她也想知道,毕竟浣儿因此没了命。 刘沅不禁冷了眼看向萧琮,这也没过多久,看来他是忘了自己当初的警告了。 她压着声音,可没人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小,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我不过几年不曾回来了,竟变得如此了吗?” 刘沅没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们不禁寒粟。确实她的气质很容易让别人忘了在战场上厮杀的她,但容易忘不代表不存在,他们现在实在有些没规矩。 萧衔却了为他们打破了这冰冷的氛围,他拍了拍刘沅的肩,明亮的眸子很清澈,刘沅也不再去管。 萧衔迟早得自己让他们信服,一直由她出面的话,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转身去寻林嫂,又想着去看看沈难的状况。 萧衔目送她离开,而后看着萧琮解释道: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说实话,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她有那个实力能与公孙氏对抗。\" 身为男人,他应该有自己的面子,更不用说在男子当家的这个世界,鲜少有男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这一做法确实让人心中震惊,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给女人道歉都值得关注和惊讶,更不用说若他们成功复国箫衔便能登上皇位。 自古以来,君主从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箫衔以前也是这样的想法,女子三从四德,哪怕是再过分一些,很多女子也会选择忍受,毕竟名节高于生命,她们不会说男人有什么错,她们只会寻自己有哪里不好。 可与刘沅相处后,他便不这样觉得了。 世人皆说壮士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在大辰,他们忘了有两位将军,是如今集众爱于一身的公主,刘沅手下的女子也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这些围在刘沅身边的人,多多少少有被她的思想所影响,他也不例外。 至少,同女人道歉并不是可耻的行为。 萧衔看着望过来的刘沅,她眼中也不少有吃惊,固有认知是很可怕的,他不久前才明白。 “若是我对她多一分信任,她便不会受伤,我如今还很愧疚,若是回到当初,我会毫不犹豫护着她,不过,现在也不迟,往后,大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始终相信她。\" 说得酣畅淋漓,铿锵有力。 不过,这番话确实有用,很多人对萧衔了的态度变了不少,效果十分明显。 就连林嫂也说萧衔的真心都抬到刘沅面前了,林嫂问刘沅有什么想法,来时她了解了许多,也知道这两人原先是假夫妻。 刘沅只觉得萧衔这席话半真半假,只不过,对那些人有用就行,她没什么意见。 夜里刘沅便给陆琤写信说了近日的一切,她想寻个法子结沈难戒掉药瘾。 徵羽倒是站在她身旁觉得有些别扭,看着刘沅散在肩上的头发,与她白日里那副威严的模样差别很大,现在的她显得柔和不少。 听柳乙他们说起攻打京城的时候刘沅如何如何,她能在脑子里想到那种画面,可不能亲眼见到实在是遗憾,好在符月伶他们都没事,刘沅也没什么事。 \"小姐,如今你们也回来了,那对对付京城有头绪了吗?\" 虽刚过除夕,但经历过一场战争,京城如今还在恢复,若是现在出手的话,兴许能轻松不少。 刘沅摇头,看了一眼信纸,而后捆在鸽子腿上,因着加了一层牛皮,也不怕被弄湿。 她做完一切便推开了木屋的窗子,看着细雨之中的树林,沙沙声不绝于耳,她伸出手去接了滴下来的雨水,冷冰冰的,她又望向远处: \"公孙礼他们现在还没准备离开京城,公孙祉如今又病重,我们再观望一段时间。”她沉了沉眸子,脑子里又想到将军府那日的大火,以及在火中欣然离世的他们,她现在都还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们非得要那样做,“其实大将军本不必如此着急的,所以如今我们急不得。\" 如今刘嵊不在了她便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得为这一群人负责,她肩上的担子如今重了不少。 真的,很想很想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得到自己身体以及心灵上的救赎。 第5章 湘水荡荡京城事 夜里的湘江静得出奇,听见潺潺水声、沙沙竹声、呼呼风声,月下的江水要明亮不少,刘沅提灯站在江边,不禁对这片江水好奇不少。 又想起那些志怪异闻,很多事并非空穴来风,想着想着便想起黄河河底的悬尸。 见过类似的图,她突然觉着背后发毛,往后退了两步,忍住了用灯去照江水的想法。 她并不会游泳,对水还是有些恐惧的。 想罢便继续眺着远处,从天白等起,如今家家户户早已闭了灯,好似这天地间,除了反射月光的江水,便只有她手上这一点微弱的光亮,不过这灯光比江水的粼光要温暖许多。 稍稍凝神,正好见远处拐过来一条大船,船上彩灯熠熠,细细一听,似有击筑声。 见着大船又近了些,刘沅这才看清这是一座画舫,人来人往,载歌载舞,临岸时才渐渐停了。 刘沅担心冒犯到这船的主人便望向旁处准备暂时离开。 陆铮缓缓走出,一袭紫金宽袖长袍束了发冠倚在船护栏上,从上望下,见着正要走的刘沅,他出声一喊: \"不是说接我吗?怎的不等我下船?\" 他凝了脸上的笑,一脸委屈。 不过他心中有另一个想法,见她又打扮成了男子,他不禁感慨,这人着女装时相貌平平,可扮作男人倒是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再偏头一看,他船上这些姑娘虽围着他,可眼睛耐不住要去看刘沅。 刘沅抬头望过来,虽目光停留在陆琤那处,可方才目光扫过的姑娘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便羞红了脸微低着头小步跑回船里去了,哪怕到了刘沅看不见的地方也不敢回头。 刘沅看着陆琤,她并不在意他是如何离开皇宫的,倒是这风风火火的画舫,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又得是一柱烦心事。 正要开口,又见一红衣美人走了出来,看着刘沅扇了两下手中的羽扇,一对眸子好似狐狸一般,朱唇微启,如清铃一般又不失沉稳: \"这位公子倒是好生俊俏,见着公子好似见到了奴家前世难舍难分的心上人。\" 她手一撑飞身坐在护栏上,轻摇羽扇,白玉似的腿露出了一片,而后便被风吹来的红裙盖住了,这人眸子有狐狸般的精明,一举一动也显尽妩媚,若非是真实世界,都以为她是狐仙的化身。 \"公子,可愿与奴家小酌两口,奴家可想与公子共赏这一片皓月。” 观了许久,见刘沅不理,她只觉扫兴,不过还是尽量保持着体面模样,而后往后一撤,最后回船看了刘沅一眼,情意绵长,见刘沅还是像石头一样,她只得做罢,笑了一下便回会了。 看着刘沅又要走,陆琤连忙下船去追,那画船又开始了歌舞,而后渐渐驶远了。 \"你舍得那几位俏娘子了?\"她将灯交由陆琤拿着,又嫌他拿灯晃得很又抢了回去。 陆琤捶了捶肩,这一路倒是没那么放松过,如今有刘沅在,确实让人放心不少,他也不再担心什么了同时回道: \"不过是顺路,这座香草画舫是方才那位姑娘的,她们准备下海,月娘便顺路载了一程。\" \"下海?也不该从这走。\" \"还是被你诉穿了。\" 他嬉皮笑脸,在以前他这样乱说一通刘沅一定会拆他台再添些火,本以为这次也一样,可她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倒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这人好像变了,再看她的脸,以前不管扮男扮女脸上都会有些稚气,现在倒是成熟了不少,他心中却有些失落。 \"你半夜才到是不想去营中。\" 刘沅突然一问,陆琤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摆手道: \"哪里,我哪里是不想去,只是那画舫驶得太慢了。\" \"既如此,我们现在就赶路,看现在这时辰,用不了多久的。\" \"太晚了,走夜路在林里怕遇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 见他这副模样,果然还是对萧衔有很大的意见,心结不解,人心不齐啊。 两人最后在镇上过了一夜。 住了客栈,陆琤便闲不住邀刘沅散心。这个丫头心里何尝不是压力很大呢,刘嵊这一出,确实太早了些,而且最不该的是一直将刘沅蒙在鼓里。 可是陆琤也是有私心的。 \"萧衔和公孙祉,你认为哪个更适合当皇帝?\" 他笑着轻轻地问出,刘沅却冷下眸子看向,她拉停了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那完全不可能,陆琤既如此问了,那么在他心里自然地将细考量过了。 这个问题并没有选项,对刘沅是这样的。 \"问这个问题并不聪明。\" 她微眯着眼,眼神不明晦暗,陆琤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住了的羔羊一般,下意识想要逃跑,可他也明白,若是他再做出不益的行为,下一秒就会是他人头落地了。 平日里刘沅表现得温和,可她终究是被几个老头子练出来的最锋利的剑,她只会为了箫衔。 陆铮摇摇头,刘沅的心纯真以至于光看她相貌从不会觉得她杀过人。 可她其实也是个很复杂的人,你好似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哪怕与她相处了很久的人。 在他心里她是个孩子,同时,她也是个疯子。 陆琤轻点头,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不再看着刘沅,而是抬头看向森林深处,这里的树长得很奇怪,树根交错,夜里路过这一片真像是有鬼一样,他又道: \"公孙祉失踪了。\" 闻言,冷漠的眸子一闪,她微微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止住了,刘沅确实有些触动,她并不怀疑陆琤的话,只不过,这个消息,青枢那边并没有任何风声。 刘沅收起了身上的刺,她眼中有许多迷茫之色,脸色也苍白不少,更像迟暮的老人一般。 在陆琤眼中的她,好似方才有一阵风过,这人就变得病态,好似枯叶,再来一阵风便能被吹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公孙祉之前的病如何?\" 心中到底还是不忍,至少她不愿他在这个世界轻易地死去,公孙祉是个很好的人,若不是她有自己的路要赶,她未必不愿停下来和他聊聊天,轻快一些,不再如此压抑。 \"他确实病得不轻。\"陆琤看着刘沅,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公孙世阳极力掩饰那天的事,但他还是了解了前困后果,如今种种,若非是先人遗愿,公孙祉当皇帝设有任何不好,\"那日把脉时脉博很是微弱,我还以为他挺不过两天了,后来一直靠药着吊着,还是一直没睁眼,这次失踪,我有个莫名的想法,是他早已死了,但公孙世阳把他藏起来了,京城外公孙礼虎视眈眈,公孙世阳如今也是进退两难。\" 刘沅一直默不作声,手握紧了那鱼状玉佩,眼睛始终看着前方的路。陆琤的想法并非天马行空,反而最有可能。 陆琤知道关于她的很多事,他见她沉默,便又补了一句: \"你的那条狗……这段时间宫里很乱,它跑丢了。\" 刘沅试着放松自己,但嘴角始终扬不起来,她说道: \"这些消息我会好好考虑的,之后你见到萧衔若还是有恨,便打他一顿,不过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而且,要是你之后被他记恨,我是不会管的。\" 陆琤心中觉得好笑,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竟想着来戳他的心。 只不过,他没有任何身份去因浣儿而对萧衔动手脚。 “不必了,有些事藏在心里未必不好,至少我现在只是为了你,别无其他。” 人从来不会在一夜之间变化,都是在心中想了千万遍,最后得出自己最能接受的结果的。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陆琤十分认真地看着刘沅,见她注意过来他才又开口,“你心里到底是有萧衔还是有公孙祉,亦或者两个都有,大将军还在时我便与他问过这件事,他笑着不答,我那爷爷也是,甚至我还问过浣儿他们,都是一律沉默不语。” 刘沅塞了一颗糖果进嘴里,捋了捋头发:“我谁都没有,你一个男人居然会好奇这些吗?” “谁说呢,还真说不定。” 京城这几日安静极了,很多人都发觉不对劲,出城检查更加严苛更别说要进城了,他们现在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说不好出去了进不来了。 公孙世阳将椅子敲得咔咔响,站在一旁的大臣个个紧皱眉头,看着十分忧心,他们时而抬眸看向公孙世阳,时而看看身边的同僚,待咽了口水,终于有人上前一步开口说话: “陛下,现已寻了多日也不见找着太子殿下,而如今凌王还在城外驻兵,刚历经刘嵊一番折腾,如今城内空虚,若是……陛下,凌王届时……”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殿里又安静了几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是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了。 舒连武大步上前一挥袖子拱手行礼:“陛下,凌王如今还在观摩京城局势,冀王自幼与凌王交好,此番怕是早有预谋。刘嵊反叛虽说好几位将军跟随了他,不过大辰的将军可不止他们几个,西北军虽说一直被刘嵊掌管,但是据臣所知,反叛的军队并非是西北军,而是西南那处的。而对西北威胁最大的黎国如今国内混乱,一时半会想必不会起攻打我国的心思,老臣以为,可召回一半人马制衡凌王。” “此计不妥……”风鸣意提步上前,先是行礼,而后看向舒连武,“黎国事老臣不比左相了解的少啊,黎国大将军周禅用兵并非常人,他这个人也并非什么正常人,用寻常人的想法去考虑他,不妥,实在不妥。” 左右两相本就不和,如今风鸣意又当众反对,舒连武心中自然不好想,当即便冷下眼来看他: “那右相可有更好的对策?” 风鸣捋了捋胡须,他这斑白的胡子刚好到胸口,这一捋倒是捋顺了不少,他自己看着也舒心,随即看了看左右。 公孙世阳见着便喊他们退下,就留了风鸣意和舒连武,他走下来看着风鸣意: “风相可有应对之策?” 风鸣意看着舒连武笑了笑,而后望向公孙世阳,虽说公孙世阳年纪已大,不过还是很高的,他只得略微抬了抬头而后一拜: “陛下,太子殿下失踪的消息怕是也瞒不住,陛下何不将凌王殿下和冀王殿下召回宫里,来商议太子人选呢。” “你大胆!”舒连武气得胡子翘老高,满脸通红,一把把风鸣意推远,而后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你这老家伙,太子殿下只是失踪,谁说要新立太子了?陛下可提过?你竟如此想!” 他拱手一拜公孙世阳,一脸严肃:“陛下,此法不行,若是他们当真要攻城,届时老夫死也会守住城门,他们想入城,那就要从老夫身上踩过去!” 风鸣意被他一推,踉跄一下,而后便撅起嘴来,十分不满。 公孙世阳倒是笑着,他这左右手一向不和,在他还是宰相的时候就这样,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是这样。 舒连武一向勇猛,虽说是个文人,但是懂些武艺兵法,风鸣意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性子比舒连武沉稳不少,是个谋士。 若非是公孙祉不愿,舒连武的女儿想必会成为太子妃。 倒是风鸣意一直孑然一身,他每每同他说起找个伴过日子都会被他糊弄过去,久而久之,他也不问了。 “舒相,事情还没到那地步,风相的法子未必不可。” 听即,舒连武猛地抬头,音量不仅提高了些:“陛下,您这是何意?” 风鸣意拍拍他的肩:“老舒,再选太子又不是要立太子,如今阿傩还小,若是此时要新立太子,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一直以来虽说冀王公孙嵘一直以凌王公孙礼为主,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公孙嵘的野心未必比公孙礼要小,甚至公孙礼未必能比得过公孙嵘。 从小到大公孙礼挨公孙世阳的教训可不仅仅是他做错事那么简单。 就好像他是被公孙嵘当作枪使一样。 “冀王殿下为人礼和,一向又是对凌王殿下谦让有佳,若是选太子,想必也如此。” “哦?真如此吗?”风鸣意摸了摸舒连武的头发,“几年前凌王殿下还小时曾割过你的头发,你还记得吗?” 舒连武回答:“那是自然,陛下当时还叫凌王殿下在我府上面壁思过,凌王殿下还差点将我的花给剪了。” “凌王殿下自幼便不服约束调皮捣蛋,而冀王殿下自幼乖巧,这都是我们一贯的看法。”风鸣意又摸了摸胡子,回头看向舒连武,“可是呢,先前太子殿下的伴读书童曾撞破过好几次冀王殿下唆使凌王殿下做这些,凌王殿下如此恨太子殿下,多半也是冀王灌输的。” 公孙世阳点点头,对于这些事他是知道的。 舒连武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 风鸣意嘻嘻笑着,他这人就爱逗舒连武,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里愉悦,看着他愁眉苦脸想破头的模样,他也开心: “我正好与那书童说过几句话,太子殿下如此聪慧,不曾想那书童也聪明得紧,怕着他们针对太子殿下便想法子告诉了我这些。” 舒连武眼一横便不去看他了。 倒是公孙世阳觉得不错,公孙祉的那个书童他也是见过几面的,小小年纪心机不小,他原本还担心会对公孙祉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谁知他那儿子心机更甚。 公孙世阳看了看风鸣意,这老头也是很喜欢那书童,之前还说要将那书童收作干儿子,不过公孙祉死命不肯,不曾想到现在了他都还惦记着。 若不是那次宫中大乱,公孙祉身边多一个那样的人的话,他就更加放心了。 “既如此,便按着风相的意思来,舒相,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舒连武偏着头,而后又摇摇头,始终不去看风鸣意。 后者倒是笑了笑,他并不在意。 第6章 知认因果结因缘 待出了宫门,舒连武一个箭步而后扶着腰拦住了风鸣意满脸狐疑,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掖在心里许久,此番倒是忍不住了。 “风老头,你到底什么打算?这回可不是棋局博弈,一动定生死可是不能反悔的。” 风鸣意咳了两声,捋了捋胡子,给他一个眼神却不说明原由,反倒将话题转开: “下棋时每每反悔的人明明是你,老舒,你忘了啊?” 舒连武不满,可也发觉他岔开了话题,便盯着他的眼睛,一直以来他都极其避讳风鸣意,就是对他那对眼睛有意见,怎么看怎么奸诈,好似对谁都是没安好心一样。 “风老头,希望这次也能和你想的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希望你能赢啊。” 面对舒连武的突然感慨,风鸣意倒是如同习惯了一样,他瞥了瞥眼: “先前刘嵊攻城时你也说过,再之前黎国攻打西北时你也如此说过,再之前……” “……”舒连武羞红了脸,他一把岁数在风鸣意手里跌过不下三十回了,说出来他也不怕,倒是一点不曾放在心里过,如今被他这样一翻,倒是才觉得不好意思,“风老头,方才在陛下那处你可是提了好几次太子殿下那位书童了,到如今,我以为记得那书童的只有太子殿下了,谁知你这老头还惦记着。” 风鸣意只是笑着,他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说。 那时官儿才刚到东宫,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那个时候他胡子还没白,也还没长到胸口处。 六岁时进东宫,小小的一个,比其他孩子虽然要高不少,可是两个胳膊细得很,好似轻轻一用力便可以掰断一样。 一对眸子毫无波澜,在所有孩子都被他的胡子吸引的时候,官儿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孩子堆里一抬头便看见了官儿的那对眸子,如今能记得的也只有那双眸子。 风鸣意对官儿很是好奇,以至于以后的时间里一直注意着官儿,官儿能成为太子伴读他出了不少力。因为他觉得官儿和公孙祉很像,在公孙祉旁边官儿也能学到更多更有用的东西,而且公孙祉与官儿还有很多相似之处,特别是那对眸子。 不过公孙祉比官儿更多一些怜悯和通透。 他一直想收官儿为养子的,奈何公孙祉阻拦加上官儿自己也不肯,他也只好作罢。 听闻官儿是为了保护公孙祉至今都未寻到尸骨,风鸣意只觉得天妒英才,若是官儿一直跟着公孙祉长大的话,想必成就定然不会小,说不定还能成为最年轻的大官员也说不定。 翌日,太子公孙祉失踪公孙世阳要另选太子的消息便秘密传给了公孙嵘和公孙礼,本就在京城外的公孙礼虽说还是有些疑虑的,但是如今也只能按照公孙世阳的要求入宫。 “皇兄,听闻皇兄是由父皇召入宫的,可是要去寻太子哥哥的?” 阿傩身后跟着花满,两个年纪一样的孩子自然能玩到一起,阿傩也乐得有个伙伴一同嬉戏玩闹。倒是花满也乐意,他的学习态度可比阿傩要好太多了,弄得他的教书先生都在私底下嘀咕,若是他有花满那般毅力的话,将来说不定能和公孙祉一样聪慧。 公孙礼低头看着阿傩,他对阿傩并没有什么感情,毕竟阿傩总是和公孙祉在一处,而他与公孙祉自幼便不对付。 “五弟,琅秀的事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父皇对此事也是避而不提的,我与四弟此番入宫,便是商议往后的事情的。” 阿傩并不相信公孙祉会如此轻易地就失踪,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花满,而后一改往日的稚嫩模样,他如今也已经十六岁了。当初公孙祉十六岁时已经有一番成就了,他自幼受公孙祉的熏陶心中自然也有一番抱负,如今公孙祉失踪,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找公孙祉了,也不能一直躲在公孙祉身后不是。 “既如此,是父皇的意思的话,阿傩便不搅扰二哥了,阿傩也祝二哥心想事成。” 见着公孙礼走远,阿傩不禁握死了拳头,他如今也能明白公孙祉的压力了,坐在那个位置,向来不是容易的事。 先前病倒,白发苍苍,他也许久不曾见过公孙祉了,宫里的太医对公孙祉的病情更是只字不提,好似是公孙世阳特意吩咐过的,久而久之便传出公孙祉命不久矣的流言,如今他又失踪,那些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无论你是如何仁义道德,坐在这个位置就得承受一些人的诟病,他们会抓住你的任何不是,千方百计给你安罪名。 感受到阿傩的愤怒,花满蹙眉看着走去的公孙礼,他做事比阿傩要谨慎许多,这也是那些年积累的经验,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如今又说不上来。 “殿下,太子殿下洪福齐天定然会相安无事的。”他并不介意用客套话去安慰阿傩,有些时候,就算是很明显的客套话也能有一定作用,“殿下,既然心中不解,为何不去寻陛下呢?而且风相大人既然能提出这样的法子,必然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的,殿下若是想要做什么,找陛下或是风相大人都不会有错的。” 阿傩想了想,这件事确实是由风鸣意提出来的,他那日就在屏风后边,因着年龄没到他并不能上朝论事,而公孙世阳见他如此关心国事便准他在屏风后听着,先前公孙祉还小时也是如此。 “既如此,我便去寻风大人看看。” 风相府就在皇宫周围,朝中许多大臣的府邸也大都在皇宫附近,一来是方便早朝,二来则是方便控制。 先前被刘嵊一行人破坏的民宅大都重新建起来了,好似从未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一样,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似也忘却了不久前那场大战。 见着路边有人吹笙,阿傩也不曾半分停留,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吹笙之人,只想尽快到风相府。 “来人,五皇子公孙祈拜访风大人。” 花满喊道。 守门的侍卫见了阿傩的令牌,恭恭敬敬行礼后便回答道:“风相大人如今不在府的内,大人说过,若有人来寻便说让去东街的坊市,大人在那里等着殿下。” 阿傩也没抱怨什么,转头就走,临了还不忘谢过几名侍卫。 “风大人好似知道殿下要去寻他一样,东街的坊市不如西街的热闹,若不是有几处住宅,想必东街的坊市也办不下去了。” 阿傩骑在马上,脑子里想着的是公孙祉到底在哪,若是被人掳走,硕大的皇宫,更不用说东宫戒备又十分森严,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悄无声息离开皇宫,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他觉得公孙祉的状态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闻公孙祉一直在废墟里刨灰,他因着心里担心偷偷跑了过去,虽然被侍卫拦在外边,他并没有亲眼看见现场的状况,可当公孙祉从火场里走出来时,他是亲眼看见了的。 好似万念成灰,又好似下了某种决定一样。之后,他便病倒了,他也仅一次能去探望公孙祉,其余时候皆是被拦在门外的。 那时他满头白发,可脚步轻盈,阿傩一直就跟怀疑卧病一事是真是假。 由人引着上楼,花满被留在楼下,阿傩随着小侍女上楼,一路上并没有谁说话,两个小侍女便安安静静走在前边,他老老实实跟在后边。 楼阁之上,白纱之中,有人饮茶奏曲,听着筝声,悠然自得,弹琴之人好似心中无念,弹出来的曲子也是寡淡得很,阿傩一向不喜这类乐曲,顿了顿脚步,又想着正事,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小侍女拉起白纱帐挂好便退下了,就留阿傩与风鸣意大眼瞪小眼,看风鸣意的模样,好似对阿傩的到来觉得出乎意料一样,他忽略了风鸣意这一态度,上前行礼而后便开口问道: “风相大人,阿傩有一事缠身,此事不知风相大人有何见解。” 风鸣意也回礼,而后让阿傩坐在身前,又为他倒了一杯茶,递了一块酥饼给阿傩。 看着手里的饼,阿傩不禁想起几年前初见刘沅的场景,那时她还是豫王妃,那日下着大雨,他又想起自己被摔掉的牙齿,如今已经补好了,他也惯了,一开始补时他还忍不住要去舔,因此不少挨公孙祉的骂。 “殿下倒是客气了,且说说殿下有何烦心之事,臣必定知无不言。” 阿傩凑近了些,警惕着四周,这处本就是东街这边最高的地方了,但还是要保险一些,免得隔墙有耳。 他细声问道:“风相大人为何要父皇另选太子?太子哥哥虽是说失踪了,可生死不明,大人如此做,届时弄巧成拙的话,确是不好。” “殿下,缘由先前在陛下那处已经解释过了,殿下定然也听见了,既如此,殿下为何还要问臣这事呢?” 见他捋胡须,阿傩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风相原先说是缓兵之计,可在我看来,倒像是引狼入室,我那两位皇兄,无论是谁最后选上太子,京城也是要遭受一番浩劫的,风相此计,阿傩不明白。” “殿下如今十六,想当初太子殿下四岁便被定为太子,十岁便赐了太子印,在所有人眼中,太子殿下无可厚非是天赋极高之人,长大后的太子殿下也是仁爱有佳,得了天下人的心。”风鸣意手一拨琴弦,弹出一个音调,而后又拂了一把,“可是,待太子殿下病重后他们都蠢蠢欲动起来,殿下不曾想过与太子殿下争什么,而且殿下的性子都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培养的,所以殿下理解不了权力对人的吸引有多大。历朝历代因着争夺这个位置从而手足相残之人可不在少数,凌王殿下与冀王殿下自小便受其母妃教导,再加上某些大臣挑唆,心中自然种下了种子,如今只是催生其发芽罢了。” 阿傩低头思考,而后又抬头询问:“风相大人此话阿傩记住了,不过阿傩还有疑问。” 他抬手去端茶杯,望着飘起来的白雾,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些白雾便偏向别处,可没风后还是会恢复原样,他继续看向风鸣意,手指搭在古筝上,虽说君子六艺,只不过他并不擅长这些乐器,试着一拨,算是能拨出些动静。 “父皇好似并不忧心太子哥哥失踪之事,众人之中父皇最关注的就是太子哥哥,如今太子哥哥失踪,父皇的态度却是冷淡了些。” “殿下何不以为,是要应对凌王和冀王所以不能自乱阵脚,这些都是陛下装出来的呢?” 阿傩还是觉得不对,却听风鸣意笑着说道:“若非殿下并不在意太子之位,老臣还想着让殿下去与凌王他们争上一争。” 阿傩摇头:“太子自始至终都是我琅秀哥哥的。” 风鸣意看着阿傩心中也是充满了欣慰,虽说阿傩与公孙祉是一母同胞,但是历朝历代亲兄弟为了权力自相残杀的事情可不少,阿傩能如此维护公孙祉,自然是不错的。 加之阿傩这孩子性子直,他并非是那种表里不一之人,这孩子爱恨分明,对错有数,到底还是跟着公孙祉长大的孩子,自然从公孙祉那处学到了不少是非。 阿傩贪玩,时常偷偷跑出宫去,他们也都是知道的,皇后生的这两个孩子全然是不同的性子,若非有公孙祉和皇后约束管教着,阿傩兴许就成了纨绔子弟,整天无所事事这也说不定。 他与刘沅相识,在她还是程十未当豫王妃的时候他就会去拜访,顺便寻刘沅玩玩,当听闻程十未变成了刘沅之后来攻打京城,他是不相信的,直到看见骑在马背上出手心狠手辣的人,他才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帝王之家能有这样的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既如此,老臣也向殿下保证,最后定然不会与殿下的想法有很大出入的,还请殿下这段时间依照陛下的安排行事,切记,兹事体大,切莫儿戏。” 见他那严肃的模样,阿傩只得点点头。 他并没有很大的好奇心,既然风鸣意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再过问,公孙世阳这左右两相自然是值得信任的,毕竟是很久以前就跟着公孙世阳的。 待阿傩走不久,又有人上楼来,来人戴着斗笠,待侍女们都离开之后他才取下斗笠,扬着嘴角看着风鸣意。 少年一头白发飘飘,并没有像寻常一样高高束起,而是在随意散在背后,一身白衣,将整个人都围在白光之中一般,加之身后飘扬的白纱帐,更像是仙人下凡一样。 他身姿轻盈,负手而立,腰间别了一柄剑,被飘动的衣裳掩着时隐时现,不仅如此,腰带上还束了一个小玉瓶子和一块玉佩,倒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风鸣意起身拱手作揖,而后在少年坐后才缓缓坐下,他看此人的眼神与看阿傩时截然不同,眼中满是佩服和恭敬。 捋了捋胡须,他笑了笑,也算放心不少,见着眼前人,风鸣意心中也觉得踏实。 “几天不见,殿下的头发倒是全白了,一对比上来老臣反倒成了黑发人了。” 公孙祉倒是不在意这些,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好些时日了,只是这一夜白头的说法还是真实存在的,之前也只是一部分变白,如今却是一下子全白了。 以前总有白发武侠梦,如今亲身体验下来,发觉果真还是想象最省力也最安全。 “风相大人切莫说笑了。” 第7章 帝家争权牵往昔 “大人留了暗号寻我,可是宫里有什么变故?” “陛下依照先前说的召凌王和冀王回京,可是,若是这两人并没有按照预想的来,届时那又该如何?” 公孙祉摇摇头:“我假病那些时日寝殿每到夜里便会有人走动,秦越留心过,不止一批人,如今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名正言顺成为太子总比窃国来的好,而且他们也该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是狼是狗也该见分晓了。” 见着公孙祉的白发,风鸣意捋了捋胡须,对于公孙祉的事情他也一直有关注着,那日将军府大火他虽迟迟赶到,但是也听了许多流言,那些话还是有些东西可信的。 很久之前就传出太子殿下对豫王妃有意思,待两人和离后公孙祉与刘沅的关系就更加近了些,那些传闻也越传越盛,许多人都以为太子冠礼拒绝了公孙世阳的赐婚便是因为刘沅。 可是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成为太子妃呢,民间为两人编了不少故事,有人赞颂两人不畏世俗的爱恋,有人则唾弃刘沅不守女德,可是在刘嵊反叛过后,这些传闻变了味道。不少有人以为是公孙祉对刘沅太过痴爱,因此才上了刘嵊和刘沅的当,他们不满公孙祉的做法,另一批人则是同情公孙祉,当然,大都是些勾栏女子,他们为此编了曲,风鸣意去听过,还真是惟妙惟俏,好似真的发生过什么一样。 在他眼中,公孙祉并非那种优柔寡断之人,所以说传闻还是不可信,不亲自了解过的事情,妄断的话,不知要扯出多少虚无缥缈的矛盾来。 公孙祉抬首望向远处,此处是东街最高的地方,能看见东街的全景,天色将晚,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他留在此处饮茶,风鸣意便陪着他。 “殿下的心,好似不在这里。” 见着又输了一盘的公孙祉,风鸣意倒是觉得这围棋下得好没意思,对手心不在焉的,他赢了也没意思。 公孙祉捻起一枚黑子,家家户户开始点灯,天空好似一下子就黑了一样,他一眨眼便看不见远处的昏黄了。 “风相大人此言为何?” 风鸣意咂咂嘴:“殿下要对付凌王和冀王两个犯不着如此焦急,他们于殿下而言就像鸡蛋与石头,不过,老臣又观殿下心绪浮躁,倒是殿下心中所想,老臣不敢妄自揣测。” 公孙世阳这左右手倒是都不好对付,就像熊与狐狸一样。 公孙祉稳住呼吸,他心中确实想着别的事情,甚至他有了撂下这个担子离开京城的想法,当这个太子,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并非他所愿,他这辈子就是为刘沅而来,对于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永恒的答案。 “大人不必担心,目前而言,我的目的就是阻止他们两个,我记得有个朋友和我说过,她想成为一位大将军保家卫国。” 这虽然是在那个世界时刘沅的想法,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刘沅最崇拜的两位历史人物就是霍去病和辛弃疾,她说过,若是有这个机会,她也想化作一只雄鹰,成为战场上的利剑。 他活了很多年,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仍然记忆犹新。 风鸣意好似明白他在想什么,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红玉飞花簪子,看着做工应当是民间手艺,不过被保养得很好,看着光滑闪亮,而且瞧着风鸣意的模样,这簪子来历不凡,至少对于风鸣意来说,他很珍贵这支簪子。 “殿下,人生能活几年,我们一开始总觉得生活很慢,老想着以后的生活会怎样,可待无法挽回时,我们又老想着以前的生活,突然觉得,时间好像变快了,不注意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脑子和心却停留在几十年前。”他轻轻抚摸着簪子,好似在抚爱人的脸庞一般,眼中尽是留恋,这也是他至今未娶的理由,心中被一个人刻满了回忆,总是容不下其余的人了,他抬头看向公孙祉,从他眼中风鸣意能感觉到他们两人有共同之处,“殿下,你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孩子,但人嘛,总会为了些事变得幼稚和固执,殿下,若是错过便会是一生的遗憾的话,何不幼稚一回呢。” 看着自己满头白发,他这模样,看得他自己都想笑,只不过他敬重风鸣意,他所做的事是他所没做到的。 “我并非君子,反倒是个小人,来来回回总是欺骗自己,好似掉入了自己臆造的漩涡,无法自拔。” 他在那个世界里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生活很是惬意,有一位很好的妻子,两人相敬如宾,可他心中一直放不下刘沅,既对刘沅后悔又对自己的妻子满是亏欠。 她也是一个很好的人,理解他的心思,因为她知道,他有两份爱,一份留在了过去给了刘沅,一份随着时间慢慢的属于她,有时她主动要听他说起刘沅的事,有时又谈起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所以那个世界的秦鹤城属于另一个女子,可是,这个世界的公孙祉是为了刘沅而生的。 公孙祉有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总觉得自己跟精神分裂似的,可他又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人心当真最复杂,有时连自己都看不清。 翌日,公孙祉便收到了沈厌和公孙玥的回信,西北那处状况稳定,他们打算带领一半人马回京城,再者又联系了附近的几位将领,公孙礼和公孙嵘被拖在皇宫,他们还有时间聚集人马。 “二哥也是被父皇喊回来担任太子人选的吗?” 公孙嵘比公孙礼小了两岁,不过两人实力相当,若是没有公孙祉,他们都参与太子选拔的话,还真难抉择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公孙礼倒是很喜欢这个弟弟,他从小都护着他,对他,公孙礼倒是无话不说,根本不会在心里藏着什么,也是很是信任这个弟弟。 “铭诚,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放弃寻公孙祉了,此番入宫,定然要让父皇知道,我们与公孙祉相比,并不差!” 公孙嵘倒是不在意公孙世阳的看法,可他面上还得表现得欣喜,现在还不是露底的时候,他并不相信公孙世阳会那么快就放弃找公孙祉。而且,他觉得公孙祉的失踪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若是设了圈套让他们钻,那可就麻烦了。 他笑着点头,装作顺从的模样:“二哥,你的努力父皇总会看见的,上天都向着二哥。” 见着公孙礼十分受他此番话, 公孙嵘趁机问道:“二哥,都说公孙祉先前病了,病得如何?你可曾亲眼见过?” 说起这个,公孙礼倒是露出不屑,他确实见过,也猜到了什么原因,不过他看向公孙嵘,刘嵊攻打京城时公孙嵘因着离得太远便没有赶来,他有此疑问也是正常的。 “自然是见过,公孙祉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的。”他回想那日将军府的场景,那日他在场,看着公孙祉失心疯一般刨着尸体,他那般落寞的模样,不少人都见到了,而他为的那个女人,就是前豫王妃,“我也没想到,公孙祉竟然喜欢萧衔的女人,父皇他们应当都知道了,为了那女人白了头发,就算他现在还活着,父皇想必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纵容他了。” 公孙祉卧病时他也去见过,只能用濒死来形容了。公孙礼拿起桌上的白瓷瓶,将枯花拿出,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的房间,离开皇宫时他就和公孙世阳请示过要将这间屋子留下来,公孙世阳也是守约了。 “公孙祉那时面上黑青黑青的,看不见丝毫血色,就好似这花一般,干枯,空洞,那时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若不是一直用药吊着,恐怕他早死了。” 见着公孙嵘半信半疑,公孙礼让他放心,他觉得,公孙祉之所以失踪说不定就是公孙世阳自己一手谋划的,给公孙祉一个体面的结果。 公孙嵘为他拍去桌上的灰,公孙祉是皇后之子,公孙礼是宠妃之子,唯独他,只是一个宫女的孩子,没有丝毫的背景,若不是一直阿谀奉承着公孙礼,他能不能长大都说不定,在公孙世阳面前他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哪怕是和阿傩站在一起,所有人也都会先和阿傩行礼,到他时总是敷衍了事,就和打发乞丐一样。 他可真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二哥,我们还是得留心,万一公孙祉又活了,到时候你以为父皇会向着谁呢。” 有女官来送话,公孙礼的生母明妃喊他过去叙旧,公孙礼倒是很开心,毕竟他也很久不曾见过母亲了,吩咐了公孙嵘一句便匆匆跑去了。 见着公孙礼跑远的背影,公孙嵘抬手放在椅子上,紧紧握着椅背,手上青筋炸起,他死死咬着牙。 环视了周围,他笑了笑,自己自幼便不曾见过亲生母亲,他的母亲据说是失足落河死了,后来他被别的妃子收作养子,他的养母也只是利用他罢了,若不是她没有儿子,哪里会有他的位置。后宫斗争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自己的母亲不过就是牺牲品中的一个,他的母亲输了,可他不想输,他想将一切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 倒是他对公孙祉并没有像公孙礼一般的仇恨,对公孙祉,他反倒心中有些感激,他并不想公孙祉死,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的眼中看似没有任何人,实则所有人都在他眼中。 若非是公孙祉失踪,他兴许就好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封地,安安稳稳度过这辈子,他不愿伤害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待他不错的人。 第一次见公孙祉时,他才七八岁,已经被定为储君了,只是还没授封,但是所有人都默认他会是将来的皇帝,很多人都在巴结公孙祉,他也不例外。 他和公孙祉同岁,只比他小了几个月,可是公孙祉给他的感觉,好似是和他们父皇一般的年纪,他的眼中并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好奇和稚嫩。 一开始,他心中也是恨他的,以为是公孙祉他的生母才会死的,是公孙祉害死了他的母亲,而他的父皇,也是因为公孙祉才对他如此冷漠的,他那时将所有的不幸都以为是公孙祉带给自己的,以至于他脸上虽笑嘻嘻迎合公孙祉,心里却骂了他千万遍。 所有吃的用的都不如其他人,不管是大臣之子还是商贾之子都看不起他,没人理会他,可他还是得笑脸盈盈去迎合别人,因为他的出生就定了他的以后。 读书的一开始确实很累,后来从书中感受到另一番世界,他便将自己整日关在书里与文字作伴。 公孙祉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们的接触也完全是个意外。 那日大雨,他脱下外衣紧紧抱着书,害怕这唯一的寄托被大雨打湿,打在身上的雨他却丝毫不在意。 想着避雨,他便见不远处有一个亭子,他没想太多便奔了过去。 那一次,是他最接近公孙祉的一次。 侍卫都被公孙祉甩掉了,他正躺在石椅上休憩,他的闯入打破了公孙祉维持的安静,他睁开眼,公孙嵘那时很害怕,害怕公孙祉赶他出去,同时害怕公孙祉喊侍卫打他,就像其他人那样。 可是,他都没有。 在他眼中所有都是恶人的地方,突然有那么一个正常人,反倒显得格外特殊。 他一直心惊胆战地盯着公孙祉,可又不敢明面上看,只敢悄悄地盯着。 见着他并没有要欺负自己的意思,他偷偷喘了口气,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公孙祉,是那个人人追捧的太子殿下,他与自己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向往公孙祉能随性,自信的站在人群中间,成为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而他就像老鼠一样,只能在阴暗的角落注视着一切,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想着逃跑。 他怯怯地行礼,原本以为公孙祉并没有看见,谁知他突然将头转了过来盯着自己,他心头一颤,心怕下一刻棒子就落到身上,不禁死死低着头缓缓后退了两步,直到靠到了柱子上,退无可退。 公孙祉跳下来,看了看他怀里的东西,兴许是猜到了什么,便取了自己的披风递给他,让他有些发懵,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是阿嵘,待会回去记得洗个澡,不然指定会受凉生病的。” 他突如其来的关切倒是让他有些心慌,“阿嵘”这样的叫法,公孙祉还是第一个,他以前从未听过别人这样叫自己,只是这两个字,好似比其他的叫法都要温和许多,他很是期待他再叫一次。 “太子殿下……” 想要说什么,只是双手已经先一步接过了公孙祉递过来的披风,从而导致了手上原本抱着的东西散了一地。 他不禁觉得臊得很,拿着公孙祉的披风一动不敢动。 谁知,公孙祉低头俯身为他捡了地上的书本的衣服。 公孙祉身为太子,卑躬鞠膝本就不可能,可他就是在自己身前弯了腰,那一刻,他心中有了极大的满足感,想着要是这个一个天之骄子能一直给自己低头的话那就太好不过了。 待他起身将东西还给自己时,他瞅见了他眸子里的清澈,那一下便击破了他心中的防备,那个眼神一下子便印在他心上了,他至今也还记得。 这样一个人若是时时给自己低头弯腰的话,自己怕是受不起,也从心里抗拒让他臣服自己的这个想法。 仅仅如此。 公孙祉既没有特意关照自己,也没有故意维护自己,可他就是恨不起了,觉着公孙祉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让他臣服于这样的一个人,他心甘情愿。 只不过,在这之后便再没有机会去接近公孙祉了,每次只能远远地看,他还是角落里的老鼠,公孙祉却不再是他心中黑暗了,而成了他的追求。 倒是后来为了巴结公孙礼和其他有权势之人,他只能与公孙祉作对,他心中是不愿的,也害怕自己在公孙祉心中的形象恶化,可是,每次公孙祉好似都不在意那些。 这也是他那么小就被封为太子的理由。 公孙嵘很庆幸,在自己最阴沉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光,虽然小小的一丝光亮,但是,足以让他脱离泥潭了。 如今回宫,他只有一个目的,确认公孙祉的生死,以及给公孙礼使绊子,若是公孙祉还活着的话。 “三哥……太子殿下……希望上天有眼。” 第8章 以己前途卫良知 “见过父皇。” 两人齐齐跪在公孙世阳面前,抬头看向坐在龙椅上的人,公孙礼面上是掩不住的欢喜,相比之下,公孙嵘倒是冷漠许多。众大臣纷纷感叹两位皇子如何如何,似乎已经认定了公孙祉已经死了,而眼前这两位其中有一个必然会是将来的皇帝,他们如今便要巴结好两人,以后的益处自然不会少。 公孙世阳倒是很满意两人的态度,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还是不想做的太绝了。 见着有些大臣自主微移了步子在自己较为支持的人身后,不过多数人还是没有动作,这些人大都是反对另立太子的,他们并不认为公孙祉已经死了。 风鸣意见着舒连武气得满脸通红,他抬头望向公孙世阳。 这几位皇子,哪怕是尚年少的公孙祈也是不差的,放在前朝,都有成为太子的可能,只是生不逢时,拾好撞到了公孙祉。 风鸣意也不禁觉得可惜,但当务之急可不是怜惜人才的时候。 \"陛下,两位王爷现已入宫,如今太子公孙祉不知所踪,国不可长日无储君,还望陛下早日决断。\" 舒连武怒红了脸看向风鸣意,同朝为官几十载,他虽一直看不惯风鸣意,但心中也认为风鸣意有才有德,谁知他竟如此,只怪自己瞎了眼竟认为他是一位君子,权势面前,如今他总算是露出那副可恶的嘴脸了。 他可忍不住这些,快步上前: \"陛下,臣以为,一日未寻到太子殿下,一日未确定太子殿下生死,那储君应当不可擅变,如今应加派人手去寻太子殿下。老臣愿去寻太子殿下,哪怕赴汤蹈火老臣也会将太子殿下寻回,所以,陛下!如今不该另立新储!\" 有左相带头,有此想法的大臣便纷纷附和,支持左相的人数明眼一看便知道在朝中了上风,人数更是远超于支持新立储君的人数。 公孙世阳一向不喜皇子与大臣密切,若非是他了解公孙祉,便也觉得公孙祉在朝上行党派之争。 所以,换而言之,公孙祉得民心一事是半分不掺假的。 公孙世阳看了看叠在案桌上的奏折,许多官品不够或者在外办事无法归朝的官员纷纷上书,奏折内容有一个共同的意思,就是拒绝再立储君。 \"众位爱卿,朕知晓琅秀甚得民心德才双备,琅秀自幼被立为储君诸位所付诸的支持和帮助不容忽视。但……如今太子不知所踪,大战过后百废待兴,急需太子重建京城安抚百姓,迫在眉睫,可等不及了。\"公孙世阳看向风鸣意,见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中也放松不少,如今还得以处理城外的军队为主,他站起身看向公孙礼和公孙嵘,\"五皇子尚小,朕唯有两个儿子符合储君要求,大义之下,容不得私情,两人之中,必然要有一人成为太子。\" 风鸣意随即附和,舒连武怒在心中,却他也哑口无言,如今太子失踪是事实,他也无法保证要多久才能找到公孙祉。 稍后,公孙世阳便安排了四个考题,两文两武,胜者便是新的储君。 在公孙礼与公孙嵘之中,公孙礼武胜一筹,而公孙嵘文藻不俗。 “父皇意在让我们平局,看来在父皇心中,公孙祉仍是唯一的太子人选。\" 公孙嵘观察了朝上所有人的态度,左右两相意见不同,再看他们的父皇,不过是形势所迫,至于原因,也并非是简单地安抚民心。 公孙礼心思不在此处,倒是不曾考虑些,从他母妃那处回来他便了解了,如今皇上皇后身体渐弱。公孙世阳也不过只是表面上看着没事,实则夜里经常咳嗽,落雨降温过冷时还会咳出血来,他没有那么多时间等舒连武去寻回公孙祉了。 \"铭诚,你自幼便说若是有机会便拥护我当皇帝,你可还记得?\" 在公孙礼身边公孙嵘时常扮着谋士的身份,比起计谋他自知比不过公孙嵘,届时,若公孙嵘有上位的心思,那便不能怪他心狠了。 公孙嵘感受到公孙礼眼中的情绪,他连忙笑道: “二哥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应当太子的人,届时比试,铭诚会助二哥向父皇和大臣证明,二哥与公孙祉相比并不差,让他们明白二哥是当之无愧的。\" 公孙礼听着心里虽开心满足,但还是留了心眼,以免公孙嵘反悔,从小到大的情谊确实是有的,可是权利地位这些东西不能相让,他也并不相信公孙嵘从未想过自己当皇帝。 若公孙嵘当真如他所想的话,他也只能下狠手了。 公孙嵘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拿不准,犹豫再三,他还是悄悄去寻了风鸣意,他心中自然也有当一国之君的想法,但,如今唯一不解的,是公孙祉的生死。 他拿不准,因此放不开,对上公孙礼,他又未必斗得过,毕竟公孙礼的母妃也是武将出身,他母妃的父亲是开国功臣,如今虽已身死,但那些原本是她父亲的下属如今都依附于公孙礼。 而他,仅仅是卑贱的宫女之子,养母,也不过是把他当取悦公孙世阳的工具罢了。 \"右相大人以为本王与二哥之间谁更有可能走到那个位置呢?\" \"那要看冀王殿下想不想到那个位置了。\" 风鸣意唤人为两人倒茶,指尖玩着画着莲花的茶杯,看了看杯中的红茶,闻上一下,沁人心脾。 公孙嵘却是显得凝重许多,他摇了摇手中的茶不待降热,便饮了一口,好似没发觉到烫嘴一样,他的注意力全然在自己的思绪上边,丝毫不在意这些。 风鸣意将茶杯放下拾起手帕擦手,他看出了公孙嵘心中的迟疑,他有这样的想法,那他的任务就简单了,生于帝王家,莫说兄弟,父子残杀也常有的事,于是他捋了捋胡子故作不经意说道: \"太子殿下早些时候一直昏迷全凭太医用药吊着,太医也说过,太子殿下经不起风吹草动,如今看这情况,另立太子是必然之事,倒是王爷与凌王殿下,实在也让人难以决择,因此陛下才定了四考题,分别对应两位殿下所长,接下来,便全凭天意了。\" 公孙嵘虽说心中有困惑至今不解,但仍是十分谨慎,他盯着眼前老者的双眼,想着从这双暮年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仍是有一团迷雾,他始终看不清,便试探问道: \"右相大人与左相大人一向是站在公孙祉一方的,如今太子生死不明,左相大人急得冠容不整,反观右相大人,您好似并没有任何波动,若非是右相大人知道些什么,因此才不似左相大人那般。\" 风鸣意却是露出一副不满的情绪,他直勾勾看向公孙嵘,手上转茶杯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剑眉之下双眸深沉,无形之中给了公孙嵘压力,他笑着说道: “既是殿下主动来寻老臣的,殿下此番又对老臣存有猜忌,那老臣可不知道如何解了。” 这话倒是让公孙嵘羞愧,不过既是来求法子的,他也不再隐瞒什么了,他端正了态度,将手放在膝上,诚恳地看着风鸣意: \"还望右相大量,铭诚并非是对大人不敬,铭诚自幼在欺凌中生存,处地虽说比萧衔好上不少,但人们眼中的偏见却不分高低,若不多上一份心,下一刻的苦难便更深几份,右相应当比铭诚更为清楚。\" 风鸣意的出身并不像舒连武那般是世家嫡子,他做过乞丐也当过剃度和尚,最后成为公孙世阳的军师当上一国之相,这条路上的危机比公孙嵘的经历要更为惊险,英雄相惜,小人相怜,因此,他愿来寻风鸣意求法子。 \"殿下,佛家求来生,今生之苦对应来世之甘。\"风鸣意当和尚时还真相信这个说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今生并不重要,承安寺如花女子那淡淡一瞥,迷乱人心,往后他便求今生如愿,不求来生福安,他从回忆中醒来,看向另一个困惑的人,\"不过,殿下又如何判断前生?百年一回眸,千年求连理,殿下如此不定,尘埃落定过后,殿下可会信服结果?\" 公孙嵘轻轻点头对于风鸣意的话他听进心里,但受不受用还得之后定量,如此,他便只有一个疑问了: \"如此,试问大人,太子殿下是否活着?\" 风鸣意虽看着他的诚心,但仍不会去相信他,公孙嵘和自己很像,他了解了自己,于公孙嵘也是已是八九不离十: \"太子殿下行踪不明,陛下已拟好诏书废太子新立储,殿下如今应上心的该是四场比试。\" 即使一切是一场戏,但也给了他为自己翻的身的机会,风鸣意看着认真思考的人,好似看见以前竹篮打水的自己,风鸣意眼神柔和下来,他又摇了两下头,得亏公孙嵘至始也不曾抬头,他未能知道。 刘沅放下这几张密信,看向送信来的水清玉,她来到西南已是几日后了,其余的信纸上写不上了,水清玉环视了屋里所有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刘沅身上,众人都对这一切的结果也是好奇不已。 公孙祉是否真的失踪,公孙礼与公孙嵘到底是谁成了太子…… 如此种种,随着水清玉的汇报渐渐清晰。 公孙嵘并没有机会与公孙礼比试,那四场比试也随着公孙嵘的死而结束了。 水清玉整理好刘沅的物件,她回头看着坐在窗前看雨的刘沅,这个季节南方多雨,亦多愁。 小雨如丝,可沙沙的声音却不曾停止,飘到树叶上,一滴兴许算不上什么,可是雨是很团结的,他们一同将这片树叶洗绿,而后盯上窗下的刘沅,借着风的力,他们如愿碰触到刘沅,如此温暖,可她眼中的迷惘和失神,他们却越洗越甚,最后只能失落地隐在水中,叫别人看不见他们脸上的无力。 “最后公孙嵘死了,在他下定决心想要与公孙礼争一争的那天晚上,他从风相府出来,还没能跨进自己的家门,而后便倒在门前,他死时是睁着眼的,死后也没闭上,眼睁睁看着那扇大门,却始终没有力气能推开。” 水清玉不知自己该同情公孙嵘的死还是该庆幸,他的死,引起了公孙世阳对公孙礼的不满,因而就有了天牢囚公孙礼十七天的事。 只不过,这也是一场“戏”,水清玉为摸清京城一切藏匿事情的戏。 “主人的死摸清了京城的四成,公孙嵘的死,能够摸清京城的五成,如此一来,之后我们攻打京城时也能有准备。” 公孙嵘并非公孙礼所杀,公孙礼并不知道公孙嵘去找过风鸣意,杀公孙嵘的是她,水清玉自公孙嵘进京便开始注意了。 风鸣意和公孙嵘两人并不会武功,对于她的存在并没有发觉到什么,以至于她轻轻松松便割破了他的喉咙。 公孙嵘出门见风鸣意自然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跟着,他得防备公孙礼,而这恰恰给了水清玉机会。 实在是想不到水清玉会插手这些事,不过她杀公孙嵘导致公孙世阳囚禁公孙礼,确实激发了双方的矛盾。 公孙礼以为是公孙世阳杀的公孙嵘嫁祸自己,目的就是为了禁锢自己,而公孙世阳则是以为公孙礼担心公孙嵘压过他,便提前一步动手。 虽说不至于傻到在那个时机下手,但当公孙嵘真的压过自己时,那才是追悔莫及。 因此,公孙世阳也先发制人,将公孙礼给抓了。 这样也打破了风鸣意和公孙祉的计划。 “公孙礼出天牢是面黄肌瘦,看着是受了不少刑,明妃自刎与宫里,兄弟莫名其妙被杀而且又被污蔑到自己身上,站公孙礼这边的诸位大臣上书要严查事实并且在事实揭发前要先放了公孙礼,公孙世阳迫于压力才将公孙礼给放了。” 刘沅听闻便说道: “公孙礼出狱后一定会想尽办法出城。” “小姐说的不错,”水清玉将支摘窗放了下来为刘沅挡雨,而后看向身后的徵羽几人,若非是青枢离不开人,她势必会留在西北,嘱咐他们保护好刘沅,她便派人去拉马,“公孙礼有一身好武功,不过被右相看得死死的,清玉还想过要怎么助他脱困,谁知左相大人的千金,也就是舒云漫被公孙礼同党所擒,欲私下与舒连武交换公孙礼。” “舒连武为人正直不阿,他定然是没有同意。” “确实,舒连武并没有同意,因此舒云漫被公孙礼同党分尸每天一块送到舒相府。” “……” 柳乙眼角抽搐,他颤着音说道:“这舒连武真是一条好汉,不过……舒云漫倒是飞来横祸。” 仇泊忙念“阿弥陀佛”。 刘殊蹙眉问他何时信了佛。 刘一见着仇泊那真挚的模样,他撇了撇嘴替他回答了:“就前两天,来来回回就只会那一句,不过也足够了。” 舒连武虽说刚正,但毕竟人心是肉做的,待那些人将舒云漫的头丢过来后他仅看了一眼便病倒了。 一松懈,公孙礼便被那些人救了出去。 而后,便是公孙礼以七万精兵围京城的戏码了。 第9章 精兵七万困京城 公孙礼出城的第一件事就是集结兵马准备攻城。 这场“意外”倒是让风鸣意和公孙世阳猝不及防。 第一个出面保卫京城的是刚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的舒连武,家国在前,他没有太多多余的时间去忧伤自己的私事。 秦越身为禁军首领自然也首当其冲,以三万对战七万虽说多少是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众人都无可奈何,只能强撑着,身后的大都是他们自己的家人,他们不仅仅是保卫国家,更是保卫自己的家人。 双方交战战况激烈,本是闲人勿进,不过刘沅和水清玉功夫了得,没人意识到有人偷偷混了进来。 作为守城的弓箭手,刘沅随时拉弓准备射向前来攻城的“敌人”,水清玉作为后手自然是为弓箭手后援,她见着箭要被射完了便添上一些,同时又能保护刘沅,防止不轨之人对着刘沅下手。 “小姐,你觉得他们能攻下京城吗?” “大将军以几千人马便攻进了京城,他们七万人,要攻下京城只是时间问题。”刘沅拉弓射下要顺着梯子爬上来的人,而后手一放一抬又搭上箭拉满弓,“不过,公孙礼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了,被耽误了那么久,公孙世阳的援军也没多远了。” 为了了解到原况,她随着水清玉回到了京城,一来便是见着他们在打扫战场处理尸体,京城附近能供埋尸的地方并不多,他们只得挖了个大坑,有死人便丢里边,也顾不上是公孙世阳的兵马还是公孙礼的兵马,他们被一并扔那坑里,同时为了防止干扰到京城,那挖坑的地方离京城有段距离。被雇来处理尸体的人有十几个,他们全都将尸体背上小车,一车七八具尸体一个人推一个人拉。 城外的人进不去,城中的人出不来,粮商借机涨价,国库开仓,但也支撑不了太久,人民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年轻壮士都被强制加入军队,训练两三天便上战场,剩下妇女老人儿童劳动,维持京城的运作。 刘沅看着这样的状况,只要人数压制,将京城维持着孤城的状态,京城便撑不了几日,不过,城外的援军如今都还没到,这让刘沅不禁怀疑公孙世阳他们还有另外的目的。 直到京城被围的十天后的一天晚上,她推醒水清玉,方才见着一黑影从下边飞了上来,而后隐入鼾睡的人群里,士兵白日里压着神经应对公孙礼的兵马,此番劳累,对着黑影没有半分察觉。 因为担心公孙礼夜里进攻,他们基本上就是睡在自己战斗的位置上。城楼上现在密密麻麻躺满了人,刘沅和水清玉只得小心翼翼地行动免得吵醒这些人,看着那黑影也是小心翼翼走着的模样,脚步轻盈,呼吸平稳,刘沅和水清玉还以为是公孙礼派里的杀手入城来刺杀公孙世阳的。 不过,因着公孙嵘“意外”死亡,公孙礼又叛变,如今太子的位置落到了五殿下阿傩也就是公孙祈身上,为了不负众望,阿傩也是日夜坚守自己的位置,每次战斗他都在,对于如何应付公孙礼,他也看出了些经验。 看着那黑影快速跑在街道上,刘沅和水清玉只能在保证自己不暴露的基础上尽量不跟丢,见着黑影跑的方向目的性很强,刘沅和水清玉心中更加确定这黑影就是冲着京城里那几个有身份的人来的。 京城城墙几十丈高,搬梯子爬也得爬上好一会儿才行,方才只听一声细响,而后这人便跳了来,应是利用铁爪上来的,这人轻功了得,对京城又如此熟悉,看着那人的背影,这人一直在民户区绕圈子,刘沅一把挡着拦住水清玉。 \"这人发现我们了,不能再追了,免得暴露身份。” 看着飞檐走壁之人,她觉得有股莫名的想法,觉着这人很熟悉,心脏好似重重跳了两下,可这段路还不足以让她如此,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转身往回跑。 水清玉看了那人影一眼,听从刘沅的总归是没错的,她又看向已经走出几步的刘沅,让她想起了之前跟在刘沅身后的感觉,说是让他们保护刘沅,实则刘沅操的心也不少,她并不喜欢被人保护,水清玉叹口气便紧跟着。 公孙祉拉斗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已没了动静,他并不觉着是自己甩掉了他们,反而更像是他们自己放弃了。 不过 也顾不上那么多,他径直朝皇宫跑去。 这几日没时间染发和束冠,一袭白发披散着,额前的碎发让他觉得好像回到了加冠礼之前的模样。 他解开身上的黑袍整理好拿在手上,推开门,阿傩和舒连武率先迎了上来,公孙祉一个措手不及被阿傩一把抱住,少年埋着头,声音微颤,肩膀也是一耸一耸的。 白日里见他迎敌的模样才感慨这人已经长大了,谁知他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公孙祉笑着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慰: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没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傩才堪堪放开,好似一抬头一松手公孙祉就会不见了一样,偷抹眼泪,也怕被公孙祉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见过父皇,两位丞相大人。\" 公孙祉整理好衣着,将黑袍给阿傩拿着便行了礼。 公孙世阳和风鸣意并没有过多波动,但舒连武很是心喜,可又看见公孙祉一头白发,好似往他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让他也冷静不少。 他不知公孙祉为何白头,但是,能让一个少年白头的事情,那也是极其让公孙祉委屈的事了。 只是心疼,公孙祉现在回来了,他不仅有空心伤自己的女儿了,同时也要为公孙祉白头而伤感一把。 \"琅秀,这段时间四处奔走,辛苦你了。\" 公孙世阳的脸色也苍白不少,身为父亲自然不忍自己孩子手足相残,但身为一国之主,他没有太多选择,所以的无奈及心酸,他只能自己缓解,不过公孙祉平安回来,他多少有些安慰,又见公孙祉与阿傩之间的情义,他很欣慰,至少这两人不会自相残杀。 \"二哥兵临城下,已是杀红了眼,二姐与沈厌的队伍如今已在城外了,附近的一些将军也到了,如今只需父皇一声令下,十多万人便会一同出动,届时围城之困便不在话下了。\" 可他在公孙世阳的脸上看见了不忍,任凭他年轻时如何,到了老年总会有更多思绪,对自己的骨肉,看着他们慢慢长大,心中实在不忍。 感性会主导理性,而道德会压制感性。 千千万万百姓的孩子因他的孩子内斗而死,他可没有理由去维护自己的孩子。 风鸣意抓住想要上前的舒连武,他摇摇头,在场人皆知公孙世阳心中的不忍,但最后的选择还需他自己决定。 \"京城乃至附近的百姓已经受了两次折磨,他们的孩子也是孩子,朕也不能太自私了不是。\" 他如同释然了一般,走到今天这地步,他身为父亲,子不教父之过,他的过错自然也不会少,看向公孙祉,如今能让他抱有希望的就只有公孙祉和阿傩了,他压住心中的难受,缓缓道: “琅秀,这两天便还百姓安宁的生活。\" 公孙祉点头,想着来时跟踪自己的那两人,虽甩开了他们,但他并不确定那两人的具体身份,看衣着是守城的士兵。 十有八九是他来时惊动的,不过能注意到他,两名士兵并不般。待他处理好一切后可以营中寻一寻,有如此本领被埋没了可就太委屈了。 听着沉重的战鼓和号角,公孙礼的攻势愈发紧迫,刘沅心中有种让她自己不太自在的想法,总觉得氛围很奇怪。 突然城下井然有序的队伍乱成一团,刘沅和水清玉探头去看,只见一人着玄甲骑黑马从远处奔来,而在他身后,是乌泱泱的箭矢,好似要把天空遮住一般。 有人来不及防备,一箭便被击中,见着援军到,阿傩也下令放箭,前后夹击,饶是公孙礼的队伍如何庞大也是防不胜防的。 刘沅见着阿傩眉眼含笑,俨然又恢复成了当初的少年模样,再看那马上之人,果然是相传失踪已死的公孙祉,也难怪阿傩会如此放松自己,他的太子哥哥回来了,他又能做回跟在公孙祉身后的小屁孩了。 见着他的身形,不禁让她想到昨夜那人。 看来,公孙祉从未失踪或是病重,这一出金蝉脱壳的戏码和大将军还真是相似,公孙祉也不愧是大将军教出来的人。 见着公孙祉身后的沈厌和公孙玥,又观一众将军势如破竹,此战已成定局。 刘沅朝水清玉使了眼色,两人趁着没人注意便退了出去。 跑到中心,公孙祉出其不意一枪便击在公孙礼背上,后者顾不得吃痛,转身挥剑回攻,公孙祉眉眼一凝,身形一转,挥枪一震,那剑被击出去几尺远。双手被震得发麻,待他反应过来,公孙祉的枪已架在他脖子上了。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之人,再看着被包围制服的将士们,公孙礼看向公孙祉的眼神既惊又怒,他死咬着牙,咽下口中的血,他昂首对着公孙祉笑道: \"三弟好计谋,不愧是刘嵊的徒弟。\" 看来此战是赢不了了,不过就算是输,他也不能让公孙祉赢得太自在了,非得搬出叛国的刘嵊来恶心公孙祉一下。 知道他心中不服,公孙祉一枪挥在马背上使马一惊,公孙祉一个不防,一下子便滚到地上,沾了浑身的灰,与他那副高傲的模样实在不配。 公孙祉没空与他纠缠些什么,唤人将他绑住便去处理别的事务了。 这场皇子反叛便这样结束了。 百姓对公孙祉的赞颂更甚以往,连同临时被选为太子守城的阿傩也少不了百姓一顿夸。 京城如今有十几万人守着,短期内也不会再有战争,足够让京城恢复元气了。 公孙礼又进了天牢。 而公孙祉并没有找到那晚的两个士兵,许是身死其中如此倒是实在可惜。 看着牢中伤痕累累的公孙礼,上一个在天牢里受尽酷刑的还是刘沅。 公孙祉去看过公孙嵘的尸体,是被公孙礼惯使的手法一剑穿了心脏,而后一剑划破了颈动脉。 这确实很难让人不会联想到公孙礼身上。 但公孙祉却总觉得不对劲,在两人争太子的时期,一个人死了自然会怀疑到另一个人身上,若非是他心中实在迫切想要当上太子而不择手段,不然也不至于这般无脑。不过,公孙礼不至于那么急,他有七万人压着,附近的将军又不敢擅动,就算担心远处的援军,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名正言顺成为太子,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问起这事时,公孙礼不屑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事不对: \"怕是父皇自己杀了铭诚就为结我安个名头好抓我入牢缓解围城压力,铭诚与我交好,我可犯不着杀他。” \"倘若是他与风相商议要与你争太子呢,你依旧不管?\" 公孙礼俯身上前,他眼中戾气不减,从小到大他都与公孙祉作对,而公孙世阳每次都是维护着公孙祉,虽说也是他挑的头,但是他就是不满公孙世阳一再护着公孙祉。 “你会杀了公孙祈吗?”他笑道,好似听了公孙祉给他说了个笑话一样,“你不会,所以,我也不会,即使是有怀疑过,但是铭诚每次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曾想堂堂太子殿下需要以扭曲一个死人的声誉来从我嘴里撬东西。” 他缓缓走进牢中,看着锁住公孙礼的四根铁链,又看了看四周,这并不是当初关押刘沅的那个牢房。 “对你来说,京城的百姓算什么?” “你别想着用什么大道理来度化我,若不是父皇迟迟不决定,哪怕你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也不愿松口,我也不至于打这一场。” 如今公孙礼倒是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他们设的局,而他还傻乎乎往里边钻,不仅毁了自己还连累了公孙嵘。 见着从公孙礼这处听不到什么,公孙祉便出了天牢。 他看了看自己被划伤的左手虎口,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痛,虽说他们十几万人压制住了公孙礼的七万人,但是还是跑了不少人。他这伤是被公孙礼阵营的一位将军伤到的,那将军蒙面,他始终未能打掉他脸上的面具,虽说最后取胜,但是对方也跑了。 在知道将军府那场大火中死的不是真正的刘沅后,他如今见着每个蒙面人都像是刘沅,不过,他们始终都不是刘沅。 至于刘沅去了哪里,他更加猜不到了。 如果大将军的计划还在继续的话,那么那具烧得发黑的尸体应该也不会是萧衔,要是大将军的计划已经结束,那么刘沅又会去哪里呢。 他取下腰间的长短刀,看时,风正好将他的头发吹到眼前,如今已是白透了,看不见半分黑发。 在那个世界时,刘沅总爱画白发将军,不过,很多人都喜欢白头发的人,这不仅仅是二次元里,现实中也会有人去染白头发。 公孙祉笑了笑,如今只能靠打趣自己来缓解无聊了。 谁家姑娘如此调皮,在他眼前死了一次又一次,逼得他白了头。 第10章 圣手浮屠向佳人 京城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如今也不是挥师北上的好时机,刘沅在青枢待了两日,看着水清玉将青枢打理得井井有条便也放心了。 她自己是不喜欢做这些琐事的,她也不习惯和别人一同行动,就算是领兵作战,她也习惯冲锋在前,幸得功夫不错,不然就是一大缺点。 “这几日在京城,可收获了什么?” 听闻重病失踪的公孙祉回来了,陆琤观察着刘沅的情绪,提起京城时,她眸子会不经意一闪,转而一丝留恋,之后便会化作乌有,故作十分冷漠。 在陆琤眼中,刘沅早已是对公孙祉上心,只是由于身份原因她一直不会承认。 而在刘沅心中,恍惚间将公孙祉当作是秦鹤城已经是家常便饭之事了,她如今还是习惯了,但是该狠心时她还是会下手,顾及不了太多。 “京城如今元气大伤,要恢复如初少说也得十几年,为了保护京城,沈厌和公孙玥如今应该是要久留京城了,此番倒是弄巧成拙了。” 不过…… 刘沅转头看着陆琤,她在还好,没想到她离开这几天陆琤与萧衔也并未发生过争执,以前只以为他是顾及自己所以与萧衔和善,如今……倒是有了别的想法。 这个想法可不好,刘沅紧蹙眉问道:“你是不是对萧衔做了什么?不要瞒我,你知道我的手段。” 陆琤无奈地笑着:“此番你的反应倒是慢了许多。”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粉,看着刻有鎏金梅花的瓶子,这种瓶子都是陆琤用来装毒药的。 刘沅立马青筋涨起,她死死盯着陆琤,自己早该想到他不会如此安稳的,可是没想到他竟会给萧衔下毒。 见他笑的开心,刘沅急忙出门,回头再看陆琤一眼:“若是萧衔有什么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所为的那个人,我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挖坟掘尸这些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只是要唬唬陆琤,毕竟在他们眼中,她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已经是常态。 果然,见着陆琤眼中的笑意冷了下来。 刘沅是在菜圃那寻到萧衔的,见着他直挺挺站着,陆琤下的许是慢性毒药。她跑过去,一把抓住萧衔的手把脉,倒是把跟林嫂学种菜的萧衔给吓了大跳,本想问什么,却见刘沅紧蹙的眉头,他便由着刘沅动作。 “这几日殿下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萧衔想了想回道:“早上起不来,晚上睡不着,吃东西没胃口算不算?” 刘沅看了一眼萧衔,本以为他在给自己开玩笑,可又见他十分认真,刘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陆琤继承了陆九的手段,有些毒把脉是看不出来的。 她立马要去解萧衔的衣裳,吓得萧衔猛抓,回过神来看见萧衔一脸惊悚和旁人一脸震惊,刘沅只得收回手拍了拍被自己抓皱的衣裳,嘿嘿笑了两下:“殿下,臣发觉有一处不对,殿下可否同臣回屋好好探探。” “……” 结合方才刘沅突然的动作,林嫂几个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脸上一片绯红,光看着就知道,他们想错了什么。 不过,刘沅倒是顾不上这些了。 待回到萧衔屋里,见他解下衣裳露出整个上身,刘沅并不觉得羞涩什么的,抬手就戳他脊椎骨。 力道不少,加之她指尖有短短的指甲,这样一戳,还真像用刀刺一样,萧衔耐不住往回顶,谁知刘沅并不放过他,狠狠往后背拍了一掌,而后又是猛地一戳。 跑来听动静的林嫂几人因着大门紧闭看不见里边的事情,只听见萧衔闷哼几声,他们相视而笑,好似一副江湖老道一样。 陆琤捏着手里的瓶子静静地在树下看着,他是知道刘沅有急迫的事情急需为萧衔复国,在那件事结束之前她是不可能任由自己动萧衔的。 可是看着刘沅如此紧张萧衔他就是觉得心酸,当初光留浣儿一个人对付程十未,她可曾想过程十未会反过来提前下手对付浣儿,浣儿的确武功高强,但是在勇猛的人也怕看不见的杀手。 此番过后,他不确定刘沅会不会杀了自己,给萧衔下毒,至少能安慰自己半分。 见着萧衔颈上经脉浮现黑色小点,刘沅叹息一口,而后收回手,将衣服给萧衔穿上。 看着萧衔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她笑了笑,想着自己是不是自己对陆琤太好了。 萧衔偏头,他在等刘沅给他解释,虽说他相信刘沅,但是他潜意识还是想知道刘沅做一些事的原因。 “殿下,我此番想着为殿下探探经脉,殿下不必过忧,一切无碍。” 不等萧衔说话,刘沅便朝外边跑去,猛地打开门,倒是将林嫂一行吓了一跳,见着刘沅出来纷纷表示震惊。 “将军,你这……不是才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 虽说的小声,可刘沅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时间解释,她朝着陆琤的屋子跑去。 众人回头又看,屋内之人衣衫不整,加之脸色通红颈间红痕显而易见,更不用说萧衔此时呼吸声尚重,他们心下又惊又喜,纷纷朝着萧衔笑着。 推开门就见陆琤将自己脖子挂在白绫上准备上吊自尽,见他双眸含水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刘沅撇了撇嘴,十分无语,她找了椅子坐下看他上吊。 陆琤心中一臊,脚下不经意一踢,那椅子便掉了,一时不注意脖子被猛地一勒,他说不出话来,只得朝着刘沅伸手。 “那你给不给解药啊?” 她了解陆琤,这人并不是容易走极端的人,要想杀萧衔何必下慢性药等她回来呢。 陆琤想要点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点了一下,却不见刘沅动作。 眼见着要归西,刘沅慢慢悠悠拿出袖子里藏着的飞镖,随意一丢,便正好割断上吊的绳子,她再同时用脚一勾旁边的椅子而后一踢,正好将陆琤接住,不至于摔到地上吃灰。 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看见在一旁憋笑的刘沅,陆琤也是自觉不是。 “上吊的人舌头都会伸得老长,脖子也会吊得老长,你快看看自己脖子是不是长了一点。” 大概是她察觉自己下的毒药性还没完全发作,不然她可不会和他开玩笑。 陆琤丢给她一粒药丸:“喏,解药,吃了保好。” 见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想着他是为了浣儿才如此,刘沅问道: “你当真如此爱浣儿吗?你们就见过几次,我印象里的圣手大人可不会把自己弄得如此模样,究竟是情爱改变了你还是情爱让你显露了原本的模样?” 陆琤愣了愣,他没想到刘沅会问他这些,见着她那一副单纯的模样,陆琤认认真真解释道:“为了自己在意之人如此与原原本本的我并不矛盾,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会明白……” 不过…… 刘沅莫不是还没发觉自己的心思。 她可不像那么迟钝之人。 只不过,陆琤并不知道,她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喜欢他,她并没有将自己逼上绝路,毕竟那人并没有死得凄惨,若是秦鹤城也像浣儿那般被人害得死无全尸不得安宁,她兴许也会做出些什么,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比陆琤还狠。 这之后的几天林嫂他们老是送菜给刘沅,同时又给她说了些私房事,倒是让刘沅臊得很,解释了好几次林嫂他们都没有相信。 “这男人不行可是大事,不管他是谁,他要是不行可是会影响你抱孩子的。” “……” “是呢是呢,你看我家那位……算了算了,说着也是伤心事。” “……” 刘沅找到萧衔给他说了这些,萧衔就笑着没说话,弄得刘沅觉得兴许林嫂他们无意中说中了。 额……刘沅都无语自己。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陆琤好似开朗了不少。 深山老林没什么好玩的,刘沅经常会去镇上买些吃食带回去,也给大伙改改口味。萧衔以前倒是不在意这些的,只不过他这次倒是跟着她去了。 萧衔总爱走在湘江江畔,走累了便到亭子里歇息,刘沅知道,他是在走他之前和程十未走过的地方。 纵使程十未变得如此不择手段,在萧衔心里,她依旧是抱着猫,一袭青衣从湘水畔走来的洛神美人。 “你以前说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这个世界的刘沅又在哪里呢?” 刘沅看了看自己做的清单,东西基本上都买完了,她叹了口气,喝了一杯水便回答萧衔这个疑问:“自出生起这个躯体便是我,兴许这个世界里也并不存在刘沅,我的到来只是时空错乱的一个意外。” 就好似烂俗剧情里,她是专门为帮助萧衔复国而来的一样,只不过那样说太暧昧了。 “你也说在那个世界里你有挂念的家人和爱人……” “是啊,不过,爱人……这还谈不上,看他的意思,我没有什么机会,兴许在我离开之后,他会找个自己喜欢的在一起,不知道我来不来得及喝他一杯喜酒。” 虽说着玩笑,可是萧衔看不见她脸上有任何笑容。 “你同他说起过自己的心意吗?” “当然啊,还说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没有回信,后来我也习惯了,他应该也是习惯了或者原本就不曾在意过,自然不会影响的自己。” “一个人的出现无论重不重要都会影响另一个人,你说自己影响不到他,这话是否太过绝对了些。” “影响也有轻重缓急啊,微不足道的影响自然算不上影响了。” 两人静静地吹着河风,各怀心事。 “汪汪,汪!” 忽然听见有狗叫,刘沅寻声看去,正见一只大黄狗在江里扑腾,她看着眼熟,急忙起身,一路跑到江边,可那狗还有段距离,她又不太会水,又见旁边没什么木棒竹竿之类的,犹豫再三准备咬牙一跳。 人们或许不会救狗,但是一定会救落水的人的。 后脚跟都离地了,突然被萧衔猛地按了回去,下一刻他便跳了下去,将那条狗给捞了上来。 萧衔挤掉衣服上的水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见着刘沅焦急地给狗压出肚里的水,他细细打量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他和刘沅大婚那日冲进来扰乱婚宴的黄狗,四只白爪,一对白色耳朵,确实是一模一样。 这东宫的狗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这是公孙祉的那条狗。” 刘沅点头,皱眉看着从朝朝嘴里吐出的那些水,看着也是差不多了,又见它摇了摇尾巴,刘沅总算缓了口气。 “你这家伙是怎么到这来的……” 突然她猛地看向四周,一条朝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她是怕公孙祉跟着来了,若是在这里遇见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没有看见公孙祉的身影,可刘沅还是觉得不能久留,起身要走,朝朝却踉踉跄跄跟了过去。 又见它那可怜模样,刘沅本不想找麻烦的,咬咬牙还是一把抱起朝朝带着萧衔离开了那处。 每个地方都有狗贩子,就让公孙祉以为朝朝是被狗贩子抓去了。 “哎!你怎么还带了一条狗回来?是要煮一锅肉汤吗……哎!这不是东宫里边那条吗?没想到啊,你长本事了,一天只能都能往返这里和京城了,长翅膀了。” “……我可不曾知道你吃狗肉的。” 她不屑地看了陆琤一眼,而后又看着赖在自己脚边的朝朝,实在是拿这条狗没办法啊。 “你若是觉得烦,看我一剂失魂散……” “好了好了,林嫂今日煮了排骨,你不去看看待会得让营里那群小子吃干净了。” 陆琤故作稚气跑了出去,出门时却停下脚步看着刘沅,见她逗着脚边的黄狗,见她那副开心的模样,又见她笑得隐忍,他倒是越发期待打上京城那日了,面对公孙祉,她究竟舍不舍得动手。 有刘沅在,朝朝似乎也欢快了不少,和营中一群小孩玩得很好,可还是时不时要寻刘沅的身影,一旦没见着刘沅就放声大嚎,因为这事,陆琤没少调侃她。 “它也十多岁了。” “……是啊。” 见着它已经开始发白的毛发,刘沅也知道,朝朝没几年了,如此这般的朝朝公孙祉他们真能放心它失踪吗?若是公孙祉有意要寻,那日看见萧衔救狗的人可不少,难免不会查到这里来。 要冒这个险将它留着吗? 朝朝跑过来挨着她躺下,头还要枕着她的脚,心怕她跑了一样。 刘沅不禁笑了笑,她轻柔地好似一片树叶落下一般,温和地抚摸朝朝的头。 这几日也不曾听见公孙祉寻狗的消息,她前些日子好特意留意过营地周围,不曾有任何人的影子。 兴许朝朝真是自己跑丢的。 毕竟公孙祉呢几日也不在京城,硕大的东宫就只有朝朝,阿傩那几日也是愁得很自然没时间陪朝朝,加之宫中一乱,它跑出来被狗贩子抓住带到这边来的也说不定。 毕竟朝朝身上的那些伤可不是自然能形成的,看着就是被人打的。 “狗这类的动物认定了主人就不会变,咱们将军还真是受欢迎,这狗很是粘着将军,一会儿不见就要寻。” 听着林嫂这些话,萧衔看着坐在树下乘凉的刘沅和睡在她身边的朝朝,这番画面倒是觉得时光静谧安详。 “许是分别了太多次寻了太多次,他不愿再错过再失去她了。” 第11章 了得前后五年间 这段时间清闲许多。 朝朝还没人来寻,兴许公孙祉也想不到它会到南方来了。 青枢那边时不时就会送一封信过来汇报京城的情况。 听闻公孙礼的残党将他救了出去,天牢那日打打杀杀死了十几个人,公孙礼之后便不知所踪。 黎国大将军周禅即将出使大辰,如今大辰上下都在忙着对付这件事,刚刚经历过两次大战京城如今又要面临巨大的压力,倒是京城外的十几万士兵威慑力十足,当然,胃口为十足,附近的粮食都被收购过去养着那些士兵。 公孙祉大概也寻思着什么时候将京城重建好再让那些士兵回到各地去,毕竟那么多人的口粮可负担不了多久。 倒是所有人都在赞颂他们的白发太子,鲜少有人会在意公孙祉那满头白发,不过没过多久公孙祉还是将头发染黑了,倒是叫京城中美人觉得可惜,白发的公孙祉倒是有另一番风味。 刘沅其实也想看看他白发的模样的,只不过那日走得匆忙她没看到什么。 营中这边,符月伶与徵羽又打了平手,两人拉着刘沅要求重打,足足重新打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平局,不过彼此都觉得自己更胜对方一筹,刘沅也无可奈何,只得让她们两人都担任自己副将,如此两人才消停了一阵子。 不过这番比试倒是将刘殊一行人给刺激了,纷纷咂舌,说自己要是和她们两个比的话也未必能比得过,此言一出,当晚他们便被符月伶和徵羽围在溶洞里打了一顿,第二天操练时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萧衔倒是也得了闲,他种的菜长得不错,而后还兴致勃勃摘了菜亲自下厨,不过厨艺不佳,倒是配不上他精心养的菜,林嫂为此还安慰了他好久,不过萧衔的手艺一如既往。 倒是刘沅看不惯萧衔如此浪费他自己的心血觉得心中不忍下过一次厨,只不过那几碗菜她自己连菜汤都没瞧见就被他们抢完了,也不是说神仙美味,他们就是爱抢刘沅给的东西。 刘沅煮了一根牛大骨给朝朝,见着它啃骨头津津有味的模样她也给自己安排了一根,而后就被陆琤说成是狗,陆琤每见她都喊她作“小狗”,她实在忍不了了示意徵羽将陆琤耍过几次,后来他也不曾那样叫了。 林嫂他们还是会偷偷给她生精活血的配方说是男人这种事不解决委屈的可不光光是男人,刘沅看着手中的秘方和他们不知从哪里寻得的房中秘事指导,陷入了无语当中。 不过,萧衔知道后反而没什么反应,不禁让刘沅觉得萧衔其实还挺想要这些的,兴许萧衔当真有什么,他只不过是不好意思直接跟他们说。 待夏天一过,树叶开始泛黄发红,他们都屯好了过冬的粮食,望着漫山的树开始落叶,刘沅也看得见那些常绿树,南方是很浪漫的地方,只不过很多广角要在北方才能看得切切实实。 周禅出使要与公孙祉比试,最后以一比四的绝对劣势输给了公孙祉,他也心服口服与大辰签订了五十年互不侵犯的契约。 五十年啊,到时候都更新换代了,他们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届时强弱则不可同年而语了。 公孙世阳病重,公孙祉广招天下名医,不过看着应该也是效果甚微。 公孙世阳倒是想让阿傩娶舒连武的二女儿为妻,不过被阿傩以和公孙祉同样的理由给拒绝了,气得公孙世阳好几日没有搭理阿傩。 反观舒连武倒是看开了,他时常与风鸣意斗嘴,两人也会相邀下棋,只是他还是每次都要悔棋,风鸣意也不让着他,来来回回下了几十次,他一次都没赢过,有一次还将棋盘给掰成了两半。 倒是萧琮没少给刘沅找麻烦,现如今萧衔也对这些权术之事了解了不少,他倒是应付萧琮应付的越发得心应手了。 就这样,安安稳稳过了三四年。 刘沅整理好自己的赤红甲,又磨了磨那杆银枪,将自己腰间的剑拔出来看了看又回鞘,随后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用力朝远处一抛,而后树上就有人喊了一声,之后便见着陆琤缓缓滑了下来。 他极其埋怨地看着刘沅,手里拿着她方才丢出去的那颗石子。 “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刘沅正笑着,符月伶急急跑了过来,说是有位道长找了过来,点名道姓要找刘沅,他们拿不准,又担心那道士是探子,便想着叫刘沅过去。 这道士看模样也是位七十好几的老人了,真不知他是如何一个人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的。 “施主,你我总算见面了。”忘生看着刘沅,刘沅和刘嵊长得不像,刘沅更像她的母亲薮春,“贫道是望山观的老道士,施主的父亲曾来山上寻过老道求破局之法,施主的母亲便葬在观中山茶树旁。” 也是怕刘沅不相信,他之所以解释那么多,也是自己大限将至,这一切的因果他该做一个了结了。 朝朝已经没力气叫了,它静静地趴着,见着刘沅进屋,它奋力挪了挪身子靠着刘沅近了些。 刘沅将手轻轻搭在朝朝头上,这几年朝朝一直陪着她,为她添了很多乐趣,如今朝朝已经很老了,看着它发白的毛发,刘沅也是不忍,但是,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道长莫要嫌弃,山中只有这样的茶。” 她为忘生倒茶,先前听刘嵊说起过这样一位道长,之前本想着上山去寻的,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时间,谁知他竟自己找了过来。 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刘沅想问问自己回到自己那个世界的确切方法,就怕他不肯说。 “施主客气,贫道云游四方,如今能安安静静坐下喝一杯茶已是难得了,而且施主这茶煮得不错,浓而不涩,定是下了大力气。” 这些年刘沅一直跟着萧衔学煮茶,虽说不及萧衔十之八九,但也有个十之五六了。 刘沅看着他手上的拂尘,已是残垣绝壁的光景了,很像是忘生这个人一般,看着要油尽灯枯了。 “道长千里迢迢来寻我,可是有要事?还是说是父亲先前所求有了什么变故?” 忘生微眯着眼:“缘起缘灭,缘生缘死,不过十几载光阴,施主与贫道的缘分未尽,贫道俗缘未了,道祖不愿让贫道忘生,因此,贫道特来寻施主解缘。” 刘沅半信半疑,她又给萧衔倒了一杯,是忘生要萧衔来的,刘沅更加不解了。道家从心所欲,以道来约束己身,怎么就要她来做忘生的尘缘呢,而且飞升不飞升的莫还要有斩断俗因这一项?那古时所流传的某某人得道飞升就一定了了俗缘了?那那些战死后飞升的人难道心中就没有任何挂念吗? 忘生也是知道刘沅别不相信这些,他看了坐在一旁的萧衔一眼,掐指算了算: “二位施主缘分不浅,所牵之线如细雨不尽,此生两位怕是不能彻底放过彼此。” “道长这话说的好似我们是爱恨纠缠的恋人一般,不过,道长此番倒是算错了。”刘沅看了看萧衔,这几年下来两人是默契了不少,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思,“道长若是还有别的尘缘便说与我们听听,若是道长想要解脱,我们也好知道牵扯住道长的因果不是。” 这些年受刘沅的影响,对于这些鬼神之说萧衔也是不信的,他只觉得事在人为,并不存在什么上天注定。 “施主倒是不像您的父亲,施主从茶花中诞生,一生皆如茶花一般。”他又看向萧衔,他命中有帝王之相,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他也不能明说,“这位施主您幼时您父亲带你去过望山观,‘筠’字还是贫道为施主定的哩。” 刘沅看着忘生,既然他能未卜先知的话,她倒是有一个问题,正要问,可是被忘生阻止了。 “施主所求奈何贫道无法回答,此乃天机,贫道若是回答了施主,必入九幽地狱,不得转生。” 刘沅也是理解,便又问道:“道长说尘缘在我身上,那要如何解了这尘缘恭道长飞升呢?” “此间因果在施主的父亲,待施主完成了其遗愿,此缘便就解了。” 萧衔倒是先一步说了:“那道长可得等上一段时日了,我们的计划还在执行中,要完成遗愿,怕是一时半会完不成。” 忘生笑道,起身要走,临了回头:“时间就要到了,施主何不以最认同的法子来完成所托呢。” 之后便再未听闻过忘生的踪迹,好似就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年冬末,朝朝再也撑不住了,盯着刘沅盯了好久,满眼是泪,在刘沅的安抚中缓缓闭上了眼。 刘沅剪了几根朝朝的尾尖毛做了自己配剑的挂饰,而后将朝朝葬在自己木屋旁,在其旁边还种上了一棵茶花树。 这株茶花树还是朝朝自己挖回来的。 第五年芒种刚过,一场冰雨便毁了大半谷苗,这年开始便不好,再逢大旱,朝廷赈灾的银子被一级级瓜分,到他们手上时连保障一家人后半年生计都做不到,已是哀声一片。 仲夏时分临秋一场大雨淹了许多村子,百姓开始流亡各地,然而官官相护,没人愿担这份责任,因此朝廷并不知晓。 民间对朝廷的声音已经有了异声。 刘沅身处南方自然更加了解当地的实况,她也曾亲自去过,断壁残垣,家已经不再是家,田土也被洪水淹没,官府高高在上,若是谁敢反抗便是一顿重打,自古百姓怕官,又被这样一示众,他们只能将委屈憋在心里,远走他乡,可是没几个地方一片安宁,大都是被天灾摧残过的。 民间已有不满,而朝廷并没有收到这样的奏折,矛盾越演越烈,最后导致部分百姓揭竿为旗,开始反抗官府。 百姓的武器没有官府的好,一开始确实吃了更大的亏,可谁也不愿就这样等死,队伍越来越大,最后他们攻入当地官府,将其中囤积的粮食一抢而空。 起义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人们活不下去而官府又不作为。 刘沅倒是想起了几千年之后的中国。 她总算明白了忘生道长当初那番话。 “我们的余粮也不多了,再这样下去数万将士都得饿死了。”刘沅将各地起义军的事迹一一说了一遍,而后望向萧衔,“既然各地百姓纷纷起义,我们何不借这个幌子,再次以起义军的名义攻上京城。” 徵羽却在图上点了点:“这些起义都是小规模的,我们有上万将士,若是平白无故添了那么多人,难免不被人怀疑,并且大将军先前已经借过起义军的名号了,就怕这次公孙祉会有预防。” 此担心也并非是多余。 这五年间萧琮已与萧衔和解,刘沅看着行动不便的萧琮,白金长袍青玉发冠,与萧琮的气质倒是相配。 萧琮见着刘沅的态度自然也懂刘沅的意思,他做的那些事依旧没能瞒住她,不过也认了,倒是这些年他对刘沅可是心服口服。 展开手中的地图,他们位于国境边缘的山林,此去数百里空无人家,他用食指点了点临近此处的小国: \"最近有不少人从这里经过,我让姜将军抓了几个,皆是长庆那边的人,他们也逢天灾,想着来大辰抢些东西谋生,有几个起义的首领便是他们的领头人,若是代替了这些人,可就算不上是借起义的名头了。\" 符月伶叹息一笑,一手搭在柳乙肩上,故作惊讶,实则眼神中没半分诧异之色,语气十分平淡,反而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还以为殿下要我们与长庆的人联手,那样的话可就算卖国了,原来是误解了殿下的意思。\" 刘沅又望向萧衔,见他也没什么看法她便拍了拍徵羽的肩,方才徵羽的意见确实没错,但是他们现在不需要介意那么多,反正都是要反的,借起义的名头不过是打一下开始的掩护以免一开始就被京城那边怀疑,见着她不是很开心,许是又有情绪了,刘沅笑道: \"你做事心细我最放心,那几个人便交给你了,若是不认,你尽管动手。\" 徵羽本就因没人关注自己的意见而心闷,被刘沅这一拍又托了任务,她心中也释然了。 与刘沅相处久了她便有时也显露自己的一些小情绪,但她知道,刘沅会注意到的而且她不会责怪她什么,刘沅这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粗旷,反倒心思细腻得很,这一点,他们一行人都一致认同。 只不过,她还是看不惯萧琮在刘沅面前出威风。 见萧琮如此巴结刘沅,她便心中冒火。 事情总算又近了一步,离她回到自己世界的日子不远了啊。 刘沅伸了伸懒腰,迎面走来一个人,这几年在陆琤的帮助下沈难的药瘾解得差不多了,见她如此活泼的模样,刘沅不禁又想起沈厌很久之前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她与他的妹妹很像。 可是,不管怎么看,她与沈难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哪里又有相似的地方呢。 “任子意如今还被关着,这些年好似疯了,你仍然没去看他吗?” 也是最近才听符月伶说起任子意,据说两年前他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最近更是疯魔,整日念着沈难的名字,喊得看守的人都快魔怔了。 沈难翘起腿,拇指擦着无名指和中指,她腰间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响,听见刘沅说起任子意,她神色一紧,而后慢慢的放松:“他害我可不浅,我何必对他留情,明义也走了五年多了,他还不愿放过我,我仍然恨他,若不是你拦着,我早想一刀劈了他。” 确实,有些错一辈子也弥补不了。 “你哥哥如今镇守京城,我们要打京城势必会碰到你哥哥,如今你还不能离开,等时机到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你想去找你哥哥还要等些日子。” 说到沈厌,沈难确实心中隐忍,她微微低下头,从小哥哥对她都很好,从不会让她受委屈,只是西北之行太过漫长,他在途中弄丢了她这个妹妹。 她揉了揉眼睛,刘沅他们待她真心她是知道的,还真是难以抉择啊。 “沅儿,你们救了我,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就算以后到了哥哥身边我也不会向他透露什么的,这便是我的选择。” “我并不愿强迫你什么,既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信你。” 刘沅拂了拂袖子,这几日不用她奔波,她也习惯了让徵羽他们去处理一些事情,如今她已经二十五了啊,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五年了,另一个世界的她仍然还停留在十八岁的……说不定,万一她只是一丝灵魂穿越呢,那个世界的他们会活得很好的。 “浣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是个很好的人,比很多人都要好。” 沈难轻声说着,见着刘沅闭着眼睛,也不知她是否是睡着了,只是这句话她藏了五年,今日总算是说出来了,也不管她听没听见,她还是很开心的。 这也许也是刘沅身边有那么多真心待她的人的原因,连萧琮都打心底对刘沅服气。 第12章 挥师北上民起义 知道刘沅不喜那些表面功夫,所以出头什么的都是徵羽他们来,从而也形成了一个现象,那些百姓更加信服徵羽,所以每次刘沅下达的命令都需要由徵羽复述一遍。 刘沅也不觉得麻烦,毕竟麻烦的不是她。 学着沈难的动作她也试着摩挲自己的无名指和中指思考问题,不过,用处不大,她果断放弃了养成这个习惯的想法,大概是脑子一下子不对,竟想着去学别人。 “大将军,我们如今已过了大江,按现在的速度,还得行军最快也得两个月才行,如今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起义不断,我们一直以不瘟不火的态度前进的话,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仇泊与刘殊担任了斥候的作用,对于前方事件的把握刘沅还得靠这两人侦查,毕竟他们是分批次前进,一队人马为了不引人注意就几千人,若非是有符月伶他们的话,这件事还真不好做。 营中与她默契更好的就是那一百多人。 五年了萧衔也学了不少功夫,应对敌人足够了,再不济有刘沅保护着,他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到了这紧要关头可不容许出什么差错。 崇光殿中,众人纷纷跪地大气不敢喘一口,个个屏息凝神也不敢看坐在上方的公孙祉。 而公孙祉面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怒的不是百姓起义,而是这些官员官官相护才酿造了这样的灾祸。 这五年里他暗访各地,了解了不少官员作为,同时也寻觅刘沅的踪迹,只不过还是音信全无,到头来因为他时常出京反倒涨了这些大臣的气焰。 “皇兄,此事皆是臣弟监管不当造成了这番局面,臣弟愿前往前方平定起义劝百姓归田,同时安抚好他们的情绪,减少损失。” 阿傩如今的个子比五年前高大了不少,身板也坚挺了不少。 公孙祉不在京城便是由阿傩监国,公孙世阳身体抱恙,众大臣也是不满阿傩的管制,时常在公孙世阳耳边吹风,有了公孙礼那次的教训,公孙世阳暗地里也由着大臣们压着阿傩,甚至还升了某些人的职。太子外出不便理政,而他对这些也是怒在心口难言,虽说中途有公孙祉回京安分了几日,可等公孙祉离京那些人就又跳了起来。 治国理政原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公孙祉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他也有错,若非一心要寻刘沅几番入绝地,他也不会错失阿傩传来的信。 “既如此,阿傩你便与沈将军一同从国库提四成粮食,切记,主劝服而后镇压,不可擅自与百姓对敌。” 如今阿傩业已封王,因着公孙祉的原因才一直留在京城,被那些大臣压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了释放的机会,阿傩自然欣喜,当即便应了下来。 至于那些作乱的臣子公孙祉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若是职位甚高影响甚多的暂且小惩,如今不能大肆用刑,还需维持朝廷上的秩序才行。 这五年既是碌碌无为又未尽所职。 想起已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刘沅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在课堂上与他们分享霍去病和辛弃疾的事迹,他还记得她那副向往神情,在他脑子里以前的许多事情都很模糊了,唯独她那时要以天下为已任的神态清晰地留在他心中,兴许也是那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了,自己的心也始终放不下她了。 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事先感受“生”的意义,而她的热血也在无形中激发了许多人的心,其中也包括他。 只不过,现在他处理得一片狼藉。 若是之后找到了刘沅,她问起这些,而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当太子与当君主是不同的,他显然没能及时意识到并且反应过来。 走到公孙世阳床前他跪下为他掖好被子,也知道他并没有睡着,病痛日夜折磨着他,他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见着枯瘦苍白的人,公孙祉拂起他披散的白发将其轻放在公孙世阳背后,他很是在意自己,由此害怕阿傩也像公孙礼那般想要窃国,他知道公孙世阳做那些事的目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反倒弄巧成拙了。 风鸣意拄着拐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先是向公孙世阳和公孙祉行了礼,而后便寻椅子坐了下来。 他伸出干枯的手轻拍公孙祉的背想着让他放松下来,一进屋公孙祉就没吭声过,如今举国动荡,他心中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仅仅五年,风鸣意便老得走不动路了,这一次,怕是他最后一次帮公孙家了。 “太子殿下,这一次暗访可有收获?” 这五年也亏有风鸣意和舒连武压制住了那些得势的大臣,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乱。 公孙祉始终不曾偏头,他一直看着闭着眼的公孙世阳,人老了,脸皮也薄了,他并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这也能理解,公孙祉来此也不是为了让公孙世阳说出是他的错从而减少自己心中的罪恶感。 叹了叹气,好似要将心中的不快一同吐出来,可那些抑郁就是要卡在嗓子眼那处,卡得他喘不过气来,无奈回道:“一无所获,风大人切莫再笑琅秀了。” 风鸣意倒是不觉得自己是在嘲笑他,公孙祉一直以来活着像死了,以为他死了可又突然活了过来,至于为何如此,他心中猜测与先前刘嵊攻城时那位女将军关系不小。 君子难过美人关,看来公孙祉也逃不过。 杜子绪去世前风鸣意去寻过他,杜子绪好似一早就知道了刘嵊会攻城一事,对此事杜子绪并没有什么态度,而对于那位女将军,他却有意隐瞒要什么。 这些年风鸣意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 公孙祉第一次失态是伴读书童坠崖那日,第二次是将军府大火那日,再结合某些道听途说的荒唐事,那位女将军兴许就是之前公孙祉那位伴读了,大概是刘嵊一早就安排了的,看来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复兴旧朝这个想法。 只是,公孙祉又是何时发现书童是女子的呢,他猜不到,也并不重要。 兴许沉稳的公孙祉遇到了活泼的书童,不知不觉便被感动了,此类戏文不少。 “殿下,让穆南王与沈将军前去平乱是不错的想法,倒是各地百姓攻破官府取得粮食后又继续北上,老臣以为此次也并非简单的天灾人祸,五年前大将军一事,还望殿下考量。” 是夜,月色凉如水。 公孙祉解下长袍仅穿了单衣,左手持长刀右手握短刃,这些年他与刘沅留下的这两柄武器已经磨合得很好了,如今也是十分得手。 见着月下清潭,一盏宫灯独自悬在树上,灯光微黄,谭中鱼逐光亮大都聚集在靠近宫灯的一处。 他立正方步,轻闭双眼,左脚轻抬而后微移,动作甚缓,连他自己好似都能听清自己的心跳以及关节相磨的声音。 沉静了一会儿,公孙祉猛地睁眼,左手向前一甩,将手中长刀抛出,擦着灯下的铜铃而过,不见铃响,他又见着长刀即将飞到潭水中间,随即弓腰,脚下轻点,便朝水潭飞了过去,身体带动的风扰动那只铜铃,一时便听见两声清响,可这也不足以扰乱他,伸手接住长刀而后往水潭上俯身一划,惊得潭中鱼儿乱窜,公孙祉稍扬嘴角,感受着风吹过耳边拂起衣角。 花满依他的吩咐在此时丢了一块小木板过去,公孙祉在转身的同时以右手短刃格挡,刀在指尖一转,他眼中闪过一丝银光,而后反抓短刀,左手长刀一劈溅起几层潭水,他脚尖点水停在一处圆石上,左手负刀而立,而右手上的短刃方才将他的右手手腕划破,血顺着刀尖滴下,落在潭里与水相溶。 一见他受伤,花满着急忙慌要跑过来,此时,公孙祉好似也清醒了不少,他松了口气将刀放在右桌上,蹲坐在椅子上喘气。 被划了这一刀的痛感反倒让他整个人清爽不少,如此疯魔,他就觉得自己的心理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花满守在一旁,公孙祉不让他来,他也只能干看着,看着他抬起早已血淋淋的右手而后看着血从掌心划过,顺着先前的血迹一路流到指尖,从指尖滴落,看后,他便躺在草地上望看月亮,兴许也在看着星星。 阿傩和沈厌的动作很快,京城几百里的动乱已经被平息了,几乎没什么伤亡。 公孙祉着着右手上缠好的白绫,嘱咐好花满保密,他便开始着手研究各地起义的奏折和起义实况。 上报来的规模最大的起义在南方,依据行进路线推测,这些起义军将在草桥关碰头。 起于各地但目的地出奇一致,公孙祉倒是不相信会如此巧合,要攻京城有很多种路线,哪怕是会困难很多,有些起义军仍是要去草桥关,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他召回了南方巡抚,结合他们的了解与自己的猜测,大江一带有几支上千人数的起义军最是可疑,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攻下官府不作任何停留便北上而来,其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当地的驻军如今被围得水泄不通,溃不成军,他们要攻上京城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如今北方也并不安定,要派人去阻拦显然也不可能,公孙祉面色凝重,偷偷掐了一把右手的伤,尽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处理这些,而后在图上划了几条他们的行进线路,同时看向诸位大臣: “下令在这些线路上的队伍提前向草桥关靠近,等他们到草桥关届时就能集中力量来应付,不至于被逐个击破。” 看着江南那处再往南的那片隔绝大辰与长庆的原始森林,在南方暗访时便怀疑过这里,本想决定下次再去探查,看来还是迟了些。 再看向那几支井然有序目的明确的起义军,兴许还真是刘沅和萧衔,他们定不会错失这次攻打京城的机会的。 又过一月,这个月刘沅率领的队伍一路北上倒是顺畅很多,她自然也猜到了公孙祉确定了他们的目的所以将沿路的军队就调到草桥关去了,届时好集中起来应付他们,确实棘手。 “大将军,你认为公孙祉会派何人镇守草桥关?” 与刘沅一支队伍的就萧衔和陆琤,为了让百姓信服,她不得已要扮作男子模样,只不过原本的士兵都知晓她的身份,他们守口如瓶,那些百姓自然不会怀疑。 刘沅拉住盔上的褐马鸡尾羽,捋了两下一把丢开,一揭披风端坐在帐内,饶有大将军风范。 萧衔与陆琤便静静地看着,他们知道刘沅很是喜欢那两撮羽毛,看着确实威严不少,再加上刘沅那副冷漠无情的表情,更是绝配。 “京城禁军首领秦越要负责京城治安,穆南王公孙祈与沈厌又是负责平定京城附近动乱的,如今能对抗我军的便只有昭仁公主公孙玥以及老将军舒连武了。”这两人刘沅也不确定会是谁,只不过舒连武年过古稀公孙祉若是安排他来对战的话,无异于让他送死,公孙玥虽收澍城多年,但是经验不足,“依我所想,兴许会是舒连武与公孙玥一同迎战。” 萧衔敲着图纸,此战避无可避。 “陆琤,你那处的……算了,”刘沅没什么把握去给舒连武和公孙玥下毒,也如此下作的事她也不愿去做,双方对战自是成王败寇,来阴的,实在是不入流,就算因此轻松胜了,可注定要生生世世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用来攻城的火炮带了多少?” 陆琤想了想回道:“五十门,弹药四百。” 如今已容不得犹豫了。 萧衔见刘沅出了帐子才跟了上去,也不避讳,他本就是来找刘沅的,见她一路上了桥,他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殿下想说什么?此处僻静,方才见殿下遮遮掩掩,到这里了殿下何不一吐为快?” “将军真是好眼力,我确实有事想说与将军听,同时也想问将军一个问题。”他放手扶着石栏,看着桥下流水,此处不像江南那般幽美,反倒是狂野了些,\"与将军相处多年对将军了解甚深,又知将军来意与去路,想知道将军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中的人的。” 刘沅倒是意外他会问这些,本以为临近京城他是想起了那位故人想寻相貌一样的她抒发一下心中思念,若他问那些刘沅倒是不会理会,但不曾想他会问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她沉思良久,而后有条不紊地回复着: “历史,与先前之我,是书本上的文字,一字一句间便是朝代变幻,我们都会逝于时间长河,这不过是早晚之事。不过,如今我存在这以前的历史中,所看见的,所经历的,都是切实存在的,确实,以前的我并不拿人当人来看,更像是游戏中的角色,后来,血肉会疼,我也成了一个角色,便放下了以前的偏见,说到此,以前那个我还欠了许多血债啊。” 曾几何时,她立于尸山血海,一身血秽,现在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的那个她了,无人生来冷漠,现在她的冰冷是延续了以前的那个自己的习惯。 “如此,你愿爱别人也会恨别人了?” 刘沅虽不解但点头回应。 见着刘沅的眼睛,两人沉静许久。又闻红叶纷落,小桥流水,他心中好似有一头猛兽要冲破囚笼,可刘沅那副淡然的模样,叫他因心中那些邪意而无地自容。 看着刘沅还在等他说话,他将目光移开,指尖摩挲着石栏,他又问: “将军与他人不同,我是一步步去了解将军的,将军可信我?” 刘沅点头:“要了解一个人少则几日多则几年,我自是相信的。” 见着萧衔那副模样,刘沅便觉得不对劲,也不是太过自信了,但她总觉着萧衔想问的并不是这些,好似他话中有话不好表明。 这五年她听了不少戏本子,王候将相的也不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何不先发制人,此形容并不妥,但是最是贴切。 “殿下也知我来路,待为殿下复国之后,殿下可否现在答应我一件事?” “你且说。” “复国后,殿下须放我离开,我要去寻自己的路,殿下可否答应?” 她这话不禁惹人发笑,他也只能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这人猜得还真不差,若不是被她发觉了什么她也不会如此说了,不过听她问得隐晦,她没点开兴许是并不确定他的确切意思,或是她想要以大局为重。 萧衔也道不愧是刘沅,便只能点头答应了。 “届时家国安定,你若想走,我不会拦着你押着你,且放心。” 古人向来重承诺,刘沅并不怀疑。 倒是此番萧衔在刘沅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叫她不得不缜密思考一番,若是萧衔表达与她所想不存在偏差,届时又会是一场麻烦。 只不过,他想要拦自己,大概是拦不住的,皇宫虽大,但挡不住她想要离开的心,以她的身手,要跑出去也不难。 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第13章 再战草桥俘玉书 再到草桥关,往事历历在目。 见着远处熟悉的城墙,她回头看了一眼,符月伶他们率领的队伍已经到了,据仇泊和刘殊对草桥关的勘察,如今关内百姓已尽数迁了出去,满城皆兵,还真是重视啊,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这里是京城的门户。 守城有两人,舒连武和公孙玥。 见着城下黑马上的赤红甲银盔人,舒连武颤着手,心中满是愤懑。 眼前那两人实在眼熟,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确定确实就是萧衔和刘沅,他连忙叫人传信回京。 到了这个时候了刘沅已不在意身份了,她横枪直指城墙上的舒连武和公孙玥,放肆笑着叫喊着: “两位将军,想必两位也明白我军的来历,若非两位也想以官压民违公道不成!”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刘沅也不脸红,倒是陆琤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但也没人注意到,只不过还是佩服刘沅颠倒黑白的本事。 “老夫一直以为刘嵊才是萧衔后手,不曾想,如今看来,大将军也只是先锋你而才是主将,你这小丫头到底有何本事竟让那家伙让步。” 刘沅昂着头,可舒连武身边那人却眼神不明。 五年前刘嵊战败,公孙玥也才知道了所谓左将军的真实身份,她不仅是西北的“喀左”刘嵊的副将,同时也是萧衔和离的妻子刘嵊的女儿,她可真是忙啊,一个人得扮演那么多的身份。 可她还是恨,当初澍城那位将军在她心中已死在了大漠黄沙之中,那时从未想过自己犹豫再三也无法忘记的那个人会是旧朝余党,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伪装。 在西北时她确实发现了刘沅的女子身份,但也寻很多理由瞒住了自己的心。 若她五年前死了那也就没什么了,可她偏偏又出现了,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站在萧衔身边代替了刘嵊为他了复国。 只见,一支冷箭射来,刘沅抬枪打下,望着那箭射来的方向,便见着公孙玥举着一把长弓冷冷地看着自己。 箫衔很是疑惑,又见刘沅长枪一挡,他眸中闪过刘沅的身影,而后便见一支箭被劈到地上,射向萧衔的箭也被她拦了下来,刘沅回头看向公孙玥,今日阳光甚好,见着屋下阴处之人,刘沅又嘲弄了一番: “不曾想昭仁公主竟擅长射冷箭,准头不错,力道却弱了不少,你是在犹豫什么呢?或者说……昭仁公主念及旧情……” 想着故意激怒公孙玥,看来她这句话的效果不错,见着公孙玥被气得怒发冲冠,刘沅在心中觉罪过,但没有选择,他们可不能在草桥关耽误太久了,那封信送了出去,他们的身份暴露,对方的援军定会络绎不绝来支援草桥关,届时他们可就占不了多少好处了。 而后,不知刘沅从哪寻来了几位舞姬,欣赏她们在城门前奏乐起舞,舞姿飞扬,恰似蝴蝶翩翩,腰肢细软,如灵蛇弄姿,伴随着击乐声,以战场高墙为背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而她多年出入于花楼,那副酒客模样还真不像演的。 这些舞姬看着眼熟,怕是刘沅从营里挑出来的。 她那痴迷于情欲酒色之中的模样,哪怕是萧衔看了也不禁佩服刘沅的演技。 此番就是在挑衅,倒是舞姬的舞姿和天仙似的相貌吸引了不少士兵注意,如此不仅能消磨了对方将士的斗志,更加刺激了公孙玥,见着公孙玥脸上一红一白。 刘沅笑着,看的达到了目的便拍了拍的手示意,那些舞女便依次离开了,未等对方反应,刘沅踩弓拉线右手勾起一支箭搭上,而后他们目光所不能追踪,一支箭矢便重重射进了墙缝里。距离公孙玥与舒连武不过一指距离,此番无异于火上浇油。 公孙玥主动要迎战,却被舒连武摆手一拦,她不解,又见舒连武默不作声,公孙玥只得退到后边,看了一眼城下的人,她死死握住了拳头。 “看来舒将军年纪已高但脑子依旧清醒。” 刘沅负枪胯马,身后红袍长飞,阳光照在她的银盔上,俨然一副战神之姿。 舒连武见着年轻的将军,若放在平日他不介意与她把酒言欢,可如今,他必需与她拔刀相向,又想着她是刘嵊的女儿,心中对刘嵊本就存在偏见,可面对他的女儿,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我与你父亲当初争大将军之位,老夫慢他一枪,如今他既已于故,不知他的女儿本事如何,你可别丢了你父亲的脸。” 随同他的话语一同出锋的还有他背在背上的红缨枪,刘沅抬脚猛踢一挡,身旁是双方士兵的兵戈声。 见着已方士兵要被对方击中,刘沅还抽空拔出腰间的佩剑替那士兵挡了一下。 而后用力回击,她挺直腰板望着舒连武:“舒将军,输一枪也是输,我见你年龄尚大,若在此战胜了将军也是胜之不武,可不值得和我的将士们炫耀。” “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牙尖嘴利。” 舒连武横枪一扫接着便砍了过来,刘沅踢枪一挡,而后嬉笑一声,枪头一转朝舒连武刺了过去,后者收腹一躲,恰好被他躲了过去,刘沅弯眉一笑,一手抓他的枪拉着他硬生生让他往她的枪上撞,舒连武不得已飞身一躲,借着刘沅的力再次避过。 不过此番正好顺从了列沅的想法,她转枪猛地击在他腹上,舒连武吃痛,手上一松勉强坐回马上捂着自己腹部,脸庞通红。 她将长枪丢回给舒连武,同时不忘再气他一把: “看来当初父亲也没有使全力对付你,看来还是给舒将军留面子了,在我看来,舒将军不及我父亲十之二三。” 此话或无异于戳他脊梁骨。 正当刘沅要呵马进攻,一支箭飞速从她肩膀擦过,看那速度和力道,若不是有盔甲掩着,此番怕是要皮开肉绽了。 而她右肩那块盔甲也因飞箭的撞击而裂了一条缝。 她抬头看去,同时公孙玥转身躲过萧衔射去的箭。 看来公孙玥冷静下来了不少,刘沅回头向萧衔致谢,而后专心对战舒连武,有可信的搭档确实也不错。 长枪一绞击落舒连武的头盔,刘沅随后收枪而立,右手捻指,面笑如花,身子微微前倾,白齿红唇落落大方笑道: “舒将军,不如你和昭仁公主一起上,看你如此吃力,小辈也不想欺负老人,不然得有人说我不是了。” 舒连武毕竟也是战场老手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拉着马始终不曾弯下自己的腰。 “你就算打赢了我,但你们要攻破这城墙是毫无可能的,城内万民皆兵,你们过不去的。” 此话不错,他们确实很是烦恼城中的士兵,杀人很容易,但是要杀尽一城的人可不容易。 “舒将军,方法总比困难多,失去了主将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若高楼有处缺口,我便能利用这小小的一处缺口击溃万丈高楼,而且,舒将军是不是忘了,五年前,这城墙被破过。” 舒连武紧咬下唇,刘沅给他的感觉好似当年的刘嵊,他拿枪的手不禁发抖,这并不是他在害怕。 当初争大将军时刘嵊快他的那一枪挑断了他手上的筋,虽说对平常生活和习武的影响不大,但受冷受热便会忍不发抖,这个症状伴随了他二十多年。 见着舒连武处于劣势,公孙玥想帮,可只要她一动,萧衔便立马朝她射一箭,她边要防备萧衔边要注意底下的战况,实在分不了心去关心别的。 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双方都有不可避免存在伤亡。 公孙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做。 突然有名士兵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刘沅身后,刘沅一直关注着周围情况,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要防身后的刀,可转身间舒连武的枪便刺了来,她压着神经应对,手上长枪一下子刺穿身后那人的肩,而后迅速拔出腰间的剑,一剑便将舒连武的枪斩成两段,可不防一支箭射了过来,射穿她右肩的盔甲深深地刺进她的血肉当中。 这支从后背射穿到前胸的箭是公孙祉射来的,还未等他们说什么,萧衔反射一箭划过她的脸射穿了她的头盔,因着惯性那头盔飞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舒连武还想用断枪回击刘沅,他躲过了萧衔射来的箭,却不料刘沅还能反击,她抽回长枪,转身一招回马枪,一枪贯穿了他的喉咙,离得近了又身受重伤,躲避不及,血一片片喷到她身上,奋力作战的双方士兵都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一动不敢动。 刘沅封穴止血后抬头看向城墙之上的公孙玥。 好似深渊凝视过来的一双眼睛,寒冷,阴暗,同时又极其疯狂。 直到萧衔跑了上来察看刘沅的伤势挡住了那双眼睛,她才勉强移动自己的身体,猛吸了口气,见着伏在马背上毫无生气的舒连武,老将军死得如此凄惨是她想不到的,她以为舒连武至少能制衡一下刘沅,谁知这一切如此突然。 萧衔端坐一旁冷眼看着被捆得严实偷袭刘沅的人,看着那副熟悉的面孔,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似锋利的刀子,每看一眼便是在他身上剜了一刀。 “堂堂凌王竟扮作士兵在背后小动作。” 公孙礼浑身是血,被刘沅刺穿的肩没有得到任何医治,他的衣裳已经被血给浸透,加之寒风一吹,整个人就直哆嗦。 萧衔在营中时大小事务都有刘沅处理,他悠闲地度过了五年,营中所有人都认为他和蔼可亲,他也乐意让旁人这样觉得。 如今倒是忍不住性子将他原本的爪牙露了出来,不仅旁人不习惯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陌生。 他并不是被刘沅护在笼子里的雀鸟,他的野心比他表露出来的还要多,甚至他这些年的武功也比刘沅所知道的要更加精湛一些。 之所以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大抵是因为对刘沅放心,所以他没必要如此凶恶让所有人都害怕,亦或者他想在人们心中以翩翩君子的形象登上皇位。 能隐藏自己的本质,何乐不为呢。 见着刘沅的帐子被许多人围着,他们都在意她的伤势。 虽说她并非神人也不是天下第一,可这个伤本该可以不受的。 萧衔面上不禁露出狠厉,他猛地揭开帐子而后取了一支箭,待快步走到公孙礼身旁时便发现他咬紧了牙关而后手上握紧了箭狠狠插进公孙礼被刘沅刺穿的那处。 又觉得不解气,猛一踢那箭,因嘴里塞了东西发不出半点声音,不过,见他手上颈间青筋暴起,整个人疼得大汗如珠,萧衔这才勉强松手。 公孙礼趴在地上,萧衔拿开他嘴里的布质问他为何扮作士兵模样。早些时候听说公孙礼已失踪,谁都没想到他就在营里,看来他们的队伍里混杂着公孙礼的余党没有肃清。 “本想杀了那女人找公孙祉将功抵过的,谁知她如此警觉,军中的箭都设有倒钩,想必她现在可比我痛多了。” 瞧见萧衔沉下来的表情,公孙礼笑意更甚,对于他这样的人不能来软的,不然他便以为自己高人一等。 萧衔抬脚去踩他肩上那支箭,虽说刘沅对他的枪伤比箭身要宽许多,但是拿根木棒在伤口里搅也是十分难受的,萧衔同时将他的嘴塞上东西以免这些动静吵着刘沅。 他面无表情从缝隙中看对面帐子的状况,突然符月伶揭帐进来,手抓着射穿刘沅肩膀的那支箭,又着着公孙礼肩上已经插着一支箭了,她看向萧衔眼中有些诧异,而后也从箭壶里取了支箭对准他肩上猛插。 如今他肩上有两个洞了,着着他痛苦挣扎的模样,符月伶越看越不顺眼,抬起刀就想把他砍了,也幸亏刘沅随后也进了帐子她才放弃杀他的想法。 萧衔见着走在刘沅身后的陆琤也是一脸冷漠的模样,其余的人也好不到哪去,若不是有刘沅在,怕是公孙礼得活活被箭插死。 关心刘沅的人可不少啊…… 萧衔看着被所有人护在中间的刘沅,其实她比他们之中很多人都要强大,可她在他们眼中永远放在第一位的,事事都宠溺着她。 他也曾问过这些人原因,他们其中基本上是受过刘沅救命恩情,就算不是刘沅,他们也被刘嵊救过,大将军的遗愿就是让他们保护好刘沅,就算与刘沅没任何交集的人在这些年的相处中也甘愿跟着刘沅。 他们认为自己现在这条命就是属于刘沅的,若有人要杀她,他们不介意以身躯建起百层人墙,为她挡那致命的一百多次。 而公孙礼同刘沅交代的东西和同他说的也差不多。 刘沅那伤并不致命,只是短期内右手是不能用了,幸好刘沅无论哪只手使枪弄剑都很不错,不然可就耽误大事了。 “你们若放过我,我愿意告诉你们草桥关的破绽助你们攻陷京城。” 刘沅见他也不像说谎,陆琤却站在她身前不让她上前,他知道刘沅在考虑公孙礼的要求,但是,并不需要,草桥关防卫薄弱的地方他已经找到了。 若不是他因此离开,刘沅也不至于受这样重的伤,他吩咐符月伶给公孙礼灌了一颗药丸,那是他依据沈难药瘾的本源重新研发的一种药物,正好找活人试药。 依据之前在动物身上的试验,服下这药生物的身体反应会变得迟钝连对痛感的反应程度也会大大减弱,但用不了多久便会暴毙而亡,而死前两个时辰内会痛不欲生,抓心挠肺,自己杀死自己。 这药很像是先给你一颗糖而后再给你一巴掌。 第二日再战草桥关,没了舒连武,公孙玥就像一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刘沅也没有休养,反而再次出战,不过,这次陆琤对她倒是寸步不离。 公孙玥善使剑,刘沅也弃了长枪改用腰间的配剑对战公孙玥。 战场上,黄沙漫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两人相对而立,手持长剑,眼神中透露出阴冷的杀意。 公孙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笑道:“现在感觉如何?” 刘沅瞥了一眼,将右手握着的剑丢到左手,而后动了动肩膀,确实有些疼,但是她面上毫无狰狞难耐之色,反倒轻飘飘回道: “可惜,公主没射对地方,现如今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她轻轻咬下唇,双眸微眯,眼前之人是她爱慕了许久之人,哪怕在得知她也是女人后她依旧忘不了的人。之前听闻她与刘嵊葬身于火海,她便不再计较她谋反,可她偏偏活了,公孙玥本该开心的,可现在心中满是恨。 剑在空中相互交错,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顿时火星四溅中,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突然,一记强有力的劈砍朝刘沅压来,如排山倒海之势,刘沅冷眼观之侧身闪过,随后顺势一剑刺向对方的要害,公孙玥迅速回防,用剑身挡住了这一击。 “为什么……”公孙玥咬着牙用力将刘沅的剑顶了回去,而后长剑一挥,她喊道,“为什么你非要活过来!” “……”见着公孙玥那崩溃的模样,刘沅不禁皱了皱眉,她是知道公孙玥对左将军的感情的,可如今她已暴露了女儿身,不曾想她竟还是在乎,许是一个人纠结了很久,来回踱步,没一个人可以倾诉,她也不想这样利用一个人的感情,“公主,刘沅有自己要走的路,若是公主开门放行,我们不会再杀任何一人……而且,公主,左将军葬身大漠,你便无需多结忧思了,他已死了。” 此战,未完,公孙玥宁死不开城门,而刘沅也没多少时间和她耗下去了。 战场上没那么多藕断丝连,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谁也说不了什么。 第14章 半途半夜太子情 信是在公孙玥对战刘沅时送到公孙祉手上,确定写的是“刘沅”两字无误,他心中开始时还欣喜不少,只不过,刘沅担任了刘嵊的角色倒让他束手无策起来。 她想要的,他心底里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他也不能如此轻易就让出去。 还未等他召集大臣商议此事,第二封信紧随其后,信上说的是舒连武的死讯以及刘沅重伤。 身边所有人因舒连武牺牲而哀伤,但他们也因刘沅重伤而庆喜,兴许因此能少一个劲敌。 公孙祉看在眼中,但他心里十分复杂。 他下令追封舒连武并且抚慰所有牺牲将士的家属,但信上另一个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先是自己,而后才是太子。 冒着风险他还是耐不住骑马飞驰离开了京城,以他现在这速度用不了多久。 守城的士兵见着他也不敢阻拦,又见他如此急迫,他们也十分不解。 白日里与公孙玥对战过,要攻下草桥关也就是这两天的问题了。 将士们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而符月伶“以权谋私”擅自对公孙礼动了私刑。就算陆琤的药让他现在感官迟钝,但总有一个极限的,而她找到了这个极限。 守在帐外的人听到符月伶的骂声一动不敢动。 萧衔坐在刘沅身边,两人远离人群,享受着夜晚的宁静,吹着晚风,秋深天寒临冬近,过不了多久就是冬天了,北方的冬天总比南方早很多。 附近的暴乱渐渐平息了,拒绝一同北上的,刘沅也不会亏待,无形中也安抚了许多百姓。 天灾迟早会过去的,而他们就这唯一的机会了,总给刘沅一种发国难“财”的感觉。 刘沅摸了摸右肩的伤,右手稍一动便容易挣开流血。今日与公孙玥对战时她习惯用右手防御,因此回来后又被他们骂了一顿。 只觉着隐隐发痛,萧衔以为她待着不安分伤口又裂了,本想去喊陆琤,但被刘沅拦住了。 她解下护甲放在身旁,行军多日也不曾洗过澡,虽说也是家常便饭,但她还是有点受不了。 “殿下,明日你去应战如何?如今他们士气大挫……”又觉着不能让萧衔于冒险,刘沅又转过头去同时收起脸上的笑,“还是我去,明枪易躲暗剑难防,我还是不能让你去冒险,殿下就作我的后盾。” “陆琤要是听见你句话又得在你耳边唠叨了,我还是不抢陆大人的功劳了。” 他知道陆琤看不惯自己,对于保护刘沅,陆琤也是付出了所有精力,刘沅的身后一直有他,特别是自从刘沅受伤后,要想支开陆琤就更难了。 一直压抑自己,如今总算能说笑放松了,刘沅也表现得轻松许多,靠在树下,难得安静,她可要好好体会来自自然的治愈。 发觉有人走近,脚步轻盈,刘沅只觉脚步轻重的声音熟悉,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一柄短刀抵在她脖子上,身后出现一个人,他的呼吸打在她后颈,刘沅眼眸轻垂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刀,见着“霜可摧”三个字,她不察觉皱眉,短刀离她脖子有一段距离,持刀这个人并不想杀她,看来只是为了威胁萧衔。 虽说他蒙着面,但萧衔了仍然能认出这个人。 公孙祉打量了一下,见着她右手动作僵硬,他便反擒住她的左手,但好像还是牵动了她身上的伤。信中并未说明她的伤在哪,他也没时间与人打听,半猜半就,看来还是猜错了,觉着她身体一僵而后颈间一紧,公孙祉又不可能现在放手,只能放轻动作尽量让她好受一些。 看向面前的萧衔,他将刘沅拉近了一点,又瞧着萧衔紧张的模样,他的心好似被一把锤子重击了一下,他看不见刘沅的表情,可他如今很想知道,知道她的态度。 “我不会伤害她的,只是有些话想说。” 显然,萧衔并不相信公孙祉的话,他看向刘沅,可刘沅又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让他摸不着头脑,只得冷眼看着公孙祉右手按在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我凭什么信你。\" 公孙祉心中急躁并不想与他耗下去,便要带刘沅,对于萧衔的话,他并不放在心上,可还是解释了一句,他并不想给刘沅找多余的麻烦: “只要半个时辰,时间到了便还你。\" \"……\" 刘沅皱着眉“嗯?”了一声不过也足以表达她的疑惑,但还未等她说话,公孙祉便拉着她离开了。 去到一片石林,但石峰低矮没怎么挡住夜空,倒是这里的风要小上很多。 看着到地方了公孙祉便轻轻放开了她,而后倚靠在石壁上只是看着她也不说话,其实他心中委屈极了。 五年,足足五年,他寻了她那么久,虽然已经想过她可能会和萧衔在一起,可是当他亲眼看见时心中还是接受不了,那个曾经让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人,如此背信弃义之人他不解,她的眼光何时差到这地步。 刘沅自然不知道现在他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 见他拉下黑纱后一言不发,刘沅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后便低头看了自己右手,看看伤口有没有被扯开,没见透血便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对面的锦衣公子,月光照在他身上再加上他那副冷峻的模样,棱角分明,神色漠然,眼眸深邃……比起五年前的他更加俊俏了不少,同时显露出的头狼一般的高傲感,让他这个人显得生人勿近。 而公孙祉也在静静打量着她,在那个世界的刘沅停留在了她十八岁那年,他并未知道过在她十八岁后她的的模样。 见她如今的样子,与之前差别不大,但眼睛长得更加深沉,对上她的眸子时好似沉入海底,让他心中的迫切感也深深沉了下去,没有半点踪迹。 五年不见,她的气质并没有变,他觉得如今的她在他心中也没有半分陌生。 见她衣着单薄他便解下披风丢给了她,想着,如今她若同萧衔在一起了定然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在丢披风时他已经有她不会接或者会被她丢到一旁去的心理准备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接下了,并且披到自己背上同时对他说了句谢谢。 仅如此他便再无法冷漠下去了。 表情缓和下来,或许他自己也不曾注意到他自己嘴角和眉眼的笑,但刘沅看见了,一下子便让她眼前一亮,这般模样的公孙祉已经不是被月光描绘了,而是因为他,眼前这片月光也柔和下来了。 这束月光在她毫无防备时便照入了她心中最深处的那人脸上,心底那个人随即睁眼轻笑,慢慢变化出现在了眼前与身前这人重叠。 她也不再抵制,学着他的动作倚靠在石壁上而后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笑道:“殿下不担心待会儿萧衔找人包围了这里吗?届时殿下想要离开可就不容易了。” 有她先开口公孙祉也不再矜持,望着她的右肩,淡淡道: “这要看将军了,若将军爽快我便能早些离开,不过……”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听得刘沅以为他是在调戏自己,可看着公孙祉那副模样又觉得不可能,她只得沉住心继续听下去,只听他笑道: “不过,若是将军有心留我,那我也只能坦然接受了。” 刘沅觉着他是玩笑话,可见他表情又很是认真,不过说着说着她便走神了,她盯上了着他的头发。 青枢传的信中说太子已白头,但现在看不见半分白色,她自然不怀疑水清玉的消息真实度,只想着他以前就经常染发,如今怕是也染黑了。 公孙祉了解刘沅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至于她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刘沅其实和很多人一样喜欢白发肆意少年。 他还记得,她说过的很多话,她的习惯与爱好,哪怕尘封过几十年,但再面对她时,他仍比别人更了解她些。 “若你想问我的头发,不久前染过一次,大概要等段时间才能白回来。” 刘沅心中想法被人拆穿便觉得脸红,想到公孙祉自把她带到这来什么都没问她,她倒是看不透他。 “将我带到这来是要问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倒不像是敌人,而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两人都很放松。 刘沅擅长掩饰,他也拿不准她的伤到底如何,不过想着方才萧衔对她的态度,他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便不加任何修饰直接问了出来: “听闻你受伤了,现在如何了?” 刘沅抚上右肩,而后回答: “伤得不重,不过不能随意摆动,还挺疼的。” 她回答得顺其自然,又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始终没有多想。 听完她的话,公孙祉也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不过一动就会痛的话,看来伤得不轻,他又取了药给她,虽说知道陆琤肯定在她那里,但他们应该有很多药材是买不到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陆琤医术再高没有药材也是束手无策的。 “多谢。” 刘沅抬起左手接过,但她却看上了这个瓶子,好似龙盘柱,云纹瓶塞,月光下是冷蓝白色的,十分符合她的审美。 见她欣喜的模样公孙祉自然明白其中所以,也不亏他费的心思。 如此,公孙祉也没有什么要再问的了,可他心中仍有一分不舍,能多看一会儿就现在尽量多看一会儿。 明月深深,轻风草动,远方已有秋的萧未,可在并不窄的石林当中,他心中却开了花,是春风拂过,好似再无什么执着之事了。 轻轻告别,他便要走,刘沅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乘着黑夜而来伴着朗月而去,仅仅因为担心她的伤势便飞驰千里,不知他来时心中有多纠结来路有多漫长,但他去时一身轻松,所入死路,豁然开朗,心中已无郁结,前路所知。 刘沅在高坡望着他迎风而去,虽渐渐远了,但她觉得与他的距离却在慢慢缩短。 掖紧披风她回头便见着他们寻了过来,这一次,双方都自私了一次。 见着她无碍众人也放心不少,可又见她肩上的披风,众人皆没有说话,了解和历经过五年前的事的人都看得出来一些不能表明的事情,他们没问,刘沅便没提,这一夜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刘沅也没有丝毫变化。 回京后公孙祉守着天亮便召集了各大臣,也没再有任何犹豫便开始谋划所有。 他会尽全力阻挡刘沅的军队,无论输赢,他想成为她心中最崇拜的那类人。 若是改变不了已存在的所有,便试着铺垫以后的一切。 刘沅看着叠在榻上的披风,夜里就算有月光但眼睛对颜色的识别仍会存在偏差。 公孙祉的物品都很简洁,但不会让人觉得廉价反倒会让人身心放松。 她将披风放进木盒,因着右手不便徵羽每日会准时来为她理冠着甲,护甲压着右手时她皱了皱眉也没什么过度反应。突然想到公孙祉给的药,等徵羽出帐后她回到榻上从枕下取出那只药瓶,这个瓶子应当是宫中巧匠费尽心思烧制的,她取出丝线盘紧而后捆住瓶身,确认了好几次待确定不会掉后便别到腰间藏在铠甲之下。 “你今日身上有别的药香,我和你说过几遍了药材相生相克不能乱用的。” 刘沅斜眼看着他:“你还真是狗鼻子,不过我没涂其他的药,只是挂了个药瓶在身上。” “那便好,那药香闻着好像是皇宫密库中的冷香玉膏,”他也知道昨晚的事,大概是公孙祉给的,他也是真舍得,那药皇宫也就两瓶,不过……现如今他倒是好奇刘沅会做何选择了,一面是公孙祉,一面是萧衔,也不知她这头有没有回过神来发现,不过,要是换作是他的话,铁定毫不犹豫选公孙祉的,但是他也明白,最后还得看刘沅自己,“这药是好药,但用到这种伤上是暴殄天物了,这药不管是治伤还是解毒都有奇效,只不过原材料很是稀有,哪怕是皇族也仅有两瓶。” 可能他心中对萧衔仍有芥蒂,因此他下意识要帮公孙祉说话。 不知昨夜公孙祉离开后有没有去寻过公孙玥,今日草桥关的守城军又增加了一成,不过已是老虎临死前最后的反扑了。 因徵羽可和符月伶的极力要求,她今日在战后,纵观全局,徵羽压制公孙玥而符月伶布阵攻城,两人配合无间。 这几日攻城刘沅这边也损失了不少精兵,那百人队伍因着各个实力不错她便安排着统领小队,如今再整编,还剩七十多人。 从江南一路上来,这样的伤亡已是很低的了,遇战则胜,他们士气不断高涨,众人都对未来充满无限期望,每个人都相信,只要坚持到最后便一定会获胜。 徵羽善使刀,她那把破城刀重九十,符月伶善鞭,她那鞭子抽你一下得刮掉一层皮。 符月伶曾试过徵羽的刀,若非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她也不能抬起,那时便开徵羽的玩笑:“与其挥这刀,不如给我装一身刀枪不入的铠甲,你举着我打而我挥着鞭抽,我们如此配合必定是所向无敌的。” 自然,徵羽并没有理她。 徵羽腾空一刀劈下,公孙玥连连后退,剑身不止嗡鸣声,刀重加徵羽的腕力,被劈上这一下哪怕是习武之人都吃不消。 刘沅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当初还差点没接住,她劈那一下,她的手足足抖了两三天,那几天手怎么动怎么不舒服。 这一战让徵羽和符月伶再度声名鹊起,营中崇拜她和符月伶的人可不比崇拜刘沅的人少。 战后,见着收尸的人一车车将尸体运往别处进行集中掩埋,每人脸上都是一副木讷,他们早已无了一开始的害怕,现在不过只是拿钱办事,这些尸体如今在他们眼中与草木一般。 双方死伤巨大,虽一直有援军,但京城还没到他们就损失那么多人实在不是刘沅心中所愿的。 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一座历史奇观,她本不愿破坏这城墙,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已是不得已之事了,先前陆琤与仇泊他们巡查时找到了城中水源和出水口,若是先给水源下药而后引开公孙玥的注意从出水口进去安置炸药便能轻而易举夺城。先前是因为这法子太过阴毒,毕竟都是同根生,但现在,这是结束战争最快的法子。 倒是这法子让她情绪低沉,这法子……在那个世界,先辈十四年抗战,无辜百姓和英勇的战士,死于细菌战的人不计其数,日本七三一部队的恶举人神共愤,她至今也都记得。 虽然如今日本叫东瀛,也还没有发动那些侵略,可她依旧不待见他们。当初还是豫王妃时,不仅一次有东瀛使臣出使,她就算违抗萧衔的意思也不愿去见,就怕自己想起他们千年以后会做的事情而忍不住动手。 只是,营中后面加入的百姓已经开始动摇了,现在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她只能唾弃,自己成为自己最恨的那类人。 万事讲究因果,她所做的因必然也会结相应的果,兴许,以后就算她能顺利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她也不能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战争不是她所愿,谁会不喜欢安定的生活呢,她也不得不同意这策略,只要求那些药不致命,草桥关不会成为一座死城。 凡降者不杀且善待,凡逃者不追,这是她为将的规定。 第15章 悼惜风云女将军 翌日 盯了许久也不见城中动静,刘沅心怕陆琤用的是会死人的毒药便朝身后的人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后者从她那孤疑的眼中看见了质问,他从袖子掏出下在井里的药,委屈巴巴说道:“我也没有如此嗜杀并且是个杀人眨眼之人,我怎么说也是个大夫,为了不影响长期饮水质量我还和符月伶他们偷偷摸摸顺着排水口爬进去的,只是把药下到他们喝水井中,为此还差点被发现,事后你不仅不夸我反倒质疑我,真是浪费我一片真心!” “……” 见他马上要梨花带雨,刘沅连忙让人捂住他的嘴,陆琤宁死不从,但也无法挣脱。 实在不明状况,刘沅只得下令攻城,待他们架好爬梯才有人捂着肚子匆匆跑来防卫,却听几声屁响,一股臭味顿时便弥漫开来,那些士兵“刷”地一下子脸全红了,一个个的脸跟猴子屁股似的,看来陆琤确实没有用毒药,但拉裤子这件事要是以后传了出去,那还真是不如英勇战死。 不过,他们都这样了还想着来对战也是非常难得了,刘沅很是佩服他们的毅力,若出现在她这一方,高低得分一个小队让他们做小队长。 她用兵既有古法又有现代的规划,从而让习惯了平常兵法的公孙玥措手不及,这二十五年能忘记的东西很多,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记起来,记忆基本是不会消失的,只会深眠于过去的环境里,待春雨至,万物复苏。 刘沅的呼喊声如雷贯耳,激励着士兵们勇往直前。 她的的存在让整个战场都为之沸腾,她就是战士们的信仰,是胜利的象征。 兴许是情难自禁她下意识要抬起右手继续呼喊,但陆琤眼疾手快将她的右手给按住了,刘沅低头看了一眼,觉得陆琤坏事,白了他一眼便继续高喊着。 己方士气也涨越高,再看彼方,陆琤的药已要了他们半条命,只要稍稍用力裤子就湿几分,他们顿时觉得在墙下高喊的,看似光明正大放的刘沅实在是为了赢了不择手段的小人,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以这样的状态去对抗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昭仁公主,你也明白,百姓对朝廷不满怎么可能是仅一次天灾就能让他们舍命起义的,积怨已深,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给你们找些麻烦再死,万一有个什么,他们左右也不会亏。”每个朝代的百姓起义大都是这样的,刘沅也研究过公孙氏统治下的大辰,看似比以前萧氏统治时更加兴盛,可是昌盛起来的也就京城和京城附近地区,好似举全国之力发展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偏远地区肯定不愿意啊,“太子殿下,公孙祉,虽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暗访,但是他离开之后呢?治标不治本,百姓始终处于压榨之中,因此我们才能如此轻松集中这么多的人反你公孙氏的天下,百姓有时候并不怕死。” 她这并不是在给公孙玥解释他们的错误,她也是在告诉萧衔,若是以后成为皇帝该如何做,该知道什么是重心。 民间处处赞颂公孙祉,但并不影响他们反公孙氏。 公孙玥也是中了招,她面色铁青盯着刘沅,当初她心目中左将军的形象再次瓦解,她怎么想也不觉得刘沅会使这招攻城。 那个常年戴着面具,说是遭逢大火毁容怕吓着别人的将军自从击退黎军离开澍城后,好似自此消失在大漠当中,再次归来时,已是叛军将领。 她那时对流民的同情并不是假的,她抱着花满时手上的小心眼神中的关切也不是假的,可她这人一开始就是有自己的目的的,那些只是她路上的一些小插曲。 就算是杀人无数也不耽误自己的善良,刘沅这个人啊,很是不一样,她现在依旧这样认为。 只是,今日,她怕是守不住了。 可她还是开门迎敌英勇对战。 见她的决绝,刘沅决定亲自上场,马蹄嗒嗒的声音有序响起,双方都没有提前发起进攻而是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 “唰!” 剑出鞘,她左手拿剑眼神如同鹰一般凌厉,好似要将公孙玥一切动作看穿。 公孙玥也不甘示弱,手指复握剑柄,刘沅右肩既受了伤自然是不便动作的,她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她的右肩,左手既要攻又要防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她从右往左横劈,刘沅拉马一退,而后纵身一跃一剑劈下,昨日公孙玥被徵羽压制地死死的,她故意以徵羽使刀的招式与她对战,目的就是为了给公孙玥心理上的打击。 果然,只见她双眸怒瞪,而后侧身一躲,愤愤地看向刘沅,而她也知道自己只攻刘沅右侧也不公道,因此她并没有说什么,反倒让刘沅觉得新奇。 最开始见公孙玥时便是在澍城。 那时的公孙玥不过是因为大姐公孙淑兰封将守镇边域,她自是不愿被人喊作娇生惯养的公主,便要奔赴西北去更恶劣危险之地去证明她自己。 她是跟着当时镇守澍城的楚将军学习的,此过程也有好几年,她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 公孙世阳这两个女儿比他那些儿子更为英勇。 待老将军辞官后她便成了主将,多年不曾回京,风沙雕琢了原本圆润的软玉,让她在大漠中成了一把利剑。 她任职后不久便遇上黎军攻城,刘沅一行人去的时候虽处于休战阶段,但公孙玥仍是十分谨慎,她那时也才知澍城换了主将,而守城的是位女将军也是大辰的公主。 她一向佩服在固定社会中反对旧纲常之人。 看着眼前威风凛凛的公孙玥,面具之下刘沅的神情俨然是钦佩的,无论她实战如何,敢站在这里对峙外敌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如今的公孙玥用兵成熟了很多,没有那时的无措,但如今却又多了份犹豫。 那时高傲之人,刘沅知道,这些年发生了太多,是人总会心力交瘁,而刘沅也明白,真实的自己打破了她对当初少年意气英勇无畏的左将军的情意。 像公孙玥这样的人,她的另一半必然也是像之前的左将军那般,奈何,她以左将军的身份闯入了她的生活改变了所有轨迹。 思绪之间她已躲过了好几次公孙玥的剑只不过陆琤的药很是靠谱,就算当面迎击也不会如何。 但是,时间到了。 只听身后右侧几声巨响,接着便是石块坍塌的声音,沙尘好似风暴一般朝他们扑来,耳中有短暂嗡鸣,冲天火光腾起将她一侧脸映红,右肩那处的赤甲映着猛火,此时好似由大火溶聚而成,让她整个人显得一明一暗,好似浴火之凤,她身姿挺拔,剑眉冷对。 从公孙玥琥珀似的眸子是绝望以及不可置信,本来坚不可摧的高墙如今被破了一个口子,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城墙来说也是如此。 大厦正倾,将士们心中的高墙也随之化作废墟,昔日的庄严肃穆只属于过去和存在于人们的回忆当中了。 公孙玥双目空洞茫然跪地,激烈对战的将士们也停了下来,众人眼中仅有这一片火海,大火烧红了眼眶,他们咬唇忍了回去,却被人反手一擒,心中的不满和无力瞬间涌出,叫喊声撕心裂肺,刘沅见得多了心中触动不大,倒是队伍中是百姓入伍的人被吓得接连后退。 平常的火炮是没有这种威力的,刘沅让萧衔了改进了些其中火药的浓度,威力增大破坏力也更甚。 这时的公孙玥好似成了柔弱的公主,她整个人都显得极其瘦弱,其实刘沅也才注意到她身上的铠甲的厚度,公孙玥整个人算不上壮实,因着在西北多年她身板坚挺但身上其实没多少肉,大才者忧国忧民,她也不例外。 “公主殿下,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我们不会再造杀伐,你和你的将士们都不会有事的,这药的药性不强,解药已经放进井里了,不出三日便可康复,如此,公主殿下,我们要过关了。” 公孙玥垂首抬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前之人,这人仅以左手便压制了她,其实她早输了。 只是心中仍有埋怨与委屈。 “既如此,昭仁还有一个遗愿,不知将军可正答应?” 见她如此,刘沅轻点头。 公孙玥双眼含泪看着她,她本就生得娇美如今更是惹人怜惜,看得刘沅也有犹豫。 “你可否抱一下我?” “……” 许是怕她不答应,公孙玥不介意捧出自己的真心赤裸裸让刘沅看见。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见她实在可怜,刘沅收起剑蹲下身子,可她仍不会先动手,公孙玥的一颗真心她是真不愿将这真心被自己耽误,可她蹲下来已是半推半就了。 公孙玥哭着一把将她抱住,感受她肩膀一耸一耸的,刘沅便拍的拍她的背,这次离开后应当不会见面了。 不过,公孙玥的动作虽小但仍被她感受到了,刘沅垂首叹气: “公主殿下,刘沅很感谢殿下能将真心与我,只不过这一生刘沅回应不了殿下,希望殿下不会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一把短刃从她袖子划出,在公孙玥下手前她便一刀刺在她颈上,便觉她浑身一怔而后便听见金属落地声,刘沅闭眼将她放开,睁眼时却见她面上有一抹笑,刘沅转头看见地上那把刀,再看公孙玥时刘沅眼中却也多了几分湿润。 萧衔了与陆琤迅速跑了过来,他们方才见公孙玥要杀刘沅,心中十分着急,又见刘沅提前下手,他们跑到这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见着公孙玥眼角滴落的泪,而后她缓缓闭上了眼但嘴角始终有一抹笑,死前她眼中始终是刘沅,虽是想杀刘沅未果,但她心中也没有遗憾了。 刘沅见她断气后又等了一段时间拔回自己的刀,又捡了公孙玥的刀放在她身边。 萧衔看了全过程,虽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他能猜出来个所以然,只是轻拍刘沅的肩,对于刘沅心中到底如何,大概只是可惜。她并不会觉得是自己负了公孙玥,她只会想公孙玥本不如此,她只会惜才同情,至于情爱,刘沅对公孙玥的情感中并不存在这些。 待处理好关中一切刘沅才想起来公孙玥和舒连武的尸体,不过,去寻了才知道,他们的尸身已经被一同埋到万人坑里边去了。 生前或许会有很多身份,但身死后不过也是具尸体。 原本镇守草桥关的将士有些选择离开,而有些选择与刘沅同行。 在战场上也总会有人牺牲。 还真想吃苞谷和红薯了,不过现在这些东西还没有传进来,刘沅就想着要不要自己远渡大洋,可是现在造船的技术还没有到那种程度,就想早点回到自己的世界,届时想要什么都会有。 下一关便是京城了。 刘沅磨枪,方才听陆琤说,公孙礼已经暴毙,符月伶将他往林子里随意一丢,听着之后有狗叫,她也没管。 右肩放伤确实带来很多不便,但是她倒是不会那样惩罚公孙礼。 据说公孙礼死前还在骂人,骂公孙世阳,骂公孙祉也骂刘沅和符月伶他们,有些话很是难听,他说公孙祉才是叛国贼,因为刘沅而要颠覆他们公孙氏的天下,这一点倒是让刘沅心厌,若是公孙祉有意让她的话,草桥关不至于打那么久,前赴后继的援军若不是公孙祉的命令怎么可能一直不间断呢,真是胡说。 “你届时真能下手吗?” 萧衔还是担心刘沅心中不忍,虽说刘沅一直跟他说她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就必须帮他复国,可是对于公孙祉,她就真的能下手吗?他还是存有疑虑。 刘沅吹了一下枪,而后擦干,接着又抽出腰间的剑,左手抽剑确实不易,但她先前特意练过,如今也不成问题,同时平淡回复萧衔:“若是殿下见过我的那个世界就不会犹豫这些了,在这个世界做事束手束脚吃食也很是简单,我还是喜欢自己的那个世界的生活,至少去一个地方不用一直骑马,也更快些。” 现代的交通虽说污染大,但要是给她选择的话,还是会选现代交通。 而且即使她也吃不了辣,但是以花椒代替辣椒这种做法,有些菜的味道就显得很奇怪,许久不曾沾过辣椒了,她心中还挺想的,虽然辣椒伤她不浅。 见着刘沅眸中的向往,萧衔握紧着手,他对刘沅那个世界的认知来源于她的话语和她以前画的画,好似都是美好的,万事万物都是让人很是怀念的。 他沉着声音说道:“那个世界如此美好么?若是有机会我还真想看看,但是……这个世界当真很是不堪吗?” “……”刘沅抬头,方才萧衔的语气她听着不太对,好似有些偏执,可看他那副带着浅笑的模样,刘沅又觉得自己是了解错了,便笑道,“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好的地方,这个世界我也很是喜欢,有些礼节让我觉得很舒服,我那个世界的人没那些意识因此我时常会觉得难受,去一个地方虽然要行多日,书信来往也要好几日,但速度慢才能让人感受生活,我那个世界什么都很快,情爱很快,怨恨很快,反倒是太快了让我觉得没有实感。” 你若爱这世界,那看什么都是好的。 “那你们那个世界还会有战争吗?” 他好似突然来了兴趣,可是也始终记着刘沅的性子,她并不喜欢战争。 “有,不过我的国家很安全,国外一次战争死伤可不是现在这样,使用的武器也不是现在这般,那个时候一个导弹下去一个岛的人都活不了。” “……你的世界竟也如此危险么……” “我生在一个好国家,国家会保护我的。”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的国家。” 刘沅点头,她又眼睛发亮看着萧衔:“我的国家就是未来的这里,只不过疆域要更宽些,吐蕃那边也是我们的,西北那边大部分也是我们的,北域也是,虽然算不上是历史最大的,但是也是很广阔了。” 现在倒是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未来的她兴许也会站在今天她站的这个地方,兴许以后这边会是街道,马路或者商铺住房,而她在这个世界走过的那些地方都会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而她还会是她。 不知道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她还会不会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届时便要重走一次,她去过的那些地方,等她回去之后她还想去一次,看看千年以后的变化。 萧衔也为她开心,但是心中也很难过,若是这个世界没有她留恋之物,她定会毫不犹豫离开,兴许几年之后便会忘了这里的一切在她自己的世界当中遇到其他人体验其他的事情,她不会再回到这样的生活当中,也不会想回到这样的生活当中。 他心中却想此战打久一点,让她久留一会儿。 心中有了一个打算,哪怕会让她厌恶自己,可是他不想如此轻易让她忘记这一切,哪怕回到她的那个世界后,她也希望她能记得,哪怕是恨,他也不介意。 第16章 心惜故人复负伤 城墙是以巨大的青石砌成的,青石表面光滑,由阳光一照好似都能透出光来,城墙上部设有宽阔的城垛,有无数射击孔,宛如沉睡的巨兽,时刻准备着抵御来犯之敌。这坚不可摧的城墙,不仅是一道防御工事,更是大辰的一种精神象征。 城墙之上站着的都是熟人。 公孙祉位于中间位置,他是整个军队的领袖也是几个将军的核心,他就那样挺直腰板站着,仪态这方面他比许多人都要好,加之有武功傍身,他的身姿更加神勇。 沈厌就站在公孙祉身旁,他早已知前来攻城的就是死去的刘沅也是左将军,可是亲眼看见她时,他心中还是会沉闷。 握紧剑柄,他不知道不可一世的左将军为何会选择这条路,哪怕是大将军刘嵊的要求,但是她并不是那样一个会委屈应承之人,她能来,多少有她自己原本的意思。 而阿傩则是不肯相信,他不敢太过上前,恨不得退到墙边靠着,看了一眼花满,花满朝他点点头,他才慢慢移着脚步上前。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在他眸中,好似镜花水月一般,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个待他耐心温柔的程十未有一天会对他们拔刀相向,哪怕五年前的动乱她的身份已被揭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代入不了她的脸在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将军脸上。 可如今,她的出现再次告诉他有关以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便是反叛的女将军,也是杀了他两位皇姐的凶手。 公孙祉则是与他们不同,他微微倾头看向刘沅的右肩,就几日时间,她的伤肯定还没好。再见她身旁的萧衔和陆琤以及一众十分眼熟之人,他凝了凝眸子,好似神伤,宛若冬日里飘飘而下的雪花,何其轻盈,看似冰冷实则如火般炙热。 他的睫毛很长,好似合欢花丝,这样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你,好比流淌的溪流沉寂,欲来的山雨偃恩,沉寂和折戟,皆是慈悲与柔怀,其中虽布满尖利,让你行不知所行,诱你一步步步入他的陷阱里,而后准备将你吞噬殆尽。 但是若你细细考量,他的眸子皆是柔情。 “太子殿下,我们既到了此自然不会后退了,殿下若是同情我等行军千里千里迢迢赴京城,何不开了城门,我们入城一聚。” 陆琤向来嘴快,可是每每都是刘沅先喊阵的,不过他瞧着刘沅那副神情,便替她喊了,这一喊也将她喊回神了。 见她收起方才的有些脆弱的模样换作一副高傲的姿态负枪望向高墙上的几人,披风一抖,俨然一副巾帼英雄模样,好似这天地间她便是那主导所有的神只一般。 沈厌抽剑而指刘沅,接着移至陆琤视线上,而后一笑,爽快收回了剑:“你这话可就不明黑白了,若来做客,我们自然笑脸相迎,可见你们浩浩汤汤的架势,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强兵劲弩,你说,你们是哪一类呢?” 刘沅敢笃定沈厌在京城的这五年戏本子没少听。 刘沅下令火攻,以特殊箭矢携带火药猛攻,在这种武器下,盾牌的用处被削减到了极致,虽然也能保护持盾之人,但是箭矢与盾牌相撞时便会引爆携带的火弹,而后盾后之人会被那股冲击力死死压制,更严重者甚至会直接丧命。 这些东西是刘沅想的,但是实际动手的是陆琤,灵感固然重要,可是她并不了解火药这些,刘嵊他们也只是让她习武修兵法,可是战争的方式终会变化的,她也只能自己学习这些,幸亏有陆琤在一旁看着,否则这东西要是没集中精力一个疏忽的话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对方的箭矢比他们的要密集很多,将士连忙举盾躲过,若是他们这种密度的箭下也带有火弹的话,这一下可吃不消。 见着正在准备的沈厌,刘沅也再次确认自己的枪,徵羽本想拦她,毕竟她右肩如今还不能乱动,若是留了病根以后别说上战场了,就算是平常动作她也做不了的。 “将军,此战属下方可。” 刘沅抬手搭在她手上,知道徵羽他们是关心自己,可是她也不能一直缩在后面:“无碍,你们都没和沈厌对战过不熟悉他的招式和习惯,与他对战可不能疏忽一点,放心,我可是他的师父,让他一只手又如何。” 她笑起来明眸皓齿,那个笑容让人的心平静下来,引导他们去相信眼前之人,而且让人觉得她有百分之百把握获胜,而他们只需要在她凯旋而归的时候为她欢呼就好。 左手持枪右手轻拉着缰绳,她捋捋马鬃,而后拍了两下,马儿踮起右前脚好似在回应她一般。也是老搭档了,他们彼此磨合甚好,马儿也知道刘沅的习惯,一人一马配合无间。 沈厌第一个对战,他看着刘沅左手拿枪露出不解,他并不知道刘沅已经受伤,只觉得她又像以前一样想给他心理压力,她这招他可领会很多次了。 “这次,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刘沅勾了勾右手笑道:“就让师父检验一下你这几年究竟精进多少。” 沈厌向来最讨厌她说起这些,便也不再拿嘴皮子打架,一勒缰绳,胯下马儿大步向前跑去,他的枪头擦地而来,好似闪着火花。 攻势迅猛,刘沅压低身子举枪单手横挡,而后腰上猛地使劲将他的枪击退回去,同时扫开想要对她动手的士兵,待一切顺心后,她理了理刘海。 今日徵羽为她梳的发型不再是以前男子的装束,而是半披式的,这刘海也是徵羽特意修剪过的。若是一切顺利,这次将会是她最后一次持枪征战,她自然想要将自己最英勇的一面全都展现出来,大风吹过她的头发,天空开始下了小雪,落在她发梢,被她转手拍落,而后抬枪对着沈厌,今日的她也染了红唇,银枪白雪红唇剑眉,便是所有人对她这一战的印象。 眸子中万千星河微微一动,刘沅习惯性地偏了偏头,而后调侃道:“五年不见,你功夫倒是长进了些,就是你给我的感觉与昭仁公主很像,你们究竟有什么犹豫的,战场决生死,你还希冀敌人对放你一命吗!?” “……” 这一刻好似双方不是要一决死战的敌人,而她又成了他的师父,两人回到西北营中,她骂自己分心,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沈厌再度攻去,此番改变了以往的进攻方式,他一枪横扫被刘沅低头躲过,而后花枪一变叫刘沅看不准他进攻的方向,趁着她眼花,长枪一顿接着便一把挑落她手中的枪。 也是出乎意料,刘沅楞了一会儿看着被他挑下的枪,这小子这些年看来是对她以前的招式和弱点都研究透了啊,是下了死功夫去练,她看着也是欣慰。 不过,她回头拔出自己腰间的剑,间隙时却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公孙祉,她最喜欢的那两把刀还在公孙祉手上,想着要找个机会拿回去。 单手使剑可比单手使枪要舒服多了,刘沅挑起剑鞘横挡住他一番攻势,这么多年了,沈厌还是第一个挑下他的枪的人。 抬剑斜撩,可沈厌的枪终究是长了几分,距离不够,刘沅啧了一声,而后拉紧缰绳,马儿顺着她使力的方向跑,待跑到枪掉的地方后,刘沅猛地弯腰,以剑挑起长枪奋力向沈厌刺去,将他逼下马。 符月伶一鞭子抽到对方身上,而后猛地一抛,那些人都鼻青脸肿也不敢在还手,她也正好有了喘息的机会去看刘沅,见着两人都下了马,她飞奔过去牵住刘沅的马免得被惊着然后跑掉,又见刘沅右手微抖,她将马牵回便急忙奔了过去,与徵羽一同出手击退刘沅身后的敌兵。 “将军,你且休息,这里有我和徵羽。” 有了草桥关的教训他们可不敢离刘沅太远,这人做起事来十分固执,因此时常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刘沅看了眼自己的剑,感受方才因动作太大而使伤口撕裂了的疼痛感,她细想着若是自己坚持下去会有的一切结果。 身边将士们的喘息声,刀剑相交声,再回头看向沈厌,她动了动右手强忍疼痛,这一番动作仅几个人注意到了,同时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符月伶通常比徵羽要更藏不住事些,脑子还没回神,但鞭子便已经朝沈厌抽了过去。 她的鞭子并非是皮革制成而是由铁刺相连,打在他用来挡的剑上,金属相磨的刺鸣声实在难以入耳,刘沅用力摇了几下头才将那抓心挠肺的不适感给压了下去。 鞭子又是一抽,沈厌看瞧准时机侧身一躲,这一鞭抽在地上弹起一层沙土,飞溅的石了打在靴子上“嗒嗒”的声音。 沈厌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同时又好奇,刘沅的行事他是知道的,与她对战他还须用上全部精力,见她们如此紧张刘沅,莫非是刘沅有个什么。 他看了一眼萧衔,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冷冽的眸子瞧不出个所以然,又见刘沅那忍痛的模样,他心中一冷,而后十分不屑地说道: “你们既让一个有身子的人出战,现在又装模作样去紧张她,也好意思!” 最后四字他还特意斜眼看向萧衔,刘沅本就是豫王妃,之前与萧衔和离也不过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只是不曾料到萧衔能如此无情,竟让有孕之人上场为他作战,实在是小人一个,也不知刘沅是如何看上这样的人的,毫无大丈夫气概。 “……” 晓得是沈厌误解了,刘沅踢起地上的石子作掩护,而后提剑击了过去,沈厌击开石子而后格挡住刘沅的攻势,见她使了全力,沈厌盯着面前的人也不敢用力推,只得僵持着,牙齿被咬地咯咯响,沈厌叹息一口愁眉不展,只能让刘沅主动动身躲开,不然的话他手上的剑一下子没收住的话,她这条命就没了 又觉她如今身体不便却攻那么紧简直是不要命,着急道: “知道你个性好强,但不至于拿身体开玩笑。” “……”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眸子下移而后一脚踩在他膝盖上借力起身,而后又踩了一脚他的肩膀,顺利达到自己预想的高度后头朝下挥剑朝他刺去。 沈厌躲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去接,稳住了剑他一抬左手抓住她右手用力一拉,直接刘沅摔到地上,而后一剑要劈下去,刘沅偏头一躲,弓腰抬脚去踢他的头,待沈厌反应时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只觉得右肩甚重,低头看时,那血已经湿透染红了她整只右手,血顺着手臂直往下滴,她如今对这痛也不能淡定忍受,只觉得汗水浸透衣衫紧贴着后背,额上也滑下来大颗汗珠。 他们这一战也就是瞬间的事,沈厌刚稳住身形还未看清,又是一记铁鞭,这回他没有躲过,硬生生挨了一鞭,右手手腕顿时血肉炸起,他忙往后退,符月伶直住前追。 间隙间,他看着刘沅半跪在地上,可方才她还是站着的,莫非摔那一下给她摔出了个好歹来?而徵羽打退她身边的人后便扶起她将刘沅护在身后。 这时,一柄巨斧从他身后飞来,刘一握着斧子的手青筋突起,沈厌横身一躲,躲过了斧子却避不了抽来的铁鞭,原本已做好准备脸上被抽上一鞭子,却听一阵刀鸣,这一鞭便被骑马而来的公孙祉给挡住了。 不见他有半刻停留,而后径直朝刘沅奔过去,一拉缰绳,马儿急忙跃起前腿一止,激起的沙尘扰乱了徵羽和刘沅的视线,他抽出长刀将徵羽逼退,而后下马一踢,徵羽手上的剑便飞出几尺。 以他与刘沅为中心,无人敢靠近。 符月伶和刘一闻声便连忙跑了过去,可还是迟了一步。 公孙祉卸了刘沅身上所有武器而后取下马背上的鞭子将她牢牢捆住,动作之快,饶是刘沅也不及反应,而后便被公孙祉给捆住了。 征战多年,刘沅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抬脚未半便被公孙祉出脚给踩住了,他死死禁锢着刘沅,手上不带任何放松,眼中毫无半分情感。 以刘沅这打法不死也得残。 他狠狠看向眼前骑马而来的的萧衔,看着萧衔的动作,想必刘沅也教了他不少功夫。 见着刘沅不停地在挣扎,而她右手已经不受她控制在颤抖,公孙祉一把将她拎上马而后也翻身坐了上去,见着她不会掉下去,他抽出腰问的刀,沉默不语直指萧衔。 又垂眸看了一眼刘沅,对方并不习惯以这副模样,她拧着眉看着公孙祉,可右肩的伤使她并不能在保持面上的平淡。 见她被俘,许多人都慌了阵脚纷纷往这边靠,而守城将士见对方将领被俘士气高涨,也往公孙祉身后靠。只道不愧是他们的太子殿下,一出手便擒住了对方的将军。 沈厌上马捂着自己被鞭子抽伤的手腕,却见公孙祉的白袍上一摊血迹,确认再三确定那血不是公孤祉的,那便只有是刘沅的了。 刘沅那赤甲本就不易让人觉察她受伤流血,但她右肩那处布料的颜色要暗一些,他竟现在才发现。 阿傩守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见过了沈厌与刘沅对战,又见方才公孙祉出手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功夫都比他要好。他也想自己为国征战,可如今这一战,他从心底存有抗拒和无奈。 公孙祉拉着缰绳看着萧衔,刘沅这般不要命地和沈厌打,他又见萧衔就在一旁看着观摩无动于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手。 “豫王好胸怀,让女人来为你作战而你却缩头缩脑,如今我倒是想看看,没了刘沅你又有什么大本事来造这个反。” 而刘沅则觉得有些虚弱,她以为公孙祉在以自己为人质威胁萧衔,可她现在这个状况可受不了在马上颠簸,便出了声轻言: “太子殿下,你打架要带着我的话,就怕我届时在马上死了,而且殿下带着我也不好和别人对战不是,殿下不必如此折磨我也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看她确实脸色不好,公孙祉唤来沈厌将刘沅交给他,而他则凝神对付萧衔。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太过自负了?受那么重的伤,届时就算我赢了你也没意义。” 他也看见了她发抖的手,他驱马离开了人群为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着刘沅在他手上,徵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沅艰难开口:“谁曾想你丝毫不念旧情呢……硬是把我逼得退无可退才如此的啊。” “……你自己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那群手下不是让你下场吗?我可没锁着你让你留着。” 还想把锅丢他身上,他可不接。 “我毕竟是你师父嘛,就那样下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再多嘴我可不护着你,让他们把你刺成筛子。” “……那你可太无情了。” “到这地步了还想着呛我,你心也不小。” 刘沅弱弱地笑着,却见人群中有一人不对,她与那人对上目光后,她便微微移开了眼看向公孙祉。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他压制住的萧衔咬牙切齿。 这很正常,萧衔就学了五年功夫,哪里可能比得过公孙祉,只不过啊……今日他们想要留住她却是不太可能,因为有她在,若是她在公孙祉马上的话,那是跑不掉的,只不过现在在沈厌马上,而他惯用手又被符月伶伤了,要对付那个人,那不太可能。 那是在一百多人里除浣儿之外,她最信任的人了。 第17章 少年意气凌云气 见着公孙祉与萧衔对打,倒不是公孙祉有心羞辱萧衔,而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萧衔的反应和力量与公孙祉比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刘沅偷偷摸摸朝着那个人眨了一下眼,公孙祉那边目前是没感觉到他要杀萧衔的,要不然早就动手了,萧衔哪里可能从他手里过那么多招。借此机会好好打击一下萧衔也不错,至少让他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 那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不过沈厌这边零零散散也分布一些人,不然她不可能这样轻松靠近沈厌。 头晕得厉害,右肩的伤也是越来越严重,她没时间等公孙祉消气放过萧衔了,便朝着水清玉眨了眨眼。 便见她点点头,而后从腰封里拿出一支银针,见着她那模样是准备救她的同时要把沈厌顺手杀了。 说到底,她心中也是有犹豫的,不过想着自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她也便没做声,见着水清玉渐渐逼近,她索性直接闭上了眼。 许久不见有声响,可是绑着她的绳子已经被割开了。 她睁眼看着,正见沈厌持这剑鞘挡住水清玉的银针,在那一百多人中,水清玉是唯一一位练暗器的,虽说她也习过别的武器,但是最擅长最偏爱的还是暗器和暗杀。 见她手一滑,再张开时手中已然有了几根银针,针尾是桃花模样,水清玉却喊这针为“绝情针”。 沈厌右手手腕本就受伤,力量一下子不均衡,水清玉借此打了一针,那根针与他仅毫厘之差,刘沅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接着又见水清玉五指指缝各衔一针,摆好攻势一并放了出去,将团过来的士兵都给放倒。 这边的异动自然引起了别处的注意,刘沅略有尴尬地看着公孙祉,他对付萧衔并没有使权利,脸上连汗都没有,纯属撒气闹着玩一样。 沈厌要拉她可是被水清玉一挡,刘沅拉着水清玉的袖子跌下马,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她摇了摇头,眼前越来越模糊,兴许是方才下马下急了,就和贫血一个道理,但是她也清楚最真实的缘由,她是失血过多了。 见着沈厌被水清玉一脚踢到地上趴着,刘沅都能想象沈厌心中是如何骂水清玉和她的了,他们的出现不仅是以女子姿态打败他,也是就是这样由女人领导的队伍有概率会攻破他们的城池,从而推翻一个政权。 这是历史所罕见,先前所没有,以后只会更加罕见之事。 水清玉拉起刘沅背在背上,只觉得与五年前相比刘沅轻了很多,她突然有些不习惯,也突然悲凉起来。 背着个人她仍能飞身上马,出暗针逼退围上来的人,两人就这样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公孙祉将萧衔打退,见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公孙祉蹙着眉,而后看向骚动的人群,见着马上的水清玉和刘沅,他并没有想要去阻止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就算他赢了萧衔并且将刘沅绑住了,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就能改变的。见萧衔想要去帮忙,他横刀一拦,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过去,而他自己就愣愣地看着。 还别说,心里某处真是有些痛。 就这样看着她被人救走,而他唤着将士们回城,这一天便这样结束了。 阿傩望着案桌旁的公孙祉甚是不解,明明好几次都能杀了萧衔的,可到了关键时候公孙祉又没下手: “皇兄,今日对战皇兄一再对萧衔留手,这是为何?” 若是公孙祉杀了萧衔的话,说不定这场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也说不定。 公孙祉手上把玩着空杯子,听着阿傩的话,他也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明明只要杀了萧衔要去事情就游刃而解了,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不至于与刘沅刀剑相向,只要萧衔死了。 “……” 公孙祉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军帐,再看着近处的护城河,河水只映了城楼上的几只灯笼,莫名觉得想笑,而他在那为杯子填满酒后确实笑了出来,可他那副神情却看着如同护城河中那两三只灯影般凄凉。 刘沅那伤很严重但并不致命,明明几天前才受的伤,如今又不顾一切与沈厌斗了一番,怕是以后就算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了。 想着她这一切只是为了萧衔,公孙祉便觉着自己可笑,两辈子加起一百多岁了,竟还是放不下。 人常说老了之后很多事也便看透了,也不会在意那么多了,可到他这儿,却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计较。 之前刘沅说过她想回到自己最初的地方,如今看来,她并不想寻找方法了,因为这里有她留下来的理由了。 所以,萧衔能杀吗? 答案是,不能。 阿傩看着他如此颓废,心中也很吃惊,公孙祉在他心中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如此这模样,他从未见过。 听着又有人上楼,阿傩便移开了注意力,只沈厌换了一身藏蓝便服扶着他的右手上来,待看见公孙祉和阿傩后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恭敬地行完礼再跨上最后一阶台阶。 阿傩回头看公孙祉,见他没有动静,他叹了气便让沈厌坐过来,关切问道:“沈将军的伤如何了?” 沈厌低头看了一眼便回道:“太医说这伤动了筋骨,臣也觉得右手无力,不过,臣能适应使左手挥剑,殿下不必担心。” 这几年接连有战,朝中可领军作战之人也不多了,如今昭仁公主和老将军也牺牲了,实在是不能再少个他了。 见着公孙祉似醉的模样,沈厌不解地看向阿傩,阿傩仅是摇摇头,公孙祉并没有饮酒,只是现在心绪不稳。 沈厌多少也听闻过些什么,他暗了暗眸子,心中自然也是不好受的。他其实早已释然了,刘沅对他有男女之情是不可能的,如今他只想着守住这京城,就算是刘沅,他也不会让半分。 传闻箫衔荒浮无度,他若成了皇帝,天下得遭多大的浩劫。 因此,他也觉得,萧衔常在女人堆中谈笑,自然也能将刘沅哄得欢喜,她对萧衔动心也不是不可能,他叹她眼光甚差。如此,他们更应该斩了萧衔这个祸害。 “刘沅重伤,明日若是还带伤上场的话,那姓萧的是当真没有良心。” 阿傩瞧着气氛不对便想着激励一番,又听“嗒嗒”两声,又有人上来了,来者白衣姑娘,披麻戴孝,面如无常,拎着一把剑,见着公孙祉后便端正了姿态行礼,而后便嚎开了:“太子殿下,如今家父尸身不知所踪,漫曦心中有愤难解,漫曦愿披甲上阵,还望殿下恩准。” 来人便是舒家二姑娘,与她姐姐喜爱琴画不同,她自幼随着舒连武习武,也懂些拳脚。 阿傩忙说她是胡闹。 可忍哭倔强的模样,阿傩和沈厌也是束手无策纷纷看向公孙祉,可他们太子现下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公孙祉也没准备放弃什么,只是担心和不解罢了。 “舒将军的尸身暂时葬在草桥关了,将军英勇牺牲,本宫怎么能让其家人陷入危险呢,以后舒家要靠你撑着,二丫头,还请节衰。” 公孙祉既已说话,听与不听已由不得她自己了。 风鸣意上来时正见舒漫曦跑了下去,他抬头了一眼城墙之上的灯火,由待从扶着慢慢爬了上去。 “风相大人,您为何来了,近日不是身体不适吗?” 阿傩上前去扶,风鸣意笑道:“因听闻太子殿下今日莽撞下楼对敌,老臣不放心,便想着来看看。” 听闻,阿傩与沈厌便走远了些,两人顺着城墙走,心中对这次危机也没太大把握,其实双方实力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如今还须顾着城内百姓,有些力不从心。 “瞧着殿下斗志不高啊。” “风相大人不当丞相的话,当国师想必也是不错的。” “殿下说笑了,国师要只手通天,老臣不过是想得比常人更深些见得比寻常人更多些罢了。” 他看着倒满酒的杯子:“殿下自幼伶俐,老臣时常以为殿下像我们几个老头,不过现下看来,殿下的少年心性倒是来得晚了年。” 他抬手将杯中酒倒了大半,而后又倒上一成,轻言道:“殿下与陛下不同,陛下重公孙氏,殿下关天下心。老臣与那萧衔倒是接触过,躁外稳内,若是将殿下的武艺与智谋分去几成……”他将杯子递给公孙祉,“其内外便好似殿下一般。” 公孙祉回想着萧衔的以往,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能确定整支军队是由刘沅统领,而他却是所有人的中心,单凭刘沅对他信任和拥护是做不到如此的。 他为风鸣意倒了一杯茶,而后整理表冠,接着便端坐着问道:“不知风相大人可否指点琅秀。” 风鸣意伸出枯木般的手,厚重的官服压得他的手直发抖,他将手盖在公孙祉手上:“殿下与那女将军好似都很焦急,由此两人都失了冷静没了思绪从而自乱阵脚,倒是让萧衔成了稳观大局之人,老臣又感受到殿下好像并没有为天下之主的打算,这一战,殿下究竟为何?” 顺着他的引导,公孙祉想了想,确实,他说的有理,只是为何而战……他看了看自己前几天弄伤的地方,好似也没有为了什么,要说为天下人,没有这一战天下会过得更好,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要说为了刘沅,他如今的做法无异于在给刘沅使绊子。 公孙祉起身站在墙边望着墙下,白日里尸横遍野,如今已被打扫干净了,死了那么多人,风声好似也在悲鸣。 他的心也似跟着风声在鸣咽,情感会让人迷失,他也不例外。 以他的年龄本该不会如此,以他的年龄合如何与她说爱,公孙祉攥紧了手,之前被自己弄伤的地方生疼,可这疼已无法化解所有,有些事只能靠他自己。 风鸣意拄着拐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少年的脊梁无论何时也不能弯,就算是面对神明也不会俯首。 公孙祉是很稳重,他却觉得公孙祉很是空洞的,他所拥有的不多,但需要承担的很多。 “殿下,你首先得是自己,而后才是别人眼中的你。” 此次并非绝路,怎么可能无路可走呢。 对战多日,双方都无法取胜。 萧衔望着高墙上的人,公孙祉也在看着他,两人之间便是战场,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而刘沅足足躺了三日才下床,听闻损失甚重,她也只能咬牙听着。 双方你进我退,你退我进,都占不到任何好处。 “殿下,再打下去不行,我们不如将城围住,他们为平民乱已没剩多少粮食了,我们不打,逼他们投降便好,届时看公孙祉怎么选择。” 萧衔如今代替刘沅领兵,但始终不及公孙祉老练,如今重要将领牺牲惨重,她原本那七十人也只剩余二十多人了。 萧衔与众人商议便确定了刘沅的法子。徵羽扶着受伤的符月伶锻练,一见着刘沅,符月伶便加快了速度带着徵羽跑了过去,时隔三日,她们也是第一次看见刘沅。 \"将军,你可算没事了。\" 徵羽要跪下行礼,被刘沅拦住了。 \"私底下不用如此\"。\" 符月伶心中有委屈见着刘沅就像见到了家长一般便嚎开了: “将军,如今就二十三人了,仇泊和刘殊也因刺杀公孙祉失败而自尽,萧衔如今是杀红了眼,若非是你醒了,我们都得牺牲。” 徵羽急忙让她禁言,这些话说不定会害了刘沅,虽说她也觉得不对。 “殿下看将军你无事便把陆大夫关起来了,因着陆大夫想对殿下下药,殿下将很多人都换了,我们的人损失惨重。” 徵羽轻声贴在她耳边说着,越说越不对:“殿下好似有意削减将军你的势力。” “……” 刘沅皱眉,她不过躺了三天他就等不久了么。 “罢了,陆琤被关在哪了?” 将符月伶安置好后徵羽便带着刘沅去了一处较偏远的帐子,满地落叶,刘沅紧了紧衣裳,右肩如今止血了,但还使不上力,虽说睡了三日,可仍觉有些累。 看着旗帜上\"萧\"的字样,刘沅沉着眸子,兴许权力诱惑真能改变很多,对于如今的萧衔而言,她的存在不仅不存在很大的帮助,反而因为她的那些属下一心拥护她对萧衔可有不少咸胁,兴许攻破京城后萧衔会立马杀了她也说不定。 她必须要多考虑一番了。 十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闹着玩的。 见着陆琤所在的帐子,守着的两人虽说也知道刘沅是大将军,但还是以萧衔的命令为先。 “将军切莫为难我等了,殿下曾严厉警示过不许任何人进帐的。” 刘沅正要开口,却见那两人十分恭敬地对着自己身后行礼,她回头去看,只见萧衔负右手而立站得笔直,但双眼很是放松地看着自己,乍一看,他甚是温和,可他垂着的左手紧握着却还是刘沅瞧见了。 她看着萧衔,而后行了礼,以前他们之前无须如此,但见萧衔现在的态度,她不得不如此。 “大将军免礼,陆琤想谋害本宫,如此本宫才将其关押在此,不过 将军不必担心,本宫吩咐过善待陆琤,他不会有事的。” 刘沅见着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些年他大概演得很累,如今所有人都支持他,连萧琮的手下也跟了他,当真是帝王心术,她平日里的严厉倒成了他笼络人心的空子。 “殿下受惊了,陆琤对殿下不敬也是臣管教无方,若殿下要罚,臣脱不开责任。” 至少她现在还有用,对于公孙祉,无人比她更了解。 “将军言重了,本宫只是关他几日,倒是不曾想将军如此心疼手下。”他的眸子变化不明,但给刘沅的感觉好似在面对林中的老虎一样,狼厉,冷漠,与他以前表现出的谦谦公子模样形成强烈对比。 “并非,臣待手下一视同仁,并无私心。” 也算是说到萧衔点上了,他挥手让人放刘沅进去,不过他也跟在身后。 以刘沅的聪明不可能没感觉到他的意图,工具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自然便没用了。 入帐不久便见到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陆琤,见着他那副虚弱的模样,刘沅看了一眼萧衔便上手解,侍卫本想拦,萧衔看了一眼他们,他们便退下了。 “你可算醒了。” 陆琤使不上力,说这句话已是拼尽全力了。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但他神情涣散眼睛好久才聚上焦,陆琤那有很多折磨人的药,现在看来那些药是落萧衔手里了。 刘沅将他搀起,转头看着站在身后的萧衔,他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刘沅可以对任何人发脾气甚至对公孙祉发脾气,因为他们不会在乎,而萧衔不同,萧衔底子里是睚眦必报的。 “殿下,臣有一问,陆琤的惩罚够了吗?\"” “自然,来人,扶陆大人回去。” 他看着刘沅,等着所有人都刘沅开,徵羽去看着陆琤,他才放柔了眸子,叹了口气道: “沅儿,此番装得还挺累的。” 刘沅却不觉得他先前是在装,反而现在这副模样才像是在装,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他的真与假,如今不是首要的。 “殿下,如今战况如何了?”她问。 萧衔理了理衣冠笑着看刘沅:“本以为你会问我为何要如此陆琤。” “听人说是陆琤要给殿下下药。” “那你信吗?” “殿下若想臣信,臣便信,所以殿下心中如何想法呢?” 萧衔笑着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战况双方都牺牲不少,但京城孤立无援已是笼中之鸟了,以你那法子,过不了多久想必便可攻下了。” 他盯着刘沅腰间的玉瓶,那是皇宫里的东西,眼神若有若无打在刘沅脸上,他坐下望着她,刘沅与程十末生得一模一样,如今不管是刘沅是程未就是她现在这副模样。 “一直没有问你,那夜公孙祉是要你跟他走吗?” 刘沅淡淡摇头,那夜他没说什么,只是给了自己药。 可是萧衔现在很是古怪她,又想起了萧衔了与程十未以前的恩爱,两人互为彼此知已,她轻问道:“殿下,如今你眼前是谁?” 萧衔微微偏头,反应过来后便笑了:“我觉得与你相处了五年,是能分清谁是谁的。” 听罢,又说了些无关紧要之事,刘沅便要走:“便希望殿下不要忘了,臣还要去巡视,便不打扰殿下了。” 见萧衔点头她便告退了。 萧衔想了如今的表现,看来这场戏该落幕了。 可刘沅心中却很担忧,萧衔称帝后大辰会如何?她也不敢保证。 自己将这太平天下搅乱,如今又忧心这些,刘沅直骂自己虚伪。 不过她也能回去了,就在这几天了,只是心中始终开心不起来,反有些难受。 第18章 终破京城道迷途 最后一战 刘沅左手持枪骑在马上,一身赤甲却没了以前的光泽,死的人太多了,她这一身铠甲也被血染了成暗色。 夜里哭嚎声不断,其中悲怆震荡人心,刘沅也无法置身事外装作不知道。 符月伶与徵羽多多少少受了伤,而青枢的使命也结束了,如今水清玉伴刘沅身边。 担心萧衔对他们做什么,现在与公孙祉对战时便会有人悄悄将陆琤他们带走,至于会带去哪里,刘沅也不知道了,只是水清玉不愿走,她也无可奈何。 若是全都不在的话,萧衔一定会立马反应的,水清玉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 战场上,尘土飞扬,战鼓隆隆。 刘沅与太子公孙祉的对决,无疑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刘沅手持银光闪闪的长枪,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而公孙祉则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刀,刀身刻有的符文,刘沅知道,那是她之前留在将军府中的“城可破”,至于公孙祉腰间另一把短刀,则是“霜可摧”。 两人在战场上对峙,目光如电,彼此的呼吸在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格外沉重。 刘沅率先发动攻击,长枪如龙,带着破空之声直刺公孙祉的要害,可逼近时她却犹豫了几分。 公孙祉身形一晃,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挡开了这一击,而后反手一刀,刀光如血,划破长空,临面而来。 刘沅不慌不忙,长枪一转,以枪杆挡下刀锋,随即枪尖如毒蛇吐信,直指公孙祉的咽喉,现如今她必须得放下犹豫,对战公孙祉她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她右肩还有伤。 公孙祉侧身避开,长刀顺势下劈,试图切断刘沅的枪杆,可见着她右肩一耸下意识动右手挥枪去挡,他放轻了力道,心怕加重她的伤势。 战斗异常激烈,两人的每一次交锋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较量,但两人要击中对方时皆带了犹豫。 以至于这场对战持续了很久,直至两人力竭也未曾伤到对方。 公孙祉低头瞧了眼快要断的剑,他与刘沅不是第一次这样打了,再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蓄势待发的萧衔,他再次拉紧缰绳朝刘沅攻去。 此战他的过错只能用死来弥补偿还,那么多的人命只用他一条命,他还觉得赚了。 刘沅长枪一击,果不其然,他的剑断了,碎成几块,可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刘沅的枪也断了,有着相同想法的两人皆是一愣。一时没注意,由着惯性两人扑向对方一同摔到了地上,因着公孙祉反应过来为她挡着,刘沅的右肩因此没有被火上浇油。 刘沅看着公孙祉狼狈的模样不禁笑了,公孙祉好似也被传染了一样也笑开了。 伤口很痛,天空也是灰色的,但心里却很是轻松的,快解脱了,两人都这样认为。 公孙祉却突然掏出腰间的短刀要往脖子上抹,刘沅眉眼一皱,手比脑子先反应,迅速将那刀握住,不禁“嘶”了一声,只见那血顺着刀纹渗下,滴在他的脸上,而他也清明过来,由着刘沅将刀夺过去,他半起身看着她手上的伤。 心中的疼显现在了脸上,他藏不住的情绪此刻如潮水一般涌动将刘沅淹没,只是他表现出的强烈情绪,让刘沅觉得害怕又很陌生。 方才下意识伸的右手,看着暗红的血层层荡出,刘沅突然有点发懵,待公孙祉撕开布条缠住她的手腕从而去止血她才想起往回缩,他系得很紧,刘沅只觉得手掌涨痛,渐渐发紫变白,这种感觉让她很是难受不适。 她的那柄短刀公孙祉保养得很好,至今仍是很锋利的,刘沅倒是庆幸这刀被细心对待,不然这一刀下去她大概率会得破伤风,在个世界得破伤风是必死百分百没救的。 “你怎么是不知疼的呢!” 公孙祉一边为她包扎一边喋喋不休,其实他俩都很狼狈,只是公孙祉比她要好一些,至少还有力气锢住她的手。 待他说完这句话刘沅好似才感觉到那火烧般的痛,连忙要甩手,却被公孙祉死死拉拉住,刘沅只得丧着脸很是无辜地看向他。 “谁知道你会想自尽,我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出去了。” 听她语气有些委屈,但她并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为。 公孙祉看着她,现在的刘沅没了这二十多年的沉稳和压力,看她那副表露出小姑娘才会有的单纯模样,公孙祉便觉得自己自尽的那个方式很笨。也很感激刘沅拦了那一下,不然他就算是坠入地狱脑海里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她。 水清玉跑过将刘沅扶起而后急忙处理她手上的伤,同时也不忘说她两句。 刘沅乖乖让她处理,不过目光又从手上移到公孙祉身上,见萧衔走了过来,她有意提醒公孙祉,但还来不及开口萧衔便将剑抵在公孙祉脖子上,瞧着萧衔冷冽的眼神,而公孙祉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使萧衔的胜负心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他便要一剑了结了公孙祉,阿傩和沈厌一同被人捆着带到了这里。 虽然自己处境也并不安全,但见着萧衔要杀公孙祉他们还是想反抗,但身后的人又抓得紧,他们再急也是无济于事。 刘沅抓住水清玉的手示意她后退一些,而后她恭恭敬敬地朝萧衔跪下行礼,如今虽是觉得别扭但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殿下,如今大获全胜臣贺殿下成所愿,告慰先皇。” 听她如此说见她跪自己,萧衔顿住了手上的剑而后收鞘后将刘沅扶了起来,刘沅给足了他面子,他以君主与臣子之间的态度赞扬刘沅道: “一切有幸有将军在,将军如今又添新伤,倒是辛苦了。” 刘沅迎合他笑着,只道不敢当,而后轻飘飘看向公孙祉,她心中若是不在意的话也不会救他了,调整好心态刘沅再次开口: “如今殿下已破了城,但天下仍以公孙氏为主,据臣所知,公孙世阳病重危在旦夕,殿下何不以公孙祉和公孙祈为质让公孙世阳写下诏书立殿下为新帝,如此既得了天下又可保全殿下千古名声。” 虽说都是大辰,但是之前公孙世阳篡位已被史官骂得狗血淋头,但公孙世阳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就算萧衔是拿回自己的位子,怕是也要被史官诟病,人言可畏啊。 萧衔对刘沅的目的十分了然,但她如今却不见目的达到的欢喜,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深解刘沅的话,他手指在剑鞘上轻点两下,长身玉立,容冠端正,可他心中好似蒙上了一层冷霜,渐渐静下了因胜利而欢跃的心,脑子里也清晰了刘沅这段话的意图。 只要萧衔现在不杀公孙祉他们刘沅总会想到方法让他们活下来,她并不想公孙祉死,这是她潜意识的做法。 “将军如此为我考虑,倒是让将军费心了,这法子也不错,”转头看向被押着的公孙祉时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冷言道,“既如此,将公孙祉他们押下去好生看管,今日休整一日,明日便直入皇宫让公孙世阳让出这天下。” 刘沅见他如此便放松了思绪,如今保住公孙祉一命,他日待他恢复后要走谁又能拦住呢,而阿傩和沈厌对萧衔的威胁并不大,等萧衔掌握大权后势必也不会管他们,而她也能安心离开了,总算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如今她什么事也不想想了,只要静静等着,等那一天来到。 破城三日后 上一次来天牢还是被人押来的,那时是她在牢里而公孙祉在牢外,如今反了过来。 只听见铃铛响,刘沅一下天牢先见到的是沈厌和沈难,在她卧床的那三天沈难去找的沈厌,兴许还是怕她会拦着她走才如此。 “沅儿,谢谢你。” 虽在天牢里可她仍笑着,天牢里并没有种花,而她好像是一朵花朝她绽放。 而沈厌则背对着她没有说半句,刘沅是不在乎的,沈难却将沈厌拉过来,见着沈厌别嘴的模样,刘沅笑了笑,她已经用所有功绩与萧衔换他们的命,待萧衔登基后就会放了他们。 至少别再让别人因她而死了,这一场战争死伤无数,她肩上的罪孽也只能以后偿还了。 阿傩与公孙祉是分开关着的,很显然,阿傩很是恨她。 刘沅微弯眉眼,这小家伙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也清楚他的脾气,阿傩处处学着公孙祉,但心性急躁一向藏不住事这一点与公孙祉恰恰相反,从而也导致阿傩的性子与公孙祉相差甚远,而她也不演了,朝他笑道:“小家伙,你的牙好些了吗?” 知道他不会回应,但他缩回去的脖子她还是看见了。 公孙祉关在与阿傩隔了两个牢房的地方相比其他人公孙祉倒惨多了,因着害怕他跑,萧衔不知给他下什么药,只见他嘴唇都在发白,整个人很是虚弱,就那样靠着墙,可他身上的气质一如既往,好似对他有一分同情都是在亵渎。 看着是刘沅,他才勉强直起腰在脸上挂起个笑来: “听声音便觉是你,果然没错。” 他五感明明被药削弱了很多,刘沅只觉要喘不过气来,又对上公孙祉的笑,她紧皱眉强忍下心中的情绪,而后缓缓道: “过几日萧衔登基后便会放你们离开,届时天高任飞,再无什么会束缚你了。” 她不反驳自己对公孙祉的特殊,如今要离开了,她什么好演的了。 “你或许怀疑过但肯定放弃了那个疑惑,而我,确实是那年坠崖的官儿。” 公孙祉从未试探过她,她是明白的。 而如今,公孙祉也只是笑着轻轻回道:“是吗……你便是官儿,幸好……\" 他笑着,幸好你没死。 刘沅不敢再看他便靠着牢门背对他坐着,抬头望着发青发黑的墙角,萧衔把公孙祉安排在最下边的牢房,无异是想磨他的心境,而公孙祉却冷静地不同寻常。 “等他登基后我便要回自己的世界了,以后不会在出现在这个世界了,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于千年后的世界。” “……” 公孙祉望着她没有说话,刘沅便是觉得公孙祉兴许并不懂他的话,可是她心中却觉得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就没有再多的解释了。 她憧憬着,可,无论怎样都无法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一切,脑里一片空白。 公孙祉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她倦在一起的身体,他看了一会儿,想走过去,可手脚无力,而他脚上又捆了铁链,尽管再心切,他也无法靠近她半分,只得叹口气看着她问道: “你要离开,不会舍不得萧衔吗?” 刘沅不解,自己与萧衔也并没有什么过度的行为,但好像很多人都认为他们在一起了。 她平日里不愿解释什么,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而在公孙祉面前,她总想多解释一番:“我与萧衔不过君臣关系,如今既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我自然与他不会再有交集,先前作为程十未嫁与他后又和离都是一场戏,他心中也不过是将我当作与程十未一模一样的人,”可她心中也有遗憾,那一次公孙祉解决地太过匪夷所思,“相传豫王妃有身孕,我们之间怀孕的是程十未,我还在想,当时你们为什么都不怀疑我有没有身孕反而就那样解决了。\" 公孙祉却是笑着的,当时他判定后确实有很多人怀疑,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后来都被他压下去了,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 走到这地步,多半是他助纣为虐。 “原来如此,我倒是从未想过。”只不过,要是刘沅以为帮萧衔登基后能回到自己原先的世界,怕是要让刘沅失望了,\"你在那个世界是有什么念念不忘之人吗?所以你才不惜一切想要回去。” 他想再试探一下。 “念念不忘倒没有,但有一个可恨的人,不过,我想回去也不是为了他,回去之后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一定有多远离多远。” 默默关注秦鹤城的那些年她也是会累的,虽说心中还是想着他,可回到那个世界后她还真的有可能与秦鹤城做真正的道别。 \"……\"公孙祉眸子的光亮好似一下子消失了一般,他松开了紧握的手,叹道,\"看来那人伤你甚深,离远些也好。\" 若是她放弃了的话,他便只会在她背后守着了,绝对不会去打扰她的。 刘沅仰着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到时候会不会像她想的那样,现如今对他们的相貌已经记不住了,她以前的那些画也丢了,这几年忙着帮萧衔复国,现下已是不想再管任何事了。 “我与殿下你其实还挺有缘的,”她晃了晃腿而后软了身子,仍是没有回头,回想着这二十多年,公孙祉是唯一个让她觉得在他身旁很轻松的人,同时也是类似于知已一般的人,这次也是告诉公孙祉所有的事情,至少她不想骗他了,“官儿是我,多年前在北域遇到的陈容是我,萧衔大婚那日的‘程十’是我,如今你面前的刘沅也是我,这样来看,我好似无处不在,但也好像都不是我。不过等再过几天,我就只会是我了。” 公孙祉安安静静听着,就因他是太子才会如此频繁遇到她,而她恰好是站在他对立面的,发生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他何尝不是布了一场未落幕的:“你确定一定会回到那个世界吗?” 那个世界的他们早已不在了,都留在了时间里,若她真能回去的话,又该存在于哪个时空呢。 刘沅也想过这些,以前她寻了无数个法子但最终都失败了,要说这次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花的时间长了些,牵连的人都数不清,甚至直接导致了改朝换代,害了很多人也利了很多人。 “若回不去,我再寻其他法子,大不了用一辈子去寻,我无论如何都是想回去的。” “一辈子那么长只做一件事会不会太单一了,不会腻吗?” “时间那么长,我也会改变,实在不行我便隐于山林市集过完这一生也行,反正自己还活着就什么都可以试试。” “你倒是看得开,也不愧是你。” 刘沅笑着回头,还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她是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些的,而公孙祉也随之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本开导开导她,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公孙祉散下来的灰白头发随意披在肩上,见他看着自己,刘沅歪了歪头,她很想见见他白发的模样,以他那容冠内外、气定神闲的面貌和气质,白发样子兴许会像一位谪仙,她还真想看看。 “若非是没钥匙我倒是可以给你染染头发。” 古人重仪容,一头白发反会让人猜忌诟病,不过,瞧着公孙祉有些发懵的模样,兴许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其实白头发更加英俊,不是吗?” 他拂发而笑,刘沅也不装了。 确实白头发要更加英俊,那种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模样对她很受用,这样的人若真走过她眼前,她眼珠子怕是也要移不开,只是白发很考验一个人的颜值。 回去后水清玉便递了几封信来。 陆琤恢复后便在京城外老船那建了茅草屋,想着他是想守着浣儿度过余生,如今京城已破,职责已达,他也再无什么理由去别的地方了。 至于徵羽他们刘沅倒是不清楚了,为了减少萧衔的顾虑,如今也就水清玉还留在她身边。信上也没说他们在哪在做什么,只不过,以他们的本事也吃不了什么亏,她对徵羽他们还是很放心的。 取下白绫沐浴,刘沅待在水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那支箭直接从锁骨穿过,陆琤走前给她配了药,恢复速度还可以,只是伤口不能碰水。 她这一身伤痕倒是不少,实在不像是女儿家。 待擦净后水清玉便来为她包扎,萧衔逼宫成功后将她安排在了以前的豫王府,现在刘沅对环境熟悉自然也方便许多。 府中丫鬟和家仆有十几人,花了两天打理豫王府才能住人。 她夜里便睡在厢房,萧衔的那几间屋子她是没进去过也并不好奇什么。 其实她对豫王府并没有什么回忆,如今豫王府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暂住的地方,与寻常酒馆茶楼没区别。 她很是欢喜难耐等着萧衔登基那天。 冬月初一,公孙世阳诏书退位,由豫王萧衔登基,萧衔执改后改大辰国号为\"天定\"。 冬月十九,萧衔迎旧妻“程”氏为后,举国庆贺七日,大赦天下。 大赦之人除公孙祉以外皆贬为庶人,公孙祉则担任栖凤殿殿前侍卫,乃萧衔额外任职。 世间传闻大将军破城后便隐于望山观,除了知道大将军是女子之人,其余皆不知其便是如今的皇后。 番外:山茶 见过一丛丛的花,一朵朵地落,一朵朵地开。 树干不高,刚好与人齐肩。 明艳的色彩穿透绿叶,映入眼帘。 走近一看,是片片盛开的红山茶花。 山茶这类的花很是固执,开时是一朵,花开似血,落时也是一朵,花落一地红珠。 它们宛如一位位娇艳的仙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如丝绒般柔软,艳丽的颜色仿佛在燃烧,让人沉醉在它的美丽中,感受着它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山茶花丛沙沙作响的声音。 一种宁静和平和,仿佛所有的烦恼和忧虑都暂时远离了她。 但同时,她也感到一丝迷茫。 正当想伸手去触摸它时,又一阵风吹来,指尖刚碰到的山茶花便随风落了下去,拾起这一朵,抬头却见有人走来。 前方,公孙祉正静静地站立,他的身影在花影中若隐若现。“龙颜凤姿”,他的面容俊朗,五官分明,如同精心雕刻的玉雕,每一处线条都显得那么和谐与完美,眼睛深邃,仿佛能够洞察人心,而他的微笑则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和煦,再看,身材挺拔,肩宽背直,站立时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树,无论何时何地,都显得威严而庄重。 刘沅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向他走去,但在她迈步之前,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公孙祉的身旁。 那是秦鹤城,她在原本世界中长久以来的牵挂。 秦鹤城的面容温柔但刘沅仍然看不清他的模样,这些年梦到他很多次,可每次感觉触手可及,眨眼间却又相隔千里,她始终靠近不了,始终都在追逐他的身影,想解开蒙在他脸上的那层薄雾,他的存在让刘沅的心猛地一紧。 然而,无论公孙祉还是秦鹤城,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刘沅的存在,只是并肩地朝着前方的花径走去。 她加快脚步,试图追上他们,却感觉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随着他们的步伐,周围的山茶花丛开始缓缓旋转,公孙祉和秦鹤城的身影在旋转中逐渐模糊,最终,两个身影开始融合,变成了一个人。 刘沅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困惑和失落。她不明白这个梦境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解读,梦境中的这一幕,似乎在暗示着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意识的觉醒。 正当刘沅准备追随那前方那人的身影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穿透了山茶花丛中的宁静。 “沅儿,” 萧衔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期待,“你可是忘了什么,帮我复国之后你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刘沅转身,只见萧衔站在一片花影之下,他的身影在梦境中显得有些飘渺,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 萧衔的面容在花丛的掩映下显得有些模糊,但他的目光却异常清晰,直直地看进刘沅的心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梦境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样敲打在刘沅的心上。 刘沅呆愣站在原地,四周的山茶花仿佛也在等待她的决定,和着风微微而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 她的目光在萧衔和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之间徘徊,见着那身影渐行渐远,她心中充满了不舍和迷茫。 她明白这一切都是梦境,但梦中的情感却是如此真实,让她难以忽视。 前方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望向刘沅。 那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牵绊。 而萧衔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眼神中并没有逼迫,给予刘沅足够的空间去做出选择。 花丛中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似乎整个自然都让刘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每一个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 最终,在一阵内心的挣扎之后,刘沅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向前方的人投去了最后一眼,然后缓缓转身,朝着萧衔走去。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心,尽管心中有着不舍和遗憾。 随着刘沅的选择,梦境开始逐渐消散,山茶花丛、前方的身影和萧衔的面容都慢慢变得模糊,最终被一片柔和的白光所取代。 刘沅呆愣着,静静地看着屋顶的纱帐,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抬到眼前看了看,方才的情感太过强烈,她仍遗留那梦中的情绪之中,心脏那处一跳一紧,牵引着头脑里的思绪,大叹一口气好似才缓解了不少。 她扶了扶额头便要下床,随意洗漱一番,望着铜镜中的自已,她如今的模样与之前变化不大,嘴角那颗贪吃痣倒是淡了很多,摸着额前的碎发,接连几日都有做梦,这段时间也机会休息,她想着要不要换装去镇上放松两天。 看见萧衔时便控制不住想起那个梦,她在梦里走到他身边时,那时她自己只想着要回去自已的世界,而对于合二为一的秦鹤城和公孙祉,她心里也留下了什么。 公孙祉太过不同,兴许他真的有什么秘密,不过她也没心思多想。 这几天雨停了,温度还是比较低的,她出去时披了一件披风,这次没让一个人跟着,就她自己上街。 府衙门前挂上了两盏走马灯,画的是蝴蝶和牡丹,刘沅看了一轮,确实有趣。 今日上元节,街市上热闹得很。 为了保密身份她便挑了一张面具戴着,街上车水马龙,她就觉得喘不过气,便寻了没人的角落跃上高楼。 放眼去,灯火,人声,歌舞……她感受着冷风,静静躺着。 闭眼便是那个梦,她选择萧衔以达成她回自己世界的目的,而那个世界有秦鹤城却没有公孙祉,两人在梦里融为一人,兴许是两人太过相似,她心中的怀疑体现到了梦里。 可想着自己走向萧衔时的感觉,好似心里空了一块。 “喵……” 这一声打破人气和她的思绪,刘沅顺着声音寻去便见树上一只小花猫,而树下一个戴着猫脸面具的小孩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朝着树上的猫,嘴里带着呜咽声很是稚气叫喊着。 刘沅是一向不喜欢小孩的。 “大姐姐是在屋顶上看星星吗?方才姐姐好像给神仙一般从树上将咪咪抱了下来,大姐姐长得也像神仙。” 她轻轻抱着描,只到刘沅肩下,看着并不是很小的孩子,但她的说话和动作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般,明明这面具挡着看不见她的脸,她却如此形容刘沅。 刘沅垂眸,拉着她的手逆着人群而去,到人少地方才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她蹲半身仰着头看着女孩,她里的小猫却伸手去抓她的面具,肩上散着的头发是符月伶给她编的辫子,被猫爪一抓,扯得她头皮生疼。 她抬手将小猫的爪子移开,而拍拍小孩身上的灰,可刚拍两下,眼前的人却浑身一抖,而后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发抖,接着便缓缓地蹲下倦成一团,小猫跳了下来,冲着女孩轻轻喵了两声。 只听她喊着“自己再也不敢了”让她别打,刘沅见着她那害怕的模样也才意识到什么,她移到女孩身边,轻轻摸她的头,刚触到时她明显缩了缩子,这孩子哭着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刘沅并不会安慰小孩只能轻轻抚慰着她,尽量放柔声音说着\"没事了\"几个字。所幸,女孩好似也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偷偷看了她一眼便慢慢停上了抽泣: “大姐姐……” 她的声音很是让人可怜,刘沅先打了招呼得到她的同意以后便想解下她的面具为她擦一下眼泪,却见她脸上一块花青色的胎记,那胎记盖住了整张左脸,仿佛是上天用画笔在她脸上轻轻点缀的一笔,眼睛如同两颗深邃的宝石,有着孩童的好奇与纯真,此刻却被泪水填满。 大辰以女子美貌而决定女子是否会被男子喜爱或者尊重,而男子眼中最心爱的莫过于相貌倾城、身姿摇曳、举止柔美之人,至于那些生来不符他们审美之人,不仅会被嘲笑孤立,甚至还会被欺负。 她戴面具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而这孩子戴面具是为了和平常人一样。 将她的脸擦净后,刘沅便问起她的名字。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呢?” “晚阳,阿姐喊我晚阳。” 女子名字大都不会这样取,又瞧着她的状态,刘沅默默起身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冷的,方才哭的时候憋声音憋得过猛,如今手掌都是汗。 “那你阿姐在哪?” 晚阳数了数指头,嘻嘻笑了两下:“阿姐说今日有六位客人,叫我自己出来玩,不用太早回家。” “……” 刘沅一时不该说些什么,若是她们的身世真如同她所想的那样的话,两个人都很辛苦。 由晚阳引着刘沅才知道热闹的集市外有一处很安静的地方。 这里房屋大都低矮,只供人走进去的高度,灯笼一照,这些房子都是拿泥和石头木棒建起来的,她拉着晚阳的手,静静地走着。 远离了市集的喧嚣,她被带到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见着屋子里没开灯,晚阳便给她搬来了一把椅子,她姐姐告诉她的时间还没到,她每次都是在这里等的,等时间一到就回家。 刘沅五感比常人要好上许多,屋里细微的声音她还是能听清楚的。 看来,一切和她想的差不多。 一个黑衣人开门悄悄走了,路过她们时还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没关什么,而后不久又一个黑衣男子便匆匆走过,关上门,一直没点灯,期间有物品落地的声音,刘沅站了起来,却被晚阳拉住。 “阿姐和我说过还没到时间就不能回去。” “……” 她望着那黑漆漆的屋子,她有时候真的很恨很讨厌这个世界,可是有时她又很喜欢这个世界。 也不知多久,之后又有人进屋,刘沅看在眼里,她却阻止不了什么。 待最后一人离开,晚阳目送那人消失后才起身去敲门。 屋里许久没有动静,直至晚阳敲了好几下才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开门之人半肩裸露,长发披散着,虽然她的灯光很暗,但是能看见女子脸上的绯红,以及褪色了的红唇和她露出的脖子和肩膀上的红痕,眸中很是柔情,可她眼底却是无尽的疲倦和厌恶。 见着刘沅时却是一蹙眉,十分不解,却把刘沅身边的晚阳拉了过去,眼睛却不曾离开她,似乎下一刻她会做出不利她们的事情来。 刘沅心中却是悲凉。 “姑娘莫怕,我只是来送晚阳回来的。” 女子低头看了一眼朝她吐舌头嬉笑的人,而后整理好衣着便行了个礼道谢:“多谢小娘子。” 刘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对方却不愿了,牢牢守住身后的门,依旧警惕着刘沅。 她只得笑道:“方才是晚阳为我带的路,如今弯弯绕绕,我还未必能自己出去。” “……”女子狐疑,虽有面具挡了她的面貌,可单看她衣着便知她身份,此类人常常高高在上,对她们通常是不屑驱赶的,她们看不上自己的身世,同时唾弃自己的选择,“稍后有位林婆会来,你可与她一同出去。” “便多谢姑娘。” 刘沅行礼后便看向晚阳,对方好似并不知道她们这些话的意思,还想着让刘沅进屋陪她玩,她笑着拒绝了,便坐在院子里等着那位林婆,而她们屋门紧闭,有人影还时不时出现在窗子边上,应是在确认她在干嘛。 能听见女子在说晚阳为何又带回一只猫,声音很是细小,心怕她听见一般。 刘沅只是静静地坐着,方才所见,是她的生计,此类女子颇多,大都是无计可施才走一条路,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见得多了,好似她也麻木了。 有些事尝试过去改变,但总会又冒出来,难的是改变这个的根本,整个社会的理念道德,而这,需要千年无数人的奔赴。 番外:童约 林婆见着她屋外站着的刘沅,起初并没有太过在意,只不过因着她衣着的气质的缘由,她多看了几眼。 林婆是在外揽客的,通常客人给的费用她都要抽六成。 “也就是巧娘了,她们那几个丫头给的油水可没你多,客人也是见着你的画像就答应了。” 她又看向畏畏缩缩躲在巧娘身后的晚阳,见着她脸上的面具,不禁咂咂舌:“你这妹妹今日又出去了?不是说了会被欺负的吗?若不是她,你也不用沦落到这地步,听闻你那情人高中了,想必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林婆掸掸手上的钱袋子,而后又用布包了好几层才慎重地放进袖子里,她浓妆艳抹,打扮也是花枝招展,却是掩不住脸上的衰老之色,“那人又是谁呢?站你屋前那个。” 见着指向自己,刘沅微微偏头。 “我也不曾认识,是送晚阳回来的,还劳烦姐姐带她离开,她说自己不识路。”说着她又塞了钱给林婆,林婆这才笑眯眯答应了。 刘沅看着走在前边的人,林婆会偷偷去看她,她只是装作没看见,实则一直警惕着。 “见着娘子是大家闺秀,怎的独自来这,如今天色已晚怕是不安全。” 刘沅稳了稳脸上的面具,看向自己手上的灯,天色确实很晚了,屋间小道,如今只有她们两人的身影,若是寻常姑娘的话,那倒是很危险。 她将袖子放下,左手上赫然抓住了一柄短刀,倒是面上笑着道:“多谢林婆关心,方才听林婆叫她为巧娘,也说起她有位高中的心上人,林婆对那位娘子很是了解吗?” 想着打探一下。 “她家的事这边所有人都知道,也是个可怜人哟,见你也不像是落难,怎的想起打听她们这些人的事的。” “倒不是如何,只是见着可怜。” 林婆回头看了看,打量了一番,好像很是惊奇她会这样说,毕竟那些有身份的人常常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兴许她也是想巴结刘沅,因此才笑脸相迎,认识一个有身份的人好处可不是平平常常的,随即她便提起精神说道:“巧娘与她妹妹晚阳自幼便是我们镇上的,原本日子还好,就是前些年她们父母出了意外双双而亡,加之她妹妹先天不足,巧娘也是走投无路才干这行当的……”林婆算了算,而后又说道,“她今年好像也才十七,倒是命苦。” “那她那位心上人又是如何?” 林婆倒是有些记不清那人的长相了,只是知道他与巧娘一同长大,几年前进京赶考,如今中了进士,被分到这边做了个小官,听闻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任职。 “巧娘如今……许是她自己也觉自己配不上那人。” 回到镇上后,刘沅便给了她一些银子,只是她随意一取的银子就比林婆从巧娘那收的多了,确实心里不好受。 之后几日她便一直呆在镇上,营中如今大小事务有徵羽他们处理,她倒也不用费心。 夜里有时会碰到晚阳,只不过毕竟晚阳心智有缺,从她话里听不出什么,只知道巧娘做了好多香囊,也未曾售卖或者送人。 每每去她家时,她总是不愿与自己说话,这让刘沅也十分不解。若是巧娘是畏惧身份问题,她来了好几日了,每一次都没什么阵仗或许小姐架子,除了她一直带着面具以外,其余的还真不知道那方面让巧娘放不下疑心的。 有一天天晴,突然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出去一看便见巧娘带着晚阳站在她门口,神情十分紧张。 一见刘沅便将晚阳猛地推到她怀里,而后深深鞠了一躬便跑开了。 看得刘沅莫名其妙,让晚阳乖乖待着房里后,刘沅再三确认房门锁上了之后才离开去追巧娘。 方才巧娘的神情明显不对,刘沅有预感要发生什么。 可是人潮汹涌,她一时也失了方向,到她们家时房门也是紧闭,她只得回到客栈。 也不知巧娘是如何寻到她的。 两日过去也不见巧娘来接晚阳,这孩子每天就喊着要姐姐喊得她脑仁疼,她也四处寻了,问了林婆,林婆也不知,只是她支支吾吾的模样还是让刘沅起疑了。 再一日 这天有两位进士回乡,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也重新挂满了红灯笼为迎接这两人。 说着之中便有巧娘那位心上人,虽说巧娘如今也不愿连累人家,但是刘沅还是想听听她那心上人自己的心中的看法。 只是顾及世俗观念道德,她又开不了口。 看着两位簪花进士郎,鲜衣怒马,眉目轩宇,刘沅从窗口探头出去看,两人的随从就占满了一条街,皇帝所赐的物件拉满了好几车,两人都被任为知县,辖区也是相邻。 只不过,两人也已有了妻子。 刘沅再次去到巧娘家,本来以为巧娘依旧不在,只是想碰碰运气,谁知碰上一场让人十分难堪的局面。 两位进士中较高的那位从屋里出来,因着天黑也不曾想到屋外有人,那衣衫还来不及整理好便出了门。 刘沅去时正好撞上,幸亏她反应快躲了起来。 而后又见那人顿了顿又返回屋里去,刘沅就在屋外,隔了一块木板,她五感又十分敏锐,那细微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只听见两人的甜言蜜语,巧娘喊那人叫“裴郎”,刘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怕这男人是诓骗巧娘的,毕竟那两位进士郎都已娶妻,如今他又和巧娘相濡以沫,耳鬓厮磨,就怕巧娘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 待着那人走后,刘沅便敲门,巧娘好似也猜到她回来,并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只是放她进屋,而后为她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开口。 这屋里有股很奇怪的气味,刘沅自然知道是什么,只是默默地坐着。巧娘每日都会打扫屋子,这次只是她来得太巧,她还来不及处理。 “是情郎相邀所以才将晚阳带到我那的吗?” 不过,既是一起长大的应当也晓得晚阳的存在,巧娘又何必如此。 巧娘不说话,但也是微微点头默认了。 刘沅本不想伤害她,可就怕她自己非要往火坑里跳: “你晓得他有妻子了吗?” 巧娘点头。 “既如此,你就不担心吗?若是……”刘沅说不出口,她们的生活已经很苦了,万一她的猜想不对,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可就是怕万一。 “裴郎与我如今只是交易,其余的,我并不奢求什么。” 她摊出掌中那人方才给的银子,确实阔绰相较于她之前的客人。 “……” 刘沅却还是担忧她。 巧娘却笑着让她不用担心:“不过晚阳还得在娘子那几日了,等赚够了钱我便去接晚阳,届时再当面向娘子道谢。” “你是想带晚阳离开这里吗?” 她只是笑着,面对客人时她必须要笑着,笑着迎合客人的任何要求,笑着承受所有,这是她的一部分工作。 “等赚够了钱,我们便自由了。” 刘沅想过给她钱,不过被巧娘拒绝了,她认为刘沅是个很好的人,一开始她确实很防备刘沅,怕她像很多人那般是想玩弄他们折磨他们才先给他们一颗糖而后狠狠侮辱他们,谁知,几天下来,她就明白了,刘沅和那些人不同,因此她才将晚阳带到她那里。 三日后 河边打捞上来一具赤裸的尸体。 正是巧娘。 因着身上有被虐打的痕迹,怀疑是被人抛尸在河里的。 刘沅就在人群里,她扮了男装,静静地看着他们将巧娘的尸体打捞上来,而后盖上一块白布。 身边的看客好似有认识巧娘的,说起她的那些事只是不屑,毕竟巧娘做的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他们说的也是很隐晦。 后一天 此案便以小偷盗窃被巧娘发现,而后两人扭打巧娘不及便被打死,身上所有积蓄也被一扫而空最后被丢入河里,为定局。 而且那小偷还与巧娘发生过关系,据衙门人说,兴许是在两人办完事后起了冲突,或者是在冲突过后巧娘被迫与那小偷发生关系,因而才出了这场悲剧。 刘沅并不相信这番说辞,可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直觉告诉她,巧娘兴许一早就知道会如此,所以才将晚阳拜托她照顾。 这件事在镇上引起了不小的舆论,有人说是巧娘与知县大人私会被知县的妻子发现,所以才被杀的。 很多人觉得这流言荒谬,但是知县与巧娘一同长大曾经还许过婚约,便不由得人们信不信了。 刘沅去看过巧娘的尸体,下手之人甚是狠毒,好似与巧娘有着天大的恩怨一般,下手毫不留情,看着那些殴打的痕迹,就连刘沅也觉得毛骨悚然。 巧娘死之前受了不少折磨,与其说是被打死的,不如说是被疼死的。 刘沅以前也杀过不少人,但每次都给别人爽快结束,从不会虐待他们。 流言越传越盛,但是案子并没有被重新审理。 直至公孙祉的出现。 他是暗访到此处恰好又碰上这件事,再者是刘沅在背后装神弄鬼闹得人惶惶不安,她将晚阳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由她天天半夜去击鼓鸣冤,待人一来她就跑,长此以往,衙门的人都以为是巧娘的冤魂回来鸣冤的。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当朝太子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想到公孙祉会审理这件案子。 见着他来,刘沅也便放心不少,担心自己身份露馅,她便拜托林婆带着晚阳去找公孙祉,而她则是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营中后便禁止这段时间任何人出山,并且加派人手在周边巡视,以防被公孙祉发现。 后来,听闻知县被罢免判处三年,而他的妻子彭氏则被判处秋后问斩。 知县裴绒确实是真心待巧娘,但是巧娘不愿耽误他,裴绒才不得不以巧娘客人的身份给她银子,巧娘一向不愿接受别人施舍。 他想过将巧娘带回去,一方面是巧娘自己不愿意,一方面他家里的夫人必然不肯。 两人就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 直到那天他从巧娘处出来后被一直跟着的彭氏撞个正着,彭氏性子强势,因着其父亲身份不低,当初下嫁给裴绒一路南下,如今自己心心念念的丈夫在外与别人有染,她心中必然很恨巧娘。 根据供词,她先是等裴绒离开后便喊上几个家丁到巧娘屋里,对巧娘凌辱了一番便把她打死了。 晚阳最后由林婆照顾,公孙祉给了她不少抚育费,确保晚阳一直有人照顾还吩咐慈济堂的人看着。 至于刘沅,从始至终只以一个“她”或者“那位娘子”“那个大姐姐”来称呼她,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去了哪里,以至于以后的传言便成了这般: 因着上天见巧娘与妹妹生活太苦便派了神使来引渡,如今巧娘历经艰辛成仙,而她身为神使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自然也回天上去了。 刘沅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想象力,同时这个传闻也为附近的寺庙增加了不少香油钱。 至于一直困惑她的那个梦,已经好久不曾在做了。 那日去镇上与公孙祉擦肩而过,她回想起来还是后怕的。 不久后山茶花便开了。 并不是一同开放的,而是一朵两朵这样,直到满树的红花。 而这件案子不久之后便没人提了,林婆带着一些姑娘拿着刘沅留在晚阳兜里的银子开了一间茶楼,虽说收益并不多,但是也能维持温饱。 对于她们落入风尘的那些过往,也是很少提及了。 小小的人儿拉着风筝,迎面撞上抱着书本低头的男孩,男孩的书本散落一地,女孩要去捡,可是,一个不留神手里的风筝便飞了出去,好似要飞往天边,女孩哭了很久,眼泪将书本上他临摹的字都弄糊了,可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扯下方正的白纸为她折了一只蝴蝶算作赔她的风筝。 他说他要高中归乡给她更好的生活,但是世事无常,纵使两人心中依然有着彼此,但是,该走的方向却早已不同。 这是裴绒每次去找巧娘时便会说的一个故事。 诗词与题外话 平日无事,有感而发,拙着予卿,愿卿事事如意,岁岁欢喜。 将军辞 卧竹闻暮雨,醉语峙千骑。 点墨擂战鼓,挥笔破云溪。 饶得江城在,千古由此始。 将军灵归处,独贪酒一斟。 暮雨 山原燎银火,草木漱无花。 窸窸轻雨过,恰恰微风还。 绿萦石烂海,白头云与山。 庄公度逍遥,自在金不换。 青玉案长漪 听一帘轻雨清清,诉一梦长夜沉沉。落竹,银穿绿浓。两三谈笑,半卷槐安,应是望晚风。 可是江南江寒水,独照北国雪暖阳。长白,一枕惊鸿。东洄西溯,方寸始如,我意莫知卿。 鹊桥仙醒梦 早涧白露,寒蟾落星,犹记昨日河汉。回首向来不知处,只因乱花迷人眼。 梦作仙游,卧竹点雪,惟愿乘风无前。料得人人事事艰,叹尽俗间年复年。 青玉案冬春 寒梨雪酒云风扬。将黄昏、近昏黄。听枫寻叶枯叶长。峭石嶙峋,草木弄音,临山傍晚风。 远兮远兮路不详。浅绿生、薄雾凉。一人千里岁不忘。山花烂漫,落红覆冰,但愿与君同。 南乡子忆人 葡藤伏桃语。把扇直吹穿堂屋,轻摇椅莫扰萤光,扑扑。小灯浅照狸猫去。 枇杷点细雨。折花却怕花厌离,俏探李三问须归,呼呼。旧景惟诉离人局。 相见欢巷远 无意彳亍远巷,纷纷扬。独展桃红怎料长街长。 雨不尽,千门户,万里墙。渐闻一枝两朵蝶双双。 以上的诗词我自己目前看得过去,原本准备穿插在故事里边的,但是没想好怎么融入进去,他们好像不是文艺的那一类。 有关这本书,或许我的人物人设构建真的很差,我自己看着都有点乱也有点无聊。 下笔之前该想的都想过了,这本书是我高中时期就开始想写的一本书了,如今才动笔,虽然也不晚,但是,慢慢写才会觉得坚持每天都出内容真的不容易。自己知识储备也太少了,形容词来来去去就那些,看着也没意思,不过,我慢慢改进。坚持把这本书更新完,也已经快到尾声了。 其实很多剧情都和我一开始想的不同,但是如果不这样写的话好像人物就ooc了,所以到后边我也有点乱了。 要是公孙祉心里对刘沅是怎样的情感呢,其实也很复杂,不单单是爱,还有愧疚,同样还有长辈对晚辈的包容和关爱,不过,显然,我没有塑造得突出。明明是很厉害的一个人,我却写出了有点恋爱脑的感觉,想着凸显一下他的能力,但是好像也不太必要,他一直在留手,在这个世界他的中心就是刘沅。 这样看着,确实有点恋爱脑哈,但是,他很理性的。 至于刘沅,前期的性格与后期有点差别,转折可能太突然了一点,因为我原本想的刘沅,并不是那么对任何事都以漠不关心的态度对待,可是写着写着就自发往这方面去靠。 我想把穿越写得科学合理一点,但是,穿越本身就不太合理,他们要经历的事情不由得他们还像在另一个世界时那样。 写作,动手了才觉得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还是不能偷懒啊,该学的还是要学。 故事慢慢地说,我也慢慢地丰富自己。 第1章 梧桐愿将木栖凤 冬月十九 萧衔登基那日便将大殿的匾换成了他手提的\"明正殿\"三字,意在公孙世阳下诏退位传位于他,他成皇帝是光明正大的。 临近日出,大臣也陆续到了,良禽择木而栖,若是萧衔能重用自己,他们并不介意对萧衔称臣,很多人也觉得萧衔才上位不久根基不稳,这也是揽权的好时机。 百臣身着朝服分两列站着。 公孙祉被安排在最靠近大殿的地方,因着身子无力特许他拄着拐。 望向整个皇宫,上下里外都持满了红绫和灯笼,而台阶上也铺了红毯,大门紧关着,只待两位新人将它推开,好似整个皇宫都开满了红花一般。 可他却不觉半分喜庆,反倒是悲凉之色,哪怕是今日开太阳云开雾散,可风直在耳边悲鸣。 水清玉递给刘沅一把匕首,见着刘沅那副空洞的模样,她便将缀了金石的盖头抛开,刘沅看在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萧衔已经登基,她却没有如所想一般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两天她很是嗜睡,想着下次睁眼便是她在那个世界里的房间,可每一次都让自己失望,好像这一次她又猜错了,之后又该如何呢…… 她想起在牢里与公孙祉的那番话,还真被他说中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她并没有所想的那般洒脱。 至于今日大婚,萧衔以公孙祉要挟让她以程十未的名义嫁给他,水清玉也很意外她竟答应了。 刘沅摇头拒绝了水清玉的匕首,头饰被摇得叮当作响,这套凤冠霞帔比她作为豫王妃时的那套更重,衣服来来去去裹了七层,不过在她看来也这也没什么。 只是这两套凤冠霞帔都被她穿上了,样式是不错,颜色配饰也很好,但她并不是很合适这两套衣服的主人,这衣服在她心中无非是比粗布麻衣贵上许多罢了。 水清玉不明白刘沅想要做什么,在她观察中,刘沉对公孙祉倒是不一般,至于对萧衔,水清玉相信刘沅待他没什么情分。 “萧衔真是个卑鄙小人,拿别人性命来要挟小姐,这样的人不如直接将他杀了,我看公孙祉也挺好的,让他当皇肯定比萧衔了好。” “……” 如此的话,死那么多人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 刘沅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红唇浓艳,弯眉燕尾飞,她的面相好似也因这妆容变得柔和了不少,但自己的眼神却没半分情绪。 萧衔将她当作程十未的替身,而她不愿有人再因自己而死,等萧衔醒悟或者公孙祉毒解后,她便能再寻自己的路了,倾尽自己一生,她如何也要寻到回去的方向。 只不过,等萧衔醒悟过来时间太长了,她不愿待那么久了,已经够了。 纵然她心中也是十万个不愿。 但身为帝王,萧衔什么都改变不了,想要留下的那个人留不住,想挽回的那个人生死相隔,君主有权势,但这权势也会束缚他的余生。 宫女们忙碌着,为即将到来的盛典做最后的准备。 随着晨钟敲响,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阳光从大殿上方一直照到大门处,透进来的阳光与在纷飞的红绫,好似腾起的火龙。 萧衔着金丝绣龙红服,头戴冠冕,以内宫而出,阳光透出云层洒在他金冠上,熠熠生辉,只见他目光如矩,挺视群臣后目光便停在一边的公孙祉身上,他高昂起头,两人之间,他好似才胜者一般。 大门缓缓而开,在乐官引领下,凤舆缓缓驶来,周围有手持仪仗的宫女,刘沅头戴风冠,珠帘垂下,身着霞帔,一面龙凤呈祥的盖头为她掩面,端坐在凤舆之中,众人注视的中心便是她。 萧衔身后的乐官看一眼萧衔,得他点头后便上前宣读制书,昂首阔胸,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场上,永永不息。 文武百官着朝服,鸦雀无声,注视着凤舆之上的人。 他们只知皇后姓程,江南人士,乃是君主为豫王时的旧妻。 \"盖闻天地之道,贵乎阴阳之和;夫妇之义,本乎乾坤之配……发妻程氏,苦乐携行,德容兼备,是以,册立为后,以协朕躬,共承宗庙,以化万民。滋册命程氏十未为后,赐之金册、金印,以昭示内外,咸使闻之。\" 萧衔望着刘沅,以程十未的名字为后,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刘沅的真实身份。 “……于戏!河山并寿,日月同光,布告中外,以示隆重。\" 随着制书宣读完毕,刘沅在女官的协助下缓步下了凤舆,沿阶而上,于殿前行了朝见礼,百官随之跪拜。 萧衔上前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而立。 萧衔笑着持着如意揭开她的盖头,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两人共饮交杯酒。 底下有人觉着眼熟,但也没有作声。 两人手持金樽后朝百官敬酒。 青衣红服金凤钗,迎风拂发玉蛾眉……此刻公孙祉心中便只有这个想法,见她眉眼似水,他不由叹息。 刘沅若有若无看向公孙祉,他的头发已经没有再染了,白发越来越多,在阳光下在人群之中,他都是很耀眼特殊的存在。 公孙祉自然也知道萧衔用自己来威胁刘沅,不曾想萧衔成功了,刘沅并没有反抗,他不觉得自己在刘沅心中的分量比得过她要回家的想法,刘沅应该有她自己的打算。 放眼望众臣,公孙氏的天下也是顷刻覆灭,而他这个太子当得也很不称职。 若非是先前评价不错,不然他一定会遗臭万年,被史官文人反复拿出来批判。 这次,他确实自私了些。 一开始也想全力以赴与刘沅对弈,可是还是不忍,与他而言,天下与刘沅,他不会有什么犹豫,在这个世界他的存在就是因为她,因此负了天下人。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总会有对不住的人。 刘沅嫁了萧衔两次,见她那玩玩耍耍的模样怕是根本没放在心上,又见萧衔今日甚喜,只道是世事无常。 夜里载歌,刘沅寻了借口离开,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不远处便是来来往往的人,官家小姐,寻常侍女……在她眼中无非是穿的衣服不同。 在这个世界近三十年来了,她也被这个世界改变了许多,人哪会一直不变的。 听着风声,倚栏垂眸,眼中好似蒙了一层雾。 萧衔找了借口出来寻,他知道刘沅不喜那些热闹场面,哪怕那热闹是属于她的为她而热闹的。 走到刘沅所在的院子,看着刘沅身上的婚服,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其实这套并不是公孙世阳留给太子妃的那套,而是他许多年前就准备了的,只等一个这样的时机。 知道刘嵊派来帮助自己的人是位女子时他便开始准备这些事了。 女子可以用情感束缚,只不过,刘沅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他只能拿她的弱点来束缚她。 “那几日在豫王府你就没四处走走吗?毕竟是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地方。” 他一开始就将这件婚服放在豫王府里,想着或许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谁知刘沅这么没好奇心,在豫王府待了几日时刻安安分分的,他倒是想让她放肆一回。 “殿……陛下知道,我不是程十未。” “以后你就掌凤印,是后官之主了,不知你能不能适应,但那也是管人,你应当可以很快适应的。” “殿……陛……唉……算了。” “……” 刘沅始终不正眼看他,身份的转变让她很不适应,虽说她预想过这些事,毕竟听的书不少,囚禁强迫什么的,她都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 不过,看着萧衔的样子,也没那么癫狂。 刘沅知道萧衔总是把自己当做程十未,替身什么的,她没意见,毕竟程十未也曾当过她的替身,就当是还回去了,只不过要做那些男女之事的话,她还是很抵制的。 希望萧衔只是想看着她,自欺欺人一会儿,毕竟当了皇帝的人天下都是他的,可就那死去的人他是没法的,这自然让他心里有些不平衡。 其实,萧衔拿公孙祉威胁她也没什么,要杀公孙祉萧衔早杀了,何必那么费事。而她留下来其实也有其他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直接带公孙祉去找陆琤,反正萧衔是不准备杀公孙祉的,留着公孙祉兴许是祸患,但是他的能力确实让人佩服,要是能处理好,公孙祉可以是萧衔手中的一张王牌。 她这几天想了很多,就怕是萧衔还没稳固地位所以她才回不去,想着在等一段时间。只是,这皇后的身份有些麻烦。 其实萧衔不过也只是想试一试,想要留她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多留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我如今已成功登基了,看来你所预想的结果不太顺利,倒不如在宫里,十多年二十几年了,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刘沅仍是没有看他,与其困在皇宫折了双翼般休息,倒不如在乡野自由自在来的好。 若是还不能回到那个世界,她便离开这里再去寻法子,世界很大,但总会有边际的。 “陛下倒是会为人做主。”萧衔已是皇帝,身份地位在那,就算被别人知道了她将军的身份那又如何呢,不过是流言多些红粉内容罢了,那些也不是事实,至于萧衔为何要她隐藏身份……她何以操那份心去管这些,无非还是因为程十未,“既如此,陛下准备何时让我走呢?” 萧衔却上手去查看她的右肩,动她时已不见她任何情绪变化,看来恢复得不错,但是,刘沅的问题他没想过,也不会去想: “我不会挡你。” 他会让她自己主动留下来,但是这段时间他只能强迫她留下来。 现如今她对自己的去路又没有什么头绪,刘沅本来就是很平和的一个人,因此也不会反抗什么。 栖凤宫的宫女们都很害怕刘沅,其实也并非是怕她本人,而是怕她身边的水清玉。她们见过水清玉晨练,原本挺仰慕她的英姿,谁知下一刻一把飞刀便贴着她们耳边飞了过去,由此,她们一见水清玉便想躲。 水清玉无奈地站在门口看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也不想说什么,现在最要紧的是期望萧衔不要来栖凤宫。虽说是两人大婚,但她瞧着刘沅这段时间消沉的态度和漫不经心的行为,便知道刘沅心里压根把这婚礼当回事。 正想着,便见侍奉萧衔的太监匆匆跑了过来在门口挂了一盏灯,而后萧衔便信步走来,寂静的院子顿时便热闹起来了。 水清玉听了侍奉的话看了一眼萧衔便回屋去喊刘沅,而刘沅已早早歇下,还未等刘沅下床萧衔便绕过屏风便走了过来。见着刘沅睡眼朦胧的模样,随行之人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萧衔,心怕他发怒。 而萧衔只是静静笑着便吩咐他们退下。 传闻两人恩爱无常并无高低之分,现下看来,确实不错了。 只不过,水清玉倒是看得明明白白,那几年在西南刘沅也没毕恭毕敬的,现如今就算他做了皇帝,刘沅也没什么态度要表现的。 “你倒是不客气。” 萧衔沿着床边坐下,看着披发散漫的刘沅,以及她眼底因被吵醒后的疲倦,又见她准备抬手作揖走礼节,萧衔忙拦住便笑着说免了。 “你如今右手不便倒不怕我占你便宜。” 刘沅皱了一下眉便又躺了下去背对着他,缓缓说道: “并非是看不起殿……陛下,陛下如若想了并且与我动手,就算我右手不便但陛下也未能占上风,玉儿的实力,陛下应当也知晓一二,既如此殿下何必要险呢。” 又觉别扭,刘沅对着萧衔挥挥手,表明自己右手能动并且要打架她奉陪,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倒是痒得很,结痂时是最磨人的也最考验人的耐心,她总是会想着去抠那些痂。 他还坐着,刘沅偏了偏头看着他,很是平静道: “陛下若是顾及人言要留下来的话,旁边还有一间房间,陛下便将就一晚,不过陛下要是想偷偷走,也没什么人会监视陛下。” 如今他已是一国之君了,权势身份都到了最高点,虽然朝中老臣大都不服,但是,这也正常,以萧衔的手段,大不了都换了。 萧衔朝刘沅俯身过去,却也只得见她半脸,紧闭的眼晴睫毛微颤,其实刘沅的眼睛生得很有特色,眉眼只须微弯便会显得很是深情,只是这一点常被她威严的气质盖过去,从而常常让人忽略这一点。 见她确实要睡了,萧衔只得罢休,无奈地笑着,为她掖紧被子后便起身离开了,他来时便没准备对她做什么。 他以公孙祉为要挟逼她留下甚至与自己成亲,因此确实刘沅是紧张公孙祉的,既然如此,他便慢慢将公孙祉从她的心里踢出去,前提是她能留下来给他时间。 在此之前,他不会让她感到厌烦的。 而最近她的烦心事应该挺多的,她需要时间的空间去化解。 一个人许多年为达成一个目的而一直奔波,突然,这个目的好像因为自己的这些做法不对实现不了,是人都需要一个过渡。 这时的她只是无处可去,待想明白了去处,他又能拿什么留下她呢…… 夜色甚凉,寒映潭,萧衔沿栖凤宫的水潭走着,突然一转角便见院中有人,他的眼睛便从红灯笼移到院中人身上。 公孙祉看着他慢慢走近,手上动作也没有半分停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过来。 “看你这模样,就不担心刘沅吗?” 萧衔坐在公孙祉对面,公孙祉因药性整个人都很是虚弱,可他那模样在月下却不显病态,反而如风拂残柳,更何况他那一身红衣,若是他是女子,许会以容貌而绝冠中外。 不过,公孙祉是太子时就以才貌着称,这个人就算染了药瘾,为亡国之人,却依旧风度不减,只道不愧是自幼就被立为储君之人。 可是,萧衔不相信公孙祉不会有半分动摇,他的心思应该不是藏着掖着了,与他关系稍近一点的都能看出来。 这些年他在外暗访,虽说踪迹难寻,但是青枢那边还是有些消息的。 “她就不是个让人放心的人,只不过……”公孙祉将手中的刀插到腰间,而后抬头看向萧衔,他的眼中是对刘沅的信任,他确实担心,但是他也决定不了刘沅的选择,“你有没有听过她说自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 本以为这是刘沅最深的秘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可是看着公孙祉,萧衔却是觉得自己对刘沅的了解好像并不比他多多少,甚至公孙祉知道着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过……或许他猜错了。 “看来,她是在天牢里告诉你的。” 好像知道他会这样说,公孙祉笑了一下,目光在自己手上,那些伤疤去不了,甚至有些还有痂,刘沅将这件事告诉萧衔也是他意料之内的,兴许萧衔早就知道了这些事。 “我一开始便了解她。” 而萧衔是慢慢才了解她的。 第2章 黎使京城宴庆喜 萧衔也是默认公孙祉这番话,当初他也接触过官儿,只是那时也并不知道官儿就是刘沅,他对官儿的印象都很模糊,毕竟两人没什么太多交集。 可是,公孙祉却惘然道:“现如今,虽然是你拿我去威胁刘沅,也确实让她留下了,但是,你就这么相信她是因为我才留下的吗?兴许她本来就不想走呢。” 他的眼眸太过怅然,看得萧衔也不禁思考着他刚才那番话。若刘沅当真如公孙祉所说的那样,他心中确实会欣喜,他的药来于陆琤,以刘沅与陆琤的关系,让陆琤为公孙祉配解药并不难,而她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如此让人浮想联翩的选择,萧衔也不再冷静,起身要走,公孙祉瞧见他的急迫,知道萧衔是要去找刘沅,毕竟今夜是他们的大婚之夜。其实他心中是不愿的,但若是刘沅真对萧衔有意的话,他也无可奈何,只会尊重她的选择。 刘沅是个慢热的人,朝夕相处之下对萧衔动心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冷风一吹萧衔便回过神来了,他从袖里拿出解药去给公孙祉,本来也是准备大婚过后便给他的,方才被他的情绪影响竟让自己也迷了眼。 萧衔本以为公孙祉不是会困于情爱之间的,原来是他想错了,兴许公孙祉早就陷进去了也说不定。如今见他那副神伤的模样,大概是以为他与刘沅两情相悦。 当然,他可不会告诉他关于刘沅的真相的。 萧衔望着寂寥的庭院又见桌上一壶酒,看来公孙祉是准备在那坐一夜了,而他确实也没可去之处。 见着身后没有任何人,几年前的孤寂感再次涌上心头,甚到比之前更为痛心。 萧衔本该因为公孙祉误解刘沅而高兴的,可是他实在笑不出来,紧锁眉头丧气地回到栖风宫的偏室,有人要来服侍他洗漱更衣被他赶了出去。 通常男子没女子那般感性,可现在的落寞感简直要将他吞没。 躺在床上突然很后悔,当初若不是想试探一番刘沅,未儿也不必以身犯险,她入狱后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兴许就不必死,如今的一切,是他一手造成的。 人生如下棋,哪里会有反悔的机会,一旦反悔,那便已经输了。 想起那雪夜未儿给他送的披风,下朝时她会等着他回家吃饭,他忧心时她为自己揉眉心舒缓情绪……这些事情,除了未儿也无人真心为他了。 望着纱帐过了许久,他突然下定决心,而后凝着严肃的模样,起身要去找刘沅,他想直白地告诉她关于他的一切想法。 突然很想将她揉碎了放在心里,她那清冷孤傲的模样他也想去摧毁,她那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他想让她永远也不会出现那种表情,想着她眼中只能有他。 不过…… 大概不可能的。 他也清楚知道,可他还是想去看看,或者问一句。 水清玉一把抓住他要开门的手,突然出现的她,倒是让萧衔一惊。 刘嵊留给刘沅的那一百多人他接触过不少,如今活下来的那些人依刘沅的意思隐世,唯有水清玉还留在刘沅身边。因着她多年在京城打理青枢,萧衔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她,对她了解几乎没有。 但有人同他说过,水清玉与他们的大姐浣儿是一同入营的,论武艺,水清玉善使暗器而浣儿善使枪,两人就像是刘沅的明暗,浣儿在时没人注意到水清玉,她总是在阴影里随时准备为刘沅而出手。 他们对水清玉的了解也不多,只知她在浣儿去了京城后便管理了几年军营,那段日子没什么人敢同她说话,好似她下一秒就拿一把不知从哪里取出来的刀抵着你脖子,她治军严苛与浣儿倒是如出一辙。这人是个双面人,开朗阳光的一面好似永远只对着刘沅。 “陛下,已是二更天了,若有急事属下愿为陛下代劳,若没有,天亮之后陛下再来也不迟。” 她松开了萧衔的手,移步守在门前,因着怕将刘沅吵醒,她说话很轻,但这也并不耽误她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冷漠和杀气。 方才那一抓没省半分力气,萧衔也不可能现下在她面前窘迫地揉自己手腕,只得忍着后退一步盯着水清玉,但对方丝毫不畏他的威严。 萧衔很是不解,这些年其他人对他的态展转变了不少,但水清玉、徵羽和符月伶她们三个反而愈发与自己不和,若不是刘沅压着,她们可不会忍着对他的厌恶。从她们的眼神中很容易看出,虽然擅长掩饰,但是那种感觉错不了,只不过,萧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她们了。 兴许对浣儿的事耿耿于怀不愿释然,毕竟刘嵊留下的这一百多人都是很重情义的,只不过,其他人都能理解放下,她们几个倒是例外。 “你应当也知道今日是朕与皇后大婚。” “……”水清玉还是伸手将他拦住,如今有她在绝不允许萧衔踏进一步,寒夜映在她脸上,加深了她的眸色,那让人寒暄的眸子一凝,而后握紧了袖里的匕首,若是萧衔非要进屋的话,她不介意和萧衔动手,刘沅虽说过不能杀他,但是可没有说不能废他,“陛下若是决意如此,也别怪属下以下犯上。” 薪衔并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要打也打不过,他只得笑着,双手负在胸前,满眼好奇地盯着水清玉,刘嵊培养的这些人倒是一心向着刘沅,可是以刘沅那冷淡性子到底是如何让他们甘愿以死护的呢。 “皇后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尽心竭力帮她的?” 只要是刘沅的命令他们都是绝对服从的,而这五年,以他的观察,刘沅平日里也没对他们有多特殊,以至于他很是好奇其中原由。 水清玉本不愿多说这些的,但又觉得很多人认为刘沅生性寡淡凉薄这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便不介意多为刘沅解释几句,虽说刘沅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小姐救过我们的命,百来号人都受过小姐的恩,她只是面冷心善……” 要说浣儿和徵羽是因为生来困苦被刘沅救过才如此,而她不同,她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公孙世阳亲任的史官负责记载公孙氏代萧氏的那段历史。但因写了太多实迹从而被公孙世阳诛九族,这件事就连公孙祉也不知道。她一家被公孙世阳杀了,而她小时候习过几招三脚猫功夫便想潜入东宫杀公孙祉,毕竟皇帝的寝宫寻常人进不去,但东宫就不同了。 众人对小孩的防备心本来就不强,而那时恰逢大子选伴读的日子,她轻易就潜进去了,不过她意料之外的,公孙祉并不好对付,那时失败后她便想寻死,却在东宫遇到了刘沅。 她知道刘沅是公孙祉身边的人就想用她做诱饵去杀公孙祉,或者直接拉刘沅垫背,可还是个几岁小孩的刘沅,她又不忍动手,再说那时的刘沅要制服也并不简单,她是单凭力气上的优势才勉强制住她的,不过最后她还是将刘沅放了。 后来要被别人发现时,反倒是被刘沅帮了一把,她送她出宫,非但不与她清算反而还给她开导了一番,那几句话现在想着都不是一个几岁娃娃能说出来的,也就是那时起,那几岁的娃娃便在她心里留了影子。 几年后听闻宫中大乱她坠下高崖尸骨不存,水清玉一度像失了方向一般,直到再次见到她。 见到女子身份的她。 刘沅并不记得她,只是觉得她是个好苗子想让她跟着她回去,水清玉故作不肯,两人在桃林比试了一番,最终她以半招输给了刘沅,因此履约同刘沅去了军营里,也知晓了真正的她是怎样的。 其实那天比试,她是可以赢的,刘沅的底子虽然好,但毕竟少几分历练,她在外奔波数年,经验上自然比刘沅要多。 想到这,水清玉收起架势看着萧衔深鞠一躬,诚恳地说: “小姐其实心很软,朝朝死的那两天她常在没人的地方哭,她如此喜欢动物恨不得时时带着朝朝玩乐,埋它那日是逼着自己看的。所以,水清玉恳求陛下,莫让小姐失了本真,在外她是大将军不惜自己的身体,无人时她也在害怕,可始终是一个人,要触到她的心不难,若陛下真心相待的话,小姐是会知道的。” 从小到大她也是第一次这样求人,只担心萧街会不会理解。 萧衔在她心中的印象并不好,但是如今刘沅已经嫁给了他,虽说刘沅自己不在意,但至少这次嫁他不带任何目的和任务,名义上萧衔已是刘沅的丈夫了。 萧衔将这话听进了心里,他笑自己,好似自己忘了刘沅也不过是名女子,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他也要缓很久,更何况几岁时就由刘嵊他们训练的孩子。 他拍着胸脯点头保证,谁又愿意看见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呢,只是庆幸,逼迫刘沅与他成亲这件事,刘沅并没放在心上。 爱人如养花,更何况是瓷娃娃呢。 大婚两日后,各国遣人来使,而黎国使者正是黎国大将军周禅。 这表面是来祝贺,实则是来给萧衔了下马威和打探大辰虚实的。 虽说不停在下大雪,但宫殿顶上金色的琉璃瓦仍熠熠生辉。 皇宫大门缓缓开启,为庆祝皇上大婚的红绫仍翱翔着,风动便翩翩而舞,门口两尊披红挂花的石狮子威严无比。步入宫门,一条狭长的青石大道赫然出现,两墙上方皆有守卫皇宫的士兵,沉默而庄严。 大道直通内廷,但你若从别的门走进的话便没那狭长的路,会见着一个广场,大臣早朝走的便是那个方向的路。 回廊的栏杆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大殿内铺着一条宽大的波斯地毯,坐在上方的便是萧衔,而他身旁蒙着面的女子金冠凤裳,也显金贵。 待人通传后,周禅便遣人带上贺礼由正门入,殿内先是安静了一会儿,两旁站着舞女,众人都打量着曾与刘嵊相提并论的黎国大将军。 周禅半跪行礼,抬头先是看向萧衔身旁的人,外人传皇后姓程,只不过,这人看着很是眼熟,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眼光,而后看向萧衔目光如鹰隼,让萧衔感受到了他的冷厉,还有萧衔没有的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尖锐,只见他尊敬地说着: “大黎使者周禅,见过辰王。” 萧衔以君主之态低头看着周禅,不紧不慢道:“使者不必多礼,使者从千里之外而来,倒是不易。” 此过程并非赐座。 周禅却开怀大笑道:“大黎听闻大辰新皇登基,前几日又闻辰王大婚,我们陛下特命周禅送来贺礼以表心意,也祝愿两国友谊长存。” 而后命人将贺礼打开,无不是金玉奇珍,这让殿中大臣看得瞠目结舌。 萧衔看后笑着命人收下便让他们入座,他表现得十分从容,这也让周禅对他的印象改变了不少。 来之前便听闻过萧衔以前的事迹,如今看来,那场戏唱得不错。 “周将军,贵国的心意朕已领受。请入座,共襄盛举。” 话毕方才站在一旁的舞女便上台翩翩起舞。 周禅看在眼里,却不由咂舌:“大辰的舞姬果然舞姿精绝,不过,辰王陛下,我们此次来也要献上我们大黎的舞姬,不知陛下可否有心欣赏一番?” 黎国多美人,众所周知。 萧衔倒是沉稳,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刘沅,看出刘沅眼中的无聊,他倒是笑了笑,这宫宴确实有些无聊了。 “光看跳舞可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校场看看?” 此话并非是说给周禅听的,他说完才看向周禅道:“周将军既喜欢歌舞,便在此尽兴如何?若是将军想看两方争艳,倒也是不少趣味。” “臣即是大黎将军,自然心向疆场,陛下既也有此想法,臣等也想见识一番。” 宫宴也是随意,众大臣也由着自己的喜好去留,此番萧衔要应付的并不仅仅周禅,重点还是要笼络旧臣。 不久前寻到沈厌好说歹说封了他为大将军,如今沈厌这方面倒是不让他担忧,倒是有些老臣冥顽不灵,他还是要多留心。 校场上,随着乐师的鼓点逐渐激烈,中央的空地上,一群身着戎装的士兵列队入场,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为祝今夜盛宴,臣等献上表演,以贺陛下大婚!” 带头的士兵喊得威武,刘沅便是觉得之后少不了对他的奖赏,毕竟萧衔看得挺开心的。 士兵们开始表演,动作矫健有力,充满了力量与节奏感,打出一套套刚猛的拳法,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拳都虎虎生风。 刀、枪、剑、棍等兵器在士兵们手中舞动,银光闪烁,展现出精湛的武艺在模拟实战中的攻防,虽然激烈,但彼此间的距离和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以保证双方的安全。 随着鼓点的加快,士兵们展示了更高难度的动作,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气势磅礴,赢得了满堂彩。 表演结束,士兵们昂首挺胸有序地退出校场,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对大辰国军事力量的敬畏。 在场的使臣无不面面相觑。 本以为萧衔以民起义,其军队自然不会太过精锐,今日一看,倒让他们打消了些念头。 周禅也觉得有意思,更加好奇为萧衔打天下的那位已归隐的大将军了。 民间或许不知,但是在兵家已经传开了,那位大将军还是一名女子。 不由得让周禅想起萧衔的那位皇后,看着像是当初的左将军,在刘嵊反叛时左将军自报家门后她的身份便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这些事依旧没有在民间传开。 这之间,定然有其他秘密。 第3章 傲骨不掩醉枪仙 他倒是好奇那位归隐的将军与这位皇后的关系,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将领,周禅心中却有另一种想法,此次来也不仅仅是打探虚实,更像是来看戏的。 “陛下的士兵确实英勇,不过臣与皇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征战沙场的将军,臣手下有位姑娘,来时便一直有和臣说想与皇后娘娘比试一番,臣实在是被扰烦了才斗胆试问陛下和娘娘可否圆其所愿。” 声音不大,但是能让萧衔听得清清楚楚。 周禅意味深长地笑着,目光暂留在刘沅身上,当初她与公孙祉闯入将军府时周禅本以为她与公孙祉是一对,后来打探到豫王萧衔和离过的王妃也是她,前不久又听闻她与萧衔大婚,见她现在拘谨的模样,周禅到觉得这几人之间一定有故事,只是不曾见到公孙祉,不然他还真想问上一问。 萧衔看向刘沅征求她的意见,刘沅倒是饶有兴致。 本就是搏击长空的苍鹰,怎可折了双翼关在金笼里。加之近日因前路所在迷惘心中空虚,如今与人比试一番倒让她有了些波动。 刘沅回应了萧衔一声就见她起身要去换衣,萧衔却沉了眸子一脸严肃。 周禅的请求要回绝的话很简单,堂堂皇后哪有随意和别人动手挥剑的道理,可偏偏刘沅并没有这些概念,毕竟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皇后,自然没有守规矩的意识。 后宫生活枯燥,到底是不适合她的。 公孙祉站在人群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校场上,没人会注意到他,萧衔给的解药让他恢复了不少,他负手立如松柏一般,眉宇间又重新恢复了那运筹帷幄的模样,眼中只存在有刘沅,看着她重伤求愈的右肩,刘沅出奇的坚韧,今日的比试也正好让她缓冲一下。自从帮萧衔复国后仍不能回到那个世界对她的打击其实不小,这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如今出手打一次也未必不是好事。 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是宁静的,这段时间的她太过平静,他真担心她突然有一天就疯了。 萧琮前段时间旧疾复发如今才恢复些,待侍从将他推到席位上众人先是行礼,他回礼后便向萧街行礼,却瞧见他满脸忧愁,萧琮又见着刘沅不在,再见还在为身旁人做指导的周禅,他倒猜中了许多,却并不担忧:“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状态不佳,打这一场未必不好,且以娘娘的能力,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萧衔自然知道,刘沅那样的人有自己的把握,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皇兄,沅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而周禅他们明显是带着准备来的,这不怕一万就怕的万一。”他皱着眉,时而看看在做准备那名女子,那女子体格虽然比刘沅要小,但眼神很是犀利,再看她那高傲的模样,能让周禅推荐出来的自然不会是臭鱼烂虾。 见他确实心中着急,萧琮便望向人群后边的那人,见他却是镇定自若,他便不担心了。在他以前想当皇帝时便研究过公孙祉和萧衔,那时的定论如今依旧成立,一直以来,萧衔的威胁都不及公孙祉,虽说萧衔已经成了皇上。 只是,萧琮也不想那么多了,已准备安度余生,闲事琐事他也不想管了。 “陛下,皇后娘娘征战沙场多年,每每出生入死,今日不过是比试,点到为止,并且见着娘娘的模样,不也很乐意的吗?”萧琮偏了偏头,饶有兴致说道。 看向已做好准备走来的刘沅,寻常比试用不上护甲,她衣着发冠虽简朴,但精神却似朝阳,面纱已解,宽袖长衫已褪,好似回到那五年的刘沅。 萧衔见着她这番模样,心中动摇不少,比起是皇后的她,不如是马上威武将军的她。 他不禁质疑起自己这一招的对错,嫁他时,两次都是以未儿的名字,哪怕很多人知道她是刘沅。 对上周禅身边女子,刘沅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厌,见他也是十分吃惊的模样。毕竟杨成柳与他有过一段情缘,他那时放了她,而她在那之后便一直留在周禅身边,那时的杨成柳心中应该是有周禅的,但说不定也有沈厌。 只不过…… 刘远看向杨成柳,她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她这人一向记不住人脸,只是感觉上不对。 公孙祉也见过她,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左眼处纹了花纹,是紫红色的,与凤尾花很是相似。 杨成柳之前并不会武,大概是在周禅手下学了些招术,体格也端正了不少,多了几分刚毅。 “那纹身倒是很有意思。”刘沅眸子微亮,话语十分诚挚,倒让众人鸦雀无声。 公孙祉倒弯了嘴角,刘沅的变化并不大,所思所想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听她的语气,好似她也想去纹一个一样。 杨成柳也失去她刚才那副逼人的气势,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纹身,瞧着刘沅并不是调侃反倒像发自内心,她柔柔回了一句“谢谢”。 刘沅腰间佩戴着一柄装饰简朴的长剑,看着应当又是她自己设计和打造的,。 她轻步走向校场中央,虽没有长衣飘飘,但在细细雪中身影显得格外飘逸。 “杨姑娘既然有此雅兴,那我就献丑了。” 她轻轻拔剑出鞘,剑身斩过落下的雪花闪着寒光,剑尖轻点,划出一道道柔和的弧线,仿佛要在夜空中描绘星辰的轨迹一般。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加快,剑影开始变得连绵不绝,宛如流水般流畅。 杨成柳见状,也被激发了斗志,她拔出自己的剑,剑身沉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周禅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剑都带着破风之声,彰显着他的勇猛和力量,杨成柳习着周禅的剑法,自然有很多相似之处。 “皇后娘娘,失礼了!” 两人的剑舞逐渐交织在一起,刘沅的剑法轻盈如燕,杨成柳的剑法则刚猛如虎,一柔一刚,一阴一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试进入高潮,刘沅的剑法变得更加难以捉摸,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蕴含着深意,看似重防,实则一直压着杨成柳的剑,让她的剑永远刺不出手。 杨成柳的剑法则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剑都充满了力量,然而,无论她的攻势多么猛烈,刘沅总能以柔克刚,巧妙地化解。 最终,两人的剑同时停止,剑尖相对,定格在一个完美的平衡点上。 刘沅昂首看着杨成柳,她对自己的武艺一向很自信。 “这几年下了苦功夫了,剑使得很不错。” 杨成柳也心悦诚服:“皇后娘娘,您的剑术才是真正的高深莫测,小女子今日领教了。” 比试结束,奉承的人不在少数,萧衔本想询问一下她的伤,刘沅却着急要走,他也不好拦着,只得看着她的背影与众人解释。 她们这一战,倒是颠覆了许多人的固定看法。 比试这一场倒让刘沅回过神来了,虽说很小心,但还是牵动了右肩的伤,但心中舒服了。 如今既已脱身,她便有一个地方要去,萧衔复国之战死伤之人不计其数,算得上是一场灾难。虽然她也有必须为之的理由,但是如今看来,她应当要承担这个因果。 天色渐晚,宫中有一偏静之处,公孙世阳与风鸣意便在此处,两人身体不便,所幸红绫也挂到了这里。 风鸣意为公孙世阳开了一扇窗,正好能看见枯树上系看的红绫,公孙世如今也是十分消瘦,林眠儿忧心他受寒,却又听见推门声响,而后是宫女们拜见的声音,听着好像是皇后来了。 刘沅也不在意那些礼节,未换服饰便来了,见着围着公孙世阳的几人,他们都老很多,刘沅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以前,现在在她眼前的三人,不觉身份上有什么,她恭敬地进门拜见。 “刘沅见过陛下、娘娘、风相大人。” 林眠儿倒是没正眼去看她,若非是刘沅,她的儿子一定会成为现在的皇帝,而不是侍卫,阿傩也不会离开皇宫要愁一日三餐。 见公孙世阳要起身她伸手上前扶了扶他,抱怨他不惜自己身体,始终没有去看刘沅。 风鸣意却是一笑容满面的,虽被萧衔了限制在这小别院,实际上以他们的状态也走不了多远:“皇后娘娘倒是多礼,按理来说应是老臣向娘娘行礼才是。” 风鸣意一向儒雅,如今也依旧,他撑着拐笑着,眼中皆是对刘沅的欣赏。 刘沅也难得没有面对他人时的冷漠,反倒乖乖站着,像是顽皮的小孩收了心性。 “娘娘请坐,早些时候一直想见见娘娘,现如今倒是见上了。” “风相大人抬举,刘沅此番是来道歉的。” 风鸣意看向公孙世阳,两人皆是不解,公孙世阳将手放在林眠儿手上看着刘沅,他也并不埋怨刘沅:“不知娘娘错在哪里?” 刘沅垂首,两人的眼神太过深邃,反倒让她心中负罪感高涨:“刘沅为自己的目的帮萧衔复国,逼着陛下退位,引起的战争死伤不计其数,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方向或许不对,所作所为实在是对不住陛下与百姓。” 若不是她没弄清楚,如今大概会是公孙祉继位,虽说萧衔做得也不错。 公孙世阳倒是让她不要低头,刘沅的事迹他听公孙祉说了,了解她的不易她也有自己的执着: “若是战争不会流血,便称不上是战争了,从古至今因战争而死的人实在数不清,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努力并不是有错,我以前也犯了不少错,因我而死的人怕是一个京城也装不下。你们也没有滥杀无辜不是吗,上了战场,每个人都是走向牺牲自己的方向的,这也是别人的选择。” 不过,战争有时也是迫不得已。 刘沅还是放不下,她手上的血已经擦不掉了。 “多谢陛下,战士们选择了他们的路,刘沅自然也要选择自己的路。” 在这条路上,一边寻求一边偿还,她也不知要走多久。 见着着她那愧疚的模样,这丫头性子执拗,公孙世阳只是温和笑着,朝代更替本就是常态,他不解她心中有何负担,但要评断其中对错黑白却是很难。 “心中无事,活着会让人觉得很笨很没良心,但这样活着却是最轻松的。” 他看向风鸣意,这人也是看着心无杂念,实则心里压着很多事,只是现在老了,也固执不了什么了。 “最初见你时还是在季筠大婚上,那时的你可没现在这般思绪。” “其实陛下早已见过我了,当时太子殿下的伴读,官儿也是我。” 林眠儿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公孙世阳倒也沉稳,他拍拍她的手,而后继续道:“如此么,珏山这一局倒是谋得大。” 见着他那模样,好似早就知道了一样。 风鸣意却“哎”了一声,而后饶有兴致看着列沅:“既如此,琅秀那孩子岂不是栽你手上了,还真是想不到啊,那孩子总是老气横秋的模样,难得失控,倒都与你有关。” 林眠儿却掉了眼泪,抱怨道: “祉儿为此早早自头,也尽是你害的。” 这一句将刘沅放下来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实在对不起很多人。 公孙世阳示意风鸣意带刘沅出去,他无奈地看着林眠儿,此间所有皆是你情我愿,怨不得任何人。 “琅秀前几日来过,说你嫁为皇后,但老夫眼中的你,心好似不在深宫,心中所困,也是因此吗?” 他拄着拐走不快,刘沅便慢慢跟在他身后,脑中皆是方才林眠儿悲痛哭泣的模样,还有在牢中公孙祉那虚弱的模样,这几日她也未见过他,好似一直在躲她似的。 “只是现在自己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没了任何方向。” 风鸣意不知其中原由,但他了解这种感受。 “那定是很重要的事,但怎会有方向呢,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努力了那么久最终却没实现。” 他瞧见了阁楼之上的人,但他没点破什么。 有些人的一生多灾多难,有人一生终其所有也无法抵达自己的目的地,这般无常,才构成了这个世界。 萧衔承诺过让他们颐养天年,公孙世阳他们的生活确实不愁,如今也上了年纪,那一方小院子都走不出,每日餐食与是皇帝时也没多大区别,公孙世阳和风鸣意倒是乐得自在,倒是林眠儿担忧公孙祉和阿傩曾日夜难眠。 后来萧衔特准阿傩进宫来看他们,如此善待总比杀了他们好,每日聊天下棋也不错。 栖凤宫有处亭子,池中养有锦鲤,刘沅坐着突然往后一倒,一手抓住围栏弯腰要捞池中的鱼,那鱼也不怕人,反倒往她手指处聚,以为她是来投食的。 水清玉担心有危验便急去扶,只觉她腰肢柔软,看着她那副醉样,仅仅是喝了几口而已,酒量是真的差。 “小姐,怎的如此没个准的。” 刘沅全身重量都压在她手上,看着她长得高壮,要真扶起来倒也没多重。 她晕晕乎乎被水清玉扶进房,而后守了一会儿见她安分下来水清玉才放心才去熬醒酒汤。 刘沅不可惯被服侍,这宫里的宫女便就全遣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她前脚刚走,刘沅便满脸红晕偷偷摸摸开门出来,手里拿着她那杆枪,走时脚步虚浮,好似一个不留神就是摔了一样。 公孙祉便站在屋顶上,风吹动着他的披风,他的眼中却全然注意着刘沅,见她差点摔倒,他心下一紧,又见她以奇怪的姿势撑着着枪站住了,他又叹而笑之。 这人总是让人操心。 萧衔让他保护刘沅的安危,以刘沅现在的身份,倒也挺多人打她的主意,不过,大都是想巴结她。 刘沅坐在石椅上,面带微醺的红晕,她突然起身,步伐略显蹒跚,但随即稳住了身形。 “今夜月色正好……” 再看,今日无月,空中只飘着雪花。 长枪在她的手中轻轻一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刘沅轻喝一声,长枪如游龙般在她手中舞动起来。 她的动作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每一个招式都精准无比,透露出她深厚的武艺功底。 右肩虽隐隐作痛,但她的面容上未露出一丝痛楚的痕迹。 她以左肩为轴,巧妙地旋身,长枪在她手中划出优雅的弧线,避开了对右肩的过度使用,突刺时,更多地依赖腰部和左臂的力量,长枪如电,直指前方,她的眼神坚定,身体轻盈地旋转,长枪随着她的动作划出一道道圆弧,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而后猛地向前一刺,长枪直指前方,动作迅猛如电,让人几乎看不清枪尖的轨迹。接着一个矫健的翻身,长枪在她背后一划,长枪直立于地面,她单手扶枪,气定神闲。 公孙祉本来看得出神,却见她脚步虚浮要往池塘里去,他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其他便从屋顶上飞身下去,跑了好几步总算是将她在摔进水池之前拦住了。他扶着她的肩,两人挨得很近,迎面是她身上的酒气,明明没几口便醉得如此深。 只不过,刘沅身体下意识对他动手,他牵着她的左手躲她踢来的那一脚,还没缓口气刘沅右手不知何时握了一支刺钗,堪堪躲过她转而又攻起拉她的那只手,公孙祉如今放不得,不然她准得落水,只得硬接,也幸亏她醉酒准头和力道不行,只是划破了他的袖子。 公孙祉猛一拉,她手的东西没握住掉进了池子里,而她整个人朝公孙祉倒来,睡在他怀里倒是乖了许多。 他将她抱回屋里,看着怀中的人,他着实无奈。 刘沅一直跟个小孩一样,只要理性给感性和潜意识。 帮她把被子盖好,回头却见门口的水清玉,公孙祉放平了表情朝她走过去,正要解释一番却听水清玉问道:“不等她醒吗?躲了那么久。” 公孙祉微偏头看着她,水清玉是面无表情的。 “她如今是皇后了。” “那你还进她寝宫。” “是我冒犯了。” 水清玉顿时觉得一股火从脚底涌上头顶,怒斥着:“你晓得的,皇后姓程。” 他转头看着水清玉,又看向屏风后边的刘沅,只得叹气:“她说恨我,而我不愿让她厌烦。” 水清玉倒不知道刘沅曾对公孙祉说过这些,而且,她不可能这样说公孙祉。 她之前竟还想着帮萧衔,可又不忍这两人就如此错过,可一向聪慧冷静受人称赞的公孙祉实在是个榆木脑袋! “你也晓得的,是因为你她才嫁给萧衔的。” 第4章 散人却束囚心局 水清玉也不顾他,只是看着刘沅道: “这几日她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就今日稍微好些,一个人怎么就这么好强呢。” 她又转头看向同样在看刘沅的公孙祉,虽然很不想告诉他,但是她实在是不忍心她在如此下去了。 “小姐其实很想找你聊聊,那日从天牢见过你后就再没碰过面,你又是为何要躲她呢?” 公孙祉笑道:“说了,她恨我。” “是吗?”水清玉看着他,确实有点恨铁不成钢,以刘沅的性子,要是恨一个人哪里还会事事为他安排,公孙祈能安然出京城,他能站在这,也不是萧衔良心发现,萧衔自己就是亡国复国之人,哪里还会让他们活命,“既如此,她可曾认认真真说过?以她的性子,心大得简直没心没肺。” 公孙祉顿了顿,确实,刘沅心大他是知道的,在那个世界时,她与每个人关系都还行,无论是怎样的人,就是因为她记性差,旁人和她说秘密都不担心她会不会说出去。 水清玉让他自己细想,他们都是为了刘沅好,也是真心对她的。 公孙祉思索一阵才缓缓走回屋里,她睡着时都紧皱眉,也不知她一天天在想什么,明明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的模样,明明一心想要回到那个世界。 抬手抹平她的眉头,刘沅感受到陌生的触感却用力抓着被子微微发抖,刚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似要将心里的愁思碾碎一般。 他看在心里,双脚是移不开半步。 水清玉见着他的态度便缓了口气,但凡了解一点他们之间事情的人都看得出来两人藏在心底的对方,她拉门出去端起早已放凉的醒酒汤,她早便在此了,一切都看在眼里。 公孙祉擦起她额前的碎发,那象征皇后的花钿便完整显露出来,按理说有这花钿便代表着她已经是萧衔的人了,可是,他很清楚,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他上手按住,只见她睫毛微颤,扑闪扑闪的,看着楚楚可怜。 公孙祉俯身想吻下她的额头,但被他自己半路制住了,他慢慢远离,见着她因酒而红透的脸,他又上前坐在床边,手指从她鼻头滑过,刘沅却是一动,手指便点在她唇上,而后便对上她微睁的双眸,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抓包了一样,心里很着急害怕,但是表面强装镇定,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只是他袖子里握紧的手,方才点才她唇上柔软的触感还在,眼睛也不受控制想要去看她的唇,心里又好似吃了蜜一般甜。 刘沅拍拍额头,醉酒后脑袋都会很痛,她还没缓过来,抽出空隙看了公孙祉一眼,而后要起身坐着,可是脑子实在是一片混沌,她只得揉着。 同时说道:“殿下何时来的?我记得方才我还和玉儿在喝酒,怎么就躺这里儿了……” 还是有点迷糊。 公孙祉指了指她放在角落里的枪:“方才耍酒疯在院子里弄枪,差点掉池塘里,水清玉将你扶了回来,因着你醉酒耍脾气她制不住便叫我帮忙。” 刚说出来便后悔了,这谎话真是张口就来。 见着刘沅还在迷迷糊糊,他又说道:“其实不是,水清玉去弄醒酒汤了,我就看着你。” 真是越解释越乱。 “劳烦殿下了。” 她起身要下床,看向公孙祉,方才好像模模糊糊看见了什么,但又好像是梦一样,她也拿不准。 两人坐在桌旁,刘沅一直扶着额头缓解不适,公孙祉倒是因为方才的事情不敢与她对视,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萧衔给殿下下的药如何了?可会觉得很痛苦?若是那样的话我便出宫寻寻陆琤,他一定有办法。” “你倒是费心了。” 刘沅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直在跳,可是难得公孙祉不躲,她还是有很多话想同他说的,下次再见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于是她便盯着公孙祉,若是他有要走的想法她也能迅速制止,语调犹豫打探着:“殿下也是因为我才这样的,这段时间可是埋怨我连累了殿下?毕竟这深宫已换了主人,殿下的皇位别人在坐着,殿下应当同五殿下一样恨我。” 那时在天牢里公孙祉对她的态度还行,就是阿傩一眼也不看,如今公孙祉又有意躲着她,兴许还是有些恨的。 “怎么会呢……”声音微弱,他抬头对上刘沅的眸子,他握紧了手,这种感觉好像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一样紧张,只是他现在并不需要这样应付什么,他的声音很是坚决,“若是注定大辰会回到萧衔手里,我再不满也是白费功夫,而且,父皇他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若没有公孙世阳的话,萧衔他们攻城也不会这么轻松,而那五年他们在西南藏匿几万士兵也不可能一个消息都没有,虽然这其中他的功劳也不少,刘沅的身份他一开始就知道,也是一直瞒着的。 刘沅看了看桌上的茶壶,这壶里并不是茶水,而是加了白糖的白开水,她老爱这样,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喝水,但是喜欢喝这样带着甜味的水,水清玉便日日为她准备这些。 她的眸子便一闪,而后沉寂下来,她为公孙祉倒了一杯,见他轻轻抿了一口,因着才知道水里加了糖,他眉头一展,那股甜味还停留在舌尖。 “如今真的有些无趣,而且看样子我的猜想错了。” 刘沅头发披散着,她的头发并不是很直,有点自然卷,靠在椅背上,她浑身没有使半点力气,手臂自然下垂着。 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宫里的天花板,上边画的图案与飞天神女很像,她又闭上眼,而后缓缓看向公孙祉,他今日也一直没有出现,想不到他会在什么地方,兴许他也觉得无聊。 公孙祉看着她那泄气的表情,为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像她这样的人有些事得她自己想通,你就算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你如今嫁给了萧衔,感觉怎么样?” 虽说他知道刘沅并没有把这些放心上,但又怕自己想错了。 “倒没什么,他不过是把我当作未儿,娶的自然也是她,只不过这身份将我困在这宫里是没什么乐子打发时间,倒是无聊得紧。” “我看这宫里似乎没什么侍从和宫女。” “人多每日同我行拜见礼,我懒得回便遣走了,现在倒好多了。”她转眸看向公孙祉,看似漫不经心问道,“那你呢,等药性解了后你会做什么,是重振东山,还是接受当下?” 公孙祉故作思考了一番,件事他也早就想好了的,只是不能太过直白地说出来,公孙世阳也早有这个准备,他心中负担没那么大。于国人而言,谁当皇帝并不重要,只要他们生活过得好就行。 “如今没了身份束缚倒是轻松很多,剩下的日子,我只有一件事想做,而那件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刘沅观察着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说谎,不过,她现在也懒得管这些了,父亲的遗愿她完成了,如今浑身伤痕,她已问心无愧于刘嵊了。 公孙祉试探问道:“以后你要怎么办?会去哪里?” 刘沅眼中很是迷茫,但至少有一个近期可以完成的想法,她低声道:“萧衔过几日会去望山观,我也想去寻忘生道长问些事情。”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公孙祉,但也没什么了,见到他后许多要说的她都记不起来了。 离开栖凤宫,公孙祉走在回廓里,巡视的侍卫已经走过好几波了,他伸出手细细看着,方才指尖擦到了在她唇上不知有没有被她发现,但至少能确认了他心中的患得患失都是自己庸人自扰。 这些年活得越发像个毛头小子了。 将手藏在袖中握在胸前,他昂起头,刚走两步便听见屋项上的声响,他随即凝神抬头看,正见周禅倒挂下来看着他,见他发现了自己,周禅挥了挥手打招呼过来,公孙祉冷下眸子看着他,这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就想等他落单了,他步落跑到他身边。 “方才见你从那位皇后宫里出来,是不怕被萧衔看见砍你头啊?” 看着他嬉皮笑脸,公孙祉却一直警惕着,周禅的手段他很清楚,实在不觉得他会安什么好心。 但周禅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凑到他面不怀好意道:“太子殿下从左将军宫里出来时不是很欢喜的么?怎的对我就如此冷漠了,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也跨不过去。” 他拿着方才捡的树丫子,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公孙祉,而后一脸狡黠道:“若是将你们的事告诉萧衔,或昭示天下,你觉得如何啊?” 可不见公孙祉脸上有任何害怕和惊慌,他向前走去,周禅便追了上去,满是狐疑,只觉现在的公孙祉的沉稳都是装的,但他又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你当真不怕她因你被天下人诟病吗?” 他将公孙祉一把拦住,阻了他的去路。 公孙祉偏头看向他,对比周禅的性子,他倒是更像是清风明月一般,只是淡淡回道:“我问你,当今皇后叫什么名字?” 他不解回道:“外界说是姓程,江南人。” 公孙祉便笑道:“那这事与她姓刘的有何干系,而且大将军不知,人言或许可畏,但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很可能下一秒就要寻死一样,给他的感觉实在是让他担忧。 “现在的状态?宴上和校场上看起来倒没什么两样。” 公孙祉知道他们的目的,只不过不曾想过他会如此大胆地到直接宫里找上自己,只是与人对峙喜怒不能溢于言表,而周禅是个难缠的人,他也不想与周禅牵扯太多,便一剑封喉想尽快结束与他的接触,便狡猾地笑着说道: “你那孩子如今如何了?” “……” 黎国大将军周禅带着个小孩上战场在西北那边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小孩是月啼和周益的,心爱之人留下来的唯一遗物与自己无关但又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了,这些年,周禅内心肯定很复杂。 “那小子毫无慧根,倒不是练武的料,与月啼倒是如出一辙。不过……”周禅微微含笑看着他,“若想拿这个打击我,那你要失算了。” 那小子虽说他看着不顺眼,但现在也没让他操太多心,那小子又一心向看他,现在老皇帝病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驾崩了。虽一天到晚都有一群太医看着,但是也不是什么长久的事,他也有打算拥护那小子为王,做个傀儡皇帝。 不料,公孙祉却摇头,他的底牌可不是这个,只见他把玩着腰间的玉瓶,饶有意思地说:“黎国皇帝好女色,常在民间寻花问柳,因此时常不问朝堂,虽有老臣护着,但是早已人人不满,而他的孩子,现在都数不清有多少个,”他突然看向周禅,好似带着同情,他要击溃他最后的防线,哪怕冒一下险,同时也给他当头一棒,叫他别打刘沅的主意,“月啼是他与宫女生的公主,虽没得什么宠爱,至少有公主的身份,过得也不错,而你呢?流落在外的皇子,你又过得如何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禅一刀抵在他脖子上,表情狠厉,双目通红,恶狠狠盯着他没说半句话。 公孙祉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他与月啼的关系,至今都没什么人知道的那个秘密。 看着周禅,公孙祉的呼吸十分沉稳,他深知周禅来寻他可不仅仅是来扯这些儿女情长的。 周禅知道公孙祉就是要气自己,而他也实在忍不住了,长叹口气有些无神地松开了公孙祉,他早知道自己不会杀他,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把刀架他脖子上呢,也没管太多,只是虚弱地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公孙祉上手揉揉脖子,淡定回答着:“大约五年前,大将军担心之后几年黎军会再犯而他已身死,便传了密信给我,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便以此来与你谈判。” 刘沅当初想让刘嵊查查黎国宫廷的一些事,刘嵊派了好几波人去黎国,死了不少人,也查到了很多。 “你们大将军和他女儿一样诡计多端带,当初偷我阵图,如今又想着威胁我。” 只不过,他这威胁确实有用,月啼虽已身死,但他也不愿在她死后的几年她受人诟病。 当初营中那场火他有过怀疑,但见自己的图位置没动便不觉什么,只是开战前听闻了些什么,他也实在恼怒她的卑鄙但又佩服她的勇气,当时若是知道她就是左将军的话,他是不可能放她走的。 如今看来,这位左将军可不是一般的重要。 “你若如此理解也没错,但刘嵊查到的不仅仅是如此,黎国朝庭现在有两波人对立,你与太子,丞相与二皇子,你是真心想扶持那个与他父皇如出一辙的太子为王?” 知道他在试探,而周禅也乐意同他说这些,毕竟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他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公孙祉倚靠在假山上,拍了拍肩头的雪,听了他的抱负与经历,公孙祉心中对他确实同情,但周禅并不是需要同情的那一类人。 看着坐在湖边石头上的人,他拾起一颗小石手抛入河里,打散了水道的倒影,又看向公孙祉,如今已经恢复状态,他也想与他谈谈正事,便严肃地看着他:“你当真不想将萧衔推翻下去?” 公孙祉摇头,这也是公孙世阳示意的。 “想让我帮你也行,你须先帮我找一个人,我再给你出主意助你达成所愿如何?” 周禅虽精通通兵法,但权力的争锋不是靠兵法就能获胜的。 “什么人?” “大概是漠南王族,金发碧眼,叫英蒂萨尔,你若找到了便传他一句话,让他来京城一趟。” “你如何确定他会来?既是漠南王族的人,那他必定不简单。” “就说刘沅被囚禁在皇宫,被迫与萧衔成婚。” 周禅笑道:“怎么?你想让他带刘沅走,好让她与你双宿双飞?” 公孙祉摇头,万般无奈,世人都说权势财富会助你达成很多事情,但是真情千金难买,一个人的心,花再多功夫也很难让其解脱: “以刘沅的功夫要走不需要别人来救,比救人更难的是救心。” 当初在西北他的府邸时周禅便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浅,自己也果然没有猜错。 如今公孙祉只想把刘沅熟悉的人都找来京城,哪怕只是让刘沅见见他们说说话,现在刘沅给他的感觉很怪异,他担心她想不开,这样做至少让她放松放松。 第5章 后宫纷争倚栏风 公孙祉虽说是隶属于宫廷侍卫的,但实际上只负责保护刘沅。 萧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放眼偌大的皇宫,能在突发事情时制住刘沅的也唯有公孙祉了。 这段时间太过不寻常,萧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若不是水清玉不肯他也不会去求公孙祉帮忙,以刘沅的性子,若是发现被陌生的人监视,未必不会做出什么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来。 公孙祉站在屏风后皱着眉看着屋里\"举案齐眉\"的两人,毕竟刘沅嫁了萧衔为妻,夫妻两人亲密些也没什么,更不用说刘沅磨研的手衣裳都未曾碰到萧衔。 可在他眼中倒看出几分郎情妾意来。 刘沅性子慢热,这些年与萧衔朝夕相处,自然会了解到萧衔不同寻常之处,再加上萧衔撩姑娘时的那些甜言蜜语,若刘沅对他动心倒也正常。 尽管她是一个长情之人,但那情意终有烟消云散的一天。现在的她看着不在意萧衔,或许早已暗暗心动。当初她也是这样的,在外人面前从不表现自己的真意,因此很多人都不曾知道她的心在外流浪了许久,哪怕是她玩在一起的一些朋友。 这次,万一也是这样呢…… 萧衔此举无非是故意让他看见这些,而刘沅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低头见着走神的刘沅,又看见她被墨渍弄脏的衣裳,宫里忌讳穿黑白色,她这套衣服偏青色,看着倒很像是冬雪初融,春草方生。 只是,萧衔也未曾预料到,被万人敬仰称赞的那个高傲的太子面对心上人时竟如此胆怯。 “这两年国库必然不足,不过两年之后这些政策便会初见成效,届时便不用担心这些了。” 未来的一些政策并不完全适用于现在,只能将其与现在的社会相结合,其实施过程还须有人监管,不然说不定又会成为新的隐患。 “与民休息自然是好,如此也能让百姓缓缓。”萧衔抬笔蘸墨,而后微勾嘴角,万变不离其宗,很多法子本质上都是差不多的。 天定二年 萧衔广扩后宫,选入十九人,封妃两人,各个美若天仙。 一年时间与民休息,减轻赋税,严查贪官污吏,民间生气也恢复不少,萧衔继而又颁发新的诏令鼓励农耕工商,国力逐渐恢复,商业发展迅速。 只是…… 不太平的,在后宫。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竟将臣妾辛辛苦苦做的点心当面打翻,臣妾为了做那点心三天两夜不曾休息,哪知娘娘如此不放在眼里,倒是辜负了臣妾好意,令臣妾心伤,望陛下做手。\"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趁臣妾赏花竟想将臣妾推到湖里,若非臣妾察觉,臣妾又不善水性,陛下可就看不见臣妾了。\" “陛下,娘娘心妒臣妾腹中龙子便使阴招要让臣妾流产,若不是太医察觉及时,臣妾这孩子便要保不住了啊,还望陛下为臣妾做主啊。” …… 倒是泣若雨打梨花叫人心疼。 萧衔便看向刘沅,起初刘沅还会摇头作解释,后来是沉默,再后来她也懒得去殿里听这些了。 她们时时刻刻都在向萧衔状告,虽然没什么用,但她们却是沉浸在其中乐此不疲。 当然,萧衔倒是不曾相信她们的说辞,毕竟以刘沅那副态度,要为他争风吃醋是全然不可能的。 刘沅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确实很想体会一番宫斗,但现在早已没那想法,自一年前从到望山观回来后,她每日就是养花,练枪,做饭,喂狗,养猫,若不是她养的猫狗关系不错,不然每天看他俩打架也是不错的。 栖凤宫在她打理下活像是在皇宫隐居。 因着曾有次有人在送来的菜里下毒被水清玉抓住了,她们便在这宫里开了土地自己种菜,养的有家禽,牛羊也是由水清玉买回来由宫中屠夫在水清玉面前杀和分割,毕竟偌大的栖凤宫除了每月来打扫两次的宫女们,平日里也不会有其他旁人,两人也乐得清闲。 当然,清闲也是在萧衔选美纳妃之前。 每日刘沅都换着法子做菜,味道还是不错的,水清玉也偷偷学了不少。 每逢初一十五萧衔便会呆在栖凤宫,他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受,他倒是乐意在其他时间段也来,不过担心刘沅不知道因此没为他备饭通常会提前派人来通报一声。 陆琤也来过两次,皆是为刘沅诊断伤情,如今她的伤已痊愈,不过留下的病根不少。 而最常来栖凤宫的,是公孙祉,应该说,公孙祉巡逻的范围中栖凤宫是很大一部分。 尽管如此,公孙祉在面对刘沅时还是很别扭,平时能躲着绝不会见面,就吃饭这上面很是积极。 兴许也是不想让萧衔和刘沅两人独处。 “今日是又有人在陛下耳边生风吗?” 瞧着萧衔那别扭的模样,刘沅夹起一块肉细细品味,过惯了这样悠闭宁静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好。 小猫阿珠便依偎在她怀里,一只黑色狗子便趴在一旁吐着发黑的舌头看着刘沅,那舌头形状好似一把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感觉到动静猫儿换了个姿势,伸出两只爪子肚皮朝天躺着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看起来它觉得很是舒服。 萧衔看在眼里,觉得当猫狗也不错,不过前提得有个好主人。 “沈厌带兵去平了北域,占了好几座城,但城中百姓性子刚烈,宁死不屈,沈厌也拿这没法便传书回来,我与群臣商议也没得什么好的结果。” 若说食不言,栖凤宫里倒没这些讲究,饭桌上的礼仪够刘沅吃一壶的了,因此若没有旁人在,刘沅自然不会守那些规矩。 水清玉冷着脸摸了摸阿肆的头,后者顺从地蹭了蹭,水清玉向来不愿理他们,但也由不得她,因着日子过得平淡,刘沅老想看让她离开去过她自己的日子。 水清玉抬头看向她,刘沅放松地坐着,垂眸去逗怀里的猫,但也认真将萧衔的话听了进去,只见她微微后靠盘腿而坐,猫儿伸了伸懒腰走来狗儿身边睡了,便听她轻言但有力道: “那守城的官可降了?” 萧衔点头。 刘沅不假思索地说:“那便让他们继续管着就行,不过区域得划到大辰,赋税要上交大辰,其余的,让他们自己安排便好。” 既短时间改变不了人们心中的认同感,便慢慢让他们发觉大辰的好,以后会有人改变的,现在用强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这就类似于民族区域自治,刘沅在那个世界是个纯文科生,这些东西就算很多年不曾提起,但是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萧衔考虑了一会儿眉头便舒展了很多,他由衷叹道: “那个世界里你的那个国家一定很强大。” 刘沅听着倒是自豪,她心情愉悦起来,为水清玉和萧衔都夹了些菜笑道: “是啊,那是个很伟大的国家。” 可是想到这样伟大的国家在千年后会经历那样惨烈的磨炼再崛起,就算是要当浴火的凤凰,刘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戳了戳碗里的肉,将肉戳得稀碎,而后凝神想了想,若是大辰再强大一些,再先进一些,或许能攻到西方去也说不定,若是造船技术再先进一些,东瀛,也不是拿不下。 不过,就算短期内达成不了,让萧衔重视技术发展也不错。 水清玉看着碗里的菜,情绪也是阴转多云,明明开心但又板着张脸,慢条斯理将菜吃了下去而后便放下筷子去喂鱼去了。 阿肆和阿珠便跟在她身后。 刘沅的这一猫一狗倒是很粘人。 萧衔突然又一本正经看着刘沅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刘沅洗耳恭听。 萧衔铺垫了很久,听到水清玉去喂鸭时,鸭子蜂拥而至的兴奋声,他回过神来看着刘沅一脸认真,便又温和地道: “倒也不是大事,后宫妃子皆以为栖凤宫是冷宫但你皇后身份又摆在那儿,每天都有人来找我告状,好似你一个人每天都去她们宫里给她们麻烦似的,你倒也不觉她们过分。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你每天侍在栖凤宫,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也不觉着烦她们么?” 刘沅开玩笑道:“若我说烦,陛下又会如何呢?她们每人都是重臣之女,这样一对比,我这个位子确实不应当,要不陛下对外称皇后因顽疾突发去世了,让我离开如何?\"” 萧衔知道她早已有了要离开的想法,其实他也不解,以她的能力要走便能走了,尚且公孙祉的药性早已解了,她又还留在宫里,他也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我那些嫔妃来历确定不小,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大将军了?” 刘沅拿手支着头,笑道: “还真是忘了。” 还真是忘了,她是大将军了。 仅仅一年,好似人都生锈了一般,每日虽也有操练,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常听人说,战场上下来的人会不习惯安分日子,倒也不错。 宫中但凡逢节办宴都得由她出面,两次后她便觉着烦,全权交由两位贵妃办理,她只负责审验和盖凤印。 因着这次端午宴议会她也只是去走个过场,看着身后漫步的她们兴致勃勃地讨论,刘沅觉着很欣慰。 “皇后姐姐,今日端午众妃想排一支古蜀的歌舞,姐姐是楚地人,不知有无兴致领舞?” 端妃王氏性情是最温和的,喜爱理佛抄经,因此不争不抢得了萧衔宠爱封妃,刘沅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户部侍郎之女,至于名字和其他,刘沅实在记不住了。 因着她给萧衔出的那些法子,户部侍郎如今风头正盛,朝中想巴结端妃的人也不少。 不过,对于名字出身这些不关紧要的东西和事情,刘沅一向忘得最快,兴许人刚说她一眨眼就给忘了。 她这一说,身后一众便附和,吵得刘沅脑仁疼,便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她们一行人追地气喘吁吁。 “我……本宫不善舞。” 对于这些称谓,还是萧衔命令她要记下来的,并且在外要注重身份,可还是让她非常不习惯。 端妃又追过来问道:“还有一支傩舞,姐姐尚可一试。” 见她心不死,刘沅又回道:“本宫不善舞。” 就有一美人上前说:“臣妾见过皇后娘娘习舞,不过是剑舞,倒是别有风味。” 刘沅第三次说:“本宫不善舞。” 见着刘沅确实有些烦了,水清玉便向前大跨一步将这些人挡住了,她素来冷漠,众妃也怕她便不敢上前了。 见着两人走远,端妃才冷下脸来不屑道: “年近三十的老女人,真不知陛下喜欢她哪里。” 方才美人劝她别动气,又说男人都是喜新厌旧,陛下迟早会抛弃这位皇后的,而且她的家世全无,从任何方面都比不过端妃,倒也哄得端妃开心。 刘沅这边刚躲过端妃迎面便碰上荣妃,荣妃是丞相之女,性子刚烈,见着刘沅走过来,便挺直腰板拜见刘沅,她衣着是众妃之中最华贵的,今日一身蓝紫锦衣珠光闪闪,看着好似整个人发了光一样。 刘沅让她免礼,又不得不停下来应付。 “姐姐怎的如此着急?若叫旁人见着了难免又去陛下面前颇有微辞。” 她笑地妖媚阳光,实则对刘沅颇有微词的便是她荣妃。 对上她这副表里不一的模样,刘沅却高昂起头,她本就比她们高不少,如今正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眸子微掩勾起嘴角估作好奇有意道: “听闻陈大人手下一幕僚被查出贪了救贫的十万银,过几日便要砍头了。” 虽后宫不问朝政,但她不同,萧衔也乐意和她说及这些,同时学一些未来治国的法子,虽很多阻拦,但民众生活确实在变好,城中乞讨的人都少了很多,冬天冻死饿死的人也基本没有了,现在民间对萧衔的评价一度高于当时的公孙祉。 荣妃脸色一青一白,看样子她父亲私底下同她说过这些。 若是萧衔不顾其他再往上查,她父亲那一国之相的位子也坐不了。 “那娘娘与前朝太子公孙祉私会一事,娘娘也能坦然应对吗?若传入陛下耳中,您怕也难以保全了。” 见她那得意的模样,刘沅越看越想笑,她派来的那些小鱼小虾办事十分毛糙,怎么可能逃得过她的法眼。 “当初那些菜里的毒,荣妃应当心知肚明,本宫只是不屑,但你若再动这心思,你父亲也保不住你。”这人也才十六七岁,相较于她,刘沅见过的高明手段比她多多了,只是她不想再轻易杀人,身上的罪已不清了,但若她要一再挑衅下毒手的话,她也不是面团捏的,刘沅饶有兴致道,“至于这件事,你真以为陛下不知道这些事吗?” 这些年萧衔与公孙祉撞到一同来吃饭的次数可不少,两人之间也没以前那般疏远,还常一同议论政事,他们三人如今就跟好友一样。 ……应该算是好友了。 她们想怎么说在她们,而信不信在萧衔,在这个社会,女人人微言轻的,你是贵妃或者丞相之女也一样,萧衔若是想瞒,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倒将荣妃好好气了一番。 刘沅靠在太师椅上,望着满院的花草,阿肆和阿珠也享受在阳光下睡觉,阿肆时不时踢赐后脚哼哼几声,应当是做梦了。 这样的日子在那边的世界包括刘沅在内很多人都向往,但真这样后,她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一年她也胡思乱想了很多,就算回到以前那个世界她也不是那个世界的她了,就留在这个世界过日子,毕竟荣华富贵她现在不缺。 但她还是放不下解不开心中的不甘。 那些年心力交瘁,这一年多的日子太过平常,她如今还觉得不真实。 而她心中有一个怀疑,关于公孙祉。 是官儿时便有个种子种在她心里,既然她能从未来而来,那或许也有其他人,她身边除了公孙祉其余的人都没什么问题,唯独是他很不一样,给她的感觉也十分特殊,与秦鹤城有时很像,她经常有这样的错觉,最近更盛。 吃晚饭时她会故意在菜里加葱,有时故意写简体字给他看,有时又突然和他说方言,做了很多试探但都没什么效果,而她心中越发觉得,他是故意的。 可这人总是疏远自己,刘沅想要进一步试探也是没法,只能见到公孙祉时多留个心眼。 一到下雨她的右手便会控制不住地发抖,伴随着刺痛,好似有什么在心中挠一样,难受又无可奈何,无论怎样都根治不了,连陆琤也没办法。 水清玉每每这个时候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尝试过很多方法缓解,可都是徒劳,反倒会让她更难受。 公孙祉不知从哪抓到一只黑猫拎了过来,听到动静,刘沅忍着痛满头大汗勉强看过去。 一对上她痛苦的模样他便急忙放下猫跑了去,看着她微微发抖的手和发白的嘴唇,他心中也不是滋味,每当天气潮湿一点她都会这样难受,公孙祉担心地说:“若遇雨便会难受,那便去西北大漠如何?这样痛着,实在是成心祸害自己。” 刘沅挤出一个笑来,弱弱道:“但我想回家。” “……” 公孙祉失落地垂下眸子,他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家”是哪里,可她的这个要求他无法做到,见着她痛苦的模样又心中不忍,下意识说: “家已经不在了。” 刘沅看着他,他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着急一问: “你说什么?” 公孙祉反应过来,自然回道:“沧海桑田,千年以后与现在肯定是全然不同的,家乡所在,现在兴许是一片荒芜。” 他去看过了,他们家乡所在的地方,位于深山之中,百里无人烟,只能见到一层层树林,很难想象那里以后会林立高楼,人潮如海。 而且就算她回到那个世界了,所有人也都不一样了,她日思夜想的人有的已经去世了,有的年近七十,终归是如不了她的愿的。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已不存在她期望的那个地方。 第6章 夜离深墙草望月 临近端午 众人都忙着宫宴的事,刘沅自己学着包了两捆棕手,用棕树叶捆着,每捆约有十几个。 一捆包了肉,另一捆包着红枣和绿豆之类的,也不出所料的,包肉那捆没人动,她却是开心,毕竟不会有人和她抢了。 那些肉是她自己腌了晒的,味道偏咸,她吃得开心,但其余几个人都很不可思议看着她,虽好奇那肉粽的滋味,却始终不敢动筷子去尝。 刘沅就说他们没有这口福。 而有一双手伸过来扯了一个,生疏地解开粽子,一咬,倒也没露出难吃的表情,反倒夸着味道不错。 公孙祉也是许多年不曾吃到这个味的粽子了,唇齿之间的那轻咸滋味,混着肉香,他弯着眼睛看着很是开心。 刘沅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的怀疑更加深了。 端午宴中,刘沅与萧衔站一处琴瑟和鸣,虽然众妃嫔看不惯刘沅,也不甘心她一个快三十了相貌平常的人占着皇后的位置,不过,现在看着,两人确实像一对佳偶。也不知为何,就算多看不惯刘沅的人,待她同萧衔站在一处时便觉得这两人本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陛下,皇后娘娘佳节安康。” 众人举杯祝贺,萧衔望向刘沅,见她眸子也闪着星光,心情大好,便举杯回应着。 萧衔自复国以来衣食住行无不简朴,这场夜宴虽说是由贵妃操办,但也符合了萧衔的意思。 “这酒虽说不醉人,但你还是少喝些为妙,不然待会又该醉了。” “米酒香甜,喝一点没事。”刘沅掩着将杯中的酒喝下肚,口齿留香,沁人心脾,她也乐得再来一杯。 公孙祉也有一席,望向上座的刘沅和萧衔,他又低头闻了闻杯中的酒,这雄黄酒的味道刘沅应当不喜,可又见她喝完眉眼含笑,想必她的酒是不同的。 端妃还真将傩舞搬了上来,传统的傩舞并非是这个时候跳的,因此保留了祈佑安康的好寓意,她将这舞改了一些,恢弘大气,又不少有祈求上天庇佑大辰的意思。 而端妃作为主舞,自然少不了人关注称赞。 刘沅看着心旷神怡,却无意瞧见公孙祉一脸沉重的模样。 每每见他他好似心中有千斤一般,那眉头就是舒展不开。他虽也三十多了,不过还是有不少女眷向他投去爱慕的神情。先前他贵为太子,许多出身较低的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更不用说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见他更难,只得听说公孙祉的事迹,越发崇拜。 也亏萧衔改了传统,每次宫中设宴也有为众人搭桥牵线的意思。 如此炽热的目光,公孙祉定然是能感觉到的,只是他心不在此。 可他的情绪多少也影响到了刘沅,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可是公孙祉那副沉重的神情依旧留在她脑海。 要说愁,哪会愁得过她呢…… 刘沅也没了心情便要先走,萧衔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自然没有阻拦,任由她离开,以刘沅的性子,有些事他插不了嘴,什么人都插不了嘴,她有自己的打算。 没到半个时辰再寻她时,已是到处都不见人影了,众人心急但也不敢大肆派人去找。 萧衔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亲自去,只得拜托公孙祉和水清玉,他这也才感受到身份给自己带来的无奈。 倒是想过刘沅迟早会离开,只是不曾想她会在今天言不发就离开。 公孙祉对此事也是很无可奈何,自从帮萧衔复国后她便彻底“懒”下来了,脑子里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好像也一下子全涌出来了,让人有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就好似风,来去不定。 跑了大半个皇宫也不曾有人见过她,加之一些人多的地方不方便,并且刘沅也不会愿意呆在那样的地方,也给公孙祉省了不少力。 望向无边的夜空,蛾眉月,今夜少云,那月亮也是很亮。 以刘沅的性子,怕不是今夜兴许出宫去了。 “我在寝宫里找到张纸条,”水清玉寻到公孙祉便将纸条给他,显然她事先看过内容了,便咬牙气道,“还真是乱来,以她离开的时辰推断,她现在已经出了京城了,纸上说不用去寻她,明早她就会回来。” 今夜宫中人实在太多了,一时没注意,她便在两人眼皮子底下跑了,倒让人又恼又无奈。 只是,这些莫名的事刘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过,公孙祉还是准备去寻她一下,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这一年实在太过平静了,即使刘沅留了字条,可公孙祉心中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好似要将他撕碎一般。刘沅那跳脱性子,保不准半途又有其他想法,届时一马离京还不知她要奔向何方。 他在意萧衔和刘沅在一起,很是在意,可是只要她欣喜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只会在暗处守着她。也亏他加起来近百的年龄了,本以为自己对刘沅只有愧疚,可是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劲,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有这种感觉了。 他是刘沅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唯一,而她又何尝不是自己心中无法磨灭的存在。 一个人一辈子不一定非得只喜欢一个人,但是真心喜欢的那个人必然会在心里留下不朽的影子,再见时,依旧炽热。 在那个世界,他喜欢上了两个女孩,唯独对刘沅有愧疚,这件事他的妻子也是知道的,虽说明面上不介意,可他清楚,终究会有些难受的。因此他事事用心,只求无愧于她,他并没有隐瞒她,她也并不埋怨什么。 有妻如此本就夫复何求,可是上天游戏,让他又活了一辈子,并且再次遇见了刘沅。 一开始是以长辈的角度去对待她,可后来越发控制不住,他简直要被心中的道德和心中难忍的情绪逼疯了。 “所以说,姑娘你是想远离那个困住你的地方吗?” 老丈捆好草料便坐下来,望着坐在右头上的人。 今夜的蛾眉月格外大和明亮,她的身影拦在月亮面前,好似一樽远古的石像一般,老丈心中很是欣赏现下的景象,刘沅在夜里显得冷白的脸庞正面被月光映亮,发丝扬在风中,草场也发出簌簌声,像一支永恒不息的曲子。 她身下那块石头长有藓,在月下时现出斑斑点点的墨灰色,像是开着深色的花。 刘沅也不知道,看着不远处在吃草的白马,这个世界的月亮总是很亮,能看清澄澈的天空,一闪一闪的群星,天上的云很少,地上的草原在这月光下成了蓝绿色,好似天空投到了地上。 “不知道啊,我现如今都没有任何方向,有时劝自己安静下来生活,有时又觉得不甘,觉得自己还活着就不应轻易放弃。” “既如此,何不一边好好生活一边去寻找结果呢?” 老丈取出怀里的饼分了一半给刘沅,而后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坐着,还担心刘沅看不上他这些东西,直到见她咬了几口才安心去咬那干硬的饼。 味道说不上好,像嚼干树皮,但会觉得其中有一丝甜味。 正如自己的生活,虽枯燥,但又带有一丝不一样。 刘沅听过不少别人如此劝她,便微扬起嘴角。 无论别人怎么说,好似在她眼中就是很无聊随意的一句话,只是她又想听见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抬手去捞明月,光便撒在手上,其实没有任何感觉,但很多人总说是苍白,孤寂、凄凉的,传着传着便让人强迫自己那样去想,于自己而言,这究竟是怎样的呢。 于刘沅而言,现在她心中很迫切。 好似一条毒蛇寻着气味要去追踪猎物,吐着血红的蛇信子,待找到时只需轻轻一咬,那猎物不出多久就会死,而后用身体将它卷起,就算它早已死了也要将它骨头压碎。 刘沅明白,自己有些想法确实莫名其妙,自己的那些情绪就像猛兽一般,噬血后更加疯狂,而她离疯也不远了。 人们通常觉得崩溃之后迈不过去坎才会疯,有人是平静地疯,有人是癫狂地疯。 “老丈,你这么晚了还在山上,你的生活好吗?”刘沅看着草原上两堆草垛,夜里出活本就少见,更何况今日还是端午,若非是生活所迫,刘沅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说不上好,”老丈拍了草垛,这些是要喂他那些牛羊的,京城里的人很少有人吃猪肉,实际上,若不是没什么能吃的了,很多人都不会吃猪肉,毕竟它们吃的人粪和臭水烂菜馊饭,那都是污移之物,他割的草料是要供牛羊过冬的,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不然草一枯他养的那些牛羊可就没东西吃了,“白天时间总觉得不够,我们一家靠养牲畜活,所求不过是活着,不过,幸亏朝廷拨了大笔救贫款,生活确实好了不少,不然我一个人出来割草可远远不够,现在这个皇帝倒也不错。\" 生活哪里有那么多的荣华富贵。 得之而知足,不得之也无怨。 “确实是很不错,在他统治下大辰肯定会很快会变得富强起来。” 如此也算完成了她的目标之一,这些年民众生活困难,原因首要在于国家局势不稳,她心中也很是愧疚,如今这些法子有用也是好的。 这一年她思考了很多法子又经常和萧衔他们讨论这些,为的就是赎些身上的罪孽。 “你一个姑娘为何又半夜出来呢?今日不是端午吗?”老丈捆好草垛看着躺着的刘沅,这个人和他的感觉很不真实,好似是他在月下见到的仙子,不留神就会飞升。 \"心中发闷,想着出来散心。” 她望向不远处的两盏灯慢慢走近,一高一矮,应当是他家人寻了过来。 起初她心中却是另一番期望,期盼会是她的家人来寻她,只是她一味追寻的话,未免也太孤单了,刘沅随即柔下神情,起身为老丈扶了草垛送他过去,而后便看着他向家人走去。 说不羡慕是假的。 有饭吃,有人等,有家回,已经是很奢望的了。 将那饼用布包着又坐回石头上,静静地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只是视线一下子便模糊起来,温热的刚划到脸上风一次便慢慢变冷了。 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不由要用手挡自己的眼睛,却又呜咽起来,好似所有委屈一并迸发出来了一样,让她防不可防大哭了一场。 四周很是安静,刘沅只听到自己的声音,真的哭得呼吸不畅喘不过气来,她弓起身子发抖抽泣,好似孩子,只不过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等缓过来,一转身却见眼前多了一盏灯笼,是一盏走马灯,上边画的是猫追狗,也可能是狗追猫,看着是在玩闹。 她红着眼抬头,却对上公孙祉那深邃的眼眸,和平时的感觉不同,好似要碎掉一般。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刘沅竟没发觉有人到了自己身边。 出乎意料的,正要说话,他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力气之大,饶是她也挣不开,只得由他抱着。 能听清他的心跳声,十分有力,可跳动的速度很快,还有沉重的呼吸声,兴许是急匆匆赶来的缘故,如今都还不能平复。 刘沅抽了抽鼻子要流出来了的鼻涕,哭着哭着就觉得浑身发热,鼻涕也控制不住往外淌。 兴许是抱得太久,公孙祉又没说什么,刘沅慢慢出神了,先前一直用力支撑着,公孙祉好似要将重量全都压上来一样,如今她一放松,一下子两人便倒了下去,后脑勺一下子磕在石头上,叫她一痛便捂住后脑勺面部狰狞。 公孙祉还是没放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刘沅被压在下边,只能偏头看见他的头发,原本以为会是规整的,谁知杂乱无章,也不知道公孙祉是怎么忍受自己这副模样的。 等她将手从后脑勺移开,他的手便盖了上去,好似也怕她再被撞。 说实话,这还是刘沅第一次和异性挨这么近抱着。 一开始那一下确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还控制不住地加快,感受着公孙祉的温度和他的呼吸起落,刘沅也不敢大喘气,只是有点懵,也不知是摔得还是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惊呆了。 “殿下,我不是留了纸条吗?你怎么来了?” 虽说她也挺想让人来找她的,不过留纸条又说不要他们来找,确实很矛盾。其实,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方才消极的情绪一下子便被他的到来压了下去,之前还期盼着有人来寻自己,如今让她心里也有了安慰和一丝归属感。 公孙祉还是没说话。 刘沅这个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尴尬,想将他推开,可他抱得更紧了,勒得刘沅快要喘不过气。 “殿下,你怎么了?” 还是没回应什么。 刘沅只得继续问,也不知是说到什么,他突然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刘沅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的眼神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看着很委屈,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只是,同样的,他的眼眶也发红,眼角更是明显。 正要开口,公孙祉却猛地俯身往她左肩上隔着衣服一咬,咬得实,刘沅能感受到皮肤被他咬破流血的酥痛感和他冰凉的唇。 也不知道公孙祉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他现在疯了。 明明她都还没疯。 本以为不会再有先一步动作,谁知他又抬头,刘沅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唇便覆上一阵轻柔地冰凉。 这一下,刘沅脑子都快炸了,好像一颗炮弹在自己脑子里炸开给她轰地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只得瞪大眼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人。 而公孙祉也是睁着眼看着自己,他的眼中此刻好似有血色,是极度地隐忍,这下刘沅看清楚了。 待她发懵忘记反抗期间,公孙祉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一吃痛便想着张嘴,他便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人措手不及,她的舌头被他主导着,那横行霸道的模样好似要将自己吞了一般,方才她的肩确实被他咬出血了,两人口腔里都是一股血锈味。 两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灼热,刘沅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了,她从未接过吻,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换气,脸被憋得通红,方才哭红的眼睛又染上一层水雾。 这样的公孙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每每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待人温和的模样,刘沅倒也不曾想过他会如此霸道不讲理。 见她快要窒息,公孙祉这才放开,唇齿一分离,便能看见在月光下他的唇瓣,刘沅脸又红了不少,但是如今只顾得上喘气了,方才真的觉得自己要窒息而亡了。 以为他要罢休了,刘沅便想问什么,谁知见着自己已经缓得差不多了,铺天盖地的吻又压了上来。 刘沅被吻得有些迷糊,莫名其妙开始配合他的动作,回应着他,连刘沅自己都没意识到。 而这让公孙祉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先是一怔,而后确定刘沅是在回应他,心中万分开心,渐渐加深这个吻。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沅喘着气挥手将嘴角的口水擦去,哪怕她想冷着眸子看着公孙祉,可是她那满脸红晕加之眼角发红的模样确是没有半分威慑力的,反倒像是在生闷气一样,到了公孙祉眼里只觉得她可爱。 刘沅也不敢离他太近,担心他一下子又扑上来吻自己,只得谨慎盯着。 公孙祉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干了什么,只是现在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了,他也不想再骗自己了。 “我娶你如何?” 他轻轻地说着,却是十分坚定,目光中也只有刘沅。 “啊?”这声音没有丝毫压制,是她原原本本的声音,是她在那个世界是会包含情绪的声音。刘沅脑子又是一炸,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她听错了? 见她呆愣呆愣的模样,公孙祉笑了笑,手指擦过自己的唇,他明明是个很正经的人,可是这个动作却不由让刘沅老脸再红,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觉着她又有些要发呆的架势,公孙祉慢慢靠了过去,再次轻轻覆在她的唇上,这回没那么强势,只是轻轻地贴着。 口鼻间皆是公孙祉的味道,好似要被他蛊惑了一般,刘沅一时不习惯,为了维持理智,她一把将他推开,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还是默不作声。 公孙祉如今也不掩着自己的情绪,眼神中很快便浮上来失落,许是觉得自己冲动冒犯,反正是因为刘沅擦嘴的动作引起的,觉得她是在嫌弃。 而且,被不喜欢的人如此亲近,她必定会很是厌烦。 可是公孙祉也无计可施了,已是绝路,由不得他走不走了。 “我想清楚了,这辈子,怕是只能是你了。” 第7章 故人道旧晚风漾 等冷静下来,两人都觉得尴尬。 刘沅瞥了一眼公孙祉,坐远了些,方才气急将他的唇给咬出血了,如今口腔里的那股血腥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你知道的,我迟早要离开的。”刘沅如今清醒了许多,平复好心跳,她从未想过公孙祉这样一个人会做出方才那样的事来。就像一头狼一样,让她也不由得心悸。 公孙祉眸子一闪,而后无力地抬头看向她,他从未如此失控过,就算有她留的字条说过会回来,可是他心中的无力感越来越重,实在是扛不住了,很害怕她突然想不开。 这个人实在是让他无能为力啊。 “我知道的,我一切都知道。”公孙祉无力地笑着,她的始终他一直都知道的,因此害怕她又以在那个世界时的结果而结束她这一生。 纵然人终有一死,而她有必要对自己的一辈子负责。 而见她现在这疏远的模样,兴许是被自己吓到了才如此,兴许是厌恶他的触碰。 这一步,他也是出乎意料,而如今,事情已然到了这地步,他若再逃避,那么以后真就再无可能了。 他清楚刘沅的性子。 毕竟刘沅这样的一个人,感情方面本就会选择逃避,特别是对她不喜欢的人跟她表白时,她会选择不当回事然后离那个人远远的。公孙祉以前见过,在那个世界,有人跟她表白过,刘沅那时的反应虽说是不想伤害那人,可那装傻充愣的模样更加让人心伤。 见着她微肿的嘴唇,公孙祉垂眸而笑,他这一年很累,累着伪装,累着成天担忧,对于刘沅和萧衔在一处,他真的很吃味。 想着是否要告诉她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怕她怪自己瞒了那么久,让她苦苦追寻着那份无果的终途。 想着告诉她会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微微抬头,望着那弯明月,月光洒在他面上,将他照得十分冷峻,可是那对眸子却充满柔情。 见她要离开,公孙祉暗了暗眸子,下定决心轻轻开口温柔地又充满恳求问着: “可否坐下来听我讲一个故事?” 刘沅迟疑了一下,看着公孙祉那认真且温和的模样,确定他不会再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来,她才保持着距离坐了下来。刘沅始终不去看公孙祉,其实也不是厌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对公孙祉,她的感情很复杂。 不想将他当作别人的代替品,同时也控制不住把他看成是那个人。 经历了程十未和萧衔的那件事,她对替身什么的很是抗拒,如此很是不公。 公孙祉躺下去,伴着微风,他将手压在后脑勺枕着,稍稍偏头看向刘沅,见她那副紧张的模样,他扬起嘴角释然一笑,至少她还愿意坐下来听他说话,一切并不是不可挽回。事情在心里藏了那么久,他也很疲劳,如今全部告诉她,讲述着有关这一切的一个故事,只希望她能明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回忆着,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梦,梦里是不同于现在的未来科技,高楼大厦,飞机火箭,要去一个地方不用再赶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路,彼此的距离就在一部手机对面。 公孙祉知道刘沅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那时有很多犹豫,因此一直伪装,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刘沅一听便觉得背后发毛,一阵寒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孙祉。她曾怀疑过,只是他一直没露出什么破绽,这次他主动说起这个,她还是很吃惊。 公孙祉只是轻轻地笑了,而后继续说着:“所以,你猜得没错。” 她的态度,他看不透。 她的心,他也猜不着。 因此他不猜了,直接将原本的自己展现出来,至于她会怎么做,那是她的选择了,迟早她会知道这一切的。 “我确实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公孙祉尽量让自己看着有秦鹤城的影子,那个在她心里存在了很多年的少年,“我的名字,也叫秦鹤城。” 这个名字尘封在内心深处,现在就像一管惊雷在她心中炸起,刘沅就像炸毛的猫一样,狠狠盯着他。心中的感觉很奇怪,稍纵即逝的恨,转而却是一片空白,而她只能在脸上保留着凶狠,其实在心底,其实也没什么,好似这一切与她无关。 “我的故事现在才开始呢……” 刘沅要走,公孙祉却将她拦住,眼神十分神伤,他还是第一次露出那样的表情。刘沅在阿肆身上见过,在它是小奶狗的时候,水汪汪的,就像要被人抛弃一样。 也不知为什么,或许她也好奇,便又坐下听。 公孙祉心中放松了很多,同刘沅在一起久了,也不知不觉被她传染了些情绪和习惯,他从前从不会在意这些,不会去猜别人的情绪如何,就算猜了,至少不会如此担忧。 “约摸是十岁——应该是九岁,很小的时候,小到让人以为那般年纪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至少不懂什么是男女感情。可是,偏偏就在懵懂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她就像一把利剑,一路畅通无阻刺在了心脏最深处。在那以后,我们之间便是千丝万缕,要解解不开,要剪剪不断。” 他看向刘沅,眼前的人是他在那个世界从未见过的她未来的模样,也是他在少年时幻想了无数次未来的模样。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现在甚至不记得与她初见的场景,只不过我的感情好似很明显,其他孩子都在一旁起哄,我就追着他们打,回头一看,”公孙祉暗着眸子,现在想起来也是有点伤心,哪怕之后她又喜欢了自己很多年,那次的场景一直刻在他脑子里,哪怕到了暮年,他依然清晰记得,“她若无其事,眼睛看着另一个男生。” 刘沅记得,之前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说过自己对班上有位男同学有好感,那时也是真话,年少时对长得帅的男孩有好感很正常,而且她那时也不当回事。至于秦鹤城,她那时只当他是一个打闹的玩伴。 她是一个在自己在意有好感的人身边安安静静十分含蓄的,在朋友面前却是活泼好动的人,那时确实没发觉到自己对秦鹤城的感觉。 “所以,你不知道,当初她往我抽屉里塞纸条和我表白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公孙祉想着那时刘沅偷偷摸摸往他抽屉里塞纸条的场景,那纸条还是一根红毛线系着的,那时她写的字横七竖八的,不过看得出来她写的很认真。 “那你在之后为什么不告诉她?偏偏要让她在以为没任何希望时还等那么久?” 尽管这一切也是她自愿的,只是心中开始不满,觉得自己当了很多年的小丑。 “我不确定,不确定一个人是否真的会等一个人那么久,哪怕毫无希望。” “……” “可是,到底是我低估了。” 刘沅起身要走,她已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了,黑历史被扒出来,好像自己的自尊心被人丢在地上毫不留情的践踏一样,虽然公孙祉没有这个意思,但她心里臊得很。 公孙祉这次并没有拦着,见着她发红的脸,饶有兴致望着月亮叹道:“我自己不也是那样的一个人吗?本以为一时兴起,却束缚了自己一生。” 刘沅握紧拳头死死咬着牙,猛地回头盯着他,埋怨道: “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这些年一直把我当猴耍,倒是很有意思!” 就像那些年明明知道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就看着她自导自演那么多年。 公孙祉既然是秦鹤城,那么她这副两个世界都一模一样的相貌,他肯定在她是官儿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还真是好耐性啊!忍了那么久才说! 此刻什么儿女情长都是空气,她脑子里被愤怒填满,也不在意他到底是谁,此刻只想快点离开。 “我平生最烦你这样的!” 明明自己寻死觅活想要去找的就在眼前,可他偏偏装聋作哑,即使他没有义务要告诉自己。可是,一同相处了那么久,他也明白自己对那个目的的执着,可他还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地劝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来劝自己。 真是笑话! 直到指甲划破手掌感受到疼,刘沅才恢复了些理智,不再去看公孙祉,转身吹了一声哨,唤来马飞身而上便离开了。 公孙祉没有回头看,他自始至终就只是看着月亮,看着看着,喉中一股腥味,脑子渐渐发热,眼角顺着滑下泪水,可他还是笑着的,明明是加起来活了一百年的人了,他竟还会觉得如此心痛。 可是,如此下来,刘沅应该会重新思考到底要不要继续寻找回去的方法了,虽然故事还没说完,但她能想到原因的,以她的聪明,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两人的情绪也是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这样崩溃。 只是,最后那两句话在他心里算是烙下了。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越想越心痛。 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 很多时候都以为男子是不会哭的,哪怕流干自己的血都不会哭,男子在旁人眼中就该坚毅,可是,他们也是肉做的,都是很疼的。 这件事好像被他搞砸了。 这个结局算是最坏的。 刘沅没有回皇宫,一路奔到了陆琤那里。 望着小船上挂了一盏灯,刘沅牵着马从熟悉的路走了过去,这次没有沾上泥也没有弄湿鞋,只是陆九已经不在了,提着灯探头出来等她的人也已经不是她的陆老爷了。 时隔多年,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很多人都不在了,她熟悉的很多人都死了,死在她或许毫不在意的时间里,化作黄土,有些甚至不知道尸骨在何处,至今连衣冠冢都没有。 忍了那么多年的泪水这一下全部涌了出来,又怕被陆琤看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便拼命地擦,可是连袖子都湿透了,泪水还是止不住,心脏好似承受极大的情绪,她抽泣着,没有发出声音,心脏那处的压力让她快要窒息了。 正逢陆琤送赵述出来,一下子就看见站在不远处一匹白马前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刘沅,两人都怔住了。 自刘沅懂事以后就没见她再哭过,哪怕是被刘嵊没日没夜严苛训练也不曾见她流过半滴眼泪。此时快要三十的她找回了年少的自己,回到了自己孩童时的模样,将这些年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赵述的头发大半发白,他和陆琤立马跑到她身旁,见着她落魄的模样,两人都十分心疼。 一人把她当闺女,一人把她当妹妹,如今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也心急,可是见着刘沅隐忍地哭着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觉得让她哭一会儿兴许还是好事。 陆琤为赵述倒茶,特意为刘沅的水里加了些蜂蜜,她衣裳单薄就怕缓过来之后受凉。 将火小小的烧着,盖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听着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刘沅的眸子渐渐清明,可随即又模糊起来,两人看得束手无策。 平日里最乖最平静的孩子,一旦哭起来是极惹人可怜的。 红肿的眼睛,眼珠子布满血丝,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沅儿,可别着凉了,不然又得难受了。”陆琤记得,刘沅很难着凉生病,但是一旦生病就很重,小时候有次受凉差点要了她的命。 刘沅弓着腰将头埋在胳膊里,缓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赵述,弱弱道:“四耶,我想父亲他们了。” 赵述放柔神情,也是周禅的人找到他后他才知道刘沅成了大辰的皇后,之前传出来皇后姓程,倒也不曾想过会是刘沅,因为以她的性子,萧衔强迫不了什么。到了京城找到陆琤才知道,刘沅破城后就遣散了当初刘嵊为她准备的那些人,就连徵羽和符月伶他们都被赶走了。若不是水清玉执意趁乱留了下来,刘沅想必是不会留一个人在身边的,害怕他们被萧衔猜忌从而有杀身之祸。 他将刘沅轻轻抱在怀里,她是自己闺女,看着她如此,赵述心中滋味也不好受。而他猜的未必是刘沅真实经历的,因此也寻不到什么话去安慰她,只得轻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同时告诉她: “他们一定不希望我们的沅儿如此,沅儿如今受委屈了。” 这话也是实话,刘嵊他们都不会希望看见刘沅如此,哪怕对她再严苛,终究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如今一切也都结束了,他们也不必再那样严苛,刘沅总得有她自己的情绪和生活。 刘沅将头埋在他怀里,赵述身上有漠南特有的奇香,很是安神,等着呼吸渐渐平静,她还是不愿离开。 本来是想找陆琤的,本来是不想表现得如此脆弱的,本来是想好好说这一切的因果的,可是看到赵述的那一刻如何想法都一下子变成空白,她只想哭得再狠一点,就像刚出生的孩子那般。 回到人最初的那样。 公孙祉回到皇宫后并没有听闻刘沅回来了,清醒过来越发后悔自己的做法,虽然可以将刘沅暂时留在这个世界叫她不再想着如何回到那个世界,可是她也会千方百计逃避,甚至永远不再出现。 她是个脸皮很薄又很执着的人。 见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萧衔和水清玉也摸不着头脑,想着许是公孙祉也没找到刘沅,可他被咬破的嘴唇倒是让人浮想联翩。 而公孙祉从始至终就说了一句话: “刘沅,可能不会回来了。” 水清玉了解刘沅并不是会轻易毁约之人,就算她改变了主意至少也会提前告诉一声,如此无声无息的,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又见着公孙祉那般一副凌乱的模样,眼眶发红,活像是刚刚大哭了一番,水清玉不禁冷了冷眸子大概能猜到什么。 正要问些什么,谁知萧衔提前动手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他脸上,侍从都被吓得连忙跪下,平日里待人和蔼的萧衔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连水清玉都吓了一跳。 那一拳打得实,见着公孙祉嘴角慢慢流出血来,萧衔还觉不解气又打了一拳,愤愤道: “若非是不愿白费刘沅的期望,我真想将你活剐了。” “……” 是了,萧衔如今文儒的模样倒让人忘了他之前是如何的了。 虽说是气话,但是未必是假话。 公孙祉蹙着眉抬手去擦嘴角的血,舌头在口腔里探了探,方才他打过来时不小心将舌头咬了一下。舌头的感觉比其他地方都要敏感很多,被咬的地方钻心的痛。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水清玉虽然也气愤但不至于直接和公孙祉动手,毕竟真要打起来她可打不过他。 “陛下,属下知晓陛下揪心,但是,陛下应当也了解沅儿的性子,若非她对公孙祉有意,倒不至于……算了,”水清玉稍稍缓了神情也要离开,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萧衔,见他还愤愤不平地站在原地,只得劝道,“陛下,这件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 她不相信萧衔没发觉到刘沅对公孙祉的特殊。 只不过她家小姐招惹到的这两个男人分量还真不轻。她的立场其实也是偏向公孙祉的,毕竟,萧衔对刘沅的感情是在程十未的基础上的,他未必不是把刘沅当作是程十未对待。 刘沅能去的地方不多,现在大概是在陆琤那里。 第8章 长街慢慢知所念 庭院中的灯火逐渐熄灭,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将银白色的光辉洒在古老的青砖和雕花窗棂上。庭院中的艾草和菖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夜晚的露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清新而宁静的气息。 四周的墙壁和屋檐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提醒着公孙祉端午节的庆祝正在进行。但这些声音很快又消失在夜风中,庭院再次回归到它的孤寂之中。 公孙祉捧起潭中清水扑到脸上,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嘴唇那处隐隐作痛,被冷水一沾反而要舒适许多。 望着谭中黑漆漆的影子,他拿来一盏灯照亮,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无力地瘫坐靠在树下。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他抬头望着,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事,这一次还真是太过冲动了。 水清玉缓缓走来,看着树下之人,她便坐在石凳上看着,不忘调侃几句: “不曾想,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也会如此狼狈不堪。” 公孙祉回神看了过去,水清玉虽是在说笑,可她面上没半点玩笑的意思。 “不说其他,我就想问问殿下几件事情。”水清玉也不客套什么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殿下与沅儿发生了什么?可真如我们所想的那般?” 若真是他强迫了刘沅,她定饶不了他,就算打不过又如何,她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公孙祉摸了摸自己的唇,这番模样想不误会都难,此事也是他太过心急了,不由自主:“是我亲了她,至于其他,你们不必误会,待她回来,我自会谢罪。” 只希望她肯回来。 “你可还记得如今沅儿已是皇后?”水清玉咬着牙愤愤道,指尖抓着自己藏在袖里的毒镖。 “……”这话确实让他哑口无言,可又想到刘沅并不在意这皇后的身份,他好似豁然开朗,刘沅既然不在意萧衔给自己的身份,为何又要去在意萧衔呢。自始至终都是他的猜想,是他被情绪干扰蒙了头,“你应当也清楚刘沅的意思。” 这一年,若是刘沅真的想待在萧衔身边做这个皇后,那那两人早该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时刻保持着距离。 想着想着,公孙祉也放松了不少。 水清玉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松了袖子里的手,她撑着头打量着公孙祉。 月下银发,打湿了一些,眉间虽皱着,可带有一丝轻松,如此狼狈尴尬的场面还能镇定自若,那沉稳的气质好似与生俱来,若是穿上锦衣,谁又会想到如此不堪的他。 “你说的也不错,沅儿对萧衔确实没什么意思,倒是你真没发现她待你时的不同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水清玉做不到看着这两人渐行渐远,这一切只是为了刘沅。 对上公孙祉投来的探问神情,水清玉也不再啰嗦什么。 “沅儿与你相处时能看出来她很轻松愉悦,你也晓得她自幼被训练帮萧衔复国每时每刻都是紧绷着的,也不知她是何时对你上心的,公孙氏能被萧衔放过是她用功绩同萧衔换的。”水清玉并不觉得刘沅会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可她三番五次向着公孙祉,也难怪萧衔看公孙祉不顺眼,明眼人都能看出刘沅的心思,只是刘沅好似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一直抵制着。 可情感自始至终不是能被轻易控制住的。 趁他不注意,水清玉突然拾起地上的石子猛地打向他,公孙祉反应过来抬臂一挡,她没留什么力气,这一下保准得紫一块。 “纵然如此,欺负沅儿的账我还是要算的。” 水清玉猛地起身朝公孙祉踢去一脚,公孙祉翻身一躲,而后抬手挡下她打过来的拳头,方才打在脸上的水顺着滴落,他的能感受到睫毛上也挂着水珠。 还没等他开口,水清玉又是一击。 公孙祉还记得水清玉本是擅长暗器的,如今光明正大和他动拳脚,相比只是看不惯他待刘沅粗鲁,因此他也不还手,时不时还硬生生挨上一记,他如今也确实该打。 清晨的阳光洒在古老的石板街上,集市再次迎来了新的一天。节日的热闹尚未完全散去,商贩们依旧忙碌着,将节日特有的粽子、艾草和菖蒲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孩子们手中拿着五彩丝线编织的香包,大人们则在讨论着昨日的龙舟赛,那激烈的竞争和飞溅的水花仿佛还在眼前。 商贩们叫卖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说书人继续讲述着屈原的故事,让听众沉浸在回味节日当中,而那些卖着折扇和纸伞的摊位,也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他们在扇面上题诗作画,抒发自己的心绪。 刘沅在前边走着,赵述便跟在身后,天未亮时陆琤便去了皇宫,兴许也是想为刘沅讨句说法。赵述觉得他是多此一举,毕竟刘沅都还没说什么,那时在大漠见到刘沅和公孙祉时他便猜到了什么,说不定这刚好是拉近两人关系的关键点呢。 “对了,前些日子我瞧见了当初你们带着的那个小孩,他如今在西北那处也有了些势力,我与他打过交道,人倒是挺聪明的。不过据说是有大辰的将军在背后撑腰,应该是镇守在那处的刘嵊手下的那位右将军。”赵述接过刘沅递过来的糖饼,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刘沅的口味实在独特,吃糖饼爱吃不那么甜的,简直莫名其妙,话说还真有人做这样的糖饼。 “那也不错……”刘沅却想到其他方面,若是花满和沈厌借这个机会反攻回来,那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更不用说沈厌手中还有兵权,“四耶,莫非你也在想他们是不是另有一番打算。” 这算是刘嵊训练和他们复国后留下来的后遗症,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刘沅这样想也很正常。 赵述庆幸她还保持着该有的警惕,不过,这倒是多余,公孙祉和公孙祈无心复国,公孙世阳又卧病不起,就算他们想要复国,那又是为谁而打的呢。 “你既然担心,何不同我一起去西北,亲自确认确认。”他好似在开玩笑,实则也是想试探试探,如今刘沅不想回宫,而他本来就是想要带她走的,正好问问她的想法。 刘沅本来担心,可回过神来又没什么,跑到另一个摊位买了些桃子:“四耶,这些已经与我无关了,父亲的遗愿已结,总不能让我再护着萧衔的江山,我愿意,萧衔还不肯呢。” 有小孩一头撞在她身上,刘沅站稳身形连忙去扶那孩子,替他捡起香包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那孩子跑过赵述身边时,赵述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从他怀里找出刘沅的钱袋子丢给刘沅,而后打量着这孩子。 因着害怕他止不住地颤抖着,赵述不觉得自己的长相唬人,他的长相很多人都羡慕喜欢,许是自己太过严肃吓到他了。见他实在太小便取了些钱给他,同时劝说他不要再偷人东西了才放他离开。 “他身上那香囊有些年头了,也是可怜。”刘沅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她怎么可能没发觉他偷了自己东西,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不巧被赵述发现了。 “你有多少钱送的?若给得太多难免给那孩子招来麻烦。” 他捡起刚刚被撞掉的桃子,今天街上人不少,不过因着还是早晨人没那么密集,小偷最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偷东西,那孩子想必也是才干这勾当。 刘沅装作没听见,伸伸懒腰继续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个世界才会让每个人生活都有保障,不过就算放到未来的那个世界,也存在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青砖小巷,走过一家医馆,刘沅不由得驻足打量。 这好似是她给阿傩补牙的那个医馆,那时还极力要与朝朝保持距离,心怕被公孙祉发现自己官儿的身份,可实际上那人早就知道了,一直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真是可恶! “慢走啊,切记那要一日服两次,一月后须得再来复诊啊。” 瞧着走出来两个人,老者领着药笑着走了,后者跟出来的人本是一直在嘱咐那老人,却看见站在门外的刘沅,不由得心里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好久不见了,五殿下。” 刘沅走上前想打个招呼,而阿傩却不愿理会,只是半步不退,看着她的嘴唇,而后又瞧着她发红肿胀的眼睛。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质问着,阿傩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的行踪,对于刘沅的到来他很是诧异,想着她兴许一直派人监视着。 看样子阿傩还是对她心存芥蒂,毕竟当初阿傩确实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反倒被她骗了那么久。 刘沅突然又想到公孙祉,自己与他还真不愧是一个世界来的人,干着同样的事。 “只是无意而来,碰巧见着殿下,殿下不必忧心。” 看来公孙祈是在这医馆学医,以前倒没发现他对医术有兴趣。 阿傩冷眼看着刘沅身后的赵述,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面孔,看着像是西北那边的人,也正常,毕竟以刘沅的本事,她认识什么人都不足为奇。 见着阿傩要回屋,刘沅急忙道: “我也算是客人。” 阿傩冷冷回眸看着她,原本谁会相信她这鬼话,身为皇后的她,宫里那么多太医总比这些寻常医者要好,而且身为皇后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又看着她发肿的眼睛和嘴,阿傩也是开门让他们进去。 刘沅回头朝赵述笑了笑而后就跟着阿傩进屋。 “老先生好。” 见着大夫自然问好,转头却瞧见站在一旁的阿傩一脸不耐。 “瞧姑娘的样子,好似与老朽认识?”大夫呵呵笑着,他让刘沅伸出手好把脉,而刘沅和善友好的模样倒让他觉得不太对,若非是认识那里会有人如此友善,只不过他的印象里倒是不曾记得认识过这位姑娘。 “几年前曾与他来过,不知老先生还记得吗?”刘沅看向阿傩,刻意去看了看他被补的那颗牙齿,当时并不是在这里补的牙,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不至于感染。 大夫也看向阿傩便“哦”了一声,笑道:“你是那位姑娘,瞧老朽这眼睛,倒是没认出来,失礼失礼。” “先生客气,这药馆倒是没什么变化,和之前一模一样。” 大夫探着脉,确认无误后才开口道:“医者讲究治病救人,那些表面功夫倒是懒得着手处理,老旧是老旧了些,这不是也怕改了样子后病人认不出嘛。” 开了药膏,寒暄几句,了解了阿傩在这里的事情后刘沅也放心不少,听着是阿傩很是聪慧,将来还要继承这家医馆。 “你父母和哥哥都很好,你还气我啊?” 刘沅笑眯眯看着阿傩,这小孩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可还是一副孩子气模样。每年阿傩都有进宫看望公孙世阳他们的机会,若是他想萧衔自然也不会拦着,他应当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他这气倒是没来由的。 “如今还气着。”他高傲地回话。 那稚嫩的模样倒是让刘沅觉得好玩,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哪怕上过战场,哪怕如今已是顶天立地。 “你真不想和父母哥哥在一起吗?” 阿傩摇头,他出宫并不是萧衔下旨的,是他自己不愿待在宫里。 将他们送出门,而后临了才问出心里话:“你如今已是皇后了,可否如愿开心了?” 当初她便嫁过萧衔一次,那时她就是王妃,虽说后来和离,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帮助萧衔复国,如今她成了皇后,也能光明正大和萧衔在一起了。可她眼底的疲倦还是让他看出来了,这一年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每次入宫他都不想见到她,也不愿听到关于她的一切,可是见到她时又忍不住问上问一问,只觉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 刘沅笑着:“当皇后并非我本意,若是以后有机会,开一家茶馆也不错。” 见着他们离开,阿傩也终于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而后推门进屋。 实在走不起了,刘沅便和赵述在亭子里歇息。 不一会儿便见一名身着花青深色衣衫男子走了过来,褪去华冠,恢复本真的模样,公孙祉径直朝他们走来。 赵述看向刘沅,见她始终别着头避开公孙祉的视线,他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公孙祉慢慢走近,临了却不敢进来,直挺挺站在外边。阳光将他的白发又染白了一分,好似盖上了一层柔光。 他礼貌向赵述无声行礼,好似怕吵到刘沅一样。 赵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琤,而后又看了看别扭的刘沅,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两人腾地方,又见陆琤朝他招手,赵述的朝刘沅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端午过后的阳光虽是上午也很是毒辣,阳光如同无数金色的针尖,刺穿云层,皮肤接触到阳光,就像被无数细小的火焰舔舐,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加热过一样,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汗水沿着额头滑落,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刘沅也觉得奇怪,为何今日的阳光如此猛烈,明明清晨时还很爽朗。 好似全然忘了站在亭外的公孙祉,刘沅背对着他望着湖中的荷叶,还未到荷花开的日子,只是睡莲已经结苞了。 陆琤和赵述一同离开,那两人得自己调节问题,只不过赵述对陆琤这种把刘沅卖了行为很是嗤鼻,若是刘沅有个什么,他定要让陆琤也尝尝他的手段。 “老头,我们在那他们怎么可能放开手脚呢,那样的话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赵述不听他这一套,只是刚刚经过公孙祉身边时能看见他脸上被揍的痕迹,便问道:“公孙祉脸上的伤你打的?” “我向来不提倡动手解决问题。”陆琤轻轻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只希望真的有用。 “谅你也没那本事把公孙祉打成那样。” 陆琤其实也习过武,不过奈何,与刘沅是两个极端,平时自己拿着强身健体还好,真要打人,陆琤一定是挨打的那个。 只是,公孙祉这苦肉计对刘沅不知道有没有效。 公孙祉望着她的背影,这点太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他还是得装的柔弱一点,怜香惜玉也不止是拿来形容女子的,必要时候他不介意被用来形容自己。 一切的过错他愿以一辈子来承担,不管刘沅的选择如何,只求她能原谅自己,哪怕是原谅他百分之一。 第8章 长街慢慢知所念 庭院中的灯火逐渐熄灭,只留下一轮明月高悬天际,将银白色的光辉洒在古老的青砖和雕花窗棂上。庭院中的艾草和菖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与夜晚的露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清新而宁静的气息。 四周的墙壁和屋檐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偶尔,远处传来的锣鼓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提醒着公孙祉端午节的庆祝正在进行。但这些声音很快又消失在夜风中,庭院再次回归到它的孤寂之中。 公孙祉捧起潭中清水扑到脸上,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嘴唇那处隐隐作痛,被冷水一沾反而要舒适许多。 望着谭中黑漆漆的影子,他拿来一盏灯照亮,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无力地瘫坐靠在树下。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他抬头望着,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事,这一次还真是太过冲动了。 水清玉缓缓走来,看着树下之人,她便坐在石凳上看着,不忘调侃几句: “不曾想,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也会如此狼狈不堪。” 公孙祉回神看了过去,水清玉虽是在说笑,可她面上没半点玩笑的意思。 “不说其他,我就想问问殿下几件事情。”水清玉也不客套什么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殿下与沅儿发生了什么?可真如我们所想的那般?” 若真是他强迫了刘沅,她定饶不了他,就算打不过又如何,她拼尽全力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公孙祉摸了摸自己的唇,这番模样想不误会都难,此事也是他太过心急了,不由自主:“是我亲了她,至于其他,你们不必误会,待她回来,我自会谢罪。” 只希望她肯回来。 “你可还记得如今沅儿已是皇后?”水清玉咬着牙愤愤道,指尖抓着自己藏在袖里的毒镖。 “……”这话确实让他哑口无言,可又想到刘沅并不在意这皇后的身份,他好似豁然开朗,刘沅既然不在意萧衔给自己的身份,为何又要去在意萧衔呢。自始至终都是他的猜想,是他被情绪干扰蒙了头,“你应当也清楚刘沅的意思。” 这一年,若是刘沅真的想待在萧衔身边做这个皇后,那那两人早该发生了什么,也不至于时刻保持着距离。 想着想着,公孙祉也放松了不少。 水清玉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松了袖子里的手,她撑着头打量着公孙祉。 月下银发,打湿了一些,眉间虽皱着,可带有一丝轻松,如此狼狈尴尬的场面还能镇定自若,那沉稳的气质好似与生俱来,若是穿上锦衣,谁又会想到如此不堪的他。 “你说的也不错,沅儿对萧衔确实没什么意思,倒是你真没发现她待你时的不同吗?”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水清玉做不到看着这两人渐行渐远,这一切只是为了刘沅。 对上公孙祉投来的探问神情,水清玉也不再啰嗦什么。 “沅儿与你相处时能看出来她很轻松愉悦,你也晓得她自幼被训练帮萧衔复国每时每刻都是紧绷着的,也不知她是何时对你上心的,公孙氏能被萧衔放过是她用功绩同萧衔换的。”水清玉并不觉得刘沅会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可她三番五次向着公孙祉,也难怪萧衔看公孙祉不顺眼,明眼人都能看出刘沅的心思,只是刘沅好似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一直抵制着。 可情感自始至终不是能被轻易控制住的。 趁他不注意,水清玉突然拾起地上的石子猛地打向他,公孙祉反应过来抬臂一挡,她没留什么力气,这一下保准得紫一块。 “纵然如此,欺负沅儿的账我还是要算的。” 水清玉猛地起身朝公孙祉踢去一脚,公孙祉翻身一躲,而后抬手挡下她打过来的拳头,方才打在脸上的水顺着滴落,他的能感受到睫毛上也挂着水珠。 还没等他开口,水清玉又是一击。 公孙祉还记得水清玉本是擅长暗器的,如今光明正大和他动拳脚,相比只是看不惯他待刘沅粗鲁,因此他也不还手,时不时还硬生生挨上一记,他如今也确实该打。 清晨的阳光洒在古老的石板街上,集市再次迎来了新的一天。节日的热闹尚未完全散去,商贩们依旧忙碌着,将节日特有的粽子、艾草和菖蒲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孩子们手中拿着五彩丝线编织的香包,大人们则在讨论着昨日的龙舟赛,那激烈的竞争和飞溅的水花仿佛还在眼前。 商贩们叫卖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说书人继续讲述着屈原的故事,让听众沉浸在回味节日当中,而那些卖着折扇和纸伞的摊位,也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他们在扇面上题诗作画,抒发自己的心绪。 刘沅在前边走着,赵述便跟在身后,天未亮时陆琤便去了皇宫,兴许也是想为刘沅讨句说法。赵述觉得他是多此一举,毕竟刘沅都还没说什么,那时在大漠见到刘沅和公孙祉时他便猜到了什么,说不定这刚好是拉近两人关系的关键点呢。 “对了,前些日子我瞧见了当初你们带着的那个小孩,他如今在西北那处也有了些势力,我与他打过交道,人倒是挺聪明的。不过据说是有大辰的将军在背后撑腰,应该是镇守在那处的刘嵊手下的那位右将军。”赵述接过刘沅递过来的糖饼,咬了一口,还是觉得刘沅的口味实在独特,吃糖饼爱吃不那么甜的,简直莫名其妙,话说还真有人做这样的糖饼。 “那也不错……”刘沅却想到其他方面,若是花满和沈厌借这个机会反攻回来,那倒是一个不错的法子,更不用说沈厌手中还有兵权,“四耶,莫非你也在想他们是不是另有一番打算。” 这算是刘嵊训练和他们复国后留下来的后遗症,毕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刘沅这样想也很正常。 赵述庆幸她还保持着该有的警惕,不过,这倒是多余,公孙祉和公孙祈无心复国,公孙世阳又卧病不起,就算他们想要复国,那又是为谁而打的呢。 “你既然担心,何不同我一起去西北,亲自确认确认。”他好似在开玩笑,实则也是想试探试探,如今刘沅不想回宫,而他本来就是想要带她走的,正好问问她的想法。 刘沅本来担心,可回过神来又没什么,跑到另一个摊位买了些桃子:“四耶,这些已经与我无关了,父亲的遗愿已结,总不能让我再护着萧衔的江山,我愿意,萧衔还不肯呢。” 有小孩一头撞在她身上,刘沅站稳身形连忙去扶那孩子,替他捡起香包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开。那孩子跑过赵述身边时,赵述无奈地摇摇头,一把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从他怀里找出刘沅的钱袋子丢给刘沅,而后打量着这孩子。 因着害怕他止不住地颤抖着,赵述不觉得自己的长相唬人,他的长相很多人都羡慕喜欢,许是自己太过严肃吓到他了。见他实在太小便取了些钱给他,同时劝说他不要再偷人东西了才放他离开。 “他身上那香囊有些年头了,也是可怜。”刘沅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她怎么可能没发觉他偷了自己东西,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不巧被赵述发现了。 “你有多少钱送的?若给得太多难免给那孩子招来麻烦。” 他捡起刚刚被撞掉的桃子,今天街上人不少,不过因着还是早晨人没那么密集,小偷最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偷东西,那孩子想必也是才干这勾当。 刘沅装作没听见,伸伸懒腰继续往前走着。 也不知道要多久这个世界才会让每个人生活都有保障,不过就算放到未来的那个世界,也存在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青砖小巷,走过一家医馆,刘沅不由得驻足打量。 这好似是她给阿傩补牙的那个医馆,那时还极力要与朝朝保持距离,心怕被公孙祉发现自己官儿的身份,可实际上那人早就知道了,一直看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真是可恶! “慢走啊,切记那要一日服两次,一月后须得再来复诊啊。” 瞧着走出来两个人,老者领着药笑着走了,后者跟出来的人本是一直在嘱咐那老人,却看见站在门外的刘沅,不由得心里一怔,半天没有说话。 “好久不见了,五殿下。” 刘沅走上前想打个招呼,而阿傩却不愿理会,只是半步不退,看着她的嘴唇,而后又瞧着她发红肿胀的眼睛。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质问着,阿傩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的行踪,对于刘沅的到来他很是诧异,想着她兴许一直派人监视着。 看样子阿傩还是对她心存芥蒂,毕竟当初阿傩确实是真心实意待她的,反倒被她骗了那么久。 刘沅突然又想到公孙祉,自己与他还真不愧是一个世界来的人,干着同样的事。 “只是无意而来,碰巧见着殿下,殿下不必忧心。” 看来公孙祈是在这医馆学医,以前倒没发现他对医术有兴趣。 阿傩冷眼看着刘沅身后的赵述,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面孔,看着像是西北那边的人,也正常,毕竟以刘沅的本事,她认识什么人都不足为奇。 见着阿傩要回屋,刘沅急忙道: “我也算是客人。” 阿傩冷冷回眸看着她,原本谁会相信她这鬼话,身为皇后的她,宫里那么多太医总比这些寻常医者要好,而且身为皇后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又看着她发肿的眼睛和嘴,阿傩也是开门让他们进去。 刘沅回头朝赵述笑了笑而后就跟着阿傩进屋。 “老先生好。” 见着大夫自然问好,转头却瞧见站在一旁的阿傩一脸不耐。 “瞧姑娘的样子,好似与老朽认识?”大夫呵呵笑着,他让刘沅伸出手好把脉,而刘沅和善友好的模样倒让他觉得不太对,若非是认识那里会有人如此友善,只不过他的印象里倒是不曾记得认识过这位姑娘。 “几年前曾与他来过,不知老先生还记得吗?”刘沅看向阿傩,刻意去看了看他被补的那颗牙齿,当时并不是在这里补的牙,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不至于感染。 大夫也看向阿傩便“哦”了一声,笑道:“你是那位姑娘,瞧老朽这眼睛,倒是没认出来,失礼失礼。” “先生客气,这药馆倒是没什么变化,和之前一模一样。” 大夫探着脉,确认无误后才开口道:“医者讲究治病救人,那些表面功夫倒是懒得着手处理,老旧是老旧了些,这不是也怕改了样子后病人认不出嘛。” 开了药膏,寒暄几句,了解了阿傩在这里的事情后刘沅也放心不少,听着是阿傩很是聪慧,将来还要继承这家医馆。 “你父母和哥哥都很好,你还气我啊?” 刘沅笑眯眯看着阿傩,这小孩如今也有二十多岁了,可还是一副孩子气模样。每年阿傩都有进宫看望公孙世阳他们的机会,若是他想萧衔自然也不会拦着,他应当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他这气倒是没来由的。 “如今还气着。”他高傲地回话。 那稚嫩的模样倒是让刘沅觉得好玩,终究还是孩子心性,哪怕上过战场,哪怕如今已是顶天立地。 “你真不想和父母哥哥在一起吗?” 阿傩摇头,他出宫并不是萧衔下旨的,是他自己不愿待在宫里。 将他们送出门,而后临了才问出心里话:“你如今已是皇后了,可否如愿开心了?” 当初她便嫁过萧衔一次,那时她就是王妃,虽说后来和离,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帮助萧衔复国,如今她成了皇后,也能光明正大和萧衔在一起了。可她眼底的疲倦还是让他看出来了,这一年也不知她过得如何,每次入宫他都不想见到她,也不愿听到关于她的一切,可是见到她时又忍不住问上问一问,只觉自己实在是多此一举。 刘沅笑着:“当皇后并非我本意,若是以后有机会,开一家茶馆也不错。” 见着他们离开,阿傩也终于忍不住淡淡地笑了笑,而后推门进屋。 实在走不起了,刘沅便和赵述在亭子里歇息。 不一会儿便见一名身着花青深色衣衫男子走了过来,褪去华冠,恢复本真的模样,公孙祉径直朝他们走来。 赵述看向刘沅,见她始终别着头避开公孙祉的视线,他也是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公孙祉慢慢走近,临了却不敢进来,直挺挺站在外边。阳光将他的白发又染白了一分,好似盖上了一层柔光。 他礼貌向赵述无声行礼,好似怕吵到刘沅一样。 赵述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陆琤,而后又看了看别扭的刘沅,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两人腾地方,又见陆琤朝他招手,赵述的朝刘沅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端午过后的阳光虽是上午也很是毒辣,阳光如同无数金色的针尖,刺穿云层,皮肤接触到阳光,就像被无数细小的火焰舔舐,热浪一波接着一波,每一寸空气都像是被加热过一样,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汗水沿着额头滑落,瞬间蒸发在空气中。 刘沅也觉得奇怪,为何今日的阳光如此猛烈,明明清晨时还很爽朗。 好似全然忘了站在亭外的公孙祉,刘沅背对着他望着湖中的荷叶,还未到荷花开的日子,只是睡莲已经结苞了。 陆琤和赵述一同离开,那两人得自己调节问题,只不过赵述对陆琤这种把刘沅卖了行为很是嗤鼻,若是刘沅有个什么,他定要让陆琤也尝尝他的手段。 “老头,我们在那他们怎么可能放开手脚呢,那样的话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赵述不听他这一套,只是刚刚经过公孙祉身边时能看见他脸上被揍的痕迹,便问道:“公孙祉脸上的伤你打的?” “我向来不提倡动手解决问题。”陆琤轻轻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只希望真的有用。 “谅你也没那本事把公孙祉打成那样。” 陆琤其实也习过武,不过奈何,与刘沅是两个极端,平时自己拿着强身健体还好,真要打人,陆琤一定是挨打的那个。 只是,公孙祉这苦肉计对刘沅不知道有没有效。 公孙祉望着她的背影,这点太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不过他还是得装的柔弱一点,怜香惜玉也不止是拿来形容女子的,必要时候他不介意被用来形容自己。 一切的过错他愿以一辈子来承担,不管刘沅的选择如何,只求她能原谅自己,哪怕是原谅他百分之一。 第9章 晴日出莲道亭殇 刘沅余光看着站在外边一动不动的公孙祉,知道他是在使苦肉计,可他越是如此刘沅越不想去管。望着冒出小尖的睡莲,不知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来。赵述方才离开,一看就是打算让他们两人单独谈谈,也是,若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话,刘沅自己也觉得公孙祉是不会有所谓的情欲的人,也会认为他就是百姓口中所称赞的那般举世无双。 若是想凭借伤害自己来打动她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风静静地吹着,阳光很是耀眼。 公孙祉也没说话,脸上被萧衔打的那块地方被这炽热的阳光一直照着如今是火辣辣的感觉,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口腔内是一股铁锈味,不知是不是他嘴皮又裂开了。 看着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刘沅,他心中反倒轻松,若是换作自己处于刘沅如今的状况,对他什么态度都很正常。 又看向桌上放着的桃子,他记得刘沅平时是不会想到要买桃子的,她虽不厌恶吃桃,但不会主动想起吃桃。 如今,他也在逼她,不在乎她开不开口,心理上的压力也会让刘沅慢慢冷静下来理智地处理这一切。 “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她还是没回头,可不禁问出了声来,反应过来时早已收不住了,只得强装镇静依旧背对着公孙祉,实则脸庞早就控制不住地红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天气的缘故。 公孙祉十分意外,不过很快回应道:“昨晚的故事还未结束,我想再同你说完,届时你想如何,我不会再干涉半分。” 态度很是诚恳。 刘沅没什么反应,公孙祉知道她现在心里臊得很,方才那句话想必是无意问出来的。 不过,也给了他机会去说明一切。 “还有一些话没说完,真正的原因还未道明。”他突然觉得风凉爽了不少,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很残酷,但是他如今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了,刘沅有权知道所有的一切,到时候去留在她,“上次说到在那个女孩等着我的同时,我也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不假,只不过就算是好几年的等待也总该有一个结局。” 挺过了高考的折磨,又十分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拿到了理想的录取通知书,他恨不得第一时间向刘沅坦白一切。刘沅是个会给身边人制造惊喜和浪漫的人,若是平铺直叙,在她心中必然不会惊艳,因此,他等到取通知书那天,准备当面促成一个戏剧性的发生。 “你知道吗?那天你很开心,浑然不知我就在你的身后。”说到这里,公孙祉的神情却突然暗淡下来,想到后边发生的场景,他突然有点难以启齿,接受自己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那就像一场噩梦,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哪怕梦到了很多次,回想起来却依旧心痛。” 说着好似倒是她对不住他了。 不过,刘沅好似也来了兴趣,她对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只有零碎的记忆,并没有找到公孙祉说的在她取得通知书之后发生的事情,准确来说,在那之后的事情她就算是连零碎的记忆都没有,一切戛然而止在那张通知书上。 公孙祉继续说道,同时注意着她的情绪,一旦有什么不对他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毕竟看她现在的状态,对那件事应该是没有半点印象的,他只能说得平静一些,哪怕心脏重重地跳着让他也不好受:“那时一辆货车飞驰而来,明明是绿灯,明明发生这一切的概率都很低,但是,就是发生在眼前。你知道吗,当即你就没了意识,货车从你身上轧了过去,血流了满地,将你整个人都包裹的鲜血之中。” “……” 竟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破碎的记忆好似开始恢复,眼前闪过片影。 那时的阳光和今日好像。 不由得弯了腰,她不怀疑公孙祉说的这些,就算想要和解他也不可能拿出这样的原因来,这一切定然是真的发生过。 眼眶开始发红,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发抖,从脚底涌上来一股冷意,让她汗毛倒立,冷汗刷的一下湿透了衣衫,有从耳鬓划过,在这炎热的气温下很是寒冷,如坠冰窟。 公孙祉深吸一口气,他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发生过的事情再复述一遍通常会伴随着回忆,这段记忆不仅会伤到刘沅,同时也是揭开自己的伤疤。 看过很多因为车祸而穿越的书,可他却比刘沅先出生在这个世界,这也很是奇怪。 “沅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在那个世界里,你早已停留在十八岁那年,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真相向来伤人,这也是他不愿将这些一开始就告诉她的原因,与其明明白白的绝望倒不如一无所知地寻找回去的方法,尽管会有惆怅,但至少不用那么痛苦,公孙祉尽量放平语气,可心中按捺不住的情绪还是显露了出来,“我活了两辈子,在那个世界之后的生活和乐安平,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如今来到这个世界,仅仅是为你而来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但是再次遇见刘沅总是有原因的。 刘沅稍有失神道:“那我父母家人呢?” 就像在心底埋了许多年的话一般,如今吐出来倒是很勉强。 “叔叔和阿姨一直挂念着你,待你弟弟有了自己的生活后,他们也相继离世了,在他们六十多岁的时候。”在工作后公孙祉和他们家住得很近,时常也会去串门,刘沅的父母当初还劝他早点放下,可他们二老却也迟迟不愿解脱自己,他叹息道,“那时是我四十多岁的时候。” 他是在自己四十初的时候才娶妻,之后又活了很多年,人越老对一些事越无能为力,如今又年轻了一回,倒是没了老后的那些想法了,依旧是青年心性。 好似一直支撑她的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一样,刘沅无力地垂下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湿了脸,鱼儿惊动一圈圈波纹,可她还是能看清水中她那副苍白的模样。 她一直寻找着回去的路,尽管帮助萧衔复国后也依旧没有如愿,但是她也不曾想过放弃,如今呢?她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时间并没有等她,她并没有成为书中的主角心想事成。笑自己的白日梦,如今梦尽了,她又该做什么呢? 艰难启齿道:“你是在骗我的。” 虽然这样说,可她心中早已深信不疑。 公孙祉瞧不见她的面容,可他能感觉到她的崩溃,心中万般不忍,他半步上前,看她的姿势公孙祉很是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 不过刘沅没有那样做,她缓缓回头,也顾不上脸上的泪水起身出了亭子站在公孙祉面前。阳光照着两人,可是却没有半分温暖。 “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我这一辈子只剩你与我有关了吗?”刘沅弯眉而笑,可是怎么看怎么抽象,加上止不住的泪水,反倒更像是在哭,在自讽。 公孙祉预想过她知道一切后会有的表现,如今也是在意料之内。 他轻轻开口,前所未有的柔和,要与太阳一同将她心中的高墙融化,将她从冰窟里拉出来:“纵然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未必就与你无关,所见所闻所感所识,你为何硬要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呢?” “你度过了完整的一生,而我,是不可能放下可以拥有的那一切的。” 想象不了他们老了之后会是怎样,在她脑海里永远都只是他们年轻的模样,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匪夷所思,未必回到那个世界后是按照原本的来。 “我并不生气你骗我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以后请不要再想着阻拦我什么了,我还是想回去。”刘沅擦了眼泪笑着说道,他过去骗自己又如何,那是他的选择,她尊重他的选择,同时也希望公孙祉明白,她想回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她是一个很理性的人,虽然也老是幻想一些感性的事情,但是最终支配自己的只会是她的理智。 这样的人很多人不能理解,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怎么会有这样冷淡的人,其实他们只是把情绪留给了自己罢了。 与赵述道别后她就回了皇宫,想着还是到处走走,毕竟这一年整个皇宫她都走遍了,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兴许在这世界某个角落存在着她的希望,等待着她去发现。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有些出神。 公孙祉说她遭遇了一场车祸,车子直接从她身上轧了过去,那么铁定是血肉模糊,甚至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那时,她的父母见到那样的她想必定是撕心裂肺的。刘沅望着自己的眉眼,试着笑出来,却是一阵苦笑。她的父母平时很是随意,她和弟弟从小到大就好像半放养式的,不过这也正造就了他们姐弟俩坚韧的性子。很难想象他们见到被车轧过的自己时会是什么感想,她从未见过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她的外公外婆和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终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啪嗒,两滴眼泪悄然滑落滴在桌上,她泪眼朦胧低头去看,迎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泪水划下来。 这段时间好像哭了很多次。 心脏真的要窒息了。 上天给她开的这些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公孙祉从窗外望着她,便感到自己像是被她眼泪浸湿了掌心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 明正殿内,刘沅低着头跪在殿前,上座的萧衔紧蹙眉死死握着手里的笔。今日见她回来了本是很开心的,谁知她一下便跪了下去说想要离开了,就如同从九天云霄往下坠一样,萧衔揪着心看着她。 昨晚她与公孙祉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想着公孙祉嘴上的那些痕迹,他简直快疯了! 起身走了过去,他扶着她的肩想要让她起来,在他印象里刘沅还从未跪过谁,如今她这模样请求离开,反倒让他更加心伤。 可是刘沅怎么也不愿抬起起身,叫他更加冒火。当初承诺的若她想离开他便放她走,如今全抛到了九天云外,他只知道,她想和公孙祉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归隐山野,从此与自己再无瓜葛。 可就是不甘心。 强忍着怒气,他压着声音说道:“你先回栖凤宫,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再来找你细说,届时再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安抚好刘沅,见她往栖凤宫的方向走,他也算放心不少,至少她不会自己就那样离开。 支开了所有人,他拿着几张银票过来,推开门便看见乖乖坐着等他的刘沅,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的刘沅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死气沉沉,那对眸子也像失去了颜色一般。萧衔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来走了过去。 将银票递给她,萧衔便又为她倒上一杯水递过去,见她望着银票发呆,萧衔只得耐心解释道:“你这一去还不知要去多久,出门在外身上带些钱终归要好些,衣食住行哪样不用花钱呢,你且收着。” 刘沅看了一眼萧衔觉得他说得也对,便接过看了看银票上的价:“会不会太多了?这一张银票就够几个普通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了。”她皱着眉将银票往回推,数额太大,这些钱取于百姓,如今她无缘无故拿走百姓那么多血汗钱于理不合。 萧衔笑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他叹口气拿出一锭银子,“那这样呢?之前程大人的家业还留着,若是缺钱又离京城太远便先拿程大人的先垫着。” 她这才收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将将放下,萧衔便劝她多喝点水,这些日子天气热,若不是她着急要走,萧衔还想着在栖凤宫里建一个小小的冰库为她解暑。 刚又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却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阵晕眩,勉强稳住身形,她艰难抬眸看向萧衔,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的流失,如同被剥丝抽茧一般。萧衔的脸在她眼中越来越扭曲,意识到萧衔做了什么,刘沅只能愤愤地看着他,果然还是对他太过松懈了。 勉强撑着桌子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下,可一下子用力过猛加上药效冲了上来,让她觉得这个人好似在空中一般,脚不着地,浑身上下也由不得自己。 喘了几口气,她冷冷道:“你也骗我!” 萧衔扶住她,刘沅无论怎么反抗也挣脱不了,他无奈道:“不这样的话,我又如何留下你呢。” 他一把抱起刘沅放在床上,转头看向闯进来的水清玉和公孙祉,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刘沅颈上,狠着眸子威胁道:“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朕可不可能会做出什么来。” 水清玉看着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的刘沅,转而看向萧衔,他的那副嘴脸简直让她作呕,先前竟还觉得这人也不像传言那样,是她看错了。 “你若敢对沅儿做出什么畜生行为,我发誓让你生不如死。” 萧衔闻之笑道:“她是朕的皇后,夫妻之间什么做不得?”他又看向公孙祉,见着他嘴上的痕迹,他简直要发狂,另一只手拿出一瓶药来丢在地上,威胁着说,“你们喝下这个,不然我就杀了刘沅,我得不到,她也别想活。” 这是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偏执,他们没有人知道。 水清玉看着那个药瓶,此时把陆琤祖上几代都问候了一遍,刘沅应该也是喝了这种药才变成这样的。她紧张地看着刘沅,而后捏着手中的一枚戒指,趁着公孙祉去捡药之际将戒指丢在角落。 萧衔将药涂在银票的银子上,待刘沅喝茶时自然会无意间将药也喝下去,仅仅是那点剂量就足够让刘沅昏死一个时辰,若是他们喝了一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这样做就不怕她清醒过来后找你算账吗?”水清玉还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若是萧衔有一丝松懈,她便有把握将刘沅救下。 萧衔挽起她额上的碎发,十分深情道:“若她成了我的人了,什么事都不是问题,总会有原谅我的那一天。” 他又沉下脸来,阴翳地看着公孙祉:“你昨夜和她到底发生过什么?”突然又摇摇头,命令他们把那药喝下去,他不管公孙祉的回答是什么。 刘沅对公孙祉的态度很是冷淡,若是昨夜两人真的有什么的话,刘沅要么会时时刻刻同他一处,要么就是恨不得把他一刀劈了,可是都没有。 等他们都昏了过去,萧衔命人将他们关进天牢,而后坐到刘沅身边。 指尖在她脸上摩挲着,好似要将她画下来一般,手指一下停留在她的鼻头,一下又划到她的唇上。 心中好似有恶要破壳了一样,他微微揭开她的领口,便看见她左肩处有被咬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公孙祉咬的。 万分不甘,他俯身上去咬在公孙祉咬的那处,想要盖过他的痕迹。 “对不起,我真想放你离开,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若你是我的人了,会不会就不会想要再离开了?” 第9章 晴日出莲道亭殇 刘沅余光看着站在外边一动不动的公孙祉,知道他是在使苦肉计,可他越是如此刘沅越不想去管。望着冒出小尖的睡莲,不知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来。赵述方才离开,一看就是打算让他们两人单独谈谈,也是,若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话,刘沅自己也觉得公孙祉是不会有所谓的情欲的人,也会认为他就是百姓口中所称赞的那般举世无双。 若是想凭借伤害自己来打动她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风静静地吹着,阳光很是耀眼。 公孙祉也没说话,脸上被萧衔打的那块地方被这炽热的阳光一直照着如今是火辣辣的感觉,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口腔内是一股铁锈味,不知是不是他嘴皮又裂开了。 看着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刘沅,他心中反倒轻松,若是换作自己处于刘沅如今的状况,对他什么态度都很正常。 又看向桌上放着的桃子,他记得刘沅平时是不会想到要买桃子的,她虽不厌恶吃桃,但不会主动想起吃桃。 如今,他也在逼她,不在乎她开不开口,心理上的压力也会让刘沅慢慢冷静下来理智地处理这一切。 “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她还是没回头,可不禁问出了声来,反应过来时早已收不住了,只得强装镇静依旧背对着公孙祉,实则脸庞早就控制不住地红了,也不知是不是这天气的缘故。 公孙祉十分意外,不过很快回应道:“昨晚的故事还未结束,我想再同你说完,届时你想如何,我不会再干涉半分。” 态度很是诚恳。 刘沅没什么反应,公孙祉知道她现在心里臊得很,方才那句话想必是无意问出来的。 不过,也给了他机会去说明一切。 “还有一些话没说完,真正的原因还未道明。”他突然觉得风凉爽了不少,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接下来的事情很残酷,但是他如今不可能再藏着掖着了,刘沅有权知道所有的一切,到时候去留在她,“上次说到在那个女孩等着我的同时,我也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不假,只不过就算是好几年的等待也总该有一个结局。” 挺过了高考的折磨,又十分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拿到了理想的录取通知书,他恨不得第一时间向刘沅坦白一切。刘沅是个会给身边人制造惊喜和浪漫的人,若是平铺直叙,在她心中必然不会惊艳,因此,他等到取通知书那天,准备当面促成一个戏剧性的发生。 “你知道吗?那天你很开心,浑然不知我就在你的身后。”说到这里,公孙祉的神情却突然暗淡下来,想到后边发生的场景,他突然有点难以启齿,接受自己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对我来说那就像一场噩梦,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哪怕梦到了很多次,回想起来却依旧心痛。” 说着好似倒是她对不住他了。 不过,刘沅好似也来了兴趣,她对那个世界里的自己只有零碎的记忆,并没有找到公孙祉说的在她取得通知书之后发生的事情,准确来说,在那之后的事情她就算是连零碎的记忆都没有,一切戛然而止在那张通知书上。 公孙祉继续说道,同时注意着她的情绪,一旦有什么不对他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毕竟看她现在的状态,对那件事应该是没有半点印象的,他只能说得平静一些,哪怕心脏重重地跳着让他也不好受:“那时一辆货车飞驰而来,明明是绿灯,明明发生这一切的概率都很低,但是,就是发生在眼前。你知道吗,当即你就没了意识,货车从你身上轧了过去,血流了满地,将你整个人都包裹的鲜血之中。” “……” 竟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破碎的记忆好似开始恢复,眼前闪过片影。 那时的阳光和今日好像。 不由得弯了腰,她不怀疑公孙祉说的这些,就算想要和解他也不可能拿出这样的原因来,这一切定然是真的发生过。 眼眶开始发红,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发抖,从脚底涌上来一股冷意,让她汗毛倒立,冷汗刷的一下湿透了衣衫,有从耳鬓划过,在这炎热的气温下很是寒冷,如坠冰窟。 公孙祉深吸一口气,他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发生过的事情再复述一遍通常会伴随着回忆,这段记忆不仅会伤到刘沅,同时也是揭开自己的伤疤。 看过很多因为车祸而穿越的书,可他却比刘沅先出生在这个世界,这也很是奇怪。 “沅儿,我想告诉你的是,在那个世界里,你早已停留在十八岁那年,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真相向来伤人,这也是他不愿将这些一开始就告诉她的原因,与其明明白白的绝望倒不如一无所知地寻找回去的方法,尽管会有惆怅,但至少不用那么痛苦,公孙祉尽量放平语气,可心中按捺不住的情绪还是显露了出来,“我活了两辈子,在那个世界之后的生活和乐安平,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如今来到这个世界,仅仅是为你而来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但是再次遇见刘沅总是有原因的。 刘沅稍有失神道:“那我父母家人呢?” 就像在心底埋了许多年的话一般,如今吐出来倒是很勉强。 “叔叔和阿姨一直挂念着你,待你弟弟有了自己的生活后,他们也相继离世了,在他们六十多岁的时候。”在工作后公孙祉和他们家住得很近,时常也会去串门,刘沅的父母当初还劝他早点放下,可他们二老却也迟迟不愿解脱自己,他叹息道,“那时是我四十多岁的时候。” 他是在自己四十初的时候才娶妻,之后又活了很多年,人越老对一些事越无能为力,如今又年轻了一回,倒是没了老后的那些想法了,依旧是青年心性。 好似一直支撑她的什么东西突然断掉一样,刘沅无力地垂下头,看着水中的倒影。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湿了脸,鱼儿惊动一圈圈波纹,可她还是能看清水中她那副苍白的模样。 她一直寻找着回去的路,尽管帮助萧衔复国后也依旧没有如愿,但是她也不曾想过放弃,如今呢?她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时间并没有等她,她并没有成为书中的主角心想事成。笑自己的白日梦,如今梦尽了,她又该做什么呢? 艰难启齿道:“你是在骗我的。” 虽然这样说,可她心中早已深信不疑。 公孙祉瞧不见她的面容,可他能感觉到她的崩溃,心中万般不忍,他半步上前,看她的姿势公孙祉很是担心她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 不过刘沅没有那样做,她缓缓回头,也顾不上脸上的泪水起身出了亭子站在公孙祉面前。阳光照着两人,可是却没有半分温暖。 “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我这一辈子只剩你与我有关了吗?”刘沅弯眉而笑,可是怎么看怎么抽象,加上止不住的泪水,反倒更像是在哭,在自讽。 公孙祉预想过她知道一切后会有的表现,如今也是在意料之内。 他轻轻开口,前所未有的柔和,要与太阳一同将她心中的高墙融化,将她从冰窟里拉出来:“纵然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未必就与你无关,所见所闻所感所识,你为何硬要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呢?” “你度过了完整的一生,而我,是不可能放下可以拥有的那一切的。” 想象不了他们老了之后会是怎样,在她脑海里永远都只是他们年轻的模样,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匪夷所思,未必回到那个世界后是按照原本的来。 “我并不生气你骗我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所以,以后请不要再想着阻拦我什么了,我还是想回去。”刘沅擦了眼泪笑着说道,他过去骗自己又如何,那是他的选择,她尊重他的选择,同时也希望公孙祉明白,她想回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她是一个很理性的人,虽然也老是幻想一些感性的事情,但是最终支配自己的只会是她的理智。 这样的人很多人不能理解,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怎么会有这样冷淡的人,其实他们只是把情绪留给了自己罢了。 与赵述道别后她就回了皇宫,想着还是到处走走,毕竟这一年整个皇宫她都走遍了,可是依旧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兴许在这世界某个角落存在着她的希望,等待着她去发现。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有些出神。 公孙祉说她遭遇了一场车祸,车子直接从她身上轧了过去,那么铁定是血肉模糊,甚至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那时,她的父母见到那样的她想必定是撕心裂肺的。刘沅望着自己的眉眼,试着笑出来,却是一阵苦笑。她的父母平时很是随意,她和弟弟从小到大就好像半放养式的,不过这也正造就了他们姐弟俩坚韧的性子。很难想象他们见到被车轧过的自己时会是什么感想,她从未见过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有她的外公外婆和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终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啪嗒,两滴眼泪悄然滑落滴在桌上,她泪眼朦胧低头去看,迎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泪水划下来。 这段时间好像哭了很多次。 心脏真的要窒息了。 上天给她开的这些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公孙祉从窗外望着她,便感到自己像是被她眼泪浸湿了掌心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疼的他心慌意乱。 明正殿内,刘沅低着头跪在殿前,上座的萧衔紧蹙眉死死握着手里的笔。今日见她回来了本是很开心的,谁知她一下便跪了下去说想要离开了,就如同从九天云霄往下坠一样,萧衔揪着心看着她。 昨晚她与公孙祉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想着公孙祉嘴上的那些痕迹,他简直快疯了! 起身走了过去,他扶着她的肩想要让她起来,在他印象里刘沅还从未跪过谁,如今她这模样请求离开,反倒让他更加心伤。 可是刘沅怎么也不愿抬起起身,叫他更加冒火。当初承诺的若她想离开他便放她走,如今全抛到了九天云外,他只知道,她想和公孙祉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归隐山野,从此与自己再无瓜葛。 可就是不甘心。 强忍着怒气,他压着声音说道:“你先回栖凤宫,等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再来找你细说,届时再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 安抚好刘沅,见她往栖凤宫的方向走,他也算放心不少,至少她不会自己就那样离开。 支开了所有人,他拿着几张银票过来,推开门便看见乖乖坐着等他的刘沅,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的刘沅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死气沉沉,那对眸子也像失去了颜色一般。萧衔咬了咬牙,挤出一抹笑来走了过去。 将银票递给她,萧衔便又为她倒上一杯水递过去,见她望着银票发呆,萧衔只得耐心解释道:“你这一去还不知要去多久,出门在外身上带些钱终归要好些,衣食住行哪样不用花钱呢,你且收着。” 刘沅看了一眼萧衔觉得他说得也对,便接过看了看银票上的价:“会不会太多了?这一张银票就够几个普通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了。”她皱着眉将银票往回推,数额太大,这些钱取于百姓,如今她无缘无故拿走百姓那么多血汗钱于理不合。 萧衔笑道:“早知道你会这样说,”他叹口气拿出一锭银子,“那这样呢?之前程大人的家业还留着,若是缺钱又离京城太远便先拿程大人的先垫着。” 她这才收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将将放下,萧衔便劝她多喝点水,这些日子天气热,若不是她着急要走,萧衔还想着在栖凤宫里建一个小小的冰库为她解暑。 刚又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却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一阵晕眩,勉强稳住身形,她艰难抬眸看向萧衔,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的流失,如同被剥丝抽茧一般。萧衔的脸在她眼中越来越扭曲,意识到萧衔做了什么,刘沅只能愤愤地看着他,果然还是对他太过松懈了。 勉强撑着桌子晃了晃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下,可一下子用力过猛加上药效冲了上来,让她觉得这个人好似在空中一般,脚不着地,浑身上下也由不得自己。 喘了几口气,她冷冷道:“你也骗我!” 萧衔扶住她,刘沅无论怎么反抗也挣脱不了,他无奈道:“不这样的话,我又如何留下你呢。” 他一把抱起刘沅放在床上,转头看向闯进来的水清玉和公孙祉,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刘沅颈上,狠着眸子威胁道:“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朕可不可能会做出什么来。” 水清玉看着躺在床上没有意识的刘沅,转而看向萧衔,他的那副嘴脸简直让她作呕,先前竟还觉得这人也不像传言那样,是她看错了。 “你若敢对沅儿做出什么畜生行为,我发誓让你生不如死。” 萧衔闻之笑道:“她是朕的皇后,夫妻之间什么做不得?”他又看向公孙祉,见着他嘴上的痕迹,他简直要发狂,另一只手拿出一瓶药来丢在地上,威胁着说,“你们喝下这个,不然我就杀了刘沅,我得不到,她也别想活。” 这是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偏执,他们没有人知道。 水清玉看着那个药瓶,此时把陆琤祖上几代都问候了一遍,刘沅应该也是喝了这种药才变成这样的。她紧张地看着刘沅,而后捏着手中的一枚戒指,趁着公孙祉去捡药之际将戒指丢在角落。 萧衔将药涂在银票的银子上,待刘沅喝茶时自然会无意间将药也喝下去,仅仅是那点剂量就足够让刘沅昏死一个时辰,若是他们喝了一口,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你这样做就不怕她清醒过来后找你算账吗?”水清玉还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若是萧衔有一丝松懈,她便有把握将刘沅救下。 萧衔挽起她额上的碎发,十分深情道:“若她成了我的人了,什么事都不是问题,总会有原谅我的那一天。” 他又沉下脸来,阴翳地看着公孙祉:“你昨夜和她到底发生过什么?”突然又摇摇头,命令他们把那药喝下去,他不管公孙祉的回答是什么。 刘沅对公孙祉的态度很是冷淡,若是昨夜两人真的有什么的话,刘沅要么会时时刻刻同他一处,要么就是恨不得把他一刀劈了,可是都没有。 等他们都昏了过去,萧衔命人将他们关进天牢,而后坐到刘沅身边。 指尖在她脸上摩挲着,好似要将她画下来一般,手指一下停留在她的鼻头,一下又划到她的唇上。 心中好似有恶要破壳了一样,他微微揭开她的领口,便看见她左肩处有被咬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公孙祉咬的。 万分不甘,他俯身上去咬在公孙祉咬的那处,想要盖过他的痕迹。 “对不起,我真想放你离开,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若你是我的人了,会不会就不会想要再离开了?” 第10章 夏夜深宫禁飞燕 刘沅睁眼时还是觉得脑袋很重,浑身上下还是十分无力,艰难抬起手撑着起身,转头却看见坐在桌边的萧衔。 见着他那副十分得意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如今使不上半点力气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仍是面不改色下床走到他面前,那药性还未完全过去,每走的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若是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感觉。 记得之前公孙祉给过一瓶冷香玉膏,陆琤也说过那药能解万毒,说不定对萧衔下的这毒也有用。 “这还没到一个时辰呢,看来你特地训练过抗药性,不过……”他将刘沅一把拉住往自己怀里带,如今的她就像一个婴儿,哪怕恢复了意识,但是,要想恢复力气还得一段时间。 萧衔低头靠近她,目光划过她的唇,而后与她的眸子对视,眼中的火热半分不减,鼻息打在她颈间,十分满足地笑道: “如今你我是真正的夫妻了,从今以后无论你走到哪,我都是你的丈夫。” 刘沅瞪了他一眼,萧衔这一年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哪知他竟然会使这个的法子。 如今她也懒得纠结这些,回家才是最要紧的,可心中还是有些落寞,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只不过,如今我要走,可不会再与你通报。” 她挣脱萧衔的手用力起身,能感觉到自己比一开始时有力多了。 现在并不是与萧衔纠缠这些的时候,她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囚禁在这深宫从而放下一切。 “你如今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嫁给其他人吗?”萧衔满脸疑惑,对于刘沅说出的那番话,他还是很惊奇,即使知道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也诧异于他们那个世界的思想。 刘沅以及刘沅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很不一样,她那样与众不同的一个人自然会影响到身边人: “如今,你我已然坐实了夫妻的名分,嫁我两次,当真会有什么人不在乎这些么?同为男人,我可不太相信。” “我生于天地,并非只为了情爱,我要离开,这本来就是一开始说过的,如今你要强留,仅凭这些事,拦不住。而且,你以为自己这样做,未儿可会开心?她会不恨你吗?” 刘沅慢慢坐下,也不敢再喝水,只觉空气中有股香味,她四周看了看,目光停留在香炉那,那升起的青烟不对劲,也不能妄动,只得暗暗封了自己穴道减少影响。 萧衔的眸子好似瞬间陷入泥潭,而后一片浑浊,可随即又清明过来,伸手握住一缕她的头发递在鼻前轻轻嗅了嗅,而后抬眸看向刘沅,好似一头冷厉的狼一般,可他是笑着的,笑得如沐春风,语气也很是平稳: “未儿于我是久旱甘霖此生难忘,而你,是新生的绿芽,扶我成参天大树,守我成江山之主。我的心告诉我,随心而动,我便意随心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将刘沅拉下神坛好似不可能,她始终孤傲,那便像熬鹰一样,慢慢打磨她的性子。 刘沅可不管这些,觉得力气又恢复了些,估量了一下,再看一眼香炉便准备解开自己的穴道。 见着她的情绪突然变了,萧衔便知道她要有所行动了,心里很是难受,好似一颗心都拧成了一团,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好似一个人走在极冷的北域,见着一缕光便将自己的心全然捧出,结果却是一缕在山洞中的鬼火,让他更冷。 他讪讪道:“既如此,你可是不在乎被关在天牢的水清玉和公孙祉了吗?” 想着她听到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果不其然,她神情紧绷了些,可是只是匆匆变化,随即又恢复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刘沅想着发生的一切,自己喝了他给的茶便没了知觉,大概是用自己威胁他们的,到底是自己造孽。 见她缓缓解下腰带,仿佛视死如归,看得萧衔有些不知所措,他忙问道: “你干什么?” 刘沅没有看他,又出手解了自己的穴道,方才才觉充沛的力气瞬间垮了下去,也是出乎意料,看来那个香的功效比她想的还要出奇。 将腰带随意丢在地上,她才看向萧衔,见着他有些慌张的模样,刘沅突然觉得好笑,她昏迷期间他什么没干过,如今她醒着却装那单纯模样: “你不就是想要我吗?如今我是自愿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你想以此来让我放了他们?” “不错。” 眼看着刘沅就要解开里衣,萧衔迅速抬手将她拦住,眉头紧皱好似一条条沟壑,也不在开玩笑,他问道: “就为了让我放他们离开,你就愿意如此?” 刘沅咬着唇看着他:“既然陛下想要,给陛下便是,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陛下莫要再给我平添罪孽的好,我欠的人情够多了。” 她那好似要从容赴死的模样倒是让萧衔死咬着牙,心中好似有烈火焚烧,一路燎原,不可置信讥笑道: “竟只如此,竟只如此!” 他抓住她的肩,那件衣裳始终不让她脱下来,狠狠盯着她的眼睛,而后俯身,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重重垂下头,而后猛地抬起,如同魔怔了一般,他大笑道: “你既要离开,又愿意为了他们而留下,那朕便要关他们一辈子,让你一辈子欠他们,让你一辈子困在这宫里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在刘沅眼中,眼前的萧衔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好似下一秒就会决堤一般。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感情会将一个人逼到这个地步,让一个人变得疯魔。 这件事她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 拉了拉萧衔绑的锁链,只是叹息,陆琤调的那些药可是不止一次用到了他们自己人身上,要是这回能出去,她定要找陆琤好好说道说道。 实在不解,为何萧衔要做到这地步。 如今药效已过,她不觉哪里有不对劲,听闻初次后总会有什么不适的,也不知是她体质原因,还是萧衔只是哄骗她的。 将她锁在栖凤宫,这锁链容她可以去倒一杯茶解渴,就这点距离,连屏风都走不出。 也不知水清玉和公孙祉怎样了。 刘沅倚在床头,看着桌上花瓶中的花,她叫不出名字,只觉得那花看着很假,也没细究它的真假,刘沅又低头看着腰间的锁链,有一定重量,她如今手无寸铁,要挣脱是不可能的。 这几天将房里里里外外都看了好几遍,看够了就躺着东想西想。 有件事她大概能确定了,她与萧衔并没有发生什么,毕竟做那种事事后总该有感觉的,萧衔只不过是吓吓她,这人在这种事方面不会强迫别人。 “娘娘今日还不和陛下求求吗,若是一直被囚禁在此,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忘了。” 每日送食的丫鬟叫孟芊,起初她也怕刘沅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后来觉着她可怜。 因此孟芊心有怜悯便会多说些话,平时没有萧衔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栖凤宫,这里也成了众人心中默认的冷宫。 取出菜,她又将水壶装满水免得刘沅口渴没水喝,见着刘沅细嚼慢咽的模样,她越发为她打抱不平: “陛下将流失在民间的旧人都找了回来,封了不低的品阶,倒是将两位贵妃气得生了几日闷气,皇后娘娘在如何也是后宫之主,也不曾见那几人来拜见。” 那些人如今正得宠,想必也是听闻了皇后的事。 孟芊说着话,刘沅便能感觉到屋顶上的动静。萧衔虽不让人靠近这里,但也安排了不少暗卫守着。 这些人每日都会交替一次,那时是人最多脚步声最杂的时候。 阿肆一蹦老高,而后趴在窗台吐着舌头盯着刘沅,阿珠一下子便跳了上来,硕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倒是惹人心爱,刘沅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若非是行动不便,她忍不住要上前摸摸。 “我担心那些锅长锈,还麻烦姑娘待会去看看,若是起了锈便顺手洗洗。”她塞了些银子给孟芊,宫里的人很多都不认人就只是看钱,有些道理她在这宫里待了一年也了解了些,“这些钱便算作是姑娘的报酬。” 孟芊看着手里的银子而后又看向锁住刘沅的那几条铁链,再想着每夜都会守在屋外的萧衔,她身为丫鬟倒是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刘沅与皇帝之间的恩怨她也听说过不少,只叹人生无常。 将银子收好便恭敬道:“娘娘且放心,孟芊定会照理好那些物品。” 阿肆和阿珠她一招手便围了过来,关在这里没什么自由,幸亏这两小家伙懂事没给她惹什么麻烦,不然如今她这副样子可什么都做不了。 夜风带着寒意吹过空旷的宫殿,萧瑟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和庭院中回荡。 “好好的栖凤宫让她治理的活像乡间小院一样。” 萧衔叫随从离开独自进了栖凤宫,这些天他不曾进去过,也不知是为什么心虚的很。 屋子里的灯还未灭,这段时日她总是到了四更天才入睡,他对她做的那些事,终究如他所料地让她心中对他有了芥蒂和恨意。 望着灯灭,他又去了天牢。 几年前刘沅出狱后公孙祉便让人改了天牢的布置,如今哪怕逢暴雨也不会积水,牢中很是干燥,加之清洗了一番,那些血迹也被擦尽,修改后的法规不许擅动私刑那些刑具已然被搬走了。 如今这天牢倒不是人人闻之惧怕的了,看守的狱卒见着是萧衔纷纷识相地走开了,待他走到关着公孙祉的牢房面前,看着里边的人,萧衔心中火气越发高盛。 “堂堂太子,这是第二次住天牢了,感觉如何?” 他朝着公孙祉坐下,面上挂着一抹嗤笑,此番来他就是为了气一气公孙祉。 公孙祉扬起笑回道:“如今牢内吃住尚且不错,陛下倒是多虑了。” “你就不想知道为何刘沅拒绝了你?” 萧衔问道。 公孙祉手上一紧,面不改色,好似十分随意地看着萧衔,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你切莫装了,朕看得出的。”他倒是觉得好笑,而后装作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红痕,接着手指摩挲在唇上笑道,“这几日沅儿倒是粘人得紧,若不是你冲动过界她也不会如此,如今朕倒是要好好谢谢你。” 公孙祉本不以为然,可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看向他手上的那些痕迹,又见萧衔得志的模样,他心中好似刀绞。 明知不可能,可他心中还是在意,以刘沅的性子,就怕她一时想不开,毕竟她并不在意这些,至少在这个世界她不会在意这些,她只想要回去。 若是刘沅以为与萧衔欢好便能回去的话,想必她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什么都试一遍,最后免不得自刎。 说到底还是他冲动了。 水清玉倒是不相信萧衔这番说辞,只觉得萧衔自导自演,就担心公孙祉真信了,她动了动,锁链跟着响: “小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要想到小姐对你小鸟依人的模样还不如相信小姐是个男人呢。” 她随意坐着,而后一只手搭在桌上鲜有笑意地看向公孙祉: “你若真信了,我无话可说,只不过,那样的话,你倒是也配不上我家小姐了。” 萧衔没看水清玉,他也注意着公孙祉的反应,他这番话确实是假的,他何尝不想假戏真做,只不过,他不会也不能。 “我们这几日不分昼夜颠鸾倒凤,倒是许久没上朝了,太子殿下倒是与朕说说,因此被大臣弹劾了该如何解决呢?” 想着那日刘沅的反应,公孙祉也是无奈,只得笑笑,他只能随口说说: “既做了皇帝江山社稷自然为重,受些批评也是应当的,只要改过了他们定然无话可说。” 刘沅既恨他,回去的路也不可能存在,她与萧衔相处这几年想必心中对他也是一些意思,既如此,他们在一起也是最好。 可,还是难受得紧。 这话倒是将萧衔哄开心了。 见着萧衔洋洋得意离开,水清玉不屑地看着公孙祉呸了一声: “当真辜负小姐一片心意,也不曾想你如此懦弱,当初还真信了你如民间传闻的那般神武高尚。” “……”这些话公孙祉听着反倒更加不在意,可想到刘沅与萧衔相濡以沫,觉得很神奇,无论怎样想也无法想象刘沅依偎在他身旁的模样,兴许刘沅本就不是会那样做的人,在他们眼中,刘沅更像是一个男人,可她实实在在就是位女子,“若是她想要如此,我倒是没什么。” 水清玉很是见不得他如此:“这一年里小姐待你如何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竟没料到你如此胆小。” 陈箐再度为萧衔生了个孩子,这几天宫里因这第一个皇子忙里忙外热闹不少,陈箐也母凭子贵封了妃。 刘沅身为皇后自然免不了要出面,因着萧衔拿药控制着她只得任由萧衔扶着走,一身华服平日不觉如何,此番倒是极重走几步就觉得累。 “孩子如今还没取名字,就等陛下赐名呢。” 众人平时并没有把刘沅这个皇后当回事,早些时候又传闻皇后病重,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假。 见她面色青白,面门发黑,就是将死之相,众人心中各有盘算,大都觉得这皇后之位怕是要换人了。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萧衔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刘沅,她从来不喜小孩,如今又一副病样,兴许也不愿多待。 倒是这孩子生的喜人,萧衔望了一眼陈箐,如今已经足月,自然要取个名字了。 萧衔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却见孩子刹那睁开了双眼,又觉那双眼似曾相识,回头看了一眼刘沅。 刘沅的眼睛,曾经也是这般,萧衔又见如今这事事不在意的刘沅,心中好似笼上了一层薄雾,不禁心头一紧,微皱了眉轻道: “如今已然入秋,朕这孩子生的很是惹人怜爱,便赐名‘旻’小名九和。” “多谢陛下。”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栖凤宫,刘沅倒是觉得事事新鲜,哪怕曾经见过很多次了,被关了这一回,如今却觉得另有风味,她倒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刘沅便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饶有兴致道:“旻?秋岸澄夕阴,火旻团朝露,风清阴霾,明净澄澈,陛下,这倒是好名字。” 萧衔心头一颤,很是惊喜,转而将刘沅的手挽得更紧了些,反应过来又怕刘沅不喜便又松了许多。 他看向陈箐,这一众人都在看着他,此刻他不能对刘沅表现出什么,不能先一步认输,哪怕刘沅并不在意什么。 “箐儿,你受苦了。” 虽说着陈箐,可萧衔心里开怀的在另一处,若是刘沅情绪有了变化,那么会不会也代表着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届时她会不会想清楚而后接受自己? 不过,是不是想的太美了些。 总是控制不住会这样想,他也觉得自己是无药可救了。 见着刘沅的注意力都在孩子那儿,他便将孩子递给刘沅抱着,刘沅也觉得突然,她此前从未抱过小孩,一时竟有些慌乱,又担心自己如今这力气托不住孩子。 “陛下,臣妾如今重病未愈,小孩子本就不耐折腾,若是不小心染了臣妾的病或是有了其他什么,臣妾怕是无法安心。” 她移开眼,面对着萧衔如今又发生了诸多事情,她实在无法装的像模像样,便将孩子轻轻推向萧衔。 “陛下,可否许臣妾在院里透透风?这些时日常在屋子里闷着,臣妾心里倒有些郁结。” “皇后既如此说了,便遂皇后的意。” 刘沅受药的影响行走起来已直不起腰来,佝偻着往前走,她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女。 这一切因萧衔而得,现如今她想要去院子里看看萧衔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萧衔心中仿佛被拧作一团,并非是纯粹的痛,也让他透不过气来。 第10章 夏夜深宫禁飞燕 刘沅睁眼时还是觉得脑袋很重,浑身上下还是十分无力,艰难抬起手撑着起身,转头却看见坐在桌边的萧衔。 见着他那副十分得意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如今使不上半点力气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仍是面不改色下床走到他面前,那药性还未完全过去,每走的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若是被风一吹就能倒下去的感觉。 记得之前公孙祉给过一瓶冷香玉膏,陆琤也说过那药能解万毒,说不定对萧衔下的这毒也有用。 “这还没到一个时辰呢,看来你特地训练过抗药性,不过……”他将刘沅一把拉住往自己怀里带,如今的她就像一个婴儿,哪怕恢复了意识,但是,要想恢复力气还得一段时间。 萧衔低头靠近她,目光划过她的唇,而后与她的眸子对视,眼中的火热半分不减,鼻息打在她颈间,十分满足地笑道: “如今你我是真正的夫妻了,从今以后无论你走到哪,我都是你的丈夫。” 刘沅瞪了他一眼,萧衔这一年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她以为他已经放下了,哪知他竟然会使这个的法子。 如今她也懒得纠结这些,回家才是最要紧的,可心中还是有些落寞,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 “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只不过,如今我要走,可不会再与你通报。” 她挣脱萧衔的手用力起身,能感觉到自己比一开始时有力多了。 现在并不是与萧衔纠缠这些的时候,她可不会因为这样就把自己囚禁在这深宫从而放下一切。 “你如今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嫁给其他人吗?”萧衔满脸疑惑,对于刘沅说出的那番话,他还是很惊奇,即使知道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也诧异于他们那个世界的思想。 刘沅以及刘沅身边的那几个人都很不一样,她那样与众不同的一个人自然会影响到身边人: “如今,你我已然坐实了夫妻的名分,嫁我两次,当真会有什么人不在乎这些么?同为男人,我可不太相信。” “我生于天地,并非只为了情爱,我要离开,这本来就是一开始说过的,如今你要强留,仅凭这些事,拦不住。而且,你以为自己这样做,未儿可会开心?她会不恨你吗?” 刘沅慢慢坐下,也不敢再喝水,只觉空气中有股香味,她四周看了看,目光停留在香炉那,那升起的青烟不对劲,也不能妄动,只得暗暗封了自己穴道减少影响。 萧衔的眸子好似瞬间陷入泥潭,而后一片浑浊,可随即又清明过来,伸手握住一缕她的头发递在鼻前轻轻嗅了嗅,而后抬眸看向刘沅,好似一头冷厉的狼一般,可他是笑着的,笑得如沐春风,语气也很是平稳: “未儿于我是久旱甘霖此生难忘,而你,是新生的绿芽,扶我成参天大树,守我成江山之主。我的心告诉我,随心而动,我便意随心动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要将刘沅拉下神坛好似不可能,她始终孤傲,那便像熬鹰一样,慢慢打磨她的性子。 刘沅可不管这些,觉得力气又恢复了些,估量了一下,再看一眼香炉便准备解开自己的穴道。 见着她的情绪突然变了,萧衔便知道她要有所行动了,心里很是难受,好似一颗心都拧成了一团,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好似一个人走在极冷的北域,见着一缕光便将自己的心全然捧出,结果却是一缕在山洞中的鬼火,让他更冷。 他讪讪道:“既如此,你可是不在乎被关在天牢的水清玉和公孙祉了吗?” 想着她听到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果不其然,她神情紧绷了些,可是只是匆匆变化,随即又恢复她面无表情的模样。 刘沅想着发生的一切,自己喝了他给的茶便没了知觉,大概是用自己威胁他们的,到底是自己造孽。 见她缓缓解下腰带,仿佛视死如归,看得萧衔有些不知所措,他忙问道: “你干什么?” 刘沅没有看他,又出手解了自己的穴道,方才才觉充沛的力气瞬间垮了下去,也是出乎意料,看来那个香的功效比她想的还要出奇。 将腰带随意丢在地上,她才看向萧衔,见着他有些慌张的模样,刘沅突然觉得好笑,她昏迷期间他什么没干过,如今她醒着却装那单纯模样: “你不就是想要我吗?如今我是自愿的,不过有一个条件……” “你想以此来让我放了他们?” “不错。” 眼看着刘沅就要解开里衣,萧衔迅速抬手将她拦住,眉头紧皱好似一条条沟壑,也不在开玩笑,他问道: “就为了让我放他们离开,你就愿意如此?” 刘沅咬着唇看着他:“既然陛下想要,给陛下便是,只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人无关,陛下莫要再给我平添罪孽的好,我欠的人情够多了。” 她那好似要从容赴死的模样倒是让萧衔死咬着牙,心中好似有烈火焚烧,一路燎原,不可置信讥笑道: “竟只如此,竟只如此!” 他抓住她的肩,那件衣裳始终不让她脱下来,狠狠盯着她的眼睛,而后俯身,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重重垂下头,而后猛地抬起,如同魔怔了一般,他大笑道: “你既要离开,又愿意为了他们而留下,那朕便要关他们一辈子,让你一辈子欠他们,让你一辈子困在这宫里哪里也去不了!” 可是,在刘沅眼中,眼前的萧衔眼眶渐渐红了,泪水好似下一秒就会决堤一般。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感情会将一个人逼到这个地步,让一个人变得疯魔。 这件事她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置身事外。 拉了拉萧衔绑的锁链,只是叹息,陆琤调的那些药可是不止一次用到了他们自己人身上,要是这回能出去,她定要找陆琤好好说道说道。 实在不解,为何萧衔要做到这地步。 如今药效已过,她不觉哪里有不对劲,听闻初次后总会有什么不适的,也不知是她体质原因,还是萧衔只是哄骗她的。 将她锁在栖凤宫,这锁链容她可以去倒一杯茶解渴,就这点距离,连屏风都走不出。 也不知水清玉和公孙祉怎样了。 刘沅倚在床头,看着桌上花瓶中的花,她叫不出名字,只觉得那花看着很假,也没细究它的真假,刘沅又低头看着腰间的锁链,有一定重量,她如今手无寸铁,要挣脱是不可能的。 这几天将房里里里外外都看了好几遍,看够了就躺着东想西想。 有件事她大概能确定了,她与萧衔并没有发生什么,毕竟做那种事事后总该有感觉的,萧衔只不过是吓吓她,这人在这种事方面不会强迫别人。 “娘娘今日还不和陛下求求吗,若是一直被囚禁在此,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忘了。” 每日送食的丫鬟叫孟芊,起初她也怕刘沅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后来觉着她可怜。 因此孟芊心有怜悯便会多说些话,平时没有萧衔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踏进栖凤宫,这里也成了众人心中默认的冷宫。 取出菜,她又将水壶装满水免得刘沅口渴没水喝,见着刘沅细嚼慢咽的模样,她越发为她打抱不平: “陛下将流失在民间的旧人都找了回来,封了不低的品阶,倒是将两位贵妃气得生了几日闷气,皇后娘娘在如何也是后宫之主,也不曾见那几人来拜见。” 那些人如今正得宠,想必也是听闻了皇后的事。 孟芊说着话,刘沅便能感觉到屋顶上的动静。萧衔虽不让人靠近这里,但也安排了不少暗卫守着。 这些人每日都会交替一次,那时是人最多脚步声最杂的时候。 阿肆一蹦老高,而后趴在窗台吐着舌头盯着刘沅,阿珠一下子便跳了上来,硕大的毛茸茸的尾巴倒是惹人心爱,刘沅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若非是行动不便,她忍不住要上前摸摸。 “我担心那些锅长锈,还麻烦姑娘待会去看看,若是起了锈便顺手洗洗。”她塞了些银子给孟芊,宫里的人很多都不认人就只是看钱,有些道理她在这宫里待了一年也了解了些,“这些钱便算作是姑娘的报酬。” 孟芊看着手里的银子而后又看向锁住刘沅的那几条铁链,再想着每夜都会守在屋外的萧衔,她身为丫鬟倒是管不了那么多,只是,刘沅与皇帝之间的恩怨她也听说过不少,只叹人生无常。 将银子收好便恭敬道:“娘娘且放心,孟芊定会照理好那些物品。” 阿肆和阿珠她一招手便围了过来,关在这里没什么自由,幸亏这两小家伙懂事没给她惹什么麻烦,不然如今她这副样子可什么都做不了。 夜风带着寒意吹过空旷的宫殿,萧瑟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和庭院中回荡。 “好好的栖凤宫让她治理的活像乡间小院一样。” 萧衔叫随从离开独自进了栖凤宫,这些天他不曾进去过,也不知是为什么心虚的很。 屋子里的灯还未灭,这段时日她总是到了四更天才入睡,他对她做的那些事,终究如他所料地让她心中对他有了芥蒂和恨意。 望着灯灭,他又去了天牢。 几年前刘沅出狱后公孙祉便让人改了天牢的布置,如今哪怕逢暴雨也不会积水,牢中很是干燥,加之清洗了一番,那些血迹也被擦尽,修改后的法规不许擅动私刑那些刑具已然被搬走了。 如今这天牢倒不是人人闻之惧怕的了,看守的狱卒见着是萧衔纷纷识相地走开了,待他走到关着公孙祉的牢房面前,看着里边的人,萧衔心中火气越发高盛。 “堂堂太子,这是第二次住天牢了,感觉如何?” 他朝着公孙祉坐下,面上挂着一抹嗤笑,此番来他就是为了气一气公孙祉。 公孙祉扬起笑回道:“如今牢内吃住尚且不错,陛下倒是多虑了。” “你就不想知道为何刘沅拒绝了你?” 萧衔问道。 公孙祉手上一紧,面不改色,好似十分随意地看着萧衔,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你切莫装了,朕看得出的。”他倒是觉得好笑,而后装作不经意间露出手上的红痕,接着手指摩挲在唇上笑道,“这几日沅儿倒是粘人得紧,若不是你冲动过界她也不会如此,如今朕倒是要好好谢谢你。” 公孙祉本不以为然,可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看向他手上的那些痕迹,又见萧衔得志的模样,他心中好似刀绞。 明知不可能,可他心中还是在意,以刘沅的性子,就怕她一时想不开,毕竟她并不在意这些,至少在这个世界她不会在意这些,她只想要回去。 若是刘沅以为与萧衔欢好便能回去的话,想必她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什么都试一遍,最后免不得自刎。 说到底还是他冲动了。 水清玉倒是不相信萧衔这番说辞,只觉得萧衔自导自演,就担心公孙祉真信了,她动了动,锁链跟着响: “小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要想到小姐对你小鸟依人的模样还不如相信小姐是个男人呢。” 她随意坐着,而后一只手搭在桌上鲜有笑意地看向公孙祉: “你若真信了,我无话可说,只不过,那样的话,你倒是也配不上我家小姐了。” 萧衔没看水清玉,他也注意着公孙祉的反应,他这番话确实是假的,他何尝不想假戏真做,只不过,他不会也不能。 “我们这几日不分昼夜颠鸾倒凤,倒是许久没上朝了,太子殿下倒是与朕说说,因此被大臣弹劾了该如何解决呢?” 想着那日刘沅的反应,公孙祉也是无奈,只得笑笑,他只能随口说说: “既做了皇帝江山社稷自然为重,受些批评也是应当的,只要改过了他们定然无话可说。” 刘沅既恨他,回去的路也不可能存在,她与萧衔相处这几年想必心中对他也是一些意思,既如此,他们在一起也是最好。 可,还是难受得紧。 这话倒是将萧衔哄开心了。 见着萧衔洋洋得意离开,水清玉不屑地看着公孙祉呸了一声: “当真辜负小姐一片心意,也不曾想你如此懦弱,当初还真信了你如民间传闻的那般神武高尚。” “……”这些话公孙祉听着反倒更加不在意,可想到刘沅与萧衔相濡以沫,觉得很神奇,无论怎样想也无法想象刘沅依偎在他身旁的模样,兴许刘沅本就不是会那样做的人,在他们眼中,刘沅更像是一个男人,可她实实在在就是位女子,“若是她想要如此,我倒是没什么。” 水清玉很是见不得他如此:“这一年里小姐待你如何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竟没料到你如此胆小。” 陈箐再度为萧衔生了个孩子,这几天宫里因这第一个皇子忙里忙外热闹不少,陈箐也母凭子贵封了妃。 刘沅身为皇后自然免不了要出面,因着萧衔拿药控制着她只得任由萧衔扶着走,一身华服平日不觉如何,此番倒是极重走几步就觉得累。 “孩子如今还没取名字,就等陛下赐名呢。” 众人平时并没有把刘沅这个皇后当回事,早些时候又传闻皇后病重,如今看来,传言倒是不假。 见她面色青白,面门发黑,就是将死之相,众人心中各有盘算,大都觉得这皇后之位怕是要换人了。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萧衔偏头看了看身旁的刘沅,她从来不喜小孩,如今又一副病样,兴许也不愿多待。 倒是这孩子生的喜人,萧衔望了一眼陈箐,如今已经足月,自然要取个名字了。 萧衔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却见孩子刹那睁开了双眼,又觉那双眼似曾相识,回头看了一眼刘沅。 刘沅的眼睛,曾经也是这般,萧衔又见如今这事事不在意的刘沅,心中好似笼上了一层薄雾,不禁心头一紧,微皱了眉轻道: “如今已然入秋,朕这孩子生的很是惹人怜爱,便赐名‘旻’小名九和。” “多谢陛下。”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栖凤宫,刘沅倒是觉得事事新鲜,哪怕曾经见过很多次了,被关了这一回,如今却觉得另有风味,她倒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刘沅便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饶有兴致道:“旻?秋岸澄夕阴,火旻团朝露,风清阴霾,明净澄澈,陛下,这倒是好名字。” 萧衔心头一颤,很是惊喜,转而将刘沅的手挽得更紧了些,反应过来又怕刘沅不喜便又松了许多。 他看向陈箐,这一众人都在看着他,此刻他不能对刘沅表现出什么,不能先一步认输,哪怕刘沅并不在意什么。 “箐儿,你受苦了。” 虽说着陈箐,可萧衔心里开怀的在另一处,若是刘沅情绪有了变化,那么会不会也代表着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届时她会不会想清楚而后接受自己? 不过,是不是想的太美了些。 总是控制不住会这样想,他也觉得自己是无药可救了。 见着刘沅的注意力都在孩子那儿,他便将孩子递给刘沅抱着,刘沅也觉得突然,她此前从未抱过小孩,一时竟有些慌乱,又担心自己如今这力气托不住孩子。 “陛下,臣妾如今重病未愈,小孩子本就不耐折腾,若是不小心染了臣妾的病或是有了其他什么,臣妾怕是无法安心。” 她移开眼,面对着萧衔如今又发生了诸多事情,她实在无法装的像模像样,便将孩子轻轻推向萧衔。 “陛下,可否许臣妾在院里透透风?这些时日常在屋子里闷着,臣妾心里倒有些郁结。” “皇后既如此说了,便遂皇后的意。” 刘沅受药的影响行走起来已直不起腰来,佝偻着往前走,她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女。 这一切因萧衔而得,现如今她想要去院子里看看萧衔自然不会拦着。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萧衔心中仿佛被拧作一团,并非是纯粹的痛,也让他透不过气来。 第11章 再许一年秋红叶 陈箐自见到刘沅起便觉得不可思议,方才不好问,如今难得有机会,她必然想要问个清楚。 本以为萧衔是叫一个人顶着程十未的名字当的皇后,如今看来,其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初怀有身孕的豫王妃早已死在天牢深处,如今,不知臣妾面前的皇后,可真是已死的未儿?” 侍女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刘沅别开眼看向陈箐,清风拂面好似要将她脸上的病态拂去。 刘沅倒是来了兴致想要逗一逗陈箐,便理了理衣裳端正了姿态,一副上位者的模样说道: “那人既然死了便不可能复生,至于你面前的我嘛,兴许还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有着与她一般的样貌和记忆。” 不过,陈箐并没有相信,她性子本就温婉,如今为萧衔生了孩子后更加有母亲一般的慈爱,得了刘沅准许便坐在她对面,嘴唇微扬,眉眼轻笑,淡妆舒颜,恰是将她的美全然映了出来。 身上的青色衣衫随风而动,拂过遮眼的头发,陈箐微微摇头: “先前到不觉姐姐会有如此童趣,当初太子殿下封锁了所有消息,传闻另一个豫王妃在问审前就流了产,若是真的,臣妾倒不曾想到姐姐会放下一切与陛下重新开始。” 她在开玩笑,陈箐却说着十分严肃的事,属实没趣。 “皇后嘛,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一人之下,我有何不可放下的,何必与荣华富贵权势想不开呢。” “不过,箐儿听闻现如今掌权的是两位贵妃,姐姐当真爱这权势?” 刘沅沉眸,陈箐来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来同她打招呼那么简单,在豫王府时她心思就缜密,如今做了皇帝的女人,后宫心思她怕是更加用心。 只是,于刘沅而言,最坏不过被萧衔下旨杀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 “你知我不爱争斗,有话便直说,要权势还是要离开?” 要离开怕是不可能的,不然也不会听从萧衔安排乖乖回来,那么只能是权势。 后宫女子大都是臣子之女,家世显赫,她们本是花楼酒巷女子自然比不过她们,不站队就得死,可谁又能心甘情愿去侍候别人呢。 刘沅拿出袖里的凤印,随即陈箐眼睛便一亮,刘沅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个世界的女子争争斗斗大都是为了男人。 而这凤印代表了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的象征,而且伴随着权利,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过你们出身如此,要踩着那些贵女上位可不容易。” 陈箐也不瞒着,看了看四周,而后贴近说道:“姐姐就不必担忧了,如今我生了个皇子,陛下自然更加宠爱于我,至于大家之女,陛下有心疏离。而且……姐姐不也是商贾之女吗?如今只要陛下想,谁都能当皇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好干涉,结果自然也是由自己承担,刘沅可没那闲心再管别人的事了。 “御膳房有位姓林的大娘,之前与陛下有恩,并且陛下挺喜欢吃她做的菜,你若有心,可以去接触接触。” 刘沅伸了伸懒腰,看向侍女怀中安安静静的婴儿,突然计上心头。 “要陛下废后怕是有些难,不过,若我犯了什么大错让他不得不废我就另当别论了。” 陈箐随着刘沅的目光也停留在孩子身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刘沅打了孩子的主意。 “若你信我,待会我便将孩子当着皇上摔在地上,不过我保证孩子不会受伤,也借此让萧衔与我产生嫌隙。” 看着陈箐目瞪口呆的狐疑模样,刘沅也理解,毕竟她的性情陈箐拿捏不准,若是她来真的呢陈箐便再无机会可能。 “我晓得这样很冒险,不然我待会将……” 想着也不能连累阿肆,不然小狗肯定要被杀了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出来的机会本就难得,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陈箐将信将疑,见着刘沅手中的凤印,平日里皇后怎么会将凤印时刻带在身上呢,此番怕是有备而来。 只不过,未必能如愿。 陈箐饮下茶,而后笑道:“姐姐当真好算计,不过陛下派着重兵围着栖凤宫,好似不是怕外边盗贼入宫,反而像是担心里边的人出去。” 见着刘沅微沉的眸子,陈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后宫之中唯独栖凤宫守备森严不许旁人进入,看来之前的传闻也未必是假的。 皇后与前朝太子公孙祉有染,如今公孙祉与她的贴身侍女锒铛入狱,栖凤宫又被团团围住,很多人都猜忌是不是皇后与公孙祉之间被萧衔撞破了什么才如此。 刘沅也不知如何解释,旁人要误会那便误会好了。 她起身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陈箐:“惠妃就当我开了个玩笑,陛下如今可是很是欢喜,若是再添把柴火,兴许惠妃的品阶会再上一层楼成了贵妃也不一定。” 刘沅倒是有些糊涂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拿孩子做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能拿什么来赎罪呢。 只是急着离开,一时间失了心。 这些年欠的人命也够多了,夜里也越发难眠,好似无数冤魂在地府等着她,要将她粉身碎骨。 也知道萧衔娶这些妃嫔都是为了约束世家大族,刘沅也理解,毕竟她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这总会让刘沅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公孙祉曾说过情爱并非要掺着利益,他就不愿随便娶大臣之女,他要寻自己所爱。 当时她还真佩服了公孙祉有那般毅力和想法,如今看来……这也正常。 公孙祉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于未来,她以前视他为知己,也仅仅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世界。 若是公孙祉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未必会那样想那般做。 刘沅只得苦笑,还不如一直猜忌公孙祉身份也总比他直接坦白来的好。 这些天她一次都没有想过这些,今天陈箐这一出,她才发觉心中的巨石压得有多重,简直快要碾碎了她的心。 是啊,公孙祉是秦鹤城,这二三十年了,他才告诉她有关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戏。 为了她好,他不顾百姓让出了天下,让她以为自己能力如何如何超绝连人人称赞超凡脱俗的太子殿下都败在自己手下,她沾沾自喜。 到头来,别人根本就没使出实力一直让着自己。 自公孙祉对她说明一切已过了好几日了,如今刘沅好似才缓过神一般。 孟芊过来将阿肆和阿珠喂了过后便离开了,刘沅看了看手上的链子,没了萧衔的药她也不再病态,那些药不会让人上瘾只是会让她虚弱一段时间。 想着要不要顺从萧衔而后趁他放下防备再找机会逃离,他想要的不就是与程十未生的一模一样的她吗,皮囊罢了。 这两辈子还未与别人亲密相处过,她也在意对方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只不过……想着牢里的公孙祉,这一生怕是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与秦鹤城也在无可能,注定一人过余生,那这副躯体如何她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大不了眼睛一闭一睁的事。 听见屋外有了声音,刘沅便晓得是萧衔,每夜他都会在屋外待一会儿,若是平常女子必然要为此动心。 “陛下,夜里寒凉,还是进屋来。” 半晌门才被推开,萧衔疑惑地看着刘沅,陈箐将那事告诉了他,她今日很是反常,他实在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见着萧衔一身藏蓝华服,面容也轻松了许多,兴许是因为自己有了第一个孩子而欣喜。 刘沅拍拍床示意萧衔坐过去,看着他惊讶的神情,刘沅淡然自若,她故意靠近萧衔放松姿态,柔声嗔道: “今日见陛下瞧着孩子如此欢喜还以为陛下会留在惠妃那处。” “听着皇后这话倒像是吃醋了一般。” 萧衔不敢妄动,只是好奇她今日怎么会来这出,听到她这话,他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一时难掩情绪表露出来一丝。 刘沅一动,链子便跟着响,她移到萧衔身后,见他防备的模样便换了副娇柔的态度从后边靠在他身上,手上挂着的锁链也滑到他胸前,是有些分量。 倒是刘沅这姿势惹得萧衔耳朵不禁红了起来,脸上也炙热几分,心脏那处止不住地狂跳。 怕因此被迷了心智,萧衔往一旁躲了一下,始终不敢看刘沅的眼睛,他知道,这人最会演戏,就怕自己沉沦在她演出来的深情里边无法自拔。 “今日你是如何了?你这些行为怕是要让人误会。” 不敢斜视,先前狂傲的模样此刻尽失。 刘沅放软身子继续往萧衔身上靠,气息吹在他侧脸,倒不信他不会动容,好似由心之言: “臣妾既已是皇后,自然要履行臣妾的本分,如今惠妃孩子都生下来了,身为皇后,必然也要为陛下诞下子嗣才是。” 她伸手要去解他的衣裳,这明明是萧衔盼了许久的场景,可他心中也萌生一股厌烦,他所求并非如此,抬手便抓住了刘沅要继续的手,一用力将她往前带躺在自己怀里。 萧衔俯身与她对视,感情这样的东西无论再怎么演也无法演的酣畅淋漓,她那对眸子尽显空洞,只是强迫自己浮现出深深爱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的咬牙切齿,萧衔皱紧着眉头。 她好像变了,可他与她一直相处,竟不知她何时开始变的。 刚嫁与他时,刘沅时不时还会开玩笑,古灵精怪的,可不知何时起,她便不再那样了。 刘沅弯唇一笑,眉眼含情,如春水绿波,惊荡心神。 “陛下才是怎么了,如今这样不是陛下想要的吗?” 她抬手要去拂他的脸庞被他偏头躲过,十分不解。 “陛下,如今臣妾是自愿的,陛下怎的不愿了?” 萧衔看着怀里的人如此模样,心中很是悲伤,这比刘沅待他决绝还要难受,他微微俯身接近她,待到鼻尖相近时他停下了动作,瞳孔中皆是彼此,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清清楚楚的自己,可再看深些却是模糊的。 猛地起身,他推开刘沅起身坐在桌边。见她为了奉献自己而半解的衣衫,萧衔反倒心凉了半截。 “我知道你想离开,但不用以此在作践自己。” 萧衔猛灌一杯茶,一时气息不顺呛着自己,咳了几声回头又见刘沅一副无辜的表情,他起身就要离开,可还是不甘,几步走回去又坐到刘沅身边。 “是不是若是当初公孙氏没当成皇帝,那么你最先遇见的就会是我,也不会和公孙祉有什么关系了。” 感情也讲先来后到,刘沅在这个世界先遇上的是公孙祉。 而他,先爱的是程十未。 好像一开始就错了,导致如今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 “陛下多虑了,”见着萧衔抗拒,刘沅便拉起衣衫端端坐着,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这一切与公孙祉无关,早些时候便同陛下说过,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我所想的,不过是回到我自己的那个世界去,谁知,何其艰难。” 有很久不曾说过自己的心事了。 “先前说助我复国便能回去,可如今你还在,你真觉得还能回去吗?这里难道没有你能留念的了吗?” 萧衔期待又畏惧,希望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又怕她讲的是公孙祉。 “能,我想回去,因为那边有我的家人,虽然有人说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若是能改变些什么,若是还能再见到他们呢……” 她至今都不记得公孙祉所说的那场车祸,担心他是骗自己,可他那时的模样又不像是假话,如今她也很乱。 “如今看惯了皇宫的金碧辉煌倒是想西北的寂静了。若是陛下放我离开,只要十年可好?我出去再寻十年,十年之后若还是不能回去,我便回到皇宫来找你如何?” 她试探着,萧衔知道。这只是给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她在意自己,目的还是要离开。 萧衔无奈:“十年会不会太长了?” 刘沅回答:“我如今三十多了,十年很快。” 看着刘沅认真的模样,萧衔也才恍然大悟,他们也都不是少年模样了,难得他才能幼稚地想要将刘沅囚禁在栖凤宫。 萧衔拿出钥匙解开她左手的锁链,见着被锁链勒出的红痕他何尝不心疼,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会乖乖待着。 “既然十年不长,可否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答应了这个要求,十年之后就算你没回到那个世界也没回到我这里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说。” “一年后再离开,再在宫里住一年,我的地位如今虽然稳定了不少,可还未学到如何将国家治理得更好,你再留一年,我再多学些本事。” “……”刘沅也明白,能让一位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难得了,以萧衔的性子断不可能直接向公孙祉请教,只不过她能说的这一年也说完了,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法子,“陛下,若是想要治国之法,公孙祉比我要清楚多了。” 见着刘沅不肯,萧衔也不再隐瞒:“若我说那是借口,我就想让你再陪我一年,你肯留下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刘沅也想不到该如何拒绝,可若对一个人没有意思,这样做反倒不好,容易让人误解。 “那陛下将水清玉和公孙祉放出来,若就我一个人在这栖凤宫倒有些无趣,这些铁链也不必锁着了,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我不会违背的。” 萧衔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听到刘沅说道: “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陛下,我对陛下,并无半点意思,还望陛下早些看清。” 他对她的兴趣不过也是建立在程十未的基础上的,这么多年了,他也总该知道两人之间的不同了。 萧衔倒是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先前你与公孙祉是发生了什么吗?” 若非是这样,他也不会想着将刘沅囚禁起来。 刘沅望着自己的指甲,动了动食指,也觉得很不真实。 “公孙祉也是那个世界里的人,还是我认识了很久的那个人。” 萧衔微微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也难怪之前刘沅说的那些与公孙祉说的那些有很多相似之处,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就开始了。 越发苦笑,这样的话,他在这个世界认识她再早也无用。 “你说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你的想法而你只能顺应他们的思想,如今,我算不算能理解你了?” 萧衔紧握着手,既期待又十分明晰,他看着刘沅,眼中很是矛盾,不禁让他的手也开始发抖。 刘沅倒是没发觉这些,细想下来,其实能理解她的人也不少,刘嵊是,她那几位师父是,水清玉和符月伶他们也是,是她自己太过封闭了老是想着自己如何与众不同。 “陛下,我想睡了,小皇子那边陛下还需多去看看,毕竟这后宫争斗并不简单。”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如今没了锁链的束缚和干扰,她也能好好睡一番了。 “陛下,这皇后之位也该让人了,陛下还需仔细斟酌一下,这个位置我坐得闲散别人可不一定。” 萧衔绕过屏风回头又看屏风上的影子,知道她的意思了,他也不再深究,可他依旧不会放弃,想着这一年让刘沅对自己动心,若是有了牵绊,她不管去了哪里也还是会回来。 “我会考虑的,你且早些休息。” 今夜星辰明月,河山万里,终是他一个人看。 第11章 再许一年秋红叶 陈箐自见到刘沅起便觉得不可思议,方才不好问,如今难得有机会,她必然想要问个清楚。 本以为萧衔是叫一个人顶着程十未的名字当的皇后,如今看来,其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初怀有身孕的豫王妃早已死在天牢深处,如今,不知臣妾面前的皇后,可真是已死的未儿?” 侍女抱着孩子站在一旁,刘沅别开眼看向陈箐,清风拂面好似要将她脸上的病态拂去。 刘沅倒是来了兴致想要逗一逗陈箐,便理了理衣裳端正了姿态,一副上位者的模样说道: “那人既然死了便不可能复生,至于你面前的我嘛,兴许还真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有着与她一般的样貌和记忆。” 不过,陈箐并没有相信,她性子本就温婉,如今为萧衔生了孩子后更加有母亲一般的慈爱,得了刘沅准许便坐在她对面,嘴唇微扬,眉眼轻笑,淡妆舒颜,恰是将她的美全然映了出来。 身上的青色衣衫随风而动,拂过遮眼的头发,陈箐微微摇头: “先前到不觉姐姐会有如此童趣,当初太子殿下封锁了所有消息,传闻另一个豫王妃在问审前就流了产,若是真的,臣妾倒不曾想到姐姐会放下一切与陛下重新开始。” 她在开玩笑,陈箐却说着十分严肃的事,属实没趣。 “皇后嘛,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一人之下,我有何不可放下的,何必与荣华富贵权势想不开呢。” “不过,箐儿听闻现如今掌权的是两位贵妃,姐姐当真爱这权势?” 刘沅沉眸,陈箐来的目的似乎并不是来同她打招呼那么简单,在豫王府时她心思就缜密,如今做了皇帝的女人,后宫心思她怕是更加用心。 只是,于刘沅而言,最坏不过被萧衔下旨杀了,如今,这些都不重要。 “你知我不爱争斗,有话便直说,要权势还是要离开?” 要离开怕是不可能的,不然也不会听从萧衔安排乖乖回来,那么只能是权势。 后宫女子大都是臣子之女,家世显赫,她们本是花楼酒巷女子自然比不过她们,不站队就得死,可谁又能心甘情愿去侍候别人呢。 刘沅拿出袖里的凤印,随即陈箐眼睛便一亮,刘沅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这个世界的女子争争斗斗大都是为了男人。 而这凤印代表了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的象征,而且伴随着权利,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过你们出身如此,要踩着那些贵女上位可不容易。” 陈箐也不瞒着,看了看四周,而后贴近说道:“姐姐就不必担忧了,如今我生了个皇子,陛下自然更加宠爱于我,至于大家之女,陛下有心疏离。而且……姐姐不也是商贾之女吗?如今只要陛下想,谁都能当皇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好干涉,结果自然也是由自己承担,刘沅可没那闲心再管别人的事了。 “御膳房有位姓林的大娘,之前与陛下有恩,并且陛下挺喜欢吃她做的菜,你若有心,可以去接触接触。” 刘沅伸了伸懒腰,看向侍女怀中安安静静的婴儿,突然计上心头。 “要陛下废后怕是有些难,不过,若我犯了什么大错让他不得不废我就另当别论了。” 陈箐随着刘沅的目光也停留在孩子身上,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刘沅打了孩子的主意。 “若你信我,待会我便将孩子当着皇上摔在地上,不过我保证孩子不会受伤,也借此让萧衔与我产生嫌隙。” 看着陈箐目瞪口呆的狐疑模样,刘沅也理解,毕竟她的性情陈箐拿捏不准,若是她来真的呢陈箐便再无机会可能。 “我晓得这样很冒险,不然我待会将……” 想着也不能连累阿肆,不然小狗肯定要被杀了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这次出来的机会本就难得,下次不知要等多久。” 陈箐将信将疑,见着刘沅手中的凤印,平日里皇后怎么会将凤印时刻带在身上呢,此番怕是有备而来。 只不过,未必能如愿。 陈箐饮下茶,而后笑道:“姐姐当真好算计,不过陛下派着重兵围着栖凤宫,好似不是怕外边盗贼入宫,反而像是担心里边的人出去。” 见着刘沅微沉的眸子,陈箐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后宫之中唯独栖凤宫守备森严不许旁人进入,看来之前的传闻也未必是假的。 皇后与前朝太子公孙祉有染,如今公孙祉与她的贴身侍女锒铛入狱,栖凤宫又被团团围住,很多人都猜忌是不是皇后与公孙祉之间被萧衔撞破了什么才如此。 刘沅也不知如何解释,旁人要误会那便误会好了。 她起身要走,回头看了一眼陈箐:“惠妃就当我开了个玩笑,陛下如今可是很是欢喜,若是再添把柴火,兴许惠妃的品阶会再上一层楼成了贵妃也不一定。” 刘沅倒是有些糊涂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拿孩子做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能拿什么来赎罪呢。 只是急着离开,一时间失了心。 这些年欠的人命也够多了,夜里也越发难眠,好似无数冤魂在地府等着她,要将她粉身碎骨。 也知道萧衔娶这些妃嫔都是为了约束世家大族,刘沅也理解,毕竟她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这总会让刘沅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公孙祉曾说过情爱并非要掺着利益,他就不愿随便娶大臣之女,他要寻自己所爱。 当时她还真佩服了公孙祉有那般毅力和想法,如今看来……这也正常。 公孙祉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于未来,她以前视他为知己,也仅仅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世界。 若是公孙祉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未必会那样想那般做。 刘沅只得苦笑,还不如一直猜忌公孙祉身份也总比他直接坦白来的好。 这些天她一次都没有想过这些,今天陈箐这一出,她才发觉心中的巨石压得有多重,简直快要碾碎了她的心。 是啊,公孙祉是秦鹤城,这二三十年了,他才告诉她有关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戏。 为了她好,他不顾百姓让出了天下,让她以为自己能力如何如何超绝连人人称赞超凡脱俗的太子殿下都败在自己手下,她沾沾自喜。 到头来,别人根本就没使出实力一直让着自己。 自公孙祉对她说明一切已过了好几日了,如今刘沅好似才缓过神一般。 孟芊过来将阿肆和阿珠喂了过后便离开了,刘沅看了看手上的链子,没了萧衔的药她也不再病态,那些药不会让人上瘾只是会让她虚弱一段时间。 想着要不要顺从萧衔而后趁他放下防备再找机会逃离,他想要的不就是与程十未生的一模一样的她吗,皮囊罢了。 这两辈子还未与别人亲密相处过,她也在意对方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只不过……想着牢里的公孙祉,这一生怕是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与秦鹤城也在无可能,注定一人过余生,那这副躯体如何她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大不了眼睛一闭一睁的事。 听见屋外有了声音,刘沅便晓得是萧衔,每夜他都会在屋外待一会儿,若是平常女子必然要为此动心。 “陛下,夜里寒凉,还是进屋来。” 半晌门才被推开,萧衔疑惑地看着刘沅,陈箐将那事告诉了他,她今日很是反常,他实在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见着萧衔一身藏蓝华服,面容也轻松了许多,兴许是因为自己有了第一个孩子而欣喜。 刘沅拍拍床示意萧衔坐过去,看着他惊讶的神情,刘沅淡然自若,她故意靠近萧衔放松姿态,柔声嗔道: “今日见陛下瞧着孩子如此欢喜还以为陛下会留在惠妃那处。” “听着皇后这话倒像是吃醋了一般。” 萧衔不敢妄动,只是好奇她今日怎么会来这出,听到她这话,他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一时难掩情绪表露出来一丝。 刘沅一动,链子便跟着响,她移到萧衔身后,见他防备的模样便换了副娇柔的态度从后边靠在他身上,手上挂着的锁链也滑到他胸前,是有些分量。 倒是刘沅这姿势惹得萧衔耳朵不禁红了起来,脸上也炙热几分,心脏那处止不住地狂跳。 怕因此被迷了心智,萧衔往一旁躲了一下,始终不敢看刘沅的眼睛,他知道,这人最会演戏,就怕自己沉沦在她演出来的深情里边无法自拔。 “今日你是如何了?你这些行为怕是要让人误会。” 不敢斜视,先前狂傲的模样此刻尽失。 刘沅放软身子继续往萧衔身上靠,气息吹在他侧脸,倒不信他不会动容,好似由心之言: “臣妾既已是皇后,自然要履行臣妾的本分,如今惠妃孩子都生下来了,身为皇后,必然也要为陛下诞下子嗣才是。” 她伸手要去解他的衣裳,这明明是萧衔盼了许久的场景,可他心中也萌生一股厌烦,他所求并非如此,抬手便抓住了刘沅要继续的手,一用力将她往前带躺在自己怀里。 萧衔俯身与她对视,感情这样的东西无论再怎么演也无法演的酣畅淋漓,她那对眸子尽显空洞,只是强迫自己浮现出深深爱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的咬牙切齿,萧衔皱紧着眉头。 她好像变了,可他与她一直相处,竟不知她何时开始变的。 刚嫁与他时,刘沅时不时还会开玩笑,古灵精怪的,可不知何时起,她便不再那样了。 刘沅弯唇一笑,眉眼含情,如春水绿波,惊荡心神。 “陛下才是怎么了,如今这样不是陛下想要的吗?” 她抬手要去拂他的脸庞被他偏头躲过,十分不解。 “陛下,如今臣妾是自愿的,陛下怎的不愿了?” 萧衔看着怀里的人如此模样,心中很是悲伤,这比刘沅待他决绝还要难受,他微微俯身接近她,待到鼻尖相近时他停下了动作,瞳孔中皆是彼此,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清清楚楚的自己,可再看深些却是模糊的。 猛地起身,他推开刘沅起身坐在桌边。见她为了奉献自己而半解的衣衫,萧衔反倒心凉了半截。 “我知道你想离开,但不用以此在作践自己。” 萧衔猛灌一杯茶,一时气息不顺呛着自己,咳了几声回头又见刘沅一副无辜的表情,他起身就要离开,可还是不甘,几步走回去又坐到刘沅身边。 “是不是若是当初公孙氏没当成皇帝,那么你最先遇见的就会是我,也不会和公孙祉有什么关系了。” 感情也讲先来后到,刘沅在这个世界先遇上的是公孙祉。 而他,先爱的是程十未。 好像一开始就错了,导致如今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 “陛下多虑了,”见着萧衔抗拒,刘沅便拉起衣衫端端坐着,知道这个办法行不通,“这一切与公孙祉无关,早些时候便同陛下说过,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我所想的,不过是回到我自己的那个世界去,谁知,何其艰难。” 有很久不曾说过自己的心事了。 “先前说助我复国便能回去,可如今你还在,你真觉得还能回去吗?这里难道没有你能留念的了吗?” 萧衔期待又畏惧,希望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又怕她讲的是公孙祉。 “能,我想回去,因为那边有我的家人,虽然有人说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了,可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若是能改变些什么,若是还能再见到他们呢……” 她至今都不记得公孙祉所说的那场车祸,担心他是骗自己,可他那时的模样又不像是假话,如今她也很乱。 “如今看惯了皇宫的金碧辉煌倒是想西北的寂静了。若是陛下放我离开,只要十年可好?我出去再寻十年,十年之后若还是不能回去,我便回到皇宫来找你如何?” 她试探着,萧衔知道。这只是给他一种错觉,让他以为她在意自己,目的还是要离开。 萧衔无奈:“十年会不会太长了?” 刘沅回答:“我如今三十多了,十年很快。” 看着刘沅认真的模样,萧衔也才恍然大悟,他们也都不是少年模样了,难得他才能幼稚地想要将刘沅囚禁在栖凤宫。 萧衔拿出钥匙解开她左手的锁链,见着被锁链勒出的红痕他何尝不心疼,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会乖乖待着。 “既然十年不长,可否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只要答应了这个要求,十年之后就算你没回到那个世界也没回到我这里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说。” “一年后再离开,再在宫里住一年,我的地位如今虽然稳定了不少,可还未学到如何将国家治理得更好,你再留一年,我再多学些本事。” “……”刘沅也明白,能让一位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难得了,以萧衔的性子断不可能直接向公孙祉请教,只不过她能说的这一年也说完了,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法子,“陛下,若是想要治国之法,公孙祉比我要清楚多了。” 见着刘沅不肯,萧衔也不再隐瞒:“若我说那是借口,我就想让你再陪我一年,你肯留下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刘沅也想不到该如何拒绝,可若对一个人没有意思,这样做反倒不好,容易让人误解。 “那陛下将水清玉和公孙祉放出来,若就我一个人在这栖凤宫倒有些无趣,这些铁链也不必锁着了,既然答应下来的事我不会违背的。” 萧衔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听到刘沅说道: “不过还是要提醒一下陛下,我对陛下,并无半点意思,还望陛下早些看清。” 他对她的兴趣不过也是建立在程十未的基础上的,这么多年了,他也总该知道两人之间的不同了。 萧衔倒是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先前你与公孙祉是发生了什么吗?” 若非是这样,他也不会想着将刘沅囚禁起来。 刘沅望着自己的指甲,动了动食指,也觉得很不真实。 “公孙祉也是那个世界里的人,还是我认识了很久的那个人。” 萧衔微微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也难怪之前刘沅说的那些与公孙祉说的那些有很多相似之处,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就开始了。 越发苦笑,这样的话,他在这个世界认识她再早也无用。 “你说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你的想法而你只能顺应他们的思想,如今,我算不算能理解你了?” 萧衔紧握着手,既期待又十分明晰,他看着刘沅,眼中很是矛盾,不禁让他的手也开始发抖。 刘沅倒是没发觉这些,细想下来,其实能理解她的人也不少,刘嵊是,她那几位师父是,水清玉和符月伶他们也是,是她自己太过封闭了老是想着自己如何与众不同。 “陛下,我想睡了,小皇子那边陛下还需多去看看,毕竟这后宫争斗并不简单。”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如今没了锁链的束缚和干扰,她也能好好睡一番了。 “陛下,这皇后之位也该让人了,陛下还需仔细斟酌一下,这个位置我坐得闲散别人可不一定。” 萧衔绕过屏风回头又看屏风上的影子,知道她的意思了,他也不再深究,可他依旧不会放弃,想着这一年让刘沅对自己动心,若是有了牵绊,她不管去了哪里也还是会回来。 “我会考虑的,你且早些休息。” 今夜星辰明月,河山万里,终是他一个人看。 第12章 复见西北湾上月 这一年刘沅也不要水清玉服侍,她将她送到萧衔身边伺候着,起初水清玉很是抵制,最后也还是答应了,萧衔倒是说若她想离开他便许她离开。公孙祉还是当个侍卫,守着栖凤宫却不能再当面见她一次,每每只能守在背后,见她打理栖凤宫里的一切,一日三餐,白天逗猫喂狗,夜里点灯执笔…… 她既不愿见,公孙祉自当不会强求。 只是看她那模样,还是执着着要回到那个世界。 他心中何尝不想,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今除了萧衔谁也进不了栖凤宫,所有人议论纷纷,后宫众妃也没少想着寻刘沅麻烦,不过都被萧衔一一挡了回去。 腊月时下了一场大雪,红梅已开,刘沅便在雪中舞枪,没有以前那般凌厉反倒温柔不少,长发飘飘,玄衫翩翩。白雪自她周围扬起几圈,好似为她伴舞,枪尖一扫,红梅抖落不少雪来,柔腰一弯,银枪勾起桌上的茶杯,用力一抛稳稳落在手中,仰天饮尽,委实快活。 她也知晓公孙祉在暗处看着,谈不上不在意,只是不想管他。 当初他所说的那场车祸她已经没想起来,许是太快了她的记忆还没来得及记上便没了气,许是那疼痛太过剧烈她潜意识忘了。 这一年倒也过得安稳。 萧衔时不时会送些新鲜玩意儿,那些东西里边还是吃的最好,后边萧衔每每来都会带些好吃的。 阿肆打了哈欠,白雾散了出来不久便消散了。 摸着怀里的猫,刘沅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 她这栖凤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既是皇后的宫殿自然比其他贵妃的要大上许多。前不久凿出个池子养了些耐冻的鱼,这水也是引过来的活水不至于冻上。 低头看了一眼,一年时间已过去一半,再有半年她便自由的,只不过还是要多加防备些,请陆琤配了好些药防着,届时无论萧衔来什么手段也能应付上。 萧衔复位以来与民休息百姓如今安康乐业,大辰也强盛不少,前些年因战乱而损失的一切如今补回来了大半,再多几年应当就能恢复至全盛时期甚至更上一层楼。 也不知她做的这些会不会改变什么,只是活在当下,让现在的百姓过好就是了,以后的事,她也有心无力。 见着她昏昏入睡,公孙祉这才走了出来,身为侍卫她并非着官服,一身素净,为挽高冠只是任由其披散在后背,平易近人许多。 不敢走太近,只得保持相对一个距离看着她的身影,阿肆对他熟悉自然不会吠叫,见他一来反而在他身旁撒欢,她怀中的阿珠探了个头过来,见着没什么便又回过头去。 在她不知道自己来历时他们在这围炉煮酒,那段时期很是开心。 萧衔也向他说了与刘沅那一年之约和十年之约,只不过,以刘沅的性子,那十年之约怕是履行不了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都还天真得紧。 一秋再来,红枫满山。 萧衔倒是遵守了约定放她离开,对外宣称皇后突染急病暴毙。 公孙世阳与林眠儿双双病逝,公孙祉虽说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可这两人也真真切切是他的父母,这段时间低迷不少,也有大臣劝他谋反,可他一一拒绝。 待扶灵回京后,刘沅早已不知所向。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水清玉奉旨成了皇后,将于三年守孝结束后正式册封。 “兄长,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萧衔如今让你自由,可想着去西北?花满在那处建立了些势力,比在京城要快活不少。” 阿傩将病人送走,揭开帘子便见着往肚里倒酒的公孙祉,看他满脸胡渣,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打理了。 如此憔悴,阿傩还是第一次见。往日里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何其威风,现下这副颓废的模样,阿傩倒是不愿多看几眼。 见他不说话,阿傩又揭开帘子走进去,恨铁不成钢一般:“兄长,平日里戏本总说女子为情爱如何如何,如今再看,难怪只能当戏看看,我想着什么时候将兄长的事迹写一本,让他们看看,曾经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的模样!” 公孙祉自嘲一笑,将烈酒下肚,守孝要穿的白衣被油点染了一角,他拉起那一角,不胜酒力往桌上一趴。 这一年他未见到刘沅一面,她一直刻意躲着,当初还是冲动了,若没发生那一出,他如今还能和她谈笑风生,还能再她离开皇宫后与她一同浪迹天涯。 不至于连话都没说上,面也没见着就离开。 “阿傩,此间所有你不曾知道。太子,皇位……我如今的存在,就是为了她。” 阿傩很是无奈,如今父皇母后相继病逝,公孙祉心中定然也不好受,他便没过多烦他。 只是,说起刘沅。 幼时他总爱寻豫王妃玩耍,与她那里见识了很多新鲜玩意,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谋划了那一出大戏。沙场上赤甲将军的形象如今在他脑子依旧挥之不去,明明当豫王妃时柔柔弱弱,跨在马却宛如雪松傲立苍劲。 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他与刘沅把酒言欢也不是不可,可是,若不是如此,刘沅与萧衔的孩子怕是都几岁了,他说不定是和他们的孩子把酒言欢,想想就是恐怖。 两日后,公孙祉告别阿傩南下,与此同时,刘沅与赵述奔向漠南。 “你那两小东西倒是活力十足,看看,还能蹦老高。” 看着在马车里跳来跳去的狗儿,刘沅揉了揉怀里阿珠的猫爪子,将肉球一压便露出爪子来,阿珠也不反抗,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眼睛都不曾睁开过。 “四耶,我还从未去过漠南,先前只是听人说起过,漠南瓜果香甜得很,此番去倒是要好好品尝一番。” 刘沅解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这一条管道是修来互市的,不远便会有一座镇子,如今还没走到马车不可行出,她也乐得在马车的晃悠中好好休息会儿。 赵述蓝眸覆上了许多沧桑,如今他也老了许多,金发覆了银色微卷,五指皆戴满了玛瑙玉石轻轻敲击车窗,而后便有人送了当地特色吃食过来。 “虽说是风干的牛肉吃着塞牙,不过还是将就着吃,待到了我封地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珍馐美味。”他打了个响指将闭眼小憩的刘沅唤醒,在递给她一壶马奶酒和一碟肉干,很是期待她的评价。 “四耶,你生得如此俊美为何不给我找个四娘呢?爱慕四耶的人定当不在少数,可四耶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的像你不是一样,三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赵述撕下了一口牛肉所幸他现在牙口尚好,“不过也好,我家大业大也不怕养不起你。” “沅儿不过是去玩玩,就怕四耶那处规矩也甚多,届时手脚都施展不开。” 刘沅也是久违地穿上了男装,虽说赵述起初极力要她穿女装,还说女孩家家的哪有整日整日穿男装的,不过她还是拒绝了,男儿身终究要省事许多。 “哪里会,我那处讲究随心所欲,没那么多规矩,若是称心了便留下来,我这也是你的家。”赵述很是怜惜刘沅,这些年她受的苦够多了,如今刘嵊遗愿已了,她又被萧衔困在皇宫,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可不想她再寻思些别的什么来折磨自己了。 投宿了客栈,见着天色已晚,刘沅心头一动借了匹马想要出去透透气,见她这一路颓靡,赵述也许了,只要她还能回来就好。 也是许久不曾纵马奔驰了,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着马儿温顺,刘沅也不忍心拿鞭子去抽,也是由着马儿的性子,它愿跑那就跑,它想停那便停。 许是马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往哪处跑,只是闻着水气顺着本能去。 荒漠也是有河的,河周围便是绿洲,绿草横生,一瞬好似身处江南。 哪怕还未天黑,西北这边的月亮比京城要亮许多,月亮上的深浅看得很是清晰,她在马背上看得出神了一时忘了马儿是朝什么方向走的,只是老马识途的道理她也明白,这马能带自己来自然也能带她回去,也不必操心了。 刘沅将马拴好躺在草地上看着马儿吃草,只听窸窸窣窣的。 她起身拾了根棍子揭开草堆,见着一条手腕粗的蛇吐着信子,那三角形的头一看就是毒蛇,见着它呈现着弓形,好似下一刻就要咬上来一般。 幸亏离得有些远,不然方才就要被咬了。 估量了一下,这蛇并不长,这样缩着就像一只棕色的猫团着,她拿木棍将蛇提起,那蛇往前冲了两下,吐着信子盯着刘沅,刘沅便拿另一根棍子吸引它的注意,趁它头跟着木棍往后移,刘沅一个猛扑双手鹰抓似的将它的蛇头牢牢抓在手上。 感受着坚硬的蛇鳞,刘沅见着它慢慢缠上自己的手腕,确定没事后才开始细细研究它身上的纹路。太阳还在天边,借着微光能看见蛇身棕黑相间,倒三角似的鳞片很是冰凉,又见着它张着血盆大口,信子耷拉在嘴边,那两根毒牙分泌出来淡黄色的毒液。 这抓蛇容易放蛇难,蛇的速度是很快的,想着如何将它快速放走,刘沅定睛一看一旁的树,想着要不要先将它撞晕再丢,此时此刻,纵使浑身武艺也对此纠结。 她突然想到一个方法,坏笑一下,将缠着的蛇身解下,一手拎住蛇尾,抓着蛇头的那一只手迅速一放,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甩着它转圈,速度之快出现了残影,而后趁着蛇晕了用力往远处一丢。 本想完事了,谁知蛇落下的那处有人“啊”了一声,将刘沅吓一跳,又怕丢到人身上去了连忙跑过去看。 就见那人踩着蛇七寸一刀将蛇头割下,很是利落,而后将蛇头用石头砸碎命人埋上,被割去头的蛇身还是蠕动着,那人见着刘沅过来便抬头一看。 这人生的眼熟。 刘沅万分愧疚地走过去抱拳道歉,可那人却没什么反应。 对上他的目光,刘沅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越发眼熟,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这蛇是你丢的?!” 埋蛇头的小厮拿着刀气冲冲奔了过来直指刘沅。 “确实是在下丢的,在下也是想脱身怕极了因此乱了方才不小心丢到这边了,真是抱歉了,”看了那人拎起来的蛇身,那没头的身子还想着缠人,又见没人被咬也放心不少,“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也是初到此处又怕蛇怕得紧冒犯了两位,这样,在下投宿的客栈便在此处,若是两位不嫌弃,我请两位吃顿饭如何?也算为方才的事好好道歉一番。” 那小厮要上前却被砍下蛇头的那人拦住了,只见那位公子红衣披风微动,披在背后的长发随风微动,笑着时露出了虎牙,活脱脱少年意气模样,其声音也是稳重得很,回道: “公子既然如此说了,我们也不好拒绝,我二人也是初到此地正愁不知要往何处去,公子肯为我二人带路也是很好了,吃饭一事便不由公子破费了。” 瞧着确实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所幸那蛇没咬着两位,这顿饭该由我请,公子也不必推脱了。” “那麻烦公子了。” 回到客栈,守在门外的阿肆一下子便扑了上来,看得那人和小厮一愣,刘沅也尴尬的将阿肆拍下去,小狗倒是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去寻赵述和阿珠。 “不曾想客栈还许猫狗进入。” 小厮退出去抬头看了一眼:“无为客栈?这客栈名字倒是有趣。”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先前我们也是看着这名字特殊,一问才知这家客栈也许动物进入这才在此落脚。” 那人听了倒是摇了摇头笑道: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公子是诡辩了,这与店家让动物进门有何关系?” 怕被人误以为没读过书瞎摆弄学识,刘沅找了处位置唤人上菜,而后便解释道: “自然而然,这人也是自然,万物也是自然,顺应自然即是无为,无为得真,在下如此理解,拙见罢了,公子不必在意。” “也只是随口一问,看来公子很是随性,难怪甩着蛇在草地跳舞。”他垂眸而笑,挽袖拿起酒为刘沅倒了一杯。 刘沅有些尴尬,不曾想被人看见了,见他倒酒又连忙道谢,一口饮尽反倒将自己呛着咳嗽。 “也不是跳舞,只是想把那蛇弄晕再丢,怕咬着自己。” “如此么?公子还真是独特。” “独特倒不至于。” 刘沅嘿嘿笑着,每当有人说她独特,她总是觉得别人是在夸自己。 吃过饭那两人便离开了,刘沅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扶着扶手上楼,却觉腰间隐隐作痛,无意间说道:“好似要变天了……” 以前的伤留了后遗症,每逢变天便会针刺般疼痛,忍也是能忍过去的,只是喝了些酒意志有些不稳嘴上憋不了什么话心里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阿肆在她脚下窜来窜去,她正想摸一把,可是当即却没了意识。 赵述一把从后边将她揽住,看着她的醉颜,只道是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轻快的模样了,之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来这酒喝一点也没事。 只是…… 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两人,刘沅带过来吃饭的人他不得不要多提防一些。此处是西北,正是沈厌的驻地,刘沅既然选择一个人离开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去处,若是被沈厌知道了那就免不了麻烦。 再过两天就到漠南了届时他们要找也没机会,这两天得看紧些了。 唤着人去查那两人的身份他这才扶着刘沅进屋,这喝醉就一副小孩模样的人看着还真是可爱。 如今他年龄也很大了,希望能多陪她一段时间,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若他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依靠又还有几个呢。 果真如刘沅所说,夜里阴云便遮住了月亮,接着便下了小雨,凉气一下子就漫上来了,大吸一口气,这凉意直冲天灵盖。 “颜申,我在想我是不是醉了在做梦。” 他伸手接住从梁上落下的雨,打在手心溅起一朵白花。 那小厮也没了方才冒冒失失的模样反倒像是老谋深算一般,接过飞来的鸽子取下信递给他,而后为鸽子擦了擦水才展信看了看。 “据说皇后暴毙,实则暗地里离开了京城,萧衔也没阻止,我们这回遇到的,应该是她。” 小厮将信放在火上烧了,接着拉回他的手: “主子,你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今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若是受了寒又得难受一阵。” 花满咳了两声,可心中是开心的,那么多年了,自京城被攻破他便离开了,刘沅也没机会见到他如今的长相,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一展愁颜,花满提笔写了封信,如今公孙祉去往江南算是与刘沅错过了,谁也想不到刘沅会来西北,只是这信…… 他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让公孙祉知道刘沅在这边的事情,见着刘沅的样子,身边不曾带着面熟的人,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踪迹。 花满又将信捏成一团丢在地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沅在京城被困了许久,也该让她放松放松了,若是公孙祉来了,刘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他只得叹息一口,这些年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他全然知晓,当初水清玉负责的青枢解散后他集齐了青枢的许多人重新组建了一个组织收集事件。 “既如此,半月后再传消息回去,在此处看见她的消息切莫让其他人知晓,严令他们最近不要在此处活动……不,将那些认识她的人遣去别处就行,莫将她的形迹泄露了。” “是。” 只不过,此处沈厌的眼线也不少,他们也只能瞒一会儿,看着刘沅那模样想必也不会久留,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 第12章 复见西北湾上月 这一年刘沅也不要水清玉服侍,她将她送到萧衔身边伺候着,起初水清玉很是抵制,最后也还是答应了,萧衔倒是说若她想离开他便许她离开。公孙祉还是当个侍卫,守着栖凤宫却不能再当面见她一次,每每只能守在背后,见她打理栖凤宫里的一切,一日三餐,白天逗猫喂狗,夜里点灯执笔…… 她既不愿见,公孙祉自当不会强求。 只是看她那模样,还是执着着要回到那个世界。 他心中何尝不想,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今除了萧衔谁也进不了栖凤宫,所有人议论纷纷,后宫众妃也没少想着寻刘沅麻烦,不过都被萧衔一一挡了回去。 腊月时下了一场大雪,红梅已开,刘沅便在雪中舞枪,没有以前那般凌厉反倒温柔不少,长发飘飘,玄衫翩翩。白雪自她周围扬起几圈,好似为她伴舞,枪尖一扫,红梅抖落不少雪来,柔腰一弯,银枪勾起桌上的茶杯,用力一抛稳稳落在手中,仰天饮尽,委实快活。 她也知晓公孙祉在暗处看着,谈不上不在意,只是不想管他。 当初他所说的那场车祸她已经没想起来,许是太快了她的记忆还没来得及记上便没了气,许是那疼痛太过剧烈她潜意识忘了。 这一年倒也过得安稳。 萧衔时不时会送些新鲜玩意儿,那些东西里边还是吃的最好,后边萧衔每每来都会带些好吃的。 阿肆打了哈欠,白雾散了出来不久便消散了。 摸着怀里的猫,刘沅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 她这栖凤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既是皇后的宫殿自然比其他贵妃的要大上许多。前不久凿出个池子养了些耐冻的鱼,这水也是引过来的活水不至于冻上。 低头看了一眼,一年时间已过去一半,再有半年她便自由的,只不过还是要多加防备些,请陆琤配了好些药防着,届时无论萧衔来什么手段也能应付上。 萧衔复位以来与民休息百姓如今安康乐业,大辰也强盛不少,前些年因战乱而损失的一切如今补回来了大半,再多几年应当就能恢复至全盛时期甚至更上一层楼。 也不知她做的这些会不会改变什么,只是活在当下,让现在的百姓过好就是了,以后的事,她也有心无力。 见着她昏昏入睡,公孙祉这才走了出来,身为侍卫她并非着官服,一身素净,为挽高冠只是任由其披散在后背,平易近人许多。 不敢走太近,只得保持相对一个距离看着她的身影,阿肆对他熟悉自然不会吠叫,见他一来反而在他身旁撒欢,她怀中的阿珠探了个头过来,见着没什么便又回过头去。 在她不知道自己来历时他们在这围炉煮酒,那段时期很是开心。 萧衔也向他说了与刘沅那一年之约和十年之约,只不过,以刘沅的性子,那十年之约怕是履行不了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都还天真得紧。 一秋再来,红枫满山。 萧衔倒是遵守了约定放她离开,对外宣称皇后突染急病暴毙。 公孙世阳与林眠儿双双病逝,公孙祉虽说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可这两人也真真切切是他的父母,这段时间低迷不少,也有大臣劝他谋反,可他一一拒绝。 待扶灵回京后,刘沅早已不知所向。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水清玉奉旨成了皇后,将于三年守孝结束后正式册封。 “兄长,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萧衔如今让你自由,可想着去西北?花满在那处建立了些势力,比在京城要快活不少。” 阿傩将病人送走,揭开帘子便见着往肚里倒酒的公孙祉,看他满脸胡渣,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打理了。 如此憔悴,阿傩还是第一次见。往日里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何其威风,现下这副颓废的模样,阿傩倒是不愿多看几眼。 见他不说话,阿傩又揭开帘子走进去,恨铁不成钢一般:“兄长,平日里戏本总说女子为情爱如何如何,如今再看,难怪只能当戏看看,我想着什么时候将兄长的事迹写一本,让他们看看,曾经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的模样!” 公孙祉自嘲一笑,将烈酒下肚,守孝要穿的白衣被油点染了一角,他拉起那一角,不胜酒力往桌上一趴。 这一年他未见到刘沅一面,她一直刻意躲着,当初还是冲动了,若没发生那一出,他如今还能和她谈笑风生,还能再她离开皇宫后与她一同浪迹天涯。 不至于连话都没说上,面也没见着就离开。 “阿傩,此间所有你不曾知道。太子,皇位……我如今的存在,就是为了她。” 阿傩很是无奈,如今父皇母后相继病逝,公孙祉心中定然也不好受,他便没过多烦他。 只是,说起刘沅。 幼时他总爱寻豫王妃玩耍,与她那里见识了很多新鲜玩意,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谋划了那一出大戏。沙场上赤甲将军的形象如今在他脑子依旧挥之不去,明明当豫王妃时柔柔弱弱,跨在马却宛如雪松傲立苍劲。 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他与刘沅把酒言欢也不是不可,可是,若不是如此,刘沅与萧衔的孩子怕是都几岁了,他说不定是和他们的孩子把酒言欢,想想就是恐怖。 两日后,公孙祉告别阿傩南下,与此同时,刘沅与赵述奔向漠南。 “你那两小东西倒是活力十足,看看,还能蹦老高。” 看着在马车里跳来跳去的狗儿,刘沅揉了揉怀里阿珠的猫爪子,将肉球一压便露出爪子来,阿珠也不反抗,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眼睛都不曾睁开过。 “四耶,我还从未去过漠南,先前只是听人说起过,漠南瓜果香甜得很,此番去倒是要好好品尝一番。” 刘沅解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这一条管道是修来互市的,不远便会有一座镇子,如今还没走到马车不可行出,她也乐得在马车的晃悠中好好休息会儿。 赵述蓝眸覆上了许多沧桑,如今他也老了许多,金发覆了银色微卷,五指皆戴满了玛瑙玉石轻轻敲击车窗,而后便有人送了当地特色吃食过来。 “虽说是风干的牛肉吃着塞牙,不过还是将就着吃,待到了我封地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珍馐美味。”他打了个响指将闭眼小憩的刘沅唤醒,在递给她一壶马奶酒和一碟肉干,很是期待她的评价。 “四耶,你生得如此俊美为何不给我找个四娘呢?爱慕四耶的人定当不在少数,可四耶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的像你不是一样,三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赵述撕下了一口牛肉所幸他现在牙口尚好,“不过也好,我家大业大也不怕养不起你。” “沅儿不过是去玩玩,就怕四耶那处规矩也甚多,届时手脚都施展不开。” 刘沅也是久违地穿上了男装,虽说赵述起初极力要她穿女装,还说女孩家家的哪有整日整日穿男装的,不过她还是拒绝了,男儿身终究要省事许多。 “哪里会,我那处讲究随心所欲,没那么多规矩,若是称心了便留下来,我这也是你的家。”赵述很是怜惜刘沅,这些年她受的苦够多了,如今刘嵊遗愿已了,她又被萧衔困在皇宫,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可不想她再寻思些别的什么来折磨自己了。 投宿了客栈,见着天色已晚,刘沅心头一动借了匹马想要出去透透气,见她这一路颓靡,赵述也许了,只要她还能回来就好。 也是许久不曾纵马奔驰了,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着马儿温顺,刘沅也不忍心拿鞭子去抽,也是由着马儿的性子,它愿跑那就跑,它想停那便停。 许是马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往哪处跑,只是闻着水气顺着本能去。 荒漠也是有河的,河周围便是绿洲,绿草横生,一瞬好似身处江南。 哪怕还未天黑,西北这边的月亮比京城要亮许多,月亮上的深浅看得很是清晰,她在马背上看得出神了一时忘了马儿是朝什么方向走的,只是老马识途的道理她也明白,这马能带自己来自然也能带她回去,也不必操心了。 刘沅将马拴好躺在草地上看着马儿吃草,只听窸窸窣窣的。 她起身拾了根棍子揭开草堆,见着一条手腕粗的蛇吐着信子,那三角形的头一看就是毒蛇,见着它呈现着弓形,好似下一刻就要咬上来一般。 幸亏离得有些远,不然方才就要被咬了。 估量了一下,这蛇并不长,这样缩着就像一只棕色的猫团着,她拿木棍将蛇提起,那蛇往前冲了两下,吐着信子盯着刘沅,刘沅便拿另一根棍子吸引它的注意,趁它头跟着木棍往后移,刘沅一个猛扑双手鹰抓似的将它的蛇头牢牢抓在手上。 感受着坚硬的蛇鳞,刘沅见着它慢慢缠上自己的手腕,确定没事后才开始细细研究它身上的纹路。太阳还在天边,借着微光能看见蛇身棕黑相间,倒三角似的鳞片很是冰凉,又见着它张着血盆大口,信子耷拉在嘴边,那两根毒牙分泌出来淡黄色的毒液。 这抓蛇容易放蛇难,蛇的速度是很快的,想着如何将它快速放走,刘沅定睛一看一旁的树,想着要不要先将它撞晕再丢,此时此刻,纵使浑身武艺也对此纠结。 她突然想到一个方法,坏笑一下,将缠着的蛇身解下,一手拎住蛇尾,抓着蛇头的那一只手迅速一放,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甩着它转圈,速度之快出现了残影,而后趁着蛇晕了用力往远处一丢。 本想完事了,谁知蛇落下的那处有人“啊”了一声,将刘沅吓一跳,又怕丢到人身上去了连忙跑过去看。 就见那人踩着蛇七寸一刀将蛇头割下,很是利落,而后将蛇头用石头砸碎命人埋上,被割去头的蛇身还是蠕动着,那人见着刘沅过来便抬头一看。 这人生的眼熟。 刘沅万分愧疚地走过去抱拳道歉,可那人却没什么反应。 对上他的目光,刘沅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越发眼熟,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这蛇是你丢的?!” 埋蛇头的小厮拿着刀气冲冲奔了过来直指刘沅。 “确实是在下丢的,在下也是想脱身怕极了因此乱了方才不小心丢到这边了,真是抱歉了,”看了那人拎起来的蛇身,那没头的身子还想着缠人,又见没人被咬也放心不少,“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也是初到此处又怕蛇怕得紧冒犯了两位,这样,在下投宿的客栈便在此处,若是两位不嫌弃,我请两位吃顿饭如何?也算为方才的事好好道歉一番。” 那小厮要上前却被砍下蛇头的那人拦住了,只见那位公子红衣披风微动,披在背后的长发随风微动,笑着时露出了虎牙,活脱脱少年意气模样,其声音也是稳重得很,回道: “公子既然如此说了,我们也不好拒绝,我二人也是初到此地正愁不知要往何处去,公子肯为我二人带路也是很好了,吃饭一事便不由公子破费了。” 瞧着确实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所幸那蛇没咬着两位,这顿饭该由我请,公子也不必推脱了。” “那麻烦公子了。” 回到客栈,守在门外的阿肆一下子便扑了上来,看得那人和小厮一愣,刘沅也尴尬的将阿肆拍下去,小狗倒是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去寻赵述和阿珠。 “不曾想客栈还许猫狗进入。” 小厮退出去抬头看了一眼:“无为客栈?这客栈名字倒是有趣。”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先前我们也是看着这名字特殊,一问才知这家客栈也许动物进入这才在此落脚。” 那人听了倒是摇了摇头笑道: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公子是诡辩了,这与店家让动物进门有何关系?” 怕被人误以为没读过书瞎摆弄学识,刘沅找了处位置唤人上菜,而后便解释道: “自然而然,这人也是自然,万物也是自然,顺应自然即是无为,无为得真,在下如此理解,拙见罢了,公子不必在意。” “也只是随口一问,看来公子很是随性,难怪甩着蛇在草地跳舞。”他垂眸而笑,挽袖拿起酒为刘沅倒了一杯。 刘沅有些尴尬,不曾想被人看见了,见他倒酒又连忙道谢,一口饮尽反倒将自己呛着咳嗽。 “也不是跳舞,只是想把那蛇弄晕再丢,怕咬着自己。” “如此么?公子还真是独特。” “独特倒不至于。” 刘沅嘿嘿笑着,每当有人说她独特,她总是觉得别人是在夸自己。 吃过饭那两人便离开了,刘沅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扶着扶手上楼,却觉腰间隐隐作痛,无意间说道:“好似要变天了……” 以前的伤留了后遗症,每逢变天便会针刺般疼痛,忍也是能忍过去的,只是喝了些酒意志有些不稳嘴上憋不了什么话心里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阿肆在她脚下窜来窜去,她正想摸一把,可是当即却没了意识。 赵述一把从后边将她揽住,看着她的醉颜,只道是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轻快的模样了,之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来这酒喝一点也没事。 只是…… 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两人,刘沅带过来吃饭的人他不得不要多提防一些。此处是西北,正是沈厌的驻地,刘沅既然选择一个人离开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去处,若是被沈厌知道了那就免不了麻烦。 再过两天就到漠南了届时他们要找也没机会,这两天得看紧些了。 唤着人去查那两人的身份他这才扶着刘沅进屋,这喝醉就一副小孩模样的人看着还真是可爱。 如今他年龄也很大了,希望能多陪她一段时间,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若他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依靠又还有几个呢。 果真如刘沅所说,夜里阴云便遮住了月亮,接着便下了小雨,凉气一下子就漫上来了,大吸一口气,这凉意直冲天灵盖。 “颜申,我在想我是不是醉了在做梦。” 他伸手接住从梁上落下的雨,打在手心溅起一朵白花。 那小厮也没了方才冒冒失失的模样反倒像是老谋深算一般,接过飞来的鸽子取下信递给他,而后为鸽子擦了擦水才展信看了看。 “据说皇后暴毙,实则暗地里离开了京城,萧衔也没阻止,我们这回遇到的,应该是她。” 小厮将信放在火上烧了,接着拉回他的手: “主子,你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今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若是受了寒又得难受一阵。” 花满咳了两声,可心中是开心的,那么多年了,自京城被攻破他便离开了,刘沅也没机会见到他如今的长相,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一展愁颜,花满提笔写了封信,如今公孙祉去往江南算是与刘沅错过了,谁也想不到刘沅会来西北,只是这信…… 他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让公孙祉知道刘沅在这边的事情,见着刘沅的样子,身边不曾带着面熟的人,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踪迹。 花满又将信捏成一团丢在地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沅在京城被困了许久,也该让她放松放松了,若是公孙祉来了,刘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他只得叹息一口,这些年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他全然知晓,当初水清玉负责的青枢解散后他集齐了青枢的许多人重新组建了一个组织收集事件。 “既如此,半月后再传消息回去,在此处看见她的消息切莫让其他人知晓,严令他们最近不要在此处活动……不,将那些认识她的人遣去别处就行,莫将她的形迹泄露了。” “是。” 只不过,此处沈厌的眼线也不少,他们也只能瞒一会儿,看着刘沅那模样想必也不会久留,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 第13章 借醉遇刺抒己心 在半月后,公孙祉收到刘沅在漠南的消息,即刻起身从江南赴往西北,同行的还有在半路无意遇到的符月伶。 他们虽听从刘沅的命令散落四方,可慢慢的还是汇聚在了一起开了个镖局,也不费自身武功同时不菲的押金也能维持众人的生活。 “我说,小姐既不愿告知她的行踪必定是不想人去打扰,你如今直往漠南而去,怕是不妥。”嚼着肉干,勒紧缰绳,眯着眼望着远处的风沙,照理说刘沅应当不喜西北,她不止一次说过爱慕江南烟雨,北国风雪,从未提过西北黄沙,怕也是躲着人去的。 不由得看向另一匹马上的公孙祉,他看着很是焦灼,恨不得立马就到漠南一般。 这人她实在不懂。 符月伶束着马尾,那长发迎风而动,好似飘扬的战旗。她性子与刘沅相似,爱好也有相同之处,此番所穿的白衣绣着金线千层牡丹,确实倾国倾城,富丽堂皇。 见他没有要回应的样子,符月伶狠狠将手上的肉干一甩,此地太过干燥,那肉硬邦邦的,加之太阳又大让她十分心烦。 “不行了!” 她猛地一喊,随即加快了速度要寻处落脚之地,期间回头见公孙祉跟了上来得见计谋得逞便有意无意减缓了些速度免得公孙祉跟不上。他想去找刘沅,而刘沅不愿见他,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可不想届时挨刘沅的骂。 待到客栈符月伶便立马点了些吃食放了豪话要大吃特吃。 公孙祉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便吩咐随行的人休息。 黎国此地距漠南王庭不足七日,符月伶的意图他也明白,其实他也很是犹豫。知晓刘沅是在躲他,这一年她都未和自己说过话见上面摆明是对他的欺瞒耿耿于怀,他了解她。 如今离刘沅越近他心中越是害怕越是胆怯,也萌生过退缩的想法,可若这时走了,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而且,刘沅在这个世界很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或许想过要他去找她,只是她不愿承认。 刘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夜里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周禅府门前,往日记忆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花海故人棺,一计谋安生。 恰逢周禅出府,一见门口的公孙祉眼神随即犀利起来,见着他就一人,周禅拉着小娃的手便走了过去,往他身后看了看,又对上他的眼睛拍了拍后脑勺笑道:“我倒是忘了,她如今已是皇后了不久前还病逝了,还以为来的是两人,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公孙祉又见追上来的杨成柳:“你们二人可是成婚了?如此这孩子也算有了娘亲。” 周禅心中一哽似笑非笑,这公孙祉还真是开不得玩笑,两人互相扎心窝子。 “殿下心眼子怎的如此小,此番来黎国怕不是来叙旧的。”传闻皇后病逝公孙祉便离开了京城一直待在江南,想必是想留在心爱之人存在过的地方借物喻人,周禅倒是好奇他来黎国的目的,应该不是要走两人走过的路来追忆往昔的。 “不过是闲的无趣随处走走,这些年将军过得很是滋润啊。” 随着周禅入了府一见满园的花,这周禅倒也是个长情之人。 一三四岁的幼童奔了过来,身后跟着看守的奶娘,一下子他便抱住了周禅的大腿,仰着头望着眼泪汪汪委屈喊着: “阿达,阿达。” 周禅很是怜爱地将孩子抱起乐呵呵去戳他的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公孙祉却看向另一个孩子,少年平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吵闹,他也不过八九岁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尽。看他的样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是杨成柳,他眼中看着周禅和自己弟弟那般亲密少不了羡慕。 周禅当初爱月啼爱得刻骨铭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移情别恋很正常。 “不知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看着也是气宇轩昂,与你父亲气质很是相似啊。”公孙祉一时心软问了出口,众人的目光便转移到少年身上。 不见他有半分扭捏,大大方方很有礼数地说了出来:“小子名周望月,多谢阿库称赞。” “不错,确有大将军风范。” 公孙祉看向周禅,却见他一脸严肃,与对待怀中小孩完全是另一番样貌。 果然是移情别恋了么,连月啼所生之子也如此不在意了,倒是可怜了这孩子。 杨成柳却站在周望月身边支撑着他,先前不曾听说过杨成柳与月啼的关系,不过这两人应当不对付才是,可杨成柳这动作显然是要护着周望月的。 公孙祉才发觉是自己多想了。 这满园的花皆是当初周禅所说的月啼最喜爱之花,他的感情又怎会如此简单就被他猜透。 “两个大男人说着情爱确实有些奇怪,可我还是想问一问,如今皇后已死,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又看不见了,当初在时为何不与那萧衔抢抢,也是懦弱至极。” 周禅提了两坛酒走到河边分了公孙祉一坛,这酒烈得很,没喝上两口周禅便说出了心里话。 他很是不解,就算萧衔当了皇帝,可爱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是刘沅要跟他走,萧衔又岂能拦得住。 “你倒是说得直白,他是皇帝,难道要抗旨不成?” 公孙祉喝了一口坐在墙上望着月光下的河水,河水很浅,粼粼波光,很是让人眼花缭乱。 再喝一口,心里话也藏不住了。 “我无时无刻不想拥有她又担心她接受不了我,毕竟她不是此生唯一,她那执拗性子自然很难不在意的。” 他毕竟娶过妻子有过孩子,活过了一生,如今就算旧爱又起,他也害怕她会知道这些,她死后,他子孙满堂夫妻和睦,可真是表面君子面上情深。 她就好似心中那一抹白月光,先前深深藏匿于内心深处,本以为此生注定无缘,可未曾想再来一世又遇到了。 “你问过了?”周禅眼神有些恍惚,他举起酒坛对月笑道,“我当初也不知月啼心意,也是提起胆子问过了,她一开始也是不愿,因着顾及两人名声,后来我杀了周益,众人皆说是我抢占公主,实则是她自己所愿,她亦爱我许久,奈何……” 奈何皇帝昏庸好色,以致他们此生无果。 又见旧人再想旧事,周禅一时也不想其他,如今只想好好放肆一回。 “有缘无分,确实,你们之间的事无解。” “那你呢?你又能好多少?如今刘沅不也死了,阴阳相隔,与我们何异?” “……” 相较之下,公孙祉与刘沅要比周禅和月啼幸运许多。 “这光喝酒不吃菜也无趣,来来来,我们寻个好地好好聊聊,来来。” 周禅招手让他过去,公孙祉内敛一笑跟了过去。 不知喝到几时,周望月领人接走了周禅,公孙祉喝的并不多如今还走的稳,只是心有些醉了。 忽见一人长相神似刘沅,一转入了巷子,公孙祉心中一怔,而后便摇摇晃晃跟了过去。 却不想楼上有人见了这一切,见他入了深巷,这人跳上窗子翻身上了屋顶,一路跟着。 也不知公孙祉要去哪里,他好似是追着前边有个白衣姑娘的身影,见他脚步虚浮,大概也喝了不少的酒。 不慎脚滑,抬头去看,公孙祉好似没注意到。 他穿梭于街巷,那姑娘也不知要引他去何处,可见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刘沅咬了咬下唇,本不想管,可反应过来时已跟了过去,如今只能仔细看着,那白衣姑娘定然不怀好意。 果不然转进一条两侧皆是高墙的巷子,又见埋伏着的人,刘沅便右手抽出腰间的长刀,左手掌间捻了几支飞镖。 见着那白衣姑娘停了下来,公孙祉也随即停下脚步而后摇摇晃晃朝那女子走去,伸手想要触碰。 刘沅只见埋伏着的人蠢蠢欲动便握紧了刀,只待一个时机。 那姑娘见着公孙祉靠近,狠狠拍了一掌拍在他左肩,同时他酒醒不少,可眼前模糊一时分不清自己所在。 只听一声哨鸣,刺客纷纷而下,刘沅也同时抛出掌间的飞镖解决几个,已到公孙祉身边的那几个被他潜意识躲了几招,可眼睛的模糊和那酒力还是挨了几刀。 在一片宁静的夜晚,月光洒在古老的庭院中,刘沅身穿一袭黑衣,静立于公孙祉的身旁。公孙祉因酒意而步履蹒跚,对危险察觉到了几分,可实在不胜酒力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刘沅跳了下来站在公孙祉身前趁着空隙回头看了一眼,公孙祉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让她十分无奈,若换做平时哪里由她来救他。 只不过,他如今已不是太子,他们行刺他又有什么用呢。 解下腰间的软剑交给公孙祉,肌肉反应应当能让他应付一番不至于在她与他们对打时被人杀死。 她沉眸看着面前的那些刺客,月光洒了下来,因着两面高墙能透过来的月光很少,但足够让刘沅看清了。 刺客们如同夜色中的幽灵,迅速分散开来,企图从各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然而,这巷子本就不宽,加之刘沅的感知异常敏锐,她似乎能洞察一切隐匿的杀机。 战斗一触即发,刘沅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迎向了最先冲来的刺客。每一次挥刀,都准确无误地击中刺客的要害,她的刀法快如闪电,狠如猛虎。 刺客们本以为能够轻易得手,却没想到遇到了如此强敌便开始慌乱,试图用数量优势压制刘沅。但刘沅的身法轻盈,如同在花间飞舞的蝴蝶,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跳跃,都让刺客们的攻击落空。 随着战斗的进行,刘沅的气息沉稳,每一次呼吸都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使得她的行动更加难以预测。她的刀法中蕴含着深厚的内力,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震撼着刺客们的心灵。 战斗最终在刘沅的一声轻喝中结束。她的最后一刀,如同流星划破夜空,将最后一名刺客击倒。巷子中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依旧柔和地照耀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公孙祉在刘沅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之前挨的那两下也没什么,看着被血侵染的白衣,刘沅确实有故意的成分,杀的刺客都丢他边上了。 虽说迷迷糊糊可还是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公孙祉一皱眉,手中的软剑随即掉在地上,他靠在墙边缓了几口气,眼前迷迷糊糊一位黑衣人,他凝神去看,越看越眼熟。 趁着刘沅捡软剑之余上前几步,待她站正公孙祉便一把抱了上去,将头重重地压在她肩上气息也逐渐不稳,眼眶微热,他都强忍下来。 刘沅的心好似也漏跳了一拍,抱着她的人是公孙祉也是秦鹤城,两世的爱意好似一瞬间倾巢而出,一下子她也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可还是推开了他。 这一推让他后脑重重撞墙,也不知是不是醉了的原因直接晕了过去。 寻常来说刺杀肯定不止一批,她只得拉着公孙祉离开了巷子找了一处躲避的地方待着,果不其然又见几班人马跑了过去。 草垛下面能容身的地方很小,公孙祉已躺了大半,刘沅只得畏畏缩缩趴在他身旁,转头便看见公孙祉的侧脸,她一皱眉头远离了些。 公私尚可分明,她不会让公孙祉就这样死在这的。 她专注于防备外边的刺客,殊不知公孙祉静静地睁开眼盯着她,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立。 猛地被人一揽,刘沅一时不备便撞到公孙祉胸前,如今死死趴在他身上,见着他睁开的眼睛,刘沅用力挣扎着要离开,可实力悬殊,她挣了一会儿也不见能挣脱一点。听着有脚步声靠近,刘沅只得安安分分趴着,公孙祉的心脏此刻就像贴在她耳边跳动一般,那心跳声很重也很快。 只见公孙祉将她的头掰了过去强硬着要与她对视,而后趁她不备便吻了过来。 这是第二次了,刘沅紧皱眉头看着他闭着的双眸,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头以至她离开不了,外边的脚步声又不容她用力挣扎,随后只得认命一般让他吻着。 只是他得寸进尺探了舌头进来,刘沅不想再忍便又咬了他的舌头,就算吃痛公孙祉也不曾退缩,血锈味一下子便充满口腔。 这一口气快完了公孙祉才松开刘沅,两人皆轻轻喘着气看着彼此,刘沅是瞪,而公孙祉眉眼如波,眼中蕴含的情义好似大海般深沉,饶是刘沅再瞪也无法化解。 接着又是一吻,刘沅明显能感受到公孙祉的反应,从一开始便红了脸,如今耳朵也快熟透了。 只骂这些人怎么还不离开,若是再吻一次她可不管了,那些人要寻死她也不会留手。 公孙祉身上有酒气,看着应当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喝醉就如此轻薄,真是道貌岸然。 “沅儿,你总算愿理理我了。” 声音带着微喘,却充满了情绪,好似委屈极了。 刘沅不愿理他,听着脚步声消失了她用力解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草料,飞起来的灰尘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看着公孙祉摇摇晃晃爬起来走过来最后竟直接倒在她身上,刘沅一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拉开公孙祉仔细看了看,确认他是否已经醒了。 看着公孙祉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确定是自己多心了。 将他带回自己落脚的客栈,刘沅便写信要赵述派人去查查这些。 为他解了外衣擦完脸再扶他躺下后,刘沅便坐在床头一声不发。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黎国,本想今夜动身去北域的,如今倒是把她的安排全打乱了。 睡着了倒是安静不少。 刘沅起身要去关了窗子,突然发现今夜的月亮格外圆,好像是十五了,她倒忘了,随即便翻身坐在窗台上望着明月。 古人以圆月寄团圆,今日倒也不错。 再看躺在床上的人,先前他一直是在江南不知为何如今现身在黎国,她也没向什么人透露过行踪,难不成漠南王庭也有他的耳目?想着也不太可能,看来只有偶然。 刘沅不由得一笑:“你若再晚一天我就在去北域的路上了,届时喝醉了可没人救你。” 这半个月她已经将漠南走遍了也还是寻不到回去的法子,也不知北域会不会有她想要的。 听着公孙祉喊口渴,刘沅跳了下去撕下一条白绫遮住他的眼睛再去为他倒水喂他喝下。 擦去他嘴角的水渍,突然被他用力抓住,好似很严肃问道: “你是谁?” 看来是酒醒了。 刘沅见他要扯下白绫忙夹着声音说道:“公子!奴家方才为酒公子衣衫湿透了才为公子系上白绫遮眼,公子想必也不是如此轻薄之人。” 如今她可不想让公孙祉知道是她救了他,以前的账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见他收手刘沅也松了口气,虽说带他到自己住处冒险了些,可她当时也没想太多,如今是后悔了。 “奴家是浣衣妇无意见着公子醉酒倒在路边便带了回来,公子便安心睡一觉,待酒醒了公子便可随意离开。” “多谢姑娘。” 公孙祉暗自扬了扬嘴角,被她藏在草料下时他已醒了大半了,只是发现自己在吻她怕找不到理由便继续装醉,如今看来她是将他带回她的住处了。 听刘沅所说她要去北域。 扯下白绫,屋里没有半点人影,想必刘沅已经离开了。 他起身扶了扶额头还有些晕,身上被弄伤的地方算不得什么,现在跟上说不定还能看到她,只不过…… 好似她还是不愿见他。 月光刚好照在床头,他抬首望去,一轮满月辉辉,不由得笑容又深了几分。 第13章 借醉遇刺抒己心 在半月后,公孙祉收到刘沅在漠南的消息,即刻起身从江南赴往西北,同行的还有在半路无意遇到的符月伶。 他们虽听从刘沅的命令散落四方,可慢慢的还是汇聚在了一起开了个镖局,也不费自身武功同时不菲的押金也能维持众人的生活。 “我说,小姐既不愿告知她的行踪必定是不想人去打扰,你如今直往漠南而去,怕是不妥。”嚼着肉干,勒紧缰绳,眯着眼望着远处的风沙,照理说刘沅应当不喜西北,她不止一次说过爱慕江南烟雨,北国风雪,从未提过西北黄沙,怕也是躲着人去的。 不由得看向另一匹马上的公孙祉,他看着很是焦灼,恨不得立马就到漠南一般。 这人她实在不懂。 符月伶束着马尾,那长发迎风而动,好似飘扬的战旗。她性子与刘沅相似,爱好也有相同之处,此番所穿的白衣绣着金线千层牡丹,确实倾国倾城,富丽堂皇。 见他没有要回应的样子,符月伶狠狠将手上的肉干一甩,此地太过干燥,那肉硬邦邦的,加之太阳又大让她十分心烦。 “不行了!” 她猛地一喊,随即加快了速度要寻处落脚之地,期间回头见公孙祉跟了上来得见计谋得逞便有意无意减缓了些速度免得公孙祉跟不上。他想去找刘沅,而刘沅不愿见他,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她可不想届时挨刘沅的骂。 待到客栈符月伶便立马点了些吃食放了豪话要大吃特吃。 公孙祉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便吩咐随行的人休息。 黎国此地距漠南王庭不足七日,符月伶的意图他也明白,其实他也很是犹豫。知晓刘沅是在躲他,这一年她都未和自己说过话见上面摆明是对他的欺瞒耿耿于怀,他了解她。 如今离刘沅越近他心中越是害怕越是胆怯,也萌生过退缩的想法,可若这时走了,那以后就没机会了。 而且,刘沅在这个世界很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或许想过要他去找她,只是她不愿承认。 刘沅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夜里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周禅府门前,往日记忆一下子便涌了上来。 花海故人棺,一计谋安生。 恰逢周禅出府,一见门口的公孙祉眼神随即犀利起来,见着他就一人,周禅拉着小娃的手便走了过去,往他身后看了看,又对上他的眼睛拍了拍后脑勺笑道:“我倒是忘了,她如今已是皇后了不久前还病逝了,还以为来的是两人,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公孙祉又见追上来的杨成柳:“你们二人可是成婚了?如此这孩子也算有了娘亲。” 周禅心中一哽似笑非笑,这公孙祉还真是开不得玩笑,两人互相扎心窝子。 “殿下心眼子怎的如此小,此番来黎国怕不是来叙旧的。”传闻皇后病逝公孙祉便离开了京城一直待在江南,想必是想留在心爱之人存在过的地方借物喻人,周禅倒是好奇他来黎国的目的,应该不是要走两人走过的路来追忆往昔的。 “不过是闲的无趣随处走走,这些年将军过得很是滋润啊。” 随着周禅入了府一见满园的花,这周禅倒也是个长情之人。 一三四岁的幼童奔了过来,身后跟着看守的奶娘,一下子他便抱住了周禅的大腿,仰着头望着眼泪汪汪委屈喊着: “阿达,阿达。” 周禅很是怜爱地将孩子抱起乐呵呵去戳他的脸,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公孙祉却看向另一个孩子,少年平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吵闹,他也不过八九岁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尽。看他的样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母亲并非是杨成柳,他眼中看着周禅和自己弟弟那般亲密少不了羡慕。 周禅当初爱月啼爱得刻骨铭心,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移情别恋很正常。 “不知这位公子叫什么名字?看着也是气宇轩昂,与你父亲气质很是相似啊。”公孙祉一时心软问了出口,众人的目光便转移到少年身上。 不见他有半分扭捏,大大方方很有礼数地说了出来:“小子名周望月,多谢阿库称赞。” “不错,确有大将军风范。” 公孙祉看向周禅,却见他一脸严肃,与对待怀中小孩完全是另一番样貌。 果然是移情别恋了么,连月啼所生之子也如此不在意了,倒是可怜了这孩子。 杨成柳却站在周望月身边支撑着他,先前不曾听说过杨成柳与月啼的关系,不过这两人应当不对付才是,可杨成柳这动作显然是要护着周望月的。 公孙祉才发觉是自己多想了。 这满园的花皆是当初周禅所说的月啼最喜爱之花,他的感情又怎会如此简单就被他猜透。 “两个大男人说着情爱确实有些奇怪,可我还是想问一问,如今皇后已死,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又看不见了,当初在时为何不与那萧衔抢抢,也是懦弱至极。” 周禅提了两坛酒走到河边分了公孙祉一坛,这酒烈得很,没喝上两口周禅便说出了心里话。 他很是不解,就算萧衔当了皇帝,可爱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是刘沅要跟他走,萧衔又岂能拦得住。 “你倒是说得直白,他是皇帝,难道要抗旨不成?” 公孙祉喝了一口坐在墙上望着月光下的河水,河水很浅,粼粼波光,很是让人眼花缭乱。 再喝一口,心里话也藏不住了。 “我无时无刻不想拥有她又担心她接受不了我,毕竟她不是此生唯一,她那执拗性子自然很难不在意的。” 他毕竟娶过妻子有过孩子,活过了一生,如今就算旧爱又起,他也害怕她会知道这些,她死后,他子孙满堂夫妻和睦,可真是表面君子面上情深。 她就好似心中那一抹白月光,先前深深藏匿于内心深处,本以为此生注定无缘,可未曾想再来一世又遇到了。 “你问过了?”周禅眼神有些恍惚,他举起酒坛对月笑道,“我当初也不知月啼心意,也是提起胆子问过了,她一开始也是不愿,因着顾及两人名声,后来我杀了周益,众人皆说是我抢占公主,实则是她自己所愿,她亦爱我许久,奈何……” 奈何皇帝昏庸好色,以致他们此生无果。 又见旧人再想旧事,周禅一时也不想其他,如今只想好好放肆一回。 “有缘无分,确实,你们之间的事无解。” “那你呢?你又能好多少?如今刘沅不也死了,阴阳相隔,与我们何异?” “……” 相较之下,公孙祉与刘沅要比周禅和月啼幸运许多。 “这光喝酒不吃菜也无趣,来来来,我们寻个好地好好聊聊,来来。” 周禅招手让他过去,公孙祉内敛一笑跟了过去。 不知喝到几时,周望月领人接走了周禅,公孙祉喝的并不多如今还走的稳,只是心有些醉了。 忽见一人长相神似刘沅,一转入了巷子,公孙祉心中一怔,而后便摇摇晃晃跟了过去。 却不想楼上有人见了这一切,见他入了深巷,这人跳上窗子翻身上了屋顶,一路跟着。 也不知公孙祉要去哪里,他好似是追着前边有个白衣姑娘的身影,见他脚步虚浮,大概也喝了不少的酒。 不慎脚滑,抬头去看,公孙祉好似没注意到。 他穿梭于街巷,那姑娘也不知要引他去何处,可见他毫无防备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 刘沅咬了咬下唇,本不想管,可反应过来时已跟了过去,如今只能仔细看着,那白衣姑娘定然不怀好意。 果不然转进一条两侧皆是高墙的巷子,又见埋伏着的人,刘沅便右手抽出腰间的长刀,左手掌间捻了几支飞镖。 见着那白衣姑娘停了下来,公孙祉也随即停下脚步而后摇摇晃晃朝那女子走去,伸手想要触碰。 刘沅只见埋伏着的人蠢蠢欲动便握紧了刀,只待一个时机。 那姑娘见着公孙祉靠近,狠狠拍了一掌拍在他左肩,同时他酒醒不少,可眼前模糊一时分不清自己所在。 只听一声哨鸣,刺客纷纷而下,刘沅也同时抛出掌间的飞镖解决几个,已到公孙祉身边的那几个被他潜意识躲了几招,可眼睛的模糊和那酒力还是挨了几刀。 在一片宁静的夜晚,月光洒在古老的庭院中,刘沅身穿一袭黑衣,静立于公孙祉的身旁。公孙祉因酒意而步履蹒跚,对危险察觉到了几分,可实在不胜酒力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刘沅跳了下来站在公孙祉身前趁着空隙回头看了一眼,公孙祉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让她十分无奈,若换做平时哪里由她来救他。 只不过,他如今已不是太子,他们行刺他又有什么用呢。 解下腰间的软剑交给公孙祉,肌肉反应应当能让他应付一番不至于在她与他们对打时被人杀死。 她沉眸看着面前的那些刺客,月光洒了下来,因着两面高墙能透过来的月光很少,但足够让刘沅看清了。 刺客们如同夜色中的幽灵,迅速分散开来,企图从各个方向同时发动攻击。然而,这巷子本就不宽,加之刘沅的感知异常敏锐,她似乎能洞察一切隐匿的杀机。 战斗一触即发,刘沅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迎向了最先冲来的刺客。每一次挥刀,都准确无误地击中刺客的要害,她的刀法快如闪电,狠如猛虎。 刺客们本以为能够轻易得手,却没想到遇到了如此强敌便开始慌乱,试图用数量优势压制刘沅。但刘沅的身法轻盈,如同在花间飞舞的蝴蝶,每一次转身,每一次跳跃,都让刺客们的攻击落空。 随着战斗的进行,刘沅的气息沉稳,每一次呼吸都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使得她的行动更加难以预测。她的刀法中蕴含着深厚的内力,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震撼着刺客们的心灵。 战斗最终在刘沅的一声轻喝中结束。她的最后一刀,如同流星划破夜空,将最后一名刺客击倒。巷子中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依旧柔和地照耀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公孙祉在刘沅的保护下安然无恙,之前挨的那两下也没什么,看着被血侵染的白衣,刘沅确实有故意的成分,杀的刺客都丢他边上了。 虽说迷迷糊糊可还是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公孙祉一皱眉,手中的软剑随即掉在地上,他靠在墙边缓了几口气,眼前迷迷糊糊一位黑衣人,他凝神去看,越看越眼熟。 趁着刘沅捡软剑之余上前几步,待她站正公孙祉便一把抱了上去,将头重重地压在她肩上气息也逐渐不稳,眼眶微热,他都强忍下来。 刘沅的心好似也漏跳了一拍,抱着她的人是公孙祉也是秦鹤城,两世的爱意好似一瞬间倾巢而出,一下子她也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可还是推开了他。 这一推让他后脑重重撞墙,也不知是不是醉了的原因直接晕了过去。 寻常来说刺杀肯定不止一批,她只得拉着公孙祉离开了巷子找了一处躲避的地方待着,果不其然又见几班人马跑了过去。 草垛下面能容身的地方很小,公孙祉已躺了大半,刘沅只得畏畏缩缩趴在他身旁,转头便看见公孙祉的侧脸,她一皱眉头远离了些。 公私尚可分明,她不会让公孙祉就这样死在这的。 她专注于防备外边的刺客,殊不知公孙祉静静地睁开眼盯着她,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立。 猛地被人一揽,刘沅一时不备便撞到公孙祉胸前,如今死死趴在他身上,见着他睁开的眼睛,刘沅用力挣扎着要离开,可实力悬殊,她挣了一会儿也不见能挣脱一点。听着有脚步声靠近,刘沅只得安安分分趴着,公孙祉的心脏此刻就像贴在她耳边跳动一般,那心跳声很重也很快。 只见公孙祉将她的头掰了过去强硬着要与她对视,而后趁她不备便吻了过来。 这是第二次了,刘沅紧皱眉头看着他闭着的双眸,他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头以至她离开不了,外边的脚步声又不容她用力挣扎,随后只得认命一般让他吻着。 只是他得寸进尺探了舌头进来,刘沅不想再忍便又咬了他的舌头,就算吃痛公孙祉也不曾退缩,血锈味一下子便充满口腔。 这一口气快完了公孙祉才松开刘沅,两人皆轻轻喘着气看着彼此,刘沅是瞪,而公孙祉眉眼如波,眼中蕴含的情义好似大海般深沉,饶是刘沅再瞪也无法化解。 接着又是一吻,刘沅明显能感受到公孙祉的反应,从一开始便红了脸,如今耳朵也快熟透了。 只骂这些人怎么还不离开,若是再吻一次她可不管了,那些人要寻死她也不会留手。 公孙祉身上有酒气,看着应当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喝醉就如此轻薄,真是道貌岸然。 “沅儿,你总算愿理理我了。” 声音带着微喘,却充满了情绪,好似委屈极了。 刘沅不愿理他,听着脚步声消失了她用力解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草料,飞起来的灰尘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看着公孙祉摇摇晃晃爬起来走过来最后竟直接倒在她身上,刘沅一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拉开公孙祉仔细看了看,确认他是否已经醒了。 看着公孙祉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确定是自己多心了。 将他带回自己落脚的客栈,刘沅便写信要赵述派人去查查这些。 为他解了外衣擦完脸再扶他躺下后,刘沅便坐在床头一声不发。 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黎国,本想今夜动身去北域的,如今倒是把她的安排全打乱了。 睡着了倒是安静不少。 刘沅起身要去关了窗子,突然发现今夜的月亮格外圆,好像是十五了,她倒忘了,随即便翻身坐在窗台上望着明月。 古人以圆月寄团圆,今日倒也不错。 再看躺在床上的人,先前他一直是在江南不知为何如今现身在黎国,她也没向什么人透露过行踪,难不成漠南王庭也有他的耳目?想着也不太可能,看来只有偶然。 刘沅不由得一笑:“你若再晚一天我就在去北域的路上了,届时喝醉了可没人救你。” 这半个月她已经将漠南走遍了也还是寻不到回去的法子,也不知北域会不会有她想要的。 听着公孙祉喊口渴,刘沅跳了下去撕下一条白绫遮住他的眼睛再去为他倒水喂他喝下。 擦去他嘴角的水渍,突然被他用力抓住,好似很严肃问道: “你是谁?” 看来是酒醒了。 刘沅见他要扯下白绫忙夹着声音说道:“公子!奴家方才为酒公子衣衫湿透了才为公子系上白绫遮眼,公子想必也不是如此轻薄之人。” 如今她可不想让公孙祉知道是她救了他,以前的账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见他收手刘沅也松了口气,虽说带他到自己住处冒险了些,可她当时也没想太多,如今是后悔了。 “奴家是浣衣妇无意见着公子醉酒倒在路边便带了回来,公子便安心睡一觉,待酒醒了公子便可随意离开。” “多谢姑娘。” 公孙祉暗自扬了扬嘴角,被她藏在草料下时他已醒了大半了,只是发现自己在吻她怕找不到理由便继续装醉,如今看来她是将他带回她的住处了。 听刘沅所说她要去北域。 扯下白绫,屋里没有半点人影,想必刘沅已经离开了。 他起身扶了扶额头还有些晕,身上被弄伤的地方算不得什么,现在跟上说不定还能看到她,只不过…… 好似她还是不愿见他。 月光刚好照在床头,他抬首望去,一轮满月辉辉,不由得笑容又深了几分。 第14章 十六月圆敞心扉 刘沅左思右想还是不太对劲,如今谁会自讨没趣去刺杀公孙祉呢。 先帝已故去,公孙祉又无心反动,实在想不通。 想着便调转马头,公孙祉的态度也十分不对,就算是她护了他,可以他的性子哪会那么容易相信,就怕他当时酒已经醒了只是与她演戏。 北域是去不得了。 掂量了一下银袋子,还有些分量,不过以她的花销来看,不出三年也要花光。 如今北域去不得了那便先去江南,程家宅子都还在,并且符月伶他们也在江南附近,两年了,她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这活得还真是乱七八糟,刘沅也笑自己,之前浣儿还在时就常说她不会生活整天只顾着完成刘嵊的遗愿辅佐萧衔复国。 可她所理解的生活无不是一日三餐,这些她都会,因此不觉得自己是不会生活的一类,现在看来,她确实不会生活。 只叹口气,见着身后来了一商队,刘沅遮了遮被踏起的沙尘,稍稍露出一只眼睛细看,为首的商贾生得还真年轻。 “小郎君!小郎君且留步!”她策马上前走到他面前,一只手遮住太阳好奇地问道,“小郎君此番是要去哪?若是要去南方可否捎我一程,大漠无垠,在下失了方向。” 见着他犹豫,刘沅拿出那袋银子:“小郎君不用担心,路费我会给,也不会给小郎君添麻烦的,只需引引路即可,还请小郎君发发善心。” “公子,这货物确实是要送去南方,不过这货物贵重待会便要转交由镖局护送去,若公子想要随行得问过镖局那边才行。”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想必求一下镖局就行。 刘沅寻思了一下,她还有一块指长的金子,那本是她留着的私房钱存了许久,若是那镖局实在不肯,大不了买一份地图就是,实在不济,买一个人带路也行。 “瞧着公子是显贵出身又不像是本地人,为何一个人在此?” 西域这边最贵的布料大都是大辰那边卖过来的,刘沅身上这件是有名的苏锦,金针银线,价值不菲。 刘沅也不会老老实实交代所有,只是见着这人蒙起了面,他那用来蒙面的料子看着也不便宜,平常是看着是黑色,太阳一照便会显出蓝紫色来,这人看着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商贾。 “只是外出散心想着游历四处,你们这一车装着什么?竟要那么多人来护卫。” 平常物品七八个人已经算多了,要送给镖局的,最多不过二十余人,大概一看这一行也有半百人,而他那些货物仅用粗布麻绳罩着,这要低调也不是很低调。 这样的规模很难不遭人眼红。 那人回头看了看,谨慎回道:“不过是些香料,大辰人就爱西域香草,这一车可是价值连城的。” 听着也不像是实话,不过也没什么,她只是想找人带个路,若是这货半路叫人拦了,她能帮则帮,不帮也是本分。 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冒险。 “小郎君那里可有地图?我方才想了想,委实不能麻烦了人家,若小郎君那有地图我愿出重金买一份。” 这里远离坊市,地图这样的重要东西也不会大肆摆出来售卖,像他们这样规模的商队应当带得有地图。 实在不行让她看几眼知道给大致方向就行。 “地图那些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哪里会有,我们就是靠队里的向导带路,待会我帮公子问问他们有没有地图。” “多谢小郎君。” “无碍,出门在外互帮互助总不是错的,我也愿交公子一个朋友。” 而后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无尽的黄沙间慢慢的出现了一栋建筑。 风过沙痕,十里无人烟,刘沅也不禁紧张了些,万一这些人心怀不轨,如今又不确定里边有多少人,她实在没有十足的信心逃脱。 许久不涉江湖,连江湖凶险都要忘了。 “小郎君,要不我在门外等待,劳烦小郎君帮忙说道说道,我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些。” 刘沅表现地有些畏缩,希望这人能相信,也由不得她要如此了,若是遭他们暗算她躲都不知往哪躲,在沙漠里失了方向就等于死路一条。 “公子的忧虑我等明白,只是公子进去就知道了,还请公子放心,此处虽偏僻,却是叫的上名字的镖局之一了。” 看了看头上的匾。 百将镖局? 这名字还真是威风,百将,看来这镖头对自己很是信心,这名头在西北很是响亮,此处本来就是崇拜英雄的,叫这样的名字应当不愁大户委托。 只是这高墙封闭她瞧不见里边的光景,那商贾又一再保证,她也随着进去了。 如她所料,这镖局里车水马龙,成垛的箱子,蒙面的守卫她一下子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里里外外的人差点将她挤出去幸亏有人拉了一把,想着回头道谢,却不知方才是何人拉的,早已淹没在人群之中。 挤到人少处刘沅才得空缓气,这人山人海的场景她一下子恍惚了,就算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最热闹的节日都没到如此地步,看来这镖局还真是有极大的威望。 “小郎君?” 身旁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刘沅还不知,直起腰板伸手一拍,原本是要拍到人肩上的,却落入了那人的掌心。 一阵炙热,叫刘沅猛地缩回手,可那人手劲极大,她一时挣不开,这才偏头一看,心瞬间便平静下来,下意识要往后退,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仅退了半路就叫人挡着了。 公孙祉的模样很是伤情,他痴痴地看着刘沅,好似心怕她在自己眼前再次隐入人群,将她的手放在心前,让她切切实实感受自己的心跳。 “本想,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易容在你身边的,可怕你识破又恨我瞒你,公子可还需要人引路?在下愿为公子引路,一定能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这话含着的情感好似在跟她表白一样。 刘沅看着抽不回手便由着他去,方才一路上倒是没注意到,看来公孙祉也是跟在那一行人中的。 方才还人潮汹涌的镖局,如今渐渐安静下来,人也有序了许多。 刘沅好奇,往里一瞅,正好对上要出来的符月伶,见她怒气汹汹的模样,刘沅心头一颤,可手始终收不回来,让她咬牙切齿。 “小姐,你倒是跑得快,若是再慢一步又要许久才能得到小姐的消息了,差点我们就要让人把漠南翻过来寻人了。” 她气鼓鼓的大步奔了过去,不久前听到公孙祉说遇到了刘沅时还不太相信,可还是半信半疑配合着公孙祉演戏,如今看来,公孙祉所言不虚。 现在看见符月伶她是真有些发怵的,之前遣散他们的时候符月伶很是顽强反抗,如今算是落到符月伶手里了。 “伶儿,好久不见了哈。” 她想打个招呼,可右手被人拉得紧紧的,她只得挥了挥左手,朝公孙祉白了一眼。 符月伶本来是笑嘻嘻跑出来的,一到刘沅跟前却板起脸来: “确实好久不见啊,两年啊,两年你都没想过来看看我们,我还以为小姐将我们忘了呢!” 如此阴阳怪气。 刘沅尴尬地笑着,热脸贴上去,此番境遇她可使不了小性子了:“伶儿,这不是想着去江南看看你们嘛,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路走了。” 还是不能将手抽回来。 以前那些部下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这里就七人是老部下,其余人在总部,若是晓得了小姐在这,许是要后悔留守总部了。” 有人开玩笑说道,引得哄堂大笑。 免不上要叙一番旧,可公孙祉自始至终抓着她的手不放,众人眉来眼去私下嘀咕着,刘沅看在眼里,只能给了公孙祉几个白眼。 屋里要凉快不少,看了看冰鉴里边的瓜果,刘沅也不客气拿了就吃,这也到公孙祉他们的意料之中,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只是酸的果子冻硬了吃着只能一边用力咬着一边口水不止,刘沅擦了擦嘴斯哈了一下,确实是凉,体内的火也降了不少。 他们也不再围着她各司其职,刘沅坐着无趣,只是这动作实在不舒服,可她还不愿与他说话,只得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手腕都红了。 她突发奇想拿了一块冰放在他抓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手背上,这冰冷到一定程度会很疼的,虽然也不算什么,但若将他的手冻麻了兴许就能轻易挣开了。 “你和我说句话我自然会放开你,你若一直不开口,就算你要睡觉我也会一直抓着你的手不放。” “……” 死皮赖脸。 符月伶打量了一番识相地将人都唤了出去,她关上门后便附在门上偷听,这动作吸引了不少人来,一众人趴墙角偷听。 刘沅还是不愿意开口,若不是被他抓着,她能躲多远就恨不得躲多远。 “知道你怨我,不曾想这气一年了都没消半分,沅儿,你说说话好吗?” 见她翘着嘴生气的模样,公孙祉已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将一颗心捧到她面前,要与不要在她自己。 “沅儿,瞒你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可我从未对你放水过,为萧衔复国是你自己扎扎实实打下来的,我知道你会在意这些。” “至于为什么没有挑明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会干扰。” 公孙祉丧气地望着她,眼睛慢慢的红起来,好似就要哭了一样,与她养的阿肆和朝朝很是相似,眼巴巴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 “沅儿,忙忙碌碌半生,后半生我们过得平静些好吗?你想要去找回去的路我和你一起去找,我和你一起回去。” 见她还是不理,公孙祉也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刘沅是个很执着的人,她不会轻易放下这些的。 数十年的想念,他知道,她当初倾诉的真情,他依旧记得。 “你可以不用为我,我不在意这些,你介意我瞒着你这一切,以后我不会再有隐瞒,这辈子我只想守着你,也只有你了。” 他跪在她身前握紧了她的双手倾诉这一切。 以往沉稳高洁的太子殿下放下了一切身段,他卑微地抬起头看着刘沅,好似诚恳的信徒,眼中只有刘沅这一位神明。 “以前你问了我三次我都没有给你答案,如今我想正式的回答你。少年的心动跨越山海如何能轻易遗忘,我也是个执着的人,藏匿在内心深处,有时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份感情是否真的存在。永远失去过一次,本想将这份答案同你一起葬于山海,所幸再次遇到你。” 公孙祉的眸子渐浮起柔情,语气也更加柔和。 “两世的我加起来一百多岁了,这辈子再见你时以为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之情,可始终骗不了自己,始终无法将你当做一个孩子看待,我生到现在,所想仅一事,护你此生所愿顺遂,余生安平。” 此番话很是动情,刘沅一恍惚差点回应,最后还是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 要说有气,其实也没什么了。 公孙祉要怎么做不必在意她也不必和她交代,他挑明与不挑明也与她无关。 可,心里还是不甘。 徒劳半生,如今碌碌无为。 想到这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急着要擦,却让公孙祉抢先一步。 沉溺于他眼中的心疼与悔过,刘沅抽泣了两声也没有移开眼。 公孙祉轻轻的拭去她的眼泪,很是怜惜地看着她。 “你腿麻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点懵,刘沅一下子便红透了脸连忙低头不敢看公孙祉,而公孙祉好似也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好久才反应过来扬起嘴角笑得更加开朗。 “那你说让我起来我便起来,你再说一句。” 只要她肯与他说话,公孙祉感觉现在她要星星他都会送她。 刘沅胡乱摸,最后拉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上提,而后很是别扭说了一句:“起来,我没有生气,只是接受不了。” 虽然也怀疑过公孙祉就是秦鹤城,可当他真的就是秦鹤城的时候她反而不愿意接受。 谁知,公孙祉一站起来故意装作脚麻踉跄了一下,刘沅急忙转过头看,而他趁机弯腰俯身吻了上来。 加上这一次,他们亲了三次了,刘沅还是很意外,双手抵在他胸前,可被他一把拉了上去环在肩上,这动作很是羞耻,刘沅的脸不由得更红了。 吻得有些动情,刘沅只觉得别扭便一把将公孙祉推开,每吻一次都感受一次窒息,还真是不好受。 公孙祉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好似丢失已久的珍宝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一样,用力了怕碎,力少了怕丢,不管怎样都没法达到自己预想的模样,只得傻傻的按着本能来。 符月伶出奇地没有跟着他们离开,带路的责任便落到公孙祉身上了。 这一路他无话不说,只是刘沅鲜少回几句,可他已经很开心了。 “上学的时候你常喊着要去雪山,沙漠看看,如今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去。” 公孙祉压着前行的速度,天黑前刚好到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落脚备好干粮。 就怕她突发奇想跑了,公孙祉躺在屋顶上彻夜未眠,风沙依旧很大,如今却迷不了她的眼。 看着她如今安安分分待在自己身边,公孙祉内心的空缺好似一下子就填满了。 十六依旧月圆,圆月寄团圆。 真的很想放肆笑一回。 积累了很多年的情话他总想一股脑全说给她听,可又怕吓着她。 现在公孙祉的感觉就是,就算现在死了也值得了,可转念一想,放不下刘沅一个人,还是活得越久越好,至少在她之后离去,就像在那个世界里一样,只希望她如今活八九十岁,而他比她多活半年。 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刘沅现在才缓过神来,想必昨夜公孙祉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如今才安排着一出戏来。 果然,男人的眼泪很是值浅也很容易让人心软,哪怕他只是红了眼眶,可他眸子的深情让她一次次失了理智。 公孙祉雇了一辆马车,其实刘沅要去江南也可用这个法子去,只是她那时太过心急要离开忘了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有个身份家世也好,至少吃住行不愁,难怪不少世家二世而亡,若没那么大责任,啃老也不错。” 将吃食搬上车,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公孙祉不由感慨。是人皆有惰性,混吃等死活的是没心没肺,不过也就一个自在。 身为穿越而来的都有自己的责任,要不是运气不错,不然很多地方都得寸步难行,他们这样算是最失败的穿越者。 “就没个崇高理想了吗?” 听到感兴趣的事刘沅会回几句,公孙祉自然满足,一路上寻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说。 “有啊,我曾经也是太子,想过家国重担因此发奋图强,不然也不会人人称赞不是。” 刘沅笑了笑,那时的公孙祉确是天下无人不为之称赞。 若不是她这一出,公孙祉兴许也能并列为千古帝王之列,只是历史并未有这一号人物存在,想必也是注定的事。 “啃老确实不错,至少轻松不少。” 她还是无法将他看成秦鹤城来对待,其实她也不知与秦鹤城在一起她该做什么。 在那个世界只是追着他跑,如今他反过来追着自己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好似看着他的背影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已经成了习惯。 第14章 十六月圆敞心扉 刘沅左思右想还是不太对劲,如今谁会自讨没趣去刺杀公孙祉呢。 先帝已故去,公孙祉又无心反动,实在想不通。 想着便调转马头,公孙祉的态度也十分不对,就算是她护了他,可以他的性子哪会那么容易相信,就怕他当时酒已经醒了只是与她演戏。 北域是去不得了。 掂量了一下银袋子,还有些分量,不过以她的花销来看,不出三年也要花光。 如今北域去不得了那便先去江南,程家宅子都还在,并且符月伶他们也在江南附近,两年了,她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这活得还真是乱七八糟,刘沅也笑自己,之前浣儿还在时就常说她不会生活整天只顾着完成刘嵊的遗愿辅佐萧衔复国。 可她所理解的生活无不是一日三餐,这些她都会,因此不觉得自己是不会生活的一类,现在看来,她确实不会生活。 只叹口气,见着身后来了一商队,刘沅遮了遮被踏起的沙尘,稍稍露出一只眼睛细看,为首的商贾生得还真年轻。 “小郎君!小郎君且留步!”她策马上前走到他面前,一只手遮住太阳好奇地问道,“小郎君此番是要去哪?若是要去南方可否捎我一程,大漠无垠,在下失了方向。” 见着他犹豫,刘沅拿出那袋银子:“小郎君不用担心,路费我会给,也不会给小郎君添麻烦的,只需引引路即可,还请小郎君发发善心。” “公子,这货物确实是要送去南方,不过这货物贵重待会便要转交由镖局护送去,若公子想要随行得问过镖局那边才行。” 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想必求一下镖局就行。 刘沅寻思了一下,她还有一块指长的金子,那本是她留着的私房钱存了许久,若是那镖局实在不肯,大不了买一份地图就是,实在不济,买一个人带路也行。 “瞧着公子是显贵出身又不像是本地人,为何一个人在此?” 西域这边最贵的布料大都是大辰那边卖过来的,刘沅身上这件是有名的苏锦,金针银线,价值不菲。 刘沅也不会老老实实交代所有,只是见着这人蒙起了面,他那用来蒙面的料子看着也不便宜,平常是看着是黑色,太阳一照便会显出蓝紫色来,这人看着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商贾。 “只是外出散心想着游历四处,你们这一车装着什么?竟要那么多人来护卫。” 平常物品七八个人已经算多了,要送给镖局的,最多不过二十余人,大概一看这一行也有半百人,而他那些货物仅用粗布麻绳罩着,这要低调也不是很低调。 这样的规模很难不遭人眼红。 那人回头看了看,谨慎回道:“不过是些香料,大辰人就爱西域香草,这一车可是价值连城的。” 听着也不像是实话,不过也没什么,她只是想找人带个路,若是这货半路叫人拦了,她能帮则帮,不帮也是本分。 不过,想想还是有些冒险。 “小郎君那里可有地图?我方才想了想,委实不能麻烦了人家,若小郎君那有地图我愿出重金买一份。” 这里远离坊市,地图这样的重要东西也不会大肆摆出来售卖,像他们这样规模的商队应当带得有地图。 实在不行让她看几眼知道给大致方向就行。 “地图那些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哪里会有,我们就是靠队里的向导带路,待会我帮公子问问他们有没有地图。” “多谢小郎君。” “无碍,出门在外互帮互助总不是错的,我也愿交公子一个朋友。” 而后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无尽的黄沙间慢慢的出现了一栋建筑。 风过沙痕,十里无人烟,刘沅也不禁紧张了些,万一这些人心怀不轨,如今又不确定里边有多少人,她实在没有十足的信心逃脱。 许久不涉江湖,连江湖凶险都要忘了。 “小郎君,要不我在门外等待,劳烦小郎君帮忙说道说道,我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些。” 刘沅表现地有些畏缩,希望这人能相信,也由不得她要如此了,若是遭他们暗算她躲都不知往哪躲,在沙漠里失了方向就等于死路一条。 “公子的忧虑我等明白,只是公子进去就知道了,还请公子放心,此处虽偏僻,却是叫的上名字的镖局之一了。” 看了看头上的匾。 百将镖局? 这名字还真是威风,百将,看来这镖头对自己很是信心,这名头在西北很是响亮,此处本来就是崇拜英雄的,叫这样的名字应当不愁大户委托。 只是这高墙封闭她瞧不见里边的光景,那商贾又一再保证,她也随着进去了。 如她所料,这镖局里车水马龙,成垛的箱子,蒙面的守卫她一下子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里里外外的人差点将她挤出去幸亏有人拉了一把,想着回头道谢,却不知方才是何人拉的,早已淹没在人群之中。 挤到人少处刘沅才得空缓气,这人山人海的场景她一下子恍惚了,就算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最热闹的节日都没到如此地步,看来这镖局还真是有极大的威望。 “小郎君?” 身旁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人,刘沅还不知,直起腰板伸手一拍,原本是要拍到人肩上的,却落入了那人的掌心。 一阵炙热,叫刘沅猛地缩回手,可那人手劲极大,她一时挣不开,这才偏头一看,心瞬间便平静下来,下意识要往后退,可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仅退了半路就叫人挡着了。 公孙祉的模样很是伤情,他痴痴地看着刘沅,好似心怕她在自己眼前再次隐入人群,将她的手放在心前,让她切切实实感受自己的心跳。 “本想,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易容在你身边的,可怕你识破又恨我瞒你,公子可还需要人引路?在下愿为公子引路,一定能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这话含着的情感好似在跟她表白一样。 刘沅看着抽不回手便由着他去,方才一路上倒是没注意到,看来公孙祉也是跟在那一行人中的。 方才还人潮汹涌的镖局,如今渐渐安静下来,人也有序了许多。 刘沅好奇,往里一瞅,正好对上要出来的符月伶,见她怒气汹汹的模样,刘沅心头一颤,可手始终收不回来,让她咬牙切齿。 “小姐,你倒是跑得快,若是再慢一步又要许久才能得到小姐的消息了,差点我们就要让人把漠南翻过来寻人了。” 她气鼓鼓的大步奔了过去,不久前听到公孙祉说遇到了刘沅时还不太相信,可还是半信半疑配合着公孙祉演戏,如今看来,公孙祉所言不虚。 现在看见符月伶她是真有些发怵的,之前遣散他们的时候符月伶很是顽强反抗,如今算是落到符月伶手里了。 “伶儿,好久不见了哈。” 她想打个招呼,可右手被人拉得紧紧的,她只得挥了挥左手,朝公孙祉白了一眼。 符月伶本来是笑嘻嘻跑出来的,一到刘沅跟前却板起脸来: “确实好久不见啊,两年啊,两年你都没想过来看看我们,我还以为小姐将我们忘了呢!” 如此阴阳怪气。 刘沅尴尬地笑着,热脸贴上去,此番境遇她可使不了小性子了:“伶儿,这不是想着去江南看看你们嘛,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路走了。” 还是不能将手抽回来。 以前那些部下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这里就七人是老部下,其余人在总部,若是晓得了小姐在这,许是要后悔留守总部了。” 有人开玩笑说道,引得哄堂大笑。 免不上要叙一番旧,可公孙祉自始至终抓着她的手不放,众人眉来眼去私下嘀咕着,刘沅看在眼里,只能给了公孙祉几个白眼。 屋里要凉快不少,看了看冰鉴里边的瓜果,刘沅也不客气拿了就吃,这也到公孙祉他们的意料之中,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只是酸的果子冻硬了吃着只能一边用力咬着一边口水不止,刘沅擦了擦嘴斯哈了一下,确实是凉,体内的火也降了不少。 他们也不再围着她各司其职,刘沅坐着无趣,只是这动作实在不舒服,可她还不愿与他说话,只得用力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手腕都红了。 她突发奇想拿了一块冰放在他抓着自己的手的那只手手背上,这冰冷到一定程度会很疼的,虽然也不算什么,但若将他的手冻麻了兴许就能轻易挣开了。 “你和我说句话我自然会放开你,你若一直不开口,就算你要睡觉我也会一直抓着你的手不放。” “……” 死皮赖脸。 符月伶打量了一番识相地将人都唤了出去,她关上门后便附在门上偷听,这动作吸引了不少人来,一众人趴墙角偷听。 刘沅还是不愿意开口,若不是被他抓着,她能躲多远就恨不得躲多远。 “知道你怨我,不曾想这气一年了都没消半分,沅儿,你说说话好吗?” 见她翘着嘴生气的模样,公孙祉已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将一颗心捧到她面前,要与不要在她自己。 “沅儿,瞒你是我的错,我向你认错。可我从未对你放水过,为萧衔复国是你自己扎扎实实打下来的,我知道你会在意这些。” “至于为什么没有挑明你的身份,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会干扰。” 公孙祉丧气地望着她,眼睛慢慢的红起来,好似就要哭了一样,与她养的阿肆和朝朝很是相似,眼巴巴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 “沅儿,忙忙碌碌半生,后半生我们过得平静些好吗?你想要去找回去的路我和你一起去找,我和你一起回去。” 见她还是不理,公孙祉也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刘沅是个很执着的人,她不会轻易放下这些的。 数十年的想念,他知道,她当初倾诉的真情,他依旧记得。 “你可以不用为我,我不在意这些,你介意我瞒着你这一切,以后我不会再有隐瞒,这辈子我只想守着你,也只有你了。” 他跪在她身前握紧了她的双手倾诉这一切。 以往沉稳高洁的太子殿下放下了一切身段,他卑微地抬起头看着刘沅,好似诚恳的信徒,眼中只有刘沅这一位神明。 “以前你问了我三次我都没有给你答案,如今我想正式的回答你。少年的心动跨越山海如何能轻易遗忘,我也是个执着的人,藏匿在内心深处,有时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份感情是否真的存在。永远失去过一次,本想将这份答案同你一起葬于山海,所幸再次遇到你。” 公孙祉的眸子渐浮起柔情,语气也更加柔和。 “两世的我加起来一百多岁了,这辈子再见你时以为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之情,可始终骗不了自己,始终无法将你当做一个孩子看待,我生到现在,所想仅一事,护你此生所愿顺遂,余生安平。” 此番话很是动情,刘沅一恍惚差点回应,最后还是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 要说有气,其实也没什么了。 公孙祉要怎么做不必在意她也不必和她交代,他挑明与不挑明也与她无关。 可,心里还是不甘。 徒劳半生,如今碌碌无为。 想到这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急着要擦,却让公孙祉抢先一步。 沉溺于他眼中的心疼与悔过,刘沅抽泣了两声也没有移开眼。 公孙祉轻轻的拭去她的眼泪,很是怜惜地看着她。 “你腿麻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有点懵,刘沅一下子便红透了脸连忙低头不敢看公孙祉,而公孙祉好似也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好久才反应过来扬起嘴角笑得更加开朗。 “那你说让我起来我便起来,你再说一句。” 只要她肯与他说话,公孙祉感觉现在她要星星他都会送她。 刘沅胡乱摸,最后拉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上提,而后很是别扭说了一句:“起来,我没有生气,只是接受不了。” 虽然也怀疑过公孙祉就是秦鹤城,可当他真的就是秦鹤城的时候她反而不愿意接受。 谁知,公孙祉一站起来故意装作脚麻踉跄了一下,刘沅急忙转过头看,而他趁机弯腰俯身吻了上来。 加上这一次,他们亲了三次了,刘沅还是很意外,双手抵在他胸前,可被他一把拉了上去环在肩上,这动作很是羞耻,刘沅的脸不由得更红了。 吻得有些动情,刘沅只觉得别扭便一把将公孙祉推开,每吻一次都感受一次窒息,还真是不好受。 公孙祉弯腰将她抱在怀里,好似丢失已久的珍宝好不容易回到自己身边一样,用力了怕碎,力少了怕丢,不管怎样都没法达到自己预想的模样,只得傻傻的按着本能来。 符月伶出奇地没有跟着他们离开,带路的责任便落到公孙祉身上了。 这一路他无话不说,只是刘沅鲜少回几句,可他已经很开心了。 “上学的时候你常喊着要去雪山,沙漠看看,如今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去。” 公孙祉压着前行的速度,天黑前刚好到一处小镇找了家客栈落脚备好干粮。 就怕她突发奇想跑了,公孙祉躺在屋顶上彻夜未眠,风沙依旧很大,如今却迷不了她的眼。 看着她如今安安分分待在自己身边,公孙祉内心的空缺好似一下子就填满了。 十六依旧月圆,圆月寄团圆。 真的很想放肆笑一回。 积累了很多年的情话他总想一股脑全说给她听,可又怕吓着她。 现在公孙祉的感觉就是,就算现在死了也值得了,可转念一想,放不下刘沅一个人,还是活得越久越好,至少在她之后离去,就像在那个世界里一样,只希望她如今活八九十岁,而他比她多活半年。 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刘沅现在才缓过神来,想必昨夜公孙祉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如今才安排着一出戏来。 果然,男人的眼泪很是值浅也很容易让人心软,哪怕他只是红了眼眶,可他眸子的深情让她一次次失了理智。 公孙祉雇了一辆马车,其实刘沅要去江南也可用这个法子去,只是她那时太过心急要离开忘了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有个身份家世也好,至少吃住行不愁,难怪不少世家二世而亡,若没那么大责任,啃老也不错。” 将吃食搬上车,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公孙祉不由感慨。是人皆有惰性,混吃等死活的是没心没肺,不过也就一个自在。 身为穿越而来的都有自己的责任,要不是运气不错,不然很多地方都得寸步难行,他们这样算是最失败的穿越者。 “就没个崇高理想了吗?” 听到感兴趣的事刘沅会回几句,公孙祉自然满足,一路上寻着各种各样的话题说。 “有啊,我曾经也是太子,想过家国重担因此发奋图强,不然也不会人人称赞不是。” 刘沅笑了笑,那时的公孙祉确是天下无人不为之称赞。 若不是她这一出,公孙祉兴许也能并列为千古帝王之列,只是历史并未有这一号人物存在,想必也是注定的事。 “啃老确实不错,至少轻松不少。” 她还是无法将他看成秦鹤城来对待,其实她也不知与秦鹤城在一起她该做什么。 在那个世界只是追着他跑,如今他反过来追着自己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好似看着他的背影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已经成了习惯。 第15章 山河万里双栖飞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依旧是公孙祉,而她就是刘沅,他未告诉她有关这一切,她也没有猜忌他的来历。 只是,公孙祉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 这是两人之间的芥蒂,目前他也没什么法子去除。 倒是在洞庭湖畔住下这几日刘沅来了兴致去学绳镖。 这一类的暗器极难控制,刘沅试了好几次也不能完全控制好。 公孙祉卧在葡藤下的凉席上侧身看着,他担心这东西会伤着刘沅自己。 只见她将绳镖用力打出,而后在手上绕了一圈,趁着垂地之际抬脚一踩,这镖便顺着力飞了出去。只是刘沅的动作并不好看,而且收回时由于力气过大眼看着就要刺向自己,公孙祉及时上前用剑挡住,随即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即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可在他心中刘沅好似一个婴儿一般柔弱,却拥有无比刚强的内心,因此他防备着任何可能使她受伤的东西。 自那天亲过以后两人再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一来是刘沅没心情也没兴趣,二来是公孙祉觉得自己不配再那样做。 情爱虽是两个人情投意合,但是他在那个世界时已有妻儿,之前未和刘沅在一起时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愧疚和自卑感,如今站在刘沅身边好似就像一个负心汉一般。 对她的亲密接触好似成了玷污她一样。 关于这件事他还未向刘沅提起过,不知她知道后会有何感想。 “我有话想告诉你。” 习惯了刘沅如今的沉闷,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便将剑放下坐在席上,两人之间也不顾那些礼仪规范只是随意坐着。 “在那个世界,你出车祸去世后我结过婚,”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免得惹得她又不理他,看着刘沅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变化他也松了口气,“不想瞒你,虽然不会有人会偷偷告诉你这些。是在我三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她叫梁敏,性子很温不过不是那种一味顺从,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在我手下工作,能力很出色,比我小了八岁。” 遇到的第一年两人便在一起了,同年结了婚,第二年有的孩子。 “我一开始便同她说过我和你的事,可她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公孙祉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话不对,若是要这样说,如今他和刘沅说了他和梁敏的事,若是刘沅选择离开就是显得刘沅小气了,可这说出口的话要收回来是不可能的,“并不是要表达什么,你也不要多想。” 他时刻在意着她的情绪,就像在那个世界时她时刻注意着他一样。 只不过,刘沅好似并不在意这些,他不由有些失落。看着两个优秀的人争自己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这很正常。可他也清楚,若是刘沅和梁敏同时存在要他选择的话,刘沅会主动退开的,她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选择,并且不屑于成为这个选择。 “后来年纪渐长我开始忘记以前的事情,其实那时我还没到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她便将我们的事写了下来,不对的地方再交给我修改,争取在我完全忘记之前写完那一切。” 那些事迹并不长,很多都是他的内心表达,他与她的接触也并不多,自那次被开玩笑后便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了。 两人执着的爱恋皆源于他们自己内心的自导自演,也来自于刘沅那两封发自肺腑的信和他两次都未给出的答案。 “梁敏是个很好的人,若我没早早故去的话真的很想亲眼看看。” 刘沅破天荒的打断了公孙祉的叙述,说完这句话刘沅便看向公孙祉让他继续说,其实她内里也是个急性子,有些话是憋不住的。 “你们都很独立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要做什么,我今生所幸遇到你们。” 一生只爱一个人很难,所爱之人再次遇见依旧会义无反顾动心。 公孙祉开玩笑说着:“这样你都不吃醋吗?我看着还真是有些伤心。” 话说刘沅吃醋的样子他脑海中好像也有,似乎是怀疑他喜欢其他女生又见他和那个女生打打闹闹走得近的时候,她那时是什么反应呢……闷不作声,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可和别人说话时她的语气会过度平静,不会生气撒泼,不会吵闹,很理智一个人。 他那时还误以为刘沅已经放下了暗自低沉了一段时间,喜欢这样一个人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她的一举一动看似平常实则都体现着她的悲喜哀惧,就在那细微的不同当中,仅仅尘埃一点便轰轰烈烈。 “我没必要吃醋,君子遇良人当欣喜祝贺,更不用说你已过完了一辈子,那一辈子给了梁敏你们很幸福度过一生这本就是该欣慰的,”刘沅将松松散散的发带抽出来,理了理头发想着待会再绑上,练绳镖时出了不少汗,若是没让头发散散气的话又得痒了,“你说过,这一生为我而来,我相信。” 许是在那个世界去的太过突然存在许多遗憾才让她重来一世。 她不信神佛,可是有时候又不禁想一想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看着放在席上的红色发带,上边的图案好似是一朵朵山茶花,这绣工实在不敢恭维,看着又像牡丹。 “那你还想着寻回去的路吗?”他小心问道。 刘沅呆愣地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 若是说想,可她如今懒懒散散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初的激情与动力,可若是说不想,她踏遍各处为的就是寻一条路回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现在也在犹豫,但还是会试着去找。” 公孙祉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刘沅好像太过冷静了。 除夕是公孙祉当的主厨,刘沅在后边烧火端盘洗菜,有一两个小菜是她做的。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刘沅最近的食欲越发不佳能吃进去的东西很少,公孙祉变着法子给她做菜可很多她只能勉强动一筷子。 初一与符月伶他们一起吃饭时撑死多夹了几筷子,可也没什么差别。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本想过完刘沅生日再走的,没成想初四的时候刘沅便说要准备东西去京城看看陆琤去,两人初五便动身走了。 现在刘沅虽然是问什么答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沉默,可公孙祉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更加强烈。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吃好刘沅的状态很差,显得比之前要瘦了些,眼底的疲倦更加明显。 她好像病了,公孙祉却寻不到病因。 赶了十多天才到京城,如今北方飘雪没将他们困在半路已是万幸。 见到陆琤后刘沅要开心不少,主动说了些话,可她能吃下的东西还是不多,陆琤便寻了些绿豆给她煮粥,效果确实有。 两人皆是愁眉苦脸走出小舟,陆琤看着公孙祉一脸无奈,公孙祉看着陆琤一脸焦急。 “你被称为神医,沅儿的状况连你也没办法吗?” 有希冀,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她这是心结,心结难解,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无可奈何的,”陆琤打落枯草上的冰,听着碎冰的声音他满面愁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刘沅这副模样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说她在西北时还好好的到了洞庭后才茶饭不思的,她在那里可是见到了或者说接触了什么事或者人才这样的?” “这我也想过,可她一直同我在一起所见所闻我也在,也没什么异常的。” 一到洞庭刘沅便颓废下来,即使对绳镖突然有了兴趣也只是练了几天就腻了。 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刘沅萎靡下来茶饭不思,他问她也不说,实在让人焦急。 白日里刘沅去看了沅儿的坟,近十年光景,坟旁的树长高了许多,有陆琤打理着杂草倒是没见什么,听闻陆琤在这周围种了许多花,是她来的时间不对没瞧见。 胃里空虚,方才灌了一杯酒下去如今腹中翻腾想吐,干呕了两次也没吐出什么,只是胃中难受不知如何缓解。 “这年还没有完呢,这几日脑海里都是已故去之人的身影,他们大都葬于京城,有些甚至尸骨无存,魂归天际晓得我助萧衔复了国定会安息。”她倚在碑上,以往之人唯有沅儿立了碑,只是沅儿也并不体面,他们这一帮子人没多少善终,如今符月伶与剩余的人办了个镖局也好,水清玉自愿留在萧衔身边,也希望萧衔能如答应她的那般护着水清玉。 不过,以水清玉的性子倒也不会被人欺负。 晴日飞雪,刘沅伸手想要去抓,只是大风一过,身旁的雪花纷纷飞舞,她也只好作罢。 “浣儿,你也见过许多雪了,今日这雪亮晶晶的以前可曾有过?” 忽又想起公孙祉。 以前刘沅以为自己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后会黏人会耍小脾气使小性子,只是现在平平淡淡的,和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禁缩起了身子,也不知是寒风还是如何,只觉得眼眶发热。 公孙祉过来为她披上衣服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看了看碑上的字,浣儿他是记得的,又见刘沅伤神干呕,他心中何尝不痛。 无法缓解她的痛苦,不能理解她的愁思,他鲜少觉得如此无能为力。 “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你如此反倒更让人心疼,不必把我当做秦鹤城,我也是公孙祉,以往你肯同我说心事,我也不愿是秦鹤城。” 听着这话好似击破她心中的防备,刘沅紧紧抓着他的手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无声的抽泣。 好似生来迟缓一般,那钻心的痛此刻才涌上最高处,这两年郁结于心她表面看着洒脱实则没有一刻忘记那千万人的鲜血无数的冤魂。 “我很怕,夜里入梦皆是横尸遍野哀嚎千里,我知晓战争并无对错谁都会死,以前杀人时也这样安慰自己,是非对错好像比不上一个命令。如今如梦初醒矫情了许多,我性子别扭,说不出甜言蜜语,你可否安慰安慰我?” 她说这话带着哭腔,叫公孙祉更加心疼。 懂事的人会自己安慰自己,可现在她这样想必是束手无策了。 “我一开始来到这个带着自己的意识,不会走路说话时负责看护我的宫女便被人威胁对我下手,许是当我年幼无知,护卫在我眼前将她乱刀砍死,我那时也被吓得缓了好久。” 自幼被定为太子,不少人都想着对他下手,他上过几次当中过几次招,仅仅是因为给他下药就死了不少人,久而久之他好像也麻木了一样。 “若我们生为普通百姓会简单很多,兴许见不着这些血雨腥风,可我们既是这样的身份,许多事情非得已,你不可能为所有人考虑,也无法控制他们的作为。” 公孙祉不敢想象她第一次杀人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泣不成声,还是会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一定有无数次那样想,在那个世界她不必做这些,她在那个世界更加快乐自由,那个世界是她心中的一片净土,让她无法自拔,而后封闭自己的心,一次次安慰自己。 换个角度想,这两年刘沅都跟没事人一样,如今离开了皇宫有他在身边她才会表现出来内心的恐惧和懦弱,活了两世,她始终是第一次活到这个年纪,也是第一次历经这些,已经很好了。 “你不要笑我封建,我们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命运,有人出身高贵自然要承受同等的责任和麻烦,出身平庸未必就不好,为着一日三餐而忙碌奔走四方只求安生,好像都是人生的一种体现。” 他很是严肃说出这些,只想她能听进去。 “你不是也一次次受伤多次命在旦夕,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要经历你这些痛苦呢?你虽率军反叛,也是借着为百姓讨公道的理由,即使是天灾所致,可如今他们的生活确实改善了不少,你带来的士兵你也送他们回了家,未无缘无故屠戮京城百姓,你也做了你该做的。” 也不知还要怎么劝她,公孙祉打算着陪她游历山河,亲眼看见人民富足才是对刘沅最好的安慰。 见她不再哭了,公孙祉也晓得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只是还急不得,要慢慢改变她对自己的怀疑才行。 匆匆告别了陆琤,公孙祉带着刘沅一路向北,如今是他在带着她走,刘沅也乖了许多,对公孙祉好似也更加依赖了些,平日里也能说出几句话来调侃他。 “上次来北域时路旁还能见冻死饿死的人,如今却是不远不远就有一小镇,也不怕再迷路走不出大雪了。” 公孙祉扶她下了马车,他不同意她要易容的建议,不过她喜欢穿男装觉得自在公孙祉倒没有反驳,女装确实要比男装麻烦很多。 “咦?这客栈有点眼熟。” 刘沅望着客栈发呆,反应过来又觉得心虚。 “眼熟吗?噢!当初有人易容化名陈容摆了我一道,好像就是这家客栈,还真巧啊。” 公孙祉笑眯眯将她拉了进去,此番他就是故意的。 刘沅倒是活泼了不少,这一路走到哪问到哪,那些战死士兵的家属都得到了银钱和生活上的照顾,她也安心了许多。 “不过因为严厉打击黄赌醉仙楼是被拆了的,如今那处成了驿站,失足女子也都得到了正经工作,你也不必愁她们的生计。” 点了酒菜,公孙祉还特意问了有没有米酒。 这几年朝中很是看重民间治理问题,打家劫舍的是不多见了,不过小偷小摸的还是很常见的。 “说的好像我是老干部下地查询一样。” 刘沅扭头气鼓鼓地看着公孙祉。 公孙祉倒是开怀,轻轻掐住她的脸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笑道:“还不是老干部?老干部都没你能操心。” 见着有人看了过来,刘沅脸一红便别开了,看得公孙祉很是欢喜。 夜里公孙祉剪了灯便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刘沅已经将那里捂热他一去占了地方,刘沅往里一移免不了又要捂一捂。 两人同床共枕已经是自然了,虽没有进一步发展,只不过有对方在两人都很安心,终日的噩梦也不再缠着刘沅了,如今她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他将她拥在怀里将头靠在她肩上,其实有件事他一直很在意,虽然也知道真相,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话说,萧衔娶了你两次,感觉如何?” 这酸气很是呛人。 刘沅将他的手拍开:“按这边的规矩,我嫁过人可没人敢再要,你也快离远些,免得被我连累落人口实。” 公孙祉复将手拥了上去,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自幼就没守过这边多少规矩,你嫁过人又如何,我就是只认你一人了。” 两人的体温将被子里一下子便捂暖了,刘沅也舒坦许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麻了,如今翻身换了个姿势面向公孙祉,上下看了一番而后对视着挑逗道: “你我同床共枕许多天了,换个正常男人怕早已把持不住,你是不是不太行?之前便听闻过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那些话可是真的?” 她这模样很是挑衅,不过公孙祉也不中她的激将法。 只是吻住了她的唇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亲来亲去的刘沅也懂得如何换气了,他们这一吻常常以两人面色通红结束,而后就算公孙祉再有反应也不会多些动作便结束休息。 他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刘沅纠结的事还未完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之前,他不愿让自己成为她的犹豫。 第15章 山河万里双栖飞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依旧是公孙祉,而她就是刘沅,他未告诉她有关这一切,她也没有猜忌他的来历。 只是,公孙祉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 这是两人之间的芥蒂,目前他也没什么法子去除。 倒是在洞庭湖畔住下这几日刘沅来了兴致去学绳镖。 这一类的暗器极难控制,刘沅试了好几次也不能完全控制好。 公孙祉卧在葡藤下的凉席上侧身看着,他担心这东西会伤着刘沅自己。 只见她将绳镖用力打出,而后在手上绕了一圈,趁着垂地之际抬脚一踩,这镖便顺着力飞了出去。只是刘沅的动作并不好看,而且收回时由于力气过大眼看着就要刺向自己,公孙祉及时上前用剑挡住,随即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即使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可在他心中刘沅好似一个婴儿一般柔弱,却拥有无比刚强的内心,因此他防备着任何可能使她受伤的东西。 自那天亲过以后两人再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一来是刘沅没心情也没兴趣,二来是公孙祉觉得自己不配再那样做。 情爱虽是两个人情投意合,但是他在那个世界时已有妻儿,之前未和刘沅在一起时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愧疚和自卑感,如今站在刘沅身边好似就像一个负心汉一般。 对她的亲密接触好似成了玷污她一样。 关于这件事他还未向刘沅提起过,不知她知道后会有何感想。 “我有话想告诉你。” 习惯了刘沅如今的沉闷,他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便将剑放下坐在席上,两人之间也不顾那些礼仪规范只是随意坐着。 “在那个世界,你出车祸去世后我结过婚,”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动作免得惹得她又不理他,看着刘沅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太多变化他也松了口气,“不想瞒你,虽然不会有人会偷偷告诉你这些。是在我三十四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她叫梁敏,性子很温不过不是那种一味顺从,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她在我手下工作,能力很出色,比我小了八岁。” 遇到的第一年两人便在一起了,同年结了婚,第二年有的孩子。 “我一开始便同她说过我和你的事,可她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公孙祉突然反应过来觉得这话不对,若是要这样说,如今他和刘沅说了他和梁敏的事,若是刘沅选择离开就是显得刘沅小气了,可这说出口的话要收回来是不可能的,“并不是要表达什么,你也不要多想。” 他时刻在意着她的情绪,就像在那个世界时她时刻注意着他一样。 只不过,刘沅好似并不在意这些,他不由有些失落。看着两个优秀的人争自己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这很正常。可他也清楚,若是刘沅和梁敏同时存在要他选择的话,刘沅会主动退开的,她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选择,并且不屑于成为这个选择。 “后来年纪渐长我开始忘记以前的事情,其实那时我还没到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她便将我们的事写了下来,不对的地方再交给我修改,争取在我完全忘记之前写完那一切。” 那些事迹并不长,很多都是他的内心表达,他与她的接触也并不多,自那次被开玩笑后便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了。 两人执着的爱恋皆源于他们自己内心的自导自演,也来自于刘沅那两封发自肺腑的信和他两次都未给出的答案。 “梁敏是个很好的人,若我没早早故去的话真的很想亲眼看看。” 刘沅破天荒的打断了公孙祉的叙述,说完这句话刘沅便看向公孙祉让他继续说,其实她内里也是个急性子,有些话是憋不住的。 “你们都很独立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要做什么,我今生所幸遇到你们。” 一生只爱一个人很难,所爱之人再次遇见依旧会义无反顾动心。 公孙祉开玩笑说着:“这样你都不吃醋吗?我看着还真是有些伤心。” 话说刘沅吃醋的样子他脑海中好像也有,似乎是怀疑他喜欢其他女生又见他和那个女生打打闹闹走得近的时候,她那时是什么反应呢……闷不作声,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可和别人说话时她的语气会过度平静,不会生气撒泼,不会吵闹,很理智一个人。 他那时还误以为刘沅已经放下了暗自低沉了一段时间,喜欢这样一个人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她的一举一动看似平常实则都体现着她的悲喜哀惧,就在那细微的不同当中,仅仅尘埃一点便轰轰烈烈。 “我没必要吃醋,君子遇良人当欣喜祝贺,更不用说你已过完了一辈子,那一辈子给了梁敏你们很幸福度过一生这本就是该欣慰的,”刘沅将松松散散的发带抽出来,理了理头发想着待会再绑上,练绳镖时出了不少汗,若是没让头发散散气的话又得痒了,“你说过,这一生为我而来,我相信。” 许是在那个世界去的太过突然存在许多遗憾才让她重来一世。 她不信神佛,可是有时候又不禁想一想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 看着放在席上的红色发带,上边的图案好似是一朵朵山茶花,这绣工实在不敢恭维,看着又像牡丹。 “那你还想着寻回去的路吗?”他小心问道。 刘沅呆愣地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 若是说想,可她如今懒懒散散的模样早已没有当初的激情与动力,可若是说不想,她踏遍各处为的就是寻一条路回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我现在也在犹豫,但还是会试着去找。” 公孙祉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刘沅好像太过冷静了。 除夕是公孙祉当的主厨,刘沅在后边烧火端盘洗菜,有一两个小菜是她做的。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刘沅最近的食欲越发不佳能吃进去的东西很少,公孙祉变着法子给她做菜可很多她只能勉强动一筷子。 初一与符月伶他们一起吃饭时撑死多夹了几筷子,可也没什么差别。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本想过完刘沅生日再走的,没成想初四的时候刘沅便说要准备东西去京城看看陆琤去,两人初五便动身走了。 现在刘沅虽然是问什么答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沉默,可公孙祉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更加强烈。 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吃好刘沅的状态很差,显得比之前要瘦了些,眼底的疲倦更加明显。 她好像病了,公孙祉却寻不到病因。 赶了十多天才到京城,如今北方飘雪没将他们困在半路已是万幸。 见到陆琤后刘沅要开心不少,主动说了些话,可她能吃下的东西还是不多,陆琤便寻了些绿豆给她煮粥,效果确实有。 两人皆是愁眉苦脸走出小舟,陆琤看着公孙祉一脸无奈,公孙祉看着陆琤一脸焦急。 “你被称为神医,沅儿的状况连你也没办法吗?” 有希冀,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她这是心结,心结难解,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无可奈何的,”陆琤打落枯草上的冰,听着碎冰的声音他满面愁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刘沅这副模样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说她在西北时还好好的到了洞庭后才茶饭不思的,她在那里可是见到了或者说接触了什么事或者人才这样的?” “这我也想过,可她一直同我在一起所见所闻我也在,也没什么异常的。” 一到洞庭刘沅便颓废下来,即使对绳镖突然有了兴趣也只是练了几天就腻了。 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刘沅萎靡下来茶饭不思,他问她也不说,实在让人焦急。 白日里刘沅去看了沅儿的坟,近十年光景,坟旁的树长高了许多,有陆琤打理着杂草倒是没见什么,听闻陆琤在这周围种了许多花,是她来的时间不对没瞧见。 胃里空虚,方才灌了一杯酒下去如今腹中翻腾想吐,干呕了两次也没吐出什么,只是胃中难受不知如何缓解。 “这年还没有完呢,这几日脑海里都是已故去之人的身影,他们大都葬于京城,有些甚至尸骨无存,魂归天际晓得我助萧衔复了国定会安息。”她倚在碑上,以往之人唯有沅儿立了碑,只是沅儿也并不体面,他们这一帮子人没多少善终,如今符月伶与剩余的人办了个镖局也好,水清玉自愿留在萧衔身边,也希望萧衔能如答应她的那般护着水清玉。 不过,以水清玉的性子倒也不会被人欺负。 晴日飞雪,刘沅伸手想要去抓,只是大风一过,身旁的雪花纷纷飞舞,她也只好作罢。 “浣儿,你也见过许多雪了,今日这雪亮晶晶的以前可曾有过?” 忽又想起公孙祉。 以前刘沅以为自己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后会黏人会耍小脾气使小性子,只是现在平平淡淡的,和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 不禁缩起了身子,也不知是寒风还是如何,只觉得眼眶发热。 公孙祉过来为她披上衣服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看了看碑上的字,浣儿他是记得的,又见刘沅伤神干呕,他心中何尝不痛。 无法缓解她的痛苦,不能理解她的愁思,他鲜少觉得如此无能为力。 “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你如此反倒更让人心疼,不必把我当做秦鹤城,我也是公孙祉,以往你肯同我说心事,我也不愿是秦鹤城。” 听着这话好似击破她心中的防备,刘沅紧紧抓着他的手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无声的抽泣。 好似生来迟缓一般,那钻心的痛此刻才涌上最高处,这两年郁结于心她表面看着洒脱实则没有一刻忘记那千万人的鲜血无数的冤魂。 “我很怕,夜里入梦皆是横尸遍野哀嚎千里,我知晓战争并无对错谁都会死,以前杀人时也这样安慰自己,是非对错好像比不上一个命令。如今如梦初醒矫情了许多,我性子别扭,说不出甜言蜜语,你可否安慰安慰我?” 她说这话带着哭腔,叫公孙祉更加心疼。 懂事的人会自己安慰自己,可现在她这样想必是束手无策了。 “我一开始来到这个带着自己的意识,不会走路说话时负责看护我的宫女便被人威胁对我下手,许是当我年幼无知,护卫在我眼前将她乱刀砍死,我那时也被吓得缓了好久。” 自幼被定为太子,不少人都想着对他下手,他上过几次当中过几次招,仅仅是因为给他下药就死了不少人,久而久之他好像也麻木了一样。 “若我们生为普通百姓会简单很多,兴许见不着这些血雨腥风,可我们既是这样的身份,许多事情非得已,你不可能为所有人考虑,也无法控制他们的作为。” 公孙祉不敢想象她第一次杀人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可是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抖泣不成声,还是会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她一定有无数次那样想,在那个世界她不必做这些,她在那个世界更加快乐自由,那个世界是她心中的一片净土,让她无法自拔,而后封闭自己的心,一次次安慰自己。 换个角度想,这两年刘沅都跟没事人一样,如今离开了皇宫有他在身边她才会表现出来内心的恐惧和懦弱,活了两世,她始终是第一次活到这个年纪,也是第一次历经这些,已经很好了。 “你不要笑我封建,我们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命运,有人出身高贵自然要承受同等的责任和麻烦,出身平庸未必就不好,为着一日三餐而忙碌奔走四方只求安生,好像都是人生的一种体现。” 他很是严肃说出这些,只想她能听进去。 “你不是也一次次受伤多次命在旦夕,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要经历你这些痛苦呢?你虽率军反叛,也是借着为百姓讨公道的理由,即使是天灾所致,可如今他们的生活确实改善了不少,你带来的士兵你也送他们回了家,未无缘无故屠戮京城百姓,你也做了你该做的。” 也不知还要怎么劝她,公孙祉打算着陪她游历山河,亲眼看见人民富足才是对刘沅最好的安慰。 见她不再哭了,公孙祉也晓得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只是还急不得,要慢慢改变她对自己的怀疑才行。 匆匆告别了陆琤,公孙祉带着刘沅一路向北,如今是他在带着她走,刘沅也乖了许多,对公孙祉好似也更加依赖了些,平日里也能说出几句话来调侃他。 “上次来北域时路旁还能见冻死饿死的人,如今却是不远不远就有一小镇,也不怕再迷路走不出大雪了。” 公孙祉扶她下了马车,他不同意她要易容的建议,不过她喜欢穿男装觉得自在公孙祉倒没有反驳,女装确实要比男装麻烦很多。 “咦?这客栈有点眼熟。” 刘沅望着客栈发呆,反应过来又觉得心虚。 “眼熟吗?噢!当初有人易容化名陈容摆了我一道,好像就是这家客栈,还真巧啊。” 公孙祉笑眯眯将她拉了进去,此番他就是故意的。 刘沅倒是活泼了不少,这一路走到哪问到哪,那些战死士兵的家属都得到了银钱和生活上的照顾,她也安心了许多。 “不过因为严厉打击黄赌醉仙楼是被拆了的,如今那处成了驿站,失足女子也都得到了正经工作,你也不必愁她们的生计。” 点了酒菜,公孙祉还特意问了有没有米酒。 这几年朝中很是看重民间治理问题,打家劫舍的是不多见了,不过小偷小摸的还是很常见的。 “说的好像我是老干部下地查询一样。” 刘沅扭头气鼓鼓地看着公孙祉。 公孙祉倒是开怀,轻轻掐住她的脸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笑道:“还不是老干部?老干部都没你能操心。” 见着有人看了过来,刘沅脸一红便别开了,看得公孙祉很是欢喜。 夜里公孙祉剪了灯便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刘沅已经将那里捂热他一去占了地方,刘沅往里一移免不了又要捂一捂。 两人同床共枕已经是自然了,虽没有进一步发展,只不过有对方在两人都很安心,终日的噩梦也不再缠着刘沅了,如今她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他将她拥在怀里将头靠在她肩上,其实有件事他一直很在意,虽然也知道真相,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话说,萧衔娶了你两次,感觉如何?” 这酸气很是呛人。 刘沅将他的手拍开:“按这边的规矩,我嫁过人可没人敢再要,你也快离远些,免得被我连累落人口实。” 公孙祉复将手拥了上去,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自幼就没守过这边多少规矩,你嫁过人又如何,我就是只认你一人了。” 两人的体温将被子里一下子便捂暖了,刘沅也舒坦许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也麻了,如今翻身换了个姿势面向公孙祉,上下看了一番而后对视着挑逗道: “你我同床共枕许多天了,换个正常男人怕早已把持不住,你是不是不太行?之前便听闻过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话,那些话可是真的?” 她这模样很是挑衅,不过公孙祉也不中她的激将法。 只是吻住了她的唇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亲来亲去的刘沅也懂得如何换气了,他们这一吻常常以两人面色通红结束,而后就算公孙祉再有反应也不会多些动作便结束休息。 他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刘沅纠结的事还未完成,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她留在这个世界之前,他不愿让自己成为她的犹豫。 第16章 北境风雪卫大辰 今日,公孙祉觉得大难临头。 雪原冰山,不曾想此处还有一位美少年。 那昏迷的美少年仿佛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存在。 身着一袭白衣,如同初雪般洁白无瑕,衣摆随风轻轻飘扬,仿佛在诉说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面容俊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肌肤如玉,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然而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姿态优雅,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显得无比高贵,仿佛是天神降临人间,却又因某种原因暂时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白雪与他相映成趣,更显得他如同冰封的王子,高傲而不可侵犯。 看着刘沅为他把脉,公孙祉立在一旁靠着枯树努着嘴看着。 以前总笑别人因爱失了理智,如今看来,他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人来的突然,你那点医术还不如我来。” 语气好似这呼呼北风,怎么听怎么冷。 “你会切脉?” “不会。” “你懂医术?” “不懂。” “……”刘沅见他耍小孩子脾气一边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也无心去管公孙祉吃醋,只是静静地听脉。 “这人只是饿昏了,不曾想这里离镇子如此近还会有人昏迷,”她将公孙祉拉下来,叫他把人拖出来,“你不是不想我碰他吗,那交给你了,也省得我麻烦了。” 公孙祉斜眼看着那少年,玉面如花,生得很是俊俏。 “沅儿,要说雪山的精灵应当是我才对。” 他一扯散在背上的白发,如今已全白了,连同他的眉毛也开始泛出银色,再加上他这容冠中外的容颜,好似雪化身而来,隐入这雪原,连心好似都是冰冷的。 “……” 不过刘沅好似忽略了,公孙祉这一提她才发觉,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这一路上她过度在意百姓生活有没有安康,竟忽略了一路上众人看公孙祉时眼中的诧异。 刘沅突然有些心酸连忙回头以免被公孙祉瞧见,公孙祉倒是没注意到这些,骂骂咧咧将那人扶了起来。 将人抬上马车,公孙祉一回头便见着出神的刘沅,想着是不是太冷了,他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一如往常地揩了一下油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走,想着你也饿了,天也该黑了。”他是得意洋洋,人多是刘沅总是要和他保持距离,今天可还没和她联系过感情,摸一把也是忍不住了。 刘沅老脸一红,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嘟囔着他趁人之危,慢慢吞吞上了马车。 公孙祉扬起的嘴角便没有再放下来过,他乐呵呵进了马车后才唤人驾车走。 一路颠簸,公孙祉让刘沅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他打量着带上马车的那名少年。 方才吃味只是想逗逗刘沅,他还是不会拿刘沅的安全开玩笑的,这人毕竟来路不明。他拉起他的手腕切脉,此人脉搏虽微弱但不至于扛不住,他拉开他的领子瞧了瞧,胸前有一掌印,看来是与人搏斗失败受了内伤昏倒在雪地。 正想着,刘沅迷迷糊糊环住了他的肩,公孙祉听着她咂咂嘴的声音心中的幸福感此刻到了绝顶。管不上那人,将他领子理平便拥着刘沅的腰,这寒天雪地的就算是在马车里也是有些冷的。 周翎醒来时便瞧见了珠帘纱帐,还有一旁为他揉腿散淤的美艳姑娘……姑娘! 他猛地起身,一时行差了气肺里一堵闷哼一声倒是把坐在桌旁的两位惊动了。 柔柔弱弱起身,那位美艳的姑娘也收了手恭恭敬敬退开了。 公孙祉首先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人还是个蓝眼睛,顿时警笛大作忙挡了刘沅的视线,冷冰冰朝着周翎问道:“小家伙,我不喜欢别人说谎,你最好如实解释你的来历。” “……”刘沅被他完完全全挡在身后,她晓得公孙祉是想干什么,随即一把将他推开,映入眼帘的少年蓝眸微闪,楚楚可怜。 “还真不像是凡人一般。” 此话声音虽小可被公孙祉扎扎实实听见了,他不屑地看着周翎示意他解释。 “小可生于斡罗斯不过也是大辰子民,初到北域被人追杀不小心中了埋伏,多谢两位搭救。” 他说着就要取下腰间的玉佩送给刘沅,刘沅瞧着那玉佩眼熟,鱼形玉佩,公孙祉以前也有这样的玉佩,细瞧着又完全不一样。 “不必多礼,公子既然已经醒了,那我们也要走了。”公孙祉一把拉住刘沅的手,果然即使以女子模样穿着男装也盖不住刘沅的魅力,也不等周翎说话他便带着刘沅离开了。 “你倒是爱吃醋的很,我们还没问清楚原因呢。” 公孙祉哼了一声,这马车空间狭小,公孙祉一把将刘沅抵住,呼出的气打在刘沅面上,令人不禁红了脸。 他倒是越发胆大了。 “我们沅儿倒是很招人喜欢。” 一壶酸醋倒下来,刘沅从头到脚也不禁肉麻起来。 “我长相普通,还怕那少年相中了你,我们丰神俊朗的香草美人。” 公孙祉渐渐逼近,意乱神迷,他眸子的情意好似要掐出水来一样:“你如此看着我,我想要亲你了,一直都不要分开,天荒地老才好化作石像也要亲着你。” 方才要说肉麻,如今公孙祉这番话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浇在刘沅身上一样,实在不自在。 “你怕是被什么附体了……” 话音未落公孙祉便贴了上来,刘沅情不自禁闭了眼回应着,什么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那些太过遥远,这辈子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牙齿一阵阵痛,他突然这一下磕着牙了。 刘沅一把将他推开牙齿实在是痛,她就不相信公孙祉的牙齿不痛。 见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刘沅也是无奈。 游玩了许久,从南到北。 正当公孙祉以为刘沅会安安心心与他在一起留在世界时,一封急信打破了一切。 黎国再次来犯,沈厌一人不足以对抗黎军,复国之初萧衔培训的武将经验不足,他们此番从北方袭来,几位老将军又要看守京城,萧衔这才明白当初刘沅要他早些物色武将的用意了。 这鸡毛信八百里加急送来,刘沅确实有些为难,可若不是萧衔无人可用也不会烦她出山。 刘沅二话不说便穿上了甲胄,赤甲如火,看得公孙祉的心却冰冷异常。 “大辰好不容易恢复如初,我不能让黎国人再把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夺去。” 她望着公孙祉,眼神里十分坚定,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她已下了决定。 公孙祉也没拦着,跟着刘沅一同去了北境。 她护着大辰,而他只需护着她。 “周禅与黎君不是与陛下定了协议互不侵犯吗?为何此番来势汹汹?” 刘沅处理这军务,沈厌便主动做了副将,定睛一瞅,人群之中有位将军很是眼熟。 花满瞧着她看过来便上前一步行礼:“属下花满,见过殿下将军。” 是她那日丢蛇砸到的公子,难怪那时觉得眼熟,看来公孙祉来西北也是他通知的。 沈厌将地图放下皱着眉很是担忧:“领头的大将军不是周禅,不久前黎国内乱周禅被定了反叛的名义死在了黎国大牢。” 不可思议,昔日能与公孙祉相提并论的神将竟落的如此地步。 “那此番领军的是……” “是黎君的小儿子周翎。” “黎君小儿子?这黎君还真是风流。” “而且他才十八岁。” …… 刘沅疑惑地看向沈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不应该把他们的沈大将军打得束手无策啊。 沈厌与刘沅熟悉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白了一眼刘沅转头说道:“并非是战术上的失误,是人数。” 他将地图展开,如今整片北境都布满了他们的军队,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不止,纵然以少胜多不是什么问题,可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看来他们是想以此一战定君臣。” 黎国休养生息确实也恢复得很好,只是黎国本就是小国,这样规模的军队应当是以全国之力加上与周边小国合作而组成的。 不禁让人怀疑,这黎国人是不是疯了。 正值大雪日,风雪纷飞视线被雪挡得严严实实。 密信说道,周禅被扣上反叛的罪名后即刻便被关入了大牢受尽刑罚,最终被他们皇帝赐了一杯毒酒郁郁而终。至于他那孩子和杨成柳,信中未提及,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你可有什么法子?他们如今围住了整个北境让人很是头疼。” 刘沅捶了捶脑子,许久不曾领兵她脑子好似有些生锈了,这队兵马大都是她攻打京城时的将士也不必费时间磨合,可这最好的法子却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公孙祉拉住她的手将其放在掌心捂热,抬头去估量风雪:“他们这次来那么多人粮草肯定跟不上,加之他们驻地一定比我们这还要冷,若是脱上一段时间,兴许会不战而胜。” 同时响起的战鼓声,刘沅无奈笑了笑:“看来他们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着玄色印着“黎”字的旗帜缓缓接近,刘沅紧握手中的长枪,黑压压的一片将白雪也盖了过去。 可瞧着士兵的模样有些奇怪。 “他们个个冻得面红耳赤却又火气高盛的模样不对劲,”刘沅突然想起陆琤曾经调过的一种提高夫妻情趣的药物,原料正是北境的一种毒草,人只要吃了那草便会失去理智化身野兽,“难怪他们要将战车的高度增加,看来也是怕士兵们敌我不分。” 刘沅随即将这种草的效力说了出来。 “这效力虽然很高持续时间也很长,但是冰天雪地也有缓和的作用,而且之后要一段时间恢复。” 沈厌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这次人数那么多,敢情是分着一批批嗑药打仗的!” “还真是卑鄙!” 各个咬牙切齿,他们人人英勇自然很是唾弃这种行为。 宁可玉碎不要瓦全吗…… 要是被他们攻破了,还不知道大辰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此番来的目测有三四万人,人人怒发冲冠,看来服用了不少,这战过后那草兴许也要绝迹了。 “你们现在投降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刘沅注意力没在这上边,公孙祉瞧见刘沅在思考便替她回应着敌方将领。 这城墙冰滑他们要爬上来是不可能的,如今只会是破门,他们的重点应当是在这方面。如今用火箭也不可能,风雪过大…… “来人,吩咐这取三十桶水搬上来。” 她展臂一呼便有人立即执行她的命令,对于她,这些老将士们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北境常年大风大雪这城墙修得很厚,城门建得只能由一辆马车通行,若他们要强行破门她便命人倒水下去。在这种天气下,水很快就会成冰,运气好,这些水半路结冰打他们一脑袋包,运气要是不好,淋在他们身上可是会冻死人的。 她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这才想着去与敌方对峙,一偏头仔细打量那将领,因着风雪过大她也看不清。 如今她比敌方更希望快点开战,这些水结冰的速度很快放不了太久。 只听鼓响。 箭矢齐发,可箭射在他们身上他们好似不知痛一般还在死命往前冲,血结了冰将肉和衣服紧紧冻在一起,如此不便行动速度便降了下来。 见着他们破门,刘沅便让人将水倒了下去,虽然有些在半路上就冻成了块,但是一砸便将人砸晕了,没冻的淋在人身上一下子便将人冻了起来。 冷是一种痛感。 见着他们瑟瑟发抖,沈厌随即吩咐搬上来更多的水。 瞧着此路不通,而他们又不能拖延时间,毕竟时间也快到了,可这水他们如今是克服不了。 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他狠狠抬头望向城墙上的刘沅,此番风雪要小了些,他清清楚楚看清了站在城墙上的人的模样。 心中一怔。 刘沅也看了过去,很是疑惑。 怎么好像很多人她看着都眼熟。 “雪精灵?” 她转头看向公孙祉,公孙祉也点点头,确实是她那时救的那个人。 “雪精灵?什么雪精灵,那就是黎君的儿子周翎,就是以畜生不如的东西,生的一副妖孽模样,现在看来心也是歹毒得很。” 沈厌还在因他让他的士兵们吃毒草而愤愤不平。 如此不文明的话从沈厌口里说出来倒是让刘沅吃惊。 “看来他们是要放弃攻城了。” 刘沅也松了口气,俯视着城下的人,若不是她当初多事他们也不会遭此一劫,她下意识紧握了拳头,心中压制住的情绪好似又要翻涌而来。 公孙祉看着她隐忍的自责模样也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让刘沅放下那些内疚,经此一战怕是又要陷得更深。 “你无需过度烦恼了,救一个人本就是出自内心的意识的,谁也预料不到未来,若是还觉难受的话,就将此战伤亡减到最小。” 刘沅叹息:“有点麻烦,城中的木柴有限,不清楚他们何时进攻要烧火融冰,除了维持基本的温饱,这些柴用不了多久。” “沈厌已遣斥候请旨派煤,如今黎军基本上都服过了那毒草身体上肯定会存在后遗症。听闻探子回报,不久前黎营曾发生了一场秘密动乱,周翎下令将反动的百余人丢入冰窟,兴许可以利用一下。”花满将密信递给刘沅,如今他业已不是稚子了,现在的他比刘沅要高出两个头来,有西域血缘的他生得很是俊俏。 瞧着他十指带满的戒指,之前见时他手上并没有戒指。 刘沅哦了一声,而后围着花满看了看,再走到公孙祉身边: “你如今也出落得落落大方了,看着可是深藏不露啊。” 她说着,却意味深长看向公孙祉。 这段时间与公孙祉相处着潜意识里已经认为他同她一样与这个世界分离了出来,可现在看来,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还是很紧密。 至于他之前表现出支持萧衔为帝,刘沅也不知是真是假。 花满取下食指的红宝石孔雀戒指又抓起刘沅的左手放在她手心: “将军当初大恩无以回报,花满此生不会与将军作对。” 他眼眸情深,看得刘沅也有些招架不住,往日里那个小小的乖巧的孩子也是长大了,变化挺大的。 公孙祉拿过刘沅手心里的戒指看了看,而后故意站在刘沅身前挡着,他与花满同高,气势上还是压花满一头。 “如今还是要多留意周翎那边的动静,花满,再多派些人去看着。” 看了看公孙祉又看了看刘沅,花满笑道:“殿下还吃醋了,好,花满告退。” 见他拱手离去,公孙祉十分委屈地转身看着刘沅,他这招在刘沅面前上演了无数次,次数多了刘沅也习惯了便不做数起来。 夜里与沈厌他们一同思考应对的法子,刘沅咬了咬笔头,冰天雪地的,打起仗来也不是他们这边觉得麻烦,更难受的还是周翎的军队。 “如今人数实在悬殊,朝中又无力支援……”刘沅瞧了瞧靠西的地方,那处生活着一些部族,虽说人也算不上多,但如果将那些部族集合起来,也是一不菲的战力,她看向花满,“听闻你这些年都是在边境,可有把握将这边部族的人联合起来?” 花满看了看:“确实有熟识的人,不过要全部联合起来不大可能,周翎的军队对他们并无想法,要劝说他们的首领势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沈厌突然茅塞顿开:“那让黎军去插一脚,是不是对我们更有好处。” 沈厌的意思是要引诱周翎去攻打那些部族,这样确实能把他们拉下马,不过等他们知道真相后难免又要经历一场争斗。 此时姜奕却站了出来,他抬手行礼,而后看向刘沅:“以往他们的首领与前大将军的关系很好,还曾相约饮酒,若是看在大将军的情分上由将军去劝说,或许有可能。” 公孙祉当即便驳了回去:“不行,此举太过冒险。” 他看向刘沅,可瞧着她的神情,也明白了她的选择,只得默默地松了手。 第16章 北境风雪卫大辰 今日,公孙祉觉得大难临头。 雪原冰山,不曾想此处还有一位美少年。 那昏迷的美少年仿佛是天地间最纯净的存在。 身着一袭白衣,如同初雪般洁白无瑕,衣摆随风轻轻飘扬,仿佛在诉说着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面容俊美,眉如远山,目似秋水,肌肤如玉,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然而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姿态优雅,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显得无比高贵,仿佛是天神降临人间,却又因某种原因暂时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白雪与他相映成趣,更显得他如同冰封的王子,高傲而不可侵犯。 看着刘沅为他把脉,公孙祉立在一旁靠着枯树努着嘴看着。 以前总笑别人因爱失了理智,如今看来,他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人来的突然,你那点医术还不如我来。” 语气好似这呼呼北风,怎么听怎么冷。 “你会切脉?” “不会。” “你懂医术?” “不懂。” “……”刘沅见他耍小孩子脾气一边又是人命关天的事,她也无心去管公孙祉吃醋,只是静静地听脉。 “这人只是饿昏了,不曾想这里离镇子如此近还会有人昏迷,”她将公孙祉拉下来,叫他把人拖出来,“你不是不想我碰他吗,那交给你了,也省得我麻烦了。” 公孙祉斜眼看着那少年,玉面如花,生得很是俊俏。 “沅儿,要说雪山的精灵应当是我才对。” 他一扯散在背上的白发,如今已全白了,连同他的眉毛也开始泛出银色,再加上他这容冠中外的容颜,好似雪化身而来,隐入这雪原,连心好似都是冰冷的。 “……” 不过刘沅好似忽略了,公孙祉这一提她才发觉,他的头发已经白了,这一路上她过度在意百姓生活有没有安康,竟忽略了一路上众人看公孙祉时眼中的诧异。 刘沅突然有些心酸连忙回头以免被公孙祉瞧见,公孙祉倒是没注意到这些,骂骂咧咧将那人扶了起来。 将人抬上马车,公孙祉一回头便见着出神的刘沅,想着是不是太冷了,他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一如往常地揩了一下油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走,想着你也饿了,天也该黑了。”他是得意洋洋,人多是刘沅总是要和他保持距离,今天可还没和她联系过感情,摸一把也是忍不住了。 刘沅老脸一红,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嘟囔着他趁人之危,慢慢吞吞上了马车。 公孙祉扬起的嘴角便没有再放下来过,他乐呵呵进了马车后才唤人驾车走。 一路颠簸,公孙祉让刘沅靠在自己肩上休息,他打量着带上马车的那名少年。 方才吃味只是想逗逗刘沅,他还是不会拿刘沅的安全开玩笑的,这人毕竟来路不明。他拉起他的手腕切脉,此人脉搏虽微弱但不至于扛不住,他拉开他的领子瞧了瞧,胸前有一掌印,看来是与人搏斗失败受了内伤昏倒在雪地。 正想着,刘沅迷迷糊糊环住了他的肩,公孙祉听着她咂咂嘴的声音心中的幸福感此刻到了绝顶。管不上那人,将他领子理平便拥着刘沅的腰,这寒天雪地的就算是在马车里也是有些冷的。 周翎醒来时便瞧见了珠帘纱帐,还有一旁为他揉腿散淤的美艳姑娘……姑娘! 他猛地起身,一时行差了气肺里一堵闷哼一声倒是把坐在桌旁的两位惊动了。 柔柔弱弱起身,那位美艳的姑娘也收了手恭恭敬敬退开了。 公孙祉首先走到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人还是个蓝眼睛,顿时警笛大作忙挡了刘沅的视线,冷冰冰朝着周翎问道:“小家伙,我不喜欢别人说谎,你最好如实解释你的来历。” “……”刘沅被他完完全全挡在身后,她晓得公孙祉是想干什么,随即一把将他推开,映入眼帘的少年蓝眸微闪,楚楚可怜。 “还真不像是凡人一般。” 此话声音虽小可被公孙祉扎扎实实听见了,他不屑地看着周翎示意他解释。 “小可生于斡罗斯不过也是大辰子民,初到北域被人追杀不小心中了埋伏,多谢两位搭救。” 他说着就要取下腰间的玉佩送给刘沅,刘沅瞧着那玉佩眼熟,鱼形玉佩,公孙祉以前也有这样的玉佩,细瞧着又完全不一样。 “不必多礼,公子既然已经醒了,那我们也要走了。”公孙祉一把拉住刘沅的手,果然即使以女子模样穿着男装也盖不住刘沅的魅力,也不等周翎说话他便带着刘沅离开了。 “你倒是爱吃醋的很,我们还没问清楚原因呢。” 公孙祉哼了一声,这马车空间狭小,公孙祉一把将刘沅抵住,呼出的气打在刘沅面上,令人不禁红了脸。 他倒是越发胆大了。 “我们沅儿倒是很招人喜欢。” 一壶酸醋倒下来,刘沅从头到脚也不禁肉麻起来。 “我长相普通,还怕那少年相中了你,我们丰神俊朗的香草美人。” 公孙祉渐渐逼近,意乱神迷,他眸子的情意好似要掐出水来一样:“你如此看着我,我想要亲你了,一直都不要分开,天荒地老才好化作石像也要亲着你。” 方才要说肉麻,如今公孙祉这番话就像火山喷发一样浇在刘沅身上一样,实在不自在。 “你怕是被什么附体了……” 话音未落公孙祉便贴了上来,刘沅情不自禁闭了眼回应着,什么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那些太过遥远,这辈子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牙齿一阵阵痛,他突然这一下磕着牙了。 刘沅一把将他推开牙齿实在是痛,她就不相信公孙祉的牙齿不痛。 见他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刘沅也是无奈。 游玩了许久,从南到北。 正当公孙祉以为刘沅会安安心心与他在一起留在世界时,一封急信打破了一切。 黎国再次来犯,沈厌一人不足以对抗黎军,复国之初萧衔培训的武将经验不足,他们此番从北方袭来,几位老将军又要看守京城,萧衔这才明白当初刘沅要他早些物色武将的用意了。 这鸡毛信八百里加急送来,刘沅确实有些为难,可若不是萧衔无人可用也不会烦她出山。 刘沅二话不说便穿上了甲胄,赤甲如火,看得公孙祉的心却冰冷异常。 “大辰好不容易恢复如初,我不能让黎国人再把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夺去。” 她望着公孙祉,眼神里十分坚定,并不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她已下了决定。 公孙祉也没拦着,跟着刘沅一同去了北境。 她护着大辰,而他只需护着她。 “周禅与黎君不是与陛下定了协议互不侵犯吗?为何此番来势汹汹?” 刘沅处理这军务,沈厌便主动做了副将,定睛一瞅,人群之中有位将军很是眼熟。 花满瞧着她看过来便上前一步行礼:“属下花满,见过殿下将军。” 是她那日丢蛇砸到的公子,难怪那时觉得眼熟,看来公孙祉来西北也是他通知的。 沈厌将地图放下皱着眉很是担忧:“领头的大将军不是周禅,不久前黎国内乱周禅被定了反叛的名义死在了黎国大牢。” 不可思议,昔日能与公孙祉相提并论的神将竟落的如此地步。 “那此番领军的是……” “是黎君的小儿子周翎。” “黎君小儿子?这黎君还真是风流。” “而且他才十八岁。” …… 刘沅疑惑地看向沈厌,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不应该把他们的沈大将军打得束手无策啊。 沈厌与刘沅熟悉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白了一眼刘沅转头说道:“并非是战术上的失误,是人数。” 他将地图展开,如今整片北境都布满了他们的军队,对方的人数是他们的十倍不止,纵然以少胜多不是什么问题,可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看来他们是想以此一战定君臣。” 黎国休养生息确实也恢复得很好,只是黎国本就是小国,这样规模的军队应当是以全国之力加上与周边小国合作而组成的。 不禁让人怀疑,这黎国人是不是疯了。 正值大雪日,风雪纷飞视线被雪挡得严严实实。 密信说道,周禅被扣上反叛的罪名后即刻便被关入了大牢受尽刑罚,最终被他们皇帝赐了一杯毒酒郁郁而终。至于他那孩子和杨成柳,信中未提及,想必也好不到哪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你可有什么法子?他们如今围住了整个北境让人很是头疼。” 刘沅捶了捶脑子,许久不曾领兵她脑子好似有些生锈了,这队兵马大都是她攻打京城时的将士也不必费时间磨合,可这最好的法子却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公孙祉拉住她的手将其放在掌心捂热,抬头去估量风雪:“他们这次来那么多人粮草肯定跟不上,加之他们驻地一定比我们这还要冷,若是脱上一段时间,兴许会不战而胜。” 同时响起的战鼓声,刘沅无奈笑了笑:“看来他们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着玄色印着“黎”字的旗帜缓缓接近,刘沅紧握手中的长枪,黑压压的一片将白雪也盖了过去。 可瞧着士兵的模样有些奇怪。 “他们个个冻得面红耳赤却又火气高盛的模样不对劲,”刘沅突然想起陆琤曾经调过的一种提高夫妻情趣的药物,原料正是北境的一种毒草,人只要吃了那草便会失去理智化身野兽,“难怪他们要将战车的高度增加,看来也是怕士兵们敌我不分。” 刘沅随即将这种草的效力说了出来。 “这效力虽然很高持续时间也很长,但是冰天雪地也有缓和的作用,而且之后要一段时间恢复。” 沈厌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这次人数那么多,敢情是分着一批批嗑药打仗的!” “还真是卑鄙!” 各个咬牙切齿,他们人人英勇自然很是唾弃这种行为。 宁可玉碎不要瓦全吗…… 要是被他们攻破了,还不知道大辰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此番来的目测有三四万人,人人怒发冲冠,看来服用了不少,这战过后那草兴许也要绝迹了。 “你们现在投降我还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刘沅注意力没在这上边,公孙祉瞧见刘沅在思考便替她回应着敌方将领。 这城墙冰滑他们要爬上来是不可能的,如今只会是破门,他们的重点应当是在这方面。如今用火箭也不可能,风雪过大…… “来人,吩咐这取三十桶水搬上来。” 她展臂一呼便有人立即执行她的命令,对于她,这些老将士们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北境常年大风大雪这城墙修得很厚,城门建得只能由一辆马车通行,若他们要强行破门她便命人倒水下去。在这种天气下,水很快就会成冰,运气好,这些水半路结冰打他们一脑袋包,运气要是不好,淋在他们身上可是会冻死人的。 她如今也只能试试了。 这才想着去与敌方对峙,一偏头仔细打量那将领,因着风雪过大她也看不清。 如今她比敌方更希望快点开战,这些水结冰的速度很快放不了太久。 只听鼓响。 箭矢齐发,可箭射在他们身上他们好似不知痛一般还在死命往前冲,血结了冰将肉和衣服紧紧冻在一起,如此不便行动速度便降了下来。 见着他们破门,刘沅便让人将水倒了下去,虽然有些在半路上就冻成了块,但是一砸便将人砸晕了,没冻的淋在人身上一下子便将人冻了起来。 冷是一种痛感。 见着他们瑟瑟发抖,沈厌随即吩咐搬上来更多的水。 瞧着此路不通,而他们又不能拖延时间,毕竟时间也快到了,可这水他们如今是克服不了。 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他狠狠抬头望向城墙上的刘沅,此番风雪要小了些,他清清楚楚看清了站在城墙上的人的模样。 心中一怔。 刘沅也看了过去,很是疑惑。 怎么好像很多人她看着都眼熟。 “雪精灵?” 她转头看向公孙祉,公孙祉也点点头,确实是她那时救的那个人。 “雪精灵?什么雪精灵,那就是黎君的儿子周翎,就是以畜生不如的东西,生的一副妖孽模样,现在看来心也是歹毒得很。” 沈厌还在因他让他的士兵们吃毒草而愤愤不平。 如此不文明的话从沈厌口里说出来倒是让刘沅吃惊。 “看来他们是要放弃攻城了。” 刘沅也松了口气,俯视着城下的人,若不是她当初多事他们也不会遭此一劫,她下意识紧握了拳头,心中压制住的情绪好似又要翻涌而来。 公孙祉看着她隐忍的自责模样也皱起了眉头。 好不容易让刘沅放下那些内疚,经此一战怕是又要陷得更深。 “你无需过度烦恼了,救一个人本就是出自内心的意识的,谁也预料不到未来,若是还觉难受的话,就将此战伤亡减到最小。” 刘沅叹息:“有点麻烦,城中的木柴有限,不清楚他们何时进攻要烧火融冰,除了维持基本的温饱,这些柴用不了多久。” “沈厌已遣斥候请旨派煤,如今黎军基本上都服过了那毒草身体上肯定会存在后遗症。听闻探子回报,不久前黎营曾发生了一场秘密动乱,周翎下令将反动的百余人丢入冰窟,兴许可以利用一下。”花满将密信递给刘沅,如今他业已不是稚子了,现在的他比刘沅要高出两个头来,有西域血缘的他生得很是俊俏。 瞧着他十指带满的戒指,之前见时他手上并没有戒指。 刘沅哦了一声,而后围着花满看了看,再走到公孙祉身边: “你如今也出落得落落大方了,看着可是深藏不露啊。” 她说着,却意味深长看向公孙祉。 这段时间与公孙祉相处着潜意识里已经认为他同她一样与这个世界分离了出来,可现在看来,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还是很紧密。 至于他之前表现出支持萧衔为帝,刘沅也不知是真是假。 花满取下食指的红宝石孔雀戒指又抓起刘沅的左手放在她手心: “将军当初大恩无以回报,花满此生不会与将军作对。” 他眼眸情深,看得刘沅也有些招架不住,往日里那个小小的乖巧的孩子也是长大了,变化挺大的。 公孙祉拿过刘沅手心里的戒指看了看,而后故意站在刘沅身前挡着,他与花满同高,气势上还是压花满一头。 “如今还是要多留意周翎那边的动静,花满,再多派些人去看着。” 看了看公孙祉又看了看刘沅,花满笑道:“殿下还吃醋了,好,花满告退。” 见他拱手离去,公孙祉十分委屈地转身看着刘沅,他这招在刘沅面前上演了无数次,次数多了刘沅也习惯了便不做数起来。 夜里与沈厌他们一同思考应对的法子,刘沅咬了咬笔头,冰天雪地的,打起仗来也不是他们这边觉得麻烦,更难受的还是周翎的军队。 “如今人数实在悬殊,朝中又无力支援……”刘沅瞧了瞧靠西的地方,那处生活着一些部族,虽说人也算不上多,但如果将那些部族集合起来,也是一不菲的战力,她看向花满,“听闻你这些年都是在边境,可有把握将这边部族的人联合起来?” 花满看了看:“确实有熟识的人,不过要全部联合起来不大可能,周翎的军队对他们并无想法,要劝说他们的首领势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沈厌突然茅塞顿开:“那让黎军去插一脚,是不是对我们更有好处。” 沈厌的意思是要引诱周翎去攻打那些部族,这样确实能把他们拉下马,不过等他们知道真相后难免又要经历一场争斗。 此时姜奕却站了出来,他抬手行礼,而后看向刘沅:“以往他们的首领与前大将军的关系很好,还曾相约饮酒,若是看在大将军的情分上由将军去劝说,或许有可能。” 公孙祉当即便驳了回去:“不行,此举太过冒险。” 他看向刘沅,可瞧着她的神情,也明白了她的选择,只得默默地松了手。 第17章 山茶银雪促合盟 保险起见公孙祉留着与沈厌看守,刘沅、花满和姜奕三人快马加鞭去了塔塔尔部。 花满拉了拉披风赶上了跑在前边的刘沅,她那一身红衣在这方雪地中,好似耀眼的篝火,他抬手挡住眼前的风雪。 “将军,塔塔尔部如今的君王也是一名女子叫塔塔尔褚兰,她的祖父也就是上一代鞑靼王塔塔尔忽尔曾与您父亲定了个约定要结秦晋之好,那时夫人还未有你,只是后来动乱属下也不知后来了。” 姜奕看向刘沅,她的眉眼与刘嵊很是相似,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与刘嵊并肩驰骋的日子。 “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部落里最有可能同意合盟的便是塔塔尔部。” 刘沅点头,出来时公孙祉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保护好自己,毕竟是外族人,就算之前与她父亲关系甚好,如今一切还是未知。 望着前方的帐子,此处的风雪要小了许多,燃起的炊烟袅袅,刘沅还从未来过此处,只是风景与漠南无异,只是此处距漠南尚远,不知四耶如今可好。 守门的士兵个个威武高大,怒目圆瞪试图将他们恐吓离去,两柄大刀挡在他们面前。 姜奕听不懂鞑靼话,花满到底是在边境行走多年,半猜半懂也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刘沅首先行礼解释他们此番前来只为求见鞑靼女王。 只是想进去并没有那么简单,见着大刀砍下,刘沅事先预料,抽出腰间的长刀还未脱鞘便是一挡。 此刻姜奕和花满也反应过来,只是姜奕毕竟上了年纪动作慢了些,刘沅抽手拿出短刀横着一挡,接着用力一推将那两人推了开去。 “劳烦通融一下,我们当真有要事求见褚兰陛下。” 由不得她再解释,四周渐渐围满了人,姜奕虽说武力尚可,只是暗箭难防,刘沅一般对抗着朝自己进攻的人一般又得为他们防备,实在有些麻烦。 刘沅是没有杀意,可对方刀剑无眼,摆明是想见血的。 一个不注意左肩便被划了一道,只是咬牙嘶了一声,刘沅低头只看半眼又继续防守。 她这肩膀还真是多灾多难。 眼见着不拔刀不行,忽然那些人被一声呵住纷纷停了下来。 刘沅定眼一看。 众人分了两行,有一人从中走来。 金发碧眸,她的肩上站着一只游隼,看着很是威风,刘沅的注意力便被那游隼吸引,待人走到面前时才回过神来。 “见过鞑靼王。” 三人行鞑靼礼,右手握拳击与左胸单脚跪地。 塔塔尔褚兰眉眼微垂,见着他们穿的大辰的衣裳,她也知晓如今大辰与黎国在北境对战,此番他们突然来访,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什么。 她走到刘沅跟前弯腰勾起她的下巴,一对剑眉满目星河,看着是位刚毅女子。 “听闻你们找我。” 刘沅恭敬道:“见过鞑靼王,在下名唤刘沅,乃大辰前大将军刘嵊之女。” “刘嵊?”塔塔尔褚兰仔细端详一番,算是有那样的印象,“可是与忽儿祖父交好的那位?” “女王好记忆,父亲刘嵊与忽儿陛下曾纵马草原篝火交心,也曾携弯弓射雄鹰猎羚羊,并且许下秦晋之好的约定。” 褚兰对于大辰的文化也有涉猎,对于刘沅的话她自然能听懂,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沅。 她这一袭红衣好似要将她眸子点亮一般,就好像这冰天雪地就她这一出温暖。 “如此说,你是要来履约娶我或者——嫁我的?” 此话一出,周围更加安静了。有高大的将军上前来拦,可被塔塔尔褚兰一个眼神便逼退。 “陛下何等尊贵,在下自恃卑微不配与陛下相度一生。” 本以为她会觉得此话荒谬,不曾想她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回答,塔塔尔褚兰对她多了一份赏识。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女子,而大辰又是最重礼数的,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果真不愧是刘嵊的女儿。 将她扶起,塔塔尔褚兰便命人摆宴款待其余两位,而她则带着刘沅去了校场,想着和她比试一番。 “早些时候听闻你攻破了京城为萧氏复国便想着你是何等奇人,今日你来此所求,本王也知晓,和本王比试一场,比试结束后本王便告诉你答案。” 褪去朝服她换了一身轻松的衣裳,他们鞑靼人本就豪爽,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拿弯刀勾起一旁的剑看向刘沅。 塔塔尔忽尔当初进攻大辰被刘嵊打败此后两人便结为兄弟,她就不相信自己会败给刘嵊的女儿。 刘沅掂量了一下弯嘴一笑,答应了比试。 辽阔的草原,大雪覆盖了整个地面,银装素裹,冬日的午后,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凛冽。 刘沅手持一柄长剑,剑身在雪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塔塔尔褚兰手持一把锋利的弯刀,眼神中透露出坚毅和冷厉。 站在雪地中,长剑斜指地面,她的眼神冷静,倒是让塔塔尔褚兰更加有了兴致。 两人皆是这番天地的传奇人物,刘沅早些时候也听说过塔塔尔褚兰,今日一见,果然不让须眉。 刘沅:“女王陛下,今日的比试,我定会全力以赴。” 塔塔尔褚兰:“将军,你曾一人挡万军,今日本王倒要领教一番。” 随着一声鼓响,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中迅速交错。 刘沅的长剑如银蛇般灵动,剑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 塔塔尔褚兰的弯刀则如同狂风中的闪电,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长风破鸣,刀法狠辣而直接。 那剑法灵活多变,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狂风暴雨,每一次攻击都让塔塔尔褚兰不得不全力以赴。 尽管如此,刘沅的眼神中始终没有杀意,剑尖总是在关键时刻稍微偏离,避免真正伤害到对手。 塔塔尔褚兰的刀法很是直接,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势,仿佛要将对手的一切防御都撕裂,即便是面对刘沅的灵活剑法,她也未曾有过退缩。 随着比试的进行,刘沅逐渐占据了上风。她的剑法越发凌厉,每一次攻击都让塔塔尔褚兰感到压力倍增。 刘沅心中明白,这场比试并非生死相搏,她更多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展示自己的武艺,同时给予塔塔尔褚兰足够的尊重。 那些动作虽然凌厉,但每一次攻击都留有余地,显示出她对塔塔尔褚兰的尊敬,同时也展现她的决心。 塔塔尔褚兰虽然处于下风,但她的眼神中却越发坚定,她知道刘沅在留手,但她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这场比试。 每一次挥刀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在告诉刘沅,她不会轻易放弃。 她的祖父输给刘沅的父亲,小时候常听祖父提起刘嵊,她也想要祖父那样赞赏崇拜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可是直到他去世,他的目光中从未有过称赞,这让她在这场比试中更加渴望证明自己。 最终,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刘沅故意将剑势放慢,让塔塔尔褚兰的弯刀有机会触及她的剑身,从而结束了这场比试。 刘沅:“女王陛下,今日的比试,我甘拜下风。” 她知道塔塔尔褚兰内心有着某种执着,因此塔塔尔褚兰想赢,她便在众目睽睽下让她赢。而她自然也能在比试途中了解她的实力,此番比试后人们口中的塔塔尔褚兰便是击败了大辰大将军刘沅的塔塔尔褚兰。 塔塔尔褚兰了然于心:“将军,你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的比试,你虽败犹荣。” 只道她真是好心机,也不愧是刘嵊的女儿,想必再过几年她也是无法真正胜她的。 大雪纷飞中,塔塔尔褚兰答应了帮助大辰出兵。 有了鞑靼的支持,周边那些部族或早或晚也同意帮助大辰,不过要求却是大辰免除十年的进贡物品和降低三分之一的税钱允许他们与大辰通商。 相互交流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发展,于大辰来说,未必没有利处。 回到队里后,刘沅猛灌了几大碗水,与那些部落交谈实在费口水还得有心眼子,如今是谈妥了,刘沅两日没睡如今沾了枕头就控制不住睡着了。 花满指了指自己左肩暗示公孙祉刘沅的左肩受了伤,接着就笑着离开了。 公孙祉拿出陆琤给的药箱,里边的药他都有表明作用也省得他一点点摸索,陆琤的药他是不怀疑的,当初就是他的药给他和刘沅添了不少麻烦。 稍稍扯开她左肩的衣服也不见她有动静,看来是真的累了。 一道半掌大的伤疤赫然出现,公孙祉也不禁心头一紧,那伤疤很是狰狞,就算陆琤给她调了复容膏作用也不大,要是没用那药,这疤痕要更加触目惊心。 公孙祉的手开始颤抖,很是心疼,这一路刘沅不知遭受了多少这样的经历,不知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疤,比这更重的伤可能不少,他难以想象她那时是怎样忍过去的。 旧伤加新伤,那被刀划伤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处理,幸好天气冷,不然肯定要化脓。 他将匕首用火烧红去割死肉,刘沅没反应,他倒是大汗淋漓,等反应过来时衣裳已经湿透了,感叹她睡得真熟。 上药时才见她皱了两下眉,他轻轻为她舒开,再包扎好才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刘嵊说什么是什么,若是她是官儿时便将他杀了那肯定会轻松很多,他父皇虽然还有别的孩子,倒不至于将刘嵊逼死让她如此辛苦。 这样一想,他倒是像冷血无情一样。 “你这样犟我又能如何劝你呢?” 他俯身轻轻落下一吻而后为她盖好被子。 本不想再管这些,可刘沅如此执意,他只能望着远处皑皑雪山。 以为刘沅被刘嵊训练得更加冷漠,可她始终是她。 要说计谋,周翎又怎么可能抵得过他们这些老狐狸,可偏偏周翎那些手段比他们狠毒。 趁着周翎还未准备进攻,公孙祉遣人制作冰球,同时先发制人派了人去剿灭周翎两翼的势力,虽打得艰难,不过幸好还是将周翎的主力全集中在了中心。 再过不久周翎的士兵就要被那毒草的副作用消磨殆尽,这几天兴许就要有一场大战了。 刘沅派了更多人监视一有风吹草动便禀报回来,至于鞑靼与其他部落的人陆陆续续已经来了,刘沅想的是让他们将周翎包围起来交由他们自己的队伍来进攻。 围着火炉,沈厌搓了搓冻红的手,不敢伸太近,只能借着火光余温暖手。 “很多人都生了冻疮,还好有陆琤的药,不然到时候打起仗来跑都跑不了,痒得人抓耳挠腮的。” 他拿木棍掏出火里的板栗。 运气实在太好,一碰上就听到“嘭”的一声板栗炸开口子,沈厌被吓了一跳,飞快将板栗挑了出来:“幸好不是在手上炸开,下次烧板栗记得要切开个口子。” 他朝着刘沅唠叨。 刘沅倒是笑了笑,贴在公孙祉耳旁嘟囔:“我倒想吃红薯烧苞谷了,奈何现在还没传进来。” 见着沈厌将板栗放在手里抛来抛去降温,刘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小声道: “要不……换我们来发现新大陆?” 公孙祉很是无奈:“就为了红薯和苞谷?” 他也刨出来一颗板栗放温了剥开递给刘沅。 刘沅嚼了两口,现在的板栗还是那种原始的,小小的,想着之后会有杂交的大板栗刘沅就直流口水。 以现在的国力和科技来说,航海是不可能的。 “要不我给萧衔画一张地图,然后骗他说东瀛盛产黄金,玉石,奇药,仙草和美人让他派人去打东瀛,你说好不好?这样也能省了千年后的麻烦。”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公孙祉叹息一口:“大型战船造价太高,就算有设计图也未必能造出来,再加上海上洋流和台风,现在让人去打东瀛无异于送死。” 虽说每年都有东瀛人前来进贡,但是他们那也只是小船小舟,来的时候肯定不止那几个人。 “不过,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倒可以暗示一下萧衔,不过也要提醒他出海时记得在船上多带些桔子和柏树皮防止生病,现在的船还是靠风力,带上这些若是遇到了强风被吹远了也能抗住。” “你活了一世,学过怎样培育水稻之类的吗?” “……” 公孙祉悄悄地瞧了一下她的头:“虽说我学的是理科,可大学专业选的是考古。” 还从未问过这些,刘沅微微一愣。 考古…… 她撇着嘴控制不笑,可心中的暗喜溢于言表。 之前只听说过他和自己考上了一个大学,不曾想也是一个专业的。 “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 “我不记得了。” 见着这两人窸窸窣窣眉来眼去的众人也是习惯了。 沈厌之前倾慕过刘沅,见她现如今开朗了不少也为她开心,公孙祉到底是个不错的人。 这几日原本呆在西北的沈难也来了这里,刘沅欢喜了许多,一群大男人之间她也有个说话玩闹的人了。 只不过公孙祉郁闷了许久。 自沈难来了之后他便刘沅赶出账了,如今他已经和沈厌一同住了两天了。 又过不久,塔塔尔褚兰来了。 一来就大肆宣扬着刘嵊与他祖父定的约定,还说她同意与大辰结盟对抗周翎也是因为刘沅,毕竟现在刘沅算是她的未婚妻。 听得公孙祉两眼一黑差点没缓过来。 在知道公孙祉和刘沅在一起了之后,塔塔尔褚兰更是与他明争暗斗的。 两人为此还大打出手打了一次,但还是互不相让。 听闻了周翎用毒草让士兵处于亢奋状态,塔塔尔褚兰也是愤愤不平,恨不得直接将周翎千刀万剐。 后来又战了一回,她便改变主意了。 “他生得还挺俊俏的,我可不忍心杀他了,要不你们把他交给我,我将他锁在屋里封一个‘夫人’如何?” 如此强势霸气的话让众人鸦雀无声,只想她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后来才得知,塔塔尔褚兰账里已有了两位美“丈夫”。 如今双方算是势均力敌,周翎也在考虑如何应对他们的合盟军。 第17章 山茶银雪促合盟 保险起见公孙祉留着与沈厌看守,刘沅、花满和姜奕三人快马加鞭去了塔塔尔部。 花满拉了拉披风赶上了跑在前边的刘沅,她那一身红衣在这方雪地中,好似耀眼的篝火,他抬手挡住眼前的风雪。 “将军,塔塔尔部如今的君王也是一名女子叫塔塔尔褚兰,她的祖父也就是上一代鞑靼王塔塔尔忽尔曾与您父亲定了个约定要结秦晋之好,那时夫人还未有你,只是后来动乱属下也不知后来了。” 姜奕看向刘沅,她的眉眼与刘嵊很是相似,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与刘嵊并肩驰骋的日子。 “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些部落里最有可能同意合盟的便是塔塔尔部。” 刘沅点头,出来时公孙祉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保护好自己,毕竟是外族人,就算之前与她父亲关系甚好,如今一切还是未知。 望着前方的帐子,此处的风雪要小了许多,燃起的炊烟袅袅,刘沅还从未来过此处,只是风景与漠南无异,只是此处距漠南尚远,不知四耶如今可好。 守门的士兵个个威武高大,怒目圆瞪试图将他们恐吓离去,两柄大刀挡在他们面前。 姜奕听不懂鞑靼话,花满到底是在边境行走多年,半猜半懂也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刘沅首先行礼解释他们此番前来只为求见鞑靼女王。 只是想进去并没有那么简单,见着大刀砍下,刘沅事先预料,抽出腰间的长刀还未脱鞘便是一挡。 此刻姜奕和花满也反应过来,只是姜奕毕竟上了年纪动作慢了些,刘沅抽手拿出短刀横着一挡,接着用力一推将那两人推了开去。 “劳烦通融一下,我们当真有要事求见褚兰陛下。” 由不得她再解释,四周渐渐围满了人,姜奕虽说武力尚可,只是暗箭难防,刘沅一般对抗着朝自己进攻的人一般又得为他们防备,实在有些麻烦。 刘沅是没有杀意,可对方刀剑无眼,摆明是想见血的。 一个不注意左肩便被划了一道,只是咬牙嘶了一声,刘沅低头只看半眼又继续防守。 她这肩膀还真是多灾多难。 眼见着不拔刀不行,忽然那些人被一声呵住纷纷停了下来。 刘沅定眼一看。 众人分了两行,有一人从中走来。 金发碧眸,她的肩上站着一只游隼,看着很是威风,刘沅的注意力便被那游隼吸引,待人走到面前时才回过神来。 “见过鞑靼王。” 三人行鞑靼礼,右手握拳击与左胸单脚跪地。 塔塔尔褚兰眉眼微垂,见着他们穿的大辰的衣裳,她也知晓如今大辰与黎国在北境对战,此番他们突然来访,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什么。 她走到刘沅跟前弯腰勾起她的下巴,一对剑眉满目星河,看着是位刚毅女子。 “听闻你们找我。” 刘沅恭敬道:“见过鞑靼王,在下名唤刘沅,乃大辰前大将军刘嵊之女。” “刘嵊?”塔塔尔褚兰仔细端详一番,算是有那样的印象,“可是与忽儿祖父交好的那位?” “女王好记忆,父亲刘嵊与忽儿陛下曾纵马草原篝火交心,也曾携弯弓射雄鹰猎羚羊,并且许下秦晋之好的约定。” 褚兰对于大辰的文化也有涉猎,对于刘沅的话她自然能听懂,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沅。 她这一袭红衣好似要将她眸子点亮一般,就好像这冰天雪地就她这一出温暖。 “如此说,你是要来履约娶我或者——嫁我的?” 此话一出,周围更加安静了。有高大的将军上前来拦,可被塔塔尔褚兰一个眼神便逼退。 “陛下何等尊贵,在下自恃卑微不配与陛下相度一生。” 本以为她会觉得此话荒谬,不曾想她那严肃认真的模样回答,塔塔尔褚兰对她多了一份赏识。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女子,而大辰又是最重礼数的,她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果真不愧是刘嵊的女儿。 将她扶起,塔塔尔褚兰便命人摆宴款待其余两位,而她则带着刘沅去了校场,想着和她比试一番。 “早些时候听闻你攻破了京城为萧氏复国便想着你是何等奇人,今日你来此所求,本王也知晓,和本王比试一场,比试结束后本王便告诉你答案。” 褪去朝服她换了一身轻松的衣裳,他们鞑靼人本就豪爽,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拿弯刀勾起一旁的剑看向刘沅。 塔塔尔忽尔当初进攻大辰被刘嵊打败此后两人便结为兄弟,她就不相信自己会败给刘嵊的女儿。 刘沅掂量了一下弯嘴一笑,答应了比试。 辽阔的草原,大雪覆盖了整个地面,银装素裹,冬日的午后,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凛冽。 刘沅手持一柄长剑,剑身在雪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塔塔尔褚兰手持一把锋利的弯刀,眼神中透露出坚毅和冷厉。 站在雪地中,长剑斜指地面,她的眼神冷静,倒是让塔塔尔褚兰更加有了兴致。 两人皆是这番天地的传奇人物,刘沅早些时候也听说过塔塔尔褚兰,今日一见,果然不让须眉。 刘沅:“女王陛下,今日的比试,我定会全力以赴。” 塔塔尔褚兰:“将军,你曾一人挡万军,今日本王倒要领教一番。” 随着一声鼓响,两人的身影在雪地中迅速交错。 刘沅的长剑如银蛇般灵动,剑尖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 塔塔尔褚兰的弯刀则如同狂风中的闪电,每一次挥舞都带着长风破鸣,刀法狠辣而直接。 那剑法灵活多变,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狂风暴雨,每一次攻击都让塔塔尔褚兰不得不全力以赴。 尽管如此,刘沅的眼神中始终没有杀意,剑尖总是在关键时刻稍微偏离,避免真正伤害到对手。 塔塔尔褚兰的刀法很是直接,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股霸道的气势,仿佛要将对手的一切防御都撕裂,即便是面对刘沅的灵活剑法,她也未曾有过退缩。 随着比试的进行,刘沅逐渐占据了上风。她的剑法越发凌厉,每一次攻击都让塔塔尔褚兰感到压力倍增。 刘沅心中明白,这场比试并非生死相搏,她更多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展示自己的武艺,同时给予塔塔尔褚兰足够的尊重。 那些动作虽然凌厉,但每一次攻击都留有余地,显示出她对塔塔尔褚兰的尊敬,同时也展现她的决心。 塔塔尔褚兰虽然处于下风,但她的眼神中却越发坚定,她知道刘沅在留手,但她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这场比试。 每一次挥刀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在告诉刘沅,她不会轻易放弃。 她的祖父输给刘沅的父亲,小时候常听祖父提起刘嵊,她也想要祖父那样赞赏崇拜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可是直到他去世,他的目光中从未有过称赞,这让她在这场比试中更加渴望证明自己。 最终,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刘沅故意将剑势放慢,让塔塔尔褚兰的弯刀有机会触及她的剑身,从而结束了这场比试。 刘沅:“女王陛下,今日的比试,我甘拜下风。” 她知道塔塔尔褚兰内心有着某种执着,因此塔塔尔褚兰想赢,她便在众目睽睽下让她赢。而她自然也能在比试途中了解她的实力,此番比试后人们口中的塔塔尔褚兰便是击败了大辰大将军刘沅的塔塔尔褚兰。 塔塔尔褚兰了然于心:“将军,你的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的比试,你虽败犹荣。” 只道她真是好心机,也不愧是刘嵊的女儿,想必再过几年她也是无法真正胜她的。 大雪纷飞中,塔塔尔褚兰答应了帮助大辰出兵。 有了鞑靼的支持,周边那些部族或早或晚也同意帮助大辰,不过要求却是大辰免除十年的进贡物品和降低三分之一的税钱允许他们与大辰通商。 相互交流不仅仅可以让他们发展,于大辰来说,未必没有利处。 回到队里后,刘沅猛灌了几大碗水,与那些部落交谈实在费口水还得有心眼子,如今是谈妥了,刘沅两日没睡如今沾了枕头就控制不住睡着了。 花满指了指自己左肩暗示公孙祉刘沅的左肩受了伤,接着就笑着离开了。 公孙祉拿出陆琤给的药箱,里边的药他都有表明作用也省得他一点点摸索,陆琤的药他是不怀疑的,当初就是他的药给他和刘沅添了不少麻烦。 稍稍扯开她左肩的衣服也不见她有动静,看来是真的累了。 一道半掌大的伤疤赫然出现,公孙祉也不禁心头一紧,那伤疤很是狰狞,就算陆琤给她调了复容膏作用也不大,要是没用那药,这疤痕要更加触目惊心。 公孙祉的手开始颤抖,很是心疼,这一路刘沅不知遭受了多少这样的经历,不知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疤,比这更重的伤可能不少,他难以想象她那时是怎样忍过去的。 旧伤加新伤,那被刀划伤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处理,幸好天气冷,不然肯定要化脓。 他将匕首用火烧红去割死肉,刘沅没反应,他倒是大汗淋漓,等反应过来时衣裳已经湿透了,感叹她睡得真熟。 上药时才见她皱了两下眉,他轻轻为她舒开,再包扎好才松了一口气。 这人还真是死脑筋,刘嵊说什么是什么,若是她是官儿时便将他杀了那肯定会轻松很多,他父皇虽然还有别的孩子,倒不至于将刘嵊逼死让她如此辛苦。 这样一想,他倒是像冷血无情一样。 “你这样犟我又能如何劝你呢?” 他俯身轻轻落下一吻而后为她盖好被子。 本不想再管这些,可刘沅如此执意,他只能望着远处皑皑雪山。 以为刘沅被刘嵊训练得更加冷漠,可她始终是她。 要说计谋,周翎又怎么可能抵得过他们这些老狐狸,可偏偏周翎那些手段比他们狠毒。 趁着周翎还未准备进攻,公孙祉遣人制作冰球,同时先发制人派了人去剿灭周翎两翼的势力,虽打得艰难,不过幸好还是将周翎的主力全集中在了中心。 再过不久周翎的士兵就要被那毒草的副作用消磨殆尽,这几天兴许就要有一场大战了。 刘沅派了更多人监视一有风吹草动便禀报回来,至于鞑靼与其他部落的人陆陆续续已经来了,刘沅想的是让他们将周翎包围起来交由他们自己的队伍来进攻。 围着火炉,沈厌搓了搓冻红的手,不敢伸太近,只能借着火光余温暖手。 “很多人都生了冻疮,还好有陆琤的药,不然到时候打起仗来跑都跑不了,痒得人抓耳挠腮的。” 他拿木棍掏出火里的板栗。 运气实在太好,一碰上就听到“嘭”的一声板栗炸开口子,沈厌被吓了一跳,飞快将板栗挑了出来:“幸好不是在手上炸开,下次烧板栗记得要切开个口子。” 他朝着刘沅唠叨。 刘沅倒是笑了笑,贴在公孙祉耳旁嘟囔:“我倒想吃红薯烧苞谷了,奈何现在还没传进来。” 见着沈厌将板栗放在手里抛来抛去降温,刘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小声道: “要不……换我们来发现新大陆?” 公孙祉很是无奈:“就为了红薯和苞谷?” 他也刨出来一颗板栗放温了剥开递给刘沅。 刘沅嚼了两口,现在的板栗还是那种原始的,小小的,想着之后会有杂交的大板栗刘沅就直流口水。 以现在的国力和科技来说,航海是不可能的。 “要不我给萧衔画一张地图,然后骗他说东瀛盛产黄金,玉石,奇药,仙草和美人让他派人去打东瀛,你说好不好?这样也能省了千年后的麻烦。”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公孙祉叹息一口:“大型战船造价太高,就算有设计图也未必能造出来,再加上海上洋流和台风,现在让人去打东瀛无异于送死。” 虽说每年都有东瀛人前来进贡,但是他们那也只是小船小舟,来的时候肯定不止那几个人。 “不过,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倒可以暗示一下萧衔,不过也要提醒他出海时记得在船上多带些桔子和柏树皮防止生病,现在的船还是靠风力,带上这些若是遇到了强风被吹远了也能抗住。” “你活了一世,学过怎样培育水稻之类的吗?” “……” 公孙祉悄悄地瞧了一下她的头:“虽说我学的是理科,可大学专业选的是考古。” 还从未问过这些,刘沅微微一愣。 考古…… 她撇着嘴控制不笑,可心中的暗喜溢于言表。 之前只听说过他和自己考上了一个大学,不曾想也是一个专业的。 “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 “我不记得了。” 见着这两人窸窸窣窣眉来眼去的众人也是习惯了。 沈厌之前倾慕过刘沅,见她现如今开朗了不少也为她开心,公孙祉到底是个不错的人。 这几日原本呆在西北的沈难也来了这里,刘沅欢喜了许多,一群大男人之间她也有个说话玩闹的人了。 只不过公孙祉郁闷了许久。 自沈难来了之后他便刘沅赶出账了,如今他已经和沈厌一同住了两天了。 又过不久,塔塔尔褚兰来了。 一来就大肆宣扬着刘嵊与他祖父定的约定,还说她同意与大辰结盟对抗周翎也是因为刘沅,毕竟现在刘沅算是她的未婚妻。 听得公孙祉两眼一黑差点没缓过来。 在知道公孙祉和刘沅在一起了之后,塔塔尔褚兰更是与他明争暗斗的。 两人为此还大打出手打了一次,但还是互不相让。 听闻了周翎用毒草让士兵处于亢奋状态,塔塔尔褚兰也是愤愤不平,恨不得直接将周翎千刀万剐。 后来又战了一回,她便改变主意了。 “他生得还挺俊俏的,我可不忍心杀他了,要不你们把他交给我,我将他锁在屋里封一个‘夫人’如何?” 如此强势霸气的话让众人鸦雀无声,只想她年纪还小不懂这些,后来才得知,塔塔尔褚兰账里已有了两位美“丈夫”。 如今双方算是势均力敌,周翎也在考虑如何应对他们的合盟军。 第18章 暮雪纷纷离人悲 大战当日,刘沅开城迎战留着沈厌守城以备周翎调虎离山。 那日,风雪反常地停了。 那日,公孙祉痛失所爱。 那日…… 刘沅总算能放下所有安心离去。 山河悲鸣,风嚎万里…… 公孙祉护送着刘沅的遗骨回到京城,全城上下尽挂上了白绫,所有人身着素衣头戴白绫迎接大将军回京。 已无眼泪再流…… 抬头望去不见一丝赤红,满目白光…… 萧衔身着白衣白冠站在街道中心,他身后跪着一片,好似他踏雪而来。 愁尽最后一丝黑发,公孙祉深深望了一眼身旁的木棺。 第一次试着起身,可扶着木棺的手颤颤巍巍他无法起身。 第二次试着起身,双脚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紧皱着眉好似山河相间,也无法起身。 第三次…… 终是受不了事实,他无声地呜咽,再流的泪已成了血,这寒冬冻不住那份炙热。 好似想到什么,他突然发笑,却笑地苦涩。 此番模样叫旁人看了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太子殿下神武英勇,此生痛哭了三次。 三次皆因失了她。 “迎大将军回京!” 萧衔缓缓跪下高声呼喊,声音好似悲哭。 全城百姓将士纷纷下跪齐声喊道: “迎大将军归京!” 驮木棺的马车再次前进,公孙祉守在一旁,他已无力气直起腰来,不知是几日颠簸分水未进分食未吃还是皆化作了内心的悲怆,他轻轻倚在木棺上,心怕惊扰了刘沅休息。 如此,如此倔强顽强的一个人,竟走的这样匆忙突然。 叫公孙祉至今都未反应过来。 半月前 北境 一招漂亮的回马枪狠狠将周翎挑落下马,而刘沅也飞身下马同时抽出腰间长刀斩下前来偷袭的满身红疹的黎国士兵。 她那赤甲上染的血已被寒冬冰冻,出阳后便透着里边的血色,让她这副铠甲更加诡谲。 公孙祉细心守在刘沅身旁为她提防着各处危险。 “周翎,大势已去,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将士就不怕他们死不瞑目吗?!” 若不是毒草反噬让他们红了眼自相残杀刘沅要打败周翎还得多费些力气。 瞧着他们身上因奇痒难耐而抓伤的地方,一块块抓痕触目惊心,有的还因实在无法忍受割了身上的肉。 周翎痴笑着,完全没了那日刘沅救他时他眼中的澄澈,如今的他不像是雪中的精灵,更像是雪山的妖怪嗜血癫狂。 “那又如何?他们?他们是我的士兵,为我而死天经地义!” 实在无言以对,对这样的人说再多已无用,而且周翎如今已必死无疑。 刘沅看向公孙祉,方才若不是有公孙祉挡了偷袭的人几招她还真应付不过来: “多谢。” 说着望向还在打斗的士兵,她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往他们身上泼水,至少能缓解一下他们身上的痛苦。 只是这千千万万人她顾不了太多,哪怕毒草效力减弱他们也控制不了要斗争到死。 周翎也盘算着是最后一战给他们吃的剂量比以往的都要大,他想要的是用尸体来为他搭一条路成王,黎国人死尽了他便做大辰人的王。 刘沅最后只得下令一个不留,至少能让他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看着成河的鲜血,刘沅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无力地抬头,一切都无能为力。 明明穿越的人最后都能有所成,明明穿越而来的人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明明…… 明明不用经历这些…… 全都是她救了周翎导致的,全是她导致的…… 剥肉剔骨,四周一片漆黑。杀伐声不断,翁鸣声不绝于耳。 好似无数双手从地狱出来,接着是无数张脸,看不清相貌,叫不出名字,这些理应是与她无关的人,可她能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恨。 那滔天恨意好似化作一团黑雾将她笼罩,她挣脱不开,最后沉入雾里,感受着刀刃削肉的痛。 尸体足足处理了四天,有些冻在了冰里挖不出来只得让他们留在那,北境的冰不会消融,他们兴许要留在冰里千万年,灵魂也将困在那里望着远处故国四季流转。 积尸成山,多么直接的词。 如今切切实实展现在她面前,冷厉的寒风好似都比不上内心的悲凉。 突然,她也觉得身上很痒,控制不住要去抓,哪怕抓出了血,指甲缝里皆是血肉她好似也感觉不到一样。 待公孙祉回来时她已将脸抓花了,脖颈满是血痕,眼泪融合着血往下流淌,好似流出了血泪一般。 他用力拉住她的手将她死死束缚在怀里,力气之大公孙祉也很吃惊。 她穿的单薄,看着衣裳透出来的血他已然明白了,不仅仅是脸和脖子和手,能抓到的地方她几乎都抓过了。 他只是出去煮了碗粥的时间她竟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挣不开他的手,刘沅便直接去咬,牙齿深深陷进了肉里,公孙祉强忍住疼痛,这点痛不及刘沅痛苦的一分,他的心比皮肉上更加痛。 公孙祉十分怜惜地看着她,看着她手臂上的抓痕,被抓花的脸,已经通红流血的耳朵…… “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他紧紧将她抱着,心怕她在对自己动手,以她那样抓自己就不疼一样。 刘沅听到公孙祉的声音后才慢慢放弃抵抗,她浑身发冷颤抖,公孙祉觉得这不像是被冻的,反而更像是害怕一样。 止不住的涕泪横流,刘沅死死抓着公孙祉的手,仿佛救命稻草一样,声音也颤颤巍巍的: “我想死……” 公孙祉紧紧将她抱住,扯来被子盖在她身上,将两人围住,而后他将头放在她肩上,好似没听到她那句话一样,感受着她的抽泣。 她哭总是没有声音。 “有我在。” 他知道刘沅如今的反应是见着尸山受了刺激,一早就吩咐过他们不要让刘沅出去看见那些,可刘沅犟得很,硬是没拦住她。 最后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公孙祉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感受到身边还有人在。 等沈难进来时他才让沈难为刘沅上药。 沈难也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相信,直到公孙祉开口,她才憋着眼泪凑上去给刘沅上药,可刚上一点她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流,视线渐渐模糊,她擦了一把,可很快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擦着擦着便放弃了。 控制不住手脚发抖嘴唇发白,“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好似哭丧一样,将刘沅的魂吓回来一点,公孙祉能感受到刘沅手上的劲松了许多。 这哭声引来了沈厌他们,众人解开帐子一看皆愣在原地。 公孙祉一脸愁容死死抱着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人满身血痕看着像是被人用手抓的,那些血还没有止住,至于床边哭得哆哆嗦嗦的沈难面色铁青好似魂游天外…… “这,这怎么了?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花满和沈厌忙凑上来,两人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公孙祉嗓子哑着轻轻回道: “受了些刺激。” 沈厌安抚好沈难叫人将她带离这里,而后拉起刘沅的手,斑斑血痕,触目惊心。 这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以往上阵杀敌时也不见她如此,如今怎么……” “之前在北域周翎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沅儿不忍心便救了她。” 他低头看着刘沅,这才感受到刘沅方才咬的地方剧痛无比,只是顾不上那些,他轻轻拂开刘沅额上的碎发温柔道: “那时还不知他是周翎,救一个人本就出自本真,有一颗善心并不是错误,可她硬是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了,觉得尸横遍野是她的原因。” 公孙祉明白刘沅的心,也知道刘沅现在这样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些,还有以前她好不容易准备放下了的愧疚自责。 沈厌和花满本想安慰,可公孙祉摇摇头。 刘沅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们就算开口安慰也是白费口舌。 他问:“那些都处理好了吗?” 花满将一沓厚厚的名册递了过来回道:“都处理好了,这是名册,一个都没少。” 公孙祉松了口气,低声伏在刘沅耳边温柔道:“所有人包括黎国人的名字住址都在这了,他们的家人我们一并善待,没人怪你的。以前我也说过,战争的牺牲本就是人生老病死中的一环,他们去的壮烈,所有人都会记得的。” 瞧着刘沅被公孙祉安抚好了,沈厌他们也慢慢的退了出去,他们也明白自己的作用不大,倒不如让公孙祉静静地陪着她。 “我忍不住了!”花满愤愤地往关押着周翎的地牢跑去饶是沈厌也没拦住。 听着周围的声音慢慢消失,想必是沈厌吩咐过不要来打扰。 见着刘沅冷静下来,公孙祉这才松开她而后拿起膏药给她涂药。 那些抓痕看得出她使了十足的力气,这膏药也并不刺激,他涂得小心翼翼,由于专注着伤痕,他没发觉刘沅一直看着他。 在这之后,刘沅便从未出过门,公孙祉大多数时间也陪在她身边,若是事务忙,公孙祉便会搬到她这里来处理同时叫沈难陪着刘沅。 自上次哭得不人不鬼后沈难也想着开解刘沅,时常给她说笑话,纵然她没有丝毫反应。 公孙祉批了一笔文书便抬头看向刘沅,见着沈难围着她试图逗乐她,他也微微扬起嘴角来。 既然之前她能控制住,他也相信这次她也能战胜自己。 期间塔塔尔褚兰也来得频繁,每次都要嚎着嗓子说话,公孙祉也不赶她走,现在热闹一些对刘沅也好。 沈厌和花满每次都是一同来的,无不愤愤不平可又不敢说太过,见着说过了公孙祉便会开口止住。 这些天过得也算平静。 后来,赵述来了。 刘沅一见赵述便又哭了一回,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刘沅哭累了便窝在赵述怀里睡着了。 “这小家伙很是执拗,还是要多陪在她身边才是,如今可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 赵述将门关上与公孙祉对话,对于公孙祉这个女婿他也很认可。 公孙祉这几天费心费神精神不是很好,他时刻往屋里瞅着心怕刘沅出什么事: “沅儿平日里看着心大冷漠的,可有些事还是留在心里了。” 赵述仔细瞧着公孙祉,突然笑道:“你不知道,小家伙年少时和我说了一件事,也与你有关。” 公孙祉洗耳恭听。 “她说世间算我第一俊美,而你排第二。” 看他得意洋洋,公孙祉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如今的赵述仍然风流倜傥,想必他年轻时更甚,而刘沅的审美一向可以。 “我查了一下,周翎虽处死了周禅,可周禅余下的部下从黎国一路追杀直至北域,恰好被我们碰见不经意救了个恶人。” “听沈厌他们说,你安慰她时曾说过,良善出自本真,如今大道自有安排,你们一路也算坎坷,幸好都不曾放弃过彼此。” 他何尝没有查过公孙祉,公孙祉少年白头皆因刘沅,他对绝望自然有一番理解。 公孙祉还是那句:“我生来见到刘沅后便知此生只为刘沅。” 赵述望了望屋子里模模糊糊的身影,明明在漠南她能安度一生,他是漠南王胞弟,漠南王如今年岁已高,兄终弟及,他自然有那本事护她一生。 可她偏要离开,说是还有要事没做。 那时的她就有些不对劲,后来遇到公孙祉才缓和不少,谁料接了一纸诏书却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几日公孙祉会煮绿豆粥给她,刘沅很是爱喝绿豆粥,如今总算愿意吃东西了,公孙祉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刘沅话也多了不少,大多说的从前的事情。 因着她生来就有意识,所以别人为她把屎把尿她很是反抗,就有人说她长大一定调皮。 后来开始学步,要不是因为骨头软,她恨不得直接给他们表演一个后空翻,如此,便有人说她既调皮又聪明,那时刘沅还自恃不凡…… 公孙祉听着听着便笑了,要不是她需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本该活得开开心心的。 她脸上身上的抓痕结了疤,那日的情况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一直觉得身上痒得很想要去抓,可越抓越痒,清醒过来时公孙祉他们已经来了。 “你说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如果没发生车祸的话你会做什么?” 她靠在公孙祉肩上,两人坐在城墙上望着无尽的雪原,今日出太阳,看久了便觉得眼花,拿头蹭了蹭公孙祉,她从未如此粘人过。 公孙祉只觉得如今她心中混乱害怕,便将她揽住而后将头靠了过去。 说起那时的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啊……那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要不你猜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既然猜中了哪里还需要你告诉。” 公孙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想告诉你我的答案。” “每次都是你追在我后边,那日我慢慢地跟在你身后才发觉原来从后边看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如此孤单的。” 望着心上人的背影,见着她就在眼前,难掩心中的激动,可又觉得遥不可及,很害怕自己所想就是一场梦,很害怕伊人已无心动。 “你还记得自己想要说的话吗?”刘沅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语气微弱,夹在风里几乎要听不清了。 “不记得了。” 公孙祉故意挑逗。 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前他们都会在脑子里复刻几次,要说的话也是反复揣摩,既然决定去做,那么一定万事俱备了。 “不说就算了。” 听不出她的情绪,只是她往公孙祉怀里又挨了挨。 “沈厌之前是不是喜欢过你啊?”他好奇地问道,这几天花满看似比沈厌紧张,可是他眼中的情绪确是藏不住的,只不过,他好似不准备告诉刘沅。 “怎么会呢,要说起来他还是我徒弟,之前在西北时把他打趴过几次,他恨我还来不及。” 这个人对情爱很是迟钝,当初也是分了班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对他动心了的,要是一直不分班她可能到了毕业都不会意识到,只是一旦发现了,她便不喜欢藏着掖着。 刘沅的爱恋从来是轰轰烈烈的,她的心意一开始便告诉了他,她从未是暗恋可不得不暗恋着。 既然她这样以为了,公孙祉也不自讨没趣了,本还想说说萧衔,现在看来也不必了,免得给两人找烦恼。 刘沅一直以来都觉得是因为她像程十未才让萧衔如此不舍的,实则在萧衔眼中,她们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萧衔的心也藏得够深,可他的行为却又表现着迫不及待想要刘沅知道他的心。 “陆琤不但托人送了药来还送了一封请帖,说是三月初七要成亲了。” “……”刘沅心头一惊,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浣儿故去多年,总不能要求他打一辈子光棍,若是所遇良人未尝不好,我也相信他的眼光。” 陆琤梦了好几年,奈何浣儿生前也从未爱过他。 如此也好。 她听着公孙祉的心跳声觉得安心不少,再看这天地,早知道此生化作一只飞鸟。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好了,他们欢欢喜喜讨论着何时回京以及回京后会得到什么赏赐。 花满还是觉得行走在边境。 沈厌也喜欢驰骋疆场的感觉,他依旧想留在西北镇守一方。 姜奕要退隐了,毕竟他年纪也高了。 塔塔尔褚兰想着邀刘沅他们去鞑靼部落玩几天以及见见俊郎威猛的鞑靼男人,公孙祉虽脸皮好看,但她仍觉得刘沅不该只拘泥于一人。 赵述看样子是要继承兄长的位置,他也向外表明了自己真正的名字,那名字还叫褚兰大吃一惊,竟见到了传闻中的人。 公孙祉看着刘沅表示想隐居或者一同游玩千山万水。 刘沅很高兴,饮了一杯酒便倒了,众人也是意料之中,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他们便离开了。 而公孙祉就留在隔壁屋里处理公文,见着她屋子里亮着的灯,他又过去为她灭了,瞧着她熟睡的模样,挂了个药球以免她醒来后头疼。 这样安安静静过了一晚。 在丫鬟来为刘沅端水来洗漱时,一推开门便见着满地已凝固的鲜血,她手脚一软哐当一声弄翻了手上的盆子。 那声音引起了公孙祉注意,又听见是隔壁的动静,他猛地起身跑去。 一到门口,他呆愣住了,好似魂飞天外。 那斑斑血迹很是让人心惊,他猛地看向屏风之后,好似有个人影,顿觉大事不好,也顾不得血迹了大步奔了过去。 血气愈发浓烈,刚走到屏风前便见着露出来的一只脚,除了被抓得血红,还有血肉之中突出的森森白骨。 他有点不敢过去,同时内心的恐惧越发浓厚,突然,他笑了笑,连忙后退几步,实在不敢相信那会是刘沅,只想着是夜半有人潜入被刘沅反杀。 可环顾四面也不见刘沅的身影,他开始坚持不住面上的矜持,连喊了好几声“沅儿”始终没人回应,声音越喊越绝望,最后,他不得不去看看那屏风之后。 走得小心翼翼,一到转角处还未看清他便猛地退了几步,还是不敢去看。 可他心中早已清明。 眼泪瞬间便湿了领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听到动静跑来的花满第一个去看的,结果一屁股摔在地上,好似见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脸上刷一下全白了浑身发抖。 他看向跌在地上哭得安安静静却让人感觉撕心裂肺的公孙祉,不知该怎么说,他也不能相信,再看一眼,还是心上一紧。 他想不通,夜里还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就那般“狼狈”得倒在床边,满地的血迹,满床的鲜血,他不知那血流了多少,不敢去想,只是这些血早已凝固看来有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花满瞳孔猛地一缩,公孙祉当即便确定了,眼泪一下子便止住了,再想哭也流不出半点眼泪,他笑了,笑得很是无力痛苦。 一袭白发也如同秋天的枯藤,他摸了摸凝固的血,又想拿指甲将血抠起来,渐渐的,他十指出血,指甲已全断了。 花满想拉也没拉住。 只是后来验尸的时候确认这人是位女子,同时服用了与周翎大军一样的毒草,只是剂量更多,沈厌同时查出少了半盒子的毒草粉。 她整个脸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抓烂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不少地方都露出了里边的骨头,已是不成人样了。 是她偷偷拿走了那些毒粉,一次性吃了下去,药性之强让她忍不住抓自己,她本就准备这样做了,她想要寻死。 可就在隔壁的公孙祉偏偏没听到任何声音,那木板做的墙根本不隔音,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被公孙祉发现,他处理公文也是一夜没睡。 可,就连他也不知道隔壁的人正如此痛苦地寻死。 服用了那么大剂量的毒她还有理智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指甲抓着自己的骨头她也咬牙强忍,所有人都难以理解,只知道她是怕被公孙祉听见。 公孙祉静静地看着,轻轻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血肉模糊的脸好似对他的心没有半点动摇。 哪怕是往日再熟的人成了这个模样,其他人心中还是有惧怕不敢靠近。 刘沅不仅仅是血流尽而死的,也是生生疼死的,期间昏倒过无数次,醒来过无数次,仅一夜,好似过了一辈子。 后来,他为她整理遗容,穿上寿衣,盖上棺盖,亲自写信向萧衔说明刘沅已死不日回京。 他穿上白衣挂起白幡扶灵回京。 他没半点情绪,哪怕是崩溃大哭。 叫人反倒更加心疼,奈何谁劝也无用,他只是轻笑回应而后轻声道: “沅儿在我面前死了三次,可在之后我还是遇到了她,我相信这次也是这样的。” 轻拍棺盖,他温柔一笑。 没有发现半封刘沅的书信字迹,她什么话都没留下来,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 清晨路过望山,一白衣老者持一拂尘身旁站着一青衣小童拦路,而后献上一支这个季节不该有的血红的山茶花,一句话也没说,目送他们离开。 一到京城停灵三日,公孙祉要求火化,众人以为也是刘沅的意思便以松木火化。 谁知公孙祉带走了刘沅的骨灰趁夜离京不知所踪。 萧衔一生也没忘那日他们到京城后开棺见到满身暗红血迹浑身发紫分不出人样的刘沅,不解为何她会成如此模样。 后悔那一纸诏书,黎国几番讨要周翎也无果,最后以残酷的刑罚将其折磨致死,萧衔也亲自出征打下了黎国。 且定二月初三刘沅逝去那日为国礼日,每年大辰上下在这日不可开灶不可娱乐需点十二个时辰的长明灯祈福苍天,而帝王需亲自放明灯祭告亡人。 天定十八年,辰武皇帝萧衔崩携一长枪满箱锅碗瓢盆入皇陵,由惠妃陈箐之子为帝,皇后水清玉为太后。 至于公孙祉…… 或老死山野,或随刘沅而去。 第18章 暮雪纷纷离人悲 大战当日,刘沅开城迎战留着沈厌守城以备周翎调虎离山。 那日,风雪反常地停了。 那日,公孙祉痛失所爱。 那日…… 刘沅总算能放下所有安心离去。 山河悲鸣,风嚎万里…… 公孙祉护送着刘沅的遗骨回到京城,全城上下尽挂上了白绫,所有人身着素衣头戴白绫迎接大将军回京。 已无眼泪再流…… 抬头望去不见一丝赤红,满目白光…… 萧衔身着白衣白冠站在街道中心,他身后跪着一片,好似他踏雪而来。 愁尽最后一丝黑发,公孙祉深深望了一眼身旁的木棺。 第一次试着起身,可扶着木棺的手颤颤巍巍他无法起身。 第二次试着起身,双脚却是止不住地颤抖,他紧皱着眉好似山河相间,也无法起身。 第三次…… 终是受不了事实,他无声地呜咽,再流的泪已成了血,这寒冬冻不住那份炙热。 好似想到什么,他突然发笑,却笑地苦涩。 此番模样叫旁人看了也忍不住流下眼泪。 太子殿下神武英勇,此生痛哭了三次。 三次皆因失了她。 “迎大将军回京!” 萧衔缓缓跪下高声呼喊,声音好似悲哭。 全城百姓将士纷纷下跪齐声喊道: “迎大将军归京!” 驮木棺的马车再次前进,公孙祉守在一旁,他已无力气直起腰来,不知是几日颠簸分水未进分食未吃还是皆化作了内心的悲怆,他轻轻倚在木棺上,心怕惊扰了刘沅休息。 如此,如此倔强顽强的一个人,竟走的这样匆忙突然。 叫公孙祉至今都未反应过来。 半月前 北境 一招漂亮的回马枪狠狠将周翎挑落下马,而刘沅也飞身下马同时抽出腰间长刀斩下前来偷袭的满身红疹的黎国士兵。 她那赤甲上染的血已被寒冬冰冻,出阳后便透着里边的血色,让她这副铠甲更加诡谲。 公孙祉细心守在刘沅身旁为她提防着各处危险。 “周翎,大势已去,你如此对待自己的将士就不怕他们死不瞑目吗?!” 若不是毒草反噬让他们红了眼自相残杀刘沅要打败周翎还得多费些力气。 瞧着他们身上因奇痒难耐而抓伤的地方,一块块抓痕触目惊心,有的还因实在无法忍受割了身上的肉。 周翎痴笑着,完全没了那日刘沅救他时他眼中的澄澈,如今的他不像是雪中的精灵,更像是雪山的妖怪嗜血癫狂。 “那又如何?他们?他们是我的士兵,为我而死天经地义!” 实在无言以对,对这样的人说再多已无用,而且周翎如今已必死无疑。 刘沅看向公孙祉,方才若不是有公孙祉挡了偷袭的人几招她还真应付不过来: “多谢。” 说着望向还在打斗的士兵,她如今也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往他们身上泼水,至少能缓解一下他们身上的痛苦。 只是这千千万万人她顾不了太多,哪怕毒草效力减弱他们也控制不了要斗争到死。 周翎也盘算着是最后一战给他们吃的剂量比以往的都要大,他想要的是用尸体来为他搭一条路成王,黎国人死尽了他便做大辰人的王。 刘沅最后只得下令一个不留,至少能让他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看着成河的鲜血,刘沅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无力地抬头,一切都无能为力。 明明穿越的人最后都能有所成,明明穿越而来的人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明明…… 明明不用经历这些…… 全都是她救了周翎导致的,全是她导致的…… 剥肉剔骨,四周一片漆黑。杀伐声不断,翁鸣声不绝于耳。 好似无数双手从地狱出来,接着是无数张脸,看不清相貌,叫不出名字,这些理应是与她无关的人,可她能感受到他们对她的恨。 那滔天恨意好似化作一团黑雾将她笼罩,她挣脱不开,最后沉入雾里,感受着刀刃削肉的痛。 尸体足足处理了四天,有些冻在了冰里挖不出来只得让他们留在那,北境的冰不会消融,他们兴许要留在冰里千万年,灵魂也将困在那里望着远处故国四季流转。 积尸成山,多么直接的词。 如今切切实实展现在她面前,冷厉的寒风好似都比不上内心的悲凉。 突然,她也觉得身上很痒,控制不住要去抓,哪怕抓出了血,指甲缝里皆是血肉她好似也感觉不到一样。 待公孙祉回来时她已将脸抓花了,脖颈满是血痕,眼泪融合着血往下流淌,好似流出了血泪一般。 他用力拉住她的手将她死死束缚在怀里,力气之大公孙祉也很吃惊。 她穿的单薄,看着衣裳透出来的血他已然明白了,不仅仅是脸和脖子和手,能抓到的地方她几乎都抓过了。 他只是出去煮了碗粥的时间她竟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挣不开他的手,刘沅便直接去咬,牙齿深深陷进了肉里,公孙祉强忍住疼痛,这点痛不及刘沅痛苦的一分,他的心比皮肉上更加痛。 公孙祉十分怜惜地看着她,看着她手臂上的抓痕,被抓花的脸,已经通红流血的耳朵…… “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他紧紧将她抱着,心怕她在对自己动手,以她那样抓自己就不疼一样。 刘沅听到公孙祉的声音后才慢慢放弃抵抗,她浑身发冷颤抖,公孙祉觉得这不像是被冻的,反而更像是害怕一样。 止不住的涕泪横流,刘沅死死抓着公孙祉的手,仿佛救命稻草一样,声音也颤颤巍巍的: “我想死……” 公孙祉紧紧将她抱住,扯来被子盖在她身上,将两人围住,而后他将头放在她肩上,好似没听到她那句话一样,感受着她的抽泣。 她哭总是没有声音。 “有我在。” 他知道刘沅如今的反应是见着尸山受了刺激,一早就吩咐过他们不要让刘沅出去看见那些,可刘沅犟得很,硬是没拦住她。 最后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公孙祉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感受到身边还有人在。 等沈难进来时他才让沈难为刘沅上药。 沈难也被吓了一跳一时不敢相信,直到公孙祉开口,她才憋着眼泪凑上去给刘沅上药,可刚上一点她的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流,视线渐渐模糊,她擦了一把,可很快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擦着擦着便放弃了。 控制不住手脚发抖嘴唇发白,“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好似哭丧一样,将刘沅的魂吓回来一点,公孙祉能感受到刘沅手上的劲松了许多。 这哭声引来了沈厌他们,众人解开帐子一看皆愣在原地。 公孙祉一脸愁容死死抱着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人满身血痕看着像是被人用手抓的,那些血还没有止住,至于床边哭得哆哆嗦嗦的沈难面色铁青好似魂游天外…… “这,这怎么了?她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花满和沈厌忙凑上来,两人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公孙祉嗓子哑着轻轻回道: “受了些刺激。” 沈厌安抚好沈难叫人将她带离这里,而后拉起刘沅的手,斑斑血痕,触目惊心。 这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以往上阵杀敌时也不见她如此,如今怎么……” “之前在北域周翎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沅儿不忍心便救了她。” 他低头看着刘沅,这才感受到刘沅方才咬的地方剧痛无比,只是顾不上那些,他轻轻拂开刘沅额上的碎发温柔道: “那时还不知他是周翎,救一个人本就出自本真,有一颗善心并不是错误,可她硬是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了,觉得尸横遍野是她的原因。” 公孙祉明白刘沅的心,也知道刘沅现在这样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些,还有以前她好不容易准备放下了的愧疚自责。 沈厌和花满本想安慰,可公孙祉摇摇头。 刘沅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他们就算开口安慰也是白费口舌。 他问:“那些都处理好了吗?” 花满将一沓厚厚的名册递了过来回道:“都处理好了,这是名册,一个都没少。” 公孙祉松了口气,低声伏在刘沅耳边温柔道:“所有人包括黎国人的名字住址都在这了,他们的家人我们一并善待,没人怪你的。以前我也说过,战争的牺牲本就是人生老病死中的一环,他们去的壮烈,所有人都会记得的。” 瞧着刘沅被公孙祉安抚好了,沈厌他们也慢慢的退了出去,他们也明白自己的作用不大,倒不如让公孙祉静静地陪着她。 “我忍不住了!”花满愤愤地往关押着周翎的地牢跑去饶是沈厌也没拦住。 听着周围的声音慢慢消失,想必是沈厌吩咐过不要来打扰。 见着刘沅冷静下来,公孙祉这才松开她而后拿起膏药给她涂药。 那些抓痕看得出她使了十足的力气,这膏药也并不刺激,他涂得小心翼翼,由于专注着伤痕,他没发觉刘沅一直看着他。 在这之后,刘沅便从未出过门,公孙祉大多数时间也陪在她身边,若是事务忙,公孙祉便会搬到她这里来处理同时叫沈难陪着刘沅。 自上次哭得不人不鬼后沈难也想着开解刘沅,时常给她说笑话,纵然她没有丝毫反应。 公孙祉批了一笔文书便抬头看向刘沅,见着沈难围着她试图逗乐她,他也微微扬起嘴角来。 既然之前她能控制住,他也相信这次她也能战胜自己。 期间塔塔尔褚兰也来得频繁,每次都要嚎着嗓子说话,公孙祉也不赶她走,现在热闹一些对刘沅也好。 沈厌和花满每次都是一同来的,无不愤愤不平可又不敢说太过,见着说过了公孙祉便会开口止住。 这些天过得也算平静。 后来,赵述来了。 刘沅一见赵述便又哭了一回,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刘沅哭累了便窝在赵述怀里睡着了。 “这小家伙很是执拗,还是要多陪在她身边才是,如今可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 赵述将门关上与公孙祉对话,对于公孙祉这个女婿他也很认可。 公孙祉这几天费心费神精神不是很好,他时刻往屋里瞅着心怕刘沅出什么事: “沅儿平日里看着心大冷漠的,可有些事还是留在心里了。” 赵述仔细瞧着公孙祉,突然笑道:“你不知道,小家伙年少时和我说了一件事,也与你有关。” 公孙祉洗耳恭听。 “她说世间算我第一俊美,而你排第二。” 看他得意洋洋,公孙祉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如今的赵述仍然风流倜傥,想必他年轻时更甚,而刘沅的审美一向可以。 “我查了一下,周翎虽处死了周禅,可周禅余下的部下从黎国一路追杀直至北域,恰好被我们碰见不经意救了个恶人。” “听沈厌他们说,你安慰她时曾说过,良善出自本真,如今大道自有安排,你们一路也算坎坷,幸好都不曾放弃过彼此。” 他何尝没有查过公孙祉,公孙祉少年白头皆因刘沅,他对绝望自然有一番理解。 公孙祉还是那句:“我生来见到刘沅后便知此生只为刘沅。” 赵述望了望屋子里模模糊糊的身影,明明在漠南她能安度一生,他是漠南王胞弟,漠南王如今年岁已高,兄终弟及,他自然有那本事护她一生。 可她偏要离开,说是还有要事没做。 那时的她就有些不对劲,后来遇到公孙祉才缓和不少,谁料接了一纸诏书却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几日公孙祉会煮绿豆粥给她,刘沅很是爱喝绿豆粥,如今总算愿意吃东西了,公孙祉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日刘沅话也多了不少,大多说的从前的事情。 因着她生来就有意识,所以别人为她把屎把尿她很是反抗,就有人说她长大一定调皮。 后来开始学步,要不是因为骨头软,她恨不得直接给他们表演一个后空翻,如此,便有人说她既调皮又聪明,那时刘沅还自恃不凡…… 公孙祉听着听着便笑了,要不是她需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本该活得开开心心的。 她脸上身上的抓痕结了疤,那日的情况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一直觉得身上痒得很想要去抓,可越抓越痒,清醒过来时公孙祉他们已经来了。 “你说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如果没发生车祸的话你会做什么?” 她靠在公孙祉肩上,两人坐在城墙上望着无尽的雪原,今日出太阳,看久了便觉得眼花,拿头蹭了蹭公孙祉,她从未如此粘人过。 公孙祉只觉得如今她心中混乱害怕,便将她揽住而后将头靠了过去。 说起那时的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日啊……那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要不你猜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既然猜中了哪里还需要你告诉。” 公孙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想告诉你我的答案。” “每次都是你追在我后边,那日我慢慢地跟在你身后才发觉原来从后边看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是如此孤单的。” 望着心上人的背影,见着她就在眼前,难掩心中的激动,可又觉得遥不可及,很害怕自己所想就是一场梦,很害怕伊人已无心动。 “你还记得自己想要说的话吗?”刘沅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语气微弱,夹在风里几乎要听不清了。 “不记得了。” 公孙祉故意挑逗。 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之前他们都会在脑子里复刻几次,要说的话也是反复揣摩,既然决定去做,那么一定万事俱备了。 “不说就算了。” 听不出她的情绪,只是她往公孙祉怀里又挨了挨。 “沈厌之前是不是喜欢过你啊?”他好奇地问道,这几天花满看似比沈厌紧张,可是他眼中的情绪确是藏不住的,只不过,他好似不准备告诉刘沅。 “怎么会呢,要说起来他还是我徒弟,之前在西北时把他打趴过几次,他恨我还来不及。” 这个人对情爱很是迟钝,当初也是分了班之后她才发觉自己对他动心了的,要是一直不分班她可能到了毕业都不会意识到,只是一旦发现了,她便不喜欢藏着掖着。 刘沅的爱恋从来是轰轰烈烈的,她的心意一开始便告诉了他,她从未是暗恋可不得不暗恋着。 既然她这样以为了,公孙祉也不自讨没趣了,本还想说说萧衔,现在看来也不必了,免得给两人找烦恼。 刘沅一直以来都觉得是因为她像程十未才让萧衔如此不舍的,实则在萧衔眼中,她们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萧衔的心也藏得够深,可他的行为却又表现着迫不及待想要刘沅知道他的心。 “陆琤不但托人送了药来还送了一封请帖,说是三月初七要成亲了。” “……”刘沅心头一惊,可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浣儿故去多年,总不能要求他打一辈子光棍,若是所遇良人未尝不好,我也相信他的眼光。” 陆琤梦了好几年,奈何浣儿生前也从未爱过他。 如此也好。 她听着公孙祉的心跳声觉得安心不少,再看这天地,早知道此生化作一只飞鸟。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好了,他们欢欢喜喜讨论着何时回京以及回京后会得到什么赏赐。 花满还是觉得行走在边境。 沈厌也喜欢驰骋疆场的感觉,他依旧想留在西北镇守一方。 姜奕要退隐了,毕竟他年纪也高了。 塔塔尔褚兰想着邀刘沅他们去鞑靼部落玩几天以及见见俊郎威猛的鞑靼男人,公孙祉虽脸皮好看,但她仍觉得刘沅不该只拘泥于一人。 赵述看样子是要继承兄长的位置,他也向外表明了自己真正的名字,那名字还叫褚兰大吃一惊,竟见到了传闻中的人。 公孙祉看着刘沅表示想隐居或者一同游玩千山万水。 刘沅很高兴,饮了一杯酒便倒了,众人也是意料之中,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他们便离开了。 而公孙祉就留在隔壁屋里处理公文,见着她屋子里亮着的灯,他又过去为她灭了,瞧着她熟睡的模样,挂了个药球以免她醒来后头疼。 这样安安静静过了一晚。 在丫鬟来为刘沅端水来洗漱时,一推开门便见着满地已凝固的鲜血,她手脚一软哐当一声弄翻了手上的盆子。 那声音引起了公孙祉注意,又听见是隔壁的动静,他猛地起身跑去。 一到门口,他呆愣住了,好似魂飞天外。 那斑斑血迹很是让人心惊,他猛地看向屏风之后,好似有个人影,顿觉大事不好,也顾不得血迹了大步奔了过去。 血气愈发浓烈,刚走到屏风前便见着露出来的一只脚,除了被抓得血红,还有血肉之中突出的森森白骨。 他有点不敢过去,同时内心的恐惧越发浓厚,突然,他笑了笑,连忙后退几步,实在不敢相信那会是刘沅,只想着是夜半有人潜入被刘沅反杀。 可环顾四面也不见刘沅的身影,他开始坚持不住面上的矜持,连喊了好几声“沅儿”始终没人回应,声音越喊越绝望,最后,他不得不去看看那屏风之后。 走得小心翼翼,一到转角处还未看清他便猛地退了几步,还是不敢去看。 可他心中早已清明。 眼泪瞬间便湿了领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是听到动静跑来的花满第一个去看的,结果一屁股摔在地上,好似见着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脸上刷一下全白了浑身发抖。 他看向跌在地上哭得安安静静却让人感觉撕心裂肺的公孙祉,不知该怎么说,他也不能相信,再看一眼,还是心上一紧。 他想不通,夜里还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就那般“狼狈”得倒在床边,满地的血迹,满床的鲜血,他不知那血流了多少,不敢去想,只是这些血早已凝固看来有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花满瞳孔猛地一缩,公孙祉当即便确定了,眼泪一下子便止住了,再想哭也流不出半点眼泪,他笑了,笑得很是无力痛苦。 一袭白发也如同秋天的枯藤,他摸了摸凝固的血,又想拿指甲将血抠起来,渐渐的,他十指出血,指甲已全断了。 花满想拉也没拉住。 只是后来验尸的时候确认这人是位女子,同时服用了与周翎大军一样的毒草,只是剂量更多,沈厌同时查出少了半盒子的毒草粉。 她整个脸乃至整个身体都被抓烂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不少地方都露出了里边的骨头,已是不成人样了。 是她偷偷拿走了那些毒粉,一次性吃了下去,药性之强让她忍不住抓自己,她本就准备这样做了,她想要寻死。 可就在隔壁的公孙祉偏偏没听到任何声音,那木板做的墙根本不隔音,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被公孙祉发现,他处理公文也是一夜没睡。 可,就连他也不知道隔壁的人正如此痛苦地寻死。 服用了那么大剂量的毒她还有理智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哪怕指甲抓着自己的骨头她也咬牙强忍,所有人都难以理解,只知道她是怕被公孙祉听见。 公孙祉静静地看着,轻轻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血肉模糊的脸好似对他的心没有半点动摇。 哪怕是往日再熟的人成了这个模样,其他人心中还是有惧怕不敢靠近。 刘沅不仅仅是血流尽而死的,也是生生疼死的,期间昏倒过无数次,醒来过无数次,仅一夜,好似过了一辈子。 后来,他为她整理遗容,穿上寿衣,盖上棺盖,亲自写信向萧衔说明刘沅已死不日回京。 他穿上白衣挂起白幡扶灵回京。 他没半点情绪,哪怕是崩溃大哭。 叫人反倒更加心疼,奈何谁劝也无用,他只是轻笑回应而后轻声道: “沅儿在我面前死了三次,可在之后我还是遇到了她,我相信这次也是这样的。” 轻拍棺盖,他温柔一笑。 没有发现半封刘沅的书信字迹,她什么话都没留下来,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去。 清晨路过望山,一白衣老者持一拂尘身旁站着一青衣小童拦路,而后献上一支这个季节不该有的血红的山茶花,一句话也没说,目送他们离开。 一到京城停灵三日,公孙祉要求火化,众人以为也是刘沅的意思便以松木火化。 谁知公孙祉带走了刘沅的骨灰趁夜离京不知所踪。 萧衔一生也没忘那日他们到京城后开棺见到满身暗红血迹浑身发紫分不出人样的刘沅,不解为何她会成如此模样。 后悔那一纸诏书,黎国几番讨要周翎也无果,最后以残酷的刑罚将其折磨致死,萧衔也亲自出征打下了黎国。 且定二月初三刘沅逝去那日为国礼日,每年大辰上下在这日不可开灶不可娱乐需点十二个时辰的长明灯祈福苍天,而帝王需亲自放明灯祭告亡人。 天定十八年,辰武皇帝萧衔崩携一长枪满箱锅碗瓢盆入皇陵,由惠妃陈箐之子为帝,皇后水清玉为太后。 至于公孙祉…… 或老死山野,或随刘沅而去。 番外:日月 “哎!你说的是真的?!” 刘沅趴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对面那人发送过来的消息,并且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又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一遍刚才发过来的消息。 脑子一下子宕机了一样,她不禁又浮想联翩起来。 朋友哪里会不清楚她什么德行,只是发了个表情包表示不屑,而后加上一段文字: 要是不信你亲自去问问啊,老娘我都把他的回复都截图给你了还想怎样啊。 刘沅嘻嘻笑了两声,说要请她喝奶茶,对方倒也乐意。 只是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喝奶茶,刘沅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觉得太甜了。 看着刘沅拿着别人发的传单扇风同时不忘顾及一点给她也扇上,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奶茶,她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人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就跟一个妈生的一样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刘沅家蹭饭,毕竟叔叔的手艺确实不错。 秦鹤城给她发的消息她没有截全给刘沅看,也不是她主动问的反而是秦鹤城主动说的,并且还说和刘沅一个专业。 她是故意的,谁让刘沅这家伙一开始连自己都瞒着,要不是初中的时候瞧见她偷偷写信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知道了之后她才发觉刘沅对秦鹤城的喜欢当真热烈,就好像太阳一样,见着他永远是晴天。 “媚娘,我记得他以前说过想当老师的,怎么就和我一样报了文物保护和修复呢?肯定是被调剂的。” 刘沅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的分数要高她十几分,再怎么调剂也不会调剂到她这个专业来,并且他这个分数上她这个学校有点亏。 “我估摸是他志愿没填好,前面的志愿没考虑得当吃了亏。” 柳媚只是笑笑不说话,秦鹤城可是和她要过刘沅的志愿内容,现在这情况只能是他故意的。 只道不愧是秦鹤城,连刘沅会被录取的学校和专业都能分析到然后偷偷摸摸报一样的。 只不过别人不让她说,她也不给秦鹤城搅局了,依照他的性子应该有其他安排的,说不定是开学当天在学校门口当众表白啥的。 不行,那天她也要跟着刘沅去他们学校免得错过这场大戏。 在那之前还得买个相机,把这些一个不落全录上来等他和刘沅结婚那天放出来看。 想想就让人兴奋。 看她时不时痴笑两下,刘沅看得莫名其妙,又见路人看柳媚的眼神带着可怜的韵味,她默默走开了一点。 嗯……会不会直接求婚啊!到时候到年龄了就直接结婚了!那好啊,秦鹤城也算潜力股了而且长得也不错,到时候他们有孩子了她就当干娘,也不怕秦鹤城不同意。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看向刘沅,看得刘沅摸不着头脑。 “嘿嘿,水瓶座今年会走运的噢,我看你面相红润光泽,看来要走桃花运。” 刘沅白了一眼过去,她对星座这些以前有兴趣时看过一段时间,后来幡然醒悟那不过是大数据统计,虽然有时还是会去看看增加一下自信自己夸一下自己,只不过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看你桃花更多,最近不是有个人跟你表白吗?你觉得怎么样?” “姐,我上一个才分手两天,我可不想被人当渣女。” “唉?不是你说要和他比比看谁更快找到下一个的吗?” 见着刘沅一脸姨母笑调侃自己,柳媚贱兮兮凑了上去故意说: “你和他以后就一个学校了说不定还是一个班,到时候……嘿嘿嘿,近水楼台啊,再搞不定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朋友了。” 她这五天谈两七天谈三的,怎么到了自己朋友这就磨磨唧唧纯情到死的,她有时也搞不懂两个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不过,她和秦鹤城认识的时间可比她长,自己和刘沅做朋友的时间还没刘沅喜欢秦鹤城的时间长,想想就有点吃醋。 “下辈子我也要当个男的然后早早遇到你,可不能再便宜别人了。” 她一把揽住刘沅一脸痴汉地看着她笑,搞得刘沅汗毛倒立有点肉麻。 “咦——”柳媚的这句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可每次她那副流氓样她看着还是起鸡皮疙瘩,柳媚要是个男人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到了夜里刘沅就控制不住回想起柳媚白天发的消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又看,不禁想到两人会不会分到一个班。 那她和秦鹤城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啊,三年级到四年级一个班虽然后边又分班了,不过初中三年又到了一个班,乃至高中是隔壁班。 他们认识了十年了她喜欢了他八年了,如今她不过十八岁,他的出现已是她目前人生的一半了。 想着还挺浪漫的。 刘沅在想下次给秦鹤城表白时要不要这样写,高中毕业的表白她还没开始动手。 可是,这样又有点道德绑架的感觉。 难道她长情他就应该答应吗? 还是平平淡淡的写,无需谈及岁月,只要表达真情即可。 不过…… 之前写的那两封信会不会太含蓄了些,她都不清楚秦鹤城到底理解了她的意思了没,毕竟他也没回答什么,两人还是保持着距离,见面也不曾打招呼,尽量躲着对方走。 想想还有点伤心。 刘沅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录取记录。 所有老师都说上了大学后就轻松了,而且会有更多时间,同时也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之一。 想着秦鹤城的录取消息会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的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夜里听到了手机收到消息在响可刘沅实在是起不来,手也不想动,想着天亮以后再看便没了意识。 好像做了一个梦,可一觉醒来刘沅不记得那个梦的具体内容,她也没太在意。 一早起来就看见满屏的消息提醒,她揉了揉眼睛去看,一点开就有好几条消息。 全是一个人发的,只是她和那个人已经好久没联系了,心想他发那么多消息干什么,拉到最上边一看便是一道惊雷炸起。 李宇清:在吗?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睡了。 李宇清:就是,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想了好久,又不太敢,原本想当面说的。 李宇清:就是,我对你挺有感觉的,就是挺喜欢你的。也有好久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毕竟挺明显的,我之前有感觉的人挺多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之前还以为自己会是个海王。 李宇清:就是,你对我什么感觉啊? 李宇清:他们说你有个喜欢了好久的人就是那个人不确定喜不喜欢你。 话就到这,中途还有几条撤回的,大概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可是刘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长得平常又不喜欢打扮自己,从小到大还没什么人和她表过白。 一开始看到他的话她心中还挺暗爽的,只不过立马又纠结起来,她确实没看出来这个人喜欢自己,毕竟两人没什么交集,甚至她不记得这个人的相貌。 想着装作号被盗了,可是以后如果碰见了那得多尴尬,她也没经历过,如果给柳媚看得话,她的那些歪点子说不定让她同意人家。 想着柳媚的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桃花运? 她可不想吊着他。 到了中午她才想好如何回复。 刘沅:昨天睡晚了,现在才起来。 刘沅: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感觉,可能太直接了哈,不过我不想耽误你。 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刘沅犹犹豫豫发出这两条消息。 觉得他的喜欢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她又有点骄傲,自己如此执着,只是没多久又沉下脸来。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秦鹤城,有时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称这个为喜欢,应该称为爱,可又觉得没到那地步并且有点肉麻。 有时又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喜欢秦鹤城了,毕竟那么长时间了,兴许只是不甘心承认要给自己一个深情的人设。 可这人设别人又不会在意什么,只是骗骗自己,可她好像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自己这些年的喜欢只是装模作样。 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便不禁笑了笑。 常常幻想自己和秦鹤城是小说里会经历磨难最后终成眷属的一对,有时上课上着走神也会想这些,甚至还写过几首诗。 还曾经学着古人说过: 感情是创作的养料。 毕竟她那段日子写的诗大都是爱而不得或者爱得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一看,真为自己脸红。 只是希望李宇清识相,也不要那么执着了。 取通知书那天天朗气清少见的不闷,南方这边夏天不仅热还闷,跟蒸包子一样。 不过,兴许也是心理原因,今天取通知书心情肯定很好,她恨不得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取。 学校在郊区,坐公交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她喜欢挨着窗坐,有些晕车时看着外边的风景会好很多。 这条路走过无数次,可风景每一次都不一样。 绿化带里边种的不知名的花草,刘沅只认得一种叫万年青的矮树,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是那样矮的还是后天人为的。 路两旁种的银杏树。 秋天一到金黄的树叶漫天飞舞,她总会联想到偶像剧里女主坐在银杏树下树叶纷飞,而男主看得入神。 因此她总会刻意挺直腰板装模作样地在树下走着,或者当秦鹤城走过时装作一本正经跟在他身后,只不过也没什么用。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不自知罢了。 突然想今天就走着回去。 下次来看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在车上望着熟悉的校园,脑海里都是她偷偷摸摸跟在秦鹤城后边的记忆。 操场,食堂,路上,林荫道……只要是全体活动哪怕是日常跑操她都会寻着他的身影,因着两人的班挨着,也挺好找的。 那时她觉得跑操时拿旗跑的是最明显的,老想着什么时候和班长说说她来拿旗。 秦鹤城个子挺高的,他跑在他们队伍最后边,而她拿旗了就可以跑在他们队伍最前边。 体育课两个班基本也是一个时间上的,毕竟体育老师有限,他们是同一个老师。 她就老想着干点不一样的事情说不定他会注意到。 那些年假摔都干过,还故意给伤贴创可贴,有时还装自己头晕老扶着额头,靠在树下乘凉还得摆个帅气的姿势…… 现在想想就觉得好笑。 不在意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刘沅拍了拍额头,怎么想着想着还给自己整郁闷了。 和班主任寒暄了几句,又被迫留下来帮老师的忙,期间听了不少八卦。 他们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四十多了,不过话很多还喜欢聊八卦,是个很随性又亲切的人。 “我一般记不住这些事,他们聊的时候我也会凑上去听,只不过一转身就又忘了。” 刘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很多同学都喜欢和她聊八卦吐心事,毕竟她记性不好忘性大也不喜欢说闲话他们都很放心,也因此她和班上每个同学关系都差不多。 “也是,你平时话挺少的看着老老实实的。”他一边整理档案一边说笑着。 刘沅对老师很是尊敬,她对长辈也是很尊敬,一直觉得是不同身份的人应该要有距离,所以她不像有些同学那样能和老师聊得飞起。 有时她也想像他们那样,可实在跨不过去内心那道坎。 “听讲我们兄弟班那个秦鹤城和你考的一个学校还是一个专业。” 刘沅点头。 他们两个班选科一样很多老师配置也是同样的。 “哦哟,那你们到时候可以相互关照一下,那个秦鹤城你认得不?成绩还挺好,这次好像是志愿没填好理解错意思了,把这个学校放到第一个,还以为顺序乱了也没什么到时候系统会调。” 他摇摇头为秦鹤城而惋惜。 “虽讲这个学校也挺好,不过他那个成绩还可以更好一点的,问过他复读没他不要复读。” 秦鹤城也算是他们这一届响当当的人物了,数学大神,不少人考数学前还说要专门拜一下他,一个考场坐得近的那几天送吃的送喝的就差送钱了。 柳媚后边也来了,只不过听到刘沅说要走路回去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以为刘沅是想缅怀一下,不过这次她不陪她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要回乡里一下。 只是一直都没看到秦鹤城,她留下来帮忙也是有点私心的,看着太阳渐渐西下,想着秦鹤城会不会不是今天来取通知书兴许明天才来,不由得又有些失落。 老师请着喝了瓶水,说这次是最后一次让他们干白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刘沅看了看手上的通知书,觉得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看到秦鹤城,毕竟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 她倒是有点庆幸秦鹤城理解错了还不肯复读,又很疑惑,他这个人做事一向很严谨的,这么低级的错误不像是他会犯的。 不过,也不重要了。 心情还是很好的。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树影一遍遍从她肩头褪下去,不习惯打伞,如今眼睛也睁不大只得微眯着。 同行的人欢声笑语,而后渐渐地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车来车往,大都是取完通知书的,也都是满脸笑容。 她拿出纸擦了擦汗,看着自己叠得工工整整的卫生纸,刘沅轻笑着摇头将纸收了回去。 小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可是她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所以全班就她一个人会把纸折好,那个时候没人想到带抽纸,都是扯的卷纸。 那个时候也不是人人都会带纸或者说带的纸不够,所以同学经常会和她借,她也因此会带更多的纸,每次出教室都会收一沓纸在兜里。 秦鹤城也和她借过纸,那时是他自己的用完了,还好奇地问她的纸为什么要叠起来,她只说是好看方便,之后她每次见到秦鹤城的纸也被他叠了起来。 当时她还不觉得自己喜欢他,只是记忆早已明白了她自己的心,将这些事深刻留了下来。 “小心!” 手臂突然被人一拉,她绊着一下不受控制往后倒,所幸后边的人将她拉住了。 只是那声音很是耳熟…… 刘沅回头一看,立马站直起来,眼睛也不敢乱瞟,对视了几眼便立马低下头去,突然想到自己这样不太礼貌又补了一句“谢谢”。 秦鹤城“嗯”了一声,接着就站到她身边: “就算绿灯到了也要看着路,刚刚就有辆大车开过去。” 这训人的口吻跟她妈似的。 刘沅乖巧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天都想看见他的身影,本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谁知半路碰上了。 刘沅下意识保留着距离,两人走到另一边,刘沅闷着头往前继续走,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对了没有,谁知被他一拉回去。 而后便听到: “走反了。” 刘沅躁得慌就要往另一边走。 秦鹤城继续拉过她: “我们刚刚就从那走过来的。” “……”刘沅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笑盈盈的,刘沅怔了一下又觉得不现实,“噢,那我走那边。”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秦鹤城还跟着的,她记得他家的方向不是这边。 “你是不是也走错了?” 她忍不住问。 “没有,我走对了。” 刘沅不禁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一脸懵地看向四周,确实是她家的方向,又回头看着秦鹤城: “这边还有小路?” 秦鹤城那眼神不太对,以前看她都跟陌生人一样,如今看着怎么水汪汪的,看得刘沅老脸一红,脑子里又脑补起来。 “没走错,我来找你的。” 他步步逼近。 “我有事想告诉你。” 直至她面前。 “嗯?”刘沅看了看,这边又没其他人,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实在是太近了,心脏受不了。 “你已经给我写了两封信了,还有第三封吗?” “嗯?”刘沅一时红透了脸。 “有吗?”他继续问,语气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幸亏这条路上的人现在不多,不然刘沅肯定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有,有的,应该。”不由得结巴了些。 “事不过三,只不过我已经等不及要告诉你答案了。”他上前了两步,太阳刚好又照在他面上,可他丝毫不觉得眼花。 “啊?答案?”刘沅望过去,他身后的天边,月亮已经出来了。 她这反应呆呆的,秦鹤城看在眼里却出奇地可爱。 那两封信他一直留着,信里真情流露的,怎么当面却扭捏起来了。 “对呀,得趁早说了,不然大学的那些男生我可没什么信心能压得住。” “哈?”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刘沅仔细想着秦鹤城的话,越听越不对劲,可由不得她不多想,这些话实在是太暧昧了。 “虽然被家里人骂了一顿说我做事不严谨,不过他们不知道,我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通知书,“运气不错,和我想的一样。” 刘沅愣了愣,她意识到了秦鹤城的意思,一时哑口无言。 “所以说,你的第三封信什么时候到啊,不会是看着考到了一个大学想大学毕业了再给。” “……” “我可没信心让你再跟在我后边四年啊。” 这话,这发展…… “你待会该不是要说喜欢我。”刘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丑,万一秦鹤城不是要说这个她可就无地自容了。 秦鹤城笑了笑:“既然你说了我可就不说了啊。” “你!”刘沅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可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还是让她发懵,“等等!你是说你也喜欢我?” 秦鹤城点头。 刘沅瞬间就觉得不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兴许比你还久。” 刘沅此刻恨不得挖个坑把秦鹤城给埋了:“那你小子拖我那么久!” “早点说或许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不过那未必会长久,现在我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 虽然这话没什么毛病,可刘沅还是觉得心里堵。 回去以后还是觉得不真实,直到秦鹤城发来了那两封信的照片,以及她刚刚从快递站取到的由他写的三封信。 看完了信她才意识到这是现实,而秦鹤城刚刚给她表白了,虽然也很含蓄。 柳媚听说之后牙齿都快咬碎了,硬是要刘沅让秦鹤城再表白一次。 又说道: 原来刘沅是太阳,而秦鹤城像月亮。 刘沅的喜欢一开始便明亮的众人皆知,毕竟那眼睛恨不得长秦鹤城身上去。 而秦鹤城的喜欢更像是白天也存在的月亮一般,因为太阳过于耀眼导致旁人看不见,他在等待。 虽然人们眼中的月亮有阴晴圆缺,可月亮本就是圆的。 番外:日月 “哎!你说的是真的?!” 刘沅趴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对面那人发送过来的消息,并且看了一眼最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又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一遍刚才发过来的消息。 脑子一下子宕机了一样,她不禁又浮想联翩起来。 朋友哪里会不清楚她什么德行,只是发了个表情包表示不屑,而后加上一段文字: 要是不信你亲自去问问啊,老娘我都把他的回复都截图给你了还想怎样啊。 刘沅嘻嘻笑了两声,说要请她喝奶茶,对方倒也乐意。 只是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喝奶茶,刘沅并不喜欢这些东西,觉得太甜了。 看着刘沅拿着别人发的传单扇风同时不忘顾及一点给她也扇上,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奶茶,她可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两个人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就跟一个妈生的一样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去刘沅家蹭饭,毕竟叔叔的手艺确实不错。 秦鹤城给她发的消息她没有截全给刘沅看,也不是她主动问的反而是秦鹤城主动说的,并且还说和刘沅一个专业。 她是故意的,谁让刘沅这家伙一开始连自己都瞒着,要不是初中的时候瞧见她偷偷写信她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 知道了之后她才发觉刘沅对秦鹤城的喜欢当真热烈,就好像太阳一样,见着他永远是晴天。 “媚娘,我记得他以前说过想当老师的,怎么就和我一样报了文物保护和修复呢?肯定是被调剂的。” 刘沅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的分数要高她十几分,再怎么调剂也不会调剂到她这个专业来,并且他这个分数上她这个学校有点亏。 “我估摸是他志愿没填好,前面的志愿没考虑得当吃了亏。” 柳媚只是笑笑不说话,秦鹤城可是和她要过刘沅的志愿内容,现在这情况只能是他故意的。 只道不愧是秦鹤城,连刘沅会被录取的学校和专业都能分析到然后偷偷摸摸报一样的。 只不过别人不让她说,她也不给秦鹤城搅局了,依照他的性子应该有其他安排的,说不定是开学当天在学校门口当众表白啥的。 不行,那天她也要跟着刘沅去他们学校免得错过这场大戏。 在那之前还得买个相机,把这些一个不落全录上来等他和刘沅结婚那天放出来看。 想想就让人兴奋。 看她时不时痴笑两下,刘沅看得莫名其妙,又见路人看柳媚的眼神带着可怜的韵味,她默默走开了一点。 嗯……会不会直接求婚啊!到时候到年龄了就直接结婚了!那好啊,秦鹤城也算潜力股了而且长得也不错,到时候他们有孩子了她就当干娘,也不怕秦鹤城不同意。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看向刘沅,看得刘沅摸不着头脑。 “嘿嘿,水瓶座今年会走运的噢,我看你面相红润光泽,看来要走桃花运。” 刘沅白了一眼过去,她对星座这些以前有兴趣时看过一段时间,后来幡然醒悟那不过是大数据统计,虽然有时还是会去看看增加一下自信自己夸一下自己,只不过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我看你桃花更多,最近不是有个人跟你表白吗?你觉得怎么样?” “姐,我上一个才分手两天,我可不想被人当渣女。” “唉?不是你说要和他比比看谁更快找到下一个的吗?” 见着刘沅一脸姨母笑调侃自己,柳媚贱兮兮凑了上去故意说: “你和他以后就一个学校了说不定还是一个班,到时候……嘿嘿嘿,近水楼台啊,再搞不定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朋友了。” 她这五天谈两七天谈三的,怎么到了自己朋友这就磨磨唧唧纯情到死的,她有时也搞不懂两个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不过,她和秦鹤城认识的时间可比她长,自己和刘沅做朋友的时间还没刘沅喜欢秦鹤城的时间长,想想就有点吃醋。 “下辈子我也要当个男的然后早早遇到你,可不能再便宜别人了。” 她一把揽住刘沅一脸痴汉地看着她笑,搞得刘沅汗毛倒立有点肉麻。 “咦——”柳媚的这句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可每次她那副流氓样她看着还是起鸡皮疙瘩,柳媚要是个男人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 到了夜里刘沅就控制不住回想起柳媚白天发的消息,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了又看,不禁想到两人会不会分到一个班。 那她和秦鹤城之间还真是有缘分啊,三年级到四年级一个班虽然后边又分班了,不过初中三年又到了一个班,乃至高中是隔壁班。 他们认识了十年了她喜欢了他八年了,如今她不过十八岁,他的出现已是她目前人生的一半了。 想着还挺浪漫的。 刘沅在想下次给秦鹤城表白时要不要这样写,高中毕业的表白她还没开始动手。 可是,这样又有点道德绑架的感觉。 难道她长情他就应该答应吗? 还是平平淡淡的写,无需谈及岁月,只要表达真情即可。 不过…… 之前写的那两封信会不会太含蓄了些,她都不清楚秦鹤城到底理解了她的意思了没,毕竟他也没回答什么,两人还是保持着距离,见面也不曾打招呼,尽量躲着对方走。 想想还有点伤心。 刘沅打开手机看了看自己的录取记录。 所有老师都说上了大学后就轻松了,而且会有更多时间,同时也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之一。 想着秦鹤城的录取消息会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的她又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夜里听到了手机收到消息在响可刘沅实在是起不来,手也不想动,想着天亮以后再看便没了意识。 好像做了一个梦,可一觉醒来刘沅不记得那个梦的具体内容,她也没太在意。 一早起来就看见满屏的消息提醒,她揉了揉眼睛去看,一点开就有好几条消息。 全是一个人发的,只是她和那个人已经好久没联系了,心想他发那么多消息干什么,拉到最上边一看便是一道惊雷炸起。 李宇清:在吗?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睡了。 李宇清:就是,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想了好久,又不太敢,原本想当面说的。 李宇清:就是,我对你挺有感觉的,就是挺喜欢你的。也有好久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毕竟挺明显的,我之前有感觉的人挺多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之前还以为自己会是个海王。 李宇清:就是,你对我什么感觉啊? 李宇清:他们说你有个喜欢了好久的人就是那个人不确定喜不喜欢你。 话就到这,中途还有几条撤回的,大概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可是刘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长得平常又不喜欢打扮自己,从小到大还没什么人和她表过白。 一开始看到他的话她心中还挺暗爽的,只不过立马又纠结起来,她确实没看出来这个人喜欢自己,毕竟两人没什么交集,甚至她不记得这个人的相貌。 想着装作号被盗了,可是以后如果碰见了那得多尴尬,她也没经历过,如果给柳媚看得话,她的那些歪点子说不定让她同意人家。 想着柳媚的话,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桃花运? 她可不想吊着他。 到了中午她才想好如何回复。 刘沅:昨天睡晚了,现在才起来。 刘沅: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感觉,可能太直接了哈,不过我不想耽误你。 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刘沅犹犹豫豫发出这两条消息。 觉得他的喜欢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她又有点骄傲,自己如此执着,只是没多久又沉下脸来。 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喜不喜欢秦鹤城,有时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称这个为喜欢,应该称为爱,可又觉得没到那地步并且有点肉麻。 有时又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喜欢秦鹤城了,毕竟那么长时间了,兴许只是不甘心承认要给自己一个深情的人设。 可这人设别人又不会在意什么,只是骗骗自己,可她好像也无法让自己相信自己这些年的喜欢只是装模作样。 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喜欢他是我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便不禁笑了笑。 常常幻想自己和秦鹤城是小说里会经历磨难最后终成眷属的一对,有时上课上着走神也会想这些,甚至还写过几首诗。 还曾经学着古人说过: 感情是创作的养料。 毕竟她那段日子写的诗大都是爱而不得或者爱得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一看,真为自己脸红。 只是希望李宇清识相,也不要那么执着了。 取通知书那天天朗气清少见的不闷,南方这边夏天不仅热还闷,跟蒸包子一样。 不过,兴许也是心理原因,今天取通知书心情肯定很好,她恨不得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取。 学校在郊区,坐公交车都得半个多小时。 她喜欢挨着窗坐,有些晕车时看着外边的风景会好很多。 这条路走过无数次,可风景每一次都不一样。 绿化带里边种的不知名的花草,刘沅只认得一种叫万年青的矮树,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是那样矮的还是后天人为的。 路两旁种的银杏树。 秋天一到金黄的树叶漫天飞舞,她总会联想到偶像剧里女主坐在银杏树下树叶纷飞,而男主看得入神。 因此她总会刻意挺直腰板装模作样地在树下走着,或者当秦鹤城走过时装作一本正经跟在他身后,只不过也没什么用。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不自知罢了。 突然想今天就走着回去。 下次来看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在车上望着熟悉的校园,脑海里都是她偷偷摸摸跟在秦鹤城后边的记忆。 操场,食堂,路上,林荫道……只要是全体活动哪怕是日常跑操她都会寻着他的身影,因着两人的班挨着,也挺好找的。 那时她觉得跑操时拿旗跑的是最明显的,老想着什么时候和班长说说她来拿旗。 秦鹤城个子挺高的,他跑在他们队伍最后边,而她拿旗了就可以跑在他们队伍最前边。 体育课两个班基本也是一个时间上的,毕竟体育老师有限,他们是同一个老师。 她就老想着干点不一样的事情说不定他会注意到。 那些年假摔都干过,还故意给伤贴创可贴,有时还装自己头晕老扶着额头,靠在树下乘凉还得摆个帅气的姿势…… 现在想想就觉得好笑。 不在意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刘沅拍了拍额头,怎么想着想着还给自己整郁闷了。 和班主任寒暄了几句,又被迫留下来帮老师的忙,期间听了不少八卦。 他们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四十多了,不过话很多还喜欢聊八卦,是个很随性又亲切的人。 “我一般记不住这些事,他们聊的时候我也会凑上去听,只不过一转身就又忘了。” 刘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很多同学都喜欢和她聊八卦吐心事,毕竟她记性不好忘性大也不喜欢说闲话他们都很放心,也因此她和班上每个同学关系都差不多。 “也是,你平时话挺少的看着老老实实的。”他一边整理档案一边说笑着。 刘沅对老师很是尊敬,她对长辈也是很尊敬,一直觉得是不同身份的人应该要有距离,所以她不像有些同学那样能和老师聊得飞起。 有时她也想像他们那样,可实在跨不过去内心那道坎。 “听讲我们兄弟班那个秦鹤城和你考的一个学校还是一个专业。” 刘沅点头。 他们两个班选科一样很多老师配置也是同样的。 “哦哟,那你们到时候可以相互关照一下,那个秦鹤城你认得不?成绩还挺好,这次好像是志愿没填好理解错意思了,把这个学校放到第一个,还以为顺序乱了也没什么到时候系统会调。” 他摇摇头为秦鹤城而惋惜。 “虽讲这个学校也挺好,不过他那个成绩还可以更好一点的,问过他复读没他不要复读。” 秦鹤城也算是他们这一届响当当的人物了,数学大神,不少人考数学前还说要专门拜一下他,一个考场坐得近的那几天送吃的送喝的就差送钱了。 柳媚后边也来了,只不过听到刘沅说要走路回去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以为刘沅是想缅怀一下,不过这次她不陪她走了,说是家里有事要回乡里一下。 只是一直都没看到秦鹤城,她留下来帮忙也是有点私心的,看着太阳渐渐西下,想着秦鹤城会不会不是今天来取通知书兴许明天才来,不由得又有些失落。 老师请着喝了瓶水,说这次是最后一次让他们干白工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刘沅看了看手上的通知书,觉得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看到秦鹤城,毕竟是一个学校一个专业的。 她倒是有点庆幸秦鹤城理解错了还不肯复读,又很疑惑,他这个人做事一向很严谨的,这么低级的错误不像是他会犯的。 不过,也不重要了。 心情还是很好的。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树影一遍遍从她肩头褪下去,不习惯打伞,如今眼睛也睁不大只得微眯着。 同行的人欢声笑语,而后渐渐地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车来车往,大都是取完通知书的,也都是满脸笑容。 她拿出纸擦了擦汗,看着自己叠得工工整整的卫生纸,刘沅轻笑着摇头将纸收了回去。 小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可是她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所以全班就她一个人会把纸折好,那个时候没人想到带抽纸,都是扯的卷纸。 那个时候也不是人人都会带纸或者说带的纸不够,所以同学经常会和她借,她也因此会带更多的纸,每次出教室都会收一沓纸在兜里。 秦鹤城也和她借过纸,那时是他自己的用完了,还好奇地问她的纸为什么要叠起来,她只说是好看方便,之后她每次见到秦鹤城的纸也被他叠了起来。 当时她还不觉得自己喜欢他,只是记忆早已明白了她自己的心,将这些事深刻留了下来。 “小心!” 手臂突然被人一拉,她绊着一下不受控制往后倒,所幸后边的人将她拉住了。 只是那声音很是耳熟…… 刘沅回头一看,立马站直起来,眼睛也不敢乱瞟,对视了几眼便立马低下头去,突然想到自己这样不太礼貌又补了一句“谢谢”。 秦鹤城“嗯”了一声,接着就站到她身边: “就算绿灯到了也要看着路,刚刚就有辆大车开过去。” 这训人的口吻跟她妈似的。 刘沅乖巧地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天都想看见他的身影,本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谁知半路碰上了。 刘沅下意识保留着距离,两人走到另一边,刘沅闷着头往前继续走,她也不清楚自己走对了没有,谁知被他一拉回去。 而后便听到: “走反了。” 刘沅躁得慌就要往另一边走。 秦鹤城继续拉过她: “我们刚刚就从那走过来的。” “……”刘沅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笑盈盈的,刘沅怔了一下又觉得不现实,“噢,那我走那边。”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秦鹤城还跟着的,她记得他家的方向不是这边。 “你是不是也走错了?” 她忍不住问。 “没有,我走对了。” 刘沅不禁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一脸懵地看向四周,确实是她家的方向,又回头看着秦鹤城: “这边还有小路?” 秦鹤城那眼神不太对,以前看她都跟陌生人一样,如今看着怎么水汪汪的,看得刘沅老脸一红,脑子里又脑补起来。 “没走错,我来找你的。” 他步步逼近。 “我有事想告诉你。” 直至她面前。 “嗯?”刘沅看了看,这边又没其他人,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她不禁后退了一步,实在是太近了,心脏受不了。 “你已经给我写了两封信了,还有第三封吗?” “嗯?”刘沅一时红透了脸。 “有吗?”他继续问,语气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幸亏这条路上的人现在不多,不然刘沅肯定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有,有的,应该。”不由得结巴了些。 “事不过三,只不过我已经等不及要告诉你答案了。”他上前了两步,太阳刚好又照在他面上,可他丝毫不觉得眼花。 “啊?答案?”刘沅望过去,他身后的天边,月亮已经出来了。 她这反应呆呆的,秦鹤城看在眼里却出奇地可爱。 那两封信他一直留着,信里真情流露的,怎么当面却扭捏起来了。 “对呀,得趁早说了,不然大学的那些男生我可没什么信心能压得住。” “哈?”脸上的红已经褪去,刘沅仔细想着秦鹤城的话,越听越不对劲,可由不得她不多想,这些话实在是太暧昧了。 “虽然被家里人骂了一顿说我做事不严谨,不过他们不知道,我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通知书,“运气不错,和我想的一样。” 刘沅愣了愣,她意识到了秦鹤城的意思,一时哑口无言。 “所以说,你的第三封信什么时候到啊,不会是看着考到了一个大学想大学毕业了再给。” “……” “我可没信心让你再跟在我后边四年啊。” 这话,这发展…… “你待会该不是要说喜欢我。”刘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丑,万一秦鹤城不是要说这个她可就无地自容了。 秦鹤城笑了笑:“既然你说了我可就不说了啊。” “你!”刘沅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可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还是让她发懵,“等等!你是说你也喜欢我?” 秦鹤城点头。 刘沅瞬间就觉得不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兴许比你还久。” 刘沅此刻恨不得挖个坑把秦鹤城给埋了:“那你小子拖我那么久!” “早点说或许我们真的会在一起,不过那未必会长久,现在我既然说出来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 虽然这话没什么毛病,可刘沅还是觉得心里堵。 回去以后还是觉得不真实,直到秦鹤城发来了那两封信的照片,以及她刚刚从快递站取到的由他写的三封信。 看完了信她才意识到这是现实,而秦鹤城刚刚给她表白了,虽然也很含蓄。 柳媚听说之后牙齿都快咬碎了,硬是要刘沅让秦鹤城再表白一次。 又说道: 原来刘沅是太阳,而秦鹤城像月亮。 刘沅的喜欢一开始便明亮的众人皆知,毕竟那眼睛恨不得长秦鹤城身上去。 而秦鹤城的喜欢更像是白天也存在的月亮一般,因为太阳过于耀眼导致旁人看不见,他在等待。 虽然人们眼中的月亮有阴晴圆缺,可月亮本就是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