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夫人不爱了》 第1章 缘起 中夏督军之独子宫梓桓从英格兰留学归来,逐渐接手军中之事。年仅二十一岁的他风华正茂,是宫家未来的唯一的接班人。 三月上巳节,春光无限。副官梅昕锐拿着一沓照片敲响了书房门。 “这是督军给你选的,让你看看哪个顺眼,出门去见见。” “你看了吗?有你喜欢的吗?我可不想跟你选了同一个,免得一场血战。”宫梓桓随意翻看桌前摆放的一叠照片,每张照片后面都注明了女子的出身背景。 “你是少帅,我是什么?这里面随便挑一个我都配不上。”梅昕锐无奈叹道,他是宫梓桓的副官,也是宫梓桓从小的伴读。 儿女之情皆是虚妄,宫梓桓摆开照片,随意挑选了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女子,背面的信息显示她叫许卿如,芳龄二十,许市长之次女。 看来今日就要出门与这位小姐偶然邂逅了,宫梓桓伸手去端茶杯,却不小心泼在桌上,瞬间没了什么好兴致。随手把打湿的照片一通丢进了纸篓,桌上仅剩一张被搁置在角落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扎着两尾麻花辫的姑娘,相貌平淡,但笑容可掬。她身穿浅色的缎子旗袍,上面绣有花朵图样的暗纹,胸前别着精致的徽章,上面是国立女中的山茶花校徽的图样。 照片背后她的信息竟是何会长之独女何纯熙,十八岁。 何立群,中夏商会会长,名下资产无数,其中何氏公司涉猎民生产业,航运,百货公司。何氏资金流入赌场,烟馆此等暴利行业。 这位何会长可谓是富可敌国,黑白通吃。 何立群只有一个女儿,宫梓桓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今后花落谁家尚未可知,但想必这块肥肉想必许多人都惦记着。 “你去调查一下许市长的二女儿许卿如今日什么安排。” “我看你刚盯着另一个许久,怎么还是选了许小姐?”梅昕锐在一旁有些好奇,明明宫梓桓看到照片背面的字眼时眼都亮了。 “你说的是何会长的女儿?看着像小女孩似的,你知道的,我对这种可提不起来兴趣。” 宫梓桓把那张侥幸逃过一劫的照片扔在一旁,殊不知这短暂的一眼,成了他此生最深刻的羁绊。 潭城城郊涌泉寺,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是许多人踏青春游的首选。寺庙偏靠山脚,山上种植着几十亩桃树,如今桃花已经盛开,一片芳菲,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佛光将寺庙嵌在其中。 游人如织,其中有不少挑着货箱卖东西的货郎。沿路有卖各种饮子的茶摊,点心糖果也极受欢迎。今日上巳节,更是有许多卖姑娘们喜欢的首饰帕子胭脂水粉的摊位,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何纯熙挽着一个身穿背带工装的闺中密友楚家大小姐楚清越,两人气喘吁吁累得快要直不起腰来。 “清越,我实在不行了,我渴了,要去喝杯薄荷茶,你去吗?” 何纯熙见旁边有个一个茶摊便立马过去坐下歇脚,楚清越也紧随其后。 “你说阿宝怎么跑那么快,真后悔跟他打赌比赛了。” 何纯熙捧着温凉解渴的薄荷茶,张望着寻找楚家弟弟楚清珏的身影,跟他的爬山比赛没到一半,她便已经想早早认输。云山的石阶又高又陡,她早已累的再也抬不起脚多迈一步。 “给我一杯普洱。” 茶摊前突然出现了一位贵气的公子,已至山腰,他脸上没有任何疲累,反而气定神闲地坐在一边看老板冲茶。 何纯熙捧着茶碗不经意瞥了一旁的茶桌,隔壁桌的公子长得如此精致,甚至比多数女孩子都要美丽。 她不由得盯着多看了几眼,那公子衣着不凡,浓眉如墨,一双桃花含情目,高挺的鼻尖上一颗红色的痣更添一份妩媚,薄唇紧闭。举手投足倜傥风流,路过的姑娘也不禁痴看良久。 “看什么呢?” 楚清越顺着何纯熙的目光看了过去,待她看清那人的长相,脱口而出:“梓桓表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邻座男子仔细打量了身着男装的楚清越,随即一笑,轻启薄唇:“原来是清越表妹,你这装扮倒是新奇,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也不介绍一下?” 宫梓桓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盯着他的何纯熙,他早就注意到她的关注,并且他立刻认了出来,她就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子,何立群的独女何纯熙。 “在下宫梓桓,你是清越的朋友?” “我都不知道清越有这么好看的哥哥,我叫何纯熙,跟清越是一起长大的,清越比我大两个月,那我也应该叫你哥哥对不对?” 宫梓桓心想若是碰不到许卿如,眼前的何小姐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没给过见面礼,何小姐岂不白叫一句哥哥了?” 宫梓桓正想掏出随身带着的一枚玉佩送给何纯熙,却被一声招呼打断。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我在山顶的玉泉殿采了顶好的桃花,一看这一束都是含苞待放的。” 突然一身中山装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跑到何纯熙面前,向她展示着手里一捧粉嫩的桃花。 “清珏现在也在上高中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楚清越的亲弟弟,宫梓桓的表弟,楚清珏。 楚清珏这才发现一旁坐着的是他那盛名远播的表哥宫梓桓,他却并不开心,甚至有些警惕。他一把将桃花塞进何纯熙手里,似乎在宣示主权。 “表哥也来上香祈福?” “是的,中午不如一起吃个饭?”宫梓桓笑着对正在看自己的何纯熙道,又扫了一眼表弟表妹。 “不了,我们约好去寺里吃斋饭,熙最喜欢吃涌泉寺的斋饭了,对不对?”楚清珏的手放在何纯熙肩头,期待着何纯熙拒绝宫梓桓。 何纯熙点了点头,又道:“梓桓哥哥也可以去试试这里的斋饭,很好吃的,那些蔬菜都是寺里的僧人们自己种的。中午去进香的香客都可以在那里吃的。” 楚清越也跟着附和道:“对啊,对啊,表哥跟我们一起去。” 于是半山腰几人喝了茶,转头向山下走去。何纯熙跟着楚清珏走在后面,两人一会儿采朵花,一会儿拔棵草,打打闹闹你追我赶。 但是何纯熙的目光却经常落在前面刚认识的宫梓桓身上,她凑在楚清珏身边问道:“我才想起来,你表哥姓宫,不会就是干妈经常说的宫督军的儿子?” “对啊,他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你别沾他听到了没有?” 楚清珏的额上泛起一层细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红扑扑的脸蛋显得无比稚嫩。他与宫梓桓眉目脸型都有些相像,但是总是缺了点什么风韵。 何纯熙“哦”了一声,没有再提什么,却总是忍不住去看宫梓桓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跟他父亲情人有染的纨绔。 涌泉寺的斋饭不过是普通青菜豆腐,宫梓桓却见何纯熙开开心心吃了两大碗,名门闺秀中吃这样多的很少见,这样不挑食的更是少见。 他不由得怀疑何纯熙到底是不是何立群心肝宝贝的女儿,见她吃饭如此高兴,从不在外吃东西的宫梓桓,也浅浅尝了尝。 涌泉寺香客众多,一来二去间,何纯熙不把楚清珏亲自采的桃花弄丢了。楚清珏气鼓鼓的,在一旁埋怨:“我在山峰上最美的树上摘的,你就这么不把我的东西当回事吗?” “阿宝,我又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 何纯熙扯着楚清珏的袖子赔礼道歉,楚清越也劝道:“对啊,就是一捧花而已,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宫梓桓远远地看着,随手折下寺内的白桃花,上前递给何纯熙:“山顶桃花虽然粉嫩娇艳,但是寺内的花儿应该极具佛性,也是不错的。不如拿这个跟清珏道个歉?” “哼,我那花是送她的,丢了也不用表哥你来赔。” 楚清珏无视了宫梓桓的说和,指尖在口袋里摸了摸,拉着何纯熙一路跑下山去。 宫梓桓是雄霸一方的大督军宫勋唯一的儿子,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看上的女人除了他老爹,没人敢跟他抢。就算楚清珏是他亲表弟,他也绝不会退让。 相反,宫梓桓就是喜欢跟人争抢,抢来的才是好的,香的。这个何小姐他势在必得。 山下,楚家的汽车和何家的汽车停靠在一起。楚清珏拉着何纯熙坐在了自家车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棉绳串着桃花编织的花环。 “这个手环给你。” 何纯熙拿起手环戴在手上,她见到从山上下来的姑娘手上也戴着这样的花环,本来还羡慕,没想到自己也有了。 “阿宝,你给我的吗?真漂亮!” “刚才有外人不方便给你,你喜欢吗?”楚清珏早已没了怒气,反而露出恬淡的笑容。他的桃花眼更加清澈,纯净,没有任何算计和邪恶。 何纯熙点了点头,好奇道:“你给清越买的长什么样子?给我也看看。” “我,我没有买给姐姐。” “为什么?你只买给我?你姐姐会生气的!”何纯熙赶忙摘下手环放在楚清珏手里,她没有察觉到楚清珏的脸蛋已经红的如烙铁一样。 “你就拿着,别让姐姐看到就行了。” 楚清珏翻手又把花环塞进了何纯熙手里,他怯怯看了一眼何纯熙,她正对着花环纠结该不该收下。 “熙,再等我两年,两年以后我就十八岁了,我们一起去洋平念大学好不好?” 青稚的少年不敢说爱,少女看不懂羞怯的神态。 “好啊,到时候可以住在你家在洋平的小公馆,我把漂亮的女同学都带回家介绍给你。” 何纯熙摆弄着手里的花骨朵,对着楚清珏笑道。但见他表情一滞,愣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轻声问:“怎么了?” “熙,我们从小经常在一起玩,你当我是什么?” 楚清珏的语气有些奇怪,失落消沉,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 何纯熙回答没有经过头脑,直接脱口而出:“当然是好弟弟啊!你妈妈是我的干妈,我跟清越是好姐妹,你在我这里比我大伯家的两个哥哥都要亲呢!” “好弟弟?”楚清珏只觉得耳朵发烫,胸口憋着一口气,呼不出来。 “你怎么了?”何纯熙见楚清珏双颊和耳朵都红得像快要熟了,脑中思量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何纯熙戴上手环,替楚清珏拍了拍胸脯顺气,“阿宝,别生气啊,我真的不是故意弄丢你折的那束花。我跟你比跟清越还要要好,我们从小无话不谈的,你不想当我弟弟也没关系啊!” 楚清珏直接在车里拥抱住她,顿了一秒钟,他开了口。 “熙,我在意的根本不是那束花!我不想你以后再跟宫梓桓说一句话,我不想听你叫他梓桓哥哥,更不想当你心目中的好弟弟。我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跟你玩依赖你也不是因为我将你看做姐姐,你懂吗?” 那句喜欢宛如惊天霹雳,后面楚清珏又说了什么,何纯熙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鼻腔里是楚清珏身上淡淡的甘菊味道,很熟悉。 但她立刻推开了楚清珏,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好巧不巧正撞上楚清越跟宫梓桓才从山上下来,楚清越见何纯熙脸色不好,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又见车里楚清珏头扭在一边,从背影就可见很是执拗,以为他们刚才还在闹别扭,于是劝了起来。 “小熙,别跟那驴货一般见识,他从小就是那驴脾气。” 宫梓桓似笑非笑,也开了口:“对啊,刚听清越说你们可是比亲姐弟还要亲近,一捧花而已,不至于闹成这样。” “清越,我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家了,再见。梓桓哥哥再见,你们玩的尽兴。” 宫梓桓心想这真是他亲表弟给他创造的好机会,果断跟楚家姐弟告辞,叫司机跟上何家的车子。 第2章 偶遇 何纯熙坐上了何家的汽车,嘱咐司机直接回家。却不想半路汽车抛锚,她只能在路边的小吃摊坐着等司机修车。 就像做了一场梦,何纯熙不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真想刚才是一场梦。她从小就认作弟弟的楚清珏,竟然会对她怀着这样的心思。她第一反应是恐惧,有种世界颠覆的不真实感,她感觉有些尴尬,更有些恶心。 沉浸在思绪里,她随便叫了一碗馄饨也没吃一口。突然面前坐下一个人,她以为是拼桌的,定睛一看,竟然是宫梓桓。 “车抛锚了?”宫梓桓语气没了刚才那般客气,仿佛他们已经很熟了,如老友一般。 “嗯,梓桓哥哥是来吃馄饨的吗?你中午并没有吃多少饭。” 面对美男子,何纯熙端正了坐姿。面对这样一张跟楚清珏相似的脸,她又犯了难堪,不用想就知道脸有多红。 “楚家的汽车绕路从北山道走了,应该没碰上你,我载你回去。” 宫梓桓打量着眼前的人,觉得好似比照片中要好看几分。虽然她样貌平淡了些,但身材高挑纤细,皮肤红润光亮,一双晶亮的瑞凤眼忽闪忽闪的。 “那谢谢梓桓哥哥,我先跟司机交代一下。” 何纯熙简单交代了司机几句,落座后排,她并不敢随意搭话。她不了解宫梓桓,但也并不觉得他如同传闻那般荒唐。 “还在为刚才的事伤心?”宫梓桓挑眉,故作关心状。他在试探何纯熙的心意,她若太在乎楚清珏,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 离西城门约莫还有三四里路的样子,天已经黑了,路边偶尔经过一些扛着锄头的农民,何纯熙头探出车外还未来得及欣赏外面的美景,隐约看到前面设了路障。乌泱泱一群人站在前面,仿佛正等着他们。 “少帅,不好,前面遇到劫道的了。附近的庄子最近不太平,您和小姐在车上,我先去交涉一下。” “怕是没那么简单,带上家伙防身。”宫梓桓面不改色,语气却冷得不行,何纯熙扣着手指紧张起来。好巧不巧今天没让保镖跟着,就让她遇见了抢劫事件。 司机下了车,宫梓桓从车里换到了驾驶位,他转头嘱咐何纯熙:“坐好了。” 何纯熙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看见司机刚靠近那群劫道的人就被一棒子打倒在地,她惊呼:“他们杀了他!” 汽车一个前冲,猛地转弯掉头,何纯熙身子由于惯性一侧,脑袋撞在车窗上。还没起身,就听到咻咻几声,几颗子弹从车后窗飞了进来。 她真该庆幸是撞到了脑袋而不是被打爆了头!那应该是土猎枪的子弹,扎在前座座位靠背上。宫梓桓应该没中枪,那子弹压根没有穿透座椅。 何纯熙弓着腰在座位上看到了宫梓桓棱角分明的侧脸,冷峻的气质却是妖孽般的样貌,杂糅在一起,倒是跟别的美人不同。但她此刻也顾不得欣赏,暗自觉得倒霉。 不知道为什么,汽车颠簸了一下,滑行了数十米。宫梓桓急踩刹车,在撞到土坡前刹住了,“轮胎被扎爆了,快下车。” 后面的劫匪还没追上来,宫梓桓拉着何纯熙一路狂奔到附近的山林里,穿过荆棘丛,两人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 何纯熙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脑门上的脉搏连同着心脏咚咚咚地狂跳着,疏落的月色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她看了一眼宫梓桓,他气息平稳,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就在这儿不要动,这把枪留给你,以防遇见野兽。天亮了你就到附近农户家里求助,说你上香迷了路,让他们送你回家。” “可是,可是我不会用这个!梓桓哥哥我们就躲着,不一定会发现我们的!” 暗夜里,何纯熙挽住了宫梓桓的手臂,她亲眼见到司机在前面倒了下去,觉得宫梓桓此去必定是死路一条。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自己只要待到天亮,就会安全了。” 宫梓桓以为何纯熙是害怕一个人呆在荒郊野岭,短暂地拥抱住她聊做安慰,留给她一把武器就朝着逐渐靠近的火把走了过去。 第3章 劫匪 宫梓桓就这样把她抛下了,何纯熙靠在树上不知道是喜是悲,这一天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她早上还欢欢喜喜出门游玩,现在居然在这深山老林里等天亮。 她在原地踱了几步,小腿因为跨越荆棘丛而划了许多伤口,刺痛难耐。她在想宫梓桓会死吗?就像那个司机一样?他还把武器留给了她。还真是个英雄呢。 他是个英雄,何纯熙心里暖暖的,她觉得必须得救他。于是她也一瘸一拐朝着越来越近的火把走去,待她走近,她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伙怎样的人。 那些应该都是农民,穿着粗布褂子,扛着锄头铁锹,只有两三人扛着两三把猎枪。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的。她还看到了刚才已经“死了”的司机,他被捆着扔在角落。他竟然没死!那宫梓桓应该也没死! “什么人在那里?” 树林里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所有人都朝何纯熙看了过来,她慌乱中心生一计,藏起了武器。 几个汉子钻进树林,一看是一个小姑娘,顿时放下了警惕。 “你个姑娘在这树林子里做什么?” “我,我,我今天出门到涌泉寺上香,回来的时候和家里姐妹们走散了,这是哪里啊?我刚听到有狼的叫声,各位大哥帮帮忙送我回家。” 被绑的宫梓桓听到了何纯熙的声音,瞬间瞳孔一缩,但他并没有朝那边望去。只是侧耳听着几位汉子骂骂咧咧地商议着,说看那姑娘的打扮穿着像是富家闺女,救了她没准能拿到赏钱。 最后那伙人把何纯熙从林子里拉了出来,给了她一个火把,叫她跟在后面,避免她看到被捆绑着的两个人。 “大哥,你们这是在山里打猎吗?”何纯熙对着队尾一个精瘦的男人问道,直觉告诉她,这伙人并不是什么山匪,抓宫梓桓估计是有别的缘由。 “啊,对啊,春天若是能在山里打些狐狸,冬天就能卖皮子换钱。要是能抓一只野猪崽更好了,过年家里就能吃上肉。” 听这话,何纯熙觉得这些就是一些本分的农民,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宫梓桓的车座穷追不舍。 “大哥家里有几亩地啊?除了种粮食,也可以种些蔬菜水果,城郊到市里去卖也很方便啊。不瞒您,我家里就是卖菜的铺子,虽然我不熟悉家里的生意,但是城里的需求还是多呢。” 那男人听了这话不住地摇头叹气,抽了一口烟管里的劣质烟叶,无力道:“家里薄田三四亩,这两年天不好,收成不景气,种粮食也都不够家里几口吃的。更别说种了菜和果,光是在城门交进城税都要一百文,还挣个什么钱。” “是啊,更何况现在我们的田也没了,现在只能去更远的地方租田种,糊口都难啊。”另一个汉子插话道。 “你们的田怎么没了呢?”何纯熙问道,或许她找到了他们出来绑人的关键,刨根究底起来。 “还不是宫勋那老儿,说是要在城郊建军队大本营,征用了我们世代耕作的土地,赔款是一个子儿都没见到。” 原来如此!何纯熙明白了这些农民为什么要抓宫梓桓。 “农民看天吃饭本就不易,失去了土地,更难过活。大哥们都不容易,一会儿回家我让爸爸一定好好感谢大家。” “一会儿先到庄子上,姑娘先歇一夜,明天我让我家闺女送你回城里。我家大丫头今年也十七岁了,跟姑娘你差不多大。” 他们都是好人,何纯熙一时语塞,自己在套话欺骗他们这些好人。 跟着一行人走到了一处农庄,何纯熙只觉得自己的脚都要磨出泡了,她偷偷观察着,看他们把司机跟头上套着麻袋的宫梓桓关进了一间屋子。 跟何纯熙谈话的大哥邀请她去家里休息,她暂时先跟了过去。 一进门,她看到漆黑的院子也没点灯,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但是很快两个孩子开了门,跑了出来,围着男人叫“爹爹”,期待男人能拿出什么分给他们吃。 可是男人两手一摊,抱歉道:“爹爹今天没打到兔子,你们和姐姐喝糊糊。” 屋子里亮了灯,点的应该是蜡烛,随着漏风的房子里气流而晃动。 何纯熙跟着进了门,那是一间大通铺,上面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中年女人,气若游丝。 女人身边守着的是一个瘦小的姑娘,她一边替咳嗽的中年女人拍着背,一边照看着锅里的汤。 “这是我老婆和女儿,两个儿子。” 男人又向妻女介绍了何纯熙,“这是在山里迷路的城里姑娘,今天先住咱们屋里,明天花菊送这位姑娘回家,顺便给你娘抓副药回来。” 花菊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的名字,何纯熙刚坐下,花菊就先从锅里盛了一碗稠的端给了她。何纯熙看着缺口的碗里,是白薯。 锅里已经没有几块白薯了,但是家里有这么多人还没吃。 何纯熙用勺子舀出了大部分的白薯放回锅里,推拒道:\"我吃一块就够了,剩下的大家分。\" 大嫂只喝了几口白薯面汤,大哥也没吃什么,何纯熙围着简易的火炉,跟两个孩子和花菊分食着小锅里的食物。 何纯熙以前也吃过白薯,奶娘给她做过白薯南瓜饼,白薯糯米糍,都是变着花样做的精细。这样的白薯是她第一次吃,吃得她热泪盈眶,偶尔有几滴眼泪掉进碗里都算是调味料,她一并都吞了下去。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呼喊,“宫勋的狗儿子跑了!” 大哥听到动静立马拿着铁锹跑了出去,何纯熙放下碗也跟了出去。别人只当她去看热闹,她在人群里搜寻着宫梓桓的身影,她记得走出庄子的路。 身边都是拿着农具的村民穿梭搜寻着每一处,何纯熙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甚至许多是赤脚出来的。 泥泞的土路上,偶尔会有锋利的石子,何纯熙不敢想身处在这样的环境,被掠夺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会有多怨恨痛苦。 这些村民没有杀宫梓桓,已经是善良至极。何纯熙害怕宫梓桓这下在被捉了去,这些村民更不会轻易放过他。 旁边草垛子里突然跳出来一个黑影,是宫梓桓。他一把将何纯熙拉进了草垛子里,何纯熙被他捂着嘴巴,两人缩在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小空间里。他低声含怒:“你跟过来做什么?” 何纯熙缩在宫梓桓的怀中,心脏莫名跳的更快了,脸上微微发热。 “梓桓哥哥,他们是好人,他们的地被占了才会迁怒于你。我们跟他们好好协商,替他们解决问题就好了。”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我们先逃出去再说。” 外面喊打喊杀,往唯一通往庄子外面的大路追了出去。宫梓桓带着何纯熙跑了出去,附近是宫勋正在修建的兵工厂和十个团的大本营,他打算先去那里安顿。 刚逃出庄子,一颗火炮从空中划过,降落在村口。爆炸的火光里,何纯熙看到了宫梓桓眼底的讶异,他瞬间又恢复了常态,改变了路线。 “听着,就算那些人不想杀我们,现在我们也得小心了。军队里有人想让我死,我这次的行踪就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了这些村民。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知道吗?” 宫梓桓拉着何纯熙的手从青葱的麦田里穿过,沿着大路往和发射火炮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们炸掉了庄子,那些村民比我们更无辜,我要想办法救他们。” 何纯熙边走边往回看,还躺在病榻上的大嫂,把白薯全盛给她的花菊妹妹,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村落化为灰烬,自己却毫无作为。 第二颗火炮掉落在村落里,稻草房子烧了起来。何纯熙的心也跟着一颤,她用力挣开了宫梓桓的手,“既然那些冲着你来的,你逃。” “你想救他们?”宫梓桓不可置信地看着何纯熙,这样炮火连天的状况下她居然还想着那些村民。 “梓桓哥哥,敌人的敌人不是朋友也可以是盟友。军队炸了庄子,说明他们根本没有顾及你的安危。村民们也应该明白他们报复你绑架你根本是没有用的,但是如果你叫停这场轰炸,他们会感激你的。” 何纯熙的衣裙被风吹得飘摇起来,她看上去就像一朵娇弱的花朵,但是表情坚毅,火光的映衬下就像法兰西的名画中引导人民的自由女神。 “轰炸是为了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梓桓哥哥,你真的愿意就此放过背后之人吗?” 宫梓桓重新审视了眼前的姑娘,利落应道:“好,刚才给你的枪还在?我教你使用,必要时候你要动手。” “好,因为我是不会引人注目的,动手更方便。” 简单学了如何开枪,何纯熙便带着宫梓桓往庄子外面正在抵抗防御的村民们走了过去。 村民们见到了宫梓桓,将他团围住。为首的一个主张割下他的头颅给外面的军队一些颜色瞧瞧,另外一些害怕的则默不作声。 “各位大哥,宫家大少爷好好的来庄子做客,却被有些人传了谣言说是被绑了,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 何纯熙先开了口,见有些人还是没能理解,她又继续道:“外面那些是宫家叛军,趁着大少爷来咱们庄子做客想要谋害于他,不然如何解释大少爷都还在庄子里喝茶,这炮就炸过来了呢。” “哈哈哈哈,是啊,我们是请大少爷来庄子上玩的。”为首的聪明人跟着附和起来,对着宫梓桓作了个揖,腆着脸又问道:“现在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大少爷你说该怎么做?” “你们投降求饶,并且告诉外面的叛军我往西山逃了,通往西山的路要经过村子,你们打开方便之门,让他们进山去找。另外给我找一身普通的衣服,待叛军一进庄子,我会捉住叛军的首领。” 宫梓桓语气平淡,运筹帷幄。何纯熙意识到刚才他并不是怕死出逃,他是有能力的。想来也是,谁会愿意无私地去拯救绑架了自己的人呢?他不是圣母,但他最终还是做了正确的事。 庄子的领头人派人挥了白旗,向军队大喊:“宫大少爷已经往西山逃走了,求长官手下留情,我们愿意打开庄子的大门请军队进山去寻宫大少爷。” 军队停了炮火,过了半刻,浩浩荡荡进了庄子。 为首的人骑着一匹白马,在夜里格外显眼。何纯熙被绑着送到了他的面前,她的眼睛红红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军爷,这是我们绑大少爷时候一起绑的姑娘。” 骑马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从马上下来,脱口而出:“许小姐,让你受惊了。” “我姓何,我爸爸是何立群。” 何纯熙话一说出口,那男子立刻变得关切起来。亲手为她松了绑,见她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何小姐,你没有受伤?我现在派人送你回家。” 何纯熙咬着下唇,眼睛像小白兔一样红,哭腔浓重:“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半路搭了宫少爷的车,结果车被他们打得都是窟窿,宫少爷背上中了子弹,您快救救我们。” 那男子喘了口气,夹着声音却藏不住的喜悦:“何小姐别怕,我叫陈湛,我一定会救你的。” “只救她不救我吗?陈湛陈参谋。” 趁其不备,宫梓桓突然走到那男子身后,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陈湛的脖子上。利刃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血液滚珠子一样流了下来。这种境况,他完全无力挣扎。 “宫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为您出气来着,要不是那两颗威力甚微的炮弹,怎么能吓得这些刁民投了降?” 陈湛依旧笑着,眼睛滴溜溜地转。何纯熙直觉认为陈湛奸诈狡猾无比,不得不时刻保持着戒心。 “宫家的士兵都给我听着,我宫梓桓现在好好地站在这儿,多亏了你们没炸死我。法不责众,现在听我号令我会从轻处理。” 士兵们眼见长官被擒,都不知如何是好。有些陈湛的亲信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陈湛要是死了,他们可无所倚仗了。 “这些百姓在宫家的领域就是宫家的人民,你们不仅没有爱民之心,还鱼肉百姓,甚至滥杀无辜。这些罪名罗列起来够你们蹲几年大狱了。不过念在你们被人指使误导,法不责众。本少帅决定既往不咎,还不听我的号令吗?!” 众士兵闻言纷纷响应,“听少帅调遣。” “出来一队,去庄子里灭火,算是为你们的过错负些责任。” 一队士兵领命而去,宫梓桓扫了一眼一旁跪在地上的村民,士兵们正拿着枪围绕着那群瘦弱的百姓。 “都把枪收了,这些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其中可能还有你们的亲戚朋友,枪是用来打敌人的,不是用来屠杀百姓的。” 宫梓桓下命令时不免分心,控制陈湛的匕首离他的脖子渐渐远了一些,使他得到了一些活动的空间。 陈湛借机用胳膊肘奋力向后撞击在宫梓桓的腹部,双手抱住了宫梓桓拿匕首的手臂,匕首的远近是力量的较量。 宫梓桓显然反应慢了半拍,匕首即将逼近他的脖子。士兵们也再次倒戈,又拿起枪来。 “不许动。再动我打死你!” 一旁的何纯熙当机立断,拿出枪死死抵在陈湛的后脑,陈湛这下彻底老实了。面前是拿着匕首的宫梓桓,身后是拿枪指着他的何纯熙。无论如何他再也逃不掉了,只能举起手示弱投降。 远处一辆轿车后面跟着五六辆军车疾速驶来,梅昕锐领着人从外围控制住了陈湛的人。宫梓桓缴了陈湛身上的武器,他的亲兵一上来就捆走了陈湛。 梅昕锐满是歉意,诚恳道:“来迟了,还是靠你自己解决了麻烦。” 宫梓桓并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何纯熙,她小脸因为紧张而涨红,手指还扣在扳机上没敢放松。 “好啦,都解决了,别拿着了。” 宫梓桓柔声道,他轻轻从何纯熙手里拿过枪,卸了里面的子弹。再递给她:“这枪你拿着玩儿,怕走了火,就拆了子弹。以后给你定制一把小巧轻便的好不好?” 梅昕锐在一边看着,他察觉到宫梓桓鲜少流露出的一丝温情,好奇问道:“这位小姐是?” “不许问!走开!”宫梓桓板着脸斜了一眼梅昕锐,又转头对何纯熙微笑介绍:“这是我的副官,梅昕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梓桓哥哥,终于结束了。”何纯熙这才想起来哭,过度紧张的弦断了,她如释重负地哭了出来。她旁若无人地抱住了宫梓桓,眼泪打湿了他借来的布衣。 此刻宫梓桓是她的朋友,战友,是生死与共的人。宫梓桓轻抚她的头发,安慰道:“别怕,都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第4章 绯闻 妥善处理了庄子绑架案,宫梓桓允诺一定会给庄子里的村民一个交代,占地赔偿会尽快到位。 由于钱包落在自家车上,何纯熙问梅昕锐借了一百块钱,她拿给了愿意收留她的大哥。 陈湛被押送去了私狱,他的手下也个个被缴了武器,驱逐出军队。 回去的路上,梅昕锐坐在副驾驶,身后是何纯熙和宫梓桓。梅昕锐从他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也推出了大概,他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暗自祈祷希望这位何小姐会是宫梓桓的命定之人。 “梓桓哥哥,你的司机呢?我们把他忘在刘家庄了!” 何纯熙总觉得少了什么,这才想起来当初跟他们一起的司机不见了踪迹。 “刚到刘家庄的时候,我跟他被关在一间柴房。他说漏了嘴,我的行踪是他卖给别人的。这样的人,我不会留着。” 宫梓桓轻描淡写回答道,何纯熙也没再多问。她知道那个司机死了,可是因为他造成了这样大的祸事,他死有余辜。 刚一进城,全城戒严,何纯熙看见一队又一队的士兵走在街上巡逻。 “先去何公馆,先送何小姐回家。” 听了宫梓桓的命令,司机和梅昕锐坐在前排,彼此看了一眼,都暗暗笑了。 刚拐进何公馆外面的马路,发现几十辆汽车把路堵的水泄不通。 “梓桓哥哥,我就在这儿下车,爸爸一定很着急,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我会再找你的。”宫梓桓笑着回应道,亲自下车为她打开了车门。 何公馆外面灯火通明,宫梓桓立在一棵法国梧桐下面,目送何纯熙小跑到了大门口,众多人围着她进了何家。 他清楚感知到自己内在的某种情绪,是不舍?明明跟何纯熙相识不过半日,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某种情感牵绊。 “走?” 梅昕锐刚才默默摁住了要下车开门的司机,好给宫梓桓提供机会。他眼看宫梓桓站在外面迟迟不肯上车,忍不住催促起来。 此刻车外经过了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进何公馆。宫梓桓隐约听到他们是为了营救二小姐去商议对策的,他粗略看了一眼街面上停靠的车,大多都是空着座位的。 估计这二三十辆汽车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宫梓桓不禁感叹何会长重视独女的程度可比他父亲要强。 也是啊,那样一个明媚可爱的女孩子,谁又不喜欢呢?母亲也会喜欢的。宫梓桓心想,要是把何纯熙带到终日寡言冷漠的母亲面前逗一逗母亲开心那该多好。 何公馆挤满了亲朋故旧,何纯熙才出现在门口,家里的亲朋好友就围了上来,对她嘘寒问暖。 “我没事,真的没事。”何纯熙不厌其烦地对每个问候她的人重复着,何立群见到宝贝女儿终于归家,总算松了口气。 “爸爸,我回来了。” 何纯熙嘟着嘴撒娇道,她脸上汗渍泪渍弄花了她的妆容,糊得像小花猫一样,头发上还粘着草叶,辫子也散了,小腿上虽然被包扎着,但是可以看到沁出来的血迹。 何立群心都快要碎了,便什么也不计较了,一把抱起女儿,生怕她再多走一步路伤着。 “什么先都别说,先让奶娘给你看看身上有没有磕着碰着的暗伤。厨房已经做好你爱吃的菜了,饿了?” “我晚饭就吃了一块煮白薯,可饿了呢。” 何纯熙揉着肚子,但是一想起那大哥一家的光景,她就有些难过。 “哟,你爸爸我都急得没吃上,你倒是先吃上了啊。” 何立群朗声笑了起来,他见女儿情绪稳定,还惦记着吃东西,就猜到没什么大问题。 果然等何纯熙的奶娘给她检查完身体出来,确切告诉道:“老爷放心,小姐没什么大问题,就小腿被一些草叶划拉了一些小口子,涂点药就行,不会留疤。” “你既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宫家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他真欺负了我女儿,定叫他好看!” 洪奶娘抿着嘴笑了起来,“小姐有您这样的爹真是好福气,我可以确切告诉您呐,小姐一点事儿都没有。刚才我细细问了,小脸花了是因为出了汗,从麦地里跑过,头发才散了,还粘上了草叶子。” “那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何立群一点细节也不放过,在何纯熙身上这算是一点小伤,何立群却耿耿于怀,从小呵护着长大一点油皮都没破过的宝贝女儿多出着许多伤口,真是比伤在他身上都要痛。 “小姐说慌不择路的时候走进了一片荆棘丛,小孩子长的快,这破了皮也不怕,明儿就结痂,后儿就能好了。” “洗澡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的,劳烦洪姐您多照顾小熙了。” 何立群再三嘱咐,听到女儿被绑架的消息时,他开车直奔督军府,先前的项目筹款他松口要捐一千万,向宫勋可谓是极尽谄媚。只为求大督军能够施以援手,救回他唯一的女儿。如今她完完整整回到了家,何立群并未后悔捐出那些钱财,只当是为了宝贝女儿积德积福。 宫家督军府,宫勋安坐在前厅,他时不时瞅着二楼夫人的卧房,没有任何动静。觉得这不爱自己的夫人果真也不心疼与他的孩子。 等宫梓桓回到家中,宫勋笑呵呵地招呼道:“没伤着,那群刁民早晚得铲除了。” “您先宰了那个野儿子,没了他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端。城郊大本营的耕地赔款是他批的,结果百姓根本没拿到钱,最后承担这恶果的却是我。他可真是步步为营啊,您要是徇私,可别怪我跟您下不来。” 宫梓桓在进家门时就往二楼张望,母亲房中的灯在他进门那一刻关上了。 宫勋一听就知道了因果,也怪他顾念是自己的血脉,陈湛毕了业就招他在身边做事。外室所生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心思也忒坏,竟然想对他嫡亲的儿子下手。 “这事我会彻查的,你今天去山上游玩,可有中意的姑娘了?”宫勋色眯眯的眼神让宫梓桓心生厌恶,下意识觉得有个这样的父亲让他不齿。 “这是我的事儿,识人不明犯过一次错,这一次我不会再看上方若玫那样的女人了。”宫梓桓谈起那个女人,表情像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但碰触到刚才卸下的几颗子弹,他的神情又舒展开来。 “你不说我也已经知道了,何家那姑娘漂亮吗?”宫勋意味深长地望着宫梓桓,他看着外形神态都肖似自己的宫梓桓,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好些岁。他娶了一个自己心动但不爱自己的女人,如今人到中年格外关注儿子的感情生活。 原先宫梓桓看上了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千金小姐,本来也没什么不妥,但是那是一个极度放浪的女人,生活铺张奢靡,爱财爱权。宫勋稍微用了点手段,那女人就丑态毕露,深深伤害了他的宝贝儿子。 但是现在何家不一样,何家是新兴的富商,各个产业都有远大的发展前途。何立群有着鹤立鸡群的品格,是商界的一股清流。与这样的人家联姻,对宫家百利而无一害。 “她很好,是我见过最洁净最善良最勇敢的女孩子。你想试探大可以去,但见不得人的招数您就省省。” 宫梓桓素来知道宫勋表面不羁散漫,实则对身边每一个人了若指掌。他的那些女人们,没有一个是不知底细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出门就得防着被暗害刺杀,活得也确实辛苦。想到这些,宫梓桓一是觉得自己像是要将何纯熙拉入泥沼的坏蛋,不禁心生矛盾,叫上梅昕锐一同出去喝酒去了。 第二日街头小报传的沸沸扬扬,说是何家二小姐跟宫少帅出门约会被一齐绑了去,大督军一气之下火烧整个刘家庄,为儿子儿媳报仇。 宫梓桓在私邸看到小报,下意识就觉得那是他那不做人事的亲爹的手笔。 这种事情越澄清越不可控制,但他若不做些事情又会让别人无端猜测。于是吩咐了梅昕锐去约谈那小报的主编,说是请主编喝茶,少不了威逼利诱。 没想到那主编却被何立群先一步请走了,次日小报主编亲自执笔写了一篇关于刘家庄拆迁改造的重头新闻。 报纸上说何家本有意收购刘家庄那段地皮,何家二小姐刚中学毕业,有意历练,这才去刘家庄实地考察。期间遇上了宫家军队演练,失火烧了刘家庄一间草屋。如今刘家庄的地皮已经是何家囊中之物,刘家庄的村民将会集体搬至南夏。 一天的时间,那不尽不实的绯闻就被遮掩了过去。宫梓桓甚至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何家就已经抹掉了一切。 他明白,何家这是不想跟宫家扯上关系,更明白在何立群心里他有多在乎唯一的女儿。刘家庄虽在城郊,但是人口众多,且内部团结。想要吃下这块地皮前期要付出的赔偿起码是这块地皮原本价值的几倍,但是何立群竟然在一天时间就解决好了这件事情,让利绝对不止一二。 梅昕锐见宫梓桓翻着一张报纸看了两个钟头,满面愁云,出言提醒:“行了,看不出个花儿来。你若真的喜欢,你就去见人家,问问人家到底喜不喜欢你呗?” “你觉得我会让旁人得到她吗?” 宫梓桓从报纸上收回了目光,他志在必得的决心写在脸上。梅昕锐见了却直摇头,从小一起长大,虽说他是宫梓桓的伴读,但是他却比亲兄弟还要了解宫梓桓。宫梓桓太霸道,对于喜爱的一切相当疯狂,从小到大几乎没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你到底看重何家的产业多一些还是何小姐多一些?”梅昕锐打趣道,自知是劝不动宫梓桓已定的决心,不妨坦诚问一问。今后他也好对何家有个基本的定位。 “原本我是奔着联姻去的,现在我都喜欢。” 宫梓桓将手里的报纸揉作一团,丢了出去。在梅昕锐面前,他从来不做掩饰,如果说从前他只有一个愿意交心的人,就是梅昕锐。那此后就会多一个人,将是未来他命定的妻。 第5章 打猎 因为上巳节的绑架,何立群对楚清珏有了些意见。原本他是极其看好楚清珏的,觉得这孩子沉稳踏实,在家是次子,将来就算不能继承家业,也可以接手何家的生意。 最重要的是把女儿交给别人他都不放心,唯一的人选就是这个从小和何纯熙一起长大的竹马。 楚何两家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可以说何氏集团的发展离不开楚家银行的鼎力支持。可是这小子居然没能保护好他的女儿,何立群再见到楚清珏时,是有些不悦的。 楚清珏明显察觉到了何伯父的异样,诚恳道了歉。楚家姐弟在上巳节夜里就来过,得知何纯熙平安回来才放下心。 隔了一周,楚家姐弟再次上门邀何纯熙出游。原本何立群是不愿意放她出门去的,奈何软磨硬泡,架不住宝贝闺女撒娇,只得同意。 一周没见楚清珏,何纯熙下定决心当做那天的告白不曾发生过,与他依旧谈笑如常。 若她一直对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她将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好弟弟,好玩伴,更是一个好知己,好朋友。 楚清珏一开始有些不自在,见何纯熙一如往日找他说话玩笑,便也开心起来。 他们在宝塔寺的草坪上露营,旁边是长河滩,西边有可以打猎的林子。 楚清珏本想邀何纯熙一起去蹚水摸鱼,她却先跟樊琦琦约好要去山林捉兔子。 樊琦琦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因为一些原因,楚清珏经常躲着她,这下也不方便跟着他们去林子里了,只应了何纯熙一定给她烤鱼吃。 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结伴而行,樊琦琦背着一把猎枪,何纯熙为了躲懒,只拿了一张网。 春天山林里百草始发,还没到绿意盎然的时节,所以猎物更好捉一些。 “琦琦,上巳节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呢?” “家庭教师留堂了呗,本来要去的,你也知道我的钢琴课老师很严格,那天没背下谱子,就不让我出去玩。” 樊琦琦一张圆脸,头发有些自来卷,她比何纯熙和楚清越还要白皙,嘴巴粉粉的稍微有些厚,但完全不影响她的可爱。 “琦琦,你觉得阿宝好吗?” 何纯熙想倾诉自己的困惑,却不知如何开口,拐弯抹角问道。 “好啊,清珏都长大了,你还叫他乳名,估计只有你叫他才不会生气。” 樊琦琦对何纯熙投来羡慕的眼神,继续道:“你想说什么啊?你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个。” “没什么,琦琦,你喜欢阿宝是吗?” 何纯熙一直知道,她觉得楚清珏也知道。只是楚清珏一味躲着樊琦琦,不想竟然是因为她的缘故。她想自己绝对不能说出来,这会伤害琦琦的。 “我坦白,是的。但是我知道,清珏他喜欢你的,小熙,你是不是在顾及我?所以不敢接受他的爱?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明确告诉你,没关系的。” 樊琦琦的脸渐渐红了,但是她的眼睛很真诚,她对着何纯熙笑着说出了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话。 何纯熙默不作声,只是牵起了樊琦琦的手。多么伟大的友谊!她有些感动,不过为了琦琦,她决定了,找个机会跟楚清珏坦言她并不爱他。 若他问她爱着谁呢?何纯熙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人,可是那只是萍水相逢啊,更何况由于那小报事件,父亲盘问了她跟宫梓桓接触的所有细节。父亲是不支持的,因为宫梓桓是军阀家的公子,是以后会成为大军阀的少帅。 不远处一声枪鸣,何纯熙和樊琦琦顿时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别怕别怕,应该是一样来打猎的。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一起行动,省得一会儿误伤了人。” 见过了轰炸刘家庄的大场面,何纯熙比樊琦琦要更快镇定下来。这块地是楚家的,那么来打猎的人又会是谁呢?楚清越并没有说还有别人。 何纯熙领着樊琦琦来到刚才枪响的附近,只见到地上有一滩血。 “小熙,不会是杀了人?你看没有猎物,只有血。” “猎物在这儿呢。” 宫梓桓扛着一头野猪出现在了身后,何纯熙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回头一看,宫梓桓穿的是一套草黄色的军装,相较于上次见面的精致体面,宫梓桓今天的装扮更随性洒脱。他的眼睛锁在何纯熙的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旁边的樊琦琦察觉出了什么,轻手轻脚原路回去了。 “梓桓哥哥,你也来打猎。” “是啊,我没看错的话,你拿的好像是张渔网。”宫梓桓噙着笑看着何纯熙摆弄撕扯着手里的网,便知她心里的矛盾紧张。 “渔网,也可以打猎的嘛。我跟琦琦打算捕一只小兔子回去养。” 宫梓桓扔下野猪朝着何纯熙走了过来,“最近好吗?腿上的伤好了吗?给刘家庄的赔款已经下发了,他们现在准备搬家到夏南,你去看过了吗?” “好,都好。” 何纯熙垂下眸子,捋了捋自己的辫子,再抬起头已是面若红霞,她低声回问:“梓桓哥哥你好吗?” “挺好的,刚打了一只不大的野猪,送给你。” 何纯熙看着地上的野猪突然想起来刘家庄的大哥大嫂和那些弟弟妹妹,她提议道:“我想借花献佛,把它送给刘大哥。” “刘家庄的?我的车就在那边,我载你去。” 第6章 河边夜话 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跟着宫梓桓坐上了他的吉普车,何纯熙才想起来没有跟樊琦琦他们打招呼。不过来往应该不过半天的时间,只要天黑前她能够回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此番再去刘家庄,许多村民都和善极了,请他们去家里喝水,刘大哥非要留他们在家里吃了晚饭。宫梓桓置身于简陋的环境处处不习惯,但见何纯熙玩得开心,也不再计较。 回程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天即将黑了,来时的桥上涨了潮,汽车不能贸然前行。 河水涨潮,极其迅猛。黑夜难行,宫梓桓下车查看了一下,最后提议:“不如我们等退了潮再过去?” 河谷的夜风寒凉,何纯熙不禁打了个寒颤。宫梓桓察觉她脸色有些发白,便脱下外套披在了何纯熙身上。 见宫梓桓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何纯熙开口道:“梓桓哥哥,我们可以生火取暖。” “对,那你待着别动,我去找些干柴来。” “我,我想跟你一起,我,我自己待着有些害怕。” 宫梓桓如今是何纯熙身边唯一一个活人,月黑风高夜,她是片刻也不想离开他。 很快生起了火堆,两人在河边的草丛坐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忽然宫梓桓像是想到了什么,凑了过来,手伸进何纯熙披着的外套,拿出一个纸包。 “早上出门时,我装了块糕点,饿了吗?垫一垫肚子。” 何纯熙凑在火光旁打开了纸包,欢快道:“这是聚蓉斋的核桃酥!梓桓哥哥你也爱吃吗?” 何纯熙先是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把碎屑撇在一边,然后把核桃酥掰成两半,分给了宫梓桓一半。 见何纯熙一有吃的便欢喜得像个孩子,宫梓桓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我母亲买的。” “梓桓哥哥的妈妈真好。” 吃下核桃酥,何纯熙感到有些口渴,她吞了吞口水,却觉得越来越干渴。 宫梓桓从车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递给了何纯熙,虽然她没说话,但是宫梓桓似乎很懂她的心。 何纯熙捧着水壶咕咚咕咚仰着脖子喝了许多水,以至于宫梓桓还来不及提醒那是他随身的水壶,她竟就这样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男女使用同一个水壶喝水,如同间接接吻。宫梓桓突然很想吻她,但是他忍住了。 他隔着摇曳的火舌望着吃饱喝足的何纯熙,她的脸上尽是满足。篝火映得她脸蛋一片红霞,一双明眸善目噙着笑,她缩在宽大的军衣下打着哈欠。 “若在家中,我应该已经吃了宵夜,在睡梦中了。梓桓哥哥,你喜欢什么宵夜?” “我,我不怎么吃宵夜。” “好,以后我想请梓桓哥哥吃一顿宵夜,就算感谢你的核桃酥可以吗?” 何纯熙只觉得自己此刻有些飘飘然,想什么就说什么。 “好啊,以后我们还可以吃很多顿宵夜,吃你喜欢吃的,我喜欢看你吃。”宫梓桓眉目温柔化水,看着一旁已经陷入美好幻想的何纯熙。宫梓桓的目光不由自主锁在何纯熙的嘴角,粘着核桃酥的残渣, “要擦擦脸吗?”宫梓桓从衬衫口袋掏出了贴身的手帕,凑近了何纯熙,先替她擦掉了脸上的灰,又轻轻掠过她的唇。喉结一紧,他忽然失控一般俯身吻了她,蜻蜓点水一般。 “对不起。” 宫梓桓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干哑,何纯熙还未来得及反应刚才发生了什么,却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是她的初吻,就在不经意间被眼前这个美艳的男人夺走了。 “梓桓,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不是,我不是欺负你,我情不自禁,我很想吻你。” 宫梓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狼狈地跟人道歉,竟是因为他吻了她。以往去哪里他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如今竟然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面前局促难堪。 “那你喜欢我吗?” 何纯熙小鹿一样的眼睛审视着宫梓桓,毫不畏惧。此时弱弱的何纯熙反而占了上风,宫梓桓反而如同被她拿捏一样,他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一转,思索了半秒。 “喜欢,你纯洁善良,可爱风趣,叫我如何不喜欢?” “你,你,你喜欢也不能乱亲啊!这是人家的初吻,你取之前也得告诉一下嘛,人家都没来得及体会,就这样转瞬即逝了。” 何纯熙顿时双颊发烫,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相遇种种,简直就是戏本子里的情节。她羞涩地转过头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那你,对我,有喜欢吗?”宫梓桓追问,不知为何,他像着了魔似的,无比在意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看法。此刻什么理智什么算计都被抛诸脑后,他只想知道她对自己是什么心意,什么情感。 第7章 提亲被拒 盛夏,阳光明媚,何公馆庭院里一株紫薇开得正艳。 公馆外,穿着乌金纹绣大襟的媒婆满脸喜气,拽着门口的守卫问道:“这何老爷什么时候得空啊?实在不行让我们上里头等何老爷忙完好说事呀。这可是督军府公子的婚事,何老爷总得给宫督军面子呀。” 守卫黑脸撇开媒婆的手,“老爷没发话谁敢放你进去,再说了,你连这个把钟头都等不了,合该不做媒婆这差事。我们家小姐可不愁嫁,也不必攀那高枝。” 媒婆讪讪而笑,暗悄悄往守卫手里递了一块银元,好声好气:“大兄弟,你就给通融通融,进去再告诉何老爷一声,我这还等着呢。” 许是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守卫飞快将银元塞进口袋,立刻变了嘴脸。 “大姐,你先等等,我这就进去再通告一声。要是老爷还忙着,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啊。” 守卫小跑还没进大门,就听到一楼的客厅里老爷跟小姐激烈的争吵,一时不敢上前,立在门口观望。 “我就要跟梓桓在一起,现在法律都支持自由恋爱,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何纯熙坐在沙发上,身穿家常白色月季绣样的短衫,天蓝色的半身裙。何纯熙头仰的高高的,面对父亲的盛怒毫不畏惧。 而她的父亲何立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被气得扬起手杖却仍舍不得打一下心肝宝贝女儿。 何立群只得坐下语重心长劝解:“小熙啊,你知不知道跟这军阀联姻有多危险吗?你跟宫梓桓认识才多久啊?他到底看上的是你还是你以后继承的何氏啊?爸爸就你这一个孩子,希望你平安幸福过一生,你为什么偏偏要往火坑里走呢?” 何纯熙见父亲态度和缓了下来,立刻上前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起来。从小到大,父亲对她无有不允,偏偏这婚事父亲却咬死不肯同意。如今媒婆都上了门,若再劝不动父亲,那也伤了她心爱之人的心,今后只怕是真的跟宫梓桓无缘错过。 “爸爸,不管有什么危险,我愿意的。至于您的家业,传给我我也不会打理那些。我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但是大哥哥二哥哥都对我很好,这偌大的家业还是让他们去管。如果梓桓看中的是这些钱财,那他也不会得到的,若是他真的变了心,我回娘家来住,不管是哪个哥哥还能不管我吗?” 见何纯熙如此固执,对那宫家大少爷情深义重,何立群心里极是恼怒。抬手便打了何纯熙一耳光。 “住口!这门婚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的。实话跟你说了,我跟你义父义母早就商量好了,等你过了二十岁就把你嫁进楚家。他们俩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也很喜爱,从今以后你不许再见那个宫少帅,再闹我就不许你出门。” 何纯熙怔然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长这么大第一次挨了父亲的打,一时被吓得发软。何纯熙拧着眉头,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就算不能跟所爱之人在一起,也不要被父亲安排嫁到楚家。 打了捧在手心的孩子,何立群心里也并不好受,拄着手杖走开,对着在门口等着的守卫嘱咐:“去把门口那媒婆赶走,就说我女儿在娘胎里就许了人家,今后再敢上门别怪我不客气。” 守卫轻轻应了一声,心想那媒婆的钱还没捂热就要还回去,这跟宫家结亲还真是个晦气事儿,于是连轰带赶打发了那媒婆。 督军府,督军宫勋不耐烦地从美人堆里抽身,盯着没办好差事的媒婆甚是威严。 “怎么回事啊?让你去跟何会长提亲,没办好你怎么就回来了?” “督军息怒,您吩咐的事老身怎么能不用心去办呢。可是那何会长说他家闺女娘胎里就定了亲了,我去提亲险些被打出来。您看看我这脸色都晒得煞白煞白了,脚也磨破皮了,连何家的门都没能进去呀。” 媒婆一通诉苦,心里却是七上八下,若是得罪了宫家,她在潭城只怕是混不下去了。 宫勋扶额,看来何立群是不想买账。被拒之门外的提亲自然不能让人知晓,软磨硬泡总要多试几次。 “放屁!何家二小姐,也就是何会长亲生的女儿,根本没有婚约!她早就跟我家梓桓好上了,你这老婆子办事不力还想泼我亲家脏水?过两天你亲自登门致歉,不把这事给老子谈好了,你以后就别想在老子地盘混!” 大少爷回家,府上逗留的各种莺莺燕燕都在管家的安排下从后门灰溜溜逃了出去。 就如众人所知那般,如今的宫家俨然是大少爷宫梓桓当家做主。宫勋则退居幕后,对儿子宫梓桓无比信任。 宫梓桓的母亲常年幽居养病,他最厌恶各种不自量力的女人想要鸠占鹊巢,被他用手段赶出去的女人数不胜数。 “今天派去提亲的媒婆吃了瘪,你跟何家那闺女没交代吗?” 宫勋对着宫梓桓招了招手,父子相邻而坐,宫勋语气里多少有些忧虑,但宫梓桓却显得游刃有余。 “她始终会是我的,父亲不用担心。” 宫梓桓端起仆人呈上来的茶,慢条斯理品了起来。虽然他一身军装,却不染纤尘。脱下帽子,头发却仍然被梳理的整整齐齐。 见过宫梓桓的人都夸他是兰陵王转世,因为他的皮囊实在俊美,就算那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戏子也不能媲美。因此,在四大少帅里面,宫梓桓便得了一个“美人”的称号。 宫勋见儿子如此笃定,不禁好奇。 “这么说你是相当有把握了?是已经得手了?” “她的心攥在我的手里,不急。” 宫梓桓一谈起何纯熙,眼前立刻浮现出她那纯真无邪的眸子,仿佛她就在眼前,充满爱意和热情,天真赤诚地与他对视。 “其实,她真的很单纯,有时候让人觉得她就像个小孩子,她不懂我们这些弯弯绕绕。她是真的喜欢我,这就是我想要的人。我要明媒正娶,不会使用阴诡手段。” 留意到宫梓桓眼底的温柔,宫勋内心深处某根弦仿佛也被触动了,一向粗俗暴躁此刻却也沉静下来。 “好啊,既然喜欢就娶回来。对于男人来说,娶一个对自己有用且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个好事。你小子自己拿主意,我都支持。” 宫勋的话不经意刺痛了宫梓桓敏感的神经,宫梓桓深知他自己也是利益交换的婚姻产物。父母早已离心,貌也不合,他以后一定不要让自己也陷入这样的婚姻中。 第8章 竹马论话本 因为跟何立群吵闹了一场,何纯熙便只身去投奔好友楚清越。 从小到大,来楚公馆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随意。她在楚公馆有自己的房间,甚至还有专门侍奉她的丫鬟。 夏日的午后楚公馆的内院里蝉鸣阵阵,小池塘的荷花开得正好,何纯熙中午用了饭偷偷拿了一瓶青梅酒在池塘旁的树荫下乘凉。 莲花香气幽微,似有似无。何纯熙坐在石榴树下的青石板上畅饮,下酒的是她从厨房拿来的小腌菜。她腿上放着一本最新出版的言情小说,她正看的如痴如醉,突然水面扑通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掉了进去。 何纯熙抬头看向水面,只发现一层层涟漪从一处荡漾开来。 “咚。” 又是一颗小石子掉了进去,何纯熙回头一看,原来是楚清珏坐在她身后的假山上。 “你在喝酒?有什么烦心事吗?” 楚清珏闻到了一丝酒味,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来到何纯熙身边坐下。他脸蛋粉红,浓眉如黛,桃花眼忽闪忽闪地盯着何纯熙。 何纯熙一想起那天楚清珏的一通告白,便不自在起来。正想着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现下倒是个好时机。 “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就是想尝尝酒的味道。不要告诉别人啊,特别是我爸爸,我也可以给你喝一口!” 何纯熙拿起酒递给楚清珏,见他眉头不展,一副担心的样子,只好委实道来:“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就我新读的小说里面女主角是个舞女,她经常陪客人喝酒,几乎是来者不拒。我就很好奇喝酒到底什么滋味,就尝了尝嘛。” “你又在看言情小说?如果我猜的没错,那这舞女一定是才华横溢,家道中落不得不陪酒讨生活。但一定有个男人透过她不羁的做派看到她真实的内心,并被她吸引,倾尽一切给她想要的幸福生活。最后两人一定会破除一切阻碍,结为夫妻,对吗?” 楚清珏接过酒瓶放在一边,他对言情小说的态度从他鄙夷的语气里可见他瞧不上这套路满满的话本子。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女主角从来都没有期待会有个懂自己的男人,不过她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对她很大方的商人,简短的相遇,然后错过了许多年。女主角靠自己的努力还清了家里的欠款,还做起了小生意,最后她的买卖做到和那商人一样的规模了。” “然后呢?他们顶峰相遇在一起了?”楚清珏听着何纯熙的描述,心里竟产生了些许好奇,追问起结局来。 “商人虽好,但他有妻儿。女主角并没有涉足别人的婚姻,她也没有向商人诉说她的爱意。后来她又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很抠门,跟商人一点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结婚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懂吗?” 何纯熙用手撑着脑袋侧卧在石板上,有些迷茫,又有些忧伤。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要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只好再喝一口青梅酒,借酒排遣自己的愤懑。 “第二个男人喜欢女主角,对吗?” 楚清珏也在大石板上躺下,光影斑驳,阳光透过石榴树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子格外清明。 “嗯,第二个男人是个普通的职员,薪水少得可怜,他一分钱的车票都不肯付,每天走路上班呢。不过他会省下那一分钱给女主角买一朵花。” “这就对啦,对于大方的商人来讲,一百块都可以随便打赏舞女。但是对于普通职员来说,一个月可能就十块钱的薪水,一分钱对他来说可比一百块对商人重要。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个?” “我若是女主角,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何纯熙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本想借小说这个反例来表明自己心意的,却被楚清珏理通了逻辑,让她难以插嘴。 “商人与女主角只是萍水相逢,从你的描述中,我并没有察觉到商人喜欢女主角。如果真的喜欢她的话又怎么会错过多年呢?再者商人还有妻儿,如果他真的喜欢女主角又怎么会娶别人为妻,还生了孩子呢?女主角虽然喜欢商人,但她很聪明,在喜欢的人和爱自己的人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楚清珏看似精明的分析却让何纯熙嗤之以鼻,她正欲争辩,却被楚清珏打断了思路。 “明天是我生日,今天就在家里住下,晚上我想办个小派对,我们一起玩到凌晨,听你给我唱生日歌。” “好啊,你,我,清越,还有楚大哥,樊绮绮也会来?你,你表哥他也会来?” 一听到何纯熙拐弯抹角地问宫梓桓是否会参加自己精心准备的派对,楚清珏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沉着脸,冷冷道:“不,除了你,我没请别人。” “你要是不请樊绮绮她一定会生气的!没准她还会怪我不告诉她呢,你就请她来!” 樊绮绮与楚清珏姐弟,何纯熙一起长大,如今年龄大了,便不再跟着楚清越一起唤他作弟弟。平时见了楚清珏也经常红着脸,个中原因楚清珏大抵清楚。 见何纯熙百般央求他请樊绮绮来参加派对,简直比听到何纯熙打探宫梓桓的消息更让楚清珏恼怒。他瞪了一眼何纯熙,当着她的面喝光了她的青梅酒,留下一句“晚上没有派对了”,而后恨恨离去。 第9章 竹马提亲 楚家的库房里,主母周明珍正清点着管家准备的礼物。 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少年推门而入,脸上仍然是尚未褪去的青稚。少年乖巧又腼腆,轻轻唤了一声:“妈妈,你找我?” “清珏来了,我找你有话说,快过来。” 周明珍将手中的礼物单递与楚清珏,开门见山道:“你看看,这份单子给你当做娶媳妇的聘礼怎么样?” “娶,娶媳妇?妈妈你在说什么?” 楚清珏还不满十七,他震惊于母亲为他所做的打算,以至于手里的单子都掉在了地上。 “你明年后半年国中就毕业了,是该定亲了。难道你不想娶?” 周明珍见楚清珏这般模样,强忍着笑意,故作玄虚,就是不提要给他指哪家的姑娘。 “妈妈,我,我还小呢。不着急,不如您先操心大哥和姐姐的婚事?” “好啊,那我就让你大哥去求娶小熙好了。” “是熙?是熙吗?妈妈您要给我和熙定亲?”楚清珏才松了一口气,一听到妈妈说的指婚对象是何纯熙,立刻后悔,不断确认定亲对象是否是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 “对啊,傻小子!你是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你五岁的时候就不让小熙喊你弟弟了,外人眼里可能觉得这是讨厌,但是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吗?” 周明珍笑着拉过楚清珏的手,摊开单子,在上面指了几样。 “小熙是你何伯伯唯一的孩子,咱们可不能亏待她。你看这些聘礼怎么样,这库房里你再挑几样好的礼物,不管是当做聘礼还是私下送给小熙都行!” “熙她喜欢珍珠,我想亲自去打一只珍珠戒指给她。还有珍珠耳环,珍珠项链,珍珠发卡……” 楚清珏的眼里尽是期待,盘点了许多想要送给心爱之人的东西。明日他们的终身大事就要定下来了,他迫切想要见一见何纯熙,这样的快乐若没人共享,实在可惜。 “妈妈,明天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我跟熙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我很想念她。” 七月初七,万里晴空,楚家最新的一辆德国进口轿车缓缓停在了何公馆门前,何立群亲自出门接待。 “何大哥真是客气了,还劳烦亲迎。小熙呢?这丫头怕是还没有起床?” “那丫头最近很是懒怠,清珏你去看看小熙。” 周明珍与何立群甚是默契,打发楚清珏先去看望还在闺房里迟迟不肯见人的何纯熙。 眼见何立群一如既往的和善,似乎明白他们母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原本局促的楚清珏仿佛得到了认可,又大胆活泼起来。 来到何纯熙的房门外,楚清珏第一次如此忐忑,那回告白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跟何纯熙单独相处。他先是懊恼了一阵子,以为何纯熙一点也不喜欢他。可是上次打猎她对他还是一如往昔,他想她心里一定是有他的。他们今后会是朝夕相对的恋人,心中怀着无限憧憬,他轻轻叩了叩房门。 “谁啊?都说了别来烦我,都走开,走开!” 门外楚清珏一滞,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何纯熙发这样大的脾气,于是轻声道:“是我,熙,你还没有睡醒吗?我妈妈今天过来了,想见见你。” “阿宝?阿宝你进来。” 何纯熙的语气瞬间缓和了许多,楚清珏自觉她总是待他不同一些的,不禁弯起嘴角。 走进何纯熙的闺房,她正窝在床上看话本,她枕着柔软的枕头,整个人陷在被窝里,只露出手臂来翻书。虽然没有任何妆饰,她却比一旁花瓶里的粉玫瑰还要娇俏。 “你长大了,以后就不要来小后楼找我了,下不为例啊。” 何纯熙看了一眼楚清珏,轻描淡写地说道。放下书坐了起来,从床头柜的暗格里翻出一些糖果和零嘴。 “饿了两天了,还好我有存货。” 何纯熙把吃的放在楚清珏面前,却没招呼他吃。她知道他对这些从来没什么兴趣的,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怎么不吃饭?刚才来的时候看到小后楼的大门居然锁着,伯父为什么要关着你?” “还不是因为打猎那天回来晚了吗?”何纯熙越说越委屈,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这样限制过她的自由。 “那天,樊绮绮跟我们说你跟你哥哥先回去了。是你大伯家的哥哥吗?你们去哪儿了才回来晚了?” 何纯熙并不理会楚清珏的问题,反问他今日来做什么。 一提到这个,楚清珏霎时羞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我,我制了一套珍珠首饰,想要送给你。” “快给我看看?”一听到有礼物,何纯熙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糕饼,变得兴致勃勃。 “那些东西在外头,在前厅放着呢。” 楚清珏感到自己胸腔里汹涌澎湃,许多话在脑中乱窜,却理不成句。他只对着何纯熙傻笑,笑得双耳发红,弯起的嘴唇也有些干巴。 “你送我的东西,怎么拿去了前厅?害我还要出去,见到爸爸肯定又要吵嘴。” “因为那些是和聘礼一起送来的。”楚清珏微红着脸,声音很低,这消息对何纯熙来说却宛如晴天霹雳。 何纯熙立马坐直了身子,怨恨极了。“你怎么也要逼我?之前你的告白我没有回复,是不想伤害你,你真的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吗?只一味听父母的安排,要来逼死我吗?” 她太着急了,一时顾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光着脚从卧房跑了出去。 楚清珏由羞涩转为难堪,原来一直都是他误解了她的意思。可是,她怎能说他不懂呢?他比谁都要爱她,那样纯粹的,不敢亵渎的爱意,在她眼里竟然会成为逼死她的诱因。 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作响,良久,楚清珏才平静下来。他起身来到前楼的二楼,听着何纯熙在跟何立群哭闹,见自己的母亲立在一旁甚是难堪。 他的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他要她,他一定要娶她。他会让她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爱,让她看到他心底的热忱和真情。 楚清珏面不改色地走下楼,对何立群道:“伯父您别跟熙一般见识,今天我跟母亲来下聘是喜事,从此我也是您的儿子了。以后我会对熙全心全意,忠贞不渝,迟早要她心甘情愿跟我。只是迟则生变,明天我们两家就签了婚。” 何立群看向楚清珏的目光逐渐变得更为欣赏,原先他只在乎楚清珏会宠着自己的女儿,如今看来这样的魄力,这样的态度,不仅可以看出来楚清珏待女儿的真心,更让何立群觉得今后也楚清珏绝对有所作为,更放心把女儿交托给他。 “我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一个我从小当弟弟一样爱护长大的人!” 何纯熙赤着脚就要往外面跑,佣人赶忙追了出去,把她从前院拖了回来。正巧听见何立群允诺了楚家母子的求亲,并且一周之内就要把她嫁到楚家去。 周明珍看见了忙走过来劝解:“小熙啊,清珏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也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嫁过来我们只会待你更好的。听话,别说胡话了啊,明天咱们就把婚事定了,当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不好吗?” 何纯熙看了一眼周明珍没有说话,又扭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楚清珏,他的背影很决绝,他真的是要把她逼死! “楚清珏!你若是逼我,你就等着娶一个牌位回家!” 一旁的佣人立马捂住了何纯熙的嘴巴,在何立群的示意下,把她拖回了她的房间。 楚清珏的脸色阴沉了片刻,又恢复了常态,留着用过了饭才告辞。 第10章 宫家主母 督军府,督军夫人周明月翻了翻楚家送来的请柬,一脸漠然。 她跟楚家夫人周明珍是嫡亲的姐妹,多年不来往了。自从周明珍招了上门的夫婿,相当于宣告姐姐周明月与继承家业没有任何关系。 周明月当初为了周家的产业,被迫嫁与当时还只是守城将领的宫勋,宫勋看重的不只是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她这周家嫡长女的身份。 不想周家老太爷,她的父亲,最终留了后手,保住了周家的产业,却舍弃了她这个为了家业付出终身幸福的女儿。 宫勋没能得到周家的财富,却也没有跟岳丈家撕破脸,只是周明月却主动断绝了跟母家的来往。如今二十年过去,财主周家已然改名换姓,成了楚氏银行,她的妹妹周明珍逢年过节也会送些礼物来督军府,周明月却一概不理会。 “把这请柬拿去扔了。” 周明月吩咐倒茶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拿着请柬正准备下去,转身却与从外面回来的宫梓桓撞了个满怀。 宫梓桓阴着脸瞥了一眼请柬上的字,“订婚宴”“楚清珏”“何纯熙”几个字样赫然在眼前,他一把从丫鬟手里夺了过来。 “这亲事怕是成不了,母亲确实不必白跑一趟。” 宫梓桓坐到周明月身旁,刹那间的分神被周明月看在眼里。她是知道前些天那些小报绯闻的。再细想来,听管家说宫梓桓最近与楚家的几个孩子走得近,怕不是为着表亲的关系,而是这传闻中的何家二小姐。 “这位何家小姐就是上回同你一起被困刘家庄的那个?听你的副官说,何小姐是你姨母的干女儿。” 宫梓桓谈起何纯熙时,声音都变得软软的,“她叫何纯熙,是个极勇敢聪明的姑娘,很善良,长得也很可爱。” “她跟清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想来是良配。” 周明月明里暗里提醒宫梓桓不要轻举妄动,可是话还没说完,宫梓桓就撕了请柬,冷冷道:“前些天我也让人去提了亲,母亲是知道的?” “木已成舟,为时已晚。更何况那姑娘若是心里有你,自然不会答应楚家的求亲,你还是放下。”周明月依旧是淡漠的语气,仿佛这事是别人家的闹剧。 “哼,这些年我都快忘了,母亲压根不喜欢我这个儿子的。那订婚宴您不去也好,母亲这样好面子的人到时候估计下不来台也是尴尬。您还是在家里伴着青灯古佛数日子。” 周明月握着茶杯的手几乎快要爆发出捏碎茶杯的力气,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看了一眼宫梓桓决然离去的背影,果然这亲生儿子剜心起来比旁人都要直击痛点。 “太太,少爷这是气昏了头,您别跟少爷一般见识。” 身旁的嬷嬷安慰道,她留意到周明月眼底逐渐泛起的泪花,又打岔道:“太太真的不去这订婚宴吗?” “你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吗?他怕是又要做什么出格的祸事来。希望那何家小姐是个懂事守规矩的,别再出方若玫那档子事了。你去告诉明珍,清珏娶妻是大事,我这两天想过府一叙,先看看那姑娘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好早做防备。” 周明月扶额闭着眼睛,一副伤神模样。旁边的嬷嬷点头,叹气道:“您为了少爷宁愿去捧久不来往的妹妹的场,少爷真是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啊。” “他若是个心定的,这年纪我怎么会不管他的婚事,只是想让他再多磨练磨练,少些孽缘。这军阀门第,也不是什么女子都能进的,若是一时冲动,断送一生幸福也是罪孽。” 周明月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大厅的宫勋画像,旁边一幅小的,是宫梓桓的画像。这对父子,真是越看越像,她不想这金玉其外的督军府再多一个像她这般行尸走肉的怨妇了。 第11章 断发拒婚 楚公馆,二十多年来,姐姐第一回来看望周明珍,她自然喜不自胜。打点好了一切,亲自站在楚公馆门前亲迎。 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周明珍一直念叨着怕自己老的让姐姐认不出来。待宫督军的座驾停下面前,从里面徐徐走出一个冷艳清丽的美人,周明珍“呀”地上前,止不住夸赞姐姐风采依旧,看不出一点已经是年逾四十的人来。 周明月淡淡地笑了笑,她这才发觉当年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是一副中年妇女的模样,看着比她还要老些。身材有些走样,发髻上竟有了些许白发。 这么多年想来是十分操劳,周明月看着一旁站着的两位青年和一位年轻姑娘,开口道:“清玹,清珏,清越是,都这么大了。” 楚清玹颔首,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姨母”,楚清珏有些漫不经心,一直往周明月身后看,最后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叫了一声姨母。楚清越则直接挽着周明月的胳膊,扶着她就往里面走。 “怎么不见何二小姐?她可是今天的女主角啊。” 周明月打量了一圈,还没见着这让宫梓桓夸口称赞的人,转头向周明珍问道。 “小熙啊,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我们两家就隔三条街,想必很快就来了。”周明珍见姐姐如此好奇何纯熙,心里隐隐犯嘀咕。 虽然前些天那小报传闻已经过去了,可是姐姐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唯一的儿子,现在想见何纯熙,不知道是想问责还是抢夺这顶好的儿媳。 一起喝了茶,在内堂闲话家常,约莫过了半个钟,就听见外面吵闹起来。 “应该是熙来了,母亲,姨母,我先去看看。” 楚清珏打了招呼就往外跑,不一会儿他就陪着何纯熙走了过来。 周明月放眼望去,不禁犹疑宫梓桓是否真心了。 传闻中的何家二小姐,五官平淡,似乎没有任何妆饰。一身藕粉色的香云纱旗袍,身材倒是纤长,放在千金小姐堆里连出挑都算不上。更难跟从前的方若玫比个高低,不知宫梓桓何时改了口味,竟然要求娶这样一个姑娘。 何纯熙低着眉眼,似有不悦。依例跟周明珍周明月问好,而后站在一旁。楚清珏的眼睛像是长在了她身上,片刻也不离。 “头一回见你们几个晚辈,我准备了礼物,你们都看看合不合心意。清珏媳妇,你也有,来拿。” 何纯熙有气无力地道了谢,只是周明月这声“清珏媳妇”着实刺耳。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位仪态万千的太太是宫梓桓的母亲,只是这时候她也难得扯出笑容来应付。大概是宫家提亲的媒婆被父亲赶了出去,宫梓桓知难而退了。 “小熙你是什么?姨母送了我一条南红手串,配我今年新制的红裙最合适不过。”楚清越凑到了何纯熙身边,催促她打开礼物盒子。 何纯熙先是看了一眼周明珍,见她点头,这才打开了锦盒。 里面是一只成色极佳,温润无瑕的翡翠镯子。 “这只镯子,我记得母亲好像也有一只。”楚清越捧了何纯熙手里的盒子给周明珍瞧,周明珍一见那镯子,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 “姐姐,这是母亲留给我们姊妹俩一人一只的,叫我们传下去给后代子孙。姐姐送这个给小熙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的儿子跟我的儿子有什么区别。我想着,这一对镯子分散这些年了,该凑一起了。就都给清珏媳妇,希望他们将来能早些为我们老周家开枝散叶才是。” 周明月的大度让周明珍一时无地自容,她讪笑道:“姐姐想的周到,孙妈,去把我的那只翡翠镯子也拿来,送给小熙。” 就这样何纯熙得了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想着后天就要摆订婚宴了,她的心像是油煎一样。 “你们年轻人去外面逛逛,我跟你们母亲说些体己话,不必拘束陪着了。” 周明月回到原先的母家,虽然房屋翻修了几回,她却感觉仍旧无比熟悉。渐渐的不再如刚下车时那样冷淡绷着,慢慢自在起来。 走出内堂,楚清玹去了书房,楚清越也悄悄溜走,只为给何纯熙与楚清珏腾单独相处的空间。 “熙,我会好好待你的,一辈子。” 楚清珏探出手,指尖碰触了何纯熙的手背,被她躲了过去。 “我说了,我只当你是好弟弟。你若强娶,今晚我就绞了头发出家当尼姑去。” 何纯熙并步与楚清珏走在小花园里,在旁人看来这是即将成婚的新人在培养感情。艳阳如火,楚清珏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凉意漫过心口。 “你爱上别人了是不是?是宫梓桓对不对?樊绮绮告诉我了,那日打猎接走你的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他!” 楚清珏绕到何纯熙的面前,面对面质问起来。 “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愿意嫁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嫁人会嫁给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那种感情你懂吗?” 何纯熙越说越烦躁,她一贯在楚清珏面前是好脾气的,现在气得涨红了脸,粗着脖子跟他争辩起来,对上楚清珏忧伤的眸子时,她不忍心迅速移开了目光。 “阿宝,对不起。或许我不该跟你走的太近,让你误解了。你对我很重要,但是自由对我也很重要。如果我连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的话,你是知道我会以死抗争的。” 一阵热风拂过,旁边的银杏树的枝叶随风摇曳。何纯熙侧过身,轻轻呼了一口气。 面对沉默的楚清珏,她顿了顿,继续道:“目前我们两家的亲事只有你姨母和我大伯一家知道,现在扭转局势还来得及。我不想到时候让楚家何家都丢尽脸面。或者为了两家的颜面,我嫁给你了,娶一个活死人是你想要的吗?” “活死人?我就这么不堪吗?让我的妻子成为一尊活死人?” 楚清珏鼻子一酸,强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看着何纯熙耳后散落的碎发,他曾经倾慕的姑娘,浑身都是阳光和自由的味道,每缕发丝都能让他生出无尽的爱怜。 此时,一只蚱蜢从草坪蹦了出来,跳进了旁边矮梅花盆里。何纯熙顺着蚱蜢看到了那花盆里放着一把修剪花草的剪刀,心一狠上前拿起剪子,当着楚清珏的面绞下两条黑亮的辫子。 “熙,熙,不要!不要伤害自己!” 楚清珏不敢轻举妄动,僵在原地,眼里的泪水溢了出来,露出可怜的乞求。 “阿宝,对不起,我,我求你,不要逼我。”何纯熙看着掉在地上的两条辫子,忍不住哭了起来,拿着剪子的手一会朝着楚清珏,一会儿朝着自己,一步步退到了荷花池旁。 内堂的周明珍与周明月听到佣人的禀告,急匆匆赶了过来,几番劝告无果,只得又通知了何立群。 周明月这时立在一边,看着荷花池旁边的姑娘,她恍然回到了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光。彼时被逼婚的她,只敢在闺房里无声哭泣,顶着肿得像核桃大的眼睛上了花轿。 “妹妹,这姑娘是被逼上了绝路了呀,你跟清珏松松口,遂了她心愿。” 周明月此刻已然泪眼婆娑,对着何纯熙道:“小姑娘,现在时代不同了,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何苦要赔上自己一条命呢?我妹妹最是心软了,她一定不会逼迫你的。” “退婚!我会退婚!熙,你相信我的对吗?” 楚清珏在周明珍之前开了口,他的声音发颤,在众人的注目下一步步走上前,“我不逼你嫁我了,我想明白了,真的。明天我就去何府退亲,好不好?” “阿宝,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对不起。” 何纯熙脸上淌着泪,咬着下唇,看向楚清珏的眼神里既有愧疚,又有释然。丢掉剪子,她试探着朝楚清珏走去。 “别怕,我送你回家,我自己会跟何伯父说清楚明白的。”楚清珏扶了何纯熙一把,周明珍遣散了在围观的一行人,心有不甘但也只好作罢。只能由着楚清珏说什么是什么,自己也不好再插嘴了。 第12章 确认心意 回到督军府,周明月特意向宫梓桓透露了在楚家的所见所闻。 宫梓桓听了尽是藏不住的得意,周明月见状道:“何家那姑娘,看似多情,实则刚烈。将来若是被辜负了,一定会叫负心人扒一层皮的。” “负心之人,剜心掏肺也是应该的。母亲若是当年有如此做派,那地牢里的陈湛也活不到现在了?” 周明月一滞,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竟然如此揶揄她。“我若是有何小姐那气魄,估计你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 宫梓桓挑眉,含笑道:“母亲二十年没有回母家,一回去就见姨母一家出丑,这是结了梁子难消解了。今后也不知我娶妻的时候姨母能不能赏脸来吃个酒。” “我跟你姨母从来没有梁子,我恨得从来不是我的亲妹,至于你娶妻,合该考虑自己跟楚家有没有梁子才对。” 周明月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讨人嫌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比宫勋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到陈湛,父亲一直没有处置他,看来是枕边风吹软了父亲的心呐。现在我分身乏术,母亲也替儿子使使力除去这个障碍?” “我心向佛,不想置身凡尘纠纷,有什么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他还是看重你的。” 周明月冷脸上了楼,留下宫梓桓独自坐在大厅,如今他大了,早已不在乎母亲的关爱和在乎了。 他用手撑着下巴,隐约摸到一根胡茬,再次确认以后转身回到房间沐浴洗漱一通。让梅昕锐买通了何公馆的看门小厮,今晚不知能不能见到为了他倍受委屈的何纯熙,他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希望不枉此行才是。 何公馆,楚清珏送回了何纯熙,何立群板着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楚清珏道了谢,称赞他是个好孩子。 楚清珏自知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失魂落魄地告辞离去。 何纯熙此时短发齐耳,乱糟糟的头发和泪迹斑驳的花脸蛋让何立群又气又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洪奶娘领她回小后楼梳洗。 银翠从前楼厨房端着补品穿过前后楼之间的连廊,恰巧碰上了看门的小王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便喊了一声:“你怎么能在这儿?后面小后楼可是小姐的闺房,老爷都不曾到小后楼去,你怎么敢的?” “嘘,好姐姐,你小声点。我手里有封信,是宫少帅托我转交给小姐的。还请姐姐带给小姐,等着回信呢。” 小王边说边从褂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叠着一沓钞票一起递给了银翠。 银翠接过来白了一眼小王,将信封和钱朝着小王脸上狠狠砸了过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老爷待你不薄,你居然替外面的人传信给小姐,是想败坏咱们小姐的声誉吗?现在拿着你那票子跟信跟我到老爷面前说清楚,看看你这背主忘恩的货能的什么好果子吃。” “好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把信封跟钱都给宫少帅退回去,求姐姐可不要说出去,我们一家都指望我这每月二十块的薪资过活呢,求好姐姐放我们一家一条生路。” 小王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塞进口袋里,不停地作揖求饶。银翠见他知错,语气缓了些,“你个糊涂东西,不知道咱们老爷不喜欢那宫少帅纠缠咱家小姐吗?你还忙不迭地递信进来,要是让小姐知道估计又要闹一场,到时候老爷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多谢好姐姐教我,我把这些一齐退还给宫少帅,保准不跟小姐透露一个字。” 小王擦了擦额上的汗,陪笑道。 银翠轻斜了一眼小王,鄙视道:“你今年多少岁?我今年多少岁?大我这么多岁叫我姐姐姐姐,臊不臊得慌。仅此一回,下次我要是再发现你替外面那不正行的男人递东西送信物,必定将你这回的罪行一并揭发向老爷告状去。” 当夜落了雨,暑热暂解。何纯熙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便跟银翠玩起了抓石子的游戏解闷。一颗颗精挑细选的大理石,玩起来难度更大,何纯熙玩了两局就气馁不玩了。 “小姐,怎么了?以前你都能连胜好几把,今天这是怎么了?” 银翠倒了茶递给何纯熙,见她愁眉不展兴致寥寥,提议道:“我房里有新出的话本子,拿来给小姐解闷?” “我现在看什么都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看那些离别恨,意难平的话本子更是难受。” 何纯熙拿了床头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留了五年的辫子,还挺舍不得。银翠,我对阿宝太过分了对不对?” “我不懂小姐说的什么意思,只是小姐今天新得的一对翡翠镯子看着价值连城呢。一个是楚太太送的一个是宫太太送的,小姐有想要的那只,也有不想要的那只,接受了这个自然就伤了那个。小姐可是想好了要退还哪个了?” “那副手镯应是都要退还的,你当时也在旁边听着,宫太太叫我清珏媳妇,估计是父亲赶走了宫家提亲的媒婆,宫家恼了我了,赶着摘清关系。” 何纯熙抿了一口茶,瞧见一旁银翠出了神,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发脾气训斥你了?” “不是不是,老爷什么也没说,只吩咐我娘要好好照顾小姐。” 银翠脑子飞速地转着,不知道那小王传信的事该不该跟何纯熙讲,只得转个弯问何纯熙:“小姐可是因为宫少帅而伤心?” “是也不是,我更为自己难过。今日跟阿宝闹成这般僵局,以后楚家我是不得去了。辜负了干爸干妈的好心意,怎么还有脸呢。再者,宫梓桓如今看来是个不堪托付的,我更是为自己看错人而伤怀。” 何纯熙侧卧在床上,手撑着脑袋,宛若愁病可怜的西子。 “小姐,其实,其实宫少帅今天托了看角门的小王给你送信来着,只是我觉得私相授受对你清誉有损,就打发了他。” 银翠垂着脑袋,冒死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一同长大,虽为主仆,实则姐妹,她也见不得开心果一样的何纯熙如今难过的样子,话本子里面得了相思病的女主角多数都郁郁而终,她可见不得何纯熙落此结局。 何纯熙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什么?他送信给我?去问问小王到底什么情况?” “哎,我现在就去问问,要是要是宫少帅没有放弃与你的交往,小姐你可得守住底线珍重自己才是,可别一时糊涂。我娘说了,从前有个方小姐,就是跟宫少帅闹出了一些不好的传闻,现在一家都没脸在潭城待下去了。” 银翠不忘警醒何纯熙,非要她再三保证发了誓才肯去找小王问清楚。 “知道了,我知道了。跟你发誓,绝不做辱何家门楣的龌龊事来,可以吗?” 何纯熙心中忐忑,银翠的提醒她是切实听了进去,也知道一年前那则绯闻。可是一听到宫梓桓曾经找过她,她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紧张兴奋起来。 来到角门,小王正在角门靠着打瞌睡,银翠咳了一声,他立刻惊醒。 “好姐姐,这是怎么了?那信我已经退给宫少帅了,您不会向老爷告发我了?” 小王悄声问,真是后悔摊上这档子事,不仅没落着好,还担惊受怕的。 “你这么快就还回去了?看来你跟外面的人倒是联系得紧啊。”银翠板着脸,并不说明来意。 “不瞒姐姐,那宫少帅就在咱们府外的小茶馆,看样子还贼心不死呢。今天收买我不成,估计明天还有别人给小姐递信呢,真是防不胜防,姐姐你看我要是主动告诉咱们老爷这算不算立功啊?” 小王苟着身子谄媚道,眼睛偶尔扫一眼银翠的身段,样子甚是猥琐。 “你去把那信要回来,我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内容,好捉他个现行,让老爷绝了他那贼心。” “哟,姐姐这是要立大功啊,倒也不必去找那宫少帅,这信还在我兜里呢。今天我值班,还来不及还给他,姐姐可别怪我瞒着姐姐。” 小王一听银翠的话,立马从兜里掏出了信封。 “哼,那宫少帅打点你的钱估计比白天你给我那沓还多?你这是赌没了钱,怕还回去不好交差?” 银翠一眼就识破了小王那点心思,她此刻也懒得与他计较,拽过那封信就转身去了小后楼。 回到小后楼何纯熙的闺房,何纯熙接过那封信,一时倒是不敢打开了。 “银翠,你帮我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银翠倒是果决,拆开信看了一眼,气呼呼道:“这宫少帅居然这个节骨眼约小姐出去见面,这三更半夜的小姐怎么能出去!” “什么?我看看。” 何纯熙拿过信纸,上面苍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先是开头一首小诗:“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银翠察觉到何纯熙不由自主弯起了嘴角,何纯熙这样美丽的酡颜她还没见过。银翠歪着脑袋看着何纯熙眼里闪烁的光芒,觉着爱情真是能治病的良药,刚才悲苦惆怅的小姐拿到信的那刻就没了踪迹。 “他说若是方便的话可以一见,只是现在我不便出门,待我回了信给他,你再让小王还给他。别说是我的回信,就说奶娘骂了你一顿,让你还回去的。” 何纯熙小跑到书桌前,就开始奋笔疾书,足足写了一页纸。趁着夜色浓重,银翠又催促着小王赶紧送还回去,信到宫梓桓手里时,已经是半夜了。 第13章 婚嫁条件 过了两日,楚家突然让管家上门讨回了聘礼,何立群自然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跟楚家这几十年的交情不会因为没成的儿女姻亲而终结,知道了女儿心不在楚清珏身上,他也只好作罢。 何纯熙正从外面回来,却招呼也不打就往餐厅去。何立群跟去了餐厅,见她坐在桌前大快朵颐,面前摆了许多吃食,她正拿着一个鸡腿在啃。 “这么大的姑娘了,以后不许胡吃海喝了。” 何立群明显是在挑刺,何纯熙气得将鸡腿扔在碗里,斜了一眼何立群,专戳痛处:“阿宝要退婚,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在这跟我发脾气是吗?” “跪下!你长大了,要跟爸爸犟嘴了是吗?” 何立群一掌拍在餐桌上,怒声斥责。何纯熙被吓了一跳,顺溜地跪在地板上默不作声,委屈又气愤地瞪了一眼父亲何立群,泪若连珠却不肯示弱。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宫梓桓是跟他爹一样的花丛浪子,逢场作戏惯了的,你以后不许再跟他有来往。” “他是个好人,是个英雄,在刘家庄我是见过他舍生忘死去救那些无辜百姓的。” 何纯熙挺直了腰板争辩道,她与宫梓桓相识虽短,但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危难的。她那日就动了心,后面各种传闻更是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就算他是个英雄,可是女儿啊,行为上是英雄不一定感情上就是好人,他以后辜负了你,你还会因为他是英雄就宽恕原谅吗?你的个性我知道,虽说是单纯善良,可是气性不输一般男儿,我只怕你现在选错了路以后回不了头!” 何纯熙一时哑口无言,跪在地上认真思考着何立群刚才的话。见何纯熙转变了态度,何裕铭也渐渐消了气,心疼地扶起何纯熙,语重心长道:“爸爸之所以这么严厉,是怕我的宝贝女儿受到伤害。小熙你还小,就算你不喜欢清珏,咱们慢慢挑选好女婿,一定要找一个最好的。” “可是爸爸,这是我第一回真正地喜欢一个人,我爱他。您也说过人无完人,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择一回呢?。”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她太有主见,太有想法。何立群垂下眸子,无奈道:“罢了,当父亲的只能为你留条后路。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后若他还对你跟现在一样热忱,而你也还喜欢,我就同意宫家的求亲。” 虽说是半年的考察期限,何立群却在昌城为何纯熙找了一所大学,为了不荒废学业,她只能只身北上搬去何家在昌城的小公馆。就此与宫梓桓分隔两地,两地相距七百多里,见面并没有以前那样方便。 经常只有书信往来,宫梓桓每月会来昌城见她一面,但每每都是遇上何立群来昌城分公司视察。在见情郎跟尽孝之间分身乏术,何纯熙每月那几天总是忙得像小陀螺一样团团转。 深秋的昌城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街道上景观树的叶子堆积在路面上,枯黄的叶子,阴沉的天气,显得一切格外寂寥。 学校社团的联谊活动在昌城最有名的星都会,何纯熙接连拒绝了好几个邀她跳舞的男同学,身边的女同学要么是带了男伴,要么接受了憋得邀请,都去跳交谊舞去了。她从星都会走了出来,外面灯光璀璨,好在对面就是何家的百货公司,也算是有个去处打发时间。 “小姐,有兴趣做个笔友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绝非正常社交距离,就像是贴在何纯熙身上,她立刻转身见到一个身穿黑色条纹西装的中年男人。白胖体型,头发抹了发胶一丝不乱的贴在头皮,一双眼睛像银盆里的两颗绿豆,看得她心里发毛。 “我,我不会写作,我只是,只是来凑热闹的,不好意思。” 这男人眼里全是不轨,天色已晚,何纯熙只想快些走开。 “没事啊,不会写可以学嘛,要不我教你?啊?”身后的胖男人穷追不舍,何纯熙暗暗加快了脚步。虽是车水马龙,但没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落单很不安全,她必须早点赶回家去。回头看那胖男人还在跟着她,何纯熙正想着该怎么应对突然迎面撞上一个还没看清的黑影。 “有人跟踪我,你能不能帮帮我?”何纯熙抓住撞上的黑影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别怕,有我在。” 熟悉的声音就是一剂镇定剂,何纯熙抬头,是宫梓桓。宫梓桓瞥了一眼何纯熙身后,那个猥琐的胖男人见到何纯熙扑进了一个高大的青年怀里,咬牙切齿愤愤离去。 他怀里独有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何纯熙绷紧的弦瞬间松了下来。 “你来了,还好你来了。” 宫梓桓看着越来越远的肥男,略做安抚:“在原地等我,我叫那小子长点教训。” “算了,算了。昌城虽然也是宫家的地界,但你肯定是撇下手上的事来的,让宫伯父知道了不好。”何纯熙拦住了气头上的宫梓桓,这半年以来她多少了解了他的脾气,现在由着他去只怕那男人会有血光之灾。 宫梓桓缓缓叹了口气,从口袋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何纯熙脸上的泪渍,“我不在你身边,你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我再也不走了,我在昌城陪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温柔,在耳边悦耳动听极了。何纯熙握着宫梓桓的手,他纤长如竹节一样的手指上有着许多老茧,虽然很粗糙,但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昌城,何公馆,何立群正准备叫司机去接何纯熙回家,刘妈先就上来禀报:“老爷,小姐回来了,还还带着一个男子。” 外面的伙计都认得那男子是宫少帅,现在居然跟着小姐上了门,纷纷议论家里估计要有大喜事了。 “爸爸,我回来了,这个是梓桓,您认识的。”何纯熙在何立群面前松开了宫梓桓的手,大方地向何立群介绍了宫梓桓。 “哦,宫少爷来了,请坐。刘妈给宫少倒杯茶。”何立群尽量显得神色如常,待人客气。 “何伯父好,今天来得仓促,有些唐突,还请何伯父见谅。” 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如此拘谨,宫梓桓只怕行差踏错一步。端立在茶几前,紧张到手心冒汗。 “听说宫少最近在潭城忙着兴修长河水利的事儿,怎么有空光顾寒舍?”何立群并没请宫梓桓坐下,也直接无视了何纯熙在一旁极力地使眼色。 “长河的加固堤坝即将完工,我偷闲来趟昌城置办了一处住所。” “昌城也有督军府,怎么宫少还要再置办别的住所?” “因为梓桓要来昌城了,爸爸先让他坐下,你们好好聊会儿天,我在外面没吃饱,让厨房做个席面一起吃些?” 何纯熙在一旁像是百货公司的推销员,极力向何立群示好。从前只听说儿媳妇跟婆婆不对付,会让儿子作难。现在何纯熙算是感同身受了,在恋人和老父亲之间她也很是绞尽脑汁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缓和些。 何立群只得让宫梓桓先坐下,如今何纯熙在昌城上学,身为老父亲放心不下只得举家搬到了昌城。 昌城富庶,何家的生意早在十几年前就做到了昌城。只是潭城留下了更多他年轻时候的回忆,总是舍不得离开。现在女儿长大了,为了她着想,他还是搬来督促她念书的好。 “小熙她很单纯,从小就被我保护的很好,宛如一张白纸,她可能不会适应你们复杂混乱的军阀世家。所以与其日后痛苦,不如从头斩断。”何立群开门见山,直接杜绝了宫梓桓开口的可能性。 宫梓桓闻言并没有退缩,真诚地看着何立群的眼睛道:“伯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当初给了我们半年时间不就是想看看我对熙熙的心意是否坚定不渝吗?现在我想告诉您,就算再多个半年,我也始终如一。” “是啊,是啊,梓桓为了我现在都要搬来昌城了,爸爸您就别为难了好不好?” “你奶娘做了栗子糕,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先去尝尝。”何立群意在打发何纯熙离开,自己单独跟宫梓桓交谈。 何纯熙眼见自己父亲态度强硬,自己现在若是不装得乖巧些,只怕会立刻发作,赶走宫梓桓也是可能的。于是只得跟着银翠去了餐厅,心里七上八下,平时爱吃的栗子糕也吃不下了。 “我知道宫少看上的是什么,这些东西我何家给得起,互利共赢的事,想来很多人家都上赶着要与督军结亲。不过,宫少可知道我最宝贵的到底是什么吗?” 何立群开门见山,宫梓桓也收起了刚才恭敬的模样,严肃道:“伯父看重的不是身外之物,是熙熙,她是您唯一的女儿,您的至亲骨肉。” “所以我今天在此表态,只要中夏还是姓宫,何家会全力支持督军的统治。但请宫少放过小熙,她是娇惯长大的温室花朵,应付不来你们高门里的弯弯绕绕。” 宫梓桓垂了眸子,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何立群拒绝了,就算他这半年里一直在朝着何立群期待的方向发展,何立群始终没看上他这个女婿。 “伯父,何为放过?我听熙熙讲过您和伯母的往事,想来您是明白两个相爱的青年人是多么固执坚持的。我不着急,等熙熙读完大学,等她有能力接手您的产业,可以独当一面,跟我势均力敌平等地站在一起的时候,我再向您提亲,可以吗?” “宫少能明白我的心思甚好,只是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成不了什么气候。作为父亲的不免为她考虑长远,我还有一些条件,若令尊能应允,我自然也想自己的女儿嫁得如意郎婿。” 听了宫梓桓掏心掏肺的话,何立群心中微微感动,他不好再继续说什么,毕竟少帅屈尊降贵说了这样的话,再逼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只得再想一招退敌之策,好让宫梓桓知难而退。 “伯父请说,我相信伯父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熙熙,我们都想她好。” 宫梓桓闻言眼里又燃起了希望之光,嘴角也随之弯曲,他恳切地望着何立群,此刻权衡之术已然被抛之脑后。 何公馆的大厅悬着的吊灯原本只在有宴会派对的时候才会打开,骤然打开,整个大厅变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一旁的管家也不敢挪步,随时待命,仿佛今夜有什么硬仗要打。 宫梓桓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何立群,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文质彬彬,却不乏英气,眼神里透着精明警觉。跟何纯熙有五分的相像,尤其是脸型和眉眼。 “小熙今年十八岁,今后的路还很长。她从小就没有妈妈,所以我希望她今后的家庭要美满幸福。所以通房妾室是不允许存在的,以后你宫少的孩子只能是宫何两家的血脉。” 何立群先说了一半,边说边留心宫梓桓的神色变化,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提出了下一步的要求:“刘家庄那片居民区是何氏投资建设仓库所用,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不足。宫督军先前收了刘家庄的田地建大本营,如果可以我需要划一块出来建百货公司的仓库。另外,我会以个人名义投资建设一所军工企业,希望可以与宫督军的军工厂互通有无。” 前者是为了保障女儿的地位,后者则是为了发展壮大自身实力,好为女儿保驾护航。宫梓桓也不由得羡慕起何纯熙能有这样一个父亲,他思索了半分钟,应下了何立群的所有要求。 “伯父还有什么尽管提。” 何立群扶了扶眼镜,看宫梓桓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如今宫梓桓愿意接受的条件越多,此后他必然会在自家女儿身上获取更多的回馈。 可是何家的产业是不足以使得宫家在军工上让利的,更何况刘家庄在护城河边上,战略要地。那块居住区也很多人虎视眈眈,如今暂时落在何家手里,何立群已经不满于做一介富商,开始朝权力伸手。 “这些要求,宫少早晚能够答应。不过宫督军能否答应还未可知。若小熙还心悦于宫少,答应这些条件之日就是宫何结亲之时。” 宫梓桓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褪去了生涩,他平视着何立群缓缓道:“伯父给我半年时间,不过这半年不是为了让我父亲松口答允这些条件,而是给我半年时间去筹备一场盛大的婚礼。” 话音未落,何立群刹那间失神怔了一下,他的女儿,才十八岁。若现在就要出嫁,他当真是不舍的。 “宫少话别说太满,若宫少着急,可先回去跟令尊商量。晚饭就不留宫少了,我还要跟我那不成器的闺女交代一些事。” 何立群下了逐客令,宫梓桓倒不急着走。他回头寻了一眼何纯熙的身影,见她还没有回来,于是起身,留下一句:“熙熙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忠义,最良善的姑娘。我爱她,倾慕她,伯父何必自谦,您培养的女儿是极优秀的。” 待何纯熙从厨房拿了各式各样爱吃的糕点出来,宫梓桓已经离开了。她下意识认为这是父亲故意支开她,为难逼走了她心爱的情郎,没好气道:“爸爸你说话不算话,明明已经过了半年,你还是不允许我跟梓桓在一起。” 板着脸在何立群旁边坐下,何纯熙两手都拿着糕点往嘴里塞,一来她是真的饿了,二来用粗鲁的进食来表达她的不满。 何立群见状却出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就该如此。” “你笑什么?别笑了!再笑我就很久很久不理你!”何纯熙白了一眼何立群,继续狂吃。 “你还能吃的进东西,为父很开心哪。原先你闹绝食,如今倒是想的开。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当饿着自己,不仅是感情,将来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不管多难,都得吃东西,记着了吗?” 何立群说着亲自倒了茶水放在何纯熙面前,他拍了拍何纯熙的后背,思量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宫少对你确实有几分真情。做父亲的不放心,想替你再试一试他。我向他提了些条件,若他都能办到,今后我再也不拦你们了。” “什么条件?很难办吗?若他办不到,以后我就不能跟他来往了吗?”何纯熙放下了糕点,刨根究底起来。她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父亲松了口,答允他们在一起。 “总之都是为了你好,现在你就先稳住,看看那宫少能不能为你做到那些。” 第14章 达成婚约 潭城督军府,宫勋拍案而起,对着宫梓桓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个混球敢当老子的家了?你知道刘家庄那十顷旱田花了老子多少钱吗?他何立群收了刘家庄宅子那块地还不够,那本来就是老子的囊中之物!老子都还想要呢!你居然敢应承给他割一块地建仓库?” 宫梓桓早就见惯了宫勋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派,悠闲地喝了口茶,等着他骂完了好定夺。 “说你呢!屁也不放一个,你哑巴了?瞧上他女儿是给足了他何立群面子,居然还敢跟老子予取予求,老子看他这女儿不要也罢!夺了老子喜欢的的那寨子,老子还没找他的事儿呢!” 周明月听了动静站在二楼的台阶上,并不准备下来做个和事佬。这对父子谁都不会听了她的劝,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还想建兵工厂?想造老子的反吗?” “晚了,父亲你错就错在当初不该把熙熙的照片搜罗来给我瞧见了。现在宫家是您当家,您不愿意给可以理解,但是这宫家早晚都会是我的,若是给的晚了,这利钱将来我还是得替您付出去不是吗?” 宫梓桓出言不逊,宫勋提起枪就朝着宫梓桓打了两枪子弹从宫梓桓的头顶飞过,穿透了沙发钉在地板上。 楼上的周明月心里一紧,只觉得双腿发软,扶着嬷嬷下了楼。 楼下宫梓桓依旧面不改色坐在沙发上喝茶,还给宫勋倒了一杯。 “喝些茶消消火气,君子动口不动手,父亲大人息怒啊。” 宫勋见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扔了枪,解了腰带坐在宫梓桓身旁。对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管家吩咐道:“老冯,让厨子给老子做几个好菜,老子饿了,要跟儿子好好吃一顿。” 周明月远远看了一眼宫梓桓,确认他无事,又悄然上楼回了房间。 酒足饭饱,宫勋有些飘飘然,他看着宫梓桓,混沌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欣赏。 “儿子,你这岳丈是个厉害的家伙,好在他就一个丫头片子,他要是有个儿子,这事我绝不应允啊!” 宫梓桓已然是谈判成功,不费任何吹灰之力。他轻描淡写地替宫勋捋了捋刘家庄事件的逻辑:“父亲当初是故意拖着不给刘家庄征田的钱?希望那些村民失了田地,无处谋生,好搬离寨子。父亲就不必再花一笔安置他们的钱了,谋略上看确实精明,坏就坏在陈湛狼子野心,想借那寨子村民的手除了我好取而代之。” “这,这,你在军中做事,自然是知道这军中花销甚大。谁知道险些伤了你呢?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必记着了啊。” 宫勋汗颜道,他年逾五十,很多事情上渐渐的力不从心,对宫梓桓这个儿子越来越依赖起来。所以许多事上他都愿意顺着宫梓桓,只是不想他现在知道了刘家庄的事。 宫梓桓一脸无谓,反而安慰宫勋:“我自然是理解父亲的苦衷,父亲应该感谢熙熙,是她救了儿子的性命。所以求娶熙熙,父亲母亲也该给足熙熙面子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娶进门那就是我亲女儿,一定会好好对那丫头的。” 宫勋至此也只好一再妥协,一想着将来何家将为自己源源不断供应银钱,觉着也不算是什么亏本买卖。 二楼卧房,于嬷嬷推开门,欢喜雀跃对周明月道:“太太,少爷要娶妻了!天大的喜事,估计一会儿就会来找您商量,求您替他办婚礼呢!” 周明月正在梳头,她毫不意外地问:“是何家二小姐?” “是了,听说何会长家财万贯,少夫人这嫁妆估计数都数不清啊。” 于嬷嬷一时忘情,忍不住赞叹起来。转眼见周明月黯然神伤的样子才意识到触及了她的痛处,立刻改口:“倒不单是嫁妆,我看少爷是真心喜欢,刚才跟老爷在大厅争执都是为了给足少夫人体面。” “希望是。”周明月淡淡道,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苦熬了这二十多年。脸也皱了,发也白了,还没有熬出个头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久,或许等唯一的儿子成了家,她就可以安心去往生了。 过了元旦,昌城的学校开始逐一放寒假了。何纯熙早早就完成了课业,从昌城回到了潭城。 何立群得到了宫家大本营旁边的一顷地,算上刘家庄宅基地,挖了寨子后面的小山,足足有两顷地。他正准备筹备建何氏百货的仓库,对何纯熙的管束也松了些。 自何纯熙归家之日,宫家遣媒婆来提了亲,两家写了婚书,如今跟宫梓桓算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日常出入随行,也不用避着人了。 潭城虽是江南,冬天却也是寒冷难耐。宫梓桓特意带何纯熙到潭城郊外的温泉庄子去泡温泉驱寒,在庄子上小住几日,一来是多亲近彼此,二来一同计划半年后的婚礼布置。 何立群特意嘱咐了洪奶娘跟银翠随行,有了洪奶娘跟着,何纯熙处处需守着未出阁的姑娘们的规矩,就算泡温泉,也得分开了泡。 何纯熙以往只是听别人说过宫督军有一处冬天疗养的温泉庄子,地势结构独特。现在亲自来了,感慨果然不同凡响。进了庄子连一丝寒风都吹不着,处处都是蒸腾的热气,比邻县的几个温泉庄子都要好。 泡了澡已经是晚上了,何纯熙换上了粉色软缎大襟衫,一条月白色的丝绒裙子,外面披了一件羊绒披肩。在庄子上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寒意,宫梓桓带她来这里过冬真是合她心意。 “小姐今天真好看,要是叫少帅看了那不得迷得找不到北了?” 银翠捧着首饰匣子在何纯熙面前,提议道:“小姐戴那个金镶玉项圈,衬得小姐好气色。” “不要,我想打扮得家常一些,自然一些,不要太多累赘的配饰,这样显得我跟梓桓也更加亲近一些。” 何纯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不着粉黛,也没戴任何首饰就出了卧室前往餐厅,与宫梓桓共同进餐。 宫梓桓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看上去十分简洁。头发随意向后梳了背头,他原本精致的容貌在简单穿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秀。 “不冷吗?”何纯熙笑着坐在宫梓桓身边,看来他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都是简洁的衣着,仿佛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不冷,熙熙穿这身衣服真好看。”宫梓桓细细打量着何纯熙的装扮,他端庄甜美的妻,就像一颗清甜散着芬芳的水蜜桃,使他忍不住要咬上一口。 两人用了晚餐,何纯熙便被奶娘催促着回房休息。只道是舟车劳顿,该养好身子。 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何纯熙只觉得跟宫梓桓待不够,两人又黏黏糊糊在一块谈天说地聊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得不分开。 “夜里我去找你,再多陪你一会儿。”宫梓桓伏在何纯熙耳边轻声道,她一听这才舍得放开他。 第15章 温泉小镇 夜里银翠在外面的小隔间支了床铺守夜,何纯熙本想让她去寻个好去处好好睡一觉,可是奶娘说什么也不让银翠离开房门半步。 心里惦念着宫梓桓说的要来找她,何纯熙撑着打架的眼皮,熬着等到了零点钟。 听着外面门轻轻被推开,她噌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灯也不敢开,只能借着小夜灯的光往卧房门口瞧。 “别怕,银翠那丫头现在睡的正沉呢,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着了。” 宫梓桓话音刚落,就随手打开了卧室的灯,何纯熙见状急忙上去按下电钮,“别开灯,奶娘夜里起来看见了会来看我的。” “可是这么黑,我给你带的宵夜还吃不吃了?” 宫梓桓说着就把手里打包好的各种吃食在何纯熙面前晃了晃,她立马闻到了袁记烧鸭和钱家客栈的酱肉包子的味道,开心道:“原本不饿的,一闻就饿了,可是这些都是潭城街上的铺子,离这庄子四十里呢,怎么买到的?” 牵着宫梓桓的手坐在床头,何纯熙凑在小夜灯旁打开了宫梓桓拿来的一包吃食,先拿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馅还是温热的。 “晚上见你吃饭时没什么兴致,我就知道这儿的厨子不合你的口味,熙熙地地道道的辣妹子,可是这厨子却是常年伺候我母亲的淮扬厨子。所以我就驱车回了趟潭城,从何公馆带了一个厨子过来,又给你买了这些做宵夜,熙熙还喜欢吗?” “打个电话叫家里把厨子送来不就行了吗?今天搬来收拾这一天也挺累的,怎么还又跑一趟。”何纯熙嗔怪道,递给了宫梓桓一只鸭腿,他却罢手拒绝。 “熙熙自己吃,我夜里不吃东西的,从小养成的习惯。” 何纯熙不依不饶,把鸭腿怼到了宫梓桓嘴边,“尝尝嘛,陪我吃一口,不给你放辣子就是了。很香的,你就试试。” 在何纯熙眼里,宫梓桓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每顿饭似乎几口就吃饱了,跟他谈恋爱的头几个月,自己还得装淑女,跟他约会回回都只能吃个半饱。如今他们都已经订婚了,她早就装不下去了,谁让爹妈给了自己这么个好胃口,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吃个半饱。 于是她便开始哄着宫梓桓陪自己吃饭,多多地给他夹菜盛饭,他的胃口却还是那样,吃饱了在一旁看着她,弄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饿死我好了。” 丢开手里香喷喷的鸭腿,何纯熙捧着脸看着一旁的墙壁,不再理会宫梓桓。 “好啦,我吃,我不仅吃这个鸭腿,我再吃一个包子好不好?我陪你把这一堆都吃完好不好?” 宫梓桓笑叹自己这是找了个撒泼打诨的厉害老婆,拿起何纯熙特意留给他的鸭腿,沾了一点袁记秘制的佐料,尝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鸭肉滑嫩,外面焦焦的很香,他故意吃得很大声,似是在向何纯熙示好。 何纯熙见状才扭过头,故作冷酷道:“我没骗你,很好吃。” “好吃,好吃,熙熙这下能继续吃了吗?要是饿坏了,我可是心疼死了。” 就这样,两人第一回无所顾忌地吃了一顿满嘴流油的宵夜,何纯熙只觉得自己跟宫梓桓的关系又近了不少。吃罢,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窝在壁炉旁的小榻上闲聊。 “熙熙,其实我小时候是个大胖子。” 宫梓桓语出惊人,何纯熙因为饱腹而生出的困意荡然无存,她惊呼:“什么?你?胖子?真的吗?” 灯光暗淡,何纯熙却还能看清宫梓桓棱角分明的下颌,躺在他的怀里偶尔碰触到他身上,都是紧致的肌肉,真的很难联想到他若是个胖子会是什么样子。 “小时候,因为父亲溺爱,母亲不怎么管我,所以被奶妈丫鬟们喂成了一个敦实的胖子。约莫七八岁,母亲渐渐地开始管家,她很厌弃我满身肥膘的样子,对我的饮食严格控制,每顿只能吃半碗饭,一日也只能吃两顿。所以过了半年,我就瘦了下来,从那以后,我不敢吃夜宵,不敢吃太饱,吃饭对我来说成了一件罪恶的事情,因为从前我饿得难受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出门下馆子,回来母亲会跟父亲闹翻了天。母亲说,我若一直是那种肥腻腻的样子,她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从此便再也不管我了。” 何纯熙听着听着嘴角耷拉下来,眼里满是心疼,她欠着身子在宫梓桓脸上连着亲了好几口,“梓桓,你受苦了。以后就敞开了吃,反正也有媳妇了,不怕太胖讨不到老婆。” 肚里饱饱的,怀里的人又香又暖,宫梓桓的脑袋昏昏的,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踏实和幸福。 他的脸贴着何纯熙的侧脸,握着她柔嫩的手,整个人变得软软的懒懒的。 “我困了,梓桓,我们去床上睡觉。” 何纯熙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向宫梓桓的眼神清澈又懵懂。她不知道她随口一句话,在宫梓桓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她看不清宫梓桓渐渐泛红的面色,只是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瘫在宫梓桓怀里毫无戒备得睡了过去。 轻手轻脚把何纯熙抱到了床上,宫梓桓却越来越清醒,听着怀中何纯熙均匀的呼吸他只是轻叹,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精灵故意来折磨他的。微光下她修长的颈细腻白净,宫梓桓迅速移开了目光,他一时感到有些燥热,稍稍往床边挪了挪。 他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猥琐,可是他对爱的人有欲望是正常的,宫梓桓为自己开脱,在他辗转难眠之际何纯熙突然醒了。 她无意间碰到了宫梓桓发烫的身体于是半梦半醒间喃喃道:“奶娘怕我冷,给盖的厚被子。薄被子在柜子里,梓桓你要用自己去取。” “好。” 宫梓桓沙哑道,他见何纯熙睡得安稳踏实,替她掖了掖被子,趁着天还没亮,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若是被洪奶娘看见他在何纯熙的房间逗留,他心爱的人儿就要被责罚了。虽然何纯熙热情奔放,胆大勇敢,但是此行岳丈派了这贴身的奶娘丫鬟严防死守,他也得谨守规矩才是。 更何况何纯熙那样天真无邪,可没有半分逾矩的意味。 宫梓桓走至露台,见静谧的夜里飘起了雪,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心。那雪花似鹅毛,在他掌中停留,最后化作一滴清水。此刻他的手是热的,身体也热乎乎的,心也是炙热如炭火一般。 第16章 拜访楚家 过了年,何纯熙去了一趟大伯父家拜年,剩下的日子一直在家里无处可去。 往年她总是会在年底就到楚家去,除了除夕守岁,剩余大半时间都在楚家跟楚家姐弟厮混。今年她却不敢去,虽然想念干妈,她也私下跟楚清越约会过几回,听楚清越的口气,干妈现在还生着气呢。 特别是她跟宫梓桓订婚的消息如今全城都晓得了,干妈估计更是火上浇油,怕会骂她是只白眼狼。 宫家每逢过年,各种部下和社会名流都赶着去拜年,宫梓桓如今定了亲,已然是担起全家的担子,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只夜里给何纯熙打通电话。 “小姐,老爷叫你。” 前楼端茶的丫鬟跑来通知,何纯熙正好无聊,碰上父亲在家,就多去亲近亲近。 何立群端着茶碗见了何纯熙便笑了起来,“过来,今年过年在家里闷着快闷坏了,往年你都去给你干妈拜年的,礼品我让管家准备好了,你一会儿过去拜年还能赶上吃中饭。” “啊?爸爸,我怕干妈恼了我了,我不敢去。不如你陪我去一趟?” 何纯熙在何立群身边坐下,见他穿着那件每年初四都会穿的灰色的旧棉袍,才想起来今天是她母亲的冥诞。 “我今天要在家里诵经,你自己去。你干妈心肠柔软,从小就担起教养你的事,她也舍不得撇下你的。年前你的订婚宴她不是还去了吗?她还把你退回的那对翡翠镯子又给了你不是?她是疼你的。” 每年母亲的冥诞,父亲都会单独祭奠。何纯熙打小就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年少爱玩闹,也没有认认真真祭拜过。父亲则从来也没有要求过什么,甚至怕见了她徒增伤悲。 “那好,让金叔送我去,我要是在那边住下,爸爸晚上也得叫后厨做几个可口的菜吃。” 何纯熙知道父亲这是为了遣她出门去,想清静清静。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父亲房间的暗格里有供奉母亲牌位的小祠堂,所爱之人不能相守余生,大概是父亲此生最难以忍受的痛。 车停在楚公馆门前,何纯熙以为要被拒之门外了,谁知那看门的老范一见是何家的车子,立马开了门。 前院厅堂里周明珍听了动静,徐徐走了出来。正碰上何纯熙跟老金抱了满手的礼物盒子往里面走。 “干妈,我,我来给您拜年。不知道您还欢不欢迎我。”何纯熙有些局促,说话时眼睛只敢盯着地面,不敢看周明珍的眼睛。 周明珍愣了一下,含着泪笑骂道:“死丫头,今年现在才来给我拜年,还想不想要压岁钱了?” “那,那干妈今年多少还是给我包一点。清越他们都有,小熙也要有。”何纯熙一听周明珍的话,心里的包袱算是放了下来,捧着礼物就朝着周明珍跑了过去。 周明珍一把将何纯熙抱在怀里,摸了摸她已经长长的头发,“真好,你这头发我编了十几年,就没见过比你这发质还要好的闺女。” 中饭时,只有何纯熙,周明珍跟楚清越三人。大哥楚清玹跟着楚家爹爹楚雍年回乡祭祖还没回来,楚清珏尚在病中,见不得风,就也没有作陪。 何纯熙吃着饭,虽然表面上周明珍跟楚清越一如往常对她,但是她心里感觉到原本热闹的楚家如今也不热闹了。 “干妈,清珏,他病的厉害吗?请的医生怎么说的?我一会儿能去看看他吗?” 一边的楚清越极力给何纯熙使眼色,怕她说错话惹得周明珍伤心,却不想周明珍虽然红着眼,却允许了何纯熙的请求。 “也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久没见了,我想清珏也是想念你的。你去看看他,跟他聊聊天,在病中总不见人也不好。” 吃完饭何纯熙在楚清越的陪同下来到了楚清珏的房间,楚清越先推开了门,让何纯熙在外面候着。她先进去跟楚清珏说一声问问意见,愿不愿意见何纯熙。 “什么?熙来了?在哪儿?” 躺在床上的楚清珏挣扎着起身,他催促楚清越给他赶紧拿来换洗的衣物,他要收拾妥当出门去见她。 门外的何纯熙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楚清珏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声,虚弱的声音,都让她无比愧疚。 但是她知道,楚清珏最爱体面,只能等着他收拾好了才能现身去见他,不然他一定会羞涩尴尬的。 听着里面拾掇了好一会儿,楚清珏终于叫人带何纯熙过来见他,何纯熙这才敢走了出来。 她不敢直视楚清珏,却硬挤出一个笑,故作轻快道:“阿宝,我来看看你。” 楚清越本想陪在两人身边,以防有什么争执。可楚清珏暗暗对她示意叫她回避一下。 楚清珏坐在床上,苍白的脸色,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没什么精气神。 “阿宝,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医生怎么说?”何纯熙在床边坐下,她本能地拥抱住楚清珏,这么多年的情谊,是毁一桩婚也磨灭不了的。 楚清珏的身上是浓重的中药味,何纯熙隐隐觉得有些呛鼻,此时楚清珏轻轻推开了她,虚弱无力道:“我身上都是药味,离我远些。” “阿宝,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看,这是我在昌城的一个拍卖会上买的钢笔。是镀金的,还嵌着宝石。它的前主人是你最喜欢的作家,于明先生。当时北边发了洪灾,于明先生捐了这支钢笔为灾区筹钱,我就把它买了下来,你看看喜不喜欢。” 何纯熙拿出一个盒子,睫毛上还挂着眼泪,把钢笔递到楚清珏的手中,一见到他如今枯瘦的手腕,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被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边哭边含糊不清地说着:“阿宝你一定要好起来好不好?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楚清珏握着手里的钢笔,原本枯寂的心渐渐暖了起来,冰凉的身子也慢慢热了,他不禁伸手去摸了摸何纯熙的头发,用最大的声音回应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起来的。熙,别担心,听说你今夏要办婚礼,到时我也去喝喜酒,等到那时候我一定跟以前一样健康。” 不知为什么,听到楚清珏说这样的话,本该为他的释怀而感到高兴,但是何纯熙却有些羞愧。她听出了他的不甘和勉强,她抬起头,见到了楚清珏那破碎的笑,霎时有种窒息感。 “阿宝,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太笨了,察觉的太晚了,我以前总以为你对我好是因为我们两家是世交,我还是你的干姐姐。” “熙,不用说了。”楚清珏打断了何纯熙,他拿着钢笔反复打量,很是赞肯。 何纯熙坐直了身子,看他很喜欢那支笔,也破涕为笑,“我就知道阿宝肯定会喜欢,你要养好身体,将来读书写字用这支笔,一定金榜题名一举登科。” 两人聊了半日,从幼时趣事到近日新物,晚上周明珍眼见楚清珏比平时都能多吃半碗肉粥,心里才稍稍宽慰了一些。 第17章 善意谎言 晚上何纯熙照旧是留在楚家过夜的,她的房间还是在楚清珏卧室的隔壁,偶尔能听见楚清珏几声咳嗽。他的病,楚家一家都讳莫如深,何纯熙越想越觉得可怕,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于是起床想喝点水冷静一下,水壶里竟然一滴水也没有。在纠结去厨房叫人烧了茶给她还是去隔壁楚清珏的房间倒口茶喝之间纠结,何纯熙披着羊绒大衣起来,却见隔壁门敞着。 何纯熙心里又担心起楚清珏的身体,便走了进去。 屋里开着灯,楚清珏却不知去了哪儿,听伺候他的人说他最近连下床都费力,他能去哪儿呢? 正在纠结要不要告诉干妈,身后门外响起来脚步声,她扭头看去,楚清珏抱着一个匣子,看上去有些吃力。 “你怎么自己抱这么重的东西,我来。” 何纯熙忙上前接住了楚清珏手里的东西,还真是远超想象的沉,她不禁好奇问:“这是什么?放哪儿?” “这是我送你的新婚贺礼,打开看看。” 楚清珏衣着单薄,何纯熙先是拿了衣架上挂着的披风给他。而后当着楚清珏的面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套珍珠首饰,每一颗珍珠都泛着淡粉色的珠光,圆润饱满,是精挑细选的。 这应该就是楚清珏以前提到的放在聘礼里面的那些珍珠首饰了,她以前看都没看一眼就退回给了楚清珏,现在他还是打算送给她。 “真漂亮,记得你说过,这都是你亲自跟着工匠学着制成的?” 一条珍珠项链,一对珍珠耳环,两条珍珠手链,两支珍珠发钗,还有一个小盒子,何纯熙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枚镶嵌着心形粉钻的戒指。 “这个你不要的话,就给我留下。”楚清珏一见那枚戒指,感觉有些不妥,便开口讨要回去。 “你以前说我喜欢珍珠这种不值钱的玩意很傻,将来珠子泛黄就没了价值。怎么会精心为我制了这么一套首饰?” 何纯熙含着笑,此时她才真正察觉到,她辜负的是一份多么纯粹美好的感情。 “我只知道这是你喜欢的,你收到的那刻一定很开心。” 楚清珏又连着咳了几声,用来捂嘴的帕子上沾上了一口鲜血。何纯熙眼见那血渗透帕子,一滴一滴滴在楚清珏白色的衣服上,她慌到忘记了喊人,手忙脚乱地去用衣袖擦拭楚清珏身上的血迹。 “阿宝,阿宝,你别吓我。我这就去叫医生,你等等。” “熙,不用去,大概是咳破了喉咙而已。” 楚清珏笑着安慰道,他扯住了何纯熙的袖子,见她的衣服上沾染了他的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用他的手去擦。 “咳破喉咙是这样吗?阿宝你别骗我了,你身体到底怎么样?”何纯熙皱着眉头蹲在楚清珏面前,她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要归还给他的戒指。 那是一颗约莫五克拉的钻石戒指,价值不菲,何纯熙看了一眼那戒指,知道虽然他说了不想要的话就给他,但此刻若是还给楚清珏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阿宝,你记得吗?小时候你家的崔奶娘给我们讲过的那个故事。童男童女相约来生做夫妻,最后轮回转世以后历经波折最后真的结为了夫妻?” 何纯熙抬头问道,顺便替楚清珏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楚清珏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我记得,是河神娶妻,小女孩被投进了河里,她的玩伴长大后在河边做起了捞尸人的行当。” “那我们也相约在下辈子做夫妻,你的戒指我收下了,就作为来生的聘礼。今生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寿满天年,才能不使另一个人在轮回里等得太辛苦。你替我戴上这枚戒指好不好?” 何纯熙摊开手里的戒指,她看着楚清珏哆哆嗦嗦地拿起戒指,替她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明显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为何纯熙戴上了戒指。 桌子上放着一碟水果糖,那是何纯熙今天见楚清珏喝了许多汤药,怕他觉得苦为他买的。何纯熙从糖果里面挑了两颗最接近戒指上的钻石颜色的糖,一颗给自己,一个喂给了楚清珏。 “桃子味的,熙最喜欢的桃子味。” 楚清珏的眼神渐渐聚了焦,仿佛失魂的人被叫回了魂。目光落在何纯熙手上的钻戒上,柔声道:“喜欢吗?” “阿宝挑的一直都是好看的,阿宝,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养好身子。” 何纯熙随意坐在地毯上,头枕在楚清珏的膝盖上,他们从未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候,而平日的亲昵更像是兄弟姐妹间的距离。此刻楚清珏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 “好,我答应。我现在就去叫人把药给我热一热,多喝一些,争取早些好。” 何纯熙也跟着去厨房要了蜂蜜水喝,遇见从祠堂上香出来的周明珍,她不着痕迹地把左手缩进了袖子里。 第18章 信任危机 在楚家玩了两天,银翠替宫梓桓传了消息想见何纯熙,何纯熙便找了由头回家。离开前,她眼看楚清珏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心里也少了些歉疚和忧虑。 回家刚坐下,听管家说楚家主母派人送了东西给何纯熙。何纯熙正疑惑呢,怎么才从楚家回来,干妈不当时给她,非要等她回了家才送来。 来到前楼,何纯熙正准备去打点一下送东西的人,不料来的竟然是楚家的管家孙叔。门外停的卡车里全是给她的东西,听孙叔说那是干妈为她准备的嫁妆。 家里的佣人卸那车东西就花了半天,听盘点的穆管家说,里面许多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有唐代的的秘色瓷碗,宋朝的水晶项链和水晶簪子。花梨木的家具一套,各种精致的珠宝首饰若干,还有绸缎二十多匹。 “你看楚家待你如何啊?昏头昏脑的傻姑娘,后悔了?” 何立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何纯熙身后,待她转身时,她手上璀璨夺目的新戒指吸引了何立群的注意。 “我不后悔,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干妈,对不起阿宝。” 何纯熙用手背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楚家上拿她当女儿一样对待,好到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背信弃义。 “这枚戒指,是梓桓送你的?年前订婚的时候我记得送你的是一枚三克拉的蓝钻。”何立群试探问道,他不能确定何纯熙这去了一趟楚家是否变了心意,这枚戒指的风格与订婚时宫宫梓桓送那枚并不相同。 “对了,这枚戒指也要收起来,让梓桓看见了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何纯熙立马摘下了手上的戒指,交给银翠,让她把戒指跟这些嫁妆都清点好封存起来。 “这是阿宝给我的。”何纯熙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还是如实跟何立群说了实情。 何立群有些无奈,想说些教训的话,最后只是用手指点了点何纯熙的脑门,叹了一句:“你啊!阿宝病了,你哄他了?” “是的,是的。我跟他说下辈子我一定嫁他,他就慢慢好起来了。”何纯熙伏在何立群耳边悄声道,她这才发现,原本俊逸明朗的父亲也生出了许多白发。 “爸爸,你长白头发了。” “对啊,你今年十九岁了,爸爸也老了。你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原本我想着你要是嫁给阿宝,你跟他两小无猜,将来我百年之后也能放心些。可你非要跟梓桓在一起,我只能祈祷自己多活几年,为你铺一条后路。” 何立群拍了拍何纯熙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大厅,何纯熙听了父亲说的话,心里有些难受,也跟着进去,坐在何立群旁边为他捶腿。 “爸爸,不许说这些丧气话。我还有大哥哥,二哥哥,大姐姐,和淼妹妹啊。虽然他们是大伯生的,可是我们关系都还不错的。” “小熙啊,还记得咱们老宅在哪儿吗?” 何纯熙还记得,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带她回了一趟老家。那是潭城北边,昌城以南的一个小镇。父亲的事业有些起色以后,特意建了两进两出的宅子。 “嗯,记得。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一个月,是冬天,可冷了。还记得那年过年我们去昌城的新房子暖房,还救过一个生了病的小乞丐。爸爸当时没带钱,还是我从荷包里拿出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给了那小乞丐呢。” 何立群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何纯熙的手背,叮嘱她将来要是有什么灾难,一定要记得守住老宅,那里供奉着历代祖先和她母亲的牌位。 时间飞逝,又到了上巳节。何纯熙告了假从昌城回到了潭城,约上楚清越跟樊绮绮,打算再去一趟涌泉寺许愿赏花。 宫梓桓原本缠了何纯熙许久,想一同作陪。可是何纯熙只说这是她们女儿家之间的约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带他一起。 听楚清越说楚清珏的身子已经全好了,现在请了先生在家为他补习功课。 今年上巳节的天气没有往年好,气候偏寒。 何纯熙穿着绣着金银凤纹的粉色缎面短袄,鹅黄色绣着白牡丹的蕾丝镶边长裙,外面披着一件藕色狐狸毛领的披风。 楚清越穿了一件嫣红色的倒袖长袄,里子是去年春猎她亲自打的狼皮,搭一条褐红色的呢绒裙子,站在那里就像一朵傲然出尘的红梅。 樊琦琦身穿浅蓝色的毛呢大衣,围了一条兔皮围脖。在前两者或粉或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新 三位容色或清丽或明艳或娇俏的少女一同出行,上山路上引了不少年轻学生公子哥瞩目。 在涌泉寺吃斋饭时,廊下站了几个年轻男香客,何纯熙听着他们谈到了宫何两家的联姻,便放下了碗,侧着耳朵静听着。 香客甲道:“听说去年上巳节,宫少帅专门为着要偶遇何家二小姐才来涌泉寺游玩赏春的。” 香客乙反驳:“宫少那天确实是想来摘花,但可不是选了何家小姐。我表姨在宫家做事的,听见宫少那天是想偶遇许市长的女儿,就是那个不顾家里反对,当了电影明星那个。” 香客丙:“那个许小姐可比何二小姐漂亮多了,我要是宫少帅肯定也选许小姐。但你说他咋看上了何小姐啊?” 何纯熙听到这里,当着楚清越跟樊琦琦的面,脸上险些挂不住。楚清越握着拳头,恨恨道:“这群人在说什么鬼话,小熙,我们一起下去跟他们理论。” “他们就是碎嘴子瞎说,小熙你不要放在心上。”樊琦琦握住了何纯熙的手,低声安慰道。 廊下又开始窃窃私语,何纯熙面无表情,继续听着。她回想起当时陈湛一见到她脱口而出的许小姐,现在细想起来,那人所说并非虚言。 若宫梓桓当初喜欢的是许小姐,那么后面又为什么会对她告白?何纯熙忍不住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定是被那许小姐拒了,转头见她傻,就来勾引她了。 第19章 消除误解 回城路上,何纯熙坐在车里一直沉默不语,楚清越跟樊琦琦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到了城门,楚清越惊呼:“那不是表哥吗?小熙,你看,是不是来接你的?” 宫梓桓的副官梅昕锐替何纯熙打开了车门,宫梓桓遥看她脸色不对,殷切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当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一改往日公众面前的孤傲,像是一个为了颗糖卖乖讨好的孩子,柔声道:“熙熙,是不是爬山累着了?我带你回家吃饭,今天我叫家里的厨子做了羊羹,现在这天气吃最适合了。” “清越,琦琦,你们先回去,我有些话要跟梓桓说清楚。” 何纯熙没有理会宫梓桓,对着车里正襟危坐的两人交代后,拉着宫梓桓坐上了宫梓桓的车驾。 “去长河边上。” 司机明明听见了何纯熙的话,却还是扭头看了眼宫梓桓。 “我说了,去长河边上,你看他做什么?是不是我的话一点用也没有?”何纯熙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司机发起了脾气,她欠着身子对着司机的座位拍了几下,叫司机不愿意开车就下去。 “你下去,我来开车就是。” 宫梓桓打发了司机,换到了驾驶位。他们这样的位置和距离让何纯熙不禁想起当初被刘家庄的村民围追堵截,若是当初她没有上他的车,会不会今年跟宫家联姻的就成了旁人。 “熙熙,我想起我们相识那天也是上巳节,也是你坐在我车上,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宫梓桓不提也罢,一提这事正巧触了何纯熙的痛处,她缓缓开了口:“现在没旁人,我想问问清楚,你当时去上香是想遇见我呢?还是想遇见别的什么人?” “熙熙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有什么图谋吗?你不会认为是我设计了跟你的相遇?”宫梓桓轻描淡写甚至有些玩笑的语气,从他淡定的回应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于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何纯熙直接开门见山:“今天我在寺里用斋饭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你那时候是想偶遇许市长的女儿,好巧不巧碰上了清越跟阿宝,你才作罢。” “许市长的女儿?当电影明星那个?哎呀,长得确实很美,你说我当初怎么不追求她呢?” 宫梓桓戏谑道,从后视镜里他已然看到了何纯熙气得涨红的脸蛋,他慢条斯理地把车停在路旁,还没来得及下车,何纯熙就自己开了车门跑了出去。 被怀疑时任何的解释都仿佛是欲盖弥彰的说辞,宫梓桓深谙此理,更何况他也并不想开口哄骗何纯熙。 他大步追了上去,发现何纯熙脸上早已涕泗横流,碎发混着眼泪粘在脸上,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也聚成几撮。 “你追我做什么?去追求那电影明星。” “吃醋了?”宫梓桓拽住了何纯熙的手臂,尽管他心里已经有些慌乱,但是表面依旧从容,气息平稳,面色如常。 “从前父亲告诫我,不该跟你走太近,他说我是个傻的,会被你骗去卖了还要给你数钱的。我不信,跟他顶嘴,现在,现在我后悔死了。” 何纯熙闭着眼睛不肯看宫梓桓,只是一味抽泣。手臂被攥得生疼,却也比不上她此刻心里的痛。 不光是父亲,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劝过她,齐大非偶,更何况她将来会继承她父亲的各种产业,若是在择婿方面不谨慎,怕是会落得潦倒无依的下场。 “熙熙,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开玩笑。自从认识你,我从来没有对许小姐动过什么心思。偶尔宴会上碰见,也只是点头之交,相信我,好吗?” 宫梓桓这样低声下气去哄人还是头一回,他不懂得说什么,何纯熙依旧不止地哭,他便弯了腰轻轻吻在她的唇角。 她的嘴巴是苦涩的,宫梓桓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心碎。本能地将她揽入怀里,手指埋在她的头发里,另一只手锁住了她的腰,他又吻了她的额头。 “你以为我是傻姑娘,一个吻就哄好了吗?你既然不跟我解释,我就,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推开了宫梓桓的手,何纯熙胡乱擦了擦眼泪,她向来一哭就眼皮肿胀,马上要回家了可不敢叫父亲知道了去。 “不见我?不见我是什么意思?”宫梓桓刹那间方寸大乱,他抓着何纯熙的肩膀,眉目间除了紧张,还有一闪而过的冷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要即刻把她带回家藏起来,哪怕她想要的是金屋,他也能为她做到。 但是他决不允许她离开他,他第一回毫无保留爱上一个人,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感情被辜负践踏。 敏锐地察觉到了宫梓桓的变化,何纯熙倒吸一口凉气,耸着肩,睁着大眼睛警惕又害怕。 “熙熙,我解释,我解释好不好?”宫梓桓见何纯熙被他的失态吓得怔住了,又降低了声音。 “去年我从国外回来,父亲是有意让我娶妻的。他搜罗了很多适合结婚的女子的照片资料给我,叫我喜欢哪个就去结识。你说的许小姐确实在那些照片里面,但我跟她的交际就仅此而已。因为见了你,我就不想再去结识别人了。” 宫梓桓第一次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何纯熙空洞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 “你是不是还认为我接近你是因为岳丈在商界的地位?”宫梓桓难得坦诚,一股脑把所有想说的都吐了出来。 “对,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那样想的。”何纯熙点了点头,她虽然心里发寒,却又下意识认为宫梓桓不会伤害她,终于把困扰了她大半年的问题问出了口。 落日西沉,暮色霭霭,风中还有些寒意。何纯熙的披风早解了搁置在楚清越家车上,中午斋饭只吃了半碗,因为思绪过重,她的嘴唇已经泛白。 宫梓桓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何纯熙披上,又厚又重的军用披风让何纯熙感觉压的她呼吸不畅,长长一截拖在地上,自己像是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在被刘家庄的村民绑架之前,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岳丈如今的盛名和地位。我们一起逃亡,去不想白白连累你,就主动走了出去。可是你并没有一走了之,你去刘家庄是为了救我,熙熙,你让我很感动,如果那时是仅仅的感动,那么可后面你为了素昧平生的刘家庄众人去阻止陈湛的举措让我不禁倾心。” “所以,你还是没有说,到底是喜欢我这个人多一些还是看重我爸爸多一些。” 宫梓桓的话让何纯熙微微动容,她却收敛着情绪,许是越接近婚期,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她要的是纯粹的爱情,不是权衡利弊以后的取舍,先前她被乍见之欢冲昏了头脑,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可是她真的能够是宫梓桓心中的例外吗?当年传的满城风雨的方若玫小姐,如今她听到的许卿如,个个都是艳绝一世的人物,宫梓桓都能一一舍下。恋爱使人卑微,何纯熙这才体会到了,自己原来如此不自信。 “熙熙,我坦白,在半年前你和你身后的何氏公司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可是现在,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不管你是谁,无论你是权势滔天的军阀千金,还是贩夫走卒的女儿,我都执着于你,迷恋于你。因为你给我的,是一颗真挚的热烈的心,毫无保留地来爱我。” 宫梓桓顿了顿,有些哽咽,他看着何纯熙的眼睛继续道:“你知道的,我的母亲她不爱我,父亲不知道有多少个私生子,他的爱总是流于形式浮于表面。你或许还知道,从前我有个初恋,她叫方若玫,原是前清王爷的后代,家族落寞。在她眼里,我是她的钱匣子,可是少帅的权力怎么比得上大督军呢,她为了攀附,竟然同我父亲有了私情。” “这些我从未听你说过,后来呢?”何纯熙发觉自己竟然有些同情宫梓桓,她去过督军府几回,那里富丽堂皇,却不像一个家。森严肃穆,人情冷淡,她还庆幸自己将来会跟宫梓桓搬去昌城的督军府过两人的小日子。殊不知,宫梓桓也是极不喜欢他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的。 “被利用和被背叛是什么滋味,我比熙熙更清楚。后面我害得方若玫身败名裂,不得不举家搬走。我鲁莽的复仇,也让自己的名声扫地,不得不出国留学避避风头。我父亲那人是凉薄冷酷的,或许他早就识破了方若玫的秉性,好教我离开她。但是,熙熙你不一样,父亲很喜欢你,他希望我们能幸福,真的,他也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 发现了何纯熙态度上的变化,宫梓桓试探着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耳朵喃喃:“熙熙,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要再说什么再也不见我的话了好不好?” “梓桓,那你以后也得跟我多谈谈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总是不安的。” 两人之间的隔阂暂时消解,宫梓桓不着痕迹地擦了擦自己额发下面的细汗,心里又踏实下来。他难以想象,如果连何纯熙都要跟他分开,这世上他还能相信谁。每次何纯熙开口,他都怕她说出退婚这样的话来,于是他剖开了自己鲜少示人的内心。一向头脑灵光的他只觉得现在自己晕乎乎的,仿佛从濒死的境况中缓了过来,只是还不敢大口呼吸。 回程路上,宫梓桓吹着凉风,转头就能看见一旁裹着他的披风呼呼大睡的何纯熙,他心里自言自语看来今生是栽在这个娇憨可爱的姑娘手里了。 第20章 交心之语 进了督军府的大门,就听见里面古筝琵琶弹唱的声音,还有几声娇滴滴的笑声。宫梓桓立马改了主意,拦住了何纯熙,提议去何公馆吃饭。 “里面是在开派对吗?我不能进去看看吗?” 何纯熙还不明所以,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走,走。我父亲他又带什么女校书,书寓先生回来了。” 宫梓桓拦腰把何纯熙扛了起来塞进车里,着急忙慌地驾车离开了督军府。 “宫爹爹他一直都这样吗?那母亲不会生气吗?” 何纯熙这才缓过神,想起女校书,书寓先生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她红着脸,却一副想替周明月讨公道的样子。 “你看出来了,我母亲不爱我父亲。小时候我听我的奶妈们闲聊时说过,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疯了一阵子,整个人都饿得皮包骨头了,一心只想把我打掉。” “什么?母亲她,她想打掉你?”何纯熙不明白为什么宫梓桓能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她听了只觉得无比的残忍可怕。 “母亲是不愿意给父亲什么好脸色的,他俩常年分房而居,父亲会找别的女人,母亲从来不管。每回父亲带女人回家都会弄出很大的声音,母亲依旧是当做没有听见,照常过她的日子。” 宫梓桓边说边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他的母亲待他像是陌生人一般,直到现在都不一定能清楚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 “梓桓,你心里一定很苦。原先我以为母亲只是严苛了些,没想到她对你竟然如此不在乎。” 何纯熙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她爱吃的水果糖,她剥了一颗喂给正在开车的宫梓桓。“小时候我因为别人都有妈妈,自己没有妈妈伤心难过,爸爸就跟我讲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吃些糖果,嘴里甜了,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熙熙不必为我伤心,早就习惯了。我现在就只想着跟你去昌城,那里我新置的房子很舒适,我想婚后你继续读书,我在昌城做事,过两年我们生两个孩子,这样一生也算是知足安乐了。” 经过潭城最繁华的商市街,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照在宫梓桓平静的脸上。何纯熙却在此刻心疼到了极点,她轻轻靠在宫梓桓的肩上,对他似是宣誓似是保证的口吻道:“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们以后一定会福禄安康,儿孙满堂,我会给你一个温情美满的家。” 过完上巳节,何纯熙先回了学校去。听了何纯熙的打算,何立群也准备举家搬往昌城的宅子。 昌城宅子不算大,只是一栋小洋楼,想着何纯熙最爱从小住到大的小后楼,何立群当即拍板请人照着潭城的宅子复刻了一栋专属于何纯熙自己的小楼。 临近婚期不到一月,宫梓桓两地奔波,操不完的心。某日深夜回到潭城家中,宫勋坐在大厅品酒,见了宫梓桓便叫他坐下聊聊。 “你小子最近忙得没个影,这婚礼不是说了让管家替你张罗吗?” “我自己办,我想婚礼就在昌城办,熙熙还在读书,我不想她太奔波操劳。”宫梓桓自己倒了一口酒,在手里晃了晃,却没有喝又放了回去。 “昌城?你有没有考虑我跟你母亲啊?虽说昌城也有督军府,我跟你母亲过去不奔波不操劳?而且再过一个月,小熙不是就放了假吗?” “岳丈能为了小熙搬去昌城,为什么父亲母亲只是去参加个婚礼还要这么推三阻四?”宫梓桓的语气坚定,丝毫不能动摇,宫勋见了也只得让步。 “好,好。我去趟昌城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你母亲那里你可自己去说。你小子最近忙得晕头转向,老子交代你在昌城办的事你办的清楚吗?” 宫梓桓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端起丫鬟刚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才徐徐开口:“父亲跟北边三省交恶多年,防御上一刻都不松懈,我自然是知道昌城北地的基地战略意义重大,怎么会马虎。” “不过,听梅昕锐说,父亲把陈湛放出来了?”宫梓桓话锋一转,宫勋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亲自给宫梓桓倒酒。 “那件事情你知道了原委,他也罪不至死,你将来要去昌城住,我这身边还是缺个听话可靠的人。不过你放心,他只是我的贴身随侍,并无实权,不会碍着你的。现在大权我可都交给你了,昌城北边的兵力占了六成,都是直接听命于你,你还不放心吗?” “希望如此,只是父亲,如果一个人生来低贱,就不会想着往上爬。但是一个人自知自己流着高贵的血,却被放置在不合适的地方,你觉得他有没有想翻盘的心?” 宫勋脸一横,轻蔑道:“他敢!他一个从良的窑姐生的货色,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老子第一个灭了他。” 第21章 之子于归 昌城何公馆的小后楼才落成,何纯熙的婚期却已经到了。她安慰何立群,自己今后还是常回家来住的。 昌城富庶,相较于潭城的江南风韵,昌城则更多地效仿些西方城市的风格布局。对于进步的学生青年来讲,这里是追求自由人权,结识志同道合者的好地方。 何纯熙的婚礼是她所期待的西式婚礼,没有红盖头,她能在接亲的第一时间就见到宫梓桓,他也能见到她穿着美丽的婚纱,这是两人一直以来共同的心愿。 中夏所有的豪门望族都争先恐后,捧着各种礼物,往督军府里送,往何公馆里塞。 “何纯熙小姐,你愿意嫁给宫梓桓为妻子吗?在上帝面前与他结合,从今往后都会尊重他,慰藉他,全身心地热爱他,就如你爱自己一般,不管他是富裕还是贫穷,是健康还是疾病,都始终如一,直到你生命结束。” 穿着黑色长袍的神父站在新人面前慈祥地微笑,眼角堆积出细小的褶皱。阳光从十字架倾泻而下环绕着神父,气氛显得肃穆而庄严。 何纯熙一身白纱裹着纤细的腰肢,身材修长而柔美,淡抹相宜的妆容衬出气色极好,目光上扬,注视着眼前脸上浮着一抹绯红的宫梓桓,红唇轻启。 “我愿意。” 新人在端坐的嘉宾注视下,互换戒指,相互亲吻。一曲轻缓舒畅的音乐伴着掌声响起,这场全城瞩目的婚礼有了终了。 “你这弟弟可真会盘算呢,自家人信不过,给你好侄女找了这么一个好夫家。”钱玉萍翘着二郎腿,对着一旁的丈夫何立仁道。她暗红色的旗袍上镶着晶莹饱满的珍珠,无名指上钻石戒指耀眼夺目,珠光宝气好不气派。 “你且小心说,叫宫督军听见了咱们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钱玉萍年过半百的夫君何立仁吊着嗓子,低声告诫钱玉萍,肥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钱玉萍的肩膀,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三年前,何立仁钱玉萍想方设法把长子何宇铭送进何立群的公司,却一直不得重用。外人都知道何立群没有儿子,将来这份家业将来都会由何纯熙这个独女继承。何立仁跟钱玉萍夫妇本想让儿子在何立群眼前好好表现,将来或许还能分一份遗产,可是何立群却一直看不上他这大侄子何宇铭,只派他去接手一些费力费神的货运航运的工作。夫妻两人对何立群积怨已深,如今何立群跟宫勋联姻,身份地位格外不同了,他们更是敢怒不敢言。 傍晚,隆重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后众宾客还未散去,偌大的督军府上下仍在忙碌。酷暑的昌城算不得宜居之所,闷湿潮热的环境让人心浮躁不堪。穿着洋布大衫的下人进进出出,收拾着招待所用的物件,汗水浸透了灰布衫,每个人背后几乎都有一片汗水绘画的云彩。 何纯熙第一次见识到做督军府的少夫人是多么的气派,她感到婚礼这天过的甚是梦幻。 敬了贵客以后,何纯熙便回到了婚房休息,虽然新房与待客的东楼相隔数百米,却仍能听清楚那边的丝竹管弦。 她满心雀跃地填饱了肚子,洗漱后换了一套家常的棉裙,迫切等待着她的新郎。她觉得今日宫梓桓似乎格外耀眼,人群里她仿佛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熙熙,我好想你。” 宫梓桓突然推门便飞扑了过来,将何纯熙抱离地面,原地转了许多个圈。 “哈哈,好啦,好啦,我要晕了。” 何纯熙搂住了宫梓桓的脖子,笑声清脆,她赤着脚踩着宫梓桓的脚背上,两具年轻的身体依偎在一起,禁不住耳鬓厮磨起来。 “是茉莉花的味道,熙熙真好闻。” 宫梓桓贪婪地嗅着怀中香软的人儿,默默搂紧了她的腰肢。他终于娶到了天底下最美好的姑娘,幸福得让他感到晕眩,仿佛空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彼此凝望,情意千丝万缕,何纯熙的脸渐渐烫了起来。她羞涩地捂着脸,娇声娇气:“别这么看着人家,好羞的。” “就要看,以后我每天都要这样看你,睡前看,醒了也看,我的眼睛要长在你身上不挪开了。” 语罢,宫梓桓低头轻轻吻了何纯熙的手背,反转过她的掌心,湿吻落在她手心却像结结实实印在她的心头。 “梓桓,我好开心。” “我也是。” 床帐落下,暧昧的氛围里,一个吻都能让何纯熙心跳如雷。 “可是,我,我有些害怕。奶娘前也虽然教了我一些夫妻知识,可都是一知半解,不甚清楚。” 宫梓桓正欲解开何纯熙的纽扣,她却慌乱阻止,不仅是不懂,她还有些许恐惧。她红着眼睛望向伏在枕边的宫梓桓,殊不知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让他兴奋发疯。 “不怕,我教熙熙可好?” 宫梓桓嗓音干哑,仍旧耐心体贴,用指腹抹去何纯熙淌在眼角的泪珠。 “好,那梓桓细心些教我。” 何纯熙双手拉过宫梓桓的手放在怀中,虽然心里仍旧害怕,但是她却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宫梓桓并未急着索取,反而为了缓解何纯熙的紧张情绪不再继续。 “熙熙,吻我一下,好不好?” 他深知这件事之所以会让女人害怕是因为大多时候女性处于被动那一方,人往往会放大未知的恐惧。于是他循循善诱,让何纯熙把握主动权,她便不会那么紧张。 何纯熙笨拙的吻技如啄如啃,看得出她很是卖力,面对心爱之人的撩拨,宫梓桓双耳红至耳垂。他扣住她的腰将她翻坐在他的身上,他要她身居高位,掌握拿捏他的生死欢愉。 “我,我不会了。” “那熙熙准备好了吗?”宫梓桓噙着笑,看着伏在他身上手足无措的何纯熙,他的心都快要被她暖得化掉。 “我愿意跟梓桓在一起的。”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不过比刚才要激烈疯狂,十指相扣,只是这一次是宫梓桓掌握全局。他的吻攻城掠地,侵吞一切。 何纯熙感到扑通扑通的心险些要跳出来,但这猛烈的刺激让她产生了一丝愉悦。她无力地眯着眼睛,声音极细:“梓桓,继续吻我。” 宫梓桓再一次碰触到那颗纽扣,并没有遭遇阻拦,很快,第二颗,第三颗还未解开,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新房的墙壁都因此一颤。 “怎么了?这是什么声音?” 何纯熙猛然清醒,睁大了眼睛。这声爆炸不远,侧耳依稀还能听到几声枪鸣。 “别怕,熙熙先睡觉,我叫银翠来陪你,我出去看看。” 宫梓桓撩开窗帘,何家码头那边火光冲天。为了不让何纯熙担忧,他并未声张。宫梓桓迅速披上外套,出门前特意嘱咐了门外的银翠管住嘴巴。 心中隐约预感有什么大事发生,竟然选在宫何两家喜宴当日,宫梓桓立刻召集了府兵前往码头。 第22章 丧父 次日,初夏清晨,何纯熙闻着栀子花的味道慵懒醒来。宫梓桓竟已然换好装束坐在床前看着她,隐约觉得宫梓桓有些不对,于是她甜甜笑道:“怎么了?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眼下一片青黑,不如来我的被窝里再睡一会?” “饿了?我已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 宫梓桓淡淡笑道,自然知道瞒不过,但是在告诉她真相之前,哄她吃些东西也是好的。 打开百叶窗,温暖的阳光照在被褥上,何纯熙欠了欠身子枕在宫梓桓的腿上,撒娇道:“你的床一点都不软和,硌得人家都没睡好,要你赔罪呢。” 面对何纯熙,宫梓桓总是极有耐心,他轻轻捏了捏何纯熙柔软的脸蛋,“那让本少爷亲自侍候夫人洗漱可好?” “哈哈,你坏,人家要沐浴的,才不要让你看呢。” 何纯熙红着脸跳了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下一秒她又扑进了宫梓桓怀中。“地好凉,我还是勉为其难让你抱我去。” 沐浴后饱餐一顿,何纯熙见堪比满汉全席的早餐,总觉得宫梓桓太过夸张了,即便在家她也没有如此骄奢。 “梓桓,现在去拜见父亲母亲吗?” “熙熙,你听我说,昨夜三码头发生了一起恶意袭击事件。岳父,岳父他,他的车被推进了江里。” “什么?爸爸受伤了?那我要赶紧回家看看。爸爸是不是伤得很重?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何纯熙的顿时心揪成一团,但恨不得插翅飞回家。 宫梓桓先扶住了何纯熙,虽然很难开口,却还是结结巴巴说了出来。“熙熙,昨夜码头帮派发生冲突,岳父中了枪,跟着车一起掉进水里了。伤的很严重,人,人已经遇害了。” 何纯熙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顿时浑身发寒,她嘴唇微颤,不可置信道:“什么?遇害是什么意思?梓桓,爸爸只是受伤了对不对?对不对?” 得不到回应,何纯熙只觉得天昏地暗,一时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何纯熙发现她竟然躺在何公馆她的闺房之中,哀乐传来,一夕之间,大喜大悲,使她心口绞痛,吐出一口腥甜的鲜血。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银翠听到动静冲进房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粉白色的被褥上,开了一朵血红的鲜花,何纯熙虚弱地挣扎起身,再次向银翠确认:“爸爸怎么了?他,他还好好的对吗?” “小姐,老爷他,他已经,不在了。” 银翠掩面而泣,又忙扶住了何纯熙,抖着去擦何纯熙嘴角的血。 “昨夜那场爆炸就是歹人作乱,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昨晚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何纯熙回想那声爆炸,彼时她沉浸在新婚之喜中,没想到自己父亲却遭遇了堵截追杀。一想到如此,她便愧疚自责得抓心挠肝,接连又吐了几口鲜血。 “梓桓,那梓桓呢?” “姑爷他在前堂待客回礼,督军和夫人也在家里主持帮忙。” 何府挂了白,昨日来何公馆喝喜酒的人今日又纷纷来吊唁。何立群已死,前往祭奠的人多都冲着督军而来,希望多献殷勤一朝蒙幸。 隐僻的过道里,两位客人凑在一起闲聊。 “你说这何家头一天还在办喜事,今儿就成了丧事,可真是晦气啊。” “听说这宫少跟何家二小姐八字不合,却硬凑在一处,这下好了,把自己亲爹给克死了。” 其中灰色西装的那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宫家这下美人和钱财都得到了哪里顾得上这晦气,何会长死了,这何家码头和航线,何家的烟馆赌场不都收入囊中了吗?” “你的意思是?”另一位中山装男子惊呼,“这宫督军吃相如此着急吗?他这亲家若是活着助益也不小啊?” “亲家的和自己的哪个方便啊?走,咱们去给倒霉的何会长上柱香。” 两人走后,宫梓桓默默从芭蕉树后走了出来,看向那两人的背影,目光冷如冰刃。 “父亲,昨夜的爆炸案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何家的书房里宫勋正弯腰拿着放大镜惬意地观摩着陈列的古董花瓶,宫梓桓却推门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什么?你小子在何家浑说什么?你小声点!” 宫勋一惊,差点失手打碎了一旁的花瓶。片刻他便神色如常,惬意地坐到原本属于何立群的位置上把玩着青玉镇纸。 “是不是你?昨夜我着急救人,没有细想。今天忙着处理丧仪也没有多想。” “现在想明白了?觉得是你老子干的坏事?” 宫勋打量了一番宫梓桓,难掩得意。他生平坏事做绝,连选亲家都是唯利是图,难怪如今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会怀疑自己。 可是他真的庆幸何立群死得如此干脆,何家的产业能够及时填补他军费的亏空,他倒觉得真是一份大礼。不仅可以收回当初他割肉给何立群建兵工厂的地,那些厂房设备也尽是他的了。 “不是你吗?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得意,让何家人察觉了会捅出大篓子的!” 宫梓桓脱了外套随意坐下,抬手撑起额头揉了揉太阳穴,余光留意着宫勋的神情,却找不出什么破绽,老狐狸太精明,他知道就算是父亲干的,他也无可奈何。 “儿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小熙不是已经嫁你为妻了吗?那她家的不就是我家的吗?” “父亲,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太心急,如今找不到凶手,就不要上赶着去当嫌疑人。” 父子交谈之际,走廊里传来银翠几声压低的呼喊声,宫梓桓惊觉刚才的谈话怕是被人听了去。他夺门而出,看到走廊尽头何纯熙扶着墙,背影凄寂。银翠几乎快要撑不住何纯熙的身体,两人齐齐倒地。 ‘熙熙,怎么了? “不要碰我!” 何纯熙面无血色,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缩着身体刻意躲避着宫梓桓的碰触,就算他没有参与暗害她父亲,但是他是宫勋的儿子。 “不是,不是那样的,父亲没有那样做,我向你保证。”宫梓桓从来没有如此没底气,他是真的慌了神,什么冠冕堂皇理论分析也拿不出来,只是红了眼睛一遍又一遍与何纯熙解释。 书房里,宫勋慢悠悠走了出来,见儿子在女人面前吃瘪的不争气模样,他暗暗不爽。却仍然装模做样走上前安慰:“小熙啊,你误会了,我跟梓桓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们夫妻本是一体,何家受屈辱就是有人在宫家脸上践踏,同样的,这何家的产业自然跟宫家也是挂钩的嘛。你父亲承诺过会赞助我军费的。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我跟你父亲可要好了,怎么会害他呢?” “够了!父亲别说了。” 宫梓桓生怕宫勋的话会让此时敏感脆弱的何纯熙曲解,他强硬抱起何纯熙回到她的房间,任凭她挣扎无果,发狠咬了他的手臂。 “你放开我,你是不是想拦着我?怕我查清楚真相?” 何纯熙拿起身边可以接触到的一切,茶杯,枕头,被褥一一砸向宫梓桓,她眼睛里是关不住的恨意。 “熙熙,你听我说,你误会了。父亲他确实看重何氏产业,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真的没有这样做,就算你不相信父亲,那你相信我好吗?” 就算被茶杯砸在身上,茶水泼了一身,宫梓桓仍未放弃上前,他脱了脏了的外套扔在一边,上前一把拥住了发疯的何纯熙,一直重复着:“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口腔里泛着血腥味,何纯熙垂眼看着宫梓桓的衬衫上一排沾着血的牙印,渐渐平静下来。 绝望而又无力,是她害了父亲,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嫁宫梓桓,殊不知落入了这样的谋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何纯熙皱着眉推开了宫梓桓的。 “宫梓桓,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参与?” “熙熙,我没有。我父亲,他,他也没有。我会调查清楚,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我不会包庇他,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何纯熙感觉到宫梓桓的身体在发抖,他的眼泪掉在她的肩上,浸透了她的衣服。悲愤交加,她又呕出两口血,宫梓桓发了疯地叫喊着医生,她死死抓着宫梓桓的手逼他起誓。 “好,好,我向你发誓,向仙逝的岳丈发誓,我没有害你,更没有害岳父。我一定替你找出真凶,决不轻饶,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第23章 疑云重重 父亲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府里的哀乐却响彻云霄。 何纯熙终于如愿嫁给了心上人,可她这心上人偏偏是她父亲的催命符。至今她都不知道父亲与宫梓桓达成的到底是什么协议,这会跟父亲被暗害有着怎样的联系? 夜色暗涌,何纯熙拖着沉重的身体披上孝服来到灵前。 宫梓桓笔直端正地跪在棺木旁边,他穿着麻布衣服,那是孝子装扮。何纯熙心中微微有些动容,但心中的疑虑却难以磨灭。 “听银翠说你跪了一天了,歇歇。” 何纯熙递给宫梓桓一块手帕,他的脖颈上淌着密密麻麻的汗珠,暑热难耐,他穿着厚重的麻衣,看上去态度很是诚恳。 “熙熙,你现在生着病,我替你为岳丈守孝,你去歇着好不好?” “我就想,就想再看看爸爸。能让我,再看看他吗?” 何纯熙边哭边朝着棺材走去,钱玉萍跟她的长女何景仪哭着上前拖住了何纯熙。 “小熙,别看了,听话啊,别叫你爸爸走的不安心。” “妹妹,你别这样,天灾人祸没办法的,你要保重自己啊。” 两只胳膊被钱玉萍母女拽着,脚下虚浮的何纯熙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挣开两人扑向了棺材。 她站在棺材旁边,拼尽全力想要推开棺材,她此刻怀着一种侥幸,或许里面躺着的人不是她父亲,或许他只是跟她开了个玩笑,等她推开棺材,父亲就会笑着坐起来,像从前跟她一起玩捉迷藏一样。 “我来。”宫梓桓走到了何纯熙身旁,替她打开了棺材。这一刻,尽管看向宫梓桓的眼神木然,但她是感激他的。 棺材里,何立群穿着赶制的寿衣,面色惨白,浓眉不展。 何纯熙霎时忍不住心里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这是她第一回见尸体,竟是她父亲的。她一遍一遍呼唤着,棺材里的父亲再也不能给她任何的回应。 眼睛早就肿的像两只核桃,何纯熙瞪大了眼睛去寻何立群身上的伤,宫梓桓背着人扶了她一把,低声道:“别看了,我那里有尸检报告。” 管家领着从潭城连夜赶来的楚家夫妇,周明珍远远就喊了一句:“小熙啊,可怜的孩子。” 周明珍一来就抱住了何纯熙,她侧着脸,不忍细看棺材里的尸体,更是对宫梓桓使眼色催促他合上棺材别惹得何纯熙更加伤心。 “干妈,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周明珍轻轻拍着何纯熙的后背,不断安慰:“乖孩子,好孩子,你还有我呢,还有你干爸,你就跟我们的亲女儿一样。” 有了周明珍的劝慰安抚,何纯熙才稍稍情绪稳定了下来。银翠端着药碗站在一边等了许久,眼见周明珍来了,想着何纯熙最听周明珍的话了,立马端上前催促何纯熙吃药。 安神的药吃了下去,在周明珍的陪伴下,何纯熙才愿意在灵堂旁边的房间浅浅睡了一会儿。 半夜哭着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何纯熙绝望地看着天花板。她这才体会到,“死亡是孤独”的这句话是何含义。 她的父亲一个人躺在棺材里,会被埋到地下,一个人在小小的匣子里面,不见天日。而她,失去了至亲,成了一个孤儿。往日幸福快乐的何纯熙,任性固执的何纯熙,也死在了昨日。 宫梓桓告诉何纯熙他有尸检报告,可是她真的能相信他吗?若是贼喊捉贼,又或者他为了他父亲而欺骗她也是不无可能的。 于是何纯熙决定先对宫梓桓按兵不动,只叫宫家人觉得她沉溺丧父之痛,也让旁人掉以轻心,好暗中去调查她父亲的死因。 第24章 暗中查访 从学校休学出来,何纯熙遥遥望见马路对面停着宫梓桓的座驾。 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宫梓桓却捧着一束白玫瑰出现在她面前。 “熙熙,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母亲给你带了补品,我已经叫人炖好了,回家用一些。” “大夫说了,我现在虚不受补,吃不得那些东西,替我谢谢母亲。”何纯熙接过了花,态度却仍然冷淡。 宫梓桓也不强求,又试探道:“那,那我今天能陪着你吗?” “你想陪就陪着,不过我可没工夫招待你。家里的生意现在无人掌管,我得去看看。” 何纯熙说罢就坐上了自家的车,宫梓桓想也没想就跟着坐了上去。他不曾想过何纯熙竟然会管理家里的生意,他细细打量着如今瘦了一圈的何纯熙,想说些宽解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是说替我查害死我父亲的凶手吗?有什么眉目了吗?” 宫梓桓应声回答:“有些了,不过我还没有把所有线索串起来,熙熙再等等。” 先是到了百货公司,昌城的百货公司如今是何立群的徒弟陈景明暂时管着,他原本是何家的家仆,后来解放了奴婢,他跟着何立群已经有二十年了。他的弟弟被何立群资助念了大学,如今在申城做事,他们一家无不感恩戴德。 “陈大哥,最近百货公司情况如何?”何纯熙刚到百货公司,陈景明就出来接待,他虽然比何纯熙大十五岁,在她面前却很是谦卑。 陈景明一看陪同何纯熙的是宫梓桓,只说了最近的收支,需要审批的事项。宫梓桓在一旁看出了陈景明这是有意提防着他,便以口渴为由去了茶水间。 听着办公室外面脚步走远,陈景明探出头见走廊外面空无一人,这才关上门,跟何纯熙报告了她吩咐的事情。 “小姐,最近您大哥何宇铭越俎代庖,插手了烟馆赌场的生意。有很多人都背地里转投他的麾下,截走了不少客流。我查到他自己私下也有开设烟馆,咱们的货在仓库里丢了不少,应该是有人监守自盗。” “不必管他,这些产业他想要我就划给他,由得他去跟龙鱼帮抢生意去。我要陈大哥查的父亲遇袭事件有什么线索吗?跟宫家有没有关系?” 何纯熙端坐着,装成一副深沉的大人模样。唯有谈起宫家时,她的眼里的情绪出现了些许波动,就像是买了彩票怕没有中奖,既亏损了钱财,又丧失了希望。 “目前只查到老爷的车被动了手脚,闯进码头那伙人用的是军械。” “军械?是宫家干的?”何纯熙攥住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她机警地看了一眼门口,声音又放低了些。 “不一定,老爷自己也开了兵工厂,所以这军械不一定只有宫家才有。而且我调查过程中发现宫少帅也在查老爷遇害的事,他查的很认真,不像是做做样子。” 两人正谈到最紧要的关头,送茶的秘书敲了门,待他刚倒好了茶,宫梓桓也已经回来。 何纯熙只得跟陈景明随便嘱咐了几句,就赶往了昌城的何家码头。 自从何立群出事以来,何家码头封锁了数日,如今终于能正常运作了。现下是何宇铭主管航运和客运,何纯熙路过齐家饭庄特意叫了几样好菜,带着去看望一下她这大哥,如今是支撑何家的好帮手。 宫梓桓在一旁看着短期迅速成熟起来的何纯熙,他是想要替她分担的。只是她还未消除对他父亲的疑心,对他也不敢轻信。此刻他要是想帮忙,怕被何纯熙误会是惦念她继承的这些家业。 来到何家码头,宫梓桓指着那刚修好的栅栏道:“岳丈的车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熙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梓桓,父亲百日祭奠以前,我想留在家里为父亲守孝。潭城的兵工厂就交给宫爹爹打理了,辛苦你多操劳了。” 何纯熙的眼眶里含着泪,她不忍再多看那栅栏一眼。陈景明的调查让她暂时相信了宫梓桓所说的调查并非虚言,若真不是宫家做的,她也不想寒了他的心。 “二妹!你怎么来了?” 码头的守卫去禀告了何宇铭,何宇铭撂下手里的事就赶了过来。 “宫少帅您也在啊,话说回来,我其实该叫您一声妹夫的,不过这样好像有些无礼了哈。” 何宇铭每一句都是试探,他自己私下做的事要是被这对夫妇知道了,也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就算何纯熙是他堂妹,可是这宫家父子眼里盯着的肥肉被他啃了一块,他可得罪不起。 “大哥,我路过齐家饭庄给你带了一些你爱吃的菜,听何淼说你最近忙得连家都顾不得回,真是辛苦了。” 何纯熙叫司机把食盒递给了何宇铭,她见宫梓桓在何宇铭面前不给一分颜面,连句客套话也没有,料想陈景明查的那些何宇铭做的小动作,宫梓桓想必也是一清二楚。 何宇铭有些尴尬地接过食盒,邀请两人去办公室坐坐,何纯熙推辞道:“不了,梓桓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有点闲暇,我学做了一些小菜给他,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我来是想跟大哥商量一下,现在爸爸去世了,我独木难支,很多事情也不会打理。所以我想着,潭城跟昌城两地的烟馆和赌场的生意给大哥做,不知道大哥愿不愿意替我分担?” “这,不如问问宫少帅的意思?二妹,现在你跟少帅是一家人,凡事还是多跟宫少帅商量着来。咱们自家兄妹,什么分担不分担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宫梓桓的眸子始终锁定在何纯熙的身上,从前他爱她赤诚可爱,如今倒是很欣赏她的几分聪慧。 “熙熙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支持。” 一听宫梓桓这样说,何宇铭这才喜笑颜开,满口应下何纯熙所托之事。还装模作样保证每个月都会拿账给她看,叫她放心。 “大哥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烟馆和赌场的生意就送给大哥了,等二哥留学回来,叫他替你分担这航运货运的事,你看如何?” “着,这烟馆赌场可是叔父生前兢兢业业打拼下来的产业,二妹你都给我,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何纯熙只叫何宇铭不要推辞,他这才欣然接受。 宫梓桓送何纯熙回到了何公馆,僻静处,何纯熙开口问他是否介意刚才她把那两项暴利的行业转手给了何宇铭。 “我还是那句话,熙熙说什么我都支持。” 宫梓桓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深情款款地望着何纯熙,柔声道:“熙熙所说的,要给我做菜吃,是真的吗?” 何纯熙一愣,她刚才扯由头的幌子竟然叫他当了真。她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宫梓桓总觉着他跟当初见他的时候大不一样了。现在仿佛是个痴人,人也软和了不少。 “我,我下回做给你吃,今天太累了。” 何纯熙哪里去过厨房,更别说做菜了,她又不好说自己那是为了找理由瞎编的,只得告诉他下回再给他做菜。 第25章 破镜重圆 已是深秋,时间已经过去将近小半年。 何立群百日祭典上何纯熙事事亲力亲为,她穿了百天的丧服,心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一百天里何纯熙成长了很多,没有了父亲,她独自一人住在偌大的何府里,学着父亲经营着何府上下。 何氏的产业一边是何家宗族,一边是她的夫家宫督军一直虎视眈眈。何纯熙苦苦支撑了半年时间,终于等到了父亲一直看好的二哥哥何宇擎留学归国。 何宇擎原是大伯何立仁庶出的儿子,品学兼优,三年前赴美国读商学。何家上下都知道何立群这个商会会长兼何氏董事长对这个侄子有多么器重,甚至远超对嫡出大侄子何宇铭的疼爱。 忙于公司事务和守孝,何纯熙自打回门那日就再也没有回过督军府。连见宫梓桓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每每见面她只问及杀害她父亲的凶手是否有眉目,再不谈其他。 宫家这半年很安静,但是何纯熙总觉得宫家一直没有停止觊觎何氏产业。即使宫梓桓在她面前从来不干预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毫无疑问,宫梓桓和母亲再次参加了这场祭典。宫梓桓似乎褪去了他以往神采飞扬的精神派头,变得成熟稳重。 “我来,让我给岳父尽一尽孝心,你已经劳累了好几天了,去喝口水歇会儿。” 宫梓桓接过何纯熙手中的金元宝,跪在何立群墓前继续焚烧,何纯熙则挪了挪身体,依旧跪在一旁。 “现在凶手找到了吗?” “有些眉目了,那日晚上码头逃走的看守见到岳父是被几辆车逼进了码头。有杀手就埋伏在那里,岳父可能,可能是先中了致命一枪,连着车一起被推进了江里。” 宫梓桓不紧不慢阐述着他查到的线索,一边何纯熙用力攥紧了手里的金元宝,急切问道:“还有呢?码头进出都有记录,那天进入码头的人,没有什么线索吗?” “我调查了将近两百个有帮派背景的可疑人员,有作案动机的尚有十几人。熙熙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交到你手上。” “别让我失望。虽然大哥二哥也在调查,但是我也要看到你的态度。” 何纯熙烧完了元宝,独自起身,她还要对身后站着的一群人致辞。 “感谢各位亲戚朋友来参加我父亲的百日祭典,各处招待不周还请体谅。在此我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宣布。” 宫梓桓目光一凛,望向何纯熙的背影,她还是对他这样冷淡,他不禁揪着心,不知何纯熙即将宣布什么事情。 她对宫家的怀疑没有完全消除,难道她想离开他?宫梓桓默默起身站到了何纯熙身后,他锁着眉头,始终盯着何纯熙的侧脸。 “我这里有一份父亲交给宋律师的遗嘱,之前我并不知道它的存在。现在我当着大家的面宣布遗嘱的内容。何氏公司今后由我接任董事长一职,负责总管何氏产业。大哥何宇铭负责赌场的业务,百货公司的业务由二哥何宇擎来管辖,皆听命于我。” “这份遗嘱是什么时候写的?” 大伯母钱玉萍忽然凑了过来,查看遗嘱上的时间和印章,这偌大的家业还是让个丫头片子得了手,她不禁忿忿。 “大伯母,这是一年前父亲立的,是父亲的意思。再者,父亲名下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归我所有,另外三十是留给两个哥哥的。大伯占另外百分之十。” 或许是人多不好发作,钱玉萍讪讪离开,并没有做过多争执,但显然脸上挂着不悦与不满。 众人散去,何纯熙知道她身后还站着一位没有走的人。她好奇宫梓桓会是怎样的表情,是得意吗?他会对她的产业势在必得吗? 于是何纯熙转过身,企图捕捉到宫梓桓脸上的神情,但是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似乎还有些怜悯。 “如果我说,何氏是我的,但今后也只会留给我的子孙,你还会继续帮找我的杀父仇人吗?” “你是我的妻子,墓地里躺着的是我的岳父,你的杀父仇人就是我的杀父仇人。熙熙,难道你舍得离开我吗?” 宫梓桓上前一把将何纯熙拥入怀中,半年了,将近半年的时间,他们没有如此亲近。抱住何纯熙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周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全世界只有她。 而何纯熙尽管心里设防,却依旧忍不住想要依靠着他。半年里她没有闲着,她从各种渠道买了很多消息,请私家侦探调查过婚礼当天宫家的人,她只得到宫勋那晚多劝了父亲几杯酒这样一条有点联系的信息。 可若是两家联姻是喜事,多喝几杯也是可能的。何纯熙并不能确定这是否与父亲被害有关,所以现在她需要回到督军府,亲自去寻找证据。这次的祭典是个契机,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祭典结束后,宫梓桓并未离开何府。 何府上下对他不敢轻慢,家中多出了一个客人,管家不得不去祠堂请示如今何公馆唯一的主人何纯熙。 “他不走?晚饭上了吗?” “还没有,小姐不过去招呼一下吗?” 何纯熙放下手里的经书,略加思索,从蒲团上起身,跟着管家来到了内院客厅。 宫梓桓正翘首以盼,见到何纯熙从连廊走来,他又拿起一旁的报纸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让厨房把晚饭送到我的小餐厅。” 管家领命而去,何纯熙径直走向宫梓桓,犹豫了半秒,向他伸出手:“走,去吃饭,吃完饭要在这里歇吗?我让人收拾一下房间。” 何纯熙忽然的关心体贴让宫梓桓受宠若惊,他噌地站了起来,拉着何纯熙的手轻轻握在手中。 “我,熙熙,我们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了,今天就让我留下。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你说,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继续排查那几个可疑的人。” “先别急,我们吃饭去。” 餐厅里,佣人都被遣散出去,只剩宫梓桓与何纯熙两人。面对不同于往日的丰盛饭菜,何纯熙知道这是管家特意吩咐的,但是她仍然食不知味。 “熙熙,你瘦了许多。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不管怎么说,岳父他也一定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一提到何立群,何纯熙的眼泪就像打开了阀门,她埋头在碗里大口大口吞着饭粒,一碗白饭掺着她苦咸的眼泪,很快就被她吃完了。 “熙熙,别这样!不要折磨自己!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有奶娘,有银翠这个小姐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都是真心实意对你的。” 宫梓桓慌忙制止了继续盛饭暴食的何纯熙,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宫梓桓那样一个洁癖的人,任凭何纯熙脸上手上饭菜的油渍擦在他的身上。 “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何纯熙如同一只流浪的小狗无处归依,她反复问着宫梓桓,询问他是否真的爱她。撑了这许多日子,她终于撑不下去了,扎在她心头的刀不仅是父亲的离世,还有对感情的质疑。 半年里,何纯熙故意冷落自己这个高贵的新婚夫婿,每次平淡的接触都藏着无数次的试探。直到今天,她才卸下强硬的伪装,她依旧是那个柔软细腻的小女孩。 “我爱你,你还用问吗?熙熙,你知道吗?这半年里我根本找不到活着的趣味,忙的毫无头绪毫无意义!熙熙,我质问过父亲,许多次,他真的没有害岳父,相信我好吗?” “梓桓,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岳父捧在心尖上的公主,以后你还有我,依靠我,好不好?我会像岳父一样把你藏在手心里,当做我的至宝。” 何纯熙抬起头看着无比真挚的宫梓桓,不知何时他也变得泪眼婆娑。一滴热泪从宫梓桓眼眶滚了出来,掉在何纯熙的脸颊上,慢慢滑进她的嘴角,是苦的。 就在两人温柔缱绻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靠近,梅昕锐拉开小餐厅的玻璃门冲了进来,神情错愕。 “梓桓,宫府出事了,快回去!” “什么事?说清楚。” 宫梓桓不耐烦地询问,何纯熙如同受惊的小兔,眼睛红红的,躲在宫梓桓怀里望着梅昕锐。 “督军遇刺,情况不好。” “什么?那些护卫怎么搞的?” 宫梓桓一时激愤拍案却不敢吓着何纯熙,转而又切换了柔和的语气:“家里出事了,我先回去看看,明天,明天我还来陪你好不好?” “我陪你一起回去,这种大事我要跟你在一起!” 何纯熙语气坚定,曾经她被宫梓桓保护得太好,未曾涉入亲生父亲的险境,但现在她要与他一起面对这可怕的未知。 “好,我们回去,但你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跟我说!” 宫梓桓牵起何纯熙的手,对视间,他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枯木逢春,他似乎又活过来了。 第26章 宫勋被刺 宫勋为了北边大营的调动,如今也住在昌城,才搬来昌城不足月余。今日在堂子里喝花酒,安保甚严,却还是出了刺杀这样的事。 偌大的厅堂上,宫勋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块棺材里,右边太阳穴处还是未处理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宫梓桓赶回家时,东院跪了一地的守卫,大厅地上是一群披麻戴孝的佣人。 宫梓桓的母亲周明月一身素服站在棺材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人,百种滋味翻涌在她心头,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悲伤。 “母亲,父亲他?” 宫梓桓仓皇赶到,一眼就看见年前宫勋找人特意为自己打造的金丝楠木棺材。 不可能!宫梓桓不可置信地冲到棺材旁,里面躺的正是他的父亲! “副官,谁干的?”宫梓桓一声怒吼,声音撕裂,周围的丫鬟都吓得连连躲避。 “回少爷,还,还没查出来。” 何纯熙倚着门,默默看着这一切。半年前,是宫梓桓忙前忙后细心照顾丧父的她。此刻,她看着失去父亲的宫梓桓,她知道他在强撑,他没有掉一滴泪,但是眼球瞬间涨满了血丝。 当下轮到她来替他撑起一片天了,何纯熙默默上前,看了一眼死状惨烈的宫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坚定地牵起宫梓桓的手,强忍着哽咽,对一边的张副官命令道:“全城戒严,继续追查凶手,对外封锁消息,府中一切不许透漏出半个字。” “是。”张副官眼里藏不住的讶异,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小姑娘,竟然有如此清晰的思路。 “去把陈湛和方协领叫来。” 有何纯熙在,她就是镇定剂,宫梓桓握着她的手,他明白现在自己的肩头如今不只是仇恨,还有对妻子对母亲的责任。宫梓桓拿出手帕,轻轻盖在了宫勋青黑的脸上,此刻他必须掌握绝对权力,才能让活着的人有一条活路。 陈湛上次被关到私狱里不出半年,宫勋便寻了由头将他放了出来。平时不再派他做事,只是日常跟着宫勋添茶倒水。 宫梓桓自然知道这是有人吹了枕头风,可是当时为了割地送给何家,自己对这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跟父亲商量自己的婚事。 人心惶惶的大厅里,宫梓桓暗暗向梅昕锐递了一个眼神,梅昕锐立刻会意悄悄隐退出去。 陈湛很快就匆匆赶来,扑通跪在了棺材前,那神情悲痛,如同死了亲爹一般。 “陈参谋,平时都是你陪父亲进出的,今天怎么没有陪在身边?难道算出来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不宜出门吗?” 宫梓桓坐在隐秘的角落将陈湛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等陈湛一阵狠狠痛哭号丧后,他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宫梓桓深知陈湛这个人滴水不漏,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难度不低,不如开门见山威慑住他。 “我要你找出凶手,来报答父亲的知遇之恩,可以?” “此仇不共戴天,陈某一定替督军复仇!将仇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宫梓桓淡淡一笑,拍手称好。“好啊,陈参谋好志气。我记得陈参谋母亲姓杨?先请杨姨母到家里来见见最后一面。” “这,家母年迈,不便外出走动,再者卦师曾言母亲命硬,恐冲撞了督军英灵,还不是不来得好。”陈湛想也不想就推辞了宫梓桓的提议,话已出口,他却后悔了,急忙补救:“督军生前对家母万分厌弃,所以,我这也是遵循督军意愿。” “你说错了。” 高高在上的宫梓桓看着谨小慎微的陈湛,突然大笑起来。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湛,俯身贴在他的耳边:“你知道错哪了吗?” “不知道,少帅,现在不是考虑我娘的时候。我们应该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安排好督军的身后事。” “你错在喊错了人,现在,我,才是督军。知道了吗?” 注意到陈湛眼睫微颤,宫梓桓察觉到一丝反意,抬腿一脚将陈湛踹倒在地。一行士兵立刻上前围住了陈湛,面对数十支步枪的威胁,陈湛反而一反常态,不再收敛脾气。 “宫梓桓,你不配做督军的儿子,督军尸骨未寒,你不想着替他老人家报仇,反而急着争权夺利!” “我不配,你觉得你配吗?” 宫梓桓撇开一个士兵站在陈湛面前,皮鞋头踩在陈湛膝盖上方,“最近我在看一本野史,是说隋炀帝如何从父兄手里夺得天下的。据说啊,杨广机关算尽赐死了跟他争皇位的杨勇,亲手用白绫勒死了生父。隋二世而亡,你说是不是因为杨广有损阴德的事干多了不得上天眷顾呢?” 陈湛扬起脑袋,无所畏惧地望着宫梓桓,“如果你怀疑我,那就杀了我,我就算化作冤魂,也会为,会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的。” “杀了你?为什么要杀你?是某人做贼心虚了呢?还是想一了百了不打自招了呢?” “梓桓,你在做什么?小陈前来祭祀是应该的,你怎么这样对他?” 周明月偕同何纯熙从二楼下来,看见这阵仗立刻制止了宫梓桓的继续盘剥逼问。她看着哭红双眼委屈可怜的陈湛,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她知道那孩子从出生以来就没能够得到应有的待遇,本来是同样的血脉,与宫梓桓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夫人,少帅这样谨慎也是应该的,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害督军的。今日没有随行是因为家中义父肺痨反复,实在是离不开人。” “好了好了,梓桓你的疑心病太重了。小陈是不会害你父亲的。孝服我让人给你和小陈一人准备了一套,都去换上守灵。” 周明月对着一旁何纯熙稍稍示意,何纯熙本不想牵扯到这种复杂的纠纷之中,但也不得不发声劝和。 “梓桓,人在做天在看,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你是宫家唯一的继承人,先换了孝装别让人嚼口舌是非。之后的事,我陪你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让为非作歹之人为父亲偿命。” 何纯熙上前挽住了宫梓桓的手臂,又拿出手帕递给了陈湛,她和声和气地安慰道:“陈参谋见谅,我想你也理解梓桓为报仇的迫切,说到底是一家人,别放在心上。” “谢少夫人体谅” 陈湛接过手帕,可怜巴巴地擦了擦眼角,没有人注意到手帕下面,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怎么回事啊?督军您没受伤?” 方协领还没进门,洪亮的嗓音就在院子里回荡。 待他进门,白色的孝服在他眼里就像燃起了火,使他混沌的双眼比以往格外明亮。 “这这这,怎么回事啊?督军这是怎么了?” 方协领拙劣的演技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他宛如唱戏的小丑,扮演着无知的角色。 “方协领在路上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吗?我父亲遇害了,现在军中群龙无首,现在正是方协领你为我军效力的关键时刻,我自然是要在父亲灵前尽孝的,不如最近各种需要定夺的大事让方协领代为打理?” “哦?这,这承蒙宫少信任,方某一定不负所托,守好督军打下来的江山。” 方协领一时得意,老脸上笑意灿烂,正欲上前,身后一行士兵再次出现。 “放下手里的枪!” 梅昕锐眼疾手快闪到方协领身后,千钧一发之际夺过了他藏在袖子里枪。士兵蜂拥而上,将方协领按倒在地。 “怎么?方协领还不满足我对你的信任?想弄死我取而代之吗?”宫梓桓阴着脸审视着那吃里扒外的老匹夫,他忽然想到了在一旁规规矩矩跪着守灵的陈湛。 “小陈啊,过来看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个背主忘恩的老东西。” 陈湛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回禀督军,方协领敢暗害督军,不,前督军,一定是有所依仗。我怀疑他跟北方直系或者南方秦家有所勾结,狼狈为奸。” “你分析的有点道理,不如我把他交给你,你去审审?查出什么好为父亲报仇啊。” “这,恐怕不合适。” 宫梓桓闻言挑眉,质问道:“怎么?这是避嫌?没关系的,我也想看看你为了父亲能做到什么程度,从这老家伙嘴里撬出多少东西。” 陈湛仍然面不改色,言辞卑微恳切,“那我就替督军去审一审方协领,当下内忧外患,南北军方对我方虎视眈眈,属下愿效犬马之劳为您分忧。” 第27章 感同身受 说是让陈湛去审方协领,实则私狱里被围的水泄不通,陈湛一入私狱也被拷上关押了起来。 梅昕锐留下心腹守卫宫府上下,自己领着一行死侍去调查杀手背景。 宫梓桓这才稍稍松懈,遣散了灵堂守灵的仆人,自己一人坐在空旷的厅堂里,看着白烛忽闪忽闪的火焰,恍若梦境。 “老家伙,你怎么就死了呢?你不是爱美酒美女和票子吗?云山别墅的酒窖里够你喝一辈子的,留在别院的美人儿一群,我给你挣钱让你挥霍啊。你怎么就死了呢?老东西,你怎么不起来啊?你不起来,你的一切都是小爷我的,小爷挥霍一辈子,嫉妒死你!” 宫梓桓坐在棺材旁,甚至捶了几下一旁的棺材,但回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你个不正经的老东西,谁让你今天去喝花酒的?送了命活该!” 虽然语出不敬,但是宫梓桓却并不快活,拉过一个躺椅,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从小到大,宫勋陪他的时间一直都很少。叛逆期的宫梓桓总是惹是生非,每每宫勋作势要动家法教训他,他总是上蹿下跳,溜着宫勋跑。这或许是父子间的另一种陪伴,他们之间平等得如同老友。 “梓桓。” 何纯熙披着一件杏色大衣悄悄走进灵堂,看见宫梓桓悄悄抹泪,她知道他一向好面子,故意装作没看到。 “半夜三更的,你身子还弱,过来干什么?这老东西不在意守灵这种繁文缛节的。” 宫梓桓连忙起身扶过何纯熙坐到椅子旁上,没想到他们团圆之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一些情愫堵在喉咙里无法张口,两人默默依偎在一张椅子上,安慰的话何纯熙说不来,她只对着宫梓桓微微一笑,靠在他的怀中就像往日一样。 “熙熙,我们都没有父亲了。”宫梓桓喉中一哽,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想让何纯熙见到他红了眼眶。 “梓桓,我们现在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最亲密的人,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好?” 何纯熙情不自禁拥紧了宫梓桓,她切身体会过这种丧父之痛,也知道什么安慰的话都不抵一个真情实意的拥抱来的实在。 “小傻子,我们现在不就是相依为命吗?” 宫梓桓虽是强颜欢笑,但心里却暖暖的。他望着何纯熙湿漉漉的眼睛,她的眼里都是他,不禁更加情动。 十指相扣,何纯熙脑袋一热,轻轻吻了宫梓桓冰凉的唇。 这一吻,洗刷了宫梓桓数月以来的委屈心酸,他的心里似有一把火在燃烧,忍不住回以深吻。 撕扯,缠绵,相拥。 清冷的灵堂起了风,回过神来,何纯熙一个激灵,用食指堵在宫梓桓的薄唇上。 “这样会不会是对父亲不敬?我们真是罪恶!” “不会,老家伙不会介意的,他想看到我们好呢。” 宫梓桓的眼睛愈发地红,他看着何纯熙如同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见到面包。他并不满足于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他握紧了拳头放在嘴边,用干咳掩饰着,喑哑道:“夜深了,你先回房去休息,明天替我照顾母亲好吗?” “嗯,你要照顾好自己。” 何纯熙红着脸擦了擦眼角的泪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灵堂。 穿过连廊,何纯熙行经宫勋的书房,宫府的佣人们都忙着丧仪,四下无人,她推开门迅速闪了进去。 从案头的文件开始,夹在书里的信笺,凡是所翻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关于那场谋杀案的东西。 于是何纯熙只能一无所获地出来,隔壁就是宫梓桓的书房。她的眼睛又燃起了光亮,没有任何犹豫踏了进去。 宫梓桓的书房一片漆黑,她只能先锁上门,摸索着拉紧了窗帘,这才敢打开书桌前的台灯。 在宫梓桓的书桌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个厚厚的档案袋,上面写着六月十日所有涉案人员口供。那不就是他们的婚期,父亲被害的那天吗? 何纯熙立马打开了档案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审讯资料。第一张是给父亲开车的王叔的妻子的口供,没有什么异常。王叔也因那次暗杀丧了命,都是受害者亲属,她因此并未做过多揣测,没想到宫梓桓连这样的相关人员都审问了一番。 第二张是宫府的管家,何纯熙睁大了眼睛,逐字逐句推敲每一句话。何纯熙从管家视角看了婚期当天父亲的一举一动,可以看得出来父亲并不是很高兴,但是面对祝贺的宾客他还是笑着迎来送往。 宫府的管家最后替父亲开了车门,送父亲上了车,没有发现车内有什么不妥。 何纯熙继续翻看第三张,这是当天码头的看守的供词。说的是三个大卡车将父亲的车挤了进来,卡车里有不少人,布衣打扮。看清了其中一个开车的人的左脸有一道长疤,镶了一颗金牙。 左脸有道疤,镶着金牙。何纯熙在脑海里反复重复着。她太过专注,以至于并没有听到门外越发靠近的脚步。 翻开第四张,那是验尸的法医出具的报告。父亲的左胸中了一枪,那是致死的关键所在。子弹是黑市流通的外国货,十分紧俏,价格昂贵,一般是军火。 军火?何纯熙顿了一下,思忖着不会有人蠢到拿自己的武器去留下证据的,可能就是黑市里流通的而已。 门外钥匙插入门锁,门被突然推开,何纯熙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不及关灯,她飞快把资料塞进袋子里。 “谁在那里?” 是宫梓桓的声音,何纯熙僵在原地,颤抖着声音回应道:“是我。” “熙熙?你不是回房休息了吗?” 宫梓桓收了手里的武器,这才放下心来,打开灯,整个书房无一处阴暗。何纯熙只觉得自己像鬼鬼祟祟的小偷,或者更准确地说,像间谍。 前脚跟宫梓桓难舍难分,后脚就钻进他的书房来偷看他的文件。 看见何纯熙站在书桌前,面对着那个档案袋。宫梓桓面上一滞,随即又不以为意道:“那袋子里的东西本就是要给你看的,你拿去。” “梓桓,对不起,我,你能理解我的。” 何纯熙扣着手,局促地站着。见宫梓桓脸上尽是疲态,赶忙倒了一杯水给他。 “没关系,熙熙,只是有一点我想让你知道。这些东西我敢拿到明面上给你看,我便没什么好藏着掖着隐瞒的。我早就不惦记什么何氏产业了,我只惦记你,你这个人而已。” 宫梓桓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他的睫毛粘黏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两人坐在沙发上,没有更多的话。就这样静默地依靠在一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宫梓桓先开了口:“北方的探子密报,北方三省在集结兵力,往南边逼近。” “今天有人害爹爹跟这事有关,对?” 何纯熙自从定亲那天就开始喊宫勋为爹爹,好区分生父和公爹。她半年没回督军府,再喊一声“爹爹”却不想是在这时候。 “嗯,明天我要先去一趟北边的军营。梅昕锐会留下来帮忙料理家事,有什么你都可以问他。至于母亲,她没那么伤心,你只每日去问个安就好。对不起,熙熙,没能让你过上安稳日子。” 不知为何,何纯熙听了宫梓桓的话,忍不住滚出一行眼泪。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他们是同生共死的夫妻。猜忌怀疑被暂时抛在一边,她只想抱住他,让他能在她的怀抱里有片刻的安宁。 “别这么说,一切都会好的。以后,我会跟你一起好好地生活,孝敬母亲,我们生一堆孩子,何家宫家的血脉会永永远远延续下去。” “为了熙熙,为了母亲,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我会打赢这一仗。” 宫梓桓坐直了身子,变得振奋起来。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电话通知另外几个跟着宫勋打拼数十载的旧部来督军府开会。 何纯熙则留在书房继续翻看着那袋档案,停下思考时,她隐约觉得这一切像是命中注定的那样,起初她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宫梓桓。如今他们都失去了父亲,简直是同病相怜。 深夜秋风渐紧,院子里的枫树哗啦啦地响。依稀可以听到外面端茶送水的佣人来来往往,几个将领高声争论商谈。 一夜未眠,天色逐渐清明,何纯熙站在窗前看着宫梓桓领着一队士兵出了府。 她揉了揉眼睛,她先换了一身素色袄裙,如今,该是她替宫梓桓尽孝灵前接待吊唁的宾客的时候了。 第28章 共同担当 宫勋的葬礼很隐秘,只有少数几人参加。宫梓桓走在最前面,何纯熙默默跟在宫母身后。 陵墓是赶工完成的,何纯熙看着辉煌庞大的墓穴,里里外外好几个门,要是有人独自走在里面,很可能会迷路。 灵柩安放好以后,梅昕锐突然从后面走到宫梓桓身边,伏耳小声说了什么。宫梓桓闻言的脸更加阴冷,吩咐道:“不许让他跑了,通告警厅和府兵,如若发现当场击毙。” “你们在说什么?”周明月站了起来,在何纯熙的搀扶下走到宫梓桓面前,质问道。 “那个私生子从狱里逃了,他是非杀不可。” 宫梓桓并不理会宫母,大步走出陵墓,不知忙些什么。 周明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嘲般笑了起来,感叹宫勋是死了,她以为自己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却不想自己的亲生儿子骨子里与那个恶魔一样,霸道无情,残忍无道。 很快街上布满了陈湛的通缉令,却迟迟没有他的任何线索。宫梓桓疲于震慑宫勋的旧部,好几天都没有合眼。 北边的战线派的是云将军,云将军是从大头兵就开始跟着宫勋的,也是教宫梓桓拳脚功夫的师父,是宫梓桓唯一可以信任的部下。 从战报可知,跟云将军作战的是山河省沈督军的长子沈泽帆。 沈泽帆是五省军阀少帅里面最难啃的硬骨头,战术出奇制胜,几乎没吃过败仗。 为此宫梓桓给了云将军五个师,淮河线上,两军对垒。云将军势如破竹,前锋过了淮河桥,抢了四五座城池。 得到捷报的宫孜这才得到半刻闲暇,他放下手里规划的第二战线部署图,倒了杯酒。 院子里何纯熙从何公馆搬了许多东西过来,她穿着白狐皮袄黄色绒布裙子,怀里抱着一只肥嘟嘟的狸花猫,正跟母亲周明月在闲聊些什么。 谈了没一会儿,何纯熙就把手里的猫塞给了母亲,自己一溜烟跑了。母亲在原地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只好抚慰着怀里的猫,喂食逗弄起来。 宫梓桓见了这景象,也忍不住勾起嘴角。果然对付母亲,只有何纯熙这个机灵鬼才能够行。 “哐哐哐。” 门外传来敲门声,宫梓桓便知道是何纯熙,开口喊她:“不用敲门,直接进。” “听梅昕锐说云将军首战告捷,我想你一定很开心,我请母亲下厨做你爱吃的菜,她答应了。” 何纯熙一进门就抱住了宫梓桓,头靠在他胸前,像极了撒娇的小猫蹭着他的衣服。 “那你可要多吃几碗,母亲可是很擅长做餐食的。”宫梓桓握着何纯熙的一条辫子,他才看清楚她如今还是少女打扮,穿的是旧时衣物,妆发也都是当初上学时候的样子。 “熙熙,能不能换个装扮呢?你这样出门我怕别人不知道的,还当你是闺阁小姐,若爱上了你,我可怎么办?” 宫梓桓打趣道,自成婚以来,两人聚少离多,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亲近。如今两人重孝在身,更不能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何纯熙完全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娇憨可爱得紧,他是真的又怜又爱。 “谁不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呢,谁敢惹我。” 何纯熙说着,突然想起刚才在街上碰上一个小乞丐塞给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云将军府有通缉犯。” “今天有人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说云将军府上藏着通缉犯,会不会是陈湛?可是你说过,云将军赤胆忠心,他真的会包庇陈湛吗?或者说云将军念及陈湛是爹爹的血脉所以救了他?” “什么时候的事?陈湛最近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原以为他逃出了境,原来他躲在那里。在家等我回来吃午饭,我先出去一趟。” 宫梓桓一听这事,杀心骤起。他摸了摸身上的武器,准备即刻去逮捕陈湛。 “小心一些,别受伤。我怕,这是陷阱,才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何纯熙从外面回来先是跟周明月聊了会儿天才上楼找宫梓桓说这件事,她想着如今昌城是天罗地网,那陈湛若是还在,定是逃不出去。但若是故意诱骗宫梓桓前去,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了。 “嗯,我会小心的。午饭就回来,陪你,陪母亲。” 宫梓桓集结府兵出了府,何纯熙只觉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正午十二点钟,推迟了半个小时的午饭上了桌,宫梓桓还没有回来。 何纯熙忍不住站在督军府门前翘首以待,周明月则让人撤了饭菜拿去温着。 “小熙,进去。你站在外面让人察觉出不对,更是扰乱军心。” 周明月不紧不慢地走至何纯熙身边,低声道。 “母亲你也太沉得住气了,我想去云将军府看看,您自己在家里等。” 何纯熙说着就让人备车,却被周明月拦了下来。何纯熙第一次在这个事事波澜不惊的母亲脸上看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母亲您不关心梓桓!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您就后悔去!” 周明月身后的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何纯熙,第一次见敢违逆婆母的媳妇。何纯熙自己跑去后院开了一辆车出来,当着周明月的面,展示着她那刚上手的技术,险些只能倒着出大门。 嬷嬷轻声道:“少夫人对少爷是真心的,夫人您别见怪。” “犟脾气,一对强硬的驴!” 第一次听周明月说这样的粗话,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所以才登对呢,您看少爷跟少夫人多般配啊。” 周明月叹了口气,忧虑道:“如今他们恩爱也罢,只怕将来这俩犟种会伤了彼此啊。” 刚转身回到厅堂,周明月站花盆旁修剪着盆里的山茶花,听着外面吵吵闹闹的,便知道是宫梓桓回来了。 “母亲吃饭啦,梓桓回来了。” 何纯熙跑着过来请周明月,她笑嘻嘻的,仿佛没有刚才的争执。 “你们先去,我不饿。” “母亲别生气,我也是关心则乱,刚才冒犯您,您就原谅我。”何纯熙上前夺过了周明月手里的剪刀,抱着她的手臂摇晃着,完全一副闺阁小女儿撒娇的样子。 “好好,我去。”一向冷淡的周明月算是被这个热情活泼的儿媳给治得服帖,总是抵不过何纯熙三言两语的撒娇。 饭桌上,宫梓桓脸色阴沉。云将军府搜了个底朝天,还是让陈湛给跑了。 “梓桓,尝尝,这是母亲做的。” 何纯熙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宫梓桓碗里,宫梓桓这才回过神,对她浅浅一笑。 “别光惦记我做的菜,什么时候你也下厨让我这个婆婆尝一尝你的手艺啊。”周明月鲜少这样说话,宫梓桓感到如今的家里才有了家的氛围。娇妻慈母在侧,他只觉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第29章 遇人不淑 昌城北门,云大将军府的车驾通过盘查通过了城门。 经过改装的车座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云大将军的小女儿云阿柔拿起坐垫,把里面的陈湛扶了出来。 “阿湛,总算安全了。” 云阿柔靠在陈湛的肩膀上,满脸的幸福。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云阿柔不禁开始幻想起今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甜蜜生活,丝毫没有察觉到陈湛眼里的阴戾和厌弃。 “去澴川,我不是说过要亲自向云大将军提亲吗?你肚子里的孩子可等不得。” 云阿柔忧虑道:“可是你现在被新督军通缉,你去找我父亲只怕是自投罗网,我不要你去。” 陈湛瞥了一眼前面的司机,转脸对着云阿柔情深意切道:“就算是死,我也不怕。我怎么舍得你没名没分跟了我呢?你也知道我不光彩的出身是我一生的痛,我也不想让咱们的孩子也受我这样的罪。” 车驾一路北上,离澴川只有二十里,天色已晚,陈湛提议在路过小镇的歇脚。云阿柔已经怀有身孕三月有余,正是脆弱的时候,舟车劳顿她已是小脸煞白,就同意了陈湛的提议。 杨里铺是昌城北边一百多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陈湛十岁以前就是在这里长大。彼时,他母亲从昌城的行院里赎了身,回到家乡置办了一间宅子。对外只说是夫君在东洋做生意,自己带着孩子回老家安稳度日。 陈湛十岁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的话他信以为真,上进读书只为了将来见到父亲时能够得到父亲的夸赞。 十年前闹了瘟疫,陈湛也不幸身染重病。听教堂里的洋医生说,得军中最好的西洋药才能治好他的病。他母亲雇了马车,带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一路南下,在云大将军府外求了半日。 他终于得救了,昏迷醒来他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军人,他以为那是他的父亲。因为濒死之际,他母亲告诉了他,他的父亲是威震四方的宫大督军。 母亲见他醒来喜极而泣,告诉他,他躺在云将军府的客房里,他以为是父亲的那个男人只是他父亲的部下,云大将军。 虽然失望,但是他还是期待着病好以后能见一见自己心中伟岸的英雄父亲,谁知当他能下地走路时,云将军给了他母亲一袋子钱叫她领着他回去。 在云将军府养病期间,他认识了云将军最小的女儿云阿柔,幼时他也是真心喜欢她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的。只是当他长大后费尽心思回到宫勋身边,云将军顺着宫勋的心意,从不待见他。 那些苛待他,厌恶他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前几天他亲手杀掉了宫勋为他找的义父,那不过是一个嗜赌如命的泼皮,趁着他年纪小,欺负他们母子,抢掠他们的钱财。 煤油灯下,云阿柔呼吸均匀,睡得很沉。陈湛侧耳听着隔壁司机的动静,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此刻抹了人脖子没有人会发现。 几日后,澴川战线前,山河省的军队阵前出现了一个穿着单衣披头散发的女人。先锋是陈湛,他叫人绑着云阿柔逼迫云大将军率军投降。 云大将军对从小心肝宝贝一样疼着长大的女儿是又气又忧,但是投降不是忠义之人所为,他又不能对不起视他为心腹的宫家父子。 几番商议不下,云将军愿意撤退二十里,为换得自己的女儿平安归来。 陈湛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亲自将云阿柔架在湍急的汉河之上,悬在吊桥半空。惊惧伤痛过度,云阿柔早已昏死过去。 云大将军掩面悲泣却始终无法做出投降的决定,不得已放出狠话,失了一女不算什么,他定要陈湛挫骨扬灰。 此时山河省的少帅沈泽帆看不下去陈湛这暴虐行为,做主跟云将军达成了协议,云将军退二十里,山河省军队得以渡河南下。 撤退至杨里铺,云将军为女儿找了镇上最好的医师看治。无奈云阿柔抗拒任何靠近她的男医师,辗转才请到了山中修炼的女医为其看病。 两位山中女医修习道法,戴着面纱不宜见人。女医诊断出胎死腹中,需要清出残余,云阿柔疯癫挣扎,令女医无从下手。 不得已求助云大将军捉住满屋东躲西藏的云阿柔,军中没有稳婆女侍,云大将军也只好全力配合女医的救治。 “阿柔,听话,打下这死胎就没事了。” 云大将军虽然杀伐无数,还是紧张到密密麻麻出了一头的汗。 女医先拿出一根银针扎进了云阿柔的合谷穴,解释道:“这是为了麻痹镇痛,好减轻小姐的痛处。” 云将军眼见云阿柔渐渐放松了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等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他腰后将他贯穿,一刀,两刀,血从云大将军口腔喷了出来,滴在云阿柔的脸上,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想叫却喊不出声。 云将军瞪着眼睛倒在地上,而他身后那蒙着面纱的女医扯下面纱,是陈湛。 扎针的女医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求他放她离开,却被陈湛反手割断了脖子。 躺在床板上的云阿柔死死瞪着冷面无情的陈湛越靠越近,一股鲜血从她嘴角流了出来,她咬了舌头。 陈湛捏开她的嘴,里面血乎乎的,腥气扑鼻。“你想死?也好,我们相好一场,我就成全你,也省得你痛苦地活着。” 说罢陈湛一匕首插进了云阿柔的心脏,她眼里的光渐渐涣散,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第30章 转移 才过了重阳,气温骤降,一夜醒来,外面竟然落了雪。 何纯熙看着小丫鬟往壁炉里添柴,心里莫名感觉有种无处着落的不安。 宫梓桓在会议室开了一夜的会,现在不知道睡了没有。何纯熙穿戴整齐,跑去了书房,宫梓桓不在。又站在会议室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于是抓了一个端茶的丫鬟询问才得知,宫梓桓去了前线。 问了母亲周明月才知道,云将军派的前锋部队遭遇埋伏,敌军斩断了粮草运输线路,云将军临阵叛逃,不知所踪。 如今北境宫家大军被陈湛劝降,也已经投入敌军麾下。北境十座城池大开方便之门,敌军一路挥师南下,如今已占领了数十座城池。 宫梓桓在已经调集大部分兵力在昌城北边设防,亲自率军抵御。 “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他几时走的?我现在收拾东西跟上去。” 何纯熙立在周明月面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一大早哭成了一个泪人。 周明月却板着脸厉声斥责:“他是去打仗的,你不许去。梓桓临走前交代我一定要把你看牢了,好好在家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他还回得来吗?北边三省联军,母亲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呢?” 何纯熙说着就要往外跑,周明月立刻吩咐了嬷嬷和丫鬟把她拉住拖了回来。 “你现在去是给他添乱,你知道怎么打仗吗?怎么排兵布阵吗?军营里不许有女人你知道吗?在家里修身养性,好好磨一磨你那急脾气。” 周明月语气软了下来,对于何纯熙,她说不上感同身受,却也很理解一个姑娘对心上人的不舍眷恋。 何纯熙闭着眼睛,不肯再开口。眼泪一直不断地从睫毛下面渗出来,听到宫梓桓上战场那一刻,她的心都在战栗。 “上回你让人找的刀疤脸大金牙有了些眉目,梅昕锐临走前,把几个可疑的人的信息给了我。你不是要调查你父亲的事吗?如今该沉下心好好去查查。” 浑身冒着冷汗,雪地里何纯熙只穿着薄薄一件长裙,她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切像是走到了尽头。 她从来没有忘记父亲的仇恨,从宫梓桓给的档案里查出些许的眉目。可是现在风雨飘摇之际,她秉承着父亲的教诲,万事活着是首要。 可是她还有几天活得呢?也罢,若是没几天可活了,她必须先报了仇。 “谢谢母亲。” 何纯熙平静下来,睁开朦胧泪眼,看着周明月,她从周明月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同情,她向来不喜别人这样注视着她,移了目光落在周明月背后满天飘飞的雪花上。 “我已经让人继续去调查这些可疑的人了,有结果立刻告诉你。不要着急,梓桓他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他有能力自保。反而是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样大雪天气,你穿个裙子就出来了。若是冻着了怎么办?” “那我去添件衣服。” 周明月上下打量着何纯熙的腰身,发觉她来宫府住了没几天,身子倒是圆了不少。她跟着何纯熙来到卧室,悄悄问道:“你月信准吗?这个月的月信来了吗?” “我一向记不住日子,想起来这个月还没有。” 何纯熙蹲在壁炉前烤火,看上去落寞可怜极了。周明月却淡淡笑道:“你要是有了身孕,梓桓他一定能胜。” “身孕?什么身孕?我没有,我,母亲您误会了,我没,我跟梓桓还没。” 何纯熙急得前言不搭后语,站起来跑去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果然是胖了一圈。挠着脑袋尴尬道:“大概是最近心定了一些,胖了。” 周明月环顾着卧室里的陈设,自从宫梓桓十四岁以后,她就再也没进过他的房间。但她是极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品味,如今床上粉粉的床单,水晶珠帘,鹅黄色的桌布地毯,倒完全成了小女儿的闺房。 “也罢,以后还有机会。你先捋清了手里这档子事,我或许让你去见一见梓桓。现在不行,他现在忙着大事,等稍微定一定,我就让人送你去。” 周明月抿着嘴忍着笑意,她原以为这小两口俩是新婚燕尔,难舍难分。不想自己那荒唐儿子在何纯熙这儿如此纯情,竟然碰都没有碰过这心肝宝贝。 何纯熙红着脸坐在周明月身旁,扭捏道:“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好,我冷了梓桓这半年多,一直没跟他圆房。母亲,你说他会不会怨我?” “不会,你年纪小,等等也是应该的。” 打开的窗户刮了一阵冷风,掠起窗台书桌前的一张信笺,何纯熙拾了起来,才发现这是宫梓桓给她留的字条。 上面写着:“战况紧急,责任在身,未能面告。卿卿在家勿挂念,听母亲的话。” “他是给你留了信儿的,现在看了也该听话了。” “嗯,我先查凶手的事,如果有机会,母亲,请让我手刃仇人。” 周明月瞪大了眼睛,如今她算是明白了这个外表单纯,行为娇憨的小姑娘如何能吸引她那高傲的儿子了。原来这是个实打实的厉害角色,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要亲手去解决杀父仇人这样的狠话。 沈家军大军压境,已经抵达澴川。一场雪让沈家军只能暂时在澴川城南安营扎寨,相距宫家战线不过数百里。 宫梓桓刚搬进扎好的主帅帐篷,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没有把握,敌方阵营的沈泽帆从无败绩,更何况如今宫家军的一再受挫。 外面虽然不是数九寒天,但雪落了下来,士兵们单衣薄被仍是难以抵御的。梅昕锐中途折返回昌城筹集钱粮布匹棉花,在何宇擎的支持下,何家的工厂连夜赶工制了一批物资送往前线。 梅昕锐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安排周明月跟何纯熙去西洋小住。 何纯熙还没排查完那些嫌疑人,她更不知道梅昕锐说的到乡下老宅小住实则是欺瞒她的。她收拾了行李,跟着周明月上了火车,一路南下到了潭城。 潭城的督军府更巍峨气派,晚饭后何纯熙在花园里散步,听着几个佣人聚在一起打牌,她便想过去凑个热闹。 “管家说了,过几天放假。夫人和少奶奶要先去西洋避祸,也不知道再过几天这宅子还姓不姓宫呢。” “是啊,听说北边三省联军可厉害了呢。现在江东已经被黎家攻下了,屠了十几个城,搜刮了不少钱财。” 几个丫鬟的谈话被何纯熙听得清清楚楚,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根本不是去乡下小住。宫梓桓这是要送她出国去,可是她出国了,那他怎么办? 何纯熙面不改色地回到了房间,吩咐贴身丫鬟去盯着厨房里给周明月炖的滋补汤药,趁着间隙收拾了一些细软。从下人房拿了一套衣服,换了丫鬟的装扮,趁着夜色扬言是少夫人让她去采买一些贴身用品,离开了督军府。 第31章 最后缱绻 买了火车票连夜回到了昌城,何纯熙先回了趟昌城的何公馆,收拾了一些财物,又写了一封信叫银翠赶紧寄回潭城大伯家。交代他们若是宫家战败,一定要先保全生命,家中产业暂时交于前日留学归来的二哥何宇擎打理。 若是兵败,宫梓桓一定是要经过昌城的,何纯熙想着要提前做好准备。她把收拾好的财物交给管家,让他去银行开个保险柜放进去,把钥匙和凭证带给她。家中佣人领三个月薪水,暂时放假归家。 拿了钥匙和凭证,何纯熙连夜叫司机送她到了昌城北边的军营,奔波了一天一夜,她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随身带着一个食盒,就算是断头饭,她也想跟宫梓桓一起吃。 宫家的军队驻扎在昌城的远郊,也是昌城最后一道防线。宫勋离世后,属下叛逃,将领域瓜分无几。宫梓桓不得不亲自统领直属军队与北方三省抗衡,无奈实力悬殊,胜少败多。如今只剩昌城以南潭城以北,不得不殊死守护。 寒风萧瑟,一场大雪蓄谋已久,军队粮草即将消耗殆尽。帐篷里宫梓桓秉烛未眠,下巴上青黑的胡须让他更显几分憔悴。 “梓桓,你那不听话小祖宗找来了。”梅昕锐掀起门帘,看着满面愁容的宫梓桓,心想大概这会是宫梓桓唯一的安慰。 宫梓桓猛地抬头看向营帐门口,何纯熙已经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她的小脸冻的通红,手上也没有手套,怀里抱着用毛线围巾裹了好几层的盒子。何纯熙一见到他就哭了出来,她委屈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我先出去,你们聊。” 梅昕锐立刻退了出来,并遣散了帐篷外的守卫。寒夜幽深,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一轮白玉盘,遥想往昔安稳平静的日子,只觉难得可贵。 帐篷内,宫梓桓丢下笔,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何纯熙。训斥道:“你怎么过来了?这是军营,女人不许进来,谁放你进来的?” “梓桓,你晚饭吃了吗?我带了吃的,要不要吃一点?” 何纯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打开她包裹整齐的食盒,拿出一盘包子来。好在还有一丝热气,她捏起一个小心翼翼递给宫梓桓,“来,还是温的。” “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我安排了你跟母亲暂避祸乱,你怎么跑了过来?” 宫梓桓夺过何纯熙手中的包子狠狠摔在地上,被摔得皮肉分离。他转身坐在椅子上,忧愁得握着拳不停地捶自己的脑袋。 何纯熙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的包子,却仍然好声好气道:“没关系,梓桓不想吃就不吃。等你饿了,我给你热一热。” “熙熙,我现在让梅昕锐送你走,听话!”宫梓桓又起身抱住了何纯熙,温柔商量道。 “我不走,我离开了你怎么办?” 何纯熙低下头轻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她试探地抓住了宫梓桓的手腕。她抬起眼睛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宫梓桓:“梓桓,我不怕死,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想跟你一起面对,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我现在就叫人送你走。”宫梓桓说着就要往营帐外走去,身后的何纯熙忽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我不走!我死也不离开你。这些天我吃不下睡不着,真的比死还要难受,你知道吗?让我留下来,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与你共患难同生死。” 何纯熙看了一眼书桌上摆着的她的照片,她又抱得紧了些。 “够了,别说了。”宫梓桓如鲠在喉,转身深深地看了何纯熙一眼,心中觉得能遇上一个如此珍爱自己的傻姑娘,也算不枉此生。 再见到宫梓桓恍如隔世,何纯熙看着如今消瘦得脱了相的宫梓桓,说不出的心疼。她眼中含泪,轻轻抬起脚肆无忌惮地亲吻宫梓桓。他的嘴巴里是苦涩的酒味,就像他眼里泛滥的忧愁一般。 宫梓桓突然怔在原地,他贪恋她的吻,他不想要再推开她。脑中仿佛有两个他,一个劝慰他留下心爱之人,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另一个理智的他厉声警告他不能拉着最爱的人去死,这样太自私太无耻了。 何纯熙主动的吻让宫梓桓沉醉,她就像是一剂麻药,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烦恼。他无意识地从她背后拥住了她,眼睛半闭半睁,余光仔细打量着何纯熙,只怕见一眼少一眼。 “让我留下!” 何纯熙睁开眼睛,双目含情,她捧着宫梓桓的脸,声音软软的。“我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带了,让我留下。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我都要陪着你。” 帐中的火盆里的火烧的正旺,何纯熙如同一只小奶猫,一路吻到宫梓桓敏感的脖颈。她天真地以为她可以与爱人相守在一起,她羞怯地讨好着面容冷峻的宫梓桓,她会用爱来融解他的冰冷。 “不可以。” 宫梓桓突然抓起何纯熙的手腕,红着眼瞪着她。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不能拖着她去送死,逃亡的苦她吃不得。 于是宫梓桓一咬牙狠心地将何纯熙捆了起来,用手帕堵住了她的嘴。梅昕锐自知关键时刻他不能离开阵地,便派了信任的手下押送了何纯熙南下。 军帐中,宫梓桓拿起何纯熙送来的包子,浅浅尝了一口。鲜香多汁,很是好吃。他叫了几个一同作战的团长来帐中分食,最后一次制定了作战计划。 第32章 徒有衣冠冢 当夜山河军突袭宫家营帐,烧了宫家的粮草,烧死烧伤者无数。士兵奔波于救火和抵御,溃不成军。 宫梓桓亲自冲锋陷阵,最终下落不明。山河军第二日就攻占了昌城。 原本在昌城逗留的押送何纯熙南下的士兵一听说这消息,赶忙丢下何纯熙独自逃命去了。 两日未进米水的何纯熙头晕目眩,被松了绑,走在大街上。看着破城而入的山河军,她马上钻进了一处小巷子。 心里突突地跳,也不知宫梓桓是被俘还是逃了,何纯熙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狐皮大袄,里面是锦缎旗袍,太过惹眼。她一定不能被抓住,若是宫梓桓被抓她要想法救他,若是他幸运逃掉,她要去找他汇合,就算他是战死沙场,她也得为他收尸埋骨。 于是何纯熙去了一间无人问津的成衣店,买了件绿色印花的棉袍和厚裤子。她把自己的大袄锦缎袍子藏在一个桥洞下面,打算着若是没钱了还能当些钱花。 她买了一只包子充饥,上街打听着宫家军如今的消息。万幸的是没有听到宫梓桓被抓或者身亡的消息,何纯熙想着他一定是逃了出去。 如今昌城没了统治,逃兵烧杀抢掠的不少,主街上山河军浩浩荡荡,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十分眼熟。 何纯熙躲在人群里踮起脚去看,竟然是陈湛!陈湛投靠了山河军,那他必定会对宫家一干人等赶尽杀绝。 第一日,何纯熙躲在一间废弃的土胚房里,白天她去了经常跟宫梓桓相会的公园,没有见到他。 第二日,何纯熙照旧躲在那间屋子里,夜里冷得不行,她只能起来来回踱步。白天她去了宫梓桓在昌城的私邸,没有见到他。 第三日,何纯熙趁着天黑,摸到了当初宫家军安营扎寨的地方。那里血气凝重,阴气森森,何纯熙竖着寒毛,在皎洁的月光下翻找着死人堆。 晨光初现,天麻麻亮,何纯熙忍着恶心,拖着一件浸着血的披风爬出了死人堆。 来翻尸的人远远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披头散发,身上飘着恶臭,便鬼哭狼嚎地跑开了。 何纯熙呆呆地抱着那件披风,走了很远的路,走到空旷无人的野地,她才敢放声哭了出来。 她没有找到宫梓桓,却找到了他的披风。死人堆里没有什么完整的身体,头颅,肠子,残肢断腿,血流成河。或许她摸到了他的血,或许她碰到过他的肢体。可是她带不走他,那十米大大坑里太多具尸体,她捡不起他完整的骨骼。 入夜,何纯熙在何立群的陵墓旁坐着。墓前摆放着新鲜的果子,还有一瓶酒,想来是父亲的故交好友来祭拜时带的。何纯熙靠着何立群的墓碑,用酒擦了擦她满是污秽的双手。 “爸爸,我得活着,我要替您报仇,为梓桓报仇。” 眼泪早就哭干了的何纯熙声音喑哑,她在何立群墓碑不远处为宫梓桓造了一个衣冠冢,埋着他那件披风。没有立碑,不起眼的一堆土,就成了昔日风光无限的宫少帅的坟墓。 拿走了两个墓前供奉的果子,何纯熙边走边哭,边哭边吃。她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吃任何东西了,胃里早就吐得空空如也,但是此刻为了活着,她必须逼自己吃下去。 在清冷的河水里洗了洗身上的血迹,何纯熙暂时换上了她藏在桥洞下面的衣服。许是衣服厚实保暖,她在废弃的房子里睡了一个好觉。 再醒来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外面下了雨,何纯熙在一口破缸的水影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瘦脱相的脸,决定去把她托管家存在银行里的首饰细软取出来。 天气严寒,她裹得严严实实,柜台也没有注意到她的长相。待取出东西以后,她怀揣着她仅剩的一些钱财,走在路上觉得每个人都是小偷。她的不安和惶恐,在她一个人艰难求生时,都被格外放大。 昌城不太平,何纯熙很快就发觉她身后跟着两个车夫一样打扮的男人。那两个男人原先坐在银行门口的茶摊喝茶,无处可去的何纯熙不知道该如何躲避,低着头快步往人多的地方去。 走到人挤人的城中廊桥,那两个男人赶着挤了过来,双拳难敌四手,何纯熙死死抓着她的匣子不肯松手,争抢间她被一股蛮力推落水中。 冬日的河水是刺骨的冷,她虽然会游泳,但是身上厚重的衣服吸了水,像是有水鬼拽着她往地府里拉。 第33章 落水被救 坠入冰河的冰冷窒息笼罩着睡梦中的何纯熙,细眉蹙成一座山峰,她五官扭曲,挣扎着醒来。 煤油灯挂在床头,她怔然看着屋顶的吊梁,身下是发烫的被褥,她坐起身发现她自己不知道睡在谁家的火炕上。 干净的被褥,整洁的摆放,炉子上炖着什么,窗户糊着纸,外面却隐隐透亮。 她先是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穿着自己的里衣,但似乎是洗过晾干的,原先身上的污渍消失地无影无踪,细闻还有点肥皂味。 炕下摆放着一双棉鞋,她从炕上下来走到火炉旁,打开罐子,里面似乎是中药。 她应该是被人救了,可是周围并没有人,她打开门,外面天上挂着一轮弦月,月光洒在地上,像蒙了一层白雪。不对,地上就是一尺深的白雪,她踏入雪地,寒风侵袭,她却感觉不到冷意。 院子里有口井,上面放着舀水的水瓢,她口干舌焦,准备端起瓢喝口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洪亮问候。 “你醒了?别站雪地里,快来喝药。” 何纯熙转过身,朦胧月色下,她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褐色的棉袍,戴着帽子,揣着双手,双脚在原地跺着,看上去很冷的样子。 “我不是坏人,我不伤害你,你穿着单衣快进屋里,郎中说了,你可能得了肺炎,可别再冻着了。” 何纯熙下意识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无恶意,便跟着他进了刚才的厢房。那男人进屋拿起一件大袄递给了何纯熙,她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并确定她以前并没有见过此人。 眼前男人虽然皮肤黝黑,但细看五官,长相青稚。舒展的眉目让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他憨笑起来很是纯朴,露出两只虎牙,有些可亲。 “你的皮袄还没干呢,挂在院子里晾着,先穿我的棉袄,你穿有点大了,但是这是我今年新做的,很保暖的。” “你救了我?”何纯熙接过棉袄穿在身上,比不上那男人的高大身材,一整个棉袄几乎将她整个身体全都裹住。 “我叫杨卓,那天我在廊桥上看着你掉进河里,赶忙跳进水里把你捞起来了。你受了冻,睡了两天,郎中说等你醒了药得赶紧喝进去驱寒。” 那男人叫杨卓,他拎起炉子上的罐子往一旁的碗里倒了一碗浓郁的药,不好意思道:“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所以这药从抓回来就在这炉子上煎着,有些酽了,我去厨房给你拿点糖来。” 杨卓说着就打开门跑了出去,何纯熙隐约察觉出杨卓似乎有些羞涩?还是面对陌生人有些内敛?她望着炉子上的药碗,发黑的汤药闻着就很苦,难得一个陌生人还能怕她苦,会为她拿些糖。 何纯熙心里生出些许涟漪,被这个陌生人感动,她原本绝望的内心一点点暖了起来。或许是那件棉袄当真厚实,或许是炉火很旺。她端着药碗尝了口,苦的她直吐舌头。 杨卓拿了糖罐子和勺子回来,塞到她的手里,“你看你喜欢喝了吃几口糖还是把糖放进药里化了喝都行,管够。” “谢谢你。” 何纯熙抱着手里的糖罐子,往嘴里塞了好几口白糖,昏暗的环境下,她的眼泪流进了罐子里,她又猛往嘴里多塞了两勺白糖。 “不用谢,药得吃,炕上的被子随便拿着盖。既然你醒了,我也不方便在这儿,我先去主屋睡觉了。明天早上我煮些粥给你,你喜欢甜的对?还是咸粥?你身子虚弱,吃些肉粥更滋补。” 杨卓关切得不像一个萍水相逢之人,何纯熙低着头嗫嚅:“都好,都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杨先生。” “那吃些肉粥,不用谢我,我应该的。” 暗沉沉的环境下杨卓的眼里翻涌着一些难以压制的情感,同情和怜惜。回忆里那个寒冬腊月四处乞讨得了伤寒在街上快要死的小孩子似乎就在眼前。 “只是,只是,那口井是枯井,没得水喝。天黑路滑,就不要出门了,吃些梨子。” 杨卓指了指炕上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新鲜的水果。 他的话别有深意,何纯熙明白过来可能他觉得她掉进水里是自寻短见。于是为了让他放心,她点头道:“嗯,我喝了药就好好睡一觉,明天身体应该能大好了。” 第34章 杨卓 杨卓小院的主屋,盆里的炭火早已燃烧殆尽,杨卓抱了个热水袋缩进了被窝。 他抬起头透过玻璃窗就能看见厢房里的微弱的灯光,他趴在床上无聊地望着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月光显得格外清亮。 他的回忆被拉到了十二年前,七八岁的他是人贩子敛财的工具,一日因为没讨到钱被人贩子打了个半死。他趁着人贩子松懈时拼命跑了出去,藏在野地里,靠野果和烧麻雀活了一段时间。 以天地为铺盖,他得了风寒,拖着病体去药铺里偷药又被痛打了一顿。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个冬天了,讨不到饭,更讨不到救命的钱。 他窝在百货公司的台阶下面,通身烧得像炭,迷迷糊糊间,一个英俊高大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 中年男人脱了自己的围巾和棉袄把他包的严严实实,小女孩笑着翻空了自己的荷包,给了他足足二十多块银元。还派司机载他去了洋医院,在那里他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想去报恩,打听得知那中年男人是百货公司的老板何立群,跟他女儿住在几百里以外的潭城。这份恩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还上。 拿着小女孩给的钱,他做起了卖报的小生意,那一大笔钱让他足足活了两年。两年后他遇到了他师傅,在饭店当起了学徒,才结束了他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生活。 前些日子听说了何立群被人刺杀身亡,他带了果子和酒前去祭拜,临走时发现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何纯熙。他躲在远处的野林子里观察了她许久,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顽强勇敢的姑娘,失去了至亲至爱,要活下去复仇的决心让他不禁有些感动。 他跟着她到了一处破屋子,见她在草堆里睡觉,他在屋外守了一晚。心想自己当初受了何家父女那样大的恩惠,也该是回报的时候了。如今全城搜捕宫梓桓的母亲妻子,他一定要给她一处安身之所才算报答当初的恩义。 何纯熙被歹人抢劫时,杨卓挤着人群想过去帮她,却不想她不慎落水。他当即就跳下水里去捞她,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一处住所,替她请了大夫。 “那么美的一个姑娘,真可怜。” 杨卓自言自语道,他突然想起当时急于救人,他没有顾及男女之防,为她擦身换衣,脸皮烫了起来。 “不会怪我,不会怪我,我是为了救她啊。” 杨卓喃喃道,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他最怕冷了,以往他都睡厢房的火炕,如今他只能睡在冰凉的床上,又小又不暖和。 次日,杨卓早早就起了床,他先去菜场割了一块瘦肉,又厚着脸皮问卖菜的王婶要了两颗青菜,一个萝卜。 回家见厢房里还没什么动静,他就先熬了肉粥。香味弥漫到了隔壁院子,隔壁的张奶奶站在梯子上问杨卓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谈话声吵醒了何纯熙,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穿着杨卓又厚又大的棉衣走出了门。 “哎哟,还有个姑娘?是小杨相好的?”张奶奶对尴尬的两人挥了挥手,爬下了楼梯。 “那个,张奶奶开玩笑,你别介意。” “没事,我知道是开玩笑。”何纯熙咳了几声,苍白的脸渐渐涨红了,她问杨卓在哪里洗漱。 杨卓从另一个锅里舀了一盆温水,端给何纯熙叫她洗漱。 何纯熙用手捧了一捧水漱了漱口,又洗了一把脸,没有护肤品和化妆品,灰色的袄子极不合身,她自认为自己可能看上去很像难民。 “去屋里吃饭。” 杨卓端了两碗肉粥领着何纯熙去了主屋,主屋一早上就烧了火盆,暖意融融。 何纯熙捧着肉粥不知如何下嘴,她小声问杨卓有没有勺子。 杨卓拍了拍脑袋,憨笑道:“对了,你们大小姐不习惯这种粗俗的吃法,我这就给你拿。” 杨卓跑了出去,何纯熙却警醒起来。杨卓如何知道她是什么大小姐?他救她收留她目的何在? 待杨卓拿了勺子回来,何纯熙早就把两个碗调换了位置,她接过勺子细看没什么问题才敢放进碗里。 “杨先生,谢谢你救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姓白,叫白玉琳。” 何纯熙搅和着手里的肉粥,用假名字试探杨卓,见他明显一滞,约莫他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 “哦,我知道了。”杨卓继续喝着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起何纯熙中午想吃什,他出门办事给她带些吃食回来。 “已经打扰杨先生许久了,我打算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何纯熙说完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条镶着红宝石的赤金链子,怎么也值一百多银元。何纯熙想着这也算够报答杨先生的救命之恩了。 “这,这是啥意思?我不要,你自己留着。”杨卓摸了摸自己生了冻疮的耳朵,似乎有些尴尬不悦。 “没有别的意思,先生救我性命,我合该报答一二。”何纯熙仍旧不敢吃那肉粥,在跟杨卓周旋着。 院子的大门外传来一些嘶嘶的声响,杨卓听到动静就去厨房端了一碗肉粥,何纯熙站在檐下看着他打开门,竟然是一只大黄狗。 “大黄,你今天有福了,小爷我亲自熬的肉粥,可香了。”杨卓把碗放在地上,摸着不停摇尾巴地大黄狗。 对小动物如此善良的人应该不是坏人,何纯熙回头看着桌子上那条链子,是她十八岁时父亲送的,她也是舍不得。也是如今她所剩不多的财物了。 喂完了大黄狗,杨卓转身见何纯熙捧着碗正在看他,他下意识解释道:“大黄的碗是那个粉花瓷盆,是单独的,可没混着用。” “嗯,我知道了,肉粥不错。” 何纯熙吃了一勺肉粥,这是最近一周以来她吃过的唯一的热食。 第35章 自报家门 不知为什么,杨卓并没有出门办事。 他先是在院子里扫了雪,又给何纯熙煮上了药。 快到晌午,他又开始在厨房忙活。 何纯熙无处可去,外面晾晒的衣服冻成了冰坨子,她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她清点了被放在一旁的她口袋里身上戴的首饰和银钱。还有两百块的钞票,一条链子应该能当一百来块,一枚结婚时宫梓桓送她的钻石戒指,约莫值得一千块。一对珍珠耳环,大概能当十来块。 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原先存在银行里的东西都叫歹人抢夺了去。 “吃饭了。” 杨卓敲了敲门,何纯熙被吓得一激灵,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杨卓这里一顿接着一顿吃饭算什么。只是她又思量着,现在到处通缉,她出去也未必有这里安全。 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的菜,何纯熙有些讶异,问道:“杨先生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么多菜的?” “我以前是饭店里的副厨,做这些简直是小菜一碟。” 虽然没什么胃口,何纯熙却还是吃了一碗饭,她不能将自己饿死,想要活下去就得吃东西。更何况不吃也对不起杨卓操劳了这一上午。 “其实,我知道你是何家二小姐,外面贴着你的画像。但你别怕啊,我不会出卖你的。” 杨卓语出惊人,何纯熙只好暂时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她问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救她,为什么收留她,为什么不拿她去领赏钱。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你跟你爹在百货公司楼下救济过一个小乞丐吗?我就是那个小乞丐。” 在杨卓期待的注视下,何纯熙回忆起了当时的事情。她上下打量着杨卓,彼时那小乞丐浑身一块好皮都没有,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她实在分辨不出来。 “确实有这么回事,你真的是那个小乞丐?我怎么记得那小乞丐看着比我还小些,而杨先生,看着似乎跟我年龄相仿。” “那时候我天天吃不饱穿不暖,当然又瘦又小。现在我长大了啊,虽然我也记不起我的年纪,但是我真的是那个小乞丐。当初你给了我活命钱,你爹让人送我去医院,我欠你们一条命。江湖最讲恩义,所以你落难我一定要帮你。” 杨卓边收拾着碗筷,边把一些骨头收集起来留给每日来乞食的大黄。何纯熙将信将疑,现下她在昌城之中是不敢投奔亲友,也不敢抛头露面。 “你若真的想帮我,就把那间厢房租给我。” 杨卓罢了罢手,“你住就是,什么租不租的。反正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现在外面到处找你呢,最好别出门,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何纯熙帮着杨卓端了两个盘子,跟在他身后去了厨房。 “我不出去的话,我吃什么?” “我给你带啊,何小姐有啥忌口的?”杨卓娴熟地刷锅洗碗,何纯熙在一边又仔细观察着他。看来确实应该是做过厨子的,一进了厨房就系上了围裙。 “那我先给你一百块,做两个月的租金和伙食费。你要是不要,我就会觉得你另有所图,更会觉得这里并不安全,会立马离开。” “真的是千金小姐,你知道吗?一百块够一家五口每顿有菜有肉吃大半年的。你吃得了那么多吗?一百块,我管你一年。” “可是刚才那个老奶奶见到了我,这可怎么办?” 杨卓噗嗤笑了出来,他瞅了瞅隔壁的院子,悄声道:“张奶奶记性不好,你现在去敲门,她都记不得你是哪位了,不信你试试。” 又开始下雪了,何纯熙喝了药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杨卓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兜橘子给她,暂时坐在她的屋里烤火。 何纯熙把清点好的钱财拿了一部分出来,先是给了杨卓一百块,又拜托抽空帮忙去当掉她的耳环跟链子。用当掉的钱替她买些东西回来。 “你你你直接说要买什么不就行了,列这么长的单子看得我眼花。” 何纯熙敏锐察觉到杨卓可能并不识字,她有些歉疚地把需要的东西一一都告知了杨卓。 杨卓出去两个时辰才回来,他拎着抱着足足十几样东西。有笔墨信笺,几件棉布成衣,两瓶冻疮药,一些胭脂水粉,雪花膏,洗头膏,袜子棉鞋。 “耳环当了二十块,链子当了两百块。这些东西花了二十块,两百块票子太大,我换成了银元,花销方便些。我还给你买了一把锁,以后把你贵重的东西锁起来。” 杨卓递给了何纯熙四条用牛皮纸包裹着的银元,一条是五十块。 她收拾了他替她买回来的东西,先是拿了一瓶冻疮药送给了杨卓。 “给你,我看你的耳朵冻伤了。” 杨卓不可思议地接过冻疮药,确认道:“你这是给我买的?” “没错,你的冻伤再不治就不好了。” 第36章 送信 在小院里住了半个月,何纯熙每日与外界唯一的接触就是杨卓带回来的报纸。 她有时从报纸上抄抄写写,杨卓就坐在厢房的炉子旁烤红薯烤橘子。两人很快熟络起来,友善亲睦,是彼此照顾的好邻居。 报纸上说陈湛如今是昌城副市长,他与建筑业大亨樊容德的女儿樊琦琦订了婚。何家如今生意不景气,原先的产业几乎被同行吞并殆尽。昌城的百货公司如今被一个申城来的富商接手。 何纯熙素来知道樊琦琦在家中虽说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却从来做不得自己的主。樊叔父向来看重儿子,这联姻怕是家庭施压而非樊琦琦自愿。 “唉,时也命也。”何纯熙叹了一句,盯着杨卓拨弄着炭火。她一定是要杀掉陈湛的,到时让樊琦琦如何自处? “杨卓,你帮我个忙。替我送封信。” 杨卓拿起一个橘子用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扔给了炕上的何纯熙。“给谁?” “我朋友,樊琦琦。你去兴云路的樊府打听一下樊家大小姐有没有在,把我的信亲手交给她。” “樊家大小姐?是跟传说中杀了亲爹宫勋的陈湛订婚的那个?” 杨卓低着头剥橘子,眼神锐利带着一丝算计。陈湛是不会放过何纯熙的,现在送信给陈湛的老婆,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对,我跟她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不想见她步入深渊,陈湛早晚都会死的,我不想最后跟琦琦成为仇人。” 已经晚了,杨卓心想。他表面答应了何纯熙的要求,等她把信写好交给他,他即刻就出了门。 街上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厚,杨卓溜达到了宥安茶馆,门口的伙计远远就迎了上来。 “卓爷,进去喝一杯,有从南方来的新茶。” “不了,叫掌柜的先给我留着,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杨卓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一把锤子,忍了又忍,才勉强保持了理智。 宥安茶馆只是挂了茶馆的牌子,实际是供人抽鸦片和玩女人的地方。 伙计玩笑道:“卓爷可甭客气,您选上来的姑娘在咱们这儿可都是最受欢迎的,她们都赶着要跟您谢恩呢。” “知道了,你去跟她们说好好干活,过年的节礼我给她们都备了。离开了千春院,别胡乱撒野。” 杨卓揣着手离开了宥安茶馆,他哪能不知道这伙计怎么会真正尊重他这个拉皮条的,请他去抽烟只是想榨干他的血罢了。 替顾先生管理千春院实非他所愿,可是离开了顾先生,他就又是什么也不是的小混混罢了。顾先生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得好好做事以图报答。 只是这烟瘾他该戒了,他不是不知道当初被染上烟瘾是因为顾先生想要掌控他。可是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恩是恩,他可不想成为提线木偶。 正巧碰上卖糖炒栗子的老伯,杨卓笑嘻嘻地坐在了柴火堆,替老伯添柴加火,无赖道:“高大伯,我给你烧火,一会儿给我一把栗子当零嘴呗。” “那你得给我烧上半天才能抵这点栗子钱。”老伯用力翻炒这大锅里的栗子,没有注意到,杨卓把口袋里的信封混着木柴一起送进了灶下。 在外面逛了半日,回家时杨卓手里拿了足足够吃一个月的食材。 何纯熙待他关了大门,跑出来迎接,先是问他信有没有送到樊琦琦手里。 “给了,不过我给了就立马跑了。怕她抓着我问你什么情况。” 杨卓理着手里的东西,又交代道:“我买了一个月的吃的,等会儿我处理好,我最近外面有事,你不要出门。” 何纯熙现在跟着杨卓学会了生火做饭,生炉子烧水,总之饿不死她。 “你能给我弄把枪吗?” 何纯熙语出惊人,杨卓从米缸里抬起头,似笑非笑:“你要枪做什么?” “防身。” “你会使枪?” 何纯熙点了点头,杨卓犹豫了一会儿,要何纯熙向他保证不会拿着枪出去寻仇滋事。 “你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掉一个人,我不会动手的。” 杨卓进了主屋,出来时拿着报纸包着的一把枪和五颗子弹。 “枪里有五颗,这是备用子弹。只能防身,不许出门。” 杨卓不放心又交代了一遍,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外出一个月,没人看着何纯熙,他有些放心不下。 何纯熙拿起枪上了膛,瞄了瞄树上的麻雀,她还没有忘记该如何使用。对杨卓俏皮道:“我向你保证,现在我还不会出去送死。” 第二日何纯熙起床时看见大门是掩着的,主屋没有什么动静,想必杨卓已经离开了。她先插上了门栓,如今这院子里就她一人,她不必再收着情绪,顶着红彤彤核桃一样大的眼皮,独自吃了一顿又一顿的饭。 第37章 除夕 夜里何纯熙爬着梯子坐在房顶,见街坊四邻都在院子门上挂上了红灯笼,除夕将至,穿着新衣的小孩们聚在一起燃放炮竹。货郎挑着年货一趟又一趟叫卖,只有杨卓的院子依旧冷冷清清。 何纯熙趴灶前掏沉积许久的炭灰,听杨卓说这样的柴火灶需要及时清理才能燃着。 杨卓已经一月不见了,越到年下,何纯熙总觉得越发孤独。大概她要一个人过这个寒冷的除夕夜了。 清理好灶坑,米缸里的米也已经见底,何纯熙见角落里还剩两个大萝卜,便打算随便煮萝卜粥饱肚。 她后来才知道当初杨卓哄骗了她,院子里的水井是有水的。可是冰凉的井水也总是欺负她,何纯熙一个月里已经不小心把三只水桶掉进了井底。她每次小心翼翼打一点水,都累的腰酸背痛。 大米洗净,放在锅里煮着。何纯熙冻的通红的手浸泡在水盆里,清洗着萝卜。 忽然门吱呀一声,因为被插着,并没有被直接推开。紧接着一阵叩门声传来,何纯熙下意识欢喜起来,大概是杨卓回来了。 小跑到门口,开门果然是杨卓。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风尘仆仆。 “你回来了!” “喏,拿着,新年礼物。还有一些吃食,还有在城门楼子旁边买的烧鸡。” 夜色阑珊,何纯熙看不清杨卓的表情,只觉得他失踪这些日子人好像瘦了很多,眼窝深了一些。她接过杨卓手里的烧鸡,顿时泛了口水。 “还没吃?灶上火还烧着,煮的什么?” 杨卓放下东西便来到厨房,洗了手准备大展身手。见厨房什么也没有,只有水盆里泡着的两个大萝卜,便披上外衣出了门。 不一会,杨卓携酒带肉回来,臂弯还挎了一篮子菜。 何纯熙蹲在灶火前烤火,见杨卓变戏法似的拿回来许多吃的,既兴奋又好奇。 “这是从李三家拿的,就是巷子口那家,他是我学厨时的师弟,家里也算富裕。弟媳也是很好的人,这些都是她给的。本来叫我留饭的,好歹是除夕,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呢。” 杨卓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却让何纯熙心里暖暖的。正想说些什么,好巧不巧,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起来。 “饿了?烤鸡还是温热的,你把它吃完,不用给我留。” 杨卓忙着处理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何纯熙也帮不上什么,锅里的粥也已经煮好,她便打开层层荷叶包裹的烤鸡,顿时垂涎三尺。 待杨卓布置了一桌年夜饭,坐在饭桌前,何纯熙便将面前的碗推给他。 “不是说不用给我留吗?”杨卓打开碗上的盖子,一只肥大硕美的鸡腿依旧隐隐散着香味。 “你说不必是你说的,我想留是我想留的事。再说了,你做的酸汤鱼那么香,我总要留点肚子尝一尝。” 何纯熙捧着一碗热粥,或许因为天气严寒,她白皙的脸蛋被冻的粉扑扑的。她拿碗碰了碰杨卓的酒碗,“我就以粥代酒,祝你新年快乐了。” “新年快乐。” 杨卓的情绪不高,他拿出他先前叫卖报的大叔给他留了一月的报纸放在桌上,“就算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你看看有没有有用的信息。” “谢谢。” 吃完了年夜饭,两人照旧在厢房烤火,何纯熙在看报,杨卓在一旁剥瓜子。 “你教我读书识字?当我先生,我免你一年的房租和饭钱。”杨卓开了口,他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为火烤的还是羞涩。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想要开始学习了呢?为什么而读书?古代读书人为了功名利禄,为了黄金屋和颜如玉,我不做评价,反正都是一种激励自己的理由。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听说,读经书可以戒大烟。认了字应该就会读经书了。” 杨卓眼神躲避,他怕何纯熙会因为他是大烟鬼而嫌弃他,更怕她会嘲笑他目不识丁。 “你抽大烟?多久了?”何纯熙是有些惊讶,杨卓的体格魁梧,精力充沛,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抽鸦片的人。 “快一年半了,我之前消失了一个月就是想戒掉这要命的玩意。不过帮我戒烟的人看我快死了,又给我抽上了。” “读经书可戒不了大烟,但是我可以帮你戒掉它。” 何纯熙笃定又自信,她小时候见过父亲帮大伯戒烟的场景,知道虽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是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行。 “你能帮我戒掉?真的吗?”杨卓激动地站了起来,放在腿上的瓜子盘哐啷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嗯,我见过我大伯戒烟成功了的。” “那你帮帮我,帮我把它戒了。”杨卓坐到了何纯熙的面前,趴在小桌子上像只乞食的小狗,圆圆的大眼睛清澈莹亮,直直盯着何纯熙。 “好,不过我们得先准备一些东西。” 何纯熙应允了杨卓,她先拿出了纸笔,纸上谈兵一番,跟杨卓做了详细的介绍。记忆里她大伯是如何把大烟戒掉的,以及该准备什么东西。 第38章 戒烟 准备了两日,杨卓把戒烟所需的物品都准备齐全了。两个月的食物,几捆麻绳,一些药品纱布。 跟何纯熙美美吃了一顿饭以后,杨卓就开始了他的戒烟历程。 他每三日就需要抽一回,最长间隔过十三天。头三日缺了鸦片,他还能忍耐一些时候,到了第五六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行为,开始想去烟馆。 这一回戒烟,他先是把家里的鸦片搜刮了干净丢了出去,在大门安了一把锁,钥匙交给何纯熙。 开始第一日,已经是他第四天没有碰鸦片了,他的精神有些不好,但是还能做饭给何纯熙吃。 夜里睡觉,他是被麻绳捆着在一把铺着羊皮的躺椅上,何纯熙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方设法解了绳子偷跑出去,索性让他搬到厢房。 另栓一根绳子在他的脖子上,上面挂着铃铛,另一头攥在何纯熙的手里。 两人闲聊到了半夜,何纯熙有些困了,于是把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跟杨卓道了晚安。 两盏煤油灯照的杨卓睡意全无,他此刻心猿意马,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不发出任何声响地解开绳子翻墙溜出去。 “你别想跑,我都是捆了死结,当时我大伯戒烟,我爸爸可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我大伯熬得睡上了两天。” “还没睡着呢?不是说困了吗?”杨卓顿时端正了心思,想着不能辜负何纯熙一番好意。 何纯熙躺在炕上,虽说在被窝里,但是身上穿着一件薄袄。 “你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我多骗你几回,你就不信我睡着了。” 杨卓闻言大笑,此刻他全身也只有脑袋能够自由活动,他这才看见何纯熙虽说睡觉,却还是穿着袄子,应该是便于捉他。 “我听我同学说过,她祖上是游牧民族,抓着大鹰想要收服它,就得熬死它。不叫它睡觉,磨其锐性。” 何纯熙晃了晃手腕上的绳子,铃铛叮铃铃地响,杨卓也清醒了许多。 “等我把鸦片戒了,你教我读书,我欠你人情,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好,我到时候还真有个事情想托你帮忙。” 第一夜就这么简单地过去了,杨卓没有犯烟瘾,于是何纯熙安稳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时何纯熙第一时间就爬起来,看到杨卓闭着眼睛,她才安心又躺回了被窝里。 “炉子该添柴了,我被绑着呢,没火烤我会冷死的。” 何纯熙登时睁开眼,听杨卓声音有些虚弱,她下炕走到他身旁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还好吗?” “不好,我好冷,感觉衣服里有蚂蚁,在啃我的肉。” 杨卓挣扎了一下,吓得何纯熙连连退了几步。她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了她当初穿的狐皮大袄盖在了杨卓身上,又往炉子里添了些柴。 先打了壶水,在炉子上烧开。何纯熙拿了脸盆跟杨卓的毛巾进来,给他擦了把脸。又泡了一壶浓茶,今天可不能马虎,她得盯紧了杨卓。 “你这伺候人的架势怎么像杀猪,以前没给夫君洗过脸吗?” 杨卓虽然蔫蔫的,但是还有精力瞎聊,何纯熙一怒像抹桌子一样把他的脸擦了个干净。 脸皮又红又疼的杨卓以为何纯熙难过,就了道歉,有些后悔提及她那下落不明的丈夫宫梓桓。 何纯熙冷冷道:“看你现在还有点理智,我给你解开让你去方便。” 解开了绳子,杨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腿都快麻得没有知觉了,现在想跑都跑不动。 活动了一下身体,杨卓还顺手煮了早饭。 何纯熙正吃着碗里的饭,余光扫到灶下的杨卓情况有些不对,他倒在柴堆里止不住地抖,边抖边挠着他的脖子和后背。边挠边喊着“好多虫子,好多,别咬我,别咬。” 刚吃进去的馒头都吐了出来,一摊秽物在他身侧,何纯熙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杨卓对何纯熙的靠近很是抗拒,他拿了一根木棒朝着她挥舞起来,他口齿不清地喊着:“别过来,别打我!” 何纯熙被杨卓用木棒子赶到了厨房外面,她原想着只要他不出这个院子就还能控制他不去抽烟土。可是杨卓现在完全是疯癫无状,拿着木棒四处敲打,把锅碗瓢盆砸了个稀烂。 “让开!把大门钥匙给我!我要出去!” 杨卓扯着嗓子吼道,他一步步逼近何纯熙,何纯熙见状把钥匙丢进了院子的井中。 “没有钥匙了,你出不去的!”何纯熙依着厢房门口以便随时躲进去。她瞪大了眼睛看见杨卓在院子中间扑通跪了下来,止不住地磕头。 身上的皮肤像是被泼了硫酸,一片灼烧的感觉。杨卓眼前天旋地转,他看到了他母亲,她拿着银簪在扎他,他跪下哭着求饶。他扭脸又见到人贩子拿着鞭子在抽他,他避之不及,倒在了地上。 “杨卓!你清醒一点!” 何纯熙离着杨卓两丈远,她实在看不下去这鬼哭狼嚎的样子了,拿小石子丢他,企图叫醒他。 杨卓抬起了头,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色印花旗袍,挽着云鬓戴着凤钗的画中美人正在向他招手。 他跟着那美人指引,来到了一座精美恢宏的仙宫。美人宜喜宜嗔,领着他到了一处香闺。 美人温柔多情,艳丽动人,两人情意渐生,正欲行鱼水之欢,一耳光子扇醒了杨卓。 他揉了揉火辣辣的左脸,“哐”右脸又挨了一巴掌,两只耳朵嗡嗡作响。他正欲发脾气,却发觉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地坐在何纯熙的炕上。 何纯熙缩在墙角,眼睛瞪得像关公,举着巴掌时刻准备着。 她的薄袄被撕烂了,露出了一大片棉花,她衣领拉得高高的,鞋子没脱就上了炕。 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杨卓呆住了,他连连说了几句对不起,一时觉得没脸见人,转身就要往外跑。 “站住!你不许出门!” 趁着他现在暂时清醒,差点被发癫的杨卓轻薄了去,但是何纯熙仍然记得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杨卓。 于是她拿了一根绳子,绕着杨卓的大臂开始,缠了数十圈,直到他的脚踝。 刚打了结,一股水哗啦啦从杨卓的裤子里流了出来。 他尿裤子了?何纯熙瞅了一眼地上的那摊水,确信是杨卓尿裤子了。 杨卓的脸此刻红得发黑,他缩着身子,原本高大的身子现在佝偻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头 “呃,我给你解开?你先答应我别乱跑,换了裤子还是得绑着才行。” “好,听你的。”杨卓的声音虚得不行,他原先戒毒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也尿过床,可是现在在一个妙龄女子面前尿了裤子比叫他死还难受。 第39章 识字 回到主屋,杨卓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何纯熙拿着绳子在门口催促,他只好赶紧解下被尿湿的裤子,塞在床底下。 用暖水瓶里面不热的水洗了洗身子,从抽屉里翻出一瓶从前走私的西洋香水,从上到下喷了个遍。 换上干净裤子走了出去,就像是牢狱里戴枷锁的犯人,他规规矩矩站着让何纯熙把他再次捆了起来。 相对无言,何纯熙也有些尴尬。她闻到杨卓身上浓郁的柑橘香水的味道,于是随口道:“你用的是倩茹牌的柑橘味香水。” “我,我身上味道很重吗?” 杨卓结结巴巴,很是局促。 何纯熙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是香味,这个牌子的香水多为女香,柑橘味虽然没有明确的划分,很多女孩子很喜欢用。我一个姐妹,她叫楚清越,她最爱的就是这款香水了。” “哦,哦。那我以后不用了,姑娘家用的,我不能用。” “倒也是可以用的,只是男人都偏爱雪松,茶香,麝香这种隐秘深沉的味道一些。”何纯熙有一瞬间幻嗅到了宫梓桓身上的味道,他的身上总是似有似无的沉香气味,特别是抱着他时,那香味在鼻尖萦绕,让她踏实又安心。 杨卓恍恍惚惚,被绑了手脚,只能一跳一跳跟着何纯熙去厢房烤火。 厢房的地上已经收拾干净了,杨卓一想到自己在人家屋里尿了一地就觉得这辈子在何纯熙面前都抬不起头。 “你背过身,我换一件衣服。” 何纯熙见自己的棉袄被撕烂了一个大口子,边走边往外面掉棉花,只好暂时换上了她从前的锦缎蚕丝薄袍,外面披上她久不穿的狐皮大袄。 头发又长了些,何纯熙用一只木筷子挽着。那筷子上被她用小刀削得圆圆的,她用笔画出了一根藤蔓,像是缠绕在筷子上。藤蔓上开出的花朵是她用水红色的胭脂染的,细看不失俏皮。 “好了,你随意。” 何纯熙换好衣服,开始收拾炕上的铺盖,她只铺了一块小毯子,把坐垫放在了小茶桌另一面。 “过来,我教你识字。” 杨卓费力地挪着小碎步到了炕前,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烤红薯,“锅碗瓢盆被我砸了,咱们这些天要在这炉子上烤红薯填肚了 。” 何纯熙没有理会杨卓,在茶桌上铺了宣纸,用毛笔写下了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词。 她逐字逐句教会了杨卓去念,杨卓很聪明,不到半小时就学会了背诵,随便指一个字,他也识得是什么字。 “这个月咱们就学这一首词,等你精神好些,就开始描笔书写。”何纯熙喝了一口茶,瞧杨卓有了骄傲得意之状,似乎她这样安排是小看了他。 “你现在最多算是会读会背,还不解其意,不要浮躁。” “可是一个月学这一首诗,太浪费时间了。” 杨卓啃了一口手里的红薯,他的眼里倒映着距他仅有两尺的何纯熙,许是看惯了平常她穿的寻常布衣,她换了装束竟然让他一时挪不开眼。 身份卑微,但是杨卓格外喜欢那种端庄高贵的千金小姐,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让他格外热血。 原先夜里在墓地发现何纯熙时,杨卓看她狼狈又可怜,很难跟记忆里那个冰肌玉骨的公主般的小女孩联系起来。现在他才缓过神,她读诗时的敏慧灵气,写字时沉静温婉的气质,可不就是饱读诗书的才女。 “专心点!读懂一句话,有时候可能就一瞬,但有时候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明白。你不要自大,东坡先生的句子是值得反复品味的。” 何纯熙拍了拍桌子,她发觉杨卓又用刚才那癫狂时的痴汉样看着她,就怕他下一秒暴起把她的房间也砸个稀烂。 杨卓被吓得回过神,嘴里还没完全咀嚼的红薯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噎得他喊不出话,东摇西晃,又是弯腰咳嗽,猪肝色的脸狰狞扭曲,只喊出:“我,我。” “你,你怎么了吗?瘾又犯了?” 何纯熙不知所措地看着杨卓,就看他伸出指头往他的喉咙里掏,她又看到一旁滚掉地上的红薯,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噎着了。 “哎呀!你怎么搞得!”何纯熙顺手端起自己的茶杯喂给杨卓大半杯茶,用力拍了他半天,才让他把气顺得通畅了。 第40章 彼岸 圆月当空,蔚蓝的海面上从东方码头出发的货轮驶入英吉利海峡,从货仓里爬出来的梅昕锐当掉了父亲留给他的手表,问厨子换了两块肉饼。 回到货仓,见宫梓桓躺在货箱之间的夹缝之间,怀里抱着一只肥嘟嘟的彩狸猫。 梅昕锐递给宫梓桓一份肉饼,宫梓桓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鄙视道:“这什么碎肉制成的肉饼,也能称为食物?估计我怀里这只猫都不想吃。” “吃点,我可不想还没上岸就见到别人把你的尸体抛下海。咱们都在海上漂了两个月了,现在这种肉饼都是抢手货。” 梅昕锐把盘子放在宫梓桓手边,自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的布袋子里是已经发了霉的饼干,他自己还能忍受吃下去充饥可是边上这位拒绝进食已经三天了。 怕宫梓桓饿死,梅昕锐只能从货仓溜出去换了点好吃的,结果宫梓桓依旧嫌弃不已。他望着货仓唯一的窗户,月亮已经圆了两轮,他的思念也更加迫切。 “你说,母亲和熙熙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英国家中了?” “估计也是才到,咱们马上就靠岸了,你明天就能见到她们了。要是不吃点东西,你饿死了我可怎么跟她们交代?” 宫梓桓听了梅昕锐的话,端起盘子把肉饼切成两半,一半先喂给了怀里的彩狸猫。 “宫梓桓,你不吃给我成吗?你喂这只肥猫干什么?它是这船舱抓老鼠的,它饿不死!你是不知道我为了换这两块肉把我爹留给我的手表都给了那个厨子了。” 梅昕锐恨铁不成钢又无奈地盯着宫梓桓,宫梓桓默不作声,把剩下的肉饼送进了嘴里。 “你别消沉,战败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的财产大部分都存在瑞士银行,咱们还可以东山再起的。” 梅昕锐见宫梓桓这样又忍不住安慰道,他见证过宫梓桓最春风得意的巅峰时刻,也见证了他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归依的窘境,他比谁都要明白宫梓桓心里的落差。 “不用你安慰,为了熙熙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宫梓桓吃了东西就躺在了麻布袋堆里闭上了眼睛,这段屈辱的时光大概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夜跟山河军厮杀,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最后一块阵地上,他的血会滋养曾经宫家的领地,马革裹尸落得一个英勇名声。 可现实却是最后战线被攻破,梅昕锐当即打晕了他,带着他逃亡异国他乡。 第二日,货船靠了岸,宫梓桓终于有机会洗了个澡,梳洗打扮一番,他先给梅昕锐签了一张支票,叫他趁着货船没走,找那厨子赎回手表。 而后他独自先赶回了他在伦敦的住所,那是当年他在英国留学时买的一处住所,虽然比不上昌潭两城的督军府,也小了一些,却也还算舒适。 周明月正在收拾带过来的财物细软,一听宫梓桓到了,这一回她再也不是冰冷淡漠,跑着下楼去见他。 “梓桓,你没事?” 周明月看了看宫梓桓的双手,又看了看他的双腿,都没有少。她头一回去碰触拥抱这个她孕育了十个月的孩子,这一刻血脉之间的联系让她冲破了理智的枷锁,热泪滚烫。 “母亲,熙熙呢?是不是长途跋涉生病了?我去看看她,在我的房间吗?” 周明月惭愧地低下头,歉疚道:“我们在潭城暂作停留的时候,小熙就偷跑了出去,我以为她回去找你了,现在看她是失踪了。” “她是去找我了,可是我当即就让人把她送回母亲身边,她没有回去吗?就算隔着几百里,总会在母亲登船离开之前赶到。她没有跟母亲一起离开,她一个人,我想都不敢想。” 宫梓桓的双腿有些发软,在阵前厮杀时都未有过的心慌,脑袋重得抬不起来,地毯上的花朵像是云彩,虚无缥缈,脚下一空,他跌坐在了地上。 “快去叫医生,快去。” 周明月扶不起宫梓桓,跪坐在地上抱着他。唯一会英文的管家跑出去找医生去了,嬷嬷跑过来跟周明月一起才把宫梓桓拉扯到了沙发上。 医生还没来,宫梓桓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撑着头昏脑涨的身体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周明月眼睁睁看着宫梓桓无视她的担心和紧张,径直朝外走。 “我要回去,找熙熙。” “你给我站住!你想去送死还是要我的命?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许你回那个是非之地!”周明月头一回对着宫梓桓歇斯底里地喊叫,漂泊在海上这两个月她想清楚了很多,除了她嫡亲的妹妹,跟她最亲密的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宫梓桓。 宫梓桓停住了脚步,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最想得到的母亲的关爱和在乎,如今他似乎没那么需要了。 “可是母亲,熙熙也是岳丈唯一的孩子。我如今还有您,熙熙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我不能抛下她不管,不能对不起岳丈对我的期许,更不能辜负熙熙那真心实意的感情。” 宫梓桓毅然决然走出了门,梅昕锐正好开车停在院子外,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宫梓桓就坐上了车。 “载我去船务公司,我要买最近去香岛的船票。” 梅昕锐一听,终于绷不住了,问宫梓桓到底是要闹哪样。 一颗清泪从宫梓桓眼角滚了出来,梅昕锐恰巧捕捉了这一幕,他凝滞了片刻,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熙熙没有跟上母亲,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怎样艰难地活着。我要回去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41章 出门 杨卓的烟瘾反反复复犯了三回,每回他都是被绑在躺椅上,嘴里塞着纱布,饿上一天。 到了晚上何纯熙会煮些糊糊喂给他,然后给他松绑两分钟,方便他去处理个人卫生问题。 坚持了十来天,他终于不再犯烟瘾了。只是戒烟过程非常折磨,几回濒死之际他看到何纯熙坐在一旁淡定地读报纸,他都忍不住感叹这女人真是铁石心肠。 好在他们共同努力下,终于有了成效。杨卓病去如抽丝,昏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精神格外得好。 他这才发现戒烟这些天,何纯熙也瘦了一圈,黑眼圈重了很多,脸色也有些发黄。 “最近辛苦了,今天我上街去买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杨卓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拿了一把斧头准备劈开门锁,何纯熙却叫住了他。 “钥匙在我这,不必弄那么大动静。” “你不是丢井里去了吗?”杨卓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闹着要出去,何纯熙当着他的面把钥匙扔进井里,莫非是他当时出现的幻觉? “我确实扔了一把钥匙,不过不是大门的钥匙,是我柜子上钥匙。不然你觉得我会随便把大门钥匙带身上让你抢走了好出去吗?” 何纯熙有些得意,她在手里摆弄着钥匙却不打算给杨卓。 “倘若你是装作戒了鸦片,现在出去吸个饱,我这努力可就白费了。” 杨卓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笑着问:“那怎么办?家里又没吃的,你想出门了?” 果然杨卓明白她的心思,何纯熙点了点头,补充道:“待我乔装打扮一番,不过要借你的衣服穿。” “扮男人啊?我的衣服你穿不了。一件衣服塞你两个人,穿上去街上给人拖地扫灰吗?”杨卓哭笑不得,越相处越发现,何纯熙就像是说书先生讲的那种动若脱兔,静若处子一般的传奇女子。 “那我衣服里塞个小枕头,装孕妇。脸上点满雀斑,盘个寡妇头。”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寡妇头不必盘了,装我的姘头呗。” 杨卓语出不敬,何纯熙登时就不高兴了,她把钥匙扔给杨卓,啐了他一口“登徒子,我嫁过人,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埋汰我。” “我,我开玩笑,玩笑话的。你跟我一起出门,我总得向别人介绍你,你不愿意,就装成我认得干妹妹如何?” 杨卓慌里慌张连地上的钥匙也没来得及捡,跟着何纯熙进了厢房。她收拾着笔墨纸砚,把被杨卓撕扯坏的棉衣扔在地上,不再理杨卓。 跟在何纯熙身后,杨卓把她丢在地上的棉衣捡了起来,赔笑道:“这衣裳坏了,我新买一件赔给你。” “别碰我的东西,我这人晦气得很。” “好,好,好。不碰,不碰,我给你捡起来,放这椅子上。” 何纯熙扭过脸睇了一眼杨卓,没好气道:“你这些天没有喂那只黄狗,它怕是饥寒交迫,死在哪儿了。” “不会,那狗吃百家饭长大,饿不死它。” “把那件袄子给它做个窝,也能让它睡得暖和些。”何纯熙坐下喝了口茶,见杨卓点头哈腰应和着她,渐渐地也消了气。 “真善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杨卓笑呵呵地叠好了那件破棉袄,脑子一转,央求何纯熙陪他一起出门去,他要买的东西太多,自己拿不下。 何纯熙嘟着嘴,愁眉不展,“可是我怎么出去啊?” “大摇大摆出去,我护着你,你从前生长在潭城,在昌城认识你的人不多,外面你的画像跟你不是很像,别怕。” 第42章 火锅 跟杨卓出了门,何纯熙一直低着头,不敢跟人对视。生怕别人认出她,当众捉住她去邀赏。 路过何氏百货公司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换了牌子,只叫百货公司。她不敢进去看,只是匆匆走过。 街道上万人空巷,路过的人叫喊着副市长陈湛娶老婆赶着去看热闹。 何纯熙一听是陈湛,避都避不及,可是另一位路人说新娘是樊绮绮。何纯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抓住前面跟着看热闹的杨卓,低声问他到底有没有把信送给樊绮绮。 “我送了,这不没起啥作用嘛。你也别瞎操心,咱们下馆子去。” 杨卓领着何纯熙拐进了一个巷子,那里破破烂烂的,根本不像有什么好馆子。 “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卖了?我可是帮你戒了鸦片!” 何纯熙作势摸了摸她背的布袋子,里面有一把杨卓曾经给她的枪。 “要是没有好吃的你就打死我成吗?” 杨卓从地上拿了两块砖头,垫在路面的水坑里,叫何纯熙小心些,别弄脏了鞋。 何纯熙踩着砖头过去,又七拐八拐窜了好几个巷子,一股鲜辣的汤底伴着各种食材的味道飘在空中。何纯熙霎时就泛起了口水,她猜测道:“火锅?” “是啊,昌城最好吃的火锅子就是这家,我敢保证!你潭城长大的辣妹子,不会吃不了辣?” 何纯熙自证:“我很能吃的!我一顿吃三碗辣椒炒肉盖饭!从前在阿宝学校的食堂我跟他比赛,我可是赢了他的。” 杨卓好奇问阿宝是谁,怎么叫得这么亲切。 一想到楚清珏,何纯熙就有些忧伤,她婚礼当天听楚清越说他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了。 “阿宝是我最好的弟弟,他比我小两岁。” “你堂弟或者表弟?” 杨卓跟何纯熙走到火锅店里,里面只有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不得已只能等一等,两人站在店外闲聊家常,何纯熙就介绍了楚清珏一家人跟她的关系。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这阿宝喜欢你”。杨卓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见何纯熙闭口不谈此事,更是确信他说的没错。 火锅店又老又破,里面都是些车夫汉子,何纯熙往里面看,除了上菜倒茶的老板娘,一个女人都没有。 “老子在昌城混了二十年,那都是见过血的,你哪条道上的?跟你八爷叫板,活腻了。” “陈八你算个什么东西,在龙鱼帮你就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小虾米,老子今天就非要这盘脑花了,你敢跟老子抢,这顿饭就是你的断头饭!” 里面突然吵闹起来,何纯熙从来没见过这场面,拔腿就想跑。谁知杨卓却云淡风轻地把她劝了回来。 “这么好吃的锅子不吃太可惜了,一会儿他们吵完就会空出一张桌子了。” “你这也太好吃了,馋鬼托生的你。里面一会儿打起来,把我们也卷进去怎么办?” 何纯熙悄悄往里面瞅了一眼,就这一眼,立刻改变了她的想法。 里面有个男人,是脸上一道疤,镶着金牙。腰上别着两个锤子,手里端着一把枪,那枪她见过,宫梓桓跟宫勋都用的那种枪,属于军械。 听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的内容,何纯熙判断出来那个刀疤脸叫陈八。是龙鱼帮的喽啰,应是地痞流氓那种。 “够了,别吵了!这盘脑花老娘不卖了,都结了账给我滚。” 老板娘泼辣霸道,那些人似乎都害怕她,有了她劝架,吵架的两拨人都安分下来。 不一会儿陈八带着三个混混走了出来,何纯熙的手摁在她的小背包里,她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劫持陈八问个清楚。 “哎哟,这不卓哥吗?今儿也来吃锅子?”陈八见了杨卓主动打起了招呼,杨卓却很是冷淡。 “陈八你又惹我师娘不高兴了是?” 杨卓不怒自威,陈八忙跑进店里跟老板娘赔礼道歉,多给了两块银元算他刚才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的补偿。 何纯熙立在杨卓身旁,脑子轰得一下像是短路了,她没想到杨卓居然跟这陈八认识。这陈八这么尊敬杨卓,他会是龙鱼帮的吗?是龙鱼帮的上层吗? “下回叫我再看见你害我师娘做不好生意,你这颗脑袋我摘下来当球踢。”杨卓教训了几句,叫一行人赶紧从他面前滚。 “怎么了?害怕了?进去吃火锅啦。” 杨卓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何纯熙紧抿着唇。脑子里乱得很,杨卓知道她的身份,若刀疤脸是害死她父亲的凶手,那么杨卓有没有一定的联系?要是杨卓和这件事有联系,那他救她收留她是为了什么? 杨卓曾经说是为了报恩,那会杀掉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何纯熙跟着杨卓进了店里,却魂不守舍的。直到老板娘一声洪亮的招呼,才让她回过神。 “阿卓,这位姑娘是谁啊?看着可不像千春院的小贱人们。” “师娘,你别乱说!她是我新认得干妹妹,是大学生呢,平时教我读书可好了。” 杨卓对那老板娘局促地摆了摆手,叫她不要瞎说。何纯熙对那老板娘颔首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她这才发现,原先坐在这里吃火锅的人都陆陆续续结了帐跑走了。 看来杨卓必定是不简单的,别看他平时随和又好笑,刚才那一行人见了他,简直就像小鬼见了钟馗。 第43章 蛋糕 火锅店的老板娘是个约莫不到四十岁的女人,虽然没有任何装扮,却是个标致人物。 时不时会来给杨卓何纯熙送些菜,许多还是他们没有点的菜品,说是厨房剩的,不吃就要坏了。何纯熙心想现在才过了正午,还有大半日的时间,还怕卖不掉这些东西? “怎么样?不错?虽然今天是晴天,可是还是冷飕飕的,吃了我师娘的火锅,保准你身子暖暖的。” 杨卓捞了一块羊肉夹给何纯熙,见她若有所思食不知味的样子,他玩味道:“怎么?真的被那几个混球吓着了?” “不是,刚才那个刀疤脸,他是什么人?豪横得很呢,我怕你刚才跟他说话时叫他看见我的样子了,万一他去报官怎么办?” 杨卓喝了一口加了冰的啤酒,不以为意道:“那老小子就算真的认出了你,也不敢去揭发,除非他这辈子吃够了饭,想赶着投胎去。” 何纯熙放下筷子,平视着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样狠话的杨卓,“你也是龙鱼帮的人?” “你还知道龙鱼帮啊?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卓没有停下筷子,还催促何纯熙边吃边聊,等会儿肉都煮老了。 “龙鱼帮,昌城内活跃了十年的大帮派,最近两年更加壮大。养着这一大帮派的幕后之人应该是商会副会长顾元征,他的产业庞杂,许多方面跟何氏是对手竞争关系。” 何纯熙在何立群离世后就开始调查着龙鱼帮,顾元征做事隐秘,许多事情都是通过手下的帮派成员为其办到,自己不用出面,恶人都叫旁人做了。 “你是顾元征的手下?刚才那陈八那样嚣张,见了你都得点头哈腰,估计你怎么也是个头领。” “是,我承认。先吃饭,你别光看着我,肉都叫我吃了。”杨卓轻易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很是坦率。 老板娘又端了一缸子橘子汽水过来,放在何纯熙面前,“姑娘,喝点橘子水,这是我刚才特意叫伙计去百货商店买的。” “我们没有点这个啊,老板娘你太客气了,这多少钱记在账上,一会儿我来结账。” 被老板娘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火锅热气腾腾,锅里翻滚着火红的辣椒,何纯熙的脸也跟着红润起来。 “不用不用,你跟阿卓好好吃着,现在店里没什么人,你们多待一会儿。” 老板娘一打岔,何纯熙暂时不知道再从何说起,于是又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盘脑花应该是刚才那两拨人抢的那盘,没想到最后进了我们肚子里。”何纯熙不知道说些什么,看杨卓在专心煮脑花,随口说道。 杨卓嘴角微扬扬,没有说话,拿了何纯熙的碟子先给她盛了一些。 吃完饭杨卓在桌上放了十个银元,看老板娘正在忙着择菜,打了声招呼就领着何纯熙出去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不是来吃饭的,是来送钱的。一顿火锅一块钱都不到,你却给了十个。” 何纯熙跟在杨卓身后,她有些看不透他,他的出现,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没有逻辑可寻。她不能轻信他的一面之词,不过现在知道了他是龙鱼帮的人,她或许能从他这里探知些信息。 “我师父去年没了,我师娘只能靠自己开起这个小店,还有俩读书的孩子,过得艰难。” 察觉杨卓的情绪有些低落,何纯熙跑到了他前面,岔开话题。“一会儿我要去凯斯林蛋糕店,买蛋糕。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请你吃啊。” “是百货公司那条街最火的蛋糕店吗?我还没吃过那家的,太贵了。” “不怕贵,明天二月初六是我的生日。那就水果蛋糕,老少皆宜,你肯定也爱吃。”何纯熙从布袋里拿了五块银元,盘算着如何买蛋糕划来,就要一个大的,今晚吃一顿,明天早上还能当早餐。 路过成衣店,杨卓扯着何纯熙就进去了,叫她随便挑,要是没有入眼的,找那裁缝量了身材定做也行。 “一件衣服而已,你不用记在心上。” 何纯熙谢绝杨卓了的赔偿,先出了店门,直奔蛋糕店去了。他却留在店里叫小裁缝照着她的身形拿了好几件衣裳包了起来。 进了凯斯林蛋糕店,何纯熙低调地挑着蛋糕,无意间听见一旁喝下午茶的两个贵妇在议论她长得像从前统治昌城的宫少帅的夫人。 这下完了,她逃跑也不行,待着也危险,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 又听见那两个女人说真可惜,何家二小姐死得可真惨,曝尸三日,没一个人敢去收尸。 等等,她什么时候死了?何纯熙正疑惑,杨卓走了进来,问她选好了没。 “就要那个蓝莓口味的。”何纯熙收着下巴不敢多看营业员,付了账赶紧走了出去。 “杨卓你都不知道,刚才我听到有人说我死了,都没人收尸。” 何纯熙低声对杨卓说了她刚才的所见所闻,杨卓只“哦”了一声,仿佛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第44章 求婚 “什么?是你做的?你找了一具尸体假冒成我?为了让所有人以为我死了,好让我脱身吗?”何纯熙一听自己早就安全了,有些后悔缩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回到杨卓小院,杨卓这才说起来他戒毒前两天安排了这一出。“那是一具跟你身形相像的女尸,我找了你那个贴身小丫鬟去认尸,她倒是还算忠心,狠狠哭了一场,别人也都信了。” “那尸体,不会是你杀的?”何纯熙可不想因为她而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她现在知道了杨卓是个狠角色,更是怕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杨卓无奈,澄清道:“不是,是行院里一个为情所困自缢身亡的傻姑娘。” 何纯熙替那死去的姑娘伤心了一会儿,又问杨卓:“那,从今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出门去了?” “可以,但是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我跟顾先生告了一个月的假,该回去做事了,你有什么打算?”杨卓无意识地抠着手上的倒刺,他不知道何纯熙现在是不是要告辞了。心里有些不舍,可是聚散离别,从来不是他能掌控的。 “我想找份工作,抄书,读报,教小孩子英文,画画都行。你有什么路子吗?你在顾先生手下做事,他家里缺不缺帮忙的?” “可以,但是你先把我给你的枪还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着人畜无害,是个胆儿大的,你出去惹了事,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杨卓摊开手,目光落在何纯熙的背包上,他一直都知道她随身带着枪。 虽然不情愿,但何纯熙为了能混到顾家去,只能先答应了杨卓的要求。把枪还给了杨卓,她顺着问道:“今天我看见陈八身上的武器真不少,有一把枪,比你这个还要好。那种枪,我只见过宫爹爹有。” “他那枪应该是顾先生给的,半年前不知道他替顾先生办了什么大事,赏了他不少钱。从那以后,他腰上就多了那把枪。” 杨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递给何纯熙,“刚才听你说明天你过生日,送你的。” 何纯熙接过去,打开是一只珠钗。赠送珠钗的含义想来杨卓不一定知道,约莫他只是见何纯熙头上插着自己制的木簪子有些简陋,所以才送了她这样一支镶着小珍珠的钗。何纯熙为杨卓的行为找了理由,便接受了他的礼物。 “吃蛋糕,晚上我教你新的诗词。” 杨卓第一回吃到凯斯林的蛋糕,他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种细腻的口感,奶香味溢满他的口腔,清新的蓝莓口味让他欲罢不能。 从此何纯熙在他心里就自动对标了凯斯林蛋糕这种美味的食物,在他心里,吃是第一等大事。 顾先生就像是牛排,于杨卓而言是高档让他向往的存在。他的师父是面条,虽然普通平凡,但是离不开它,不管拌什么浇头都好吃。 新学的一篇诗文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杨卓这回一刻钟就背会了全文。待何纯熙跟他讲解了词意,他跑去推开门,一弯上弦月正挂在主屋的房顶。 “快来看,这就是所谓的‘月有阴晴圆缺’。” 何纯熙徐徐走出门,去年这时候,她在家里办生日派对,三两好友,至亲至爱都在身边。此刻,她只感受到了寒夜清寂,浮萍飘零。 “你哭了?”杨卓借着一缕柔和的清辉,看到了何纯熙眼里的泪花,这是那晚坟地见她以后第一回见她哭。 杨卓的心里顿时也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右手抬了起来,又悄悄放下。他想给何纯熙一个拥抱,却不知以何身份。 “不如你嫁我,你无处可去,我无父无母,咱俩相依为命也好。” 何纯熙忧伤的思绪被杨卓惊人的话语打断,她抬高了音量:“你在说些什么?我嫁过人的。” “我知道你嫁过人,没关系啊,你嫁人又不是卖身当奴婢,男人死了老婆会续弦,女人没了夫君也能再嫁啊。” 杨卓并没有领会何纯熙的拒绝,刚才的话一股脑说出了口,此刻脑袋充血,更是畅所欲言了。 “我挺喜欢你的,聪明机灵,人又长得美,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这样的媳妇。你考虑考虑我,虽然我是市井小民,但是也能保护你一辈子,钱不多,但是也能衣食无忧。” 杨卓走接近了两步,何纯熙向后退了三步,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杨卓救了她的命,收留她这么久,她无以为报,可是绝不是用自己来回报他。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不想嫁人。我会使枪,在学校的时候,我得过田径比赛的冠军,我能自己保护自己。我会英文,会画画,我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何纯熙坚定的语气让杨卓明白了她的心意,只是他自作多情。 “没事,你就当我喝了酒,说些玩笑话。”杨卓十分轻松,他转了转脖子,当着何纯熙的面打了一套拳。 何纯熙站在石桌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这是何意。杨卓打完了拳,有些气喘,“打套拳应个景,这也算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了?” 夜里看不出杨卓红透了的脸颊,他的豁达乐观让何纯熙如释重负,对他刚才的表演忍不住拍手叫好。 第45章 祭祀 趴在床上盯着厢房的灯到了半夜,杨卓在想,何纯熙为什么没有睡觉,她在想些什么。 他见过不少女人,有像他第一个师娘那样温柔善良的。有像第二个师娘这样泼辣厉害的。有像千春院的花魁娘子林姐那样通透精明的,有像他娘那样痴心多情的。 可是他最喜欢的是何纯熙那样的,她柔软又坚韧,像一朵娇嫩的小白花,却在狂风暴雨里撑着根茎活了下来。 “小白花,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杨卓仰卧在床上,他伸直了双手去碰触无尽的黑暗,仿佛那朵花就在他眼前摇曳。 厢房的灯终于熄了,杨卓掖了掖被子把自己裹严实,睡不着他就开始背所学过的诗词,一遍又一遍,直到困意上来才睡去。 第二日杨卓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外面天气格外地好,他扛着被子出门,正碰见何纯熙从外面回来。 “你出去了?” 何纯熙应了一声“嗯”然后拿着一个包裹进了房间,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站在檐下看杨卓掸被子上的灰。 他穿着白色发黄的粗布衫子,头发有些乱,他的腰身很长,肩膀很宽,背影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何纯熙看着他的背影,在记忆里搜索着宫梓桓的模样,他似乎比杨卓更高一些,清瘦一些。他的眼神是忧伤的,眸子颜色更深一些。 杨卓转身发现何纯熙正盯着他发呆,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紧张,脱口就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今天我去顾府问问,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差事,只是你一个千金小姐受得了被别人呼来喝去吗?” “当然没问题,我的脾气还是不错的,像当家庭教师或者秘书助理这些没什么问题。” 何纯熙回过神,原本她想搬走的,如今杨卓愿意帮她打入顾府内部,她倒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杨卓是个好人,只是他昨晚说的那些话让何纯熙有些心理压力,那些不像是浑说着玩的。 可是现在何纯熙意识到,杨卓对她有些好感,又曾经受过父亲的恩惠,要是有了他的帮助,她办起事来会格外方便一些。 “我就化名白玉琳,是你认的干妹妹,只是我虽说读了半年大学,这些证书还没有,就算是有这名字也不对。你知道哪里有办假证的吗?用我的化名造一个大学毕业证书或许是个敲门砖。” 杨卓着实没想到这何纯熙这种从小受良好教育长大的端庄小姐竟然也懂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他在心里简单回想了一下,何纯熙让他出乎意料的事还真不少。杨卓感慨她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真的不输自己,真是该走一起的。 “包在我身上了,我问了顾府管家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杨卓出了门,何纯熙才回到房间,打开她刚才外面带回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些祭品和纸钱。 今天她要去祭拜她的亡父和亡夫,从此以后,她要换个身份活下去了。 她刚满二十岁,作为娇养长大的何纯熙的生涯已经终结,从今以后她就是白玉琳。白姓是她母家姓氏,玉琳这个名字是干妈周明珍给她起的小名。从前参加一些青年人派对,她一直用这个名字,所以不会生疏。 何立群坟前逐渐荒芜,何纯熙徒手拔了半日,勉强把半尺以上的草除干净。当初由于她的私心,想让父亲的墓碑离他近一些,就没有扶灵回祖籍。 叫父亲现在躺在这荒废了无人照料的墓地,享不了香火供奉,何纯熙非常后悔。旁边那堆爬满了蚂蚁草的小土堆就是宫梓桓的衣冠冢,何纯熙坐在旁边,良久才开了口。 “梓桓,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永远都是。别人再好,都不会撼动你的地位,你放心。” 晴空万里,山里的杏树都打了骨朵,有些已经开了花。藏匿在黑压压的树林里,像是幽冥使者在与她遥遥相望。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独活于世,虽也有些乐子可供消遣,只是心里的话,不知与谁去说啊。” 何纯熙顺势躺在了草地上,数条线索编织起来,陈八是顾元征派去刺杀父亲的。陈湛跟北三省早有勾结,跟宫梓桓对战的山河省少帅沈泽帆是害了宫梓桓的罪魁祸首。 第46章 进入顾府 晚上杨卓回到家中,何纯熙正在炉子旁泡茶。 “明天去试岗,教顾府大少爷英文,明年他要出国留学去。” 杨卓站在厢房门口,简单跟何纯熙交代了一下,他叫她等一会。昨天他在成衣店给她买的几件衣服忘了给她,明天去顾府还是应该穿得体面一些才好。 杨卓从主屋拿了一个大包袱,明显比昨天拿回来的时候还要大上一倍,何纯熙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添置了这么多东西。 只见杨卓把包裹打开,十来件衣服,两件大衣,三四件短衫单衣,两条布裙,三件旗袍,还有两件西式连衣裙。还有一个小首饰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发卡,配饰之类。 “我看顾家的那些家庭教师都是这么穿的,就照着样给你准备了两套衣服。” “这哪里是两套,你这又给我找工作又替我买衣服,叫我如何谢你?”何纯熙倒了一杯茶端给杨卓,要是在从前,这些衣服都是她的丫鬟银翠穿的料子,如今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若是拒绝,拂了杨卓的心意,他定然是会生气。何纯熙便坦然接受了他的馈赠,“你这么破费,等我拿了顾家的薪水,请你大吃两顿。” 如今杨卓已经是能一日学会一首诗词,每天都会抽出两个钟头在厢房学习。 他正想问今天学什么,何纯熙却告知他今夜放假,她要空些时间准备明日的考核。杨卓问她,要怎么准备,他能否帮上忙。 “那你去灶下烧些开水给我,我要洗头发。这头发太长了些,你帮我剪成现在进步女学生的那种发型。” “好嘞,我这就去。”杨卓觉得自己戒了鸦片以后,身上很是松快,做什么都有劲头,现在学会了读书识字,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有盼头了。 煤油灯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何纯熙坐在石凳上,一头湿发散着洗头膏的玫瑰香味,闻得杨卓心里暖暖的。 杨卓颤抖着手,掠起何纯熙的一缕头发,剪刀咔嚓一声,就剪到了齐肩的位置。 紧接着,另一缕头发随之落下,杨卓精心剪了半个钟头,才达到了他最满意的程度。 “好了,去房间照照镜子看看。” 何纯熙捋了捋头发,干妈说过,就没见过发质比她还好的姑娘。现在剪成了短发,她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也算是万事从头开始的好意头。 第二天一大早,杨卓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汽车停在院子门口,说是亲自送何纯熙过去,叫顾太太看在是他妹子的份上多给她开些薪水。 顾府坐落在城北的小丘山上,层层守卫,但一见开车之人是杨卓就都纷纷放行。 顾夫人约莫只有三十岁,穿着一身浅紫色绣着荷花图案的袄裙,正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她见了何纯熙,先是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问什么学校毕业的,之前干过什么。 “女子师范毕业的,毕业后在昌城女中教了半年书。” “哦,既然白小姐以前能在女中教书,怎么现在四处应聘家庭教师了呢?”顾夫人平时待杨卓还算不错,毕竟杨卓曾经救过她丈夫的性命。但是杨卓是千春院的管事,若不谨慎一些,他把外面那些花花草草弄进顾府,岂不是要把家里搅翻天。 何纯熙依旧不卑不亢,应对如流。“昌城女中教书虽然稳定清闲,只是月薪只有十块。家里还有年迈父母,身体不好,哥哥在申城做生意,收入不稳定,不得已只能另寻工作,减轻家中负担。” 杨卓在大厅喝茶,透过绿色的玻璃看顾夫人跟何纯熙聊了这许久,有些担心何纯熙被为难,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不瞒夫人,白小姐其实是我的未婚妻,我说养她一家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她不肯呐。特别自尊自爱,非说要靠自己赚钱给我岳父岳母看病。我能怎么办,只能替她找找合适的工作,也算出点力。” “小杨你怎么不早说,你都订婚了?也不告诉我,我应该送些礼物的。” 见杨卓过来说好话,顾夫人这才松了口。看何纯熙的穿着打扮朴素但不失品味,容貌清丽气质不凡,也不像是什么不堪之人。 就叫丫鬟领了何纯熙去见一见顾大少爷,今天先讲一节课瞧瞧。 “夫人,我这小媳妇儿怎么样?我今天一来是想给她找个事做,二来是想让您帮我掌掌眼,看看我这算不算捡着宝了。” 杨卓继续扯谎,哄得那顾夫人是深信不疑,毕竟没人会把自己的媳妇送到别人家去当勾人的鱼饵,不必担心这白小姐会坏事了。 顾夫人叫杨卓坐下,亲自给杨卓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杨真是好福气,这白小姐可是念过大学的,看着也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啊?” 杨卓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我俩好了半年还没叫她爹妈知道呢,想着买一所大宅子,配了汽车以后再去提亲。” “这有什么难的,我叫元征给你多开些钱就是了,你呀准备今年年底娶媳妇。”顾夫人伸出了她纤长的手,习惯性地翘成了兰花指,打趣道。 随后,杨卓跟着顾夫人在一旁听了何纯熙讲了一节课。顾夫人原本是唱花旦的名角出身,也是不懂这叽里呱啦的英文。听何纯熙说了一个钟头的英文,她不禁觉着这可真是有真才实学的。 看在杨卓的面子上,顾夫人给何纯熙开了三十块的月薪。杨卓跟何纯熙交代了几句,就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何纯熙上午见了那顾大少爷,约莫十六七岁,本该是花样年华,充满活力的少年。实则老气横秋,虽然厌学却不得不装成一副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样子。 顾夫人格外照顾何纯熙,把她的书房安置在内院,叫她平日不必拘束,随意一些。 中午吃完了丫鬟送来的饭,何纯熙只有个半饱,下午那顾大少爷被安排了各种应酬交际的派对,如今也不必给他补习。何纯熙正好可以在顾宅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刚走出内院,就看见厨房的丫鬟们一行十几个,端着各种餐食往前院正厅去。看来顾元征是在家待客呢,何纯熙眼见四下无人注意到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跟着那几个丫鬟走了一段。 正厅她自然不能贸然进去,她便溜达到了隔壁一个小院子里,她躲在一根柱子后面,看清了那里是一些随行保镖司机吃饭的地方。 在那她看见了樊琦琦家的司机郑叔,从小她跟樊琦琦一起上学,多数都是那个司机接送她们。 樊琦琦如今嫁给了陈湛,如今这郑叔在昌城做些什么?樊琦琦的父亲樊容德常年住在昌城,她的哥哥弟弟和母亲一直留居潭城。看来能使唤这郑叔的就是樊容德了。 大约樊容德在正厅的宾客之中,他与顾元征看来交往匪浅,他的司机明显跟顾府这些保镖混得极熟,一起猜拳喝酒称兄道弟。 何纯熙心想可不能被郑叔看见,更不能碰上樊容德,他的女婿是陈湛,见了她岂会放过她。 于是转身就要回去,却碰上了来送菜的小厮。小厮不认得她,问她是谁,怎么在这里。 说话时引起了院子的保镖们注意,何纯熙只能背对着那群人,强装镇定:“我是顾大少爷今天新聘的英文教师,中午吃完饭出来消食,迷了路,走错了地方。” 院子的小厅堂里也坐了一桌,那是顾元征更为亲近的手下或者是他认下的干儿子们。 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声音,喝酒正在兴头上,一个男人提议把外面的小妞叫进来陪他们喝一杯。 “我看你们谁敢!”杨卓坐厅堂的酒桌上,一听见外面的的声音就知道是何纯熙,他拿起满满一盅酒浇在那个提议的男人头上。 所有人见状都不敢说话,外面也安静了下来。 杨卓扔掉杯子,走了出来,对那小厮道:“你他妈没长眼吗?她一早坐着我的车来的,我的女人来找我有什么问题?” 第47章 故人重逢 小厮见杨卓发了怒,赶紧给何纯熙跪下,止不住地求饶。 何纯熙扭头向后看了一眼杨卓,拔腿就跑了出去。杨卓叫那小厮放下菜滚出去,以后见了他女人放尊重一些。 被酒水浇头的男人咬牙跟回到席面的杨卓赔礼道歉,“卓哥,我真不知道那是嫂子,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咱们嫂子这么能干,还在顾府教书呢。” 杨卓拍桌,“怎么,你这意思是老子不配了?” “可不敢,可不敢这样说您。卓哥啥时候成亲,弟弟我一定送份大礼给您,也给咱嫂子。” 那男人腆着笑拿了干净杯子斟满了酒,双手捧着端给杨卓。 杨卓面无表情接了过去,一口没喝放在了桌子上。 “下不为例,侯老五你给老子记住了,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叫你断子绝孙。” 回到内院的何纯熙正巧碰见顾夫人领着一个年轻女子从外面走了过来,想着就这样跑掉不太好,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待她们过来时打声招呼。 “顾夫人,那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年轻女子刚跨过内院大门,凝睇着立在一棵桃树下身穿粉色大衣的何纯熙。何纯熙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抬眼看了过去,是樊琦琦。 相顾不敢言语,只能装作不相识的陌生人。顾夫人为樊琦琦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家庭教师,一口流利的英文,可好了。” “原来是英文老师。”樊琦琦喃喃自语,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单独跟何纯熙说上几句。 何纯熙跟顾夫人和樊琦琦打了招呼,便没有了留下的理由。转身朝着她的书房走去,从小相识的情分,她不相信樊琦琦会曝光她的身份,害她丢了性命。 “顾夫人,夜明珠能否等会儿在看,我想起来前些天读书时有两个单词不认识,我想借你家英文老师一会儿时间,讨教一二。” 陈湛又升了官,樊琦琦如今是市长夫人。顾夫人对她这样一个小姑娘也得客客气气,对她的要求更是无有不允,立马叫住了何纯熙。 “白小姐,你过来,跟陈夫人聊会儿读书方面的问题。我去准备些茶点,你们一会儿来内院厅堂,边用边聊。” 顾夫人自己也不懂这读书人之间聊些什么,怕到时候插不上话更显得自己无知,便扯了由头先去了。 “听顾夫人说,小姐姓白。白小姐,咱们能不能找个安静凉快的地方聊?这正午日头太毒,晒得人有些晕眩。” 樊琦琦眼里的泪水快要关不住涌了出来,怕人瞧见。何纯熙走上前,声音很低,“若是小姐不嫌弃,可以去我的书房。” 何纯熙并没有像顾夫人那样称樊琦琦为陈夫人,她称呼樊琦琦为小姐,表明她对樊陈之间婚姻的不认同。 两人来到何纯熙的书房,关上门,抱在一起哭得昏天黑地。 “小熙,你还活着太好了。” 何纯熙啜泣道:“琦琦,你还好吗?我都听说了,那个陈湛他不是个人,他是个畜生,弑父杀妻灭子,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两人都没有谈及自身的不幸,反而心疼起了对方。 樊琦琦一想起陈湛那个恶魔,不禁一阵恶寒,她拿起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搜刮出一些钞票,摘掉了她随身戴着的首饰,全都塞给何纯熙。 “小熙,你拿着,快走。永远不要回来了,你要是还缺钱,我再给你想办法,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再邮给你。” 何纯熙攥着手里的钱和首饰,她从来没见过樊琦琦脸上会有如此惊惧的神色。从小到大,她们两个人在长辈眼里都是开心果,都爱笑,都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可是现在樊琦琦形容枯槁,再厚的妆粉也遮不住她的病态。她原本精致富态的小圆脸也瘦成了长长的瓜子脸,整个人只剩一把骨头。 “琦琦,你跟我一块走,我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逃离那个魔鬼。” 何纯熙把钱和首饰都收捡起来,对樊琦琦保证:“这些钱就够了,不会饿死咱们,我那里还有些钱。咱们读过书,也见识过这天地之广阔,实在不该埋没在这段没有幸福的婚姻里。更何况,我们就算做工也能养活自己。” 樊琦琦听了这一番鼓舞,眼里渐渐生了些光亮,不再是黯淡无神如行尸走肉那般。 “真的可以吗?小熙,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真的可以。琦琦,我比你惨多了,爸爸没了,梓桓也死了,我唯一一点傍身的钱也被坏蛋抢走了。可是就这样我也活下来了啊, 我不仅活下来了,我还混进了顾家。我要给我爸爸报仇,我查到顾元征跟爸爸的死有关,等我查清楚真相,我一定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何纯熙扶着樊琦琦孱弱的身子,她没有注意到,樊琦琦眼里的光又又散了。 “小熙,我不能跟你走。对不起,以后你装作不认识我,顾家不安全,昌城也不安全,你还是早些离开。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在静元寺找我。现在只要没什么应酬,我都会在那里念经忏悔。” 樊琦琦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拎起包就要离开。 何纯熙堵住了门,她不明白,她认识的樊琦琦没有这么软弱。为什么她连出逃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还要忏悔?她要忏悔什么? “琦琦,你是不是害怕樊伯父?” 樊琦琦表情绝望,她有气无力道:“别叫他伯父,他不配当你的伯父。” “琦琦,你现在这样不是你的错,逃,离开这些讨厌的人和事。我们才二十岁,有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小熙,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跟你开口。你让我想想,等我想明白了,再说好吗?” 见樊琦琦似乎有什么困扰,也不愿开口。何纯熙只好先放她走,她要从现在开始准备,准备好当樊琦琦想离开时,自己能妥善把她送出去。 第48章 逼供陈八 在顾家教了几天书,何纯熙总算是体会到了自己以前的音乐教师的痛苦了。 顾大少爷醉心研究中医药理,压根不想出国留学,更别说学习英文了。若是英文有助于他炼制仙丹,他还有点兴趣听一听。 平时每天一小时的课程,顾大少爷装的规规矩矩,学习认认真真。一下了课,他是连听都不愿意听一句英文,留下的课业也是敷衍了事。 顾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杨卓的未婚妻,何纯熙自然知道杨卓是为了护着她。她在顾家越混越熟,才发现原来杨卓如此受顾元征的重用。 听管家的老婆应大娘说,三年前,顾元征要参加一个特别凶险的帮派会议。他的幕僚替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找一个跟自己身形容貌相似的替身,在幽暗的环境里不易识别。 三年前龙鱼帮内乱,顾元征为了引出作乱之人,不得不以身犯险,召集了帮派大会。 当时的二把手肖成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顾元征一出现,暗处的刺客会立刻开枪打死顾元征。 杨卓就是这时候被顾元征发现的,他那时候不过十六七岁,却长得人高马大,不光是身材,连长相都有五分与顾元征相似。杨卓原本是顾元征投资的一家饭店的副厨,顶了顾元征去参加帮派大会,险些丧命。幸运的是他躲过了暗枪,顾元征即刻派人救下了他。 不幸的是杨卓因为那次帮派大战,一只眼睛受了伤,落下了残疾。 晚上杨卓在顾府办事,顺便开车接了何纯熙一起回家。路上何纯熙总是有意无意地看杨卓的侧脸,引得他心里乐开了花,一路上都抿着嘴偷笑。 “才一天没见,这么想我吗?” 何纯熙一愣,跟杨卓越发熟了,竟然开始没皮没脸了。 “我想你做什么,我是在想你是顾元征的救命恩人,可是他只是表面上对你不错罢了。你威望高,可是你有实权吗?你争强斗狠,可他给你兜底吗?” 此话一出,像是戳了杨卓的痛处,他收敛了笑容,只无奈道:“那能怎么办?顾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靠自己也能活着,更何况你现在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了。” 何纯熙坐在副驾驶座,她发现杨卓明显有些动容。可是他却仍然表示他跟着顾元征才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龙鱼帮入了便退不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何纯熙今日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衫子,下摆绣着一朵粉色的小菊花。下面是一件灰色的布裙,长袜子绑在膝盖上,倒也不冷。 她倚着车窗,扭转身体几乎是面朝着杨卓。“龙鱼帮,创立最初的宣言是,不管是人中龙凤还是小鱼小虾,都能得到尊重,过上好日子。可是杨卓你身在其中,觉得这些年,你看龙鱼帮是否践行了宣言?” “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些高深莫测的问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策反我。进顾家,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很清楚。” 杨卓把着方向盘,直视前方,全神贯注。他的左眼虽然看着和常人无异,实则丧失了视力,开车时,他总是格外小心。 “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帮我?” 何纯熙咬着唇,端正了坐姿。她一开始并不想把杨卓卷进来,但是她又贪图杨卓而产生的便利。所以她刚才极力想劝他离开顾元征,退出龙鱼帮,或许会有一片新的天地等着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知道,要是不帮你进顾家,你就会离开。” 杨卓的话让何纯熙脸上发烫,思绪又回到了看月亮的那个晚上。 “杨卓,你真的喜欢我?” “是我藏得不好,让你发现了?”杨卓自嘲一般笑道。 沿途汽车仿佛追赶着落日,即便知道太阳终将落下,却一直勇往直前。 “若我说,你只有离开顾元征才有资格追求我,你会离开吗?” 杨卓没有说话,何纯熙觉得自己这话太过冒失,一时又悔又臊。 “那我就当你不愿意好了,这下我能明白了,以后绝不做拖累你的事。你就不要再跟别人讲我们俩是未婚夫妻了,因为我一定会杀了顾元征。” 何纯熙把手伸出车窗外,她闭上眼感受着温热的空气,路边野花的香味。今年的上巳节,她打算去静元寺见一见樊绮绮。 “何纯熙,你最好记得你说了什么。” 杨卓蓦地开口,他很少叫何纯熙的名字,几乎没有过。在杨卓小院,只有他们两人生活,不需要叫名字也可以交流。但今天他郑重其事地喊了何纯熙的名字,让她心里一紧。 “什么?我说了可多的话。” “让我追求你的话,还要我重复一遍吗?”杨卓踩了刹车,汽车停在马路上,他凝视着何纯熙。 看着她的脸逐渐从粉红变成了血红色,她结结巴巴催促道:“快,快点回家,我饿了。” “好嘞。” 杨卓欢快道,又启动了车子。从大马路拐进了巷子里,再穿两条巷子就到家了。何纯熙探出头,远远看见了落单的陈八在一个小吃摊前喝酒。 她立刻又叫停了杨卓,“你身上有枪,我知道,借我用一下。” “陈八?他惹了你了?” 杨卓拿了枪,正犹豫要不要给何纯熙。她就已经夺了过去,下车直奔陈八而去。 “等等我!” 杨卓赶紧跟了过去,天色渐晚,暮色苍茫,巷子没多少行人。但是何纯熙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动得了陈八那泼皮。 何纯熙拿着枪悄无声息走到小吃摊前,枪口直接抵在陈八脑袋上。 “好汉饶命啊。”陈八立即举起了双手,小吃摊的老板见状丢下勺子就跑走了。 “去年夏天,六月十日,是你害死了我父亲何立群,对?” 陈八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他装作害怕的样子,开始不停地忏悔,可谓是声泪俱下。 “你别絮絮叨叨的,我问你,是顾元征指使你做的?还有谁?一并招了。” “是顾元征,就是他派我去的,当时顾元征的书房还有一个人,他是,他是——” 陈八举起的右手一转,拉住何纯熙的手腕用力一扭,何纯熙吃痛,松开了枪。 “陈八!你放开她!”杨卓一个飞踢过来,陈八抱住何纯熙挡在他的身前,逼得杨卓紧急翻身摔在了青石砖地面上。 “我说呢,是卓爷啊。卓爷收留这个女人是想干什么?要是顾先生知道了,您说他还会念着您当初的功劳吗?” 陈八以为拿捏了杨卓的命脉,便开始耀武扬威。他叫杨卓后退两步,给他跪下。 杨卓为了何纯熙的安危,只好照做。 “看来这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啊!”陈八朝着何纯熙的一条腿猛踹了一脚,何纯熙直直跪在了地上。 她咬着牙,硬是一声也没吭。 跪在地上的何纯熙勾着脑袋,隐藏在袖管里的另一只手拽开了钢笔笔盖,那一瞬她的眼里像烧着了火,愤力往后一戳。 陈八一声尖叫,腾出手去捂插着一支钢笔的眼睛。 何纯熙立马站起来奔向杨卓,她跑向杨卓那一瞬,杨卓立马捡起了地上的枪。 陈八慌里慌张抽出一把斧子朝杨卓砍了过来,杨卓机敏侧身躲掉。近了陈八的身,杨卓用力拔掉了插在陈八眼窝的钢笔。 陈八又是一声嚎叫,立马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饶他一条贱命。 何纯熙拖着被陈八伤了的腿,走到他的面前:“你刚才说顾元征书房里另一个人是谁?” “是樊容德!就是建筑业大亨樊容德,他女儿嫁了陈市长。” “什么?”何纯熙捡起地上的斧头架在了陈八脖子上,逼他实话实说。 “哎哟,我的奶奶哟,我真的没骗你。就是樊容德!看上去他跟顾元征早就勾结起来,想害死您爹啊,我们买武器的钱,还是樊容德给的呢!” 陈八趴在地上,捂着眼睛止不住地叫唤。 前些天在顾府见到樊容德的司机跟顾家保镖一起吃喝,回想起来樊绮绮说樊容德不配做她的伯父,这些串联起来,何纯熙觉得陈八并不是随意攀咬。 “问完了?”杨卓在一旁看了一出好戏,他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何纯熙了,恨不得眼睛长在她身上。 “问完了,你要怎么处置他?他会告诉顾元征的。” 何纯熙提醒道,陈八一听,赶忙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告诉顾元征,今天连夜卷铺盖滚出昌城去。 “来,陈八,我好好跟你交代一下。见了顾先生要怎么应付。” 杨卓拎着陈八的领子走进了黑乎乎的小道,过了一会儿他独自走了出来,拉着何纯熙的手上了车。 “你杀了他?不光是你,我也参与了。他该死,我谢谢你。” 何纯熙从前一直说要手刃杀父仇人,可是刚才她却没了勇气去亲手解决,反而是暗示杨卓去弄死了陈八。 此刻,何纯熙觉得她自己有些卑劣。她在利用杨卓,而他似乎是个很好的工具。 第49章 二十五岁之约 回到小院,何纯熙才发觉自己的腿痛的几乎抬不起来。 晚上杨卓煮了面条,他特意多放了些辣椒油,为了让何纯熙能开胃多吃些。 端上面条,看见上面漂浮的红红的辣椒油,何纯熙就想到了刚才她亲手把她的钢笔插进了陈八的眼睛里。 他的血滴在她的背上,那种粘腻温热的触感渗透布料,粘在她的皮肤上。现在一想起陈八死了,她就止不住地发颤。 “我不吃了,我要洗澡。” 杨卓没有逼迫何纯熙吃饭,只是默默给她烧了一大锅热水。 待她洗完澡,杨卓拿了纸笔去她房中学习。 “今天不讲,明天你替我告假,我实在走不了路。”何纯熙的情绪低落,缩在炕上,脸色煞白如纸。 杨卓走到她的旁边坐下,扯了个话题:“樊容德他女儿应该知道,所以才不跟你逃跑的。她觉得对不起你。” “是的,绮绮,她应该是知道的。”何纯熙抱着双臂,她不明白为什么。樊容德跟她父亲何立群关系很是要好,怎么会勾结顾元征害死她父亲呢? 脑子里很乱,她也不敢一个人待着。一想到刚才他们杀了一个人,就感到心慌害怕。 “杨卓,你今天晚上陪陪我,我有些怕。” 杨卓“哎”了一声,立马回主屋拿了他的铺盖过来。 中间放着一张小茶桌,两人睡在炕的两边。 “杨卓,你第一回杀人是什么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何纯熙撑着脑袋,侧卧在炕上。她看着刚见了血依然波澜不惊,快要睡着了的杨卓,猜想他到底杀过多少人。 “应该是十五岁的时候,我第一个师娘是个心肠特好的女人,我九岁就跟着师父学做菜,师娘在我心里就像亲娘一样。她每年都会给我做两套衣裳,四双鞋,饭店休假她就会叫师父带我回家吃饭。可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却没有好的下场。她被一个亡命之徒当街劫持,捅了几刀,血都流干了。所以后来我跟师父找到了那家伙,把他剁了。” 杨卓睁开眼睛,那年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还记得那个混蛋死不瞑目的样子。 “第一回杀人总是记忆犹新,以后你不要自己动手,沾血的事就让我来做。” “不。”何纯熙坐起来喝了一口水,她趴在小桌子上看着杨卓,斩钉截铁道:“下一回,我一定亲自动手。” 杨卓也翻身坐了起来,他握着何纯熙的一只手,难掩翻涌波动的情感,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如春风:“我舍不得你受苦,以后我努力赚钱,争取早点让你过上从前的好日子。” 何纯熙极不自然地抽出了手,她挪开了视线,淡淡道:“杨卓,我路上说的那些也不是随便说的。只是你真的愿意离开顾元征另谋生路吗?再者我得跟你先说清楚,去年夏天丧父,冬天丧夫,我是戴着重孝的。最起码二十五岁以前,我是不会另嫁他人的。你若是觉得等不了或者想继续在顾元征手下做事,我们就还只做朋友好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我不急,咱们相依为命,日子还长着呢。”杨卓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对何纯熙时他会自觉收起自己的轻浮孟浪。哪怕心里知道她嫁过人,还是个寡妇,可是他对她是又敬又爱。 煤油灯里的油快要燃烬了,杨卓找了几根蜡烛过来,他知道何纯熙嘴硬但是非常理解她现在的惶恐,要是房间不照得亮一些,她更是会害怕。 第50章 萧晚晚 调查清楚了何立群被刺杀的幕后真凶,何纯熙便没了再去顾府的必要,她叫杨卓替她告了长假。一边养她那险些骨折的腿,一边筹划着如何去报复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恶人。 杨卓也在谋划着要如何从龙鱼帮抽身,他想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是又哪是那么容易的。 一日杨卓难得空闲,跟何纯熙说要去买些排骨回来,给她炖汤喝。何纯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太阳,拿着一支笔,随手画些图案来消遣。 “哐哐哐。” 院子外一阵敲门声传来,杨卓出去买菜了,何纯熙不得不抬起不能沾地的腿,单腿跳着去开门。 打开门,一个肤白圆润的俏丽姑娘站在门口。见那姑娘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盘成了发髻,插着一只碧色玉钗,从头到脚穿着也极是体面,想来是富裕人家的贵妇人。 “杨卓在吗?” 姑娘开门见山,理直气壮质问道。眉眼冷峻,上下打量审视着何纯熙,明显来者不善。 “他,他买菜去了。要不进来坐着等?” 何纯熙被看得极不自在,悄悄把红肿成猪蹄一样的右脚藏在身后,开门迎那姑娘进来。 “我叫萧晚晚,我认识杨卓已经一年了,他给我在西华路租了间公寓住。我还不知道他此处的落脚点,敢问妹妹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这居高临下的态度,像极了正室嫡妻盘问外室小妾,何纯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杨卓的风流债。自从她知道杨卓还管着顾元征开设的千春院,就知道他一定会有几个红粉知己。如今找上门来了,她可要先把自己择出来,免得被攻击作难。 “我只是这里的租户,没住多久。杨先生说此处他不常住,想租出去多少赚些钞票的。” 何纯熙面不改色,盛情邀请萧晚晚进院子坐下,她故意当着萧晚晚的面进了侧屋。拿出她自己的一套茶具,去厨房泡了茶。 “请喝茶,我这行动不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萧小姐就坐在这等杨先生,正屋是杨先生住的,我也不便进去。” 许是何纯熙太快撇清了自己,又或许是她良好的态度,萧晚晚便没了当初的盛气凌人,也软和了下来。 “谢谢你,我一人坐着也是无趣,要不小姐陪我坐一坐?小姐贵姓呢?我该如何称呼呢?” “免贵姓白,你叫我白玉琳就好,我是教师,在大户人家教英文。” 知萧晚晚仍在套话,何纯熙告知萧晚晚的是她在外面的化名。 “白小姐,看你通身的气派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会在这小巷子里找住处呢?” 何纯熙淡淡一笑,心想这人还真是刨根问底。不紧不慢答道:“萧小姐过誉了,我家只是开卖货铺子的,在外地。家里不幸遭了祸,来昌城投奔姨妈,不想姨妈一家搬去了申城。我早晚是要去寻的,如今只是谋个差事糊口,积攒些盘缠。 萧晚晚将信将疑,她深知杨卓最爱扶危济困,当初她也是如此遇见他的。难保杨卓对眼前这位漂亮的姑娘没些别的心思。 “我回来了,今天菜场老刘多送了我两截莲藕,我又买了排骨。一半红烧,一半做藕汤!” 杨卓毫不知情,提着菜篮子欢喜地推开门,见到萧晚晚那一瞬,笑容即刻凝滞在脸上。一时间他的眼里掺杂着各种情绪,愠怒,慌乱,又无地自容。 而何纯熙依然云淡风轻地捧着茶杯,对他笑道:“杨先生回来了,这位小姐是来找你的,你们聊,我去隔壁婆婆家坐一会儿。” “阿卓,最近你怎么不找我了?” 萧晚晚敏锐察觉杨卓的目光始终锁在身边的白小姐身上,她不得不打破僵局,抢过他的关注。 何纯熙一蹦一跳地往门口走去,擦肩而过之际,杨卓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你脚上有伤,别乱跑,就在这待着。” 继而又望着萧晚晚,语气冷淡:“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不要打扰别人。” “白小姐说这是你的房子,为什么有事不能在屋里说呢?白小姐,你说是不是?” 萧晚晚一改往日温驯模样,话里话外都在往外赶这个让她产生危机感的白小姐。而一旁的何纯熙,虽然背对着萧晚晚,心里也能想像到萧晚晚那犀利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 何纯熙轻轻挣开杨卓,扶着门框,企图跳过门槛。没想到糟糕的心情让她一个不小心失去重心,她还来不及惊呼,身体就朝着地面栽去。 下一秒,杨卓就扔掉菜篮,单腿半跪在冷硬的石板上,一只臂膀拦腰将何纯熙接在怀中。 “我都说了,不许乱跑,你这样连门都出不了还逞强干什么!” 杨卓关切的指责让何纯熙极其难堪,背后是他交往已久的情人,这种奇怪的相处如同是被人捉奸一般尴尬。 “放,放开,我自己走。” “别动。”杨卓一把将怀中的何纯熙打横抱起,无视一旁萧晚晚愤怒震惊的神情,抱着何纯熙回到她的房间里。 厢房里,何纯熙挣扎逃离杨卓的怀抱,小声道:“这位萧小姐跟你关系匪浅,特地来找你的,怎么能把她撇下来照顾我呢?” “她欺负你了吗?有没有伤害你?是我的错,我应该先处理好之前的纠纷的,我这就去跟她说清楚,划清界线。” 杨卓细细查看了何纯熙露在外面的皮肤,“脸被她打了吗?这么红?还有哪里被她掐了?” “没有,都没有!你,你,你快去跟她解释一下,我们不是她想的那样!我可不想背负什么抢人郎婿的罪名,平日里你跟我开玩笑我可没应过的。” 何纯熙抽出手,从窗户张望还立在原地的萧晚晚,催促道:“快去啊,就告诉她,我伤好了就搬走。” “你要搬走?为什么?她赶你的?她不是我的正经妻子,她也没有这个权力!” 瞬间怒气爬上杨卓的眉梢,他蹙眉看了一眼窗外,气势冲冲走出去拉着萧晚晚的手腕将她拖拽出院子。 紧接着传来几声争吵,何纯熙仰卧在躺椅上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觉得这看着像好人的杨卓竟然也是这般凉薄,不堪托付。今日他对待这个萧晚晚这样无情,将来对待她那是可见一斑。幸好她推脱二十五岁以前不会跟他在一起,时间久了,他觉得无望了,自然会转头找别人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李三告诉你的?” “是,我见你从过年到现在已经小半年没露过脸了,我担心你。” 萧晚晚低眉顺眼,她知道杨卓从来吃软不吃硬,她便放软了姿态。 “荣丰银行里我给你存了三万块,你可以换成黄金或者保值首饰,那间公寓也给你。” 接下来的话杨卓并没有说出口,而萧晚晚心领神会。她点了点头,终于抬起了眼睛问道:“你会娶白小姐吗?”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这得看她想要怎样。” 萧晚晚一听这话,彻底死了心。从前她被顾先生塞给杨卓,伺候他抽大烟,他对她也很好,却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去留的自由。 三万块,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西华路的公寓也能值一万块,照顾杨卓两年能赚这些钱她也算满意。如今她终于能过自己的日子了,萧晚晚最后看了一眼杨卓,这个在她爹把她卖到千春院时当场赎下她的男人。 “好,咱们相忘于江湖,祝你今后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杨卓闻言点了点头,看萧晚晚决然离去,他顺手关上了门,捡起地上的菜篮子走进了厨房。 第51章 全盘托出 杨卓默默做了一桌子好菜,到了饭点却不敢去叫何纯熙,在厨房门前踱来踱去,时不时往厢房窗户里面瞅。 “我闻着饭香了,还没好吗?我都饿了。”何纯熙一瘸一拐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杨卓正蹲在厨房门口嗑瓜子,见到何纯熙立马站了起来,把瓜子揣进口袋里,拍了拍手上的盐巴。 “好了,好了。这就端上桌,你洗了手去饭桌等着就行。” 饭桌上杨卓比平时还要热情体贴,给何纯熙夹菜盛饭,她看一眼哪个菜,下一秒就被杨卓送进了她的碗里。 “杨卓,你心虚什么?不必如此做小伏低给我看。” 何纯熙吃饱饭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她满不在乎地伸手问他要些瓜子吃,放在桌子上,她磕了一颗瓜子,皱着眉头赶忙吐出了瓜子皮。 “太咸了,不好吃。” “我炒的时候盐不小心放多了,下回给你炒些焦糖味的。” 杨卓扒了两口碗底的饭,这顿饭吃得他是小心翼翼。他不知道何纯熙对萧晚晚的态度,要是她觉得他朝三暮四那就完了。 “跟我说说你跟萧晚晚的故事,我想听听。”何纯熙靠着圈椅椅背,半眯着眼,整个人透着慵懒随性。 杨卓正在喝水差点呛出来,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立马放下茶碗,捋了捋他跟萧晚晚认识的全过程。 “我跟你保证,我只有这一个。她是前年跟了我的。那年我被顾先生派到千春院管事,也就是应付那些赖账的客人。萧晚晚就是这时候被鸨母买进院里,她苦哀求鸨母放过她,她愿意做粗活当丫鬟也不想接客。” “她也是个可怜人,后面你买下了她?”何纯熙追问,她听得饶有兴趣,慢慢撑起了身子坐直了。 “我见她可怜,花了一百块从鸨母手里买下她。当时我也没有什么住处安置他,就让她在千春院打杂做事,给她开些工钱,叫她能够糊口活着。可是没过几天顾先生知道了这事,估计是从在千春院玩乐的兄弟那里听说了。就暗中安排她在我抽鸦片时候进我的房间伺候,鸦片那害人的玩意搅得我一团浆糊,糊里糊涂就把她给,糟蹋了。” 杨卓的脸又黑又红,他用袖口擦了擦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怯怯望了一眼何纯熙。她正瞪着他,像是明镜高悬秉公断案的青天大老爷,审判的眼神叫他心里发颤。 “后来顾先生就给我置了一处住所,叫我把萧晚晚安置在那。我从那以后就养着她,平时会去看看她有什么缺的少的,都会给她安排妥当。” “她没有哭闹抗拒?就这么接受了?” 何纯熙同为女子,设身处地去想,若是她一定会告到官府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就算申冤无门,也不会接受这个强占自己的混蛋,更不会情愿做他的情人靠他养活。 “她原本是读书人家的好姑娘,家里遭难才被卖了。后面不敢回去,一来是怕毁了名声丢家里的脸,二来是怕回去了,什么时候家里需要钱了又把她给卖了。所以一直跟着我,过了这两年。” “怕是不光这两个原因,你抽鸦片是在千春院还是外面的烟馆?” 杨卓抬头,赞许地看着何纯熙,果然她一下就能明白其中要害。 “是在宥安烟馆。萧晚晚她一个姑娘家,在千春院后厨做事,不会轻易跑去烟馆的。我知道是顾先生安排的,他以为我喜欢萧晚晚,想送我一个人情。” “不谈她了,她会不会告诉顾元征?要是顾元征知道,你不仅要离开他,还在帮我,他会如何处置你?”何纯熙只希望这杨卓没有把所有事都告诉萧晚晚,不然多一个人知道,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杨卓有些为难道:“她毕竟跟我一场,我转头把她杀了这样不太好。” 何纯熙一听杨卓这无厘头的话,咯咯笑了起来,“杨卓,你觉得我是什么刽子手吗?见一个就要杀一个?你跟萧晚晚都说过什么?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叫她满意了才不会反咬你一口。” “我给了她我一半的财产,包括她现在的住所,和三万块钱。” 杨卓有些肉疼,他向来抠门,平时除了吃饭,什么花销都没有。现在划了一半的存款给萧晚晚,却也是无可奈何。是他害她失了清白,必须得担起责任,那些钱存进银行或者钱庄,吃利钱也够她日常开销了。 “平时给顾先生做事我都没有透露给萧晚晚,跟你的计划更是只字片语都没提。这点你放心,她什么都不知道。再者,我过了年以后就没去找过她了。” “这我就放心了,我决定等腿好些了,去一趟静元寺,见一见樊琦琦。” 何纯熙手指绕着帕子,无意识地转着圈。如今她知道了樊容德的所作所为,一时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想来樊琦琦过成这般惨状,她这个爹也脱不了干系。如果樊琦琦想摆脱樊家对她的剥削,逃离陈湛的折磨,她们就有了同路的契机。 第52章 购新衣 静元寺,作为市长夫人,樊琦琦有一个单独的院子静修。 每日面对佛祖,她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恨与怨。内在的恨念如庞大的怪兽,使她整日生活在阴影中,真实的她撕扯割裂又不断缝补,最终还得以一副平和的样貌示人。 佛祖面前,她忍着不予以那些畜生诅咒。青灯常伴,她日日乞求着来生能够做个随性洒脱的男人。 身后的门被打开,樊琦琦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吗?不许打搅我念经,谁让你进来的。” “是我。” 樊琦琦闻声回头,她身后站着的是一副贵妇打扮的何纯熙。她穿着一件青黛色薄绒长裙,戴着一顶紫色的纱帽,紫纱垂至她的脖子,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见到一张艳红色的嘴唇,嘴角一颗豆大的痣。 “小熙?是你吗?” 樊琦琦从蒲团起身,因为长久地跪着,樊琦琦的双腿发麻,只能苟着腰,双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撑着身子。 何纯熙上前扶了樊琦琦一把,扶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小熙你这样伪装,我一时还真没认出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钱还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樊琦琦还是那样虚弱,说起话来中气不足。 何纯熙摘了帽子,与樊琦琦对视时,樊琦琦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我还是想来救你,琦琦,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怄也要怄死了。” “小熙,我是樊家攀附权贵的棋子,我的亲人都舍弃了我,你说我还能怎么办?”樊琦琦低着头,几根银丝在她的发髻里若隐若现,何纯熙见了她如今的老态立时觉得无比心痛。 “前些天,我杀了一个人。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他临死前,我还严刑逼问了一番。他告诉我,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其中一个是顾元征,商会副会长,他有些生意是从我父亲那里抢来的。还有一个人,我是怎么也没想到。” 何纯熙直直看着樊琦琦,见她由忧郁逐渐变得有些心虚,最后实在绷不住噗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对不起,小熙,我应该主动告诉你的,可是我怕,怕你从此记恨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起来,琦琦,你跪我做什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替他道歉。”何纯熙起身去拉跪在地上的樊琦琦,她却不肯起来,一直说要赎些罪孽。 何纯熙只好也跪坐在地上,抱住抽泣发抖,涕泗横流的樊琦琦。 “琦琦,不怪你。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是想继续当工具被摆布利用,还是奋起反击,哪怕鱼死网破,也要向着自由的方向。” “对,我不该就这样活一辈子!就算他是我父亲,他要我回馈生养之恩,我也不能学了哪吒把刀对向自己割肉。” 樊绮绮唤醒了内里强韧的本性,她原本可是崇尚进步的新时代女性。她绝不允许自己被当货品一样交易,更不允许自己把自己看低了去。 两个年轻的姑娘在神佛面前相拥,以契合的灵魂共酿她们的复仇计划,为了自由和良知,为了公理和正义。 从此以后,樊绮绮并不常驻寺院,反而经常在樊家和陈府留驻。陈湛以为她终于改了性,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些许。 每半个月她去一趟静元寺,在那里跟何纯熙传递一些信息。何纯熙在外打点关系需要钱财,樊绮绮便动用自己的嫁妆全力支持。 山河省的督军沈希鸿占领了宫家一半的地盘,昌城潭城都沦为沈家囊中之物。 相较于宫家的治理,沈家有更严明的法纪。先是禁止了辖区内的烟馆生意,后又查封了几家违规经营的赌场。 而陈湛与顾元征官商勾结,对顾元征开设的烟馆赌场多有庇护。 樊绮绮告诉何纯熙,她父亲樊容德千方百计也挤不进陈湛跟顾元征的生意中去,成了被排除在外的第三者。 樊容德不得不开发了一条航线,为顾元征采买国外货品提供方便,这其中就有从天竺运过来的鸦片。 陈湛乐见其成,对樊容德走私洋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樊容德借着陈湛岳丈的名义,在进出关口都得到了格外的照顾。 如今腰包里揣满了钞票,何纯熙拉上杨卓出门去了她从前最喜欢逛的香夷路。 “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这香夷路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千金,你就不怕碰上一个认识你的?” 杨卓跟在何纯熙身后,他见一到了香夷路,何纯熙的衣服打扮在一群精致又时髦的小姐们中间显得有些寒酸。 她穿着棉布衫子,黑色砂地半身裙,踩着一双半新不旧的方口皮鞋。别的贵小姐都穿绣着精美图案丝绸旗袍或者西洋式的格子裙,斑点裙,这些在电影里女明星们穿的衣服。穿的皮鞋随便都是做工的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杨卓一时觉得有些羞愧,觉得何纯熙从前这样的好日子,自己现在还不能满足。却整日追着人家,净说些大话,却迟迟没有兑现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承诺。 “我现在这打扮,她们不会在意的。会觉得哪家的小丫鬟跟小开一起来见世面了,一会儿咱们去买几套好衣裳。换身行头,就咱俩这模样气派,更是没人敢找事了。” 杨卓听了何纯熙的话觉得好笑,便问她:“咱俩啥气派?还能唬住人了?” “咱俩气派可大了!一会儿我给你打扮打扮,别人见了一定会以为是哪个帮派大哥呢!” 何纯熙拍拍胸脯保证道,她在前面昂首挺胸,像盛开的向日葵,浑身透着骄傲。 杨卓故意放慢脚步,跟在何纯熙身后。他总是喜欢跟着她,这样目光所及不远处,就能见到她的身影。 先是来到了一家女装成衣店,何纯熙接连买了好几套衣裙。接待他们的店员以为是哪家大小姐的丫鬟来替主子试衣服,还表示提供尺码可以修改。 “不必了,我试这几套都给我包起来。另外给我拿几条丝绸方巾,要颜色鲜艳一些的。” 杨卓见何纯熙买的这些衣服跟她的气质有些不匹配,她买的要么是一些凸显身材曲线的改良版的华丽旗袍,或者是银行报社那种职业女性穿的西装裙。 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杨卓正要去结账,何纯熙叫住了他。从自己的钱包里拿了两张百元钞票交给了账房。 “不必找零了。” 何纯熙说罢就拉着拎着大包小包的杨卓走了出去,紧接着去了一家西装店。 “我给你挑,都试试。另外叫裁缝量一量你的身子,给你做几件更好的。” 杨卓从来都没有来过这样高档的地方,他穿的衣服都是在成衣店随便买的。唯一一套西装是顾先生送的,他每回重要场合都穿那套。 店员本来觉得他们一定连颗袖扣都买不起,正想着怎么轰走这俩傻货。转眼见他们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都是香夷路最贵的几家铺子的标识。 立马热情招待这俩口袋里有几个大钱的顾客,见何纯熙挑衣服的眼光品味,才后知后觉这是个懂行的。 被店员伺候着换衣服,杨卓感觉莫名有些别扭,真不知道那些有钱人是怎么忍受的。 可是换上了何纯熙挑选的衣服,杨卓立马就从小开变成了挥斥方遒的贵公子形象。得体的深色西装衬得杨卓更加俊美了不少,虽然他从来不在脸上下功夫,但是他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是粗糙掩盖不了。 “不错嘛,杨卓以后就穿我给你挑的衣服,绝对没错!” 何纯熙的夸赞让杨卓一时有些羞涩,他不好意思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仿佛是另一个人。他第一回发觉自己的长相是出众的,用何纯熙教他的话来说是剑眉星目,面若冠玉。 “喜欢吗?再多试几套,这套先包起来。” 何纯熙看出杨卓对这件衣服很是满意,她又多替他选了配套的领带,袖扣和领针一类的配饰。 付账时杨卓坚决不让何纯熙付款,殊不知她已经早早就把单买了。 回家路上,杨卓看那满车的东西,有一半是他的。第一次花女人的钱,他总有种吃软饭的羞耻感。 “你说你今天发了狂一样买这么多衣服首饰干什么?”杨卓开着车,扭脸看副驾上的何纯熙,却发现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粉色的脸蛋被倾侧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她的睫毛很长,嘴唇轻微嘟起,那表情委屈极了。像是在跟谁吵架没吵赢,生闷气一样。 回到小院门前,何纯熙还没有醒,杨卓探出手想叫醒她。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抱她进去。 于是杨卓先开了院门和厢房的门,轻手轻脚打开车门,护着何纯熙的头,把她抱下了车。 他屏着呼吸,生怕吵醒了何纯熙。把她放在铺的柔软的炕上,为她扒拉了一下粘在脸上的头发。杨卓蹲在炕边上,安安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她就像个小婴儿,突然抬起双手,放在枕头两边。像是投降的姿势,两只手半握着,很是小巧可爱。 杨卓实在忍不住,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淡粉色的指甲,心想要是染了颜色会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第53章 生死关头 逛了大半日,何纯熙累得睡到了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在了厢房的炕上。 大概是半梦半醒跑进来倒头就睡,最近她确实很忙。去码头蹲点,看樊家大少爷樊长珺在码头亲自接货。又跟去了星都会,见樊长珺亲自奉上提货单子给顾元征。 杨卓每日都跟她说在顾府的所见所闻,或者顾元征最近的动向。有时候她很害怕每天一起出门,最后会只有她一个人回来。顾元征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要是发现了杨卓如今留在他的身边是为了监视他,不知道会怎么处置背叛他的杨卓。 心里盘算着必须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何纯熙起身走出厢房,见杨卓正在灶下忙着。 “杨卓,以后不要做饭了。” 何纯熙远远喊道,杨卓抬起头,问她为什么,是吃腻了他做的饭菜吗?他以后换着花样来。 走进厨房,何纯熙看着他被灶火烤得出了一头汗,劝诫道:“要做大事,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今天我们去买的几套衣服,你当是为了什么?” “人靠衣装嘛,我懂。不过做大事也得吃饭啊,我喜欢煮饭给你吃。你每回吃得可好看了。” “憨货,吃饭有什么好看的。”何纯熙骂了一句,她扫了一眼厨房,杨卓一直以来打理得很好,比布置他的卧室还要用心。也是明白了做饭是他的爱好,也就不再劝他。 “不过以后做了饭你满身的油气可不行,得洗干净了才能穿那些衣服,没有人会相信一身饭菜味的人会是什么大老板。更不会追随你,捧着你了。” 何纯熙脑中回想起从小到大她父亲的样子,她就想照着她父亲的做派来训练杨卓。何立群年少时家里是开杂货铺子的,最后兄嫂接管了杂货铺子,自己没到十五岁就出门去做工赚钱养活自己。 也算是个苦出身,可是何立群在东家家里做工,晚上自己学习父辈留下的生意经,计划着将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杂货铺子。 模样好,人也上进,何立群备受东家青睐。得到的赏识不光是老东家的,还有东家的小女儿白澜漪的关注。青年时期他们相爱了,却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被硬生生拆散。 从小好教养的白小姐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与何立群私奔,正因如此,白澜漪被生父登报断绝了父女关系。这也是为什么何纯熙没有外祖家的缘故, 后来白澜漪生产后虚弱而亡,创出一番事业的何立群曾领着两岁的何纯熙回到白府想要认一认外祖家的亲戚。她的舅父挡在门外,直言父母年事已高见不得这叫人心碎的小外孙女。 何纯熙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身亡,但是父亲告诉她母亲是在生下她一年以后去世的,不然如何解释她母亲忌辰是正月初四,而她的生日是二月初六。 “在想什么?吃饭了。” 杨卓一声唤回了何纯熙的思绪,她打量着杨卓如今沉稳得体的样子,觉得他一定会像她父亲那样有一番大作为的。 学会读书以后他很勤奋学习,总是抽空就找她请教不认识的字,不理解的句段。要不是见过他在混混堆里那匪气的样子,她也会被他如今的气度所欺骗过去。 饭刚端上桌,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巷子口的李三压着声音呼喊:“卓哥,快开门。” 杨卓立马跑去开了大门,李三催促道:“快跑!顾爷找来了,领了一大群龙鱼帮的弟兄们,估计要找你算账呢!” “算账?算什么账?” 杨卓一时反应不过来,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李三留了一句“保重”一溜烟跑了。 插上门,杨卓顾不上心慌,拉起坐在饭桌前的何纯熙就往主屋卧室去。在一个柜子后面有一个暗门,可以直接通往另一条巷子。 “现在跑还来得及,我来拖住他们。” 杨卓掂起何纯熙就往暗门里塞,她回头抓住了杨卓的胳膊:“跟我一起走,你要是被他们抓住非死不可。” “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先走,听话!” 杨卓塞给何纯熙一个打火机,叫她照着路,然后从外面用锁把暗门锁的牢牢的。把柜子推回原处,他随手拿起一瓶烧酒,回到饭桌,哆哆嗦嗦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第54章 舍身相救 暗门的过道狭长,何纯熙打开火机照着漆黑一片的前方,她脑中飞速运转着,想着如何才能救杨卓于水火。 她眼看前路,没有注意脚下一个小箱子,绊了一跤摔成了狗吃屎。 何纯熙吃痛爬起来,摸索着拿起火机,靠着一点光亮她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成捆的炸弹和几个手雷。应该是杨卓放在这里的,何纯熙立刻想到了救杨卓的办法,抱起箱子加速往外面跑去。 顾元征的手下冲开了院门,见杨卓坐在主屋的厅堂喝酒,顾元征嘴角一咧,就像往日他称赞杨卓能干时那样和善,看不出任何怒气和恨意。 “杨卓,我来你家怎么不过来迎一迎?” 杨卓放下酒碗,站起来,朝着顾元征走去。 从前杨卓跟着顾元征处置过很多背叛他的人,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下场,他此刻知道求饶和反抗都是一样无用。索性坦然处之,也落得一些体面。 “顾先生,您光临寒舍,真是叫小院蓬荜生辉。” 杨卓第一回站在顾元征面前挺直了腰板,不再低头弯腰卑躬屈膝。龙鱼帮的人围了一个椭圆的圈,圈中杨卓跟顾元征各站一头。 “我记得你不识字?怎么现在说话还文绉绉的?” 顾元征拄着手杖,落幕降临,顾元征的视力一向不好。他看着年轻的杨卓,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我现在识字了,会读李白的诗,苏轼的词,了解了一些粗浅的历史。顾先生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吗?”杨卓浅笑,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一副释然模样。 “不错,读书是件好事,你很上进。是何立群的女儿教你的吗?她现在哪里啊?” 顾元征话锋一转,龙鱼帮的人也都拿起枪对准了杨卓。 “什么何立群的女儿?是谁啊?”杨卓装作一脸茫然,他环顾周围昔日的兄弟们,多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好看,有的不忍,有的忧伤,有的愧疚,有的严肃如陌生人。 “看来她是跑了,看看,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值得吗?”顾元征冷嘲热讽,抬手示意让人绑了杨卓带回去。 “卓哥,你跟先生说说好话,求个情,保条命要紧。”绑杨卓的一个小弟劝道,杨卓却不予理会,任由他把自己绑了起来。 “我在这儿,顾元征,你薄情寡义,就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了吗?” 何纯熙站在院子门口,有些气喘吁吁,却站得笔直。 杨卓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看向院子门口,何纯熙手里拿着两颗手雷,身上绑满了炸弹。 “顾先生,顾先生我错了,求您放过她。她如今什么都没了,她不能跟您抵抗啊。”杨卓咚一声跪在地上,他明白何纯熙这是要同归于尽,可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的面前。 何纯熙扫了一眼杨卓,看顾元征丝毫不怕她手中的炸弹,强撑着胆子道:“放了杨卓,我今天可以不杀你。” “杀我?你这小丫头有点意思,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 “现在你我的距离,一颗手雷当然炸不死你,不过我身上绑的这些威力可不小,把这条街炸了都绰绰有余。你想死,我当然可以成全你。” 顾元征身后一行人的恐惧被何纯熙尽收眼底,她心里渐渐有了点谱。 顾元征却根本不怕何纯熙的威胁,叫她扔一个手雷给他瞧瞧是不是真的。 “你会使吗?点炸弹有火吗?” “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何纯熙随手拔了一颗手雷,朝身后的巷子扔去,除了顾元征以外的所有龙鱼帮的人都被爆炸声吓得趴在了地上。 “下一颗雷,我就不扔那么远了,攥在手里,引爆我这一身的炸弹,把你们都炸死。反正我无亲无故,也不怕死,否则逃了不就行了。”何纯熙说得很轻松,她靠着院门门框坐下,看上去是不肯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实则是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了。 杨卓被一个兄弟按在地上趴着,他下巴扬得很高,眼里只有何纯熙那娇小却不柔弱的身影。 “杨卓,你看清楚了吗?这个女人连你也要炸死。她根本不是为了你而来的,她是为了杀我啊。” 顾元征回头,拿着手电筒照着杨卓的脸,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失望,但见到的却是视死如归的泰然。 “姓顾的,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还有你们这群人,想活的搭了梯子翻出去,把姓顾的和杨卓给我留下。” 有些人已经开始动摇,那一声爆炸的巨响,激发了他们本能的求生欲。跟杨卓说话的那个小弟先扶起院中的梯子,翻墙跑了出去。 紧接着十几个人三两帮衬着,抬人翻墙四处逃了去。 顾元征的身边还剩几个人,何纯熙听杨卓说过,那些应该是是家人被控制着的死侍,宁可自己去死,挣了功劳换家中人平安。 “你们剩下的不跑吗?顾元征你以为你很成功吗?这些人是有亲人攥在你手里?真可怜,也罢,我就把你们都炸死。顾元征有个儿子,心慈手软,喜欢研究药理,估计会念在你们舍生忘死的份上放过你们家人。” 何纯熙话音刚落,顾元征随之一凛,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会被一个小丫头给结果了。 身后的死侍也都紧张地侧耳听着何纯熙把玩着手里的雷的声响,声音轻微,却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真的笨,还听不懂我的意思吗?顾大少爷为人良善,理想是治病救人,怎么会拿着你们家人的生命威胁你们。你们死或者不死,都不要紧。白赔一条命,你们妻儿老小叫谁去养?不如你们现在翻过墙去最近的马路口等着,只要顾元征放过杨卓,我便不杀他。你们也不算失职不是?” 顾元征立刻明白了何纯熙的意思,她太过谨慎,怕轻放了他会被杀个回马枪。所以要遣散他的随从,拿着他当人质。 “你们都出去等我。” 有了顾元征的命令,那些死侍才都敢翻墙出去。 “小丫头,你最好说话算话,我饶了杨卓,你放了我。” “你先把杨卓解开。” 顾元征扔了手杖,拎起杨卓,给他松了绑。 “小心这个女人,你会输得骨头渣都不剩。”顾元征在杨卓耳边道,他见杨卓又哭又笑,从何纯熙身上挪不开眼,只道他是鬼迷了眼。 第55章 老宅 现在院中只剩下顾元征杨卓跟何纯熙三人,杨卓如今松了绑,就算打架也是二对一。 何纯熙这才站了起来,心里有了点底气。 “顾元征,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是为了斩草除根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樊家的司机见着你跟这小子厮混在一起,跟樊容德通了气,我本想试探这小子对我的忠心,却不想他留在我身边是为了给你打探消息。你教他识字,是为了翻我书案上的文件?” 顾元征本以为何纯熙会吃惊,毕竟何樊两家交好多年。可何纯熙却没有任何反常,只是默默看着他。 “你说了要放我走!”顾元征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杨卓,张口欲言。 何纯熙开口打断了他,“顾元征,陈湛知道吗?” “他现在忙着跟沈家少帅周旋,怎么会管你这个小丫头!” “很好,你替我保密,我替你保密,从此不许再找杨卓,我们相安无事怎么样?” 顾元征捡起手杖,企图维持自己的一些体面,“你替我保密?我有什么秘密攥在你手里?” “你的某些产业犯了沈家的忌,还要我继续说吗?我有拓的一些进货出库单,还有一些照片。你放心,这些不在我这里,在一个能随时接触到沈少帅的朋友那里。” “你这个女人!行,从此以后,我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你们要是故意寻衅,别怪我不放过你!” 顾元征虽然怒气冲冲,但是他对何纯熙的认知在逐渐变化,从轻视,仇视,变得有些欣赏。 在顾元征眼里,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足为惧,却也不容小觑。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杨卓,只是夜色朦胧,杨卓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现在我可以出去了?” 何纯熙握紧了拳头,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能手刃顾元征。她不想跟他同归于尽,更不想杀死顾元征之后还没逃走就被陈湛追捕。于是她只能冒着放虎归山的危险,决定先赌一把,“请,顾先生。” 顾元征走出了门,何纯熙立刻关上了院门。她顾不得解身上的炸药,小跑到杨卓身边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收拾一下,先出了昌城再说。顾元征这个老狐狸等会儿叫人来了。” “不会的。顾先生向来说话算话。” 杨卓喃喃道,他一把抱过何纯熙,两人之间挤着炸弹他也不怕,搂着她不肯撒手。何纯熙救了他一命,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能为他做到如此了。 “松开!我可不想没炸死那姓顾的,反而把你我送上西天。” 杨卓笑出了声,他莫名觉得何纯熙认真起来却还是如此可爱。赶忙替她解了身上的炸弹,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提议道:“咱们出去大吃一顿好不好?” “快逃命!”何纯熙冲进厢房开始收拾,杨卓则相当淡定地在一旁看她收拾。 “别怕,他真的不会再来了。我替他做事四年了,还是了解他的。” “话别说的满,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先躲几天。” 何纯熙把自己的札记和细软都收拾起来,杨卓只好跟着她去取停在巷子口李三家门的车。李三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只从门缝看见杨卓还活着,觉得不可思议,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经过一天一夜的车程,何纯熙带着杨卓趁着夜色进了一处大宅院。 这宅子就是何立群曾经跟何纯熙提起的老宅,在她成婚前特意带她回来祭祖。现在这院落空空,守宅子的应该是她小时候的奶娘,夜深不便打扰,何纯熙随便选了一个院子住了进去。 逃离了顾元征的掌控,杨卓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放过了他,但是他真的很感谢能让他从刀尖舔血的生活中抽身。 暮春日暖,杨卓睡到日上三竿,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睡到自然醒。在柔软的床榻上,皂角粉的味道香香的,他看了一眼窗外温暖的阳光,心里格外踏实。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木桶碰撞井沿的声音,杨卓一骨碌爬了起来。走出他的房间,何纯熙正攥着绳子在尝试打水。 “我来,你拎不动。”杨卓上前接过绳子,熟练地打了桶水。 何纯熙穿着棉布睡衣,睡眼惺忪,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倒进脸盆里。她抹了把脸,对着杨卓道:“家里没有吃的,我一会儿出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吃面,加颗卤蛋,多放辣啊。”杨卓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躺下。 从窗户里正好可以看到何纯熙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她很快洗漱完毕,回屋换了一条浅绿色的长袖连衣裙,手里拿着小荷包,准备出门买吃的。 有那么一瞬间,杨卓心里溢满了幸福。阳光下何纯熙没有任何妆饰,皮肤却白皙通透,杨卓一直盯到她出门去,才收回了目光。 如果就这样过着平凡的日子,三餐四季,跟喜欢的人经营着小家,那也是极好的。杨卓缓缓闭上眼睛,畅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不知不觉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何纯熙提着饭桶回来,见院子里没人,便对着屋里喊道:“杨卓,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的面吃了!” “来了来了!” 被再次吵醒的杨卓却很欢乐,他踩上拖鞋就跑了出来。石桌上摆着两屉小笼包,两颗荷叶包着的卤蛋,两大碗素面和一碗酱菜。他正想捏一个小笼包,何纯熙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嘟着嘴道:“刷牙洗脸去,不洗别想吃我买的早餐!” “好好好,我洗就是了。” 杨卓笑嘻嘻地走到洗脸盆边,认认真真洗漱后还让让何纯熙检查一番。“你看,脸是干净的,没有眼屎,手也是干净的,还有香皂味呢。牙也刷了,没有口气的,要不要闻闻?” “我才不要闻呢!快坐下吃,我都快饿死了。”何纯熙早早拿了碗筷摆在石桌上,一直等到杨卓洗漱完毕才与他一起吃了早饭。 前夜那么惊心动魄,险些成了枪下亡魂,经历了生死与共的一夜,两人的关系似乎更加亲近。 “我对外说是闻妈妈的表侄女,来这儿探亲的。外面的人都没怀疑,这酱菜是小吃摊老板送的,吃小包子正好。原本我还想要一壶茉莉花茶的,就是手上东西太多提不回来。” 何纯熙搅拌着碗里的面,还没说完,杨卓就起身披上外套像要出门。 “哎呀,没有茶没关系,你快坐下吃。” “没事儿,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杨卓冲着何纯熙一笑,迅速出了门。 待到杨卓回来时,手上不仅多了一壶茶,还挎着一篮子水果,手里还提着一些小菜卤味。 “你怎么又买这么多,这些就够我们吃的了。” 何纯熙放下筷子接过杨卓手里的东西,不用看她也闻得到杨卓买的是什么。两包荷叶包着的肉类是她最爱吃的卤鸭掌鸡爪,篮子里还放了一碗卤土豆。 “见到什么都想买,就买多了。没事儿,最近我也闲在家里,我的饭量还消灭不了这点东西吗?” 杨卓坐下给何纯熙倒了碗茶,自己也斟了一碗,先一碗茶下肚,整个人都清爽起来。吃起饭菜都觉得更加鲜香美味,面前坐着水灵清爽的姑娘,更是秀色可餐。 这时何纯熙口中的闻妈妈拿着 扫帚进来扫地,看见内院坐着一男一女,以为是偷溜进来的野鸳鸯,拿起扫帚就打了过来。 “你们这些坏东西,以为何家真没人了吗?” “闻妈妈,是我呀!是我!”何纯熙拿着一个包子被追的团团转,杨卓站在中间隔着闻妈妈跟何纯熙,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 闻妈妈听了她的声音,这才仔细瞅了一眼。“桃桃?是桃桃吗?” “是我啊,我是桃桃!” 何纯熙站在闻妈妈面前,撩起袖子,给她看自己左手臂上的一颗紫色的痣。仿佛那是证明她身份的印记,闻妈妈细看了何纯熙的容貌,不禁潸然泪下。原来传闻是假的,何纯熙如今还好好活着。 杨卓从来没有听过何纯熙还有这个绰号,凑上前问:“你为什么叫桃桃?真好听,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 第56章 乳名桃桃 “桃桃是我的乳名,自从我上学以后,就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你不许叫!怪丢人的。” 一旁的闻妈妈看杨卓一表人才,以为是何纯熙的夫君,“这就是桃桃的夫婿?早就听说宫家少帅俊朗,今天我才见着,模样真是好啊。” 闻妈妈常年看管老宅,但也知道如今的局势,何纯熙如今躲进了老宅看来是走投无路了。 “闻妈妈,他不是!他叫杨卓,是我的救命恩人。”何纯熙抱着闻妈妈的手撒娇道,十岁以前她一直由两位奶妈带着。原因是她从小就饭量大,一个奶妈的奶不够她吃的。对于这俩奶妈,她是格外亲昵。 十岁以后,闻妈妈身体不好,就回到小镇的老宅养病。虽然多年未见,上回何纯熙回老宅时,还叫闻妈妈陪她睡觉。 “哎呀,杨先生真是对不起啊,冒犯您了。可多谢您救了桃桃。” 闻妈妈对着杨卓深深鞠躬道,杨卓赶紧扶住了闻妈妈,恭敬道:“闻妈妈您别客气,以后您就把我当自家小子看待,我们现在住老宅,您有啥要帮忙的尽管喊我。” “对,闻妈妈不必跟他客气。”何纯熙坐在一旁嗦了一口面,顺着杨卓的话跟闻妈妈又交代了几句。 这下闻妈妈大抵明白了两人之间关系不一般,对杨卓就像是对待那个没见过面的宫少帅一样客气。 在老宅第一日,何纯熙清扫了祠堂,亲自制了何立群跟宫梓桓的牌位。 不知为什么,何纯熙情绪消沉,一日都不怎么欢笑。杨卓特意去街上买了许多在昌城少见的吃食,为了哄她开心,故意在烧火时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大花脸。 “杨卓你这是怎么了?”何纯熙从祠堂出来发现杨卓脸上都是炭灰,忍不住破涕而笑。 “怎么了?我不知道啊?你快给我看看。” 杨卓把脸伸到何纯熙面前,见她用帕子沾了水,一点一点给他擦拭干净。这样近的距离,杨卓哽着喉,动也不敢动。 “桃桃,真好听。能告诉我为什么起这个乳名吗?我好想知道。” 何纯熙擦完了杨卓的脸,见水瓢里放着几个闻妈妈送来的新桃,随手拿起一个尝了一口。 “因为我一岁半的时候还不会走路,一日父亲拿了个桃子逗我,谁知道我这个贪吃的家伙为了那颗桃子学会了走路,追着父亲手里的桃子不放。父亲一口一个桃桃地叫着,从此以后只要喊桃桃,我就会看过去,所以就起了这个乳名。” “哈哈哈哈,原来这么好玩。桃子是你最喜欢的果子吗?” 何纯熙边吃边点了点头:“对啊,不过这桃子不够甜。我最爱水蜜桃了,夏天的水蜜桃。” 这时闻妈妈端了两碗甜汤来,跟何纯熙交代又给他们找了几条新被子,已经把床铺铺好了。何纯熙就睡她从前回来住的房间,杨卓住旁边的一间书房。 何纯熙喝了半碗甜汤,肚子已经撑得不行,晚上杨卓买鸡买鸭做了一大桌,她现在撑得都弯不下腰。 “闻妈妈,这是我跟桃桃的一点点心意。最近我们住这里还麻烦您照顾。”杨卓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几张钞票,先是递给了何纯熙,叫她劝闻妈妈收下。 “对啊,闻妈妈,你在这乡下独自生活多不容易,就收下。我是吃你的奶长大的,你就当是闺女孝敬你的好了。” 闻妈妈含着泪接过了钱,她拉过杨卓的手叮咛嘱咐:“杨先生,您是个好人,我知道您跟桃桃不会永远留在这乡野,只是我们家桃桃娇生惯养长大的,老身求您一定照顾好她。别叫她再遇上家破人亡那样的祸事了。” “我会的,我跟您保证。我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桃桃,不会叫她吃苦受罪。” 看着眼前的闻妈妈跟杨卓都为了她交代嘱咐承诺保证,何纯熙一时无言,就打岔说天色已晚,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闻妈妈刚离开,杨卓的情绪很亢奋,他蹲在灶前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何纯熙见他那痴样,觉得很是好笑,敲了敲砧板把他的思绪拉入现实,“喂,洗澡水什么时候烧好啊?我先去更衣,你一会儿给我送进房里。” “好,一会儿就好,桃桃先去。” 第57章 回城 顾府,顾大少爷房里的医药典籍被顾元征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在杨卓小院时,何纯熙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这个儿子如此羸弱,以后别说继承他的伟业,就连保全自身都是艰难。 顾元征的拜把子兄弟王文提议,派龙鱼帮的弟兄们全城搜捕杨卓与何纯熙,彻底清除了祸患。 “那个女人留有后手,动不得。更何况我跟她有约定,要是出尔反尔,还怎么服众。叫那晚跟去的人都关紧嘴,那女人死了事小。要是叫陈湛知道了是杨卓救下的那女人,那可不太好。” “大哥还是在乎那小子的,那小子没得良心。”王文当着在一旁罚跪的顾少爷和顾夫人的面,对杨卓讳莫如深。 “吩咐下去,把他从龙鱼帮除名,叫底下的人别太为难他。我就想看看为了一个寡妇断送大好前程的情种能混成什么样。” 顾元征如今多看顾大少爷一眼都觉得厌烦,已经联系了人,要把他塞进军队里练练性子。也好改一改他这软懦无能的做派,省的将来再给他丢人。 在何家老宅小住了半月,杨卓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潭城办事,实则回了一趟昌城。 回到巷子口,李三一家还在,听李三说帮派里通知了杨卓被逐出了龙鱼帮。却没有任何报复措施和追杀指令,全城也没有任何别的异动。 暂留了两日,杨卓发觉一切没有问题,才回去接了何纯熙回来。 “你怎么敢自己回去呢?还骗我去潭城,要是你死在哪儿了,我去哪里找你啊?” 回昌城的路上,何纯熙坐在杨卓身旁,对着认真看路把握方向盘的杨卓絮叨了好一阵子。 “桃桃这是关心我了,你放心,我这个人命硬的很,死不了。” “杨卓,这回遇险我带你回了我的老宅。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说过你的事。” 何纯熙边吃闻妈妈给她准备的各种炒货,边跟杨卓闲聊起来。 “我的事?我的意思啥事?桃桃想了解什么?” 杨卓明知故问,反倒使何纯熙更好奇了。 “你只说过你小时候被人贩子抓去当小乞丐,那那以前呢?对父母没有印象吗?” 何纯熙剥了一颗糖喂给杨卓,正期待他讲述一下他自己的故事,眼看着他的脸臊得渐渐泛红,像是要滴血。 “你怎么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有人喂我糖吃,真甜。” “我可喂过很多人的,你可别太自作多情。”何纯熙不明白就这样喂颗糖果这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有什么值得脸红心跳的。 她喂过自己的堂兄弟姐妹,喂过楚家姐弟,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几乎都被她投喂过。家里的父亲,银翠奶娘,学校的同学朋友,也都被她喂过好吃的糖果,不过是分享食物。 “别瞎扯,快些说说你的故事。下回我们要是没地方去了,也该去你的老窝躲一躲。” 杨卓双目一转,信口开河道:“我生母可是个洋人,白皮肤红头发。我爹是西洋买办,他俩生了我以后就把我放在亲戚家照料。两人一起下南洋做生意,就再也没回来了,估计遭了海难或者遇上海盗了。亲戚也不能一直养我啊,我父母还欠着人家钱呢,就把我卖了呗。” 虽说杨卓的长相确实有那么一点异域风情,他眼窝深,琥珀色的瞳孔,鼻子又大又高,可是何纯熙并不相信他的浑话。 “好,这回我们回昌城先做些买卖,想要跟人争,得有上桌的资格才能去夹菜。你这个买办的儿子想过要靠什么发家致富吗?” “原来你买那些衣服是这个用处啊,装腔作势,投机取巧啊。桃桃,你可真不像娇养的闺阁千金,这些招数你也想得出来。” 杨卓品着嘴里的糖,是橙子味的,酸甜得宜,恰如何纯熙一般。他想过,如果他对她只念着幼时的救命之恩,估计等着风波过了,送她离开,给些安身立命的钱也就心安理得了。 可是如今他自愿卷入她的复仇计划,愿意为她鞍前马后,是因为情难自抑,一往而深。 “先敬罗衣后敬人,我从小就知道。如果我平时穿着学校的校服,一身布衣,出门不仅招惹一些小纨绔,去买什么便宜好吃的小吃都会被人觉得穷学生,吃不起。但是若我穿着稍微华丽一些,那些小纨绔心里就会有些忌惮,怕惹了哪家大小姐吃罪不起,吃再便宜的小吃也都是我的自由。” 何纯熙说着又拿出荷叶裹着的烧鸡,一些糕点和各种干果,两罐米酒,叫杨卓停了车,他们去路边的田里野炊。 “好嘞,正好我也饿了,烧鸡我要吃一半!” 第58章 筹划买卖 回到杨卓小院,院子已经被杨卓先收拾好了,处处干净整洁。 “最近咱们就好好想想怎么做些买卖,赚些钱。” 何纯熙对一旁正在看报的杨卓道,杨卓抬头:“桃桃是没钱了吗?大事先放一边,要先做买卖?咱们不是应该先规划一下怎么把你的仇人一网打尽吗?” “我们一回城就给顾元征找不痛快,他难保不会对我们下手。先做些别的,混淆视听,好声东击西。最好做些,不触及他们利益的买卖,省的被顾元征找麻烦。另外我想着,想对抗权力,只能找跟陈湛势均力敌或者高于他的势力做依仗。这事倒是不急,容我再想想。” 何纯熙拿着木梳梳理她刚过肩的头发,还编不了辫子,她自己不会梳那种复杂又好看的样式,准备出门烫个波浪卷。 “比陈湛还厉害的,就只有那个坐镇昌城的沈少帅叫沈泽帆的,桃桃不会想依仗他。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罗刹。不苟言笑,不近女色,更是清廉如水。想攀附他的人多如牛毛,跟他能交好的几乎没有。” 杨卓记得自己在一个宴会上远远看见过沈泽帆,与会的人都是又敬又怕,听人说他当初在段沈宫秦四个少帅里面得了一个“阎王”的称号。 “我才不要依附沈家人,最多在暗处搅弄风云,叫他们狗咬狗。也好替梓桓报仇,解我心头之恨。” 窥见何纯熙从来都是恬然淡静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恨意,杨卓心里有些许失落,但是很快他又调整好了心态。毕竟谁让他是后来者呢? “我出去一下,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杨卓放下报纸,拿过何纯熙的梳子照着镜子给自己梳了个背头,他庆幸好在他自己不丑,不然更是难入何纯熙的眼了。 “我也要出去,我要去烫头。以后装阔小姐阔太太也得有头面不是。我还要多买几支口红,购置一些饰品,虽然我还有琦琦送的珠宝压箱底,却不能总是几套。” 何纯熙的话叫杨卓莫名心酸,大富大贵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低调不喜奢华的,现在却开始装扮自己粉饰门面。真是叫人感慨时过境迁,人事易变。 两人一起出了门,何纯熙去了一间她以前没去过的美发沙龙,杨卓先去了银行,取出了他所有的存款。 “这街上的铺子都售卖洋货,同样是卖布的,价格差不多的前提下,洋布比国产的布更受欢迎。更别说什么洋酒,洋烟,洋香水,洋表之类的。这些在市面上可受欢迎了。” 何纯熙指着各个铺子,对杨卓一一举例。 “桃桃想做这些生意?” “一来,这些要是做起来确实能赚钱。有了钱,很多事情都不是事了,难道有不爱钱的小弟,不肯跟你吗?再者,昌城现在的航线,樊家首屈一指,扮作洋货贩子,跟他们打好交道,那每回一同运过来的东西,也能打探一二。” 杨卓拎着何纯熙买的大包小包放进车里,不解道:“他们运的啥,咱不是一清二楚吗?” 何纯熙坐到车上,耐心跟杨卓解释:“我们知道有什么用,以后摸熟了他们的进货时间和地点,就透露给沈泽帆呗。我在烫头时候听一旁几个军太太聊天,说沈泽帆早看不惯陈湛以权谋私跟很多富商来往甚密了。” “桃桃,你不该是个女人,你应该是个军师啊!”杨卓这才恍然大悟,他们明面做生意赚钱,不触怒顾元征。私底下先把矛头对准樊家跟陈湛,顾元征不会有所察觉,但是樊家跟陈湛倒了台,顾元征没了助力,到时再逐个击破就好办了。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是个女军师吗?” 何纯熙看着窗外放学的女中学生,花一样一堆一簇,在铺子前买东西。从前她哪里会处心积虑地算计别人,心思比猪还要简单,只想着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现在的她,已非昨日。 第59章 租铺子 “这是我这些年存下的一些钱,你看够不够做点小本买卖。” 回到家中,杨卓从怀里的口袋拿出了三沓钞票,是三万块。上回他说给了萧晚晚三万块,那是他一半的财产。现在他又拿出三万块,应该是他所有的钱了。 何纯熙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转身去拿车上她买的东西。 “樊琦琦给了我十万块,先用着,不够了你再垫上。” “你是嫌少吗?拿着呀!说好了一起做生意,你不收我的本钱,赚着钱不给我分呐?” 杨卓再次把钱递到何纯熙面前,催她把钱拿着。 何纯熙把东西放下,思索了片刻,“杨卓,咱们既然做生意就要一个管账的,请账房先生多花一份钱不划算,不如你去念夜校,学会计。” “我?做会计?”杨卓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知道何纯熙是怎么冒出这个想法的。 “对啊,等你学成了就可以管账,省了聘人的费用啊。” “桃桃,你太高看我了,我能行吗?我可是连小学都没上过啊。” 何纯熙先接过了杨卓的钱,鼓励道:“怎么不行?给自己打工还没有动力嘛?再说了,你又不傻不笨,学学怎么做账也是一个技能,就算咱们赔了本,你还能去做账房啊。” 就这样,杨卓被何纯熙说服了。何纯熙给他指了举办夜校的地址,叫他先去报个名。 随后何纯熙去银行以白玉琳的名字开了一个保险柜,把杨卓的钱都存放了进去。她知道那可是他所有的钱,不能拿去冒险。 晚上,杨卓开始打扮自己,穿上华贵的西装总觉得有些奇怪。 “桃桃,你快给我看看,怎么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何纯熙看他衬衫第一颗扣子没扣上,袖子拉得老长,也没折起来,更是没打领带。 “要注重细节,细节才能决定成败。你这扣子没扣好,还有啊,这衬衫袖子要折起来。不是给你买了好几对袖扣嘛,你这件深蓝色的西装,就配那对湖蓝色的袖扣。还有领带,就要那条银灰色的领带。拿过来,我教你戴。” 何纯熙先是替杨卓折好了衬衫袖口,用袖扣固定。又踮起脚,给他扣齐了衬衫扣子,打了领带。 全程杨卓如同一个木桩子,不敢有任何动作。许是领带太紧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何纯熙的手指并没有碰到他的肌肤,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小猫一爪子下去,顺着脖子挠到了心口。 “会了吗?” 何纯熙看着神游良久的杨卓问道,他一副如痴如醉的样子,比他平时吃到什么好吃的还要开心。 “啊?会了,会了。” 何纯熙又拿了一把梳子,帮他梳了一个侧分背头,“你把头发梳上去更有气场一些,不过耷拉着更平易近人,现在咱们先往厉害不好惹的装。” 杨卓被何纯熙这么一打扮,再照镜子险些认不出自己来了。何纯熙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副平光眼镜,架在杨卓的鼻梁上,他刹那间仿佛看见了顾元征年轻时候的模样。 太像了,就像,就像是父子一样。杨卓立时被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吓着了,他立刻摘下了眼镜。趁何纯熙正在叠衣服,没有仔细看他,赶紧把自己的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的。 拿着樊绮绮给的几万块钱做本钱,何纯熙跟杨卓租下一间仓库,倒卖一些玻璃袜,洋胭脂,和香水,烟酒之类的时兴货。 杨卓结交了一些远洋船员的朋友,帮他们带的货往往都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他们小小赚上了一笔,决定租下个铺面,也省得今后推车走街串巷到处要喝。 庆云街上大多都是卖女人喜欢的妆饰品日用品的铺子,要想在此处租下一间来生意必定红火。 可是铺子承租价钱算下来占了成本三成,进的货也压着钱款,此番租铺子风险未免过大。 庆云街上大部分都是陈牧业老板的商铺,他手下的襄理们各个能说会道精打细算,杨卓轮番请他们吃了好几顿饭,这价钱也没能降下半厘。 在觍着脸说各种好话讨好无果后,杨卓一酒壶砸在了其中一个襄理的脑袋上。那襄理疼得呲牙咧嘴朝杨卓扑过来却被杨卓一拳怼在了雅间的窗户上。窗户正开着,距楼下有三丈高,若是把那襄理扔下去起码得断骨折腰。 何纯熙坐在一旁白了一眼另外目瞪口呆的两人,从包里掏出一把枪拍在桌子上。那两位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故作镇定劝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们去别处租铺子也不是不行,诸位告辞。我们请你们吃了这么多顿,你们记得把今天的账结了。” 那些襄理都是油头粉面的书生,虽然颇通生意经,但是在武力面前都比较发怵。 “听着,小爷我将来一定会让你们求着租给我!” 杨卓拎着手里襄理的领子把他的脑袋从窗户外面拽了进来,领着何纯熙就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第60章 徐慎姈 最近进了许多货压在仓库,何纯熙想了一招直接对街上零售的铺子供货,虽然利润比不上自己售卖的高,但是薄利多销也算可取。 一日他们溜达到了花夷街新开的铺子前,问卖化妆品的老板要不要法兰西的香水,价格比托货船采买要便宜。 开铺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店里两个帮忙的店员。 何纯熙被店员领到老板跟前,她正准备推荐她带的样品,那女人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神色张皇,低声准确地喊出了何纯熙的名字。 “你别怕,我是徐姐姐,你忘了?你六岁的时候,我是你的家庭教师,教你国文的。” 何纯熙凝眉回忆了半刻,想起来她小时候确实有这么一个老师,怪不得她刚才见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就觉得面善。 徐慎姈,原先是何纯熙的启蒙老师,何立群的红粉知己。虽然何纯熙不知道这个徐慎姈跟何立群到底如何,但是她记得何立群很欣赏这个徐姐姐,处处维护她,还赞助她上了大学。 “徐姐姐?” “是我!小熙,你怎么还敢四处推销呢?这原先是宫家的地盘,可现在已经姓沈了。要是被别人发现你的身份,那可就跑不脱了。” 徐慎姈语重心长道,她看铺子外面还站着一个男人,好像是跟何纯熙一起的。于是问道:“那个男人是谁?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他知道,他是我朋友。没关系的,他不会告发我的。再者我现在用化名,也有新的证件,不会查到我的。” 何纯熙从前跟徐慎姈闹过不愉快,她不喜欢读书,徐慎姈作为老师打过她手板子。 何纯熙害怕何立群为她娶这样一位厉害的后妈,跟何立群闹了许久,直言有她就不能有徐慎姈在家里。 无奈何立群只好解聘徐慎姈,后来徐慎姈到了那里何纯熙也无从知晓。 现在再见,何纯熙有些觉得对不起徐慎姈跟她父亲何立群。要不是当初她的阻拦,没准她父亲有了新人陪伴,开始了新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早去世了。 “你现在住哪儿?有没有地方住?你去我那里住。” “不用,我有地方住。徐姐姐,要不你看看你店里需不需要这些舶来货,烟酒,玻璃袜,口红,香水都有的。” 何纯熙还不忘在徐慎姈面前推销,她看徐慎姈穿着一件紫色香云纱袍子,戴着去年秋天杂志上珠宝大师亲手制的红宝石项链,手上的玛瑙镯子成色极好。一头波浪卷发贴着头皮,妆容浓艳却不失精致,这打扮,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小店的老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你那有什么货品都给我送来。我给你一个地址,价钱就按市面上的价格来,一会儿我给你写个地址。送货的时候,把你东西都收拾了,带过去。从今以后我带你做事。就不要干这种卖力不赚钱的买卖了。” “谢谢徐姐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也知道,我这身份去哪都会带来麻烦。我就不去祸害你了,货下午送到你看可以吗?就别市面价格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给姐姐打八折。” 何纯熙执意如此,徐慎姈只好顺着她的心意。 “晚上去家里吃个饭总是可以的,咱俩师生一场,这你不会拒绝?晚上我领你去见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是谁。” 何纯熙点头,看徐慎姈这手笔,估计是个大客户。她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答应了徐慎姈:“好,那我能带我外面的朋友一起吗?他现在还是我的生意伙伴,我想带他见见世面。” “好,那小伙子长得也不赖嘛。” 徐慎姈似笑非笑,看向杨卓时,似乎很是欣赏他的样貌。 “姐姐,这是你的孩子吗?真可爱,这是第几个孩子?” 何纯熙并未发觉徐慎姈对杨卓的审视,她看徐慎姈怀里抱着的娃娃粉嘟嘟的,肉乎乎莲藕一样的胳膊抬起来,像是在跟她打招呼。她觉得这孩子可爱的紧,也忍不住逗起来。 “对,第一个孩儿。是女儿,叫念念。要抱一抱吗?” 何纯熙心里算着,徐慎姈最少也应该有三十二岁了,这孩子还不到一岁,居然是第一个孩子。也不知徐慎姈离开何家以后到底过得如何,以至于现在才安定下来。 “我四处跑,身上都是灰,先不抱宝宝了。” 何纯熙的笑容有些僵,后悔极了,要是当初她没有阻拦父亲追求徐慎姈,估计自己弟弟妹妹也有一堆了。 “好,那你去忙。徐念念,跟姨姨说再见。”徐慎姈握着那孩子的小手,跟何纯熙挥了挥手。 “这孩子姓徐吗?孩子爸爸没有意见吗?” 何纯熙自己的化名虽然也跟着母亲姓白,可是大名还是随父姓的。没想到徐慎姈竟然能让孩子随她的姓氏,何纯熙一时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接受孩子随母姓。 “念念没有爸爸,她只有我这个妈妈,可不得随我姓了?她会以有我这个妈妈为傲的,小熙,你难道不知道昌城星都会的徐夫人吗?” “姐姐不会就是闻名中夏的徐夫人?” 何纯熙欣喜不已,这徐夫人是星都会的老板,多少的烟酒化妆品星都会都吃得下。 徐慎姈伸手点了点何纯熙的脑门,如今的她多了些平和慈爱,不再是何纯熙记忆里严苛傲气的模样,“小声些,我今天出门可没带保镖。” 跟杨卓回仓库提货的路上,何纯熙跟杨卓谈起徐慎姈,“我想离开潭城何公馆以后,徐姐姐遭了不少罪,你说我小时候干嘛要去跟她争宠啊。再怎么,我爸爸还是我爸爸,又不会不要我了。” “我听过徐夫人的一些事情,她好像先嫁了昌城一个富商,没两年富商死了,她继承了遗产,买下了当时最有名的行院静兰居发展成了星都会。” 杨卓边开车边跟何纯熙讲帮派里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亦真亦假,何纯熙觉得污蔑居多就也没放心上。 回到仓库,他们收养的大黄不见踪影,两人立时疾跑进仓库,里面黑压压的一群人在等着他们。 “估计是那庆云街的陈老板找上门了,货咱不要了,一会儿保命重要。” 杨卓先贴着何纯熙耳朵,嘱咐了两句。便先走上前,跟人握手打招呼。 “大哥,啥时候来的?” “阁下是杨老板,我们陈老板找您有点事。” 领头的人一脸横像,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何纯熙见状跟了上去,她的包里放的不只有香水,还有一把枪。 第61章 陈老板 陈牧业坐在仓库平时填单子的桌子旁,看杨卓赔着笑走了进来,“陈老板,久仰久仰。” “杨老板,想租庆云街的铺子?” 杨卓站在乌泱泱一群人中间,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只是现在学着他最不齿的的卑躬屈膝求饶姿态,是因为他一个男人被打一顿没什么,可是要何纯熙怎么办。 “想是想,就是太贵了,您看我这货压了不少,实在凑不到那么多钱啊。” 杨卓还想再说些难处,何纯熙走到了他的身边,对陈牧业毫不客气劈头盖脸一顿谴责:“陈老板,我们跟你手下的襄理谈了好些回,也是诚心想做这个生意的。可是你手下的襄理,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轮着把我们戏耍一番。齐家饭庄也好向家酒楼也罢,昌城不错的饭店吃了个遍,也没降一厘钱。您这是诚心做生意吗?” 陈牧业坐端了身体,他盯着何纯熙看了足足一分钟,站起来朝何纯熙走来。 “陈老板,虽然话不好听,可也都是实话,你别放心上。” 杨卓把何纯熙拉到身后,这陈牧业是从申城过来建设投资的富商,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杨卓也不知道陈牧业是个什么脾气。生怕何纯熙的话叫陈牧业恼羞成怒,今天他们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你想怎样?我们请那些油头粉面的襄理吃了好几顿饭,他们付一次账还叫委屈了?” 何纯熙已经把手伸进了背包,劫持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回干了,要是陈牧业不放过他们,她就趁陈牧业走近拿枪威胁他。 “熙小姐?”陈牧业一句话叫何纯熙跟杨卓彻底傻了,今天是撞了什么邪神,怎么遇见的人都认识何纯熙。 “你谁啊?” 何纯熙壮着胆子问,叫她熙小姐的大多都是从前还没解放奴婢的时候,何立群买下的家仆。如今那些老人大多都在潭城谋生,都是自由之身,但是没人能做到陈牧业这样的产业地位。 “你忘了?你从小追着我做游戏的,和楚家那俩姐弟。那时候你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跑马城。” “你是景和哥哥?” 陈景和,是昌城何家百货公司经理陈景云的弟弟,他们从小失去父母,被舅家当做劳动力变卖。何立群把他们买回家,送他们读书上学,跟干儿子一样的待遇。解除了奴仆身份,陈景和去申城念书,距今已经有十年了。 何纯熙从杨卓身后站了出来,陈景和离开潭城外出闯荡的时候她才十岁,虽然彼时陈景和已经二十岁了,可是数十年不见,她早已忘记了他的长相。更何况他如今改了名字,何纯熙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庆云街的大老板竟然会是他。 “是我,你现在,在做买卖?”陈牧业想问她的现状,但是不用想就知道一定过得很不好,所以改口明知故问起来。 “嗯,你的铺子太贵了,我们现在开始给零售铺子供货。今天刚谈成一笔大生意,现在要清点货物给人送去。陈老板能不能等我们送完货再来谈你手下被揍的事?” 何纯熙虽然认出了陈牧业的真实身份,但是一想他现在改了名字,估计也是不想再谈及从前,所以便依旧以陈老板称呼。 “刘亭儒,叫手下的人帮忙搬一下货。” 陈牧业指使手下去帮何纯熙搬货,杨卓心里虽然嘀咕,却还是以生意要紧。 帮何纯熙装好了货,陈牧业先带人走了,临走前他给了何纯熙留了一张支票跟写了地址的纸条夹在杨卓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里。 第62章 徐府做客 把那些洋货送到了徐慎姈的私宅,何纯熙跟杨卓在这几十亩的宅子逛的流连忘返。 有中式的庭院,亦有西式洋楼。佣人估计都有五十人,一趟又一趟地送茶水果子给他们。 “徐夫人这宅子可真不赖啊,我以后有钱了,就也盖个一百亩的大宅子,每天我每间房换着睡。” 杨卓感慨道,他看何纯熙虽然也惊羡,却并没有他这般夸夸其谈。他不禁好奇何纯熙原先的家里是什么样子,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布置。 “桃桃,何公馆有这个大吗?” “没有,家里平常就我跟爸爸,两栋洋楼,我们一人住一栋。” 何纯熙随口答道,她见花园的池塘里有几尾鲤鱼,兴高采烈跑去喂鱼了。留得杨卓一人在后面想象着何公馆到底多么豪华富丽,养出何纯熙这样的铿锵玫瑰。 “桃桃,那何公馆的厨子做饭有没有我做的好吃啊?” 杨卓一脸傲娇,何纯熙每回吃他做的饭都能撑到不能动,起码也得跟何纯熙家的厨子打个平手。 “家里的厨子有三个,我觉得尤叔做的比你好吃。” 何纯熙分神看鱼,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旁的杨卓沉默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伤着了他。 “你做的也好吃,只是尤叔他更了解我的口味一些。比如我喜欢胡萝卜,你从来都不买胡萝卜。” 何纯熙用手肘碰了碰杨卓,哄了两句。 杨卓皱着眉头,小声嘀咕:“胡萝卜一股泥巴味,我从小就不喜欢。” 晚宴前,何纯熙特意叫杨卓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衣,给他梳了头发,叫他全程跟着她,餐桌礼仪也好,就算一会儿要交际,喝个酒跳跳舞,跟着她就不会有错。 “杨先生不必拘谨,今天来的都算是自己人,随意一些就行。”徐慎姈再次对杨卓做了一番打量,果然装扮起来,是很不错的模样。 不一会管家领着陈牧业走了进来,他似乎已经知道徐府的宾客是谁,并没有太惊讶。只道:“我们又见了,熙小姐,杨先生。” “还真是巧,徐姐姐,景和哥哥,今天真是叫我觉得如梦似幻。见了你们,真是高兴。” 何纯熙淡笑,这些都是她父亲积下的福报。她要是跟这两个哥哥姐姐搭上生意合作,做大了规模,这樊家没有拒绝生意往来的道理。 “陈老板,徐夫人,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杨卓上前跟陈牧业握了手,四人一同入座,杨卓见各种珍馐美味,专注于尝菜,毕竟那三人饭桌上都说些以前的事,他也插不上话。 “小熙,我还是觉得你做那倒卖洋货的生意累得很,你不想离开昌城,也不一定非要去干那种小买卖啊。” 徐慎姈劝道,她依稀记得何纯熙小时候是实打实的温室花朵,何立群捧在手里小心呵护的样子。如今何立群不在了,但是受过何立群恩惠的她,觉得照顾何纯熙是她应尽的责任。 陈牧业也朝何纯熙投去心疼同情怜悯交织的复杂眼神,记忆里何纯熙是何公馆上下所有仆人围着转的中心,如今她已不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世事的公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坚毅果敢的气质。 “人终归是要靠自己的,从前爸爸在的时候就是把我保护的太好了,现在我还年轻,就该多闯荡闯荡。” 何纯熙吃了一口杨卓夹给她的菜,回避了徐慎姈的劝谏。 “那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陈牧业知道何纯熙从小就是拿定了主意,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脾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助力她做想做的事。 “景和哥哥这样说,那我也不能装什么婉拒了。我目前确实需要您和徐姐姐的帮助,我跟杨卓想在庆云街租两间铺子。如果可以的话,徐姐姐的星都会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货源。” “明天我就叫人腾出来两间铺子,是要相连的还是分散的?”陈牧业立即答应了下来,如今他能报答何立群一二的也只有帮一帮何纯熙了。 “景和哥哥,你也知道我们之前跟你的襄理闹了些矛盾,是因为我们想多进些货,这租铺子的钱就想压一压。” “没关系,我送你两间铺子也没什么。” 陈牧业打断了何纯熙的话,徐慎姈也赶着表示她以后烟酒和提供星都会姑娘们的化妆品香水玻璃袜都先问何纯熙采买。 “两位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咱们生意场上,连父子都得明明白白算账。所以,两间铺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只是我想按季度交可以吗?因为每批货品流通周转的周期,大概就是一个季度,等收了款子,就能继续付下个季度的租金了。” “你可真不愧是何立群的女儿,卖东西这件事叫你研究得透彻。”徐慎姈在一旁感叹,她再一次看向杨卓,他正忙着剔牛排骨头,切好以后端到了何纯熙面前。 “徐姐姐,咱们还是优胜劣汰的选品原则。你尽管去市面上采买选购,但是我提供给你的货物一定会在质量和价格上高于市面上所有货品。到时,还拜托姐姐多引荐一些老板,我们倒卖洋货,能较多的结识上游和下游人脉,那可是荣幸之至。” “好,你这样说我跟陈老板也只能如此了。有什么需要可一定要跟我们开口,别傻乎乎地自己扛。” 徐慎姈看了陈牧业一眼,知道他觉得何纯熙见外有些不悦,于是先出来打圆场。 离开徐府时,徐慎姈拉着何纯熙悄悄问她,杨卓这样温柔贴心的帅小伙是哪里找的,她现在身边就缺这么一个可心之人。 “温柔?”何纯熙掩嘴笑了起来,没想到杨卓今晚全程没有太多的参与却还是叫徐慎姈看进了眼里。 “他,姐姐,要不我问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姐姐?” “可去你的!你以为我瞧不出来?这小杨满心满眼都是你,不如还是什么时候他不喜欢你了,我再抛出橄榄枝的好。” 第63章 血缘真相 回到已经搬完了的仓库,何纯熙去查出货数量时,发现了笔记本里面夹着的支票跟纸条。 “杨卓,明天你帮我还回去,这上面是地址。” 杨卓接过支票,上面填的是伍万元。他心想这陈牧业是真大方,只不过这白给的东西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便应了一声说明天一早他就送回去。 “大黄去哪儿了?不会被陈老板的手下给打死了。” 何纯熙找遍了整个仓库,也没见到大黄狗。 “不会的,那家伙见到个人比见了亲爹都亲,估计是被放跑了。玩够了,明天它回来了。” 杨卓解了领带,坐在书桌前计划下一回进货的名目数量。偶尔抬起头,见到何纯熙在一旁写信,是给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楚清越的。她写信时偶尔叹气,掉两地眼泪,又翘起嘴角浅笑。 那是陈牧业告诉她,楚清越如今也担起了家里的生意,在申城一个财经学校一边上课一边见习。陈牧业给了何纯熙在申城的楚清越的地址,如今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她说。但是笔触纸上,又不知该写些什么。 第二日,杨卓一早先去了船务公司,正好碰上樊家的货船不日出海。他先去跟樊家的经理交涉了一番,说他有一大笔订单,想随船去法兰西进货。 那经理先是说船上的货仓已经被约满了,直到杨卓拿出陈牧业给的支票,那经理才改口说要问问樊大少爷的意思。 “我跟陈老板是好朋友,随身带的这点小钱根本不算什么,本来是想雇一艘货船的。这不想着你们樊家跑熟趟了,可靠一些,才想着跟你们做生意。爷有的是钱呢,实在不行,我就把从前何家荒废的码头给收购了,自己造船去。” 杨卓翘了个二郎腿,喝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茶,把茶叶吐回杯中,一脸嫌弃道:“什么破茶叶,还能拿来待客?明儿我给你拿桶好茶叶,那都是出口英国,皇室的专供的。” “陶先生,你是不知道,那何家码头现在被陈市长修整好了,充作公用了。现在官家货船都在那边停舶,运一些军火战略物资,所以现在客船货船数这个码头,樊家的航线最便利。” “好,你快些给我答复,我明天就要去申城了,从申城进货或许更便利。” 杨卓自称是来自申城的陶老板,跟陈牧业是多年好友,如今也想来昌城开几间铺子,置些产业。 那经理思索了片刻,当即拍板,跟杨卓签下承运合同。 杨卓离开后,那经理长了个心眼,叫人跟着杨卓去看看情况。尾随的人眼见杨卓进了陈牧业的府邸,才放心回去交代。 陈府,陈牧业迟迟没有现身。杨卓等了许久,喝了好几盏茶,陈牧业才姗姗来迟。 不同于昨夜的客气有礼,陈牧业阴着脸,问杨卓来所为何事。 “桃桃叫我把支票还给你。” 杨卓从口袋拿出支票,放在桌子上,推给了茶几另一旁的陈牧业。 陈牧业紧抿着嘴,看着杨卓磊落地样子,开了口:“这是一笔不小的钱,你难道也不想要?” “桃桃不要就不要,你跟我无亲无故,白给我啊?” “我可以把这张支票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陈牧业的话叫杨卓眼前一亮,追问是什么条件。 “离开小熙,你不许再接近她。你对小熙怀着何种心思,我一目了然,只是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跟她在一起,明白了吗?” 杨卓眼神一凛,摔了茶杯,破口大骂道:“姓陈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从前也只是桃桃家里的仆人,你难道比我还有资格吗?” “我当然有自知之明,只是我怕你没有!离开她,这张支票归你,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条件。” 相比于杨卓的狂躁,陈牧业则很镇定。 “桃桃她现在需要我,你能为她倾尽所有,支持她,帮助她去报仇吗?你不能,但我能。”杨卓似是自我安慰,却趾高气昂朝大门走去。 “我是不能付出所有帮她去复仇,可是你真的能帮她吗?你就算能帮她杀了樊容德,你能帮她杀了顾元征吗?” 身后是陈牧业高声质问,杨卓顿住了脚步,顾元征对他确有恩情,他就算不能替何纯熙亲手杀死顾元征,却可以帮她削弱顾元征的势力。 “你查到了?是,从前我是跟着顾先生做事。可是现在,我就只想帮桃桃,桃桃所想就是我所想,桃桃想做什么我支持。” “是啊,我查到了,我不仅查到了你曾经跟着他做事,我还查到了你是他儿子,他第一个妻子陶氏所生的长子!” 惊天霹雳的消息叫杨卓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转身朝陈牧业走去,拳头汇聚全身力气,却在还没落下时被一旁的保镖拦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狗屁?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杨卓虽然气焰嚣张,却已经失了心神,头皮发麻冷汗顿起。 “你是不想承认你是顾元征的儿子还是害怕小熙会恨你?既然事实无法改变,你就该早些离开她。若是她对你动了情,却发现你是杀父仇人之子,你是想要她的命吗?” 陈牧业站起了身,拿上那张支票塞进了杨卓的口袋,而后叫保镖把杨卓丢了出去。 被赶出陈府的杨卓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如今他才后知后觉。 他见过背叛顾元征的人全家老小无一幸免都被活埋的,见过被刺瞎了双目毒哑了嗓子剁掉双手双脚扔到街上乞讨的。那日顾元征轻放了他不只是因为何纯熙用一身的炸药威胁,或许顾元征并没有想过要杀死他。 可那又如何?顾元征若是早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却还是叫他去做替身,险些丧了命。 他在人贩子手底下惨遭毒打的时候,顾元征在帮派里显赫威武。他在街头上流浪乞讨的时候,顾元征在名利场上受尽尊崇。 顾元征为了掌控他,教唆他抽大烟玩女人,甚至从没给过他半分实权,只叫他在行院瓦舍做个龟奴一般低贱的活计。 生育给的那条命,杨卓自认为自己已经还给了顾元征。他不欠顾元征任何东西,也不再期待顾元征能为他做什么。 可是弑父这件事,能做吗?血缘跟爱情之间的抉择,杨卓在想要不自己离开算了,就像陈牧业说的那样,趁早离开。 可是他能去哪里?天下之大,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吃饱穿暖的温馨小家。他如今快要得到的,难道就这么轻易舍去吗? 第64章 舍弃亲缘 走回小院已经是傍晚,何纯熙在院子里给大黄洗澡。 “回来了?你吃了吗?我买了酱牛肉,烧鹅,烤玉米和凉拌小菜,给你留了一份放在厨房。” 何纯熙拿着一张毯子在给大黄擦水,头也没抬。 “好,一会儿去吃。我来看看大黄,洗完确实好看不少呢。”杨卓在何纯熙身边蹲下,看大黄的毛发干干净净,散发着洗头膏的香味,忍不住摸了一把。 “是啊,它从前流浪没人给他照顾,现在好了,它有家了。以后我每周都会给它洗一洗,你每周给它煮一锅骨头,它替我们看仓库可辛苦了。” 何纯熙没有发觉杨卓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只顾着跟大黄玩起了捡球的游戏。 杨卓默默进了厨房,何纯熙给他留的东西很多,只是现在他没什么胃口。于是先把东西端进主屋藏了起来,而后又出来看何纯熙讲他今天跟樊家货运谈了承运生意。 “我是想要是能跟船来回一趟,大概就成摸清了,下一回直接报官捉他们现行。”杨卓坐在石凳上,手掌托着下巴趴在石桌上,看上去很是疲惫。 “你说你要自己搭船去法兰西进货啊?”何纯熙把毛线球扔给大黄,坐到了杨卓身边。 “对啊,刚好可以游历大川大河,见见世面。我还没去过法兰西呢。” 杨卓苦笑,何纯熙脸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她看着杨卓,提议他们一起坐船去进货的好。 “你不会洋文,去那里也找不到供货商,别丢了。” “你怕我丢了啊?”杨卓说完眼睛有些湿润,装作一只飞蚊扑进了眼睛里,揉了好久。 何纯熙不明所以,想起昨天徐慎姈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徐姐姐可喜欢你了,她说你是个可心的人。不如平时你多去徐姐姐那里走动走动,献献殷勤,咱们生意估计更好做一些。” “你想让我走吗?” 杨卓很认真的语气叫何纯熙一愣,她凝视着杨卓。杨卓轻轻撇过脸,不肯面对她。 “你怎么了?今天这么消沉?是遇上什么事了吗?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啊!我跟你一起去一趟法兰西,不光是为了进货,我还想跟你一起调查。” “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难过。今天李三家的大儿子过生日,我去坐了一会,就想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天生的。” 杨卓随口胡诌道,他眼眶微红。看着何纯熙那恬淡自若的样子,他真的好羡慕她能够那样幸福快乐地长大。 “那就明天,把明天定为你的生日,五月三号。明天我给你买蛋糕,再买一些庆生的东西,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给你搜罗来。” 何纯熙靠近杨卓捧着他的脸,想要疏解他心里的伤悲,他眸子回避,抿着嘴巴什么也不肯说。 “草莓味的蛋糕怎么样?凯斯琳最大的蛋糕,再订一桌酒席,上最好的席面。我再送你一个小玩意,你还满意不?” “真的吗?” 杨卓开了口,似乎是哭腔。 何纯熙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杨卓的脑袋靠在何纯熙的心口处。听着她的心脏在胸腔里面平稳地跳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叫他心情放松了不少。 “别难过了,期待一下明天的生日,好嘛?” 何纯熙摸了摸杨卓的脑袋,他抬眼望着她,又委屈又可怜的模样让何纯熙格外有耐心。 “你觉得顾大少爷顾宥霖该死吗?” 杨卓冷不丁一句话叫何纯熙吓了一跳,她怕杨卓想要为她报复顾元征而对顾宥霖下手。 “他是无辜的!虽然顾元征害死了我父亲,可是我不会以同样下作的手段去害别人。杨卓你向我保证,不要害他。” 何纯熙弯下腰跟杨卓面对面,杨卓却扬起嘴角,脸上的阴霾逐渐消解。他站起来拥住了何纯熙,怀里的人明显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我请个翻译跟我一起,海上漂泊,我怕你吃苦。” 夜里杨卓再次溜进陈府,劫持了睡梦中的陈牧业。 陈牧业见杨卓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一丝慌乱也没有。他白了一眼杨卓,没好气道:“你想干什么?杀了我灭口?那也改变不了你是顾元征儿子的事实。” “我就算是他儿子,他也不会认我。所以我不把他当父亲,你以后不准跟桃桃说这些。答应我,我才放了你。” “顾元征确实不想认你,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替小熙完成她的心愿。然后你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不再回来。顾元征你不必动,有人会收拾。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若是予取予求,我定然马上告诉小熙。” 陈牧业开出了条件,杨卓想都没想满口答应叫陈牧业觉得很是轻率。 “你这小子如此不稳重,小熙跟了你绝不会好过,你还是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是选择桃桃还是顾,顾元征?顾元征抛弃了我们母子,自我出生就没得到过他一丝关爱。桃桃不一样,她怕我走丢了,怕我难过,她说明天要给我过生日,买大蛋糕。” 杨卓说话时,人也变得平和下来。最后杨卓主动放过了陈牧业,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叫躲在桌子下面的美艳女人管好她的嘴巴,不然下一回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不会说出去的,因为她是个聋哑人。” 陈牧业穿了一件睡袍从床上起来,随手拿起一条毯子扔给了那女人。 “没想到你还是个衣冠禽兽,连聋哑姑娘都不放过。” 杨卓扫了一眼那女人,虽说是聋哑人,但是确实标致。从前他管理千春院的时候,遇见鸨母收这种姑娘,他都会从中打岔。毕竟这样的姑娘受了欺负,挨了打也都只能默默受着,将来难逃被虐待至死的结局。 “那是你高估我了,我也是个男人,更何况我至今未婚,也没必要为什么人守什么节。你从前不也有一个小情人吗?瞒着小熙呢。” 陈牧业拿了两根雪茄,丢给杨卓一根雪茄和打火机。 杨卓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桃桃知道,她不介意。更何况我已经断了干净,我还戒了鸦片,如今洁身自好。” “哈哈哈哈,你小子是傻瓜。小熙她不在意你从前的劣行,却也不在乎你跟多少女人纠缠,你以为是大度吗?是她不喜欢你,根本不在乎罢了。” 陈牧业原先还很担心何纯熙如今离不开杨卓,知道真相以后会伤心欲绝,现在一听杨卓的话反而放了一百个心。 第65章 过生日 回家时天已经快亮了,杨卓从厢房的窗户看到何纯熙抱着一个枕头睡在躺椅上。 天越来越热了,家里应该买张新席子了,杨卓心想。他先洗了一把脸,回屋吃了昨日何纯熙留给他的酱牛肉。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虽然辗转难眠,但是他的头脑却越发清晰。顾元征,抛妻弃子无恶不作,他今后绝对不能跟顾家人扯上关系。 如今他只要把樊家跟陈湛勾结进口鸦片牟取暴利的事查清楚,何纯熙的复仇计划就完成了一半。 陈牧业说在他心里何立群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会专门对付顾元征。杨卓细想也知道陈牧业看重的怕不只是那份恩情,还有顾元征在昌城的生意。如今是商会会长的顾元征把着高利行业,陈牧业自然捞不着什么便宜。 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外面太阳正盛,杨卓口干舌燥。起身去厅堂倒水,外面何纯熙仿佛在跟人说话,他侧耳细听了一会。 “多谢,这点小钱给各位喝盏茶。” “多谢打赏,以后您逛街需要帮忙拿东西的活计尽管找我们。我们就在廊桥下面,每天都在。” 廊桥下面有一群挑夫,看来何纯熙今日出门采买了不少东西,杨卓开门,正碰着三个挑夫卸下东西准备离开。 “乔大哥?”杨卓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人,那人看向杨卓,咧开嘴朝杨卓打了声招呼。 “原来是阿卓啊,你住这儿啊?那,那这就是弟妹了。那你这钱我不能收,你拿回去。” 那个乔大哥把手里的三块银元放在一个他刚卸下来的盒子上,递给了何纯熙。 “这,这是你们应得的工钱。不能不收,快装进口袋里。” 何纯熙把三个银元分发给了三个挑夫,又看杨卓鞋都没穿好就小跑过来跟那个领头的乔大哥叙旧,就知道他们关系极好。于是提议叫那三个挑夫留下陪杨卓吃一顿生日宴。 “这,这怎么好意思。阿卓兄弟过生日,我们连个礼物都没送。” “乔大哥,我的好哥哥,你送什么礼啊。你能来就是给足了我面子,另外两位好兄弟也一起。我已经闻到齐家饭庄的酒菜味了。” 杨卓扒在那个乔大哥的肩上,劝了两句。 “是啊是啊,我刚才还看到李三在家,不如我请他也过来作陪?”何纯熙看了一眼杨卓,他点了点头,于是她就跑出门去请李三过来。 李三跟着何纯熙来到小院,乐呵呵地嫂子长嫂子短的。 杨卓跟其他三个兄弟已经把食盒里的酒菜摆上了桌,何纯熙第一回跟这么多不熟悉的男人坐在同一桌吃饭,好在有杨卓,她也不用拘谨。 酒足饭饱之余,何纯熙拿出了蛋糕,作为甜点,特意给杨卓切了一块最大的。 杨卓在兄弟几个面前,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得一直合不拢嘴。 “乔大哥,小乔现在在做什么?” 杨卓转头跟何纯熙介绍,小乔是乔大哥的弟弟,也就是当夜第一个撇下顾元征逃跑的那个小伙子。 “他啊,平常偷鸡摸狗懒散度日呗,家里管他一顿饭,不叫他饿死就是了。” 何纯熙在一旁听他们谈起离开顾元征以后,都不好过活。 “我跟杨卓在庆云街开了两间铺子,杨卓最近还要去法兰西进洋货,各位要是想来帮忙我跟杨卓都很欢迎。一来是铺子需要打理,二来这码头卸货也是要雇人的,咱们自家有人何必请码头工人呢?我还怕他们码头工人顺我们的货呢。” 朝着杨卓递了一个眼色,杨卓立刻明白了何纯熙的意思。从前这些兄弟跟着他混,如今被逐出了龙鱼帮,倒是可招过来为他做事。大家抱团取暖,胜过单打独斗。 “这,我们能行吗?阿卓现在成了大老板,真是没忘记咱们兄弟几个啊!只要你跟弟妹愿意要我们这些汉子,我召集四五十个都没得问题!” 乔大哥拍拍胸脯保证道,他浓墨剑眉,酒气上脸微红,看上去像极了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客。 “怎么不行?以后咱们兄弟一起赚大钱,再也不过朝不保夕,刀尖舔血的破营生了!” 杨卓手臂搭在乔大哥的膀子上,他深知这些都是真心实意跟着他谋生的老实人。今后他要兴建真正的让人中龙凤又或者小鱼小虾都能吃上饱饭,发挥才干的“龙鱼帮”。 “是啊,乔大哥回去尽管召集没有活计的弟兄们。我跟阿卓以后不止倒卖洋货,还要开酒楼呢,需要人的地方可多了。李三你要是想过来做大厨,只管找阿卓。” “桃桃说得对,我以后还要办酒楼,李三想过来随时过来。” 杨卓当着众人的面,拉了何纯熙的手。她淡淡笑了一下,并没有抽回去。 待送走了那些兄弟们,关上门,杨卓竟开始腼腆起来。 他静静看着何纯熙收捡大包小裹,轻声扭捏道:“谢谢桃桃给我办的生日宴,我真的很开心。” “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也是巧了,竟是你的朋友。这是给你的礼物,刚才人多眼杂,不方便,打开看看。” 何纯熙态度不似刚才那般热情,甚至有些刻意规避的冷淡,杨卓不知为何,接过她递来的盒子。 是一只金表,上面镶着十数颗钻石,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货色。杨卓不觉端着盒子的手都在抖,“桃桃,你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执意要去法兰西,这块表值些钱,若是遇到麻烦了也能应付。” 何纯熙又拿了几盒糕点和一些干果果脯,一并给了杨卓,“这些零嘴你也拿着,船上可没有点心铺子。” “桃桃,你是舍不得我吗?怎么这么低落?”杨卓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上前一把将何纯熙揽入怀中,他双目含情,盯得何纯熙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面对杨卓现今情绪高涨,应是最惬意舒适的时刻,何纯熙不想叫他扫兴。却对他的拥抱有些不适,不知什么时候,杨卓开始无意识地亲近她。 “你先放开我,那乔大哥一口一个弟妹,李三一口一个嫂子,你就忘了我跟你的约定了?二十五岁以前,我可不会接受任何一个男人。” 最终还是本能的抗拒叫何纯熙开了口,她一如既往高傲的姿态,杨卓早已习惯。 “好好好,顺着你的心意来。不过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叫做食髓知味。你一直提醒我你嫁过人的,难道不想搂一搂,抱一抱?又或者~”杨卓拖了尾音,他仍然没有放开何纯熙,反倒趁她不备,朝她吻去。 何纯熙当即扭过脸,杨卓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耳朵上。她随即挣脱开杨卓,又羞又气道:“你个混账!我跟你可不一样,我虽然嫁过人,可也没有,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桃桃原谅我,别生气了好不好?” 杨卓最见不得何纯熙这羞愤的样子,即使心里早就化作滩春水,还要克制隐忍敬着这能要他命的人儿。 见何纯熙气冲冲回了厢房,杨卓一脸无辜,想着他们也算是熟了,不至于抱一抱就叫何纯熙如此气愤。 回想刚才何纯熙说了些什么,她说她跟自己不一样?那是什么意思?杨卓坐在藤椅上拿了一块没吃完的蛋糕,思索着何纯熙的话。 “桃桃说她可没有,没什么?真是端庄啊,又不是没见过男人,还这么害羞。” 杨卓自言自语复盘起来,脑中霎时灵光乍现,想通了何纯熙的意思。她定是跟那宫少帅没有那般亲近过,不然怎么至于反应如此激烈? 去年宫何两家婚礼当晚就发生了刺杀何立群事件,不到半年,宫勋也被杀害了。再想何纯熙是一个如此注重孝道的好女儿,那宫少帅又忙于打仗,约莫两人连嘴都没亲过。 杨卓对自己头头是道的分析甚是满意,真是后悔刚刚的粗鲁举动,定是要好好赔罪道歉的。 第66章 楚清珏的回归 晚上杨卓买了新席子回来,何纯熙正在院中洗头发。 杨卓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拿瓢舀了一点水浇在她的头发上,冲走了她头上的洗发膏泡沫。 “杨卓,你别闹了,浪费我洗头膏,我还没洗干净呢!” “哈哈哈,我来帮你,你这一头卷发可是不好洗。” “你去把躺椅搬过来,我躺在上面。从前我去美发沙龙都是这种待遇,现在就勉强叫你给我服务。” 何纯熙揉着腰,现在才发觉自己养尊处优长大,洗头洗身子也罢,化妆梳头也好,从不需要自己动手。现如今桩桩件件亲自动手,真是又费力又费时。 杨卓搬来了躺椅扶着何纯熙躺在上面,他做的有模有样,又是按摩头部,又是冲洗护理。 “桃桃,今天下午对不起啊,是我太放肆了。你就原谅我,我以后不敢了。”杨卓语气卑微极了,即使他心里还是有种想要当即俯下身亲一口她的冲动。 “下不为例,我今天收到了申城的信。我的朋友听说我们在做倒卖洋货的生意,特意联系了认识的朋友,说是可以拿到特许经销权,你此去法兰西随便逛逛买些烟酒之类的叫他们不起疑就行。不用太费力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 何纯熙闭着眼睛享受着按摩,杨卓现在已经道了歉,况且她当时就臊了那么一会儿,也就不放在心上计较了。 “那不行,我得好好钻营这笔买卖。我们要靠着这发家致富,过上好日子。你放心,我会带上最好的货跟樊家运鸦片的证据回来的。” “那些都不重要,你先保全自身。这本该是我做的事,你实在没必要替我担着。这法兰西去不去都没什么,早晚我能拿住樊家的把柄。” 杨卓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本想说他一定会以何立群为榜样,成为富甲天下的商人,会给何纯熙比从前还要好的生活。 “哎,知道了。” 洗完了头发,何纯熙又给了杨卓一张六万块的支票。 “最近没有跟琦琦联系,现下手上就这么些钱,你拿着。你学了一个月的做账课程,应该能理清了。我就趁着这些日子,把铺子开起来。那乔大哥带来的人,我就先招呼着,叫他们做些事情,希望等你回来,咱们能有上百个人差遣。” 接了何纯熙的支票,杨卓点了点头,虽然他现在像是为何纯熙做事,其实他知道何纯熙才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何纯熙不仅救过杨卓的命,还帮他从复杂黑暗的龙鱼帮抽身,鼓励他学习,给他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从前见顾元征叱咤名利场,杨卓无不羡慕向往,是何纯熙叫他看到了自己或许能跻身上层的希望。 陈牧业特地替杨卓找了一个可靠的翻译,并为他指了一些知名供货商。 杨卓拿着何纯熙给的六万和陈牧业给的五万踏上了去法兰西的航途,漂在海上时他充作富商跟樊家的船员混得极熟,常一起吃喝打牌。 樊家的航线被杨卓摸了个清,听何纯熙说过,天竺是世界上最大的鸦片种植基地,他特意在货船停靠天竺时注意从船舱搬进搬出的货物。 “陶老板,怎么站这儿?天竺如今霍乱横行,您还是回您的房间去,可别染上了。” 货船仓管不知何时注意到了站在仓口不远处抽烟的杨卓,跑到他的身边催促,杨卓知道这里面必然有古怪,先装作避之不及用手帕掩着口鼻着急忙慌地跑开了。 庆云街,大乔小乔哥正擦拭柜台和扫地,何纯熙坐在不远处的茶摊喝茶嗑瓜子。听那说书的讲到宋江怒杀阎婆惜,一众听书的纷纷叫好。 何纯熙忍不住啐了一口,理直气壮道:“这算是什么好汉?从前我不读水浒倒是挺对的。” 茶摊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寡妇,杏眼闪亮,瓜子脸,花瓣唇,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她平日沉默寡言。现在听一群老爷们中间一个姑娘的反驳,就也接了一句:“妹妹你怎么看?” “如果拿了宋江把柄的人是个壮硕男子,那一百两黄金他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男人,有些身手力气,杀弱小女子灭口吗?” “那阎婆惜本就该杀!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守妇德,活该被夫君亲手杀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抽了一口旱烟,铿锵反驳。 何纯熙嗤笑,把自己盘里的瓜子尽数装进了口袋,“本就是两个人看错了彼此,宋江也没明媒正娶,阎婆惜有什么好为他守节的?天生天养的野菜长在你田边就是你的了吗?你们男人就只讲义气,可也别忘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何纯熙拎起茶壶就往自己的铺子里走,身后一片唏嘘她也置若罔闻。 茶摊边上,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年轻男子站了许久,看够了热闹,便朝着何纯熙的铺子走了过去。 “你好,我想找你们老板,我刚才见她进去了,能不能替我叫一下?我是她的旧识,楚清珏。” 铺子柜台旁的小乔知晓何纯熙的真实身份,见一个穿着打扮气度不凡的男人找上门,怕有麻烦,就叫楚清珏先到对面的茶摊喝些茶水,一会儿老板去结账。 楚清珏见小乔如此谨慎,只好先去了茶摊。 茶摊的人议论起了这家新开的铺子,有说这家铺子是陈牧业的远房亲戚开的,待遇跟别的租户不同。 “刚才那个不知廉耻的小妞经常抛头露面,我还听人说了,她是千春院前总管的婆娘。” “千春院是顾元征的,这千春院前总管怎么跟陈牧业扯上了?” “谁知道呢?这家铺子的男人高大威武,看着像是个练家子,手底下还有几十个兄弟。估计是不好相与的,连他婆娘都是个泼辣货色。” “瞧那长相身段,没准是千春院出来的花魁娘子呢。” 楚清珏再也听不下去了,从钱包里拿了一张百元钞票,“老板娘,今天你这茶摊我包了,把这些人都清出去。” “嘿?你这小子?有钱了不起了?”一个肥腻的中年男人坐到了楚清珏面前,那体格几乎是楚清珏的两倍,气焰嚣张。 “这是那老板娘的地盘,由她做主。” 楚清珏扫了一眼那男人,脸色平淡,丝毫没有被他震慑到。 “大家都出去,今天的茶钱我都退还给大家。”老板娘拿了楚清珏给的钞票,又拿了零钱分发给众人,直到最后只剩那肥男。 “大哥,您明天过来,我请您喝一天的茶水。今天就行个方便,这位公子已经包下了我这摊子了。” “老子今天就是不走了,你能把我怎样还是他能把我怎样?” 肥男拍桌而起,正要发作,楚清珏看见外面招牌旁的何纯熙,立刻走了出去。 “熙。” 万语千言最终只化作一声呼唤,楚清珏全然忘了茶摊骂骂咧咧的肥男,轻轻拥抱住何纯熙。 “你先等会儿。”何纯熙先是跟那老板娘赔了不是,要回了楚清珏的钱,又拿了十块给那老板娘。 “这位大哥想坐下来喝茶请自便,我也替你买单了。大姐,你正常营业,对不住啊。” “好,这十块也不少嘞。你们今天尽管来喝茶,。” 虽然没能得到那笔巨款,老板娘脸上也堆满了笑脸,十块银元对她来说够她一个月的所有开销了。 那肥男却不买账,开始口不择言谩骂侮辱,“果然是个不正经的货色,你男人出门才几天,见到个男人就搂搂抱抱。” “你说什么?” 何纯熙还没反应过来那肥男所指是谁,楚清珏突然从她身后窜出来直接将那肥男扑倒在地,一顿捶打,血汩汩从那肥男的鼻腔流了出来。 两人扭打在一起,桌椅茶壶翻的翻碎的碎。楚清珏在力量上显然不敌,却占了上风,全凭一股狠劲。 那肥男被激红了眼,拼尽全力将楚清珏按在地上,拿起一块茶碗碎片就要朝楚清珏脖子划去。何纯熙眼疾手快拿起一个板凳,还没砸下去,那肥男却先倒在了地上。 楚清珏手里攥着一把匕首,从那肥男肚子拔了出来,血顿时涌出来流了一地。 第67章 去留问题 庆云街上巡逻的警官发现了茶摊围了一圈人,挤进去就见一男一女站在一个满身是血的胖子身边,当即拿下了两人并把胖子送医救治。 “熙,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楚清珏跟何纯熙都被铐上了手铐,一时相对无言,何纯熙坐在囚车里看外面的街景。 “中午要是能吃上素蟹粉,清炖鱼翅就好了。” 何纯熙喃喃道,突然想起她现在有了假的身份,却还没来得及提醒楚清珏。 “虽说我的铺子现在开张了,但是名字还没取好,你觉得叫玉琳洋货如何?又或者叫白记洋货铺?” 楚清珏立时就明白了何纯熙的意思,应道:“玉琳是你的名字,你姓白,两个都好。” “一会儿估计要叫陈老板来保释咱们了,最近真是欠了他不少人情。” 何纯熙靠在楚清珏的肩膀上,虽然是在囚车上,她却莫名的安心。虽然当着外人的面,他们不好说些体己话,但两人却相熟到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陈府,陈牧业正在待客,管家上前告诉他警察厅打来了电话。 “什么事?没有旁人,直接说。” 他对面坐着的是山河省少帅沈泽帆,沈泽帆自从来到昌城极少跟当地富商显贵打交道,却与陈牧业来往甚密。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一所学校里上学,受教于同一位恩师。 陈牧业比沈泽帆大五岁,沈泽帆敬他一声“师兄”。 “警察厅说楚二公子跟白小姐因为当街伤人被关起来了,警察厅厅长听说他们跟您相识,想请您保释他们,这才跟您打了电话。” “什么?当街伤人?伤的谁?” 陈牧业就怕这俩一时冲动去找陈湛寻仇,这样他可没处去说理,更是爱莫能助。 “好像是个喝茶的路人,不知道因什么起了争执。” “好,你告诉警察厅厅长,我愿意作保,叫警察厅善待他们。” 陈牧业一听不是陈湛这才放下心,一旁的沈泽帆端着茶盏,吹了吹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喝了一口。 “这两位是师兄的亲戚?看师兄如此紧张。” 陈牧业原先就想找机会跟沈泽帆请求放过何纯熙这个可怜的孤女,现在正撞上了,他知道沈泽帆的为人,索性把真相一一告知。 “我跟宫家没仇,当初也是宫勋在中夏跟山河省边界增兵才落了这么个下场。如果那宫少帅夫人安分守己,我是不会为难她的。” 沈泽帆见陈牧业坐立难安,就先告辞回去了。回到督军府,沈泽帆第一件事就是叫副官刘浩查一查这宫少帅的夫人是什么来历。 “宫梓桓的夫人?是前商会何会长的独女。何会长在他女儿结婚当天遭遇刺杀身亡,过了三个月,宫勋也死了。不久宫家战败了,据说之前有人从河里捞出一具女尸,经人辨认说是宫少夫人。” 刘浩就像是个百事通,沈泽帆问他什么都能得到答案。 “她没死,还活着。你去庆云街调查一下新开的铺子。老板姓白是个女人,她就是那位宫少夫人。今天还因为斗殴被警察厅抓起来了,调查隐蔽一些,别让旁人察觉。” 沈泽帆一贯谨慎,虽然他答应了陈牧业,却不知道这个宫梓桓的夫人是否真的放下了杀夫之仇。今后若是想找他报仇,他也是得做些准备。 “斗殴?女人?”刘浩以为自己听错了,真是个稀奇事。 “她本应该姓何,你多了解一下她是何为人。陈师兄开口求我放她一条性命,可若是条毒蛇,我自然不能养虎为患。” 刘浩领命而去,沈泽帆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放空思绪。他跟陈牧业认识多年,没想到陈牧业会瞒着那宫少帅夫人的音讯,果然不能轻信于人。 警察厅,陈牧业匆匆赶去时,见何纯熙跟楚清珏正在吃饭。警察厅特意为他们安排的餐食,为了向陈牧业卖个好,或许能得到他在沈泽帆面前美言几句。 “陈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又给您添麻烦了。不过现在昌城我们也找不到别的能帮忙的人了,徐姐姐去了洋平,阿卓也不在。” 何纯熙歉疚道,她穿着靛青色的印花旗袍,一头贴着头皮的波浪卷发,妆容也有些老气。可表情语气却还是像个小孩子,如何也装不成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老板娘。 “好了,没事。被伤那个我听警察说已经救过来了,到时候楚二少去赔礼道歉就好。” 陈牧业看向一旁更加孩子气的楚清珏,楚清珏仍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要是不想去,我让家里管家去应付。” 面对这俩从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小朋友,陈牧业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宠溺。把他们保释出来后,直接带回了家,午饭原本是为了沈泽帆所准备的,现在倒叫这俩小朋友凑巧赶上。 “那个男人出言不逊,侮辱熙,我扎他一刀便宜了他。” 楚清珏捧着碗,还是气呼呼的。 何纯熙放下碗,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陈牧业,小声道:“别说了,我当时都惊掉了魂。你那把匕首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年里我走南闯北,自然要留些武器防身。这把匕首平时就藏在身上。它跟着我大半年了,是个维族妇人送我的。” “快吃,我都已经第二碗了,你这一碗还没吃完。” 何纯熙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在了楚清珏碗里,催促道:“你最爱的肉,吃完了去我那里,咱们别打扰陈老板了。” “小熙,有件事我要跟你交代一下,沈泽帆他现在知道了你还活着。但是他答应,只要你不胡作非为,他不会动你。另外,他跟陈湛分庭抗礼,中夏如今是黎司令跟沈督军共治,陈湛是黎司令的人。” 何纯熙的心揪了起来,她望着陈牧业:“那我还能在昌城待下去吗?” “熙,跟我回潭城。” 第68章 同眠 “我不回去,既然陈湛跟沈少帅针锋相对,那我索性先投了沈少帅,先弄死陈湛。好为宫爹爹跟梓桓报仇。” 何纯熙义正言辞拒绝了楚清珏,也堵住了他一肚子的话。 楚清珏低下了头,低落了一瞬,又抬头对何纯熙道:“那我也留下,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架,我都能帮你一把。” “打架?阿宝,你现在怎么变成了野蛮人?”何纯熙在一旁掩着嘴笑,陈牧业也被楚清珏那稚气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我要保护你,你别笑,我跟以前不同了。” 何纯熙上手捏了捏楚清珏的脸蛋,附和道:“是不同了,人长高了,也壮了,连脸皮都黑了。” “你们俩相处起来还真跟小时候一样,一点也没变。”陈牧业从前就认为何纯熙长大了必然会跟楚清珏走一起,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想为了恩师何立群安心,他或许可以撮合楚清珏跟何纯熙在一起,这样谁都能放心了。 楚清珏未表达的爱意却被陈牧业看了个透,陈牧业借故说自己有事要出门去,叫两人吃完饭随意在陈宅逛逛。 跟何纯熙又是坐电车又是坐黄包车,辗转去了庆云街,安抚了柜台的兄弟们。又赔偿了茶摊老板娘一些损失费,何纯熙领着楚清珏回到了小院。 “熙,你就住这儿?” 楚清珏眼里,这处小院破烂不堪,低矮的房屋,厨房就像随便搭建的棚子,是半露天的。除了干净,实在说不出别的任何优点来。 “对啊,你别看这小院又小又老,其实住在这儿可好了。我睡的还是火炕呢,你都没见过?” “怎么还有男人衣服?” 楚清珏进了厢房,见旁边的躺椅上堆着一件男人的汗衫,这样贴身的衣服放在何纯熙的闺房实属不妥。 “哦,这是杨卓的。之前他在躺椅上睡觉来着,可能换了衣服。” 何纯熙没有在意楚清珏扭曲的表情,收拾了炕上的矮桌,铺上了杨卓买的凉席。 “晚上你就跟我睡,好在这个席子能铺满这张炕。” “什么?熙,你认真的吗?” 楚清珏再次惊掉了下巴,他看这狭小的房屋,除了火炕就能放下两张桌子,一个石砖砌成的火炉,一把躺椅。 现在他竟然还要跟何纯熙挤在这样一间房间里睡觉,他不是不适应,只是一想到何纯熙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住了半年多,就自责后悔极了。 要是当初他没有离家出走,那么何伯父逝世时,他便能站在何纯熙的身边。当她流落街头时,他也能为她遮风挡雨,共度苦难。 “委屈你了,阿宝。” 何纯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倒了一杯白水递给楚清珏。 “家里好像没有茶叶,你就将就一下。” “熙,我不是嫌弃,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心疼你,没有哪家千金小姐能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和生活。” 楚清珏端着茶盏一饮而尽,他又继续道:“我这一年去过不少地方,在沙地里钻进麻袋也能睡一宿。可是,我不想你如此受罪。我家在昌城的小洋楼虽然久不住人,但还是有人管理,去我家。” “不用,现在中夏是别人的天下,你们家本就因为跟宫家的关系受到了打击。不然清越也不会选择去财经学校学习,为的就是撑起家里的生意。我就不去添乱了,我住这里挺好的,都习惯了。” 何纯熙点上了煤油灯,天色渐晚,依稀能听到蛐蛐开始歌唱。 “那又不是你的错,我姨母嫁给姨夫的时候我们家就择不开了。熙,你要报仇我支持,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是你不要自寻苦吃好不好?” 何纯熙置若罔闻,出门去院中打了半桶水。 “我来帮你,要做什么?” “洗漱自然也是要烧水的,阿宝,其实这半年我长进很大。你看,我会打水,会生火煮粥吃。我不想再做高墙深院里的菟丝子,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充实的。” “好,我不逼你。那我陪着你总可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现在开了那两间铺子,我是出了名的算盘手,愿意雇我吗?” 楚清珏如同神明,俯视着齐他肩膀的何纯熙,身上透着悲悯和柔情。 “不要这样看着我,阿宝,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担心我,不如你回去继续上学,什么时候想来昌城就来看看我。” 何纯熙白天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直到现在她才记起她跟楚清珏也曾议过亲,他曾向她表达过爱慕。她甚至为了消除楚清珏的心病,稀里糊涂地许诺他下辈子的相守。 “我不管,我就是要帮你把铺子开起来。我帮你拿下特许经销权,做大做强,这就是我此行的正事。” 楚清珏拎起水桶就往厨房走,他要向何纯熙证明自己能接受这样清苦的生活,证明他能陪着她走下去。 “喂!那半桶水根本不够,再打两桶水再去点火。” 何纯熙只能且行且看,或许楚清珏吃不了苦就会回去了。她故意在一旁没有搭手,可楚清珏点火烧水很是顺溜。 看来他离家出走这一年,也是经历颇多。何纯熙闲暇无事就问楚清珏,这一年见过了什么风景,有什么新奇故事。 “太多了,熙,我留下慢慢跟你讲。” “你个癞皮狗,先做几天看看。房主杨卓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他住主屋。今天你先凑活跟我挤炕上,明天收拾好了回你家宅子去住。” 何纯熙坦率直接,殊不知她不顾及男女之防的行为早叫楚清珏心乱如麻。 简单洗漱以后,楚清珏局促地进了厢房。这是他七八岁以后再次跟何纯熙共处一室休息,小时候都是母亲带着他们三个几乎同龄的孩子一起睡觉。 “这炕很宽敞,你睡里边,我习惯了睡外边。” 何纯熙穿着长及脚踝的白色睡裙,袖子长齐手肘,虽是轻纱面料,却有好几层。 楚清珏只解开了自己衬衫的两颗扣子,坐在铺着凉席的炕上,垂目不敢去看在镜前梳头的何纯熙。 第69章 游历故事 “熙,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楚清珏坐在炕边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媳妇,何纯熙倒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随手推开了窗,嘟囔道:“有蚊子的,从小在一处,蚊子就只咬我。” “那,那就关上。” 楚清珏又让了步,他和衣躺下,盖了一张毯子。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僵直的雕塑,轻呼着气,双目紧闭。 何纯熙又拉上窗户,熄了灯爬上了炕。 “毯子给我一些,这么热的天气你裹那么严实干什么?” 昏暗的夜里,何纯熙摸索着拽了毯子一角。同盖一张毯子,两人几乎是并肩而眠,何纯熙想找些话叫从小脸皮薄的楚清珏不那么拘谨。 “阿宝,讲讲你出门游历了一年都经历了什么。” “太多了,我就讲一个我觉得最惊心动魄的。我徒步经过一处戈壁时,方圆二十里没有一户人家,烈日炎炎,我正吃着干粮,无意间瞥见我来时的方向变成了一片汪洋。” “你遇见海市蜃楼了?美吗?”何纯熙追问,她一骨碌爬了起来,聚精会神听着楚清珏继续往后讲。 “我还没来得及看那景象,突然窜出一群沙盗,他们吆喝着骑马朝那海市蜃楼的景象冲了过去,我险些被他们的马踏死。” “这些沙盗没有管你吗?” “怎么没有,我还没来得及逃离,就被折返回来的沙盗擒住了。语言不通,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我不明白,直到一个女人站出来跟我解释。她应该是个汉人,虽然晒得皮肤黝黑,装扮奇怪。她告诉我,说这群沙盗觉得是我干扰了他们追寻天堂,有水宜居的地方被他们称为天堂。” 楚清珏讲起故事来就没了原先的局促,侧过身看着何纯熙,继续道:“他们抢走了我身上的钱币,要把我掳回去当奴隶。我就被绑着跟在那个女人马后,那个女人说她是沙盗首领的妻子,或许可以放了我,但是叫我说一说自己得活下去的理由。” “你说了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问她是如何混进了沙盗窝,她说她原本是北边庄户人家的闺女,叫琴。沙盗南下抢掠,就把她掳了去。沙盗野蛮无知,她刚好会医术,治好了很多人,逐渐就获得了威望。那些人尊她为神女,孜孜追求海市蜃楼也是她的主意,她说她想叫沙盗在愚昧中走向灭亡。” 何纯熙叹了口气,问道:“她难道想跟沙盗同归于尽吗?” “应该是的,那时候她大腹便便,快要临盆。可是她说她养死了很多孩子,沙盗首领痛心疾首,对她怜爱更甚。后面我被关在笼子里过了大半个月,那女人生产时沙盗手里把我丢进帐篷叫我替那女人接生。” “接生?” 何纯熙抬高了音量,有些哭笑不得。 “是的,琴告诉首领我与她同族,有相同的神灵庇佑,或许能保证孩子平安顺遂生下来。我手忙脚乱地剪下孩子的脐带,把孩子抱给沙盗首领,他高兴坏了,要跟我拜把子结义。我这才明白,原来那女人是想救我性命。” 楚清珏顿了顿,继续讲道:“后来我告诉那女人我必须活着的理由,我们都是汉人,都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高堂犹在,不敢自毁。她有些动容,求我帮她逃离。我在沙盗窝又待上了半月,待她身体好些,借故祭祀请神逃脱了沙盗的控制。沙盗一路向东追赶,我们反其道而行,一路向西。” “后来呢?她跟你回来了吗?她的孩子呢?” “她的孩子留给沙盗,她因为身体沉疴难医,死在了逃亡路上。” 楚清珏轻描淡写地讲完了一个悲剧,听得何纯熙头皮发麻,这无厘头的故事却引起了何纯熙许多共情。 “不自由,毋宁死。她会医术,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的。阿宝,别太自责了。” “她也是这样说的,她说她很高兴,终于离开了那龌龊肮脏之地。我把她埋葬在沙漠,之后继续向西,遇见了一个吉普赛女巫,她跟我说我身边跟着一个鲜活的灵魂,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大约是琴。” 庭院外的树杈上传来几声乌鸦叫声,又听了楚清珏这样奇幻的经历,何纯熙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心中发凉。 “有些怕人,阿宝你说些别的。”何纯熙拽过去大半的毯子把自己包了起来,不自主地往楚清珏那边挪了挪。 “吉普赛女巫告诉我我会有好运的,只是走遍山川湖海也寻不到内心的宁静,再向西已没有必要。回到原点或许会有新的机遇。女巫超度了琴,她的灵魂归于自然。我乘船走海路回到潭城,刚到家就接到了姐姐给家里的信,信中讲了你还活着,在昌城。” “干妈还好吗?”何纯熙之前不敢联络亲朋故旧,现在知道她还活着的人就只有樊琦琦跟楚清越,两位她最好的朋友。 “家里虽然因为权力更迭有些麻烦,但都解决了。听奶娘说母亲经常会翻看家里的相册,见到你我的相片总是流泪。” 楚清珏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何纯熙的背上,两人面对面侧卧在一张炕上,何纯熙一时沉浸在伤感中,对此并无察觉。 “希望干妈知道咱俩都好好的会开心起来,阿宝,你知道吗,今天我听小乔说你来找我,我还有些不信呢。” “都会好起来的,我陪你一起,咱们把何氏所有产业都夺回来。” 楚清珏的声音格外低沉,仿佛有什么梗着脖子,何纯熙突然感觉到自己靠的太近,几乎是睡在楚清珏的怀中。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接触的那块肌肤立时有些灼热。 “阿宝,太近了,热得很。” 何纯熙往边上挪了挪,爬下炕,推开了窗户。 心中想来真是可笑,本来是她自己怕被蚊子咬,现在倒是心甘情愿开了窗。 两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睡了一宿,晨曦微现,一个身影翻进了院中。那人停在厢房的窗户前滞了良久,随后进了主屋拿了一包东西又翻出了院子。 第70章 消解误会 “哪个毛贼想找死啊?” 正屋大门敞着,何纯熙明明记得自己锁上了,一早就发现这样的事,气得她扬言发现是哪个贼一定要他好看。 进正屋发觉杨卓的衣柜乱糟糟的,丢了几件衣裳,旁的东西到时都在。 “什么贼只偷衣服啊?” 何纯熙正要关门,发现厅堂的茶桌上放着她送给杨卓的金表,下面压着两张支票。 “阿卓没有把陈老板的钱还给他,阿卓回来了?坏了!” 何纯熙脸都没洗就要出门,楚清珏拉住她叫她先换了衣服。 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穿着睡裙,何纯熙火急火燎换了衣服,先去了李三家问李三有没有见到杨卓。 “你是说杨卓,你的救命恩人回来了?他不是去了法兰西吗?”楚清珏跟在何纯熙身后,看她为另一个男人着急,心里酸的不行。 “嫂子,没见着卓哥啊。” 李三一句“嫂子”更是当头一棒,楚清珏百般不爽,压着声音询问何纯熙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何纯熙在路边买了两个馅饼,分了一个给楚清珏,风风火火边吃边走。 “为什么他叫你嫂子?你不是说杨卓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你怎么会跟他,跟他成了夫妻?” “假的,假的啊。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你别纠结了。” 何纯熙啃了两口馅饼,发觉楚清珏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他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怎么不走?我要去樊家码头,你要是不想过去,随便逛逛。” 走了不一会,楚清珏又跟了上来,他见何纯熙吃完了手里的饼,又把自己的那张饼掰了一半给她。 “你这是嫌弃不想吃这么简单的食物呢,还是怕我饿着啊?楚二少?” 何纯熙拿过了半张饼打趣起来,楚清珏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她。 到了樊家码头,何纯熙拦了一个码头工人打听。 “请问一下两个月前出发去法兰西的货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那工人一脸晦气道:“昨夜就到了,船上没有几个活口。” “怎么回事啊?” 何纯熙紧张起来,算上航行和各口岸停靠的时间,怎么也得三个月才能回来。现在杨卓只带了钱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变故。 “船上几个工人染了霍乱,一船人几乎都死绝了。去欧洲各口岸都不叫入港,只能打道回来。只有几个青壮汉子充舵手,勉强把船开回来了。” “我坐船回来的时候也听说天竺爆发了霍乱,当时轮船根本没有停靠天竺。” 楚清珏也讲起自己所见所闻,不过何纯熙觉得杨卓一定活着回来了。只是见到她房间里有生人,怕徒增尴尬出门去避避。 “去庆云街铺子看看。” 何纯熙不知道杨卓会去哪儿,只能去能想起来的地方找找。 庆云街的铺子里小乔已经开张营业了,何纯熙问他有没有看见杨卓回来,小乔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 “小乔,快告诉我。” 小乔看何纯熙焦急不已,加之当时还浑身绑着炸药逼迫顾元征放了杨卓,怎么也是有几分真心。就开口告诉何纯熙杨卓现在在他家跟他大哥一起喝酒,心情似乎很差,还特意交代了小乔不准告诉何纯熙。 “阿宝,你先帮我看着店,我让小乔领我去看看。” 楚清珏见铺子里现在只有几个搬货洒扫的伙计,只能暂时留下。 何纯熙跟小乔来到乔家的房子,杨卓正躺在小乔的床上酣睡。 “弟妹啊,你来了。” 大乔哥欲言又止,只打了声招呼就去灶下煮茶。 何纯熙坐在床边看杨卓面如菜色,消瘦了许多,颧骨都突了。心中感觉有些对不起杨卓,明明是她的事情,他却舍了命替她做事。 “弟妹,喝茶。” “乔大哥,他什么时候睡的?” “早上我跟小乔准备去铺子,结果发现他躺在我家门口,已经是烂醉如泥了。” 大乔虽然不知道杨卓跟何纯熙发生了什么,但是偶尔听得杨卓吐露几句,怕两人之间有了误会。 何纯熙在乔家守了一一天,杨卓睡的沉,几乎是到了傍晚才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叫着胃疼。 “叫你喝那么多酒,吃痛受罪了。先起来喝点米汤,乔大嫂煮的。” 杨卓陡然睁开眼,有些不可置信,但确认是何纯熙后,他翻身背对着何纯熙不肯见她。 “怎么了?我都听说了,樊家的船没能到法兰西。别自责了,没事的。” “不仅没到法兰西,船长觉得霍乱是从天竺染的,把船上的鸦片都扔进了海里。” 杨卓语气淡淡的,他看到那个跟何纯熙同床共枕的男人,约莫是她的夫婿宫梓桓。没想到宫梓桓竟然没死,宫梓桓一来,杨卓只觉得自己从前的诸多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没关系的,咱们以后还有机会。我在别的船上订了一些货,咱们铺子开的下去。还有,阿宝说要来帮我们,他是我干爹的儿子,我干爹可是银行家。主屋是你的地盘,我就只能先让他跟我挤在炕上了,你不会介意他跟我们同住?他家有房子在昌城,不会太久的。” 何纯熙扒拉了一下杨卓,扔给他两颗薄荷糖,“吃点清新的糖果,醒醒酒,喝些米汤,该回家了。我们都打扰了大乔嫂子一天了,改日买点礼物过来道个谢。” “那男人是那个阿宝?你曾经拒婚的那个?” 杨卓一听是楚清珏,心里宽敞了许多,有了些许底气。 “不然呢?我跟他从小玩到大的,要是别的男人那多不自在啊,怎么还能睡着?” 何纯熙早就猜到了杨卓离去的原因,暗暗吃了楚清珏的醋。可她没想到杨卓留下了所有的钱,甚至连表都不要了。 “那我也会让你不自在吗?” 杨卓翻过身,神态扭捏,似是撒娇。 “你?也就那样,还没美到让我心脏狂跳的地步。” 何纯熙满脸傲娇,跟杨卓玩笑起来。 “那,那我以后多抹抹脸油,多打扮打扮,不知道能不能得姐姐青睐?” 杨卓双手扯着何纯熙的腕子,摇摇晃晃像是撒娇的小姑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何纯熙止不住地笑,端着粥进来的乔大嫂听了两人的私话,臊得赶忙退了出去。 第71章 留居楚府 回家路上杨卓脸色苍白,有些晕眩。走的极慢,何纯熙听他讲他在船上当舵手干了一个月,再加之酗酒,脚下虚浮,胃也隐隐作痛。 “跟我去医院,挂些糖水,叫医生开点补品。” 何纯熙不由分说就拦了一辆黄包车,把杨卓送进了医院。 医生诊断杨卓需要住院,杨卓暂时不能回家也不知那个楚清珏如何殷勤,一想到这点,他就恳求医生放他回去。 “不许胡闹,听医生的。你就在这儿住院,补药和吃的我叫人做好了送来。铺子里还有事,我先回去看看今天有什么情况。” 何纯熙就这样做了杨卓的主,一旁的医生也劝道:“是啊,听你夫人的话,疗养一段日子就好了。” 杨卓被医生跟何纯熙哄了个高兴,这才答应留在医院住些天,养一养身子。 何纯熙一人回到铺子,楚清珏还在柜台前站着,神色落寞,不停朝外面张望。 “阿宝,今天你还不回你家宅子?你不回去换洗,明天人都馊了。” 何纯熙找了理由终于劝动了一向爱干净的楚清珏,但是他非要何纯熙跟他去楚府看一看。 “我又不是没去过,我知道在哪儿。你家跟樊家离得太近,我怕遇见樊家人。” “熙,我叫家里做了你想吃的素蟹粉,清炖鱼翅,虾籽蹄筋和糟溜鱼片。家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跟几个佣人,不会让你不自在的。” 忆起往昔在楚家吃的江南菜,何纯熙倒是无比怀念那时候。可是她手里拿着杨卓养胃的中草药,还要赶回去煎制,不然真的想去大吃一顿。 “杨卓病了,在医院里。我得回去给他煮药,实在没办法过去。” “把药拿到我那里,家里有佣人煮了给他送去,不碍事的。” 盛情难却,何纯熙坐上了来接楚清珏的车子,一路上她都在回想从前鲍参翅肚的日子,当真是不知人间疾苦。不过如今她吃些菜饼鸡鸭也是开心的,她要试一试这世上的诸多活法,才不枉此生体验一回。 在楚府吃了个肚圆,禁不住楚清珏好说歹说,何纯熙临时住在了楚家客房休息。 小宅管家特意为何纯熙安排了丫鬟侍候,只是如今她倒是不适应被伺候洗漱装饰穿衣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倒刺,那是生火煮饭洗衣导致的。 现在被人伺候起来,倒是舒服,但也有些不自在。 “白小姐,这是二少爷给您找的大小姐以前的衣服,叫您换洗用的。还有这些玫瑰露,润肤乳,雪花膏,说是您平时惯用的。” 两个丫鬟捧着衣衫和各种护肤品进来,又开始替何纯熙铺床。 “嗯,放着。厨房帮我把药煎了吗?再煮些小米粥,帮我送到圣亚医院给住院部的杨卓杨先生。” “白小姐放心,已经送去了,二少爷特意吩咐了管家去。” 昌城的楚府里的丫鬟跟何纯熙从没打过照面,格外的恭敬,也聊不来什么,何纯熙便想书房拿本书消遣。 “熙,怎么出来了?” 楚清珏正在书房习字,从小他心烦意乱时就把自己关起来练字,便会得到片刻的宁静。 “拿本书看看。” 楚清珏明显是刚出浴,穿着深蓝色的睡袍,湿发向后拢着,露出完整的五官。他的眼角微红,是沐浴时的水汽熏的。 一年多不见,何纯熙认真打量着楚清珏,他似乎瘦了一些,脸部线条变得明显了许多。对上那双跟宫梓桓相像的桃花眼,看不出宫梓桓的凌厉和多情,而是格外柔和清澈。 所以即便是相似的眉眼,何纯熙却从来不会透过楚清珏看到宫梓桓的影子。 “你在写字?心情不好?” “没有,就是,就是很久没有坐在书桌前静静心了。” 楚清珏敛了敛衣袍,他手里的笔还是何纯熙送他的那支。他心里想着早上何纯熙那句不会再爱上任何男人,一整天都不得开心,他心里装着何纯熙曾跟他许下的约定。 宫梓桓如今杳无音讯,何纯熙历经种种宛若新生,那下辈子的约定也应该再提起了。 “熙,你看,这支钢笔很好用。” 何纯熙走到书桌前,看楚清珏抄写的心经字字遒劲,一点也看不出心静闲适的境界。 “抄这个做什么?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何纯熙拿了楚清珏书案上的镀金龙头镇纸把玩起来,她早已察觉出来楚清珏心思有些重,她只希望不是因她而消沉。 “熙,这两天我们都没有好好谈一谈,母亲也很惦念你,什么时候我们回趟潭城。”楚清珏抬手抓住了何纯熙的腕子,这在从前平常的举动,现在却让何纯熙心里一颤。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不光是为了报仇雪恨,还为了琦琦。你知道的?她被樊容德逼着嫁给了陈湛,我跟她约定了,要救她逃脱魔窟。” 一听到樊琦琦,楚清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当时他被何纯熙拒婚以后,樊容德是有意要把樊琦琦嫁给他的。 楚家没有应允这门亲事是因为楚清珏不愿意,加之他一走了之,樊容德没了指望,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勾当,跟陈湛和昌城的顾元征勾结起来。 “那我,我也能帮上忙。那个杨卓做不到的一些我可以做,进洋货也罢,筹款也好我都能做的比他要好。” 楚清珏还是不肯放开何纯熙的手腕,隔着轻纱,那种温凉的触感都能让他心醉。 “别说了,我已经后悔把杨卓卷进来了。绝对不会把你再卷进来。” 何纯熙抽了手腕,就要离开,楚清珏蓦地从背后抱住了她。霎时陷入一个紧紧的怀抱,一股酒味萦入鼻腔,何纯熙皱眉道:“你喝酒了,干妈最不喜欢沾烟酒的人。你是她儿子,应该顺着她的。” “母亲不喜欢,那你呢?以前我是个不成熟的,你不喜欢,现在我会变得成熟些,若我拿出表哥那样的姿态,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你疯了!楚清珏就是楚清珏,你的骄傲和骨气去哪儿了?你不必模仿任何人!我不想把你卷进来是为了你好,我也会把杨卓择出来。我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没什么,不想再承恩情欠情义了。” 何纯熙竭力从楚清珏怀里挣出来,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半小时后,照顾何纯熙的丫鬟找到了楚清珏,禀告何纯熙已然不知去向。 离开了楚府,何纯熙在香夷路上溜达。夜风温暖,吹得她有些昏昏的。香夷路的星都会夜夜笙歌,外面车马如流,何纯熙低头看自己穿了一件早不时兴的格子裙,就转头进了一家店子换了一身行头。 别的妆容她一概不管,只买了一支浆果一样的紫色口红,把嘴唇涂了个满。大摇大摆进了星都会,好巧不巧,她刚进去就见到了樊容德的司机郑叔正和一个舞女调情。 想来樊容德也在这里了,何纯熙把手伸进了手提包里,脑中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要是距离合适,她就开枪杀死樊容德。 第72章 沈泽帆 洗手台上一枚刀片沾染着红色鲜活的血液,它刚划过一个温热的脖颈,残留着些许余温。男士洗手间最里侧的隔间里,奔流的血液顺着马桶的壁沿汇聚成汩汩小溪,争先恐后地从躯体里逃窜。 沈泽帆对着镜子清理完脸上星星点点的血渍,随手把刀片扔进了洗手池,慢条斯理地清洗着修长的双手。 镜中映着沈泽帆挺拔的身姿,黑色学生中山装贴身板正,始终是平淡的神色,似乎刚才的撕打与他无关。鼻梁上一副银边眼镜,衬得书生气十足,洗完脸水渍还未蒸发。 走出去远远瞧着星都会的二楼包间被牢牢把守着,沈泽帆先在一楼随意逛了逛。 跳舞的,喝酒的,玩掷骰子的,听曲儿的人众多。沈泽帆在人群里偶然瞥见了刘浩给他的相片里的人,陈牧业所说的宫少夫人何纯熙。即便穿着打扮跟照片上的相差许多,沈泽帆审过无数细作间谍,早就练了对人五官过目不忘的本领。 沈泽帆乔装来查鸦片走私案,扮作青年学生,为的就是一个反差。没想到何纯熙也跟他一样的思路,扮作了贵妇太太,一身深青色的绸缎袍子,披着深紫色的轻纱披风,显年纪的口红颜色。 刘浩所查到的信息说明她如今在经商做生意,难不成来这里是想结识达官显贵?沈泽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发现何纯熙留意着二楼的一举一动,二楼如今正坐着的也是他要调查的人物。 顾不得何纯熙什么计划,沈泽帆溜进了星都会的服务生通道,换了一身工作服端了一盘水果上了二楼。 十来个包间,一条廊上站了十来个保镖,各个机警沉默,只有尽头那间有声响。 一个保镖远远就截住了沈泽帆,拿走了果盘叫他下去。 无奈沈泽帆只能退下去另想办法,这是他私自的行动,没有任何人配合。男厕的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他现在恐怕查不出什么,等会儿被警察戒严更是难办。 “死人啦,死人啦!”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就有人发现了那具跟着沈泽帆来星都会的细作尸体。二楼的保镖都拿着武器,围成了人墙,护着各自的主子离开。 第一个下来的人是陈湛,他迅速就窜了出去。里面有陈湛在沈泽帆意料之中,沈泽帆瞥见一伙保镖掩着另一个身影从后门溜了出去,他正要跟上去,“砰砰砰”连着三声枪响把所有人都吓得抱头蹲在地上。 樊家的保镖倒了两个,樊容德捂着肚子被推了出去。 昏暗的环境里,沈泽帆眼看何纯熙举着枪从后门追了出去,他也很想知道那个更为隐蔽的人到底是谁,于是也跟了上去。 星都会的后门是一条巷子,一群保镖护送着神秘人物上了一辆车,绝尘而去。 沈泽帆刚走出来,何纯熙听到响声立刻转身对准了他。 “你不是星都会的服务生?没有这么胆大不要命的服务生。你是给顾元征断后的?” “顾元征?刚才那人是顾元征?” 沈泽帆记得他父亲沈希鸿讲过昌城顾元征,是一介英雄,从前跟沈希鸿一起参加过科举,才华斐然。 “你不是他的人,你走,我放过你。” 何纯熙收了枪,她的话在沈泽帆听来莫名诙谐。第一回被一个女人放过,沈泽帆不禁想要是何纯熙知道了他的身份,会不会直接打死他。 听见星都会的护卫的动作,沈泽帆不想叫人知道他也搅和了进去,当即就大步流星离开。 “你不走吗?就算星都会的徐夫人放过你,警察局也是会逮捕你的。” 沈泽帆转身朝何纯熙提了个醒,见何纯熙跟了上来,正中他下怀,他还想多了解一些跟陈湛来往的人都有哪些。 “你不是服务生,但是你想调查二楼包间都有谁。我可以告诉你都有谁,你告诉我你要调查什么?没准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何纯熙跟在沈泽帆身后,她打量着穿着服务生衣服的沈泽帆,觉得他气质也罢身材也罢都像是个练家子,或许还是兵。 “我跟你目的不一样,起码我可没想杀樊容德,你为什么要杀他?你还想杀顾元征。这些人真是奇怪,要是有什么秘密勾当应该找隐蔽的地方好遮掩,但要是消遣娱乐还处处提防,你说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陈湛跟他岳丈一起没什么不妥,你也看见了,顾元征行事隐蔽,连逃窜都是走后门。车驾是最普通的汽车,走在路上谁能想到里面坐着商会会长顾元征?” 何纯熙也在迂回,她套不出沈泽帆的话,沈泽帆也套不出她的话。 钻了两条巷子就到了庆云街,铺子都关了门,这里距杨卓的院子足足有一小时脚程。 “沈督军跟黎司令都颁布法令禁止鸦片买卖,昌城却仍有私设的烟馆,我夫君就是被歹人诓骗吸了鸦片,家财散尽,投江而亡。所以我在调查到底是谁给了我夫君鸦片。” 何纯熙决定最后再套路一番,自己装作开诚布公,跟沈泽帆透了个底。 “你开枪打了樊容德,是他通过航运贩卖鸦片?顾元征也涉入其中?” 一听沈泽帆的话,何纯熙就知晓眼前这人绝对知道私贩鸦片这回事,约莫他也是来调查此事的。 “对,还有陈湛陈市长,许多进出关口的免检条子都是他运作安排给樊容德的,他们分别是提供政务便利,中间运输,终端售卖的。” 沈泽帆从何纯熙这里得知了一条便宜消息,也不枉他今天来这里一场。只是何纯熙对他还有所隐瞒,她哪门子的夫君是抽了鸦片投江死的,想来其中还有他所不知的隐情。 “你去哪儿?”沈泽帆站在路灯下看着何纯熙,她光滑细腻的脸上眉眼纯净,这伪装可谓是失败得彻底。 何纯熙心里暗骂眼前这人是个只进不出的货,她都说了那么多,沈泽帆竟一点有用的也没说出来。 “阁下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何必再跟你纠缠?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何纯熙扭身就走,沈泽帆快步跟上,大手一挥,拍晕了她。 第73章 刨根究底 颈部像是挨了一闷棍,何纯熙想伸手去揉一揉,睡梦中却发现自己无法支配自己的手了。 乍然醒来,她被绑了手脚扔在一张地毯上。 一盏微弱的灯放在茶几上,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厅堂,院中杂草横生。 “醒了?要我把你扶起来吗?” 沈泽帆从厅堂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阴森森的院落,加上他这张冷若冰山的脸,让何纯熙汗毛立时炸了起来。 “你是谁?救命啊!” “不必喊了,这里是一处凶宅,难道你不知道?益民街的三十一号?前几年被一伙飞贼杀了满门,肠子遍地都是,周围的邻居都搬走了,因为夜夜听见哀嚎哭啼。” 沈泽帆把何纯熙拎了起来,放在凳子上。 “你吓不到我,我去过战场,从死人坑爬出来的。” 何纯熙壮着胆子直直看着沈泽帆,他脱了服务生的衣装,穿着一件贴身的月白色衬衫。可以看到他的身形轮廓,绝对是个兵! “说,你跟樊容德,顾元征有什么仇?” “你是沈家的兵?你不是陈湛的人,对不对?” 沈泽帆叹了口气,这时候了何纯熙还在猜测他的身份,难道她是一点也不怕吗?转念一想,她都敢当众行凶,不知杀过多少人,就决定来点强硬的。 “你最好把你的一切都说清楚,不然我就把你带到沈家的监狱里。” “我说清楚你还能放了我不成?”何纯熙觉得自己落在沈家的兵手里已是小命不保,暗暗祈祷她刚才一枪打死了樊容德。 “你说的明白些,我会放了你。” “你想知道什么?”何纯熙没好气道,她仔细打量着沈泽帆,高大魁梧,眼神冰冷,得罪他没什么好处。 “那我再重复一遍,你跟樊容德,顾元征什么仇恨因果?” “他们勾结害死了我父亲,樊容德出钱,顾元征派的手下,你说他们该不该死?”何纯熙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她也不确定眼前人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他们为什么要害死你父亲?” “我哪知道为什么?明明我父亲是受害者,你反倒来问我为什么?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为人子女,若是你父亲被人害死了,你会先问为什么而不是一举杀之报仇雪恨吗?” 何纯熙越说越激动,仰着头瞪着沈泽帆跟他理论。 “他们现在还在贩卖鸦片,搜刮民脂民膏,你若是个好兵,就该跟你家督军好好通报。而不是抓住我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跟你无冤无仇,况且我刚才饶了你一命啊!” 被何纯熙说的有些理亏,沈泽帆侧过脸背对着何纯熙,继续问道:“你有他们贩卖鸦片的证据吗?” “我有朋友跟樊家的船员混得极熟,他前些天搭了樊家的船,亲眼看见他们把鸦片扔进了海里。” “扔进海里并不能代表什么,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何纯熙无奈地白了沈泽帆一眼,“什么事我都查清楚明了,要你们这些人何用?从前我还想着等我收集了证据,去找沈督军沈少帅告发他们,现在遇见你这个笨蛋,我估计你主子也没什么用。怪不得明明沈家打下的中夏,现在要跟黎司令共治。” 沈泽帆眉头微皱,鲜少听见骂他的话,但是他却丝毫不生气,反觉得有些道理。若不是他父亲沈希鸿叫他做事谨慎些,不要得罪黎司令的人,他早就把陈湛做下的勾当翻出来了。 “喂,你还想知道什么?快些问了,我还有事呢。” 何纯熙以为沈泽帆羞愧难当,想着趁热打铁,好让这个兵善心大发放了她。 “你为什么不找陈湛报仇?他跟那两人勾结,没准害死你父亲也有他的份。” “你以为我不想吗?他就跟逃窜的老鼠一样,跑得太快了,不然他也别想逃。”何纯熙刚才没想到陈湛也在星都会,她巴不得把陈湛跟樊容德一起打死,这样樊琦琦就能自由了。 “陈湛跟你还有别的仇恨?” 沈泽帆冷不丁一句话让何纯熙怀疑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于是何纯熙狡辩道:“当然,他妻子是我的闺中密友。是他强娶,我朋友并不爱他,要是打死了陈湛,我的密友也能快活些。”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既然如此,何不叫你密友用一剂毒药,把陈湛毒死。” “到底是最毒男人心啊,我们都想不到的计谋,叫你想到了。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无毒不丈夫这种是你们做坏事的说辞罢了。” 沈泽帆背着何纯熙偷偷笑了起来,他见过许多名门淑女,这种强辩的女人并不多见。他竟然顺着她的逻辑,觉得她说的很对。 “陈夫人是樊容德的女儿,你现在对樊容德放了一枪,你不会觉得陈夫人会原谅你?”沈泽帆这才想起这档子关系,他可不会相信有人能做出勾结人去杀害自己父亲的事。 何纯熙冷笑道:“把女儿当货物卖掉的人算什么父亲?生养之恩在他卖掉女儿那刻就已经还清了。再者,我会先动手,叫琦琦没有任何罪恶感。” 一番话触动了沈泽帆,乱了他的心智。他不禁感慨起自己的悲剧,九岁被过继出去,等继承了养父母的一切又被他那生父沈希鸿要了回来。 “你人可以走,枪得留下。” 沈泽帆解开了何纯熙手脚上的麻绳,给她指了出去的路。 “凭什么?那是我的东西。你知道一支枪很贵的吗?” “你爱走不走,枪我是不会给你的。” 沈泽帆走进屏风另一侧不再理会何纯熙,自知势弱不敌,何纯熙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悻悻离去。 因为刚才的刺杀外面街上戒严,何纯熙被几个警察叫住盘问了一番,搜了身才放她通行。 “还好刚才那混蛋把枪拿去了,最好被警察捉去抽一百鞭子。”何纯熙自言自语起来,她晃了晃脖子,白白挨了一掌,真是倒了大霉。 何纯熙就近找了一个客栈住下,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下午。 刚到铺子里,大乔小乔激动地哭天喊地,说她总算回来了,楚清珏跟杨卓找了她一夜,现在还在街上寻她。 大概是听说了樊容德被刺的事,他们都猜出是何纯熙做的,更加担心她的安危。 第74章 肉粥 派了一些兄弟出去通知杨卓,又给楚府打了电话。 想着杨卓提心吊胆病中还在操心自己,何纯熙决定亲自为他做一餐饭,于是交代了大乔小乔几句,就买了些菜回小院煮饭。 刚烧上火,有人敲响了院子门。何纯熙只得往锅里放了一瓢水,跑去开门。 “熙,对不起。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冲动做傻事。”楚清珏一上来就抱住了何纯熙,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话。 “我锅要糊了,你先放开我啊。” 何纯熙脖子都快被楚清珏勒断了,他抱得太紧,险些让何纯熙断气。 楚清珏脸红的像火炭,走进院子静静看着何纯熙往锅里放了些米。 “熙,要是饿了我们出去吃或者去我家吃,何苦劳累自己?” “这是给杨卓熬些粥,他最近肠胃不好。我记着他从前给我做过肉粥,很滋补的。所以就打算做一点给他,你也知道我只会煮粥的。” 何纯熙忙着往锅里放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楚清珏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我,可以留下尝尝你做的饭吗?” “你想吃就留下呗,跟我客气什么?” 楚清珏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何纯熙所到之处便是他目光所及。 “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杨卓洪亮的嗓音打破了宁静的氛围,楚清珏顿时换了一副面孔。 杨卓推开小院的门,却见院子里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原本眼里的笑意顿时化为乌有。 “楚少爷来家里做客,真是荣幸。桃桃给沏茶了吗?” “不必,熙在忙着。” 楚清珏知道杨卓对何纯熙有恩,自己也应该敬着。只是他语气轻佻,眉目间流露着浪荡之风,楚清珏心里不禁蔑视,真没想到何纯熙居然能容忍跟这样一个男人同住屋檐下。 “你回来了,渴了去倒点白水。你这脾胃现在糟糕,怎么还能喝茶水?” 何纯熙从厨房探出脑袋,招呼起杨卓来,见院内两人局促尴尬的场面,走到楚清珏身边悄悄推了他一下。 “我来正式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恩人,杨卓。” “杨先生好,多谢你救了熙的性命,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尽力满足。” 面对楚清珏的高傲,杨卓显得从容多了,笑呵呵道:“这话说得太客气了。” “杨卓,这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我们两家是世交,他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他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料。” 何纯熙见楚清珏板着脸,很是为难。不知道楚清珏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平时谦谦有礼的样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便硬推着他在石桌前坐下。 “怎么搞得?要对杨卓客气点!”何纯熙附耳低声嘱咐,楚清珏这才不情不愿点了点头,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何纯熙会跟一个地痞流氓一样的男人有交际,但是为了她暂时忍让一番也是可以的。 “既然跟桃桃亲弟弟一样,那我也拿你当自家人看待了。兄弟平时喜欢干什么?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去赌狗赛马,喝酒听曲儿啊。我可是梨园常客,也玩票。” “你这些我都玩不来,恕不奉陪。”楚清珏的语气并不客气,他见被拒的杨卓屁颠颠跑去厨房给何纯熙烧火,他自己也想去帮一把手就怕何纯熙觉得他碍手碍脚。 夕阳已落,燃起无数的火烧云,盛夏的晚风微热,撩拨着人的脾气。 何纯熙见两人没由来的不对付,便打岔道:“阿宝就是这么个怪脾气,你别跟他计较。我看他眼圈青黑一片,估计操了一夜心,一会儿你说话让着他一些。” “知道了,桃桃只在意他操心,可你知不知道我也找了你一天一夜啊?” “那你也辛苦了,锅里是专门给你煮的粥,一会儿多喝几碗。” 等粥端上桌,何纯熙解下围裙说去巷子口再买些小菜。杨卓跟楚清珏捧着粥,心中都有些忐忑。何纯熙的厨艺,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曾经何纯熙差点把楚家的厨房点了,做了一盘糊成炭的红烧肉。何纯熙炒过一盘醋溜白菜,杨卓差点被齁哑了。 “吃呀,先尝尝我的粥,我把小菜装盘就来。” 何纯熙拿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进了厨房,院中石桌前的杨卓跟楚清珏看着碗里发黄的菜叶,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用勺子一口一口喂进嘴里。 渐渐地,两人开始拼起了速度,男人之间的较量无处不在。杨卓先喝下一碗,盛了第二碗,楚清珏紧随其后,眼见一大碗粥就见了底,何纯熙端了小菜过来叫他们少吃些,给她留点尝尝。 何纯熙慢条斯理盛了一碗粥,喂进嘴里那刻,她的五官扭曲起来。 这两人真的是给面子,稀粥口感粗粝也就罢了,里面的瘦肉一点也不香,甚至可以说又柴又腥。青菜跟草一样的味道,更加放大了肉的腥味。 “别吃了,放过你们自己。” 说罢何纯熙去角落的灰堆把刚吃的粥全吐了出来,回头看杨卓跟楚清珏面色铁青,怕也是要吐了。 “别忍着了,快吐掉。” 三人收拾了何纯熙造下的残局,最终决定去下馆子,由何纯熙买单。 在饭店门口听见报童叫喊着建筑业大亨樊容德在星都会被刺,全城逮捕凶手。何纯熙无意识嘟囔了一句“也不说死没死,最近只能留意樊家有没有发丧了。” “桃桃。”杨卓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让何纯熙立刻想到了当初被父亲何立群教育要好好学习,整日耳提面命的时候。 “你吓死我了,干嘛这么凶?” “是你做的?低调些。”楚清珏也嘱咐道,他难得跟杨卓一致,何纯熙左看一眼杨卓,右看一眼楚清珏,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 出门前楚清珏特意叫何纯熙换了衣服,把卷发拉长盘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她弄了个四不像的发型,今天看她的人格外多。 注意饭桌斜对面的两个姑娘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看,何纯熙茅塞顿开,原来不是看自己,而是看跟她同桌的俩男人啊。 楚清珏清俊,杨卓风流,何纯熙觉得自己要是扮作徐慎姈那样的贵妇姐姐更合时宜一些。 可是她现在穿着一件浅粉色的旗袍,更是没有什么装饰,在这两个人跟前有些奇怪。 第75章 两地境况 月色皎洁,暖风拂过让人不禁沉醉。榕城一家不知名的酒肆里,就着昏暗的灯光,宫梓桓喝的烂醉。 “先生,您在我们这儿的账没了,您看是要续还是?” 酒肆的伙计弓着腰,因为见宫梓桓整日酗酒,状态癫狂,怕不是好惹的,态度毕恭毕敬。 “滚。” 宫梓桓从口袋掏出钱包扔了出去,只顾着灌醉自己麻痹神经。 伙计忙不迭的去捡那钱包,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女子的照片别的什么也没有。见宫梓桓身无长物,语气变硬了起来,上前掀了桌子,各种酒瓶应声碎了一地。 “你个穷光蛋,没钱来喝什么酒啊?赶紧给老子滚。” “你说我穷光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宫梓桓朝着伙计扑了过去,将他按倒在地,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凶光,紧紧咬着牙吱吱作响。 “宫少帅不值得跟这个小二置气。” 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个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年轻男人眉目间透着精明。 “不知阁下是何许人?出入这劣等酒肆,不符合阁下的身份。” 宫梓桓松开地上的伙计,拍了拍手,斜着眼睛看了看那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冷笑道。 “你是谁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是想来杀我?” “宫少误会了,我不只是想尽些地主之谊,款待一番。” 那男人瞟了眼身旁爬起来的伙计,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 “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送上来。” 那伙计从未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钞票,伸出双手捧过去,连声逢迎。 “那阁下是?怎么平白无故来找我这个醉鬼啊?” “宫少此言差矣,宫少曾经是英国高等军官学校出来的优秀人才,还去过世界顶尖商科学校进修,怎能妄自菲薄呢?” 宫梓桓挑了挑眉坐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来人。 “说,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宫少当真豪爽,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知宫少可想过重新回到中夏?坐拥大好河山?最重要的一点是,宫少应该没忘记杀父之仇?以及您的爱妻,据说在您兵败不久后被人发现溺亡了,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啊?” 那男人在宫梓桓面前坐下,他敏锐地捕捉到宫梓桓眼里闪烁的光亮,于是渐渐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曾知晓,你说这些岂不是空头支票?不知又让我付出何种代价?” 宫梓桓犀利的双目紧紧盯着那男人空洞的眼睛,捉摸不透来人的用意。 “在下秦煜杰,我们见过的。幸会啊,和聪明的人谈生意不需要遮遮掩掩,这点在下还是懂的。” 秦煜杰向宫梓桓伸出了手,以表敬意。宫梓桓慵懒地伸出手只握住了秦煜杰的指尖。 “原来是秦少帅,是宫某在南省逗留数日,叨扰了阁下?” 宫梓桓当初辗转回到昌城,结果一到就听说了何纯熙的死讯。她的尸身早已无处可寻,宫梓桓拼了命也要去报仇,梅昕锐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宫梓桓南下来到榕城,原本想投到南省督军秦怀民门下,共谋北上大计。 可是进秦家做幕僚并不容易,有人讥讽宫梓桓功败垂成,有人质疑宫梓桓的能力,更是有人觉得他夹带私仇策略冒进而怀疑他有异心排挤他。 最终被秦家二少爷秦煜笙诬陷受贿贪污,被逐出了秦家。 现在秦大少秦煜杰又来招揽,不知是否是来戏弄一番。 “哈哈哈哈,宫少怀有戒心是极正常的。不过我会向你证明我的诚意,不知宫少对南省财政司司长的职位感兴趣吗?” “秦少帅说笑了,我一个贪赃枉法之人,怎么能谈此重任,怕底下不服啊。” 昏暗的酒肆里燃着煤油灯,空气中尽是油灯燃烧的刺鼻气味。秦煜杰从怀中掏出鼻烟陶醉地嗅了嗅,这时伙计接连把酒菜上了桌退了出去。 “我知道宫少是在忌惮着什么,我二弟娶了管家大小姐,有管将军这个岳丈支持。秦家现在暗流涌动,很多人都怕站错了队。” “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秦少帅如今经历的,我就是前车之鉴。若我是您,一定会早早摁住任何想往自己头上窜的苗头。” 宫梓桓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歪着脑袋打瞌睡。秦家现在他状况他一清二楚,可谓是内忧外患。两个嫡出的少爷争权夺利,底下人赌博一样各自站队。北边三省才吞了中夏,正在整顿,估计过些年就要往南来了。 “北边三省是我的心头刺,更是宫少的。我们何不联手,先平了内乱,此后向北进军,平分天下呢?” 秦煜杰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喝了一口茶,眼角余光却时刻注视着宫梓桓的表情,适时揣测,句句钻营。 “那看来是宫某之幸了,我在瑞士银行有些人脉,可以先调来应少帅军费之急,不枉担着财政司长的责任。” 宫梓桓端起桌上摆放的酒杯,主动与秦煜杰碰了杯,谈定买卖。 宫梓桓从来没忘自己的仇恨,些时日的消沉懒惰也该结束了。他深知跟秦煜杰的联合不过是与虎谋皮,秦煜杰的绰号是“疯狗”怎么会跟宫梓桓平分天下。 南省这块烂掉的肉是时候该割掉脓疮,换换血了。宫梓桓与秦煜杰各有各的盘算,因利而聚,不知何时会因利而散。 昌城,华灯初上,香夷路照旧歌舞升平。 何纯熙好说歹说把杨卓劝回了医院,却甩不掉楚清珏。她是不想再去楚府做客了,不知楚清珏喝了酒又会说什么话来。 “你回来有没有路过我家?听说因为无主被抄没了,不知被谁买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何纯熙自从宫梓桓兵败再也没有回过何公馆。原本的督军府是被陈湛占了,何纯熙从不敢去那里瞧一眼,也不敢回自家看一眼。 “故国不堪回首,以后等你把生意做的像何伯父一样大,就把何公馆赎回来。” 楚清珏在何纯熙身后抬起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拉住她的手,迎面走来的一对情侣挽着手浓情蜜意地紧挨着彼此吸引了楚清珏的目光。 也罢,他此时伸出手,就算何纯熙不抗拒,也不会达到走过去的那对情侣那样。所以楚清珏收回了手,上前面的铺子买了两杯冰镇汽水。 “天气这样热,喝点凉的。” 何纯熙接过汽水,正在心里琢磨该如何开口让楚清珏放下年少时的那份感情。 “熙,我送你回去。” “去,去哪儿?”何纯熙生怕楚清珏还要再劝她去楚府,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你的东西都在小院,估计去那里更方便。” 第76章 徐慎姈的过往 新一批洋货刚到,何纯熙从中选了几样贵而稀缺的礼物,直奔徐府而去。 上回她刺杀樊容德时把星都会弄得一团乱,现在过了风头也该去跟徐姐姐赔罪了。 去时徐慎姈午睡刚起,正在梳妆。何纯熙就只能在待客的小厅堂里等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陈牧业从徐慎姈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见到何纯熙脱口就问是不是她做下的祸事。 “我,很对不起徐姐姐。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刚好手边有武器,就朝着樊容德开了枪。” 樊容德并没有被一枪打死,反而救了过来。何纯熙自知自己打草惊蛇,做了得不偿失的事。心里已是万分愧疚,现在被陈牧业这样一问,更是有些没脸面见徐慎姈。 “哈哈哈哈哈,做得好,那老匹夫虽说没死,现在躺在床上不中用了。” 陈牧业脸变得比演员还快,他在何纯熙旁边坐下,说他也要开一条航线,以后何纯熙倒卖洋货可以找他运货。 “陈老板可要给我些优惠,弥补一下我刚才被你那冷言冷语吓着的心脏。” 何纯熙给陈牧业倒了一碗茶,越想越不对劲,这时候陈牧业从徐慎姈的房间出来,怕不是他们两人暗生情意,还瞒着她? “你今天打扮得倒是娇俏,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陈牧业似看非看的眼神让何纯熙有些难堪,她今日不过是穿了一件新裙子,没有怎么精心装扮。 “陈老板谬赞,我在家中比不上姊妹们美貌,跟徐姐姐站一处也没得气势。真是算不上什么娇俏,最普通不过了。” “小熙学会谦虚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别人称赞你漂亮了。你何必妄自菲薄,要真是普通人,怎么能把楚家二小子跟那个杨卓吃得死死的?” “你再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怎么拿我一个寡妇浑开玩笑。”何纯熙垂着眼睛,嘴角也耷拉下来,眉头轻蹙,那委屈又愠怒的样子在陈牧业眼里更加惹人怜了。 “好啦,不逗你了。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当众就杀人,不怕跑不脱吗?” 陈牧业端起茶水,眼睛却没从何纯熙身上移开。从在仓库重逢时,他就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产生了兴趣。 只是理智告诉他,那兴趣只能是兴趣,他是个比何纯熙整整大十岁的老男人,绝不可以朝何纯熙伸手。后面他调查了杨卓,企图逼走杨卓,多少是有些私心在的。 “一时冲动,现在细想起来很后怕呢。” “小熙来了,真是巧了,正好陪我喝下午茶。”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徐慎姈悠悠走出来,还穿着浅紫色轻薄如沙的睡袍。 何纯熙见徐慎姈也不避讳陈牧业,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两人年纪相仿,如今势均力敌,倒是很相配。 “你还杵着干什么?不是说约了酒局吗?”徐慎姈对陈牧业语气随意,陈牧业只好跟何纯熙打了招呼离开。 “徐姐姐,对不起,我今天登门负荆请罪来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只是别把我送进警察厅就好。” “不必说了,我星都会哪年不意外死几个人,都是他们自作孽惹了仇敌,与我何干。” 徐慎姈上下打量着何纯熙,她把陈牧业夸赞何纯熙的话听了个大概,不由得感叹年轻就是好啊。即便穿着普通的衣物,最平淡不过的妆容,但那饱满的生命力都快要溢出来了。 “徐姐姐,念念的爸爸是不是陈老板?我看你们好像很亲近。” 现在旁边没人,何纯熙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便凑近问徐慎姈。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上那老货了?那我让给你就是了,把你那亲亲的小杨送给我就行。” “徐姐姐你别开我玩笑,陈老板正值壮年怎么就成了老货,更何况我是敬他为兄长的。”何纯熙哭笑不得,却也佩服徐慎姈这般洒脱恣意。 “你是舍不得你那听话贴心的阿卓。这点你那小脑瓜还挺机灵,用阿卓来换那老货狗都不干。” 记忆里的徐慎姈是一个永远严肃端着的倔强女子,何纯熙一时无法将眼前的徐慎姈跟记忆中的她联系起来。 “徐姐姐,小时候我很顽皮,闹得爸爸解雇了你。对不起啊,你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成就了这番事业的。” 徐慎姈手指绕着她那齐腰的长发,平静地望着何纯熙,“倒也没有,你爸爸给了我好多钱呢,你不知道?” “爸爸喜欢你,姐姐,要是我当初乖一些,你是不是就会成我后妈了?” 何纯熙趴在茶桌上撑着下巴,身子往徐慎姈那边靠,她迫切想想听一听徐慎姈的想法。 徐慎姈挑起细眉,当即回答道:“不会。”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爸爸对你很好吗?” “他对我很好我就要嫁给他吗?陈牧业对你也不错,你怎么不嫁给陈牧业?”徐慎姈嗤笑道,看何纯熙有些羞愧,她又把自己的想法详细说了出来。 “你可别误会啊,当时我十七八岁,跟你爸爸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没什么私情。我那么年轻,怎么会喜欢那么老的男人。” “可是,听阿卓说,你已故的先生比你大二三十岁呢。”何纯熙话不过脑子,出口才后悔,当着徐慎姈的面轻轻打了两下自己的嘴巴。 徐慎姈歪着脑袋搜寻着自己先夫的记忆,“没错,我嫁他时二十四岁,他估计五十了。” “那姐姐为什么要嫁他,姐姐可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富贵非我愿,权势得人心啊。我跟你讲讲为什么。我本就是昌城人,十七八岁时离家出走去了潭城,在你家做了家庭教师的。” 何纯熙聚精会神听着徐慎姈讲述着过往经历,仿佛自己亲历一般。 “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本来有些家底,所以我才能跟着哥哥们念书。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向来担不起事,家底很快就掏空了。为了给哥哥们娶媳妇,父亲就托媒人四处给我和妹妹找婆家想得些彩礼。” “太可恶了,怎么能为了儿子牺牲女儿的幸福呢?” 徐慎姈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当时十七岁,妹妹不过才十三岁。我们不甘受辱,计划着逃离家庭。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拿着为数不多的钱,我们去码头坐船。可是这计划叫我那等着我们的彩礼娶媳妇的大哥知道了,告诉了父亲。” 何纯熙气得咬紧了牙,问道:“没成功吗?” “刚上了船,父亲跟大哥就去捉我们。我气性大,一头扎进了江水里,他们眼看着我沉了下去,也没救我。” “那你妹妹呢?” 徐慎姈的手渐渐攥成了一个拳头,眼底泛起了泪花,“被捉回去了。回来才知道,因为我的逃跑,让父亲少收了一份彩礼。他就把我妹妹卖进了行院里,等我再找到我妹妹的时候,她竟然已经成了行院的头牌了。但我父亲每月还会去寻她要钱,因为家里父亲哥哥都抽起了鸦片。” “那行院,不会就是星都会的前身,静兰居?”何纯熙记得杨卓说过徐慎姈是如何创办的星都会,她原先还疑惑为什么徐慎姈会买下一所行院。 “是的,静兰是我妹妹的名字。当时她已是头牌花魁,有很多男人愿意给她赎身,娶她做外室或者小妾。但是她并不想从一处魔窟掉进另一处深渊。所以我找了工作,拼命赚钱,为了把她赎出来。” 何纯熙听得心里甚是酸涩,不忍再问。 “我那先夫就是我当时的老板,传闻他克妻克子,娶了三房夫人接连死了。一屋子的姨太太,没一个能生出个囫囵孩子的,大都小产早产没了。” “那,那姐姐选他,是他逼迫?” 徐慎姈斜睇了一眼何纯熙,神色傲然,“我从不顺从任何人的逼迫,他欣赏我,追求我。我需要钱,需要他帮助。各取所需的事,都没有错。再者,因为的逃跑,害了我妹妹苦了那么多年,也该我牺牲自己去拯救她。” “姐姐,那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是我那心肠歹毒的父兄的过错。他们最后当掉了裤子都要去抽鸦片,最后冻死在街上了。” 最后一句话徐慎姈说的格外畅快轻松,这故事听得何纯熙觉得自己的遭遇都算不得什么了。毕竟何纯熙从小锦衣玉食,父亲疼爱,长大后所嫁之人也是她真心喜欢的。 第77章 女子不易 从徐府出来,何纯熙直接去了铺子。一来是看看新货的销售情况,二来听了徐慎姈的故事,她想复兴家业的念头格外强烈。 铺子里乔大嫂也跟着忙前忙后,又是从后面拿货又是招呼客人挑选。 “大嫂也在,不如今后我给大嫂也开一份薪资,可不亏了大嫂白帮忙。” 乔大嫂连连拒绝,“白小姐你给我家大乔的工钱可不少,我来帮忙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大嫂你可别拒绝。你出了力,就该拿钱。再说了,要是大嫂也挣一份钱,今后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必问大哥要了。” 一旁的大乔听了递腔道:“白小姐你这可想错了,我赚的每一文钱都在你大嫂那里。我想买壶老酒都得向你大嫂开口才是。” 何纯熙向来知道大乔夫妇感情好,不想大乔哥是这般真诚。 “那大嫂多赚些钱,给家里多买菜买肉,请人缝补浣衣,好减轻家务负担。大嫂是很能干,就是被家里琐事牵绊了,要是没那些家务事,来铺子做个营业员,估计赚的钱跟乔大哥一样多呢。” 何纯熙这话倒叫乔大嫂听了进去,乔大嫂眼神热切,试探道:“白小姐觉得我真的可以吗?” “大嫂你就试试看,我说的准没错。从今天开始,我就聘你来铺子帮忙。乔大哥管烟酒柜台,咱俩照料胭脂香水这边的铺子。” 乔大嫂上前握住了何纯熙的手,不住地道谢,谢何纯熙能给她这个机会。 “不用谢,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更应该彼此体谅支持才是。” “这世道男子也不易,男女应携手共渡才是。”杨卓从医院出来站在铺子外听了好一会儿,这才现身对何纯熙挤眉弄眼道。 “去你的。”何纯熙笑着嗔骂了一句,杨卓倒是无谓,跑去跟大乔挤在一处。 “乔大哥,那咱们以后就一起管这烟酒铺子,多赚些钱养老婆孩子。” “好嘞,阿卓这账簿你先瞧瞧,我照着你教我的方法记的账,你看看有没有错的地方。”大乔先拿出了这两天的账簿给了杨卓,杨卓接过去又跑进了胭脂铺子。 “桃桃你看,你是总管。” “你上了夜校,你看。” 何纯熙正对着镜子试新进的口红,吸引了一群女学生围观。根本来不及理会杨卓,一张嘴巴不够,何纯熙又拉了乔大嫂来试另一种颜色的口红。手臂上也划了一道道口红印子,跟要买洋口红的顾客一一展示。 “我们家的香水也都很好闻的,市面上有的香型我们都有。要不要看看?这是桃子味的,冬天用这个让人能有种回到夏天的错觉。” 一群女学生把何纯熙围了起来,买东西之余,有个姑娘问前两天铺子里那个清秀的小哥去哪儿了。 “他啊,他这些天休息。过两天回来,你们想看他的话,过两天来买东西就能看见了。” 何纯熙自然知道这些姑娘们所指是楚清珏,没想到这胭脂铺子若是站个俊秀的男子也是能揽着客人的。何纯熙心里当即做了决定,要把杨卓跟他一些年轻的兄弟都倒饰倒饰,站在门前迎客去。 “熙,有事。” 楚清珏火急火燎从车上下来,挤进来拉着何纯熙就往外走。 “怎么了?” “樊琦琦有事要我告诉你。这里不方便,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 上了楚清珏的车驾,何纯熙急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琦琦被发现了?我这几个月都没跟她联系了,就怕顾元征盯着我们不放。” “没有,我刚才去了一趟樊家,看望樊容德。正好碰上樊琦琦回樊府,她悄悄告诉我,昨日在蔚家二少爷生日宴上,沈泽帆找了时机跟她搭讪。想策反她去检举陈湛跟樊容德参与走私贩卖鸦片。” “一定是那个兵告诉了沈泽帆,那天我刺杀樊容德被一个兵抓了,他是沈泽帆的人。” 楚清珏闻言急踩刹车,他是真没想到这样大的事何纯熙竟然瞒得滴水不漏。 “熙,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沈泽帆的人抓你做什么?你没吃亏?” 何纯熙倒是淡定摇了摇头:“没有,他就问了我为什么要杀樊容德。然后没收了我的枪,把我放掉了。” “沈泽帆早就知道你活着,大约他特意要调查你。樊绮绮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跟沈泽帆联合起来。” 见到了如今行尸走肉一般的樊绮绮,楚清珏也有些难过。可若是让他回到当初议亲时,他还是不能违背初心去娶樊琦琦,现在只能是能帮她脱身最好。 “你让她假意跟沈泽帆联合起来也好,反正沈泽帆也知道陈湛跟樊容德顾元征做了什么。且看看沈泽帆想如何,或许琦琦也能先把自己择出来,不必受他们牵连。” 汽车停靠在路边,何纯熙被旁边的小吃摊子勾起了馋虫,默默咽了咽口水。在徐慎姈家里吃了块蛋糕喝了杯乳茶,现在就想吃些咸辣的重口味吃食。 “也好。我回去就想办法告诉樊琦琦。熙,今天我去昌城的金融学院报到了,有什么事你去那里找我。” “好,我知道了。我下去买份臭豆腐去。” 楚清珏无奈,怕是何纯熙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在车中等了一会儿,看见何纯熙端着一只硕大的搪瓷碗和两碗冰豆花坐在了小贩支起的桌椅上。 “阿宝,快下来,这臭豆腐我要了两份呢。” “这味道,可真冲啊。”楚清珏从小跟着何纯熙窜遍了潭城大大小小的小吃街,倒不是他爱吃,多数是为了陪何纯熙。如今他也接受得了这些重口食物,更是乐意跟何纯熙在一处消遣。 “我当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赶着吃这东西啊。” 杨卓推着一辆自行车出现,语气酸的不行。 何纯熙夹起一块臭豆腐跑到他面前叫他尝尝,“快吃,够味。” “我不吃,冰豆花都没我的份,辣着了可没解辣的喝。” 杨卓摆了摆头,噘着嘴装作生气。本想在楚清珏面前耍耍威风,何纯熙却不惯着他,一口吃掉了筷子夹着的臭豆腐。 “也是,医生说了,你吃不得这些刺激的。那边有卖莲子粥,你自己去买一碗解馋。” 杨卓仿佛看到了楚清珏上扬的嘴角在嘲笑他显摆过了头,他一时脸上挂不住,祈求地看着何纯熙叫她给他些脸面。 “快坐下,再不吃可就没了。”何纯熙从筷子篓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杨卓,他这才又笑了起来,去摊子上多买了一些小吃过来。 “这条街我可熟了。我小时候就是靠这条街上的老板今天施舍点馒头明天施舍点冷饭,才没饿死的。我买这些都是最好吃的,桃桃快尝尝看。” 杨卓穿着麻布衫子,一身的汗味,竟然敢跟何纯熙同坐在一条板凳上。楚清珏越看越不是滋味,他实在忍受不了像杨卓这样的人也敢靠近他心里冰清玉洁的何纯熙。 “杨老板经历颇多啊,不如坐过来跟我多聊聊你是如何发家致富的。” 杨卓跟楚清珏对视了一眼,发觉他那哪是什么好奇,冰冷的眼神恨不得剜死自己。 “吃,吃东西。都好吃的,快吃,不说了不说了。” 一旁的何纯熙只顾着往嘴里塞各种她吃过的没吃过的小吃点心,丝毫没注意到身旁两位剑拔弩张的的气势。 第78章 兴复宴前奏 静元寺,何纯熙在禅房装了一天虔诚模样。终于夜深人静,外面的庭院都熄了灯。 何纯熙这才出门去了隔壁院子,樊琦琦早已开门恭候,等何纯熙进屋后掩上了门。 “小熙,沈泽帆说,下月十号,沈督军跟黎司令都会来昌城参加兴复宴。他要我那天当着众人面揭发陈湛跟我父亲的靠鸦片赚钱的事。你说这可不可行?” “沈泽帆无非就是想把陈湛拉下马,独治中夏。我觉得大可一试,只要是你去说,没人不会相信。而你也可以因为大义灭亲而把自己撇干净。” 何纯熙无意间瞥见樊琦琦这样酷热的时节还穿披着披肩,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掀开看她是不是又多了新伤。 “陈湛又打你了是不是?” 撩开披风,樊琦琦的一边胳膊上一块块淤血,另一边的膀子不必看就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告发他,琦琦。不把他扳倒你永无宁日的,过两日我复制一份材料,把我手上的一些证据都给你,好叫他们彻底没得跑。” 樊琦琦低着头,轻声道:“清珏回来了,他是为了你回来的。小熙,等报完仇,你跟他在一起。” “你说什么浑话?你叫我跟他在一起我就得跟他在一起吗?你是我爹妈也不能替我做主啊。” 何纯熙板着脸不肯再理樊琦琦,却又不得不再交代几句:“这话你以后不许再说了,你喜欢他大可自己去追求,我只支持不会反对。兴复宴你注意安全,在此之前你要保全自己。别还没报仇就被那混蛋活活打死了。” 眼看何纯熙小跑出去,樊琦琦的眼泪才流了下来。她是真心希望楚清珏跟何纯熙能够走到一起,不光是因为她喜欢楚清珏,更是因为她知道女子错付终身是多么痛苦。对于何纯熙而言,楚清珏绝对是最好的归宿。 兴复宴前两天,何纯熙求了徐慎姈带她同去兴复宴,商议之下,何纯熙扮作徐慎姈的丫鬟跟着她。 兴复宴在昌城最着名的迎宾楼举办,集结富豪乡绅权贵名流,一来是对中夏这大半年的治理做个总结评价,二来是为了筹措经费建设昌城。 徐慎姈特意叫杨卓做司机送她跟何纯熙前去,作为司机的杨卓只能在场外溜达,跟旁家司机闲聊。 “兄弟,这阵仗你从前见过没?”杨卓特意去跟看上去最贵的一辆车的司机搭讪,那司机竟是顾元征新聘的司机。 “顾先生,今天也来了?” “这种场合顾先生怎么可能缺席?你小子是外地的?” 杨卓僵笑道:“是啊,是啊,我从渝市来的。” 今天樊绮绮就要告发那三人狼狈为奸知法犯法了,杨卓倒想亲眼看看顾元征倒台时候的样子,是不是还那么高高在上。 从前杨卓不知道自己是顾元征的儿子,对顾元征是感恩戴德。可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那些恩情就化作了泡影。甚至多了些恨意,恨顾元征抛弃他们母子,害他母亲疯疯癫癫,害他吃了那么多苦。 于是杨卓又踱到了别处,他亲眼看见樊绮绮从车上下来,小脸煞白。明明前几天才看见她瘦小孱弱,今天却突然鼓起了小腹像是怀了身孕。 她这肚子里到底是什么?陈湛没有同她一起,那陈湛去了哪里? 杨卓顿时警觉起来,他故意跑到了樊绮绮前面,又装作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面对面经过她的身边。 樊绮绮死死盯着杨卓,通红的眼睛里惊惧交加,轻轻对杨卓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杨卓眼看着樊绮绮被身后的保镖簇拥着进了大厅。他必须马上告诉何纯熙,可是他怎么进去呢? 杨卓正脑中快速运转,不知道樊绮绮什么意思,但绝对是不安全的警示。此刻龙鱼帮的王文从里面出来拿东西,撞见了杨卓,出乎意料先跟杨卓打了招呼。 “阿卓来这儿做什么?我听说你跟陈牧业搭上了关系?” “文叔,带我进去,我想见顾先生。”杨卓见了王文立刻有了想法,王文跟顾元征相识于微时,杨卓觉得王文绝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杨卓装作一副迫切又后悔的样子,王文翘起了八字眉,眼睛一转,当即决定带杨卓进去。 待进了大厅,杨卓撇下王文钻进了宾客中不见了踪影。王文怕杨卓闯祸归责于他,干脆装作没看见杨卓跟着他进来 由着杨卓去了。 何纯熙穿着天蓝色布衫子跟在徐慎姈身后拎着包,特意扎了两个小辫。脸上素净得跟白纸一样,她正在往一群军装的男人那边张望,看到底哪个才是沈泽帆。 “桃桃,叫上徐夫人跟陈老板快走。” “怎么了?” 何纯熙跟着杨卓去了角落耳语了几句,何纯熙先知会了徐夫人,但是她必须要看看樊绮绮是什么状况。杨卓劝说无效,只能跟着。 樊绮绮正襟危坐在席面上,何纯熙正要过去,杨卓却牢牢牵着她不放。 “先看看情况,大概是暴露了。可陈湛让她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真的怀孕了吗?” “没有,杨卓,不会是炸弹?”何纯熙被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吓得起了一身鸡皮,要是这样樊绮绮可就活不成了。 “她长久不见人,没人知道她有没有怀孕。身上若是炸弹,那个份量的炸弹,会让整个迎宾楼的人都被炸死。” 杨卓当下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何纯熙拉出去。可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此时撇下樊绮绮独自离开。 “桃桃,陈湛可能知道沈泽帆不会放过他,索性炸死今天参加宴会的沈督军跟黎司令。这样就没人能制裁陈湛了,樊绮绮今天看似是来揭发陈湛,实则是一个行走的炸药包。” “哎呀,我为什么要把绮绮牵扯进来啊。” 何纯熙的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她自责极了,转头靠在杨卓怀里,怕人瞧见。 “桃桃,镇静点。樊绮绮她刚才向我摇头,她的意思就是要我们快些走。” “我不可能舍弃她的,听人说黎司令跟沈督军在二楼,我去告知他们,让他们救绮绮一命。” 何纯熙擦了擦眼泪,往二楼瞥了一眼,正看到那晚绑架她的那个兵。 沈泽帆一身戎装,居高临下看着交际的人群,最后目光锁在了何纯熙身上。 “他是沈少帅的人,我去告诉他。” 何纯熙丢下杨卓就往沈泽帆走去,她低着眉眼,就像普通的侍女一样,没有人注意到她。 “你竟然还敢来这儿?” 沈泽帆盯着何纯熙开了口,他的戒备心骤起,这女人会使枪的。 “我来告诉沈少帅,樊绮绮暴露了。现在她身上可能被绑着炸药。但是她身边跟了好几个保镖,不能打草惊蛇。” 何纯熙声音压的很低,语速极快。 “我就是沈泽帆,你说的是真的吗?” 这情况虽然出乎意料,沈泽帆却很是镇定,他一双丹凤眼很是犀利,是一种无言的逼问。 “你,你就是沈少帅?你看樊绮绮的肚子,一个月前你在蔚府见过她,如果是胎儿不会长这么快。” 沈泽帆扫了一眼楼下坐在角落的樊绮绮,她的坐姿很是奇怪,整个人也像被夺了神志一般痴愣。 “砰,杀了黎沈狗贼为宫督军报仇。” 不知何处一声粗狂的喊声伴着刺耳的枪声,大厅内顿时一片混乱。拥挤奔走的客人绊倒误摔,鞋子披风掉了的也顾不得管。 “怎么会这样?”何纯熙原本自以为危险是樊绮绮肚子上绑着的东西,突然窜出来的数十名杀手叫她立时慌了神。 第79章 兴复宴中 士兵跟杀手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对战,许多宾客都当了挡子弹的盾牌,被打成了筛子。 眼看一队杀手朝着二楼奔来,沈泽帆抓起了何纯熙的手腕把她往最远处的露台拉。 “别乱走,跟着我。” 沈泽帆拿出一把枪塞给了何纯熙,她立刻辨认出那是她的那支枪。顺着走廊走到了露台,沈泽帆的眼睛极速环顾了周围的建筑。 “跳下去,去我府邸调私兵,分两路,一路去包抄陈湛府邸。一路来这里支援,带上爆破兵好救你那朋友樊绮绮。这是我的信物,给我的副官刘浩看,他就会听你的差遣。” 沈泽帆把自己手上一枚翠绿的扳指摘下放在何纯熙手里,又扯了好几条窗帘,捆成了一条绳子,就往何纯熙身上绑。 何纯熙往下看足足有六七米,跳下去不摔死也摔成残废。 “你一定要拉住我,把我平稳放下去。”何纯熙看着这个不熟但有些交际的沈泽帆,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你不是胆子很大吗?” “我不怕死,我恐高。” 沈泽帆无意识勾起了嘴角,抱起何纯熙就塞到了露台栏杆的另一边,“站好了,把嘴巴捂上,叫那些杀手知道了你可就跑不了了。” 不到一分钟,何纯熙就被沈泽帆吊着落了地,她解开了腰上的布条,像在学校参加田径比赛那样全力奔跑在街上。 穿了两条巷子,何纯熙拿着枪截了一辆车,威逼司机送她去沈少帅的府邸。 沈泽帆住的是当初云大将军的府邸,好在是离庆云街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沈府。 “沈少帅有难,叫我来找刘浩支援。” 何纯熙高举着那枚扳指,门外站岗的士兵迅速请她进去见刘浩。 刘浩是一个跟沈泽帆差不多年纪的军官,也如沈泽帆一样严谨冷酷。 “何小姐,你这枚扳指当真是少帅给的你?”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那也应明白沈泽帆会如何防着我,我能从他手上摘下来这枚扳指的可能性能多大?陈湛派了杀手去了迎宾楼,他夫人身上大约绑着炸弹。你必须马上派出两路人马,围攻陈府,解救迎宾楼。” 何纯熙面对冷静如木桩的刘浩气不打一处来,不敢随意把扳指交给他。若他有二心,何纯熙还要靠这扳指号令别人。 “好,我这就去安排。” 虽说刘浩是个沉稳性子,但是做事绝不拖泥带水,不到一刻钟两队人马就都已出发。 去捉陈湛那位领队跟沈泽帆有些相像,但年纪轻些,像是他的兄弟。何纯熙既想亲手杀掉陈湛,但又更担心樊琦琦的安危,只能随刘浩先去了迎宾楼。 到了迎宾楼下,刘浩让一队先爬上迎宾楼找时机做内应。 “这么明目张胆,那些杀手着急直接燃爆炸弹怎么办?”何纯熙叫住了那一小队,她看跟迎宾楼都是落地窗,是如何也藏不住的。临近的一栋宾馆有五层楼,比迎宾楼还高一层。 “可以从旁边宾馆过去。” “去。” 何纯熙什么也没说,就跟着那队士兵一起去了隔壁宾馆。 刘浩向里面的杀手打了招呼,开始各种示好,开出优厚的条件,企图声东击西。 小队不管不顾冲进了隔壁的宾馆,何纯熙跟在后面,爬了五层楼。士兵们一个个身轻如燕跳到了对面迎宾楼的顶楼,只留下何纯熙一人。 何纯熙一咬牙,助跑了一段,也朝着迎宾楼跳了过去。 腾空那刻,何纯熙全身紧绷如一块石头,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的弧度。虽然摔了一跤,手臂磨破了皮,但好在安全落在迎宾楼的顶层。她的枪被她用头绳绑在手上,这把她用惯了的枪仿佛已跟她融为了一体。 “你这个女人胆子真大。” 小队领头人听见何纯熙跟了上来,嘱咐她必须听指挥。 一队人伏地观看下面的情况,袭击者和士兵都有伤亡,十来个杀手控制了一楼,所有宾客都抱头蹲在中间。 二楼还没被攻下,但只有两个火力,一个是沈泽帆,另一个躲在暗处看不清楚。 杀手抓了一个女人,叫嚣着让黎司令沈督军出来受死,不然将屠了一楼所有人,再攻上二楼去把他们这俩缩头乌龟挫骨扬灰。 一个年过花甲,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年人从二楼会议室走了出来,凛然正气,毫无惧色。 “我就是沈希鸿,放了那姑娘,我可以做人质。现在外面已经被包围了,我可以饶你们一条命,好汉考虑考虑。” 沈督军沈希鸿,是沈泽帆的父亲。沈泽帆躲在掩体后面,看着他父亲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升起了些许敬意。 “黎老儿呢?怎么就你出来了?” “黎兄犯了心绞痛,不便出来,这里我说话算话,这么多人见证,绝不食言。” 沈希鸿说着就走下楼梯,换了杀手手里的女人。 杀手拿枪挟持了沈希鸿,嘴里骂骂咧咧声讨黎司令。 “黎老儿,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你个没种的老货,就该断子绝孙。” 沈泽帆向上看到了楼上的人,做了个手势,三个数后,一起开枪。 一时间子弹都朝杀手飞去,沈希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劫持他的杀手当即毙命,刘浩领兵破门而入,拿下了所有杀手。 樊琦琦跪在角落,她那些保镖都死了个干净,再没有人能监视她。 “快,快走。我身上有定时炸弹,没时间了。” 樊琦琦一声凄厉的呼喊,让在场所有人刚松下的弦又绷了起来。 宾客冲破了沈家军围的戒线,四散跑窜。二楼的黎司令听了此事,在随从的搀扶下也赶着向外跑去。 “爆破兵来了吗?快去拆了。”沈希鸿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没有着急忙慌逃跑,反而站在了樊琦琦面前。 何纯熙跟着伏击小队下了楼,所有宾客和应侍生都被清了出去。二楼角落那位隐秘人物现了身,不是旁人,正是杨卓。 “杨卓,没事?” 何纯熙奔向杨卓,查看了他确实安然无恙,随即对迎宾楼外守着的沈泽帆道:“我能进去看看琦琦吗?” “不能。马上退出警戒线。” 沈泽帆低头扫过何纯熙跟杨卓手牵着手,一个是替他调来救兵的人,一个是跟他配合抵御那群杀手的人。本应该感激,可沈泽帆心里却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桃桃,咱们在外面等。” 杨卓揽过何纯熙的脸,替她吹了吹下巴上擦伤的皮肤,伤口上面还沾着一些灰尘。何纯熙忧心忡忡地往迎宾楼里面张望,全然没在意杨卓在做什么。 “够了,你们站这儿卿卿我我很碍事,快些退出去。” 沈泽帆简直没眼看面前这对救命恩人,转身走进了迎宾楼。 第80章 兴复宴后 “你干什么呀?” 被沈泽帆提了个醒,何纯熙立刻收了下巴,用手背擦了擦擦伤上沾染的灰。 杨卓这举动越了界,在旁人看来估计像是在索吻。 “桃桃,我没干什么呀,伤口有灰,我怕你感染。” 杨卓暗暗开怀,紧抿着唇怕叫何纯熙看见他那笑意。 不一会儿爆破兵抱着炸弹走了出来,何纯熙不管不顾跑进去,樊琦琦的汗湿透了裙衫,跪在沈希鸿面前控诉陈湛跟樊容德的所作所为。 “我也是刚才明白,杀手是幌子,为了堵住督军跟黎司令。我来时只是被陈湛威胁,必须站到您二位面前,检举他以权谋私,此时炸弹爆炸您二位自然难逃一劫。” 何纯熙在一旁不禁唏嘘陈湛这个冷血无情的恶魔竟然能有如此手段,刚才那杀手喊着要为宫勋报仇,若所言非虚,也一定是受了陈湛的蒙骗。 “沈少帅,能不能借您的外套一用?”何纯熙对身边的沈泽帆开了口,这几番接触下来,她觉得沈泽帆也不像传说中说的那般可怕。 沈泽帆自然知道何纯熙的用意,脱了军装递给了何纯熙。 何纯熙拿了外套上前替樊琦琦披在身上,待樊琦琦跟沈希鸿交代清楚,便开口问沈希鸿能否先把樊琦琦带回家养养身体。 “好伶俐的丫鬟,好好照顾你主子,她可是个关键证人。” 经历了刚才的恶战,樊琦琦亲眼看见那么多人死在眼前,空气里血腥气凝重,已是在强撑。 从迎宾楼出来,樊琦琦看着湛蓝的天空,她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即便是夹杂着摊贩各种食物的复杂气味跟汽车尾气,于她而言这自由的气息比吃了蜜还甜。 “琦琦,先去我住的地方。” “我母亲还在陈湛手里,小熙你刚才说沈少帅已经让人去捉陈湛了,我想去看看。” 樊琦琦恢复了些精神,何纯熙就招呼杨卓把徐慎姈的车驾开过来。 “琦琦,这是徐姐姐的车,你还记得?就是小时候教我们背《葬花辞》的那位家庭教师。刚才你暗示了杨卓有危险,徐姐姐跟陈老板一起先走了。对了,庆云街的老板陈牧业,他竟然是小时候陪我们一起玩耍的景和哥哥。” “是吗?那可太巧了。”樊琦琦淡淡的,对这些漠不关心。 一路上不知再说些什么,何纯熙搂着樊琦琦叫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琦琦,你就先休息一会儿。话本子里都是女主角靠在男主角的肩上,其实啊,女朋友的肩膀也不比男人弱。” “你是惯会哄人的,不过听着却也是那么回事。若有什么风浪,男人不一定靠得住。” 杨卓在驾驶位听了这话正想自证,但从后视镜看到了樊琦琦那只有半条命的样子,便把争辩的话咽了下去。 陈湛府邸是从前的宫督军府,这是宫家战败以后何纯熙第一回回来。 外面的沈家军重重包围,樊琦琦的母亲钟瑛跟一些下人被聚在一起等待盘查。陈湛负隅反抗无果,在他企图炸掉整个府邸前被那将领擒获。 “呦,弟妹啊,你还活着啊?想必独活的滋味也不好受?” 被押解的陈湛经过何纯熙身旁,一眼就认出了她。何纯熙没有搭腔,陈湛又盯着樊琦琦咒骂道:“你这个贱人,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今后你的生活中我将无处不在。在你眼里,你心里,你的身体里。” “啪。”樊琦琦没有开口,只是扬起手掌用尽全力给了陈湛一巴掌。 “闭上你的臭嘴,我会亲自动手弄死你。”何纯熙跟着给了陈湛一巴掌,屏蔽了他的咒骂,跟樊琦琦去把钟瑛领了出来。 “等我一会儿。” 何纯熙摸向口袋时才发觉沈泽帆的玉扳指没有归还给他,她径直走向那个跟沈泽帆有五六分相像的小将。 “请问将军是沈少帅弟弟吗?这是沈少帅的东西,烦劳将军替我归还。” “这玉扳指怎么在你那儿?这可是我哥号令全军的信物,不光是私兵还有整个山河军见了这个都听差遣。你跟我哥什么关系啊?他这么贴身的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沈泽帆嫡亲的弟弟沈泽澜一开口就让何纯熙质疑这真的是亲兄弟吗,沈泽帆像是个冰刃,冷且锋利。而眼前沈泽澜活泼又极富好奇心,他从何纯熙手里拿过了扳指,还不忘把手里把玩的一朵蔷薇送给了何纯熙。 “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会替你跟我哥保密的。不过姑娘你这打扮,是哪家的小丫鬟?你可得跟我哥藏好了,叫我父亲知道可就不好了。” “沈二少,请停止发挥你那无尽的想象力。沈少帅给我这个是要我去跟他副官报信,不然你今天怎么能及时出手控制了陈湛?” 何纯熙把手里的蔷薇又丢给了沈泽澜,仰着下巴傲然离去。 送了樊家母女回到樊府,正遇上沈家的兵来抓捕樊家大少爷等跟贩鸦片相关的一干人。 樊琦琦披着沈泽帆的外套,站在领队面前,替樊容德求了情。 “家父不日前中了枪,现在还在病中,实在起不了身。还请将军能体谅他老人家身体不适,等那日真需要当庭对证时候,我定然叫人抬着家父去庭上认罪。” 将领看了一眼军装上明晃晃的肩章,不知道樊琦琦跟沈泽帆是何关系,已看了樊容德如今的状况,确实下地都难,也就答允了樊琦琦的请求。 “小熙,现在樊家就只有我跟母亲了。你留下,陪我住一晚上可好?” 樊容德夫妇感情不睦早已是两地分居,要不是为着樊琦琦如今在昌城嫁了陈湛,樊家妈妈是不会愿意来昌城与樊容德同住的。 现在樊家只有这两个平时不被樊容德善待的妻女,何纯熙知道就算她当场杀了樊容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太多的疑惑需要解开,何纯熙自然答应了樊琦琦要她住下的要求。 “杨卓你先去照料铺子,没什么问题的。” 杨卓知道樊琦琦现在非常恶心男人,他实在不便凑在跟前,只能先行离去。 何纯熙从未来过昌城的樊府,果然金碧辉煌不同一般。刚坐下不久,管家来跟钟瑛禀报,说樊容德刚才挣扎起身挣裂了伤口。 “他不听话,我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他身体着想,叫人把他绑在床上。” 钟瑛露出满是厌恶的表情,那样子仿佛恨不得樊容德立马去死。 “樊伯母,今天太凶险了,就差两分钟琦琦身上绑的炸弹就爆炸了。” “我琦琦受了多少苦多少罪我这心里都知道,都怪那个混蛋,替琦琦择了那么个豺狼夫婿。真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他们都死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第81章 樊容德之死 入夜,乌云盖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夜雨。 樊绮绮呼吸均匀,何纯熙听了一会儿她的呼吸,轻手轻脚起床关上了门。 樊容德现在被安置在樊府的一间小客房里,因为他整日整夜的谩骂,没人愿意靠近他。 何纯熙毫不费力就找到了樊容德的房间,打开门,药味夹杂着消毒水的气味在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格外的浓郁。 樊容德仰卧在床上,嘴里还在不断地咛吟,喊着痛,咒骂着儿女照顾不周。 何纯熙拿出一方手帕,上前先捂上了樊容德的口鼻,他瞬间惊醒挣扎了起来。奈何早就叫人将他牢牢绑在床上,他拼尽全力也无济于事。 暗沉沉的房间里,何纯熙披头散发,一身白色的衣裙像极了索命的厉鬼。 樊容德瞪着眼睛却喊不出来,死一般的沉寂中,两分钟不能呼吸简直让他度日如年。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樊伯父,当初我父亲被推进江里的时候应该比你还绝望才是。” 何纯熙端起旁边的一碗水浇在了掩着樊容德口鼻的帕子上,那湿重又窒息的感觉,比当即要了樊容德的命还要让他痛苦百倍。 “我让你换口气,你想好了如何跟我解释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 何纯熙拿起了帕子,看着樊容德大口大口贪婪地喘着气,迷迷糊糊的他以为自己梦魇了,念叨道:“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快走快走,别缠着我。” “说!为什么?”何纯熙扔了帕子直接用双手掐住了樊容德的脖颈,一点点加大了力度。 一双有温度的手让樊容德清醒了过来,明白眼前的何纯熙并不是鬼,但原先的恐惧却因此消减,他狞笑癫狂,任凭何纯熙使尽全力也再不吐出一句话。 “你想死我成全你,下去到我父亲面前赎罪。” “来人啊,救命啊。” 求生的本能让樊容德在何纯熙决定当即掐死他时喊出了声,他却不屑地对何纯熙道:“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杀了我,也永远报不了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最先提出这个计划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何纯熙一时激愤,吼破了声音,恨意叫她丧失了理智,连着扇了樊容德几个耳光。 “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那人是谁?就算你活的幸福美满,别忘了,有一把悬着的剑,永远在你头上。” 外面隐约听到了樊府佣人说话的声音,何纯熙松了手,现在还不能杀樊容德,只能先离开。 “那我今后每天都来照顾你,叫你这辈子永远走不出这间屋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打开窗,何纯熙从窗户钻出去溜进了小花园。再回到厅堂,樊琦琦不知何时站在楼梯上,压制了一众听见声响的佣人。 “小姐,那边确实有声响,要是万一出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樊琦琦睨了一眼管家,见何纯熙从外面回来,她这才松了口,“我什么也没听见,你们难不成是一起戏弄我耳朵不好?也罢,想去看就去。父亲要是发脾气把你们打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发生了什么事?我刚才觉得有点闷,去了小花园透气,这是怎么了?”何纯熙一脸无辜,走到了樊琦琦身边,多年的朋友,她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做的这一切樊琦琦都知道。 或许,樊琦琦留她住在樊府,就是为了给她这个机会。 “没什么,估计是我父亲又梦魇了。咱们回去睡觉,有人去照顾他。” 樊琦琦拉起何纯熙的手,两人一起回了房间。此刻樊容德的呼喊声愈演愈烈,吵嚷得所有人都无法安睡。 外面的雨又大了,暴雨如注也盖不住樊容德的不停叫嚷的声音。 樊琦琦打开了窗户,冷风夹着夜雨灌了进来,让何纯熙不禁打了个冷颤。 “盛夏已过,天气会越来越冷。许多有病的人都熬不过冬天,父亲的病应该养不好了。小熙要是还有大事要忙,可以先去忙正事。” 何纯熙明白樊琦琦的意思,大约樊琦琦心中的恨意比她少不了太多。于是坦白道:“琦琦,过几天我从黑市给你买把枪,我在星都会亲手用枪打穿了一个人的脾胃。过些天,没准陈湛也需要我们送他一程。” “不用了,家里有一把猎枪,杀畜生怎么配用那么贵的子弹。” 樊琦琦噙着泪却笑了起来,她伸出手接了一滴雨在掌心,都说春雨如油,这秋天的雨冲洗了夏日浮躁,也正是及时。 “你去花市买一株芙蓉送我,要今年秋天能开花的。那一片凌霄花很讨人厌,我要把芙蓉移栽到花园里,做花园新的花王。” 被樊容德的鬼叫声闹得睡不安稳,钟瑛起身去了厨房,亲自熬了一碗莲子百合燕窝粥,足足放了五勺糖。 “给老爷送去,听说他晚上又梦魇了,从前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粥了。这百合有宁神的功效,喂他吃尽了好睡觉。” 煮好了粥,钟瑛安排贴身的嬷嬷送去,那嬷嬷看着碗中的粥,不禁弯起了嘴角,“夫人放心,我叫管家派人跟我一起去伺候老爷,一定让他喝完这碗粥,不辜负您的心意。” 第二日清晨,何纯熙睡得正香,被樊家管家的一声哀嚎惊醒。樊琦琦已经起床正在梳妆,对楼下的动静没什么反应,淡定地描眉涂脂粉。 “怎么了?”何纯熙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被惊扰了清梦真是讨厌。 “不清楚,能有什么事,祁管家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有什么事一会儿会有人来禀告的。” 很快樊琦琦的贴身丫鬟进来报丧,说樊容德割了手腕,血都流尽了,死在了床上。 “知道了,叫管家赶紧收拾打扫一下,去买最好的棺材回来装殓。母亲知道了吗?大清早别吓着她,晚些再报。” 樊容德就这样死了?带着他的秘密割了腕?何纯熙揉着太阳穴一时没回过神,她要从何知晓真正的幕后之人?那到底是谁? 樊容德被绑得那样牢,怎么可能起身拿刀?他那样贪生怕死,绝不可能自杀身亡?何纯熙立马起身跑去看樊容德的尸体,他右手握着一把水果刀,左手耷拉在床边,流了一地的血。 看上去就像是自杀一样,捆绑他的绳子断成了几节,看上去像是他挣开了绳子去拿了水果刀。但是何纯熙注意到,那绳子断得整整齐齐,像是被刀的。若樊容德想自杀手上已经有了刀,何必多此一举把绳子割成几段? 他紧闭着眼睛,死得似乎很安稳。嘴角似乎还有些呕吐物,但并不像是中毒,中毒而亡的人死状总是格外狰狞。 第82章 父与子 沈府,一夜大雨,沈泽帆在厅堂听了一夜的雨,也跪了一整夜。 他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眼睛也像是糊了一层纸,渐渐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沈泽澜一早就去搅扰他们的父亲沈希鸿,求他放过沈泽帆,不要再继续罚跪了。 “明明是父亲说兴复宴不能带太多士兵,怕黎司令忌讳,所以才叫人钻了空子,这根本不怪大哥。” “哼,他若是个有能耐的早就能察觉不对,便不会出这样的事。现在黎司令更是有了理由,要跟咱们争夺昌城的控制权,我只罚跪就已经是轻饶了他。” 沈希鸿喝了一口清茶,看着厅堂里跪得笔直的沈泽帆,也气他从小到大做错了事从不肯开口求饶。 “黎司令现在哪还有脸面来跟您争昌城啊?现在都知道杀手劫持了一个姑娘,是您出来换了她。黎司令现在已经失了人心,更何况他选的那个陈湛知法犯法,也叫黎司令丢尽了脸面。” 沈泽澜尽捡好听的说,无数次沈泽帆被责罚,都是他磨破了嘴皮子替哥哥求情。 “叫他不用跪了,去提审贩鸦片的那些人。” 沈泽澜立刻去扶起了沈泽帆,同他一起出去。 “大哥,你从来不服软可不行,咱爹可是个老倔头。” “服了软又能怎样?他自然能挑出别的错处,我们永远都不能叫他满意。” 沈泽帆坐在副驾驶,心中憋屈万分,沈希鸿是他的生父,也是个英雄。只是他们之间生疏不若父子,隔阂宛若仇敌,却因为血脉不得不尽着孝,清醒的愚孝,委屈的多是沈泽帆自己。 庆云街,杨卓正帮着从码头过来的几个弟兄往铺子里搬东西。顾元征被当兵的扣押在囚车里从铺子前经过,人群聚在一起议论着大慈善家顾元征犯了什么事。 “顾先生这回要倒霉啦。” 小乔幸灾乐祸道,他看跟他一起抬货的杨卓默不作声,“卓哥,你说顾先生这回还能翻身吗?他要是倒了,这中夏商会会长又会是哪位老板?” “我怎么知道,不必管别人闲事,咱们踏踏实实赚钱就是。” 昨日兴复宴上,杨卓暗中打死了两三个企图对顾元征下手的人。他如今是真真正正报完了生育之恩,现在顾元征就只是顾元征,不是恩重如山的顾先生,更不是血脉相连的生父。 沈泽澜先行押送了顾元征回狱中候审,沈泽帆亲自去了樊家提病榻上的樊容德。汽车还没驶进樊府,就看见樊府上下挂着白帆。 “这樊容德难不成死了?”沈泽帆挠了挠头皮,心想怕不是何纯熙又补刀了。 副官刘浩及时跟沈泽帆报告了樊容德受伤的经过,“据说他被子弹伤了脾胃,做了手术,在家静养已经见好了。” “他死了便罢,畏罪自裁很是合理。先进去看看,但别多嘴。” 樊容德的棺材停在花园中,满墙的凌霄花火红一片,看不出半点凄凉之意。 樊家原先的故旧知晓了樊容德的作为,都不敢上门吊唁,樊府中只有樊家母女跟何纯熙三个女眷,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喝茶。 “沈少帅莅临,快去厅堂喝杯茶水。”钟瑛全然没有死了夫君的悲伤,除了眼圈有些黑,精神头却是极好。 “喝茶倒不必,只是樊先生夜里殒命,我们为了尽责需要查验一下尸身,验明正身。” 沈泽帆作势往棺材走去,余光看见何纯熙跟樊琦琦倒是很淡定地坐在亭子里尝果子。 棺材打开后,沈泽帆扫了一眼,尸体脖子上有淡紫色的痕迹,但不至于掐死。手腕上是很深的刀伤,加之惨白的脸色,失血过多应该是主要原因。 不管这三个女人对樊容德干了什么,倒是很聪明地伪装成了自杀,一早上就收殓到棺材里,便没人能注意到现场的漏洞。 “沈少帅,你这也看完了,不如去喝盏茶?”钟瑛下了逐客令,沈泽帆不禁怀疑杀死樊容德也有她的份。 “樊夫人节哀,我看您这眼睛就知道哭了许久,彻夜未眠。” “结发夫妻,为他哭一哭也是应该的。谁让他犯的是杀头的罪,我想清楚了,为了赎罪我愿意捐出大部分财产支持督军建设中夏。只希望对我那不成器的两个儿子能从轻发落,还有我女儿,她既是证人大义灭亲,请督军宽恕她从前知情不报之罪。” 沈泽帆点了点头,“我会向父亲说明的,请樊夫人不必担心。那位跟令爱关系密切的小姐昨日帮了我大忙,不知是哪家千金?我好备了礼去府上道谢。” “这,她是我女儿潭城读书时的同学,姓白。并不是昌城本地人,明日她就要回乡去了,少帅还是不用费心了,我这就送您出去。” 钟瑛尽力掩饰何纯熙的身份,不想何纯熙拿了沈泽帆外套正朝这边走,“沈少帅,你的衣服,多谢了。” “不必挂怀,何小姐。” 沈泽帆淡笑,接过衣服,在三人或震惊或惊惧或慌张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小熙,他知道你的身份!”樊琦琦跑过来拉住了何纯熙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小熙拿些钱,安排她离开啊!”钟瑛推了一下樊琦琦,樊琦琦哎了一声就要往屋里走。 何纯熙嗤笑道:“不必了,大约他早就知道,没事儿。他答应过陈老板,只要我不碍着他,不会要我的命。更何况我昨天不光救了他,我还救了他爹,救了整个迎宾楼的人。” “这样便好,这劳什子在眼前怪恶心,明日就发丧的好。对外就说请了师父来看了,明日是发丧的吉时。” 钟瑛啐了一口棺材,领着樊琦琦跟何纯熙回了屋,要不是等着应付沈泽帆,她是连看一眼那棺材都觉得污了眼睛。 “小熙啊,我这儿有琦琦给你准备的一份礼物。” 钟瑛从妆台拿了一个盒子出来,何纯熙凑上前十分的好奇,什么礼物竟然还保存在钟伯母这里,樊琦琦不亲自给她。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房契,何公馆的房契。 “伯母,琦琦,是你们替我买下了何公馆?” 何纯熙险些哭了出来,她拿着那张房契,想起父亲为她建的小后楼,她没想到自己能再次回到那里去。 “让琦琦陪你回去看看,里面的陈设珍藏我没叫人动过,还聘着你的洪奶娘看屋子。” 第83章 回家 雨后初晴,天边起了彩虹,何公馆正巧坐落在彩虹的尽头。 何纯熙立在门前,近乡情更怯,不知里面如今是何样子。 “小熙,进去,里面一点都没变。” 樊琦琦拉起何纯熙的手领着她进去,洪奶娘正在侍弄何纯熙从前最喜欢的虞美人盆栽,银翠在一边修剪蔷薇的枝条。 “奶娘。” 何纯熙还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里喊不出来,只是飞扑到洪奶娘怀里。 银翠愣在原地,当初那个自称是警察的男人明明领她去给何纯熙收了尸,可现在何纯熙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银翠扔掉了剪子,上前跟何纯熙抱在了一起。 “银翠,不哭。” 何纯熙用袖子替银翠擦着控制不住的眼泪鼻涕,奶娘在一旁拉着何纯熙的另一只手,发现她原本娇嫩的小手现在满是伤口,还粗糙的不行,心疼得直掉眼泪。 “从前最爱留指甲染成红颜色,现在指甲怎么跟狗啃的似的?” “不是啃的啦,是阿卓给我铰的。” 何纯熙破涕为笑,手上的擦伤结了痂,奶娘不住地给她吹着伤口,生怕她会痛。 “不疼,真不疼。” 樊琦琦默默看着这一切,她从小就羡慕何纯熙有何立群那样温柔的父亲,就算没有母亲,何纯熙得到的宠爱却不比任何人少。 成长过程中樊琦琦又羡慕何纯熙能得到楚清珏的喜欢,一切的一切都是樊琦琦所不能及的。 但那又怎样,每个人有不同的活法,若何纯熙是众人喜爱的玫瑰,樊琦琦自己便做一支芙蓉花,就算寒冬侵蚀,春天也能从根部抽出新的枝条,早晚开出花朵。 “奶娘,我饿了,我想吃炸鹌鹑,笋片火腿汤。琦琦,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帮忙做顿团圆饭吃好不好?” 洪奶娘满口答应,说春日里晒了笋干虽不比鲜笋好吃,但还能满足何纯熙这个小馋猫的心愿。 樊琦琦不想出门闲逛,就留下陪洪奶娘淘米洗菜。何纯熙领着小跟班银翠特意去了趟庆云街,打算从铺子里拿几匹洋布给奶娘做衣裳。 “小姐,就是那个男人,他骗我说他是警察,打捞起来的尸体是你,害我跟娘眼都快哭瞎了。” 经过了茶摊,还没到铺子,银翠指着铺子前端着茶碗跟大乔小乔说话的杨卓跟何纯熙告状。 “他没告诉你我那时候跟他在一起吗?他跟你说我死了?” 何纯熙从来没过问这些细节,谁曾想杨卓竟然连银翠跟奶娘都瞒得这样严。 银翠拉着何纯熙走到了杨卓面前,掐着腰气鼓鼓道:“我家小姐活得好好的呢,你平白咒她要遭雷劈的!” 何纯熙憋着笑看向杨卓,玩笑道:“你害我这妹子差点哭坏眼睛,还不快去拿几匹鲜亮的洋布,铺子里最贵的脂粉香水来赔罪?” “小姑娘你等会儿啊,我选些礼物给你赔罪,还不够的话我请您跟桃桃去齐家饭庄吃最贵的席面行不行啊?” 杨卓注意到何纯熙今日穿着一件粉白色的连衣裙,下摆飘逸蓬松。袖子是纱质的,还嵌着蕾丝花边。就像电影里结婚的新娘穿着西式的婚纱,她烂漫的笑容映衬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快去拿呀,再捡几匹颜色素雅又软和的的布,我想送给奶娘做衣服。” 何纯熙推了一把杨卓,杨卓这才回过神,从何纯熙身上收回目光,跑进了铺子楼上的仓库。 “小姐,你跟那人好像很熟,他他刚才恨不得眼珠子掉你身上。” 银翠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但是仍不愿意相信何纯熙跟一个铺子的小老板关系匪浅,毕竟何纯熙曾经订过两次婚的对象要么家里开了银行,要么是军阀少帅。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银翠,你别跟他计较骗你们的事了,当时瞒着真相对我们都安全。” “哦,小姐你这大半年不会就是跟他在一起?” 何纯熙捏起银翠的脸蛋,像往常那样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别再说啦,少打听少问,也不许告诉你娘。要是奶娘知道了又要唠叨个没完。” “这东西不少,要去哪儿我给你们拿着。” 杨卓拿了许多好东西出来,特意选了销量最好的一瓶薰衣草味的香水送给了银翠,再次跟她赔罪叫她别放在心上。 “我要回家,不过还没买菜,你跟着倒是可以帮忙选选什么菜新鲜好吃。” 何纯熙从杨卓手里接过了几匹布,替他分担了些重量银翠见状也从杨卓手里拿了些东西。 “回家?”杨卓心里顿时沉甸甸的,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 落难的公主最终会回到城堡,被牛郎偷走羽衣的仙女早晚会飞向天庭。杨卓望着何纯熙,说不出任何话,却强扯出一个笑来。 他不想叫人觉得自己太可怜,像被丢弃了很多回的布娃娃破烂不堪的样子,没人会愿意再捡起来。 “恭喜啊。” “快点,奶娘还等着我们买菜回去呢。中午你也要露一手,做你最拿手的红烧鲤鱼,还有烧鸽子。” 何纯熙在前面招手,杨卓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她竟然叫他一起回家吃饭!心里的巨石轻了一半,杨卓跟着去了菜场,这是他第一回没有还价,爽快付了钱带走了一篮子的肉和菜。 踏入何公馆,虽然没有往来伺候的佣人,那精妙绝伦的洋房里的摆件多是古董,陈设的家具都是原先皇上才能用的紫檀木。漂亮的花园里各种他见都没见过的名贵花草,宽敞的草坪有二三十亩,无处不彰显着往日的辉煌。 杨卓就像是小媳妇见公婆,收起了平时狂放的样子,变得极为腼腆。跟洪奶娘打了招呼就钻进了厨房,帮忙切菜剁骨头,处处得力。 “杨先生,你做菜可真不赖。” 洪奶娘看杨卓是个干活的好把式,一来到家里零零碎碎的活计都能看进眼里,对何纯熙也是言听计从,当真是个好选择。 杨卓被夸赞后格外卖力,忍不住炫技多炒了几个菜。 最后端上饭桌,桌前五个人,却足足有十五个菜式。 “憨货,你是把我们都当猪养了吗?” 何纯熙见桌前面面相觑的的奶娘与银翠,想来她们对杨卓这爱做饭的癖好不甚了解,于是玩笑起来活跃气氛。 “杨先生把你当猪养了才是,你看这一桌哪样不是你爱吃的?”樊绮绮笑得放肆,逗的洪奶娘跟银翠也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第84章 心里的刺 “喂,贩鸦片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怎么就关了我跟樊长珺?” 陈湛戴着手铐脚镣趴在牢舍的窗口,看沈泽帆的人架着被打得半死的樊长珺从他的牢舍前走过。 沈泽帆听见了陈湛的动静,给旁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立刻拎起警棍走进了陈湛的牢舍。 这些年沈泽帆审过不少人,面对刑讯有鬼哭狼嚎求饶的,有一声不吭隐忍不发的,有咒骂不休的,但陈湛这样受了重刑依旧云淡风轻、狂悖不羁的实在不多。 士兵走进牢舍,一顿狂揍,把本就在劣势的陈湛打了个半死。血从陈湛嘴角溢了出来,把本就沾染血污的里衣快要浸透了。 陈湛躺在地上对士兵做了个打枪的手势,“我要杀了你这只猪猡,把你的肉分给我的狗……” 士兵不屑地笑了,走到沈泽帆身边道:“少帅,那家伙疯了。” “他不是疯了,他本来就是疯子。” 沈泽帆想起在澴川的时候,陈湛立下的大功,那是弑父杀妻灭子得来的。 这样一个疯子,被沈家军包围时,准备了一车的炸药,想送所有人上西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沈泽帆不懂这跟禽兽有什么区别。陈湛现在不吃不喝两三天了,加之重刑,应该没几天活得了。 于是上前劝陈湛早点签下认罪书,或许还能免掉刑讯。 “阎王亲自来看我了?你什么时候跟我老婆勾搭上的?想害死我霸占我老婆是?” 陈湛净说些让人无法应答的疯话,沈泽帆皱起眉,不厌其烦解释:“我跟你妻子没有私情,你想借此来偷梁换柱,叫世人误解是不可能的。黎司令现在已经把调查的事全权交给了我,别忘图谁会来救你。你的后路早让你自己断绝了。” “后路?什么后路?我一个私生子,哪来的后路啊?” 陈湛坐起身,抓起吃饭的碗朝窗户扔去,或许是恼羞成怒,他开始喋喋不休骂宫勋,骂他娘,骂所有不顾及他感受的人。 “那云阿柔呢?你诱骗她,利用她,最后杀了她。如果你安分守己,娶一个爱你的女人,你就不会是如此下场。如果你善待樊小姐,她也不会揭发你。” 沈泽帆亲眼瞧见过陈湛像对待猪狗一样对待两个弱女子,虽然沈泽帆也不是什么柔软心肠,却总觉得如此不耻。 “沈泽帆,你一个杀人如麻的阎王,怎么内里是这样妇人之仁?云将军是不会让我娶云阿柔的!我一个私生子,谁都瞧不上,能过什么好日子?人就活这一回,我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追求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尽天下尊崇?” 陈湛逐渐激愤,跑到窗前跟沈泽帆争辩起来,蓦地他像是看一个笑话一样露出鄙视的眼神。 “我在对牛弹琴,你这样一个蠢货怎么能懂我的心思?你沈家的秘辛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觉得你是沈希鸿的儿子?那也只是狗儿子罢了。你就是一条他指哪咬哪的狗!难道被送给应家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恨他?那时候沈家少帅这身份可就与你无缘了。” 沈泽帆沉默,多少听进了心里,正要走时,陈湛又叫住了他。 “别走,我跟你聊一聊。你看看你,活得多憋屈。黎司令这回是想给你跟他大女儿做媒,你爹应该也很乐意。你这个趁手的工具不仅能杀人,还能联姻。还可以给他生一堆孙子,将来继承他的遗志,小沈泽帆,小小沈泽帆永远都摆脱不了沈希鸿的控制。” “你离间我们父子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沈泽帆眼里的血丝很明显,一夜未眠,他并不想再跟陈湛继续纠缠。 “那你就娶,娶一个对你好的老婆,你好好善待她 。听你爹的话,传宗接代,笼络人心。你杀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陈湛还在牢舍里叫喊着,沈泽帆已经没了耐心,把刑讯的事丢给了旁人,先回府去看看那被沈希鸿从牢里提到家里审讯的顾元征。 沈希鸿在古朴的书房里面对数年未见的同窗长吁短叹,最后问道:“去年你资助的那笔军费不会也是贩鸦片挣得?” 顾元征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沈兄,贩鸦片是不好,可是我并不后悔那样做。” “你,你怎么不知悔改呢?当年同窗科考,咱们两个穷书生租赁最便宜的一间房舍,寒窗苦读为的不是一朝为士,兼济天下吗?” 沈希鸿比顾元征大十五岁,参加了五次科考都未取仕。顾元征只考过那一回,落榜之后,弃文从商,下了南洋做生意。 此后数年杳无音讯,再通书信已经是顾老板跟沈督军了。 但沈希鸿仍然记得当年才华横溢,文墨出彩的贤弟顾元征是个赤诚率直的好儿郎。 “沈兄,现在天下格局已经变了。积贫积弱的华夏外有强敌,内有蛀虫,读书人的思维救不了华夏了!” 沈希鸿听着顾元征慷慨陈词,不禁动容,他坐上了这督军之位也是这般想法无二。 “可是鸦片不仅损国民精神体魄,还造成银两外流,独善其身也不该是如此坑害国家。” “沈兄,如今华夏四省,算上宫勋,当初五省并立,也只有你山河省在禁烟戒烟。你不聚敛的钱财,有人会乐意聚敛!山河省经济薄弱,民众贫苦,沈兄想兼济天下也后继无力啊。” 顾元征察觉到沈希鸿的忧愁,继而道:“沈兄抱负我岂能不知,只要向着好的结果,过程不择手段又算什么?只有强大了自身才能有话语权,人如此,国家亦是如此。我在此向沈兄投诚,就算做不了沈兄的萧何孔明,也要像彭宠与武士彟那样,以财力支持沈兄的事业。” 沈希鸿掠了掠胡子,黎司令已然失了中夏的民心,要是再能得到顾元征这样商会会长的支持,山河军一定会迅速壮大。 “现在国家分崩离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内部一统,外御强敌,顾贤弟知我。” 沈希鸿并没有什么承诺给顾元征,顾元征见状补充道:“被沈少帅抓捕之前,黎司令派人找到我,想要跟我达成一笔交易。黎司令愿意保我平安,条件便是以商会会长身份继续支持黎司令在中夏的统领。我并没有表态,因为我知道沈兄才是我们读书人想要的领主。” 门外沈泽帆听了全程,里面那两位达成了一致,今后那条禁止鸦片买卖的法令将成为虚设。让沈泽帆更为担心的是,以沈希鸿求稳的心性,也不会当即跟黎司令撕破脸面。 是放了陈湛做个恶心的搅屎棍,还是让沈泽帆迎娶黎大小姐,都让沈泽帆感到无力又窒息。 第85章 他对你有想法 洪奶娘跟银翠长久没上街,听何纯熙说跟杨卓合开了铺子,便想着跟去帮忙。 几番劝说不下,何纯熙只能问楚府管家借了车,载着她们去铺子里看看。 铺子里正忙得不可开交,一辆军车停在了门前,来人正是沈泽帆。 他径直走进铺子,对正在为顾客找梅色口红的何纯熙朗声道:“老板替我选些女儿家喜欢的礼物,过两日我妹妹十八岁生日,我想给她选些小玩意。” 何纯熙扭头,原先柜台旁的那些姑娘们都朝后面退了好几步,各个畏惧的样子像是见了罗刹。 说来奇怪,沈泽帆的长相怎么也称得上是俊朗。他那双丹凤眼比梨园的戏子都要漂亮,眼含秋波,极具古典特色。微笑唇通常也是增强亲近感的,怎么这些姑娘看见他竟然恨不得退避三舍。 “前日新到了一批洋货,比现在铺面里的都要好。不如请少帅移步去我的仓库挑选?” 沈泽帆这样大张旗鼓绝对是有事,但是叫他杵在这里平白坏了好生意,何纯熙只好毕恭毕敬请他出去。 “我的仓库在樊家码头附近的安水巷,少帅是想选什么礼物?我们虽说卖洋货,可也不能算是名贵,怕配不上令妹绰约仙姿。” “我家向来简朴,母亲不积攒首饰,父亲不爱好古玩。我跟弟弟平日吃用都只花军饷,妹妹也上的普通学校,你铺子里的东西随便一件能抵小妹一月零用了。” 沈泽帆替何纯熙打开车门,这般屈尊降贵,真是叫何纯熙受宠若惊。 坐上沈泽帆的车驾,何纯熙觉得确实简陋,车座垫子约莫是从百货商店随便买的货色,布料粗糙,要是穿着绸缎衣裳磨花了料子可是得不偿失。 “我父亲跟黎司令决定对陈湛一干人等小惩大诫,为首的陈湛转移到申城黎司令的监狱去。明天早上六点,囚车从西华路经过,我会让他逃出来。” 沈泽帆止住了接下来的话,看了一眼何纯熙,期待着她跟自己是否默契。 “我会在西华路等他,他现在状态如何?如果不能活捉我一定换一把猎枪把他全身打满窟窿。” 何纯熙不明白沈泽帆为什么会送她这个人情,黎司令跟沈希鸿达成了协议,将原本宫家的地盘一分为二,从皖城以西归沈家所有,以东归黎司令统治。 陈湛如今碍不着沈泽帆什么事了,可是沈泽帆为什么要置陈湛于死地?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做了别人杀人的刀,可是她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今后就更没有机会去手刃陈湛了。 “他现在受了重伤,你想怎么对他?”沈泽帆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对这个整日喊打喊杀的姑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忍不住继续问何纯熙什么打算。 “我跟琦琦商量过,我们两个都不会放过他,怎么处置他要看琦琦怎么想。” 何纯熙郑重其事又问道:“少帅难道不担心我活在这世上也会对您不利?” 沈泽帆收敛了眸子里的欣赏和好奇,盯着汽车行驶的路面,似乎很是专注。 “当时三省对战宫家,起因是宫勋在樊城设防增兵,蠢蠢欲动。当时宫家兵强马壮,企图远交近攻,吞并山河省。这些你并不清楚?” 何纯熙凝滞了半刻,想起她在昌城读书那半年跟宫梓桓分居两地,但是宫梓桓频繁往来昌潭两城。她原以为是为了来见她,现在细想当时宫梓桓频繁进出云将军府邸,大约就是为了商议北上之战的事。 “我不知道,按照少帅这意思,错的是宫爹爹,你们北面三省极其无辜了?” “战争怎么能轻易分对错,只有输赢罢了。但是你看,原先昌城城外的饥民饿殍如今都有了安身之所,谋生的活计,比从前宫勋统治时期要强很多。若问我后悔与否,我是绝不后悔参与那场战争。” 沈泽帆的话叫何纯熙第一次正眼看他,他军装的衣袖磨得很透,麦色的皮肤,脸颊瘦削,一点也不像养尊处优的军阀少帅。 他身上的气质跟宫梓桓很不同,他更像一个军人,担负着保家卫国使命的伟大军人。 “可是江南被黎段两家洗劫干净,又造出多少流离失所的灾民,战争就是不对的。” 何纯熙吝啬自己的认同,仍然在挑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华夏人亘古不变的处世理念。如今,我们沈家在自己的辖区尽一份责,将来或许会有共济天下的时候。不是所有打仗的人都追捧战争,但战争是争取和平的工具,你是明白人,我不用多说。” 沈泽帆的话让何纯熙有些无地自容,她困于一人之得失,仇恨在她脑中不断被放大,没有去看沈家的政绩,更不愿去明辨是非对错。 “我自管我的仇恨,沈少帅想证明自己与旁的军阀不同有的是机会,我这小民拭目以待。” 到了仓库,杨卓在清点库存,见何纯熙身边跟着沈泽帆,骤然起了戒备之心。 “桃桃,来干什么?” “沈少帅说要买我们的货,我就带他过来看看。” 何纯熙轻拍了拍杨卓的手背,示意没什么危险,杨卓这才放下心。 来到高档货的货仓,何纯熙先推荐给沈泽帆一个鳄鱼皮制的包包,详细跟他讲这是法兰西的名牌货。 “一个包包一百块,有些贵了。”沈泽帆浅浅一笑,不是囊中羞涩的尴尬,而是平和又理智。 杨卓抱着双臂立在一旁打量着沈泽帆看向何纯熙的眼神,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但想着做生意忍一忍也罢,可这军阀竟然连一百块都不肯掏,还是给亲妹子送礼物竟然这么抠。 “那这件晚礼服怎么样?颜色青嫩,正适合成人礼穿。既能凸显少女曼妙的身姿,又不浮夸,胸前是镂空的设计但是配上一件披肩也很得体,这披肩上的碎钻都是宝石岛出产的。这件一共八十块。” 沈泽帆见何纯熙热情介绍了好几样东西,但各个超出他的预算,最后按照妹妹沈素的喜好,选择了那件晚礼服。 “只要这一件吗?不瞒沈少帅,这些东西我都不走铺面,自有贵妇太太跟我订,你要是后悔只选了这一个,就要等下个月那批货了。” “就这一件,我妹妹每个月的零用才二十块,她收到这件礼服绝对很开心。” 何纯熙一听,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零花钱就已经是二十块了,这沈泽帆一家可真是简朴。为了答谢沈泽帆告知她陈湛的消息,拿了一个月亮型的镂空珍珠包说要送给沈小姐搭配晚礼服。 “这个礼物到时你自己送,下个月小妹生日宴,我让人把请柬送到你铺子里。” 沈泽帆付了钱,带着打包好的晚礼服离开后,何纯熙回头才发现杨卓的嘴就像翘嘴鱼一样撅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泽帆对你有想法,我不高兴。” 何纯熙一听上去就是一顿狂拍,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都是男人,我还不了解他?桃桃,跟他保持些距离,他可是阎王!”杨卓拉住了何纯熙的手,将她拽进怀中,像是嘱咐,又像是大人骗小孩子不听话就有狼外婆来吃掉自己那般的恐吓。 第86章 暗杀陈湛 凌晨三点钟,杨卓从厨房端了一壶咖啡到了厢房,何纯熙跟樊琦琦正等着喝他们的“壮行酒”。 “西华路有三个岔路口,我们分别埋伏在岔路口附近,就看陈湛会从哪个路口逃出来。” 何纯熙交代了沈泽帆跟她说的细节以后,让樊琦琦帮她用纱布把枪缠在手上,这是从逼问陈八那回搏斗得到的教训,以防被人夺了去。 “我喝不惯这个,你俩喝。” 杨卓只抿了一小口,这是樊琦琦要求的,什么都没加的纯咖啡。他不明白何必要自找苦吃,比中药还难喝。 三人一同坐车到了西华路,分别部署之际,杨卓对两个千金小姐交代道:“一会儿大家别硬碰硬,虽说陈湛受了重伤,可是人一旦为了活命发起狠,是很难控制的。 这两个姑娘他都不放心,单从她们眼里的杀气就觉得陈湛不死,这俩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三人分别去了岔路口,等到了天蒙蒙亮,一辆囚车停在了西华路中段。 押送的两个士兵下车去解手,陈湛掏出了狱里的线人交给他的钥匙,从囚车一跃而下,钻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 拖着满身的伤,陈湛每一次呼吸都清晰感知着皮肉的疼痛。绷紧的神经叫陈湛对任何动静都格外敏感,身后有人追着他,细碎的脚步,急促的呼吸,是个女人。 陈湛在一处拐角靠着墙壁,静等着追踪之人。 樊琦琦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手上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就像从前春猎,盯紧了猎物不肯放弃。 “是你这个贱人!”陈湛在拐角偷袭了复仇心切的樊琦琦,掰着樊琦琦的手腕夺过了枪。把她推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一面咒骂一面拼尽全力想要置之死地。 蜷缩在地上的樊琦琦一声不吭,往日非人的虐待涌现在脑海,待陈湛蹲下去探她还有没有呼吸之时,奋力将匕首刺进了陈湛的心脏。 陈湛一僵,立马扣动了扳机,枪里没有子弹。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樊琦琦,匕首在他身体里转动,脏器被刺穿,一时感知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虚无。 第一刀插在了陈湛的心脏,第二刀刺向了他的胃部,第三刀割断了他手臂的经脉,他的生命随着不断往外涌的血液渐渐流逝。 陈湛躺在地上,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还在跳,他求生的欲望还很强,他用手按住了从胸腔喷血的伤口,撑起身体还要走。 樊琦琦坐在地上怔怔的,她看着陈湛佝偻的背影,她拿起了地上的枪,从口袋里掏出子弹,准备给陈湛最后一击。 “砰。” 何纯熙及时赶来,对着还想逃亡的陈湛开了枪,陈湛直直朝地面倒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琦琦,你没事?” 何纯熙扶起了樊琦琦,触摸到樊琦琦身上滑腻的血液,“你流血了,快跟我去医院。” “不是我的,是那畜生的。”樊琦琦哑笑,笑得弯了腰,要不是何纯熙撑着她的身体,她险些栽到地上。 杨卓赶来时,两个姑娘相拥在一起又哭又笑,血流成了一条小河,源头便是陈湛的尸体。 “去我准备的房子里换了装束,咱们就回去。”杨卓搀扶起两个姑娘,去了他事先租赁的屋子,换下沾着血的衣裳。 外面太阳初升,何纯熙跟樊琦琦换了舒适的衣服走了出来,杨卓问她们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我父亲今日出殡,我自然要回去,估计下午警察局就会找我去给那畜生收尸,我就先走了。”樊琦琦再次拥抱了一下何纯熙,晨曦笼罩着两人,就像镀了一层金。 “那你小心些。” 樊琦琦大步朝街中间走去,招手叫了黄包车。 “咱们呢?你要不要回去睡一觉?”杨卓被两个姑娘惺惺相惜的画面所触动,眼里莫名泛起了泪花。 “我现在精神特别好,想去呼吸些新鲜空气,爬山,野炊,享受生活。” 何纯熙活动了一下身体,问杨卓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我去拿鱼竿,咱们爬山钓鱼去,晚上给你做我的拿手好菜红烧鲤鱼怎么样?” “当然好!” 山中宁静无虑,何纯熙摘了一篮子野果,靠在树杆眯了一会儿,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待她从草毯上爬起来,余霞成琦,火烧云映红了整片天空,伸出手来看,皮肤都是红彤彤的。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寻找着杨卓的身影,也该回家了。 “原来你在这里!回去吗?” “你把我的鱼吓跑了!怎么赔我?” 杨卓丢下鱼竿,转头嘟着嘴怨恨地望着何纯熙,身边的鱼筐里早已堆了好几条肥美的大鱼。 杨卓的皮肤在满天红光的笼罩下又红又黑,再加上狰狞的表情像极了年画上的关老爷。何纯熙弯弯眼睛笑道:“关老爷别气,这筐子里不已经好些了吗?” “好啊,不仅赶跑我的鱼,还骂我是?” 杨卓心生一计,撩了一捧水朝何纯熙泼去。落日湖边,两人追逐打闹起来,不小心打翻了何纯熙篮子里的果子,又都趴到地上收拣。 “这果子甜吗?”杨卓拿了一颗野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啃了一口,虽是野生的但在湖边生长,水分充足,吃起来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酸涩。 “罢了,一颗苹果抵了你赶跑的那条鱼了,看小爷多大度。” “是是是,你大度的很,晚上烧鱼给我吃?我还要吃两大碗米饭!” 何纯熙挎着篮子在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杨卓飞快跑去收了自己的渔具跟在她身后。火红的云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最后只留一抹粉色在遥远的天际。杨卓瞥见何纯熙粉嘟嘟的脸蛋,不知道是胭脂还是霞光晕染,塑造出一副绝美的容颜。 “唱首歌!” “我不会,你唱给我听!”何纯熙双手张开,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间。她摇了摇头,拒绝唱歌来听。 “那小爷给你来一段?就唱你们姑娘喜欢听的,情意绵绵的曲子。牡丹亭还是还是天仙配?”杨卓清了清嗓子,咿咿呀呀两声,一听就是个行家。 “黄梅戏和昆曲你都会?一个是人鬼恋,一个是仙凡恋,但是我想听普通人间故事。” “那就西厢记好不好?” “张生始乱终弃,有什么好听的。换一个。” 杨卓的目光落在何纯熙的裙子上,随着她的走动,上面绣着的朵朵桃花就像随风起舞一般,栩栩如生。让他立刻来了灵感,当即定下要唱一曲桃花扇。 “桃花扇?桃花扇怎么样?” “桃花扇,好啊。” 虽然未听过这出戏,但话本子何纯熙还是读过的。年少时候读来一时感动,如今经历波折,越发能感同身受起来。可惜她不是李香君,苟且偷生了这一年,不敢想起故人,使她汗颜。 听完一段桃花扇,何纯熙沉默不语,思绪已经飘了很远,直直踩进一潭泥水里。 “小心!怎么了?是我唱的太好引人入胜?还是某人代入过多,失魂落魄了?” 杨卓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眼看何纯熙白色的皮鞋染上泥泞,命令道:“脱了,这鞋要不得了。” “那我怎么回去?穿你的吗?” 或许是被杨卓说中了,何纯熙有一瞬间的恼羞成怒,她急于甩开他的手,又差点摔在泥里。 “我抱你,别乱动,要是这粘腻腻的鱼沾了你的衣服我可不赔。” 杨卓近乎是单手抱起了何纯熙,另一只手辅助着借部分力,鱼篓勾在无名指和中指上,尽可能地拿远,避免碰触到何纯熙。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何纯熙抱着杨卓的脖子,像被惹恼的小猫对着杨卓龇牙咧嘴。 第87章 顾元征的示好 为了洪奶娘安心,杨卓趁着天黑之前把何纯熙送回了何公馆。 在何公馆再次大展厨艺,足足展示了鱼的六种做法,红烧鱼,清蒸鱼,酸汤鱼,糟溜鱼片,双椒鱼头,酥炸鱼块。 引得洪奶娘在旁边叹为观止,不住称赞杨卓好手艺。 “你自己回去小心些,要是你想在这里住明天就把东西收拾好,搬过来。过些天我找琦琦想办法买辆汽车,你跟李三合伙买的那辆旧车就留给李三好了。” 何公馆如今都是女眷,杨卓不便留宿,晚饭后只能回到自己的小院住。何纯熙送他到门口跟他嘱咐了几句,跟杨卓住了大半年,现在她倒是回家团圆,留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小院也是不忍。 “好,这么担心我,不如叫我早些娶了你啊?” 大门口的灯光下一群飞虫聚在一起,何纯熙心乱如麻,仿佛没听到杨卓的调情。 “再不走就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了。” “我走了,你明天不用着急去铺子,今天累了一天,明天睡到自然醒。”杨卓在相处过程中早已察觉何纯熙对先夫宫梓桓感情匪浅,她一直不肯接受他,多半也是在内心挣扎。所以杨卓觉得只能慢慢来,只希望自己早晚能走进她的心。 杨卓对独自留守小院很是排斥,平时一起吃饭喝酒,现在只他自己回冰锅冷灶的家,那孤独会因为对比格外放大。他索性去了一间宾馆,想着睡醒后就去铺子里忙活倒也方便。 刚拿了钥匙,杨卓去了三层找自己的房间,钥匙刚开了门,顿觉有些不妙。身后的走廊涌出了数十个龙鱼帮的死侍,这间屋子在走廊尽头,根本无处可逃。 “阿卓,别动气啊,顾先生叫我带你回去问些事儿。没想伤害你的意思,你也别着急伤着自己。” 王文从死侍后面走了出来,跟杨卓解释了一通。 “文叔,什么事啊?”杨卓聚敛了目光,打量着那群死侍,各个别着枪。恐怕来者不善,难道是查到樊琦琦告发贩卖鸦片之事有他的助力? “实话跟你说,顾先生想召你回去。你在兴复宴保护顾先生,他特别感动,想叫你回去做事。” 这简直是个笑话,杨卓没忍住笑了出来,“千春院的打手还是烟馆的线人?又或者叫我去赌场出老千?”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先生说想召你回去做他贴身保镖,这点跟以前一样,千春院你不必管,杂事你也不用做。” 王文见杨卓戒备松懈了不少,上前悄声道:“还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顾先生要告诉你你的身世。” 身世?杨卓越听越觉得讽刺,但见现在自己是跑不脱了,只能假模假样跟着王文去了趟顾府。 顾元征的会议室里,现在只有顾元征,杨卓跟王文三人。 王文把自己查到的资料递给了杨卓,“看看,你跟顾先生是亲父子。” 杨卓假意翻了翻资料,抬头看向顾元征,“顾先生是觉得我还欠您一条命是吗?” “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儿子,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想要弥补从前对你的亏欠,你从小就流落街头,难道不想找到亲生父母,享天伦之乐吗?” 顾元征没了往日的高高在上,但身上那种威严不减,拉不下脸面的讨好,总是格外的别扭。 “我六岁被人贩子打得半死的时候需要父母,我八岁得了伤寒命悬一线的时候需要父母,我十一二岁没有地方遮风挡雨,没有衣裳鞋袜穿的时候需要父母。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从前的亏欠现在如何弥补也给不了从前绝望无助的我,顾先生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卖掉你的是你母亲!”顾元征气得咳了好几声,他没想到往日敬重自己的杨卓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揶揄他。 “是,可是要不是你骗走了她所有的钱,她也不至于被鸨母劝回了行院讨生计。更不会被客人劝着抽了鸦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杨卓神色淡然,话语却掷地有声。 “那你的意思是都怪我?我当时辗转从南洋回来,在各个城市漂泊,过的生活也不比你们母子好多少!” “您觉得您没错,我不好再说什么。如果您今天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知我这个真相,那么我已经知道了。告辞,您多保重。” 顾元征叫住了杨卓,王文在一旁急得想要上去拦住杨卓,可是他那小身板在杨卓面前怕是一指头就能被撂倒。 “何家那个女人混得越来越好了,她跟陈牧业和徐慎姈都有往来。你什么也没有,怎么匹配她?” 杨卓止了脚步,走到顾元征面前,这话从顾元征嘴里说出来真是荒诞至极。 “若我是您的血脉才更难匹配她。” “不见得如此!我跟沈督军搭上了线,咱们顾家兴旺发达指日可待,你回到我的身边,替我打理产业。不管是连哄带骗也好,强娶也罢,她都逃不了你的手掌心!” 杨卓闻言心惊,好不容易铲除了樊容德跟陈湛,现在何纯熙却又置于了危险境地。他迅速冷静了下来,淡淡道:“容我考虑几天。” “这就对了,明日你拿上你铺面所有的钱去买金子,过些天赚到的收益会比你勤勤恳恳做生意还要翻几倍。到时你就知道,你的父亲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 杨卓心想顾元征所言非虚,若不是跟沈督军勾结,这种财政机密是如何得知。估计这金子也早就叫顾元征买了大半,就等着黄金提价,大发一笔。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顾元征以为杨卓多少被说动了心思,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沓钞票扔给杨卓,“拿着去买些你需要的东西。” 杨卓拿了钱揣在口袋里,跟着王文出去。王文特意要安排车送杨卓回去,杨卓拒绝后,抽了几张百元大钞塞进了王文口袋。 “文叔,顾大少爷呢?” “您,您不就是顾大少爷吗?”王文一改平日颐指气使的态度,对杨卓客气得让杨卓有些不自在。 “我说的是顾宥霖,他去哪儿了?”杨卓怀疑又是什么替身冒险的事,顾元征舍不得那宝贝儿子,拿他回来当挡箭牌。 “这,怎么说呢。顾先生前些日子把小少爷送去了军营,说是历练历练。可是新兵练扔炸弹的时候不小心把右手手臂炸没了。” 王文说起来觉得很是可惜,那孩子虽然沉默寡言,但眉眼平整看着也是个好孩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杨卓这算是明白轮得到他的便宜事原来是顾元征对顾宥霖失了指望。 “别说了,顾夫人现在听不得别人说这事。先生让人把小少爷送出了国,对外就说在国外学习,其实是见了添堵,眼不见为净。” 杨卓回头看了一眼气派的顾府,嘲弄道:“顾宥霖的母亲还在就被这样对待,哪天我要是少了胳膊少了腿,那估计会被赶出去要饭。” 第88章 信息与黄金 排在银行门口,热闹的街道上走过一行迎亲队伍,何纯熙恍然出神,直到杨卓拍了拍她的后背,递给她一瓶汽水。 “今儿挺热闹啊,那不是永辉酒店的王二公子吗?娶的媳妇儿挺漂亮啊。不过没你好看,我记得你那时候穿的是一件嫩黄色的旗袍,你就像珍珠一样白,特别耀眼。”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我跟梓桓结婚的时候?你那时候就认识我了?” 何纯熙打开汽水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杨卓的背包。嘱咐道:“钱装好,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呢。” “你或许还记得陈湛从宫家逃跑的时候,有个小乞丐给你递了信,告诉你陈湛在云将军府。那是我给了他一块烧饼,他去替我传的信。”杨卓目不转睛望着何纯熙,期待何纯熙能记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好像我就只记得一些大事,我父亲被人杀害,宫家战败。但是细枝末节在我脑子里相当模糊。” “那你总应该记得你那夫君?”这是杨卓第一回正经跟何纯熙谈论宫梓桓,他很想知道何纯熙跟宫梓桓的过往,却害怕何纯熙伤心难过,所以从来不敢提起。 “我似乎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我在战后的死人坑里翻出了他的披风,给他造了衣冠冢。我记得我很爱他,可是我越去想他的样子,他的样子就越模糊。” 鼻头泛酸,何纯熙眼里浮起泪花,她咬着唇强忍着泪意,看上去楚楚可怜极了。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伤心,咱讲点开心的事,一会儿买了金子,咱去酒楼吃一顿好不好?” 杨卓打岔道,显而易见的是何纯熙心里并没有放下那个杳无音讯的男人,但是他心里又一丝窃喜,那个男人再也不会出现。而他还是有机会获得何纯熙的关注,她现在对自己已经卸下了防备。 “对了,你怎么知道过些天金价要上涨?”何纯熙喝了一口汽水,她瞧银行里进进出出办业务的,大多都是存款借款。像她跟杨卓揣着钱来买金条的人几乎没有。 “就一个朋友说的,他跟我夜校在一个班,他告诉我的。小声些,别叫人听见,跟咱们抢金子。” 在蔚家银行买了二百两黄金,何纯熙当即决定存进了蔚家的保险柜。走出银行,杨卓感慨:“咱们明明是来买黄金的,怎么钱花出去了,像什么也没捞着似的。” “不用担心,近几年黄金价格平稳,就算跌也不会跌太多。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定然是要给他多存些金子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的。” 何纯熙话音刚落,顿在了原地。 两年前,何立群答允何纯熙跟宫梓桓交往的时候说过,要给何纯熙留一条后路。但后来何立群出事以后,他私人账户的账面上并没有多少钱。账面显示除了给何纯熙置办嫁妆外,何立群没有别的大额消费。 那父亲这些年积攒的钱财都去了哪里?是被人圈走了?还是藏了起来? 何纯熙站在川流不息的街上,在脑中搜索着何立群生前的一言一行。记忆停在了婚前何立群反复交代的那几句话,“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记得回老宅看看。”“那里有你母亲的牌位。” “怎么了?” 杨卓拿手在何纯熙面前晃了晃,何纯熙方才缓缓回过神。 “我猜,我父亲应该也给我存了钱。” “是啊,何老板以前可是商会会长。不会只留下你说的那个空壳子公司,断了现金流就经营不下去。” 何纯熙脑袋昏昏涨涨的,刺眼的太阳照得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不真实,回忆翻涌,好的不好的一时都蹦了出来。 “桃桃,你是不是不舒服?” 杨卓赶紧扶了一把,招手叫了黄包车,载他们去了医院。 经过医生初步的诊断,判断何纯熙是气滞血瘀,不一会儿换了一个女医师,来问她平时经水量如何,颜色如何。 这些私密的话让一旁的杨卓羞臊坏了,但此时出去又显得格外矫情。 “医生,我很久都没有过月事了,应该是去年秋天就不再来了。那时候家里出了些事情,呕出过几口血,这有影响吗?” 女医师听了气得不行,忍着想骂何纯熙的冲动,教训道:“你这个姑娘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身子是你自己的,你自己就不把自己当回事,谁能把你当回事?那平时的房事什么情况?痛不痛?有没有什么异常分泌物?” “什,什么?这个还,还从来没有过。” 反应过来的何纯熙脸红得不行,垂下眼皮也不好意思再跟女医师对视。 “你们这,不是小夫妻啊?我看这小伙子刚才也没回避,误会了啊。”女医师忍着笑意,面前两个大红脸是可爱又好笑。 “那这要怎么治?”杨卓粗着脖子道,他也不敢看医生,只盯着桌面上放着的几本医书。 “医生,这很严重吗?”何纯熙平日就只是觉得身子没以前松快了,容易累,但是也没什么别的问题。她还暗自窃喜过,不用经历月事那样糟糕麻烦的事。 “倒也不严重,开几副药,回去吃个几天。平时注意休息,饮食规律有营养,等来了月事看看什么情况再来找我。” 抓了药出来,杨卓难得的安静,何纯熙想他大概怕她难堪。 “杨卓,我们去徐姐姐家里借辆车再回一趟老宅。” “啊?药不吃了?”杨卓还停留在刚才看病的时刻,他圆溜溜的杏眼盯着何纯熙,眸子清亮,很是纯情。 “我要回老宅看看,父亲可能给我留了钱在那里。”何纯熙踮起脚跟杨卓耳语,见他愣着,就拉起了他直奔徐府。 徐慎姈不在家,管家做主借给了何纯熙跟杨卓一辆吉普车。 两人当即就出发,赶了一日一夜的路终于回到了老宅。 何纯熙拿了一把铁锹直奔祠堂而去,杨卓见了觉得有些不妥,这哪有后人去刨祠堂的? 于是杨卓跟上劝说道:“桃桃,别着急,慢慢找。” 何纯熙找到了她母亲的牌位,那是单独放在祠堂一角,单独供奉的。她先把牌位拿开,在香案每处都看了看,没有什么异样。 “到底在哪儿呢?”何纯熙的语气很是笃定,她端起香炉来看,又把香灰倒出来扒拉一番。 抱着牌位的杨卓端详着牌位上的字,细看竟发现牌位最下面有一行小字,颜色跟牌位浑然一体,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桃桃,你看,这儿写着‘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外院有一棵梨树,会不会在梨树那里藏着?” “不对,父亲在世时常念叨这两句,东坡先生是赞叹梅花超尘脱俗的品格,同也是悼亡之作。后院那棵梅树才应该是藏宝之地。” 何纯熙把牌位放回了原处,怀着忐忑的心情掘开了梅树根部的泥土。 两人足足挖了将近一米深,发现树下果然有个一个四尺长的正方形樟木箱子。 杨卓跳下去企图抱起箱子,不料这箱子相当沉重。 “先打开看看。” 杨卓接过何纯熙的发卡轻车熟路撬开了锁,两人屏着呼吸打开了盖子。 那是一整箱的黄金,金灿灿的光芒比太阳还让人眩晕。 “桃桃,这里还有一封信。” 杨卓发现一个信封夹在金条之间,于是抽出来递给了何纯熙。 第89章 隐秘真相 那封信的纸还没有发黄,显然是放进去没有多久。 何纯熙觉得这些金子应该是她父亲在劝她远离宫梓桓无果之后为她准备的。 信纸上写着:“亲爱的女儿小熙,当你风尘仆仆回到老宅,发现这一箱子的东西的时候,大概是父亲再也不能护着你,为你遮风挡雨了。别哭,你并不是一无所有,这间老宅还能容你栖身,这些金子你合理使用,够你此生花销。这是父亲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生离死别是人生常事,但父亲对你的爱会随着你生命的延展而变得永恒。无论什么时候,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切记,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自己。” 一滴滴眼泪掉在信纸上,弄花了上面的字迹,何纯熙却把这些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杨卓,医生给开的药带了吗?” “带着呢,我想着你大约要在老宅住一段日子,就想着带上督促你调理身子。” 杨卓谈起这事脸皮渐渐泛红,提议道:“我先去买些吃的,等吃完饭,我给你煎药,免得饿着肚子喝药伤胃。” “好,我要吃饭,我要喝药。我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因为我流着父亲的血,我要是死了,父亲才是真的没了。” 何纯熙抹了抹眼泪,看着那一箱重得抬不起来的金条,是父亲沉甸甸的爱。 在老宅停留了两日,两人带着那一箱黄金,决定回昌城。 闻妈妈如今在小镇做起了卖汤饭的小生意,不管何纯熙如何劝她也不愿撇了生意跟何纯熙回昌城享福去。何纯熙只好尊重闻妈妈的意愿,叫她每个月去镇上的邮局取信,何纯熙会按时寄些钱给她。 “桃桃,要是金价暴涨,你这些金子会赚不少钱。你打算今后做什么?” 车窗外无尽的稻田金黄一片,丰收的季节,一切都硕果累累。 “首先我会跟陈老板谈判,把百货公司买回来。当初昌城情况不同,没有回旋的余地,宫何两家的产业被瓜分的干净。但阿宝说了潭城的百货公司如今是我两个堂哥在管理,我会跟他们联系,重振何家产业。还有,杀死顾元征。” 鸦片案没能把顾元征拉下去,但如今何纯熙打算徐徐图之。樊容德死的太仓促,如今唯一知道内情的就只有顾元征一人。 “桃桃。” “怎么了?”何纯熙近日发觉杨卓心事重重,早就想问他,见他欲言又止,便追问起来。 “没什么,你上回说在樊家见樊容德死的时候很蹊跷,是怎么回事?” 何纯熙回想了一些细节,“樊容德应该不是自杀,但是樊家没人去细究,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樊容德死前告诉我,参与谋杀我父亲的计划之人有一个是我很亲近的人。他说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人是谁,我猜遍了了周遭所有人,想不透到底会是谁。” 杨卓突然踩了刹车,他又立马为自己的失态找了借口,“刚才好像有个兔子跳过去了。” “兔子?在哪儿?” 谈话就这样终止,何纯熙打开车门在车前车后绕了几圈也没看见兔子的影子。 “可能是我眼花了。” 中秋时节,樊家只有樊琦琦跟母亲钟瑛。前日去警察局领了陈湛的尸体,樊琦琦叫人随意找了乱葬岗埋了,至此她的心魔除了个干净。 “妈妈,我想把这个房子卖了,换一个小一点的。哥哥现在被判了八年,咱们娘俩住个小一些的也温馨。” 钟瑛暂停织毛衣,点了点头,“也好,换个热闹些的地方,在这儿阴涔涔的我睡得很不好。” “我睡的也不好,妈妈,我记得你从前经常吃安睡药片,能不能给我两片?” “哦,用完了,还没叫人去找医生开呢。”钟瑛眼里一闪而过些许惶恐,面对如今沉默寡言的樊琦琦,她们母女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谈心了。 “其实那日你父亲嚎叫不宁,我在他的粥里放了一些安睡药。” 樊琦琦抬起了眸子,并不惊讶,轻声道:“我知道。” 钟瑛放下毛线针,拉住了樊琦琦的手,“他那个混账东西,害了我,也害了你。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了,从前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我咒他下地狱,在油锅里滚。” 樊琦琦的思绪回到了樊容德死的那天晚上,何纯熙从小花园回来,樊容德依旧在叫喊谩骂。或许何纯熙怕在樊家动手对不起她们之间的友谊,樊琦琦对何纯熙的无作为有些许失落。 半夜时分,樊琦琦听着外面的雷声难以入睡,她起身踱到了樊容德的卧室,发现他被绑在床上,止不住地呕吐。 选择安睡药片轻生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吞药以后的痛苦却没人知道。樊容德对着床前漠然的樊琦琦求救,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祈求她能救救他。 樊琦琦脸上挂着泪珠,对樊容德的呼救置若罔闻。转身拿起了水果刀,削了一个梨子。 “从小你就拿让梨的典故教育我,所以我从小就懂事听话,把什么好的都让给父兄。因为我想换你的夸赞,夸赞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比吃多少梨都要开心。我最爱吃的果子,就是梨子,清甜润肺,能治我春秋换季时候的咳疾。可现在我就想自己吃一整个梨子,我不想再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让出去了,更不想有人打着亲情的名义来抢掠我的东西。父亲,我最后一次叫您,孔融小时候让梨,可是他长大后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孔融杀兄弑母虽不是史实,但足以让濒死的樊容德心生绝望,停止了挣扎。 樊琦琦在一旁吃了两三个梨子,不管是何纯熙做的还是哪个人做的,她不想深究这毒是如何下的。硬等着樊容德咽了气,打扫了房间。 雷雨骤停,樊琦琦回到自己的房间,见何纯熙睡的很安稳,她心里便有了别的猜测。 今日钟瑛跟樊琦琦坦白,樊琦琦并未多言,只道她们换了房子,便会有新的生活。 “母亲,你可是跟着外祖父去过东洋美利坚的,身为买办二代和三代,家里的产业就靠我们母女撑起来了。” 第90章 明逸颖 宫梓桓陪秦少帅秦煜杰到香岛购置军火,期间秦大少被一个洋夷女人勾走了。 从香岛大饭店出来,宫梓桓跟梅昕锐坐在后座闲聊,不经意往车窗外一瞥,看着不远处一个姑娘举着一块牌子孤零零地站在街上。 蓝布衫黑半裙,薄薄一层齐刘海,两条乌黑辫子搭在双肩,轻咬着唇略带愁容,向过往的路人投去期盼的目光。 那姑娘短暂地看了一眼车中的宫梓桓,又低下头去抹了抹眼泪,她想能坐得起这样车辆的人家应该是不会聘用她的。 “停车,我要下去看看。” 宫梓桓恍惚起来,可能是酒精上了头,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女学生大多穿差不多的衣服,可是刚才那个女孩子怎么那么像? 记得第一次见到何纯熙的时候,她也有两条那样长的辫子,拥抱的时候他可以闻到她头发的香味,他还记得那个味道,是玫瑰味。 “怎么了?”梅昕锐紧跟着宫梓桓下车,看着他朝那个女学生走去,仔细看了那姑娘的样貌才发现不对,蛮力抓住宫梓桓的胳膊,低声道:“那不是,别去招惹人家。” “我知道她不是,但是她很像,别拉着我。” “你醒醒,且不说你现在迷迷瞪瞪,偏信鬼神之说。找大师通阴。何纯熙已经没了,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别再做傻事了。” 梅昕锐想把宫梓桓拽回车里,却被他挣脱掉,眼看他已经走到那女学生面前便不好再说什么,跟着走了过去。 牌子上写着香岛大学本科学生,擅长弹钢琴,外语和国语,可以辅导学生功课。见到宫梓桓盯着自己,女学生怯怯问道:“先生需要家教吗?” “会画画吗?” “对不起,我没有修过绘画。” 女学生低下头,看来这个先生的要求她是满足不了,再找不到工作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家。 宫梓桓紧接着又问道:“会不会英文?是从内地来的?家乡是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叫明逸颖,祖籍津门,去年跟母亲弟弟来到香岛投奔做生意的舅舅,但是三个月前舅舅破产投海身亡,全家上下没了收入这才出来找份工作。英文会一些,可以打字和算账。” 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贵气逼人,明逸颖却也不卑不亢。 虽然她从前是娇养的小家碧玉,但是此刻她必须抓住机会为了全家挣出一条活路,她看宫梓桓对她似乎很感兴趣,抬起眼睛看着他。 她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个男人如此英俊的外貌,一时有些女儿家的羞涩又急忙低下头去。 “这样,我给你些钱,好好去读你的。” 梅昕锐察觉到宫梓桓的沉默,赶着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他想快点打发了这个女子省得拨乱了宫梓桓的心弦。 “我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嗟来之食食不得,先生请不要这样。” 明逸颖急忙罢手拒绝,同时她从宫梓桓的眼里看出了赞赏,她颔首请求:“两位先生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如果真的想帮助我那就请给我一份工作。我什么都可以做,可以给账房先生打下手,可以帮忙整理文件,打字排版我都可以的。” “钱你先拿着,在香岛生活没钱可活不下去。没课的时候来隆盛公司上班,我让人安排你接待洋人,不枉费你会英文。” 宫梓桓从梅昕锐手里拿过钱递给了明逸颖,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面前那张脸,像又不像。 回到车内,梅昕锐气不打一处来:“让她做接待?我看是做情人!你又疯了吗?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大事还没做,你不要随便招惹别的姑娘!我怕你这情种爱上别人又是要死要活!” “我还会再爱上谁?我闭上眼就看见熙熙在我跟前哭成泪人,我每回吃饭的时候就能想起她跟我说过,有媳妇了就敞开吃,不怕胖。我受不了了,灵媒说在阴界找不到她,所以我在街上看到每一个有些许像她的人都会以为是她!” 宫梓桓抱着脑袋转向一边不肯再跟梅昕锐沟通,车内的氛围很是低沉,听着宫梓桓断断续续的呼吸,梅昕锐猜测怕又是在偷偷掉眼泪。 “昕锐,我已经这么苦了,别再谴责我好吗?” “你别再寻死觅活就好,那灵媒就是骗钱的,别再信了。或许何小姐一辈子积德行善,已经投胎做人了。” 梅昕锐强迫自己在宫梓桓面前收敛起理性,想方设法地宽慰他。 何公馆,杨卓夜里翻进了院墙,帮何纯熙把从老宅挖出来的黄金藏在花园的枯井里。 “你连藏哪儿都叫我知道了,不怕我给你偷走了?” 何纯熙抱臂站在一旁,不以为意道:“说的有道理,这么多钱谁不想要,那你就看看是偷走后被警察抓起来判个死罪还是跟着我享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好?” “那我还是寄生的好,白吃白住,又有桃桃美人在怀,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杨卓拍了拍身上的灰,忍住了想抱一抱何纯熙的冲动,“桃桃,药吃了两副了,身子好些了吗?” “嗯,其实我觉得那日我是中了暑气,那样大的太阳晒得人直冒虚汗。” 何纯熙敛了敛披肩,一想起那日看医生的时候那些尴尬问题,她就有些不自在。 “说什么胡话,都已经是中秋了,怎么会中暑气。” 杨卓随手摘了一片香樟叶子,放在手里揉碎,叫何纯熙闻闻。 “下回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闻一闻就会好点。小时候挤在乞丐窝的时候,乞丐爷爷就教我们用这个抹在身上驱蚊又清爽。” 何纯熙嗅了嗅,“有点像薄荷,都有些清凉的感觉。” 秋夜清凉,杨卓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偶有凉风袭来,何纯熙裹着披肩都觉得有些冷。 “家里从前父亲的衣物都还在,跟我去前楼拿件外套。” “你现在不怕奶娘说你了?” “你想听实话吗?奶娘觉得你不错,多番劝我要把你招家里做上门夫婿呢。”何纯熙在前面带路,杨卓在后面窃喜,他高兴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奶娘思想守旧,她反复劝说我,一个嫁过人的落魄小姐,挑不得,遇上你这样好的就赶紧拿下。” 杨卓越听越不对,停住脚步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桃桃,我不在意你有没有嫁过人。那些虚的实的在我心里都算不得什么,我现在读书识字了,就明白那是封建糟粕。你还是你,不管你有没有嫁过人啊!” “话实在不必说那么好听,你从前也有个萧晚晚呢,哪里来的资格来挑拣我。” 杨卓讪讪,“是,是啊,我哪里有资格。” “生气了?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或许是被奶娘的话怄着了。咱俩也算是同生共死相依为命的,你是知道我的。” 何纯熙从何立群的衣柜里选了一件样式新潮适合年轻人的西装,她不知道她的只字片语无时无刻不在拿捏着杨卓的情绪。 “桃桃,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今后你要是有了更好的选择,你就舍了我。” 杨卓神色木然,何纯熙有些后悔自己说话太过直接,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何纯熙帮杨卓把衣裳穿好。 “我父亲的衣服,应该有些小了,你先凑活一下。” 杨卓穿了衣服,准备开口告辞。 “我家房间很多的,前楼没有女眷,你挑一间休息。一楼最东边那间最好,配的有单独的浴室洗手间,你在里面住也方便。” 何纯熙张不开口道歉,却在态度上有了改变。 “你一个人回小院太孤寂了,明天我跟奶娘说说,让你住在这里去铺子也方便。” 第91章 徐陈联姻 何纯熙跟潭城的大伯父一家取得了联系,提议共振家业,电话那头却一直推脱不必再瞎折腾。 大约是怕被连累,明哲保身。何纯熙觉得自己现在这身份他们不想沾染也是情有可原。只问了家中是否安宁,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 几天后何纯熙还收到了一笔三万块的款子,是潭城寄来的。 “小姐,潭城家里还是关心你的。” 何纯熙听银翠这样说,实在觉得可笑,“这是买断了彼此之间的亲情,叫我今后别找他们了。” 银翠一听,气得不行,骂道:“他们也太没有良心了,老爷在世的时候对他们多好?明明是老爷自己打拼下来的产业,还给他们股份坐享红利。现在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小姐。” “算了算了,说这个有什么用。这时局人家想自保也没错,怨念太深伤的只会是自己。” 何纯熙跟银翠两人正聊着晚上去买些什么菜回来,杨卓夜校放了假,有空做菜吃。 听见前院有人叫门,何纯熙撇下手里的账本,跟银翠去了前院,来人是徐慎姈。 “早就听说你搬回来了,今天我才来贺喜不算太晚?你这回来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雇一些看门护院的,还亲自来开门。” 徐慎姈春光满面,看上去是有什么喜事。 何纯熙迎上去道谢,“招待不周叫姐姐在外面久候了。” “这房子看上去跟潭城的那栋有些像呢,后面不会也有一栋小楼?” “是的,父亲专门给我一比一打造的小后楼。姐姐想在前厅还是后楼歇息?” 何纯熙正想找徐慎姈商量,不知该如何开口向陈牧业买下昌城的百货公司。 “哪儿都一样,反正都是姑娘们,都自在。” “徐夫人不知道,杨先生现在住在这儿,前楼东边最大那间客房就是杨先生的卧室。” 银翠嘴快补充道,紧接着何纯熙在银翠身后拧了一把银翠膀子上的肉。 “你当着徐姐姐的面瞎说什么,快去泡茶。” “哟,这都住一起了?” 徐慎姈笑弯了眉眼,继续问:“你跟小杨什么打算?就这样没名没分厮混着?” “我还没想好,他对我是极好,可我还在孝期。别听银翠胡说八道,我自守着我自己的本心呢。” 何纯熙请徐慎姈去厅上落座,劝道:“一会儿杨卓从码头回来,他做菜虽然比不上姐姐府里的厨师们,姐姐就当尝个鲜,一定要在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好啊,我也难得清闲,今天我一来是送你些礼物祝贺你搬回自己家。二来是有个喜事要告诉你,我要跟陈牧业结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喝喜酒。” “恭喜姐姐,也恭喜陈老板了。” 何纯熙早就看出了这两人私底下的情况,走到一起倒是没有让何纯熙大吃一惊。只是这嘴边的话却再难以张嘴了,如今徐陈成了一家人,本来是想让徐慎姈做个说客的计划算是泡汤了。 “那你跟杨卓呢?你们现在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也不缺钱。要趁年轻多多的恋爱,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谈感情就不纯粹了。” 眼看徐慎姈有些许的落寞,何纯熙追问:“怎么了?陈老板什么地方不让姐姐满意了?” “我之前骗了你,念念是陈牧业的女儿。” “那这不是更好了吗?” 徐慎姈无奈笑了笑:“他觉得我生这个孩子是为了逼他结婚的,你也知道我跟他都是出身底层,爬上来见过很多事,就不肯再轻易相信别人。” 何纯熙牵起了当初怀疑宫梓桓接近自己另有所图的愁肠,非常理解徐慎姈的心思。 “姐姐,陈老板早晚能明白你的这份真心的。” “罢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想做陈夫人也不是只为了自己,一想到念念今后能继承我跟陈牧业的一切,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这样看来徐慎姈跟陈牧业这两个精明的人真是相配极了,何纯熙隐隐弯了嘴角,却不敢叫徐慎姈察觉。 “姐姐,你觉得杨卓真的很好吗?” 聊罢徐慎姈自己的事,她对何纯熙新起的话题来了兴趣。 “小杨是不错的,不光是模样身段,最重要的是他对你是有情的。” “可是,我一想起他对我有那样的心思,就莫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当初我嫁梓桓的时候,许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何纯熙愁眉不展,撑着下巴看向一旁枯死的盆栽。 “你既然问出了口,就说明你心里对小杨动了心思。别在否认了,你越是纠结只能证明你越是在乎。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宫少帅是如何恩爱,但是看他亲自筹划的那场婚礼,婚礼上他看你的眼神,也知道他对你也是满满的真心。” 徐慎姈越说越羡慕何纯熙,曾经年少,她因为对父亲的恨念而一度远离男人。以至于后来她每一段感情都夹杂着成年人的利用和算计,她不许自己清醒地沉沦,总是在投入深情前抽身。 “姐姐,你越说我心里越乱。” 何纯熙无意识地咬着下唇,把唇上的胭脂都要吃了干净。 “小熙,若宫少帅爱你,他一定会希望你能幸福。我原配夫君也死了,我也做过寡妇,但人不能压抑自己的情感跟欲望。你不讨厌杨卓对?甚至还会被他感动是?人生苦短,何妨一试呢?” 徐慎姈端起银翠捧上来到茶水,呷了一口茶,在她看来何纯熙就是当局者迷。 “我是跟杨卓相处轻松自在,但似乎不是当初面对梓桓时候的那种心境和感受。我不知道我对杨卓是什么情感,但我笃定,我对梓桓是爱,我深爱他。即便他的魂魄一次都不曾入梦,但我对他的感情从未变过。” 何纯熙眉头紧锁,从心里觉得宫梓桓是生了她的气才不肯入梦来。 “你知足,世上千千万万个男人,碰上一个相处起来能让自己轻松自在有多难?” 徐慎姈见点不清何纯熙那笨蛋脑袋,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杨卓拎着一桶鱼从外面回来,隔很远就叫何纯熙快出来看看,想怎么吃这些带鱼。 第92章 陈牧业之死 又是一年重阳节,何纯熙特意进了一些素雅的料子,少不得有姑娘们买些衣料孝敬母亲。 何纯熙忙里偷闲,坐在茶摊品着老板娘特意开小灶给她冲的好茶汤。 一辆警车驶入庆云街,用喇叭喊着叫庆云街的租户都收拾好货品赶紧搬出去。 铺子老板们聚在一起问到底什么情况,何纯熙跟杨卓也赶忙凑上去听了一耳朵。 “庆云街是陈牧业的产业,陈牧业现在涉嫌非法侵占,在收购这条街的时候使用不当的手法逼迫这些铺子的原主把铺子卖给他。现在正在调查,你们快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换个地方,在没查清楚前庆云街暂时封锁!” 为首的警察倒也还算和善,不断敦促着庆云街的生意人快些清场。 “桃桃,怎么办?” “先把货搬回仓库去,这庆云街铺子开不下去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何纯熙虽然临危不乱,但是也舍不得这刚经营起来的生意。 陈牧业到底是怎么得到这条街的铺子的?是被人陷害还是确有其事?不论如何陈牧业现在身临险境,何纯熙自然想去帮一帮,但是要是日后再提起想买回百货公司怕会因为是挟恩图报,趁人之危。 仓库那边来了数二三十个兄弟,很快就把铺子搬了个空。 “杨卓,先给所有兄弟多发两个月的月薪,别叫他们以为我们开不起工钱另投他处了。” “好,桃桃想得很周到。我昨日看金融时报,金价不涨反跌,我定然是被人骗了。对不起,桃桃,都是我害了你。” 杨卓站在何纯熙身旁很是沮丧,他同样对这铺子产生了依恋,从开起铺子那天起,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离想要的生活越来越近。可是现在却发现,没有权势的努力,只不过是一棵略略强韧的草。依旧会被旁人收割,经不起任何风雨。 两人先跟着货去了趟仓库,给所有工人发了薪资,交代过些天还有洋货送到,叫他们不要懈怠。 “我们去一趟徐姐姐府邸,看看她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出了这事,她一定很是着急。” 何纯熙看着快要堆满的仓库,觉得收回百货公司这件事不提不行,想着先从徐慎姈那里了解一些情况,看看自己能否帮上忙。 到了徐府,听管家说徐慎姈现在着急上火,一时犯了头晕,正在卧床休息。 何纯熙只身去了徐慎姈的卧室,见徐慎姈躺在床上翻看着盒子里的各种纸条。见何纯熙来了,就叫她在床边坐下。 “姐姐,你在看什么?这些纸条颜色各异,大小不一,像是读书时随手写下的便签笔记。” “你当我星都会就只养些歌女舞女陪客人喝喝酒跳个舞?这些是近几日星都会收集的各种情报,我想看看有没有跟牧业这件事相关的。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举告了牧业,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我们婚期也要延迟了。” 何纯熙坐在一旁,斟酌了半刻,开口道:“姐姐知道陈老板当初是怎么买下庆云街的吗?如果他真的是非法手段,那这事是有点难办的。” “小熙,商人又不是善人,有时候竞争起来一些手段见不得光是很正常的。谁敢说自己赚的钱是干净的?你别说你自己那小本买卖,要都像你这样做生意,是怎么也做不大的。” “可是,要是被翻出了案子,陈老板的产业会被查封,姐姐你到时候还愿意跟他结婚吗?从商人的角度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 何纯熙自知在徐慎姈面前自己说不过她,便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要徐慎姈以商人的身份来作答。 徐慎姈抬眼看向何纯熙,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我看上的男人自然是会东山再起的,也不会想要依靠女人来起势,他要是一无所有了,也会靠自己再爬上来。念念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女儿,他要是过得不好,我自然会好好照料念念,但若他以后发达,难道不要自己的孩子?” “姐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姐姐,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何纯熙从话里话外听出了徐慎姈的凉薄,如果陈牧业真的出了事,徐慎姈定然是不会管陈牧业的。 “小熙啊,你知道吗?陈牧业他喜欢你。你要是直接去找他,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他怕是会爱上你呢。” 徐慎姈的话叫何纯熙顿时窝着一口气,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爽。 “姐姐说什么呢!再说我要生气了。” “男人都喜欢年轻的,有情有义的姑娘。陈牧业自然是跟所有男人一样,他精明强干,身边不缺女人。但就缺个你这样的傻姑娘,漂亮,年轻,有点小智慧,对人真心实意。” 徐慎姈低头翻看着盒子里的纸条,那叫何纯熙尴尬无比的话像是随手拈来。身为陈牧业未婚妻,但语气满不在乎,何纯熙重新审视了一遍徐慎姈,这可不像前些日子跟自己谈私房话,说情情爱爱的徐姐姐。 “我跟杨卓有过一个约定,就是在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他若还喜欢我,我也爱上了他,我们就结婚。” “你不必避嫌,我又没说你什么。只是作为女人,我也要教教你,易生怜悯之心是女人的天性,不过你怜悯旁人,谁怜惜你。你要克制自己的天性,别随随便便就关心谁爱护谁,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分给了别人,不顾自己了吗?财富更是不能了,自己的东西凭什么拿去扶危济贫?” 徐慎姈字字句句叫何纯熙无法反驳,何纯熙真是没想到本来是来帮忙的,反倒被上了一课。 “夫人,夫人不好了。”徐慎姈贴身的丫鬟冒冒失失跑进来,说出了一个惊天噩耗。 “怎么了?你慌张什么?还有客人在呢,管家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陈先生,外面说陈先生怕事情暴露,影响名声,在府里自裁了。” 何纯熙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向徐慎姈,徐慎姈闭上眼睛掉了两颗眼泪。 ‘姐姐,你要挺住,这事蹊跷,我们要查清楚还陈老板一个公道。’ “人都死了,公道有什么用?小熙,你现在去找沈泽帆,他是牧业的师弟,一定会彻查此事。我要即刻去一趟申城,控住牧业在那里的产业,不然他这一辈子的心血可全白费了。” 这样的关头,徐慎姈想的竟然是陈牧业其他的产业,何纯熙不得不佩服她这顽强的心性。 第93章 小哑巴的警告 沈府门前的士兵见过何纯熙,所以她去找沈泽帆时,士兵并没有为难,反而立刻去通报了沈泽帆。 沈家父子三人正在一同用午膳,一听是个女人找沈泽帆,原本不苟言笑的沈希鸿脸更黑了。 “我警告你,在你跟黎大小姐成婚之前,不许跟外面的女人接触。” 沈泽帆放下碗筷,他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女人来找他,害他挨了沈希鸿的批评,于是坦然问道:“在昌城哪有什么女人敢来找我?你确定是找我吗?” “是的,就是兴复宴那天来府里报信那个女人。” 是何纯熙!沈泽帆倒吸了一口冷气,要是叫沈希鸿知道宫家少夫人还活着,不是杀死就是驱逐出辖区。 “哦,是陈老板家里的女佣人,应该是陈师兄有事,我出去看看。” 沈泽帆跟父亲沈希鸿打了招呼,这才出来,看见何纯熙在府外焦急地跺脚,看来是出了什么事。 “沈少帅,陈老板陈牧业被经济司的人调查,不知怎么的,上午才开始调查,刚刚就传出陈老板畏罪自裁的消息。你是他朋友,一定要替他查清楚死因,就算被没收了产业,也不至于自杀?” “什么?师兄不可能自杀,一定另有隐情。”沈泽帆以他对陈牧业的了解,立刻判断出这绝不是自杀。 经济司调了警察守着陈府,一听到陈牧业的死讯,杨卓早就在外面探查消息,里面的情况却是无从知晓的。何纯熙借了沈泽帆的光才混进了陈府,经济司的人说是盘查,实则是在盘点陈府的财物。 经济司司长见了沈泽帆,上前跟沈泽帆说明了情况。 “陈牧业不是自杀,是被他府里一个女人给刺死了,那女人是个哑巴,怕是也问不出什么。” “那女人呢?”沈泽帆依稀记得陈牧业确实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在身边,他见过一次,小哑巴在陈府的花园里坐着,透着忧郁的气质。 “已经被警察带回了警局,陈牧业的哥哥已经过来打理丧事了,我们经济司查完就走。” 经济司司长听说过沈泽帆跟陈牧业的交情,应对沈泽帆一点也不敢马虎。 “领我去看看尸体。” 何纯熙企图跟着沈泽帆也去瞧一瞧,却被经济司司长劝退:“那场面有些血腥,姑娘还是不要去了。” “没关系,叫她跟我一起来。” 刺杀地点是陈牧业的卧室,何纯熙跟着沈泽帆先看了床上被血浸透的被子,溅上无数血点的床帐。室内腥气弥漫,何纯熙捂着口鼻强忍着恶心。 陈牧业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在了棺材里,脖子上深深的一刀就是致命伤,割在大动脉,他是血枯而死。 “那女人怕是跟师兄有仇,一击毙命,这杀心不是一日两日积攒的。” 沈泽帆说是要去警局提审那小哑巴,刚才瞻仰尸体的过程中,他瞥见何纯熙抹了两次眼泪,她太伤心,就问何纯熙是否还跟着。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仇恨,能叫金丝雀反杀了主人。” 来到警局,审讯室里是一个眉眼精致身段苗条的年轻姑娘,素净的脸蛋看上去很稚嫩。戴着手铐,极是可怜。 “看上去你跟我年纪差不多,我二十岁,你呢?” 何纯熙坐到了小哑巴面前,想卸下她的防备,套出话来。 小哑巴拿着铅笔,在纸上写两个字:十九。 “我听人说你是聋哑人,你为什么听得到我说话?”何纯熙记得杨卓前些天听说陈牧业要结婚,提起过这个小哑巴,说是还支票的时候见过,又聋又哑太可惜了。 “我会唇语。”小哑巴在纸上写道,她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沈泽帆,又写道:“我还知道他是你的仇人,他害死了你夫君,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沈泽帆挑眉,实在是没想到这小哑巴这时候了还在挑拨是非。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陈牧业是你的仇人?他做的事情是你捅出去的?你的同伙还有谁?”沈泽帆开口打断了何纯熙的审问,语气像极了逼供。 “我只想跟何小姐说话,你再逼问,我就什么也不说。”小哑巴写的话叫沈泽帆吃了瘪,要是寻常人自然有各种办法审讯,可是这哑巴只能靠她自己的意愿。她要是不肯写,用刑就更不会写了。 “陈牧业伤害了你?你要报复他对吗?能跟我讲讲你跟他有什么恩怨吗?” 何纯熙柔声道,她看小哑巴比自己还小一岁,一时不知道看上去正直的陈牧业背地到底是何样貌。 “庆云街大半的铺子原本是我家的。” 小哑巴写了这一句就让何纯熙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庆云街原先一半的铺子是一个做香料生意的董老板所有,陈牧业来昌城以后,收了庆云街一半的散户,然后引了同样做香料生意的商户,挤垮了董家的生意。 “因为陈牧业收走了你家的铺子,所以你才杀了他吗?” 小哑巴眼含泪光,在纸上写下了一大段话:“陈牧业做局让同行跟我家竞争,签下了对赌协议,三月内散户所有营业额跟我家百年老字号的营业额作对比,输得一方舍弃庆云街的生意。我父亲欣然答应,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因为陈牧业暗中操作,切断了我家货源,盗取了我家传秘方,致使我家惨败。他贿赂官员,我家申诉无门,父亲失了祖业含恨而亡。” “他不知道你是董家的女儿?”沈泽帆看了原由,理解这小哑巴复仇的做法,却也感慨自己这师兄如此不谨慎。 “他若知道你是董家的女儿,是不会留你在身边的。” 何纯熙自然知道沈泽帆的意思,看向沈泽帆他却挪了目光,杨卓说的胡话何纯熙从不放在心上,沈泽帆这人躲着她都来不及。现在见了这血淋淋的例子,应该更是忌惮她的身份。又怎么会对她有什么想法,若有也只会是想要斩草除根的想法才是。 “我认罪,不过我认为陈牧业罪有应得。何小姐,我给你个警告,远离你身边那两个男人。” “哪两个男人?”何纯熙被小哑巴写下的句子弄得有些迷惑,其中一个定然是沈泽帆,另一个是谁?何纯熙记起来自己跟楚清珏去过陈府,可是楚清珏她是无条件相信的,绝不是楚清珏。 难道是杨卓?难道小哑巴还知道些什么? 第94章 试探杨卓 小哑巴丢了笔,不肯再回答任何问题。 何纯熙带着疑惑回到家里,杨卓已经把饭做好了。见到何纯熙回来,他虽然情绪不好,却还是挤出笑容宽慰。 “桃桃,我看花夷街香夷街的铺子都很赚钱,咱们也可以去那里多看看选一个铺子再开起来。” “杨卓你知道吗,陈老板是被他那个情人小哑巴杀死的。” 何纯熙一想到陈牧业脖子上深深的血口子,就感觉反胃,更是没了吃饭的兴趣。 “那小哑巴?不可能?” 杨卓记得那个小哑巴看上去娇弱不堪,怎么能下狠手杀人呢? 何纯熙把手提包交给杨卓,坐在厅堂的沙发上,直接说出了小哑巴的警告。 “她还说了,要让我注意我身边的两个男人,当时沈泽帆在我身边,他是我自然要提防的。你说另一个男人会是谁?” 杨卓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那晚跟陈牧业的谈话,可是小哑巴也是个聋子,怎么能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那另一个自然是我了,她怎么说的?” 杨卓面上没有露出破绽,何纯熙也不好再试探,就实话实说:“她就写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什么也不肯说了。沈泽帆吓唬她要上刑,她一点都不怕。还有,她竟然也是为父报仇,才杀了陈老板。” “为父报仇?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父亲是庆云街的大户,一半的铺子都是她父亲的。陈老板用了些肮脏手段,把她家里的铺子抢了过来。从私心,我是不希望陈老板死的。但是从公道,我又觉得她做的没错。我以后也会亲手杀了顾元征的,杨卓你一定要做个见证。” 樊容德死前的话跟小哑巴今天的告诫,让何纯熙不得不多想。细想在她最亲近的人之中,杨卓成了最可疑的人。 “好,桃桃,咱们在蔚氏银行买的黄金要不要先卖掉?今天我给兄弟们发完工钱看账上没多少钱了。” 何纯熙见杨卓还是没有任何反常,便顺着杨卓的话题说道:“先不要动那些黄金,家里有些古玩典籍可以先当了,等有钱了再赎回来就行。” 深夜,杨卓翻墙出了何公馆,一路直奔顾府。 顾府的保镖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发现有人潜入,整体警备起来。 王文守在顾元征的卧室外面,看见杨卓突然窜出来吓得不行,差点拔脚溜了。 “大少,你差点把我魂儿都吓没了。你要进来走正门多方便,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别叫我大少,我是来找顾先生问些事情的。” 杨卓冷脸闯进顾元征的卧室,他正躺在床上抽鸦片。杨卓用手指堵在自己的鼻子前,戒掉鸦片的人最闻不得那个味道。 “陈牧业那个哑巴情人是你安排的?陈牧业马上就快成为商会副会长了,你忌惮他。” “你把鸦片戒掉了?”顾元征坐起来,看杨卓那厌恶的样子就明白杨卓是彻底把鸦片戒了。 “你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啊,果然是我的血脉。”顾元征放下烟管,从枕头下摸出一沓钱,扔给杨卓。 “拿着,去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杨卓不知道顾元征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荒唐,再也不是当初他崇拜的雷厉风行的顾先生了。杨卓将钱原封不动扔了回去,“你骗我买黄金是想害桃桃。” “胡说,金价最近是在跌,可是跌有跌的好处啊,这样就有需要它的人更多地买回来。再等等,会涨的。” “这是你上回给我的钱,一万块,不多不少。” 杨卓从口袋里掏出了上次见面顾元征甩给他的钱,他抽出给王文的那几张他自掏腰包补齐了。 “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打算回来做我的乖儿子?” “我不是你儿子。” 杨卓甩了一句话当即就离开了顾府。 回到何公馆的客房,没有开灯,房间里多了一个呼吸声。 “桃桃。” “去哪儿了?”何纯熙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让杨卓脑中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我去了顾府。” “还没有跟顾元征分扯清楚是?还想给他效力是?蔚氏银行那二百两黄金给你,还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是你当初给我说是做生意的三万块,钥匙我明天派人给你送去小院,你现在就给我走!” 何纯熙快要咬碎了牙,才忍住没有对杨卓动手。 “桃桃,你听我解释。我是去问陈老板的事,我怀疑跟顾,顾元征有关系。陈牧业跟徐夫人联手,不容小觑。那个小哑巴能那么顺利混到陈老板身边,一定是有人抹干净了她的来历。” 杨卓打开灯,碰触到何纯熙愤恨的眼神,立刻缩回了目光。 “别跟我打岔,你一直跟顾元征有联系,他派你来监视我的对不对?兴复宴顾元征毫发无损,是你透露给他的?” 被不信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杨卓顿感无力,他张口欲辩,最后又作罢。 “桃桃,我们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你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吗?” 杨卓拿了一件外套,看了一眼毫无挽留之意的何纯熙,“我想我们都应该静静,我向你保证的是,害死你父亲的事绝对没有我。” 杨卓离开后,何纯熙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没想到陪她从最艰难的时候一路走过来的杨卓,竟然自始至终都是个骗子。 可笑的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愧对这个骗子。觉得自己对杨卓的感情比不上他对自己那般毫无保留,现在倒是该庆幸自己收敛情感,没有陷得太深。 翻出何公馆,杨卓感觉自己无处可去,徒步跨了半个昌城到了仓库。 仓库里有值守的几个兄弟,杨卓悄悄把门口的大黄牵走了。 现在黄金价格比前些天还降了一成,二百两黄金亏了不少钱,铺子还被查封了。 仓库里积压的货物也是很大一笔,何纯熙现在的经济情况不容乐观。 杨卓一心只想盘算生意,避免自己钻牛角尖。要是何纯熙知道他是顾元征的血脉,就算不杀他,那也是定然不会跟他再来往了。 大黄坐在杨卓脚边,抬头闻了闻杨卓的膝盖,蹭了蹭他的裤子。 “桃桃不要咱俩了,你说咱俩可怎么办?” 杨卓摸摸大黄的脑袋,像是问大黄,更是问自己。 第95章 跟奶娘的矛盾 一夜未眠的何纯熙坐在杨卓的房间,仔仔细细回忆着从前跟他的点点滴滴。企图找出些破绽,来佐证自己的事想法。 反复回忆中,盘点出杨卓的诸多好处叫何纯熙心烦意乱。 早晨奶娘在小后楼没发现何纯熙,便跑到了前楼。 “杨先生,你看到小熙了吗?” 洪奶娘敲门,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听起来像是质问。 “奶娘,我在这儿。杨卓从今以后不住这里了,以后也不用做他的饭了。” 洪奶娘原本以为是会捉到两个小情侣浓情蜜意,好找了由头叫杨卓求婚。 可开门的是何纯熙,顶着两个肿成鸡蛋一样的眼睛,洪奶娘立马环视了客房其他角落,没有发现杨卓。 “怎么了?啊?”洪奶娘险些哭了出来,红着眼把何纯熙搂在怀里。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还跑了?” “不是的。” 何纯熙不知道怎么跟奶娘去说,从前她跟别人介绍都是说杨卓是她的救命恩人。现在她又该怎么跟别人说杨卓处心积虑待在她身边是为了监视她? “那是怎么了啊?是不是杨卓他要跟你分开?他有别的女人了?” “不是的,奶娘你别问了。”何纯熙忍着眼泪装作无事发生,只说有些疲累想去睡会儿。 洪奶娘却不依不饶,追着何纯熙止不住地刨根究底。 “小熙,杨卓是个好夫君,你跟我说说你俩怎么了,我给你出出主意。错过了杨卓,可不会再有更好的了!” “够了!奶娘我不想说。” 洪奶娘从小就像母亲一样,从小到大何纯熙也一直很敬着她,但是她现在是一点也不想开口。 “铺子现在开不下去了,今后你要怎么办?不抓紧杨卓,你以后怎么过金尊玉贵的生活?我跟银翠习惯贫苦的日子,你能行吗?” “你不就是觉得我嫁过人,卖不上价了吗?我就只能选择杨卓,别的我配不上是不是?”何纯熙又气又恼,忍不住朝奶娘发起了脾气。 洪奶娘愣在原地,继而肯定道:“我也都是为你好,现在昌城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敢娶你啊?更何况谁不想要黄花大闺女?” 牙被咬的吱吱作响,何纯熙红着眼,倔强道:“那我就不嫁任何人不行吗?就算我以后穷死饿死,我绝不以出卖自己去换口饭吃!” 洪奶娘被何纯熙掷地有声的话镇住了,她站在何纯熙身后不远处,一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光是何公馆这所宅子就够何纯熙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自己不过是想让何纯熙找个依靠,将来能照顾她。一时着急,失言说错了话。 “小姐,门外楚家二少爷来了。”银翠听见厅堂里两人的争吵不知道该不该放楚清珏进来,要是被别人听见了终归是不太好。 “小熙,我说错话了,你快些去梳妆打扮一番,我给你做你喜欢的鳝丝面好不好?” 何纯熙瘪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又明白了奶娘的意思,这是又要她来笼络楚清珏,只为寻个依靠。 “奶娘,我死都不会选阿宝的,你早点放弃这个想法。” 楚清珏在何公馆门外等了许久,没人来给他开门。加之听管家说他入学的三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何纯熙,于是擅自翻墙进了院子。 “熙?你在家,怎么不见我?” 洪奶娘见何纯熙头也不回去了小后楼,只能自己先去前院应付楚清珏。 “楚二少爷你先在厅上喝点茶,早饭还没用,我煮你们都喜欢的鳝丝面怎么样?” “奶娘,熙还没起床吗?”楚清珏闭关三个月修完了一年的课程,只为了剩下的时间能帮何纯熙管理经营铺子。如今这铺子被查封,他们最大的助力陈牧业身死,何纯熙现在肯定很焦急。 “没呢,最近她也忙坏了,铺子被查封了,她也好休息休息。你先坐着等,这丫头估计要睡到日上三竿呢。” 奶娘故作轻松无事在前厅招呼楚清珏,银翠悄悄去了小后楼。 何纯熙刚沐浴完出来,哭过的眼睛沾了水,又疼又红。 “小姐,我给你煮俩鸡蛋敷一敷。你别生气了,我娘她老封建,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她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要上心,没有坏心的。” “我知道,我就是受不了她说的话,我是商品吗?没有男人我自己就活不成了吗?” 何纯熙原先因为杨卓背叛而产生的怒气现在被洪奶娘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更气奶娘的那番不当言论。 “我今天不想见阿宝,你叫他回去。” 何纯熙径直走向床,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楚二少的脾气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等不到你,就会一直等下去。” “那就叫他等着。” 何纯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这才解了乏,一想到早上跟奶娘吵了一架,晚上还是出去吃的好。 随便选了一件薄绒长裙,何纯熙拿起钱包就往外走。 “熙,你终于醒了。” 楚清珏竟然来了何纯熙小后楼的小厅堂,不用想就知道是奶娘放他进来的。 “你找我做什么?” 数日不见何纯熙变得有些冷淡,楚清珏有些失落,但仍然上前拥抱了她。 “对不起,我这三个月忙着修全年的课程,没能来找你。我都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我来帮你。” “你能帮我什么?别闹了,你还是回家帮清越去。” 何纯熙轻轻推开楚清珏,拎着包走在前面,又不忍太伤害楚清珏,喊道:“你今天请我吃饭就行,我要吃花夷街的曼德西餐厅,快点。” 对于三个月内发生的一切,何纯熙闭口不提,吃光了自己盘子里的牛排,还把楚清珏切好的牛排吃了个干净。 “熙不喜欢这家的沙拉和汤吗?” 楚清珏见何纯熙对肉是相当的狂热,于是打算再替她叫一些菜。 “不用了。两块牛排填肚子,再吃点香草冰淇淋。等溜达一会儿,去上次那些小吃摊再吃第二顿。” 楚清珏笑道:“你这也算是雅俗共赏了。” “吃的,你分什么雅俗啊,不过是烹饪手法不同进餐仪式不一样。”何纯熙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这原是她当初教杨卓餐桌礼仪的时候,杨卓反驳她的说辞。 “熙,那个男人跑了?” “哪个男人?”何纯熙舀了一口服务员端上来的冰淇淋,明知故问道。 “杨卓。他做了什么?” 何纯熙挠了挠耳朵,不以为意道:“跑了就跑了,反正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我给了他二百两黄金,你觉得我是不是挺大方的?” 楚清珏皱起眉,以为是杨卓骗走了何纯熙的二百两黄金,于是提议:‘那就报警把他抓回来,二百两黄金对你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得买多少胭脂香水才能赚回来?’ “错了,你理解错了,是我给他的。他救我,帮我一场,不管如何,得给他一些报酬啊。”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楚清珏一面替何纯熙担心,一面又觉得自己终于能在何纯熙身边派上用场而高兴。 “陈老板这件事跟顾元征脱不了干系,弄死了陈老板,顾元征必然会想方设法瓜分陈老板的产业。我打算跟他对着干,等庆云街解封以后,我买下那条街。” 楚清珏扶了一下眼镜框,对何纯熙的决定感觉有些冒进,但是他知道何纯熙的脾性,“买下庆云街?熙,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那我今晚就给家里联系,想办法筹钱支持你!” 西餐厅的马路对面,一人一狗看着西餐厅里来来往往约会的情侣。浪漫的灯光,舒缓的音乐,那些那样高大上,是不属于他们一人一狗的。 第96章 奶娘的道歉 夜里何纯熙拿了手电筒,领着楚清珏去了花园枯井。 何纯熙跳下枯井把金条装进水桶,让楚清珏在井外接应,来来回回忙了两个小时才把箱子里的金条拿了上来。 “伯父果然给你留了后路,这些金子够你十代都花不完的。” 楚清珏最后把何纯熙从井里拉了上来,两人坐在花坛休息,他拿出手帕递给何纯熙,叫她擦一擦脸上的灰。 “可是要是做生意,买下那条街,可能就所剩无几了。阿宝,你说金价会一直跌吗” “不会,前日我跟父亲打了一通电话,他跟我说最近金价有些不寻常。叫我留意昌城的楚家银行,拒绝大额买金的单子。” 何纯熙一听来了兴趣,“我能先把这些金子放你家银行吗?要是金价涨了,帮我卖掉。” 楚家这样的交易买卖从来都不归楚清珏,但他却当即答应了何纯熙。 “不白让你帮忙,按利润给你两个点的佣金。也让你跟你哥哥还有干爸交代。” “熙,你跟我家还要这样客气吗?”楚清珏语气有些不高兴,还要再分说什么,但无意间瞥见何纯熙正拿着帕子在擦拭她右手食指上的伤口,紧张地拿过她的手。 “怎么了?” “就那木桶上有颗钉子,刮了一下,不碍事。” “都流血了,去包扎一下。”楚清珏说罢就抱起了何纯熙,带她往小后楼去。 “阿宝,放下我,我是手受伤,又不是断了腿!那金子放在花园里不安全,我自己去包扎,你替我看着金子!” 长这么大,这是楚清珏第一回这样把何纯熙抱了起来,何纯熙第一回感觉楚清珏好像真的长大了,不是那个要她哄的小男孩了。 “那金子不会丢的,丢了我赔给你。” 楚清珏故意松了一下手,下滑的瞬间何纯熙立马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抱不动我的,快放我下来,我可不想平白摔一跤。” “你还没那一桶金条重呢。”楚清珏偷笑,往上掂了掂何纯熙,表示很轻松。 楚清珏趁着夜色把黄金运回了自家银行,何纯熙忙完最重要的事,准备小憩一会儿。 洪奶娘敲门进来,见何纯熙窝在床上不愿意理人,奶娘轻轻走到何纯熙床边,把手里端的糖山楂放在一边。 “我今天在菜场买了些山楂果子,做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山楂,吃一些。” “太晚了,吃这些酸的,伤胃。”何纯熙缩进被子里,不肯给奶娘面子。 “小熙,对不起,我今天说的话伤着你了。你能跟我说说你跟杨先生是闹了什么矛盾吗?” “没有矛盾,我把他赶走了,因为他是顾元征的人。” “什么?那桃桃岂不是很危险?”奶娘惊呼,把何纯熙从被子拉出来,问她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就这样过着呗。” 何纯熙撑着眼皮,用叉子拿起一个山楂,放进了嘴里。 “他不会害你吗?没想到杨卓会是这样的人,平常看着乐呵呵一个好小伙,怎么会这样?桃桃,你跟他,跟他可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何纯熙咬开山楂外面的糖衣,里面酸的掉牙,但奶娘精心给她制的果子也不好当面吐出来,只能扭曲着五官咽了下去。 “什么无法挽回的地步?” “就是,就是你俩可没有肌肤之亲?”奶娘从何纯熙回来以后一直没得空问何纯熙对杨卓的心意,更是不知道何纯熙失踪的大半年时间里跟杨卓到底如何。 “奶娘,你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啊?我现在跟你坦白,没有,不光杨卓,我跟梓桓也没有可以了?今后我只想重振何家,我不想去沾染什么情情爱爱的了,你就不要为我操心了。” 何纯熙放下叉子又钻回被窝,叫奶娘出去把灯给她关上。 “小熙,这么说,你还是黄花大闺女!”洪奶娘喜出望外,原本还怕楚家会介意何纯熙结过婚,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了。何纯熙从小就备受楚家夫妇喜爱,楚清珏对何纯熙那更是情深似海。 “奶娘,你能不能把你那封建思想改改,我还是红花大闺女,银花大闺女,绿花大闺女呢。计较这个做什么?怪无聊的。女子不应该以这荒谬的定义论贵贱,就算我跟杨卓有什么那又能怎样?我还是我呀。” 何纯熙闭着眼养神,楚清珏刚才贴心地为何纯熙的手指消毒包扎让何纯熙有些不适。但是他似乎学聪明了,收敛了感情的表达,让何纯熙张不开口驱赶他。 “你这孩子,楚家二少爷跟你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他今年十九岁了?” “十八,他比我小两岁。我才不选小男人呢!” 洪奶娘后面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何纯熙一概屏蔽,裹进被子里不肯再回应一句。 第二日,何纯熙的黑眼圈又深了许多,今天有订的洋货到码头,她必须要去盯着。 大乔现在是码头那帮搬货的兄弟的首领,见了何纯熙问她有多找了几个兄弟不知道她还收不收。 “当然,一会儿我再给你支些钱发给那些新来的兄弟,最多两个月,就会有更大的生意可做。” 待洋货都入了仓库,何纯熙签了字,她看码头的工人都去附近的一条街上吃午饭,也想过去试试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吃食。 “去哪儿?我载你。” 一辆吉普停在何纯熙身边,竟是沈泽帆。 “去吃饭,沈少帅要买洋货吗?才到的新品也有不少呢。” 本想找徐慎姈打探一些经济司的机密,现在碰上沈泽帆,要是套出他的话来,估计更加精准。 “铺子开不下去,怎么还进货?” 何纯熙坐上了沈泽帆的座驾,直截了当问:“庆云街什么时候解封?就算陈老板使手段,那也有一部分铺子是他收购的。到时查了清楚罚了款也该归还?” “不是那么简单的,陈牧业是黎司令的支持者,这你不知道?他如今在昌城的产业,除了他的宅子归他哥哥所有,其他的都充公变卖,所筹钱款用于民生。” “那我们这些租了铺子的小市民可怎么办?租金总得退给我们?还有,他的百货公司也要卖了?” “这个经济司会管,不会让普通民众吃亏的。陈牧业的百货公司好像原本是你家的?你想买回去?” 沈泽帆启动了车子,也没问何纯熙去哪,何纯熙一心只想问消息,也顾不得往哪里开。 “对,是经济司公平拍卖吗?不会有什么幕后黑手。顾元征现在还稳稳坐着商会会长的位子,他投了沈家倒是明智,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想投靠沈督军还来不来得及?” “你跟顾元征可是仇人,都投我父亲门下,怕是不宁。” 沈泽帆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看来沈少帅是看不上我等小民了。” 沈泽帆闻言一笑,“我父亲那里是不缺人了,我这里却很欢迎何小姐。斗倒顾元征,重振昌城的经济,造一个政治清明的中夏,甚至华夏,需要何小姐的帮衬呢。” 第97章 云阿雨 天越来越冷,何纯熙也饿得越来越快。不知道沈泽帆要带她去哪儿,她坐在车里就怕肚子叫出声。 “沈少帅需要我怎么做?” “我今天出来是为了逃相亲,现在实在是需要一个夫人堵住别人逼婚送美姬的路子。” 沈泽帆说罢余光发觉何纯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突然停下了车。 “何小姐有没有什么法子替我消灾解难?” “早听人说沈督军想跟黎司令联姻,沈督军的大儿子沈少帅跟黎司令的大女儿年纪相仿,很是相配。”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若是愿意就不会逃出来躲这一遭。”沈泽帆脸一沉,那威严样子叫何纯熙立马收起了笑容。 “那沈少帅就没有喜欢的人吗?跟家里的长辈表明心意就是。不过这天底下如今能像黎大小姐这样尊贵的姑娘可没多少。黎司令只有义子,两个亲生的女儿那可是炙手可热。” 听着何纯熙坐在副驾自以为是地分析,一边沈泽帆抓着方向盘地手关节发白,恨不得把这方向盘掐断揉碎。 “够了,我没有喜欢的人,却也不想娶黎大小姐做我的夫人。” “您今年二十五了,难道少帅是不婚主义?”何纯熙撇嘴,这沈少帅可真难伺候。 “罢了,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法子,我真是莫名其妙。”沈泽帆不再说话,最后把车停在了永江边上。 “这么大的风,还有些冷,少帅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等一个人。你应该见过。云将军当年在昌城读书没有参加那场战争的三儿子,云阿雨。他现在组了一个民间团体,企图干扰社会秩序,推翻统治。” 何纯熙一听,原来哪是什么偶遇,这沈泽帆是处心积虑要来找她,大约是想让她以宫家少夫人的身份劝降云阿雨。 “沈少帅,难道这是我向你投诚的第一个考验?” 沈泽帆凝眸看江里波澜层层,眺望远处水天一线,交界之处风起云涌,天空也是灰蒙蒙的。 “是,也不是。你也可以当人质,宫家少夫人在我手里,云家多义士豪杰,岂能不救?” “要是云阿雨不救我,你难道要当着他的面杀了我吗?”何纯熙白了一眼沈泽帆,要不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顾元征又投靠了沈家,她才不想跟沈家和平共处。 沈泽帆侧耳听见不远处有些动静,当即掐住了何纯熙的脖子,把她推在身前朝远处的荒草丛喊了一声。 “出来。” “砰”草丛之人放了冷枪,子弹从何纯熙耳朵旁边飞了过去。 震耳欲聋的枪声,何纯熙看到沈泽帆的右肩上顿时被血晕染开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泽帆迅速拉到身后,又挡在了她的前面。 “沈泽帆,沈少帅,没想到?我今天要为宫氏一家报仇。” 四下没有任何守卫,云阿雨觉得胜券在握,便站在了沈泽帆面前,决心替自己的好友宫梓桓除掉这个沈泽帆,这个害的宫氏一族家破人亡,处处通缉宫氏在逃人员的贼人。 “你就是云阿雨?背地里放暗枪可不像云家人的手笔。”沈泽帆平静地看向云阿雨,泰然自若。即使血从肩头漫到袖口,如雨点滴滴答答。 “云阿雨,你要冷静些!”何纯熙立马从沈泽帆身后站了出来,娇小的身体挡在沈泽帆的前面。 “是你?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和他在密谋什么?你这个贪生怕死攀附权贵的女人给我滚开,我今天可以看在宫少帅的面子上不杀你,我只杀他。”云阿雨一步步逼近,枪口一直对着沈泽帆。 “云阿雨,你还有母亲在家等着你养,你今天杀了沈泽帆绝不能活着回去。”何纯熙企图动之以情劝退云阿雨,因为她知道他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来送死。 “因为知遇之恩,同袍之泽,同窗之情,兄弟之谊。你能懂吗?你根本没脸来问我,你可是宫少帅的妻子啊,就算女子娇弱不能提枪报仇,你也不该跟这个人混在一起!你真该跪下来求我,求我饶了你,求我不要杀你,我或许会看在梓桓的份上放过你,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前些天我亲手杀了陈湛,那个害死你妹妹跟你父亲的混蛋,那时候你怎么不出现?我也险些活不下去,可是我若死了,这世上能记得他们的人就不多了。你是云家唯一的血脉了,你不保全自己,就是不孝!” 何纯熙试探向前,她的心里是在赌的,只要最后云阿雨放弃搅弄风云或者及时离开,她能劝一句沈泽帆放过他。云阿雨朝着她脚下的石砖开了一枪,再进一步,又开一枪。 “何纯熙,你不再往前了,我前面两枪已经给了你认识的情分了。你再敢往前,我会一枪崩了你,送你下去跟梓桓忏悔。”云阿雨怒吼,握着枪的手仿佛麻木,不自主地抖动着。 “砰,砰” 何纯熙身后两声枪响,面前的云阿雨被沈泽帆两枪打断了手指,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何纯熙见状急忙赶在云阿雨的前面抢走了他的枪,仓促间绊倒在地,立即把云阿雨的枪朝沈泽帆扔了过去。 “你们,你们卑鄙无耻,一个吸引我注意,一个偷袭我!” “我并不想要你的命,你却想要我的命。”沈泽帆一句没有温度没有愤怒的陈述,上前扶起何纯熙,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没事。 “沈泽帆,他打了你肩膀,你打了他的手,算是扯平了,你能不能放过他,他已经没有枪了,不会再对你造成伤害了。” 何纯熙记得云将军对宫家忠心耿耿,就算没有守住澴川,也不应该死绝。 “既然已经落在你的手上,给个痛快。” “你走,敢打枪的华夏男人应该去战场上,保卫国家,而不是愚蠢地送死。”沈泽帆收起了枪,让云阿雨离开。 何纯熙在一旁,突然发觉沈泽帆也并不是传闻中那么冷血可怕的阎王。她又看向云阿雨,看到云阿雨一言不发地离开,终于能把吊着的心放下来。 “少帅,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何纯熙自认为搞砸了劝降云阿雨这事,也不知道沈泽帆对她的实力是否产生了质疑。 “不必,我回去再说。” “总得先止血,你难道想血尽而亡?” 何纯熙撩开外面的裙子,解下了自己的衬裙。那棉质的衬裙柔软又结实,她撕不开。 沈泽帆见状,伸出左手跟何纯熙一起用力,把那衬裙撕成几条比绷带稍宽的布条。 何纯熙慢慢帮沈泽帆褪去外套,解开他的衬衫,看到肩膀处子弹深深扎在皮肉里。 “你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痛。”何纯熙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在子弹的创口按上一折叠成方形厚布块,把撕好的布条压着布块斜着缠在沈泽帆的腰间,动作相当快速一气呵成。 沈泽帆全程没有吭一声,他目视前方江中的小沙洲,那里清静远人似乎是个好去处。 “好了,你这样也不必再穿外衣了,赶紧去医院。” 何纯熙无处去擦手上的血渍,偷偷在沈泽帆脱下的衣服上抹了一把 “谢了,今天算你又救了我一回。”沈泽帆走在前面,何纯熙默默跟着,来到吉普车前。 “你肩膀受伤是不能开车的,不挣着伤口可止不住血。要不我开?” 何纯熙已经站在了驾驶位那侧,沈泽帆见状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我以前学过开车的,不会把你带进沟里。虽说今天没能把云阿雨规劝好,可是我可不是没用的人,给我些时间,我能成为顾元征之于沈督军那样的人。” 沈泽帆听何纯熙还在为刚才的事找补,只叫她专心看路。一路上专注开车,两人没有过多话语,从江边到督军府只用了半小时。 何纯熙紧跟着沈泽帆从车上下来,进了督军府。 “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刚才一声不吭出去,现在弄身伤回来了?怎么回事呀?”沈泽帆拜把子的三弟谭立偷偷喝酒喝得飘飘然的,正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就看到沈泽帆从外面回来,肩头包裹的白布都沁出了血。 “刚才遇到了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偷偷拿了我的枪不小心打了一枪。” “什么?那毛孩子在哪儿?我非去揍烂他的屁股,给大哥报仇。” 谭立看见沈泽帆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他欠着身子往后看了一眼,是个年轻的姑娘。 “大哥,你说的毛孩子不会是,她?”谭立指着何纯熙一脸匪夷所思。 第98章 挡箭牌 “别胡说,叫军医来帮我取子弹。” 何纯熙见沈泽帆安全到家,准备打了招呼就回去。 “管家,叫厨子做些吃的,招待一下这位小姐。给我煮碗面。” “不用麻烦,要不,我也吃碗面。” 何纯熙素来知道沈家简朴,今天没能帮沈泽帆办成事,怎么好意思叫他铺张。 沈泽帆对管家点了点头,管家细瞧了一眼何纯熙,领命而去。 军医很快就来了,拔出子弹的时候溅出几滴血,差点落到何纯熙的鞋子上。她慌忙抬了脚,那嫌弃样子被沈泽帆看在了眼里。 缝上了伤口,管家来报席面已经准备好了,请沈泽帆去餐厅用饭。 简单洗了把脸,何纯熙闻了闻手上是香皂味而不是血腥味才放心去吃东西。 督军府处处能见到拿着长枪步枪的士兵,这让何纯熙觉得很不自在。 刚到餐厅,何纯熙受到了五六个人的瞩目。刘浩最先起身,跟着的有沈泽澜,谭立,旁边还站着一个正在盛饭的小丫鬟。 “白小姐好。”三人齐声问候何纯熙,何纯熙觉得这场面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入座,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管家随便安排的,你看你想吃什么就让丫鬟给你盛。” 沈泽帆坐在主位请何纯熙坐在他最近的位置,其他几个男人邻座在旁。 “你们都是沈少帅的部下吗?我叫白玉琳,是在庆云街开铺子的。” 何纯熙被那几个男人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礼貌打了个招呼。 “白小姐客气了,上回仓促,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刘浩,是少帅的副官,也是少帅的拜把子兄弟,排行老二。” 刘浩先自我介绍,随后沈泽澜已经迫不及待了:“我是我哥的亲弟弟,沈泽澜。我排最末,老四。” “那你就是老三了?”何纯熙对一旁酒劲还没过的谭立问道。 “是啊,我是老三谭立。” “吃。都不必拘礼了,自在点的好。”沈泽帆先动了筷子,何纯熙见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碗面条,山河省属于北方,他们都喜欢面食。 何纯熙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竟然格外劲道。她最喜欢吃有劲道的打卤面,正巧饿了许久,她不禁食指大动。 “帮我再加些卤可以吗?” 盛饭的丫鬟立马给何纯熙舀了一勺卤,丫鬟极聪明,全程只盯着何纯熙的需求。沈府从前用餐都不用人伺候,今天破天荒叫了人来侍奉,是因为来了客人。 饭桌上平时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几个兄弟如今只眼神交流,见何纯熙跟他们一样吃下了那一海碗的打卤面,沈泽澜不住地跟沈泽帆使眼色,被沈泽帆狠狠瞪回去才收敛些。 吃完午饭,何纯熙已经跟沈泽帆的几个兄弟熟络了起来。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但聊昌城的吃食是谁都能说上句话的。 何纯熙几番要走,沈泽帆却一再劝留,几个兄弟都陪着聊干了口舌。直到外面听见沈希鸿的车驾回来,沈泽澜明显慌了起来。 “大哥,父亲回来了,白姐姐可怎么办?” “刘浩,去布置府里换防。”沈泽帆并没有理会沈泽澜,右手食指轻抚着左手大拇指的扳指。 “你说清楚,什么我怎么办?”何纯熙凑到沈泽澜旁边,不解道。难不成沈泽帆今天还有鸿门宴这场大戏?把她骗进家里解决了? 沈泽澜低声跟何纯熙说道:“今天我父亲母亲安排我哥相亲来着,我哥不仅是逃了相亲,还把你带回家,简直就是挑战父亲的权威啊。” “这跟我可没关系?我跟沈少帅不是那种关系啊!” 没人在意何纯熙的自辩,众人都绷着神经等待沈希鸿的雷霆怒火。 沈希鸿走进院子就问:“那逆子在哪儿?” 管家结结巴巴不知所指是谁,索性告诉沈希鸿两位少爷都在厅堂。 沈希鸿一进厅堂就扬起拐杖朝沈泽帆打去,拐杖精准戳在沈泽帆新添的伤口上。 “我跟你母亲在迎宾楼等了你两个钟头!黎家姑娘也等了你两个钟头!你去哪儿了?” “父亲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并不想娶黎大小姐,就不想去找没趣了。” 沈泽帆暗暗咬着牙,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知道那刚止住血的伤口,一定又开始流血了。 “你的婚姻是你自己能做主的吗?从接任沈家的少帅这一位置开始,你的婚姻就跟整个山河省,跟山河军绑在了一起!” 沈希鸿用尽力气戳点着沈泽帆的肩膀,叫他现在就去跟黎大小姐道歉,请黎大小姐到家里来吃个饭赔罪。 “父亲,大哥肩上受了伤,你就别打他了。” 沈泽澜上前推开了沈希鸿的拐杖,向他们的母亲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沈母卫淑华唯唯诺诺,思忖了半天也没能张开口为儿子们求个情。最后沈家的小女儿沈素看不下去,上前跟沈希鸿说了两句好话。 “父亲,黎大小姐嚣张跋扈,我也不喜欢她做我嫂子。大哥不想娶她就算了,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弄得咱们自家不愉快。” “听见我说的话了吗?现在立刻去找黎家姑娘赔罪!讨她欢心能省去多少麻烦你应该清楚!” 沈希鸿丢开了拐杖,鹰一般的眼睛扫到了角落里看戏的何纯熙。 “迎宾楼的小丫鬟,你这打扮气质可不像个小丫鬟了。你到底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她是我心仪之人,我只想娶她。” 卫淑华跟沈素相视一眼,都朝何纯熙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何纯熙霎时脑子宕机,刚才她并没有仔细去听沈泽帆说了什么,现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时,她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在脑子里把沈泽帆说的话重新播放了一遍。 这沈泽帆真是个要命的玩意,不想娶妻竟然拿她当说辞,这下要是得罪了沈希鸿,她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她是在庆云街开铺子的白小姐,哥哥给妹妹买生日礼物的时候认识的。”沈泽澜饭后听刘浩跟他说了实情,也知道了何纯熙的真实身份,但现在只能先遮掩着。 “对,我今天偶然碰上了沈少帅,他受伤了我送他回来,我—” “我们早已私定了终身,父亲,您不能逼我娶别人了。” 第99章 第一次反抗父命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跟你的父亲翻脸吗?逆子?” 沈希鸿从沈泽帆身上解下了配枪,指着沈泽帆。 沈希鸿食指扣在扳机上,起了茧的指腹微微蜷缩,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气。 “蓝副官,去把那女人给我绑起来。” 沈希鸿的副官领了俩士兵朝何纯熙走过去,何纯熙想起来自己的的手提包被佣人收拾了起来,她的枪还在包里。 无所倚仗的她只能后退了两步,最终逃不过束手就擒的结局。 “沈少帅,你”话到嘴边,何纯熙忍住了质问。沈泽帆承认他喜欢自己无非是想找个由头拒婚,要是她能帮了沈泽帆这个忙,在他这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刘副官,控场!” 沈泽帆一声令下,守卫的士兵立刻围住了大厅,并将沈希鸿的护卫缴了械。 “她就这么重要?”沈希鸿抬脚踹在沈泽帆的腹部,但他已然动不了这个正值壮年的儿子分毫。 沈泽帆回头瞥见自己的亲兵把何纯熙救了下来,这才开口:“父亲,这回我要自己做主。” “那你告诉我她是谁?她的父亲是谁?能给你黎家的助力吗?” 沈希鸿见这逼宫的架势倒是来了兴趣,从前他觉得沈泽帆软弱,现在他倒是很想知道沈泽帆能为这个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她谁都不是,我想要的是可以选择自己心仪之人的权力,不是做买卖的衡量算计。现在军中府中之事太繁杂了,父亲年过花甲该以保养身体为重,别的实在不必多操心。” 卫淑华这才听明白她这大儿子的意思,这是要反了他的父亲,心中是又怕又喜。但还是不得不装模作样劝道:“泽帆,你别跟你父亲置气了,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又转头对沈希鸿道:“老爷,你就宽恕泽帆,都有年轻气盛为感情冲动的时候。” 沈素悄无声息走到了何纯熙身边,前面争吵不休,她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便想用自己的方法帮助大哥沈泽帆。 “你跟我过来。”沈素领着何纯熙溜出了厅堂,守卫见是沈家全家都宠着的小姐自然不敢拦住。 “我就这样走了吗?我也没想到沈少帅会这样,他不会出事?”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跑了,父亲自然不会再怪罪大哥。从前就是这样,阿芷姐姐消失了,哥哥就只能回家了。” 原来沈泽帆不是不想娶妻,合着是心里有人却不能相守,何纯熙觉得自己无辜做了挡箭牌真是倒霉,索性就顺着沈素的指引溜了出去。 厅堂上沈希鸿见沈泽帆似乎是铁了心,就想威逼女方主动放弃跟沈泽帆的交往。但众人环顾了一圈,也没见着何纯熙的身影。 “这就是你心向神往的女人?这时候丢下你自己跑了?她怕得罪督军舍了跟你的那点私情。” 沈泽帆眉头微动,现出一个不羁的笑,“难道还要在这儿等着父亲拿捏吗?到时又是一场亲朋故旧的性命与微不足道的感情之间抉择的戏码。您惯常用这些来威胁弱女子,只是我已经不是那个软弱的孩子了。” 沈泽帆的亲兵在刘浩的示意下将沈希鸿的副官守卫全赶了出去,现如今沈希鸿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他手上的枪。 “要么您一枪打死我,要么这一局您就放手。”沈泽帆的话掷地有声,所有人都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沈希鸿把枪扔给了沈泽帆,心中暗喜。从前的沈泽帆就像是个活死人一样,机械地执行命令,就算优秀出众,沈希鸿却总担心他没有魄力去完成大一统的伟业。 如今他沈泽帆敢逼宫夺权,恰恰证明了他是有野心的。 从前沈希鸿在黎司令面前做小伏低,是念着曾受过一些恩惠。可要是按着沈泽帆的脑袋去求娶那个跋扈的大小姐,显得沈家倒有些下贱。沈希鸿决定干脆卖沈泽帆一个好,或许还能挽回他们父子亲情。 “你若真不想娶黎家姑娘便罢了,可那小丫鬟就算扮作凤凰可够不上督军府的门第。你要是喜欢,养在外面便罢了。” 卫淑华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了沈泽帆的手,叫他把守卫赶紧撤了。 “你父亲已经不逼迫你了,泽帆,你也退一步。” 沈泽帆挥手撤了自己的亲兵,却并不愿意在家中长留,只说军中还有事。出门前他特意把何纯熙的手提包带了出去,驱车到何公馆的路上他绞尽脑汁去想该如何教训一下见势不妙撂下他就跑的何纯熙。 跑到街上,何纯熙发现钱包什么的都在督军府,这下坐车都没有钱。 何纯熙现在很庆幸自己从前热爱体育,体力跟得上她跨半个城市回到家中。路上她想着督军府会不会翻了天,看沈泽帆的架势似乎已经将军队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从前的君王父子之间相争多是要见血的,但何纯熙见沈家的父子却没有那个非要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别到时候沈希鸿劝好了沈泽帆,自己倒成了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恶人。 灰蒙蒙的天空浮着一朵金云,何纯熙时不时抬头去看着祥瑞之兆。可是她仔细去瞧时才发现哪是什么金云,是太阳被乌云遮蔽,好不容易撕了个口子露出一些光亮。 但是阴晴从来无常,金色的太阳刚露出半个头,又被乌云拉了进去。 何纯熙回到家又累又渴,在院子里就喊着让银翠赶紧倒一缸子茶给她。 进了厅堂发现这沈泽帆是插了翅膀飞来了她家,明明刚在督军府剑拔弩张,现在气定神闲喝着茶水,一旁银翠跟洪奶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沈少帅,这是被赶出门无处可去了?” 被捉弄了一天的何纯熙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给他,一改恭敬谄媚的姿态,坐在沈泽帆身边倒了一碗茶。 “我父亲同意了我的请求,所以我是来提亲的。” “噗。” 何纯熙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她也不顾形象用袖子擦了擦嘴,“我可不嫁你!你们军阀势大,我个破落户高攀不起!我要的感情从来不是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温柔些就将我套住,霸道些就把我拴起来。我只嫁我自己喜欢的,你不在我考虑范围。” 第100章 谋盛世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我也不想被女人戏耍感情,勾一勾便叫我来了,放一放就让我走了。” 沈泽帆面不改色,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何纯熙,想起刚才开车经过她的时候。她在街上疾走,风风火火,周围一切都成了背景板。 何纯熙无声冷笑,“巧了,我就喜欢那样真诚恳切的男人,所以咱俩不合适。” 银翠跟洪奶娘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两位在唱哪出,为了给他们腾地方掰扯,推说再去烧壶茶水。 “我都听你妹妹说了,什么阿芷姐姐,你喜欢的人是她?怎么不跟你父亲说清楚?” “没有这个人。” 原本兴致不错的沈泽帆脸阴了下来,低头发现自己的伤口还在往外沁血,只觉得自己强撑的精神刹那间垮了。 “你的包我给你送回来了,最近出门小心些。” 沈泽帆起身要走,何纯熙却不依不饶:“我拒绝了当你便宜老婆你就威胁我?” “不是我,是我父亲,他定然会调查你的身份。我好心提醒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沈泽帆抬高了音量,或许因为失血过多,他只觉头重脚轻差点栽倒。 “你怎么了?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何纯熙虽说生气但还是及时扶住了沈泽帆,见他脸色灰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就知道他这是流了太多血所致。 “你伤口不是缝上了吗?”何纯熙顾不得多问,上手扒开沈泽帆的衣服,他的衬衫被血打湿了好大一片。 “这可怎么办?我送你去医院,可以给你输血。” “没那么娇贵,有纱布吗?我摁一会儿就止住了。” “好,你等着。”何纯熙跑去了家中的医药柜找了些白药跟纱布,回来时银翠跟奶娘看见沈泽帆身上都是血以为是何纯熙伤了人就跑,留下沈泽帆一人等死,又是赔罪又是倒茶。 “奶娘,你别给他喂水!流血会加重的。”何纯熙上前制止了洪奶娘,帮沈泽帆褪去了一只袖子,准备替他上药。 “小熙,你跟银翠你们两个姑娘家回避一下,我来替沈少帅上药。” “奶娘,还是我来,我上学的时候学过,你不会呀。”何纯熙并没有听懂洪奶娘的话外之意,先擦干净沈泽帆伤口周围的血,倒上白药包好。 “奶娘,你去看爸爸的衣柜里有没有干净的没穿过的衬衣,给沈少帅拿一件来。” 洪奶娘转念一想,要是何纯熙跟沈泽帆能走到一起,那自然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过日子了。便对何纯熙替沈泽帆包扎伤口这件事没有什么说辞,只叫银翠去院子里待着。 沈泽帆昏昏沉沉险些睡过去,他强撑着眼,看何纯熙先认真细致地替他处理伤口。散落的一缕头发拂过他的胸膛,他清晰地感知那陌生的触感,很痒,很轻柔。 “包扎好了,我打电话叫你弟弟接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何纯熙知道沈家那样的环境压抑,就问沈泽帆可还有别的住处。 “上回绑你那个凶宅算的话,有那么一间。” 沈泽帆苦笑,他现在失血过多,实在不宜随便游走,生出了赖在何公馆的想法。 “那我让银翠给你收拾一间客房,你只能在前楼活跃,后楼是女眷休息的地方。” 何纯熙没法去赶这显赫的沈少帅,只得暂时收留他。 “客随主便,我只在客房跟厅堂。” 沈泽帆换了奶娘找来的干净衣服,莫名觉得这空荡荡的何公馆格外温馨。 “那我出去买些菜,沈少帅有什么忌口吗?” 洪奶娘很是热情,她在想些什么何纯熙很是明了。自从她回来,家里收留过不少男人,要是搁从前奶娘定然会教育她,现在却有种忙不迭把她往外推的感觉。 “我没什么忌口,多谢伯母。” 被沈泽帆开口叫伯母,洪奶娘喜不自胜,“少帅折煞老身了,我不过是小姐的奶娘。” 沈泽帆平和道:“无论如何,您也是长辈。” 洪奶娘叫上了银翠一同出去,把何纯熙与沈泽帆留在府中。 “我昨夜没睡好,想回去补会儿觉,沈少帅自便。” “顾元征炒金价这事你知道吗?”沈泽帆一句话让何纯熙睡意全无。 原来,炒黄金这事是杨卓从顾元征这里得到的消息。 “经济司马上就会通过调整金价的法案,接下来民众会一哄而上,去买市面上的黄金。金价会因此继续暴涨。到时候普通人手里的纸币就会成为废纸。” “那你们怎么能不顾百姓死活呢?” 何纯熙虽然也期盼金价能涨,可要是严重干扰了货币市场,普通人可是没有活路的。 “当初南下昌城潭城,没有像黎段洗劫财物,可是养兵也需要钱财。父亲希望通过顾元征把潭城,昌城两地的资金聚拢起来。在我父亲眼里,这应该一种仁慈的作为了。” “哼,你若是真的认同他也不会把这事告诉我。”何纯熙抱着手臂,觉得沈家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为了筹措钱,禁烟那条法令已经形同虚设。父亲还将家里的资产尽数换成了黄金,顾元征的龙鱼帮有上万人,多少金银都能通过那普通人的账户洗干净。” 何纯熙瞥见一旁沈泽帆换下来的衬衫,那是很常见的军服,用料粗糙,价格便宜。 “你不是说你家简朴节约,你父亲筹钱就是为了养兵?还是担个清廉的名,贪得无厌啊?你父亲轻饶了顾元征,难道就只是图他财力?” “我父亲跟顾元征当年是同窗,一同参加过前清最后一次科举。他们两人惺惺相惜,视彼此为知己。顾元征以大一统思想蛊惑我父亲,现在已经是不择手段了。” 何纯熙越听越觉得荒诞,“读书人的法子,果然是文明,也更狠毒。” 沈泽帆精神渐好,跟何纯熙越谈越深入,“我从前跟陈牧业交好,为的便是能在经济上制衡我父亲。现在我陈师兄不幸去世,就算我今天在督军府囚住了我父亲,也控不了大局。” 已至深秋,昼短夜长,厅堂里有些暗沉。 何纯熙径直去开了灯,原本阴沉的环境霎时明亮起来。 “小哑巴你查了吗?”何纯熙记得杨卓离开前说过,他怀疑小哑巴是顾元征指使。当时她很是激愤,没有把这话听进去。 “小哑巴的哥哥现在是龙鱼帮的人,她母亲在顾元征手里。杀死陈牧业固然是她心愿,但是却也掉进了另一处虎潭。” 沈泽帆不知道何纯熙是怎么将这看似不相关的事串联起来的,但对她的欣赏又添了几分。 “沈少帅,你在商会需要人,我在官场需要人。” 何纯熙点明了彼此的需求,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泽帆瞳孔瞬间放大,像一颗碧珠子,透着晶莹的光。 “我助你进商会,你为我~”沈泽帆拖着没说完,“顾元征伪善阴狠,这样的人在我父亲身边留不得。我希望将来的山河省中夏省能是你我所愿的河清海晏之盛世。” 第101章 与徐慎姈的谋算 忙了这几日,何纯熙记起来还没把蔚氏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交给杨卓。 她再次来到小院,见院子里落满了树叶,看上去像很久没有人住过。 主屋跟厢房都空着,人不知去了哪里。 何纯熙打开厢房房门,她从前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没有被动过。 从书桌上抽出一支笔,何纯熙写了一张纸条,用钥匙压着放在了炉子旁边。 刚走出院门,上了锁。邻居阿婆蹲在门口,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何纯熙。 “阿婆,杨卓他不在吗?” “他去码头扛包了,你这个坏女人,生意破产就不要小杨了。” 阿婆拿着菜篮子准备进屋,何纯熙也跟了过来,“阿婆,杨卓跟您这样说的?” “小杨可没有污蔑你,他什么话也不肯说,最近他早出晚归去码头扛包赚钱,可辛苦了。问他啥也不说,都是你这个黑心肝的女人卷跑了他的钱!” 听邻居阿婆这样说,何纯熙不禁疑惑,难道是杨卓在她身边潜伏失败,顾元征也把他踹开了?可即便如此,杨卓也不至于那样困顿啊。 见阿婆这种态度,何纯熙只好离开。 今日约了徐慎姈去看铺子,也没时间亲自去码头,好在她把黄金跟杨卓的存款都还给了他,这样他就不必过那样辛苦的日子了。 徐慎姈去了一趟申城,把陈牧业的产业卖了个干净,钱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陈牧业嫡亲的哥哥陈景明如今得了陈牧业的宅子,其余便都交给了徐慎姈,作为徐念念将来的嫁妆。 何纯熙跟徐慎姈约在江边一处茶馆,江风微冷,徐慎姈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脸上不再是浓妆艳抹,恢复了从前清丽的样貌。 “姐姐,陈老板的丧仪办得极好,你不必为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感到遗憾。我想陈老板也不希望自己的产业打了水漂,你忙于处理产业是他希望的。” 何纯熙穿了一件咖色薄呢绒大衣,也是没施粉黛。 “小熙,我要为牧业报仇。” 何纯熙对徐慎姈的话感到有些意外,她以为徐慎姈会贯彻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原则。 “姐姐,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实情。沈泽帆审了小哑巴,调查了她的背景。是顾元征派她到陈老板身边的,因为陈老板风头日盛,在很多领域都动了顾元征的利益。” “我知道,星都会不是吃素的。”徐慎姈拉起何纯熙的手,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携手,一起对付顾元征。 有了徐慎姈的帮助,何纯熙觉得助益良多。只是此番她跟沈泽帆做了盟友,卷入了沈家父子之间的拉锯战,要是把徐慎姈也卷进来就有些对不起她。 “姐姐,如今中夏,顾元征有了沈督军的支持,一人独大。很是不好对付,姐姐可想好了?” 徐慎姈目光坚定,握紧了何纯熙的手:“我想好了,不光是为了牧业,也为了我自己跟女儿。顾元征做商会会长一天,就不会有我们好果子吃。” 顾元征的千春院与宥安茶馆性质不同,却跟星都会一样,同样是靠贩情报为大头利润。小到黑市货源,大到军队部署,这些情报都是从这些鱼龙混杂的娱乐场所收集起来的。 “沈泽帆说了,陈老板在昌城的产业都要充公变卖,我想先买下百货公司跟庆云街。” “沈泽帆说的?他父亲可是沈督军,是顾元征依靠的大树。他说的话可靠吗?” 徐慎姈松开了何纯熙的手,对此持怀疑态度。 “不瞒姐姐,我站了队。我支持沈泽帆,要是将来我能进商会,在经济上为他助力,好让他彻底顶替他的父亲。” 徐慎姈眉头耸起,听着像是小孩子耍把戏。 “我现在只想杀死顾元征。沈泽帆能帮我杀死顾元征吗?” “我也想杀死顾元征,可顾元征现在的靠山是沈希鸿。他要是平白死了,沈希鸿一定会彻查到底。害死了他的钱袋子,我们被挂上什么罪名都是有可能的!” 何纯熙一语惊醒梦中人,徐慎姈顿了顿,现在跟顾元征作对就是跟沈希鸿作对。 “你是如何跟沈泽帆搭上了关系?” 看来徐慎姈是相当谨慎,何纯熙只得坦白:“刺杀樊容德那天,他也在星都会。把我抓了起来,审讯了一番。后来兴复宴,是我去调了援兵,救下了迎宾楼所有人。” “小熙,这些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看来你跟沈泽帆关系极熟?” “也不算太熟,只是前些天,我去了督军府。亲眼看见他的亲兵俘了沈希鸿的护卫,他是有实力的,更何况无论如何他也会是沈家未来的掌权人。沈希鸿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 何纯熙最后一句话让徐慎姈眼睛一亮,终归搭上沈泽帆这条线不会有错。 “小熙你说的很对,什么时候也引荐我跟沈少帅喝个茶?”徐慎姈攥着风衣的腰带,从前就听陈牧业说过沈泽帆的为人,要是投靠他也算是弃暗投明。 “如果姐姐现在跟我回家去,或许他还没走。” “小熙,你跟我说清楚,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在你家?”徐慎姈惊讶之余,看向何纯熙的眼神有些玩味。她从来没想到何纯熙这样娇养的小白花竟然能吸引这么些有能耐的男人。 先有宫梓桓,这个艳冠五省的军阀少帅。后有机灵聪慧的杨卓,贴心又有能耐。现在又来了个沈泽帆,虽说杀戮极重,但势力极盛。 最叫徐慎姈羡慕的是,陈牧业口中说的那个小竹马,楚氏银行的二公子。徐慎姈在何家教书时见过楚清珏,那样貌出身都是不必说的,还是个情种。 “沈希鸿想让沈泽帆娶黎司令的大女儿,他不愿意,所以跟沈希鸿起了争执,不愿回家去。” 何纯熙还没有察觉徐慎姈态度上的变化,笑道:“他最近借住我家还是有些好处的,有亲兵随从帮忙看门了。不过得管饭,但也省了聘钱。” “刚想说你聪明,你这脑瓜子怎么跟榆木似的。他都住你家了!定然是对你有些想法!” 第102章 卫淑华到访 徐慎姈对何纯熙的一通解释不予理会,心想这时候去何公馆见沈泽帆要是坏了他的好事,可不讨好。 于是又推托女儿徐念念最近害了风寒,要回去照料。 何纯熙得空便去了一趟仓库,听乔大哥打电话说里面再放就要装不下了。 仓库门口,跑出去几天的大黄又回来了,正在啃骨头。 “大黄!你个没良心的坏狗狗,我对你多好啊,你居然跑了!” 何纯熙远远就叫了一声大黄,大黄丢下骨头就跑过去,又是摇尾巴又是立起来扒拉何纯熙。 大乔笑呵呵走过来,对何纯熙道:“大黄已经认主了,没必要拴着它,这跑了几天就又回来了。” “乔大哥,你最近有看到杨卓吗?我去了一趟他家,听邻居说他在码头扛包。” “这,这,我也不知道阿卓兄弟去哪儿了。” 大乔支支吾吾,竟然对杨卓失踪这些天一点也不好奇,看来他私下定然跟杨卓有联系。 何纯熙也不拆穿,只道她把一些钥匙送到了杨卓家,让大乔见到杨卓通知一声。 “乔大哥,大嫂最近在家闲着吗?” “是啊,铺子被封了,她就只能在家里待着了。” 大乔如今算是顶替了杨卓的许多差事,忙得不可开交,眼看人也瘦了一圈。 “这样,明日叫大嫂带上些识字的姐妹过来,仓库里的女人用的化妆品装饰品什么的,派发给她们去街上卖。按件计酬,享每件利润的一成利。” 何纯熙早就想了这招,如今权当做个实验,货物漂洋过海来了,退是不可能的,只能是能多卖一些就多卖一些。 “那烟酒那些我也找些兄弟去叫卖?” 大乔一听这些活计男人也能做,就主动请缨。 “烟酒这些东西就先放一放,这些东西比较贵,要是让有心的人买了去做仿品可不是要搅乱市场了。再者这些东西,有个地方供不应求呢,明天或许就能卖出去。” 交代好大乔以后,何纯熙领着大黄回了家。 “小姐,从哪儿来的这么大一条狗啊?”银翠见了大黄不敢上前,看大黄脏兮兮的样子也很是嫌弃。 “这是我在杨,”何纯熙止住了话,换了说辞:“这是给我看仓库的好帮手,去烧些水我给他洗个澡。” 何纯熙找了一个木盆,挽起袖子给大黄梳顺了毛发。守门的士兵突然走到她面前问道:“禀报小姐,沈夫人到访,是否接见?” “沈夫人?哪个沈夫人?” 何纯熙下意识以为是沈泽帆的夫人,转念一想他又没娶妻,只能是他母亲了。 “请进来。” 卫淑华走进何公馆,打量了一番,这么气派的宅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开铺子的年轻小姐就能买下的。 何纯熙松了袖子,上前跟卫淑华打了招呼,“沈夫人好,去厅堂喝点茶。” “白小姐身边这只狗可不像娇养的宠物。” 卫淑华指桑骂槐,何纯熙立刻明白她这是在嘲讽自己不像千金小姐那样端庄优雅。 “它是流浪狗,我收养来看仓库的。只要它尽职尽责,我就喜欢。”何纯熙故作不懂,客气地请卫淑华进厅堂。 卫淑华见何公馆有两栋楼,佣人却只有银翠一个小丫鬟跟洪奶娘。不知这是简朴还是低调不张扬,随口问何纯熙这些天沈泽帆住哪儿。 “沈少帅住前楼,后楼都是女眷住的地方。” “你家还有别的女眷?” “我家就我,奶娘,跟小丫鬟。我们三个一直住后楼,前楼主要是待客和客房。”何纯熙据实相告,倒让卫淑华对她稍稍改观。 “你跟泽帆认识多久了?你们如今住一起你父母知道吗?” “这位夫人,请别污蔑我家小姐。沈少帅来家里做客,小姐尽心尽力照顾着,但从没有半点越规矩的事。我家小姐清清白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洪奶娘上前,那理直气壮的样子就像是护崽的花豹子,气势甚至压过卫淑华一头。 “这位妈妈,你说这样的话好没理。谁家清白闺女会留一个无亲无故的青年住在一处?你是白小姐奶妈,我且问你她爹娘去哪儿了?” “她妈在这儿!”何纯熙闻言朝大门看去,银翠刚出门要去买菜,过了几分钟竟然引着周明珍和楚清珏走了进来。 周明珍的声音叫何纯熙倍感亲切,也顾不上卫淑华,直奔周明珍而去。 “您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去车站接您啊!”何纯熙嗔怪,抱住周明珍不肯撒手。 周明珍洒下几滴热泪,拍了拍何纯熙后背,安抚了片刻。 转脸对卫淑华则是另一种态度,周明珍横眉冷脸,从上到下打量着卫淑华:“这位太太,瞧你这打扮也是大户人家,应是读过几本书通情达理的。且不说现在的年月,男女都兴自由恋爱。就说你儿子赖着不回家,你不自省自己的错处,反而挑接待你儿子的主家的不是,这是应有的礼数吗?” 卫淑华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你是她妈也该管管你女儿,挑的我儿子跟我夫君不和睦,现在连父母都不要了,只管跟她厮混,这是正经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吗?” 洪奶娘一听卫淑华这般糟践何纯熙,再次挺身出来:“沈夫人,你讲讲道理!你儿子满身是血晕在我们家,我们见死不救把他轰出去才对是?你儿子不愿意回家一定是你们做父母的凉了他的心,这才不要你们了!更何况这些日子,我们家姑娘守着礼,跟你家儿子可没半分私情!要是有,那也是你儿子惦记我家姑娘才是!” 卫淑华旁边的嬷嬷护主心切,挡在卫淑华前面叫骂起来:“你们这屋子老的小的都是不正经的货色,自然有你们的歪理。我家督军夫人可是名门闺秀!” 何纯熙一听这嬷嬷连着周明珍和奶娘也拖带上辱骂,气愤至极,当即上前就甩给那嬷嬷两巴掌,并把她推在地上。 “你这嘴还没我大黄的嘴巴干净,再敢侮辱我家长辈们,我也是会使枪的。打遍一弹夹的子弹叫你慢慢流尽血,你且试试看。” 周明珍见何纯熙现在的泼辣样既是欣慰也更加心疼,不知遭了多少罪才能从乖小姐变得这般凶狠。 第103章 小团聚 “你说我们老的小的不正经,我们不过是更加清明,从不把痴男怨女的过错都归结在弱女子一人身上罢了。”周明珍上前直面卫淑华,虽然已经知道了她是督军夫人,但也不愿让着她。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按照你们所说,都是我的儿子痴心你家女儿,她要是没甚心思就该拒了他。”卫淑华眼见人多势众,不能发作,也开始寻摸些道理来讲。 “是吗?沈督军年过四十续弦娶了沈夫人,当时沈夫人不过十七八岁,是实心实意心甘情愿嫁给沈督军的吗?” 周明珍专戳七寸,继续道:“军阀少帅看上哪家的女儿,别人只会觉得这是女方的幸事,谁会在意这个姑娘到底怎么想的?全家的性命,家族的前途,都背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敢拒绝吗?能拒绝吗?” 卫淑华越来越沉默,她看向何纯熙,清汤寡水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什么妖精贱货。 “沈夫人,你也是女人,也有一个女儿,应该更能明白我家闺女的处境才是。” 周明珍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洪奶娘打断了了话:“这房子是我家老爷数十年前置下的产业,我家小姐在自己家碍着谁了?更何况要是真有攀附的心思,早就应了你家少帅的求亲了,何必保持着距离,不作回应。我敢保证我家小姐至今都是处子之身,休想轻贱了她!” “奶娘!说这个干什么!”何纯熙红了脸,却铿锵有力道:“不管如何,我跟沈少帅只是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私情。他当日只不过拿我做借口,想要推拒您跟沈督军给他安排的亲事。” 卫淑华彻底没了底气,对何纯熙道:“既然只是朋友,那多谢白小姐这些天对泽帆的照顾。还请白小姐劝劝他,让他早些回家,我跟他父亲都很想念他。” “沈夫人,今日的误会还请您海涵。我这两位长辈都是为着我,请您不要为难她们。”何纯熙见卫淑华和缓了些,便为周明珍跟洪奶娘开脱。 “没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子女,我很理解。两位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姐妹,今日我受教了,多谢你们。” 卫淑华对周明珍跟洪奶娘点头致意,而后领着嬷嬷走出了何公馆。何纯熙作为晚辈,自当是去送送,便跟着送出了大门。 现如今何公馆除了看门的守卫,便都是自己人,洪奶娘算是看出来了这督军府虽然显赫可是个去不得的沼泽地。 所以见楚清珏跟周明珍到访便很是热情,再次着重提了何纯熙跟宫梓桓并没有圆房之事,都守着丧期很是孝顺。 周明珍当即回头看了一眼楚清珏,隐隐笑了。 楚清珏却正义凛然道:“奶娘别再当着众人面讲这些,熙一个女孩子家是会害羞的。更何况,若是真心爱她之人,什么都是不会计较的。” 洪奶娘连着应了两声,心中暗喜,还是这从小到大的情分可靠些。 周明珍跟楚清珏来家中做客,可叫何纯熙忙个不行。家中没有佣人,她帮着奶娘银翠烧水做饭,楚清珏如今有母亲在身边,周围也是相熟之人,也变得活络起来。 “熙,我帮你择菜。” “熙,我帮你洗菜。” “熙,我帮你……” “哎呀,阿宝,你都帮我做了,我自己做什么?你去上回吃臭豆腐的摊子买些回来,也叫干妈尝尝,看有没有潭城本地的好吃。我是觉着都不错,也很地道。” 楚清珏看向周明珍,周明珍倚着门框正喝茶,对两个孩子宠溺笑道:“你们都去,带上小银翠,多多买些好吃的回来。这样我跟洪奶娘也能沾沾口福了。” 三人一起坐车出了门,沈泽帆回来听守卫说了发生的事情,神色张皇跑进前楼去寻何纯熙。 却见到一个贵妇太太正坐在厅堂的沙发上喝茶,沈泽帆局促问了一句:“请问这位夫人,何小姐在家吗?” “你竟然知道小熙的真实身份,沈少帅,不会不知道小熙可曾是宫家媳妇?” 沈泽帆蹙起眉,走至周明珍身边坐下,“我知道,我很期待她会如何报复我。” “小熙跟你母亲说你们是朋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只是你堂堂一个少帅,就算不想回家,也不至于无处可去。你母亲都找过来了,这对小熙很不好。” 周明珍放下茶杯给沈泽帆也斟了一杯茶,继续劝道:“要是你父母知道了小熙的身份,定是会要她性命。我这回来就是要带小熙回潭城,还希望沈少帅能够成全。” “沈某叨扰多日,现在辞行,拜托夫人跟何小姐打声招呼。至于她想不想回潭城,我做不了她的主。夫人尽力规劝她就是。” 沈泽帆去客房拿走了自己的几件换洗衣物,遇上洪奶娘,掏了几张钞票说是多谢近日的照顾。 “沈少帅,这就不必了,还希望沈少帅回家宽慰你爹娘,别再找来欺负小熙是个孤女。” 小吃街,银翠准备了两个食盒,楚清珏跟何纯熙挤着人群买了好吃的就装进去。 “阿宝,干妈能来我太高兴了。” “我母亲自从知道你的消息就想过来看看你,不过因为一些事耽搁了。” 何纯熙随口问:“什么事啊?拖住了干妈,竟然都不来看我。” “我哥哥娶妻了,家里为了这事张罗了大半年。”楚清珏端了一碗红豆百合汤,喝了一口有些甜腻,便递给了何纯熙。 “楚大哥都结婚了?娶的是哪家小姐啊?没准我还相熟呢。” 何纯熙顺手接过红豆百合汤就喝了,从小这样分吃喝已经习惯了,从不觉得有什么。 “这你可不熟,我大嫂是个花旦,你敢相信吗?我游历回家的时候,见我哥哥被罚跪在院子里,我就想他这是犯了什么大事?我父亲素来都是最疼大哥的。” 何纯熙当真是不敢相信,平日不苟言笑的楚大哥,催促他们几个弟妹读书的楚大哥,为了娶一个小花旦跟家里抗争了大半年。 “那楚大哥肯定很爱大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清楚,不过我姐姐跟大嫂关系极好,你或许可以写信问问我姐姐。” 第104章 做戏 深夜,一个电话叫醒了何纯熙。 对面是樊琦琦,她声音很轻,“小熙,今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说当日在星都会对我父亲开枪的人是你。” “就是我,我向你坦白过。”何纯熙迷迷糊糊答道,对此没什么反应。 “有人想挑拨离间,你说用意何在?”樊琦琦当初举告自己的父亲运输鸦片,是众所周知的。现在还有人存心想挑拨她跟何纯熙的关系,真是错了主意。 “既然有人想看咱们不睦,不如做场戏给他们看。陈老板的产业要拍卖了,我既想要庆云街,又想要百货公司。必然有人会算计我,琦琦,你帮我把百货公司拍下来。钱你不用担心,最近金价涨了,我有钱。” 樊琦琦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伏案正在写信。 樊琦琦的母亲钟瑛做主把樊家原来的宅子,樊氏建筑公司都卖了出去,钱都捐给了因北方水患而流离失所的灾民。 樊琦琦也把陈湛的所有产业都尽数交给了沈泽帆,如今母女两人靠着樊家码头过活。生活虽然不似从前奢侈,但还是安稳富足。 两日后,督军府,沈希鸿将沈泽帆叫到了书房。扔给他一堆档案照片,怒不可遏道:“你知道那个小丫鬟是什么人吗?她可是宫勋的儿媳妇!” “她是前商会会长何立群的女儿,何纯熙。”沈泽帆淡然自若,把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 仔细端详照片上何纯熙十七八岁的时候,穿着校服的样子,跟现在差别不小。往日是娇憨,现在更多是机敏。 “你知道还跟她厮混?你小子是蒙了心失了脑吗?” 沈希鸿坐在书桌前,宵衣旰食,不曾懈怠。 可沈泽帆前些天却撂挑子不干了,军中事务繁多,沈希鸿越忙越气愤。 “前些天我去劝降云阿雨,被云阿雨打了一枪,是何纯熙救了我。军医好不容易缝好了伤口,是父亲您亲手把我的伤口戳的流了血,也是她救的我。” “你这是怪我了?”沈希鸿抬眸,眸子寒光凛凛。 “除了这张有印章的照片,像是从学校得来的,另外这些像是私藏的。父亲这是从何得来的?” 看来有人提供了不少证据,向沈希鸿举报了何纯熙。 “陈湛的遗孀亲口告诉我的,她说何纯熙还涉嫌害死她父亲,求我为她做主。”沈希鸿对沈泽帆有问必答,他以为越详尽的证据就越能让沈泽帆收心。 “樊琦琦?”沈泽帆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这绝不可能。 “是她,我令你现在就去缉拿何纯熙。” 沈希鸿下了命令,沈泽帆却找了把椅子坐下,质问道:“她犯了什么罪?” “这个女人必须死!” “我要保她活下去,父亲,我们打个赌如何?给她一年时间,如果一年之内她能在商会有一席之地,就饶她一命。”沈泽帆随手翻看着一沓相片,大多是何纯熙十五六岁十七八岁时期的。 “你是蠢材吗?她在庆云街开铺子也就罢了,让她发展到进商会,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沈希鸿不禁怀疑自己的儿子对何纯熙是真的动了心思。 “她在兴复宴救过我,也救过父亲您。她替我包扎伤口,收留我,这些恩情我不能不报。” 沈泽帆这个人表面油盐不进,冷酷无情,实则极重感情恩义。 沈希鸿对沈泽帆这点是又爱又恨,觉得沈泽帆是仗义君子,却又觉得他在大事上拎不清楚。 “这女人如今什么盘算?你都知道?” 沈泽帆见沈希鸿生了好奇之心,便也编出一段慷慨激昂的说辞:“她说如今只想兴复家业,实业救国。现在西南霍乱横行,北边水患泛滥,太多流民在昌潭两城。她想略尽绵力,打算参与陈牧业那些产业的拍卖,买回何家的百货公司。” “父亲,您知道吗?何家跟星都会徐夫人关系匪浅。如今都是徐夫人资助何纯熙开铺子,置产业的。这徐夫人在昌城扎根多年,就算不能跟顾元征平分秋色,但也不容小觑。” 顾元征如今势强,沈希鸿渐生忌惮之心。要是有股新势力投诚,沈希鸿自然不必忧虑顾元征将来以功造次。 “两个女人而已,能成什么气候?我跟你赌一赌就是。” 沈希鸿再次提醒:“对这女人你不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从前可嫁了人,算起来,她夫君还是你害死的。” “父亲过虑了,我这辈子,早就绝了军阀之家不该存的心思。从您把冯家赶出泺邑之后,我就只是沈少帅。” 从沈希鸿书房出来,沈泽帆回房需要穿过厢房的长廊,过正厅。 较北方的干冷,昌城的冬天有些阴湿,寒风夹着细雨,吹在沈泽帆的脸上。 他肩头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立在庭前看路灯旁一株枯黄的竹子旁边冒了一颗冬笋。 “这时候冒出来,也长不成竹子。”沈泽帆抬脚朝那棵笋踩了下去,稚嫩的笋尖在皮靴的蹂躏下成了一滩烂泥。 一早上银翠接到了督军府打来的电话,忙把睡梦中的何纯熙摇醒。 “小姐!这电话就在你旁边,都响了十分钟了,你倒是睡得安稳。沈少帅找你,快接电话。” 冰凉的电话被塞进何纯熙的被窝里,何纯熙本能缩了一下,用睡衣袖子包住冰凉的话筒,拿起了电话。 “你跟樊琦琦怎么回事?她在我父亲调查清楚之前,向我父亲暴露了你的身份。” “嗯,我知道了。没关系,我让她这样做的。” 何纯熙声音软绵绵的,还打了哈欠。 电话另一头沈泽帆端起冷掉的茶水呷了一口,声线随之柔和了些,“你自爆身份,想做什么?” “有人想挑拨离间,告诉琦琦是我在星都会暗杀樊容德。估计是想找琦琦干扰我去抢庆云街。我的身份早晚要被人拿出来说事,索性演绎出姐妹反目的好戏给幕后之人看看。” “你就不怕我父亲不饶你吗?你胆子太大了!”沈泽帆得知是何纯熙自导自演,脾气上来训斥道。 “自然是知道我的好盟友会替我想办法啊,沈少帅,你吃饭了吗?香夷路有一家地道的汤粉,这天气正适合吃了。不如我请你吃碗粉,谢你这个恩情。” 何纯熙眼睛眯着,睡意还浓,只是随口一说。 “好啊,我去接你。” 沈泽帆挂了电话,先洗了把脸,换了一套干净衣裳。他特意选了一套常服,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棕色的条纹衬衫,为了显得随性些,并没有打领带。 第105章 是苦肉计吗 “我只是说说,他怎么还当真了。” 何纯熙睁开眼,问银翠外面是什么天气。 “阴天,可能会下雨。昨夜下了雨,不过是毛毛雨。” 银翠去去衣帽间替何纯熙拿了一件薄袄,一件绒裙。 “小姐,今天穿厚点。你今年都没有给自己添置冬衣,这些都是往年的衣裳了。” 何纯熙见银翠给自己挑了一件藕粉色缎面对襟小袄,绣着牡丹暗花。浅紫色的绒裙,长至脚踝。 “把这收起来,这么冷的天气,穿这些会冷的。” “小姐去年这时候就是这样穿的,怎么今年就觉得冷了?那小姐自己挑,我给小姐拿过来。” 何纯熙略略思索,叫银翠拿了往日春猎她喜欢穿的深咖色高腰背带裤,一件贴身柔软的衬衫,再套一个马甲,外面穿一件同色系的风衣。 “不穿皮鞋,银翠帮我找双靴子来。” 何纯熙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英姿飒爽。头发低盘在脑后,戴一顶鸭舌帽就像是画报里的战地记者。 用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就准备出门去,银翠见状忙叫住何纯熙。 “小姐你都不化妆吗?” “不用,我一会儿去仓库呢,化妆费时费力又没用。” 何纯熙就这样素面朝天出了门,沈泽帆的车停在何公馆外面的封闭路段。 “早啊。” 沈泽帆见何纯熙不同以往的打扮眼前一亮,下车亲自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 何纯熙鲜少见沈泽帆不穿军装的样子,差点没有认出他。何纯熙在车上闻到一股淡淡又低调的木质香味,笑道:“你用了香水?还是你才载了美人?” “没有,或许是沾染了我家里燃的熏香。” 沈泽帆专心致志看着路面,何纯熙无聊就打了会儿瞌睡。 到了铺子叫上两碗粉,来个两根油条。 “这是昌城特色小吃,冬天做早饭最舒服了。你尝尝看鲜不鲜?这汤底是用江里捞的小鱼熬的。” 何纯熙帮沈泽帆撕好了油条放进碗里,问他够不够,要不再要一碗粉他俩再各分一半吃。 “我鱼虾过敏,吃了这个可能会肿成猪头。”沈泽帆闻着铺子里的鱼香,已经觉得身上开始痒痒。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们换一家,从前我在国立昌谭大学读书的时候,附近有一家西北面馆。你不是喜欢吃面吗?我们去吃面?” “这些怎么办?”沈泽帆看着面前的汤粉,不免觉得太浪费。 何纯熙端了点好的汤粉跟油条走到香夷街街头,那里常年蹲着一群小乞丐,她把没有动过的汤粉油条都分给了小乞丐。 “好了,没有浪费。花我自己的钱,你这么心疼做什么?”何纯熙不以为意,只觉得自己嘴快招惹了这个麻烦的沈泽帆,吃一顿饭都不得安宁。 沈泽帆启动了车子,像是讲故事一般讲了他曾经在战场被困,没有粮食的时候,士兵煮皮带靴子甚至拆了衣服吃棉花。 “你为什么被困?” “那是灭西北的一个小军阀的时候,山河军势如破竹,可所到城池尽数被烧了个干净。后续补给被切断,全军饿了快一周。” 何纯熙闻言沉默,到了西北面馆,她特意点了最大碗的油泼面。 沈泽帆从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姑娘,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昨天晚饭没吃饱。 “我每顿都吃得饱,不过是听你刚讲的故事,觉得能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多吃些垫着肚子。要是哪天也身陷险境了更抗饿不是?” 何纯熙见邻桌吃面就着生蒜,吭哧吭哧吃得可香,便也要了一头蒜。 “你要不要也试试?”何纯熙把蒜掰了两半,递给了沈泽帆一半。 “你这样的出身按理说,不应如此粗狂随性,怎么如此接地气?”沈泽帆接过蒜剥了一瓣扔进了面碗,对面坐的何纯熙拿了一瓣剥好的蒜咬了一口,辣的不行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面。 等何纯熙咽下,她不以为意道:“你是觉得我粗鲁了。虽说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外人看来是娇养着长大,可其实从小我父亲就教育我要跳出自身所在的环境,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我去吃小摊子,多半还是我父亲起的头呢。” “令尊听起来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幽默和蔼,但也严苛。吃饭,我父亲说了,吃饭不许想伤心事!” 何纯熙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就泛起了眼泪,强撑着大口大口把碗里的面扒拉了干净。 饭后,何纯熙本想分道扬镳,各自去忙。可沈泽帆非要送她,说是不放心他父亲是否真的打算放过她。 来到仓库,大乔过来告诉何纯熙,乔大嫂组织一群女人把货物卖的极好。 “那真是辛苦各位姐妹了,从账上支些钱,给现在已经上手的的姐妹们做两身出门穿的衣裳。要好料子,专门定制,装好了脸面人家才相信咱们得货保真呢。” 沈泽帆正准备走,听不远处一群工人喊着“有人晕倒了,乔大哥快来看看啊!” 何纯熙当即跑了过去,沈泽帆则紧随其后。 冰冷的地上,一个身穿破棉袄的工人趴在地上,手上红的紫的冻伤,还满手的裂口。 何纯熙挤开人群,跟乔大哥一起将人扶了起来。 通红的脸色,乱糟糟的头发,满脸青黑的胡茬。何纯熙瞳孔骤然收缩,那人是杨卓! “快,送去医院。”何纯熙坐在地上怀抱着杨卓叫人去找车,抬头见沈泽帆还没走,便开口央求他送杨卓去一趟医院。 “走。”几个工人抬着杨卓送进了沈泽帆的吉普车,何纯熙一同坐在车后座。 “杨卓,杨卓你醒醒,你怎么这样了?” 杨卓的脑袋枕在何纯熙的腿上,但是双目紧闭,额头滚烫,双颊像火一样红。 “快一点,去最近的医院。” 沈泽帆从后视镜看着何纯熙焦急的神色,饱满的泪珠滑过脸庞,滴在了杨卓的脸上。她怀抱着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没有任何嫌弃。 “马上就到了。”沈泽帆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数条绳索捆得越来越紧,沉重到不能呼吸。 医护将车上的杨卓接进了抢救室,沈泽帆面无表情立在一旁,看何纯熙坐在抢救室外表情凝重,双手都在颤抖。 此刻,沈泽帆想走,却又不忍将何纯熙一人丢在这里。 “他不是跟你很要好吗?怎么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他是顾元征的人,我把他赶走了。” 沈泽帆往抢救室瞥了一眼,提出了一个阴谋论:“或许,是个苦肉计。拍卖在即,你小心些。这回的拍卖是密封式,小心叫他得知了你的报价。” 第106章 病中杨卓 “你们谁是抢救室病人的家属?” 护士蒙着口罩走出来,何纯熙立刻上前,询问杨卓的情况。 “他怕是肺炎,要住院。你先去缴费,从家里拿几套换洗衣服毛巾脸盆过来。” “很严重吗?”何纯熙捉住护士细问,护士不耐烦道:“他这病了多少天了,才送来医院,你们这家属都不关心他吗?” 何纯熙被护士说的难堪起来,道了谢,便去交了钱。 “我去买些东西,你能不能替我在这儿等杨卓出来?我怕一会儿医生找不到家属。”何纯熙对一旁看热闹的沈泽帆道。 沈泽帆怎么也没想到何纯熙能向他开口,他不情愿却耐不住何纯熙那一双直视他的宝石般闪耀的眼睛。 “我去买东西,你看着他。” 沈泽帆的提议让何纯熙有些不好意思,这当真是麻烦他了。 “那请你帮我买些衣服,日常用品,你们男子平常用的什么刮胡刀之类的。” “你不会打算贴身照料他?”沈泽帆语气有些不悦。 何纯熙一愣,她真打算贴身照顾杨卓,这在沈泽帆眼里不妥? 杨卓无身边没什么亲近之人,有个师娘和乔家兄弟俩,可他从来省事不肯麻烦任何人。 “我去年冬天从廊桥掉下去,是杨卓救了我,我这算是报答他的恩情。” “你一个姑娘家,别说不方便,你扶他走路都艰难。”沈泽帆无奈,借了护士站的电话,让督军府的管家派个小厮过来。 正说着杨卓被推出了抢救室,他还是烧的滚烫,只穿了单薄的汗衫。护士将杨卓的破棉袄交给何纯熙,让她拿去好好洗洗。 或许是护士站的护士将沈泽帆说的话听了一耳朵,态度立马变得不同。看沈泽帆这器宇轩昂的模样,要真是沈少帅,那可得尽心尽责照顾着他的亲属。 “小姐,我们刚才查了一下,特护病房有一间空着的,我们这就把病人转过去。” 刚才还气冲冲的护士变了副嘴脸,何纯熙只觉莫名其妙。 杨卓还没苏醒,何纯熙跟着去了特护病房,这果然不同,宽敞许多,竟然还有书桌椅柜,就像是旅店一般。 不一会儿,沈泽帆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多谢,沈少帅您去忙,改日我请您去蒙栖山庄喝茶。” 沈泽帆心里窝着一口气,开口便道:“你跟他什么关系?他对你的心思我已然知道,你对他呢?” “这个问题好像不涉及我们之间的盟友关系,我可以不回答吗?”何纯熙用湿帕子在为杨卓擦手,他手上的裂口看上去很是吓人。 “你果然对他有别的心思。”沈泽帆扬长而去,何纯熙低声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不是?” 病床上杨卓的眼球滚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刚才的对话他听了一清二楚,本该是欣喜若狂,可他心里却越来越怕。 当初陈牧业的话萦绕在耳边,要是何纯熙对他真的动了感情,在得知真相以后该多难受? “你醒了?”何纯熙察觉杨卓醒了,立马放下了他的手。 “护士说让我帮忙照顾你,要不要帮你通知一下顾元征?” 何纯熙不合时宜又提起了顾元征,她并没有忽略沈泽帆刚才所提的阴谋论,对于杨卓还是能远离就远离得好。 “我想喝水。”杨卓声音干哑,刚才被何纯熙擦拭的手又痛又痒,他却像观赏宝贝一样打量着自己的手。 “沈泽帆给买了一个小水壶,你等着,我去接些水给你。” 何纯熙拎着水壶跑了出去,杨卓看向门口的视线渐渐模糊,热泪从眼角滚下掉在枕头上。 他多希望何纯熙见死不救,多希望她厌恶自己,远离自己,这样他或许还能回到从前独自生活的时候。那时自在惬意,无拘无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现在他只瞧何纯熙一眼,就牵动情肠心神荡漾。 “叫什么?几岁?有没有什么病史?”护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床边,见杨卓一个大男人热泪盈眶哭得不行,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这么伤心。 “杨卓,二十岁,以前没什么病。” 何纯熙打水回来,沈泽帆派来的小厮也到了。何纯熙从钱包里拿了一张百元钞票,作为最近照料杨卓的费用。 小厮高高兴兴接过了钱,立在一旁等着吩咐。 杨卓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何纯熙只好交代小厮看顾着杨卓,她出去一趟。 何纯熙赶去了徐慎姈府上,等着徐慎姈一起去参加蔚家的宴会。 徐慎姈说虽然楚家是中夏银行业里面数一数二的,但是蔚家银行在昌城更吃得开。 第107章 蔚思訸 最近面对一堆让人焦头烂额的成本预算表,何纯熙只看着在眼前飞来飞去的数字发呆。 虽然黄金涨了价,也向楚家银行总部递交了贷款申请,但是密封式拍卖谁也不知道谁的报价,预算只能越多越好。 “蔚家二少爷十八岁生日宴,小熙准备了什么礼物?” “从家里库房挑了一个双耳花瓶,唐朝的。” “一会儿去了蔚家,你可要多跟蔚家的少爷小姐们套套近乎。” “可是我也不认识蔚家的少爷小姐啊,二少爷和蔚家那个女儿跟我年纪相差许多,只怕谈不来啊。” 何纯熙翻了翻请柬,也不知如何从徐慎姈说的方面着手。 “没关系,要混熟这不也得多露露脸嘛。” 徐慎姈嘴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给何纯熙挑了几件鲜亮衣裳,亲自为她化了一个妆。 到了蔚家,先跟蔚先生蔚夫人打了招呼,奉上礼物却连跟蔚二少爷一句话都没说上。 “何小姐,我们少爷说要谢您赠礼,请您去偏厅喝茶。” 刚坐下不久,眼看就快开席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丫环来请。 “区区薄礼,蔚二少爷真是客气了。不过,我是外客,进偏厅只怕不妥,不如等蔚二少爷忙完了有机会的话我再跟他聊几句?” 瞥见蔚家院中的大红狮子,何纯熙突然想起四五年前她曾经来过这里。不禁多了几分戒备,婉拒了丫环的邀约。 “偏厅也摆了席面,少爷的故交好友也都在,何小姐不如同去,也多认识一些少爷的朋友。”丫鬟仍未放弃,一直劝说。 “那好,你引我过去。” 既然有旁人在,何纯熙就放松了警惕,看来蔚二少很喜欢这份礼物。 跟着丫环来到了偏厅,确实摆了一桌酒菜,可是并没有所说的亲朋故友。 “蔚二少爷的朋友们现在何处?为什么这里空无一人?” 何纯熙反应过来转身询问,却不知那丫环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喂!这什么意思啊?” “咳咳。” 帘子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咳嗽,就像一个开关,让数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海。 是那个可怕的病痨鬼!何纯熙环顾四周,还是那张梨花木的桌子,偏厅照旧供奉着观音菩萨。 何纯熙顿时浑身发冷,恨不得拔腿就跑。 “来都来了,坐下先吃。” 那人掀开帘子,果然没错,就是那个在家养病的蔚思訸!蔚家的大少爷,体弱多病所以倍受父母宠爱。 蔚思訸比印象里的病痨鬼看上去精神许多,他穿着一件蓝色棉袍,上面绣着竹叶。 虽然他眼窝深陷,消瘦不堪。但是气色却还不错。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条不紊,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怎么是你?你骗我过来做什么?” “坐下,我知道你缺一笔贷款,你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坐下来吃完这桌菜,我就让父亲批给你。” 何纯熙将信将疑,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看上去很正常,都还冒着热气,像是才出锅不久。 “有毒?你记恨我以前骂过你,你想摆一桌鸿门宴?” “哈哈哈哈,你还是,那么伶牙俐嘴啊。” 蔚思訸走到桌前坐下,噙着笑意,夹了一块藕片,自己先吃了下去,随后招了招手示意何纯熙坐下。 “这可是今天宴会最早的一桌席面,还特意给你加了两个菜,别辜负我一番美意,吃。” “吃就吃,我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我可不怕你!” 何纯熙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全是因为蔚思訸他现在没有初见时那样可怕,神态举止如常人无异。 “吃饱就好,吃得好我就批给你一笔钱。” 实在理解不了蔚思訸什么想法,何纯熙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鸡腿,又看了一眼蔚思訸,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坏心,就开始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蔚家这席面不错,厨师做菜很符合何纯熙的口味,试了一个又一个菜,就没有不好吃的。 “你光看着我?你怎么不吃?” “好,那我陪你吃。”蔚思訸爽快答应,但是他先拿起茶杯倒了杯茶水放在面前,然后夹起一块萝卜,竟然泡进茶里洗了洗,才送入口中。 “你这是干什么?那萝卜小菜不辣的,你怕辣?” “我需要饮食清淡,最好少油少盐。” 何纯熙见样学样,也倒了一碗茶,夹起一块萝卜过了水,再放进嘴里,索然无味。 “不好吃,那刚才的藕你不是直接吃了吗?” “我那是为了让你放心吃这些,一片而已,若正经吃起来还是需要过水的,而且我一般吃素。” 连吃顿饭都这样异类,蔚思訸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紧绷起来,生怕何纯熙再次把他当做数年前那个要死要活的病痨鬼看待。 何纯熙并没有多说什么,扬起筷子大快朵颐吃得欢快。 蔚思訸见何纯熙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回事放眼里,他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饭毕,何纯熙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巴,才留意到原来侍候的竟是刚才引她过来的丫环。 “她是你的人?说,到底为什么叫我过来?” “前些日子我出了趟门,发现堂堂何二小姐竟然在庆云街卖东西。打听了一下,你用了化名,跟陈牧业徐夫人走得很近。” 何纯熙心想难不成也是个要曝光她的身份来要挟她的?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帮帮你。” 蔚思訸脸上浮出玩味的笑,他目不转睛盯着何纯熙,期待着她的反应。 “蔚思訸!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是想帮我,现在就给我批个五千万贷款。” “我给你一亿银元也是可以的。”蔚思訸的话让何纯熙立时没了脾气,但她仍保持着警戒之心。 “什么条件?” “嫁给我。” “蔚思訸,你当我这么轻贱?为了一亿就把自己给卖了?我有钱,不劳你费心了。” 何纯熙起身要走,为了绝了蔚思訸的念头,她又转身对蔚思訸一顿解释:“当年是你舅母骗我来蔚府的,我当时十来岁什么也不懂,我可没有要跟你相看的意思。当时我把你气吐血也不光是我的错,谁让你出言不逊?说我是卖身换饭吃的?” “你还记着呢,当时我又不知你是何会长的女儿,那我跟你道歉。”蔚思訸被拒也照样笑盈盈的,五年前与何纯熙初见时的景象就在眼前。 西楼的小客厅里,穿着鹅黄色长裙的何纯熙一块又一块地往嘴里塞着厨房新做的葵花饼。 蔚思訸心想一定是家里吃不饱饭的女孩子又被逼着来相亲了。 蔚思訸从帘子里偷偷打量着何纯熙,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小圆脸,眼睛亮晶晶的像钻石,扎着两个辫子,还穿着校服。 她吃一口饼喝一口茶,看似悠闲自得,完全没有任何窘迫。蔚思訸不禁觉得要是养个小玩意在身边,看她吃东西也不错。 “咳咳。” 蔚思訸在帘子后突然咳出了声,何纯熙举着糕饼四下看了一番。 供桌后面的帘布后面似乎有个人,何纯熙探头准备掀开帘子看个究竟。 帘子后面的人突然站了出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青年男子形容枯槁,身子像是骷髅一般,只剩一把骨头。 蔚思訸嘴角渗出一滴血,吓得何纯熙随即将糕饼砸在他的脸上。 院子里进出的门都被上了锁,何纯熙无论如何叫喊也没人给她开门。 “别跑了,你这样被送进来的小姑娘一年也得有一百来个。你这爹娘到底是什么心肝,卖了闺女换了多少钱?” “你是谁?”何纯熙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打量着蔚思訸,他简直像个鬼! “我是你夫君啊,不过你这个年纪也是没趣的很,就在我身边端个茶。” “我才不要嫁给你呢,我父亲是商会会长,何立群!你个病痨鬼,长得还这样吓人,我见了就觉得恶心,你还想坑害女孩子,你怎么不去死呢?”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是格外怜惜蔚思訸,就算他病的像鬼也从来没人这样说他。 何纯熙的话叫蔚思訸格外开怀,终于不再是带着怜悯来看待他。就算何纯熙说的那样难听,蔚思訸却大笑起来,他的病最忌讳大喜大悲,霎时吐了两口鲜血出来。 守在暗处的佣人见状立马上前将蔚思訸带进了房中,蔚家因此忙成了一锅粥,何纯熙才能溜了出去。 回忆至此,蔚思訸从口袋里拿了一张支票塞进了何纯熙的手提包里。 “你当下最需要的是钱,我也不来虚的。这是谢你陪我吃这顿饭的,你如何也得收下。” 何纯熙夺过包,翻出支票,正准备甩给蔚思訸。当她看到上面的数目,竟然是五千万! “你这样大方?随便陪你吃个饭就出手阔绰至此?” “钱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快乐对我来说更是奢侈的。你若嫁我,我父母是会谢你的,到时岂不是全力支持你、” 何纯熙冷笑:“少诓我,你二弟可是个生龙活虎的,就算你死了,你父母也不会没了指望。” 蔚思訸眸子一沉,“我二弟的干爹是顾元征,顾元征资金上要是有了问题也是会求助蔚家的。你不是要跟顾元征争庆云街吗?要是你同意嫁我,我可以让父母不仅助你拿下庆云街,还会拒了顾元征。” “我这样值钱?” “我喜欢你啊,我帮你重振何家,你帮我继承蔚家。我要是结了婚,就能分出去住,我要是在我二弟之前生下蔚家长孙,这蔚家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我二弟可不是我父母亲生的,一个从旁支过继来的蠢蛋罢了。” “这我可要好好考虑考虑。”何纯熙把支票扔给蔚思訸,叫引路的丫鬟领她出去。 第108章 雪夜女工 跟徐慎姈回去的路上,何纯熙挂着脸不肯理会徐慎姈。 “小熙,怎么了这是?” “姐姐明知故问!”何纯熙把脸扭到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她早就反应过来为什么徐慎姈非拉她来蔚家了。 “蔚家大少爷早就找上了我,你开铺子没多久,蔚夫人就找到我说不管你从前如何,只要肯去蔚家陪她儿子,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尽力满足。” 徐慎姈开门见山,继续道:“以前我以为你跟杨卓有情,加之牧业不同意我把蔚家大少爷介绍给你,怕他年寿不永,害了你。可是小熙,换个角度想想,要是你能给他生个儿子,他死了就死了,这偌大的家业可就是你的了。” “姐姐,我还没困顿到出卖自己的地步。我父亲给我留了钱,我靠这些钱照样能把百货公司和庆云街买下。” 何纯熙高傲的模样让徐慎姈觉得自己更加卑劣,自嘲道:“是啊,你可是何立群的女儿,自然没必要学我这样的下贱做派。” “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你误会我了。” 何纯熙虽然还未消气,却忙解释道。 “且不说别的,参与拍卖的资格是身价五亿以上,有银行做担保,就算你拿下了百货公司跟庆云街,未来投资建设不需要钱啊?” 徐慎姈接连抛出的问题让何纯熙无法应答,当下只是竞买就已经叫她焦头烂额。 “我现在也是自顾不暇,牧业的资产还有郊外的棉纱厂,面粉厂,等着我去赎回来呢。我想帮你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徐慎姈叹了一口气,看何纯熙愁眉不展更是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安司机,在圣亚医院把我放下就行。” 何纯熙对徐慎姈的司机交代道,徐慎姈关切道;“怎么了?身子不爽利?” “杨卓生病了,在住院。” “你不是说他是顾元征的人吗?你还敢去招惹他?你疯了呀?”徐慎姈对何纯熙这举动是越来越不解,在她眼里何纯熙心肠太软怕是会坏事。 “乔大哥说他从我家离开以后一直在仓库做工,每回见我到仓库总是躲着避着。今天早上他搬货的时候晕倒了,得了肺炎,没人照顾他。” 何纯熙不想再多说什么,徐慎姈也不好再问。 到了医院,跟徐慎姈道了别,何纯熙走到病房门口侧耳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这个人这么犟做什么,你这是肺炎,要住院打针的。能住特护病房,你家又不缺钱,你干嘛急着走?” “我没事,已经退烧了,就让我出院。” 里面护士在劝说执拗的杨卓,何纯熙听了个大概,推门进去。 “这位小姐,你好好劝一劝这位先生,他总想着要跑呢。” “好。”何纯熙极不自然对护士笑了一下,护士拿了药瓶出去,病房中只有她跟杨卓两人。 “沈泽帆派来的小厮呢?”何纯熙先开了口。 “我没事就让他走了。” 杨卓低着头坐在床上,抠弄着被角,不敢抬头看何纯熙。 “我可给了他一百块!你就这样让他走了?那我钱不白花了?”何纯熙气得不行白了一眼杨卓,正对上他水漉漉的杏眼可怜巴巴偷看她。 何纯熙顿时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低声问杨卓吃饭了吗。 “没有。” “想吃什么我去买。”何纯熙先去洗脸池洗了把脸,把徐慎姈为她化的妆洗了干净。 杨卓趁机偷偷打量着何纯熙的背影,似乎觉得她长高了一些。 “想吃什么?你还生着病,辣的油腻的都别吃了。” 何纯熙又问道,她朝杨卓看去,他正盯着她出神。 “山药粥怎么样?或者鸡汤?” 杨卓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只盯着病床上的被子条纹,答道:“都好。” 何纯熙什么也没说,从包里拿了钱就出去。过了半个小时端着一碗鸡汤回来,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放了一屉小包子。 ‘吃,我点了一锅汤专门把两只鸡腿盛了出来,还热着呢。’ 杨卓憋着眼泪把何纯熙带回来的东西吃尽,“谢谢你,桃桃。” 迟来的道谢让何纯熙百感交集,去年她被杨卓救回家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若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关心都是演出来的,那杨卓的演技未免太好了。 “谢什么,够吃吗?”何纯熙这些天渐渐平静了下来,当日她拒绝听杨卓的解释是因为从来没想过杨卓会背着她跟顾元征联系。 明明对她言听计从的杨卓背叛了她,她当时一心想赶走他,但他走前说的线索确实属实,这让何纯熙后来也想过或许杨卓是有苦衷的。 何纯熙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接过了杨卓喝完的汤碗,放在一旁。 “够吃。” “我把存放钱和黄金的钥匙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工?还病成这样?” 何纯熙见天色越来越暗,圣亚医院离何公馆有五公里的路,外面似乎要下雪。 回家前得把杨卓劝好了,留在医院好好治病才行。 “我没有去取那些,我去做工只是想等你去仓库的时候偷偷看看你。那天你发现回来的大黄特别高兴,我就知道我没把大黄带走是对的。” 何纯熙垂眸,眼睫微颤,眉头耸动,“我养了那么久自然舍不得,你敢带走它我跟你拼命!” “我要是大黄就好了。” 杨卓突然蹦出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让何纯熙忍不住笑了起来,“没见过你这样许愿想做狗的。” “桃桃,天快黑了,回家去。”杨卓看窗外似乎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雪花,刚才递碗时碰触到何纯熙的手背时感觉她的手很冰,便催促何纯熙回家去。 “那你得听护士的话,乖乖待在医院治病。冷了就叫护士给你多加一床被子,不许乱跑,我可不想明天在报纸上见到什么孤身男子冻死在街上的新闻。” 何纯熙从暖水壶倒了一杯水放在杨卓床头,和煦如春风般的叮咛嘱咐让杨卓心里下了一场春雨,滋润了他干涸许久的心田。 “我听桃桃的话,留在医院。” 从医院出来,路面已经被小雪打湿了。 路灯下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解下自己的围巾,盖住了篮子里的东西。她的袖子上还套了一个各种洋货品牌字母的袖章,那是从何纯熙的仓库拿货去零售的姐妹。 何纯熙问医院门口卖油纸伞的大嫂买了两把伞,追上去将其中一把给了卖货的妇人。 “大姐,给您一把伞,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谢谢啊,姑娘要看看洋胭脂吗?你这么漂亮,涂上这脂粉肯定好看。” 何纯熙以为那大姐是生意不好才不愿回家,便买了一支桃子味的香水。 暖色的灯下,大姐为挑选货品的何纯熙撑着伞,何纯熙见大姐这么热情又买了一支口红。 跟大姐一同走了一段路,大姐说她还要绕路去趟千春院,那里的姑娘们也喜欢这些洋货。 “千春院,那边鱼龙混杂,这么晚了大姐还是不要去。” “姑娘心真好,不过没啥事,这些洋货除了富太太大学里的学生,也就千春院的姑娘们舍得买了。” 何纯熙越听越觉得心酸,身旁的大姐朴实无华,日日所卖的高档货却连用也舍不得用。 “我看许多良家妇女都不愿与千春院的姑娘们有所沾染,大姐为了卖货真是勤勉。” “姑娘这话不假,不过啊千春院的姑娘们那也都是苦出身,谁生来就想做那营生?大多都是活不下去了,舍了自身为家人换口饭吃。瞧不上千春院姑娘们的人都是不缺饭吃的,我去千春院门口卖货,那些姑娘们从不还价,比有些人还好说话些。” 虽然寒风凛冽,大姐头上却冒着汗,她这样用尽全力生活的模样触动了何纯熙。 何纯熙对自己狭隘的认知感到羞愧,这样的乱世之中,只有女子最能理解女子的难处。 第109章 女工小会 雪夜归家,奶娘准备了热汤饭,何纯熙吃完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日清晨,何纯熙从厚厚的绒被里爬了出来,前半夜温暖舒适,后半夜是百般不适。 肚子阵阵作痛,腰也越来越酸,一股暖流带来的熟悉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她必然是来了月事了!断了一年的月事,终于又来了! 何纯熙赶忙起身去处理,身子格外沉重,要是以往她定然要窝到床上睡上一天一夜。 可是昨晚上给仓库的大乔打了电话交代今早要去和负责销售的女工们开个小会,何纯熙强撑着起了床。 许久没来月事,家中并没有准备往日何纯熙惯用的美利坚进口的卫生棉垫。她翻箱倒柜只找了一条月事带,好在量不多,也能够先撑一会儿。 草草吃了两口早饭,外面的雪停了,但路上极滑,叫不到黄包车。 何纯熙只能步行到了主街去坐电车,上班上学的人挤在电车上,气味很不好闻。 小腹隐隐作痛,何纯熙只觉得脑子昏昏的,只庆幸自己早上没怎么吃东西,不然要吐在电车上了。 来到仓库,有二十个女工都挎着篮子在仓库门前原地待命。 昨日卖何纯熙东西的那个大姐一眼就认出了她,何纯熙对那大姐微微点了点头。 “各位姐姐妹妹们,我就是聘你们的东家,最近实在是忙,还没正式跟大家见面。” 何纯熙站在二十个十五六岁到三四十岁年纪不等的姐妹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从她们的脸上何纯熙看到了谋生活的坚毅不屈。 “昨日我叫大乔通知大家来开个小会,一来呢是正式跟大家见个面,二来我有些规章要跟大家讲清楚。首先,近三日卖货最多交易额最高的是哪位?” 一个年纪跟何纯熙差不多的小姑娘站了出来,她穿着蓝色白碎花的棉袄,黑色的棉裤,简单扎了两个辫子盘在脑后。 “请问这位姑娘,你是如何做的这样好?换言之,你跟大家分享你的卖货经验。”何纯熙上前拉过那姑娘站在了最前面,低声鼓励她大胆讲。 “我每天跑五个地方,早上去西华路,那里富太太很多,他们有些从外面回家有些是出门散步,时间正好。上午去香夷路,那里上午有很多约会的千金小姐。中午我去花夷路,那里吃饭的人比较多。下午我换着去各种住宅区,总会碰到一些居家太太想买些脂粉。晚上我去星都会门口,唱歌跳舞的姑娘们,或者去星都会玩乐的小姐们也会路过看两眼。” 小姑娘不卑不亢,把自己的售卖心得毫无保留分享出来。 何纯熙听完带头拍手鼓掌,“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读过多少书?来卖货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叫田薇薇,十九岁,读完了小学。来卖货之前才生完孩子,坐完月子。” “你都有孩子了?”何纯熙不可置信,这明明比她还小一岁的姑娘竟然都成了母亲。 “是,不过这不影响我工作的。孩子没出月子就没了,我被婆家休了,夫人您可千万别辞退我。我在昌城租了间小房子,我要是没这份收入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田薇薇越说越没底气,快要抬不起头来。 “你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辞退你?不要叫我夫人,你可以叫我白小姐。”何纯熙不禁心疼起面前这个脸蛋耳朵都生了冻疮的姑娘,取下自己的围巾送给了田薇薇。 “在场各位还有没有读到小学以上的?” 全场哑然无声,甚至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姐姐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安惶恐。 “有没有没读过书的?没关系,只要做得好,我不会辞退你们的。” 接连五六个举了手,其中一个就是昨夜那个大姐。 何纯熙请了那大姐出来,问了大姐的名字。 “我叫慕如玉。” “真是个好名字,大姐你这名字可不像没读过书的。” 慕如玉有些不好意思道:“名字是生下时找私塾先生取的,家里太穷了,只学了自个儿的名。” “那平时卖东西是如何记账呢?”何纯熙也很是好奇,也希望慕如玉把好法子分享出来给大家。 “我就是死记硬背,先把每样东西的价格记住。每卖出去一个就搁捡的烟盒上面用木炭画个记号,一天下来数数记号就晓得卖了多少。乔大嫂也会帮我复核一遍的。” 站在第一排的乔大嫂朝何纯熙点了点头,凑到何纯熙耳畔求她留下这个慕如玉。 “她家里艰难,夫君被马车撞成了瘫子,家里还有俩娃才五六岁。” “好,这几位不识字的姐姐我也暂时留下。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你们私下找识字的姐妹,两两为一组,会认字的教不识字的学习。考虑到大家都很忙,每日就学五个字,你们看行吗?” 何纯熙提了要求,不识字那几位连连点头答应。 “教人认字也是有好处的,我叫账房每日给教别人认字的姐妹多算五文钱,一个月多一百五十文。虽说算不上什么大钱,但也够姑娘家扯个头绳,买块手绢了,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众人一齐答道。 “大家只管好好做事,这两天我就叫个裁缝来给大家量身,每人都做两套保暖的衣裳,免得大家冬日出摊卖货受冻。只要你们做出成绩,今后有机会的话我聘你们去铺子里做事。” 何纯熙怕耽误女工出摊,只简单讲了两句,最后引导大家向田薇薇多学习,多动脑子去寻顾客。再者鼓励互相帮助,团结一体,杜绝恶意竞争。 “白小姐,我昨天在千春院,有个莲花姑娘找我买玻璃袜。问要是全院子的姑娘都问我买,能不能便宜些?”慕如玉找到了何纯熙,降价这事她拿不不了主,但心想是个不错的买卖。 “当然可以啊,要是今后她们千春院只从我这儿买玻璃袜,就给她九五折。” 何纯熙爽快答应了下来,她昨日就见慕如玉手上皴裂了许多口子,出门前她特意拿了一盒雪花膏准备送给慕如玉。 “慕大姐,拿着,平时多抹抹。” “说实话,要不是您送我,我自己是真舍不得买。一盒雪花膏要一块银元,我一天都挣不到一块银元。”慕如玉热泪盈眶,拿着那盒雪花膏端详了许久。 “慕大姐,我相信你这样努力,过不了多久每天都能赚一块银元的。”何纯熙给了慕如玉一个拥抱,慕如玉的身上有淡淡的汗味,这种味道多是在体力劳动之后,何纯熙称之为勤劳的味道。 第110章 我要你解释 开完了会,何纯熙这才想起来医院里的杨卓。 已经是将近晌午,怕他还饿着肚子呢。何纯熙从一家饭店点了些饭菜,叫跑堂的一会儿送去圣亚医院。 刚走到医院对面的百货商店,何纯熙见到了杨卓穿戴整齐从医院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饿了。”杨卓嘴巴抿成一条线,眉毛耸成八字,仿佛是在怪何纯熙没有来看他。 “我订了饭菜一会儿送过来,先回去。”小腹里突然翻起了浪一样,何纯熙哑然张开嘴,身子缩起。苟着腰扶着街边结了冰的路灯。 “桃桃,怎么了?”马路上眼见驶来一辆车,杨卓仍抢跑过来,扶住了何纯熙的腕子。 “没怎么,我去买个东西。” 何纯熙撇开杨卓,转身去了百货商店,老板是个男人。 “请问有摩德丝牌卫生棉垫吗?”何纯熙声音虚弱,那老板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卫生棉垫有吗?” “那是个啥?没有哦。”老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卫生棉垫,继续埋头拿着鸡毛掸子扫灰。 真是该死!何纯熙猫着腰思量着现在约莫只有花夷路香夷路这种洋人多的地方才有。 “桃桃,卫生棉垫是什么?哪里有?我去给你买。” “就是更方便的月事带,肚子痛死了,我还是回家差银翠帮我去买。” 何纯熙转脸见杨卓脸上担忧心疼的表情,此刻她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叫他给她叫一辆黄包车。 “桃桃,你这样难受得看医生,我带你去看医生。”杨卓说罢就把何纯熙打横抱起,走进医院问了妇科在哪层直奔而去。 “你都还病着,别操心我了。”何纯熙声音像蚊子一样,她暗暗掐自己的指尖提醒着自己不要太过感动而忘了跟杨卓保持距离。 看了医生,给开了些镇痛药,何纯熙吃了药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会儿,便叫护士在特护病房加了一张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饭店很快就送来了订的餐食,杨卓早已饥肠辘辘。可是面对热气腾腾的虾仁粥,他拿了一个馒头就出了门。 何纯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饿得心慌,见桌上有冷馒头她随手拿了一只啃了两口。 “桃桃你醒了?”杨卓正巧回来,立马夺过何纯熙手上的馒头,塞给她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 “我问了医院的护士,说你要的卫生棉垫多是香夷路的洋人铺子里才有,我去了几家,正巧碰上一个会洋文的女学生帮我做翻译这才给你买了两盒。” 杨卓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包装卫生棉垫的纸盒,放在了何纯熙枕头旁边。 “你回来了?今天该打针了。”护士推门进来,对杨卓笑道。 今天杨卓便是问这位护士能去哪里才可以买到卫生棉垫,这稀奇事已经在同层的护士里面传遍了,都觉着杨卓这男人不仅大方还可靠。 杨卓脱了外衣乖乖躺下,等着护士调了针管扎进手上的血管。虽然杨卓从前打打杀杀不少,可最怕打针缝针了。 何纯熙坐在床上剥了一颗栗子,果然比那凉馒头好吃,越吃越香停不下来。 “桃桃,好吃吗?”杨卓侧过头,不敢瞧针头扎进皮肤,只盯着何纯熙剥栗子吃得欢快样子,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给你一个。”何纯熙剥好递给杨卓,无意间发现给杨卓打针的护士嘴角翘起含着笑意。约莫以为他们是一对小情侣,何纯熙倒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疑惑为什么杨卓还不跟她解释。 略略填了填肚子,何纯熙拿了一盒卫生棉垫去了卫生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大约是受了冻,经水量很少。 “桃桃,你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让奶娘给你煮些红糖鸡蛋汤,可别累着了。”杨卓的直视让何纯熙有些许尴尬,这是除了父亲何立群以外,第一个帮她买卫生棉垫的男人。 “等你打完针我就回去,这栗子真是好吃,我多给你剥几个。” 杨卓躺在床上输液,何纯熙坐一旁,剥一个给杨卓,剥一个给自己,毫不偏袒任何人。 “吃完了,我等着你的解释呢,是栗子堵了你的嘴?那现在解释。” 何纯熙端坐着,抱臂似是威逼。 杨卓眼睛转了两圈,只开口道:“等你把百货公司跟庆云街夺回来以后,我再告诉你。让我帮你,做个双面间谍也行。” “沈泽帆说你是苦肉计,想回到我身边来骗我信任。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是想知晓我的报价?” 杨卓眉心微跳,浅笑道:“你的担心很对,以后不要对我这样好。” “杨卓,你有什么苦衷?你亲人被顾元征捏在手里?还是你有什么把柄?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窗外飞起鹅毛大雪,即便是灰色的天空,在白雪的映射下,却比以往要亮一些。 “没有,桃桃,我在此跟你发誓。如果哪天我为了顾元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让我这辈子死无葬身之地,下辈子做牲畜受苦受累。” 杨卓话都说到这份上还是不愿意解释,何纯熙只能作罢,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你好好养病,等我拿下百货公司跟庆云街以后等你解释。” 何纯熙收拾了一下,拿起杨卓帮她买的卫生棉垫,“谢了,也谢你从前帮我熬汤药,现在终于来了。” “回去路上慢一点。”杨卓难得的沉稳,他不再像是从前那样热情,这变化让何纯熙格外担心。 等了许久电车,何纯熙见雪天多是等电车的人,恐怕难得挤上,索性决定走着回去。 刚走了一会儿,一辆军车停在了何纯熙旁边。 “何姐姐,你去哪儿?”沈泽澜探出头,朝何纯熙打了招呼。 开车的人是谭立,在督军府时何纯熙跟这两个小兵最谈得来,她笑着答道:“回家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车,我们送你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何纯熙本想推拒,沈泽澜已然下车替她开了车门。 坐上车何纯熙说了何公馆所在,沈泽澜坐在副驾转过身跟何纯熙聊天:“姐姐知道吗?我跟我哥搬去了原先陈湛的府邸,以后你想找我们就直接去那里。” “好。”那原本是宫府,虽然她只住了几个月,但那也是她曾经的家。何纯熙不敢再去,触景伤情,再忆起往日来让她难受。 第111章 樊琦琦的谋划 顾府,樊琦琦漏夜前来拜会顾元征。披着一件斗篷,落了一肩的雪。 “好侄女儿,你登门怕是有事?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我跟你父亲是多年好友,自然会照顾你们母女。” 顾元征挥手让樊琦琦坐下,他打量如今的樊琦琦容光焕发,行为举止从容大方,一点也不像家里逢生变故的样子。 “伯父客气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伯父借些钱。您也知道,我家现在的情况,只有一个码头,赚的钱还不够我们娘俩糊口。” 顾元征双眸微眯,继而朗声笑道:“没问题,我给侄女写张十万块的支票够吗?” “伯父误会了,我已经向法兰西银行申请了贷款,今天来是想跟伯父请教,拍下百货公司报价多少合适?” 樊琦琦拨了拨散下的头发,她前些日子去烫了披肩波浪卷,淡妆浓抹,像是画报里的摩登女郎。 “侄女是想买百货公司?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也要参与好几个项目的投标,一时筹不出太多钱帮忙啊。” 早就料到这老狐狸会有这套说辞,樊琦琦顺着叹了口气,声泪俱下道:“我们孤女寡母活得艰难,可杀父之仇不能不报,当初我被贱人蛊惑,这才在督军面前举告生父。我把贱人当姐妹看待,以为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之事。可是没想到她早就起了暗害我父亲的心,我真是悔啊。” 顾元征前天听沈希鸿说了樊琦琦举报何纯熙身份作假之事,加之前些日子被何纯熙利用,是一个连亲爹都背叛的蠢货。 现在知道了何纯熙刺杀樊容德,一气之下又揭发了昔日姐妹,顾元征自然而然觉得樊琦琦会是一把好刀。 “侄女莫伤心,你们母女生计艰难,确实需要置些产业傍身。不如我从别处筹些钱来,帮你一把。” “伯父能帮我们真是菩萨转世,我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之人,只是不想叫贱人快活。我非要夺了她父亲苦心经营的百货公司才算解恨!” 一旁的顾元征心里乐开了花,他正缺一个对何纯熙恨之入骨的好帮手。 “好侄女,有志气。伯父做你的后盾,不管你差多少钱,伯父都借给你。你一定要拿下百货公司给你父母争口气。”顾元征自有盘算,坐山观虎斗。最后等樊琦琦高价拿下百货公司,不善经营必然维持不了多久。到时他再以援助的名义接手,可比自己跟何纯熙彼此抬价竞争划算。 樊琦琦扯了扯嘴角,模仿着顾元征那得意阴险的笑容。 从顾府出来,外面冷的要命,樊琦琦刚驶离顾府不远,一个黑影突然窜出来害她猛踩刹车。 好在没撞上,那黑影朝车窗走过来,樊琦琦心想肯定是来讨说法的。 “是我,杨卓。”杨卓先打了招呼,在樊琦琦不解的注视下坐进了车里。 见樊琦琦久不启动车子,杨卓提议道:“要不我来开车?不过我左眼是瞎的,如果你放心就我来开。” “不必了,我自己开。”樊琦琦早就听何纯熙说过,杨卓跟顾元征有关系,这样的大冷天出现在顾府附近,确实很难摘清楚关系。 “桃桃跟你说了,就算我是顾元征的人,那你这么晚来顾府做什么?” “借钱的,我也要参加陈牧业那十几处产业的拍卖,我就要百货公司。” 樊琦琦不知杨卓是否是来替顾元征试探她的,只能把坏人装到底。 “桃桃对你那样掏心掏肺,你为什么跟顾元征勾结在一起?”杨卓说着就把匕首靠在了樊琦琦的脖子上,樊琦琦从挡风玻璃看到了匕首反射的寒光,她思量着要是继续装下去可能会死,可要是坦白后发现这是顾元征的试探,那也会被除掉。 “你先不要冲动,杀了我你两边都讨不了好!” “你到底为什么要背叛桃桃?她那样好,哪点对不起你了?” 杨卓收了匕首,只要他还坐在车上,想弄死樊琦琦简直易如反掌。 “那你呢?你背着小熙跟顾元征联系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钱,为了利,为了房子车子,或者老婆孩子?” 樊琦琦见杨卓和缓了些,试探杨卓如今到底是何身份,如果是顾元征的人这就难办了。 杨卓无奈,答不上来。 “你能说出小熙的好处来,说明你多少也是有些不忍的,可是人总要为自己打算筹谋啊。”樊琦琦站在杨卓的立场,自认为说了一番贴心的话。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背叛桃桃。这些天我病了,是桃桃照顾我,她明明那么忙,还这样关心我。” 樊琦琦车开的很慢,淡淡道:“你这是缺爱,听小熙说你是孤儿,你怕是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 “当然有感动,感动牵起了心动。从前我痴心妄想过,觉得自己足以匹配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 杨卓眉宇间的愁意又浓重了些,“后来我才发觉自己是痴心妄想,我配不上她,从我出生那刻就决定了我跟她永远走不到一起。短暂的相伴就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樊琦琦默不作声,把车开到了繁华的香夷路。 华灯伴着落雪,行人呼着白色的热气,爱美的舞女还穿着露腿的旗袍,外面披着貂毛大衣。 “我请你喝点东西。” 樊琦琦领着杨卓进了一家咖啡店,擅作主张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和一些甜品。 “我喝不惯,上回桃桃教我做咖啡给你的时候我就想问怎么会有人愿意喝那玩意。又苦又酸,一股怪味。用捣蒜臼磨完那些糊豆子以后,我那捣蒜臼都用不成了。” 樊琦琦忍俊不禁,笑不可支道:“怪不得那天我喝的咖啡一股蒜味,你真的,很可爱。我算是明白你跟小熙如何能玩到一起了。” “你这是笑话我呢,桃桃从来都不会笑话我。她教我打扮,教我去吃西餐,教我餐桌礼仪。以前她买了一堆衣服,说要充大老板,其实我知道只有我才需要装腔作势,桃桃怕我难堪罢了。” 服务生端来了咖啡和两块蛋糕,还有一份巧克力牛奶冰淇淋。 “喝,这种是甜的。”樊琦琦先喝了一口,算是给杨卓示范。 “你不是爱喝那种豆渣冲水吗?”杨卓将信将疑端起来小抿了一口,甜甜的,有咖啡的醇香,还有浓郁的奶味。 “那晚的苦咖啡是我这辈子最后吃的苦,从今以后我只吃甜的。”樊琦琦这话是对杨卓说的,也是对自己所说。 跟杨卓短暂的接触,发觉杨卓的痴心不比楚清珏少,便跟他交代了自己与何纯熙的谋划。 第112章 共同的坚持 雪后初晴,滴滴答答的雪水顺着屋瓦把房子围成了水帘洞。 何纯熙窝在小后楼的大厅,烧着汽炉,竟还觉着有些热,小袄解了三个扣子都还在冒汗。 奶娘在一旁给银翠剪分叉的发尾,银翠坐在何纯熙脚边看话本子。 “小姐,你那儿还有卫生棉垫吗?我月事来了,用月事带好不舒服。” “有啊,就在我床头柜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何纯熙还在逐字逐句研究手里的文件,没发觉奶娘悄悄瞪了银翠一眼。 “你什么都敢要!那东西一盒要一块钱呢!”奶娘怒斥银翠,银翠受了委屈转脸看向何纯熙,不敢去拿想要的东西。 “奶娘,你快别说银翠了,月事本来就难受,我乐意给她用的。她就跟我亲妹子一样,我们都是喝您的奶长大的。妹妹有难处找我,我心疼妹子可没错。” 何纯熙推了一下银翠,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自己去拿。 银翠小跑去了二楼,奶娘故作生气道:“你就惯着她,你们都喝我的奶,可她哪有你这样好的命?要不是老爷收留我在何家做奶妈,她早就饿死了。” “好啦,我们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奶娘你就别训斥我们了,我们也是好面子的呀。特别是月事这样私密的事,银翠不问我这个姐姐,问谁嘛?”何纯熙欠身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亲自喂给洪奶娘,这才把洪奶娘哄高兴。 银翠换了卫生棉垫回来,又跟何纯熙道了谢。 “谢什么?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两块钱做月事费,你别贪吃都买零嘴了就行。” 何纯熙打趣银翠,银翠嘟着嘴道:“那还是小姐帮我保管,我以后问小姐拿卫生棉垫用就是了。” 卫生棉垫是美利坚的产品,虽然成本不高,但是摩德丝有独家制造工艺。漂洋过海,算是运输成本,导致了价格不菲。 一盒卫生棉垫一块银元,一打划算些却也要十块银元。 如今昌城职业女性的薪资平均水平也只在十块左右。大部分女性都消耗不起这个舶来品,即便受到了科学教育,也只能自制月事带将就。 何纯熙想到此处,心里便开始盘算。要是她能开一家制作卫生棉垫的工厂,便能省了海关运输的各种费用。 这样价格也就能便宜一半以上,若是规模生产,薄利多销,这华夏的女子便都能用上这方便又卫生的棉垫了。 “银翠,你觉得这棉垫好用?” “当然好用,还不用洗。从前家里佣人多,月事带都没处敢晾晒,只能阴干。再用的时候就很不舒服,还容易漏,睡觉都不敢动。” 银翠所说是无数女子都经历过的困境,何纯熙初潮来时,对月事带也是深恶痛绝。虽不用自己去缝,可不好意思让人帮忙去洗,每次见那脏兮兮的月事带,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我打算开一个卫生棉垫工厂,到时候你就有用不完的卫生棉垫啦。” 何纯熙的话让洪奶娘跟何纯熙都来了兴趣,洪奶娘问道:“这种东西以往都见不得人,怎么好意思去卖呢?” “怎么见不得人?这天底下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需要这东西的人占了一半,都是理所应当的事。要是母亲们没有月事,就延续不了血脉,人就得绝种了。为什么女人既要承受来月事的痛苦,还得偷着藏着,觉得月事用品见不得人呢?” 何纯熙的话让洪奶娘无法反驳,银翠接连点头,还问要是开了厂子能不能去做工。为自己和世上万千姐妹去做一件舒适的月事带。 三人正聊着,大门的电铃响了起来。银翠立马跑去开门,来的人是沈泽帆。 沈泽帆的母亲卫淑华上次闹了一场,导致银翠对沈泽帆的态度也急转直下。她没开门,只问他来做什么。 “我要见你家小姐,有要事跟她讲。” 银翠只得放沈泽帆进来,只让他在前厅候着。 何纯熙一听是沈泽帆,如今拍卖在即,她马虎不得,立马跑去了前厅。 “沈少帅大驾光临,有什么事相商?” 沈泽帆抬眼看向何纯熙,又迅速垂下双目。 “你衣服没扣上。” 沈泽帆一来就提醒了这个,何纯熙有些尴尬,忙转身把小袄的盘扣都扣上。 “说,什么事?” “经济司司长今天告诉我,庆云街原先属于董家的铺子,可以优先让董家人赎回去。” “什么?董家人现在在顾元征手里,只通过董家他就能拿下庆云街的一半房产铺子,那我还怎么跟他争?” 何纯熙气鼓鼓在沈泽帆旁边坐下,斜了一眼沈泽帆,“是你父亲授意的?” “我今天来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看你想如何?” 沈泽帆面露疲色,食指跟拇指正按摩着鼻根醒神。 “我自然是要跟他争到底,现在我要是松了手,以后更是没机会了。” 何纯熙语气坚定,此刻她明白抓住沈泽帆这个盟友至关紧要。有他在,她不仅能探知些许机密,还能有势力可靠。不至于被摁着打还申冤无门。 “我尽力保证拍卖公开透明,再者,这是我的一些积蓄,先借给你用。” 沈泽帆从军装口袋里拿了一张存折,是中央银行发行的。 “不用,多谢。” 何纯熙没接沈泽帆递来的存折,沈泽帆便把存折放在了茶几上。 “就算杯水车薪也先留着做个保障,拍卖一半的庆云街预算自然会降,可是对顾元征来讲他怕是志在必得。” “沈少帅,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卷了你的钱跑了呢?” 何纯熙看着疲惫不堪的沈泽帆,她虽然迟钝,但多少察觉了沈泽帆待她不同之处。 从前她没接受杨卓给的老本,如今她也不会接受沈泽帆给的钱。 沈泽帆嘴角漾开一抹笑意,“我这个人做任何决定从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我扶持你,今后你有所成就能回报一二是我没看错人。要是你跑了,那我接受自己识人不明这个事实。” “喝茶吗?我这儿有英格兰来的红茶,厨房还剩一瓶早上新送来的鲜牛奶。来一杯英式茶暖暖胃?” 何纯熙第一回觉着沈泽帆这人豁达,平日的沈泽帆看上去就拧巴,今日说这番话倒叫何纯熙觉得他还是个性情中人。 “你这样好兴致,自然奉陪。” 第113章 强吻 徐慎姈打了电话,叫何纯熙去一趟徐府,她请了资产评估师跟律师,为他们参加拍卖做些准备。 徐府的司机来接何纯熙,正碰上送周明珍回潭城折返的楚清珏。 多日不见,楚清珏索性跟着去了徐府。 “干妈不会还生我气呢?走时也不叫我去送。” 何纯熙对风尘仆仆的楚清珏问道,她见楚清珏穿着厚实,帽子手套围巾都相当齐全,像是从潭城回来直奔这里。 “母亲确实还气着呢,那样苦口婆心劝你回潭城,你就是不肯。” 楚清珏拿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道:“我从大智门车站直奔你家,也一刻都没停歇,晚上叫奶娘给我煮酒酿圆子,已经饿得不行了。” “好,一会儿到了徐姐姐家我就先借电话跟奶娘交代。” 到了徐府,资产评估师对陈牧业在昌城的几处产业一一做了评估,并利用拍卖者博弈心理给了一些报价参考。 当得知庆云街一半的铺子不参与拍卖时,徐慎姈忍不住爆粗口骂道:“这些老龟孙千年的王八修成精了,算计到此处,老娘偏不遂他们愿。小熙你只管往高价出,差的钱我给你补上。” “我家银行作保,熙不会差钱的。”楚清珏低声道,他始终坐在何纯熙身边,一直沉默,现在开了口,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意。 “阿宝,这种话少说。” 众人一副了然的笑意,何纯熙真是后悔带了楚清珏来。 “好了,等这两位做个报告出来,我第一时间派人送去给你。”徐慎姈拉着何纯熙去了内室,从书桌抽屉拿了一张支票出来。 “蔚家大少爷给你的。” “我不要!”何纯熙看都没看,抱着双臂不肯去接。 “他没说别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徐慎姈捋了捋支票条子,啧啧道:“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就算是十亿巨款我也不要,蔚思訸是个轻浮无礼的病秧子,他哪是喜欢我,不过是觉得我这个玩具贵一些,他觉得自己付得起这价钱罢了。” 何纯熙不肯松口,徐慎姈只好作罢。 “我原以为你会为了拿下庆云街跟你父亲的产业豁出去,没想到还是你自己的脸面金贵。” “徐姐姐不要说了,那蔚思訸是想拖着我去死,我接受了他的钱那定然要付出些代价。若连自己都能舍出去,那我还费力挣这家业做什么?什么我都可以舍,唯独我自己不行。只要我还有命,还有自由,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你如今很像当年的我,可见你父亲把你教的极好。”徐慎姈从酒柜里拿了一支酒,也给何纯熙倒了一杯。 “我不喝酒。”何纯熙早就看见桌上摆放的玫瑰酥不错,指着玫瑰酥道:“我吃那个。” “你我如今都是寡妇,长夜漫漫,喝点酒,脑袋空空,睡着了梦也少了。”徐慎姈自顾自品酒,她当真欣赏何纯熙,身处绝境仍有从头来的勇气。 “人生还有别的乐趣可追寻,姐姐还有亲生女儿,不比我好太多?”何纯熙安慰道,或许是她最近太忙,忙到忘了顾影自怜。 只是跟去年一样寒冷的冬天偶尔会让她想起她最难熬那几日,躲在破屋子里,寒彻骨髓难以入眠。 “你决意不肯,我就回绝了蔚家。你跟沈泽帆如何?我看都不如楚家二少爷。” “姐姐!每回见面你总是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我选择不回答!” 在徐府拿了一些数据,何纯熙推拒了徐慎姈留饭的邀请,跟楚清珏坐了电车回去。 吃了晚饭,楚清珏赖着不走。洪奶娘则很快就收拾好了客房,似乎很是欢迎。 饭后不久,奶娘煮了酒酿圆子。楚清珏敞开了胃口吃了两碗,何纯熙正纳闷他怎么晚饭吃那么少,合着留了肚子等着吃酒酿圆子呢。 冬夜晴空,雪化了一半,因为夜幕降临气温下降而停滞。 “熙,是满月!” 奶娘跟银翠都早早回房休息去了,留得何纯熙跟楚清珏两个夜猫子在前院围炉夜话。 楚清珏拉着何纯熙跑到了空旷的院子里,月华如练,星光璀璨。像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空中,旁边坠着钻石。 “好冷啊,再过一个半月就要过年了。”何纯熙把手放在面前哈气,她凝望着浩瀚的夜空,暗暗许愿自己能拿回百货公司。 楚清珏酒量极差,光是两碗酒酿圆子就让他上了脸,酒晕一直红到耳根。 他蓦地捧起何纯熙的脸,直勾勾看着何纯熙。 “熙,从前我们约定过,下辈子做夫妻。这一两年间已是恍若隔世,你还记得吗?” “你醉了。”何纯熙敛着呼吸,眉心微耸,柔声道。 “你没忘记,对?”楚清珏眸里含着期待,不知不觉呼吸加重了许多。 “你真是醉得不轻,我去找奶娘给你做碗醒酒汤。”何纯熙不肯回答,推开了楚清珏的双手。 面对楚清珏这样一个绝色男子,与她如此近的距离,何纯熙忽然感到有些不妥。她垂下眸子,并不看他,企图快些走开。 楚清珏三两步就追上了何纯熙,他抱住她,似乎整个人都朝何纯熙倾过来。 “你说过的,要同我修来世的夫妻缘分。表哥已经不在了,如何也应轮到看我一眼了?” 楚清珏声音隐忍又悲痛,他似乎快哭了。从小到大何纯熙事事让着他,哄着他,听了他这样的声音,不禁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阿宝?” “不要叫我阿宝,我不是你当做弟弟的阿宝,叫我的名字可以吗?” “我,我不习惯,我从小就”何纯熙局促地看着楚清珏,还未说出一句完整话,楚清珏温热的唇便堵住了她的嘴巴。 何纯熙愣了片刻,楚清珏已然全情投入,他一只手就禁锢了何纯熙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背环着她的腰肢,让她无路可退。 这个吻是甜甜的米酒味,何纯熙拼尽全力的挣扎,在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怀里就像小石子丢进波澜壮阔的大江大河之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何纯熙清楚地感知着楚清珏的掠夺,吻得她近乎窒息。一时脑中无暇做出反应,何纯熙只能发出些许抗拒的嘤咛声。 第114章 毁约 一个漫长煎熬的吻最终以何纯熙狠下心咬了楚清珏的唇瓣而结束,楚清珏含着泪,哑声问“为什么?” “我,对不起阿宝。下辈子的约定能不能下辈子再说?这辈子,我不想耽误你。” 何纯熙挣开楚清珏就往小后楼跑去,她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楚清珏。她知道自己无法给出跟楚清珏那样同等的爱,随便应允他会让自己内心不安。 清冷的夜晚,楚清珏怔在原地许久,何为耽误?他知道何纯熙不会像对表哥宫梓桓那样对待自己,可他愿意用心去滋养一株不知何时会开的昙花,总会守到昙花绽放那刻。 轻薄的云雾笼着月色,似是蒙了一层轻纱,楚清珏被何纯熙断发拒婚一事打击过后,今夜的拒绝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路遥知马力,熙,我还年轻,我可以等。” 楚清珏用指腹擦掉破了的唇上沁出的血,心中又酸又痒,玫瑰就是这样,美丽带刺的。 回到客房,楚清珏打算第二日照旧如常,多年的情分何纯熙不会赶他走的。 小后楼,何纯熙脑子乱哄哄的,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去洗个澡。流水冲去身上的灰尘,也冲去诸多烦恼。 浴室里,水汽温热,何纯熙泡在浴缸里就像一条得了水的鱼。肌肤与水的亲密接触,就像落入一个暖和的怀抱。 “‘花自飘零水自流。’不去想也罢,明天要招个厨子来,奶娘岁数大了,不好操劳的。” 何纯熙自言自语道,裹了一件浴袍,她想起白日里徐慎姈借酒消愁,不知效果如何。怕奶娘听到动静,她轻手轻脚走到一楼的酒柜拿了一瓶酒。 路过二楼小客厅,一个黑影闪过,何纯熙定睛看去,有人打开了小客厅的灯。 她顺手拿了从前在学校上体育课时用的棒球棍,一手拿着酒,心想若是什么小毛贼就算一棍子下去不倒,再砸一酒瓶下去必然得晕。 “咳咳,有事儿找你,不算打扰。” 何纯熙刚举起棍子,悄声走过去,定睛一看却看是杨卓。不知道杨卓什么时候来到了二楼小客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何纯熙,阴阳怪气起来:“应该是不算的,毕竟你的闺房某些人应该是来去自如。” “你在说什么?你,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何纯熙怀疑杨卓看到了前院发生的事,她扔了棍子,坐到小客厅的沙发上。 “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杨卓笑得凄然,何纯熙却没正眼看他。她把酒放在桌上,叫杨卓去拿个杯子来。 “ 还这么使唤我?” “什么意思?你这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何纯熙本想说杨卓这是吃醋了,可总觉得这样说像是撩拨转而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我哪有什么资格生气,不过是来给你提个醒,庆云街的被收走了一半,今天有些铺子都解封开张了。” “我知道了,沈泽帆告诉我了。” 杨卓垂眸,看来自己如今是个无用之人,资金上提供不了支持,信息也落后半拍。 “你病好了,如今住在小院?” “嗯。” 片刻的沉寂后,杨卓嘴唇嗫嚅,开了口:“我们也有个约定。” “你怕我是个说谎的骗子,对你也不做数吗?” “我想说的是,算了,那个约定我想毁了。”杨卓低下头,浓眉紧锁,但瞬间又换了副面孔,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小爷我生性爱自由,不想步入感情的牢笼。” 何纯熙扬起下巴,她应该开心才是。跟杨卓短暂的相伴走到了尽头,人总是会走散的,她暗暗对自己说。 “好啊,就当那约定不存在。”何纯熙向后靠着沙发,刚洗了热水澡,现在有些倦意。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杨卓补充道,他见何纯熙对自己的去留似乎不那么在意,顿时生出些悔意。 “你是决意投靠顾元征了,还是喜欢别人了?” 何纯熙随便从桌上拿了两个彩绘花叶盖碗茶杯,倒了两杯洋酒。 杨卓自觉拿了一杯,一口吞尽。 “都不是,不是说了吗?小爷喜欢独来独往,自个儿一个多自在。” 杨卓跟往日的做派完全不同,从前多卑微讨好,今天就多潇洒张狂。这让何纯熙对他不禁刮目相看,接连点头,“那我们当是知己,所见略同啊。” “好啊,我们就做知己。这酒不错,多谢知己了。”杨卓拿了剩下的酒揣进怀里,对何纯熙挤眉弄眼,像是捡了很大便宜。 “那瓶酒应该值五百块,你可真会挑。” 何纯熙喝了些酒更加慵懒恣意,眯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感慨果然是解忧杜康,此刻脑袋空空,只想睡觉。 “早些睡,过两天我把顾元征的报价信息弄过来给你。” 杨卓留下一句话就轻手轻脚溜了出去,何纯熙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正想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人已然不知去向。 “也是叫人不省心的!也罢也罢,先去睡,明日再找他。”何纯熙径直回房,倒头就睡了过去。 身体越来越轻,渐入梦境。何纯熙在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隧道,前方有一束光,她只得顺着光亮往前走。 走了许久,她已筋疲力竭,正踌躇要不要继续,前方传来了空灵的的呼唤声:“熙熙,熙熙过来,我在这里。” “梓桓?梓桓是你吗?”何纯熙疾步快走,追赶着那声呼喊。 快到隧道洞口时,一个伟岸的身影挡在何纯熙面前,她抬头细看,是她父亲何立群。 何立群抬手就扇了何纯熙一耳光,怒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给我回去!” “爸爸,你为什么打我?梓桓在外面,你放我去找他。” 何纯熙捂着脸泪如雨下,从未见何立群发这样大的脾气,后退了两步,忍不住问为什么。 何立群脸色阴沉,未挪半步。 “我怎么教你的?你都浑忘了?无论何时何地,想方设法活下去!大仇未报,你为了一个男人舍下一切,毫无顾忌来这你不该来的地方,我不把你打回去,我死不瞑目!” “不该来的地方?”何纯熙惊觉不对,回头看时,来时的黑暗变成了光明坦途,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爸爸,您帮我告诉梓桓,我好好的。叫他别担心,我回去就是。” “记着!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何立群的嘱咐响彻云霄,何纯熙立时惊醒,仍觉那句话仿佛就在耳畔。 床头的闹钟显示正是凌晨三点钟,何纯熙摸了摸脑门,发现出了一头的汗。 一定是父亲入梦,在鞭策自己。 她必须拿下百货公司跟庆云街另一半铺子,可她实在不想借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去消耗利用楚清珏,或许她应该换一家银行做担保。 第115章 鞋店解围 一夜未眠,何纯熙早早起来去了徐府。 徐慎姈这样的贵妇,早上一通精致的流程足足让何纯熙等了两个小时。何纯熙倒不客气,在徐府用了早饭,享受着徐府佣人殷切的伺候。 “那报告还没出来,你今天找我来做什么?” 徐慎姈悠悠走了出来,妆扮护理细致,她看上去容光焕发,跟灰头土脸的何纯熙反差极大。 “姐姐,除了楚氏银行,蔚家银行,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别的银行做担保?” “你这是跟楚二少闹别扭了?昨天我不看你俩还挺好吗?” 徐慎姈在餐桌旁坐下,捕捉到何纯熙脸上的难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嘛?跟我说说。” “臭阿宝,借着吃了酒酿圆子壮了胆,他竟敢强迫我。” “强迫你?”徐慎姈喷了半口咖啡,赶紧使唤人递来帕子,还顾不得擦,凑到何纯熙身旁叫她详细说说。 “他昨天捉住亲了我一口,这还不叫强迫吗?我可不是自愿的。姐姐,我最近能住你这儿吗?” 徐慎姈一听,不以为意道:“我还以为他胆子肥了,没想到就这点出息。你躲他住我这里可不行,你能来我这儿,他难道不能来?” “那我还能去哪儿?拍卖前,我还得装着跟琦琦撕破脸不相往来的样子,姐姐你不收留我,我真的没地方去啦。”何纯熙抱住徐慎姈的手臂摇摇晃晃,央求她能同意。 “我给你指个去处,没准不光是能解决你换担保的银行,还能让你避着楚二少。” “哪里?” “沈泽帆现在住在原先的督军府,那里你应该很熟?”徐慎姈早就思量过,如今这昌城嫁谁都没有嫁沈泽帆的好,要是她年轻几岁或许还会努努力,吸引一下这冷面阎王的注意。 虽然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但若是何纯熙能跟沈泽帆走近一些,徐慎姈自觉也能捞些好处。 “我死都不会去的。我想起来仓库有些事,就先走了。” “你仓库那些洋酒香烟多多的往星都会送。”徐慎姈自知惹了何纯熙,又不好直说赔罪,只能多买些货品。 “嗯。”何纯熙走出徐府,只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有家不能回。 街上一家铺子面前围了一群人,何纯熙见状也跑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一个做皮鞋的铺子,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正拿着一条皮带朝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中年女人身上抽。 “你个败家玩意,谁叫你把我存的金子换成了珠宝首饰的?金价现在这样高,你知道你害我赔了多少钱吗?” 地上的女人呜咽求饶:“前些日子金价下跌,我是听一起打牌的姐妹们说珠宝保值才换的!我也是想为这个家好啊!” “我看你是为了显摆!败家娘们儿,我抽死你!”男人面目凶狠,下手毫不留情。 周围的看客多是在说把金子换掉真是可惜,另一些女人看得惴惴不安悄然离去。 “住手,你再打下去你老婆会死的!钱没了可以再赚啊,你把她打死了可不能复活!”何纯熙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 “我教训我自己老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去!” 鼻青脸肿的女人头发被揪下来好几撮,她如一个木桩,倒在地上绝望地看向何纯熙。那眼神黯淡,几乎没了求生的欲望。 “你放开她!” 何纯熙上前企图分开打人的男人和被打的女人,看客们聚的越来越多,却无一人上前帮忙。 “你再拦我我连你一起抽!”那男人推搡了一下何纯熙,拽着他老婆的头发想往内屋拖。 “你站住!放开她!” 何纯熙从手提包里拿了枪出来,周围的看客一哄而散,倒有热心肠的男人去找了巡街的警察,直言有人持枪干扰鞋店老板家里事。 放下奄奄一息的女人,鞋店老板用手指着何纯熙一通控诉。 “我做错了什么?你拿枪对着我、你想叫我死吗?我每天起早贪黑啊,一年不过能赚两百多块,攒了五六年才才攒了那么几块块金疙瘩,全叫这死女人给我造没了!你开枪打死我!我也不想活了!” 何纯熙见鞋店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自己好像成了没理的人。 “你还能活三四十年呢,还能攒下五六倍的金疙瘩,你现在死了不是亏了吗?” 何纯熙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给这老板算算账。 “三四十年啊,熬这三四十年有多难啊!你看看我这手,有一块好皮吗?做鞋敲敲打打,冷不丁就刮了皮捶着手,我熬不下去了!” 一个中年男人哭得像个迷了路的孩子,趴在地上的女人也抹着眼泪,慢慢往男人身边爬,似乎想要安慰他。 何纯熙默默收了枪,她一时手足无措,“那珠宝我看看,要是成色不错,我买了,我用金疙瘩跟你换。” “卖给我。” 沈泽帆不知道何时站在铺子外面,他走进来掏出了一块金怀表,从制作工艺和造型来看,起码值个两千块。 “卖给我,这块金表,价格只多不少。”沈泽帆弯下腰把表放在了那老板手里,何纯熙也先扶起了浑身是伤的女人。 “官老爷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那女人强撑着身子走进了里屋,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打开盒子,何纯熙一眼就认出来里面都是一些锆石制品,锆石银戒指,锆石项链,和一些一般的珍珠首饰。 这一定是被骗了,何纯熙却不敢声张,要是让这老板知晓自己老婆花了那么多钱只买回这些东西,怕更是会心痛。 沈泽帆只扫了一眼,就把盒子收了。 “这位老板,你还是先送你夫人去医院。” 鞋店老板看向那女人,又流下两行泪,低声道了歉。 “你以后别打她了!前些日子金价确实跌了,有不少人抛售金子。”何纯熙还是没顺了那口气,忍不住仗义执言道。 “好,好,谢谢长官,谢谢这位小姐。要是没您们今天拦着帮着,我今天真的死的心都有了!”鞋店老板替他老婆穿上了鞋子,包上头巾,要领她去医院。 “没事,我不去。” “那怎么能行?你这些伤会肿起来的!以后远离那骗你买这些珠宝的人,那不是真朋友。” 何纯熙上前伏在那女人耳边说了两句,女人听完立刻朝沈泽帆跪下,谢他救命之恩。 “大嫂,你快起来。”沈泽帆腾不开手,看了何纯熙一眼,示意她帮忙扶一下。 “快起来!你若是想亡羊补牢,多赚些钱,可以去安水巷的洋货仓库找大乔哥,帮忙卖洋货。”何纯熙见这鞋铺里多是女鞋,便知这铺子多半是做女人生意,要是能在这儿连带卖些货也是不错,故意提了一嘴。 “我明天就去!再也不打牌了!” 第116章 重回督军府 走出鞋铺,何纯熙颇有些畅快,沈希鸿跟顾元征做的孽,让沈泽帆买了单。 约莫这军阀世家出身的沈泽帆一眼能认出来盒子里都是些假货,他这么爽快买了大抵是良心不安。 “金价涨了,所有东西也跟着涨了价,我听奶娘说米面都贵了好几文,油贵了十几分。你父亲想敛财,受苦的是普通百姓。” 何纯熙跟着沈泽帆走了一段,她想开口问沈泽帆有没有门路介绍她认识一下中央银行行长。 “这样下来,吃不起饭的人不知多了多少。”沈泽帆愁眉不展,但手上似乎还很是谨慎,端着那盒子赝品。 “你还端着做什么?都是锆石又不值钱。” “什么?是锆石?” 沈泽帆抬眉,脸上写满了震惊。 “不然呢?一千多块钱连我这一颗钻都买不到,你那盒子里十来颗钻要是真的怎么也得几百两黄金。” 何纯熙朝沈泽帆展示了一下脖子上金链子串着的一枚蓝钻戒指,笑道:“本以为沈少帅是仗义疏财,没想到是不识货呀。” “不过你也别恼,看样子他们不知道真假,我告诉了那大嫂,她扑通跪下谢你救命之恩。今天要不是你,他们两个怕都不能活了。” 何纯熙赶紧找补,企图让沈泽帆吞下这个哑巴亏的苦果。 “你不是要买吗?如果没有我,你不会买下?”沈泽帆直视何纯熙,目光几番落在她脖子上挂着的钻石戒指。她如此宝贝这枚戒指,应该是重要的人所赠。 “要是锆石,我最多招他们去我的仓库做工谋生计。我又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当冤大头?” “倒是实话,我喜欢实话实说的人。”沈泽帆伴着沿着街道无意识走了许久,回头发现载他的司机立在车旁抓耳挠腮,不知道叫还是不叫的好。 司机从前在督军府见过何纯熙,那可是沈泽帆口中相约厮守的人,他此刻要是搅扰了这一对,那罪过可不小。 “走过了。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什么走过了?” 何纯熙见沈泽帆转头往回走,原来他的车就停在那鞋铺门口,出来时他竟出神走了这么远。 “你认识中央银行行长吗?这回拍卖能不能给我签保证函?” “你不是有了担保银行吗?”沈泽帆调查何纯熙时就知道她跟楚家关系匪浅,不知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我想换一个。”何纯熙没给任何理由,沈泽帆也没再问。 “我父亲已经让中央银行给顾元征做了担保,你的要求我爱莫能助。” “没关系,实在不行我就找蔚家大少爷帮忙。”被拒是意料之中,何纯熙本就没期待沈泽帆能为她开后门。 “蔚家?你倒是左右逢源。” 沈泽帆打开车门,示意何纯熙坐进去。 “蔚家大少爷蔚思訸跟你有什么交际?他似乎病弱不堪,极少出门。” 坐上了沈泽帆的车,何纯熙直接叫司机载她去一趟蔚家。 “蔚思訸喜欢我,他跟我提亲来着,我上回没答应。” 何纯熙这些日子听了徐慎姈许多的念叨,突然生了试探之意。上回杨卓生病一事没来由地惹恼了沈泽帆,当时她正忧虑杨卓的病情,没顾上多想。可当他把自己的存折送到了何公馆,何纯熙不免会怀疑沈泽帆对她确实有些心思。 不管那是什么,有好感,感兴趣或者是喜欢,何纯熙知道如今她一事无成,盟友之约自然不可靠,最稳的办法就是徐慎姈所说的吸引沈泽帆。 “原来如此,那就让司机把你送去蔚府。” 沈泽帆没有任何反应,他打开首饰盒子,低头摆弄那些赝品。 有那么一瞬间,何纯熙松了一口气,而后暗自嘲笑自己异想天开,原是被徐慎姈平日捧得忘了形。 在蔚府下了车,何纯熙挥手跟沈泽帆道别,眼看汽车驶离,她转头就往外面的街上的电车站走去。 沈泽帆的汽车停在拐角,他悄无声息站在三岔路口,看何纯熙蹦蹦跳跳往回走,抿紧的唇不禁上扬。 她竟然在试探他的心意,她到底想做什么? “你自己想办法回去。”沈泽帆撂下了司机,开车往何纯熙走的方向追去。 何纯熙正想着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些,去仓库点点货看看账本,等到晚上回去估计楚清珏也已经回家去了。 可她还没走到电车站,身后汽车靠近鸣笛,何纯熙向后张望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么宽阔的马路非贴着她走。 “上来。” 沈泽帆竟然杀了个回马枪,探出车窗命令道。 “我突然饿了,想先吃点东西再去蔚府。”何纯熙脱口而出一句解释的话,奈何她说罢就觉得这理由太蹩脚了。 “沈少帅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何纯熙只得上前,拉开副驾车门,坐在了沈泽帆身边。 “带你去个地方。” 路上无言,直到何纯熙发觉街景越来越熟悉,这才恍然大悟。 “你要带我去从前的督军府?” “难道你不想回去看看?”沈泽帆没有去看何纯熙当下的表情,他心里正逐字逐句斟酌着一会儿要如何跟何纯熙说的话,也是心乱如麻。 看来沈泽帆察觉了她的试探,何纯熙恨不得当下给自己两巴掌,都是被徐姐姐撺掇的。这下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不管沈泽帆如何,秉承着不得罪他的原则,尽力为自己开脱。 步入故地,何纯熙扫视着院子里的一花一木,都怪她从前太粗心,压根没记住从前院落的布置,也分不清跟从前有什么不同。 “进去看看。”沈泽帆在一旁提示。 走进主楼大厅,里面的陈设不似从前华丽,家具多是从前的。会客的厅堂的沙发翻新换了个颜色,不再是从前宫勋喜欢的红色,变成了低调沉稳的深蓝。 “你从前住哪间?” 沈泽帆跟在何纯熙身后,时刻关注着她的神情。 “我不住这屋,梓桓,梓桓说跟父母住不自在。我们单住在西楼,平常活动在这屋。 “那要去西楼看看吗?” 何纯熙摇头,从进来她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么大的洋楼,竟然没有佣人。 只有她跟沈泽帆在这屋里横行直走,连个端茶的丫鬟都没有。 “你带我来到底想干什么?向我炫耀这偌大的屋子如今是你的了?” “这座洋房,在昌城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我想问你,你想不想回来住?这里地势最高,看什么都很清楚。” 沈泽帆站在楼梯台阶下,何纯熙靠着扶栏站位比沈泽帆高两阶,这样的高度差让他们刚好可以平视彼此。 何纯熙瞪大了眼睛,吸了口凉气,她今天作死的试探叫她骑虎难下了! “沈少帅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知故问?那我不妨确切些,我也是少帅,做我的夫人,你许多的难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第117章 留饭 “你不会以为我当初嫁宫家是贪图宫家的权势?”何纯熙强压着慌乱,从上到下端量了一遍沈泽帆。 短侧分发型,菱形脸。落尾眉,一双狭长的凤眼。鼻子状如驼峰,下面是一张不爱笑的微笑唇。身量挺拔,体态匀称,一身军装的映衬下英姿勃勃。 这是一种不同于宫梓桓的俊逸,若宫梓桓是艳丽的玫瑰,那沈泽帆便是清新的白莲。 但沈泽帆的身材似乎比宫梓桓更壮硕,宽阔的胸膛藏在贴身的军装下面,若不小心崩开一颗扣子,便能看到里面一块块的肌肉。 “那是为什么?” 沈泽帆仰着下巴,他第一回无所顾忌地观察着何纯熙。 她一双瑞凤眼里藏不住的算计,没有任何粉饰的脸蛋有些苍白,眼窝青黑定然是没休息好。 “你知道的,我先夫梓桓有个‘美人’的称号,我自然是贪图他的美色。” 何纯熙脸不红心不跳说了句不知羞的话来,惹得沈泽帆忍不住笑意,只道一句:“原来如此。” “你知道他最讨厌‘美人’这个称号吗?四年前五省督军齐聚洋平,宫梓桓也去了那场会议,有个不知死活的富家公子不知他的身份又见他生的貌美,想要调戏于他。” “然后呢?他可是男人!”何纯熙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追上了越过她往楼上走的沈泽帆。 “不久后有人发现那富家公子被肢解了躯体,尸块至今都没凑齐。” 沈泽帆侧脸看向何纯熙,她听完有些许的蹙眉。 “你不会想以长相问题拒绝我?我与宫梓桓只是类型不同而已。” “沈少帅,我嫁过人,从小没教养,这你都知道。您有更好的选择,何必找上我这个不堪的人呢?”何纯熙鲜少说这么自贬的话,心里总是不得劲。 “我偏偏只将你看进了眼里,你不必急着回复我,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两人并排来到了二楼的小花园,从这里望去,能见到昌城最繁华的几条街。其中便有东华路的百货公司,中央大道的支路庆云街。 此刻何纯熙的内心动摇了,她受过穷,过了苦日子,巴不得能赚越多越好的钱。 除此之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除掉顾元征。可顾元征投靠了沈希鸿,此番她要是拿不下百货公司跟庆云街,连跟顾元征对抗的资本都没有。 可若是她嫁给了沈泽帆,成了沈泽帆的正牌夫人,这顾元征便奈何不了她了。 而她可以借着少夫人的便利,无论是进商会还是做生意都无往不利。 “从没有觉得这里看风景如此顺眼。”何纯熙感叹道,以她对沈泽帆的理解,沈泽帆最多是对她有点兴趣。 沈家内部施压,沈泽帆说过他缺一个夫人当门面。至于他真正所爱的,应该另有他人。 “你喜欢就好。” 沈泽帆原本在心里盘算了许多的话,当对上何纯熙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时,便什么也说不出了。他从不擅长说那些肉麻的话,甚至连求婚都是往利益上扯。 若何纯熙当即就答应了他,沈泽帆反而有些踟蹰。 何纯熙的意思不明确,想来她也动摇了。沈泽帆提议下去用一顿午饭,晚些送她回家去。 “我看除了戍守的士兵,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难不成做饭的是军队里的伙夫?” “你倒是很聪明,算是。这里守卫的都是我的私兵,有专门负责做饭的。” 何纯熙一听,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愿做的好吃些。” 不一会儿,见两个士兵端了一筐子馒头,一盆米饭,一盆把子肉,一盆糖醋里脊,一盆五花肉炒白菜粉丝,上面还有几朵香菜。一盆不知道什么口味的汤,黄黄的,飘着粉丝菜叶跟豆腐皮,细看还有几粒花生。 “这是什么汤?没见过。” 何纯熙指了指那冒着热气的汤,一个上菜的士兵立正报告道:“这是泺邑的添沫。” “我去洗个手。”何纯熙见那十来个馒头,那菜一盆一盆的,吃法甚是豪放。 等她洗手回来,桌上坐了沈泽帆那几个拜把子兄弟,以及他亲弟沈泽澜,还带着上回在督军府见过的小妹妹,何纯熙从前听说是叫沈素的。 “呀,上回那个姐姐。” 沈素朝何纯熙挥手,叫她来自己身旁坐。 沈泽澜“吭”了一声,瞪了沈素一眼,沈素忙起身替何纯熙拉开了最靠近沈泽帆的座位。 “姐姐,你还是坐这里。” “都去洗手。”沈泽帆一声令下,桌上的弟妹们都争先恐后去了洗手间。 何纯熙用余光观察着沈泽帆,他正看着她。 “你不去洗手吗?”何纯熙硬扯了一个话题,出口又觉得荒谬。 “我这就去,你自便。”沈泽帆声音明显轻了些,当着弟妹们的面他简直像个封建大家长,何纯熙在他走后不禁嗤之以鼻。 “这果然是军营里吃的,还没见过哪家这样待客呢。”何纯熙见那筐子胖乎乎的大馒头,忍着想戳一戳的想法,直到所有人都回了座位。 “大嫂,上回我喝醉冒犯您您别往心里去啊!” 老三谭立一句“大嫂”让何纯熙僵住了,难道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沈泽帆刚才那极不正式的求婚了? “你看你,胡说八道,姐姐脸都红了!” 沈素用筷子敲了一下谭立,赔笑道:姐姐你别跟这憨货一般见识,这还没过门,这样叫是不太好。” “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沈泽帆一眼就让所有人噤声,“吃饭。” 众人拿起了筷子,都闷声吃起了饭。 何纯熙先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黏糊糊的口感,味道咸辣,这样的天气喝起来确实暖身。 “你吃米饭吗?你在潭城长大,应该爱吃米的。” 沈泽帆又压低了声音对何纯熙格外的关怀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拿了一个大馒头,强颜欢笑道:“我吃这个。” 桌上只有刘浩吃的是米饭,何纯熙觉得这一盆饭是为了她跟刘浩准备的。 “刘副官是哪里人?” 何纯熙先问刘浩,转而又看了一眼沈泽帆,沈泽帆抢道:“刘浩是申城人。” “我只算半个申城人,祖籍皖城的,家里逃荒去的申城。在申城念了军校,后面又结识了大哥,一直跟大哥做事。” “我是喜都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谭立没等何纯熙问就介绍了自己,他跟沈素关系极好,一顿饭下来小打小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俩有情。 饭后,兄弟几个被沈素抓去陪她打排球。 何纯熙本也想去,但见沈泽帆一人坐着,想来那些人是想为了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只得作罢。 “你问了一圈,也没问我是哪里人。” 沈泽帆开口很是幽怨,何纯熙摸不着头脑,怎的这时他就起了妒忌之心了?她可还没答允他的追求呢。 “看你吃的饭菜就知道啊,那士兵介绍了,那是泺邑的汤,你自然是泺邑人。更何况谁不知道沈督军是哪里人?” “你想好了吗?何时回答我?我这兄弟几句大嫂你也承受了,也该给我答复了?” 沈泽帆话锋一转,让何纯熙暗骂他真是有耐心呢,只给她一顿饭的工夫思考。 “你心里有人我知道,不过是想找个挡箭牌。可我还年轻,我不想守活寡过一辈子。” 何纯熙再次说了违心的话,她如今的日子可谓是寡淡无趣极了。死了心的人,是不怕寂寞的。 “谁让你守活寡了?我,我想娶你,不是做个摆设镇宅的!” 沈泽帆急辩,何纯熙一激灵反应了过来,他们还是盟友呢! “等生意做起来,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做你的钱袋子!” “你,”沈泽帆皱紧了眉,他不知道何纯熙是否是装傻充愣,根本没想接受他。 “我现在可以回家吗?”在这冷飕飕没有汽炉的督军府全靠自己撑着挨冻,何纯熙一点也不想多待。 第118章 要求 “好,我送你回去。”沈泽帆默认了何纯熙的拒绝,淡淡道。 何纯熙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若是只当个摆设,那也做的。总比蔚思訸说的要给他生儿子的好,沈家现在如日中天,已然成了黎司令之下最有实力的一家。 跟沈泽帆的兄弟妹妹打了招呼以后,沈泽帆载着何纯熙回何公馆。 “想要追求我的话,今天陪我演个戏。” 何纯熙离了那处处都是守卫的府邸,总算松了紧绷的神经。她想起来昨晚冒失的楚清珏,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去街边的花店买束花。” “买花、演戏、你这是想劝退哪个对你痴心深重的?” 沈泽帆果然猜着了何纯熙的打算,何纯熙也不装了,跟沈泽帆说了她跟楚清珏从小一起长大竟不知楚清珏的情意,是伤害不得辜负不得。 “你觉得楚少爷会因为我的追求而放弃你?我看不尽然。” “我知道不容易,可他若一直在我这儿耽搁下去,总是不好呀。”何纯熙吃完饭后忍不住犯困,她觉着是沈泽帆那一桌饭菜的错,那样一个大馒头吃完胃里被塞满了,能不犯困吗? “这是你给我设置的第一关?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这些年对沈泽帆提要求的人不多,多是惧怕他而远离他。也只有妹妹沈素才敢予取予求,讨些零花钱。 “你若是喜欢我,自然得为我做些什么,不然只靠嘴说吗?那这喜欢也太低廉了?这样的话我去街上能对过往的每个人说。” “你倒是挺自信。”沈泽帆自知自己对何纯熙的好感来源于她笃定勇敢的强大内在,虽然嘴上没答应,但经过花店时主动下车买了一束花。 何纯熙脑袋原本昏昏沉沉,但见一束鲜艳似火的玫瑰,立时清醒过来。 “我接受你的花,只是说明你有了追求我的资格,娶我,且等着。” “你对宫梓桓也是如此吗?” 何纯熙抱着花白了一眼开车的沈泽帆,冷笑道:“您还是先看看您自己能不能做主,沈督军知晓我的身份,必然不会同意。至于令堂,应该是极看不惯我的。” “一日我没成为少帅夫人,我就会照旧按照我自己的心意做事,少帅应该也没理管我呀。” 沈泽帆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捅破了窗户纸,看清了这傲娇小姐的真面目,真是叫他又恨又爱,却也无可奈何。 “我父母那里你不必管,我会处理好的。” “您当然会处理好,沈家这不早晚都是您的吗?至于时间问题,我可不会等到黄花菜都凉了,等你彻底掌握了大权,再来求娶我。没准明日我上街遇见了一个可心的人,后日我便嫁了,这可不怪我哦。” 何纯熙尽可能去降低沈泽帆的期待,她也从没想过自己那样重感情的人说起薄情的话简直信手拈来。 “何、纯熙。你一直都是如此吗?”沈泽帆第一回叫何纯熙的大名,他觉得有些拗口,但若往亲近了叫又觉得肉麻。 “什么?薄情?放肆?还是不守妇德啊?” “我没觉得你放肆,不守妇德,你别自贬来诬陷我。” “那便是薄情了。自古至今有法律规定,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被喜欢的人就必须得接受并且回馈同样的感情吗?你说我薄情,不过是因为你对我的那点好奇好感比我对你多罢了。”何纯熙从一束花里挑出了一支带刺的,小心翼翼捏在手里。 “人都喜欢玫瑰娇艳芬芳,却不喜欢它的刺。” 沈泽帆接道:“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接受她的全部,好和坏,良善与卑劣。你是想告诉我这个?” “昨晚我父亲给我托梦了,任何人都不值当我舍弃自己去追寻,我从小的教育就是如此。不然我何不做个贞洁烈妇,在梓桓死的那天殉情了呢?当然了,我活着也得为他们做些事情,报仇是理所应当的。” “把顾元征拉下马,我们还约定要一起开创盛世的。”一系列的交心下来,沈泽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再板着脸,更讨喜了些。 “这要是放在以前,我会说什么盛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藏起来那半年,过得很清贫,但是我却遇见了一些仗义的人。他们明明自己都过得很辛苦,却还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 “跟我讲讲,这昌城的民风习气。来昌城这一年,我接触的多是趋炎附势奉承讨好之辈。许是见多了民生疾苦,有时不知自己的努力到底有什么用。” 沈泽帆故意放慢了速度,汽车如铁壳乌龟一般,缓慢前行,只为多听一听何纯熙的故事。 “杨卓你也见过,他说了一句话,大概是这样的:在这城里讨钱的乞丐要不到多少,但是要饭的话,就算普通人家也能从不多的口粮里挤出一个窝头来给你。” 何纯熙见沈泽帆无意间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我的仓库里搬搬抗抗的男人们多是家中的顶梁柱,帮忙卖货的女人们也各有各的难处,有生育孩子后被休弃的,有丈夫瘫痪在床,目不识丁的妻子担起养家之责的。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赚的钱只够糊口。” “这钱都去哪儿了呢?我想应该不在你的口袋里,毕竟你的伙食好像也就那样。但比你吃得好的大有人在,做的事还比你轻松不少。以史为鉴,魏晋的门阀世家占据着土地与财富,乡野的饥民饿到易子而食。社会的不稳定先是因为资源的堆积凝聚的各势力角逐,后是因为大多数的人饿着。” “你是嫌弃我今天招待你的饭菜简单了?” “沈少帅抓重点的能力真是、奇特啊。”何纯熙嗤笑,觉得自己的慷慨陈词成了鸡同鸭讲。 “我们有共同的理想,不该只做盟友才是。”沈泽帆再次被何纯熙的悲悯之心打动,他想要与她并肩向前的期盼格外强烈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有我的理想,你有你的目标,英雄所见略同,我想做英雄。”何纯熙故意不接沈泽帆的话茬,她嗅了嗅怀里的玫瑰,馥郁沁人心脾。 汽车驶进何公馆的岔路,何纯熙低声道:“英雄之间应是惺惺相惜,而不是妄图征服彼此。” “英雄之间确应如此,但最好的感情就是彼此征服。何小姐,这束花,你喜欢吗?”沈泽帆扭脸看着何纯熙,似乎有了鲜花的映衬,何纯熙更显娇俏了。 何纯熙勾起一边唇角:“还没进场呢,这就演上了?” 第119章 一场失败的戏 沈泽帆的汽车开到了何公馆门口,何纯熙下去打开了大门。 前楼大厅楚清珏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他已经在外面找了大半天,水米未沾,刚才回来。就怕何纯熙因为昨夜那个吻想不开,做什么傻事来。 “何小姐,今天玩得很愉快,希望下回赏光去城北马场赛马。” “沈少帅邀请,自然是荣幸之至。” 楚清珏站在院子里,撞见了沈泽帆拿了一捧红玫瑰递到了何纯熙手中。两人眼神交汇,似乎很是暧昧。 “熙,你回来了。” 楚清珏故作镇定,走上前隔开了何纯熙跟沈泽帆。 “多谢沈少帅送熙回来,想必沈少帅一定很忙,就不留您喝茶了。” 沈泽帆越过楚清珏充满敌意的眼神看向何纯熙,他算是明白了何纯熙做这一出戏的缘由。合着这楚清珏已然是把何公馆当做自己家,把何纯熙当做了他的人。 “楚少爷不说还好,这一说啊,我还真有些渴了。不知道能不能进去喝杯茶水?何小姐不会不欢迎我。” 何纯熙回瞪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泽帆,只能笑道:“当然不会了,那就都进去喝杯茶。” 让银翠跟奶娘去烧水冲茶,何纯熙坐在厅堂陪客。她始终没看楚清珏一眼,每回转脸朝向他时,就算在笑着,眸子却低垂着,只看着他的鞋子。 “听小熙说楚少爷跟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比亲姐弟还要好。。”沈泽帆面对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的楚清珏挑衅道。 沈泽帆一句“小熙”让何纯熙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小瞧了这个沈泽帆,如此不要脸,竟然堂而皇之这么叫她。 “我跟熙青梅竹马,情意深厚。熙答应过我要跟我再续前缘,等办了手上的大事我们就结婚。” 楚清珏也信口开河起来,这让坐在两人中间的何纯熙如坐针毡。 “阿宝,别胡说。” 何纯熙皱着眉,头疼得不行,早知道在外面不回来了。 “是吗?我也向小熙提了亲,这可真是让小熙犯难了呢。也不知道小熙会选谁?楚二少跟小熙之间不会生分了?楚家银行在这次拍卖过程中不会因此就不支持小熙了?” “无论如何,我都代表楚家支持熙。绝不是那小人做派。” 楚清珏暗讽沈泽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旁的何纯熙听出了意味,开口道:“阿宝你先回去,我跟沈少帅有些话说。” “熙,我不放心。” 何公馆都是女眷,现在又知道了沈泽帆这心思,楚清珏握住何纯熙的手臂低声道。 “没事。”何纯熙不着痕迹甩开了楚清珏的手,淡淡道:“我已经接受了沈少帅的追求,这辈子你永远是我弟弟。” 沈泽帆闻言喜上眉梢,看来何纯熙急了,直接拿他做挡箭牌了。 “为什么?熙,他逼你的对不对?你跟我回潭城,不行我们去国外好不好?” 楚清珏顾不上谦谦君子的仪态,顿时暴起,高声质问引来了厨房烧水的洪奶娘。 “阿宝,下辈子就是下辈子,这辈子就当做我欠你的。我要的你给不了我,只有沈少帅能给。” 原本当着外人的面,何纯熙不想闹得如此尴尬。原以为楚清珏见了沈泽帆追求自己,会识趣离开。可楚清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何纯熙不得不跟他做个了断。 “他能给你什么?帮你杀了顾元征还是夺回何伯父的产业?熙,我也能做到的!” 楚清珏稚嫩的脸蛋因为怒气而涨红,他委屈地看着何纯熙,期盼从她的脸上找出些许不忍。 “我是想让顾元征死!但我不想让他死的那样干脆,我要他失去他珍视的一切,绝望无助而死!我是要夺回何氏产业,我还要进商会,你帮不了我。” 时隔两年,何纯熙说起狠话比从前拒婚要锥心多了。 “我不相信!我认识的何纯熙不会为了这些利益出卖自己,定然是他逼迫你的!” “是,是我威逼利诱的。楚二少,你也喜欢小熙,应该知道她很有魅力。那么我对小熙青眼有加也是情理之中,不论昌城还是潭城,只要是我看上的人,都逃不过我的掌心。等开了春,小熙就会成为沈家的少夫人,到时候还请你来喝杯喜酒才是。” 沈泽帆把何纯熙拉到了自己身后,他居高临下看着红了眼的楚清珏。 在沈泽帆眼里,楚清珏是手无寸铁的书生,无力护住心爱之人的少年。刹那间心里泛起共情,沈泽帆不明白为什么何纯熙要赶走这个痴情少年。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沈泽帆仿佛成了何公馆的主人,对楚清珏摊手:“请,我这人有些小心眼,不喜欢有人跟我的未婚妻太多交涉接触。” “既然是未婚妻,那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除非熙赶我,不然我绝不离开。”楚清珏此生最不要脸面尊严的时刻莫过于现在了,他赖在了何公馆,笃定何纯熙不会对他那样无情。 “小熙最心软了,既然如此,不如楚少爷你自己待着,我带小熙去我的私邸住。” “你混蛋!”楚清珏随身带着一把匕首,他清澈的眸子透出浓烈的杀意,他反手去摸大衣下面别在腰间的匕首。 “够了!阿宝,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要跟沈少帅走了。”何纯熙站出来制止了楚清珏下一步的动作,她太了解楚清珏了,今日是她鲁莽,让楚清珏死心可不是往家里随便领个男人回来这样简单。 “熙?你怎么能跟他走呢?就算你不愿意接受我,可他是害死表哥的凶手!”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你想让我死吗?我贪生怕死,拜高踩低,我就是这样,你从小就错看我了。”何纯熙眼里滚出两颗泪珠,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在今日跟楚清珏做个决断。 她上前用力推了一下楚清珏,冷冷道:“从今以后,不要来我家,别干扰我攀附达官显贵。” 沈泽帆很应景地站到了何纯熙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他快忘了,跟宫家对战的事。楚清珏提了个醒,或许何纯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这些年来他只对何纯熙这一个女人产生了兴趣。 “楚二少,何必自取其辱?” “熙,”楚清珏眉毛拧成了疙瘩,他原以为昨夜的吻会是一个新的开始,没想到是葬送他们数十年情感的导火索。 “我为昨天的冒失跟你道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有你的苦衷。保护好自己,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 楚清珏声音哽咽,以他对何纯熙的了解,她就是想借着沈泽帆来逼走他。但沈泽帆看向何纯熙时的目光那样炽烈,他只怕何纯熙会误入险地而不能自救。 第120章 杨卓到访 楚清珏离开时,背影落寞。洪奶娘追了出去,大约是聊做安慰。 沈泽帆松开了何纯熙的肩膀,回到沙发上,拿起银翠刚端过来的茶水。 “你这是在践踏他的感情,他对你,很认真的。” 沈泽帆自觉比不上楚清珏那般深情,加之从前腻歪在何纯熙身边的杨卓,对何纯熙简直是俯首帖耳。这让沈泽帆顿悟何纯熙从不缺男人的爱慕和追求,怪不得如此高傲。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不耽误他了。” 何纯熙冷脸坐在一个单独的沙发椅上,昨夜的吻她没放在心上,但楚清珏肯定记得真切。她若是还能跟他相安无事下去,岂不是助长了他那想再续前缘的心思。 “他想要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想要全心全意的爱,人不是总期待别人以同样的感情回馈自己吗?” 沈泽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又问:“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不就是要一个敷衍你父亲的摆设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那若有若无的好感?戏演完了,也演砸了,就不管你饭了。” 何纯熙闭着眼缩在小沙发里面,很是困倦。 “我告诉你一件事,听了你或许会感谢我。去年山河军大破宫家军营时,战场清点尸体的时候,没有宫梓桓。” “可是那一坑碎尸里面有他的披风。你若是想为自己开脱的话大可不必,你帮了我许多,战争不分对错,我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何纯熙强迫自己心平气和地跟沈泽帆说话,她怎能不恨,还要奉承他,跟他调笑。暗杀顾元征,暗杀掉沈家父子,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利用沈泽帆,让顾元征失去依仗,让他们父子之间产生隔阂。 “你这是为了让我对你卸下防备吗?那我现在有追求你的机会了吗?” 沈泽帆明知自己是在冒险,却有想看看冒险的结果是好是坏的好奇心。 “算是,今后要是阿宝,也就是楚清珏找你麻烦的话你多担待些。就当是我弟弟了,放他一马。” 洪奶娘从外面走回来,愁容满面,走到沈泽帆身旁直直跪下。 “奶娘,你做什么呢?”何纯熙立马站起来去扶洪奶娘。 “沈少帅,求您放过我家小姐!” 沈泽帆什么也没说,搭了把手扶起了洪奶娘。 “我家小姐这身份进不得您家门啊,上回您母亲来就是警告,小姐不受公婆待见,这辈子该多苦啊。”洪奶娘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死死抓着何纯熙的手,生怕一会儿就要被沈泽帆抢走了。 沈泽帆宽慰道:“奶娘多虑了,我父亲常年驻守泺邑,过了年就会带着我母亲回去了。小熙若嫁我,不用侍候公婆的。” “都别说了,我可还没点头呢,奶娘你操什么心啊?还有沈少帅,说了不管饭,您就先回去。” 沈泽帆今日算是彻底认识了何纯熙,需要他的时候给他下钩子,不需要了就一脚踹开。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傲娇千金,他怕自己真的是拿捏不住。 “你送送我。”沈泽帆似是命令,何纯熙倒也不怕,留了奶娘在厅堂,只身送沈泽帆出去。 “沈泽帆,我发觉你演起戏来倒不是那闷性子,你平时威严冷酷的样子都是假的?” “见得多了,演个恶霸有什么难的?拍卖前,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祝你一切顺利,将来把生意做大,惠及百姓。”沈泽帆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何纯熙不禁怀疑沈泽帆的身体里住了两个魂魄。 “好,等我拿到了庆云街跟百货公司,你介绍我认识中央银行行长?” “你若是我夫人,中央银行行长会抢着来拜见你。”沈泽帆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好啊,假戏真做。今天阿宝必然不会信,我就等着你来提亲了,希望到时你不是被你父亲打一顿跑出来求我收留。” 沈泽帆冷眼一扫,让何纯熙立马收敛了笑意。 “最近出门小心些,我派了暗卫给你,但不能掉以轻心。” “什么?暗卫?你什么时候派的?”何纯熙趴在车窗悄声问道,她可没想到沈泽帆能如此贴心。 “自从我父亲知晓你的身份以后,我就派了人在暗处保护你。但也不是万无一失,最近不要接触陌生人,更不要去危险的地方。顾元征知道你要跟他争庆云街,他惯会下黑手的。” 何纯熙轻轻点了点头,“谢谢,庆功宴带你一个?” “庆云街现在虽然只有一半的铺子在拍卖,可顾元征不会让人轻易得到的,报价方面,最好不要太打折扣。” 沈泽帆说完启动了车子,耽误了大半日,他还得赶去四十里外的军营点兵。 今日看何纯熙是如何赶跑了对她掏心掏肺的楚清珏,沈泽帆心里越来越没底。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在何纯熙眼里都是别有用心。 她竟然草率地将他的求娶归为需要一个名义妻子来当摆设,沈泽帆心里越想越乱,这些年他太收敛,如今越来越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天色将晚,何纯熙收到了徐府安司机送来的报价表。 她只得煮了满满一壶咖啡,熬夜去考量评估师给的报价。 “咚,咚,咚。” 小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惊醒了打瞌睡的何纯熙,她赤脚跑去窗前,是杨卓正站在楼下。 “你悄悄上来,太冷了,我才不下去呢。” 何纯熙关上窗,不一会儿卧房的门把手扭动起来,但没有开门。 何纯熙起身打开了房门,不见杨卓身影,只一个信封放在门口。 何纯熙捡起信封,沿着走廊去寻找杨卓,正巧撞见他准备翻窗顺着柱子爬下去。 “这是什么?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跟我过来。” 何纯熙在前面走了两步,回头见杨卓翻回走廊跟在她身后,便领他去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因燃着汽炉而温暖如春,杨卓第一回进何纯熙的闺房,一时不敢碰屋里的任何东西。 “坐下啊,这边不是有小沙发吗?” “太白了,我怕弄脏。” 第121章 逼问杨卓 “坐,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拘谨。” 何纯熙偷偷打量杨卓,他脸色不好,这样冷的天气还穿着之前她给买的西装。 “最近在忙什么?不声不响出了院,就昨晚来了一趟,说些胡话又走了。” “没什么,那信封里是顾元征要竞拍的一些项目的报价。” 何纯熙挑起眉毛,她当即拆开了信封,一张纸上写了五六个项目的报价。 “从哪里来的?” “顾家后面的巷子里住了一个老秀才,他从前是顾元征的老师。经常帮人写信读信,我在顾家时经常见管家拿好吃的好喝的去孝敬他。” 何纯熙挨着杨卓坐了下来,追问:“他跟顾元征还有什么关系?” “之前我托小乞丐捎给你的纸条也是老秀才帮我写的呢,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好人。但是他的儿子在为顾元征做事,他儿子原本也是个教书先生,因为被人陷害不得已投靠顾元征,现在是顾元征最信任的账房。最近老秀才得了肺痨,命悬一线。顾元征却不肯多借些钱给老秀才儿子,我给了他一根金条,他就背叛了顾元征。” 杨卓看向何纯熙,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她晶莹剔透的肌肤就像珍珠一样,吸引得他挪不开眼。 “顾元征这是因小失大啊,那老秀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师,竟然不肯搭救,真是刻薄寡恩。” 何纯熙细细看了百货公司跟庆云街的报价,果然都在徐慎姈给的报价之上。 “樊琦琦让我告诉你,她问星岛的舅家借了一笔款子,让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另外顾元征给了她两张五千万的支票,她压着顾元征一部分的钱,算是掣肘。” 何纯熙大惊,杨卓这是知道了她跟樊琦琦的计划。要是杨卓投靠了顾元征,她们将会一败涂地! “你怎么知道的?” “我蹲守在顾家附近,监视顾元征,结果看见樊琦琦去了顾家。我怕对你不利,就劫持了她,问清了真相。” 杨卓的话不能轻信,现在的报价更不能全然相信,只能做个参考了。何纯熙心生警惕,她决定考验一下杨卓。 “多谢你送来的信息,这么冷的天,你晚上吃了什么?” 杨卓摇了摇头,答道;“还没顾上吃呢。” “我这里有些零嘴,你先吃点,我下去拿点热水给你冲些热水喝。”何纯熙从柜子里拿了一盒曲奇饼干和一些糖果糕饼,暂时安顿了杨卓,她只身去了前楼。 先在炉子上烧了水,又去原先何立群的房间拿了一件熊皮做的大氅。 杨卓爱甜食,何纯熙特意找出糖罐子,和奶娘买回来给她补身体的奶粉,兑了满满一缸子热水。 回到房间,杨卓坐在原地,但眼睛却在东张西望。 “喝,吃饱喝足,穿上这件大氅。” “桃桃,你对我真好。” 何纯熙看杨卓在她面前的憨厚模样,心里犹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可他从未跟她解释过跟顾元征联系的原因。 “等我拿回庆云街,你还回来跟我一起开铺子吗?” 何纯熙抛出一个橄榄枝,她观察着杨卓的表情,似乎有些惊喜。 “我,我还可以回来吗?我,应该不能回来。”喜悦之情在杨卓脸上转瞬即逝,他抱着热乎乎的大茶缸,无意识喝了一口滚烫的水。 “小心些,你想烫死自己啊!”何纯熙在一旁提示道,她见杨卓直接吞下了那口滚烫的水。 “桃桃,我想当船员出海去,就不跟你一起开铺子了。你找楚家二少爷,他最适合,也最配你。” 杨卓说着违心的话,不敢看何纯熙,他怕见到何纯熙失落的神色更怕见到她欣喜的样子。 “杨卓,你这样帮我为了什么?要是不求任何回报,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何纯熙朝杨卓身旁挪了挪,今晚她必须要弄清楚杨卓隐藏的真相。 “你知道的,我曾经喜欢你。”杨卓说得坦然,又继续道:“我从前没认识到自己那么卑劣,我不过是帮了你一些小忙,竟然妄图要挟你跟我在一起。现在我醒悟了,觉得喜欢是一码事,不能强求你才是。” “曾经喜欢我?那你现在不喜欢了吗?”何纯熙柔声细语,使起了美人计。 “桃桃,我当然,你不喜欢我,我何必自讨没趣?” 杨卓大口喝起了茶缸子里甜甜的牛奶,这不仅抚慰了他空空的胃,还温暖了他冰凉的身子。 “杨卓,我是不会跟阿宝在一起的。你为什么放弃了我?我想知道原因。是因为昨天见到阿宝亲我了吗?” 何纯熙将手臂搭在了杨卓的背上,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身子一缩,是下意识的抗拒。 “桃桃,不是的,我,你别这样,我等你得胜归来的时候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杨卓宽阔的背被何纯熙碰触那刻,就像触了电似的,一股电流窜过全身。在何纯熙眼里是抗拒,于杨卓而言却是比鸦片点燃神经还要刺激的碰触。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你怕是喜欢上旁人了,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了。枉费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何纯熙气鼓鼓站起身,犯浑和无理取闹她也是得心应手。 “我就说不该信你,你从前流连烟花之地,哪有什么真心?”何纯熙撇下杨卓一人,撩开床前的珠帘,一头扎进柔软的床上,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何纯熙在赌,若杨卓今天跟她一五一十解释清楚了,那这些报价还有可信之处。若杨卓对她的伤心难过视若无睹,那他定然是顾元征派来混淆视听的钩子。 杨卓放下茶缸,走到珠帘前,不敢再向前去。那可是女儿家的床铺,他不敢靠近。 “桃桃,我没有喜欢别人。” “那你跟我解释啊!你不跟我解释,我就喜欢胡思乱想,什么时候我成了林黛玉,忧虑过多病死了你才肯跟我解释是吗?” 何纯熙翻身坐在床上,见杨卓隔着珠帘不肯过来,看来他也并不是往日那般浪荡随性之人。 “你过来!” “我,我还是不过去了。那是你的床铺,会冒犯你的。” 何纯熙坐在床上失笑道:“你这时候倒讲这些繁文缛节了?从前住厢房的时候你哪天不去我房间玩儿?” “从前不懂,从前的喜欢肤浅,现在……” “现在怎么?你难道会说你现在爱得深刻?” 第122章 俘获杨卓 “桃桃,你真的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杨卓出去拿了一瓶酒,仰着脖子喝了大半瓶。 “你别喝了,再喝你就醉死了还跟我讲什么?”何纯熙起床夺过了杨卓手里的酒,她预感杨卓藏着一个大秘密。 杨卓借着酒劲,室内温度舒适,他脱了外套,顺势躺在了地毯上。 “顾元征是我生父。” 何纯熙呼吸一滞,她握紧了双拳,恨恨看向地上醉鬼一般的杨卓。那脸型和五官,跟顾元征有六七分相像。 以前她以为杨卓是顾元征千挑万选的替身,所以相像是情理之中,她从没往深处想,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联系。 “顾宥霖成了残废,他才来找我,说是要补偿我。我没有答应他,上次我去找他只是想跟他划清楚界限。” “那你还敢来找我?你不想活了吗?不怕我觉得这是你们父子设的局?” 何纯熙立在一旁,俯视着杨卓,用脚踢了一下杨卓企图去碰触她的手。 “但我若不说实话你也不信啊。”杨卓苦笑,闭上了眼睛。 “他可能是你的父亲,那你母亲呢?” 何纯熙几乎从来没有听杨卓说过他的母亲,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恩怨会导致杨卓不肯认下顾元征。 杨卓酒气上脸,一路红到脖子根。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思索了一分钟,开始讲述他幼时的经历。 “我母亲,是青楼的花魁娘子。挣了钱赎了身,选了顾骋冀做终身依靠。并将全副身家交托给那负心汉,让他下南洋去做买卖。” “怎么不说了?” 杨卓突然停顿并望着何纯熙,眉头紧锁试探问道:“桃桃应该会嫌弃我?我的出身很不光彩。” “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去侍奉别人?你过虑了,我只觉得你母亲可怜可叹。” 何纯熙席地而坐,或许是察觉到杨卓敞开了心扉没有恶意,她静静坐在他身旁听他娓娓道来。 “负心汉一去四年杳无音信,我母亲靠给人做饭浆洗度日,还要养活我这个四岁的孩子,过的很艰难。不得已在昔日姐妹的撺掇下,她回到了青楼,重新开始接客。” “为了生存,不得已,你继续讲。”何纯熙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杨卓从来不提他的母亲,可能在他眼里,这才是最让他说不出口的原因。 “但是四年清贫的生活早就摧残了母亲姣好的容貌,再美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喜爱的人也不会珍视了。 落差之下,母亲把一通怨气都撒给了我,她应该是恨那负心汉的,而我却是他血脉。她有时候总是无缘无故抓起我就暴打一顿,事后又抱着我痛哭,给我买药,向我道歉。” 何纯熙听至此处,柳叶细眉拧成了疙瘩,看来顾元征当真是对不起杨卓母子。 “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没关系,桃桃,我想跟你讲,我对你没有秘密。”杨卓慢慢变得释然,这些年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些,不知为何如今竟能说出口来。 “那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母亲的精神越来越不好,老鸨却让她一直接客。可能身心具苦,她染上了鸦片。一个月赚的钱不够她抽两回的,我那时候约莫五岁,跟着青楼里的龟奴搬搬娘子们的东西也能混口饭吃。 不过有一天,母亲突然清醒了一样,她给我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领着我去见了一个男人。我后来才知道那男人是个人牙子,他们之间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男人扔给母亲了一块大洋,她很高兴,拿着钱去旁边的铺子买烧鸡去了。那男人立马就拎着我离开了渝城。一块钱,一块钱就把我卖了。我就值一块钱,桃桃。” 杨卓双手掩面,不想让何纯熙看到他扭曲的五官,连哭声都极为压抑。 “她那时抽大烟,可能神志不清,她可能不是有意的。她可能很后悔,可能找了你很久,她养你到五岁,花了多少钱,怎么会一块钱就把你给卖了呢?” 从来没见过杨卓这样脆弱,何纯熙一时语无伦次,她知道杨卓从小过得很不好,没想到这么一对爹娘才是他不幸的罪魁祸首。 何纯熙起身拿了一块手绢,温柔地盖在杨卓的脸上。 “你不想认他?你愿意跟我吗?我帮你把顾元征的一切都抢过来,让盛名已久的顾先生名声扫地,失去他珍视的一切。” 这是赌博,是冒险。何纯熙脑中有个声音在警告她自己,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可以吗?桃桃?你不会恶心我?还会信任我吗?”杨卓掀开手绢,坐了起来,他的眼睫湿湿的,仰起头,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何纯熙。一颗眼泪还挂在眼角,被紧抿的嘴唇像樱桃一样娇艳。 何纯熙第一次觉得也可以用“美”来形容杨卓,她伸出手为杨卓抹掉了眼角的泪渍,“阿卓,以后都会好日子。我对你,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情呢?我们相依为命这一年,你应该懂我的。” 若是顾元征的亲儿子都背弃了他,投靠了何纯熙,那他一定会气得半死。他现在来认杨卓,无非是对顾宥霖失了指望。 那就应该把他这唯一的指望掠夺走,叫他后继无人。何纯熙从没发觉自己内心可以如此黑暗,她一面演的柔情似水,一面盘算着如何利用杨卓的身份给顾元征一重创。 “桃桃,我知道你最爱的不会是我,但是我一定会成为最爱你的那个人。万事以你为主,什么都依着你,你的东西我绝不要一厘一毫,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你想要什么都行。能不能分一点点的爱给我,就一点点?” 杨卓说着,再次探出手,却不敢碰一下何纯熙。 “我今天赶走了阿宝,沈泽帆说想娶我,我听来觉得很可笑,他不爱我,只是需要一个摆设。我没答应他,也没拒绝他, 因为我知道他劝不动他父母的。若一个人心里最要紧的人不是我,我断然不会作茧自缚。阿卓,我期待最高的人是你,我希望你能给我我想要的。” 何纯熙的话五分真五分假,将杨卓哄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不会辜负桃桃对我的期待的。”杨卓眉目舒展开来,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太晚了,你去以前住的客房休息,我实在太困了。”何纯熙揉着眼睛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见杨卓听话地起身要出去,她又勾了一下手指叫他过来。 杨卓半弯着腰,杏眼含情,“桃桃,还有什么事?” 何纯熙伸手叫杨卓拉他起来,盘腿坐的太久,腿都麻了。有些站不稳,摔进了杨卓怀里,她趁机在杨卓脸上亲了一口,“去,早点休息,拿上那件大氅,你最怕冷了。” 第123章 不信任 等杨卓去了前楼,何纯熙披了一件厚皮袄坐在了卧房的书桌前,将顾元征的报价跟评估师的报价一一做了比较。 顾元征的报价全都比评估师给的高,顾元征前些日子靠炒黄金赚了一笔,现在实力雄厚。何纯熙觉得光靠资金上的对抗,她跟徐慎姈联手也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各个报价看似都很合理,甚至都高出了何纯熙的心理预期。那这份资料该不该相信?杨卓一番声泪俱下也改变不了他是顾元征亲生儿子的事实。 何纯熙决定明日去一趟徐府,跟徐慎姈交个底。 长夜寂寂,何纯熙躺回了床上也睡不着觉。她对杨卓说的话半真半假,她没计划要跟他在一起,自从对他存疑以后,就绝了守约之心。 可是那感情上呢?何纯熙不想自欺欺人,一年的相伴,开铺子的过程筚路蓝缕,他甚至愿意为了她去调查樊容德跟顾元征贩鸦片的事情,差点死于霍乱。那样的真心是装不了的,何纯熙不是不知道杨卓是爱她的。 何纯熙知道自己或许也在相处的某个瞬间乱了心跳,红了脸,生了情意。但她的爱很吝啬,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像爱宫梓桓那样去爱任何一个人了,她自诩心如枯木,不愿意让任何人再叩开心门。 只是杨卓在门口坚持,让何纯熙不禁感动。 但杨卓的爱能跟血浓于水的亲情比较吗?又或者说爱能跟顾元征给的好处比较吗?若杨卓回到顾元征身边,摒弃前嫌,他就能成为这昌城显赫的顾家少爷。 一夜清明梦,何纯熙在自己的各种设想里反复横跳,睡得极不安稳。 在何公馆醒来,杨卓只觉得宿醉头痛。 冰冷的房间里没燃气炉,他盖得极厚。 原本沉浸在昨夜荡漾的幸福中,杨卓眯着眼睛回想着何纯熙在他脸上亲的那一下。 “你是我的儿子,她杀父仇人的血脉。” 脑海里响起了顾元征的声音,他的狞笑随之而来,把杨卓吓得彻底清醒了。 是啊,他是顾元征的儿子。何纯熙就算不把他跟顾元征混为一谈,哪可能那样容易就接受了他?不过是想要利用他报复顾元征罢了。 躲在房间不敢出门,直到何纯熙来前楼吃早餐,叫银翠来叫杨卓,杨卓这才敢在洪奶娘面前露脸。 洪奶娘明显是不高兴的,但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叫杨卓平时进出走正门,别翻墙。 “我想去车行租一辆车,临近拍卖,许多手续要办,有辆车还是方便些。一会儿你跟我去。”何纯熙给杨卓夹了一个包子,对他比从前要温柔许多。 “好。”杨卓也不似从前那样乐呵呵的,相处起来有了相敬如宾的错觉。 连去了几家车行,都选不到合适的车型。两人立在百货公司门前等电车的间隙,一辆汽车停在了何纯熙身旁。 “二小姐?是您吗?”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原先何家大房的司机,金风华。 “金叔?你怎么会在昌城?”何纯熙怕自己的身份当众曝光,便问金风华能不能搭车回去。 金风华热情地邀何纯熙跟杨卓上了车,“二小姐,您还好好的,真是让人高兴。” “金叔,你现在不在我大伯家做事了?” “二小姐不知道,自从二老爷出事以后,大房节俭开支,就把我辞了。我用前半生的积蓄买了一辆车,靠着租车载人收点钱过日子。” 何纯熙一听,环顾了这车里的配置,当即拍板要租金风华的车,并聘他做司机。 紧接着去了一趟徐府,何纯熙给徐慎姈看了杨卓贿赂得来的几个报价。 “你相信杨卓?”徐慎姈投来质疑的目光,在从前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杨卓的身份,她戒心比何纯熙都要重。 “不信。那就在顾元征的每个报价上增一些,百货公司一点二亿,我再加一千万。庆云街一半的铺子一亿,我也再增加一千万。” 徐慎姈听着何纯熙如此豪气的规划,觉得她拿着何立群留下的钱财当玩意儿。 “密封拍卖真是让人头大,按照评估师说的,这两个所有资产加起来不到两亿的。我们想拿回来却得付出这么多,这沈督军这回能吃不少了。” “姐姐,若是碰上报价相同,当场竞价,你觉得顾元征不会抬得更高?”何纯熙宽慰道,这些钱流进了执政者的腰包,是难以避免的。 “好在沈家还算清廉,说这回拍卖所得尽数用于昌城的建设和慈善事业。姐姐就当是做了善事,谁让现在是谁有枪谁说了算呢?”何纯熙径直走向徐慎姈的酒柜,发现她私藏了不少好酒。 “姐姐,你这瓶纯麦威士忌看起来不错,可比我进的要好得多。分我一杯就当是我们提前庆功了。” 徐慎姈轻笑,“小妮子现在也成了酒蒙子了?是谁让你烦心了?” “谁都让我烦心,有时候真想天上下一场炸弹雨,把一切都炸了。”何纯熙从酒柜拿了看中的酒,取了杯子,倒了两杯。 “这季节的甜樱桃是进口的?颗颗饱满,果肉厚实,真是佐酒的良配。”何纯熙拿了两颗果子,边喝边吃,果子的清新酸甜与浓烈的酒香碰撞,不一会儿她就有些飘飘然了。 徐慎姈是过来人,看何纯熙这样子,怕是有了什么难以跟别人说的心事。 “那瓶酒送你了,只是后天你可别喝醉了,及时去拍卖会才是。” 从徐慎姈的内室出来,何纯熙脸上染了酒晕,跟她今日黑色的大衣里面酒红色的绒裙很是相配。 红扑扑的脸蛋,迷蒙的双眼,披肩卷发随性慵懒。走起路来裙摆飘摇,黑色的网纱礼帽上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跟裙子颜色相近。 何纯熙摇摇晃晃出来,每一步都走在杨卓的心坎上。 “桃桃,你这是怎么了?酒气这么重?” “你自己也喝酒的,你不许管我。” 路上何纯熙枕着杨卓的腿睡了一路,金风华听了安排每日早晨七点来何公馆待命,现下便告辞回去了。 第124章 谋杀未遂 拍卖会当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虽然风是冷的,但阳光所到之处暖洋洋的。 何纯熙起了个大早,她今日的身份是潭城来的白小姐。但能参加拍卖之人多都是显贵人家,怕是从前在什么宴会上见过。 但她决定不装了,不再戴什么纱帽围巾一类,她要光明正大地拿回百货公司。 金风华早早就来了何公馆,洪奶娘招呼他吃了早饭,他穿着厚厚的大衣垂手站在院中等候。 杨卓陪同何纯熙一起去拍卖会场,途经百货公司时,何纯熙提议下去看看。 街边卖糖山楂的正巧路过,杨卓拎着何纯熙的包往边上走了几步,想买串糖山楂给她做饭后消食的小零嘴。 何纯熙正凝望着百货公司的牌匾,身后金风华眼里露出一丝凶狠,悄然靠近。 “啊!救命啊!” 金风华从背后偷袭,掐住何纯熙的脖子,企图把她往车上拖。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伤害我!”何纯熙被掐的有些呼吸不畅,她只能被金风华拖着躲在汽车后面。 何纯熙这才明白偶遇是被精心策划的,这背后之人自然是最近销声匿迹的顾元征。 街上的行人围了起来,杨卓买个糖山楂的功夫,见巡街的警察从远处跑过来往那人堆里扎。 “桃桃?”杨卓撇下还没到手的糖山楂,就往回跑。 “别过来,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警察在人群前面不断安抚着金风华的情绪,问他有什么要求。 此刻一辆军车驶过,是从军营连夜赶回来的沈泽帆,他本不想看热闹,但道路被看热闹的人群堵住了。打开车窗听路过的人说百货公司门前有人劫持杀人了。 一听是百货公司,沈泽帆直觉告诉自己应该跟何纯熙有关。立刻下了车,挤进了人群。果然是何纯熙,被一个中年男人掐着脖子无力反抗。 何纯熙被推在前面,就像护盾一般,让警察无从下手。 沈泽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金风华,他的腰上别着枪,显然是个亡命之徒。 “少帅,这人是何小姐从前的旧识,使我们疏忽了。”两个布衣打扮的士兵看见了沈泽帆,上前请罪道。 “这位怎么称呼啊?我是沈泽帆,你劫持的可是我的未婚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放了我未婚妻我便不怪罪你。” “让你的兵都让开!我要十万块,给我我就放了她!” “咳咳,咳咳。” 眼见何纯熙脸色涨红,咳嗽不止,沈泽帆点头答应,让两位布衣手下立刻回府去办。 “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取来,你不要伤害她!” 沈泽帆让警察遣散了周围的人,瞥见杨卓已经悄无声息站到了金风华后侧。两人对了一下眼神,沈泽帆继续吸引那风华注意,杨卓则进一步靠近。 “你在何家做了十几年的司机,有什么难处可以好好商量,钱我给你,我不会追究这件事。金叔,你现在放了我好不好?” 何纯熙也在不断跟金风华谈判,但金风华却置若罔闻。他戒备心极重,听着何纯熙呼哧呼哧的喘气,他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反而抓着她的头发,这下何纯熙只能任由摆布更不得挣扎。 何纯熙只觉头皮生疼,眼里不由自主泛起泪花。金风华后退到车门,从口袋里摸出一截准备好的绳子,捆住了何纯熙的双手。 接触时何纯熙明显感觉到金风华双手哆嗦,手心一层滑腻的汗水,眼眸通红。 “二小姐,你别怪我,我没办法。等我到了阎罗殿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金风华语气愧疚,他小声的道歉却让何纯熙心惊。她瞬间明白过来他不是图钱,而是想要她的命! “等等!等等,既然如此,让我跟沈少帅再说几句话可以吗?” 何纯熙的声音几乎颤抖,她低下头看着金风华腰上的枪。没想到她今天会死在这儿,身后是她还没抢回来的百货公司,当真是不甘。 一颗泪珠夺眶而出,掉在了金风华的手背上,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小姐,您想交代什么就赶紧交代,离九点钟还有十分钟,我们都没时间了。” 金风华的手小心翼翼搭上车门,此刻他的脸上浮现出视死如归的决绝神情。 “什么还有十分钟?”见识过樊琦琦身上捆着的定时炸弹,何纯熙当即就联想到了这车上某处或许藏着一颗定时炸弹。 她前天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这辈子跟炸弹这种毁灭一切的东西扯不开了。 “沈少帅,你,你离远一些。把大家都遣散了。” 何纯熙哽咽到说不出话来,可是只剩最后十分钟,她不能做遗臭万年的丧门星,害死诸多无辜之人。 “如果我遭遇不测,请替我照顾何家满门,特别是奶娘,还有银翠。我的东西都留给他们,想来也够了。” “够了,别说傻话!十万而已,马上就送到,你不会有事的!” 沈泽帆眼见杨卓已经靠近,绷紧了身体,喊话金风华:“金风华,你也有妻儿,想来能够感同身受的。若你放了我心爱的未婚妻,我在此立誓,绝不追究今日你的所作所为。” “沈少帅,自古忠义两难全,我只能自私些先保住我的妻儿了。” 金风华话还未落,一把冰凉的匕首从背后绕至他的脖颈,飞快划过他的喉管,霎时血水喷涌而出,溅在何纯熙的脸上。 杨卓原来早就到了车的另一侧,他趁金风华不备一个翻身跃上了车盖,抹了他的脖子。似乎并不解气,杨卓又从他背后补了几刀,最后一刀精准插在了他的心脏。 金风华直直倒了下去,何纯熙惊恐回头,破声冲着杨卓喊道:“快跑!有炸弹!” 仓促间何纯熙双腿发软,被杨卓拉起就跑,远处众人一听有炸弹纷纷四窜逃离。而沈泽帆却拨开人群,朝着何纯熙跑了过来。 一声轰隆巨响,何纯熙一阵耳鸣,她的脸贴在地面上,似乎有些擦伤,火辣辣地痛。而让她更加难受的是身上似乎压了一块巨石,重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没事?” 是沈泽帆用身体护住了她,她艰难抬起头,另一侧手臂被杨卓死死压着,而他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行鲜血从他额头淌了出来。 “杨卓?杨卓有没有事?他死了?他死了吗?” 何纯熙被沈泽帆扶起,瘫坐在地上,而杨卓无论怎么呼喊摇晃没有任何反应,她缓缓伸出手指在杨卓鼻子前试探气息,他还会呼吸!他还活着! “快,快救救他!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何纯熙探测到杨卓的鼻息,一时间仿佛什么宝贝失而复得,她又哭又笑泪流满面,她挣扎着被绑住的双手,用袖子替杨卓擦拭掉脸上的血污。 “他不会有事的,这个距离,伤不会太重。” 何纯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冒死救她的,不止杨卓一人。沈泽帆也是逆着人群不顾一切朝她跑了过来。 “我没事,你有没有受伤?” 对上沈泽帆失落的眸子,何纯熙心里极不是滋味,她伸出手示意沈泽帆帮她解开绳索,随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多谢,算我欠你一条命。” “桃桃,包里的报价表还在?我们快去会场。” 杨卓摇了摇脑袋,爬了起来。回头看见卖糖山楂的大伯还帮他收着手提包,伸手给何纯熙指了一下。 第125章 错失庆云街 “杨卓,你没事?你去医院清理一下伤口,我自己去拍卖会。” 何纯熙扶起杨卓,不许他跟着。他头上淌出一行血,头定然是破了。 “我没事,你就让我跟着。”杨卓从卖糖山楂的大伯那里拿回了何纯熙的手提包,非要跟着何纯熙。 见他精神尚好,何纯熙再三嘱咐让他不舒服就别逞强。 沈泽帆默默侧身藏起了大臂上扎着的爆炸碎片,提醒道:“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 沈泽帆找了一个警察开着他的车载何纯熙跟杨卓赶去了拍卖会场,赶在规定时间前十分钟进去。 十分钟,如果不是杨卓杀了金风华,何纯熙的生命就只有倒计时十分钟。这争取来的十分钟是杨卓的功劳,在会场坐定那刻,何纯熙对杨卓的信任变得坚不可摧。 “等我拿回庆云街,我们开一家饭店?”何纯熙牵起杨卓的手,她这提议无疑是为了杨卓。杨卓热爱做饭,有一家自己的饭店是他毕生所愿。 “好,我一定把它做成全昌城第一,不辜负桃桃期望。” 经济司司长作为公证人,当着全场竞买者的面,当众开标。 “陈氏棉纱厂,底价八千万。竞标者有:徐慎姈,出价一亿整;尚永林,出价八千五百万;齐景德,出价九千万;顾元征,出价一亿零五百万。中标者为出价最高者顾元征。” 徐慎姈咬紧了牙,这跟杨卓带回来的报价可不一样。杨卓给的单子上明确写着顾元征的报价为九千五百万。只能期待下一个项目能够落到她或者何纯熙手里。 “陈氏面粉厂,底价五千万。竞标者有:徐慎姈,出价五千七百万;王佑军,出价五千三百万;叶兴育,出价五千六百万;中标者为出价最高者徐慎姈。” “奶奶的,顾元征压根没想要面粉厂,那张单子怎么有面粉厂的报价,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把老娘耍了。”徐慎姈长长的指甲扣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吱吱作响,她恨不得用这指甲挠杨卓一脸血痕。 “昌城百货公司,底价一亿零三百万。竞标者有:钟瑛,出价一亿五千万;顾元征,一亿四千五百万;白玉琳,一亿三千万;中标者为出最高价者钟瑛。” 杨卓带回来的报价单是一点二亿,何纯熙面无表情,手上松开了杨卓。而杨卓又主动抓住了何纯熙的手,握得牢牢的。 杨卓的心是从未有过的不安,他带回来的信息是假的。希望接下来最后的庆云街能够扳回一局,他也算是无功无过了。 “庆云街左面铺子,底价九千万。竞标者有:齐景德,出价一亿整;程鼎业,出价九千三百万;顾元征,出价一亿两千万;白玉琳,一亿一千万;中标者为出最高价者顾元征。” “桃桃?那账房骗了我!”杨卓的解释在此刻显得相当无力,顾元征拿下了棉纱厂跟庆云街。 每一个项目的价格跟杨卓带回来的单子上的数目都不相同,何纯熙眉心耸动,甩开了杨卓的手。 她觉得自己这一年围着一个演员被耍得团团转,当真是愚蠢。她声音低哑:“我倒是想信任你,可是庆云街是顾元征的了!” 拍卖结束,许多商人都去跟顾元征道贺。 徐慎姈黑脸走过了何纯熙的座位,眼神怨恨不已。 “顾会长,恭喜拿下棉纱厂和庆云街啊。” “同喜同喜,以后生意上还要跟各位多打交道啊!有钱一起赚啊!” 顾元征就像中了彩票一般,喜上眉梢,召集了一群人围着他。 “我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我找到了早年间遗失的长子,我儿顾宥旭。我儿就是白小姐身边坐着的那位,过些日子府上办宴会为我儿庆二十岁生日,大家可要来捧场啊。” 众人一下子投来目光,将杨卓钉在了座位上。 “顾大少爷,好计谋啊。”何纯熙忍着咽下怒火,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桃桃……”杨卓的声音越来越虚,他的脑袋刚才受了伤,强忍了许久的闷痛,此刻因为情绪而加剧。 何纯熙头也不回地离开,杨卓颤颤巍巍起身,头部剧痛像是要爆炸一样。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见何纯熙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艰难挪动步子,怎么也追不上她。 “咚。” 在众人的注目下,杨卓扑向地面昏了过去。 “大少爷!”跟着顾元征的王文跑过去扶起杨卓,跟其他人一起把杨卓抬上车送去了医院。 第126章 新的事业 傍晚,顾元征收到了樊绮绮送还回来的两张支票。 是他当初签的那两张,关于百货公司,顾元征本来答应了樊绮绮不参与投标拍卖。樊绮绮为了借钱,告知了顾元征她的报价为一亿四千万。 顾元征得知了报价,不仅参与了拍卖,还出了更高的价格。 看来樊绮绮跟钟瑛是留了后手,最终以高于底价四千七百万的价格拿下了百货公司。 顾元征发觉原来樊家母女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软弱无脑,她们没有用他的钱,那自然是有了别的门路。 杨卓因为脑震荡看了医生后,被护送回顾家。 刚醒来,王文就派人赶紧通知了顾元征。 顾元征把手里的雪茄烟扔进了烟灰缸,不紧不慢去了杨卓住的大客卧。 杨卓头上裹着纱布,王文在一旁苦劝不能乱动,杨卓则拔了手上的针管就要往外闯。 “吵什么?你脑袋有毛病就该好好休息!”顾元征拄着手杖走过来,他以为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说一句话就能镇住杨卓。 “是你!你故意让姓纪的账房设圈套!给我假的报价!你毁了我!” 杨卓顾不得头晕目眩,指着顾元征,整个手都在发抖。 “我毁了你?我给了你生命!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撇下你,是我为你找医生把你带回家!我拯救了你!我要培养你,剔除你身上的愚蠢幼稚,我要你成为昌城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顾元征像是站在观众面前演讲,慷慨激昂,说起话来振奋人心。 而杨卓并不买账,他撂倒了一个又一个保镖,企图从顾府逃出去。 “抓住他!医生呢?给他打一针镇定的药物,让他好好休息养伤!” 五六个保镖一起截住了杨卓,捆住他的手脚。医生从药箱拿了一管针剂,扎进他青色的血管里。 杨卓盯着天花板,躯体里活跃的思想快要把这副皮囊撕烂冲出来,但四肢逐渐没了知觉。 徐府,何纯熙亲自去见徐慎姈致歉。 徐慎姈虽然面有愠色,却开口宽慰:“这不能怪你,是我们都太轻敌了。” “是我引狼入室,我应该给姐姐赔罪。失了棉纱厂和庆云街,不如我们自己开一个厂子?” “开厂子?做什么?跟顾元征的棉纱厂竞争啊?你知不知道牧业以前的襄理都投靠了顾元征?原材料和销售渠道我们都没办法解决。” 何纯熙先问了徐慎姈一个问题:“姐姐平时来月事都用什么?” 徐慎姈豁然开朗,“棉纱厂的产品现在无非是做些民用布料,打仗时或许有军用纱布的单子。但若是我们开一间同样能生产纱布和月事棉的厂子,就不说打仗不能预料,这全城一半的女人,除了老的小的,谁每个月不需要月事棉?那衣裳耐磨,一件能穿两三年,月事棉每月可都要买。” “华夏没有自己的厂子生产卫生棉,我们就是头一家。这生意不仅要覆盖昌城,更要把货品运往全国各地。主打价格低廉卫生,让所有用不起进口卫生棉的女子都能使上。” “说的没错!每回月事花上两块大洋,快抵普通职员一周的工钱了。小熙,你想的很好,同为女人,我很支持你的做法。” 徐慎姈失了棉纱厂的郁闷荡然无存,她让丫鬟吩咐厨房做一桌好席面出来,今晚要为她跟何纯熙的新事业而庆祝。 “姐姐,我研究过棉的产地,西北,西南,江南三地为首。顾元征的棉纱厂是以哪边的供货为主呢?从前陈老板的产业,他的手下,您应该清楚。” 徐慎姈托着下巴,短暂回想了一下,“牧业选的货源地大约是江南,小部分是本地收的棉花。但若换了顾元征,他似乎跟西南联系紧密,他是渝城人,老家也属于西南。跟他做生意的有几个西南老板,难不保他会换了货源地。” 何纯熙拿起一块玫瑰酥,她中午跑去没人的地方哭了一场,没有用饭。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能先垫垫肚子,她可不能因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更不能虐待自己。 “我偏好西北的原料,我们可以在西京开设一个收棉花的货栈,陆运至最近的汉水码头。货船载着原料顺流而下,也算是节省了运输成本。” 徐慎姈不住地点头,“你个小丫头是怎么想这样多的?你父亲在时,你就是娇养的花朵。怎么如今想事面面俱到,我都有些佩服了。” “姐姐可说过我是爸爸的女儿,大名鼎鼎的何会长白手起家,他的女儿是池中之物吗?”何纯熙自夸道,她从小虽说被保护得很好,但是也不是传统闺阁小姐只修习女红做嫁衣的。 第127章 合资经营 在徐府吃了晚饭,徐慎姈让司机送何纯熙回去。 何纯熙则让司机送她去了一趟樊琦琦新置的房子,这回拍卖,樊琦琦母女高价替她保住了百货公司。这样大的人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回报。 新宅是一栋两层小洋楼,算上前院跟后花园约莫只有三十亩。 樊琦琦早就预料何纯熙要来,让保姆做了一桌菜温着,等何纯熙一按响电铃,樊琦琦第一个跑出来给她开了大门。 “快进来,我妈妈做了鸭子汤,先喝一碗暖暖身子。” “谢谢姨母。”自从樊容德死后,钟瑛就叫何纯熙换了称呼,觉得叫姨母更加亲近,再者不想担伯母这个像他人妻子一样的称呼。 虽说在徐府已经吃了个饱,可樊琦琦跟钟瑛为了等何纯熙过来一直饿着肚子,何纯熙非常过意不去,就也陪着吃了些。 “姨母,琦琦,大恩不言谢。你们帮我算计了顾元征,拿回了我父亲的百货公司,我已经打电话给阿宝了,专门设了一个保险柜,里面放了价值两亿的黄金。无论是变卖还是储存增值,处置权归你们所有。钥匙明天或者后天我亲自送来。” 钟瑛放下筷子,装作生气的模样,“吃饭说这些干什么?见外了不是?” 樊琦琦则在一旁咬着筷子,张口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看来这难以开口的事还是只能让提议者她母亲钟瑛去说,樊琦琦总觉得这谋划有些不道德。 饭后,保姆做了一些豆乳茶,何纯熙跟樊琦琦母女在汽炉旁闲谈。 “小熙,琦琦的舅舅,也就是我大哥在星岛做事。参与拍卖这些钱大部分是我大哥给的,说是我们母女如今过得艰难,接济我们的。” 何纯熙端着豆乳茶,心中不解,这是个什么意思?只好顺着说下去:“那舅舅跟姨母真是手足情深。” “小熙,我直接跟你说了,省的我母亲拐弯抹角叫你迷糊。我母亲想投资百货公司,我们合资经营。你看行不行?”樊琦琦口直心快,也不忍让她母亲软刀子逼迫何纯熙。 “这样啊,想必这买回百货公司的高价已经掏空了姨母的积蓄,接下来的发展建设也是需要资金的。我父亲给我留了些钱,我自然得撑起百货公司。我们以出资比例作为股份占比如何?以最初协议为准,此后不管任何人想追加投资,都不能行。” 何纯熙随机应变道,一方面她理解钟瑛的做法,樊琦琦母女想创出一番事业最便捷的方式就是跟她合开百货公司。另一方面,何纯熙那些存款够她占股份大头,她倒是不怕失去了对百货公司的控制。 “好啊,小熙当真是果决豪爽。小熙应该知道,我未出阁时候跟着我买办父亲走南闯北,今后我跟琦琦为百货公司出力,我们一起抱团取暖。” 钟瑛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多年深宅生活并没有磨灭她对做生意的热情,似乎已经摩拳擦掌等待上场了。 “明天我找个律师,写好了协议,就拿过来给姨母看看?” 钟瑛表示同意,又问何纯熙打算投入多少。 “这是我父亲苦心经营的产业,从一间百货铺子到如今四层高楼的百货公司,我决定把我父亲留给我的大部分钱都投进去。更何况有姨母帮忙参详,不怕经营不下去。” 何纯熙绕了一圈并没有说她的预算,单是樊琦琦母女参与也就罢了,若是再扯上名震海外的星岛钟家,她可就不能确保钟瑛不会挪用钱财追加投资了。 “小熙,我跟我母亲就只投买下百货公司那些钱,再多我们也没有了。舅舅借给我们的钱只是做个样,让我们有资格参与拍卖罢了。明天账户上的大部分钱都要转回舅舅那里。”樊琦琦看出了何纯熙的戒备,开诚布公道。 “我父亲就留给我一些金子,我打算让楚氏银行帮我卖掉,约莫有个五亿。” 五亿只是参与拍卖规定的资产身价要求,最近黄金涨价,何纯熙大大赚了一笔。其余的钱,她还要用来跟徐慎姈开新厂。 钟瑛知道自己是挟恩图报,做得不够君子,只能更加坦诚:“好,我们就按这个比例来,小熙还是百货公司最大的股东,是董事长。” “那就定下,琦琦跟姨母出资一亿五千万,我出资五亿。”何纯熙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相比于杨卓的背叛,樊琦琦母女只是想得些利益,也是情理之中。 第128章 谈心 才经历了金风华谋杀事件,天色将晚,钟瑛盛情难却,何纯熙便留宿跟樊琦琦同睡。 关上房门,樊琦琦再三跟何纯熙道歉。 “我并不支持母亲的主意,甚至劝过要她自己开办卖货的铺子。” “不用解释了,琦琦,我知道你的。其实这样挺好。你们出人力出财力,是帮我呢。” 何纯熙打断了樊琦琦的解释,她环顾着樊琦琦的新房间,装潢简朴。 “这间宅子多少钱?” 樊琦琦坐在软榻上,心中仍觉愧疚。“一百万左右,就我们母女住,也够了。” “琦琦,现在你家算是安顿下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是跟着姨母一起做生意,还是另有打算?”何纯熙坐到樊琦琦旁边,她们还很年轻,不得不规划将来。 樊琦琦漫不经心道:“母亲年纪大了,大哥在狱中,二哥早年被过继给了舅舅,远在星岛。我打算跟着母亲学学处事做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侍奉她终老也就是了。” “你,你不打算谈场恋爱,找个心意相通之人吗?从前我们最喜欢在一起谈这些,现在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谈过心了。” 樊琦琦在感情上是不幸的,何纯熙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我俩同岁,你还想谈场恋爱,寻觅知心郎君吗?”樊琦琦目光深邃,两个同样不幸的人在一处,或展望未来,或念叨自身痛苦,何纯熙从不愿意提及后者。 “我,我如今真有些不敢了。丧失挚爱,好不容易放下戒备,想接受新人,被骗得彻底。”何纯熙自嘲道,但转念又觉得说这些话不免有些丧气,转问樊琦琦当初出嫁前有没有收到她托杨卓递去的信。 “什么信?没有啊?当时我哭闹不嫁,被关起来谁也见不到。” 何纯熙沉下脸,怨恨道:“他也一定没有送给你,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樊琦琦此刻置身事外,见何纯熙颇有种当局者迷的状态。 壁炉里柴燃了一半,室内也不似刚才那般温暖。 “去年宫少帅兵败,你是怎样坚持活下来的?” 何纯熙咬着下唇,她明白,当时她无一处栖身之所。天寒地冻,还被通缉悬赏,如果当时杨卓没有收留她,她很有可能就被陈湛抓去了。 “你知道的,我说过,是杨卓把我从湖里捞起来的。” 回想那个绝望的时刻,相处这样久,何纯熙并没有跟杨卓正面谈过。落进水里后,刺骨的冰水剥夺了她求生的意志。 明明做足了心理建设,要顽强活下去。可是在她被抢走近乎所有的财物以后,在湖中扑腾了两下,她就不想再继续挣扎了。 是杨卓跳下去抓住她的手,将她往上拉扯。 “抛开他的身份不谈,小熙,我觉得他是爱你的。” “爱我又如何?我就算大度到能接受他身体里流着顾元征的血,却也不能原谅他的欺骗和背叛。他害我失了庆云街,从此我跟他形同陌路,不亏欠彼此。” 樊琦琦知道这事无解,就算现在杨卓回来,背弃了顾元征,朝何纯熙下跪认错,何纯熙也不会原谅他。 “我去添些柴,回来再跟你聊。” 樊琦琦家中只有一个门卫和三个保姆,许多事情她跟母亲钟瑛也得搭把手。像夜里给壁炉加柴火这些事,几乎都是樊琦琦亲力亲为。 何纯熙无意间看见樊琦琦床头放了一本书,是一部她没有看过的言情小说。 刚拿上没多久,樊琦琦就拎了一筐木柴回来。她看何纯熙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本小说,开口道:“我还没看完呢,你先别看,要是上瘾了跟我抢着看,我可不依你。” “这本书讲了什么?” “讲了一个农家女历经各种困苦艰难,最后成了一位女警察的故事。”樊琦琦添了柴回到何纯熙身边,从她手里把书抢了过去。 “那我可真的很感兴趣,她不是成为谁的夫人,不是成为权欲熏心的弄权者,而是一位正义的警察。这其中的苦难想必比我能预料的还要多,你告诉我她是受了哪些苦?” 樊琦琦把书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错了,她被父母卖给地主做姨太太,她在内宅里斗来斗去,不过她最终还是达成了她自己的理想。那些暗沉悲戚的往事作者一笔带过了,其实,对于女性的苦难,少些刻画描写,是作者的善意。” 何纯熙用力点了点头,就像她说不出她曾经因为残酷的现实而放弃求生,但如今无比庆幸自己挺了过来。 第129章 她不喜欢这样的告白 跟钟瑛签了合伙经营的协议以后,钟瑛接手了百货公司的管理。 何纯熙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只在大事上做定夺。 通过徐慎姈的渠道,何纯熙购置了一辆小汽车,最近她常常出城去,为了新厂的选址耗尽心力。 北华大旱,饥民一窝蜂地往中夏和江东逃荒。出入城门时,城内勉强算是安稳,百姓各司其业。城外被守卫拦截的饥民数以万计。 还听闻有饥民为了入城要饭,寒冬腊月跳入江中,顺江水入城。淹死之人已有百十余人,都被警察送去乱葬岗埋了。 这些逃难之人没有饿死在路上,反而淹死冻死在异地他乡。 最近何纯熙每回出城门都被难民堵着车驾不得通行,气得她直接去向沈泽帆反映。 沈泽帆久不现身,何纯熙只当要无功而返。汽车刚开出去,就遇上了回府的沈泽帆兄弟几个。 “沈少帅,上回拍卖经济司收了不少的钱,不是说用于慈善事业吗?怎么这城外难民越来越多?城里的百姓都不敢出城了。” 何纯熙下车直接走向沈泽帆,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 “你知道北华和江东都是黎司令的,这些饥民都是他辖区的百姓。你知道这些饥民在江东是什么待遇吗?”沈泽帆已经一周没有更换衣衫了,当何纯熙上前时,他刻意朝后退了两步。 “我管江东做什么?现在是昌城被围住了!” 沈泽帆不紧不慢答道:“黎司令派军队驱逐难民,北华现在所有的难民都朝着中夏迁移,今天有一两万,过些天就有十来万。” “那您不会也要派军队去驱赶难民,让他们往南省去?” 何纯熙一听黎司令的做法,有了对比,觉得沈泽帆这样的不作为也成了善举。这可笑的善举,不过是放任难民自生自灭。 “郊外军区开设了征兵点,那些身强力壮的难民可以参军。妇孺老弱是最难解决的,北华已经爆发了鼠疫,这些流民进城会威胁城中百姓安危。经济司已经拨了款,每日施粥两回,天长日久,上回拍卖所得的钱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沈泽帆面容倦怠,他已经在军区待了一周,可是越来越多的难民涌进中夏,他一人之力实在有限。要不是沈泽澜跟刘浩反复劝说,如今他还在军区主事。 何纯熙一听,怒气消了大半。 “以往有什么大灾大难,经济司和文化界都会组织募捐的。你或许可以找找文化界的泰斗多呼吁号召,筹些善款。”何纯熙提议道,但是沈泽帆否决了她的想法。 “之前金价波动,物价上涨,普通百姓生活都是紧巴巴的。马上就要过年了,哪家哪户不想购置些年货?哪有什么闲钱?” 沈泽帆请了何纯熙到大厅去喝茶,他平时爱好茶水却要了一杯浓咖啡。 “能出这些钱的人家都是大富大贵之家,哪里会管百姓疾苦?这些人在宫家当政时就是显赫人家,换了天地,照旧安稳富贵。说句难听的,若明日中夏又换了人执政,这些人依旧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何纯熙的话句句在理,一旁的沈泽澜拍手附和:“何姐姐说的太对了!” 这时管家捧着一张喜气的请柬过来,“少帅,这是顾会长邀您腊月初四去顾府生日宴,顾大少爷二十岁生日。” “顾大少爷哪有二十岁?他半年前还去军区当兵,最多十六岁!”沈泽澜拿过请柬质疑道。 “是另一位顾大少爷,顾元征原配所生,沈少帅知道了?”何纯熙眉头微皱,心生不悦。 沈泽帆见她这样无非是在怨恨杨卓设了套欺骗了她,“我知道,顾大少爷是从前在你身边的杨卓。拍卖那天,顾元征当众宣布了他的身份。” “顾会长如今的威望和地位,估计送礼巴结之人不少,要是这些礼金都能用来赈济灾民,这冬天能少死多少人?”何纯熙抱臂讽刺道,她如今知道局势艰难,也不好说她要频繁出城选址的诉求,只能先行请辞。 沈泽帆盯着那请柬眼前一亮,对正准备离开的何纯熙道:“我若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我达不到到为了黎民百姓就愿意跟你结婚,只为收礼金敛财的高度。你或许可以去修道院问问有没有圣母般心肠的修女!” 何纯熙被沈泽帆这样古怪的想法惊得心慌,麻溜地告辞离去。 沈泽澜拿着一个梨子呆在原地,他见证了沈泽帆被拒的过程,喃喃道:“何姐姐应该不喜欢这样的告白!” 第130章 救助难民 开车去百货公司的路上,何纯熙看见路边一个乞丐伏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的。 出于好心,她停下车,准备给个一块钱,起码够那乞丐吃上两两天饱饭。 当何纯熙走近时,才看清那乞丐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最多不超过一岁。 披着碎布衣裳的乞丐是个年轻的女人,光着冻得发紫的手脚,佝偻着背。小声地啜泣,她一双漆黑明亮的眼里尽是惊恐和悲伤。 何纯熙动了恻隐之心,从钱包里又拿了一块钱。当她把两块钱递给那女人时,那女人却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受何纯熙的捐赠。 “谢谢小姐,不过不必了。” “为什么不要?就算你不饿,那孩子总要吃些东西。” 女人眼角淌出一行泪,苦笑道:“娃娃都饿死了,是我这个当妈的没用,我也要死了,要钱有啥用?” 何纯熙立刻就分辨出来这是北华来的难民,她看了一眼那女人怀里的孩子,简直是一副骷髅披了一张灰白色的皮。 寒意顿生,何纯熙后退了两步,她不能扔下这个可怜的女人,也不能自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些吃的。”何纯熙跑去了最近的小摊,买了一碗汤粉回来。回来时,那女人抱着孩子正准备离开。 “站住!你得把这个吃了。” “我不配吃,我娃半个月来都没吃上一口热乎饭,我不配吃这样好的东西。”那女人表情呆滞,嘴里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复何纯熙。 “孩子已经没了,但你还活着!人活着就得吃东西,多少人从北华过来,几个人能进这昌城了?你既然能混进来,你就得珍惜你自己这条命!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或许,或许你这个孩子还能投胎到你肚子里,你活着他就有机会再活一次!” 何纯熙追着那女人喋喋不休,在路人眼里很是怪异,没人闲的无事会追着一个乞丐喂饭吃。 “娃她爹不要我们娘俩了,我还怎么再生一个孩子?姑娘,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你不用管我了,我这样的早点死了早安生。” “不尊重生命的人,死后得下地狱,活着受罪,你还想死了也受罪吗?男人不要你了,只能说明他不堪托付罢了。你看着最多二十出头,活着还能再嫁旁人,怎么就不能再有孩子了?” 何纯熙这时瞬间理解了沈泽帆所说的,老弱妇孺的处境最是艰难。壮年男人撂下老小,能活得更加轻松,苦得多是这种拖儿带女的弱女子。什么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只不过是因为孩子与母亲的牵绊更深。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界,多是母亲这一角色担任了生养哺育的职责。生物的繁衍进化中,因为雌性太过能干,这种母性的本能会随着基因不断遗传给代代雌性。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你吃了这碗饭,我带你去一处陵墓,那是我的地,我允许你把孩子埋在那里。你也不想曝尸街头,连带着你的孩子一起被丢进乱葬岗?” 那女人听了何纯熙的话有些动容,秉承着“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的传统思想,身为母亲,她必得让自己的孩子走的安稳些。 “好,我吃就是。姑娘,谢谢你。” 女人端过搪瓷碗,不到一分钟就把一碗汤粉吞进了肚中。 “上我的车,我带你去陵墓。”何纯熙走在前面,为女人打开了后座车门。 那女人站在车旁有些踌躇,问道:“姑娘,你难道不忌讳吗?孩子已经没了,再上你的车会影响你气运的。” “忌讳?忌讳什么?我只知道我在做一件好事。”何纯熙推着女人坐进车中,载着她去了何氏陵墓。 第131章 策划购物乐园 埋葬了那个叫“来娣”的小女孩,何纯熙折了一把树枝去清扫何立群墓前的落叶。 “小姐,这里埋的?”那逃荒的女人不忍问下去。 “这里啊,埋葬的是我的至亲和挚爱。去年,我父亲和我刚成婚的夫君都过世了。我把他们都埋在这儿,希望他们在那边能有个照应。” 何纯熙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问那女人有什么打算。 “我有手有脚,想找个活计糊口。” “会做饭吗?我家里缺个帮老人家做饭的。”何纯熙扫完了堆积的枯叶,坐在墓前,看向旁边那石头砌的衣冠冢。她想着如今她的境况好了,应该请人来修一座碑才是。 “会!可是我会做北华那里的地道菜,不知道小姐家的口味。”女人局促地立在何纯熙面前,她由衷地感谢何纯熙。何纯熙不仅给了她女儿一个容身之地,还救了她的性命。 何纯熙捏了捏僵硬酸痛的脖子,站起了身。“没关系,你先跟着我奶娘学,我什么都吃的,不算挑食。” “对了,我叫何纯熙,你可以叫我何小姐。你叫什么?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何纯熙走在前面,回首问道。 “我姓袁,叫袁果儿。今年二十三岁。” “那我以后叫你袁姐,每月十五块可以吗?管吃管住。” 袁果儿一听,又跪下感激涕零道:“小姐,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怎么又跪,你从北华一路过来受了多少苦,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先带着袁果儿回了趟何公馆,洪奶娘见了又是可怜又是心疼,找了好几套她年轻时候穿的衣服,拿了给银翠做的新鞋给袁果儿。 袁果儿的头发打了结难梳开,只得剪掉,只留了寸把长的头发。 “来,姐姐,这天冷戴上帽子。等开春头发疯长起来,就好了。这叫从头开始,小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银翠找了一顶枣红色的毛线帽给了袁果儿,何纯熙去钱柜拿了十五块钱。 “对,你说的很对。袁姐,这是你的腊月的薪水,我先支给你。你来昌城人生地不熟,要添置什么总要有些钱。” 汽炉把小暖房烧的就像暖春时节一般,袁果儿的手脚有些痒,如同她原本冰冷的心,也像是拂过春风,升了温度,又暖又痒。 这时有人按了电铃,银翠立马跑出去开门。 过了一会儿,银翠拿了一张紫色的请柬进来。 “把那请柬扔出去。”何纯熙在沈泽帆的府邸见过,那是顾元征为了给顾大少爷办生日宴所制的。这顾元征把这请柬送上门,明摆着就是要羞辱她。 “好。”银翠虽不知为什么,立马把那请柬丢了出去。 百货公司,钟瑛坐在总经理办公室,伏案在写着百货公司经营策划。樊琦琦来回巡视,盯着工人们装修打扫,百货公司现在照着国外的模样聘了洋人工程师装了电梯。 何纯熙来时,正见洋人工程师戴维正指挥着工人们站在电梯中测试电梯的运行。 “戴维,我能站进去跟他们一起测试吗?前两年在申城的百货公司见有电梯,我父亲也想在自己的百货公司安装一部电梯,现在我也算是实现了父亲的愿望。” 戴维捧起何纯熙的右手,行了一个吻手礼。“当然可以,何夫人,这是我在华夏最成功的作品,比申城百货公司的那部电梯还要宽阔精美。” 楚清珏恰巧经过百货公司,撞见这一个西方社交场合对已婚女士表示尊敬的吻手礼,他只能装作视若无睹。 “熙,听说百货公司现在在装修,我来看看。” 自从上回争吵过后,何纯熙一直都是电话联系楚清珏。今日再见他,发觉他的颧骨都高了,清减了不少。 “学院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潭城?我给楚大哥备了一份新婚贺礼,还希望你能替我带回去。” 楚清珏无言,只点了点头。 “我在三楼远远就看着像是你,还真是你。”樊琦琦从旋转楼梯下来,跟楚清珏打了招呼。 “我没什么事,就是进来看看。”楚清珏一直以来觉得自己对不起樊琦琦,近日他想了很多,大约何纯熙对他的态度就像他对樊琦琦那般。是他自己一直让何纯熙为难,是他自己太讨人厌。 “我这电梯装好了,要不要一起进去试一试?”何纯熙对身旁的两人问道,三人一起进了电梯,就像小时候一起去森林探秘一般。 电梯从一楼升至四楼,用时不过半分钟。 出了电梯,何纯熙趴在护栏对楼下的戴维喊道:“戴维,做的不错,又安全又平稳。” “谢谢夫人的夸赞,我会叫人把电梯内外都塑造得美轮美奂,比申城的还要好。” 来到四楼钟瑛的办公室,钟瑛正好要找何纯熙商谈。 “小熙,这是我查的一些资料,百货公司,每个城市都有,大同小异。若我们按照从前的路子来,实在做不出什么新花样。” 何纯熙接过资料,其中一些是西洋北美的报纸,报道的是各种百货商店的经营运作模式。还有一些是一些文学作品,记录了发达地区百姓的生活购物方式。 “我记得十三岁的时候,我跟父亲去过法兰西的拱廊街,随从的翻译告诉我,那不叫百货商店,而是叫购物中心。姨母是想把百货公司打造成一个大型封闭的购物场所?”何纯熙把手里的资料分给樊琦琦与楚清珏,自己坐到了钟瑛对面。 年过四十,穿着一身干练的蓝色西装,妆容精致,留着手推波浪卷发型,精气神充沛的钟瑛坐在书案前,手执钢笔,似运筹帷幄的军师。 “对,在装修方面,我们还要进一步商讨。百货公司这栋楼两面沿街,不如把沿街那两面隔成小铺子,做餐饮引流。 这附近银行两三家,还有政府办公室,职员们都是要吃饭的。”钟瑛笃定何纯熙一定支持她的做法,无比期待地望着何纯熙。 何纯熙顺着钟瑛的话说了下去:“一楼卖平常日用百货,饮食做加持。二楼分区,可以按男女老少不同消费者需求为划分标准。 三楼卖进口洋货,也是要分区的。四楼做贵宾接待区,刚好最接近管理层。” 樊琦琦拍手叫好,赞叹道:“这想法不错,那这不应该叫百货公司,应该叫购物乐园才对。” 楚清珏附和道:“是啊,若还叫百货公司,旁人还以为跟之前的没什么区别。” 钟瑛催着何纯熙想个新名字,何纯熙心里倒盘算着当初失了庆云街那么多间铺子,如今把百货公司这样一划分安排,也能跟庆云街各式各样的铺子争上一争。 “不如就叫新世界购物乐园,既是新的事物,又不失自身属性。” 第132章 赴宴路上 拍卖结束后,何纯熙只去过一次洋货仓库。如今她是三头扯着,既要关注购物乐园的装修,又要为新厂选址,好在仓库这边形成了稳固的秩序。 开车来到仓库,大乔上来就告诉何纯熙,大黄丢了。 “什么?大黄能去哪儿?是不是杨卓干的?他上回就带走了大黄。” 大乔讪讪道:“前两天他确实来过,好像改头换面,也有了新名字,叫,叫顾宥旭。他怎么又跟顾先生扯上了关系呢?” 何纯熙冷哼了一声,“这顾大少爷怕是带着没良心的大黄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大乔在一旁不敢搭话,乔大嫂笑着上前拉着何纯熙去给新来的姐妹们训话。 “大嫂,先不忙,我跟大哥说两句。” 何纯熙转脸对大乔道:“乔大哥,你跟杨卓关系好,他现在发达了,若你想过去投奔他也可以。” 大乔立马摆手道:“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当初在廊桥下当挑夫,过得连狗都不如。是白小姐你雇了我们,给我们一口好饭吃,我大乔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乔大嫂也插嘴道:“是啊,是啊。要不是白小姐,我现在还只能在家里围着灶台转呢。我今天就撂下一句话,哪怕是大乔他不跟您干了,我都照样跟着您做事。” “那是我小人之心了,大哥大嫂都这么说了,就当我刚才没说那话好不好?等过些天我的购物乐园打造好了,请大嫂过去当领班,仓库这边还仰仗乔大哥替我费心。” 何纯熙拉着乔大嫂,说是要去给女工们开个小会。 “大姐,做了小半年的销售,这些天麻烦你列个单子,那些能力出众的到时就到我的购物乐园做事。” “那那些成绩一般的怎么办?你这是要辞退她们吗?”乔大嫂在一旁提心吊胆道,现在外面生意不好做,要是没了这营生,不知道那些被淘汰的姐妹该去哪里找份工。 何纯熙拍了拍乔大嫂的手背,安抚道:“大姐放心,等这阵城外难民安定了,我还要开个新厂子,要招更多的女工过去做事。” “那我就安心了,白小姐要开什么厂子?” “到时大嫂就知道了。”何纯熙故作神秘不肯多说,去见了晚上回来记账的女工们,有的笑容满面,想来是有钱拿的。有些愁眉苦脸,看来是生意不好。 慕如玉拎着篮子瞧见了何纯熙,老远跟她招手。 “慕大姐,最近生意好不好?” “好前段时间千春院的姑娘们都问我买东西,生意确实很好。不过最近听说千春院被顾家大少爷接手了,说要放了里面的姑娘们。以后这生意好不好就难说了。” 何纯熙没想到这杨卓如今摇身一变,倒行侠仗义起来。追问道:“那千春院以后是要做什么?不会是开什么茶馆?” 昌城如今一半的茶馆都是幌子,不过是为卖鸦片提供个正经场所。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莲花姑娘问她出来以后能不能来这里做事,不光莲花姑娘,还有玫瑰姑娘,牡丹姑娘,芍药姑娘,还有……”慕如玉说了一箩筐的名字,直到再也回想不起来多的。 “只要是有能力的,来者不拒,快去记账领钱。”何纯熙笑道,这行院青楼大概是杨卓最刺心的所在,他倒是做了件好事。何纯熙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赞许了杨卓。 腊月初四,一早沈泽帆就站在何公馆外面,邀她同去顾府的生日宴。 “你明知道我跟顾元征水火不容,你还偏拉着我去给他捧场,沈泽帆,你居心何在?”何纯熙穿着粉色的织锦缎面小袄,外面披了一件浅黄色白狐皮里子的披风,睡眼惺忪,隔着铁门质问沈泽帆。 “你不肯嫁给我,我请你去帮个忙,好弄些钱来赈济灾民。”沈泽帆直勾勾盯着何纯熙打瞌睡的可爱模样,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奇怪的词语:春心荡漾。 是他自己春心荡漾了,眼前人一颦一笑,嬉笑怒骂都能触动他狂跳的心脏。 “你不会要借着这个生日宴募捐?”何纯熙睁开眼,竟发觉沈泽帆看着她,笑容温和眼里也是她从没见过的柔情。 “是啊,你不是伶牙俐齿吗?帮忙说上几句估计很管用,毕竟今天的寿星,可是你的熟人。” 何纯熙撇嘴白了一眼沈泽帆,“你就在这儿等着,等我梳洗打扮一番,可能要两个钟头,爱等不等。” 说是要两个钟头,何纯熙只是回屋换了一套衣裳,洗了把脸。随手化了一个妆,吃了一碗鳝丝面,总共不过三刻钟。 “走,就当是做好事去了。”何纯熙坐在了沈泽帆的副驾驶,手里拿了一袋奶娘昨日新炒的瓜子当零嘴。 “我最近收留了一个难民,知道你的难处,不然我可不帮你。” 沈泽帆一听,立马踩刹车停在了路边。 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讶异慌乱,他侧过头细细扫视何纯熙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盯得何纯熙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 “我跟你说过北华闹鼠疫了?你怎么敢随便收留难民呢?”你什么时候碰上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症状?有没有长红疹?”沈泽帆又急又气,抓住何纯熙的手就撩开她的袖子。 “放开我!你攥这么用力干什么?我手要被你掐断了!”何纯熙抽回手,低头看腕子一下被沈泽帆手上的茧子磨得通红。 “我要是不幸得了鼠疫,今日刚好去传染给顾元征,要是沈少帅怕被我传染,我可以下车去。” 沈泽帆胸膛微微起伏,他目光凝聚在何纯熙逐渐涨红的脸上。是他太过粗鲁,是他太无礼了。 “你以为我是怕死之人?我不过是关心则乱。”沈泽帆又启动了汽车,若无其事去赴宴。 何纯熙在一旁沉默了些时候,开口道谢:“谢谢你关心总行了?我没事,我收留的难民已经来中夏很久了,她没有染病。” 第133章 生日宴 再次来到顾府,何纯熙已经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家庭教师了。 她跟在沈泽帆身旁,进顾府的时候他故意朝她伸了手臂,示意她挽着。 所有人都在打量她,因为她挽着的是向来杀伐果断不近女色的沈泽帆沈少帅。 “沈少帅,听闻您最近亲自指挥赈济北华饥民,良苦功高,真是让我等敬佩啊。” 许多人一看到沈泽帆就围了上来,何纯熙简直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特别是那种中年男人酒色之徒,看她就像是在欣赏一盘吃不到嘴里的肥肉。 不乏有人认出了何纯熙,但不敢确认。见何纯熙跟着沈泽帆,觉得更是不太可能。 顾府宾客如云,但顾元征还是第一时间领着杨卓过来打招呼。 “沈少帅亲临,真是顾某之幸。宥旭,快给沈少帅见礼。” 对面杨卓穿着定制的合身西装,比以往她给买的都要好。最明显的一点是他肤色变白了一些,人瘦了些,表情严肃,五官精致。 “沈少帅,多谢您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杨卓伸出手跟沈泽帆简单地握了一下,转向何纯熙道:“也多谢白小姐能来,白小姐既然跟着沈少帅一起,怕一会儿家里招待不周,两位彼此多些照应的好。” 何纯熙点头,心有疑惑,他这是在提醒她不要随便行动吗?在顾元征的地盘,落单确实很容易被顾元征解决了。 “顾大少爷回归,想必顾先生极其重视,如今城外往城中送菜都十分艰难,外面尽是饥民争夺抢劫。你的生日宴办的是相当体面,不知席面上剩的饭菜是不是发发慈悲要送给城外灾民呢?” 何纯熙看着杨卓,他眼珠微转,领会了其中意思。 “行善积德本是好事,只是若只送剩菜剩饭不免显得我家吝啬,不通人情。为着我能认祖归宗,父亲说了要去静元寺还愿,我看不如拨些钱去救济难民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亲你说呢?” 顾元征嘴角胡子微颤,随即朗声道:“这是自然,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我儿积福。我自然要捐些款子,也为督军解忧不是?” 何纯熙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到了杨卓面前,“这是我为顾大少爷准备的礼物,还请顾大少爷收下。不比他人送的礼物名贵,但若换成钱,也够几百个灾民吃两天饱饭了,就当是支持顾先生解救难民了。” 杨卓拿过礼盒,看向顾元征,真诚又恳切道:“父亲,今日是我生辰,能不能由我做主?把今日宴会所收到的所有礼品都捐赠出去?就当是为我祈福了。” 顾元征瞳孔骤缩,隐隐咬着后槽牙,但不得不强颜欢笑道:“当然可以,那就把今日所得礼品都折做善款捐出去?” 沈泽帆唇角上扬,打岔道:“顾府为了操办顾大少爷的生日宴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若还劳烦顾先生把这些东西变卖折算那可真是辛苦,不若我叫副官来把礼物清点好了拉走就是。” 顾元征哑然失笑,只能让管家配合沈泽帆的人清点装车。 宴席上,沈泽帆跟何纯熙单坐一桌。 等上了菜,何纯熙就发觉他们这桌的菜跟旁的不同,菜式不同也就罢了,比旁桌多上七八个碗碟。 “这是巴结你呢,今天跟你出来一趟,蹭顿吃喝也还行。”何纯熙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立马发现了不对劲,好几样是杨卓的拿手好菜。 沈泽帆扬起筷子夹了一块花朵一样的糕点放在何纯熙面前的碗中,“今日不知是谁借了谁的脸面,我可没想过这样顺利。” “吃,浪费粮食可耻。”何纯熙没有接过沈泽帆的话头,先尝了尝面前那道红烧鲤鱼,果然没错,是杨卓的手艺。 宴会结束后,乐意留下的宾客还可以参加晚上的派对。众人都知道这是为了顾大少所办的相亲局,有适龄女子的家庭都留了下来。 “走?”何纯熙吃饱喝足之后催促沈泽帆离开,她以为沈泽帆操心那成车的礼物,没清点好之前不愿意离开。 “刘副官做事你还不放心?”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沈泽帆遥望着远处花园里游玩的千金小姐们,这样的宴会和派对,自从他二十岁以后,每年的生日那天他都要经历一回。 何纯熙顺着沈泽帆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竟是在思春。“你不会先留下来亲近哪家小姐?” “何纯熙,你是真的,傻透了。” “你才傻呢!你还蠢!”何纯熙气呼呼地自己走开了,心想着她自己又不是走不出这顾府。 刚走出设宴的顾府东院,正撞上送客回来的顾元征跟杨卓。 “何小姐,晚上还有派对呢,怎么不留下多玩一些时候?”顾元征皮笑肉不笑,他没想到何纯熙这样命大,逃过了金风华的暗杀,还攀上了沈泽帆。 “多谢顾先生款待,只是我真的没时间,我的购物乐园还在装修,这不得盯着吗?” 一提到百货公司,顾元征心中就着了火,樊家母女暗算了他,致使他没能抢到昌城中建造最宏伟的商用楼盘。 “既然如此,我就不挽留了。不过尚有一事,今天想跟何小姐商量,我儿宥旭对何小姐可是痴心一片。当真是想与何小姐结亲,若何小姐愿意的话,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从前种种一笔勾销便是了。” 顾元征这是想着法地恶心羞辱她,何纯熙拉下脸,斜了一眼一旁的杨卓。 “父亲,您别侮辱她,我根本不配。” “顾先生这就想岔了,今日我领着我的未婚妻来府上贺寿,怎么还要被撬了墙角呢?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沈泽帆走至何纯熙身后,抬起手臂搭在何纯熙的肩上,用力把她搂紧怀中,似乎是在宣誓主权。 顾元征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何纯熙这样普通的色相,竟然能吸引这一个两个的军阀少帅为之倾心。从前他只当杨卓是见识短浅,才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心智,可这沈泽帆是真不应该啊! “沈少帅,何时订了亲呢?”顾元征也知晓没有沈希鸿点头,沈泽帆的婚事是他自己做不了主的。 杨卓攒起眉头,逐渐红了眼眸,但他不敢对上何纯熙的眸子,怕那利刃一样的目光一刀一刀剜透他的心。 “顾先生是西南人,不了解我们北方的家庭习俗,腊月可不能提亲订婚,所以只能往后推一推。到时可少不了好酒给顾先生喝,顾先生现在就着急了?”沈泽帆信口拈来的本事让何纯熙自愧不如,他说这习俗更是闻所未闻。 顾元征的心揪了起来,他现在击垮何纯熙那小生意,暗中要了她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可若是这女人成了沈泽帆的妻子,那就不好对付了。 第134章 云阿雨改观 离开了顾府,何纯熙回想起刚才顾元征那明明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客客气气把她送出府的样子,就像看了一场好戏般畅快。 “看来做你的未婚妻是有很多好处的嘛。” 沈泽帆就像没听见一样,问何纯熙是否真的放下了杨卓。 “他曾经是我的恩人,他让我感动过,但我对他也不差啊!我问心无愧,是他离了我,我也不会为了一个背叛我的人耿耿于怀。” 何纯熙又拿起装瓜子的纸袋,从里面抓了一把瓜子。她不想跟沈泽帆交浅言深,不如吃些东西自在。 “我喜欢你,你考虑考虑我。若你点了头,我一定娶你,以沈少帅的名义,少帅夫人岂不是比未婚妻的幌子要更得力?” 何纯熙被那句喜欢吓得咬到了舌头,她捂着脸看着神色淡然的沈泽帆:“你说真的?” “你以为我是闲得无聊喜欢跟人调笑之人吗?” “我嫁过人,性格不好,脾气差,长得,不能说是倾国倾城……” 沈泽帆默默听着何纯熙说了一堆自身的缺点,最后只问了一句:“你这是拒绝了?” 何纯熙没有做声,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让我考虑考虑,我跟你也不熟,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熟?那怎样才算熟?” 何纯熙往窗外看到了一个推着板车的人沿着街边往北城门的方向走。车上是用布袋,竹篮装着的杂粮馒头。虽然那人打扮低调,但她认识,是云阿雨。 “沈泽帆,你看那是谁?云阿雨!他应该是要去城外给难民发粮食的,我们去跟他打声招呼。” 这样跳脱的对话让沈泽帆的心是一上一下的,他停下车,何纯熙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你这是往城外送吃的?” 何纯熙跑到了云阿雨面前,见他脸上写满了震惊,放下推车就要跑。 “别跑,你做的是好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泽帆从后面截住了云阿雨,云阿雨见状也放弃了逃窜,回到他的板车旁。 “城外现在每天饿死好几百人,我送这点东西简直是杯水车薪,不知沈少帅设的粥棚一天能喂养多少百姓?” “最近城外流民闹了鼠疫,你不怕死?” 沈泽帆站在板车前面拦住了云阿雨的去路,云阿雨坐在车把手上,不屑道:“哪有你们的命金贵啊,不过是下等人之间的怜惜罢了。” “你从前可是将军府的贵公子,什么下等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都知道人人平等。”何纯熙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甚是不切实际,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人人平等?你们吃饱穿暖,夜里睡遮风挡雨的屋子,城外的难民饿着肚子在跳蚤窝里报团取暖。这是平等吗?你们锦帽貂裘,城外难民衣不蔽体,这也很平等吗?你们生了病,一个电话就能叫一声去家里看诊,城外得了鼠疫的难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还是平等吗?” 沈泽帆沉静的眸子里像是点了一个火把,萤火之辉,璀璨如星。他猜得没错,云阿雨是个好青年。 “且不提前尘往事,你要是想营救难民,明日到经济司报道。作为民间救助团体,给你拨一笔钱,请城里的医生开个方子,抓些药去给难民治病。” 沈泽帆又继续:“我已经让军队把行军帐篷在北面搭起了,用作安置难民。经济司司长也在调度预备粮仓,现在控制疫病最要紧,你能胜任吗?” 云阿雨激动地站直了:“我能!我青云帮的兄弟们个个舍生忘死,还有军医,可以出城给难民看诊!” 何纯熙补充道:“最好把得了鼠疫的人跟健康的难民分开,天寒地冻,柴火煤炭也得供应,不光是为了取暖,一定要把水烧开了才能给难民喝。” 从前云阿雨怒骂眼前这对为狗男女,现在他们站在了救助难民这条线上,登时觉得当初自己有些误判是非。 “沈泽帆,我要是想捐钱,直接给你还是去经济司?”何纯熙被云阿雨的赤子之心所触动,也想尽一份力。 沈泽帆冷峻的眉眼如遇春风,柔声道:“我们先帮云少把这些食物运到北城门,回程我再跟你细说。” 大包小包的馒头被堆进沈泽帆的吉普车,云阿雨坐在馒头堆里,怀里还抱着一大包馒头。 “沈泽帆,组织一场募捐,各行各业,有钱出钱,没钱捐些物品也行。先度过这个难关,不然等数十万难民围城,到时候要么就是城里被困死,要么就是鼠疫袭城,难民进城抢掠。” 何纯熙提议道,也无心再嗑瓜子了,如今形势严峻,对各行各业都是打击。 云阿雨反驳:“不会的,这些难民虽然多,但他们怕拿枪的,最多抢劫附近农庄。不过中夏农庄都有各自的保卫队,总有猎枪两三把。不然这难民怎么能从江东迁徙过来呢?” 云阿雨出城见识过那些难民,第一回他跟两三个兄弟送白面馒头出城时,被一通哄抢。 第二日听城门守卫说他送的馒头害死人了,问了细节才知道,原来是一个男人靠着人高马大抢了十几个馒头。一顿吃了十来个馒头,喝了些水后,馒头在肚中涨大,活活被撑死了。 后来云阿雨能筹到的粮食越来越少,用杂粮做馒头还往里面掺麦秸,只为了让难民有口饭吃,不至于吃的太快撑死人。 这样的食物是城里的乞丐都不吃的,但那些难民又是抢了个干净。 但是沈泽帆派的施粥点,只有两个士兵,难民却井然有序排着长队。 “黎司令就是摸准了这点,大约从江东被赶过来的难民都见识过枪炮子弹的厉害。”何纯熙语气很是鄙夷,她不禁去想,要是中夏如今是宫家的天下,宫梓桓又该如何应对呢? 从前只顾着风花雪月,宫梓桓在她心中是个英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宫梓桓最擅长做空股票,发过几笔横财。因为股市下跌,家破人亡的市民不计其数。 “持枪是为了扞卫正道,把枪对向百姓是恃强凌弱。”沈泽帆语气依旧很平淡,何纯熙却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认同。 “沈少帅,能派两个兵替我分发粮食吗?我怕又被哄抢干净,真正快饿死的人根本吃不上。” “当然可以。”沈泽帆答应了云阿雨的诉求,把车停在城门边上。何纯熙正准备跟着云阿雨一起去分发粮食,却被沈泽帆拦下来:“你就在这儿等着,别出去。” 两辆外地的车正在接受盘查,何纯熙百无聊赖瞥了一眼,竟是她大伯一家。 第135章 何家团聚 “大伯,大伯母?尤姨娘?”何纯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细看,就是她大伯一家。 何立仁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放在眼前,隔着镜片看清了何纯熙的样貌;“哎呀,小熙啊,你怎么来城门了?像是知道我们要来似的。” 大伯母钱玉萍上来就挽住了何纯熙的手臂,很是亲热:“小熙,比从前长高了呀,这一年你吃苦了,今年我们一家都来陪你过年,再不叫你孤单一个人。” 这话若是在从前,何纯熙一定信以为真欢欣雀跃。可如今她下意识就觉得是她拿到百货公司这件事被大伯父一家知晓了,不顾昌城被难民围困也要赶过来,为的怕不是过个团圆年这么简单。 何纯熙只好笑着含糊过去,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大哥,大嫂。二哥,你怎么还没给我找个二嫂呢?淼淼也长高了呢!”何纯熙跟另一辆车的几位一一打了招呼,一旁卑微如空气一样的尤姨娘只是淡淡笑着。 一家人正攀谈着,沈泽帆忙完过来,他一身笔挺的军装,把刚来此地的何立仁一家吓得不敢说话。 “不介绍一下?”沈泽帆尽量装得和蔼可亲,但明晃晃的肩章使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大伯父,这位是沈少帅,就是大名鼎鼎的阎,严于律己的山河省少帅。”何纯熙那句“阎王”差点脱口而出,她只能对着沈泽帆赔笑。 “沈少帅?老朽早就听闻沈少帅威震四海,少年英雄,真是久仰久仰啊。”还未等到何纯熙向沈泽帆介绍她大伯一家,何立仁已经迫不及待地跟沈泽帆握手。 “小熙,这怎么回事呀?你信中不是说你换了身份吗?怎么惹上沈少帅了呀?” 钱玉萍趁机拉过何纯熙低声询问,暗自后悔来昌城是个错误决定。 “别怕。”何纯熙笑了一下,见两辆车装这些人实在是有些挤,便问沈泽帆能不能让最小的妹妹何淼跟她一起坐沈泽帆的车驾。 “当然可以,我的车在前面开路,诸位跟着我就行。”沈泽帆自知自己不必刻意讨好,一切照旧便好。 何纯熙拉着何淼上了沈泽帆的吉普,路上说说笑笑,沈泽帆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便宜司机。期间何纯熙竟然一句话都没跟他讲,快到何公馆时,何纯熙才想起来跟沈泽帆客套两句。 “那就多谢沈少帅送我们回来,明天我再去找你商量募捐的事。” “好,你好好考虑,我希望明天你能给我答复。” 沈泽帆下车给后排开门,何淼甜甜道了谢,何纯熙想着这么短的时间她要决定自己将来要不要选择跟眼前这个男人相伴终身,一时没留意脚下。 吉普比别的车都要高,何纯熙脚下一崴,朝前扑进了沈泽帆怀里。 “没事?” 沈泽帆藏不住他的关切,稳稳扶着何纯熙的两手臂,待她站定。 “没事。”何纯熙眼见后面的车已经开进了院子,想必刚才那幕被他们瞧了个清楚。 “各位舟车劳顿,应该需要休息,我就不叨扰了,各位自便。”沈泽帆注意到何纯熙的窘迫,松开了她。 等沈泽帆开车走后,何立仁一家子便围上来七嘴八舌抛出了十几个问题。 何立仁:“小熙,你跟沈少帅关系很好吗?” 钱玉萍:“小熙,沈少帅对你有意思,你跟他如今是什么关系?” 何宇恒:“二妹,你能买回百货公司是因为跟沈少帅交好?” 何宇寰:“二妹,沈泽帆知道你的身份吗?你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安全吗?” 何宇恒的妻子柳毓枫:“二妹妹,你可得抓住沈少帅不要撒手啊。” 只有尤姨娘跟何淼没有吭声,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何纯熙被三四个人围着。 何纯熙挠了挠头,无奈笑道:“你们问得太多了,我先回答哪个呢?” 钱玉萍抢了先,抓住何纯熙的手扯到她面前:“就先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跟他现在是不是情人?” 要是父亲何立群还在,这大伯母钱玉萍是绝对不会问出这样损她名声的问题来,何纯熙下意识觉得眼前这群人,除了尤姨娘和她生的二哥哥跟何淼妹妹,旁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 “不是,我跟沈泽帆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我们现在算是熟人朋友罢了。” 洪奶娘见了何立仁一家,说不上有多热情,只是本分尽责,烧了茶水让他们进屋喝茶。 “快进去,这太阳都快落山了,真有点凉呢。” 何纯熙推着面面相觑的何立仁夫妇走进了大厅,如今家里没有佣人,这一家子要是长久地住着也是个让人头疼的事。不仅没了个人空间,还要招上十来个佣人在家帮忙侍候。 “银翠,你去齐家饭庄叫一桌最好的席面,让他们送过来。”何纯熙叫过银翠给了她二十块,叫她叫辆黄包车去。 第136章 失去大黄 顾府,花朵一样美丽娇艳的姑娘们聚在一起,品尝着顾府的甜点酒水,留意着俊俏的顾大少爷。 杨卓因为下午听了沈泽帆那番话,认为何纯熙为了报复他,转脸就跟沈泽帆走到了一起,心里难以言说的酸楚郁闷让他极不自在。府中如今歌舞升平,他却躲在花园里喂狗。 大黄摇着尾巴吃着杨卓带来的肉,杨卓见状抱怨道:“你个狗东西,有吃的你便高兴,你知不知道你比城外难民们吃得要好上千百倍?” 大黄停下闻了闻杨卓的裤脚,扭着身子,大幅度地摇晃着尾巴,热情似火。一副谄媚讨好的嘴脸把杨卓逗笑了:“吃,在这儿也只有你能陪着我了。” 杨卓坐在佣人为大黄搭建的狗窝里,喝的醉醺醺的,耽误了派对上跟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相看,等管家派人找到杨卓的时候,派对已经散场。 顾元征带着几个保镖过来,并没有理会躺在地上的杨卓,只是对保镖道:“把狗给我杀了。” “我看你们谁敢?”杨卓睁开眼,他并没有彻底喝醉,只是懒得应付令人窒息的顾元征。 几个保镖上来就先拉扯开杨卓,大黄夹着尾巴却因为被拴着无处逃窜,只能嘤嘤哼哼往狗窝里钻。 “住手!你们不能这么干!”杨卓歇斯底里喊着,他拼命想要挣脱扯住他的五六个保镖。这些是顾元征专门找来对付杨卓的保镖,各个力大无穷,膘肥体壮。 杨卓于这些保镖而言就如蚍蜉撼大树,眼睁睁看着一个保镖牵着狗绳把大黄拉出来,一刀割断了大黄的脖子。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保镖依旧控制着杨卓不肯松手,他眼见大黄呛出血,倒在地上疼的四肢不停地抽搐,过了两三分钟后才彻底死去。 “大黄,大黄它是,它是我唯一的寄托了。你杀了它,你当着我的面杀了它。我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你别想让我与你同心同德,我永远恨你!”杨卓红眼嘶吼着,强忍着泪,他绝不在顾元征面前再掉一滴泪。 “你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我是你的父亲,还没有一条狗在你心里重要吗?” 顾元征抬起手杖抵着杨卓的胸膛,继续威胁道:“这回死的是狗,下回就是你那心尖上的女人,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毁掉你在乎的一切!” 杨卓双拳紧握,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他没有能力保护何纯熙,何纯熙跟了沈泽帆是一件好事。 顾元征要毁了他所珍视的一切,他不能再任人宰割,更不能让这个坏蛋如此为所欲为。杨卓看着大黄被鲜血染红的毛发,暗暗发誓,他要毁了顾元征所看重的一切。 明明白日里晴空万里,夜里却狂风大作,云层聚拢,在凌晨四五点中又下起了大雪。 杨卓怀抱着僵直冰冷的大黄,站在何公馆门外,冰冷泪水挂在他脸上,似乎已经结冰。 他后悔极了,他不该把大黄带走,他害了大黄。 这样的痛苦他应该一个人独自承受,是他自己活该。他绝不能把这份悲伤传递给何纯熙,只是他抱着大黄从顾府出来不知不觉就来了何公馆。 “大黄,我带你再来看看她,我不能把你埋在顾府的土地上,那里所有的生物死物都得不到安宁。” 不知在何公馆门口站了多久,杨卓又抱着大黄的尸体悄然离去。 他把大黄埋在了他的小院的树下,大黄原本就属于这里。 第137章 亲疏 寒夜沉寂,无人知晓这雪夜里有没有人冻死在外面。 杨卓埋葬了大黄后,从柴房拿了些柴火,走进了厢房。 这是他第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是他第一次在顾元征面前出头以后得到了赏赐租下的房子。 那时他庆幸终于不用睡在阴冷潮湿的滚地笼,不用歇在饭店仓库的桌子上。那年他兴冲冲地买了好几床被子,从夏天开始期待冬天的时候能暖暖的。 只是他现在才明白,那种寒是透进了骨头里的。炕洞里火光摇曳,杨卓的脸颊被火照的通红,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够暖和。 他铺了三床被子,盖了两层,烧热了炕,换了一个大灯泡,暖暖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 可是半梦半醒之际,杨卓总觉得自己置身冰天雪地,身子快要被冻僵了。自己像是一具尸体,任由寒凉顺着脚往上爬,从毛孔钻进身体里。 次日起来的时候,不知时间,院子盖着厚厚的一层积雪,炕上还有余温,他却冷得不敢出门。 今年冬天过得也很艰难。手脚和耳朵积年的冻疮痒得如万蚁蚀骨。 隔壁羊肉汤的香味穿过院子的围墙,沿着巷子飘了很远。 杨卓走进厨房,他挖的小地窖里还有两个萝卜完好无损,面缸里还有十来斤面粉。 他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面片汤,又用灶下的火炭燃起了厢房的炉子。 杨卓趴在炕上的小桌上吞下了一整碗的面片汤,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我还年轻,我还能吃,我会活得更长。”杨卓从书桌上拿了一本书,从中掉了一张纸条,上面就写着这样一句话。 是何纯熙的笔迹,是她原本住在厢房时写下的话语,跨越了时间,给了此刻的杨卓最想要的安慰。 数九寒天,沈泽帆一早发现落了雪,就让刘浩去通知经济司把从顾家拉来的珍宝古玩抵押换钱,去买些炭火送到难民营。 沈泽帆随后就让人安排车,他打算亲自到难民营看看。 出发前,他先给何公馆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何纯熙素来喜欢赖床,这时必然没有睡醒,就打了前厅的电话。 “这里是何公馆,您找哪位?” 电话那头是沈泽帆熟悉的北华口音,大约是何纯熙收留的难民,他熟练切换了北华口音:“告诉何小姐,沈泽帆今儿个有事儿,让她甭跑一趟了。” 通知了何纯熙,沈泽帆想起自己近来繁忙,已经很久没跟洋平的应家母亲通过电话了。 又拨了洋平应府的号码,保姆接了电话,喜气洋洋地喊了应家太太来说话。 “是灏文吗?你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最近太忙了?听说北华灾民都去中夏了,你是不是忙着安置灾民啊?可得小心些,他们得了鼠疫呢。” 应灏文是沈泽帆曾经在应家的名字,至今应家太太都还叫着这个名字。 沈泽帆故作爽朗欢快语气:“也没多忙,久不联系母亲,是儿子的错。等鼠疫控制住了,我亲自去洋平接您过来住些日子。” “好,好,灏文,我给你挑了好几个漂亮标致的千金小姐,来洋平也见见。” 催结婚生子,似乎是应家太太每回电话中最重要的内容。 “不用母亲操心了,我在昌城有喜欢的姑娘了。”那些不曾跟亲生母亲卫淑华所说的心事,沈泽帆对应家太太却毫无保留。 电话那头欣喜不已:“是吗?太好了,等这阵过去了,我一定要去昌城看看那姑娘。她喜欢什么?我给她准备礼物呀。” 沈泽帆低头略略思索,“母亲,她跟旁的姑娘不一样,我也摸不准她喜欢什么。” “那我就多准备些礼物,总有那姑娘喜欢的。” “谢谢母亲,您注意身体,今年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些。” 母子之情,沈泽帆只在应家太太这里得到过。也只在应家太太面前,沈泽帆才会撤掉心防,做一个会撒娇的孩子。 第138章 难民营 “大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去现在去吗?要是累了的话就改天去?”刘浩轻叩门提醒沈泽帆,打断了沈泽帆跟应家太太的谈话。 “我马上来,等我五分钟。” 沈泽帆跟电话那头不舍道:“手上事忙,我就先去了,有空一定再跟你打电话。” “好,灏文,要是真的喜欢那姑娘就勇敢去追求,你父亲母亲那边我帮你劝。” 应家太太的暖心之语让沈泽帆在电话这头重重点了点头,“我不会像以前那样懦弱了,我会护住她。” 城北难民营,除了防风防雨的军用帐篷安置老弱妇孺,那里还搭着草棚,聚集着好几万人。 沈泽帆和刘浩坐在后座,从窗户望出去,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草房被泥巴糊着,外面支着土灶乌漆麻黑的。 外面聚在一起争抢从皮革厂运出来的废弃角料的是一群老年妇女,她们为了锅中有可以煮的东西一直守在这个难民区的路口。 见到路过的车辆无论如何都要拦下哭诉乞讨一番,但是她们不敢拦下拿枪的士兵,不敢拦下坐在车中的沈泽帆一行人,她们只是呆滞望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似乎是被吓的不敢妄动。 “刘浩,你带吃的了吗?”沈泽帆看到一名老妇怀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饿得脑袋都抬不起来,耷拉着头啃着手指,便转身问刘浩有没有带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有半块巧克力,大哥你要吗?” “给我。”沈泽帆从刘浩手中拿过巧克力走向那个孩子,但是抱孩子的老妇人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混沌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大娘您别怕,我们不是坏人,给孩子,快拿着。”沈泽帆没再上前,只是把手伸过去等着老妇来拿走。他明白难民现在对于军人的恐惧,所以他保持着让人舒服的距离,只有让这些人能够相信自己,自己才能为他们做出改变来。 “谢,谢谢长官。” 老妇迅速从沈泽帆手中拿走了那半块巧克力,不管认不认识这是什么食物,她迫不及待地塞进了那孩子的嘴巴里。 沈泽帆见老妇似乎没有像之前那样戒备,心中有了些许宽慰,又问道:“大娘,您知道青云帮的人在哪个棚子里吗?就是经常来送馒头那些人,我们想找他聊聊。” “在最前面那个棚子里,门口插了个碎布缝成的旗子,就是那家了。” “好的,谢谢大娘。” 沈泽帆带着一行人穿过两排棚屋间只容得下一辆黄包车通过的窄道走到了最前面,接待他的是忙成陀螺的云阿雨。 “沈少帅怎么来了?虽然得了鼠疫的人已经控制在西区了,可混迹难民营还是会有感染的风险的。” 沈泽帆打量着工作中的云阿雨,最多不过二十岁。他戴着一副老式圆框眼镜,一身灰色旧布袍,上面点缀着很多补丁,乍一看像是一幅世界地图。瘦削的脸是灰白色的,眉毛疏疏落落有些凌乱,嘴唇紫中泛白,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这下了雪,难民更是难熬。我让人送了炭来,你派些人去分发。” “沈少帅,快请坐,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云阿雨的帐篷里住着几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他们见到几个高大的军人进来,都吓得躲在角落。 “那些孩子?”沈泽帆看向那些眼神空洞,衣衫单薄,拿着黑馍馍坐在地上的孩子们。 云阿雨招手叫那些孩子过来烤火,又对沈泽帆解释:“他们都是跟着亲人来中夏的,有的是亲人全都饿死了,有的是被抛弃了。” 一个穿着暗红白花小袄的女孩子听了这话反驳道:“我娘才没抛弃我,是我爹要把我给别人家吃了,我娘没办法才赶走我的。” 孩子稚气的话却让人闻之心惊,饥民竟然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云少,我有个想法,先把十岁以下没有染病的孩子都聚集起来,最先送进城中。其次,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我在城中设一处收留老弱的救济所,有针对地救援能挽救更多的性命。” “当然可以!我这就让兄弟们去安排!”云阿雨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这些难民是绝没有机会进入城中的。 “云少稍安勿躁,我会安排专门的人来做这些工作,但是这也需要云少的配合,毕竟你才是最了解这里的人。” 沈泽帆讲清了工作方向,这让云阿雨眼前一亮。云阿雨从前见过为了安抚难民走过场的,见过有人只说几句漂亮话做一些达不到的承诺,但是他没见过如此细致入微地分析实况计划工作的。 “好好好,我一定配合,青云帮现在暂时听正规工作人员的差遣。这是一些数据,应该有用。”云阿雨转身在掉尽了漆皮的桌子上翻找着,拿出一本记录详实的册子递向沈泽帆。 沈泽帆接过一看,里面的记录堪称细致全面,不像是一般普通人能够完成的工作。 “云少应该做过类似的工作,这册子上的记录批注可不是一般读书人能做到的。你这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沈某在此谢过。” “前年山河省洪灾,流民也在昌城城外聚集,我跟着学校的志愿队做过。” 云阿雨有些自豪,他灰白色的脸上闪现出一抹红光,他单薄的身影在阴潮的棚屋里显得伟岸起来。 沈泽帆点了点头,主动伸手与云阿雨握手,两人互相认同欣赏,一时间相处得融洽起来。从难民区谈到了战场,谈到了铁马冰河梦里振奋南宋,抵御外侮的壮志。 “沈少帅,从前是我识人不清,还对您放了暗枪,实在对不住。”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从前的事实在不必提了。云少带着青云帮匡扶正义,扶危救困,也让沈某很敬服。” 沈泽帆倒是轻描淡写把从前之事翻了篇,云阿雨的青云帮如今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帮派,若是得以扶持,不出三年就能跟顾元征的龙鱼帮抗衡,这是沈泽帆喜闻乐见的。 第139章 救风尘 昨夜闲聊家常至深夜,何立仁夫妇如今住何公馆前楼。何宇恒夫妇也是已婚夫妻,同住前楼。 何纯熙住在小后楼二楼,安排何淼住在一楼。 何纯熙一早就约了徐慎姈去城南去看一处废弃的厂房,经过前楼时,被大厅里的何立仁夫妇叫住。 “小熙这是要去哪儿?你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难免会被欺负,叫你大哥跟你一起去!他从前跟着你父亲,什么都会的!”钱玉萍说道,还端了一杯牛奶过来给何纯熙。 何立仁:“是啊,家里有什么你都指望你两个哥哥去做就行了,你在家里享清福,跟从前一样不好吗?” 果然按捺不住了,昨晚装了一晚上的慈爱和谐,今天就开始给她下套了。何纯熙只恨自己从前很是迟钝,竟然从没有看出这大伯父跟大伯母的心思。 何纯熙接过牛奶,“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昌城徐夫人叫我去陪她打麻将,顺便去花夷街逛逛。这些两位哥哥可帮不上什么,更何况从潭城过来两位哥哥夜以继日开车也累着了,让他们歇歇。” 撒了个小谎,算是躲了一时。 何纯熙特意开车去了一趟购物乐园,先跟钟瑛透了个底。她现在当真庆幸当初跟钟瑛签下的协议,如今还能有个挡箭牌。 钟瑛办公室炉子上的水正好烧开,亲自给何纯熙沏了一杯茶。 “你不用做什么,他们要是想来这儿做事,让他们来找我说,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当初你也不是没跟他们联系,他们呢?打发要饭的一样把你回绝了,现在倒是想来分一杯羹,想得倒是美!” 钟瑛如今越来越霸气泼辣,就像回到了她未出阁时候,那时她还是南省最有名的钟大小姐。 在旁人裹脚绣嫁衣的时候,她已经游历西方各国了。 只是她偏遇上了樊容德那个欺骗感情的暴徒,得了她的嫁妆后便对她没了耐心,动则拳打脚踢。 长久的家庭暴力使她逐渐畏手畏脚,行为谨慎,胆小怕事。 如此以往,她这样的性子也害了她的女儿樊绮绮。在当初被逼婚时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摆布。 但如今她已经恍若新生,再不是樊家夫人,而是她自己,见过风浪和世面的钟瑛。 “若是真的帮忙我也是很乐意的,但人心不古,如今城外难民流寇围得严严实实,他们还冒险举家来昌城的意图太明显了。”何纯熙叹道,经历了这么多,她不能不用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 走出百货公司,何纯熙看到一群浓妆艳抹的舞女沿着东华街在找工作。碰上何纯熙从百货公司出来,一个姿容非凡的女人上前问道:“姑娘,你们这里还招人吗?” “各位是想找什么工作?我这里在招推销员和上货清货的工人。” “都行的,都行的。我们从前没做过,但是我们可以学啊。姑娘能不能帮我们跟管事的说一说,让我们来试试。” 一群女人围了上来,何纯熙不禁有些质疑:“我看各位都是娇滴滴的没吃过苦的姑娘,怕你们嫌活累工钱少,一个月十二块底薪,推销员按卖货多少抽成。” “姑娘,我们都是苦出身,干的来的。您就帮帮忙,带我们去见见管事的。”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说。 “各位不防跟我交个底,你们是哪里来的?”何纯熙话一出口,一群女人寂然散去,不肯多说。 这些女人绝不是星都会的舞女,星都会的舞女都是有底薪和卖酒抽成的,不会沦落至此。 何纯熙这时突然想起慕如玉说的,千春院被解散了,这些大概是从千春院出来无处安身的可怜人。 “站住,我这里半个月以后会招工,你们可以来试工。”何纯熙叫住了那些女人。 “还要半个月呢,那这半个月我们能去哪?姑娘这里这么大,能不能包住啊?”其中一个女人道。 “这里不包住,包中午一餐饭,你们可以先找别的工作,实在不行再来。”何纯熙自知自己也不是救世主,能解决一部分人的问题,但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 此时一辆军车从东华街经过,停在不远处。下来的人是沈泽帆,他看购物乐园的牌子下面站了一群女人,以为何纯熙是有什么麻烦了。 “发生什么事了?”沈泽帆厉声问,那群找工作的女人吓得不敢吭声,却也不敢逃跑。 何纯熙轻瞪了一眼沈泽帆,略带埋怨道:“没什么,这些姑娘找工作,来问问。我这里还没开张,她们想找些包吃住的工作。” 沈泽帆想起车上带着七八个孤儿正好没人照顾,就开口问那些女人愿不愿意去做照顾老弱的志愿者,包吃住,每月给五块钱。 “可是那难民有瘟疫啊,不会传染?”一个女人举手问。 “能进城的老弱病残都是经过外面医生查验过,没有携带病毒的。你们要是想做志愿者,吃住不都解决了吗?”沈泽帆保证道。 “管他的,染病不染病那是命数,我可不能让自己饿死冻死在这腊月里。我愿意去做志愿者!”那个年长一些的女人表态自己愿意去照顾难民。 其余人争先恐后表示愿意去做志愿者,沈泽帆目光闪烁,看向何纯熙,只觉她是他的福星。 沈泽帆补充:“做志愿者多是帮忙煮饭,照顾那些半大的孩子,让他们别饿着冻着,只是我开设的地方是益民街三十一号,及周边房舍。你们可忌讳?” 那是沈泽帆第一回见何纯熙绑架她的地方,众所周知的凶宅。 又是第一个表态的那个女人:“鬼算什么?哪有心肠歹毒的活人可怕?我反正不忌讳,我只知道被人杀死的可比鬼害死的多得多,没做亏心事我也不怕鬼敲门。” 有了这个女人带头,别的也纷纷点头,没有人退缩。 何纯熙问了那女人名字,那女人迟疑了一秒:“李莲花。” “原来你是莲花姑娘,慕如玉慕大姐经常说起你呢。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恰如姑娘这般明白旷达。”何纯熙的赞誉让李莲花羞红了脸,看来何纯熙是知道她们的身份的。 何纯熙又对沈泽帆说道:“沈泽帆,她们每个月的工钱我包了,就当是支持你的难民事业了。” 沈泽帆浅笑:“好,这二三十位姑娘可以先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下午两点钟在这里集合,我派人来接你们去城中难民点。” 李莲花又问:“我们不只这几个姐妹,四五十个人能都要吗?最大的不过三十,最小的十三四岁,都能干活。” “都可以去,不过难民点纪律严明,各位得听从调配。”沈泽帆就像是在阵前点兵,让一旁的何纯熙掩着嘴偷笑,怎么在一群美人儿面前还这样严肃。 第140章 欲拒还迎 “你考虑好了吗?” 众人散去,沈泽帆让刘浩先去安置那些孤儿,自己则留在了何纯熙身边。 何纯熙故作不懂:“什么?” “我这人不善言辞,不会表达。可能心中喜欢有十分,表现却只有两三分。”沈泽帆脱了手套,从口袋里拿了一个玉扳指,颜色极像他的那个能号令山河军的翡翠扳指。 “这是?你不会拿这个跟我求婚?”何纯熙环顾四周觉得有些不妥,让沈泽帆进她的车里说。 “我近日得了这枚扳指,是女款的。跟我的很像,你愿意接受它吗?”沈泽帆坐在副驾驶,将扳指递到了何纯熙面前。 “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枚扳指可以号令全军,这枚也可以吗?”何纯熙刁难道。 沈泽帆缓缓收回了扳指,“不防你拒绝得干脆些,也省得我日思夜想。” 何纯熙怀疑自己听错了,日思夜想?思什么?想什么?总不会是她? “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择错夫婿毁一生。我若嫁你,你将来变了心,露出凶悍的性子,我还能有命吗?” 沈泽帆闻言掏出了他的配枪,“这把枪跟了我十年,现在我把它赠与你,若我将来伤你害你,你就开枪打死我。” 何纯熙见到沈泽帆拿枪本来心中咯噔一下,差点推开车门要跑,但听了他后面的话,不禁目瞪口呆:“倒也不必如此?” “那你是答应了吗?”沈泽帆追问道。 他向来如潭水一样波澜不起的眸子如今像是染了烟霞缤纷色彩,生动起来。 何纯熙背地捋了捋沈泽帆到底看上了她什么?是即将开张的购物乐园?不可能,沈泽帆虽需要财力支持也不会把希望只寄托在她身上。 “我,我倒是不讨厌你。也觉得你是个英雄,只是,只是我还不懂要如何跟你相处。若你真的喜欢我,不防先处着,只一点,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得先劝好了你父母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令尊不高兴,找了人暗中就能把我害死。” “不会,我给你配了我的暗卫。再者,我的婚约我要自己做主。”沈泽帆把扳指放在了何纯熙的车上,这回何纯熙没有直接拒绝。 “一周约会一次,到我喜欢上你为止,你敢冒这个可能没有结果的险吗?”何纯熙拿起那枚扳指,戴在她的食指上正合适。 历来是女人吃不起耽误芳华和良机的亏,容颜会随着时间老去,可能会错过更好的人。所以对待感情慎之又慎,正如那句老话“择错夫婿毁一生。” 如今何纯熙已然不在乎在感情上犯错,因为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去为爱情奉献。经历了杨卓,她明白只要自己掌握开始与结束的主动权,就不会痛的再丢一次命。 沈泽帆唇角微弯,虽然他对待感情相当保守,不肯行差踏错一步。他从前给出去的太多,如今是格外吝啬。但是当何纯熙说出愿意跟他约会交往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其实情爱对男女都一样,没有吃亏和占便宜这一说。我牵绊住你,你同样也耽搁我,最多就是付出的感情不一样多,因为感情从来都不是平等的。”沈泽帆这番话像是在对何纯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爱情是属于勇敢的人,你勇敢过了,我也勇敢过了。再遇见后来人,凭借的是真心打动真心。”何纯熙从来不讨厌沈泽帆,只是不相信他的感情罢了。从在沈家听到的只字片语推断,沈泽帆一定有一个深爱但不能相守之人。 但是这样的关系似乎很公平,何纯熙想,她也有个阴阳相隔的挚爱。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也还有一个词,日久生情。今日事忙,我先走了,每周最后一日约会如何?”沈泽帆下车前还不忘问何纯熙约会的时间。 何纯熙扯出一个笑,慵懒道:“好啊,希望我们都能享受约会的快乐,话本子里,暧昧时段可是最甜蜜的。” 东华街离督军府很近,沈泽帆许久没回去看望父母了,他便步行走了回去。 回到督军府,沈泽帆先到书房取了一块手帕,浅紫色的棉手绢上绣着一朵粉色樱花。随后去了后院看望他的母亲卫淑华,卫淑华多日不见沈泽帆,心生欢喜,一直念叨着让他中午在家吃饭。 “我想吃苏妈妈做的饸络面,还劳烦苏妈妈去厨房做些,中午弟弟妹妹们也都回来吃饭,多做些。”沈泽帆支走了卫淑华身边的嬷嬷,随后跟卫淑华展开了谈判。 “母亲,我有心悦之人,就是何公馆的何小姐。” 卫淑华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在脸上,随后开始苦口婆心劝说:“门不当户不对,要是她父亲还活着,还是大名鼎鼎的何会长,或许还有些机会。可是她现在就是个破落户,还跟宫家结过亲,你总不能娶个二嫁妇?” “我是来通知母亲的,我不求母亲能帮我劝说父亲,只是希望您不要阻拦。”沈泽帆冰冷的眼神让卫淑华无比心酸,她当初怀胎十月生下的长子,精心养护着长大,可同她不亲近。 “泽帆,我是为了你好。不说你父亲一定是不同意的,就说那何小姐,她如今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是个极有主见的姑娘。你把她娶回来,她能安生待在内宅,相夫教子吗?” 沈泽帆长出一口气,盯着卫淑华问道:“母亲便很乐意在内宅相夫教子吗?” 卫淑华眼神躲闪,“若你娶一个真正爱你的姑娘,她定然事事以你为重,你在外面厮杀拼搏,她必然替你守好家宅,为你生儿育女。泽帆,你是我的儿子,我总是为你着想啊。” “那母亲是自愿替父亲守家生养孩子的?若母亲自己这一生过得很不幸福,又怎能知道何为幸福?我爱慕何小姐,这是一切幸福的的基础。” 卫淑华一时语塞,最后无奈道:“你从来不听我的话,来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母亲素来喜欢樱花,手帕绢子上多绣着樱花。这是在泺邑的蒙管家曾经拾得的手绢,是不是母亲丢的?”沈泽帆拿出了那方手帕,在卫淑华面前展开。 卫淑华端坐的身子立时发软,下一秒她就欠着身子去抢夺那块帕子。 “给我!” “看来是母亲丢的,不过这棉布帕子,似乎不符合母亲的身份呐。”沈泽帆收起了帕子,他使了最低劣的手段,戳破了他生母的私情。 抢不过沈泽帆,卫淑华懊恼地趴在茶桌上抽泣,连哭声都是压抑的。 “蒙管家如今还在泺邑府邸,母亲不必担心。”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父亲的事。”卫淑华又羞又愧,一直趴着不肯直面沈泽帆。 沈泽帆内心波澜不惊,不论是当初他发现卫淑华跟蒙管家的私情还是如今卫淑华哭哭啼啼。这些年,家中很压抑,他父亲年过花甲脾气越发古怪,母亲小父亲十几岁,两人越来越说不上话。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弟弟妹妹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卫淑华垂着脑袋,失了底气,“你父亲那里我说不上话,但是我尽力帮你劝说。你帮我写封信,辞退蒙管家,让从前的尚叔先管着。” 第141章 废场遇险 “我并没有要挟母亲的意思,蒙管家做得很好,无端辞退有些不妥。我今天来是想跟母亲说一声,不要为难我喜欢的人而已。” 沈泽帆把手帕还给了卫淑华,窥探到她眼里的决然,意识到他可能轻看了他的母亲。 若卫淑华是个万事都听丈夫的传统女人,就不会跟府中的管家生了情意。若她是个只讲情爱的女人,也不会那么果决,立刻要裁撤蒙管家。 “这块手帕是我捡到的,但确实是从蒙管家身上掉下来的。大约是四年前,那时候我被父亲关在禁闭室,是母亲经常托蒙管家给我送东西。” 卫淑华拿帕子擦拭着滚滚不断的泪水,回想那时候沈希鸿抓回了逃离家门的沈泽帆,她是焦急忧心,只能托最信任的蒙管家日日去探望。 “他没有背叛您,我任何试探他都把您撇的干干净净。”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内宅长日寂寂,能跟我说话的就苏妈妈跟蒙管家。蒙管家早年丧妻,也没有孩子,一直勤勤恳恳帮我打理府邸。我们,我们没有苟且之事。” 虽然没做任何实际上的逾矩行为,但由儿子来戳破这层纸,卫淑华面子掉了地,今后也不能在沈泽帆面前说什么了。 沈泽帆推心置腹道:“母亲这些年辛苦了,管理家宅,抚育弟妹,还要守着父亲那样冷心冷情的人过日子。若是我能够替母亲选择,情愿这世上没有我们三个,也不想母亲这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胡说!胡说!有你们三个孩子我很开心,很幸福。只是当年,当年你不到十岁就被你父亲执意过继到应家。我想留你,可我留不住。你离开泺邑只身被送去洋平,我一想到你啊,心跟油烹似的。”卫淑华哭得失声,枯瘦的身体就像冬日的树干,没有一丝活力。 九岁被送到别人家中,沈泽帆当时觉得是被父母抛弃了,他恨他们。哪怕十五岁被接回来,他再也不似从前那样听话懂事,从不愿意跟卫淑华多说一句话。 上回卫淑华去何公馆闹了一趟,沈泽帆每每见到卫淑华只是冷脸相对,连应付的话都不愿多说。 所以今天沈泽帆主动来找卫淑华时,她高兴得像是重得失离多年的宝贝。 “母亲,您应该能理解我的,若跟一个不喜爱的人相守,我这辈子还是不娶妻生子的好。委屈了自己,也害了旁人。”沈泽帆趁着卫淑华最为感性的时刻,企图说动卫淑华。 外面浩浩荡荡的声音响起,是沈希鸿从大营回来了,越来越靠近内院。 “帆儿,你先在这儿拦一拦你父亲,我去换身衣裳,洗把脸。”卫淑华收起手帕,如临大敌一般回了房间。 沈泽帆见状既哀其不幸,又恨其不争。他想通了何纯熙培养感情的要求,他也不想贸然将她娶回家中,最后落得他父母这样的相处模式。 城南,废弃纺织厂。 何纯熙载着徐慎姈来到城中为数不多的废弃厂房区,这里据说是一场大火把仓库里的棉花丝线烧了个干净,老板资不抵债,携全家逃跑了。 何纯熙下车看了大约有八十亩的厂区,都是一层的砖房,感叹:“挺大啊,都是石砖砌的墙,棚顶被烧没了,要是请泥瓦匠来修缮,不出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是不小,算上后面的仓库,有四间厂房。”徐慎姈领着何纯熙走进那院子,墙面被熏得黑黢黢的,所以看着有些破败。 “但若是在这里生产全国用的卫生棉垫,那就小了些。”何纯熙笑道,她走进一间厂房,发现里面竟然放着一些铺盖和煮饭的锅具。 “这是有人住?锅里还有东西呢。” 徐慎姈进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大约是乞丐在这儿过冬。” 两人又一一看了别的厂房,里面的东西都被人搬空了,若这时候接手,一边安置生产线一边装修,最快过了年就能开始生产了。 “姐姐,西京那边的货栈现在什么情况了?” “你就放心,我妹妹在西京生活了七八年了,这点事她会帮我们办妥的。” 徐慎姈拉着何纯熙从火灾最严重的仓库出来,隐约见到一个人影往靠近院门的那间厂房一晃,她本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何纯熙盯着那厂房问道:“你看见了吗?” “快走快走,怪不得没人收这厂子,早就听说纺织厂着火烧死了好几个女工,太不吉利了。”徐慎姈推着何纯熙走在前面,原想着跟何纯熙一起出来,怕不自在就没有带保镖。现在当真是后悔至极,不管刚才那人影是人还是鬼,在这荒凉之地都很瘆人。 “别怕!我有枪,给你一把。” “小熙?你出门还带两把枪呢?” 徐慎姈接过何纯熙递来的一把枪,又见何纯熙走哪都包不离手,又问:“你包里不会还装着炸弹?你这包是行走的火药库啊!” “你那把是沈泽帆的,他说给我派了暗卫,我们不会有事的。” 何纯熙走在前面,眼看就要靠近那间放有铺盖的厂房,里面突然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女人看见何纯熙跟徐慎姈,先是一顿,随即尖叫着朝她们扑过来,靠近时,何纯熙看见了那散乱的头发里藏着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第142章 被抛弃的人 “你干什么?”何纯熙在前面护住了徐慎姈,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跟何纯熙厉声的质问,暗卫从院子外面冲进来,抓住了不成人样的女人。 “对不起,小姐,让您受惊了。我们这就把她抓走。”两个布衣暗卫抓着那疯女人的双臂,拖着她准备离开。 “等一等,你脸上是烧伤,你从前是这里的女工吗?” 何纯熙叫住了暗卫,走向那个疯女人。 “你不怕我?我跟鬼一样。”那女人笑的格外诡异,若是在夜里真的会吓得人掉了魂。 徐慎姈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骂道:“你当老娘是吓大的?这天寒地冻的,你跑这儿做什么?” 何纯熙又问:“你住在那间厂房里,那里面好几个碗,应该不止你一个?你们是从前在这里干活的女工,为什么在这里住?” 那疯女人脸上恢复了平静神态,幽怨道:“哪里还有家?我们这样的烂皮烂肉,上街都会被乞丐欺负。” “你们都没有家没有亲人吗?”何纯熙觉得一个两个可能是个例,可那明明有七八个碗,怕是不只一两个人。 疯女人笑得勾下头,“家人?什么是家人?当你有用的时候就给你一口饭,当你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那叫家人吗?” 徐慎姈闻言动容,语气好了不少:“你们是因为毁了容貌被家里赶出来了?” “当时纺织厂燃起大火,许多奄奄一息的姐妹们被送往医院,家属一听救回来也是个废人,许多都被拉回家卷个席子埋了。你们这种富小姐富太太哪知道人命多轻贱?她们家里以她们被烧死的名义去索赔,谁知道那赵老板是个黑心肠,带着全家跑了。” “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徐慎姈只觉得有些人恶毒又愚蠢。 “你们这伤并不严重,为什么,为什么也被家人抛弃了?”何纯熙觉得自己在戳人心窝子,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有的是被夫君嫌弃,因为成了这副鬼模样。有的是被父母嫌弃,怕找不到好郎婿,砸在手里成了赔钱货。你想听啊?人生不幸各种各样,怎能说得完?”那女人的头发盖住了伤疤,只露出一半脸时不难看出她从前也是个美人胚子。 何纯熙心想反正拿下这厂房还是要招工的,不如先招了第一批,“所以你们就在这儿住下,靠什么为生?” “食泔水,我们这样做乞丐得饿死。” “这样,我跟这位夫人要买下这几间厂房,你们愿意继续做工的话从今天开始聘用你们。”何纯熙看向徐慎姈,徐慎姈眼里也是诸多不忍,更何况这厂房现在的价格拿下只赚不赔。 “可以吗?”暗卫见何纯熙眼色放开了那女人退到了一旁,那女人有些不可置信。自从没去处的女人们集中在这里,来欺负她们的混混极多。她不得不保持警戒之心,听人说现在许多买卖人口到南洋的货船。 “当然可以,你们有手有脚,能做工我就不会嫌弃。” 何纯熙上前扶起那女人,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徐慎姈开口:“姐姐,您同意吗?” “我能说不行吗?这情况说不行那不就是妥妥的坏人了吗?不过你们也别闲着,最近把这些房子里里外外的杂草都给除了。”徐慎姈虽然板着脸但相当于已经点头了。 “过些天请泥瓦匠来这里修缮,你们也跟着帮忙。这是给你们的工钱,先买几块木板支个床铺,买几张纸把窗户封住。” 何纯熙先拿了二十块给那个女人,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散财童子了。只怪她自己见不得苦难,更做不到袖手旁观,当她能搭把手的时候,她必然会去做。 徐慎姈看那女人穿了好几层,分明是把一年四季的衣裳都穿在身上御寒,贴心道:“等会儿我让人送些衣裳来,我那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衣裳。你们把身上这些都换下来。” “还劳烦这位姑娘跟剩下的姐妹们说一声,从今以后,你们还能够靠自己的劳动活下去。我知道说什么容貌并不重要这样的话不合实际,但是以容貌区分贵贱的人必然肤浅。何必因肤浅之人的言论而烦忧呢?”何纯熙从包里抽出一条丝巾,替那女人绑了一个马尾。 何纯熙仔细看了那女人脸上的伤,并没有乍见时那样吓人。只是一边脸颊的皮肤是粉红色的,上面浮着几条褐色的疤。 “看姑娘谈吐举止不凡,不知姑娘从前是在纺织厂做什么工作的,如何称呼?”何纯熙问。 “我是纺织厂从前的账房助理,也是读了夜校的,我本名肖瑜。纺织厂出了事以后,因为无父无母,被哥嫂赶出了家门,否则他们就要把我卖到乡下去给老光棍做老婆。” “又是卖妹妹,这些男人怎么不把自己卖了?世上不乏有好他这口的!”徐慎姈一番气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程路上,徐慎姈坐在副驾驶,似笑非笑又了然于胸的模样,打量着认真开车的何纯熙。 “怎么像是憋着什么笑不出来似的?姐姐怕是想问我什么?” “你有沈泽帆的配枪?他还给你配了暗卫?你不解释一下吗?” 何纯熙抿嘴斜了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徐慎姈,淡淡道:“我跟他算是在交往。” “交往啊,什么地步的交往啊?交往到配枪都落在你的包里了?这怕不是什么正经交往?让一个军人卸了配枪了呢!” “姐姐,你别胡思乱想啊!没个正行了呢?”何纯熙怒嗔,她素来知道徐慎姈对男女关系保持开放态度,前几天她还看见徐慎姈领着一个模样姣好的青年男子去了电影院。 “我不说了,不说了,咋么还害羞了呢?话说千春院解散了,顾元征似乎要建第二个星都会,以后更热闹了呢。” 徐慎姈摇下车窗点了一支香烟,探出窗外吞云吐雾。随着汽车行迹,白烟漫了一道。路人驻足观望便会发现云层一样的烟雾里有一张精致的面庞正在看着自己。 第143章 约会日 两日后,周六。何纯熙一早起来,发现小后楼的小客厅里面摆放着一束鲜艳的玫瑰。 花瓶旁边放着一封信,写着何纯熙亲启。 不用想就知道是沈泽帆送的,那是一捧红玫瑰。 何纯熙从前也收到过玫瑰,宫梓桓最喜欢送她白玫瑰,楚清珏偏爱粉玫瑰。这些对她表达过爱慕的人之中,只有杨卓不曾送过她花。 想到这点,何纯熙就开始反思自己没长记性,还把那个骗子记在心上。何纯熙想起那天在顾府吃的饭菜有部分是杨卓亲手做的,或许杨卓很喜欢她送的那对宝石袖扣。 打开信封,上面只写了一句:明天下午三点钟,何公馆门口见。 “还真殷勤,这还是我认识的沈泽帆吗?”何纯熙嘟囔道。 如今家里又招了两个帮忙的女佣,才能照顾得过来这一大家子人。 何纯熙留意到大伯父何立仁跟大哥何宇恒整日出门在外,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买卖还是应酬。二哥何宇寰则约上从前旧友恩师一起游玩赏雪,他们都有自己的事。 但守在家中的女眷长日难熬,只能在一起绣花打牌。何纯熙今日难得空闲,打算载着大伯母、尤姨娘、大嫂柳毓枫以及何淼出门去逛逛。 “凭什么男人们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家中都肆意洒脱?而女人们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规规矩矩过活。未出阁时被父母严格管着控制着,出家到了夫家更是被琐事缠的不能脱身,渐渐失去了自我,或者说在这个年代多数的女人都没有自我。人活这一世,没有自我意识,岂不白活?” 何纯熙力劝不肯出门的尤姨娘,她是何立仁的妾室,虽然生了一儿一女,却一直谨小慎微。 “小熙都如此说了,妹妹你就跟着出去逛逛。”钱玉萍松了口,尤姨娘这才点头。 钱玉萍跟尤氏本是表姐妹,不知为什么共嫁一夫,但是关系并不算亲近,这各种原由作为晚辈的何纯熙并不知晓。 一家女眷在香夷街花夷街逛了一日,原本死寂的尤姨娘被这眼花缭乱的摩登生活所感染,逐渐变得灵动起来。 尤氏花光了钱包里的大洋,给何家每个女儿都买了礼物,给柳毓枫买了一条更珍贵的钻石项链,在潭城夫家的何大小姐何景仪也有一份。 何纯熙跟何景仪的礼物都是首饰店里数一数二的宝石耳环,尤姨娘的亲生女儿何淼则选了她最喜欢的一把口琴。 约莫是何淼怕尤氏带的钱不够,贴心地选了一件便宜的礼物。 何纯熙等都坐上了车,推说有东西忘在了首饰店里,只身去取。实则进店要了一副差不多的宝石耳环,让店员快些包好。 回到家中,何淼照旧来小后楼何纯熙的房间玩,何纯熙趁机把新买的那对耳环送给了她。 “悄悄的,别叫大伯母跟大嫂知道了。” “二姐,你对我太好了!”何淼收到那副耳环开心坏了,她也很想要漂亮的首饰,但是在家中没有能让她任性选择的时候。 周日,约会日。 沈泽帆竟然乔装打扮成学生模样,穿着灰白色的棉袍,背头变成了自然有些凌乱的碎盖发型。推着一辆自行车在何公馆门外,愣是没人认出来那是大名鼎鼎的沈泽帆。 何纯熙原本穿着皮袄,妆容精致,见到沈泽帆这模样笑得直不起腰来。“你等我一会儿,一刻钟。” 再出来时,何纯熙穿着一件从前上学时候的校服棉袄,厚呢子裙,一双方口皮鞋。洗掉了妆容,露出原本的肤色。为了更像学生,她把手提包换成了从前的书包。 “你这样一打扮,似乎年轻了不少。”何纯熙在一旁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了好几遍。 “你是说我老吗?我也才二十五岁。”沈泽帆摸了一下何纯熙很是粗糙的辫子,那是用一头浓密的卷发勉强编成的。 “你看着其实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因为你的脸很小,就是太严肃了。” 何纯熙发现只要沈泽帆不穿军装,他就看着要温和许多。 “我载你,你从前在昌潭大学读书是?附近有一条街,我们去那里逛逛。”沈泽帆蹬着自行车,何纯熙第一次出行靠别人蹬自行车,不免觉得新奇。 “这就是你的恋爱模式?我猜你从前,也是这样追姑娘的。”何纯熙本想谈及沈泽帆上段感情经历,但是以己推人,她不想提的,大约沈泽帆也不愿意再谈。 “我从前很木讷,可没这么浪漫。” “这也叫浪漫?好,我知道你是个军人,但你这浪漫的门槛属实低了一些。”何纯熙嘴上还是那么不饶人,但沈泽帆听了却是一笑了之。 经过东华街,一边是正在装修的百货公司,另一边是准备开张的饭店。 饭店旁边停了一辆进口的福特小轿车,里面坐着如今昌城内最显赫的富家公子,顾大少爷顾宥旭,他曾经是杨卓。 杨卓眼睁睁看着沈泽帆把自行车踩得冒火,载着何纯熙飞驰而去。他们这装扮,似乎过上了另一种人生,是杨卓羡慕的人生。 昌潭大学,后门的街道上大多都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学生,姑娘们都套上了蓝色或者红色的棉衣,搭配一条深棕色或者黑色的毛呢长裙,枣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在齐刘海下忽闪忽闪。 走在街上冷风肆虐,每一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饱受摧残,何纯熙有些懊恼没记得戴上围巾和手套。 “老板,两碗牛肉面,加两份牛肉。” 逛了两个小时的两人闻到浓郁的香味感到饥肠辘辘,找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 “老板,其中一份别放辣,再来份水饺。”沈泽帆补充道。 何纯熙只埋头喝着小饭馆提供的劣质茶水,涩涩的茶叶此刻竟勾起她从前的一些记忆。在这里读书时,何纯熙也吃过这家的面,但是她没有跟宫梓桓一起吃过。 “您二位的面来了,请慢用。” 不知道为什么,何纯熙觉得这次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她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泽帆,发现他的面前摆着两个大碗,一份牛肉面,另一份是清汤水饺,不禁唏嘘沈泽帆的饭量不小,可是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也不胖呢?甚至脸庞还有些消瘦。 微弱的灯泡随着寒风飘摇,人影浮动,何纯熙被沈泽帆的影子笼罩着,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何纯熙问。 “好,不过其实你那处才是迎着灯光的,我这边是背光。” 何纯熙嘟着嘴,“迎光也被你挡得看不到一点光亮。” “我挪个位置就是。”沈泽帆把椅子挪到了一旁,挨着何纯熙坐在过道那旁。 同桌吃饭,何纯熙很喜欢沈泽帆的“饭德”,没挡着她的光,还分她一些水饺尝。 第144章 要礼物 简单吃过一些东西,何纯熙跟沈泽帆漫步到了花夷街。 那里有昌城乃至中夏最大的珠宝商铺,何纯熙依稀记得昨天带着家中女眷来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粉钻项链。她直接走向了放置项链的柜台,让柜前的工作人员帮她拿出来看看。 “小姐,您确定要吗?”柜前的人明显没有认出来何纯熙就是昨天来这里消费的小姐,看她这学生模样怕她付不起钱。 “我总得试试呀,如果这颗钻跟我的肤色气质相称,我会考虑买下的。” 见何纯熙宠辱不惊,并没有因为轻慢而离开柜台,珠宝顾问只好取出了那条项链。 “这是纯金托天然粉钻由珠宝大师亲手制的,价格五千块。”珠宝顾问提醒了价格,何纯熙眼睛也不眨一下。只是拿起来在脖子前面比了比,转头问沈泽帆:“好看吗?” “很好看,跟你很相配。”沈泽帆给予了肯定,何纯熙又照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番。 “我也很喜欢,你可以买给我吗?”何纯熙故意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想看看清廉的沈少帅会不会花点钱来讨自己欢心。 那柜前的顾问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原以为是个富家千金,没想到还是伸手问男人要。而这青年男子可不像什么有钱之人,看着不过一介书生。 “我的存款和这个月的军饷都贴进难民的锅里了,我现在没钱。”沈泽帆倒是很坦然地承认自己囊中羞涩,不过转头问服务员可不可以先帮他留着这条项链。 “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资金上有问题,不能一次付清,需要预留的话,我们这里需要收百分之十的定金的。”顾问虽然语气客气,却已经伸手问何纯熙讨要那条项链了。 “你一个月军饷多少来着?”何纯熙把玩着手里的项链不肯松手,她从小看上的东西是如何都不肯撒手的。 “八百块,这条项链抵我半年的军饷了。” 沈泽帆虽然这样说,但是见何纯熙属实是喜欢,也不想让她失望,便问珠宝顾问能不能借用店铺的电话。 “帮我接大成路一百号,督军府洋楼。”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只有知晓沈泽帆身份的何纯熙一心在挑选首饰。 “告诉刘副官去我书房,把我的书桌第二个抽屉里的那叠支票送到花夷街的珠宝城。” 打完了电话,珠宝城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沈泽帆走到柜台对那个顾问道:“麻烦帮我预留半小时,这条项链我要了。” “好,好的,您要不要去贵宾接待室先用些茶点?” “不必了。”沈泽帆发现何纯熙已经转移了注意力,趴在戒指柜台前试戒指。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个戒指跟您很相配呢。”全珠宝城的顾问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何纯熙一人身上,都猜测沈泽帆是沈督军的公子,不管是少帅还是二少,那都是相当尊贵的。 “你帮我看看我这枚戒指多少钱?”何纯熙摘下脖子上的金链子,取下了当初宫梓桓送她的婚戒。 珠宝顾问拿过那枚戒指,聚敛着目光端详了片刻,脸上写满了惊叹,颤着声音问:“小姐,您这枚戒指是什么人送给您的?这颗钻石世间仅有这一颗。您别看它不大,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威震西欧的女俄皇。传说这颗钻石跟女皇加冕时候的冕冠上嵌的那颗十四克拉的钻石原本是一体的。 后来因为女皇想从上面分一块出来留给自己未来的女儿,就让工匠割了一部分做了戒指。因为您看它闪耀的光彩把柜台里这些钻石都比了下去,不仅是因为它的净度比这些都要好,更是因为精湛圆形切割技艺,起码价值五万!” 沈泽帆走过来看那顾问手里端着的是何纯熙一直贴身带着的那枚戒指,他不必去想就知道那是谁送给何纯熙的。 “是吗?我以为只值一千块呢!”何纯熙喜悦溢于言表,宫梓桓送她婚戒的时候,宫家正是扩张军队的时候。宫家财务拮据,宫勋变着法地问巨商富户敛财。所以何纯熙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一颗钻石,最多值个上万块。 “这边还有什么看上的吗?一并选了,我送你。”沈泽帆无疑被激起了攀比之心,那语气像是要把整个珠宝城买下送给她。 “我只要那条项链。”何纯熙敏锐地察觉了沈泽帆暗暗窝着的情绪,若她趁机开口,保准他是什么都会买给她的。 珠宝城外,一辆军车拉着一个小队停在外面,刘浩领着队伍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少帅,这是您吩咐的支票。”刘浩双手奉上,原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当他看到何纯熙那刻就明白了原来是谈情说爱逛街送礼没钱了。 沈泽帆接过支票,问柜台找了一支笔,写了数额签上了字。 何纯熙瞥见他签的并不是沈泽帆这个名字,而是应灏文。 刘浩送了支票就被打发走了,从沈泽帆的态度来看,刘浩自知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闹得这样声势浩大,不知道明日会传的如何满城风雨。 “你送我项链,我请你去喝茶,反正到零点前,都算是约会日,你不着急回去?” “不急,你很喜欢钻石首饰吗?”沈泽帆打探起何纯熙的爱好,他一直以来觉得何纯熙与众不同,生怕她爱好也是格外古怪。 何纯熙跟沈泽帆并肩走在街上,自行车被他们寄存在昌潭大学的门卫处。没了自行车的点缀,两人似乎渐渐回归本我,跳脱了他们刻意营造的形象。 “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漂亮的东西,我跟多数姑娘没什么区别呀。” “那你还喜欢什么?”沈泽帆继续问。 何纯熙停住脚步,抬起下巴,眼睛微眯:“你是想了解我呢?还是想先做个预防?预防我以后冷不丁叫你为我买这买那呢?” 沈泽帆一怔,解释脱口而出:“你误会我了,我是自愿送你的。” 何纯熙傲娇道:“当然是你自愿送我的,明明你也可以拒绝的,不拒绝那就是你自愿送的。我自己买得起的东西,若叫你送我,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嘛?” 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有一个茶馆。 如今昌城一半的茶馆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何纯熙跟沈泽帆默契对视了一眼,站在路边猜测这是否是间正经的茶馆。 站了没多久,里面一群人打了出来,“滚!我们少爷说了,我们家的茶馆不接待你们姓何的。” 姓何的?何纯熙往那群人里面张望,果然发现了她大伯跟大哥。 “别妄动,先看看情况,这怕不是普通茶馆。”沈泽帆拉住何纯熙的胳膊,为了不被何立仁发现,将她搂在怀里。 “哼,狗眼看人低,顾元征以前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有我二叔一根脚指头厉害。这茶馆里的货那么差,就是骗老子钱的,老子不信还找不到比你家更好的烟了。”何宇恒骂道,搀着何立仁叫了黄包车渐渐远去。 “走了,你大伯跟大哥都抽鸦片呐。”沈泽帆松开了何纯熙,看到她错愕的神色便知道她并不知情。 第145章 很要紧的事 “我不信,我大伯从前戒掉了!怎么会复吸呢?我要进去看看。” 沈泽帆一个没留神就让何纯熙风风火火冲进了那家茶馆,他只好赶紧跟了过去。 茶馆一楼,客人寥寥。看见一个女学生冲进来,店里的小二上前问:“姑娘,是来找你爹的还是找你兄弟的?你家人叫什么名字?” “我来喝茶的,给我沏一壶毛尖。” 何纯熙进来时看到一楼这境况就知晓这绝对是一家烟馆,但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家中还有烟鬼。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要打烊了,不卖茶了,姑娘你去街东茶摊上喝。” “因为我也姓何所以不肯招待我吗?”何纯熙咬牙切齿道,沈泽帆进来看她大有想把这里砸了的冲动,直接抱起她就往外面走。 “放开我!我要问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别冲动,你回去问问清楚再说。” 何纯熙极不安分,挣扎了两下,险些摔在地上。沈泽帆无奈,只好让她下地走。 “这里是顾家的产业,何小姐,您的伯父跟堂哥最近常来,我实在是不欢迎。”杨卓从茶馆走出来,他如今神采飞扬,气势逼人,再不是从前那样卑微讨好的模样。 “顾大少爷,接手这顾家的诸多产业可还顺当啊?现在顾家的货走的是官运码头?我明天找航运司长问问,这顾家如今的货都是从哪里进的。”沈泽帆也毫不客气,话里话外都在施压。 “顾大少爷,我希望昌城所有顾家的茶馆都不要接待我家的人。”何纯熙静下心来细想了一番,明白了杨卓的苦心,不免还要再多交代几句。 杨卓微微点头,他的眸子盖了一层幕布,再没有透出一点爱意。“如何小姐所愿,顾某绝不会再让您最亲近的人踏入我顾家的地盘。” 何纯熙挽起沈泽帆的手臂,故意叫的很甜:“泽帆,我们去街东喝茶,刚才吃了不少好吃的,真的是有些腻了。” 沈泽帆也听出了杨卓的好心,但不想何纯熙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他相当乐意配合,由何纯熙推着离开了那间茶馆。 “现在我送你回家?” 何纯熙果断道:“不回去,先喝些茶降降火气,我现在回去不免要质问伯父。我想先观察一些时候,再做判断。” 街东茶摊,是新支起的棚子。何纯熙一进去就发现那是从前在庆云街开茶摊的老板娘,“霍嫂?你现在在这儿卖茶呀?” 寡妇霍嫂也认出了何纯熙,撇下手里的活上前跟何纯熙攀谈起来。 “快坐着,我给你沏茶,老样子是?这位先生想喝什么茶?” “龙井,谢谢。” “要是能吃上原来在庆云街的梁家糕饼点心就好了,配上霍嫂的茶水,那是一绝。”何纯熙感慨道,从前在庆云街,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却当真快乐。 “梁家现在也在这条街上,好像是在小戏院门口做生意。”霍嫂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去买些来,你在这儿等着。”何纯熙对沈泽帆道,沈泽帆跟着站起来,想同何纯熙一起出去,却被她按住坐下。 “你就坐着,等着吃就行,等着我们的茶水,我去去就来。” 何纯熙疾步小跑到了小戏院门口,果然见到了卖点心的梁家铺子,“给我来半斤桂花糕,半斤豌豆黄,一斤凤梨酥,两斤莲蓉酥。” “原来是白小姐呀,莲蓉酥被刚才那个先生买完了,你要不看看别的?”梁家姑娘认出了何纯熙,给装的糕点都是往多了放。 “没了?我最喜欢吃你家的莲蓉酥了,还想着打包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呢。” 何纯熙转过头想去找买了所有莲蓉酥的人,想要从他手里买些回来。 路旁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汽车,何纯熙问梁家姑娘是不是车里的人买光了莲蓉酥。 “是呀,要不白小姐你去问问,他买了三斤呢。” 何纯熙径直走向那汽车,还没走近,车里的司机下来,把手里的糕点都给了她。 “我给你钱,你这些花了多少钱?”何纯熙追着司机问。 “不要钱,你就拿着。”司机钻进车中,回头问后座的人现在要不要回家。 “你先下去,走远点。”车里低沉的男声命令道,司机领命下车往远处跑。 “这位先生,是你把莲蓉酥让给我了?我看您这车就知道您不缺这点钱,不如您给个地址,我改天送个小礼物给您?”何纯熙俯身对着车窗帘子后面的人道。 车门从里面打开,何纯熙朝后退了两步,此时她还没意识有什么问题,正准备一睹这大好人的真容。 夜色旖旎,对面商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的何纯熙脸上一会儿红润一会儿清冷。 “是我,沈泽帆不送你回家吗?我送你。”杨卓敞开车门,似乎是在欢迎何纯熙进去坐坐。 “你的糕点还给你!”何纯熙留下了自己买的糕点,把刚才那司机给的莲蓉酥都扔给了杨卓。 “桃桃,桃桃,我有很要紧的事告诉你。”杨卓追了出来,抓住了何纯熙的腕子,虽然神情冷峻,但语气和眼神还是从前的他。 何纯熙将信将疑,低声问:“什么事?如果是我的大伯大哥抽鸦片,我已经知道了。” “上车,我跟你细说。” 第146章 敢亲我让你顾家绝后 杨卓,你还想骗我吗?”何纯熙甩开杨卓的手,快步往茶摊走去。 小戏院旁边有条幽黑的小道,杨卓像是捕猎的老鹰,拔葱似的把何纯熙掳进了小道里。 “别说话,听我说,我真的有事要告诉你。就算今天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明天也会找你的。”杨卓把捂在何纯熙嘴上的手拿开,相当近的距离,他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关于你父亲的死,何家一定有内应。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可能是帮佣,可能是护卫,或者是亲戚。顾元征身边的人告诉我,在你父亲死前一个月,有一个潭城来的人见了顾元征,是樊容德搭的线。” 何纯熙嘴巴微张,她的眼睛朝下转了半圈,思酌着杨卓的话可不可信。 “我摆脱不了顾元征,但我身在曹营心在汉。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的,庆云街的铺子我会从顾元征手里夺回来给你。” 杨卓头上是司康牌发胶的味道,许多阔少都拿它做发型。他梳了侧分背头,在昏暗的环境下跟顾元征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说害我父亲之人,樊容德所说的我永远也想不到是谁的那个神秘人物,是当时在潭城的何家人?” 何纯熙仰着脑袋直视着杨卓,她知道他惯会骗人了,就算卖了她也会装成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 “是的,是一个守卫告诉我的。我再继续调查,只是你一定得小心谨慎,哪怕是你的亲人,也要提防着。你大伯一家无故来昌城,怕是别有用心。”杨卓的手摁在何纯熙的肩上,抵着她靠在狭小的过道,两人面对面站也很是拥挤。 “别有用心的是你?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下了另一步棋,想挑拨离间是?”何纯熙拨开杨卓放在她肩上的双手,正欲离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脚踩在杨卓的脚背上。 “你这样想就很好,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杨卓释然般地苦笑,那种熟悉的香味直冲鼻腔,他的喉结滚了滚,本想退出去,放何纯熙离开。 可是刚才何纯熙搂住沈泽帆那一幕涌上杨卓心头,她那样亲切地叫着“泽帆”,刹那间冲动伴着嫉妒让杨卓昏了头脑。 杨卓两只大手攀上何纯熙的大臂,失声道:“你真的成了沈泽帆的人?” “什么沈泽帆的人?我是我自己的人!”何纯熙扭着身体想从小道挤出去,她不想再跟杨卓瞎扯,反正他们是一辈子的仇人了。 杨卓的呼吸莫名重了许多,他勾下头去,想要吻怀中的人儿,但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悬崖勒马。两人面对面不足半尺的距离,四目相对,杨卓想何纯熙应是知晓他想做什么的。 “你要是敢亲我,我就让你们顾家绝后!”何纯熙恶狠狠瞪着杨卓,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钢笔抵在杨卓的腹部。 杨卓闭眼,笑得凄苦无比。再睁开眼时,他眼里浮起了淡淡的悲凉。 “我退后,你往前走。”杨卓朝后贴紧了另一面墙,给何纯熙让出了些许活动的空隙,眼看她侧着身子走了出去,始终没再看他一眼。 回到茶摊,沈泽帆正在朝门口张望,见到何纯熙他下意识弯起了唇角。 “尝尝,只买了一些,我最喜欢的莲蓉酥卖完了。” 沈泽帆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纯熙打开一个又一个纸包,就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安静小猫。 “我的茶好香啊,霍嫂,除了你这里,我在别的地方可喝不到这么香的茉莉茶。”何纯熙夸赞道。 “你喜欢就好,这位先生第一回来,不知道您的口味,这茶不知您喝起来是浓了还是淡了?”霍嫂问沈泽帆,记住每一个客人的喜好,是她握住回头客的关键。 “浓淡适宜,只是我闻了对面的茉莉香味,倒是更想尝尝茉莉花茶。”沈泽帆目光落在何纯熙面前的茶杯上。 何纯熙从一旁取了一个杯子,拎起茶壶给沈泽帆倒了一杯,“喝,别盯着我的东西看,我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的东西。” “你的规矩还真多,吃饭时不能挡着你的光,喝茶时不许盯着你的杯子看,还有什么,一并告诉我你的喜恶。” 何纯熙咬了一口豌豆黄,顾不得回话,先是不屑地看了一眼沈泽帆,觉得他是真的没得耐心。 “你到底是诚心的吗?哪有第一回约会就问姑娘的喜好?这样不用心,图省事呢?这自然得平时的相处中慢慢的去发现去记的,要姑娘家自己说呀?要是像我让你给我买项链那样直接,会有比你更乐意给我花钱的人,我为什么不找别人?” 何纯熙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让沈泽帆摸不着头脑,他原本以为自己跟何纯熙也算是谈得来。觉得何纯熙跟其他姑娘不同,是个理智又收放自如的女子。没想到相处下来,发觉她要是矫情起来,可真是让他束手无策呢。 “我会用心去记的,你别恼,我现在可能不合格,但不代表以后不行。”沈泽帆声音小的只有对面的何纯熙能听清楚,堂堂少帅被这样数落一顿,还得先赔不是,确实丢脸。 “吃一块凤梨酥,茉莉花茶清香四溢,凤梨酥清甜酥松,做茶点很不错呢。”驳了沈泽帆的面子,何纯熙立马给了颗甜枣,亲自拿了一块凤梨酥递到沈泽帆嘴边。 “谢,谢谢。”沈泽帆似乎对这样的喂食感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张口咬了一半。 “喝口茶试试。”何纯熙等沈泽帆才咽下茶水,把举着的另一半凤梨酥又喂了进去。 暖色的灯下,温热的茶,甜甜的糕点,无不让沈泽帆逐渐陷在这片刻的温柔乡里。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值得享受的时刻,即便是粗茶淡饭,即便是化身普通人,只是吃着街边常见的吃食。 送何纯熙回家路上,沈泽帆谈起自己今日乔装的初衷:“今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我挑了半天的衣服,军装太严肃,西装太正式。我不想第一次约会就像是完成任务那样机械, 所以就脱去了有距离感的军装和束缚的西装,扮作一个普通人,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我很高兴。” “我平日在家时,会多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大概跟你差不多的思路。喜欢的衣服会让我对自己有更清楚的认知,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不是什么某小姐,某夫人。这世界上多少个何小姐,白小姐啊,但我却只有一个啊。” 何纯熙的话让沈泽帆豁然开朗,他立刻有了想法:“下回约会,能不能陪我去做几身衣裳?也是年下了,我想添几件新衣。” 第147章 回潭城 “可以啊,下回约会的主题是这个了。下回你得请我吃饭,怎么也得是齐家饭庄最好的席面。” 沈泽帆答道:“好,下回我定然带够钱。” 何纯熙回头:“你不会觉得跟我约会很花钱?你一个月八百块军饷,只吃用的话还可以开支,买些喜欢的东西就不够了。” “那我努力多赚些钱。”沈泽帆噙着笑应道,要是在以前,一个月能花光八百块,他定然会觉得铺张。 “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何纯熙盘算了一路,她实在太好奇了,为什么沈泽帆会有别的身份,他在支票上签下的那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什么?你说就是。” “你在支票上写的名字,不是你自己的名字。这是为什么?难道你还有别的身份?” 沈泽帆眉心微动,心里一横,早晚是要说的,不如现在坦诚些。开口解释:“我曾经被过继给了一个伯父,应灏文是我作为应家少爷的名字。” “也就是说,如今你还是两个身份?” 何纯熙心想怪不得沈泽帆跟沈督军关系不好,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是的,你若嫁我,自然而然也能得到两个身份,应少奶奶,或者沈家少帅夫人。” 沈泽帆被问及这样隐私的事还能开得起玩笑,看来他心里已经过了这道坎,何纯熙暗暗松了口气。 “我自己有自己的身份,才不稀得要什么少奶奶少夫人的身份!你少贫嘴!” 逛了一日,腿脚都酸了,何纯熙对沈泽帆嘱咐下回一定要开汽车出门。 “今日走了大约十几里,你确实跟普通闺阁小姐不一样。” 沈泽帆似笑非笑,今天的苦明明是他给何纯熙找的。 回到何公馆,何纯熙知道这时候回去不免会被说教,就要求沈泽帆进去坐坐,替她扯谎说是去救援难民,这才忙到了深夜。 刚走进院子,何纯熙见这么晚了,前院大厅的的灯全开着,总不可能是为了等她? 何纯熙小跑进大厅,见一家人都在大厅聚着。 尤姨娘泪眼婆娑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对何立仁夫妇乞求道:“求姐姐了,让我先回潭城去,我是母亲唯一的亲人,她逝世我怎么能不管呢?” “发生了什么事?”何纯熙听到“逝世”二字心立刻揪紧,忍不住插嘴问道。 “外婆去世了,我母亲想回潭城。但是父亲跟大娘觉得快过年了,来回奔波不便。”何宇寰低声跟何纯熙讲了当前情况。 “不是我们不通情达理呀,想当初我们进昌城那时候多难呐,要不是老大手里有把枪,我们都被难民洗劫了。”钱玉萍摊手无奈道。 “没事,我也有枪,我开车送尤姨娘回去。二哥,你跟着保护尤姨娘,淼淼就先留在这里,女孩子上路多少不安全。” 何纯熙听了个中难处理由,当即拍板要亲自护送尤姨娘回潭城奔丧。 “这怎么行呢?你有枪你会使吗?”何立仁表示质疑。 “我派人护送你们去潭城。”沈泽帆在门外听了个大概,他本就派了暗卫给何纯熙,如今转做护卫也不是不行。 “我会使枪,我还敢点炸弹呢。大伯父大伯母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保护好自己跟姨娘。”何纯熙在众人眼中一向是个无法无天的,除了银翠跟沈泽帆,没人相信她自夸的说辞。 “沈少帅,若是能得沈少帅眷顾,真是何家满门的荣耀。”钱玉萍先认出了沈泽帆,伏在老眼昏花的何立仁耳边提醒,随即何立仁起身相迎。 沈泽帆一出场,所有人都对他感恩戴德,全然忘记了最先出头的何纯熙。 眼前年过五十却已经老朽不堪的何立仁如此装模作样,沈泽帆倒想起来刚才在烟馆外面何立仁那样狼狈,怪不得如今要何纯熙一个弱女子来撑起家。 “诸位不必担心,我派人护送你们回潭城。”沈泽帆既佩服何纯熙的坚强,又心疼她要事事费心诸多操劳。 即便有了安全保证,愿意回潭城奔丧的人也不过是尤姨娘跟她一对儿女。何纯熙虽然不信杨卓所说之事,但是想趁机回潭城调查一下当年在她婚期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是谁来了昌城,所以打算也跟着走一趟。 算上沈泽帆派的四个护卫,八个人漏夜出发。 何纯熙跟尤姨娘,何宇寰,何淼坐在一辆车内。 尤氏自打坐上车就没停止过哭泣,她从小跟着母亲寄居钱家,受尽了白眼冷遇。如今她的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姨娘,节哀,再哭是要伤身体的。”何纯熙递上一块手帕,她也曾失去过至亲,知道劝是劝不住的。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终于回到了潭城,何纯熙知会一行人自己如今是白小姐而非从前的何二小姐,一来是低调行事,二来更加方便她调查当年之事。 潭城下了雪,尤氏的母亲停灵在钱府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 “三十年前,也是个大雪天。我娘迫于姨父的淫威,不得不从了他。我和我娘是因为家破人亡才来投奔姨母,但不曾想姨父竟然连姨姐也不肯放过。姨母就是那手段狠辣的武则天,她逼着我母亲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雪里跪了一夜,以致我母亲邪风侵体,伤寒入骨,身子一直都不好。 我从小跟着娘在钱府,过得艰难辛苦,娘身份尴尬,姨母也不待见她。本想着我长大了能自己出去谋生,却不曾想又被何立仁那个无情无义的畜生毁了。我跟我娘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要谨小慎微看人脸色过活? ” 尤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她扶棺而泣,院中只有她跟她的一对儿女,还有跟着来上香的何纯熙。 她这样抱怨的话说过无数遍,何宇寰跟何淼也听了无数遍,只有何纯熙是第一次听见。 “姨娘,原来你这样苦,若你不喜欢我大伯父,可以离开他的,现在法律明确规定了一夫一妻制,你不是他的妾,你可以走的。”何纯熙上前扶住了头晕眼花的尤氏,带她先去了檐下歇息。 “我离开何家,我的儿女怎么办?有我这样的娘,他们在何家也不会好过呀。”尤氏望着棺材前面跪着的儿女,眼泪滴答滴答沾湿了披着的麻衣。 “为了自己拖着母亲苦苦熬着,二哥跟淼淼都不会忍心的。二哥他留洋回来的,他可以养活自己。淼淼您也不用操心,她也是我妹妹,我会供她念完书的。” “真的?那我该如何跟何立仁分开?”尤氏的眉眼闪烁,是何纯熙从未见过的模样。 第148章 错认 “您直接告诉他不想跟在一处了就是,没什么不好说的。也没人能强迫得了您,现在也兴离婚的,明媒正娶尚能分离,更何况姨娘一直是没名没分的。” 何纯熙还是从前那般口无遮拦,灵前烧纸的何宇寰听了递腔道:“我跟妹妹什么都不要,离开父亲没什么大不了,母亲按着你的想法做决定。” “对,哥哥能去上班,我很快中学毕业也能去找份工,我们两个也能养您。”何淼起身来到尤氏身边,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表示支持。 何纯熙从包里拿了两千块,塞进了尤氏怀里。“姨娘,您现在急需用钱,别推辞。我先去安置一下送咱们回来的那个几个兵,明天我再来上香。” 时隔将近一年多,再回到潭城,何纯熙无处可去。 她先给那几个兵找了客栈做下榻之处,问得他们一月军饷二十块,何纯熙当即就给了他们每人二十块钱。 久居昌城,何纯熙还是没忘记潭城的古韵。临水的铺子都挂着红灯笼,鹅毛似的雪花落在湖面,逐渐结了一层冰。 偶有叫卖的乡音,卖吃食的伯伯担着扁担走在青石砖铺的小路上,往巷子深处的人家走去。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何纯熙喃喃,白雪染头,她觉得这一两年的时间好似过了大半辈子。 何纯熙在水边的亭子里立了十来分钟,穿着皮袄和兔皮围脖,身上倒不算冷。 转身看向通往亭子的廊道,已经覆了一层雪,何纯熙走得极小心。铺子也也打烊了,熄了灯笼,这时她要是摔一跤可没人来扶她。 她低着头,每一步都踏实了才迈下一步,直到她察觉一个人停在她面前一丈远的地方。猛然抬头,漆黑的夜里,她看不清那人的脸。 “呀。”何纯熙下意识叫了一声,这身形轮廓?跟记忆里的宫梓桓相差无几,难道他感念到她的思念?从那阎罗殿逃了出来? 何纯熙的眼睫微颤,不管是鬼魂还是阔别多年的宫梓桓,她直直跑了过去,拥住那黑影,他是真实存在的!他是活生生的人! 喜极而泣的何纯熙一面往那人怀里钻,一面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啄了几口,直到她闻到了幽微的洋甘菊的味道,那是楚清珏惯用的香水。 “你把我当成谁了?”一声极为克制的质问,楚清珏的声音都是抖的。 想要逃脱已经来不及了,楚清珏将何纯熙整个人都圈进了他的披风里。 都怪刚才太热情,现在叫她无地自容,何纯熙死死咬着下唇,垂下头不肯直面楚清珏。 “对不起。”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何纯熙还保持着踮脚的姿势,小腿慢慢开始发酸,腰却被楚清珏搂的越来越紧。 “阿宝,快放开我,我腿疼。” “怎么会疼呢?我带你去看医生!” 果然,对付楚清珏只需要装病这么简单。 “应该是冻着了,肚子也很痛。” 这是何纯熙从小到大惯用的伎俩,骗楚清珏帮她抄写老师留下的课业,只需要在嘴巴上涂些妆粉,装做无精打采的样子。楚清珏就算撇下自己没完成的课业,将来受老师责罚,也会先替何纯熙做完课业。 “去我家,我母亲知道你回来了,让我出来找你。我先去了一趟钱府,听说你出来了,就找了一路。其实你还没上亭子那边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早知道早点叫你过来,平白受了寒,冻着了。” 楚清珏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包住了何纯熙,牵着她走到停靠的汽车旁。 “后面宽敞些,坐后面。你可以先躺会儿,我开慢些,路挺滑。” 何纯熙躺在后座,愧疚油然而生。 “阿宝,今年好几场雪啊,比去年还冷些。” “去年,去年冬天我在西北差点冻死,不过身体摔摔打打,倒是比从前好很多。你看我是不是变高了,还壮了?”楚清珏问道。 楚清珏确实变了,他变得越来越像宫梓桓了。或许偶尔他还会任性,有些孩子气,但整体确实更加成熟了,不论是躯体还是言行。 来到楚府,何纯熙先见了周明珍,随后就回到了属于她的房间休息。 “你的房间一直留着,母亲还日日让人打扫,说你总会回来的。” 楚清珏领着何纯熙到了二楼,他的房间跟何纯熙的房间是相邻的。他先打开了何纯熙的房门,房间里面已经点上了汽炉,暖烘烘的。 “我先休息了,阿宝也回房。” “不是说腿疼吗?我得看了没事才放心。” 楚清珏走进房间还关上了门,虽然何纯熙对他无不放心,但总觉得如今长大了该避一避嫌才是。 “没事了,一进来我就觉得全身都暖了,你快回去。”何纯熙只好坐在桌前跟楚清珏闲聊,围脖也没取,手套也没摘。 “你骗我的,对不对?熙,你知道如何拿捏我,可是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你也是同样的了解。” 楚清珏站在何纯熙背后,这种无形的压迫让何纯熙异常敏感,好像身后是一只能吞了她的猛兽。 “阿宝,我,我也是想早点回来,外面太冷了。” 何纯熙站起身诚恳道,对上楚清珏的眸子,下一刻他便吻了上来。 楚清珏含糊不清呢喃:“这是你吻我的,我要讨回来。” 一时间,脸颊额上不知落了多少次亲吻,何纯熙僵在原地,楚清珏箍着她的腰背,距她极近。 “阿宝……” “我不冒犯你,我懂分寸,别讨厌我,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楚清珏听见何纯熙为难又伤心的呼唤,止住了行径,灯光下,何纯熙的脸被亲成了红苹果,红得快要滴血。 何纯熙只能对自己讲,谁让自己理亏在前,明明是自己错认了人,想来就已经在楚清珏心上剜了一刀。现在只能柔和些,免得再刺痛了楚清珏那颗赤子般的心。 “阿宝,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情难自抑,改不了了。” 楚清珏弯下腰,跟心爱之人交颈相拥,已然是极满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舍得撒开何纯熙,强撑出一个体面的微笑:“太晚了,你休息。” 看着楚清珏落寞失神的样子,何纯熙只恨自己瞎了眼,或许当时她在怀念宫梓桓,任何像他的人都能让她乱了方寸。 第149章 楚府闲事 楚清珏吩咐人把自己房间的汽炉搬到了何纯熙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只烧壁炉取暖,从隔壁回到房间时,身子跟心一样凉。 即便如此,楚清珏照旧是要每日沐浴的。他脱了外套走进专属的浴室,放了一浴缸的热水。 出浴的少年身板宽阔结实,楚清珏望着镜中的自己,早上才收拾的胡须如今已经又黑了一片,他不得不拿起刮胡刀又刮了一遍。想起刚才在何纯熙脸上的一通亲吻,他闭上眼睛回味起刚才的触觉,嗅觉,和听觉。 何纯熙的脸蛋冰凉,却很嫩滑。何纯熙的脖颈浮了一层薄汗,她的汗混着她惯用的玫瑰乳的味道,很是香甜。她收敛着呼吸,但每回换气的呼吸格外的重。 他渴望她,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他稚气无知,不会表达爱意,但他不信何纯熙感受不到他的在乎。单相思是他做的一场不愿醒来的春梦,哪怕他此刻身在寒冬。 寂静的夜里,楚清珏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浅唤着爱人的名字,他一面觉得自己不知羞耻,一面又迷失在他自己勾织的梦里…… 次日,何纯熙睡到了日上三竿,在楚家她是随意惯了的,不必顾及什么主客之分。 隐约听见外面有清脆的欢笑声,听声音就觉得是个婉约的美人儿。何纯熙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应该是楼下院子里传来的声响,难道是楚清越放假回家了? 何纯熙赤脚跑到窗前撩开窗帘,看见院子里一个穿着白熊皮斗篷的俏丽姑娘正在堆雪人。那姑娘身旁站着的是楚家大哥楚清玹,含情脉脉看着那姑娘给雪人捏脸。 真是一幅郎情妾意的好风景,何纯熙羡慕不已。 侍候何纯熙的丫鬟悄悄开了一个门缝,看见何纯熙醒了,便走上前问:“小姐,要不要先用些早饭。” “给我倒一杯咖啡就行了,阿宝出门了吗?” 何纯熙昨夜也是翻来覆去到半夜才睡着,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清珏。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伤害楚清珏的事,硬是没动摇他半分情意。 “二少爷现在在一楼大厅看报纸呢,就是二少爷让我来看看小姐有没有起床的。” “好了,你先去准备,我换了衣服就下去。”何纯熙揉着太阳穴,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何纯熙的房间里放了不少她从前来楚家时候的换洗衣物,昨夜她打开柜子,发现每一件都是干净还带着香味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干妈让人一直打理的。 随便选了一套衣裳换上,何纯熙发觉自己的一头卷发许久没抹桂花油,变得毛糙极了。只能先分成几缕,编成两个辫子。 楼下周明珍跟楚清珏坐在一处,看见何纯熙下楼,楚清珏立刻站起了身。 “熙,大哥大嫂在堆雪人,我们也去?” “傻小子!小熙刚起来,热水都没喝上一口呢,让小熙先吃点东西。外面雪那么厚,一时半会儿还能化了?我看小熙身上的衣衫都旧了,你一会儿带她先去成衣铺子买几套回来先穿,我已经让孙裁缝按着小熙的尺码做了几套,就是要等些日子。”周明珍嘱咐。 何纯熙笑着走了过去,轻扫了一眼楚清珏,在周明珍身边坐下。 “不用那么麻烦,干妈您看我这些衣裳都是新的,没穿过一两回呢。” “你听我的!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置办新衣裳呀?干妈给你出钱,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周明珍悄悄给楚清珏递了一个眼色,楚清珏便挨着何纯熙乖乖坐下。 “小熙,过年就留下,你干爸跟清越也快从申城回来了。你就多住些天,咱们一家团团圆圆过个年。你跟阿宝去年都不在,我哭了多少回数都数不清哟!”周明珍说着就红了眼眶,拉着何纯熙不肯撒手。 “干妈,我,我昌城那边的工厂正在翻修,购物乐园还等着春节开张,实在没办法陪您过这个年了。对不起,让干妈失望了。” 何纯熙低下头,她不是不知道周明珍多么疼爱她,但是更知道周明珍变着法撮合她跟楚清珏。她要是留在楚家过年,只会让楚清珏觉得他还有靠近她的机会。 “这样呀,那你要跟着你二哥他们回去?他们守孝起码也得四十九天,这不还是得过了年再走吗?”周明珍实在不舍得,再三挽留。 “干妈,就算他们不回昌城,我也是要回去的。” “那就让清珏陪你回去,昌城外面都是流民,你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清珏在的话还能彼此有个照应。”周明珍提议。 “熙,你只身回去,没人能放心。”楚清珏道。 何纯熙只得点头,她想着这两天找个住处,只留一封信不告而别,好独自去调查去年的事情。 佣人端了一杯咖啡给何纯熙,她就着桌上摆的糕点垫了垫肚子。 “我还有点事儿,你跟清珏出去玩。”周明珍离去,就只剩何纯熙跟楚清珏两人相对。 “熙,你想做什么?” “出去走走,街上还跟从前一样吗?百货公司现在怎么样?”何纯熙一副女儿家的打扮跟从前没什么分别,只是眸子里比从前多了些理智坚毅,少了些柔和灵动。 “百货公司,现在不是很好。”我陪你出去看看。” 潭城百货公司,原本潭城地标性建筑,如今里面只租给各种小户开铺子,上有卖金银首饰的,下有卖鸡鸭鱼鹅的。乱糟糟不成秩序,鱼龙混杂。 “我大伯跟两个哥哥就是这样打理百货公司的?”何纯熙又气又心疼这好好的百货公司被辱没了。 “当年战败以后,没人敢跟何家扯上关系,这上游下游的供货商跟客户一个个都解约了。经营百货公司没了这些人的支持,做什么买卖都是事倍功半。”楚清珏在一旁解释。 “那我家呢?应该也是落到大伯他们手里了,现在如何?”何纯熙追问,潭城的家可是她从小久住的地方。 楚清珏见何纯熙愁眉不展,宽慰道:“你家没事,只是你大伯父一家搬了进去。” 从前何立仁另有府邸,跟何立群是分府别居。如今鸠占鹊巢,还一路北上去占了何纯熙昌城的住所。 “这下我倒真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何纯熙嗤笑道。 “熙,你怎么会无家可归呢?我家就是你家啊,即便,即便你不接受我的感情,但你早就成了我们的家人。”楚清珏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何纯熙肩头,见她没有抗拒,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宝,其实我这次回来,有别的事要做。住你家可能不方便,不如你替我跟干妈说说,撒个谎就说我回昌城了?”何纯熙每回求楚清珏帮忙的时候总喜欢直直看着他,看得他无法思辨,只能答应。 何纯熙的眼睛似乎是有种魔力,楚清珏对上就移不开目光,他木然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今天先找好住处,明天就跟干妈请辞了,你帮我圆谎。” “你要查什么?你让我帮忙圆谎就得让我参与!”楚清珏在原地回过神,追上何纯熙问道。 第150章 回家调查 毫无疑问,楚清珏是何纯熙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她把自己的线索都告知了他,两人去了对面的茶楼商议对策。 “熙,我觉得可以先从管家查起,不论是家里的帮佣还是外面的客人,管家都是一清二楚的。”楚清珏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何纯熙点了点头,她定睛看了茶楼一眼对面的百货公司,“你觉得我该不该查我大伯一家?” “熙,查。即便他们一家是你的骨肉至亲,可他们在表哥战败后对你不闻不问,我觉得真正的亲人不该如此的。” 楚清珏做起事来向来严谨,滴水不漏,若是关于何纯熙的事他更是上心。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我大伯跟大哥还在抽食鸦片。我想着百货公司如此败落,也跟这有关。”何纯熙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曾经那样痛苦戒掉鸦片的大伯走上了复吸的路,还带着何宇恒一起坠入深渊。 “你在昌城大抵是不知道的,在这潭城也是有几家烟馆还在的,多是你堂姐何景仪夫家崔家开的。这崔家是西南富商,大约跟顾元征有些联系。” “什么?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大姐跟崔家大少爷结婚三年多了,我是一点也不知道这崔家的背景。”何纯熙吃惊不已,要是有了崔家这层关系,那她大伯一家或许跟顾元征真的有些联系。 楚清珏给何纯熙添了新茶,“别急,我们一个一个来查。就从你大伯家的管家查起,若他知道什么,定会露出蛛丝马迹。若他不知道,凭他对家里的了解,也会露出旁人的马脚。” “阿宝,你什么时候这样缜密细致了?”何纯熙端起茶盏,见楚清珏低眉浅笑,用温润如玉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熙,我一直都是如此啊。只是你从来没把我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人看待,不知我也是稳妥之人。” “别贫嘴了,如何把潘管家叫出来?”何纯熙转移了话题,她明显察觉到眼前人眉头轻锁,有些失意。 “不必叫出来,回去就是。你二哥跟何淼总是要回去的,现在去送葬顺便跟他们回去。” 钱府隔壁小院,尤氏请了一行抬棺之人。她母亲的葬礼极其寒酸,除了她跟一对儿女无人送葬。 沈泽帆派的护卫一早就守在小院门口等候何纯熙,见她来了都毕恭毕敬叫了一声“小姐,您有什么指示请吩咐。” “没什么,你们一会儿要是忌讳的话不必跟去送葬了。” 何纯熙进门,好在没有迟到。 “姨娘,对不起,我来晚了。” 尤氏抹泪,感激道:“你来了就行,说什么对不起的话。” 守卫尽职尽责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积雪深厚,道路易滑。刚出门不远,一个抬棺的人就摔在地上扭了脚,好在跟着的守卫及时扶着棺椁,接替了那人的位置。 送葬回程,何宇寰一行人都回了何纯熙原先的家中。 那潘管家十几年如一日在何立仁家中做事,果不其然如今还在。 潘管家见了何纯熙,先是有些惊讶,随后欢欢喜喜派丫鬟去把收拾客房给她。没想到如今回家竟然沦落到睡客房的地步,何纯熙对着楚清珏做了一个委屈哭泣的表情。 “潘管家,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好像是去年五月份我回了一趟潭城,自此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你还是这样能干,我看这家里井然有序,定然是你的功劳。”何纯熙前年五月份忙着课业并没有回过潭城,她所言不过是在试探潘管家是否记得去年五月之事。 潘管家回想了一番,他记得何纯熙是去年过了年以后就没有去过府上,“二小姐莫不是记错了,去年上元节以后,二小姐就去了昌城读书,没再去过潭水街的宅子了呀。” “那是我记错了,我记得去年五月份好像是潘管家去了一趟昌城去找我父亲,是?我们当时打了照面。” 何纯熙继续胡说八道,听得一旁的楚清珏嘴角快要压不住了,但片刻也不敢懈怠,留意着潘管家的神色变化。 潘管家捋了捋山羊胡,为难道:“二小姐估计是记错了,我已经十来年都没去昌城了,您怎么可能在昌城看见我呢?” “这样呀?那我可能那时候太忙了,给弄混了。可能当时是曹管家去了昌城。”何纯熙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跟楚清珏对视一眼,暂时放弃了对潘管家的试探。 坐在角落的尤氏发觉了何纯熙跟楚清珏无声的交流,心中有了些许猜想。何纯熙如今事忙,常常早出晚归,已经有了沈少帅派的护卫,何纯熙实在没必要亲自跟着跑一趟,除非她回潭城还有旁的事。 昌城,东华街,跟购物乐园同步装修的喜福楼饭店即将落成。 杨卓从里面查账出来,正巧遇上了樊琦琦。 “这不是顾少吗?这家店你开的?”樊琦琦先开口打了招呼,语气平淡,态度不明,杨卓分不清她是否跟何纯熙一样怨恨他。 “对,我开的。她最近去哪儿了?”杨卓开口就是问何纯熙的踪迹,难免不让人多想他开这间店是为了暗中窥探何纯熙。 樊琦琦看杨卓收拾打扮以后果然是贵气逼人,噙着笑道:“想知道啊?请我喝咖啡。” “好,走。”杨卓赶下司机,自己开车。樊琦琦自然而然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杨卓,你这个王八蛋,你伤透了小熙的心,你知道吗?” 车上没有旁人,樊琦琦直接开口骂了起来。 杨卓紧握着方向盘,眉毛拧成一座小山,“我知道。” 一声沉闷的回应让樊琦琦消解了些怒气,她说起了当时何纯熙跟她谈心的内容:“小熙说她错信了人,如今不敢再动感情了。”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杨卓扭脸看向樊琦琦,愧疚之情更盛。 樊琦琦怒斥:“看着路呀,你想拖我去死吗?” “对不起。”杨卓看着路面,心中也有些后怕。刚才他右眼去看樊琦琦,留着不中用的左眼看路,简直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是啊,小熙说她不敢再谈新的感情了。你在前面那个拐角把我放下,我要去美发沙龙,懒得跟你这负心汉喝咖啡。”樊琦琦的目的达到了,搅乱了杨卓的心,激起他的愧疚来,对何纯熙跟购物乐园只有好处。 第151章 各自调查 顾府,顾元征最近心脏不舒服,生意上的事都交给了杨卓打理。 王文作为顾元征的眼线,重要场合都跟着杨卓。 杨卓回到顾府,把王文叫到了他的书房。 “大少爷,有事找我?” “嗯,文叔坐。”杨卓放下手中把玩的枪支,无形中给了王文震慑。 “啥事啊?”王文一如既往的谄媚。 “文叔,在我父亲认回我之前,可还有人知晓我的身份?”杨卓撩起眼皮,犀利的审视让王文不得不三思。 王文装模作样想了好一会儿,答道:“好像有几个知道的,当初找到您给先生做替身的时候。先生见到您很震惊,问您当时的师父杨山问了您的事,杨山怕是猜到了。” “还有呢?”一提到杨卓的师父杨山,杨卓对顾元征的怨恨又浓了些。 杨卓当初跟着杨山在秋明居做厨子,秋明居是顾元征的龙鱼帮所开设的。本就有涉黑性质,杨山在里面也算是个人物。 可是就在杨卓替顾元征做事的第二年,杨山不知被派去执行了什么任务,惨死街头,留下遗孀二子无依无靠。 “应该还有管家,他也知道。您想啊,从前您不过是先生的一个手下,在这顾府来去自如,不都是因为管家交代的吗?” 杨卓见王文逐渐放松,说话绘声绘色,眉飞色舞。一点都不像说实话的样子,反倒像是现编的。 “你可知道我是何时知晓自己的身份的?有人被陈牧业收买,告知了我的身份。那人必定是父亲身边亲近之人,文叔,你说会是谁呢?” “可不是我啊!我跟着先生十来年,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王文蓦地站起身,随即又收起慌张坐定。 “我记得是今年五月份,当时文叔家里好像出了点事,您儿子得了急性血液病,这病花钱如流水也就算了,还不好治。好在现在是熬过来了,令郎如今已经康复如初了?” 杨卓自从当了顾大少爷,把从前见识顾元征的做派模仿的惟妙惟肖,现在也学会旁敲侧击和恩威并施了。 王文闻言心慌,手紧攥着西装一角,快要把面料扯皱了。 “我,我真没有背叛先生,背叛您呐!” “背叛是一回事,把事情抖出去是另外一回事。文叔!说,是你把消息卖给了陈牧业是?”杨卓坐端了身体,谈话变成了逼问。 “我,我,我就做了那一回。但是没坏什么大事啊,小哑巴杀陈牧业是我下达的指令,我没让陈牧业拿这事做文章啊!”王文扑通跪下,连着作揖求饶。 杨卓漠然看着王文,心想他背叛顾元征一回,就能再一回。 “文叔,我也不是要问责,只是这件事情我父亲若是知道了就不好办了。我父亲现在非常信任我,你是知道的,所以我能保你!” 王文闻言,立马爬起来走到杨卓身边,表示忠心:“那我以后为大少爷做事,大少爷心慈,我跟着大少爷。”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文叔。” “大少爷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文一听有立功的机会耳朵立即竖了起来,附耳凑过去。 杨卓压低声音:“害死何会长的人都有谁?除了父亲跟樊容德,陈湛这三人,应该还有一个?”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啊!大少爷,不如您换个我知道的事儿,我一定都说给您。去年樊容德领了一个人来过几回,不过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啊。从身形看像是个女人或者身量小的男人。” 王文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樊容德护着那个神秘人物,他所见不多。跟普通保镖一样,只是见了那人高矮,连胖瘦都不甚清楚。 潭城,听了楚清珏的建议。何纯熙请了从前何氏百货账房,她先从去年的账查起。 原先潭城百货公司的账房兼顾潭城昌城两地的烟馆赌场和航运生意,可谓是除了何立群以外把控全局第二人。 楚清珏说楚家在战后聘他做顾问,请来李账房不是什么难事,暂时定在外面的一间私密性较好的饭店。 李账房到时,见到何纯熙还活着不禁撒泪沾襟,祷告天地让好人有好报。 “李伯伯,这些年您为何氏百货公司付出这么多,最后何家还连累了您,我大伯辞退了您真是对不住。” “不不不敢,小姐折煞老朽了。今日召老朽前来怕是有事要问,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 “李伯伯,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想了解一下去年一年百货公司的经营情况,您应该最清楚的,挑大的问题先跟我说了,再把账本找出来给我可以吗?” “小姐,我我我对不起您父亲呐。先生这样信任我,我没能替先生守好百货公司,是我无能啊。” 李账房老泪横流,不住地拿衣袖擦拭眼泪。 “李伯伯若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定为李伯伯办妥。还请李伯伯一定要明白告知去年的账上有什么问题,这或许跟我父亲的死有关。” 何纯熙此话一出,李账房不顾老泪横流,立马从皮包里拿出了账本。何纯熙接过账本,递给了一旁的楚清珏。“去年在六月之前,公司经营没什么太大问题,前年在潭城建造兵工厂的时候,险些跟樊家,也就是小姐来往的那个樊小姐家里的建筑公司打起官司。” “为什么?” 何纯熙浑身紧绷,她感觉自己快要接近真相了,这真相不知如何丑陋,让她心里没底。 “好像是樊氏建筑他们以次充好,使用劣质建材,被老爷发现后强行换了建筑公司,不再跟樊家合作了。” “那是建筑公司自己的错!”何纯熙近乎是咆哮,一旁的楚清珏立即把茶端给她,示意她先降降火。 “小姐您不知道,咱们先生是商会会长啊,这公然不跟樊家做生意了,在商界可是相当于给了樊家一重击。其他需要建筑盖房的生意也都绕着樊家了,樊容德先生当时跟咱们先生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了。” 何纯熙藏在桌下的手因为愤恨而握成拳,关节发白,但她的脸庞却气的涨红。 “还有别的吗?我父亲跟如今的商会会长顾元征之间有什么矛盾呢?我自然知道生意场上的竞争,还有没有别的针锋相对的时刻?” 李账房一听顾元征,接连叹气,“顾元征从前是副会长,许多理念跟先生都是冲突的。先生想规范商会成员的行商准则,可是顾元征有个龙鱼帮,许多事都是威逼利诱就促成了,完全没有法纪可言。” “这么说,我父亲跟顾元征积怨已深?” “是啊,昌城的百货公司便经常有小混混去闹事。” 何纯熙得知了樊容德跟顾元征的勾结在一起的原因,现在她还剩最后一个问题。“李伯伯,我父亲可曾苛待某位襄理或者员工?” “先生为人和善,平易近人,何氏集团的员工家里遇灾通常都能预支三个月的薪水,怎么会苛待员工呢?” 楚清珏看了账簿,抓住了一处账目问题,他在一旁已经观察这李账房多时,有问必答绝不含糊,于是直接指出了问题:“李伯伯,这其他费用在去年第一季度暴涨了一百万,直接翻倍。而在第二季度其他业务收入多了一百万,翻了五倍,这一增一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啊?” 李账房犹豫了,片刻后说出了实情:“是何大少爷挪用了公款,先生说不好让公司的人知道,就先算作其他费用。四月份的时候,又让何大少爷补上了。” “挪用公款?”何纯熙不敢相信她的堂哥会因此害死她的父亲,一定是还有别的原由。 “是的,十万块不是小数目。从前他多次使用公款,先生都自己补上了。那回气急了,在办公室训斥何大少爷,还惊动了他父母,也就是您的大伯父大伯母两人赶到昌城去跟先生赔礼道歉。” “是四月,不是五月对吗?”何纯熙还抱着一丝侥幸,她大伯父不会害死亲生弟弟的。 “是四月。” 第152章 真相呼之欲出 从李账房这里只得知了何立群跟何立仁夫妇发生过争吵,何纯熙没有得到任何证据,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吃过饭后,楚清珏送何纯熙回家,他们只聊些小时候的趣事。 “阿宝,听干妈说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才两岁多,上来直接抢走了你的奶瓶一口气吃光了,害得你哇哇哭。” 楚清珏走在何纯熙身后,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外乎是什么拒绝的话语。 “熙,明天我还来接你去调查好不好?” “你整日往外跑,也不多陪陪干妈,她多孤单。” 楚清珏假装听不懂何纯熙的拒绝,腆着脸道:“明天上午八点钟,我到你家去接你。” 回到潭城何公馆,何纯熙住在小后楼的一间客房里,那间房子在从前是樊琦琦来何家留宿的房间。 入夜,何纯熙喝了一点酒,正准备睡下,有人轻轻叩响房门。 “谁啊?”何纯熙打开门,发现是尤姨娘。 “姨娘快进来,这么晚了怎么不睡呢?” 尤氏发现何纯熙的床头放了一瓶洋酒,便问:“小熙,能不能给我也倒一杯酒?” “姨娘,喝酒伤身,只这一杯。”何纯熙以为尤氏是因为丧母伤心,只好为她倒杯酒舒缓精神。 尤氏接过酒,两三口便吞了下去。 “姨娘,你慢点喝,这是烈酒呢。”何纯熙为尤氏拍了拍后背,怕她呛到。 尤氏的眼睛红肿不堪,她努力瞪大眼睛,平静地看向何纯熙:“小熙,你回潭城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如果你想知道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尽管问我。” “姨娘,你真的是见微知着,玲珑剔透啊。我今天总共只说了那么几句话,您就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了。”何纯熙自知被看透了,也不再隐瞒。 “姨娘,去年五月份,家中有什么人去过昌城吗?管家,帮佣都算上,有没有谁那段时间消失了?” 尤氏一直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但是她却擅长观察。在内宅这几十年,许多事情她都知道大概原委。 “去年五月份,我表姐,也就是你的大伯母去了一趟昌城。” “不是四月份吗?”何纯熙的心又揪了起来,若说她大伯父不会害死自己亲弟弟,但大伯母钱玉萍就难说了。从小到大的印象里,钱玉萍对何纯熙父女一直不太亲近。 “四月份,大少爷犯了事,何立仁夫妇两个都去了昌城。回来以后,不到半个月,我表姐又去了一趟昌城。” “姨娘,何以见得是去昌城?”何纯熙不由自主朝尤氏挪了挪,企图听得更清楚些。 尤氏见何纯熙态度谨慎,说得更具体了些:“她回来的时候给大小姐带了礼物,其中有一件是花夷街铺面的包装印记。” “她当时去了多久?府中再没有别的人离开吗?”何纯熙咬紧了牙,若真是钱玉萍,她也绝不饶恕。 “在你婚期前一周回来的,但是跟她一起去昌城的金司机并没有回来。”尤氏再次指出了重点,何纯熙顿悟,原来金风华跟顾元征早就勾结到了一起。 “我父亲可能是钱玉萍害死的。”何纯熙直呼其名,立刻就做了论断。 尤氏则对此话没什么反应,仿佛早就知道。 “姨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何纯熙追问,她以前只以为尤氏是个木讷内敛之人,没想到她是收起了锋芒的。 尤氏站起身,抹了一把眼泪:“我跟表姐不睦,小熙你是知道的,旁的没有实际证据的话我不便多说,恐有报私仇的嫌疑。只是我今日所说都是实话,你可以去查证。” 昌城,小巷火锅店。 汽车开不进弯弯绕绕的小巷,杨卓领着几个保镖徒步进去。 火锅店老板娘,杨卓的第二任师母,从良的琵琶女,如今辛苦经营照料夫君留下的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 “师娘,好久不见,听说阿胜考上了警官学校,我请你们出去逛逛。”杨卓如今的身份在龙鱼帮人尽皆知,但是在师娘面前他还是跟从前一样谦卑,不拿腔拿调。 师娘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勺子,“这怎么好意思呢?你现在都是大忙人了,阿胜和阿埠讨人厌的,再给你添乱。” 杨卓和气道:“怎么会?他俩就是我亲弟弟,师娘快收拾收拾一起去。咱们先去香夷街给阿胜买个礼物,然后去我在东华街开的喜福楼吃一顿。” 推脱不下,师娘只好带着两个儿子一起出门庆祝。 杨卓开车直奔香夷街,直接开到了一家瑞士表店,选了一块价值一千块的手表。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阿胜不能收。阿卓,你听我讲,我这起早贪黑干一年的买卖都赚不了这么多钱,你送阿胜这个会让我们心里不安的。”师娘如何也不许杨胜收下那块手表,杨卓只好作罢,只在另一家铺子买了一支价值一百元的钢笔送给了杨胜。 杨卓又贴心为还在读国中的杨埠买了一套制服,给师娘买了一些补品,最后载着三人去了喜福楼吃饭。 汽车停靠在喜福楼门口,对面便是新世界购物乐园。 师娘早就听说从前的百货公司现在换了名字,跟以前不一样了,提议吃了饭进去逛逛。 “师娘,里面还没装修好呢。等开张了我就带你们进去逛逛。” 购物乐园门口,钱玉萍跟柳毓枫刚吃了嘴上的败仗,被钟瑛打发了出来。 “她钟瑛不过是个外人,小熙是我们何家的女儿,我让宇恒来帮忙管理公司有什么不妥?等小熙从潭城回来,我必然要好好跟她谈谈。” 钱玉萍在儿媳柳毓枫面前耀武扬威,实则是刚才被钟瑛拿捏脸上无光,这下在找补。 杨卓听了一耳朵,看来应该是何纯熙的亲人。 “那个夫人是不是跟你们顾家有来往?”师娘第一眼就觉得钱玉萍眼熟,搜刮记忆想起来从前在顾府见过。 “师娘?你是不是从前见过她?”杨卓没想到自己威逼利诱没从王文嘴里撬出来的真相竟然能从师娘这里得知,他也顾不得请师娘进去坐下,当街就盘问起来。 “你师父不是为了龙鱼帮牺牲了吗?每个月我都能去顾府领十块钱作为这俩孩子的养育费。去年五月份,我记得是栀子花开的时候,我去你们顾府拿钱,在女士卫生间见过这个夫人,她以为我是府里的下人,让我帮她把卡在斗笠缝中的头发弄出来。” 第153章 她只能我来杀 潭城,何公馆。 天气放晴,楚清珏一早不到七点钟就到了何公馆,不料潘管家告知他,何纯熙昨日夜里已经回了昌城去。 “熙她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楚清珏语气低落,以为又是自己的不当举措吓跑了何纯熙。 何宇寰听说楚清珏到访,立刻下楼来与楚清珏交代:“二妹说昌城有事等她回去处理,让我跟楚二少爷说一声,她先回去了,你不必担心,回去后会跟你电话联系。” “如今中夏四处都是逃荒的流民,你怎么放心让她自己走呢?”楚清珏面含愠色,正打算去追,何宇寰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难道二妹没跟你说吗?沈少帅派了四个士兵给二妹做护卫,楚二少爷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又是沈泽帆,走了一个杨卓,沈泽帆忙不迭贴上了何纯熙。楚清珏眉头紧皱,他这心上人也是旁人的心上人,当真让他煎熬。 “楚二少爷一早来还没吃早饭,不如一起吃些?”何宇寰知晓楚清珏的心意,并没有将他刚才急切的质问放在心上。 “算了,我还有事,告辞了。” 潭城至昌城路途中,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在宽阔的道路上行走。饥饿的难民眼见车上都是穿着军装的士兵,都一哄而散,不敢在道路上聚集乞讨。 何纯熙坐在后排,前排是两个士兵,后面的车上也跟着两个士兵。 一路上除了停靠吃饭,何纯熙没怎么说过话。她脑中将前因后果捋了个遍,顾元征为了当商会会长,樊容德因为生意上的矛盾,钱玉萍是因为父亲不给情面,惹恼了她。三人勾结在一起,遇上早就想取宫梓桓而代之的陈湛,四人便谋划了刺杀她父亲的事。 她父亲去世,她当初怀疑是宫家父子做的,疏远冷淡宫梓桓何尝不是他们算计的一部分?她因为怀疑不再为宫家提供支持,宫梓桓为了查找真凶而疏忽了陈湛的暗中动作。 真相竟是如此恐怖,怪不得樊容德临死前那句警告,永远有一把利刃悬在她头上。 可是她要如何做呢?回去当场质问在她家中的钱玉萍吗?问她还有没有同谋?是她大伯吗?或者从小对她不错的大哥何宇恒也参与其中?她要什么结果呢?当初她想要的是手刃仇人,如今她下得去手吗? 只杀钱玉萍的话,她的夫君儿女又会放过她吗?冤冤相报没有了尽的时候。 可是她绝对不会放过钱玉萍,更不会放过顾元征。 现在回想杨卓给她的警告是对的,他是真心的吗?他若是真心对她,又怎么能害她失了庆云街转而投靠了顾元征呢?还是顾元征故意让他来泄露些消息,想看他们何家互相消耗互相残杀呢? 何纯熙脑中诸多疑问,诸多困惑,但是她只给自己定了一条准则:不能轻举妄动。 回昌城之后,她要装作无事发生,报复钱玉萍的手段还需要斟酌。她定然是会要了钱玉萍的命,但是这一回她要以其人之道对付钱玉萍。如果没有那些恶人的勾结暗害,她如今也不至于过得这般艰难。 那些人害死了她的至亲至爱,她定然要毁掉他们所珍视的一切。 汽车抵达昌城何公馆之时已经是夜里两点钟了,何纯熙让护卫先去从前的保安房歇息,自己悄无声息回到了小后楼。 脱去厚重的衣物,洗掉面上的灰尘,洗漱后出来,何纯熙复仇之心让她毫无困意。于是撑起她许久未碰的画架,家中早就没有她画作的纸张,只能从衣柜里选了一条白绸衬裙做画布。 何纯熙从前不擅长水彩,但是翻箱倒柜只找了些水彩颜料。她感慨这一切都在跟她作对,没有施展能力的纸张,没有趁手的工具,跟她这一年多的经历没什么差别。 红色的水彩侵染着柔软的布料,慢慢散开,边缘有些洇色。何纯熙此刻心中无物,只是在布料上一笔又一笔,画出了一颗心脏的图案。 人心易变,甚至连所珍爱的事物都会随着心境而变化。那么钱玉萍在乎的是什么?是她的一双儿女。 何纯熙有一刹那觉得自己想法过于卑劣,但是她所承受的痛苦就是钱玉萍带给她的,即便钱玉萍没有害死她,但是害了她唯一的血亲,间接也害了她此生唯一深爱之人。 听楚清珏说过,潭城的烟馆是何家大小姐何景仪的夫家所开设的。即便那条禁止鸦片买卖的法令在如今等于虚设,但是拿到明面上来看,崔家仍旧不能逃脱罪责。 何宇恒自小被娇惯长大,任意妄为,如今染上了鸦片。鸦片如何摧残人,何纯熙亲眼见过。 水彩画成的图形随着液体沁透布料的纹理发生了变化,原本的心形图案逐渐变成了一块血淋淋的伤疤。 独坐良久,何纯熙丢下笔,复仇的计划慢慢在心里变得清晰明了。 “咚,咚,咚。” 又是小石子敲打玻璃窗的声响,何纯熙撩开窗帘,果然还是杨卓的手笔。他站在楼下示意有事,何纯熙只勾了勾手指,让他上来说。 打开门,杨卓穿着黑色的锦袍,碎发盖在额前,像是居家打扮。 “你怎么来了?” “桃桃,我查到了跟我父亲有勾结的人是谁,就是你的大伯母钱氏。” 何纯熙并不惊讶杨卓带来的确切消息,反而觉得他父子设局的嫌疑越来越大。 “你来就是给我说这个的?” “你应该把她赶走!她在你身边会害你的!” 杨卓眸里尽是关切,短暂对视后,他移了目光,冷冷道:“你要是怕麻烦,我替你解决了她。” 何纯熙脸上漾开一抹冷笑,坐到了沙发上,“那你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解决她。” “不会脏了你的地,只要她出门去,你想要她如何死都行。”杨卓跟着到了沙发旁,看了一眼何纯熙的脸色,小心翼翼坐下。 何纯熙从没见过杨卓穿长衫,他这缎面袍子缝着深褐色毛里子,比普通水貂皮要好许多,大概是进口的紫貂。 这样一件衣裳少说也得一万块,他如今是真的成了阔少爷了。 “顾少爷如今果然是霸气得很,说杀人就杀人呐。” “桃桃想怎么做?”杨卓骤然觉得自己太鲁莽,或许何纯熙还有别的打算。 何纯熙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向床铺,只撂下一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多谢你告知我。只是,她只能我来杀,你记住了吗?” 第154章 问心 “好,桃桃自己拿主意就是。” 再留下去只是徒找尴尬,杨卓起身要走,无意间瞧见地上一件裙子上沾染了一大块血迹。 “桃桃,你受伤了?”杨卓折返到何纯熙面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拉起她像是拨弄拨浪鼓似的把她转了好几圈。 “停下,那是颜料!我找不到画布纸张,拿了一条裙子画画而已。” 杨卓这才松口气,手还搭在何纯熙的胳膊上。只隔着一层软绸布料,何纯熙眉头微蹙,她能感受到杨卓掌心的温度。 室内温暖,何纯熙只穿着一件半袖低领睡裙。她看向杨卓,他的目光锁在她白皙修长的脖子上,喉结似乎还隐隐有吞咽的动作。 “臭流氓!你看什么呢?”何纯熙抬手就是一巴掌,杨卓捂着脸背过身去。 “城中都传沈少帅在珠宝城为一个女子一掷千金,买了一条钻石项链。桃桃戴的就是沈泽帆送的?” “是啊,他乐意送,我乐意要。碍着顾大少爷什么事了吗?” 杨卓摇了摇头,哽着喉道:“没,没有。桃桃,我先走了。” “你不必再为我做任何事情,我们互不亏欠,今后就做陌生人,不要再来找我了。”何纯熙坐到床上,隔着水晶珠帘,看杨卓身形更佝偻了些。 “我以后,不会再找桃桃了。”杨卓迈了一步,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 何纯熙以为他要离开,嘱咐他把门带上。 “桃桃,我想问,问你一个问题。”杨卓隔着珠帘,看向背着他的何纯熙,感觉她瘦了许多。 “问。” “如果我只是杨卓,跟顾元征没有任何关系,你是会喜欢我的,对吗?”这些天杨卓把樊琦琦的话在心里揣摩了无数遍,最终他不敢确信何纯熙爱过他,但是他却相信何纯熙心中是有他的。 闻得一声轻叹,杨卓磋磨着手指,无比忐忑地等待着回答。 “你如此纠结这个问题,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我也是有父亲的人,生养之恩血脉牵连使我不会放弃报仇的。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对立的。短暂的相依为命不过是造化弄人,别去想了。” 杨卓垂目,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确定了何纯熙的心意。若何纯熙直接了当告诉他不可能,他会觉得她是在赌气。若何纯熙承认对他有情意,跟顾元征那种声称事事为他好的论调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想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 但是何纯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愿违心也不愿伤害杨卓。杨卓笃定,何纯熙心中是有他的。 “桃桃,我知道了。” 杨卓悄然离去,何纯熙独自去酒柜取了一支酒,喝上两杯,明明已经昏昏沉沉站不起身,但是头脑还是那样清晰明了。 翻来覆去,不知何时才能入睡。 一觉睡到次日傍晚,何纯熙闭着眼依稀听见外面吵嚷之声。 “都轻拿轻放,那是给小熙裁新衣裳用的。” “这是过年的年货,潭城地道的吃食,小熙肯定会喜欢。” 钱玉萍如今操持过年节,忙的不亦乐乎。何纯熙听着好几句都是围绕她的,为她制作新衣,采买吃食。 为的大概是购物乐园,购物乐园即将开张,钱玉萍想让她的儿子去购物乐园做事。何纯熙双目紧闭,两行热泪从眼角滚到枕头上。 何纯熙畅想着,若此时父亲跟宫梓桓都还在,那也依旧有人为她添置新衣购买吃食。是钱玉萍谋害,如今做出猫哭耗子般心疼她这个孤女,真是让人恶心。 宿醉头痛,何纯熙在小后楼的小厨房煮了茶水,灌了满满一杯后身子也暖了,拿起电话呼了督军府的电话。 “我是沈泽帆,哪位?” “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沈少帅可真叫人伤心啊。” 对面一声爽朗的笑声,“你回来了,找我有事?” “你来接我出去玩儿,在家里怪闷的。”何纯熙撒起了娇,她想如今只有借着跟沈泽帆约会的名义,才能在外面住下,做起事来才算方便。 “今日,怕是顾不上你,明日如何?” “那你忙。”何纯熙故作失落语气,果然这沈泽帆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她,若是喜欢的人约自己出门去,正常人早就乐开怀忙不迭凑上去了。 电话那头听出了失落,改口道:“晚上可以一起吃个饭,七点以后我就没时间陪你了,可以吗?” 第155章 我可以吻你吗 “小熙,要出门去啊?你这天天往外跑,哪还像个姑娘家?” 钱玉萍一直都没机会跟何纯熙开口,察觉到何纯熙有意躲着她,今日如何也要留何纯熙在家吃一餐饭。 “沈少帅的车就在外面等着,我怎么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大伯,大伯母,你们近日操劳,辛苦了。” 何纯熙装作一无所知的纯良模样,说些好话,匆匆离去了。 “这孩子,真是有福气,怎么回回都能遇上这显贵的儿郎。”钱玉萍感叹,从前她做错了事,最后只能吃下自作的苦果。 现在她妄图弥补,钱玉萍认为只要她用心对待何纯熙,何纯熙便会念在一家血脉相连的份上,给何宇恒一个安身立命的差事做。 若何纯熙将来能跟沈泽帆走到一起,哪怕是外室,何家也能在沈家的地界得些好处。 何纯熙在钱玉萍的注视下出了门,钱玉萍去洋房二楼的小露台看得真切,沈泽帆亲自为何纯熙打开车门。 “找我有事?”沈泽帆见何纯熙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何事,他可不信何纯熙回了一趟潭城便转了性子。 “没什么事,一会儿我请你吃饭。最近我不想回家,所以想装作跟你在一处。对你来说举手之劳,不会不替我瞒着?” “装作跟我在一处?你不想回家想去哪里?” 沈泽帆不知道何纯熙又要做什么谋划,总归不是像女间谍女细作那般主动接近他。 “我的事,不想说就别问。你要是很忙就把我撂下,周日再请你吃饭。”何纯熙态度急转直下,沈泽帆用余光打量着她,看来她心情不好。 “何必假装呢?去我那里住。你曾经收留过我,轮到我回报你了。”沈泽帆把车停在一边,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纸包。 “先垫一垫肚子。” 何纯熙拿过纸包,里面还包着一层油纸,撕开油纸,发现是一只鸡腿。 宿醉本就没胃口,再闻这油腻之物让何纯熙差点吐出来。 “哪有你这么追求姑娘的?你这鸡腿是午餐的剩菜?我不吃!”何纯熙把鸡腿放回纸包里,嫌弃极了。 “这是我的午餐不错,但不是剩菜。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吃上午饭,为了来见你,我只能打包些吃的就赶来了。” 沈泽帆拿过鸡腿,又揣回了口袋。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还没吃午饭呢,这都到晚饭的时间了,街边随便找个馆子,咱们去好好吃一顿?”何纯熙有些不好意思,为了赔礼,她从包里翻找了半天拿出几颗糖果。 “先吃颗糖,你要什么口味的?橘子味的还是菠萝味的?” “要那颗红色的。” 沈泽帆松开方向盘,侧过身面向何纯熙,说了一句何纯熙意想不到的话来:“你喂我。” 何纯熙定睛看着沈泽帆神色严肃,不免怀疑自己听岔了,拧起眉头:“你说什么?你要我喂你?” “你没听错,可以吗?”沈泽帆的脸像是秋日的天空,烟霞从脖子逐渐攀到脸上,连成一片红云。 “哦,我懂。”何纯熙咬着唇,强忍笑意,剥了糖纸,喂给了沈泽帆。 也不知沈泽帆从前是如何恋爱,竟然连最基本的调情都不会。从前真是高看了他,没想到是纸老虎一个。 “我赔礼道歉了,你不生气了?” 沈泽帆唇角翘起,声音柔和:“我没有生气啊,你怎么多心了呢?不如你去我那里,我让守卫去齐家饭庄弄几食盒菜来,晚些时候我还有个会要开。陪不了你太久,但好歹你能安定些好好吃一餐饭。” “都快过年了,要是再撞见你父亲你母亲怎么办?我虽然不在乎什么名声地位,却还是想要我的小命的。”何纯熙眼睛忽闪忽闪,她说了什么沈泽帆根本没有听清楚,只盯着她琥珀一般的眼睛,像是入了什么法阵被吸了进去。 “我可以,吻你吗?”沈泽帆不由自主道,他看何纯熙的唇上抹了橘红色的口红,娇艳欲滴,就像开的正艳的凤凰花。 何纯熙下意识捂住嘴巴,看沈泽帆半个身子倾靠过来,双目锁在她的脸上如同着了魔一般。 “不可以!我,我们还没熟到可以,可以亲吻的时候。吃饭去,我饿了。”虽然心里慌张,何纯熙表现还算淡定。她看沈泽帆长睫下失落尽显,他回正身子抓着方向盘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车里沉默安静,氛围却灼热起来。何纯熙摸了一把后颈,竟然出了一层汗。当真后悔要答应喂沈泽帆吃糖,如今他得寸进尺,不亲他还生起了闷气。 “沈泽帆?你怎么了?”何纯熙明知故问,她瞟见方向盘上沈泽帆宽大的手用力握着方向盘,依稀可以看到手背上青色的脉络。 何纯熙先是侧过脸看了眼车门,准备随时逃走,随后先赔笑道:“你生气了?” “没有,那我可以牵你的手吗?”沈泽帆凤眼迷离,眼梢含着情欲却并不猥琐。 真是会退而求其次,何纯熙慷慨把手递过去,“喏,我今天还戴了你送我的扳指。” 几番接触下来,何纯熙觉得沈泽帆在情爱方面当真青涩。真是难以将今日连着问可不可以拉拉手的沈泽帆跟叱咤战场的沈阎王联系起来,这竟是同一个人? 沈泽帆的手掌厚实,干燥,粗粝。他似乎怕磨破何纯熙柔嫩的肌肤,只是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两只翠色的扳指靠的极近,像是天生一对。 何纯熙先是有些局促,放松下来后,伸开手跟他的手比大小。 “为什么男人要比女人生的高大,连手都比女人大,这不公平!” “你在寻常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你可知道?”沈泽帆嘴里的糖果淌出了果浆夹心,草莓味道更加浓郁,他不禁幻想那个未得的吻会是什么味道,何纯熙刚才吃了一颗紫色的糖果。 何纯熙嘟着嘴:“那有什么用,俗话说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我也想做高个儿,顶起一片天啊。我这个年纪,或许还能长高一点,是不是?你怕是不行了。” “我,我怎么不行了?”沈泽帆下意识攥紧了何纯熙的手,他殷切地望着何纯熙,仿佛对她的话有所质疑。 “你这年纪不会长高了呀,所以若我再长个二十公分,就能跟你差不多了?” 第156章 图谋潭城百货公司 思索之下,何纯熙决定暂时去投奔樊琦琦,拒了沈泽帆的好意。 “我不搅扰你了,周日你若有空,我陪你去裁新衣裳。”何纯熙顺着沈泽帆的心意与他温存了好一会儿,沈泽帆摸了摸手就喜笑颜开,真是一个好哄的主儿。 “我周日一定预留好时间。”沈泽帆眼看着何纯熙走进了东华街的购物乐园,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购物乐园,何纯熙一到就有许多文件等着她签署。 “这是我谈下的供货商合同,这是聘请的单子,你说的仓库里那些工人我也考核过,确实有几个能干的。” 钟瑛争分夺秒给何纯熙讲了几家供货商的优劣,她又聘请了从前昌城百货公司的陈景明来这里做事,所有基本打点妥当,只是钟瑛想请一些昌城名流在开业时来捧个场,暂时还不知能请谁来。 何纯熙略略看了看合同,果然是钟家大小姐的手笔,每个合同都是占尽了便宜。 “请人?姨母觉得沈泽帆如何?” “能请到沈少帅当然好啊,徐夫人也来?”钟瑛心中早就拟了一个名单,却没敢想过能请动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沈阎王。 “徐姐姐当然会来,不过这对面的饭店几时开的?对我们一楼租赁的小铺子有影响?别抢了生意让小铺子的店主没了活路呀。” 何纯熙注意到对面的茶楼改成了饭馆,竟然已经开张了,这摆明了要跟购物乐园一楼的铺面抢生意。 “小熙你这就不懂了,咱们楼下的小铺子面向的是什么顾客?人家大饭店又是针对什么顾客?我看咱们还应该感谢对面的东家呢,我们是相辅相成啊。”钟瑛笑道。 何纯熙恍然大悟,“姨母的意思是,去对面饭店吃饭的大主顾也能来咱们购物乐园逛逛。我们都能为对方吸客流量。至于一楼的小铺子,适合的是赶着上班的普通职员,有价格优势,出餐快,跟对面的大饭店不冲突。” 钟瑛摸了摸何纯熙的脑袋,“小脑瓜转的就是快。” “姨母,您最近操劳购物乐园实在是辛苦了。我还有件事情,想跟您一起参详一下,我想拿下潭城的百货公司,到时候我们还合资经营如何?” “潭城?要是拿下潭城的百货公司,我就回潭城去。昌城这家就交给你跟琦琦如何?也该放手让你们年轻人做事了。”钟瑛在潭城住了大半辈子,实在想念潭城的风物。 何纯熙见钟瑛很是乐意,于是先点破了首要问题:“如今潭城百货公司在我大伯手上,让他交出来怕是不易,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这本就是你父亲的产业,他们霸着还有理了?” 何纯熙洒下两滴眼泪,眼睛通红,“潭城的何公馆如今也被他们占着了,我回去都只能住客房。” “如今他们住你那里也是诸多不便?” 钟瑛十八岁丧父,彼时弟弟还年幼,族中叔伯以他们撑不起家业为由,企图瓜分钟家财产。她最见不得这种恶心行径,逮着何纯熙这样一个孤女吃绝户。 “是有不便,姨母,我能不能去你那儿住些日子?” “当然可以,今天琦琦叫保姆炖了山药鸽子汤,一会儿我们回去喝。” 处理了手上的文件,何纯熙跟钟瑛一同下楼,准备拦辆黄包车回钟瑛家中。 这时何纯熙看对面一群保镖围着一个人从饭店出来,好奇问钟瑛这对面的东家是什么人物。 “就是顾大少爷啊,琦琦说你们好像有些渊源?” “没什么,他是顾元征的儿子。我跟顾元征不共戴天,我们还是提防着些,别叫人钻了空子。”何纯熙冷脸道,她不明白杨卓把店开到购物乐园对面是何目的,但戒备之心骤起。 第157章 与青云帮的交易 安民巷,夜里十点钟,一个深宅大院门前聚了许多人。 何纯熙穿着钟瑛的衣服,盘起了头发,礼帽上的黑纱遮住了上半张脸。 等门内响起了三声敲击,门外众人排起长队,把手里的信封从大门开的门洞递了进去。 等了一刻钟后,一个汉子从里面出来,对众人宣布:“今日出价最高者白玉琳,白小姐。请白小姐进来议事。” 何纯熙拨开众人走上前去,那汉子睨了一眼,领着她走进了院子。 院子只点了几个灯笼,看不清布置,何纯熙紧跟着那汉子到了一间耳房。 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坐在里面,他穿着从前宫家军队的军装,右臂的袖管空荡荡地悬着。 “白小姐,请坐。” 何纯熙坐下,扫了一眼那男人,虽然他脸上有一大块伤疤,像是火烧的伤痕。但这长相很是面熟,恐怕从前在宫家见过。 “说,白小姐要跟我们做什么生意?竟然出十万块这样的高价,是要谁的命吗?”断臂男问。 “你们青云帮是有钱拿就随便杀人吗?”何纯熙知道青云帮的领袖是云阿雨,云阿雨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如此。 断臂男嗤笑:“也不全是,你且说说看要杀谁?我们也会做调查,绝不杀害无辜之人,不杀女人跟孩子。” “我不要你们杀人,只是想让你们帮我查一查顾元征跟潭城崔家有什么联系,崔家的烟土是不是从顾元征这里拿的。” “你是什么人?顾元征的仇人?” 何纯熙面纱下的红唇轻启:“看你的军装,你是第五师的少校。第五师是宫少帅的直属军,当时昌城北边战线你们第五师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很难?” 交谈间何纯熙仔细辨认了那军装上的胸章,宫梓桓的军装上的胸章差不多。虽然这男人如今投靠了云阿雨,想来也是有些忠心的。 “你到底是谁?竟然知道我的身份?”那断臂男攥紧了拳头,怀疑眼前这个女人会以此威逼他。 “你是宫家军的幸存者,我是宫梓桓的未亡人。”何纯熙摘了帽子,直面断臂男。 “少夫人?属下陆林见过少夫人。”断臂男看清了何纯熙的样貌,立刻站起,右臂虽然只剩一半,却下意识做了敬礼的动作。 “陆林?陆少校?我记得梓桓说过,有位好前锋姓陆,应该就是阁下。” 断臂男点头,“正是属下。” 陆林的脸被山河军的探子放的一把火毁了,如今面目丑陋,就算想隐姓埋名过普通生活,都极其艰难。 最后他们这些战场上的幸存者拥护云阿雨,创建了青云帮。靠为别人解决一些冲突麻烦,替人报仇赚些钱糊口。 青云帮做事靠谱,逐渐在江湖有了些名气,如今想找青云帮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 “陆先生受苦了,我替梓桓向你致歉,没能护住全军,让你们流散四处,艰难过活。” 何纯熙伸出左手与陆林握了手,明显察觉了对方由戒备转换成了谦卑之态。 “我今日是来做生意的,陆先生不必念及梓桓,我们言归正传。” 陆林回到座位上:“少夫人要查顾元征与崔家的联系,不出五日就能有答案。” “我不防跟陆先生先说一说个人的揣测,潭城崔家贩卖烟土,可能是搭上了顾元征这条线。再者,我希望知道他们的运货渠道和交易时间地点。” 何纯熙顿了顿,继续道:“或许我还有更大的生意要找你们青云帮,今日我可以给你们先签一张支票,作为定金。” “少夫人一并说了。” “查清楚顾元征这边的发货时间,截了崔家的货。派人扮作烟土贩子,替我去引蛇出洞。” 何纯熙思来想去,只有从这条线下手,才能将钱玉萍的一对子女串联起来。 陆林收了何纯熙的支票,看来这件事不算什么难事。 事毕,何纯熙走过漆黑的巷子走到了西华街。西华街从前的千春院改成了歌舞厅,这装修排场堪比星都会。 何纯熙走过歌舞厅,岔路口处,一个肖似杨卓的背影正跟一个女人站在一起。 这下极好,何纯熙心想,去见识一番这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跟别人是如何黏糊的。 待她走近,看清了那女人的模样,竟是那个萧晚晚。 冬衣厚实,何纯熙却一眼看出萧晚晚腹部隆起,像是快要临盆。 “白小姐?”萧晚晚隔着一丈远就跟何纯熙打了声招呼。 背对着何纯熙的杨卓身子一凛,转过身时神色复杂…… 第158章 雇人 “桃桃?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杨卓转身大步走来,何纯熙侧身绕过他,并没有理会杨卓。 “白小姐,你误会了,我的孩子不是阿卓的。”萧晚晚的解释脱口而出,在何纯熙听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并不想知道箫小姐的孩子是谁的,您不用特意告知我。我不想理那个人跟您无关,纯属私人恩怨。”何纯熙对萧晚晚语气客气,不想过多纠缠,径直经过萧晚晚身边。 身后杨卓与萧晚晚低语了几句,随后追了上来。 “桃桃,你真的误会了,听我跟你解释好不好?” “真的很用不着,顾大少爷,我根本不在乎啊,你我是什么关系啊?”何纯熙甩开杨卓的手,加快了脚步。 “桃桃,你真的要如此绝情吗?”杨卓止住了脚步,他看着没有任何回应的何纯熙越走越远,默默垂下头去。 见杨卓没有追上来,何纯熙这才放缓脚步。 “黄包车,带我去城东徐府。” 拦下一个黄包车,何纯熙坐在黄包车上又冷又困,抬起头,竟是月圆之夜。 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何纯熙想起去年除夕,是杨卓陪她一起过的。她不禁设想,将来她与顾元征针锋相对之时,该怎么处置这个救命恩人。 刚到徐府,徐慎姈才从外面回来,随行还有三四位大学生年纪的青年男子。 “哟,你最近忙什么呢?厂子快拾掇好了,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徐慎姈倒也不别扭,左拥右抱下走到何纯熙面前。 “那个小莫,你第一回来,去陪我这位妹妹坐着。” 徐慎姈指了一个在一旁不善言辞的男学生,男学生红着脸走到了何纯熙身旁,笨拙地朝何纯熙伸手:“姐姐好,我姓莫,您可以叫我小莫。” 何纯熙勉强挤出一个友善和蔼的笑容,跟那小莫握了一下手,“姐姐,有事要单独跟你讲,先去你内室。” “你们都在这儿,让管家给你们弄点宵夜,我跟我妹妹去去就来。” 来到徐慎姈内室,徐慎姈醉卧在沙发上,问何纯熙有什么事。 “姐姐,我想问你借一个人,星都会的经理,熊先生。” 徐慎姈一听来了精神,睁开眼睛问道:“你要他做什么?” “我大哥经常出入星都会,跟熊先生算是点头之交。潭城百货公司如今凋敝不堪,若我大伯家急需用钱就会卖掉百货大楼。我想到时候让熊先生为我赎回百货大楼,当然了,价格要往最低压。” 徐慎姈坐直了身子,她重新打量了一遍何纯熙,没有生病没有喝醉。 “你今天吃错药了?你自家的产业还要外人做中间人?” 何纯熙浅笑,坐下说了一番云里雾里的话:“姐姐到时候看,他们从我这里拿不到一分钱的时候,会不讲任何情面处理掉我父亲留下的产业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用钱的时候?”徐慎姈摸着手腕上生温的玉镯,觉得何纯熙有事瞒着她。 “到时候姐姐自然就知道了,还希望姐姐能为我引荐熊先生,事后我给他佣金。” 徐慎姈叹了一句:“好,你这才盘下昌城的公司,还没开张呢,吃得下吗?” “我只是要拿回我父亲的东西,不是出于什么贪念。反倒是姐姐,领这么多俊美青年回来,吃得消吗?”何纯熙打趣道。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知道你要是想男人,自然不会缺,可见你是没什么想法的。我就是喜欢年轻貌美的男人,喜欢他们围着我转,陪着我玩笑。” 徐慎姈一提到男人,又变得媚态万千,伏在沙发靠背上,杏眼迷离,姿容慵懒。 “既然如此,不打扰姐姐雅兴,我先告辞了。” “难得你识趣,我把小莫送你。” 何纯熙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不要!” “那是个呆子,留在我这儿就碍眼,你把他领出去打发了就是。” “好啊,姐姐现在捉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何纯熙气鼓鼓道。 徐慎姈对何纯熙嘱咐:“你给他十块钱,跟我玩了一天,该给些辛苦费。” 回到大厅,何纯熙当着其余几个男子的面,红脸道:“那个小莫,徐姐姐说让你跟我走。” 领着小莫出了徐府,何纯熙在路上东扯西扯,“你是昌潭大学的?” “不是,我是隔壁师范大学的。” 小莫局促地跟着何纯熙走了许久,直到在东华路上遇见了一群帮派人物,折返已经来不及,何纯熙只好暗自祈祷只是要些买路钱。 “桃桃,你果然还在街上溜达,他是谁?”杨卓领着一群保镖在街上搜罗,听他那语气像是专门在找何纯熙。 “我,我是徐夫人派来陪小姐玩乐的,徐夫人你们可认识?小姐是徐夫人的妹妹,你们不能伤害她。”小莫一副书呆子模样,这危险时刻倒是敢站在何纯熙面前与杨卓对峙,让何纯熙不禁刮目相看。 “你小子,滚开。”杨卓本想破口大骂,但在何纯熙面前不敢放肆,改口只叫小莫滚。 何纯熙不想连累无辜之人,劝道:“小莫,这儿没你的事,前面就是你学校,快回去。” “小姐,我不放心你。” “没关系,我跟那领头的认识,他不会伤害我的。”何纯熙看了一眼杨卓,发觉他颇是欣慰。 小莫这才放心,走了没几步,何纯熙又想起徐慎姈的交代,“等等,今日你的工钱还没给你。” 何纯熙从包里拿了几块钱递给小莫,小莫没有接,何纯熙便直接装进他的口袋里。 “这是你陪我散步应得的。” “桃桃还要付钱给他?”杨卓实在看不下去,大手一挥叫手下把小莫拖走了。 “你别害他!”何纯熙不知杨卓要把小莫带去哪里,厉声斥责道。 “我只是不想他太碍眼了!”杨卓解释。 寒风顺着街道扑在人身上,何纯熙虽然穿着皮袄都禁不住呼啸的冷风。她与杨卓隔了一丈的距离,声音疲惫:“做什么?” 第159章 犯贱 “前面有间茶馆,是正经生意,去那里说?” 杨卓打发保镖去了远处,独自上前跟何纯熙商量。 “我最近为了购物乐园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很累,有什么事快说?” 杨卓见何纯熙确实倦怠,提议道:“我送你回家,路上跟你说。” “我现在没有家,被人霸占了,不如你帮我抢回来?”何纯熙似乎有些醉了,她的脚步虚浮,目光涣散,对杨卓玩笑道。 “你现在知道了钱氏的所作所为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配合你。”杨卓抬起手,朝向何纯熙。他想像以前那样,在她酒醉之时撑住她。 “我不要你扶!我没喝酒!太困了,说,说完我就找个酒店住下。” 杨卓收回手,不厌其烦解释道:“刚才在外人面前,不想太丢脸,没追上你跟你说清楚。萧晚晚她嫁人了,那孩子是她丈夫的。我从去年冬天戒鸦片开始,再也没有亲近女色。” 何纯熙抓了抓打结的头发,扬起脑袋,“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恶心的事,我不感兴趣。” “桃桃,你一定要这么直接吗?我知道你不会在乎我,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呢?”杨卓自嘲道。 “是啊,犯贱。我们应该是仇人,应该斗得你死我活。如果将来我落到你父亲手里,你记着今天的话,不必格外开恩。” 何纯熙表情坚韧,对杨卓粲然一笑,这句话她想杨卓懂得是什么意思。若是将来她复仇失败,只求杨卓能给她一个痛快。 “桃桃,不要落到我父亲手里。不然我会用尽一切办法保下你,让你做他的儿媳,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掌心。”杨卓低眉,眼睛看着地面,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你!你敢!我去上吊跳河,我不吃饭饿死都不会让你得逞。”何纯熙冲到杨卓面前,气势汹汹表明决心。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杨卓声音颤抖,仿佛刚才激怒何纯熙的另有其人,他低头看着目露凶光的何纯熙,一颗泪蓦地涌出来滴到了何纯熙的唇上。 何纯熙霎时抿紧了嘴巴,但是那种苦咸的味道还是沁进了口腔里。 “明明是你先激怒我的,别怪我弄哭你了。”何纯熙语气软了下来,她扬起下巴,见杨卓泪汪汪地凝视着她,有些后悔歉疚。 “我的眼泪是什么味道?何纯熙,你到底有没有心?”杨卓不由分说就把何纯熙抱住,出乎意料地吻了她。 杨卓的力量足以将何纯熙的任何反抗化解掉,他没有给何纯熙开口的机会,侵略般的,像是在追寻他那颗遗失的泪。 何纯熙从一开始的抗拒暴躁慢慢沉静下来,跟男人做力量对抗,她并不擅长。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这才意识到,从前言听计从卑微讨好的杨卓是个男人。 杨卓沉浸在片刻的甜美宁静之中,血脉偾张,他摸索着找到何纯熙的手,与她十指交扣。他这一刻恍然明白为什么许多爱侣都喜欢牵手,他很喜欢与何纯熙掌心相对的感觉,掌心柔软细腻的肌肤让杨卓为之倾狂…… 第160章 下药 “够了没?你轻薄我,当心吃官司!” 何纯熙趁杨卓换气时怒斥道。 杨卓的气息已经乱了,他见何纯熙却镇定自若,就像一尊石像杵在他怀里。 “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动情吗?”杨卓质疑。 “你要我如何动情?我给过你机会的。难道我就该被背叛第二次第三次吗?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还不是回到顾元征身边了吗?” 何纯熙垂下眸子,发觉自己的手还与杨卓的手握在一起,立马甩开了他的手,朝后退了两步。 “桃桃,我把顾家送给你,你能原谅我吗?” “顾家?你以为我想要的是顾家?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富贵权势!我若想要,自然有更给的起的人。” 何纯熙只觉得每回见面与杨卓总是谈这些话题很没有意义,她从包里拿出了从前杨卓送给她的枪支。 “这是从前问你拿的,现在还给你。” “这是给你防身用的,你为什么不要了?”杨卓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何纯熙泛红的唇瓣。他终于吻了她,日日夜夜,他幻想了无数回。 “因为我得到了一把更好的枪,杨卓,以后不要再找我,就做陌生人。” 何纯熙记得刚才路过了昌城华生大酒店,索性转身往回跑,让前台应侍生开了一间房。 到了房间后何纯熙才发觉自己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扑通扑通快要按不住了。 她一向反应迟钝,现在才回味过来刚才那个吻有多么激烈,她下意识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这种心跳如雷的感觉许久没有了,何纯熙一时觉得自己有些滥情,她对别的男人也有了这种感受,从前宫梓桓那种在她心里独一份的存在于今日改变了。 何纯熙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趁机扇杨卓几个耳光,平白叫他占了便宜。何纯熙记起来曾在话本子里看到过,姑娘家只会在爱慕的人面前羞涩难堪。 “鬼话!我对杨卓不过是感激之情。”何纯熙当即否认了自己的情感,这时倒是想去找到杨卓,赏他几个耳刮子。 刚坐定没一会儿,应侍生送来一壶热茶。 从徐府出来走了一路,当真是有些口干舌燥,何纯熙也不管茶叶是何品质,咕咚咕咚灌了两大茶碗。 东华街,明旭茶馆,这是顾家唯一一家正经茶馆。 杨卓独坐茶室,闭眼回想刚才的吻,他的一时冲动,竟然让他美梦成真。 杨卓很清楚他对何纯熙的感情,他对她得欲望出于情根深种,而非肤浅的欲求。 “大少爷,文叔让我来告诉您,您想做的事,他都替您安排好了。这是华生酒店的钥匙,三零六号房。” 一个随从推门进来,呈上一把钥匙。 “什么意思?你们他妈的干了什么?”杨卓寒毛顿立,他眼见何纯熙进了华生酒店,心里立马升起不好的预想。 “您,您别生气,文叔说让您去了就知道了。” 杨卓夺过钥匙冲了出去,空荡荡的街上,他呼出的热气在冷月笼罩下像是凝结的雾气。疾跑到华生酒店,先捶了两拳接待他的应侍生,直奔三零六号房间而去。 他哆哆嗦嗦打开房门,四下去寻何纯熙的身影。 床上,柜子里都没有,杨卓直奔浴室而去。 浴室被反锁着,杨卓拧不动门把手,竖耳细听里面传出来几声呕吐,看来何纯熙已经察觉她被下药了。 “桃桃,开门,我来了,你别怕。” 第161章 解药 “你滚!是你做的?你想毒死我?” 何纯熙靠着浴室的门板,脑袋昏昏沉沉就像没吃早饭时供血不足那般。 “桃桃,你先出来,我先看看你好不好?” 叫不开门,杨卓只能使出自己从前翻墙越货的本领,三两下就打开了门。 “桃桃,让我看看你,你怎么了?”杨卓小心翼翼推开门,何纯熙已然头晕目眩靠在洗手台处,冷水放了一池子,她一头扎进水里,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扶你去躺着。”杨卓上前仔仔细细观察一遍,见何纯熙只是面色潮红,脚步不稳,大概猜出她这是什么情况。 “你别碰我!你做的好事,现在来装什么好人?”何纯熙继续抠嗓子催吐,已是半夜三点多,晚饭早就消化干净,什么也吐不出来。 杨卓立在一旁,逐渐放下心来,他取了一块毛巾替何纯熙把湿淋淋的长发包起来。 “你走啊!你以为我现在奈何不了你是吗?你敢对我乱来的话,我叫你死的好看!”何纯熙推开杨卓,扶着墙走了出去。 “你现在出去才不安全,你这是中了迷药,我给你守门,你睡。” 何纯熙坐在地毯上,头靠着床。连着催吐了两三次,胃痉挛得难受,更何况头昏脑涨走两步都费劲。身子还莫名发热,一阵一阵地出汗。这汗一出冷得不行,但盖上被子又是一阵发热。 “我这样睡得着吗?你到底让人给我吃了什么药?快给我解药!” 杨卓顺势坐到何纯熙身边,不忍见何纯熙头发凌乱,因为呕吐刺激得泛起眼泪,眼眶通红的凄惨模样。 “我让人给你烧些蜂蜜茶,多多地喝些,就会好受点。” “解药!我要解药!”何纯熙气得挥着软弱无力的拳头捶打在杨卓身上,明明是愤怒不已,此刻却像是撒娇,声音也变得娇软柔媚。 杨卓尽着何纯熙捶了一通,撒了气。 “没有解药,多喝些水,明日就好了。”杨卓起身出去,从外面锁上了门,他先去了接待处拎着那应侍生逼问一番。 “你如何下的药?” “就是放进了茶水里。” “什么药?” “就是春药和迷药,龙鱼帮的兄弟交代的,我不敢不做啊。” 杨卓眸色阴沉,扭折了应侍生的胳膊,“去弄些蜂蜜茶来,送到三零六。” “这就去,这就去,顾少爷饶命!”应侍生本就挨了两拳,见识了杨卓的厉害,现在胳膊折了更是惊惧交加,麻溜跑去后厨交代。 回到房间,杨卓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就知道何纯熙在里面浸冷水,他的心似铁签串着在炭上炙烤一样疼痛难忍。 “桃桃,你还好吗?”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啊?我要去看医生。” 何纯熙打开门,形容憔悴,熬了这半夜,她是又累又乏却不得安枕。 “不是我做的,是我手下,对不起。”杨卓伸手为何纯熙擦掉了嘴角的水渍,打横将她抱起。 “别用冷水,会感冒的。静静躺一会儿,药效过了就好了。”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送我去看医生,我要去医院。”何纯熙挣扎着,她从前生病也没这样难受,她要是耽搁了病情,可没人会为她哭。 杨卓不知如何开口,但是见不懂人事的何纯熙如此紧张,只好跟她讲:“那不是毒药,我说了就是迷药,多喝些水就排泄出去了。” “什么迷药会这样厉害啊?迷药不是让人昏昏沉沉吗?我觉得我现在难受得像是要死了。” 何纯熙被杨卓放到了床上,门外响起敲门声,杨卓去开了门,“每隔一个小时送一壶茶上来。” “帮我叫警察来,我被绑架了!”何纯熙趁机跑到门口向送茶的人求助,可那人视若无睹,仿佛她的话是空气,充耳不闻。 “喂!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杨卓关上门,拉着何纯熙回到床头,“我给你倒茶喝,别急,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喝!谁知道你这是不是嫌刚才药效不够,给我加剂量呢?你来是想确认我死没死?”何纯熙抱着手臂挑衅道,虽然她觉得杨卓不至于弄死她,但是不好说他是不是又被顾元征胁迫。 “那你就睡觉。” 杨卓被何纯熙的冷言冷语刺痛,他怎么会害她呢?她竟然如此揣测他。 “你离我远一些。”何纯熙从包里拿了那把沈泽帆送她的配枪,当着杨卓的面上了膛,如今虽然还是混沌一片,但戒心一分也没降。 又是一阵燥热,何纯熙冒了一身汗,小脸涨红,甚至有些耳鸣。 “帮我叫个医生,我觉得我很不舒服,你真的想让我死吗?”何纯熙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开口求情。 杨卓瞟了一眼何纯熙满头大汗的样子,暗暗决定要王文跪地求饶。眼瞅着这不是平常剂量,杨卓也不忍心见何纯熙如此痛苦,只好打了电话让手下去找郎中。 “去找郎中配一副药,煎了送过来。”杨卓起先还算平静,而后怒斥:“化解春药的!你去问王文他到底弄了什么好东西!” 春药?何纯熙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警惕地望着杨卓。 “你竟然敢给我下那种腌臜药!” “我没有。” 杨卓理直气壮否认,以何纯熙对他的了解,看来并不是他所做。 “那你给我倒些水。” 杨卓见何纯熙对他放下了些许戒备,虽然表情还是冷硬的,但行动上没有半分迟疑。 “现在倒敢喝了?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卑鄙?” 把水递给何纯熙,杨卓坐在床边,准备随时给她续水。 “哼,你觉得你洗的清吗?我被旁人下了药,你忙不迭送上来?不要告诉我说你是来做解药的。”何纯熙捧着茶杯,湿哒哒的头发贴着头皮,如今她这狼狈模样属实称不上美丽。 杨卓被何纯熙逗的笑出了声,他接过茶杯放在一边,展颜道:“我做解药也不是不行。” “登徒子!你趁我不备亲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少不了几个耳光,你就等着。” 何纯熙知晓自己并非中毒以后,情绪逐渐稳定,虽然还是一阵一阵的潮热,但好在心里没那么忧虑。她翻过身侧卧在床上,严实的毛衣和长至脚踝的呢绒裙子套在身上虽然有些难受,但不得不防着杨卓这个无耻的男人。 “桃桃,你好些了吗?” “嗯。” “要不要再喝些水?我给你再倒一杯茶。”杨卓又变得贴心温柔,像从前那般。 “好,再喝一些,蜂蜜水喝了心里凉凉的,倒是舒服了许多。” 何纯熙无意识地撤下了冷淡的伪装,她与杨卓相伴那些日子,早已习惯了他的照顾。 “桃桃。” 杨卓眼如清泉,透彻明亮。 何纯熙喝下一整杯蜂蜜水,把杯子放到杨卓手上,她听了这声动情的呼唤,顿觉大事不妙,一个翻身滚到了床的另一边。 果然杨卓是想吻他,俯身悬在半空,见她挪了位置,情不自禁追了过来…… 第162章 席面 折腾了一夜,何纯熙将近天亮才睡去。 傍晚时分被饿醒,她猛然记起是周日,她之前答应了沈泽帆要陪他去做衣裳。 她一骨碌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落霞已淡,这在寻常应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现在身子懒怠一点也不想动弹,只好给沈泽帆打个电话赔个罪了。 “我找沈少帅,他在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士兵,“你是谁?少帅现在有事,你有什么事我会转达。” “我是,”何纯熙犹豫了一秒,“我是从前在庆云街开洋货铺子的白小姐,白玉琳,之前跟他有约,很抱歉现在有事耽搁了,想问明日赴约可以吗?” “等少帅回来我会通知的。” 挂掉电话,何纯熙心想看来今日沈泽帆有事忙,这样也好,她没去赴约可就不算太理亏。 先解决了这事,何纯熙又打了电话让前台应侍生送一桌席面来,听杨卓那语气应该是给了些教训,这下也不用担心再吃进去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头发贴着头皮又痒又湿,何纯熙心想这样蓬头垢面出去怕是不好,想要洗澡却没有换洗衣物,只好又给樊琦琦打了一通电话。 “张妈,我找琦琦,她在家吗?” “何小姐,您昨夜去哪儿了呀?现在何家上下,太太跟小姐,还有那个沈少帅都在找您呢!” 何纯熙“啊”了一声,这下坏了,他们怕不是以为她被人报复杀害了。 “我没事,你去找琦琦来,让她跟我大伯一家交代一声,另外让她帮我选一套换洗衣物,洗漱用品拿到华生酒店三零六房间来。” 这下好了,这么难堪的事,该编个什么由头呢?总不能说是昨夜在徐府领了一个白面郎君,郎情妾意缠绵忘情? 何纯熙绞尽脑汁想如何解释,就说在徐府喝多了酒,随便开了间房住下了? 也不知道樊琦琦与钟姨母有没有想起去问徐府,何纯熙只好又拨去徐府探探徐慎姈的口风。 “小熙?是你啊?你这跑哪儿去了呀?你知不知道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找你呀?沈少帅差点把我也拷走,现在已经派人去捉那个小莫了。” “什么?你快制止他。”何纯熙焦头烂额,现在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从徐慎姈那里领了一个小白脸了。 “徐姐姐,你跟沈少帅说我没事,别费心找我了,我明天约他喝咖啡。” 对面长久不回应,何纯熙以为断线了,连着“喂”了两声。 “你没事?” 是沈泽帆的声音,看来他已经查到她昨夜去了徐府,可能在此之前还查了她晚饭在何处吃的,青云帮估计也被审了一通,接下来要是捉住小莫就能查到龙鱼帮头上了。 “没事,对不起啊,我昨天从徐府出来喝了点酒,醉的不省人事就找了地方住下了。” “在哪儿?我去接你。” 何纯熙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两秒,“我今天不方便见你,明天可好?” 电话另一端也迟疑了片刻,“你忘记你上回答应了什么?” “没有,要不晚些时候?我昨夜喝多了,吐的一塌糊涂,现在胃里难受得很呢。还是明日再说,多谢关心,就这样。”何纯熙利索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现在她就只用等着樊琦琦帮她送衣裳,等着后厨给她送席面来吃了。 简单收拾了凌乱的床铺,给壁炉加了柴火,室内温度正好。何纯熙站在镜子前用毛巾包住头发,洗了一把脸。 洗手台上放着一块带血的手帕,应该是杨卓的。何纯熙回想起昨夜,她咬破了杨卓的肩膀,没想到流了这么多血。 “活该!明明被下药的是我才对,他没来由的癫狂起来,趁人之危,简直是无耻至极。” 从前住一处,何纯熙也没发觉杨卓竟然有那样的龌龊心思,好在她下手狠,及时打醒了得寸进尺的杨卓。 不一会儿樊琦琦带着一包袱的东西来到了门口,语气焦急:“小熙,我来了。你开门好不好?” “来了,来了。” 何纯熙开了门,不明白为什么樊琦琦眼里泪盈盈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小熙,你没事?听说龙鱼帮的人截住了你。” “没事儿,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何纯熙抱住樊琦琦安慰道。 “可是,可是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见几个应侍生说,说昨夜发生了大事。顾大少爷绑了一个女人,还,还让人在茶里放了催情药。” 樊琦琦虽然通晓男女之事,说起来却不免羞涩。 何纯熙叹了口气,先关上了房门,随后在樊琦琦面前转了一圈。 “你看,我像有事吗?” “小熙,真没事吗?你别在我面前装坚强。那个杨卓对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他昨天对你做了什么?” 何纯熙无奈道:“你看,我的枕头下面放着一把枪呢,他敢动我吗?” “既然你没事,你先开下门。”樊琦琦之所以能如此迅速赶来,是因为当时她正跟着沈泽帆在徐府,随后她通知了家里等消息的母亲钟瑛,得知了何纯熙所在之处。 何纯熙讶异地看向门,低声问:“谁跟你一起来的?” “沈少帅。” “樊琦琦!你,等着,我晚上回去跟你好好算这笔账!”何纯熙瞪了一眼樊琦琦,随后去打开了门。 沈泽帆立在门口,脸色很不好看,眼里除了抱怨还有一丝松懈后的疲惫。 “不好意思,让沈少帅为我担心了。”何纯熙赔笑道,她见沈泽帆把她上下扫了一遍。 “别看了,我蓬头垢面,实在不得体。” 沈泽帆嗤笑:“你几时在意过我对你的看法?” 何纯熙:“那你进来,我刚才叫了一桌席面,你跟琦琦一起陪我吃一些。” 何纯熙的随意态度让一旁的樊琦琦目瞪口呆,这沈泽帆如何也算是个外男,哪怕是位高权重,但是与她们两个寡妇一起同席也实属不妥。 “你们先在外面坐着,叫应侍生送壶茶上来,我先去洗漱。”何纯熙拎着包裹走进了内室,她无视了樊琦琦向她求助的眼神。既然沈泽帆是樊琦琦引来的,那么就让她来招待这个远近闻名的阎王。 何纯熙洗漱时故意磨磨蹭蹭,拖了许久。 樊琦琦拿起话筒叫了一壶茶,“沈少帅,您请喝茶。听小熙说,每周日本来是您跟小熙约会的日子,她性子大大咧咧,肯定不是故意爽约的。” 沈泽帆平淡道:“她有难处,我已知晓。” “哐,哐,哐。” “桃桃,听说你叫了席面,我亲自去后厨给你烧了几个菜,来给你赔罪了。” 樊琦琦听出门外是杨卓的声音,她脸色刷一下白了,不知道叫这俩碰头会掀起什么波澜来…… 第163章 同桌共餐 樊绮绮看向沈泽帆,不知道该不该开这门。 沈泽帆看向门口,隐隐咬了牙,“好像有人,我去看看。” “桃桃,你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趁热吃。” 推打开门,杨卓推着餐车,一脸谄媚。 沈泽帆:“顾大少爷,怎么有空来这儿?” 杨卓的谄笑凝固在脸上,他往里面瞧了一眼,里面还坐着对他怒目而视的樊绮绮。 “昨夜我跟桃桃闹了些误会,我今天来道歉的,桃桃还在吗?” 杨卓抓着餐车把手,如今他可不是街头无名无势的混混,他也跟沈泽帆一样出入各种交际场,见识过大世面。 在情敌面前他也挺直了腰板,无比坦然。 “闹了些误会?不知是什么误会?” 沈泽帆把在门口,没有放行。 杨卓皮笑肉不笑道:“这是我跟桃桃的私隐之事,不便告知沈少帅。” “既然如此,不如进来同坐?等你见了小熙,当面陈情?”沈泽帆已经知晓大概情况,正想找上顾家理论,如今杨卓自己送上门,何纯熙见了自然会不悦,到时他便有了理由告诫杨卓远离何纯熙。 杨卓进门,先把菜都摆上了餐桌。好在这套间宽敞,有专门的会客厅。 樊琦琦坐在一旁闻着饭菜的香味,见杨卓认真细致,一旁沈泽帆站在窗前安静沉着。不禁为这两位感到可惜,都是顶好的男儿郎,奈何多少都跟何纯熙有仇。 “好香啊,我肚子早就饿瘪了,不必拘束,我们随便吃点。”何纯熙从内室出来,她头发半干未干,穿着一件睡袍。沐浴后皮肤通透,散在身后的头发衬得她格外温婉随性。 “桃桃,你喜欢我亲自烧的饭菜?” 杨卓走上前,没什么扭捏不自然,仿佛昨晚兽性大发的是旁人。 何纯熙攒眉,咬着唇不愿理会杨卓。 杨卓:“对不起,我已经教训了那些冒犯你的人。” 沈泽帆插话:“可谓是上行下效,若没有顾大少爷的授意,你的手下怎么会暗算小熙?” 樊琦琦知道这两个男人势如水火,她本不该拉偏架,但是仍忍不住开了口:“你们这些男人是不会明白女子清白和名声有多重要,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压死人的!顾大少爷,你爱慕小熙更应该珍视她的名节才是,不然将来你伴不了她终生,让她今后如何去寻旁的良人?” “我只想好好吃个饭,你们别吵了。昨天的事我自然会找人算账,若有人因此觉得我清誉有损,想远离我也无妨。” 何纯熙一句话止住了三个人争锋相对的场面,刚好应侍生又送了几个菜跟酒水来,“各位少爷小姐,请入座,我是酒店的庄经理,为表歉意,今日我在一旁侍候各位。” 杨卓仿佛有了台阶下,为何纯熙拉开座位,他自己也坐在一旁不肯离去。 四人入座,何纯熙旁若无人大快朵颐,完全没有理会其余三人或是不解,或是爱怜的目光。 何纯熙:“这道什锦汤不错,再给我来一碗。” 庄经理站在一旁早就看出了沈少帅跟顾大少爷明目张胆地关注着何纯熙,殷勤道:“好嘞,小姐要是喜欢,我让人每日做了送去府上。” 何纯熙笑道:“每天都有哪还有新鲜感,任何美食都要换着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樊琦琦内心惊呼:“在这俩男人面前说这个,是给他们希望还是叫他们绝望呢?” 樊琦琦不着痕迹观察同桌的杨卓跟沈泽帆,杨卓嘴角含笑,明显是觉得这是能亲近何纯熙的希望。而沈泽帆蹙起眉头,搁下筷子,有些幽怨地看向何纯熙,这显然是一个悲观者。 第164章 募捐会 饭后,何纯熙下了逐客令。 “今日是我跟沈少帅约会的日子,琦琦,顾大少爷恕不奉陪。” 樊琦琦前两天听何纯熙说过,倒也不吃惊,只是悄声在何纯熙耳边交代了两句:“注意安全,可别叫他占了便宜。” 杨卓原先还以为何纯熙留下他吃饭是原谅了他那出格行径,没想到叫他彻底成了个笑话。 樊琦琦看出杨卓的不甘,只好挺身而出,为何纯熙解决了这个麻烦:“顾大少爷,不如跟我去约会?” 杨卓愕然,但怎好驳了姑娘家的面子,只好跟着告退。 如今房中只剩沈泽帆与何纯熙,他为了避嫌,提议道:“我去把门打开。” “你确定一会儿我们要谈的话能开门让旁人听见?”何纯熙质疑。 “好,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去青云帮买凶杀人?你到底要做什么?”沈泽帆问。 何纯熙暗自庆幸这陆林果然兜得住事,竟然想了这么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对啊,我想试试能不能暗杀了顾元征,也省得我今后诸多麻烦。” 沈泽帆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青云帮的人说你要杀的是顾大少爷。” 何纯熙惊得掉了下巴:“什么?” 沈泽帆:“所以青云帮的人并没有把你真实的意图告诉我,你跟那个断臂的军官有旧?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为了岔开话题,何纯熙亲自为沈泽帆倒了一杯茶,“坐下,刚才旁人面前没能跟您赔罪,现在我斟茶赔罪,你先喝了。” “别打岔,我可以不问你想做什么,但是你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一定要告知我。” 沈泽帆永远都是那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永远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神情。 从他那平静如深潭的眸子里,何纯熙从来没有窥探到炽热的爱意,她自是不会把沈泽帆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敷衍说知道了。 “可以告诉我杨卓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吗?他说他来找你是为了赔礼道歉的。”沈泽帆还是把心中放不下的疑问讲了出来。 何纯熙别过脸,有些难为情道:“就是他的手下让人给我下了药,想以此讨好他。他知道以后就让人送来了清热解毒的汤药,后来我就一觉睡到了傍晚。” “这样说来他还是个君子。”沈泽帆这下对杨卓有了些许改观,原来并不是他自己先入为主去想的那样龌龊不堪。 外面夜空清朗,何纯熙披了一件皮袄,走到了露台处。 从这里可以俯瞰人声鼎沸的东华街,街上买卖年货的人把街道堵的水泄不通。 “看什么?”沈泽帆跟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从前那种过年的氛围了。” 沈泽帆很能理解何纯熙的心境,三年前的除夕,他带军打仗。西北天寒地冻,尸山成堆,除夕当夜伙夫们做了饺子。只是战场简陋,每个饺子跟包子一样大。 当时军营中不是合家团聚的欢声笑语,而是伤兵们不断的哀嚎沉吟。 四面楚歌的境况下,哪里还有过节的闲情。沈泽帆以己推人,猜想何纯熙应该是又遇上了什么事,且不便亲自去解决,才去委托了青云帮。 沈泽帆:“只是快过年了,你不能一直住在外面?你的那些亲戚,住你家里是不是不太方便?” 何纯熙摇了摇头:“五日后我就回去,欢欢喜喜过年。” 五日,大约陆林查清了崔家与顾元征的联系,到时走了下一步棋,一切便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了。 “明日昌潭大学有个演讲,为灾民募捐的,我乔装成学生,跟我约会。”沈泽帆请求里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 “你扮学生扮上瘾了是不是?”何纯熙转过身,额头竟碰上了沈泽帆的下巴,她一心看风景竟然不知道沈泽帆挨得如此之近。 沈泽帆就势怀抱住何纯熙,却依旧波澜不惊道:“这是你今日失约该赔给我的。” “沈泽帆,你严肃得像个讨债的。” 这一年里何纯熙经历颇多,应付这种撩拨简直得心应手。更何况沈泽帆还是个那样冷冰冰的性子,火热不到哪里去。 “你知不知道我今日遍寻不得的时候有多紧张?”沈泽帆又搂得紧了点,何纯熙的脸贴在沈泽帆的胸前,只恨是冬装听不到他的心跳是否还算平稳。 何纯熙:“最近难民安置得如何了?募捐的话,我要去露露脸,到时候购物乐园开业的时候,你就以表彰善心商户为由,去捧个场呗?” “你想去便去,只是我要改扮成个普通学生,随行出入,可别觉得丢了你这金贵小姐的面子。”沈泽帆嗅着何纯熙披散齐腰的长发,那种淡淡的花香味沁人心脾,让他近日以来操劳的心得到了片刻安宁。 “只要沈少帅不怕被人认出来徒增尴尬就好,毕竟我的名声很差的,不管是作为何纯熙还是白玉琳。”何纯熙嗔笑,她双抵着沈泽帆的胸膛,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一番,没准到时候还要上台讲话呢。沈少帅就回去,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哦!” 沈泽帆于暗处浅笑,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古怪机灵的女子,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好,我先走了,我留了守卫给你。” 昌潭大学,募捐会。何纯熙捐赠了二十万,名列所有捐赠者前十,会有在昌潭大学的师生面前讲话的机会。 “下面有请昌城新世界购物乐园董事长白玉琳白小姐讲话。” 何纯熙穿着一件素色锦缎旗袍,一早去美发沙龙做了发型,看上去很是端庄得体。 “大家好,我其实也是昌潭大学毕业的,这是我的母校。我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感,是这里栽培了我,更有良师益友伴我学习生涯。 咱们昌潭大学的学子既做得了志愿者,照料难民中的老弱病残者。也能不遗余力为灾民募捐筹措生活物资。这是我们读书人的使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相信只要每一个人都献出一些力所能及之帮助,寒冬将尽,春来万事休。我愿抛砖引玉,待诸位学子领时代风骚。” 何纯熙并没有夸夸其谈,与前面几位介绍自己的产业公司的富商不同,只做激励之语。 台下沈督军沈希鸿第一次正视了何纯熙,他没想到这个缠着沈泽帆的下贱女人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没想到何纯熙竟然还念过不少书,如今昌城最大的商业楼盘是这个女人的产业,看来她是有些实力的。 第165章 孟雨凝 何纯熙演讲时察觉到了沈希鸿的关注,沈泽帆混迹在人群里。 杨卓在顾元征身旁,都把目光锁在她的身上。 于是讲完话,她就低调离开了,如今她的身份在昌城不是什么秘密,多数见过她的人都辨认出了她。 只是前阵子,沈泽帆在珠宝城一掷千金为她买项链,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不敢随意置喙。 可是这沈希鸿想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她还是少些招摇。 “蓝副官,派人跟着她,看看她跟泽帆都在一起做什么。”沈希鸿低声吩咐。 一旁的顾元征听了一耳朵,心中忧虑不已。 看来沈希鸿并不反对何纯熙这个女人接近沈泽帆,若真的让何纯熙成了少帅夫人,他想再下手就麻烦了。 商户讲完话,本该是沈少帅的演讲由沈家二少爷替代上了场。 “快看快看,沈二少在那里。” 一群女学生簇拥在一起踮着脚尖往演讲台子近旁挤,争着看沈家二少爷沈泽澜。 沈泽澜年方十八,丰神俊秀,身份尊贵。跟冷酷凶厉的沈少帅不同,是这昌城多数姑娘的爱慕对象。 沈泽澜手边不乏有堆成山的情书,女孩子们送的大大小小的礼物,他都礼貌接受,再一一回礼。 如今他在昌潭大学读书,偶尔穿着军装在校园行走,能引起学校半数人围观。 待沈泽澜演讲完毕,台下的听众无不鼓掌。 这时一名前排的身穿昌潭大学校服的女学生举手发问:“请问沈少爷对江东驱逐难民有什么看法?按照你说的, 我们与难民是同胞,那么黎司令在江东设防,打杀逃难灾民是不是应受到谴责呢?” 沈泽澜微笑道:“‘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这句话应该能回答同学的问题了, 从后清至今日,提倡实业救国也是如此,与其纠结何为救国之路,不如踏踏实实做好手中之事。” 沈泽澜心想这姑娘的问题真是刁钻,不管如何回答都是个错。 如今山河省也受到北华省波及,中夏如今负担颇重,这时候可得罪不起黎司令。 “请问那城外难民今后该如何安置呢?” 刚才提问的女学生没有执着于刚才的问题,她察觉了沈泽澜说话滴水不漏,不好钻空子,于是换了一个问题。 沈泽澜看向女学生,她虽然穿的和周围的学生没任何区别,但是散发的精气神却相当与众不同。 她的目光坚定不移,英气坚定中又不缺女子的娇媚灵动。 “这个有关部门还在讨论,我暂时还不能解答同学的问题。” 好不容易下了台,沈泽澜本约着谭立一起去偷看大哥沈泽帆如何约会,现在却四处寻不见谭立。 “沈少爷,是否可以叨扰一下?” 正在沈泽澜左顾右盼之时,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泽澜立马转过身来。 只见眼前是那个提问的女学生,约莫十七八岁,雪肌透红,未经雕琢的眉毛自然真实,目含秋波炯炯有神。 眼角有一颗若隐若现的泪痣,小巧的鼻子凹凸有致,樱桃小嘴粉嫩如刚摘下的果子。 和所有学生一样的齐式刘海,齐肩短发看上去却更柔软飘逸。 沈泽澜不禁出了神,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人儿。 “我叫孟雨凝,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其实是因为我是在一家报社兼职写稿子,我刚才问您的问题,是我 这要写的稿件内容,现在都没着落,能不能烦劳您介绍我去慈善堂,我去那里找素材。” 虽然正面对着沈泽澜,孟雨凝丝毫没有畏怯的样子,反而落落大方。 沈泽澜远远瞅见谭立在一棵丹桂树下跟一个士兵闲聊,他这才想起正事。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个别的要紧事,明天这个时间,我在这儿等你,带你去慈善堂如何?” 孟雨凝:“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吗?我很需要那笔稿费的。” 听到这里,沈泽澜伸进口袋把钱包拿了出来,将里面的钱尽数掏出放进那女子手里。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晚点回去给你拿,现在我真的有事要去忙了。” “你,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我才不要你的钱。我只想凭借我自己的努力来换取财富。” 孟雨凝将头仰的高高的,把钱塞回沈泽澜手里。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很缺钱我想帮助你,我真的没别的意思的。” 沈泽澜没想到竟被人误解了,只好先按捺住迫切的心情,跟面前骄傲的姑娘道了歉。 孟雨凝见他道了歉,收起了愠色,“那好,原谅你啦。不过你可以把钱借给我,我过段时间还给你。” “好,那你先拿着。我先去了。” 沈泽澜将被退回的钱又塞给那女子,便急匆匆朝杨卓走去。 孟雨凝站在原地喊道:“哎,我要给你借条的,你别跑啊。” “你要给就等我回来再说。” 沈泽澜转头朝那女子挥了挥手,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钱,他对于美貌的姑娘向来舍得。 第166章 探子奏报 城南,纺织厂。 何纯熙约了徐慎姈来看修缮好的厂房,沈泽帆穿着单薄的中山装做司机。 肖瑜搬了张桌子坐在厂房院子里,她盘点完剩下的建材用料,正在记账。 看见徐府的车驶了进来,她合上账本立刻迎了过去。 “徐夫人,白小姐,你们来了。” “肖瑜,你把这里打理得不错,以后聘你做襄理。” 何纯熙见已然翻新的厂房很是满意,对肖瑜也赞不绝口。 如今只待从美利坚购入的生产线抵达,从美利坚请的顾问对工人进行培训。 肖瑜制了张面具盖住了半边脸,仿佛遮住了伤疤,她也变得自信起来,气场也变得强大起来。 “还有女人当襄理?”肖瑜跟在何纯熙身边,眼里尽是对未来的憧憬。 徐慎姈:“怎么没有?我嫁先夫之前,可在他的公司做女襄理,我业绩比那些男人都要好。” 扮作随从的沈泽帆被遗落在身后,他静静听着前面几个姑娘夫人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听着她们要重振这家厂子的心愿。 他没想到何纯熙还有此处的产业,竟然要做开天辟地第一家生产女性用品的厂子。 随着跟何纯熙接触越来越多,沈泽帆越觉得自己对她的了解很肤浅。 她越神秘,沈泽帆越上瘾,他近日总是食不知味,脑中总是突然冒出一帧帧与何纯熙相处时的画面。 徐慎姈:“到时这间做原料库,那间存放产品,这两间做生产车间,小熙你觉得如何?” “姐姐安排的很好,最近叫姐姐受累了。那些剩下的建材如果用不上,不如让人拉到慈善堂去? 前天在街上碰到一个慈善堂的志愿者,她说慈善堂缺这些东西砌炕。” 何纯熙前日在街上碰见了那个千春院出来的李莲花姑娘,说慈善堂多是老人孩子,都畏寒怕冷。 现在匀不出多少棉被,离开春暖和还有些日子,管事的决定砌土炕做取暖之用。 沈泽帆:“我看院中剩下的这些能砌好几个炕了,我替灾民谢谢徐夫人了。” 徐慎姈勾起嘴角,转过身先是看了一眼何纯熙,又对沈泽帆道:“怎么您只跟我客气?” 何纯熙预料徐慎姈接下来不知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赶紧打岔:“既然如此,其余的事先交给姐姐跟肖瑜操心,我跟,” 何纯熙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沈泽帆,他如今乔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 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称呼,只能硬挤出一句:“我跟沈先生先去慈善堂知会一声。” 一旁肖瑜见徐慎姈意味深长的笑意也回过味来,她一早就注意到那个跟在身后的沈先生了。 模样俊朗,时常望着何纯熙出神,偶尔还会傻笑。 “白小姐快去,这里有我跟徐夫人就行。” 沈泽帆当着众人面牵上了何纯熙的手,“多谢体谅,沈某跟小熙先告辞了。” 徐慎姈见风使舵,殷勤道:“你们开车多逛逛,我一会儿叫辆黄包车就行,不用顾及我。” 汽车驶出厂子,沈泽帆不忿道:“你竟然叫我沈先生!” “不然我叫你什么?就你这样打扮不就是为了不引人瞩目吗?难不成我还要叫你名字?泽帆?沈泽帆?” 何纯熙觉得沈泽帆这冷脸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而沈泽帆在意的点却是她那样生疏的称呼。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沈泽帆先打破了僵局:“我父亲的人在跟着我们,你想怎么办?” 何纯熙立刻瞪大眼睛看向后视镜,果然有一辆车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但一直跟着。 “随便,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 先去慈善堂让他们派人去取那些建材,随后去做衣裳,再吃个饭,下午你安排。” “你倒是坦然,也好,我早就跟我母亲打过招呼。我父亲风言风语也听得多了, 今夜我回趟父母住的那所宅子,跟他开诚布公谈一谈。” 听沈泽帆这样说,他竟然早就跟他母亲说过此事。 何纯熙记得沈泽帆的母亲是极看不惯她的,但听沈泽帆这样说看来是已经说服了他母亲。 何纯熙觉得自己这是真的骑虎难下了,沈泽帆这个人对什么事都严肃认真,他应是真的动了要娶她的心。 从前他们是盟友,不知何时在无数次试探跟玩笑间早就转换了关系。 何纯熙用余光打量着沈泽帆,他没什么不好,只是她还没有动心思。 “怎么了?怕了?” 何纯熙嗤笑:“怕什么?我在想你沈少帅自然不能娶宫家少帅的未亡人,也不能随便娶一个不知来历的乡野丫头,你怎么娶我?” “原来你是在顾虑这个,你想怎么做呢?我定是非你不行。” 沈泽帆瞥了一眼何纯熙,捕捉到她脸上的震惊神色。 沈泽帆:“怎么?觉得我是在说胡话?还是不信任我?” “许久没听到这句非我不可了,沈泽帆,你最好别这样跟你父亲说,当心害死我。” 不知为何,一种悲戚之感涌上心头。 何纯熙只觉得酸涩,她好想要一个拥抱,被紧紧搂着,什么都别说,只是抱住她。 督军府老宅,跟了一天的探子回到沈希鸿跟前报到。 沈希鸿正在焚香,只叫那探子在一旁站着。等沈希鸿点上了香,才问道:“说,少帅跟那女人一起做了什么?” 探子:“少帅载着那女人跟徐夫人去了城南厂房,那女人说是要把修厂子剩的砖石送给慈善堂搭火炕。 然后少帅跟那女人两个人去了一趟慈善堂,待了两个钟头。 少帅帮慈善堂的人打水劈柴,那女人帮忙给小孩子喂饭。晌午他们去了裁缝铺,选了几匹布料,给少帅量身做衣裳。 之后两人去公园散步,去喝了咖啡,看了一场电影,没有一起吃晚饭就分开了。” 沈希鸿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这样正常的日子,是沈泽帆从小缺失的。 沈希鸿早年间受到迫害,丧妻丧子,第一个孩子沈泽林聪明机敏,却不到十岁就早夭了。 于是沈希鸿便把对第一个孩子的期待全寄托在了续弦所生的长子沈泽帆身上,可是沈泽帆生性淡薄,生在军阀世家,自小就免不了诸多磨练。 如今沈希鸿想来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沈泽帆无时无刻都透着绝望和无力,都是由于他早年间的强势教育。 原来沈泽帆不是心若硬石,再也拉拢不回来了,不在家中,他竟然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那女人行事如何?” 探子答:“无有不妥,对少帅有分寸,没有过分亲近。几番是少帅主动牵手,那女人只主动给少帅端过饭。” 门外卫淑华竖着耳朵听了全程,她眼中含泪,想起了那次与儿子沈泽帆推心置腹的交谈。 既然如此,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该为儿子做一些事情,于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167章 沈希鸿的让步 “老爷,既然泽帆喜欢那姑娘,不如就同意他们在一起。”卫淑华破门而入,开始为儿子筹谋。 沈希鸿摆了摆手,让探子出去。 “你不是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她可是宫家的人。” 卫淑华猛然想起当日在何公馆听说那何纯熙尚是完璧,于是娓娓道来:“老爷不知,那姑娘的奶妈说了,这姑娘还没跟宫家那小子圆房,想来没什么夫妻情分的。” 沈希鸿转身思量,既然如此,那女人费尽心机接近沈泽帆又是为了什么? 门口守卫来报:“禀督军,顾会长求见。” 沈希鸿回身对卫淑华道:“你先下去,这件事情我晚些跟你讨论,泽帆是我儿子,我岂能害他?” 卫淑华只好先回去,她见天色将晚而来人匆匆,不知又是什么大事。 顾元征如今来督军府老宅已是轻车熟路,他直奔沈希鸿书房,开门见山道:“沈兄,最近有些谣传,拙弟想来求证一二。” “什么谣传,贤弟只说就是。” 顾元征:“听闻沈少帅曾经在珠宝城为了美人一掷千金,再者在犬子生日宴上,沈少帅亲口承认那女子是未婚妻。敢问沈兄这是真的吗?” 沈希鸿摸不透顾元征的心思,他们两人都知道何纯熙的真实身份,但现在还打哑谜不知意欲何为。 “泽帆今年二十有五了,一直没有婚配,他说他要自己选喜欢的人,处成了再带回来见父母。毕竟现在不比从前了,提倡婚恋自由嘛。” 沈希鸿的话模棱两可,顾元征自知这是在防着他。 “实在是有些冒犯,不过沈兄跟拙弟同为人父,应该能体谅一二。犬子从前识得那何家姑娘,两人还一同开过铺子。犬子痴心不改,非要求那何家姑娘为侣。所以拙弟前来想问清楚,若少帅跟那姑娘无意,拙弟想趁着那姑娘家中长辈正在时去提亲呢。” 沈希鸿磋磨着手指,以他对顾元征的了解,断然不会让儿子娶一个破落户家的二婚女。想来是有什么可图的,是那女人的产业? “贤弟啊,你的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不如等我问了泽帆再回答?” “父亲不必问了,我当面答复顾会长就好。” 沈泽帆跟何纯熙分别后直奔老宅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顾元征的试探。 顾元征一听沈泽帆那毫不客气的语气,心中更是忐忑,看来那女人真的搭上了督军府。 “我如今与小熙正是恋爱关系,曾经好像跟顾会长讲过,腊月里不能提亲,正月也不是什么好日子。这才想着往后等一等,顾会长这是想挖墙脚吗?” 顾元征皮笑肉不笑:“少帅误会了,我儿跟那姑娘相识更早些,我以为能分个先来后到呢。” 沈希鸿盘算着,为了一个女人,跟顾元征翻脸不值当。但是若就此妥协,怕是顾元征会恃宠而骄,从此不把沈泽帆放进眼里。 “先来后到不如看人家姑娘如何去选?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人家姑娘说不愿意,谁能强迫?”沈泽帆冷面直言,丝毫不给顾元征半分面子。 沈希鸿:“贤弟,你看既然是这样,你我也没有办法不是?令郎才貌双全,将来一定能遇着情投意合之人。” 顾元征讪笑:“也只能如此了,做父母的总是想让孩子们更加圆满些。小儿无福啊。” 寒暄了几句,顾元征告辞离去。 书房中只剩沈希鸿父子,沈泽帆对沈希鸿的做法感到意外,忍不住开口询问:“父亲这是想打压顾元征还是真的同意了?” 沈希鸿拉下脸,只问了一句:“你如今跟那个女人到什么地步了?” 沈泽帆:“我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你母亲说那个女人至今是处子之身,你可知道?” “这不重要。”沈泽帆轻描淡写答道。 “好啊,好啊,你是新青年,不在乎这些。但她对你是利用还是动了真情啊?” 沈泽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沈希鸿回想着探子的描述,沈泽帆与那女人也算是有些感情。这样的感情能暖化一个人,也能杀死一个人。 作为过来人的沈希鸿既希望儿子能得到真爱,又怕他被真爱所伤。从前的冯家姑娘就是个例子,在家庭与爱情之间,果断舍弃了沈泽帆。 “如今你真的想娶那个女人吗?”沈希鸿最后一次确认沈泽帆的心意,他行将就木,早就盼着能含饴弄孙了。 只是沈泽帆从前受了女人伤害,一直不肯点头娶妻。 “我心如磐石,绝不会转移。”沈泽帆坚定答道。 沈希鸿:“她家中还有什么长辈?” 沈泽帆:“如今她大伯一家住在她那里,从潭城来团聚过年的。” “我回房去找你母亲,让她明日备些礼品,去那个姑娘家中坐坐。” 第一回,沈希鸿做了让步。 一来是因为沈希鸿了解沈泽帆那执拗性子,真心喜欢是绝不撒手的。二来是因为顾元征为此特意跑一趟,虽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应是有利可图的。 “真的吗?多谢父亲!” 沈泽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转念一想,这事还是得同何纯熙商量才是。 “父亲,我想先去跟小熙讲一下,好叫何家也有些准备。” “去。” 华生酒店,何纯熙刚吃上饭,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何纯熙心生戒备,先去拿了沈泽帆给的枪,才去开了门。 “是我。” 是沈泽帆的声音,何纯熙打开门,无奈道:“定然是被你父亲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又无处可去了?不对呀,你现在没有跟你父亲住一起呀,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我父亲说,明日去你家里,见见你家中长辈。可好?”沈泽帆走进门,激动地给了何纯熙一个大大的拥抱。 去家中?见长辈?是去羞辱一番呢?还是去逼婚呢?何纯熙顾不得思索,只问:“你回去跟你父亲说了什么啊?” “我回家时,顾元征也在。他特意去问父亲,我们之间的关系。他说他想替他儿子去向你家中长辈提亲,但碍着我的缘故,想问清了再说。” 何纯熙自然知道顾元征打得什么坏主意,这样去沈家,不过是想让沈希鸿管一管沈泽帆,别跟她走太近。 “你父亲怎么说的?” “我父亲说听我的。” 何纯熙脑子飞速运转,若沈希鸿是想去告诫她,一定会不留情面把家里的长辈羞辱一番。若沈希鸿真的遂了沈泽帆的心愿,那家中那俩骨头缝里都想喝点血的长辈很乐意把她推出去换点好处。这可如何是好? 第168章 见长辈前奏 “快点!都怪你非要跟那个姑娘说话,现在逛了一天也没碰上大哥跟大嫂!” 东华街,谭立在前面气冲冲的,催促着被皮影戏吸引的沈泽澜。 沈泽澜收回目光,往前面华生酒店打眼望去:“那不是大哥的车吗?” 谭立顺着沈泽澜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眉飞色舞道:“大哥可以啊,竟然都能约大嫂来留宿了。” 沈泽澜:“别胡说,可能是来吃饭的,你没看大哥的车停在酒店前面, 那是流动车位。若真是留宿,早就把车停进华生酒店内院了。” 谭立扭头对沈泽澜坏笑道:“不如我们就在这儿等一等,看看大哥什么时候出来?” “好啊,我们就去对面那群拉车的人里面藏着,看看大哥啥时候出来,要是一会儿就他自己,我们就搭车回去。” 寒冬夜冷,两人在华生酒店对面站了不到一刻钟,就见沈泽帆伴着何纯熙从酒店出来。 “别去!你现在过去,万一大嫂脸皮薄,要害羞的。”沈泽澜扯住了谭立,对于讨姑娘欢心,他向来拿手。 “是谁说要搭车的?”谭立只好又蹲下,眼睁睁看着沈泽帆驾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何公馆,三四天没有归家的何纯熙一回去就被钱玉萍柳毓枫和奶娘围住,问前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钱玉萍走到沈泽帆面前,先是打了招呼,随后摆起了长辈架子:“沈少帅,您与我们家小熙如今关系亲近, 但外面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这层关系,保不准有些不要命的歹徒想要伤害她。 我虽说是她伯母,却把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斗胆想问问少帅对我们家小熙到底是什么安排?” 沈泽帆路上便已经听了何纯熙所敲的警钟,知道了她伯父一家如今都想逮着她吸血。 可是明日父亲沈希鸿能来这里实在不易,他还得先敬着的好。 “伯父,伯母,我今日来就是想跟您和家人们说一声,我父亲明日想来府中拜访,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我现在就让人开始张罗,督军几时来?” 钱玉萍倏然热情起来,激动得差点想拉起沈泽帆,喊一声“贤婿”。 何纯熙:“大伯,大伯母,明日督军只是来家里坐坐,不用太麻烦。” 何立仁笑眯眯道:“你这孩子,有些不懂事了。督军能来咱们家是给足了面子, 咱们要是招待不周,岂不是辜负了沈少帅,也怠慢了督军?” 何家所有人都洋溢着笑容,除了何纯熙与银翠母女。 沈泽帆看在眼里,以他对何纯熙的了解,就算这些亲戚打着长辈的名义想为她做主,她怕是死也不肯的。 “二妹今天可要回来住?我让人把汽炉先挪去你房间,给你烧热乎了。” 堂嫂柳毓枫上前献起了殷勤,从前她嫁给何宇恒时,还以为能仰仗着何家与宫家的姻亲关系得些好处。 不想何家被宫家连累,与往日显赫的何家结亲的人家也受到了波及。 故此对何纯熙向来冷淡,柳毓枫总觉得这是因为何纯熙一意孤行要嫁宫少帅导致的。 “好,多谢大嫂。沈少帅,已经很晚了,不如你先回去?”何纯熙强颜欢笑道。 沈泽帆见何纯熙面色不善,心中不免七上八下,“那明日见,小熙,不必太过忧虑。” 顾府,顾元征拿着戒尺立在大厅,等着杨卓一回来,就叫他跪在面前。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弄不住!” “父亲今日鸦片抽多了?在说些什么胡话?”杨卓站起身,并不想理会顾元征,招手让端茶丫鬟倒茶。 顾元征丢掉戒尺,破口怒骂:“何家那个贱人攀上了沈泽帆,沈督军亲口承认了! 今后她就算不做少帅夫人,只怕也是平妻良妾。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长得也不差,竟然引诱不了一个女人。” 杨卓咽下温凉的茶水,心中悲凉骤起,看来他是彻底没了机会。 “引诱?我是目不识丁的草莽,父亲可是读书人,怎能说出这样无耻之言? 让儿子我不禁怀疑,当初是否也是如此骗取了我母亲所有的财产?” “你个孽障!竟然如此诋毁你的父亲!王文,叫人把这逆子捆起来!丢到柴房去!” 顾元征才在督军府吃了哑巴亏,又被儿子顶撞,一时气血上涌有些晕眩。 顾太太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意味深长道:“老爷别气了,这孩子从小在外面流浪,没有长辈亲自教养,没规矩也是情理之中。” 王文领着一些侍从上厅,跟杨卓眉来眼去间只能做做样子给顾元征看。 杨卓被绑着押到柴房,王文跟在后面,“轻一点,你们都轻一点,别伤着大少爷!” “文叔,我有几句话,让这些侍从退下去。” 柴房中,王文为杨卓拆了麻绳,“大少爷,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杨卓找了一个破烂的草席,席地而卧,“桃桃选了沈泽帆,我父亲一定不会乐见其成,必定会让文叔做些什么手脚。 可是我先把话撂这里,你要是敢做伤害桃桃的事,别怪我容不下你。” 王文暗暗叹了口气,“我的大少爷啊,你说你这样替那何小姐操心,到底为了什么呀? 更何况她现在都是沈少帅的女人了,你这是凑哪门子热闹啊?” 柴房阴冷,虽是冬天,却还有股子霉味。 杨卓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绣着一朵山茶花的手帕,盖在脸上。 手帕上若有若无的香,味挡住了柴房里酸浊的气味。 油灯微弱,王文却看清了那方手帕,粉色的绸缎,白色的山茶花,像是姑娘家所有。 “这块帕子,是何小姐的?” “你既知道她心中的地位,就得掂量着来。我父亲给你什么命令,你都得先跟我讲,不然的话, 当初你为了钱背叛过我父亲,如今为了女人更是欺辱我父亲,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杨卓拉下手帕,露出一双与顾元征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得王文心里发寒。 “大少爷所言,我实在是听不懂。什么为了女人?不是少爷为着何小姐吗?” 杨卓眸色阴沉:“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顾太太的勾当吗?顾宥霖就罢了, 他与父亲五分相像,应是亲生的,但若你们意图鱼目混珠,再给我造一个野弟弟。 棺材先备下的好,两口棺材的钱本少爷给你报销。” 第169章 见长辈 沈泽帆走后,何家炸开了锅。 何立仁坐在主位,心想如今他是何纯熙唯一的长辈,这婚事自然是由他说了算。 可是他也明白,像沈督军这样的权贵人家,不可能娶何纯熙这个嫁过人的女子做正房。 但沈督军大张旗鼓要来何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来者不善,要警告何家安分守己,不要生出痴心。 二便是因着沈少帅,沈督军抬举,若是如此何纯熙便有可能成为少帅夫人。 “小熙啊,沈少帅跟你说过,要给你什么名分了吗?”钱玉萍抢先问道。 “沈泽帆求我做正房妻子我都还要考虑考虑,大伯父,大伯母,这件事情你们不必太在意。 明日就当是一场普通应酬,我也不知沈督军打的什么算盘。” 何纯熙撂下一句话就回了小后楼,她实在是没心思跟大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聊天说笑。 好不容易得了点安宁闲暇,奶娘端了一碗燕窝粥进来。 “小熙,你从外面回来吃了吗、我给你煮了粥,你垫垫肚子。” 何纯熙不用动脑子去想就知道奶娘是来问什么,“奶娘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沈督军明日来做什么,我们就当来了客人,好好招待就行。” “可是,要是沈督军真的是来提亲的,小熙,你真的打算嫁给沈少帅吗?你是我从小带大的, 我最了解不过。你根本不喜欢沈少帅,要是沈家非要你,你想好了怎么脱身吗?” 何纯熙趴在妆台前,有气无力道:“我也不讨厌沈泽帆啊,嫁他也行啊,我为什么要想着如何脱身?” “小熙,你变了,你看你最近都瘦了。一定是在外面没有好好吃饭,还遇上难事了,你跟我说说。” 奶娘端起粥舀了一勺喂给何纯熙,心疼不已。 何纯熙故作轻松,俏皮道:“没事,奶娘别怕沈泽帆,他就是看着冷酷,其实是个好人。” 洪奶娘:“你既说没事,那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跟你说。你大伯一家住在这儿我本不该说, 但家里的帮佣都忙不过来了,他们那派头极大,你伯母说要亲自去聘几个帮佣呢,全然把这儿当做他们自己家了。” 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何纯熙眼底浮出一抹恨意,“既然说到这儿,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奶娘,切记不能让旁人知道。” “你说,我见你最近躲在外面就知道你是恼了他们一家人了。” 何纯熙欠着身子,伏在洪奶娘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洪奶娘听后,重重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腊月十八,沈希鸿低调出行,偕同卫淑华。 一前一后两辆车驶入何公馆,沈希鸿下车以后,看着比预料要好上许多的府邸,不难看出何家破落前的辉煌。 “督军,在下何立仁,这是贱内钱氏。”何立仁目光炯炯,笑脸相迎。 沈希鸿:“不必客气,今日我与拙荆前来拜会,为的是儿女们的未来,不如进去详谈?” 卫淑华吩咐随从将一车的礼物搬了进去,何家上下看这阵仗,各个喜不自胜。 何纯熙穿着一件雪貂大衣,头发盘在后面,妆容精致,赤红色的口红让她看上去有了些不好惹。 她的面容清丽,这样过分的打扮反而有些浮夸。 沈泽帆乍见她时,险些没认出来,平日他们见面时,毕竟何纯熙几乎没有化过妆。 “你今日的打扮,有些奇怪。” 沈泽帆与何纯熙走在后面低头接耳,旁人看了只当两人郎情妾意,黏黏糊糊。 何纯熙故意从整齐的发髻上扯了一缕,溜在颊边,对着沈泽帆抛了一个媚眼:“怎样?是不是轻浮孟浪极了?” 对上何纯熙那勾魂摄魄的眼神,沈泽帆只觉一阵电流窜过全身,结结巴巴回应:“你以为你故意打扮得, 老气又艳俗,就能驳了我对你的求娶之意了吗?你答应过的,我劝动了父母,你就嫁给我。” 何纯熙攒眉,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让我买玫瑰花,陪你演戏那次。” 众人在厅堂入座,特意留了一个双人沙发给走在最后的何纯熙与沈泽帆。 沈希鸿听腻了何立仁絮絮叨叨的恭维,开口道:“我们夫妇携长子泽帆今日是来商议亲事的, 不如直接些,若贤弟跟何姑娘能接受我们的一些要求,我们便进行下一步商讨。” 何立仁脸上堆着笑,没想到竟如此直接,‘督军不防说来听听?’ 卫淑华看了一眼沈泽帆,碰上他震惊疑惑的目光,无言低下头去。 “这第一,就是我儿子不能娶何纯熙,这个名号,这个身份。” “那,那督军的意思是,让小熙换个身份?”何立仁一听如此,怕何纯熙换了身份以后与何家再无关系,今后自己一家沾不上光。 卫淑华接话:“不知何家族中有无跟她年纪相仿的姐妹?总要以清白的身世进门。” 钱玉萍低眉思索,如今只有何淼的身份可用,可这年岁上相差太远。 更何况要是以何淼的身份嫁入督军府,尤氏便成了沈少帅正经丈母娘了。这样出头的好事,岂能落到尤氏手中。 “督军,夫人,我有一计,可解此难题。当年我怀我大女儿时,医生说那是双生子, 不知为何最后只生了那丫头一个,也就是小熙的大姐。小熙略小三岁,但若是说成双生子也无不妥。 就说是生下来以后,寄养在一家姓白的人家,如今相认了,也是何家之女,又不怕别人议论小熙曾经的化名啊。” 钱玉萍一番话滴水不漏,立时满足了沈希鸿第一个要求。 何纯熙坐在一旁,心中暗骂,这下还要认贼作母,钱氏可真会钻空子占便宜。 卫淑华:“这样也可,第二条就是,验身。” 何立仁扶起老花镜,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个验法?” “从前听何姑娘的奶妈说,何姑娘如今还是完璧之身。不如一会儿我跟几个女性长辈领着何姑娘到闺房,已验就知真假。” 简直屈辱!何纯熙瞪了一眼一旁的沈泽帆,嫁他竟然还要受此污辱,不如不嫁。 “我不同意!”沈泽帆抢在何纯熙前面表示了反对,虽然他了解何纯熙不多,但是知道她刚烈的性子。 这样过分的要求简直是触了她的逆鳞,她不当即跳出来把沈家一行人赶出去就已经是极其理智了。 第170章 两个请求 何立仁夫妇不知详情,如今哑然无声。 何纯熙冷笑,“沈少帅的维护,我很感激。只是清者自清,我不愿意接受这个要求,也绝不配合。今日沈督军光临寒舍,是何家的荣幸,不如先用饭?过些日子,在下定去督军府拜年,也不枉与沈少帅朋友一场。” 这样的话已经算是何纯熙给了体面,沈泽帆黯然,他忽视了脸色难看的父母,表明心意:“小熙,我相信你,我不在乎你从前如何,只求来日的相伴相随。” 沈希鸿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今日会面便不能进行下去,泽帆,我们还是回家。” 卫淑华夹在丈夫与儿子中间,十分作难,于是给了台阶:“若何小姐有些羞涩,那只需起誓就好,你只需保证你是清白之身嫁给泽帆。” 何纯熙挑起细眉:“起誓?我绝不起誓。起誓根本不能打消怀疑和顾虑,倒显得我矫情做作。我本无意攀附,何苦委屈自己?”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不需要你起誓。”沈泽帆的话掷地有声,却让所有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钱玉萍见状,走到何纯熙身边劝说:“小熙,见你这理直气壮就知道你定然是白玉无瑕,何妨一验呢?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验一验好服众啊?” 沈希鸿审视着对面倔强顽劣的何纯熙,企图找到一丝破绽,却看不出她的心虚。 何纯熙拂开钱玉萍搭在她肩上的手,不耐烦道:“大伯母别劝了,今日我同意了这个要求,明日不知道还有什么要求等着我。家中变故,我活着是捡了一条命,若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屈就旁人,那我活着不如死了的好。” 卫淑华闻言动容,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会丢沈家脸面。可为着沈泽帆,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尽力为沈泽帆谋求幸福。 “老爷,我看何小姐刚正耿直,我们也该给些信任。” 沈希鸿置若罔闻,问沈泽帆:“帆儿,在何小姐心中,你根本比不上她的尊严脸面,你还要坚持什么?” 沈泽帆:“小熙先是她自己,不是任人取舍的物件。人贵自重,没什么不好。” 柳毓枫将目光移到了沈泽帆身上,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好的男子,若是她能遇上这样维护自己的男人,她一定不会舍弃。 何纯熙见沈希鸿挑拨离间没起到作用,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沈少帅,我待你为知己,想来长辈们误会了我们的心意,才闹了今日的误会。争执纠纷先放一放,我看已经是午时了,请沈督军与夫人入座用饭。” “小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泽帆心凉了半截,今日要是不能成事,怕是此后何纯熙更是不会给他机会了。 “没什么意思,咱们是朋友嘛。”何纯熙笑得洒脱,当着众人面站起身坐到了一旁空着的椅子上。 沈泽帆长出一口气,决绝道:“父亲。母亲,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清白名声,我只知道这天地下,让我想要婚配的人只有小熙。若你们卡着要求,不肯接纳她,我便与她只做知己,终身不娶妻就是。” 沈希鸿暗想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快,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对沈泽帆无意,那验身的要求怕是正好给了她拒绝的理由。现在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应是也不想撕破脸得罪他。 看来当真是沈泽帆一厢情愿,这女子根本不想入沈家的门。沈希鸿不禁又想起顾元征昨日特意登门的试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他看不清而顾元征看重的? “既然如此,若泽帆不在意,我跟他母亲也遵从他的心意。”沈希鸿顾不得考量,眼见沈泽帆像是霜打的茄子,若是今日错失,怕明日何纯熙就成了顾家媳妇。 何立仁与钱玉萍大喜,顾不得去餐厅用饭,何立仁迫切道:“不知督军还有旁的什么要求?” 卫淑华隐隐开怀,她好说歹说劝动了沈希鸿,现在想来已经没什么能够阻挡她的帆儿追求喜欢的姑娘了。 “婚期定在二月十日,媒人二月初二上门提亲,如何?”沈希鸿虽不知迎娶何纯熙有何好处,但是总好过让旁人得去,再者顺了沈泽帆的心意,不至于让他一直怨恨自己。 何立仁险些鼓掌叫好,最后大手拍在膝盖上,像是拍卖场上买定落槌。“虽然仓促,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就这样定了!” 何纯熙有些懵了,怎的三言两语间沈希鸿不仅转换了态度,还草率定下了她跟沈泽帆的婚事?她望向沈泽帆,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用一种满是柔情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她每回饥肠辘辘时看到了大鱼大肉一样,像是打算一口吞了她。 “等等!沈督军说了两条要求,但凡是讲个有来有往,我也提两个要求。”何纯熙一句话将要去餐厅吃饭的众人拉回了座位上。 钱玉萍:“小熙,你提什么要求啊?沈少帅对你多好啊?” 沈希鸿与卫淑华眼神交流,卫淑华接过话头:“小熙,那你说你有什么要求?” 何纯熙依稀记得当年她父亲与宫梓桓的约定,那是后来宫梓桓告诉她的。她企图以此为借口,让沈希鸿改变心意。 “首先,不能再有平妻妾室,外室更是不许,不能有异腹子的存在。” 沈泽帆立马接话:“没问题,我向你起誓,绝不会有,若违此誓,不得好死。” 卫淑华抿嘴笑了起来,第一回见自己的儿子这般活络热情,看来何纯熙当真是他钟爱之人。 “第二嘛,我如今的产业由我自己打理,将来也只能由我所生的孩子继承,旁人不得插手。” 沈希鸿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何家人,那表情叫一个好看,颇有一种为人作嫁的失落。 “好,你的产业将来由你跟帆儿的血脉继承。”沈希鸿拍板,现在全场高兴喜悦之人变成了沈家人。 何纯熙只觉得一切进展的太快,好像她还并不了解沈泽帆,就成他的未婚妻了。 昨夜她与沈泽帆分析过,顾元征之所以没有即刻对她下手,是想拿着她的命来威胁杨卓做他的乖儿子。 但顾元征害怕她回会成为少帅夫人,必定会在她攀上沈家以前除掉她。 如今昌城还是龙鱼帮的天下,何纯熙惹了黑暗势力,若不弃暗投明,彻底站到沈泽帆身边,那必定朝不保夕。 她自我安慰,嫁给沈泽帆还不止这点好处。但终究不是她所愿的,是外在各种力量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此刻她再反悔,得罪了沈希鸿也就罢了,只怕是也会激怒沈泽帆。要是顾元征与沈希鸿一致想要她死,她倒不如今日拿一根麻绳去上吊。 第171章 欠条 昌潭大学,沈泽澜上完课路过昨日演讲的广场。 “哎,原来你在这里。给你欠条,我一定在一个月内还给你。” 昨日借钱的女学生气喘吁吁地跑到沈泽澜身边,递给沈泽澜一张纸条。 “这是什么?” 沈泽澜接过纸条,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娟秀的字迹,署名是孟雨凝。 沈泽澜原本忘了这事,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守信,不经意间勾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今日可以带我去慈善堂了?”孟雨凝大方地伸出手要同沈泽澜握手,沈泽澜稍微顿了顿,也伸出手来。 沈泽澜:“好,那里现在戒严,除了运送粮食等必需品,外人不能进去。 你等我去外面电话亭给我大哥打个电话,让他跟看守交代一声。” 彼时,沈泽帆正同父母在何公馆谈事。 沈泽澜打通了电话被告知沈泽帆外出不在,只好抱歉道:“不好意思,慈善堂的事都得经过我大哥批准,今天怕是不能带你去了。” “好。”孟雨凝咬着唇,很是失落。 沈泽澜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我不着急。”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问你借钱吗?这不应是每个债主都该问的吗?” 孟雨凝歪着脑袋像打量一个怪物一般看着沈泽澜。 “我,我没这个习惯。咳咳,一般借钱的人肯定是处境窘迫,我若是问了应该会让人难堪所以” “所以你就不问了?你这完全是个普救众生的菩萨呀,就不怕被人骗了?”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人性本善,大家都是不得已的。” 沈泽澜的回答让孟雨凝无言以对,没想到沈家二少爷竟如此纯良 “走,我带你去看看什么才叫人间疾苦,顺便告诉你为什么借钱。” 孟雨凝有一辆自行车,她坐在后座,让沈泽澜卖力蹬车。 两人很快便出了城,沿着蜿蜒的乡间小道,摇摇晃晃的走了很远。 原来孟雨凝是带沈泽澜去一个城郊的乡村,难得是个大晴天,阳光和煦温暖。 一路上伴着孟雨凝清脆的歌唱,倒也轻松快活。 “孟姐姐来了,孟姐姐来了。” 沈泽澜骑车走在田埂上,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子跑了过来。孟雨凝也跳下了自行车,笑着跑了过去。 “来,这是你的,这是你的,不要抢啊,都有的。” 孟雨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袋彩色的糖果,分发给那一群穿着破旧衣服的孩子。 阳光的沐浴下,仿佛孟雨凝被镀上了金光,像西方的圣母一样,慈祥温暖。 沈泽澜推着车走近,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静静地看着那一群欢快的孩子。 “姐姐,你的发卡好好看啊,能给我看看吗?” 一个小脸脏兮兮的,身穿破旧单衣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孟雨凝头上别着的淡紫色发饰。 “当然了,我们最漂亮的二妮带上去一定很好看呢。”孟雨凝伸手把发饰摘下来,别在了那个小女孩稀疏泛黄的头发上。 “哥哥,” 一个小男孩突然发现后面的沈泽澜,便凑了上去,黑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放在银光闪闪的自行车上。 沈泽澜蹲了下来,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伸手捏了捏那个小男孩的脸蛋。 “要不要哥哥带你骑自行车啊?” 小男孩高兴的点了点头,凑近了自行车,却不知道怎么上去。 沈泽澜把小男孩抱了起来,放在自行车前面,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进了村子。 “哎呦,小雨来啦。”村口一个晒太阳的老妪高喊。 待走近时,沈泽澜才发现,老妪双腿不便,只能坐在椅子上,面黄肌瘦,神色萎靡。 “婆婆,最近身体还好吗?” 孟雨凝走上前握住了老妪的手,耐心细致地询问。 “哎呀,老了,不中用了,前几天下雨,我儿子在田里还没回来,我这就淋了雨,得了伤寒。” 老妪说着说着眯成一条线混沌的眼睛泛着泪光。 “婆婆,过几天我请我学医的朋友来给你瞧瞧,您身体这么好,不会有事的!” 孟雨凝边说边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钞票,塞到老妪手中。而这些被正在和小孩子玩耍的沈泽澜看在眼里。 两人在村中逗留了许久,傍晚时分才与村人告别离去。夕阳西下,粉色的烟霞增添了些许浪漫。 “借我的钱就不用还了,就当是我为这村里的贫民做的一点贡献。” 沈泽澜骑着自行车,飘来一句话。 孟雨凝:“这怎么能行?借你的就是借你的。如今灾民是首要问题,只是希望沈督军今后能顾及这些贫民的苦楚。” “我会跟我大哥反应的。” 路过一段石子路,自行车上下颠簸,孟雨凝从背后紧紧抱着沈泽澜的腰,生怕跌下去。 沈泽澜:“这个时代不缺像电影明星那样美人,不缺腰缠万贯的善人,不缺喊口号闹革命的文人, 缺的是,坦荡地去做正确的事却不失自我,担当历史使命并敢于实践的人。孟同学让我很钦佩,我该向你学习!” “我没你说的那样好,只是从前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就见不得别人这么苦。” 沈泽澜脱口而出:“你小时候过得很艰苦吗?” “是呀,我从小在姑母家生活。寄人篱下,我什么也没有。” 沈泽澜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无意之间挑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一时不知说什么。 “很多时候,我走夜路都会经过这里,我看路边的房子,你知道吗?它们分两种,一种是黑暗的,像吃人的坟墓。 一种点着灯,烛光温暖,是舒适的家。我就在想啊,什么时候我能有一间小房子, 我会把它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在夜晚点许多蜡烛,再也不用怕黑了。” 孟雨凝这样朴素的心愿,惹得沈泽澜怜悯泛滥。 “明天我一定带你去慈善堂找素材!帮你赚钱,你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小房子了。” 孟雨凝望着空中的月亮叹了口气,“唉,一会儿又得翻墙进学校了。” “怎么了?学校有门禁?” “对呀,你是住在家里,不知道我们住校生的可怜。一会儿你能不能托着我,不然我翻不过去就没处睡觉了。” 仅仅一下午的时间,两人的谈话就如同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这种熟悉而不做作,自在而不逾矩的情谊实在难得。 “我,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沈泽澜犹豫再三还是委婉表达了对孟雨凝的好感,城中街道上,孟雨凝跳下车,与沈泽澜并排走着。 他们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在最尽头处竟然交汇在一起。 “这样的话你对多少姑娘说过啊?你很有名的,是少年将军,长得好看,学习又好。” 孟雨凝故意恭维,让沈泽澜顿时心花怒放。 沈泽澜:“虚名而已,孟同学可别听旁人胡说,我虽然受姑娘们喜欢,可我一直都是正人君子。” 当一个男人意图撇清自己跟旁人的关系,多半是对眼前人起了心思。 孟雨凝故作懵懂:“哦,只要你明日带我去慈善堂,我就相信你是个君子。” 第172章 截货 潭城急电,崔家的货被抢了,价值数百万。 电报到何公馆时,何立仁立马找到何纯熙,让她去找沈泽帆帮忙。 意料之中,何纯熙拙劣的演技在焦急的何立仁面前没被发觉出破绽。 她驱车出门,直奔青云帮的据点。 陆林正在里面等她,见她进门,立身迎接:“少夫人,你吩咐的事成了。 崔家从五年前就跟顾元征有往来,再去年春天,来往逐渐频繁。从 前崔家的烟土多数是从何家码头运输,应是令尊的渠道。如今都是从顾元征这里拿货了。” 何纯熙听了这话,心中猜测大约这崔家也脱不了谋害她父亲的干系。 “很好,把这批烟土更换包装。在黑市售卖,但是你只准卖给一个人,何宇恒。若他没有钱,你就让他付一半贷一半。” 陆林不懂,问道:“何宇恒好像是少夫人您的堂兄?” 何纯熙板着脸,“是,我自有安排。钓上他以后,把交货时间地点告知我。” 陆林点头,“属下还有一事禀告,前几天沈少帅找到这里,询问少夫人您的筹谋和去处。我编了谎话,不知是否骗过了他。” “没关系,不用在意这个。” 从青云帮据点出来,何纯熙驱车去了督军府洋房,院子里很热闹,像是管家在挑选帮佣。 一群十七八岁的姑娘,十来个中年妇女,甚至还有七八个厨师模样的人。 眼见何纯熙从车上下来,这个没见过的老管家上前迎接:“少夫人,少帅不在家,我是督军夫人调过来的蒙管家。请您先进去等。” 何纯熙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现在就这样称呼她?更何况她根本没见过这老管家,怎么就认得她的身份? “这是在聘帮佣吗?” 蒙管家:“是,这些都是挑来伺候您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讲。” “我,我没什么要求。” 一盏茶的功夫,沈泽帆便从外面回来了。 如今一身威武的军装也压不住他的喜悦与激动,与何纯熙印象里那个阴沉凛然的少帅有些不一样了。 “小熙,你找我?” 沈泽帆眉目舒展时格外俊朗,微笑唇因嘴角弧度上扬显得他更有亲和力。 “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何纯熙放下茶盏,示意屏退左右。 “你们都下去,中午做些好菜招待。”沈泽帆对倒茶丫鬟道。 他随后坐到何纯熙身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尽管说。” “就是我堂姐婆家的货被截了,我大伯让我来找你帮忙。” 何纯熙先以此试探,再决定要不要告知沈泽帆自己的筹划。 沈泽帆严肃道:“什么货?在哪里被截的?只道是何人所为?我现在派人去查。” “够了,你一连串这些问题,我头晕!” 没了外人,何纯熙收起了端庄温婉的伪装,质疑道:“你真心想帮我?” “自然!” 沈泽帆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回应,何纯熙便对他说出了自己的部分计划:“是我截的, 你只需要让刘副官做做样子调查,然后登门告知我大伯查不出来就行。” “你截的?你上回去青云帮是为了这个?”沈泽帆立刻推断出何纯熙是托了青云帮所为,最近她不愿回家竟是因为有这样的打算。 “对,潭城的百货公司如今在我大伯手里,我若直接开口,他们不免予取予求。不如我设个局, 让崔家过不下去了,我大伯母最爱她那个女儿,自然会相帮一二。到时他们从我这儿拿不到一分钱,就会卖掉百货公司。” “你再趁火打劫,低价购入潭城百货公司,把他们踢出去。” 沈泽帆算是听明白了何纯熙的计划,但对亲戚如此刻薄,不像他认识的何纯熙能做出的事。 “他们贩的是鸦片,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何纯熙靠在沙发上,义正言辞,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好,我替你做这件事。” “你不觉得我是个机关算尽的坏女人吗?你还敢娶我?” 何纯熙指了一下水壶,努了努嘴,示意让沈泽帆给她倒茶。 “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沈泽帆端起茶壶给何纯熙斟满了茶,没再追问。 “沈泽帆,你不觉得你这是屈尊降贵吗?我可记得某人说过,不想被女人戏耍感情,不愿意当个木偶被人差使。” 沈泽帆噗嗤笑出声,也不再正襟危坐,像何纯熙一样随意靠着沙发靠背,扭脸面向她:“‘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从前那些标准原则是给别人的,不是给我喜爱之人的。” 何纯熙一笑了之,转而问:“我可不听你诓我,中午吃什么?那外面几个厨师有没有做湘菜,川渝菜的?” “应是有的,我让管家现在就聘下会做湘菜,川渝菜的厨子。你等会儿,我出去交代一下。” 沈泽帆出去后,厅堂的电话响起, 何纯熙眼见无人,只好上前拿起电话:“喂?这是昌城督军府洋房,你找谁?” “我找灏文,哦,就是沈少帅。” 电话那面女声温柔,还叫着沈泽帆的另一个名字。 何纯熙感叹自己这是赶上了什么鬼热闹,怕是接到他相好的打给他的电话了。 “他出去了,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帮你叫。” 沈泽帆回到厅堂发现何纯熙手里拿着电话,看向他时表情古怪,噙着笑。 但那笑仿佛是嘲弄的笑,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眼。 “怎么了?谁打的电话?” 何纯熙:“找少帅您的,是个姑娘。” “什么姑娘?”沈泽帆拿过电话,厉声问:“我是沈泽帆,你找谁?” “灏文,是我呀,你听不出来了吗?” 沈泽帆斜了一眼何纯熙,在她面前大声回应:“原来是母亲,母亲见谅,刚才我不知是您。” 母亲?大约是沈泽帆被过继的那家母亲。何纯熙看好戏的兴致瞬间消失殆尽。 她径直回到了茶几旁坐下,不到一分钟,沈泽帆撂下电话朝她走了过来。 “应家母亲知道我要订婚了,说是要过来见见你,年前你有时间吗?” “好啊,你养父是应喆?曾经的总统?那我可得花点心思去讨应太太欢心。” 应喆,前任总统,是从前五省督军的总领,也是沈希鸿的义兄。 应喆逝世以后,黎沐川接任总统,并改为总司令。 黎沐川与宫勋素来不对付,宫勋意图夺了总司令的头衔,这才有了中夏与北边三省之战。 第173章 几处安排 在沈泽帆处吃了午饭,那几个厨子做的菜差强人意,不及何纯熙潭城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饭后,何纯熙不愿多留,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沈泽帆恋恋不舍道:“去做什么?我陪你。” “我跟徐姐姐约了一起看厂子安装生产线,不用陪我,我还要跟姐姐说些私房话。女人的事,你少管!” 何纯熙拿下衣架上的外套和手提包,再次威胁道:“不许跟着。” 沈泽帆虽不知道何纯熙到底在忙些什么,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退而求其次:“我让暗卫跟着你总行?保护你的安全。” 在一旁侍奉的丫鬟垂着眼皮,嘴角翘起,忍不住的笑意。 这可是第一次见冷漠疏离的少帅在女人面前献殷勤,还被回绝了,未来的少帅夫人真是好生威风呢。 “让他们离我远些,要是来监视我的,别怪我赶走。” 穿好外套,何纯熙对着沈泽帆俏皮道:“我走了,过些天我送你一只肥美的大公鸡。” 沈泽帆不解其意,不由自主笑着答道:“静候佳音。” 何纯熙驱车到了徐府,好在这爱热闹的徐慎姈今日并没有出门。 徐慎姈见到何纯熙,第一句便是:“你跟沈少帅成了?” 何纯熙不紧不慢说了商议结果:“我大伯大伯母与沈督军夫妇一致决定,给我伪造个身份,作为我堂姐一胞胎的妹妹,叫何知仪。” “那你这白小姐的身份?”徐慎姈抢着问。 “就说何知仪仪从小身子不好,寄养在昌城一处姓白的人家,化名白玉琳。” 徐慎姈笑嘻嘻地倒了两杯酒,“真是该庆祝一下。” “我来是想告诉姐姐,熊先生可以出手了,之前他已经跟我大堂兄结识了?” 何纯熙接过酒杯放在一边,如今她的连环套任何一环都不能出了岔子。 徐慎姈还没从何纯熙与沈泽帆的喜事回过神,问何纯熙:“你说我该送什么礼物?作为你姐姐,陪嫁也是要有的, 去沈家吃酒的话送什么好?听说沈督军很简朴的,送的便宜了拿不出手,贵了又怕人觉得我别有用心啊。” “姐姐!能不能先放一放这事?熊先生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哦,我问了,熊先生跟你大堂兄早就认识了。你大堂兄前年春天,在星都会包场,花了十万块呢。” 何纯熙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大哥经常拿熊先生做借口,说什么有生意交际应酬,搪塞大嫂。” “既然如此,让熊先生最近多约我大堂兄出来玩乐,事成之后,我会重谢的。” 何纯熙交代后,一口咽下酒,便要告辞。 徐慎姈送到门口,“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生产线明天安装,你过去看吗?” “我当然去,姐姐最近费心了,过些日子,我送姐姐一份大礼。”何纯熙回首,故作玄虚。 连轴转了一天,何纯熙还有最后一站。奈何酒刚才喝的太猛,一时有些晕眩,她在徐府门口对一辆黑色的轿车招手。 一个士兵从车上下来,上前敬礼:“少夫人有何指示?” “我喝了酒,你替我开车,你后面几个人?” “报告少夫人,除了我,还有三人,专门保护少夫人的。” 士兵毕恭毕敬坐到驾驶位,载着何纯熙去了东华街。 购物乐园开张在即,许多外柜销售都已经在里面整理柜架上的货品。 何纯熙直奔钟瑛的办公室,钟瑛忙得不可开交,抓住何纯熙就让她赶紧坐下帮忙。 “那些文件要签,陈景明提的意见你看看。” “姨母,我今天来是想跟您通个气,最近要是我大伯一家来找您支钱,您可一毛都不能给。 今天听闻崔家被截了一百多万的货,资金定然难以周转,大伯一家现在也没什么进项,只怕会闹到这里。” 钟瑛对购物乐园的财务状况一清二楚,这一百来万并不算多,而何纯熙不愿意借出去,应是有旁的原因。 “好,最近你要是不方便,别来购物乐园了,我来应付就是。” 何纯熙见钟瑛如此爽快,不免愿意多透露一些:“我是想着,要趁机把潭城百货公司拿回来。” “好啊,不如我来做这个坏人,出些钱把潭城百货公司买回来,他们不是缺钱吗?压压价也不是什么问题。” 钟瑛放下手里的账本,顿时来了兴趣。 何纯熙浅笑:“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了旁人去做,姨母现在跟我一起开公司,实在不方便出马。” 钟瑛点头,“也是,不免你大伯一家记恨于你。” 看了许多文件,签署了许多材料,何纯熙又去每一层的铺面柜台前面转了一圈。 遇上了慕如玉跟田薇薇,何纯熙与她们说了会儿话。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听着樊琦琦招呼外柜工人们到一楼吃饭,何纯熙也随着下楼。 “小熙,你怎么来了?我从对面喜福楼订的饭菜,一起吃些。” 樊琦琦端了两个大瓷碗塞给何纯熙,“你先拿着,我先去给我母亲送一碗。” 硕大的搪瓷碗里饭香四溢,里面大半碗米饭,上面盖着青菜和红烧肉。 整整摆了两大篮子,三四十只碗。 何纯熙走向最近的柜台,问柜员:“你们最近都是吃这个吗?觉得如何?” 柜员放下碗筷:“每顿菜不一样,偶尔也吃捞面,拌面,但都有肉,量大管饱。” 樊琦琦从电梯下来,接过何纯熙手中的碗,带她去了办公室。 何纯熙:“喜福楼是杨卓开的,你怎么想着去那里订饭?” 樊琦琦:“你猜这一份饭多少钱?有肉有菜,还这么大分量。” “二十文?”何纯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肥而不腻,果然好吃。 “十文!这样便宜,所有员工加起来,一顿不过三块钱呢。” 何纯熙一听价格,无言以对。 这样的分量菜色,十文怕只够成本钱。 埋头吃尽了碗里的饭,何纯熙越吃越觉得,这十文钱花的很值当。 樊琦琦见何纯熙越来越心虚的模样,坏笑道:“这还不是沾了你这个老板的光?” 第174章 一元股份 在外面晃了一天,何纯熙在购物乐园帮了一会儿忙,这才想起来跟着她的那几个士兵应该还在外面饿着肚子。 她领着四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进喜福楼,点了一桌席面。 这是她第一次进喜福楼,里面的装潢布置跟杨卓曾经说的,未来想建的饭店样子一模一样。 硕大的水晶吊灯,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一楼打尖的大堂,每张桌子桌子前后都放张屏风。 屏风上或是古韵美人,或是花草诗词。 看指引牌所示,二楼还有西餐厅。 “你们吃,账我已经结过了,我先回购物乐园。” 何纯熙对四个士兵交代,她虽想尝试这喜福楼里的酒菜,却已经撑得不行。更何况这是杨卓的店,虽说他不会害自己,难保旁人不会。 何纯熙正走到门口,碰上了来收账的杨卓。 两人短暂对视,而后都移开目光。 杨卓面容憔悴,脸色苍白,何纯熙下意识觉得那是顾元征又虐待他了。 “我有事跟你说。”何纯熙破天荒地开了口,叫住了装作若无其事从她身旁经过的杨卓。 杨卓身子如触电一般僵住,他转身喜悦道:“去三楼我的办公室说好不好?” 一口气爬了三楼,何纯熙多少有些气喘,走进杨卓的办公室,他先拿起电话叫一楼的襄理以最快速度送一桌席面上来。 何纯熙:“我吃过了。” “你从没来过,只尝尝好不好?” 何纯熙没搭理杨卓,先是去插上了门,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我问你,西华街的歌舞厅,如今是不是你在管?” 杨卓不知原因,但立刻回答:“是的。” “赶紧想办法甩掉这烫手山芋。”何纯熙略做提示,杨卓想也不想就点头同意。 “我会想办法把这事交给旁人做。” 何纯熙没想到杨卓竟什么也不问,现下无话可说,不知如何是好。 杨卓打开抽屉,从里面拿了许多零嘴出来。何纯熙最喜欢的水果糖,梁家点心铺子的莲蓉酥,各种果脯干。 “我刚才吃了一碗青菜红烧肉盖饭,你又说让我尝菜又叫让我吃这些,你当我是猪啊?”何纯熙只拿了一片梅子干,酸酸甜甜的,慢慢嚼着倒很有滋味。 “我的口袋里从来都不缺吃的,桃桃知道为什么吗?” 何纯熙不假思索:“因为你小时候饿怕了。” “桃桃呢?桃桃也很爱吃,几乎没有不吃的。”杨卓目不转睛望着何纯熙,明明知道她即将嫁给沈泽帆,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亲近的本能。 “我就是馋鬼,从小胃口就好。” 何纯熙的一句“馋鬼”逗笑了杨卓,他拿起何纯熙喜欢吃的梅子干也尝了尝。 “你不是不喜欢酸的吗?”何纯熙记得杨卓爱甜食,爱吃肉。最不喜欢苦瓜跟胡萝卜,不爱酸的,不喜欢吃水果。 “桃桃爱吃啊,我也尝尝。”杨卓的一抹苦笑被何纯熙看进眼里,她觉得如今的杨卓似乎快乐不起来了,每次见他似乎都在强撑。 不一会儿,襄理敲门,说是饭菜都摆到了隔壁的会议室。 “桃桃,跟我过去。” 杨卓领着何纯熙到了隔壁会议室,长桌上摆满了盘子。 “这么多?你厨房的厨子全用上了?”何纯熙不客气地坐下,拿了一双筷子,先吃了一块腌鱼。 “不错,肉质紧实而不干柴,调料恰到好处,提味而不夺鲜香。” 杨卓在一旁坐下,拿了一个碟子为何纯熙夹了远处的几道菜。 “喜福楼的菜系最全,是昌城如今最受欢迎的饭店,桃桃今后多来。” 何纯熙边吃边嘱咐:“我给你提个醒,把这间饭店跟顾家择开。你应该没忘记陈牧业,一旦成为当权者的猎物,吃饭的筷子都要被人瓜分了。” “桃桃,给我一块钱。我给你饭店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胡话?一块钱,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疯了吗?”何纯熙放下筷子,见杨卓并不像是开玩笑。 杨卓故作精明道:“你是沈少帅的夫人,若这喜福楼有你的股份,应该能保全了?”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你知道了?二月十号,你来喝喜酒啊!”何纯熙心里莫名低落,什么真心待她,什么只爱她。现在云淡风轻说出要利用她身份的话来,她绝不能被人瞧出失望来。 杨卓:“我定去。” 剩下的品尝味同嚼蜡,何纯熙不吝赞美,把能用来形容美食的词用了个遍。 第175章 设套待入 何公馆,何纯熙一回去,钱玉萍便喋喋不休询问进展。 何纯熙装傻充愣:“我跟沈少帅说了,他也派人去查了,可是这查了半天才想起来,不知道崔家丢的是什么啊?” 钱玉萍看向何立仁,两人一时语塞。 何宇恒正巧下楼,毫无顾忌道:“能是什么?鸦片呗。” “鸦片?大伯,大伯母。这明令禁止的东西,如今暗自运销也就罢了,怎么丢了还去报官呢? 幸好泽帆不知道是什么,若他知道咱们何家阳奉阴违,还在做这些生意。我看啊,人家也不会要我了。” 何立仁一听,崔家丢货事小,要是失了督军这门亲家那可不划算。 “是啊,小熙考虑的很全面。不若算了,不找了就是。”何立仁拍板,丝毫没有顾及钱玉萍在一旁挤眉弄眼。 何纯熙扫了一眼在一旁喝醒酒茶的何宇恒,又道:“若想为大姐夫家想想办法,不若去黑市看看有没有货? 这钱嘛,我买购物乐园的钱都是让钟姨母给垫的,实在匀不出来。” 众人偃旗息鼓,沉默了片刻。 何纯熙为难道:“上次回潭城,我去了一趟百货公司。当时我就在想,如今咱们一家人在昌城,那边鞭长莫及, 效益又不好,不如卖了潭城百货公司,得到的钱就给大伯父大伯母养老,我分文不要。 但是可以取出一部分,帮崔家度过这个难关啊!” 何宇恒:“怕是不好出手,一时卖不出去,怎么办?” 何纯熙:“不若两头抓,要是能在这边黑市找到货,可以暂时把潭城百货公司抵押出去。 但我觉得以大哥的人脉,卖个潭城百货公司不是难事。甚至找货都不算大事, 大哥如今赋闲在家,要是能替崔家找到稳定又便宜的货,那也是个赚钱的好路子不是?” 钱玉萍:“虽说很多暗地里贩卖鸦片的,但毕竟明面上还是禁止的。小熙,你将来成了少帅夫人,可要为你大哥保驾护航啊。” “这是自然,若大哥能创出我父亲那样一份家业来,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何宇恒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就出去找门路。“那我回房换身衣裳,你们就在家等我好消息。” 何纯熙推脱已经吃了晚饭,想回房休息,洪奶娘跟着去了小后楼。 关上房门,洪奶娘不解:“小熙,你到底怎么想的?还偏帮他们一家人。今日你出去没多久,大太太就出门去了, 我跟在她后面,叫了黄包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她竟然去了顾府!顾元征的府邸!” “她回来时表情如何?” “脸色臭得不行。” 何纯熙了然道:“因着我,她如今爬不上顾元征的大船了。” “你还说呢,看来你早就知道她跟顾元征有联系,只怕当年你父亲遭人暗算,也有她一份功劳呢!” 何纯熙拉过洪奶娘的手,低声道:“我如今正是在报仇呢,奶娘你可要绷住了,别让他们察觉不对。” 洪奶娘虽不知道何纯熙打的什么算盘,只能应下她的要求。 顾府,王文从顾元征的书房出来,直奔杨卓的书房。 “大少爷,在吗?” “进来。” 王文推开门,贼头贼脑,“大少爷今天在外面忙,可知道今天有人来拜会老爷了。” “直接说是谁,做了什么。有什么谋划。” “是何小姐的大伯母。” 杨卓搁下手里的印章,眼中尽是杀意。 “好像是崔家的货被截了,何太太来要说法呢。” “查出来谁做的了吗?” “应是青云帮干的,但先生不想管这事,反正崔家向来都是先交钱再拿货,这货出了问题没有影响。 再说了,崔家要是倒闭了,咱们在潭城也少个竞争对手。” 杨卓白了王文一眼,“我父亲最近让你出手了吗?我可警告你,如今桃桃是沈少帅未婚妻,一直都有人跟着保护。 就算你能钻空子,可也得想想后果。桃桃破个皮,我不会放过你,沈少帅更不会放过你。” 王文:“我哪儿敢啊,先生最近身体不好,也没多说什么,不知是啥打算呢。” “你看看这个印章如何?”杨卓把桌子上的印章扔给王文,王文接过细看。 “我的大少爷啊,你这伪造先生的私印,这是想做什么啊?” 杨卓不以为然,“当年我母亲掏出全部积蓄,一千多块钱,全贴给他,他才能下南洋做生意,挣下如今的家业。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母亲给的,我要拿回来,理所应当。” 王文讪笑:“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文叔是聪明人,知道日子还长,该往谁的肩膀上靠?” “瞧您说的,我早就是大少爷您的人了。”王文把印章双手捧着还给杨卓,他没想到杨卓才回来没几天,竟然已经有了异心。 “文叔,我有个事要交给你去办,你拿着印章去找金律师,想办法把我的喜福楼跟顾家产业划清界限。” 王文心想这真是给他派了个好差事,这样难办,还要不惊动顾元征,简直就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办事。 杨卓抬眸:“有难度?” “没有,没有,我这就去想办法。” 春寒夜冷,杨卓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他掌控顾家越来越多,可心里越来越空。 他知道,何纯熙不一定喜欢沈泽帆,但是当前境况下她只能选择沈泽帆。 都怪自己太没用,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他必须加快进度,架空顾元征,掌控龙鱼帮。 明处有沈泽帆的庇护,暗处他要护何纯熙周全。 只要何纯熙一生无虞,平安快乐,自己也算求仁得仁。 杨卓闭上双眼,孤独感侵蚀了他的骨头,他明明已经快要碰触到幸福了。 他与何纯熙开几间铺子,小富即安,相依相伴,便是他最想要的。 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流着何纯熙杀父仇人的血?杨卓每每想到这点,都恨不得效仿哪吒,割肉还父。 今日说着违心的恭贺,他也看出了何纯熙的失意。 明明他们从前在小院时那样契合,他们都爱吃爱玩,爱闯荡爱游历,他们才应是天生一对。 第176章 城南厂子开工 城南,卫生棉垫厂生产线落成。 何纯熙竟在人群里看到了徐慎姈上次带回家的那个小莫一行人,她立马找到徐慎姈。 “姐姐,你怎么把这些人招过来了?他们平时要陪你玩乐,顾不上厂子里的事? 更何况我说过要的是专业相关的大学生,他们,我不相信。” “你别看不起人啊,小莫他们几个可都是昌潭师范学校纺织专业的高材生,自从盘下这个厂子,我专门结交的。” 徐慎姈的话让何纯熙大跌眼镜。“姐姐,你真的是,让人佩服极了。他们每个月多少工钱?” 徐慎姈:“你别担心,正常价格。我自己贴腰包给他们,平时玩乐的花销也都是我出, 他们这些行头也都是我买的。绝不贪公账上的钱,他们来这里做事那是因为我的面子,你知足!” 何纯熙:“好,他们会洋文吗?美利坚的专家会在这里待一个月,专门做培训。” “会的,我看男人可从来没有错过。” 先参观了一遍生产线的运行,何纯熙第一次见识原来自己用的卫生棉垫是这样生产的。 她戴着口罩,帽子,手套和医生一样的白大褂,帮着女工们扯棉花。 看着棉花被铺开,摊成薄薄一片,叠加了软纸,一层又一层的叠合,被封在两层纱布之间,随后由机器压实,裁剪。 成型的卫生棉垫在机器上进行封边处理,生产线末端的包装工人进行打包,每十片一组,加一条用来固定的棉绳,装进纸盒子。 一趟下来耗时两个小时,生产出了两三百盒。 美利坚的专家约翰见状点了点头,随后找到何纯熙与徐慎姈,“白小姐,徐夫人,生产线能正常运作,我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只是,我有个建议给你们,你们的材料成本太高,我们公司有一种纤维棉,价格低廉。 专门用来做卫生棉垫的,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购入原料。我可以给你们优惠!” 何纯熙与徐慎姈对视一眼,笑道:“可是从美利坚运过来的成本很贵,特别是这种密度小,体积大的东西。 不如贵司考虑一下漂洋过海,来这边设厂,我们中外合营这纤维棉的生意?” 徐慎姈则试探道:“不如我们交学费,让人去贵公司学学怎么造这纤维棉。” 约翰:“不不不,这是我们公司的专利,意思就是我们独有的技术。你们如果想要建厂生产纤维, 可以跟我们公司协商,付出一定的专利使用费,我们会派人来帮忙生产的。” 徐慎姈暗骂:一毛不拔的洋鬼子!想着法地搜刮坑骗华夏人的钱。 “既然如此,我跟白小姐商量商量,约翰,你去忙。晚上我在迎宾楼定了酒席,你跟那几个学生都来啊。” 何纯熙与徐慎姈走到办公室,何纯熙倒了两杯热水,“姐姐,之前我们不是没考虑过全部照着进口的卫生棉垫来做, 不过原料运输成本高,技术掣肘,都是当下难以解决的。” 徐慎姈接过茶缸,不忿道:“其实咱们这些原料才是好的呢!做出来的东西比那假棉花好用多了!” 何纯熙:“如今华夏就咱们一家厂子倒也还好,但我想后面绝对有许多商家跟风。 到时候价格战一打,就难办了。我托人去查查这纤维棉到底是怎么做的,咱们华夏人又不笨,没准也能钻研出来啊!” “是啊,从前清到现在,不都是师夷长技以制夷嘛?把技术学过来,我不信咱们地大物博的华夏做不出来一样好的产品了!” 徐慎姈翻着手提包里找手帕,发现包中的香水正是外国产的,气得她抓起香水瓶子丢了出去。 “姐姐这就开始抵制洋货了?”何纯熙打趣,她也见不得华夏处处落后于列强的现状。 从前是学生的时候跟着游行喊喊口号,现在她是商人,也该在商界为国出力。 “怎能不气?我曾经可也是进步女学生呢。” 两人正说着,樊琦琦开车进了厂子,在肖瑜的带领下到了办公室。 “听说你们今天设产线,想来看看的,没想到还是晚了。” 何纯熙:“不晚,你去里面看看,可以消了毒,穿上工服进去帮忙啊。” “小熙你这坏心眼,我可是把你的算盘听得门儿清,套琦琦出苦力呢?” 徐慎姈抬起手指点了点何纯熙,起身去给樊琦琦倒茶。 “徐姐姐不必给我倒茶,我真想进去看,你们聊着,我自己过去就行。”樊琦琦撩开门帘,告辞出去。 何纯熙喝尽了茶,对徐慎姈交代:“姐姐,我还有别的事,你在这儿盯着可以?” “去,去,又是跟沈少帅约会?” “才不是。” 从城南直奔青云帮据点,看门的领着何纯熙进去,正巧碰上云阿雨回来。 云阿雨如今跟沈泽帆交情颇深,已然知道何纯熙与沈泽帆的婚事。 何纯熙还有些心虚,怕云阿雨质问自己为何变了心。 “何小姐,听沈少帅说你们在一起了,两位的婚礼在下不便去搅扰,先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何纯熙一愣,低头的瞬间,眉心蹙起。 “有时候,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我们以为结果很重要,其实顺序也很重要。错了哪一步,便不是什么好结果。” 云阿雨知道何纯熙所指,宽慰:“不管如何,女子应该找个珍爱自己人相守。从前他是,现在沈少帅也是。 与其沉湎过往伤痛,不如且看来日幸福。” “知道了,我来找陆林的,先过去了。” 陆林的脸色有些奇怪,他见了何纯熙没有再叫“少夫人”,而是改口为:“何小姐”。 “何小姐,鱼已经上钩了,何宇恒要验货。” “告诉他,你们是龙鱼帮的人,让他在西华路的歌舞厅交钱,后天你们把货运到顾元征的月亮湾码头,扔在那里就走。” 陆林:“可是他说他没钱,要等他筹钱呢。” 何纯熙:“别着急,他马上就会有钱了。” 第177章 坦白局 何公馆,一大家子人坐在厅堂里吃饭。 何宇恒得意洋洋地从外面回来,“潭城百货大楼卖出去了,明天就签合同。” 何纯熙抢先问道:“是哪个老板,这么爽快?” “是星都会的熊襄理,他是潭城人,我们早就相熟。他说想在潭城置些产业,过两年辞了差事回去做生意。” 何宇恒伸出两根手指,兴高采烈道:“两百万!我今天还在黑市遇上了贩卖烟土的老板, 他有货,我明天收了熊襄理的钱,就去跟那烟土老板订货。” 何立仁喃喃道:“一切这么顺利?” 钱玉萍拥护:“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也爱结交朋友,怎么会不顺利?” 柳毓枫默默为何宇恒成了一碗饭,低声下气道:“去洗了手,过来吃饭。” 何宇恒:“吃什么饭,你别耽误老子。二妹,能先给我拿一万块吗?我想请熊襄理吃个饭。” “好啊,保险柜里大概还有个万把块,我去给大哥都拿出来。” 何纯熙笑着回到房间,打开保险柜,只取了七千块出来。 回到厅堂,听着他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其乐融融,何纯熙心中的恨意又浓了些。 “大哥,不好意思,我刚才去看,家里就只有七千块的整钱了。你看够不够?” 何宇恒骄横无礼,从何纯熙手里拿过钱,“也行,剩下的我自己补上就是。” 说完,何宇恒大摇大摆出了门。 何纯熙暗骂:做生意问妹妹要钱,倒还挺理直气壮,从前怎么没发觉这大哥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呢? 第二日,周日,又是一次约会日。 沈泽帆来的更早了些,与何纯熙一起吃了早饭。 “今天去一些你平日爱去的地方。”沈泽帆的语气宠溺,在何纯熙听来只觉得肉麻。 “哪里都不去,我要去买几套换洗衣物和日用品,再去酒店开个房间,好好睡一觉。” 沈泽帆的脸慢慢泛红,他结巴道:“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吗?” 何纯熙:“快开车,先带我去买衣裳,再去购物乐园百货区拿些东西。” 不到一个小时,何纯熙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沈泽帆进了御禾酒店的套房。 放下东西,何纯熙先是叫人来把壁炉烧起来,多拿些柴火来。 等房间变得暖烘烘的,她才安心坐下,跟沈泽帆交代:“明天晚上,在月亮湾码头,有烟土交易,你要不要去抓?” 沈泽帆:“你怎么知道?是杨卓告诉你的?月亮湾是顾家的码头,他会告诉你?” “因为那是我安排的。”何纯熙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看着沈泽帆。 “你安排的?你让青云帮抢了崔家的货,再放到月亮湾码头,诬陷顾元征?” 沈泽帆猜了个大概,心想何纯熙如此着急对付顾元征,实在有些冒进。 何纯熙:“你就说你去不去?鸡我已经给你抓住了,要不要杀鸡儆猴你快决定!” “我去,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沈泽帆想着这货既然是崔家的,先拿这崔家敲山震虎,也好治一治这不良之风。 “明天你要抓住我大哥,把他关起来。逼问他如何买的货,再问他要不要举报他人。” “你大哥?你为什么要算计你大哥?” 何纯熙睨了一眼沈泽帆,“你们抓住贩烟土的人,不都是要这样审吗?不必因为他是我大哥而格外优待。” 沈泽帆断定何纯熙心里藏着一个大秘密,不肯告诉自己。 “行,我让人走正常程序。” 交代完正事,何纯熙叫了两瓶酒和一些下酒菜。 “今日约会,咱们彼此交代清楚,算是坦白局。你敢不敢玩?”何纯熙先倒了平缓的红酒,与沈泽帆碰杯。 沈泽帆喝下酒,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轮着问问题,必须回答。我先来,沈泽帆,你以前谈过几回恋爱?” 沈泽帆目光躲闪,“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纯熙:“你也可以问我啊!你想不想知道我谈过多少次恋爱?你想知道就得先回答我!” “我不在乎你之前的感情经历。”沈泽帆又倒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何纯熙眼看这菜色不错,扬起筷子试了个遍。再抬头时,发现沈泽帆正看着她,那眼神简直像个深宫怨妇。 “我告诉你就是。”沈泽帆眼睛微转,陷入了回忆。 “我九岁的时候被送到应家,再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已经是十五岁了。那时候我很怨恨他们, 不愿跟他们亲近。只交了一个朋友,那是父亲一个部下的女儿,名叫冯芷。” “就是你妹妹叫的芷姐姐?”何纯熙放下筷子,捧着脸,期待沈泽帆继续讲下去。 “是的,冯芷与我一起上下学。逐渐的,我对她敞开心扉,说过许多心里话。” 何纯熙:“那她定然是个活泼开朗之人!” 沈泽帆摇头:“不,她沉静内敛,话不多。她比我大两岁,母亲叫她辅导我的功课。我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在一旁陪着我。” “你果然不喜欢我!”何纯熙低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沈泽帆喜欢温柔大姐姐,简直跟自己风马牛不相及。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 沈泽帆继续道:“我跟她讲了心里话,她很同情,也很可怜我。对我诸多照顾, 我变得很依赖她。可就是因为这依赖,被我父亲察觉,逼她离开我。” “所以她就离开了?” “她也是读过书的女孩子,虽然温柔但不软弱。她与我父亲抗争,要求我父亲尊重我的选择。 可是我父亲那样一意孤行之人,怎么会让步,直接派她父亲上战场,最后马革裹尸。 他们一家失去了主心骨,还被我父亲软禁,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家人搬离。” 何纯熙气得拍了桌子,“你父亲也太坏了!不同意就算了,怎么还暗算人家父亲?你俩彻底没戏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过得怎样。我找过她,杳无音讯。” 对上沈泽帆忧伤的眸子,何纯熙想着得换个话题,“你问我!你想知道什么?” “你爱过杨卓吗?” 第178章 酒醉 “我曾经起过想要与他相伴余生的念头,可是,谁让他父亲是顾元征?我跟他大概就像你跟那位芷姐姐一样,彻底没戏啦!” 何纯熙又倒了酒,继续问:“为什么要娶我?我的意思是跟你相配的名门闺秀那么多, 偏偏要娶我这个结过婚,还跟你有仇的?你是在气你父亲吗?” “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何纯熙尴尬一笑,没再说什么,夹了一口菜。 “我喜欢你,大概是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很机灵,想方设法套我的话。你也很勇敢,被我绑了也不害怕。” “我可害怕了,我当时怕你是沈家派来杀我的。” 沈泽帆闻言忍俊不禁,“你破坏不了你在我心里的初印象的,敢开枪杀人的姑娘,除了情报局里面培养的女细作,我只见过你。” 何纯熙:“那是因为枪太贵了,不是所有女人都买得起枪!所以毒杀,偷袭对于本来身段娇小力量不够的女人们来说最方便。 然而被你们说成什么最毒妇人心!还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然不把女子当君子看待,凭什么要求女子要采取光明正大的君子复仇手段?” 沈泽帆:“好啦,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这样说我了!”何纯熙对当晚之事历历在目,因为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如何也忘不了。 “那我向你道歉?” 何纯熙不屑一笑,“你该对所有妇女道歉!那得拿出些诚意来,打开那瓶白的,喝一杯!” 一瓶竹叶青被何纯熙从桌下提了上来,另找了一个杯子,倒了大约有四两白酒。 沈泽帆眼看着何纯熙把酒端到自己面前,他接过去,趁着味蕾还没有被激发彻底,吞下了整杯酒水。 “好酒量!轮到你问我了!”何纯熙喝了些酒,行为举止越来越恣意随性。拍手鼓掌,为沈泽帆喝下一整杯白酒而欢呼。 沈泽帆吐着舌头,断断续续问道:“若不是我父亲相逼,和情势所迫,你是不是,绝不愿意嫁我?” “我怕得罪你父亲,我也怕得罪你,我谁都得罪不起。我也不想死,你真以为顾元征去问我们的关系,是想给杨卓提亲吗? 他是在确认杀不杀得我!你是个好人,若我们能相敬如宾,也不算太坏。我这个人, 讲义气,你给我多少糖,我回你多少糕饼,你会对我好吗?” 何纯熙连着喝了三杯酒,如今感觉轻飘飘的,一股脑儿蹦出许多话来。 酒劲上头,沈泽帆只觉得背后热得发汗,脑袋也变得有些沉重。 “我一定对你好!小熙,我会保护你,你不用怕任何人!” 何纯熙瞅着沈泽帆撑着脑袋,已然是醉的不轻。 “你喝醉了!酒量这样差!那你去躺会儿,记得把外衣脱了,别弄脏我的床!” “不好意思,我去休息一会儿。” 沈泽帆去了里间,何纯熙独坐无趣,打电话让应侍生上来,给了一个清单和赏钱。 “三餐照样送,这些帮我买回来,还有那些新衣裳帮我拿去洗了送回来。” 应侍生提前被告知此房间住的是谁,态度毕恭毕敬。 “好的,我这就去帮小姐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回来。马上通知洗衣裳的嬷嬷来取衣服。” 御禾酒店的套房无论是设施还是地段都是昌城数一数二的,何纯熙打开窗户,可以看到附近四十余亩的公园。 靠着窗,何纯熙沉思,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接受沈泽帆。但为今之法,也只能是试着来。 很快有人来收走了衣服,过了两个钟头,应侍生也买了她要的蛋糕和各式零嘴回来。 前台打电话问午饭的席面什么时候上,何纯熙走向里间,敲了一下门。 “该吃午饭了。” 沈泽帆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只穿着衬衫和过膝短裤起床,径直走了出来。 这时送餐的正好敲门,何纯熙前去开门,两个餐车被推了进来,跟着四个送菜的应侍生。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叫了一些菜。”何纯熙堆着笑回头,目光落在沈泽帆的小腿上,他竟然只穿着一条短裤走了出来。 外间还有这几个应侍生,岂不是会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再看沈泽帆上半身,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们摆好菜就下去,不需要你们侍候。” 何纯熙只能硬着头皮对那些看热闹的应侍生交代,真是后悔让沈泽帆喝了那一大杯烈酒。 他能这样不修边幅地走出来,怕是根本没有清醒。 关上房门,何纯熙咳了两声,对沙发上勾着脑袋打瞌睡的沈泽帆道:“沈泽帆,你不端庄了!” “嗯?”沈泽帆抬起头,不知道何纯熙所指是什么,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竟然穿着衬裤就出来了。 “对不起!睡前我只记着你交代的要脱了外衣,却忘记穿了。我现在就去穿好,实在对不起!” “不必了,你这样的打扮在大学的球场也不少,去洗漱一下,我叫了粥给你,喝了醒醒酒。” 何纯熙对沈泽帆的局促感到意外,倒也符合他拉个手都要请示的性子。 “还是要穿好的,不然不尊重你。” 沈泽帆清醒了大半,去里间穿戴好了衣衫才出来。 简单洗了把脸,走到餐桌,沈泽帆再次道歉:“冒犯了,是我大意疏忽,还叫外人看见了。” 何纯熙噙着笑,反问:“你这是不打算娶我了?急着撇清关系了?”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泽帆还要继续解释,何纯熙把盛好的粥端到他的面前,“别说了,喝粥。” 喝下一碗热粥,沈泽帆胃里好受多了,他替何纯熙夹了一片藕,“我会对你负责任的,小熙,我一定要娶你的。” “对我负责?我们又没做什么?你负哪门子的责任?” “你的清誉有损,都怪我!” 何纯熙哭笑不得,“我的名声早就很糟糕了,也没有谁能以此来中伤我。我不介意,你也别太介怀。” 第179章 三处调查 腊月二十五,晚上十一点钟,月亮湾码头。 何宇恒手持蓄电灯带着雇来的人去了月亮湾,交了尾款一箱子银元,对面的蒙面人拿了钱就走。 “你们,把东西都给我搬上船,快点。” 何宇恒拿了一万块交给船老大,吩咐:“装好后马上就出发,送到潭城我妹夫手上。” 工人们刚上手,突然暗处一声怒吼:“都给老子住手!” 二十多名士兵冲进了码头,各个扛着长枪,吓得工人们抱头乱窜。 “把那个穿的好的给我捉住!” 领队之人是沈泽帆拜把子的兄弟,谭立。 谭立走到盛放烟土的货箱旁,挑开一个箱子,扒拉掉上面的布料,下面赫然摆放着用油纸包裹的烟膏。 “这,这冤枉啊,我也不知道我买的布匹怎么被换成了这个!军爷,我跟沈少帅是亲戚啊,他是我妹夫!” 谭立铁面无情,对手下道:“把船老大跟这个老板请回去,把货装上带回去!” 腊月二十六,潭城,崔氏公司。 崔书逸站在窗前打量着对面往外赶商户的百货公司,手中的雪茄已着过大半,却久久未放进嘴里。 何氏的倒闭让他不禁对自己的安危担忧起来,崔书逸是何大小姐何景仪的夫婿。 本以为靠着联姻,能跟何氏增进往来。没想到何氏如今败落至此,好在昨天何宇恒这个大舅哥竟然替他垫钱买了茶馆即将断货的烟土, 有了大舅哥的鼎力相助,崔书逸对何景仪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 清晨出门前,他还从钱包里拿了两百块钱给何景仪,叫她买些喜欢的东西。 “哐哐哐” 崔书逸心中一惊,转身去开门。 只见一队列兵堵在门口,领兵的队长从军装口袋掏出逮捕令,郑重严肃。 “崔先生,我们接到上级命令,你牵涉鸦片走私。崔氏茶楼已经被关停,请跟我们走一趟。” 崔书逸愕然不已,到底是顾元征出卖了崔家还是何家害了自己? “这是出了什么事呀?” 何景仪正在逛街,看到崔氏茶楼围了一群人,急忙挤进来,却见到丈夫崔书逸被士兵押着进了囚车。 队长:“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妻子!” 队长:“那这位夫人也跟我们一起走一趟!我们已经把府中二老也请去了缉毒署,问话调查。” “明副襄理,这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快告诉我娘家!我二妹如今攀上了督军府,叫她赶紧想办法救我!” 何景仪上囚车前,不忘抓着崔氏公司的副襄理交代。 昌城,西华路,歌舞厅在白天并不营业。 刘浩领着两队士兵直奔负责人办公室,“顾大少爷,经人举报,说是歌舞厅内有非法的鸦片交易。缉毒署委托我等前来调查,要封锁歌舞厅,请您回去配合调查。” 杨卓想起了何纯熙那天的提示,看来这是她设的局。 既然如此,杨卓暗下决心,要推波助澜帮上何纯熙一把。 “好,我全力配合。” 审查室内,杨卓静待盘问。 “顾大少爷,你有什么可以先交代。” 沈泽帆从外面走进审查室,赶走了看守的士兵,坐在杨卓面前。 “交代什么?沈少帅不如回家问问沈督军?” “我如今做的是掀台子的事,你不也一样?你交代清楚,我处理干净,这事便过去了。”沈泽帆出言暗示,他虽不了解杨卓,却觉得杨卓骨子里是个好人。 加之昨日听何纯熙说了杨卓戒鸦片之事,想来杨卓对鸦片也是恨之入骨。 杨卓:“你是为了桃桃?” 沈泽帆:“确实是她让我这样做的,不过,我也见不得鸦片泛滥,毒害百姓的祸事。”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如果不是因为桃桃选了你,你会舍得断了沈家的财路?” “交代,如果你想摆脱顾元征。”沈泽帆对杨卓的话不置可否,在他看来杨卓比自己还要惨一些。因为出身,被何纯熙舍弃,更难以逃脱做傀儡的命运。 杨卓不以为意道:“如今顾家脏的烂的事儿都在我身上,我如何摆脱?我认罪,沈少帅不用心慈手软,也不用告诉桃桃。” 第180章 喜怒无常 腊月二十七,御禾酒店。 何纯熙睡到了自然醒,最近她得躲些日子,不然这拯救大堂哥大堂姐和崔家的事就要落到她的头上了。 “叮铃铃,叮铃铃。” 床头电话响起,何纯熙心想知道她在这儿躲着的人只有沈泽帆,便放心接了电话。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醒了?我在御禾酒店楼下,现在上去见你。” 何纯熙没好气道:“有事说事!” 沈泽帆:“你确定要让别人听清楚你的谋算?” “那你上来。” 何纯熙在睡裙外面披了一件针织披肩,打开门,沈泽帆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一早来找我,什么情况?”何纯熙打着哈欠,走向壁炉,添了些木炭。 沈泽帆:“你大伯母把我堵在督军府,求我解救你堂哥和堂姐的婆家呢。” “不必理会他们,依法处置就是。”何纯熙坐到沙发上,长发披散,睡眼朦胧。 沈泽帆轻描淡写扫了一眼何纯熙,心中悸动,面上还要装作平淡不惊。 “到底是谁得罪了你?你设了这样一局来摆弄他们?” “好啊,我现在告诉你。钱玉萍跟顾元征勾结,他们里应外合害死了我父亲。他们动了我的至亲,我必然要钱玉萍感同身受。” 沈泽帆眸子一颤,没想到何纯熙隐忍不发这样久。 “你打算如何做?” 何纯熙揉了揉眼睛,眼神清澈,“我什么都不想做,她也该尝尝绝望和无助是什么滋味。我不帮她,也不许家里住着毒虫罢了。” “潭城那边来消息了,你大姐被放出来了,她跟此事无任何牵连。但如今她备受崔家责难,应该要来昌城投奔她父母。” “是吗?那她命真好,落了难还有父母可以依靠。” 沈泽帆发觉何纯熙眼眶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在感慨她自己孤苦无依,还是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 “你要是做不出违背良心之事,我来。”沈泽帆声音很轻,何纯熙抬头,发现他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快要溢出的怜悯。 “沈泽帆,我杀过人。钱玉萍住在我家里,我想让她死有一百种办法,不用你多管闲事。” “好,你想怎么办都依你。” 何纯熙弯起唇,颐指气使道:“我要吃东华街的张记包子,唐家甜豆花,米家的豆皮,阳家牛肉面,你买给我!” “这么多,吃得了吗?” “沈泽帆!你会不会讨姑娘欢心?竟然说我吃得多!罢了罢了,我自己去买就是!” 何纯熙刚走到门口,发觉自己还穿着睡衣,她回头瞪了一眼张着嘴巴正欲辩解的沈泽帆,径直回到了里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好不好?能吃是福,是我失言。” 沈泽帆虽然对何纯熙的喜怒无常有了些了解,但她每次总是让他这样猝不及防。他立在门外,不知如何示好,只能转头出去替她把东西买回来。 何纯熙对沈泽帆的道歉置若罔闻,她换了衣服,洗漱后打开门,发现沈泽帆已经走了。 她也不想去追寻,下楼叫了一辆黄包车去东华街吃饭。 东华街现在人流如织,何纯熙挤了半天才在阳家面馆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不是沈少帅吗?” “他竟然一个人来逛街吃饭,好像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冷酷嘛。” 何纯熙听到旁边两个人的谈话,抬头,发现沈泽帆手里已经拿了许多吃食,正在排队买对面的唐家豆花。 原来他是赶来替自己买东西了,何纯熙起身走出面馆,从背后拍了拍沈泽帆的肩膀。 “沈泽帆,你买了这样多的东西,吃不完?不如我替你分担一下?” 何公馆,钱玉萍翻找着自己的首饰,都收纳在一个红木雕花盒子里。 何景仪站在钱玉萍身边红着眼眶,看着母亲尽数将自己的积蓄都找出来留给自己。 一柄通透温润的玉如意在钱玉萍手中停留良久,这本是钱玉萍娘家陪嫁的嫁妆,是早些年从清宫里流出来的珍品,天下难得的一对。 一柄已经放进了何景仪的嫁妆,如今已是崔家财物。 一柄还留在钱玉萍手中。钱玉萍思量良久,最终把那柄玉如意放回红木盒子。 “妈把这辈子所有的细软都留给你,这柄玉如意我现在也给你,不到紧要关头,你千万不要变卖。” 钱玉萍抹着眼泪,将一盒沉甸甸的首饰捧给何景仪。 崔家的财产已经被冻结,崔氏父子也已下狱。何景仪的未来境遇让钱玉萍不觉忧虑。 “妈,这些都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何景仪接过盒子放在一边,紧紧抱着钱玉萍哭泣,不住的颤抖。 “妈,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哥哥呀?” 钱玉萍深深地望了何景仪一眼去,平复了些心情。伸手摸着何景仪的头发,柔声道:“你现在不要管这些事情,先去外地避避难。 如果这边情况趋好,我会给你拍电报让你回家。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就算拼尽我这把老骨头也会保你和你哥哥平安的。走,快些走。” 钱玉萍几度哽咽难言,却一直强撑着自己,尽所能及的抚慰何景仪。 “妈,我走了你怎么办?哥哥怎么办?爸又不会关心你,你一个人可怎么扛啊?” “啪” 钱玉萍狠下心来,扬起手一记耳光落在何景仪白皙的脸颊上,呵斥起来。 “叫你走,你就走。你在这能帮什么忙啊?你爸再怎么与我不和,那宇恒也是他的儿子,他不会不管的。快拿着这些首饰去洋平,一刻也不许耽搁。” 何景仪见一向宠爱自己的母亲发怒,便噤声不语。默默收起红木盒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步三回首,却不见钱玉萍追出来。 钱玉萍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妆台边,看着镜中自己苍老的容颜。 没有夫君的爱意,有的尽是猜忌与冷落。 在这冰凉的府邸里,钱玉萍从一位知书达礼,温柔如水的少女熬成了乖张跋扈,恶性难书的毒妇。这样的一生原是这样不值得。 第181章 撕破伪装 除夕,消失了许久的何纯熙终于回家。 何公馆新请的帮佣都跑了,怕何宇恒犯事牵连到自己。 如今何公馆只有何立仁夫妇和儿媳柳毓枫,以及洪奶娘母女和难民袁果儿。 何纯熙红光满面,手里拿着一支红梅,“今儿除夕,我从喜福楼叫了一桌席面送到家里,奶娘你们也不用做了。” 厅堂上钱玉萍与柳毓枫愁眉苦脸,并没有搭理何纯熙。 “大伯呢?” 银翠接话:“大老爷在二楼书房呢。” “银翠,去把大伯叫下来吃饭。” 柳毓枫斜了何纯熙一眼,阴阳怪气道:“二妹,全家也就只有你一个还吃得下去?” “我前两天去了一趟洋平,泽帆他养母非要见我,我能不去吗?今儿刚下火车才听人说了大哥的事,泽帆说他会帮忙的。 不过沈督军确实是个铁面无私之人,泽帆也只能先吩咐人今儿给大哥送些好酒好菜过年了。” 钱玉萍叹道:“小熙,宇恒对你如何你应该知道呀,你小时候都是你大哥大姐带你玩。做人不能忘本,你如何都得救你大哥一命。” 何纯熙歪着头,像一只单纯的小兽,对着钱玉萍点了点脑袋。 “小姐,小姐,大老爷他,他正在抽烟,说是不吃了。” 银翠跑下楼,语气有些奇怪。 “抽鸦片?你们知道吗?”何纯熙把梅花递给银翠,坐到了钱玉萍对面。 “你别理他,他就是个老烟鬼,屁用也没有。”钱玉萍眼里尽是厌恶,忍不住爆了粗口。 柳毓枫唯唯诺诺道:“二妹,你别管了,父亲这样大岁数了,由着他去。” 厅上虽然点了汽炉,但何纯熙觉得并没有往日暖和,她叫银翠去门口接一下送菜的人,随后亲自去了二楼书房。 书房里,鸦片燃烧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关着灯,何纯熙听动静像是在沙发那边。 “大伯?” 何纯熙走向沙发,见何立仁眼瞳上翻,嘴巴张着,干瘦的脸皮像是一层黄纸粘在一个骷髅头上。 “大伯,我爸回来了,听说你在抽鸦片,生了好大的气呢。” “啊?立群回来了?他不叫我抽鸦片,我得藏起来。” 何立仁放下烟枪,颤颤巍巍爬了起来,灭了烟灯,把烟盒烟盘都藏到了茶几下面。 看来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何纯熙又试探道:“大伯,我爸说是你害死了他,要找你报仇呢。” “胡说!立群是我弟弟!我怎么会害死他!” 何立仁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但是立刻反驳了何纯熙的话。 “不是你害死的?那就是我大伯母害死的,对不对?” “你又在胡说了!我怎么会允许她害死我弟弟呢?” 何纯熙眼中含泪,绕到了沙发后面,轻飘飘道:“若是钱玉萍害死了你弟弟,你会怎么做?” “我,我休了她!” 看来这件事情,何立仁并不知情,何纯熙把枪收回了包中,转身就往外面走。 走到楼梯拐角,见银翠跟袁果儿各拎着两个大食盒,何纯熙扬声道:“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小后楼的餐厅。” “小姐,不在大厅吃年夜饭啊?” “有的人不配吃我买的年夜饭。” 柳毓枫转脸张望,“二妹你说什么呢?谁不配吃啊?别是气糊涂了。” 何纯熙站在楼梯拐角,如同站在了高台,睥睨万物。 “去年三月份,大哥挪用公司账上一百万,被我父亲训斥责骂,连带着大伯母也得亲自登门赔罪。” 钱玉萍一愣,腿软得站不起来。 “你知道什么了?”钱玉萍没底气道。 “故此你对我父亲心生怨恨,樊氏建筑公司因为工程质量问题,樊容德也与我父亲交恶。你们便联合起来,同当时的商会副会长顾元征一起商议谋害了我父亲!还要我说的更详细些吗?” 何纯熙死死盯着钱玉萍,她脸色煞白,嘴唇颤着,最终不发一语。 “母亲?这是真的吗?这是误会?您怎么可能谋杀二叔呢?” 柳毓枫蹲在钱玉萍脚边,催促钱玉萍解释。 如今她们一家住在何纯熙的房子里,何宇恒还在牢中,何纯熙背后是沈少帅,要是得罪了何纯熙,只怕不是被扫地出门那般简单。 “扑通” 钱玉萍还未等何纯熙发话,就已先自跪在地上。 “小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父亲。但是这些事情你哥哥姐姐从来没有参与。你大哥犯错是因为我教育无方。你就,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我求求你,我把命还给你,求你不要拿他们来折磨我,行不行?” 钱玉萍双手伏在地面,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大伯母这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我故意害他们似的。明明是他们犯了法,我听说大姐不是安然无恙吗?我还想一见呢。” 何纯熙对仍跪在地上的钱玉萍不予理会,她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钱玉萍不得不往坏处去想。 钱玉萍才擦拭了泪涕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喊着何立仁的名字。 “何立仁,何立仁,你出来!你不管你的儿女了吗?” “砰。” 何纯熙举枪打碎了钱玉萍身后的花瓶,所有人都吓得蹲到了地上,柳毓枫拽着钱玉萍蹲下,低声道:“母亲,你别激怒了她啊!她深受少帅宠爱,灭口岂非轻而易举?” “你有儿女,享天伦之乐。我父亲如今骨枯黄土,我无依无靠,你不该为你做的孽负责吗?现在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滋味了吗?” “你父亲,你父亲他该死!我儿子是何家正经的嫡长孙,是唯一能继承何家的人。 你父亲不仅忽视我儿子,还偏偏喜欢那个庶子,最后愚蠢到把家产都交给你这个死丫头,白白送给宫家!” 何纯熙茅塞顿开,原来他们是故意要陷害宫家,若她与宫梓桓离心,带着所有家产回到何家,必然是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的。 “我父亲白手起家,他的家业凭什么分给你们?你贪得无厌,心肠恶毒,竟还有理了?” 何纯熙左手紧紧抓着右手,控制着自己不一时冲动直接枪杀了钱玉萍。 “你父亲他该死,他害死了我唯一的妹妹,为了你这个死丫头!” 钱玉萍推开柳毓枫,一瘸一拐走向何纯熙,她不再是刚才那样柔弱求饶,反而强硬起来。 第182章 手刃仇人 “你别什么污水都往一个死去的人身上泼,我父亲什么为人,我比你清楚!” 钱玉萍走到楼梯下面,仰着头恨恨道:“他是你父亲,你当然向着他! 可我妹妹不能白死,我早就想杀他了,根本不是因为宇恒拿钱的事。” 洪奶娘瞅着这局势,向何纯熙解释:“当年大太太想把妹妹介绍给老爷,老爷不愿意,怕你吃后娘的苦。” “你这个死丫头,天生煞命,你母亲因为生你难产至死。你父亲也是因为你非要嫁给宫梓桓而死! 顾元征跟樊容德,哪里愿意见到他跟宫家联手?是你害死了你父亲!” 钱玉萍扶着楼梯栏杆,艰难迈了一步阶梯,乘胜追击一般,继续道:“你父亲该死,我妹妹那样好一个姑娘,知书达理, 爱上他是他的荣幸!他却不要我妹妹,害得我妹妹在我父亲的安排下嫁给旁人, 可她怎么肯?是你父亲害她为情所困,最后悬梁自尽的!” 何纯熙顾不得纠结母亲是难产而亡的真相,她捋清了钱玉萍的理由,原来既有前因还有诱因。 “你妹妹是你父亲害死的!你合该去怨恨你的父亲!是你父亲非要给她许配人家,逼死了她!” 何纯熙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钱玉萍一顿,止住了脚步。 对于她自己的命运,妹妹的命运,她恨过何立仁,恨何立群,却没恨过她的父亲。 何纯熙的话让她惊觉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恨错了人。 盲婚哑嫁,她从来都没见过何立仁,是她的父亲做主把她嫁给了何立仁。 何立仁这个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男人,打骂她,羞辱她,苛待她。 只有孩子是她阴暗的生活里唯一一道光亮,生下何宇恒以后,何立仁对她才有了些好脸色。 她宠爱自己的儿女,一辈子为了他们苦心经营。 那她到底算什么?父亲养大的交易工具?何立仁的生育工具?儿女的保姆吗? 泪水顺着脸上细小的沟壑往下坠,钱玉萍扭转身子,看向身后,她身后一直都是空旷的,没有一个人为她支撑。 “你想怎么办?想杀了我吗?” 何纯熙:“对,我要你偿命,只有你赎清罪孽,我才会放过你的儿女。” 钱玉萍揩了揩泪,这应该是她能为子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你便杀了我。”钱玉萍拖着沉重的躯体往何纯熙走去,隔着泪花,她看到何纯熙的表情并不是很痛快。 不是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有些茫然。 “大伯,偷听了许久了,也该说一句话?”何纯熙向上对栏杆后面躲着的何立仁道。 何立仁不得不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无情道:“我现在就去写休书,休了这个恶妇。” 钱玉萍苦笑,一步一步靠近何纯熙,趁其不备,夺了何纯熙手中的枪。 “你做什么?”何纯熙临危不乱,高声质问。 洪奶娘见状不管不顾跑上了楼梯,挡在何纯熙身边。 银翠放下食盒就往外跑,拿菜的时候她看到了沈少帅派的护卫,就在何公馆门口。 钱玉萍举着枪,有一刹那的得意,“死丫头,你现在落到我的手上了,我要杀光你们所有人!” “砰。” 钱玉萍先朝着二楼的何立仁打了过去,何立仁似乎早有防备,在何纯熙与钱玉萍争夺枪支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 子弹穿过栏杆,钉在墙上。 何纯熙从包里又拿出一柄枪,那是她最近才翻找出来的,初次见面时候,宫梓桓送给她的。 “砰。” 一枪打在钱玉萍的手上,子弹扎透了她的手背,她手里的枪也应声落下。 “忘了告诉你,你那把枪只有两颗子弹。第一枪我打了花瓶,第二枪你打了楼上,是你自己舍了这唯一害死我的机会。” 何纯熙扒开洪奶娘,直面仓皇狼狈的钱玉萍。 外面几个士兵疾跑进来,各个手持枪械,瞄准钱玉萍。 “还不束手就擒,少帅有令,任何伤害少夫人的一律格杀勿论。” 领队的士兵声音洪亮,钱玉萍目光闪烁,用左手拔了银簪朝何纯熙扑了过去。 “砰砰砰砰。” 四个士兵一人一枪,朝钱玉萍打过去。子弹从背部钻入五脏六腑,血喷薄而出,溅在了何纯熙与洪奶娘的脸上。 门口银翠看这场面,惊惧交加,直接昏了过去。 袁果儿眼疾手快扶住了银翠,靠在门边不敢言语。 “我要死了,你满意了?放过你大哥,求求你,放过他。” 钱玉萍跪到台阶上,口吐鲜血,仍然不忘她的儿女。 何纯熙面无表情道:“我父亲死前也应是如此担心我,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死于谁手,你说我能满意吗?” “那你,究竟要如何?” “砰。” 何纯熙用手里的枪送了钱玉萍最后一程,尸体向后倾倒,顺着楼梯往下滑去。 “大伯,我报了我的仇,您要如何处置?” 何立仁从二楼探出头,先看了一眼门口的士兵,又看向何纯熙:“我已经休了这贱人,让人拉去乱葬岗埋了就是。” “她可是你的妻子,你儿女的母亲,你就这样处置她?” 何纯熙望着那具尸体,不免觉得有些悲凉。 “她害死我亲弟弟,我都听到了,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何纯熙深呼了一口气,不想再跟凉薄之人废话。 “大嫂,她是你婆婆,你帮忙拿衣裳装殓?” 柳毓枫躲在远处,一听何纯熙提到自己,连滚带爬过来。 “二妹,对不起,对不起,我替婆婆跟你道歉,求你放过我。” “我向来恩怨分明,只杀仇人,大嫂多虑了。袁姐,你帮把手,把尸体装裹好。” 随后何纯熙绕过尸体,从包中拿了一条小黄鱼,递给士兵领队。 “还劳烦各位守好这个秘密,一会儿帮忙把尸体带出去埋了,明儿就是新年了,赶早处理的好。” 领队接过黄鱼,道了一声“是”。 其余几人默默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何纯熙。 洪奶娘坐在台阶上,在何纯熙身上,她看到了从前杀伐果决的何立群的影子。 第183章 守岁 袁果儿还算镇定,上前拉起钱玉萍的尸体,挪到一旁。 “大少奶奶,你能去拿些厚衣裳吗?这流血会淌得越来越多。” 柳毓枫不忍见那尸体,回房去拿了钱玉萍最喜欢的紫貂大衣。 洪奶娘缓过神,拿起抹布默默清理台阶上的血渍。 银翠醒来,见到尸体吓得一声尖叫,躲进了洪奶娘怀中。 何纯熙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坐在厅堂装子弹。 一把是宫梓桓送她的,她用来手刃了钱玉萍。 另一把是沈泽帆的枪,这把枪里还有三颗子弹,她欺骗了钱玉萍,叫她失了期望。 装年夜饭的食盒放在一旁,何纯熙闻着厅中血腥气味浓郁,现在每个人手上都忙着,她只好自己把食盒拎回了小后楼。 来回四趟才把年夜饭安置好,回到厅上时,士兵们已经把尸体卷了草席,盖上了地毯,放在板车上。 “去买口棺材,把坑挖深一些。” 何纯熙拿出一张钞票放进领队的口袋里,算作是棺材钱。 何立仁后知后觉,害怕地躲进了书房,不敢再出门。 “厅上都打扫好了,我们去小后楼住。” 何纯熙对洪奶娘娘俩与袁果儿道,她们默然跟着,看来都被吓着了。 柳毓枫缩在角落,怯怯望着何纯熙。 “大嫂?你要不要去小后楼啊?” “我,我跟你去,二妹,我什么都听你的!” 何纯熙有些无奈,怕是今夜之后,他们都会以为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小后楼小而温馨,何纯熙提议先去沐浴更衣,换上新年新衣。 过了一个钟头,所有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刚才的紧张和惊恐才慢慢消解。 “你们这是怕我了?”何纯熙开口问道。 袁果儿率先发言:“我不怕,有仇报仇,欠命偿命。小姐替父报仇,应该的!” 洪奶娘:“小熙,你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从前我一直担心你会被欺负,今后倒也不怕了。 只是,你竟然把这事压在心里这样久,怎么不跟我说呢?” 何纯熙低头一笑,解释道:“其实刚才,我并不是想当场让钱氏去死,那些士兵出手太快了,我最后拿枪只是想给她一个痛快。” 银翠:“钱氏死不悔改,罪有应得。” “我压着不说是不想打草惊蛇,我本想让钱氏去我父亲坟前赎罪,然后再悄无声息结果了她。可她一心求死,大概是绝了求生之心。” 柳毓枫红着眼,看向何纯熙。“他们何家父子都是不做人的畜牲!二妹,我求你,帮帮我,让我跟那畜牲分开!” 何纯熙知道柳毓枫一直以来都过得艰难,在奉承伺候公婆,在丈夫面前谨小慎微。 “我大哥依法应该判处五年的监禁,你离开就是,我帮你造一个新的身份如何?” “新的身份?我愿意!哪怕去耕作劳累,也好过吃这一碗窝囊饭。” 钱玉萍就是前车之鉴,柳毓枫不想自己将来也被儿女捆绑,在婚姻的坟墓里做一辈子活死人。 “先谈到这里,年夜饭还是要吃的。大家帮忙去小厨房热一热菜,食盒我都放在小厨房了。” 何纯熙跟着去了小厨房,每盘菜的分量都比饭店里多上一倍,想来是杨卓的安排。 “小熙?小熙?” 外面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唤,是沈泽帆的声音,何纯熙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我在这儿,怎么了?” 何纯熙倚在小厨房门口,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在一向平稳的沈泽帆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 “你没事?”沈泽帆跑过来,抓住了何纯熙的两条手臂。 “都解决了,我们正在热年夜饭呢,你也吃点?” 沈泽帆目光炽热,但见何纯熙淡定从容,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好,听你的。” 何纯熙弯唇一笑,对小厨房的洪奶娘道:“奶娘,每个菜分出一小碟,我跟沈少帅去二楼小餐厅吃。” 饭菜端上桌,奶娘一行人在楼下餐厅,能多些自在。 分出一部分做了小席面送去了二楼,何纯熙与沈泽帆两人同桌。 何纯熙:“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你家里都不守岁吗?” 沈泽帆摇了摇头,“四十年前的除夕,我父亲受人陷害,家破人亡。 只身下狱,妻儿被人杀害,家中一切被洗劫一空。父亲为了怀念他的第一任妻儿,便从那以后再不过除夕。”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沈督军从前也有这样坎坷的经历,果然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在意的人。” 何纯熙撑着脑袋,有些疲惫,也没什么胃口。 沈泽帆夹起一块珊瑚黄瓜放在何纯熙碗中,“吃些开胃小菜,这样一桌菜不吃完也是可惜。” “我刚才见了血淋淋的,吃不下。” 沈泽帆什么也没说,盛了一碗汤自顾自喝了起来,看上去津津有味。 对面何纯熙被他这吃相吸引,嗅了嗅汤的味道,莲藕的清甜味道扑面而来,她顿时来了兴致。 “要不要我给你盛一碗?”沈泽帆放下碗问道。 “好,你变着法的诱惑我吃东西,我就勉为其难接受。” 沈泽帆盛了一碗汤递给何纯熙,“这还是我第一回见你没有食欲呢,刚才我的兵出手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那士兵四个人都出手,这下好了,钱氏必死无疑,我也只能给她一枪让她死的痛快些。” “听你这意思,你不打算要她死?”沈泽帆目不转睛盯着何纯熙,从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同情,掺杂着些许怜悯。 何纯熙喝了一口汤,思忖了一会儿,“我当然会要她的命,但我可能会先让她承认罪行, 向我父亲请罪,当她以为一切皆大欢喜的时候,送她一杯毒药,让她悄无声息去死。她于暗处做事,我也应该如此回报她。” 沈泽帆唏嘘,最后只说:“我想,她更希望死的痛快些。” “你是嫌我恶毒了?”何纯熙嘟起嘴唇,质问沈泽帆。 沈泽帆放下筷子,认真道:“有因必有果,我没有那样想,只是她已经死了,你还要往前看。 饭还要一顿一顿吃,事还要一件一件做,好好吃饭。” 何纯熙命令道:“那你给我夹菜,我要吃你面前的炸鹌鹑,酱牛肉,和狮子头。” “好,给你夹。” 沈泽帆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骄纵顽劣的大小姐,也从未想到自己也能如此卑躬屈膝被心爱之人命令指派。 第184章 购物乐园开张 大年初一,新世界购物乐园开张。 何纯熙特意邀了徐慎姈与沈泽帆一同出席,如今西华路的歌舞厅被查封,徐慎姈的星都会没了竞争对手,生意日盛。 对此徐慎姈对何纯熙无不感激,而沈泽帆得以再掀起禁烟的浪头,对何纯熙也是无有不依。 何纯熙穿了一件红色大衣,配赤狐皮的毛领,主打一个喜庆。 钟瑛也穿了一件浆果色的锦袍,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比从前要年轻许多。 樊琦琦穿了一件浅紫色的缎面小袄,配深紫色的裙子。 “今日新世界购物乐园开张,相较于从前的百货公司不同,一楼是日常百货, 有一间茶水咖啡铺子,这外面的小吃铺是从前西华街那条小吃摊的商户开的。 二楼东区是小姐太太们的专区,衣料饰品,胭脂水粉,只有你们想不到, 没有购物乐园找不到的商品。西区是先生们的天堂,不仅有成衣和饰品售卖,还有单独设置的烟酒铺子。 三楼是一些舶来品和珠宝柜台,大家在三楼可以找到当下国外最流行的品牌商品,和值得收藏保值的各式珠宝。 四楼有专门的贵宾休息室,茶水间,我们有最细心的服务生为贵宾提供专属服务。 今日开场,除却三楼的商品,一律八折。消费满二十元可以领两份咖啡厅的任意商品兑换券。” 何纯熙简单对购物乐园做了介绍,钟瑛继续道:“消费累计一千元以上的客户就能得到我司的贵宾卡一张,贵宾卡享舶来品珍稀货物优先购买权。” 徐慎姈借机宣传了她与何纯熙开的厂子,沈泽帆语出惊人,先说出了他与何纯熙如今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城中市民一片哗然,就算从前见过何纯熙,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不得不把她当做何知仪来看。 “这不是从前经营百货公司的何会长的侄女吗?看来他们何家家底丰厚不说,投机取巧也是顶能的。 何会长的女儿嫁了宫少帅,宫家战败,以为再也翻不了身,没想到侄女还能嫁给沈少帅!” “你看人家何家小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这个淑仪小姐可比从前何会长的女儿还要美,能不勾上这血气方刚的少帅吗?” 几个中年男人凑在一起,他们所言尽被何纯熙听了去。 “长舌男。” 沈泽帆噗嗤笑了出来,他被何纯熙低声怒骂逗得格外开怀。 “这边的事忙完了,应该陪我回家给父母拜个年?” 何纯熙:“等一会儿,我进去拿点礼品。” 沈泽帆跟着何纯熙去了仓库,随便拿了一些阿胶和燕窝。 又特意挑了一些姑娘们都爱的饰品,找出了从前没有送出去的月亮珍珠包。 “这个包包你还留着,没有卖出去?”沈泽帆记起这是当时他问何纯熙买礼物时,何纯熙要附赠的。 “对啊,某人当时还说,家里办生日宴要给我下请帖。结果这请帖没见到,哪有资格去送礼物?” 何纯熙白了一眼沈泽帆,倒不是跟他生气,只是在爱慕者面前惯常以傲娇姿态示人。 “当时生日并没有大办,也只有家里几个人一起庆祝。要是那时我请了你,只怕你小命难保呢。” 沈泽帆捧着大大小小的盒子,耐心解释。 督军府老宅,何纯熙与沈泽帆才下车,就听蒙管家说顾元征今日也在。 “顾家现在跟鸦片扯不清干系,他怎么还能够行动自如?” 沈泽帆回应:“还不是因为父亲总念着顾元征的好,觉得他们一同参加科考,顾元征是个好人。” “简直荒谬!” 何纯熙心想今日不能白来,她设这一局可不只是为了气一气钱氏。 如何劝说沈希鸿改变心意,疏离顾元征才是要事。 先去了后堂,拜见了卫淑华。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品。” 卫淑华没了往日的忌惮和审视,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只是一些小心意,若伯母看得上就用来补身子。” 沈素收了礼品,高兴坏了。这些都是她平时不舍得买的舶来品,价格昂贵不说,更是珍稀难求。 “大嫂,你这礼简直送到了我心坎里,多谢大嫂。” 何纯熙听沈素如此称呼自己,大喘了一口气才强扯着笑了出来。 “妹妹要是喜欢,下午跟我去购物乐园随便挑。” “真的吗?太好了!”沈素激动地抱住了何纯熙。 卫淑华拍了拍桌子,轻声训斥:“阿素!你别乱来!你大嫂是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你不要随便去搅扰!” “没关系的,购物乐园我还是能做主的。” 何纯熙拍了拍沈素的后背,庆幸沈泽帆的弟弟妹妹跟他这个冰疙瘩倒是不同,不然相处下来可难了。 “早就听说大嫂的父亲富可敌国,大嫂金尊玉贵,公主一般长大。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大嫂如此阔气!” “阿素!去找你二哥玩儿!” 沈泽帆怕谈到何纯熙的父亲会让她伤心,只好遣走了沈素。 “坐下喝杯茶,一会儿督军就要过来了。” 卫淑华示意自己的嬷嬷给何纯熙倒茶,沈泽帆与何纯熙并排而坐,没有太多互动交流。 卫淑华看在眼里,笑道:“小熙,昨夜帆儿去找你,你们是一起守岁的吗?” “不是的,我们只是一起吃了年夜饭,后来他回了洋房。” 何纯熙立马解释,随后看向沈泽帆,发现他脸色一沉。 难道说错话了?何纯熙不解其意。 “母亲,小熙她近日忙着购物乐园的事,已经很久没有空见我了。昨夜是我自己去找她,陪她吃了一顿饭而已。” 卫淑华听沈泽帆这样辩白,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在一处也没什么。我不是怪你,反倒还希望你们多多亲近呢。” 何纯熙笑着点了点头,有些无奈。亲近冰疙瘩这件事她还做不来。 “泽帆,听说你抓了顾大少爷?顾先生正在找你父亲求情呢。” 卫淑华暗示沈泽帆放人,沈泽帆则面无表情道:“这件事情牵涉颇多,既做了违法乱纪之事,自然要有人承担责任接受惩罚。” 何纯熙没想到昨日去喜福楼订餐,没有见着杨卓竟是因为他尚在牢狱。 她已经给了杨卓提示,怎么这个笨蛋全无自保之力? 第185章 求情 何纯熙正思索着要如何解救杨卓,靠顾元征怕是没什么指望。 一旁沈泽帆见何纯熙陷入深思,提醒道:“我父亲过来了,打个招呼。” “你们过来了,淑华,叫厨房多加两个菜。” 沈希鸿只是扫了一眼何纯熙,何纯熙颔首道:“来给督军拜年, 也不知督军喜欢什么,我跟泽帆商量后决定拿十万块出来给全军加个菜。” 沈泽帆一滞,他可没跟何纯熙商量过这个,看来何纯熙是想讨好父亲,好为杨卓开口说话。 “哦?是吗?那我替全军将士谢过了。” 何纯熙当即签了支票,递给沈希鸿的副官。 “蓝副官去办。” 沈希鸿坦然接受了何纯熙的示好,虽不知何纯熙打的什么算盘,应付这样一个小妮子还是绰绰有余。 何纯熙:“听说顾先生来拜年,不知一会儿是否能见着?” “元征已经回府了,他儿子是他儿子,他是他。”沈希鸿为顾元征辩解道。 “督军既然如此说,那请督军放顾大少爷出狱。” “什么?”沈希鸿不怒自威,想来顾元征所说的私情确有其事。 何纯熙不卑不亢道:“顾元征才是昌城烟馆背后的老板,至于顾大少爷,曾经是他出生入死的替身。 是否是亲生儿子都不可知,如今也只是为顾元征做些脏活罢了。” “如果不是亲生儿子,顾先生怎么会相认?”卫淑华有些质疑。 何纯熙转问:“伯母,您与沈素也很相像,您会让沈素代替您去参加一场鸿门宴吗?不知生死,可能有去无回。” 卫淑华当即表示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女儿去为自己挡刀,何纯熙微微一笑。 “督军应该也不会如此?督军尽可去查,顾大少爷原名杨卓,因为当了顾元征的替身参加帮派会议,导致左眼受伤,看不清事物,” 沈泽帆素来知道何纯熙巧舌如簧,既然她决心要把杨卓择出来,他倒是愿意卖个好。 “父亲,我查过顾大少爷的背景,确实如此。” 何纯熙感激地望了一眼沈泽帆,继续道:“从前我父亲是中夏商会会长,也设烟馆,开赌场。但他却死于禁烟的提议, 我父亲非常理解自己不开这些场所,自然会有人去赚这个钱。但古来贤者志士都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与担当, 鸦片是外国列强吞并华夏的敲门砖,若华夏子民都因吸食鸦片靡靡不振,当列强再次入侵时,又有谁能扛起枪守住国门?” 沈希鸿被何纯熙一番言论激得有些惭愧,他坐到了厅堂主位,问:“你父亲因何而死?” “不瞒督军,我确实与顾元征有私仇。当年我父亲向宫督军提议,效仿沈督军您,在中夏全面禁烟。 但当时的顾元征,身为商会副会长,与我父亲意见相左。甚至大肆开设烟馆,企图抢占何家在烟馆的生意。 他唯恐宫督军同意我父亲的提议,与樊容德,和陈湛勾结,害死我父亲与宫督军。 陈湛早早投靠了黎司令,很难说顾元征是否与黎司令有交际往来。” 沈希鸿对顾元征的信任在此刻土崩瓦解,他竟不知道顾元征与陈湛的往来,顾元征也从未提及。 如此说来,当初顾元征的投靠,应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念及的同窗之情,也不过是为了保住他自身的手段。 见沈希鸿沉默,何纯熙补充道:“若我与顾大少爷隔着这样的深仇大恨,又怎能替他求情? 实在是因为我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再者,杨卓曾经被顾元征控制,就是诱他染上了鸦片。 督军,您会为了控制泽帆而让他去吸食毒物吗?” “泽帆,你怎么看?”沈希鸿看向沈泽帆,他知道沈泽帆对他与顾元征之间的交情了如指掌。 沈泽帆站起身,表明立场:“父亲,鸦片害人,是该禁止。不瞒父亲,当初是我派人杀了陈湛, 他若活着,与顾元征又有联系,只怕顾元征早就阳奉阴违投靠了黎司令。” 沈希鸿无意识地点了点头,对何纯熙道:“可这次你大哥也牵涉其中,似乎你大姐的婆家也与此次事件牵涉颇深。” “请督军秉公处置,我绝无怨言。” 何纯熙也站起身,与沈泽帆肩并肩站在了一处。 沈希鸿望着他们,尘封的记忆匣子被打开。 他年轻时与原配夫人申氏也曾有过这样沆瀣一气,抵制家中兄弟叔伯沾染鸦片的往事。 鸦片的坏处人尽皆知,不想赚这个钱的商人却寥寥无几。 听何纯熙说起她的父亲何立群,沈希鸿颇有一种不曾得识的遗憾。 “泽帆,禁烟的法令犹在,用过饭你去办。” “我现在就去,让人查封城中所有烟馆!” 沈泽帆扬起嘴角,他用余光瞥向何纯熙,她眉头轻蹙,似乎还有话要说。 “不知督军打算如何处置顾元征?依他的罪责,死千万次都是罪有应得, 但他身后的龙鱼帮势力不小,公然对抗,怕是全城的百姓都过不好这个年了。” “你有什么见解?一并都说了。” “不若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先处置顾大少爷贩卖鸦片的事情,罚没顾家两三个烟馆,放了顾大少爷。 只有顾元征放松了警惕,才能揪出更多马脚。” 沈希鸿心起疑窦,绕来绕去又绕到了放过顾大少爷这里,很难不怀疑何纯熙是为了救这位老相识而说了那么多激昂慷慨之词。 “父亲,如今城中有两大帮派,对立而存。以顾元征领导的龙鱼帮势力较强,人员散落各处。 第二便是云阿雨的青云帮,他们在救助饥民的行动中获得了许多赞扬。若是青云帮势力渐长,将来对付龙鱼帮自然得力。” 沈泽帆早已暗中支持青云帮,他很乐意顺着何纯熙的话说下去。 “也罢,让刘浩去把顾大少爷放出来,带些人去查封几间烟馆算是告诫,也好让城中之人知道禁烟不是空谈。” 卫淑华在一旁观察着何纯熙,发觉她与沈泽帆相辅相成,真是一对良配。 第186章 鸡同鸭讲 在督军府老宅吃了饭,席上沈希鸿难得和颜悦色。 卫淑华也热情不已,让何纯熙有些受宠若惊。 大概沈希鸿会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向着沈泽帆,向着沈家的,何纯熙思度其中缘由,想来大抵如此。 饭后客套了一会儿,何纯熙朝沈泽帆递了眼色。 沈泽帆心领神会道:“父亲,母亲,今日购物乐园开张,小熙得去坐镇,我先送她过去。” “好,小熙啊,你别累着自个儿,注意身体。” 卫淑华接过嬷嬷递来的礼物,笑盈盈递给了何纯熙。 “我怎么好意思收夫人的礼物呢?”何纯熙故作矜持,看了一眼沈泽帆。 “收了我的礼,该改口了。” 何纯熙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堆着笑,只能接受了她并不期待的礼物。 “叫人呀!大嫂。”沈素推了推何纯熙,何纯熙眼神躲闪,硬着头皮叫了“父亲,母亲。” “好了,我下午要出城区难民营,顺便送小熙回去,现在就走。” 出了老宅,何纯熙坐在沈泽帆的车驾里,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 何纯熙不可置信地拿起来细细端详,竟然是曾经那对手镯。 在廊桥被抢走的那盒子金银细软里面,有婆婆周明月与干妈周明珍送的传家手镯,竟然到了沈泽帆的母亲手里。 “这对手镯,原本就是我的。” “那怎么会遗落在外?”沈泽帆缓缓启动车子,随口问道。 “当时宫家战败,我从银行取了存在里面的细软首饰,刚走出银行就被人盯上。 几个男人在廊桥与我抢夺手中的匣子,还把我推入水中。 是杨卓跳进冰河里捞我,找大夫给我看病,还让我住在他那里,躲避通缉。” “看来他为你做了很多事,所以你今日才毫无顾忌地劝我父亲放了他?” 听出沈泽帆有些发酸的语气,何纯熙扭头直视沈泽帆:“如果是你逢此劫难,我也会毫无顾忌来救你。” 沈泽帆疏离的神情渐渐融化,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也救过我的命啊,那次被金司机绑架,你明知道他的车上有炸弹,还朝我扑过来挡住我。” “你倒是,挺讲义气。”沈泽帆似乎是没有听到期待的回答,有些失望。 何纯熙莞尔一笑,朝沈泽帆挪了挪,挽住了他的手臂。 “这样你开心吗?” 沈泽帆目视前方,但明显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不必如此讨好我。” 何纯熙“哦”了一声,松开了沈泽帆的手臂。 长达一分钟的静默后,沈泽帆靠边停了车子。 “怎么了?没油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何纯熙把礼物装进了包里,一抬头,发觉沈泽帆正看着自己。 沈泽帆什么也没说,拉过何纯熙的手,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何纯熙娇嫩的掌心。 “是不是很讨厌这样?” “沈泽帆,我不太懂你到底什么意思。” 何纯熙抽回手,只是觉得沈泽帆的掌心粗例如砂纸,磨得她有些刺痛。 “你对杨卓也是如此?” 沈泽帆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何纯熙撇了撇嘴,“他,好像没拉过我的手。” 沈泽帆低头苦笑了一下,看来何纯熙根本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一遍又一遍试探她对自己,对杨卓的态度,何纯熙就像个木头,对他隐秘的情感一无所知。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城逛逛?一个多月都没出去,憋在城里也挺闷的。” 何纯熙用手拍了拍沈泽帆的肩膀,她不知道沈泽帆到底生的哪门子气,换了个话题。 “好,我们去城外的静元寺走走。”沈泽帆只好就此作罢,反正他们如今有了婚约,只能慢慢去了解彼此,培养感情。 顾府,刘浩带士兵横冲直撞进去。 顾太太刘梦藏在屋里不敢出门,她从前见识过当兵的如何抄家杀人,此刻只想拿上自己的私房钱去逃命。 顾元征迎上去,见两个士兵捆着杨卓,以为杨卓出卖了自己,阴沉的脸上笑容可怖。 “刘副官,欢迎光临寒舍,这是送犬子回来?” 刘浩:“督军下令封锁了西华路的歌舞厅,宥安茶馆,和东华路的宥和茶馆。顾会长,大势所趋,您还有什么话要打给督军吗?” “刘副官是少帅的人,现在都能替督军下达命令了吗?我记得平常来往是蓝副官来啊。” 顾元征挑衅道,刘浩倒也不怯场,挥手让人把杨卓带到顾元征的面前。 “顾先生,大少爷我给你送回来了。督军念及昔日同窗之谊,没有对大少爷用刑,你看看可还全乎?” 杨卓被松了绑,低声道:“谢了。” 顾元征咬着牙关,还不得不向沈希鸿道谢。 “那还请刘副官代我先向督军道谢,明日我定携犬子去给督军拜年。” “好,一定带到。”刘浩颔首,带着两队士兵向外走。 “什么人?鬼鬼祟祟做什么?” 谭立冲着角门旁边的灌木丛吼道,两个士兵上前揪出了一个佣人打扮的女人。 顾元征听到动静不慌不忙走出来,待看清了被捉住的人,气的差点昏过去。 刘浩强忍笑意:“你们把人放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那是顾太太!” 顾太太刘梦看顾府被军人围得水泄不通,简单收拾了一些钱财就打算逃出去。 她要想办法前往美利坚,跟自己的儿子顾宥霖一起生活。 “老爷!我不是想撇下你逃跑!我只是有些害怕!”刘梦声泪俱下跪倒在地上,不顾外人眼光,开始扮起了苦角儿。 顾元征黑脸逐客:“刘副官,顾某有些家事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在下告辞。” 军队前脚刚走,后脚便听到顾府主院传出一声枪响。 谭立追上刘浩,好奇道:“这顾元征不会杀妻杀子?” “顾元征狠辣的名声谁不知道?你说那顾太太要是死了,冤魂会不会找你报仇啊?” 刘浩语气平淡,身为军人他见过太多杀人场面,更何况顾元征说了那是家事,他也不好插手。 谭立五官扭曲,懊恼道:“我还不是怕那老龟孙下黑手?万一那是个放冷枪的可怎么好?我也不想害她啊!” 第187章 爬山 “你是我儿子,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记着,背叛我就是她这样的下场。” 顾元征把枪扔给杨卓,步伐沉稳有力往内厅走去。 杨卓拿着枪,回头看向院子里的尸体。 曾经受宠的顾府女主人,现在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了出去。 一瞬间,愤恨、惊恐、怜悯、同情各种不可名状的感受涌上杨卓心头。 自他加入龙鱼帮,跟进入顾府以来,四年多了。 顾宥霖十七岁,刘梦起码跟了顾元征十八年。 十八年的结局竟是一颗枪子送她归西,杨卓心想顾元征当初骗走了他母亲大部分钱财,做法比刘梦过分多了。 果然人总是愿意宽恕自己,苛责别人。 “大少爷,这是太太随身带的钱财。” 保镖从尸体怀里搜出一个布袋,发现里面放了十来根金条,和一些大钞。 杨卓瞥了一眼,这些钱实在不算多。 “送去给管家,让他入公账。” 杨卓见惯了大场面,第一次因为见了血而腹中翻涌,他强忍着恶心去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呕吐了许久,杨卓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走出来时眼里还含着泪花。 “大少爷,您回来了,我听说,听说刚才太太没了?” 王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心虚地向杨卓打探消息。 “刘氏以为顾家大厦倾颓,带了些钱想溜走,却被官兵抓了起来。” “是官兵杀的?” 杨卓把枪放进王文的手里,“是顾元征用这把枪杀的。” “什么?先生杀了太太?为什么?”王文打了个寒颤,害怕自己与刘梦的私情被顾元征发现,更害怕顾元征就是因此而杀了刘梦。 杨卓朝王文走近,悄声道:“别怕,不是因为你。” “大少爷,是不是该行动了?现在要是不掌握顾家,你我怕是都要不得好死。”王文双肩耸动着,但目光无比坚定,此刻他彻底倒向了杨卓。 杨卓抓起衣领闻了闻,有些酸,“不急,窝在监狱里这些天都臭了,我不得先去换身衣裳,跟父亲汇报一下?” “大少爷,外面歌舞厅跟两家大茶馆都封了,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小心些。我先去探探口风,你洗漱后再去。” 王文嘱咐道,此刻他得先去顾元征身边献献殷勤,稳一稳顾元征的脾气。 静元寺,如今寺中收留了上百名难民,禅房住不下,只能在庭院搭些草棚。 何纯熙跟沈泽帆路过,只进去上了炷香。 随后沿着石阶向山上走,沈泽帆故意加快了脚步,想要逗一逗何纯熙。 沈泽帆一步两个台阶,走了两百米,没想到何纯熙硬是紧紧跟着,不曾落后。 “累吗?我见你脸都红了。”沈泽帆回身朝何纯熙伸手,何纯熙顺势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想给我点颜色瞧瞧? 我告诉你,就算今天晚上我独自在山中迷了路,我手里有枪,包里有吃的,也不会对着你哭哭啼啼求你等等我!” 沈泽帆无言以对,逐渐放缓了脚步。 “怎么不跑了?是体力不支了吗?”何纯熙并没打算放过沈泽帆,即便手被他握着,依旧出言不逊。 “你一直如此坏脾气吗?” 沈泽帆见山上有一处凉亭,便拉着何纯熙进去歇脚。 何纯熙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承认,我性格有缺陷,我不会表达。我确实有些不满你为杨卓如此付出,因为我已经把你当做了我的妻子。” 沈泽帆的一句“妻子”让何纯熙一愣,她显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原来大丈夫也是可以小心肠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辱没你名声的事。” 山中日影斑驳,太阳越过山头到了另一侧,很快就冷了下来。 何纯熙刚疾走发了热汗,如今没了阳光,现在觉得有些冷津津的,催促沈泽帆下山去。 “别动,你头上有一片叶子。” 沈泽帆凑近时,一种香皂味伴着微微的汗味扑在何纯熙的脸上。 伴随他衬衫领口处往外散发的热气,沈泽帆身上的味道被催发得更加浓烈,这种味道很霸道,像是松木混着花香,闻得何纯熙有些头昏。 大概这就是男人味,何纯熙记得书上说,男人的味道源自汗水。 何纯熙特意观察了一下沈泽帆的脖子,确实有一层薄汗。 “看什么?” 沈泽帆不明白为什么何纯熙会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个没完,在他出言询问后,何纯熙极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 “我闻到,你身上有股味道。” “什么味道?我今早才洗了澡,不会太臭?”沈泽帆闻了闻自己的衬衫衣领,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远了些。 第188章 唤纯儿 “沈泽帆,你的脸皮也太薄了,我又没说你臭!” 何纯熙挪了挪身子,与沈泽帆并膝而坐。 “我好奇你跟那位冯芷姐姐是如何谈情说爱的?” “我跟阿芷,其实并不算是寻常的爱侣。她怜悯我,可怜我,我曾经太稚嫩,依赖她,却害了她。” “你这跟没说一样,不过想来你与那冯芷姐姐没有多亲近?” 何纯熙脱口而出后,自动联想到了当初宫梓桓是如何追求自己的,他那样轻车熟路,怕是经验颇多。 沈泽帆低下头,无奈笑道:“十年前,社会风气保守,我们才十六七岁,自然不会逾矩。” “那段感情必定是纯真美好,想来今后也无人能及了。” 何纯熙抽出思绪,她比谁都明白珠玉在前,后来者如何努力都无法企及。 “我对她,愧疚居多。我想她应该恨我,恨我父亲。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在自己最无能无力的时候去招惹她。” 何纯熙粲然一笑:“你倒是清醒,若我重来的话,就谁也不嫁,谁也不选,先保住我父亲的性命,然后为他找个伴儿,没准我还会有几个弟弟妹妹呢。” “你不是更清醒吗?这是要做修女还是本土尼姑呢?” “去你的!沈泽帆,我好吃肉,爱喝酒,做不了修女,当不了尼姑。” 何纯熙甩手拍了一下沈泽帆,沈泽帆趁机捉住她的腕子,将她拉入怀中。 “沈泽帆,你做什么?”何纯熙的额头撞在沈泽帆结实的肩头,整个身子倾靠在他的怀里。 “你都是我未婚妻了,我不能拥抱你吗?” “抱就抱,不过我提前跟你讲清楚,我不喜欢被动,我来抱你。” 何纯熙换了个姿势,抽出双臂环抱沈泽帆的腰身,依旧靠在他的怀里。 “我不会取悦女子,不会讨姑娘欢心,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十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此时此刻我心中就只有你。” 沈泽帆的情话说得很恳切,何纯熙照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放在心上。 “我有些冷,还有点饿,我们下山去。”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杨卓总是叫你桃桃吗?” 沈泽帆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如沐春风。 何纯熙闻着沈泽帆身上的味道,莫名觉得心安,她笑道:“那是我的乳名,杨卓听我的闻妈妈这样叫我,就如此唤我了呗。” “你的小竹马唤你单字熙,杨卓唤你桃桃,那宫梓桓唤你什么?纯熙?” “熙熙,他唤我熙熙。” 沈泽帆抬眸,果然每个人的叫法各有不同,他思索了片刻,“那我唤你纯儿?” “从没有人如此唤我,感觉好奇怪,你唤一句试试?” 何纯熙仰起头,额头差点撞上沈泽帆的下巴。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男人似乎都差不多。今日抱这个,明日抱那个,感受都一样。 “纯儿?好听吗?” “像是武林话本中活不太久的柔弱女子。” 沈泽帆:“不许这样说自己!” 何纯熙撒娇道:“你的纯儿又冷又饿,咱们走?” 下山时,已近黄昏,山中寒气渐盛。 小路崎岖,何纯熙走在前面,沈泽帆跟在她身后。 “你的包里都有什么?似乎挺沉,我帮你拿。” 何纯熙走哪里都会拎着一个白色的皮包,经常鼓囊囊的。 “不用,里面放了枪,点心糖果,一件衬衫一条裙子,还有一些胭脂水粉。” “你平常带衣裙做什么?” 何纯熙应道:“好做替换,这是我平常不会穿的风格,若是哪日成了别人的靶子,也能金蝉脱壳。” 沈泽帆闻言叹了口气,没想到何纯熙竟然忧虑至此。 “纯儿,此后不用怕了。” 第189章 喜事 正月初二,购物乐园办公室。 开张第一天的流水报告已经出来,钟瑛喜不自胜,一早就把何纯熙叫了过去。 “姨母,这有一半您的功劳,最近您忙着,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来得及告诉你,潭城的百货公司我买下了。” 何纯熙放下手里的报告,告知了钟瑛这个喜讯。 钟瑛拍手叫好:“真是喜上加喜,我还听说顾家的歌舞厅被查封了,是不是沈少帅为你出气呢?” 何纯熙淡笑道:“那歌舞厅跟茶馆实打实查出了鸦片,是罪有应得。” “对对对,就是罪有应得。妈,你别乱说,沈少帅公私分明,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樊琦琦端了一杯茶一杯咖啡进来,发觉何纯熙有些不悦,立马止住了钟瑛的话头。 “小熙,你与沈少帅都已经定了,我随口说两句不算是嚼舌根?你可别在意,只是昨日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得不行。我看沈少帅算是个两良人呢。” 钟瑛从樊琦琦手里接了一杯茶,另一杯咖啡被端到何纯熙面前。 “沈泽帆跟我说了,他就是缺一个镇宅的老婆罢了,你们可别被他骗了。” 何纯熙抿了一口咖啡,吐了吐舌头,“琦琦,你是不是忘记放糖了?” 钟瑛讪笑,不知道何纯熙此番话是何用意,大概是怕今后借光。 樊琦琦拍了拍脑门,懊恼道:“哎呀,我还真忘了!我去拿糖来。” “不用了,我现在睡得浅,喝了咖啡或者茶就容易睡不着觉。” 钟瑛又问何纯熙是如何得到潭城百货公司的,何纯熙慢吞吞起身,关上了门。 “我一手设计让崔家的货被劫持,又用那批鸦片做了鱼饵,让人在歌舞厅寻找买家。 我大哥就落入了陷阱,但他需要本钱,我又让与他熟识之人充当买家,从他这里把潭城百货公司买了回来。” 钟瑛越听心里越没底,当时她非要掺和进何纯熙的生意中来,但见何纯熙如此对待自己的亲戚,陡然生出畏惧之意。 “那,那你大伯,大伯母现在住你家可怎么好?他们就算不知道实情,但总会缠着你帮忙?我之前还听说你大伯母去堵沈少帅了。” 何纯熙眸子一冷,对钟瑛道:“前年五月,钱氏与顾元征联络,参与谋害我父亲。除夕夜她供认不讳,还企图夺枪杀我,被我反杀。” “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杀了你大伯母?” 钟瑛手中的茶差点打翻,滚烫的茶水泼在桌子上,她慌里慌张用一旁的擦手毛巾铺在桌上,把茶水吸干。 “对,当时情况危急,我若是不杀她,自己便没有活路。” 樊琦琦注意到钟瑛的失态,打岔道:“小熙,不说那些晦气事儿了,你有没有空跟我一起到附近的乌山公园散步?我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好啊,最近吃了太多,正想去散散步呢。”乌山公园,太阳初升,一切都如万物始发,充满生气。 “小熙,后面跟着的是沈少帅派给你的护卫?” “对,他们只是会跟在不远处,听不到我们谈话的。” 樊琦琦这才放心,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你帮我参详参详,该不该答应。” “什么?情书啊?” 一见樊琦琦那扭捏羞涩之态,何纯熙便猜了个大概。 接过信封,署名竟是“莫咏绍”,何纯熙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怎么是他?” “他在你的棉垫厂工作,你竟然认识他?”樊琦琦雀跃道,想来何纯熙对莫咏绍有些印象,更能说上几句评价。 这莫咏绍便是当日在徐府遇见的小莫,他们一行几个男大学生,说好听点是人才,难听点便是拆白党。 第190章 闺中谈话 何纯熙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跟樊琦琦说,她曾经见莫咏绍跟着那一行人陪徐慎姈喝酒玩乐。 印象中,莫咏绍比那几个男人要好一些,他拘谨又礼貌,甚至在龙鱼帮截住她的时候挺身而出。 “琦琦,你怎么认识他的?” 樊琦琦对何纯熙的古怪神色感到疑惑,反问:“小熙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从前在徐府见过。你应该知道的,徐姐姐喜欢跟年轻学生们一起谈天说地。” 何纯熙心中顾虑,只说了个大概,让樊琦琦自己去猜。 “我知道,他能去厂子里做事,是徐姐姐引荐的。” 樊琦琦催促何纯熙打开信封,看一看莫咏绍写的书信。 “我还是不看了,若你知道他的品行,自然能判断该不该接受他的情意。” 何纯熙把信还给了樊琦琦,樊琦琦失落道:“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了?这种事我乐意跟你说,你却不予理会!” “我哪里是不理会,琦琦别冤枉我!我只是怕我会干扰你的判断。你若爱他,阻拦也没用。你若只是一时兴起,过些时候就丢开了。” 樊琦琦挽过何纯熙的手臂,低眉浅笑:“你说的倒很在理,恋爱可以如此,但婚姻不同。你真的想好要嫁沈少帅了?” 晨曦微凉,何纯熙拿手挡着刺眼的阳光,抿着唇没有回答樊琦琦的问题。 樊琦琦自知失言,谁敢拒绝军阀少帅的示爱,更何况何纯熙如今已然是骑虎难下,再问这个也是多余。 “你不会是那日去看开工,认识的莫咏绍?” “对呀!那日我换了衣衫,扮作女工。他随机就选了我去操作机器,我一开始什么都不会,是他不厌其烦为我讲解。后来我请他喝茶,他回请我喝咖啡,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樊琦琦谈起与莫咏绍的交往,嘴角不禁扬起。从前她一心只扑在楚清珏身上,从未将旁人放进眼里。 现在她绝了对楚清珏的心思,想找一个真心爱慕自己之人相伴,好打发这无趣的日子。 莫咏绍虽然木讷,却是谦谦君子,端方有礼。 “由朋友变成恋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呢?”何纯熙打趣道,这样两种感情,她都体验过。 乍见之欢刻骨铭心,相濡以沫旷日经久。 樊琦琦得意道:“我觉得他对我肯定是一见倾心,我对他嘛,考验过的。” “你还蛮自信的嘛?莫咏绍跟我讲过几句话,我觉得他还算正义,但是可不像你说的那样活络。” 何纯熙记起当时在徐府,徐慎姈就是嫌弃莫咏绍像个石头,才把他赶走的。 樊琦琦嘟嘴,斜了一眼何纯熙,似乎是对何纯熙的评价有些不满。 “我就喜欢老实人,我觉得一个男人要是真的喜欢一个女子,举止要比平常勇敢,但心思要更加纯良才是。我觉得阿绍对我就是如此, 他很内敛,却敢与我搭话,邀我喝咖啡。但是,他却没有花花肠子,很尊重我,更是没有臭男人那种动手动脚的恶行。” 何纯熙听完樊琦琦的言论,觉得有些道理。 “琦琦,大可以去试试,反正咱们都还如此年轻。” 樊琦琦点头,又道:“其实啊,某人待你也是如此啊。你也得拨开云雾,看一看人家的真心才是。” 第191章 众人之惧 “你想替谁说情?我现在可是跟沈泽帆绑在一起了。” 何纯熙以为樊琦琦是想为楚清珏说话,开口提醒她不要妄言。 没想到樊琦琦笑道:“我说的不是旁人,是沈少帅。” “沈泽帆?何以见得沈泽帆就是你说的那样?”何纯熙不肯承认,但暗自思量,却好似一一对应。 樊琦琦低笑不语,挽着何纯熙又走了一段。 “琦琦,我们一起去吃早饭,这天气吃一碗汤粉最舒服了。” 何纯熙想起上次吃汤粉还是在难民围城时,回想起沈泽帆说他吃不了鱼虾。 “琦琦,沈泽帆说他对鱼虾过敏,我最爱吃鱼了,感觉跟他走不长久。” 樊琦琦攒眉,探头端详何纯熙。 何纯熙神色如常,就像是说旁人的闲话一般。 “你这是找借口不想跟他在一起?他昨日亲口跟众人说了你们的关系,我看他很期待娶你。” 何纯熙:“那是我大伯跟钱氏定的,他们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何知仪,我要是死不承认,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樊琦琦惊于何纯熙的谋划,破声道:“你疯了?” “没有,我不过随口说说。”何纯熙展颜,拉着樊琦琦去了小馆子吃饭。 饭后,何纯熙带了一些礼品去了一趟徐府。 徐慎姈一听是何纯熙来了,撇下贵客,亲自出门迎接。 “你来了,快去我的内室休息,外面那些拜年的让管家去打发就是,你跟我去躲躲清净。” 何纯熙跟徐慎姈绕过前院去了二楼,“姐姐,二楼重新装修了?” “对啊,新年换个模样,也算喜气。” 徐慎姈春光满面,对何纯熙也比从前更要热情。 “我算是明白了你此前的谋划,让你大哥以身入局,把顾元征的两家烟馆和歌舞厅搞垮了,真是让人解气啊!还把你大伯手里的百货公司弄回来了,你让沈少帅放了你大哥不就是易如反掌吗?” 何纯熙坐下,用帕子擦了擦手,拿起一旁的玫瑰酥。 “我最爱姐姐这里的玫瑰酥,叫人送些红茶来,我吃一块好跟姐姐全盘托出。” 徐慎姈在何纯熙脸上看不出喜悦,不敢再多说什么,赶紧吩咐人去泡了红茶。 待何纯熙慢条斯理用了一块点心,徐慎姈提议:“你喜欢吃这个,我让家里的厨子每日做了送你那里就是。” “那我就不跟姐姐客气了。” 从前相熟的人如今都畏惧何纯熙,她从除夕当夜就已经察觉。 他们怕什么呢?怕她动辄杀人,怕她少帅未婚妻的头衔,怕她老谋深算将人拉进坑里。 “姐姐,我那番谋划不只是要设计顾元征,还有钱氏,也就是我的大伯母。” “你大伯母如何招惹你了?”徐慎姈隐隐觉得后背发汗,看何纯熙这认真的架势所言非虚。 何纯熙冷冷道:“是她跟顾元征,樊容德以及陈湛勾结,四人一起设计害死了我父亲跟宫爹爹。” “什么?钱氏她是疯了吗?” 何纯熙端起红茶小抿了一口,继续道:“她觉得是我父亲害死了她妹妹,还苛待她儿子。我设那一局就是想让她也尝一尝内心煎熬的滋味,除夕夜她死在我枪下,我跟她的恩怨算是了了。” 徐慎姈回忆起十几年前,在潭城时,与钱氏见过几面。 那时的钱氏对她这个家庭教师很是不满,也不许何纯熙的堂姊兄长向她请教问题。 “她妹妹?我好像见过,比我大不了几岁,那时好像念了洋学堂,在百货公司做事。” 何纯熙一听徐慎姈有印象,便追问:“姐姐知道她跟我父亲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徐慎姈笑了笑,自信道:“若说你父亲爱慕我,还有些可信,你父亲跟她怕是没什么关系。” 第192章 徐慎姈有喜 “看来我当年虽小,也看出来你们之间有事。” 何纯熙噙着笑,跟徐慎姈玩笑起来。 徐慎姈这才放松下来,神色落寞,“那时我太年轻了,嫌弃你父亲三十多岁,配不上我。” “确实如此,我不会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就替他说话。姐姐当时正值大好年华,自然不愿来做我的后娘。” 何纯熙越发肯定,当年之事是钱氏自作多情,害死钱氏妹妹的绝不是自己的父亲。 佣人又端上许多碟点心,徐慎姈先拿了一块牛乳糕。才尝了一口,她便犯起恶心,去了最近的洗手间干呕。 何纯熙跟在徐慎姈身后,急切问:“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 徐慎姈拿帕子擦了擦嘴:“没事,你先去喝茶,别平白被我影响了食欲。” 何纯熙回到小桌前,拿起牛乳糕尝了一口,桂花沁心,奶香四溢,口感绵密。 “姐姐,我尝不出来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我的味蕾不敏感吗?” 徐慎姈笑眯眯回到座位,“家中的吃食都是新鲜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姐姐这是生病了?” 徐慎姈:“呸呸呸,生什么病,我这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何纯熙疑惑道,但瞬间她反应过来这是有了身孕。 “恭喜姐姐,姐姐要给念念生个小玩伴了。” 那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呢?何纯熙心有疑虑,最近徐慎姈跟那几个大学生走得极近。 可其中一个是跟樊琦琦暧昧之人,这可不好办了。 “姐姐,这孩子父亲是?” 徐慎姈:“露水情缘,不告诉你也罢。反正这孩子长在我的肚子里,是我自己的孩子。” “对了,我这回怀孕身体不好,我那一柜子的酒都送给你,免得我看了心里痒痒。” 何纯熙拍手,“那我要先感谢姐姐肚中的小外甥啦,让我得了这样多便宜!” 徐慎姈拿了一颗话梅,纠正道:“你重男轻女啊,我还想要一个女儿呢!” “小外甥只是一个称呼,自然是生男生女都好。” 对于孩子父亲的询问只能暂时作罢,临走时何纯熙叫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士兵,蹲守在徐府外面。 何纯熙吩咐他勘察进出徐府的青年男子,将进出频繁之人记录下来,暗地调查。 这是她唯一能为樊琦琦做的事,若徐慎姈腹中之子是莫咏绍的,那她必然要想方设法将那伪君子赶走。 何公馆,躲在书房一直不肯出门的何立仁终于踏出了门槛。 “洪妹子,趁小熙不在,快给我弄些吃的。” 洪奶娘:“大老爷想吃什么?最近不是每顿都给您送了饭吗?您都没动过,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除夕那日,何立仁的凉薄无情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洪奶娘也懒得应付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何立仁:“我哪敢吃啊!我侄女怕是误会我跟那贱人一伙,这两天对我不闻不问,怕是也想让我死啊!” “那大老爷就不害怕我做的饭菜有毒了?” “你?我跟洪妹子无冤无仇啊!” 洪奶娘眼见何立仁憔悴又迷糊,懒得与他掰扯,不耐烦道:“大老爷想吃什么?” “奶娘,中午我们吃简单点,就吃打卤面。多下点面条,大伯好几天没吃饭了。” 何纯熙徐徐走进来,何立仁瞪大眼,看清是何纯熙,下意识就往楼梯跑。 何纯熙:“大伯,别跑了,我杀害了您妻子,这笔账咱们也来算算。” 第192章 徐慎姈有喜 “看来我当年虽小,也看出来你们之间有事。” 何纯熙噙着笑,跟徐慎姈玩笑起来。 徐慎姈这才放松下来,神色落寞,“那时我太年轻了,嫌弃你父亲三十多岁,配不上我。” “确实如此,我不会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就替他说话。姐姐当时正值大好年华,自然不愿来做我的后娘。” 何纯熙越发肯定,当年之事是钱氏自作多情,害死钱氏妹妹的绝不是自己的父亲。 佣人又端上许多碟点心,徐慎姈先拿了一块牛乳糕。才尝了一口,她便犯起恶心,去了最近的洗手间干呕。 何纯熙跟在徐慎姈身后,急切问:“姐姐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吃了什么不新鲜的东西?” 徐慎姈拿帕子擦了擦嘴:“没事,你先去喝茶,别平白被我影响了食欲。” 何纯熙回到小桌前,拿起牛乳糕尝了一口,桂花沁心,奶香四溢,口感绵密。 “姐姐,我尝不出来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因为我的味蕾不敏感吗?” 徐慎姈笑眯眯回到座位,“家中的吃食都是新鲜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姐姐这是生病了?” 徐慎姈:“呸呸呸,生什么病,我这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何纯熙疑惑道,但瞬间她反应过来这是有了身孕。 “恭喜姐姐,姐姐要给念念生个小玩伴了。” 那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呢?何纯熙心有疑虑,最近徐慎姈跟那几个大学生走得极近。 可其中一个是跟樊琦琦暧昧之人,这可不好办了。 “姐姐,这孩子父亲是?” 徐慎姈:“露水情缘,不告诉你也罢。反正这孩子长在我的肚子里,是我自己的孩子。” “对了,我这回怀孕身体不好,我那一柜子的酒都送给你,免得我看了心里痒痒。” 何纯熙拍手,“那我要先感谢姐姐肚中的小外甥啦,让我得了这样多便宜!” 徐慎姈拿了一颗话梅,纠正道:“你重男轻女啊,我还想要一个女儿呢!” “小外甥只是一个称呼,自然是生男生女都好。” 对于孩子父亲的询问只能暂时作罢,临走时何纯熙叫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士兵,蹲守在徐府外面。 何纯熙吩咐他勘察进出徐府的青年男子,将进出频繁之人记录下来,暗地调查。 这是她唯一能为樊琦琦做的事,若徐慎姈腹中之子是莫咏绍的,那她必然要想方设法将那伪君子赶走。 何公馆,躲在书房一直不肯出门的何立仁终于踏出了门槛。 “洪妹子,趁小熙不在,快给我弄些吃的。” 洪奶娘:“大老爷想吃什么?最近不是每顿都给您送了饭吗?您都没动过,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除夕那日,何立仁的凉薄无情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洪奶娘也懒得应付这个薄情寡义之人。 何立仁:“我哪敢吃啊!我侄女怕是误会我跟那贱人一伙,这两天对我不闻不问,怕是也想让我死啊!” “那大老爷就不害怕我做的饭菜有毒了?” “你?我跟洪妹子无冤无仇啊!” 洪奶娘眼见何立仁憔悴又迷糊,懒得与他掰扯,不耐烦道:“大老爷想吃什么?” “奶娘,中午我们吃简单点,就吃打卤面。多下点面条,大伯好几天没吃饭了。” 何纯熙徐徐走进来,何立仁瞪大眼,看清是何纯熙,下意识就往楼梯跑。 何纯熙:“大伯,别跑了,我杀害了您妻子,这笔账咱们也来算算。” 第193章 孤独 何立仁趴在楼梯扶手上,畏首畏尾。 “那贱人杀就杀了,谁让她害我唯一的弟弟呢,小熙你不必介怀。” 何纯熙:“就算大伯对钱氏没有感情,不想来谈谈如何解救大哥吗?” “救,救宇恒?”何立仁心想当初就是何纯熙设计,怎会如此好心? “大伯,下来,我们边吃边说。” 何纯熙径直走向餐厅,全然不顾何立仁是否跟上。 袁果儿端了茶上来,何纯熙从徐府出来去了一趟珠宝城。 如今她是孤女,就算婚嫁也不会有人为她准备嫁妆。 她想挑几套具有收藏价值的珠宝,但逛了半天也没选到合适的。 何立仁战战兢兢坐到何纯熙身边,为难道:“小熙,我真的不知道那贱人的勾当。你大哥大姐一定也不知道,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你大哥跟姐夫。” 何纯熙不咸不淡问:“大伯,你什么时候又染上了鸦片?” “我,我压根没有戒掉啊!当时你父亲帮我戒烟,难受了几天,我实在没命折腾了。后来能自由活动了,我自然就又抽上了。” “什么?你压根没戒掉?” 何纯熙想起何立仁从前满口仁义道德,痛斥鸦片害人,没想到是个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我,我也没几年活的了,就爱抽这个。” 花甲之年的何立仁就像个偷吃糖犯了错的孩子,何纯熙实在没什么好脾气给他。 “沈少帅告诉我说即将展开禁烟行动,到时你就是想抽都没人卖你了。官家会开办禁烟的机构,你收拾准备一下,我把你送过去。” 怕何立仁继续纠缠,何纯熙夺门而出。 她不想跟一个烟鬼去讨论正事,也谈不出什么名堂。 驱车在大马路上驰骋,何纯熙远远看见樊琦琦挽着莫咏绍经过十字路口。 一时身边的两位朋友都有了情人在侧,何纯熙虽然婚期将近,却倍感孤独。 一时无处可去,她想着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喜福楼,何纯熙刚走进去,襄理便迎上前来。 “何小姐,您想吃点什么?我给您腾出上好雅间出来。” “你怎么认识我?是你们老板交代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何纯熙心生警惕,要是顾元征安排的,一杯酒就能毒死她。 襄理垂手,恭敬道:“在下姓蔡,您叫我老蔡即可。” 何纯熙:“我是来找顾大少爷的,他在吗?不在的话我就走了。” “在,少爷在的,您先请雅间喝茶。” 何纯熙刚坐下,杨卓便到了雅间门口。 “老蔡,安排一桌我拟的私密菜单上的菜,鱼先处理好,等会儿我亲自去做。” 打眼望去,何纯熙发觉杨卓瘦了好些,随即表示:“就让别人做,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卓:“那老蔡就去安排,派些可靠的人守在包厢外面,不许让人来偷听。” 关上雅间的门,何纯熙质问道:“我不是告诫过你吗?你怎么还是做了替罪羊?是因为你要为你父亲赎罪?” 杨卓低下头,“我以为我承认了罪行,沈泽帆会借故抄家,这样顾元征也逃不过,你也不必为了复仇嫁给沈泽帆了。” 原来杨卓是想杀身成仁,拖着顾元征伏法。 何纯熙收敛了脾气,嘟囔道:“你就是个蠢货!何必为了顾元征那样的人赔上自己?” 杨卓抬起眸,凝望何纯熙,迟迟没有张口。 “怎么了?你不许那样看我!”何纯熙被盯得乱了心神,呵斥道。 “哪样?” 何纯熙扭过脸,不再面对杨卓,“你自己清楚!” 雅间里,茶炉上烧着热茶,水声咕嘟咕嘟,在两人沉默相对时格外吵闹。 “去把水拿下来!” 杨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何纯熙赌气走到炉子前,拎起茶壶,柔嫩的掌心霎时被烫了几个水泡。 她强忍着痛放回茶壶,看向掌心,皮都快要熟了。 “桃桃?都怪我!我不该让你来拿,我真该死!” 杨卓立马过去查看何纯熙的伤势,自责不已。 敏感的痛觉激起了何纯熙眼里的泪,她隔着泪花看不清楚杨卓紧张的模样,却知他心焦如焚。 第193章 孤独 何立仁趴在楼梯扶手上,畏首畏尾。 “那贱人杀就杀了,谁让她害我唯一的弟弟呢,小熙你不必介怀。” 何纯熙:“就算大伯对钱氏没有感情,不想来谈谈如何解救大哥吗?” “救,救宇恒?”何立仁心想当初就是何纯熙设计,怎会如此好心? “大伯,下来,我们边吃边说。” 何纯熙径直走向餐厅,全然不顾何立仁是否跟上。 袁果儿端了茶上来,何纯熙从徐府出来去了一趟珠宝城。 如今她是孤女,就算婚嫁也不会有人为她准备嫁妆。 她想挑几套具有收藏价值的珠宝,但逛了半天也没选到合适的。 何立仁战战兢兢坐到何纯熙身边,为难道:“小熙,我真的不知道那贱人的勾当。你大哥大姐一定也不知道,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你大哥跟姐夫。” 何纯熙不咸不淡问:“大伯,你什么时候又染上了鸦片?” “我,我压根没有戒掉啊!当时你父亲帮我戒烟,难受了几天,我实在没命折腾了。后来能自由活动了,我自然就又抽上了。” “什么?你压根没戒掉?” 何纯熙想起何立仁从前满口仁义道德,痛斥鸦片害人,没想到是个如此道貌岸然之人。 “我,我也没几年活的了,就爱抽这个。” 花甲之年的何立仁就像个偷吃糖犯了错的孩子,何纯熙实在没什么好脾气给他。 “沈少帅告诉我说即将展开禁烟行动,到时你就是想抽都没人卖你了。官家会开办禁烟的机构,你收拾准备一下,我把你送过去。” 怕何立仁继续纠缠,何纯熙夺门而出。 她不想跟一个烟鬼去讨论正事,也谈不出什么名堂。 驱车在大马路上驰骋,何纯熙远远看见樊琦琦挽着莫咏绍经过十字路口。 一时身边的两位朋友都有了情人在侧,何纯熙虽然婚期将近,却倍感孤独。 一时无处可去,她想着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喜福楼,何纯熙刚走进去,襄理便迎上前来。 “何小姐,您想吃点什么?我给您腾出上好雅间出来。” “你怎么认识我?是你们老板交代的?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何纯熙心生警惕,要是顾元征安排的,一杯酒就能毒死她。 襄理垂手,恭敬道:“在下姓蔡,您叫我老蔡即可。” 何纯熙:“我是来找顾大少爷的,他在吗?不在的话我就走了。” “在,少爷在的,您先请雅间喝茶。” 何纯熙刚坐下,杨卓便到了雅间门口。 “老蔡,安排一桌我拟的私密菜单上的菜,鱼先处理好,等会儿我亲自去做。” 打眼望去,何纯熙发觉杨卓瘦了好些,随即表示:“就让别人做,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杨卓:“那老蔡就去安排,派些可靠的人守在包厢外面,不许让人来偷听。” 关上雅间的门,何纯熙质问道:“我不是告诫过你吗?你怎么还是做了替罪羊?是因为你要为你父亲赎罪?” 杨卓低下头,“我以为我承认了罪行,沈泽帆会借故抄家,这样顾元征也逃不过,你也不必为了复仇嫁给沈泽帆了。” 原来杨卓是想杀身成仁,拖着顾元征伏法。 何纯熙收敛了脾气,嘟囔道:“你就是个蠢货!何必为了顾元征那样的人赔上自己?” 杨卓抬起眸,凝望何纯熙,迟迟没有张口。 “怎么了?你不许那样看我!”何纯熙被盯得乱了心神,呵斥道。 “哪样?” 何纯熙扭过脸,不再面对杨卓,“你自己清楚!” 雅间里,茶炉上烧着热茶,水声咕嘟咕嘟,在两人沉默相对时格外吵闹。 “去把水拿下来!” 杨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何纯熙赌气走到炉子前,拎起茶壶,柔嫩的掌心霎时被烫了几个水泡。 她强忍着痛放回茶壶,看向掌心,皮都快要熟了。 “桃桃?都怪我!我不该让你来拿,我真该死!” 杨卓立马过去查看何纯熙的伤势,自责不已。 敏感的痛觉激起了何纯熙眼里的泪,她隔着泪花看不清楚杨卓紧张的模样,却知他心焦如焚。 第194章 烫伤 “哪里有凉水?”何纯熙忍着痛,推开了对着她手掌吹气的杨卓。 “我叫人打两桶水来,你等着!” 杨卓夺门而去,不到一分钟他就拎着一桶冰水回来。 “桃桃快把手伸进来,我已经让人去叫郎中了,药很快就会到。” 蔡襄理领着两个服务生又送来了两桶冰,结果进门一看,何纯熙手上只是两三颗绿豆大小的水泡。 “大少爷别紧张,水泡不大,过两天就会好了。” 何纯熙抬头:“我已经不痛了,多谢蔡襄理,你们去忙。” 东华街,喜福楼的小伙计拖着一个老郎中疾走狂奔。 “王老医师,您再快点,今日受伤的可是沈少帅的未婚妻,我们老板顾大少爷最看重的人,要是耽误了可不得了。” 一辆军车摇下车窗,从城外军营回来的沈泽帆恰巧听见了那伙计的话,眉头紧皱,推开车门直奔喜福楼。 跟着小伙计与老郎中,沈泽帆站在雅间门口,见杨卓拿着一把西餐刀正在分割黄桃。 何纯熙端坐在饭桌上,拿着叉子正在品尝黄桃罐头,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沈泽帆:“纯儿你没事?我在路上听人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陡然听见沈泽帆的声音,一大块光滑的黄桃顺着喉管滑了下去,何纯熙惊得差点噎死。 “沈少帅,桃桃她拿茶壶时烫了手,还是先让郎中给上药。” 郎中听着各叫各的,一会儿是“纯儿”,一会儿是“桃桃”,逐渐糊涂,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何纯熙难堪道:“我没事,手上烫了几个小水泡,你来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那请先生先替我妻看看伤,有劳了。” 沈泽帆挨着何纯熙坐在另一边,杨卓只能起身为郎中腾个位置。 “烫伤面积小,并无大碍,我取些烫伤膏给少夫人就行。” 老郎中从药匣子里取出一瓶膏药,沈泽帆抢过去,道:“我来为夫人涂抹就是,可还有别的医嘱?” “少夫人伤在右手,尽量少用右手,不沾水便可。” 杨卓嘱咐蔡襄理:“去给郎中拿些诊费,替我送出去。” 蔡襄理背起老郎中的药匣子,缠着老郎中出去。 老郎中唏嘘:“这多大点事啊,你家伙计去我医馆,拎着老朽就往外面跑啊。老朽已经好多年不出外诊了,这一百丈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没什么,可差点要了老朽的命啊!” 蔡襄理只好赔罪,多拿了些钱,亲自送老郎中回到医馆。 外人不知道杨卓的心思,但是跟杨卓共事这几个月来,蔡襄理把杨卓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雅间上了菜,杨卓却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眼看着沈泽帆拿小药勺为何纯熙擦药,自己也没闲下来,继续切果肉端给何纯熙。 何纯熙顿觉自己像是位高权重的皇帝,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的烟瘾到底戒了没有?” 何纯熙当着沈泽帆的面,质问杨卓,也好洗清自己与杨卓有私情的嫌疑。 沈泽帆专心致志地涂药,并没有参与何纯熙与杨卓的话题。 杨卓:“自从你帮我戒烟以后,我再也没有碰过鸦片。我向你发誓,若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生疮流脓不得好死!” 这体面的伪装早晚会被撕破,杨卓现在也不在乎在情敌面前暴露自己,反正与何纯熙相识之时他确实就是个小混混。 何纯熙这便放心下来,又问沈泽帆:“你之前说官家戒鸦片的机构什么时候开张?我想把家里那几个烟鬼送进去。” 沈泽帆:“快了,等过了初五,我就让人办起来。” 涂好了药,沈泽帆见杨卓还赖着,不悦道:“顾大少爷是想陪侍?岂不太屈尊降贵了?” 杨卓正在为何纯熙剔鱼刺,波澜不惊回复:“桃桃来这儿吃饭烫伤了手,本就是我的错处,自然应该替桃桃布菜请罪。” 第194章 烫伤 “哪里有凉水?”何纯熙忍着痛,推开了对着她手掌吹气的杨卓。 “我叫人打两桶水来,你等着!” 杨卓夺门而去,不到一分钟他就拎着一桶冰水回来。 “桃桃快把手伸进来,我已经让人去叫郎中了,药很快就会到。” 蔡襄理领着两个服务生又送来了两桶冰,结果进门一看,何纯熙手上只是两三颗绿豆大小的水泡。 “大少爷别紧张,水泡不大,过两天就会好了。” 何纯熙抬头:“我已经不痛了,多谢蔡襄理,你们去忙。” 东华街,喜福楼的小伙计拖着一个老郎中疾走狂奔。 “王老医师,您再快点,今日受伤的可是沈少帅的未婚妻,我们老板顾大少爷最看重的人,要是耽误了可不得了。” 一辆军车摇下车窗,从城外军营回来的沈泽帆恰巧听见了那伙计的话,眉头紧皱,推开车门直奔喜福楼。 跟着小伙计与老郎中,沈泽帆站在雅间门口,见杨卓拿着一把西餐刀正在分割黄桃。 何纯熙端坐在饭桌上,拿着叉子正在品尝黄桃罐头,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沈泽帆:“纯儿你没事?我在路上听人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 陡然听见沈泽帆的声音,一大块光滑的黄桃顺着喉管滑了下去,何纯熙惊得差点噎死。 “沈少帅,桃桃她拿茶壶时烫了手,还是先让郎中给上药。” 郎中听着各叫各的,一会儿是“纯儿”,一会儿是“桃桃”,逐渐糊涂,不知说的到底是谁。 何纯熙难堪道:“我没事,手上烫了几个小水泡,你来了顺便一起吃个饭。” “那请先生先替我妻看看伤,有劳了。” 沈泽帆挨着何纯熙坐在另一边,杨卓只能起身为郎中腾个位置。 “烫伤面积小,并无大碍,我取些烫伤膏给少夫人就行。” 老郎中从药匣子里取出一瓶膏药,沈泽帆抢过去,道:“我来为夫人涂抹就是,可还有别的医嘱?” “少夫人伤在右手,尽量少用右手,不沾水便可。” 杨卓嘱咐蔡襄理:“去给郎中拿些诊费,替我送出去。” 蔡襄理背起老郎中的药匣子,缠着老郎中出去。 老郎中唏嘘:“这多大点事啊,你家伙计去我医馆,拎着老朽就往外面跑啊。老朽已经好多年不出外诊了,这一百丈对你们年轻人来说没什么,可差点要了老朽的命啊!” 蔡襄理只好赔罪,多拿了些钱,亲自送老郎中回到医馆。 外人不知道杨卓的心思,但是跟杨卓共事这几个月来,蔡襄理把杨卓的心思看了个透彻。 雅间上了菜,杨卓却并没有想要离开的念头。 他眼看着沈泽帆拿小药勺为何纯熙擦药,自己也没闲下来,继续切果肉端给何纯熙。 何纯熙顿觉自己像是位高权重的皇帝,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我今天来是想问,你的烟瘾到底戒了没有?” 何纯熙当着沈泽帆的面,质问杨卓,也好洗清自己与杨卓有私情的嫌疑。 沈泽帆专心致志地涂药,并没有参与何纯熙与杨卓的话题。 杨卓:“自从你帮我戒烟以后,我再也没有碰过鸦片。我向你发誓,若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生疮流脓不得好死!” 这体面的伪装早晚会被撕破,杨卓现在也不在乎在情敌面前暴露自己,反正与何纯熙相识之时他确实就是个小混混。 何纯熙这便放心下来,又问沈泽帆:“你之前说官家戒鸦片的机构什么时候开张?我想把家里那几个烟鬼送进去。” 沈泽帆:“快了,等过了初五,我就让人办起来。” 涂好了药,沈泽帆见杨卓还赖着,不悦道:“顾大少爷是想陪侍?岂不太屈尊降贵了?” 杨卓正在为何纯熙剔鱼刺,波澜不惊回复:“桃桃来这儿吃饭烫伤了手,本就是我的错处,自然应该替桃桃布菜请罪。” 第195章 转让股份 “够了,你俩都走,我自己吃!” 何纯熙见不得两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样子,拉下脸不给任何人情面。 沈泽帆:“我饿了,这一桌菜你又吃不完,我帮你分担。” 杨卓咬紧后槽牙,像是没听到何纯熙的驱赶,继续剔鱼刺。 何纯熙眉头微皱,夺过烫伤膏的药瓶,直接出了雅间。 沈泽帆紧随其后,杨卓则停滞在原地。 杨卓自知,出了喜福楼,他便没了理由去追沈少帅的未婚妻。 喜福楼一楼大厅,沈泽帆喊道:“等等我,我去买单。” “我一口没吃买什么单?”何纯熙并没有等候沈泽帆,她倏然想起,除了第一回领着几个卫兵来,她付了钱。 后面来喜福楼吃饭,不论是她自己,还是请樊琦琦一起,她都没有付过账。 反正她如今是喜福楼的挂牌股东,何纯熙想几顿饭钱也都是小意思,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泽帆还是执拗地付了钱,走出喜福楼已经不见何纯熙踪影。 很奇怪,沈泽帆不懂,为什么何纯熙被撞见跟另一个男人私会,还那样理直气壮。 更奇怪的是,沈泽帆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慌张,因为何纯熙不悦而生出的慌张。 “既然如此,沈少帅不如再吃点?那桌菜可是一点都没动。” 杨卓不知何时站在酒楼门口,似笑非笑。 “好,顾大少爷作陪?”沈泽帆感觉杨卓这是故意挑衅,他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情敌会做出些什么,来毁坏他与何纯熙的婚约。 回到雅间,沈泽帆扫了一眼席面,竟大多鱼虾海鲜。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缺陷,只能找别的理由掩盖。 “我是北方人,喜面食,可有面?一碗手擀面,把那碟炒青菜和红烧黄牛肉给我就行。” 杨卓差人去弄了一大碗面条,还以为沈泽帆会各种挑剔,没想到他竟要了这样简单的吃食。 “沈少帅刚才叫她纯儿?是为了跟其他人做区别吗?”杨卓并没有对何纯熙讳莫如深,反而如知己老友一般跟沈泽帆攀谈起来。 沈泽帆:“对,是这样,你对她不也是别样称呼吗?” “沈少帅,我敬你。”杨卓倒了两盅酒,为了避嫌,让沈泽帆自己挑一杯。 沈泽帆拿起量少的酒盅,他不信杨卓会失智投毒,放心大胆地将酒一饮而尽。 “沈少帅有魄力!”杨卓恭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留我不只是为了吃饭?”沈泽帆质问。 杨卓放下酒杯,“我把顾家都给你,你放过桃桃。” 顾家?沈泽帆抬眸用打量傻子的眼神看着杨卓,“顾大少爷知道顾家价值几何吗? 经济司的报告上,对昌城的商户做了统计,顾氏产业起码两亿银元。” “我知道,再多的钱都不及桃桃。” 杨卓的话掷地有声,他继续补充:“我会解散龙鱼帮,还中夏清明安稳。” 沈泽帆搅了搅面条,放下筷子,在他低头沉默的片刻,心中的天秤做了比较。 “顾少爷可以为了纯儿放弃顾家,焉知我不会要纯儿?” 杨卓闻言,给自己又倒了一盅酒,“她不爱你,以她的性子,你如此抉择怕是会人财两空。” 沈泽帆高声道:“那她也不会爱你!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掂量清楚吗?” 在外面侍候的小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眼看情形不对,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要我跟你讲讲我跟桃桃的事吗?”杨卓面不改色,给沈泽帆添上了酒。 “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原本对你有些情义,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想说什么?难道想诋毁我的未婚妻?” 杨卓:“正如你所说,桃桃她不爱我。我与她清清白白,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想让沈少帅放过她,确实有私欲,不过我会尊重桃桃的选择。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沈泽帆听了杨卓中肯的话,怒意渐消。 杨卓:“若桃桃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我会在你们孩子的周岁宴上送一份厚礼。若桃桃不愿意,你不能为难她。” “好啊,我们走着看。”沈泽帆喝下酒,若无其事地拿了一旁的筷子,拌上一些菜和鸡汤,把那碗面吃了个干净。 杨卓看出沈泽帆势在必得,只能暂时按下不再提这件事。 新世界购物乐园,何纯熙坐在四楼的小露台,观望了许久,不见沈泽帆出来,也不见杨卓踪迹。 这两人怕是不会和平相处,何纯熙好奇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过了一刻,沈泽帆从喜福楼出来,杨卓竟然拱手相送。 看来杨卓经历这场牢狱之灾以后,懂得了攀权富贵。 何纯熙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心想这样也好,她也不必在中间作难。 一楼又在发放员工餐,樊琦琦今日与人约会,必然不在。 何纯熙决定吃掉樊琦琦的那份,省的浪费,还能顺便帮钟瑛打份饭上来。 乘电梯下楼,慕如玉见到何纯熙,忙把自己刚领到的饭塞给了何纯熙。 “白小姐,我没动这饭菜,您先吃这份,我再去排队。” 何纯熙:“不用不用,慕大姐忙了一上午,你先吃。我排会队没什么的,快去吃。” 两人推拒之际,杨卓拎着两个食盒进来,他没做停留,只是把食盒放到了何纯熙身旁。 “小姐订的餐食好了,请慢用。” “怎么使得顾大少爷亲自送餐?当真多谢。”何纯熙装作不熟,假意客气了几句。 何纯熙找人帮忙把两个大食盒送到了钟瑛办公室,钟瑛站在窗前沉思,一时没有察觉何纯熙已经站在她身后。 “姨母?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钟瑛回过神,不自然地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房檐上的燕子窝,在想天暖和了,燕子也该回来了。” 何纯熙笑盈盈地收拾一旁的茶几,摆上菜。 “还有些日子呢,姨母快来吃饭。” 钟瑛坐下,无心尝菜,对何纯熙道:“小熙,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何纯熙现在最怕别人这样说,她经不起别人的算计和利用。 “我能不能把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琦琦?当初我们是约定好了的,不允许新人入股,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全身而退,今后这购物乐园便是你跟琦琦的可好?” 钟瑛自从早上知道何纯熙亲手杀了钱玉萍,便坐卧难安。 她想自己从前小瞧了何纯熙,竟然能下如此毒手。 当初真不该趁人之危,占了一点便宜。现在骑虎难下,既怕何纯熙怀恨在心,又怕将来遭到报复。 思来想去,钟瑛决定把女儿樊琦琦推出来。 她知道何纯熙跟樊琦琦交好,开购物乐园至今,樊琦琦也帮着忙前忙后。 把股份都转让给樊琦琦,想来何纯熙也会消些怒气。 何纯熙:“姨母,这是为什么?您可是购物乐园的大功臣,没有您我可做不起来这样大的生意。难道姨母对我有了成见?姨母不妨直说。” 钟瑛惭愧道:“我对你没成见,只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最亏欠琦琦,现在把股份都给她, 省的她哥哥出狱后争抢。我对琦琦很放心,她不会眼看她哥哥饿死,可是长珺却未必怜悯他这个妹妹。” “那,姨母今后如何打算?”何纯熙追问,她现在还离不开钟瑛这样一个好帮手。 钟瑛决定卖个好:“不如小熙聘我做员工如何?我不要高价薪酬,跟陈景明一样就行。” “好,姨母既然这样说,只要琦琦愿意接受您的股份,我没什么意见。姨母喝些鱼汤,喜福楼的鱼做的最好了。” 何纯熙亲自为钟瑛盛了一碗汤,她虽然不懂钟瑛此番到底为何,但总归不会坑害她,若樊琦琦能得到那些股份也是好的。 第195章 转让股份 “够了,你俩都走,我自己吃!” 何纯熙见不得两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样子,拉下脸不给任何人情面。 沈泽帆:“我饿了,这一桌菜你又吃不完,我帮你分担。” 杨卓咬紧后槽牙,像是没听到何纯熙的驱赶,继续剔鱼刺。 何纯熙眉头微皱,夺过烫伤膏的药瓶,直接出了雅间。 沈泽帆紧随其后,杨卓则停滞在原地。 杨卓自知,出了喜福楼,他便没了理由去追沈少帅的未婚妻。 喜福楼一楼大厅,沈泽帆喊道:“等等我,我去买单。” “我一口没吃买什么单?”何纯熙并没有等候沈泽帆,她倏然想起,除了第一回领着几个卫兵来,她付了钱。 后面来喜福楼吃饭,不论是她自己,还是请樊琦琦一起,她都没有付过账。 反正她如今是喜福楼的挂牌股东,何纯熙想几顿饭钱也都是小意思,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沈泽帆还是执拗地付了钱,走出喜福楼已经不见何纯熙踪影。 很奇怪,沈泽帆不懂,为什么何纯熙被撞见跟另一个男人私会,还那样理直气壮。 更奇怪的是,沈泽帆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慌张,因为何纯熙不悦而生出的慌张。 “既然如此,沈少帅不如再吃点?那桌菜可是一点都没动。” 杨卓不知何时站在酒楼门口,似笑非笑。 “好,顾大少爷作陪?”沈泽帆感觉杨卓这是故意挑衅,他倒想见识一下这个情敌会做出些什么,来毁坏他与何纯熙的婚约。 回到雅间,沈泽帆扫了一眼席面,竟大多鱼虾海鲜。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缺陷,只能找别的理由掩盖。 “我是北方人,喜面食,可有面?一碗手擀面,把那碟炒青菜和红烧黄牛肉给我就行。” 杨卓差人去弄了一大碗面条,还以为沈泽帆会各种挑剔,没想到他竟要了这样简单的吃食。 “沈少帅刚才叫她纯儿?是为了跟其他人做区别吗?”杨卓并没有对何纯熙讳莫如深,反而如知己老友一般跟沈泽帆攀谈起来。 沈泽帆:“对,是这样,你对她不也是别样称呼吗?” “沈少帅,我敬你。”杨卓倒了两盅酒,为了避嫌,让沈泽帆自己挑一杯。 沈泽帆拿起量少的酒盅,他不信杨卓会失智投毒,放心大胆地将酒一饮而尽。 “沈少帅有魄力!”杨卓恭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留我不只是为了吃饭?”沈泽帆质问。 杨卓放下酒杯,“我把顾家都给你,你放过桃桃。” 顾家?沈泽帆抬眸用打量傻子的眼神看着杨卓,“顾大少爷知道顾家价值几何吗? 经济司的报告上,对昌城的商户做了统计,顾氏产业起码两亿银元。” “我知道,再多的钱都不及桃桃。” 杨卓的话掷地有声,他继续补充:“我会解散龙鱼帮,还中夏清明安稳。” 沈泽帆搅了搅面条,放下筷子,在他低头沉默的片刻,心中的天秤做了比较。 “顾少爷可以为了纯儿放弃顾家,焉知我不会要纯儿?” 杨卓闻言,给自己又倒了一盅酒,“她不爱你,以她的性子,你如此抉择怕是会人财两空。” 沈泽帆高声道:“那她也不会爱你!你自己什么身份不掂量清楚吗?” 在外面侍候的小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眼看情形不对,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要我跟你讲讲我跟桃桃的事吗?”杨卓面不改色,给沈泽帆添上了酒。 “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原本对你有些情义,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想说什么?难道想诋毁我的未婚妻?” 杨卓:“正如你所说,桃桃她不爱我。我与她清清白白,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想让沈少帅放过她,确实有私欲,不过我会尊重桃桃的选择。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沈泽帆听了杨卓中肯的话,怒意渐消。 杨卓:“若桃桃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我会在你们孩子的周岁宴上送一份厚礼。若桃桃不愿意,你不能为难她。” “好啊,我们走着看。”沈泽帆喝下酒,若无其事地拿了一旁的筷子,拌上一些菜和鸡汤,把那碗面吃了个干净。 杨卓看出沈泽帆势在必得,只能暂时按下不再提这件事。 新世界购物乐园,何纯熙坐在四楼的小露台,观望了许久,不见沈泽帆出来,也不见杨卓踪迹。 这两人怕是不会和平相处,何纯熙好奇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过了一刻,沈泽帆从喜福楼出来,杨卓竟然拱手相送。 看来杨卓经历这场牢狱之灾以后,懂得了攀权富贵。 何纯熙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心想这样也好,她也不必在中间作难。 一楼又在发放员工餐,樊琦琦今日与人约会,必然不在。 何纯熙决定吃掉樊琦琦的那份,省的浪费,还能顺便帮钟瑛打份饭上来。 乘电梯下楼,慕如玉见到何纯熙,忙把自己刚领到的饭塞给了何纯熙。 “白小姐,我没动这饭菜,您先吃这份,我再去排队。” 何纯熙:“不用不用,慕大姐忙了一上午,你先吃。我排会队没什么的,快去吃。” 两人推拒之际,杨卓拎着两个食盒进来,他没做停留,只是把食盒放到了何纯熙身旁。 “小姐订的餐食好了,请慢用。” “怎么使得顾大少爷亲自送餐?当真多谢。”何纯熙装作不熟,假意客气了几句。 何纯熙找人帮忙把两个大食盒送到了钟瑛办公室,钟瑛站在窗前沉思,一时没有察觉何纯熙已经站在她身后。 “姨母?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钟瑛回过神,不自然地笑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房檐上的燕子窝,在想天暖和了,燕子也该回来了。” 何纯熙笑盈盈地收拾一旁的茶几,摆上菜。 “还有些日子呢,姨母快来吃饭。” 钟瑛坐下,无心尝菜,对何纯熙道:“小熙,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何纯熙现在最怕别人这样说,她经不起别人的算计和利用。 “我能不能把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让给琦琦?当初我们是约定好了的,不允许新人入股,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全身而退,今后这购物乐园便是你跟琦琦的可好?” 钟瑛自从早上知道何纯熙亲手杀了钱玉萍,便坐卧难安。 她想自己从前小瞧了何纯熙,竟然能下如此毒手。 当初真不该趁人之危,占了一点便宜。现在骑虎难下,既怕何纯熙怀恨在心,又怕将来遭到报复。 思来想去,钟瑛决定把女儿樊琦琦推出来。 她知道何纯熙跟樊琦琦交好,开购物乐园至今,樊琦琦也帮着忙前忙后。 把股份都转让给樊琦琦,想来何纯熙也会消些怒气。 何纯熙:“姨母,这是为什么?您可是购物乐园的大功臣,没有您我可做不起来这样大的生意。难道姨母对我有了成见?姨母不妨直说。” 钟瑛惭愧道:“我对你没成见,只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我最亏欠琦琦,现在把股份都给她, 省的她哥哥出狱后争抢。我对琦琦很放心,她不会眼看她哥哥饿死,可是长珺却未必怜悯他这个妹妹。” “那,姨母今后如何打算?”何纯熙追问,她现在还离不开钟瑛这样一个好帮手。 钟瑛决定卖个好:“不如小熙聘我做员工如何?我不要高价薪酬,跟陈景明一样就行。” “好,姨母既然这样说,只要琦琦愿意接受您的股份,我没什么意见。姨母喝些鱼汤,喜福楼的鱼做的最好了。” 何纯熙亲自为钟瑛盛了一碗汤,她虽然不懂钟瑛此番到底为何,但总归不会坑害她,若樊琦琦能得到那些股份也是好的。 第196章 顾元征中风 傍晚,何公馆,楚清越与楚清珏捧着茶,等了许久。 院子里的腊梅香气幽微,暮色昏黄,一切都还是寒冬时节的样子。 “嘀,嘀。” 汽车两声鸣笛,银翠小跑去开了院门。 何纯熙归来,见到阔别许久的好朋友楚清越,心中无比激动。 “小熙!”楚清越从来强硬,现下也落下泪来。 “清越,我好久都没见你了,你变得更漂亮了。” 何纯熙笑吟吟望着楚清越,从前喜欢男装的假小子,现在添了几分温婉。 楚清越身着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月牙色的旗袍,卷发披肩,妆容时髦。 楚清珏:“熙,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你的小后楼。” 楚清越也回过神,她与弟弟楚清珏此番来还有别的要紧事,“对,小熙,我们去后面详谈。” 小后楼,厅上燃着汽炉,银翠端了茶水后退下。 “熙,这是我查的线索。你曾经跟我说过,金风华企图谋杀你。我查到金风华有个表兄, 是龙鱼帮的人。或许,他是一个桥梁,将,将你大伯家的某人介绍给了顾元征。” 楚清珏吞吞吐吐,他已然猜到了真凶,却不敢明说。 何纯熙淡定道:“钱玉萍利用金风华,跟顾元征搭上了关系。钱玉萍已经被我亲手杀了, 你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吗?如今我大伯躲在书房里不敢出门,家里没有别人了。” 楚清越嘴巴微张,与楚清珏对视了一眼。 楚清珏默不作声,暗示楚清越不要惊恐。 “你大哥被抓,那你大嫂呢?”楚清珏问。 何纯熙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回答:“我托徐姐姐给大嫂造了一个新的身份,她现在应该已经去了外地。” 楚清越:“小熙,那按理说,现在只用对付顾元征了?顾元征在昌城扎根多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嗯,你们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的。你们难得一起来,我去给琦琦打个电话,看她要不要来玩儿。” 楚清珏有些作难,生怕见了樊琦琦愧疚又尴尬。 何纯熙见状,随口聊道:“琦琦现在忙着恋爱,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呢。” “琦琦,她现在恋爱了?你快跟我说说,那对象如何?好不好看?”楚清越来了兴趣,捉住何纯熙要她多说些。 何纯熙弯起嘴角,“问我哪有问琦琦清楚?等她来了,咱们好好盘问她!” 顾府,全府上下只有顾元征与杨卓两个主人。 杨卓整日不着家,顾元征则不愿不出门,整日抽鸦片难以自拔。 “大少爷,不好了,先生他,他中风了!”王文跑到书房通知杨卓,面上担忧不已,实则暗自开怀。 杨卓乍然听到此消息,竟是重获自由一般的欣喜。 “真的吗?” 王文善于察言观色,立时明白杨卓所想,便不再伪装。 “不清楚,郎中说是中风了,右边一半身子动不了了。” “那,那他今后便管不了我了。” 杨卓喜上眉梢,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顾元征,反而先吩咐王文去关闭暗处的鸦片烟馆。 王文:“大少爷正直,可是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就这样舍了?” “快去!把库中所有的鸦片都收集起来,明日一早我便去督军府请罪。 只有我们支持沈督军禁烟,他才会念及旧情,宽恕顾家。” 杨卓扯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他的第二步便是要整顿龙鱼帮,此事不能太着急,他还得装模作样去瞧瞧顾元征。 顾元征躺在卧房中,眼斜嘴歪,右手如鸡爪一样缩着。 “听说父亲病了,我会给您请最好的医生,您只管安心养病,外面的事我会替您打理好的。” 杨卓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语言,顾元征却怒骂道:“你,你这个,逆子!休想,霸占我的。” “可是父亲您千方百计逼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继承您的家业吗? 我没能耐,但会尽力保全顾家的产业,做个走正道的企业家。” 杨卓回头对管家道:“让人好好伺候,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先告知我,若我发现你擅自做主,当心我换了你。” 管家见顾元征如今躺在床上,与活死人无异,只能听杨卓的命令。 第196章 顾元征中风 傍晚,何公馆,楚清越与楚清珏捧着茶,等了许久。 院子里的腊梅香气幽微,暮色昏黄,一切都还是寒冬时节的样子。 “嘀,嘀。” 汽车两声鸣笛,银翠小跑去开了院门。 何纯熙归来,见到阔别许久的好朋友楚清越,心中无比激动。 “小熙!”楚清越从来强硬,现下也落下泪来。 “清越,我好久都没见你了,你变得更漂亮了。” 何纯熙笑吟吟望着楚清越,从前喜欢男装的假小子,现在添了几分温婉。 楚清越身着白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月牙色的旗袍,卷发披肩,妆容时髦。 楚清珏:“熙,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你的小后楼。” 楚清越也回过神,她与弟弟楚清珏此番来还有别的要紧事,“对,小熙,我们去后面详谈。” 小后楼,厅上燃着汽炉,银翠端了茶水后退下。 “熙,这是我查的线索。你曾经跟我说过,金风华企图谋杀你。我查到金风华有个表兄, 是龙鱼帮的人。或许,他是一个桥梁,将,将你大伯家的某人介绍给了顾元征。” 楚清珏吞吞吐吐,他已然猜到了真凶,却不敢明说。 何纯熙淡定道:“钱玉萍利用金风华,跟顾元征搭上了关系。钱玉萍已经被我亲手杀了, 你们来的时候没注意吗?如今我大伯躲在书房里不敢出门,家里没有别人了。” 楚清越嘴巴微张,与楚清珏对视了一眼。 楚清珏默不作声,暗示楚清越不要惊恐。 “你大哥被抓,那你大嫂呢?”楚清珏问。 何纯熙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回答:“我托徐姐姐给大嫂造了一个新的身份,她现在应该已经去了外地。” 楚清越:“小熙,那按理说,现在只用对付顾元征了?顾元征在昌城扎根多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嗯,你们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的。你们难得一起来,我去给琦琦打个电话,看她要不要来玩儿。” 楚清珏有些作难,生怕见了樊琦琦愧疚又尴尬。 何纯熙见状,随口聊道:“琦琦现在忙着恋爱,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呢。” “琦琦,她现在恋爱了?你快跟我说说,那对象如何?好不好看?”楚清越来了兴趣,捉住何纯熙要她多说些。 何纯熙弯起嘴角,“问我哪有问琦琦清楚?等她来了,咱们好好盘问她!” 顾府,全府上下只有顾元征与杨卓两个主人。 杨卓整日不着家,顾元征则不愿不出门,整日抽鸦片难以自拔。 “大少爷,不好了,先生他,他中风了!”王文跑到书房通知杨卓,面上担忧不已,实则暗自开怀。 杨卓乍然听到此消息,竟是重获自由一般的欣喜。 “真的吗?” 王文善于察言观色,立时明白杨卓所想,便不再伪装。 “不清楚,郎中说是中风了,右边一半身子动不了了。” “那,那他今后便管不了我了。” 杨卓喜上眉梢,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顾元征,反而先吩咐王文去关闭暗处的鸦片烟馆。 王文:“大少爷正直,可是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就这样舍了?” “快去!把库中所有的鸦片都收集起来,明日一早我便去督军府请罪。 只有我们支持沈督军禁烟,他才会念及旧情,宽恕顾家。” 杨卓扯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他的第二步便是要整顿龙鱼帮,此事不能太着急,他还得装模作样去瞧瞧顾元征。 顾元征躺在卧房中,眼斜嘴歪,右手如鸡爪一样缩着。 “听说父亲病了,我会给您请最好的医生,您只管安心养病,外面的事我会替您打理好的。” 杨卓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语言,顾元征却怒骂道:“你,你这个,逆子!休想,霸占我的。” “可是父亲您千方百计逼迫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继承您的家业吗? 我没能耐,但会尽力保全顾家的产业,做个走正道的企业家。” 杨卓回头对管家道:“让人好好伺候,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先告知我,若我发现你擅自做主,当心我换了你。” 管家见顾元征如今躺在床上,与活死人无异,只能听杨卓的命令。 第197章 南洋桃子 “小姐,门口有张纸条,说是约你去小院。这说的不清不楚,你辨认字迹看是谁。” 何纯熙正埋头吃鱼丸面,一听小院,她便知晓是谁。 “放那,你去叫奶娘多给我煮几个丸子,这一碗面根本不够。” 银翠:“小姐!就煮了二十个,你都吃了十个了!” “我先吃了出门去,你让奶娘再给你做些,我给你五块钱去买鱼好不好?剩下的钱你自己揣着。” 银翠又端了一碗丸子汤给何纯熙,何纯熙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只怪这鱼丸鲜香嫩滑,让她一早起床就敞开了胃口。 “小姐,约你的人到底是谁啊?是沈少帅吗?”银翠打趣道。 “是杨卓。”何纯熙放下碗,随意用帕子抹了一把嘴。 “要我说,小姐根本不喜欢杨先生,您就这样出门去?素面朝天也就算了,你头发可已经两日没洗了。” 何纯熙冲银翠扮了个鬼脸,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我走了,替我告诉奶娘,鱼丸很好,可以多做。” “哎,小姐,你说了要给我买鱼钱呢?”银翠跳起来喊道,她就知道何纯熙是哄她。 小院,杨卓凌晨就点灯来清扫,厢房的炕已经烧的热乎乎的,厨房也炖着肉。 何纯熙推开院门,一刹那的恍惚,她仿佛回到了在庆云街开铺子的时候。 “桃桃,你来了。快进厢房,里面暖和。” 杨卓换回了以前的衣裳,棕色的棉袍,灰色的围巾,双手冻得通红。 何纯熙不知道杨卓卖的什么关子,走进厢房,里面竟然有个小奶狗。 “这不会是大黄的孩子?”何纯熙抱起小奶狗,看小奶狗的皮毛颜色长相跟大黄都很是相像。 杨卓:“对,你喜欢吗?我把它送给你。” “大黄呢?”何纯熙边逗小狗,边问大黄近况。 她并不知道,如今大黄躺在院子的树根下面,这一问题无异于揭开了杨卓的伤疤。 “大黄那小子跑了,我好饭好肉喂他,他却经常往外跑。这小狗就是它四处留情的产物,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它了。” “定然是你待它不好,你可有给他洗澡驱虫啊?”何纯熙亲了一口肉乎乎的小狗,把它放到了暖烘烘的炕上。 杨卓轻轻叹了口气,“不说它了,顾元征中风了,他现在半身不遂,我关了所有烟馆。 桃桃,我们还可以,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把这小狗养大好不好?” 何纯熙将信将疑:“顾元征怎么会突然中风?” “他吸食鸦片多年,前些天我在狱中,风声紧,他老婆又逃跑了,估计气着了。”杨卓答道。 厨房飘来香味,何纯熙嗅了嗅,“你炖了羊肉?” “对,桃桃可想吃?” 何纯熙摸了摸肚子,都怪她刚才贪吃,现在一点也吃不下。 杨卓目光落在何纯熙的肚子上,搁以前,何纯熙是什么都想尝尝。 “可是不舒服?” “早饭吃多了,一口气吃了十来个核桃大小的鱼丸,还吃了一碗面,现在多吃一口都要吐了。”何纯熙懊悔道。 “原来如此啊,没关系,等午饭时候再吃好不好?” 杨卓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何纯熙身边,他处于下位,交谈时他需仰着脑袋。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何纯熙腹饱头昏,但内心下意识觉得,这里很安全,这个人能够保护自己。 “我想睡会儿。” “那,那我给你铺床。”杨卓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却并不着急。 只要能陪着何纯熙,他已经甘之如饴。 杨卓从主屋又抱了几床棉被,他特意铺上了浅灰色的真丝床单。 何纯熙心想,那应该是杨卓从顾府弄来的。从前他睡麻布床单,如今也离不开那骄奢的生活了。 “你的床单?干净吗?” “保准干净,我就算在顾府当少爷,偶尔也会回来住。这些床铺上的东西,我一直都有打理。” 待杨卓铺好了炕,何纯熙却睡意全无。 她平白睡在他的家里,要是被人看见,这可就说不清了。她虽不在乎名声,但沈泽帆的脸怕是要丢尽了。 “你睡,我去厨房吃点东西,顺便把这小东西给喂了。” 杨卓仿佛看出了何纯熙的顾虑,抱起小狗去了厨房。 何纯熙脱了外衣,躺在铺了三四层棉絮的炕上。 她从前用的枕头隐隐飘出司康牌发胶的味道,不用想就知杨卓一直在用这个枕头。 若时间能够倒回到去年此时,她与杨卓正在筹备戒鸦片之事。 正是因为她帮杨卓戒了鸦片,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若他不是顾元征的儿子就好了,何纯熙无数次这样幻想。 她不能保证自己爱他,但是她愿意与杨卓就这样过下去。 顾元征中风了,何纯熙知道自己不能去挑唆杨卓弑父,但杀顾元征却方便了许多。 这样一个恶人,最后被病痛折磨是罪有应得,不过只有他死了,何纯熙才能安心。 脑中计划着如何去谋杀顾元征,何纯熙在被窝里折腾了一个小时,直到绵褥被炕暖的热乎乎的,她才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院子里日光正盛,天空一片灰蓝。 何纯熙打开窗户,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样的天气就像外热内冷的人,看着阳光灿烂,实则冰凉彻骨。 “杨卓,杨卓?” 何纯熙倚着门,没有见杨卓身影,便开口喊了两声。 那只小奶狗却从墙根下的狗窝里爬了出来,摇着尾巴朝何纯熙一蹦一跳跑了过来。 小狗嘤嘤哼哼,爪子挠了挠何纯熙靴子上的毛球。 “你可不叫杨卓。”何纯熙抱起小狗,站在院中晒了一会儿太阳。 杨卓从外面回来,身后仿佛还跟着几个黑衣随从,他从随从手里拿过两个篮子,并未让随从进门。 “桃桃,这是我托人从南洋带的桃子,我给你洗几个尝尝?” 桃子?这时节也只有南半球才有桃子,这样的殷勤还真不是混混杨卓能办到的。 只有顾大少爷才能如此大费周章,如唐明皇送荔枝一般,只为博美人一笑。 第197章 南洋桃子 “小姐,门口有张纸条,说是约你去小院。这说的不清不楚,你辨认字迹看是谁。” 何纯熙正埋头吃鱼丸面,一听小院,她便知晓是谁。 “放那,你去叫奶娘多给我煮几个丸子,这一碗面根本不够。” 银翠:“小姐!就煮了二十个,你都吃了十个了!” “我先吃了出门去,你让奶娘再给你做些,我给你五块钱去买鱼好不好?剩下的钱你自己揣着。” 银翠又端了一碗丸子汤给何纯熙,何纯熙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只怪这鱼丸鲜香嫩滑,让她一早起床就敞开了胃口。 “小姐,约你的人到底是谁啊?是沈少帅吗?”银翠打趣道。 “是杨卓。”何纯熙放下碗,随意用帕子抹了一把嘴。 “要我说,小姐根本不喜欢杨先生,您就这样出门去?素面朝天也就算了,你头发可已经两日没洗了。” 何纯熙冲银翠扮了个鬼脸,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我走了,替我告诉奶娘,鱼丸很好,可以多做。” “哎,小姐,你说了要给我买鱼钱呢?”银翠跳起来喊道,她就知道何纯熙是哄她。 小院,杨卓凌晨就点灯来清扫,厢房的炕已经烧的热乎乎的,厨房也炖着肉。 何纯熙推开院门,一刹那的恍惚,她仿佛回到了在庆云街开铺子的时候。 “桃桃,你来了。快进厢房,里面暖和。” 杨卓换回了以前的衣裳,棕色的棉袍,灰色的围巾,双手冻得通红。 何纯熙不知道杨卓卖的什么关子,走进厢房,里面竟然有个小奶狗。 “这不会是大黄的孩子?”何纯熙抱起小奶狗,看小奶狗的皮毛颜色长相跟大黄都很是相像。 杨卓:“对,你喜欢吗?我把它送给你。” “大黄呢?”何纯熙边逗小狗,边问大黄近况。 她并不知道,如今大黄躺在院子的树根下面,这一问题无异于揭开了杨卓的伤疤。 “大黄那小子跑了,我好饭好肉喂他,他却经常往外跑。这小狗就是它四处留情的产物,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它了。” “定然是你待它不好,你可有给他洗澡驱虫啊?”何纯熙亲了一口肉乎乎的小狗,把它放到了暖烘烘的炕上。 杨卓轻轻叹了口气,“不说它了,顾元征中风了,他现在半身不遂,我关了所有烟馆。 桃桃,我们还可以,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一起把这小狗养大好不好?” 何纯熙将信将疑:“顾元征怎么会突然中风?” “他吸食鸦片多年,前些天我在狱中,风声紧,他老婆又逃跑了,估计气着了。”杨卓答道。 厨房飘来香味,何纯熙嗅了嗅,“你炖了羊肉?” “对,桃桃可想吃?” 何纯熙摸了摸肚子,都怪她刚才贪吃,现在一点也吃不下。 杨卓目光落在何纯熙的肚子上,搁以前,何纯熙是什么都想尝尝。 “可是不舒服?” “早饭吃多了,一口气吃了十来个核桃大小的鱼丸,还吃了一碗面,现在多吃一口都要吐了。”何纯熙懊悔道。 “原来如此啊,没关系,等午饭时候再吃好不好?” 杨卓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何纯熙身边,他处于下位,交谈时他需仰着脑袋。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何纯熙腹饱头昏,但内心下意识觉得,这里很安全,这个人能够保护自己。 “我想睡会儿。” “那,那我给你铺床。”杨卓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却并不着急。 只要能陪着何纯熙,他已经甘之如饴。 杨卓从主屋又抱了几床棉被,他特意铺上了浅灰色的真丝床单。 何纯熙心想,那应该是杨卓从顾府弄来的。从前他睡麻布床单,如今也离不开那骄奢的生活了。 “你的床单?干净吗?” “保准干净,我就算在顾府当少爷,偶尔也会回来住。这些床铺上的东西,我一直都有打理。” 待杨卓铺好了炕,何纯熙却睡意全无。 她平白睡在他的家里,要是被人看见,这可就说不清了。她虽不在乎名声,但沈泽帆的脸怕是要丢尽了。 “你睡,我去厨房吃点东西,顺便把这小东西给喂了。” 杨卓仿佛看出了何纯熙的顾虑,抱起小狗去了厨房。 何纯熙脱了外衣,躺在铺了三四层棉絮的炕上。 她从前用的枕头隐隐飘出司康牌发胶的味道,不用想就知杨卓一直在用这个枕头。 若时间能够倒回到去年此时,她与杨卓正在筹备戒鸦片之事。 正是因为她帮杨卓戒了鸦片,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若他不是顾元征的儿子就好了,何纯熙无数次这样幻想。 她不能保证自己爱他,但是她愿意与杨卓就这样过下去。 顾元征中风了,何纯熙知道自己不能去挑唆杨卓弑父,但杀顾元征却方便了许多。 这样一个恶人,最后被病痛折磨是罪有应得,不过只有他死了,何纯熙才能安心。 脑中计划着如何去谋杀顾元征,何纯熙在被窝里折腾了一个小时,直到绵褥被炕暖的热乎乎的,她才渐渐睡去。 再醒来时,院子里日光正盛,天空一片灰蓝。 何纯熙打开窗户,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样的天气就像外热内冷的人,看着阳光灿烂,实则冰凉彻骨。 “杨卓,杨卓?” 何纯熙倚着门,没有见杨卓身影,便开口喊了两声。 那只小奶狗却从墙根下的狗窝里爬了出来,摇着尾巴朝何纯熙一蹦一跳跑了过来。 小狗嘤嘤哼哼,爪子挠了挠何纯熙靴子上的毛球。 “你可不叫杨卓。”何纯熙抱起小狗,站在院中晒了一会儿太阳。 杨卓从外面回来,身后仿佛还跟着几个黑衣随从,他从随从手里拿过两个篮子,并未让随从进门。 “桃桃,这是我托人从南洋带的桃子,我给你洗几个尝尝?” 桃子?这时节也只有南半球才有桃子,这样的殷勤还真不是混混杨卓能办到的。 只有顾大少爷才能如此大费周章,如唐明皇送荔枝一般,只为博美人一笑。 第198章 若你只是杨卓,我愿意 何纯熙一口气吃了五六个桃子,这时节能吃上这样新鲜多汁的水果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她最喜欢的桃子。 “我一会儿拿些去送人,这样两篮子,吃不完也会坏掉。外面好像有几个保镖?你给他们发几个。” 杨卓听何纯熙如此慷慨,他便多啃了几个桃子。 “舍不得呀?”何纯熙笑道。 “吃不完就给你制果酱,做果酒好不好?” 何纯熙用水果刀切了一片桃子,喂给了一旁看嘴的小狗。 “那我喂它一点总行?” “桃桃,给它取个名字。” 何纯熙见那小奶狗吃得很欢,脱口而出:“就叫桃子。” 杨卓蹙眉:“这怎么可以?会冲撞你的。” 杨卓心细如发,何纯熙深有体会,她哂笑:\"我真是糊涂了,那叫毛毛。\" “毛毛,真可爱的名字。”杨卓满意道。 其实不论何纯熙起怎样的名字,杨卓都会赞叹,她心知肚明,却还不能给与他任何答复。 “但是我还是要拿一些送给徐姐姐,她怀孕了,最近害口厉害。吃些桃子可能会好受些,你下午在家制桃子酒,我去去就回。” 何纯熙捡了几个品相极佳的桃子,用一个饼干盒子装着,驱车去了徐府。 徐慎姈卧床静养,看上去人都消瘦了一圈。 “姐姐,生育孩子这样痛苦吗?前些日子我知道了真相,原来我妈妈是生我时候难产去世的。我现在好害怕,今后可不想生孩子!” 何纯熙坐在床边,为徐慎姈削桃子,随口说了一句。 话已出口,她反应过来有些不吉利,找补道:“姐姐自然吉人天相,一点都看不出孕育过。” 徐慎姈笑容慈善,她没有上妆,长发随便挽着,更添一分温柔。 “傻姑娘,你想想这世界上除了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还能有谁跟你亲?我生念念的时候就想了,我不指望她为我养老送终什么的,我只想有个自己的亲人。” “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我如今一个亲人也没有,那我将来还是多生几个孩子。” 何纯熙削好了桃子,递给徐慎姈。 徐慎姈啃了一口,赞不住口。 “真好吃,是你自己托船运的?” “杨卓给我买的,今日到的,应该是一两个月以前订的。” 谈及杨卓,何纯熙想起今日正事,“姐姐,顾元征他中风了,杨卓告诉我的。我们好趁他病要他命,想个法子杀了他。” “什么?那老东西中风了?真是罪有应得,活该啊!” 徐慎姈喜笑颜开,一时激动,险些抻了腰。 “我倒有个想法,反正顾元征如今不能行动,我可以利用杨卓,去一趟顾府。亲手杀了顾元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何纯熙脱口而出,她想了半日,觉得这样最稳妥。 徐慎姈若有所思,她看何纯熙不像随口说的,试探道:“你觉得你要亲手杀顾元征,杨卓不会拦着吗?就算他不拦着,你成了杀他生父的凶手,今后该如何相对?” “我没想那么多,大不了今后再不跟他来往就是。” 何纯熙拿起一颗桃子,来回把玩,沉默了一阵。 徐慎姈略作思索,“你看这样可好?我让人收买顾家的仆从,给那厮下一剂好药。” “也行,只是不解恨。”何纯熙犹嫌不足。 徐慎姈抬起手,拉住何纯熙,“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人死账消,你不必跟个死人再置气了。” “也是,那劳烦姐姐操心了,不知我能帮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是多多给自己置办些嫁妆,你要嫁沈少帅,可不能让沈家小瞧了去。” 徐慎姈说罢,让人去库房取她为何纯熙备下的嫁妆。 “姐姐先别急,再等些日子再送我也不迟,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带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方便。” 何纯熙回到小院,察觉身后跟着的是沈泽帆派的守卫,小院巷子拐角处站了六七个杨卓的黑衣保镖。 要是让这两拨人碰上了不知道会怎样,何纯熙下车先朝身后的守卫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不要过来。 这显然有些欲盖弥彰,但何纯熙却不在乎。 推开院门,杨卓在院子里切了一箩筐桃子丁。 “这就开始熬酱了?” 何纯熙放下手提包,洗了手准备帮忙。 “桃桃不用干,这水有些凉,我皮糙肉厚,不怕冷。” 杨卓从盆里捞出洗好的果子,何纯熙接手用干净的抹布擦干水渍。 “之前是我太没心没肺,我们开铺子的时候,你比我劳累得多,回家还要给我做好吃的,是我不好。” 杨卓停下手中的活计,他听不懂何纯熙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桃,我不累的。有你一起吃饭,我觉得才香呢。”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将一篮子的桃子都做成了果酱,足足装了三罐。 晚上杨卓包了馄饨,就着羊汤煮了。 一早做的羊肉,切了满满一盆,配上他秘制的蘸料,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就这样消磨了一日,天已经彻底黑了。 何纯熙酒足饭饱,还没有回家的念头。 “桃桃,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帮你把果子跟毛毛都带着。” 厢房内,何纯熙盘腿坐在炕上,翻看她从前遗落在这里的一些东西。 从前的衣服,廉价的首饰,胭脂口红,笔记书本等等。 杨卓都收捡存放整齐,放在一口箱子里。 “你替我给毛毛找个好人家,我现在不安定,怕养不好它。” 何纯熙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这些她要全部带走,省的叫杨卓看了心烦。 “桃桃,你真的要嫁给沈泽帆吗?顾元征他已经无力回天了!你为什么还要选沈泽帆?你又不爱他!” 杨卓控制不住高声质问道,“难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一起做生意,过些安稳日子,不好吗?” “若你只是杨卓,我愿意!可是—”何纯熙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知道一直去强调杨卓身上流着顾元征的血,对于杨卓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什么?我愿意只做杨卓。” 杨卓欣喜不已,他推开了两人之间的床桌,整个人朝着何纯熙倾斜过来。 他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狗,眼睛透亮纯净,快要贴在何纯熙的脸上。 “杨卓,你—” 这样近的距离,杨卓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侵略,何纯熙侧过脸,虚声道:“你不要靠这样近。” “不,你说了,你愿意的!” 杨卓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在嗓子眼,借着这股劲,他一把将何纯熙拉进怀里。 “桃桃,我永远是杨卓,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第198章 若你只是杨卓,我愿意 何纯熙一口气吃了五六个桃子,这时节能吃上这样新鲜多汁的水果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她最喜欢的桃子。 “我一会儿拿些去送人,这样两篮子,吃不完也会坏掉。外面好像有几个保镖?你给他们发几个。” 杨卓听何纯熙如此慷慨,他便多啃了几个桃子。 “舍不得呀?”何纯熙笑道。 “吃不完就给你制果酱,做果酒好不好?” 何纯熙用水果刀切了一片桃子,喂给了一旁看嘴的小狗。 “那我喂它一点总行?” “桃桃,给它取个名字。” 何纯熙见那小奶狗吃得很欢,脱口而出:“就叫桃子。” 杨卓蹙眉:“这怎么可以?会冲撞你的。” 杨卓心细如发,何纯熙深有体会,她哂笑:\"我真是糊涂了,那叫毛毛。\" “毛毛,真可爱的名字。”杨卓满意道。 其实不论何纯熙起怎样的名字,杨卓都会赞叹,她心知肚明,却还不能给与他任何答复。 “但是我还是要拿一些送给徐姐姐,她怀孕了,最近害口厉害。吃些桃子可能会好受些,你下午在家制桃子酒,我去去就回。” 何纯熙捡了几个品相极佳的桃子,用一个饼干盒子装着,驱车去了徐府。 徐慎姈卧床静养,看上去人都消瘦了一圈。 “姐姐,生育孩子这样痛苦吗?前些日子我知道了真相,原来我妈妈是生我时候难产去世的。我现在好害怕,今后可不想生孩子!” 何纯熙坐在床边,为徐慎姈削桃子,随口说了一句。 话已出口,她反应过来有些不吉利,找补道:“姐姐自然吉人天相,一点都看不出孕育过。” 徐慎姈笑容慈善,她没有上妆,长发随便挽着,更添一分温柔。 “傻姑娘,你想想这世界上除了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还能有谁跟你亲?我生念念的时候就想了,我不指望她为我养老送终什么的,我只想有个自己的亲人。” “姐姐说的,很有道理。我如今一个亲人也没有,那我将来还是多生几个孩子。” 何纯熙削好了桃子,递给徐慎姈。 徐慎姈啃了一口,赞不住口。 “真好吃,是你自己托船运的?” “杨卓给我买的,今日到的,应该是一两个月以前订的。” 谈及杨卓,何纯熙想起今日正事,“姐姐,顾元征他中风了,杨卓告诉我的。我们好趁他病要他命,想个法子杀了他。” “什么?那老东西中风了?真是罪有应得,活该啊!” 徐慎姈喜笑颜开,一时激动,险些抻了腰。 “我倒有个想法,反正顾元征如今不能行动,我可以利用杨卓,去一趟顾府。亲手杀了顾元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何纯熙脱口而出,她想了半日,觉得这样最稳妥。 徐慎姈若有所思,她看何纯熙不像随口说的,试探道:“你觉得你要亲手杀顾元征,杨卓不会拦着吗?就算他不拦着,你成了杀他生父的凶手,今后该如何相对?” “我没想那么多,大不了今后再不跟他来往就是。” 何纯熙拿起一颗桃子,来回把玩,沉默了一阵。 徐慎姈略作思索,“你看这样可好?我让人收买顾家的仆从,给那厮下一剂好药。” “也行,只是不解恨。”何纯熙犹嫌不足。 徐慎姈抬起手,拉住何纯熙,“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人死账消,你不必跟个死人再置气了。” “也是,那劳烦姐姐操心了,不知我能帮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还是多多给自己置办些嫁妆,你要嫁沈少帅,可不能让沈家小瞧了去。” 徐慎姈说罢,让人去库房取她为何纯熙备下的嫁妆。 “姐姐先别急,再等些日子再送我也不迟,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带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方便。” 何纯熙回到小院,察觉身后跟着的是沈泽帆派的守卫,小院巷子拐角处站了六七个杨卓的黑衣保镖。 要是让这两拨人碰上了不知道会怎样,何纯熙下车先朝身后的守卫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不要过来。 这显然有些欲盖弥彰,但何纯熙却不在乎。 推开院门,杨卓在院子里切了一箩筐桃子丁。 “这就开始熬酱了?” 何纯熙放下手提包,洗了手准备帮忙。 “桃桃不用干,这水有些凉,我皮糙肉厚,不怕冷。” 杨卓从盆里捞出洗好的果子,何纯熙接手用干净的抹布擦干水渍。 “之前是我太没心没肺,我们开铺子的时候,你比我劳累得多,回家还要给我做好吃的,是我不好。” 杨卓停下手中的活计,他听不懂何纯熙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桃,我不累的。有你一起吃饭,我觉得才香呢。”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将一篮子的桃子都做成了果酱,足足装了三罐。 晚上杨卓包了馄饨,就着羊汤煮了。 一早做的羊肉,切了满满一盆,配上他秘制的蘸料,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就这样消磨了一日,天已经彻底黑了。 何纯熙酒足饭饱,还没有回家的念头。 “桃桃,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帮你把果子跟毛毛都带着。” 厢房内,何纯熙盘腿坐在炕上,翻看她从前遗落在这里的一些东西。 从前的衣服,廉价的首饰,胭脂口红,笔记书本等等。 杨卓都收捡存放整齐,放在一口箱子里。 “你替我给毛毛找个好人家,我现在不安定,怕养不好它。” 何纯熙把所有东西都收拾起来,这些她要全部带走,省的叫杨卓看了心烦。 “桃桃,你真的要嫁给沈泽帆吗?顾元征他已经无力回天了!你为什么还要选沈泽帆?你又不爱他!” 杨卓控制不住高声质问道,“难道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一起做生意,过些安稳日子,不好吗?” “若你只是杨卓,我愿意!可是—”何纯熙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知道一直去强调杨卓身上流着顾元征的血,对于杨卓也是一种伤害。 “可是什么?我愿意只做杨卓。” 杨卓欣喜不已,他推开了两人之间的床桌,整个人朝着何纯熙倾斜过来。 他就像一只无辜的小狗,眼睛透亮纯净,快要贴在何纯熙的脸上。 “杨卓,你—” 这样近的距离,杨卓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侵略,何纯熙侧过脸,虚声道:“你不要靠这样近。” “不,你说了,你愿意的!” 杨卓只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就在嗓子眼,借着这股劲,他一把将何纯熙拉进怀里。 “桃桃,我永远是杨卓,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第199章 楚清珏失手杀人 何纯熙完全没有预料到,杨卓竟会如此大胆。 她靠在杨卓怀中,骤然记起那个吻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杨卓变得很危险,叫她害怕。 “放开我!” “不放!我再也不放开你了,桃桃。” 伴着一声深情的呼唤,杨卓亲在何纯熙的额头上,隔着她乱掉的青丝,很奇怪的触感。 “你耍什么流氓呢?松开我,我要回家。” “桃桃,你的脸红红的,就像是苹果一样,真美。” 杨卓捧起何纯熙的脸,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失了平时的分寸。 “你,你,你要点脸,再胡作非为,当心我打你!” 何纯熙目光晃动,羞于直视杨卓。 她终归没怎样见识过男人,对于沈泽帆那种冰坨子还能勉强应付。 可面对热情似火的杨卓,她的慌乱藏不住。 “我什么也不做,我乖乖的。”杨卓浅笑,他从背后拥着何纯熙,此刻仿佛已经圆满。 “杨卓,我要杀了顾元征,你现在带我去见他。”何纯熙语气冷下来,她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浇灭杨卓那一腔炽热的爱意。 杨卓身子一凛,他没想到何纯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他已经中风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很煎熬,桃桃,让他自生自灭好不好?” 何纯熙撇开杨卓,站了起来。 “你看,你做不到彻底放弃你的父亲,我也放不下我的仇恨。” 炕上的杨卓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去。 “帮我把东西搬上车,我要回家了。” 何纯熙拎起装着衣物的箱子,先一步走出了房门。 杨卓跟在后面,拎着桃子抱了一罐果酱。 “桃桃,我来开车。” “不必麻烦,我自己回去。” 晾下热情的杨卓,何纯熙驱车离开了小院。 一路上心烦意乱,她当然不想嫁给沈泽帆,也不能选择仇人之子,等杀了顾元征,她只想好好生活。 途经星都会,何纯熙陡然想一醉解千愁,进去喝杯酒。 星都会的熊先生听门童来报,特意为何纯熙腾出一个包间。 一个人喝闷酒实在无趣,何纯熙选择坐在台,看舞池里的美人起舞,听一听台上的靡靡之音。 “原来楚二少爷也会来这种地方啊?这是你的姘头?年纪有点大了?” 不远处的酒座,传来一阵骚乱,何纯熙侧耳听了一句。 阿宝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何纯熙下意识认为品学兼优的楚清珏是绝对不会踏入这样的场所。 “滚!” 是楚清珏的声音,何纯熙蹙起眉头,这事她不能不管。 结了账,何纯熙朝酒座走去。 几个纨绔子弟领着歌女舞女将楚清珏团团围住,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舞女打扮的姑娘,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散开,都散开。”那舞女不耐烦道。 楚清珏放下酒杯,“侯少爷,凌少爷,你们想做什么?” “原来楚二少爷喜欢老女人,什么时候娶这个女人?可别忘了请我们去吃酒啊。”一个条纹西装的阔少道。 “我喜欢什么与你们无关。” 被羞辱的舞女委屈地哭了出来,从包里拿出了几张钞票,还给楚清珏,“不好意思,二少爷,今天我不能陪您喝酒了。” “站住,拿着,我付你钱让你帮我倒酒,你给我倒了酒,这钱是你应得的。” 楚清珏把钞票又塞到了舞女手里,“该是我道歉,你很年轻,也很漂亮,不必因为痴盲之人的话伤心难过。” 舞女低声道了谢,想要出去,却被几个阔少捉弄拦截。 “别走啊,去我们座上喝几杯。”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楚清珏站起身,推开了那个条纹西装的男子,给那舞女寻了逃离的机会。 “干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你们楚家银行驳了我家公司的贷款申请, 还到处造谣我家抵押的资产价值不实,老子就是想算一算这笔账!”另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子道清了原委。 楚清珏不想理会,回到座位上,旁若无人喝起了酒。 “楚清珏,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白色西装男人上前摔碎了楚清珏面前的酒壶,仗着人多势众得意洋洋。 “侯少爷,你对自家资产应该了如指掌,到底值不值一千万,应该很清楚?造谣还是说实话,大家心知肚明。” 楚清珏的话下了对方的面子,白西装的男子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上前与楚清珏扭打起来,其余几个男子也上去拉偏架。 “住手!都住手!酒保,把他们拉开!”何纯熙见楚清珏处事镇定,以为没什么事。 没想到那些纨绔一齐想要欺负楚清珏一个人,酒保不敢上前,何纯熙没办法只好拿出枪来威胁。 “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开枪了!” “哟?这不是改头换面的何二小姐吗?现在又攀上高枝了?还管起闲事了?” 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几个纨绔丢开楚清珏,一致看向了何纯熙。 “熙?”楚清珏擦了嘴角的血,此刻他慌了神,顾及何纯熙的安危,上前挽起她就要离开。 “这就走了?这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哦,我想起来,是你的青梅竹马啊。你们两个关系匪浅啊,她还是你表嫂?” “住嘴!”楚清珏猝不及防一个回身,一拳打在白衣男脸上,将他直接打倒在地。 条纹西装的纨绔接话:“还怕别人说啊?这中夏谁不知道啊? 这女人跟你,你表哥宫梓桓,沈少帅还有那个顾大少爷都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楚清珏二话不说,抢过何纯熙手中的枪,朝条纹西装男子打尽了枪膛里的子弹。 “杀人啦!快叫警察,救命啊!”白衣男子连滚带爬窜了出去。 何纯熙怔在原地,这不是楚清珏第一回为她伤人了。 “阿宝,他肯定死了,你快跑!” 何纯熙反应过来,从包中掏出了钱包跟另一把枪,塞进楚清珏手中。 “你拿着,先躲起来,等我把这件事摆平了,你再回来。” 楚清珏恨恨道:“他该死!谁要是敢辱没你,就该死!” 楚清珏声音很轻,何纯熙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阿宝,你跟我走,我把你藏起来,不然杀人是要偿命的!” 何纯熙拉起楚清珏隐隐颤抖的手,带他上车,直接出了城。 第199章 楚清珏失手杀人 何纯熙完全没有预料到,杨卓竟会如此大胆。 她靠在杨卓怀中,骤然记起那个吻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杨卓变得很危险,叫她害怕。 “放开我!” “不放!我再也不放开你了,桃桃。” 伴着一声深情的呼唤,杨卓亲在何纯熙的额头上,隔着她乱掉的青丝,很奇怪的触感。 “你耍什么流氓呢?松开我,我要回家。” “桃桃,你的脸红红的,就像是苹果一样,真美。” 杨卓捧起何纯熙的脸,他像是喝醉了一般,失了平时的分寸。 “你,你,你要点脸,再胡作非为,当心我打你!” 何纯熙目光晃动,羞于直视杨卓。 她终归没怎样见识过男人,对于沈泽帆那种冰坨子还能勉强应付。 可面对热情似火的杨卓,她的慌乱藏不住。 “我什么也不做,我乖乖的。”杨卓浅笑,他从背后拥着何纯熙,此刻仿佛已经圆满。 “杨卓,我要杀了顾元征,你现在带我去见他。”何纯熙语气冷下来,她知道,只有如此才能浇灭杨卓那一腔炽热的爱意。 杨卓身子一凛,他没想到何纯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他已经中风了,接下来的日子肯定很煎熬,桃桃,让他自生自灭好不好?” 何纯熙撇开杨卓,站了起来。 “你看,你做不到彻底放弃你的父亲,我也放不下我的仇恨。” 炕上的杨卓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去。 “帮我把东西搬上车,我要回家了。” 何纯熙拎起装着衣物的箱子,先一步走出了房门。 杨卓跟在后面,拎着桃子抱了一罐果酱。 “桃桃,我来开车。” “不必麻烦,我自己回去。” 晾下热情的杨卓,何纯熙驱车离开了小院。 一路上心烦意乱,她当然不想嫁给沈泽帆,也不能选择仇人之子,等杀了顾元征,她只想好好生活。 途经星都会,何纯熙陡然想一醉解千愁,进去喝杯酒。 星都会的熊先生听门童来报,特意为何纯熙腾出一个包间。 一个人喝闷酒实在无趣,何纯熙选择坐在台,看舞池里的美人起舞,听一听台上的靡靡之音。 “原来楚二少爷也会来这种地方啊?这是你的姘头?年纪有点大了?” 不远处的酒座,传来一阵骚乱,何纯熙侧耳听了一句。 阿宝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何纯熙下意识认为品学兼优的楚清珏是绝对不会踏入这样的场所。 “滚!” 是楚清珏的声音,何纯熙蹙起眉头,这事她不能不管。 结了账,何纯熙朝酒座走去。 几个纨绔子弟领着歌女舞女将楚清珏团团围住,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舞女打扮的姑娘,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的模样。 “散开,都散开。”那舞女不耐烦道。 楚清珏放下酒杯,“侯少爷,凌少爷,你们想做什么?” “原来楚二少爷喜欢老女人,什么时候娶这个女人?可别忘了请我们去吃酒啊。”一个条纹西装的阔少道。 “我喜欢什么与你们无关。” 被羞辱的舞女委屈地哭了出来,从包里拿出了几张钞票,还给楚清珏,“不好意思,二少爷,今天我不能陪您喝酒了。” “站住,拿着,我付你钱让你帮我倒酒,你给我倒了酒,这钱是你应得的。” 楚清珏把钞票又塞到了舞女手里,“该是我道歉,你很年轻,也很漂亮,不必因为痴盲之人的话伤心难过。” 舞女低声道了谢,想要出去,却被几个阔少捉弄拦截。 “别走啊,去我们座上喝几杯。”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楚清珏站起身,推开了那个条纹西装的男子,给那舞女寻了逃离的机会。 “干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你们楚家银行驳了我家公司的贷款申请, 还到处造谣我家抵押的资产价值不实,老子就是想算一算这笔账!”另一个白色西装的男子道清了原委。 楚清珏不想理会,回到座位上,旁若无人喝起了酒。 “楚清珏,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白色西装男人上前摔碎了楚清珏面前的酒壶,仗着人多势众得意洋洋。 “侯少爷,你对自家资产应该了如指掌,到底值不值一千万,应该很清楚?造谣还是说实话,大家心知肚明。” 楚清珏的话下了对方的面子,白西装的男子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上前与楚清珏扭打起来,其余几个男子也上去拉偏架。 “住手!都住手!酒保,把他们拉开!”何纯熙见楚清珏处事镇定,以为没什么事。 没想到那些纨绔一齐想要欺负楚清珏一个人,酒保不敢上前,何纯熙没办法只好拿出枪来威胁。 “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开枪了!” “哟?这不是改头换面的何二小姐吗?现在又攀上高枝了?还管起闲事了?” 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几个纨绔丢开楚清珏,一致看向了何纯熙。 “熙?”楚清珏擦了嘴角的血,此刻他慌了神,顾及何纯熙的安危,上前挽起她就要离开。 “这就走了?这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啊?哦,我想起来,是你的青梅竹马啊。你们两个关系匪浅啊,她还是你表嫂?” “住嘴!”楚清珏猝不及防一个回身,一拳打在白衣男脸上,将他直接打倒在地。 条纹西装的纨绔接话:“还怕别人说啊?这中夏谁不知道啊? 这女人跟你,你表哥宫梓桓,沈少帅还有那个顾大少爷都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楚清珏二话不说,抢过何纯熙手中的枪,朝条纹西装男子打尽了枪膛里的子弹。 “杀人啦!快叫警察,救命啊!”白衣男子连滚带爬窜了出去。 何纯熙怔在原地,这不是楚清珏第一回为她伤人了。 “阿宝,他肯定死了,你快跑!” 何纯熙反应过来,从包中掏出了钱包跟另一把枪,塞进楚清珏手中。 “你拿着,先躲起来,等我把这件事摆平了,你再回来。” 楚清珏恨恨道:“他该死!谁要是敢辱没你,就该死!” 楚清珏声音很轻,何纯熙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阿宝,你跟我走,我把你藏起来,不然杀人是要偿命的!” 何纯熙拉起楚清珏隐隐颤抖的手,带他上车,直接出了城。 第200章 答应不嫁任何人 “我来开车,城外的路你开不好。” 楚清珏很快镇静下来,对何纯熙提议道。 “也好,你开快些,直接去南省。”何纯熙停下车,跟楚清珏换了座位。 楚清珏:“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困了,再还你来开。” 何纯熙觉得确实需要日夜兼程,便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嘈杂。 “这是怎么了?”何纯熙揉了揉眼睛,以为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待她看清楚车窗外的景象,竟然又回到了昌城。 “阿宝?你要做什么?为什么回来?你个笨蛋,知不知道杀人要偿命的?”何纯熙企图去抢夺方向盘,却被楚清珏出声制止。 “熙,这是在街上,别害路人!” 何纯熙见马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自知行为欠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今晚要是不去星都会,什么事都不会有!干妈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何纯熙关心则乱,抱怨道。 “因为我心情不好,酒我还没喝上,就被人搅了局。”楚清珏答。 何纯熙无言以对,前些日子楚清越劝过她不要嫁给沈泽帆,大抵是为了楚清珏。 “我根本逃不掉,身后一直有人追着,是沈泽帆安排给你的守卫。” 楚清珏一下子点醒了何纯熙,她怎么能把这茬给忘了呢? “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嫁给沈泽帆。”楚清珏淡然道。 何纯熙侧头看向楚清珏,她不懂此刻纠结这个有什么用。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何纯熙对于楚清珏的愧疚快要溢出来,她给不起他想要的,欠他的却越来越多。 前方设了路障,一队警察在前面等着他们。 “熙,答应我!我不许你嫁他!”楚清珏踩在刹车上,停下车,等着被捕。 何纯熙如坐针毡,恨不得警察现在就把她抓走,也好让她回避这个问题。 “答应我!”楚清珏突然抓起何纯熙的手,近乎是一种威逼。 “好,我答应你!我不嫁,我谁也不嫁!”何纯熙眼看警察走了过来,她只能先应付着。 楚清珏凄然一笑,松开了何纯熙,只道:“我宁愿你谁也不嫁。” “楚二少爷,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厅的厅长亲自开车门,先是对何纯熙点头致意,而后才开口。 “好,我跟你们走。”楚清珏下车,不忘叮嘱何纯熙:“别忘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何纯熙同时下车,向警察厅长示好,“我跟厅长也算是熟人,还劳烦您多照顾我的义弟。” 警察厅长:“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安置好楚二少爷。只是那凌家一直嚷着要个公道,若小姐能私下跟他们和解,这事就好办了。” “私下和解?只是现在全城怕都知道今晚之事,我也算是个祸引子。只怕凌家不愿意见我,厅长可否先代为劝说一二?” 何纯熙不着痕迹往警察厅长的口袋里揣了一张支票,她眼睁睁看见楚清珏被戴上手铐,担心不已,付多少钱她都愿意。 次日,沈泽帆一早就到了何公馆。 说是带她见一见他的养母,前总统应喆的夫人,朱绮明。 何纯熙本想找他帮忙,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她一想到自己昨晚答应了楚清珏,不再嫁给任何人,就心虚不已。 “你养母不会是专程来的?”何纯熙在衣柜旁挑衣服,对身后喝茶的沈泽帆问。 沈泽帆放下茶水,弯唇浅笑:“你放心,应家母亲最是随和,你只管拿出平时的机灵劲儿对她,她保准喜欢你。” “沈泽帆,你觉得娶我有什么好处?”何纯熙选好了衣裳,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沈泽帆垂眸愣了一下,随后无比坚定道:“有很多好处!利我方面太多,但我向你保证, 今后你拥有绝对的自由。照样可以做生意,依旧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若不嫁你,我会有更多的自由,何纯熙暗念。 “你大概听说昨晚的事了?”何纯熙询问。 沈泽帆点头,“我已经电话关照过了,至于凌家那边,过了今日,我会出面调解。” 何纯熙疑惑,“为什么是过了今日?” “今日应家,母亲从洋平过来,有许多富户商贾都争抢着要来拜会,凌家也是有可能去的。 等过了今日,他们都会知道你是谁的夫人,自然也会给你一些面子。” “早就听闻应太太是洋平巨商,果然是让人趋之若鹜。我今日跟你同去,也不知能不能捞一些生意来做。”何纯熙打趣。 督军府洋房,沈泽帆驱车载何纯熙直入庭院。 一下车就见到一个中年贵妇人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笑吟吟看着她。 何纯熙先是点头致意,随后跟着沈泽帆前去拜见。 “见过应太太。”何纯熙福身。 沈泽帆从未见过何纯熙如此端庄,不禁默笑。 “叫什么应太太,该改口了。来,这是母亲给的改口费。” 朱绮明往何纯熙手里放了一个红色的小荷包,那荷包绣法精致,还是上好的料子。 何纯熙掂着沉甸甸的,仿佛是金器。 “多谢,母亲。” 何纯熙说话违心,不由得红了脸。 “害羞什么?我都听泽帆说了,你可是个小机灵鬼,会打麻将不?陪我打几圈麻将!”朱绮明拉住何纯熙就往牌桌去。 “母亲,我,我不会打麻将。”何纯熙结结巴巴道。 朱绮明:“何立群的女儿竟然不会打麻将?我可跟你父亲在一个牌桌上碰见过,他可是将所有人都杀得落花流水,你怎么能不会呢?” 何纯熙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向沈泽帆求助。 “母亲,您饶过纯儿,她从前一直在读书,也是近一年才接手家中事务, 不擅长这些交际。但是,若论吃的,她必然在行。母亲不是亲自做了酱肘子吗?不如让纯儿尝尝?” 朱绮明笑弯了腰,连声“好,好,吃肘子去。” 她原以为沈泽帆的心上人是个温婉静雅之人,但听他所述,更像是个明艳活泼的。 等见了何纯熙,才发现竟是个娇憨可爱的。 一顿饭下来,朱绮明对何纯熙很是满意。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蜚语不攻自破,这样一个天真纯良的姑娘,谁都难免喜欢。 第200章 答应不嫁任何人 “我来开车,城外的路你开不好。” 楚清珏很快镇静下来,对何纯熙提议道。 “也好,你开快些,直接去南省。”何纯熙停下车,跟楚清珏换了座位。 楚清珏:“你先睡一会儿,等我困了,再还你来开。” 何纯熙觉得确实需要日夜兼程,便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嘈杂。 “这是怎么了?”何纯熙揉了揉眼睛,以为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待她看清楚车窗外的景象,竟然又回到了昌城。 “阿宝?你要做什么?为什么回来?你个笨蛋,知不知道杀人要偿命的?”何纯熙企图去抢夺方向盘,却被楚清珏出声制止。 “熙,这是在街上,别害路人!” 何纯熙见马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自知行为欠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今晚要是不去星都会,什么事都不会有!干妈怎么教育你的?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何纯熙关心则乱,抱怨道。 “因为我心情不好,酒我还没喝上,就被人搅了局。”楚清珏答。 何纯熙无言以对,前些日子楚清越劝过她不要嫁给沈泽帆,大抵是为了楚清珏。 “我根本逃不掉,身后一直有人追着,是沈泽帆安排给你的守卫。” 楚清珏一下子点醒了何纯熙,她怎么能把这茬给忘了呢? “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嫁给沈泽帆。”楚清珏淡然道。 何纯熙侧头看向楚清珏,她不懂此刻纠结这个有什么用。 “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何纯熙对于楚清珏的愧疚快要溢出来,她给不起他想要的,欠他的却越来越多。 前方设了路障,一队警察在前面等着他们。 “熙,答应我!我不许你嫁他!”楚清珏踩在刹车上,停下车,等着被捕。 何纯熙如坐针毡,恨不得警察现在就把她抓走,也好让她回避这个问题。 “答应我!”楚清珏突然抓起何纯熙的手,近乎是一种威逼。 “好,我答应你!我不嫁,我谁也不嫁!”何纯熙眼看警察走了过来,她只能先应付着。 楚清珏凄然一笑,松开了何纯熙,只道:“我宁愿你谁也不嫁。” “楚二少爷,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警察厅的厅长亲自开车门,先是对何纯熙点头致意,而后才开口。 “好,我跟你们走。”楚清珏下车,不忘叮嘱何纯熙:“别忘了你刚才说了什么。” 何纯熙同时下车,向警察厅长示好,“我跟厅长也算是熟人,还劳烦您多照顾我的义弟。” 警察厅长:“小姐放心,我一定会安置好楚二少爷。只是那凌家一直嚷着要个公道,若小姐能私下跟他们和解,这事就好办了。” “私下和解?只是现在全城怕都知道今晚之事,我也算是个祸引子。只怕凌家不愿意见我,厅长可否先代为劝说一二?” 何纯熙不着痕迹往警察厅长的口袋里揣了一张支票,她眼睁睁看见楚清珏被戴上手铐,担心不已,付多少钱她都愿意。 次日,沈泽帆一早就到了何公馆。 说是带她见一见他的养母,前总统应喆的夫人,朱绮明。 何纯熙本想找他帮忙,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她一想到自己昨晚答应了楚清珏,不再嫁给任何人,就心虚不已。 “你养母不会是专程来的?”何纯熙在衣柜旁挑衣服,对身后喝茶的沈泽帆问。 沈泽帆放下茶水,弯唇浅笑:“你放心,应家母亲最是随和,你只管拿出平时的机灵劲儿对她,她保准喜欢你。” “沈泽帆,你觉得娶我有什么好处?”何纯熙选好了衣裳,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沈泽帆垂眸愣了一下,随后无比坚定道:“有很多好处!利我方面太多,但我向你保证, 今后你拥有绝对的自由。照样可以做生意,依旧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可是若不嫁你,我会有更多的自由,何纯熙暗念。 “你大概听说昨晚的事了?”何纯熙询问。 沈泽帆点头,“我已经电话关照过了,至于凌家那边,过了今日,我会出面调解。” 何纯熙疑惑,“为什么是过了今日?” “今日应家,母亲从洋平过来,有许多富户商贾都争抢着要来拜会,凌家也是有可能去的。 等过了今日,他们都会知道你是谁的夫人,自然也会给你一些面子。” “早就听闻应太太是洋平巨商,果然是让人趋之若鹜。我今日跟你同去,也不知能不能捞一些生意来做。”何纯熙打趣。 督军府洋房,沈泽帆驱车载何纯熙直入庭院。 一下车就见到一个中年贵妇人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笑吟吟看着她。 何纯熙先是点头致意,随后跟着沈泽帆前去拜见。 “见过应太太。”何纯熙福身。 沈泽帆从未见过何纯熙如此端庄,不禁默笑。 “叫什么应太太,该改口了。来,这是母亲给的改口费。” 朱绮明往何纯熙手里放了一个红色的小荷包,那荷包绣法精致,还是上好的料子。 何纯熙掂着沉甸甸的,仿佛是金器。 “多谢,母亲。” 何纯熙说话违心,不由得红了脸。 “害羞什么?我都听泽帆说了,你可是个小机灵鬼,会打麻将不?陪我打几圈麻将!”朱绮明拉住何纯熙就往牌桌去。 “母亲,我,我不会打麻将。”何纯熙结结巴巴道。 朱绮明:“何立群的女儿竟然不会打麻将?我可跟你父亲在一个牌桌上碰见过,他可是将所有人都杀得落花流水,你怎么能不会呢?” 何纯熙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向沈泽帆求助。 “母亲,您饶过纯儿,她从前一直在读书,也是近一年才接手家中事务, 不擅长这些交际。但是,若论吃的,她必然在行。母亲不是亲自做了酱肘子吗?不如让纯儿尝尝?” 朱绮明笑弯了腰,连声“好,好,吃肘子去。” 她原以为沈泽帆的心上人是个温婉静雅之人,但听他所述,更像是个明艳活泼的。 等见了何纯熙,才发现竟是个娇憨可爱的。 一顿饭下来,朱绮明对何纯熙很是满意。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蜚语不攻自破,这样一个天真纯良的姑娘,谁都难免喜欢。 第201章 茉莉花味的吻 “我从洋平带了一些糕点,已经让人包好了,等会儿你带回去,慢慢吃。要是喜欢,我每个月都叫人给你送几盒来。” 饭后,朱绮明拉着何纯熙闲聊。 她见何纯熙原本拘谨,吃到好吃的就逐渐放松下来。看上去也没什么心思,人也生得白净。 “谢谢母亲。” 何纯熙为了装的端庄些,只吃了小半饱。 佣人上了一壶茉莉清茶,连着喝了两杯,何纯熙只觉肚中空空。 沈泽帆在一旁有意无意打量何纯熙,他可见识过何纯熙的饭量,估摸她那是装矜持呢。 “母亲,您往常不是要午睡吗?别让纯儿在这儿搅了您,您喜欢她,明日再叫她来就是。” “今日我收到了拜帖有百十来张,你们回来的时候没发现督军府外面那些等着见我的?你们出去逛逛,我见一见昌城的几个老朋友。” 朱绮明听出沈泽帆的意思,想着沈泽帆平日也是繁忙,要不是她来昌城,沈希鸿肯定很少给他放假。 “最近我在这儿,泽帆你就先丢下手中的事,平时带着纯儿多玩会儿。” “那我先送纯儿回去。”沈泽帆起身拍了拍衣裳,给何纯熙使眼色。 何纯熙也赶忙起身,“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母亲您在昌城多玩几天,我有空便来陪您。” “等等。”朱绮明从招手让一旁侍奉的嬷嬷端来一个盒子。 “纯儿,过来。” 何纯熙看架势又是要送什么礼物给她,好奇走上前去。 “这是我之前买的古物,准备要传给后人的的,你是泽帆的媳妇,我交给你保管了。” 朱绮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白玉双龙佩。 “这,太贵重了,我这个人冒冒失失怕管不好。母亲还是交给泽帆,他细心仔细。” 何纯熙曾经跟父亲何立群参加过一个拍卖会,里面就有这枚玉佩,当时价值三千万。 没想到竟到了朱绮明手中,过了许多年,这玉佩如今价值简直无法估量。说价值连城,毫不夸张。 “母亲给你的,你就拿着。”沈泽帆替何纯熙接过,塞给了何纯熙。 没想到嫁给沈泽帆,不仅是有权有势,钱也能拿到手软。 何纯熙摸了摸口袋里刚才得到的红荷包,里面仿佛是一对金镯子。 “去去,你们出去好好逛逛。别在这儿陪着我,省得拘束。”朱绮明牵起何纯熙的手,放在沈泽帆的手中。 出了洋房,何纯熙窝在副驾驶位上,掏出荷包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哇,好漂亮的镯子,绿宝石有六颗,红宝石有八颗,金子是实心的。你母亲们都喜欢送人镯子呀!” 沈泽帆扫了一眼,“中午没吃饱?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我吃不下,带我去警局,我想去看看阿宝。” 何纯熙收起镯子,装了半日的欢乐,现在又忧愁起来。 “我说了,我交代过。他现在在警局里才算安全,起码凌家人伤不了他。” 沈泽帆没有应允,反而送何纯熙回到家去。 “事情没有结束,你最好不要出门。你知道今早我来之前,门口有多少记者吗?” 沈泽帆声音带着怒气,看向一脸无所谓的何纯熙。 “你是怕我毁了你的名声?”何纯熙默默将收到的礼物都放在车座上,不忘摘下之前问沈泽帆要的项链。 “都还给你,那对翡翠镯子我折成钱给你。因为那是别人的东西,我得买下来,还回去。” 说罢,何纯熙打开车门,径直跑回小后楼。 洪奶娘正在厨房摘菜,听见动静出门相迎,“怎么了呀?怎么气冲冲的?” “奶娘,给她做些吃的送去房间,她没吃饱耍脾气呢。”沈泽帆从外面进门,笑着对洪奶娘道。 何纯熙回到房间,先洗了一把脸,脱去外衣钻进被窝一气呵成。 “哐哐哐。” “我进来了!”沈泽帆手里拿着何纯熙抛下的各种礼物,推开门四下无人,他先放下了礼物,坐在沙发上。 过了半刻,何纯熙才没好气道:“你进来干什么?” 沈泽帆被吓了一跳,原来隔着珠帘,何纯熙躺在床上。 “我错了,跟你道歉。我不是在意名声,我是担心那些记者里会有凌家派来的人。你忘记那个金风华了?想想都让人后怕!” “你还会怕?你个冷面阎王还会怕?”何纯熙坐起身,阴阳怪气。 沈泽帆走到珠帘前,冷声道:“不许这样叫我!” “沈泽帆,阿宝会死吗?你是少帅,你应该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何纯熙翻出被窝,赤脚下地,隔着珠帘对沈泽帆道。 “他对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可是我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向你保证!” 何纯熙撩开帘子,直面沈泽帆。 “若你不信我,我可以立誓!我真的只拿他当弟弟!我想救他是出于手足之情!” 沈泽帆被何纯熙信誓旦旦的样子逗得开怀,虽不是情话,但让他的心又踏实了一分。 “我,我可以吻你吗?”沈泽帆陷入何纯熙迷宫一般的眸子,吸引他想要进一步探索。 何纯熙凝眉,如果营救楚清珏需要付出些代价,那么是她应该做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这次没有被拒绝,出乎意料,沈泽帆激动地不知双手该放在哪里。 他没有吻过任何人,他没有一点点的经验,更谈不上技巧。 “我,是不是应该先拥抱你?”沈泽帆凑了上来,显然他并没有做好准备。 何纯熙一不做二不休,攀上沈泽帆的脖子,使他低下头。 唇瓣轻微碰触,沈泽帆的唇有些起皮,何纯熙蹙起眉头,感受并不是很好。 “怎么皱眉?是我嘴巴里有味道吗?”沈泽帆担忧道。 “不是,是有些干,我给你涂些唇油。” 何纯熙在妆台翻找出一支唇油,用手指沾了些,踮脚在沈泽帆的唇瓣上来回抹了抹。 浓重的茉莉香气在唇边漾开,沈泽帆深吸一口气,捧住何纯熙的脸蛋,主动吻了她。 第201章 茉莉花味的吻 “我从洋平带了一些糕点,已经让人包好了,等会儿你带回去,慢慢吃。要是喜欢,我每个月都叫人给你送几盒来。” 饭后,朱绮明拉着何纯熙闲聊。 她见何纯熙原本拘谨,吃到好吃的就逐渐放松下来。看上去也没什么心思,人也生得白净。 “谢谢母亲。” 何纯熙为了装的端庄些,只吃了小半饱。 佣人上了一壶茉莉清茶,连着喝了两杯,何纯熙只觉肚中空空。 沈泽帆在一旁有意无意打量何纯熙,他可见识过何纯熙的饭量,估摸她那是装矜持呢。 “母亲,您往常不是要午睡吗?别让纯儿在这儿搅了您,您喜欢她,明日再叫她来就是。” “今日我收到了拜帖有百十来张,你们回来的时候没发现督军府外面那些等着见我的?你们出去逛逛,我见一见昌城的几个老朋友。” 朱绮明听出沈泽帆的意思,想着沈泽帆平日也是繁忙,要不是她来昌城,沈希鸿肯定很少给他放假。 “最近我在这儿,泽帆你就先丢下手中的事,平时带着纯儿多玩会儿。” “那我先送纯儿回去。”沈泽帆起身拍了拍衣裳,给何纯熙使眼色。 何纯熙也赶忙起身,“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母亲您在昌城多玩几天,我有空便来陪您。” “等等。”朱绮明从招手让一旁侍奉的嬷嬷端来一个盒子。 “纯儿,过来。” 何纯熙看架势又是要送什么礼物给她,好奇走上前去。 “这是我之前买的古物,准备要传给后人的的,你是泽帆的媳妇,我交给你保管了。” 朱绮明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白玉双龙佩。 “这,太贵重了,我这个人冒冒失失怕管不好。母亲还是交给泽帆,他细心仔细。” 何纯熙曾经跟父亲何立群参加过一个拍卖会,里面就有这枚玉佩,当时价值三千万。 没想到竟到了朱绮明手中,过了许多年,这玉佩如今价值简直无法估量。说价值连城,毫不夸张。 “母亲给你的,你就拿着。”沈泽帆替何纯熙接过,塞给了何纯熙。 没想到嫁给沈泽帆,不仅是有权有势,钱也能拿到手软。 何纯熙摸了摸口袋里刚才得到的红荷包,里面仿佛是一对金镯子。 “去去,你们出去好好逛逛。别在这儿陪着我,省得拘束。”朱绮明牵起何纯熙的手,放在沈泽帆的手中。 出了洋房,何纯熙窝在副驾驶位上,掏出荷包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哇,好漂亮的镯子,绿宝石有六颗,红宝石有八颗,金子是实心的。你母亲们都喜欢送人镯子呀!” 沈泽帆扫了一眼,“中午没吃饱?我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我吃不下,带我去警局,我想去看看阿宝。” 何纯熙收起镯子,装了半日的欢乐,现在又忧愁起来。 “我说了,我交代过。他现在在警局里才算安全,起码凌家人伤不了他。” 沈泽帆没有应允,反而送何纯熙回到家去。 “事情没有结束,你最好不要出门。你知道今早我来之前,门口有多少记者吗?” 沈泽帆声音带着怒气,看向一脸无所谓的何纯熙。 “你是怕我毁了你的名声?”何纯熙默默将收到的礼物都放在车座上,不忘摘下之前问沈泽帆要的项链。 “都还给你,那对翡翠镯子我折成钱给你。因为那是别人的东西,我得买下来,还回去。” 说罢,何纯熙打开车门,径直跑回小后楼。 洪奶娘正在厨房摘菜,听见动静出门相迎,“怎么了呀?怎么气冲冲的?” “奶娘,给她做些吃的送去房间,她没吃饱耍脾气呢。”沈泽帆从外面进门,笑着对洪奶娘道。 何纯熙回到房间,先洗了一把脸,脱去外衣钻进被窝一气呵成。 “哐哐哐。” “我进来了!”沈泽帆手里拿着何纯熙抛下的各种礼物,推开门四下无人,他先放下了礼物,坐在沙发上。 过了半刻,何纯熙才没好气道:“你进来干什么?” 沈泽帆被吓了一跳,原来隔着珠帘,何纯熙躺在床上。 “我错了,跟你道歉。我不是在意名声,我是担心那些记者里会有凌家派来的人。你忘记那个金风华了?想想都让人后怕!” “你还会怕?你个冷面阎王还会怕?”何纯熙坐起身,阴阳怪气。 沈泽帆走到珠帘前,冷声道:“不许这样叫我!” “沈泽帆,阿宝会死吗?你是少帅,你应该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何纯熙翻出被窝,赤脚下地,隔着珠帘对沈泽帆道。 “他对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可是我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向你保证!” 何纯熙撩开帘子,直面沈泽帆。 “若你不信我,我可以立誓!我真的只拿他当弟弟!我想救他是出于手足之情!” 沈泽帆被何纯熙信誓旦旦的样子逗得开怀,虽不是情话,但让他的心又踏实了一分。 “我,我可以吻你吗?”沈泽帆陷入何纯熙迷宫一般的眸子,吸引他想要进一步探索。 何纯熙凝眉,如果营救楚清珏需要付出些代价,那么是她应该做的。 她重重点了点头,“嗯。” 这次没有被拒绝,出乎意料,沈泽帆激动地不知双手该放在哪里。 他没有吻过任何人,他没有一点点的经验,更谈不上技巧。 “我,是不是应该先拥抱你?”沈泽帆凑了上来,显然他并没有做好准备。 何纯熙一不做二不休,攀上沈泽帆的脖子,使他低下头。 唇瓣轻微碰触,沈泽帆的唇有些起皮,何纯熙蹙起眉头,感受并不是很好。 “怎么皱眉?是我嘴巴里有味道吗?”沈泽帆担忧道。 “不是,是有些干,我给你涂些唇油。” 何纯熙在妆台翻找出一支唇油,用手指沾了些,踮脚在沈泽帆的唇瓣上来回抹了抹。 浓重的茉莉香气在唇边漾开,沈泽帆深吸一口气,捧住何纯熙的脸蛋,主动吻了她。 第202章 逃婚 不过是浅浅一个吻,何纯熙只是脸上有些发红,她抬眼发现沈泽帆面部连着脖子,甚至是耳朵都像是要滴血一样。 “沈泽帆,你能带我去看看阿宝吗?”何纯熙趁机提出要求。 “好,我带你去。”沈泽帆立即答应,话一出口,才有些懊恼。 美人计!何纯熙对他使了美人计! 他在外人眼里精明强干,冷酷无情,从前使美人计的女间谍都死得惨烈,以至于许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美人计了! “沈泽帆,你不会是初吻?” 何纯熙回想自己吻过很多人,根本没人像沈泽帆这样扭捏,她不由得怀疑。 沈泽帆扬眉,大方道:“对,是的。” “沈泽帆?你行啊!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纯情!你以前为什么不谈恋爱?是别的姑娘都怕你吗?” 何纯熙捧腹大笑,激动地在房间四处走动。 “你!你何必笑话我?”沈泽帆轻轻捉住何纯熙,将她拥在怀中。“别乱走,我想抱一抱你。” …… 街上年味仍浓,一路直奔警局。 何纯熙借着沈泽帆的光,不仅看望了楚清珏,还跟被害的凌少爷的父亲凌仕君搭上了话。 “凌先生,真是惭愧。楚清珏是我义弟,他为了维护我的名誉, 一时气血上头。我先替他跟您道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凌先生脸臭的不行,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说到底这事跟少夫人没有干系,老朽只想向凶手问责。” 何纯熙:“当时是凌少爷出言龌龊,既然凌先生想就事论事,那么不妨先论一论他冒犯我的事。” 凌仕君瞅了一眼何纯熙身旁的沈泽帆,不得不咬着牙,赔礼道歉。 “凌先生,这道歉一般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对方接受了你的道歉,原谅了你。另一种就是不接受,更不会原谅。 我不想仗势欺人,我也实心实意替楚清珏跟您道歉。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个结果。” 何纯熙以己推人,希望凌仕君能放一马。 “少夫人也做不了楚清珏的主,我等他爹妈来,告辞了。” 凌仕君走出警察厅的会议室,留下何纯熙揣摩他到底什么意思。 沈泽帆站起身,拍了拍何纯熙的肩膀,“放心,他是怕你说的不算。大概是想等楚家父母来了,狠狠诈一笔。” “凌家是做土布生意的,凋敝不堪,现在捉襟见肘。 这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怕他一心只想要阿宝偿命。” 回去的路上,经过徐府。 “你把我的一个兵安排到徐府外面,监视跟徐夫人交往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纯熙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派的那个人。 “停车,我去问问。” 沈泽帆跟着何纯熙一同下车,徐府外盯梢的士兵立刻上前。 “报告少夫人,进出徐府的男人颇多,但是我们探查到跟徐夫人关系密切的男人叫杜琮。昌潭大学的学生,” “不是莫咏绍就好,既然如此,你回去歇着。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何纯熙回首见沈泽帆欲言又止,强忍着好奇的样子,主动解释:“是因为琦琦, 她最近跟一个大学生恋爱。不过我曾经在徐姐姐家里见过那个大学生,所以我怕她们两个被骗。” “纯儿,我越发觉得跟你告白,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沈泽帆眼里柔情蜜意快要滴出来,何纯熙只觉得肉麻。 “别这样看我,送我去银行,我先筹备些钱,好应付凌仕君。” 何纯熙推了一下沈泽帆,让他收敛目光。 监狱里楚清珏精神良好,何纯熙没有让他知晓,自己是求了沈泽帆才能来探望,故而他很是开心。 何纯熙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再打算自己今后的事。 不到一月的婚期渐渐逼近,何纯熙焦虑不已。 好在二堂哥何宇寰从潭城过来,替她掌管购物乐园,让她轻松不少。 过了几日,听楚清越说,凌家要价一百万。 死的凌少爷是凌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凌仕君就想借着此事多赚些钱,来盘活他的生意。 何纯熙得知此事后,先楚家一步,把钱给了凌仕君。 楚清珏很快就出狱了,楚家父母将他带回潭城去休养,待大学开学,再让他到昌城。 期间何纯熙去楚家拜会,只有楚清越有空闲接待。 大约是干爸干妈既失望于她攀附权贵,又生气楚清珏为她背上这样一场要命的官司。 连着几日,何纯熙吃不香睡不着。沈泽帆给她打电话,告知她明日会来陪她试订婚礼服与婚服。 描金楠木匣子里,是成套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个足金的凤冠。 订婚礼服是一条浅粉色的长裙,但婚服却是一套红绸缎制的喜服,绣着凤穿牡丹,盖头上绣着什么何纯熙不曾细看。 何纯熙清点好了沈泽帆送的所有东西,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和沈泽帆送给他的枪支,一同放进了楠木匣子。 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鼓动她,“不要嫁给他!快逃!” 沈泽帆不好吗?何纯熙自问,他很好。 可是她就是不想嫁,她体会过嫁人前充满向往幸福期待的心情,现在的状态让她清楚认知到自己根本不愿意。 她走到书案前,拿出一支钢笔,耗时一夜写下六封信。 她给奶娘和银翠留下十万块的支票,交代银翠把剩下的信送出去。 托付家业给二堂哥何宇寰,嘱咐他一定要让大伯戒掉鸦片。 提前祝福樊琦琦,鼓励她大胆追爱。 给徐慎姈的信中讲,恭喜她被选为商会副会长,希望她能将卫生棉厂做大做强。至于顾元征,若不能得手,只能任之自生自灭。 另外两封信,一封是给杨卓的,一封是给沈泽帆的。 黎明将至,何纯熙走出家门。 她先去了一趟纸钱铺子,买了些纸钱供香。 墓地荒凉,何纯熙边烧纸钱,边哽咽道:“爸爸,梓桓,我可能要出去几年。 但我会回来的,每年清明中元,我在异地也会为你们烧纸,你们可一定要去收。” 火车站前,何纯熙戴着围巾,打扮低调,“请问最近一班车是去哪里的?” “洋平,普通座三块,包厢三十。” “拿张票,我要包厢。” 何纯熙付了钱,拎着她常用的手提包,轻装乘车北上。 第202章 逃婚 不过是浅浅一个吻,何纯熙只是脸上有些发红,她抬眼发现沈泽帆面部连着脖子,甚至是耳朵都像是要滴血一样。 “沈泽帆,你能带我去看看阿宝吗?”何纯熙趁机提出要求。 “好,我带你去。”沈泽帆立即答应,话一出口,才有些懊恼。 美人计!何纯熙对他使了美人计! 他在外人眼里精明强干,冷酷无情,从前使美人计的女间谍都死得惨烈,以至于许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美人计了! “沈泽帆,你不会是初吻?” 何纯熙回想自己吻过很多人,根本没人像沈泽帆这样扭捏,她不由得怀疑。 沈泽帆扬眉,大方道:“对,是的。” “沈泽帆?你行啊!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纯情!你以前为什么不谈恋爱?是别的姑娘都怕你吗?” 何纯熙捧腹大笑,激动地在房间四处走动。 “你!你何必笑话我?”沈泽帆轻轻捉住何纯熙,将她拥在怀中。“别乱走,我想抱一抱你。” …… 街上年味仍浓,一路直奔警局。 何纯熙借着沈泽帆的光,不仅看望了楚清珏,还跟被害的凌少爷的父亲凌仕君搭上了话。 “凌先生,真是惭愧。楚清珏是我义弟,他为了维护我的名誉, 一时气血上头。我先替他跟您道歉,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凌先生脸臭的不行,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说到底这事跟少夫人没有干系,老朽只想向凶手问责。” 何纯熙:“当时是凌少爷出言龌龊,既然凌先生想就事论事,那么不妨先论一论他冒犯我的事。” 凌仕君瞅了一眼何纯熙身旁的沈泽帆,不得不咬着牙,赔礼道歉。 “凌先生,这道歉一般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对方接受了你的道歉,原谅了你。另一种就是不接受,更不会原谅。 我不想仗势欺人,我也实心实意替楚清珏跟您道歉。您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商量个结果。” 何纯熙以己推人,希望凌仕君能放一马。 “少夫人也做不了楚清珏的主,我等他爹妈来,告辞了。” 凌仕君走出警察厅的会议室,留下何纯熙揣摩他到底什么意思。 沈泽帆站起身,拍了拍何纯熙的肩膀,“放心,他是怕你说的不算。大概是想等楚家父母来了,狠狠诈一笔。” “凌家是做土布生意的,凋敝不堪,现在捉襟见肘。 这我是知道的,但是我还是怕他一心只想要阿宝偿命。” 回去的路上,经过徐府。 “你把我的一个兵安排到徐府外面,监视跟徐夫人交往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纯熙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派的那个人。 “停车,我去问问。” 沈泽帆跟着何纯熙一同下车,徐府外盯梢的士兵立刻上前。 “报告少夫人,进出徐府的男人颇多,但是我们探查到跟徐夫人关系密切的男人叫杜琮。昌潭大学的学生,” “不是莫咏绍就好,既然如此,你回去歇着。以后也不必再来了。” 何纯熙回首见沈泽帆欲言又止,强忍着好奇的样子,主动解释:“是因为琦琦, 她最近跟一个大学生恋爱。不过我曾经在徐姐姐家里见过那个大学生,所以我怕她们两个被骗。” “纯儿,我越发觉得跟你告白,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沈泽帆眼里柔情蜜意快要滴出来,何纯熙只觉得肉麻。 “别这样看我,送我去银行,我先筹备些钱,好应付凌仕君。” 何纯熙推了一下沈泽帆,让他收敛目光。 监狱里楚清珏精神良好,何纯熙没有让他知晓,自己是求了沈泽帆才能来探望,故而他很是开心。 何纯熙只想尽快了结此事,再打算自己今后的事。 不到一月的婚期渐渐逼近,何纯熙焦虑不已。 好在二堂哥何宇寰从潭城过来,替她掌管购物乐园,让她轻松不少。 过了几日,听楚清越说,凌家要价一百万。 死的凌少爷是凌家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凌仕君就想借着此事多赚些钱,来盘活他的生意。 何纯熙得知此事后,先楚家一步,把钱给了凌仕君。 楚清珏很快就出狱了,楚家父母将他带回潭城去休养,待大学开学,再让他到昌城。 期间何纯熙去楚家拜会,只有楚清越有空闲接待。 大约是干爸干妈既失望于她攀附权贵,又生气楚清珏为她背上这样一场要命的官司。 连着几日,何纯熙吃不香睡不着。沈泽帆给她打电话,告知她明日会来陪她试订婚礼服与婚服。 描金楠木匣子里,是成套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个足金的凤冠。 订婚礼服是一条浅粉色的长裙,但婚服却是一套红绸缎制的喜服,绣着凤穿牡丹,盖头上绣着什么何纯熙不曾细看。 何纯熙清点好了沈泽帆送的所有东西,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和沈泽帆送给他的枪支,一同放进了楠木匣子。 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鼓动她,“不要嫁给他!快逃!” 沈泽帆不好吗?何纯熙自问,他很好。 可是她就是不想嫁,她体会过嫁人前充满向往幸福期待的心情,现在的状态让她清楚认知到自己根本不愿意。 她走到书案前,拿出一支钢笔,耗时一夜写下六封信。 她给奶娘和银翠留下十万块的支票,交代银翠把剩下的信送出去。 托付家业给二堂哥何宇寰,嘱咐他一定要让大伯戒掉鸦片。 提前祝福樊琦琦,鼓励她大胆追爱。 给徐慎姈的信中讲,恭喜她被选为商会副会长,希望她能将卫生棉厂做大做强。至于顾元征,若不能得手,只能任之自生自灭。 另外两封信,一封是给杨卓的,一封是给沈泽帆的。 黎明将至,何纯熙走出家门。 她先去了一趟纸钱铺子,买了些纸钱供香。 墓地荒凉,何纯熙边烧纸钱,边哽咽道:“爸爸,梓桓,我可能要出去几年。 但我会回来的,每年清明中元,我在异地也会为你们烧纸,你们可一定要去收。” 火车站前,何纯熙戴着围巾,打扮低调,“请问最近一班车是去哪里的?” “洋平,普通座三块,包厢三十。” “拿张票,我要包厢。” 何纯熙付了钱,拎着她常用的手提包,轻装乘车北上。 第203章 结局 时隔四年,何纯熙从洋平火车站出来,发觉周遭都变得更加繁荣。 如今的洋平还很冷,何纯熙不住地搓手取暖。 “黄包车,载我去洋平大饭店。” 黄包车夫一听是去洋平大饭店,就知道这是个阔气小姐。 “好嘞,不过今日风大,小姐可坐好了。” 一路北上,何纯熙见识了辽阔的平原,崎岖挺拔的险山,温润湿冷的南方小城,干燥严寒的北方村落。 人生浩瀚,穿过数座山,跨过数条河,照旧有新的风景。 何纯熙的心情大好,在洋平大饭店对面的百货公司买了许多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自由,舒适,踏实的感觉了。 正如她父亲所说,她本是个娇养长大的姑娘。 却硬要去商界争一席之地,她心力交瘁,累了太久。 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过一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先是大吃一顿,何纯熙又睡了整整一日。 待傍晚,服务生送来洗衣公司洗好的衣物。 这些新衣虽然不算特别合身,但是用料质地都是上好的。 何纯熙从不在衣物上委屈自己,穿上舒适的衣服,才能有更好的状态。 为了出去逛逛,吃些当地小吃。何纯熙穿上保暖的深咖色防风大衣,同色系西裤。 戴上一顶鸭舌帽,围上一条羊毛围巾,脚踩一双皮靴。 穿过洋平大饭店的长廊,尽头是彩色玻璃窗,顺着旋转的楼梯下去。 左手边是喝咖啡的去处,隐约可以听见小提琴演奏。 顺着右边往前面大厅走去,两个操着吴侬软语的先生抱着琵琶二胡在演奏。 何纯熙无心欣赏,直接推动旋转玻璃门,向外走去。 与她相反的两个男人推门而入,跟她擦肩而过。 何纯熙走出十丈远,才恍惚觉得刚才那两人中,有一个身影很熟悉。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身形,周身冷酷的气质。 她回头,街道上人来人往,夕阳霞光正好打在大饭店玻璃门上,映出暖暖的光芒。 或许只是相像而已,何纯熙转头继续往前走。 反正除了情爱之外,生活还得继续,她不能止步于过去。 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身子泛热,渐渐暖和起来。 “大婶,来份驴打滚。” 捧着热乎乎的驴打滚,何纯熙边走边吃,胃口被调动起来,她觉得自己此时能吞下一头牛。 于是抱着敞开肚皮,吃个痛快的心思,坚定不移向更远处的街市走去…… 洋平大饭店,两个男子走进大厅,英俊贵气的那位驻足,回头盯着何纯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梓桓,怎么了?” 梅昕锐询问,他很警觉,此番来洋平甚是危险。 “没什么,你有注意刚才那女子的样貌吗?” “没有,她戴着围巾,看不清楚。”梅昕锐松懈下来,看来宫梓桓处处寻影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觉得她像熙熙,虽然熙熙不会那样打扮。”宫梓桓自言自语道。 梅昕锐满脸嫌弃,“你是嫌惹了明小姐的麻烦不够大是吗?我听李秘书说, 明小姐向你告白了。你为什么要把她调到别的公司去?” 宫梓桓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用只有他跟梅昕锐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当时救助只是恻隐之心,我爱的人是熙熙,我仍在为她服丧,怎么能收了别的女人?” “可是你总是要走出来,接受新的人。以后不要再找影子了,选一个跟何纯熙全然不同的。” 梅昕锐的话发自肺腑,他实在看不下去宫梓桓如此自苦。 “不说这个,秦大少派我来见马定国,这事必须办好!” 宫梓桓心中莫名悲凉,他曾经也是显赫的少帅。 如今听命于人,受人差遣的日子太憋屈。 不会太久的,五年内,他必定夺回一切。 洋平太大,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太低。 有的人耗尽一生运气,才能遇上对的人。有的人作弊,会消耗福气。 人的一生从降生到死亡,不停地相逢,别离,除了心中留存的美好,便只剩下自己。 昌城,沈泽帆一早去了何公馆。 等待他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信封,道歉的话太多,刺痛他的是最后一句:‘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全文完 第203章 结局 时隔四年,何纯熙从洋平火车站出来,发觉周遭都变得更加繁荣。 如今的洋平还很冷,何纯熙不住地搓手取暖。 “黄包车,载我去洋平大饭店。” 黄包车夫一听是去洋平大饭店,就知道这是个阔气小姐。 “好嘞,不过今日风大,小姐可坐好了。” 一路北上,何纯熙见识了辽阔的平原,崎岖挺拔的险山,温润湿冷的南方小城,干燥严寒的北方村落。 人生浩瀚,穿过数座山,跨过数条河,照旧有新的风景。 何纯熙的心情大好,在洋平大饭店对面的百货公司买了许多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她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自由,舒适,踏实的感觉了。 正如她父亲所说,她本是个娇养长大的姑娘。 却硬要去商界争一席之地,她心力交瘁,累了太久。 终于可以喘一口气,过一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先是大吃一顿,何纯熙又睡了整整一日。 待傍晚,服务生送来洗衣公司洗好的衣物。 这些新衣虽然不算特别合身,但是用料质地都是上好的。 何纯熙从不在衣物上委屈自己,穿上舒适的衣服,才能有更好的状态。 为了出去逛逛,吃些当地小吃。何纯熙穿上保暖的深咖色防风大衣,同色系西裤。 戴上一顶鸭舌帽,围上一条羊毛围巾,脚踩一双皮靴。 穿过洋平大饭店的长廊,尽头是彩色玻璃窗,顺着旋转的楼梯下去。 左手边是喝咖啡的去处,隐约可以听见小提琴演奏。 顺着右边往前面大厅走去,两个操着吴侬软语的先生抱着琵琶二胡在演奏。 何纯熙无心欣赏,直接推动旋转玻璃门,向外走去。 与她相反的两个男人推门而入,跟她擦肩而过。 何纯熙走出十丈远,才恍惚觉得刚才那两人中,有一个身影很熟悉。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身形,周身冷酷的气质。 她回头,街道上人来人往,夕阳霞光正好打在大饭店玻璃门上,映出暖暖的光芒。 或许只是相像而已,何纯熙转头继续往前走。 反正除了情爱之外,生活还得继续,她不能止步于过去。 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身子泛热,渐渐暖和起来。 “大婶,来份驴打滚。” 捧着热乎乎的驴打滚,何纯熙边走边吃,胃口被调动起来,她觉得自己此时能吞下一头牛。 于是抱着敞开肚皮,吃个痛快的心思,坚定不移向更远处的街市走去…… 洋平大饭店,两个男子走进大厅,英俊贵气的那位驻足,回头盯着何纯熙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梓桓,怎么了?” 梅昕锐询问,他很警觉,此番来洋平甚是危险。 “没什么,你有注意刚才那女子的样貌吗?” “没有,她戴着围巾,看不清楚。”梅昕锐松懈下来,看来宫梓桓处处寻影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觉得她像熙熙,虽然熙熙不会那样打扮。”宫梓桓自言自语道。 梅昕锐满脸嫌弃,“你是嫌惹了明小姐的麻烦不够大是吗?我听李秘书说, 明小姐向你告白了。你为什么要把她调到别的公司去?” 宫梓桓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用只有他跟梅昕锐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当时救助只是恻隐之心,我爱的人是熙熙,我仍在为她服丧,怎么能收了别的女人?” “可是你总是要走出来,接受新的人。以后不要再找影子了,选一个跟何纯熙全然不同的。” 梅昕锐的话发自肺腑,他实在看不下去宫梓桓如此自苦。 “不说这个,秦大少派我来见马定国,这事必须办好!” 宫梓桓心中莫名悲凉,他曾经也是显赫的少帅。 如今听命于人,受人差遣的日子太憋屈。 不会太久的,五年内,他必定夺回一切。 洋平太大,两个人相遇的概率太低。 有的人耗尽一生运气,才能遇上对的人。有的人作弊,会消耗福气。 人的一生从降生到死亡,不停地相逢,别离,除了心中留存的美好,便只剩下自己。 昌城,沈泽帆一早去了何公馆。 等待他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信封,道歉的话太多,刺痛他的是最后一句:‘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