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村长的上进日常》 第1章 野猪 (架空文,不建议考究,谢谢~) 毫无预兆的雷声在黑压压的天空中突然炸响,像是整个天地都要塌陷一样,惊的村里的孩子、鸡鸭,哭叫声此起彼伏。 雷电未收,豆大的雨珠便连串儿的匆匆落下,打在泥地上溅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一会儿就成了滂沱之势。 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的宋不辞感受着屋外的寒凉迷迷糊糊的往被子里缩了缩,但很快被子里就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略显稚嫩的小手想要打开床头灯,待碰到土与稻壳交杂的粗粝时,他才清醒了几分。 他这不是在现代自己到处是电灯的卧室里,而是在大靖朝宋家村油灯都是奢侈的小土房里。 三个月前他穿到这里成了九岁的宋富余,原身作为宋家村最年轻的小童生本应该前途无量、青云直上,可他却因为爹娘早早去世而不得不撑起家门,最终患了肺疾而与科举无缘,还因此离世。 说是肺疾其实就是现代的肺结核,穿到这里之后,宋不辞依照记忆里张仲景的秘方给自己开了方子,对症抓药,这才缓解了病情。 但偶尔还是有些咳嗽,走不了远路,且受不得凉,做不了重活。 身体所限,这几个月也全靠着族人们的接济和出嫁姐姐的帮衬,他才不至于饿死。 所幸,快了,顶多再有一个月,他这幅身子体力差不多就能恢复多一半了,到时候虽然做不了重活,但写起书来就能快很多了。 是的,为了谋生宋不辞准备卖话本子,但是他身体不太支持他,写了两个多月了才写了十分之一册。 想到这儿,宋不辞深深的喘了一口气,然后掖了掖被角,努力在嘈杂声中继续睡过去。 然而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被一阵悲天抢地的哭喊吵醒了。 他醒了醒神,起身穿好衣服,又翻出家里破旧的蓑衣,这才循着哭声出了门,刚走到村民聚集的地方,他就皱紧了眉头。 只见绿油油的水稻倒了一片又一片,卧在淤泥里被霍霍的不成样子,就算没倒的也只留下了两三寸参差不齐的豁口青茬。 再看看被踩垮的田坎上大大小小的野猪蹄儿印,宋不辞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山上的野猪趁着下大雨人类的气味不明显,下山来糟蹋庄稼了! 打眼看过去,山脚下十几户人家的水田,竟无一家幸免! 现下六月,正是水稻开花抽穗的时候! “苍天啊!这要人怎么活啊”! “该死的畜牲!你怎么不连我一起吃了”! 王家婶子站在自家田里哭天抹泪,她家男人死的早,留下一个五岁的儿子,全靠年迈的婆婆和她一起侍弄着家里的田地谋生。 哪怕没日没夜的劳作,除过税收也就勉强只够自己一家三口的温饱,现如今,被野猪霍霍的减产一半不止,别说温饱,税收都成问题。 隔壁田里,宋树根咂着看不见烟丝的烟斗坐在田埂上一言不发,五十岁的小老头驮着背,满是沟壑的的脸上,一双历经沧桑的双眼溢满的水光和无奈。 他们一家十七口人,家里过的捉襟见肘,今年家里刚添了两张嘴,三儿媳前不久又怀了孕,都指着这田里吃饭! 小儿子年相看的人家,聘礼还差一两银子,本打算秋收后卖了粮食凑凑,早日给小儿子完婚。 可现在,这一切,都完了! “我去跟它们拼了”! 宋树根的小儿子宋小山猩红着一双眼睛,抄起手里的铁锨就要往山上冲,却被宋树根一把拽了回来! 小老头精瘦,但手上的力气却不小,他拽着小儿子,厉声呵斥,“拼?你拿什么拼”? “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那一群畜牲,就是能找到,你就能打的过了?你是巴不得老子去给你收尸吗”? “滚去安分点”! 宋小山被他爹搡了一个踉跄,将铁锨一丢,双手捂着脸无力的蹲在了田坎上,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咽。 再往过是宋三奶奶家,宋三奶奶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一生悲苦,就守着这三分水田和村里人的帮衬过活。 花白着头发的宋三奶奶不停的抹眼泪,“老天爷,你这是在逼老太婆去死啊”! …… 被儿孙的搀扶的老族长,看着这十几家被祸害的不成样子的水田,不自觉的攥紧了手里的拐杖,这是近百口人的口粮和希望啊! 村里其他人也人心惶惶,野猪下山,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一次是离山脚最近的人家,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了! “族长,眼下可怎么办啊”? “要不咱们凑凑钱,去请几个猎户来”? “还是组织人手轮流巡逻,到时候野猪再来就把它们吓走”! …… 老族长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跺了跺拐杖,“都别哭了!先各自看一下各家的损失,家里的女人先把能救的救一下,家里的成年男人都去祠堂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老族长转头看见宋不辞也在,连忙脱下自己的斗笠给宋不辞带上,“二狗怎么来了?虽然好些了,但你这身子受不得凉,快,快回去再穿件衣裳”。 宋不辞悄悄抽了抽嘴角,没错,原身大名宋富余,小名二狗子。 宋不辞想起自己那会出门的急,忘了带自制的口罩,于是悄然拉开一点儿距离。 他虽然已经治疗了三个月了,症状也好了很多,可古代没那个技术去验证他到底还传不传染,老人和小孩儿身子弱,他可不敢赌。 “族长爷爷,我不冷,我就过来看看”。 “没啥好看的,都是造孽啊”,老族长长叹一声,然后开始赶人,“别淋湿了,快回去歇着,一会儿我让黑蛋给你送饭”。 “好,谢谢族长爷爷”,宋不辞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了”。 临走前,宋不辞看了看那大片大片卧在淤泥里的水稻,想起村里人一直以来对他的帮衬和关心,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2章 晚稻 “买捕兽夹,我听隔壁村的张猎户说那玩意儿一夹一个准儿,说不定咱们还能抓几头野猪解解馋”! “竹木的不中用,铁的少说一两银子一个,下山的路有三条,一条路至少得放三个,那就是九两银子,咱庄户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二三两银子,这谁出的起”! “那就请猎户,咱们凑凑,请几个猎户来弄死那帮畜牲”! “一两头都要命,那一群,哪个猎户敢来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看着那群畜牲糟蹋庄稼吗”? “毁庄稼就是要我的命,横竖都是死,那还不如跟它拼了”! “对!跟那群畜牲拼了,弄死它咱们吃肉,弄死了我你们就吃席”! …… 宋不辞来的时候,祠堂里正吵成一锅粥,一方是年轻气盛没见识过野猪厉害的大小伙子正准备上山围剿野猪,另一方则是经历过野猪咬死人的老一辈极力反对! 宋不辞喘了两口气,拿出祠堂门背后的门栓就对着祠堂的大门狠狠的敲了起来! “咚!咚”! 正在争吵的村民瞬间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二狗子,你怎么来了”? “你干啥呢?门敲坏了咋个办”? “都有力气敲门了,看来是好多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宋不辞却顾不上,他抬步走到眉头紧锁的老族长跟前,“族长爷爷,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族长爷爷能不能听我一言”。 由于宋不辞小童生的身份,族长从没拿宋不辞当普通小孩看过,他让缩在人群后面的小孙子黑蛋给宋不辞搬了个小凳子,“你想说啥坐下说”。 宋不辞确实有点累,他坐下道,“现下主要是两个问题,一个是田里被毁庄稼怎么办,另一个是野猪要再下山怎么办”。 “首先是庄稼,救是救不回来了,但是咱们可以赶在七月份前再种一次”。 “再种一次”? 村东头的憨厚老实的宋勇开了口,“二狗子,你是读书人,没怎么侍弄过庄稼大概不晓得,咱们都是四月份种水稻,七月都差不多能收割了”。 “勇叔,我的意思是再种一季晚稻”,宋不辞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南方有些地方可以一年种两次水稻,一次四到七月上旬,另一次是七月中下旬到十一月”。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素来沉默寡言的小老头宋树根眼里泛起了希望,他小心翼翼的拉住宋不辞,“二狗子,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只他,还有他们家隔壁的宋老幺、村尾的宋阿三、大槐树附近住着的宋胜……十几户被野猪糟蹋了庄稼的人,眼底都是期待,一个个希冀的看着宋不辞。 宋不辞点头,“是真的,我保证”。 宋不辞仔细观察过,宋家村的地理位置有点类似前世的陕南地区,气候温度、水源条件都满足,完全可以种两季水稻,只是大靖朝消息不发达,所以没人知道,更没有人轻易尝试过。 宋不辞此话一出,以宋水根为首的人都激动的无以言表,如果真的可以种晚稻,不但能弥补这一季的损失,更重要的是他们就能有粮食过冬了啊! 但也有人怀疑,“可是,那什么晚稻,咱们从来都没有人听说过,真的能行吗”? “对啊,二狗子你也说了是书上看来的,能不能行的,咱也没试过,万一不成……” “您说的没错,但是”,宋不辞道,“如今水根爷爷他们的稻田被毁了大半,如果赌,还有可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如果不赌,就一点希望都没了”。 看着欲言又止的宋勇,宋不辞又道,“勇叔,您是想说会耽搁来年育苗”? 宋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二狗子,叔、叔不是和你对着来,只是如果影响了育苗,来年就更艰难了”。 “勇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十一月份晚稻就可以收割,咱们完全来得及在封冻前把田都翻了,两次的稻茬埋在田里完全够沃田”。 一直安静的老村长有些发愁的道,“二狗啊,你要知道,种稻最重要是要有水,按照你的说法,晚稻九、十月份是抽穗的时候,但那个时候已经过了雨季,水量不足,稻子很难丰收”。 这个问题宋不辞自然考虑到了,在这里,影响粮食产量的首要条件并不是肥,而是水。 宋不辞拿出一张图纸,“族长爷爷,您可以先看看这个”。 老族长接过纸,凑近看了看,很快一双眼睛便由迷茫变成了激动,他猛的抬头看向宋不辞,“这、这是水车”? 宋勇伸着脖子看了看,不解的说,“族长,水车有啥好稀奇,咱村里不是也有”? “不!这不一样”! 老族长眼里精光闪烁,“这是用牲畜拉的水车,不需要人踩”! “牲畜拉”? “那能行吗?牲畜一脚才上去就踩坏了”? “牲畜又不通人性,哪能老老实实站在水车上一直踩踏板啊”! “听起来不太靠的住”!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老族长摆了摆手,“你们都看看,看看你们就明白了”! 村里原本的水车是脚踏式的,需要灌溉的时候要有一到三个人,站在脚踏板踩动踏板汲水。 但纸上宋不辞画出来的却是依靠三个齿轮转动汲水的,只要把牲畜绑在上面,让它拉动齿轮转动就能轻松汲水,大大解放了人力。 一些看出门道的种田好手顿时心里都是蠢蠢欲动,然而宋不辞还说出了一个更让他们激动的消息。 “这一架畜力水车一天的汲水量可以顶三架人力水车的汲水量”,宋不辞道,“一架人力水车三个人通力合作一天才能灌溉8到10亩,而由牲口拉动的水车,一天可以灌溉24-30亩地”。 宋水根拿着图纸的手都在颤抖,“这也就是说,如果轮换着来,牲口晚上还能干活了,一天一夜能灌溉将近六十亩地,既不费力,又不耽误干其他的活”? 宋不辞微笑,“是这样”。 “嗬”! 在场的人顿时惊叹出声,不用费力能灌六亩地他们都能笑醒了,现在,这可是六十亩啊! 第3章 难产 虽然后果和灌溉问题宋不辞都替大家考虑到了,但还是有人持观望态度,毕竟,没有把握的事,庄户人家实在是赌不起。 所以,最后只有被野猪毁了稻田的十几户人家愿意试一试。 不过宋不辞一开始的主要目标就是这十几户人家,等到十一月份出了成果,不需要他多说,村里其他人来年自会主动跟着种。 安排好种晚稻的大致计划以后,宋不辞看着依旧一副要去跟野猪拼命的样子的宋小山道,“小山哥,野猪肯定是要除的,但是你光靠着手上的铁锨是不行的”。 宋小山自然是明白的,可要是让他什么都不做,他咽不下这口气! 那田里的水稻是他们一家子活着度过冬天的保障,是他眼看着就要娶进门的媳妇儿! 老族长看着宋不辞,猜测他既然提到了,心里肯定是有想法的,于是问道,“二狗,你们读书人脑子活泛,又见识多,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族长爷爷,办法我这里有一个,如果顺利,不但能解决掉野猪的祸患,还能为咱们村日后寻几个营生”。 宋不辞看看老族长,然后又看向祠堂里的其他人,“就是不知道,大家愿不愿听我安排”? 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宋不辞口中的营生,把重点放在了解决野猪上,虽然水车和晚稻的事都让大家对宋不辞多了几分信任和感激,可到底还没出现成效,所以,谁也不敢轻易把宝都压在宋不辞身上。 不过很快,以宋小山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就率先应声了,“二狗,是你给了咱们这些人家希望,咱们都听你的,你怎么说,咱怎么做”! 老一辈的到底谨慎些,所以还有些犹豫,都没有发话。 宋勇挠挠头,“二狗子从小就聪明,庄稼上的事叔不敢随便听你的,但是其他的,叔脑瓜子没你灵活,你只管说,叔有一把子力气”! 老族长到底眼光更加长远一些,他思索片刻道,“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们且先听二狗子安排”。 “二狗子,你只管安排,要是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 老族长咬咬牙,“大不了实在不行,老头子愿意出钱,给村里买一、两个捕兽夹”! 有了村长的发话和宋小山等人的支持,宋不辞开始安排接下来需要做的准备。 “被野猪霍霍了水稻的人家每家留一个人就行,剩下的去把家里的田腾出来,被压坏的稻子都拔出来堆在一起,我留着有用”。 “小山哥,麻烦你带上几个人去山上的松林里割一些松油回来,越多越好”。 宋不辞又看向宋勇,“勇叔,麻烦你带上几个叔上山去砍些木头,不用太粗,有你拳头那么大的就行,大概需要二十棵”。 等这些人离开,宋不辞将水车的图纸递给了村里的木匠,“木匠大叔,这个水车就拜托你了,当然不会让你白做,最迟一个月,我会把钱给你”。 宋木匠接过图纸摇头,“我也是有田的,日后做好了少不了要沾你的光,哪能要你的钱”! “可……” 老族长打断宋不辞的话,对着老木匠道,“木匠,做水车的材料村里出,等这一季晚稻真种出来,让每户人家给你拿一斗稻谷,水车造出来以后,每年灌溉你和你的徒弟们优先”。 宋木匠连连摇头,“族长,都是乡里乡亲,哪能要他们一斗稻谷,半斗就够了”。 老族长拍了拍老木匠的肩膀,然后又转头对宋不辞道,“二狗,晚稻和野猪的事要是成了,咱们整个宋家村都感激你,到时候爷爷肯定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族长爷爷,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宋不辞诚恳的道,“我这生病的一年多,全靠乡亲们帮衬,我感激还来不及,但我出不了力,也只能出出主意罢了”。 “好孩子”,老族长眼眶有些湿润,“爷爷没看错你”。 很快,在大家积极又紧凑的准备中,四天过去了。 又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不同于第一次的是,这一晚,除了孩子,大人们基本都没有合眼,一个个聚在祠堂里。 雨夜本该是有些凉的,但聚满人的祠堂里热气哄哄,大家都有些焦躁不安,既焦急又期待的看着 山脚的方向。 宋不辞却是早早的就睡下了,他不能熬夜,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信心。 “二狗!二狗!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出事了”!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宋不辞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跟头爬起来,鞋子都没来及穿就跑了出去。 “勇叔!怎么了?是谁出事了?是被野猪咬了还是戳了,伤到哪儿了”? “不、不是”,宋勇连忙道,“都不是,是有一头野猪难产了”! 宋不辞喉头一哽,“难产了”? “对,有一头怀了崽的野猪,可能是被抓的时候受到了惊吓,难产了,小山让我来找你去看看”! 说完,宋勇不给宋不辞再问的机会,背上他就跑! 宋不辞被宋勇一鼓作气背到了山上他们设陷阱的地方,一到那里就看见,浑身湿透的村民们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而三十平方左右的原木围成的大围栏里,大约十二、三头野猪虚弱的躺在里面,发出无力的叫喊,其中有一头身下还躺着六七只“哼哼”个不停的小猪崽。 宋勇惊讶,“生、生了”? “小山年轻不懂事,你也没脑子”? 宋勇娘走过来一手叉腰一手揪住宋勇的耳朵,“二狗一个读书人,猪都没喂过,你让他来给野猪接生,你脑子坏掉了”? “哎!粪!粪!娘,你手上有粪”! “老娘给野猪接生手上沾点粪不是很正常吗”,宋勇娘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宋不辞,心里一惊,“还不把快二狗放下来,瞧瞧二狗脸都白成啥样了,慢点跑能要你命吗?不知道二狗身子弱”? 宋勇一听连忙把宋不辞放了下来,宋不辞悄悄避开宋勇娘,然后深吸一口气,他不敢说,他不是被颠的,他是被宋勇娘手上的腥臭熏的反胃! 第4章 进城 “哎哟,这怎么鞋都没穿呢”,宋小山连忙脱下鞋子不由分说给宋不辞穿上,“快,先将就着穿一下我的”! 宋不辞心下一暖,然后问道,“有人受伤吗”? “没有,除了柱子一激动摔了一跤蹭破点皮,其他都好着呢”。 宋小山咧着嘴乐开了花,“二狗,这回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给大家出主意用松油引来野猪,又设了这么个陷阱,还教大家往青稻子上撒了大喇叭花做那什么麻醉药”。 “这十几头野猪要是咱们自己硬上,咱们不死也得去半条命,哪儿还能活捉这么多野猪啊”! “可不是”,宋勇憨厚的脸激动的都红,“加上小野猪一共十八头啊,还有两头母猪还没生,这得卖多少钱啊”! “这都是二狗的功劳”! 其他人脸上也满是笑意,纷纷夸赞起来! 宋不辞被淳朴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大家的功劳,不是大家辛苦砍木头布置陷阱,光靠我说也不行啊”。 老族长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狗,陷阱的制作和用松油做引子都是你出的主意,麻醉药的做法也是你交给大家的,这一次你立头功”。 老族长说完又看向其他村民,“我做主,这次大小一共十八头野猪,其中两头成年野猪卖的钱分给二狗子,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两头都少了,要不是二狗咱们一头都捞不着”! “可不是,要我说至少也要分一半给二狗子”! “对,我也没有意见”! “都是二狗子该得的”! 宋不辞一听连连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老族长道,“二狗,爷爷也知道两头着实亏待了你,但是……” 老族长长叹一口气,“村里人多,这些野猪看着多,但是分到人头上也就没多少了,大家过的都不容易,你不要怪爷爷”。 宋不辞当然理解,何况他的本意也不是靠着野猪发财,于是道,“族长爷爷,我都知道,其实我这边还有一个想法,您还记得我之前说的,抓到野猪大家就能多几个营生了吗”? 宋小山立刻反应过来,“二狗,你之前就让大家在村子里单劈出一块儿荒地修了圈,你是想让咱们把这些野猪都养起来吗”? “也不是都养起来,而是挑出里面的母猪,再留一只公猪,其他的可以卖掉”,宋不辞看着大家道,“虽然这样一来,大家眼下能分到的钱就更少了,但是等到来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咱们有的野猪起码能再翻两倍”。 “长期下来,村里就会多一份稳定的收入”,宋不辞还有一个想法,他没直说是什么,只道,“而且,等这一批野猪成功养下来以后,来年开春我还有个带着大家挣钱的法子,就能开始动工了”。 野猪的事让大家对宋不辞的信赖大大的上了一个台阶,一听他说来年还有挣钱的法子,一个个都心热起来,那还有不同意的。 最后老族长拍板,就按宋不辞的法子来,到时候村里专门选出人来割草养那四母一公野猪和六个小崽子,每天算工钱,年底杀猪的时候兑成肉。 其他七头公野猪,留一头杀了让大家都沾点儿荤腥庆祝一下,剩下的趁着还晕着,现在就收拾收拾,由族长的大儿子宋永德带着大家伙儿拉到镇上去卖掉。 早就想去镇里的宋不辞,也趁着这个机会跟大家伙儿一块儿进了城。 不过大家都是跟在牛车后面走,也只有负责赶车的土生叔和体弱的宋不辞能坐上车。 相比于宋不辞,对这个世界更了解的宋永德等人更会谈价卖货,所以宋不辞就不打算掺和,想直接去书店把他自己的事办了。 到了城门口,宋永德不放心,派了宋小山陪着宋不辞去书店,他们则拉着野猪朝着镇上有名的几家酒楼而去。 “二狗,你是要去买书吗”? 宋不辞摇摇头,“不是,我是去卖书”。 “卖书?是你抄的书吗”,宋小山有些担心,“我记得大夫说你不能劳累,你怎么还抄书啊,还好等卖了野猪你就能宽裕些了,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养着”。 “咱们去完书店再去药店让大夫给你看看,我走的时候族长爷爷特意叮嘱过,连药钱都给我了”。 宋不辞心下一暖,“小山哥,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谢什么啊”,宋小山拍拍宋不辞的肩膀,“走,要是走不动你就说一声,我背着你”。 宋不辞笑着点头,“好。” 宋不辞被宋小山带着在一家名叫养书斋的书局,宋小山道,“二狗,我打听过了,这是咱们镇上最大的书局,里面的书可齐全了。” 看着书店门口进出的学子隐晦的目光,宋不辞悄悄红了脸,他拽了拽宋小山的衣角,小声说,“小山哥,以后出门在外,你可以叫我宋不辞吗?或者小五也行。” “啊”? 宋小山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书生,想起日后宋不辞是要再回学堂的,要是人人都知道他叫二狗子,的确不大合适。 “好的,小五”,宋小山挠挠头,“我下次一定注意”。 宋不辞轻笑,“小山哥你不用这么紧张,咱们进去”。 宋不辞和宋小山进去后,他直奔站在柜台边的老板,开门见山,“老板,你们这里可收话本”? 老板是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蓄了胡须,浑身上下透着儒雅的气息,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正沉浸在书海中的老板闻声抬目看来,只见他眼前站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少年。 少年模样清俊,身形略显单薄羸弱,虽身穿粗布麻衣,但一双眼睛却充满灵气,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温润书生气。 老板迟疑了一瞬,方才和善的开口,“我能先看看你的话本子吗”? “当然”,宋不辞也知道自己的年龄不太有说服力,于是拿出了事先写好的稿子,“老板,请您过目”。 老板诧异的看着书名,“《被退婚后,龙傲天他飞升了》”? 第5章 分成 “这个名字,倒是很稀奇,听起来像是求仙问道的”? 宋不辞笑着道,“是的,相信内容不会让您失望的”。 书局老板但笑不语,抬手翻开了书,看着看着,他就慢慢的沉浸其中,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丰富了起来。 宋不辞见此知道自己大概要多等一会儿了,于是拉着宋小山在一旁坐下,自己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书局老板拿着已经翻到末页的手稿匆匆找了过来,他惊讶的看着宋不辞,“小公子,这书当真是你写的”? 宋不辞站起身,镇定自若的点头,“自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老板若是不信,我也可现场写字,比对字迹”。 “不不不,自古英才出少年”,老板摆摆手,“我不是不信,只是单纯的惊讶”。 “我平生最喜读书,尤爱故事话本,平生三十载,却是第一次读到这样新奇的话本”,老板神色复杂,“说句得罪的话,你的文辞当真称不上上佳,但这故事却是看的我宛如身临其境、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就是……” 老板反复斟酌,欲言又止,似乎是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宋不辞也曾感同身受,自然心领神会,于是主动替老板补充,“爽”。 “哎”! 老板激动的一拍巴掌,“对!就是一个字,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唯有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宋不辞轻笑出声,爽文爽文,可不就在一个爽字。 老板似乎还有些沉浸其中,整个人情绪都不自觉亢奋起来,他拉着宋不辞追问。 “那后来呢?龙傲天被退婚后又被仇人打落悬崖会死吗?要是没死他最后找到重新修炼的法子了吗?三年后他还能去找前未婚妻一雪前耻吗”? “老板,这是另外的故事”,宋不辞微微一笑,“也是另外的价钱”。 老板一哽,随即哈哈哈大笑,“是我着急了”。 老板自我介绍,“人无信而不立,在下养书斋的老板赵信,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宋不辞恭敬的行了一个晚辈礼,“山不让尘,川不辞盈,晚辈宋家村宋不辞,老板唤我不辞或者小五皆可”。 老板抚了抚胡须,爽朗大笑,“山不让尘,川不辞盈,将欲藏之,必固张之,好名字”! 宋不辞含笑,“赵老板,不知我这书稿,可用”? “可!自然可”! “故事是好故事,我亦是真心喜爱,所以我也不说买断的话了”,赵老板比了一个手势,“我愿意出这个价,四六”! “您四我六吗”,宋不辞故作惊讶,然后一脸真诚,“怎能让您吃亏呢,五五即可”。 赵老板诧异,“你还挺敢想”? 宋不辞微笑,“不才,不敢想也写不出让您抓心挠肝的书”。 赵老板一哽,“说句实在话,给你四六已经是我给过的最高价了,你四成是纯利润,我这边的六可包含着人工、宣传、纸张等等一系列的费用,最后到手利润可是远不足你的”。 啧,宋不辞心下感慨,都说生意人精明,要他说,最精明的分明是读过书的生意人。 “赵老板,据我所知您的书局成立至少有十年之久,早有一批忠实的客户和一系列成熟的宣传销售渠道,人工是固有支出,有与没有我的书都必不可少,纸张更是比平常人家购买有更低的折扣”。 “你的成本最后下来远远不到分成的十分之一,而我的脑力、时间以及独家供应却是实实在在的,且您定然能看得出,这本书一旦铺开渠道,所得利润远不可估量”。 宋不辞一一分析后总结,“综上所述,五五分我都是吃亏的”。 英才出少年! 赵老板脑子再一次浮现出这几个字,如果说刚刚是礼貌性的称赞词,那这一次就是贴合实际的代名词! 赵老板感叹过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出声,然后拍了拍宋不辞的肩膀,“五五就五五,我去准备契书”。 宋不辞被老板突如其来的爽快拍的一愣,他都做好了要据理力争的准备了,没想到老板竟然妥协了。 最后宋不辞和老板定下契约书,定金十两,五五分成,他每月送一次稿,独家专供且要保证稿件的质量,否则书局方有权拒稿,每月稿费月底送稿时进行结算。 赵老板看着宋不辞走出书局,眸底如潭,想象力决定一个人的深度,但思维力决定一个人的高度,此子日后,不可估量啊! 走出养书斋的时候,全程充当隐形人的宋小山整个人都是发懵的,“这、这就十两到手了?话本子不当吃不当喝,当官考试也不考,怎么那么值钱啊”! 宋小山说完满脸羡慕的看向宋不辞,“二、不是,小五,你咋生的那么厉害啊,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 宋不辞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温饱都很困难的人解释什么叫做情绪价值,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比他们厉害,他不过是比他们读的书多一些,脑子里装的知识多一些。 他打量了一下宋小山,他今年好像才十五岁,十五岁是前世才上初中的年龄,可宋小山马上就要成亲了。 宋小山没有读过书,不是不想,而是读不起,不只是他,宋家村的人基本都是这样,就算偶有几个砸锅卖铁供养着能读书的,也会因为教育资源的限制,无法读出成果。 越穷越读不起书,越读不起书越穷,循环往复,然后一代代为了温饱而劳碌。 就在宋不辞陷入沉思的时候,宋小山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急切的说,“小五,小五,你看那边,那好像是你二姐夫”! 宋不辞顺着宋小山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小巷子里站着一对男女,男的穿着光鲜亮丽,女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挤在男人的怀里,看不清样貌,但两人的动作煞是亲热。 宋不辞看不清人脸,只隐约觉得跟他记忆的姐姐似乎并无相似之处,当即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二姐在姐夫面前,这么……娇弱的吗”? 第6章 二姐 “哎呀,那根本不是你二姐”,宋小山压低声音,义愤填膺的道,“这是你二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 原身二姐的夫家王胜家,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酒肆,王胜爹去世后,文不成武不就的王胜对酒肆经营不善,几乎就要关门大吉,王胜娘这才做主替王胜娶了能干利落的宋富贵,也就是原身的二姐。 没错,原身四个姐姐,名字分别是荣华富贵、金玉满堂,轮到原身就叫富余,比起别家什么招娣、来娣的,当真是只求富裕不求儿子! 宋家二姐嫁到王家以后,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将王家的小酒肆经营的风生水起,还为王家生下了一个女儿。 眼看日子越来越好了,没想到王胜竟然出轨了! 宋不辞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拿出手机拍照留证,手摸到裤子的时候才想起这里不是现代,就算留了证据,最后受到伤害和指责的永远也都是女方! “王胜个狗东西,这是欺负你姐姐娘家没人啊”,宋小山说着转头张望一番,顺手抄起旁边立着一根棒子,“小五你放心,我去替你教训他”! 宋不辞连忙拉住宋小山,“小山哥,别冲动”! “你别怕,王胜个软蛋玩意儿打不过我的”! 宋不辞摇摇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就算现在冲上去将他打个半死,他也不见得会悔改,反而还让他有戒心”。 宋小山气的原地踱步,“那怎么办?总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混账东西欺负你二姐”! 古代人宗族观念重,宋家村基本一个村的人都是沾亲带故的,哪有看着亲戚被欺负而坐视不理的,宋小山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小五,我们去找永德叔,咱们一起押上王胜个狗东西,上他王家理论去,让他一次性知道咱们的厉害,再不敢生二心”! 但心理年龄不是小孩子的宋不辞深知,能约束男人从来都只是他自己的内心,而非外力! 若是在现代,他会毫不犹豫将人打上一顿然后再劝姐姐和离,可在这里,女性想要和离,不但再难嫁出去,还会饱受世人的非议,甚至连他们的子女婚姻也会受到影响。 宋不辞思索再三,对着宋小山道,“小山哥,我想先去看看我二姐”。 自他穿过来宋二姐虽然每月都有着人送银子给他,但他却只见过宋二姐一面,这次恰好有机会,正好去见见,更重要的是,他想听听宋二姐的想法。 宋小山以为宋不辞是想接宋二姐回家,恨恨的骂了一声狗男女,然后道,“小五,我陪你去接咱二姐”! 王家的酒肆在镇东边,规模小,只卖酒,不待客,相当于是经销商的角色。 宋不辞二人到的时候,宋二姐正在和店里的小伙计一起搬酒坛子。 一身深蓝色碎花布衣的宋二姐系着围裙,乌黑的长发被简单的盘在脑后,上面插了一根素银簪,清丽的脸上有着一层层密密的细汗。 瘦弱的胳膊抱起巨大的酒坛,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整个人做起事来利落又干练。 “二姐”! “小五!小山”! 还抱着酒坛子的宋二姐一回头就看见了宋不辞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今天进城就过来看看”,宋小山一把接过宋二姐手里的酒坛,“富贵姐,你快歇歇跟小五说说话,我来搬”! “不搬了不搬了,先放着”,宋二姐说着就拉着宋不辞二人往里走,“你俩好不容易来一趟,快进来坐坐”。 “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你俩快去说说话”! 宋小山将宋不辞和宋二姐推进屋,就跑去搬坛子了。 “这孩子”,宋二姐轻笑一声,“小五,你先坐会儿啊”! 说完宋二姐就忙忙碌碌的去冲了红糖水,又拿了麻花果子出来,给宋不辞放了一份,剩下的都给宋小山送出去了。 宋二姐迈步走进来,拉过宋不辞细细打量,“瞧着精神多了,年初我回来的时候你走两步路都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今儿都能走这么远的路了,可见是大好了”。 “是好多了,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基本就能恢复正常了”,宋不辞含笑着回话,“对了二姐,妞妞呢”? 妞妞就是宋二姐的女儿,今年已经五岁了。 “我送去隔壁婶子家了,我这边忙顾不上她,今儿逢集城里人多带着她我也不放心,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宋二姐边说边把吃食糖水往宋不辞跟前送,“还没吃饭呢,先将就吃些,一会儿跟我回家去,姐给你做好吃的”。 宋不辞盛情难却,端起碗抿了一口糖水,然后犹豫道,“二姐,怎么不见二姐夫”? “他啊,可能是见朋友去了,不用管他”,宋二姐满不在意的捋了捋掉下来的发丝,“你今儿是来抓药的吗”? “算、算是”。 宋二姐听后不由分说的就拿出一个钱袋塞到宋不辞手里,“你这病见好可见之前的药是有效的,这钱你拿着再多抓几付,争取早点好起来”。 宋不辞手忙脚乱就要还回去,“姐,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有钱抓药,我……” “姐知道你不是来要钱的”,宋二姐按住宋不辞的手,“是姐乐意给你,这都是姐自己挣的钱,跟王家没有半点关系,你放心用”。 感受到宋二姐粗糙的手心,宋不辞内心复杂,“姐,我真的有钱抓药,你之前每月都往家里送银子我都用不完,再加上其他几个姐姐的,我那儿抓完药都还有剩余”。 “钱哪有用不完的”,宋二姐嗔怪的看着宋不辞,“你也知道你还有四个姐姐呢,我们四个还养不住你一个半大小子?你正是要补身体的时候,不要一味的想着省钱”。 “姐,我……” “好啦”,宋二姐强硬的将钱塞进宋不辞怀里,然后快速转移话题,“你今天过来是有事找我的”? 宋不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含糊道,“就是许久不见姐姐了,过来看看。” 第7章 合离 宋二姐轻笑,却是不信他的说辞,村里人朴实,女儿家出嫁以后,若非有什么大事轻易是不上亲家门的,来也不会空手来,就怕被婆家挑理,让嫁出去的女儿受委屈。 宋不辞自小就很懂事,未生病前每次来都会带着东西,生病后却是再不肯上门,就怕给她们过了病气,今日来定是有什么事。 宋二姐抬眼又细细打量了一遍宋不辞,确定他是真的气色大好,心下微松的同时瞅了瞅他的不停搓着的手指,好笑道。 “你打小一紧张就喜欢搓手指,说说罢,可是跟我有关的事?” 宋不辞手指一顿,正纠结着要怎么说的时候,宋二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顿收,“你看见了”? 不等宋不辞回应,宋二姐猛的一拍桌子,抄起一把大榔头就要往外冲。 宋不辞连忙将人拉住,“二姐!二姐你干什么去”? “我去打死那个畜生玩意儿”,宋二姐举着榔头活生生一副要杀人的架势,“那个狗东西平日里恶心我也就算了,老娘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现在他竟然敢污你的眼睛”! 宋二姐力气是真的大,宋不辞整个人都快挂她腿上了,她还能拖着宋不辞往外走! 宋二姐气的眼睛都红了,“你可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他个畜生玩意儿竟然敢让你看到那些糟污玩意儿,老娘今儿不打死他,老娘就不姓宋”! 宋不辞一听就知道,跟王胜在一起的女人应该不是什么干净的出身,这里读书人重视名声,这些东西是半点不能沾染,宋家姐姐们比宋不辞还要爱惜他的羽毛。 他随即又想到,宋二姐这是早就知道了,但她一直隐忍着,除了女子和离不易,是不是也怕累及他的名声呢? 宋不辞眼见拽不住宋二姐,连忙捂住了胸口,“我的胸口,我的胸口”! 宋二姐一见立刻吓了一跳,连忙丢了榔头扶起宋不辞,“小五!小五你怎么了?姐带你去找大夫”! 宋二姐说着就要抱起宋不辞,宋不辞却突然坐起身,“二姐我没事,我想说的是,二姐夫这样很久了,你一直都知道”? “你这臭小子!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宋二姐脸色惨白,她克制的拍了一下宋不辞的背,“是不是的都不是你操心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早日回到学堂。” “二姐,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一直都知道却没有发作,是因为害怕和离后艰辛,还是害怕连累我?” 宋不辞认真的看着宋二姐,“二姐,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看着一脸严肃,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的宋不辞,宋二姐一怔,而后干脆学着他学着他坐在地上,语重心长的道。 “小五,你说的这两点,都有”,宋二姐道,“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我现在既无公婆、又无妯娌,女儿聪慧,家里有营生,娘家有姐妹,将来还有你这个弟弟可以依靠,相公的心在不在我这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宋不辞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宋二姐的思想竟然这么超前,这算是这个时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吗? 宋二姐看见宋不辞的反应,还以为是他在惊愕自己的想法太过离经叛道,当即有些不好意思,“姐知道,姐的想法可能有些不太对,但……” “不”,宋不辞连连摇头,“二姐,世人对女子向来苛刻,你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不对,许多女子如果能够像你一样豁达,大概会好过许多”。 “只是……” 宋不辞这两个字一出,宋二姐瞬间紧张起来,然而却听宋不辞道。 “只是,二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王胜想要娶平妻、想要纳妾呢,届时你还能心平气和吗”? 宋二姐一愣,随即加大音量像是再给自己增加底气一样,“他不敢的!他答应过只要我给他足够的钱,他就不会在家里乱来,家里的其他一切事情都由我做主”。 宋不辞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层,他摇摇头,“二姐,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宋不辞没说的是,妞妞已经五岁了,宋二姐却还没有二胎,现如今王胜的心在外面,宋二姐有二胎的几率就更小了。 倘若日后王胜以没有儿子为借口休了宋二姐,甚至直接从外面带一个儿子回来,那宋二姐辛辛苦苦的一切岂不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是,在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成长起来了,完全可以给宋二姐撑腰。 但是,如果宋二姐是一个软弱以夫为天的女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一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女人,那他为什么不帮她一把,去掉这个枷锁呢! 看着宋二姐惊愕的神情,宋不辞拿出怪里的十两银子,“二姐,我在写书,这只是定金,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分成,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和离后如果你遇见合适的人就再嫁,嫁妆我给你备齐,如果你不想再嫁,那我也养得起你和妞妞。” “如果你喜欢做生意,我有更好的酿酒法子可以酿出独一无二的酒,你完全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如果你怕流言蜚语,我向你保证,最多三年我一定考中举人,到时候任何流言蜚语都会销声匿迹”。 “所以”,宋不辞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二姐,和离”。 “你不必陷在这枷锁里”。 第8章 混混 宋二姐怔怔的看着宋不辞,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一直护着的弟弟,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不过二十出头的她眼尾早已经生出了细细的皱纹,她嘴上说的再洒脱,心里却也是无助和痛苦的。 可她能怎么办呢,日子总要过下去的,隔壁的大娘也劝她,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女人啊,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熬一熬就过去了。 她也打算熬一熬的,熬到女儿长大出嫁,熬到他作不动,熬到他入土。 可是,她的弟弟,曾经需要她保护的弟弟给了她第二种选择。 宋不辞补充道,“如果你担心和离的名声会影响到我科举,那姐姐你一定要知道一句话,叫瑕不掩瑜,拥有绝对实力的人,瑕疵只会让人放心,而不能成为阻碍”。 “二姐,你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 宋二姐红着双眼说不出话,只哽咽着一个劲儿的点头。 “所以,二姐,除了你自己的意愿,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宋二姐再一次泪流满面,不过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当今世道,女子和离,谈何容易,何况,便是能成功和离,妞妞又怎么办? 王胜目前膝下只有妞妞这一个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带走妞妞的,可,若是让妞妞留下来,她又如何能放心的下? 宋不辞心知姐姐还是心有顾虑,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是道,“二姐可以再好生思虑一段时日,若当真下了决定,你所忧心的,万事皆有弟弟在,定会替你周全。” 说罢,宋不辞又伸手拉住宋二姐的衣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二姐,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若二姐最终仍旧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也罢,宋不辞眼底闪过一抹隐晦的狠厉,他自然有本事压的王胜一辈子不敢兴风作浪! “好、好!” 宋二姐飞快的擦了擦眼泪,然后转移话题,“走,跟姐回家去,咱们接上妞妞,姐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宋二姐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宋不辞起身拦住,“二姐不必忙活了,我们这就走了。” “怎的这就要走?”宋二姐立马佯装生气拉下了脸,“可是嫌弃姐这里的饭菜入不了你的口了?” “二姐,可真真是冤枉了,”宋不辞一听连忙解释,“哪里就入不了口了,二姐怎么还埋汰上我了?” “只是今日进城是村里捕了野猪,我跟着族长家的永德叔他们坐牛车来的,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村口等我了,总不好让长辈们一直等着我的。” 宋二姐一听也知道不好再多留他,只无奈道,“姐提前准备着,你下次早早儿来,到时候多留一会儿,好歹吃了饭再走。” “也看看妞妞,妞妞前几日还在念叨你,问我什么时候再去看舅舅,只是我这段时间走不开,这才一直没回去。” 说罢眼里尽是不舍,又拉过他给他捋了捋衣服,细细叮嘱,“我给你做的衣服已经缝了一半了,下次你来就能带回去,所以,家里的不要舍不得穿。” “你回去以后药要按时吃,好好吃饭,书什么时候都能读,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村里左右邻舍和长辈们的帮衬要记在心里,等我下次回来一一去道谢。” “还有……” 宋二姐说的仔细,方方面都涉及到了,还生怕哪里漏了,宋不辞一一认真听着,只觉得胸口的位置柔软的一塌糊涂,他努力压抑着鼻头的酸楚,然后点点头。 “好,我知道,二姐,你放心。” 宋二姐哪里放心的下,这个弟弟是她们姐几个一手带大的,自小就乖巧懂事。 乡下多的是男娃把姐姐妹妹当奴才使,偏就她们家这个,会走路起就晓得拎个篮子帮她们打野草喂鸡,喝口水都惦记着她们喝没喝,还一口一个姐姐甜甜的叫着,叫她怎么能不心疼。 如果不是家里实在走不开,弟弟生病的时候她都恨不能打包回娘家长住去! “回去了银子不够用了就只管托人来说一声,家里要是有什么事了也一定要告诉姐姐,知道吗?” 宋不辞吸了吸鼻子,“姐,我知道了,你也是。” “你别担心我,姐心里有分寸。” 宋二姐本想在叮嘱两句,却听见宋小山在外面叫了,当下也不再多言,只摸了摸宋不辞的头,“走,姐送你出去。” 宋不辞和宋小山最后是带着一小包吃食在宋二姐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的。 宋二姐直到看到两人走远才叹着气回去,但她一进屋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钱袋,起身就要追上去又想起只怕是追不上了。 只看着手中的钱袋无奈的喃喃,“这孩子!” 等宋不辞和宋小山到城门口的时候,宋永德几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但所有人脸上不但没有不耐,反而洋溢着喜悦,旁边的牛车上棉布、粮食、油盐等等堆了许多。 “二狗回来啦,”宋永德笑眯了眼,“怎么样,药抓了吗?见到你二姐了?富贵儿可还好?” 宋不辞心知应该是卖了个好价钱,含笑道,“永德叔,药已经抓好了,也见到二姐了,她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宋小山挤眉弄眼的就凑到大哥宋大山身边想要问问卖了多少钱,却被宋大山一个眼神制住。 “财不外露懂不懂,”宋大山说着瞟了一眼四周的人群,压低声音对宋永德道,“叔,咱们还是快回去。” 宋永德闻声顺着宋大山的视线一看,果然看见有几个人正鬼鬼祟祟的往他们这里瞟,当下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就怕出事才特意叫的都是村里年轻的汉子,可那六七头大野猪打底还是惹了人的眼。 宋不辞自然也看见了,他皱了皱眉,宋小山在他耳边嘀咕,“是城里的混混,疤哥手底下的,大家都怕他们。” 宋永德当下也不再寒暄,压低声音道,“上车,回村!” 宋永德话音刚落,下一刻宋不辞就感觉自己腾空了! 第9章 莫怕 “二狗你坐好了。” 随着一声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起他的宋大山利索的将他放上牛车。 永德叔走到赶车的土生叔旁边,“土生叔,要快点儿的,能行吗?” 土生叔是和老族长一辈的,所以宋永德也得管他叫一声叔,土生叔赶了二十多年的牛车,是赶牛的好把式,当下应声。 “永德子你放心,呸~呸~,”土生叔往粗粝的手心里吐了两口口水,然后一甩鞭子,“二狗,坐好喽~” 鞭子落下,牛车就开始动了,然后宋不辞就注意到,牛车动的时候,远处盯着他们的人也动了。 跟在牛车后面的宋永德见状对着宋大山耳语几句,紧接着宋不辞就看见宋大山等青壮汉子分绕在牛车两边,将牛车上的东西和宋不辞护在中间,亦步亦趋。 特别是宋大山,宋不辞发现他有意走在自己边上,注意到宋不辞的眼神,宋大山只当他是害怕,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嘴里却道, “莫怕。” 不等宋不辞回答,宋小山笑嘻嘻的凑过来,替他哥发言,“小五你别怕,那些混混虽然凶,但是咱们人多,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而且就是他们来了也没事,他们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最差的结果就是损失点钱财,他们不敢伤人性命。” 宋不辞却是不大乐观,按理说平日里这些混混是犯不着为着几十两银子拼命的,但他刚刚瞅着那几个盯梢的眼里竟是带了恨意,只怕里面有什么内情。 也怪他,当时没想到这一茬,应该分开来卖才是。 但他没说出自己的顾虑,只乖巧的点点头,“我不怕。” 其实还是有点儿怕的,毕竟他现在没什么武力值,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 宋不辞想了想,也许该想想办法增添点武力值,然后他问宋小山,“大山哥像是练过功夫?” 虽然农家汉子力气都不小,可能轻轻松松举起他这个七十斤还毫不费力的,可不多见。 “小五你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宋小山凑过来,小声道,“我哥以前跟走镖的师傅学过几手,后来镖局出了点儿事,再加上那时有了我嫂子,索性我哥就回家种田了。” “这事儿村里可没几个人知道,我只跟你说。” 宋大山看了宋小山一眼,没有多说,只继续走路。 宋不辞噎了噎,谢谢啊,“那你还跟我说?” “你不一样,”宋小山冲宋不辞挤了挤眼睛,声音更小了,“而且我哥也没拦着。” 一行人急匆匆的出了城,随着距离城门越来越远,后面也没了尾随的人影,大家渐渐松下气来。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多后,大家渐渐露出了疲态,多少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他们早上一早只垫了垫肚子就出门了,在城里也没舍得吃点,这会儿正是正午热的时候,再加上六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烫人。 就连车上坐着的宋不辞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是靠两条腿的大家,就连牛也变得磨蹭起来,后来竟是直接赖在了原地,半步也不肯往前。 宋永德看了看天,又瞅了瞅身后,确定没人跟着了,这才道,“走到前面树荫底下就都歇歇。” 大家顿时来了劲儿,一鼓作气走到了树荫底下坐下,土生叔也将牛车停在了有草的地方。 “唉!总算能歇会儿了!” “可不是,我这肚子都饿扁了,你说等咱们回去,肉煮熟了没?” “哈哈哈哈,那肯定是熟了啊,那可是肉,你当是你家煮树皮呢,再炖上几个小时都啃不动!” “哈哈哈哈……” 大家说说笑笑的坐下,有的已经咂摸起嘴巴了,“我记得上次吃肉好像还是过年的时候!” “谁不是呢!这老些时候,我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 “那我可没忘,肉啊,那香的滋味儿,我到什么时候都忘了不!” 宋永德和土生叔笑听着,也跟着回味起来。 宋不辞旁边的宋小山更是差点儿流口水,扇弄着衣摆笑呵呵的道,“这大的天气,到时候要是再能有上一碗加足了糖和冰的绿豆汤,那才叫美事呢!” “我看你倒是惯会想美事,”不远处略长几岁的宋安笑骂他,“还加冰加糖,怕是县老爷才能有这样的日子,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喝凉水!” “哎,这不是想想嘛,想想又不犯法,”宋小山继续乐,“这不逢年不过节的日子都能吃上肉了,那不也是以前不敢想的,万一这就让我想着了呢!” “行,那你就多想想,”宋安调侃他,“要是哪天真被你想着了,可别忘了分哥哥我一口,咂摸咂摸味儿啊!” 大家闻言都跟着笑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开起了玩笑,就在这时,宋大山突然神色一凛! “都起来!” 宋大山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山上就冲下来八九个青壮汉子,各个手上还拿着家伙! 大家瞬间戒备起来,宋大山和宋小山更是合力将宋不辞挡的严严实实! 宋永德作为话事人站了出来,客气的看着为首的刀疤男人,“您就是疤爷,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乡下人,凡是去城里出摊也都是交了保护费的,不知您这事?” 为首的刀疤男人脸上有些青紫,像是与人打斗留下的,他手里拎着一根三指粗的短棍没说话,而他旁边叼着一根杂草,小弟呸的一口就将嘴里的杂草吐到宋永德身上! “本分?我呸!” “要是真本分怎么不交今天的保护费,还非要等着咱们疤爷亲自来收!我看你根本没把疤爷和咱们兄弟放在眼里!” 宋永德按住旁边的宋安,强忍着脸上唾沫星子的恶臭,赔着笑脸从怀里掏出钱袋交到小弟手里。 “您误会了,咱们哪敢不把疤爷放在心里呀,是我糊涂了,竟是忘了这一茬,这些就当给您几位赔罪了,还望疤爷和诸位不要同咱们计较。” 小弟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就这些?” 宋永德赔笑着开口,“一个人两文钱,咱们这里数人头七个,一个十四文,您叔数数?” 小弟听完面色一变就将手里的钱袋子砸到了宋永德身上! 第10章 地痞 “妈的!” “你们今天七八头野猪少说卖了能有五六十两银子,居然就拿十几个铜板糊弄咱们,你他妈的找死呢!” 虽然不知道往常只收保护费的混混怎么就发疯干上了打劫的营生,但要卖野猪的钱跟要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宋永德心知今天的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当下也收了笑脸。 “那您几位想怎么样?” “怎么样?” 小弟直接用手中的棍棒指着宋永德,“爷就明说了,要么把今天卖得的银子和那牛车里的东西都留下,要么,就别怪哥几个动手了!” “你!” “你什么你!”小弟抬手就将棍子怼到了宋安的胸口,“怎么,你想尝尝狗爷棍子的滋味?” 听见“狗爷”这两字宋不辞眉心一跳,差点儿忍不住回一声,“爷爷在此!” 就在这时宋大山从牛车里抽出一个不知道谁买的碗扣在宋不辞的脑袋上,低声叮嘱,“躲好。” 然后又小声的跟宋小山交代,“一会儿别往前冲,好生护着二狗!” “好嘞哥,”宋小山撸起袖子摆足了架势,“你就放心!” 宋大山看看弟弟身无二两肉的样子,嘴巴动了动没说话,只专心的盯着宋永德,等他一声令下。 “啊!” 就在宋不辞以为还要在拉扯一番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尖叫声,然后下一秒周围的同村就一股脑儿的冲了上去,跟小混混们打的不可开交! “喝!” 宋不辞的眼睛刚刚被滑下来的碗沿遮挡住了,没看清,听见宋小山的惊呼急忙问道,“怎么了? 是谁倒下了?” “不是咱的人,小五,你是没看见,永德叔一拳就将那个什么狗屁狗爷的打倒了!下一秒土生叔爷就骑了上去,用牛鞭把他按着抽呢!” “没看出来啊,永德叔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还这有劲儿呢!土生叔爷更了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将鞭子甩的飞起,直压的那狗爷不敢抬头!” 宋不辞也惊讶不已,不过土生叔爷也就比永德叔大五六岁,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不过不等他多说,宋小山就急急吼吼的道,“不行,他们比咱们多俩人,我得上去帮忙!” “小五你躲好了,要是有人过来你就跑!” 说完也不等宋不辞回应就冲了上去,宋不辞一眼看去,就看见宋大山正跟疤爷对上,疤爷一看就是经常打架的! 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手里的棍棒挥的破风阵阵,典型的地痞不要命的打法! 宋大山手里虽然没有武器,但到底是练过几招的,故而不落下风,就是有点儿收着了。 不过也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到底不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混混地痞,心里有着顾忌呢。 另一边宋安也很是英勇,一个人就挡住了两个小混混,其他的也都打成一团! 宋小山凭借着身材的优势在人群中间窜来窜去,看哪里吃亏了就上去搞个偷袭! 不过很快,没有武器的弱势就显现了出来,大家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眼看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眼尖的小混混瞅见了牛车上的宋不辞,当下就绕过封锁举棍朝他冲了过来! 大家都滚作一团,实在分不出精力营救他,宋不辞意识到这人可能是来抓人质的,当下抬脚就要往马车下跳! 可谁知许是在牛车上蜷缩了太久,刚站起来他双腿就是一软,一个没站稳直直的就朝地下扑了去! 与此同时举着棍子的小混混也到了他跟前,宋不辞也顾不上嘴里的疼痛,只暗自祈祷小混混力气小些,否则那一棍子下来,他如今的身体只怕是受不住! 就在宋不辞认命的闭上双眼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冲过来,紧接着就听得远处一声大喝, “住手!” 下一刻一道疾风闪过,宋不辞下意识睁开眼就见小混混就从他面前飞了出去! 他看着面前手提长刀,五官英挺,虽穿着破烂,但却颇有几分不羁侠客气息的冷面少年,突然不知怎的,嘴比脑子快的蹦出了几个字! “好汉饶命!” 说话的同时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飞了出去,但他顾不上,因为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以后,羞耻感就将他牢牢包围了! 裴云野看着面前涨红着脸的宋不辞,凶厉未散的眼角狠狠抽动,“你脑子坏了?” “没……” 宋不辞嗫嚅着一个有字还没吐出口,只觉得后脖颈子一紧,然后就悬在了半空中,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一股骇人的杀意从裴云野的身上蔓延开来! “伤哪儿了?” 不等他回答,裴云野手一松就将他放在了地上,然后提着刀就朝飞出去半天还躺在地上的小混混杀了过去! 他伤、伤了? 宋不辞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嘴巴疼的厉害,嘴里还带着一股腻腻的腥味儿,感受着嘴里的不舒服,再想起前几天隐隐有些松动的牙齿,他立马反应过来! 他要换的牙被磕掉了! “哎哎哎!”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不辞顶着漏风的牙齿,连忙一边踉跄着冲了过去,一边口齿不清的喊,“别杀人别杀人!” “没伤着,我只是牙掉了!” 一脚踩在小混混胸口,正准备废他一只手的裴云野皱眉看着宋不辞,以前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也没听说这小子是个傻的呀? “喊什么?” 裴云野说话间干脆利落的折断小混混的手,然后一甩掉落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抬手就划上了刀刃,看的宋不辞眼皮子直跳! 裴云野漫不经心的敲了敲刀面,“没开刃的刀,砍不死人!” “还有,”他一手搭在膝上,一手将刀驻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不辞,“我是地痞,不是山匪。” 第11章 折腾 哦吼! 误会了! 宋不辞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扯出一个笑,“呵呵~” “啧~” 裴云野不耐的啧了一声,抬步向他走来,宋不辞下意识后退,却被裴云野一把拉住领子有些粗暴的拽到跟前。 “你躲什么,我是能吃人?” “没~” 许是刚刚太过着急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冷静下来宋不辞总感觉嘴里不太舒服,不自觉的就用舌头去舔牙床。 可他嘴巴才微微一动,一只略显粗粝的大手就捉住了他的下巴,双腮旁的手指一个用力就捏开了他的嘴巴。 裴云野皱着眉头打量几眼很快就松开了手,然后将手用力的在衣服上蹭了蹭。 看着裴云野的动作宋不辞微微抽了抽嘴角,大哥,你的嫌弃多少有些明显了哈,我又不是什么病毒! 好,他现在勉强还算半个病原体! “二狗!你怎么流血了?” 宋永德刚走过来就看见宋不辞的嘴角带着血迹,连忙拉过宋不辞关心的问道,“伤到了哪儿了?严不严重?” 听见这话还在忙着追赶跑出老远的小混混的宋小山瞬间极速折返回来,“小五你受伤了!” “都怪我!我不该走的!你怎么样,疼不疼啊?” “永德叔,小山哥,我没事,”宋不辞怕他们不信,不好意思的露出豁口的门牙给他们看,“就是换牙了,没什么大事,过段时间就能长起来。” 两人围着宋不辞好一顿打量,确定确实没什么大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永德叔有些不放心的叮嘱。 “尽量少吃硬的东西,也不要吃葵花籽,更不能用舌头去舔牙床……不然牙要长的不好的……” 裴云野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的有些牙痒痒,合着他这么一大活人他们都看不见呗? 而且他不就个把月没回去嘛,怎么那小病秧子就成香饽饽了? 宋大山走到裴云野身边,言简意赅的道,“野猪下山祸祸了抽穗的水稻。” 裴云野闻言瞬间皱眉,“怎么都没听说,你怎么不托人给我捎个信?” 裴云野是宋家村唯一一个外姓人,当年他跟他娘孤儿寡母流落到宋家村,是宋家村人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一个住所。 后来他娘因病去世,也是宋家村人一人一点给凑了一副棺材埋了,村里都是吃一口少一口的人家,但还是让他吃百家饭成了人。 所以村里的事他从来都是当自家事来看的,听宋大山的口气他就知道村里定是有不少田地遭了殃。 当下就有些着急,“今儿我就带人……” 裴云野话没说完就被宋大山打断,“二狗给村里出了法子,一口气捉了十几头野猪,活的!” 嘶~ 裴云野心里很是震惊,十几头野猪他带着弟兄们拼拼命,陆陆续续也不是不能弄死,可一口气,还活捉,这得有点子东西啊! 他转头看向还在乖乖点头的宋不辞,个把月没见这小子精气神好了许多,不像之前仿佛随时能一口上不来,现在脸上也有肉了不说还他娘的白了许多! 裴云野纳闷了,他这不像是病了一场,倒像是去调养身子了,整个宋家村的孩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哪个不是黑瘦黑瘦的,偏他白嫩的跟个少爷似的! “小野啊,”永德叔走了过来,“今天多亏了你来得及时,不然大家伙儿还不定怎么吃亏呢!” 裴云野在永德叔走过来的时候就站直了身体,身上的痞气也收敛了许多,“永德不跟我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 “最近城里混混抢地盘,疤子吃了大亏,着急挽回损失呢这才跟个疯狗似的盯上了大家伙儿。” 裴云野解释完看了一眼跑的没影儿的疤爷一行人,保证道,“让村里人放心,下次他就不敢了。” 以前他不暴露自己是宋家村的人主要是怕外头的恩怨连累到村里人,现在既然已经暴露了,他正好大大方方亮出来,也好叫其他人有点忌惮,招子放亮一些! “好孩子,”永德叔拍拍裴云野的肩膀,“今儿就带着你那些朋友跟大家伙儿一起回村儿去吃饭,村里宰了头野猪,去沾沾荤腥。” “今天就算了,”裴云野道,“今天还给主家干着活儿呢,是临时赶过来的,不好走太久。” “过几天,过几天主家给放假,我回来看大家。” “也好,”永德叔也知道给主家干活不由人,于是叮嘱道,“你是个有想法的,叔也不做你的主,只是你在外头闯荡,万万要注意安全,尽量少与人结怨。” 裴云野抿了抿唇,村里的长辈些见了他总是要这般叮嘱一番的,虽然话都大差不差,但他总是听不腻。 “叔,我都知道的,您放心就是,我指定好好儿的,”说完他看了一眼等着他的弟兄们,道,“那叔,我们就先回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有事儿您就托人人给我捎个信,还是老地方。” “行。” 永德叔说完掏出被狗爷扔到身上的钱袋子,又往里舔了几个铜钱。 “叔,那我走了!” 裴云野在永德叔掏出钱袋子的时候就猜到他要做什么,当下不再磨蹭,丢下一句话便扛着刀几个大步就走出老远,他那些弟兄们紧随其后跟上。 “哎!” “小野!” 永德叔越喊裴云野走的越快,永德叔只能无奈的,“这孩子!我还想在叮嘱他几句呢!”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土生叔祖乐呵呵的道,“孩子大了,哪里需要你什么都叮嘱道。” “土生叔不知,”永德叔叹了口气道,“那孩子衣袖底下藏着伤呢,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上两个月我在城里碰见他时的那一套,脚下的鞋子都破口了也没人缝上一缝。” “我原想着跟他说外头要是不好就回来,到时候村里给他开几亩荒地,踏踏实实取个媳妇儿,日子怎么也是过的下去的。” 土生叔祖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年纪轻轻比你爹都操心的多,孩子哪有不摔打就成器的,放心。” “愿意折腾是好事儿,等他折腾不动了自然就回来了,到时还能没有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宋不辞静静听着,所以,这么好的人些,他如何能不尽他所能,拉他们一把呢! 第12章 牙齿 “给!” 宋不辞正感叹,刚刚趁他们说话间跑来的宋小山突然走过来摊开手掌递给他一个东西,“可拿好了!” “牙齿?” 宋不辞定睛一看,貌似是他磕掉的那颗门牙,他伸手接过,笑了笑,“小山哥,你捡这个做什么,又安不回去了。” “你忘啦?” 宋小山认真的道,“这可不能随便扔的,你要拿回去埋在院子里,以后再长起来的牙齿才能整齐!” 经他这么一说,宋不辞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的。 乡下有种说法,上面的牙往地里埋寓意牙齿往下生长,下面的牙齿往房顶上扔寓意往上生长。 人们认为天是最高的,地是最低的,高低相合,长出来的牙齿才齐整健康,都是希望小孩子换牙成功,牙齿健康的寓意。 这种习俗自古有之,只是现代高楼林立,这一习俗便被淡化了,所以宋不辞一时才没想起来。 “小五你读书好,又生的俊俏,以后说不定能当个探花郎呢,”宋小山美滋滋的想罢,又说道,“你听说过哪个探花郎是龅牙齿的?媳妇儿都不好找嘞!” “说什么呢?”宋安走过来拍了一下宋小山的脑袋,笑道,“咱们二狗那聪明劲儿指定是做状元的料,探花哪能够!” 大家瞬间都跟着乐呵起来,还有开宋小山玩笑的,“你以为哪个都跟你是的,就知道惦记媳妇儿呢!” “大江哥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啊,”宋小山缩着脖子冲说话的人道,“回去我就告诉大江嫂,说你在外头不惦记她!” “臭小子!” 宋大江最是怕媳妇儿,家里那口子又是个泼辣的,惯爱多想,于是连忙走过来按着宋小山的后脖颈子, “这可不兴乱说的哈!” “哎、哎、哎!”宋小山被制住,挣扎不开,连忙向哥哥求救,“哥!救我!哥!” 大家笑闹一通,连带着身上被打出的疼痛都好了许多,当下也不再歇息,收拾收拾继续往回赶。 一行人刚走到村口就闻见了老远飘来的香味儿,瞬间步子都跟着急促了几分,连东西也顾不上放,直奔老族长家的院子。 “回来啦回来啦!” 村里的孩子们在族长家门口玩耍,老远瞅见人就赶忙跑进去报信儿! “爷!大伯父和二狗哥他们回来啦!”,黑蛋张开两只黑瘦的手臂在胸前比划,“还拉了老大一牛车东西呢!” “爷!” “你们快来啊,我先去了!” 黑蛋报完信儿就又一抹鼻子,丢下一句就拔腿又跑了出去! “哦?” 老族长和几个高辈的坐在堂屋里,听见这话道,“回来的还挺快,我只当摸黑才能回来。” “这肯是都卖出去了,应当是个好价钱,”六叔爷是个急性子,当下开心的站起身,招呼大家,“走,出去看看去?” “多大年龄了咋还绷不住,”老族长笑骂,“且稳着些,别让小辈们看了笑话。” “你绷得住,你绷得住那粗壳子老脸都笑出褶子了!” 六叔爷胡子一瞪,随即叹了口气坐下道,“我粗粗的算了下,便是十五文一斤,六头成年大野猪,好些能有三十两银子,咱村里二十八户人家,一户差不多能分到一两。” “便是二茬稻种不成,有了这笔银子,宋三嫂子好歹不至于饿死!” 六叔爷说完老族长和其人也笑不出来了。 老族长默了默开口,“有大家帮衬着,咱村里啥时候饿死过人?日子总归都是越过越好的,那不是还养着几头,好生经营着,年底了大家都有奔头。” “说好的要给二狗两头,一头留养着,这卖出的钱,至少得划出一头来给他,孩子是个好的,但咱不能让好孩子吃亏。” “瞧大哥你说的,”六叔爷胡子又瞪起来,“咱就是那么贪心还不知好歹的人了?” “你啊,”老族长笑笑,“我能不了解你们,这不是让大家都给小辈们警个醒嘛,年轻人难免有想错的,还得咱们这些老家伙多提点着些。” 这次不等六叔爷开口,一直闷不吭声的宋树根率先用宝贝烟斗狠敲了桌子,“那些小兔崽子要是敢蒙了良心胡咧咧,老子第一个打断他们的腿!” “就是啊,族长您放心,”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出声,“那种事我们是断断做不来的,孩子们也不是那起子背良心的,便是有,咱们也能给他掰正了!” “大哥你放心就是,”六叔祖道,“咱们宋家村穷归穷,但养不出坏良心的孩子。” 听见大家的话老族长放了心,他倒也不是小瞧了孩子们,只是到底都是穷怕了的,银子啊,最蛊人心。 他瞧着二狗那孩子是个有造化的,若是因着眼前小利就跟二狗离了心,那是他们的损失。 现下,有这些爷老子看着,到底能防范些。 话头说开了,老族长才和大家向外走去,等他们出去时,宋永德一行人正被各自的家人围在中间关怀慰问。 宋不辞虽没家人,但架不住大娘婶婶们热情,听说他磕掉了牙,顿时拉着他一通查验关心,甚至宋勇娘为了安慰他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肥肉! 他下意识一咬,满口油水在嘴里爆开,差点儿给他恶心吐了,但想到在这儿肥肉可是精贵很,也只能闭眼咽了下去! 他发誓,至少半个月内他都不想沾油腥儿了! 更可怕的是他下一秒就听见宋大江黏黏糊糊的声音! 宋大江媳妇儿性子虽泼辣却也最心疼他,红着眼连声问他疼不疼,宋大江拽着媳妇儿的衣角油油腻腻的开口, “肉不疼,但可给我心疼坏了! 宋不辞人都麻了,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车底! “族长来了!” 第13章 分钱 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纷纷让开了路,宋不辞连忙趁机钻出了人群,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老族长在人群散开的时候这才看清,好些个身上还带着伤,当下心里一咯噔! “遇着什么事了,怎么还受伤了?” 宋永德连忙出来一通解释,最后总结,“还好小野带人来得及时,咱们也算没吃大亏。” 老族长闻言皱了皱眉,对着人群喊道,“青云,青云呢?” 宋不辞闻言也在人群中搜索起来,瘫在水井边打瞌睡的宋青云闻声胡子拉碴的抬站起身,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挠挠乱糟糟的头发。 “族长,您找我有事儿?” “你倒是会挑地方躲懒,”老族长轻拍了他一下,“快去给孩子们看看,别伤着骨头了!” “嘿嘿~,” 宋青云嘿嘿一笑,过去绕着几人打量一番,又摸了摸伤口,然后打了个哈欠,“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事儿,回去拿鸡蛋滚滚就是了!” 老族长闻言微松了一口气,乡下孩子耐摔打,只要不伤着骨头和内里,都不是啥大事。 不过,他对宋不辞招了招手,宋不辞走过去后,老族长打量了一番,然后道, “还好没破了相,去让你青伯再给你把把脉,你身子弱,若是摔到了内里也不容易察觉,把了脉才好放心些。” 青伯就是方才族长嘴里的青云,全名唤作宋青云,是村里的赤脚大夫,说是大夫其实也不太准确。 听说青伯年轻的时候是给人做药童的,后来断了一条腿被人赶了出来,原就有些底子,后来久而久之就久病成医了,平常能给村里人治个头疼脑热拉肚子的,对于村里人来说反正是足够了。 老实说他有点怀疑青伯不靠谱,因为原主记忆里,青伯老是试图神农尝百草,住他隔壁的宋小山受村里人嘱托,每隔天就要去瞅他一眼,就怕他把自己玩儿死了! 肺痨可不就是个富贵病嘛! 宋青云闻言主动走了过来,拉过他的手闭眼把了把脉,然后道,“没伤着内里,身子看着比半个月前要好上许多。” 说着他冲宋不辞挤了挤眼,“你的药是哪家大夫开的,痨病都能治,快给我说说,我去交流交流!” 宋不辞有点儿卡壳,他还没编好借口,只实诚的道,“要不你来我家,我拿方子给你看?” 青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算了,我就是个半吊子,看了也没用,我就一时兴起,哪是那起子真感兴趣的人!” 宋不辞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朝青伯看去,却见青伯又背着手手,溜达到井边纳凉去了。 两人是压着声音说话的,所以老族长只听见说宋不辞没啥大事,恰在这个时候,掌勺的宋三奶奶打发黑蛋来喊人走了过来, “爷,三奶奶说能开饭啦!” “那就开始祭祖!” 在贫穷的宋家村,杀猪本就是大事,何况活捉了十几头野猪,这天大的喜事儿自然要敬告祖宗,一方面是对祖宗的尊敬,另一方面是希望祖宗继续庇佑。 桌案香烛是早就准备好的,除了香炉正中间还放着一颗野猪头,左右两边是蒸好的粗粮面馍馍和一碗和着野猪肉煮的野菜。 老族长一声令下,一切准备就绪,老族长和几个高辈儿的打头,再低一辈带着年轻人和小孩子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祠堂走去。 妇人有跟去看的,但不能进祠堂祭祖,只能站在门口看看。 整个仪式的顺序大概就是,老族长讲完祭词,再说完垦请祖宗保佑的话,然后由每一户的户主轮流上完香,再齐齐磕个头,仪式就完成了。 磕完头看着满祠堂的牌位,宋不辞忽然想起,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祭祖结束回到老族长家后,妇人们已经将桌子收拾出来了,家里放不下,都摆到外面的土路上来了。 等到大家都坐好以后,老族长开始发言,“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就直接告诉大家今天的成果。” “老大,你来说。” 宋永德闻言站起身,“咱们今天卖了6头野猪,一共2000斤,野猪肉比家猪便宜一个铜板,17文一斤,共计所得34两银子!” “与我同行的土生叔、宋勇、宋大江、宋安、宋大山兄弟、土生叔、二狗一行九人都能作证!” “哗~” 此话一出,没跟着出门的人瞬间高兴起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红光,生活瞬间就有了盼头! 老族长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可还记得,活捉这些个野猪,当是谁的功劳吗?” “二狗!” “是二狗子!” “对,”老族长说,“多亏了二狗给咱们出主意,咱们才能吃上肉、卖上银子,二狗当居头功!” “但咱们穷啊,只能让二狗吃亏,分他两头,”老族长满脸严肃,“所以,大家要知道,是咱们,占了二狗的便宜,大家心里要有数儿!” 大家都静静听着,虽没说话,但字字都记在心里。 “一头养着,一头卖了,那现在老大你给大家伙儿说说,该分二狗多少银子。” 宋永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簿子,“一头野猪按330斤算,一斤17文,二狗该分得5两六6钱零10个铜板。” “大家有意见没有?” 大家纷纷回应,“没有!” “余28两8钱零40个铜板,”说完宋永德当着大伙儿的面,将银子数给了宋不辞,宋不辞也没有推脱,这是他应得的。 “咱们捕野猪家家户户都是出了力的,但出力也分大小,按照功劳,负责砍木头出重力的每人100个铜板,制引子的每人30个铜板,帮忙的……大家有意见没有?” “没有!” 老族长安排好以后,宋永德继续念,“现余27两4钱。” “今儿出门的每人多分一斤肉,十个铜钱,”老族长继续,“另外,不论钱肉,小野那孩子都划拉一份出来,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大家有意见吗?” 老族长最是公正,对于卖猪的汉子和裴云野出的力大家也都有数,自然不会反对。 …… 最后一应分下来,每户人家到手至少一两银子,还分得了三斤猪肉,自是皆大欢喜。 第14章 银花 一场杀猪宴持续到了傍晚才落下帷幕,宋小山在老族长的嘱托下送宋不辞回家,夜色虽然昏暗,但依旧遮掩不住宋小山脸上的喜悦。 “小五,多亏了你!” 宋小山摸着胸口的十个铜板,感觉心都热了,这是独属于他的,他娘说这是他的辛苦钱,不用交公! 再看看手里提着的一斤肉,想想年底就能过门儿的媳妇儿,宋小山觉得,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儿了! 宋不辞也很开心,虽来到这里才只有短短几个月,但除开早期饱受病痛折磨,此后的每一天他的内心都觉得无比的宁静与充实,直至现在,生活也仿佛越来越有盼头。 尤其是在宋家村,一张张淳朴的脸,一处处细微的关怀,他的心仿佛都有了归处。 他喜欢在这里的每一天。 这里,真的很好! 他抬头看看隐隐冒出头的星星,之后,会越来越好。 “谁在那?出来!” 宋小山突然的厉喝吓了宋不辞一跳, 下一瞬他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淡蓝色碎花衣服,耳边插着一朵粉色野花,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扭着腰肢从暗处走了出来。 不过却是背对着二人,宋不辞不大能看的清样貌,但看身形,村里似乎也没这么一个姑娘。 “小山哥~” 人才一出来宋小山双眼就是一亮,小跑着就要过去,随着少女娇媚的声音响起,宋小山踏出去的两条腿就交叉到了一块儿,差点儿扑倒在地! 险险稳住身形的宋小山耳尖爆红,也不敢跑了,只支支吾吾的看着对面的少女,“银、银花儿,你、你怎么来了?” 银花儿? 宋不辞有些印象,这不是宋小山尚未定亲的心上人嘛! “小山哥儿,”银花似是害羞,只微微扭头示意他到一边来,“我、我有事儿找你~” 宋不辞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朝代的男女大防虽没有那么严苛,但也断断没有夜里孤身来见心上人这般开放。 “这……,”宋小山顿了顿,他是真心喜欢银花,所以再三犹豫还是没有上前,只道,“咱、咱们还没定亲呢,我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银花儿,你有事儿就搁这儿说,小五他不是外人。” 杨银花一听,顿时气的有些咬牙,她在宋家村口等了一下午硬是没等到一个人,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人了,旁边还有一个多事儿,这让她怎么说! 见杨银花不说话,宋小山只当她是有为难的事儿,连忙担心道,“银花,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呀?” “没、没事儿,”杨银花嘴里这么说,下一句却又道,“只是、只是……” “哎呀,”宋小山急的跺脚,“银花你咋了,你倒是说呀!” 杨银花背着二人悄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故作哀愁的道,“就是最近爹身体又不好了,娘怀着身孕,家里的柴火……原是不想麻烦你的,但是你也知道的,我家没有个男儿……” 不需要杨银花说完,宋小山就立刻应声道,“没事没事,我明天就过来,一准给你们打够一月的,银花儿,你别担心!” 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此前都是有媒人带着他去的。 杨银花闻言柔柔的道,“小山哥,又要麻烦你了……” “你跟我客气啥,”宋小山挠挠头,倒没忘记自己的任务,连忙道,“银花,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将小五送回去就过来送你回家!” 杨银花哪能让他送啊,那不是宋家人都知道她来了,当下拒绝,“小山哥不用了,我姐姐在前面等我呢,我们一起就回去了,也不远的,你别担心!” “可是……” 不等宋小山说完,杨银花就急急的要走,宋小山见状摸了摸怀里的铜钱,一咬牙将手里的肉去了一半递到杨银花手里,“花儿,你拿着回去添点荤腥儿!” 杨银花眼神一闪,柔柔的推脱一番就提着东西离开了,宋小山在后面悄悄跟出去一段距离,确认她是跟姐姐一起走了,这才回来。 只回来的时候还在傻乐。 宋不辞有些无言,这宋小山妥妥的是被拿捏了呀,但以水根叔两口子的性格,应当不像是会同意给宋小山娶这么个媳妇儿过门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拗不过儿子喜欢,宋不辞没多想,索幸宋小山心底还是有分寸的。 “小五,”宋小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刚刚的事儿,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啊,这对银花不好。” 倒是个痴情且懂事的,宋不辞点头,“小山哥放心?” “嘿嘿~,”宋小山又乐了起来,忍不住念叨,“等二茬稻种起来,我差不多就能娶银花过门了~” 宋不辞也替他高兴,二人一路继续往回走,快到家的时候宋不辞突然开口,“小山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不忙的,你直接说就是了,”听见宋不辞的话,宋小山拍拍胸口,“能办的我指定给你办好,办不了不还有我大哥呢!” 在宋小山眼里,他大哥是万能的。 宋不辞笑笑,夜风顺着门牙的豁口钻进去,瞬间让喉咙染上了一丝痒意,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 “怎么又咳起来了,”宋小山连忙给他拍了拍后背,“是下午的药还没喝呢,快,回去我给熬药去!” 说罢,宋小山也不给宋不辞反驳的机会,蹲下把宋不辞往身上一背,别看他人瘦年龄也不大,但力气倒不小,蹿的飞快! 到家后宋小山就麻溜的熬药,弄好以后硬是盯着宋不辞尽数喝下才消停。 “对了,小五,你那会儿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来着?” 宋不辞消化完嘴里的苦味,才道,“你能帮我找一块儿适合做牌位的木头吗?” “做牌位?” 第15章 牌位 宋小山听完顿时跳了起来,拉着宋不辞就是一顿打量,“小五!你咋啦!你可别吓我啊!” “是哪里不舒服?青伯不是说你好多了吗!你气色也比往常好了!怎么都到了要做牌位了!” 宋小山红着眼睛,眼里的道心和紧张不掺假,“你等着,我马上去喊青伯来!” “小山哥!” 宋不辞连忙拉住宋小山,“我没事儿我真没事儿,不是我自己用的!” “你吓死我了!”宋小山这才冷静下来,但到底还是不放心,“那你倒是说说,你是给谁做牌位?” “是我爹,这不是前两天下大雨,屋子漏雨了,恰滴在我爹的牌位上,我就寻思着给我爹换个新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屋顶漏雨了你咋不说一声呢,我明儿,”宋小山本想说他明天来帮宋不辞修屋顶,但想了一下他明天还有事儿,于是道,“我今晚回去给我大哥说一声,要不了一会儿工夫我哥就能给你弄好。” “那要麻烦大山哥了。” 宋不辞道谢后默默叹气,撒谎太难了,他今晚还得去给屋顶戳个缝。 “谢啥,”宋小山乐呵着摆手,你们读书人就是讲礼,“还有那木材,你放心就是,明儿让我大哥一早上山去砍,不等你起来我大哥就能一起给你带过来。” “别送你那儿,送木匠叔那儿,你自己也不会啊!” “哎,别,”宋不辞赶忙道,“我自己可以的,以前跟我爹学过一些,我想亲自给他做。” 乡下人家家户户都会点基础的木匠活,只不过复杂些的就做不来了,故而不奇怪,宋不辞主要是他力气不够,要不然其实他是想全程自己来的。 宋小山只当宋不辞想尽孝,也不拦着,“那行,那我让我哥稍稍拾掇一下,不然整个的圆木你也劈不开。” “那就麻烦大山哥了。” “麻烦什么,咱们都沾了你多少光了,”宋小山道,“你就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宋不辞想说不是这么论的,他生病的时候没少受村里照顾,之前原主病重去城里看病,宋大山跟着跑了好几次,没少出力。 但他没说出口,有些事记在心里就行,不必论输赢。 “那行,那你歇着,虽然天热,但我听青伯说你受不得凉,所以我熬药的时候顺便给你热了水,你快洗洗睡,我就先走了,也别送了。” 宋小山说完就跑了出去,临到篱笆口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句,“明早记得喝药啊!” 宋不辞目送着宋小山跑远,舒舒服服的泡了个脚后,一夜好眠。 次日天刚微亮,宋不辞就缓缓睁开了眼,他起来收拾一番就准备出门,不过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二狗,你这是要出门啊?”宋安扛着锄头,提着一小包东西走了过来,“呐,这是你昨天托我给你买的鱼鳔,你要这玩意儿干啥?” “安哥,我正准备去找你拿呢,是用来做点东西,安哥这是上地里去?” “这不是之前被祸祸的田还有一些没收拾完,得去把田腾出来歇歇田,再过半个月好重新撒种呢。” 说罢宋安又道,“下次你再想要就说一声,大河里多的是鱼,我去河里给你捞就是了,别白费那个钱。” “好,谢谢安哥。” 宋不辞说完就要掏钱,谁知宋安拔腿就走,“你可别埋汰我了啊!” 宋不辞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罢了,做好了给他家一人送一支就是了,他提着东西刚准备进门,青伯就一摇一晃的来了。 “喏,生麻白芷还有其他几样都在这了,按你说的研磨成粉了,不过你要这干嘛,”不等宋不辞回答,青伯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别说,我不想听。” 然后就又一摇一晃的走了。 宋不辞笑了,不过,想起了之前青伯的提示,他摇头,这是有人惦记上他的方子了啊! 他转身回屋按照记忆中的法子清理了鱼鳔,又将昨天泡在石灰水中的猪毛捞进清水里泡着,然后一边熬鱼胶一边开始打磨事先准备好的竹片。 等到宋大山来的时候,宋不辞已经将该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最后一步穿线。 “有需要就叫我。” 宋大山将木头放在桌上,然后就自顾自的找了梯子,上房开始检查屋顶。 宋不辞拿过木头看了看,牌位基本的雏形都已经出来了,只用他稍稍打磨一下,再刻上字就行了。 他将东西收好,然后重新刷了锅开始煮粥,又将昨日三奶奶塞给他的粗粮馒头和剩菜放在锅里蒸上。 做好这一切后他就开始用线想要将猪毛编织在已经烫好孔的竹片上,只是想象是美好的,针线却并不怎么听话,故而他试了许多次都不成功。 “你想把猪毛缝进去?”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宋不辞一跳,他抬头一看,竟是宋大山已经修好屋顶下来了,他跟针线较劲儿太投入,都没发现。 “对。” “我来。” 宋大山抬手接过宋不辞手里的针线,不过三两下就将猪毛编了上去,“就这样就行?” “还要涂点鱼胶。” 宋不辞说着拿过鱼胶涂了上去,鱼胶耐水、稳定性好,可以让猪毛更稳固,然后他又拿出剪刀将猪毛剪成合适的长短,再沾上青伯送来的“牙粉”,最后递给宋大山。 “大山哥,你试试?” 宋大山拿过去看了看,心里隐隐有了点念头,但还是不很清晰,于是问道,“是做什么的?” “刷牙的,大山哥,你沾点水放嘴里刷一下试试,就像用柳枝净牙那样。” 宋大山依样照做,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越来越有节奏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的用清水漱了口。 宋不辞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大山哥?” 第16章 牙刷 “很舒服。” 宋大山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爱说话,而且很聪明,他隐隐明白宋不辞要做什么,于是说的很仔细。 “嘴里有淡淡的药味,而且凉凉的很舒服,角角落落都能照顾到,比杨柳枝更方便更耐用一些。” 现在人刷牙都用的是杨树枝,要事先泡上一晚,然后剪下来一截放在嘴里嚼,将树枝的纤维碎渣嚼出来以后再沾上盐去刷。 而这个时候的盐又很贵,所以一般人家基本好几天才舍得用一次盐,甚至更有贫穷者十天半月也用不上一次,故而牙痛患者很多。 这个牙刷其实宋不辞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用着方便,用白芷、生麻等药做牙粉是唐朝医学家王涛发明的,可以有效保护牙齿。 发大财就别想了,但对于庄户人家,便是一个铜板都是高兴的,何况现在他急需要想办法进行一番资本积累,所以蚊子腿他也不打算放过。 “若是我们拿牙刷和牙粉出去卖,宋大哥觉得会有人买吗?” 牙刷?倒是个合适的名字。 “牙刷只要定价不高,自是有的,”宋大山顿了顿,“只不过牙粉里有药材肯定贵,便是不贵,只怕普通人也不一定愿意花这个钱。” “那若是买牙刷送牙粉呢?” “牙刷的做法没有什么难度,很容易被人效仿,”宋大山闻言皱眉,“还要送牙粉,不等回本就该亏钱了。” “制作牙粉的药材都是山上常见的,并不花费太多成本,且另一种牙粉成本更为低廉,只要定好量,十个牙刷就能挣回一斤牙粉的钱,还是贵的那种。” “牙刷只能挣一波,所以牙刷不是目的,牙粉才是,两月过后牙粉用尽”,宋不辞微微一笑,“大山哥猜,已经习惯了牙粉的人,会不会舍下几个铜板再买一罐牙粉呢?” “啪~啪~啪~” 突兀的鼓掌声响起,正说着话的两人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昨天才见过的裴云野正倚着门口的篱笆,含笑看着他们。 裴云野原是过几天才回来的,但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放心,而且听说已经有人打起了野猪引子的主意,他这才急匆匆赶了回来。 路过这儿索性过来看看,却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 “占便宜是普通人的通病,牙刷不愁卖,两月过后至少能有八成的回头客,长此以往下去,牙粉生意就成了一条长线,稳赚不赔。” 裴云野说完走过来笑眯眯的看向宋不辞,“之前只知道你读书是个好的,原来你还是个经商的好材料。” 宋不辞微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用当,我就是。” 裴云野是打心眼子羡慕的,但凡他有这脑子,他也不用去给人家看场子了。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宋大山微微皱眉,“是出什么事了吗?” “去族老家说,”裴云野朝着宋不辞抬了抬下巴,“一起。” 宋不辞开口问道,“着急吗?”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裴云野疑惑,“你有事?” “锅里饭熟了,”宋不辞指了指厨房,而后又冲裴云野抬了抬下巴,“一起?” 裴云野哼笑,还是个有仇必报的,他也不客气,大步就走了进去。 三人快速的吃了饭然后朝族长家走去,临走时宋不辞还不忘带上他的牙刷样品。 他们去的时候老族长一家正好吃完饭,老族长招呼着就要让族长奶奶给他们盛饭。 “爷,奶,别忙活了,我们吃了过来的,”裴云野率先走进堂屋,跟自己家里似的找了个就近的凳子坐下就开门见山,“爷,昨儿村里去卖野猪的事,周围十里八村的都知道了。” “他们惦记上了咱们的法子,估摸着最迟下午就该一起过来了,您老都早点定个章程。” 老族长闻言眯了眯眼,默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刚坐下的宋不辞,“二狗,法子是你想的,你不开口,村里没人敢往出乱说,你给爷交个底,你是个什么想法?” “族长爷爷,都说远亲不如近邻的,咱们还跟几个村子吃着同一条河的水,自然没有看着他们被祸祸的道理。” “只是,忙可以帮,但法子不能给出去。” 裴云野眯了眯眼,这小子想都不想的就说了出来,可见是心里早有打算的,所以,这是生病还生出一颗玲珑七窍心来了? 宋大山老实听着没说话,只在察觉到裴云野视线的时候眼神闪了闪。 老族长听完后,大概理解了宋不辞的意思,他是说只给药粉,但药粉的方子不能给。 “药粉也不能白给,”老族长补充道,“这是你想的法子,不能咱们村拿去送人情。” 那些村里人收了药粉只会记得宋家村,自然不会在意法子是谁想的,毕竟谁喝了奶还去追究奶是哪只羊产的? “咱们得定个价,”老族长解释,“他们拿了药粉,药了野猪后不论是卖猪还是吃肉,都是得了益的,万吃不了亏。” “你日后必是要再进学堂的,读书最是花费,能多攒点儿就多攒点儿。” 宋不辞乖乖点头,“我知道的,谢谢族长爷爷。” 读书的钱靠他卖话本子绰绰有余,这钱他自是要拿的,但至于怎么用,那就是他的事了。 “好孩子,”老族长点点头,“等我跟你其他几个族爷爷商量商量,必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老族长又看向裴云野,“你的那一份肉在家里熏着呢,钱也在,等会你走的时候让你奶拿给你。” 裴云野诧异,他也有? 他连忙道,“爷,我没出力哪能……” 老族长挥手打断他,“你出没出力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便是没出,村里也都是按了人头算的,咋,你出去个把月就不是宋家村的人了?” 裴云野微微哽咽,他慌忙低下头,再抬头时就又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爷,我可没说,您这是想撵我走啊?” “就你贫嘴,”老族长故作生气的抬了抬手,而后道,“好容易回来了就搁家里歇着,下午在家吃饭,我去找你们族爷爷商量商量。” “族长爷爷。” 老族长刚准备起身,就被宋不辞叫住,“族长爷爷,您等一下!” 第17章 野心 “这倒是个好东西!” 族长打量着手里的牙刷,而后抬头看向宋不辞,试探道,“二狗,你把东西拿给我,是想带着村里人一起做?” 宋不辞点点头,“大家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再一个,我这身体族长爷爷你也知道的,虽然已经大好,但还是受不得累,这生意,我一个人是做了不的。” “我出法子,大家去做,大家都有的赚,也多一份营生,”眼见族长仍旧面露难色,宋不辞知道他这是怕自己吃亏,于是道,“而且,这只是小头。” 在场的几人心下都是微微一愣,他这意思是,日后还有其他赚钱的法子? 作为族长兼村长,老族长自然是希望且有责任帮助宋家村每户人家都能越过越好,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宋不辞的义务。 从野猪到水车到晚稻,再到现如今的牙刷,这桩桩件件不管是做成的还是正在做的,都是这孩子打心眼儿里对村里的回馈和照拂。 他沉默片刻,然后挥散自家人和裴云野、宋大山两人,又让他们关上房门。 待到屋里只剩下他和宋不辞时,老村长意味深长且开门见山的说: “孩子,你可愿给爷爷交个底?” 宋不辞顿了顿,然后缓缓笑开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村里人能信任、支持他到什么地步,现下,便是验证的时候了。 …… 没人知道老族长和宋不辞聊了什么,守在门外的一行人只看到,老族长从门内走出来的时候,充满长着智慧的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整个人的状态都像是年轻了十岁。 反倒是宋不辞,依旧是那副文弱小书生的模样,表情也没太大变化,让人看不出深浅。 “喂~” 回去的路上裴云野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他抱着胳膊冲微微撞了一下宋不辞。 正思索着问题的宋不辞冷不丁被他怼的脚下一个踉跄,裴云野连忙揪住他的后衣领子将其稳住,有些恨铁不成的啧了一声, “你要不要跟我锻炼起来?” 一脸懵的宋不辞后知后觉的摇摇头,他现在不宜大强度的锻炼,每日晨起和晚间在院子里各走上十圈,运动量就已经达标了。 “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现在不锻炼起来,便是以后勉强撑过了贡院,到时候上了朝堂跟政敌骂起架都没有气场!” 宋不辞有些无奈,他倒是替他想的挺远,还对他挺有信心,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裴云野依旧抱着胳膊,没说话,只冲他抬了一下下巴,意思是有事儿你说,能帮的就给你办了,帮不了的就当我没听见。 宋不辞从怀中掏出昨天卖野猪分得的钱,将其递给裴云野,“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我打听着哪里有卖桃树的,如果有,你看着价钱不吃亏就帮我拿下,这里有多少算多少。” 裴云野接过银子掂了掂,他那会儿守在门口的时候从宋大山嘴里听了不少,知道宋不辞是个有大主意的。 何况,五两多银子少说能买三百棵树苗,没有老族长的允许他上哪儿栽去,既是已经跟老族长通过了气,那就不是他该管的了。 不过,他还是皱眉多问了一句,“你还有钱吃药吗?” 宋不辞微笑,“有留够的。” 裴云野闻言不再多言,只道,“那行,最迟什么时候要?” “九月要能入土,且次年可以开花的。” “好,我尽力。” 三人继续往前走,突然宋不辞冷不丁的开口,“看场子赚钱吗?” “凑活糊口,”裴云野不知何时拽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道,“小小年纪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不该去的地方别去。” “不然,呸,”裴云野吐出嘴里的野草,故作凶狠的凑到宋不辞面前,“腿给你打折!” 宋不辞也不恼,只笑眯眯的看着他,“要不,你跟着我混?” “行啊,”裴云野漫不经心的继续往前走,声音拉的老长,“不说状元,等你考上秀才了,我就带着弟兄们来给你当护卫,跟着你混~” 宋不辞也继续往前走,“牙刷我准备分两条路,一条是乡下人能消费的起的牙刷牙粉,由村里的大哥叔伯们自行去各个村落销售,另一条,就是更为高端些的牙刷牙粉,在城里成立个分销点。” 裴云野脚步一顿,心里虽惊讶,但言语间都是肯定,“你想让我做城里的分销。” “不是非你不可,”宋不辞道,“但你最让我放心。” “也最让你省事儿,”裴云野磨牙,这小子是看准了他在城里多少有些经营,但是,“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撇下手里的稳定和前程跟着你奔?” 宋不辞也道,“那你为什么又会认为,分销点永远且只售卖牙刷牙粉呢?” 一高一矮,两两对视,一个是九岁稚童,一个是地痞混混,但他们谁也未轻视彼。 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格,但眸光里却隐隐透着两个相同的字: 野心。 宋大山在一旁继续充当隐形人,那双沉稳的眼里也曾流转着雄心壮志,它只是被隐藏,但从不曾熄灭。 半晌,裴云野哼笑一声,“我不做赔本的买卖!” “货给你,成本我垫,以高于成本两文钱的价格卖给你,卖出后付款,所得利润会尽数投给村里,至于能卖多少,能卖多高,那是你的本事。” 宋不辞的眼睛里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和冷静,“只有一点,销路、口碑,是我要的。” “多久?” “下个月的今天,两条渠道,同时发售。” “告诉族爷,下午不用等我吃饭,至多五日,我会再回来。” 裴云野敛了神情,丢下一句话大踏步向村口走去。 宋不辞看着裴云野的身影渐行渐远,五日,是裴云野给自己的时间,也是他给裴云野的时间! 五日后若是他能处理好手边的事,成功带着弟兄从赌坊完美脱身,那么才有后续,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第18章 不行 “青伯~” 宋不辞走进宋青云家院子的时候,宋青云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撸起袖子埋头磨药,头顶夹着银丝的发髻松松垮垮的散出几缕浸着汗渍扑在他脸上,他也顾不上扒拉。 “青伯,在忙呢?” 听见宋不辞的声音宋青云头也没抬的道,“瞎忙活,自己找地方坐。” 说完就继续自顾自的忙自己的,约莫过了一刻钟,宋青云将磨好的药粉装进布袋封好,然后拖着一条腿进了屋,再出来时手上端了一个药碗。 “喝了。” “嗯?”宋不辞抬头,有些诧异的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不然呢?”宋青云没好气的看他,“大中午的不在家里纳凉是以真以为你现在就壮的跟那野猪犊子似的了?” 宋不辞摸了摸鼻子,大夫的通病就是这样,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他默默的端过来,入口是二花茶的味道,由菊花和金银花泡制而成,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宋不辞端起一饮而尽,而后下意识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却对上了宋青云嫌弃的老脸,“豁牙巴子有什么可乐呵的?” 很好,宋不辞瞬间抿了嘴,笑不出来了! 喝了解暑药,宋青云的语气都好了几分,“找我有事儿?” 宋不辞拿出一张纸递给青伯,“您先看看这个。” 宋青云狐疑的接过纸张,待到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先是一怔,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屈辱的事情一般,迅速将纸张一折,然后“腾”的起身直接将其砸到了宋不辞的怀里,拔高音量怒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是老夫惦记你的方子?” 宋不辞抬头,言语诚恳道,“青伯便是这般看小五的吗?” “我自然是不会这般看小五,”宋青云怒极反笑,脱口而出,“可你是吗?”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愣住! 宋青云许是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当下也冷静了下来,他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反倒是宋不辞,片刻就恢复了正常,他早该猜到的,原主咽气,他醒来之时宋青云就在他身边,要想瞒过大夫,属实困难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这世上也可以多一个悼念原主的人。 至于怕? 别说他所作所为并无惊世骇俗之处,说出去也无人可信。 便是有,可若宋家村若真出了一个借尸还魂的人,到时候死的,可就不仅仅是宋不辞一个人了,而很有可能是整个宋家村人。 宋不辞只认真的看着宋青云,“所以,青伯,这份药方,绝不能出自我之手。” 他可以于农业经商乃至科举一道大有所成,因为于农,可以说他身处其间、深有所感,于商,可以说他读书明智、穷则思变,于科举,可以说他九岁童生、前途无量。 可唯独医药,不行。 与现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同,年纪轻轻便可成为一方领域的专家,古代的医药大师要么是累世家传、悉心培养,要么,是天赋异禀、苦心钻研数十载,方能有所精进成就。 总之,至今未有人可以根治的肺痨药方,绝不可能、也不可以,是一个连药材都分辨不出的九岁稚童,可以写出来的。 宋青云沉默半晌,想到自他醒来一直安分守己,便是最近屡屡表现,却也是真心为村人谋益,最后终是坐了下来。 他面色复杂的看着宋不辞,“你想我怎么做?” 宋不辞看着宋青云的眼睛,“你年轻时曾在州府的医馆做过七年药童,因勤劳老实且颇具天赋,差点儿被东家收做徒弟,后却因被人陷害,被打折一条腿赶出药房。” 再提旧事宋青云已不像方才那样激动,但紧握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说正事!” “青伯莫急,”宋不辞缓缓道,“之后你回到宋家村靠采药谋生,并为了治疗自己的腿,依照过去的累积坚持不懈的以身试药、不忘悬壶之志,历经二十年之久,终是久病成医,研有所成。” “后恰逢同村稚儿身患肺疾,无奈之下甘愿以身试药,二人一拍即合,经过一年之久,又得上苍和祖宗庇佑,终得这一前无古人之方。” 宋不辞说罢,将药方再度递向宋青云,“青伯以为,如何?” “古今成大事者,运气必不可少,故而虽说不得完美,倒也说得过去,”宋青云抬手接过药方,“但你要知道,便是这药方有了来处,那也不是我能守得住的。” “无妨,”守不住那便不守就是,不过,宋不辞依旧淡定,“那就在守不住之前,将它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宋青云皱眉,猜测道,“你是想将它卖出去?” 宋不辞笑而不语,“到时青伯就能知道了,顺便,如果可以,青伯最好能在三日内将这些年的医药研究所得,以及此方的研究手稿梳理一番。” “故弄玄虚,”宋青云嘟囔着,而后摆摆手,“走走,别指望我留你吃饭,净会给人添麻烦。” 宋不辞想起宋小小山口中宋青云的拿手好菜“中药糊糊”,果断起身告辞,“青伯,再会。” “慢着!” 宋青云顺手解下腰间不似香囊的香囊丢给宋不辞,宋不辞连忙抬手接住,但乍一闻到上面的汗味儿顿时小脸皱成一团,但也不敢直说,只含蓄的道, “青伯,您的香囊,药味儿似乎淡了些。” “呵呵,”宋青云只当他是不识好坏,当下直接气笑了,“淡?上好的藿香,半斤藿香一斤肉,没听说过?浓的你一年都不带换的,还淡?!” 宋不辞愕然,这不会真是他戴了一年的? 再说了,再浓他也不能贴身带着一个满是老男人汗臭味儿的香囊,但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宋不辞忍了忍,罢了,左右就百来米距离,回去后放着就是了! “还淡?比我身上的汗臭都浓,还……” 骂骂咧咧的宋青云瞬间反应了过来,当时老脸一红,一把夺回香囊就推搡着他往外走,“不识好歹的狗崽子,滚滚!” 最终,宋不辞是徒手捧着一把藿香出的宋青云家的院门…… 第19章 浆水 “二狗去青云家了?” 宋不辞老远就看见有个人站在他家院子门口,走近了看才发现是宋三奶奶,三奶奶手上提着一篮子野菜,脸上满是关心的道,“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没有三奶奶,我就去拿了点解暑的药草,”宋不辞连忙快步走上去,一边推开篱笆一边道,“三奶奶您怎么来了,这日头这么大您怎么不进院子里歇着。” “这几天天气大,你身子弱是得注意着些,”三奶奶听后叮嘱着,然后又提过野菜篮子笑眯眯的道,“坐就不坐了,刚从地里摘的石头菜新鲜着,三奶奶拿给你添个菜。” “三奶奶,我哪儿能要你的东……” “听话。” 三奶奶虽然语气温柔,但动作却带着不松拒绝的强势,她将菜篮子塞给宋不辞,“三奶奶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二狗你别嫌弃。” “三奶奶您说哪里话,有的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宋不辞道,“只是我一个人哪里就吃的了这么多,有上一半都够够的了,您带回去些。” “吃得完吃得完,这就只是看着多,”三奶奶笑眯了眼,连连道,“实在吃不完就放着慢慢吃,土坯房里阴凉,搁上天没有问题。” 宋不辞听罢也不再推辞,“那三奶奶您进屋头坐会儿,外面热。” “坐就不坐了,回去眯会儿还要堆肥呢,”三奶奶眼底再不复前几天的黯淡,此刻充斥着希望,“大山几个孩子已经帮奶奶把祸祸的田都整出来了,肥也该堆起来了,不然该跟不上撒种了。” “撒种?” “是呀。” 宋不辞听着陷入了沉思,后面三奶奶说什么他也没注意听。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记起来,大靖朝目前最普遍的水稻种植方法就是直播,即直接撒种,难怪他当时看见稻田里的秧苗稀疏不一呢。 “三……”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三奶奶都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原是想给三奶奶分点儿藿香呢,也给忘了,他赶忙追了上去。 “三奶奶,这是藿香,你下地的时候带点在身上,解暑的,”说罢宋不辞又叮嘱道,“日头大的时候您就尽量别下地,身体重要些。” “好好好,”三奶奶笑眯眯的应着,然后冲他挥手,“快回去,别送了!” 目送三奶奶离开后,就提着一篮子石头菜回了家。 从宋青云家到他家不过四五百米的距离,但他却热出了一身细汗,换了件衣服,又一碗温水下肚后,他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唉,这大夏天的要是能有一碗冰镇荔枝杨梅汤就更美了,想起那冰冰凉凉酸酸爽爽的口感,宋不辞就口舌生津。 不过也只是想想,冰他倒是能造出来,但就怕现在的他有命造,没命享用,何况,荔枝和杨梅,便是有钱从南方运过来,怕是也难以入口了! 宋不辞有些遗憾的咂砸嘴,转头看到地上的一筐石头菜,他突然灵机一动! 冰镇荔枝杨梅饮他是喝不上了,但有一样夏日开胃解暑神器,他完全可以拥有啊! 说干就干! 三奶奶很细心,石头菜都是摘过的,宋不辞只做了简单的淘洗,然后就放在篮子里控干水分。 等到水分控的差不多以后,他将石头菜放进腾出来的缸里就开始升火烧水,水开以后他快速挖了鸡蛋大的一勺面粉倒进锅里快速搅开。 等到面粉水煮上几个跟头之后,他立刻将锅里的面粉水舀起来悉数趁汤倒入装有石头菜的大缸里,再飞快的盖上石头盖子将其密封。 宋不辞擦了擦额头因生火热出来的汗,有些开心,只需等上三天左右,他前世幼年最喜欢的浆水菜便差不多够味儿了! 做好这一切后,宋不辞又从橱柜里挖了两小碗豌豆,准备泡发做豌豆淀粉,待到关橱柜门时他瞥见里面的黄豆面,忽然想起,浆水鱼鱼里怎么能少了爽脆可口的豆芽呢? 想罢,宋不辞又挖了一小碗黄豆出来,和豌豆分开泡在两个水盆里。 他才刚做好这些,黑蛋儿就端着一个碗跑了进来, “二狗哥,吃饭啦!” 宋不辞看了看外面的天,估摸着现在不过刚刚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的样子。 除非农忙,一般来说村里人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在早上巳时(早上10-11点),一顿在下午申时中(4点左右)。 “黑蛋来啦,”宋不辞接过碗,“今天怎么这么早吃饭?而且我不是说以后我可以自己做饭吃,怎的族长爷爷还让你来送饭呢?” 之前他病的起不来身,原主的几个姐姐又脱不开身回来照顾他,就商量着让他在老族长家吃饭,她们定时给老族长家送去米粮。 卖野猪回来后宋不辞大好,便也不好再麻烦老族长家,就说了以后自己做饭吃。 “爷说家里下午要来客嘞,就早点吃饭,这不是昨天的肉汤我奶炖了萝卜,我奶说补身子嘞,让我给你端一碗来。” 黑蛋儿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宋不辞,“二狗哥你快吃啊,你这碗里面还有碎肉呢,我看见我奶放的,香的嘞!” 宋不辞笑,问他,“你吃了没?” “吸溜~,”黑蛋儿吸了口口水,“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些,”宋不辞拿出一个碗就要给黑蛋儿拨,“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些。” “我不要!” 奶可说了,那是给二狗哥补身子的,不许他望嘴,不然明儿早不给他煮鸡蛋吃了! “二狗哥我走啦,吃完你把碗搁着,我一会儿来拿!” “哎!……” 不等宋不辞拦,黑蛋儿抹了一把哈喇子,飞快的就朝外面跑去,他怕他把持不住,主要那肉汤味儿忒香了,老往他鼻子里钻! “对了,”黑蛋儿跑到门口又停下,“二狗哥,我爷说让你擦黑那会儿去趟祠堂,他有事说嘞!” “好。” 第20章 蚊子 吃过饭后,宋不辞趁着天还没黑坐在院子里的树下写起稿子,期间还有几个同村陆续来给他送过一些青菜鸡蛋甚至柴火,都是些日常用得上的,生怕他拒绝,也不停留,将东西放下就走。 宋不辞无奈,农户人家的感激就是这般朴实,却真挚。 后半晌他渐渐投入创作之中,直到随着天光微暗,蚊虫频繁袭击,他才不得不停笔,看着手臂上被叮咬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包他无奈叹了口气,寻思着明早该去摘点儿野菊花回来驱蚊。 想罢,他收拾好东西,关上房门,一路向祠堂而去。 路上他还碰见了宋安父子三人,跟其结伴而行,瞅见他不时的抓挠,宋安抓住他的手,“被蚊子咬了?别挠,越挠越痒。” 说罢用手指甲盖儿在他抓挠的地方掐了个不深不浅的十字印,然后笑道,“喏,是不是好多了?” 宋不辞感受了一下,虽还是微微有些痒意,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有些惊讶,“安哥,这是什么道理?” “这呀,”宋安冲他一挑眉,笑道,“这可是你安哥我的独门秘方。” “哎哟!” 宋安刚说完就夸张的捂着脑袋跳出老远,“爹!您老打我干什么?” “老子都没用力你蹦跶什么?”宋安爹宋有田瞪他,“老祖宗传来下的智慧倒成你的独门秘方了?” “嘿嘿,”宋安摸摸脑袋,“那我不是逗逗二狗嘛!” 宋有田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宋不辞放缓了语气,“二狗啊,等下回去去我家给你拿点夜息花和艾草,夜息花你碾碎了抹点在上面就行,艾草你晚上睡前点燃在屋子里熏上一会儿就好。” “夜息花和艾草?” “夜息花涂上去凉凉的,止痒,”宋有田只当宋不辞以前年纪小又有家里人操心所以不懂得这些,只道,“艾草嘛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用这驱蚊,效果好着嘞。” 凉凉的?宋不辞猜测夜息花莫不是薄荷? “就是艾草味道不大好闻,还呛人!” 宋安伸个脑袋过来补充,然后又飞快跳开,果然,下一秒宋有田就抬起了手,“就你娇气些。” “哎!打不着!打不着!” 宋安蹦蹦跳跳,跟个猴儿似的,他大哥宋平都看不下去了,转头对他爹道,“爹,安子过完年都十七了,也该娶个媳妇儿了。” “哥!” 宋安瞬间臊红了脸,也不蹦跶了,只攥着手扭捏起来,宋有田当下没眼睛看,笑骂一句,“出息!” 而后认真的点点头,“年龄是大了些,等秋收完就托媒人相看起来。” 宋不辞也笑笑,笑完他又问道,“有田叔,那城里的贵人们也是用艾草驱蚊的吗?” 宋有田顿了顿,这倒是把他问住了,他一辈子没怎么出过村,哪里晓得城里的贵人们是怎么驱蚊的?不过想来应是有更好的法子。 “贵人们的法子要更精贵些,”宋平道,“我在城里给人干活的时候听说,贵人们会用丝绸将床榻围起来,顶好的丝绸既透气又能防止蚊虫进入。” “除此而外,在端午的时候会收贮浮萍,阴干,再加雄黄做成纸缠香,夏日里用来烧熏驱蚊虫,有些还会将其做成香囊随身带着。” “这样啊。” 宋不辞了然,这就是早期的蚊帐和蚊香了,只普通人家大多贫困节俭,不说丝绸,便是普通粗布都难得,更别提雄黄这等被称为家世古老的贵族的珍贵药材了。 艾草虽实在,但味道呛人,且只是驱赶作用,并不能真的熏死蚊子。 忽而他眼睛一亮,也就是说,目前的大靖朝,普通人家是没有蚊香的!甚至富贵人家也没有现代那样好闻且方便的蚊香! “听说下午隔壁几个村子的村子一起来找了老族长,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嘛呢,”思索间宋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不过我猜他们准没憋好屁。” “你又知道了!” 宋安刚说完又挨了一下,他转头嚷嚷,“爹!你别老打我头!我都被你打的不聪明了!” “聪明?”宋有田瞪他,“咱们家根子里就没带的东西你别想胡咧咧安我头上!” 宋不辞无奈,很好,很强大,这才是真的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宋安不乐意了,“有您这么说话的吗?您也不怕爷爷半夜从祖坟里爬起来找您说道说道?” “你个兔崽子浑说什么!” 宋有田当下脱了了鞋就要砸过去,却被宋平拦住,“爹,祠堂到了。” 宋有田一哽,一边穿上鞋一边对宋安骂道,“兔崽子!你等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宋安才不怕,回去他就找他娘,看他爹敢当着他娘的面打他! 宋不辞几人到的算晚的,他们进去时祠堂的院子里已经坐了一大半儿人了。 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人基本就七七八八的到齐了,就是七七八八的巴掌声也随之多了起来。 老族长跺了跺手里的拐杖示意大家安静。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我就说快些,夏夜里蚊子多免得大家遭罪,至于没赶上的,大家回去了就相互转告一下。” 等到大家彻底安静下来,老族长道,“下午小湾村和大坎村几个村的村长都来了,大家应该也都看见了,他们来呢,就是为了咱捕野猪的法子。”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讨论开来,“小湾村也来了?他们脸咋这厚呢!” “别是又想空手套白狼,他们可真够不要脸的!” “别的都行,但小湾村绝不能给!上次坑我们的事儿我到现在还记着呢,他们倒是忘性大,一伙子不要脸的!” …… “我就知道他们没憋好屁,”宋安凑了过来跟宋不辞说小话,“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早些年闹水灾,粮食收成毁了一大半,几乎十里八村都吃不饱肚子,大家都只能去山里找吃食,后来村里在山上发现了一片葛条根,大家分着吃这才勉强没饿死。” “后来村里人上山的时候遇到个小湾村的孩子饿的昏倒在山上,村里人心软分了他一些葛根条,尽管千叮咛万嘱咐还是被小湾村其他人知道了,那帮瘪犊子竟然悄悄守在山里,只等着看大家上哪儿弄的葛根条。” 宋不辞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然后呢?” 第21章 法子 “然后!” 宋安拔高了些音量,“那些狗东西踩好点以后愣是半夜爬起来悄悄把那片的葛根条孙子都刨走了,不说给咱们留一口,便是种子都没留下!” “第二天村里发现以后就打上了小湾村,可那些瘪犊子缺德货直接一口气将刨来的葛根条分食了干净,”宋安越说越生气,“咋不吃死他们呢!” 宋不辞急急追问,“那后来呢?咱们村怎么办了?” “咱们村也没办法,那些狗东西一口咬死了都吃完了,咱也不能把人打死,不过,所幸第三天咱们县里的赈灾粮食留下来了,不然指不定村里得饿死多少人呢。” 宋不辞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宋安又道,“自那以后咱们就和小湾村结了仇,再不来往,没想到他们这次还有脸上门,就该当场给他们打出去!” 这时宋大河凑了过来,“那你晓得这次小湾村来的都是谁?” 宋安摇头,“那我不晓得,我跟我爹他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有那个小白眼狼!” “哪个?” “就是当初族长他们救的那个,小湾村的那个小崽子,”宋大河小声说,“我来的时候碰见了六叔爷爷,听他说的。” “嘿!” “嘿什么嘿,”宋有田给了宋安脑袋一下,“好好听着!” 宋安捂着脑袋一脸幽怨,宋大河呲着牙傻乐,结果转头就被媳妇儿揪了耳朵,“你别笑,我都听不见族长声儿了!” 宋大河当下也老实了。 老族长示意大家安静,“小湾村的事先不提,至于其他几个村,都是邻里邻村的,每个村都少不得有咱们的姻亲,哪有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闺女孙女、媳妇儿儿媳妇家遭野猪祸祸不管的?” 老族长这话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他们是有想法的,只是法子不是他们想的,但肉却是他们吃的,还连吃带拿的,再有想法也不好意思提出来,毕竟哪有占便宜没够的? 多说一个字他们都臊得慌! 于是众人都期待的看着老族长,看他能不能给大家寻个合适的解决法子。 “所以呢,法子肯定要给,但,不能给!” “经过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商量,又问了二狗的意思,最后暂时决定,将药野猪的药粉卖给其他几个村,按照每户人家十个铜钱收。” “这法子是二狗想出来的,所以所得到的钱都归二狗所有,这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大家闻言纷纷讨论起来。 …… “一户十个铜板,还没一斤肉贵,但他们哪怕只捉了野猪,一户分到的可都不只一斤肉,”宋安咂咂嘴,“他们这是赚大发了啊,咱们这真是、真是……” 宋安扭头看宋不辞,“二狗,你读书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那人?” “仁至义尽?” “对!就是仁至义尽。” 宋有田难得的没怼小儿子,一户十个铜板对于庄户人家,说多不多,说少也确实不算少,毕竟他们也只有逢年过节能吃上几两肉。 但是这样一来既让几个村绝了占便宜的心,又不太为难人,还能让自己村里人和二狗心里舒坦,不愧是老族长。 半盏茶后,老族长再次示意大家安静,“大家有想法吗?有了就只管提,咱们再商量。” “没有!” “那对于这份钱的归属,大家有想法吗?” “也没有!” “那本就该是二狗的!” “咱都是占二狗的便宜,家里闺女儿儿媳妇婆家娘家也跟着占便宜,已经是脸皮厚极了!” “可不是!二狗啊,大家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呢!” 大家先后发言,隔着重重夜色向宋不辞投来感激的神色! 老族长和几个族老高辈儿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但凡今天有一个人有不同的意见、惦念那一两多的银子,老族长和几个族老都不会说接下来的话。 所幸,大家都没让他们失望, 他们宋家村的孩子啊,虽然穷,但根儿都是正的!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说今天的第二件事,”老族长顿了顿,等大家都屏息认真听了,才道,“二狗心眼儿活,他呀,又给大家找了个营生。” “嚯~” 二狗前一个主意就解了大家庄稼的烦恼,虽不一定能成,但木匠的水车已经有了模样,只这都是宋家村受不尽的益处。 而且便是不成,那卖野猪的银钱家家交了赋税也还有剩下的,那十几户人家就着杂粮勒紧裤腰带,村里其他人家再伸把手帮衬着点儿,怎么着也能过了。 等到年底再杀了养大的野猪,不论是卖钱还是自己吃,都能过个丰盛年! 这再有一个主意营生,那岂不是都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活了,大家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宋不辞! 宋不辞简单的给大家解释了一下原理用处,不过,宋不辞道,“这不似野猪,能挣大钱,按我的想法,牙刷定价两文钱一个,买三个牙刷送一盒牙粉,除过成本,大家分下来不定就几文十几文的。” “有咱就已经偷着乐了,哪能天天想着挣大钱,又不是天上掉馅饼的!” “就是,二狗你放心,咱们不是那等子贪心的人,咱一天在地里干一天活儿,也不见能有一个半个的铜板,现如今有了法子,高兴还来不及。” “要真按二狗你说的,那牙刷咱家家都能做,六月又不是农忙的时候,要不是野猪祸祸,家里的男人们都得想法子去城里寻活季做工去,现在要整田堆肥,也走不开,能扒拉几文是几文。” “可不嘛,咱中午少睡会儿,或者这个季节晚上也亮堂,咱晚上乘凉都能借着星宿做了。” “可不是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都是真心话,有了预防针宋不辞也更放心些。 “不过,”宋有田忽然问道,“二狗啊,我刚听你说还有个牙粉,那牙粉可咋做嘞,而且送那不是要亏本嘞?” 第22章 算账 宋有田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大家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宋不辞。 宋不辞详细的向大家解释了为何要送以及后期如何源源不断的赚钱,“具体的制作法子,明天大家可以每一户推选一个人来我家,我会统一交给大家。” “另外,本钱的事大家不用担心,我会把刚刚的卖药粉的钱用作制作牙粉的成本,所以纵使亏了,也亏的起。” 宋不辞刚说完,宋有田就发话了,“那哪儿能再让二狗你掏钱,你这是看不起咱们这些叔伯婶婶呢!” “就是,是咱们自愿跟着你做的,老婆子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宋勇娘也跟着道,“怕亏钱咱就不做,既然决定跟着做了,就不能光想着赚了如何如何,不考虑其他的!”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各位叔伯婶婶,”宋不辞道,“这法子若是没有村里、没有大家,那其他村里只需威逼利诱就能从我这里拿走,哪还需要给钱?” “所以就是给大家用也是应该的,何况我也是跟着赚钱的,我体弱做不了活,却还要分大家的成,那哪能成?” “话不是这样说的,要没你大家又上哪儿拿钱吃肉去,”族老们也不知道宋不辞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六叔爷直接一锤定音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成不成的,咱们出个本的钱还是有的,要是不愿出的就来我这儿说,到时大家分钱也别眼红就是。” “是这个理,”老族长也没意见,转而道,“牙刷的制作费的就是竹子和野猪毛,竹子山里就有,野猪毛昨天的都还在那,要是不够,就去城里屠户那里收买些,半个月能做的量,每家每户一个铜板都绰绰有余了。” 是的,宋不辞的打算就是可着六月中旬做,六月底收春小麦,七月初种完晚稻就开始卖,那时候大家手里也有点儿闲钱,牙刷能更为好卖些,只做一锤子买卖! 后续就等着卖牙粉! “到时候所卖出的牙刷,每卖出十个,给二狗两文钱分成。” 大家算了算,卖十个他们能挣二十文,分二狗两文他们净赚十八文,想了想有人皱眉开口,“这大概不太合理,照这样算那二狗拿的岂不是太少了。” 少吗? 宋安皱眉喃喃,他倒不是觉得不该给宋不辞多给,就是,就是他总觉得哪儿算的不对。 宋不辞笑,大家实在,却当真不是做生意的料,他们的人工成本他们是半点不计啊,看来,他得想法子培养几个会算账的。 老族长道,“做牙刷要砍竹子削竹条磨竹片烫孔,要清洗猪毛,要缝猪毛剪猪毛,整个工序按七个人算,一个时辰做四十个,得八十文,你们做的人成本按一人一个时辰四文,这就二十八文,余五十二文。” “每十个给二狗两文,再减过八文,余四十四文,算下来你们每人纯利得六文,你们还觉得他少吗?” “好像,是不少,比我还多两文……” “不对,”宋安开口,“勇哥,你之前不是还有每人的成本四文,你加起来有十文呢!” 宋勇挠了挠头,账还能这么算?此前也没人跟他们说过呀,毕竟他们出去不论是做工还是卖东西,都是是多少就是多少的。 老族长摇了摇头,想起宋不辞跟他聊的那些,老族长此刻诞生了跟刚刚宋不辞同样的想法,得培养几个会算账的才行啊! 倒是宋不辞,瞅了一眼旁边笑的一脸少年气的宋安。 “那就继续往下说,牙粉的事儿分成先不论,等后期回了本,除去成本,至少得给二狗一成利。” “还有,明天还到这儿跟二狗学做法……” …… 等到散会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宋不辞被宋安拉着去他家取夜息草和艾草,刚转出门碰到了宋大山父子四个。 宋不辞看了看问宋大山,“大山哥,小山哥是还没回来吗?” “许是累着了,他傍晚回来就睡了。” “这样啊,那让小山哥好好休息。” “你要是找他有事儿,我回去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没事儿,我就是看他没来,所以问问。” 宋不辞本是好奇,再一个就是想托宋小山明儿来帮他磨磨豌豆浆的,不过既是累了,那就算了。 和宋大山告别以后,他跟着宋安继续往家走,宋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二狗,说说,有啥忙是小山子能帮的,你安哥哥帮不了你啊?” 宋不辞诧异,“这也能看的出来?” “那你可当,”宋安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你哥哥我可是宋家村出了名儿的眼明心亮!” 宋不辞乐了,“是有点儿小事,就原是想请小山哥帮我磨点儿豌豆浆的。” “碗豆浆?” 宋安有些诧异,主要大家一般都是直接将其碾成碎瓣或者磨成粉,用来熬稀饭烙饼子吃的,还是第一次听说磨成浆的。 不过他想着许是宋不辞身体原因,这样吃适合他,便也没多问,只道,“我来呗,这点子活你喝碗水的功夫哥哥就给你干了!” “那就多谢安哥了,”宋不辞道,“我也不说给钱的话了,待东西做好,我给你送些来。” “那行,听着就是好东西,”宋安眼睛笑成月牙,“那哥可等着了啊!” “就知道吃,”宋有根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就那点子活你也好意思吃二狗的东西?脸呢?” 宋安摊手,“爹!我就说说嘛!你要是再打我,我回去就给娘说!” “嘿!你小子还敢告状!” 眼看宋有田又要脱鞋,宋安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二狗,哥先走一步,在家等你哈!” “兔崽子!” 宋平走到宋不辞身侧,“累吗?” “不累,”宋不辞知道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三步一喘的样子,“现在正常走路没有问题的,平哥你不用担心。” “嗯,”宋平点头,“那行,你要是走不动了就说一声,我背你。” “好!” 第23章 努力 第二天早上宋不辞正在刷牙宋安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来。 少年不甚鲜亮的发带在晨风跳跃翻动,带起几缕青丝于晨光中染上了太阳的颜色,正如此刻十六七岁迎光而来的少年,明亮而鲜活! 宋不辞吐掉嘴里的牙粉沫,“安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那干活呢可不得来早点儿,不然大中午再来可不显得我像蹭饭的,”宋安笑嘻嘻的走过来,弯腰歪着头看宋不辞右手上的牙刷,“这就是你琢磨出来的牙刷?” “是呀,你稍等!” 宋不辞从屋内拿出一只沾好牙粉的牙刷,又舀了一碗水递给宋安,冲他挑眉,“要不要试试?” 宋安蠢蠢欲动,然后一撸袖子,也不客气,“那就试试呗!” 然后两个人就蹲在旁边的菜园子地边上刷起了牙,两分钟后宋不辞停下动作,回屋洗了脸又重新束了发,再出来却发现宋安依旧蹲在那里刷的不亦乐乎! “安哥,”宋不辞冲着他喊,“牙刷有些硬,再刷该出血了!” “嘿嘿~” 宋安顶着一嘴泡泡冲宋不辞龇牙,然后快速的漱了口! “二狗,你这牙刷真好用,”宋安舔舔上牙齿,“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嚼了杨树枝的,但是用你的牙刷牙粉刷完牙后,我总觉得我的牙齿好像都轻松了许多,嘴里也很是清爽!” 宋不辞自己是很享受刷牙的过程的,他每次刷完牙就是这种感觉,总觉得很解压,而且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被人认可和喜欢,总是值得高兴的! “大山哥之前也这么说,”宋不辞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这支你拿回去用,走的时候再带点牙粉。” 宋安挑眉,“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将牙刷清洗干净,然后将其擦干就塞进了胸口,而后看向宋不辞,“不是要磨碗豆浆?” “这儿呢!” 宋安跟着宋不辞走进厨房,“喝,你怎么还泡这么多黄豆子,是要做豆腐吗?” “没有,”宋不辞摇头,“我想做点豆芽。” “豆芽?”宋安惊讶出声,“你还会做豆芽呢?书上还写这个?还是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听着宋安惊奇的语气,宋不辞有些诧异,“大家、不会吗?” 宋安理所当然的摇头,“不会啊。” 宋不辞愣了愣,“可是我之前看见族长爷爷家有吃豆芽……” “城里买的呗,”宋安很随意的道,“城里是有人会生豆芽,三文钱一斤,可那是人家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方子,那哪能人人都知道呢?” 宋不辞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在互联网和短视频没有普及的现代,也不是人人都会生豆芽做豆腐的,是他想当然了,以为有的,就是大家都会的。 “二狗,你真是这个,”宋安冲宋不辞竖了个大拇指,“哎,早知道我也去读书了,读书人就是聪明,啥都能鼓捣。” “不过,我要是读了书应该也没你聪明,我爹说了,我们家就不带聪明的根子,我还是踏踏实实种地,然后,嘿嘿,沾你的光!” 宋安笑呵呵的说完端起泡着碗豆浆的盆就要往外走,宋不辞连忙叫住他,“安哥,还得你帮我个忙。” 宋安甩开因为刚刚低头掉在脸上的发带,却没放下手中的盆,只道,“你说呗!” “啥玩意儿?” “你要我帮你生豆芽,”宋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干点粗活我行,这就算了,你要是有搬不动的东西可以喊我。” 宋不辞好笑之余觉得欣慰,他知道宋安是不想他漏了方子给自己。 但同时深刻的感受到,越是贫穷的时代,技术的越凸显其重要性,也正是重要,技术才无法传播,那就会越穷,以此,循环往复! “安哥,”宋不辞拉住欲走的宋安,“不只是你,也不只是牙刷牙粉,连同豆芽的法子,甚至以后我能想到的更多的法子,日后我都会一起教给大家。” 宋安一愣,少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他放下盆子,认真的看着宋不辞,“二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 他看了宋不辞好一会儿,“二狗,你还小,你要轻易就将整个村子背在身上。” “大家不能靠你一辈子。” 背上整个村吗? 宋不辞怔了怔,他此前从没有这样想过,可当真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的却是,如果他可以,而且他愿意,那又有何不可呢? 人活着,总要为了点什么,才能活的有意义,而这,也许就是他来这里的意义! 他想了想,看向宋安,“你觉得咱们村穷吗?” 宋安默了默,“穷。” “那你觉得咱们穷是因为咱们不够努力、不够上进吗?” 不够努力吗? 宋安想,他们起早贪黑,小的从六七岁起就开始跟着下地,老的背都快弯成拐杖了都还在干活,农忙时,怀着孕的妇人挺着肚子都恨不能一个掰成三个用。 不够上进吗? 一件衣服穿了三年又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鞋子破了露着脚趾头满地跑,时令农耕样样不误,深山老林、街头巷尾、码头田地到处琢磨铜板! 可他们的老子娘还是看不起病吃不起药,他们的孩子还是读不起书上不起学,他们的媳妇儿吃饱饭都不容易更别说穿金戴银,他们自己种的大米白面更是进不到他们嘴里! 桌上过来过去就是粗粮饼子就野菜,也就逢年过节过年才能一人沾上一两筷子荤腥。 所以,他们不努力、不上进吗?他们努力,他们上进啊! 可他们还是穷! 宋安从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此刻他迷茫的看着宋不辞,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所以,那是为什么呢?” 第24章 小孩 “是时代,时代造就悲哀,”宋不辞淡淡的道,“可是我改变不了时代,也改变不了天下,我想做的不过就是改变我们村里。” “所以,靠什么重要吗?能靠又为什么不靠呢?求财求色求权势,合理合法合人性,手段,从来都只是过程。” “重要的是改变,是我们,是宋家村的每一个人,都能越来越好。” 宋安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他内心的混沌,涌入一丝清明,但他又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只觉得他眼中的世界仿佛宽阔了起来。 这是宋不辞的内心真实的想法,身处其间,你才会知道他们有多么的可悲而又无奈,可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人类进化发展史上必然的历程! 世人皆苦,可他不是圣人,更不是皇帝,渡不了世人,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他只想尽己所能,改变他所在的宋家村这一亩三分地,改变这一亩三分地的人! 忽而他又想笑,他言语间告诉宋安不要执守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然而宋不辞不知道,他今日随手种下的种子冒出了一丝嫩芽,终有一天,也将会长成参天大树。 “可是,我们什么都给不了你?” 宋不辞问他,“那些地主老爷们活着要花钱吗?要吃粮食吗?” “要。” “那他们的钱从哪里来呢?吃的粮食又从哪里来呢?” “钱、钱是长工做的货物粮食换来的,吃的粮食是、是佃户和我们这些农户种出来的!” “所以,你们重要吗?” 宋不辞不用宋安回答,他道,“重要,农是国之根本,你们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你们,有钱的地主老爷用什么吃什么花什么呢?” 宋安糊涂了,“那、你以后会成为地主老爷吗?” 宋不辞又问,“地主老爷会给你们肉、给你们方子、给你们分成吗?” 宋安摇头。 “所以,我们是合作,不是主仆,不存在阶级。” “你们过的差,我也不会多好,但你们好,我会更好,”宋不辞继续道,“因为我想要的,是整个环境供给的变化,而非当下环境的变化。” 宋安更糊涂了,“我不懂。” “你现在不必懂,以后、以后也许会懂,”宋不辞咧嘴一笑,“所以安哥,我们去种豆芽!” 半个小时,宋安看着盖着一层纱布的菜园地都惊呆了,“豆芽竟也是土里长出来的吗?” 将泡好的黄豆撒进地里,再盖上纱布、盖上树叶,再浇透水,三四天就能长出来豆芽了? “法子不止这一个,但是目前我只会这一种,”宋不辞道,“但是应该是没问题的,等到四天后我叫你来一起看。” “好!” 宋安点点头,抱起地上放着的盆子,“那我去磨豌豆浆了,日头已经出来了,你就别去了。” 村里只有一个石磨,在祠堂里的一个偏房内放着,供大家使用。 他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他还惦记着昨晚上的蚊香,于是点了点头,“行,那麻烦安哥。” “麻烦什么。” 宋安抱着盆就出了门,等他走以后宋不辞也戴上草帽,提着一个小锄头出了门。 这会约莫早上九点多,大家都在地里,所以路上没什么人,只有黑蛋带着几个小伙伴在村子里疯玩,看见他老远就开始叫他了。 “二狗哥,你干啥去啊?” 黑蛋带着三个小孩儿跑到他面前,从左往右依次宋大河家的石头,宋勇家的大牛以及宋大山的小女儿月牙儿。 几个小孩儿都仰头看他,就是鼻涕巴拉的,不知道在哪儿弄的灰头土脸的月牙儿甚至还吸了吸自己的鼻涕泡,但他们的眼睛全都是亮晶晶的。 宋不辞哽了哽,本想掏出自己的手帕,但想着自己还在病中。 “我去摘点野菊花。” 宋不辞说完牵起月牙儿,又对他们几个道,“跟我来。” 几个小孩子搁家里调皮的上天,但在宋不辞面前却出奇的老实,他们也说不上来为啥,但,就是莫名的不敢抗拒。 大概,是大孩子的天然压制? “把手和鼻涕自己洗洗。” “哦~” 黑蛋儿带头洗了起来,石头和大牛向来以黑蛋马首是瞻,也乖乖洗了起来,不过洗着洗着几个人孩子就互相泼水玩闹了起来。 沟渠里的水都是田里流过来的,又经过了太阳的照晒,倒也不冰,所以宋不辞也就没阻止。 他就着土路旁边沟渠里的水流给月牙儿洗了鼻子和脸,小姑娘瞬间水灵起来了,就是可能成天跑跳,脸上有点干巴微红。 再看看她乱糟糟的头发,宋不辞手指头痒了痒,顺手就给小姑娘编了两根小麻花,然后还摘了路边一朵小黄花给她插在辫子上。 嗯,更可爱了! 就是小姑娘似乎随了宋大山的性子,不怎么爱说话,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透露出她的欣喜。 “好了,”宋不辞起身,“你们玩儿去。” “二狗哥,”黑蛋几人停下了动作,“我们可以跟你一块儿玩吗?” “是呀,二狗哥,”大牛仰头,“我爹说你可厉害了,要是我能沾上你的几分聪明劲儿我家祖坟都能冒青烟,我能跟你沾沾不?” “我爹也说了,我也想沾沾!” 月牙儿也不说话,就跟着小伙伴儿一起看他,但弯弯的月牙里满是渴望。 宋不辞有些想笑,但想着他就在山脚下挖点儿东西,倒也无妨,不过还是掏出了自制的口罩戴上,虽三个月过去他的病已经没了活动性,到底孩子抵抗力差些。 戴好后宋不辞带着几个小家伙向山脚下走去,路上碰见了在田里干活的大人们,还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去。 小孩子跑的快炫起来真要做起事儿来还真有几分麻利劲儿,很快,宋不辞想要的野菊花、鼠尾草和柠檬香蜂草以及薄荷就装满了他提着的小篮子。 他们还在山脚下找到了一株刺泡儿,宋不辞将其摘下来用一片构树叶子盛着,然后走到树底下分给几个巴巴等着的小家伙。 “二狗哥~” 突然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月牙儿开口看向宋不辞,软软糯糯的道,“二狗哥,我能读书吗?” 第25章 坚持 宋不辞有些诧异,“怎么呢?” 月牙儿才五岁,其实并不很懂读书是什么意思,但是,“爷爷说二狗哥你就是读书才变聪明的,聪明、可以有肉吃。” 小姑娘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小嘴轻轻咽着唾沫,似在回忆那日的肉香。 宋不辞笑笑,“所以月牙儿其实是为了吃肉肉吗?” 是的,月牙儿小小的脑袋惦记着肉香,但,她又想起那日,“爷爷说等爹爹再生个弟弟,就全家勒紧裤腰带攒钱送他去读书,” 月牙儿亮晶晶的眼睛里升起了一团小小的疑惑,“为什么要等弟弟生出来才能去读书呢?我不能先去吗?” 我变的像二狗哥一样聪明了,同样可以让大家吃上肉啊? 不等宋不辞回答,一旁的大牛就老实的道,“当然不能啊,月牙,你是女孩子。” 月牙儿,你是女孩子,那日她问出口后,母亲也是这样说的。 黑蛋的声音随之响起,“对啊,哪儿有女孩子读书的?” 石头也挠挠头,“我家几个姐姐都没有读书的。” 月牙眼里的光芒在一声声的否定中渐渐消失,小小的脑袋也慢慢低下,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可,似乎心底终是有一丝不甘的,好一会儿,她鼓起勇气抬头,虽光芒黯淡但仍有一丝期待在闪烁的眼睛看向宋不辞, “二狗哥,爷爷说你比他们都聪明。” 所以,我想问问聪明的你,我是女孩子,我能不能读书? 宋不辞看懂了小姑娘眼里的意思,刚刚之所以没有回应是因为他在想,其实所有人并不是生来就对不公和对错没有自己的思考的。 每个人在小的时候也许都升起过疑惑和反抗的种子,她们虽小亦懵懂,但她们也有在一点点的探索,只是在周围乃至整个环境久而久之的否定与灌输之后,才将其扼杀和固化。 他看着月牙儿,“那你想吗?你想读书吗?” 月牙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她想的,不论是为了那些肉香,还是为了那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都是想的。 宋不辞揉了揉月牙儿的小脑袋,“月牙儿,没有不代表不能,你想你就可以去做。”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宋不辞指了指蔚蓝的天空,“那是上天该决定的事。” 小姑娘微微愣神,不过很快,弯弯的月牙里就迸发出了太阳般刺眼的光芒。 “可是……” 宋不辞轻轻抬手打断他们,他们只是对固有认知的不解,太深的东西他们不懂,不涉及他们的利益他们更不会深入去想,所以宋不辞只道, “没有规定说女孩子不能读书。” 大牛不理解,“可是月牙是女孩子,大人们都这么说。” 宋不辞又问他们,“那大人们说的都是对的吗?” “不是,”黑蛋儿率先举手摇头,“之前青伯偷偷跟我爷说二狗哥你不行了,我爷席子都准备好了,可二狗哥你又好好的嘞!” 宋不辞微笑,“举的很好,下次不要再举了。” 石头也摇头,“我外祖母老是骂我娘是赔钱货,可我娘春日里打竹笋、冬日里腌萝卜,平日还要养鸡下蛋,我爹说这些都是挣钱的活计,从没赔过钱呢。” 宋不辞心酸之余觉得好笑,他都能想到宋勇的岳母能被他这话气成什么样儿。 “不是,”大牛也摇头,小家伙还有些难过,“媒人去年上门给我大姐说亲的时候,说我未来大姐夫是个顶顶好的人,可我大姐这次是红着眼睛回来的,我偷听我奶骂人,说我大姐夫不是个好的。” 宋不辞安慰性的摸了摸大牛的头,然后对着几个小家伙道,“所以,大人说的,也不都是对的。” “那我们怎么知道,大人说的哪些是对的呢?” 黑蛋儿说完大家就齐刷刷的看着宋不辞,宋不辞摊手,“所以啊,你们的要读书。” “书里有答案吗?” “书里没有答案……” 宋不辞刚说完,月牙就软软的开口,“但是读书可以变聪明。” 宋不辞轻笑,“对,等你们聪明以后,就知道大人说的哪些是对的,哪些不一定是对的。” 黑蛋儿揉了揉鼻子,“那我要跟我爷说,我要去学堂读书!” “我也要!” “我也要!” 大牛、石头也跟着附和。 “可是,”月牙弱弱的开口,“学堂要钱。” 除了黑蛋儿,其他三个小家伙都低下了头,吃饭都困难,哪儿还有闲钱供他们读书呢? 庄户人家勒紧裤腰带供一个读书人都要累断腰的,若非是家里特别聪明伶俐的,几乎没有进学堂的机会。 宋不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是又给大家找麻烦了。 罢了罢了,他摇摇头,自己找的麻烦那就自己来收尾,左右一只小羊是放,一群小羊也是放。 他看向几个小家伙,“读书也不一定要先进学堂,你们可以先跟着我识字,等到过两年家里宽裕了,再进学堂也是一样的。” 几个小家伙瞬间眼睛就亮了,宋不辞捡起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学”字,然后道,“这是学堂的学字,我教几遍,你们就自己练,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你们到我家来,到时候要是你们能把这个字练会,那你们就可以真正的跟着我读书了。” “你们愿意吗?” “愿意,”几个小家伙齐刷刷的点头,黑蛋儿还机灵的问道,“二狗哥,那我可以带我姐姐和黑娃、二丫、虎子……他们一起吗?” “可以,”宋不辞点头,“但凡想学的,三天后只要能写出这个字,就可以。” 考官需要天赋,读书最重要的却是坚持,只要他们能坚持下来,日后不必非要考官,至少也可以比现在过的好些。 小孩子本就心性不定,最开始的时候最是热情高涨,如果在热情高涨的时候都不能学会,待到热情退却,会更为困难。 “你们回去之后也可以告诉你们爹娘。” 第26章 算了 几个小家伙刚回到村里,和宋不辞打了声招呼就跑去找他们的小伙伴了。 宋不辞进门时正好碰见回来的宋安,“安哥,我帮你。” “不用。” 宋不辞连忙上前想搭把手,宋安却直接越过了他,一口气冲进厨房把端着的一大盆碗豆浆放下。 宋不辞走进去给宋安倒了一杯水,“安哥,辛苦你了。” “客套什么,就是忘了拿个桶,盆子着实不好端,”宋安接过碗两口下肚,然后咂摸咂摸嘴巴,“这水怎么凉悠悠的。” “我放了点昨晚你拿给我的夜息草。” “还能这样用?倒是怪舒服的,”宋安放下碗,指着那一大盆碗豆浆,“后面呢?直接上锅煮吗?” “要过滤的。” 宋不辞拿出了早上没用完的纱布,宋安直接接过,“你就别忙活了,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就用纱布过滤一下,然后把过滤的水放在盆里静置,等它沉淀出粉末。” “行,”宋安点头,“那你就交给我。” 眼见宋安一个人就风风火火的忙活起来,宋安转头去厨房开始做饭。 两人吃过饭后又将宋不辞摘挖回来的花草和宋安刚刚剥的榆树皮一起晒上。 事毕,宋安拍拍手将草帽盖在宋不辞的头上,“走,趁着现在太阳还不是最毒的时候,咱们赶紧去祠堂。” 他们去的时候大家也正陆陆续续的往过赶,不过大家手上都拿着一把镰刀,大家伙儿一路闲聊着到了祠堂。 祠堂院子里的桌上放着需要的猪毛竹子等,都是老族长让人准备好的。 “二狗,”村长看见宋不辞来了,招呼他往前面去,“你坐前面一会儿跟大家讲。” “牙刷其实我自己并不算完全做过,都是大山哥给我帮的忙,”宋不辞道,“所以我在一旁口述,让大山哥来做。” 做牙刷其实不难,所以大家基本很快就学会了,就是美观度有些参差不齐。 宋不辞挑出几个典型对着大家道,“首先,竹板一定要磨的光滑,不然卖出去容易划伤客人的手,其次,竹板和猪毛一定要清理干净,尤其是猪毛,要好好用石灰水泡,不可偷工减料,到时候我会抽查,若是不合格的,一律不许售卖。” “最后,刷子毛一定要缝紧,不然过不了几日就会掉毛的,刷子的毛长度一定要剪齐整,不能过长也不能过短,最好保持在一截手指的三分之一处。” “大家还有疑问吗?” “我有,”宋勇不好意思的抬头,“二狗,可是我总是缝不紧怎么办?” 宋安抢先一步回答,“勇哥,缝不紧你就让嫂子和婶子缝,你就只弄竹片就行了呗!” “是哦,”宋勇不好意思的笑,“瞧我这笨的。” “安哥说的很对,”宋不辞补充,“你们也不一定要各自弄各自的,可以几家人离得近的凑在一起,嫂嫂婶婶就主要干细致的部分,男人们就负责削竹片烫孔这些,可能会更快一些。” 大家纷纷点头,宋不辞又道,“大家还有别的疑问吗?” 见没有人发问,宋不辞道,“那下面我们就说说牙粉的做法。” “牙粉有两种做法,今日我们讲的是第一种,是比较简单普通人也更能接受的,就是用生麻、白芷金银花……夜息草熬煮成膏状,再往里面加入生石膏。” 宋不辞将这几类草药一一拿给大家看,“这些基本上山上都有,只需要大家认清楚花时间去山上采回来即可。” “但有一点,大家采回来的草药一定要请青伯看过才可,药材上的事万万出不得错。” 宋不辞说完大家便讨论开来,“这药材还能用来刷牙,此前倒是没听说过。” “可不是,但是听二狗的准没错。” “行,我们都知道,二狗你放心。” “二狗,”宋安喊道,“你不是说有两种吗,那还有一种呢?” 宋安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下,一转头果然看见宋有田瞪着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你先把手边的琢磨会不比什么强!” “爹!” 宋安捂着脑袋叫冤,“我就是好奇!” “孩子好奇是正常的,”宋三奶奶心疼小辈的插话,“有田啊,你不要动不动打孩子,安子都十六了。” 宋有田无奈,他真没使劲儿,这小子就是硬装,但依旧嘴硬道,“三婶,您别心疼他,他一天就是欠收拾。” “而且,您都说他十六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宋大河笑哈哈的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呀是呀,三奶奶,而且既然是孩子嘛,哪有不挨打的?” “去你的!” 宋安扑上去跟宋大河闹成一团,大家都哈哈大笑。 宋不辞也跟着笑,笑过了他道,“倒也不是不能告诉大家,只是这第二种方法里要加一个重要的东西。” “盐。” 竖起耳朵听的众人瞬间露出讪讪的表情,“盐啊,那可贵呢。” “四十文一斤,那加进去谁买的起啊,怕是只有贵人老爷才舍得用。” “可不是!” 听着大家咋舌,宋不辞道,“所以,目前我们用第一个方法。” …… 集会结束后,宋不辞又跟老族长说了几句话,出门便看见宋大山还有几个人在等着他。 宋大山率先开口,“二狗,月牙给你添麻烦了,只是读书的事,便算了。” 宋大山虽然话少,但宋不辞就最近相处来看,也不像是古板固执、大男子主义的人啊,莫非是他看走了眼? 宋不辞顿了顿,“因为她是女孩子?” 宋大山摇头,他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到底是在外面闯荡过的,他一直都觉得世间的规矩多的是富人给他们穷人定的,女孩子不能读书?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不识几个字? “那是因为?” 宋大山沉默半晌,突然严肃的看着她,“二狗,我知道你与常人不同,可你能教她多久呢?几个月还是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之后,你重回学堂依旧是你,可月牙,一个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小丫头,她还能忍受再终日埋没于田间地头吗?” 第27章 神婆 “若是不能,她以后该如何呢?” “没有给女子读的学堂,也没有给女子读书的用武之地,她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你。” “那时,她又该如何呢?” 宋不辞被宋大山问的一愣,他确实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看着宋大山,“如果不能再忍受田间地头,那又何须忍耐呢?” “我自己的闺女,我当然想给她最好的,但是二狗,你该知道,哪怕有了营生,我们也没有条件去将月牙当做大户人家的姑娘养。”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宋不辞点头,“大山哥,我是说,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在我回归学堂之前,给村里办一座学堂呢?” “一座男孩儿与女孩儿都能上学的学堂。” 宋大山被宋不辞话震惊到了,“可、可十里八村也就只有一个学堂,更是从来没……” 宋不辞挥手打断他,“那我们就让宋家村的学堂,成为十里八村的第二座学堂,以前没有的,自宋家村起,就有了。” “三年之内,我向你保证。” 宋不辞的声音很轻很淡,一如既往与常人说话的样子,可此刻宋大山却觉得,他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半晌,宋大山苦笑,“你是真的,给我画了一张饼,糖饼!” “可我,还真想尝尝……” 宋大山想,何不试试呢?那就试试。 如果我的闺女此后在这世上再不会遇见第二个宋不辞,可,或许会有更多的闺女,能遇见许多个的“我闺女”。 看着宋大山向往的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宋不辞有些心虚,好像,有些忽悠过了…… 不过,也不算是忽悠,只是说他之前确实还没有想到或者没有打算饭进行这一步,因为衣食住行医学,总得慢慢来不是? 但,总会来的。 “对了大山哥,小山哥怎么样了?好点儿了没?” 宋大山摇摇头,“从昨天回来就睡着,早上也一直没起来,我去喊他,他眼睛青黑,浑身潮红发烫,直说乏力难受的很,爹以为他是中暑了,给他煮了藿香喝。” “但是我们下地回来他还是那副样子,我原是打算过来请青伯集会完跟我走一趟,可青伯没来,我这才去他家请他呢。” 宋不辞一听皱了皱,“这事有些严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宋大山摆手,“这会日头正毒,你身子弱就别跟着我跑了。” 宋不辞抬头看了看,“那我就直接去你家看看小山哥,大山哥你快去。” “好,那你路上慢点儿,帽子戴好。” “好的。” 跟宋不辞告别之后,宋大山就快步往宋青云家去,宋不辞则向宋大山家的方向过去。 “二狗来啦?” 宋不辞到的时候宋家三个儿媳妇正在外面准备做牙刷的东西,老二媳妇儿背上还背了个奶娃娃,老三媳妇儿怀里抱一个肚子里还挺着一个,见他来都起身招呼他。 “你们坐,我去。” 宋大山的媳妇儿林柔按住两个妯娌自己起身招呼宋不辞,林柔人如其名,长的很温柔,连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在庄户人家确实少见。 “快进来坐,热不热?我去你给倒水。” 林柔其他两个妯娌也要起身给她拿凳子,“是啊,过来坐。” 宋不辞连忙拒绝,“嫂嫂们不用管我,你们快坐着忙你们的,我就是来看看小山哥。” “那行,你去,”几个嫂子也很爽快,“小山儿的房门你晓得,我们就不带你过去,你一会儿出来了来坐哈。” 倒不是她们冷漠,主要是小叔子都十六了,她们确实也不大方便进小叔子的房间,再一个,公公婆婆和他们男人都在屋里呢,倒也不缺她们这一两个招呼人的。 “好~” 宋不辞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向宋小山的房门走去,一进去就看见宋大山已经带着青伯在里面,他们倒是走的比自己快一些。 “二狗来啦,”宋树根面带愁容的冲宋不辞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头看向宋青云,“青云,小山到底咋了?是中暑了不?” “中暑?” 宋青云收起搭在宋小山胳膊上的手指,又查看了他的眼睛和嘴巴,方才冷笑一声,“他这是被狐狸精吸了精气!” “狐狸精?” 宋树根夫妇和其他两个儿子宋二水和宋三木同时面色一变,脸上具是骇然,“狐狸精?莫非是小山昨夜回来的时候碰着的?” “小山怎么会碰着这东西?以往也没听说过山上有啊?” “就是,那该怎么办?需不需要去请个神婆?” 宋不辞却是觉得不大对,宋青云一个大夫不像是会搞鬼神这一套的才对啊?莫不是让他给带偏了? “请神婆?”宋青云冷笑连连,“我看你们该接送子娘娘或者去拜谢月老才对!” 宋树根跟两个儿子糊涂了,倒是宋大山面色一沉,“青伯,可是那起子东西?” 宋树根急急追问,“什么那起子东西?” 宋大山转头看向宋不辞,刚想让他出去一下,却听宋青云冷声道,“让他听着!免得他以后也不知死活去沾那些不该沾的东西!” 宋大山一想,宋不辞日后是要走出去,难免会碰到一些不干不净、手段下作的人,早些了解,到时也能防备一二。 “青云,”宋树根急眼,“小山到底咋了你倒是说嘞!” 宋青云转头冷静下来道,“小山这是用了过量迷情的东西,损了元阳,他年龄小,用药的人许也是不知分寸,他自然受不住!” 宋树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迷、迷情?” 那起子东西不是勾栏妓馆里才会有的吗?莫非他小山去了那等子地方? “所幸,”宋青云又道,“他当时便抒发了出来,不然指不定会伤到根本。” 宋青云此话一出,宋树根脑子里瞬间“轰隆一下,”他顺手抄起床边的小扫把就对着昏睡中的宋小山打了下去! 第28章 推脱 “混账东西!” “啊!老子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宋二水和宋三木赶紧一左一右的抱住老爹的胳膊,“爹!爹!你冷静点!” 大山也娘红着眼眶拽住宋树根手里的扫把,“老头子!你干什么!小山都还昏迷着,你是想要他的命吗?” “放开!你们都给我放开!” “他个混账东西!说的好好的是去给未来亲家家里干活,鬼知道他竟然跑出去瞎混!那等子地方他也敢去,老子就是打死他怎么了!” 宋树根越说越气,竟是一气之下挣脱了几个儿子和媳妇儿的束缚,抬手又要打下去!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宋大山上去轻轻松松就卸下了他的“武器”,并且制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 “宋大山!你要上天吗!” “爹,”宋大山身上“嗖嗖”的往外冒着冷气,但语气依旧淡定,“事情不定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什么样儿?你青伯都说……” “哎哎哎!” 宋青云心虚的打断他,他一开始是生气才说话不过脑子的,但冷静下来一想,他们宋家村可没出过吃喝嫖赌的种,何况小山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当下赶紧解释, “我只说他用那那起子药,可没说是自己用的还是被人用的,你可别赖我头上啊!小山指不定是被人害了呢!” 大山娘闻言立刻泪眼汪汪的道,“县老爷断案都要问问苦主认不认罪呢,你倒好,问都不问就小山定了罪!” “咱们小山虽然活泼好动了些,可品性向来不差的,哪会儿做出那等子事!” 宋不辞也上前一步道,“树根叔,小山哥是回来后才这样的,怕不是中间遇到了什么事,您还是等他醒了问问再说其他。” 宋二水和宋三木也跟着劝道,“是啊爹,说不定是咱小山被人算计了呢!” 宋树根好不容易被灭下去的火瞬间又起来了,“算计他!他有什么可算计的!” “是兜里掏不出来两个铜板,还是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呃~” 宋大山冲着傻愣着的两个弟弟就是一个眼神:不会说话你俩就别张嘴。 “爹。” 宋大山看向自家老爹,宋老爹冷哼一声坐下不再言语,宋大山这才看向宋青云,“青伯,那小山这可有解法?” “我给他开个方子烧很快就能退,至于亏损的身子嘛……” 宋树根一家子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却听宋青云道,“先养着,至少三年内不宜娶妻。” “三、三年内,”大山娘瞬间又红了眼眶,“说好的明年小山就去提亲的,这、这……” “还提亲呢嫂子,”宋青云道,“你们还是等小山醒了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 老实说,宋青云打心眼儿里直觉这事儿多少跟柳家村有点关系,但是他不解的是,两家都快要定亲了,这柳家怎的还跟家里闺女嫁不出去似的用这手段? 多此一举不是? 这同样是宋不辞不解的地方,只是他想起前儿夜里奇奇怪怪的柳银花,想着,这里面只怕是有什么龌龊在呢! 若只是图色还好,怕只怕有什么黑锅等着宋小山去背呢! 宋二水跟着宋青云去拿药了,宋大山将宋不辞引到一边,问道,“那日夜里小山回来说柳家托人给他传信,说是家里的老爹病了,小山这才巴巴的上了门。” “那日小山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你可有见到传信的人?” 宋不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若非不得已,这事儿出我的嘴,到你的耳就止了。” “嗯,”宋大山点头,“我不是乱说话的人。” 宋不辞自然知道,只是世道对女子苛刻,自然还是多叮嘱一遍的好。 “那日来传信的并非别人,而是柳家两姐妹,”宋不辞顿了顿,“是柳银花亲自与小山哥说的。” 宋大山眉头一皱,心知这里面十成十的是有事儿,又不是走投无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没名没分、还大半夜来找尚在相看的男子帮忙的? 也怪他,但凡他多问几句也不会让小山一个人去,同时在心里骂小山是个蠢货,这样的事将宋不辞牵扯了进来。 “此事不必告知第三个人,便是到时候牵扯出什么,有人问起,你也只说你不知情,更没见过什么人。” 这事若是不牵扯别的还好,一旦少扯别的闹大了那就是伤风败俗的事儿,宋不辞是个读书人,不管他是否参与其中,总之一旦沾染上了就是他德行上的污点! 突然,宋不辞猛然想到,那些人是不是吃准了有他在里面,宋家村顾忌他的羽翼不敢将事情闹大才敢如此胆大妄为的? 不过这倒真是冤枉背后的人了,他们还真没这脑子,甚至当时都没认出来他是谁,只当他是宋家村哪家的小屁孩! 而他们之所以敢这般干,也真的纯粹就是傻大胆! 宋大山又道,“小山醒了我也会叮嘱他。” “好,”宋不辞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 他想说要是有什么事告诉他一声,又一想,他年龄摆在这儿,再一个宋大山明显不打算将他牵扯进去,只怕有什么事也不会跟他讲。 于是只道,“等小山哥醒了我再来看他。” “行,”宋大山点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个路上当心。” “放心,这里离家里也不远。” 临出门宋大山又补了一句,“嗯,事情我能处理好,有结果了告诉你。” “好。” 宋不辞走出不远就看见隔壁的宋青云在他家门口等他,心知宋青云应当是有事跟自己说,他就走了过去。 “青伯。” 等他站定宋青云直接道,“今天有人来找我了。” 宋不辞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为了方子?” “嗯。” 难怪青伯中午没去祠堂,那些人倒也会挑时候,中午大家都在家午憩不出门,正好他们悄摸声儿的来堵人。 宋青云又道,“我虽是推脱了,但他们肯定是不甘心的,只怕一下次再来就不是这般客气了。” “那些人为了名利什么都能做的出来,我就罢了,要是你被人掳走,不用别人折腾都能去半条命了。”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第29章 人样 宋不辞确实没想到那些人会这般着急,他问道,“青伯,我之前说的东西你可整理好了?” “你说那些医药心得?” 宋青云边往屋内走边道,“我自个儿的我整理了约莫一半的样子,至于那肺痨方子的手稿,我昨晚连夜收拾出来了。” 宋不辞跟进去结果宋青云做的手稿,几十张皱皱巴巴的,每一张上面都很凌乱,还经过了大量的涂涂改改,甚至不知用了什么做旧了些,让旁人一看便是他长久的试药研究出来的。 “足够了,”宋不辞点点头,然后对宋青云道,“青伯,你这方子手稿我便拿走了,你只管等我消息便是。” “至多三日便会有结果,这三日间还需青伯你多多周旋。” 见宋不辞没有详说的打算,宋青云也不多追问,只挥挥手道,“行行行,你不必操心我,主要是你自己,最近最好不要进城,即便是在家里,最好是有人陪着。” “算了算了,我干脆这两日跟你去你家住。” 宋青云说罢不给宋不辞拒绝的机会,直接进屋收拾东西去了,宋不辞本想说若真是有歹人,他去了大概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看宋青云这般热情,就随他。 只是看到他提着的东西,宋不辞着实有些无奈,“青伯,你怎的还自备米粮,可是怕小侄儿饿着你?” “我是去你家保护你的,又不是去打秋风的,”宋青云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占便宜的人。” 宋不辞也知道劝是没有用的,只将大门的钥匙递给他,道,“那青伯你先行一步,我得先去土生叔爷家里一趟。” “行,那你去。” 宋青云说罢接过钥匙便挎着小包袱一摇一晃的向宋不辞家走去。 等到宋不辞回家的时候却看见家里的大门还锁着,宋青云正在打量他晒着的草药和榆树皮。 “青伯,你怎么不进门?” “你人都不在我进去干嘛,”宋青云捏起一点已经有些干巴迹象的柠檬香蜂草问道,“我看你将它跟野菊、鼠尾草这些放在一起晒,所以这也是可驱赶蚊虫的药草?” “瞧着倒是与夜息草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味道不同” 宋不辞惊讶,“您尝过了?” “嗯,叫什么名字?有何功效?”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这人倒真是什么都敢往嘴里放,“这是柠檬香蜂草,有止痛功效,可促进食欲,它的香味有天然的驱赶蚊虫成分。” 宋青云懂了,“这倒是个好东西,所以你打算用这些制成香囊?” 宋不辞摇头,“制成蚊香的效果会更好些。” “蚊香?蚊子闻的香,所以还是驱蚊的,有什么区别吗?” “蚊香更易携带,而且这里面有一味鼠尾草,将其点燃可以释放天然杀虫的成分。” 宋青云思索,“艾草和通常的驱蚊药草都只能驱赶走蚊虫,但夜间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嚷嚷的人睡不安生,要是可以直接将其杀死,倒真是一劳永逸。” “只是,既有了这鼠尾草,为何还要添加柠檬香蜂草和野菊这些呢?” 宋不辞解释,“鼠尾草燃烧后香草味中夹着几分辣苦味,野菊和柠檬香蜂蜜是为了中和它的气味使其更好闻一些。” “除此而外,鼠尾草燃烧的时候会有部分灰尘夹杂在燃烧的烟雾中,容易刺激呼吸道,从而引起咳嗽、咽痒等症状,其他几味药材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宋青云瞬间恍然大悟,突然有些迫不及待起来,“那你这蚊香到底要如何做呢?” 宋不辞摸了一把草药,估摸着太阳下山的时候就差不多了,于是道,“青伯若是乐意可以先帮我一个小忙,等到日落时分咱们就可以正式开始制作了。” 毫不夸张的说,宋青云对草药类的事情,比吃饭的兴趣都要大些,他撸起袖子,“说,要我干什么?” 榆树枝是此前宋小山给他砍的柴火,所以已经干了八九成,又晒过一个中午后,现在已经能用了。 他将晒着榆树皮的簸箕递给宋青云,“劳烦青伯帮我将这些磨成碎末。” “行。” 等到宋青云在房檐底下干活的时候,宋不辞将宋青云的东西放进家里的空房间,然后便拿了一些之前存着的炭,也开始在他旁边磨了起来。 宋青云转头,“这炭也能用上?” “炭沫跟这些草药粉末混在一起,到时候可以助燃,”宋不辞主动解释,“这些榆树皮磨碎过滤以后,那些细碎的粉末可以帮助其他药材更好的粘合在一起。” 宋青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等两人忙完,在吃过下午饭,正好是太阳西落的时候,两人分工合作,又开始磨药行动。 约莫天擦黑的时候,两人才将所有草药都磨碎又过滤完毕,七八种粉末被几个容器装着,宋青云道,“然后呢?” “然后只需要加入适量的水,将其混合在一起,反复揉打以后做出形状,再晒上两三日,彻底干了即可使用。” 宋青云背着手,“行,那我便等等看。” 次日早上,县城云来赌坊内,看了一夜场子的几人正睡眼惺忪的往外走,裴云野虽眼下发青,但眼神却是清醒的。 “野哥,”猴子打了个哈欠凑到裴云野边上,“咱们真的要离开云来赌场吗?” 裴云野脚步不停,只道,“怎么,你不想走?” “不是,”猴子摇头,“只是咱们挨了多少打吃了多少亏才能有现在的成果,我们倒是罢了,裴哥你现在大小也是个管事,若是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可惜。” 裴云野转头看他,“猴子,你们当初跟着我混,跟着我拼命是为什么?” 猴子精神一振,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为了活出个人样儿来!” “那你觉得咱们现在算是活出个人样了吗?” 猴子有些疑惑,“不、不算吗?” 第30章 打架 裴云野问他,“你觉得什么算是人样呢?” 猴子想了想,“有钱有势,不缺女人,光宗耀祖?” 裴云野问,“你回了村里敢跟你们老子娘、乡里乡亲的说你们在做什么吗?” 猴子摇头,不敢,他爹能把他皮给他剥了,他到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都不敢搁家里头露面。 裴云野又问,“那你能让家里修上青砖大瓦房、买地置田、隔三差五吃肉不?” 猴子摇头,出来三年了,他现在顶多也就是能让自己不挨饿,兜里翻个底朝天也不过三四钱银子。 裴云野再问,“那你有势了吗?有女人、娶上媳妇儿了吗?” 猴子再摇头,一个看场子的小混混能有什么势?说难听点儿有也是狗仗人势。 再说媳妇儿,年前他娘托媒人给他说亲,人家一听他是混赌场的,当场连媒人都赶出了门,现在十里八村的姑娘都避着他。 想到这里猴子彻底说不出话了,他苦巴巴的看着裴云野,“哥,你说我咋不知道咱这老惨呢?” 裴云野噎了一下,他倒是知道,可他能天天跟着他们叭叭的念叨吗? 也正是认清了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裴云野才想在看到机会的时候放手一博,他虽然给人看场子,但他自己从不赌。 可这一次,他想在宋不辞身上赌一把! “那就别叭叭了,”裴云野轻拍一下他的后脑勺,“要不要跟哥赌一把,直说!” “那当然啦了,”猴子挺直腰板,“咱不是说好了,你去哪儿咱去哪儿,你干啥咱干啥吗?” 其他在旁边昏昏欲睡的人也立马凑了过来,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裴哥咱们就跟着你……” 看着面前一张张与人群中的众人没太大差别的脸,裴云野想起当初他第一次遇见猴子一行人的时候,这几个家伙正满大街被人撵着跑。 当时猴子还好些,是少年心气儿高跑出来闯天地,虽然鼻青脸肿起码倒有个人样。 其他柱子、栓子几个自小在破庙里长大的,一个个瘦的跟竹竿儿似的,别说鞋子了,大冬天的更是连个蔽体的衣服都没有,就差没露个屁股在外面了。 第二次见面是当天晚上,那时他刚从村里出来,四处碰壁,无奈只能在破庙里暂住。 白天被打的一群人此刻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起,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但有人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还嚷嚷着下回要打回去,来了人也仿若不见,只自顾自的计划着下次的行动。 裴云野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打招呼,他进去后就找了个地方睡下了,可是睡到半夜时破庙里突然冲进来一伙人,见人就打,他也没能幸免。 裴云野是有些底子在身上的,当下就跟人打作一团,鉴于他的超常发挥,那一仗他们险胜。 后来据猴子说,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地盘打赢,故而那一群家伙就跟定了他,唯他马首是瞻,后来就一直走到了今天。 裴云野笑笑,“行!” “嘿嘿~”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继续向住处走去,那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小巷子,虽然环境不好,但胜在便宜,且,至少勉强算的是个家。 等裴云野到的时候,土根叔正坐在牛车上等在巷子口,瞧见他回来笑眯眯的道,“小野啊,才下工呢?” 裴云野敛了地痞混混的样,走过去老老实实的打招呼,“土根叔爷。” 猴子几个也乖乖巧巧的上前打招呼,“叔爷。” “叔爷来啦,快里面坐去。” “叔爷又来看我裴哥呢?” …… “哎,对,坐就不坐了,就来瞅瞅,顺便给你们带点儿东西,”土根叔爷笑呵呵的回应,然后将手中的小包袱递给他们,“前儿你们帮了忙拔腿就走,这是村里感谢你们的,可不许推脱。” 猴子等人自然是拒绝的,土根叔爷却将东西往他们怀里一塞,“不是啥值钱的玩意儿,就一些吃食,拿着。” “这……” 猴子等人转头看向裴云野,裴云野冲他们点了点头,他们这才笑嘻嘻的道,“那就谢谢叔爷和咱村里人了。” “谢啥。” 裴云野估摸着土根叔爷是找他有事儿呢,于是冲猴子他们道,“你们先回去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行。” 猴子等人本就困了的不行,冲土根叔爷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对着裴云野道,“裴哥,那你跟叔爷聊着,咱们就先进去了。” 等到几人离开后裴云野才道,“叔爷,村里是还有其他事儿?” 土根叔爷从先是他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裴云野,不等他打开又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张递给他道,“这些都是二狗托我给你的,他说你看了信就清楚了。” 等他都接过以后,土根叔爷也没多问,只道,“行,那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还有等着坐牛车的,你也快回去眯会儿。” “好。” 目送土根叔爷离开后,裴云野快步回了家,他本以为大家应该都睡下了,却不想大家聚在堂屋里一脸兴奋,见他回来连连叫他。 “裴哥快来!是肉!” “这少说都有三斤肉了!” 他们虽说是在城里大老板底下的大赌坊里混着,可喝酒吃肉也是管事儿的,哪儿有他们的份儿,便是兜里有几个铜板,但过惯了苦日子,他们也不敢大手大脚,所以,一个个看着没有不馋的。 不过,众人兴奋过后又有些不安,庄户人家谁不知道谁呢,大家都过得不好,三斤肉可是大手笔了! 猴子和众人对视一眼,纵然已经馋的快流口水了,但还是将肉推向裴云野,“裴哥,这东西咱不能要,咱快趁叔爷没走远给人送回去。” 猴子说着就要往外跑,却被裴云野叫住,“不用。” 他没想到村里会送这么多肉,不过既然都拿来了,村里指定也是诚心的,便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大不了他把之前村里分给他的那份还回去,再不够了自己再咬咬牙买点儿! “睡,睡醒了下午起来做着吃了,全做了。” 裴哥发话让吃那就是真能吃,大家瞬间又兴奋起来,连带着瞌睡都没了。 裴云野也不管他们,只拿着信坐下看,不一会儿,他将信收好,然后道,“猴子,你们先睡,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哥,啥事儿,要我们陪你一起去不?” “不用,小事,别兴奋了赶紧收拾了睡,这两天最后上工了,谁都不许给我出幺蛾子。” “好嘞,裴哥你就放心。” 裴云野点点头,迈步向外走去。 第31章 有事 “老伯,你们这是在干啥呢?怎么能把秧苗全拔了?” 正在埋头整田的宋树根闷着脸抬起头,只见两个年轻人正站在他家的田埂上,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看着不大像是庄户人家,一脸心痛的看着堆在一起因为缺水而微微发黄的秧苗。 宋树根看了他一眼沉着声道,“看不见?” 宋树根心情不怎么好,因为宋小山醒来他们问了事情的经过,可那小子只记得自己中暑晕了过去,其他的就再想不起来了,还一口咬定他没去那等子地方。 他们一家带着宋小山找上门去本是打算讨个说法,谁知上了门柳家人一开始原是咬死了不认,后来反而倒打一耙说是宋小山兽性大发欺负了他家闺女,还要去官府告宋小山! 宋大山冷笑一声直说让他去告,正好让官老爷好好查查,那等子下作的东西到底是谁买的! 柳家人瞬间心虚,转头就冲着宋小山说自己闺女做了丑事,丢人现眼,辱了门楣,当场就要进屋去拉闺女儿银花浸猪笼! 宋小山心心念念的都是柳银花,知道自己欺负了人家还害的人家要浸猪笼,当场就给宋树根跪下了,说什么都要负责! 柳家人立马顺杆子爬,咬死了让他们多加一两银子的聘礼! 宋树根一家这才明白这一家打的什么算盘,当场咬碎了一口银牙,可看看宋小山哭的稀里哗啦那样,到底是疼爱的小儿子,再者他们也不能真逼死一条人命啊! 而另一方面,宋树根老两口想着之前看银花那丫头是个踏实本分且勤快的的,跟她那混账后娘和畜牲亲爹不一样,娶回来是个能过日子的,便咬牙应下了! 宋树根本就不是个爱笑的,如今心里憋着一口气,自然对谁都没个笑脸,闷声闷气的对着两人道,“野猪都祸祸完了,不拔留着秋收的时候吃草?” 左向松被宋树根怼的一噎,他旁边的小厮左顺眼睛一瞪指着宋树根,“你这老伯怎么说话呢?” 刚刚埋下头的宋树根“嗖”的抬起头,“怎么说,我当然是用嘴说话,不然用屁股说?” “你!” 左顺瞬间涨红了脸,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左向松伸手拦住,左顺只得小声的吐出两个字,“粗鄙!” 宋树根皱眉,“粗笔?这跟笔有什么关系?” 左顺“噗嗤”的笑出声来,左向松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看这两人的反应,宋树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你俩在骂我?” 左顺憋着笑,“我、我们可没有……” 宋树根气的瞪圆了眼,“还……” “爹。” 早就听见这边在争吵的宋大山从田里挪过来制止了宋树根,宋树根瞪两人一眼便不再理会他们。 宋大山看着左向松两人道,“我爹这两日心里有事儿,您们别跟他计较。” 左向松立马笑不出来了,“可是因为野猪下山的事?” 宋大山也没解释,只言简意赅的道,“对,你们有事?” 左向松见终于有了个能正常说话的,立马将话题拉回来,他指着脚边上的稻子道,“野猪虽然祸祸了七八成,可到底还有一两成是好的,你们怎么连那些好的都拔了?” “因为要种晚稻,稀稀拉拉的一两成跟新一季的不是一茬,影响撒种施肥和灌水。” 水稻播种到出苗时需要的含水量为七到七成半,孕穗期需要的含水量为十成,水分不足抽穗不饱满或者不成功,留着也没用,还不如给新一季的稻子多腾点地地方。 这个道理左向松自然是懂的,只是,“你刚刚说晚稻是什么意思?” 宋大山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道,“就是七月份播种的稻子。” 左向松皱眉,他曾有机会阅览过江南呈上来的奏折拓印板,自然知道江南某些地方水稻一年可产早晚两季,可这些远离江南的农户是从从何处得知的呢? “你们可知,此处与南方不同,没有充足的水源和阳光,咱们这里并不能满足?” 宋大山倒不奇怪这人一下就能说出他们是从南方学来的,因为这人虽穿着粗布麻衣,但无论是皮肤还是言谈举止,都不像是庄户人家。 他只当是出来巡游的地主老爷,于是便留了个心眼道,“那有什么办法,不试便完全没有希望,要是试了,说不定就成了呢?” 宋大山本就是一副老实敦厚的长相,加上他沉闷话少,说出这话来活像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庄稼汉,苦巴巴的做着最后一点儿尝试。 左向松听的直叹气,放眼看过去,周围的田地大多都是这样的情况,一双眼里布上淡淡的哀愁和无奈。 “二哥,”不远处的宋三水悄悄撞了撞前面的宋二木,冲他挤眼,“大哥又在用他的假象忽悠人了。” “瞎说什么呢,”宋二木轻瞪他一眼,“大哥说的哪句不是实话?” 宋三水愣了愣,是啊,如果不是是在走投无路,他们哪敢轻易尝试呢? 宋二木压低声音,“嘴上有个把门儿些,要是再遇到这样的,可不能乱说。” “放心二哥,”宋三水点头,“我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 水车可是他们的指望,他哪能就说出去? 左向松收回视线,天灾人祸的,眼下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报上去为这些农户争取些补贴。 另外…… 左向松意味深长的看了宋大山一眼,这小小的宋家村倒是出人才,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剩余两个目的,左向松道, “不知可否让在下见见村里的村长?我有要事相商。” 宋大山狐疑的打量左向松两眼,然后转头对宋树根道,“爹,我去去就回。” 宋树根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宋大山向田埂上挪去,又就这田里的水洗去腿脚上的淤泥,才提起鞋子对左向松二人道, “走。” 第32章 希望 “这下面真能长出豆芽来?” 之前宋不辞说豆芽三四天就能出来,这不刚第三天,宋安就巴巴的跑过来了,正碰上宋不辞和宋青云两个人蹲在菜地那块儿研究。 他顺势就挤到了两人中间,可下一刻就被宋青云一脸嫌弃的抵住了脑袋,“你是掉茅房里去了?” “哪有?” 宋安闻了闻自己的衣袖,然后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是有点儿味儿哈,这不早起刚把鸡圈里的鸡粪理出来嘛!” “对了,”宋安呲着个大牙花凑到宋青云跟前,“青伯你瞅瞅,我牙是不是白了?” “白什么白”,宋青云抵着脑门儿把他戳回去,“你当那牙粉是什么神药呢?” “可是二狗说了那牙粉能白牙嘞!” 宋青云翻了个白眼,“再能白牙那不也得需要时间?就你这三天能白到哪儿去?” “我就觉得白了呢,”宋安不服的撇撇嘴,然后又凑到宋不辞面前,“二狗你瞅瞅看?” 这宋安一早上着实在鸡粪堆里浸入味儿了,宋不辞忍不住屏住呼吸,仔细看了看,然后瓮声瓮气的道,“是有一点儿白了。” 宋安开心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那可不是!” 宋青云看宋不辞配合他,也懒得打击他,只道,“你站远些去,这吃的东西你给染的臭烘烘的你还能下了嘴?” 宋安刚要起身,又想了想,“算了,我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 他说罢就往外面跑,边跑还边喊,“你们等我!我马上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再看啊!” 宋青云摇摇头,“怎么都十六七岁了还跟个娃娃似的!” 十六七岁可不还是个娃娃呢,宋不辞想着转头看向宋青云,他嘴上嫌弃的很,可脸上却隐隐露着笑意。 宋不辞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谁能不爱活泼好动,风华正茂的少年呢? “跑啥呢?” 宋安边跑边回头,这不刚出去就撞上了人,辛亏被人一把揪住,不然非得摔个屁股墩儿。 “大山哥!” 宋安顺势一扭跳到宋大山背上,将两只袖子送到宋大山鼻子跟前送捂住他的口鼻,“大山哥!你快闻闻臭不臭!” “哈哈哈哈……” 听着背上恶作剧成功的少年嚣张的笑声,宋大山抽了抽眼角,然后直接将他从背上揪下来示意他看旁边,“有人。” 宋安转头一看,果然瞅见两个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哈!哈~” 宋安尴尬的笑完,然后就看见对面两人正悄咪咪的跟他拉开些距离,他脑子一抽张嘴就道,“那什么,我平常真不给人闻鸡……” “咳咳~” 宋大山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你刚才跑啥?” “啊,我回家换衣服,”宋安立马随棍上,红着耳尖转移话题,“那什么,大山哥这是你家亲戚?” “不是,”宋大山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这两人,于是直接道,“那你快去,我们去族长家。” “哦,好。” 宋大山说罢转身离开,左向松微笑着冲宋安点点,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看着也不像族长家亲戚啊。” 宋安喃喃自语着,然后想起刚刚自己在外人面前不稳重的一面,瞬间再没了来时的兴高采烈,这要是被他爹知道了,不得再给他两下,当下耷拉着腰板垂头丧气的向家走去。 路上左向松看着一路走来颇有些沉默寡言的宋大山,笑呵呵的道,“你们村子看起来倒是与别的村子不同,人也是。” 宋大山摸不准这人的意思,不过他也见不得别人觉得村子里的人不好,于是扭头道,“村子也没什么不同,就是大家都是一个族姓的都熟的很了,也就偶尔才会跟平辈开开玩笑。” 左向松眯了眯眼,这是怕他误会刚刚那孩子是个咋咋呼呼没有分寸的呢。 他忍不住笑了笑,“你们村子很好,刚刚那个孩子也很不错,看着便是个活泼有朝气的,年轻人更是这般。” 宋大山看着左向松真诚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毕竟,一般越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越讲规矩,他没想到左向松反而好像很喜欢宋安的样子。 但他也没多说,左右以后估摸着也打不上交道了。 只是他不知道,左向松这话却是真心的,因为没有哪个有抱负的县令微服出巡时喜欢看到自己所管辖地方的百姓日常都是愁眉苦脸、暮气沉沉的。 这代表着百姓过的不好,而百姓过的不好就是他当政者做的不够。 他跟着宋大山一路走来,几乎处处农田都有人男人在劳作,而除了一开始遇到的这家人,其他的打起招呼来都能够感受到他们的精气神儿。 妇女们洗衣做饭、穿针引线,有的还孕育着新的生命,凡是他所见到的,虽然都是典型常年劳作的贫苦农家人,但她们浑身上下身上都充斥着同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而非他常见常听的麻木、不耐、以及怨天尤人的咒骂。 更甚至,路上三三两两的孩子们竟然有几个聚在一起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虽看不清画的什么,但远远瞅见约莫是个不成形的字,他们甚至还隐约说着要读书识字的想法。 希望,祥和,安宁。 这是他对这个村子的第一印象,现在他倒是不奇怪,为何这个小小的村子会屡屡出现让他惊讶的人,和事。 而好的氛围,好的风气,甚至是好的心态,一定是有人引领和约束的。 想到这里,左向松不禁加快了脚步,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见这个村子的领头人。 第33章 糊糊 “青伯,你快尝尝!” 因为答应了要等宋安来了以后才揭纱布看豆芽,所以宋不辞就先回厨房去看他的浆水。 方一打开大缸的盖子,一股浓郁纯正的浆水酸味儿就扑面而来! 暗绿色的石头菜慵懒的沉浸在浆水中,拿勺子将其轻轻拨开就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丝滑汁水,光是看着都是一阵凉意和清爽,宋不辞当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兴奋的将勺子又往宋青云跟前送了送,再次道,“这可是解暑开胃的好吃食!” 但宋青云却有些怀疑,这滑不溜溜的石头菜看着像是在水里泡久了都发酵了的样子,能好吃吗? 还开胃解暑?他怎么不知道泡过的石头菜有这功效? 但看着宋不辞兴奋的样子,他还是接过了勺子,他先是闻了闻,倒是不臭,隐隐还透着蔬菜的清爽和发酵过后的酸味儿。 他试探的尝了一口,抿抿嘴唇又来了一口。 宋不辞期待的问道,“怎么样青伯?” 宋青云咂摸咂摸,然后给出了两个字,“酸,爽!” “不同于现下酸菜的那种咸酸,也不同于醋尖锐的香酸,更不同于山间半熟野果的涩酸,而是独有的清爽寒凉而又绵长的微酸,混着清脆的菜叶和柔和的汁水,令人口舌生津,燥热顿消。” “好!” 宋不辞笑的露出了漏风的门牙,大概没有什么比别人认可你家乡的吃食更令人开心的。 “不过,”宋青云话锋一转,“此物性寒,尤其是体弱之人,不可多食啊。” 不愧是大夫,宋不辞默默给青伯点了个赞,然后解释的道,“青伯,这叫浆水,具有开胃消食、化滞止渴、滋润身体、清热祛暑等功效,它也确实是寒性吃食,故而我们一般不直接实用,而是要进行高温加热。” 宋青云思考了一会,“这倒是个方法,不过,就是总感觉这般吃法有些单调了。” 宋不辞轻笑,“所以啊,它只能算是一味辅料,用它做出来的浆水豆芽鱼鱼,才是真正的开胃极品!” “哦?还能煮鱼?” 宋不辞好笑,刚想跟他解释不是他想的那个鱼,就听见了外面传来宋安的脚步声,于是便道,“正好安哥来了,差不多也到了吃饭的时候,咱们一会儿就吃这个,您尝尝就知道了。” 宋青云回味着浆水的味道,有了几分期待,但还是故作矜持的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尝尝。” 两人出去的时候正赶上宋安进来,“二狗,直接揭开就可以吗?” “对。” “那我揭啦?” “揭,”宋不辞蹲在地上带着笑看宋安,正好他不想费劲儿,“只要你不嫌累。” 少年人对好奇和期待的事物总是充满着干劲儿,哪里会嫌累。 宋安干脆利落的撸起袖子,然后用力掀起纱布左侧的一角,随着纱布揭起,纱布上方带着湿润的枯叶被掀的滑落,一片胖乎乎的长豆芽顿时映入几人的眼睑! 宋青云拔起一根,豆芽鲜嫩的香味儿瞬间溢满他的鼻腔,他尝了一口! 好,没尝出来到底正不正宗! 主要他也舍不得花几个铜板去买份豆芽回来吃不是,又不是什么必须的食物! 但是他瞅着这每一根都很饱满,且至少有他半个手掌那么长,明显看着都要比城里卖的更好一些。 “二狗,真的生出来啦!” 宋安学着宋青云拿起一根就放进嘴里咔嚓咔嚓起来,他刚想说还没淘洗呢,但是想想,算了,倒也没那么讲究。 况且,无污染的地里长出来的自然绿色的吃食,饱满的连颗泥土渣子都没带,怎么不干净? 不过什么叫二狗生出来了,宋不辞跟他开玩笑,“安哥,我可不会生,这是土地生出来的!” “对对付,嘿嘿嘿~” “真的是豆芽味儿,”宋安嚼着豆芽再次感叹,“二狗你真是太聪明了!” 宋不辞也学着他俩塞了一根进嘴里,眯眼享受起自己的劳动成果,很脆爽饱满,水分也足,就是味道好像不太行,有股淡淡的豆腥味儿。 豆芽果然还是要焯水过后才好吃,想着宋不辞站起身,“我们去做饭。” “那我先回啦!” “哎……” 宋安说罢麻溜的就跑了,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宋不辞挽留的机会,他摇摇头,算了,一会儿做好给他们送些过去,左右也住的近。 厨房里宋青云烧火,宋不辞下厨,他先是舀起一碗浆水,然后将里面的石头菜过滤出来直接放进油锅里爆炒,翻上两个来回后就炒出了香味儿。 然后他将淘洗干净的豆芽抓出一把放进锅里跟浆水菜一起炒,期间放上盐和常用的调味料,等到豆芽变色变软后直接将过滤后的浆水倒进锅里,再加入适量的水,盖盖儿烧开后再撒上一把新鲜的葱花,瞬间香味扑鼻。 宋不辞将做好的浆水豆芽盛进空盆里凉着,然后又洗了锅,重新倒入适量的水开始烧水。 “你要煮白面糊糊?” 宋青云瞅着宋不辞将院子里晾的面粉挖了一大勺就准备往锅里的沸水里倒,连忙拦住他,“这不是糟践呢,那粗粮不能做糊糊?你留着白面做个面条包子的不香吗?” 宋不辞一愣,解释道,“青伯,这不是白面,是我晾的豌豆粉。” “豌豆粉?” 宋不辞大概解释了一下做法,宋青云有些惊讶,“我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豌豆饭,到还真不知道豌豆也能磨出跟面一样的粉来。” “不过,你费这大劲儿弄出粉就是为了熬糊糊?” 这怎么还绕不开糊糊了,宋不辞耐心道,“青伯,这也不算是糊糊,你且看着,保管好吃。” 宋青云当下也不好再阻拦,只想着看来明日他得再回家取些粮食来,不然照二狗这精细的吃法,县里每月给童生发的六斗米粮怕是不够二狗一月吃的。 正思索间他就看见宋不辞一边往沸水里撒面粉一边用擀面杖使劲搅锅,眼看着锅里粘稠起来,宋青云接过擀面杖,“我来,你只说要搅成什么样儿的?” 第34章 威胁 “就搅到锅里粘稠呈透明状,然后煮起大泡的时候就行。” “成,”宋青云说着手里不停,“那你看着,好了叫我。” “好!” 趁着空隙宋不辞拿起之前让宋青云帮他编的竹篮架在盛了半桶水的水桶上,然后转头一看,差不多了。 “青伯,可以了,我去退火,您将锅里的一勺一勺舀进竹篮里让它顺着竹篮上的孔漏进桶里就行!” 宋青云皱眉,“这好不容成型的糊糊你再给它兑水里那还怎么吃?” 眼瞅着锅里煮起的大泡发出“噗噗”的声儿都快溅出来了,宋不辞赶着进行下一步,不然这做出来的鱼鱼就不弹软了,于是连忙道,“青伯,你信我。” “行!” 宋青云也不再追问,他动作很是麻利,一勺接一勺的舀进竹篮里,都不用用力按,稠稀适中的豌豆粉糊糊就顺着竹篮内小手指头大的孔向下滑去,在水桶里溅起有节奏的声响。 等到所有的豌豆粉糊糊过滤完,愣是装满了两个桶,宋青云惊讶,“呵,竟是有这么多呢!” 他用勺子在桶里搅了搅,从孔漏下去的豌豆粉糊糊定了形状,一个个小脑袋长身子细尾巴,随着桶里的水轻轻飘动,可不就宛如一条条透明可口的小鱼儿! “原来是这个鱼鱼啊,”宋青云笑呵呵的道,“这名字倒是很……” “有人吗?” 宋青云话还没说完,院子外面忽然传来叫门声,“宋小童生在家吗?” 宋不辞和宋青云同时皱了皱眉,也终有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感觉,来了! 宋不辞走出去就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四五个汉子站在他家院门口的篱笆外,他装作迷茫的样子发问,“你们是?” “您就是宋小童生?” 汪管家嘴上带着尊敬,但眼神却直直的越过宋不辞看向了他身后的宋青云,“宋大夫,倒是巧了,您也在这儿呢!” “别!” 既然已经打算撕破脸了,宋青云当下也不再虚与委蛇,他低头自顾自的扒拉着自己撸上去的衣袖,“我一个泥腿子可当不起汪管家一声您!” 汪管家眸中阴沉一闪而逝,很快又笑呵呵起来,“宋大夫谦虚了,不知之前与您商议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还是那句话,多谢汪老爷的厚爱,”宋青云不卑不亢的道,“只是你所说的什么方子,老夫确实拿不出来。” 汪管家眸光一凝,这是嫌他条件开的不够高?他心中冷笑,这泥腿子倒是贪婪! 想罢,汪管家淡淡的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 “宋大夫,再加二十两,一共四十两!” 宋青云摇头,“汪管家,这不是再加二十两的问题。” “五十两!” 汪管家沉了脸,“宋大夫,五十两!” “这是我的底线!” 哼! 宋青云在心中冷笑一声,这方子赚得的银子的多少先不提,光是前无古人的名头就足以让汪家立于杏林百世不倒,更不用说其他的附带的名望地位! 五十两就是底线了! 汪家可真敢开口! 这是真拿他们当没有见识的泥腿子呢,更是欺他们身后无人啊! 宋青云暗叹一口气,这就是下层人士的悲哀! 他继续摇了摇头,“汪管家,这……” “怎么!” 眼见着宋青云还在继续摇头,汪管家的耐心终于有些告罄了! “宋大夫,”汪管家沉着脸自以为是的劝说道,“你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小儿抱薪行于闹室的故事想必你多少也听过,如今你于之又有何异?” “古人有云,事不过三,你若是想要拿乔,这几日也该差不多了,可千万莫要得寸进尺,得不偿失,才是!” “你该知道,只要我家老爷想,就没有他拿不到的东西,”汪管家说着意有所指看向宋青云的腿,阴恻恻的道,“宋大夫应该不想余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 一旁的宋不辞默默听着,这是利诱不成改威逼了啊?他思索着自己送出去的信不自觉的搓了搓手指,也不知他能不能等来这及时雨。 若是不能,宋不辞眼睛悄悄四处瞄起来,他是抓紧时间跑呢,跑呢,还是跑呢? 宋青云黑沉着脸,在扫向伺机逃跑的宋不辞时他的脸更是沉的要滴出水来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他这是为了谁? 宋青云深吸一口气,“汪管家,非是我不愿给,而是现如今这方子确实不在我手里。” “什么!” 汪管家心里顿时一个咯噔,他们不是已经封锁了消息,更是派人时时盯着宋家村,怎么还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一想到他可能将汪老爷交代的事情办砸了,汪管家顿时冷汗直冒! “是谁!” “是不是在我们前面来的那两个人?” 汪管家阴沉沉的看向宋青云,咬牙切齿的道,“他们是谁?什么时候离开村子的?” 宋青云想翻白眼,是谁拿的他也想知道,关键是他不知道啊! 不过什么在他们前面的人?还有人来了?他怎么不知道?莫非是之前宋不辞寄出去的那封信? 想着宋青云下意识的就暼了一眼宋不辞,谁知下一秒汪管家一个眼神,宋不辞就被人滴溜着衣领提了起来! 宋不辞无奈,他就知道,这把火还是得烧在他身上,到底还是跑晚了一步啊! “你干什么!” 眼看宋不辞被人拎起来,宋青云立刻要上前解救,谁知他的手都还没有碰到宋不辞,他就被汪管家带来的汉子用胳膊锁住了喉咙,动弹不得! 宋青云被勒的脸上通红,他挣扎着开口,“你、你别动他!” “呵呵~” 眼见宋青云紧张起来,汪管家将目光转向了被拎起来的宋不辞,“宋、小童生是?” “你们宋家村唯一的童生,还是全县前世里年龄最小的九岁童生,多难得啊,”汪管家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青云,“读书写字啊,最重要的应该是手?” 汪管家狞笑着威胁,“你说我要是……” 汪管家又是一个眼神,拎着宋不辞的那个汉子立马随手抄起一块儿地上的磨刀石作势就要砸下去! “且慢!” “住手!” 就在这时,宋不辞和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第35章 野蛮 解决完离开赌场之事的裴云野刚到宋不辞家门口就看见了这样一幕,他当场冲进来一脚踹翻大汉就将宋不辞夺了过来! 裴云野在县城因为逞凶斗狠倒小有几分名气,汪管家跟他也浅打过几次交道,当下沉着脸道,“裴云野?你怎么在这里?” 裴云野将宋不辞护在身后,沉声道,“我本是宋家村人,在这里有什么奇怪,倒是汪管家您,青天白日带人来我宋家村欺我同村老幼,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姓裴?怎么会是宋家村人?” 说着汪管家突然灵光一闪,顿时眼底带上了危险的气息,他咬牙切齿道,“还是说赵老板嫌赌场的生意单调了些,所以派你来横插一手!” 裴云野皱眉,“谁人规定宋家村便只有姓宋的人了?” “另外,我已经离开了赵家赌坊,还希望汪管家不要胡乱攀扯!” 汪管家显然是不信的,他阴冷一笑,“你倒是一条好狗!” 裴云野是个识时务的人,但忍气吞声也要看时候,一个管家,还不配! 他脚下一动,一个石子便飞射而起打到了汪管家的嘴唇,冷声道, “彼此彼此!” “唔~” 汪管家下意识捂嘴,可一股甜腻的腥味儿还是瞬间溢满了他的口腔! “裴云野!” 汪管家染了血渍的手指恶狠狠的指着裴云野,“你个小畜生!” “找死!” 汪管家手一挥,他带来的几个大汉瞬间就朝着裴云野冲了过去! “去叫人!” 裴云野将宋不辞往门口一推,握拳就迎了上去! 而被大汉勒住脖颈的宋青云直翻白眼,连连在心中唾骂,两个小没良心的,就不能等救出了他再开打! 所幸下嘴唇肿起老高的汪管家注意到了他,连忙厉声呵斥壮汉,“还不快松开,你是想蹲大牢吗!” “啊?哦!” 正投入的壮汉心下一惊,连忙松手,汪管家上去对着大汉的屁股就是一脚,“去帮忙啊!站着等我请你吗?” “还不快点将人拿下!” “废物!” 刚跑出门口的宋不辞就遇见了听见声音冲过来帮忙的宋安,“怎么了?怎么了!” 宋安手上举着扁担,不等宋不辞回应就看见了里面的情况,然后转头就对着家里的方向扯着嗓子喊起来, “爹!” “大哥!” “有人打上门来了,快来帮忙啊!” 说罢,宋安拿上扁担就跑了过去,跑的时候还不忘冲着宋不辞交代, “二狗!躲远点儿!” 宋不辞正打算去多喊几个人,可转头就看见老族长、宋永德和宋大山带着两个陌生人迎面走了过来! 宋不辞眸光一闪,当即表现出慌乱害怕的模样冲了上去,“族长爷爷!大山哥!” “救命啊!” 他边跑边喊,脚下一个不稳就向前扑去,宋大山立刻上前,和左顺同时一左一右的接住了他! 宋大山下意识看了一眼左顺,这是个有功夫的! “站好。” 宋大山将宋不辞扶稳,也不多问,快步就朝宋不辞家里跑去,左顺在左向松的示意下紧随其后。 宋永德扶着老族长过来两人同时问道, “二狗,怎么回事儿?” “二狗,怎么了?” 宋不辞红着眼眶,眼底满是着急,“族长爷爷,永德叔,有人冲到我家里来逼青伯拿治疗肺痨的方子,青伯不肯他们就抓了我,还要打断青伯的另一条腿!” 立在一旁的左向松当即眉目一凛,“宋小童生,此话当真?” “县、县令大人?” 宋不辞愣了一瞬,然后才像是刚看见面前的人一样,短暂的不可置信后立即就要跪下行礼,却被左向松一把扶住! “草民……” 左向松扶起宋不辞,稍稍放缓了语气,“小童生不必多礼,你方才说有人要逼宋大夫交出肺痨方子,还要动用私刑、以权压人?” “对!” 宋不辞愤怒的点点头,“青伯前几日就同我说了会将方子献给您,用来造福百姓,我们也明白的跟汪管家讲了现如今方子不在我们手里了,可他却是不信!” “若不是小野哥救了我,只怕……,”宋不辞心有余悸的样子仿佛是已经被武力镇压过了一般,很快又担心的道,“小野哥在里面和他们打起来了!” “他们人多,小野哥打不过的……” 宋不辞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脚下已然蠢蠢欲动,眼底也满是焦急,仿佛只等县令大人一回应,他便要立刻冲出去喊人一般! 左向松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莫怕,左顺颇有些身手,定能将来人都拿下!” 宋不辞眸光一喜,“真的吗?” 左向松被宋不辞信任的眼神看着,当下挺直了腰板,“当然,你且放心!” 老族长和宋永德对视一眼,二狗这孩子平素最是稳重,今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不过他们默契的没有多说,只应和道,“对,我们要相信县令大人。” “族长!” 前来帮忙宋有田一大家子赶了过来,男人们手上拿着锄头、扁担,女人们提着菜刀烧火棍,就连宋平家的几个孩子都举着柴火棒! 老族长瞥一眼旁边的左向松,连连道,“干什么?还不快把家伙放下!” 宋有田一大家子没反应过来,尤其是宋有田,举着在阳光下发亮的铁锄纳闷道,“大哥你没听见二狗子喊救命呢,人都打上门来了,咱不拿家伙怎么行!” 老族长慌忙给宋有田使眼色,宋有田不解,“大哥,你眼睛抽风了?不行赶紧贴个麦杆在上面!” 说罢又急吼吼的道,“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安子还在里面呢!” 宋有田说着招呼着家里人就跑要往里跑,完了还不忘叮嘱宋永德, “永德啊,你赶紧的,别等你爹了,他老胳膊老腿能干什么,你快跟上来帮忙!” 布满褶皱的老脸当下直抽抽,这老家伙,这个时候还不忘埋汰他! 再一转头看看笑眯眯的左向松,好嘛! 他们村这野蛮的村风,在县令眼里是没跑了! 第36章 硕果 “大胆!” “你们这些泥腿子!刁民!” 有了宋大山和左顺的帮忙,裴云野跟宋安轻轻松松的就制住了汪管家带来的手下,宋有田一大家子闯进来的时候正巧赶上不服气的汪管家在骂骂咧咧,当下弃了武器就上去拳打脚踢! 汪管家被打的蜷缩在一起连连大喊,“住手!” “快点住手!你们这些贱民!” “我可是汪家的管家,你们这些泥腿子敢得罪汪家,是不想活了吗!” 左向松随着老族长他们才刚踏进宋不辞家的院门,就听见了汪管家嚣张跋扈的威胁,当下冷了脸, “我倒不知,一个小小的汪家竟有这么大的威慑?” 宋有田等人在老族长的暗示下让开了道,被打的汪管家尚未看清楚来人就脱口而出,“你个泥腿子懂什么!我汪家有一万种手段让你们在整个昌平县待不……” 汪管家带来的人里有个有眼色的,瞧着左向松气质非同一般,当下呵止,“管家!” 而此时的汪管家也终于用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隐约看清了来人,嚣张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浮肿的眼睛,声音都在颤抖,“县、县令大人……” 汪管家一跟头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连跪地求饶,左向松却是居高临下,意味不明的道, “你倒是跟本官好好说说,你汪家要怎么用那一万种手段让本宫在昌平县,呆不下去?” 汪管家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完了! “县、县令大人?” 与此同时,宋有田等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地行礼,“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快起来,”左向松去扶宋有田,“老伯快快请起,我今日是微服出行,不必行礼。” 被左向松扶起来的宋有田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们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的人,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官! 左向松原是打算和他们再寒暄几句的,可瞧着这些人低眉顺眼、局促不安,仿佛他一开口他们就立马又能跪下的样子,当下住了嘴。 老族长看见左顺在左向松的示意下在皱眉想法子处理汪管家等人,于是主动站出来出来借此解围,他吩咐宋有田等人, “有田,你跟永德带着平娃和大山跟着左顺大人搭把手。” 说话间老族长瞅了几眼左向松,见他神色如常,才又继续安排道, “有田媳妇儿,辛苦你带着平娃媳妇儿帮着把二狗院子里打乱的东西给拾掇拾掇。” “哎!好!” 没被叫到的宋安像脚底生了刺一样,连忙鼓起勇气目不斜视的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那我呢?” 啧~ 老族长在心里暗叹,平时挺机灵一孩子,怎么这时候出不了趟呢? 但也没难为他,“你去看看是不是村里有听见声音赶过来的,给解释解释,让他们不用跑……” “哎!好嘞!” 老族长话音还没落,宋安就跟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老族长一阵无奈,转头看向当隐形人的宋不辞,“二狗,还不前面引路?” 宋不辞悄悄摸摸鼻子,然后扬起一个笑容恭敬上前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然后满嘴酸文的道,“县令大人,家中简陋,还请县令大人不吝一坐。” 左向松心中欣慰的同时难免酸涩,欣慰于宋不辞小小年纪便颇有文士气度,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又酸涩于小孩子强装大人、故作老沉,不过是因为家里没得个能帮扶的长者。 在宋不辞的引领下,几人进了堂屋,而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裴云野却悄然开溜。 进屋后左向松打量了一圈,堂屋不是很大,四面粗粝的土墙挂着着草帽和一些不知装着什么的补丁布袋,堂屋上首放着一张老旧的供桌,桌上是几个牌位和一炉燃尽的香灰。 堂屋中间放着四条长凳、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个茶壶,整体确实算得简陋,但看起来干净整洁,土地面也很光洁。 “县令大人,您请喝水,”宋不辞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将碗递到左向松跟前,有些窘迫的道,“家里没备茶叶,只能委屈您将就些白水。” 左向松自是不会在意这么多,他又不是出来享受的,再说了,庄户人家有几个舍得喝茶的。 “夏日炎热,就要喝白水才更解渴!” 左向松接过茶碗大口喝了起来,可要说一开始是客气话,那么而今一碗水下肚倒是真的欢喜! 他惊讶的看向宋不辞,“这水,怎么喝着颇有凉润之感?” 宋不辞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漏风的门牙,“学生偶然间发现夜息草泡水有凉润解渴的效果,夏日就常用来泡水喝。” 时下人多用夜息草来提神止蚊虫叮咬,倒是从未有人拿来食用过,故而左向松还有些惊讶,“原来竟是夜息草,倒也算是开创之举。” 宋不辞想到左向松今日可能的来意,顺势便将缩在一旁的宋青云引了出来,“多亏了青伯,学生的身体一直由青伯心疼调养。” 宋不辞不紧不慢的解释,“夏日燥热难耐,我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耐热又不能碰太凉的,青伯心疼我,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帮我缓解。” 宋青云:又是我干的了? 不过他也只迷茫了一瞬,立时做好了准备,果然,下一刻就听左向松点了他的名字, “青伯?” 左向松猜测想必这人就是钻研出肺痨方子的宋大夫,于是立刻放下茶碗,询问道,“可是宋大夫?” “宋大夫可在?” 宋青云起身理了理衣袖快步上前,躬身道,“草民宋青云见过大人。” “宋大夫快快请起!” 左向松立刻起身相扶,“您苦心研制出的药方功在千秋,一旦问世不知要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却愿意将数十年的硕果一朝无偿献出,淡泊名利至此,该我向你行礼才是!” 低着头的宋青云眼底震惊一闪而逝,好家伙,二狗子这家伙原是直接将方子送到县令手里去了! 第37章 把握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整个泰昌县,谁能大的过县令去?左右方子在他们手里是保不住的,与其被人强占、朝不保夕,不如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不过,无偿捐献,二狗子倒是真舍得下心,是个做大事的! 想到这里宋青云微微挺了挺腰板,但他面上却满是惭愧,“草民哪里担的起大人如此夸赞,说来惭愧啊!” 宋青云不过而立之年,却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苦笑,“草民也并非什么淡泊名利之辈,只是一想到自己和二狗费尽心思得来的成果要被那仗势欺人之辈拿去谋财谋名,而如二狗与我这等贫疾之人却始终不得生路,草民实乃不甘!” “故而才借了二狗的名头,托小野那孩子向您献方子,只求这方子能物尽其用,造福更多的百姓,也不枉我担了大夫这二字的名头!” 宋青云三两句就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又摊开了来讲,我也不是不好钱财名利,因为我也要吃饭,谁不想名垂千古呢,我这都是被逼的! 但是,我虽然气愤被压迫,也确实存了借您的手打压那些歹人的心,可我献方子却是真心的,因为我从没忘过自己为医者的本心! 要不是时间不对宋不辞都想给宋青云鼓掌了,真真是个妙人啊,瞅瞅左向松脸上越来越真挚的表情就知道了! 宋青云说着无地自容的要下跪,“还望大人赎罪!” 左向松立时将人扶住,“宋大夫功在百姓,何罪之有?” 他如何不知道宋青云献方子是被逼之举,可是重要吗? 宋青云从一个落魄药童以身试药,历经了数十年苦心钻研,又结合实践写出了不少行之有效的方子,更是几乎的给周遭乡邻看病,足以可见是个有本事、有恒心、有医德且有大功德的人! 便是他没有献上肺痨及其一干方子,自己知晓之后也会出手相助! 何况人家献的可不只是肺痨这一个方子,而是往前二十多年所有的成果都一起送了上来,每一个方子他都请了府医和泰昌县最好的大夫细细把关过! 无不可用! 而这些,对于这个风寒都能要了小命的时代,那就是在给普通百姓第二条生路! 更没有虚假搏名,假意诚心无私进献! “草民……” 左向松抬手打断宋青云,将其扶着坐下,然后才语重心长的道,“我知你心中难处,亦知你担的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不过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当真可愿将肺痨方子在内的数十年成果,公之于众?” 宋青云瞬间红了眼眶,若说之前有表演的成份,那么现在就是十成的真情实感流露! 他这些年始终不曾放弃,不就是为了想要做出成就,想要证明,他宋青云,不必剽窃任何人,亦不必依靠任何人,一样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医者! 而县令大人所言,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认可,他当即起身行礼,哽咽道, “草民,所愿也!” 左向松点点头,向他保证道,“你且静等我的消息,为百姓贡献者,必不会心寒而终!” “大人,”宋青云抬头,“草民还有一言。” “宋大夫请讲。” 宋青云认真道,“这肺痨方子草民虽钻研数年,又在二狗身上实药过,但,真正的突破却是在一名为张仲景的大夫点拨之下才得以有所悟,实乃拾人牙慧之举。” “所以,当不得这方子的真正开创者。” 左向松惊讶,“哦,那不知这位名为张仲景的大夫今何在也?” 宋青云摇摇头,目光崇敬的道,“早年间我进山采药时偶然遇到的,但此后却再未见过,我也问过他家住何方,但先生却笑笑只道随缘可见。” 宋青云由衷的赞叹,“但先生实乃真正的仙风道骨、悬壶济世之高亮者!” 左向松根据宋青云的描述猜测这位张仲景大夫应该是一位隐士,目露遗憾道,“我知你所意。” 说罢,左向松将目光看向宋不辞,“二……” 这是想叫自己二狗子,宋不辞眼皮子一跳,立马上前,“大人,学生学名,宋不辞。” 左向松笑笑,这是不好意思了,他咂摸咂摸这两字,“宋不辞,倒是个好名字。”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能以身试药,小小年纪心性坚毅,心怀百姓,实乃上佳!” 宋不辞有些心虚,“学生惭愧。” 左向松见他如此谦虚,心里越发满意,于是注释着他道,“今日我来此目的有三,药方只是其一。” 这是,在考自己? 宋不辞心里有了底,“大人可是为了捕捉野猪的法子和晚稻而来?” 左向松笑而不语,“何以见得?” “大人素有贤名,是泰昌百姓人人称颂的好官,”宋不辞拍了拍马屁,然后必须道,“夏季多雨,山上本就为患的野猪借着雨夜的掩护肆无忌惮的下山祸祸即将收成的庄稼,十里八村多受其害。” “这本是天灾,人无法预料,但大人心系百姓,定是为此忧心,”宋不辞试探道,“约莫是听说了我宋家村捕捉了几头野猪去卖之事,想来一探究竟,看看能否在下次或来年防患于未然。” 左向松心下甚是满意,他笑笑,“你们这可不是捕捉了几头野猪啊。” “不是没人想过用药药倒野猪,只是一来野猪灵敏,轻易不上当,二来,便是上了当,那药性轻了药不倒,重了人吃不了,纯纯浪费。” “而像你们村,一举数得的,可是少之又少,”左向松再次夸赞,“宋小童生,你当真,很不错!” 宋不辞微笑,他最大的不错在于,自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长大罢了! “至于这晚稻嘛,”左向松也不让宋不辞猜了,他面上渐渐泛起了严肃,“关于几十口人的生计,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第38章 吃食 宋不辞摇头,“五成。” 其实加上水车他能有八成,但他年龄小,不同于老族长他们的信任和滤镜,他话要是说的太满,难免给左向松以狂妄自大、不计后果之感。 左向松倏地沉了脸,“那你还敢大言不惭,劝村民拔稻再种?” “啪!” 他一拍桌面,官威骤起,“唆使民众毁坏庄稼,你可知是何罪?宋不辞,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屋内的几人顿时紧张起来,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 老族长心下一紧就要站起来替宋不辞开脱,却被他抢先一步,宋不辞镇定的道, “大人容禀!” “哼!” 左向松黑脸,“你且说来!” 宋不辞不紧不慢的道,“第一,大家拔的稻穗已然是被野猪糟蹋过的,抽穗之时根系被破坏,就是勉强留下也很难抽穗饱满,还不如拔了搏一把。” 左向松依然沉着脸,“你也说了很难但不是绝对,何况就算拔了博一把,你可想过若是失败了,你的同村百姓今年交不上税吃不上饭该如何是好?” “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宋不辞挺直腰板,“这正是学生想与您说的第二点。” “首先,学生并非信口胡诌,而是勘察了地形气候,又结合书上描述,可以肯定,我泰昌县气候与南方两季稻种植地区气候相似。” “其次,关于最重要的水利问题,最迟月底之前,我村第一台畜力水车就会建造完成,到时缺水的问题也会轻松解决。” “再者,便是二季稻真的失败的,学生新研制出的牙刷和蚊香,足以兜底,保那十几户人家税收足够。” “最后,年底村里圈养的野猪长成,足以保障整个村子安稳过年。” 临危不惧、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小小年纪,非池中之物也! 左向松心底满意非常,但面上却是不显。 往常遇到灾害,最好的就是官府赈灾,减免税收,可野猪灾祸又与水患旱灾等不同,官府帮扶的力度不会太大,多半还是要靠百姓硬撑。 他都想好视察完情况就组织衙役、猎户一起想办法批量捕杀野猪了,当然,这是最次的方法,毕竟,成群的野猪杀伤力太大,这一个不小心就要用人命去填的。 却没想到宋家村给了他那么大的一个惊喜,这宋不辞不但解决了野猪祸患,还能想法子帮助同村维持生计,甚至很有可能找到增产之法! 果然是英才出少年啊! 只是,牙刷牙粉他倒是听老族长说了,这蚊香是个何物?给蚊子闻的香? 左向松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宋不辞简单解释过后去旁边的屋子拿出已经晾干的矮锥形蚊香送至左向松手中,“大人请看。” 左向松嗅了嗅,有淡淡的香气,他出自京城,当然不缺上好的雄黄香料驱蚊灭蚊,但他外放做官,自然不能如在京城时那般奢靡铺张,所以亦是夜间苦蚊子久矣! “果真有效?” “已经试过了”,宋不辞想了想,又道,“大人请稍候。” 不一会儿,宋不辞提着一串用线系着的蚊子嗡嗡嗡的走了进来,他将系着蚊子的线绑在桌腿上,又点燃了一枚蚊香放在他们旁边, “请大人等一盏茶的功夫再看。” 说罢几人便又闲聊了起来,而在他们聊天的过程当中,蚊子的嗡嗡声逐渐在耳边消失,等到几人再低头看去时,那些蚊子便已彻底没了声气。 宋不辞上前熄灭蚊香,“若是夜里关上门窗,效果还要更好些。” 左向松欣喜,“大善!” 不过转而他又想到雄黄驱蚊高昂的价格,皱眉问道,“你这蚊香价值几何?” “一文。” “一文?” 宋不辞点头,“一枚三文。” 左向松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价格如此之低,当真能保本?” 上好的雄黄50到300文一两,加上其他香料做出来的驱蚊香成本就要半两银子一根,这跟雄黄异曲同工之效,且香味更佳的蚊香当真如此便宜? “这些……” 宋不辞刚要详细跟他讲讲,左向松就挥手打断了宋不辞,“不必细说。” 他只是想知道结果,具体盈利几何,那是别人的本事,他不欲探究。 宋不辞顿了顿吐出两个字,“足以。” 而后又补充道,“普通百姓所用香味浅淡的,只需一文一枚。” 呵! 左向松心底震惊,遂又想到,“蚊香闻之有害否?” 宋不辞拿出方子放在桌上,只道,“青伯看过,学生自己也在用,大人亦可请大夫查验。” 左向松点点头,没再多问,也没有拿方子,方子是人家赚钱之用,他不必追根究底,他只需要知道无害、且有用,足矣。 他看向宋不辞,一语多关的郑重道,“本官期待看到你的结果。” 左向松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想见的人也已经见到了,想解决的事情更是有了眉目,出来一趟,心满意足。 “好了,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左向松站起身,看向老族长,“不知可劳烦族长带我去看看在造的水车?” 老族长还陷在蚊香的惊喜里,还是被一旁的宋青云拽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连忙道,“好!” “大人且慢,”宋不辞上前一步拦住左向松,“现下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大人不若在家中用些饭食再过去。” “不……” 左向松开口要拒绝,宋不辞却快速道,“饭食已经在锅里了,正好是我最近琢磨出还算新鲜的吃食,大人稍等,马上就来。” 宋不辞说罢步履匆匆而去,老族长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到饭点了,再就是这时候过去,木匠家里指定也没备多余的吃食。 他临走时是吩咐了儿媳妇做饭的,担心宋不辞准备的不妥帖,于是道,“家中饭菜已经备好,要不大人随草民去家中用饭?” 左向松知道庄户人家不易,定是拿了家中最好的吃食来招待他,左向松不欲给老族长添麻烦,想着不如在这里随意用些。 于是拒绝道,“老族长,不必紧张,我就在这里尝尝不辞琢磨出的新鲜吃食便好,正好改改口味。” 第39章 夸赞 宋不辞出去的时候宋有田一家已经离开了,倒是宋大山跟着左顺走了进来,宋不辞立刻道,“大山哥,正好,你快来帮我个忙!” 宋大山冲着左顺点点头,迈步向厨房走去,左顺进了堂屋向左向松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宋大山就左手提着一个桶,右手端着一盆汤走了进来,而宋不辞则抱着一摞碗跟在他身后。 两人将东西都放在桌上以后,已经知道吃法的宋青云就主动接过了宋不辞手里的碗和勺子开始给大家盛饭。 他先是用宋不辞特制的竹编漏勺舀了两勺豌豆粉鱼鱼放进碗里,然后又盛了两勺已经晾凉的浆水豆芽汤浇在鱼鱼上! “大人,您请用。” 左向松用碗里小几号的木勺盛起一小勺带着汤汁的鱼鱼放进嘴里,还没来的及嚼,鱼鱼便“呲溜”顺着他的喉咙滑落腹中,他顿时满眼惊奇! “形似游鱼,色如白玉,入口软嫩爽滑,冰凉清透,前所未见!” 他忍不住询问,“这是何物?” 宋不辞咧嘴笑,“大人,这是用豌豆粉所制的一种吃食,学生叫它浆水鱼鱼。” “浆水鱼鱼?”左向松咂摸了一下刚刚入口那股生津爽口的酸味儿,“浆水便是这汤汁?” “大人敏锐,”宋不辞解释,“这浆水是用野菜制成的。” 左向松点点头,又用筷子夹了一口豆芽和浆水里的石头菜,而后感叹道,“爽滑的鱼鱼配上酸香的浆水和脆嫩的豆芽,一口下去胃口大开,两口下肚,暑热尽散!” “好!” 左向松抬手示意大家,“你们快一起尝尝。” 眼见左向松是真心喜欢,老族长笑眯了眼,等到切切实实尝上了味儿,老族长更是满足,二狗这孩子,总是能给他带来惊喜。 用过午饭后,宋不辞托宋大山将另一桶鱼鱼分送给村里人后,就跟着老族长带领左向松几人去了木匠家。 等到从木匠家里出来后,左向松肉眼可见的愉悦,畜力水车,若是整个泰昌县乃至大安国都用上畜力水车,那百姓将要省多少力气! 多少地方又可免于庄稼胀粒的时候因水力不足带来的损失,庄稼在关键时刻喝饱了水,粮食也会大大增产! 这怎么能让他不欣喜! 左向松离开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宋不辞的肩膀,“早日回到学堂,你会有更大的天地。” “二狗啊,”老族长的眼睛都快笑眯了缝,“不要辜负了县令大人对你的期待!” 宋不辞暗叹,果然,在那个时代都躲不过被劝学的命运。 “族长爷爷,不如去我家中再坐一会儿,”宋不辞道,“我想与您说说蚊香和浆水鱼鱼的事。” 老族长眼睛一亮,“好。” “你说打算把这两个法子交给村里?”老族长坐在宋不辞家的堂屋里满眼惊喜,“让他们去卖?” 宋不辞点点头,“按照我的计划是蚊香可以和牙刷牙粉一起去各个村里如货郎一般售卖,最好是下午时分,每日三户人家轮流去。” 宋不辞又细细的解释了一番,简单来说就是村里每家每户统一制作,登记造册,然后在七月初种完晚稻,地里庄稼还没到忙不过来的时候,安排人手去十里八乡分销。 而负责分销的人则是拿提成,除了原本他们应得的那一份外,每卖出十个蚊香和十个牙刷,他们可以额外分得一文钱。 老族长不愧是老族长,很快就想到了宋不辞的用意,轮流售卖,这样既不耽误地里的活,又能把村里每一家都兼顾到,且傍晚时分有了实物验证,蚊香也会更好卖一些。 而且,负责售卖的人卖出去拿那什么提成,多劳多得,大家也就不存在偷懒的情况,也能更快的分辨出哪些是二狗所说的那什么销售型人才,对日后村里其他营生的铺开更为有利。 “好!” 老族长不无赞同的点点头,“那就还如以往一样,照结果给你分成。” “只有一点,”宋不辞觉得还是要提前说清楚,“豌豆粉所能做的吃食不止那一种,我会教给我二姐和三姐,与村里的区分开来。” “那是自然!” 老族长严肃道,“你的方子你愿意给谁那是你的自由,爷爷向你保证,村里没人会、也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 说着老族长语重心长的道,“二狗啊,村里人穷,但咱们绝不是没有底线的,村里人,都有良心。” “爷爷,我自是知道的,”宋不辞解释,“主要是提前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引起误会伤了感情,那便不美了。” “爷爷都明白,你是个好孩子。” 话说开后,老族长突然问道,“我听说你想教娃儿们识字?” “是有这个想法,”宋不辞道,“左右我现在也去不了学堂,只要他们愿意,能识得几个字总归是好的。” 有些想法还只是雏形,条件未成之前也不必宣之于口。 得到宋不辞肯定的回答后,老族长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半晌他才开口,“爷爷现在也给不了你什么回报,但爷爷向你保证,孩子们会记住你的好。” 老族长离开以后,宋不辞坐在屋檐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嘿!” “你来啦?”宋不辞看向裴云野,“你那会儿跑去哪儿了?” “回家睡觉去了,熬了个大夜,困,”裴云野抽出一张长凳一屁股坐下,他抱着膀子随意靠在身后的土墙上调侃宋不辞,“怎么,县令大人把你的魂都夸没了?” 宋不辞含笑回望,“你就知道是夸我了?” 裴云野“啧”了一声,“怎么,夸奖的话还没听够,非得我再说一遍,嗯?” 宋不辞咧嘴,“倒也不是不行。” 裴云野略带几分嫌弃,“美的你!” “好啦,”宋不辞坐直身子,“说正事,你这是都已经解决好了?” 第40章 凤麟 裴云野眉梢一挑,“你猜?” 看裴云野那悠哉悠哉的样,宋不辞估摸是八九不离十了,“我猜是差不多了。” 裴云野哼笑一声,“可不是差不多了,铺子、人手,一应俱全,只等你货一到,准时开业!” 宋不辞这次是真的有被惊讶到,他原以为裴云野只是顺利从赌场脱身,没想到他竟是在短短三日,将开铺的一应准备都做好了! “这么快?你就不怕中途出什么岔子?” “只要不是你这里出岔子,”裴云野语气漫不经心,但话里却是满满的魄力,“我都能给它解决了!” 裴云野懒懒的靠在墙上,眼眸半眯,午后的夏阳顺着屋檐斜斜打在他身上,细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在他侧脸上投下浅浅的光影,粗布麻衣的少年似在发着柔和的光。 啧~ 这回轮到宋不辞“啧”声了,自信的少年总是耀眼的。 宋不辞忍不住逗他,“那要是我这里出了岔子呢?” “你?” 裴云野睁开眸子瞅他一眼,复又闭上,“那我以后就在家帮你吃你那每月的十斗米粮呗。” 宋不辞轻笑,“那你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怎么说?” “七月初铺子开业的时候,又可再加一样。” 裴云野坐直了身子,宋不辞吐出两个字,“蚊香。” 待到亲自验证过蚊香的效力,裴云野顿时信心十足,“一个月内,我能将它卖遍整个泰昌县!”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宋不辞微笑,“静待佳音。” “不过还有一桩事,”宋不辞思索,“蚊香不需要太大力推广,因为它是刚需,但牙刷却需要我们主动推广,所以……” “放心,”裴云野不是很懂宋不辞说的刚需,但能咂摸出味儿来,他打断宋不辞,“你只管等七夕,我必让你凤麟二字,响彻泰昌县!” “凤麟?”宋不辞不解,“什么凤麟?” 裴云野眼尾上挑,肆意张扬,“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凤麟,咱们店铺的名字,”裴云野眼底满是得意,“怎么样?够不够响亮?” 宋不辞喃喃重复了一遍,清澈的眼底溢满细碎的光,“我很喜欢。” 裴云野双手叠在脑后,又靠了回去,他嘴角微微上扬,“我也喜欢!” 能不喜欢吗?他特意斥巨资三个铜板,请县里代写书信的书生想的! “对了,你那么信任我去送信?县令大人是谁都能见的,你也不怕我给人打出来?” 宋不辞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让他去求见县令大人送方子的事,“县令大人出身京城左家,左家世代家风清正,县令大人亦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且有手段,自他来了泰昌县,县里的地绅豪强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所以他不会打你的。” “再者,我是前年泰昌县前十的童生,曾见过县令大人,且年龄最小,他必对我也有印象,你只说宋家村九岁童生托信求见,不论如何,大人不会视而不见。” 宋不辞说完裴云野突然道,“不如你别念书了?” “怎么?” “你这么会算适合去当神算子,”裴云野说着又摇摇头,“算了,就你这心眼子,不去官场勾心斗角,属实可惜了。” 宋不辞好笑,“我这是正常的分析,算什么心眼子,倒是你。” 裴云野抬眼看他,“我?我怎么了?” “县令大人临走之时让我转告你,问你愿不愿意去县衙就职,”宋不辞看他,“看不出来啊小野哥,深藏不露哦~” “嘶~” 裴云野夸张的打了寒颤,“深藏不露就深藏不露,你哦什么哦,激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觉着你还是得跟着我练练,过了年就十岁了,”裴云野嫌弃的打量他,“怎么半点儿不阳刚呢?” 宋不辞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我过了年才十岁啊,你对一个体弱且幼龄的孩子要求阳刚?” 裴云野勾唇一笑,转而道,“近日我基本都会在村里,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倒还真有个事儿,”宋不辞也不客气,,“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想去一趟大姐和三姐家,缺个帮我拎东西的人。” 宋不辞的大姐和三姐一个,一个嫁到了大坎村,一个嫁到了老柳村,都不算近,而且他们也都没分家,不如二姐自由,回来一趟很是难得。 但对宋不辞这个弟弟是真的记挂,人回不来却没少送东西来,尤其是他病重的那段时间。 到底占了人家身子,还受人家姐姐颇多照顾,宋不辞想着,也该去看望一下。 “行。” 裴云野无甚不可,他站起身,“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等会儿。” 宋不辞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你先看,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千字文?”裴云野皱眉,“我……” “别说你不需要,”宋不辞抢先开口,“我知道你大抵是识几个字的,但是日后你要负责整个村子在县里的生意,光识几个字可不行。” “你若是连账本都看不懂,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别人知道到底不如自己知道。” 裴云野默了默终究是收下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给小孩子当先生还不够,还缺我一个学生?” 宋不辞顺着他的话说,“那你叫声先生听听?” “美的你!” 裴云野拿起书背在身后转身离开,宋不辞在后面补充喊道,“等你把上面的字摸的七七八八了,我就再给你一本算术册子。” “知道了,”裴云野背着他拿起手里的书挥了挥,“小老头!” 裴云野离开后宋不辞转身进了堂屋,他本是打算去拿个草帽的,却看见桌上放着一两银子,他琢磨了一下,猜测应当是左向松给的饭钱和蚊香钱。 “倒是位大方的大人。” 宋不辞笑笑将银子收起来,将草帽盖在自己头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他用一个木盆将剩下的鱼鱼和浆水混在一起,先是端起来试了试,有点重,但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深吸一口气,端起盆子向村子里走去。 第41章 思变 “二狗来啦,” 宋不辞才刚走到宋大山家门口,正在院里做牙刷的宋大山的媳妇儿林柔就看见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迎了上来。 “怎么还带着东西来?” 她柳眉微蹙嗔怪着接过宋不辞手里的盆,边往里面走边道,“累坏了,快进来坐。” 宋不辞喘了一口气,甩了甩发酸的胳膊,笑道,“那嫂嫂可得怨大山哥,我新做的吃食说好的托他给村里人分分,他却懒得给自己家里拿,这不才累的我跑一趟。” 这是知道她家那口子不会往家里拿,所以专门跑来送一趟呢,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林柔进厨房放下盆子,回头笑看着他温声道,“等你大山哥回来我定好好说说他,让他上你家给你捏肩捶背去,让他偷懒。” 宋不辞闻言心下稍稍松了口气,他就怕劝来劝去的场景,所幸林嫂嫂是个大方不扭捏的。 “快来在屋檐下坐,”林柔走出来递给他一碗水,“我那会儿才晾的,正温着,你喝刚刚好。” “谢谢嫂嫂,”宋不辞接过碗随口寒暄,“其他两位嫂嫂不在家吗?” 林柔人长的温温柔柔的,但是干活的动作却很是麻利,她边理着手里的猪毛边跟宋不辞闲聊, “二弟妹带着孩子去地里给公公他们送水了,三弟妹月份大,正是犯困的时候,刚刚坐着都差点儿眯眼摔过去,被我赶去午歇了。” 宋不辞点点头,顺势喝了一口水,却发现竟然是甜的,“嫂嫂怎的还放了糖,我解解渴就行,哪里用得着这些精贵的东西?” 林柔熟练的往竹片上缝着猪毛,闻言笑笑,“再精贵的东西不也是给人喝的,你身子不好,多喝点儿。” 庄户人家觉得最好的东西就是糖和肉,可能这些在别人看来不值当什么,更不要说能多么补身子,但却是她们最淳朴的热情。 宋不辞捧着碗小口小口喝干净,然后道,“嫂嫂,我想去看看小山哥。” “去,正好你可以陪他说说话。” 宋不辞走进宋小山房间的时候他正靠坐在床上发呆,面色还有些虚弱,想来是用了那猛药的后遗症。 看见他进来,宋小山欣喜的坐直身子,“二狗,你怎么来啦?” 宋不辞走到他床边坐下,“我新做了味吃食拿来给大家尝尝,顺便看看你,小山哥你好点儿没?” 宋小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几日不见太阳的脸泛着羞涩的红,“好、好多了。” “你来的正好,二狗,”宋小山看向他,“我正琢磨着这两天去找你呢。” “是有什么事吗?” 宋小山敛了笑容,面容复杂的道,“我、我那不光彩的事你大概都听说了?” 宋不辞怕戳了宋小山的伤口,于是含糊的应了一声,也大抵猜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于是道,“你是想问我借银子吗?” 他听说柳家要的聘礼本就比宋小山其他几个嫂嫂家高一些,现如今出了那档子事,柳家又多加了一两银子,宋小山大概是有些无颜面对家里人。 “不是不是,”宋小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哪儿能问你借银子。” “哦?”宋不辞微微诧异,“那是?” “我……”,在宋不辞鼓励的眼神下宋小山终于一咬牙,开口道,“我想跟你谋个营生!” 宋不辞来了兴趣,“怎么说?” 宋小山试探的开口,“我听说你到时候打算让村里轮流去十里八乡卖牙刷,每卖十个可以得一文钱那什么提成?” “对,是有这么回事儿,”宋不辞点点头,“所以你是打算?” “那、我能不能、能不能从咱村里拿货,”宋小山瞟一眼宋不辞,小心翼翼的道,“然后去卖啊?” “我、我保证!” 宋小山提高了音量,“我保证不会坏了村里的生意,我、我去别的县卖!” 虽然宋小山或许有些词不达意,但宋不辞却理解了,简单来说就是,如果说村里其他人是村里的销售,那宋小山想干的就是他们整个村的零售商。 有点儿像他给裴云野讲的那样,他从村里定价拿货,在一定范围内卖多少他来定,能卖出去是他的本事。 他没想到宋小山思维这么灵活,在没有人点拨、甚至没有怎么接触过外面世界的情况下竟然能想到这些。 眼见宋不辞沉默半天,宋小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冒昧无礼了,于是连连补充道,“当然,如果不行也没关系的!” 他一脸诚恳的看着宋不辞,“二狗,你千万不要为难,如果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你就当我今天什么也没说!” 倒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只是他之前的布局只在泰昌县,没有想过步子迈那么大罢了。 当然,如果有人愿意主动去探探路,他自然也是不会阻止的,人的才能在于发掘,你不让他们去做,你就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能做成什么样! 比如裴云野,比如、或许,眼前的宋小山! 想到这里宋不辞笑笑,“小山哥,可以跟我说说你详细的想法吗?” 宋小山仔细的观察着宋不辞,确定他没从宋不辞的小脸上看到一丝为难和不悦,反而还兴致勃勃后,宋小山立刻来了精神,把他这几日的构想大概跟宋不辞说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沮丧,“你也知道,我最近很需要钱,本来家里年景又不好,又出了我那档子事,哥哥嫂嫂们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刚好我这几日还干不了活,躺在床上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琢磨着怎么能赚银子,”宋小山细细说着,“家里固然有庄稼,但那是家里公用的,我肯定不能动,所以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弄出来的牙刷。” “我琢磨着左右也都是要卖出去,”宋小山的眼睛微微发亮,又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我能拿些跑到更远的地方高价卖出去,那我是不是、是不是能多挣点儿。” 说着宋小山争取道,“而、而且我绝不多拿,除了成本我就、就只拿卖出去利润的一成、不,半成,半成也行!” “可、可以吗?” 第42章 好事 穷则思变,果然恒古不变也。 在宋小山期待的目光下,宋不辞终于点头吐出两个字,“可以。” 宋小山的欣喜瞬间跃然脸上,不过很快他又听见宋不辞伸出两根手指道,“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宋小山忙不迭的点头,“二狗你说!” 宋不辞微笑,“再加一个,就是不要叫我二狗。” “瞧我,我又忘了,”宋小山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道,“小五,你说!” “第一,按你说的你在泰昌县以外的地方售卖,但是你要强调一点,出自你手的是凤麟商铺的东西。” 一开始就要将商铺的名声铺出去,在没有版权和网络的时代,你只能在发售之前通过口头传播推广名气,给消费者灌输品牌的名号。 宋小山似懂非懂,“凤麟是什么?” 宋不辞解释道,“就是我们宋家村以后出产的所有物品,都叫凤麟牌的。” 宋小山约莫懂了些,“是不是就像徐记糕点,王家酒楼那样,咱们就叫凤麟牙刷?” “对,就是这样,”宋不辞稚嫩的脸上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比表情,“凤是凤凰的凤,麟是麒麟的麟,别人问你就这么说。” 宋小山喃喃了两遍,“好。” “还有,”宋不辞补充,“日后你要学会这两个字怎么写的。” 宋小山想着宋不辞应当是会教他的,于是搓了搓手点头,“好!” “第二,牙粉还如之前一样,只送不卖,牙刷你去卖的时候,牙刷的定价不得高于成本的两倍,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成本是两文,那你最多卖不能超过六文。” 宋小山闻言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六、六文,我能卖到那么多钱?” 宋小山笑的意味深长,“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缺有钱人,价格能卖多高上限不是顾客定的,而是卖家定的,尤其是这种新事物。 但之所以规定不能太高,还是因为两个字,信誉。 牙刷十分容易被模仿,等到其他发现商机的人跟着做出相同的款式来售卖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形成对比。 若是他们的一开始卖的价太离谱,而别的商户定价低廉,等到他们凤麟再出新品时,消费者对他们的信任就会依据之前的情况而降低,得不偿失。 宋小山呐呐的点点头,宋不辞继续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你卖不出去,那你拿走的那些货品,我不会再回收。” “也就是说,盈亏自负,”宋不辞定定的看着宋小山的眼睛,“你,敢吗?” 盈亏自负? 宋小山被这四个字砸的有些愣,主要是卖书和野猪这两件事让他对宋不辞充满着信任,所以他在想做这件事的时候从来没有将不挣钱、甚至亏本,这两个可能纳入他的考虑范围。 如今宋不辞这么一说,他脑子才清醒了几分,是啊,做生意不是他去卖鸡蛋,怎么着好像都不会亏本。 如果他跑到别的县里,他拿的那些牙刷卖不出去呢?如果最后卖出去的价格还不够他的路费呢? 宋不辞没有催他,而是道,“小山哥,这事儿倒也不急,你先慢慢想,等想好了你再来找我就行。”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 宋小山脑子还有些乱,闻言下意识开口,“啊,哦,好,那你慢些。” “先生!” 宋不辞刚从宋小山屋里出来,就看见月牙儿站在院子里软软糯糯的叫她,“先生,你怎么在我家里呀?” “月牙儿,”宋不辞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我来看看你小叔,你怎么叫我先生呢?” “黑蛋儿哥说,学堂里都这样叫,”月牙儿歪着小脑袋,两侧精致的辫子顺着她的双耳垂下,“不能这么叫吗?” “倒也没有,”宋不辞本想说他还算不得先生,不过看着月牙儿有些小心的样子便没说,只道,“今日午间你们怎么都没去我家,是字没有学会吗?” “还是,觉得辛苦,不想识字了?” “没有没有,我学会啦,没有偷懒哦,”月牙儿连忙摇头,然后伸出被木棍磨的泛红的小手作证,“只是黑蛋儿哥说先生家里来人了,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下午才过去。” 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小孩子们吃了写字的苦,不愿意来了,他还打算等会儿顺便去几个孩子家里问问的。 不过。 “你们?”宋不辞问道,“你们是谁?”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细声细气的道,“我们就是我、黑蛋哥、大牛哥、草儿姐、小梅姐……还有狗剩哥和冬花姐姐吖~” 宋不辞听小姑娘细细说着,竟是有十三个人,几乎囊括了村里四到十一岁的大半孩子,他有些惊讶,“他们都要来吗?” “对呀~” “还有双儿姐姐几个也想来,但是他们要下地干活,来不了,他们可羡慕我们呢!” 小姑娘不解的看他,像是再问,这样的好事怎么会不来呢? 对于庄户人家的孩子来讲,不收你钱粮,还能教你的读书识字,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 宋不辞愣了愣,但也没多说只揉了揉她的头,眼底升起一丝愉悦道,“好,那我下午在家里等你们。” 月牙儿开心的弯了眉眼,“好~” 宋不辞点点头,然后环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林柔的人影,于是对着月牙儿道,“那我先回家了,你待会儿替我跟你娘说一声。” “先生,”只是宋不辞刚要走,小姑娘就拽住了他的衣摆,“我娘在屋里呢,她说让你等一会儿,她马上就来。” 宋不辞以为林柔是给他腾空盆子去了,于是道,“没事儿,跟你娘说盆子我不急着用,过两日我空闲了来拿就可以。” 但是他话音刚落,林柔就手拿一个藏蓝色粗布包裹的东西,从她们的房间走了出来。 第43章 牙酸 “二狗,”林柔快步走过来然后将手中的布包递给他,“这个你拿着。” 宋不辞接过东西打开外面包裹布一看,竟是一双厚实崭新的千层底鞋,他立马将东西收起来,“嫂子,这鞋我不能收。” 在这个布匹可以当货币流通的时代,一双千层底的鞋可以算作家里的重要财物了,他哪能平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但是向来柔和的林柔却是一反常态的强硬,她不由分说将鞋子塞进宋不辞怀里,“二狗,你听嫂子说。” “我都听月牙儿和你大山哥说了,你要教月牙儿识字,”她轻轻摸了摸月牙儿的头,然后抬头温声道,“按理说家里该送上正经的六礼,可是家里光景不好。” “嫂子也就只有这手艺还勉强说得过去,虽然鞋底的布都是用你大山哥的旧衣纳的,但鞋面是新的,便是你日后回了学堂也能穿,你莫要嫌弃。” 一双千层底鞋三十五层厚,每平方寸要纳八十一针,若是林柔听了月牙儿的话便开始做,这两三日怕是夜里都没合过眼,更不要说这上面花费的布料银钱。 宋不辞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他只是顺手而为,算不得什么正经的先生夫子,“嫂子……” “二狗,”不等宋不辞说完,林柔便率先说道,“月牙儿她日后能学成什么样都是她自己的造化,你不要有负担。” 她眼底满是温柔与慈爱,“时下对女子苛刻,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开阔的胸襟与想法已是难得,能有幸跟着你识几天字,月牙儿是幸运的。” 哪怕识几天字改变不了月牙儿的命运,但比之一生都在为相夫教子做准备的女孩儿,月牙儿已是受益无穷。 何况,庄户人家少的是一飞冲天,多的是一辈辈的积累,也许就是这一小段的经历,就能让月牙儿日后的孩儿走上不一样的路,谁又说的准呢。 说罢,林柔又道,“你先拿回去试试,要是有不合脚的地方就告诉嫂子一声,嫂子再给你改改。” 宋不辞最终还是拿着那双鞋走出了宋大山家,如果说当时只是因为月牙儿想学,他又能教,所以便答应了。 那现在他开始想,未来,他是否真的可以让月牙儿走上一条不一样的路呢? “哟,新鞋呢?” 老光棍宋青云揣着手蹲在自己院子门口,看着宋不辞手里的鞋羡慕的牙酸。 宋不辞走过去笑道,“不若青伯先替我试试舒不舒服?” “滚滚滚……” 宋青云嫌弃的别过脑袋,小兔崽子净取笑他,那是他能穿的了的? 不过很快他又转过了头,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你送方子给县令怎的都不跟我通个气,你也不怕我漏了馅?” “我当时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这不是怕您白期待一场嘛,至于露馅,”宋不辞在他身边蹲下,“青伯您自打我生病就在钻研我这病症,研究了一年多隐隐已经有了头绪,不过就是卡在了关键的几味药上。” “方子您都看过了,当是豁然开朗才对,哪里能露馅?” “哼,”宋青云得意的抬起下巴,故作矜持的道,“那也就是我颇有几分天资,你换个人试试,看他能不能把药效、因果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宋不辞好笑,但也不得不承认宋青云是个极有天赋的大夫,可惜,就是缺个正经的师门带带,不然指定少走许多弯路,说不得现在也是享誉杏林的人物了。 “青伯,你的抱负是什么?” “抱负?” 宋青云被宋不辞问的有些一愣,年轻的时候他最大的抱负就是做那人真正的弟子,成为一名真正的、有名望的大夫,然后将她娶回来。 后来,后来他被赶出了医馆,腿断了,她也嫁人了,抱负什么的,自然也没了…… 现在嘛,他想了想,脸上露出少有的认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是所有为医者的抱负。” 为医者,宋不辞咂摸着这几个字,以前宋青云可是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医者,只说是个扯草药的。 所以,这是又重拾信念了?倒是个好事。 “青伯,你知道一个地方想要发展起来,最基本要保障的是什么吗?” 宋青云抽了抽嘴角,“这话你不是应该去跟左大人探讨?” 宋不辞笑,“我的心目前还没有那么大。” 宋青云懂了,他在说宋家村,但是他所知不过吃饱穿暖,所以他道,“洗耳恭听。” 宋不辞吐出几个字,“衣食住行、医、学。” “衣食住行医学,倒是全面,”宋青云喃喃着,“这些可不都是咱老百姓最需要的嘛!” 他们一辈子黄土地里刨食,所求不过这些,甚至医、学还不敢轻易奢望。 “所以,青伯不该浪费了这一身的才学,”宋不辞笑眯眯的道,“该物尽其用才是。” 宋青云吹胡子瞪眼,“我还不物尽其用啊,这十里八村头疼脑热的哪个不找我?我甚至还倒贴草药。” “尤其是冬夏换季,我有时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所以啊,”宋不辞意有所指的道,“青伯有时间了或许可以多看看村里的年轻人或者孩子。” 宋青云愣了愣,以前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主要是那时候他也就是得过且过的半吊子,寻个娃娃来不是误人子弟嘛! “等到肺痨方子公布于世,青伯与从前定会大有不同,”宋不辞肯定的道,“届时医馆药堂、豪绅权贵慕名而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会去的,”宋青云又补充道,“我不会离开宋家村。” ? 宋不辞转念一想,才知道青伯是误会了,他说的是人家来求医问药甚至求学,青伯讲的是人家来请他坐堂或入府。 是他狭隘了,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我说的物尽其用,不只是你为村里行医问药,”他直白道,“或许青伯可以看看,村里有没有这方面天赋的孩子或年轻人,来培养培养。” 他想要的,是宋家村全面开花。 第44章 黑板 下午吃过晚饭,宋不辞就坐在院子的树底下,一边等孩子们上门,一边思索着教学事宜。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正儿八经的学堂没关系,反正他家院子够大,只是,他貌似缺个黑板和粉笔。 正当宋不辞琢磨着怎么给他造出来的时候,却不想宋木匠给他带来了两个惊喜。 “二狗在忙呢?” 浑身木屑的宋木匠扛着一块上了漆的木板,带着他家小栓子走了进来。 宋不辞起身迎上去,“木匠叔,你这是?” “嗨,”宋木匠将扛着的木板放在宋不辞家的房檐底下,“我这不是听说你要教娃儿们识字嘛,就厚着脸皮把我家栓子也送来了。” 宋木匠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他家小栓子推到宋不辞面前,“栓子,快,叫先生。” 栓子看着约莫八九岁的样子,黑瘦黑瘦的小孩儿头上用洗的灰白的布头包着两个童子髻,就是看着的腼腆些,他怯生生的缩在宋木匠身边,但是很听话。 宋不辞隐约记得些,这孩子好像是幼时差点儿被拍花子拐走了,许是那回给吓着了,就变得有些胆小。 小栓子闻言立刻的小声叫道,“先生~” 宋不辞有些哭笑不得,“木匠叔,我与栓子差不多大,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先生,栓子叫我小五哥就行。” “那哪儿行呢,”宋木匠憨厚的脸上满是认真,“我年轻的时候去老木匠家里当学徒都要备上六礼恭恭敬敬给人磕头,尽管那样,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能喊老木匠一声师傅的。” “你愿意教他识字,哪怕是半个字,哪怕是一天,他也该喊你一声先生,这说来咱们还是因着同村的缘故,才能搭边占你便宜喊先生呢。” 古代人是真的敬重读书人,他们对书本和知识,也始终心存敬畏。 说着宋木匠连忙拍了拍手中的木板,被太阳晒黑的脸上露出些羞赧,“我想着你能用的上,便做了写字板给你送来。” 听到自己猜测的答案,宋不辞顿时开心起来,“我还在琢磨着要去哪里弄一块儿大石板来,没想到木匠叔你就先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 只是,宋不辞扫了一眼上了黑漆的木板,这跟现代早期的黑板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木炭笔写出来的字怕是就看不清了。 正当宋不辞思索间宋木匠突然开口了,“二狗你是不是在想着用什么在上面写字呢?” 宋木匠开心的回头看向栓子,“栓子,快把石棉石拿出来。” 这个时候宋不辞才注意到,栓子背后竟然还拖着一小袋东西,他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包石头。 宋不辞微微诧异,“木匠叔,你的意思是用这石头写字,那岂不是要把上面的漆都磨掉了?” 石头那么硬,就是将漆磨掉了,也很难在木板上留下印痕,再退一步,就是留下了这木板怕是也成一次性用品了。 然而宋木匠却是推了推有些怯懦的小栓子,“你快给小先生说说,这是怎么用的。” “先、先生,这是石棉石,可、可以写字的,还能擦掉。” 栓子有些胆小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的看向宋不辞,见他眼底似有期待,小栓子上前一步用手中的石头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然后他又揪起自己的衣角放在黑板上的字迹上,微微用力一摩擦,那字迹就掉了。 宋不辞一时惊讶不已,那叫石棉石的石头竟然轻轻松松在黑板上留下了白色的痕迹,像极了现代的粉笔,虽不如粉笔字那样清晰,但是能擦掉! 造物主果然是最神奇的! 还有一点,小栓子竟然在黑板上完完整整的写下了一个“学”字,虽然他写完就擦掉了,但宋不辞还是看出来了,那字笔画顺畅,字形更是和谐工整。 他惊讶的看向小栓子,“是谁教你了吗?” 小栓子顿了顿,他确认宋不辞只是单纯的好奇后,这才摇摇头但仍旧有些小心翼翼,他边说边偷偷看宋不辞, “我、我听见黑蛋说了先生在教大家识字,我、我照着先生在路边画的字,自己、自己学的。” 竟然是自学的,宋不辞又问道,“那你之前是学过写字吗?” “没、没有,”小栓子小声道,“我是自己、才、才练的。” 宋不辞更惊讶了,竟然是个初学者,那想来应该是练习了不下百次。 看见宋不辞眼底的欣赏,宋木匠压制住欣喜主动替儿子说道,“当初你考上童生之后,村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咬了牙想勒紧裤腰带送娃儿去学堂,我们家当时也起了那个念头。” “但是上学堂,一本启蒙书籍得一两银子,普普通通的毛笔得二钱,一刀纸三钱,再加上墨和砚台,还没正式入学就得二两银子。” “更别说还有一年二两银子的束修,以及给先生的六礼,七七八八加起来得我们一家老小一两年的嚼用才够。” 宋不辞听着默了默,他一直都知道古代读书费银子,却没想到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宋木匠继续道,“后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我一直以为这孩子是个不知事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不曾想我前段时间发现他不时的嘴里悄悄嘀咕,我问了才知道,他是往日偷偷在你院子外面听你读书学来的。” “那时候我就生了这个想法,但又不好意思说,加上你那时候病的正严重,我就……” 宋木匠没说完,转而道,“这不是前两天我看见他拿个石棉石在家里的门板上写写画画,我才知道你要教娃儿们识字了,我瞅着小栓子写的也似模似样的,这才厚着脸皮想把他也送来。” 宋不辞听完以后看向小栓子温声道,“栓子,你能给我说说,你还记得我当时读了些什么吗?” 小栓子下意识望向亲爹,见他爹点头,又看看宋不辞鼓励的眼神,这才慢慢开了口。 第45章 君子 小栓子缓缓开口,“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 言语流畅并无磕绊,可见是记忆上佳且有反复念诵,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书本的小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宋不辞点点头道,“那你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栓子有些茫然的摇摇头,他并不是很能理解。 宋不辞解释道,“这句话出自四书的《论语》,大意是说,君子吃饭不要求饱足,居住不要求安定,工作上勤劳敏捷,说话却谨慎,接近有道德有学问的人并向他学习,纠正自己的缺点,这样,就可以说是好学了。” 他本是顺口解释,是为了告诉他光会背还不行,还得知道里面的意思,却不想小栓子却突然抬头看向他, “先生,做君子就要不能吃饱饭、不能住的安定吗?” 勤奋决定高度,而深度思考决定深度。 深度思考是理解和分析问题的关键能力,它的前提就是一颗主动探索和质疑的心,而这,往往是很多人最欠缺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的底层人士,他们更多的是被动的接受。 对于小栓子的发问,宋不辞是有些惊喜的。 宋木匠不懂学问上的事,但他也觉得这样不对,他们一辈子求的不就是个三餐温饱,片瓦遮身嘛? 他挠挠头,“那、那不然小栓子就不做君子了,只识字就好了,咱们庄户人家也做不来那君子。” 宋不辞笑而不答,只问小栓子,“你平日里不干活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呢?” 小栓子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怯声,“我、我喜欢坐秋千。” 村里大榕树下的秋千是孩子们的聚集地,但小栓子因着小时候的事少了些活泼好动,甚至不怎么喜欢热闹。 小栓子的爷爷心疼孙儿,在他们家院子里的大核桃树上,给他用草绳绑了根秋千,虽然绳子勒屁股,但他很喜欢那种荡起来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住在风里,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宋不辞微笑,“那你这几天坐了吗?” 小栓子摇摇头有些怀念,他这几天不干活的时候一直在练字,“没有。” “所以你为了练字,放弃了心爱的秋千对吗?” 小栓子点点头。 宋不辞又道,“所以你是勤快、有毅力,而且好学的,对吗? 小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但眼底有着羞涩的愉悦。 宋不辞继续,“那你会要求黑蛋儿、月牙、大牛或者村里其他孩子他们都去那样做吗?” “不会。” 小栓子诧异,他为什么要要求别人去那样做呢? “所以,君子为了学习而做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这些,就是很好学了。” “但这些只是为了说明一个好学君子的品质,为了学习可以放弃一些优异的生活,就像你为了练字放弃了玩秋千一样。” “但是,这不是把它当成一种标准、规则去要求君子都这么做,就像你不会要求村里的孩子都跟你一样去练字而不玩耍。” “更不是在树立一个评判的标准。” 宋不辞在说的过程中,小栓子眼底的疑惑慢慢散去,眼里渐渐升起豁然开朗的光亮,仿佛在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大着胆子开口,“先生是说,可能大牛他们没有像我一样不坐秋千而去练字,但不是说他们就不勤奋、不好学,不是没有好的品质,对吗?” “对。” 宋不辞眼中闪烁着欣慰,孺子可教也,于是,他乘胜追击, “所以,无论是读书做学问,还是做事,我们不单单是要记住要理解,还要通过我们的理解去深入的思考,发现事物的本质。” 他看着小栓子温声道,“你,能理解吗?” 小栓子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声音也自信了许多,“先生,我明白了。” “二狗,你讲的真好,我也明白了嘞!” 宋木匠笑开了花,真不愧是他们县里年龄最小的童生,“二狗,你可真聪明!” 宋不辞笑而不语,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多聪明,不过是自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罢了。 反倒是小栓子,真的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孩子。 “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呢?” 黑蛋儿带着几个小孩子走了进来,有的有大人跟着,有的没有,他晃眼看了一下,没有大人跟着的多是女孩儿,甚至冬花和小梅这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还红着眼眶。 他心下有了数,重男轻女是根深蒂固的,宋家村虽说没有出现过虐打女孩儿的情况,但到底也没思想开明到人人都能将女儿和儿子都放在平等的位置。 他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黑蛋儿,意味深长道,“在说你们练字练的怎么样了。” 黑蛋儿立马心虚的眼珠子乱飘,他挠挠屁股不说话了。 “练字?你不是说二狗让你们来跟他识字?他还教你们写字了?”他背后的宋永德眼珠子一瞪,“你现在在地上写给我看看!” 黑蛋儿哭丧着脸,他练了几下就不想练了,那字儿笔画可太多了,他看了就会,一写就忘! 他只想识字读书,不想练字啊! 自家的种什么德行自家清楚,宋永德当时就黑了脸,黑蛋儿见情况不对拔腿就要跑,却被宋永德一把揪住,提到院子外面就是一顿爱的教育。 宋不辞无奈的摇摇头,黑蛋儿和小栓子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太安静,一个太跳脱。 不过,他转头看向院子里提着东西的人,微微蹙起眉头,“叔、婶子,我这就是个草台班子,你们不用拿东西过来。” “嗨,”院子里的人七嘴八舌,“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是些平时用的着的,咱不能让你白费功夫不是。” “就是就是!”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完也不给宋不辞说话的机会,叮嘱了自家孩子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宋不辞看着院子里的野菜鸡蛋粮食等叹了口气,这哪儿是送孩子来送的,这送的是对他的重视和感激。 第46章 结束 等到黑蛋儿顶着两根面条和鼻涕泡进来的时候,宋不辞已经将简单的课堂搭建好了。 院子里,孩子们坐在自带的板凳上,正前方是宋木匠做的黑板,和拿着树枝教棍的宋不辞。 小孩子们没有进过学堂,他们的天性就是好动,也不知道什么纪律,他们坐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还在咯咯咯的发笑。 等到黑蛋儿抽抽搭搭的找了个位置坐好以后,宋不辞才道,“今日到场的有十三人,我想问一下,之前我教的学字,有几个会写的,请举手。” 小栓子唰的举起手,但他举完就看见其他人还没举,又缩着脖子收了回去。 宋不辞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摇摇头,这孩子还是太怯懦了些,还需多花些功夫培养孩子的性格。 月牙儿举起手软糯糯的开口,“先生,我会~” 随着月牙儿开口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的举起了手,唯有黑蛋儿和虎子哭丧着脸垂着头。 “好,”宋不辞点点头,“那你们上来,从第一排开始依次排队在黑板上写下来。” 一听到要上黑板写,举手的孩子少了一半,他们你推我我推你,扭扭捏捏的不肯上前,最后还是黑蛋儿一揩鼻涕,瞪着眼睛不耐烦的道, “你们到底去不去啊!” 几个扭捏的孩子这才站了上去。 片刻,等到所有孩子都下来后,宋不辞看着黑板上的字什么也没说,只拿起石棉石在黑板的右上角写了一个大大的学字。 看着他的举动,孩子们有的自信,有的疑惑,有的心虚,有的开心。 宋不辞清了清嗓子,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道,“现在我要跟大家说三件事情。” “先生,什么事呀?” “对呀,先生。” “先生,你说。” …… 宋不辞也没有打断他们的热情,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孩子们却自动安静了下来。 “第一,我要说一下咱们课程的安排,咱们每天酉时半开课,戌时半结束,一共六门课,每天会有两节课,五天会休息两天,稍后我会把课表写在黑板上。” “第二,以后课堂的纪律由黑蛋负责,他就是班长,每天的课业由小栓子负责检查,他就是学习委员。” 宋不辞说完也不管孩子们是什么反应,继续说着他的安排。 “第三,上课不可以迟到和早退,如果今天回去以后不想再来的可以不来,但是,明天来了的,以后再想不来就不行,我会找你们的爹娘和爷爷谈话。” “第四,想要继续来的,回去后让你们的爹为你们一人准备一块像黑板一样的小木板,穿绳挂在身上,以后那就是你们写字练字做课业的东西。” “有没有没听明白的,现在可以举手提问了。” 宋不辞话音刚落,黑蛋儿就抹着鼻涕举手了,“先生,班长是什么?纪律又是什么?”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真想拿相机给他拍下来,等他长大了给他看看! 相机?宋不辞突然想到个东西,不过此时暂且不谈,他道, “就是他们要在关于学习的事听你的话,你要让他们不能在我上课的时候说话、打闹、乱跑等等,影响我上课。” 黑蛋儿懂了,“就跟我爷爷差不多呗,村里的大小事儿都归他管,课堂的大小事儿都归我管!”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重要性,宋不辞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问道,“黑蛋儿,那你觉得你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蛋眼里满是崇拜,“我爷爷是村子里顶厉害顶聪明的人,大家都听他的话。” “那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听他的话吗?” 黑蛋儿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因为他啥事儿都能给大家解决,大家有事儿都找他!” 宋不辞笑,“所以,你知道你要怎么做好班长了吗?” 黑蛋儿尴尬的挠挠头,“所以我也要做班里顶厉害顶聪明的人,帮大家解决问题。” “很好,”黑蛋儿很机灵,就是缺点儿定性,宋不辞点他,“但是你的字……” “我回去就练”,黑蛋儿急忙道,“明天我一定是写的最好的!” 宋不辞满意了,看向其他孩子,“还有别人有问题吗?” “先生,”月牙儿举手,有些不太熟练的道,“先生,就只有班长和学习委员吗?” “当然不是,”宋不辞看向其他的孩子,“之前我说了,咱们一共六门课,六门课有六个课代表,大家到时候谁学的最好,谁就可以做课代表。” 孩子们不懂什么叫课代表,但是他们听懂了,课代表就是那门课业最好的人。 说罢,宋不辞抛出一个饵,“大家喜欢牙刷和牙粉吗?” “喜欢!” 这次率先说话的是冬花,黑瘦的小姑娘扎着因营养不良而略有枯黄的麻花辫,但声音很清亮,“牙刷很舒服,牙粉也很香,用完嘴巴都好舒服。” 旁边小梅闻言惊喜中带着些遗憾,“冬花,你竟然用过了,我爷奶都不让我用,说要拿去卖钱的!” 大牛憨厚而天真,“我也是,我爹娘也不让用,但是我看见他们在用,他们说小孩子不能用牙刷刷牙,牙会长不好看的!” 石头笑,“我爹说等这一波卖出去了,就给我做一个专门给我用!” 孩子们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大部分都说没用过,要拿去卖钱的。 宋不辞也能理解,大家多是想的能卖一分卖一分,对于这种情况,最好的改变办法其实就是提高生产,做的多了,手里有了余钱了,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想着稍稍享受一下。 冬花羞涩的不说话,因为她就用了一次,被奶奶发现后就再不许她用了。 “好啦,”宋不辞拉回拉话题,“课代表每两个月一换,每一任课代表可以优先享用一次,村里最新生产的东西,由我出资,作为奖励。” “哇!” 黑蛋儿举手,“蚊香也可以吗?我天天都被艾草熏的掉眼泪!” “当然。” 黑蛋瞬间激动了,“那先生,我也可以当课代表吗?” 倒是个贪心的小家伙,宋不辞肯定到,“可以,只要你的课业最好,你就可以。” 黑蛋儿激动的搓手,孩子们也瞬间兴奋起来! 在解决完孩子们的问题后,宋不辞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既然大家没有问题了,那么咱们今天的课程就结束了。” 黑蛋儿有些愣了,不是说要识字嘛,“先生,这就结束了?可是我们今天什么也没学啊?” 第47章 结果 “没有吗?”宋不辞笑眯眯的看着他们,指了指黑板,“你们看见了什么?” 望向黑板上缺胳膊少腿的字,泰半孩子心虚的低下了头,黑蛋儿看着黑板上属于他的位置那偌大的白点儿尴尬的抓挠着自己的胳膊。 小孩子只是认知不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正因如此,羞耻心和道德感才会更强,只是他们现在还不明白那是什么罢了。 宋不辞用手中的教棍一一划过黑板上的每一个字,“我今日教你们的课程就叫,结果。” “结果不会说谎,同样也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就着夏日的月光,黑蛋儿兴奋的给一大家子讲述着今天课上发生的事儿。 黑蛋儿的二叔,也就是老族长的二儿子摇摇头对老族长道, “爹,二狗到底还是个孩子,狠不下心来,这些娃儿本就是跳脱的时候,他一开始就这样宽纵,只怕娃儿们更不会心存敬畏了,那长时间下来估计跟着他也学不到多少东西。” 老族长却是笑眯眯的看向其他几个儿子,“你们觉得呢?” 老三想了想,“二狗这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学堂,何况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能学进去多少,就看娃儿们的天分了。” 老五比较赞同二哥的观点,“二狗本就是性子温和的人,你要他动手他估计也做不到,不若明日让大哥跟着去,替二狗给孩子们立立规矩?” 老族长闻言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只转头看向大儿子,“永德,你觉得呢?” “爹,”宋永德应了一声,但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小儿子黑蛋儿问道,“你没有好好识字练字,爹下午打你,你是什么感觉?” 黑蛋儿搓了搓鼻根子,讪讪的道,“爹你打我打的可疼了,当时我一坐板凳屁股都疼。” “那你现在还疼吗?” 黑蛋儿摇头龇牙,“早不疼了,就那么一会儿。” 他每次犯了错他爹打他都是这,当时疼得厉害,过了就忘了。 宋永德又问道,“那你的小先生最后让你们看黑板,给你们上结果课的时候,你觉得疼吗?” “不疼啊,那又不是打人哪能疼呢,”黑蛋儿垮了脸,“但是爹,我那时候觉得我好难受啊,比先生打我还难受。” 他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子,“爹,我现在都还难受呢,你一提我就又更难受了。” 宋永德没有再问,而是对着儿子道,“现在你知道难受了,那你要是之后次次这个样子,你就会次次难受,你愿意吗?” 黑蛋儿小脸皱成一团连连摇头,“爹,我再不想那么难受了。” “尤其是月牙儿、小栓子和虎子他们都写的可好了,小先生说话的时候他们腰板都挺老直了,跟会发光一样,大家都忍不住偷瞄他们。” 宋永德点点头,有羞耻心和竞争心就是好事。 然后他抬头看向老族长,“爹,这就是我的答案。” 老族长没有说话,但明显是愉悦的,他欣慰的看着大儿子,大儿子是他几个儿子中最像他的,可惜,他那时候没本事送大儿子去读书,当然,那个时候也没想到要送儿子去读书。 而这时老族长其他几个儿子也咂摸出味儿来了,主要是他们自幼接受的就是棍棒教育,还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爹,你说咱老宋家的聪明劲儿是不是全长二狗一个人身上了?” “那可不是,”老五这回不怎么赞同了,“二哥,你忘了咱家元修了?咱家元修像二狗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不差的。” 说起老族长家的长孙宋元修,大家都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十年前年仅九岁的宋元修虽说还没下场考童生,但也是整个十里八村有名的神童,更是他们老宋家寄予了厚望的孩子。 黑蛋儿挠挠头,“五叔,那我那大哥到底当上大官没有啊?”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上面还有个大哥,但是从来都没见过,听大人们说,十年前大哥和村里几个孩子被大人物带去奔前程了。 老五轻拍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当大官是那么好当的呢。” 孩子的想法来的快也去的快,他转头看向他爹,“那爹我睡去了啊,你记得明天早上给我做写字板,我还练字呢!” “明天不等你醒,写字板就放你床头了。” 得到宋永德的保证,黑蛋儿拍拍屁股乐颠颠去找他娘了。 等到黑蛋儿离开后,老族长才看向宋永德,“元修是有多久没来信了?” 宋永德默了默,“上次寄信回来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当年有个京城内当大官的宋大人,说是祖上是出自他们宋家村的,后来因为逃难落户到了北方,如今发达了想回来寻根顺便照看一下同支。 老族长翻了族谱,确实有那么一支,那人回来后又是修祠堂又是给村里置地,最后临走时说想把村里几个读书的孩子带去京城培养。 庄户人家,能咬下牙来勒紧裤腰带送去读书的,那一定是大家庭里有天分的,不然谁敢轻易赌那一把。 眼下有那么好的机会,不用自己花钱还能给孩子乃至整个村都谋个前程的,于是孩子读书的那几家都动了心思。 老族长强压下,想尽办法打探了许久,才跟州府去过京城的一家镖局打探到,那位大人是靠着岳家的关系在京城谋了个小官,但他家底浅薄,独木难支,这才起了培养同族的心思。 老族长思索了许久,又征求了孩子们自己的意思,最终同意了下来。 而孩子们一走,就是十年。 最初的一年孩子们每三个月都会往家里寄一封信,有时候还会捎带一两钱银子,后来慢慢的音讯就断了。 老五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时让几个孩子跟着那位大人走,到底对还不是对,那可是咱们村读书最有天分的几个孩子了。” 要不那几个孩子走了,也不至于他们宋家村这十年里就只出了二狗这一个读书人。 大家闻言,皆是沉默不语。 第48章 人缘 次日早上,天色还灰蒙蒙的,和宋不辞约好的裴云野就到了宋不辞家,只是待他借着烛火看清堂屋里的情况时,他终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怎么,你是打算把家都给你两个姐姐搬过去?” 回过神的宋不辞看着地上两个满满当当的背篓时,顿时惊讶道,“我也就随便收拾了收拾,怎么就这么多了?” 说罢他自己都笑了。 裴云野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 宋不辞摇头,他只是想起了大学时室友每次寒暑假收假时拖着两大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回来,气喘吁吁的坐在寝室里跟他抱怨他妈妈的样子。 [她每次都跟我说没装什么没装什么,但是每次我走的时候看着那一大堆东西我都怀疑我长了八只手!] 他现在可不是像极了室友妈妈,什么都想给对方带一些。 裴云野不甚在意的蹲下身看了看,牙刷牙粉蚊香、浆水豌豆粉豆芽、野猪肉和鸡蛋粮食这些也就算了! 不过,他看着背篓里的藿香、野菊花、薄荷和野菜黄瓜,满是无语, “你是觉得哪个村子没有这些吗?还值当你走几十里山路特意给她们背过去?” 宋不辞摸了摸鼻子,解释道,“藿香那些不是解暑嘛,夏日里热,我想着晒了些就顺便带过去。” “这些日子叔伯婶子老往家里送菜,劝了也不听,我也吃不了,就想着给姐姐他们带些去。” “那这个呢?”裴云野一头黑线的看着手里的石头,“这石头也是你吃不掉的?” “你是真拿我当骡子用了,”裴云野都气笑了,“就是骡子它也不驼石头?” “没有没有,它虽然不能吃但也不是普通的石头。” “这个,这个是石棉石,小栓子发现的,可以写字,”宋不辞连忙蹲下身,一边示范着一边解释道,“我不是想着姐姐家的几个孩子平日里可以拿着玩儿嘛!” 裴云野想说这石棉石既然他们村子有,别的村子肯定也有,区别在于有没有发现它的用处罢了,但想了想又算了。 他想带便带着,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他出声问道,“就这些了,还有吗?” 宋不辞打量了一圈,差不多都齐了,“应该是没有了?” 裴云野诧异,“你在问我?” 宋不辞讪讪的坚定道,“没有了。” “行。” 裴云野麻利的就要将背篓往背上背,却被宋不辞拦住,“要不还是取出来些,几十里的山路背过去会受不住的。” “不用了。” 宋不辞坚决要取些出来,“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我自己。” 两个背篓他肯定不会让裴云野一个人背,但是收拾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看,这么多东西,他走路都费劲,那背篓能背的动才有鬼。 少说他得拿出三分之二来,算了,估计三分之一也悬,还是腾一腾,尽可能让裴云野背,他就不拖后腿了。 所幸裴云野不知道他最后面的想法,不然绝对要骂他小没良心的。 “省省,别说拿东西了,你光是走过去估计天都黑了,”裴云野示意他往院子外看,“都装着,不用我们自己拿。” 宋不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灰暗的院子外面竟然停着一辆骡车,他惊讶道,“哪里来的骡车?” “我昨天下午去县城里买的,幸亏早了一步,”裴云野打趣他,“不然真要让我来当着骡子了。” 宋不辞下意识惊呼出声,“你专门为了我去买的骡子车?” 裴云野看着宋不辞脸上的感动,顿时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还专门为你买的,你当你是我儿子呢?” 好的,感动没了,只剩尴尬! “我本就打算买一个七月初拉货用的,只不过怕路上除了驼包袱还要再驼一个你,索性提前买了。” “不然,”裴云野打量他,“就你那身子骨再加一双小短腿,走到最近的大坎村也得天黑才能到。” 人身攻击可还行? 算了,左右是自己占便宜,宋不辞决定不跟他计较。 收拾好东西,天不亮两人就出发了,等到的老坎村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老坎村之所以叫老坎村就是因为他们村布局的原因,不同寻常村子在平缓的地带,而是依山而建,村户之间呈不规则的阶梯状,错落有致。 不好之处在于都是上坡路,且台阶坎坷比较多,但好的地方在于路上都铺了石板,整体还是很光滑的。 这个时候老坎村的人正好下地完回家吃饭,遇上正在村口系骡车的裴云野,有扛着锄头的热心老汉上前询问, “后生看着眼生,你们是来走亲戚的?” “对,”裴云野道,“我们找宋荣华,是她弟弟。” “姓宋的?”村里有好几户姓宋的人家,他想了想,“你们说的是老王家的儿媳?” 裴云野转头看宋不辞,宋不辞摇摇头,“爷爷,是姓赵的,赵满仓是我姐夫。” “赵满仓?”老汉闻言诧异的问道,“你们两个都是满仓媳妇儿的弟弟?” 裴云野点头,按辈分来说他叫一声宋荣华姐姐也没错。 老汉突然敛了笑容,然后指着半山腰语气生硬的道,“喏,就那户,有棵大枣树的那家就是了,你们自己上去!” 说罢便扛着锄头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原本朝着他们张望的其他人也纷纷移开了目光,自顾自的往家走去。 裴云野看向宋不辞,话在舌尖过了一圈,然后转而道,“你姐夫家在村里人缘这么差吗?” 宋不辞看他,“你是想问我姐姐人缘怎么这么差?” 刚刚那老汉明显是听说了他俩是宋荣华的弟弟,这才走开的。 至于他大姐,他记得原主的大姐因为是家中老大,所以自幼就很照顾家里的弟妹,性子很是宽和,不说人缘多好,但怎么都跟人缘差不沾边。 裴云野摸了摸鼻子,“走,先上去看看情况。” 他们不知道的是,等他们走后,老坎村的其他人正对他们指指点点。 第49章 走错 宋不辞和裴云野到的时候,就看见一大家子面黄肌瘦的人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看见他们来,那一家子人立刻飞快的吸溜着碗里的野菜糊糊,像是生怕他们张口要饭似的! 他和裴云野面面相觑,宋不辞正要开口时,上首面容黢黑干瘦的老太太斜吊着眼睛看他们, “你们找谁?” 原主还是在生病之前来过大姐夫家,那已经是差不多快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赵家一大家子人十几口,宋不辞也记不大清每个人的样子。 再加上在这石桌上也没看见大姐和大姐夫的人影,他还以为是走错了。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请问,这里可是赵满仓的家?” 宋不辞此话一出,原本还急速嗦着碗里稀薄的野菜粥的一众人儿子媳妇儿纷纷停住动作,齐齐看他一眼,待瞅见裴云野轻轻松松拎着两个背篓时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又自顾自的埋下了头。 “奶!” 反倒是老太太下首的小胖子将埋进碗里的头抬起来,吸溜着嘴角的野菜冲老太太喊道,“他们是找老黄牛的!” “老黄牛?”宋不辞连忙解释,“不是,我们找赵……” 话没说完宋不辞就寻摸出来不对了,老黄牛,这小胖子说的老黄牛不会是赵满仓? “我听的见!” 老太太语耷拉着眼皮语气生硬,也不只是在回应宋不辞还是小胖子,然后将手中的筷子“啪”的敲了一下小胖子的碗, “吃你的饭!” “肉都没有也叫饭!” 小胖子“嗒”一声将舔的的比面前石桌还干净的碗丢在桌上,没好气的道,“就这两口野菜糊糊,我早吸溜没了!” 说完,小胖舔着舌头伸长脖子瞄了他对面小姑娘的碗一眼,然后转头冲着老太太喊,“奶,我还饿!” “想吃肉你就去拿把刀把老婆子的肉割下来吃,”老太太瞪着眼睛骂,转手却将小女孩儿的碗拿起给小胖子拨了三分之二去,“饿饿饿,你是饿死鬼投胎啊!” 黑瘦怯懦的小姑娘红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碗,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死死的抿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儿来! 回过头的老太太看见了,抬手又将碗里剩下的给自己倒了个干净,斜眼瞪着她骂, “哭哭哭,跟个丧门星一样,成天就知道哭,家里的福气都让你哭散了,还吃什么饭,滚去挑水去!” 小姑娘瞬间吓得身子一抖,连连起身站到一边哽咽,“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哭我不哭!” 老太太却是嘴上刻薄不停,“还不滚去挑水等什么!等老婆子八抬大轿凭你吗?” 小姑娘瑟缩着身子无助而脆弱,闻言立马抹着眼泪花进了厨房,抬步间短了一截的裤腿下露出麻杆一样的腿,上面还印着深深浅浅的红痕,明显是长期遭受打骂的。 宋不辞和裴云野同时皱了眉头,面露不忍,却也不好多管闲事,同时宋不辞更加肯定,他大抵是找错人家了。 毕竟原主的印象里赵家生活过的还是差不多的,赵家老爷子是个猎户,赵满仓继承了老爷子的手艺,不说多滋润,至少不至于才六月就吃上了稀可照人的野菜糊糊。 而且,原主大姐夫一家他隐隐记着还是挺和蔼的,家风也过得去,不然原主的父母也不会放心将长女嫁过去。 犹记得前年原主刚刚考上童生时来赵家村探望大姐,他大姐面前的大女儿甜甜就跟月牙儿一样软糯可爱。 正想着,小姑娘拿着比她自己还大的一只木桶费劲儿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宋不辞不忍的别过眼去,却听小胖子发出笑声。 “嘿嘿嘿~” 小胖子吸溜着碗里的野菜粥,挑衅的冲着对面的小姑娘幸灾乐祸,“小赔钱货挨骂了!嘿嘿!让你哭!” “丧门星!” 听着童真的声音发出恶毒的咒骂宋不辞不想再呆下去,他出声道,“抱歉,我走错……” “找赵满仓就没走错,”一直当他不存在的老太太语气生硬的打断他,然后夹着怨气和不甘道,“以后不用来了,他腿断了打不了猎了!” 抬步欲走的宋不辞猛的停下脚步,“腿断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老太太“啪”的一双筷子,一双吊梢眼瞪着他,“怎么,老婆子还得敲锣打鼓的通知你们呗?多大的脸呢!” 回想起老太太刚刚的话,宋不辞知道她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和裴云野是收猎物的,连忙解释,“赵奶奶,我是宋不辞,宋荣华的弟弟,赵满仓是我大姐夫。” 宋不辞此话一出,石桌上漫不经心的众人俱是面色一紧,老太太更是突然尖声道,“你说你是谁?” 狼吞虎咽完的小胖子把碗一推,“奶,你聋了,他说他是大赔钱货和老黄牛的弟弟!” 宋不辞眉眼一凛,他目光不善的看着小胖子,“大赔钱货?你在说谁?” 小胖子满不在意,“还能说谁,当然是你……” “闭嘴!” 老太太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巴,看向宋不辞的眼底有压不住的惊慌,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你是荣华的弟弟?宋家的小童生?你不是病的不行了?” 竟然真的是赵满仓家! 眼看这情况,宋不辞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这十有八九是打量着他快不行了,宋荣华没了支撑,所以就暴露本来面目了! 还有这小胖子,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房的,但他姐姐、姐夫怎么说也是长辈,小胖子张口闭口赔钱货、老黄牛,可见家里的大人没少骂人! 光是这短短片刻的所见所闻,他都能想象出他大姐这两年在赵家过的什么日子! 而不论是他还是原主,竟都是分毫不知! 宋不辞现在完全没有心情跟他们浪费口舌,他冷脸强硬道, “我姐一家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第50章 畜生 “娘,”听见宋不辞的话石桌上的男人心虚的拽了一把老太太,小声嘀咕,“怎么办,他……” “怕……哎哟!” 赵老太太刚要说话,被她捂住嘴的小胖子却突然一口咬住她的手,并趁着她吃痛的间隙一把推开她的胳膊从石凳上溜了下来! 老太太干瘦又矮小,顿时被石墩子一样的小胖子推了个趔趄,她捂着手坐在地上骂骂咧咧, “你个遭瘟的小畜生啊……” 小胖子像是听不见一样,他一口气跑到宋不辞面前,叉着没有的腰抬头趾高气扬看他,“你找大赔钱货和老黄牛干什么?” 眼看宋不辞黑着脸,一旁早就忍不下去的裴云野“咚”的将两个背篓放在地上,抬手就揪住小胖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小胖子!你想挨打吗?” 被裴云野突然提在半空中的小胖子吓了一跳,“哇哇哇”的叫,“奶!奶快救我!大赔钱货的弟弟要打我了!奶!” 老太太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站起身,恨恨的骂道,“你个小畜牲,咬我的时候怎么想不起我是你奶呢!果然跟你那个赔钱货的娘一样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小胖子努力挣扎,跟一条不小心从河里越到地面的干巴肥鲶鱼一样,不停的扑腾,裴云野一只手险些没制住他! 眼看挣扎无果,小胖子继续求救,“奶!不就咬了你一口嘛,血都没出,我可是你最宝贝的孙子啊奶!你快救我奶!” 宋不辞和裴云野齐齐无语,当真是好一副奶慈孙孝啊! 赵老太太气的指着他就骂,“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牲,要是咬出血了看老婆子打不死你,果然是个养不家的东西!” 小胖子充耳不闻,他只知道求不到救援了,于是转头开始威胁宋不辞和裴云野, “你们不能打我!大赔钱货都不能敢打我!” 听着小胖子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宋不辞咬着牙齿就开始撸袖子! “哎!你想干什么!” 小胖子疯狂挣扎,裴云野却是一个用力将他夹在腰间,然后一把扒拉下他的裤子,小胖子光洁肥硕的屁股瞬间露了出来! “啪!啪!啪!” 宋不辞抬手上去就是响亮的几巴掌,随着小胖子屁股上开始泛红,小胖子“哇哇哇”的就哭出了声! “哇……” “遭瘟的小畜牲你敢打我!哇……” “小兔崽子,”宋不辞终是忍不住爆了出口,上去又是几巴掌,“再骂!你骂一句我打一巴掌!” 小胖子一开始还倔强的很,骂骂咧咧不停,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后来屁股火辣辣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他再也骂不出声了,只一个劲儿的嚎,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见小胖子终于老实了,宋不辞微微喘着气停了手,他转头冷冷的看向老太太, “我再问一遍,我大姐一家在哪里!” 可话音方落,一道细若蚊蝇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 “舅、舅舅……” 听见声音宋不辞猛然回头,然后就看见提着木桶的小姑娘泪眼汪汪的看着他,长期营养不良的脸上眼睛显得格外大,她满是不可置信的确认道, “你、你真的是二狗舅舅?” 宋不辞闻言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甜甜?” 小姑娘听见宋不辞叫她的名字,手中的木桶“咕噜噜”的滚落在地,下一瞬晶莹的泪珠就从她眼底一颗接一颗的滚落! 宋不辞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下,这个被人打骂、不给饭吃、浑身没有二两肉,瘦的像是风一吹就能倒的小姑娘竟然是他大姐的女儿甜甜! “你个赔钱货在这乱攀什么亲戚,还不滚去干活!” 可不想赵老太太却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小姑娘面前,揪着她的脸啪啪就是两下,然后一脚踹在小女孩儿身上, “再不滚你晚饭也别吃了!贱皮子东西!” “啊!” 小姑娘瞬间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但她甚至都不敢哭,只爬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忙不迭的去捡桶, “奶奶!我错了!我是赔钱货,我瞎说的!” “我马上就去干活,奶奶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宋不辞红着双眼手都在发颤,他冲上去用力一把推开赵老太太, “滚开!!” “你个小畜生!果然是一家子的小畜生!你竟然敢推我!” 被推倒在地的赵老太太瞬间破口大骂,然后转头对着几个儿子儿媳妇厉声呵斥,“你们都是死人嘛!没看见你们老娘都被人打了!” “你们这些丧良心的东西啊!” 赵老太太的几个儿子儿媳许是被打压惯了,闻言立刻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就要冲上去打宋不辞,只有一个贼眉鼠眼的反倒是往人群后面缩了缩。 裴云野见状将还在哭的小胖子放在地上,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抬脚就迎了上去! 慌乱着爬起身的小姑娘拖着木桶踉跄着往外走,就是被宋不辞拉住也是连头也不敢回,只一个劲儿的哽咽求饶, “奶奶别打!奶奶别打!我错了!” 宋不辞拉住她,“甜甜,我是舅舅,我是舅舅!” “别怕,有舅舅在,再也没人打你了!” 但小姑娘却像是听不见一样,依旧执拗的求饶着要往外跑,直到宋不辞将她掰过来对着自己,捧住她的脸让她看自己,甜甜麻木的眼睛这才有了一丝光亮。 可下一瞬,甜甜就死死的握住木桶的桶柄软软的坐到了地上。 像是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一般,甜甜死死的咬住嘴唇,哭的浑身都在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能抽过去一般,可她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宋不辞看的心疼的直抽抽,却又生怕甜甜将自己背过气去,一手不停的轻拍甜甜的后背,一手捏开甜甜紧咬的嘴唇让她换气,并温声安抚, “甜甜,不怕,舅舅在呢!” “别忍着,你哭出来,你放心哭出来!” 另一边,长期打架的裴云野轻轻松松就将这一大家子撂倒在地,赵老太太见状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 “哎哟!打人了!” “大家快来啊!” “那贱人的娘家都欺负到老婆子家里来了!” “快来人啊!” 第51章 争论 “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 赵老太太家的四邻乡亲闻声纷纷举着家里能拿上手的家伙就赶了过来,裴云野刚退到宋不辞边上,一众妇人汉子将他们围在中间。 这些人倒还算是讲理的,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出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打人!” 裴云野刚要张口,可眼看有了靠山的赵老太太却坐在地上哭喊的更起劲了,直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赵老太太闭着眼睛边拍大腿边嚎,“乡里乡亲的老少爷们儿你们可得给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做主啊……” 一众四邻顿时满头黑线,虽然赵老头去世了,但赵老太太六个儿子成亲了五个,孙儿都一溜烟了,怎么也算不得孤儿寡母? 不过这话他们不能说,不然赵老太太转头就能冲着他们撒泼! “老嫂子,”一位看起来精神气十足的大婶走过去扶起赵老太太,“有什么话你先起来说清楚,大家都在呢,还能让你吃亏了去?” 其他乡亲也都点了点头,虽然赵老太太也是个糟心的,可怎么着也不能让外村人欺负了去不是? “是啊,赵婶子,你先起来慢慢说!” “我们都在这,看今儿谁还敢动手!” “赵婶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定给你讨个公道!” …… 裴云野微微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不讲理的,不然真一股脑儿打起来,他们跑都跑不了。不过,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明辨是非的。 而听到大家的话赵老太太作模作样抹了两把眼泪就势站了起来,指着宋不辞和裴云野就开始哭诉,“你们看哪,这两个就是我家满仓娶的那赔钱货……” 好容易安抚好甜甜,宋不辞刚站起身就听见赵老太太又开始张口闭口的赔钱货,当时就怒不可遏, “闭嘴!” 听到宋不辞的呵斥,赵老太太越发激动起来,“你们听!你们听听哪!他们打了人还不让我老婆子说话!” 老太太顺势直接溜到地上又开始撒泼,“天啊!还有没有天理啊!大的卷我家的钱财,小的打上门来,这是要活生生的逼死我老婆子啊!” “没天理啊没天理了!” 一众乡亲也是纷纷皱眉,同是赵家本家的赵铁柱上前一步,“你这小娃子好没教养,看你打扮约莫还是个读书人,却对长辈大呼小叫凶神恶煞,你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辈?”宋不辞深吸一口气,冷声道,“我可没有张口闭口就是骂我姐姐赔钱货的长辈!” 赵铁柱一听,顿时垮了脸,“你是满仓他媳妇儿的弟弟?” “是!” 宋不辞挺直腰板,一甩衣袖,冷眼看着一众大坎村的村民高声道, “我倒想问问,第一,我姐姐到底是犯了何种天条,要让婆婆家从长自幼一口一个的赔钱货的骂!更对我年幼的外甥女动辄打骂不给饭吃?” “第二,我姐姐在婆家便是犯了天大的过错,她亦有娘家弟妹族亲在,你们赵家乃至大坎村大可以将人送了回来,与我们仔细说道,为何不来?” “第三,我作为弟弟登门,赵家人百般推诿不让我见人,是何缘故?” 宋不辞一番话有理有据,道明因果与问题,他一双黑眸泛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沉,一一扫过赵家众人和周围的村民, “你们,谁来回答我!” 赵老太太闻言有瞬间的心虚,但是她很快就支楞了起来,“我是赵宋氏的婆婆,我骂她两句怎么了?天底下哪有婆婆不骂儿媳妇的,偏你宋家的闺女金贵!” 裴云野皱眉,这个老婆子当真是心毒,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十里八村都要议论他们宋家村的姑娘了! 赵老太太瞪了一眼被宋不辞紧紧护在身后的甜甜,理直气壮,“我老婆子的孙女,我想怎么教育轮的到你管吗?她吃我赵家的饭,就该受我的管!” “还有那个赔钱货,她偷了老婆子的银子给你这病秧子看病,要不是赔钱货哭着喊着怕影响了你的名声,老婆子早抓她去见官了,你还好意思问那个赔钱货到底犯了什么天条?” 赵老太太伸出五根手指,肉眼可见的伤心愤怒,唾沫星子乱喷,“十五两!那可是整整十五两,我老赵家几十年的血汗钱啊!” 嚯!十五两! 大家瞬间被赵老太太带偏了思绪! “要不是她我们家能顿顿野菜糊糊?要不是她我儿满仓能断了腿?老娘骂她赔钱货都是轻的,大的大,小的小,你们一家子都是丧门星!” “还有脸打上门来,我呸!” “呸呸呸!” 赵老太太双手叉腰就是几口唾沫,要不是裴云野拉的快,这唾沫保准落在宋不辞脸上! 大坎村的村民多少也听说过满仓媳妇儿一心想着贴补娘家弟弟吃里扒外的事,闻言都对着宋不辞指指点点起来。 裴云野和宋不辞总算明白过来了,为何他们初到村口,村民们听说了他们的身份后会是那样的反应。 裴云野看向宋不辞,示意,你大姐当真给你送过这么多钱?宋不辞果断摇头! “现在你这小娃子听明白了?”赵铁柱冷笑一声,“你若还有些羞耻心,就该三跪九叩的感谢人家!” “而不是拿了人家的钱财治好了病就迫不及待的打上门来!” 宋不辞同样是冷笑,先不说他绝不相信她大姐是会偷银子的人,单说十五两这老婆子就是在胡说八道! 他大姐在他生病期间的确给他送过钱,但每次都是十文二十文,拢共加起来都不超过半两银子,怎么可能是从她那里偷的! 他毫不示弱的回看过去,“你说钱是我姐偷的?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老婆子咬牙,“平时她就老往你那送东西,当时你病的要死,她回了一趟娘家我的银子就没了,不是她还能是谁?” 宋不辞沉着脸,“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你在说!” “我……” 宋不辞直接打断她,“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姐真的偷了钱,你们也不忍心报官,但是你也说了那是十五两,不是五文更不是五百文!” “你们为何从始至终没有想过来宋家村追讨?” 第52章 卖了 老坎村的村民闻言皆是诧异,老赵家竟然没有把钱要回来! 这比憨狗看月亮还稀奇! “老嫂子,你们没有去把钱要回来吗?那你们三个月前押着荣华是干嘛去了?把人送回娘家就空手回来了?” 宋不辞瞬间抓到了关键点,他猛的看向说话的那个人,“你们说他们三个月前押着我姐姐出村了?还将人送回了娘家?” 说话的是之前扶赵老太太的王家大娘,王大娘看宋不辞的反应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直接问道,“你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们就是不服气来打人的,”赵老太太却是直接打断了王大娘,张嘴就嚎,“你们自己看!你们自己看看他们把我几个儿都打成什么样了!” “还问什么啊!你们长眼睛看哪!” 庄户人家只是见识不够不是没脑子,单看赵老太太急不可耐的模样就知道有猫腻! 赵老太太还在嚎,“银子都被这遭瘟的吃药吃完了,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还真能将人杀了去不成!” “天啊!占了便宜还要来戳老婆子的心窝子,老婆子苦啊!比那黄莲都要苦哇!” “我……” “赵李氏!” 听完了后半段的大坎村村长王世泰从人群后方沉着脸走到了前面,他的年龄看着跟宋永德差不多大,瞧着倒是正派。 他就说奇怪呢,宋家村老族长是个讲道理的,可他前几天去宋家村寻药野猪的方子,却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宋家老族长有丝毫愧色! 而他当时因为有求于人,也不好现场直接问罪说道,故而没有多说,感情这里竟是有猫腻! 王世泰呵住撒泼赵老太太,“你先别说话!” 赵老太太大张着的嘴巴还没有合拢,刚要将撒泼进行到底,可积威已久的王世泰一个眼神过去,赵老太太顿时灰溜溜的闭上了嘴! 王世泰看了一眼裴云野和宋不辞,然后将视线定格在一直发言的宋不辞身上,“后生,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日打上门来又是为何?” “我病好了想着来看看我大姐,谁知道他们却一直不让我见人!” 宋不辞握紧了拳头,“三个月前,我大姐根本就没有被送回家!” 村民哗然! 他们一直以为之前宋不辞说的不让他见人是指不让他见赵满仓和孩子,还想着老赵家人心里有怨气,不让他见也是多正常的事儿! “人竟然真的没有被送回去!” “那赵宋氏去哪儿了?三个月不露脸,不会是被老赵家押去卖了!” 听到后一句话,心虚的老太太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放你娘的狗臭屁!” “老娘又不是那人贩子!” 村里有来出头的,自然有来看热闹的,那看热闹的当下反驳, “那你倒是说,人不见了三个月,到底哪里去了!” 头上包着碎布的大娘阴阳怪气,“不是卖了还是杀了不成!” “贱人!老娘撕了了你那张贱嘴!” 赵老太太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直接就要跟那说风凉话的大娘扭打开来,却被爆发的宋不辞一把揪住! 或许有原身本来的情绪在,一想到宋荣华三个月生死不明,他就心急如焚! 他厉声呵斥,“说!” “我大姐到底在哪!” 赵老太太把脖子一梗,“她是长了腿的又不是个死的,她在哪里老婆子怎么知道!” 可赵老太太话音刚落,一旁正对着宋不辞带来的背篓里的肉流口水的小胖子就激动的道, “我知道!我知道大赔钱货在哪!” 村民们听着小胖子的称呼都皱了皱眉,这孩子算是被赵老太太养废了! 宋不辞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称呼不称呼的,他转头看向小胖子,“在哪?” 小胖子两手抓着肉,哈喇子流的老长,却道,“你要是给我煮肉吃我就告诉你赔钱货在哪!” “金宝!” 心虚的赵老太太听见后立刻对着小胖子大喊,“你个饿死鬼,不许胡说八道!” 小胖子却是就着油手就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就要说我就要说,你们那天说话我都听见了,大赔钱货被你们……” “村长!” 赵老太太尖声打断小胖子,她也不确定小胖子平时到底偷听到了多少,急忙转头对王世泰道, “村长,你不要听金宝胡说,他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纯粹是胡说八道!” “老赔钱货,”小胖子不服气,“我才没有胡说八道,我就是听见了!” 小胖子直接脱口而出,“你们把大赔钱货给卖了!” “卖给别人生儿子了!” 老坎村的人都惊呆了,赵老太太竟然真把自家儿媳妇儿给卖了! “咚!” 下一瞬,左侧的柴房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披头散发、浑身发抖,宛如乞丐一样的人从里面挪出一个头! 老坎村的人惊讶出声,“满、满仓?” “天啊,满仓怎么成这样了?赵老太太都不给满仓抓药的吗?” “还抓药,”之前说风凉话的大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们瞅瞅那样,那是连换洗都没有过的,赵老婆子能有那心肠?” “娘!” 而拖着一条溃烂发臭的腿的赵满仓充耳不闻,他只不可置信的冲着赵老太太凄厉大喊, “您真的把荣华卖了!” 宋不辞更是顾不上别的,他恨不能一拳打死这老婆子,当场就要动手却被裴云野按下! 裴云野压低声音耳语,“你是读书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还要不要名声了!” 说罢裴云野直接揪住赵老太太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说,你们把人卖哪里去了?” “我没卖她!” 赵老太太咬死了嘴不肯开口,还一个劲儿吱哇乱叫着,“打人了!打人了!” “后生打老太太了!” “我这老婆子要被打死了!” 王世泰都要气疯了,人家宋荣华是有户籍有娘家的人,不是什么丫鬟奴仆随她买卖! 婆婆卖儿媳妇,这要是传出去了,先不说见官不见官的,他老坎村的后生就别想再娶媳妇儿! 他也恨不能给赵老太太两巴掌,他厉声呵斥,“赵李氏,你是想去吃牢饭吗!” 赵老太太先是一慌,后又挺直了腰板,“都说了金宝是瞎说的,我又没卖她,户籍都还在呢,不信你们自己看,过上几个月她人就回来了,凭什么送我去吃牢饭!” 第53章 住口 “我才没有瞎说,”小胖子灵活的从地上跳起来,“我都听见了,你们收了定金,说要等大赔钱货给那家人生了儿子再把大赔钱货还回来!” “你们还……” “金宝!” 赵老太太瞳孔一缩就要阻止金宝继续说下去,可金宝从小被她养成了一身反骨,哪里会听她的,反而加大了音量梗着脖子喊, “你们还说,生一个儿子给二两银子,三个人就是六两……” “住口!” 此时的宋不辞宛如一头暴怒的狮子,猩红的双眼吓的小胖子一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抱紧手里的肉连连后退! 慢一步反应过来的碎布大娘直接惊呼出声,“天啊!这不就是把满仓媳妇儿给人借肚皮了嘛!” 还不止一个男人! 在场的众人哪怕不明白的经过碎布大娘这么一说也什么都明白了,而赵满仓直接愣在了当场,像是丢了魂一样! 王世泰则是死的手都在发抖,差点儿当场吐出一口老血,又不是饥荒活不下去的时候,这样遭天谴的事,他老坎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啊! 他指着赵老太太,半天硬是没能吐出一个字儿来! 被人戳破了龌龊的赵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事办的不光彩,她自己也丢人,可谁的错也不能是她自己的错,于是恼羞成怒之下她竟然转头直接对着宋不辞破口大骂, “你个遭瘟的,老婆子都说了她到时候自己就回来了,你非要问,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姐是个破烂货了,看你还有没有……” 眼看怒不可遏的宋不辞已经抬起了手,裴云野抢先一步对着赵老太太就是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老太太的本就不多的牙又少了一颗! 裴云野控制着力道将人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她的胸口, “说,人在哪!” “啊!” 赵老太太大叫一声抱着裴云野的脚脖子就开始哭嚎,疼是真的疼,撒泼也是真的撒泼,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救命啊!” “村长!村长!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外村人将我这老婆子打死!” “我老婆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 眼见赵老太太不肯说,心急如焚的宋不辞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冷眼扫过赵老太太家几个头埋的跟抱蛋的老母鸡一样的儿子儿媳,冷声道, “你们说,人在哪!” 宋不辞话音刚落,赵老太太就尖声大喊,“谁要是敢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他……” 裴云野脚下用力,硬生生让赵老太太把未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赵老太太的几个儿子儿媳本就因为宋荣华“偷”了家里的钱怨念极深,好不容易抓着个能挽回损失的机会,还想着多用几次呢,哪里肯让宋不辞坏了他们的财路! 而且,他们心知,上头有律法压着呢,怎么着宋不辞二人也不能将他们打出个好歹来! 于是,当下装死不说话! 几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看的宋不辞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他冷声道,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我姐姐失踪三个月下落不明,如果我们报官你们可是要吃牢饭挨板子的!” 庄户人家打心眼儿就本能的怵见官,宋不辞话一出口,赵老太太的几个儿子瞬间变了脸色,但他们也不笨,胆子大些的老二梗着脖子颤声反驳, “你、你报官有什么用,我们又没卖了她!这事是不光彩,可又不犯法,县官大人也管不着!” “一帮子蠢货,”缓过一口气的王世泰到底有些见识,他高声怒骂,“你们这是绑架!绑架知道吗?” “赵宋氏的弟弟要是一纸诉状告上去,你们一家子都别想跑,通通挨板子去服劳役!” 赵老太太几个儿子瞬间白了脸,服劳役可是要死人的! 他们互相看几眼,“这、这怎么能是绑、绑架呢?” “借……” 王世泰说不出口“借肚皮”三个字,他一哽,“那事赵宋氏本人同意了吗?” 那大嫂当然不能同意啊,她当时还想跑呢,要不是他们几个弟兄力气大,又有老娘在一旁威胁镇压着,还真可能让大嫂给跑了! 看几人的反应,王世泰还有什么不明白,要是有个桌子他能把手拍烂,“人家不愿意你们强压了去,不是绑架是什么!” “可、可她是我们大嫂……” “你们还知道那是你们大嫂,畜牲!” 王世泰骂的都要破音了,“再是你们大嫂,你们那也叫绑架!律法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用强力将人劫走,杖三十,徒三年,流放边城劳役!” 赵老太太几个儿子瞬间手脚发凉,慌乱不堪,他们怎么就成绑架犯了! 几人下意识看向自己老娘,哭丧着声音求助,“娘……” 而一直竖起耳朵听着的赵老太太立马抱住裴云野的脚脖子反应激烈的尖声喊道, “报官?他姐姐偷钱他打人,他们敢报官吗?” “要是他们敢,大不了大家一起挨板子吃牢饭,看他敢不敢舍了他的前程!你们几个怂货怕什么!” 老太太此话一出,顿时给了儿子儿媳底气,笃定宋不辞不敢报官! 可裴云野却当场冷笑,“那你可真是想多了!” 说罢他转身抬步上前,一把揪住从一开始就躲在兄弟中间,恨不能把头埋到裤裆里去的赵老七,用力将人丢到中间! 可奇怪的是,赵老七没有反抗就算了,反而整个人缩在一起,像是生怕裴云野看见他的脸一样! 赵老太太本能的觉得不妙,她阴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捂着胸口爬起来挡在小儿子前面, “你想干什么?打我老太婆不够还要打死我的儿子吗?” 说着她就一头撞上裴云野的肚子,“你打!你打!你打死我老太婆算了!” 裴云野当了多年的混混地痞,什么样的撒泼耍赖没见过,他完全不吃这套,直接一手揪住赵老太太就将她摔到了赵老七身上! 冷声道,“偷儿不是在这,你看我敢不敢报官!” 第54章 报官 赵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都来不及呼痛,她就一跟头爬起来,指着裴云野的鼻子骂, “你个小王八犊子别以为胡说八道县官大人就会听你的,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钱都是那赔钱货偷的!” 裴云野也不跟他争论,他直接一把揪起缩在地上的赵老七,抓住他的头发逼迫他看向自己! 他露出看场子时的招牌样子,然后手下用力的同时阴狠一笑, “怎么?装不认识我了,要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吗?” 抱着侥幸心理的赵老七立时回想起当时裴云野就是用这样一副样子,手起棒落就打断了那欠债不还赌徒的腿! 他瞬间浑身打颤,当场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磕头求饶, “裴爷!裴爷!我错了裴爷!” “呜呜呜,我真不知道大嫂是您的姐姐,我错了,我错了……” “裴爷您放过我!裴爷,呜呜呜……” “我说,我都说,呜呜呜,我嫂子在……” 关键时刻赵老太太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她压低声音,“你想让你兄弟嫂子都知道你干的那事吗?还是想等着赌坊来人打断你的腿!” “唔、唔唔……” 被捂住嘴的赵老七试图掰开老娘的手,可他自小好吃懒做,哪里敌得过常年干农活的老太太! 他当下哭的更大声了,眼泪鼻涕止不住的的流,因为他不说,他怕他现在就得被打断腿! 但赵老太太不知道,她直接开骂,“什么爷不爷的,你想屈打成招给那个贱人脱罪吗!” “你装,你继续装!” 裴云野冷笑,他刚来的时候就觉着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像是曾经在他们赌坊欠了二十两银子的赌徒。 当时这小子被他恐吓了一番,第二天就拿了十五两来,还都是些散碎的银子,一个劲儿的央求让他宽限两天,他一定想办法还清利息! 他只当这小子是家里给填的窟窿,心里不屑的同时一阵冷笑,他们自家人狠不下心来舍了这个赌徒儿子,活该舍了血汗钱填窟窿! 后来又过了几天,这小子又拿了三两银子来,一口气将本钱利息还了干净,自此再不来赌场了,他还当赵老七是改邪归正了,感情是在吸他们宋家村的人血呢! 他直接拨开赵老太太,掐住赵老七的脖子,寒气森森的威胁,“你自己交代清楚,还是需要我帮你?” “老七!” 赵老太太还要阻止,王世泰直接点了两个人,“去,把她给我架住!堵上嘴!” 解决完赵老太太,赵老七终于哭着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赵老七染上了赌瘾,为了还债偷了赵老太太的银子。 大孙子,小儿子,赵老太太的命根子! 银子已经还了赌债,要肯定是要不回来了不说,还欠着利息,赵老太太怎么也不忍心看着最心爱的小儿子被打断腿! 赵老太太一方面想着不能给家里其他几个儿子知道,否则那几个能打死小儿子,另一方面她还要想着筹谋给小儿子还债,然后就顺势想起了光棍村有人出钱借肚皮的事儿! 老太太当时就起了心思,她寻摸一番,其他五个儿媳妇儿家里都有父母和成年的兄弟,唯独老四赵满仓的媳妇儿娘家只有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病的要死的年幼弟弟。 宋荣华父母去世后就给不了家里帮衬,还有个病秧子拖累弟弟,老太太本就心生不满,时时作贱。 再加上四个月前能打猎挣钱的赵满仓摔断了腿,老太太越发觉得宋荣华是个扫把星,四房都是废物,当下就下了决定,让宋荣华去! 为了压住宋荣华,赵老太太更是顺势把偷钱的事安在了宋荣华的身上,连威胁带骗的只说去给人做工,要是她不去,就押她去报官! 女子生存尤为不易,宋荣华心知,便是报官后查出来银子不是她偷的,她的名声也毁了! 而她的名声毁了不要紧,关键是她的妹妹们有个名声不好的姐姐在婆家要怎么活?她的弟弟,那么聪明的弟弟,病好了以后如何能再考官? 最后老太太更是说,挣了银子她就给赵满仓看病,但是她要是不听话,老太太不仅要报官还要把甜甜卖了! 宋荣华哪里有反抗的余地,而等到了地方知道了真相,她想逃,自然来不及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呜呜呜……” “畜牲!” 宋不辞冲上去用尽全力对着赵老七拳打脚踢,这回裴云野没有阻拦! 等到宋不辞打累了,反应过来的赵家几兄弟又冲了上去,直接挤开宋不辞就对着赵老七疯狂发泄! “王八蛋!竟然是你偷的钱!” “你还害我们去坐牢!老子打死你这个畜牲!” “祸害王八蛋!你竟然赌钱!还装的一副人模狗样!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娘!” 赵满仓双眼充血,瘦的皮包骨头的手几乎在土地面上抓出血来,他撕心裂肺、声声泣血, “您怎么能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做!” “荣华是您的儿媳妇儿、是您孙子孙女的亲娘啊!” “您是要逼我们一家子去死吗?” 村民们适时的松开了手,赵老太太却是理直气壮,“老娘怎么不能!要不是你这个废物没本事还拖累家里,老娘能做这丢脸的事吗?” “老娘缺你那一家子儿子孙子吗?还逼你们去死,你舍得吗?你要是舍得怎么早断了腿的时候不索性死个干净!” 赵老太太一席话简直震碎了老坎村民的三观,在他们看来,赵老太太这已经不是偏不偏心、丧不丧良心的事了,她得是疯了才能说出这畜牲话! 宋不辞直接转头看向王世泰,“王村长,我现在要去救我姐姐,在我回来之前,我要听到他们一家子蹲进大牢的消息!” 可赵老太太听后反而冲着宋不辞狞笑,“我儿就是偷钱了绑架了又怎么样?你敢报官隔天整个县都能知道你姐姐是个不守妇道、男人无数的破烂货!” “而你,有名的小童声,你就是破烂货的弟弟!” “到时候你还能读书吗!你舍得你的前程吗?” 她洋洋得意,笃定宋不辞会息事宁人, “你去啊!你敢去吗!” 第55章 虚伪 宋不辞猛然回头,一双眼睛如同泛着寒光的利刃,直逼的赵老太太下意识敛了得意! 他语露坚定,字字铿锵,“我所学所知,就算舍了科举前程也自有一万种出头的法子!” “但你们,我也自有一万种法子,让你们牢底坐穿,永无宁日!” 宋不辞此话一出,全场愕然,赵老太太更是惊讶的话都不会说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大的魄力与决心,同时,也对宋荣华第一次生出了羡慕之意。 而王世泰这时候也才反应过来,宋不辞竟然是宋家村那个满县闻名的小童生,更是琢磨出野猪药的人! 那他所想的就要更多一些了! 若是普通人就罢了,这小童生可是在县令那里留了姓名的,整个大安朝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年龄这般小的童生,说一句前途无量都是轻的! 县令大人但凡是个有一丝丝上进心的,都不会舍了这么大一个政绩、香饽饽,那到时候被舍弃的,便只有他们老坎村! 想到这里,他立刻上前拦住宋不辞,急声道,“宋小童生,事关科举,更是关乎你一族的前程,你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你看这样如何,我会开祠堂严惩赵家人,罚到让你满意为止,另外让他们做出相应的赔偿,更会严格约束村里人的言语,至于报官之事,不如……” 王世泰想说,不如就这样算了,可在宋不辞寒冰般的眼神里,他顿时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硬着头皮尴尬的解释,“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宋不辞冷冷的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戳穿他的私心,“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怕被十里八村戳脊梁骨,让你们老坎村变成第二个光棍村你自己清楚!” 或许不仅仅如此,这个时代的村长虽多是村民选举,但也都是在县令大人那里过了明路的,是吃着官家的粮食替官家办事! 一旦老坎村的丑事暴露出去,王世泰的村长也就到头了,老坎村的后生的前程更是到头了! 王世泰臊红了脸,他的确有私心,可他说的难道就没有道理吗? “若是此事传出去,你便是可以狠心舍了前程,那难道你连你姐姐的名声乃至性命,都不顾了吗?” “流言如刀,杀人于无形,就算你可以舍了大姐,那你其他姐姐呢,你别忘了,你可是不止你大姐一个亲人!” 看着王世泰一副处处为宋不辞着想的样子,村民们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件事严重性,当下一水儿的恨毒了赵老太太! 但同时也都期盼的看着宋不辞,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裴云野没有说话,其实从宋不辞和宋荣华的角度来看,王世泰的话不无道理,同时,他说的法子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终于心慌了的赵老太太急忙尖声接话道,“我可是知道你还有几个姐姐的,等事情传出去了她们在婆家将要如何讨生活?小赔、甜甜以后还怎么嫁人?金宝以后怎么娶妻?” “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王世泰咬牙呵斥赵老太太,“你闭嘴!” 不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点到为止吗?蠢货! 可宋不辞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是出奇的平静,“我现在去救我姐姐,如果她没死,那她就不会再死,赵家人就老老实实的去蹲大牢。” 三个月,他大姐失踪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受着非人的折磨,只要她想,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自尽。 如果她没死,那说明她还心有牵挂,她还不想死,那他自然有法子让她在被救之后好好的活着! 至于他其他的姐姐,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他们迟早要遭受流言蜚语,他顶多是让事情更提前了几分。 同时,他会写好断亲书送上门,将对她们的影响降到最低。 甜甜由他养大,只要有他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嫁不出去,便是当真无人敢娶,他也有信心将甜甜养成最恣意洒脱的姑娘! 宋不辞直接略过了金宝小胖子,赵家小胖子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漠然的扫过赵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地上的赵满仓,“如果她死了,那你们,就都该给她,陪葬!” 无论如何,赵家人,都该为他姐姐所遭受的一切,付出代价! 说罢,他蹲身抱起轻飘飘的甜甜,快步转身大步离开! “二狗!” “二狗!” 终于从老母亲恶毒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的赵满仓双手用力的在地上爬动,疯狂的喊着宋不辞的名字, “二狗,求你带上我!求你带上我一起!” “我要去救华娘,我要跟你一起去救华娘,我要带她回来,呜呜呜……” “我对不起她,呜呜呜……” 可宋不辞只是伸手将甜甜按在了自己怀中,并捂住了她的耳朵,而脚下却没有一丝停顿,反而走的更快了些。 赵满仓只是腿不能行,并非口不能言,若是他当真有心,他为何不想办法让甜甜去找村人替他走一趟宋家村看看宋荣华的死活! 若是他真的有心,小胖子都能听到的话,他一个日日窝在家中的人能听不到一丝半毫,能生不出一丝怀疑? 若他真的有心,甜甜身上怎会有长年累月被打出来的伤痕?赵家老小能对着他的女儿妻子一口一个赔钱货丧门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裴云野在宋不辞说话的时候就悄悄走到了自己带来的背篓前,里面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这一帮畜牲不如的东西! 他提起一个背篓背在身上,俯身就要再提另一个,可却意料之外的没提动,他将背篓掰正一看。 那个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钻了进去,正抱着装浆水菜的小坛子大快朵颐! 他刚要将小胖子提出来,就听到情急之下的王世泰大喊,“快,抓住他们!” “不能让他们离开!” 第56章 囚禁 “跑!” 早就做了最坏打算的宋不辞大喊一声就跑了起来! 裴云野瞬间也顾不上什么背篓了,一把夺过小胖子手里的浆水坛子抬手就砸在了追赶宋不辞的村民前面! 老坎村的路都是青石板的台坎路,下雨就特别容易打滑,更别说浆水还带着些黏腻,急急忙忙追赶在最前面的老坎村民当下就因踩滑了脚摔倒在地! 前面的一摔挡住了去路,后面的停顿不及时立刻便撞了上去,王世泰气的直骂人,对着山脚底下的村民大喊, “抓住他们!” 裴云野抓出背篓里的豌豆粉,又顺势抓起旁边的扁担,直接从赵家院子前的高坎上一跃而下,不过几个跳跃之间他就跟上了宋不辞! 可与此同时,下面闻讯赶来的村民已经堵在了他们前面,裴云野将甜甜丢进身后的背篓里,说了一声抓紧,然后打开豌豆粉包,低声急道, “闭眼!” 宋不辞闭上眼睛的同时裴云野迅速将手中的豌豆粉沫撒了出去,下方的村民站在风口处,当即就被眯了眼! 裴云野趁势飞快的挥动手里的扁担,将一干挡路的人打开,带着宋不辞一路向下! 可这优势也不过只持续到了村子脚下,他们就被前后围追堵截的村民围了起来! “住手!” 王世泰也跟着走了下来,他按停想要继续动手的村民,他们只是为了逼迫宋不辞同意他们的解决的办法,可不是为了仇上加仇的! 他让人将被堵住嘴的赵家一大家子押着跪在宋不辞的跟前,然后语重心长的道,“宋小童生,你也看见了,只要我不发话,跑,你们是跑不出去的。” “赵家人我也都押过来了,只要留他们一条性命,随你怎么处置都行,你们打伤我们的村民,我们也不计较,甚至我们还可以出人出力去帮你把你姐姐带回来,对给她造成的伤害尽可能的做出赔偿。” “而你只需要不报官,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 惩罚了恶人,救了姐姐,恩怨一笔勾销,甚至还有钱财补偿,按理来说这是最完美的解决办法了。 可是! 宋不辞冷笑,“赵家人的皮肉之苦只是暂时的,甚至除了老坎村无人知道他们的恶行,对于没有廉耻之心的人而言,他们照样会活的好好的!” “而我姐姐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中,甚至可能已经早早在痛苦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更有甚者,这条“发财之路”会悄无声息的传下去,之前的,之后的,如我姐姐一般遭受迫害的,只会多,不会少!” 宋不辞锐利的目光扫过手拿武器一脸防备的村民妇人,“说不定就是你们的媳妇儿、女儿,甚至是你们自己!”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宋不辞再次冷笑出声,“不过也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是不是你们想要的,它最后都会在你们的漠视和纵容之下反馈在你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宋不辞的一番话,震耳欲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刀挂在了他们自己头上,才能够让她们感到害怕!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娘家势弱的妇人和疼老婆孩子的男人,正如宋不辞所说,她们谁也不敢保证,这条口子一开,下一个不会落到她们头上! 他们脸上逐渐有了动摇之色,举起家伙的手慢慢放下,甚至隐隐想让开出路。 眼见如此,王世泰立刻出声,“只要我们严惩了赵家人,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老夫向你们保证,再有此例,绝对严惩不贷!” “你们现在该想的是如果放他们走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如何娶妻嫁人,你们以后又怎么在十里八乡立足!” 而宋不辞却在所有人纠结之时突然大喊,“跑!” 早早将背篓和甜甜放下的裴云野立刻如同一枚炮仗一样蹿了出去! 等到王世泰和村民反应过来,裴云野早就跑出去了七八米,王世泰立刻大吼,“还不快追!” 村民们除了看守宋不辞的,其他的飞快追了上去,可裴云野到底是在城里打架逃命惯了的,一旦领了先机又没了拖累,任凭村民使出牛劲儿也追不上! 王世泰立刻对着裴云野的背影大喊,“你站住!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打断他的腿!” 而裴云野却是一刻也不停,甚至边跑边喊,“你只管动手,你若废他一条腿,就让你全家老老小小做好下辈子烂死在床上的准备!” “你大可以跟赵老七好好打听打听,你裴爷在赌坊是干脆利落打断别人双腿的!” 王世泰只是口头威胁,但一听赌坊他就知道裴云野是真的敢动手啊! 再想想赵老七之前看见裴云野胆战心惊的样子,当下连口头威胁也不敢了! 裴云野说罢用尽全力就冲到了村口的树底下,跳上骡车的同时拽开绳子,然后对着骡子的屁股就是一扁担! 骡子立马飞奔了出去,为了减轻骡子的负担,趁着间隙裴云野还直接解下了骡车将其丢下! 一众老坎村的村民当即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王世泰颓然的后退两步,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出去以后,你猜他会先回村里求救,还是先报官?”宋不辞淡淡的继续道,“暴力囚禁,王村长不如给大家解释一下,他们会被仗几何,又要徒几年呢?” 话落,老坎村留下的村民瞬间慌了神色,纷纷求助的看向王世泰,“村长!我们真的犯了律法吗?” 王世泰知道宋不辞多少有点危言耸听的,因为他很清楚法不责众,顶多受罚的只有他,他赌的也就是这一点! 成了万事大吉,输了他罚上加罚。 可是,他赌输了。 他叹了一口气,“放心,你们不会有事的。” 村民们还是担忧,“真的吗?” “真的。” 只不过有事的是他罢了,王世泰苦笑,他不过就是想给村里保全一点儿名声,怎么反而越弄越糟了呢? 宋不辞虚虚护住缩在他旁边的甜甜,平静无比的看向王世泰,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老老实实将我送回去。” 第57章 族长 王世泰摇摇头,“我现在将你送回去,也已经晚了。” “不会,”宋不辞开口,“只要你现在立刻派人将我和甜甜送回去,我可以不追究你们试图囚禁我们的事实。” 正在王世泰惊诧之时,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送他们送回去。” “族长?” 王世泰转头,王老族长在赵铁柱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族长,您怎么来了?” 老老坎村的老族长年过七十,比宋家村的老族长还要大上十来岁,他身上满是岁月和辛劳的痕迹,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已经变得稀疏,嘴里也没了牙齿。 但那双浑浊干涩的眼底仍旧保留着在长久的岁月里积淀的智慧,他声音里带着叹惋和怒其不争,“世泰啊,赵李氏的事,是你做的欠妥当了。” 已然当爷爷的王世泰此刻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羞愧的低下了头,“族长,我……” 老族长抬起枯枝般的手制止了王世泰的话,他蹒跚着挪动到宋不辞跟前,慈爱而愧疚的向宋不辞道歉, “孩子,你大姐的是我已经都听说了,等送你离开后,我会让人将赵李氏一家都押往县衙,关于他们的罪行也会一一如实上报。” “族长!” 村里人都震惊的看着老族长,而一听到自己真的要被送官的赵老太太立刻疯狂的挣扎着,最后硬是吐出了嘴里的抹布,撕心裂肺的道, “族长!你不能啊!” “你要是送了我们去见官,以后整个大坎村的老老少少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族长,”虽然村民们厌恶极了赵老太太,可他们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来,“赵李氏说的有道理啊!” “这事要是见了官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以后村里的孩子们走到哪儿都挺不直腰板的,还有谁敢把自家闺女嫁到咱们老坎村来?” “坏了名声,咱们老坎村成了狼窝,长此以往,村里是要绝后的啊!” …… 老族长没有理会赵老太太,而是转头看向村民,他声音里透着行将就木枯败,却自带一股让人倾听的力量, “你们家里谷仓里长了蛀虫你们会怎么办?” 村民们被问的一愣,碎布大娘下意识接话,“那当然是把蛀虫都捉出去啊!” 话一出口,村民们都明白了族长的意思,如果不把蛀虫捉出去,时间长了,毁掉的就是一整个谷仓的粮食。 可理是这个理,他们本能的还是觉得不对,蛀虫是蛀虫,扔掉了蛀虫剩下的米他们还能凑合吃,抓了赵老太太一家,老坎村这一村子米当真还能再入口吗? 老族长自然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他继续道,“谷仓被蛀虫蛀过了,谷仓里的粮食虽然卖不出去好价钱,但降降价,总还是有人会买的。” “咱们再把谷仓好好打扫打扫,晒晒太阳,来年一样能放新谷进去。” “可是,”老族长停顿着喘了两口气,然后道,“要是放着不管,蛀虫越来越多,谷仓废了,来年、下一个来年、再下一个来年或者更往后,大概都不会有人往里面放粮食了。” “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谷仓破烂衰败,成为老鼠的窝洞。” 老族长目光慈爱的扫过现场的后辈,然后将视线定在王世泰身上,“你们,可明白?” 现场的村民都隐隐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哪个村里敢说他们没有一两个蛀虫呢,抓出去就好了。 他们主动把人抓起来交上去,不但可以遏制村里的不良之风,更是体现他们悔改之心。 虽然他们可能会惹来非议和谩骂,短时间也会过的艰难些,但蛀虫不会传染,他们也不是根子烂了。 让大家看到他们坚决不容恶行的决心,时间久了,大家自然知道他们村子依旧是好的,也总会越来越好的。 宋不辞静静的听着,在自家老族长和老坎村老族长身上,他看到了历经岁月的老人的智慧和远见,也深深体会到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深刻含义。 王世泰红了眼眶,微微哽咽,“族长,是我错了……” 老族长费劲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错了就要改,能改,就不晚。” 说罢,老族长终于给了瘫软在地上赵老太太一个眼神,他知道,老太太根子坏了,改,是改不过来了。 所以,他也不欲多说,只对着身边的赵铁柱道,“铁柱,你们赵家的老族长去世,现如今还没有新的族长,所以我会让人替赵三平写一封休书,由你们赵家每一户户主签字。” 赵三平就是赵老太太已逝的老头子,也就是赵满仓的爹。 “若是你们都通过了,便由你们自己将赵李氏发还娘家,若是不通过,”老族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赵氏一族,便另寻落脚之地。” 赵铁柱冷漠的看了一眼赵老太太,然后果断的道,“王族长您放心,我们赵氏族谱上也不会留着一窝老鼠屎的。” 王老族长看了一眼赵铁柱,倒是个果断的,那他也不介意在点拨一下,毕竟以后他们多半还是要在老坎村长住下去的。 “等这件事了,你们也可以尽快选个族长出来,要是不介意,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可以来陪我老头子一段时间。” 赵铁柱明白了,王老族长这是想带一带他们的新族长,他立刻点头,“到时候还要多麻烦您老了。” 赵老太太脑瓜子嗡嗡的,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王老族长这是要逼着赵氏族人替亡夫休了她啊! 关键是赵铁柱还同意了! 甚至还想给她们一家子除族! 前所未有的慌乱从心底升起,她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若是被休弃,她还怎么活的下去! 她颤抖着声音对着王老族长嘶吼,“王远昌!” “你一个外族人有什么资格替老头子休了我!” “还有你!赵铁柱!” 她转头用吃人一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赵铁柱,“我是为赵三平的爹娘守了三年孝,为赵家生了七个儿子,更没了娘家!” “我在三不出之列,你们赵家,不能休了我!” 第58章 祸族 比起赵老太太的疯态,赵铁柱只有厌恶,“那你可能是忘了,乱家祸族大恶者,不在三不出之列!” “乱家、祸族、大恶者?” 赵老太太喃喃着这几个字,第一次开始反省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半晌,她瘫软在地,两行热泪从她干瘦高凸的颧骨滚落而下。 “铁柱,”王老族长点了赵铁柱,然后看向曾孙福生,“你们二人带上村里力气大些的后生,将小童生送回宋家村,然后听他安排。” 王福生和赵铁柱点头对视一眼,心知这是老族长在让他们将功折罪呢! 安排好以后,王老族长推开赵铁柱扶着他的手对着宋不辞躬身,王世泰见状立刻跟着老族长一起。 宋不辞连忙上前扶住老族长,“王族长,使不得!” 被宋不辞拉住以后老族长也不再勉强,他是要摆出自己的态度,不是真想折了这孩子的寿。 “孩子们犯了错,是我这个当族长的没有约束好大家,没有尽到责任。” “但孩子们本性都不坏,”王老族长真挚而祈求的看向宋不辞,“你可能够,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宋不辞心中微微触动,不同于现代宗族关系的疏离,大安朝的宗族历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这里的族老们,也是真的把后辈当自家孩子看,更是真心希望整个宗族能好。 至于大坎村的其他人,归根究底他们只是自私,却也算不得帮凶,所以宋不辞也没打算要跟整个老坎村计较。 他点点头,“我只需要赵李氏一家受到应有的惩罚。” 得到宋不辞肯定的答复,老族长浑浊的眼底泛起了感激的水光,他拍了拍宋不辞手背,声音里满是歉疚, “好孩子,是我老坎村,对你宋家不住。” 解决好这里的事后,宋不辞也不打算回宋家村了,他决定带人去光棍村救人! 以防和裴云野他们错过,他特地托了一个老坎村的人去给村里报信,顺便让他把甜甜也带去了宋家村。 然后,他就带着福生和赵铁柱挑出来的老坎村三十来个壮汉向着光棍村而去。 路上福生跟他解释,光棍村原名叫深山村,是早些年因着战乱躲到深山老林去的村户,后来就长期的在深山老林里安顿了下来。 等到外面战乱彻底结束后,当时的县令阴差阳错的遗忘了这一波人,所以他们就一直没出来过。 后面大安建朝,朝廷重新统计人口的时候才知道了还有这么一处地方,当时也曾试图将人都接出来居住,可他们已经无法适应外界的生活了,最终又带着族人住了回去。 里面的人不愿意出来,深山村到外界要经过许多悬崖峭壁,一不小心还会出人命,外面的人又进不去,长期就成了与世隔绝的状态。 这也就导致了深山村的人口得不到流动和补充,久而久之人口锐减,再加上没人愿意嫁进去,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棍村。 近几十年,深山村的人为了延续族群,不知谁人出的主意让他们生了从外面买媳妇儿的想法,他们用高于市场好几倍的猎物从人贩子手中换一个媳妇儿回去。 可那些女子多半适应不了山里的生活,也没有从小练出来的自保能力,基本少有能够活下来的。 于是发展到后来就成了借肚皮,左右女人最后活不下去,那他们只要孩子,孩子从小练起来就能活,至于女人,生了孩子以后愿意走的给足猎物再将人送出来就行。 有那些实在在活不下去的,还有人贩子,就偷摸着跟他们达成了交易,各取所需。 福生没说的是,可像赵老太太这正经人家干这种缺德事的,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宋不辞琢磨着,这光棍村倒是没有他想的泯灭人性,他叹了口气,只希望大姐没有受太多折磨。 光棍村距离在泰昌县的最北方向,自北一路往深山老林里去,顺着悬崖峭壁翻过了好几座山,约莫下午酉时,宋不辞一行人才勉强看见远处飘起来些炊烟。 “前面应该就是了。” 赵铁柱将宋不辞从背上放下来,似乎是因为之前不由分说的骂了他,赵铁柱一路上跟他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但很照顾他。 福生是个看起来有些书生气,但体力却比宋不辞想象的好些,一路走过来竟是跟赵铁柱差不多。 不过,福生看着远处的炊烟皱了皱眉,“情况可能比我们要想象的困难些。” 宋不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目的皆是荒草树木,没有一处农田,可见这些人都是靠着打猎为生的。 深山老林的打猎为生与普通庄户人家的打猎不同,与大型凶猛猎物的搏斗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很好的生存下来,也就意味着,他们有着超乎常人的战斗力!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光棍村的人愿意用高价借肚皮,就代表女人比金钱更受他们看重,那他们就不可能通过金钱赎回宋荣华。 只能通过武力! 按照他们事先知道的消息,光棍村大概七八户人家,一家五六口,基本都是青壮年,所以他们估摸着人数带了三十多壮汉! 可现在,怕是只有被压制的份儿! 想到这里,宋不辞果断决定,“先按兵不动。” “等我们村子里的人赶来汇合以后再一起行动,顺便我们可以先打探一……” “吁~” 可是宋不辞话未说完林中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哨声,所有人顿觉不妙! 果然! 不过片刻,他们就看见许多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兽皮的男人嘴里不停发出“哦哦哦”的吼叫,顺着巨树上的藤蔓宛如后一般荡了过来! “别慌,不要表现出敌意,”赵铁柱上前一步挡住宋不辞,然后转头对着身后众人道,“先看看情况。” 他话音刚落,一个同样赤裸上身,胸前带着一枚兽牙,个头约莫八尺,肌肉结实、手持武器的壮硕男子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第59章 姜烈 站在宋不辞他们正前方的姜烈手持大弓,身负箭矢,而他身后的村民并未悉数落地。 他们有的蹲在距离他们最近的树上,有的就那样稳稳的挂在藤蔓上,但同样的是,他们手中都拿着锋利的武器。 姜烈目光危险的盯着宋不辞他们,他声音粗犷而有力道,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深山村做什么?” “我们是泰昌县的村民,并无恶意,”自觉担起责任的赵铁柱上前一步,他强自镇定,“此行是为了追击歹人才误入贵村的领地。” 赵铁柱面带真诚的道歉,“打扰了贵村的清静,实在是抱歉!” 可姜烈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离我们村最近的上崖村距离这里至少有三个山头,那你们倒是说说,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歹人需要你们这么多人翻山越岭的追击,却还让他逃了?” 姜烈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村民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搭箭在弦,仿佛只要他们说的有一句不对,就会立刻当场将他们射杀! 老坎村的村民哪里见过这样民风彪悍的村子,再加上这深山老林的,便是人家真将他们射杀后抛尸兽口,他们也只能认命! 顿时一个个的都慌了神,甚至隐隐有了想逃的迹象,赵铁柱也没想到姜烈他们这群野蛮人竟是一点儿也不好糊弄,他脑袋飞快的转动起来,试图寻个合理的解释! 可宋不辞见状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有脑子就好,就还有的谈,怕的就是那种暴戾不听人言的! 他不顾福生的阻拦就要上前,但是他才刚刚一动,姜烈身后所有的弓箭就齐齐对准了他,姜烈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更是在第一时间将他锁定! 宋不辞悄然捏了捏手手心里的冷汗,而后没有丝毫停顿的大步上前,他双手抱拳,“在下宋不辞,不知您怎么称呼?” 姜烈眼底升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欣赏,他们深山村的汉子纵横老林,奉行的就是以武为尊、干脆利落,欣赏的是有胆识有实力的人,最为看不上的就是扭捏且花花肠子的。 其实,这伙人早在翻过最后一座山头的时候,村子里负责警示巡逻的哨岗就已经发现他们了。 听说这小子是被背过来的,在他们出现的时候还被这些汉子第一时间护在了身后,他原以为是个娇生惯养的软蛋! 倒是没想到,年龄不大,胆子不小,想着姜烈瞥了一眼宋不辞抱拳的动作,还是个有眼色的。 再加上深山村对幼崽天生的包容度,姜烈不自觉的放缓了语气,“姜烈。” 他抬手,身后树上地下的村民在他的示意下移开了弓箭,然后他低头看向宋不辞,“我的名字。” 宋不辞看着面前的情况,知道他是赌对了,他斟酌了一下,而后直接道,“姜大哥,实话实说,我们此行是为了寻人。” 不同于赵铁柱强装出来的镇定,宋不辞眼里满是真诚。 最主要的是也更符合他们一行人的结构,你见过有哪个追踪歹人的队伍会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当拖累的? 姜烈信了三分,而对于宋不辞的称呼,他心里也很是受用,故而他抬了抬长满胡茬的下巴,“说,只要你说的确有此事,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们一把。” 宋不辞咂摸了一下他的意思,确有其事可以考虑帮,那潜意思是要是撒谎,他瞥了一眼姜烈的肌肉紧绷的手臂,就会随时可能出手的意思。 他在心底捏了一把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他就,赌一把! 他赌,深山村能够在做了交换的女子生下孩子后放她们离开,就没有丧心病狂到随便杀人! 毕竟,他们又不是真的野人,不与外界往来! 宋不辞抬头,目光坚定,“我是来找我大姐的,三个月前她被老坎村的婆家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到了你们深山村。” 虽然宋不辞已经尽可能的措辞了,但是他话刚一出口,姜烈还是立刻变了脸色! 甚至他背后的村民迅速将放下的弓箭又抬了起来对准了他们,紧紧绷起吱呀作响的弓弦是他们愤怒的体现! 老坎村的村民也立刻紧紧靠在一起,随时防备着他们会突然出手,福生和赵铁柱提着一口气一左一右的护在宋不辞身边。 宋不辞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你们选择的女人基本都是活不下去的女子,但我大姐不是,所以,我要接她回去。” 姜烈锐利而危险的目光直射宋不辞,怒意在空气中蔓延,他沉声威胁,“难道你来之前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女人和孩子,是我深山村不可触碰的底线!” 很好! 会发怒就代表着他大姐还活着,否则就会直接送出尸体,而不是做出一副不会放人的样子! 宋不辞毫不示弱的回看回去,“但底线的前提得是,她们是你们的女人和孩子!” “你扪心自问,我大姐是吗?” 姜烈黑沉着脸,“她的夫家收了我的猎物,那她在生出孩子之前,就只能是我的女人!” 宋不辞顿时明白了,难怪姜烈从始至终都没问过自己的大姐是谁,原来他心里早就清楚,而且就是他! 占了他大姐! “你不必再找了,回去,等她生下孩子,我自然会把她送回去!” 姜烈丢下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开,虽然早就做了最差的猜测,可亲耳听到之时宋不辞还是怒不可遏! “你站住!” “不经自愿,强行囚困,你们这是绑架,”宋不辞咬牙,铿锵有力的道,“她们是人,有思想受大安律法保护的人,不是山里的猎物,谁打到就是谁的!” “你们罔顾她的意愿强行占有,就是在触犯律法!” 姜烈猛然回头,他将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冷声道,“你就知道她不是自愿的!” “自愿是三媒六娶两厢情愿,是昭告乡邻光明正大!” 宋不辞气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们只是生活在山里,不是脑子也是山疙瘩,你会对一个伤害你的人心甘情愿吗!” 第60章 受伤 宋不辞说的是“伤害”,但其中的寓意不言而明! “轰!” 青筋暴起的姜烈一拳就砸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巨大的力量竟然使得铁锅大小的石头轰然碎裂,飞溅的石屑划过宋不辞的左脸,瞬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赵铁柱和福生同时惊呼出声, “小童生!” “宋不辞!” 与此同时,裴云野带着全村大半的汉子刚刚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在声音响起的时候所有人同时顿住了脚步! 裴云野皱眉,“你们听见了吗?” 宋大山点头,“是山石炸响的声音。” “不是啊,大山哥,是刚刚有人在喊二狗的名字,”宋安着急的道,“不会是光棍村的不肯放人,所以二狗他们已经跟人打起来了!” 所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光棍村的人野蛮霸道,听那惊慌的声音,二狗该不会出事了! 裴云野眉心一拧抬步就冲,宋大山立刻冲着大家挥手,“加快速度!” 而这一边,听见两人的惊呼姜烈阴云密布的鹰眸瞬间闪过一丝无措! 受伤了? 他当下什么怒气威胁的心思都没了,懊悔的同时立刻对着身后挂在树上的同村姜云说道,“止血草!” 姜云瞥了一眼姜烈的拳头,然后压低声音诧异的道,“不过破了点皮,你现在都这么矫情了吗?” 姜烈咬牙,“让你去,你就去!” 姜云心里嘀咕姜烈自从有了女人之后就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不对,那还不是他的女人! 想罢,他瘪瘪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荡去找创伤药了。 姜云的速度很快,福生才撕下一块儿布条要给宋不辞包脸,他就抓着一把止血草回来了。 姜烈接过草药递向宋不辞,强硬的道,“敷上!” 怒气正上头的宋不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有点儿懵,但他一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强行欺辱了他姐姐,他瞬间就又怒火飙升! 宋不辞一把打向姜烈劲黑有力的大手,他本意是想将其打开,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他下意识的“嘶”了一声,然后厉声道,“我不需要!” “请你,立刻,马上,将我姐姐送出来!” 姜烈再度黑了脸,他紧握手中的草药就想离开,但视线触及到宋不辞脸上的血痕时顿了顿,直接抬手就要将草药往宋不辞脸上按! “住手!” 加速带人赶来的裴云野一行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当下怒声呵斥! “不许动二狗!” 宋家村的村民齐齐大喊,然后举着武器一股脑的就冲了过来, “放开二狗!” 姜云见状立刻上前拉着姜烈后退,“快退!” 眼见姜烈退开,大家冲过来后看见宋不辞毫发未损的站在那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还好人没事儿! “二狗?你怎么样了?”宋安急急吼吼的问道,“他打你脸……” “脸!” 不等宋不辞说话宋安就猛的回头看向宋大山和裴云野,焦急的喊道,“二狗的脸流血了!” 宋家村的村民一听顿时一片哗然,“流血了!怎么会流血了?” “伤口大不大?有多深?会不会留疤!” “快找找看有没有止血草!” …… 看大家担心忙活,宋不辞刚想说不过是一道小口子,过两天就能长好了,不碍事的,可他话还没出口,裴云野一把掰过宋不辞的脸! 果然,他就看见宋不辞好不容易长出些肉的恻脸上多了一个血口,就像雪地里冒头的红梅,格外刺眼! 裴云野瞬间森寒了目光,宋大山也阴沉了眸子! 姜云不解,小声嘀咕,“不就是个小口子嘛,至于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咱们一天山里来林里去的,大小伤不断,要都像他这样还活不活了?” “你懂什么!” 宋安气急败坏的冲着姜云大吼,“伤口是不大,可是处理不好那是要留疤的,二狗年龄小以后疤会越长越大!” “到时候脸上要是顶着一道疤,二狗以后还怎么科举做官!” 姜云被他吼的一愣,抬头看向姜烈,还有这种说法? 姜烈沉默着不说话,心里懊恼不已,他就是想吓唬他们一下,真没想到会伤到人! 若是这小娃不能做官了,那…… 而宋不辞也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大家反应这么大,大安朝好像是有规定,身残和脸上有疤痕者不得做官! 不过,不就是个小疤嘛,回去让青伯调个去疤药就行了,不是什么…… 他正想着呢,裴云野就举起手中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大刀指着姜烈,眼中尽是阴狠,“是你干的?” 姜烈默认。 裴云野当下提刀就冲了上去,宋大山紧随其后,姜烈推开姜云就跟他们俩打成了一团! 有他们俩开头,老坎村和宋家村的村民也纷纷拿起武器就要开打! 宋不辞立刻出言阻拦,“先别动手!” 虽然他们人多占据上风,可对面人手一把弓箭,还都是打猎的好手,就算他们两个村胜了,肯定也会受不小的伤! 而且两方打斗起来没个分寸,要是真失手杀了人,不论死的是哪一方的人,结果都不好收场! 宋不辞对着对面的深山村人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这边的人是你们的三倍有余,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你们就是再厉害也不是人人都能一打三的!” “况且,你们村里肯定还有老人和孩子,就算你们最后胜了多少也会受伤,到时候你们没办法打猎,不仅你们的家人要饿肚子,遇到猛兽你们更没有反抗之力!” 宋不辞说的正是深山村人顾忌的点,所以他们才没有在姜烈和那两人打起来的第一时间出手! 姜云警惕的看着宋不辞,“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宋不辞看着他,“我只要你们把我姐姐完好无损的送出来!” 并且,交出姜烈! 姜云没有动,他纠结的看了一眼姜烈的方向,宋不辞也转头看过去。 他知道,决定权在姜烈手上,但他没说的是,姜烈,他是一定要想办法抓起来的! 他姐姐的苦不能白受,买卖平民妇人的口子,也决不能开! 姜烈确实很厉害,不仅力气大而且作战经验丰富,面对打架经验丰富的裴云野和有身手的宋大山同时进攻还能不落下风! 听到宋不辞和姜云的对话,姜烈一边防备一边回应,“不可能!” 可与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不远处一道惊喜的哭声, “二狗!” 第61章 大黄 听见声音的宋不辞猛然回头,然后就看见一个衣着整洁、面容红润饱满的妇人正眼含热泪的看着他! “大姐!” 宋不辞眼前一亮就冲了过去,只是他刚跑到宋荣华的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黄狗突然悄无声息的从宋荣华身后蹿了出来! “汪!” 它咆哮一声,朝着宋不辞站的位置一跃而起,宋不辞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就被它整个儿的扑倒在地! “二狗!”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瞪大了眼睛! 宋不辞倒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他甚至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那条大黄狗扑在他身上,大张着嘴巴露出锋利的獠牙向他撕咬而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不辞这回必然非死即伤,甚至连宋不辞也觉得自己恐怕在劫难逃的时候! 突然! “大黄回来!” 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眼看就要咬上宋不辞脖颈的大黄狗竟然猛的顿住了身形! 而此时,大黄的獠牙距离宋不辞的喉管仅有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宋不辞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它要命的呼吸,和顺着它的獠牙滴落在自己脖颈的湿热! 宋荣华手脚发软的站在原地,眼睛瞪的老大,生怕她一个眨眼的功夫大黄就咬了下去,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不停的滑落,她颤抖着声音哀求, “大黄、回来……” 听见宋荣华的声音,大黄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舌头,粗粝的舌尖不小心扫过宋不辞脆弱的喉管,瞬间惊起宋荣华一身冷汗! “回来!不要伤、伤害他……” 大黄在宋荣华颤抖的声音中一点点退开身子,但为了保险起见它没有彻底挪开按在宋不辞双肩上的爪子。 “呜汪~” 它只是回过头,褪去凶戾的眼睛疑惑的看向宋荣华,结果一抬头却对上了宋荣华通红的双眼,大黄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当下舍了宋不辞转身向宋荣华跑过去。 “汪?汪?” 大黄直立起身扒着宋荣华肩膀,它嘴里不停的发出低叫,像是在问她怎么了,还试图去舔干净宋荣华脸上的泪水。 看着这一幕,早在宋荣华出现的那一刻就因分神而被裴云野和宋大山联合打倒在地的姜烈如释重负的躺在地上! 裴云野提刀就要冲过去砍了大黄,却被宋大山拉住,“不要刺激它!” 大黄眼看被安抚住了,若是裴云野现在过去激的它凶性再次大发,遭殃的只有宋不辞! 而在确定了宋不辞安全后,宋荣华终于忍不住是一把推开大黄跑过去抱住宋不辞大哭出声,“呜呜呜呜……” “二狗、二狗……” 被推开的大黄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它试图向它原本的主人姜烈求助,却看见脖子上架着两把大刀的姜烈双目猩红,牙齿都在用劲,试图破开束缚往他们这边冲过来! 裴云野不明白刚刚还挺老实的姜烈怎么就突然激动起来了,本就看姜烈不爽的他一脚踹在姜烈的膝窝处, “老实点儿!” 姜烈顿时扭头怒目而视,他咬牙蹦出几个字,“她在哭!” 裴云野一脸阴沉的看着他唾骂道,“关你屁事!” “她是我……呜呜呜……” 姜烈话还没说完,嫌他聒噪的宋大山就撕下一块衣料团成一团塞住了他的嘴! 姜云他们看的咬牙,可人家现在手上有人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汪呜~汪呜~” 求助无果的大黄感受到宋荣华身上悲伤的气息顿时焦急的围着宋荣华打转,可它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发出可怜而又讨好的呜咽。 “什、什么情况……” “那只狗好像听荣华的话,像是荣华养的……” “还好二狗没事!吓死我了!” …… 一众心惊胆战的村民小声的议论着,却也不敢轻易上前,他们怕再次引得大黄发起攻击! 与死亡擦肩而过而手脚冰凉的宋不辞终于在姐姐的怀里慢慢回暖了起来,一颗因后怕而高高悬起的心也开始一点点回落。 他伸手回抱住宋荣华,感受到怀抱里宋荣华的颤抖,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宋荣华平滑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 “大姐,我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荣华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用半新的衣袖抹干残留的眼泪,对上宋不辞温和包容的眼神,回过神来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二狗,你的病好了?” 宋不辞笑里更多了几分真诚,“对,大姐,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宋荣华满脸惊喜,“一定是爹娘在天有灵在保佑着你,我们二狗是个有福的。” 保不保佑的宋不辞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不然怎么会有机会重活一世呢。 不过很快宋荣华又红了眼眶,她抚摸着宋不辞的头,满眼都是心疼和愧疚, “这么长时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一个人孤零零的病着,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都是大姐不好……” 宋不辞不知道怎么说,罪基本都是原身受的,他还真没吃多少苦。 他摇头,“有姐姐们帮衬,又有村里人照看,也不算吃苦。” 宋荣华却是不信的,她眼底的心疼更盛,不眨眼的细细打量他,像是要在他身上找出他吃苦受罪的痕迹。 而在宋荣华打量他的时候,宋不辞也在打量宋荣华。 半新的天青粗布短打,乌黑柔亮的妇人髻上插着一支被打磨的光滑的花枝骨簪,眼神清明有光,不似受过非人的待遇。 皮肤虽然依旧是常年劳作、风吹日晒导致的暗黄,但脸部红润饱满,手上和身上不似以往的枯瘦干巴,反而有了些肉。 莫非! 一个念头在宋不辞脑中形成,他的视线下意识扫向宋荣华的小腹的位置! 第62章 发誓 “二狗,你在看什么?” 许是宋不辞的动作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宋荣华本就处于比较敏感的状态,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宋不辞的目光。 宋不辞闻言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我……” 原本宋荣华是疑惑的,但看见宋不辞尴尬的表情,她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宋荣华当即脸色一白,“二狗,你是不是以为……” 话没说她突然抬手,眼底是平静的决绝,“二狗,大姐对天发誓,大姐绝对没有做让你蒙羞的事,否则大姐天打雷……” “大姐!” 宋不辞高声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指强硬的按下,他眼神坚定而诚挚,“大姐,我只会高兴于你没有受到伤害。” 而不是质疑。 明白他的意思后宋荣华微微红了眼,她下意识看向村里人,却发现大家的目光多是平静或高兴,而非怀疑和异样。 其实老坎村和宋家村的村民也不是全信的,只是老坎村的村民没有立场去指责和怀疑,因为那是他们村的人做下的恶事。 而宋家村的人,即使不信,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多说什么,因为这是他们宋家村的孩子,更是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助益的宋不辞的姐姐。 这足以让他们闭嘴。 但是宋荣华还是主动解释道,“当日婆、赵李氏非说我偷了家里十五两银子给你,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打骂!” 她说着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我没做过的事当然不可能认,可不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一口咬定就是我做的!” “后来他们便说要让我出去做工还债,可是满仓卧病在床,家里还有小的动辄被他们打骂,我尚且都没机会去照看你,哪里走的开?” “可那赵李氏说我要是不去就将甜甜卖了还债,还要将我押去报官,让你再也无法科举!” 除了两个孩子,弟弟妹妹是她最大的软肋,宋荣华无奈只得答应,可到了半路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说的是让她去大户人家做婆子,却是带着她往山里走。 宋荣华当时就要跑却被他们打晕了,等她再醒过来就已经在深山村了。 “村里的女子都是自愿的。” 提起村里的那些女子,宋荣华眼底升起一抹怜惜,然后她转头看了一眼被押着的姜烈,复杂中带着一丝感激。 待对上姜烈滚烫的眼神时她飞快别开眼,挺直腰板看向众人道,“因我不愿,所以他没有动我。”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直白大胆了,可她问心无愧,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趁着人多她必须要一次性说清楚,她不能让宋不辞跟着她蒙羞! 见众人没有特别的反应,宋荣华微微松了一口气继续解释她为什么没回去,“但因赵李氏收了他的东西,所以他也不肯白白放我走。” 这三个多月里她一直有想方设法的逃走,姜烈每次也都放任她跑,但是她根本都走不出去,等她跑累了姜烈就会把抓回来。 有一次她逃跑途中还遇到了一只狼,险些丧命,大黄就是自那以后姜烈安排给她的,从那以后每次她跑大黄就会悄悄跟在她身后保护她。 而今天她也是听说姜烈带着村民去围堵可疑之人,她才再次抓住机会逃跑的,却不想半路听见了有人叫弟弟的名字,她就又悄悄的摸了回来。 “大姐,你平安就好。” 虽然宋不辞估摸着里面大概还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倒也没必要追根究底,至少结果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赵李氏已经被休回娘家,且逐出族谱了,”宋不辞跟宋荣华简单的说了一下他们来之前发生的事,“他们一家子都被王族长派人送去了县衙,甜甜我也让人带回了宋家村。” 宋不辞没提赵满仓,宋荣华也默契的没有去问,问什么呢? 问他在自己被污蔑被打被威胁要卖了女儿的时候他为什么在房间里装聋作哑?问他在自己爹娘死后被赵李氏强行带走刚生下的二宝他为什么不作为? 还是问知道自己被他亲娘兄弟强掳了去借肚皮,他介不介意? 她是恨的。 “大姐,我们今天是专门来接你回去的,”宋不辞看着宋荣华希冀的道,“到时候大姐跟我一起回宋家村,回咱们自己的家。” 当宋不辞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原本就红了眼眶的宋荣华终于无声的落下泪来,她强行绷直的腰板像是终于有了依靠般松了下来。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摇摇头,“不,我不能……”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 “大姐。” 抓到重点的宋不辞打断她,然后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大姐,你等我一下,我处理完自己的事我们就想回家。” 说罢,他不再给宋荣华多说的时间,起身向着姜烈的方向走过去。 看着宋不辞的背影,宋荣华张了张嘴又闭上,眼底有感动,更有欣慰。 往日被她背在背后的弟弟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然长成了可以为她撑腰、给她底气的男子汉。 知道姜烈没有欺负宋荣华后,裴云野与宋大山没有再押着他趴在地上,但也没有取下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宋不辞在适当的距离停下,使他不至于太过仰视几乎高出半个他的姜烈,“你囚困了我大姐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也看得出来我大姐在这里受了你们颇多照顾,”宋不辞说着冲着姜烈行了一礼,“在此我向你道谢。” “功过相抵,所以我不会抓你见官,”行完礼后宋不辞抬头负手而立,意有所指的道,“还请你也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纠缠。” “我……” 姜烈梗着脖子就要说些什么,宋不辞却是突然压低声音道,“我姐姐现在是有夫之妇,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那副样子是想做什么!” 不管以后他认不认赵满仓这个姐夫,至少他姐姐现在还未和离,他自然要尽可能的抹去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姜烈听罢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脸更是黑沉如墨,可他到底没有再多说。 宋不辞看他一眼,然后转身走向宋荣华向她伸出手,“大姐,我们回家。” 第63章 撑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哪怕站在深山村的最高处,也已无法看清远去的身影。 姜烈坐在山尖的大石头上注视着远方的崇山峻岭,他魁梧高大的身影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透着连他自己都弄不太懂的落寞。 姜云顺着大石轻巧的爬了上去在姜烈旁边坐下,两个人静静的坐着,久久无言。 直到远处那隐隐绰绰的光点被黑暗一点点淹没,姜云才开口,“既然不想让人走,当时你怎么不留她?” 姜烈起身离开,他矫健的身姿从大石上一跃而下,清明又带着几分沉闷的声音随着夏夜的山风传入姜云的耳朵, “深山村留不住心不在这里的人。” 而另一边。 山路险要,宋不辞一行人小心翼翼、走走停停,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回到了老坎村的村口。 经过半天半夜的奔波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疲惫,更何况宋不辞这个大病初愈的孩子,但他还是坚持给老坎村的人鞠躬道了谢。 告别老坎村人后,宋大山不容宋不辞拒绝的将他背在了身上,一行人就着夜色继续往回赶。 许是太过疲累,他们并未注意到,在队伍的最后方有个影子正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回来啦!” 天光微亮,正坐在祠堂内打盹的众人被一道激动的喊声惊了神,宋小山从外面一路跑进来,“族长,小五和我哥他们回来啦,荣华姐也在,人都没事!” 等在这里的是各家户主,裴云野带走的人里不是他们的孙子就是儿子,所以听到回来的人都平安无事,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老族长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对大家道,“行了,人既然都回来了,那大家也都散了,回去再眯上一会儿又该下地了。” 精神头尚可的大家陆陆续续的向外走去,唯有几个族老自发的留了下来。 “哎,不服老不行啊,不过是坐了一夜,我这腰杆子就硬的不像话,”三叔祖坐在那里锤腰,“哪像年轻的时候,为了蹲个野山羊给娃他娘补身子,我可是能在山里跑一夜都精神头十足的。” 五叔祖笑他,“可就吹你,你怕是忘了当时是谁到了后半夜眼睛睁不开,走路都打晃。” 六族老也揶揄他,“可不是,当时山羊都到他跟前了他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大哥操起石头砸过去,准叫那山羊跑了!” 三族老气的胡子都翘了,他瞪着眼,“嘿!你们就非揪着那点子不放是不是?” “哟哟哟!瞅瞅你那臭脾气,这就又恼上了?” “哈哈哈哈,就兴你吹牛,还不兴大家笑话你?” 在场的几个族老顿时哄笑成一片,等到大家笑闹够了老族长才开口道,“荣华这事,你们怎么看?” “还看!” 三叔族一拍桌子,“照我说就该打上老坎村去,咱们宋家村的姑娘可不是让他们糟践的,必须要让王黑牛给咱们一个交代!” “你可省省,”二叔祖瞪他,“王黑牛都七十多了,那三步一喘的样儿眼看也活不久了,你打上门搞不好当场就能给他气背过气去,到时候谁给谁交代还不一定呢!” 四叔祖想了想,“赵家干的是触犯律法的事,人已经被送去见官了,也轮不着咱们管。” 说着他看向老族长,“大哥想问的是荣华那丫头的亲事?” 老族长点点头,三叔祖却是不太懂,“荣华她男人瘫着,她又有孩子,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咱们除了上门去撑撑腰能怎么看?” 四叔祖摇摇头,“二狗虽然年龄小,但却是个有主意的,他既然咬死了要抓赵家人去见官,只怕,是起了让荣华那丫头和离的心思。” “那怎么行?” 三叔祖站起身,“又不是荣华那丫头的错,凭什么要和离?” “你先给我坐下!”二叔祖扒拉他,“是和离又不是被休,你瞎激动什么!” “我能不激动吗?” 三叔祖说着又要站起来却被二叔祖按住,他无奈压低了声音,“不管事实怎么样,在外人看来荣华本就、本就……损了名声,要是现在和离不就坐实了去!” “再说了,二狗还要读书,他要是有个名声受损还和离的姐姐,日后能走的顺畅?” 六族老也点点头,“荣华她男人还瘫着,此时和离,荣华的名声更难听。” 四叔祖不太赞同,“荣华他男人的老娘兄弟都被小舅子报官抓了,荣华他男人能不跟荣华离心?再加上荣华……” “日子想好好过下去,难!” “再难日子还不是要过?”三叔祖反驳,“哪家女子嫁了人是过的顺风顺水的?不都是熬出来的!” “再离了心他一个瘫子又能做什么?荣华她那作孽的婆婆和叔伯妯娌都被抓了去,没人压着掣肘,又有二狗帮衬着,咱们再去上门给撑撑腰,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 “你前面一句先不论,单说后面的,”二叔祖看着他,“你光看到了荣华不受掣肘的潇洒,那你有没有想过,荣华她的叔伯妯娌被抓了,虽然他们定是不会有她那恶婆婆关的久,但多半也得个一年半载。” “这么长的时间,那四五家子留下的孩子荣华能放手不管?管了之后管出来的还是些白眼狼就算了,一经沾手要想脱手可就难了,到时候荣华得多苦?” 世道就是这样,不是杀人放火的世仇,你敢撒手不管就敢有人挑你的理,可你管了,人家老子娘在大牢里,人家能领你的情? 总之就是两边不是人。 三叔祖气恼的摊手,“那就是怎么着都受罪?你说怎么办!” 二叔祖抬头看向老族长,“最好的办法还是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老族长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流言蜚语总有散的时候,孩子本就受了委屈,万没有让孩子再因着这,后半辈子都要拖着卸不下的包袱过日子。” “二狗多半也是起了心思的,但他一个小孩子去处理这样的事到底不如长辈有理些。” 老族长看着大家道,“我留你们的意思就是想,等到二狗上门的时候,大家果断些,该给孩子们撑腰的时候莫要犹犹豫豫,说些伤孩子心的话。” 第64章 埋汰 午后的太阳挂在山腰上,知了躲在树叶里发出懒怠的鸣叫,炊烟陆陆续续升起。 宋不辞家,热油下锅的香气顺着木窗缝飘进房间里,床榻上睁着眼睛依偎在母亲身边的甜甜的小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睡梦中的宋荣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房间内熟悉的陈设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四肢的无力感更加加重了这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 可这不真实的舒适感却让她所有的惊恐、痛苦与难过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宋荣华只想在这舒适里永远的沉浸下去。 “咕噜噜~” 就当她要再次闭上眼睛时,耳边传来了清晰的咕噜声,她下意识寻声看去,就看见她数月未见的小女儿正羞涩的躺在她身边。 甜甜用干瘦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看向自己的娘亲,依恋的叫了一声,“娘亲~” 宋荣华看了又看,终于想起,自己已经回家了,回她自己的家,而她的女儿也在。 连月来的思念也随着这一声“娘”化作泪水夺眶而出,甜甜也跟着红了眼,她笨拙的用自己的小手去擦母亲的眼泪, “娘,您怎么哭了……” “甜甜不饿,甜甜一点儿都不饿,娘,您别哭……” 宋荣华紧紧的抱住懂事的甜甜,哽咽不止,“娘没哭,没哭,娘是高兴的……” “哇哇……” 突然一道比宋荣华响亮十倍的哭声在院子外面响起,紧接着就是狂吠不止的狗叫! “哇哇哇……” “汪汪汪……” “救我!救我!” “汪汪汪!” “娘!娘啊!” “汪汪汪!” 听见声音的宋不辞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丢了手里的勺子,这不是小胖子和大黄的声音吗! 记忆犹新的宋不辞抄起厨房里的烧火棍就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在自家菜地旁边的篱笆外,跟去乞丐窝里打了滚一样的小胖子正把头卡在篱笆缝里哭的惊天动地! 而在他的旁边是悠闲的蹲坐在地上大黄,倒是没有当初扑向他的凶恶,就是跟猫逗老鼠一样吓唬着小胖子玩儿! 一人一狗在他家篱笆旁唱着二重奏,宋不辞一时都不知道该惊讶哪一个好! 不过昨天大黄那一扑到底给他他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他没敢靠近,只举着烧火棍准备吓退大黄。 “汪!” 可是还没等他呵斥,突然看见他的大黄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突然惊叫一声,然后麻溜的闭了嘴,站起身“哒哒哒”的就跑远了。 宋不辞皱了皱眉,昨天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这狗啊,它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就被小胖子一阵阵刺耳的哭嚎打断了思绪,看着头卡在篱笆内,身在在外头,紧闭双眼嚎啕大哭的小胖子金宝,宋不辞又好奇又好笑。 忍了忍没笑出声,他走过去用手戳了戳小胖子的鸡窝头,可小胖子哭的十分投入,根本没有察觉,他边哭边喊娘,鼻涕都要顺着嘴唇流到嘴里了! 宋不辞眉心直跳,这比黑蛋儿还埋汰! 他连忙伸出两根手指捏住小胖子的双腮,大声道,“行了,别嚎了,狗已经跑了。” “哇?” 小胖子闻言哭声戛然而止,他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左右瞟了瞟,确定没看见大黄后,满脸后怕的小胖子艰难的抬起被卡住的头,瞬间眼睛一亮! “嗝~” 他刚想说话却突然打了个哭嗝,鼻涕顿时又流下来一大截,吓的宋不辞当场松了手。 “舅舅!” “金宝!” 他刚一松手,两道声音就同时响起,宋不辞看看身后的大姐,再看看面前的金宝,他不可置信的盯着金宝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 金宝吸着鼻涕,眼神像是在看聋子一样,他加大音量,“舅舅!舅舅!” 宋不辞愣了两秒,他就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他大姐除了甜甜外,还生了一个儿子! 感情他是把他亲外甥落下了! 不过,他亲外甥不是叫长生吗?什么时候改叫金宝了! 想着宋不辞转头看向快步走过来的宋荣华指着金宝道,“大姐,他叫我,舅舅?” 宋荣华看出了宋不辞的惊讶,她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就是当年她嫁过去后因为爹娘在世家里条件尚可、且有老爷子压着的缘故,老太太一直没怎么敢跟她摆婆婆的谱。 后来她生下金宝一年左右爹娘就陆续去世,而老爷子也在两年前过世了,老太太见她没了娘家撑腰,又没了人压着,以她克亲为由硬是强硬的抱走了儿子,想要借此拿捏她。 抱走金宝后老太太给金宝改了原本长生的名字,这些年她的那点儿嫁妆银子,也被老太太用着金宝的借口搜刮干净了。 “赔钱货你没看见我被卡住了!” 宋荣华刚说完,金宝就颐指气使的冲着宋荣华喊道,“还不快把我放出来!仔细你的皮!” 听着金宝没大没小的脏话宋荣华又气又无奈,“金宝被赵李氏抱走后一直不许他跟我亲近,更不许我插手金宝的教养之事。” “刚开始我也反抗过,但是我一反抗赵李氏就会想方设法的拿甜甜出气,金宝也躲着我。” 久而久之,金宝就被她彻底养歪了。 宋荣华生气的同时又很愧疚,“归根究底还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才让他被养成了这个样子。” 可宋不辞深知,在那样的家庭里,男人完美隐身,婆婆一个孝道之名就能压得宋荣华直不起身,她没有麻木和一味顺从,反而能把甜甜教养的懂事又乖巧,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才不是我娘!” 金宝听见宋荣华的话突然昂着脖子大喊,童真的眼神清澈而明亮,但话里却是刺骨的恶意, “我可是赵家的金疙瘩,你个赔钱货才不配当我的娘!” 第65章 挨打 “金疙瘩?” 不等宋荣华说话,宋不辞率先冷笑着看向金宝,“既然你是赵家的金疙瘩那你就回你赵家去,来我宋家做什么?” “我……” 金宝红着眼眶大吼,“你以为我想来吗?要不是丧门星害的我们老赵家妻离子散,我才不稀罕来这里!” 虽然一听就知道这话肯定是金宝从赵家哪房的孩子那学来的,但宋不辞还是气的牙痒痒!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被亲儿子戳心窝子戳的脸都白了的宋荣华,温声道,“大姐,树不修不直溜,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树不修不直溜,孩子不打不成器。 宋荣华听懂了宋不辞话里的意思,再看看对她满脸嫌恶的金宝,她果断的点了点头。 往日她也不是没想过好好教训一下这孩子,但每次要么不是被赵李氏护着她寻不着机会,要么就是因着亏欠下不去手,现下的确是不能再放任他了。 宋荣华别过眼不看金宝,只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宋不辞, “他虽小但一股子蛮力,你小心别伤着自己。” 宋不辞点点头,“大姐你放心,他现在被卡着出不来。” 再者,他们刚刚闹的动静大,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宋安就该过来了,还能制不住一个小胖子? “那我带甜甜进去了,要是有事你就大声喊我。” “好。” 眼看宋荣华带着甜甜转身进了堂屋,一脸懵的金宝顿时张口大骂,“赔钱货!你瞎了吗?我在院子外面,你进屋去干什么!” “赔钱货!你站住!” “我让你站住你聋……” 骂着骂着金宝忽然觉得屁股一凉,转头一看哪里还有宋不辞的身影,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起那天赵满仓喊宋不辞的名字,金宝脱口而出, “二狗子!” “二狗子你给我出……” “啪~” 金宝话还没说完,刚刚绕道院子外面的宋不辞手中的细竹条就重重的落在金宝厚实的屁股蛋儿上,当下一条鲜红的印子新鲜出炉! “哇……” 随着火辣辣的刺痛从屁股上传来,金宝地动山摇的哭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宋家村! “哇哇哇……” “赔钱货!丧门星!你快点来救我!” “哇……救我!救我……” 还敢嘴里不干净?宋不辞将竹条举高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直打的他嘴里再也没工夫说话,只一个劲儿的哭嚎! 宋不辞觉得打的差不多了,重重落下一棍,然后停手沉声问道,“你知道错了没?” 金宝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挥动着两只小胖手就要去捂屁股,却被落下的竹条抽到了手,他立马闪电般弹开,扯破嗓子的哭喊, “哇……我错了……我错了……” 宋不辞“啪啪”又是两下,“还那骂不骂人了?” “哇哇哇!不骂了不骂了!哇……” 宋不辞又是一下,“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吗?” “哇哇哇!知道了!知道了……” “娘!娘啊!我再也不叫赔钱货了……” “哇哇哇哇……” 宋不辞终于停了手,还好,根子里还算没坏透,不过坏透了也不要紧,一天三顿打,坏透了他也能给他掰回来! 小兔崽子,还是打的少了,宋不辞想着又是两下,而感应到屁股上的竹条再次落下,哭的一抽一抽的金宝立刻呜咽着认错, “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呜呜呜……” 但他话刚说完屁股上就又挨了一下,金宝顿时“嗷嗷嗷”的直蹬双腿,卡着他脑袋的篱笆都差点儿被他那股蛮劲儿忽闪倒了! 金宝这回是真心觉得委屈,“哇哇哇……不是都认错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打我,呜呜呜……” 宋不辞瞅瞅金宝两边屁股上的印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那什么,就是想瞅着对称些,不过话不能这么说,他干咳两声, “当然是为了给你长个记性!” 金宝嗷嗷嗷的哭,“……长记性了,我长记性了!” “别打了,别打了!屁股都打烂了,哇哇哇……” 堂屋内的甜甜听着外面的哭声被吓的缩在自家娘亲怀里,小身子不停的发抖,宋荣华立刻抱住女儿温声安抚, “甜甜乖,甜甜不怕,金宝是犯了错才会挨打的,我们甜甜这么乖舅舅不会打你的。” 甜甜抽着鼻子小心翼翼的仰头看娘亲,“只有犯了错才会挨打吗?” “当然,只有犯了错的坏孩子才会挨打,”宋荣华心疼的摸摸甜甜的头,“我们甜甜是好孩子,最好最好的孩子。” 可是甜甜听后不但没有放心反而红了眼眶,她小声抽噎着看着娘亲,“甜甜是好孩子,也没有犯错,那奶奶婶娘和爹爹为什么要打甜甜?” 宋荣华一愣,随即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你爹他打你了?” 甜甜点头的时候眼泪也跟着落下,“我去给爹爹送水,爹爹就让我过去,等我过去以后爹爹一巴掌就把我打倒在了墙根上,他还拿碗砸我的头。” 宋荣华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甜甜身上的伤和额头上的疤,她一直以为是恶毒的赵李氏或者那些妯娌打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赵满仓! 宋荣华立刻捧住甜甜的脸,心疼的问道,“头疼不疼?耳朵呢?耳朵有没有事,平常能听得清人说话吗?” “娘,不疼了,也能……” 忽然,注意到什么的宋荣华一把捏住甜甜的脸,“乖,你张大嘴,冲着外面的光让娘看看。” 甜甜乖乖的张嘴,待看清甜甜左侧牙龈上空空的两个黑洞时,宋荣华气的手都在发抖! 赵满仓那个畜牲! 他竟然生生打掉了甜甜的两颗牙! 甜甜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娘~” 甜甜被捏住嘴巴说话有些不太清楚,“千人骑是什么意思啊?” 宋荣华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松开自己的手问道,“甜甜,你刚刚说什么?” 甜甜舔了舔刚刚张着嘴巴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明亮而充斥着水光的眼睛满是疑惑, “爹爹说我是大烂货生的小烂货,以后也是千人骑的烂货,所以我该打……” 第66章 烂货 从自家亲爹凶神恶煞、边打边骂的样子看来,甜甜大概知道“烂货”不是什么好词,但,“娘,什么是千人骑的烂货啊?” 宋荣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一瞬间双目充血,浑身都在发抖! 千人骑的烂货! 所以赵满仓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赵李氏他们联合卖去了深山村给人借肚皮! 可他不但从未想过想办法救自己,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个,烂货! 还用那样不堪的词咒骂自己的亲生女儿,甜甜她才七岁啊!此刻的宋荣华恨不能拿把菜刀将赵满仓那个畜牲乱刀砍死! “娘!” 甜甜被宋荣华突然的变化吓的眼泪直流,“娘你怎么了,娘!” “没事,娘没事,”被甜甜惊恐的叫声惊的回过神来,宋荣华紧紧抱住甜甜,“娘保证,娘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那个畜牲欺负你!” 赵满仓自从摔断了双腿以后就变得阴晴不定,出言辱骂她也是有的,可是想着他是受了伤,再想想他过去对自己的好,宋荣华一直都是一忍再忍! 甚至哪怕自己被他亲娘兄弟那样对待,宋荣华也从未想过要抛下他,可那个畜牲,那个畜牲他不配! 此刻的宋荣华彻底被怒火和恨意包围! 而另一边。 得了自由的金宝如同愤怒的小牛犊子般瞪着宋不辞,“你竟然敢打我!” 臭小子,跟他玩能屈能伸这一套是! 宋不辞冷笑着看着对面的小胖子,“我看你是还想挨打!” “我才不怕你!” 金宝说完转头就如一头小蛮牛一样大叫着就朝宋不辞冲了过去! “啊呀!” 宋不辞立刻伸手挡,可不想这小胖子牛劲儿还挺大,直接将他顶倒在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后腰上! 金宝吸溜着鼻涕笑的一脸得意,抬手就要去扒宋不辞的裤子,“让你打我,看我不……” “你住手!” 被石头墩子一样的金宝压着挣扎不开的宋不辞脸都气红了,“小胖子!你……” “汪!”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狗叫,宋不辞和金宝同时扭头,然后就看见大黄从不远处冲了过来! “啊!狗!狗来了!” 金宝被吓的连滚带爬的就跑,可他那小短腿哪里是大黄的对手,不过步就被大黄按倒在地! “大黄!” “哇!” 宋不辞立刻出声制止,可是金宝的哭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屋内的宋荣华根本没听见,宋不辞当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刻,大黄却是转过头看向宋不辞,冲他低低的叫了一声,见他半天没反应大黄又用前爪拍了拍金宝的屁股然后冲着他手中的竹条叫。 回过神的宋不辞小心的拿起手中的竹条,咽了口唾沫,“你想要这个?” “汪!” 大黄叫了一声,然后用力的拍了拍金宝的屁股,“汪汪汪!” 好的,宋不辞看明白了,这是说让他过去打孩子呢! “哟!二狗打孩子呢?” 宋安端着碗晃晃悠悠过来的时候宋不辞正在大黄的帮助下揍的金宝哭爹喊娘,他笑呵呵的道,“这打孩子的方法真不错啊,跑都不跑掉。” “不过这是哪家的调皮蛋啊?听着不像村里的,嗓门倒是大,嚎的村尾估计都能听见了。” 宋不辞摸摸鼻子,虽然私心里不想认这么个倒霉孩子,但脱不开血缘不是,他不甘不愿的开口,“算是、我外甥……” 抽抽噎噎的金宝听出了宋不辞话里的犹豫,他吸着鼻涕瞪宋不辞,外甥就外甥!什么叫算是! 但是他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怕屁股不保! 宋安诧异,外甥,那就是宋荣华的孩子,不过,“昨天老坎村不是只送了小女孩过来?是我记错了?” “没有,昨天来的是甜甜,他是我大姐的小儿子。” 说到这里宋不辞低头看金宝,“是谁送你过来的?” 金宝吸着鼻涕抽抽,“我、我自己过来的。” 宋安瞪大眼睛在金宝边上蹲下,“你自己过来的?从老坎村?” 宋不辞也不大信,先不说他能不能找到路,就是能他那两条小短腿也又不过来! “啪!” 宋不辞一甩竹条,“还撒谎,是不是又想挨揍?” 金宝被吓的一哆嗦,但还是梗着脖子大喊,“我才没有撒谎!我本来就是自己走过来的!我从昨天天擦黑就开始走了!” 想到这一路的心酸委屈金宝顿时眼泪鼻涕又下来了,不同于之前的嚎啕大哭,这回他只咬牙梗着脖子抽抽,莫名还看的人有些心疼。 宋不辞和宋安对视一眼,看着不像撒谎的样子,他蹲下身,“那你倒是说你怎么过来的?” 金宝倔强的别开头不肯张嘴,不过宋不辞瞅了瞅金宝心下有了猜测,他浑身的伤不像是摔出来的,倒像是被人打的,尤其衣服上还有几个大脚印子。 宋不辞阴阳他,“怎么?金疙瘩这是被你们老赵家赶出来了?” “才不是!” 金宝握着小拳头咬牙,“是我!是我把他们赶出去了!” 宋安乐了,“那你这小胖子挺牛啊,把人家赶出去结果自己无家可归,厉害厉害。” 金宝瞪宋安! 可下一秒他瞪人的眼神就变成了盯着宋安的碗望眼欲穿,然后他理直气壮的转头看宋不辞,“我饿了!” “我要吃饭!” 宋不辞“都被他逗笑了,“你饿了关我什么事?” 金宝吸鼻子,“你是我舅舅!” 宋不辞不吃他这一套,“现在知道我是你舅舅了,刚刚骂娘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不是赵家的金疙瘩,饿了就回你赵家去。” “我不回去!” 金宝说着生出几分心虚,他眼珠子一转,“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没关系啊,”宋安故意配合着宋不辞逗他,“等我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呗!” “我不!” 金宝闻言瞬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们不能送我回去!我会死的!” 宋不辞眉心一皱,“你好好说,怎么回事?” 金宝又不开口了,宋不辞冷笑,“那行,不说那就直接给你送回去!” 眼看宋不辞就要站起身真不管他了,金宝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我说!我说!你别送我回去!” “呜呜呜……” 第67章 挪开 金宝抽噎着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宋不辞走后王族长就让人押了赵李氏一大家去见官,那些孩子却留下来了。 他们恨毒了宋不辞可又没法对宋不辞出气,就把气撒在了金宝身上,尤其宋不辞带走了甜甜却没带走金宝,他们只当宋不辞也厌恶金宝,所以欺负起人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赵满仓是除了赵老七外几兄弟里成婚最晚的,所以金宝算是赵家孙子辈的老小,那些孩子大的十三四,小的也有七八岁。 金宝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他的堂兄堂姐们绑了起来一顿拳打脚踢,最后还商量着要将他扔进粪坑里去! 他被堵住了嘴,外面的人听不见,赵满仓不知因着什么对他视若无睹,金宝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还好后来赵家族人来人叫那些孩子去训话,他才幸免于难。 金宝虽然被赵李氏养歪了,但脑子很灵光,他逃出来后一想老坎村他是待不下去了,甜甜都被宋不辞带走了,那他这个亲外甥宋不辞怎么也都不会不管的。 想清楚以后他就去暗戳戳的打听了宋家村的方向,老坎村的人没在意顺口就说了,于是金宝摸黑顺着老坎村人说的方向就跑! 半夜里被吓的边哭边跑,后来迷了路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幸好遇到个好心的猎人不但救了他还送了他一程,他这才在下午的时候赶到了宋家村。 金宝原本是打算悄悄从篱笆那儿钻进来的,谁想突然跳出来一只大黄狗,他被吓的一激灵不知怎么就给卡住了脖子! 宋不辞和宋安听后都沉默了,这小子欠收拾是真的欠收拾,但也是真的,有魄力。 金宝鼻青脸肿的脸上挂着两颗泪珠,义愤填膺道,“我在赵家天天喝野菜糊糊,都快瘦脱了相!你竟然还有闲粮养狗!” “你还瘦,亏不亏心,”宋不辞轻拍在金宝头上,“再说了,养狗也比养你这个骂娘的小白眼狼强。” 虽然狗也不是他养的,但宋不辞瞅了一眼狗脸讨好的大黄,倒也、不是不可以养。 “你要是也养我,我肯定不是白眼狼,”小胖子保证,“我保证比这只狗还听话!” “呵~” 宋不辞轻笑,臭小子还跟他玩上心眼,除了嘴上不积德,这小崽子也不知随了谁! 宋安吸溜干净碗,有些疑惑,“你亲娘就在屋里,你不喊她,总喊你舅舅养你做什么?你亲娘还能饿着你?” 金宝瘪嘴,不屑的道,“她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养我?你也不看看那小赔……小丫头片子跟着她都快饿成柴火杆了!” 宋安默了,谁说小孩子天真?他们最知道什么对自己有利。 与此同时,刚刚带着甜甜走出来的宋荣华脚步一顿,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女儿女谨小慎微,儿子小小年纪早熟,自己被当做猪狗贩卖,她之前到底还在留恋什么! “二狗,”宋荣华深吸一口气,“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宋不辞回头,看着眼神充满坚定和恨意的宋荣华心里约莫有了几分猜测,他站起身,“大姐,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想来这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他们也就罢了,甜甜和小胖子饿了一天了。 宋荣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点点头,“好。” “安哥,”宋不辞转头看向宋安,“进来再吃点。” “不了不了,”宋安给他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碗底,“我已经吃好了,回去歇会儿还要干活,就不留了,你们快去吃饭。” 宋安走后,宋荣华终于注意到了被他挡着的大黄,“大黄,你怎么在这里?” “汪!” 大黄吐着舌头冲她低叫,声音里带着亲切和欢喜,宋荣华看了一眼宋不辞,然后蹲下身摸了摸大黄的头, “乖,回去。” “呜汪~” 大黄眼里的光芒黯淡了下来,他的耷拉着耳朵发出沮丧的叫声,似乎在问为什么? 宋荣华眼神复杂,给出了她的答案,“这里不属于你。” “汪呜~” 大黄踩在金宝背上不肯挪步,只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宋荣华,试图想让她改变主意,可宋荣华依旧道,“回去。” “你就不能先让它挪开吗!” 被无视的金宝又想哭了,他快被压死了! 宋荣华抬手在金宝满是红痕的屁股上落下巴掌,看着弹软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吃什么大苦头。 “嗷!” 金宝嗷的一嗓子,“你打我干什么!” 宋荣华故意冷了脸,“我是谁?” 金宝闻言哑了声,别过眼不去看她。 “大姐,”宋不辞出声道,“大黄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目前来说家里不缺这口吃的。” 宋荣华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大黄之前的举动肯定吓着弟弟了,她不想宋不辞为她委曲求全。 “呜汪~” 大黄挪开步子摇着尾巴向宋不辞小心的靠近,见他对自己没有抵触后,大黄兴奋的围着宋不辞打转,还不停的蹭他的腿。 宋不辞俯身摸了摸大黄,然后冲宋荣华笑道,“大姐,大黄也没这么吓人的。” 而且,他看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金宝,笑的意味深长,总要有个能制住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小胖子的东西不是! 正拿手背抹鼻涕的金宝察觉到宋不辞的目光,天生的敏感顿时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立马警惕的后退几步, “你、你看我干嘛?” 宋不辞扭头看向宋荣华一锤定音,“大姐,大黄既然也不想离开就留下。” 宋荣华犹豫片刻,确定弟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大黄以后终是点了点头,她这几个月也习惯有了大黄的陪伴,若是它能留下,自然是极好的。 然后宋荣华又补充到,“大黄自己会捕猎,平日里不必备它的饭食。” “家里目前暂且不缺它这一口吃的,”日后想来更不会缺,宋不辞将手伸向甜甜,而后道,“大姐我们去吃饭。” 三人一起向屋内走去,被无视的金宝吸溜着鼻子跟上,“舅舅!” “舅舅,那你肯定也不缺我这一口的对!” 第68章 良人 宋不辞诧异的看着对着饭菜流口水,却已经放下筷子的金宝,“你当真不再吃点?” 金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然后挥了挥小胖手,“不用,我饱了。” 宋不辞皱了皱眉,金宝吃的跟他差不多,压根不是金宝这个体格该有的饭量,他只当是小胖子心眼上来了,怕一顿吃多了自己后面就不肯给他饭吃了。 于是温声道,“你只管吃饱,只要你不放下碗骂娘,我不会缺了你一口吃的。” 宋荣华没说话,只拿起碗想要往金宝碗里拨饭,却被他拦住,“我真饱了。” 金宝吸溜着口水,“我就是看着胖,我吃的就是正常的饭量。” 宋荣华刚要张开,甜甜却小声的道,“可、可是你在家里、家里吃的……” “那能一样吗?” 金宝翻了个白眼,“家里不是野菜糊糊就是野菜糊糊,不说我了,你喝三大碗也饱不了!” 宋不辞细细打量着金宝,这小胖子不会是喝水都发胖的体质? 金宝不理会他的打量,径直对上宋不辞的视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舅舅,我房间在哪呢?” 好的,宋不辞信金宝是真饱了,这小子就不是个客气的主。 宋不辞指了指左侧,“出去左转第三间,两刻钟后我会叫你起床。” “嗯嗯嗯,好嘞,舅舅!” 金宝敷衍的点点头转身就跑,心里想的却是他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你叫我就起来才怪! 不过他才刚跑出堂屋,身后就传来了宋不辞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要是不起来,我就让大黄去请你!” 金宝顿时一个激灵,轻快的脚步都沉重了起来,他拖着老长的声音进了屋,“知道了~” 金宝走后不久宋不辞三人也吃完了饭,洗完锅宋荣华将甜甜打发到院子里的菜地去拔草。 堂屋内,她看向宋不辞,抿抿唇咬牙道,“二狗,大姐想和离。” 宋荣华说话时根本不敢看宋不辞,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裤子,“大姐知道大姐这样很自私,还会让你……” “大姐。” 宋不辞出声打断宋荣华的话,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大姐,你抬起头来。” 宋荣华不明所以,在歉疚难安中下意识抬头,可没有想象中的不赞同,甚至连一丝不解都没有。 对面,宋不辞明亮的黑眸定定的看着她,平静,温和,包容,还带着鼓励,让她有了昂头挺胸的勇气。 “大姐,便是你不说我也要跟你提这件事,”宋不辞认真的道,“赵家是个虎狼之地,赵满仓大抵也算不得良人。” 宋不辞细细讲了他对赵满仓的分析,可不想他刚说完宋荣华就捂住了脸,也是这时宋不辞才知道,赵满仓竟是真的朝着他最差的猜测去了! 他咬牙一拳砸在桌上,“畜牲!” 宋荣华抽咽着开口,“我、我不怕外人怎么说我,我只怕、只怕带累了你的名声,也带不走两个孩子……” 宋不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没有说自己如何如何不在意,而是道,“大姐,你只管放心交给我,我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前途开玩笑。” 早在昨天他就已经想好了大致的法子,虽不可能完全脱身不受流言蜚语,但可以将对他们的影响降到最低。 “和离之事我会请族中长辈出面去老坎村交涉,有长辈出面会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也让外人知道,我们是占了理的。” “我还是自己去,”宋荣华拒绝道,“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 她的本意是希望弟弟心里有底,自己和离会给他带来的影响,但其实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想到这她眼中狠厉一闪而逝,为了她的甜甜,她不介意做个坏人! 何况,和离的名声不好听,族中族老们只怕多半是不会赞同,她想要自己先将事情定下来,到时候他们便是不赞成也已经落实了。 而且,甜甜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左右赵满仓也不稀罕甜甜这个女儿,至于金宝,宋荣华心中一痛,金宝是赵满仓的根,她自知是无望带走。 亏欠金宝的,她日后定会想办法补偿他。 “大姐,你信我一次。” 宋不辞看着宋荣华一直在变的脸色不知她在想什么,但,赵满仓此时残了双腿,又没了老娘兄弟,他必然会死死抓住宋荣华这根稻草不放! 寻常法子对他来说是不管用的,何况他骨子里就带着赵李氏的劣根性! 宋荣华本想摇头,可宋不辞说出了一句让她舍不得拒绝的话,“大姐,不仅是甜甜,金宝我也会将他带回来。” 看着宋荣华有了动摇,宋不辞继续道,“我原本是想等你缓几天再跟你说这件事,但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明日我便会去跟族长他们商量此事。” 他再次郑重承诺,“大姐,你放心。” 确定好这件事后,宋不辞与宋荣华聊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宋荣华仔细听着,时而担忧时而欣慰。 她转头看向身后供桌上爹娘的牌位,在心中默默道:爹、娘,弟弟真的长大了,聪明、勇敢、沉稳……一如你们曾经期待的那样。 日头渐渐西沉,黑蛋儿早早跑来问过了今日要正常上课后就飞快的通知了村里的同学。 不一会儿,院子里陆陆续续的聚集起抱着小板凳,斜挎着小木板的孩子。 甜甜有些腼腆怕生,所以宋不辞将她安排在了月牙儿身边。 而金宝则不情不愿的在大黄的威胁中坐到了孩子中间,黑蛋儿看着跟他同款吸溜鼻涕的金宝立马凑了过去, “嘿,你是谁家的?我怎么都没有见过你?” 被强行从床上拽起来的金宝耷拉着眼皮一点儿也不想说话,而黑蛋儿见他不搭理人反倒更来劲了,他用胳膊撞撞金宝, “你怎么不说话,下午哭的跟号丧似那是你,比我声儿都大呢?” 第69章 舅舅 金宝苦着脸觑他,“号丧?你敢把这话当着我舅舅的面说吗?” “舅舅?”黑蛋儿抓挠着耳朵,“你舅舅是谁?” “喏~” 金宝抬了抬下巴,黑蛋顺着金宝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手拿教棍的宋不辞,黑蛋儿瞬间惊的张圆了嘴巴。 不等他再开口,宋不辞手里的教棍便敲在了黑板上,“啪!啪!” 窸窸窣窣的孩子们顿时闭上了嘴巴,一个个坐直了身子。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甜甜本能的学着大家一样,而原本耷拉着脸的金宝也在这样的氛围中好奇的抬起了头。 最前方的宋不辞抬眼看过去,底下的孩子们脸上都带着溢于言表的期待。 尤其是前日没写出完整的字的孩子,一个个挺起胸膛,像是生怕宋不辞看不见他们胸前写满完整“学”字的小写字板一样。 他嘴角微微上扬,“同学们,在今天的课程正式开始之前我要跟大家说三件事。”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宋不辞冲孩子们微微鞠躬,“昨日本该是正常上课的日子,但因为我的私事,耽搁了大家的时间,也没有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不对。”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样正儿八经的道歉,开始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稍大点的孩子们便开口道,“没事的没事的,先生,你不用道歉。” 小些的孩子们也立刻跟着出声,“是啊先生,我们不怪你,没事的!” 见孩子们如此,宋不辞微笑道,“大家都说不怪我,那先生想问问,昨日你们来寻我上课,却不见我在家的时候,你们当时心中是何想法呢?” 黑蛋儿一擦鼻根就站起了身,忽然想起之前说的要举手,他又一屁股坐下,将手举的老高,生怕宋不辞看不见似的他还喊了起来, “先生!先生!” 宋不辞冲他抬手,“黑蛋儿,你说。” 得到点名的儿立马又站起身,“先生,我昨天下午跑了三趟,抹黑还过来了一次,但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可不高兴了,玩泥巴都没劲儿。” “还有我!先生” 大牛举手站起来,他站起身“嘿嘿”的笑,“先生,我没过来,但是昨天黑蛋儿跟我说不上课的时候我其实可生气了。” “哎不是,也不是真生先生的气气,”大牛急忙连连摆手,“我就是、就是……我说不上来……” 大牛红着黝黑的脸,“就是觉得不好……” 宋不辞冲他鼓励的点点头,让大牛坐下后他又看向别的孩子,“那你们呢?” 冬花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我是有些失落的……” “是呀先生,”小梅也点点头,面露纠结,“我们也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很失落,明明说好的……” 许多孩子也跟着附和,年龄小的形容不太出来那种感觉,只说觉得没劲、不高兴,而年龄大的就知道那叫失落。 宋不辞总结,“我明明和大家约定好的昨天要上课,但却没有,也没有事先通知大家,所以大家失落、没劲、难过,甚至是生气。” 孩子们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而宋不辞转身在背后写下一个大字:“信”。 “其实大家的种种情欲都来源于这个字,”宋不辞给大家解释,“信,就是诚实、守信。” “诚实前日大家已经体会过了,”宋不辞道,“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守信,简单来说就是讲信用,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去做。” “我前日跟大家约定好了,每五日酉时半按时上课,那叫守信,”宋不辞看向孩子们,“那我昨日却没有按时上课,也没有提前告诉大家,那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不守信呗!” 原本一脸不情愿的金宝不知不觉的被孩子们带着投入,闻言下意识的抢先开了口,而他说完,所有孩子都顺着声音扭头看他。 金宝从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他瞬间有些不自在,但他告诉自己不能怂,于是当下梗着脖子瞪回去,“看什么!答应别人的事不做,不就是不讲信用!” 宋不辞笑着点点头,这小胖子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些,其他孩子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们乍然接触,还不太能很好的形容罢了。 “金宝同学说的很对,”宋不辞抬手示范,“让我们为金宝同学鼓掌。” “啪啪啪啪啪……” 不甚整齐的鼓掌声响起,孩子们看向金宝的眼神由好奇变为了开心。 原而本梗着脖子的金宝,眼神则由强硬到茫然,再到害羞。 最后,他低头扭捏的搓搓裤子,上这什么课,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等大家停下手后,冬花举手站了起来,“先生,我知道,你是想说我们不能不守信,和别人约定好的事不做,会让别人难过、失落。” “冬花同学说的非常好,这正是先生想说的,”宋不辞赞赏的点点头,再次示意大家,“让我们为冬花同学鼓掌。” 掌声再次响起,冬花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开心的坐下,宋不辞继续道,“但不守信用,不只是会让别人难过,还会让自己难过。” “先生,”月牙儿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先生不守信也会难过吗?” “当然。” “为什么吖?” 宋不辞认真的看着大家,“如果先生经常这样,在该上课的时间也上不了课,那等到先生下次再说,我们三天后准时酉时半上课,你们还会相信先生吗?” “不会!” 黑蛋儿举手大声的道,“我舅舅家的表姐每次都跟我打听我大哥有没有来信,她说只要我告诉她,她就给我糖吃,可十回有八回她都没给我,我就再也不相信她了!” “咳咳,”宋不辞一头黑线,他干咳两声,“你这个例子举的很好,但下次不许往外说了。” “我嘴可严了,”黑蛋儿一脸得意,“我只跟先生说。” 谢谢,宋不辞表示自己并不是很想听,他挥手示意黑蛋儿坐下,但黑蛋却咧嘴道,“先生,那我说的很好,是不是也该给我鼓掌啊?” 第70章 明白 宋不辞无奈的笑,“好,那让我们一起给黑蛋儿,鼓掌!” 黑蛋儿开心的昂头坐下,其他孩子见状也纷纷踊跃发言,说出自己亲身经历的不讲信用的场景,以及自身的感受。 “人无信则不立,业无信则不兴,”宋不辞给大家解释,“人不诚实守信是没有办法立足的,因为大家都不会喜欢你,做生意不诚实不守信就不会兴盛,不会长久的挣钱。” “所以,”宋不辞提出问题引导孩子们,“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要守信。” “要不做失信的人,不要让别人难过,自己也不会难过。” “要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要答应。” …… “很好,大家说的非常棒,”宋不辞继续引导,“但先生刚刚还说了,业无信不兴,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要做生意也诚实守信,”狗蛋激动说完挠挠头,“可是先生,我们也不做生意呀?” 宋不辞笑而不语,他看向大家,“你们觉得呢?” 在一片沉默声中,小栓子再次小声开口道,“可、可是我们的爹娘、村子要、要做生意的……” “对!” 石头跟着点头,“我们的爹娘、村子要做生意做买卖,他们也要诚实守信!” 刚刚的掌声增加了金宝的胆量,他稍提了些音量,“我们现在不做,以后可以做啊!” “是哦~” 孩子们恍然大悟! “那我们要告诉爹娘要诚实守信,不然就挣不到钱!” “还要告诉村里人!” “我们以后自己做生意了也要诚实守信!” …… 宋不辞笑着听孩子们一一说着,而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让我们一起为诚实守信的你们,鼓掌!” “啪啪啪……” 每个孩子都沉浸在收获以及被认可的快乐里,就连金宝和甜甜也带上了她们没有察觉的笑容,努力的拍着手。 “好,”宋不辞示意大家安静,“那我们下面说第二件事,日后先生可能还会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甚至你们也很有可能有事没办法来上课,那要怎么办呢?” “要、要提前讲……” 小栓子小声的开口,“提前告诉大家……” “对,所以今天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请假,”宋不辞看向孩子们,“请假就是,你们有事没办法来上课,你们要提前跟先生说,你们因为什么事情不能来上课,所以要请多长时间的假。” “先生同意过后,你们才能不来上课,”宋不辞说着面色一肃,“否则,先生会打你们的手板心,还会找你们的爹娘谈话。” “你们明白吗?” 孩子们立刻肃着小脸点头,他们回家可是都被爹娘打了招呼的,要是敢不听先生的话,或者被先生找上门,屁股都要给他们打开花! “当然,”宋不辞放缓了声音,“先生要是没有理由的不跟大家请假,也是不行的,我会以身作则。” “那先生不请假也要打手板心吗?” 宋不辞哼笑着看向跃跃欲试的金宝,臭小子,还想着打他手板心,野心倒是不小! “当然。” 宋不辞点头,金宝立马一喜,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宋不辞紧接着道,“我不请假不诚实守信自然会有我得先生长辈打我的手板心。” 金宝瞬间遗憾的敛了笑容,可惜,错过一个光明正大打他手板心的机会。 “那我们现在来说第三件事,从今天开始,咱们班会来两个新同学,金宝,和甜甜同学。” 宋不辞鼓励的看向有些拘谨的甜甜,向她伸出手,“甜甜,到前面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甜甜其实有些害怕,但她习惯了听话,她小心的牵住宋不辞的手跟他走到了前面。 宋不辞又看向金宝,“金宝,你也过来。” 金宝瘪瘪嘴,在大黄的注目礼下不情不愿的走到了前面。 让大家认过人,知道她们的姓名后,宋不辞就带着他们回到了座位上,然后叮嘱月牙儿和黑蛋儿,“以后就由你们两个带着甜甜和金宝一起学习,可以做到吗?” “可以!” “可以~” 宋不辞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一检查了孩子们练习的字,都有很大的进步,不说多么的工整,但至少不再缺胳膊少腿。 “下面,我们正式进入今天的课程……” 虽然他没有抱着让所有孩子都能考官的心思,但也没打算太过创新,起码在启蒙的东西上,他是打算按照这个世界孩子的启蒙书来的。 所以,第一堂课的后两刻钟,宋不辞给孩子们讲了千字文,一方面里面包罗万象,另一方面,它是很好的识字书籍。 他先是带着孩子们读了前四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出去好远,在家里做着牙刷蚊香的村民们听着,脸上不自觉的浮现起笑意。 跟读几遍后,宋不辞用孩子们可以理解的话语解释了其表达的意思,而后让孩子们在自己的小写字板上练习书写。 对于尚没有写字板的金宝和甜甜,两人喜获了上黑板练习的机会。 期间休息一盏茶的功夫,第二堂课正式开启。 夏日的的戌时半天还亮堂着,伴着晚风孩子们在没有蚊虫干扰的环境下跟着宋不辞上了一堂生动有趣的数学课。 月亮升起,孩子们或结伴,或在爹娘的带领下回家。 同路的孩子还不时的激动交流着,“哎呀,我的手指不够了数数了,石头快把你的借给我!” “可是我的也不够用了呀!” 大人们不解,“借手指?什么借手指?” “就是数数啊,先生说不够数了可以借,哦对了,还可以用脚指头!” “快把鞋穿上,都快熏出去二里地了!” 月牙儿望着自家爹爹,“爹,你想挣好多好多铜板吗?” 宋大山看着女儿微微诧异,“二、先生还教你们挣铜板吗?” “教了呀,先生说,挣铜板就要诚实守信哦,诚实守信就是……” “娘,先生今天夸我了,还给我鼓掌呢,就像这样……” “爷爷,你听我给你背书,天地玄黄……” 第71章 权利 次日一早,宋不辞先去了一趟宋青云家,然后才带着两块熏黑的野猪肉去了族长家。 他本以为可能要费一番口舌,不想他说完来意后老族长只问了他一句话。 “你当真想好了?” 宋不辞坚定的点点头,而后摇摇头,“不是我想好了,是大姐想好了。” 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宋荣华的想法,和离是她的事,是她所该拥有的权利,不该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 老族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东西你拿回去,其他几家也不用去了。” 宋不辞还以为老族长是不同意,于是立刻道,“我……” “不用担心。” 原本老族长是想着宋不辞大抵会先说服其他几个顽固的,然后才来找他,老族长怕他碰壁,所以才会提前给那几位族老打招呼。 不想宋不辞竟是直奔了他这里,那就没有必要再让孩子跑一趟,浪费时间,这事还是得趁热打铁。 老族长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我会跟他们说,趁着王黑牛和老坎村的人还心存愧疚,和离书会更好拿一些。” 宋不辞顿时面露感激,不过,“族长爷爷,王黑牛是谁?” “老坎村王族长的诨名罢了,”老族长露出笑容,脸上带了些回忆的神色,“他年轻的时候又倔又壮,跟那田里力气十足的大黑牛一样。” 说罢老族长轻叹一声,似乎在感怀着什么。 他冲宋不辞挥手,“不必在意这些,你先回去,等跟他们几个说好了我去喊你,尽量今天就给他落实了。” 宋不辞从老族长家离开后直接去了裴云野家,一座单间的土坯房,旁边挨着一间有些破败的厨房,院子里的草像是刚锄过,透着新鲜劲儿。 透过简陋的篱笆,宋不辞看见裴云野正蹲在房檐下背对着他在做着什么,不时的还抓耳挠腮,许是太过投入,他都到跟前了裴云野也没注意。 也是这时候宋不辞才看清楚,裴云野一手拿着他上次给的书,一手拿着被打磨的大小适中的石棉石,正在一张跟孩子们用的差不多的小写字板上写字。 他脸上带着些烦躁和不耐,写字的时候更是分外用力,似要戳穿小写字板将其钉在上面一样。 “可是记不住?” “嘶!”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的裴云野写字的手都是一哆嗦,他转头就对上了笑眯眯的宋不辞。 “你怎么来了?” 裴云野眼底有一瞬间的懊恼,不过很快他就面不改色的站起了身,只悄咪咪用着腿上的裤子擦着小写字板上的字迹。 宋不辞估摸着他大抵是不好意思,故而也没拆穿他,只道,“我过会儿可能要和老族长他们去趟老坎村,想着能不能借你的骡车一用。” 马上要播种了,水根叔祖的牛车都没跑了,攒着劲儿要去松田,所以他想着就不要浪费牛力了。 “现在要吗?还是你说个时辰,到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算了,”裴云野又一想,直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也省得你麻烦再去找一个赶车的。” 宋不辞也没说太客气的话,“行,那要不你这会儿先跟我去我家候着?” 裴云野家比宋不辞家更靠近村尾,免得到时候他再跑过来叫人,让族老些好等。 “成,我去牵骡子,你帮我把门锁……” 裴云野想说让宋不辞帮他锁门,可他又想起还在地上搁着的书和小写字板,本想说不用了,但转过头时宋不辞已经将东西拿在了手上,小写字板上还残留着他未擦干净的字迹。 宋不辞面色如常,“闻道有先后罢了,你只是比我晚读书,又不是榆木不可雕,没什么丢人的。” 裴云野顿了顿,懊恼的神色少了几分,而后哼笑一声,“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好听。” 稍后,两人牵着骡车往宋不辞家走,宋不辞忽而开口道,“趁着最近铺子还没正式开张,下午若是你有空不若来我家看我上课?” 裴云野下意识的就想摇头,他跟着一群屁大点儿的孩子一起学,像什么话? 可宋不辞却道,“主要是那些孩子有个别调皮的,我压不住,你长的凶,过来可以替我震震他们。” 孩子们:我们真是大写的冤枉! 裴云野皱眉,还有这事,不过细想也是,那些孩子平时扑腾惯了,哪能那么轻易的坐住。 他想了想,“那行,我就替你看几天,镇镇场子。” 宋不辞笑而不语,等到两人到家的时候,宋荣华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见宋不辞回来她立刻站起身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两下,紧张而期待的道, “二狗?” “姐,”宋不辞迎上去,“老族长已经答应了,等会儿就他们过来,我们坐骡车去老坎村。” 宋荣华终于露出了些笑容,“那什么时候过去,我收拾收拾跟你们一起。” “大姐,你就别去了,”宋不辞道,“以后基本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也没必要再见,何必跑一趟浪费心力?” “再有,甜甜和金宝还在家呢,你走了谁带他们?” 其实宋不辞想的是,赵满仓必不会轻易松口,到时候难免闹的难看说些剜心的恶言,宋荣华属实不必去给自己添堵。 再者,万一碰上几个脑子拎不清的人道德绑架,他怕宋荣华会心软。 宋荣华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就是单纯的想去好好骂一顿赵满仓那个畜牲,可转念一想宋不辞说的也在理。 现下最要紧的便是拿到和离书,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放,不过她再次期盼的确认到,“二狗,你说可以将甜甜和金宝都带出来,是真的吗?” 正被大黄看着老老实实练字的金宝闻言猛的的抬起头! 那日宋不辞离开后他就听见有村民细碎的说他娘弄不好会和离,他约莫也明白和离是什么意思。 但从他找过来打的就是赖上门的主意,只想着能赖一时是一时,从未敢奢望能够一直留下来! 却不想,他这个没认两天的舅舅,竟然是打算彻底将他带过来吗? 他手下微微顿住,竖起小耳朵细细听着,他没注意到,一旁的甜甜黄瘦的小脸上也满是紧张。 第72章 唱戏 “自然。” 宋不辞保证,而他话落下的同时,角落里的金宝突然仰起了头,甜甜下意识的看过去,顺着日光,她发现金宝的眼角似有晶莹在闪动。 甜甜对金宝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这个弟弟总是欺负她,可又会时不时在她饿肚子的时候悄悄给她塞些藏下来的野菜饼和野果子。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金宝,你怎么哭啦?” “我才没有!” 金宝用胳膊用力一抹眼睛,然后故作凶狠的瞪着甜甜,压低声音,“写你的字!” 说罢,他便埋头继续练习,这一次,他胖嘟嘟的小脸上多了几分认真,手下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他想,哪怕宋不辞没有做到,可至少宋不辞愿意且有去为他努力争取。 真好,他再也不是会被抛下的那个。 “大姐,”宋不辞眼看宋荣华又微微红了眼,立刻开口道,“辛苦你午后多做些饭菜,米肉油莱都在厨房的橱柜里,没有上锁,你不要吝惜,总不好到时候让族老他们跑一趟还空着肚子回家去。” “我知道,我知道,”宋荣华连连点头,“辛苦什么,那本就是我该做的,你放心就是。” “好,另外就是如果缺什么你就到村里去换,我留了些银子在米缸底,你只管用。” 说罢,宋不辞肃着脸强调,“大姐,这也是你的家,以后你是要在这个家里长期生活下去的,出嫁前是怎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莫要跟我生分了。” 宋荣华想,那哪里真能够一样,可她也知道宋不辞是担心她有压力,处处掣肘放不开。 而她现在也确实没能力带着两个孩子独立生活,不过她相信,只要她勤快些,再勤快些,总不会一直要靠弟弟养着的。 “你放心,我都省得。” 不一会儿,老族长便带着儿子宋永德和其他几个族老过来了,然后大家一起坐着骡车向老坎村而去,不过骡车上却多了一个人。 约莫未时左右,一行人终于抵达目的地,并在路上遇见的村民的带领下去了王族长家。 老一辈一阵寒暄调侃过后,老族长看向王黑牛正了神色,“我们今日的来意想必你也猜到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荣华那孩子必然是要和离的。” 虽然如老族长所说,王黑牛确实心里大概有个底,但听得老族长如此直白,他还是非常诧异的,毕竟哪怕抛开其他的不谈,老一辈向来是劝和不劝离的。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荣华那孩子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都有,”老族长原本是想凶厉些的,但对上王黑牛行将就木的样子到底还是缓了语气,“我们宋家村出去的姑娘,我不敢说是万里挑一,但也是品性个顶个的好。” “荣华那孩子,比我说的只好不差,到了你们老坎村却被如此欺辱,老伙计,那样缺德的做法,是要遭天谴的!” 王黑牛如何能不知晓,只是,“满仓如今残着,这个时候和离,怕是不易。” 一方面是赵满仓不会轻易放人,另一方面恐也惹的他人非议。 “若是容易,我们也不会拖着一把老骨头走这一遭,”老族长看着王黑牛,“这事,还得你发一句话。” 王黑牛苦笑,他固然可以强压着赵满仓和离,可必然会惹的赵家族人心存怨恨,这是要让他做这个恶人啊。 罢了罢了,谁让是他约束不力,他长叹一声,“荣华是个好孩子,是我老坎村没这个福分。” 说罢,他唤了孙儿福生过来,“福生,你去请铁柱、世泰和赵家的族老过来一趟。” 眼见王黑牛决定出手,宋不辞站了出来,他恭敬行礼,“王族长,老坎村定然是个有福气的,只要清理了蛀虫,老坎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王黑牛浑浊的双眼盯着宋不辞看了半晌,想起这两日打听来的东西,他总觉得宋不辞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他皮肉耷拉的嘴角微微撑开慈祥的笑,“好孩子,老头子在地底下,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宋不辞同样微笑,而后乖乖的坐了回去。 不一会儿,赵铁柱跟着几个王家族老走了进来,一同来的还有王世泰。 来的路上福生已经说了大概的情况,赵铁柱一行人面色复杂的坐下。 赵满仓家的劳力都在牢里,一旦宋荣华和离,那赵满仓家就是真的剩一群半大孩子和残废了,届时必然是他们族里的负担! 管,他们自己都吃不饱饭,如何管的起?不管,可孩子是无辜的,如此族人难免心寒,以后人心还如何凝聚? 所以他们率先截住了王黑牛的话,“王族长,今日来可是要让我们去迎回满仓媳妇儿的?” 王黑牛一听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话,就知道他们的意思了,这人呐,都是人老成精,哪有真笨的。 但是他们压根不给王黑牛说话的机会,赵家的一位族老就快快的接话道, “你放心,满仓是个心疼媳妇儿的,老早便说要去把他媳妇儿接回来,咱们原就是打算明日亲自走一趟的,这不赶巧,满仓媳妇儿娘家的倒是先过来了。” “那刚好趁着大家都在,咱们也在这里给你们表个态,坚决保证。” “等把满仓媳妇儿接回来,我们必然会好好看着,不让那孩子受委屈,便是日后她几个妯娌都从大牢里出来了,咱们也不会让她被欺负了去!” “可不是,”赵家其他几位族老连声附和,“一日夫妻百日恩,满仓还伤着,他媳妇儿定是也舍不得离家那么久的。” “还有俩孩子呢,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如今孩子还小,哪能离了娘去?”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戏都唱全了! 宋不辞当即在人群中沉了脸,道德绑架这事,可真是不讲时代! “啪!” 第73章 歪驴 “少他娘的给老子来这一套!” 宋不辞刚想开口,脸色铁青的三叔祖就率先拍桌而起,指着说话的几个赵家族老就开骂, “你们打着什么算盘真当老子不知道?老子就说怎么老赵家出了那一家子遭天谴的货,感情根子还在你们这里呢!” “真是头顶长疮,脚底化脓,从上到下坏透了的东西!” 三叔祖虽是一开始并不赞同宋荣华和离,但是他既然同意了来走这一趟,必然就是铁了心要把事情办成! 何况他素来脾气火爆,哪能容忍得了这群老家伙虚伪的嘴脸! “你们自己带着血亲的族人自己都怕沾手,却想把荣华那孩子拖回那烂泥潭里去让你赵家的坏种扒着吸血,真他娘的是狗咬叫花子,畜牲欺人太甚!” “宋歪驴!” 赵家几个族老气的嘴皮子都在抖,其中一个抬手指着三叔祖怒喝,“你他娘的再敢骂一句试试!” “骂?哼!” 三叔祖冷哼一声撸了袖子就冲上去,往说话那老头儿跟前一怼,一把揪着那老头儿的衣领子,“老子不但敢骂,还敢打你!” 话落,三叔祖的拳头就挥了下去! “啊!” “宋歪驴!你敢打我!老子跟你拼了!” 两个老头瞬间打作一团,赵家其他几个族老眼看那人打不过连忙拥了上去想要拉偏架! 宋不辞见状立刻要上去帮忙,却被四叔祖笑眯眯的拦住了,“不急,你坐着看就是。” “这……” 宋不辞一个“这”字才刚说出口,就见三叔祖一拳一个老头子,勇猛异常! 边打边得意冷笑,“老子当年打遍十里八村的日子你们怕是忘干净了!” “那老子今天就帮你们好好回忆回忆!” 虎虎生风的拳头落的飞快,硬是把一群老头按在地上打的连连呼痛,哎哟不已!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赵铁柱愣是没来得及制止! 主要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族老这么不靠谱,完全不跟他通气就算了,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跟毛头小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开打! 打就打了,还一群人被一个人按在地上打,像什么话! 赵铁柱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抬步就要去帮忙,却被眼疾手快的裴云野一个箭步上前拦住! 裴云野伸出胳膊挡住赵铁柱,漫不经心的开口,“长辈的事儿,咱们这些小辈就别掺和了,不合适。” 挨打的不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当然不想掺和! 但他总不能也立时跟裴云野打起来?再者,眼前这小子可是能在赌场镇场子的,必然有点手上功夫,他要是打赢了还好,要是也被人按住,那他们老坎村赵氏一族最后的体面可都没了! 赵铁柱沉着脸的看向王黑牛求助,王黑牛也很无奈,谁能想到宋歪驴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脾气还是这么火爆! 王黑牛看向宋老族长,给他示意,差不多得了,再打下去可就真没得谈了。 老族长是半点不着急,老三年轻时打架被人找上门讹了银钱,打那以后他就专门琢磨了一套法子,打的让人痛,还不伤及筋骨。 不过,这群老头子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脆胳膊脆腿的,还是悠着点儿。 “咳咳,”老族长干咳两声,“老三啊,快住手,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说罢老族长看向裴云野,状似批评道,“小野,还不把你三叔祖拉起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裴云野压住嘴角的笑意,转头拉住三叔祖的胳膊,“三叔祖,您这拳头还不及打孩子的力道,只会累着自己,还是歇会儿。” 三叔祖在老族长发话的时候就有意收手,而今再听裴云野这话当即往后一仰,裴云野立刻抬手接住,紧接着就听三叔祖道, “哎哟,可不是,这沙包大的力气人没伤着反倒闪了我的老腰,快快快,快扶我过去坐着。” “好嘞!” 裴云野应声,转头扶着仿佛真断了腰似的三叔祖,走的那叫一个步履维艰! 听着二人你唱戏来我帮腔,再看看如今装模作样的样子,几个鼻青脸肿的赵氏族老躺在地上差点儿被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娘的! 你没力气!你沙包大的拳头!那我们脸上的是什么!我们爬都爬不起来又算什么! 你腰断了!我看你是生怕没把我们的腰打断! 几人心里已经将三叔祖和裴云野都十八辈都骂了个遍,可嘴上却是不吐分毫,生怕多说一句,宋歪驴就会转回来再打他们一顿! 宋不辞都惊呆了,主要是宋家村人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都太正派了,三叔祖突然来这么一出真是打破了他的固有印象。 但不得不说,三叔祖干的漂亮!要不是碍着辈分的关系,他是真想给三叔祖猛烈鼓掌! 眼看着宋家村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赵铁柱也终于体会到了宋不辞他们方才看戏被恶心到的感觉,可他能说什么,自己人造的孽自己除了硬吞还能怎么办? 他拧着眉头将族老们一个个的扶了起来,等到大家呼痛声渐渐小了下来,王黑牛才看向赵氏的族老开口道, “满仓媳妇儿那事儿,本就是你赵氏做的不地道,人家想要和离也是情理之中的,你们拦的名不正言不顺。” 赵氏族老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们哪里肯让! 有人捂着高高肿起的腮帮子开口,“王族长,哪里是我们阻拦,我们不也是心疼满仓和他那两个孩子?” “不提别的,没了娘,那两个还没灶台高的孩子带着个残废爹,那不迟早得饿死?” “我呸!” 要不是二叔祖按的快,三叔祖就又要冲上去了,他怒目而视,“老脸如树皮,我看你们是不知道害臊是个什么感觉了,臭不要脸的东西!” “我们怎么就不要脸了,”那人不服,他有私心不假,可,“你就说我说的这两句话哪句是假的!” “就算我们这时候放了满仓媳妇儿走,抛夫弃子女,光是外面的唾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 “你个空有蛮力不长脑子的歪驴,你懂个球!” 眼看三叔祖又开始撸袖子了,宋不辞快步上前走到中间,“不知各位可否听小子一言?” 第74章 计划 三叔祖顿了顿,狠狠瞪了赵氏族老一眼,说话的那位赵氏族老顶着两只熊猫眼微若蝇虫的哼了一声,然后别过脸去不看他。 王黑牛作为这里年龄最大的,也是目前的主事人,所以他开口道,“孩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宋不辞冲着现场的人行了一礼,而后看向赵氏族老们,“小子知道,诸位也是心疼赵家那七八个孩子没人看顾,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氏族老们到底还是有羞耻心的,被这么个孩子看似捅破窗户纸的给他们留了见面,他们有些心虚的眼神乱飘。 但,一想到自身利益,他们很快又坚定了眼神! 他们想着宋不辞下想说的的左不过是自家大姐如何委屈,赵满仓一家是如何狠毒的话,于是抢先一步开口。 “唉~” “孩子,我们也知道赵李氏一家何其恶毒,但是满仓是个好的,他没有对不起你姐姐啊,那日你也是看到了的,满仓他压根不知情,更是爬着也想爬去救你姐姐。” “即便你姐姐……满仓对你姐姐的情义也是未有半分改变的,你姐姐不能因着已经被送入牢房的赵氏等人也寒了满仓的心不是?” 赵满仓是个好的? 哼! 宋不辞在心里冷笑,希望你们过一段时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想听再这些与他心脏不利的话,于是正了神色,“我大姐自不是那能做出抛下残腿夫君独自偷生的人,她之所以能狠下这个决心,是因为我找到了可以医治甜甜爹双腿的法子!” 宋不辞的话无疑是给赵氏族老们带来了意外之喜,满仓他媳妇儿竟然找到了能治满仓腿的法子! “当真?” “当真,”宋不辞点头,“而且,无须你们赵家出一分一毫,治疗,包与从前无异!” 赵氏族老又惊又喜,并且没有半点儿质疑。 一方面是他们不信宋不辞敢拿这样的话跟他们胡说,读书人最重名声。 另一方面是,他们早就知道这位小童生得了肺痨那不治之症,眼看就要进入阎王殿,却被一位神医给拉了回来,还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那治个赵满仓的腿又有何难? 不过也有那聪明的,转瞬就想到了宋不辞的目的,“所以,你们的条件就是要满仓和他媳妇儿和离?” “不,”宋不辞摇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你们赵氏自愧对不起我大姐,故而族老商议过后,决定替赵满仓,放我大姐自由。” 他想要的竟是放妻书? 很快赵氏族老就想明白了,放妻书比之和离书对宋荣华和宋不辞的名声更为有利,他有此要求也不难理解。 自以为拿捏了宋不辞想法的赵氏族老逐渐有了些松动!再一想到,如此一来,他们赵氏一族被赵李氏一家祸祸的滂臭的名声,借此也可以挽回许多! 而赵满仓也能双腿痊愈,他家一大群孩子也有了着落,怎么看怎么一举多得! 一个个的就更满意了! 最近试图拿到赵氏一族话语权但一直被甩冷板凳的赵铁柱心知族老们不怎么待见他,所以一直老老实实听着没有说话,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远近闻名的小神童,当真有这么好的心?在自己姐姐受了那等屈辱后,还能为仇人着想? 不得不说,赵铁柱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他皱眉发声,“你如此直白的就说出了交换条件,你就不怕我们不放人?” 宋不辞明白赵铁柱的意思,他是在说,自己难道不担心他轻易说出有法子医治赵满仓后,赵氏族老反倒贪心的想要把宋荣华和赵满仓两个劳力都留在家里。 毕竟,赵李氏家劳力越多,族里就越省事,而且宋不辞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宋荣华一个人吃苦受累,到时候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给赵满仓看腿! “不瞒各位,那位神医是我宋家村的一位族叔,”宋不辞笑意不达眼底,“若各位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你们最好逢年过节多给祖宗上一柱高香,祈求保佑你们和家人,一生无病。” 没有求到他们宋家村的时候! 赵铁柱和赵氏族老听懂宋不辞话里意思的同时,猛的瞪大了眼睛,他的痨病竟是宋家村人给看好的! 宋家村竟然出了一位能起死回生的神医! 赵氏族老惊讶过后同时又在心里后怕,还好,还好赵铁柱不提的话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起这一茬,否则,那是在断自己未来的活路啊! 哪有人能不生病的,再加上现如今一个风寒都能要了小命,有这么个神医,还都是相熟的,那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住! 赵铁柱感叹的同时消了怀疑,难怪,宋不辞能如此有恃无恐! 几个族老本就着急甩出那群烫手山芋,再加上有神医吊着他们,当即立刻拍板, “成!我们这就让人给你写放妻书,写完我们盖了手印后再亲自带你去让满仓按手印!” 至于赵满仓能不能同意? 他们大手一挥表示,都能治好腿了赵满仓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何况俩孩子还在他跟前呢,他们就不信宋荣华和宋不辞能眼睁睁看着俩孩子跟着赵满仓受苦而不帮衬一二! 就是不同意,他们也能说服到他同意! 想罢,几个族老当即更加殷勤了,巴巴就要让福生帮忙写放妻书,宋不辞却是快速从怀里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各位就不必折腾了,我这就有现成的,您几位只需盖个手印即可。” 他们也没纠结,让福生念着没有问题以后果断的按了手印,然后就要带着宋不辞一起去找赵满仓。 宋不辞却道,“多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甜甜爹聊聊,再者也有信心甜甜爹必不会拒绝,所以就不麻烦各位了。” 几个族老听后也没多犹豫,爽快的挥了挥手,“那行,那你自去,若是遇到难处了你再来寻我们便是。” “好,多谢。” 宋不辞笑眯眯的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寻是不可能寻的了,让你们去戳破了他们交换的条件,他后面的计划还如何进行下去? 第75章 变态 不同于宋家村全是宋姓族人,老坎村是个混姓村落,其中属王姓族人最多,也是最先在老坎村安家落户的,至于赵氏、张氏等等都是后来的。 所以老坎村一直以王姓为主,村长历来也是由王姓族人担任,王姓族人是整个老坎村的话语权的掌握者,其中又以王黑牛为最。 故此,老族长几人原以为宋不辞请他们来主要是想让他们给王黑牛施压,再借着王黑牛的手逼着赵家族人不得不押着赵满仓同意和离。 却不想这孩子早有成算,人家一开始就只是想请他们这些长辈到场替宋荣华争个名正言顺,体体面面的归家。 老族长琢磨着这孩子只怕还有后手,于是只道,“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那就劳烦诸位族老稍候我片刻。” 宋不辞告别老族长后就出了门,裴云野主动跟了上去,他怕赵家那一群小崽子趁机报复宋不辞。 “我就说怎么临出发的时候青伯也跟来了,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路上裴云野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你之前在家伪造盖了手印的放妻书做什么?” 六个手指印,正对上赵氏族老的人数,他不信宋不辞会做无用功。 “那定然是有大用处,”宋不辞笑着卖了个关子,“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等他们到赵满仓家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比之金宝也不遑多让的哭嚎,而下了马车后就直奔赵满仓家的宋青云正一脸烦躁的坐在大门外的石坎上。 他的外衫被随意的丢在一旁,还时不时满脸嫌恶的闻一下他的右手,再抬起头时那表情仿佛下一秒就那把他的手剁了去。 宋不辞好奇又好笑,“青伯,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恨不能弄死赵满仓的宋青云噌的站起身,指着宋不辞的鼻子,“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那个畜生玩意儿……” 怒不可遏的青伯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收了声音,冷笑连连,“我有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看着宋青云面目扭曲狰狞的样子,宋不辞本能的觉得有猫腻,他猜测着应该是赵满仓对他做了什么。 不过,赵满仓躺在床上动起来都困难,能对他做什么? 宋不辞怀着疑问跟裴云野对视了一眼,而后谨慎的走了进去。 宋青云在他们身后表情逐渐变态,这令人想要剁手的恶心,不能只他一个人承受! 宋不辞二人踏进院子后,就看见两个跟甜甜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在院子里打架,两人一个拽着对方的头发,另一个咬着对方的耳朵,都不肯松手。 而门槛上还缩着一个啃鸡腿的,那孩子手上的鸡腿毛都没怎么拔干净,看着也半生不熟,但他却是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像是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 宋不辞隐隐升起一丝不忍,然而他的不忍还没彻底发芽就被按死了! 因为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个啃鸡腿的男孩突然瞟了他一眼,然后疾声大声喊, “小畜牲来了!” 说罢,那孩子将鸡腿往怀里一揣,抄起手边上的木棒就要冲过来打他,而那两个打架的孩子也齐齐停手,咬牙切齿的冲了过来! “想干什么!” 裴云野立刻上前挡住宋不辞,他眉眼一凛,常年在赌场混迹的狠厉之气立刻散了出来,那三个孩子顿时被他吓的一缩,停住了脚步! 他们不敢跟裴云野对视,转头满含恨意的盯住宋不辞,恶狠狠的冲着宋不辞呸了一口唾沫,“呸!小畜牲!” 骂完,他们撒腿就跑,边跑边不停咒骂, “二狗子小畜牲!你给爷爷等着!” “遭瘟的小畜牲!等我爹出来弄死你!” …… 裴云野眸子染上怒气,当即抬步就要去追,宋不辞摇头拦住他,“几个被养歪了的孩子罢了,应该是从大人嘴里学来的,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裴云野拧了拧眉,问道,“赵家那几个男丁能关多久?” 宋不辞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不用担心,徭役苦寒,他们能不能有命回来,还是两说,就算能回来,再大的戾气也在徭役那磨没了。” 除非,他们想再去一次。 “走,进去。” 宋不辞话落,他们二人向着赵满仓的房间走去,只是才刚一靠近房门,恶臭就扑鼻而来,还带着一股发酵的刺鼻,两人下意识拧紧了眉头,忍不住后退两步。 “你先别进去,我去把门推开通下风。” 裴云野皱眉说着屏住呼吸上前,他将手按在房门上,用力推开。 可他刚一推开门,门内就有什么东西向他砸了过来,裴云野来不及躲避,连忙抬手去接! 一截黑乎乎的东西瞬间砸在他手掌心里,他下意识的握住,软软的、热热的,砸在手里倒是不疼,就是,好像有点儿臭。 “没事?” 宋不辞声音传来的同时裴云野张开了手掌,然后! 下一刻! 他就猛的丢开手里的东西,“嗷嗷嗷”的吐了起来,边吐边往赵满仓家院子后的排水渠那里冲! 见此,宋不辞疑惑的看向裴云野扔出去的东西,可等那东西映入眼帘以后,宋不辞瞬间瞳孔地震! 那竟然是赵满仓的排泄物!!! “哕~” 想起裴云野刚刚就握着的就是那东西,宋不辞立刻被恶心的吐了出来! “啧啧啧~” 宋青云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幸灾乐祸的同时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不过很快他又挺直了腰板,又不是他扔的屎,他心虚什么! 但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手都快被搓秃噜皮了的裴云野正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赵、哕~” 宋不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他不可置信的冲着房内大吼,“赵满仓!你是疯了吗!” 手拿新鲜出炉的“武器”时刻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的赵满仓狰狞的表情猛然一滞,是二狗子的声音! “二狗!” 赵满仓激动的脸都红了,他挣扎着伸长了脖子,“是你吗二狗!你来看姐夫了!” “你大姐呢!你大姐是不是也回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抛弃我的!” 赵满仓手忙脚乱的把他手里的“武器”塞进黏腻的被子里,“姐、姐夫不是故意扔你的,姐夫以为是那几个小畜牲!” 第76章 选择 原来是金宝逃走后,赵家其他几个孩子就将发泄对象转成了谁双腿残疾的赵满仓,而同样恨极了亲娘兄弟又不敢表现出来的赵满仓恰好也将他们当成了发泄对象。 一开始双方只是互相咒骂,后来骂的狠了就动起手来,几个孩子联合起来将赵满仓好一顿殴打。 虽然被赶来的赵家人制止但这一次却让几个孩子意识到,就是打了赵满仓也没什么大事,何况赵满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于是这群孩子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睡醒了发现爹娘不在了,心里难受要打赵满仓;饿肚子却不会做饭,要打赵满仓;跟家里孩子发生冲突了要打赵满仓! 半大孩子打人不伤筋动骨,但也是真的疼,何况一天好几顿打! 出于自保,赵满仓就寻了这么个法子,只要有人敢进来他就朝人家扔排泄物,效果果然很不错! “荣华,”赵满仓声声泣诉,“荣华,你不在家我过的连畜牲都不如,呜呜呜……” 赵满仓干嚎了几嗓子却没发现有人进来,于是又高声喊道 “荣华!你怎么不进来?快进来啊!还有二狗,二狗你也进来!” 宋不辞擦了擦嘴角,强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二狗!” 宋不辞刚一进去,赵满仓就激动的朝他身后看去,可怎么也没看到宋荣华的影子,他立刻焦急的道,“二狗,你大姐呢?她怎么不进来?”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怕我嫌弃她对不对?”赵满仓脸眼底带着隐秘的笑意,他提高音量伸长了脖子对着外面喊,“荣华,荣华你快进来啊,你是不是怕我嫌弃你?” “你放心,我指定不会嫌弃你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孩子的娘!” “你快进来,快进来让我好好看看……” 宋不辞打断他,“不用喊了,我大姐没来。” “没回来?” 赵满仓猛的提高了音量,不过很快他就变了表情,他藏住眼底的狠厉笑呵呵的道,“没事没事,她那么久没回娘家了,想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那她打算再住几天呢?三天?三天也该差不多了,荣华向来顾家,定是舍不得离开我那么久的。” 他看向宋不辞,带着刻意掩饰却又掩藏不住的急切,“你回去告诉她,我不嫌弃她,反倒很是念她,让她早些回来,家里离不得她。” 看透赵满仓虚伪的宋不辞淡淡的吐出几个字,“她不会再来了。” 赵满仓猛的看向宋不辞,凶恶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他疯狂怒吼,“什么叫不会再回来!” “怎么!有了野男人就想抛弃我!她做梦!” “别忘了,她是我媳妇儿!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揣了野种也必须得给我回来!” “可现在,我大姐已经不是你媳妇儿了,”宋不辞眼含怒火,冷笑着开口,“就在刚刚,我已经从赵家族老那里拿到了你赵氏一族给我大姐的放妻书。” 赵满仓瞬间激动的坐起了身,抓起手边的“武器”就扔向宋不辞,“你放屁!” “没有我的手印,他们有什么资格替我放妻!宋荣华她这辈子都只能是我赵满仓的媳妇儿,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是我赵家的鬼!” 他满脸狞笑,咬牙切齿,“宋荣华她这辈子都别想逃!” 躲开攻击的宋不辞攥紧了拳头,想到自己的计划他强忍住怒气,“他们自然有资格,根据大安宗族律例,第三百八十二条,宗族族老十成通过者,可写放妻书,发还本家。” 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放妻书打开,“你看清楚了!这上面是你赵氏六位族老的手印,清清楚楚!” “只要我拿着这放妻书去了衙门登记,我大姐宋荣华就与你赵满仓,再无瓜葛!” 赵满仓彻底崩溃了,他强撑着怒吼,“我不信!我不信宋荣华舍得下两个孩子!” 宋不辞收起手里的东西,冷声道,“所以,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赵满仓闻言立刻满血复活,“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宋荣华她舍不下两个孩子!” “拿了放妻书又怎么样!宋荣华这辈子都别想再让两个孩子管她叫娘,”赵满仓掏出两张户籍,“我要让两个小畜牲跟我一样痛苦,我要让宋荣华这辈子都痛不欲生!” 可他的癫狂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我能让你站起来。” 癫狂凝滞在脸上的赵满仓惊疑的看向宋不辞,“你、你说什么?” “我说,”宋不辞镇定自若,“我能让你,站起来,能治好你的双腿。” 赵满仓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可下一秒他就听宋不辞道,“你不用质疑,因为我会先向你证明我说的真实性。” 宋不辞说罢,对着外面喊道,“青伯~”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在裴云野手上经历了什么的宋青云惨白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宋不辞看向赵满仓,“我知道你双腿日日疼痛难耐,青伯可以让你立刻感受不到痛楚。” 赵满仓既怀疑又期待,宋青云二话不说,走过去掏出一根银针找准穴位扎入赵满仓的右腿。 三息后拔出,他道,“还痛吗?” 赵满仓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不痛了,他立刻拉住宋青云,“还有左边,左边!” “不急,”宋不辞道,“你现在信了?” 赵满仓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透露了一切,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听说过有大夫可以在几息之间止痛的,但这个人,做到了! 赵满仓也不笨,他立刻想到,“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才可以让他治好我的腿?” “很简单,”宋不辞拿出一张纸,“你只需要在同意孩子归我姐姐的契书上签字,再将两个孩子的户籍交给我,不出三个月,你的腿就能跟正常人无异。” “那个小烂货可以,”赵满仓立刻道,“但是金宝不行!” 宋不辞眼底闪过煞气,冷笑,“一个孩子一条腿!” “要治几条,你可以自己选!” 第77章 软肋 赵满仓瞬间变了脸色,“二狗子!你就不怕我一个也不选吗!” “我就是不要这双腿又能怎么样?我就不信宋荣华当真能放任两个孩子不管!我是两个孩子的亲爹!” “她管了两个孩子,等于还是她在管我,所以就是和离了又怎么样,她照样甩不开我!” 宋不辞却是字字扎心的道,“你现在双腿残疾,动都动不了,我每月给够老坎村人粮食保管你一天两顿吃不饱也饿不死,再将两个孩子接去跟我大姐过日子,你又能如何?” “两个孩子年幼不能自理,外人非但挑不出半点不是反而还要夸我大姐一句心慈,而且,”宋不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不会以为你双腿烂成这样不治疗还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等你一年半载后离世,两个孩子没人抚养,就更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大姐生活在一起,再等到金宝大了可以自立门户,就是改了姓氏,谁又能阻拦?” 赵满仓气的浑身发抖,可日益猛烈的疼痛和不断加剧的溃烂,让他清楚的知道,宋不辞说的都是事实,他的腿、他的命,撑不了多久了! 也正是因为清楚,当初他娘答应等宋荣华借肚皮回来就给他买药的时候,他才会默许,而不是发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宋荣华的娘家人! 不! 他不能死! 媳妇儿没了他可以再娶,孩子没了他可以再生,但他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赵满仓求生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猛的抬起头看向宋不辞,果断作出选择,“两条腿!” “我要两条腿!” “可以。” 赵满仓的选择在宋不辞意料之内,一个连自己女人的清白都可以不顾的男人,只能有一个原因,这场交易可以给他自身带来利益! 自私的人,他的性命和利益,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宋不辞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契书,“这里是我写好的契书,上书,你同意将两个孩子归于我大姐教养,而我大姐也要保证你双腿治疗期间的所有花销,直至痊愈。” “契书一式三份,你一份,我大姐一份,府衙备案一份,你按手印!” 赵满仓张嘴还欲说什么,宋不辞立刻道,“只要按了手印,你的左腿的疼痛立刻也能得到缓解,这是我的诚意。” 与此同时青伯在宋不辞的示意下拿着一根银针走上前。 有一句话说,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而青伯手里的银针于长期遭受双腿蚀骨剧痛折磨的赵满仓而言,就是他曾见过的光明! 较之右腿数月以来第一次的舒缓,左腿的剧痛,让他一刻也无法忍受下去,他急切的咬破手指,“我按,我现在就按!” 宋不辞重叠着摊开三张契书,最下面一张只露出下角可以按手印的空间,等赵满仓按完前两张契书时,青伯立刻下针! 与此同时,宋不辞以最快的速度将第三份契书印在注意力被转移的赵满仓手指上,顷刻,契成! 他快速收起最后一张契书,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而后后退几步。 裴云野被恶心的不敢他踏进来,他立在门口远远看着宋不辞一系列的操作,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而赵满仓则是激动不已的抚摸轻拍着自己毫无痛觉的双腿,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宋不辞收起的契书上,还清晰的印着数个指印。 “交换,”宋不辞抽出第一张契书伸至赵满仓跟前,“把两个孩子的户籍证明给我。” 下意识交换完契书赵满仓的面上的激动一滞,许是剧痛缓解让他脑子也清醒了几分,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不识字,那他怎么能保证宋不辞写的契书内容跟他说的是一致的! “你先不许走!” 赵满仓叫住宋不辞,“我得先让人给我看看你写的契书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宋不辞并不惊慌,“可以,你想找谁?” 看见面色镇定如常的宋不辞,赵满仓的怀疑少了几分,但他还是坚定的自己的想法,他眼珠子转了转, “我要老族长和福生给我看!” 赵满仓赵福生宋不辞能理解,因为福生是老坎村为数不多的书生,可他找的另一个见证人竟然不是赵氏的族老,他就有点惊讶了。 似是看出了宋不辞的惊讶,赵满仓冷笑,“那群老货不经我的同意就给了你放妻书,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我就要王老族长!” 宋不辞沉默了,好,他们两边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自私。 “行,”宋不辞看向裴云野,“小野哥,劳烦你替我跑一趟。” 裴云野是听完了宋不辞与赵满仓全程的对话,闻言他诧异的看向宋不辞,你确定? 王家族老和福生一来,那你原本用给赵满仓治腿来换放妻书的事不就要被戳破了? 宋不辞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任凭来的是谁,他们都巴不得赵满仓的腿赶紧好起来,更不会想得罪神医。 所以,就算知道他一个法子换了两样东西,他们也会保持沉默。 果然,福生看完了契书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宋不辞一眼,而后将契书内容对赵满仓念了一遍道,“内容便是这样所写,你看于他说的可有出入?” “什么!” 赵满仓还没开口,一起跟过来的赵氏族老却是变了脸色,他气急败坏的指着赵满仓骂,“你竟然把金宝给了赵宋氏,你疯了!” 赵满仓对这几个害他丢了媳妇儿的族老没有半点好脸色,他梗着脖子,“你懂什么!” “不过一个儿子,等我腿好了,我还怕生不出来一个儿子!” 那族老脸都气白了,“赵满仓!我可是你的爷爷辈!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知不知道你原本……” “赵满仓,”宋不辞及时出声打断,“你的腿现在还疼吗?” 第78章 蠢货 赵满仓被宋不辞问的一愣,但他还是老实的摇头,“不疼。” 宋青云适时的接话,“你的双腿虽然现在不疼了,但我刚刚帮你把腐肉刮掉了,又重新正骨上药,后续肯定还会再痛。” “不过问题不大,你只需要按时喝药,七天后我再来给你换药的时候就会好上许多。” 赵满仓猛的坐直身子,抬手就要去拉宋青云,吓得宋青云连忙跳开,“你干什么!” 赵满仓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在被子上蹭了蹭,而后急切的道,“怎么还会再痛呢,就不能再给我扎几针,让它一直不疼吗?” 当然不能了,宋青云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草乌虽然可以麻痹疼痛,但却是有毒的,只能少量少次! 不过这话他不能直说,只道,“你若是想要没有后遗症的站起来,那就只能忍受痛苦愈合的过程,不过你放心,肯定没有之前那么痛。” 赵满仓当然想全程无痛,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可现在契书签了他也没有后悔的余地,只愤懑又纠结,“你确定没有之前那么痛?” “我确定,”宋青云道,“我会在药里给你加一味败酱草止痛。” 只不过没有草乌效果来的快速有力罢了。 赵满仓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道,“那、那好。” 说完他看向族老,“你刚刚说原本什么?” 那位族老收回张大的嘴巴,讷讷的回道,“没、没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宋不辞口中的神医竟然是宋家村的那个赤脚大夫宋青云,更没想到的是,宋青云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就止住赵满仓的疼痛! 要知道,赵满仓的双腿断了以后肉都发烂流脓了,他光是看着都疼! 他叹了口气,清楚他们是被宋不辞给设计了,同时,他也清楚,宋不辞故意打断他的话那么问赵满仓是在警告他呢! 这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他,我们的神医医术如此高超,你确定要为了已经定下来的事得罪神医? 一旁的赵铁柱也听明白了,只他到底有些不甘,金宝有宋家的血脉,若是日后加以培养,不敢说可以比肩宋不辞,可多少也比普通人强上许多! 如此好的苗子,怎能就这样轻易的送走了? 可他又不能直说,只道,“满仓,你可要想清楚了,金宝是个聪明孩子。” 赵满仓听后与有荣焉,同时自得道,“再聪明不也是我生出来的!” 他能生出第一个,就能生出第二个更聪明的! 听懂他话里意思的赵铁柱暗骂了一句蠢货,再不肯开口,同时他在心里怀疑,如此蠢笨又自私的族人,他当真有必要去争这个族长之位吗? 宋不辞再次朝赵满仓伸出手,“既然已经确定契书没问题,那便将我大姐的户籍文书也一同给我。” 赵满仓知道宋不辞有了放妻书,他留着宋荣华的户籍文书也没什么用,于是道,“在衣柜脚底下压着,你自己取。” 取出东西后,他在这恶臭的房间待不了一点儿,转头就往外走,宋青云紧随其后。 “二狗子!” 眼见他们离开,赵满仓立刻大声喊道,“你别忘了让神医七日后给我换药。” “不会忘。” 他可还等着看赵满仓腿好以后自食恶果,好好承受他们想要他大姐承受的一切呢,怎么可能会忘! 宋不辞说罢加快了脚步,直到彻底走出赵满仓家的院子才敢放肆呼吸,宋青云亦是如此,不过他皱了皱, “赵满仓的房间……如此,便是我有通天的手段也很难让他恢复。” “放心,”宋不辞看了一眼跟上来的赵氏族老,“他们可比我们更想看到赵满仓好起来,在他治疗期间,自然会把他收拾妥帖。” 宋青云懂了,转头去给赵氏族老做医嘱。 总算是解决了这一桩事,三叔祖还打了一场胜仗,他们回去的路上连骡子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就是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三叔祖是真的闪到了腰。 “哎哟哟哟!” “青云,你手轻些,”三叔祖龇牙咧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那样按!” 宋青云很无奈,“三叔,我手下已经很轻了,若是再轻些,那便起不了作用了。” “青云你只管按你的来,不必理会他,”二叔祖按住三叔祖挣扎的手,“你冲上去的不是挺得意,还真当你是年轻的时候呢?” 三叔祖难得的没有暴躁,他叹了口气,“唉,老喽老喽,不中用喽~” “啪~” 二叔祖拍三叔祖的背,“我和大哥都还在前头呢,你说的什么丧气话?” “嘿!” 三叔祖瞪圆了眼,扭头冲老族长告状,“大哥你管管二哥,我都一把年纪了,他还动不动训我,像什么话!” 老族长无奈的笑看着他,“你呀,就是该训,大家正是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的时候,说什么不中用的话。” “可不是,”其他族老附和的调笑,“二哥快好好训训三哥,让他长长记性。” 三叔祖瞪他们,“煽风点火,你们是不是想挨揍?” “三哥,这话还是等你腰好了再说!” “哈哈哈哈……” 大家玩笑着,声音传出去好远。 “对了,”四叔祖看向宋不辞,“二狗,你当真不仅让赵满仓签了放妻书,还把荣华那俩孩子都要过来了?” “千真万确,”宋不辞拿出契书给几位族老过目,“以后金宝和甜甜就跟着我和大姐过日子了。” “好好好!” 几位族老互相传阅了一下,他们其实也不怎么识字,但不妨碍他们看着上面的手印又惊又喜! 人丁兴旺是宗族强大的根本,甜甜和金宝流着他们宋氏族人的血,又归宋荣华教养,那以后这就是他们宋家村的孩子! 多好的事啊! 不过,他们很好奇,“二狗,甜甜一个女娃赵满仓约莫是不在意,但是金宝可是男丁,他怎么会让你把金宝带走?” “事情是这样的……我将放妻书夹在契书里,在青伯的配合下趁赵满仓不防备让他按了手印。” 这事做的不正派,宋不辞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却不想族老们听后却是纷纷点头,“对待那起子小人就是不能太君子,二狗你做的很好!” “读书人固然要注重品性,但也要适时变通,方能走的长远,”老族长看向宋不辞,“只要不伤天害理,便不必羞愧。” “就是!” 宋不辞闻言笑着挺直了腰板,同时,四叔祖问道, “二狗,我听你刚刚说十成族老同意可替人放妻,我朝宗法律例里当真有这一条吗?” 第79章 问题 宋不辞含笑,“我朝宗法律却有族老十成通过者,可替人放妻,不过,前提是那人的夫君已不在人世。” 他不过是借着赵满仓不懂法,故意唬他罢了,但凡赵满仓了解律法或是事先请了族老做见证,他都是唬不住他的。 当然,他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好像跟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四叔祖喃喃着,众人也恍然大悟,难怪宋不辞还要多此一举,将放妻书夹在契书之中让赵满仓按手印。 与此同时,几位族老也再一次意识到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对宋不辞带着孩子们读书的做法更多了几分感激,进而忍不住分享起自家孩子这几日学堂里的收获来。 众人闲聊间,骡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往回走,等他们到达村口的时候已是日头西垂。 村子里陆续升起炊烟,孩子们招猫逗狗的声音不时涌入耳中,期间还夹杂着菜刀起落的声响,祥和笼罩着整个村庄,众人只觉得一路的疲累都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 “回来啦!” 老早就守在院外百无聊赖的金宝看着越来越近的骡车,噌的从地上坐起身来,他满脸肉眼可见的欣喜,抬脚就要上前,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小胖手没有动。 反倒是守在他边上的大黄激动的迎了上去,吐出舌头蹦蹦跳跳的跟在宋不辞坐的位置边上,要不是骡车上没有空位了,它恨不得自己直接蹿上去表达自己的欢喜,简直狗腿的不像话。 “这狗倒是灵性,”二叔祖看着大黄,微微惊讶,“一身的腱子肉,倒像是猎户家的跑山狗。” 三叔祖扶着腰在裴云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有些眼馋的看着大黄,“可惜了了,这我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非得带着这狗上山撵几只狍子不可。” “瞅着是个好牙口的,”六叔祖也道,“是个打猎的好帮手。” 几位族老围着大黄打量时,系着围裙的宋荣华带着甜甜匆匆赶了出来,她甚至没敢张口询问,只一双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宋不辞,既期待,又害怕。 宋不辞也不卖关子,快速上前道,“大姐,成了。” 宋荣华立刻红了眼眶,可又不敢相信,她强忍哽咽住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两个、两个孩子也……” “大姐,你自由了,”宋不辞给出肯定的答案,“两个孩子也是,以后,金宝和甜甜就只是咱们宋家的孩子。” 说话的同时宋不辞将放妻书、两个孩子的契书以及三人的户籍一同递到了宋荣华手中,宋荣华虽不识字,可她知道,弟弟不会骗她。 她紧紧攥住那几张纸,而后一把将甜甜和金宝搂入怀中放声大哭! 呆愣愣的金宝第一次没有拒绝宋荣华的亲近,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怀抱,泪眼朦胧间,从听见宋不辞的允诺起就提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回了他的小胸脯。 哪怕他早在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期待的,他想要留下来,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能让他吃饱,更因为,他喜欢这里。 喜欢让他不自觉沉浸的课堂,喜欢不会叫他小畜牲的狗蛋,喜欢打他屁股但是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饱饭的舅舅,甚至,喜欢龇牙咧嘴威胁他的大黄。 眼见宋荣华哭的停不下来,嘴硬心软的三叔祖砸砸嘴看向宋不辞,“二狗啊,我看你家明儿一早都不用打水了,只管放个桶在你大姐下巴底下就行。” “啊?” 宋不辞还没反应过来,宋荣华就抽噎的抬起了头,三叔祖这是笑话她眼泪多呢,她连忙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道,“我、我就是高兴的。” “是该高兴,”老族长慈爱的看着她道,“既回了家又给咱们老宋家添丁进口,这是大好事。” 宋荣华知道,老族长这是在告诉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孩子带回来了他们就是宋家的孩子,村子里的人皆会一视同仁,必不会欺负了他们去。 她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只用一双感激的眼睛看着老族长。 “高兴够了那就赶紧开饭,”生怕宋荣华再次哭出来,嘴硬心软的三叔祖忙指挥着裴云野扶他进院子,“早上就喝了碗杂粮粥,可给我饿坏了。” “三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有些饿了。” “我也有点饿,尤其是在院门口就闻见香味儿,也不知道荣华丫头做的什么好吃的,我都想咽口水了。” “老六,你那不是饿,我看你是馋!” “荣华丫头没出门前茶饭可是出了名的好,别说老六,我也馋。” “哈哈哈哈……” 几位族老边说边跟了上去,给宋荣华留下调整心绪的空间,宋荣华看向弟弟,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但最后也只吐出几个字, “二狗,谢谢你。” 宋不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大姐,咱们是一家人。” 几位族老不过刚在堂屋里事先收拾好的饭桌上坐好,已然收拾好情绪的宋荣华就端着一盘盘出锅的热菜上了桌。 葱花煎鸡蛋饼、清蒸河鱼、腊野猪肉片炒山菇、凉拌苦苣菜、糖水糯米糍粑,肉块烧豆角、清炒豆芽、烧豆腐、萝卜骨头白菜汤,配荠菜肉的包子,满满当当的放了一大桌子。 宋不辞看到的时候都惊讶到了,他本以为家里食材有限,能有上四五个菜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宋荣华硬是摆上了一桌宴席。 有荤有素有甜品,还有汤,甚至还有功夫蒸出一大锅包子来,正好解了他不知该怎么感激几位族老的愁。 肉他们不肯收,野菜人家也不缺,米饭也不好带,正好走的时候可以一人装几个大包子,还能带回去给家里人分分。 简单的菜色宋荣华做出来却是格外美味,宋不辞又从家里翻出了一坛早年间二姐带回来的酒,就着可口的下饭菜,族老们吃的面色泛上了醉意的红晕。 既是醉了,族老也歇了立刻回家的打算,只排排坐在屋檐下看宋不辞给孩子们上课,沐着夏日的晚风,含笑的族老们在孩子们朗朗书声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80章 猎物 一晃时间到了七月中旬,无论是晚稻还是宋不辞的小课堂都慢慢步上了正轨,村子里的几桩生意也陆续铺开了。 天还未亮,担着两桶浆水鱼鱼的宋荣华便出了门,刚踏出篱笆她便看见了躺在地上流哈喇子的大黄,以及它身边尚有热气的野兔,对此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她回来的第三日,每日清晨起来都是如此,大黄不但自己养活了它自己,甚至还连带的养活了她和两个孩子,让她不再羞愧于要靠年幼的弟弟养家。 她欣慰又心疼,放下扁担蹲身摸了摸大黄的头,“我现在可以挣钱了,你不必这么辛苦夜夜都去捕猎。” 大黄舔着嘴角的哈喇子蹭宋荣华的手心,可不给它辛苦坏了,不能吃就算了,还得它夜夜守着,怎么不算辛苦呢? 慢一步跟上来的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但凡大姐你看一眼大黄毛发下松弛的肌肉,就该知道这猎物不可能出自大黄的嘴。 不过,宋不辞想起上个雨天清晨他在门口看见被刻意遮掩过的脚印,他勾了勾唇,那人自己愿意躲着,他自不会把大姐往外推。 而且,还不是时候,且先晾晾他。 “二狗,别送了,你快回去再睡会儿。” 宋荣华捡起地上的野兔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宋不辞,“这个便留着给你补身子,你放厨房等我回来了收拾,你别沾手。” “好,”宋不辞伸手接过,“大姐,你……” “好啦,”宋荣华笑着打断他,“我本就不是吃亏的性子,又跟翠芳婶子一起,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去,你就放心。” 说罢宋荣华立刻担起桶潇洒的向村口走去,像是生怕他再絮叨一样,宋不辞无奈,虽然有宋勇娘跟着,可她们到底是第一次上码头做生意,他怎能不担心?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一男一女搭配着去,三个码头三组人,这几个月村里能去的人手轮流着来。 但村里的女人却说左右浆水鱼鱼也是要她们来做的,何况男人们下午要去十里八村卖牙刷和蚊香,不如索性她们自己去卖吃食,于是便主动揽了这活计。 宋不辞摇摇头,提着兔子去了厨房,而后他并未再睡,而是在家里俯身继续写他的书稿。 月初的时候他已经拿过一次稿费,虽然早有预料那书会爆火,但也没想到会火的那样厉害,初次分成,不足一月,他竟拿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据赵老板所说,这本书已经销往州府,他还有意继续拓宽销路,届时七月底的稿费会更加可观! 天光大亮的时候,宋不辞在甜甜和金宝的读书声中放下了笔,带着两个孩子吃过早饭,又叮嘱了他们在家做功课后,宋不辞就去了老族长家。 “你要买地?” 老族长皱眉看着宋不辞,“村子里的地现下都种着麦子,这眼瞅便到了要收割的时候,只怕是没人会卖的,你要不再等些时日?” “族长爷爷,我不要种的地,我买荒地,”宋不辞看向老族长,“我要盖房子。” 老族长更不懂了,“盖房你自在原本的地基盖便是了,你家地基本来就大,盖个大院子也盖的下,怎的还要买荒地?岂不是白白浪费银钱?” “村里人靠着那两桩小生意只能图个温饱,而且这几桩都是季节性生意,过了九月,除了牙粉其他的基本路挣不到钱了,所以,其他的生意也该筹备起来了。” 宋不辞直言道,“我手边有些银子,我准备在村子里盖个作坊,最好八月初的时候作坊就可以投入使用,这样我后续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宋家村的男人早在七月十号左右便开始卖蚊香和牙刷牙粉了,收效甚好,所以老族长对宋不辞越发信任了。 故而都没问他要盖什么作坊,只道,“盖作坊除了钱财还需要人手,我会叮嘱男人们减一半人手回来盖房子。” “族长爷爷,”宋不辞道,“我打算雇佣外村人。” 老族长心下一惊,当下着急道,“可是哪个龟孙做了什么混账事?你只管告诉爷爷,爷爷一定给他上族法!” “不是的爷爷,”宋不辞解释道,“我是想,一方面村子的生意刚刚铺开,此时撤回人手那些早已经做好的牙刷蚊香卖不出去岂不是要亏了?” “另一方面,这不会是我开的第一家作坊,我预计最迟明年年初第二家作坊就要开起来,”宋不辞细细的道,“到时候村里的人手势必不够用,而这一次对外招工其实就是我提前的一个宣传。” 老族长虽不是很懂宣传的意思,但他明白了,宋不辞这是要把名头和诚信打出去,到时候招人的时候才会更加顺利。 “那便听你的,”老族长全力给予宋不辞支持,“荒地的事宜我会安排妥当,招工的事等会我就让永德去办。” “只有一点,”老族长语重心长的道,“二狗啊,升米恩,斗米仇,这个作坊,只能是你自己的,你可明白?” 宋不辞有些愕然,虽然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将其归为共有,可他确实也没想到老族长会这样跟他讲。 老族长自然看出了他的惊讶,“先前野猪是保命的事,后面的牙刷和蚊香事关大家的温饱,所以爷爷才厚着脸皮占你的便宜。” “但爷爷分得清好赖,自不会让大家一直理所当然占有你的成果,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讲究一个度,没有一味付出的道理。” 宋不辞到底年纪小,所以老族长也怕他会习惯性的付出,不懂一个度,最后发展到不可控,而寒了心。 宋不辞抿抿唇,由衷的道,“族长爷爷,我明白了。” 告别老族长后,宋不辞带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宋木匠家。 简单寒暄过后,宋不辞直奔主题,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看向宋木匠,“木匠叔,你看这三样东西,你能做吗?” 第81章 激动 宋木匠接过宋不辞的图纸,一双朴实无华的眼睛先是疑惑,待看清图纸上的内容后那疑惑瞬间被迸发的激动所掩盖! “能!” 宋木匠兴奋的手都在颤抖,“二狗!我肯定能给你做出来!” 宋不辞松了一口气,“木匠叔,那你需要多长时间?” 宋木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张图纸,你给叔三个月!” 宋不辞摇头,“最多半个月,这三个东西必须要面世。” 宋木匠憨厚的脸上泛起了难色,“二狗啊,叔知道你是好意,叔也想抓紧把它们做出来用上。” “木材可以让大家帮我砍,天保准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可这部件都得叔自己来,便是三个月叔都得紧赶慢赶的。” 宋不辞直接开口道,“木匠叔,若是给你找帮手,你需要几个人?” 宋木匠连连摇头,“二狗啊,人心隔肚皮,你这好东西就是叔看了都心动,要不是咱们沾亲带故的,指不定叔也得想办法偷学个一二,何况是外人呢?” “咱宁愿不赶这一茬,不然到时候图纸泄露出去,不划算。” 这种东西,单单有一张都够普通人家富贵一辈子的了,何况是三张! 宋不辞自然考虑到了这一茬,“放心,木匠叔,我自有办法找到口风严的人。” 不等宋木匠再说什么,他就直白的跟宋木匠讲,“木匠叔,实话跟您说,这三个东西不仅咱们村里要用上,日后是要批量生产的。” 宋木匠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除了对木匠活反应快,其他方面脑子并没有那么活泛,所以听得宋不辞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要将它们成批的卖出去?” “对!” 最迟八月中旬,第一批样品就得做出来,否则这一批东西就得等到明年才有市场,资金无法回笼,他后续的计划就会跟着搁浅。 “所以木匠叔最近几天就辛苦你抓紧时间研究图纸,牙刷和蚊香的生意就别先停一停了,内里的损失到时候我会在这三件东西上补偿给你。” 宋木匠闻言连连摆手,“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话,这东西做出来我也是要沾光的。” 宋不辞也不欲纠结,左右他心里有数,“叔,我的意思是你不仅自己要琢磨透,把核心的东西掌握在你手里,更重要的是,你看看能不能把里面简单的部件拆分出来。” 宋木匠明白了,批量生产少说得几十个人手才够用,村里男人大多都会点基础的木匠活,宋不辞的意思是到时候把那些拆分出来的简单的东西分给大家去做,这样一来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做多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古代版的流水线。 “行,”宋木匠郑重的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几天就开始琢磨,有头绪了我就立刻来找你。” “好,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叔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罢宋不辞站起身,“木匠叔,最近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宋木匠紧跟着站起身,他着急去研究图纸,甚至都忘了挽留宋不辞,转身就一头扎进了他做木活的草棚子里。 宋不辞也不在意,跟木匠家的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昨日轮到宋大山去卖蚊香,所以今日他算是空闲着,宋不辞到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挖菜地。 “大山哥,忙着呢?” “不算忙,”宋大山闻声用衣摆擦了擦汗,然后撂下锄头走了过来,“太阳大,到屋檐下去坐。” 随着村子里日渐稳定,宋不辞白天写稿画图晚上上课,故而有四五日不曾踏出院门了,所以宋大山估摸着他今天过来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 两人坐下后,宋大山喝了口水才言简意赅的道,“是有要紧事找我?” “算是比较要紧的,”宋不辞道,“大山哥,我记得小山哥之前说你是走过镖的?” 宋大山点点头,猜到了点他的来意,“你是想跟我打听镖局?” “对。” 得到宋不辞肯定的答复,宋大山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做什么用?” “约莫八月中旬的时候,我想让你跟小野哥带着木匠叔做出来的东西替我分别走一趟南北方,打开销路。” 宋大山有些惊讶,如今村子里的生意顶多扩到邻县和县城,连州府都没有涉及到,宋不辞就已经想要往南方发展了吗? 而且,畜力水车虽好,但南方向来是不缺水的,反倒是北方才更有销路,何故还要往南方走? 如此想他便也如此说了,宋不辞听后笑道,“蚊香和牙刷可以作为顺带,但他们不值当我专门找镖局跑一趟。” “至于水车,一方面它太大了不好携带,另一方面它在县令大人那里过了明路,所以我并不打算将它拿来卖钱。” “另外,”宋不辞很有信心的道,“等过上几日你看看木匠叔做出来的东西,你便知道为何我想让你们走一趟南方。” 宋大山是个极有耐心的人,故而没有着急追问,而是道,“普通镖局每人每月三到四两银子,好一点儿的镖局每人每月五到七两银子,你可有心理准备?” 银子的数量决定镖局人手的数量和质量,更影响着货物的安全。 宋不辞估算了一下手边的银子和下个月的收入,果断道,“用好的镖局,安全最重要。” 只要平安到了地方,镖局的银子就花的值! “明日我进城去看看,”宋大山点头,“你等我消息。” “成,明天我跟你一起。” 明天孩子们休沐,他正好空闲下来去找一趟裴云野,想到这里,他又开口道,“大山哥,等小山哥回来后你让他上我家一趟呗?” 宋小山在上个月宋不辞拿了放妻书回来的第二天就找上了门,很坚定的要做宋家村的零售商,且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还真被他跑出了些名堂。 至少,他每次出门挣得要比去十里八村售卖的同村挣得多,当然,这也得益于他自己机灵且豁得出去。 不仅自己卖,甚至还在邻县发展了一批人给他做销售,如今他只用每日送货,然后坐等销售给他挣钱。 不得不说,宋小山着实很有头脑。 村子里不是没有羡慕的,更有几个机灵的年轻人学着他一起跑其他县去做零售,只碰了一鼻子灰后大家也渐渐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在十里八村售卖。 宋大山自无不可,只是,“他最近回来的比较晚,你怕是有的等。” “不妨事,”宋不辞点头,“我有件要紧的事想跟小山哥商量一下。” 第82章 擅长 后半晌,日头将将偏西,宋家村大半的院子里就陆续飘出了饭菜的香气,不少人也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精神抖擞的从地里回来了。 倒不是他们不累,而是这日子有了奔头,累也是不累的。 他们这一批人吃过饭就该带着东西去其他村售卖了,每三日去一次,每每带的东西都会一售而空,这是他们最期待的时候,因着这,最近村子里的晚饭都往前提了半个时辰。 宋不辞从窗前抬起头,想起也不知道大姐他们第一次出摊顺不顺利,他揉着腰起身欲往村口去看看。 “咯咯咯……” 只刚站起身就听了他窗根地下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他绕过书桌伸头一看,便见金宝和甜甜两个小家伙正手拿写字板躲在他的窗跟底下。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宋不辞一出声,两个孩子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 “舅舅~” 甜甜软软的唤他,小姑娘梳着整整齐齐的辫子,虽还有些羞涩,但再没当初的怯懦瑟缩,一笑起来,终于长了些肉的小脸蛋上便露出两个圆圆的酒窝,倒真是人如其名。 金宝也唤他,只是声音带着几分沮丧,“舅舅。” 孩子抽条的快,高了一些,但还是胖,日日清早被大黄撵着锻炼竟也不见瘦,不过索性胖的可爱,而不是壮,否则宋不辞真要担心他以后会不会娶不着媳妇儿。 他一双小胖手使劲把写字板往身后藏,注意到他白胖的小脸上黑黢黢的几道印子,宋不辞猜测他们是在用炭笔画素描画。 对,素描画,这是宋不辞给他们安排的五门课中的一门,孩子们甚是感兴趣。 “画的是什么?”宋不辞伸出手,“拿出来我看看?” 金宝扭捏的低着头不出声,只撅起的小嘴都能挂个油壶了。 “我看看,”宋不辞笑道,“我又不笑话你。” 金宝半信半疑,撅着小嘴问他,“真的?” 想想上节课将刺黄瓜画成狼牙棒的金宝,宋不辞压了压唇角,干咳两声,“真的,我保证。” 金宝犹犹豫豫半天,最后还是将写字板拿了出来,待看清上面的画后,宋不辞虽有些一言难尽,但想着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组织了一下语言,宋不辞正经道,“你这钟馗画的还是蛮不错的,凶神恶煞,倒是辟邪的好画,等你再熟练些舅舅就给你拿张纸,你画了贴咱们大门上,可以……” 眼看着金宝的金豆豆随着宋不辞的话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宋不辞茫然的看向甜甜:我说错了什么? 甜甜吐了吐舌头,看了一眼金宝才小声道,“舅舅,金宝画的是你。” “哼!” 甜甜话音刚落,金宝用袖子一抹眼睛,然后夺过他的写字板便噔噔噔的跑开了。 留下一脸呆滞的宋不辞不可置信的看向甜甜,“你刚刚说,金宝画的是谁?” 甜甜声音大了些,“是你呀,舅舅。” 宋不辞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他竟一时不知该怀疑自己在金宝心目中的形象,还是该怀疑甜甜在说瞎话! 好,宋不辞想,金宝委实没有画画的天赋! 甜甜说完就要跟上去安慰金宝,宋不辞拉住她,“我去。” 宋不辞走向蹲在墙根底下抹眼泪的金宝,撩起衣摆在他边上坐下,他并没有立刻开始说话,而是等到金宝缓和了情绪才道, “你很喜欢画素描画吗?” 金宝抽咽了几声,还是老实的回答,“也、也不是……” “那你是因为舅舅说错了话,所以伤心?” 金宝摇头,“不是,我知道是我画的不好。” “可是,”金宝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温热的金豆豆,“可是甜甜和小栓子他们就画的很好,为什么我不行?” 金宝不理解,明明他有认真听讲也有认真练习的,甚至他比甜甜练习的更多,可为什么他还是画的不够好? 练字是这样,画画也是这样,金宝从来没觉得他像现在这么笨过,素来聪明早熟的金宝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 “要叫甜甜姐姐,”纠正完金宝的话,宋不辞伸手擦干金宝的眼泪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当你努力并且再努力了,却还没有达到你想要的成果,那只能说明这个东西大概是不在你的擅长之内。” 金宝听后眼泪又要夺眶而出,“所以舅舅也觉得我不擅长这些吗?” “但是你也有你擅长的东西,干嘛要拿你的短板跟别人的长处比较呢?” 金宝吸了吸鼻子,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迷茫,“我、我擅长的?” “你反应很快,就像当时你第一次上课一口就说出了不诚信,你的理解能力好,每次我讲千字文,不过一两遍你就能理解里面的意思。” 宋不辞认真说着,“你还很有语言天赋,记忆力也好,咱们上的番语课,你是最快记住还能流畅说出来的。” 是的,番语,其实就是现代的外语,宋不辞也将其纳入给孩子们讲授的范围。 人生很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在最好的学习年龄,他想把自己会的,尽可能多的教给孩子们,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听着宋不辞的话,金宝的泪意一点点消失,眼睛也开始慢慢发亮,不仅仅是他好,而是,“舅舅真的觉得我、我有这么好吗?” “当然。” 宋不辞认真的看着金宝,“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全能的,所以,你只管在你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就好。” 金宝不是很懂宋不辞的意思,但他知道这是舅舅对他的认可,小胖墩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 “二狗!” 就在这时,宋安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二狗!快!” “族长让你去趟祠堂!” 第83章 用意 宋不辞心下一惊,“安哥,出什么事了?” “呼、呼~” 宋安弯腰双手撑着膝盖,脸上带着狂奔的薄汗和红晕,“是、是好事!” “县令大人来了!” 宋安缓过来了些,立刻激动的道,“二狗,快去!县令大人来给你和青伯送奖赏了,就在祠堂等着呢!” 宋不辞惊讶,左向松竟然给他们请到功了?还亲自送来了! 祠堂内,香案供桌前跪满了人,传旨太监刘福立于正前方,高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堇州府,泰昌县,宋家村神医宋青云,苦心孤诣研不世之方,圣手神通怀仁心仁术,华佗在世以妙手回春,更有童生宋不辞,稚子英才不忘人间大义,身陷囹圄不坠青云之志,命悬一线不惜舍己为人!” “朕深感两人之功德大义,特赐“医者仁心”匾额一副,端砚一方,锦缎若干……纹银五百两,以示嘉奖!” 刘福宣读完圣旨,翘着兰花指拉长声音道,“宋神医,宋童生,二位接旨~” 宋不辞跟着密密麻麻的村民跪在地上,全程惊愕的听完了圣旨,直到刘福阴柔的声音响起,他才故作受宠若惊的抬起头。 他慌乱的拉着宋青云起身,二人眼含热泪,齐齐伸出颤抖的双手虔诚的接过圣旨,“谢,陛下恩典!” 说罢两人再次“咚”的一声跪下,“草民等,叩谢圣恩,感激涕零!” 他们二人身后的村民也齐齐叩首附和,“草民等,叩谢圣恩,感激涕零!” 宋不辞是装的,可他身旁的宋青云和身后的族老们却是真的热泪盈眶,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感激涕零! “多谢刘公公!” 谢恩结束,宋不辞就要再给刘公公行礼,宋青云等人紧随其后! “哎哟~” 太监刘福一甩拂尘含笑一把扶住宋不辞和宋青云,“两位快快请起!” “您二位可是有大功德的人,咱家可当不得二位的礼!” 宋不辞斜眼瞟了一眼沉浸在激动中尚未回神的老族长,而后借着刘福扶他起身的功夫,悄然将一个荷包塞到了刘福手中,他羞涩而真诚的道, “公公,有劳您几位辛苦走这遭,小子不胜感激,乡下贫苦,烦请您莫要嫌弃。” 刘福暗自掂量了一下,约莫就几两银子,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可这次他却难得的没有计较,反而面带笑容的将其收下了。 一方面因着他早知道庄户人家拿不出令他满意的东西,而左向松一早就将他该得的那一份补给他了。 另一方面则是,他当年也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他爹就是因着肺痨去世,否则他也不会早早进宫做了太监。 可惜,他那短命的爹没赶上好时候。 更何况,他暗自打量着宋不辞,九岁的童生,小小年纪更能狠的下心以身试药,聪明和心性都不缺,只要不出意外,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一方人物,他倒是也乐的结个善缘。 “为天家办事是咱家的福气,”刘福笑眯眯的道,“再者,小童生该感激的,可不是咱家。” 刘福说罢,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左向松。 宋不辞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刘福这是在告诉他,他们能得了这份功劳,全仰仗左向松给他们尽力争取。 他本就是想借肺痨方子给左向松送政绩以博得左向松对宋家村的好感,要是能借机得几分荫庇最好不过,却从未想过他们这些小人物能真正在更高级别的掌权者跟前露头。 毕竟,争权夺利的官场,刀刀杀人不见血,他们压根没资格入贵人的眼,他更是早做好了肺痨方子会成为左向松与某方势力利益交换的锦上花。 可左向松不但守住了这份功劳,还让他们二人在圣上面前留了名,宋不辞想,看来着实是他小瞧了左向松的家世底蕴。 “有劳公公提点,”宋不辞给刘福行了一礼,而后转向左向松行礼诚心实意道,“多谢县令大人替我等费心。” “你等只需对陛下心存感激,”左向松双手抱拳对着京城的方向虚行一礼,“原是圣上英明仁德,也是你二人的造化。” 这肺痨方子带给他和他的家族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吝啬到让宋不辞二人分毫不得。 宋不辞立刻变态,“我等必定时刻心存感激,不忘圣上厚爱。” 与此同时,眼见老族长激动的话都说不真切,宋永德立刻快速上前弯腰恭敬道,“大人们一路舟车劳顿,草民斗胆,还请大人们到家中落座休息,也好让我等尽尽地主之谊。” 左向松开口拒绝,“坐就不必了,本官疏忽未曾提前通知,想必你们也不曾准备,未免怠慢几位公公和侍卫大人,本官已命人在县衙设下宴席。” 明白左向松是好意,宋永德立时道,“草民惭愧。” 左向松转头看向刘福,“不知刘公公可否赏脸?” 刘福自是不会拒绝,他一甩拂尘,含笑,“左大人相邀,咱家却之不恭。” “请。” 左向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福亦然,二人互相推诿一番先后并排向村口走去,二人虽言明了不必相送,可终于从激动中反应过来的老族长还是带着村民一路相送,以示恭敬。 宋不辞也跟在其中,只是方行出几步,左顺便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大人让我转告你,一切有他,不必惶恐,更不必不安,这本就是你们应得的。” “另,刘公公一行人会在此处逗留三日,这三日大人会陪伴招待,故此你等不必上门感谢。” 左顺说完就快步的跟了上去,留下宋不辞在原地若有所思。 前一段话兴许是念着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没有见过世面,不知该如何是好,后一段话却有意无意的在跟他透露,刘公公要在县城逗留。 这,是何用意? 第84章 集体 “哇……” 等到左向松一行人彻底走远,一路恍恍惚惚的宋青云突然“噗通”一声坐瘫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什么,”宋不辞蹲身调侃他,“青伯你以后就是宋神医了,如此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你不懂!你不懂!” 宋青云一边用衣袖沾眼泪一边胡乱的向后挪动屁股,“你快、快离我远些,莫要让我眼泪鼻涕污了圣旨!” “这可是大不敬!” 宋不辞无奈起身,在他四周,村民们也陆陆续续的传出了抽咽,老族长干涩的双眼湿润通红,连连颤声道,“出息了!出息了!” “我宋家村,祖坟上冒青烟了!” 话落,老族长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停止腰板大手一挥,中气十足,“快!永德!” “去请三牲,此等光宗耀祖之事,必要开祠祭祖,告慰先人!” 宋永德还没来得及应声,被大人一路捂嘴的黑蛋儿就挣脱了束缚高兴的大喊,“哦!祭祖喽!吃肉喽!” 其他孩子也不太懂圣旨对于整个宋家村的意义,他们只知道,上一次开祠堂是吃野猪肉,回忆起当时的滋味,一个个兴奋的又蹦又跳,“哦!吃肉喽!吃肉喽!” “又要吃肉喽!” 甚至有那机灵的还跑去抓宋不辞的衣摆,想要问问他今日还要不要上课,却被眼疾手快的大人一把抱开,生怕他们碰了宋不辞手上的圣旨! 宋不辞天然对于圣旨没有敬畏之心,但也理解大家的想法,他将圣旨捧高了些,尽量做出恭敬的态度,将其郑重的放到了老族长手里,“还请族长爷爷替我们妥善安置圣旨。” 抽抽噎噎的宋青云站起了身,浑身是灰,邋遢不堪的他没敢靠近,只放大了音量,“对、对,让族长安置!” 老族长惊愕,“你们确定由我安置?” 宋不辞是不在意,宋青云是心虚,故而两人异口同声,“确定。” 老族长激动的无以言表,双手虔诚而神圣的接过圣旨,好容易稳住了心神,才道,“那就,奉入祠堂!” “享香火供奉,供后人瞻仰,以示我们时刻感念陛下恩德,也让后人能够记得你们两人的功德!” 村民们也高兴,放祠堂好啊,放祠堂好,他们也能偶尔瞻仰,他们可是逢年过节能见到圣旨的人,这说出去够他们吹一辈子! 解决完圣旨的事,宋不辞看向眼巴巴围着他的孩子们,“你们不喜欢上课吗?” “喜欢呀,”凑过来的黑蛋仰起头,理直气壮,“可先生,我更喜欢吃肉!” 光是说着肉这个字,黑蛋儿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流哈喇子了,宋不辞哭笑不得,“请三牲祭祖至少得到晚上去,上课也不耽搁你吃肉。” 金宝试图配合黑蛋争取,“可是先生,大家都可以不下地了,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学呢?这样光耀祖宗的事,我们也想跟大家一起。” 未免日后给孩子们造成不好的影响,有其他人在时,宋不辞要求金宝和甜甜随孩子们叫他先生。 “学老族长说话这样快,你的语言天赋不就体现出来了,”宋不辞先是肯定了金宝,然后才问道,“叔伯婶子们不下地是因为要做活,要筹备祭祖的事项,你们不上学是为了什么呢?” 孩子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黑蛋儿理不直气不壮,“是为了吃肉!” 月牙儿羞涩,“是为了热闹!” 金宝直白,“是为了玩儿!” …… 宋不辞点点头,“那你们还记得上一节语文课除了千字文,先生还跟你们讲了什么?” 孩子们齐齐出声,“讲了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那你们还记不记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记得!” 金宝踊跃发言,“这句话的意思是,学业因勤奋而有进步,却因嬉戏散漫而荒废;德行由于独立思考而有所成就,却因放任自流或因循随俗而败坏。” “嗯,”宋不辞赞赏的点头,然后看向黑蛋,“黑蛋儿,那你来说说看,这两句话告诉了我们什么,可以吗?” “先生,”黑蛋儿低着头,声音也因羞愧而降低,“这句话是在……” “黑蛋儿,”宋不辞打断他,温声道,“提出问题和想法并不是犯错,你为什么要低着头呢?” “是,先生,”黑蛋儿红着小黑脸昂首挺胸,大声回答,“这句话是在告诫我们,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需要付出努力和坚持,不能随意放纵自己!” 孩子们渐渐明白了宋不辞问他们的意思,纷纷抬起头,软了声音,“先生,我们不该贪玩……” “不该只想着凑热闹,而没有坚持学习……” “也不该贪嘴……” “无论做什么都是贵在坚持,”宋不辞摸了摸近前几个孩子的头,“玩可以,但前提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明白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先生,我们明白啦!” 宋不辞点头,并非想时时都跟孩子们讲大道理,只是孩子们还小,一次的放纵就可以让他们尝到甜头,就跟上次吃肉一样。 若不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就让他们学会约束自己,后续便会很容易因外界的影响而改变自己的规划,久而久之,养成懈怠之心。 当然,也不能一味的压制孩子们的天性,所以宋不辞开口道,“你们不可以不上今天的课就去凑热闹,但是,如果今天的课程内容你们能够提前理解透彻,那我们就可以早一点结束今天的课程。” 石头疑惑出声,“先生,什么叫提前理解,提前结束啊?” 宋不辞解释,“意思就是说,比如这节课我们原本要花半个时辰学习千字文的内容,但是大家今天只用了两刻钟就听懂、记住,并且会写了,那后两刻钟就不要再上课,可以提前下课。” 宋不辞一句话瞬间令孩子们情绪又高昂起来,大家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真的吗?先生!” “当然,”宋不辞补充,“不过,要每一个人都能做到才可以哦,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孩子们异口同声,“因为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们要团结,要互相帮助,大家才能更好!” 好的,宋不辞很是开心,看来他的思想教育非常成功! 看着孩子们撒欢跑开,宋不辞走向发呆的宋青云,低声道,“青伯,你明日跟我走一趟。” 宋青云回过神,不解道,“走?走哪去?” 第85章 不安 “进城。” 宋不辞说罢,压低声音跟宋青云低声叮嘱几句,而后问道,“青伯可是能行?” “不不不!我不行!” 宋青云果断摇头,“我把脉看诊能有一二心得,可、可,这与人往来之事我做不来!” 若他有那嘴上功夫,也不至于回到宋家村一窝就是二十来年,比起溜须拍马,他更愿意跟药材打交道! 更何况,他怕他到时候还没张口,人就先抖上了! 宋不辞有些头痛,“那这样,你将东西备好,我来说,若有缺漏或不对的地方,你来补充,你看怎么样?” 宋青云纠结的拽着胡子,“行、行。” “青伯,二狗,”宋安跑过来,“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呢,老族长让我们把赏赐送你们家去呢,快给我们开门去啊!” 宋不辞抬眼望去,祠堂门口放着满满两大车的赏赐,除了银子外并没有珠宝类太过贵重的东西,但布匹粮食,糕点书籍,全是实用的。 当今陛下大抵不会将他们两个无名小卒放在眼里,他估摸着,多半是有些人在陛下身边提示进言过。 只是宋不辞不知,这一次他倒是想错了。 “送我家去干嘛!” 宋青云激烈反对,一开始他只是想替宋不辞让这药方有个光明正大的出处,可现在天大的荣耀降下来,初时的激动过后他更多的是惭愧不安! 冒名顶替,张冠李戴,实在为人所不齿,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名头带来的好处! 于是他抢先一步开口,“都送二狗家去!” “青伯,莫要说这等胡话,”宋不辞闻言看向宋青云严肃的道,“那药方八成都是你自己钻研的心血,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独享赏赐?” 可八成有什么用,关键的那两味药他一直未曾研究出来,说到底不过是他凭白占了张仲景神医的便宜! 宋青云张嘴欲反驳,宋不辞打断他,“首先,你确实苦心钻研并且方向正确,其次你也并没有对外人讲那是你一个人研究的成果。” “最后综合得出的方子给大家带来了切切实实的好处,并不是被你拿去给自身谋利,你大可不必不安。” 宋青云只是缺少一个研究出来的契机,并不是没有实力,也许没有他,宋青云一辈子可能也等不到这个契机。 可是他来了,这又何尝不是宋青云的机缘呢? “青伯,你的医术十里八村都是知道的,城里多少大夫还不如你嘞,就是没有那张仲景神医的提醒,你自己过上几年指定也能琢磨出来!” 宋安不懂宋青云的纠结,他只知道,“你忘了前 些年小河沟的袁家独苗苗得赤痢,当时都拉出血了,县里济世堂的大夫都说让准备后事了,他们不死心,到处寻医问药,最后摸到了咱们村来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还不是你将人给治好了!” “我前儿还听我哥说他们去小河沟卖牙刷,正好碰见那独苗苗定亲呢!” 要宋安说,要不是他们宋家村没有医药的先辈照拂,宋青云现在怎么着也得是县里顶有名的坐堂大夫! 听着宋安的话宋青云有些恍惚,“我、有那么厉害?” “当然啦,”宋安哭笑不得,“你忘了袁家那老两口当时让他们的独苗苗跪在你面前非要给你当干儿子的场景了?” 宋不辞好奇,“青伯还有这样起死回生的事迹,那他的名声怎么都没有传开?” “好像是哦,”宋不辞这么一问宋安才想起来,“怎么好像也没听别的村提过此事呢?” 宋不辞皱了皱,按理说这样的事在十里八村应该是传的最快的,怎么会没人提起呢? 宋青云被夸的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想,“二狗,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推脱,那就这样,东西平分,而银子,我只要两成。” 倒不是他视金钱如粪土,只是他穷惯了,又孤家寡人没个婆娘孩子的,突然得到了这麽多钱财,总觉得心慌的紧! “青伯……” “你听我说,”宋青云打断宋不辞,“两成就有一百两,那是我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若不是想着用这钱日后贴补穷苦人家的病人,我一百两也是不会要的。” “更何况。”宋青云难得的认真,“我知道,这银子到了你的手里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宋不辞确实对这笔钱有他的规划,他想了想也罢,“青伯,你既然信任我,我也向你保证,我会将这笔银子悉数用在村里的建设上。” “好!” 单看宋不辞这段时间以来的作为他就没有不信的,而且,“二狗,还有一点,这些东西还是你帮我安置,我、我着实不知道怎么安置。” 宋不辞思索片刻,“那这样,我先说说我对我自己那部分的想法,你听后再决定你那一部分如何处置。” “行!” 宋青云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咱们去树底下阴凉的地儿说。” 几人移到树底下,宋不辞道,“如今天气热糕点放不住,除了留下四分给我几个姐姐送去,剩下的我准备今日庆祝宴上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吃,那些布匹都是上好的锦缎,我准备留三匹留作他用,其他的放进凤麟商铺售卖。” “一则可以进一步打响凤麟商铺的名气,二则卖的钱可以用来购买更多麻布,这样村子里就够分了。” 大靖朝规定,除了器皿等贵重物品外,日常所用赏赐可以送人或者变卖,故而宋不辞才有此一说。 他详细的跟两人说着自己的规划,“粮食放着不动,若是今年十月中旬晚稻没有像我说的那样收成,正好拿出来给大家作为补偿。” “至于书籍端砚我便留作己用,四百两纹银我会拿出一百两当作我跟青伯你共同出资,为族中购买族地所用,剩下的,我另有安排。” 只是他话刚说完,宋青云还没开口,宋安就连连摇头,“不不不!” “这可不行!” 宋不辞疑惑,“怎么?” 第86章 考虑 “糕点放不住咱们就帮你吃了,正好这么精贵的东西咱们见都没见过,可沾了你大光,”宋安直言,“但是布匹你就别想了,咱们肯定是不会要的!” 族地的事轮不到宋安插嘴,但是至少布匹他们家是不会要的,谁敢要他跟谁急! 哪能占便宜没够的?那可是二狗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赏赐! “再说了,你最迟年后就能回学堂了,日后读书可不得穿的体体面面的,就是你自己不用,你留着日后娶媳妇儿当聘礼,那是多有面的事啊!”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虽然早知道古代人成亲早,可看着十六岁的宋安跟九岁的他讨论他娶媳妇儿的事,他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对对对,这事让我来,”宋青云立刻接话,“其他的我都跟你一样,只那布匹你就别分了,让我来!”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更是皮糙肉厚,那布匹摸一下我都怕勾丝,正好卖了重新买!” 说罢,宋青云一拍巴掌,“行,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家!” “好嘞!” 宋安一把搂住宋不辞的脖子,“快快快,赶紧搁家放着去,不然待会邻村看热闹的来,指不定谁就偷偷给你摸点边边角角走!” 宋不辞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宋安裹挟着走了,而村民们听了快一步过去的宋青云的安排,立马高高兴兴扛上东西就朝他们两家走去。 “荣华回来啦!” 宋荣华担着两个木桶刚走到家门口就碰上了扛着粮食的宋大河! “荣华,有二狗这么个弟弟,你可是有福气了,”宋大河乐的合不拢嘴,“当然,咱们宋家村都是有福气的!” “那可不,二狗可是咱们宋家村的福星!” 大家附和着,有人感慨赞叹,“可惜荣华你那会儿没在,你可是没看见,啧啧啧,那场面,威风的嘞!” “我当时动都不敢动,二狗还敢跟大人说话握手嘞,可了不起!” “哈哈哈哈!” 宋荣华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见去邻村买羊的宋三水,早便听说了此事,虽有些遗憾没见到弟弟风光的场面,但仍是打心底里高兴! “孩子嘛,胆子就是大些,”宋荣华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大家快进去,别站门口了,扛着东西多累得慌!” 大家笑呵呵的进屋,宋荣华快步跟进去将桶放下,然后就开始安排东西的放置和整理。 宋不辞远远看着没有掺和,一来他不擅长这方面,二来他大姐能主动安置东西,说明她在家里越来越自在了。 挺好! 时间一晃到了晚上,宋不辞给孩子们提前了两刻钟下课,大家齐聚在村长家的露天院子里。 满天星光下,火把通明,男人们今天没有再去卖货,闲聊着抬桌椅板凳,女人们说说笑笑的做菜,孩子们满院子撒欢! 就连裴云野都被族长专门派人将他叫了回来,按老族长的话来说,这是他们宋家村落地此处以来最荣耀的时刻,必须一个也不能少。 “刚刚杀羊的时候,大山哥跟我说了,”裴云野一条腿踩在凳子上,一边擦手一边道,“我没什么问题,但你铺子你得找个村里人去看着。” 倒不是裴云野不放心他那一帮兄弟,而是铺子是村子里的招牌,卖的也是村子里的货物,所以总要有个村里人在那坐镇才像话。 宋不辞直言,“我原本还在纠结怎么跟你说这个事儿,现如今你先开了口,我也不兜圈子了,你觉得小山哥怎么样?” 裴云野微微皱眉,宋小山的事他都听说了,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也能吃的了苦,只有一点,“他到底阅历浅些,年龄也偏小,我怕他镇不住。” 宋不辞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我准备让你带带他,要是你同意,最近我就让他停了手里的生意,专心跟你在店里学习,你看怎么样?” “我是没意见,”裴云野挑眉,“只是他来店里跟我学,那就只能拿固定工钱,可比他自己干挣的少,他能同意?” “不知道,”宋不辞老实道,“我还没问过他,就是恰好你问到了,我就先跟你通个气。” “行,那你问问他,”裴云野抬了抬下巴,“人过来了。” “小五!” 因为邻县离得远,宋小山是急吼吼赶回来的,每日都是如此,所以气都还没喘昀,他趁着擦汗的功夫喘了口气才开心的道,“小五,我都听说了,恭喜你!” 宋不辞看过去,他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到宋小山了,他比以前更黑了,也更瘦了,但眼睛有神,精气神十足,整个人都好像充满着干劲! “谢谢小山哥,”宋不辞跟他寒暄,“今天卖的怎么样?” “牙刷还是老样子,但要蚊香的人多了,”宋小山开心的跟他分享,“而且还有两个个竟然找我单买牙粉了,这可是头一遭!” “这么快?” 宋不辞微微诧异,赠送的牙粉可是一个月的量,这来卖也不过才半个月。 “对,不过可能也是赶巧了,”宋小山微红着脸解释,“那两个快要做新嫁娘了,大概是想着……” 宋小山没好意思说完,不过他想,等忙完这两天他也该去看看银花,给银花也送些去。 宋不辞大抵懂了,约莫是想清新口气,然后在成亲的时候给夫君留个好印象,不过,早上刷牙晚上洞房嘴里也还是会有味儿。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清新口气的好东西! “对了小五,”正思索间宋小山道,“刚刚我哥说你找我有急事?” “现在不是那么急了。” 白日说急是因为他想着明早带着宋小山进城找裴云野,现在裴云野人就在这里,所以倒也不是那么急切了。 宋不辞说了自己的打算,然后看向宋小山,“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主要还是看小山哥你的意愿,若是你不想去,我也可以再找别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可能要再费些功夫,因为宋小山虽不是唯一的人选,但却是目前宋家村最好的人选。 “要不你先考虑一会儿?” 第87章 不用 “不用,我去。” 宋小山当场给出肯定的答复,其实如果时间倒回到半个月前他多半会拒绝,因为他跑邻县挣到的远远比去铺子里挣的多,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干的越久,去外面见识的越多,他就越知道,宋不辞比他想象的更聪明,更知道,宋不辞这是在有意培养他管事儿。 “既然如此,那你明天休息一天,安排好邻县的生意,后日去城里找小野哥,可以吗?” 宋不辞解释,“小野哥最迟八月中旬就要出发,你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所以需要抓紧时间融入进去,还要跟着小野哥弄清铺子里的来往事宜。” “可以,”宋小山点头,“我明白的。” 宋小山离开后裴云野跟宋不辞说起之前他让自己帮他打听桃树的事儿,“地方我已经打听好了,十五文一棵,你给我的银子差不多可以买四百棵左右,大概秋叶落后是最佳栽种时机。” 宋不辞心知裴云野应该是已经替他压过价了,否则按他的估算应该是三百多一点。 “正好,那会儿村子里的路也修的差不多了,往来运输也方便的多。” “修路?” 宋不辞笑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路通了,财才能源源不断的走进来。” 裴云野还真没听说过,他现在也知道宋不辞是有大主意的,劝不住,只是,“村子里的路虽不如官路那样宽敞平坦,但牛车还是能过的,为什么还要再修?” “土路凹凸坑洼,运输效率低,也经不起重物频繁碾压,”宋不辞解释,“其次,雨天泥泞路滑,行走困难而且危险。” “土路?” 裴云野敏锐的抓到了重点,“你难道想将村子通往外面的路,像官道一样全都用条砖或者沙石来铺?” “不是,”宋不辞想了想,“是一种类似糯米灰浆的东西。” 糯米灰浆这种材料主要由糯米汤、石灰和砂石组成,是一种粘性和强度非常高的建筑材料,是大靖朝上层人士修建建筑所不可或缺的材料,堪称古代版的水泥。 裴云野自然知道宋不辞说的是什么,正是因此他才皱眉,“糯米不但产量少,而且价格比大米还要贵,修一座房子的耗费都够十年的花销,你可知道铺一条那样的路得多少银子?” “单你得的那点赏赐,根本不足以铺出去一成的路,官府都不敢拿糯米灰浆来铺路。” “所以我说是一种类似糯米灰浆的东西,”宋不辞耐心的道,“是效果相似且更好,而不是材料一样。” “它并不需要用糯米,但需要铁矿渣,”宋不辞看向裴云野,“这也正是我跟你说这个事的目的。” “我听说州府有一座铁矿,这几日你能不能替我走一趟?” 裴云野也不问他确不确定的话,左右铁矿渣倒是不值什么钱,都是反复炼铁后再填埋回去的东西,而且他想,宋不辞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说明他是有把握的。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不仅是修村外的路,后续其他用到水泥的地方会更多。 “行,”裴云野爽快道,“还有其他需要的吗?一次性说了,能弄的我都给你弄来,弄不来的,我到时候再想办法。” 宋不辞发自内心的高兴,有裴云野在他可省太多事了,同时他又愁,还是得再带几个人起来,否则随着后面摊子铺开,只裴云野也不够用啊! “还要粘土、石灰石和砂石。” “行,都不是什么难寻的,”裴云野点点头,“我回去就琢磨人打听,等有消息了我给你报价。” “成。” 等他们商量的差不多,一切祭祖的事宜也准备妥当了,除了被安排看守宋不辞和裴云野家的人,剩下的人都向着祠堂走去。 男性跪在祠堂内,其他人乌泱泱围在祠堂门口看祭典,除了本村的妇女,更有闻讯赶来凑热闹的邻村人。 祭桌上除了香炉,还摆着羊头、猪头和整鸡,按的是大三牲的排面,比之上一次可隆重盛大了太多,只不过现下买不到牛头,故而用小三牲里的鸡替了牛头。 流程跟上回差不多,只多了老族长跟祠堂里的老祖宗给他和宋青云歌功颂德这一项。 “老祖宗,”老族长手捧圣旨跪在最前面,眼含热泪,“亏了您们的保佑,让咱们宋家村出了青云和二狗这两个出息的后辈,给咱们老宋家,光宗耀祖了!” “青云这孩子虽然往前过的坎坷,但打小就是个能吃苦好钻研的……” 老族长哽咽不止,“再说二狗,您上次也见过这孩子,聪明过人……” 宋不辞和宋青云这次跪在老族长身后,两个人脸红的都不敢抬头,主要还是头一遭这么赤裸裸、详详细细的被人从头夸到脚! 不过老族长很有分寸,知道还有外村人在,故而没有具体说宋不辞都做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夸他。 足足过了一刻钟,老族长才收了声音,高举圣旨对列祖列宗磕了个头,然后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在装扮神秘的族老的祭唱中,珍而重之的将明黄的圣旨供奉在了一张张排位的正中央! 所有围观的人眼神炽热的看着老族长动作,尤其是外村人,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与此同时他们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 老宋家,这是真的要起来了! 典礼结束,外村人手里抓着老族长让人分给大家的花生瓜子和粗粮馒头,意犹未尽的乘着夜色回味说笑着往家赶。 “开饭!” 大家离开后,宋家村人在老族长中气十足的声音里,纷纷动筷! 三十斤的羊肉和半扇大肥猪被村里的巧娘们做成各种各样的菜,虽比不得现代色香味俱全,但只它荤腥这一点,就是庄户人家不可多得的美味,所以不一会儿,大家就吃的满嘴流油! 菜过五味,星光愈亮,而老族长也确定,宋家村再无别村的漏网之鱼后,他才示意坐在门口的村人关上了大门。 “现在大家吃饱喝足,也再没有外人,那趁着大家都在的机会,我们有几件事,要跟大家宣布!” 第88章 红火 大家敛了懈怠和倦懒,安静下来认真听老族长讲话。 老族长坐在人群中央,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他的话,“这第一件事,就是盘账。”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紧张起来,他们卖东西也卖了半个月了,若是以往他们肯定是期待的,因为以往他们的想法就是,东西只要卖出去了,他们就是挣到钱了! 可自打上回二狗跟他们说了还有“成本”这个东西,他们又开始不确定了,他们卖的,真的有赚头吗? “咱们卖牙刷牙粉和蚊香到今天,正正好半个月的时间,”老族长扬声道,“到底情况如何,咱们心里都该有个底!” 说罢,老族长看向宋安,“安子,你来跟大家那什么……” 宋永德在边上小声提醒,“爹,二狗说的是汇报。” “哦,对对对,”老族长看向宋安,带头鼓掌,“让咱们有请宋安,给大家进行汇报!” 鼓掌这一举动,还是老族长这次去看宋不辞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学来的,他觉得甚好。 在大家响亮的掌声中,宋安紧张的看向前桌的宋不辞,“二狗,我、我……” “别紧张安哥,你之前不是给我汇报的时候都挺好的?”宋不辞安抚他,“大大方方的说,都是咱们族亲,别怕。” “怕什么?”宋有田习惯性的拍宋安后脑勺,“大家还能吃了你去,好好说!像不像个男……” “爹,”宋平制止宋有田说下去,“安子第一次,难免紧张。” 说罢他有些担心的看向宋安,谁想到宋有田那一巴掌反倒把宋安的心拍回肚子里了,他揉了揉后脑勺,抱着写字板大步站到了中间。 “咳咳~” 宋安清了清嗓子,“各位长辈乡亲,下面就由我来给大家汇报一下这半个月的售卖情况。” “首先,是牙刷,本半月大家行走五十一个村庄,共计卖出牙刷支,一支2文,得23两5钱62文;而凤麟铺子在本村拿货8726支,一支一文,得8两7钱26文;共计32两2钱88文。” “猪毛一文钱10斤,一斤猪毛可做250根牙刷,所卖牙刷共耗费82斤猪毛,约9文钱;棉线一两16文,共耗费4斤7两,共7钱52文,减去猪毛和棉线成本,得31两5钱27文。” “人工成本到时候你们可以自行清算,若算不出来可以找我帮忙,小山哥拿走的货暂未计入计算,月底一次性清算,所以牙刷,共计盈利,31两5钱27文!” 哗! 顿时,全场震惊! 这才半个月,半个月光是牙刷他们就挣了三十多两,大家瞬间笑的合不拢嘴! 宋不辞也很惊讶,老实说,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主要牙刷的单价实在太低,但从数据看来,几乎是五十一个村庄平均每个村子半数的人都买了牙刷! 可见其风靡程度! 当然,这得益于当时裴云野广告打的好,宋不辞也没想到,他竟然在跟宋不辞说完的当天就找了赌场的主子袁爷进献牙刷牙粉。 半月过后,历来为口臭所扰不喜出门的袁爷破天荒出了门,口臭尽消之事不胫而走,瞬间打响了牙刷的名声! 裴云野凑过来小声道,“这只是刚开始半个月,后续邻县的订单还没算进来,下半个月只会更多。” “我听说现在隐隐已经有模仿者了,所以从下个月开始,铺子的主要销售也转成牙粉和蚊香,牙刷就不要再拿货了。” 宋不辞道,“从今日开始我会让大家停止制作牙刷,到月底差不多能将所有库存清光。” 裴云野有些可惜,“蚊子再小也是肉,虽然可能卖的少一点,但也不至于停止不做?” “如果没有其他营生我自然不会这样,”宋不辞道,“月底作坊就能建好,到时候需要不少人手,蚊香我都不准备让他们做,约莫会交给村里的女眷,村里的男人都得去作坊帮忙。” “行,”裴云野点头,“你有打算就行。” 与此同时,中间的宋安还在继续,“牙粉零收入,耗费成本2两……蚊香……共计得93两8钱91文!” “所以,本半月最终营收,125两4钱18文!” 宋安盘算完毕,全场沸腾! “一、一百多两……” “竟然、竟然有这么多!” “我这辈子!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竟然都是我们赚的!” “娘啊!娘啊!” …… 所有人激动到恨不能大喊发财了,但还是强行压住了声音,像是生怕被外人听了去,只用力拉着自己攥住身边的人,表达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看着大家高兴宋安乐呵呵的道,“当然,具体每个人能分得多少还要看你自己做了多少, 咱们这里都会有统一的记录和计算,月底一并结清!” “最后,”宋安伸手看向站在凳子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孩子们道,“感谢小栓子、石头、小梅……黑蛋儿、冬花等同学们的帮忙,才能将数据清楚的汇报给大家,请大家为同学们,鼓掌!” “啪啪啪啪……” 大家将所有的激动化为了掌声,一个个看向孩子们的目光或骄傲或羡慕,孩子们则在掌声里挺起小胸膛,泰然自若的接受着大家的夸赞! 裴云野诧异,“他们都是你教的?” “当然,”宋不辞难得的自豪,学着裴云野曾经的样子挑眉,“是不是很不错?” 裴云野是在赌场常年接触有底子,就这盘账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去找之前的账房求助,可这些半大孩子和宋安,那可是从头开始的! 裴云野由衷赞叹,“不错,他们很不错,你更不错!” 宋不辞开怀,露出已经冒头的豁口门牙。 高兴过后,老族长宣布了停产牙刷以及新建作坊的事,“你们自己要拎的清哪头轻哪头重,若是有意见的可以当场说出来。” “没有!”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宋木匠,他可太知道宋不辞让他做的东西的价值了,“族长,我家没有意见!” “我家也没有,”宋树根紧随其后,“我们相信二狗!” “就是,跟着二狗说的走就是了,咱们哪有有意见的!” “谁有意见谁脑子里装的粪,地主家的作坊多少人打破头都进不去,咱们卖了牙刷蚊香挣了钱,转头还能稳稳进作坊,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就是,要不是二狗姓宋,这好事能轮的着咱们!” “哈哈哈哈!” 大家纷纷出言应和,老族长故作严肃的脸露出了些许笑容,“好!” “只要咱们劲儿往一处使,日子定然会越来越红火!” “对,红红火火!” 第89章 獾子 次日一早,宋荣华背着背篓将宋不辞送到了村口,拿着牛鞭的土生叔爷乐呵呵的道,“荣华今个儿也进城呢?” “土生叔爷,我不进城,今儿轮我歇息,”宋荣华在裴云野的帮助下将背篓放到了牛车上,才笑道,“我就是过来送送二狗。” “呵!” “竟然是獾子,”宋大河的媳妇儿瞪大了眼睛,“荣华,这也是你家大黄捕的?” 经过这段时间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宋荣华养的大黄是个会捕猎的,不需要人带,日日夜里自己就能去抓野物,可给他们羡慕眼睛都红了! 宋荣华日渐精神的眉眼带着几分自豪,但说话时却是谦虚,“对,许是今日运气好些,大黄竟捕到了只獾子。” “那哪儿是运气好就能行的,”宋大河媳妇儿羡慕却不嫉妒,只笑道,“你家大黄可是夜夜不落空,惯是个争气的,可真叫人羡慕坏了!” 旁边跟她一起进城卖浆水鱼鱼的石头娘也是羡慕的紧,笑着接话,“翠萍嫂子,你有这羡慕的功夫还不赶紧的去抱只母狗回来养着,至多半年功夫说不定就能多个跟大黄一样的崽子!” “可不是,”三叔祖的大儿媳妇儿拍她,“我家公爹早就琢磨这事儿了,就等着月底分了钱宽裕些便去婆婆娘家抱只母狗崽子回来养呢。” 其实不只三叔祖,甚至有好几家最近寻思着也打算养狗,他们也知道大黄这样的狗是可遇不可求,所以主要是琢磨着养个母狗跟大黄配种,想生几个如大黄一般的崽子呢! 寻不到一模一样的,寻个有大黄基因的也是好的嘛,一窝生上几个,总有一个像爹的! 宋不辞在一旁听的哭笑不得,他就说最近怎么老有人明里暗里跟他打听有没有给大黄找个媳妇儿的想法! 他当时就懵了,怎么他自己都还没媳妇儿呢就得给狗张罗媳妇儿了?感情大家是这么个想法! 宋大河媳妇儿眼睛一亮,“那我还抱啥,秀英婶子,等三叔祖抱的母狗崽子大了揣了大黄的崽子,我就去你家抱一只呗!” “我指定不白占你们便宜,我到时候拿粮食跟你换!” 宋二木的媳妇儿挤眉弄眼的打趣她,“翠萍嫂子,拿粮食换狗,这事你能做的了主?” 秀英婶子跟着打趣,“那怎的做不了主,咱们大河啊,可是个疼媳妇儿的呢!” “哈哈哈哈……” 车上的嫂嫂婶子们笑的直不起腰,宋大河媳妇儿一张被太阳晒黄的脸瞬间臊的通红,“好婶子,好妹妹们些,可饶了我,二狗可还听着呢!” 大家伙儿笑的更开怀了,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七嘴八舌的打趣起宋不辞来,“二狗听着可不正好,咱们二狗再过几年也能娶媳妇儿了,正好跟你大河哥好好学学怎么疼媳妇儿。” “就是,咱们二狗又俊又聪明,日后定能娶个顶漂亮贤惠的媳妇儿,可得好好心疼才是!” “依我看呐,二狗哪需要学,你单看他对几个姐姐那么好,也知道日后是个会心疼人的!” “哈哈哈哈……” 牛车上的宋不辞被她们笑的不好意思起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旁边的裴云野抱着胳膊幸灾乐祸,他眼珠子一转,当即道,“婶婶嫂子们,我年岁还小些倒是不急,倒是小野哥得多学学。” 裴云野嘴角的笑顿时僵在脸上,果然,嫂子们不好开口,长一辈的婶子们却是没有顾及,当下八卦起来,“小野今年得有十八了?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多大了,是哪个村的呀?高还是胖?姑娘对你可有意?” “以前不好考虑,现在你有了正经营生也是时候琢磨起来了,你看比你小的宋小山都定亲了!” 裴云野被婶子们围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没有,婶子……” “我不急,我真不着急……” 婶子们却是不信,“哪有不急的,以前是咱们疏忽了,现下想起来了可不得抓点紧儿!” “要是有心上人你就说,别不好意思,回头咱们寻了长辈去替你说道说道去!” “要是没有也没事,正好我娘家的外甥女,是个勤快能干的……” “我嫂嫂邻居家的丫头也不错,不但勤快还标志……” 婶子们压根不听他拒绝,那热情劲儿直让他招架不住,宋不辞笑的露出大豁牙! “你呀,”牛车边的宋荣华无奈的点点宋不辞的额头,“你就欺负小野老实。” 宋不辞摸摸鼻子,“他笑话我,才不老实呢!” 最后无可奈何的裴云野趁机拍了牛屁股,牛冲出去的颠簸这才阻了婶子们的热情,只可怜了紧赶慢赶才过来的宋青云拖着一条腿追出去好长一段路! 天光大亮的时候大家终于到了城门口,宋不辞三人下了牛车,土生叔祖继续拉着女眷们往码头去。 “我就不跟着了,直接去酒楼给你卖獾子,”裴云野提着獾子叮嘱宋不辞,“你跟青伯结束了就过来吃中饭,猴子娘在铺子后院给大家做饭吃,味道还不错。” “开业的时候你来过应该记得t_t,要是记不住你就问问,咱们铺子在县里如今也算小有名气,很好打听。” “行,”宋不辞点头,“要是我们中午没过来那就是耽搁了,就别等我们吃饭了。” “好。” 告别了裴云野,宋不辞提着一个篮子,带着挎着药箱的宋青云向着县衙走去。 “宋小童生,你们来了?” 第90章 不同 刚到县衙门口他们就撞上了正好出门的左顺,宋不辞注意到左顺说的是你们来了,而不是你们怎么来了。 那说明,他猜对了。 他笑,“左顺大人,我们来拜见左大人和刘公公,昨日匆忙,招待不周,所以今日特意带了些村里的特产以示歉意。” 左顺点点头,“别叫我大人,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左顺哥就行。” 他接过宋不辞的东西,“我帮你提,大人在处理公务,这会儿怕是还没时间见你,倒是刘公公刚吃完早膳不一会儿,现下当是有空的。” “这样,你先跟我进来,我去刘公公院里禀告一下,”左顺引着他们往里走,“对了,你们吃朝食了吗?” “吃过了,”宋不辞示意宋青云跟上,从善如流的道,“谢谢左顺哥关心。” “不妨事。” 他们进去在县衙后院的客厅里稍坐了片刻,刘公公就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 今日刘福没有穿太监服饰,也少了几分久居深宫的气势,一袭银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坠着一枚水头上好的羊脂白玉,发髻高束,白面无须,笑意盈盈。 若是不开口,打眼看去只当是富贵人家出来闲游的公子。 “坐,”刘福示意起身相迎的宋不辞和宋青云坐下,他坐在上首道,“听左顺说你们想见我?可是有何要事?” “打扰公公了,”宋不辞再次站起身,行礼道,“公公来宣旨,一路劳累,我们却是招待不周,今日故来表示歉意。” 他打开旁边放着的盒子盖儿,“庄户人家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只这些村子里的特产,还望公公莫要嫌弃。” 宋不辞双手捧着,态度恭敬虔诚,刘福身后的小丫鬟得到示意上前接过呈至刘福跟前。 刘福打眼一瞧,原是牙刷牙粉和蚊香,不算是新奇,他这两日都用着的,但又似乎略有不同。 他抬了抬下巴,小丫鬟将东西呈的更近了些,刘福拿出一支牙刷细细端详,除了上面刻有雕花纹路外,似乎手感也更加丝滑冰凉些,想来是材质不同。 再看那蚊香,只远远的便有一股清新淡雅香味飘来,让人心旷神怡,与他所用的,也大有不同。 “这两样东西我都用了,甚是不错,”刘福转头看向宋不辞,“只是,我用的与你这有些不同,可是这种不曾售卖?” “公公好眼力,”宋不辞出声解释,“那牙刷的手柄原是竹条所做,您手中的这款是我昨夜用兽骨所制,用来聊表心意。” “那蚊香中我加了一味山栀子进去,也是临时所做,”只不过不是昨晚临时罢了,宋不辞道,“山栀子除了气味更加好闻以外,提神醒老、缓解疲劳和镇静之效。” “公公日常服侍贵人福泽深厚,但也难免疲累,这新作的山栀蚊香,只愿公公在夜间能舒缓入眠,长久康健。” 宋不辞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既拍了马屁又显了真诚,刘福当下深感慰帖。 他们这些阉人也不过就是伺候人的玩意儿,日常站跪至深夜都是常有的事,尤其深宫危机重重,一不小心便没了性命,所以免不了心惊胆颤。 当然,如今他混到这个位置也少不了人上赶着讨好他,可来往之间多是马屁和金银,利益为上,真心却是少有。 正是少有,所以难能可贵,刘福长叹一口气,眼底多了几分真心,“你有心了。” 宋不辞不卑不亢,“公公不嫌弃这东西简陋就好。”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公公,小生还有一物还望您不嫌弃。” 刘福眉眼一闪,银票? 他没有表现出不悦,但眼底的愉悦到底淡了几分,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哦?是何物?” 小丫鬟接过东西摊开呈在刘福面前,待看清东西后刘福微微一愣,“药方?” 刚刚微微低头的宋不辞并未注意到刘福眼底的变化,故而听见声音他神色如常的问道,“敢问公公可是四季手脚冰凉?” “你如何得知?” 刘福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看到宋不辞后面站着的宋青云他忍不住惊讶道,“神医不用望闻问切也可知人身体状况了吗?” “非也、非也……” 听到刘福的问话,宋青云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然后就紧张的卡壳了! 倒不是刘福可怕,就是他一想到刘福是在宫里伺候的,他就紧张! 宋不辞接话,“青伯不善言辞,还望公公莫怪。” “无妨,”刘福挥手,“小童生,你来说,这是何意?” “回公公,原是昨日小生与公公接触之时发现公公夏日里竟是手掌发黄且冰凉,口唇更是苍白,久病成医,故而觉察似有不妥。” 宋不辞解释道,“所以后来便询问了青伯,方知这是血虚之症。” “血虚之症?” 在宋不辞的示意下,宋青云表现出他的专业性,“血虚之症的表征便是如此,内里可能还会伴有虚弱无力、心悸晕眩、呕吐疲累等症状。” 刘福面露惊色,“竟是如此?”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平日累着了才会如此,所以才特意寻了这次宣旨的机会借机歇息一二,却不想他竟是病了! 见刘福变了脸色,宋不辞心知他们说对了,于是作势下跪请罪,“原是小生冒昧猜测,还请公公恕罪!” 刘福快步起身一把扶住他,“你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何罪之有?” 听着刘福称呼的变化,宋不辞微松一口气,“我该问过公公才是,冒然揣测公公的身体,是小生考虑不周,多有冒犯……” 刘福摇头,语气肯定道,“你二人帮了我大忙。” 他不能说那些症状他都已经出现了,在宫中太监丫鬟有病是大忌,是万不能带病去主子跟前伺候的! 病了的宫女太监好点儿的能有太医院的看诊,但多是得不到好的治疗,便是能治,宫里变化莫测,等你病好回去也多是没了你的位置! 刘福拍了拍宋不辞的肩膀,“你们今日便不要急着走了,我去安排,稍后与我一同用中饭,让我聊表谢意。” 说罢,刘福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离开了。 “呼,可算结束了,”刘福走后宋青云总算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刘公公竟是如此亲和,竟要与我们一起吃饭!” 人家可是公公啊,日常在贵人面前得脸的,连县令大人都得好声以待,就是拿了方子赏个好脸色给他们都是恩赐了,竟然会留他们两个草民一同用饭! 宋不辞轻笑,压低声音,“青伯当真以为刘公公留咱们只是为了吃饭?” 第91章 如何 宋青云不笨,只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他们对权贵有着天然的敬畏,故而没想那么多,现在宋不辞稍一提醒,他冷静下来立刻明白了宋不辞的意思! “你是说……” 想到隔墙有耳,宋青云话未说完,只再没了刚刚的激动,老老实实坐着等。 与此同时,县令府邸的府医被小丫鬟引进了刘福的院子。 “如何?” 刘福收回自己的手腕看向刚刚给自己把脉的府医,“本公公的身子可有异样?” 有自然是有的,还不止一点,但那最关键的一点儿却不能说,太监因身体残缺,十个有九个都有尿潴留(其实就是润滑、导尿、消炎)。 不说不仅仅是因为他治不了,更重要的是,稍有不慎便会被太监们认为是对他们的嘲讽和羞辱。 府医的想法与宋不辞不谋而合,宋不辞倒是有法子治疗,只他和刘福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让刘福不讳疾忌医的程度。 府医脑子转了一瞬,便很快挑了次一等的问题开口,“回公公,小人观您脉象细数无力且较沉,容色发白,双掌泛黄,此乃血虚之象,还得好生调理才是。” 刘福闻言面色不变,毕竟他早已得知自己的病情,召府医前来也不是信不过宋青云的医术,而是多年深宫生活让他养成了警惕之心,恐宋不辞二人借着医术和病情夸大其词吓唬自己,从而从这里谋取利益罢了! 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如宋不辞二人所说,他拿出宋不辞给他的方子,“你且看看,这方子是否对症?” 府医接过方子,初时细细端详,而后惊喜不定,激动道,“敢问公公这方子可是宋神医所写?” “是,”刘福颔首,“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并无不妥,并无不妥,”府医连连道,“属实是这方子过于绝妙!” 府医详细解释,“这血虚之症是一大症,其中小症类型诸多,各有不同,所以往往我等都是针对其症各有不同开方。” “可此方只用了五种药物,只需对用量稍作加减,便可治疗不同类型的血虚之症,”府医越说越激动,“例如此处,若是血虚严重,则可可增加白芍和大枣的用量;如果需要增强补气效果,可增加黄芪的用量。” “不一而足,实乃绝妙!” 刘福此时才明白过来,宋不辞给他的哪里是一张治病的方子,更是一份数之不尽的人情。 血虚之症为太监和女子最为常见,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子和太监,更不缺的是得不到御医医治的女子和太监! “你说,刘福请了府医?还留了宋神医和宋童生于府中用膳?” “是,刘公公看过府医后就亲自吩咐了人备膳,”左顺点点头,看向上首的左向松,“且差人过来请大人一同用膳,大人是否要过去?” “不必了,”左向松摆手,“他今日想要款待的主角并非本官,本官自也没必要过去让他们不自在。” 左向松说罢脸上隐隐浮起一丝笑意,喃喃自语,“倒是个有几分成算的。” “大人,宋小童生机敏,约莫是已经猜到了您在考验他,”左顺也升起一丝笑意,“您可要面见宋小童生?” “不急,”左向松端起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他到底年岁太小,且先磨磨他的性子罢。” 出县令府衙的时候,宋青云面色通红,并非醉酒,而是激动的,能与宫里出来的公公同桌而食,别说想,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宋不辞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疑惑了一瞬左向松的用意,便提着刘福的回礼直奔西市的牙行。 是的,牙行,宋不辞打算去买几个人。 “买人?” 这个时候奴隶买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肺痨的后遗症会伴随终身,宋不辞如今也有些家底,买个书童时常照料自己也不为过,所以宋青云并不惊讶或者难以接受。 只是,他劝说道,“你身子弱,买书童自要挑那有点子力气的,有钱人家的书童对你来说不怎么得用,咱们去普通牙行最好。” 书童? 宋不辞一愣,知道宋青云大概是误会了,于是解释道,“我不是去买书童,是要买匠人,木匠叔那里需要几个帮手,核心的东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便想买几个靠谱的匠人。” 普通牙行哪有匠人卖的,而官牙行卖的匠人多是权贵人家放出来的,懂规矩,有手艺,最是合适不过。 宋不辞这么一解释宋青云便明白了,也不多问,二人很快到了官牙行。 宋不辞原是打算留个信,让官牙帮忙寻摸留意着,却不想正巧赶上了前日方从州府放下来的一班罪奴。 “喏,挑。” 牙婆并未因宋不辞二人的穿着而看不起他们,但也兴致不高,主要是官奴的价格比普通奴隶身价更高些,她估摸着这一老一小不懂行情,大概是来看个热闹的。 宋不辞看了看面前这十几口人,细细打量着,期间牙婆漫不经心的跟他讲着这批奴隶的来历,“他们本是隔壁冀州府通安县守城的小官家奴,被越境的匈奴杀了。” “她家夫人带着孩子投奔娘家,夫人心慈,临走时将奴隶卖至官牙,希望他们能寻个好去处。” 出了冀州府就是北境,匈奴人的地盘,匈奴多喜欢在秋冬季进犯大靖边境,年年如此,现下马上就要到粮食收获的季节,只怕这次就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宋不辞皱了皱眉,而后释然,现在这些不是他能操心的,他直言,“那就他们,我要那他们中的木匠。” “好嘞!” 牙婆眼睛一亮,连懒怠的身子都直了几分,拿出算盘咔咔拨起来,而后微笑,“承惠,一共六十三两银子。” 宋不辞掏钱的动作一顿,他觉得自己被当冤大头了,不确定的问道,“你说多少?” 第92章 不在 宋青云也是瞪大了眼睛,“你莫不是在诓我们,三个木匠顶破天三十六两银子,哪里来的六十三两?” 牙婆一挥手里的算盘,瞪着宋青云怒道,“你这糟老头子莫要信口雌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关婆子在官牙这么多年,何时有过糊弄人的名声!” “三个木匠三十六两银子是不错,”关牙婆用团扇指着院子里的人,“可他们三个一个带着年岁大老娘,一个带着跛脚的婆娘,还有个一家四口!” “闺女模样清秀、婆娘健康正当年龄,我各收你十两,瘸腿的婆娘做的一手好茶饭我收七两,七岁的小儿子以后妥妥的壮劳力,那年岁大的老娘我还白送你!” “一共六十三两,怎滴就过分了!” 宋不辞脑子转的快,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搭卖的意思,也知道牙婆没有胡乱要价,于是决断,“那我只要带着老娘和婆娘的那两个。” 不等牙婆说话,拖儿带女的那个木匠一家当场就给宋不辞跪下了,“小公子,小公子您行行好就带上我们!” “我们一家都是能干活的,绝没有闲人,您就大发慈悲带上我们!” 他们虽不是罪奴不会被时常打骂,可日日做着最具最累的活计还只能四分饱肚,若不是早早寻了主家,怕也离挨鞭子不远了! “我木匠手艺比他二人只好不差,婆娘曾经是绣房管事,儿子七岁了能干活还能伺候您,”这人甚至暗示宋不辞,“女儿模样清秀,过两年也是您正得用的!” “您就行行好,买了我们一家子!” 眼看着宋青云揶揄的冲他挤眉弄眼,宋不辞无奈,他才九岁,九岁啊! 得用什么啊得用! “你先听我讲,”他打断这木匠的哀求,正色道,“你也看见了,我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只是宋家村的一个农户,家中薄田几亩,土屋几间。” “因年龄小且体弱无法种田维持生计,买木匠回去是想让木匠靠手艺来养活我,并不是寻人伺候我。” 这话他真没撒谎! “你们一家若真跟了我回去,除了日常做木工赚钱说不得还得下地干活,我独自是万万养不活你们的,更没有多余的银子买你的家人。” 宋不辞话落,方才还祈求让买他们的那一家四口立刻变了脸色,他们看宋不辞气质不凡还以为是低调的有钱人,不想竟是个乡下人,当下默默站起了身,不再哀求。 宋不辞了然,而后看向另外两个木匠,“你二人也听见我说的了,所以要不要跟我走你们决定好。” “不走我不会勉强,但要是决定跟我走,那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另外两个木匠,其中带着婆娘的那个低头带着婆娘后退了几步,他们在这虽然吃不饱还要干活,但他们正壮年,指不定就遇到好买家了,怎么着也不至于上赶着去当老黄牛啊! 只剩带着老娘的木匠抬起头真诚道,“小公子,我老娘年龄大了,约莫是干不了重活的,但她做饭洗衣操持家里都没问题,我也不怕吃苦,可以白天下地晚上做木活。” “我有手艺也有把子力气,虽不至于让您大富大贵,但不让咱们仨饿肚子肯定没问题,您要是不嫌弃,还请您收下我们。” 木匠一番话说的真诚且实在,将自身的优势和缺点也讲的明白,他娘大约五十左右,看着身子似乎不大好,但面容很和善。 宋不辞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木匠一喜,拉着老娘就要下跪,宋不辞连忙上前一步阻止,“我们乡下没那么多规矩,不用动不动就下跪。” 木匠心下一暖,知道自己大抵没有看错人,恭敬道,“小公子,小人名唤李森,是原来主家赐的名,我娘唤作何李氏。” 宋不辞转头看向牙婆,“我就要李森和何李氏。” 牙婆黑了脸,她还当是来了个大单,当下不怎么乐意的道,“你要是只买他,那婆子我就不能送你,你得多加五两银子!” “五两!” 宋青云据理力争,“你就是……” 宋不辞按住宋青云,李森当即心下一紧,却听宋不辞道,“行,一共十七两。” 并非是他钱多的慌,只是,他买人可以当是雇佣了一个终身的工匠,自也不会真将他们当下人使,所以并不难以接受,但要拿活生生的人来讨价还价,他多少还是有些不适。 出了官牙,宋不辞带着几人又去了一趟凤麟商铺,裴云野是有些巧思在的,他专门定做了套盒,将牙刷牙粉和蚊香进行了重新包装,当下便使得这些东西上了几个档次。 再加上之前宣传做的好,所以铺子里的生意很是不错,尤其深受女子喜爱。 只种类还是少了些,宋不辞想,等到作坊建起来后,他也该着手准备新品了。 与裴云野聊了聊铺子最近的情况后,他让宋青云带着李森和他娘去城门口等着,他带上事先存放在这里的糕点和布匹去了一趟二姐家。 最后又买了些需要的东西,这才坐上土生叔祖的牛车往回走。 而昨天跟他通过气的宋小山,一大清早先去邻县叮嘱他手下的销售们日后直接来村子里拿货,后便带着东西赶去了柳家村。 “走亲戚去了?” “对,”柳银花的娘杨柳氏挺着大肚子满是贪婪的打量着宋小山带来的礼物,头也没抬的道,“她外奶病了,银花替我回去尽孝了。” “好。” 宋小山挠挠头,但是抬眼便看见了挑着水桶的寡言女子,不好意思的道,“伯母,我听说大姐再过半月便要出嫁了,那我到时候来……” 正对着糕点流口水的杨柳氏猛的抬头,厉声呵斥,“你来什么来!” 宋小山当即被吓了一跳,杨柳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她连忙扯出笑脸找补,“我的意思是,你跟银花那事闹的本就不好看,若是没成婚前就老往这边跑不合适,让她大姐的夫家瞧见了更不好。” “再一个,你不是要好好赚银子攒聘礼嘛,可不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杨柳氏柔声细语的道,“你跟银花啊,来日方长。” 宋小山尴尬过后当即不好意思起来,“伯、伯母,我晓得的,我一定好好赚银子,早点娶银花过门。” 宋小山羞涩的低下了头,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往水缸里倒水孱弱的少女,也就是他口中的银花大姐,眼底似讥讽,似期待。 第93章 贵人 “宋神医回来啦!” “宋神医回来啦!” 土生叔爷的牛车刚到村口,黑蛋儿就带着一帮孩子起哄着围了上来,直将宋青云闹了个大红脸。 “去去去,”宋青云从兜里掏出一把麦芽糖,“再瞎起哄这糖可没你们的份了啊!” “那可不行!” 黑蛋儿快速的抓过糖给小伙伴们一人分了一块,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才含糊不清的道,“青伯,这可不是我们起哄,好些贵人在你家等着呢,你家院里马车都停不下了!” “贵人?” “对呀,”跟大家混熟了的金宝儿清了清嗓子,抬着下巴将那些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学了个十成十,“听闻宋神医在此,我等特来拜会!” 石头补充,“可文绉绉的嘞~” 宋不辞了然,约莫是听了消息赶来的地主乡绅,怕是来求医问药外加套近乎的,指不定也有请青伯去坐堂的。 宋青云也反应了过来,求医问药就算了,那套近乎拉人情的他最是不擅长,连忙拉住宋不辞,“二狗,你跟我一起去!” “青伯,我去了也没用,”宋不辞无奈的笑道,“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你觉得他们能乐意跟我搭话?指不定还觉得你是在故作姿态。” 宋青云瞬间有些不想回家了,宋不辞转头问黑蛋儿,“你爹在家吗?” 麦芽糖在口里化开,口水被刺激的不断分泌,黑蛋儿被甜迷了眼,听到宋不辞问话使劲咂了砸糖才道,“没有,我爹在青伯家陪贵人聊天呢。” “您看,”宋不辞对青伯摊手,“有永德叔在哪里用得着我,你只管问诊看病,其他的只需摆明立场,永德叔自会替你周全。” “得,”宋青云反应过来当下对他摆了摆手,“忙你的去,我不需要你了。” 说罢,便挎着药箱将手背在背后往家走去。 孩子们跟着黑蛋儿跑去青伯家里凑热闹了,金宝自觉就要去接宋不辞手里提的东西,却被一只大手抢先了一步。 “小公子,小的来。” “小公子?”金宝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大汉,转头问宋不辞,“舅舅,这是谁?” “李大哥,李大娘,这是我的外甥金宝,”宋不辞看向李森母子给他们做着介绍,然后道,“之前在牛车上我也详细跟你们说了家里的情况,咱们家不讲究那么多规矩,我请们来做事,给你们工钱,所以你们唤我东家就可以了。” “至于家里两个孩子你们便直接唤他们名字,公子小姐什么的,以后就不要叫了。” 自从在车上宋不辞给大家介绍他们是宋不辞雇来的木匠,李森和李大娘就猜到了宋不辞应该是不想惹人注意。 当下从善如流的应声,“哎,好,东家。” 宋不辞点点头然后看向金宝,给他介绍,“这两位是李大哥和他母亲,是我请来做活的,会叫人吗?” “我又不笨,”金宝握着有点儿粘手的麦芽糖,乖乖喊人,“李大叔好,李奶奶好。” 等李森母子不知所措的应声,金宝才仰着小胖脸认真看着宋不辞,“舅舅,我会快点儿长大帮你干活的。” 宋不辞知道金宝大抵是误会了,但也没打击他的积极性,只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得好好学习才行,李大哥做的是木匠活,木匠除了要有力气,还要够聪明才可以。” “木匠?可是村里不是有木匠叔在?” “因为……” 四人边说边往家走,回到家安置妥当李森母子,又吃了晚饭后,宋不辞正打算带着李森出门,就撞上了慢悠悠走过来的老族长。 “二狗出门去?” “等会儿去也行,”简单介绍了李森宋不辞就邀请族长进屋坐下,“族长爷爷这会儿过来可是招人做工的事有了眉目?” “基本大差不差了,只一点,”老族长道,“原是按你说的招五十个人,但是今天晨起各家户主就来找我了,只说让我招十个便够了。” 宋不辞猜测,“他们想要舍了牙刷和蚊香的生意来我这里做工?来我这里做工我一天至多也只能给到三十文,如此可是不划算的。” 老族长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笑意,“不要钱,给你做工。” “那哪行?” 宋不辞本能的就要拒绝,却被老族长打断,“二狗,乡亲们不曾拒绝你的好意,你也莫要拒绝他们的,有来有往,如此才叫来往。” “且不说这半个月的营收都够家家一年的开销,”老族长笑道,“他们可比你想的有规划,大家主动商量说各家各出两个汉子来给你做工,单双数轮换着来,也不耽搁地里的活计和下午去卖货。” 倒是不耽搁,只这半月那些汉子怕是得连轴转了。 “庄户人家没有吃不了苦的,也就这半个来月罢了,”老族长猜到他在想什么,叮嘱道,“个人有个人感激的方式,他们能拿的出手的也就一把子力气,你只管接受便是。” 宋不辞心下微暖的同时突然想到,“那多的四十个人手退回去了吗?” “还没呢,永德刚打算去青云家就来人了,他还没抽的出身来,”老族长道,“等他忙完了明儿一早就去。” 毕竟这种得罪人的活计,都有儿子了,总不能还要他当老子的拉着老脸去挨人白眼? “那正好,”宋不辞高兴道,“族长爷爷,人就别退了,这拨人我用得上,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五六日后能不能再帮我再招五十人?” 老族长惊了一下,“近百十号的人修城墙都够使了,怎么要那么多人?” 第94章 远吗 百十人修城墙那还是不够使的,但修个水泥路足够了。 “修水泥路?什么是水泥路?” 宋不辞大概给老族长详细解释了一下,老族长听着那什么水泥路比官道还光滑平整,且修建起来更省时省力省钱,当下就期待起来。 “不仅是修路,”宋不辞补充,“还要修医馆,我准备作坊和医馆同时动工。” “修医馆!” 恰好赶来的宋青云只听见他想听的三个字,当即激动起来,“二狗你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来找你就是商量此事,我准备把我的房子修缮一下,腾出一间来看诊,你觉得怎么样?” “青伯,我说的是修医馆,不是把你的房子修缮一下用来当医馆,”宋不辞给他分析,“如今凭着圣旨和御赐的牌匾,不说县里,只怕整个州府都会传出你的名气。” “今天只是第一拨,后续来问诊之人只会络绎不绝,且多是达官贵人,你那小破屋子对于十里八村图个便宜的乡亲是够用了,但如何能拿来接待达官贵人?” 整个州府? 宋青云咋舌,“咱们村子偏远,从县城坐牛车过来都得将近两个时辰,真有其他县的人大老远跑过来?他们县又不是没有大夫。” “人的名树的影,关乎性命的大事谁不想找个厉害的大夫问诊?” 宋不辞笑道,“吃饭出游他们大抵会嫌远,可求医问药哪有人嫌离大夫远的,他们只自己的命不够长。” 尤其是富贵人家,有钱有权,就会更加惜命,自是不惜舍近求远。 “再者,医馆建起来不仅仅是为了治病救人,也是为了更好的赚钱,”宋不辞道,“你如今的房子能容纳的病人少,人手和药材也不全,等到医馆建起来都得补齐。” “二狗说的在理,”老族长也道,“往日十里八村的乡亲来看病你都是象征性收几个鸡蛋和铜板,日子过的紧紧巴巴,饭都吃不上。” 倒不是说宋青云真的多大方,主要是大家都穷,再多的他们也拿不出来。 “现在好起来了,你得娶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得生娃?生了娃要读书,读书要是个有出息的,几百两银子都不够使的,何况是一百两。” “不得有个长久的营生才行!” 宋青云红了老脸,尴尬起来,“叔,我、我都三十多快四十了,还娶什么媳妇儿啊!” “你只要是没入土,那就没有不娶媳妇儿的,”老族长瞪他,“以前不娶是因为穷娶不起,现在好起来了你敢不娶媳妇儿不生娃,都不用等你下地里见你爹,我都得给你动族法!” 宋青云干笑两声,找宋不辞转移话题,“二狗,修个医馆得多少银子?” “杂七杂八加起来,我初步预计投一百两进去。” “一、一百两!” 宋青云和老族长都惊了,“一个医馆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银子?一百两都够修五六间青砖大瓦房了!” 宋不辞没说的是,这只是前期的修建,加上后期的人手、药材等,一百两远远不够,因为他要开的不仅仅是一个医馆,而是集治病、养生和美容为一体场所。 只不过,养生和美容两项只怕得等到年后才能正式开启。 “青伯,族长爷爷,等到医馆建起来你们就知道了,”宋不辞知道宋青云的顾虑,“青伯,这座医馆全程的花费我都包了,但这座医馆算作我们两个人的,也就是我出钱,你出医术。” “也不跟你客气,我给你两成分成,再拿出一成收益作为本村人看诊体检所用,一成作为贫苦人家看病的补贴所用。” 宋青云知道宋不辞不会让他们彼此吃亏,更知道他的医术对于宋不辞不是不可或缺的,只是当下他是宋不辞最好的选择,且沾了是他族亲的光罢了。 若是宋不辞知道宋青云的想法,那他一定会告诉宋青云,他太小瞧他自己和他那块匾的价值了,宋不辞或许能再造出第二个神医,但那块集天时地利人和得来的匾,却轻易拿不得第二次。 “我没有意见,但你既然已经预算了贫苦人家的贴补,那我就再拿五十两与你一起修建。” 宋不辞摇头,“我想要自己修建是因为我要整个医馆的话语权,所以青伯你不用顾忌钱的问题。” “我不懂经营,光看医馆的规模也不是我能经营的了的,你愿意操心我自然乐的清闲,”宋青云满不在意,“只你不插手我看诊的事儿就行,钱你还是拿着,我也不多要分成。” 最后一番争论之下,宋不辞最终只收了宋青云二十两。 在宋青云和老族长离开后,趁着天还没黑彻底,宋不辞带着李森去了宋木匠家。 此后,李森除了饭点和晚上,几乎日日和宋木匠待在一起研究宋不辞拿给他们图纸,宋青云也开始四处寻摸合适的大夫的药童,等着医馆正式开业。 一晃两天过去。 大靖二十七年,七月十八日,早,晴,宜动土。 铺着大红布的供桌上摆着八月瓜、五味子以及野山桃组成的野果盘,以及香烛和酒,宋家村人跟做工的工人声势浩大的站在老族长划出来的空地上。 虽然早早便通知了,但只有宋荣华和宋富贵在场,老三宋金玉因有了身孕不能奔波,所以夫家派了宋金玉丈夫刘喜三兄弟来帮忙,而老四宋满堂则因为有差事在身,没能回来。 是的,差事。 也是因着上次自家大姐的事,宋不辞担心其他姐姐,特意抽了空将剩下三个姐姐那儿跑了一趟,这才知道。 当初原主病重期间,原主的四姐不是出嫁了,而是将自己卖给了县里的韩举人家当丫鬟,就是为了给原主看病。 宋不辞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是去书局预支了三十两银子给宋满堂赎身,只需十月初,宋满堂就能回来了。 “动、土!” 在老族长的主持下,宋不辞挖下了第一抔土,自此,宋家村的作坊和医馆便如火如荼的修建了起来。 再过了五日,裴云野将水泥所用的铁矿渣等物运了过来,在宋大山和宋永德的主持监督之下,大靖朝的第一条水泥路也正式开始修建! 自此,整个宋家村都进入了堪比秋收的忙碌之中,就连村子里的狗都没闲着,在大黄的带领下不时的在村子里巡逻。 第95章 辛苦 八月的第一场雨哗啦啦的持续了整整一夜,晨起的时候天空仍旧灰蒙蒙一片,雨势虽小了许多,但却也不见停的趋势。 若是往年,村里的男人们大多或是坐在屋檐下看着不停歇的雨唉声叹气,或是焦灼不安的踩着泥泞去地里对着黄澄澄的稻子发愁。 村子里泥泞不堪的土路上,几乎是看不见几个人影,毕竟鞋子精贵,便是草鞋也得花时间去编,非是不得已,谁愿意在泥浆里糟蹋。 可今年却是大有不同。 林柔替宋大山系好上衣的最后一个扣子,温声道,“今日是回来吃,还是我将饭给你们送过去?” 宋大山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温柔,他捏了捏林柔的手,“辛苦你送一趟,距离二狗要求的时间已经没两日了,大家都在赶工期,来回一趟太浪费时间。” 作坊在七月底的时候便已经正式竣工了,不用着急抢收水稻,所以宋家村的壮年汉子们都进了作坊做工。 原本老族长还担心用不完这些人,可谁知全村的壮年汉子都投进去了都还需紧赶慢赶。 其实宋不辞一开始是打算提供两餐饭食的,毕竟大家干的都是体力活,不吃好怎么行,但村里人说什么也不肯同意,直言能给他们活干已经是极好的事了,万没有再管吃的。 宋不辞想想也罢,那就等作坊里的东西都卖出去了,有了收益再提高大家的待遇,到时候也可以将日固定工钱改为计件制。 林柔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瞥了一眼眼皮颤动的月牙儿,害羞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轻推宋大山,“我知道了,快去,别让二弟他们久等。” “大哥,你起了吗?” 林柔话音刚落,披着蓑衣的宋二木就在他们窗户外压低声音道,“要是没有,那我们就先过去?” “不用,我马上出来,”宋大山看向害羞带怯的林柔,伸手拉住她,“一起去走走。” “走?”林柔微微惊讶,“走什么?” “去走水泥路呀!” 早早醒来一直在装睡的月牙儿终于忍住出了声,一双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娘,你忘啦,先生说今天水泥路就能走啦!” 与此同时。 刚爬起来就要冒雨往外跑,却被宋永德一把揪回来的黑蛋儿正在家里撒泼打滚,“我就要出去!我就要出去!” 宋永德手里拿着藤条,“我是去做工,你大下雨天去泥浆子里打滚吗?是不是几天肉没疼又皮痒痒了?” “才不是!” 黑蛋儿坐起身,“今天已经第八天了,先生说今天水泥路就可以走了!” “我要去走水泥路!” 这样类似的场景发生在宋家村的家家户户,连宋不辞也未能幸免孩子们的纠缠。 “舅舅!舅舅~” 一大清早金宝就“噔噔噔”的跑进了宋不辞的房间,甜甜因着男女大防没有进屋,但也在窗跟底下跟着金宝儿一个劲儿的喊,外加大黄的助威,再多的瞌睡都被他们吵没了。 宋不辞哭笑不得的坐起身,“知道啦知道啦,我马上起。” 一条规整宽阔的灰色长龙,蜿蜒贯穿整个在宋家村,冷硬坚挺,而又沉稳大气,小雨打在上面溅出清脆的声响。 在雨水的滋润下,它的表面光滑如镜,不仅没有一丝瑕疵,还能倒映出人影,更与两侧泥泞坑洼的预留土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柔犹疑不定,“这、这真的能踩吗?” “当然可以啦!” “哒哒哒哒……” 随着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黑蛋儿挂着水珠跑了过来,老远便喊,“林姨,可以踩,还能跑能跳呢!半点儿不脏鞋!你看我的鞋可干净了,我爹和我爷爷也都走了,直说好!” “月牙儿,你快试试,”黑蛋儿抬手去拉月牙儿,“脚踩在上面可舒服了,光光滑滑的!” “真的呀!” 踩上去的月牙儿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却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黑蛋儿拉着她撒欢儿的跑,欢快的奔向下一个小伙伴家。 远处陆陆续续传来大家惊叹的声音,以及清脆的脚步声,大家的步子听起来都轻快了许多。 林柔忍不住顺势一脚踏了上去,不同于黄泥土路里的“嘎吱”黏腻,更不同于石板路的单薄和晃动,脚下是踏实而又清爽的触感,坚硬中又带着特别的绵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 林柔从未见过这样的路,比之她曾经走过的官道、踏过的玉石砖路都要不同,都要舒服。 “呀!山羊?” 刚打开院门的李大娘笑的牙不见眼,转头对着身后的宋不辞和宋荣华道,“大黄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呜汪~” 站在水泥路上摇着尾巴的大黄毫不心虚的接受李大娘的夸赞。 但想起最近的猎物,宋荣华却是笑的有些勉强,兔子、山鸡、獾子这些小型动物也就罢了,大黄当真能捕到且带回来山羊、鹿子等动物吗? 见怪不怪的金宝和甜甜一心只在水泥路上,“舅舅,可以走了吗?可以走了吗?” 宋不辞看了一眼山羊和门口被刻意清理过的脚印,点点头,“可以,去试试。” “哦!可以走喽!” 两个孩子拖着心不在焉的宋荣华踏上了水泥路,干净又舒服的感觉,让他们开心的又蹦又跳。 宋不辞感受着脚下熟悉的触感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还算成功,他看向满脸惊奇的李森,“李大哥,作坊里的东西怎么样了?” 李森收起了惊奇,“东家,最多明日,那三架东西就可以彻底成型了,但到底能不能使,还得试试才行。” “你有几成把握?” 说起这个,李森顿时自信起来,但话也没说的太满,只道,“八成。” 宋不辞心里有了数,李森说八成那就是有十成,也就是说最迟后日他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让宋大山和裴云野出发的事了。 但是,一旦他们出发,那东西就瞒不住了,到时候难免惹来心思不轨的人,是时候把组建护卫队的事提上日程了。 想罢,宋不辞叹了口气,还是缺人啊! “呀!” 不停来回踱步感受水泥路的李大娘突然惊讶出声,“你们看这里!” 第96章 带话 “怎么了?” 宋不辞三人凑过去,然后就看见距离院门口四五米的地方,那块儿的水泥路有个拳头大的豁口。 蹲在地上的李大娘有些可惜的看向宋不辞,“前几天都还好好儿的,怎么今天就多了个大豁口。” 村子里的人都被交代过,不到七天不能碰水泥路,便是孩子都小心翼翼的,何况是大人。 来了半个多月,李森对宋家村的人和作风都了解的差不多,即使是他们不小心撞出来的,怎么也会跟宋不辞说一声,或是问问怎么办,而不是装聋作哑。 李森皱眉,担心的看向宋不辞,“东家,只怕是有外人来过了。” “不能,”李大娘出声,“最近村子里也没来过外人,就是夜里来,也没听村子里的狗叫过。” 便是大黄出去捕猎错开了,可村子里也不只一家养狗的,哪能各个儿都避开了去? “娘,那说明来的人可能是有功夫底子在身上的,”他面露担忧的看向宋不辞,“东家,我担心会不会是之前来做工的外村人生了歹心。” 李森诚心建议,“东家,作坊虽然在村子最里面,但以防万一,咱们要不还是安排些人手夜里巡逻或者值守?” 宋不辞对来人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数,但这事正好可以给大家提个醒,他就没有阻止,“那你先去作坊问问,不论大家知不知情,关于值守人手的事你都可以跟永德叔还有大山哥知会一声,让他们安排。” 作坊技术方面有李森和宋木匠,人手安排及运作一直是由宋永德和宋大山在负责,需要计算和盘账的事有宋安在,所以宋不辞这个甩手掌柜只时不时的过去看看进度。 “行,那东家我先过去了,”李森说罢又想起来一件事,“东家,我晚上回来的时候带几块木板把咱们院门的篱笆换一下,这样安全些,夜里我也会警醒点。” “好,你先去,我等会儿就过来。” 李森离开后,李大娘也提着山羊去了厨房,只宋荣华还在原地若有所思,宋不辞也没打扰她,打了声招呼他就披上蓑衣顺着水泥路去了土生叔爷家。 “二狗来啦,快进来坐!” 男人们去了作坊,宋不辞到的时候土生叔爷和叔奶正带着家里的女眷和半大小子在做蚊香,是最新研制出的山栀子和桂花味儿。 裴云野在村里拿货三文钱一枚,但因着量少,他一番包装在县城里一枚可以卖十文左右,至于其他县的商户去他那里拿货的则更贵。 但他日常打点,人情来往所花费也不少,否则凤麟商铺一个没有支撑的新铺子,哪能在县里红火这么久。 近来陆陆续续有许多商户出了蚊香,但他们做出来的蚊香要么效力不行,要么气味刺激有烟,皆比不上凤麟铺子,反倒更衬了凤麟商铺的名声。 “土生叔爷,不麻烦了,”宋不辞笑道,“我来就是想问问您这两日去县城吗?” 最近村里人都忙,基本没人去县城,所以土生叔都是隔上五六日才去一次,闻言他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明天去,可是有啥东西要让我带的?” “东西倒是没有,就是想托您给小野哥带个话,问问他明日能不能回来一趟。” “成,”土生叔爷爽快应下,“正好我等会儿去把大家这几日做的蚊香收了一起给他带过去,你去作坊的时候安子要是不忙就让他……” “先生好!” 在屋里复习功课的虎子听见宋不辞的声音跑了出来,他先跟宋不辞打了个招呼,然后才朝着土生叔爷道,“爷,干啥叫安子,我也能帮你计数啊!” 土生叔爷笑他,“你上回算的是自家的,数量少,这回收的多,我怕你算不来。” “爷,你肯定没听我好好听我上周的汇报,”虎子哀怨,“我们现在已经能数到四位数了,先生说下个月就要教我们背乘法口诀了!” “是吗?” 土生叔爷听不懂什么乘法口诀,只笑呵呵的道,“那我们虎子可越发出息了。” “那当然,”虎子神气极了,他没看见旁边的唐兄堂姐羡慕又失落的眼神,只望向宋不辞求证,“是,先生?” “是,”宋不辞笑着点头肯定他,然后道,“你叫上小栓子陪你一起,有个伴儿会快一点儿。” 虎子有些粗心大意,算数容易出错,小栓子细心谨慎,他跟着宋不辞放心些。 “好耶!” 得到宋不辞的允许,虎子开心的跑了出去,连蓑衣都没披,虎子娘也没来得及拦。 虎子走后宋不辞也离开了,只是他刚走出去不远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在叫他, “二、二……” 宋不辞回头,就看见是土生叔爷的三孙子长生冒雨追了出来,他抬手将蓑衣往长生身上遮了遮才问道,“长生哥,是土生叔爷找我有事吗?” “不是不是,不用给我遮,”长生避开些,将宋不辞的蓑衣给他披好才纠结了一下称呼道,“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长生哥,你叫我小五就好,”宋不辞反应了一下,“你说的是活计吗?” “对,”长生鼓起勇气,“我、我有跟虎子学数数,我还跟他学了识字,我也有力气,我不想一辈子在田里,所以……” 长生当时其实也想去识字的,可他不能,虎子才六岁,家里可以不用他干活,但他已经十二岁了,是家里半个劳动力,他要挖地、要拔草、要沤粪、要砍柴…… 他得为家里的生计出一份力,所以他只能羡慕,或者说他们只能羡慕。 看着比他们小几岁的虎子等人进了学堂,又看着比他们大几岁的宋小山和宋安越来越厉害,他们也在想,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不一样。 他知道,家里从桌上浓稠的稀饭和偶尔出现的肉食,到村里的作坊和脚下的水泥路,这一切的变化都是眼前这个比他小的族弟带来的。 所以,他想试试,万一呢?万一他也能看见自己的奔头呢? 宋不辞理解他的意思,他自然也没有遗忘这一部分人,只是让他们都入学不现实,现在的宋家村还没有这个条件。 而且,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可用的,只是他本想着等作坊里的东西落成了再安排他们,可如今宋长生既然找来了,那便一并进行了。 宋不辞看向他,“长生哥,我这儿是有个活计,倒是能挣银子,但是会辛苦些。” 长生大喜,连连摇头,“我不怕吃苦。” 他只怕没有奔头。 “既是如此。那这样,”宋不辞叮嘱他,“你回去跟叔爷说一声,然后去村里叫上跟你有同样想法的族兄弟们,带上他们去青伯的医馆等我。” “我去作坊那边看看情况,然后就过来找你们,可以吗?” 第97章 东西 宋不辞给宋家村新建的医馆取名仁心医馆,它的新址在村子最东边,那里背靠农田,左傍青山,右临小溪,静谧且风景优美,能很好的抚慰病人的心情。 医馆是跟作坊前后脚竣工的,整体分为前后两座,前面一座上挂御赐的“医者仁心”牌匾,是为诊楼,诊楼分为上下两层,左右两侧外置楼梯。 男子从大门入一楼看诊,女眷从左右楼梯上二楼看诊,从而将男女分开接待,避免女客为难或引起不必要的矛盾纠纷。 后面一座是为心楼,也是分为上下女男两层,两层格局一样,都是左边养生,右边美容,不过两层楼之间并未设置楼梯,所以一楼是没有办法进到二楼的。 宋不辞在诊楼的二楼悬空架起两座走廊直通心楼二层,更好的保护女客的隐私。 青砖碧瓦,朱漆雕花,虽无富丽堂皇之感,但胜在雅致大气,且沉稳内敛。 因为提前放了消息出去,宋神医的医馆正在修建中,要到九月初才正式开张,所以近来没什么病人前来。 宋不辞到的时候宋青云正带着他前不久请回来的两个大夫教雇佣来的几个药童识药材,宋长生跟着七个族兄弟在一旁安静听着。 “袁大夫,牛大夫。” 宋不辞跟两个大夫打完招呼后,看向宋青云,“青伯,我去右侧的诊室等你。” “好,我一会儿过来。” 一层除了正中间的药堂,左右两侧各三间诊室,宋不辞带着宋长生几人去了旁边的诊室。 “你们坐,”宋不辞招呼大家在诊室内铺着软垫的长椅上坐下,然后才道,“你们也看见了,医馆很大,等到彻底经营开需要不少人手。” 宋不辞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份活计可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相当于就是医馆内的伙计,而且前期还要认药材、学礼仪,经受严格的培训。” “你们能接受吗?” 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先后道,“能,只要能挣钱怎么着都行。” “我们去县城里寻个伙计的活,没有熟人都寻不到呢。” “我们虽然不认识药材,但是我们能学!”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唯有宋长生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大家都停下了他才问道,“小五,我们会一直做伙计吗?” 宋不辞笑了一下,“这不是由我来决定的,而是由你们自己决定。” 宋家村各方面陆陆续续都会发展起来,发展起来就会需要更多的人,有一线人员,有管理层,宋家村的人肯定会人人都有一个位置。 但什么人在什么位置,这得看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学到了多少,成长了多少。 宋长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宋青云推门进来,一屁股在宋不辞旁边坐下,“你让他们过来当药童?” “青伯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养生馆,”宋不辞道,“那药膳就劳烦青伯给他们每人分上两份,带他们学一学。” 宋青云松了口气,“只是药膳倒是没问题,要是做药童我就要头疼了。” 那些雇佣来的药童们本就有些底子,可依然叫他头疼,若是再带这么多人从头学起,他哪里能忙得过来? “小野哥说约莫再有两三日的样子,第一批药材就能拉回来了,”宋不辞道,“这几日就让他们先识药材,等药材拉回来了就让他们着手开始学做药膳。” “前期不讲究味道,先抓效果,只要确定了药膳的效果就让村里自愿的人开始试吃,”宋不辞叮嘱,“男女所用药膳一定要小心区分,不要混淆。” “放心,男女调养的方向不同,我自是不会出错,也会好好看着他们。” 宋不辞点头,“依青伯看,那药膳多久能有效果?” “那些方子都是精华所在,三日一次,约莫半个月到一个月就能看到效果。” “那就差不多,”宋不辞思索了一下,“半月练手,半月实践,差不多医馆开张的时候就能展开这一项。” 确定了这件事,宋青云却是皱起眉头,“你之前忙我也就没来得及跟你说,非是疑难杂症,女子大多不会找男大夫看诊,养身的药膳她们倒是可以一用,但也得女子侍药才行。” 女子才是最大的购买力,何况在这个时代女性看病是老大难问题,宋不辞当然不会疏忽这一块儿。 “不妨事,女医的事我已有了准备,至于女侍药,”宋不辞看向宋长生几人,“长生哥,你们可以回去问一下自家姐妹,可有愿意做这份活计的。” “待遇跟你们一样,正式开业前每人每日五个铜板,开业后根据你们的干活情况,待遇另算。” 几人皆是一喜,不用问他们也知道,肯定是愿意的! 天快黑的时候,中午就已经停了的雨又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宋不辞无奈,只得将课堂搬进了堂屋,可堂屋内光线过暗,两盏油灯尚且看的费劲。 宋不辞带着孩子们背诵了一遍今日所学的内容,便准备提前将他们放了回去,孩子们顿时乐不可支,开始在下面窃窃私语。 冬花看向小梅,“小梅,明天就是休沐,我们去踩蘑菇,这两日下雨,蘑菇肯定都冒头了!” “好,”小梅点点头,然后戳了戳身旁的甜甜,“甜甜,你去吗?” “要是不下雨我就去,”甜甜压低声音,“娘说淋了雨要生病的,我不想吃药。” 金宝凑过来,“我也去!” 其他孩子们听见了,也纷纷应和,宋不辞也想去,但他明天还有正事,于是敲了敲黑板叮嘱他们,“要是没有大人跟着就只能在山脚下采,不要进山知道吗?” “知道啦~” 孩子们声音拉的老长,然后快速收拾自己的小挎包,一窝蜂就跑了出去。 “小栓子,你等一下。” 宋不辞笑着摇摇头,待瞥见昏暗的油灯他忽然想起一事,于是叫住了要走的小栓子。 小栓子挎着装着写字板的小包,经过这两个月的集体生活,他褪去了最开始的怯懦,说话也不结巴了,就是内敛的紧,而且越来越像个小老头了。 他恭恭敬敬的给宋不辞行礼,“先生唤学生可是有事要吩咐?” “算不上吩咐,”宋不辞温声道,“木匠叔惯常跟树木打交道,我就想让你回家帮我问问,他在山上可有见过一种树。” 小栓子老实点头,“先生,是什么样的树呢?” 第98章 好笑 “枝条上会长白色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宋不辞边回忆边尽力描述着,“就像棉花一样,但是手摸上去的触感是滑的。” 听完宋不辞的描述小栓子瞬间就知道宋不辞说的是什么了。 “先生说的应该是苦枥木,那白色的东西是虫子屎,我爹说苦枥木是做家具的好木材,但是上面虫子屎太多,收拾起来很费功夫,所以大家很少用。” 他补充,“但是我家有一个苦枥木打的衣柜,是我爹成亲后专门给我娘打的。” 宋不辞面露喜色,“对,应该就是叫苦枥木。” 他记不清这种树叫什么名字,只隐约记得这种树木生存地域比较广泛,所以试探一问,没想到这里竟然真的有。 只是,苦枥木上面的可不是虫子屎,而是他们正需要的好东西! 小栓子好奇,“先生是想要做家具吗?” “不是,”他只想要树上的东西,最好数量足够多,于是他问道,“那这种树山上多吗?” 数量的多少小栓子不是很肯定,毕竟他没怎么上过山,“先生等我回去问问我爹。” “好,”宋不辞点头,“倒也不急。” 作坊里的人手一时半会儿还腾不开,就算找到了苦枥木,也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着手准备,不过倒是可以先弄点回来满足各家所用。 “那先生,我就先回家了。” “好,注意不要淋到雨,”宋不辞将小栓子送到门口,“路上小心。” 小栓子离开后不久,作坊里做工的人也放工了,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家走。 简单的梳洗过后,天幕便已黑沉,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伴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进入梦乡。 唯有宋不辞家,各怀心事的几人都无心睡眠,还有人透过窗户的缝隙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夜半时分,年龄大的李大娘和疲累不堪的李森终于熬不住了,在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也就不知道,有人悄悄打开了房门。 又过了许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提重物的从远方冒雨飞奔而来,他身姿灵活矫健,步伐轻盈,在暗夜的土泥路上,如履平地。 “吁~” 一声被刻意压制的口哨声在篱笆外响起,但奇怪的是往日老远便迎接过来的大黄,今日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姜烈微微皱眉,他屏气凝神,待感受到院子里狗窝内多出的一道呼吸时,他的手微微一紧,而后便站在原地不动。 只一张脸黑沉起来,若不是怕惊醒屋里的其他人,他真恨不能现在就闯进去将宋荣华从狗窝里拽出来! 可真是出息了,半夜,还是下雨天,钻到狗窝里去堵他! 姜烈又气又好笑,但想想她当初逃跑时为了躲避自己的追踪,眼睛不眨的就把兽粪往身上抹,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一直都是这样,出乎意料,又,独有性格。 很快,一道纤细的人影就从狗窝里钻了出来,然后放轻手脚推开篱笆走了出来,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 “是你?” 虽然早有猜测,可当真正见到姜烈的时候,宋荣华还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之感。 在宋荣华出现的同时,姜烈毫不犹豫丢下手中尚在挣扎的野鹿,迅速扯下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大步上前盖在宋荣华的身上,又抬将她往篱笆上方的茅草檐下拢了拢。 “是我。” 姜烈这一系列动作来的太过迅速,处于惊讶中的宋荣华都没来得及拒绝,等反应过来她刚要取下蓑衣却被姜烈强势的制止。 “别动!” 冰凉的手被灼热的大掌覆盖,昏暗的雨幕里宋荣华不太能看得清姜烈的表情,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热烈的注视着自己。 姜烈的声音有些沉闷,带着懊恼和无奈,“你想见我,只管留下一个信息就是,做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就非要赶今天?” 什么叫想见他?什么又叫非要赶今天?说的好像自己多迫不及待见他一样! 双颊不自觉发烫的宋荣华快速抽出自己的手,本能反驳,“谁想见你了!” “嗯。” 姜烈粗犷的声音染上了笑意,“不想见我,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我……” 宋荣华羞恼,不过两月没见,她怎么觉得姜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姜烈含笑发问,“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怎么样?” 以前?以前三棒打不出个屁来! 现在! 宋荣华咬牙,“现在不要脸!” 姜烈稍微凑近了些,但又保持着不让宋荣华反感的距离,“媳妇儿都跑了,我还要脸干什么?” 宋荣华蓦地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 如果姜烈说这话的时候,哪怕带了一丝丝的玩笑和轻佻,她都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甩过去,可偏偏,姜烈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甚至,还莫名带着几分委屈和哀怨。 宋荣华的心口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滴答~” 茅草檐上的雨水打在她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宋荣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姜烈,猎物你带回去。” 宋荣华在说话的时候能感觉到姜烈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但还是果断的说出了拒绝的话, “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话落,是长久的宁静,久到若不是那道目光始终未曾移开,她险些以为姜烈已经离开了。 正当宋荣华打算说的再直白几分时,姜烈忽然开口,“我听说你和离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宋荣华猛然抬头,“你怎么……” “我一直有在关注你的消息,放心,”姜烈不想让她担心,“我没有直接打探,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我去老坎村看过了,”姜烈继续平静的陈述,“那个男人配不上你。” 在宋荣华和离的第二天,他本想将赵满仓的腿再打断,可听说了宋不辞跟赵满仓的约定又收了手。 “我没有过别的女人,”他补充,“不是没有人愿意做我的女人,是我不愿意。” 生儿育女很重要,可作为父亲死后,日常替深山村奔走在山下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不同于山上的人和事,所以他总觉得,他不该只为了生儿育女去拥有一个女人。 但还应该为了什么?没有人教过他。 哪怕宋荣华在山上的时候他也不懂,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能让他开心,能让他见到心生喜悦,所以他不想放她走。 可直到宋荣华离开的第三天,他开始忍不住的想要去见她,于是不惜在此后的几个月里夜夜来回翻越十几座山头。 哪怕并没有见到她,可只要知道她在那里,他总是心安。 那一刻,他也终于明白,是的,他想拥有宋荣华,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想让她填补、稳定,他虚空的、晃荡的,心。 宋荣华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荣华。” 这是姜烈第一次正式的叫宋荣华的名字。 “我想说,”姜烈严肃而认真的开口,“深山村留不住想走的人,那,宋家村能留下想来的人吗?” 第99章 打开 次日是个大晴天,试图吃瓜却高估了自己听力的宋不辞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的时候,家中就只有李大娘在拾掇菜地。 “东家起来了?” 李大娘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太阳出来那会儿姑娘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采菇子了,森子早起把您吩咐的东西带去了作坊,饭菜在锅里,我这就去给您拿。” “谢谢婶子。” 李大娘笑眯了眼,东家一家人从未拿他们母子当下人使,说话也总是这样温和慰帖,仿佛她们不是卖身为奴的,而是本身就是宋家村普普通通的农户一样。 现在的日子虽不如以往宽裕,却是以往求之不来的舒心,这样想着,李大娘往厨房走的步子更加轻快了几分。 她们母子啊,可得好好惜福才是。 早餐是稀粥加白水煮蛋,就炝拌黄瓜和李大娘腌的萝卜,很是爽口,就是缺点辣。 宋不辞琢磨着,或许可以趁着此次宋大山和裴云野出门的功夫,让他们留意着些,对于他这种无辣不欢的人来讲,有了辣椒,美食才有灵魂! 吃过饭走上几圈消食后,宋荣华就带着金宝和甜甜回来了,人手一个大小相称的竹篮被装的满满当当,各类的菇让宋不辞看着就流口水。 “都是你喜欢吃的,”宋荣华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篮子,示意他,“想吃清炒的还是炖汤?” 宋不辞见宋荣华神色如常、连个黑眼圈都没有的样子,猜不透昨夜两人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多问,毕竟大姐虽不如二姐看着强势厉害,但却是个极有韧性和主见的。 应该说,宋家四个姐姐都是如此,没有一个是真正心性柔弱的主。 他放下心将视线移到篮子里的蘑菇上,然后忍不住咂了下嘴,鲜嫩的各类菌菇让他想起了前世的一道美味,可惜现在设备不全。 “姐,炖汤,我记着还有一块野猪肋排,正好炖上。” “成,”宋荣华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准备着。” “不着急,”宋不辞看了看日头,然后拦住她,“姐,我们去作坊。” 作坊的事宋荣华向来不掺和,一方面是没有她能做的活计,另一方面是,她也不懂那些,除了动工和建成的那两次,宋不辞也不会主动叫她。 现在乍然听宋不辞这么一说,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瞬间惊喜,“可是作坊里的东西做好了?” 宋不辞笑,“这个时辰约莫是差不多了,姐,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嘛?” 宋荣华立刻点头,虽然不知道作坊里到底做的是什么,但单看族老们的重视程度和村子里人的卖力程度,她也能猜到绝对是个大有用处,且能赚钱的好东西! 金宝闻言立刻附和,“舅舅!我们也要去!” “那就去,”以前不让他们过去是那边施工乱糟糟的怕伤着他们,今天去验收成果,自无不可,他想了想吩咐两个小的,“去请李大娘一起,咱们都去。” “好耶!” 金宝早就对那边好奇的紧,现在能过去看热闹自然高兴,“噔噔噔”的提着小篮子冲进了厨房。 “姐,”宋不辞道,“我先去请老族长,你直接带着李大娘和甜甜他们过去就行。” “行,你去,”宋荣华挥挥手,“不用管我们。” 出了家门他直奔老族长家,却不想黑蛋儿娘告诉他,老族长昨夜听宋永德说作坊里的东西今天便能做好,等不及看,已经老早就过去了。 扑了个空的宋不辞转道去作坊,不过后面还坠了一个黑蛋儿,只是他今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老是夹着屁股走路不说,还总伸手去拽屁股后面的裤子。 宋不辞觉得好笑,“你是跟大黄待久了被同化了?还是拉裤子上了?” “先生!” 黑蛋儿不太懂什么叫同化,但上了一段时间的学,黑蛋儿隐约明白了什么叫羞耻和自尊,为此他现在都不吊鼻涕了! “先生,你怎么能胡说,”听到宋不辞这么说当下臊红了脸,高声自证,“我才没有拉裤子!” “那你……” “哼!” 不等宋不辞具体问问,他就夹着腿飞快的跑到了前面,他生气了! 宋不辞摇摇头,只当他是该洗澡了,便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等等会儿追上他了还是道个歉,孩子有自尊心了。 “二狗,你终于来啦!” 宋不辞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从作坊里出来的宋大河。 “我正准备去迎一迎你,”宋大河迎上来,“大家都在,就等你了!” 宋不辞略带歉意,“我原以为要到中午才能好。” “那哪儿能啊,”宋大山兴奋的紧,“知道今天要试用,昨儿我们都是在作坊里吃的饭,趁着下工前就赶好了!” “今儿个一早过来,李森和木匠装上了核心的轴和榫卯,整个的就组装完成了,大家早饭都没心思吃,就等着看效果呢!” 说话间他们进了作坊,偌大的作坊里零七碎八的堆着各式的木头和工具材料,唯有中间被空出老大一块,放着三件看不见样貌的物件,被麻布盖着。 族老和村民们人都到齐了,大家那么多人凑在一块儿,却神奇的没有吵嚷闲聊,而是一个个紧张而又期待的围在那三个物件的周围,孩子们脸上尽是好奇,却被大人拉着不许靠近。 “二狗来啦!” 最先注意到宋不辞的人激动出声,大家瞬间让开一条路,宋不辞就着散开的缺口走进去。 “来啦。” 最中间的老族长看着神色如常,但语气却带着激动和期待,周围的村民们更是抓心挠肝似的看着他。 “可算是来了,”三叔祖是一如既往的急脾气,“快快快,快打开看看!” 宋不辞也很期待,他快步走过去,然后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您来主持。” 老族长期待的紧,于是也没推脱,他大手一挥,“取布!” 第100章 你看 “哗啦!” 从左至右,第一个物件上的麻布被掀开,露出一个一米多高,两米多宽的木质物件。 石头惊讶,“木、木牛?” “不对,是水车,更小点儿的水车!” “也不对,”黑蛋儿反驳金宝,“是谷兜,你看最上面凹下去的那里像谷兜!” “可是最前面的地方像石磨的出水口,”月牙儿好奇的看向宋不辞,“先生,这个什么都像一点的东西是什么呀?” 宋不辞神色间尽是满意,这跟他前世见过的一模一样,“是风车。” “风车?”月牙儿摇头,“可是爹爹给我买的风车不是这样的呀?” “此风车非彼风车,”宋不辞指了指木风车,“你看。” 月牙儿扭头看去,然后就看见李森在风车最前端的大出口处和左侧的小出口处分别放了一个木盆。 他上前将风车右侧前端的一个机关轻轻一推,只听“咔”的一声,“谷兜”的下端便被一个木板封住。 “倒!” 李森话落,早已准备就绪的宋大山立刻提起地上的麦子倒进“谷兜”里,等到“谷兜”冒尖儿他才停手。 “东家,”李森一手按住之前的机关,一手握住手中的铁质手柄,“我要开始了。” “开始。” 宋不辞说完,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风车最前方的出口,一声“咔哒”声响起,李森有节奏的摇动起手里的手柄! “呼呼呼……” “哗啦啦啦……” 随着风车转动起来,站在风车最前端的人清晰的看见从“谷兜”处掉落的麦子被风车内的风分成了两个部分! 颗粒饱满的麦子被吹到左侧的小出口落到大木盆里,而赝麦和杂草等则被吹到了最前面的大出口,飘出去老远,一时之间灰尘杂草飞扬! “成了!成了!” 大家欣喜若狂,不但没有理会吹到脸上的麦灰和杂草,反而一个劲儿的想要凑到出风口去好好看个究竟! “真的成了!” 不到半柱香(三分钟)的功夫,那“谷兜”里三十斤没有被晒过的麦子就被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宋大河上前将两个木盆拖到中间给大家看,“麦子是麦子,杂物是杂物,半点没有混淆的!” 有那不信的村民伸手去扒拉,结果愣是没从杂质盆里找出一颗颗粒饱满的麦子,更没有从颗粒饱满的麦子里找出赝麦来! “就连石子和土粒子都被分出去了,”三叔祖大喜,“这得省去多少功夫!” 往日他们筛麦子要用簸箕,一次两三斤得簸一炷香的功夫,簸完了还要动手去挑簸箕里的石子,再在地上去捡不小心被簸出去的好麦子! 前前后后两三斤的麦子,差不多得花近一盏茶(十分钟)的功夫清理,现在有了这东西,要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干完他们一天的工作量! 三叔祖想到的大家自然都想到了,宋安惊喜,“二狗,难怪你之前让大家不要急着处理麦子,感情你早就想好啦!” 宋永德则想的更多,“二狗,除了麦子,这风车还能清理其他粮食吗?” “能,”宋不辞肯定的点头,“除了油菜籽可能需要实验改进一下,像稻谷、黄豆、绿豆等都能行!” “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咱们收晚稻的时候也能用上!” “可不止晚稻,你没听二狗说的,照那样咱们一年四季都能用!” 可惜没有电,还是要靠手动,宋不辞叹气,“就是用手摇有些费力。” “那能费多少力,”宋勇接话,“比起端着簸箕簸几天,这都不是事儿!” “就是就是,而且我刚刚试了一下,摇起来可轻松了!” “只要一只手,还能坐着换手摇,多轻松啊!” “往年一想到要簸粮食我就糟心,几天下来腰都伸不直了,这风车跟摇着玩儿一样,我恨不能现在就去动手!” “哈哈哈哈……” 大家说笑间几个孩子已经凑到空风车跟前去了,黑蛋儿趁着大人不注意,快速抓住手柄摇了几圈! “好玩儿!真好玩儿!” “让我试试!让我也试试!” “前面有风!好凉快啊!” “你们看,我的嘴巴进风了!” “嘿!” 反应过来的大人们赶忙把他们扒拉开,“快过来!别动!小心弄坏了!” 宋不辞本想说这东西没那么容易坏,但看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没说,主要是他记得老一辈人说过:小孩子摇空风车可是要肚子痛的。 真假他没验证过,但是不妨碍他逗孩子们,金宝几个听了当下不再挣扎,老老实实的躲在一边,尤其是黑蛋儿,他这几日肚子正时不时的痛,他可不想再感受那感觉了! 唬住了孩子,村民们又将视线移到了剩下的两个物件上。 风车的成功大大增加了宋不辞的信心,他也没再吊大家胃口,“一起打开!” 麻布被掀开,一架木质碾米机和一架木质磨面机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碾米机和磨面机和风车有着同样但却小一号的“谷兜”,外形看着也要比风车小上一半,但只有宋不辞和李森、宋木匠知道,这两架机器里的结构复杂程度却是风车的十几倍! “这、这么小?比磨盘小的多,真能磨出面?碾出米?” 期待归期待,可还是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的,试试就知道了,”老族长看着准备就绪的宋木匠,“木匠,开始!” “好!” 宋木匠点头,在他的操控下,“谷兜”里的陈谷哗啦啦的落下,等到再从碾米机的出口处落到盆子里时,就只剩白花花的大米! “竟然真的能碾出大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二十斤稻谷就碾完了,这也太快了!” “还不止,”宋永德公布了他们的称重结果,“出米量可以达到八成!” “且,碎米十不足一!”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他们舂米,好米加上碎米也才能达到六成出米量! 大家欣喜若狂,而当大家看见磨面机的成功时,这种欣喜达到了巅峰! 不仅仅是因为节省了他们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这史无前例的发明他们也参与了,当下与有荣焉! 大家激动的无以言表,孩子们不是太能理解这种激动,但也明白这是好事! 这两个奇怪的东西能生出大白面和大白米,能不好吗! “咯咯咯……” 当下也跟着高兴起来! 现场热闹的氛围比过年更胜,吵吵嚷嚷成一团! 就在这时,突然! “啊!!!” 一阵尖锐的惊叫打破了热闹的氛围! 第101章 孩子 听出是月牙儿的惊叫,宋大山面色一凛,快步上前抱起女儿,“怎么了?” 月牙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指颤抖着指着黑蛋儿,“虫!黑蛋儿、有虫!” 大家顺着月牙儿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条细长的白色长虫半吊在黑蛋儿的裤管处,扭曲挣扎! “哇!” 看清的孩子们瞬间被吓的哇哇大哭! 黑蛋儿愣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不动,听见孩子们哭声终于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虫!” “爹!我生虫子了!我生虫子了!” “哇哇哇……” 宋永德上前一脚将黑蛋儿裤管里的长虫踹开,一把抱起黑蛋儿,“不过就是虫子跑到裤子里去了,怕什么?” 他一边给黑蛋儿擦眼泪一边安慰,他笑道,“月牙儿是女孩子,你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虫子?天天没少往林子里跑怎么也没见你怕?” “不是!不是!” 黑蛋儿惊恐抽咽,“是生的!是我生的!” 宋永德不解,可下一秒黑蛋儿的话却让他瞬间让他笑不出来了! “爹,虫子是从我屁股里爬出来的!” “是我生的!” 宋永德面色大变,黑蛋儿虽然顽皮,可他从来不会撒谎,他一把扒拉开黑蛋儿裤子,就看见他屁股沿上有湿印! 有孩子的人家当即心惊胆颤,快速捂住孩子的眼睛,宋荣华也连忙搂住金宝和甜甜不让他们看! 越是未知的东西越是令大家恐惧,村民们人心惶惶,族老们神色也难看的紧,再没了方才的激动和喜悦! “天啊!人怎么会生虫子!” “还爬出来了!这是怎么这么邪门,不会是……” “那黑蛋儿他……” 宋不辞听见大家的惊叫终于从头皮发麻中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大家别怕,这不是什么邪门的怪事,黑蛋儿只是生病了!” 大家立刻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仍是不敢相信,“生病?生病怎么会生虫子?” “真的,不信你们问青伯,”宋不辞转头看向也被吓住了的宋安,“安哥,麻烦你跑一趟去请青伯和两位大夫过来。” “哦、好、好!” 宋安拔腿就跑。 黑蛋儿哭的瘦小身子都在抖,“先、先生,我真的、真的是生、生病了吗?那、那我会死吗?会变成大、大虫子吗?” 说到大虫子的时候,黑蛋儿颤抖的更明显了,宋不辞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背,“真的,我保证,等青伯给你开点药,你吃了就会好。” 怕吓着黑蛋儿,宋不辞没敢说他肚子里可能还有蛔虫,更没敢说他到时候还会拉出来。 宋不辞在黑蛋儿这里信誉度很高,听了他的话黑蛋儿总算不那么惊恐了,但还是心有余悸。 宋永德面露担心,“二狗,黑蛋儿这到底得的什么病啊?怎么好好的会得这样的怪病?” “我听青伯说这病叫蛔虫病,”宋不辞解释,“一般孩子得这个病的多一些,多半是吃了生冷不干净的东西,肚子里才会长蛔虫。” “孩子!” 金宝抬头,“舅舅,那我也会生虫子吗?” 金宝话一出口,本来停下来的甜甜和月牙儿几个又被吓哭了,宋不辞拿不准,长蛔虫的孩子体格都瘦,金宝倒不像,不过也不好说。 “等青伯来了让他给你们都看看,”不止孩子,大人也得看看,宋不辞摸摸他的头,“别怕,生病了就吃药,有青伯这个神医在,你们怕什么?” 金宝闻言倒是不怎么怕了,就是几个女孩子还是怕的厉害,趴在各自爹娘怀里抽泣。 “一般是孩子,”宋大山反应很快,“那也就说可能我们肚子里也有?” 大家面露惊恐,他们肚子里竟然也有? 宋不辞只道,“这要等青伯看过才知道。” 但他估计多半是有的,说不好他自己也有,一想到这里宋不辞就觉得肚子似乎不舒服起来,身上也冒出了鸡皮疙瘩。 “二狗,你说吃了生冷的东西才长这虫子,”老族长发问,“那咱们以前怎么没事?” “以前大家吃不饱饭,肚子里没东西,虫子也长不起来。” 就算肚子里有蛔虫,吸收不到人体食物的养分,它也长不大更爬不出来。 “这、这还是咱们吃太饱的过?” 大家哭笑不得,近来赚了些银子,大家日子好过了,虽不敢说顿顿荤腥、好酒好菜,但起码能吃九成饱,一个月总能吃上几回肉。 却没想到吃饱了,反而还得病了! “也不是这样,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宋不辞道,“以往大家可能肚子里就有蛔虫,只不过那时候大家吃不饱饭,肚子里的虫子也不活跃,就没有发现,现在只是知道了它的存在。” 古人寿命不长,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老族长倒是想得开,“这样也好,早发现早医治,就跟脓包一样,早点戳破了让脓水流出来,才会彻底好起来。” 大家听老族长这么一说,纷纷认可的点头,与此同时,带着药箱的宋青云和两个大夫也赶过来了。 一番查验过后两个大夫拽着胡子皱紧了眉头,跟着宋青云走到了一边,见此宋不辞眼中闪过诧异,这是,没有治疗的法子? 正如宋不辞猜测的那样,袁大夫叹了口气,“这病症我们倒是在医书上见过,但却从未治疗过,医术上更无根治之法。” 牛大夫也面露哀愁,诚心向宋青云请教,“宋大夫可有头绪?” 宋青云连本像样的家传医术都没有,更没有这样的脉案给他参考研究,他如何有头绪。 “这……” “青伯,”宋青云走过来打断宋青云的话,“我记得你之前似乎跟我讲过这种病症,可是蛔虫病?” 好的,宋青云懂了,宋不辞有法子治疗。 “对,是蛔虫病,”宋青云看向两位大夫,“你们且等等,我回去整理一下之前的心得,到时候分享给两位,咱们一同诊治。” 袁大夫和牛大夫顿时心下大喜,这种药方心得非是亲信嫡传不外传,“您当真愿意同我们分享?” 得到宋不辞示意的他点头,“自然,医术本为治病救人所学,你我多会几分,便能多治疗几位病人,何乐而不为?” 第102章 前缀 “《伤寒杂病论》?” 宋青云震惊看着手中的书籍,“这、这是之前那位神医所作?” 宋不辞前世自幼便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籍,且记忆力超凡,他点点头,“对,这是张仲景神毕生心得,我前几日刚刚整理完成,还没来及给你。” “但是我不确定所有的方子都是完全正确,”记忆力超群不等于可以完全复刻,他叮嘱,“所以有些方子还需你们自行钻研核验。” “我、我们?”宋青云更惊喜了,“你是说牛大夫和袁大夫也可以看?” “自然可以,这些方子既不是我钻研出来的,也非我私有,张神医写下这些心得秘方也是希望它物尽其用。” 宋不辞道,“不止这一本,也不止他们二人,日后凡是在仁心医馆的医药人员,皆可观看研习馆内医书。” 宋青云惊讶,“你就不怕他们将那些医术方子研究透彻后,出去自立门户吗?” “这不是更好,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宋不辞面色坦然,“何况,他们走了又会有别人来,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宋青云追问,“那你就不怕医术高明者越来越多,医馆的病人越来越少,你就挣不到银子了吗?” “医术高明者越多,医馆就会越来越多,药材商和采药的人又会随着医馆的数量增加,从而导致药材价格变低,最终的结果就是病人治病花费的降低。” 宋不辞总结,“如此,更多的人可以看得起病,不用抱病等死。” 不仅如此,医馆以及药商的增多会使得就业岗位增加,从而达成良性循环,促进经济发展,不过这一点就不必多说了。 宋青云愣神,半晌才神色复杂道,“是我以小人之心了,我原以为你开医院是为了挣银子,却不想你才是真正的仁心。” “是青伯高看我了,我非圣人,”宋不辞含笑,“开医馆挣银子一直都是我的第一目标,只不过,咱们挣银子的大头不在诊楼罢了。” 宋青云想起诊楼后面的心楼,明白了宋不辞言语所指,注重身体康健和容颜保养且舍得在上面花费功夫和金钱的人,通常非富即贵,他真正想挣的,是这部分人的银子。 想通之后,宋青云不再纠结,拿着书籍风风火火的就要离开回去,却被宋不辞叫住,“青伯,这书不可直接示人。” “放心,我晓得,自会处理妥当。” 宋青云匆匆离开宋不辞家,他用取笔墨为借口来宋不辞家拿治疗蛔虫的方子,黑蛋儿可还在医馆等着他回去开药呢! 宋不辞没有跟上去,他在计算手中的银两,进行下一步规划。 赏赐加书稿所得共计535两,为四姐赎身花费30两,预留了5两日常开销,李森母子十七两,为族中购买族田花费100两,医馆总花费88两,作坊73两,水泥路耗资97两,余125两。 宋不辞揉了揉额头,好像有点超支了! 他负手在房中踱步,南北两支镖局,一支10人,每人每月7两银子,也需140两,期间还有日常花销。 山高路远,穷家富路,他至少还需给宋大山和裴云野各备50两银子傍身,也就是说,他目前至少还需115两银子,才称手。 “遇到难处了?” 裴云野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宋不辞眉心紧皱、愁云密布的样子,这倒是稀奇了。 他自顾自的进屋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挑眉,“说说看,遇到什么发愁的事了,让我也开心开心?” “来啦,”宋不辞松开眉头在他对面坐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不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应该去作坊看过了?” 说起正事裴云野坐直了身子,笑意在眼底蔓延,“二狗子,你总是能给人惊喜。” 宋不辞黄豆脸微笑,“你可以不加那个前缀。” “呵~” 裴云野一愣,随即轻笑出声,故意拖长了声音叫他,“二、狗、子~” 宋不辞无奈,却也配合的翻了个白眼,而后才道,“小山在铺子里如何?” “是个机灵的,上手迅速,也很快跟大家打成了一片,”知道宋不辞这么问的意思,裴云野主动道,“我随时可以准备出发。” 宋不辞思索了一下,“三日,这三日你和大山哥一人从村子里选一个人给你们当助手,一起跟着李森哥和木匠叔学习那三架机器的组装方法和使用方法,三日后正式出发。” 他也需要用这三日去谋划一下资金的周转,能多备些银子给他们,他们在路上便多一分保障。 “行,”裴云野站起身,“那我这就过去。” “好,”宋不辞也起身送他,“等到傍晚时分,叫上大山哥和你们选好的人,咱们去老族长家里商讨一下细节。” 裴云野点头就要出门,忽然又想起刚刚宋不辞的愁容,略一思索,“可是银子周转出了问题?” “你也不必瞒我,”裴云野道,“单看你最近做的这一桩桩事,我稍微盘算就能猜个大概。” “是有点问题,”既然他猜到了,宋不辞也不打算瞒他,“不过也不是解决不了,你不必担心。” “起码你现在解决不了,”裴云野一针见血,“我这儿的营收一直没动,你直说,差多少?” 宋不辞估摸他的营收我不够,但没拒绝他的好意,只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 “十两?” “十两银子也能难住你了?”裴云野眼尾上挑,调侃他,“现在不是你挥金如土,大把大把银子往出洒的时候了?” 宋不辞含笑不语,裴云野只当他是默认,于是下巴微抬,大手一挥,“我给你。” 还特意加了一句,“不用还!” 宋不辞目的达到,学着他挑眉,“当真?” 裴云野满不在意,他早非昔日穷小裴,“自然。” “好的,”宋不辞伸手,“承惠,我需100两,不胜感激!” 裴云野笑容一僵,当即扭头,“告辞!” 第103章 没有 “开玩笑,”踏出门槛的裴云野回头进屋坐下,“说说看,怎么需要这么多花费?” 宋不辞大概讲了一下他的计划,裴云野听完后凑近了些,“先不提你要备给我们路上用的银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镖局在任务完成之前只需先收定金?” 宋不辞微顿,而后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笑道,“是我糊涂了,倒是忘了这一桩,只是镖局的定金一般收几成呢?” “至多两成,”裴云野伸出两根手指,“除此而外,七两是按最多算的,还有的谈。” “就算按七两算,二十个人140两,两成定金也超不过30两,你手边125两,你留25两以备不时之需,付完定金,剩下的给大山哥。” 裴云野道,“我这边目前半月营收差不多有150两,留20两给铺子周转,再给大山添30两凑个整,我拿一百上路。” 宋不辞松了口气,“就当你借我的,这笔买卖做成我连本带息一起还你。” “嗤~” “你把我裴云野当什么人?” 裴云野嗤笑一声直接起身离开。 宋不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裴云野是觉得自己跟他清算的生分了,他无奈摇摇头,他只是习惯了做生意,亲兄弟,明算账。 不过他心知裴云野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也没追上去道歉,只下次再不提利息的事便罢了。 银子周转的事解决了,宋不辞忽然想起那会儿去作坊没来得及问宋木匠苦枥木的事,于是关上门准备去作坊再问问。 只是他刚走出门不远,就碰上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石头,“先生,您往哪里去?” “我去趟作坊,怎么了?” 石头喘了几口气,“先生,青伯让我喊村里的孩子都去医馆诊脉呢,说是要统计下生蛔虫的人数,好着手准备采购药材呢。” 说实话宋不辞不太想去,他真怕自己查出来有蛔虫,那玩意儿是真恶心啊! “先生,”石头挠头,“您害怕吗?” “没有!” 宋不辞闻言立马正了神色,他怎么会害怕呢,“你去喊别人,我马上去。” “好,那先生您快些去啊,”石头边跑边叮嘱,“青伯说要在这两日诊完村子里的人呢。” 宋不辞叹了口气,认命的朝着与作坊相反的方向走过去。 “舅舅,”金宝小跑过来,面露喜色,“我肚子里没有生虫!” 金宝长的就是一副福相,果然是个有福的,宋不辞羡慕的看着他,真好,金宝都不用拉虫子! “这是好事,”宋不辞叮嘱他,“但是以后可不能直接喝水缸里的水了,渴了就请李奶奶给你烧水喝,要是不想喝热的,可以放水桶里冰一冰。” “还要饭前便后勤洗手,生冷的东西少吃,野果子也要洗干净了才能吃,不然还是会生虫子的,知道吗?” “知道啦!” 金宝下意识就要去伸手揪鼻涕,却被宋不辞拉住,“刚说了要保持干净,讲卫生,又忘了?” 想起黑蛋儿裤管里的蛔虫,金宝当即吓的缩回了手,“舅舅,那我老流鼻涕怎么办?” 宋不辞掏出随身的帕子给他擦干净,“一会儿回去让你娘给你做个像我这样的帕子,多做两条随身带着,流鼻涕了就用帕子擦。” 金宝对宋荣华还是有点别扭,他嗫嚅着开口,“我、我就不能自己做吗?” “你要是愿意,那当然是可以的,”宋不辞笑了,“你倒是个有想法的,但有一点,不能半途而废。” “好!” 金宝乐颠颠的点头,此刻的他万万想不到,现在的他有多开心,之后就有多后悔。 “对了舅舅,你快进去,就差你了,”金宝道,“我刚刚就是去找你的!” 宋不辞抬步疑惑道,“怎么就差我了?” “你和青爷爷不是都说村子里的人都有可能长蛔虫,青爷爷就让大家都来看诊,”金宝跟在他身边解释,“我们就将村子里的人分成了四类。” “未婚的都归为孩子类,老人一类,已婚的分为男子和女子两类,”金宝眉飞色舞,“这会儿最先看诊的是孩子类,就剩你没来排队啦!” 宋不辞欣慰,他前几日才教了孩子们分类,大家这就实践上了,“你们?是你和哪些人想出来的呢?” “是我和小栓子,同学们肚子里都有蛔虫,”金宝自豪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就我和小栓子没有,大家都害怕,没有心思想。” “不过石头不害怕,石头跑得快,他去帮我们叫人了。” 金宝是体质好,小栓子是比较听话懂事的那一类,爱干净还不好动,所以幸运的没有长蛔虫。 至于,石头,石头纯粹是比较心大。 “是小栓子先想到的,”金宝主动老实的说,“但是,是我,是我去找青爷爷说的。” 宋不辞了然,小栓子主谋划,金宝替他外交,他摸摸金宝的头,“你们都很棒,这样规划可以很好的帮青伯他们找出不同年龄病症的特点,还能提高效率。” 金宝眼里尽是小星星,“青爷爷也是那我们帮了他大忙!” 宋不辞笑,“先记下,回头进城回来,奖励你和小栓子,还有石头一人一根糖葫芦。” 金宝瞬间流口水,眼里的星星更亮了,不过他忽然想到什么,“那、甜甜有吗?” “要叫姐姐,”宋不辞不厌其烦的纠正他,而后道,“如果她没有呢?” “那、那,”金宝纠结,然后叹了口气,“那我分她两、一颗好了。” 说完他下意识抬眼去瞟宋不辞,“要、要不两、三颗?” 金宝说话间神情有些沮丧,一颗糖葫芦五颗,他分甜甜三颗,他就只剩两颗了。 “你开心吗?” “嗯?”金宝抬头。 宋不辞看着金宝温声道,“分甜甜三颗你开心吗?” “我、我……” 金宝想,也没有很不开心,但,也还是有一点点啦! “你第一时间想到了甜甜,而且在她没有的情况下愿意你分她一颗,说明你惦念着她,也愿意给她分享你的成果和好东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是,这是你凭努力得来的,当然要你自己享受最大的成果,”宋不辞摸摸他的头,“金宝,在亲人面前你不需要过分懂事委曲求全,在外人面前,更不需要。” 金宝鼻头酸涩,他动了动嘴唇,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宋勇娘的惊叫吸引了注意! “天呀!” 两人下意识回头,当下看呆了去! 第104章 别怕 “舅、舅舅,”金宝看傻了眼,“那、那是什么?” “是、是大虫……” 不等宋不辞回答就有人讷讷开口,随口是陆续的惊呼,“是大虫!” “天啊!有人打了大虫!” “大家快来看啊!有人打了只大虫!” “大虫?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医馆内的村民一窝蜂的涌了出来,然后就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扛着只瞎了一只眼的白额大老虎,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 宋不辞诧异的看着眼前衣着干净整洁、头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似乎还修了面的男人,差点儿没认出他就是姜烈。 “噗通!” 许是怕吓着大家,姜烈并未走的太近,在距离大家十步远的时候就将扛着的大老虎丢在了地上。 三百多斤的大老虎软趴趴的瘫在地上,不时起伏的胸膛似乎还有生气,长长的胡须微微颤动,鲜血顺着它喉部的血窟窿流出,顿时引的大家又是一阵惊呼。 “别怕,”姜烈平静开口,“骨头都断了,就剩半口气,伤不了人。” 大家顿时又是一惊,骨头都断了,他、他打的? “你小子!跑那快干嘛!” 还没等大家搞清楚状况,姜云和一个步伐轻健的小老头便快步追了上来,“你当我这老骨头跟你一样能折腾呢?” 小老头姜风,头发花白且面容干瘦,但却很有精神,走起路来脚下平稳有力,夏日单薄的裤管下,小腿肌肉隐约可见。 姜烈沉默不语,小老头没好气的看他,“锯了嘴的葫芦都比你话多,活该你留不住媳妇儿!” 姜烈黑了脸,言简意赅,“爷爷,咱们是来办正事的。” 小老头姜风生动的翻了个白眼,“用你提醒我?” 收拾打扮过,带了贵重的礼物上门,身边还跟着长辈,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提亲的! 宋不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人群中面色微红又透着无措的宋荣华,大姐昨晚这是将自己嫁出去了? 然而宋不辞不知道的是,无措是真的无措,但宋荣华脸上的红却不是羞涩的红,而是纯粹给气的。 昨天夜里姜烈说完那句话宋荣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不是说宋家村不可能留他,而是他这种想法根本不现实! 在深山村生活了三个月,宋荣华对深山村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姜烈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深山村的村长,担负着照料和守护整个村子的责任,而如今的姜烈,更是整个深山村的主心骨。 正是了解,宋荣华才更清楚,姜烈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来离开深山村,来宋家村长住或者入赘的,不现实的事情自不必心生幻想。 再有,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又是一个火坑? 所以,她果断咬牙拒绝了姜烈的假设,并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来了,姜烈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离开。 她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纵然有些许失落和难过,但她想,有两个孩子和弟弟在,她总是知足的。 却不曾想,这还没过一日,姜烈不但光明正大的上了门,还带着更大好几倍的猎物! 宋荣华的面色有些难看,姜烈这是想做什么! 逼嫁吗?还是拿她当可以换的物品,像换其他女人那样,用那大老虎来换她给他生孩子! 姜风笑呵呵的转头,看向大家和善的开口,“打扰了打扰了,我们是深山村的,来宋家村是想见见贵村的村长,不知是否方便?” 当初跟着裴云野去过深山村的一些村民原本还不太确定,姜风这么一说,他们瞬间反应了过来,扛着老虎的男人不就是当初光棍村不肯放宋荣华离开的男人吗? 他们顿时面露警惕,“你们找我们村长干嘛?” 姜风知道他们当初干的那事儿不受人待见,也不恼,仍旧笑呵呵的,“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跟贵村的村长商量一二。” 带着黑蛋儿看诊还没离开的宋永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上次的事算是和平解决,所以宋永德并没表现出敌意。 “方便,”宋永德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宋家村的村长一直是由老族长兼任的,宋永德叫了个人去作坊里唤老族长,他则带着姜风三人向家走去。 姜烈全程目光淡然,没有看宋荣华一眼,倒是引的宋荣华侧目,莫非是她想错了,姜烈确实是另有要事? “你说他们是来干嘛的?” “不好说,但瞅着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这大虫可真吓人!能摸吗?” “这、这得卖多少银子啊?他们不会是来卖大虫的?” “那不能……” …… 姜烈三人离开后,大家对着老虎和他们的背影议论纷纷,宋不辞倒是淡定的进了医馆,不是他没有好奇心,而是宋家村几乎没有秘密,到时候老族长自然会跟他们讲。 “啧~” 听着对面正给他把脉的宋青云出声,宋不辞瞬间眉心一跳,“我也有蛔虫?” “那倒没有,”宋青云收回手,“大概是你这两年吃了各种药的缘故,不过还是要注意多休息,你这身子还得养上一段时间。” 宋不辞放下了心,“那你叹什么气?” “我就是馋那只老虎,”宋青云伸长了脖子往外望,“浑身是宝,都能入药,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宋不辞问他,“喜欢?” 宋青云顿时眼睛一亮,“喜欢!你有法子弄弄过来?” “您当我是土财主还是神仙,”宋不辞轻笑,“我的意思是,喜欢您就多看两眼,不然待会儿人家带走了你怕是就看不着了。” 宋青云一哽,当即挥了挥手笑骂他,“滚滚滚,快别耽搁我给别人看诊。” 宋不辞含笑起身,出门后他就准备去作坊,原本跟孩子们围在老虎身边的小栓子见状跑了过来,“先生。” “先生,”小栓子站定,“我昨天回去问过我爹了,我爹说山上有很多苦枥木,就在北边的山坡上,再往里的林子里也有。” 北边山坡?那倒是不远,且还没进深山。 宋不辞思索着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小栓子。” “不用谢,”小栓子微微害羞,“先生是要去北边的山坡砍苦枥木吗?” 第105章 现在 “对,不过不砍树,我就去折几根树枝。” “先生,那我跟你一起去,”小栓子自告奋勇,“我家有砍枝条的长竿镰刀。” “我也去,”金宝也跑了过来,“先生,你们去哪儿,我也去!” “那就走,”宋不辞也不指望他们两个小不点儿帮忙,但有他们在也热闹些,“先去小栓子家拿长竿镰刀。” 跟宋荣华打了声招呼,宋不辞就带着两个小的去了小栓子家,不过木匠婶听了宋不辞的话怎么也不放心他们使长杆镰刀,非要跟着去。 木匠婶拿着长杆镰刀站在树底下,“就挑上面有虫子屎的?” “对。” “行,”虽然不知道宋不辞要这个做什么,但总归有他的用处就是,木匠婶也没多问,只叮嘱,“那你们站远点儿,别勾下来刮到你们。” 等他们站定后木匠婶就开动了,不一会儿就勾下一大堆树枝下来。 最后木匠婶还贴心的将多余的枝桠剃掉,只留了被白色包裹的那一部分,收拾下来有一小背篓。 “够吗,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弄点?” “够了,婶子,”宋不辞感激的道,“我就做个小实验,这些足够用了。” 金宝和小栓子异口同声,“先生,什么叫小实验?” 宋不辞牵着他们跟在背着背篓的木匠婶身后,用他们能听懂话语道,“实验就是通过动手操作去验证你的某种猜测。” 小栓子仰头,“那,先生的猜测是什么?” 宋不辞卖了个关子,“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木匠婶将背篓送到了宋不辞家后就离开了,此时宋荣华带着甜甜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小姑娘被宋青云确诊肚子里有蛔虫,应该是有些吓到了,刚被宋荣华哄睡着。 宋荣华不解,“不是去小栓子家了,怎么去砍柴了?” “姐,这不是用来烧火的,”宋不辞拖着背篓往厨房走,“是用来煮的。” 过来帮忙的李大娘惊讶,“这看着不像是能吃的呀?” “李奶奶,”金宝小嘴叭叭,“这是我们做实验用的,不能吃。” “做实验啊?” 李大娘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开心的参与,“行,那我去给你们烧火。” 得了空闲的宋荣华也来帮忙,在宋不辞的指挥下,李大娘生火,宋荣华将背篓里的苦枥木放进过来,然后按照宋不辞说的不时搅动。 刚开始李大娘还很担心将锅底烧糊,或者将锅里的木头烧着,却不想锅里很快有了变化。 “呀,出水了,”金宝惊奇,“舅舅,那白的变成水了!” “这就叫熔化,”宋不辞趁机给两个孩子灌输小知识,“就是物质从固态变成液态的一种变化过程,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 小栓子提问,“先生,那雪变成水也是融化吗?” “也是,但又不一样,”宋不辞怕讲的太深奥他们听不懂,于是问,“你把雪放在手里它会化开吗?” 小栓子点头,“会。” 宋不辞又问,“那你把苦枥木上的白蜡放在手上它会化开吗?” “不会,”小栓子摇头,“它要煮了才能化。” “这就是它们的不同,”宋不辞道,“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同,等你们再大一点我再给你们讲,现在,我们要干活啦。” 在李大娘和宋荣华的帮助下,他们将锅里的白蜡苦枥木水用纱布过滤干净,趁着白蜡水还没有凝固,宋不辞找来一节竹筒,灌南白蜡水,又放了一根灯芯草的内芯进去。 “还要放灯芯草?”宋荣华试探着猜测,“二狗,这东西能拿来照亮吗?” 宋不辞微笑,“如果能成功的话就可以。” 听宋不辞这么说,在大户人家呆过的李大娘皱眉,能照亮,还叫白蜡,她突然一惊,“东家,你这做的是蜡烛?” “蜡烛?” 孩子们都没听过,但他们却注意到了能照亮,“先生,蜡烛跟油灯一样吗?” “蜡烛比油灯还要亮,”宋不辞举例子,“就像昨晚上下雨,咱们点两盏油灯都看不太清,但一根蜡烛就够用了。” “哇!” 宋荣华倒是听过蜡烛这东西,可她从未见过,蜡烛300多文一根,那样精贵的东西,她就是路过卖蜡烛的铺子也不敢进去瞧上一眼。 “这、这东西当真是蜡烛?” 不等宋不辞回答宋荣华就已经信了,她这个弟弟总是能做出别人想都想到的厉害东西,何况是本就有的蜡烛,她又惊又喜,“二狗,你可真厉害!” 宋不辞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不过还不知道能不能用。” 李大娘几人倒是对宋不辞信心十足,“肯定能,东家做的东西就没有不能用的。” 不过到底没有给宋不辞那么大压力,宋荣华温声补充,“便是现在不能,迟早也能做出来的,我们二狗顶顶聪明,肯定难不住你。” 说话间金宝突然瞥见了院外的人影,当即激动,“舅舅,是大虫叔叔!” 大家闻言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了从院门口经过的姜烈,倒是没有停留,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眼睛更是目不斜视。 但宋不辞怀疑,他家门口水泥路上的蚂蚁大概都被姜烈踩死,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且,老族长家似乎跟他们家不顺路? 宋荣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不禁飞上了两朵红霞,终究忍不住瞟了一眼的姜烈恰巧就看了个正着。 回家后,虽是日常要干活且少有空闲,但比起在赵家伺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还要受气挨骂,宋荣华现在的日子过的不要太过舒心,再加上不缺吃喝,还有荤腥补充营养,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鲜活明亮起来。 她本就才二十出头,柳眉杏眼鹅蛋脸,虽是粗布麻衣却也挡不住动人的清秀,温柔沉静中忽而染上了少女的羞怯。 姜烈当即就听见自己胸口“咚”的一声,似乎呼吸都跟着停了一瞬,他下意识握紧背在身后的拳头,落荒而逃。 “大虫叔叔怎么突然走那么快了?”金宝挠头,大眼睛里带上些遗憾。 姜烈前脚刚走,宋安后脚就进了院子,“二狗,老族长喊你过去一趟。” 宋不辞疑惑,“现在?” 第106章 手笔 宋不辞到的时候才发现,老族长家不只叫了他,其他几位族老也在。 “坐,”老族长示意宋不辞坐下,然后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说了,今日深山村的人你们都看见了?”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三叔祖当时在作坊,并未跟过来见人,“他们是不是冲着孩子们来的?” 三叔祖话说的隐晦,但大家都知道,他在问深山村的人是不是想来换媳妇儿。 “那倒不是。” 大家不禁诧异,但老族长的下一句话却更让他们诧异。 “他们是想在咱们村子落户定居。” “在咱们村子落户?” 三叔祖皱眉,“他们怎么突然想来咱们村子落户?当年官府的人派人去接他们,他们可是都不肯出来。” 四叔祖亦道,“大哥,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 当然是冲着宋不辞兄妹来的,当然,老族长这话不能直说,毕竟那姜烈跟荣华有过纠葛,如此说来对荣华的名声不好。 “他们是看中了咱们村子里的风气,更是看中了咱们村子里的变化。” 好的,大家明白了,这是冲着宋不辞来的,族老们骂一句老谋深算的同时不由自豪,他们倒是有眼光,知道二狗是个有前途的。 “姜风,也就是深山村的族长言明,”老族长解释,“他们当初不肯出来,一方面是不适应外界的变化,另一方面也是没有合适落脚的村子。” “没有村子会毫无芥蒂的接纳百余口外村人,可他们要是独自开荒定居,一方面是他们早已失去了种地的技能,另一方面则是这似乎跟他们在山上生活也没有差别,所以还不如不出来。” 老族长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深山村人的想法。 百余口外村人,还是八成武力值超群的外村人,除了会占据村里大部分资源,更会给村子原有的掌权人造成威胁。 而现在,深山村不过五十多口人,其中三成都是老人和孩子,没办法给村子造成致命的威胁,而他们要想更好的繁衍生息,最好的办法还是走出来。 因为哪怕可以靠换妻生长,但深山里,孩子的存活率实在是太低了,姜风心里很清楚,如此下去,最多三到五代,他们深山村就会灭族。 为此他也发愁,而姜烈的想法无疑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当然,他也不是随便做决定。 早在这一个月里,他们已经对宋家村各方面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也是因此,姜烈才能开出了老族长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们愿意与我宋家族人并族,荣辱与共,贫富同进。” “嘶~” 不等大家感叹完,就听老族长道,“不仅如此,他们还答应,每月上缴族中三成的猎物给我们,并且他们族中成年男子会主动承担起守卫村子的责任,悉听咱们族中调遣。” “那只老虎,就是他们的诚意。”也是在向宋家村人证明他们的实力。 并族,与其说是并,不去说是将姜族化为宋族的旁支,虽不改姓,但却是确确实实的以宋族为尊,日后敬拜宋族祖宗(当然也敬自己祖宗,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要跟着宋家族人一起敬拜宋氏祖宗),死后若是自愿,亦可进宋家祠堂。 一直没出声的二叔祖开口,“他们倒是大手笔。” 六叔祖诧异,“就为了定居宋家村他们就能付出这么多,当真值得?” 六叔祖问的问题也是姜云想问的,回去的路上他百思不得其解,“风爷爷,咱们不是说好只是去商量落户定居的事?怎么就变成并族了?” 姜风在陡峭的山壁上身形矫健,“你看见宋家村的路和医馆了吗?” 攀在他旁边的姜云老实点头,“看见了。” “那你有什么想法。” “医馆很大,”姜云想了想,“路很平,我见都没见过。” “那你听说过别的村有这样的吗?” 姜云摇头,“没有,我跟烈哥进城的时候都没看过这样的路,医馆、医馆也没有那么大的。” 姜风又问,“那你还记得路上我问医馆为什么那么多人的时候,宋族长的儿子跟我们说什么吗?” “他说是孩子们肚子里生了虫,医馆再给村里人诊脉,”这回接话的是姜烈,“这说明,首先他们有能力治好这病。” 他们村子里也有孩子得过这样的病,但是没救过来,那晚下着大雨,他背着孩子跑了十几座山去县城里最好的医馆,仍旧没有救回来。 “其次,他们在乎村子里的人命,或者说医馆背后的主人在乎村子里的人命,”姜烈开口,“医馆背后的主人是宋二狗,当时来接荣华的那个孩子。” 宋不辞愿意带着宋家村人挣银子,你可以说是他怕不患寡而患不均,也可以说是他需要人手替他做事。 可,宋家村的人或许最近挣了些银子,家家有了些积蓄,但肯定不是人人都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 即使这样宋不辞却依旧愿意给大家都治,除了宋不辞有能力、心善外,更多的是宋不辞认为宋家村人值得他这么做。 姜烈的确是冲着宋荣华去的没错,但他还是深山村的村长,当然不能只顾儿女私情,若是宋家村不能带给族人安定,他只会果决的舍了这份感情。 按宋荣华说话的,不去招惹,不再出现。 姜云懂了一些,“风爷爷的意思是,我们要是跟宋家并了族,我们也能被那样对待?” “瓜娃子,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姜风敲他额头,“并族只是第一步,能不能让人家那样对我们,能不能搭上宋家的船,还得看我们被接纳后,我们做了什么。” “人都是将心换心才能长久,哪有利益能永远维持住人心的?” 另一边,几个族老也咂摸出味儿来了。 老族长说的更清楚些,“关起门来说句不要脸的话,咱们村子啊,是越来越好了,多的是想搭上咱们村的人,但深山村是唯一个舍得下血本的。” 说罢,老族长看向宋不辞,“二狗,这事儿你怎么看?” 第107章 清醒 深山村的人想来宋家村定居着实有些出乎宋不辞的意料,但这对他或者对整个宋家村而言都是好事。 他原本还在琢磨着最近找个机会跟姜烈谈谈,设法在不牵扯宋荣华的情况下,将人忽悠下来,只是最近他还没得空闲。 现在可好,他不就山,山已经来就他。 宋不辞压了压嘴角,“族长爷爷,村子现在正处于发展中,最缺的就是人手,而且还是信的过的人手。” 深山村的汉子个个都能一个当两个用,忙时可在作坊做工,遇到威胁时随时可以化作战力守卫作坊,一举多得。 他们想要的不过就是安定的繁衍生息,以及为年老的族人和年幼的孩子寻一个稳定的生存环境,而这,恰恰是宋不辞或者说宋家村能给的。 老族长明白了宋不辞的意思,他看向其他族老,“你们呢,怎么说?” 若是单纯的想要在宋家村定居,那族老们大概会好生斟酌一番,因为排外是族群的本能,宋家村自落定以来除了裴云野就没有过外村人,而裴云野又是村里自幼养大的,也就不存在外村人这一说。 但现在深山村自愿跟宋家村并族,且处处透着对宋家村的善意和益处,族老们自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有一点,”六叔祖道,“大哥,若是深山村来了咱们宋家村,那换妻生子的习俗就得摒弃,万不能坏了村子的名声。” “那是自然,”老族长点头,“他们换妻是没有女子愿意嫁过去,若是来了宋家村,只要肯上进,哪里会娶不到媳妇儿。” 二叔祖沉思片刻,“大哥,既然他们拿出了诚意,咱们也不能要求太过,以免日后生了嫌隙,献出族中三成猎物给咱们的事,还需斟酌一二。” 虽然说深山村的人都是打猎的好手,但小猎物也就够他们日常所需,大猎物就得拿命去拼,久而久之难免心生怨怼,族老们也于心不安。 “是这话,”三叔祖赞同,“日后若是并族,那就是同族人,要是他们月月献出猎物,倒好像向我们进供似的。” 答应进献猎物是人家的诚意,他们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毕竟他们只是提供一个地方,还不是白给,要在村子里落地修房,那也得花银子买地基。 况且,只那一只老虎少说得卖300两,只这,已经是诚意十足,他们不可过分贪婪,给孩子们做了坏的榜样。 “既是说到这里了,那有个事我也顺便跟大家说说,”老族长语气严肃,“日子好过起来,人就容易飘,人一飘,就容易找不着方向,尤其是年轻人。” “咱们做长辈的,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要警醒,万不可因着日子好过了就让村子里生出些歪风邪气,更不能给孩子们树个坏榜样。” 宋不辞心底赞叹,老族长是难得的清醒之人,防患于未然,村子才能长久发展壮大下去,否则就是他能将村子带起来,也只会是昙花一现。 “大哥你放心,”三叔祖沉声表态,“谁要敢飘的找不着北,我就打断他的腿让他清醒清醒。” 其他几位族老跟着应声,“大哥,我们肯定时时注意着,也会跟各家户主打招呼,看着点儿孩子们。” “成,”老族长道,“既然你们对深山村并族的事没意见,那晚上就开个大会,要是大家都同意,那等深山村的人再来的时候我就跟他们商议其他细节。” 在此之前,老族长又带着族老们商量了一下,关于后续深山村人在宋家村的具体安置事宜。 宋不辞只管人员分工,其他的无需他费心,他也就没有继续听下去,答应了会按时参加村子里的集会便离开了。 回到家宋不辞没有直接告诉宋荣华这件事,毕竟事情还未落定,等晚上大家统一通过了,也算是个惊喜。 “成了!” “舅舅!蜡烛成啦!” 金宝和小栓子自白蜡水出锅便一直守着,睡了一觉的甜甜缓过来后也加入了等待大军,后来等的无聊了便请李大娘搬了桌子给他们,守在白蜡水盆前边做功课边等。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晚饭过后他们等到了白蜡水成形。 “还真像蜡烛,”李大娘打量着宋不辞从竹筒里剥出来的蜡烛,“就是颜色有点淡。” 现存的蜡烛都多是用蜂蜡制成,颜色偏黄,白蜡虫做的蜡烛应该是白色的,但是因为当时宋不辞是将白蜡和苦枥木枝一块儿煮的,所以就成了黄白的颜色。 宋荣华不懂,却是欣喜,“颜色像,可见多半是成功了。” 金宝等不及拽宋不辞衣角,“舅舅,我们快试试!看能不能亮!” 小栓子和甜甜虽没有说话,但也都眼巴巴的看着宋不辞,他当即挥手,“走,进堂屋里去试试。” 几人进了堂屋,又把门关严实,李大娘就拿出火石开始打火,只听“刺啦”一声,握在宋荣华手里的烛芯便被点燃。 微弱的烛火照着巴掌大的地方,大家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将烛火吹灭。 但是很快,烛火便由微弱到明亮,火焰越来越旺,瞬间照亮了整个堂屋,而烛泪也顺着烛身缓缓滴落在宋荣华手上。 感受到手上的灼烫,宋荣华只惊喜的看着宋不辞,眼中满是自豪和骄傲。 金宝激动的拉着甜甜手舞足蹈,“成了!舅舅,蜡烛真的成了!” 小栓子眼里倒映着烛火,亦是开心不已,“光比油灯还要亮,先生,蜡烛可真好!” “东家可真了不起!” 李大娘由衷夸赞,“这精贵的东西,别人想都不敢想,小东家只稍一琢磨就能琢磨出来,我再没见过这样聪明的人。” 宋不辞含笑不语,盘算着怎么将这蜡烛利用起来,在机器的大批量订单到来之前给自己松缓一下资金。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里面有人吗?” 第108章 油灯 是裴云野的声音,宋不辞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裴云野没想到屋里真的有人,“我路过看你们屋里灯亮着,以为你们走的时候忘了吹灭……” “不是油灯,”金宝跑过来激动的炫耀,“小野叔,是蜡烛,我们在点蜡烛。” 裴云野有些一言难尽,“所以,你们大白天聚在屋里点蜡烛玩?” 金宝不觉得有问题,“对呀!” “哪能啊,”宋荣华不好意思的开口解释,“是二狗,二狗将蜡烛做出来了。” “蜡烛?” 裴云野诧异,接过宋荣华手里还亮着的蜡烛打量片刻,蓦地就笑了,他看宋不辞,“宋二狗,所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宋不辞黄豆微笑,“我不会叫你裴二狗。” …… 太阳的余晖还没散尽,月亮就已经高高挂起。 忙碌了大半个月的村民也趁着这次集会有了闲暇,他们手拿蒲扇坐在村长家的院子里闲聊,蚊香在他们周围点燃,好生惬意。 除了宋青云还在医馆跟着两位大夫忙碌,村里人就都到齐了,就连李大娘母子也坐在人群里,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村里的集会,既惊喜,又期待。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但是咱们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机器做出来不但大家都能用,到时候还能卖出去挣银子,其中的好处我就不多说了。” 大家脸上都溢满笑意,这些机器跟他们切身相关,能带来的好处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说两件事,”老族长继续往下说,“第一件就是关于作坊和机器的。” 老族长看向宋不辞,“二狗,这事你来说。” “好,”宋不辞站起身走到正中间,“关于作坊和机器我想跟大家说两点,首先,机器要卖出去才能赚钱,所以我组建了两支,算是商队。” “一支由小野哥带着风车和打面机往北方走,一支由大山哥带着风车和打米机往南方走。” 大家都能想通的事,宋不辞就没有再详细解释,只道,“之所以选他们二人,是因为小野哥常年在县城行走,而大山哥曾经做过镖师,他们是最合适的人选。” 宋家村之所以和谐,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老族长处事公正,宋不辞自然要将这样的作风延续下去,将事情摊开了讲清楚,大家才能信服。 “二狗,这我们都懂,”宋大河大声道,“我们羡慕肯定羡慕,但没有别的想法,毕竟要是换了我去,估计路都找不着。” “哈哈哈哈……” 宋大河的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三叔祖家的宋海接话,“我比他强,我能认路,但我不识字,别说谈生意,被人卖了我都不知道。” 宋勇笑道,“换我,我跟人话都说不利索,我呀,还是适合在作坊里干活!” 大家自然知道宋不辞跟他们解释的意思,“什么人干什么事,二狗,这道理咱们都懂!” “咱们都是跟着你沾光的,只要是能挣银子的活,都是好活,哪有挑三拣四的!” “就是,咱们都是嫡亲的族兄弟,谁要是计较这些,我跟谁急!” 宋不辞感受到大家的真诚,也跟大家保证,“这是第一次走商,具体会遇到什么情况我也不敢保证,加上如今银子不充裕,也不敢派太多人。” “但我跟大家保证,日后若是还要走商,凡是愿意去的,我会尽力让大家都有机会跟着走一趟。” “那感情好,要是有哪里会我第一个报名!” 宋大河扒拉宋海,“那可不行,到时候我得第一个!你可不许跟我抢!” “去去去,”宋海笑骂他,“我可是你族兄,懂不懂尊敬兄长?” 宋大河反驳,“你也知道你是兄长,那你还不让着弟弟些?” 二人这一闹腾,现场又是一片笑声,宋不辞继续往下说,“其次就是关于作坊分工的事,到时候会由森叔和木匠叔给大家安排,每一部分的零件由一部分人负责,若是不喜欢的,也可以自行调整。” “到时候,大家的工钱就不按每日固定二十五个铜板发放,而是按件提成,具体的提成方式我已经做好了表格,到时候会由永德叔通知大家,然后从明日起开始,正式实施。” 经过之前卖牙刷和蚊香,大家已经知道什么叫提成,当下开心起来! 因为拿提成就意味着,他们干的越多拿的铜板就越多,而有时累了想歇歇也不用心存愧疚,因为他们没占别人便宜,也不用担心宋不辞觉得他们偷奸耍滑。 一个个当下在心里美滋滋的计划起来。 宋不辞说完后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我说完了。” 老族长点点头,在大家安静下来后跟大家详细说了深山村的事,又跟大家分析了其中的利弊。 大家多是惊讶和担心村里的女眷,后来老族长也说了会约束深山村的人,大家也就没有意见了,毕竟该考虑的族老们已经考虑齐全了,而且并族带给他们的好处居多,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 等大家议论的差不多了,老族长才道,“现在开始投票,同意的站起身……” 周遭的人纷纷起身,唯有宋荣华呆愣在原地不动。 深山村要来宋家村,定居…… 姜烈昨晚说的那番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为自己而来吗? 念头刚起宋荣华就不由的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此刻那里跳的飞快,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荣华?” 族老们怕宋荣华无法接受深山村的人,所以一直关注着她的情绪,见她呆愣且没有起身,老族长道,“荣华,你……” “啊?哦,我、我,”宋荣华慌乱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站定,“族长爷爷,我没意见。” 老族长观察了片刻,见她确实没有勉强,又想了想宋不辞的态度,估摸宋荣华是真的不反对,这才道,“好,既然大家尽数同意,那深山村并族定居咱们村子的事,就这么定了。” 老族长又就深山村的人在宋家村的居住位置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最后决定到时候将深山村的人五户为一个集体,插分到村民们四周。 一则可以避免深山村初来乍到不适应,二则可以帮助他们更好的融入宋家村,三则,若是他们有人心存不轨,大家也能及时发现应对。 两件事情落地后,老族长就宣布大家可以散了,宋不辞正要起身阻拦,宋安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族长爷爷,那大老虎要怎么安置呢?” 第109章 不妥 “你是馋死鬼?那是你操心的事!” 宋有田说话间“啪”的就拍在宋安后脑勺上,瞪大眼睛,“事都没跟人家商议妥当,你就惦记上人家的大老虎了,老子平常就是这么教你的?” “爹!” 宋安捂着脑袋直呼冤枉,“哪里是我馋,是青伯让我问的!” “我来的时候青伯说放在医馆院子里的老虎已经死透了,夏日天气大,如果不及时处理非但会失了药效,两三日后那肉也入不了口,就卖不上价了。” 宋安眼泪花儿都快冒出来了,不怎么疼,就是委屈。 他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青伯说您要是没提,就让我问问,那大老虎要怎么安置。” 哪里就是他眼馋了! 宋安这么一说老族长才想起来这个事,但倒不是他忘了,而是这东西不太好处理。 一方面确实如宋有田说的,事都没商量妥当,哪能就处置人家送来的礼物,一方面则是他们也没见过老虎,更不是大夫,不晓得还有失了药效这回事。 “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老族长看向宋有田,“有田,你那脾气得改改,哪能没问清楚就对孩子动手?” “哎,是我手快,”宋有田闻言一张老脸黑红,他倒也拉得下身段,对着宋安讪笑,“是爹冤枉你了,你别跟爹计较,成不?” “哼!” 宋安别过脑袋不去看他爹。 宋平知道他爹是为了宋安,大家都没提老虎的事,宋安一个小辈提起来,难免会让大家觉得安子心大,不过他爹也确实是急躁了些。 “好了,”宋平拉宋安,“好好跟爹说话。” “我知道了,”宋安很听大哥的话,转头看他爹,“爹,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下次不许再打我。” “成成成!” 宋有田乐呵呵的拉着他坐下,等到大家开始讨论老虎的事了,宋平才压低声音,“安子,爹打你打的不冤。” 宋安瞪大眼睛,宋平却道,“这事你本来可以先私底下先问族长,你为什么非要当着大家喊出来呢?” “当然,在村子里这原是没什么,大家都是有事说事,”宋平语重心长道,“但是你该看到,村子跟之前已经大有不同,且往后会更超乎咱们的想象。” “现在二狗有意栽培你,那你以后面对的就不只是村里人,到时你还这样莽撞,怎么能行?” 宋安愣了愣,“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我自然知道,所以才提醒你,”宋平继续引导他,“再有,你若是一开始说清楚是青伯让你问的,你觉得你还会挨打吗?” 宋有田只有两个儿子,宋安又是家里的小儿子,自幼受爹娘哥哥疼爱,被养的天真活泼,宋平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但前提是宋安一直在宋家村和普通人一样,普普通通过一辈子,可现在,他明显能有更好的前程,宋平自是要适当提点弟弟。 宋平道,“你仔细想想。” 宋安皱眉思索着哥哥刚刚跟自己说的话,似有所悟。 大家议论之时,老族长着人将宋不辞唤到跟前与几个族老一同商议老虎的处置问题,也是在这时宋不辞恍惚间发现,最近似乎关于族中的大事,族老们每每都要他参与商议。 三叔祖发表自己的看法,“既是不能久放那就尽快卖了?” “不妥,”二叔祖摇头,“那是人家的诚意,咱们心安理得的收了,再直接卖掉,难免会让人觉得我们过于看重钱财,不讲人情。” “是这样,”四叔祖同意二叔祖的看法,“有来有往,咱们收了人家那么贵重的礼,日后又要拿什么去还?” 六叔祖补充,“再有,卖了之后银子怎么分,分多少,都是问题,处理不好恐让族人心生嫌隙。” 三百多两银子,那可是个大数目,且不同于之前做生意赚来的,大家按劳分配,老虎卖得的钱,大家可是没出半分力。 老族长颔首看向宋不辞,示意他也说说,宋不辞想了想,“各位族老,若是依我之见,我觉得将其留在医馆最为妥当。” 大家倒没怀疑宋不辞想贪了那老虎,当然,便是宋不辞真想要,大家也未必不会给他。 族老们静声等宋不辞继续说下去,他也没卖关子,“除了以上两个原因,还有一方面便是,老虎浑身上下都是宝,无论留为己用,还是攀附拉人情,都是绝佳选择,多的是贵人喜欢。” 宋不辞给大家分析,“老虎只有一只,我们去卖,闻风而来却没有买到的贵人势必会各种威逼利诱让深山村的人再去猎杀老虎。” “但老虎凶猛且少见,异常难猎,整个泰昌县近十年恐怕都没有人猎到过老虎,深山村送来的老虎定是举全族之力才得来的,就这,大抵还有机缘在里面。” “我们如此行事,怕是会害人不利己,深山村难安,亦是宋家村难安。” “嘶~” 族老们顿时倒吸凉气,他们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老族长立刻示意大家安静,随后沉声道,“深山村送来老虎的事,你们可有告知外人?” 大家虽不解为何老族长这么问,但听声音也知道这事很重要,当下连连摇头,“没有,我们今天都没有出过村子,也没外人来过村子。” 老族长微松一口气,向大家陈明利害后道,“你们自己口风要紧,更要约束好孩子,我也会叮嘱医馆里的人不要外传。” 深山村的人是一路从山里过来的,没有外人看见,只要他们自己村里人不往外说,就不会有别人知道。 知道利害关系后,大家连连保证,绝对会守口如瓶。 老族长看向宋不辞,“二狗,你跟大家说说,关于这只老虎的处置,你是这么想的。” 宋不辞越发讶异,老族长直接让他说想法,这差不多算是将老虎的处置权交给自己了? 第110章 贪婪 宋不辞心思一转而过,倒也没推脱,直接站起身道,“我的想法是,既然老虎不方便卖,那就交给青伯他们炮制,虎骨皆可入药且世间难寻,索性将其炮制完成后存于医馆,归村子里公用,以备不时之需。” “虎肉也可入药,分一半给青伯他们炮制保存,剩下一半在深山村于咱们村落定之后,用来开宴招待所用,也让深山村的人知道,我们非贪婪之人。” “至于虎皮,就交由族中保存,等后续寻到合适的机会,再将其卖出或进行处理。” 大家认真听着,心中也跟着思索,宋不辞的处理方法就目前来说是最完美的,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周全,虽然没有分到银子,但如此处置,最终切实受益的也还是他们。 况且,他们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处理办法,于是大家先后出声表示自己没意见。 族老们也是点头表示肯定,老族长面露欣慰,“既是如此,那就按二狗说的来办。” 说罢,老族长不忘叮嘱大家,“切记,嘴上把门。” 大家纷纷点头应和,这时宋不辞却是点燃了手里的蜡烛,此时天色已暗,他手中的火光很快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二狗,天上有月亮,怎么还把油灯点着了,”宋勇出声劝他,“快吹了,我们看得见,莫要平白浪费油。” 宋树根眯着眼笑他,“勇娃,你年纪轻轻咋眼睛都不好使了,那分明是个火把。” “叔,你眼神也不好,”宋大河笑他,“那哪是火把?” 宋大河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宋不辞手上发光的是个白黄色的棍子,既不像火把也不像油灯,只是他们刚刚看着那火光便下意识带进了他们认识的东西。 “那是什么?” 有脑子反应快的立马想到,“二狗,这是你又琢磨的什么新鲜东西吗?” “是蜡烛!” 金宝“噔噔噔”的跑到人群中央,迫不及待的公布结果,“是我们今天下午做出来的蜡烛!比油灯还亮的蜡烛!” 蜡烛? 宋勇德惊喜,“二狗,金宝是说,你们自己做出了蜡烛?” “对,”宋不辞点点头,将手中的蜡烛举高了些给大家看,“这就是我们自己做的蜡烛,跟县城里卖的蜡烛并无太大差别。” “二狗竟然将蜡烛做出来了!” 村里人多数都没见过蜡烛,但这不妨碍他们知道蜡烛多精贵。 “我上次去买灯油,碰见有人问价,老板可是说蜡烛得300多文一根!” “嘶!300多文,那可都够我们家一个月的花销了!” “那可不,咱们这十里八村哪能用得起这精贵东西,那都是顶顶有钱的贵人才能用的!” “那是之前,”宋不辞笑道,“日后咱们村子也都是能用得起蜡烛的。” 大家瞬间反应过来,宋不辞的意思是,他们宋家村要开始生产蜡烛了! “可是……” 激动归激动,宋永德却犹豫道,“二狗,咱们不是要紧着木工作坊来?再要制怕是有些腾不开人手。” 现在作坊还不稳定,轻易也不敢招外人进来,何况是新研制的蜡烛,他们更不放心、也舍不得让宋不辞雇佣外人来做。 宋不辞却是早有打算,他笑道,“永德叔,咱们村子不是很快就要有信的过的人来了?” “等到深山村的人在村子里落定,我会雇佣他们去木工作坊做工,然后将原有的木工作坊的人周转一部分出来,去制蜡烛。” 倒不是信不过深山村的人来做蜡烛,而是让他们做蜡烛这等轻省活,有些大材小用。 “但因为他们还没来,事情没办法展开,所以我们需要先做一些准备工作,”宋不辞在老族长的示意下往下讲,“首先就是蜡烛的原材料。” “现下村子里腾不开人手,所以你们可以告知你们的亲人娘家,”宋不辞拿出一截被白蜡包裹的苦枥木,“让他们去山上采集这种东西,我出铜板收。” 哗! 宋不辞话落,乡亲们顿时哗然! 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爹娘兄弟,如今他们自己村子的日子好过了,自然也念着娘家或者外嫁的亲人。 只是他们现在也就是自己家不用像以前一样过的苦巴巴,日子在宋不辞的帮扶下有了盼头,可到底还没有能力去拉拔别人。 现在宋不辞愿意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无论是为了挣几分面子,还是真心不想亲人受苦,这对他们而言无疑都是个好消息! 宋勇娘压抑着激动“二狗,你这话可是认真的?” “是真的婶子,”宋不辞道,“我只要白色包裹的这一部分,我管它叫白密,带树枝的我给三文一斤,只有白密我给五文一斤,有多少我要多少。” “五、五文钱一斤……” 大家听着价格,自己都心动了! 宋大河媳妇儿一盘算当即道,“二狗,那我们能去采吗?” “当然可以,”宋不辞点头,“只要大家有空闲都可以去采集,我出一样的价格收。” “那太好了!” 村里的妇人们开心起来,虽说现在她们又要操持家务,又要做蚊香,还要下地做杂活,但也不是天天忙的不可开交,抽出零碎的时间,能多挣几个铜板谁能不乐意呢! “啪啪啪!” 宋勇德在自家爹的示意下用力拍手,“大家安静!” “二狗都是在给大家谋好处,你们心里要有数,”老族长叮嘱,“要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做水泥用的。” “谁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丧了良心,”三叔祖厉声道,“以后,咱们宋家村就再没你这号人!” “不仅如此,”四叔祖补充,“以后再有什么挣银子的活计,你们整家人,也别想再参与了。” 族老们这话不可谓不重,原本兴奋的大家立刻敛了笑容坚决保证,“族老们放心,咱们绝对不叫猪头蒙了心!” 二叔祖打断大家,“你们不该叫我们放心,好处不是我们给你们谋来的。” “对对对,”大家看向宋不辞,“二狗你放心,亲疏远近、谁对咱们好,咱们心里都有数!” “对,不该说的话咱们多一个字都不说!” “二狗,谁敢做对不起你的事,就按族老说的,咱宋家村就再没有这号人!” 大家争先恐后的表态,宋不辞原也是要嘱咐大家的,只是没想到族老们如此疾言厉色,好像,在给他树威风? 第111章 答复 宋不辞带着疑惑悉数收下大家的保证,然后转头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这第二项准备工作得劳烦您和族老们。” 老族长缓了神色,“你说。” “制蜡烛还需要个单独的作坊,”宋不辞道,“我想在深山村修建房屋的时候一起修建,等到他们正式住下,咱们的蜡烛制造也能开工了。” 不同于木工作坊需要存放大量的机器,蜡烛作坊只需四分之一那么大就完全够用,甚至还可以腾出一半以备后续所需。 厂房也不比居住的房屋,无需过分装修和添加家具,宋不辞估算过,二十两银子绰绰有余。 老族长明白,宋不辞是想让他们将深山村的人尽快带过来,原本他们跟姜风约的是三日后再谈,看来得提前。 他看向宋永德,“永德,明日赶早带上你二叔家的康子和你三叔家的大兴,去深山村将事情定下来,搬家的事也越快越好。” 宋永德点头,“爹,我知道了。” 该说的事情说完,大家就带着激动的心情就这月色散了,只有宋不辞、宋大山和裴云野,以及一众族老留了下来商议商队的事。 裴云野率先开口,“我找了土生叔祖家的宋志哥,宋志哥对打米机的组装和操作都很熟练,性子也比我沉稳,我们俩正好搭配。” 宋大山跟着开口,“我找了三叔祖家的海哥跟我一起,海哥对打面机的组装最熟练,而且性子活泼,适合跟商人打交道。” “好。” 宋不辞没意见,让他们自己选人也是为了选他们自己合得来的人,到时候路上才能更好的相互照应。 “各位族老爷爷,”宋不辞看向他们,“先前我没考虑妥当,如今想来还是得有两个长辈跟着山哥和小野哥去,看顾一二。” 族老的儿子们或许都没读过书,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到底是长辈,且都是清醒稳妥之人,有他们跟着不时提点为人处事,或许会更加顺利。 这事在下午刚到族长家时,宋不辞就跟裴云野和宋大山商量过了,他们都同意了的。 宋不辞道,“所以我想请族老爷爷们能派出两位叔伯,跟他们走这一遭。” 老族长想了想,“等我们几个下来商量商量合适的人选,等到明日给你答复。” 接下来就是商量北上南下的具体事宜,宋不辞先看向裴云野,“到时候南下的商队可以各带一架不曾组装的机器给你进行推销时的演示。” “打米机三十两银子一台,风车二十两一架,这是底价,每卖出一架我给你一成的提成,后续你自行交谈可有十两浮动空间,超出部分你拿五成。” 裴云野点头,他跟着宋不辞本就是为了挣银子,自没必要假惺惺的推脱,“可以。” 宋不辞看向宋大山,“大山哥,我给你和小野哥的待遇一致,只碾面机定价为二十五两。” 宋大山表示他没意见,于是宋不辞继续往下说,“你们此次的目标也不是散户,而是那些大地主和大客商,此次出行的目标是两架机器各一百台。” 裴云野皱眉,“一百台会不会太少了?” 北方盛产小麦,整个北方不说一百台,就是一万台也吃得下。 宋不辞摇头,“多了村子里做不过来,另一方面则是,这一百台卖出去后自会帮我们打开名声和销路,届时我们只需在村子里等商客上门。” “能轻松挣银子,又何须卖力奔波?” 裴云野的眉头舒缓开来,“做生意,我不如你。” 宋不辞却不以为然,他不过是有前世的经验和视野加成,若是他一出生就在这个时代,只怕都不及裴云野万一。 几人陆陆续续的又商量了些路上可能遇见的意外和应对措施,以及具体怎么与客商地主沟通谈判、如何销售等等。 之前被宋不辞点燃的蜡烛逐渐烧到了尾端,宋不辞又详细思索了一下,确定没有要补充的,这才起身向族老们告辞。 宋不辞和宋大山、裴云野三人结伴而回,路上裴云野突然问道,“你既是要卖蜡烛,那你准备怎么定价?” 宋不辞盘算了一下,一斤白蜡5个铜板,可以做25根正常大小的蜡烛,成本虽低,但是要将价格定到让所有人都买得起显然还是不现实。 “30文,”宋不辞道,“我打算将蜡烛定为30文一根。” 裴云野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宋不辞不会定的太高,“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下将价格降了十倍,你的蜡烛在县城可能卖不出去吗?” “会有些难,但不是不可以,”宋不辞自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县城唯一售卖蜡烛的铺子是恒通商铺,恒通商铺的主人是州府富商袁家。” “他们卖的价格高是因为蜡烛为蜂蜡所做,蜂蜡难得,物以稀为贵,他们走的是高端路线,跟我们平民路线并不冲突,何况。” 宋不辞含笑,“你说,我要是愿意为他们供货,他们会愿意为我们凤麟的蜡烛,保驾护航吗?” 裴云野抽了抽嘴角,人家的商业机密就这么被你揭穿了,不过,这倒也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但是,你就不怕他们强逼你交出制蜡的方子吗?” “这个就更好解决了,”宋不辞指了指祠堂的方向,“咱们可是被圣旨褒奖过的,合作共赢而非你死我活,我想他们大概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行,”裴云野抱臂,“是我多虑了。” 说罢,他步伐轻快的向家走去,独留宋不辞和宋大山在后面。 “你有话要对我说?” 宋不辞闻言诧异抬头,却听宋大山平静道,“一路上你往我这边看了好几次,小野应该也发现了。” 看着裴云野走出老远的身影,宋不辞摸了摸鼻子,好,在有功夫底子的人面前真不适合做小动作。 他琢磨着怎么开口,却听身旁的宋大山淡声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想问什么你直接问。” 第113章 母亲 听宋大山这么说,宋不辞也不再磨蹭,“我是想,大山哥你要不要考虑将安哥也带上?” 宋大山微微一愣,很快想通,“你是担心我不识字被人蒙骗?” 宋不辞的确是有这个担忧,裴云野没有多深的文学素养,但这两个月自学下来看个契书还是没有问题。 他原本以为宋大山会带着宋安,或是跟他寻一个识字的人,没想到他带了宋海,在他印象中宋海是不识字的,但是那会儿人多,他就没有反驳。 “不用担心,”宋大山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识字。” 宋不辞瞪大眼睛,可下一秒,宋大山便说出了件更让他惊讶的事,“你嫂子教我的。” “我嫂子?” 宋不辞反应了一下,“你是说,林柔嫂子识字?” 宋大山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盛着细碎的光亮和自豪,“她读过书,识字做账都会一些。” 宋不辞早便觉得林柔与村里其他妇人有所不同,但他也只当是林柔娘家教养的好,并未往深处想。 可,读过书,还会管账,这是分明是奔着当家主母去培养的? 宋不辞惊觉,林柔的身份只怕是不简单,联想到林柔是宋大山走镖带回来的,再想想此次走商宋大山拒绝南下选择北上。 宋不辞心里大概有了底,只是宋大山没有要详说的意思,宋不辞便也没再多问。 不过他脑子一转,忽然想到,“大山哥,我可以请嫂子去蜡烛作坊管账吗?另外,我可以请嫂子去医馆教村里的女孩子们礼仪吗?” 宋大山淡笑着看他一眼,“你倒是会用人。” “这不是实在是缺人嘛,”宋不辞咧嘴笑,“医馆九月就要开张,村子里的女孩子们要做侍药,不会基本的礼仪哪里行,我最近正愁去哪里寻个女先生教教她们呢。” 宋大山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等我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好,”宋不辞难得露出小孩子的作态,“大山哥你可得好好帮我给嫂子说说。” 宋大山不为所动,“我尽量。” 次日一早,男人们一如既往的去作坊做工,村里的妇人则是陆陆续续的出了村子,她们赶着去告诉亲人挣钱的好消息。 宋不辞则带着宋安坐在土生叔爷略显空旷的牛车上进了城。 “二姐!” 宋不辞到的时候宋二姐正在盘账,眉眼微拢,似有愁绪,听见宋不辞的声音这才带了几分笑意,她合上账簿从柜台里出来。 “二狗,安子,你们今儿怎么有空进城来了,快坐,”说着她对着铺子后面的院子招呼,“妞妞,快来看看谁来了?” 一个小身影摇摇晃晃的从帘子后面走了出,看见宋不辞时,妞妞瞬间笑着扑到了宋不辞的怀里,“舅舅!” “就只看见了舅舅,”宋安蹲下身,“那妞妞还记得我吗?” 妞妞记不大清楚,害羞着缩进宋不辞怀里“咯咯咯”的直乐。 “乖,”宋不辞将两岁多的妞妞抱起,“这是安舅舅。” 妞妞奶声奶气的喊人,“安舅舅~” “哎哟,”宋安笑开了花,“咱们妞妞可真乖!” “喜欢啊,”宋二姐打趣他,“喜欢就快让婶子给你定门亲事,要不了一年,你也能得个乖巧的孩儿。” 宋安害羞的挠头,“富贵姐,我不急,不着急……” 宋二姐直乐,宋不辞捏捏妞妞的小脸,“有没有想舅舅?” “想啦,想舅舅!” 妞妞挥舞着小短手跟他亲近,声音像是浸了蜜,直听的宋不辞心都要化了,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儿山楂糕,逗的妞妞“咯咯咯”直笑。 “乖,吃。” 宋不辞抱着专心吃糕点的妞妞打量了一眼铺子,只有个小厮在清点酒坛,心知王胜又不在,“二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左右就铺子里那点事儿,”宋二姐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今日进城可是有事?办了吗?” “还没呢,”宋不辞摇头,“才刚进城,就想先来看看妞妞和你。” “那就吃了饭再去办,”宋二姐说着起身,“正好到饭点儿,我现在去做,你们跟妞妞玩儿会儿。” 宋不辞也没拒绝,将桌上的包袱递给宋二姐,“大姐做的凉粉,还有给你和妞妞做的衣服。” 宋二姐摸摸包袱,里面肯定不止宋不辞说的这些,她微红着眼瞪他,“来就来,每次还带些东西,你是真拿我当亲戚走了?” 宋不辞知道他二姐就是嘴硬心软,“哪里是就是当亲戚了,上次你带妞妞回来都没来得及住上一日,这不是惦记着你们。” 宋二姐闻言眼眶更红了,她深吸口气调整情绪,“等中秋,中秋我肯定带着妞妞回家住。” 宋不辞应声,“好。” 宋二姐去做饭,宋不辞托宋安留下看店,他带着妞妞转身出了铺子。 “舅舅,”妞妞搂着宋不辞的脖子,“去、去哪里吖~” “去买糖葫芦,”宋不辞捏捏她的小鼻子,“想吃吗?” 妞妞眼睛顿时一亮,明明是想要的,却又摇头,“不吃,坏牙牙,妞妞不吃……” “我看看,”宋不辞看了看,妞妞的乳牙已经长齐了,“少吃点没关系的。” 妞妞的眼睛顿时盛满期待,宋不辞带着她买了串糖葫芦,然后转身进了一间香包铺子。 “小公子可先随意看看,”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迎了上来,含笑开口,“咱们铺子里的香包款式各有不同,不知您是选自己用,还是送人呢?” “送人,”宋不辞温声回应,“我要选四个有安神功效的送给我姐姐,其中一位姐姐怀有身孕,还请费心挑选。” 小姑娘也就是朝颜妍丽的眉眼闪过惊讶,随即笑道,“小公子真是有心了。” 她转身选了几个花色供宋不辞挑选,定下了扶郎花的花色后,朝颜进了柜台装入安神的药材。 “承惠,共计100文。” 宋不辞爽快付钱,朝颜正欲开口送客,却听宋不辞道,“我可以见见你母亲吗?” 第113章 母亲 朝颜诧异的抬头看去,“小公子认识我母亲?” “暂时还不认识,”宋不辞含笑介绍自己,“在下宋不辞,你们隔壁第三家铺子的女掌柜是我姐姐,今日来此有一桩、算是生意,想和你母亲谈一谈。” 朝颜自然认识王家酒肆的女掌柜,虽无多少来往却也知道那女掌柜年纪轻轻就独自撑起了铺子,是个利索且有几分泼辣的,娘也常说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想到这里她抬眼微微打量宋不辞,年龄虽小但却带着温润的书生气,况且他穿着也不过普通的麻衣,既不像是经商,也不像是会下大订单的人。 但,他浑身上下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平和,先购买香包再提出不过分的请求,她倒也不好拒绝。 “小公子请稍坐片刻,”朝颜抬手示意他在旁边的矮凳上落座,“我母亲在后院整理药材,我去请她过来。” “有劳。” 宋不辞抱着妞妞在铺子里坐下,妞妞在他怀里啃着糖葫芦,乖巧的不像话。 片刻,帘子后面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不辞抬眼看去,妇人衣着素雅且稍显黯淡,乌发被规整的盘在脑后,用杜若蓝的头巾包起,再无过多装饰。 她神色肃穆,其貌不扬的脸上带着些许细纹,是再典型不过的普通妇人模样,但眉眼之间却透着不同寻常的坚毅与沉着。 宋不辞站起身行礼,“小子宋不辞,见过何掌柜。” 何佩兰微微一怔,不自觉的缓了几分神色,“请坐。” 何佩兰在宋不辞对面坐下,“听说小公子有一桩生意要与我商议,不知具体为何?” “小子宋不辞,在家行五,何掌柜换我小五即可,”宋不辞含笑拉进距离,而后不答反问,“何掌柜可听说过咱们泰昌县出了一名宋神医?” “自然。” 听到宋神医的名字何佩兰眼底升起敬佩,再联想到宋不辞的姓氏,她很快反应过来,“不知宋神医是你的?” “正是在下堂伯,”眼见何佩兰有了兴色,宋不辞缓缓开口,“堂伯一直以来的志向便是希望自己一身的医术能有施展的空间,救死扶伤、悬壶济世。” “宋神医大义,”何掌柜真心夸赞,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几丝向往,“悬壶济世乃为医者,心之所向。” 宋不辞闻言眼底笑意更深,“有幸获得陛下褒奖后,堂伯不忘初心,用陛下所赏银钱在村中修建了医馆,并聘请了大夫,旨在更好的服务、诊疗病人。” 何佩兰赞叹的同时面露疑色,“我铺中药材香包于宋神医而言无异于班门弄斧,想必宋神医是看不上眼的。” “掌柜过谦了,”宋不辞看着何佩兰,说出自己的目的,“掌柜,堂伯的医馆万事俱备,只,缺一位女大夫。” 何佩兰闻言惊疑不定,倒是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朝颜忍不住开口,“你、你的意思是,宋神医想请我的母亲去医馆做、女大夫?” “正是如此。” 可不想,宋不辞话音刚落,他对面的何佩兰却是变了脸色,“宋小公子莫要拿我玩笑。” 说罢,何佩兰起身就要离开,宋不辞见状连忙跟着起身,“何掌柜请慢!” 宋不辞将妞妞安放在凳子上,快步走到何佩兰跟前,他郑重的向何佩兰行了一礼,“何掌柜,堂伯诚请之心,千真万确,只因男女有别不便想寻,这才派了小子前来。” 何佩兰知道宋青云,自然也猜到了宋不辞是圣旨中被一同褒奖的宋小童生。 她冷眼看着宋不辞,“宋小公子既是身为童生,便不是不知五谷、不分道理的人,那又如何不知,大靖朝从未有过女大夫,世间更没有女子行医的道理!” 何佩兰的疾言厉色吓住了啃着糖葫芦的妞妞,她呆呆的看着两人,手足无措,面色复杂的朝颜悄悄退过去将妞妞抱在怀中安抚。 宋不辞见状专心应对何佩兰,他注意到何佩兰说的是行医不便,而非她没有行医的能力,顿时更多了几分把握。 他面色如常,认真发问,“之前没有过,就代表以后不能有吗?敢问掌柜,大靖朝可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世间女子,不可为医?” 何佩兰微顿,但很快便冷笑起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虽是没有明令禁止,可哪有人会找女子治病?女子为医又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语,最擅口诛笔伐的文人又会如何论述,宋小童生不清楚吗?” “是没人愿意,还是有人愿意也遍寻不得?” 男子瞧不起女子行医,确实不会找女大夫看病,但是,古代妇人病者不在少数,她们羞于启齿,多数都是药不对症,大部分或许因为礼教宁愿硬熬,可肯定有人想要治疗,却寻不到女大夫。 关于这点,初次相识宋不辞不方便直言,但他相信何佩兰能懂他的意思。 “至于流言蜚语,”宋不辞认真道,“恕小子冒昧,何掌柜若真怕流言蜚语,现在应该是在常伴青灯古佛,或者寂寥一生,而非在这里经营铺子,更有女儿承欢膝下。” 何佩兰的爹是泰昌县小有名气的大夫,一生只得何佩兰这个独女,何佩兰在父亲的熏陶下对医药很感兴趣,也颇有天赋,只是碍于祖训,何佩兰无法继承自家医馆。 及笄之后,何佩兰被许给了同县的刘家长子,可是好景不长,刘家长子在他们成婚的第三年便过世了。 因为无所出,何佩兰的婆婆很是不喜何佩兰,更认为是她克夫才导致了自己儿子过世,因此不但不肯放何佩兰归家,反而强逼何佩兰守寡,刻薄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何佩兰的父亲也已经过世,没有娘家撑腰,何佩兰对前夫也是有感情的,所以选择忍气吞声,只是后来她婆婆竟然生了让二儿子肩挑两房的心思,强行逼着何佩兰与小叔子圆房! 第114章 容忍 何佩兰自是无法继续容忍,她将父亲临终前变卖医馆留给她的银子全部赠送给何氏族人,换来他们帮助自己大闹何家谋求和离。 她婆婆自是不肯,但碍于何氏族人人多势众且他们的确不占理,于是直言何佩兰嫁入刘家三载无所出,刘家只会休妻,不可能和离! 何佩兰当场拿出了丈夫不孕的证据,这才逼的她婆婆灰溜溜的写了和离书,并且成功拿回了自己的嫁妆。 何佩兰心知族中之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她若回去定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且很可能被他们二嫁,于是她转身就去立了女户,然后靠着嫁妆和自幼习得的医药知识在城里开了独一无二的香包铺子。 自此未再嫁人,并于育婴堂收养了女儿何朝颜,母女俩靠着小铺子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并不宽裕。 何佩兰顿时了然,宋不辞来之前定是已经将她打听的一清二楚,那自己私下里偷偷行医的事,想必他也都知道了。 她叹了口气坐回去,神色再无方才的凶厉,只语重心长道,“宋小童生,曾经我不怕流言蜚语,是因为我孤身一人,而现在却是不同。” “您的顾虑我能够理解,”有松动就代表有的谈,宋不辞坐回去详细的讲述了他对医馆的规划,然后道,“仁心医馆有专门为女性医治的诊堂,与男子区分开来。” “女子行医,流言蜚语自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宋不辞轻笑,“但,有圣旨指名褒奖的宋神医顶在前头,流言蜚语短时间内落不到您的头上,等能落到您头上的时候,您的名气,也该起来了。” 何佩兰终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你这般谋划,宋神医可知?” 那自然是不知道的,宋不辞摸了摸鼻子,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青伯大概……是能原谅他的? 他转移话题,“您去了仁心医馆,也不用愁没有病人……” 养生美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妇人吸引过来,见证了效果和医馆的医术,还怕她们不愿寻何佩兰治病吗? 有贵人打开了女医治病的口子,普通的妇人自然会紧随其后,久而久之,何佩兰只要医术过硬,未必不能开女大夫医治男病人的先河。 宋不辞又跟何佩兰讲述了村子的现状,循循诱之,“便是朝颜姑娘去了宋家村,未必会过的比现在差。” “且,您若去医馆行医,前三月保底五两银子月前,包吃包住,”宋不辞许诺,“三月后顾客稳定,您可直接拿所诊病人的抽成,两成,若是抽成过低,我仍旧按五两银子补给您。” 何佩兰细细打量着宋不辞,这位小童生言谈举止非是普通人可比,眼界格局更是远超常人,他口口声声皆是以他为主导,这也足以说明,他是医馆能做主的人。 何况,只他开始的那一句何掌柜,便足够给她留下好印象了。 铺子里往来的人多称她为何夫人,他们只记得她曾为人妇的身份,却不记得,她更是她自己。 当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比起何夫人,她还是更愿意别人唤她何掌柜,也更梦想着,有一天成为何大夫。 何佩兰开口,“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宋不辞起身,“若您考虑好了,您可以去旁边第三家的王家酒肆传信,我会来接您,若是您想先去村子里看看,我们也随时恭候。” “好,”何佩兰点头,“我会慎重考虑。” 宋不辞转身看向妞妞,此刻小丫头窝在朝颜怀里愉快的啃着糖葫芦,他抱过妞妞向朝颜道谢,“多谢。” 朝颜摇头,看着妞妞的眼神满是喜爱,“不用客气,她很乖。” 宋不辞唇角微勾,对妞妞温声道,“跟姨姨和姐姐道别,还记得舅舅是怎么教你的吗?” 妞妞想了一下,然后对何佩兰和朝颜挥手,“姨姨再、再见,姐、姐姐、再见……” 如此道别的方式何佩兰母女还是第一次见,但却觉得十分贴切,朝颜学着妞妞的样子对她挥手,“妞妞再见~” 何佩兰含笑点了点头,转身从柜台后方拿出一个绣着如意祥云的小香包放在妞妞怀里。 何佩兰解释,“这里面有一枚小琥珀,是我采药时无意间采到的,琥珀具有镇静安神的功效,也适合小孩子佩戴,若是不喜随身带着,也可挂在床头,可保孩子尽量远离病痛。” “这也太贵重了,我们不……” “不要拒绝,”何佩兰打断宋不辞,“方才吓到了孩子,这是我给孩子的赔礼,而且只有豆子大小,并不值当什么银子。” 宋不辞悄悄摸了摸口袋,好,只能下次想办法还回来了,他拿着香包对妞妞道,“妞妞,跟姨姨说谢谢~” 妞妞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何佩兰,奶声奶气的开口,“谢谢姨姨~” 从何佩兰家的铺子离开后,宋不辞又带着妞妞去买了个小风车,作为对她吓着的补偿,他抱着妞妞迎风快走,风车跟着风快速转动,发出悦耳的声音,引的妞妞笑声不止。 “又乱花银子,”正在摆饭的宋二姐嗔怪的看着宋不辞,“你上次给她买的摇铃和竹蜻蜓都还是崭新的。” “二姐,玩具跟衣服又不一样,哪有玩烂了、旧了才能换的道理,”宋不辞抱着妞妞往里走,“不就是玩个新鲜劲儿。” 宋二姐无奈的笑,“你就惯她。” “咯咯咯咯……” 妞妞并不是很懂她们的话,但并不妨碍她跟着开心,宋二姐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抱过女儿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看你舅舅多疼你,高兴吗?” “高兴,”妞妞搂住她的脖子,“娘,高兴!” “娘也高兴,”宋二姐笑,然后招呼宋安和小厮,“安子,阿吉,别忙活了,快来吃饭。” “哎!来了,富贵姐,”宋安擦擦额头的汗,招呼旁边闷不吭声的阿吉,“走,吃饭!” 阿吉身形看着有些单薄,寡言少语,当初晕倒在王家酒肆门口被宋二姐所救,他无家可归,宋二姐那时正好缺人手,就将他留下做工。 平时为了避嫌他都是单独吃饭的,只今日家里人多,宋二姐才招呼他一起。 桌上放着蒜末凉粉、葱煎鸡蛋饼、清蒸鲈鱼、笃笋炖肉、烧鸡、肉片菱白、清炒藕片,还有一个冬瓜汤。 宋不辞惊讶,“姐,你怎么做了这么多菜?” “不费功夫,我担心耽搁了你们的事,就只做了两个菜,”宋二姐给宋不辞他们递筷子,“剩下都是买的现成,你们凑合吃些。” “哪里是费功夫的事,”宋不辞无奈,“我们哪里吃得了这些,下次不用这么麻烦,家常便饭就可以。” 宋二姐知道他是不想自己花费,当即夹了块鲈鱼放他碗里,“快尝尝,刺少,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宋不辞尝了一口,“好吃!” 宋二姐笑开颜,招呼其他两人,“安子,阿吉,你们自己夹菜,不要客……” 只是她话未说完,门口便传来了讥讽的声音, “哟!这就吃上了!” 第115章 疯妇 宋不辞几人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看见一个眼下青黑、脚步虚浮的男人嬉皮笑脸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二姐夫王胜。 “小舅子也在呢?” 宋不辞没有应声,王胜也不在意,说着就要往宋不辞边上落座,却听宋二姐冷声道,“安子,给他让个凳子出来。” 宋安闻言站起身走到宋不辞边上坐下,王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倒也没反抗,老老实实的走到宋不辞对面坐下。 宋二姐皱了皱眉,除了每月固定来拿钱,王胜基本是不回铺子, 她不悦的开口,“你来干什么?” “瞧你说的,这是我家的铺子我还不能回来了?” 王胜笑呵呵的张口,“再说了,富贵儿,小舅子上门你怎么能不通知我回来招待呢?你这可不像话啊!” 嫁给王胜这几年,宋二姐能不知道王胜是什么样的人,他屁股一抬,宋二姐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三句话不离小舅子,这明显就是冲着宋不辞来的! “阿吉,”宋二姐将妞妞递给他,“你带妞妞去后院玩会儿。” 阿吉知道宋二姐吃不了亏,于是站起身抱着妞妞去了后院,还贴心的遮住了她的耳朵。 等到阿吉妞妞走远后,宋二姐才冷眼看向王胜,“说,你今天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嘛,我就是来陪我小……” “啪!” 王胜话没说完宋二姐就猛的拍了桌子,“王胜!我又没有说过,让你离我娘家人远些!” 王胜当场被宋二姐吓的缩了一下脖子,待瞥见同桌的宋不辞和宋安时又连忙正了身,色厉内荏的学着宋二姐拍桌子,“我这不是远着呢嘛!” “你还要我多远,我坐到门外面去够不够 远?” 宋二姐可是半点儿不惯着他,“你要是真知道远你今天就不该过来!” “我……” 宋二姐一个眼神过来,王胜顿时噤声,倒不是多害怕宋二姐,主要是他还要靠着宋二姐挣银子供自己享乐,轻易不想得罪。 好,其实还是有点怕的,别的女人凶起来顶多是个泼妇,宋富贵倒好,就是个纯纯的疯妇! 逼急了她,她真敢拿着菜刀追着自己跑,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上次那菜刀离他可就指甲盖那么大的距离! 这谁能不怕! 何况宋富贵最是宝贝她那个病秧子弟弟,活像自己是什么瘟疫一样,半点消散不得她弟弟,往日自己不过提上一句,她就敢跟自己摔东打西! 妈的! 早知道自己就不进门了,该在门口守着等宋二狗出来了直接找他的! 王胜动了动嘴角,想说的话是半点也不敢张口,当下起身就要走,谁知道宋二姐早就猜到他想做什么! “你有事最好现在说,现在要是不说就再也不要说,”宋二姐瞪着他,“你要是敢打着背着我找我弟弟沾染腌臜事的主意!” 宋二姐冷笑,“你以后睡觉最好都给我睁着两只眼睛!” 妈的! 王胜暗骂一声,又不甘不愿的坐了回去,但又没完全坐实,他一脸心虚的看着宋二姐,脚下更是随时准备着逃跑。 “呵!” 宋二姐就知道,王胜个狗、猪东西没憋好屁! 宋不辞这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王胜见面,往日宋富贵总是跟他说她不会吃亏,他还不信,倒是没想到二人是这样一副相处模式。 他倒也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宋二姐要强,且不愿他跟王胜沾边,他自然不会惹宋二姐心烦,去招惹王胜这种没脸没皮的狗皮膏药。 “我数到三,”宋二姐不善的盯着王胜,“要是不说就赶紧走,别打扰我们吃饭!” 王胜闻言瞪眼,“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好肉好菜的招待我,如今被我逮着了吃好的还敢不让我吃饭!” 吃饭? 在家吃屎他都不配,谁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沾染什么脏病! 宋二姐眉眼间尽是厌恶,更加不想跟他多做争执,“一、二……” “停停停!” 王胜打断她的同时身子虚虚起身,“我说!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用防贼似的防我!” 宋二姐信他才有鬼! 王胜看向宋不辞,“小舅子,你不是童生嘛!” “所以……你能帮我写首诗吗?” “写诗?” 宋二姐直觉不对,“你大字不识两个,你要写诗做什么?就是真想写,你去街上找那代写书信的写不行,做什么非得找我弟弟?” 王胜有些心虚,他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诗,那些代写书信的都是驴脾气,哪里肯给他写,就是有那肯写的,张口就敢问他要一两银子,都够他在群芳楼睡上次了,那他哪里舍得! 但是明日就是群芳楼花魁用诗歌选入幕之宾的日子,光是想想红烛暖帐他抱着花魁姑娘念着那臊的的诗,王胜就已经开始心猿意马了,心痒难耐的他哪里甘心不去搏一搏! 这不,恰巧听说小舅子上门,他就紧赶慢赶的赶来了! 而且请小舅子写诗,既省了银子,小舅子又不会往外说,那就没人知道不是他作的诗,那岂不是一举两得! “咳咳!” 心中火热的王胜又想起宋二姐顶多识得几个字,诗她是半点不懂,于是胆子更加大了起来,他冲宋不辞道,“就是跟《碧玉歌》差不多的诗。” 宋不辞皱眉,他好像没听过,“《碧玉歌》的内容大概是写什么的?” 第116章 果然 “就是写……哎呀,”王胜小心看一眼宋二姐,然后冲宋不辞笑的贼眉鼠眼,“就是那什么咱们男人最喜欢的诗,我给你念念你就知道了!” 宋不辞皱眉,光看王胜这反应他就知道那诗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果然! “咳咳,”王胜冲着宋不辞挤眉弄眼,然后陶醉开口,声情并茂,“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 “哎哟!” 伴着瓷碗落地的声音,王胜当场发出一声惨叫,他下意识抬手去捂自己的额头,然后就感觉到掌心一阵湿润。 “宋富贵!” 看着掌心的殷红,王胜不可置信看着对面对他怒目而视的宋二姐,“你他娘的敢打老子!” “呵!” 胸口不停起伏的宋二姐气的眼睛都红了,她冷笑一声转身就往柜台的方向走,王胜见状只当是宋二姐被吓住了,顿时大吼,“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他娘的早……” 王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宋二姐从柜台后面抽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王八蛋!” “老娘不但敢骂你!老娘还敢剁了你!” “啊,”王胜大叫一声拔腿就跑,“杀人啦!疯婆子又要杀人啦!” “救命啊!” “畜牲东西,”宋二姐拿刀就追! “二姐,”宋不辞是真没想到宋二姐这么猛,连忙上前抱住宋二姐的胳膊,“二姐!你冷静点儿!” “你别管我,什么肮脏龌龊他都敢来污你的耳朵,老娘今天非剁了他这个没脸没皮的畜牲!” 宋二姐扒拉不开宋不辞,她索性拖着宋不辞往前挪,手里寒光闪烁的菜刀直指王胜,“王胜!你给老娘站住!” “站住就站住!你当老子怕你!” 眼看宋二姐被宋不辞拖住了,王胜又嚣张起来,他站在铺子外面就开始喊,“你们快来看啊!大家快来啊!” “疯妇打人了!疯妇又打人了!” 周遭邻铺的老板和附近常客听着王胜的大喊大叫,对此早都见怪不怪了,这王胜每隔十天半个月就要跟他媳妇儿闹上一遭。 他们自然知道王胜是个什么东西,所以除非像上次宋富贵动了刀他们才会劝阻一二,其余时候他们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是的,看笑话,他们固然同情宋富贵,但她看不上她的作为,更看不上吃软饭的王胜。 “宋富贵不但打人还要杀夫!宋富贵要谋杀亲夫了!” “哦哟,这可严重了,”对面杂货铺的胖老板娘磕着手里的瓜子,“王胜,你这是又背着你媳妇儿带那狐狸精见你闺女了?” 上次就是,王胜带着群芳楼的姑娘来酒肆得瑟,他脑子大概是装了屎,竟然让他闺女儿喊那狐狸精娘! 宋富贵转身冲进厨房抽出了菜刀,吓的王胜和那狐狸精当场就给跪下了,要不是他们拦的快,王胜差点儿就没了! 听说当时王胜被吓的三个月没敢回家,那个狐狸精更是回了群芳楼就病倒了。 “我没有,”王胜也想起了他干的好事,梗着脖子喊,“我就是念了首诗,她就要杀我!” “宋富贵就是个疯妇!疯妇!” 斜对面卖布匹的中年男人哼笑,“既然是疯妇,何不休了她?” 他旁边粮油铺子的老板接话,“哦哟,那他能舍得,休了媳妇儿谁给他挣银子睡biao子啊!” “哈哈哈哈!” 看热闹的人哈哈哈大笑,王胜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那疯妇还不是为了她那个金……” “王胜!” 她们在外面的对话宋二姐自然听到了,她不能让弟弟染上不好的名声,“你敢胡乱攀咬我要你的命!” 气急的宋二姐掰开宋不辞的手就要冲出去,宋不辞转手抱住宋二姐的腰,“安哥!” “安哥,”宋不辞喊着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宋安,“快拉住我姐,下了她的刀!” “安子你别管我,”宋二姐挥动着菜刀,又不敢动静太大,怕伤着宋不辞,“你把二狗给我拉开!拉到院子里去!” 宋安不明白,王胜不就念了个诗怎么就惹的富贵姐要砍了他,但帮亲不帮理就对了,他脑子一转,扭头就冲到了躲在铺子门口大喊大叫的王胜面前! 王胜逃跑的腿跃跃欲试,“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 宋安黑着脸,他可是听小山说了,王胜个混账东西在外面养女人,还欺负富贵姐儿! 原本王胜比宋安年龄大,宋安该是打不过他的,可王胜这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轻轻松松就被宋安他抬手就将王胜扑倒在地,然后钳住双手按在了地上! 宋安抬头冲着宋二姐喊,“富贵姐,快来,人我给你按住了!” 宋二姐当时一喜,她用力扯开宋不辞将他往背人的门后面一推,“别出来!我有分寸!” 然后转头就出了门,上去“啪啪”对着王胜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不等王胜喊她就将刀架在了王胜脖子上! “你在青楼怎么胡天海地的混账老娘都可以不管,但是你敢把淫词艳曲带到家里来,你是当老娘是病猫还是当我没有娘家人!” 宋富贵一句话解释了她动手的原因,更解释了宋安的身份。 大家瞬间反应过来宋富贵为什么会动这么大的气,不说家里还有个清清白白、不知人事的小闺女,就是普通寻常女子也受不了这等侮辱,何况宋富贵是个烈性子。 “呸!” 杂货铺的老板娘将瓜子壳吐到王胜身上,她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自然对王胜这样的行为厌恶至极,“什么东西!” 王胜的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想解释,又觉得宋二姐说的好像也没错,何况那菜刀就在脖子上,他哪里敢动弹! 谁知下一秒,宋二姐一把拽过王胜的手,举起手里的菜刀就狠狠剁了下去! 第117章 拜托 “啊!” 王胜顿时鬼哭狼嚎,魂不附体! 现场看热闹的人也被吓傻了眼,有那胆子小的甚至在宋二姐菜刀落下的时候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手!我的手!” 王胜叫的撕心裂肺,宋不辞抬脚就要冲出去,可他才刚要动作就听见了宋二姐的声音。 “啪!” “嚎什么嚎,”宋二姐抬手一巴掌甩在王胜的猪头脸上,“出血了吗你就嚎!” 被打的发懵的王胜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他小心翼翼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就看见那菜刀整个挨着他的手指头在地上砍出一道印子。 “没、没事……” 不可置信的王胜喜极而泣,“呜呜呜……” 宋安松了口气的同时微微松开了些王胜,宋二姐“呲”的一声将菜刀在地上拉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惊吓过度的王胜当即就是一抖! “这两次要是还不能给你长教训,下次我们就都别活了!” 王胜缩着脖子声音都在打颤,“我、我不敢了,富贵儿,我再也不敢了……” “你最好是这样!” “咔!” 宋二姐又在地上狠狠砍了一下,然后才起身,“安子,回去吃饭!” 宋安松开王胜跟了上去,眼见两人进了铺子,王胜这才坐起身抱着身子放声大哭,“疯子!” “疯子!呜呜呜……” 后怕的众人再一次在心底告诉自己,宋富贵这个女人不能惹,她是真疯啊! 不过他们的后怕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很快就看见了王胜屁股底下的湿润,顿时骂骂咧咧开来。 “姐,”宋不辞在宋二姐进门的时候立刻迎了上去,“你吓死我了!” 他是真以为宋二姐剁了王胜的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就是捞都没办法将二姐从牢里捞出来! “怕什么,”宋二姐脸上满是得胜归来的笑意,但若仔细观察就能看见她握着菜刀的手指骨泛白,微微颤抖。 “你放心,二姐不会为了那个畜牲把自己搭进去,”她有女儿,还有娘家人,王胜那个畜牲哪里值当她赔上性命。 宋二姐拉着宋不辞在饭桌前坐下,“王胜混账,但不是混不吝的,我这一吓,他少说也要安分半个月。” 说罢她放下颤抖,手不怎么稳的夹了几次才夹起一块肉放进宋安碗里,“可以啊安子,这么多年还是你跟我配合的最好。” 小时候老三宋金玉跟着大人去交粮税,结果和村里的孩子一起被别的村子里的小孩儿合伙儿给欺负了,第二天宋荣华就号召了村里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去报仇。 那时候宋安虽然小,但却很是机灵,打不过就负责抱腿,然后喊宋二姐来揍人,两个人配合甚是默契。 他们连续去了三年,年年揍的别村的孩子哭爹喊娘,直到后来宋二姐大些被家里拘着了才消停。 宋安哭笑不得,“是挺好,不过富贵姐你是真比以前更厉害了,我都被你吓住了。” 厉害吗?都是被逼出来的。 不过,宋二姐怕他们担心并未多说,宋不辞却道,“我和安哥在这住两日再回去。” 若是平时宋不辞说这话宋二姐自是高兴的,她摆了摆手,“不用,你忙你们的事,他短时间内家都不敢回,别担心我。” 宋二姐没说的是,她床头日日备着大棒,王胜敢回来作妖,她就敢打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宋不辞摇头,王胜不足为惧,胆小且身子虚,“今日事情闹成这样,他族人怕是要上门。” 宋二姐笑,“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的族人巴不得我能治住他,只要他不死不残,什么都好说。” 怕宋不辞不信,宋二姐解释,“他娘死后王胜就更不像人了,前两年请客带着族兄弟去逛青楼,差点儿没被族里人给打死,现在他族里人都恨不能离他远远儿的,哪里会找上门来。” “行了,快吃饭,吃完去忙你们的事,”宋二姐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冲着院子里喊,“阿吉,带妞妞出来吃饭。” 宋不辞五味杂陈,趁着妞妞他们还没出来,他再次认真道,“二姐,我上次说的话,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 “只要你愿意,我会替你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宋二姐顿了顿,若是之前还犹豫过,现在却是坚定了,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至少不到逼不得已,她不会和离。 大姐和离归家,若是她也和离,那别人要怎么看她们宋家,又怎么看宋不辞,再是她们占理,是非流言却是不讲道理。 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柔声笑道,“你放心,若是真撑不下去,我一定回家。” 话落,阿吉带着妞妞出来,也不知他陪妞妞玩儿了些什么,妞妞在他怀里笑的很开心,半点没有受到外面事情的影响。 吃过饭,宋二姐像是生怕他们留下,打包了些没怎么动吃食让他们带上就将他们赶出了铺子。 “掌柜的,”阿吉抱着妞妞走过来,“小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香包?” 宋二姐接过,却发现重量不对,她打开一看,就看见药材里面竟还夹着几两银子,她顿时就知道,宋不辞猜到了她皱眉的原因,当下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吉看着宋二姐眼神微黯,而快速低头抱着尚未注意到宋二姐变化的妞妞走开了。 “唉~” 路上宋不辞轻叹了口气,宋安闻声安慰他,“小五,富贵姐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放心,再不行咱们叮嘱村里人若是进城多往这边走走,这样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咱们也能及时知晓。” 宋不辞倒不是在叹气这个,只是想着,宋二姐既是不肯和离,那或许可以考虑丧夫。 王胜不是想出去快活,那就让他快活个够,据他估测,王胜的身子骨大概也撑不了几年了,宋不辞不介意再推他一把。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足够的银子,他挣银子的速度还是慢了些。 “安哥,你说得对,”宋不辞点点头,“咱们去凤麟铺子一趟,托小山哥他们照看着这边一些。” 他们转道去了凤麟铺子,拜托叮嘱一番后直奔恒通商铺。 第118章 知道 恒通商铺二楼,掌柜袁茂看着宋不辞,“听说宋小童生想找我谈一桩生意?” 宋不辞接过宋安从包袱里取出来的蜡烛,“小子不才,有一物请袁掌柜一观。” 袁茂在宋不辞那出蜡烛的时候眼神瞬间一变,虽只一眼,且那东西浑身纯白与他们售卖的颜色完全不同,但袁茂还是轻松认出,那就是蜡烛。 “原是蜡烛,”袁茂压住心底的惊讶,故作平静的打量着手中的蜡烛,“可否点燃?” “自然,”宋不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蜡被点燃,除开始燃烧之时,后续烛火并无烟雾,且亮度比之他们售卖的丝毫不差,只缺一点,没有蜂蜡蜡烛清新甜美的芳香。 袁茂淡定的吹灭蜡烛,“宋小童生可知,我们自家铺子的蜡烛比之这一种更好?” 袁茂将自己的姿态摆高,言明宋不辞带来的蜡烛没有竞争力,他才能更好的压价和掌握主动权。 “知道,”宋不辞却是更为淡定,“同时我也知道,恒通商铺每年所售出的蜡烛不过千数,其他商铺亦然。” 袁茂闻言不禁正了神色,宋小童生这话明显是在告诉自己,他带来的这款蜡烛,产量远超蜂蜡蜡烛。 不过他也并未表现出急切,“哦?那宋小童生这款蜡烛,又能产量几何?” “轻松过万。” 袁茂微惊,他细细观察着宋不辞,少年眉眼温润,气质温和,眼底清澈不似作假,他初步判断宋不辞应该是没有撒谎。 由于蜂蜡材料有限且难得,所以蜂蜡蜡烛产量极低,可贵人们的需求却并不低,每每他们铺子蜡烛到货,很快就会被贵人府邸的小厮丫鬟一抢而空。 他在脑中快速盘算,轻松过万也分一万和九万,若是这样一批蜡烛到了他们袁家恒通商铺,只怕他袁家的地位在整个州府都要再抬一抬。 不,可能不仅仅是州府,若真能达到九,他们恒通商铺乃至袁家再往上走一走,也未尝不可! 而他,若是成了这单生意,他在家主面前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日后若是去到州府掌管更大的铺面,也有可能! 袁掌柜越想心中越发火热,不过商人最是忌讳喜形于色,故除了眼中稍纵即逝的兴奋,他未表现出丝毫异样。 他喝了口茶收盖住心思,而后抬眼问道,“不知宋小童生想怎么谈这桩生意?” 宋不辞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也没有要跟他拉扯的意思,“按月供应,每月签一次契书,我会优先供应恒通商铺,具体数量由您来定,您吃不下的,我会自行安排。” 听着宋不辞的话,袁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的供应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每根蜡烛都会打上凤麟和恒通的联合印记,无论您是否吃得下,每月我会留够五千支给凤麟商铺售卖。” 凤麟商铺? 袁茂有印象,是那个数月前新开的铺子,铺子的主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少年,原是赌坊的打手,在县城小有几分名气,后来顺利脱身开了商铺,体量不大,但尽是新鲜玩意儿,也是做的风生水起。 那些玩意儿他也都用着,甚是不错,甚至还买了许多送给主家人,博了个好印象,只是那裴掌柜不肯卖方子,自身的货也算不上多,在他们这些有几分家底的看来还属于小打小闹,他便也没惦记这一份。 宋不辞此举是要借着他们恒通商铺来打开凤麟商铺的名声,倒是个聪明有远见的。 裴云野年纪轻轻能有那番作为已是让他刮目相看,却不想,背后还有这小小稚童的身影,更令他瞠目。 袁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还有吗?” 宋不辞含笑,“我出底价,具体能卖出什么价是您的本事,但凤麟商铺会跟着我的底价走,且我可以保证,他们只在泰昌县售卖。” 袁茂笑的意味深长,凤麟商铺跟他的底价走,要么就是在逼自己也走底价,要么就是在逼自己让出泰昌县这块儿肉。 他倒是很好奇,宋不辞到底哪儿来的底气,凭数量吗?怕是不够。 他并未说话,只等着宋不辞继续说下去,宋不辞自然明白袁茂眼神里的意味,他伸出三根手指,“我的底价,三……” “三百文?” 袁茂理所当然的认为宋不辞说的是三百文,然后他就笑了,“你可知道,我们的蜡烛也不过才能卖到320文?” “你的蜡烛本就比我们的差,你还要300文底价,便是你有十万的产量,你也卖不出去。” 宋不辞面色不变,只温声道,“袁掌柜且听我说。” 袁茂笑的尽量礼貌,他倒要看看这小童生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花没有,不过少黑心几分罢了。 宋不辞咬字清晰,“三十文,我是说我的底价是三十文。” 袁茂的笑僵在脸上,他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你说多少?” “三十文!你在开什么玩笑!” 蜂蜡蜡烛的制作成本就得一百多文,虽然白蜡明显跟蜂蜡材料不同,但也不至于差那么多! 但看着宋不辞脸上的认真,他忍不住继续追问,“你就不怕赔的倾家荡产?” 宋不辞语气依旧平静,却是不答反问,“您可会做赔本的买卖?” 是了! 袁茂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商人哪里会做赔本的生意,宋不辞虽然算不得商人,但他绝对是聪明人,那就更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而他第二个念头就是,暴利! 赤裸裸的暴利! 只要袁家吃得下,白蜡在泰昌县以外的地方完全可以卖出280至300文的价格,而他们与30之间的差距,就是他们可拿捏的利润! 他也终于明白,宋不辞,真的有让他腾出泰昌县的底气! 不! 袁茂忽然猛的眯眼看向宋不辞,“你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泰昌县!” 第119章 不解 虽然事实如此,但宋不辞当然不会这样讲,他含笑开口,“是恒通商铺远见卓识、心怀同乡,更愿意开拓更广袤的市场,从而惠及咱们坪州府的百姓。” 袁茂眯眼看着宋不辞,他们袁家恒通商铺的根基在坪州府,若是他们将泰昌县让给凤麟商铺以底价售卖白蜡,而他们在坪州府其他县城高价售卖白蜡,那就是在毁他们袁家的根基。 所以他们要想吃下宋不辞手中白蜡的巨额暴利,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抢夺方子寸土不让,要么,就只能舍下整个坪州府重新去别的州府开拓蜡烛市场。 可宋不辞有圣旨撑腰,更得县令青睐,第一条法子就算行得通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最后说不定还会让渔翁得利! 更何况,小小的宋家村最近几个月新鲜的东西层出不穷,指不定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没拿出来! 所以,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只能是第二种方案! 可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案,结果就是凤麟商铺稳坐泰昌县就能轻易收拢整个坪州府的信赖和声望,而他们辛辛苦苦出去开拓市场更是在替凤麟商铺打开名声! 风险他们担了,银子人家赚了,名声人家也有了,他们妥妥的就是赶趟出力做嫁衣! 袁茂咬牙,“宋小童生可当真是,好谋划!” “小子愚钝其实不懂经商,所以图个互利共赢罢了,”宋不辞满脸谦逊,“袁掌柜以为如何?” 袁茂想冷哼,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他以为如何? 他还能以为如何! 一根白蜡烛净利润可达250文,将近蜂蜡蜡烛的两倍,还比蜂蜡蜡烛的产量大,按宋不辞的口吻,他们一年盈利少则是原蜂蜡蜡烛营收的15倍, 多则万两白银,可抵恒通商铺年营收的近三成! 这让他如何能拒绝? 何况宋不辞还给他画了“惠及百姓”的大饼,名声,谁能不爱? 这就是明谋! “你不做商人真是可惜了,”袁茂感叹,不过很快他又眼神坚定道,“不,你还是应该去做官,做大官!” 哪有官员是真正两的袖清风,他能在为自身谋利的同时惠及百姓,让百姓也跟着喝汤,已是百姓之幸。 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官场,于沉沦中始终留有一丝清醒,如此,何愁百姓不幸,家国不兴! 宋不辞笑而不谈,只道,“我在宋家村静候袁掌柜佳音。” 袁茂虽然很心动,恨不能立刻拍板,但他也确实还需要回禀主家,“最迟三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那这枚蜡烛就留给掌柜备用,”宋不辞起身带着宋安告辞,“袁掌柜留步。” “多谢,慢走。” 宋不辞带着宋安前脚出了恒通商铺,袁茂就套了马车直奔州府。 全程半懂不懂的宋安出了恒通商铺老远才敢发问,“小五,我有些事想不明白。” 宋不辞带宋安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要他多看多学,自然不会介意他提问,他边走边道,“安哥你问。” 宋安皱眉,“既然恒通商铺可以卖出两三百文高价,我们为什么要定三十文的底价呢?” “第二点我想不通的是,我们明明有自己村子的商铺,为什么还要找别人合作呢?” 宋不辞想了想,“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们还不是强龙,目前来说就是一条小虫。” “白蜡的利润太大,我们吃不下的,我们在没有庇佑的情况下敢在泰昌县售卖蜡烛,我们的铺子就能被挤兑的开不下去。” 以前他们的铺子东西新,价格低,在别的商家看来就是小打小闹,没有触碰到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可以闷声发财。 可蜡烛是市面上本身就有的,他们的介入相当于是在分别人的蛋糕,还是只给人家留点渣渣的那种,别人不收拾他们才奇怪。 “袁家嫡女是州府大人的姨娘,还为州府大人生了一个儿子,”宋不辞侧目看他,“上了袁家这艘大船,我们会少很多阻力。” 宋安还是不解,“可是按刚刚你跟袁掌柜的说法,最终在县里和州府售卖的还是我们啊?” “有个词叫做投鼠忌器,比喻有所顾忌,想干而不敢干,”宋不辞停下脚步看宋安,“只要动动脑子他们就会知道袁家的白蜡是从凤麟商铺出去的。” 宋安悟了,“所以我们就是那只老鼠,袁家就是那个器。” “对,”宋不辞继续往前走,“凤麟商铺按三十文卖原因有三。” “第一,我们做生意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而三十文已经有很大的盈利空间。” 具体能盈利多少宋不辞没说,“第二,我们的白蜡与现有的蜂蜡有差别,价格相差巨大,面向的顾客群体自然不同。” “简单来说就是,原本的蜂蜡蜡烛广受权贵、千金、文人喜爱,而我们的白蜡蜡烛在坪州府所面向的就是他们的丫鬟小斯或者财力逊色一筹的人群,就不存在让现有的蜡烛商户容不下我们。” 宋安发问,“那如果他们也想学着袁家那样低买高卖呢?” 宋不辞笑,“那这就是袁家需要操心的东西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安恍然大悟,默默给宋不辞竖了根大拇指。 “至于第三嘛,”宋不辞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比之袁家的三百文,三十文可以让整个州府认可、乃至信赖推崇凤麟商铺。” 他给宋安算账,“一斤灯油200文,可以烧25个时辰,一根蜡烛是30文,可以烧半个时辰,200文可以买差不多7根蜡烛。” “虽然还是比油灯贵上不少,但,至少不至于到普通人家用不起的地步。” 实现人人都用的起蜡烛就目前来讲对他来说还有些困难,但他可以尽量让半数普通人家都用的起蜡烛,更可以让贫苦人家孩子成婚之时,也可点上一对红烛。 宋安沉默许久,而后道,“袁掌柜说的很对,你真的适合做官。” 宋不辞只笑,因为他并没有那么大的理想,他只是拥有夏国人与生俱来的心软罢了。 当然,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所谓的圣母或者圣父,因为他只是在不损害自己更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了遵从本心的事,罢了。 第120章 救星 “先生,你回来啦!” 小孩子的精神总是恢复的很快,不过一日,黑蛋儿就又带着孩子们在村口玩闹了,只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别扭,像是总感觉屁股里还有虫一样。 从牛车上下来的宋不辞拿出麦芽糖分给他们,然后问道,“送药材的车来了吗?” 黑蛋儿笑的灿烂,仿佛想到了救星,“来啦!晌午的时候就来啦!” “青伯说最迟明天下午,咱们孩子吃的打虫药就能做出来!” 宋不辞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开心的黑蛋儿,心想,傻孩子,等你知道是怎么打虫的你就笑不出来了。 “先生,我爹让我等你回家告诉他一声,我先回家啦!” 浑然不觉的黑蛋儿吮吸着麦芽糖甜滋滋的跟宋不辞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快步往家跑去。 宋不辞估摸着应该是深山村的事有了眉目,他给村口的孩子们分完麦芽糖,然后就快步往家赶去。 到家后,宋不辞刚拿出承诺的糖葫芦让金宝给小栓子送过去,老族长就带着宋永德过来了。 “族长爷爷,永德叔。” “不用起来,坐着就行,”老族长挥手,然后自己也走过去坐下,“我怕你等的着急,就直接过来了。” 老族长看旁边的宋永德,“老大,你跟二狗说说情况。” 宋永德点头,“事情定下了,跟咱们商量的差不多,我也没瞒着他们,直说了咱们村缺人手的事,他们也很高兴能有个稳定还安全的生计。” “最后我们定下来,明日早起他们族中的孩子和老人就先搬过来分到各家去住,他们自带口粮,我已经跟各家户主商量好了。” 宋永德继续道,“那些汉子要留下善后,最迟明天晚上就能搬过来,只一点,他们的临时住处可能不好解决。” 老人和孩子也就罢了,那么些壮汉大家估计也不太放心他们十天半个月的住,再者,村民家里也确实没有那么多地方给他们住。 “这个问题不大,”宋不辞道,“让他们暂时先住到木工作坊,夏日不存在着凉的问题,作坊的地板也都铺了木板,完全可以用来歇息。” “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来跟你商量一下,”宋永德笑道,“如此咱们的巡逻队也都可以休息了。” 老族长道,“关于蜡烛作坊的修建还是雇的上次那拨人,此次雇了二十来个,要不了半个月作坊就能建起来,按你说的,让他们后日过来。” 后天也是裴云野和宋大山出发的日子,正好同时行动。 宋不辞点头,“辛苦族长爷爷和永德叔。” “辛苦什么,不说那客气话,”老族长忽然想起还有一事,“对了,昨儿说的跟着山子他们去的人选我们商量了一下,就让你永康和永兴叔跟着去。” “他们两个做事沉稳,也不会乱出主意,都是好相与的,”老族长知道宋不辞此举不乏照顾族老们的意思,“他们约莫也帮不上太大的忙,也就是跟着出去长长见识,你莫要如同散财童子一般。” “族长爷爷放心,我都有数的”宋不辞乖巧应声,“但长辈们总有长辈们的长处,有他们跟着,大家会省心很多。” 族长见此也不再多说,“行,那就先这样,我们就先走了。” 宋荣华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族长爷爷,永德叔,饭已经做好了,就吃了再走。” “是啊,”宋不辞也招呼他们,“就吃了再回去。” “不用,你们快吃,家里已经在做了,”老族长边往外走边吩咐宋永德,“永德,你去作坊给他们打声招呼,该收拾的地方收拾出来,该注意的事也要跟大家叮嘱到位。” “爹,我知道了,”宋永德跟在他身后应声,“我现在就过去。” “对了,”宋永德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荣华,明儿早上要给深山村过来的人准备饭菜,你婶子喊你来我家帮灶,问你得空吗?” 宋荣华微愣,然后应声道,“可以,我明天不忙。” “那行,到时候直接过来吃早饭。” “哎,好。” 宋永德父子离开后,宋荣华将端着的菜放在桌上,状似不经意的问,“深山村的事儿,这就定下了?” “定下了,”宋不辞帮收拾饭桌,“明天一早他们就要过来了。” “这、这么快……” 宋荣华还是有种不真实感,直到次日早饭时分,她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老老小小,才终于意识到,深山村,真的要在宋家村落户了。 姜烈,也来了。 次日午时初,二十来个老人和半大孩子在十几个背着大大小小包袱的深山村汉子的护送下走上了见所未见的水泥路,脚下平坦宽敞,他们的内心却有些焦虑不安。 半大的姜雨穿着兽皮的套装,头上还带着树枝做的帽子,他仰头拽了拽姜云的衣角,“哥,他们真的会喜欢我们吗?” 衣着整齐的姜云斜眼笑他,“早上出发的时候让你换布衣你非不肯换,现在知道担心了?” “才不是,”姜雨昂首挺胸,“你不懂,我就要这样穿才能让他们害怕!” “他们害怕了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姜云毫不留情的拍他,哼笑,“就你连只山羊都抓不住你能吓着谁?谁跟你说的这乱七八糟的?” “是树哥说的!” “是我说的,”八岁的姜树高高瘦瘦,点头肯定,“之前那个女人回来那次姜云哥你记得不?” 姜树口中的那个女人是他生母,是姜树他爹换来的女人,那女人生下姜树后就拿着银子离开了深山村,只是每隔一年都会回来一次问姜树他爹要银子,但从不提儿子,更不肯见姜树。 那女人每次来身上都带着伤,听说是回去后嫁的那男人打的,她明显是将姜树的爹当冤大头,但姜树他爹愿意给,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记得那个女人上次回来还是在两年前,可惜那时候姜树他爹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只黑豹嘴里。 自此,那个女人就再也没回来过。 姜云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的看向姜树,“她跟你这样说的?” 第121章 不是 “不是,”姜树得意道,“就是她上次看见我的时候当场就给吓哭了,当时我就穿的这一身!” 那时的姜树不过五岁,他唯一能看出自己与那女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衣着,而他就只有在害怕的时候才会哭,所以他理所当然就认为那女人是被他的打扮吓哭的。 姜云抽了抽嘴角,他还担心那女人说了什么话打击到了孩子,感情是这样! 他觉得等姜烈过来他有必要跟姜烈说说,让他早点带姜树去宋家村的医馆看看,这孩子可能脑子不大好! “云哥哥~” 五岁的小花花是深山村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她穿着兽皮裙子,头上带着花环,白白净净、软软糯糯,跟黑壮的深山村人格格不入,看起来活像是被偷来深山村的。 “怎么啦?” 姜云的声音都不自觉柔了好几个度,他将身上的包袱用力往后甩了甩,然后蹲身将刚刚下地走了不到十米路的小花花抱起来。 “是不是走不动啦,来,哥哥抱抱!” “不是吖,”小花花摇头,头上的花环跟着晃动,“我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见到,花花姨姨啦~” “是的,很快就能见到了,”小花花口中的花花姨姨就是宋荣华,姜云擦去小姑娘额头的薄汗,“但是你还记得烈哥哥说过什么吗?” “记得,”小花花乖巧点头,“烈哥哥说,不能说我们在山上见过花花姨姨。” “要记住哦,”姜云叮嘱,“等见了花花姨姨,不可以主动叫她,也不能冲过去抱人,知道吗?” 宋荣华在山上的时候,小花花最黏着宋荣华,要说宋荣华离开深山村最难过的人是谁,那除了姜烈肯定就是小花花和其他孩子们了。 “知道啦~” “那是……” 小花花话音刚落,同行的老头姜土就看见水泥路前方的村口站着一群人,他如同干枯树皮般的脸上满是忧虑,“他们这是,在给我们下……” “辛苦了,”姜土的话还没说完,老族长就笑呵呵的迎了上来,“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 “不辛苦,”姜土旁边背着手的姜风摆摆手,同样笑呵呵的回道,“索性身子骨还能跑得动。” “叔,”宋三水上前接过姜土身上的包袱,“我们帮你们背。” 姜土愣愣的还没回过神,他手中的包袱已经到了宋三水背上,不仅是他,其他深山村的人,也被跟在老族长身后的村民热情的接过了包袱。 “走走走,咱们快进村,马上正午了,你们赶了一早上路要小心晒中暑!” “就是就是,先进村,去家里歇凉!” 婶子们心疼的看着半大的孩子,用蒲扇给他们扇着风,“瞧给孩子热的,饿不饿?渴不渴啊?” 黑蛋儿和金宝为代表的小孩儿“外交团”挤到姜雨他们面前打量着他们,石头一脸惊奇,“兽皮做的衣裳,你们不热吗?” 不等姜雨说话,黑蛋儿就开口接话,“你看他脸黑红黑红的,像是不热吗?” 姜雨小脸微僵,他一时不知道该伤心他没有吓住别人,还是该伤心自己被人说黑。 “不热,我那是晒的,你们没看见我的衣服都没有袖子吗?可凉快了!” 虽然确实很热,但姜雨有他的倔强,说着他暗戳戳的抬了抬自己壮实的小胳膊,试图给这帮小孩儿一个震慑。 谁知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金宝拽下来拉住,边往村里走边说,“走走走,你不热我可热,村子里做了浆水鱼鱼,一早就放在井里镇着就等你们来,现在这个时辰吃最舒服!” 姜雨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鱼不好吃的,刺多还腥。” “哎呀,这个鱼鱼不是你说的那个鱼,我保管你没吃过!” 姜雨不信,“那是哪个鱼?我在山上什么鱼都吃过!” 金宝拽着他加快了步子,“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黑蛋他们见了有样学样,拉着其他几个深山村的孩子跟在金宝他们后面,一路上七嘴八舌,不过村口到村长家的距离,他们连人家三天前吃的什么饭都打听出来了! 宋不辞默默跟在后面听着,他们不去套情报,真是可惜了了。 哦,对了,他瞅了一眼在旁边默默清点人数的小栓子,这还有个小教导主任。 没有预想中排斥和冷漠,更没有他们警惕的下马威,深山村的老人和汉子在恍恍惚惚中被大家带到了老族长家的院子。 “哟,人都到啦,”宋勇娘说话间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大盆放在院中的桌上,“你们啊来的正是时候,浆水鱼鱼刚刚凉透,最适合入口。” “快坐快坐,”黑蛋儿在后面端着碗筷,“你们走了一路又傻又累,这口下肚很快就能舒服起来。” 因为有男子在,村里的小媳妇儿们不好开口,只老老实实的舀饭干活,婶子们没那么多顾忌,一如既往的热情。 “老人和孩子先吃,汉子们别急,”宋大河他娘边往姜土手里塞碗筷边招呼,“你们的在后头呢,冰镇过的吃起来才痛快!” “就是,”宋大河搂着姜云的肩膀,“老人孩子脾胃弱,这样热的天不敢给他们吃太凉的,到你们可以吃个痛快!” 他刚说完,宋荣华就端着一个水淋淋的木盆走了进来,木盆上桌,嫂嫂婶子们立马忙活起来。 宋海推了推他旁边刚认识的姜豹,玩笑道,“快去啊,还等着我把碗送你手上?” 姜豹冷硬的脸上带了丝笑容,干脆利落的上前接过婶子们递来的碗,只一口下肚,凉爽便蔓延至全身,酸酸的口感更是令人胃口大开。 滑嫩冰凉的鱼鱼加上脆爽的青菜豆芽,大夏天来上一碗他只想说两个字,攒劲! 原本惴惴不安的深山村人没想到,宋家村的人根本没有给他们不安的机会,在心放回胸口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为何族长和村长愿意带着他们离开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来到这里。 “小五!” 宋长生找到人群外角落里充当隐形人的宋不辞,“小五,村口来了辆马车,说是找你的。” 袁茂能有这么快? 宋不辞皱眉,“他有说他是谁吗?” 第122章 不敢 “没有,”宋长生摇头,大概描述了一下来人的长相,“是一位约莫四十左右,富态圆润,蓄着八字胡的老爷。” 那就不是袁茂。 宋不辞点头,“谢谢长生哥,那他现在人在村口吗?” “没有,那人是我在村里路上碰见的,我将人引去了医馆,”宋长生解释,“我想着村里有作坊,不好叫外人乱走。” “是这样,长生哥你做的很好。” 被比他小几岁的宋不辞用长辈般的语气肯定,宋长生反而高兴,大抵,在他眼里从未将宋不辞当做小孩子看。 “那长生哥你稍等我一下,我去跟族长爷爷说一声就随你过去。” “好。” 宋不辞很快去找了老族长回来,跟宋长生去医馆的路上他想着或许该在宋家村村口和作坊前面的路段各安个栅栏,不然谁都能随意进来,这怎么能行。 “您就是宋小童生!” 宋不辞刚踏进医馆,一个身材圆润的八字胡中年男人就踏着小碎步笑眯眯的迎了上来,憨态可掬的行礼,“真是久仰久仰!” 虽然不知他来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何况还是长相如此喜人的笑脸人。 “不敢不敢,”宋不辞客气的回礼,“不知您这边怎么称呼?” “什么您不您的,”康富半点儿不客气,走过来拉住宋不辞的手就往医馆大堂的长椅上走,“宋小童生唤我康富就行,来,坐坐坐。”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要不是知道这是在宋家村,他还以为自己到了康富的主场呢。 不过他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康富是谁,同丰商铺在泰昌县的掌柜,袁茂的老对家,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同丰商铺规模小,也就泰昌县这一个铺子,比不得家大业大的恒通商铺,恒通商铺入驻泰昌县将泰昌县原有的商铺几乎都压的抬不起头,可偏偏同丰商铺硬是屹立不倒。 非但如此,若非恒通商铺家底厚实,康富当初差点联合其他商户将恒通商铺逼出泰昌县,是有几分魄力有手段在身上的。 想明白后宋不辞也意识到了康富的来意,约莫是察觉到了他跟袁茂之间可能达成的合作,所以跑来截胡了。 宋不辞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康富倒也放的下身段,一见面就能轻松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还不让他感到厌恶。 若是平常他倒是乐的跟这么个人合作,可惜,蜡烛的生意,同丰商铺吃不下。 “宋小友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童生,又得陛下夸赞,未来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康富拉着宋不辞夸赞的情真意切,“我早早就听说了宋小友的英才事迹,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 宋不辞笑,他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转头就成了康富的小友了,偏康富不说什么“早早就渴望一见”的假话,马屁拍的让人想不舒心都难。 不过想来他来之前应该也是将自己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了。 “康掌柜过誉了,”宋不辞谦虚回应,商业互捧,“谁不知您白手起家,经营的同丰商铺更是客如云来,小子才是久仰大名。” “哈哈哈哈……” 康富笑的豪爽,“没有的事,我那里就是小打小闹罢了。” 康富话锋一转,苦兮兮的道,“唉,人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此话不假,小友不知,如今我这同丰商铺其实也就是表面繁荣,实则内里真是举步维艰!” 好的,来了。 康富说完垮着胖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宋不辞,一副你问我,你快问我啊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要配合他。 宋不辞无奈,这人好像铺垫了又好像没铺垫,他暗自好笑,“不知康掌柜何出此言?” “啪!” 就等宋不辞这话的康复猛的一拍大腿,“小友不知啊,我苦啊!” 康富这番动静直引的在处理药材的宋青云等人下意识抬头,宋长生凑到宋青云身边小声问道,“青伯,这人瞧着好像骗子啊,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青云头都没抬,碾磨药材两只手更是没停,“可把心搁肚子里,经商的玩心眼子,你凑过去就只有白给的分,那小子吃不了亏。” 好,宋长生低头继续忙活,是他多虑了。 “小友同村也是开铺子的,那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小店都是小本经营,”康富惨兮兮的开口,“毕竟比价格比不过人家家底殷实,比新品比不过人家财大气粗能人辈出,也就挣个辛苦钱。” 先是借同村铺子拉宋不辞共情,然后暗戳戳内涵恒通商铺,宋不辞都想给康富点个赞了,要不是他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他还就真信了康富的鬼话。 “是啊,小本生意确实不容易,”宋不辞跟着感叹,但是年收千两你没资格说这话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日日探寻扭转之法。” 就在宋不辞以为康富要循循善诱之时,他却突然开门见山,“恰巧机缘巧合听说宋小友研制出了新鲜物件,这才来求个合作,还望宋小友能不吝给个机会,康某感激不尽。” 康富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拉开一点点距离,咧嘴补充,“不多,就一点点就行,康某绝非贪心之辈。” 宋不辞明白,康富这是在告诉他,我就是不小心知道了你研究出了蜡烛,但我谁也没说,我是抱着诚意来的,就希望分口汤喝。 知分寸,懂进退,八面玲珑又不按套路出牌,天生做生意的料子。 这口汤倒也可以分,但这话,不能由他来开口,毕竟他先找了袁茂,若是背着袁茂又跟康富谈了合作,难免因小失大。 “好你个不要脸的!” 宋不辞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 第123章 闭嘴 “康胖子!” 袁茂飞奔而入揪……好,没揪动,他只能拽着康富的衣领口水飞溅,“你好生不要脸,竟然在我铺子安插奸细,背着我截胡!” 他早上刚从州府回来了,本打算三日后再来找宋不辞商讨细节,这样也显得他们不是那么急切,可谁知道他今日从正门进铺子却难得没见到康富来跟他打探情况。 他们老对家多年,互相盯着对方跟盯贼一样严密,注视着对方的动静,对方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必要先阴阳打探,再派人细查。 他叫来铺子里的伙计一问,竟听说康富今天一直没来铺子,他本来觉得不对,立刻派人去打听,然后就听说赶早康富就套车去了宋家村,而他刚提拔起来的伙计今儿一早突然说不干了! 袁茂瞬间就知道坏菜了! 他立刻套车快马加鞭的赶过来,马都被累的口吐白沫了! “说的好像你没在我铺子里安插过奸细一样,我那铺子都赶上耗子窝了!” 康富嫌弃摸了把脸,踮着尖企图拔高身高,不甘示弱的回怼,“截胡怎么了?你没截过我的胡?” “上次陶家新出的那批瓷器我价都谈好了,你偷摸的背着我加价连夜去人家家里拉回铺子,我都不稀的说你!” 袁茂一哽,好,他们大哥不说二哥! 他转头松开康富看向宋不辞,“宋小童生,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再说了,你也清楚,康富吃不下那批东西,你可不能被他忽悠了!” 康富一屁股挤开袁茂,“宋小友,你看看,你看看,他的吃相多难看啊,咱们小本生意难啊!” “若是让他吞了这批东西发展起来,他还能给咱们小本生意铺子活路嘛!” 娘的! 他就晚来一步,康富这狗东西都跟人家聊成朋友了,还给他上眼药,这厮忒不要脸! “可闭嘴你!” 袁茂抬手就捂康富的嘴巴,据理力争,“宋小友,正如你之前所说,咱们是互利双赢的局面,可不能让这起子小人给破坏了!” 康富扒拉不开,张嘴就咬,趁着袁茂吃痛间急急插话,“宋小友,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就是来加入你们的!” “你们两个是互利双赢,再加一个我就是互利多赢,怎么着你都不吃亏啊!” 袁茂瞪眼,“我……” 眼看他们还要出手,宋不辞哭笑不得的道,“两位冷静,先冷静,咱们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莫要冲动。” 一盏茶后,三人进了一间还没正式启用的诊室。 袁茂瞪着康富,“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康富笑的跟个弥勒佛一样,“我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想分一杯羹啊!” 袁茂最看不得他这笑,每次这样就准没憋好屁,他告诉自己冷静,“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咱们就摊开了说,这批蜡烛你是真吃不下。” 袁茂详细说着缘故,却没注意到对面的康富眼底由震惊到恍然大悟,再到眼冒精光! 蜡烛! 宋不辞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他只以为康富在感叹其中的利润之大。 袁茂语重心长,“别的你可能还真能争一争,但是整个坪州府没有你发挥的余地,出了坪州府你又打不开市场,你拿那蜡烛有何用?” 可他话音刚落,却听康富惊叹,“原来如此,你们昨日谈的竟是蜡烛生意,难怪你……” “等等!” 袁茂打断他,“你不知道我们做的蜡烛生意?” 康富龇牙,“我现在知道了。” 娘的! 袁茂恨不能冲过去掐死他,狗贼,诈我! 康富之前是真不知道,他的人只听到了什么三十文和三百文,他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再派人探查了宋不辞的生平,了解到凤麟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儿都是宋不辞所在的村子出来的,当下就猜到,定然是有利润高的新鲜东西! 他掐着点赶来宋家村,就是等着袁茂来自掀锅底,要不然等袁茂从州府回来,他早便将事情落定了,还能等他来! 宋不辞听着只能再一次感叹,康富真的是个人才。 袁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他咬牙,“现在你知道了,可是仍旧没有你掺和的份!” 康富微笑,“州府的富商可不只一个袁家,我吃不下,可多的是吃的下的人哟~” 康富只需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多的是人想奔上门跟宋不辞合作,他们袁家还不能对康富做什么,不然就会犯了众怒。 哟! 哟你奶奶个腿! “啊!” 袁茂站起身,直奔康富,“我要掐死你!”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宋不辞全程淡定,康富这样明显是要谈条件,只要条件合适他自然不会大嘴巴结死仇,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何况,这个条件针对的应该是袁茂,跟他关系不大。 袁茂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边看向同样狼狈的康富,“你的条件?” 康富却是没有理他,只笑呵呵的对着宋不辞拱手,“宋小友,今日让你见笑了,我的行为也多有冒犯,今日匆忙,来日我必携厚礼登门致歉。” 宋不辞含笑,“康掌柜不必如此客气,都是小事。” 康富正了脸色道,“不瞒宋小友,我新研制了蜡烛雕花的工艺,原是打算在这一方面出其不意,却不想小友已从原材料上着手,更胜一筹。” 泰昌县只有袁家铺子在售卖蜡烛,他自然也想分一杯羹,只是苦于寻不到货源,而好不容易寻到了货源却发现价格太高,他只能寻求他法弥补少去的利润,于是研究出了雕花。 若他能从宋不辞这里寻到更为低廉的货源,经过雕花后,他所获利润只会比袁茂更高! 宋不辞微微惊讶,“康掌柜竟研制出了蜡烛雕花?” “对,”康富详细说了他的想法,“宋小友,雕花蜡烛与普通蜡烛面对的顾客不同,必然不会影响你在泰昌县乃至坪州府的生意,我也可以提高底价。” “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124章 牛车 袁茂闻言黑了脸,感情这老小子早就琢磨出了压制他的法子,幸亏宋不辞早一步找上了他! 只是这事袁茂没有开口权,也没必要开口,因为康富铺子规模小,他也用不了太多白烛。 宋不辞沉吟片刻,“康掌柜,关于这事我还有些其他想法,但今日我还有其他安排,不如我们抽个时间去你铺子详细谈谈?” 康富估摸着宋不辞大概是想看成品,他也爽快,“行,那今日便先到这里,我就告辞,于家中静候宋小友上门。” “好。” 康富利索起身理了理衣摆冲着袁茂笑的灿烂,“咱们的事,咱们回去慢慢谈。” 他跟宋小友的条件,关他跟袁茂什么事? 袁茂再有不愿,也只能应是,他长叹一口气,看来是要大出血了。 康富来也匆匆,去的也匆匆,留下袁茂苦笑,“宋小童生,我今日前来也是想与你商量一下咱们合作的具体事宜。” 宋不辞颔首,“洗耳恭听。” 合作内容和方案没有变,只是要确定具体的供应量和供应时间,宋不辞估摸了一下,“九月中旬,九月中旬我可以送上第一批,至于具体供应数量我过几日告知你。” 他得根据收到的白蜡原材料来估算可以制作蜡烛的数量,昨日消息才传出去,约莫最早要到下午,才会有别村的人送过来。 主要是,他猜测袁茂至少两三日后才会上门,到时候已能敲定数量,却没想到中间会出现康富这么个意外,导致今天袁茂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袁茂只以为他们才刚投入生产,还不确定稳定的量,于是点头,“可以。”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些细节,而后共同拟定契书,确认无误后,签字落印。 一切完成后,宋不辞将袁茂一路送至村口,袁茂看着平坦的水泥路感叹,“来时匆匆不觉异样,现如今一路走过来才发现,你们村的路竟是如此平坦开阔,比官道更胜,乃我平生未见。” “这到底比不得官道开阔,”宋不辞谦虚,“不过是为村里老人寻个方便,原是用泥沙石子填路,却不想最后竟成了这出人意料的效果。” 袁茂可不信这是什么意外,不过他也只是简单的感叹了一下,路虽好,却不能挣钱,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善人,知道方子也无用。 他再次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告辞。” 宋不辞回到老族长家的时候大家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院子里闲聊,孩子们更是玩闹在一块儿,嬉笑声此起彼伏。 看起来大家相处的还不错。 只是他好像没有看见大姐,他穿过人群找过去,却看见宋荣华在老族长家的柴房后面黯然神伤。 宋不辞皱眉走过去,“大姐?” 宋荣华被惊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没有,”宋不辞走过去在她身边的柴垛旁坐下,“怎么不高兴?” 宋荣华动了动嘴唇想说没有,却又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微叹口气,“我在山上的时候几个孩子挺黏我的,当时我走的匆忙又急切,都忘了跟他们告别,如今他们过来似乎有意避着我,想来是有些怨我的。” 她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难免有些失落。” 宋不辞建议,“他们避着你,你可以主动去找她们,孩子哪里会真的怨一个人,只是多数时候需要有人哄哄。” 宋荣华恍然,不过她忽然转头看着宋不辞,“那你呢?” 宋不辞愣了愣,“我?我什么?” “你好像在一瞬间长大了,顶天立地,可以成为姐姐甚至整个村子的依靠。” 宋荣华抬手摸摸他的头,眼神复杂,“可我最近常常想起你幼时的模样,也会想起,你在病重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要有个人可以哄哄你。” 或许是有的。 “都过去了,”宋不辞抬手握住她的手,露出些许笑意,“我记得三姐好像快要临产了,过几日我们去看她?” 宋荣华被转移注意力,“就这几天的事,我正想着这两日跟你说说,金玉是头胎,不知是男是女,心里许是也紧张惶恐。” “等你这几日空闲了去看看她,正好也去谢谢你姐夫和他几个哥哥来家里帮忙修作坊,”宋荣华补充,“我的意思是,看能不能让他们也去摘白蜡来村子里卖?” 宋金玉嫁过去三年才怀上,所幸她婆家虽嘴上时常念叨,但并未真的苛责,刘家一家子也都是宽厚人,之前几兄弟来帮忙修了作坊说什么也不肯收银子,更没想着要沾他们的光来作坊干活。 “大姐放心,感谢他们的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宋不辞解释,“之所以没有想着让他们摘白蜡,是因为我有别的挣钱的路子给他们。” “那就辛苦你抽时间走一趟,我给金玉和孩子做了两件衣服,正好你给带上,”宋荣华笑道,“你也有,等回去拿给你,你试试要是不合身了我再给你改。” 宋不辞的注意力却在她前面那句话上,“大姐,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宋荣华微微垂眸,“我就不……” “大姐,”宋不辞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正如你所说,三姐是头胎心里难免惶恐,或许她正希望你去看看她呢?” 刘家如果真的介意宋荣华和离,就不会派几个儿子过来帮忙了,在他印象中他几个姐姐关系十分亲近,宋金玉就更不可能会介意。 “此事便这么定了,”宋不辞一锤定音,“大姐你这两日可以再想想还有什么想给三姐送过去的,都收拾收拾,我腾出时间来了咱们就启程。” 宋不辞话落正好院子里传来了动静,他没给荣荣华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出去,“大姐,我们去看看。” 两人出去后就看见大家都齐刷刷的在往门外走,宋不辞叫住走在后面的宋勇,“勇叔,怎么了?” 宋勇回头,“是二狗啊,刚刚大家还找你呢,几个孩子去村口玩,说是老远看着好几辆牛车往咱们村里来了,大家正准备去看呢。” 宋不辞想了想,姜烈他们似乎没有牛车? 第125章 发达 大家还没到村口,就看见距离村口不远的医馆门口停着三辆装满布匹的牛车,有个少年正在指挥着几个陌生的汉子卸货。 宋大河媳妇儿远远辨认了一下,惊讶的开口,“那人好像是小山,小山这是发达了?” “看样子是,”宋海媳妇儿应声,“不过他怎么买那么多布,满满三大车,这都够小山一家子穿几辈子了?” “铺子又不是他开的,他哪有哪个本事?” 跟在人群中的宋小山娘却是有自知之明,不过想到什么她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担忧的看向宋树根,“老头子,你说小山不会做什么糊涂事?” 宋树根背着双手眉头紧皱,“他敢!老子打断他的腿!” 正忙活的宋小山听见嘈杂的说话声,他一扭头就看见大家伙儿都来了,他笑道,“正好,青伯正说要给大家分布匹呢!” “青云给大家分布匹?” 宋有田诧异,“这些布都是青云买的?” 宋小山点头,“这些都是青伯将御赐布匹卖了给大家买的布,小五让我今儿回来一趟,我这不就顺手给大家带回来了!” 除了老族长和宋不辞几人,村里人都不知道这事儿,现在听说了当即又惊又喜,他们能跟宋青云沾圣旨的光就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嘴了,现下知道还有布匹白给他们,当即笑咧了嘴。 深山村的人在旁边人的讲述下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倒没有什么羡慕的心思,因为他们对布匹没什么执念,但却再一次肯定,他们来对了地方。 “幸亏你解释的快,”宋二水上前揽住宋小山的肩膀冲他挤眉弄眼,“你再晚一步爹该冲上来打断你的腿了!” “哈哈哈哈……” 大家一阵哄笑,宋小山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二哥的意思,他看着对面的宋树根尴尬挠头,“爹,我哪会做那糊涂事?” “哼!” 宋树根背着手冷哼,上次的糊涂事让宋树根耿耿于怀,但碍于人多他也不好多说,只稍微缓和面色叮嘱,“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二狗,二狗!” 宋树根话音刚落,宋青云就站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喊宋不辞,小花花好奇的歪头问旁边的甜甜,“二狗是谁吖?” “就是我舅舅啊!” 甜甜正纠结着怎么开口时,金宝抢先指着他旁边的宋不辞给小花花看,“呐,就是他,我舅舅就是二狗子!” 跟在人群里看热闹的宋不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可真是舅舅的好外甥!金宝子!” 金宝胖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舅舅,你叫我名字叫的好难听啊!” 宋不辞微笑,“你也知道难听呢?” 金宝悟了,他扭头重新给小花花介绍,“花花,这是我的舅舅,二狗。” 宋不辞无奈,他还不如闭嘴呢! 宋青云还在喊他,大家也跟着叫他,宋不辞人麻了,很好,从今以后又多了几十号人叫他二狗子! 他叹了口气走到前面,“青伯,你找我?” 被大家夸红了脸的宋青云拉过宋不辞指着地上的布匹,“你快看看怎么盘算合适,早点把布匹给大家分下去,门口都堵严实了我还怎么给新来的看诊?” 宋不辞知道他就是想让大家早点拿到布,说什么怕堵门的话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不过,“深山村……” “什么深山村,”宋青云翻了个白眼,“现在都是咱们宋家村。” 好的,宋不辞明白了,“那你去给他们看诊,我到时候做好记录给你。” “我要那记录做什么,”宋青云摆手,“你看着把布匹分派完就行,我去忙了。” 宋青云直接进了医馆,早先跟姜风沟通好要给他们村人诊脉的宋永德带着深山村的人跟着走了进去。 “小山哥,”宋不辞找到正在跟大家闲聊的宋小山,“小山哥,这三车一共有多少匹布?” “一车是四十匹,一共一百二十匹,”宋小山道,“对了,我刚刚还没清点完,都忘了数到多少了,我再去数数看对不对。” “不用,你一路也辛苦了,”宋不辞道,“我让孩子们去,正好也让他们练练手。” 宋小山自然没意见,“那行。” 宋不辞找来了黑蛋儿他们几个,“黑蛋儿,你带两个人去数数布匹的数量。” “是,先生。” 黑蛋儿带走了石头和大牛,宋不辞又吩咐小栓子,“小栓子,你带剩下的同学去统计一下咱们村每户有几个人,一户里又有几个孩子,几个大人,可以做到吗?” “先生放心,”小栓子拱手,“我们可以的。” 小栓子很快就带大家去了,为免疏漏,他又叫来宋安跟在黑蛋他们后面再清点了一遍。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小栓子就带人回来了,宋不辞微微惊讶,“这么快?” “这都算慢的,”金宝将他们记录的小写字板递给宋不辞,“要不是老祖宗记性不太好,咱们早就回来。” 金宝口中的老祖宗就是老族长,宋不辞有些惊喜,这几个孩子竟然想到直接去问老族长,而且更令他欣慰的是,他们竟然还讲每户人家的女性和男性的数量也统计出来了。 他点点头看向孩子们,“你们为什会想到要把女性和男性的数量分开统计呢?” 小梅习惯性的举手,“先生,因为我们女孩子和男孩子穿的衣服颜色不一样啊。” 宋不辞点点头,“不错,小梅的观察力非常好。” 小梅现在面对宋不辞的夸奖已没了最初的羞怯,“先生,这是冬花最先想到的。” “那就奖励你们一人两朵小红花。” 小红花是宋不辞最新公布出来的奖惩记录方法,每月月底的时候统计每人所获得小红花的数量,进行统一奖惩。 “不过。” 宋不辞再次提出问题,“你们的数据来源于老族长,却没有亲自去数,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老族长的记忆有所偏差,到时候算漏了人,有人分不到布匹怎么办呢?” 第126章 慢着 沾沾自喜的金宝和小梅几个面面相觑,他们好像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小栓子面露惭愧,“先生,这事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先生,我们再去重新数过,”其他几个孩子闻言跟着低下头,意欲抬步离开。 “慢着。” 宋不辞叫停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需要用打压的方式来成长,何况他们本身做的已经很棒了。 “你们能想到最快速的方法解决问题,这一点是值得夸赞和奖励的,”宋不辞含笑道,“所以,你们每人都可得到一朵小红花。” 原本沮丧的孩子们瞬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不辞,“谢谢先生!” “但也有不足的地方。” 被肯定的孩子们再次听到自己的不足,不但没有失落反而眼睛依旧明亮,他们用求知和认真的眼神看向宋不辞。 “请先生教导。” 宋不辞心下欣慰,“还记得在教你们算数的时候,我说过,计算后我们要做什么吗?” “验算,”最先想到的是甜甜,“先生说,我们计算过后要验算。” 宋不辞再问,“那验算的目的是什么?” “是看看我们算的对不对,”此时从远处跑过来的黑蛋儿给出答案,“先生,我们已经和安哥核算过了,我们数的数是对的。” “一共120匹布,其中8匹桃粉色,8匹天蓝色,14匹碎花,10匹墨色,30匹灰色,30匹靛青,20匹蓝灰。” “不错,”宋不辞毫不吝啬的夸奖,“我只叮嘱了数数,但是你们却主动给布匹颜色进行分类细数,做的很好。” 黑蛋儿开心不已,不过他也不过分居功,“分类是我们想到的,但是核算是安哥提醒我们的。” “核算,”听着黑蛋儿的话小栓子喃喃着,然后忽然抬头,“先生,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宋不辞笑看他,“要去重新数人数吗?” 小栓子摇头,“先生,我们的方法没有问题,欠缺的地方在于我们没有多请几位族老分开询问统计,而后相互核验,确定可靠结果。” 不得不说,小栓子是真的是很聪明,宋不辞欣慰点头,“孺子可教也。” 孩子们再次又分头行动,很快就从多位族老那里统计了数据,相互核验过后几遍确认无误后,这才将最终结果给到宋不辞。 宋不辞拿到人数数据亲自着手就行了分配计算,然后在宋永德安排下,宋家村的人排着队从孩子们手中领取了适合他们的布料,至少保证每人可以拥有一套新衣服。 深山村最先被诊脉的依旧是孩子,所以姜树他们几个早早便出来了,原想着继续跟黑蛋他们玩耍,但黑蛋却说他们现在不得空,要等会儿才行。 他们知道那个叫二狗子的人就是村里孩子们的头头,也是他给黑蛋们分派了活计,于是他们乖巧的蹲在距离宋不辞不远的地方等待,因而全程听完了宋不辞和黑蛋他们的对话。 姜树看向姜雨,“雨弟,他们为什么叫二狗子先生?” 姜雨也不太懂,他看向比他更大些的姜流,“流哥,你知道吗?” 姜流自然也不知道,他想了想,“等会我们问问黑蛋就知道了。” 其实他更想亲自上去问问宋不辞,可他却又莫名胆怯,倒不是宋不辞多可怕,相反他十分亲和,每次看见他们都会温和冲他们笑。 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也并不强壮,可他就是觉得宋不辞与他们格外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姜流有些说不上来。 小花花看着宋家村女子手中抱着的各色碎花布匹忍不住心生欢喜,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兽皮裙子,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了。 “流哥哥,”小花花拽拽姜流的手指,“我们也可以去领好看的花花吗?” 走过来的姜云恰巧听见这话,他弯腰抱起小花花,“等哥哥过两天打了兔子去替你换好不好?” 小花花懂事的点头,“好~” “真乖。” 姜云抬手遮住她头顶的太阳,带着族人准备跟婶子们回家,先去替老人和孩子们安顿一二。 “哎,姜云,你们别走啊,”站在前面帮忙的宋安跑过来叫住就要离开的姜云一行人,“先去排队领布匹。” 姜云诧异,“领布匹?” “对啊,”宋安理所当然的点头,“你们现在不领,等会儿分散到各家去暂住,那我们还得专门跑一趟各家给你们送过去,多麻烦?” “不是,”姜云不太好意思的开口,“我们没有计划购买布匹。” 他们这些年打猎虽有些积蓄,但并不多,过来要买地基建房子,还要添置家具等等,还有得花费,所以最好是能省则省。 “我们的兽衣就很好,”好,就是与大家有些格格不入,姜云想了想,“等过些日子,我们手头宽裕些……” “你想什么呢,”宋安揽住他,“这布匹不要钱,你们到了我们宋家村就是宋家村的人,青伯说了,那什么一视同仁,送你们的!” “走了,快,再过不了多久送白蜡的人就该到了,分完布匹我们还有的忙呢!” 宋安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拽着姜云就走,姜风笑呵呵的示意族人们跟上。 姜土犹犹豫豫的看向姜风,“大哥,这……” “他们给咱们就拿着,”姜风抬步跟上,“咱们也不是白拿,礼尚往来,日后总有还回去的时候。” 深山村的人恍恍惚惚的去排队,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就连姜烈等还没过来的族人都分到了布匹。 在带他们去往住的地方的时候,甚至有那热情的婶子、奶奶担心他们自己不会裁衣,主动提出可以帮他们缝制。 “花花,”小花花摸着鲜艳的布匹笑的烂漫,“哥哥,我们也有花花……” 大家听着小花花的声音,只觉夏日的燥热都难挡此刻的舒心。 一件事你可以说他们可能是虚假装样,可从合口的饭食到亲切闲谈,从诊治到送布裁衣,他们看到的只有热情、真诚和欢迎。 深山村人背山离家的难过和不安,被宋家村人的赤忱和善良一点点冲淡。 领到布匹的人陆陆续续回家,医馆门口逐渐空荡下来,刚理完发放记录的宋不辞正准备进门将记录拿给宋青云看,却突然听见有在跟他说话。 “娃子,你们村的刘菊花在吗?” 第127章 放心 宋不辞转头就看见台阶下面,一个身形佝偻、背着背篓的老大爷正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刘菊花? 宋不辞回想片刻,没想起来村里有这么号人,好,主要是他对不上村里妇人的名字,而老大爷约莫是以为他没听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 “娃子,你们晓不晓得刘菊花家怎么走?” “外爷!” 宋不辞正准备去找宋青云问问的时候,宋安闻声走了出来,他惊喜的跑下台阶接过老大爷的背篓,“外爷,您怎么过来了?” “是安子啊,”刘老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慈爱的看着外孙子,“我听你娘说你们村收那什么白树粉来着,我们就摘了些送过来,我这不是才问路呢。” 村里的妇人怕白蜡这个名字说出去露馅,回娘家前统一口径直接将白蜡给改成了白树粉。 宋安颠了颠手里的背篓,惊讶道,“外爷,这都是白树粉吗?” “那倒不是,”刘老头摇头,“就只有两斤,其他是给你们带了些东西。” 宋安边扶着刘老头上台阶去房檐下歇息,边有些可惜的问道,“外爷,你们那边这东西不多吗?还是不太好采集?” “采集起来是有些麻烦,但山上倒是多的是,”刘老头解释,“就是我们没敢多弄。” 主要是刘老头心里没底,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有人要这东西,不当吃又不当喝的,但闺女儿回来跟他打包票,说五个铜板一斤,送过来就收! 五个铜板,都快够买一斤麦子了,刘老头还是想试试,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成,不成就当是来看看闺女了,也不亏什么。 所以他们就只试探性的采集了两斤回来,准备带过来先看看情况。 “外爷,你们只管放心大胆采,”宋安猜到了他的担忧,舒展眉头指着宋不辞道,“这是小五,就是他收白树粉,有多少他收多少。” “刘爷爷好,”宋不辞跟刘老头打了招呼,然后看向宋安,“安哥,带爷爷进大堂去坐。” “你也好,你也好,”刘老头笑眯眯的回应宋不辞,但心里的担忧却更甚了,他转头拦住宋安,“安子,要不你还是带我先去你家。” “外爷,咱们先把这白树粉称了结算后再过去,”宋安想给老人家吃个定心丸,再者他们也不用提着来回折腾,“您看,称都准备好的,就等你们来呢。” 刘老头顿了顿,看向手拿秤杆的宋不辞,“娃子,那你家大人呢?是里面哪个?要不你请他们过来咱们再称?” 宋安凑到刘老头耳边悄悄给他介绍了一下宋不辞的情况,刘老头当即满脸愧色,“娃子,我、我……” “刘爷爷,不碍事,”宋不辞接过宋安从背篓里拿出来的白树粉称了称,然后让刘老头看称,“刘爷爷您看看,一共是二斤四两。” “是,对,”刘老头点头,然后又犹豫的问道,“孩子,你真要收这个?” 宋不辞从荷包里掏出十一枚铜钱放到刘老头手中,笑道,“您数数手中的铜板,就知道我是不是真要收了。” 宋安眉眼间满是骄傲,“外爷,小五是我们村里最最最聪明的人,您看见外面那路了吗?那都是小五教我们修的,您就放心,他不会吃亏的。” “刘爷爷,”宋不辞再次开口,“您那边山上要是多了您就多采些过来,这个季节正是采集白树粉的好时候。” 八到九月白蜡的蜡花可以达到5到6毫米,是最好采集的时候。 握紧手里的铜板,刘老头终于信了这白树粉能卖到钱,不过他再次确认,“你确定有多少你要多少?” 宋不辞点点头,“您放心摘,至少今年,你们能采多少,我都收。” 庄户人家不想那么长远,他们多是能挣一点是一点,刘老头乐开了花,“好好好,我今儿回去就让他们采,最迟后日就给你再送过来。” “今儿就回去?” 宋安拉着刘老头,“外爷,您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歇上一天,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这挣铜板的事哪能等的住,等忙过了这阵你让我歇几天我就歇几天,”刘老头笑眯了眼,冲着宋安挥手,“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你家,看看你娘和你哥我就该回了。” 宋安哭笑不得,转头对宋不辞打招呼,“小五,那我先回去一趟,一会儿我就过来。” “不急,你好好陪陪刘爷爷,”宋不辞道,“到了村子你随便叫个会看称的人来帮我搭把手就行。” “成!” 宋安带着急吼吼的刘老头往家走去,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又有卖白树粉的人来了。 开始他们也有些不敢相信,但等拿到了银子就乐的合不拢嘴了,甚至都等不及去见见宋家村的闺女亲人,就又忙不迭赶回家去招呼人采集白树粉了。 后来人越来越多,都在医馆门口排起了长队,所幸宋小山和宋勇过来给他搭了把手,不然他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 陆陆续续的卖家一直持续到天擦黑才停歇,宋不辞几人忙的在姜烈带着剩余的族人赶过来时,都没有闲工夫去接。 “舅舅!” 金宝带着一身香味跑了进来,“老祖宗让我来喊你们吃饭,舅舅,你快些,那老虎肉可老香了!” 闻着金宝满身的肉香宋不辞的肚子适时的发出叫声,他捏了捏金宝的小胖脸,“怪到说你们怎么一下午都没过来凑热闹帮忙,感情是守着肉呢?” “嘿嘿~” 金宝咧嘴,讨好的拍马屁,“那还不是舅舅你教堂奶奶她们炖肉的法子太好了,我光闻着味儿都流口水!” 宋不辞也不逗他了,免得让大家久等,为了等姜烈他们过来,大家晚饭都没吃,就等着这顿老虎肉接风宴呢。 叫上医馆里忙活了一下午做药材的人,大家一起往祠堂走去。 第128章 误会 桌椅摆满祠堂外的水泥路,等宋不辞他们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坐的齐齐整整,透过祠堂的大门可以看见,祠堂内正前方的桌案上供奉着硕大的虎头,香炉之中青烟袅袅,缭绕着一排排漆黑的牌位。 不同于以往祭祖时的庄严肃穆,今夜整个祠堂外都洋溢着喜庆欢快的气息。 大人的闲聊声与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伴着满院浓郁的肉香让宋不辞仿佛回到了曾经农村办大席时候的感觉。 上次他们做实验用的蜡烛被点燃放在院子四周,烛火的暖光映衬着大家的身影,不时炸起“噼里啪啦”的灯花,像是要为这热闹的氛围锦上添花。 添丁进口,家族兴旺,的确是再喜庆不过的事。 “哟,二狗和青云他们过来了!” “快快快,位置给你们留着呢,快过来坐。” “这儿来!我这儿有空位!” “我们这儿也有,我们这桌还能再坐两个……” 大家大声招呼着让宋不辞他们过去去就坐,医馆雇来的大夫和药童也有热情的叔婶们招呼着。 “二狗,”宋永德坐在主桌叫他,“你过这边来坐。” 按理说宋不辞的辈分是不适合坐主桌的,何况今晚也不是他的主场,但宋永德传达的多半就是老族长的意思。 再想想族老们之前的种种行为,宋不辞还是走了过去,主桌除了族老和宋永德,还有姜烈姜风以及深山村的几个族老。 “坐。” 姜烈主动拍了拍他旁边的空凳子,比起初见的剑拔弩张,姜烈看向宋不辞的眼神尤为和善,除了一如既往的欣赏外,似乎还带着几分……慈爱。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人未免将自己的身份带入的太快了些! “谢……” 宋不辞刚准备礼貌性的客气一下,然后抬头就看见姜烈的视线越过他,冲着不远处扬了扬唇角,他下意识跟着看过去,然后就看见对面的大姐快速别开了头。 许是察觉到了宋不辞的视线,姜烈非但没有遮掩,反而有些怨怪的看了宋不辞一眼,仿佛他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一般。 宋不辞沉默片刻,而后对姜烈道,“我之前可能对你有些误会。” 什么野兽一般的男人,现在明明就是只开屏的孔雀,恋爱脑果然是不分性别的。 “没关系。” 对宋不辞的吐槽一无所知的姜烈,大度表示,“我不介意,毕竟,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他们并族后的确能算是一家人,但宋不辞敢肯定,姜烈说的一家人不单单是指这个意思。 陷入爱情的男人可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宋不辞微笑,你开心就好。 等到大家都坐定,主桌的老族长才笑容满面的站起身,“大家都知道,今天咱们聚在这里是为了给姜氏族人接风,更是为了庆祝,两族合并,永结共好!” 姜风站起身,对着所有人拱了拱手,“能与宋氏一族并族,实乃幸事,往后,还请大家多多照应。” “啪啪啪啪……” 宋家村人习惯性的开始鼓掌,姜氏族人虽不明所以,但也学着他们动作。 老族长含笑点头,“所以,下面,我们正式开始两族合并的祭祖仪式!” 说罢,老族长对姜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并排带头向祠堂内走去,姜烈作为姜氏一族的村长理所应当排在第二,可就在姜烈迈步的同时,宋永德却轻推了一把宋不辞。 “跟上。” 宋不辞微愣,而后上前和姜烈并排同行,姜烈微微诧异的侧目,姜氏族老更是若有所思。 “二狗怎么到前面去了,”宋安惊讶喃喃,他忍不住凑到旁边的裴云野身边,“小野哥,你说族老们这是什么意思?” 裴云野和宋大山对视一眼,彼此有了数,其实不光他们,在场的大部分人都隐隐意识到了族老们的想法。 裴云野不确定大家的这事的看法,故而没明说,只抬脚道,“走了。” 村长后面就是族老,再往后是各家长辈户主和孩子,大家依次进入祠堂,唯有女子原地不动。 待在林柔身边的月牙儿抬头,“娘,我们这次也不能进去吗?” 不同于往常习惯性的否定,林柔问道,“月牙儿为什么想进去呢?” 月牙儿想了想,“因为爷爷、爹爹、先生和黑蛋儿他们都进去了。” 林柔没有说因为他们是男性,所以他们可以进去,而是摸了摸月牙儿的头道,“如果有一天,你想进入祠堂,不是因为他们进去所以你才想进去,而是因为你是你,你想进去。” “或许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自由进出祠堂了。” 月牙儿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眼睛,她并不是太能听懂。 林柔也没有再深入的讲,林柔可以给她埋下一颗种子,等种子在适宜生长的时候自然生根发芽,却不会主动帮助她催生种子。 祠堂内,在二叔祖的主持下,老族长和姜风一同进行着并族的仪式,在庄严的誓言过后,姜风坚定而肃穆将姜氏祖宗的牌位供奉进了宋氏祠堂。 “上香!” 二叔祖吟唱完毕,老族长和姜风带头跪地,祭拜祖宗,而后同时进香。 往后,两族人按照辈分依次上前上香! “上酒!” 宋永德着放有酒杯的盘子上前。 老族长看向姜风举杯,“自此,我宋氏一族与姜氏一族,并族共存,同富贵,共患难!” 姜风随之举杯站起身,“自此,我姜氏一族与宋氏一族,并族同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话落,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好!” 两族之人同时发出叫好声,而后不约而同的起身,学着各自的族长方才那般庄严宣誓,“自此,我们两族,并族共存(同生)……” “干!” 宣誓结束,大家举杯相庆,共享盛宴! 第129章 慕强 兴尽意满,热闹至半夜,次日,整个宋家村许多人都难得的起晚了些,宋不辞也没能例外。 “宋小东家!” “宋小东家起了吗?” 迷迷糊糊中宋不辞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在叫他,刚坐起身便听见李大娘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东家,医馆的药童说是有人来卖白树粉,医馆没个主事的,所以过来问您要怎么安排?” “大娘,你跟药童说,让他帮我把人留住,我马上过去。” “好。” 宋不辞匆匆穿好衣服,然后带着纸笔就要出门,端着饭刚从厨房走出来宋荣华连忙叫住他,“二狗,吃了饭再过去。” “姐,你们先吃别等我,给我留一点我回来吃就行。” “人来都来了,又不会跑,”宋荣华快快的走过来,“你吃了再去也来得及。” 宋不辞摇头,脚下不停,“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我早早给他们过了秤,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就不用顶着大太阳了。” “哎!这孩子……” 宋不辞说罢就小跑着出了门,李大娘笑眯眯的拿着碗筷走出来,“东家心软,见不得别人吃苦。” 宋荣华虽没应声,但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大娘,我们先吃,等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李大娘笑道,“那我先去把两个孩子叫回来。” “不用,他们刚交了新朋友,正新鲜着呢,随他们去,”宋荣华拉着李大娘进屋,“咱们自己吃,等他们饿了自然知道回来。” 金宝的确是交了新朋友,但却与荣荣华所想的不同,因为他此刻正被姜烈夹在腋下追击一只野兔。 姜氏族人本就精神好,再加上住在作坊不好影响大家上工,于是早早便起身进了山林,准备熟悉下附近大山的情况。 姜烈刚出门就碰见了跟孩子们在水泥路上玩闹的金宝,这孩子不怕生,反而对他好奇的紧,听说他要进山便激动的想要跟去凑热闹。 姜烈乐的跟金宝亲近,当下就应了,不过他也有分寸,没敢带着孩子太往深处走,只在大山外围活动。 宋不辞到医馆的时候,医馆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不过和昨日的人一样,他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所以也没带太多。 “小五!” 在宋不辞送走那三个人以后,宋安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我路上碰见了荣华姐,就顺便给你带过来了,你先吃,我替你会儿。” “谢谢安哥,”宋不辞坐下吃饭的同时问宋安,“安哥,你最近在作坊那边忙吗?” “不忙,”宋安摇头,“永德叔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每天下工前去统计一下大家做活的数量就行。” 宋不辞点点头,“对了,安哥,我记得医馆这边的药材计数各项盘算也都是你在负责?” “对,”宋安有些紧张,“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没有,”宋不辞咽下嘴里的饼子,“是这样,我想着,你做事也越发得心应手,所以想让你带带人。” 宋不辞解释,“后续摊子会越铺越大,你又没有分身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要学会用人,你只需要掌握大方向即可。” 宋安懂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人带出来,然后事情让他们去做,我来负责摊派和核验?” “是这个意思,”宋不辞放下筷子,“现在主要有三个事。” 宋安认真听着,“你说。” “第一,也是现下比较着急的,我想让你寻一两个帮手专门负责收购白树粉,我按每天三十文给你们开工钱。” 收白树粉不费力,但耗时间,宋不辞得腾出手来去做别的事。 宋安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那我可以找荷花来帮忙吗?她想寻个活计给自己攒点嫁妆。” “再有就是大家叔伯兄弟都腾不出手,那些嫂子倒是有时间,却不好单独跟我在一块儿干活。” 宋不辞回忆了一下,荷花是宋烟斗家的三孙女,今年十四,宋家村虽说没有苛待女娃娃的,但也免不了有些重男轻女。 尤其是宋烟斗家四个孙女一个孙子的情况下,对孙女是真不怎么上心,她为自己以后考量也没有错, 宋不辞点点头,“行,那这样,我回去问问我大姐,要是她愿意我让她也过来跟着搭把手,到时候白树粉收起来先堆到医馆的空诊室里,等到作坊修好了再运过去。” “成,”宋安自无不可,“那第二第三呢?” “第二就是木工作坊,你要找一到两个人带起来,跟着你学管账和计算,”宋不辞道,“医馆这边也一样,你挑两个族弟族妹带起来。” “那我这两天琢磨一下,等我确定好了人,我跟你说。” “好,”宋不辞继续吃饭,“趁着现在空闲你去问问荷花姐的意思,要是她愿意,最好这会儿就过来,我等下还有其他的事。” 宋安站起身,“好,那我现在就过去。” 在宋不辞接待第二波人的时候宋安带着荷花回来了,简单交接过后,宋不辞轻呼一口气,然后出了医馆直奔木工作坊。 但他到了作坊后才知道姜烈他们去了宅基地,已经着手准备修房子的事了,打听清楚具体位置后,宋不辞又马不停蹄的奔了过去。 他家旁边的空地上,正甩着膀子挖地基的姜烈几人,宋不辞叹了口气,这人倒是惯会挑地方,近水楼台先得月算是被他玩明白了。 不过一两个时辰,地基就大概有了雏形,走近了宋不辞才看见坑里还有个“童工”正在埋头苦干,手里的小锄头挥的还挺有节奏感。 “姜……大哥?” 姜烈跟金宝同步抬头,金宝抹了把汗开心的道,“舅舅,姜叔叔要给我们当邻居了!” 他不走心的点头,“我看出来了。” 金宝毫无所觉,甚至向宋不辞发出了邀请,“我干了好多活,舅舅,你要不要也来帮忙?” 看看都快笑眯眼的姜烈,再看看傻乐的金宝,宋不辞似笑非笑,“我就不来了,你自己好好干。” 希望等他知道这人想给他当后爹的时候,他还能这么高兴。 “好嘞!” “歇会儿。” 姜烈只是想跟金宝培养感情,可不是真想压榨孩子,这会儿太阳大了许多,别把孩子晒中暑了就得不偿失了。 他双手穿过金宝的腋下,将他提出了大坑,然后自己轻松就从半米深的坑底一跃而出,干脆利落,稳稳落地,金宝瞬间星星眼。 好,宋不辞悟了,慕强是男人的天性,不分年龄。 察觉到金宝的视线,姜烈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他弯腰给金宝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看向宋不辞道, “二狗,你找我有事吗?” 第130章 勇猛 宋不辞已经不想再去纠结称呼了,他道,“去那边阴凉处说。” “行。” 姜烈看了一眼旁边院子里浇菜地的宋荣华,摸摸金宝的头,“回家歇会儿去,下午凉快了再来,我烤兔肉给你吃。” “好!” 金宝乐颠颠儿的就跑回家去了,姜烈含笑跟着宋不辞去了树底下,宋不辞开门见山,“你们准备修个什么样的房子?” “木屋,”姜烈没把宋不辞当小孩子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着急入住,土房花费的时间太久,另一方面我们现在积蓄不多,得留着备用,房子能住就行。” “但是你放心,”姜烈保证,“这只是暂时的,最迟明年,我一定修个像样的房子。” 宋不辞选择性的忽视他最后一句话,“我来也是想跟你说,你们不必在房子上花费太多银子,能遮风避雨即可。” 姜烈猜测宋不辞大概对宋家村有规划,于是问道,“怎么说?” “本来昨日就打算给你说的,但是白天没能得空,晚上热闹中就给忘了,我预计在今年年底,村里人都将重建新房,统一建造青砖大瓦房。” 宋不辞看向他,“你们自然也都包含在内。” 姜烈沉思片刻,“我们就算在你作坊里上工,等到年底怕是也修不起青砖大瓦房。” “资金不足由我出资,”宋不辞解释,“到时候大家在我作坊里做工,以工抵债即可。” 以工抵债看似要把大家牢牢绑在作坊,但姜烈却很清楚,宋不辞的作坊根本不缺想来做工的人。 他不解,“为什么?” 宋不辞反问,“你带姜氏族人入住宋家村又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想改善族人的生活环境,作为村长、作为姜氏族人,他有责任和义务带领自己的村民、族亲走向稳定和富强。 姜烈不再多问,只道,“日后但凡你有需要,只管吩咐。” 宋不辞微笑,“我自然不会跟你们客气。” 宋不辞大抵说了他对姜氏族人今后的安排,和日后可以给到他们的福利,末了他着重强调两件事。 “我希望姜氏族人不要在安定的环境丢失了他们勇猛的天性,任何族群,如果没有战力,那就等于主动砍掉了自己的臂膀。” “自然,”姜烈猜测,“你应该不是简单的想要他们保持战力?” 宋不辞点头,“后续我会在村子里开设武馆,我希望你们可以教村里人强健体魄,最好大部分人都有自保的能力。” 姜烈不傻,强健体魄只是委婉的说法,如果不是大靖朝禁止民兵组织,宋不辞真正想做的,应该是组建一支属于宋家村的武力组织。 姜烈深邃的眼底充满复杂,他还是小看了宋不辞。 不过,他忽然想到,“如果我没有主动过来,你也会来找我的?” 宋不辞笑,“这不重要。” 姜烈叹声,“你的作坊虽然需要护卫队,但也不至于要全村皆兵,我需要一个原因。” 他是带着族人来寻找安稳的,可不是来激发野心的。 宋不辞不知道姜烈的想法,不然他一定会大呼冤枉,他就是图安稳才需要武力,没有武装力量,安稳就是空话。 “全民皆兵有点夸张,顶多算是未雨绸缪,”宋不辞问道,“之前北境与匈奴的冲突你听说了吗?” 姜烈点头,“匈奴几乎年年秋冬来犯,这已经是常态了,其次,我们与北境中间还隔着一个冀州府,你会不会紧张过度了?” 匈奴与大靖上一次全面开战是在十年前,十年,足够匈奴人休养生息了,哪怕不够,但在未来,两国定然还有会大战。 一旦两国开战,如果大靖不能一开始就强有力的压制住匈奴,届时土匪、野心家……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蹦出来,他们距离边境最近的州府,必然是最先乱起来的地方。 说是杞人忧天也罢,未雨绸缪也好,总之,仓里有粮,手里有“兵”,什么时候都是不慌的。 不过,现在他不必跟姜烈说这么细。 “可能是有点儿,但大家都有点儿功夫底子,总归没坏处,尤其是孩子们,如果习武那正是打基础的年龄,日后未必不能靠着这底子博个前程。” 前程? 姜烈沉默,他的确没有想到那么多,“但是我们多是打猎和搏斗的技巧,算不上是真正的功夫。” 宋不辞颔首,“够用了。” 姜烈他们在深上老林练就了保命和夺命的功夫,怎么会不够用? 到时候他再找宋大山带着大家学一些专业的拳脚功夫,两相结合就再好不过了。 “另外就是孩子们的事,”宋不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村子里的孩子们跟着我读书有一段时间了,新来的孩子贸然加进来可能会跟不上进程。” “所以……” “我理解,”姜烈坦然,“我们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诉求,你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压力,等到我们手头宽裕些,只要他们愿意,我们自然会送他们去读书识字。” “好。” 关于孩子们读书的事,其实宋不辞另有打算,但是还未实现的事,没必要提前给他们画饼,于是他便没多说。 “其他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转身欲走的宋不辞顿住脚步,“后日村子里的蜡烛作坊会正式开工,你们要是忙不过来可以说一声,我可以分一部分人手过来帮忙。” “不用,”姜烈搭好汗巾,“搭木屋是我们的强项,不出十日我们便能建好。” “对了,”宋不辞忽又想起从医馆走之前宋青云的吩咐,“记得通知未……” 宋不辞想说未婚,又记起姜氏基本没有已婚的,于是改了口,“明日午时,你记得带十八岁以内的族人去医馆。” 姜烈疑惑,“不是昨日刚诊了脉?” 第131章 噩梦 宋不辞白净的小脸皱成一团,“去拿药。” 姜烈拧眉,“既然是去拿药,你干嘛这副表情?” 宋不辞也不想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们要吃打虫药,他脑海里就疯狂闪现一团团白色蛔虫交织蠕动、活跃挣扎的画面! “嘶~” 头皮发麻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想下去他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晚上估计更得做噩梦,于是连忙道,“那什么,反正你记得带他们去就行,我先走了!” 宋不辞说罢疾步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姜烈。 “舅舅!” 宋不辞到院子里的时候金宝正坐在屋檐下抱着碗喝加了糖的绿豆汤,美的他直眯眼,“舅舅,你喝绿豆汤吗?” “我不喝,”宋不辞不太喜欢甜的,“在井里冰过的?” 金宝摇头,小胖脸上满是遗憾,“没有,李奶奶不让冰,说刚出了大汗不能喝太冰的。” 宋不辞放下心,“行,那你喝。” “嘿嘿~” 金宝猛吸两口,然后端着碗“哒哒哒”的跑过来凑到宋不辞跟前,讨好的笑问,“舅舅,我有点儿喝不完,我能把剩下的送给姜烈叔叔喝吗?” 宋不辞挑眉,金宝可不是容易跟别人敞开心扉的孩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姜烈叔叔?” “因为姜烈叔叔很厉害啊,”金宝手舞足蹈,“那么大的大虫,姜烈叔叔轻松就扛起来了,他还会带我去林子嗖嗖嗖的飞!” “真的,好厉害啊!” 孩子的崇拜就是这样简单,宋不辞逗他,“那是舅舅厉害,还是姜烈叔叔厉害呢?” “当然是舅舅厉害啦!” 金宝小机灵胖手拍着小胸脯,“舅舅在我心中是最最最厉害,最最最好的!” 宋不辞忍不住笑开了花,“行,就冲你这句话,去!” “谢谢舅舅!” 金宝乐呵呵的端起碗就跑出了院子。 宋不辞笑着摇摇头,抬步走向快把菜浇死的宋荣华,“大姐。” “啊?哦……” 拿着水瓢的宋荣华脸色微红,不自然的扭头找话题,“怎么了,你医馆那边忙完啦?” “算是。” 宋不辞装作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然,走近了些道,“大姐,作坊那边有点事儿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要不我们进屋去说?” 宋荣华闻言下意识松了口气,忽然她又想到,既不是她让金宝跟那谁亲近的,也不是她让那谁在她们隔壁修房子的! 她又没干什么,她紧张什么! 想通这点的宋荣华深吸口气镇定下来,她将水瓢丢进桶里,自然了许多,“好。” “怎么了,”宋荣华跟着宋不辞进堂屋坐下,“可是作坊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宋不辞没着急回答,而是问道,“大姐,你们最近浆水鱼鱼的生意还顺利吗?” “我也有几天没去了,不过之前倒是一直很顺利,”宋荣华说起这来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咱们每次去码头,一到饭点儿就有许多人过来排队,说就等着咱们这一口消暑解渴呢!” 宋不辞跟着扬了扬唇角,“是这样大姐,浆水鱼鱼的生意最多做到十月,不过不用担心,后续村里嫂嫂婶子们,只要她们愿意且腾得出手,我会请她们去蜡烛作坊做工。” 宋荣华来了兴趣,她是见过上次宋不辞他们做蜡烛的,她觉得自己也能干,虽有些不太好意思,却更不想无所事事,于是主动争取道,“那大姐可以去吗?” “当然,”宋不辞笑道,“我正是要说这件事,不过,我是想请大姐你去做管事。” “管事?” 宋荣华诧异的笑道,“可不兴我是你大姐你就胡乱安排,什么人干什么活,你看大姐有做管事的能耐?” “大姐出嫁前,娘亲病弱,那时候家里大凡小事皆是你操心,家里可从没出现过什么差错,现在亦是如此,怎么就没有管事的能耐?” 宋不辞坦言,“何况,我便是请村里其他人,他们也都没有做过管事,既是如此,大姐觉得自己比他们差在哪里呢?” 宋荣华沉默着思索,若是普通的庄稼活计、家里家外,除了力气方面不如男人,她不觉得自己哪里不行,可做管事,这东西她没学过。 她犹豫着开口,“做管事得要会管账,能识字?” “要会。” 宋荣华眼神微暗,却忽又听宋不辞道,“但是咱们自家草台班子,自然不是一上来就要求这些,否则永德叔也没办法管理木工作坊不是?” 宋荣华点头,面色明显轻松了些,“倒也是。” “而且,我对蜡烛作坊的安排是这样,”宋不辞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规划,“因为蜡烛作坊是男女同工,所以需要一男一女两个管事,由永德叔带着你们。” “至于算数记录和盘账方面,前期有安哥在,至于后面,”宋不辞沉吟片刻,“我会请专人来给你培训,不必担心。” 听到这里,宋荣华哪里还看不出来,弟弟这是有意往上拉拔自己,她自然不会辜负弟弟的好意。 村里人都变得越来越好,她当然也要努力往上,争取能帮上弟弟的忙,不给他拖后腿。 何况,也是今儿她才发现,她竟也是不甘心日日围着家里一亩三分地转悠的。 宋荣华眼神坚定道,“大姐一定尽力做好你安排的事。” 宋不辞含笑道,“大姐不用太过紧张,作坊至少有十几天才能开起来,若是你愿意,这两天就先跟着安哥他们收白树粉,先适应适应。” 宋荣华想了想,“照昨日的情况,今儿那边来卖白树粉的人应该很多?要不我好在就过去,刚好这会儿家里也没什么事。” 看着宋荣华现在干劲满满的样子,宋不辞当然不会拦着,而且那边应该也是需要人帮忙的,“可以。” “那行,那我这就去。” 宋荣华起身跟李大娘交代了几句,然后就戴着草帽往医馆快步走去。 在宋荣华离开后,宋不辞回房间收拾了一通,然后拎着两个包袱也出了门。 第132章 相邀 “先生!” “舅舅!” 宋不辞到宋大山家的时候,甜甜、月牙儿和小花花正在院子里研究编花环,见他过来月牙儿和甜甜开心的跟他打招呼。 乖巧的小花花也跟着她们软软的喊人,“二狗子哥哥~” 宋不辞的笑容僵了一瞬,他蹲下身,温声道,“小花花,以后你可以叫小五哥哥。” 小花花不明白为什么,她扭头看甜甜和月牙儿寻求解惑,却看见她们俩捂着小嘴在憋笑,于是只好听话的唤了声,“小五哥哥~” “乖,”宋不辞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向月牙儿,“月牙儿,你爹回来了吗?” 明日就是宋大山他们出发的日子,所以宋不辞特意交代了他们今日不必去作坊上工,但进来院子却不见家里有大人。 月牙儿摇头,“先生,爹去海叔家了,我娘和奶奶在屋后种豆角。” “二狗来啦,”刚给孩子喂完奶的宋三水媳妇儿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你坐,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忙活了嫂子,”宋不辞见她抱着孩子去拖板凳,他赶忙上前接过坐下,“我刚从家里过来,就几步路的功夫,不渴。” 宋三水媳妇儿瞅他手中的包袱,估摸着他大概是来给明天要出发的宋大山送东西的,“大哥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你先坐会儿。” 她话音刚落,怀里要睡不睡的孩子便闹觉哭了起来,宋不辞连忙道,“嫂子,我自己坐会儿就行,你忙你的。” “行,那嫂子就不跟你客气了,”宋三水媳妇儿哄着孩子叮嘱,“我就在屋里,有事儿你喊孩子来叫我就成。” “好的,嫂子。” 宋三水抱着孩子准备进屋,宋不辞想了想提步准备去屋后看看,但是他还没起身,林柔和宋小山的娘就拍着身上的土从屋后走了过来。 “是二狗啊,”宋小山的娘笑道,“怪道我刚刚听见月牙儿在喊先生呢。” “婶子忙完了?” “对,你坐坐坐,不用起来,”见宋不辞起身,宋小山的娘冲他招手,“大山跟小山早上就把地挖出来了,我们就种个豆子,要不了多大功夫。” 她说话的功夫林柔已经从厨房端了两碗凉白开水出来,分别递给了宋不辞和婆婆,宋不辞婉拒。 宋小山的娘拿不准他是来找大儿子还是小儿子,于是道,“大山去海子家了,说是商量明天出发的事,小山去了老柳村,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不急,我原也不只是来找大山哥的,”宋不辞解释道,“正好有点事儿想请林柔嫂子帮忙。” “啥帮不帮忙的,有事你说话就行,”宋小山的娘爽快道,“那你们先聊着,刚出了汗,我去洗把脸清爽一下。” 宋小山的娘说罢利落起身,宋不辞年岁不大,何况院子里还有几个孩子在,不需要她在这儿跟着避嫌。 林柔猜到了他的来意,也没扭捏,“你大山哥说是你想请我去教医馆的孩子们礼仪?” “我是有这个想法,”宋不辞补充,“当然,主要还是看嫂子你方不方便,若是不成,我再请别人就是,不必勉强。” 林柔柔和的面庞带上笑意,“我本以为我这几分本事许是没了用武之地,不想还能有发挥的地方。” 她喜欢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不假,可不代表她不遗憾,她见过更广阔的天地,自然也曾梦想过能有自己的作为,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所以,该是我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她解释道,“只是先前不确定你的计划,不好贸然上门。” “我的确是诚意相邀,”宋不辞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他直接表明自己的诉求,“我原本是想着请嫂子只教教医馆的族姐妹们,但是现下怕是有些变故。” 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最不缺养气的功夫,林柔安静听着,等待宋不辞的下文。 “我现在计划有二,”宋不辞也不拐弯抹角,“首先是医馆里的族姐妹们,她们最紧要学的是礼仪和人际往来方面的能力。” “其次便是我想请嫂子开个课堂,教教愿意学的婶婶嫂子和族姐们管事方面的东西。” 林柔点点头,“孩子们倒是好说,她们正是学东西的年纪,只婶婶和嫂子们,我不敢保证个个都能如你所愿。” 管事的能力倒不难学,只识字算账的事,对于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婶婶嫂子而言可能有点难。 这些人想必以后都是要接手作坊管理,那宋不辞要的肯定就不是只会简单数铜板银子,中间必然还要穿插算数、识字和看账,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宋不辞只听这话,便知林柔是有不少东西在身上的,他当然也不会为难人,“不指望大家人人都如嫂子般贤惠精干,能有几个出挑的学得你的一二分本领,就够用了。” 林柔松了口气,还好,宋不辞不是要一口吃个大胖子,将宋家村的妇人都培养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物。 “第一批培训班也不需要太多,十个人以内即可,当然,人少也没关系,哪怕有一个也照常开,嫂子可自行挑自己觉得合适的人选,也可以在村里发个告示让大家报名来选人。” 宋不辞说了下待遇,“参加培训的人每日我开十个铜板的工钱,现下条件不足,故而只能给嫂子二两银子的固定月钱。” “但是,等到后续条件跟上来,我一定会提升嫂子你的福利待遇。” “我知你好意,但富贵人家请个女先生也不过二到三两的月银,我们村里人家不必跟那些比较。” 林柔摇头,“何况,月牙儿跟着你学习,我拿你工钱就更于心不安。” “月牙儿跟着嫂子你一样能读书识字,”宋不辞谦虚,“嫂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不一样。” 林柔很清楚,若是没有宋不辞,她九成是不打算让月牙儿读书识字的,再有,月牙儿从宋不辞那里学到的许多东西都是她教不了的。 但感激的话到嘴边,她也只是道,“我也是村里的一份子,也想看着大家都好。” 话说到这里宋不辞也不再争论,最后定下一两的月银。 “嫂子可以请个人帮你打杂,”宋不辞怕她两边忙不过,“至于其他的,具体的操作我不懂便不插手,嫂子只需按自己的方式来即可。” “成。” 他们刚谈的差不多,院门口就有人走了进来,“我就猜到你在这儿。” 第133章 武器 裴云野跟着宋大山走了进来,看他满头汗,宋不辞笑道,“你去家里找我了?” “嫂子。” 裴云野跟林柔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宋不辞旁边坐下,“我以为你在医馆,过去安子说你回家了,到你了你家李大娘又说你拎着俩包袱出门了。” “辛苦了,”宋不辞拿过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碗水,“我从你家过来看门关着,就想着先来大山哥家。” 裴云野端起碗一饮而尽,“估摸着那会儿我应该在去医馆的路上。” 宋大山在他们对面坐下,林柔起身将空间留给他们三个。 裴云野冲着桌上放着的两个包袱抬了抬下巴,“给我们准备的?” “对。” 宋不辞拿过包袱分别递给了他们,裴云野打开发现最上面放着些瓶瓶罐罐。 宋不辞道,“这是青伯和牛大夫他们准备的药,跌打外伤、风寒暑热、止泻驱虫的药都有,上面贴了名字和使用方法,你们照着用就行。” “然后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的,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再去医馆走一趟。” 裴云野拿过药瓶打量,面上没什么变化,但眼底溢满暖意,连说话的时候都少了几分平时的吊儿郎当,“我没什么缺的,大山,你呢?” 宋大山眉眼间也皆是暖意,“都很齐全了,镖局那边也有准备,足够用了。” “那就好。” 宋不辞指了指再下面的东西,“路上一切以安全和舒心为主,不必心疼银子,衣服是照着你们尺寸买的,出门谈生意穿的太差也不行,不要舍不得穿。”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裴云野娘死的早,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当然,他最远的地方也只去过县城,也不算远。 可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却在宋不辞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忍不住笑出声,“二狗子,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爹。” 宋不辞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他似笑非笑,“其实也不必等到以后。” “呵~” 裴云野冷笑,抬手轻拍他的后脑勺,“还想给我当爹,你怎么不上天呢?” 宋不辞笑,“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关我什么事?” 裴云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只搜寻着包袱看他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然后刚掀开衣服,就看见了下面盖着的两双鞋。 他抬眼朝着宋大山看过去,却见宋大山的锦衣下面好像没有别的,他不着痕迹的又盖了回去。 “这是什么?” 宋大山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东西上,他没有拿出来,只压低声音,“瞧着像是暗器?” 裴云野翻了翻包袱,果然也从里面找到了一支,约莫筷子长,细竹粗的东西,上面还有箭头。 “对,”宋不辞也压低声音,“这是改良版的袖箭。” “我听说南北商道偶有土匪出没,这东西带着防身也多一份保障,”宋不辞简单的给他们讲解了一下使用方法,然后道,“它体量小,容易携带和隐藏,轻易也不会暴露。” 宋大山问道,“咱们出行的人都有吗?” “咱们自己人有。” 倒不是宋不辞舍不得给镖局的人,而是这东西不好外泄,再有,镖局的人走南闯北多年肯定也有自己防身的秘密武器,不必他操心。 三人对视一眼,然后结伴去了屋后,待看到手中袖箭直接射掉了对面的小树树冠的时候,宋大山和裴云野皆是震惊。 精准射杀,一击毙命! 然而震惊过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已经不是普通常见的防身武器了,一旦泄露,很有可能会惹来大麻烦! 两人同时皱眉道,“你自己去铁匠铺定做的?” 宋不辞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别担心,我是拆分后才去几个铁匠铺子定做,然后自行组装的,轻易不会惹来别人的注意。” 自行组装! 裴云野两人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铁匠铺子出去的武器都有记载,”裴云野一言难尽的看他,“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私铸杀伤性武器。” 宋不辞诧异,他试探的问,“我们不能自己造武器?” 裴云野估摸宋不辞没有详细了解过这方面,这也正常,哪有人是什么都知道的,他道,“普通的木弓之类的不受影响,但铁质武器受到官府的严格管制。” 宋大山问道,“你做了多少?” “没了,”宋不辞眨巴着眼睛诚实道,“就只做了六支。” 裴云野又想翻白眼,“还只,这六支都够你去当矿奴了!” “这么严重?”宋不辞皱眉,“那为什么那些权贵家的护卫家奴就可以人手配备武器?” “你也说了那些是权贵,他们是被允许配备适量武器的,而且他们的武器也都需要去官府备案才能配备。” 裴云野给他解释,“普通人家当然也可以购买防身,但前提依旧是去备案。” “你看见姜氏族人的弓箭了吗?凡是带了铁质箭头的,都有备案。” 宋大山接话,“当然,也不乏私下里偷偷铸造武器的,没有发现或者出事就算了,一经发现,牢狱之灾是少不了。” 宋大山没有再说下去,但看着宋不辞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就是你这样的。 裴云野补刀,“批量性私铸杀伤性武器,罪加一等。” 宋不辞一哽,是他欠考虑了。 宋大山想了想,这种算是新武器,极具杀伤力,备案就意味着泄露,反而更麻烦。 “我们一人带一支就够了,不带危及性命的时候不会拿出来使用,”宋大山叮嘱宋不辞,“剩下的四支你要么处理掉,要么就好好藏起来。” “还有,那图纸你最好也处理掉,更不要轻易对外暴露你这方面的能力,”裴云野补充,“现在的我们护不住这东西。” 更护不住宋不辞。 大靖朝不乏图谋不轨的人,若是知道的宋不辞这方面的天赋,他的下场只有死,或者被终身囚禁起来为那些人研制武器。 宋不辞叹气,“好。” 商定好后,三人又讨论了些出行的细节和注意事项,裴云野就跟宋不辞离开了宋大山家。 宋不辞邀请裴云野,“去我家吃下午饭。” “行,”裴云野往日都是带着粮食去三奶奶家蹭饭,“我回去把东西放下,顺便跟三奶奶说一声。” “对了,”裴云野道,“你给我准备了鞋?” “你是想问大山哥怎么没有?” 宋不辞本想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孤家寡人,又怕这玩笑话戳到他的心窝子,于是笑道,“外面卖的哪有家人做的舒适合脚,大山哥有林柔嫂子,自不需要我操心。” “所以,”宋不辞挑眉,“这外面买来的,你就凑合着穿?” 第134章 离开 “哒、哒、哒……” 次日清晨,夏雾未散之际,裴云野和宋大山几人坐上载着机器的两辆马车,在全村人的目送下踏上了通往远方的水泥路。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耳畔,老族长才对着目露期盼和担忧的众人道,“好了,都散了,各自忙去。” 大家闻言正欲散开,宋青云却接话道,“先等等,正好人都齐整,昨天通知了的都跟我到医馆来拿了药再走。” 该去的人点点头自觉跟上,其他的该上工的上工,该回家的回家,该修房的修房。 宋荣华带着甜甜去了医馆,没他什么事的金宝欢快的跑开了,宋不辞便没有跟过去。 “小山哥,”他往回走的同时跟旁边的宋小山搭话,“怎么样,在铺子里还习惯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小野哥走之前都交代好了,我多是照着他安排好的来,大家也都很好相处,现在暂时还没遇到困难。” 原本表情淡淡的宋小山听到宋不辞的问话来了些精神,认真的跟他说着铺子里的事,“账册现在是我跟猴子一起在管,小野哥让我们月中和月末各拿一次账本过来给你看。” 宋不辞点点头,“行,要是有什么困难你就随时找我。” “好!对了,小五,正好有个事儿。” 宋小山面露疑惑,“前日我回来之前,恒通商铺的袁掌柜到铺子里来了,袁掌柜分外和善,说了些场面话,还叮嘱日后要是铺子里有需要可以随时去找他。” “这事也是前天才正式定下来的,所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宋不辞解释,“咱们的蜡烛生意后面会跟恒通商铺合作,不过不影响铺子里的生意。” 宋不辞详细给宋小山讲了两家的合作事宜,以及以后关于凤麟商铺蜡烛定价的事。 而后道,“咱们两方后续会有密切往来,若是你在铺子里遇到难以应付的人或事,你也可以先去恒通商铺求助,只要不是他解决不了的,他必不会坐视不理。” “成,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宋小山松了口气笑道,“他那时来的突然,平时又没有过交际,我还以为他在打咱们铺子的主意,正寻思着等我回城就好好打听打听。” 宋不辞跟着笑开,正事谈完他想起昨天宋小山去了未来岳母家,于是调侃,“昨日可还顺心?” 说到这儿宋小山微微沮丧,“倒也不算顺心。” “哦?” 宋不辞诧异,还当是他那未来岳父岳母又出幺蛾子了,“这话怎么说?” “哎,说着怪不好意思的,”宋小山羞涩的挠头,然后压低声音,“就是我昨儿个去没见到银花,她进城去了,不巧没遇上,我也不好在那边多耽搁,就回来了。” 宋不辞表示理解,少年人心动就是这样的,于是安慰他,“那你下次便早早的去,总能见到的。” “而且来日方长,倒也不急在一时,左右到了年底将人娶进门后就能天天见到。” “嘿嘿~” 宋小山傻乐,银花他娘也是这么说的。 “嘿!” 听见他的笑声,宋安从一旁走过来揽住他的脖子,“小山乐什么呢?说出来让哥哥也乐乐呗?” “这事我怕是不能让你乐,”宋小山任他揽着,“你得找菊花婶子才行。” “嗯?” 宋安不解,“这事儿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这事还非菊花婶子不可,”宋小山笑他,“毕竟,谁能越过菊花婶子给你定媳妇儿?” 宋安脸红,微微使了些力气锢住他,“好你个小山子,敢拿哥哥开玩笑了,嗯?” 宋小山飞快掰开他的手,跑出去老远才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这是为你好,我这就找菊花婶子去,说你啊,想媳妇儿了!” 说完拔腿就跑! 宋安连忙上去追赶,“宋小山!让你瞎说,你给我站住!” 周遭叔伯婶子闻言在后面大声调侃起来,“安子这是看小山都要娶妻了,所以也想媳妇儿了啊!” “这是好事儿啊!前日我回娘家还有人跟我打听村里合适的小子呢,我瞅安子就挺好!” “安子喜欢什么样的?婶子可以先给你参谋参谋!” 跑出老远的宋安回过头,俊俏的脸被臊的通红,据理力争,“婶子,没有的事儿!都是小山瞎说的!” 婶子们听后却笑的更大声了,宋安连忙加快步子,远离是非之地! 默默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宋不辞生怕婶子们注意到自己,悄咪咪的混到了叔伯堆里,想要借此掩护自己,却不想还是被眼尖的婶子逮个正着,围着他好一顿打趣。 直逗到他连连求饶,婶子们才乐呵呵的放过他。 第135章 稀罕 之后几日,随着打虫药的生效,村里日常能听见孩子们惊天动地的哭声,蜡烛作坊伴随着孩子们的哭声也有了雏形,姜氏族人的木屋也初具规模。 休沐日当天,宋不辞和宋荣华带着两个孩子坐上土生叔爷的牛车向大柳村而去,撵路的大黄“汪汪汪”的追了半路,最后还是扒着车尾坐上了走亲戚的车。 宋不辞寻思着,等到蜡烛生意正式做起来,他也该给家里配个牛车了。 不然像今日这样,他们包了土生叔爷的牛车,村里再有想进城的人就得走路,着实不方便。 “叔爷,”宋不辞跟土生叔爷闲聊,“若是买辆牛车得花多少银子啊?” “我这牛车买的早,连牛带车不到十两银子,现在怕是得翻上一番,”带着草帽的土生叔爷笑呵呵的回头,“二狗是打算买牛车了?” 宋不辞笑着点头,“有这个打算,不过还得过些日子。” 现在他手中的银子着实有些不宽裕。 宋荣华却是想到,买牛车倒是好说,就是家里似乎没有会赶车的人,她和宋不辞肯定不会,李森是做木匠活的,之前大抵也没接触过这方面,更别提李大娘。 她不禁出声,“叔爷,赶车好学吗?” “不难不难,主要还是带着它多练练,让它习惯你的口号,它要是愿意听你的,那就更容易的多。” 土生叔爷扭头笑呵呵的示意宋荣华,“我这牛儿最是听话,要不你先过来试试?” “我来我来!” 不等宋荣华开口,兴致勃勃的金宝就拿着枯草杆子坐到土生叔爷旁边学他赶车,学着土生叔爷的口令,小家伙倒还赶的有模有样。 “不错不错,”土生叔爷慈爱的看着金宝,“聪明孩子,是个赶车的好把式。” 金宝闻言激动的看向宋不辞,“舅舅,等你买了牛车,我就专门替你赶车!” “你想去哪儿我都赶着牛车带你去,”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你指哪儿我走哪儿!” 宋不辞笑的看着他,“那你到底是想给舅舅赶车呢,还是自己想赶车呢?” 他的话有点儿绕,但怀着小心思的金宝却听懂了,金宝也不说话,只“嘿嘿”笑,心里想的全都是他站在牛车上,手拿牛鞭,威风凛凛的样子! 这他要是能赶着牛车在村里的水泥路上兜一圈,黑蛋儿和虎子他们可不得羡慕死他! 瞧他笑眯了眼,宋不辞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美事,不禁感慨,车果然是男人的执念,不分年代,不分年龄。 不过,金宝的小胖手大概是连缰绳都握不紧,他摸摸金宝的头,“你确定到时候是你赶牛,而不是牛拖着你跑?” 金宝想象了下自己被牛拖着跑的场景,别说威风了,脸皮都能在地上给他蹭掉,他果断摇头,那、那还是算了! 他苦着圆润的小胖脸看宋不辞,“舅舅,我大概是不能给你赶车了,要不你等我再长大些再买牛车。” “没关系的金宝,”甜甜软软的安慰他,“我努努力能握的住缰绳,等我学会了,我带着你给舅舅赶车。” 宋不辞哭笑不得,摸着她的头柔声拒绝,“乖,这个咱不学。” 他乖乖巧巧的外甥女只需要美美的坐在香车宝马里,哪里能去给别人赶牛车?给他自己赶那就更不行了! 甜甜原还想争取,可看着温柔的舅舅,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不自觉的笑意溢满眼底。 金宝小眼神那叫一个幽怨,“舅舅,我说要给你赶车的时候,你可是不见拒绝!” “哈哈哈哈……” 大家听的直乐,大黄不明所以,但是不妨碍他跟着应和。 “汪汪汪汪……” 过了村子的水泥路,牛车逐渐颠簸起来,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到了大柳村。 大柳村的路不甚宽敞,牛车进不去,所以他们只能下车,土生叔爷将牛车卸下,牵着牛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步行前往,火辣辣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宋不辞只觉衣服都快起火了,他们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正午时分大人们多是在小憩,所以村里只有仿佛察觉不到热意的孩子们还在大树底下精神抖擞的用鞭子打老牛(陀螺),欢闹声不绝于耳。 金宝隔着老远喜滋滋的看着,正想着等会儿去三姨母家打了招呼,他就跑过来跟大家一起玩,却突然看见一个小男孩儿被其他几个孩子推倒在地。 三娃子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瞪着面前的小孩儿,“本来就该我打老牛了,你们凭什么推我!” 为首大点的孩子壮实的如同小牛犊子,他一手拿鞭,一手拿老牛,“我们都还没玩够呢,怎么就该你了?” 三娃子不服气,“虎头,说好的一人一次轮着来,老牛停了就到下一个人,你耍赖!” 虎头理直气壮,“你可别忘了,你是独活虫家的小独活虫,你再说我们耍赖,我们就再也不带你玩儿了!” “我们家才不是独活虫!我也不是小独活虫!” 三娃子屁股又疼又生气,小眼睛通红,他指着几个孩子,“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告诉我哥去!” “你去啊!” 虎头威胁他,“你要是敢去,你就是小独活虫和小告状精,就别想我们再带着你玩儿!” “不玩儿就不玩儿!我不稀罕!” 村里孩子打老牛的都是草绳子,三娃子家刚买了骡子,用那小鞭子打老牛可比草绳好玩儿多了。 三娃子发现了这个好玩意儿后他就巴巴跑来找虎头他们一起玩儿,就希望他们不要不理自己,可没想到他们拿了小鞭子就不撒手,只顾他们,根本不给自己玩儿! 三娃子从地上站起来,红着眼睛伸手,“我要回去了,把我的鞭子还给我!” 虎头把鞭子往背后一藏,然后拿过自己的草绳鞭丢给三娃子,“给,你的鞭子!” “这不是我的鞭子,”三娃子将鞭子丢回去,“我要我的!你快点儿还给我!” 虎头却笑了,“我已经把鞭子还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关我什么事!” 虎头身后的孩子跟着附和,“就是,是你自己不要的!我们可没拿你的东西!” “我们都看见了,你给你哥告状也没用,我们也有哥!” 甚至还有个孩子直接捡起地上的草绳塞到三娃子怀里,然后推他离开,“还你了!还你了!” “快走快走!别赖在这里挡着我们打老牛!” 第136章 五舅 三娃子要又要不回来,打也打不过,当下气的眼泪直流,他哽咽着大喊,“这是我爷爷赶骡车的鞭子,你们要是不给我,就等着我爷爷找上门!” 孩子们不怕孩子,但却害怕大人,尤其害怕大人找上门,爹娘非把他们屁股打开花不可! 虎头虽然害怕,但他只当是三娃子在吓唬他,他可不信三娃子真敢告状,“你去啊,我们本来就还给你了!你爷爷上门我们也不怕!” “好!” 三娃子挂着眼泪咬牙,“那你们等着!尤其是你,虎头!” 说罢三娃子转身就要跑,虎头见他跑连忙心虚的大喊,“三娃子!你要是给你爷爷说了,你就再也别想我们带着你玩儿!” “我还要告诉全村的孩子,你是个小独活虫、告状精,让大家都不跟你玩儿!” 三娃子听后停下了脚步,只是虎头的嘴角还没彻底翘起来就听三娃子大喊,“大不了我以后一个人玩儿!” “而且我四婶就要生了,等我有了弟弟,我就更不稀罕跟你们玩儿!” 说完三娃子就又要跑,虎头顿时慌了,“你站住!” 三娃子跑的飞快,“我不!” “我还给你!我还给你行了!” 听到虎头这话三娃子才停下脚步,他用袖子抹了把眼泪,“那你拿过来给我!” 虎头不甘,但还是将鞭子拿了过去,他走过去后用力将鞭子甩在三娃子身上,怒骂,“一家子独活虫养的小独活虫,带着你那破鞭子回家吃依路(最后一顿饭)去!”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嚷嚷,甚至还有人冲他做鬼脸,“独活虫家的小告状精,全家都要吃依路!” “还不跟我们玩,你的破弟弟生不生的出来还不知道呢!” “就是!生出来也吃完吃依路!” 三娃子被气得挥起鞭子就抽,“你们敢骂我弟弟!我打死你们!” “啊!” 猝不及防的虎头被抽了个正着,痛呼一声攥起拳头就砸在了三娃子眼睛上,瘦弱的三娃子哪里是小牛犊子的对手,瞬间被打翻在地! “还看什么!” “打他!” 随着虎头的喊声,其他几个孩子立刻上前帮忙按住三娃子,七手八脚的开揍,三娃子当下哭的撕心裂肺! 宋不辞他们原本只当是孩子们正常的小矛盾,毕竟都是村里的孩子,就是嫡亲的族兄弟,时不时还要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闹闹小矛盾,哭鼻子也是常有的事儿。 可没想到那群孩子竟然一拥而上开启了群殴模式,宋不辞他们连忙加快了脚步想要上前制止,金宝更是率先如同小炮仗一样冲了过去! “汪!汪!汪!” 大黄立刻紧随其后,狂奔着跟了上去! 宋荣华连忙大喊着小跑起来,“金宝!大黄!你们慢点儿,别伤着人!” “狗!狗!” “哇……” 几个正在狂揍三娃子的孩子听见狗叫,抬头就看见恶犬扑了过来,顿时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娘!有狗!有狗啊!” 鼻青脸肿的三娃子爬起来也要跑,只是还没站起身就脚滑摔了回去,连声闭着眼睛喊娘,“娘!我害怕!我害怕!” “好啦好啦,”跑过来的金宝伸出手指戳开三娃子的眼皮,“别喊啦,大黄不咬人,不信你看!” 三娃子不想看,但金宝没有给他选择,看到乖巧端坐在不远处的大黄,三娃子却哭的更大声了! 金宝不解,“你都看见了,大黄又不咬人,你怎么还哭?” “眼、眼皮,”三娃子哭的直抽抽,“眼皮疼!眼皮疼!” 金宝连忙松开手,然后就看见三娃子右眼青紫,脸上更是青一坨、紫一块的! “可怜见的!” 宋荣华走过来轻轻给三娃子擦去混着土的黑面条儿,做母亲的最见不得孩子委屈,“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附近住着的村民听见孩子哭也没当回事儿,村里哪天没有孩子哭才奇怪,所以只远远看见有大人在就再没有过来。 在宋荣华的安慰下,三娃子慢慢停止了抽泣,宋不辞这才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三娃子眯着睁不太开的眼睛看宋不辞,他又凑近了些,然后突然抱着宋不辞的腿破涕为笑,“五舅舅!” 宋不辞微愣,会叫他五舅舅的只有三姐夫兄弟家的孩子,他不确定的问,“你是三娃子?” “五舅舅,我是三娃子!” 三娃子开心的直咧嘴,仿佛身上的伤都不疼了,“五舅舅,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 不怪宋不辞一开始没认出来,剔除他现在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样子不论,这孩子虽然以前也不白,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黑的仿佛刚去挖了煤回来! “五舅舅,我现在就回去告诉我四婶去!” 三娃子没注意宋不辞的变化,只开心说完瘸着腿就跑,跑出两步又想起来自己没拿小鞭子,转回来捡起后又捂着屁股跑远了! 主要是,刚刚被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屁股咯到尾巴骨了,钻心窝子的疼! 等到三娃子跑远了后宋不辞给宋荣华和土生叔爷介绍了下三娃子的身份,话落却忽然听到金宝掐着嗓子学三娃子开口。 “五舅舅,你记性可真好~” 金宝抬着下巴斜眼望他,阴阳怪气,“只见过一面就记住人家了哦,五舅舅~” 宋不辞好笑的摸摸他的头,却被抱着胳膊的金宝哼声避开,“五舅舅还是去摸三娃子的头!” “男子汉不许学这阴阳怪气的做派,”宋不辞轻笑着捏他的脸,“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为什么舅舅记性好了。” 宋不辞无奈,倒真不是他记性多好。 主要是他三姐夫兄弟家的孩子,女娃从大到小依次叫大丫蛋、二丫蛋,男娃从大到小依次叫大娃子、二娃子、三娃子,他想记不住都难! “哼!” 金宝倒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忍不住酸酸的,他叫大黄,“大黄,我们走!” 看着弟弟走远,甜甜纠结着抬头问宋不辞,“舅舅,你有了其他外甥,还会像以前一样喜欢金宝吗?” 没有足够被爱的小孩子才会格外敏感,宋不辞温声道,“当然,不管舅舅有多少外甥、外甥女,你和金宝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且,舅舅有了很多外甥和外甥女后,他们不但不会分走舅舅对你们的喜欢,反而会多几个人来喜欢你们,因为他们也是你们的亲人啊。” 舅舅是她见过最守信的人,也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甜甜当然相信他说的话,她开心的扭头,“我去告诉金宝去!” 宋不辞含笑看着甜甜跑上前拉住金宝嘀咕,然后他就看见金宝傲娇的回头冲他撅嘴,但眼里明显带着明朗的笑意。 第137章 三姐 “大姐!” “二狗!” 宋不辞几人老远就看见激动的宋金玉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三娃子和二丫蛋的搀扶下快步向他们迎来。 宋金玉生的娇小,双胎肚子笨重的让她几乎看不见脚尖,走起路来看着都不轻松,而她身边又只有两个孩子在,宋不辞几人生怕她摔着! “我们这就过来,”宋荣华连忙快速小跑起来,“你别走了。” 宋金玉闻声压住兴奋停下脚步,片刻宋荣华便轻喘着气到了她跟前,然后第一时间便取下头上的草帽盖在她的头上。 “怎么也不知道往边上的树荫下挪挪,”宋荣华带着她往树荫下站,语露嗔怪,“这么大的太阳你出来做什么,也不怕晒着,我们还能不识路?” 宋金玉是典型的小家碧玉长相,虽是做着妇人打扮,但眉眼间还透着小女儿的娇俏。 她亲昵的挽着宋荣华,杏眼泛着细碎的水光,说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大姐,就几步路的功夫不碍事的。” “孕妇本就不耐热,何况这时候太阳最烈,”宋荣华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瞧你,额头上都是薄汗。” 宋金玉任她动作,泪眼带笑,“我就是想早点见到你们。” 年初她本就该回娘家的,但那时候她刚刚有了身子,胎像不稳,没敢动弹,所以她上次和几个姐姐见面还是在去年。 大姐出了那么大的事,六月间二狗上门都只跟婆家人说了,却怕她情绪激动独独瞒着她,若不是后来夫家靠着二狗给的方子赚了些银钱,同村的人家因嫉恨说风凉话让她听了去,她至今都还不知道。 她当时就被气的晕了过去,醒来后收拾了东西就要回娘家,却不想她晕倒的时候被大夫诊出了双胎,大夫说她这胎怀的本就困难,不能轻易折腾。 夫家距娘婆家远,路上没有顺路的牛车,暑热天大,她若是走回去指定要出事儿,便是舍得花银子租个牛车,她的肚子也经不起颠簸。 婆婆妯娌悉心劝慰,说着这事情已经过了一月,听上次二狗的意思她大姐已经宽慰多了,若她这会儿回去反倒是引的大姐伤心,再要是因着这伤了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更让她大姐难受自责。 婆婆知晓她性子倔,更是派了丈夫替她回娘家探望,最后得到了大姐容光焕发、滋润更甚的消息,她这才勉强安下心思,只等着生下孩子就回娘家。 却不想临产时,大姐跟弟弟竟带着孩子来看她了,怎能让她不激动。 “大姐知道,”宋荣华轻拍她的手安抚,“但下次可不敢这样,好歹得顾及着身子。” 怕惹的宋金玉哭出声来,她也不敢说太感性的话,孕妇最忌生气和哭泣。 宋金玉稍稍缓和了情绪,柔声应是,“大姐,我记下了。” 说罢她将目光转向后两步过来的宋不辞几人,这才记起来跟土生叔爷打招呼,当即面露歉意,“是我慢怠叔爷了,您老近来可好?” 土生叔爷眯眼笑,“好着呢,不妨事,都是自家人不说那些客气话。” 宋金玉含笑点头,待看到弟弟时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些,“果然是见风长的年纪,上次过来才到我胸口,这会儿都到我下巴了,也白了许多,就是不见长肉。” 宋不辞玩笑,“那这次过来三姐可得给我弄点好吃的补补。” “好,等会儿就让你姐夫给你杀鸡,”宋金玉笑容灿烂,“指定给你好好补补,不长十斤肉可不兴走。” “哈哈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出声,宋不辞适时接话,“三姐,外面天热,要不咱们去家里再聊。” 他们多晒会儿倒没事,出发时水壶里灌了藿香薄荷水,半路便喝上了,主要怕宋金玉身子吃不消。 “对对对,”宋荣华眼中染上几分懊恼,“怪我,都只顾着说话了。” “是我要拉着姐姐说话的,”宋金玉拉了拉她的手,然后抬头看向土生叔爷,“叔爷,辛苦您走这一趟了,快随我到家里喝口水歇歇。” “不辛苦不辛苦,挣着铜板呢辛苦什么,”土生叔爷挥挥手,“那就走着,注意着脚下。” 几人相伴向刘家走去,边走边让几个孩子叫了人,也是这会儿宋荣华才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金玉大着肚子随时可能生产,哪能没有大人在家看着,怎么就放心只有两个孩子跟着她出来? 想到这里宋荣华下意识皱起了眉头,这种情况,瞧着要么是刘家人对妹妹不上心。 要么就是刘家人介意她和离的事儿,不愿搭理她才没有跟出来,若是如此,那妹妹指定在婆家也受到了指摘! 所以,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个,都让她高兴不起来。 可细细看来,妹妹除了肤色是农家女子常见的小麦色,其他倒也看不出异样,面色红润、眉眼柔和,不像是受了委屈的。 于是她试探道,“金玉,家里今天很忙吗?” 第138章 灵猴 “倒也不是很忙。” 宋金玉不知道大姐的担忧,只当是在闲聊,“今儿轮到大哥大嫂还有喜子出摊,原是三个人就够,但家里新买的骡子只听公爹使唤,所以公爹便也跟着去了。” 刘家兄弟姐妹五个,刘喜排行老四,他前头两个哥哥都已成家,三姐早些年也嫁了出去,只有最小的弟弟刘荣还没娶妻。 因爹娘健在兄弟和睦,妯娌间虽少不了鸡毛蒜皮但都不是刁钻难相处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分家,宋不辞送来的方子宋金玉自也不好独占着,何况她也没办法出摊。 所以就分成老大夫妻带着刘喜,老二夫妻带着刘荣,两拨人轮换着出摊,这样既能挣到铜板,又不荒废地里的活计。 “二哥带着五弟在堂屋碾麦子,婆母跟二嫂在帮忙,”说到这里宋金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原是跟二丫蛋在房里做针线活,听见三娃子说你们来了,我都没顾得上跟他们讲就匆匆出门了。” 宋金玉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她二嫂声音在前方响起。 “祖宗哎!” 刘二嫂拍着大腿哭笑不得,“你可是让我们好找!” 她跟婆母在簸麦子,沙沙的响声此起彼伏,所以听不大清院子里的动静,也没注意到有人出门,直到歇息的时候婆母想着去看看弟妹,谁知道屋里却没人。 婆母只当弟妹是去了茅房,担心二丫蛋看不住,结果跟过去茅房也没人,这才里里外外的找起来。 “你们俩倒霉孩子,带着你四婶出门也不吱声,”刘二嫂嗔怪的指了指俩孩子,说罢冲着院子里喊,“娘,别找了,人在外头呢,你看看谁来了?” “哟!” 婆母张氏急吼吼的出了门,走起路来似乎不太稳健,等看见对面的人时当即笑开了花,“我就说今儿个早上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感情是你们姐弟来了!” 宋荣华不自觉的露出笑意,跟着宋不辞喊人,“婶子。” “哎!” 张氏应声,几个大步上前拉过宋荣华的手轻拍,“昨儿我还跟她爹说这两日寻个时间带喜子去宋家村走一趟,要是你们得空就把你们接过来住两日,也省得金玉老惦记你们。”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土生叔,“您是金玉的族中长辈,早些年我去宋家村见过您,就是我这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您莫要见怪。” “当不得您字,”土生叔爷含笑,“你记性好,我是金玉她族中叔爷。” “那我该唤声叔,”张氏称呼的顺口,扭头对二儿媳道,“菊香,你冲屋里喊一声,让老二和老五别忙活了,赶紧把堂屋收拾收拾好人客人有个坐的地儿。” “好嘞,娘,”刘二嫂应声,抬脚进了院子,“刚子、荣子,来贵客了,你们快些……” “快,大家也都别站着了,金玉招呼你姐弟都进屋歇凉去,”张氏说着松开拉着宋荣华的手,抬臂给土生叔爷引路,“叔,您这边走。” “好好好,”土生叔爷从前只听说金玉婆家是个好相与的,不想竟还是个玲珑人。 老实说宋不辞也没想到,因为他上次来的时候张氏并不在家,接待他的刘老头很爱跟人唠嗑,他原以为刘氏几兄弟的能说会道是随了刘老头,不想竟是双王者的基因继承。 甭管张氏那话是真是假,总归她说出来就是让几方都舒心,招呼土生叔爷时谦虚有礼,周到尊敬,给足了宋金玉体面, 且她方才喊的是自己儿子干活,而非支使儿媳,如此既不会在热情招呼四儿媳娘家人的同时让二儿媳感受到落差,又不会给人一种谄媚讨好的感觉。 热情不失分寸,尺度把握的正正好,宋不辞觉得这人只在乡下当个农家老太太真是屈才了。 “婆母是个厉害人物。” 走在后面的宋金玉许是猜到了宋不辞在想什么,她小声道,“婆母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后来不想给少爷做妾,舍了半条命才从府中脱了身,回到乡下嫁给了公爹。” 这也是丈夫刘喜悄悄跟她说的,听说婆母当时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当时说什么的人都有,她爹娘老子也觉得她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直接将人用席子一卷丢到了村外废弃的破庙里,打算让其自生自灭。 公爹当时在城里做工,夜里回家路过那间破庙突然看见里面爬出个披头散发、呻吟不止的人,吓的拔腿就跑。 晚上回家后做了一宿的噩梦,第二天早上硬是等到天光大亮才敢出门,结果就看见破庙附近的水渠边躺着个人,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等到看清婆母长相后,因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儿的公爹想也不想就把人送去了医馆,赔了半个月工钱不说,还倒欠医馆二两银子,回家被亲娘用鸡毛掸子撵着追了二里路! 婆母醒来后感念公爹的恩情,再加上公爹年轻时长相周正又会说话,顺理成章哄的婆母嫁给了他,只可惜后面婆母的腿留下了残疾。 宋不辞点头,由衷感叹,“婶子很了不起。” 王权社会,人命如纸,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在男主子看中的情况下单靠嘴皮子脱身,张氏能保住性命和清白,还能拿回卖身契,可见其厉害之处。 怪道他觉得这人适合在深宅大院里打机锋,感情是练过的。 宋荣华轻拍宋金玉的手,压低声音温声叮嘱,“以后这话不可再跟别人说。” 虽不是在说坏话,但儿媳妇儿背地里议论婆婆乃是犯口舌,若是被人传了出去,影响婆媳关系不说,对宋金玉名声也不好。 宋金玉眨眨眼,“大姐放心,我嘴巴最是严实,往后肯定不会再提。” 宋不辞记着刘家老大媳妇儿嘴皮子也利索,这眼瞅着老二媳妇儿也是个剔透人物,再看看他柔柔弱弱、轻声细语的三姐,仿佛是小白兔入了灵猴窝,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宋金玉转头看见弟弟嘴角上扬,忍不住问道,“二狗在笑什么?” 第139章 骑马 宋不辞含笑回答,“我笑还好灵猴吃素。” “灵猴?”宋金玉疑惑,“什么灵猴?” “我知道!我知道!” 金宝激动的举手发言,“姨母,就是东胜神州的灵猴,它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还要去学法术呢!” 宋金玉更迷惑了,宋荣华听出了弟弟话里的意思,她嗔怪的看了弟弟一眼,然后给小白兔妹妹解释,“是二狗给孩子们讲的故事里的主角儿。” 前些天甜甜吃打虫药后被自己拉蛔虫的事儿给吓到了,宋不辞为了哄孩子就给甜甜讲了孙悟空的故事,金宝在旁边听着便记住了。 “我还从未听说过主角是猴子的故事,二狗知道的真多,”宋金玉眼底泛着自豪,而后温柔的摸了摸肚子道,“等以后你可也要给这两个小外甥讲故事。” “好,”宋不辞应声,自然道,“到时候我带着金宝和甜甜一起,给小外甥们讲故事。” 宋金玉含笑看向两个小家伙,“金宝,甜甜,愿意吗?” 被突然带到的金宝和甜甜微愣,而后很快露出笑意,异口同声,“愿意!” 金宝更是猛点头,“等我从舅舅那听完了,我就把我知道的都讲给小外甥!” “傻孩子,你舅舅的外甥,你该叫弟弟妹妹,”金宝的话惹的大家笑开,原本陪土生叔爷聊天的刘刚过来轻松将金宝和甜甜一左一右的抱起,“来,还记得我是谁吗?说对了我就带你们骑大马。” “记得!” 之前刘家几兄弟过来帮忙的时候,闲下来了就喜欢带金宝他们这么玩儿,两孩子再次异口同声,“二伯伯!” “哈哈哈哈,”刘刚大笑,“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说罢,他轻松就将两个孩子放在了肩头上,然后热情的向宋不辞发出邀请,“二狗,一起?” “不了不了,谢谢二哥,你们玩儿就好,”宋不辞连连后退,他是真有些招架不住刘家兄弟的热情! 他敢应声,这人就真敢把自己架在脖子上玩儿! 上次他们就是这样问自己的,宋不辞原以为他是开玩笑,或者是让他跟着看热闹,却不想他应声后,他们居然来真的! 刘喜把他架在脖子上跟其他几个架着孩子的兄弟来回在院子里跑,从此黑蛋儿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不仅如此,这事儿还被有幸围观的叔伯婶子们传遍了整个宋家村,然后那段时间叔伯婶子们跟他打招呼的话就从“二狗吃了吗”,变成了“二狗,来(让你)叔(伯)带你骑大马”! “哈哈哈哈!” 看见宋不辞的反应,刘刚大笑着喊上自家的几个孩子去了屋檐下,上回他们就是故意逗逗宋不辞,这孩子就是太正经,逗起来有趣的紧! “走喽,带你们骑大马去喽!” “哎……” “不管他们,他也经常带着自家孩子玩儿,”刘二嫂拉着欲要阻止的宋荣华进屋坐,还不忘扶着弟妹宋金玉,“咱们聊咱们的,随他们去。” 宋荣华不好意思的开口,“不好叫二哥这么惯着他们,不然赶明儿他俩得意的就能上天了。” “这俩孩子,一个像是年画里的胖娃娃,白白嫩嫩天生福气样儿,一个美人胚子,乖乖巧巧、文文气气。” 刘二嫂笑的跟花一样,看着金宝和甜甜的眼神满是喜爱,“这要是我生的啊,我乐的天天让他们怎么乐意怎么来!” “难怪我瞧着三娃和二丫蛋懂事听话的紧,”宋荣华也笑道,“有嫂子这样好的娘,小的哪有不讨人喜欢的!” 宋荣华这番话既夸了刘二嫂,又回夸了两个孩子,还让人觉得不是敷衍的恭维,听的刘二嫂爽朗笑起来。 妇人们围在一起你来我往聊的不亦乐乎,而宋不辞也被老五刘荣揽到边上坐下,故做生气的道, “二狗,你这可就不地道了,要不是昨儿我们进城遇到了石磨村的人,我们都不知道你修作坊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来个信,可是怕我们赖上你?” “五哥,没有的事,”宋不辞解释,“我原是想着你们这段时间可能忙不过来,再有就是我还有别的事儿托你们帮忙。” 其实主要是刘家人不收他工钱,他也不好再白占人家便宜。 “这还差不多,咱们是自家人,可不兴见外,”刘荣体贴道,“咱们兄弟几个谁家岳家有事了都是全去帮忙,不只你家,所以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宋不辞调侃他,“那五哥你什么时候也让其他几个哥哥们都去你岳父家帮忙干活啊?” “嘿,打趣我?” 刘荣抬手就挠他胳肢窝,宋不辞顿时笑的前仰后合,不停求饶,土生叔爷坐在上首喝着茶,悠哉悠哉的看他们闹腾。 闹够了刘荣才轻拍宋不辞的肩膀,“要不是得抓紧时间把这点麦子弄出来,咱们今儿就该过你们那里去了。” 宋不辞心下感动,又道,“正好,我这次过来跟你说的就是跟麦子有关的事。” “那不着急,等爹他们回来了你再说,”刘荣爽快道,“省得你浪费口水。” “也行。” 宋不辞忽又想起三娃子的事,简单跟刘荣讲了下他们看到的情况,主要是他听见有孩子骂的那句“独活虫”的话,想着大抵不只是孩子间的矛盾。 刘荣拧眉,眉眼间厌烦,“那小牛犊子叫虎头,他家旁边住的是爹的亲大哥家,但我们两家有些陈年的矛盾,想来他是受了些影响。” 他猜测,多半是那家人骂他们的话被虎头听见了,小孩子是非能力不足,加上虎头爹娘也不是个好的,想必就学了去。 “原本家里穷也就平时争争地界和水源的事,后来家里靠着你给的方子好过些,他们得了消息眼红的紧,就想着上门来占便宜。” 刘荣冷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脸,张嘴就拿爹亲大哥的身份压人,要让我们把手艺也教给他们,结果让爹当场给打了出去。” “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们占不了便宜,”刘荣哼笑道,“至于那些臭小子,回头让二娃子去收拾一顿就好!” 宋不辞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传开了泼辣的怒骂,“刘家的!你们给老娘滚出来!” 第140章 下跪 “二婶!” 二丫蛋带着金宝和甜甜跑了进来,“二婶,虎头带着他娘和他奶来找三娃子麻烦了,二叔让你出去看看!” 来的人是两婆媳,家里又不是没女人在,刘刚这个大男人自是不好跟人家动嘴皮子,故而她他边跟三娃子了解情况,边打发了侄女儿来请他媳妇儿。 “成,我去看看!” 其实不需要他说刘二嫂也准备出去,何家两个不要脸的货,什么时候来不好非赶着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上门找茬,简直晦气! 看她不出去骂的这两人狗血淋头! 刘二嫂气的牙痒痒,但面上却是带着笑意对宋荣华道,“让妹子见笑了,你就在这儿陪四弟妹说说话,我去去就回。” “让甜甜在这儿陪着金玉就行,”宋荣华站起身,“我陪二嫂同去。” 又不是生疏的亲戚,别人都骂上门了,她作为宋金玉的亲姐姐哪能干看着,不说冲到最前头,至少也该跟着壮壮声势。 刘二嫂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真诚,这才叫姻亲,她拉过宋荣华的手,“那就辛苦妹子陪我去壮壮胆!” 两人相携出了门,宋不辞虽然不能帮忙骂战,但也不能只在屋里躲着,于是也跟着刘荣一起走了出去,土生叔爷不好跟出去,只和宋金玉带着金宝他们站在门口看着。 宋不辞他们刚出去就看见跟虎头同样健硕的女人正拉着虎头冲刘刚父子破口大骂,“你自己看看!三娃子这个小畜牲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我没有,”三娃子委屈的梗着脖子,“是虎头打的我,你看我的眼睛,就是他打的!” “当时那么多孩子你就知道是我家虎头打的了,倒是我家虎头对着的可就只有你!” 虎头娘伸手就去扒拉刘刚,逼的刘刚黑脸后退,“刘二,虎头胳膊腿上都是血刺啦呼的,今天你刘家要是不给老娘一个交代,老娘跟你们没完!” “放你的狗臭屁!” 眼看虎头娘竟然还想上手扒拉三娃子,刘二嫂撇下宋荣华直接就冲了过去护住儿子,不甘示弱的回骂。 “就你儿子四肢发达的虎样,我家三娃子能打的过他?你是怎么说得出这种违心话的,我看你是半夜里过坟地,撞着鬼了!” “怎么,找不到村口梅神婆家的路,需要我送你过去?” 虎头娘瞬间黑了脸,壮硕的身形朝着刘二嫂逼近,“陈菊香,你骂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刘二嫂翻了个白眼,重点是“四肢发达”吗?重点是在说她眼瞎! 怪道她说虎头怎么那个怂样,感情是老鼠的儿子,有样学样! 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 “谁应声我说谁!” 刘二嫂是正常匀称的身材,虽只抵虎头娘半个身板,但她气势十足毫不畏惧,宋荣华只觉压根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 “谁不知道你家虎头尽逮着村里孩子欺负,怎么今儿不做霸王改做赖皮了!” 刘二嫂个子与虎头娘平齐,她怼上去冷笑,“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陈菊香是好赖的,再敢在那儿睁眼说瞎话对着我家三娃子动手动脚,老娘活撕了你!” “刘二家的,你给谁当老娘呢,你个没有教养的东西!” 就在这时突然从虎头娘背后冒出来个声音,疑惑间宋不辞这才想起,方才二丫蛋说的是虎头跟着他娘和他奶来的! “闪开!” 随着尖锐的厉喝,宋不辞就看见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从虎头娘背后走了出来,她阴沉的瞪着刘二嫂,“还给老婆子当老娘,刘二家的你可真能耐啊,合着老婆子见到你还得给你跪一个呗!” “成啊!” 原本叉腰踮着脚尖唾沫星子乱飞的老太太突然阴笑一声,竟是屈腿就要跪在刘二嫂跟前,吓的刘二嫂拉着身边的宋荣华差点儿跳起来! “何氏!” 所幸关键时刻张氏从外面冲了进来挡在了刘二嫂和宋荣华前面,正对上双膝跪地的刘氏! 宋不辞冷沉着脸,这老太太可真够毒的,但凡张婶子今天慢上一步,刘二嫂的脊梁骨都要被村里人戳断,她的娘家人更要跟着被带累! 不仅如此,老人给小辈下跪是要折小辈的寿,时下人们多迷信,这老太太分明是抱着要折她们的寿命的心思! 可恶至极! 而张氏更是气的面色通红、手都在颤抖,她不过是去请小叔子过来给土生叔作陪,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何氏就敢趁着她不在来这么一出! “老娘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老货!” 张氏冲上去按住欲要起身的虎头奶也就是何氏,用尽全力“哐哐”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啊!张氏你敢打我!” 何氏被打的惊声尖叫,抬手就去抓张氏的衣领,张氏见状更生气了,“畜牲玩意儿!老娘打不死你!” “啊!娘!” 反应过来的虎头娘抬脚就要去帮忙,刘二嫂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虎头娘的头发,“喜欢喊娘,老娘让你喊个够!” 说罢她用力往后一拽,虎头娘呼痛间两个人也迅速打作一团。 “哎!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宋荣华在旁边拉着偏架,看着柔弱,但到底是庄户人家的妇人,也是有几分力气的,跟刘二嫂配合间跟虎头娘打的不分上下。 再有刘刚在边上时不时悄摸声儿的伸脚策应,转眼刘二嫂和宋荣华就占了上风,压着虎头娘打! 原本还洋洋得意带着家人找上门的虎头被这场面吓的哇哇大哭,而这边动静的很快就引来了同村人的围观,更惹来了何氏其他儿子儿媳! “娘!” “媳妇儿!” 何氏几个儿子跟何氏真不愧是母子,都是精瘦、贼眉鼠眼儿的样,他们扛着锄头棒子就要上去帮忙! 第141章 人命 刘刚哪能让他们对自己娘动手,抬脚就将何大踹了出去,转头又迎上了何二,也就是虎头他爹! “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过去!” 刘荣叮嘱完宋不辞他们抄起墙边立着的竹竿越过被他三叔拖住的何老头儿,对着趁机偷袭的何三就是一顿猛敲! 宋不辞东张西望瞅见了屋檐下的扫把,捡起来便要去帮忙却被土生叔爷拉住,“你别去,不到万不得已你不好上去帮忙。” 何家跟刘家那是村子里的内部矛盾,他们几个到底是外村人,宋荣华冲上去可以解释为女人家的口角之争,可宋不辞要是拎着家伙冲上去那性质就变了。 要是何家的借此闹起来,说他们宋家村的跑到老柳村来耍威风打人,等到顶事的人来了,分得清黑白便罢了,要是个心歪的,刘家妥妥的要吃亏。 便是他们同村人,到时候多半也不会站在刘家这边,可有的闹呢! 好,想明白了这点的宋不辞放下了扫帚,所幸刘家两兄弟加上刘三叔,他们还能应付的过来。 只是他们这边刚消停,虎头和三娃子却跟着打起来,二丫蛋哪里顾得上刘荣的叮嘱,抬腿就要去帮忙却被金宝拦住。 “我去!” 关键时刻金宝是半点不怂,何况他刚刚跟三娃子建立起来友谊,小炮仗般冲过去就将骑在三娃子身上的虎头撞倒,转头他就骑到了虎头身上双拳并举! 大黄知道不该自己动嘴,但不妨碍他跑过去给金宝呐喊助威! 打骂呼痛声、孩子的哭闹声,夹杂着嘹亮的狗叫和大家看热闹的议论声,整个院子瞬间乱作一团! “没良心的东西,还不上去帮忙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再次被刘刚踹倒在地的何大转头就将扶他起来的媳妇儿踹了个踉跄,“生不出儿子还没眼力见,老子要你有什么用!” 正正好被踹到肚子的何大媳妇儿脸都白了,此刻她觉得肚子疼的要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她肚子里往下坠,可看着丈夫恨不能吃了自己的模样,也只好捂着肚子去帮忙。 但她肚子着实疼的厉害的紧,大太阳底下浑身冷汗直冒,于是只能慢慢往前挪。 “磨洋工的东西!老子看你是良心被狗吃了!” 却被正在气头上的何大只当她是故意的,从后面又是狠狠一脚,何大媳妇儿当即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给老子快着点儿,欠打的玩意儿,”听着老娘的哭喊咒骂,刘大狠狠的唾了一口,然后又举起棒子冲了上去! 现场不乏有跟何大有同样心思的人,他们对着何大媳妇儿议论纷纷。 “何老太太一天三顿不带重样的骂人家,大冬天的还让何大媳妇儿去河边用冷水洗衣裳,换我我也不想上去帮忙!” 何家三个儿媳妇儿,就只有虎头娘生了虎头这么个儿子,何老太太格外偏宠二房,对老大和老三媳妇儿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自己动辄打骂儿媳妇儿就算了,还不时撺掇着儿子对自个儿媳妇儿动手,何三媳妇儿跳脱,挨骂会还嘴挨打了知道跑,偏何大媳妇儿软弱,只知道受着,因而被折腾的最狠。 “嘶,何大对他媳妇儿可真下的去手!” “那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谁不知道何大想要儿子,偏他媳妇儿又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当然也有看不惯的婶子,“自家媳妇儿自家都不心疼,还想生儿子,我看他做梦还差不多!” “就是,什么叫不下蛋的母鸡,”其他看不过眼人跟着的反驳,“何大媳妇儿不是生了两个丫头!” “那谁不想要个儿子!” “何家到现在就何二家的虎头是男娃,也是造孽……” 现场的人竟是跟着争论起来,不过多少真心多少风凉话,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然也有想上去劝何大两句的,可现在情况太乱,何况他们之前不是没为何大媳妇儿说过话,但是何老太太转头就能端个小凳子去他们院门口骂天门,怎么难听怎么来! 久而久之,除了族中的长辈,还真没人敢替何大媳妇儿说话。 何三媳妇儿嘴里偷偷剜何大一眼低声嘀咕,“遭瘟的何大,迟早让老天爷劈死你!” 她固然同情大嫂,但她也自身难保,更怕她家那口子也跟着犯浑来打她,虽然她跑的快,可她总有回家的时候不是! 于是也顾不上幸灾乐祸看老太太挨打,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冲,突然看见她大嫂裤子湿漉漉的,藏蓝的麻布裤子看不见液体的颜色,正当她惊讶大嫂尿裤子时,却暼进大嫂身下有殷红的液体浸出来! “天啊!” “快别打了,”何三媳妇儿拍着腿大喊,“流血了,出人命了!” 她这一嗓子吼的惊天动地,现场打成一团的人纷纷停手,他们顺着何三媳妇儿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浑身是血躺着不动的何大媳妇儿! “出、出人命了……” “何大把、把他媳妇儿打死了!” 门口的宋金玉远远瞅见晕出大片的血,再听见大家惊恐的喊声顿时面色发白、眼前一花,幸而她及时扶住了门框。 宋不辞眉头紧锁快步走过来,待瞥见何大媳妇儿的身体还有微微起伏时松了口气,“还活着!快叫大夫!” 真以为自己把人打死了的何大瞳孔大张愣在原地、汗流浃背,待听见宋不辞的话,发冷的身体才有了几分温度! “还活着!还活着!” “对对对,大夫!大夫!” “何大!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媳妇去送去梅神婆家!” 老柳村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夫,只有个梅姓神婆,会驱邪画符也识几味药草。 “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赶着来看热闹的梅神婆因住在村口离得远,所以过来的晚了一点,结果刚来就听见人找她,顺着大家让开的路她走到何大媳妇儿面前还没走近就看出了几分门道! 为了确认猜测,她走近蹲身给何大媳妇儿仔细看了看,才叹了口气道,“她这是流产了!” “流、流产了?” 何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媳妇儿身下的血,双目充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了!” 注意到何大情绪过激,宋不辞下意识喊刘刚,“二……”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面目狰狞的何大突然举起棒子转头就朝门口的宋金玉冲过去,“你们赔我儿子!” “何大!” 留了个心眼的刘刚和宋不辞前后脚扑上去按住何大的腿,何大重心不稳顿时向地上扑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棒子脱手而出,直奔宋金玉她们所在的方向! 第142章 惊产 “金玉!” “三姐!” 宋不辞和刘家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幸好那棒子飞过去的时候被土生叔用之前宋不辞拿的那个扫把给打开了。 “呼~” 趴在地上的宋不辞轻呼出口气,可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土生叔爷背后的宋金玉,扶着门框软软的向下倒入! 在她旁边负责看护她的甜甜和二丫蛋扶不住人,急的大哭,“血!” “(四婶)姨母流血了!” 宋不辞最先爬起来朝宋金玉跑过去,“三姐!” 宋金玉攥着弟弟的手,纵然疼的面无血色,却还不忘安慰红眼的弟弟,“二、二狗,别、别怕……” “我不怕,我不怕!” 宋不辞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都在发颤,这时候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他怎能不怕! 但他帮不上忙,只能焦急的大喊,“大夫!大夫!” 梅神婆自也知道他这边急,可何大媳妇儿那也急,她哪里腾的出来手,何况还有个何老太太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死死拉住她非要让她先给何大媳妇儿治! 慢他半步跑过来的张氏经验老道,瞬间明白,“金玉这是受惊要提前生了!” 梅神婆自己都没生过孩子,更别提给别人接生了,何况普通庄户人家多是自己生产或者请有经验的老人来帮忙,除非孕妇不好或者条件宽裕的才会请接生婆。 但宋金玉情况特殊,所以刘家早早就跟隔壁村的接生婆打过招呼,只是没想到宋金玉会突然提前生产! “我去请接生婆过来,”见张氏向自己看过来,刘荣丢下一句话,立刻拔腿就往隔壁村子跑! 土生叔爷追上去,“我赶牛车送你去!” 刘二嫂听得张氏的话连忙拍对着自己男人拍了一巴掌,“快,先把四弟妹抱进屋!” 张氏也是这个想法,宋金玉怀着双胎,她们力气小轻易不敢动她,刘喜又不在家,只宋金玉娘家人在这里她总要征求下宋不辞几人的意见! 不等张氏开口说话,心急如焚的宋荣华就连声道,“进屋!进屋!” “四弟妹,得罪了,”刘刚说了声抱歉,然后就稳稳的抱起宋金玉向四房的房间走去,宋荣华紧随其后。 刘二嫂主动道,“娘,您去帮弟妹,我去烧水!” “辛苦你了,菊香,”张氏说罢就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宋不辞这才反应过来跟去了厨房,不想此时刘三叔的媳妇儿也带着儿媳妇儿过来了,几个跟刘家素来关系不错的婶子也来帮忙。 她们有经验的跟着张氏进了产房,自觉帮不上忙的就去厨房烧水,直接将他打发了出来。 眼看刚去产房给宋金玉送了碗鸡蛋糖水的刘二嫂从产房走出来,宋不辞连忙上前问道,“二嫂,我三姐怎么样?” “你别着急,生孩子没有这么快,少说还得一两个时辰,”刘二嫂安慰他,“没事的,女人生孩子都这样,肯定能平安生下来!” 她没敢说宋金玉的情况瞧着不大好,安慰了宋不辞两句她就又去了厨房,生产最耗力气,她得再给四弟妹弄点顶饱的东西填肚子。 此刻院中人基本散去,何家人也带着何大媳妇儿和梅神婆回了家,只余院子中央刺目的血滩。 宋不辞看着那血,再听着产房的动静,怎么也放心不下来,之前他便听说宋金玉胎像不好,双胎更是生产艰难,何况宋金玉还是惊产! 这要是…… 他坐立不安,甜甜她们也察觉到氛围不对,虽然刚刚有些被吓到,但在金宝的安慰下还是乖巧的排排坐在屋檐底下,他们后面是留在刘家坐镇的刘三叔。 宋不辞急的在房间门口来回转,刘刚从外面走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去小河里捞鱼的大娃二娃和大丫蛋。 他们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此刻都比较沉闷,简单跟焦急的宋不辞打过招呼后,就带着鱼去了厨房,正好可以炖个鱼汤给四婶补补! 宋不辞在产房在来回转悠,刘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刚去请了三叔家的堂弟去县城给喜子报信,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慢点儿!慢点儿跑!” 刘刚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因颠簸而发音不流畅的声音,他露出些笑意,“产婆来了。” 果然,下一刻他们就见刘荣背着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跑了进来。 “呼、呼……” 刘荣喘气的功夫就将产婆放在了地上,然后冲着产房大声道,“娘,产婆来了!” “吱嘎~” 张氏打开门,喜中带着焦急,“快,王婆,就等您了!” “你容、容我喘……” 王婆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刚推到了产房门口,张氏利落的接过产婆将她拽了进去。 “五哥,”宋不辞端来茶水递给扶着膝盖喘气的刘荣,“辛苦了,快喝口水。” “咕、咕、咕~” 刘荣举起茶碗一口气灌下去,抹了把汗道,“辛苦啥,那也是我侄儿侄女,应该的!” “这下放心了,”刘荣自也知道他着急,笑道,“王婆是周边村子出了名的好手,听大哥说我当初就是她接生的,指定顺利!” 刘刚点头肯定,“是这话,走,去屋里坐着,莫要将你自己先给晒中暑了。” “好。” 宋不辞努力平复着心情,抬步就要跟着他们进堂屋,可他的脚才刚踏进檐阴下,产房却再次被人从里面拉开! “刚子!” 第143章 对策 张氏双手是血、满脸焦急的从产房走出来,压低声音急声吩咐,“刚子,你快去县城请回春堂的大夫来,租老李家的牛车去!” “老五,你去何家务必把梅神婆请来!” 人都是自私的,都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她哪还顾得上为别人考虑,若是何大媳妇儿真因她叫走了梅神婆丢了性命,大不了她去以命抵命! 张氏急切道,“你们速度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刘家两兄弟当即猜到宋金玉的情况可能不好,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刚走到院门口的土生叔立刻调转方向准备赶牛车送刘刚进城。 宋不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他强行稳住心虚,叫住折返的张氏,“婶子,我三姐现下具体是什么情况?” “金玉这胎怕是不好生,王婆让我们尽快备好大夫做足准备,”张氏怕宋金玉听见,拉着宋不辞往边上避了避跟他保证,“你放心,我们定然会以金玉为先!” 张氏说罢又匆匆回了产房,她虽说的委婉,但宋不辞还是听出来了,宋金玉十有八九是有难产的征兆!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是保大保小的问题,难产时很大可能会导致大出血的情况出现, 更可能导致死亡! 从老柳村到县城就算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也得两个时辰,宋不辞最怕的是宋金玉肚子里的胎儿恐怕根本等不到大夫来就会……那时只怕是要一尸三命! 午后的太阳已然没有他们刚来的时候那般暴烈,可檐阴下的宋不辞还是止不住的汗流浃背,他不停的来回走动,尽力思考对策! 若是现代,难产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剖腹产,可这招在放在现在根本行不通,手术刀、缝合线、灯光、卫生环境等等,目前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前世脑子里装的那些记忆几乎要被他翻烂了,他用力拍打着头颅想让自己快点想起来些有用的东西! 宋金玉痛苦叫声阵阵传来,血水被端了一盆又一盆出来,浓重的血腥味从产房弥漫到整个院子。 堂屋内的刘三叔也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门口也开始下意识背手踱步,小老头眼里尽是无奈,这种时候着急也没用,他们不是大夫,根本帮不上忙! 可,事关亲人人命,又怎么能不着急!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过后宋金玉再没了力气,只本能的紧咬嘴唇来缓解疼痛,宋荣华急的直冒眼泪花,王婆立刻道,“快,给她嘴里塞个东西!” 宋荣华手忙脚乱拿起毛巾颤抖着叠成小块儿,用力掰开宋金玉的嘴巴将其塞进宋金玉嘴里,同样急红眼的张氏扯着嗓门冲外面大喊,“老五!” “老五回来了吗!” “嫂子,老五还没……” “回来了!” 宋不辞连忙出声打断刘三叔高声回应,“大夫来了,回春堂的大夫已经被请来了,催产药马上就送进来!” 产房内的刘三嫂心里直犯嘀咕,大夫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可张氏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立刻反应过来宋不辞是在稳住宋金玉的情绪! 不能慌,越危急的时候越不能慌! 张氏攥紧宋金玉的手,“金玉,你听见了吗?大夫来了,催产药马上就送进来,喜子也在回来的路上了,不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都要坚持住!” “对对对!” 手握剪刀、满头大汗的王婆连声接话,“现在只等催产药下肚孩子就能顺利冒头,你先不要用力,控制好呼吸的节奏,保持清醒,一定不能睡!” 宋荣华握着妹妹的另一只手,哪怕手背早已被宋金玉掐出了血手也没松开妹妹,她用另一只手边给宋金玉擦汗,边不停的给她打气。 她尽量平稳语气,“大夫都来了,你和孩子肯定会没事的,等过了今天你就当要当娘亲了,爹娘在下面指定高兴坏了!” “他们在下面保佑着咱们呢,二狗就是得了爹娘的庇佑才好起来的,爹娘最是公平,定然也会护着你!” “你还不知道,满堂十月份也要回来了,六月二狗去看她的时候都跟她说好了,到时候咱们姐弟四个要一块去接她回家呢。” “你肚里的双胎可是十里八村都没有的福气,说明你是个有大福运的人,肯定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两个福宝宝。” “坚持住,”宋荣华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哽咽,“你一定要坚持住……” 此刻的宋金玉只觉自己快要溺死在苦海里了,剔骨割肉般的疼痛紧紧将她包围,她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空,几欲窒息! 她好困,真的好困,可听着姐姐的话她却不敢、也不想闭眼。 她还没跟大姐好好说说话,还没有穿上二姐托人捎来的花衣裳,还没有看弟弟取得功名,更没有来得及问四妹过的好不好,她怎么能睡? 肚子里的孩子更是她和喜子等了几年盼了几年才有的,她要不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又怎么对得起喜子这些年被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和看不起,怎么对得起婆婆妯娌对她明里暗里的回护! 泪水混着汗珠从眼角滑落,发白的指尖连带着牙齿都在用力,不停耷拉的眼皮被她硬生生撑开,“我、我一、一定能、能生、生下来……” 她也必须要平安生下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宋不辞快速冲进厨房煮了碗艾叶薄荷水递给刘二嫂,“二嫂,你将这药端进去喂给我三姐喝下,就说是大夫开的催产药!” 刘二嫂迟疑,“这药……” “你放心,这是宋神医给我让人保持清醒的方子,”宋不辞言语肯定,“她是我三姐,我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这药没有实际的作用,只是给宋金玉吃颗定心丸,薄荷或许能帮她提提精神,但属凉性,所以宋不辞特地加了艾叶中和。 刘二嫂想想也是,一咬牙,端起碗进了产房。 第144章 药箱 一碗药水下肚,许是心理作用,宋金玉肉眼可见的有了几分精神,最重要的是她悬着的心有了着落,只那疼痛半分不减,时刻折磨着她。 刘三叔听宋金玉叫的痛苦,皱了皱眉对宋不辞道,“我去看看荣娃怎么还不回来。” “辛苦您了。” 宋不辞道完谢上前走到产房的窗根底下,“婶子,大夫说让你们压着三姐的合会穴用力按,可以助产!” 骚扰灸是被验证过的对付难产的有效方法,当胎儿难以通过产道时可以在产妇的合口穴点上特制的草药,产妇的穴位会因受到药烟的刺激从而刺激子宫收缩并促进胎儿在产道的行进。 然而现下找不到那种特种的草药,只能用按压合口穴来替代刺激,效果是有,但大概会慢上几分。 张氏几人不懂这些,历来妇人难产多是靠产婆的经验和大夫的催产药,此时明知道外面根本没有大夫,可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硬着头皮照做,毕竟宋不辞总不会害他亲姐姐。 “一直按,”宋不辞顿了顿还是咬牙道,“等到胎衣破裂也就是开5-6指的时候再停!” 张氏几人有些错愕于宋不辞竟是懂得女子生产相关的东西,不过也只一瞬,他们就按照宋不辞说的继续做。 时间渐渐过去,宋金玉痛叫声不断,突然王婆大喜,“开四指了!” “快,”王婆冲着外面急切喊,“快给产妇再端些吃食来补充体力!” “来了!” 张氏应声端了现做的鱼肉粥进去,宋不辞方微微勾起的唇角转瞬就落了下去。 刚进产房宋金玉就吃了许多,现下又需要吃东西可见体力着实耗费太多,可是现在她才开了四指,等到十指俱开之时她怕早便没了力气! 若是一个孩子还能撑着拼一拼,但她腹中有两个孩子,届时只怕势必要损伤一个,宋不辞思索,必须要在宋金玉力气耗尽前给她服下催产汤才行! 可这会儿刘荣大概还在半道上,说句难听的话,等他带了回春堂的大夫过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宋不辞停下脚步,“大娃……” 他原是想让大娃子帮忙去看看刘荣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没把梅神婆带过来,却不想转头就看见三娃子满脸惊恐的缩在金宝边上,大娃儿和大丫蛋他们试图安慰三娃子,可却并没有什么用。 宋不辞见三娃子双眼呆滞嘴里不发声,然而眼泪却大颗大颗往下落,他瞬间明白过来,这孩子怕是被刚才的情况给吓到了。 事实正如宋不辞猜的那样,三娃子觉得是自己给家里惹来的祸事才带累的四婶婶流血,当时小家伙的小黑脸都被吓白了,死死抿住嘴唇,衣角都快被他拽烂了。 只是大家那会儿注意力全都在宋金玉身上,没有人注意到眼里尽是害怕和惶恐的三娃子。 宋不辞连忙走过去蹲下抱着三娃子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三娃子别怕,这不关你的事!” “哇……” 许是宋不辞的语气实在太过温柔,又或许是惊吓和害怕终于有了释放的对象,被宋不辞抱住的三娃子终于后知后觉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没事了,没事了……” 宋不辞只能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三娃子不过五岁,见了那血腥的场景又误以为是自己造成的,若是处理不好指不定得给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归根究底这事还是要怪何家,三娃子作为受害者有什么错,要不是他们何家故意上门,今天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宋不辞黑沉着脸,何家,他们最好祈祷他三姐此次母子平安,否则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三娃子!” 在产房喂宋金玉吃东西的刘二嫂听见三娃子的哭声这才想起来,坏了,儿子肯定是刚刚被吓坏了! “妹子,你来,我去看看三娃子!” 刘二嫂将碗塞到宋荣华怀里就急吼吼跑出来,“二狗,我来!” 她要从宋不辞怀里接过三娃子,可三娃子却抽噎的抬头看向宋不辞,“五舅、舅舅,四婶婶她、她……” “你四婶婶会没事的,”宋不辞温柔而坚定,伸手抹去三娃子脸上的泪水,“别怕,五舅舅跟你保证。” 三娃子抽抽到停不下来,泪眼汪汪的被刘二嫂抱了过去,宋不辞看向大娃子准备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然后就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来了!” “梅神婆来了!” 刘荣还是背着梅神婆跑进来的,有几个年轻的汉子拿着梅神婆的药箱跟在后面,应该是刘三叔家的孩子。 “快!快让刘神婆进来!” 张氏和王婆同时出声,刘荣直接又将刘神婆拉到了产房前,下一刻里面就伸出只手将刘神婆拽了进去。 “哎!药箱!” 刘三叔的小儿子拿着药箱就要送过去去被宋不辞拦住,“堂哥,让我用下药箱。” 说罢,宋不辞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拿过梅神婆的药箱翻找起来,在将那各种药草混杂在一起的药箱翻了个底朝天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哎哟!这这这……我哪里会给人助产……” 梅神婆苦着脸,她就平时给大家弄点止泻驱寒避暑的草药还行,哪里会这些,何大媳妇儿那小产她都束手无策呢! 她都说了她不成,让何家人赶紧送去县城医馆,可何家人非说她能行,明摆着不肯给何大媳妇儿治还要拖着她,生怕她来刘家帮忙! 只可怜了何大媳妇儿那两个闺女哟,哭的都快背过气了,跪在地上额头都磕破了,何老婆子硬是不肯,反倒还极尽恶毒的打骂那两个孩子! 梅神婆想,她今儿个晚上回去就给画个符,咒死那刻薄的老太婆! 当然,刘家兄弟也可怜,刚刚在何家又白打了一架,她是真不行啊! “那催产药方我要是能开出来我就不是神婆,该改叫梅大夫了!” 张氏心下一紧连忙看向宋金玉,所幸宋金玉此刻正疼的死去活来,压根没有注意到梅神婆的话,要不然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只怕是又要乱了! 见张氏脸都白了,梅神婆诚恳道,“要不我、我给她念念咒做做法,我将你刘家祖宗都招上……” 第145章 刘喜 “今儿是我们劳烦您了,别见怪!” 梅神婆话还没说完就被瞬间变脸的张氏说着话从产房内推了出去,张氏觉得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竟想到请梅神婆这个神神叨叨的过来! 她趴在门口冲着大娃子道,“大娃子,你去村口等着,等看到你二叔了就让他赶紧回来,有多快跑多快!” “知道了,奶!” 大娃子一股风似的蹿了出去,宋不辞问道,“婶子,胎衣破了吗?” “破了,破了!” 王婆子却是面色难看,开六指了还没看见孩子冒头,且产妇受到惊吓导致出了那么多血现在明显后劲不足,等开到十指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产妇随时可能大出血,哪里能等得住! 她边手动帮宋金玉彻底破羊水,边冲外面大喊,“产妇力气不足,尽快再拿碗催产药!” 张氏和宋不辞都听出来了,这是让他们赶紧找大夫,若是还等不来催产药,那就得考虑保大保小的事了! 宋金玉等不得,必须即刻催生,王婆自然也有她的法子帮忙催生,但除了正常的按摩她们的法子都是到万不得已才能用了,因为那会损伤到产妇。 而且那还是正常情况下,像宋金玉这种难产情况,保小就得用剪子活生生将孩子取出来,大人能当场疼死! 若是保大就得用剪子伸进去将胎儿剪成碎块儿,然后将碎块儿清理出来,若是清除不干净,也影响后续再次生育。 历来就是这样,大家最怕的就是产妇难产,九死一生半点儿不夸张! “马上!” 对此有过些许了解的宋不辞心肝儿都是颤的,他急忙回应,“一刻钟,最多一刻钟顺产药就能送进来!” 是的,是顺产药而不是催产药,宋不辞从记忆深处翻到了当时看过的医书上曾记载过的大顺汤,他等梅神婆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不幸中的万幸,梅神婆虽然不靠谱,但她药箱里杂七杂八的草药倒是齐全! “哎哟哟!” 此刻的梅神婆也终于注意到了她乱七八糟的药箱,急忙拍着大腿对宋不辞道,“娃子,那药草我都认不全乎,你可不敢乱用啊!” “您放心,我有数!” 宋不辞拿着草药直奔厨房,梅神婆见拦不住人,便准备收拾了药箱帮刘家请请神,这样到时候哪怕药出了问题,那她也是功过相抵,不被恶因! 谁知她刚蹲下身子就被突然闯进来的人撞了个倒仰! “四哥!” 刘荣惊呼,“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刘喜却顾不上跟他说话,他今天出摊的时候右眼皮子就总是跳个不停,还心慌的厉害,为此他特意跟爹说了想早些收摊回家看看媳妇儿。 只是后面临收摊的时候又来了几拨客人,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候,他一路上心神不宁,半途就碰见了来报信的堂弟! 尤其事后又遇到了去请大夫的大哥,他瞬间心急如焚恨不能有双翅膀飞回来,爹新买的骡子现在还在村口吐白沫呢! “媳妇儿!媳妇儿我回来了!” 刘喜眼里看不见他人,鼻腔里充斥的血腥味儿已经让他丧失理智,也顾不上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狗屁习俗,莽起头就往里面冲! “窗根子底下待着去,别在这里捣乱!” 只是他才刚冒了个头就被张氏打了出去,倒不是介意什么习俗,实在是产房里挪开地儿,他进来挡光不说! 就老四那平日里见不得他媳妇儿受半点委屈的样儿,看见了里面的场景谁知道他会犯什么浑! “你媳妇儿现在是关键时刻,你要不想害她,你就滚去窗根子底下!” 被老娘的巴掌拍回了几分理智的刘喜转头去了窗根底下,听着里面宋金玉的惨叫他双腿发软的瘫在地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开口就是哭腔,“媳妇儿!” “媳妇儿我在外面呢,你好好儿的,好好儿的……” 刘喜想说的话太多,可出口就只有哽咽的语不成调的“好好儿的”,他是想要孩子没错,但他更想要宋金玉,那可是他当年相了好几个村子才自己瞧上的媳妇儿! 想到这里,瘫坐在地上的刘喜立马站起来趴在窗台上,祈求婉转,“娘!” “娘呀!” 急到焦头烂额的张氏恨不能将手中的这盆血水泼到他头上,“老娘还没死呢,你号什么丧!” “娘啊!” 刘喜声音更加凄婉了,“保金玉,您帮我保住金玉!” 他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老刘家不缺他承继香火,大不了以后他去求求小舅子带他多挣钱些银子,用银子做补从兄弟那给他和金玉过继个孩子! “娘!” “老娘比你知道的清楚,”张氏抹了把眼睛上方的汗,“要么闭嘴老老实实呆着,要么就滚到院子外头去!” 刘喜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说话,却如同猴子般趴在窗台上不肯挪开,通红的眼睛仿佛要戳破窗纸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宋金玉在刘喜叫她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但她现在抬抬手指都费劲,真没力气应答,便是有,她也舍不得用。 透过窗影她能看见那儿有人,她知道他在那守着她们母子三个就够了,她要留着不多的力气再等等,再等等催产药下肚时使力,顺顺利利把两个孩子生下来! “生了?” 刘老爹三人刚进院子就看见有人在那里手舞足蹈、吟唱跳动,当即一喜! “生下来就好!” 端着药碗从厨房走出来的宋不辞听见这话都懵了,“生了!” 不是难产嘛,他药还没送过去呢就生了,心理作用这么强大吗? “瞎咧咧什么!” 眼看神智不怎么清醒的宋金玉听见这话产生自己生了的错觉而露出释然的笑意,转眼一口气就要泄了,张氏顿时气的心口都疼了! “没生!还没生呢!” “金玉你坚持住!” 宋不辞听见这话连忙端着药碗走到门口,“顺产汤来了!顺产汤来了!” “金玉,药来了,药来了,”宋荣华快步跑过去拉开门,连吹带晃将那碗温热的药给宋金玉一滴不落的喂了进去! 梅神婆玄乎的紧,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五方大仙、八方鬼神的,差点儿办了坏事的刘老头瞪着仿佛“大仙”上身的梅神婆敢怒不敢言! “我三请四拜五湖六岳七公八将九仙十方诸神!” “佑我刘家金童玉女平安降生!” “拜!” 随着梅神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产房内传来两声嘹亮的啼哭! 第146章 出血 “生啦!生啦!” 王婆和刘三婶一人怀抱着一个孩子从产房内激动的走出来,“儿女双全,母子平安!” “媳妇儿!” 刘喜只看了眼孩子就从门口挤了进去,趴在床边握着宋金玉的手就开始嗷嗷哭,看的正收拾屋子的宋荣华和张氏哭笑不得。 “好好好!” 刘老头连声道好,却是没有上前看孙儿,反而是连忙招呼后半步进来的大儿媳去扶梅神婆,“梅神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刘家的大恩人哪!” “咳咳咳~” 梅神婆喜滋滋的在刘大嫂的搀扶下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的念了声,“无量~天尊~” 宋不辞看着两个皱皱巴巴的小家伙,心中第一次泛起了嘀咕,这梅神婆莫非还真有几分道行? 正思索间产房里突然传来刘喜的惊声大喊,“王婆!我媳妇儿流血了,她又流血了!” “坏了!” 王婆抬手将孩子放到近前的宋不辞怀里然后转身进了产房,宋不辞如临大敌,他哪里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稍微用力怀里的孩子就能碎了一样! “大嫂!” 他托着抱不上手的孩子双臂都在发软,生怕下一刻这孩子就能掉到地上,他身体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只提着冲着刘大嫂喊, “大嫂!孩子!孩子……” “我来!我来!” 刘大嫂自也知道他不敢抱,几个大步上前从宋不辞手中小心翼翼的抱过软软的小家伙,微微晃动安抚着啼哭不止的小宝宝。 宋不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产房内混乱的喊声,“血止不住了!快叫大夫,叫大夫来!” “水,再端盆水!” “媳妇儿你坚持住,坚持住!” “娘,怎么办!怎么办啊!” 老大刘松闻言抬脚出了院子直奔村口,刘老头急忙对梅神婆道,“神婆,梅神婆你快再做做法!” “只要你能保住老四家的,我保证给你立牌位,日日上香祭拜!” 梅神婆不想被人立生碑,她更想多挣些银子,只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坚信是自己的力量让宋金玉顺产的她立刻又在院子里做起法来。 产房内,宋金玉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此刻已然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刘喜抱着她恨不能代而受之,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意识模糊的宋金玉脸上,她嘴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什么,却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王婆凭着过往的经验按揉着宋金玉的子宫周遭,企图以此止血,可惜她并不能准确的找到正确的位置,因而效果不大。 张氏几人手忙脚乱的往宋金玉身下塞着干净的布,妄图用这样的方式给他止血,帕子换了一波又一波,盆里的血水由淡到浓,可根本没有用。 她身下的血迹早已浸透了床单,鲜血顺着床沿流到下方裂开丝纹状缝隙的土地里,仿佛下方有什么嗜血的怪兽正不断吮吸着她的鲜血。 所有人都哽咽抽泣,她们再清楚不过了,几乎没有人产后大出血还能活下来,尤其是产房里的几个妇人,悲戚亲人的同时也在悲戚她们自己。 这就是命,是她们身为女人的命! 可人命关天、至亲至爱,她们怎么能认命?不断祈求上苍眷顾的同时,她们只能一遍遍询问。 “大夫!” “大夫来了吗?” “大夫什么时候能来!” “婶子,婶子你听我说,”宋不辞疾步走到窗跟底下,“你按我说的按我大姐的穴位!” “你说,你说!” 随意在被子上擦了血手的张氏努力让自己不要慌,“按哪里?先按哪里?” “子宫穴,先按子宫穴,在下腹部,脐中下4寸,前正中线旁开3寸的位置!” 前世他邻居家的太太大出血,在救护车还未到的时候邻家的中医就是这般做的,可以改善血液循环进行止血。 话落,王婆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刚刚按着没有用,于是连忙按宋不辞说的位置去按摩。 宋不辞努力保持镇定,“再按人中、合谷穴、三阴交、足三里!” 血水不停,张氏急切,“三阴交、三阴交是哪里!” “前面的穴位不要松开,同时按住,”宋不辞急声道,“三阴交在小腿内侧、胫骨内侧缘后方、内踝高点上三寸的位置!” “按住了!按住了!” “再按印堂、大敦、关元和隐白,”宋不辞详细解释,“大敦在大脚趾末节外侧,关元在……” “还在流血,”刘喜哭着大喊,“二狗,金玉还在流血!” “它不会立刻止血,但会先暂缓出血量,不要着急,”宋不辞沉声叮嘱,“先按一刻钟,如果还没有明显的止血迹象就再按一刻钟!” 除了子宫穴,其他穴位原本都是需要针灸的,但现下不说没有银针,便是有也无人会行针,宋不辞只能用按压的方式期盼能帮宋金玉拖住些时间! 针灸必须要与行气活血的汤药结合,可引血归经,使其不妄行,从而达到止血的目的。 “婶子,”宋不辞拉住围在厨房门口中的一位大婶,“劳烦您帮我送碗淡盐水进去,喂给产妇喝下!” 那婶子听着宋不辞刚刚全程在那指挥,估摸着他是有点东西的,于是应声,“好,我这就去!” 淡盐水没有止血的功效,但可以补充宋金玉体内的液体流失,减少休克发生的可能性。 宋不辞虽说让刘喜不要着急,但他却在窗跟底下团团转,梅神婆药箱里已没有几样能用的药,根本凑不齐一副辅助的汤药! 时间渐渐过去,王婆惊喜,“有效果,出血量变少了!” “继续,”宋不辞惊喜,“还请继续按!” 他话音方落,外面传来陌生的声音,还带着些粗喘,“老刘家?老刘家在这儿吗?” 第147章 切磋 “是这里!” 反应最快的老大刘松率先冲了出去,“您是回春堂的大夫吗?” “是,是老夫,老夫是回春堂林……” “林大夫来了!” 刘松大喊一声,不等林大夫说完便将人推了进去,“快,大夫,产妇在里面!” 扛着药箱的林大夫自也知道人命关天,忙问道,“产妇现在是什么情况?” “产妇产后大出血,”宋不辞上前快速跟林大夫介绍情况,“我们按了子宫穴、人中穴……现在出血量变少。” 林大夫诧异的看了宋不辞一眼,这小后生竟是懂医术,不过此时来不及细细询问,蒙上眼布林大夫被张氏带进了产房给宋金玉把脉。 片刻,他从产房内走出来看向能做主的刘老头,“产妇气血空虚,虽以有止血的迹象,但最好用野山参来缓补,只这野山参……” 刘老头立刻明白他要说什么,当即咬牙拍板,“用,大夫,只要能将人救过来,您尽管用!” “成。” 林大夫也是看这家人舍得租马送他过来,约莫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否则他也不会提这一茬。 得了刘老头的准许,他立刻开方抓药,宋不辞大概瞅着他药方上写的是山参、鸡血藤、三七等行气活血、滋补阴阳的药,于是放下心来。 他从药箱里抓好药将其递给走过来接手的刘二嫂,出声交代,“三碗水煎成一碗给产妇服下,现下情况着急,大火煮沸半盏茶的功夫就可以,但后续需文火慢熬半个时辰为宜。” “好,多谢大夫,”刘二嫂应声接过药去了厨房。 大夫的到来像是给大家吃了定心丸,更可喜的是大概按穴有了效果,宋金玉现在仅有少量血迹在渗出。 “不必担心,产妇暂时不会危及生命,”林大夫看向宋不辞,“是你教他们按的穴位?” 宋不辞点点头,“小子献丑了,只因当时情况危急……” 林大夫打断他,“你做的很好,若不是你教他们按压穴位,按照产妇的出血量来看,她约莫是等不到我来的,便是来了也未必能救。” 大出血重点就在“大”字上,所以时间最是宝贵,一定要快速想办法止血,汤药起效需要时间,达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只你那按压若是换做针灸效果会更好,”林大夫说到这里好奇的问道,“不知小公子如此止血法子,是从何处学来的?” 宋不辞道,“在下宋不辞,林大夫唤我小五即可,我是从同族的堂伯那里听来的。” “你姓宋?” 林大夫眼睛发亮,“你说的堂伯莫非是宋家村的宋神医?” 宋不辞点头,“堂伯名唤宋青云。” “那就对了,”林大夫欣喜的从凳子上站起身,“真不愧是宋神医,竟能达到针药同修,真乃吾辈楷模!” “世间多了宋大夫,此后妇人生产又多了几分保障,”林大夫眼中满是喜悦和赞叹,“实乃功德无量!” 累到气喘吁吁的梅神婆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明明是她功德无量! 林大夫却是不知她想,他只知道,现下大夫多是懂针的不懂药,懂药的不懂针,他便是其一,可很多症状需要二者协力同心,方能效如桴鼓,但针药同时精湛者,则是少之又少。 便是他来的时候听说产妇难产,也没敢抱太大的希望,历来如此,产妇难产大人与孩子必有一伤,最次双双殒命。 宋不辞含笑应下,他虽不是从宋青云处学来的,但宋青云确有钻研针灸,也有一定成果,今日他若在场,大抵就没有林大夫的事了。 不过他转而又想到什么,立刻道,“林大夫,光是堂伯一人也难救世人,林大夫亦是医者仁心,堂伯定然乐的与您交流切磋。” 交流切磋? 他倒是巴不得,只是,他犹豫道,“宋神医当真……” “堂伯之前便说,若是能与医者相互交流经验,分享心得,必是人生大幸。” 林大夫瞬间喜笑颜开,“宋神医大德,实不相瞒,老夫一直想寻宋神医请教一二,只是听说宋神医正在兴修医馆,抽不开身。” “之前是有些忙碌,”宋不辞解释,“但最近筹备的差不多了,近来堂伯还是有空闲的,若林大夫能来,我们随时欢迎。” 宋青云:我不是,我没有,我忙到汗流浃背! “好好好,”林大夫喜不自胜,“过两日我必登门拜访,还望小友替我通传一二。” 宋不辞也很高兴,人都送上门了,还怕挖不到墙角吗? 他点头应允,“一定,届时我们必然扫榻相迎!” 他们说话的功夫,刘二嫂已经端了熬好的药进去,服药过后,宋金玉的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林大夫又给她把了次脉,仔细叮嘱了注意事项和忌讳后,这才准备告辞。 张氏回房翻了压箱底的银子,出诊费加药材共二两银子,还不算十两的人参钱,她轻叹口气,这两个月的收益搭进去都远远不够,还得贴些过往的积蓄。 倒是不是她舍不得,只如今还没分家,事关人命几个儿媳不可能说不让她掏银子,但等这事过了,只怕多少要心存怨怼。 罢了罢了,先给了银子她再努力给其他几房寻个平衡的法子,毕竟,一碗水若是端不平,那就是祸家之道。 张氏付诊费时特意关注了几个儿子儿媳的面色,儿子们心大没什么变化,儿媳妇儿们眼神虽透着心疼,但并没有不悦。 她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自豪,两个儿媳妇儿都是识大体的,只觉当时她没有选错人,同时她更想着后续要想办法好好补偿几个儿媳。 刘老头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对林大夫道,“林大夫,不若留下吃了晌午饭再走?” “不了不了,”林大夫推辞,“方才你家儿媳已经给我煮过面了,再有,迟了城门该关了。” 刘老头心想也是,“那赶紧,我赶骡车送您回去。” “也不用,”林大夫笑道,“您的二儿子怕我赶不上,特意给我租了马,让人骑马送我来的,如今人和马都还在村口等着呢。” 众人这才意识到,难怪到现在都还没看见刘荣和土生叔爷出现,感情他们还在半道上。 “那我送您去村口,”刘老头执意相送,林大夫便也没再推脱。 二人离开后,宋不辞看向刘松道,“大哥,我有话想同几位哥哥和嫂子说,你看,要不我们去堂屋里说?” 第148章 方案 刘松微微惊讶,“现在吗?” 他以为宋不辞该第一时间进去关心一下他三姐、抱抱两个小外甥,或者立刻跟他们去讨回公道。 “对,现在,”宋不辞补充,“也叫上刘三叔和几位堂兄。” 三姐已经脱离危险,他不急在这一时,而且他更想借此让刘家人稍稍冷静一下再去讨公道,人在气头上的时候就容易不管不顾,现在过去他怕会闹出人命。 “好,”刘松点头,“我去叫喜子。” 宋不辞颔首,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刘家没有分家,那十二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少说抵刘家三年的积蓄。 哪怕有了出摊的加成,这短短两个月他们挣到的也不超过其中一半,还都是他们几房起早贪黑共同赚来的,如今一股脑的被花了出去,宋不辞想,换他他也心疼。 宋金玉惊产刘家几个兄弟媳妇儿跟着忙前忙后,都在尽己所能的出力,他不能让人家出了力气还跟着损失了银钱。 何况刘松家的大娃子和刘刚家的大丫蛋眼看到了要嫁娶的年龄,老五刘荣至今还单着,这个家处处需要银子。 片刻,除了还在照顾孩子的宋荣华和张氏,以及尚未回来的刘荣,刘老头以及刘三叔两家都聚在堂屋。 “二狗,你放心,这事儿没完!” 刘老头刚送了林大夫回来就听说宋不辞急匆匆把他们聚起来有话要说,他还以为是宋不辞在问罪宋金玉的事儿。 他并没有把宋不辞当小孩子糊弄,反而真诚道,“等会儿我马上就带着喜子和他几个兄弟去找村长,一定从何家讨个公道回来,绝不让老四家的白遭罪。” 刘喜方才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要不是刘松拦着说宋不辞有事找他们,他早就扛着锄头冲到何家去了。 现下听到这话虽是没有吭声,但充血的眼睛和青筋暴起的拳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辛苦刘叔了,”公道肯定是要讨得,但他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宋不辞道,“其实我此次过来,除了想看看三姐,还有一桩事想跟大家商议。” “哦?” 刘老头只当是宋不辞的作坊遇到了什么麻烦, 想来也是,他再厉害到底还是个孩子,经营处理不好也是有的,于是皱紧眉头道。 “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你只管说来,咱们一起想法子。” 刘三叔也点点头,都是姻亲,这二狗看着也是有出息的,他们能帮自然要帮,“不管什么事总有解决的法子,不着急,你慢慢说。” 宋不辞没想到刘老头是这样的反应,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刘叔,三叔,并非如此。” 他详细给刘家两大家子讲了他们的机器,刘家人听的惊叹不已。 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宋不辞直接道,“八九月相交之际正是收割水稻的时候,整个泰昌县所有村子的机器售卖和租用,我想交给你们来做。” 这事是他事先就打算好的,城里的地主老爷交给凤麟铺子,那些村子的市场留给刘家人。 不需要宋不辞详说,刘家人就知道这东西会有多受大家喜欢,毕竟他们现在就巴不得买一台! 可是,刘老头反应很快,“这东西是好,我都想买,但只怕是不便宜?” “碾米机三十两。” “嘶~” 刘家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三十两! 他们得攒十年才能买得起! 刘三叔皱眉摇头,“地主老爷估摸着能愿意买,咱们庄户人家哪里买得起那贵的东西?” “所以我这里给出了三个售卖方案,”宋不辞详细列出,“第一,庄户人家私人购买,只要有村长作保,我可以削利两成,并能分期付款。” 削利大家都能理解,刘荣问道,“二狗,什么是分期付款?” “就是那三十两大家可以分三年,按月支付,”宋不辞举例,“比如说三十两的碾米机,削利后为二十四两,分三年,每年他们只需要付款八两,按月来算每月付款六百六十七文。” “当然,前提是他们需要付三两定金。” 刘老头思索着,一年八两银子,每个村子总有那么几户人家咬咬牙是能付得起的,但怕是也只付得起第一年的。 他叹了口气,“能买得起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宋不辞道,“倒也不需要人人都买得起。” 他的布局本就不在这里,在泰昌县村子里卖更多的其实还是在惠农,一个村子有一台碾米机就够用了,而那一台的首付已然足以让他回本。 大家在说话的时候刘二嫂眼珠子转的飞快,老刘家没有妇人不能议事的规矩,她当即出言。 “爹,就拿咱家来讲,咱们要是买一台碾米机回来不出一日就能将自己的米碾完,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在家里给村里、甚至邻村碾米?” 她不太能算的清楚账,于是看向宋不辞,“二狗,你说嫂子这个法子能赚回本不?” 宋不辞都想给刘二嫂竖个大拇指,“能,指定能。” 他笑,“我后面要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不想二嫂这般善思,竟先一步想到了。” 刘二嫂开怀,她摆手,“嗨,我就是想着怎么赚钱来着才突然想到的,你才是正儿八经的聪明人!” 宋不辞没有继续跟她互夸,而是道,“也不需要人人都买得起,正如二嫂说的这般,你们在售卖的时候就可以跟他们讲清楚,他们如何自用的同时用碾米机来挣银子。” “成年男子的一日工钱在二十到三十文,咱们这里一亩地大概可产稻谷三百斤,需要一个成年男子不眠不休的舂十五个时辰,算作工钱至少五十文。” “而碾米机至多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碾完,若是他们给别人碾米,按时辰收费,哪怕一个时辰收五文钱,一日五个时辰也可收入二十五文。” 他继续道,“普通人家薄田四五亩,拢共只需花费四五个时辰,最多二十五文就可以解决他们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你们说他们会愿意吗?” 刘家人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但是他们猛点头! “愿意,我可太愿意了,”刘荣激动道,“那省出来的十天半个月我去码头扛大包,十几倍的碾米钱都能挣回来了!” 刘家人想想顿时激动的脸都红了,不仅如此,他们要是买一台租给村里人,那不就等于坐在家里收银子! 刘荣开心的问道,“那后两种方案呢?” 第149章 收费 “第二种方案是直接将机器租给村民,”宋不辞道,“你们负责去各村给村民讲解机器的使用和租用方法,若是他们愿意,只要他们能拿出村长的保证书你们就可以带着保证书来宋家村提取机器,且我们可为他们送货上门。” 在第一种方案里,家人属于销售的角色,而第二种方案里,刘家人则扮演着中介。 “当然,我更倾向于第三种方案,”宋不辞道,“这种方案可以最大限度惠及大家。” 刘家人静静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宋不辞详细说着,“几位兄长和堂兄可以组建几支专门的碾米队,依照合理的定价带着碾米机去十里八村乃至邻县为需要的村户碾米。” “虽是路程远些,但我见家里新买了骡车,便是骡车不够用,你们也可以去租用村里的牛车。” 对银钱最为敏感的刘二嫂提出意见,“一队碾米队至少需要两个人,若按5文一个时辰收费那我们一日才挣25文,还不够一个人的工钱,又哪里有余钱租牛车?” “是啊,”刘大嫂跟着附和,“那我们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是亏的?” 宋不辞笑道,“二位嫂嫂,之前我说的最少按5文来算只是给大家举个例子,想告诉大家如此也可赚得银钱,并非是以5文作为定价。” “若组成碾米队,里面包含了人工成本那自然要改改定价,”宋不辞给他们算了笔账,“一个时辰20文,一日可得100文,一个村子按25户人家算,哪怕只有15户人家的稻谷需要近期脱壳,也可换得约1两5钱银子。” 刘家人思索,五亩水田的稻谷换做成年男子白日不休息的舂,也需要5日,成年男子的日工钱按20文算,也需要100文。 也就是说其实花费是一样的,但是,机器出米率可以高出两成,那可是隐藏的大笔财富。 一斤稻谷可多碾2两精米,一亩地可多出60斤精米,米铺精米4文一斤,那就是240文,四五亩水田可赚得1两银子左右。 同样是用100文来舂稻谷,却可以白得近1两银子,且原本5日的活,1日就可以干完,但凡没傻的不可救药,他们就知道该怎么选。 “租用骡车可让他们在去的当日和回来的当日接送,一次至多20文,两次40文,碾米期间借住村户人家,15日按120文食宿费算。” “我将机器租给你们,每个时辰收取你们1文钱的费用,也就是再扣75文,”宋不辞给出结果,“也就是说你们两个人每人每天至少可赚42文。” 刘家人自是开心的,他们去码头扛大包一日最多给20到30文工钱,累就不说了,还不是日日都能寻到活计。 大靖朝税粮的征收方式是根据距离皇城的远近而异,他们泰昌县所处的位置靠近边城,距离王城远,所以现下粮税征收的脱壳的米,精米与糙米数量不等。 粮税需要在秋收后的第二个月征收完成,即十一月的样子,也就是说他们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可用来在十里八村碾米挣银子。 即便秋税结束,大家仍旧要将剩余的稻谷尽快卖出,否则到了第二年就会降价,但稻谷和大米的卖价又不相同,大家肯定会选择卖大米。 如此一来,碾米队其实可算作一个长久的活计。 刘老头摇头,宋不辞疑惑间就听他道,“我们租用你的机器,你却只按1文一个时辰收费,那也太亏了。” 宋不辞只听刘老头这话便知道他选择了第三个方案,其实第一个方案谋利的空间更大些。 那些村民自己买来自用的同时给别人碾米,若是脑子活泛些仍旧按照原本六成的出米率算,而剩下两成悄然自留拿去卖,只需今年便至少可赚够近半数的本钱。 当然,这样做有点不道德,故而宋不辞没有深讲。 刘老头思索了一下,“我们按照……” 知道他是要给自己提价,宋不辞打断刘老头,“刘叔,我在十里八村租售机器本意并非想赚乡亲们的银子。” 他只想赚地主老财的银子! “我若加价你们不加那你们赚得就会变少,可你们要是加了,那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所出的铜板就会更多,变相的压榨就会让这个方案失去了他原本的意义。” 宋不辞补充道,“当然,我虽有意带大家一起银子,但也定然不会让自己亏本。” 一个时辰按1文算,一日计五个时辰,一个月按25天实际使用算,记125文,虽是没有赚头,但木材的成本是够的,而且他们也不止干一个月,那机器的人工成本也就出来了。 当然,他自己的图纸成本并未计算在内,而且,哪怕此处亏了,他也自有法子从其他地方补回来,不足为虑。 刘家人心里很清楚,宋不辞的做法是在照拂他们,更是在惠及普通的老百姓,他们是切切实实的得到了益处。 “二狗,”刘老头却是眼睛湿润,“虽是这话有些自私,但若是天底下多些你这样的经商之人,那咱们老百姓日子会好过上许多。” 刘三叔也是满脸感慨,不过他拍了拍刘老头,“大哥,咱们二狗可是读书人,也只有读书人,才能这般聪慧、这般……” 他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刘松笑道接话,“这般心怀大义。” “对对对,”刘三叔拍腿道,“是心怀大义,心怀大义!” 刘荣他们虽没有说话,但却都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不辞,眼里满是感激和赞叹,甚至隐隐透着他们不甚明晰的崇拜和向往。 宋不辞含笑不语,但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多么高尚的人,他的社会责任感是自幼被塑造起来的,他自己也曾是别人承担社会责任感的受益者。 所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更多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在合适的时间被释放了出来,让他曾经受到的教育实现了它的意义。 也许,终有一天,这样的责任感也会被他的学生或者其他人延续。 第150章 勾搭 梅神婆早在宋金玉平安无事的时候,就被张氏封了封红,提着红鸡蛋恭恭敬敬的送了回去,并承诺孩子洗三过后就兑现之前刘老头给她许诺的长生碑的事宜。 宋不辞虽觉得梅神婆并无那么大的功效,但人家毕竟是真心祈祷宋金玉和孩子平安,而且听闻她虽神神叨叨,素来却并未借此给大家喝什么符水、愚昧残害百姓,故而并未阻止。 银钱的问题有了解决方案,大家的情绪也都有了缓解,也是时候去何家讨个公道了,恰在此时土生叔爷和刘刚也回来了。 于是,除过被派去请村长的刘三叔,刘家两大家子人,再加上作为宋金玉娘家人的宋不辞,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何家走去。 只是大家没想到的是,老柳村的村长竟是走在他们前面,正快速的向着何家而去。 而此刻何家院门口围满了人,远远便传来少女的哭求声。 “奶奶,求求您了,您就救救我娘,”何大媳妇儿的大闺女叶儿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声泪俱下,“我娘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她旁边的妹妹草儿年龄小些,只知道哇哇大哭,“娘!娘别死、别死……” “哭哭哭,就知道哭,”何老太太声音尖锐刻薄,“老娘是大罗神仙说救就能救?你们两个小贱人有这功夫跟老娘号,不如省着些眼泪留着给你娘哭丧!” “何氏!” 扒拉开人群冲进来的老村长都快要气疯了,他才刚从城里回来就听说老何家跟老刘家打的差点儿闹出人命来! 他还没想好先去哪家了解情况,就又有人来说何大媳妇儿被何大打的流产,现在都快死了何氏竟都舍不得给请大夫! 他真想问问何家老祖宗,他们何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孽障,平素就爱折腾打骂儿媳,屡教不改,现在竟然敢纵子行凶、坐看人死! 他铁青着脸瞪着何氏,“何氏,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堂兄,还认你是何家人,你现在就将何大媳妇儿送去医馆!” “堂兄!” 何氏是家中独女,死去的老头子是上门婿,故而何家子女都是跟何氏姓。 看到何村长何氏刻薄的嘴脸稍稍收敛了几分, 对这个堂兄她还是有些畏惧的,毕竟这人是真敢上手抽她,但是要她的钱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何氏充满算计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她讨好的看向何村长,“堂兄,瞧您这话说的,家里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哪儿有钱给那赔、老大媳妇儿请大夫啊!” “再说了,”何氏翻了个白眼,“跟谁没流过孩子的,我当年流产的第二日就下地干活了,怎的就偏她金贵些还要请大夫!” “你少给我来这套,”何村长这次是真被气的狠了,指着何氏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玩意儿!” “老大从十二岁就开始去码头扛包、上地主家做工,这些年给你家当牛做马比牲口都勤快,赚得银子也是一分不留悉数上交,你敢说家里没有银子给他媳妇请大夫!” “还有,”何村长口水飞溅,厉声呵斥,“你那是自己流产,老大媳妇儿是被他打到流产,那能一样吗?” “他孝敬老娘是应该的,”何氏抵死不认,“这些年我他娶媳妇儿、供他一家子吃喝,家里家外、桩桩件件哪样不要银子,他挣的那点儿早就花完了!” 何老大是不信的,但他缩在墙角不敢说话,不说他没儿子没有说话的底气,单论那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赔钱货救回来有什么用! 还不如让她死,正好腾出位置来! 叶子也到了要出嫁的年龄,这两日便寻摸着,等那赔钱货死后他就将叶子找个有钱的嫁过去,得来的聘礼正好给他娶个能生儿子的媳妇儿! 何老大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反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娘希望他娘能坚持久些,顺便暗暗咒骂他媳妇儿恨不能她立刻咽气! “还有,”何氏竟还试图颠倒黑白,“谁说那贱人是老大打的,明明就是她自己没用摔的!” “你、你……” 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东西,何村长气的指着何老太太的手都在抖,“何氏,你可别忘了,老大媳妇儿也是有娘家的!” 有又怎么样,往日那贱人任她打骂还不是屁都不敢放,也没见她娘家人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何氏更多了几分底气,“说的谁没有娘家似的,来就来,当老娘怕他们!” 这个蠢货! 何村长都快被她气吐血了,往日老大媳妇儿的娘家没有上门那是因为他们不在乎这个女儿,这也是老大媳妇儿逆来顺受的原因! 可现在老大媳妇儿若是一命呜呼,老大媳妇儿娘家那土匪般的父兄能借此搜刮的何氏家墙土都要掉三层! 他冷笑,“那你就且看着,看看老大媳妇儿娘家的父兄知道老大媳妇儿不在了,会不会打的哭爹喊娘、扒的你倾家荡产!” 何氏先是一慌,瞬间想起了当年老大嫁娶时,她就想压压聘礼,却被老大媳妇儿娘家兄弟掰断指头的事儿! 这也是她不待见何老大媳妇儿的根源,当年她可是被老大媳妇儿娘家讹了整整十两银子,他们哪是嫁闺女,分明是抢劫! 不过很快她又想到,她当年是自己送上门去被人威胁讹诈的,身边除了老大都没有个能帮衬的人! 现在可不一样,她就老老实实呆在村子里,她就不信,她堂兄能看着她挨打、看着外村人来欺负她这个妹妹! 想到这里张氏瞬间有了底气,她大义凛然,仿佛真的不怕,“来就来,大不了老婆子我舍了这条老命跟他们拼了!” 何村长大喘着粗气,就张氏那点小心思他能猜不到,当即摆明了立场冷笑,“你今天要是敢放任老大媳妇儿不管,我保证到时候也任你自生自灭!” 张氏听得这话也是瞬间来了气,双手叉腰踮着脚尖就冲何村长破口大骂,宋不辞隔着人群都能看见她的唾沫星子乱飞! “何大胆,你可是我亲堂兄,你竟然要为了那个小贱人不管我,”张氏越想越生气,当即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跟那个小贱人有一腿!” “我、我……” 何村长气的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他抬起巴掌就冲了上,“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毫无防备的张氏当即脸都被扇歪了,顿时哭喊着跟何村长厮打起来,“老王八蛋!” “你都为了那个小贱人打我了,还说你们没一腿,我就说你怎么总是护着那个小贱人,感情早就背地里勾搭在一块儿!” 何村长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想抽烂何氏的嘴! 现场的村民都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呆愣过后赶忙上去拉架! 刘家人也皱着眉,他们还没打,怎么这两人倒先打起来?要不等她们打完他们再上? 宋不辞却是趁着现场混乱的时候悄然走到目露绝望的叶子面前,轻叹口气后,他微微凑近了些,跟叶子低声耳语。 第151章 杀意 还不等大家将两人拉开,后半步来的村长媳妇看看自己男人脸上的伤,再听听事情的经过,当下撸了袖子冲上去,对着何氏开启了单方面的殴打。 而另一边,在听了宋不辞的话后,原本浑身充斥着绝望和木然的叶子眼中瞬间升起些许光亮。 她向宋不辞投去感激的目光,一抹眼泪顶着渗血的额头站起身来,她试图让大家听她说话,可现场打的太激烈。 左右张望一翻,她冲进厨房抱起装咸菜的土陶罐子狠狠砸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 “哐!” 巨大的声响瞬间让现场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循声看去,待何氏瞥见那碎裂的土陶罐时三角眼里满是凶狠! 她抬脚就准备冲过去,想要像往日那样揪住叶子的头发打的她跪地求饶,再罚她两天不许吃饭! 可她还来不及动作,就听豁出去的叶子大喊,“奶奶,你不怕我舅舅们找上门,你也不怕我爹被官府抓去砍头吗?” “我朝法律规定,故意杀人,且因治疗而故意致人死亡者,杀人者将被处以斩刑!” 何氏被吓住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她狞笑,“你当老娘是吓大的,还是当官老爷闲的没事干来管这事!” 当下就是这样,民不举官不究,如果没人报案,何大媳妇儿就是死了那也是她命该如此! 何大原本被吓的瞳孔紧缩,可听着他娘的话他又什么都不怕了,官老爷才不会管那贱人死不死! “老娘看你是翅膀硬了,竟然敢威胁老娘,老娘打不死你个丧良心的小贱人!” 披头撒发、老脸上还带着血印子的何氏二话不说就要去打叶子,叶子见状抬腿就跑,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那是她亲娘,是虽然软弱但会节省口粮替她挨打的亲娘,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娘去死! 叶子孤注一掷,边跑边回头冲何氏大喊,“没人说官老爷自然不知道,您要是不送我娘去医馆,我立刻就去报官,你看官老爷管不管!” 不仅何氏,现场的村民也是愣住,他们没想到素来胆小怯懦、只知道埋头苦干、腰杆似乎都没伸直过的叶子竟然敢威胁何氏,还想要报官! 何氏大吼,“死丫头你疯了!那可是你亲爹!” 叶子强撑着回怼,“他还是您的儿子,不论您如何,报了官后我这不孝女自会先我爹一步到下面去给他赔罪!” 这是宋不辞教她的,她这般行就是救回了娘亲也会惹来亲爹的毒打,但若跟老太太形成对比,他爹也能知道她是逼不得已,多少会顾念几分亲疏远近! “好好好,这些年你佯装乖顺,老娘倒还没看出来你是个心狠的畜牲!” 就当大家都以为何氏要妥协的时候,她却突然冷笑,“那你倒是去啊,你只有一个爹,老娘可不止有一个儿子!” 她笃定死丫头没这个胆子,只她不知道,人被逼到了极致,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只想着,老大不过是一个生不出孙子的废物,离了他,她还有老二老三,她会愁没人养老依靠! 正好,老大这些年干活是越来越不济了,与其留着浪费粮食,跟她的乖乖虎头孙儿争家产,不如发挥他的作用拉那个命硬的小贱人一块儿走! 此话一出,现场哗然,众人心惊何老婆子可真是毒啊,虎毒还不食子呢! 不过现在他们总算知道何老大以及何叶子的心狠手辣是跟谁学的了! 何叶子脸上带着果然如此的苦涩,她强忍着哽咽冲着何大道,“爹!现在您都听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娘,宁愿送你去死也舍不得钱财的好娘!” “娘!”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何老大不可置信的靠着墙根站起身,“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何老太此刻那里不明白这小贱人在挑拨她和儿子的关系,不过她是半点不在意,只回头瞪着何大,“你怕什么?她还真敢告官不成!” “我有什么不敢的!” 按照宋不辞教她的,何叶子继续往下说,“奶,您可想清楚了,我爹被砍头,有他这么个杀妻的罪人在,您的宝贝孙子,我的虎头弟弟还能娶到媳妇儿吗?” “贱人!”提到虎头何老太几乎喊破了嗓子! “娘!” 何老二夫妇闻言也立刻紧张的看向何氏,“咱们虎头可不能有这么个罪人大伯啊!” 何老大阴鸷的目光看的何老二夫妻后背一寒,但儿子可是他们的命根子,于是心大的夫妻俩他们还是硬着头皮建议,“娘,要不、咱们还是将大哥分出去!” 村民们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这家子是再不能打交道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何氏却觉得这个办法甚好,她下意识就要应和,可当她感受到后背的寒芒时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想到,此法怕是会逼得老大鱼死网破! 她顶着何老大杀人的目光,强撑着梗着脖子,形容地狱级的鬼婆般,用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叶子,“你敢报官,老娘就弄死你和你妹妹!” 何老太不知,她背后的何老大默默松开了些许握紧的锄头。 何叶子凄然一笑,滚烫的眼泪从她黑黄干瘦的脸颊滚落,“那正好,活着生不如死,那咱们都一起去死好了!” “奶奶,您不知道,包庇纵容,罪加一等,爹是砍头!” “而我的奶奶您啊,”她含笑看着何老太,诡异而森寒,她一字一顿,“五、马、分、尸!” 何老太下意识抖了抖身子,“你、你胡说!” 何叶子似笑非笑,“您可以问问堂爷爷,我是不是在胡说?” 第152章 傻子 “哼!” 若说此前何村长还有几分维护何氏的心,那自刚才何氏那般污蔑他以后,他便早已没了这个堂妹! 不提嫡亲堂兄妹的关系,就说往日他替何氏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可跟外甥媳妇儿勾缠不清的名头何氏眼睛眨都不眨的就往他头上扣! 何氏可有想过他的性命,那可是要浸猪笼的,一旦传出风言风语,他的儿子还要不要娶妻、女儿还要不要做人,他的村长位置还能不能保得住! 张氏是半点不想,她只图她自己痛快便空口造谣,何村长现在真的是恨毒了这个蠢妇,他冷漠而憎恶的看着何氏,恨不能快马加鞭送叶子去报官! 包庇纵容,五马分尸不至于,但那牢饭也能够何氏吃到她入土! 不过他不能信口胡诌法律,所以当何氏求助般看过来的他只冷哼了一声,而这在何氏看来就是默认了! “五、五马分尸……” 何氏霎时泄了底气,在儿子孙子之间她疼爱孙子没错,可她最爱的终究还是她自己! 她呆愣过后慌张的出声,“看、现在就看……” 何氏猛撕开最贴身衣物掏出银钱,然后快迅速将其塞到何大怀里,“老大,快!快送你媳妇儿去医馆!” 被何老太寒了心的何老大冷漠转身,进屋抱出奄奄一息的媳妇儿就租借了村里的牛车往城里赶。 何叶子喜极而泣,但怕牵连到宋不辞,只她敢满怀感激的看他一眼便拽着妹妹去追亲爹! 看着几人渐行渐远,宋不辞叹了口气,此番不论能不能把人救回来,何叶子事后必是少不得何老大的冷待和仇恨,何氏事后只怕也不会放过她。 不过,所幸何叶子按照他说的成功挑拨了何老大和何氏的关系,让何老大认清了何氏的真面目。 此后何氏越是要折腾何叶子,何老大便会越护着何叶子,这是他目前能为何叶子找到的,将这件事的后果尽可能减轻的方法。 “何氏!” 何大媳妇儿的事儿解决了,刘老头便再没了顾忌,他上前一步,“你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带着人上我家嫌麻烦,还吓的我们家老四媳妇儿难产差点儿丢了性命!” “当着村长和这这么多乡亲的面,今天你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何氏此时惊魂未定,说话间不如刚刚凶恶,但也不减跋扈,“你家三娃子打了我乖孙,我还不能去讨个公道了?” “刘老四的媳妇儿被吓的难产又不是老娘吓的,你只管去找老大,老娘拦你了?” “何氏,你莫不是在把我们当傻子诓,”有曾被虎头欺负过孩子家长趁着机会讥讽,“虎头比三娃子大两岁,身板更是三娃子的两倍,你说三娃子打了虎头,纯粹是在放屁!” “整个村子谁不知道,你家虎头是孩子堆里的土霸王,仗着一身肥肉惯是会欺负人!” 有那明事理的家长也出来接话,“我家门坎回来的时候可是说了,分明是虎头看上了三娃子的鞭子,三娃子不给虎头就骂人,骂不过就动手,打的三娃子哭爹喊娘!” 也有那看笑话的笑嘻嘻的调侃,“三娃子要是都能打了虎头,那虎头就是实打实的软蛋废物!” “放你娘的狗臭屁!” 虎头娘叉着腰怼上前,“你他娘的才是软蛋废物,没用的东西!你敢再说我家虎头一句试试!” 那男人知道虎头娘块儿大还莽,也不跟她正面对上,只“呲溜”的钻进人群才喊道,“你家虎头连三娃子都打不过,不是软蛋废物是什么?” “就他那样的还想娶媳妇儿,但凡没瞎了眼的都不会把闺女儿嫁到你家被祸祸!” “你……” “够了!” 眼见虎头娘还要冲上去打人,何村长喝止了她,转头严厉的看向缩在何老二身后的虎头,“虎头,你老实说,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真是三娃子打的?” 虎头才不管什么软蛋不软蛋的,他只知道三娃子的爷爷带人找上门了,那他就绝对不能认! “是三娃子,就是三娃子打的我!” “你撒谎!” 三娃子站出来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才是你打的!你把我按在地上打的!” “我没有!” 虎头坚决不承认,“那就是你自己摔的!” “你放屁,”三娃子学着大人爆粗口,“傻子都知道我摔跤眼睛也摔不成这样!” 虎头娘却是根本不理会三娃子,只得意洋洋,“你们听见了?三娃子就是自己摔的!” 村民们都被她气笑了,往日虎头娘就是你说东她答西,只听自己想听的,但她素来莽且凶悍,大家也没机会深入了解,所以只当她是装疯卖傻耍赖皮、欺负人! 现在他们可算知道了,她哪是装听不懂人话,她就是脑子缺根筋真听不懂人话! 三岁娃娃都知道不合理的借口她还能理直气壮洋洋得意,不是傻就是坏! 作为当事人的宋不辞上前一步,他眸色深沉的盯着虎头,“虎头,你应该记得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再问你,三娃子是谁打的?你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虎头自然记得宋不辞,他虽有些被宋不辞的眼神吓到,可躲在亲爹身后他却半点不怂,他张口就要说,“就是三……” 可就在此时,宋不辞身后猛然蹿出一道身影! 第153章 抵赖 得到宋不辞授意跃至虎头跟前的大黄凶厉龇牙,厉声狂吠,“汪!” “啊!” 虎头瞬间被吓的紧闭双眼,心虚招供,“是我打的!是我打的!” “三娃子是我打的!我是自己摔的!” “你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哇哇哇……” 而实际上,蹿出来的大黄只叫了声便蹲坐在原地好整以暇的舔着毛发,根本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趁着何家人没反应过来冲他们发难前,刘老头率先出口,“何氏,你孙子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何氏咬牙,“他是被……” “何氏!” 不等何氏抵赖,何村长顶着被何氏抓出来的血印子站出来呵斥,“你无故生事、纵子行凶、污蔑兄长、知错不改……此间种种,不可饶恕!” “我以村长的身份命你,带着跟你闹事的儿子儿媳跟刘家赔礼道歉,再对刘家做出相应的医药费赔偿!” 何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何村长开口,“堂兄?” “否则,”何村长不加理会,只冷眼看着她继续说道,“别怪我把你你除族逐村!” 除族逐村? “何大胆!你这是在逼我去死啊!” 何氏当即跌坐在地拍腿大喊,“还有没有天理啊!何家的祖宗们!爹啊!大伯啊!你们睁开眼来看看!” “看看何大胆他到底是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胳膊肘往外拐的!” “看看他为了小贱……” “闭嘴!” “我现在是以村长的身份跟你说话,”何村长咬牙切齿的看着撒泼的何氏,“你若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你大可以试试!” 听出何村长是认真的后,何氏崩溃的从地上蹿起来,指着何村长怒骂,“你还有什么不会的!我这老脸上的伤不是你打的?还是我的头发不是你婆娘扯掉的!” “你个心狠的王八蛋!我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敢这么对我,你就不怕我何家祖宗半夜从坟地里爬出来找你吗?” 何村长冷笑连连,“来啊!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半夜是爬出来找我,还是拉你这个令祖宗蒙羞的东西下去陪他们!” “你、你……” 何氏第一次被怼的哑口无言,何村长这次是狠了心,当即对着村民道,“何氏无视村规、丧失人性、祸害乡邻,我现在以村长的身份宣布,将何氏逐……” “何大胆!” 眼见何村长来真的,何氏立时怕了,她慌张阻止,“我赔礼道歉!我赔礼道歉还不行嘛!” “不止是赔礼道歉,”何村长道,“还有刘家给他们老四媳妇儿看诊的医药费!” “给!” 不给能怎么办呢,她算是看明白了,何大胆这回是真不会护着她了! 何氏咬牙,“我给!” 她倒也是个果断的,立刻带着剩余的两个儿子儿媳老老实实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刘家人道了歉,然后不甘道,“多少铜板?” 刘老头冷哼开口,“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 何氏惊声尖叫,“我看你就是在讹我!” 刘老头直接拿出林大夫来开的单据,“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可是回春堂林大夫开的单据,上面还有回春堂和林大夫的印章!” “你大可以拿去问!” 何氏不识字儿,但那印章她却见过类似的,瞬息的怔愣后她直接大喊,“你把老娘家里掏空了老娘也拿不出十二两银子!” “何大胆!你要是真让我赔十二两,那你就直接把我除族逐村!左右都是在逼我死,那我宁愿带着银子去死!” 何村长估摸了一下何氏的家底,然后看向刘老头,“十二两银子她应当是真拿不出来,你看要不再商量商量?” 刘老头知道何氏掏空了家底肯定是能拿出来七七八八,但他们还住在一个村子,若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谁知道这个恶婆娘会干出什么牲口事来! “那就一半,”刘老头给出他的底线,“何氏至少要赔偿一半!” 十二两银子她拿不出,但六两她是真有啊,她哪里舍得给! 于是何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可能!” 何村长半点不惯着她,“那你就带着你的银子和全家老小出村去!” “我们老柳村、老何家,再没有你们这一大家子人!” 何氏噎住,半晌眼眶都红了,才不敢不情愿的怒吼,“赔!” 被赶出去村子还没有族人依靠的人,到了哪儿都不会有人收留,更有地痞流氓专挑这号子人往死里欺负,她们就是死在外头也没人会给她们收尸!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当孤魂野鬼,死了入不了祖坟还要被鬼欺负! “老娘赔就是了!” 何氏匆匆进了房间,片刻,她拿着小布包出来,恶狠狠的砸到刘老头身上! “六两银子,一分不少!” 何老三媳妇儿缩在边上暗戳戳撞她男人,用眼神示意:银子!看看!你娘有银子! 两个月前她男人去码头扛大包回来就上吐下泻,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整整三日,老太婆非说家里的银子交了夏税,咬死说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他看病! 要不是何老三每次都偷偷藏一个铜板,她才能去梅神婆家里讨些草药回来,只怕早就没何老三这个人了! 何老三微眯了眼睛,片刻,眼珠转悠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刘老头接的快所以并未打疼他,故而他就没有跟何氏计较,清点过后没有少铜板,刘老头将铜板收起来,然后对何村长道。 “村长,这些本就是何氏该赔偿我们的,除此而外,我认为何氏还应该受到惩罚,否则如何对得起喜子媳妇受的苦?” 刘喜闻言也立刻红眼道,“村长叔,您是没有看见,那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面端,我媳妇儿和孩子差点儿就……” “刘家的,你们不要太欺负人,”何氏梗着脖子,“老娘该赔的都赔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刘喜勃然大怒、紧握双拳,用吃人般的目光瞪着何氏,“谁稀罕你的破银子!” “要不老子把你打个半死,再赔你医药费,你乐不乐意?” 第154章 打脸 刘喜说着高高举起他沙包大的拳头,眉眼凶辣,明摆着何氏敢说乐意,他就敢拳拳到肉,让她走一趟鬼门关! “你敢!你敢!” 何氏被吓的连连后退,还不忘向两个儿子呼救,“老二!老三!你们是死人吗?还不赶快给老娘过来!” 宋不辞无视何氏的尖叫,他恭敬的给何村长行了个礼,“何村长,小子宋不辞这厢有礼了。” 礼毕,他退后几步微微抬头直视何村长,不卑不亢,“作为刘宋氏金玉的娘家弟弟,为了不让姐姐白白遭受苦楚、也为了不让两村情谊受到影响,我以她娘家人的身份恳请您,严惩何氏,还我姐姐公道!” 宋不辞话落,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刘喜媳妇儿那个童生弟弟,也是拉拔刘家做生意的人。 庄户人家对读书人素有敬畏,何况宋不辞有说这话的身份,更潜意思表明,如果何村长不严惩何氏,这事就会上升到两个村子的关系。 没人愿意平白无故与别的村子生嫌疑,再有就是何村长早有严惩何氏的心思,于是他顺水推舟,“宋小童生请放心,我必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说罢,他正色看向何氏,“何氏,你因口舌而造孽,此前更是因着口舌惹出许多事端,令乡亲心寒,令祖宗蒙羞。” “现下,我以村长的身份罚你掌嘴十下,再以何氏当家人的身份罚你去我何家祠堂连跪三日,每日一个时辰。” “你可认罚?” 何氏不想认,但她银子都出了,若是不认还是会被赶出去,岂不是亏上加亏! 而且,她若不认罚,后续刘家小子背地里报复她,她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想通这两点,何氏像是霎时老了十岁,精气俱丧,弓腰驼背的哀声应答,“我、我认罚……” 两滴眼泪从她苍老的脸上掉落,显得好不凄惨可怜,但现场的人却无一同情她,就连她最疼爱的儿孙也没人替她抱一丝不平。 何村长看着有一瞬的不忍,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便狠下心看向何氏的两个儿子儿媳,分别给出了相应的处罚。 当然,也没漏掉出门在外的何大,只等他回来,便会有人押着他去祠堂连跪三日,每日五个时辰! “我……” 刘喜不甘,凭什么他媳妇儿生死一线,何老大却只用罚跪三日,不亲自教训何大,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但他的不甘还没吐出口便被宋不辞拉住了,“姐夫,莫急。” 亲眼看着何氏被村长媳妇掌嘴十下,又被几个有力的妇人拉去了祠堂后,刘家人感谢拜别村长,然后返程。 路上刘喜不解,“二狗,你刚刚为何拦我?” 宋不辞停下脚步,“姐夫,我对何大的恨不比你少,但是何大既不在现场,而何村长也自认为给出了最严厉的处罚,我们再去反驳,属实没有必要。” 何氏一家一天没被除族就一天是何家人,何村长此番会对她们严惩的根本原因是何氏触犯到了他的利益,并非单单是替刘家讨公道。 他们如果纠缠不放,那就是在当着大家的面打何村长的脸,挑衅他的权威,而此时退一步既可以给足何村长脸面,又能让他抱有因何氏而对刘家升起的一丝愧疚。 何乐而不为呢? “是这个道理,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是,没必要摆在明面上。” 刘荣揽住刘喜,压低声音冲他眨了眨眼睛,“你想怎么报仇,夜黑风高还不是随咱们兄弟心意?” 他们兄弟几个套上麻袋将何大拖到山脚下好生出出气,连医药费都不用赔,他猜到是他们干的又能怎么样?拿出证据来啊! 他们之前给足了何村长面子,私下里偷偷报复也是人之常情,到时候何村长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 一举两得! 宋不辞微笑,“二哥所说,也是我想说的。” 他可从没有标榜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对非常之人,自然要使用非常手段! 刘家两大家子回到刘老头家后已是日落时分,刘大嫂和刘二嫂手脚麻利的去厨房收拾饭菜,刘三叔家的女眷也主动去帮忙。 神经紧绷且忙碌了大半日的众人这才有闲心坐下来看看两个孩子。 皱皱巴巴的两小家伙不过成年男人巴掌大,头发稀疏、手脚带着点粉紫,说实话真不怎么好看,但此刻喝饱了奶水乖乖睡觉的他们带着些莫名的可爱。 刘家众人瞧着甚是欢喜,尤其是刘喜,乐的见牙不见眼,要不是刚出生的婴儿不能见天,只匆匆给他们看了两眼便被抱了回去,他都恨不能抱出门去好生炫耀一番。 两个孩子睡着后,宋荣华和张氏也进了厨房,因而大家很快就吃上了晚饭,算不得多丰盛,但也有酒有肉,都是刘家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饭前刘老头拿出何家赔偿的六两银子先是递给刘喜一两,“喜子,你媳妇儿刚刚生了孩子,要好生将养,这银子你留着给你媳妇儿补身体。” “谢谢爹。” 虽说往日他们出去做工,他娘都允许他们自留三成,剩下的才交公,但往后两个孩子花销确实多,金玉也确实需要好好滋补将养,所以刘喜也没有拒绝。 刘老头又分别分给其他三房一人一两,“喜子有的你们自然也有,你们也莫要推拒,无论是想给孩子换身新衣裳,还是攒着都是好的。” 其他三房没动,都看向张氏,张氏开口道,“都拿着,这是你们该得的,只你们都是大人了,银子该花在何处自己心里要有数。” “尤其是你,老五,”张氏看向小儿子刘荣,“你几个哥哥都是自己攒的的聘礼,而后娘给添了五成,你也一样,等你攒的差不多了,年底娘就请人给你也说一房媳妇儿。” 刘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低声嗫嚅,“娘,我知道了,我会攒着的~” “哈哈哈哈……” 刘荣羞涩的举动惹的大家大笑,而后大家共同举杯,宋不辞则是以茶代酒。 院子里满满坐了三桌人,热闹非凡,兴尽自夜幕低垂,与此同时,一则令人再也高兴不起来的消息随着夜色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第155章 粗俗 宋不辞本是个有些认床的人,但许是昨日太过折腾,他躺下便睡着了,等早上从刘家的床上醒来时,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不过大脑清醒后,昨夜的噩耗再次浮现脑海,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心下五味杂陈。 静静放空片刻,他穿戴整齐踏出房门,除了几个孩子因昨日新来了玩伴闹腾了半宿所以还未起床外,其他人都起来了。 清晨阳光明媚,还未升温的空气中透着凉爽。 土生叔爷和刘老头在院子旁的骡子棚里边喂着各自的坐骑交流赶车心得。 妇人们在厨房忙活早饭,刘家几兄弟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偶尔伴着几声婴儿的啼哭。 一切祥和而宁静,身处其间,身心舒畅,胸口的烦闷也被适时冲淡。 “二狗起来啦?” 端着饭食往堂屋走的张氏瞅见门口的宋不辞笑着招呼,“正好,饭刚刚熟,快去洗把脸来吃饭。” “好,”宋不辞含笑回应,“辛苦婶子了。” 匆匆洗漱过后,又喊起来几个孩子盯着他们梳洗干净,大家这才开始落座吃饭。 因为家里有客人在,刘家人今日就没有去出摊,所以今儿个家里格外齐整,热热闹闹的在堂屋里吃早饭。 杂粮粥配鸡蛋野菜饼,就腌黄瓜和昨日的剩菜,夏日的早上吃来刚刚好。 难得空闲不赶时间,大家吃饭间闲拉着家常,不紧不慢,只他们饭才吃到一半,院子里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老二家的,老二家的在家吗?” 不等刘家人回应,来人就径直从院中进到堂屋,故作姿态的老妇人手拿粗娟微微掩唇,平平无奇的眉眼间透着莫名的高傲,老妇人正是刘老头的嫡亲大嫂高氏。 刘家众人毫不掩饰自己对高氏的不待见,自顾自的吃着饭,只当她不存在,见此宋不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愉快的嗦着稀粥。 而高氏见刘老头等人都不说话,顿时皱了眉头不悦道,“怎么,现在稍微得意些你们就连人都不会叫了?” 听着高氏的话张氏黑了脸,她“啪”的将筷子按在桌上,反唇相讥,“我们再得意也不会大早上上别人家里叫魂,更不会不经主人允许就跑到人家家里指指点点。” “张氏!” 高氏瞪着眼睛,说教呵斥,“我可是你大嫂,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咱们两家什么关系你心里没谱?搁这儿跟我摆大嫂的谱,真是癞蛤蟆插鸡毛掸子,充什么大尾巴狼!” 张氏毫不客气,继续讥讽,“怎么?上回被我挠花的脸长好了还是被拽掉的头发生起来了,这就迫不及待上门等着我再给你来一遍呢?“ 当年刘老头三兄弟还未分家时就不甚和睦,分家时因着爹娘偏心又闹的格外难看,故而二房三房与大房并不亲近。 后来大房的小儿子刘英杰考上了秀才,大房就越发瞧不起他们两房,虽在同村却是半点无来往,偶有遇见大房也是远远避开他们,像是生怕他们缠上去占便宜似的。 刘老头和刘三叔原还想保持表面的客气,见大房这番做派自也有了火气,全当陌生人对待,就是逢年过节祭拜爹娘,他们与大房也从不同行。 原本这样的状态保持了十多年,可就在刘老头家因宋不辞的帮扶有了营生时,刘大和高氏上赶着找来,开口就是让他们把方子拿出来用作刘英杰读书花用。 张氏冷笑几声抓起扫把就将人打了出去,刘老头更是将他大哥按在地上好生揍了一顿。 此后刘大又上门过几次,只都没讨着好,又被刘刚威胁,他们若再敢这样不要脸就上刘英杰的书院闹去,刘大一家这才歇了心思。 高氏气急,要是早些年她怎么着也得好好的跟张氏撕打一番,但现在不行,她可是秀才娘,跟这等乡野泼妇计较太掉身份! 何况张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想想上次张氏的凶悍,她头皮就疼的紧! “呼~” 高氏深呼出一口气,尽量平和心气,“张氏,我今儿个来可不是来找你的,这儿没你什么事。” “没我的事你上我家来干嘛?” 张氏都被她气笑了,高氏就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有话说有屁放,别杵这儿影响我们吃饭!” “粗俗!” 高氏嫌恶的说罢,直接将目光扫向刘荣旁边正在喝粥的宋不辞,面带挑剔的打量道,“你就是宋二狗?” 宋不辞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他说话,他诧异,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他抬头看向高氏,却对上了高氏挑剔嫌弃的眼神,宋不辞觉得怪怪的,而且这老妇多少是有些不礼貌了。 他淡了语气,“不知你有何事?” “自然是一桩要紧的事儿。” 高氏走过来约莫是想坐下,但刘家人都不待见她自然也不可能有人给她让座,她不尴不尬的站着,抬了抬下巴问宋不辞。 “你今年是有九岁了?几月的生辰?” 不等宋不辞回答她又问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得了肺痨,可有留下什么病根子?” 宋荣华听着有些不对劲,不悦的替宋不辞接话,“这位婶子,咱们也不算相熟,你这样贸然打听我弟弟的私事,未免太过冒犯了?” “你就是宋二狗那个和离归家的大姐,”高氏猜测着宋荣华的身份,眼带不屑的同时勉强道,“也算是个正经长辈,正好,这事我跟你倒也说的着。” 宋荣华早做足了会被人说嘴的心理准备,这会儿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悦,但是高氏一口一个宋二狗! 明明是自家人亲昵的称呼,怎么从高氏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着怎么让人不舒服! 她沉着脸,“我们也并不相熟,还请你唤我弟弟官名(学名)宋不辞。” 高氏蹙了眉头,这和离妇还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继而道,“这不是要紧的,左右都是他,先说正事。” 宋荣华心道这人无利不起早,只怕有猫腻,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应该不大可能。 于是皱眉道,“什么事?” 第156章 咒骂 高氏高扬着下巴斜眼看宋荣华,一副你们该感到荣幸的样子道, “我打算将我三孙女儿桃花许配给你弟弟。” 许、许配给他? 宋不辞都惊呆了,不是,大靖朝的人虽成婚早,可也没早成这样!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才九岁?” “九岁怎么了,又不是现在就让你们成亲,只是先定下罢了!” 众人傻眼间高氏直接对外面喊道,“桃花,还不进来?” 高氏话音刚落,一位头戴绢花,身穿水粉罗裙的少女就走了进来,她含羞带怯的冲宋不辞抛了个媚眼,直看的宋不辞眉心直跳! 老实说桃花并不丑,算是有几分姿色,但再有姿色她黄黑皮穿粉色也不好看啊! 而且她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抛媚眼什么的宋不辞属实不能接受! “高氏!” 一直没说话的刘老头倏地站起身,指着高氏怒骂,“你自己心思不往正道上有也就算了,现在还带着小的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事,我刘家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高氏却是不认,“男婚女嫁的事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谁家儿子不娶妻,谁家闺女不嫁人?” 刘老头恨不能给她一巴掌,谁家婚嫁不是有规章流程,谁会招呼都不打就带着自家孙女上门直接见男人商讨婚嫁的事! 而且桃花就差没被“勾引”二字刻在脸上了,他都羞于说出口! 刘老头气急,“宋不辞再小他也是外男,你让桃花学那勾栏做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抛媚眼,若是被传出去,我老刘家的闺女还怎么做人!” 他们几房关系再不好,只要没光明正大的断亲,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家人,桃花那等做派要是被人传了出来,可是要带累他们二房和三房闺女的名声! “现场又没有外人在谁会传出去?要是真传出去了那也是你们自己造的,能怨谁?” 高氏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你说桃花抛媚眼她就抛了,我还说你吃屎了,那你吃了吗?” 高氏本质上就是个粗俗泼辣的人,只是小儿子中秀才后她自持秀才娘的身份故作姿态、惯会装模作样。 大家也都因着刘英杰秀才的身份轻易不去招惹她,她少有暴露的机会,故而她看着像那么回事,但稍稍争执几句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原形毕露。 刘老头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高氏却是不理他,只继续向宋不辞介绍桃花,她趾高气扬,“宋二狗,你也看见了我家桃花容貌可是出了名的出挑,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她更好的,我们家能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 “你虚岁十二,桃花正好十五,女大三抱金砖,娶了桃花你就等着一路兴旺达!” 宋不辞无语,九岁高氏能给他虚到十二她也是人才,而且十里八村找不出比桃花好的她也是真敢说! 听不下去的张氏拍桌而起,“拿不出银子供刘英杰祸祸,你就祸祸别人是!” 她就说前段时间宋家村的人来他们村卖蚊香和牙刷的时候,高氏变着法儿的跟人家打听,感情是打听出结果了在这儿等着呢! 刘英杰说的是考上了秀才,但是迄今五年没为家里赚过一分银子就算了,还隔三差五就回家向高氏讨银子! 高氏做着当官太太的梦,尽可能的纵着刘英杰,压榨其他几个儿子当牛马不说,还先后将两个孙女嫁了出去换彩礼供刘英杰挥霍! 前些日子来索要方子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它十成十打的就是宋家作坊的主意! “高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冲着宋家的作坊去的!” 张氏瞪着她,“我明着告诉你,只要老娘在一天,你就趁早消了那歪主意,不然老娘上门给你一天三顿打你信不信?” “这是我跟宋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被揭穿了心思的高氏面色难看,“天底下偏你跟宋家结的亲我家就结不得?还是你想把亲事留给自己的孙女,一家子吃人家绝户!” 张氏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 高氏正欲对骂却被身后的桃花拽了拽衣角,她这才想起正事来,强压住怒火道,“我再说一遍,这事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 不等张氏再骂她就直接看向宋不辞,“宋二狗,我的孙女配给你那是看得起你!” “你可想清楚了,我家桃花的三叔可是秀才,你若是娶了桃花以后他少不得提点你,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宋不辞尚未张口宋荣华就站了起来,“我弟弟当年七岁中童生,举人老爷抢着做他的先生,需要一个秀才来指导?” 虽然那举人老爷后来因着弟弟生病便舍了他这个徒弟,可她说的这也都是事实! “再有,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弟弟虽爹娘不在但还有我们几个姐姐在前头,更有族中长辈在上,自有我们为他精心把关挑选,用不着你这样上赶着送上门!” 宋荣华也是女子,她本不欲把话说的太难听,可高氏既看不起她弟弟又惦记着她弟弟的钱财,如此恬不知耻,她岂能容忍! “你不过是和离归家的拖油瓶,轮得到你做娘家兄弟的主!” 说罢,高氏脸黑如炭的看着宋不辞,“宋二狗,你自己的亲事你怎么说?” 宋不辞眼底具是冷意,“我知你大概和离后回娘家只能做拖油瓶、被娘家嫌弃不喜,但这不代表着天下女子都如你一样!” “长姐如母,我家大小事宜皆有我大姐做主,她未嫁前在家如何,归家后自也是如何,理所当然做得我的主!” “我姐姐所言便是我的意思,不论是歪心还是好意,我都并无娶妻的念头,所以请你趁早收回!” “宋二狗!” 高氏从未想过宋不辞会拒绝她,当下无法接受,“若不是见你有个破作坊,你真以为就凭你体弱多病、克父克母,还带着个几个拖油瓶能娶到我们秀才家的闺……” “啪!” 第157章 尾随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张氏看着高高举起巴掌的宋荣华,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胳膊。 宋不辞错愕的同时立刻伸手捂住了金宝和甜甜的眼睛,他都没看清宋荣华是怎么过去,更没想到温柔的宋荣华会动手打人! 刘大嫂和刘二嫂却是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性子对她们的胃口,合该她们是亲家! 高氏则满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啪!” 宋荣华反手又一巴掌甩过去,“你再敢骂我弟弟一句我还打你!” 克爹克娘这样的名头高氏都敢给自己弟弟乱按,她还有什么不敢打高氏的! 高氏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的老毒妇,可不存在什么辈分压人,她就是打了高氏又能怎么样! “啊!” “我跟你拼了!” 反应过来的高氏抬手就要去打宋荣华,只都还没挨到宋荣华就被张氏拦了偏架,脸上又挨了宋荣华好几下! 桃花吓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因着三叔是秀才的缘故,谁敢对她奶奶动手啊! 高氏扯破嗓子的咒骂,不过没喊两嗓子就被张氏招呼刘大嫂和刘二嫂将其架着丢出了院子! 张氏叉腰,“以后你再敢上门打歪主意,嘴巴里不干不净,老娘就把你丢进粪坑里好好儿洗洗脑子和嘴巴!” 周遭闻声来看热闹的邻居笑道,“刘银家的,你这么对你嫂子也不怕她那秀才儿子报复你们?” “对!对!” 听得邻居这话,高氏立时又生了底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张氏,你给我等着,我让英杰来收拾你们!” “我家有没有读书人,更没有求奔她家的时候,我有什么好怕的!” 张氏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人,岂能被高氏唬到,“你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你心底没数?收拾我,等他考上举人再说!” 原来她们也以为刘英杰是在书院好好读书,可近来他们去城里出摊多了,撞上了好几回刘英杰跟着狐朋狗友出入赌场妓院,更有几次被要债在街上追着打! 只她们深知自己说了大房也不会信,反而可能还会反咬一口她们嫉妒造谣,故而她们从未提起过! 张氏终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就刘英杰那样的要是都能考上举人,她张氏就跟她高氏姓! “张氏,你几个儿子都是没出息的泥腿子,所以你就嫉妒我家英杰,你等着,等我英杰考上举人让你跪地磕头道歉!” “说的好像你自己不是泥腿子一样,”张氏从院中找来扫把,“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 张氏话未说完,高氏就狼狈的跑远了,“你给我等着!等着……” “哼!” 张氏冷哼转身,然后就看见了还杵在院子门口满脸娇弱咬唇望向宋不辞的桃花。 可惜,眉眼抛给瞎子看,宋不辞正忙着安慰被被气到红眼的宋荣华。 “还有你!” 张氏面色不善挡住桃花的视线,“还不走是也想被丢出去吗?” 桃花被吓了一跳,看看手拿扫把的张氏,再看看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的宋不辞,她终是一跺脚,满脸不甘的跑了出去。 荒唐的闹剧结束后,大家总算能将这顿饭吃完,只气氛被破坏,到底少了几分之前的愉悦。 今日是宋不辞休沐的最后一天,他需要赶回去给孩子们上课,没办法留下参加两个孩子的洗三,金宝和甜甜亦是如此,所以只有宋荣华留了下来。 大家也都能理解,只除了宋金玉和三娃子有些舍不得他走,宋不辞承诺等孩子满月的时候他肯定会再过来,这才哄好两人。 在刘家待到吃过下午饭,太阳西斜、灼热大减的时候,宋不辞和土生叔爷带着金宝和甜甜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老长,亦拉长了不远不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纤瘦身影,宋不辞按住蠢蠢欲动的大黄,任由那影子跟在身后。 牛车和村口拉开好一段距离,路经一棵大树,宋不辞对土生叔爷道,“叔爷,能停一下车吗?” “好。” 土生叔爷靠边停下牛车,宋不辞独自下了牛车去往大树后面。 片刻,面色苍白、额头血迹未干的狼狈少女从沿路的草丛中走出,“噗通”跪在宋不辞跟前,“多谢。” 宋不辞神色复杂,命运终究还是没能眷顾这对可怜的母子,昨夜兴尽时他们听闻的消息便是这个,何大媳妇儿死在了去往医馆的半道上。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何大媳妇儿尸体被拉回的当晚,何家几兄弟就匆匆挖坑将人埋了,甚至连一卷草席都没舍得给她裹! 他不好上手拉起何叶子,于是微微侧身避开,叹气道,“我也并没有帮上你什么,你不必如此,快起来。” 何叶子摇头,她嘴唇干裂、声音嘶哑,“你、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该这样谢你。” 若是没有宋不辞的帮助,何家根本不会送她娘去医馆,这是恩,她该记。 何况,她还另有所求。 “我、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我没、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何叶子想哭,但她哭不出来,因为她的眼泪早在昨日已经流干了,“我有、有想去报官的,可村长、村长说我若报官,女告父,受绞刑。” “我不怕死,可那个畜牲说,我若是敢去,他定然会在我去之前弄死草儿,更要一把火烧了我娘的尸体,让她尸骨无存!” 何叶子昨日跪在母亲的小土包前想了一夜都没想到,她该求谁,又能求谁,才能在娘亲死后带着唯一的妹妹好好活下去。 宋不辞有些愧疚,“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帮你报官。” 首先,如果死者有亲属在,他们选择不追究,旁人就是帮忙报了官也无用,何大媳妇儿娘家人一定会选择拿钱了事,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宋不辞不会去做。 其次,整个老柳村知道这事的外人只有宋不辞他们几个,一旦有人报官,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他干的,刘家在老柳村就会呆不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呢,”何叶子憔悴的脸上满是苦涩,“我只想恳请、恳请您,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指条活路。”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何叶子“砰砰砰”的磕头,“我没有勉强您的意思,我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不辞顾不得男女大防连忙去拉她,“你先起来!” 何叶子原想拒绝,又怕她的感激祈求会变成逼迫,于是踉跄着站起了身。 其实宋不辞昨夜在听闻何家的消息后就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不是大善人不会主动出手,但如果何叶子找上来,他也不吝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这有个算不得上佳的法子,”宋不辞道,“至于用与不用,在你自己。” 第158章 谢谢 月上柳梢,银辉洒在光滑的水泥路面上,映照出水泥路尽头徘徊不定的身影,正当那高大的身影准备折返时,耳畔终于传来了哒哒的蹄声。 土生叔爷赶着牛儿辨认了片刻,才认出上来的人是姜烈,他笑问,“小烈怎么来了?” 姜烈在牛车旁边站定,注意到睡过去的金宝和甜甜,他压低声音,“叔爷,我就是瞅着这么晚了小五他们还没回来,想着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所以来迎迎看。” “你有心了,路上倒是没遇着啥事儿,”土生叔爷的牛车没停,但速度也不快,于是招呼他,“你先上车,路上说。” “好。” 姜烈坐上车后将靠在大黄身上的金宝和窝在宋不辞怀里的甜甜揽进怀里,四处张望间又回首看了看牛车后方,而后才小声道,“就你们回来了?” 宋不辞正在活动自己被压麻的胳膊,听见这话知道他问的是怎么没看见宋荣华。 “我三姐昨日早产,大姐留在那边照顾她,所以我们就先回来了,”宋不辞轻声问道,“你等很久了?” “也没多久。” 是没多久,也就天擦黑就开始等着了,他们要是再晚到一步,姜烈就打算回村去问问往老柳村的路怎么走,准备亲自跑一趟了。 土生叔爷在,姜烈不好光明正大的问,于是委婉道,“今儿安子在医馆那边都有些忙不过来。” 宋不辞闻言有些诧异,最近大家来卖白树虫的数量都大差不差,基本趋于稳定,而荷花上手也很快,大姐走后她跟宋安可能会更忙碌些,但不至于忙不过来? 于是他问道,“荷花这两日忙别的去了?” 姜烈老实摇头,“应该是没有。” “应该?” 宋不辞话出口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拐着弯儿问他宋荣华什么时候回来,于是他瞬间升起了几分逗弄姜烈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那看来我最近得过去帮帮忙,毕竟大姐只怕近一两个月都回不来。” 姜烈果然微微蹙了眉头,“要照顾两个月?你三姐婆家没人给她搭把手吗?” “倒是有,只是我三姐生的是双胎,她身子正虚着,她婆婆也带不住两个孩子,我大姐就想多留些时日帮衬帮衬。” 姜烈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立场,身上的气息都跟着郁闷了几分。 宋不辞默不作声的咧嘴笑,连带着路上的颠簸不适都松快了许多,却听姜烈抬头问道,“那你是不是要从青叔那开些滋补的药给你三姐补补?” “还是开些,”姜烈细细给宋不辞分析“我听说双胎凶险,青叔是圣上亲认的神医,有他开的药你三姐肯定会恢复的更快些,你和你姐也更放心些。” 宋不辞的确是有这个想法,但那是因为宋金玉是他亲姐姐,故而他凡事愿意多想几分,但是姜烈,他瞥了眼姜烈怀中的两个孩子,不得不感叹,姜烈是有些爱屋及乌在身上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今日有些晚了,我准备明早去青伯那走一趟。” 宋不辞说罢歇了逗弄姜烈的心思,刚打算跟他说实话,姜烈却先一步开口。 “药就是开好了,我估摸着你这几日应该也腾不出空送过去?” “确实是,”宋不辞琢磨着,“我打算……” “这样,你也甭麻烦了。” 姜烈打断他,大义凛然道,“正好我的木屋修的差不多,有时间且脚程又快,明日我就替你走一趟老柳村。” 宋不辞似笑非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姜烈波澜不惊,“那倒不用,你也帮了我很多,权当是我在感谢你。” 宋不辞好笑,要不是知道姜烈另有所图他还真就信了这人冠冕堂皇的话,“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反应这么快呢?” “没事,现在知道也不晚,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了,”姜烈面不改色,“不用怕麻烦我,翻山越岭是我拿手的事,你连牛车的费用都不必出。” 看着轻轻给金宝和甜甜扇风还不忘斜眼瞄他,像是怕他拒绝的姜烈,宋不辞轻笑出声,所以,想见你的人其实有一万种法子去见你。 不过,他不会做七夕的桥,自然也不会做打鸳鸯的棒。 “后日,”宋不辞给他个准确的时间,“明日我还有些其他东西要准备,辛苦你到时候顺便都帮我带过去。” “不辛苦,应该的。” 宋不辞翻了白眼,这人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他叮嘱,“后日你赶土生叔爷的牛车去,会赶吗?” 要是不会那他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大姐到时候跟他走路回来,大夏天的那不叫浪漫,那叫傻缺! 姜烈只当是宋不辞让自己带的东西多,于是没多想,牛车他不会赶,但是。 他道,“我明天学。” 宋不辞怀疑的看向他,“你若是不行可莫要逞能。” 摔着了他大姐,他可没地儿说理去! 算了,宋不辞想,“还是让土生叔爷送……” “不用,姜烈果断拒绝,”他自信满满,“牛车我没赶过,但野牛我却骑过,想来家牛应当不会比野牛更难赶。” 宋不辞瞪大眼睛,而后跟他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第159章 来客 次日清晨,宋不辞吃过早饭叮嘱了两个孩子好好在家复习功课后,就出门去了医馆。 “安哥,荷花姐。” 大家都赶着早上凉快来卖白树粉,所以这会儿宋安和荷花正忙着,宋安抽空抬头惊喜道,“回来啦,昨儿晚上我老远瞅着你家灯都没亮,还以为你们今儿才回来呢。” 宋不辞解释,“金宝和甜甜的功课还没做,所以我就早点将他们带了回来。” 荷花刚给位大爷过完称,笑道,“金玉姐是不是生了?” 宋不辞微微惊讶,“荷花姐,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荷花手下忙活着称重,却也不影响说话,“你进来的时候眼里带着笑,红光满面,虽你往日也这样,但我总感觉不同,瞧着像是有喜事。” “再有,荣华姐往日早早就过来了,今儿都这会儿了还没到,我就估摸着是不是金玉姐生了,她留在那边照顾。” “是生了,”宋不辞不等她们问便主动分享喜悦,“龙凤胎。” “呀!” 有位排着队的大婶惊喜出声,“竟是龙凤胎,我们可好多年没听说过谁家有生下龙凤胎了,小童生姐姐当真是好福气!” 当下普遍认为龙凤胎是祥瑞之兆,能平安生下龙凤胎的都是有大福气的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举就凑成个好字,谁说不是好福气呢!” “恭喜小童生,恭喜啊~” 宋不辞抱拳回礼,“同喜同喜~” “因为回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准备喜糖,这样,”宋不辞想了想道,“安哥,荷花姐,凡是今日来卖白树粉的,每斤加一枚铜板,也请大家沾沾喜气。” 大家瞬间笑开了花,“多谢小童生,多谢小童生。” “祝小童生福运常在,好事临门!” “祝小童生姐姐的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福气满满!” “祝小童生阖家安康,百事亨通!” …… 大家得了好处,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迸,宋不辞都含笑回应,等到大家热闹的劲头儿散了,宋不辞才转身去了里面。 “金玉身体怎么样?” 刚刚宋不辞说话大家都听见了,宋青云心知双胎的难处,不等宋不辞说话便主动问道,“可有异样?需不需要我走一趟?” 宋不辞原想说不用,但又想到让宋青云去做个复查也好,于是详细跟宋青云讲了事情的经过。 “等等!” 宋青云拉着宋不辞快步进了诊室,他拽着宋不辞的胳膊瞪大眼睛,“你刚刚说什么银针、什么切磋?” 宋不辞龇牙,“青伯,您最近不是正研究着,我也没说错啊。” “没说错个屁哦!” 宋青云脸都绿了,他指着自己眼睛下面的青黑,“你看看!你看看我最近都熬成什么样了!” “要带几个小的,要整理以前的心得,还要研究你给的医书,我忙到解手的时间都没有,你还给我找事情做!” 宋不辞看着头发乱糟糟、肉眼看见沧桑了的宋青云,他心虚的摸摸鼻子,“那什么,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嘛!” “要不,那药膳您先自个补补?” 宋青云翻了白眼,“可省省你,补好了正好被你当骡子使是?” “话也不能这么说……” “那要怎么说,”宋青云说话间胡子翘动,“我最近还在记穴位,你帮我打来的银针我就用过一次,你还敢找人来跟我切磋针灸,你不是想让咱们医馆早早关门大吉。” “冤枉啊,我的好青伯,人家是来切磋交流医药心得的,”宋不辞连忙道,“再说了,切磋不是目的。” 切磋交流医药心得? 那他喜闻乐见! 不过,宋青云狐疑的打量他,“你是不是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宋不辞才不会说,他其实就是单纯想再忽悠位大夫来坐堂,医馆人才紧缺,该出手时就出手。 “我这哪是鬼主意,我这分明是为您好。” 宋青云微笑,“你猜我信不信。” 宋不辞开启忽悠大法,“您想啊,您要是切磋医药的过程中将人镇住,再给他露一手针灸术,那到时候还愁他不感兴趣吗?” “等他感兴趣了,你利用针灸术把人挖过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宋不辞冲他挤挤眼,“到时候轻松的还不是你?” 宋青云听着听着眼神逐渐发亮,他最近烦什么,不就是烦人手不够用嘛,现在这不就有了解决之道! 宋不辞继续忽悠,“辛苦都是暂时的,之后的轻松才是长久的啊,我的伯!” “去去去,什么你的伯,”宋青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而后叹了口气,“你再给我送几支蜡烛来。” 他得下下狠劲儿,在林大夫来之前把针灸术再好好琢磨琢磨,起码能医治二三个症状才行! 宋不辞有些心虚,青伯这是打算将他睡觉的时辰再往后挪挪了?要不他还是叮嘱长生哥他们,养身的药膳日日先给青伯试吃? “打住!” 瞅见他眼珠子转悠,宋青云就心慌,“可别再想别的了,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你再折腾!” “没有的事,”见宋青云满脸不信,宋不辞笑着转移话题,“那就劳烦青伯明天跟姜烈大哥走一趟老柳村了。” 姜烈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惜宋青云日常呆在医馆,还真没注意到,所以不解,“怎么是姜烈跟我去?” “土生叔爷这两日来回跑了好几趟,天热,我怕他身体吃不消,”宋不辞也确有这方面的顾虑,“恰好姜烈大哥有空又会赶车,我就托他替我送药。” “行,姜烈是个靠得住的。” 宋青云对姜烈的好印象来源于那只大老虎,想起大老虎宋青云又闲不住了,那虎骨还没处理完呢! “那就这样,明儿让他来家门口等我,”宋青云急匆匆向外走,“走走走,我活儿还多着呢!” 宋不辞想着,看来他让青伯将林大夫忽悠,啊不是,是吸引过来的决定是对的。 “咚……” 宋长生刚敲了下门,房门就被宋青云从里面打开了,他道,“怎么了?药膳熬好了?” “没有,”宋长生觉得青伯最近忘性有点儿大,“青伯您忘了,药膳还没开始炖呢。” “哦,对对对,”青伯拍了下额头,“瞧我,都忙忘了!” “那就收拾收拾赶紧拿过来我看看,药材没问题了就赶紧炖上,”宋青云拉着宋长生边走边吩咐,“他们几个也都一样,看药盅的时候再把昨日《药经》第十章的药材都复习了,然后开始背第十一章。” “不是,青伯,我不是来找小……” 他是来找宋不辞的! 宋长生话音未落,他们正前方就传来一道询问,“您就是宋神医?” 第160章 羞耻 宋青云抬头就对上了位浅笑的妇人,他微微愣住,“你是?” 不等何佩兰回答,宋不辞率先惊喜出声,“何掌柜,何姑娘。” 七日过去,他原以为何佩兰不会来,他都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却没想何佩兰今儿竟带着何朝颜过来了。 他快步上前,先是冲着何朝颜礼貌的点了点头,而后才对何佩兰道,“我这两日忙了些其他事,原打算明后日就进城再次相请,不想您今日便到了,当真是惊喜万分。” 何佩兰今日依旧是素雅的打扮,但却少了几分暗沉,许是因着之前聊的还算愉快,她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知你这两日忙碌,”她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温柔了几分,“也正是因着你这两日所忙之事,我才定了过来的决心。” 宋不辞之前说的再动听,她们孤儿寡母也不可能轻易就舍了营生从头开始,这几日她没过来,一方面是游移不定,另一方面是在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宋家村的情况。 宋不辞心下不解,“听说了我忙碌的事?” “九岁稚童靠穴位保难产双胎母幼平安,御笔神医行针灸传求教之人造福乡邻。” 何朝颜兴致勃勃的念着听来的话,笑靥如花,“宋小童生和宋神医的事迹可都在城里传遍了。” 宋不辞尬到头皮发麻,“林大夫是这样宣传我的?” “林大夫原话并非如此,但其中细节却有描述,”何佩兰解释,“这对仗工整的话是后续有人传出来的。” 何佩兰的本意是告诉宋不辞,有人在捧杀他们,但此时宋不辞正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故而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宋青云倒是没多少尴尬,就是有些臊得慌,宋不辞用的法子他都是才刚刚听说,这里头怎么还带上他了呢! “宋小童生,”朝颜真心夸赞,“之前我都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全才,不仅学问好,竟还有学医的天赋!” 宋不辞从尴尬中缓过神来,“不及朝颜姐姐天资聪慧,我就是听得多了,所以才会了几分。” 说罢他时刻不忘自己的目的,“若是朝颜姐姐日常在医馆经受几位大夫的熏陶,将来必是了不起的杏林圣手。” “不不不,宋小童生谬赞了。” 朝颜虽是嘴上谦虚,但眼底却透着期待和向往。 “何姨,朝颜姐姐,”宋不辞巧妙的改了称呼,“我贸然这样唤您二位,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何佩兰哪能不知道他套近乎的小心思,只不觉讨厌,反到欣赏他的机灵,这小童生是看她们来了宋家村,有望留下,故而刻意亲近。 “能得宋小童生唤句何姨,该是我得便宜才对,”何佩兰眼底带笑,“朝颜如今十一,那声姐姐你自也唤得。” 宋不辞喜笑颜开,没有拒绝,那就是好兆头,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还请何姨和朝颜姐姐到里面坐。” 何佩兰却扭头微微有些紧张的看向宋青云,“不知宋大夫的医馆,可方便我们母女进入?” “可以啊,”宋青云有些懵,“来者是客,当然可以!” 何佩兰却是摇摇头,“宋神医,我今日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更不是以普通妇人的身份前来。” 越是有才华的人越是容易恃才傲物,尤其是在这个男大夫普遍看不上女子学医的时代,他们大多会对何佩兰这样的人嗤之以鼻。 她从进来到现在虽未从宋青云脸上看到任何鄙夷,但人的偏见和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耳听到底未虚,这也是她纠结了七日之久的最大原因。 何佩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勇气,而后她直视何青云的眼睛,目光坚定,“我名何佩兰,家中世代行医,今日,我是以一名女医的身份,来到这里。” “女医?” 宋青云微愣,而后猛的击掌,“那可太好了!” 他说罢注意到何佩兰眼中的错愕还当是将人给吓到了,于是连忙道,“哪什么,对、对不起,我就是有点激动,你不要害怕。” 宋青云退后几步手忙脚乱的解释,“就是我们医馆没有女医坐堂,那些女侍药也没有人带,我正愁着呢,原以为你不会同意,如今你答应过来我就有些激动!” 说完之后宋青云又觉得他这个“激动”好像用的不太对,于是继续解释,“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算了……” 宋青云有些自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么不会说话! 无措间他拉过宋不辞,自己缩在宋不辞背后戳他,“你来说,你来说。” 宋不辞好笑,而后对何佩兰解释,“何姨,青伯他痴迷医术,甚少同生人打交道,言语若有不妥还请您莫要见怪。” “他其实主要就是想表达,您能答应来咱们仁心医馆坐堂,他欢迎之至,更是高兴至极,”宋不辞继续道,“后续您来了这里,若是交流艺术心得,也可只管开口,他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对对,”宋青云缩在宋不辞后面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不仅是青伯,”宋不辞补充,“咱们医馆的袁大夫和牛大夫也都是十分好相与的人,您只管放心。” “对对对,”宋青云继续点头,“就是小五说的那样。” 何佩兰神色复杂,她来之前其实设想了无数宋青云的态度,或是鄙夷、或是不屑、更或是无视……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因为她始终不肯相信,宋青云会毫无芥蒂的让宋不辞来请她,可她还是抱了一丝期待,尤其是昨日宋不辞保住难产双胎的事传出,她的期待变成了渴望! 女子艰难,女子怀孕生子更是艰难,她曾亲眼看着一位妇人在她面前被产婆用剪刀剪开产道取出婴孩,生生疼痛而亡! 那种经历,她此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她努力翻看家中的医书,尽可能寻找有经验的产婆了解她们曾接触过的产妇情况,更试图向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卑身求教。 可始终无所收获,甚至换来的还有恬不知耻的唾骂! 但她始终想不明白,男子肾虚不育,可得大夫精心调养、钻研医治,怎么女子做着他们最看重的传宗接代之事,面临生产之危时,却多数只能等死? 他们羞于研究,却又不耻她去研究! 而在宋青云的身上,她看到了希望,所以她来了,但她还是想问一句,“宋神医,您不觉得女子学医,违背世俗吗?” 第161章 村汉 宋青云挠挠手背,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于是他坦言,“我在此之前只是个识几样药材的村汉 ,每日忙于生计和钻研药材,没有功夫也没有资格去考虑这样的问题。” “现在嘛,我也就是个有几分大夫名头的村汉,每日要带药童、理药材、精研医术……忙的头晕目眩,更是没有那个精力去想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现在你突然问我,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说不是,世俗确实认为女医是为下九流,可说是,你与我所做的又都是治病救人的功德事。” 宋青云皱了皱眉,“这个我说了也不算,端看你自己怎么想。” 他说罢咂嘴挠头,面带歉意,试探询问,“那什么,我说了是不是好像跟没说一样?” “不。” 何佩兰眼眶微微湿润,微微哽咽,“您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宋青云见此顿时慌乱的看向宋不辞,“我我我、我说错话了?” 这怎么还哭上了呢! 宋不辞冲宋青云摇了摇头,他大概能明白何佩兰的想法,青伯虽看似好像什么都没说,可他话里话外丝毫不夹杂鄙夷和偏见的态度,就是何佩兰最想要的答案。 看着面露激动又刻意压制的何佩兰,宋不辞琢磨着,人应该是妥妥的能留下来了。 何佩兰掏出手绢微微沾了沾眼角,缓和片刻后才冲宋青云不好意思的笑笑,“宋神医,是我失态了,让您见笑。” “没有没有!” 宋青云连连摆手,他就是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哭了,但怕何佩兰尴尬,他主动道,“要不先进去喝杯茶水?” 何佩兰欣然同意,“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为了避嫌,几人并未进诊室,而是在大堂靠里面些的木椅上就坐。 何佩兰有心求教,宋青云有意交流,半碗薄荷水尚未下肚,两人就逐渐打开了话匣子,针对昨日宋不辞救治宋金玉的助产之法兴致勃勃的交流了起来。 他们二人讨论的过于热烈,连带着将在药柜处整理药材的袁大夫和牛大夫也吸引了过来,很快两人的讨论交流就变成了四人,从穴位到药材,从药方到病例,几人津津乐道。 何朝颜自幼受母亲的影响,对于医术也十分感兴趣,故而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若不是她知识浅薄,她都恨不能加入讨论。 宋不辞坐着听了片刻,眼见氛围融洽,他便准备起身离开,不过在走之前他托医馆的药童去寻了李大娘过来。 这样的场景大概以后会很常见,但初始大家或许不能立时接受,何况这边还常有外村人过来卖白树粉,有李大娘作陪,可以免去些闲言碎语。 不一会儿,李大娘就过来了,宋不辞简单交代几句李大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成,东家,您去忙您的,这里有我您放心。” “好,”宋不辞点点头,“晚点他们讨论结束麻烦大娘着人通知我,到时候我再过来。” 迟则生变,他当然要趁热打铁在何佩兰母女离开前,将她们过来的事宜都敲定下来。 李大娘点头,“好,我记下了。” 宋不辞从医馆出来后直奔木工作坊,他到的时候作坊正井然有序的运作着,不同工段的人干着不同的活计,工具与木头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永德叔。” 坐在小隔间算账的宋永德正将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听见宋不辞的声音他头都没抬的道,“二狗来啦,你先坐,我把这点儿算完跟你说话。” 要算的东西有点多,他好不容易快要算完了,这会儿要是停下,他怕他再算的时候就忘了,到时候又得从头开始。 宋不辞也不急,坐下耐心等着。 半盏茶后,宋永德终于算完了,他长舒口气笑道,“早上虎子来找黑蛋儿,说金玉生了对龙凤胎?” “对,”宋不辞笑道,“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前日下午生的。” “这是好事儿,”宋永德喝了口水,“什么时候办满月酒你吱声,到时候咱们都过去凑凑热闹。” 族亲也分亲疏远近,照理说宋金玉那里宋永德他们是不用走这一趟的,不过人家主动提了,宋不辞自然也不会拒绝。 “具体日子姐夫他们那边还没定下,等定下来了我再告诉您。” “成,正好你过来,我就不用再跑一趟,”宋永德道,“你要是没其他事情,那我就把作坊这半个月的情况跟你说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宋不辞平时鲜少过来作坊,所以宋永德便给自己定了个期限,每隔半月找宋不辞说说作坊的情况。 “叔,那就先说说产量,”宋不辞问道,“我想知道咱们作坊现有的零件能制成多少台机器。” 第162章 寒心 “你等我翻翻账册。” 宋永德起身走过来,将他理好的账册翻开指给宋不辞看,“风车目前可以组装三十一台,碾米机二十三台,打面机二十四台。” 宋不辞看着上面的数据估算了一下,然后道,“永德叔,这三架机器今天就开始组装,拨出三十人来先组装十台,大概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三十个人,”宋永德思索片刻,“今晚要是晚些下工,今日就能组装完。” “行,那今天就辛苦大家一下,”宋不辞叮嘱,“晚下工的人按二十文每个时辰给他们算工钱。” 详细的工钱计算是宋安带着宋平和宋大河在做,宋永德只负责汇总,于是他道,“好,我等会儿去给平子和大河说一声。” 两人又详细商量了下的生产计划,确定各方面没有遗漏后,宋不辞合上账册,“永德叔,村里有现成的空房屋吗?” 宋永德心知他既然问起,那定是用得上,于是想了想道,“村里倒是有两三处空房子,但都过于老旧,我记得其中有两处好像墙缝都裂开了,只青云和小山他们住的那块后方的房子勉强还能看的过眼。” “但若是要住人,只怕得大修,起码那房顶得掀了重新盖,院子里的杂草也有半人高,得好生清理。” 宋不辞咂嘴,“那怕是不好住人。” “是这话,”宋永德问道,“是姜氏族人要搬进去住吗?” 他担心是不是临时寄住在村里人家里的姜氏族人跟寄住的人家生了不愉快,所以问到宋不辞跟前了。 “那倒不是。” 不过宋永德这么说他才想起,大家住进去也有许多天了,他也没问问他们住的怎么样,等会儿还得去看看。 “是这样,我和青伯为医馆请了位女大夫,这两日可能就要住到村里来,”宋不辞解释,“我正琢磨着给她们母女寻个合心的地方住。” “女大夫那倒是少见,”宋永德有些高兴,“医馆要是有了女大夫,那日后村里的妇人们看病就方便多了,你计划的接诊女客,也能顺利进行。” 他媳妇儿每逢小日子便浑身不舒服,前日因吃了冰镇的浆水鱼鱼,谁知晚上就来了小日子,疼的都冒冷汗,却又死扛着拉不下脸找宋青云看诊。 最后支使了他去帮着拿了些止疼的药,还叮嘱他不要多说话,他倒是想多说,但他一个大男人多少也有些张不开嘴。 这下好了,有了女大夫,他媳妇儿就能少遭许多罪。 “对,何大夫是个有本事的,”宋不辞也开心,“到时候在医馆的族姐们也有人带着,必会成长的更快些。” 宋永德亦是开怀,“这是好事儿,姑娘们有了门手艺,往后便是嫁到夫家,腰板也硬些。” “不过,空屋子只怕是住不了,就是能住,咱也不能让人家住到那破败屋子里去,女子行医本就极需要勇气,咱们这般对人家,人家只怕是要寒心。” 宋永德建议,“要不让她先住到我家来,老大的房间空着,她们完全可以住。” 宋不辞也是这个想法,不过是想让人直接住到他家去,他家里还有姐姐们的空房子,李大娘时时打扫,随时可以入住。 “我等会儿问问,要是不方便也可以请她们住到我家去。” 宋永德颔首,“那你问问,要是她觉得不方便,那就把那几间空屋的地基带她去看看,她喜欢哪个就划给她建房子。” “行。” 宋不辞其实是打算让何佩兰母女先跟姜氏族人那般建个木屋暂住,年底他出资统一修房,不过倒也不急着跟宋永德说。 “永德叔,”宋不辞起身,“那我去看看堆在这边的白树粉。” “那你自己过去,我去安排人手组装机器,” 宋永德叮嘱,“后面要是需要划地基,你随时来找我,或者去家里找我爹也行。” 从小隔间出来宋不辞直接去了作坊最东边,那里空出来的地方用木板隔成四四方方的大容器,里面堆满了白树粉。 “这都是昨儿之前送来的,”从宋永德那儿得了消息的宋平拿着账册走过来,“你看看,一共一千六百八十五斤。” “不用,平哥,”宋不辞摆摆手,“我大概知道有多少量就行,另外我想知道最近稳定下来每日她们能送来多少斤?” 宋平没有翻账册,直接道,“最近五日稳定些,分别是二百六十九、二百七十一……二百七十八,平均下来每日能送过来二百七十斤的样子。” “竟是有这么多,”宋不辞微微惊讶,“这东西不好采收,我还以为每日能有八九十斤就不错了。” 宋平笑,“是不好采收,但是架不住来卖的人家多,马上就要忙秋收了,大家自然要抓紧这活计多赚点轻省钱。” 宋不辞闻言蹙眉,他倒是忘了,秋收至少要忙一个月。 那差不多整个九月份大家都没办法送来白树粉,十月份起风,那东西就很容易掉落,便不好再捡起来,再要大批量采收就得等到明年八月才行。 宋平见他皱眉,问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吗?” 宋不辞跟宋平说了自己的顾虑,“我担心白蜡粉的存量支撑不到明年八月。” “不是什么大事,”宋平笑道,“就你去老柳村的那天,榔头的丈母娘跟她同村的婶子在医馆门口打起来了。” 宋榔头家就在三奶奶家隔壁,所以宋不辞有些印象,他媳妇儿是去年才过门的新妇,很和善,就是胆子有些小。 如今听来他丈母娘的脾性,便也明白了他媳妇儿胆小的缘故,想来是在娘家被打压惯了。 宋不辞诧异的猜测,“因为白树粉?” “对。” 宋平解释,“那位婶子发现了榔头丈母娘的动静,于是悄摸摸的采了白树粉,又悄摸摸的错开过来卖,不想那天竟是给撞上了。” “榔头丈母娘家觉得那婶子偷了自己赚钱的法子,于是就厮打起来,偏那婶子更加泼辣,要不是榔头来的及时,他丈母娘得吃大亏。” 宋不辞闻言有些无奈,他当时是想着让大家优先照拂自己亲戚,倒也不是说别人不能采来卖。 他问道,“那安哥他们收了吗?” “收了,其实不止那位婶子,安子说越靠后这几天新面孔就越多,尤其是这两日,每日至少又多了五六十斤。” 宋平笑道,“这种事在村子里瞒不住,这之后人会越来越多的,每日收到的数量肯定会再大幅上涨,完全可以将下月的量补上。” 宋不辞正要点头,却听李森在身后叫他。 “东家,医馆的药童在作坊外面,说有人找您。” 第163章 鄙夷 “川谷,是何大夫他们那边聊完了吗?” 川谷是宋青云雇来的几个药童之一,他原名叫张四,他不喜欢那个名字,因着初识的那味药材名叫川谷,从此他便也给自己改名川谷。 他家在县城,但却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家中更没有什么营生,靠着爹在码头扛包和娘亲给富贵人家浆洗衣物,苦哈哈的拉扯他们兄妹七个。 川谷在家中排行老四,在家不被重视,因满了十岁被爹娘赶出来谋求生计,恰巧遇见了寻摸合适人选的宋青云,于是主动找了上去,便被宋青云给带了回来。 “东家,还没呢,”川谷解释,“是三个跟咱们差不多大年龄的人要找您,说是您的同窗,但瞅着神色似乎不大和善。” 宋不辞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他那几个所谓的同窗是什么德性,他们出身富贵,故而看不起原主这个乡下人,更因原主早早中了童生而心生嫉恨,在白举人家的私塾学习时,他们就常常欺负、捉弄原主。 他皱了皱眉,问川谷,“他们欺负你了?” 倒也不算欺负,就是说了几句难听话罢了,对川谷来说不算什么,比那更难听的他都听过。 川谷摇摇头,“没有,就是他们言语上对您不怎么礼貌,长生哥当场跟他们争执起来,却被其中为首的用枚铜板砸了脸,不过也没伤着。” 就是有些羞辱人。 宋不辞瞬间皱眉,“那长生哥打回去了吗?” “没有,”川谷再次摇头,“为首的那个小子说他爹是您的先生。” 大家顾忌着这点没敢动手,反而还忍着憋屈好生招呼着他们。 宋不辞沉了脸色,“走,去看看。” “这什么东西!” 宋不辞和川谷刚走到医馆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盛气凌人的叫骂。 “喝不起茶叶你直说,拿片树叶子来忽悠我们是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回去就告诉我爹,说你们跟宋二狗都看不起我?” 宋不辞踏进大门就看见宋长生等人黑沉着脸,强忍怒气站在白聪三人对面,宋长生脸上挂着薄荷叶子,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而始作俑者白聪手拿茶碗,面上尽是鄙夷和得意! “白聪!” 听见宋不辞的声音,白聪和他同行的两个孩子同时回头,待看清宋不辞的样子都愣住了。 以往宋不辞也白,但却是病态的白,畏缩阴沉、浑身透着丧气,瞅着都让人觉得晦气! 可现在看看他,长高了不少,眉眼间明朗俊逸,大方端正,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润的书卷气,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你是、宋二……” 白聪的话还没说完,走过来的宋不辞拿起桌上的水壶掀开盖子就从他头上浇了下去,薄荷的凉意瞬间顺着白聪的额头蔓延至脖颈,衣衫也霎时被浸透了大半! “嘶~” 现场所有人都傻眼了,不论是从宋不辞的性格还是从他跟白聪的关系,大家都没想到宋不辞会对白聪动手! 而更没有想到的是白聪,若不是薄荷水的凉意顺着脖颈没入胸膛,白聪怎么也不敢相信往日那个自己将他踹个狗吃屎都不敢吭声、只会默默忍受的宋二狗竟然敢拿水泼他! 是的,尽管宋不辞在入学的第一天,学堂里的夫子就给他取了学名宋不辞,但是在进入白聪的爹白举人举办的私塾后,白聪每每见他,无论什么样的场合,都会嘲弄的叫他宋二狗! 白聪不可置信的看着宋不辞,“你敢用水泼我?” 宋不辞抖了抖水壶,将最后几滴水滴在白聪头上,讥讽道,“怎么?没感受清楚,需要我再来一次好好帮你感受感受?” 白聪怒从心起,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就准备对宋不辞动手,可宋不辞却快速将水壶递给慢他半步赶过来的宋安,然后麻利的从衣袖里掏出两枚铜钱,在白聪挥拳之前照着他的脸就砸了上去! “叮!叮~” 铜板滚落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宋不辞冷笑,他定定的看着怒不可遏的白聪,“舒服吗?” “宋二狗!” “我问你呢,”宋不辞提高了音量,“被人泼水、用铜板砸脸舒服吗?” 舒服! “舒服个屁!” 暴怒的白聪挥拳砸向宋不辞的眼睛,早就忍不下去的宋长生快速出手按住了白聪,而后稍微用力便轻松将白聪的手折到了背后,用力将他按在桌上! “啊!” 自幼养尊处优的白聪哪里受过这样的痛,当即哇哇大叫,“松开!王八蛋!你快给我松开!” “你们快放开我家少爷!” 愣神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去解救白聪,不过宋安哪里会给他机会,而跟他同行的两个同窗也很快被宋不辞的几个族兄弟按在了白聪旁边。 “宋二狗!” “你目无兄长、殴打辱骂师兄、品德败坏,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将这件事传遍整个县城!” 宋不辞冷笑,“谁人不知道我可是陛下亲自褒奖过的宋童生,你说我品德败坏是在质疑圣上吗?” 白聪的肉脸被压在桌上挤压变形,声音尖锐而慌乱,“我没有!我没说!你胡说!” “呵!” 宋不辞可不管他有没有,抬脚就踹上了白聪的屁股,“当我师兄,你也配!” “啊!” 白聪疼的使劲挣扎,可奈何宋长生力气比他大的多,白聪只能无能狂怒,“宋二狗!你敢这么对我,信不信我回去就让我爹将你逐出师门!” “让你这辈子都在这穷乡僻壤当泥腿子,爬都爬不出去!” 第164章 驱赶 “逐出师门?” 宋不辞是只觉可笑,“我入白家私塾后所见白举人不足三面,更未与白举人行正经拜师礼,师徒都算不上,又何来的师门一说?” 原主当时本在县城内的东阳学堂就读,东阳学堂的先生是位秀才,名唤杜寻文,号东阳先生,因屡试不第才弃而开学堂用以维持生计。 东阳先生名声不显,学堂也不过是自家院子大小,自是比不得城里的正经书院,只因收费较低才可得十几个孩童就读,原主就是其中之一。 原主虽然聪慧,但能小小年纪考中童生也离不开东阳先生的悉心教导,他有丰富的科考经验,肚里更是墨水十足,只缺了些运气加之在为人处世上过于古板,不肯迎合考官的喜好才会屡试不第。 按理来说原主考中童生后东阳先生该声名鹊起、门庭若市,但偏偏冒出来个白举人,利用东阳先生的爱才之心,以自己身为举人能带给原主更大的前程为由,抢先将东阳学堂和原主都并到了自己名下的私塾,还理所当然占了原主老师的名头。 可原主在考中童生也就是进入白家私塾不足半月就病发,因着黄道吉日的问题,那时他尚未对白举人行正经的拜师礼,也正因如此,在得知他的病情后,白举人才能毫不犹豫的将他扫地出门! 想到这里,宋不辞面色冷冽,“当初白举人将我扫地出门、避如蛇蝎,我的老师东阳先生为此不惜与你们决裂却被你们极尽羞辱,我气急咳嗽不止却被你们用棍棒驱赶,当时整个县城何人不知?” “而今这些竟成了你来我这里耍威风的底气,简直无耻至极!” 宋安他们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们竟是不知里面还有这些事,难怪当时宋不辞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就像是精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他们还以为是病情的缘故,不想还有精神上的打击! 白聪闻言不见羞愧,反而理直气壮,“你患的可是肺痨,会死人的,不让你走难道留下到处传染吗?” “你们害怕被我传染想让我离开无可厚非,我也从未想要赖着不走,在你们之前便已在收拾衣物!” 宋不辞厉声质问,“但你们不经我允许就强行烧了我的所有物品,里面甚至还有我夜半寒窗就着月色抄来的书籍,更是生怕我赖着不走,让家丁仆从对我施以棍棒驱赶!” “桩桩件件是读书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白聪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读书人不是人?就不能自保?还有,那些事都过去多久了你非要揪着不放吗?” “你若还有几分脑子就该知道,现在我亲自上门就是在给你台阶,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宋不辞冷笑连连,“我说呢,怎么现在跑来了,原是见我病愈有利可图便想起我来了,可真是好算计!” “算计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得求着我爹,”白聪趾高气扬,“别忘了,我爹可是泰昌县唯一的举人!” 宋不辞似笑非笑,“你觉得你爹很了不起?” 白聪语气里满是骄傲,“当然!”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连个童生都不是?你白家私塾开办三年之久,又为何连个禀生都未出过?” 宋不辞似笑非笑,“求着你爹,我求他把我教成同你那般的废物吗?” 白聪瞬间恼羞成怒,“宋二狗!你竟敢……” “废话真多!” 宋不辞抬脚便将白聪的话踹了回去,然后对宋长生他们道,“麻烦几位族兄将他们丢出村去,不必留手!” “好!” 宋长生几人现下没了顾忌,自然不会对他们留手,揪起白聪三人和那小厮就给架了出去! “宋二狗!”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听着白聪的声音宋不辞只翻了个白眼,他只会后悔没早把人丢出去,浪费他的时间! “小五,”宋安面露担忧,“咱们这样得罪白举人,你日后求学怕是会生波折。” “安哥不必担心,”宋不辞安慰他,“白举人虽是泰昌县唯一的举人,但他的私塾却不是一家独大,自有不怕他的人会愿意接受我入学。” 便是其他学堂书院心存顾忌不肯接收他,他亦可另寻他法,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 但像白举人那等眼界狭隘、心存算计之辈,他是万万不会再沾染,他更庆幸,原主还未与白举人定下师生名分,否则少不得又会多出许多麻烦来。 “那就好,”宋安松了口气,忽而又有些后悔,“早知道我该多抽他几下屁股的!” 宋不辞笑,与此同时他忽而想起,东阳先生当时为了维护他而得罪了白举人,现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该抽个时间去探望探望才是。 “对了,”宋不辞张望,“怎么没看见青伯他们?” “他们带着何夫人去参观后面的心楼了,估计也快过来了。” 宋安话音刚落,宋青云几人就笑呵呵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何佩兰神色间尽是惊喜和满意。 “小五,何大夫答应要来咱们医馆坐堂了,”宋青云高兴道,“你快跟何夫人商量下后续的安排!” “别的倒是没什么,”何佩兰现在也知道医馆是宋不辞做主,于是主动道,“就是得麻烦小东家为我们母女寻个住的地方。” “这是当然。” 宋不辞热情邀请,“我家有两间空房,家里人口简单且地方宽敞,若您不介意可以住到我家里来。” 何佩兰思索,“袁大夫他们也是如此吗?” “袁大夫和牛大夫都是暂住在青伯家里,那些雇来的药童暂时挤在之前村里腾出来的空房子里。” 宋不辞解释,“只不过现下村里的空房都过于破败,不好叫您住进去,所以还需您暂时委屈些时日。” “不过您放心,”宋不辞跟她保证,“最迟年底,咱们医馆提供给您们的房子就能建起来,到时候您就可以住的舒服些。” 何佩兰之前就了解到医馆包吃,会有专人做好饭送过来,不想还提供住房,不过这些年她习惯了跟何朝颜两个人,若是住到别人家里,怕是不适应,也不方便。 于是问道,“我可以去看看那些空房子吗?” 第165章 讨论 何佩兰母女在医馆待到下午才意犹未尽的离开,离开前她出乎宋不辞意料的选了那间勉强能住人的空房居住,并跟宋不辞约定,待五日后她处理好铺子的事宜就正式过来。 在这中间还来过三四个因林大夫宣传,而特意跑来宋家村请宋青云前去给家中夫人安胎的,但因着对方其实胎像都并无大碍,故而都被宋青云婉言谢绝了。 水稻种子是八月底撒进田里的,这会儿正是出苗的时候,所以送走何佩兰母女后,宋不辞就转道去了他做实验的水田处。 作坊建起来后,村里的壮年汉子都在作坊做工,爷爷辈的则在家中看护田地,这样就不会出现家中只有女眷,而地里重些的农活忙活不过来的情况。 宋不辞到的时候有很多爷爷辈的人在田里查看水稻的出苗情况,原本水稻出苗期间大家多是隔两日仔细查看一次。 但因着这次是从未种过的晚稻,气温、水等各方面都有些差别,所以大家基本日日都会过来,不过是中午和下午轮换着来。 “树根叔。” 宋不辞瞅见宋树根正拿着烟斗蹲在田埂上,以往他的烟斗都是空空如也,也只有在秋收后舍得弄点烟丝过过嘴瘾,现下因着宋小山的孝顺,他的烟斗中竟也升起了丝丝烟雾。 “二狗来啦?” 宋树根记得宋青云说过,宋不辞的病不能沾染烟酒,他连忙用大拇指将烟斗按灭,与此同时招呼宋不辞,“你就站那儿,我散散烟味儿就过来。” “好。” 宋不辞笑眯眯的应了,然后放眼打量他用来做实验的水田,那些田都是他自己家的,原本在他爹娘去世前将其托付给宋小山家帮忙打理,收成后分他四成粮食。 他也不算收回来,依旧是交给宋树根帮忙打理,只不过要按他的方式来打理,并承诺若是亏了就由他补足,正常收获或超产收获就还按照原来的方式分成。 那三亩水田从左至右依次的种植情况是,传统的不泡水就直接撒种,没有尝试过的泡水催苗三天后再撒种,以及泡水催苗三天后集中撒种育苗移栽。 育苗移栽的那亩田只被占了十分之一,用来育苗,剩下的都还空着,隐约可见已经希拉冒头的水草。 宋树根走过来指给宋不辞看,“三号田的稻种苗长的高度比一号田的矮些,但出苗要更密些。” 宋不辞顺着他指的看过去,明显感觉一号田的苗比二号田高出他半个小手指甲盖的高度,但一号田密度不均,有的地方甚至还空出巴掌大的地儿,明显是没出苗。 他有些疑惑,“叔,那些空的没出苗的地方没有再补撒吗?” “撒了,一般第一拨撒下三天后就开始对冒芽希拉的地方补撒了,”宋树根跟他解释,“出苗率基本就是个六成,我这算好的,你瞅瞅你三奶奶家,她的田出苗率至少比我少一成。” 宋树根摇摇头,“不过你三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种田的好手,也就是上了年纪,估摸是把不准水量。” “你怕是在胡说,”宋二腚走过来,“三嫂子家的水田放水关水那都是我顺带看着的,我那出苗就跟你大差不差,咋的就是水的问题。” 看到宋不辞,其他几个看田的老头也从他们田头聚了过来,宋大运接话,“我看是小野那娃子撒种撒的不对,我可瞅见了,今年三嫂子家的种子是小野给撒的。” “他挖地有把子力气,但播种这事他不行,还是少了些经验,我当时就说让他放着等我忙活完了替他撒,那孩子嘴上应是,等我过去都撒完了。” 宋大运又有些好笑,“他倒是麻利,就是撒的那种子出苗跟田生了癞头一样。” 宋有田背着手也笑,“我就说撒种这事不能交给年轻人,平娃来弄我都不放心,他们呀,还得再多学学。” 宋不辞笑着出声,“那撒种有什么讲究呢?” 六叔祖率先开口,“得是力道,轻不得重不得,轻了入田浅扒不住土,重了入田深冒不出来,那出苗肯定就不好。” 但是你要问他那深不得浅不得,具体又是多深多浅他就说不出来了,毕竟他们就是撒的多了就有经验,非要说个深浅,那就是,感觉。 宋树根应声,“是这话,我倒是忘了,三嫂子怕是手上没力气,种子入田浅,所以往年比咱们的出苗少些。” “我就说不是水的问题,”宋二腚又到,“也不对,我猜还是跟水的温度有关,往年三四天就能出苗,今年这波都五六天了才开始冒头,苗也比同时间矮些。” “也有可能是肥的问题,”宋有田道,“往年种稻老早就开始沃田,今年沃田只沃了一个多月。”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宋不辞默默记下,然后开口,“水的温度暂时不好测量,但也可记下,晚稻因着温度问题,出苗会暂缓两到三天,往后若要再种晚稻,咱们就能把握分寸。” “尤其是二三号田的催苗,怪到说是比一号田矮些,多半是催苗的天数不够,这个是我的疏忽。” 六叔祖道,“起码它出苗多,这就是好兆头,咱们后面注意温水和施肥,指不定快抽穗的时候,个头就能赶上来。” “对对对!” 大家有些期待,“那要是能赶上来,这多出的一成出苗率都能多收几十斤稻谷!” “可不是那话!” 宋不辞忽然想到,“那既然叔、爷们都把握不好撒种的深度,那不如我们去量量?” “量?” 宋树根疑惑,“现在种子都撒下去了,那要怎么个量法?” 第166章 根本 “看,说你笨还不信,”宋大运笑宋树根,“那要看稻种撒的深度,肯定要等来年撒种的时候,量。” 宋树根不服气,“我怕是不知道撒种的时候量,那总不能每粒种子都去量,那我得量到什么时候去?” 六叔祖摇头,然后看向宋不辞,“二狗你说的怕是现在就量?” 宋不辞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了站在远处往这边望的黑蛋儿他们,“叔爷,麻烦你们等我会儿。” 说罢,宋不辞对黑蛋儿大声喊道,“黑蛋儿,你去把同学们都叫过来,咱们今天在这里上课。” 在田里上课? 黑蛋还当是自己听错了,扯着嗓子对宋不辞喊,“先生,咱们都来田里上课吗?” “对!” 听见宋不辞的回答,孩子们顿时新奇起来,黑蛋儿问金宝,“金宝,先生今天要教我们种田吗?” 金宝摇头又点头,“先生没说,但瞧着应该是。” 被捎带的小花花很开心,“种田!我要学种田!” 烈哥哥和族长爷爷说了,他们以后都是要学种田哒! 大牛苦着脸,“我不想学种田,六月初收麦子的时候,我去地里捡麦穗,晚上回家,浑身刺挠的我都睡不着觉。” “咦,”甜甜嫌弃他,“那肯定是因为你没洗澡!” 月牙儿默默的跟他挪开了些距离,大牛瞬间臊红了脸,“那、那是以前,我现在可勤快了,三天洗一次澡呢!” “可是我天天晚上都洗的,”月牙儿神色认真,“娘说,要勤洗澡才能香香的。” “那我家又没井,我爹又不天天给我挑水,”大牛说着咬牙,“我以后天天上课前去你家水井端盆水回去!” 甜甜给他出主意,“你要早上去,端回去就放院子里晒着,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水热正好洗澡,洗完了就能香香的去上课。” 月牙儿接话,“对,记得去二叔祖家捡皂角。” 好麻烦啊,大牛瞬间不想洗了,可是看见大家嫌弃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说不洗,石头则是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多话! 托虎子跑腿后,黑蛋儿无奈插话,“大牛,你不想种田,那你吃什么呢?” 大牛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在问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爷爷他们在种田,我怎么会没的吃呢?” 甜甜替黑蛋儿解释,“班长是说,你现在不学种田,那你长大了,你爷爷和你爹干不动农活了,那你也不种田吗?” 大牛挠挠头,“那时候我家都挣够银子或者我都考官了,还要种田吗?” “那我问你,”黑蛋儿看着大牛,“你挣了银子能吃银子吗?” “当然不能啊,可是银子能买粮食!” 黑蛋儿又问,“那银子要是买不到粮食呢?” 大牛不理解,“银子怎么会买不到粮食呢?” “当然会,”黑蛋儿严肃的告诉他,“我爷爷说十多年前闹饥荒,就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我幺爷爷就是被饿死的。” 大牛惊呆了,这没人跟他说过啊! 黑蛋儿继续说,“可是你要是学会了种地,就像我爷爷那样,他地种的好,闹饥荒他也能靠着往年攒下的粮食勉强活下来。” “不止这样,”金宝道,“大牛,你觉得你肯定能考上功名、能做官不愁吃喝吗?” “不、不太能……” 大牛苦哈哈,“我脑子不太好使,先生教的千字文我得背上十多遍才能记住,我爹说我可能不是读书的好料子。” 可金宝却道,“大牛,先生说考官是读书最有前程的选择,但不是读书唯一的前程,读书识字,将来可以做很多很多事。” 虽然很多事是什么,宋不辞没有跟他详说,但宋不辞不会骗他。 “但是这不是现下重要的,”金宝道,“现下重要的是,你既然不能肯定自己不愁吃喝,那你以后要把自己饿死吗?” 月牙儿微微蹙眉看他,“大牛,先生说我们不能好逸恶劳,你以后要是不会种田而饿肚子,我就不给你吃的,让你饿着。” 甜甜表示支持自己的小姐妹,“对!” 大牛想哭,“我、我不学种田就会饿死了?” 金宝和黑蛋儿对视一眼,那倒不至于,但是他们不会说,金宝说不上来那叫什么,但,总之学会种田,肯定有很大用处。 后赶来的小栓子大概听懂了他们在讨论什么,于是默默吐出几个字,“大牛,那叫退路。” 大家听后齐齐看向小栓子,似乎是在等他说下去。 “只有记在自己脑子里的,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 小栓子背着小手往田头走,宛如古板的小学究,可说出的话却极富内涵,“学会种田就是多了条退路,种田是我们所有人的退路。” 黑蛋儿大概能听懂小栓子的意思,他拍拍大牛的肩膀,“大牛,我们可以不种田,但我们必须要知道怎么种田,怎么更好的种田。” “我爷爷说,田,是我们庄户人家的根本。” “先生也说过,”月牙儿记性好,“先生说,田也是国家的根本。” 虽然她还不能很好的理解,根本是什么意思,但,娘说很重要就是了。 宋不辞不知道,他跟叔、爷们闲谈的功夫,黑蛋儿他们就给大牛几人上了一课,如果他知道,他定然会欣慰,这些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成长的好。 “先生!” 孩子们从远处走过来,宋不辞回头刚想叮嘱他们,就听黑蛋儿在维持秩序,“女孩子走中间,男孩子走两边,不要打跳不要跑,正常走,小心不要掉进田里踩到秧苗。” 大家都乖乖听话,有序的排成排朝着宋不辞所在的位置走过去,宋不辞满意的笑笑,回头间看见几位叔、爷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六叔祖欣慰的看着宋不辞,“你把他们教的很好。” 宋不辞唇角微扬,“叔祖,其实,他们本身就很好。” 六叔祖开怀,“对,你们都是好孩子。” 其他的叔、爷们也跟着乐呵,慈爱的眉眼间溢满骄傲。 “先生……” “不必行礼,”宋不辞打断他们,“咱们今日临时加门课外实践课。” “实践课?” “是要实践种稻子吗?” “可是稻子已经种上啦!” “我知道了,先生之前说要移栽秧苗!” “那我们是不是要下田啊?” …… 大家纷纷发表看法,好奇中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宋不辞等他们自己安静下来才将刚刚的问题跟大家说了一遍,然后道,“如果是你们,你们要怎么测量撒种的深度呢?” 第167章 聪明 虎子出乎意料的率先发问,“先生,是现在量还是播种的时候量呢?” 宋不辞问他,“现在量如何?播种的时候量又如何呢?” “播种的时候量就扒开田土看种子没入土里的深度,但是我猜不太好扒拉。” 虎子挠挠头,“如果是现在的话就很好量,现在种子发芽的时间不算太久,根部的稻壳还没有脱落,可以量秧苗稻壳到青茬的距离,就是它们没入土里的深度。” 老头们惊讶的同时看着虎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满意,他竟然知道这时候秧苗稻壳还没掉,可见是平日有下地的,是个种地的好苗子,还聪明! 六叔祖眼底多了几分慈爱,“虎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 虎子瞬间心虚,眼神闪躲道,“早上我爷放牛的时候回家拿背篓,让我帮他看会儿牛,我没看住,牛、牛在田边吃了两苗秧苗……” 他就偷偷把那两苗秧苗拔出来了,然后就看见了根上带的稻壳…… 六叔祖噎住,笑早了。 土生也是越老越不靠谱了,半大点儿的孩子哪能看住牛,真是糟蹋庄稼。 “这属于意外,不是你的错。” 宋不辞温声道,“不过,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应该告诉大人,要让家里人知道,原本听话的牛儿会偷偷吃秧苗,这样下次你爷爷他们再放牛的时候才会多加注意。” “因为你要是不告诉他们,下次家里人不注意,万一牛儿又偷吃了更多的秧苗,或者吃了别人家的秧苗,那是不是就要给别人家赔银子?” 虎子怔了怔,糟蹋庄稼是要挨打的,所以他才不敢告诉家里,可是他没想到如果他不说竟然可能会让家里赔银子! 那怎么行! 他皱着小眉头,“那、那我待会儿回去就跟我爷说……” “你不是故意糟蹋庄稼的,你爷爷他们肯定不会打你,”宋不辞看出了他的担忧,安抚鼓励他,“如果你家里人打你了,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主持公道。” 虎子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开心道,“谢谢先生!” 金宝偷偷想,虎子都被打了,再主持公道不也还是挨了打?不过他识趣的没有多话。 “那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宋不辞道,“虎子很聪明,而且善于观察,他说的测量方法没错。” “但是,”宋不辞看着孩子们道,“村子里有这么多田,田里有那么多秧苗,我们难道要把每根都拔出来测量吗?” 宋不辞问的,这也是老头们想问的问题,同时他们也在思考,该怎么解决。 孩子们就是年龄小也知道这样不行,秧苗都拔出来,那可不得累坏了,而且现在秧苗还没长好,拔出来再栽进去,活不了不就是在糟蹋庄稼? “挑块田,”金宝想了想,“先生,咱们能不能挑块田,然后少拔点量呢?” “那怕是不行,”宋有田道,“每家田的肥力、水还有土都影响出苗,你只挑一块田,那其他家的都按那个深度撒种,怕是也不一定都能出苗。” 黑蛋接话,“那就多挑几块,每块田里分成几个小块,每小块里拔两三苗。” 宋二腚点点头,“这倒是能行,但是要挑哪几块呢?” “挑……” 宋树根正要说话就被六叔祖拉住了袖子,示意他让孩子们自己说。 小梅脱口而出,“挑出苗五成和六成的田!” 宋不辞引导她,“只挑两块?” 小梅不太确定,“那挑四、五块?” “应该要挑一样多好些,”冬花估摸着,“最好两种各挑三块。” 宋不辞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问道,“为什么呢?” 冬花说不上来,石头含糊着,“就是、就是两边不一样多,不好比较?” “咱们村的田肥力这些虽然不一样,但都是在一个村子,而且每户人家的田也相隔不远,”小栓子总结,“所以最好是挑出苗五成和六成的田,再挑按距离,每隔几亩分别挑块田。” 小栓子看向宋不辞,“先生,这样是不是会更准确些?” 宋不辞露出笑意,小栓子每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宋大运咂嘴,“原先小栓子不爱说话,但是没看出来这孩子还有这聪明劲。” “好孩子,”宋树根笑呵呵的道,“比你爹聪明多了。” 小栓子羞涩的抿抿唇,然后期待的看着宋不辞。 “小栓子说的很对,”宋不辞又看向其他孩子,“你们也说的很对。” “正如小栓子说的,同村的土地离得近、土壤和水量等没有太过巨大的差别,所以我们可以隔几亩挑块田测量。” “当然,其中最好包含出苗五成和六成的田,测量出结果后,大家就能看出来,撒种深度在多少到多少厘的时候,不出什么意外,它是确定可以出苗。” 孩子们恍然大悟,黑蛋儿迅速举一反三,“先生,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测量麦子的播种深度?” “当然。” 宋不辞肯定的同时总结,“其实不止是麦子,这种方法适用于很多情况,当总量过大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选择小部分进行测量,这种方法就叫抽样。” “抽样?” 大家都能大概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六叔祖点点头,“这个名字倒是贴切,也好用。” 他琢磨着,等到麦子下种的时候,就找几个老家伙琢磨着试试,看能不能想办法把麦子的出苗量也给它提提! 宋有田也点点头,“这个法子好,到时候大家撒种的时候把握着力道,出苗肯定能变多!” “这个法子是好法子,说的也没毛病,可又回到了原话。” 宋树根习惯性的想抽两口,不过也只是手指动了动,皱眉道,“人撒种靠的是长久的经验,哪能说你说是多深我就能撒多深呢?” 第168章 糍粑 “那就练习啊!” 大牛理所当然道,“就像我刚开始拿石棉石在写字板上写的字,要么不清楚,要么力气大了就把石头按碎了,我就多练控制力道,练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写字既明显又不会按烂石头。” “傻孩子,”宋有田摇头,“那可跟你练字不一样。” 宋二腚接过他的话茬,“你每次练字能用抹布擦干净,咱们撒种,总不能在田里撒了又把它捡出来?” 宋树根点头,“所以说还是得看个人的悟性和经验。” 孩子们傻眼了,那不是说他们商量了半天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大家下意识看向宋不辞,失望中又带着隐隐的期待。 宋不辞含笑提示他们,“撒种深度的关键,在于控制好撒种的角度和力度,除了练习以外,我们怎么将撒种的角度和力度固定成每次都一样呢?” 孩子们抓耳挠腮,大人们也觉得宋不辞这话不太靠谱,不练习还能每次都控制一样? 忽然虎子灵光闪现,“先生!” “我知道!我知道!” 大家齐刷刷看向虎子,虎子则激动道,“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跟我爷去给我姑奶奶家拜年,我姑奶奶家给我们打糍粑吃了!” “还淋了从山里弄回来的蜂蜜,”虎子眯眼,满脸回味,“可真甜,真好吃!” 孩子们瞬间被带偏了,他们中大多数其实没见过蜂蜜,毕竟那东西不好得,可光听一个“甜”字他们就知道有多好吃! 黑蛋儿忍不住舔舔嘴唇,“比糖还甜吗?” 曾经吃过的小花花举手,“是甜的,蜂蜜好吃!” “对,比糖还甜,”虎子也得瑟点头,“又甜又香,还有花味儿呢!” 大牛诧异,“花可难吃了,蜂蜜加了花能好吃?” “哎呀,不是加花,是有花的香味儿!” 大牛没吃过,想象不来,但不妨碍他流口水,毕竟除了肉,糖就是他认为最好吃的东西,蜂蜜比糖好吃,那加了蜂蜜的糍粑还不得好吃上天! 大人们的关注点则不一样,他们过年也能吃上两口不加糖的糍粑,但那不还是要自己抡木锤打,那抡锤的力道不也都是练出来的? “不一样!” 听着大人的问话,虎子兴致勃勃,“他们把蒸熟的糯米放在石臼里,不是抡锤打出来的,是给锤子按个长木头,把木头中间架在板凳上。” “人站在木头左边往下踩,都不费多大力就能把锤子砸下去,而且力道和高度都一样,”虎子印象深刻,“我表叔叔还带我踩着玩儿来着,可好玩儿了!” 在他说话的空隙,宋不辞问宋树根借来了烟斗,将其平放在手掌心,用拇指稍稍控制住烟杆三分之二处的地方,然后轻轻拨了下烟嘴的部分,烟斗那头就微微晃动着有节奏的往下砸。 “虎子,大概是不是这样?” “对对对,”虎子指着宋不辞的手,“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 金宝反应很快,“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也做个跟这差不多的东西!” 小栓子难得有些激动的接话,“可以做个类似漏斗的东西,想办法让他根据人的移动漏出种子,只要事先定好下落的高度,每次落下的种子没入土里的深度就是差不多的!” 原本还想问什么的人也瞬间恍然大悟,且眼神逐渐发亮,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六叔祖琢磨着,“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具体做出来是个什么东西,这事怕是还得找木匠。” 宋树根连忙道,“那咱们赶紧去找木匠琢磨琢磨呗,这要是做出来了,明年咱们的稻子指定有个好收成!” “对对对!” 关于种地提产的事,那可是他们的头号大事,小老头们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简单夸了孩子们几句,就立马急急吼吼的往木工作坊赶! 宋不辞虽隐隐有了想法,但也没阻止他们,与其他什么都替大家想好,不如激发大家的主动性,去研究,去琢磨。 大家都是种田的好手,自然比他清楚什么样的东西最好使、最能使,他完全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弄,等到他们遇到棘手的地方,他再说帮忙改进也不迟。 “叔!” 宋不辞想起测量的事儿,老远冲他们喊,“我们待会儿拔你们几苗秧苗量深度!” 不等大家拒绝,他又补充,“到时候缺口的,我拿三号田里的秧苗给你们移栽过去!” “不用!” 老头们心头正火热呢,头都顾不上回,“那是好事儿,拔几苗可以,但可不能糟蹋多了!” “好!” 大家走后,宋不辞瞅了眼三号田的秧苗,虽是出苗率比其他两块田高些,但也就高出一成的样子,且个子矮,他咂咂嘴,布的效果比之薄膜真的差太多了。 见宋不辞不说话,黑蛋问道,“先生,那我们现在要开始测量吗?” 宋不辞看了看天色,光线还很充足,于是道,“那就开始,加上小花花你们共十二个人,那就分成三个人一组。” “两个人负责测量,一个人负责记录汇总数据,你们自行开始。” 他也没说要用什么工具测量,原以为孩子们要问,却没想到他话落黑蛋就迅速帮助大家分好了组,然后又叮嘱了大家注意的事项后,大家就各自散开,朝黑蛋儿指给他们的田头而去。 宋不辞也不多说,就跟在大家后面,挨个小组查看,然后就看见大家就地取材,有扯下线头的、有在田边折枯枝的、有用手指头的、甚至还有直接用写字板的沿当尺子用的。 五花八门,各显神通,宋不辞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孩子们的聪明程度其实远超大人想象,关键就在于有没有被激发。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孩子们终于带着测来的数据跟宋不辞回到了课堂,在烛火的照耀下,孩子们用从族长家借来的量地尺将各色标准的数据兑换成厘。 然后在宋不辞的帮助下计算出了平均数和,合适的深度区间。 黑蛋儿作为代表总结,“先生,我们得出的结果是,种子的深度最好在90到120厘,如果要将高度固定,那应该在115厘。” 宋不辞暗暗将其换算成厘米,估计了下,大概就是3-4厘米的样子,跟科学测量出来的结果差不多。 “很好,”宋不辞含笑问道,“你们现在明白什么是实践课了吗?” 第169章 脾气 “哕~” “哕……” 天光微亮,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一辆牛车被人赶的的乱七八糟,受害者宋青云在牛车上吐的翻来覆去,“你到底怎、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行、行了?” 明明晨起甚是凉爽,可赶车的姜烈却生了满头汗,闻言他黑了脸,咬牙道,“行!我当然行!” 说罢他就再次甩起了手里的小鞭子,却又没敢使大力,这可是个祖宗,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半路上就给他作妖! “又歪了,直走!直走!” “不对,回来!回来!” “去!去!” …… 随着太阳出来,宋青云已经酸水都吐不出来了,他跟条咸鱼似的躺在板车上,累了,随他们折腾! 但是! 他发誓,下次他再坐姜烈的牛车,他就不姓宋! 姜烈举着小皮鞭头都大了,当年骑着野牛在山林里乱窜他都没这么费劲,敢不听话,他上去“哐哐哐”就是几拳,藤条做的鞭子筋道打起来还疼,再野的牛也得给他乖乖听话! 奈何这个牛祖宗可是村里的宝贝,轻不得重不得,还得好好哄着! 他不理解,昨天和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路上就成这样了,他严重怀疑这老牛是在故意跟他捣乱! 不过,姜烈不知道还真叫他猜对了,谁让素来被精心饲养的老牛,昨儿就因吃了两口秧苗就被土生叔爷揪着耳朵批评了半宿,还说要让它以后出门戴嘴笼! 那它可不得闹脾气! 而且还聪明的在土生叔爷看着他们走远后再折腾! “喷~” 终于在姜烈牙都快忍长了的时候,老牛不屑的打了个响鼻,然后望着高悬的太阳,终于歇了折腾的心思,开始老老实实的赶路。 “叔!” 到了老柳村村口,姜烈正在解牛车,便瞥见个黑黢黢的小孩儿跑过来大着胆子问他,“你们是宋家村来的吗?” 姜烈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熊猫眼还没消的三娃子龇牙,指了指甩着尾巴的老牛道,“我认识这牛,上次我五舅舅就是坐着它来的,我还喂过它嘞!” 主要是他们村就只有一头牛,所以再有别的牛就很容易被人记住,何况老牛还在刘家住了两天。 老牛瞥了三娃子一眼,冲他打了个响鼻,就是这倒霉孩子,拿着不知道哪儿摘来的花椒叶子非要喂给它吃! “哞~” 鼻涕口水瞬间喷了三娃子满脸,他还傻乐呵,“咯咯咯……你看,他也认识我……” 姜烈微笑,现成的引路人来了,总算有件顺心的事了。 路上,姜烈好奇的问,“你家今天不是在办洗三酒,你怎么大中午跑村口来了?” 三娃子闻言丧着脸,“我是来跟草儿告别的。” “草儿?” 姜烈打量着四周的青草,虽然不理解但他选择融入,“那你的朋友倒还挺多?” 微微缓过劲儿来的宋青云翻了个白眼,“你就没想过他说的草儿是个人?” “草儿当然是个人了,”三娃子说完又压低声音,“你们可别告诉别人。” 姜烈嫌他走的慢,抬手将人抱起来,“怎么?草儿出远门了?” 三娃子也不客气,他搂着姜烈的脖子,“是出远门了,草儿她爹说她姐是白眼狼,前天差点把她姐打死,还想把她和她姐姐卖到楼子里去。” 其实三娃子不知道楼子是什么地方,他睁着大眼睛叹气,“草儿她姐说楼子不是好地方,所以她们要赶在她爹卖她们前,先把自己卖到好心的大户人家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因为今天是他家办酒的日子,何家和他们家不对付,又见不得他家好,所以气的关起门来在家里睡大觉,三娃子跟草儿其实背地里关系还挺好,就趁这个机会偷偷过去准备将他早上藏的半个馍馍给草儿。 他去的时候草儿正和何叶子悄悄往外跑,何叶子脸肿起老高,嘴角都是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草儿哭着求他保密。 三娃子讨厌何大,当然不会说,还帮忙把她们送到了村口。 “倒也是两个可怜孩子。” 宋青云不知具体情况,只当是两个不被家里待见的女儿,这种事在别的村子其实很常见,心酸,但无奈。 姜烈却是皱眉骂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对他们族来说,孩子,不论男女都是极其珍贵的。 “奶!” 站在院门口的二丫蛋瞥见来人,然后飞快的跑进院子,“奶,三娃子带人来了!” 洗三通常都是自家人,顶多再请个邻居和产婆,不过产婆因离着刘家远没过来,梅神婆倒是被请了过来。 几人正在堂屋里准备给两个孩子洗三用的水,听见这话纷纷抬头朝外面看去,然后宋荣华就瞪大了眼睛,“姜烈?” 话落她突然看见了宋青云,连忙改口,“还有青伯,你们怎么来了?” 宋青云??? 什么叫,还有青伯? 隔着院子,姜烈老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宋荣华,再听她的话,眼里的笑意当下就压不住了,“来看、送药。” 看送药? 刘家人反应了下,应该是来给金玉送药的! 张氏连忙将湿手在衣裙上擦了几下,“原来是亲家啊,快进屋坐……” 反应过来的刘老哥和刘喜兄弟几个也赶忙去招呼青伯和姜烈,几人寒暄间,刘二嫂悄悄撞了下刘大嫂,给了她一个眼神。 刘大嫂下意识顺着刘二嫂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颇有些不自在的宋荣华,以及面上一派正经却眼神快把宋荣华脸烧红的姜烈。 两人顿时挤眉弄眼,相视一笑。 十来人热热闹闹的给两个孩子举行完洗三仪式后,宋青云就去给宋金玉复诊了,产后虚弱,且因此次伤了身子,日后怕是再难生育。 刘喜和刘家人到不介意,毕竟已经有了龙凤胎,他们只关注宋金玉的身子该怎么恢复。 宋青云将事先开好的药方做了些调整,抓了三副药给宋金玉,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刘喜都认真记下。 宋金玉没想到宋青云还会专门为她跑一趟,感动的落下泪来,宋青云无奈安慰,“现在可不敢哭,要是坐月子哭了日后是要迎风流泪的。” 宋金玉这才收了眼泪,宋青云和姜烈在刘家待到下午凉快的时候才准备返程,出门的时候宋荣华一直跟在他们边上,姜烈心里美滋滋,还当是宋荣华专门来送他的。 直到他架好牛车,看见宋荣华顺势坐上了牛车,他这才惊讶道,“你怎么上来了?” 第170章 鬼祟 宋荣华诧异,“我不能坐上来?” “不……” 姜烈话未说完,通过这半天也约莫看出了些名堂的宋青云就翻了白眼,毫不客气道,“咋滴,不让人坐牛车,你是打算自己当骡子,还是打算让荣华走路回去?” 回去? 怪道他说宋荣华向来最是注意避嫌,平素在村子里见了面都老远躲着他,怎么今儿还撇下刘家人将他们送到村口来了! 姜烈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大概是被宋不辞忽悠了, “臭小子!” 姜烈低声笑骂一句,然后大大方方的对宋青云道,“青伯,您这是哪儿的话,我这不是车还没架稳妥,怕荣华摔着嘛!” “怕摔着荣华,那你就不怕摔着我了?” 宋青云大概有种老丈人看未来女婿的挑剔感,“我可还是老胳膊老腿呢!” 姜烈含笑讨饶,“青伯,是我的不是,下次我肯定注意!” 宋青云冷笑,“这么说你这是真觉得我老喽?” “青伯,”姜烈哭笑不得之时宋荣华接话,“正当壮年时,什么老不老的,您这话要是被二叔祖听见了,他可是又要叨叨您喽。” 二叔祖最见不得比他小的人成天说自己老,老什么老,他们这辈人都还没入土呢,哪轮到小辈的说老! 宋青云瞬间被噎了回去,连忙叮嘱,“可不敢在你二叔祖面前提这事儿!” 否则二叔能唾沫星子乱飞,骂的他头都抬不起来! “知道啦青伯,”宋荣华含笑应声,“但您可不能再说老的话,您现在名誉在身,正是施展抱负的时候,正是大好时光呢!” 宋青云闻言心里不是一般的舒坦,胡子都跟着翘了翘,“你这孩子,哈哈哈哈……” 宋荣华说话的时候姜烈就笑眼看着她,热烈的眸光在微凉的傍晚灼的人脸阵阵发烫,晚霞从天边爬上了宋荣华双颊。 她心烦意乱的绞弄着手里的帕子,咬牙暗骂,这男人真是越发的不知收敛了! 笑到半途的宋青云余光瞥见姜烈的眼神,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他冷哼,“姜小子,再不走村口的蚂蚁都该被你踩死了,你不急老夫回家可还有正事呢!” 姜烈闻言幽幽扭头,“青伯,来的时候您还叫我小烈,回去的时候就成姜小子了……” “嘶~” 宋青云忍牙,“大男人你给我整这死出,你到底走不走!” “哈哈哈哈……” 看着宋青云跳脚,姜烈爽朗的大笑出声,然后愉悦的甩起了小鞭子,赶着吃饱喝足终于不再作妖的老牛,悠哉悠哉的向家走去。 落日斜洒,姜烈笔挺的背影在金色的余晖中意气而高大,傍晚的风轻轻吹过,发丝扫过脸颊,带起些微痒意,心也跟着泛起涟漪。 宋青云暼着宋荣华嘴角浅浅的笑意,哼笑着眯眼假寐,年轻人哟! 也不知是老牛回家心切,还是赶车的人心情大好所以影响到了它,天才微微暗下的时候,他们一行就已经到了村口。 “前面有人。” 姜烈话音刚落,宋青云和宋荣华就下意识看过去,然后瞥见了前方村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因为距离稍远,大家看不清人脸,但瞅那身形,直觉不是村里人。 宋青云琢磨着,“瞧着不像村里的人,是不是来卖白树粉的?” “不像,”宋荣华摇头,“鬼鬼祟祟的感觉不像什么好人。” “姜小子,”宋青云拧眉,“你把牛车赶快点我们过去看看,别是冲着作坊来的!” “好!” 话音刚落,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好像也发现了他们,他扭头就跑,只是刚跑出两步那人不知怎的竟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激动的朝着他们这边迎了上来。 那人腿脚似乎不太好,披头散发、分外狼狈,越看越像个乞丐。 随着距离稍近,宋荣华老远瞅着忍不住皱眉,“但好像又有些眼熟。” “你别说,”宋青云眯眼打量,“我瞅着好像也有几分眼熟。” 素来眼力极好的姜烈看着愈走愈近的来人忍不住眯眼,然后大声关心道,“荣华,你累不累啊?” 正思索间,宋荣华听见姜烈的问话,下意识道,“还好,不是很累。” “怎么会不累呢,”姜烈自顾自的道,“坐了这么久的牛车,肯定腰酸腿疼,等回去了我给……” “姜烈!” 宋荣华羞恼,“你瞎说什么呢!” “我说等到回去了,我给金宝和甜甜说说,让他们好好给你揉揉,”姜烈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然而扭头,满脸无辜,“我说错什么了吗?” 宋荣华红了脸,“没、没有……” 是她想多了! 她还以为这个男人当真没脸没皮了! 宋青云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他狐疑的看着姜烈,“你说话就说话,声音忽大忽小的干什么?而且我们不是在说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吗?” “有吗?” 姜烈摸摸鼻子,“我觉得还好?” 说话间牛车距离那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对面传来恶毒的咒骂,“宋荣华!” “你这个贱人!” 第171章 熟悉 姜烈闻言瞬间黑了脸,他从牛车前方跃身而起,抬脚就将冲到近前指着宋荣华鼻子意欲继续辱骂的人踹了出去! “啊!” 宋荣华原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直到人被姜烈踹倒在地露出那张面目狰狞但她却分外熟悉的脸时,她终于咬牙怒喝,“赵满仓!” “你还有脸来我宋家村!” 宋青云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赵满仓嘛,不过他腿都还没好利索,怎么就敢跑这么远的路过来? 赵满仓捂着肚子躺在地上,高声怒吼,“我凭什么没脸来宋家村!” 他今天才听说了光棍村的人搬到了宋家村的事,顾不上宋青云叮嘱他的腿不能过量运动和大中午能晒死人的太阳,拖着瘸腿就冲到了宋家村! 只是他进了村子话还没说两句话,得知他是赵满仓的宋家村人就将他丢了出来,不说见宋荣华,他连宋荣华家的门坎都没摸到! 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于是躲在村口试图寻找机会再闯进去,只是还没寻到机会就看到有牛车从远处驶过来,他下意识就想跑。 但打猎的人眼睛最是好使,哪怕他腿残了,这双眼睛也还甚是得用,所以他老远就看见牛车上坐着的女子很像宋荣华。 女人面容清丽,皮肤白皙红润,淡青色的长裙配同色系稍浅淡头巾,温柔恬静的坐在马车上,活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妇人。 初时他不太敢认,毕竟在他印象中宋荣华就是个任劳任怨的黄脸婆,可他又想起被赶出来时听到人说宋荣华好像是今天回来,就准备跑过来看看! 谁知道! 他老远就听见哪个野男人亲昵的喊着荣华的名字,不清不楚,还要给她揉腰! 他如何能忍! 姜烈:虽然我是故意让你误会成这个意思,但我真没说过要给荣华揉腰,虽然我很想这么做! 赵满仓浑浊的眼睛阴鸷而恶毒,“不要脸的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看来是刚刚那脚还没让你学乖,”姜烈冷声说罢抬脚欲动,却被宋荣华叫住。 宋荣华沉着面色,提起裙摆从牛车上轻巧的跳了下来,“姜烈。” “姜烈?” 听着宋荣华叫姜烈的名字,赵满仓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当初买宋荣华的那个男人! 赵满仓瞬间杀人的心都有了,“好你个宋荣华!”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目眦欲裂,“贱人!我就说你怎么非要跟我和离,原来是被光棍村的野男人睡上瘾……” “咔!” 姜烈话不多说,直接抡拳打在赵满仓的脸上,随着牙齿掉落,赵满仓整个人“哐当”就倒在了地上! “啊!” 就在宋荣华担心姜烈会不会将赵满仓打出问题来的时候,赵满仓竟然还在口齿不清的辱骂,“逊云华!你敢让你的奸夫打我!” 又痛又怒的赵满仓口不择言,用他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宋荣华和姜烈,“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贱人!臭包子!烂货!我要瞎了你们!” 奸夫淫妇? 宋荣华平静的眼底瞬间升腾起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我们这对夫妇难道不是你自己应允的吗?” “把自己媳妇儿送给别的男人,自己给你自己戴的绿帽子,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口口声声骂我们奸夫淫妇!” 她本以为两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忘记过去的屈辱,忘记那些仇恨,可直到赵满仓口口声声的奸夫淫妇,她才明白! 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对赵满仓,对赵家人的恨意! 夫、夫妇? 姜烈愣神间,气红眼的宋荣华抢过他手里的鞭子,抬手对着赵满仓就狠狠的抽了下去! “啊!” 赵满瞬间仓痛呼出声,若是以前他轻松就能拿下宋荣华,可他现下腿虽好了许多,但到底不如从前,日日吃不饱还要被家里几个小畜生折腾,何况还刚被姜烈又踹又打! 那个奸夫打他的时候可是半点不曾留手! “贱人!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你不过就是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我有什么不敢打的!” 宋荣华冷笑连连,“我原先还遗憾着不能亲自打死你个畜牲,现在可好,你还自己送上门来了,我不打你都对不起你走这一趟!” 说罢她手下越发用力! 夏日衣衫薄,何况宋荣华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娘子,鞭子在她手里被甩的“呼呼”作响,鞭鞭到肉,直抽的赵满仓不停的在地上打滚! “贱人你给我住手!” “住手!你给老子住手!” “啊!救命!救命……” …… “住手?我只恨抽不死你!” 宋荣华手下越发用力,仿佛要通过鞭子将她所有的仇恨和屈辱全部抽出来! “天杀的宋荣华!” 赵满仓跑又跑不动,躲又躲不掉,只能用咒骂缓解来疼痛,“你给老子戴了绿帽子,你还敢打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个浪妇!贱人!” “闭嘴!” 姜烈抬脚踩上赵满仓的胸口,直逼得他说不出话来,然后才伸手拉住宋荣华的鞭子。 气头上的宋荣华六亲不认,冷眼瞪着他,“放开!” 姜烈也不恼,只温声道,“气还没出够?” 宋荣华不说话,但愤怒的眼神已经说明的一切,够?怎么可能够! 她恨不能杀了赵满仓这个畜牲! 姜烈笑道,“我有个帮你出气的好法子你要不要听?” “什么?” 姜烈勾唇,软声低哄,“他不是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那我们不如坐实了这个名头,让他戴一辈子绿帽子?” “气死他。” 赵满仓会不会被气死宋荣华不知道,但她是真的被气笑了,“不知羞耻!” 宋荣华“啪”的将鞭子丢在姜烈身上,转身就走,杀又不能杀,除了打一顿出出气她还能怎么样呢? 在宋荣华转身的瞬间,姜烈轻笑,还能笑的出来就好,再低头,他看向因喘不过气而涨红脸的赵满仓,眼底充满杀意! “呼~” 宋荣华只觉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恨意,终于散了几分,只她还没来及松快多久,抬眼就看见了正前方静静看着她的身影。 第172章 隐藏 宋不辞家的院子里,上课的孩子们刚刚结束课间休息。 “好,”宋不辞敲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静,“现在我们正式开始今天的第二堂课。” “先生!” 宋不辞话音刚落,黑蛋儿就举起手来,“先生,金宝还没有回来!” 宋不辞闻言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孩子们中间空出来了个位置,于是他问道,“金宝去如厕了吗?” “没有,”黑蛋儿摇头,“金宝去找他爹啦!” 甜甜猛的回头,“找、找他爹?” “嗯呐!” 宋不辞今日后半晌都呆在家里,所以并不知道赵满仓来过村里,他下意识皱眉问,“黑蛋儿,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先、先生……” 月牙儿慢腾腾的举起手,小声道,“是、是我告诉金宝的……” 赵满仓来的那会儿月牙儿刚好跟着她爹去村口,送回来拉机器的宋小山,于是就见证了赵满仓被丢出去的那幕,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金宝他爹还活着。 因为金宝告诉她们他爹死了,所以下午上课前碰见金宝,她就开心的告诉金宝,他爹没死,而且还来村里找他了。 但是当时金宝听了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而且还叮嘱她不要告诉甜甜,月牙儿当时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看宋不辞皱眉,月牙儿立刻交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我是不是不该告诉金宝?” “没有,”宋不辞摇头,温声安抚月牙儿,“金宝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只不过他得去看看,那孩子想法活泛的很,他也拿不准那金宝做什么去了,天快黑透了,他别是又偷偷跑回了大坎村! 还好金宝刚走了不大会儿,他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我去找找金宝,”宋不辞叮嘱小栓子和黑蛋儿,“小栓子带着大家复习上节课的内容,如果下课前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大家背千字文,黑蛋儿你负责维持秩序。” “可以吗?” 黑蛋儿和小栓子点头,“好!” 眼看宋不辞要走,甜甜下意识脱口而出,“舅舅,我跟你……” 宋不辞知道甜甜也是怕赵满仓的,他摸了摸甜甜的头,“不用,你就乖乖学习,我很快带金宝回来。” 与此同时,宋荣华看着面前的金宝,嘴唇动了动,“金、金宝……” 她不知道金宝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听见她跟赵满仓的互相咒骂,又有没有看到她动手打赵满仓。 而另一边,原本正打算狠狠教训赵满仓的姜烈听见宋荣华的声音,下意识松开了踩着赵满仓的脚。 金宝抿了抿唇,当做没有看见姜烈的动作,然后看向宋荣华,“我刚过来。” 宋荣华本能的松了口气,然后就看见金宝越过她要向赵满仓走去,宋荣华下意识伸手拉住他,“金宝……” 金宝顿了顿,“你放心,我就是想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看着金宝平静到完全不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目光时,宋荣华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她知道,金宝对她的隔阂如同她对赵满仓的恨一样,只是被隐藏了,却并未消失。 “咳咳咳……” 不停咳嗽的赵满仓爬在地上去拉金宝的腿,“金、金宝!金宝……” 金宝任由赵满仓拉着,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他认真的看着赵满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我当然是来带你走的啊,”赵满仓紧紧的抓住金宝,“金宝,金宝我是你爹啊!我是你亲爹!” “你娘那个贱人有了奸夫,她马上、马上就会有新的儿子了,只有是我真正对你好的人!” 宋荣华怒斥,“赵满仓!你放屁!” 说罢她看向金宝,“金宝!你不要听他瞎说,娘不会……” 赵满仓癫狂的打断她,“你不会什么?不会有奸夫还是不会有孽种!” “宋荣华!你这个贱人!你休想抢走我儿子!” “金宝是我儿子!我绝不允许他认贼作父!” “赵满仓,”宋荣华怒斥,“你别忘了,你已经签了契书,你根本没资格带走金宝!” “我签了契书又怎么样,只要金宝想跟我走谁能拦着,”赵满仓狞笑,然后死死的抓住金宝的胳膊,“金宝,我是你亲爹,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 宋荣华咬牙,立刻拉住金宝的另一只胳膊,“金宝!不要……” 金宝静静的听着两人争吵,至始至终都仿佛局外人,直到他们停下,金宝才看着赵满仓再次问道,“你为什么来宋家村呢?” “我、我当然是来带你走的!” 金宝眼底透着可笑,其实大家都不知道,他才是今天最先见到赵满仓的人。 当时赵满仓到的时候他正因抢了大黄的磨牙棒而被它追的满村乱窜,然后撞在了赵满仓身上。 金宝对赵满仓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因为赵满仓没有伤害他,但也没有多疼爱他,他只是习惯性的无视自己。 所以当金宝见到赵满仓的时候他是有一瞬间惊喜的,他以为赵满仓是来看他的,甚至有想过赵满仓是来带他走的,他不会离开宋家村,但不妨碍他内心深处是希冀父爱的。 可他失望了,因为赵满仓抓住他第一句话就是问:宋荣华那个贱人在哪里? 他甚至没有想过,他口中的“贱人”是自己的母亲,而自己,也不过才五岁。 “为什么?”金宝认真的问他,“为什么要带我走?” 为什么,现在才说要带他走? “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赵满仓理直气壮,“金宝,你是爹的儿子!是爹唯一的儿子!” “不是,你是为了用我威胁娘和舅舅,”金宝淡定的摇头,他直视赵满仓,“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是你唯一的儿子。” 赵满仓瞬间瞳孔紧缩,“你什、什么意思?” 第173章 龌龊 “我看见了,也听见了,”金宝说出令所有人震惊的事实,“老坎村后山的树林里,你和李寡妇在一起,她那个所谓的遗腹子其实是你的儿子。” 赵满仓也根本不是赵老太太想象的那样,一门心思给赵家当牛做马才不顾白天黑夜上山打猎,而是为了补贴李寡妇和他的儿子,才会天都黑了还在山上,从而摔断了腿。 “看、看见了……” 宋荣华脑子嗡嗡嗡的,脚下差点儿站不住,赵满仓早都……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让金宝亲眼看到了那种龌龊事! 她瞬间红了眼眶,下意识想伸手抱住金宝,可最终也只是哽咽着摇头,“金宝,对不起,对不起,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娘……” 金宝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看着宋荣华,他不是没有想过告诉宋荣华,但回到家后看到的是勤恳干着活还被赵老太太叉腰追着骂的宋荣华,而她却一声不吭的场景。 他素来因着没人管教而肆无忌惮的混迹在村里,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舌根没听说过,自然知道像赵满仓和李寡妇那样的是要被关猪笼沉塘的。 也更知道,在这个家里,他说出这种事,宋荣华护不住他,更护不住她自己。 赵家人不会舍了赵满仓这个可以打猎补贴家用的老黄牛,表里不一的赵满仓也不会让捏着事关他性命的把柄的人活着。 毕竟,赵满仓不缺他这个儿子。 看懂金宝眼里的意思,宋荣华所有的愧疚尽数化为了对赵满仓的怒火! “赵满仓!” “我杀了你!” 她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去对着赵满仓疯狂撕打,却被姜烈拉住,宋荣华用力拍打着姜烈,“你放开!放开我!” “我要杀了那个畜牲!我要杀了他!”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赵满仓看着宛若疯子的宋荣华,连忙双手撑地不停后退,宋荣华是真想杀了他! 姜烈理解宋荣华的恨和自责,可,“荣华,金宝还在这里。” 看着平静到可怜的金宝,姜烈眼底升起心疼,有什么怨有什么恨,也该等金宝走了再发泄,他才五岁,不该面对这样的场景。 注意到他的视线,宋荣华瞬间失了力气,站在原地声泪俱下。 “私通是要浸猪笼的,你应该不想没了我这个儿子后,还没了你自己的性命和另一个儿子。” 后退的赵满仓猛然停住,他惊恐的眼底藏着冰冷的杀意,咬牙瞪向金宝,“你想怎么样?” 小小的金宝蹲在那里,眼底仿佛升不起半点波澜,他看着赵满仓,“所以,以后不要再来了,好吗?” “你、你……” 赵满仓看着金宝,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的,嘴唇都在颤抖,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金宝站起身,“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不想离开宋家村,他可以没有爹,甚至可以不要娘,但是,他不能没有舅舅。 “赵金宝!” 赵满仓不可置信,“你是在威胁我?” “是,但你没有选择,”金宝居高临下,“还有,我现在姓宋,叫宋金宝。” “畜生!你个畜生……” 金宝无视赵满仓的叫骂,只扭头看向姜烈和宋荣华,“我该回去上课了,还有,不要告诉舅舅。” 他料定宋荣华会因着对他的愧疚而保密,于是他毫无后顾之忧的准备回村,但他没想到的是,他刚转身就看见宋不辞正站在距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 “舅、舅舅……” 初时的呆愣过后,金宝眼底瞬间升起慌乱,他下意识想要解释,“舅舅,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一句完整的话,金宝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解释他没有心机深沉威胁亲爹?还是解释他其实跟他的亲爹一样,从来都是表里不一? 强烈的难受和窒息将他淹没,他低头死死咬住嘴唇,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他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却控制不住因为害怕而寸寸发凉的身体。 他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是,他见惯了太多人对他失望和冷漠的眼神,每每他都能无所畏惧的迎上去,甚至还能挑衅一笑。 可第一次,他不敢看宋不辞的眼睛…… “金宝。” 宋不辞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金宝已经辨认不出里面的情绪,因为此刻的他浑身充斥着无尽的悲凉,脆弱而无助,只要那股名叫宋不辞的大风吹过,他即刻就能坍塌破碎。 金宝紧握双拳,同时认命般的闭上眼睛,他在等大风吹过来。 “怎么不动?” 感觉到自己左手的拳头被不甚宽大的手掌包裹,金宝猛的睁开双眼,然后就看见浅淡的月色下,宋不辞正疑惑的看着他。 “刚刚脚蹲麻了?” 金宝下意识摇头,“没……” “那就走,回去上课,”宋不辞拉着金宝往回走,“大家都还在等你,现在回去应该能赶上把新课上完。” 金宝任由宋不辞拽着,步伐僵硬的跟在他身旁,他呆呆的看着,月色下宋不辞的脸色一如既往,温和而平静。 风来了,但似乎,与他预想的狂风骤雨不同。 “舅、舅舅,”不知被拉着走了多远,金宝终于鼓起勇气,“你什么时候来的?” 宋不辞没有片刻犹豫,“在赵满仓问你什么意思的时候。” 金宝的心沉了几分,他哽咽,“你都、听见了?” 宋不辞点头,声音如常,“听见了。” “那你……” 金宝艰难的说出那几个字,“不、讨厌我吗?” 宋不辞真诚的疑惑,“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冷漠、自私、心机、阴暗……他有太多太多被讨厌和不被爱的理由。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个好孩子,”金宝哽咽,“不是你想象中,单纯懂事的好孩子。” 宋不辞觉得金宝大概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他停住脚步,认真的看着金宝,“我从来没觉得你单纯,也没有觉得你懂事,所以不存在想象。” 金宝愣了,随即愤怒,“你、你怎么这样?” 第174章 你猜 宋不辞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摸摸金宝的头,“可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更不妨碍我喜欢你。” 金宝不懂,“为什么?”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非黑即白,我也是这样。” 宋不辞咂咂嘴,“但是只要我们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曾伤天害理,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算是好人、好孩子呢?” 金宝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不辞也不是要他即刻就懂,他知道金宝最在意的点是什么,于是道。 “金宝,你要记住,如果有人觉得你不够好而不爱你,那你一定要知道,并不是因为你真的不够好,而是他不够爱你,更不值得你爱。” 金宝不是很懂,但他想知道,“所以,你会觉得我不够好吗?” 宋不辞没有丝毫犹豫,“不会。” 眼泪顺着眼角颗颗分明的滑落,金宝泣不成声,宋不辞没有安慰他,孩子需要发泄,于是只紧紧拉着他的手,慢慢的往前走。 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低声抽泣逐渐化作嚎啕大哭,月亮撒下银辉照亮前方的路,往前皆是明亮和灿烂。 “青伯。” 姜烈看了眼哭到几乎站不稳的宋荣华,然后对宋青云道,“劳烦青伯将先荣华送回去。” “好。” 宋青云点头,宋荣华却是不愿,她哽咽不止,踉跄着要继续撕打赵满仓,“我要、我要……” “我知道,”姜烈拦住她,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放心,这里交给我。” 赵满仓只听姜烈这话就本能的要逃跑,他手脚并用的爬走,姜烈也不拦他,甚至头都没有回,只再次对宋荣华重复,“放心。” “走。” 宋青云扶着不甘心的宋荣华劝她,“你留下也没用,打你又不能将他打的怎么样,杀又不能杀,姜小子比你更知道怎么让那个畜牲疼和害怕。” 等到宋荣华和宋青云离开后,姜烈看向爬出去没有多远的赵满仓,冷笑一声,几个大步上前踩在赵满仓的后背。 “砰~” 赵满仓被压在地上,他双手不断挣扎,“姜烈,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姜烈冷脸看着他,“谁说我要杀你了?” 赵满仓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改口威胁,“姜烈,你要是敢伤害我,我就把你和宋荣华的破事告诉所有人,我要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浸猪笼,永世不得翻身!” “你大概是摔断腿的时候把脑子也摔坏了,”姜烈毫不客气的嘲讽,“我跟荣华清清白白,宋家村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就算你宣扬出去,宋家村也不会将我们如何?” “但是,你猜,”姜烈沉声开口,“王家人要是知道,李寡妇占着王家的田地家产,还跟你私通,他们会怎么对你,跟李寡妇?” “你、你不能这么做,”赵满仓惊恐大喊,“我要是被浸猪笼,所有人都会知道金宝和甜甜有个跟人私通的爹,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他们认你当爹!” “他们认不认我有什么重要,”姜烈好整以暇,故意刺激赵满仓,“等我娶了荣华,我还怕没有孩子管我叫爹!” “你做梦,”赵满仓咬牙,“宋荣华最在意那两个小畜牲,她不可能嫁给你!” “不可能吗?” 姜烈瞬间黑了脸,脚下用力碾动,“你看看荣华对我的态度,你确定?” “啊!” 赵满仓瞬间破防,“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奸夫淫妇!” 姜烈冷脸,“你说的话我不爱听,所以……” “咔!” 他抓起赵满仓的右胳膊,一个用力便将其卸了下来,赵满仓瞬间发出痛苦的惨叫! “啊!” 赵满仓用左手疯狂捶地,“痛!好痛!” “姜烈,你敢断我胳膊!我赵家族人是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姜烈冷嗤,“就你这老鼠屎般的东西,赵家族人会不会为你找上门你心里没数吗?” 说罢,他抬手就将赵满仓的胳膊接了回去,赵满仓再次发出惨叫,不过惨叫过后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右胳膊能动了! 赵满仓激动到差点儿落泪,成为废人的感觉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且他很清楚,若是他的手废了,宋青云根本不可能再给他治疗! “啊!” 只是赵满仓还没来得及庆幸,伴随着胳膊的“咔咔”声,他本能的又一次发出痛苦的惨叫! “姜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姜烈冷笑,“看来你是还不知道害怕!” 话落,连串的“咔咔”声不停响起,赵满仓的左臂被卸下又接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夜里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赵满仓也由最开始极尽恶毒的咒骂变成了哭天喊地的求饶,“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可惜的是,姜烈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他很清楚,像赵满仓这种人,求饶只是他们的临时应对,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报复! 他必须要让赵满仓一次性的感觉到害怕,骨子里的害怕,从此见到宋家村都绕道走的害怕! “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饶了我!饶了我!” “你能娶到宋荣华!你肯定能娶到宋荣华华!” “你们不是奸夫淫妇,你们能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 赵满仓为了让姜烈放过他,无所不用其极,什么话都能说出来,可姜烈开心的同时只说了一句,“还能花心思说话,看来还是不够痛!” “不!不……” 不顾他的挣扎,新一轮的折磨再次从手指开始,直到赵满仓冷汗直流,再也没有力气说话,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上的时候,姜烈才停手。 他提起赵满仓将他翻过仰面扔在地上,然后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用双指撑开他耷拉的眼皮。 “从今以后,管好你自己的嘴,绕着宋家村所有人走,明白吗?” 第175章 拜帖 县衙后院,左向松抓起碾米机出口处的米,任由白花花的大米从他的指缝中滑落盆中,神色间尽是满意。 “大人,我们刚刚复秤过了,”左顺向左向松回禀,“碾米机的出米量确实如同凤麟商铺说的那样,可以达到八成。” 左向松拍了拍手掌的米灰,然后叹了口气,“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普通农家人买不起。” 宋小山将机器样品拉进凤麟商铺后,不过短短两日,那三件机器就迅速风靡整个泰昌县。 宋不辞原本给他的价格是原定价的八折,在这个八折的基础上,只要不超过原定价,多卖的部分就是他们店的利润。 但是谁想到,三架机器各十辆根本供不应求,争相购买的地主乡绅开始主动提价,几番竞价之下,直奔原定价格。 若不是宋不辞事先规定,售价不可高于原定价格,那机器的价格只怕会更高。 “如此精妙的东西,只那成本就不是普通农家能够承受的,若要家家户户都等买得起,只怕宋小童生就是贴光了圣上奖赏的银子,都不见得够用。” 左顺点头的同时忍不住出声替宋不辞辩驳,“何况,这东西既然被研制出来,宋小童生不卖也自会有其他人来卖,届时价格比之宋小童生的定价,约莫要高出几倍不止。” 左向松好笑,“你倒是向着那小子说话。” “小人追随大人多年,哪里看不出大人的惜才之意,”左顺“嘿嘿”直笑,“所以,小人哪里是向着宋小童生说话,分明是顺大人的心意。” 左向松笑而不语,半晌才道,“县衙的账上现下还有多少银子?” 左顺大概猜到了左向松的想法,很快收了笑意,面露难色,“不足百两。” 左向松上位后清正廉洁,县衙账上的银子笔笔去向皆有记录,都是用在了县城治理和百姓头上,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来购买机器。 “难哪。” 左向松负手而立,话锋一转,“但是难也得想办法!” 说罢他看向左顺,“我听说最近县城有关于宋不辞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传闻?” 左顺正了面色,“确有此事,是从白举人家中传出来的。” “嗯。” 左向松颔首,而后吩咐,“你去将此事查清楚。” “是,大人。” 左顺领命离开,他心知,若谣言为虚,那解决此事便是大人给宋不辞的拜帖,若谣言为实,那批机器就是宋不辞的平安符! 然而,此时的宋不辞并不知他们所想,因为他正忙着去寻找原主的恩师。 宋不辞看着主动要求要给他赶车的姜烈,认真道,“我觉得你最近有点闲,要不你先去作坊上上工?”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儿话多,或许你也可以选择闭口不言。” 姜烈说完抬手将宋不辞提上牛车,然后就甩着小鞭子开始赶车。 哦! 不仅闲,而且心情还不好。 行,宋不辞闭口不言,开始闭目养神。 牛车行出不大会儿,姜烈又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不辞睁开眼睛,“不是你让我闭嘴的?” 姜烈冷嗤,“你有这么听话?” 宋不辞纳闷,“请问,你大姨夫来否?” 姜烈皱眉,“我没有大姨夫。” 他连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又哪里来来的大姨夫? “好。” 宋不辞有些好笑,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说说,你悄摸声儿的顶了土生叔爷的活计,总不能是单纯的就为了帮我赶车?” 其实主要还是不放心他跟土生叔爷出远门,当然,这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另外,他也确实有事想跟宋不辞请教。 “最近金宝总是躲着我。” 不仅如此,宋荣华也看出来了,她本就觉着亏欠金宝,所以不想再惹金宝生气而跟她隔阂渐深,故而也跟着处处避开姜烈。 姜烈的语气有些闷,“我担心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或者是因着我打了赵满仓而恼了我。” 眼看月底又要交稿,作坊和医馆开张近在眼前,明儿回来还要着手安排插秧的事宜,答应康老板的事情还没兑现……这桩桩件件忙的宋不辞头大,还真没注意到这事。 宋不辞想了想问道,“金宝是从那天开始躲你的?” “准确来说是第二天,”姜烈叹气,“往日他晨起总是会第一时间来我木屋让我带他去打猎,或者跟我聊天,可第二天他没来。” 之后也没再来过。 宋不辞点头,怪道他说最近天天吃早饭的时候,金宝不用人叫就自己上桌了,也少听见金宝和姜烈的嬉闹声。 他道,“那你就没问问他?” 姜烈摇头,“他躲着我。” 宋不辞诧异,“他躲你你就任他躲着?你就没想过主动找找金宝?” “我找了,”姜烈声音里难得透着几分委屈,“我还没走近,他远远看着我就跑开了。” 他是有眼色的人,哪能明知金宝躲着他,他还硬凑上去,何况,他心虚,更怕金宝更反感他。 宋不辞无语,但凡你拿出面对我大姐时的强势劲儿呢? “你就没有想过,金宝不是讨厌你,而是担心你会讨厌他呢?” 姜烈愣神,猛然回头,“担心我讨厌他?” “金宝其实是个内心很敏感且自卑的孩子,他素来轻易不与人亲近,便是我当初也是花了些心思才让金宝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宋不辞说着还微微泛起些酸意,“但是你只用了只老虎就征服了他,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 姜烈只惊喜了一瞬,“可是现在……” “现在他只是在你面前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宋不辞道,“他不确定你能不能接受或者说还会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他怕看到你的转变和冷漠,所以本能选择逃避。” 敏感自卑的人,最想要的是毫不犹豫且大胆热烈的偏爱,如果在他需要的时候没有感受到,那他会用逃避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自尊和体面。 姜烈若有所思,半晌松了口气,“我明白了,只要他不讨厌我,一切都好说。” 宋不辞微笑,深藏功与名,只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 第176章 女婴 “沟!沟!牛快走到沟里去了!” 姜烈大惊,连忙回头拉缰绳,“回来!快回来!走歪了!” “去!去!” “往边上走!边上!” …… 一通折腾,幸而有惊无险,宋不辞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那会儿路过医馆时宋青云会给他投以同情的眼神了! 牛车渐稳,渐行渐远之时宋不辞忽然发现,姜烈对于前往黑山村的路,似乎有些过于熟悉了。 他有些好奇,“姜大哥,你之前去过黑山村?” 黑山村就是原身恩师杜寻文的老家。 这几日宋不辞通过多番打听后得知,杜寻文与白家决裂后被白举人各种打压,导致没有学子愿意再去杜寻文的学堂,而他靠抄书赚来的钱根本无法维持家中开支和房租。 最终杜寻文一咬牙,索性直接退了县城里租赁的房子,带着妻儿老小回了老家黑山村,此后的消息便打听不得。 恰逢休沐,宋不辞便专门腾出时间前往黑山村,准备探望探望原主的这位恩师,同时也是想看看恩师家里是否有能让他帮的上忙的地方。 “去过。” 宋不辞不是外人,这事儿也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姜烈道,“我有位族姐便是嫁到了黑山村,所以我来过几次。” 宋不辞诧异,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还有族姐?” 姜烈不奇怪宋不辞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外界都传闻他们深山村其实是男儿村,只生男不生女,为此还曾有人不惜跋山涉水跑到他们那里去拜求生子秘方。 只是后来那些人空手而归,就算虔诚跪拜后也没有效用,去的人这才少了些,但到现在也还时不时有人不死心去求拜。 “我们村虽然女婴确实难得,几乎是十中有一,但确实没有什么只生男不生女的说法,小花花就是最好的例子,至于为什么深山村基本没有女性……” 姜烈解释,“山里的环境不太适合女孩子生存,再加上我们村的名声不好,族人担心女孩子日后寻不到好人家,所以女婴出生三个月后,就会被我们悄悄送到县城里的育婴堂。” 他们将女婴送过去后也并不是完全放任不管,姜氏族人每半年就会拨出部分猎物换成银子送到育婴堂作为女婴的花费,甚至还有多余的帮助育婴堂其他孩子生存。 作为交换,待女婴成长到一定的年龄,育婴堂的管事会替他们送去的女婴寻找合适的人家,将其收为养女或者养媳。 “因为担心她们没有娘家受人欺凌,所以每隔些时日我们便会偷偷前去探望,所幸育婴堂的管事挑的都是较为靠谱的人家。” 姜烈继续道,“嫁到黑山村的那位族姐便是如此。” 宋不辞感慨,姜氏族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周全,不过他有些好奇,“那小花花为何都三岁多了还在族里?” “小花花算是例外,她胎里不足,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姜烈道,“我们就想着与其把她送到育婴堂自生自灭,不如自己亲自看顾,等养好了身体,岁的时候送过去也来得及。” 宋不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本我们是打算今年就将她送过去的,”姜烈笑了笑,“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送过去的必要了。” 他们现在定居宋家村,生存环境稳定且日子肉眼可见的蒸蒸日上,等到小花花能出嫁的时候,他们族的名声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何愁小花花寻不到好人家? 宋不辞也笑,“日后你们族内的女孩儿肯定会日渐多起来。” “自然。” 姜烈声音里带着轻快,愉悦的甩着小鞭子,牛车摇摇晃晃,黑山村距离宋家村着实远些,直到未时中,他们才赶到黑山村。 宋不辞被大太阳被晒的都蔫了,老牛也热的甩着舌头直喘粗气,所以他们到的第一时间并不是进村,而是在村口树荫下的堰沟处,带着老牛喝了个痛快。 “喷~” 树荫下老牛舒服的打了个响鼻,宋不辞和姜烈也用温热的沟渠水洗了把脸,姜烈倒是舒服的多,宋不辞通红发烫的脸却是很难退热。 “差不多了,再洗小心中暑,”姜烈将草帽再次给宋不辞和老牛戴上,“走,找到了人家就会凉快些。” 土屋最大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想想坐在堂屋里纳凉的滋味,宋不辞终于恋恋不舍的站起身。 姜烈将牛车解下放在树荫底下,然后将牛车上的包袱搭在牛背上,牵着牛在宋不辞面前半蹲,“上来。” “不用不用,”宋不辞连连摇头,“马上就进村了,我可以自己走。” 姜烈反手将宋不辞勾到背上就站起了身,“再磨叽,你还没见到人自己就先晕了。” 晕倒倒是不至于,但肺痨留下的后遗症就是胸口不时发痛,运动过量还会导致呼吸不畅,所以宋不辞也不太敢放肆折腾。 想罢他放弃挣扎,“那就辛苦你了,姜大哥。” “算不上辛苦,”姜烈掂了掂他,“你还没有只鹿崽子重。” 说罢,姜烈便背着宋不辞大踏步的进了村。 烈日炙烤,热浪蒸腾,村子里都看不见人影,连孩子都受不住热躲回了家里,姜烈走到距离村口最近的那户人家问路。 隔着院子篱笆,姜烈看向在屋檐下编草鞋的大爷,“大爷,方便问问杜寻文家怎么走吗?” “什么?”大爷放下草鞋走近了些,“你找杜什么?” 姜烈凑近大爷,大声重复,“大爷,我们找杜秀才,杜寻文!” “嘶~” 大爷黑着脸掏了掏耳朵,“我听得见,你不用这么大声!” “你们找寻文是,”大爷抬手指了指,“呐,你顺着左边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看见岔路右拐,再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再右拐,到了山脚下你能看见的那个房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行,我记下了,”姜烈道谢,转身欲走,“谢谢大爷!” “哎!等会儿!” 第177章 老师 姜烈转身的时候大爷才看清,他背后被草帽盖着的不是个背篓,而是个孩子,于是拧眉道,“寻文现在不收学生,你们要是来求学的,还是趁早回去,免得白跑。” 宋不辞闻言扒拉了下草帽檐,抬头问道,“大爷,杜先生为什么不收学生了呢?” “嗨,还不是因着那遭瘟的白举人,”大爷愤愤道,“他原是逼着寻文回了乡下,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从年后开始就想方设法的让寻文去他那里做夫子。” “寻文不肯,他就将寻文的学生全哄了过去,三不五时来上一出,硬是害的寻文没了生计,”大爷气的冷哼,“寻文他娘都给气病了,寻文也就舍了开课教学的活计,老老实实在家种地。” 宋不辞听的眉头紧皱,他没想到白举人竟是如此恶毒,杜寻文都退回乡下了,他还死咬着不放不给人留活路! 他深吸口气,“多谢大爷,我们明白了。” 大爷叹了口气,鸡蛋碰不过石头,寻文除了受着还能有什么法子,他摆摆手,“不用谢,你们要不来家里坐坐,等阴凉了再回去。” “不用了,大爷。” “行。” 大爷也没多劝,转身回了房檐底下,但是他坐定后才发现,那两人竟是朝着他指的方向去了。 大爷手拿编了一半的草鞋,无奈的摇摇头,“他们此去怕是又要惹得寻文伤心了。” 黑山村的村户住的不算太密集,宋不辞和姜烈走了近两刻钟才到大爷说的地方。 姜烈将宋不辞放下来,“你去叫门。” “好,谢谢姜大哥。” 宋不辞说罢走近院门篱笆,抬眼看去,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不大的三间土屋显得有些破旧,院子中间绷直的绳子上晾晒着洗到有些泛白的衣物,旁边石头上的竹筛里是半干的萝卜干,大门上破破烂烂的褪色红纸对联随意耷拉着。 堂屋里,粗布短衫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给刚刚收获的花生剥壳,他手上动作的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偶尔会擦拭着手,拿起旁边凳上书本翻看一二。 宋不辞定神,踮起脚尖冲着堂屋里朗声,“老师!” 正用手指沾口水翻书的杜寻文闻声动作微顿,歪着脑袋似乎在听什么,须臾又照常翻了书页,然后默默记下书里的内容,继续剥花生。 宋不辞见状提高了几分音量,踮起脚尖冲着屋内挥手,“老师,我在这里!” 就在杜寻文再次以为自己产生幻觉的时候,妻子唐秋心拿着针线从睡房走到堂屋,“寻文,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你?” 杜寻文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篱笆外冲着他招手的宋不辞。 “这是……” 短暂疑惑过后的杜寻文忽然眼睛一亮,“小五!” 他猛的站起身指着院外的宋不辞看向妻子,“秋心,是小五,那是小五!” 唐秋心自然也认出来了,她高兴而无奈,“是小五,是小五,但是你是不是该先去把人迎进来?” “对对对,我这就去,这就去!” 杜寻文说着就快步出了堂屋门,唐秋心放下针线也跟了上去。 “小五,”杜寻文满脸欣喜的拉开篱笆门,“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老师,是我。” 宋不辞掀开衣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给杜寻文行了个大礼,“不孝学生宋不辞,拜见老师、师娘。”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杜寻文眼含热泪,连忙要去扶宋不辞,伸手间才注意到手中还捏着花生,唐秋心体贴的上前将其接过。 他又用力的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快速扶起宋不辞,他含泪嗔怪,“你我师徒,何须行此大礼?” 宋不辞顺势起身,面露自责,“不孝徒儿带累了老师,病愈之后也迟迟未曾上门拜见,实乃不是,还……” “这是为师的选择,与你何干,”杜寻文摇头打断他,“何况,你大病初愈本该好好将养,哪里来的不是。” 杜寻文轻拍宋不辞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能康复,为师惊喜万分,你能来,为师更是慰贴不已。” 他是真真切切的高兴,年后他因着生计和母亲的病而焦头烂额,实在没有功夫再关注宋不辞的消息,再加上又因消息和路途不便,他更不知宋不辞的具体情况。 好不容易母亲病情稳定了些,他心下担忧,原是打算上门去探望爱徒,只还没来得及上门就听说了圣旨褒奖和宋不辞病愈的消息。 既是没能雪中送炭,现下又不能锦上添花,他就消了上门的念头,专心读书和维持家中生计,只想着秋收过后再行探望。 却不想宋不辞竟然主动上门了,他欣喜的同时心生愧疚,“你病着我都没能去探望,却要你大病初愈就顶着烈日上门,为师心下难安。” “老师此言差矣,”宋不辞摇头,“我当初生病时得您百般照料,被赶出白家后也是您不顾康健送我回家,此后更是多番托人送来银钱药材,写信安慰激励于我。” “如此大恩大德,”宋不辞再次弯腰行礼,“学生毕生难忘,无以为报。” 得见爱徒如此,杜寻文当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情绪激动间连忙背过身去。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唐秋心也是红了眼眶,她拍拍杜寻文的后背,目光慈爱的看向宋不辞,“快进屋去坐,莫要在这晒着了。” “对,”杜寻文以袖沾泪,回头拉上宋不辞,“快进屋,快进屋坐。” 宋不辞回头看向身后牵着牛的宋不辞,“姜大哥……” 杜寻文夫妇这才注意到院外还有人,宋不辞介绍过后,杜寻文连忙行礼道歉,“抱歉抱歉,我们有些激动,怠慢了您,实在是无礼,还请您不要见怪。” 姜烈自不会在意这些,宋不辞的老师也算他半个长辈,他回礼道,“无妨,我都能理解,先生不必在意,你叫我小烈即可。” “多谢,”杜寻文再度抱拳,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请……” 几人相携进了堂屋,并坐长谈之时,宋不辞忽听得一道女声传来。 第178章 俗气 “师兄!” 在房内午休的杜幼薇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时就看见了坐在她家堂屋里的宋不辞。 她瞬间激动的小跑过去,习惯性的想扑在宋不辞怀里,却又忽然记起自己今年已经六岁了,不能再跟师兄抱抱,于是堪堪在距离宋不辞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大大眼里泛着晶莹的泪花,委屈巴巴,“师兄……” 杜幼薇是杜寻文和唐秋心的独女,素来与原身关系甚好,将原身当亲哥哥般看待,原身对这个妹妹也很是疼爱。 宋不辞含笑起身走近,他掏出手帕轻轻沾去杜幼薇眼角的泪水,“我们幼薇都是六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掉金豆豆呢?” 杜幼薇越发委屈了,“师兄这是嫌弃幼薇了吗?” 宋不辞疑惑,他微微弯了腰,“不知我最最最可爱美丽的小师妹,此话何解呢?” “师兄往日还说我流的眼泪是珍珠,今日便成了金豆豆,”杜幼薇委屈的吮吸着小鼻子,“珍珠高雅,金子俗气,师兄是已觉得幼薇俗气了吗?” “呵~” 宋不辞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姑娘小小年纪便已知道高雅与俗气了,不过同时他又觉有些有趣,原主哄小姑娘的方式倒与他们那里有些相似。 杜幼薇见状瞬间羞恼,泪水顷刻蓄满眼眶,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师兄还笑话我!” “小师妹,我冤枉,”宋不辞笑道,“珍珠高雅,金豆豆俗气,可高雅之人也离不了金豆豆,那你说他们是高雅还是俗气呢?” 杜幼薇瞬间被问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掉,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思索,可惜不得结果,于是转头向杜寻文求助,“爹爹?” 杜寻文疼爱的看着女儿,冲她招手,“幼薇,过来。” 杜幼薇“哒哒哒”的跑过去,拉着杜寻文的手撒娇,“爹爹,幼薇答不上来~” “俗与雅全在人心,并非完全对立,更无法用一两件实物来衡量界定,”杜寻文摸摸女儿的头发,“你要学会有自己的判断,而非人云亦云。” 杜幼薇似懂非懂,只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她约莫是前些日子听我与别人争执,便将那话记在了心里。” 杜寻文转头对宋不辞解释后,面露欣慰,“我原以为你这些时日重在养病,不想亦是在成长进步,病魔没有使你溃败,反而磨练了你的心智思维,我心甚慰。” 宋不辞拍马屁,“这些都得益于老师对我的教诲和鼓励。” “哈哈哈哈……” 没人不喜欢被拍马屁,何况还是自己爱徒的马屁,杜寻文忍不住开怀大笑。 宋不辞琢磨着刚刚杜寻文的话,忍不住问道,“先生方才说与人发生了争执,可是白家人又来找您麻烦了?” 杜寻文猜测宋不辞应该是多少听说了些,他不在意的挥挥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白家人想请我重回私塾,我不肯,便互相说了些难听的话,你不必挂怀。” 他说的轻描淡写,宋不辞却深知杜寻文受了多少委屈。 先前他只觉杜寻文满腔意气、不会变通,但现在看来,杜寻文受到白家多番欺辱打压,不仅面无不甘和颓唐,反而还能泰然处之,当下觉的是他片面了。 当然,也或许是这两年杜寻文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不过,不论如何,单看杜寻文现在的状态,也可知此人必非池中之物。 宋不辞压下心绪,“老师,我有些疑惑,白家为何非要请您回去呢?” “还不是那些废物没本事,便又想着摘别人果子。” 杜寻文哼笑,“白家私塾筹办三年,县试连考五场白家私塾参考之人就被刷下五成,府试中童生者是十中之三,无一人位居前十,且他自己的儿子成功败考。” “不仅如此,白家私塾共有十人参加院试,但最终却颗粒无收,现下已经成了整个泰昌县的笑柄,学子们更是怨声载道,另投他门。” 宋不辞明白了,“所以他们是看中了老师的才能,这才想方设法逼迫您回去。” “原是如此,”杜寻文眼带自豪的看向宋不辞,“但他们现在更加频繁的逼迫,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你。” “他们啊,不仅想让我回去,还想利用我将你也带回去,为他们一雪前耻,”杜寻文冷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确实如此,”宋不辞点头认可,不过他对白家私塾了解不多了所以很是好奇,“老师,白家私塾的先生当真如此不堪吗?” “倒也并非如此,他们都有秀才功名在身,”杜寻文解释,“只白家私塾因着白举人的名头,收进来的都是颇有家底的学子,自然不好管教,他们又被学子的钱财养大了贪怠之心,后续便是有心管教也无甚作用。” “至于白举人,”杜寻文想了想,“我只能说,好的学者,不见得就能成为好的老师,白聪便是最好的例子。” 宋不辞表示认可,“先生所言甚是。” 既然提到这了,杜寻文索性就跟宋不辞多说了几句,“白家因着赶你出门和连连失利的事已经坏了名声,所以,有真才实学的夫子几乎都不愿意加入,故而他才会对我用尽手段。” “想必他们很快也会找上你,为师不知你作何想法,但还是想劝你一句,白家私塾,并非好去处。” “白家人已经找过我了,但是我拒绝了,”宋不辞认真道,“我听闻先生现在已经停止招收学生,不知先生可还有开办学堂之心?” 杜寻文长叹口气,“我虽不惧白家,但也不耐与他们周旋,加之生计堪忧,现下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开办学堂了。” 最重要的是,他打算明年再战乡试,只是现下家中捉襟见肘,他不确定届时能否攒够再战的银两,所以便按下没说。 “不瞒先生,”宋不辞直言,“其实学生今日上门是有事相求。” 杜寻文诧异,随后挥手,“你只管说来,是何要事?” 第179章 禀生 “我欲参加明年四月的府试,”宋不辞起身冲杜寻文行礼,郑重道,“还请老师,重新教导于我。” “好,好,好!” 杜寻文当下红光满面,连道三个好字! 宋不辞微微惊讶,他原本以为杜寻文多少会劝他再沉淀沉淀,晚几年再下场,这般想他也这般问出了口。 “你虽修养许久,但我方才考察,你对曾经所学应用自如,甚至我未曾教导过的东西也能信手拈来,现在距离明年四月还有整整七个月,若是勤加用功,禀生也可期待!” 杜寻文起身拍拍宋不辞的肩膀,“尽管如此,若是换了别人,为师多少会怕他心性不稳,定会磨磨他的性子,可这两年你已经磨的足够多了,最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何须再压?” 宋不辞没想到杜寻文对他竟有如此期待,更没想到杜寻文竟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学生谢老师谬赞,”他真心实意道,“老师懂我,亦透彻。” “哈哈哈哈……” 杜寻文潇洒的挥了挥衣袖,“你正当年少,合该有敢为人先、舍我其谁的心气,出名就是要趁早!” “当然,”杜寻文正色,“为师亦会看着你,必不让你做那世人口中的伤仲永!” 宋不辞再次郑重行礼,“学生,多谢老师。” “好了,坐。” 正事说完,杜寻文又恢复了轻松的神色,“我现下没有开办学堂的想法,再加上即将农忙,所以你暂时无法日日跟着我学习。” 杜寻文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十一月之前我会给你布下功课,你每隔半月来我这里一次,届时我会检查你的功课,并为你及时调整学习规划。” “等到十一月以后,你就住到我家里来,跟着在我身边向学,你以为如何?” “老师处处为我考虑,自无不可,只是……” 宋不辞说了自己在村里开办简易学堂的事,话锋一转,“所以,不知可否请老师去我家中住下,在教导我的同时,能够对您的徒孙们,指点一二?” 杜寻文惊讶,继而百感交集,宋不辞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听了不少,原以为那就是全部,却不想宋不辞竟还在带着同村的孩子识文断字。 再回想宋不辞连串的作为,他隐隐咂摸出,这孩子,只怕雄心不止于科举。 沉默片刻,杜寻文纠结道,“孩子有心向学本是好事,你有此心,为师亦该倾力相助,只为师现下囊中羞涩、家里拮据,怕是难以在维持生计的同时引人向学。” “老师,若是只因生计问题,您完全不必担心,”宋不辞道,“想必您也听说了,我们村子建起了作坊,收益还算是不错。” 除了相熟的亲戚,外村人并不知道,作坊是属于宋不辞一个人的,只以为他出了主意占着大头。 杜寻文点点头,“是听说了些,能带着族亲谋求生计,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非常好!” 宋不辞含笑接受杜寻文的夸赞,“正因如此,老族长和族人明白了读书识字的重要性,所以决定将作坊的收益拿出部分,在年底的时候兴建学堂,让村里的孩子们都有学上。” “届时会聘请老师接替我给孩子们上课,族长正为老师的人选焦虑,”宋不辞面带歉意,故作可怜,“别的秀才先生多看不上我们这小村子,更看不上孩子们的天资,我只能来为难老师。” “还请老师莫要嫌弃,帮我一帮。” 杜寻文听罢轻拍着自己的腿,只要银子到位,哪有请不来先生的,何况还是宋小神童的族兄弟,那天赋能差到哪里去? 只要消息传出去,多的是秀才先生想要去宋家村做先生! 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哪有什么寻不来先生,分明是他这位早慧的学生在照顾他,给他谋活计差事呢。 见杜寻文不给反应,宋不辞故作羞涩的补充,“老师教孩子们的同时也还能指点我,其实也算是学生的一些小心思,万望老师,莫要怪罪。” 杜寻文无奈的笑,“你这孩子,倒也不必这么体贴,为师哪是那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古板,还非要你扮做坏人来照顾为师?” 宋不辞惊喜,“那老师的意思是,您答应了?” 杜寻文好笑,“你宁愿当坏人也要为为师找台阶,为师岂有不应的道理?” 宋不辞顿时高兴不已,立刻拉着杜寻文细细说着自己的想法,最后两人达成统一,十月过后,杜寻文会正式上门,为村里的孩子们授课。 自己既有了老师,又为孩子们寻了正经的先生,还能解决杜寻文家中的困境,简直一举三得! 之后,杜寻文又对宋不辞做了细细考教,期间他发现宋不辞的很多看法和见解都非常深刻,且不乏别出心裁的点。 杜寻文惊喜万分,拉着宋不辞针对某些观点和文章展开了讨论,二人你来我往,从平静论述到激烈争锋,兴致淋漓,不肯停歇。 连带着其他人都被他们忽视了,唐秋心未免怠慢姜烈,表达歉意后打发了杜幼薇去陪姜烈聊天,二人倒也聊的很开怀? 直到唐秋心做好了下午饭,才强行打断他们,当时四人皆是意犹未尽。 也是吃饭的时候,宋不辞这才想起来,他来了这么久竟是忘了去拜见杜母,连连告罪后,才跟着杜寻文去房内看望了卧病在床的杜母,所幸杜母并无大碍。 晚饭过后,根据宋不辞自身的情况和他对府试的了解,详细的给宋不辞定制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学习计划,又细细叮嘱了许多,这才将宋不辞送到了门口。 他们才刚刚踏出院门,便听一道热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唐嫂子,这是家里来客人了?” 第180章 铜镜 几人下意识看过去,便见对年轻的夫妇正从不远处路过,那男子肩头扛着两把锄头,而刚刚打招呼的就是那位面容和善的小妇人。 “是寻文之前的学生和族兄,今日特意来看他了,”唐秋心走出来些,笑道,“娇娘,你们这是下地去?” “原是这样,真是有心了,”小妇人用手指勾了下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这不是马上要种冬小麦了,我跟柱子寻思趁着这两天还不太忙,先去把那地翻翻,争取在秋收前翻完。” 姜烈看着那名叫娇娘的小妇人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抿唇未言。 唐秋心点头,“是得抓点儿紧,这两日我们的地也该翻起来了。” “是这话,眼看秋雨怕是也不远了,确实得抓点儿紧,”娇娘说罢又道,“那嫂子你们忙,我们就先走了。” “好,那你们去。” 娇娘转头要走,却见柱子呆呆的立在那里,娇娘笑着伸手拉了下他,“走啦,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柱子回过神憨笑,“我就是瞅着唐嫂子家的客人,跟你长的好像有些像。” “是吗?” 娇娘没注意看,听见他的话回头随意瞥了两眼,“我也寻摸不到自己长啥样,自己倒是看不来,不过,人有相似也正常。” 柱子悄悄拉了拉娇娘的手,压低声音道,“我攒了些铜板,等秋收后,我给你买个铜镜。” “废那银子干啥,我明儿早上用水盆照照不就是了,”娇娘抽出自己的手,嗔怪的看了柱子一眼,脸颊微微泛红,“当爹的人了,也不怕被人看见,” “你是我媳妇儿,被人看见又怕啥,”柱子憨笑,又去拉她,“媳妇儿,你真好看。” 娇娘红着脸躲开,抬手轻拍他的手臂,“快走了,真不害臊!” “嘿嘿嘿……” 看着娇娘快步离开,柱子扛着锄头笑呵呵的跟了上去,“媳妇儿,你等等我……” 姜烈耳力很好,听得他们夫妇二人的谈话嘴角微微泛起笑意。 “你们好不容易过来,原是该多留你们住两日,偏你忙,我也不好多留,”唐秋心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宋不辞,“这是你老师自己剥的花生,不值当什么银子,你们莫要嫌弃,就拿回去当个零嘴。” 宋不辞双手接过,冲唐秋心夫妇笑道,“正好今年家里没有种花生,前些日子看人家收获我还觉得可惜,现下我也有了,倒是不必羡慕别人,就是辛苦老师和师娘劳心栽种剥壳。” “你喜欢就好。” 杜寻文也点点头,“你师娘说的正是,你喜欢就好,等到下次上门再给你带些回去。” 宋不辞也不假客气,龇牙,“好!” 杜寻文夫妇开怀,杜寻文冲宋不辞和姜烈点点头,“行,那你们就快去,再晚些该摸黑赶路了。” 听见这话,被杜寻文抱在怀里的杜幼薇瞬间红了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宋不辞和姜烈,“师兄,姜哥哥,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走……” “幼薇乖,”宋不辞温声道,“过些时日我们再来看你。” 宋不辞说罢,姜烈也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等再过些日子我再来带你骑大牛。” “喷~” 老牛打了个响鼻开始用力扭头拽绳子,就你高贵,就你了不起,两次三番的拿我哄孩子! 老牛挣扎的厉害,姜烈和宋不辞也来不及多哄杜幼薇,匆匆跟杜寻文夫妇告辞后,两人就跟着闹小脾气的老牛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宋不辞道,“姜大哥,那位娇娘就是你的族姐吗?” 姜烈回头,“我们长的很像?” “眉眼隐隐有些像,”宋不辞道,“主要是我见你看他们的眼神不同。” 姜烈勾了勾唇角,“娇娘这个名字是我爹取的,寓意虽不能亲自娇养,却也希望她生的美丽可爱,日后被夫婿娇珍以待。” 宋不辞想起之前看到娇娘和她丈夫的相处模式,颔首,“庄户人家无法娇养,但刚刚也可看出他夫婿对她的珍视,风叔的心愿也算是成了大半。” “对。” …… 次日清晨,宋不辞早早起了床,他本以为自己起的算是早的,结果他刚出门就看见了穿戴整齐的金宝和甜甜,以及其他的学生。 他诧异,“你们怎么这么早就都在这里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先生,我们是约好来帮你插秧的!” 三号实验田那块儿的秧苗长到25至35天,就可以移栽到大田里,这次休沐正是可以移栽的时候。 故而宋不辞也将李森从作坊喊了回来,加上他和李大娘、宋荣华,约莫还有个编外人员姜烈,几人准备今日正式开始插秧。 孩子们早就得了消息,甚至还参与了插秧所用稻杆绳的制作,但他们没说,只悄悄约了今儿过来给宋不辞个惊喜。 “行!” 看着孩子们眼底的期待和跃跃欲试,宋不辞爽快的点头,小手一挥,“那就都去!” 孩子们瞬间兴高采烈,争抢着要去拿工具,宋荣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别急,先来吃饭,吃了饭再去田里。” 家里生活条件改善后,宋不辞就以自己和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需要补充营养为由,请求宋荣华将日常两顿饭改成了三顿。 “先生,那我们去田里等你们!” 黑蛋他们对视一眼,说罢拔腿就要跑,然后就迎面撞上了从院门口走进来的姜烈。 姜烈双臂一张,蹲身将最前面几个孩子稳在怀里,“你们这是跑什么呢?” “我们……” “过来,”宋不辞直接打断他们,正色道,“谁今天不在家里吃饭,就不许去我家田里。” 孩子们面面相觑,宋荣华在看见姜烈的第一时间就缩了回去,李大娘端着半盆稀粥从厨房走出来。 慈爱道,“别跑了,快都来吃饭,东家姑娘早知道你们要来,赶早儿就把你们的饭食都做上了,你们要是不吃,就是糟蹋粮食,那可要不得!” 黑蛋儿他们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金宝,你怎么能背叛我们? 第181章 无情 金宝想翻白眼,但是他忍住了,哪儿有让别人来帮忙干活不管饭的? “我只答应你们不告诉先生,又没答应不告诉别人,怎么能算背叛呢?” 金宝理直气壮,“而且糟蹋粮食的人下辈子投胎是要变猪的,你们确定不吃?” 甜甜也劝他们,“先生说话算话,你们要是不吃,他生气了就真的会不让你们去田里。” 孩子们不知是被变猪的故事吓到了,还是怕宋不辞生气,最终还是乖乖排好队跟在李大娘后面进了堂屋。 作为小主人的金宝满意的点点头,甩着胳膊就要进屋,但是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忽然腾空了! ??? 然后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就被姜烈掐着腋下,转过身举到了姜烈正前方,与他面对面。 姜烈看着吃惊的金宝,好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才不是,”金宝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姜烈,他有些慌乱的挣扎,“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 金宝瞪大眼睛,在他印象中姜烈是很好说话的,他鼓着腮帮子,“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姜烈不慌不忙,“你觉得你娘和你舅舅谁能打得过我?还是你觉得你那几个小伙伴能打的过我?” 金宝好气,可姜烈说的是事实,他气呼呼瞪着姜烈,“你想怎么样?” “你回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下来。” 金宝没有说话,知道挣扎不掉,他索性抱臂看着姜烈,下巴微抬,“你问!” “你最近在躲我,不要着急否认,你就是在躲我,”姜烈语气肯定,而后放缓了声音,“说说,为什么要躲我?” 金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神片刻便迅速别过脑袋不肯说话。 姜烈也不急,轻轻将他往空中一抛,然后稳稳的抱在怀里,“你要是还不说话,我就继续抛了?” 还沉浸在忽然起飞的快乐中的金宝转瞬又被抛在了空中,落下接住又抛起,虽然体验很不错,但金宝强抿的嘴唇显示他明显在压制自己内心的愉悦。 “要不要再高点儿?” “嗯?”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姜烈手下微微用力,金宝瞬间又被抛的高了些,几个来回后院子里终于响起了金宝的笑声。 “咯咯咯……” 在堂屋里吃饭的孩子们看了满是羡慕,甜甜也很羡慕,但更多的是开心,她就觉得金宝最近没有往日高兴了,可问他他也不说,现在听着,约莫是好多了。 半晌,在察觉到金宝笑声减弱后,姜烈接住金宝没再抛起,而是认真的看着他,“金宝,以后可以不要再躲着我吗?你躲我,我也会伤心,会难过,我们难道不是朋友了吗?” 金宝瞬间红了眼眶,委屈而难过,“明明你也有在躲我,是你先不把我当朋友,不喜欢我的!” “躲你是因为你在躲我,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所以我才不敢靠近你,”姜烈真诚的解释,“但是后两个我可不认,我什么时候不把你当朋友、不喜欢你了?” 姜烈顶着新长起来的胡茬,硬朗的脸上满是委屈,声音更是故作可怜,“金宝,你可不能平白冤枉我。” 金宝的泪意瞬间被他这副样子给憋了回去,怎么说呢,看着姜烈现在的样子,他总算是明白了舅舅口中时不时迸出来的“辣眼睛”,是什么意思。 “哼!” 金宝冷哼,但鼻头却是止不住的酸涩,“那天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话,甚至我走的时候你都没有关心我,更没有想着送我回去!” “没有跟你说话是因为当时的场景很尴尬,我刚打了你爹,我不确定你会不会跟我生气。” 姜烈一一解释,“不是不关心你,只是没来得及表达出来,不送你回去是因为我看见你舅舅来接你了。” 当然,还有一方面就是,他想留下来好好收拾收拾赵满仓那个畜牲。 “我本来想着等第二天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再好好哄你开心,但我没想到你第二天就开始躲着我了,我来找你你也远远避开,对我不理不睬。” 姜烈话落,金宝压抑的眼泪瞬间滚落,“我、我只是、只是以为、以为你不、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 姜烈擦去金宝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掌很粗,但动作格外轻柔,“金宝,我们是朋友,我永远也不会不喜欢你,我向你保证。” “那、那以后呢?” 金宝抽噎着开口,“以、以后,你和她有、有了新的、新的孩子,你还会、还会……” “会,我会永远喜欢你,”不等金宝说完,姜烈就用从未有过的语气,严肃保证道,“金宝,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姜烈没想到金宝看出来了他对宋荣华的心思,不过,既然如此,姜烈也更加直白。 “或许最开始我是爱屋及乌,但后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本身就是值得被人喜爱的孩子。” 金宝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但他的嘴角却忍不住轻轻弯起。 误会解开,情绪舒缓后,姜烈将金宝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带他往堂屋走去。 宋荣华躲在厨房,等到外面没了金宝的笑声,便以为姜烈已经离开了,于是抬脚走了出来。 “不躲了?” 闷头走路的宋荣华瞬间被吓了一跳,她惊讶的看着姜烈,“你怎么还在这里?” 姜烈总算知道金宝这小没良心是跟谁学的了,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宋荣华,“我来帮忙插秧,东家姑娘竟是连顿早饭都舍不得给我吃,当真好生无情。” 姜烈的语气明明很正常,可看着他脖子上东张西望、假装不存在的金宝,宋荣华顿时觉得哪哪儿都怪怪的! “你、你爱吃不吃!” 宋荣华跺脚,转身快步进了堂屋,身后传来姜烈爽朗的笑声。 早饭过后,宋不辞几人就带着十多个小萝卜头去了田里。 但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去到三号田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第182章 比赛 宋不辞诧异的看着蹲在自家田头的那群小老头,“有田叔,树根叔……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我们过来帮帮忙,人多了干活能快些,”宋有田站起身道,“顺便跟你学学这什么插秧,万一比咱们撒种产量高,来年咱也跟着育苗插秧,都不用现学了。” “梆、梆、梆……” 宋树根席地而坐的同时翻起鞋底将烟斗在上面敲了几下,抖出里面的烟灰,然后笑看着宋不辞身后道,“就这亩田,你带着这群猴崽子能干到明天去,还舍不得招呼我们一声。” 宋二愣背着手笑,“可不是这话,你们看着十多个人,正儿八经下过田的估计也就是荣华了。” 宋不辞打量打量身边的大大小小,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孩子们却是不大服气,首当其冲的就是黑蛋儿,“几位爷爷,我们虽然实践不足,但是我们有充足的理论知识,先生给我们讲的可清楚了。” “哈哈哈……” 宋二愣大笑,“黑蛋儿啊,虽然你说的文绉绉的,但爷爷约莫是听懂了,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呗。” 小花花不是很明白,她拽拽甜甜,“甜甜姐姐,什么叫光说不练假把式吖?” 不等甜甜说话,金宝就皱着小眉头开了口,“二愣爷爷这是在笑话我们,说我们只会说,不会干。” 黑蛋儿眼珠子一转,“二愣爷爷,你说我们干活不行,那要不我们来比赛?” “对对对,”孩子们也有好胜心,于是积极响应,“我们来比赛!” “比赛?” “对! ”黑蛋儿点头,“就是我们孩子分一组,你们大人分一组,我们各负责部分田,然后请先生当裁判,看谁插秧又快又好!” “黑蛋儿,不许胡闹,”老族长从不远处走过来,“插秧可不是耍把戏,这关系到后面的收成,哪能让你们乱来。” “爷爷,我才没有胡闹,”黑蛋儿扭过头去,“我们真的会插秧,不信你问先生。” “族长爷爷,让他们比,”宋不辞笑着开口,“难得他们有这份心气,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看看,理论跟实践的差别,也是件好事儿。” 族长对宋不辞口中的“理论和实践”只能估摸着理解个七七八八,但他听明白了,宋不辞是想借着插秧,教孩子们道理。 “教孩子的事儿你擅长,我们不插手,只不过,”老族长微微皱了眉头,“他们要是弄不好,岂不是糟蹋了秧苗?” “您放心。” 宋不辞说完看向孩子们,“比赛当然可以,但是你们要是因为栽种不恰当而糟蹋秧苗,影响了来年收成,那少收的这部分粮食就得从你们口粮中扣除。” “所以,你们确定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吗?” “先生,”黑蛋儿率先发问,“扣口粮,具体是怎么个扣法呢?” 黑蛋儿问的也是大家想问的,于是他们齐刷刷看向宋不辞。 宋不辞解释,“你们负责的田到时候若少收了谷子,那你们每顿的饭就会减半,直到你们把我少收的粮食省出来还给我,你们才可以恢复正常的饭量。” “每顿饭减半,”大牛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苦着脸抬头,“我现在每顿饭就吃八九成饱,减半那不就是四五成饱了?” 宋不辞含笑点头,“是这样。” 老头们面面相觑,哪能让孩子们饿肚子?但是看老族长没说话,他们也不好多说。 孩子们纠结的时候,冬花却是没有犹豫的就开口,“我可以,我往年就只能吃半饱,这不也过来了,到时候不过是回到跟往年差不多!” 石头摸着肚子有些犹豫,“可是饿肚子好难受哦!” “我们可以去山上摘野果子,还能去挖野菜,”小梅给大家出主意,“八九月份山上多的是吃的,总不会饿到睡不着!” “我们还可以去找哥哥们带我们打猎,”小花花踊跃发言,“一头鹿子够我们吃好久好久!” “是哦!” 孩子们瞬间眼前一亮,可下一刻他们眼里的亮光就消失了。 “不行哦~” 宋不辞笑眯眯的摇头,“挖野菜和采野果可以,但是不可以让大人帮忙,不然那怎么算是你们在承担后果呢?” “没关系,”甜甜安慰大家,“我最擅长挖野菜了,金宝采野果子也很厉害,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肯定不会饿到!”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金宝有些无奈,“但是你们就没想过,我们会赢吗?” “呃……” “金宝说的对,”黑蛋儿鼓舞军心,“插秧比的是手法和技巧,又不是力气,咱们只要动作快些,不见得会输!” “而且,”黑蛋儿冲着老头们龇牙,“爷爷们,我们人小,如果和你们各分半块田,你们就是赢了也不光彩,你们说呢?” 孩子们眼睛又亮了,都巴巴的看着老头子们。 “你们这些小鬼头倒是聪明。” 宋有田几人这会儿也想起来,孩子们栽的不合适,他们忙完了再重新拔出来栽就是了,不过是多花点功夫,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六叔祖大手一挥,“那这样,你们十二个小的占这亩田的三成,我们挑七个老头子占七成,这总不算占你们便宜?” 黑蛋儿跟着大家合计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摇头,“不算不算!” “那我们呢,”姜烈笑问,“你们都把田占完了,岂不是没有我们的活了?” 宋不辞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那我们就负责将育好的苗挖出来,打成捆分发给他们,他们就只负责栽。” 顺便他们也能看着这几个小的,免得他们中途遇到什么问题。 “行!” 分工明确,大家也都没有意见,于是各自卷了裤腿就要下田。 这时宋不辞却突然叫住孩子们,“大家关于这次比赛还有什么疑问,或者想法吗?” 第183章 根源 想法? 孩子们挠挠头,似乎该提的问题都已经提到了,应该没有遗漏了…… 这时,原本犹豫要不要说的小栓子闻言冲着宋不辞行礼,“先生,学生有一问。” 宋不辞颔首,示意他,“你说。” “学生觉得既然是比赛,那就应该是有奖有罚,影响收成的后果其实也算是处罚。” 小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所以学生想问,那,如果我们按时完成了,或者保质保量的完成了,是否会有奖励……” 话说完,小栓子觉得自己似乎有在要奖励的嫌疑,他急忙解释,“先生,我不是在要奖励,我只是觉得,一个完整的比赛应该是有这个流程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不辞含笑点头,“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是我们自己比赛娱乐,当然是没有问题,”宋不辞看向孩子们,“但是,如果你们日后有机会去主持别人的比赛,那这个流程就不算完整。” 宋不辞发问,“那,流程不够完整的根源是什么呢?” “是我们没有想到这点,”黑蛋儿作为最先主张比赛的人,想了想后开口,“我只想着如何比赛,却没有思考,对于比赛的结果要怎么处置。” 孩子们跟着点头,表示认可。 宋不辞颔首,“那通过这件事情,你们有得到什么启发吗?” “有!” 甜甜举手,“我们以后做事情时要多思考,尽量周全。” “我们做事情的时候要想好后果,”月牙儿软声道,“更要勇于承担事情的后果。” “还有还有,”虎子说话时看向小栓子,“我们遇到问题要敢问敢说,不能像小栓子当闷葫芦!” “哈哈哈哈……” 大家跟着笑出声,宋不辞也露出笑意,“非常好,你们说的都很对,那现在我们就一起来完成这欠缺的流程。” “这块田是属于我的,你们也都是在帮我干活,那奖励也该由我来出,”宋不看向想了想,“这样,到时候赢的那一方,可以让我满足他们一个愿望,怎么样?” “好!” 孩子们兴致高昂,老头子们倒不在意什么满足不满足愿望,只当是在陪孩子们玩了,自无不可。 姜烈没有正经看过宋不辞给孩子们上课,他不知道宋不辞给孩子们教的学识如何,但,单从刚刚来看,宋不辞真的是个教学有方的先生。 会做人,其实比会读书更重要。 这些孩子在懵懂的年龄,能有个因材施教、因地施教的老师,何其有幸。 姜烈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寻思着,等到村里的学堂建起来,他必然得想办法把姜氏族内半大的孩子都送去给宋不辞教导! “好,”宋不辞挥手,“那咱们就各归各位,开始干活!” “插秧喽!” “快快快!我们下田!” 眼看孩子们争先恐后的卷裤腿下田,黑蛋儿连忙开口,“先别急,先别急,我们来安排下分工……” 在黑蛋儿给孩子们分工的时候,宋不辞也大概给老头们讲了插秧的要素,“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在田的两头挨着水面拉直稻杆绳,然后沿着稻杆绳那条直线每隔巴掌宽的距离,栽三到四株秧苗就行。” “每次稻杆绳左右的距离约莫半个手臂的距离,秧苗入土大约一个小拇指指节的深度就够了。” 宋树根点头,“你这么说我们就能把握好分寸了。” “是呀,”宋有田也道,“听着怪简单,难怪那些孩子们说他们也能栽。” “那咱们就行动起来,”老族长笑道,“可莫要真让那群小猴崽子把咱们甩开了。” “那不……” 六叔祖刚想说那不能,结果抬头就看见,那些小家伙四人一组,两个人负责绷直固定稻杆绳,另外两个人已经从稻杆绳的两头往中间插秧了。 “好家伙,动作还挺快,”六叔祖忙挥手,“快快快,咱们也跟上!” 六叔祖他们说罢也赶忙下了田,宋不辞笑笑转头去帮忙挖育苗田里的秧苗。 他跟着宋荣华还有李大娘,三个人负责挖秧苗,李森和姜烈力气大些,则是负责打捆,然后轻松将成捆的秧苗分散丢到对面的田里。 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孩子们的说话声减弱,挖完最后一株秧苗的宋荣华抬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放眼看去。 半大的孩子戴着草帽躬身在田里,也分不清谁是谁,但动作却麻利的很,秧苗栽的端端正正不说,他们负责的田竟已经完成了大半的栽种。 “我原以为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可这些孩子不但没有人吵闹着不干了,甚至连喊累的都没有。” 姜烈接过她手里的秧苗与之前的合并打捆,“那群小家伙聪明着呢,可不会轻易累着自己。” 大娘垂着自己的腰笑道,“我中途看见了好几次,他们每栽完一行就跟负责绷稻杆绳的换换,轮流着歇息,还喊着号子,劲头可足了。” “东家姑娘,娘,可不止呢,”李森指了指那些孩子,提醒她们,“你们看看那些孩子弯腰的样子是不是有哪儿不对?” 宋荣华和李大娘用手遮着额头细细看过去,果然发现了异样。 “呀,”李大娘惊奇,“这些孩子怎么坐在水面上的?” 李大娘话落,宋荣华就看见其中有个孩子约莫像是虎子,他伸长胳膊栽完后起身,竟是从水里面抽出了个小板凳,然后利索的往前面一放,抽腿跨过去坐下继续栽。 她忍不住笑出来,“我原还担心他们晚上会吵着腰疼,这会儿看倒是我想多了。” 李大娘也笑,“我都没看见她们是什么时候回去拿的板凳和草帽。” “应该是在姜大哥帮他们拿的,”宋不辞笑道,“那会儿我看见金宝跑过来跟姜大哥说话,过了会儿姜大哥就不见了。” 那些小板凳是大人们根据孩子们的身量专门为他们做的,供他们上课的时候坐,还有配套的桌子,就在宋不辞家院子里放着。 李大娘笑眯眯的开口,“这些孩子是怕自己回去耽搁了时间,知道小烈疼金宝,这才就派了金宝来找小烈帮忙。” 宋荣华嗔怪的道,“什么那些孩子,我看就是金宝想偷懒。” 姜烈将最后一捆秧苗远远抛过去,转头替金宝说话,“荣华,既能省力又能把活干好,金宝这不叫偷懒,而叫聪慧。” 瞅着姜烈眉眼间的骄傲劲儿,活像金宝是他儿子似的,宋荣华红脸瞪了姜烈一眼,转头对宋不辞道。 “我看中午的时候应该就能栽完,田里大概用不到我们了,我跟李大娘先回家做午饭去。” 宋不辞点头,“大姐,辛苦您跟李大娘待会儿再做些甜口绿豆汤吊在井里,中午正好给大家解解渴。” “东家仁厚,”李大娘夸赞,“大家中午可有口福了。” 李大娘话落,突然插进来道男声,“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能沾沾这口福呢?” 第184章 难搞 “大人?” 宋不辞几人抬眼看去,然后就见左向松和左顺正站在田埂上。 他们连忙行礼,却被左向松阻止,“我是微服出来,不用拘礼,以后见之也不必行大礼。” 宋不辞心知这话听听就好,他抬脚上了田埂,“大人今日是来体察民情的吗?” “这是其一。” 宋不辞懂了,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原本我还担心你们村的晚稻会难以出苗,现下看来倒是跟早稻也大差不差,”左向松看了眼田里的情况,好奇道,“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大人,这是在插秧。” 宋不辞解释,“我听说南方会有人育苗对出苗稀疏的田进行补栽,便借着这个机会进行了大批量的育苗移栽,想看看这种方式的栽种跟直播撒种的方式,哪个产量高些。” 左向松欣慰的同时不禁疑惑,“这种方法我都少有听说,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宋不辞早想好了借口,“我有位族兄曾经跟着镖局走南闯北见到过,之前聊天时无意间听他说起,我便生了这大胆的念头。” “原来如此,你在农事上倒是颇有钻研精神,”左向松夸奖宋不辞的同时提点他,“这虽是利民的好事,但你也不可忘了自己的正业。” “多谢大人关怀和提点,”宋不辞行礼,“小子日日定时翻看书本,不敢懈怠。” 左向松露出几分笑意,“既是如此,待会儿可敢让我考教一二?” 宋不辞腹诽,他似乎有些过于空闲了,但面上还是恭敬微笑,“随时恭候大人指点。” “嗯。” 左向松颔首,而后竟是开始挽衣袖,“你这种稻方式我也是头回见,正好有机会,我也来学习学习。” 宋不辞微微惊讶,连忙道,“大人,水田淤泥深厚,更有虫子水蛭恐会……” “小五不必劝阻,”左顺出声打断宋不辞,“大人并非头次下田,平时体察民情时,大人也会顺势帮着百姓做些农活。” 小五都叫上了,宋不辞咂咂嘴,怕是难搞。 “大人以民为重,不吝走到田间地头亲身体察民情,”宋不辞拍着马屁,“有您这样的县令,实乃我们泰昌百姓之福!” “这都是我该做的,不值得夸赞,”左向松自顾自的脱鞋,倒是不拘小节,他状似随意的问道,“只是,若是几月后育苗移栽真有成果,你可介意我将这法子教给百姓?” “方法研究出来就是给人用的,我把着也无甚益处,”宋不辞真诚道,“便是大人不说,我也不会藏私。” 此时左向松已经衣摆系在了裤腰上,闻言意味深长道,“若有利民之法,你果真不会藏私?” 宋不辞暗自叹气,果然是冲他来的,他笑道,“小子不是圣人,当然,在不损己的情况下,定然不会藏私。” 这小子,是在跟自己玩文字游戏啊,左向松眯了眯眼,看来他是对自己的来意有了猜测。 啧~ 聪明,但难办。 左向松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栽种的田询问道,“同去?” “大人,请。” 宋不辞跟着左向松到了孩子们栽种的那块儿田里,也是走近了左向松才发现,原本他以为只是闹着玩儿的孩子,一个个插起秧苗来竟是有模有样。 不过,那这孩子最大看着也才十岁左右,最小的竟约莫只有三四岁,踩下去水都没到大腿了! 再看看另一块儿田里,放眼望去都是些老者。 左向松皱眉看向宋不辞,“你们村的壮劳力是都进了作坊?” 宋不辞看出左向松隐约有了怒气,他不慌不忙,“现下还没到秋收,壮劳力们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在作坊多赚些银子。” 左向松眉头不松,“再是如此,你们村子应该也没有苦巴巴到,需要打发三四岁孩子来种田的地步?” “倒是没……” “先生!” 距离他们最近的月牙儿注意到刚下到田里的宋不辞和左向松,因着这次左向松的装扮与头次来宣旨的时候大相径庭,所以月牙儿没有认出来人。 她乖乖绷着稻杆绳,声音软软的道,“先生,我们马上栽完了,你们不要下来,不然是要算作弊的!” “作弊?” 左向松说着就想抬脚走近些问问月牙儿,不想她立刻道,“伯伯,你就站在那儿说,我能听得见的。” 左向松无奈停下脚步,闻声问道,“小姑娘,你说的作弊是什么呀?” “伯伯,先生没有跟你说吗?我们在比赛,你们要是来帮忙,我们就属于作弊,这是不诚信,是不对的。” 月牙儿人虽小,但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左向松惊讶,庄户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少有这样的。 现在比起什么比赛,左向松更好奇的是,“小姑娘,你口中的先生指的可是宋小童生?” 宋小童生? 月牙儿想了下,好像是有人这么叫先生来着,于是她道,“你说的要是你旁边的人,那就是了。” 左向松更加惊讶了,他刚刚一直以为小姑娘口中的先生是在叫他,他不禁诧异的看向宋不辞。 “那小姑娘的意思是,你是她们的先生,是我理解的那个先生吗?” 第185章 束修 宋不辞谦虚,“不过是闲暇之余教族弟族妹们识几个字,算不得什么正经先生。” 竟真是他想的那个先生! 左向松神色复杂的看向月牙儿,“小姑娘,可以跟我说说,先生都教了你们什么吗?” 月牙儿觉得这人有点耽搁她干活,但自己又不能没有礼貌,于是她先是抬头瞅了瞅同组插秧苗的黑蛋儿和小梅,看着还要一会儿才到换她的时候,她这才回话。 “伯伯,先生教我们的可多了,有千字文、数学、有素描……还有守信、诚实、勇敢……做蜡烛、做七巧板、做核桃车……” 月牙儿掰着手指一口气起说了好些,然后抬头,“还有好些,我说都说不完呢。” 左向松听的认真,这里面有很多内容他都没有听过,但大朵能猜到七七八八,就个别不是很能理解。 照他看来,宋不辞应该是没有经验且没有很好的整合规划过,所以教孩子们的东西很杂,但是最关键的识文断字、数算和做人的道理都有涉及,对于宋不辞这个年龄的学子来讲,他已然做的极好了。 “小姑娘,那你们需要教多少束修呢?” “伯伯,我叫月牙儿,你也可以叫我宋月牙,”月牙儿向他介绍自己,然后才疑惑道,“伯伯,什么叫束修呀,树也会害羞吗?我们还要教它害羞?” “树当然会害羞了,”刚刚换行到月牙儿她们旁边的金宝闻言道,“月牙儿你忘了,荆棘岭的树精会说话会做饭,跟人一样聪明,不用教的!” “对哦,”月牙儿腼腆,“我都忘啦!” 未免左向松误会,宋不辞主动解释,“大人莫怪,那树精不过是小子编来哄孩子的志怪故事,当不得真。” 左向松点头,志怪故事他年轻时也甚是喜爱,不觉稀奇,他只当是自己说的太官方了,月牙儿才没有听懂,于是换了个说法。 “月牙儿,还有……” “金宝,”金宝主动介绍自己,“伯伯,我叫宋金宝。” 倒都是不怕生的孩子,左向松笑道,“月牙儿,金宝,你们跟着先生识字,需要给先生多少铜板和粮食啊?” “不需要啊,”金宝摇头,“先生还要管我的吃食,偶尔还给我铜板嘞!” 左向松这回是真的惊到了,蚊香牙刷这些低价的东西,竟是这样赚钱吗? 宋不辞看懂了左向松的惊讶,连忙解释,“大人误会了,金宝是我亲外甥。” 左向松这才想起来,宋不辞有个带俩孩子和离归家的大姐,他看向月牙儿,“你也是先生的外甥女?” “不是呀,”月牙儿摇头,“先生是我的堂叔叔。” “那你……” 月牙儿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们不给先生铜板,吃饭……偶尔也在先生家里吃饭,不过我们可不能要先生的铜板。” 月牙儿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左向松,“伯伯,你太贪心了。” 左向松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明白了月牙儿的意思,“对对对,是伯伯贪心了,那你们跟着先生学习多久了?” “让我算算啊,”月牙儿嘟囔着,“六月十三上课,六月17天,七月30天,八月今天是27日。” “17加30再加27,拢共是……” 月牙儿沉默片刻,眼珠子不停转动,随后脱口而出,“74!” 她抬头看向左向松,“伯伯,我们跟着先生学习有74天了。” “我跟甜甜比大家晚一天,”金宝紧随其后道,“我们是73天。” 孩子们知道月份的天数不奇怪,大小月可以轻松推出,也有可能是听大人念叨的多了所以就记住了,可他们竟能轻松算出百数内的加减,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左向松不禁惊问,“你们就、就这么算出来了?” 月牙儿和金宝对视,而后异口同声问道,“伯伯,这很难吗?” 不难,对于他来讲当然不难,对于宋不辞而言也是轻而易举,可,月牙儿和金宝不过四五岁,怎么不算难呢? 毕竟这样的加减算数,便是庄户人家的大人都需要掰着指头数数,寻摸片刻才能得出答案! 左向松试探问道,“那你们知道23加17加48是多少吗?” 金宝和月牙儿思索后同时道,“88!” 左向松继续问,“33加41减22?” “52!” “68加11减15?” “64!” …… 左向松连考好几道百数内加减法,他惊奇的发现,这两个孩子每每都是思索一二便先后脱口而出,甚至都不用掰手指头去算! 他为了确定真的是他们自己算出来的,甚至让左顺监督着宋不辞,可这两个孩子反而渐入佳境,答题速度越来越快! 左向松只当是他们有天赋,格外聪明些,却听两个孩子道,“不是的,我们同学都能算出来,而且我们还要比小栓子算的慢些。” “小栓子?” 金宝指了指最里面那行弓着插秧,几乎被草帽盖住半个身形的孩子,“他就是小栓子,小栓子是我们班算数最快的!” 左向松不觉得两个孩子会撒谎,何况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来,没有撒谎的必要和前提! 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只是算数天赋高,于是转头又让这两个孩子背千字文,不想他们竟也是流畅自如。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饱饫烹宰,饥餍糟糠……” 左向松正听的投入就没了,“后面的是不记得了吗?” 金宝道,“是我们暂时只学到这里。” 原来如此,左向松点头,“那你们知道刚刚背的都是什么意思吗?” 月牙儿有些不好意思,“前面的都知道,后两句不知道。” 金宝素来大胆,于是凭着感觉说,“后两句约莫是说吃饱的时候烹饪宰杀,饿的时候讨厌糟蹋糠。” 左向松好笑的看向宋不辞,“是你就这么给他们解释的,还是金宝上课没有认真听讲?” 第186章 贪心 “并非如此,”宋不辞跟左向松解释,“这最后两句是我前日放学时就给他们预习的功课,只教了读法,并未释义。” 左向松微微愕然,“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宋不辞说罢转头对金宝温声道,“虽个别字的意思理解有误,但大体意思已经很相近了。” 金宝很高兴,“那我明天能有小红花拿吗?” “暂时还不行,”宋不辞道,“其他同学还没有讲述自己的见解,所以无法评出你是最优。” “好。” 金宝有些沮丧,不过宋不辞紧接着就道,“但是鉴于你今天的良好表现,可以格外奖励你两颗小星星。” 他又转头看向羡慕的月牙儿,“月牙儿今天虽然没说出文章释义,但在算数方面表现的也很棒,所以你也有颗小星星。” 两个孩子顿时开心起来,“谢谢先生!” 宋不辞含笑点头,“金宝,你下来再仔细斟酌一二,尤其是存疑的字,明日我再行讲解时,你可多加关注。” “我知道啦,先生!” 等他们说完,左向松才向宋不辞了解到,小红花和小星星,是用来提高孩子们积极性的法子,五颗小星星可以兑换一朵小红花,十朵小红花可以向宋不辞换一个愿望。 宋不辞每堂课结束前都会布置预习功课,下次上课的时候让孩子们主动上台讲出自己理解的意思,点评过后再详细释义。 “如此一来,孩子们必会印象深刻,还能锻炼他们的思考和表达,”左向松给予肯定,“此法甚妙!” 宋不辞唇角微扬,“目前看来,多少是有些效果。” “你倒是谦虚的紧,”左向松明显眼底满意更甚,他继续问两个孩子,“对了,你……” “月牙儿!” 和月牙儿一起绷稻杆绳的大牛隔老远冲她喊道,“该换我们插秧啦!” “来啦!” 月牙儿这才想起来她还有正事呢,“伯伯,我要去忙了,你……快去田埂上。” 其实月牙儿想说的是让左向松不要影响她们比赛,但金宝偷偷拽了她的衣角,机灵的月牙儿顺势将话咽了回去。 “先生,我们去啦!” 月牙儿说罢深一脚浅一脚的迈着小短腿去替换小梅,而金宝也道,“伯伯,我也要去忙了,过会儿太阳也该更大了,你快跟先生去家里坐。” 左向松此时也知道他们的比赛,饶有趣味道,“你既知太阳大,那你不怕晒吗?” “这是我们自己答应好的比赛,就是晒也应该说到做到,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金宝说的自然,左向松却听的再度感慨,他面露欣赏和慈爱,“小五,你真的将这些孩子教养的很好。” 啧~ 宋不辞听着左向松亲昵的称呼差点儿没站稳,他再度谦虚,“主要还是长辈们的功劳,小子顶多是站在长辈们打好的基础上加以引导,不敢胡乱邀功。” 左向松眼底欣赏更盛,不过也没多说,过犹不及,再有才华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吹捧。 “走,我们去……” “大人!别动!” 左向松正打算去帮忙,但他刚从淤泥里拔出腿,跟在他旁边的左顺就看见他的小腿肚处趴着条指节长的虫子,半截钻进了他的皮肉里,只剩半截露在外面! “你腿上有虫子!” 守在左向松旁边的左顺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抓,宋不辞连忙阻止,“左顺哥不可!” 左顺连忙停手看向宋不辞,“这虫子动不得?” 宋不辞解释,“这是水蛭,不能硬拽,否则它的嘴巴会断在肉里,容易引发伤口感染!” 左向松和左顺之前对于水蛭只听过其名未见过其貌,现下知道那虫子是水蛭后,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左顺当即紧张起来,“小五,这可如何是好?” “我有办法,先将大人扶去田埂上!” “好!” 宋不辞紧随其后,等上了田埂宋不辞拿起那儿左向松之前脱下的鞋子递给左顺,“左顺哥,你用鞋子用力拍打水蛭四周的皮肤,直至它掉落再停。” “好,”左顺接过,“大人,您忍着些。” 左向松倒是镇静,“这点小痛不算什么,你只管动手。” “啪啪啪……” 鞋子拍打皮肤的声音不绝于耳,不一会儿,那水蛭果然自己从左向松腿上掉了下来,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出来就没事了,”宋不辞道,“稍后我们去医馆再让青伯帮忙处理下伤口,过不了两日便会痊愈。” “这点小伤不用处理,”左向松全程淡定,“我哪里就那样精贵。” “大人,还是处理下,”左顺却是不赞同,“不是您精贵,只是秋收近在眼前,后续您必是要连轴转的处理公务,在那之前更该保重好身体才是。” “左顺哥所言甚是,”宋不辞跟着劝说,“处理伤口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左右还要回村就是顺便的事,大人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你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能拒绝?” 左向松笑罢,突然想起,“那些孩子可有被水蛭咬到?” “应该是没有的,”宋不辞道,“方才您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我看见姜大哥和森哥去帮他们检查过了,没听见孩子们的惊呼,想来是无事。” 左顺补充,“那会儿金宝和月牙儿抬脚的时候我瞅见她们小腿除了淤泥外,光滑白净着呢。” “那就好,”不过左向松觉得有些好笑,“我只听说蚊子吸血的时候爱挑血香的人叮,水蛭竟也是如此吗?” 宋不辞弯腰捡起块石头用力朝着水蛭砸下去。 “呲~” 浑身胀鼓鼓的水蛭立刻炸开,血液飙出! 宋不辞玩笑,“香不香的我们闻不见,但大人气血十足,身体康健,却是毫无疑问。” “哈哈哈!” 左向松大笑,“几月不见,你是越发会说话了!” “哪里哪里,皆为实话耳!” 经过这茬,宋不辞以下田容易引发伤口感染为由,阻止了左向松继续下去帮忙,但他也不肯回去,直言要等着大家一起,还让左顺去帮忙。 宋不辞这才又让姜烈和左顺分别加入两组,加快了他们插秧的进度,又托了李森回去拿些盐来,以备孩子们被水蛭咬到能及时处理。 姜烈他们族落户要经过县令大人同意,他们早先便由老族长带着姜族长去了县衙办理落户的文书,所以左向松对姜氏族人在宋家村并不意外。 不及日上中天,插秧大赛便结束了,左向松站起身,看向两组来人,“你们是哪一方获胜了呢?” 第187章 优劣 老族长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认出来,跟宋不辞站在田埂上的竟然是县令大人! “是县令大人,”老族长连忙带着大家给左向松行礼,“草民参见……” 左向松两步上前扶住老族长,“老族长不必多礼,大家也都快快请起。” “多谢县令大人!” 月牙儿想,难怪刚刚金宝偷偷拽她,她跟金宝咬耳朵,“金宝,你刚刚是不是就认出来他是县令大人啦?” 金宝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而且,他看宋不辞对左向松的态度很是恭敬,他们的衣着比大家的好许多,鞋子也是崭新的,于是金宝便猜测着左向松应该是有些身份。 短暂寒暄后,左向松笑问,“这场比赛可是有了结果?” 孩子们刚开始还精神气十足,也很有规划和默契,但是他们到底人小,体力不及常年劳作的老爷子们,到了后面就疲态尽显,很快被老爷子们甩出大截。 宋不辞上前,“大人,长辈们略快半步完成秧苗栽种,所以,按之前的约定来讲,应是长辈们这方获胜。” 脏兮兮的孩子们闻言个个耷拉着脑袋,活像是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鹌鹑。 左向松抬眼看过去,右边小半部分稻田里,间距分明的秧苗整齐排列,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看过去了都是条笔直的线,令人看着就觉身心舒畅。 左边大半部分田的秧苗,较之其他田撒种出苗的秧苗也要整齐许多,但若是跟孩子们这边对比的话,左边的间距便稍显凌乱不均。 “你们虽输了速度,但你们插的秧苗却更为齐整,”左向松温声安抚孩子们,“所以,在这方面你们是赢了的,也值得赞扬。” 孩子们虽然觉得有被安慰到,但是并不多,不过他们倒是还知道给左向松面子,“啪啪啪”的就开始鼓掌,然后异口同声, “谢谢县令大人夸奖~” 宋不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左向松也看出来孩子们的流于表面的勉强,但他却是并无不悦,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嘛! 若他们既脑子聪明的出奇,又能小小年纪面对成败不丧不馁,那他才要觉得奇怪! 于是他把主场让给宋不辞,“小五,还是你来,跟孩子们好好说说,莫要让这次失败打击到孩子们。” 宋不辞行礼,“小子替族兄弟姐妹们,多谢大人关怀。” “不必。” 左向松向后微微退开些,宋不辞直起腰身上前,“虽然你们输了比赛,但是你们敢于迎接挑战、勇于承担后果,更是坚持到了最后,所以,这样的精神值得鼓励和赞扬。” 宋不辞站在田埂上发表讲话,“因此,我决定为同学们颁发集体鼓励奖,请大家为值得鼓励的自己,鼓掌!” “啪啪啪……” 听见鼓励奖的小鹌鹑们眼睛都亮了,“先生,鼓励奖是什么啊?” “也是有奖励的意思吗?” “那我们也可以提愿望吗?” …… 听着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左向松这才看出来,不是孩子们沉溺失败的难过,而是他激励的方式不对。 他好整以暇看着,也想听听宋不辞的口中的“鼓励奖”是什么,却听宋不辞道,“这个暂时先保密,等到下午你们就知道了。” 孩子们的失望还没来得显露,就被接下来的惊喜冲的无影无踪。 “现在,你们的任务是轻易干净自己的腿和脚,然后准备回家,”宋不辞挥手,“喝井水镇绿豆沙甜汤!” “哇!” 小鹌鹑们瞬间化身泥猴子,嘻嘻哈哈的爬上田埂,迫不及待的在姜烈和李森的看护下去了水田旁边堰渠清洗手脚。 老族长热情邀请左向松,“如若大人不嫌弃,还请大人随我等小民到家中纳凉歇息。” 左向松本就是抱着目的来的,当然不会拒绝,“那就叨扰老丈了。” 最终,一行人先是去了医馆让宋青云帮左向松清理包扎伤口,而后才同去了宋不辞家。 他们到的时候,泥猴儿们皆已经清洗干净,正各自端着碗绿豆沙汤排排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最末端还有个虽另类却不突兀的大黄,懒懒的趴在自己的碗盆前。 一口下去,美的他们滋着大白牙,眼睛都笑眯了缝,有几个小的尚且不必顾忌男女大防,藕节般的小腿下可爱的脚丫子都跟着欢快的晃悠起来。 大黄瞥见来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们,只伸出舌头舔了舔碗里爽口的绿豆甜汤,然后享受的眯起眼睛,尾巴不自觉的悠悠摇摆。 “大人,这边请~” 院子里的大树下早已经摆放好了桌椅板凳,宋不辞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丈请~” 左向松转头亲切的邀了老族长和他一同上座,老族长略微推拒,便跟着左向松一同坐下,其他人依次落座。 片刻,他们便也人手多了碗爽口解暑、冰冰凉凉、甜而不腻的绿豆沙汤。 绿豆沙汤下肚,燥热顿消,偶有清风徐来,轻柔舒畅。 再看看眼下,浮瓜沉李、仓禀可期、老少同乐、悠然自得,端着汤碗的左向松不禁忽发奇想。 他看向宋不辞,饶有兴趣道,“此间此景,宋小童生可有诗兴?” 作诗? 宋不辞微愣,左向松倒真是好雅兴。 他面带歉意,“小子未曾精研,粗糙浅薄之言,恐难登大雅之堂。” “无妨,”左向松和善非常,“闲暇共乐,不较优劣,你只管开口。” 宋不辞不好再推拒,“那小子便献丑了。” 第188章 夸张 “请。” 宋不辞垂眸思索间,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三下过后,他抬眸启唇。 “八月烁金浑不惧,肥田沃土禾青青,劳而还家院木郁,黄发垂髫语盈盈。” 宋不辞尾音落下,现场蓦然寂静。 左顺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喃喃出声,“这、这就成了……” 老爷子们虽并不能完全听懂,可总觉得是好的,至少听着都朗朗上口,只是夸赞即将脱口而出时,他们忽又注意到,左顺愣怔,而左向松亦更是不辨喜怒。 大家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莫非二狗这诗做的不好? 沿途已经跟左顺过了三分熟的姜烈暗自碰了下左顺,低声询问,“左顺兄弟,这诗可有不妥?” “妥,岂止是妥,简直是太妥了!” 回答姜烈的不是左顺,而是左向松,他素来都知道宋不辞聪颖,可每每相闻,宋不辞都会让他知道,自己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聪颖! 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左向松,眼底的满意和惊叹几乎要溢出来,“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辈登临正少年,古人诚不欺负我!” “好好好!” “当真是极好!” 连串的好字总算让大家提起的心落了回去,连县令大人都说极好,那二狗作的诗必然是极好中的极好,大家顿觉骄傲,与有荣焉! 然而宋不辞却是赶忙正色道,“大人谬赞了,小子才疏学浅,平平之作,实在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 自己有几斤几两宋不辞还是清楚的,这诗属实算不得多惊艳出彩,他也就是占了年龄小的便宜,否则恐怕都入不了左向松的眼。 “诗作虽不算惊艳,但做到了对仗工整、言之有物、情景交融,不过,这些虽值得夸奖,却都不足以令老夫赞不绝口。” 左向松抚须,正色轻叹,“宋不辞,总角之龄,三息成诗,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不辞闻言终于回过味儿来,重要的不是辞藻意境,而是他的速度甩出了很多人一大截,不过他当然不能明说,只拱手,“请大人不吝赐教。” 左向松含笑自嘲,“不瞒你说,老夫幼年在国子监就读时也曾颇有声名,即便如此,那时也做不到三息成诗!” “便是现在,亦是如此。” “灵光忽现偶尔有之,”宋不辞平心静气,娓娓道来,“但大人丘壑在胸、腹有乾坤,如此方为上上乘,非小子所能比较。” “哈哈哈哈……” “虚怀若谷、不骄不躁,这很好,”左向松宛若对自家小辈般慈爱道,“但,少年正年少,锋芒不可少!” “你呀,总是缺了几分挥斥方遒、春风得意的恣意锐气!” 恣意锐气需要底气,很显然,这王权社会,才华并不足以成为支撑他春风得意的底气。 宋不辞含笑,“小子受教了。” “当然,老夫明白你的顾虑,”左向松说着话锋忽转,“你可知最近县城有些关于你的传言?” 宋不辞猜到几分,但没有言明,只道,“小子最近久不去县城,故而未曾听闻。” 得到左向松示意的左顺开口道,“小五,最近县城文人之间口口相传,直言你欺师灭祖、忘恩负义……流言蜚语,不计其数。” 不计其数? 宋不辞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虽然你们想借此拿捏我,但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且不说白举人是否有那么大的能耐,便是有,县城文人墨客莫非都是傻子,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大人容禀!” 宋不辞诚惶诚恐,跪拜行礼,“这些流言实乃无稽之谈,小子昨日才上门拜见恩师,恩师更是答应两月之后上门重新教导于我,何来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说?” “大人,小五生性纯良,定是有人诬陷于他!” 不明所以的老族长率先下跪为宋不辞陈情,紧接着其他老爷子们纷纷起身跪拜,“大人,您可一定要为小五做主啊!” “请大人明察秋毫,还小五公道!” “青天大老爷,可不能让那些歹人坏了小五的名声,他们这是纯粹的陷害!污蔑!” …… 左顺上前,替左向松道,“诸位所说,大人已经做了了解,定不会偏听偏信,各位还是快快请起。” “这……” 众人犹豫,见左向松点头,这才相扶起身。 左向松略过众人看向宋不辞,“你方才说,恩师?” 宋不辞恭敬作答,“回大人,秀才杜寻文乃小子启蒙授业恩师,在小子爹娘还在之时便行过师徒大礼。” 左向松闻言眸色淡了几分,“原是如此。” 左顺看向宋不辞的眼神透着可惜,大人明显有意收小五为弟子,可惜,他竟是先有了正头师傅。 以他家大人的身份,自然做不出来跟别人抢弟子的事,他暗自摇头,宋小五,你可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其实从当初左向松示意宋不辞去见刘福的时候,他就隐隐有所察觉,今天他虽不敢确定,但也感觉到左向松约莫是有这个意思。 左向松虽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对他们也处处和善有加,至少现在是这样,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是个什么大好人,他的庇佑虽好,但也不是白得的! 更何况,出身京城世家,势必有他自己的立场站队,宋不辞对自己之后的路还没有想好,他可不想早早就被人打上左家的标签。 现在这样不远不近,互惠互利的状态,已然是极好。 左向松哪里看不出宋不辞的躲闪,他收了想法,“这件事本官已经查明真相,对你们的恩怨也做了了解,在来之前已下令白举人澄清流言,不日登门道歉。” 宋不辞注意到左向松换了自称,还真是现实,同时他还意识到,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躲是躲不过了。 宋不辞郑重叩首,“多谢大人明察秋毫,如此大恩大德小子感激不尽,不知小子可能为大人敬效犬马之劳,以报恩德?” 第189章 狭隘 “你有心了,”左向松微笑,“不过,肃清风气也是本官分内之事,区区小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宋不辞无奈,这人还跟他打上官腔了,既是不必放在心上,那你干嘛要提出来? 他迅速在脑中盘算了下,蚊香牙刷的小生意左向松看不上,水泥路……他就是再喜欢也不可能投入大笔银子重修官道,蜡烛作坊还没正式动工。 那就只剩木工作坊内的东西了,再想起宋小山前两日捎来消息,左向松对那几架机器很感兴趣,宋不辞顿时心里有了谱。 “对大人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小子来说,却是事关名声前程的大事,自当感恩。” 宋不辞诚恳道,“秋收将至,县衙的大人们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小子帮不上大忙,但也愿出一份力,以报大人们为小子奔波操劳的恩情。” 左向松假意疑惑,“此话怎讲?” “不瞒大人,前些时日我与同村的木匠大叔机缘巧合研制出了几架农具,可以轻松碾米磨面,筛除粮食中的杂物,正可用在秋收上。” “哦?” 左向松听罢故作惊讶,“竟有此绝佳之物?” “大人,宋小童生所言非虚,”左顺顺势上前,“属下前两日也有听说,凤麟商铺的确出了几款实用农具,省时省力,功效甚大。” 几个不明所以的老爷子只听出了两人在夸宋不辞做的东西好,于是个个喜笑颜开,面带自豪。 那可是小五弄出来的东西,他们宋家村独一份儿,自然是顶顶好的! 而老族长和姜烈却是面色复杂的低下了头,县令大人此番这是冲着小五的作坊来的啊! “正如左顺大人所说,”宋不辞继续道,“所以小子愿意各类送两架至县衙,只求大人们能少些辛苦。” 别说什么县衙用不上的话,这东西只要他们拿了,就自有千万种用法,宋不辞此番是诚意,更是试探。 他需要弄清楚左向松的最终目的为何,是想要机器图纸向上邀功,还是私下牟利,亦或投于村庄,用之于民。 左向松的终极目的,决定着宋不辞日后规划和,与他相交的深度。 “县衙收上来的粮食都是处理好的,要那机器并无作用,”左向松不紧不慢的开口,“这样好的东西,还是百姓更加需要它。” “唉~” 说罢,左向松不禁长叹,“可惜啊……” 宋不辞悄然垂眸搓了搓手指,眼中闪过些许冷意,抬头间却是满脸真诚,“敢问大人因何叹气?” “本官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左向松愁云拢眉,摇头叹息,“这样实惠利民的农具却无多少百姓用得起,实乃可惜、可惜……” 宋不辞心下冷笑,他倒还真低估了左向松的心思! 他哪里是在可惜百姓用不起这些农具,分明是在点他,让他降价呢! 他不否认左向松上任以来始终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也为始终在造福泰昌县的百姓,但,这不妨碍他厌恶左向松慨他人之慷! 宋不辞眼含敬佩,拱手朗声道,“大人心系百姓,实乃我等之福气!” 老爷子们乍听着两人的话好像没有问题,可细细琢磨好像又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他们拧眉思索间,把即将说出口的夸赞咽了回去。 姜烈悄然攥紧了拳头,左向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泰昌县的农户大多数都能用得起宋家村的农具,却丝毫不提宋不辞的损失! 这岂不是不是明摆着要让宋不辞当冤大头,百姓是受益了,可宋不辞能得到什么? 左向松此举跟强盗有何区别! 老族长心下也是涌起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气愤,身为父母官,他处处为百姓考虑并无错处,可他却好像忘了,小五也是他的子民! “不过,如若是这样,那大人完全不必忧心!” 宋不辞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笑意,“小子生于农家长于农家,心知大家的不易,故而早早托了姐夫成立碾米队,只等月初开始便前往各个村落,用机器帮大家碾米。” “碾米队?” 此时左向松发自内心的疑惑,“专门负责帮老乡碾米的队伍?” “正是如此,我预备组建十支碾米队,在十一月秋税征收完成前奔赴各个村落。” 原本他只打算投入四台机器,刘家两房八个堂兄弟,两人一组正正好,可察觉到左向松的意图后,宋不辞果断改了主意。 刘家两房八个堂兄弟,再加两位老爷子,共十人,他们可以再聘请同村十个村民,两两组队去碾米,两个月基本可以解决所有村落的粮税处理。 聘请的村民可以按每日三十文付工钱,既可以降低成本,又可以解决刘家在老柳村,不患寡而患不绝的问题。 宋不辞含笑,“碾米队虽要收取机器的使用费用,但多出的两成米所换得银钱,却远超大家碾米的花费。” “这样大家既能快速完成稻谷脱壳备好粮税,又能避免年年秋收引发的中暑和过度劳累等病症,还能有所收入。” “可谓一举三得!” 左向松这回是真被惊讶到了,宋不辞说的清楚详细,肯定不是在这两三息之间突发奇想,必然是早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左向松还是问道,“你早就准备这么做了?” “对,”宋不辞面色坦然,“小民确实在机器做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不过是最近几日才日益完善。” 左向松本以为要废许多口舌,更是为自己算计小儿羞愧不已,因此他都想好了要从别的地方弥补宋不辞的损失,却不想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左向松感慨万分,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起身拍了拍宋不辞的肩膀,“小五,是我狭隘了。” 宋不辞故作懵懂,“不知大人此话何意?” 左向松摇摇头,他扶起宋不辞,“你秉性纯良,是我平生少见的至仁至善之人,此番义举造福乡邻,本官也必定不会让你吃亏!” 说罢他看向左顺,“左顺!” 左顺应声,“大人,属下在!” 第190章 暴露 “传本官命令,”左向松负手而立,“往后三年,宋家村的作坊田亩税全部免除,商税优待,按2厘征收。” 宋不辞心下复杂,商税原是按3厘征收,现下减少他的确占了便宜,可若是左向松开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那减少的商税根本远不足以弥补他的损失。 更何况,既然将他的作坊归为商,那就不存在田亩税一说。 施恩布德倒是被他拿捏的近乎完美,得亏自己不是真的九岁,否则恐怕真要对他感恩戴德! 诸多想法也不过须臾,他佯装惊喜,“多谢大人!” “起来,”左向松扶起宋不辞,意有所指,“往后,你也须,莫忘初心才是。” 宋不辞恭恭敬敬,“小子必定谨记大人教诲。” 左向松颔首,“甚好。” 院子里的大人们没有注意到,在宋不辞和左向松开始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屋檐下有几个孩子也放缓了动作,凝神竖耳,悄然聆听。 宋不辞转了转眼珠,“大人,小子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本来他是打算亲自出手解决这件事的,可左向松想来占他的便宜,光是替他澄清谣言可不够诚意! 解决了农具的事,左向松心情愉悦,他转身坐下,“你且说说看。” “方才听闻大人帮我澄清了谣言,小子欢喜不已,但是,”宋不辞眼中的愤怒真真切切,“白举人因着当年恩师回护于我,果断与他们决裂,此后百般刁难恩师,使其只能退回乡下种地谋生!” “小子身为恩师的徒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被我带累受辱,实在……” 宋不辞摇头,似羞似愤,而后咬牙不再言语。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清楚明白。 左向松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宋不辞的意思,何况这个时候他也不介意替宋不辞多做点。 “嗯。” 他应声,“白举人扰乱视听、仗势欺人,属实不可轻纵。” 左向松想了想,“那就责令白举人关闭私塾,闭门思过,三年内不可重开,另罚白银十两,给……” 左顺小声提示,“杜寻文。” “对,给杜寻文作为赔偿,”说完左向松看向宋不辞,“你,意下如何?” 老实说,宋不辞觉得这样的惩罚轻了,杜寻文全家所遭受的精神折磨岂是仅仅如此就能抵消的? 可他也知道,白举人只要举人身份还在,左向松就不能做的太过,打板子什么的就别指望了,只能在他最在乎的面子和名声上加以惩处。 罢了罢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来! 宋不辞眼含欣喜和感激,“大人英明!” 正事谈完,宋荣华和李大娘在宋不辞的示意下,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 宋不辞看去,炒野菜,凉拌黄瓜,清炒豆角,外加清炖老母鸡、韭菜炒鸡蛋、和厚切爆炒野猪肉,主食却配的是浆水鱼鱼和杂粮馒头。 他微微挑眉,却见宋荣华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宋荣华站在那里搓着围裙,恍若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大人,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还望您莫要嫌弃。” 左向松看了眼桌上的菜,都是庄户人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可看看那主食,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他余光瞥见有些惶恐羞臊的宋荣华,心里大概有了猜测,看来,宋不辞家中,远没有他想象的富裕。 左向松早就知道宋不辞慷慨的将陛下下发的赏银用来修路和建作坊,但他只当是宋不辞之前在牙刷等上面大赚特赚,才敢如此肆意挥霍。 不想,他就是单纯的“大方”,他心下暗叹,太过大方就显得有些傻了。 同时,他再次为之前算计宋不辞的事生出愧疚。 “都是绝佳的美味,我如何会嫌弃?” 左向松说罢夹了筷子野菜放进嘴里,然后又咬了口杂粮馒头,细细品味后艰难咽下,最后吐出两个字,“好吃。” 就是杂粮馒头有些拉嗓子。 宋荣华眼底闪过笑意,专门朝着你放的糠皮杂粮馒头,可不得拉嗓子! 该! 但她面上却是大喜道,“那您慢用,您慢用……” 说着她搓着围裙快速退下,不过刚背过人,宋荣华就敛了笑意,欺负他弟弟还想吃大白馒头和大米饭! 吃个屁! “回来啦?” 正在揉捏面团的李大娘瞥了眼院子,压低声音道,“怎么样?可有责怪你?” “没有,”宋荣华摇摇头,“大娘,你去吃饭,这些馒头我来做。” “不用,我先陪你把这些弄好,”李大娘手下不停,“咱们将馒头上笼了再吃饭,等到那人离开正好能出锅。” 宋荣华停下动作,叹气,“就是让族爷们跟着受委屈,我想想都觉得羞愧,人家来帮忙,哪有不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的道理。” “姑娘多心了,到时候大白馒头熟了让族爷他们带回去当晚饭,全家都能吃上几口,大家不定比现在高兴。” 李大娘凑过来笑眯眯的跟宋荣华咬小声道,“何况,还能就着东家姑娘留下的肉沫豆腐下馒头,大家指不定欢喜成什么样呢,哪里会委屈?” 话落,两人在厨房偷偷发笑。 当然,宋荣华做这些并不仅仅是暗自膈应左向松,更重要的是,为了装穷! 她觉得,左向松之所以打机器的主意,就是看宋不辞有陛下赏的银子支撑,更有作坊可以赚银子! 如此,他便真当宋不辞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脸比城墙厚才说出那种话! 财不外露是千古不变的真理,至于你说后面裴云野他们回来了迟早会暴露,那就等暴露了再说,反正能藏一时是一时。 饭后,婉拒宋家村人的再三挽留,左向松捏着不甚舒服的嗓子,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回程的路,大家齐齐相送。 “左顺哥。” 路上,宋不辞跟左顺闲聊的时候状似无意的问起,“我记得大人即将三年期满,可是年后就会高升他处?” 第191章 苗头 “怎么?” 左顺笑问,“可是舍不得大人离开泰昌县?” 宋不辞哽住,谢谢,他并没有不舍! 左顺只当是自己猜对了,自顾自的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大人也很舍不得离开泰昌县,不过……”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上命难违。” “升迁是好事,小子固有不舍,但也真心祝愿大人,一路高升,平步青云。” 宋不辞说的情真意切,左向松升迁在即,难怪这么着急想要做出些亮眼的政绩,看来有些重要的东西他得缓缓在鼓捣。 前面跟老族长闲聊的左向松嘴角微微上扬,说来,他这次能如此顺利的升迁,多少也有些宋不辞的功劳在,若是秋收顺利,再加上晚稻大成,家中借此使使力,也不是不能让他的官阶再抬抬。 想到这里,左向松嘴角的笑意更盛,他拦下老族长,“诸位乡亲,日头毒辣,便送到这里。” 眼看左向松的马车就在前方,大家也不再推拒,“恭送大人!” 左向松离开后,大家一起往回走,回过味儿来的老爷子们心里不是滋味,皱眉将手背在身后,个个沉默寡言。 宋不辞刚想说两句话宽慰宽慰大家,老族长却压低声音道,“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不能总让大家看到你的轻松,”老族长意味深长道,“也该适当让大家知道你的不易。” 当然,也更有利于大家向内的团结,不过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宋不辞若有所思,老族长拍了拍他,“行了,快回家去,这儿交给我。” 回到家后,甜软的大白面馒头味儿混着肉沫豆腐的香气传入鼻息,孩子们却仿佛闻不见,只托腮坐在屋檐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回家午歇?” 左向松特意让孩子们不用送,宋不辞临走嘱咐他们回家午歇,下午凉爽些就给他们兑现鼓励奖,不想他们竟然都还在这里。 “先生。” 黑蛋儿绷着小脸,“县令大人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同在院子里,他们听不见才奇怪,宋不辞拉过旁边的空凳子在他们对面坐下,“那你们听出什么来了?” “县令大人想要作坊里的机器给百姓用,”金宝愤愤的开口,“但是他不想出钱,他在占先生的便宜!” 金宝早慧,他能听出些苗头不奇怪,但他竟能猜出左向松的最终目的,宋不辞还是有些惊讶,“这都是你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全是。” 金宝最先察觉出不对,几个小家伙就凑在一起结合前面的对话一通商量,然后就商量出了他们话里的重点,机器。 但是他们不明白,既然左向松是奔着机器来的,为何又要拒绝宋不辞送的机器,于是就去问了姜烈。 金宝老实说,“我们还问了姜叔叔。” 宋不辞点头,难怪那会儿吃完饭后他看见这群小家伙围着姜烈在说悄悄话。 他其实并不想过早的让孩子接触过于现实的东西,但是他们既然琢磨出了苗头,又主动问了,宋不辞也不打算糊弄他们。 宋不辞想了想问道,“所以,那你们觉得他为什么会占我的便宜呢?” 金宝撅着小嘴,“因为他是县令大人!” “因为他是官,先生是、是……” 小栓子给大牛补充,“先生是普通人。” 大牛拍手,“对,先生是普通人,县令大人比先生厉害,也不是厉害,就是、就是……” 大牛说不上来,小栓子再次替他补充,“是权力,县令大人是官,大家都怕官,因为官有权力。” …… “还因为先生的机器好,”甜甜道,“因为它好,县令大人才会想要。” “因为县令大人爱护百姓,他想把机器给百姓用,”黑蛋儿皱眉,“可是百姓买不起,县令大人也不想出银子,他就只能占大人便宜!” “你们说的都很对。” 宋不辞听完孩子们的想法和问题,简单理了下,“首先就是机器很好用,所以县令大人想给百姓都用,这证明我们做出来的东西足够好,同时也说明?” “说明好东西遭人惦记,”石头反应很快,“我外奶有个小匣子,我表哥说里面有好东西,每次我过去他都撺掇我去问我外奶要,但我知道实际上就是他想要!” “石头说的很对,”宋不辞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你知道为什么你表哥要撺掇你去要吗?” “因为他害怕我外奶打他,他自己去要过,但是被我外奶揪着狠狠打了屁股,”石头龇牙,“不过我外奶可疼我了,我才不会惹她生气。” “你做的很对,好东西谁都想要,你表哥不敢去要是因为你外奶有能力护住那小匣子,”宋不辞看向大家,“我主动献上机器,是因为我知道,我护不住。” “同样,我后面成立十支碾米队也是这个道理,”他正色道,“所以,大家要记住,当你有好东西的时候,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护住那些东西,那就最好不要让比你厉害的人知道。” 道理简单,孩子们并不难接受,就像有时候亲戚家的小孩儿过来,他们会把自己的麦芽糖和小玩具藏起来一样。 但是他们不太能接受,左向松这个爹娘爷奶口中的好官,也会惦记别人的好东西,尤其是还惦记他们先生的好东西! 月牙儿疑惑,“那先生,县令大人是好官吗?” 宋不辞笑着反问,“那你们觉得呢?” “当然不是,”小梅很生气,“他惦记先生的东西,欺负先生,他不是好官!” 虎子有些纠结,“可是、可是县令大人他也是为了大家好……” 小栓子一语点醒梦中人,“但是这个大家里面,没有先生。”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开始有些分不清是非对错, 宋不辞正要开口时,金宝认真的发问,“县令大人在做好事,可是他做的好事对先生不好,那这还算是好事吗?” 第192章 傲骄 宋不辞看向孩子们,“对于泰昌县其他百姓来说,机器降价到他们能够买得起,肯定是好事,但对于我来说,就不见得,所以好与不好,要看我们是得利方还是失利方。” “至于县令大人是不是个好官,也是同样的道理,”宋不辞没有任何偏颇的道,“为百姓谋好处这是县令大人的职责,所以从百姓和县令大人的角度来讲,县令大人是个好官,这毫无疑问。” “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县令大人的做法会损伤我的利益,可他还是坚持这样做了,所以在这件事上,对我而言他算不上是好人。” 月牙儿似懂非懂,“所以县令大人是个好官,但不是个好人?” 宋不辞闻言轻笑,“也可以这么说,但这单单只是对于我而言。” “所以,”他温声道,“今天想要告诉你们的第二点便是,人都是多面的,事也是一样,永远不要单从一个角度,去判定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好坏。” 孩子们若有所思的点头,而后先后开口,“先生,我们记住啦!” 只不过,孩子们话音方落,就听金宝道,“道理我记住了,但我决定今天先不使用它。” 宋不辞不解,“嗯?” “意思就是,不单单是对你而言,对我也是,”金宝抱着胳膊,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傲娇,“我们是同一方的,所以县令大人在我这里不是好人!” “对,”黑蛋儿应声,“在我这里也不是!”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我们今天也不要用这个道理!” “反正他做对先生不好的事,他就是坏人!” “就是,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 孩子们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吵成一片,宋不辞听着眼底笑意更盛,虽然不想让孩子们凭着他的喜好来论好坏,但没有人不喜欢被无条件的偏袒,他也不例外。 宋不辞放任嘴角疯狂上扬,“那就,仅此一次,下不例外。” “咯咯咯咯……” 孩子们看着宋不辞笑,不知怎的,也跟着笑成一团,原本安静的院落瞬间又热闹起来,欢快的氛围好像将燥热都驱散了许多。 在旁边从头听到尾的姜烈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同时更加坚定了要将族里孩子交给宋不辞教导的想法。 宋荣华笑着从厨房门口探出头,“黑蛋儿、虎子……你们都来帮我个忙可以吗?” 黑蛋儿他们起身蹦蹦跳跳的去了厨房,然后就看见案板上他们自家带过来的饭碗里都盛满了大白面馒头和肉沫豆腐。 虎子可怜兮兮的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荣华姐,我们都吃不下了……” “噗嗤~” 宋荣华忍不住笑出声,她弯腰揉了揉虎子的头,“当然不是让你们现在吃,趁着你们家里人都还在午歇,辛苦你们替我跑一趟,将这些东西送回去了再过来玩好不好?” “不好,”虎子咂咂嘴,“荣华姐,我们不能连吃带拿的,否则回去我爷要把我屁股打开花。” “你放心,肯定不会的,”宋荣华解释,“这是中午的午饭,你将东西带回去就这么说,你爷爷到时候肯定不会打你。” “去,”宋不辞也道,“早去早回,到时候给你们兑现奖励。” 孩子们闻言这才去拿各自家的饭碗,金宝和甜甜也被打发了将多出来的那份给三奶奶家送过去。 这是村子里的习惯,因着三奶奶没有儿孙可依靠,村里每每有人家请人干活或者办大事的时候,都会将吃食留一份给三奶奶送过去,还有小可怜裴云野。 当然,他们也不白吃大家的吃食,三奶奶会给大家送些野菜或者自己种的菜,裴云野则会悄悄上山打些柴火送过去。 “喏,你的,”宋荣华把自家装好馒头豆腐的碗塞给眼巴巴的姜烈,“记得把碗洗了再还回来,还有,下次记得带碗!” 姜烈话里带笑,“我的碗还没预备下,下次你也给我留个碗呗?” 碗还预备下,那他这么多天是用什么吃的饭? 宋荣华红着脸剜了姜烈一眼,“没有多余的,下次不带你就饿着!”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留姜烈在外面笑的开怀。 啧啧啧~ 宋不辞直咂嘴,春心荡漾的男人真可怕,锯嘴葫芦也能花言巧语,什么留个碗,姜烈就差没说在你家给我留个位置了! “小五,”宋不辞感叹间,姜烈将碗放在桌上然后走了过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宋不辞抬头,“你说。” 姜烈在他旁边坐下,“我九月不准备去作坊上工了,当然,只是我和姜云不去,其他人还是照你原来的安排。” 咋听到这个消息宋不辞有些惊讶,“为什么?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安排周到吗?” 姜烈摇头,“没有,你安排的很周到,只是……” “如果我只想平平淡淡的在宋家村过下去,去你的作坊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姜烈顺着门看向厨房内忙着洗洗涮涮的宋荣华,扬了扬唇角转头对宋不辞道,“但我希望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去向她提亲,更希望她是高嫁,而非低就。” 他如果进了宋不辞的作坊,那就等于是他的银钱地位全部依赖于宋不辞,从身份上来讲,他就是低宋荣华一截,到时候向宋荣华提亲,他都没有底气。 他想成为真正配得上她的人,无论是银钱还是品性、名声,全方位都能配得上她,然后光明正大向她提亲,明媒正娶迎她过门! 宋不辞理解姜烈的意思,从小舅子的角度来讲,他不介意后续拉拔姜烈,但他当然也更愿意看到姜烈凭着自己带给宋荣华好的生活。 “那你后面准备做什么,”宋不辞猜测,“继续打猎吗?” “放在别的村里,会打猎应该算是富人了,但在宋家村你怕是看不上这点,”姜烈玩笑,“何况,打猎总归有危险,我总不能让以后的媳妇儿孩子跟着我担惊受怕。” 宋不辞疑惑,“那你是?” 第193章 规划 “按照我这么多年卖猎物的经验,野鸡野兔是最受县城里各大酒楼欢迎,野鸡不好抓活的,兔子却是容易的很。” 姜烈道,“春秋季正是兔子的繁殖期,我最近上山发现了好几窝怀崽的兔子,所以我准备试试养兔子。” 宋不辞迅速在脑子里计算了下,兔子一年可以产崽4到6窝,每窝幼崽大概在15只以内,差不多两个多月就可以出栏,这样算来大有利可图。 不仅如此,日后却是兔子养殖规模化,还可以做兔皮营生,自己虽然不懂养兔子,但却了解兔子的各种吃法,到时候…… “吸溜~” 宋不辞下意识咽了口水,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姜烈,“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 姜烈看出他馋了,笑道,“家里还有几只晾干的兔子,下午给你送过来解馋。” “嘿嘿,”宋不辞也不跟他客气,“那你下午留下一块儿吃晚饭呗。” 姜烈求之不得,“成。” 高兴过后宋不辞突然想到,“我听说兔子胆子很小,虽然容易抓但不容易成活,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怕是会有些困难。” “倒也不算完全没有经验,”姜烈解释,“我们在山上的时候也不是日日都下山卖猎物,所以通常都会给猎物留口气,确保下山时攒的猎物都还是新鲜的。” “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有过些许养兔子的经验,至于其他不足的,再慢慢摸索。” “那挺好,到时候就不至于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宋不辞回忆了下,“我对这方面不擅长,不过我觉得人全都住在一起都要打架何况是兔子,所以最好用笼子隔开,再有,人吃住的不干净肚子里要生虫子,兔子想必也是如此。” 姜烈明白宋不辞的意思,他点头,“行,我记下了。” 宋不辞见状又问道,“那你选好养殖的地方了吗?” “选好了,就在村子后面的山脚下,已经跟老族长商量过了,”姜烈补充,“到时候我会请族里无法去作坊上工的族人帮忙割草,有了营生他们也就不会总觉得是自己在拖累族里。” 姜氏族里有几个人因着打猎受伤,基本已经丧失劳动能力,由姜氏族人集体负责赡养,听姜烈的意思应该是想把这担子接过来。 不过宋不辞也理解他这样的做法,以往姜氏族人共同在山上相依为命,大家庭里没人会计较这些,但往后大家会陆陆续续有自己的小家,难保想法不会发生变化。 虽说这样姜烈的压力会变大,但却能够很好的维护族内的和谐,这也是他身为村长的责任,更能看出他的担当。 姜烈说罢又详细的跟宋不辞聊了下他的具体安排和规划,宋不辞这才知道,姜烈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早有计划。 “你的银钱够用吗?若是不够你不要跟我客气。” “放心,不跟你客气,不过我暂时用不上什么银子,”姜烈道,“我自己这些年也有些积蓄,虽然不多但用来租场地足够了。” “野兔我可以去山上抓,草漫山遍野都是,做笼子和建造圈的木材可以去山上砍,也不需要请人,这都是我跟小云擅长的活,除了雇佣族人的银钱,别的没有要花费的地方。” “提到草我忽然想起来,”宋不辞叮嘱他,“苜蓿用来喂兔子最好,这种草还可以越冬,到时候冬天兔子也能吃到新鲜的草,就不会落膘。” 姜烈记下,而后问道,“那你知道苜蓿长什么样吗?” 宋不辞摇头,“我只听过,但不认识,你可以去问问青伯,要是他也不知道你就去县城马市问问,这是喂马的草料,他们指定认识,到时候你最好是买些种子回来自己种。” 姜烈微笑,他就知道跟宋不辞聊这些准没错,他这未来小舅子虽然人小,但脑子却比谁都活泛。 “谢了!” “不用。” 宋不辞原是让李森下午在家休息,但李森是个老实勤快的,饭后打了声招呼后就直接去作坊上工了。 于是宋不辞看向姜烈,“这会儿日头正大,回去你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看你也不困,不如留下来帮我个忙?” 姜烈哪里会拒绝他,“说,需要我做什么?” 宋不辞闻言毫不客气的指挥起人来,“井里吊着桶凉白开,劳烦你帮我把它提出来,然后倒进厨房洗菜的那个大木盆里,再将盆端到外面来。” 姜烈撸袖子,“下次有事你直接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不爱听。” 宋不辞笑出声,这是嫌他太客气了,“好!” 吩咐完姜烈后,他进屋找了块干净的纱布,然后伴随着哗哗的倒水声,他将院子里放在竹筛里晾晒的爱玉果籽装进里面,再用细线牢牢扎住。 姜烈放下桶走过来,“这果子的籽能吃?” 宋不辞解释,“不能直接吃,但是它的籽可以用来做美味的吃食,清凉解暑。” 爱玉果又称凉粉果,可以直接用来做冰粉,做法跟冰粉籽差不多,但不用加石灰水,比冰粉籽还要简单些。 前些天他看见金宝在拿着玩儿,认出来后他就让金宝下次跟着姜烈上山时再摘些回来,最后半篓子果子也就出了一大捧籽。 “红糖!” 等到金宝顶着满头大汗跑进院子的时候,他下意识耸了耸鼻子,然后激动的奔向宋不辞,“舅舅,我闻到了红糖水的味道!” “你的鼻子倒是灵,”宋不辞用手抵住他,“先带大家去洗洗,然后再过来吃东西。” “好哦!” 等孩子们清洗干净后就看见堂屋的桌子上放着几碗像凉粉的东西,但颜色却像蜂蜜,还带着些透明。 “舅舅,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们的鼓励奖,冰粉,”宋不辞将手上凉好的红糖水淋在冰粉上,然后笑道,“尝尝?” 冰粉和红糖水都在井里冰过,此刻泛着凉意,孩子们正好热气未消,冰凉弹软,嫩滑爽口的口感瞬间将大家征服! 第194章 忽悠 “喝!好多的人啊!” “快快快,瞅这架势我们再不走快点,待会儿人就更多了!” “你说的对,走走走!” 九月初一。 十里八村的村民们早早便从卖白树粉的同乡那儿得到消息,仁心医馆开业头三天会为大家诊治,于是到了医馆开业这天,天还没亮大家就成群结队的赶来排队。 到了地方大家才发现,没有最早只有更早,等着问诊的队伍都从医馆门口排到村口水泥路十米开外去了! “这、这医馆可真大啊!竟然有两层楼呢!县里最大的回春堂都没这么大!” “宋家村真是发达了,你瞅瞅,除了这大的医馆,路都跟咱们不一样,我听说他们村里还建了作坊嘞!” 闲聊间忽然有人问道,“你们说宋神医真的会给咱们诊治吗?别是先把咱们忽悠过来,到时候诊治完却要收费!” 大家都是奔着“”两个字来的,心知自己是在占便宜所以心里没底,闻言都面露纠结。 “不过应该是真的,”见大家面色各异,率先问出口的人赶忙自问自答的打圆场,“宋神医可是圣上封的,他要是骗人,那圣上的脸往哪里放?” 有人觉得不可靠,“你又不是亲耳从宋神医口中听到的,哪儿就至于牵扯到圣上那么严重,最后怎么定,还不是宋神医说了算!” 此话一出,心里没底的人脸色就更沉了。 “反正跑一趟又不吃亏,”有心态好的劝慰大家,“能治病当然最好,要是不能咱就不治,就当凑热闹了呗!” 可有人不领情,“怎么不吃亏?我本来就是奔着治病来的,若是不能给治,我不就白跑了!” “就是,家里都忙着秋收,要不是冲着治病的名头,谁闲的慌跑几十里路来凑热闹?” “说的好像人家专门请你们来了一样,”有人不高兴的反驳,“你去看看哪个医馆治病不收银子?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你们自己要来的,哪能还抱怨上了!” 眼见大家要吵起来,自觉得了可靠消息的人也不看热闹了,赶忙说话,“是真的,我邻居家的二舅的表姑的干女儿就是嫁到了宋家村,他回来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头三天不收银子!” “对,我妹夫的大姐的婆婆就是宋家村嫁过来的,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还有我,还有我,我大姑子的小姨……” 大家七嘴八舌,争锋相对的氛围渐消,医馆又恢复了初始的热闹,且随着队伍的壮大而越显嘈杂。 …… “噼里啪啦~” “砰!砰!砰!” 正当人声鼎沸时,震耳欲聋的爆竹陡然在他们旁边炸响,大家惊吓过后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医馆大门从内缓缓打开。 “出来了!” 人群中话音刚落,身着统一天蓝色长袍,头戴同色系方巾,胸口用白色丝线绣着名字的小童由低到高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是将写有登记处的桌子放在门口右侧,然后才在医馆门口两边站定。 紧接着,穿着新衣的宋安和宋永德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家纷纷在心里猜测,宋永德应该就是宋神医。 “铛!” 宋安敲竹梆子,在大家安静下来后举起宋永德给他做的简易喇叭,开始讲话,“大家好,我是医馆的代管事,仁心医馆今日正式开业,首先我代表仁心医馆和宋家村对大家的到来和信任表示感谢!” “啪!啪!啪……” 宋家村人站在最右侧的空水泥路上,闻言立刻开始鼓掌,排队的村民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下意识照做,现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梆!” 竹梆再次敲响,大家收声,宋永德继续道,“其次,我也知道大家心急,所以,我们即刻开始宣布此次看诊的规则。” 不给大家议论的时间,宋永德再次举起喇叭,“第一,从今日开始,往后三日在仁心医馆的诊治和拿药皆不收取任何银钱。” “哗!” 现场顿时哗然! “看诊竟然真的不收银子!” “不止呢,你没听管事的说拿药也不收银子!” “宋神医真是好人啊!” “好人有好报……” “请大家保持安静,”宋安敲着竹梆大声喊道,“我们早点说完早点开始看诊,争取确保来了的人都能得到诊治,所以还请大家不要浪费时间!” 听到宋安的喊话,问诊心切的众人立刻噤声,老老实实听下去。 “第二,男子只能在一楼看诊,二楼是何大夫为女子看诊的地方,若是贸然擅闯,仁心医馆此后将再不为此人及其家人看诊!” 宋永德话落大家立刻朝二楼看去,便见有位身着白色长裙头包同色方巾,面色素然不可侵犯的妇人站在那里,而她的两旁是与她做同样打扮,不过衣服颜色与一楼小童相同的女童。 “嘶~” 大家早就听说仁心医馆来了位女大夫,可本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大家原本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过,女大夫的医术真的能行吗? 宋永德不知他们所想,就是知道也不急于解释和证明,小五说了,时间和实例才是最好的证明法子。 “第三,大家排成三队有序进入大堂接受三位大夫的诊治,然后根据大夫的方子到大堂左侧的三个房间去拿药,有问题就询问大堂内穿蓝色工服的药童。” “第四,有病情危急者,可以到门口的登记处登记,提前进入医馆。” “第五,请大家在进入医馆大堂后就保持安静,以免影响大夫诊治,若有大吵大闹者,我们的护卫有权利将其请出去!” 宋永德说完,以姜烈为首的十个强壮的姜氏族人便从右侧整整齐齐的列队走了过来,原本还有不满的人看着这阵仗,当下什么不满都消了。 “好,以上就是需要注意的内容,请大家谨记!” 宋永德说罢宣布,“现在,大家可以有序进入医馆了!” 话落,静滞的长龙瞬间开始动起来! 第195章 仙姑 宋不辞预料到开业前三天可能病患会很多,所以这三天暂不启用小诊室,都是统一在大堂原本设立的收费台前方摆放诊桌,对大家进行问诊。 村民们在药童的引导下有序排队进入大厅,可原本喜出望外的众人进到大厅后瞬间傻眼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儿?” 站在最前排的李全顿时气上心头,指着身着纯白色长袍的宋青云三人怒声质问! “你们这是开医馆还是开寿材店?我们只是病了不是要死了,大早上的穿着丧服给谁找晦气呢?” 其他进入的村民也变了脸色,“宋神医,我们感念你们大义,可你们也不能这般诅咒我们啊!”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医术不精,早早就做了给咱们报丧的准备!” “不治了不治了!” “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 宋青云三人在接受宋不辞的着装提议时就已经做好了会被患者质问的心理准备,所以这会儿他们面色分外坦然。 “诸位病家(患者)请留步!” 宋青云起身,不同以往的随性,他从头发到胡须都被刻意收拾过,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医味儿。 他面露和善,“诸位病家,我们大夫身着统一白袍首先是为了保持干净整洁,存在脏污时可及时发现并清理换洗,从而可以更好的维护我们及诸位的健康。” “其次,白色日常穿着也是有之,并非只有丧葬才能着装,就像白云白雪,它代表的是纯净和平和,我们如此装扮,也是希望大家在看到我们时,病痛带来的焦灼难耐能够得到些许缓解。” “最后,我们所有工服背后都绣有“仁心医馆”几个大字,胸口更绣有我们的名字,如此装扮也是为了让大家在杂乱的人群中可以更快辨认出我们,从而对有需要的病家及时救助。” “我宋青云用自己的名声向各位保证,此举绝无恶意!” 宋青云伸手指引大家看向右边的桌子,“另外,右侧的咨询台有详细介绍关于保持干净卫生对大家健康的影响,大家若有疑问可以随时咨询。” 咨询台坐着的是宋长生及其两个族弟,他面带微笑的拿着喇叭站起身,“诸位病家,有疑问的可以来这里咨询,没有疑问的请继续就诊,不愿就诊的也可自行离开,还请大家莫要妨碍其他病家就医。” 经过宋青云的解释和保证,大部分病患是能够接受这种说法的,当然也不乏心中无法接受但又不愿舍弃这次的机会的,站在原地磨磨蹭蹭,游移不定。 负责维护大堂内秩序的川谷见状立刻上前,他面带微笑,温声询问,“这位病家,请问是否需要我引导您离开呢?” 李全听着川谷话里的意思和后面催促他的其他病患,他咬咬牙,“我排了这么久的队!凭什么离开?” 说罢,他猛甩衣袖,而后大步上前坐到了诊桌前的小凳上,川谷轻笑,小东家果然是有先见之明,比起暂时的晦气,还是“”二字更吸引人。 “这位病家是哪里不舒适呢?” “我观这位病家的脉象……” “脾胃不调,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您开副方子……” 很快,大堂内便开始了繁忙而有序的诊治,因着前期的培训和明确分工,现场倒是没出什么大乱子。 与此同时,主持完蜡烛作坊开工仪式的宋不辞也带着群小家伙赶了过来。 此时医馆外面人头攒动,但在姜烈他们的维持下,大家都有序排着队,且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几个药童站在门口用喇叭轮流重复着就医的注意事项。 姜烈走过来,“怎么样,开工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宋不辞背着小手,“就是辛苦你们了。” “医馆付了银子的,算什么辛苦,”姜烈皱眉,“只是等会儿日头逐渐大起来,这些人本就带着病,怕是不经晒。” 宋不辞闻言也是皱眉,他预料到了人会很多,但没料到会人满为患,且这会儿还有人陆陆续续在往这边赶。 “我托了给医馆做饭的婶子们熬了藿香薄荷糖,等太阳再大点就会送过来,至于防晒,”宋不辞寻思,“木工作坊那边有现成的板子,我等会儿让人送些过来,搭几个遮阴的棚子,三天后再拆掉就成。” “行,不过你就别跑了,我去。” 姜烈说罢大步离开,宋不辞看着他的背影,琢磨着或许可以弄个水泥路上的简易代步工具,也省得每次传话还要用腿跑来跑去,费劲! 转头看向通向二楼的楼梯时,宋不辞惊讶,他原以为能有几个人就不错了,不想那些妇人竟也排出了长龙。 “小娃子!” 有位弓着腰的老大爷叫住正要上楼的宋不辞,他虽面显痛苦,却还是耐心道,“小娃子,这二楼只给女子看病,你若是上去了,是要被赶出来的,日后再不能来医馆看病,可不能乱闯。” 下意识想去二楼看看情况的宋不辞脚步微顿,消了上楼的想法,他走过去,“多谢大爷,是我莽撞了,我只是头次听说有女大夫看诊,故而有些好奇。” 老大爷露出些许笑意,“谁不好奇呢,不过这何大夫倒是个真有本事的。” 老大爷缓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刚才有个女娃子排着队呢“哐当”就倒下去了,当下口吐白沫,她那老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都以为人怕是要没了!” “两针!” 老大爷伸出两根手指,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惊叹,“何仙姑就两针扎下去,那面色惨白的丫头瞬间面色红润的醒了过来,母女俩跪在地上直喊恩人!” 宋不辞微微诧异,“何、何仙姑?” 第196章 坏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老大爷后面掉着胳膊的男子凑过来,“当时何大夫身着白衣从二楼飘然而下,素手执针宛若仙姑降世!” 年轻男子摇头晃脑,“故而,我们尊称其为,何仙姑!”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他只是安排大姐和李大娘去当个托,给二楼引几分人气,可没想搞什么仙姑临世啊! 不过,他狐疑的看着男子,“你确定是你们,而不是你?” 男子咧嘴,“嘿嘿,不才,正是在下起的头。” 宋不辞含笑,“兄台大才,不过小生却觉得,何大夫乃是靠真才实学救人,仙姑的称谓未免有些将何大夫的才能归于神明仙家,兄台以为如何?” 男子若有所思,片刻,他下意识抬手要朝宋不辞拱手,却忘了自己胳膊还处于脱臼中,当下疼的龇牙咧嘴。 “嘶~” 男子缓过劲儿来后单手行礼,“是在下考虑不周,所思浅薄,希望没有坏事,小东家莫怪。” “兄台言重了,”宋不辞回礼的同时诧异,“兄台认识小生?” “不认识,”男子挺直腰板,笑的爽朗,“不过能猜出来。” “哦?” 宋不辞含笑,“愿闻其详。” “在下早就听闻宋家村有位宋小童生,天资过人,气质不凡,乍然见之便觉小东家正是如此。” 男子笑眯眯道,“加之,方才我又看见小东家同护卫相熟,上楼之时也是闲庭信步,如踏自家地界,故而有此猜测。” 所以前面的都是马屁,后面的才是重点,宋不辞好笑,这人倒是个妙人。 而且他方才话里说希望没有坏事,只怕,大姐她们扮托的事儿也早早被这人识破了,但他不仅没有揭露,反而有意配合,要么是心有大义,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在下宋不辞,这厢有礼了,”宋不辞行了个同辈礼,“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回礼,“在下温良,礼仪不周,小兄台见谅。” “温兄台客气了,”宋不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兄台可方便到旁边一叙?” “下次!” 温良笑呵呵的摆手,“我这正排着队呢,既不愿相让,也无意插队,待我伤好后定然寻了机会上门向宋小兄台讨教学问!” 宋不辞了然,温良这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想借此给自己谋好处,也不必特殊优待他。 果然,世间不乏善于观察的人,更不乏聪明人。 “讨教不敢当,”宋不辞眼里多了几分真诚,“不过后续有机会与温兄台交流,在下求之不得。”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宋不辞记下这个名字,点头示意后转身告辞,这时老大爷才反应过来,“刚、刚刚那个就是带着宋家村发达起来的小童生?” “大爷,”温良闻言笑嘻嘻凑近大爷的耳朵,大声道,“我们都说话半天了,您怎么才反应过来啊?” “去!” 大爷佯怒,“你小子,老头子的耳朵差点让你震聋了!” “我那不是怕您听不见嘛,哈哈哈哈……” 宋不辞闻言笑着摇摇头,他正要离开便瞅见远处陆陆续续有马车赶过来,想来是看重宋青云名头权贵乡绅,他眉头微蹙。 虽然他觉得那些乡绅权贵多半会观望两日再来问诊,但也不排除有几个心急的,他们高高在上惯了,多半不会安安分分排队。 “放心。” 宋永德见状走过来,“你之前吩咐的我都交代下去了,他们若要插队便赔礼请他们三日后再来,另送上养生药膳,除了蛮横无理的,多半不会在咱们开业之际刻意为难。” “还要麻烦叔帮忙周旋,”宋不辞闻言抬头,“若有不讲理的刻意刁难,直接让姜大哥他们将人赶走就是。” 他们虽是普通百姓,但也不是丁点依仗都没有,当然不能任由他们拿捏。 宋永德点头,“好,我会看着办,必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去,更不会损了医馆的名头。” “辛苦永德叔了。” “不说那客气话,”宋永德拍拍他,“忙你的去,真有事儿了我找人通知你。” 宋不辞点点头,想起什么,他转身大步向家走去。 “东家回来啦,怎么样?咱们那什么宣传的可还行?” 宋不辞看向期待的李大娘,笑道,“行,岂止是行,我过去的时候队伍都排到水泥路上了。” “那就好,”李大娘笑呵呵道,“我俩是从心楼绕路回来的,生怕大家发现,都没敢过去瞅两眼。” 宋不辞给她出主意,“您待会儿可以换身衣服过去瞅两眼,隔远了他们也认不出来您,您放心大胆的去看。” “对了,可以换身衣裳,再打扮打扮!” 李大娘突然猛拍巴掌,然后兴高采烈的道,“东家,你说我跟三婶子去医馆门口卖吃食怎么样?” “去医馆门口卖吃食?” “对,我瞅着那队长着呢,说不好有人得排到晚上去,排队的人肯定有没带干粮又不甘心回去的,咱们去医馆门口卖馒头,指定有人买。” 李大娘解释,“我寻思着今天家里的活儿我都干的差不多了,午饭也还早,趁着现在找点事儿做。” “咱也不高要,就跟城里一样,杂粮的一文钱两个,白面的一文钱一个,咱还送水送野菜下馒头,虽说赚不了多少,但也比没有强!” 她口中的三婶子就是三奶奶,宋不辞猜测李大娘多半是想帮衬三奶奶一把,再给家里挣点铜板。 宋不辞没意见,“只要您不嫌累,您看着安排就行,厨房的东西您只管用,不必束手束脚。” “累啥啊,这才多少活计,”李大娘开心道,“不过厨房里东西还是得有数,我过后做好记录拿给您和东家姑娘看!” 说罢,李大娘不等宋不辞拒绝,就开开心心的去找三奶奶了。 她走后,院子里变得格外安静,孩子们早上跟着他去了蜡烛作坊凑热闹,对蜡烛的制作还新鲜着,就都留在了那边帮忙,他回来没看见宋荣华,估摸着她从医馆回来应该也是直接去了那边。 虽有些不习惯,倒也适合他干自己的事。 想罢,宋不辞抬脚进了卧室,而后在床边的书桌前俯身写写画画。 第197章 土匪 裴云野等人按计划南下,总体还算顺遂,在医馆开业的同日,他们距离江南七州的苏州府,仅有一日的路程。 “哟,肉饼?” 官道旁的草地上,雷镖头闻了闻手中被烤的焦香酥脆的饼子,带着些许诧异看向还在给大家分发饼子的宋志,“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大早上的就吃上肉饼了?” 他们镖局的人跟着宋家村这三人一路南下,伙食上没得说,日便要沾些荤腥,但也没有好到大早上就能吃上肉。 “还真叫雷哥您给说中了,”宋志脸上是盖不住的笑意,“今儿是我们村里的医馆和作坊开张的好日子,咱们赶不回去,只能吃个肉饼子当时庆祝庆祝!” “嚯,那可真是双喜临门!” “竟然有人去村子里开医馆?对了,我忘了宋神医就是你们村的!” “那你们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方便多了,恭喜恭喜!” “哈哈哈,开业大吉!开业大吉!” 同行的镖局之人纷纷说着庆贺的话,雷镖头笑道,“你们村的日子真是红火的叫人羡慕,我都恨不能想法子搬过去沾沾红运!” 坐在树上的裴云野将手中的书塞进怀里,轻松从树干上跃下,而后走到雷镖头边上倒了两碗水先是递给宋永兴,再是递给雷镖头。 “雷大哥这趟回去后至少半年都不用出门了,正好可以守着嫂子生产,到时候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再没有比这更喜庆的事儿了,该我们羡慕你才是!” “哈哈哈哈……” 雷镖头爽朗大笑,而后拍着裴云野的肩膀道,“倒也是这话,不过你也不必羡慕,回头我就让你嫂子上娘家打听打听,给你介绍个贤惠又标致的媳妇儿!” “不消一年半载的,你也能搂着媳妇儿抱大胖小子!” “雷哥,有这好事儿你该多考虑考虑弟弟才是,”同行的关勇笑呵呵的道,“就咱们裴兄弟这模样,哪里需要人介绍媳妇儿,你忘了上次栖云山的大小姐差点儿将裴兄弟绑去做压寨夫婿的事儿了?” 那是十多天前的事,他们刚出堇州府到达宿州府、冀州府与堇州府,三府的交界处。 这里偶有山匪出没,所以裴云野和雷镖头二人先去探路,结果就撞见两伙人在交锋,其中一伙为首的还是位飒爽女子。 原本他们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只想着等这两伙人打完离开了他们再悄悄过去,却不想有人耍阴招,那女子带的人顷刻间被压制,眼见不敌的女子想跑却被对方围追堵截,嘴里更是不干不净说着下流话。 裴云野犹豫再三,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女子受辱,于是跟雷镖头一起出手将人救下,那女子当时感激万分的离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谁知晚上就带人追了上来。 也是那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女子竟是此处最大的山匪洛山虎的女儿洛栖云,他们聚集队伍打着劫富济贫的名号不时拦截过往商人。 不过碍于冀州驻军的威慑,他们并不敢太过嚣张,只谋财,不害命,过往商人只要老老实实交了过路钱就能平安,雷镖头习以为常照做,却不想洛栖云竟是看上了裴云野,直言要以身相许! 裴云野不肯,洛栖云就要将所有人绑去山上,他只能假意答应以此换其他人先走,他独自上山周旋,最后要不是利用宋不辞给的迷烟将人撂倒,裴云野还真脱不了身。 也正是因此,他们比计划中抵达江南的日子晚了两日。 “哈哈哈哈!” “对对对!” 雷镖头乐不可支,“我倒是差点儿忘了,咱们裴兄弟有多招女子喜欢!” 众人也跟着大笑,裴云野却是头疼,“兄弟们可别取笑我了,若是早知道这脸易惹是非,我该早早拉道口子再出门!” “那可使不得,你这脸要是划花了多可惜,”关勇笑道,“再说了,裴兄弟你就是能遮住脸,这通身的气度也遮不住啊!”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那洛女匪指不定还等着裴兄弟,实在不行你就从了!” “是啊,那女土匪虽凶悍了些,但模样生的还是不错,倒也配得上裴兄弟!” 听着大家的玩笑裴云野无奈叹气,“无福消受,小弟实在无福消受!” 提到这事,宋永兴拧眉道,“小野,我最近琢磨了下回去的路,不行咱们到时候从柳州府绕路回去?” 宋永兴说的那条路之前裴云野也跟雷镖头讨论过,至少要多花十多天的路程,他跟宋不辞约定的是九月中旬回去,现在本就耽搁了两日,再来十日就得到十月,恐会误了宋不辞的事。 再有,他们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通商路,若是头次便让个女土匪震住,往后的生意还如何进行? 想到这里裴云野眼底闪过冷意,到时候洛栖云若只是单冲着自己来便罢了,但若是她敢因着自己拦了宋家村的财路,就别怪自己想办法端了他们! 官府不是攻不下栖云山,而是因为他们都是小股土匪流窜,没了这家还会有那家,成不了气候又不害人命,官府就也懒得浪费兵力和银钱。 而非不敢,更非不能! “兴伯,不急,”裴云野掰着肉饼子往嘴里喂,心下已经有了计较,“等到了江南将事情办好,咱们再筹谋其他。” 宋永兴知道裴云野是个有大主意的,闻言便也没再多说,“也行。” 裴云野喝了口水,然后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前面探……” “嗖!” 裴云野话没说完,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破风声,他来不及多想就猛的扑倒宋永兴。 察觉异样的雷镖头跟他同时疾声大喊, “趴下!” 第198章 后患 “梆!” 宋永兴刚被裴云野扑倒,泛着寒光的箭矢就从他们头顶飞射插入身后的大树,箭身在空气中发出震颤的嗡鸣! 裴云野目光一凛,立刻回头看去,然后就见两名衣着富贵,疑似主仆的男子从官道的分叉小路狼狈逃窜出来! 而他们在他们身后,几个山匪模样的人骑马狂追,刚刚的箭矢就是那些山匪射出的! 裴云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吁!” 与此同时,队伍中的马受到惊吓扬蹄嘶鸣,几下挣脱拴在树上的缰绳拖着马车就跑! “马车!” 宋永兴见状连忙着急起身就要去追,但时刻不忘守镖的雷镖头却抢先一步抓着马车的后端跳了上去并试图制服马匹,回过神的裴云野立刻将宋永兴推给宋志! “跑!” 箭身笔直,箭羽标准,箭矢穿透力极强,而射箭的人也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种种迹象表明,那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土匪! 如此推断,被他们追杀的人很有可能大有来头,这样见不得光的场面却被他们看见了,为了保险起见,那些人十有八九会杀人灭口! 但他此刻根本来不及多说,只能压低声音对关勇等人急喊,“带着他们往山上跑,别回头看,快!” 宋志跟宋永兴也隐隐反应过来不对,他们没有身手,留下也只有拖后腿的份,于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关勇他们焦急的看向还在砍缰绳的雷镖头,“大哥他……” “你们先走,我去!” 裴云野说罢捡起地上的包袱背在身上,翻身上树抽出他藏在树冠里的大刀直奔还在往前跑的马车! 关勇几人纵然担心不已,可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握拳带着宋志和宋永兴就往山上跑! 裴云野并非无脑冲动,那匹马载着两架拆卸机器跑的并不快,他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到时候将车架砍下来他们可以骑马逃奔,既能留住车架,又能保住性命! 他头也不回的提刀狂奔,三两下便追上了被被雷镖头拖住的马,他找准时机跳上去,“雷镖头,拉稳缰绳!” 说罢,裴云野干脆利落的砍掉车架的同时纵身一跃跳上马背,然后从包袱中掏出安神草递给雷镖头,“将这个给马闻!” 雷镖头迅速接过照做,等到马载着他们跑出百米开外的时候,它终于逐渐平静下来,可就在这时,裴云野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从背后袭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提刀反手去挡! “铛!” 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与此同时,裴云野虎口一麻,手中的大刀差点儿脱手而出! 控马的雷镖头也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异样,关键时刻他还记得隐去裴云野的姓氏,“兄弟!” “别管我,控好马,注意防备!” 裴云野说完猛的调转身形,俯身面向土匪直刺他的腹部,可那土匪很明显有功夫在身,轻松避开裴云野的攻击,横刀砍下! 就是现在! 早早被裴云野抓在手里的迷药粉脱手而出,漫天粉末扑面而来,土匪下意识闭上眼睛,可待异味进入鼻息他才意识到封错了五官! “砰!” 土匪应声倒地! 雷镖头在裴云野让他注意防备的时候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所以并没有被波及,倒是身下的马开始摇摇晃晃! 而这时裴云野也才看清了身后的情况,那两名男子已经被土匪追上,正跟下马围困他们的土匪殊死搏斗! 不仅如此,那些土匪似乎势在必得,竟还有功夫分出三人向宋永兴他们逃跑的山上追去! “兄弟! 雷镖头焦急道,”马要倒了,快下马!” 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土匪身后空空的箭袋,又看了看执刃跟那两名男子搏斗的土匪,裴云野跃身而起,踩着马背跳上那个土匪的马! “大哥,我回去看看,你顺着小路往山上跑!” 雷镖头在身下的马昏过去之前跳下马,稳住身形时裴云野已经骑马返回! “兄弟!危险!” 裴云野当然知道危险,可如果真像他猜测的那样,这些人在杀了那两名男子后绝会想方设法找到他们,以绝后患! 既然左右都是死,为何不能趁现在箭矢不在他们手边的时候大胆一博! 裴云野紧咬牙关,握着缰绳的手满是冷汗,随着马离那些人越来越近,他的心开始狂跳不止,几乎要蹦出心口! “呵~” 为首的土匪看着骑马冲过来的裴云野冷笑,“又来个送死的!” 听见这话,和他对峙的锦衣男子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裴云野单枪匹马的冲了过来! “呲~” 就在他惊愕分神的时候,其中一名土匪刺中了他的肩膀,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少爷!” 侍卫打扮的男子此刻早已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但锦衣男子的受伤显然大大刺激到了他,他顿时睚眦欲裂,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剑砍断了土匪的胳膊! “啊!” “纪勉!” 土匪撕心裂肺的声音和锦衣男子的呼喊同时响起,下一刻锦衣男子就被踹倒在地! “住手!” 就在为首的土匪准备彻底解决掉两人的时候,裴云野厉声大喝,持刀挥舞! 几个土匪看着裴云野毫无章法的挥动手里的大刀,不禁嗤笑出声,为首的男子更是漫不经心的提起了剑! 他眼中尽是阴冷和轻蔑,只要一招,他就能轻松割下这个贱民的脑袋! “呼~”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裴云野挥刀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挥出被他洒在刀面上的迷药! 他大喊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想吸引这些人全都看向他! “你、你使诈……” 为首的土匪话落,现场的土匪就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裴云野坐在马上等了三息,确定他们都没了动静他这才放心下马,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刚踩在地上的时候,为首的土匪却突然翻身而起! 他回头间就见那人从怀中抽出手一把锋利的匕首,如鬼魅般,向着他袭来。 裴云野就地一滚,然后挥舞着大刀与黑影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突然,土匪一脚踹在裴云野的肚子上,裴云野被踹倒在地口吐鲜血,土匪趁机再次发起攻击,匕首直逼裴云野的咽喉! “呲!” 第199章 骇然 千钧一发之际,裴云野突然抬起手臂对准近在咫尺的匪首,只听“嗖”的一声,飞射而出的袖箭瞬间贯穿他的脖颈! “当啷!” 匪首手中紧握的匕首掉落在地,他本能捂住自己的喉咙,缓缓跪倒在地。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急速的流出,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裴云野,同时张大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最终也只能在连串的“嗬嗬”声中无力的向前倾倒,砸在裴云野身上。 裴云野呆愣过后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然后猛的掀开身上的匪首,一把抽出匪首喉咙的袖箭,对准匪首的心口狠狠扎入! 一下又一下,直到匪首心口血肉翻飞、再无生还的可能,他这才面无表情的停手,唯有握着袖箭微微颤抖的血手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裴云野视线转动,当他瞥见地上其他的土匪时,眸中再次升起坚定的杀意,这些人,必须都要死! 他深吸口气,将带血的袖箭揣进胸口,然后捡起旁边掉落的大刀,起身警惕的向着那几个土匪,缓缓逼近。 …… “兄弟!” 雷镖头风风火火地赶来,正好目睹了裴云野手起刀落的场景! 土匪头身首分离的瞬间,鲜血如泉涌般飞溅到裴云野脸上,又顺着他的五官流经下颌,最终在他苍白冰冷的脸上拓下妖冶诡异的脉络。 潇洒爱笑的少年终于展露出他狠辣的一面,回眸间眼中杀意凛然! 饶是雷镖头走南闯北多年,见过各式各样血腥的场面,也不由心下骇然。 要知道,裴云野今年不过十八岁,在此之前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泥腿子! “大哥,他们必须死。” 裴云野面无表情,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不夹杂任何情绪,可只有雷镖头知道裴云野那双盯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怎样的寒意! 雷镖头果断捡起地上的剑,“兄弟,剩下的,交给我!” 他说完也不管裴云野是什么反应,提剑自顾自的走向剩下两个昏迷的土匪,对准他们的要害,闭眼,下刺! 看着雷镖头的举动,裴云野眼中的冷冽慢慢消散,能够保密的,除了死人,就只有同伙。 片刻,雷镖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然后指着那两个锦衣男子看向裴云野,“兄弟,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雷镖头还没意识到,他已经下意识的以裴云野为尊,而在这之前,裴云野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有几分聪明且涉世未深的雇主。 裴云野还没想好,这两个人身份肯定不简单,若是杀了可能会惹来大麻烦不说,还少个帮他们背锅的。 但若是不杀,虽说当时离得远,这两个人没有看清他们的脸,但难保他们不会恩将仇报! 纠结须臾,裴云野道,“大哥,我们先将这些尸体扛到他们的马上,然后往旁边的大山上赶。” 昨晚他们在这驻扎的时候就听见旁边的大山里有狼叫,这也是为什么裴云野会坐在树上守夜的原因。 只要将这些尸体送进山上,自有闻到血腥味赶来的狼群帮他们毁尸灭迹! 雷镖头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点头,“好!” 拢共六个土匪,他们两人动作很快,解决掉尸体后又去树林折了树枝做成简易大扫帚,扫动道路上的泥土遮掩地上的血迹,虽然肯定还是会暴露,但至少可以给他们打个时间差。 做好这一切后,裴云野蹲身在那锦衣男子身上一阵摸索,最终从他袖子里掏出枚玉佩。 如此也算留个把柄,若到时候这两人不知好歹要杀他,大不了他将这玉佩捅给追杀他们的人,大家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裴云野仔细端详记住玉佩的样子后又将其塞了回去,继而从土匪马上的箭袋中拿出枚箭矢,在地上的血水中沾染过后塞进锦衣男子的手中,这才起身。 “大哥,我去山上追大伙儿,”裴云野放缓语气道,“辛苦你将缓过劲儿的马重新绑上车架,然后赶着马车往前走,不要停留。” “好,到时候我在城外等你们,”雷镖头叮嘱裴云野,“注意安全。” 商量好后,裴云野就准备向山上追去,可他才刚踏出去几步就听见山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与还停在原地的雷镖头对视一眼,两人心下皆是一沉,迅速握紧手中的武器做好出手的准备! “小野!” 宋志最先从山上跑下来,看见衣服上都是血的裴云野顿时紧张起来,“小野,你受伤了?” 慢他半步的宋永兴闻言忙着急道,“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快!大志快去把包袱里的药拿出来!” “我没事,没受伤。” 裴云野说话间打量宋志他们几个,脸上和身上有树枝刺条挂出来的口子,身上还沾着枯叶泥土,像是跟人搏斗过,虽然狼狈了些,但好在没有受致命的伤。 “多亏了关哥他们!” 宋志主动解释,“我们进入山林后怕你们有危险就没急着跑,关哥他们就带着我们做了些简单的陷阱,可能是轻敌他们追过来就中了陷阱,但他们都有功夫,亏的我们人多,不然还真没命出来!” 关勇走镖前是靠做陷阱捕猎为生的,这回也是恰好派上用场。 裴云野郑重道谢,“多谢几位大哥,等回去后我们必有重谢!” “嗐,先不提我们本来就是保护你们的,”关勇摆摆手,“就是我们自己也得活命,说不上谢不谢的话!” 裴云野没再多说,但却是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不过,“关大哥,那些人?” “跟你们一样,都杀了,”关勇压低声音,眼底闪过冷意,“尸体我们也抛到了远处的林子里,凭着那些饿狼,明儿早上保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裴云野多看了关勇两眼,“那我们快收拾收拾,先离开这里。” 大家没有异议,至于那两个锦衣男子,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两个祸端同行,于是将人上了伤药后藏在路边的草丛里。 能做的他们都做了,官道上人来人往,不出午时就会有人路过,至于能不能得救,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200章 冒犯 “乓!乓!乓……” 成捆的金黄色稻谷摔打在打谷桶上,受力脱落的谷粒溅在正前方遮挡的竹席上,发出“沙沙沙”声,吹响丰收的号角,也预示着宋家村秋收的正式开始。 丘老汉是陪着自己老婆子来看病的,因着男的不能上二楼,他就老老实实蹲在医馆前面搭建好的棚子底下等着,忽的听见这声音,他忍不住起身,背着身伸长脖子向医馆后面的农田看去。 但他惊讶的发现,大片的农田内满打满算都只有六七十个男人在劳作,且瞧不见女人和孩子的身影! 因着已经是第二天,大家都了解些规矩,所以今天就只有姜豹和另一个族弟在维护秩序。 丘老汉不可思议的走到他面前问道,“娃子,今年也没听说你们村发了什么大灾,反倒是还听说还光棍村的男丁入户,怎的你们村今年秋收少了那么多人?” “光棍村”姜豹有被冒犯到…… 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老伯,其他人都在作坊上工,要等到水稻收割完了,开始收玉米和大豆的时候才集体放假。” 因为玉米和大豆比水稻晚熟十来天,所以等到水稻收割处理完再收玉米,最后收大豆,顺序和时间正正好。 “简直是胡闹!” 丘老汉闻言顿时瞪眼,“银子什么时候都能挣,秋收可就在只这一两个月,错过了时辰稻谷要黄落到田里,到时候捡都捡不起来!” “不仅糟蹋粮食还误了秋税,到时候你们喝西北风去!” “不行,”丘老汉说着挥手,“你给我指指你们村长家的路怎么走,我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老伯,老伯你听我说,”姜豹连忙将人拦住,“您误会了,我们耽搁不了秋收!” 丘老汉横眉看着姜豹,摆明了不相信他说的话,他重新将手背在身后,“那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个什么花出来!” 姜豹哭笑不得,“老伯,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村小半人家的水稻在六月份就被野猪嚯嚯了,村里有见识的小童生给我们出了主意,让把被野猪嚯嚯的水稻都拔出来,重新整田种了晚稻。” “所以那些人家这会儿不用收稻子!” 丘老汉拧眉,“那不是更……” 猜到他要说什么的姜豹连忙拉着丘老汉指给他看,“可不是胡闹,您看,那金黄的稻田里绿油油的就是新栽下去的禾苗,长的可壮实着呢!” “那、那是秧苗?” 丘老汉目瞪口呆,他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眼睛看不大清楚,刚刚还寻思着你们都这么浪费了,把上好的水田放了水用来种冬小麦,还早一个月都种下去了!” “哪儿的话,水田可比旱地精贵多了,我们哪舍得,”姜豹指着医馆后面的小路,笑道,“您要是不信啊,可以顺着这条路下去看看,到底是麦苗还是禾苗。” 丘老汉摇头,虽然他好奇的不行,但也知道姜豹没有必要骗他,何况,九月份能种出禾苗,指不定有人家的门道,他哪能跑去看! 不过,他还是不解,哪怕小半的人家不用收稻子,为什么需要收稻子的人家人也这么少? “你们村人口兴旺,一户多得有七八个男丁,但你看看田里,每块田里最多就四五个男子,”丘老汉指着农田道,“割稻子、打稻子的都是男的,更没有半大孩子跟在后面捡稻穗。” 丘老汉语重心长,“男人再能干也不能当牲口是不是,哪能大活小活都让他们一把抓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啊,您不用担心,”姜豹指着田里又道,“您瞅瞅,除了打谷桶,您还在田里看到什么别的东西没有?” 丘老汉下意识循着姜豹的手指看过去,然后就看见其中一块儿农田里,有个头戴草帽、身着汗褂的男人正站在架他没见过的木器上忽上忽下,旁边还有人给他递捆好的稻谷往他身下的木器口里塞。 就那么一出一进,满登登的稻谷就成了空稻杆,那木器旁边挨着的口袋倒是慢慢鼓了起来! 丘老汉惊呆了,“那木器能自己打稻谷!” 姜豹轻笑,“倒也不是自己打,只是里面装了机关,那人上下踩的时候机关就能转动,轻轻松松就能将稻粒脱下来。” 邱老汉愣愣的看着,那木器旁边的田还有人在用打谷桶摔打稻谷,他们反复摔打七八次才能将稻粒摔打干净,可这边的木器在他们打一捆稻谷的时候,四五捆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这样下来往日一天能打完的稻谷,可能用不到半个早上就能打完,到时候将木器轮换到别家,这样整个宋家村打稻谷所用的时间都能缩短至少一半! 也是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了! 丘老汉回过神,有些别扭的红脸道歉,“娃子,是老头子多事了,我、我就是心疼粮食,你不要跟老头子计较……” 姜豹虽然不种庄稼,可这不代表他不心疼庄稼,自然能理解丘老汉生气和担心的点。 “老伯,我知道您是好心,感谢都来不及,哪会计较,”姜豹将丘老汉搀扶到棚子下,“那木器是这两日才弄出来的,只有一架,要不去田里的人会更少。” “而且咱们村的路都是水泥路,不需要像从前那样一口袋一口袋的往回背。” 他正说着话呢就听见了车轱辘声,抬头就见土生叔爷赶着载满稻谷口袋的牛车悠闲的往村里去。 “喏,就是那样,牛车趁着凉快的时候拉上三四次个来回,轻轻松松就能把收的谷子运回家去。” 丘老汉的视线随着牛车越走越远,而后叹了口气羡慕的道,“你们宋家村啊,可是有福喽~” “哈哈哈哈……” 姜豹笑道,“老伯,可不只是我们有福,你们的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第201章 毒性 “嗐!” 丘老汉摆摆手,“那精贵的东西咱们可用不起,不指望,不指望喽~” “老伯,”姜豹问他,“你是哪个村子的?” “青冈村的,离这边不远,就个把时辰的路,”丘老汉笑呵呵的道,“不然我也舍不得费这功夫陪老婆子来看病。” “青冈村?” 宋不辞是来过来拿药的,他昨天睡前因着馋嘴多吃了几口井里镇过的冰粉,早上起来就一泻千里,家里人都各忙各的,孩子们也去了木工作坊守玩具,所以他只能自己跑一趟。 本来是想顺便瞅瞅打谷机的进程,恰巧听见他们的谈话,于是他顺嘴搭话,“可是有很多青冈树?” “是不老少,”丘老汉不认识宋不辞,但见他长的文气也愿意跟他多说几句,“我们村子背后的那两座大山上,全是青冈树,尤其是这个季节下雨后,朽木上的黑木耳就出来了!” “你瞧,这些就是我从村里带过来的,准备等会儿送给何大夫,”丘老汉扒拉出身后的布袋子,“都是晒干的,啥时候想吃都行!” 宋不辞看了眼,木耳个头很大,丘老汉扒拉的时候还能发出干脆的声响,可见是用心处理过的。 姜豹不禁,“您跟和何大夫是亲戚吗?” “咱们哪有跟何大夫做亲戚的福分,”丘老汉重新将布袋扎好,“医馆给咱们看诊,咱们也不能光想着占便宜,铜板大夫们都不肯收,我就寻思着拿些木耳过来,冬日里也能当个菜吃。” 宋不辞闻言下意识看向队伍,这才发现,队伍里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拿着些东西。 也不是什么精贵东西,或是几个鸡蛋,或是些米粮,亦或是黄瓜青菜,都是常见且他们能拿的出的,但看来却是叫人心下慰贴。 姜豹注意到宋不辞的视线,笑道,“早上医馆开门的时候,长生他们发现医馆门口零零碎碎放着好些东西,跟大家手上提的差不多。” “听早早来排队的人说是昨天治病的百姓们赶早送来的,放下东西就走了,说是昨天不大相信是看病,所以空着手就来了,今儿是特意来感谢的。” 宋不辞不自觉的露出笑意,“这下袁大夫他们不心疼药材了?” “何止是不心疼药材,他们昨儿晚上关门的时候跟被妖怪抽走了精气似的,早上看见门口的东西后是腰也不疼了手也不酸了!” 丘老汉听后由衷感叹,“咱们这些东西拿去其他医馆连个方子都换不来,更别说药材了,仁心医馆的大夫们都是大好人呐!” 说罢,丘老汉看向宋不辞和姜豹,“娃子,你们两个生在宋家村,可真是好大的福气哟!” “您们村子也是好地方啊,”宋不辞安慰他,“村里虽是没有医馆,但一年四季都饿不着,咱们庄户人家不就图这个嘛!” 丘老汉只觉宋不辞细皮嫩肉的大概是不知人间疾苦,他苦笑着摇摇头,“咱们靠天吃饭,要交税,交地租,年年剩下的收成也就够家里人饿不死,哪有饿不着的?” 宋不辞诧异,“您们村里人很多吗?” 丘老汉不知道宋不辞为什么这么问,但也还是老实的道,“倒也不多,就十几户人家。” 宋不辞听后更不解了,“既是如此,那两座大山的橡子中和着粮食,怎么也不至于让你们饿着肚子才对呀?” 丘老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笑道,“娃子,老头子看你像个读书人,怕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不晓得这些也很正常。” “人吃了橡子会肚子痛,还解不出来大手,严重些的能要人命,要不是饥荒年快要饿死的时候,谁敢去吃那个呀?” 宋不辞了然,橡子本身带有毒性,若是没有处理好的确会出现丘老汉说的那种情况,想来他们是没有掌握正确的食用方法。 “老伯,那是你们没掌握正确的吃法,”宋不辞详细道,“您到时候回去空闲了,就捡些橡子去壳去皮放在河水里浸泡七到十天,然后磨成糊糊,用纱布过滤后沉淀,将淀粉晒干就能得到橡子粉。” “橡子粉没有毒,而且不涩,可以做成橡子豆腐或橡子面条,怎么着都好吃,过滤前的渣子还可以用来喂猪呢。” 在宋不辞的时代,历史上橡子是粮食的替代品,曾一度作为主食,在更早的时候还被用来充当过军粮,饥荒年间更是拯救过无数百姓的性命。 邱老汉皱眉,脸上满是怀疑,“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 宋不辞保证,“您回去按我说的法子做,若是吃出问题了,您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给您诊治。” 眼见丘老汉仍旧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宋不辞,姜豹替宋不辞证实,“老伯,这位就是我们村的宋小童生,咱们村的水泥路和医馆都是他张罗起来的,您信他准没错!” 宋不辞的名声从圣旨褒奖的时候就传开了,青冈村离宋家村近,当时他们村还有人专门赶过来看热闹,邱老汉当然听过宋不辞的名字! 不仅如此,宋家村的好日子可都有这位小童生的影子! 丘老汉顿时激动起来,他伸手就要去拉宋不辞,又克制的缩回手,“是老头子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我信!我信!我哪儿能不信您啊!” “您言重了,我是小辈,当不得老伯的您字。” 宋不辞主动握住邱老汉的手,顺嘴的事儿,他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橡子粉做出来后您就给它兑上适量的水,然后倒进锅里用小火煮,煮到干稠冒大泡的时候就能出锅,放凉切块儿后继续放到凉水里泡着,随吃随取,凉拌清炒都可以。” 丘老汉睁大眼睛听着,连连点头,“记下了,老头子记下了!” 宋不辞继续道,“一斤橡子可出十斤橡子豆腐,吃不了的可以拿去城里卖,它口感好,你就是比黄豆豆腐贵上一文半文也会有人买。” 其实这东西不能长期吃,小孩儿和肠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吃或不吃,但对于这个食物匮乏的年代,不能以这种角度给它判死刑,所以宋不辞只是着重叮嘱注意点,而非隐瞒它的食用法子。 邱老汉却是眼泪都流下来了,这可是饱腹和挣银子的好法子,小童生就这样说给了他听,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激,然后脑子一热就屈膝要给宋不辞跪下! 吓的宋不辞一蹦三尺高的跳开,“使不得!老伯,这万万使不得!” 老人家的热情实在让人有些招架不住,宋不辞给姜豹使了个眼神后就匆匆走开了! 第202章 抓人 “唔!” 刚刚说着话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在回去的路上宋不辞突然来了感觉,眼看“闸门”就要关不住了,他巡视过后脚步凌乱的奔向就近大牛家的茅房! 这个时辰,大家上工的上工,下地的下地,除了带婴儿的妇人,家中几乎没有留人,而大牛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所以宋不辞没什么负担的闯了进去。 “呼~” 蹲在恶臭熏天的旱厕里宋不辞舒畅又绝望,随着“闸门”开放,他想,年底修房子的时候,干净卫生的厕所也该随之筹备起来。 好半晌,在宋不辞快要被熏晕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扶着墙双腿打颤的站了起来,然后掀开前方的布帘子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小的们!冲啊!” “抓住他!” 宋不辞刚走出去就听见外面传来金宝的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然后就见个身形狼狈的陌生男人在水泥路上往村口的方向狂奔! 几个头插鸡毛身披枕巾,手扶把手,脚踩着他改良版的木制折叠滑板车的孩子,咕噜噜噜的在后面穷追不舍! “舅舅!” “快抓住他!” 宋不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冲在最前面的金宝对着他大喊。 “他是坏人!” 宋不辞闻言面色肃然,眼见人马上要冲到自己跟前,他扫视四周,然后抄起篱笆边上的搓衣板就扔了过去! “砰!” 由于宋不辞力道不足,搓衣板在男人三步开外的地方落下,可当他正琢磨着在寻个武器阻止来人时,那人突然“噗通”声倒了下去! ??? 宋不辞看看地上的搓衣板,再看看倒地半天爬不起来的男人,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古代版的碰瓷! 然而,下一刻,姜烈就从斜对面的小路走了出来,他手中还捏着个鸽子蛋大的石头。 破案了! 姜烈上前轻松按住陌生男人,然后将他的手反剪到背后,这才看向面色苍白的宋不辞,微微诧异道,“吓着了?” “没、没有……” 宋不辞感受着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声音,捂着肚子道,“那什么,我先回家喝个药,等会儿来找你!” 说罢,宋不辞也顾不上问事情的经过,转身匆匆回了家。 宋不辞前脚刚走,金宝他们后脚就踩着滑板车到了姜烈跟前,“姜叔,我舅舅怎么走了呀?” 姜烈猜测,“我看他面色不太对,许是生病……” “生病了?” 金宝闻言立刻调转车头就要往家跑,却被姜烈揪住他的披风,“他是从医馆回来的,手上还拿着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还是先跟我说说这人是怎么回事?” 今天不用他去医馆那边帮忙,姜烈就和姜云在后山脚下修兔舍,他这会儿是回来取工具的,结果半道上就瞅见金宝他们风风火火的在水泥路上飞奔,似乎在追什么人。 他是知道宋不辞又给他们琢磨了个新玩具,金宝和甜甜的还是他和李森昨晚上赶夜里给做的,今早上拿去木工作坊打磨拼接后就能用。 所以起初他只当他们是在玩闹,直到他发现那人的身形看着有些陌生,他原本以为是赵满仓死性不改又来找事了,走近了才发现不是。 “我们从木工作坊里出来去蜡烛作坊要白树粉给滑板车打蜡,”金宝指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解释,“我们刚到地方就看见他蹲在作坊旁边的大树上鬼鬼祟祟的。” 黑蛋儿接着说,“然后我就喊了嗓子,他当时就被吓的从树上摔了下来,还没缓过神儿呢拔腿就跑,光看他那样子就是做贼心虚!” 姜烈心里有了数,看样子这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蜡烛作坊来的,不过,他皱眉看向金宝他们。 “这人来历不明,要是逼急了对你们动手你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你们怎么能不叫大人就自己追过来了?” 金宝有一瞬间的心虚,“我们叫了但是作坊里没有人出来,不信你问大家?” 虎子赶忙替金宝作证,“烈叔叔,我们真叫了,还是我喊的呢,作坊里动静太大都没人听见!” “可不是,”金宝指着他们的坐骑,眉眼间尽是得意,“得亏咱们有车追着他,不然坏人都要跑了!” 姜烈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指定是想着自己抓坏人呢,“你们这么解释没用,得你们的先生信才行。” 话落,意气风发的小萝卜头们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姜烈好笑的看着他们,不过也没打算安慰,不让他们知道害怕,他们就真当自己是小五话本子里的孙猴子了。 下次遇到更危险的事儿,他们也敢胆大包天的冒头往前冲! 他吩咐孩子们,“我押着人去族长家,你们分头去通知你们永德叔和先生。” 大家分头行动,等宋不辞回家熬药喝下,又缓了缓后再往老族长家去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小五来啦,到前面来做。” 宋不辞走到老族长下首的空位坐下,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老族长他们现在不仅是在外人面前,就是在自家人面前对自己称呼好像也由二狗子变成小五了。 他心里喜滋滋的,曾经的二狗子关他现在的宋小五什么事?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宋不辞惊讶,“冲着蜡烛作坊来的?” “对,”姜烈点头,“人刚刚我已经审过了,他自己也认了。” 宋不辞拧眉,“他是谁的人?” 第203章 报复 开口的是老族长,“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惦记肺痨方子的汪家吗?” 宋不辞当然记得,只是当时汪管家和他带来的人都被押去了县衙,他想着有左向松亲自处理所以之后就没有对他们多加关注。 “他们还贼心不死呢?” “准确来说是伺机报复,”姜烈说着他审问出来的东西,“汪管家和汪老爷统统都挨了板子,本来该下狱的,但是他们家人拿钱将人赎了出来。” 他们怀恨在心又不敢轻举妄动,就一直着人盯着村里的动静,自然而然就发现了宋不辞跟袁茂来往的事,于是更加密切注意着双方的动静。 也就发现了袁掌柜在开拓外面的市场,然后他们就想派人来探查但又怕惹人注意,好不容易等到医馆开张,村里人员混杂,他们便趁机摸了进来。 其实昨天就已经探过了路,今天不过是更加确定了方向,要不是金宝他们发现的及时,还真要叫这人悄摸声儿的跑了。 “我刚才也去那棵树上看了,从那里只能顺着窗户看到架锅的位置,他去的那会儿正是生火熬煮的时候,作坊里雾气浓重,瞅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况。” 姜烈示意他不用太担心,“而且大家上工的时候都留了心眼,作坊门都关着,当时窗户造的比人还高些,他也爬不上去。” 当时建造作坊的时候宋不辞就是防着这点,所以窗户建的高,但胜在数量多、面积大且朝阳,同时又从房顶上留了天窗,以油纸透光确保作坊内光线充足。 “那人怎么说,”宋不辞还有些不太放心,“他都看见什么了?” “我审了三遍,他都说是专门挑着这个时间过来的,他不敢靠太近,才刚爬上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金宝他们发现了。” 姜烈继续道,“我抓着他去医馆门口问了,有人看见他进村,跟他说的时间能对的上。” 宋不辞琢磨了下,“那人还好吗?” 听他这么问,老族长他们也下意识看过去,倒不是忘了问,而是那人刚刚叫的他们骨头缝里都发寒,所以姜烈出来后他们就默认人应该是不怎么好。 姜烈只当是宋不辞是担心自己伤着人,“放心,虽然疼但人还好好儿的,也没留下伤口。” 不想宋不辞却淡声道,“那就打断他的腿。” “打、打断腿?” 大家惊讶出声,似是没想到宋不辞会这样说,六叔祖皱眉,“会不会过了些?” 大家都觉得那人既然没有看到重要的东西,应该罪不至此,何况,他只是受人指使,并非主谋。 老族长却是很赞成这样的做法,“我同意小五的做法,若是不下重手,非但不能震慑到他背后的人,还有可能让其他人心生歹念,后患无穷。” 宋不辞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我想着到时候让姜大哥带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叔伯将人打断腿送回去,好生威慑一番,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也算是杀鸡儆猴!” “这法子是好,不过,他确实没给咱们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老族长皱眉,“若是那人报官,咱们怕是要吃亏。” 关于这点宋不辞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到时候咱们带着银子……” “不用白费银子,我能给他弄断也能给他接上,”姜烈有经验,“也别在村里打断了带过去,我到时候带人敲锣打鼓的将人带到汪家医馆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打!” 没有比当着汪家人的面打断他们派来的人的腿更有威慑力的,同时也是让汪老爷知道,他们宋家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若还寻思着报复,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他的拳头够不够硬! 其次就是让大家好好看看汪家药房的嘴脸,到时候不说彻底毁了他们的药房,也要让他们药房冷清一段时间。 宋不辞看向姜烈,是个狠人,但是他喜欢! “就这么办,不过,银子还是要花。” 宋不辞含笑,“去之前你们先到县城最有名的三家医馆请上三位擅骨科的大夫,临走时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给那人检查清楚,确定不影响行走,你们再离开。” 免得他们后续耍赖皮讹人! 族老们互相对视两眼,然后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到底是他们老了,不如年轻人看的长远周全。 确定好后续,姜烈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招呼人手,到时候还能赶得上回来吃下午饭。” 老族长忽然想到,“要不明儿去,土生的牛车这会儿怕是腾不出空来。” “族爷,不用,”姜烈拒绝,“我们走惯了山路远路,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牛除了比咱们拉的东西多,脚程指不定还没有咱们快呢。” “哈哈哈哈!” 族爷们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孩子,哪有拿自己跟牛比的。” “去的时候辛苦你们走路,回来的时候租个车,我出银子,”宋不辞起身,“你别忙着拒绝,大家本就是替我办事哪能尽让大家吃苦,而且大家都还要留着些精力明天好上工。” 姜烈想了下也是,便也不再跟他犟,“那行。” “到时候带大家在城里垫垫,回来后都到我家来吃饭。” 听了宋不辞的话姜烈咧开嘴,“成,到时候我们准到!” 垫不垫的不重要,主要他就想吃宋不辞家那口饭! 姜烈将五花大绑的人拖着出了门,但大家没散,老族长道,“小五啊,如今有了医馆,来村里的人越来越杂,难保不会再有人想打作坊的主意,我寻摸着要不白天也安排护卫队的人巡逻?” 第204章 喇叭 按理来说村长说的是最保险的法子,但他现在手中资金还未回笼,村里人手也并不充裕,总不能让大家放弃作坊的高收益转道去干不挣钱的巡逻活计。 宋不辞想了想,“您看这样如何,刚好之前的水泥材料还剩了些,在两处作坊的外围用水泥和石头修葺围墙,再请两位上了年纪无法做活的族叔去守门。” “再把你弄的那个什么大喇叭给他们人手配一个,”三叔祖拍桌建议,“他们做不了活更追上不上歹人,到时候若真遇到了什么事儿,只需要用你的喇叭一喊,隔老远大家都能听到!” 六叔祖跟着提出自己的想法,“依我看最好也在村口和医馆往村里走的水泥路上也设上两个守路的,进出村里的外人都在他们那去报备,后面要是真发生个什么事,也好查找。” “对对对,”三叔祖附和,“给他们也配上大喇叭!” “哈哈哈,三哥,”四叔祖忍不住笑出声,“你三句不离大喇叭,我看是你怕是也想配一个?” 被揭穿了真相的三叔祖红了老脸,“去你的!” 五叔祖大笑,“三哥老当益壮,隔着几个弯我都能听见你吼大侄子的大嗓门,怎么还需要喇叭啊?” 三叔祖佯怒瞪他,“还不是那几个臭小子,天天把老子说话当放屁似的装听不见,要不是最近作坊正忙着,我早就去弄个喇叭天天对着他们耳朵说。” “让那几个小混账跟我这装聋作哑!” 四叔祖调侃他,“可别了,三哥你要真这么做,大侄子们都搁别处躲你去了!” “哈哈哈哈!” 三叔祖自从在老坎村跟人打了架后,不知怎的性子收敛了许多,没那么暴躁了,但越发爱叨叨,这就算了,他还非盯着儿孙们回应,闹的儿孙们只能装聋作哑。 老族长嘴角笑意未散,看向宋不辞,“小五,你怎么说?” “我觉得叔祖们说的很在理,”宋不辞完善了下,“到时候就在水泥路那两处弄两个栅栏,旁边暂时搭个棚子,守路的人就坐在棚子底下,不论太阳还是下雨都不影响。” “好主意!” 叔祖们纷纷点头,老族长道,“围墙的事可以慢慢来,但栅栏得加紧弄,我这两日就给你张罗起来。” “族长爷爷,守路和守门人选的事也劳烦您帮我张罗下,我每日出五个铜板。” “辛苦您们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宋不辞本想再就人选征询下大家的意见,但他的“闸”又有了要开启的架势,于是匆匆丢下句话就离开了。 “舅舅,你干嘛去?” 他刚出门就撞上了在水泥路上风驰电掣的金宝他们,宋不辞眼睛一亮,“金宝,快让舅舅用一下!” 金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车就被宋不辞踩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宋不辞的声音夹杂着车轱辘声传来。 “金宝,带上同学们到家里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好的,金宝已经预想到宋不辞要说什么了,他垂头丧气的走到黑蛋儿身后,双手拉住黑蛋儿的腰,然后踩上他的滑板。 “唉,走,去挨批评了。” 黑蛋儿直到金宝扶上他的腰,他才反应过来金宝的意思,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金宝,“你觉得是我能载的动你,还是我的小板车能载的动你?” “呲~” 金宝口动配音的同时捂住自己的心口,满脸受伤,“班长,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小花花推着姜云为她量身定制的滑板车咕噜噜的小跑过来,“金宝哥哥,不痛不痛,花花的车车给你踩!” 金宝感动的捏了捏花花的小脸,“呜!花花你真好!” 可惜,他怕踩烂小板车后花花,自己心更痛! 上次的悲剧就是这么发生的,他撑坏了小花花的花环,然后小花花就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他,也不哭闹,但眼泪珠子就是噼里啪啦的就往下落! 他当时都惊呆了,他发誓,他真的头一次见到眼泪花比他落的还快还多的人! 由于震惊他没来得及及时安慰,然后他就遭到了上至七十岁的二大爷,下至五岁的月牙儿的谴责,连甜甜这个妹妹都气的红眼瞪他! 呜呜呜,想想他心都碎了! 小栓子走过来,“班长,你可以载着我吗?” “可以,”黑蛋儿不放心的看着小栓子,“不过你得拉紧我啊!” 小栓子又瘦又慢吞,他真怕他刚滑出去人就给他晃荡没了! “我会的。” 小栓子看出了黑蛋儿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解释他是担心月牙儿和花花他们两个小的跟不上大家,更担心她们在后面摔了。 他将自己的滑板车递给金宝,“金宝,你踩我的!” “好兄弟!” 金宝欣慰的拍了拍小栓子的肩膀,然后整理战袍,挥手下令,“同学们,跟我冲啊!” 孩子们瞬间呼啦啦的顺着水泥路冲过去,大黄伸长了舌头蔫头耷脑的追在他们身后。 不追了,再也不追了! 一个个儿的使不完的牛劲儿踩着板车来回跑,它就是四条腿也不够跟着他们折腾的啊! 泄洪完成的宋不辞虽然屁股火辣辣的疼,但也没忘记正事,他净手换衣后,脚步虚浮的走进了堂屋。 此刻自知冲动的小萝卜头们正乖乖巧巧的站成一排,宋不辞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他拿过茶壶准备倒杯水润润嗓子,但却发现茶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 他诧异,“家里有人回来过了?” “嘿嘿,没有,”金宝龇牙,“先生,我们去了趟医馆,所以专门给您烧了热水,跟壶里的凉白开兑过了,正好入口。” 他强做严肃的脸上顿时有些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也是这个时候宋不辞发现,小家伙们脸上都跟像小花猫似的。 “咳咳~” 他喝了口热水,而后放下茶盏干咳两声,“一码归一码啊,别想借此抵消错误。” “没有啦,先生,”黑蛋儿装怪撒娇,“我们真的知道错啦!” 宋不辞的嘴角顿时更难压了,“好啦好啦,不许装怪,你们当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认识到啦,”孩子们异口同声,跟排练好似的,“我们不应该冲动逞强去抓人,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一定先喊大人!” “呵~” 宋不辞轻笑,“既然你们认错态度良好,且反省深刻,那就……” 月牙儿眼睛瞬间变的亮晶晶的,“那就功过相抵吗?” 宋不辞微笑,然后在孩子们的期待中吐出一个字。 “错。” 第205章 轮子 “唉!” 小萝卜头们闻言立刻从左到右跟玩接力赛似的开始叹气,看的宋不辞不自觉的露出笑意,他压了压嘴角。 “咱们向来是赏罚分明,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宋不辞道,“金宝,你去我房间将书架上的《孟子》拿过来。” 知道宋不辞要说正事,金宝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乖乖进房间将书拿出来放到桌上。 “之前姜大哥已经跟你们讲过冲动行事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以在这里我就不再多说了。” 宋不辞正色,“由于你们行事冲动,不计后果,所以我决定罚你们抄写十遍《孟子尽心》,防祸与先……焉可等闲视之全文及其注释,作为警示,你们可有异议?” 小萝卜头们偷偷松了口气,这可比他们想象的惩罚好太多了,他们还以为先生会没收他们的滑板车呢! 大家点头如捣蒜,“没有异议,先生,我们愿意接受惩罚!” 宋不辞满意点头,然后放缓语气,“但是你们此次的行为的确替我挽回了不小的损失,有功当奖。” 孩子们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意,但眼里的开心和得意怎么也遮不住,宋不辞见状也不再磨蹭,大方宣布,“我会出资将你们的滑板车轮,改为铁制。” 石头挠挠头大胆发问,“先生,为什么要改成铁轮子啊,木头轮子就挺好的,铁多精贵嘞!” 就他们家做饭的那口锅,他奶奶说足足花了二两银子,最近村里来的人多了,他奶生怕有人偷锅,早晚做完饭后都把厨房门锁的严严实实的。 黑蛋儿突发奇想,“莫非先生是想让我们以后不喜欢玩儿了,可以把轮子拿去换银子?” “那我们不要了,”大牛摆手,“一斤铁200文,两个轮子……” 好,他也不知道多重,但是,“那得好几个200文,都够我吃上半年肉了,我敢拿回去我爹就能打烂我的手!” 小梅好奇,“大牛,你怎么知道铁多少钱?” 大牛老实道,“因为我爹前两天去砍柴不小心把镰刀磕石头上了,磕了个豁口,这不要秋收了,他怕我奶发现了骂他,夜里悄悄问我娘要私房钱想去补镰刀,然后我就听见了。” 宋勇:…… 现在你奶马上要知道,我不仅弄坏了镰刀,还背着她藏私房钱!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刚想让大牛嘴上把个门,就听小梅道,“先生,你还是奖励我小红花!” 其他孩子也点头附和。 “先生,铁太精贵了,我们不要铁轮子!” “先生,换个别的奖励,我觉得木头轮子就很好!” “铁轮子重,我怕我拿不起!” …… 宋不辞好笑,是车载人,不是人扛车,拿不起就有些牵强了。 但是他知道这些孩子是懂事在为他着想,于是示意大家听他说。 “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帮我挽回的损失远远超过那些铁轮子的花费,所以不用觉得贵重而不能拿。” 宋不辞想着顺便说道,“我不主张你们在帮助别人后谋求回报,但是当你们的善举得到别人的感激时,只要他们的回报在他们能力范围内,你们也不必过分推辞,这是你们应得的。” 孩子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先生,我们记下啦!” “至于为什么奖励会是将木制车轮换成铁制……” 有人可能会觉得大家穷的吃肉都费劲,他却奖励孩子们铁轮子,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 他当然可以将铁轮子的花费换做铜板给孩子们,但是这是奖励他们的功劳,而非扶贫。 再有就是,他要奖励的是孩子们,而非孩子们的家庭,所以他想要这份奖励实实在在的用在孩子们身上。 宋不辞轻笑,“照你们这个玩法,木制的轮子用不了多久就该坏了,但铁轮子至少可以让你们用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铁轮子较之木头轮子耐摩擦,不容易变形损坏而频繁更换,速度也会更快。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那会儿发现孩子们玩儿的有点疯,这才注意到板车存在些他没有考虑到的安全隐患。 木头轮子承重不足可能会在他们下坡的时候出现破裂,且由于质地问题,刹车皮没有他想象的好用,想要停下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出现无法控制的惯性和漂移,这两者都很容易发生安全事故。 孩子们玩到兴头上就容易失了分寸,他又不可能在孩子们兴趣正浓的时候将其禁用,所以安装铁轮子是最好的办法。 贵是贵了些,但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他还准备给自己也弄一个。 石头龇牙,“那到时候我爹要是打我,我就把先生说的话讲给他听!” “可以。” 孩子们少了心里负担,坦然接受宋不辞的奖励,再想到铁轮子等于银子,那他们以后也是有银子的人了,顿时乐开了花。 见他们开心,宋不辞坏心思的提醒他们,“所以,记得下午上课之前把抄好的文章交给我。”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孩子们脸上转移到宋不辞脸上。 宋不辞从医馆那边离开不久,丘老汉的老伴儿就从二楼拿着药下来了,然后二人将木耳送到姜豹手里。 “娃子,医馆里人多我就不进入了,免得坏了秩序,就劳烦你到时候帮我把它转交给大夫们。” 姜豹接过,“丘老伯您放心,我一定转交。” “多谢,多谢!” 丘老汉乐呵呵的道了谢,然后丘老汉就搀扶着老妻准备往回走,姜豹见状道,“老伯,眼看就要到正午了,你们要不去棚子底下歇歇,等太阳小些再离开。” “不妨事,我们这会儿往回走,等到家正好凉快能下田割谷子,”说完丘老汉指了指他背后挂着的草帽,笑道,“我们有草帽呢,晒不着,放心。” 姜豹猜测老伯家里应当是家里男丁少,否则也不至于这么着急,他让二人稍等,快速去倒了两碗解暑的汤药递给他们。 “老伯,婶子,这是医馆提供的解暑的汤药,你们喝了再走免得后面遭罪。” 两人听罢没再拒绝,喝完道谢后就相扶着离开了。 “老头子,”丘家婶子好奇的问道,“刚刚临走时那娃子说咱们回家后可能会有惊喜,你说是什么惊喜啊?” 第206章 骗子 丘老汉猜测姜豹说的可能是橡子能做豆腐的事儿,于是就详细跟老伴说了,老太太听罢顿时瞪大眼睛! 这样的好事儿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反应过来后,丘老太太连忙抓住丘老汉的手,“快,老头子,咱们走快些,回去就捡些橡子试试!” 丘老汉拉住激动的老太太,“你还病着,这么大的太阳你着什么急,橡子就在那里还能跑了不成?” “我、我哪儿能不急……” 老太太哽咽,“咱们亏欠秀娥啊,如果这是真的,秀娥就不用那么苦了……” 秀娥是丘老汉的儿媳妇儿,三年前丘老汉的儿子因病去世,儿子头七过后秀娥娘家就给她新相看了门亲事。 对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家里宽裕,还不嫌弃她是二嫁,他们纵然不舍也愿意放秀娥走,儿媳妇儿才二十出头,哪能就把人强绑在他们家。 可秀娥不肯,除了舍不下儿子福娃,就是放心不下他们两个老的和痴傻的小姑子,她知道她这一走,这个家基本就算是完了。 于是秀娥咬牙拒了亲事,家里家外一把抓,硬是将他们这个破烂的家给操持了起来,只她自己却越发消瘦,老两口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你看宋家村现如今的日子就知道,他们那个小童生是个有大本事的,他说的话必然做不得假。” 丘老汉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咱们呀,也沾上光了,日子肯定会好起来!” 老太太抹泪,“老头子,咱们是遇到活菩萨了!” 丘老汉想,那宋小童生可不就是活菩萨,寻常人哪会有这样的慈悲心肠? 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往家赶去,事先喝了解暑汤,除了热的慌他们并没有不舒服,半个时辰后就回到了青冈村。 “哟,你们老两口怎么才回来呀?” 村里的光棍汉癞子正捂着脸,一瘸一拐的骂骂咧咧,老远看见丘老汉夫妇眼珠子一转就兴奋的跑上前来。 “你们家里出大事了!” 家里小的小,傻的傻,剩下的就是秀娥,无论哪个出事老太太都承受不来,本就严重贫血的老太太瞬间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丘老汉赶忙把人扶住,“老婆子!” 老太太人急的什么都顾不上,抓着癞子就问,“谁?是谁、出事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秀娥啊,”癞子脸上满是不怀好意,“你们还不知道,秀娥那个臭寡妇在家里养男人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 原本站都要站不稳的老太太听完差点儿跳起来,伸手就去打癞子的嘴,“我打死你个满口生疮的畜牲!” 丘老汉也是气红了眼,他左右张望,捡起路边的石头就向癞子砸过去,吓的癞子拔腿就跑! “你们爱信不信!王秀娥就是养男……” “啊!” 癞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邱老汉手里的石头砸中了后背,疼的他龇牙咧嘴,捡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回砸过来! “癞子!” “你敢!” 就在这时,同村的丘进丢下扛着的口袋就冲了过来,吓的癞子拔腿就跑,丘进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张癞子,下次你再敢对我叔婶动手动脚,我打死你个龟孙子!” 丘癞子头也不敢回脚下都快跑出火星子了,他可记得没忘记他之前试图占丘傻子便宜的时候,差点儿被丘进骟了的事! “叔,婶,你们没事?” 丘老太太喘着粗气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小进啊,癞子说我家里出事了,是真的吗?” “没有的事,婶儿你听癞子瞎说,”丘进解释,“是碾米队来了咱们村里,然后被秀娥嫂子请到你们家去了,是大好事儿!” 丘老汉夫妇傻眼,“啥、啥是碾米队啊?” “就是专门给人碾米的,”丘进扛起地上的谷子口袋,边走边说,“那人就是你们今天去的宋家村里,那个宋小童生的亲家哥,他们带着宋小童生家作坊产的机器来帮咱们碾米来了。” 秋收基本都是从昨天开始的,刘家人想着,他们就是昨天来了也没有米可碾,于是今儿才正式向各村出发。 刘荣和他雇佣的同村被分到了青冈村,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们是骗子,还是秀娥大着胆子请他们上门。 可以帮着碾米,还有米钱和住宿费可以转,这对恨不能一个人当几个人用的秀娥来说,绝对是没办法拒绝的好事儿! “你们不知道,那机器……” 丘老汉夫妇听的跟做梦一样,人家帮他们把米碾出来,还能帮他们倒挣银子,做梦他都不敢这么做! 可直到他们回家亲自称了重,发现昨儿新打出来的一百斤谷子实打实的出了八十斤白生生的上等大米,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他们不是在做梦! “看,”刘荣笑道,“我们真不是骗人,我们的机器碾米又快出米又多,你们要问问这位嫂子,她自个儿使机器的时候费力不?” 秀娥原先也是个温柔小意的妇人,这些年撑着家里性子泼辣不少,人也变的黑黑瘦瘦的,她大声道,“半点儿不累,不信你们看,我还能把这袋米扛进屋里去!” 说罢,秀娥蹲身扛起米袋就稳稳的进了屋,看起来胳膊上力气十足,可不像是累着了! “我信,”丘进提着谷子上前,“兄弟,我信,下一个就让我来!” “好!” 刘荣爽快应声,“那你自己来碾还是我们帮你?我们要是帮忙的话每个时辰得多加两文钱!” “我自己来!” 丘进有的是力气,而其他人见此也不犹豫围观了,纷纷回家去扛谷子,丘老汉夫妇也终于意识到,姜豹说的惊喜是什么了! 而这样的场景,也正在其他九个村子大同小异的发生着…… 第207章 做戏 “咚咚镗镗!咚咚镗镗……” 约莫未时中,姜烈带着十来个同村从城门口开始,用着村里办白事的器具一路敲敲打打的向汪家药房走去! 这样的阵仗本就吸引人,尤其他们还押着个男人,更有宋大河和姜云两个嘴巴利索的添油加醋跟好奇的路人讲述事情的始末,顿时吸引了不少好事者的随同围观! “废物!” 向来以儒雅示人的汪老爷气的当场砸了自己最爱的菊花茶盏,瘸着腿的汪管家大气都不敢喘,谁让那个废物是他儿子呢! “人到哪儿了?” 汪管家闻言赶忙上前回话,“刚刚小斯来报,顶多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咱们药房门口了!” “混账东西!” 汪老爷起身对着汪管家抬脚就踹,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开骂,“你怎么不等人踩在我脸上了再来说?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汪管家从前帮着汪老爷做了不少脏事儿,所以人前人后汪老爷总是给足了他脸面,可是现在汪老爷对他动辄打骂,他甚至连呼痛也不敢。 毕竟,自从上次害的老爷陪他挨板子后,老爷待他就大不如前了,汪管家心知,若不是他知晓汪老爷不少秘密,只怕汪老爷早就留他不得了! 他心中苦涩,却也不得不就势跪在地上请罪,“老爷,都是小的无能,只是等事情过了您要怎么惩罚小的都行,现在咱们还是先……” 汪老爷又是一脚,直将汪管家踹了个跟头! “要你这个废物来提醒我!” 紧接着他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通常遇见这种事,不论成与不成多是吃下哑巴亏,后续伺机报复回来,毕竟做生意的,大家都不想光明正大的撕破脸!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宋家村那群泥腿子会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带人敲锣打鼓的上门岂止是要跟他撕破脸,分明是要把他的脸按到泥地里去踩! 汪新是管家的儿子,周遭邻里哪个不知晓,他根本无从否认,可要是认了,他的药房无疑是要元气大伤! 汪老爷丝毫没有应对的头绪,整个人越想越烦躁,转头又想打人,可不等他动手,外面的喧嚣已经近在耳畔! “你最好祈祷汪新没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眼看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汪老爷恶狠狠的瞪了汪管家一眼,然后甩袖向外面走去! “你们是何人?” 面对乌泱泱的人群,他装的若无其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冷声质问,“何故要在我汪家药房门口聚众生事?” 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已然知晓,再加上姜烈此行旨在威慑,并非与他纠缠分辩,于是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汪老爷,其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告知你。” “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下次若再妄图派人到我们村里偷鸡摸狗、横行霸道,您可得三思而后行!” 说罢,姜烈眼神骤然凶厉,干脆利落地卸下男人的右腿,顷刻间,汪新杀猪般的惨嚎响彻整条大街! 对面的汪老爷面沉如水,愤怒间忽然灵机一动,当即狞笑道:“来人,去报……” “啊!” 然而,汪老爷的话尚未说完,汪新便再次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放手。” 姜烈话落,宋大河与姜云同时松手,他们轻轻一推,刚刚还呼天抢地的汪新就踉踉跄跄地站到了人群中间的空地上! 汪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我、我的腿,没事……” 汪老爷的狞笑瞬间凝固在脸上! “嚯!” 围观的众人也是不可思议,“这人真有两下子啊!” “要不是我刚才亲眼看着汪新的腿掉着晃荡,我都要以为这两人是在作戏!” “听说这些人跟宋神医一个村的,指不定也得了宋神医指点!” “怪不得汪老爷惦记人家的医术,这要换了我是汪老爷子,我也惦记啊!” …… 宋大河嬉笑着看向汪老爷,“汪老爷,你刚刚叫人去报什么?是要跟咱们说抱歉吗?” “那可不行啊,”姜云抱着胳膊附和,“道歉这种事哪有让下人代劳的,您若是不亲自开口,咱们只当您是心中不甘呢!” 听着周遭的议论,还有宋大河和姜云一唱一和,汪老爷那张阴狠的老脸黑的都快滴出墨汁了! 想让他道歉? 做梦! 脑子快速转动,紧接着汪老爷看着汪新咬牙道,“汪新,你的腿,真的没事了吗?” “没……” 还沉浸在劫后余生喜悦中的汪新下意识要说没事,可当对上汪老爷阴恻恻的眼神时,他立马抱住右腿坐在地上大喊。 “啊!”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老爷!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 “这些恶匪将我的腿打断了,好痛!好痛……” 汪老爷脸上霎时露出阴险的笑容,他负手而立,趾高气扬,“不论前尘,你们众目睽睽之下恶意伤人无从抵赖!” “来人,”他自觉胜券在握,势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再次吩咐,“还不快去报……” “腿断了?” 就在这时,几个被姜烈请来的大夫提着药箱从人群后方挤了进来,“来来来!让我们给你看看!” 汪老爷都傻眼了,这不是县城各大医馆的招牌大夫嘛! “啧啧啧~” 跟汪老爷水火不容的齐老爷幸灾乐祸,“汪老狗这回是碰见硬茬子了!” “该!” 他旁边的贺掌柜虽然乐的看汪老爷这个小人吃瘪,但他很好奇,“这群人进退有度,行事皆是一环扣一环,可不像是泥腿子能想出来的。” 他狐疑的看着齐老爷,意有所指,“我怎么看都怎么像有人在借刀杀人!” “你看我干什么,”齐老爷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有这本事,还能让汪老狗偷学了重楼的种法?” 那人点头,“这倒也是,你没这个脑子。” “我……” 康富揣着手手打断他们,“人家只是一时是泥腿子,又不是一辈子都定在了泥腿子上,还不兴人家有脑子了?” 第208章 恶人 “老康,有情况啊,”齐老爷和贺掌柜轻撞康富,“说说,是怎么个回事儿?” 说是不可能说的,这样的小金腿他都还没抱上呢,哪儿能让这两人先沾了光!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随口说说!” 康富满脸无辜,眼看他们还要问,他立刻道,“快快快,好戏开始了!” “几位大夫,”姜云看好戏的问道,“不知这位汪兄弟身体可有恙啊?” 上回跟宋不辞有过一面之缘的回春堂林大夫捋了捋胡子,“有。” ??? 姜云唰的转头看向姜烈,哥,你怎么回事儿? 姜烈皱眉,“大夫,您确定他的腿有问题?” “没有啊,”林大夫诧异,“他的腿比我还硬朗!” “林大夫,您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汪老爷抓住机会抢先道,“你该不会是收了他们银子,跟他们串通好了!” 林大夫立时瞪圆了眼睛,“汪老爷,你怎可如此侮辱老夫,方才那位小兄弟问的是汪新的身体有恙否,汪新脉搏沉微、肾阴虚弱,如何不算有恙?” “哈哈哈哈……” 众人瞬间大笑出声,汪新面红耳赤! 姜云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是他的锅! “林大夫所言甚是,”其他几名大夫纷纷替他作证,“汪新肾阳有恙,而腿无恙!” 汪老爷听罢哑口无言,这么多大夫都说了没事,若他再行质疑,得罪的可就是整个县城的医馆! 县城可不止他家一家药材供应商,若真得罪了这些人,他的药房可就是真正的雪上加霜了! 汪老爷几乎要咬碎了银牙,“众位壮士,我虽不知汪新自作主张犯了何事惹的各位大怒,但是他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所以我必然……” “够了!” 姜烈沉声打断他,“我们来这里不是听你如何狡辩推卸责任的,道歉的话我们更不稀罕!” 说着,他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陡然刺向汪老爷,其中冰冷狠辣吓的汪老爷猛然后退,可姜烈目光却如影随形,步步紧逼! 直到汪老爷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姜烈才冷声开口,一字一顿。 “汪老爷,耍阴招我们不在行,更不能要了你的性命,可若再有下次,如同刚才那般四肢十指轮换着给你过一遍,还让你毛发不伤,我们却个个儿都是在行的!” “不信,你大可一试!” 说罢,姜烈大手一挥,十多个汉子齐齐冷哼,而后跟在他身后大步离开,围观众人见之,皆下意识给他们让出条道来! “个、个个儿都在行……” 等到人都走远了,才有人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我就说!我就说他们指定都得了宋神医指点!” 宋青云:名声在外,全靠同村! 汪老爷满头大汗、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站起身,再生不起报复的心思,若是单个人便罢了,可他面对的是整个村! 他穿鞋的如何不怕光脚的? 何况,他发誓,他在刚刚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杀意,这个男人的双手绝对沾过血! 深山村方圆百里的动物们:不得不说,你说的很对! “果然啊,恶人自有恶人磨!” 齐老爷感叹完忽然发现,“嗯?老康这么快就走了?” 贺掌柜没当回事儿,“戏看完了肯定就走了呗,不走留着被汪老狗记恨啊,快走你!” 两人混在四散的人群里悄悄离开,心里还琢磨着下次见了康富得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跑路也不带上他们,真是没义气!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被他们惦记的康富此时正跟姜烈他们聊天呢! “也没啥大事,就是许久不见宋东家了,”康富笑眯眯的道,“我就寻思问问他最近好不好。” “您就是康掌柜啊,幸会幸会,”宋大河上前,“小五跟我提起过您,他好着呢,就是最近秋收了有些忙,所以……” “没关系,我不着急不着急,秋收才是头等大事,”康富松了口气,看来宋不辞没忘了他,“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回去辛苦帮我带个好就成!” 宋大河笑嘻嘻回应,“好嘞,指定帮您带到,那就劳烦您再等等!” 康富满意点头,“好好好!” 双方告辞后,姜云才问道,“那人是干什么的啊?” 宋大河猜测,“约莫是个商人?” 姜云疑惑,“约莫?你不认识啊?” 宋大河摇头,“我见都没见过,我哪儿认识他啊!” 姜云更疑惑了,“你不是说小五跟你提起过他?” “嗐,我瞎说的,小五那么多事儿,哪儿能个个都跟我们说。” 姜云竖了个大拇指,“不过,你就不怕弄错了?” 宋大河冲他挤眼,“这你就不懂了,他上来就自我介绍的问小五,明明穿着富贵却言语客气,说明他认识小五甚至可能有求于小五!” “那我要说不认识他,他可能会觉得小五不重视他,说不好会坏了小五的事,”宋大河揽着姜云的脖子,“我再试探两句,话留三分引他自己说出来,果不其然,他就是有事!” “厉害啊,兄弟,”姜云轻拍他的肩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向来很聪明好,”宋大河乐呵呵的道,“不过这些都是小五教我的,我今儿还是第一次用!” “唉!” 姜云叹气,“你说我现在跟着小五学还来得及不?” “当然啊,学无止境,”宋大河道,“小五说了,咱们啥时候学都不晚,慢慢记呗!” 姜烈扬了扬唇角,与有荣焉,“我去租牛车,你们可以自己去逛逛,两刻钟后城门口集合。” “成!” 大家四散开来,朝着他们感兴趣的地方走去,想起宋不辞托他办的事,宋大河拒绝了姜云的同游邀请,等到大家都离开后,他才转头独自朝着与大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地方,他先是四下张望一番,确定四周没有熟人后,这才按宋不辞给他说好的地方走进去。 第209章 茅房 “小五!” 晚饭过后,宋不辞去茅房解决三急,可就在紧要关头时忽然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吓的他手一抖,差点儿溅在脚背上。 “大河哥?” 尿意被吓回去的同时宋不辞也看清了来人,他手忙脚乱的开始系裤带,“大河哥,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不着急,我不是来上茅房的,”宋大河看的好笑,“你尿你的,我又不看你,你怕什么?” 怕倒是没有,就是有些尴尬。 “没有没有,我解决完了,”宋不辞下意识要伸手去摸鼻子,又忽然想起还没洗手,他不自在的将手背在身后,“大河哥,要不咱们出去说?” “可别,我就是特意跟进来的,”宋大河心虚的掀开帘子看了看,确定没人过来他才冲着宋不辞挤眉弄眼道,“这事还是在茅房说安全些!” 虽然他真的是清白的,可他就是莫名的心虚,这要是给他媳妇儿知道他去过那种地方,他至少仨月不能沾床! 想到这里他幽怨的看着宋不辞,“小五,哥可是为你豁出去了,到时候真要事发,你可得替哥在你嫂子面前好好儿解释解释。” 宋不辞诧异,“你没跟嫂子说?” 宋大河比他更诧异,“这事儿能跟你嫂子说?” 宋不辞从未特意嘱咐过,因为虽然最终目的有点不可告人,但银子的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没想到宋大河竟还一直替他保密着。 他心下微暖,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跟嫂子好好解释,要是有需要我帮你作证你也只管喊我。” “呼~” 宋大河松了口气,咧嘴道,“那不用,我只当这事不能告诉别人,既是能说,我媳妇儿只要听说是去帮你做事儿,她指定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毕竟宋不辞如今说的话,在他媳妇儿眼里可比他丈母娘的话都好使!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说完再出去,他正了神色,“银子我帮你送到王胜手上了,也跟老鸨打听过了,自打你上次给足了他包月的银子,他就夜夜歇在群芳楼,再没回过家。” “那他人怎么样了?” “不太好。” 宋大河回忆道,“我当时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呼呼大睡,听他包的那姑娘说他现在一天有多半天都在睡觉,那事上也力不从心。” “不仅如此,我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瘦归瘦,但脸上好歹还有肉,这回再见都瘦的皮包骨头了,脸上颧骨凹陷,说个话都两句一喘,偏他自己还意识不到。” 宋大河压低声音,“依我看来,最多两个月。” 宋不辞面色如常的点点头,“意料之中的事。” 对于宋不辞近乎冷血的平静,宋大河并不感到惊讶,首先他早就知道不能用看待普通孩子的眼光去看宋不辞,其次,王胜那种会动手打媳妇儿,还要看媳妇挣银子供他玩女人的人渣死不足惜! “往常因着银钱不够王胜还有所收敛,现在手里银子充足,”想起他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宋大河有些尴尬,他尽量委婉道,“我听楼里的姑娘们说,他玩儿的花样十足。” 宋大河说出自己的顾虑,“我担心富贵和孩子……” 这点宋不辞也有考虑到,“我之前稍稍提醒过二姐,等到月中三姐给孩子办满月时二姐回来,我会找借口将她留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 这样既能尽量保证她们不染上脏东西,也能在王胜出事的时候将二姐从里面摘的干干净净。 “你有打算了就行,”正事说完宋大河再也忍受不了茅房的臭味儿,他拉着宋不辞,“走走走,可熏死我了!” 宋不辞苦着脸,谁不是呢,要不是马上要开始上课了,他都恨不能现在去洗个澡! 两人结伴匆匆出了茅房,正在院子里等着上课的黑蛋儿凑到金宝耳边说悄悄话,“金宝儿,我发现其实先生有时候也和咱们没什么两样!” 金宝疑惑的看着他,“比如呢?” “喏!” “先生也喜欢跟人手拉手上茅房,”黑蛋儿指了指宋大河拉着宋不辞的手,跃跃欲试,“你说要不我们等会儿课间休息去找先生一起上茅房?” 金宝想象了下宋不辞跟他们一起手拉手进茅房,再排排站着比谁尿的远的场景…… 咔嚓!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碎掉了! 金宝扭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黑蛋儿,“我劝你最好不要!” …… 宋不辞净手后,走到黑板前面,“上课!” “起立!” 在黑蛋儿的领导下孩子们齐齐起身,“先生晚上好~” “同学们晚上好,请坐。” 等到孩子们都坐下后,宋不辞才道,“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我有件事情要宣布。” 孩子们闻言立刻端端正正的坐好,宋不辞继续道,“从咱们六月十三正式开课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了,为了衡量你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我们暂定于本月十五日,举行学中考试!” 学中考试? 孩子们头回听说这种东西,不免有些茫然,不等他们发问,宋不辞就主动解释。 “学中考试就是个学习阶段的中期举行的考试,到时候我会针对这段时间你们的学习内容给出六门功课的试卷。” “再根据你们答对试卷上试题的情况评分,最终给总评分进行排名。” 孩子们理解了,这就跟先生平时考核他们的课业是一个道理,只不过这次多了评分和排名。 彼时的他们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宋不辞露出招牌性微笑,补充道,“到时候,你们所有的评分排名都会给到你们爹娘手里。” 给到爹娘手里! 轰隆! 除了小栓子外,所有孩子都恍若晴天霹雳! 不等他们回过神,就听宋不辞补充,“并且,我到时候还会召开家长会,也就是请你们的爹娘来我这里开会,将你们平时的表现跟你们爹娘详细说明。” “先生!” 孩子们都快哭了,“什么家长会啊,这分明是告状大会!” 成绩再好也有个先后优劣,何况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调皮挨罚的时候! 当时他们还觉得先生人好,从不跟爹娘告状,感情都攒着一次性告个尽兴呢! 眼看大家都蔫头耷脑的趴在桌上,宋不辞笑眯眯的开口,“所以,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几天好好复习,争取考个好成绩将功补过吗?” 第210章 登记 秋收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在稻谷收了七七八八后,木工作坊里过半数的男人被放了秋收假,将劳作阵地从水稻田转移到大豆地里。 孩子们也在这忙碌的氛围中收起了玩闹的心思,在小栓子这个学习委员的帮助下,每日在固定时间自发到宋不辞的院子里复习功课,大家互相出题、抽背,看起来有模有样。 转眼,时间就到了九月中旬。 “哒、哒、哒……” 清晨,蹄子踏在水泥路上的声音由远至近,跟三奶奶坐在村口栅栏旁边棚子里的月牙儿头都没抬,只叽里咕噜、专心致志的背着旁人听不懂的番语。 三日诊治时间过后,观望的乡绅权贵们开始陆陆续续来医馆求医问药,水泥路上虽说不上车马如流,但每日总有那么几个,所以月牙儿早就见怪不怪了。 自从汪新的事过后,第二天村里就设下了两道栅栏,分别由三奶奶和姜氏族里的姜汤老爷子负责看守和记下进出的人。 但是宋不辞寻思着,这是个很好的锻炼孩子们识字和跟人打交道的机会,于是就给每个看守棚子装了黑板,还派了孩子们每日轮流过来帮忙两位老人登记。 也不让他们白干,宋不辞按每个时辰一文钱给孩子们发工钱,所以孩子们也乐在其中,今儿在村口轮值的就是月牙儿。 马儿慢慢靠近,最终在原木制成的栅栏前方停下,三奶奶这才笑眯眯的对月牙儿道,“月牙儿,人到跟前儿了。” “三奶奶,我就来!” 月牙儿闻言站起身,然后拿起桌上的石灰石走过去站在三奶奶旁边的小凳子上,她将小脑袋伸出窗户外面冲着来人喊道。 “叔叔,你要来这边登记才能进去!” 登记? 五官几乎隐没在满脸胡茬中的男人粗糙的不像话,此刻他正疑惑的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木头栅栏,看见月牙儿的刹那,眼底顿时溢满温柔。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向棚子靠近,等走到近前,他伸手间就将月牙儿提出去抱在了怀里。 只他说话时声音像是灌了风沙般沙哑,“月牙儿,我要怎么登记呢?” 月牙儿没感受到男人的恶意,何况三奶奶手边上有大喇叭,只要三奶奶用喇叭一喊,村里就近的叔伯们就会踩着专用滑板车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上次有人闹事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并不害怕,尽管被大胡子男人抱着,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就是你要说出你住的村子、你的名字,还有你们村长的名……” 月牙儿掰着小指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叫月牙儿吖?” “哈哈哈哈!” 大胡子男人大笑出声,他将月牙儿举起正对着自己的脸,“我的月牙儿,你再好好儿看看,我是谁?” 月牙儿觉得这声音隐隐有些耳熟,她伸手扒拉开男人脸上茂密胡子,终于能大概看清楚男人的轮廓。 “爹爹!” 月牙儿惊喜的看着宋大山,“你是爹爹!” “爹爹回来啦!” 趴在窗口的三奶奶顿时笑眯了眼,拿着喇叭就对村里喊道,“大山回来了,去北方走商的大山回来了!” …… 宋不辞正在家里做着孩子们学中试卷的最后校正,这遍确认无误后他就要准备去城里找书店帮忙印刷了。 当下用的是雕版印刷术,贵是贵了些,但较之他用手抄几十份,他宁愿多花些银子,就是不知道孩子们写字的工具突然从石灰石变成毛笔,他们能不能用的惯,所以他还是得再备些炭笔为妙! 想到这里,宋不辞又琢磨着,等到宋大山和裴云野带着订单回来,他就可以着手购置些笔墨纸砚,让孩子们练习写毛笔字。 毕竟,在当下的朝代,总拿石灰石在黑板上写字也不是个事儿,指不定以后他们中就出几个科考人才,到时候岂不是要在没有一手好字上面吃亏! “小五!” 就在这时,宋安踩着村里报信人专用的滑板车冲到了宋不辞家院门口,激动的冲他大喊。 “小五!大山哥回来了!” 宋不辞腾地站起身,“回来了?可还平安?人在哪儿?” “平安!平安着呢!” “我来的时候他还在村口呢,”宋安手舞足蹈的跟他比划,“他黑了,结实了,还长了满脸的大胡子,三奶奶和月牙儿刚开始都没认出他来!” 宋不辞急匆匆的向外走去,“走走走,我们去看看,去……算了!” 宋安不解的看着走到院门口又停下来的宋不辞,“怎么又算了?你不想早点知道情况呀?” 想! 宋不辞当然想! 此行的成败关乎他后续的规划,他比谁都更迫切的想知道具体情况! 但是! 宋不辞深吸口气,“也不急在这片刻,大山哥比我预估的时间早回来了四五日,再听你说的,大山哥只怕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不管结果好与坏,都该先让他喘口气,”宋不辞对宋安道,“安哥,劳烦你跑一趟跟大山哥讲,让他不要急着过来,先回家见见家里人,洗个澡吃个饭,等他休息的差不多了再来找我就行。” 宋安初时没想那么多,现在听宋不辞这么说才想到,他们都光顾着高兴了,都没顾上宋大山这一路的辛苦疲惫。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告诉他!” 宋安踩着滑板车转眼就没了影儿,在院里复习而听见消息的孩子们原本打算去看热闹,听得宋不辞的话便也乖乖留下继续复习。 也是这个时候,宋不辞才后知后觉想起,他怎么听着像是只有宋大山回来了? 第211章 平安 约莫半个时辰后,剃须洁面、收拾整齐的宋大山上了门,彼时等在宋不辞家的还有几位族老。 “大山哥!” 在堂屋瞥见来人的宋不辞连忙起身迎上去,宋大山一如既往的沉稳,轻薄的汗褂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露出较之前更为结实有力的臂膀和胸膛。 刮完胡子的他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但却黑了许多,脸上满是日晒雨淋过后的粗糙,可见此趟出行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等宋不辞开口,几个大步迈过来的宋大山便率先问道,“等着急了?” “说不急是假的,不过你人都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宋不辞说罢捡最要紧的问,“你们此行人可都平安?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宋大山心下温暖,眼神也不由和缓,“路上很顺利,人也都平安,除了最开始到了北方有些水土不服外,其他都好。” 说完他又补充,“亏了你有先见之明让我们带了灶心土,海子和辉叔才少遭了些罪。” 宋不辞松了口气,“平安无事就好,这趟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倒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辛苦,”宋大山拍拍肩膀,“走,进去跟你细说。” 两人进了堂屋,宋大山跟几位族老打过招呼后便主动说了他们最关注的两个点,“此行很顺利,海子和辉叔在后面最迟明日就能到,我先一步回来报信。” 大家听后终于放下心来,老族长连声道,“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小五和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你们的安危。” 宋大山闻言眼中神色更加和缓,他微微扬了唇道,“本来到了地方我们是想着给你们写封信报平安的,但又想着等信到我们差不多也该到家了,就不必白白浪费银子。” “我们此行也是运气好,刚出州府就碰上个大户人家去京城探亲,他们光是家丁护卫就有六七十号人,我们跟在他们队伍里得人家庇护,不然也不能这样顺利。” 宋不辞好奇,“寻常来说,纵是那户人家心善也最多只会让你们跟在后面,可他们却将你们纳入队伍,是中间还发生了什么吗?” “不错,我们原本只是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但是在第三天的时候那家小主子突然得了急症。” 宋大山继续道,“那家随行的大夫束手无策,当时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远我们都能听见那家女眷的哭声。” “镖头打听过后得知他们的小主子上吐下泻且大便沾了血,我听着症状跟青伯前年治过的小河沟那孩子比较像,但不知那家人的品性,我也不敢贸然插手。” “你做的对,大户人家的命精贵,咱们招惹不起,”二叔祖点头道,“你贸然掺和进去,帮上忙了不定没功,但人要是出了事你们指定会成为发泄口、替罪羊。” 族老们也都赞同的点点头,三叔祖着急知道后续,“那后来呢?你还是去帮忙了?” “对,镖头派人去打听的时候引起了那家主人的注意,许是想着镖队走南闯北见识广,于是派了护卫头子找过来询问。” 宋大山接着往下说,“镖头直言他也没见过,但那护卫头子却当他是害怕被牵连,于是那家男主人亲自过来跟我们保证,不管孩子后面能不能好,绝不会怪罪我们半分。” “我当时观那家男主人言行有礼且眉宇间都是正气,又得了他的保证,纠结过后还是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又将小五和青伯给我们准备的解热毒的药拿了些出来。” 随行大夫知道了病因,结合宋大山给的药又添了几味药材进去,很快就控制住了小主人的病情。 那家男主人心生感激,亲自送来了银子和东西表示谢意,但宋大山没有收,他救人只因为自己也有孩子,何况,比起银子,平安更重要。 所以宋大山只请求他们能让自己一行跟他们同行,那家男主人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不但允了他的请求还直接让他们加入到了自家的队伍里,全程庇护他们。 他们跟着那家人北上,路上也有遇见劫匪,但那护卫头子只亮了手令那些土匪就自觉让开了道路,就是有那不识眼色的,都不用他们出手就被轻松解决。 正因如此,宋大山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而且他们回来时也沾了之前同行的光,只交了少量的过路费就顺利归来。 宋不辞玩笑道,“此行如此顺利,少不了青伯那份功劳。” 大家闻言都露出笑意,六叔祖感慨道,“所以出门在外,最不能少的还是银子和药。” 四叔祖则是问道,“你刚才说你回来报信?” “我们此次是带着商队回来的,”宋大山笑道,“定了机器的商家有几家格外着急,自己组了商队来拉机器,我提前赶回来是想着让大家这两日抓紧组装,到时候他们就不用多等。”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三叔祖激动的问道,“一百台!一百台都卖出去了?” “不止,”宋大山伸出两根手指,“风车加打面机,两百台!” “嘶!” 三叔祖惊呼出声,“两、两百台……” “竟然全都卖出去了!” 宋不辞也很惊讶,此次出行时间短,他们应该走不了几个州府,虽然目标定的是各一百台,但目标是用来努力的,他真没敢想能十成十的达成! 宋大山解释,“这也多亏了那家男主人,他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后,到了北方的雍州后竟然派人帮我们联系了客商,他有熟人帮我们作保,那些客商证实过作用后,干脆利落的下了订单。” “打面机和风车分别在底价上提了五两银子,就这,大家还争先恐后的付定金,若非小五定了量,指定会卖出去的更多!” 几位族老现在听不见其他的,他们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这银子不属于他们,但他们光是听着都高兴! 就是他们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这些机器到底能卖多少银子! 短暂的激动过后,宋不辞很快冷静下来,现下有个最重要的问题,原本是说好让宋大山商量分批交货,却没想到有客商迫不及待的上门,如此,他不确定这一个月的存货是否够用! “此行来的客商要提走多少机器?” 第212章 打劫 宋大山知道宋不辞在担心什么,“放心,打面机三十台,风车二十台,我带他们回来之前计算过,木工作坊的存量应该绰绰有余。” “那应该是够的,”宋不辞点头,然后冲外面喊道,“金宝!” 正在大树下复习的金宝小跑进来,“舅舅,你叫我?” “你跑趟木工作坊,告诉你永德叔爷,让所有在工的人全部开始组装机器,争取在……” 见宋不辞看过来,宋大山及时接话,“明天中午。” 宋不辞估摸了下,“那就明天下午,争取在明天下午下工的时候,至少要组装出三十台打面机、二十台风车。” “好的,舅舅,那我去了!” “去。” 宋不辞话落,金宝就踩着滑板车冲向木工作坊,宋大山看着金宝的风一样的背影,扭头问宋不辞,“月牙儿的那什么板车,也是你给做的?” “我就画了个图纸,哪里会做这些,”宋不辞笑,“孩子们的滑板车都是作坊里的叔伯们抽空给做的。” “我是说是你出的银子,两个铁质的轮子,”宋大山摇头道,“再没有比你更惯她们的了。” “这都是他们该得的,”宋不辞也笑,“轮子的钱,你这趟出门不就帮我挣回来了?” 宋大山无奈的笑,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剩下的我答应他们会在十一月前送到,到时候路上花费我们和他们对半出,跟着我来的商人,我答应每架机器给他们削一成利。” “可以。” 宋不辞点头,“不过下次押送的时候你顺便告诉他们,此后若再有订单我们不负责送货,但可以给他们削利。” 他的大本营在宋家村,暂时还没有往外面进军的想法,所以渠道打开后他们就没必要再千里奔波自讨苦吃,坐等客商上门就好。 “行。” 其实宋大山觉得他亲自送货更有利于他们在北方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商网,但既然宋不辞有他自己的规划,他也就不再多说。 宋大山又挑着途中遇到的事和风土人情详细的说了说,宋不辞听着风土人情跟他前世所了解的大差不差,于是只安静听着。 族老们没有出过远门,所以个个听的全神贯注,时不时的还激动的发问,兴致勃勃的讨论着,随着他们的讨论越发激烈,院中的孩子们也被吸引了过来,堂屋瞬间更加热闹了。 趁着大家讨论的空隙,宋不辞去找了李大娘安排午饭,然后又亲自上姜风、姜烈和其他几个姜家族老家,以庆祝的名义将人请过来共同用饭。 之前族老们是自己过来的,他也就没注意到姜家族人无人上门,虽说这事跟他们关系不大,可大家既然已经成为了同村,若是撇开他们,多少会让人家觉得生分。 饭桌上,酒过三巡,宋大山忽然想起,“对了小五,小野他们可有来信?” “没有。” 宋不辞摇头,裴云野几人不可能也遇到宋大山他们那样机遇,但却迟迟没有送信回来,以裴云野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宋不辞担心他们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 然而宋不辞不知道的是,裴云野不是没有送信回来,而是送的信被人给截了! “砰!” 栖云山的寨子里,洛栖云猛的踹开脚边的凳子,手里捏着裴云野寄给宋不辞的信,烦躁的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喊声! “回来了!” “小姐,人回来了!” 洛栖云猛的抬头,然后惊喜的冲过去打开房门,“裴云野回来了?” “哪儿能啊,小姐,”蛇娃挠挠头,“江南离咱们这儿那老远,按路程少说也还得三四天才路过这里。” 洛栖云瞬间垮了脸,“哦。” 说罢她转身准备回房,蛇娃却忽然拦住她道,“小姐,是麻子,麻子回来了!” 洛栖云顿时冷了脸,“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小姐!” 很快,气喘吁吁的麻子就来到了洛栖云跟前,不等他喘口气,洛栖云便冷声问道,“查到了吗?” “呼~呼~” 麻子扶着膝盖呼吸不均道,“没、没有……” 洛栖云“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麻衣跟前掰着他的肩膀问道,“是没有家室还是没查到?” “没、没……” 麻子摆手,长吸口气道,“都没有!” “小姐,裴云野是骗您的,我一路查到泰昌县,他是县城里凤麟商铺的东家,根本没有家室,泰昌县也没有叫小舞的女子!” 洛栖云大喜,不过很快她又皱眉,“没有叫小舞的?那他这封信上为什么写的是小舞亲妻?” 麻子面露纠结,洛栖云顿时察觉不对,她眉头紧锁,“麻衣,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县城里确实没有叫小舞的良家女子,”麻子苦着脸,“但、但……” “你别但是了,”洛栖云着急,“你倒是说啊!” 旁边的蛇娃挠挠头,忽然想到,“没有良家女子叫小舞,也就是说有不良家的女子叫小舞喽?” 洛栖云顿时黑了脸,她明亮的眼里满是不甘,咬牙瞪着麻子,“你是说,裴云野的心上人是个妓子?” 与此同时,洛栖云的爹,也就是栖云山的大当家看着正在盘账的账房道,“自从前天云儿从你这儿离开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里门都不出,对打劫都不感兴趣了。” “所以,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老账房先生满脸无辜,“前儿个小姐突然拿了封信问我封面上写的什么,我说是小五亲启,然后大小姐当时就黑了脸,踹开脚边的凳子就走了。” 洛当家拧眉,“小五是谁?” 第213章 底气 而此时被几方惦记的裴云野,正冷眼看着坐在他对面喝茶的男人,“你是想要恩将仇报?” 面容带着病态的沈修祺气定神闲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而后无辜发问,“裴兄何出此言呢?” “嗤~” 裴云野抱臂冷嗤,“你不必在这里跟我装蒜,苏州府城门封锁三天找的就是你,我不说不代表我猜不到。” “收容你待在这里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绝不可能拿同行之人的性命冒险带你出城!” 沈修祺正是他们来时在路上救过的那个锦衣男人,裴云野本以为此后大概是不会再有交集,他也确实这般期望,可期望与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原本他们此时应该在返程的途中,但就在他们顺利完成所有订单,高高兴兴准备出城归家的时候,苏州府知府却以海匪混入城中为由突然下令封锁城门三日。 他当时虽然着急回家但并不觉得这事跟他们有多大关系,所以只安然等待,可不想当天夜里他就在租住的房间里发现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修祺。 裴云野当然知道沈修祺不可能是海匪,他生的白净矜贵,手指上有长期执笔留下的薄茧,与他在宋不辞手上看到的一般无二。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并没有长期在海上游走而沾上的海腥味儿。 同时裴云野也隐隐猜出里面多是有见不得光的事,为了避免受到牵连,他只能跟雷镖头合力悄悄将沈修祺送到客栈房顶隐藏,这才堪堪躲过官兵的搜查。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事已至此他自然没办法放任沈修祺在他眼皮子底下死去,于是在官兵搜查过后将其运回房间,为他止血疗伤,并暂时收留了他。 “裴兄大抵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所说的请你帮忙并非是想让裴兄带我出城。” 沈修祺斟了杯茶放在裴云野面前,“你已救过我两次,在下至今无以为报,怎会再敢让你拿性命为我冒险?” “两次?” 裴云野下意识拧眉,他可从未提起过自己在路上救过他! “自然。” 沈修祺微笑,“我对香味较常人更为敏锐些,所以在闻到迷药的味道时我便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不想裴兄的迷药效力如此之好,既是如此还是让我神智昏沉。” 也就是说当时沈修祺是有些许意识的! 裴云野都气笑了,“我就说怎会有那样巧合的事,你恰巧就躲在了我的房里,敢情是早早就盯上了我们?” “抱歉。” 沈修祺脸上满是歉意,他承认,“我的确在进入苏州府后就着人探查了你们的身份和去向,但我的本意是想日后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后面……” 沈修祺不便多说,只道,“后续我身受重伤却不能去医馆,所以是想过来讨药,却不想我低估了自己的伤势,最终昏倒在你的房间。” 裴云野混迹赌坊多年,人有没有撒谎他还是可以判断的出来,“你也说了我已经帮过了你两次,仁至义尽这个词应该不用我多说。” 他态度果决,“所以,不论什么忙你都不必开口,我无能为力。” 沈修祺闻言起身,再次郑重的对裴云野行礼道谢,“裴兄,救命之恩沈某没齿难忘,我曾说过日后但凡裴兄有需要,只要你拿着我的玉佩上门,沈某必定全力相帮,这句话无论何时都作数。” 裴云野看着沈修祺动作,不知他此举何意,“我记下了,所以呢?” “因此请裴兄恕我厚颜,我接下来说的事不算在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里面,只想用它换裴兄帮我这个忙。” 不等裴云野拒绝,沈修祺便率先开口道,“裴兄,苏州府这样大,你可知当时你骑马冲过来的时候我为何会惊愕分神被刺伤?” “你没想到我会回来救你?” “非也。” 沈修祺摇头,定定的看着裴云野,“是因为我见过你这张脸。” 说罢他又补充,“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我见过类似与你这张脸有七分相似的人。” 裴云野不以为意,“大靖朝之大,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再正常不过的事罢了。” 沈修祺像是猜到了裴云野会这么说,他也不反驳,只自顾自的说道。 “十五年前,镇远将军裴啸天的原配发妻和嫡子在去边关探亲回程的路上遭遇敌国奸细截杀,随行护卫无一幸存,其妻和刚满三岁的儿子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裴云野心下瞬间漏了半拍,他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宋家村,慢慢长大才从宋家人口中得知当初他是跟着他母亲到的宋家村。 而他母亲在到宋家村的第三日便离开人世,临终前只来得及告诉众人他的名字。 据叔伯们讲,云野云野,他母亲希望他日后做个闲云野鹤,胸怀广阔,可以活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至于在那之前他们家住何方,为何来此,又经历了什么,他都无从知晓。 长睫遮住裴云野眸底的暗色,抬眼间不可思议道,“你觉得我是镇远将军那个死去的儿子?” 沈修祺直言,“我的确有此猜测。” “那你可真敢想,”裴云野面露嘲讽,“且不说刚满三岁的孩子坠落悬崖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单论我有爹有娘,你所说的便不成立。” 裴云野的具体家世沈修祺自然没机会去详细探究,但是,“我说的成不成立并不重要,裴兄只需要知道,当年镇远将军夫人遭遇截杀的地方就在你所在的坪州府。” “更重要的是,”沈修祺意有所指,“有些人宁可杀错,也不愿意放过。” 裴云野倏地抬头,锐利的双目直刺沈修祺,“你在威胁我?” “沈某绝非以德报怨之人,”沈修祺叹气,“而是裴将军这么多年从未放弃寻找他的儿子,除非你永远待在宋家村不冒头,否则凭着你跟他七份相近的长相,总有被发现的时候。” 裴云野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便听沈修祺继续道,“不论你是真是假,以裴将军的性格他必然会将你带回去以慰思念,可是裴将军只懂打仗,未必能在深宅大院护住你。” “但是,你这次若是帮了我,待真到了那日,这次你所做的将成为你能护住自己的底气。” 裴云野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他才冷笑着道,“我只知道底气从来都是自己给的,而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 “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第214章 有钱 “来啦!” 次日午时,等在村口的宋不辞等人老远便看见一队马车晃晃悠悠的从水泥路的尽头走来,伸长脖子观望的孩子们顿时兴奋的喊道。 “他们来啦!”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影,急的在原地来回走动的三叔祖闻言终于停下脚步,背着手看向远处越走越近的人群,待看清最前方马车上冲着他们招手的宋海时,他的神色明显松动不少。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但其实爹也是同样的,虽说听宋大山讲了他们此行顺利,可到底还是要亲眼看着儿子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悬着的心才能踏实落地。 “爹!” 还没到跟前儿,宋海就从马车上跳下来,留下赶车的辉叔快步跑到三叔祖跟前,“爹,我们回来了!” 对儿子向来不苟言笑的三叔祖难得露出了笑意,他拍了拍宋海的肩膀,眼眶微微湿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心大的宋海没有注意到老父亲的异样,他开心的跟族老们打过招呼后就将视线移到了宋不辞身上,他眼睛一亮,“小五,你又长高了!” “我呢!我呢!” 黑蛋儿激动的拉着宋海的衣角问道,“六叔,我呢!我有没有长高?” “长高了长高了,”宋海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看向满眼期待的看着他的金宝他们,“你们都长高了,金宝儿好像还瘦了些!” 孩子们顿时乐开了花,宋不辞也忍不住笑眯了眼,“海哥,你们吃过朝食了吗?” “吃过了,我跟辉叔带着大家在县城吃完饭才赶回来的,”宋海压低了声音,满脸笑意的玩笑道,“一顿朝食花了我们足足三两银子,我可从未吃过那样精贵的朝食!” “哈哈哈哈!” 大家顿时乐不可支,与此同时,后面的马车也行驶到了跟前,然后大家就看见三个身着锦衣的男子先后不一的从各自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宋大山站在宋不辞边上小声的给他介绍着,“最前面那位就是咱们机器此次最大的订购商,四海商行的少东家金万贯,当时是他主动找上的我们。” 宋不辞抬眼看去,富态圆润的年轻男子身着织锦金丝蝠纹长袍,腰坠赤金如意坠,手戴足金大扳指,就连拿着的扇子都贴了层能刺瞎他眼睛的金箔纸。 这人在阳光下宛如闪闪发光的胖金人,就差把我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宋不辞感慨万分,“庇护你的那位大户人家面子可真大啊,就这样的土匪竟然都放他走了!” 老实说,换了他自己是土匪,他都不一定能忍得住! 宋大山默了默,“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他穿的跟难民似的。”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就……能屈能伸,活该人家有钱呢! “他后面那两个中年男子,分别是隆兴商行的林管事和祥源商行的王管事,”宋大山继续道,“林管事的傲慢都写在脸上,不大看的起人,王管事面上和和气气,但傲慢在骨子里。” “反倒是家大业大的金少东家,虽然有时候做事有些一言难尽,但很平易近人,谈生意的时候也非常干脆利落。” 所以人家家大业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商人,最重要的就是八面玲珑和魄力。 宋不辞点点头,然后不慌不忙的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金少东家,林管事,王管事,几位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 几人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他们打交道的凤麟商行的东家是个不足十岁的小童生,不知金万贯是怎么想的,但林管事和王管事惊讶过后却是并没怎么将人放在眼里。 他们虽只是商行的管事,可放在泰昌县里多少是小地主乡绅级别的人物,久居人上的他们见惯了太多的奇才神童,宋不辞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有几分巧智的小童生罢了,还不足以让他们放下身段。 “应该的应该的,”金万贯笑眯眯回礼的同时打量宋不辞几眼,然后展开折扇呼呼扇风,“挣银子嘛,哪儿有不辛苦的!” 宋不辞报以同样和善的笑容,“少东家乃是通透之人。” 说罢他扭头看向林管事和王管事,两人只是虚虚回了个礼,却并没有要应声的意思,且他发现两人看向金万贯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嫌弃。 宋不辞心觉好笑,再看金万贯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左右只当那两人是空气。 他暗自啧啧两声,也没有再上赶着和两人搭话,只看着金万贯温声邀请。 “烈日炎炎,家中备了些解暑的特色小吃食,不若几位先随我到家中歇息一二?” “啪!” 金万贯合上扇子,“我正好热的厉害,那就有劳小东家在前面带路了!” 林管事却是皱了皱眉,背着手淡淡道,“吃食就不必了,我们时间不多,小东家还是先带我们看看准备好的机器。” 王管事在旁边微笑听着,明显是赞同林管事的意思,只他的笑容不达眼底,隐隐还透着几分不满。 宋不辞自然看出来了两人的不满,但他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这两人。 面子是相互的,不过是区区管事罢了,让他上赶着对这两人讨好,他们还不配! 老族长等人也察觉到了这两人的态度,初时的热情骤然消退,也歇了跟他们打招呼的想法,不咸不淡的站在后方听宋不辞跟他们交流。 宋不辞敛了笑意,淡声道,“既然林管事和王管事如此着急,那……” 第215章 轻慢 “我来。” 看出宋不辞的意思的宋大山主动上前,“东家,您和金少东家去休息,就让我带林管事和王管事去验货。” 正有此意的宋不辞负手点头,“既然两位管事如此着急,那你带他们验完货后便即刻装车,到时候辛苦你帮我把他们送到村口。” 此话一出,本就对宋不辞心生不满的林管事立刻黑了脸,而王管事脸上虚假的笑容也彻底僵在了脸上,眼底蓦地升起冷意。 这黄口小儿不仅不打算亲自接待他们,反而就差没直说让他们验完货赶紧滚了! 宋不辞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更不打算惯着他们,他转头就笑意盈盈的单手对金万贯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东家,这边请!” 在旁边看戏的金万贯笑眯了眼,他见过的聪明人不少,可脾性如此对他胃口的聪明人可不多,尤其还是年龄如此之小的聪明人。 他瞥了眼林管事和王管事,眼底明晃晃带着不屑,不过区区两名小管事,他不搭理他们是懒得自降身份! 可偏生他们毫无自知之明,明明同为商人他们却自觉高人一等,搁他面前玩文人墨客那一套,同行以来明里暗里都是看不上自己穿金戴银、满身铜臭!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金万贯讥诮着移开目光,待面对宋不辞时又恢复了刚刚和蔼可亲的模样,“宋东家,请!”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并肩迈步就要径直离开,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林管事含着怒意的声音。 “慢着!” 宋不辞顿了顿,回头明知故问,“不知林管事还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林管事高昂着头冷声质问,“我就想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宋不辞只觉好笑,“我自然是遵循二位的意思。” “遵循我们的意思?我看你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轻慢于我们!” 林管事甩袖的同时拔高音量,“我们远道而来,你作为东道主不亲自带我们去验货却只派个手下打发我们,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听说你还是个读书人,如此不识礼数的读书人我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林管事话落,在场的宋家村人霎时都黑了脸! 站在后边的宋安扒拉开挡住他的几个小萝卜头就上前怼了回去,“不愿去歇息不是你说的,还是要先去验货不是你说的?” “你识礼数?你要是识礼数就不会从门缝里看人,更不会把说过的话当是在放屁!” 在气头上的宋安听见这人骂宋不辞,他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骂了回去,可骂完他就后悔了,这要是得罪了人,宋不辞的生意不就毁了! 心虚之下,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宋不辞,却见宋不辞非但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反而还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 宋安咧嘴,立时又有了底气,瞥见林管事就要张口,当下抢先继续出击! “你也不过就是个管事,有我们的管事陪着还不够,还非得让我们东家也围着你转!” 宋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屁股上画眉毛,多大的脸呢您!” “你、你……” 被宋安一顿抢白,话都接不上的林管事指着宋安你了半天没你出来,转头盯着宋不辞就是连串的冷嘲热讽! “傲慢无礼、粗俗不堪、不知所谓!我今天可真算是长见识了!” 宋不辞听罢不气不恼,只真诚发问道,“林管事您家里有铜镜吗?” 骂人的话在脑子里过了百八十遍,刚刚想好如何抑扬顿挫痛骂回去的林管事突然一愣,“什、什么?” 宋不辞微笑着指了指水泥路旁边的堰渠,“没有也不要紧,你可以走到那里照照,然后你就会知道,你刚刚那几个词描绘的有多么的生动形象!” “噗~” “哈哈哈哈!” 在旁边看戏的金万贯顿时忍不住大笑出声,“宋、宋东家,我觉得你还、还是太客气了……” 宋不辞给了金万贯一个你懂我的眼神,他也想说让林管事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但这不是还有小孩子在嘛,他都是当先生的人了,可不得注意自己的措辞! 金万贯见状靠在半旁边人的身上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姜烈闻着刺鼻的大蒜味儿,嫌弃的瞥了眼几乎整个人都快要挂在他身上的金万贯,“我觉得我们村有几款东西很适合你。” “哈……嗯?” 金万贯要笑不笑,“是什、什么?” 姜烈使了股巧劲儿帮金万贯稳稳站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好好好!” 这边的林管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红光满面的脸跟猴屁股似的,他气急败坏的指着宋不辞,说话间嘴里的沫星子透过光影明晃晃的乱溅! “你们好得很!” 宋不辞悄悄往后退开几步,确定没被攻击到的他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严重怀疑林管事跟他们商行的东家是有深厚的亲戚关系。 否则就他这被人骂了都只会说好的嘴皮子也能当上管事,当真是奇迹了! 不等宋不辞语出惊人的发问,王管事就在旁边不阴不阳的接了话。 “林兄倒也不必如此生气,宋小东家到底年龄小,言行无状、约束不好手底下的人也是常事,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放在心上。” “何况,”林管事笑眯眯的道,“宋小东家能弃文从商、自甘堕落,足以见富贵迷人眼。” 林管事话里话外都在贬低宋不辞拔高他们自己,就这样他还不忘暗戳戳的使坏,说富贵迷人眼,明摆着就是在暗示王管事,宋不辞贪财,可借此拿捏他! 被点醒的王管事瞬间恍然大悟,甩袖间冷笑连连,“黄口小儿,你可别忘了,现下是你在求着我们,你既然毫无诚意,那这趟生意我们不做也罢!” 第216章 回去 “蠢货!” 宋不辞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你真以为我们离了你这两单生意就活不下去了?还是你以为白纸黑字的契书是你想毁约就毁约的?” 他真的是要被林管事蠢笑了! “且不提这样实用的机器多少地主商行抢着要,单说此次定单若是不成过错十成在你,到时候你家主子所花费的路费、定金全部都会打水漂,更要按照契书上所写金额数倍赔偿于我!” 宋不辞似笑非笑,“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有多大的底气能让你家主子白白丢了几百两银子,还能对你和颜悦色,保你高居人上、荣华富贵!” 掷地有声的话劈头盖的落下,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林管事顿时宛若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 “我、我……” “宋小东家何必危言耸听,”王管事不知是真的不以为然,还是故意为之,“你的机器若当真如此抢手,你又何必派人跋山涉水到我北方售卖?” “再者,你既然有心打开我北方市场,如此作为难道就不怕我们回去为你广而告之?” “呵!” 宋不辞冷笑,他盯着王管事,眼底不带一丝温度,“他或许是单纯的蠢,但你就是彻底的坏!” 他还没来得及理会王管事,这人就迫不及待的撞上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我乃当今圣上朱笔御旨褒扬过的在籍童生,凭你也配空口白话骂我自甘堕落、弃文从商?” 圣、圣上褒奖过他? 王管事霎时面色惨白! 他看不起宋不辞好好的书不读转道去做商人,更自恃身份不肯与宋大山等人交流,故而只知道宋不辞是个九岁小童生,却不想宋不辞这个小泥腿子竟然是他们穷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林管事亦是面无人色,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考取功名,却时运不济屡试不第,虽然靠着给东家当小妾的妹妹谋了个管事的差事,心底却始终看不起商人,只固执的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所以他不屑宋不辞,更平等的看不起宋家村的每一个人,可他却忘了自己的本分,更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次出行油水十足,是他妹妹给东家吹了耳边风才在众位管事中给他虎口夺食抢来的差事,若是他搞砸了这趟,不仅是他会受到处罚,他妹妹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东家平日十分好说话,可一旦涉及到金银利益,他就会立马翻脸不认人,处罚起来绝不会手下留情! 想到这里,林管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宋不辞这会儿没有功夫理会林管事,他双眸含霜,冷冷的盯着王管事,“你觉得我从商是自甘堕落,可见你打心底里就看不起商人!” “但你莫不是忘了,你自己和你的主子也是靠行商吃饭,狗都知道吃一家饭看一家的门,你却是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宋不辞面带讥讽,“更多难听的话我不屑多言,你既然摆足了文人的谱,那你大可自行体会!” 说罢,宋不辞拂袖而去! “宋东家!宋东家!” 回过神的林管事连忙疾步上前就要去拉宋不辞,可就在他马上要触及到宋不辞衣袖的时候,旁边的姜烈不动声色的伸出了脚。 “噗通!” 毫无防备的林管事顿时摔倒在地,可尽管如此,他还不忘挣扎着要去拉宋不辞。 “宋东家!” “是我,是我傲慢无礼、粗俗不堪,是我不知所谓、言行无状!” “更不该狂妄自大、口出狂言,更不该听信怂恿挑拨就恶意威胁、不知天高地厚!” 他匍匐着拽住宋不辞的衣摆,慌乱的祈求,“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求你不要撤回订单!” 宋不辞不是圣母,他用力抽了下自己的衣摆……没、没抽动…… 姜烈压了压嘴角,随手弹出个石子儿,林管事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 “林管事,早知现在,何必当时。” 宋不辞利落的甩开自己的衣摆,淡声说完后再次转身离开,不肯罢休的林管事还要去拉他,可却被姜烈轻巧挡住。 “你是想自己出村,还是想让我把你丢到栅栏外去?” 姜烈话落,宋家村其他汉子自动站在了他身后,而林管事带来的人见状默默停下来了前进的脚步。 他们只是来拉货的,打架可不是他们擅长的事! 看着宋不辞越来越远的背影,林管事眼底升起绝望,此刻的他狼狈不堪,六神无主间忽然瞥见了还站在原地的宋大山。 他连忙调转方向,激动的握住宋大山的手,“大山兄弟,大山兄弟你帮帮我,你也不想这么久的功夫白费对不对?你帮帮我!” 宋大山任由他拉着,就在林管事以为还有希望的时候,宋大山却淡淡道,“回去。” 刹那间,林管事面如死灰! 而此时,被宋不辞骂了个狗血淋头的王管事站在原地又悔又气,不过他悔的并不是自己从头到自视甚高的行为,而是后悔于自己判断失误,小瞧了宋不辞这个五尺小童! 眼看着宋家村的众人先后冷哼着架好栅栏将他们隔绝在宋家村外,王管事身后的手下小心翼翼的问道,“管事,那咱们现在……” “慌什么!” 王管事强自稳定心神,“咱们又没有要毁约,如果他不想给我们数倍赔偿,便影响不到咱们的订单分毫!” 手下松了口气,毕竟此单若是不成,虽然顶头的是王管事,但他们多少还是要受到牵连。 “那,咱们现在去拉机器?” 王管事瞪了手下一眼,“蠢货!” 他们现在去拉货,宋不辞自有百种方法压着让他们拉不走,交货日期非是今日,人家也不算违约! 他们只能等,等到宋不辞气消,或者等到最后交货日期再来拉货! 王管事叹了口气,而后冷声道,“回去!” 另一边,和宋不辞同行的金万贯好心的给宋不辞解释了林管事的身份。 “心比天高的蠢货罢了,”他眼带嘲讽,“隆兴和祥源存在竞争,他竟还傻到将王管事当同道中人!” 宋不辞轻笑,“他蠢不假,但更蠢的大概还是他色迷心窍的主子。” “言之有理,”金万贯“啪”的打开折扇,笑看向宋不辞,“不过,你真不打算卖给他们了?” 第217章 契约 宋不辞笑容满面道,“我记得我应该是没有说过不卖给他们。” 有钱不挣王八蛋! “哈哈哈哈!” 金万贯先是一愣,而后大笑出声,宋不辞的确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不卖,可他话里话外却都透着要舍了这桩生意,故意让那两人紧张害怕,倒真是个腹黑的! 不过,这小童生也着实是对他胃口! “是我误会了!” 若是不多嘴问这一句,金万贯还真以为他要为了争口气白白弃了几百两银子,毕竟,虽然如同宋不辞所说,此次林管事毁约会导致他家主子面临损失,但绝没有宋不辞说的那样夸张。 契约能否生效在于两个方面,自身对商行信誉的看重和官府能否迫使他们按契而行。 若林管事的主子当真不在意此事带来的影响,宋不辞几乎不可能拿到赔偿金,因为他不可能当真千里迢迢跑到邺城去告官,就是去了也不见得会胜诉。 “我正愁与大山兄接洽的晚了些,没有拿到足够多的货,”金万贯悠然自得的扇动折扇,“原还想着小东家若是不卖他们,我正好可以包圆!” “倒是可惜,可惜啊!” 宋不辞看出他的遗憾不似作假,所以现成的识货之人这不就有,酒香不怕巷子深,东西好了自然不愁卖。 “多谢少东家厚爱,不过,”宋不辞含笑,“我这里的好东西可不止有风车和打面机。” “哦?” 金万贯顿时来了兴趣,他凑近了些,“愿闻其详!” “不着急,”宋不辞倒不是卖关子,而是亲眼看到更实在些,“等到稍作歇息后,我带少东家详观。” 金万贯虽然心里痒痒,可他面上却并不显现,只道,“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甚好。” 从村口到宋不辞家的距离其实算不得多远,但他们在村口耽搁了许久,返回时正值烈日当空,很快金万贯就由开始的兴致勃勃与众人交谈到后面蔫头耷脑闭口不言,手里的扇子更是快被他扇出了残影! 宋不辞虽也大汗淋漓,但却不至于如此颓丧,不过每个人的耐热程度不同,所以他见此也不再跟金万贯搭话,只专心带路。 “东家他们回来啦!” 在院门口观望的李大娘方见宋不辞他们远远走过来,便立刻回身去和宋荣华准备吃食。 她们将镇在井中的冰粉拿了出来,切分成小份分装后再淋上红糖浆,还特意撒了新鲜采摘的覆盆子进去,这才将其端上桌。 “大娘,这边就交给你了。” 有外男在场宋荣华不好待在这里,准备好招待人用的冰粉和茶水后,她将李大娘留下迎接,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少东家,里面请。” 热气仿佛无孔不入,金万贯只觉呼吸都是烫人的,他大脑几乎要停止思考,却又能清楚的感觉到心脏和颅内不知名的东西同频疾跳。 他现在只恨不能有个冰窖给他躲进去,可这明显不现实,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土胚房,算了,有片瓦遮身也是好的。 “请。” 于是他敷衍应声后便迫不及待的跟在宋不辞身后进了屋子,可刚踏进房间他便愣住了。 以门槛为界限,屋内屋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身处其间宛如置身深林山涧,和缓的凉意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随着越往里凉意越甚,舒爽到让他恨不能现在就躺在躺椅上细细享受! “少东家,请坐,” 处于惊愕当中的金万贯下意识照做,只他刚刚落座在木凳上,隔着薄衫的屁股便被凉意包裹,惊喜间他又试探的将手心扣在面前的桌子上,转瞬平滑桌面的凉意就缓解了他掌心的灼热。 随着他在房间待的时间增加,凉意顺着毛孔钻进他的四肢百骸,他停止思考的大脑也终于开始运转,与此同时,难以掩饰的惊讶爬满他的眉梢眼角! 自踏上水泥路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小山村处处透着新奇和不凡,可他也只当这都得益于圣上的厚爱,不想他们竟已经富足到可以用上冰了! 要知道,冰块向来都只有王公贵族和富家豪商才能用得起,每每夏日价等金壁,就这样都还一冰难得! 因为藏冰要经过开采、运输、建造冰窖,其中各个环节都颇有讲究,并且还要按期进行保养,其中艰难并非一般人力财力所能够完成。 可就是这样,宋家村人竟都还能够用上冰块,金万贯打量了下,就这房屋的大小和呈现出的散热效果可不是几斤冰块就能做到的! 如此大手笔,怎么能不让他惊讶! 金万贯不可思议的看向李大娘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大娘,这屋内可是刚刚撤下了冰盆?” 冰盆? 李大娘寻思着这人是来谈生意的,所说他们用不起冰盆难免让人轻视,于是笑道,“少东家,咱们这里的房子冬暖夏凉,无须冰盆也可感受到凉意,所以并不曾放置。” “不曾放置?” 金万贯转头看向宋不辞,玩笑道,“小东家,虽说财不外露,可屋内的凉爽却是骗不了人,你如此用心招待却又藏头露尾,就不怕我假装不知白白浪费了你这番用心?” “少东家大抵是误会了,非是我藏头露尾,而是冰块那样精贵的东西,我便是有心购买轻易也寻不到来源。” 宋不辞笑着解释,“我们这边的土坯房有冬暖夏凉的效果,且在屋内待的越久凉意越甚。” “怎么可能?” 金万贯讶然,“不瞒你说,我家房屋用的都是上等的楠木琉璃瓦,铺的是御窑金砖。” 说罢他又不确定宋不辞是否知道这些东西,于是言简意赅道,“简而言之我家房子修建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即使这样尚且都达不到冬暖夏凉的效果,你这……” 剩下的话金万贯不好多说,但宋不辞听明白了金万贯要表达的意思,他道,“少东家此前可有到过乡下行走?” 第218章 争抢 金万贯老实摇头,“不曾。” 金氏乃是京城豪商,金氏所有支脉的少爷到了年龄都会由族中给予定量资金,而后打发出去历练。 五年后族中会根据他们的成绩和能力来确定他们后续所能拥有的家族权力大小,以及所能掌管的家族产业类别。 而其中成就最大者就能够被族中选中,成为新任家主,也就是他嫡脉兄弟的得力助手,帮其经营族中产业,处理大小事务。 为此他们支脉的族兄弟你来我往争破了头,有的选择经营酒楼,有的选择经营银楼,还有的选择经营花楼,总之五花八门,各种各样,总之都想拔得头筹。 金万贯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更看好的是商行,商行所售卖的东西种类繁多,包括但不限于茶叶、布料、笔墨纸砚等等,几乎涵盖了大家所需要的各类货品。 四海商行就是他靠那笔银子在年初的时候创建的,但是现下已有的商行都有各自的底蕴和固定顾客,且默契的分割好了市场,他想要从中撕开一道口子,就得另辟蹊径。 新颖多样的货源就是他目前最需要的,所以,若非他想要争取订购更多的机器数量,顺便寻找北方商行内目前不曾有的货品,他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 “那便是了,若少东家曾去过乡下就不会觉得奇怪。” 宋不辞点头解释道,“石材普遍具有吸热性,尤其是石材颜色越深吸热性就越强,从而会将高强度的热量传至室内,故而夏热难耐。” “土坯房使用的材料是泥和稻草混合而成,厚实且密不透风,能够很好的隔绝室外的温度,除此而外,在同样的温度下,土的温度变化会比石材小。” 当然,土坯房冬暖夏凉的原因不止这两个,但其他更多的就不必跟金万贯一一赘述了。 金万贯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虽然宋不辞有些词汇用的新奇,但是倒也不难理解。 消化过后他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是他着相了,理所当然的认为珍贵的便是最好的,却忘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利弊优劣并非绝对。 金万贯惭愧对宋不辞拱手,“小东家博闻强识,是我孤陋寡闻了。” 宋不辞回礼,“少东家过谦了,只不过你我身处环境不同,所以了解的东西有差异而已。” 宋家村人闻言则是悄悄摇头,谦虚的是小五才对,他们和小五住在同个村子,还比他年长不少。 可他们就只知道历来房屋是这样建造的,也有这样的效果,却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效果,如今听得才恍然大悟。 “少东家在外面晒了许久想必也口渴了,”老族长引开话题,“不若尝尝小五准备的解暑冰粉,看是否合您胃口。” 桌子正中间摆着的几排手腕粗的竹筒,金万贯方才就注意到了,不过他只当是用来待客用的杯子,没好细看。 宋不辞笑着接话,“冰粉吃的就是个冰字,它在井里镇过,现下下肚最是爽口,若再晚些食用口感可能会差些。” 竹筒都是新鲜的,没有用过的痕迹,可见准备之人的细心周到,金万贯不觉得宋不辞他们能拿出多么惊艳的解暑吃食,但这份心意他是领的。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金万贯抬手拿过离他最近的竹筒,然后便见丝丝缕缕的肉眼可见的凉雾顺着竹筒飘散,其内五颜六色的不知名小果子撒在最上面,再往下是淡黄色透明物,期间还浸着清甜的红糖浆,只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微微惊讶间他忍不住拿起木勺,最先入口的是上层的小果子,牙齿轻咬间颗粒分明的小果子便在口中爆开,迸溅出酸甜美味的果浆。 紧接着,那名叫冰粉的东西就仿若刚从凉水中打捞出的游鱼般,“呲溜”便顺着勺子滑入唇舌,与还未下咽的果浆融合成妙不可言的味道! 金万贯享受的连吃两口,而后才停下动作看向对面的老族长和宋不辞,他眉眼间具是喜爱和赞赏。 “这冰粉状若琉璃,细腻如玉,夏日食之沁人心脾,再佐以酸甜可口的果子,可谓绝佳组合,上上美味!” 话落,他又忽然感慨,“我曾以为自己用过最好的东西,吃过最美味的吃食,而今我才方知,我不过是坐井观天。” 宋不辞不是很能理解他吃个冰粉也能吃出坐井观天的感慨,大概,是他境界还不够。 他摸摸鼻子介绍道,“做冰粉的材料是山间的果籽,里面的小果子是不同种类的覆盆子,这些东西在乡下都比较常见,所以少东家不必自贬。” 饮食文化的地域差异,如此自贬属实没有必要啊! 金万贯却是摇摇头,“小东家不知,我并非只因这些自贬,我此前长居京城,后来出来历练也是在京城周遭,我见惯了京城的繁荣就想当然的以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和事物。” 就像他总觉得努力做出成就,在众族兄中杀出重围回到金家,辅助新任家主掌管重要产业就是最好的! “可你们宋家村却屡屡给我带来惊喜,不断打破着我的固有认知,让我知道我从最开始便给我的认知套上了层枷锁!” 金万贯目光里具是坚定和野望,不破不立,或许走出去他才能看到更多,也才能得到更多! 他只是支脉的少爷,哪怕日后做的再好也只会是辅助主脉少爷掌家的工具! 可没有规定说他此后必须要回到家族掌管固有产业,更没有规定主支便永远是主,他如何不能开辟自己的天地?又如何不能能者居上! 宋不辞可不知道金万贯短时间内想了这么多东西,若是知道他大概也只想说,野心这个东西只会被激发,不会突然被播种!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把这大帽子扣在他和宋家村的身上! 然而,若干年后从金万贯口中得知他心路历程的时候,宋不辞人都木了! 天知道,他就是请金万贯到土坯房的堂屋里吃了个冰粉而已! 第219章 妙极 金万贯原是打算歇会儿就去查验机器,但看着屋外层层叠叠翻滚着的热浪,屁股顿时就像生了根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 宋不辞看出他大抵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于是主动道,“少东家,这会儿太阳正烈,恰好也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不如用过饭后外面凉快些了咱们再去作坊验货?” “我正有此意!” 金万贯当即应声,话落又觉不妥,好像他是早打着主意要蹭饭似的,于是连忙补充。 “咳咳,那我就厚着脸皮跟小东家讨顿茶饭,倒是要让小东家破费了。” “来者是客,哪有让客人空着肚子出门的道理,而且都是家常菜,谈不上破费。” 宋不辞给他斟了盏薄荷茶,做了个请的手势,“乡下人的粗茶,也不知少东家能否吃的惯。” “小东家也说了我是客,那自然是客随主便,”金万贯毫不犹豫的端起茶碗,“何况,这茶汤青绿透明,还带着股特别的清香,想必口感定然不差。” 金万贯说着抿了抿,茶水入口顺着喉咙滑下,与此同时,另类的清凉从嘴巴来到嗓子眼儿,再去到肚子里,像是在嗓子里下了一场清凉的雨,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忍不住问道,“小东家,这茶叶可是你们这里特有的?” “茶叶是最常见的绿茶,并非我们这里特有,不过里面加了味夜息草,”宋不辞道,“夜息草多做醒神驱蚊之用,想来少有人直接用来泡茶,所以少东家不曾认出。” 宋不辞这么一说金万贯也反应过来,这冰冰凉凉的感觉可不是他醒神涂抹夜息草的感觉嘛! “小东家巧思!” 坐在凉快的屋里,吃着爽口的冰粉跟大家热热闹闹聊着彼此没有了解过的风土人情,说到口干了还能咂两口薄荷茶,当真好不悠闲自在! 大家聊着聊着逐渐熟络起来,金万贯和宋不辞对彼此的称呼也从小东家和少东家,变成了小五和子慎大哥。 子慎,金万贯的字,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他父亲希望他大可不必避讳商人爱好钱财的俗气本性,同时也希望他在俗气之下,谨言慎行,克己复礼。 随着气氛愈加和谐,不知不觉就到了用饭时间,比之金万贯日常饮食,宋不辞家的饭菜说句粗茶淡饭真不为过,但胜在别具风味,且口感甚是美味。 再加上他少有的跟这么多人共同用饭,当陪客的宋家村的人大口用着饭菜,但动作却并不粗鲁急躁,只让人觉得爽快、香甜。 金万贯看着看着也忍不住放开手脚,大口吃了起来,最后竟是难得的吃撑了! 他脸颊泛红,颇有些尴尬,微微躬身坐在椅子上,试图遮掩住鼓胀的肚皮。 宋不辞见状却笑道,“我家大姐平日喜好厨艺,但我身子弱吃的少,两个孩子更是吃不了多少,如今能到子慎大哥的认可,她总算不用再怀疑自己厨艺不佳了。” 金万贯知道宋不辞这是在替他解围,但无疑效果很好,他大大方方的坐直了身子,真诚夸赞,“大姐的厨艺毋庸置疑,我今儿真的是有口福!” 宋荣华从李大娘口中得知金万贯的夸赞也很是高兴,被人认可总是好事,于是贴心的去医馆取了些干山楂煮水给大家消食。 就着山楂水歇到热浪减退,金万贯终于在宋不辞的带领下去了作坊。 用石灰糯米浆连接填补大石头砌成的一人高围墙显得稳重而有力,给人满满的肃穆和安全之感,透过上面原木制成的大门缝隙,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的木制作坊。 实话实说,作坊很大但却简陋,在金万贯的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东家来了!” “金少东家!” …… 光着膀子在作坊做工的宋家村人早得了几人要来的消息,看见人进门时便停下手里的活计给他们打招呼。 金万贯微笑点头回应大家后,不由自主的开始打量起作坊的内部。 偌大的作坊被分割成了很多个小部分,不是实例墙体或者实物界限的分割,而是肉眼可见的空间区域的分割。 从前往后平均每隔大概一个房间的距离被做着不同活计的十多个人划分成一个区域,依次是刨木、分割成板、不同形状木头的雕琢等等。 分工明确,工序传递,井然有序! 不过。 金万贯很是好奇,“小五,这木头房子并不隔热,可这作坊里虽不比土屋凉快,却也比外面好上太多,这是为何?” 宋不辞含笑,“子慎大哥看看这地面,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得到提示的金万贯向地面看去,很快他就发现了,地面上每隔两三个区域就有一个手腕粗的洞,他就近凑过去,然后就感觉到凉意从洞里渗出。 宋不辞在旁边跟他解释,“这下面是地窖,上面封住,只留个孔用木头塞子塞住,天热的时候只需要将塞子拔出来,地窖里的凉意就会冒出来。” 这是他在当时作坊建造的时候就考虑进去的,再有就是作坊本身就是依着树木而建,两边的树木也能为作坊遮挡一二。 “妙!” 金万贯忍不住用手里的扇子拍了下掌心,“真是妙极!” 说完他看着宋不辞的小脑瓜子玩笑道,“你说我现在弃商从文,还来得及吗?” “罢了罢了!” 不等宋不辞说话,他便自问自答的摇头,“你是因为本身就聪明,又不是读书后才突然开的智,我现在就是弃商从文怕也是拍马都赶不上!”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 宋不辞压了压唇角,他要真是九岁的心智,就金万贯这样时时刻刻变着花样的夸法,怕是早都飘的不知亲娘家在何处了! “子慎大哥折煞我了,”宋不辞引着他往后走,“制好的机器都在后面,那边要存放重物,不便挖地窖,所以可能会有些热。” “没事没事,”金万贯摆手,“我就是去看看,具体点货验货的事有金牛在。” 金牛是金万贯的心腹,宋不辞开始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看完整整齐齐,与他之前见的样品一般无二的机器后,金万贯还连带的可惜了下碾米机在他们那边不及打面机受欢迎。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完全没有市场,所以他果断的跟宋不辞提起后续想要定下一批,且想要加大打面机的订购数量。 宋不辞自无不可。 但是打面机他还能努努力年前给他出货,但是碾米机今年大概是来不及了,因为到了十一二月他就要着手停产准备建房。 两人商议过后,宋不辞答应年后给他出货。 “对了,”事情定下,金万贯突然想起,“小五,你之前说你这边还有其他新奇实用的物件?” 第220章 风险 “子慎兄请看这边,”宋不辞指了指右手边角落里的两台与其它都不同的机器,“我所说的就是这两个东西。” 打麦机是由之前那台打谷机改造而来的,其实说是改造也就是将内部齿轮运转的速度、力道以及齿牙的间距进行了调整。 因为小麦不同于稻谷,它的麦穗头很容易断裂,从而卡住齿轮,所以必须要进行一定调整。 “打麦机和打谷机?” “对。” 宋大山先后手动运转打麦机和打谷机,宋不辞在旁边指着它运转的过程给金万贯细细讲解,而后着重实际操作打麦机。 “现在没有麦穗,我从野外找了些野燕麦,虽然有些差异,但是你可以直观感受下它运转的效果。” 说着宋不辞就接过宋安递来的一把野燕麦,将它们的穗子放进打麦机的入口,齿轮转动间颗粒从穗子上脱落,而后几乎粒粒分明的掉入出口处的地上。 “你总是能带给我惊喜,”金万贯捡起地上的燕麦粒,惊喜溢于言表,“我都能想象到这两个东西会有多么受欢迎!” 北方虽尤喜面食,但也会种水稻! 这两类机器各只有一架,很明显是还没有真正面世,宋不辞带他来看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希望他能定下。 后续就可以着手开始制作,赶在明年四五月份冬小麦收割之前送到他手里,这样大家都能把握住时机。 然而惊喜不意味着冲动,宋不辞的想法很好,可他这是变相的将风险转嫁给了自己。 毕竟打麦机并没有实际的打过麦子,到底能不能成功脱粒,又会不会像宋不辞说的,打的过程中麦穗断掉,频繁卡住机器,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若是贸然下单,他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 可若是拒绝,他就不会成为宋不辞的首选,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宋不辞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但对他却很不利! 因为他现在急需要在北方众多屹立不倒的商行中撕开条口子,去虎口夺食,若是他拿到了这两个机器的首家乃至独家售卖权,他极有可能借此有一席立足之地! 有利又有弊,端看他敢不敢赌! 宋不辞看着金万贯的神色变了又变,大概能猜到几分他在想什么,其实正如金万贯所想,他就是想要金万贯现在就定下。 他的作坊就那么大,虽然可以加建,但是他现在没有足够多的精力金钱去加建木工作坊,更没有必要加建,因为这些机器的使用时段不同,他完全可以错开生产,将利益达到最大化。 金万贯若是拒绝,他就需要花费更多精力金钱和人力去北方寻找客源,但打麦机现在没办法操作,更意味着,他最快也要到明年春小麦收割的时候才能售卖。 所以,金万贯目前来说是他最好的选择。 纠结半晌,金万贯抬头,“宋小东家。” 叫他东家就是要在商言商的意思,宋不辞正色,“少东家请讲。” 金万贯眼眸深邃,头次显露他的睿智和锋芒,“我想知道,如果我现在就定下,那我有没有可能成为打麦机和打谷机在北方,唯一的售卖商。” 金万贯竟然想在北方搞垄断? 不过,似乎对他影响不大。 宋不辞顿了顿,“如果你能吃得下我的货,而且能答应我两个条件,那就自无不可。” 吃不下他也会想尽办法吃下! 至于条件。 “宋小东家请说。” 宋不辞缓缓开口,“第一,除开成本,你的定价至多高出我原本定价十两银子。” 垄断极有可能带来暴利,可宋不辞后续还要读书科举,这东西出自他之手,对他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第二,若是普通农户购买机器,你的售卖价格需要削利两成,当然,你可将让购买者签字按手印后记录在册,届时可以拿着账册来找我,那部分机器我也会将给你的定价削利两成。” 百姓不易,他能做的不多,但初心不能忘。 金万贯脑子转的很快,很快就想到了原因及其带来的好处,他果断点头,“可以,而且削利两成的那部分我愿意和你共同承担。” 宋不辞微微惊讶,“你要跟我共同承担?” “我没有你那样大义,商人逐利,更逐名,”看出宋不辞所想,金万贯直言,“不瞒你说,我看中的是此举所能带给我的好名声。” 宋不辞既意外又不意外,他轻笑,“其实你的出发点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样的举动能给百姓带来益处,就已经胜过许多人。” 这回轮到金万贯发愣,目的不重要?他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宋不辞想了想,试探道,“如果我有个法子可以帮你扩大名声,但你大概赚不到银子,不知你是否愿意尝试?” 金万贯微微倾身,“愿闻其详。” 宋不辞给金万贯讲了他的打米队的运作方式,“无论是打谷机还是打麦机,都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运作,不过所带来的收益并不高,有的甚至可能会亏本。” 宋不辞点到为止,他能做的就那么多,后续愿不愿意这么做,具体又怎样操作,那就是金万贯自己的事了。 金万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宋不辞,片刻只吐出了两个词。 “大义,佩服!” 宋不辞笑而不语,只道,“你再看旁边。” 第221章 优势 金万贯循着宋不辞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见宋大山提着个短条凳走了过来,凳子最前端横向固定着个巴掌长、半个掌心粗的圆滚筒型镂空木罐。 木罐右侧被木制的底封住,底部向外延伸的部分是他在风车上见过的手摇把手。 金万贯猜测,“这莫非也是种农具?” “正是如此。” 宋不辞话落,事先准备好的宋大山就拿着根可以收成的玉米棒子走到了凳子跟前,他坐在后半截凳子上用自身重量压住凳子,罐子大概与他腹部平齐。 他挺直腰板,左手捏着剥了玉米壳的玉米棒子尾端,右手握住把手,在右手摇动把手的同时将玉米棒子塞进罐子里。 “咯呲啦啦啦……” 随着把手的转动,金万贯能够顺着罐子的镂空处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刮动玉米粒,紧接着,金黄完整的玉米粒就从罐子的镂空处哗啦啦的掉出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半截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就被脱了个干净,宋大山调转玉米棒子,将后半截再次送进罐里,又是几个呼吸,整条饱满的玉米棒子就成了轻飘飘的玉米核。 “这是小型玉米脱粒机,通过摇动外面的把手来带动罐子内侧的三根铁齿来轻松刮动玉米棒子,借助摩擦和阻力达到脱粒的效果。” 宋不辞给他介绍,“外侧的镂空木罐是出于安全考虑,可以避免在内侧铁齿转动的时候不小心伤到手。” 原本那个罐子该用纯铁质的铁片的会更加牢固和轻便,但是如此成本会高出很多,且当下朝廷对铁制品的用铁量有所限制,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宋不辞将其改成了木头的。 金万贯边听边打量玉米脱粒机,然后还忍不住上手操作了一番。 他虽是商人,可他家庄子周围也有不少土地,所以他曾经见过庄子上的佃户搓玉米粒的场景。 多是用根细长的木锥子将玉米棒子上开出几条豁口,然后再借助根已经清理出来的玉米核使劲儿揉搓。 揉搓几个玉米棒子后,原本蓬松的玉米核便成了干巴巴、光秃秃的模样,速度慢不说,一日下来大拇指下方的田宅宫(大拇指下方的肌肉)都要磨出茧子来。 他从凳子上站起身,抖了抖散落在衣袍上的玉米粒,然后才满意的玩笑道,“小五,要不是你姓宋,我都要怀疑你是鲁班的传人了!” “我只负责提供思路,”宋不辞笑道,“具体的制作还是叔伯们在做,所以算不得我的功劳。” “不管怎么说,你这个东西是真的好用,”金万贯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是若都固定在凳子上怕是不好运输。” “少东家不必担心,”在旁边听着的宋大山在宋不辞的示意下走出来解释,“玉米脱粒机是用榫卯结构固定在凳子上的,庄户人家虽不是人人都木工出众,但固定个东西还是轻轻松松。” 说着宋大山还给金万贯演示了下脱粒的拆卸,看着难度的确不大。 金万贯问道,“那为什要固定在条凳上,不能直接用木头做支架吗?” “当然也可以,但是这般设计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考虑。” 宋不辞解释,“木头支架虽然也可拆卸但会增加不必要的成本,其次就是用凳子固定它的高度刚好与人的胸腹之间的位置平齐,大家就不用弯腰劳作,且还能坐着干活。” “少有你这样细心周全的。” 金万贯所说的这句话并非吹捧,这些农具的使用者基本都是农户和长工,可绝大多数商家的细心周全只适用于上位者,能够考虑底层农户和长工需求的商户,少之又少。 宋不辞与他见过的书生和商户都不同,他没有大多书生身上的清高迂腐,也没有商户基本都有的贪心。 金万贯想,所谓的赤子之心,大概就是宋不辞这样的,不流于俗、不困于世,世间罕见。 但他到底年幼,这颗赤子之心又能保持多久,金万贯双眸含笑,他,拭目以待! 宋不辞被金万贯突如其来的笑眼看的莫名,正要发问时,金万贯的思绪已经回到他最关注的问题上。 “小五,这玉米脱粒机,你欲定价几何?” 宋不辞敛了心思,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事先定好的标准。 “我定价五十文,但你最高只能卖到八十文。” 八十文? 宋不辞这是想让九成的农户都能用得起玉米脱粒机啊! 金万贯想着大概估算了下宋不辞制作脱粒机的成本,铁200文一斤,玉米脱粒机所花费的铁不超过二十文,木头和人工顶破天十五文,也就是说宋不辞的利润在十五文。 他自己按八十文卖,刨去商税和运输成本,每个玉米脱粒机最少可以盈利二十文。 “老实说,你这个定价比我想象的低太多了,”金万贯直言不讳,“哪怕我的卖价是一百文,也有七八成的农户可以买得起。” “玉米脱粒机与其他几台机器不同,它没什么核心技术,有心人一看便会,”宋不辞微笑,“你初时若定价太高,后续别人生产出来你的顾客就会流失,如此反而得不偿失。” 金万贯闻言皱眉,的确,他有运输成本和运输过程中的城税,比之别人他并没有价格优势。 不过,他舒展眉头,用玩笑的口吻道,“那你就不怕我回到北方后自己制作吗?” 第222章 为何 “不怕。” 脱粒机是他这两天看见玉米的时候想到的,除了里面的铁质零件等了几天铁匠铺子才做好外,整体用了不到半个时辰李森就做出来了。 这个东西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成本低且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易制作,易模仿。 他只想如牙刷那般抢个先机,薄利多销、小赚一笔,同时给后面的制造者定下上限,让老百姓尽可能的都能用上玉米脱粒机。 宋不辞负手而立,云淡风轻的道,“因为这本来就是一锤子的买卖。” 如果金万贯想要抢占先机,让他这一锤子的买卖都做不成的话,他顶多是失了北方玉米脱粒机的市场,可往后他这里再有好东西,金万贯就不必再想了。 不知他想的金万贯在心里叹气,难怪宋不辞给他讲解的这么仔细,感情人家心里早有成算根本不怕他学。 他也庆幸自己没生出什么歪主意,毕竟,他可不信宋不辞这么早便江郎才尽了! 金万贯不再接茬,转而问道,“所以脱粒机也是年后出货?” “我就是想现在给你,只怕你也用不上。” 金万贯不解,“为何?” 宋不辞心知他没这方面的常识,于是解释,“玉米不同于其他农作物,刚收成的时候它还有较多水分,并不好脱粒。” “需要将玉米棒子串起来悬挂或者摊开晾干,然后才去揉搓脱粒。” “怪不得,我就说往日我去庄子上老远便能看见周边农户房子外的大梁上悬挂着大串的玉米棒子。” 金万贯好笑道,“去年三四月我去庄子踏青看见他们在揉玉米,我还当他们是活计太多才推到那时候。” 后续两人在作坊的管事房里敲定了合作的细节,再出来时日头已经西斜。 “那我就回客栈去准备契书,”金万贯定下主意,“明日我就来村里与你签契,顺便运走风车和打面机。” 之前便说了金万贯此行还有探查新奇货品的目的,可宋不辞这里已经给够了他惊喜,何况那两家得罪了宋不辞,发货时间少说也得往后推个日。 所以他果断改变主意,尽早返程,他早点将机器运回去售卖。奇货可居,到时候他就是头一份,不但能趁势打响四海商行的名号,还能趁机笼络住一批忠实的顾客! 何乐而不为? 宋不辞也看出了金万贯的想法,于是建议,“你既是要赶时间差,不若今日便带着人马住下,明日清晨便带着货出发,也省得你奔波。” 明日他再来拉货,基本可以确定明天他没法出发,也就意味着他还要将货停在客栈,多交份费用,属实没有必要。 “可是你们这里……” “只要你们不嫌弃住宿环境简陋,就不缺你们住的地方。” 当时姜氏几十口人都住下了,何况金万贯的人手只是姜氏族人的三成不到。 “来的路上我们荒郊野外都住过,还有比那更简陋的?” 金万贯也非不识趣的人,“到时候我会按人头付食宿费。” 宋不辞是打算自己给村民付食宿费的,“不用,来者是客……” “不要拒绝,”金万贯打断他,“若是只有我,我绝不会跟你客气,但我这有二十多个人还有几匹马,没有占你便宜的道理。” “更不用说你已经请我们吃过一顿丰盛的饭菜了,地主之谊已尽,我做客人的也不能贪得无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不辞也不再推诿,“那行,那你们先随我到家中坐会儿,我去找族长安排你们的住宿。” 老族长他们共同去迎接金万贯等人,主要是为了表现宋家村的热情和礼节,中午陪聊亦是如此。 但要谈的正事他们不太懂,也没有参与的必要,所以吃过饭后就回家了,只留了宋永德等人跟着宋不辞,以防有不妥帖的地方。 “东家,你带着少东家去休息,”宋永德道,“安排住宿的事我去找我爹商议安排就行。” 也是那会儿问了宋安后宋不辞才知道,大家觉得他年纪小,怕外面的商户轻视他,所以大家自发的在金万贯等人面前改了口,个个都称他东家,想要给他撑撑门面。 宋不辞听得哭笑不得,然而心底却是暖意升腾,初时他还有些不适应,但这一天下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永德叔,那就辛苦你了。” “东家客气,那我就先过去了。” 宋永德和和气气的说完,然后就笑眯眯的走了。 金万贯早知道宋家村的人都是宋不辞的嫡亲族人,更知道老一辈有多固执,注重辈分规矩。 现在见长辈都对他这么客气,便理所当然觉得宋不辞有不为外人道的令众人信服之处,在心里不自觉的又将宋不辞的份量往上抬了抬。 “子慎大哥,请。” 宋不辞跟金万贯相携出了作坊,伴着傍晚的清风,闲聊着慢悠悠的往家走去,老远就听见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 金万贯抬头看去,一群小萝卜跟阵风似的,呼啦啦的在水泥路上飘过来飘过去,要不是他眼神儿好,看见了孩子们脚底还有东西,他还真以为自己见着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他不禁讶然,“小五,那是什么?” 因为昨日就知道今天有商户要来,而宋不辞又不确定几时能够处理完,所以他提前跟孩子们请了假,今晚不用上课。 这几日孩子们很用功,太阳正大的时候都在家里复习,晚上凉快了又要上课,好不容易今儿放假,他们就结伴在水泥路上疯玩起来。 “那是给孩子们做的玩具。” 宋不辞冲着金宝招了招手,金宝就踩着滑板车滑过来了。 金万贯打量着滑板车,越看眼睛越亮,要不是大小不合适,他都想上去踩两下。 “小五,”金万贯扶着滑板车的把手,扭头看宋不辞,“我想……” “不,你不想。” ??? 不等金万贯发问,宋不辞就主动道,“你看见脚下的轮子了吗?” 刚看见,纯铁的,这东西就宋不辞目前的身份和能力,真不好大规模生产。 但他尤有不甘,“就不能想办法把轮子换成木头的吗?” “木头的安全性太差,”宋不辞看着他,“你所在的城池繁华,这东西要是卖,买家多是达官贵人,出了事……” 他担不起责任,金万贯心知肚明,他遗憾的叹了口气,“唉,是我没这个福气。” 宋不辞听得好笑,他倒是什么都想从这里薅走。 …… 次日清晨,拉着二十多架机器的金万贯车队,在宋家村人的目送下离开了村子。 与其同行的,还有坐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宋不辞。 第223章 眼红 养书斋内,躺在躺椅上的赵信正悠闲的看着书,却忽然察觉到有道光影投下,他抬眼看去便见宋不辞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 “哟!” 赵信坐起身玩笑道,“这个月这么早就来交稿子了?” “赵叔说笑了,”宋不辞笑道,“我今儿来是想让您帮我印些东西。” “你先坐。” 赵信拖过个凳子,然后才问道,“可是什么书籍?若是如此就别浪费那份银钱了,我给你找找看我这儿有没有。” 宋不辞微微不好意思道,“我这些日子空余,便拉着族弟妹们跟着我识了几个字,也想看看她们的成果,所以出了几份试题。” “让你每月给我加更你没时间,”赵信玩笑着揶揄他,“感情我们小五这是忙着当先生呢?” 宋不辞讨饶,“您可别调侃我了,我这半桶水哪能当什么先生,不过糊弄糊弄族弟妹罢了。” 九岁的小童生是半桶水,那其他二三十的老童生还要不要活了?不过书斋人来人往的眼多嘴杂,赵信可不会轻易说这得罪人的话。 “行,你只管将样本拿来,我这两天刚好有批书要印,顺带就给你印刷出来。” “多谢赵叔!” “客气什么,”赵信摆摆手,“我只求着你空闲了赶紧加更,你是不知道,每日都有人来我这里催问新稿什么时候出,大家可都擎等着看傲天挑战学院前十榜呢!” “快了快了,我肯定加紧时间,”宋不辞笑道,“我还想请您再帮我找几个抄书的学子,有份试卷需得手抄。” 赵信好奇,“那份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那份是番语,是我同村的族兄走镖时学来的。” 现在是雕版印刷,仅限于当下通用的文字和数字,番语还未有涉及,所以只能手抄。 宋不辞说罢又温声叮嘱,“为避免麻烦,还请您帮我寻个靠谱的学子。” 学番语非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目前知之者甚少,传出去难免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和人,宋不辞没那个功夫去应付。 “成,”赵信明白他的意思,“我准给你寻个嘴巴严实、人品方正的,你大概什么时候要?” 宋不辞思索了下,“三日后可行?我十五日便要用到,银钱方面我可以付加急费。” “番语他们不熟悉,难免慢些,”赵信补充,“不过既是有加急费,总也能想办法完成。” 宋不辞留下一两银子的定金,“费用方面我不甚了解行情,有劳您帮忙费心,到时候印刷和抄写的费用您着人送来时,我连着跑腿费一块儿给您。” 他也不是不能亲自来取,但没必要花那个功夫。 赵信对他没有什么信不过的,“行。” 事情定下后,宋不辞又在铺子里拿了五刀下等纸,十多根学子惯用的毛笔和几方砚台,付账后托店里的伙计帮忙送去城门口土生叔爷的牛车上。 “着什么急啊,我这儿刚寻摸了几两好茶,再坐会儿呗?” “改日,”宋不辞拱手告辞,“今儿还有几桩事要办,改日定然与您品茶闲谈。” “那行,”知道宋不辞是小忙人,赵信也不再挽留。 宋不辞抬脚向外走去,忽又想起件事儿,于是回身道,“赵叔,十六是凤麟铺子出新品的日子,不知您是否有空去坐坐?” “前几天我就听说要出新品了,正琢磨着到时候去看看呢,”赵信笑道,“放心,十六我指定准时到场。” “那我就恭候大驾了!” 出了赵信的书斋,宋不辞北去转过两条街,直奔康富家的商铺。 “爹。” 不同于康富的圆润憨态,康宁生的欣长俊秀,他看着坐在铺子门口,扇着蒲扇唉声叹气的康富,无奈道。 “袁老板又不在铺子里,您怎么还老盯着对面,您不嫌晒啊?” “唉~” “你懂什么,就是他不在我才叹气,”康富将凳子往后挪了挪,避开照过来的太阳,“一想到袁茂那个老小子马上就要红红火火的做蜡烛生意,我这红眼病就开始发作!” “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康宁好笑,“再说了,那宋小童生不是说了,后面还有其他生意找您,您只管耐心等待就是,到时候可不就是他眼红您了?” “那怕是不可能了,我觉着再没有比蜡烛更挣钱的生意了,十倍,那可是十倍的盈利啊!” 康富摇摇头,不能再说了,再说他的红眼病又该严重了,他看向儿子,“你说,宋小童生不会是忽悠爹的。” “不会。” “你……嗯?” 刚想说话的康富突然觉得声音的来源好像不对,而且他儿子刚刚好像也没张口啊! 康富下意识扭头,然后就看见个文气的小书生抬步走了进来了,可不就是宋不辞! “宋小友!” 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别人就不能让我尴尬的原则,康富一个箭步就到了宋不辞跟前,握着他的手热情的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哎哟哟,宋小友,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说完康富扭头义正言辞的看向儿子,“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宋小友肯定不会忽悠我的,你非跟我抬杠,这下你信了?” ??? 康宁瞪大眼睛,看不是他记忆还算过得去,就他爹那坚定的眼神肯定的语气,他都要怀疑那话真是他说的了! 宋不辞忍不住笑开,康富当真一如既往的有趣,再配上他土地公似的外形,让人生不出半丝反感。 “嘿嘿,宋小友,我儿他见识浅,咱不跟他计较,”康富边说边拉着宋不辞往里走,“来来来,咱们里边坐,里边坐!” “小宁子,小宁子,快给我宋小友上茶!” “就上那个我一直舍不得喝的雨……不对不对,我宋小友喝不了茶,你去前面凉水铺子,给我宋小友端份杨梅汤水来!” 康宁叹气,这可真是他亲爹,有事的时候他是背锅侠,没事的时候他就是跑腿的小宁子! 第224章 排挤 “请。” 几口杨梅凉甜汤下肚,宋不辞瞬间舒服了许多,同时不禁感叹康富的心细。 他放下茶盏听康富笑眯眯的跟他东拉西扯,明明眼睛里都是期待,却又不急着问他的来意,但他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对面角落里放着的那朵不应季的牡丹。 大红的牡丹娇艳如火,阳光透过窗棂撒在硕大的花朵上,宛如繁星点点,耀眼夺目,层层叠叠的花瓣仿若细腻的丝绸,包裹着错落有致的嫩黄色花蕊。 栩栩如生,美不胜收! 宋不辞心知这是放给他看的,也的确没让他失望! 宋不辞不再等,主动打开话茬,“康掌柜,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跟你商议下之前你提到过的蜡烛雕花的相关合作事宜。” 康富喜笑颜开,“洗耳恭听,洗耳恭听!” “不瞒您说,在白蜡烛制造出来之前,我便有想过后续出雕花款,不过那时候我的规划是在至少一年后才会出。” 宋不辞解释道,“除了想要白蜡在市场稳定下来再升级外,也是因为这项工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去研究与实验。” 康掌柜微微敛了笑容,宋不辞既然早有想法,那,“宋小友指的合作是?” “技术入股。” 这个词汇有些新奇,康富只能从字面上猜测几分,“你是想要我的手艺?” “差不多。” 宋不辞道,“简单来说就是,我希望您可以将您的手艺教授给我作坊的工人,不过并不是买断你的手艺,而是教会他们后,每卖出一个雕花蜡烛,您都可以提取相应的抽成。” 康富原本听见宋不辞让他将手艺教给工人时,他脸色都变了,不过幸而他沉得住气,才听得宋不辞后面的话。 “宋小友,你知道的,像这种手艺通常都是可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下去的手艺,”康富沉着而冷静,“我需要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跟你合作呢?” 宋不辞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首先,您若是自己单干用来传家当然可以,但是我若不放货源,你所能拿到的蜂蜡蜡烛就有限,费时费力不说,虽能小赚一笔,但肯定不会比跟我合作利润高,且很有可能惹来他人觊觎。” “其次,只要你的雕花蜡烛面世,别人或许难以模仿,但我有的是充足的蜡烛来供工人模仿练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加上众人集思广益绝对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用太久,你的雕花蜡烛就会因为没有价格优势和新鲜劲儿而被排挤出市场。” 随着宋不辞两点说下来,康富的脸色逐渐复杂。 宋不辞勾了勾唇角,坏处说了,也该说说好处才是。 “可您要是跟我合作,第一,袁家为我们的蜡烛打开了市场,后续的雕花蜡烛根本不愁销路,雕花蜡烛的目标顾客就是达官贵人,所以我的定价只高不低。” “到时候,您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坐着挣大把的银子。” 宋不辞轻轻敲击了下桌面,“至于这第二嘛,您会的雕花肯定不止一种,我可以根据每种雕花的难度和卖价给您定下抽成,这个抽成只要我们的雕花蜡烛还在卖,就会终身有效。” 高价卖出,就可以说终身抽成有效,康富狠狠的心动了,他开铺子图的不就是个银子嘛,哗啦啦的银子轻松进入口袋,这不比他自己吭哧吭哧雕花售卖强多了! 宋不辞还在继续,“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不论是您日后再研究出雕花的新花样儿,还是您带出来的工人研究出了新花样,您都同样可以抽成!” 嘶~ 如果说刚刚只是心动,那这会儿康富的心都快蹦出心口了! 他教会的工人若是研究出来了新花样儿,卖了银子他也可以抽成,那这跟躺着揽铜板有什么区别? “呼!” 康富捂住胸口长长呼出口气,保留着最后的理智,“我想知道,为什么?既然你可以等我售卖了再买回去模仿,那又为何要花大价钱给我抽成?” “生意要想做的长久,眼光和能力固然重要,人品也不可忽视,”宋不辞含笑,“何况,我还是个需要科举的读书人。” 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是个小先生,他不敢说他的行为举止绝对能影响那些孩子的三观,但多多少少会有些影响。 他不希望给孩子们树立个坏的榜样,让他们变成唯利是图的人,他吃肉,让别人也喝口汤又何妨呢? 当然,还有一点宋不辞没说的就是,康富能成为第一个吃螃蟹人,说明他这人脑子灵活且富有创造力,若真那样做将康富排挤出了市场,何尝不是变相的竭泽而渔? 花少量的分成,留着康富给他源源不断的挣银子,不好吗? 康富感慨万千,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只吐出一句,“宋小友担得起君子二字。” “康掌柜过誉了,”宋不辞伸出,“不论日后雕花蜡烛的卖价如何,我给你两成抽成。” 康富微微皱眉,二八开…… 宋不辞以为康富是嫌低,“康掌柜,我便直说了,剩下的八成不止我个人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我给您的分成绝对不低。” 康富听出来了,宋不辞对于雕花蜡烛应该是还有别的打算,“宋小友误会了,若是我跟你共担了成本,我自然会觉得两成低,但我只出力换两成收益,属实是不低。” 不过,人都是贪心的嘛,若是能更高谁能不乐意呢,但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宋不辞微笑,“那,咱们合作的事?” “定了,”康富起身,“我现在就去拟契书!” 宋不辞微愣,考虑三日不是常规操作吗? “哈哈哈哈!” 看出宋不辞的意思,康富笑道,“该出手时就出手,既是心意已定,那虚假的矜持就没必要!” “康掌柜爽快!” 二人详细的确定好契书的细节后就利索的签了字,只等十六后,康富就会进村。 眼下事情办妥,宋不辞去办他入城的第三件事! 第225章 差错 “哐、哐、哐!” 宋不辞还未走近,便看见王家酒肆门口站着几个汉子正在拆卸门板,他眉心紧皱,疾步走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在干什么?” 不等人回答,听见声音的阿吉就从隔壁店铺走了出来,平静的招呼他,“宋小童生,您来了。” “阿吉哥,你怎么从隔壁过来的?我二姐呢?”宋不辞疑惑,“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拆铺子的门板?” 阿吉不疾不徐的依次回答他的问题,“我在隔壁监督他们修整铺子,掌柜的带着妞妞去买菜了,因为两边的铺子要打通,所以需要将这边门拆了,重新调整下。” 宋不辞习惯了阿吉的言简意赅,往日他来的时候阿吉就仿佛跟个小哑巴似的,只做着自己的活计,也不轻易跟人搭话,面对来铺子里买酒的顾客虽是有问必答,但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所幸他干活老实且利索,有他在二姐要轻松不少。 “行。” 默了默宋不辞也不指望阿吉能怎么招待他,自己抬步往铺子里走,阿吉见状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宋小童生,请喝水。” “多谢。” 宋不辞接过茶碗,“我记得原本隔壁好像是家脂粉铺子?” “您真是好记性。” 阿吉说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无波,若只听声音怕是多半会以为他在敷衍,但宋不辞却能看见他眼神里透着真诚。 他莫名觉得好笑,猜测道,“二姐教你的?” 阿吉反应了下,然后老实的点点头,掌柜的之前教他跟顾客搭话,说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不要紧,但说话的时候眼神一定要真诚,最好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所以说,他二姐能把铺子经营的有模有样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接人待物自有她的独到之处。 “二……小五!” 门口传来惊喜的声音,宋不辞回头就看见宋富贵一手抱着妞妞一手提着菜篮快步走了进来。 “吃饭了没?是刚到还是等了会儿了?” 宋富贵将菜篮放在桌上,微微蹙眉,“今儿天气大,进城的时候怎么都不戴草帽?” 宋不辞不自觉弯了唇角,他每次进城基本都会过来看看,可每每他二姐总是格外惊喜,像是多久不见似的,嘘寒问暖。 “出门的时候吃了大姐烙的鸡蛋饼,还喝了花生粥,”宋不辞伸手抱过眼睛亮晶晶的妞妞,逗弄着妞妞的同时含笑回应,“我去买了些纸笔,也才刚刚过来,草帽在土生叔爷的马车上,回去的时候就戴上。” “那就好,你坐,坐下说。” 两人说话的功夫,阿吉已经在旁边倒好茶水送到了宋富贵的手边,宋富贵顺手端起喝了几口。 “掌柜的,那我去继续干活了。” 宋富贵叫住转身的阿吉,“先不急,让他们干着就成,你去帮我把这些菜择了清洗干净。” “好。” 阿吉离开后,两人继续寒暄,宋不辞问起铺子的事,“二姐,你是准备扩大店铺吗?” “对。” 宋富贵露出些笑意,“隔壁铺子的掌柜嫌弃自己的铺面小,就搬去了何掌柜原先的铺面,正好王胜那个狗……这两个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没回来要银子。” “我就寻思着用手边的银子将铺面扩大些,往后多添置几张桌椅,我呢厨艺不说多好,做两个小菜、炸两碟花生米也还能凑合,这样冬日里说不定就能多吸引几个顾客来店里喝酒暖身子。” 宋不辞肯定她,“二姐的厨艺毋庸置疑,我可是每回过来都吃的满嘴流油,再有,你铺子里的酒实在,价格公道分量又足,到时候设了桌椅板凳肯定不愁客人。” 宋富贵听的高兴,嘴上却道,“咱们家要说厨艺,自然还是大姐的最好,我要差些。” 她眨了眨眼,比划着手指甲盖的距离,“不过,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话落她自个儿率先笑出了声,妞妞看着娘亲笑,于是也跟着挥舞着小手,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宋不辞含笑看着,以前宋富贵在自己面前虽然总是轻松调笑,但脸上的疲惫骗不了人,眉宇间也有着掩不住的丝缕愁绪。 但现下却打心底里的轻松愉悦,更多了几分朝活力与平和,回顾最近两三次见面,她的状态在肉眼可见的变好。 他有了几分猜测,状似随意的问道,“姐夫自上次离开后可有……” “没有,放心,”宋富贵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自打上次走了后,他有快两个月没回过家了。” 宋不辞放心了许多,也不禁想到,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果然,先人诚不欺我。 未免引起宋富贵的忧虑,宋不辞转移话题,“二姐,再过上几日就是三姐家两个孩子的满月宴,不若你今日便跟我回村住两天,到时候咱们姐弟几个同去?” “那感情好,不过今儿不行,”宋富贵解释,“你也看见了,铺子正忙着我也走不开,要不然等快到时间了我再去村里找你们?” 王胜怕是挨了不了多久,所以宋富贵还是越早跟他回去越好。 “好不容易铺子不做生意你才得几日空闲,这会儿不回去待几日,到时候就又是来去匆匆,只顾着路上奔波了。” 宋不辞劝她,“就带妞妞回去玩几日,大姐也很想你,我来的时候看阿吉监工处事都井井有条,有他看着出不了差错,再不行小山哥他们也在城里,时不时过来盯几眼,出不了大问题。”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宋富贵也不禁心下微微松动,来帮忙装修铺子的是隔壁老板娘的熟人,倒也靠得住,其实就是她自己习惯了什么都不错眼的盯着。 想着宋富贵拍了下腿,“行!” “但不是今天,十六,我听小山说你十六还要来城里,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多住几天,趁着这两天我再把容易出错的地方盯盯,其他的就不多管了。” “好,那就十六。” 过来的主要目的落实,两人又闲聊了会儿,最后吃过饭后宋富贵才放宋不辞离开。 宋不辞本打算直接去村口找土生叔爷准备回村,但想了想又改道去了凤麟商铺,只他刚踏进铺子大门,两道声音便先后不一的响起。 第226章 哑火 “小五!” “小舞?” 正跟宋小山争论的洛栖云“嗖”的回头,然后又猛的扭回头去看向宋小山,“他是小舞?” 宋小山直接给了她个白眼,然后绕过她走到宋不辞跟前,“小五,你今天怎么会有空进城?我还以为你在忙着应付我哥带回来的那些商户。” 宋大山回来的时候直奔宋家村,并没有来这边,他是从宋海口中得知的消息,当时宋海他们在城里入住的客栈离这儿不远,宋海还特意打包了那些商户吃剩的饭菜给他送了过来。 都是好酒好肉,那些商户挑剔,都没怎么动,要不是天气热放不到第二天,更担心不好分,他都想让宋海带回村去。 “早上刚把商户送走,我就是跟着他们进的城,”宋不辞道,“办了些零七碎八的事,顺便过来看看你,都还好吗?” “好着呢,就是……” “宋管事!” 正说话间,有个小厮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直奔宋小山,“宋管事,我家老爷让我问问,你们的风车和碾米机到货了吗?” 宋小山好生解释,“真是对不住,机器制作复杂短时间内怕是到不了新货,劳你回了赵老爷,至少最近两三个月是不用等了。” 小厮叹气摇头,“唉,你说说,怎么挣银子的事儿你们都不加点紧呢?就那么几台够谁使的?” “等下次,下次到货了我肯定头一个通知你,”宋小山游刃有余的应对,还不忘宣传,“对了,十六咱们铺子有其他的新货出来,辛苦你替我给赵老爷带话,请他赏脸!” “那可说定了啊,到时候切记先通知我,”小厮闻言叮嘱,而后才道,“你放心,我家老爷九成会过来,上次就是没来才错过了机器,老爷日日念叨呢!” 说完他就要走,宋小山顺手拿过旁边货架上的牙刷塞进小厮手里,“这大热天的,辛苦你跑这一趟,今儿有事我就不留你了,改天空了你过来我请你喝茶。” 小厮挡住人的视线快速接过,不禁笑开,他余光看了眼宋不辞只当是客人,“行,那你忙,等我休息了我过来找你聊天。” “好!”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小厮走后宋小山才笑道,“总有人催着问机器什么时候到货,刚刚那个赵老爷家的小厮已经来三回了,生怕我是诓骗他,不肯给他留货。” “牙刷……” 宋不辞打断他,“是我当时没考虑周到,为难你了,至于其他的,你们有你们的经营和处事法子,只管照着你们的来就是,不必顾忌我。”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那些小厮虽不起眼,但回去上两句眼药就能轻松让你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人,不过是个牙刷就能解决的事,没什么好纠结的。 何况,铺子里每笔账宋小山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也有查看核对,不存在不放心。 “嘿嘿~” 宋小山才刚呲个大门牙,等在旁边的洛栖云便插进来狐疑的看着宋不辞,“你真是小五?” 虽然他是,但这陌生女子大庭广众之下直唤他小名,未免有些不合适? 刚刚他便察觉到这人目光灼热的看着自己,只是原主年龄虽小却很讲究礼仪,从未与别的女子有过交集,所以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这人的。 宋不辞疑惑的望向宋小山,“这是?” “我是洛栖云,是来替裴云野送信的,”洛栖云抢先开口,而后再次问道,“你当真是裴云野信上写的那个小五吗?” 送信的? “我让她把信给我她偏不,非说要见到你人才行,”宋小山接话,“我可不信小野哥是这样交代的!” 宋小山可不信,他在裴云野眼里还不及洛栖云这个外人靠的住,她都能送信,偏自己不能! 洛栖云瞪了眼宋小山,似是嫌他话多,然后执着的再次问道,“你当真是裴云野信上的小五?” 宋不辞打量着眼前自称是洛栖云的女子,剑眉星眸,鼻梁高挺,英气的眉眼间透着几分不同于常的骄矜。 除开左侧顺耳垂落的长辫给她添了几分柔美外,无论是眼神气息,还是言行举止,都充满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她每每提起裴云野时眼神都格外不同,让宋不辞不禁怀疑她是对裴云野有意,可她好像既紧张又期待自己的回答,又让宋不辞不确定了。 她的心意跟自己有很大关系吗? 宋不辞顿了顿,“如果你说的是凤麟商铺的掌柜裴云野,那他信上的小五就是我无疑了。” “真的?” “千真万确。” 话落,宋不辞明显的感觉到洛栖云的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升起了怀疑的目光。 洛栖云围着宋不辞打量一圈,然后皱眉,“你是男子,缘何取个女子的名儿?我只听说过贱名好养活,男取女名是何道理?” 宋不辞脑子里缓缓冒出个问号,“不知洛姑娘此话从何说起?” “小舞小舞,”洛栖云瘪嘴,“你见过那个男子叫小舞的?” “我说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不等宋不辞说话,宋小山就呛声道,“他在家排行为五,怎么就不能叫小五了?咸吃萝卜淡操心,有你什么事儿!” “行、行五?” 洛栖云瞪圆了眼睛,“不是歌舞的舞吗?” 宋小山趁机夺下她手里的信件,怼到她眼前,“你看清楚了!数字五的五,你是眼瞎还是不识字?” 终于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的洛栖云瞬间小脸通红,尴尬中带着慌乱,但还是老实的道,“我、我确实不识字啊……” 而自觉戳到别人短处的宋小山瞬间像是哑火的爆竹,没了声音! 宋不辞看的好笑,所以,他感觉的没错,这人就是冲着裴云野来的! 第227章 驿使 铺子内室,宋不辞查看了裴云野寄来的信件,是他初到苏州府的时候寄出的,信里报了平安并简单提及路上救人的事,最后说明可能要晚回来几日,让他们莫要担心。 宋不辞却看的心惊,这个朝代出行的危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可又庆幸自己尽可能的替他们做足准备,否则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小五,怎么样?小野哥他们路上还顺利吗?” 听着宋小山的问话,洛栖云飞快竖起耳朵,心虚中夹着期待,想要确定裴云野有没有在信中提及她。 “整体还算顺利,”宋不辞收起信件,有些事不方便多说,只道,“不过路上稍有耽搁,他们可能要晚上几日才能回来。” 宋小山没多想,“出门在外有个耽搁也是正常,只要他们平安就好。” “正是如此,”说罢宋不辞看向洛栖云,“多谢洛姑娘替我们传信,敢问洛姑娘可是驿使?” “算、算是!” 洛栖云心知裴云野在信中没有提及自己,失落的同时又有了主意,她眼珠子一转,挺直了腰板。 “我是他路上认识的朋友,此行是专门替他送信的,顺便,也想去你们村子看看!” 宋不辞惊讶,“去我们村子看看?” “对啊!” 洛栖云脸上染着绯红,但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表示,“我就想去你们村子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多了解了解他!” 少女慕艾,人之常情。 但这女子的身份来历全是她的一面之词,裴云野在信中也丝毫未提及她,那她与裴云野的关系就有待确认。 若这女子没有坏心,他随意将人带回去恐会带累洛栖云和裴云野的名声,若这女子有坏心,他就是给村子里带回去了个定时炸弹! 而且裴云野的态度尚不明晰,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宋不辞都可能轻易答应。 “洛姑娘,远来是客,按理说我不应该拒绝你,”宋不辞组织着语言,“只是我们村近来正忙于秋收,不方便招待客人,不若……” “没关系,”洛栖云满不在意的摆手,“我就是去看看,不用人招待,你们忙你们的就行!” 宋不辞噎住。 宋小山听出宋不辞的意思,接话道,“这不是忙不忙的事,男女有别,哪有你这样要求去男子家看看的?你个大姑娘家像什么话!” “怎么就不像话了,”洛栖云不服,“虽然男女有别,可他又不在家能碍着什么事?” “你还知道他不在家呢,”宋小山无语,“你这样上门不觉无礼吗?” 洛栖云不觉得! 她想要的就是他不在家,裴云野不是说什么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那她就去他的村子,想办法讨得他爹娘长辈的欢心,到时候何愁没有父母之命? 至于无礼,她又不是去打架,更不会空着手去,怎么会无礼呢? “洛姑娘,虽然我很感激你替我们传信,但你我初初相识,我带你回村着实有诸多不便。” 宋不辞使用拖延政策,“不若你留下地址,等小野哥回来后,我让他给你传信邀你上门做客,你看可好?” 当然不好了! “既然你带着我不方便,那这样好了,”洛栖云认真道,“你把去村子的路告诉我,我到时候自个儿去。” 好的,委婉说话不管用! 目的明确,不惧世俗,固执己见,宋不辞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裴云野怎么招惹的这姑娘。 “洛姑娘,我便直说了。” 宋不辞直接道,“若你想在县城里逛逛,我很乐意请人作陪,若你想在铺子里呆着,亦是如此,但去我们村子的想法请你就此打住。” “为什么?” 洛栖云不理解,“我又不是坏人!” “坏人也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何况你看起来可不怀好意!” 洛栖云鼓腮瞪宋小山,宋小山不甘示弱的回瞪回去,“我说错了吗?你这般大胆的作为若是叫你娘知道,指定要打断你的腿!” “我没有娘。” ?! “啪!” 宋小山抬手抽了下自己的嘴巴! 洛栖云震惊,“你干嘛打自己?” “对不起,”宋小山道歉,“我不该提你……” 洛栖云反应过来,不甚在意的笑笑,“我娘在我出生后就没了,那时候我都还不记事儿,早不伤心了,没什么不能提的。” 宋不辞神色复杂,怪不得她这般大胆,想来是她父亲心疼她年幼失母,不忍心严加约束。 可如此他更不能将人带回去了,她不为礼法束缚,做事不计后果,他却是不能纵容。 “洛姑娘,”宋不辞正色,“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洛栖云蹙眉,“真不能吗?” 宋不辞态度坚定,“不能。” “好。” 洛栖云神情沮丧,看起来可怜兮兮,可宋不辞和宋小山都不为所动。 但洛栖云很快又满血复活,变着法儿的和宋不辞打听裴云野的事儿,宋不辞捡大家都知道的说了几句,其他的却是不肯多言。 在铺子里磨蹭了许久,洛栖云自觉无趣,撇嘴告辞。 “呼~” 宋不辞松了口气,早便出去忙活的宋小山见状走过来,看着洛栖云的背影道,“可算把那尊大佛送走了,不然小野哥回来就有的头疼了!” 宋不辞好奇,“你怎么就知道小野哥会头疼?” “小五,这你就不懂了!” 宋小山冲他挤眉弄眼道,“若是银花,她孤身去隔壁村我都不放心,何况是让她只身走那老远来送信?离咱们这儿最近的驿站可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她应该是有功夫在身的,”宋不辞道,“而且,说不定小野哥只是让他们驿站送信,结果她自己悄悄送来了呢?” “也说的过去,但是,”宋小山继续道,“你只看她的作风就知她不是羞怯的人,但你说让她在小野哥回来后再上门,她却不肯,不是因为害羞,自然就是另有所图。” “啧啧啧,照我对小野哥的了解,洛姑娘很有可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宋不辞深以为然,然后调侃他,“不愧是要娶妻的人,小山哥懂得就是多。” “嘿嘿嘿~” 不管是与不是,人送走了总归少桩麻烦,宋不辞这般想着,殊不知,他高兴的太早了! 第228章 无奈 “先生!” 次日午时,在村口轮值的黑蛋儿踩着滑板车来报信,“先生,那两个管事的拉着东西又来了!” 林管事原本被王管事安了心,并不如当日那般担忧,但昨日他们却眼睁睁看着金万贯带人回客栈拿了行李,然后拉着货返程了。 这两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当下就坐不住了,不顾午时的太阳就吩咐小厮套了马车匆匆赶去宋家村,谁知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宋不辞回来,只得无功而返! 其实按理说他们在路上是能够碰上的,但是不巧,宋不辞琢磨着洛栖云行为处事不同于常,指不定就会想悄悄跟在他身后,于是他特意让土生叔爷绕了路。 结果林管事和王管事还以为宋不辞就在村里,是铁了心不肯见他们,当下更着急了,今日特意起了大早拉着礼物过来表诚意,就想宋不辞能快点放货。 宋不辞放下手中的书本,“那他们人呢?” “在医馆坐着呢,”黑蛋儿端起桌上的绿豆沙汤,这是他们跑腿的福利,“我先去叫了大山哥招呼他们,然后才过来的。” “你做的对。” 宋不辞说完盘算了下,今儿十三,十五要安排孩子们考试,十六要去城里参加白蜡烛面世,那就明日! 明日拉货,至少后日这两家的车队才能出发,金万贯先他们三日离开,足够他抢先售卖了。 “黑蛋儿,”宋不辞叮嘱他,“你帮我告诉大山哥,让那两个管事明儿带着人来拉货。” “好嘞,”黑蛋放下碗,忽又想起,“先生,那礼物呢?” “收着。” 他受了气,合该他们赔礼道歉,凭什么不收。 “好!” …… 林管事惊喜,“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黑蛋儿昂首挺胸,小脸上满是骄傲,“我家先生向来言出必行!” 宋大山也老神在在的看向林管事,“我们东家素来大度,轻易不与人计较,更不会刻意为难别人。” 林管事顿时面露惭愧,他还以为宋不辞会好好晾他们几日,不曾想才一日的功夫就松了口,更不曾要刻意为难他。 他当即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宋大山行了个礼,“小东家胸怀宽广,不计前嫌,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惭愧,惭愧啊!” 宋大山也不客气,“东家的确此,这礼我便替东家受了。” 王管事虽然没什么太大的表示,但也装模作样说着夸赞的话,心中却惊讶于宋不辞如此大度,他还以为宋不辞就是想看自己低声下气的求他! 不过,若说诚心悔悟,没吃亏的人怎么可能诚心悔悟! 这些宋不辞不得而知,就是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左右日后不会再合作的人,何须跟他们浪费时间精力? “想必两位也要回去准备,”宋大山下逐客令,“那我就不多留两位了。” 林管事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太阳,苦着脸,小东家是不记仇,可有人记啊!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担着呗,人家都赶人了,他们哪能再厚着脸皮留下,只能起身告辞。 “宋管事,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明日我们必定准时过来。” “好,请慢走。” 宋大山屁股都没抬,“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两位应该也认得路,那我就不远送了。” 林管事抽了抽嘴角,还远送,你也没有要送的意思啊,但自知理亏的他还是客气道,“不必相送,不必相送。” 王管事心里不高兴极了,但又不敢说什么,他可不能比林管事还慢几日,最终只能黑着脸咬牙出了门! “对了,大山哥,”两人走后黑蛋儿又道,“刚刚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个姐姐,说是来找小野哥的。” “找小野的?” “对啊,不过我只听了一嘴就去叫你了,”黑蛋儿龇牙,“她是不是小野哥在外面找的媳妇儿呀?” 宋大山好笑,他轻拍了下黑蛋儿的头,“别瞎说,那姑娘人呢?” “我走的时候她还在村口的棚子里跟三奶奶聊天呢!” 宋大山想了想,“走,看看去。” “呜呜呜呜……” 宋大山刚走到村口,就听见棚子里面有人在哭,他快步走过去就看见三奶奶和位年轻女子在相对抹眼泪。 “三奶奶,”宋大山拧眉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呜……” 不等三奶奶说话,洛栖云就眼泪汪汪的抬了头,“太可怜了,他太可怜了……” ??? “是大山啊,”三奶奶擦了擦眼角,“没事没事,我就是跟小云说说小野小时候的事儿。” 很明显,小云就是面前的女子了,宋大山看向洛栖云,“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呀,这是小云,小野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三奶奶笑眯了眼,她只是老眼昏花,不是傻了,怎么会看不出来这姑娘中意小野,不过女儿家要名声,她不好说的太直白。 “没事就好,三奶奶,”宋大山也明白过来三奶奶的意思,但这种事他不好干预,只道,“小野还没回来,咱们恐怕招待不好他的客人,还是等人回来了再请到家中做客。”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奶奶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她哪儿会在事情还没定下就拉着人家姑娘上门,平白坏了姑娘的名声。 再有,她虽然心里高兴,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相信别人,肯定不会随便带人进村。 她拉着洛栖云的手,慈祥道,“小云,你就在这儿陪三奶奶聊天,等下午跟我在这吃了饭再走,好不好?” 洛栖云在山上向来是直来直去,哪里意识到这些弯弯绕绕,只当跟裴云野最亲近的三奶奶是喜欢她,当下开心不已。 “好,谢谢奶奶!” 宋不辞直到下午才从过来上课的黑蛋儿口中知道这个事,不过那时候洛栖云已经离开了。 他原以为人走了就没事了,不想第二天洛栖云又来了,她也不干别的,就在村口跟三奶奶聊天,帮着守门。 如此,宋不辞也不好赶人,无奈的同时又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229章 左宾 从黑山村回来后,宋不辞就将以往看书的时间翻了两倍,只要不出门不上课他基本上都在按照杜寻文给他的规划备考。 彼时不及正午,他正和孩子们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写文章,巨大的树冠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为他们遮蔽骄阳,不时有风带起旁边井口的凉意,将树叶吹的沙沙作响。 大黄懒洋洋趴的在他们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尾巴,渐渐的,它的眼皮逐渐耷拉下来,直到彻底合上。 忽然,大黄的耳朵动了动,紧接着它就猛的睁开双眼露出警惕的目光,它跃身而起的同时就要冲着院门口龇牙咧嘴的狂吠! “汪……呜~” 不过,待他看清来人后就偃旗息鼓的趴了回去,继续慢悠悠的晃着尾巴。 宋不辞在大黄发出动静时便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就见金宝正带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你别怕,大黄轻易不咬人的,”金宝边走边对着身后的男子叮嘱两句,然后才对宋不辞道,“先生,这位温公子找你。” 听得温这个字,宋不辞总算想起为何这人看着那般眼熟,可不就是他前段时间在医馆门口见过的温良嘛! “温兄台!” 宋不辞立刻放下笔,起身相迎,“兄台上门,在下不曾远迎,还望兄台见谅!” “宋小兄台何必如此客气?” 温良站在院子门口并未跟进来,他的右手不如之前般随意掉着,而是用白色的纱布挎在胸口。 他笑盈盈的单手回礼,“原是我贸然上门,若论失礼,也该是我才对。”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金宝已经机灵的去堂屋搬了凳子出来,宋不辞见状也不再客气,只邀请他落座。 “温兄台快请这边坐。” 不曾想温良却是拒绝了,“小兄台不必客气,我还有事,便在门口说就行。” 宋不辞观温良呼吸匀称,面上也没有热意引起的红色,心知他应该没有什么急事,于是邀请温良去院子的树下说,可温良却怎么也不肯,只往院门的茅草檐下挪了挪。 “那你稍等,”宋不辞无奈,只当他性格如此,于是道,“我去与你倒杯茶,喝完咱们慢慢说。” 温良本还想拒绝,可宋不辞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转头去了桌边倒水。 在宋不辞斟茶的空隙,温良打量着小院,大树下,以宋不辞的大桌为界限,左右各分布着两张小桌子,桌边围坐着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孩童。 左侧的两桌孩童皆是摇头晃脑在背什么,有的他能听清似乎是《千字文》里的内容,但有的他却是完全听不懂。 右侧的两桌小孩用石头在小木板上写写画画,有方方正正的文字,有他看不懂的蝌蚪般的字体,更有栩栩如生却又与当下不同的画。 孩子们看起来很是专注,便是他来了,大家也只在初时看了两眼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像是生不出好奇心般。 可温良不知道的是,孩子们不是生不出好奇心,而是明天的考试使得他们只能暂时放下好奇和贪玩的心思。 “温兄,请用茶。” “多谢。” 温良接过喝了几口,喉咙里的拔干总算好了许多,他笑问,“这些孩子便是你的学生?” 宋不辞好奇,“温兄台如何得知?” 温良笑而不答,只取下身上挎着书袋递给宋不辞,然后示意宋不辞打开,“我手不方便,小兄台不如自己看看?” “那就冒犯了。” 宋不辞带着疑惑打开书袋,然后就看见里面装着厚厚几沓纸张,仔细看来正是他之前托赵信印刷和抄写的试题。 他瞬间反应过来,“莫非温兄台就是赵掌柜帮我寻的抄书之人?” “承蒙赵掌柜信任,不才正是在下,”温良道笑道,“赵掌柜原本是要让铺子里的小厮送过来的,结果听说我今日要过来请宋大夫复查胳膊,便让我顺便送过来了。” “他还让我替他给你带话,说印刷的银子便不必给了,届时他会直接从你的那份收益中扣除。” “我原以为至少要到下午才能送过来,不想温兄这么早就抄完了,”宋不辞既惊喜又担忧,“温兄台这般操劳,不知对你手上的伤势可有影响?” 温良不甚在意的晃了晃右手,“所幸我是左宾,这才没错过这笔大生意。” 左宾,即左撇子。 宋不辞最近半月日日练习写文,每每晚上手腕都酸疼不已,闻言顿时羡慕的紧,“那温兄可是两只手都能写字?” “不曾,”温良淡定自若的摇头,“仅左手可写。” 宋不辞微微惊讶,“恕我冒昧……” 不等宋不辞说完,温良便主动道,“小兄台是想问为何我没有被矫正?” 是的,矫正。 当下普遍认为左撇子是不吉利的象征,认为它与死亡和邪恶有关且会给人带来厄运,所以拥有左撇子的人会受到所有人的不喜和避讳。 而左撇子的人在他们幼年时期便会被长辈强制矫正,有的成功者甚至可以做到左右手皆可用来写字绘画,故而宋不辞才有此疑问。 “矫正了,但失败了。” 温良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我爹是个读书人,因着没读出什么成果便将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所以他绝不允许我成为左宾。” “可惜,他用尽了办法最终只换得我日益口吃且癔症加身,我爹最终含恨而终,我的手便也被就此放任。” 宋不辞刚刚只顾着矫正带来的好处,闻言这才想起,强行纠正左撇子的确有可能危害孩子的心理健康、引发学习障碍甚至可能影响手部灵活性和身体的协调能力。 他顿时面露愧色,“抱歉,温兄台,是我冒昧了。” “这本就是事实,不存在冒昧,”温良退出檐下,语气认真道,“我虽是不祥之人,但这些试题我在送来之前请人念了七七《心经》,小兄台可以放心使用。” 心经可以化凶为吉,转霉运为好运,七七便是四十九遍,足见温良的诚意和用心。 “当然。” 温良敛了笑意,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若是小兄台实在介意,我可不收取银钱,只求小兄台莫要怪罪赵掌柜。” 第230章 冷眼 温良说罢静静等着宋不辞的冷眼甚至唾骂,这种场景他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太多,其实早就心如止水,可无意识握紧的手指却还是透露出他的紧张。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左宾就是不吉,就是错! 生而如此,天性如此,有错也是天错,不吉也是天给的不吉! 谁敢说天有错?谁敢说天不吉?所以他何错之有,何有不吉! 在宋不辞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有想过撒谎隐瞒甚至避而不答,可他终究还是说出了真话。 因为宋不辞在他看来是不同的,他于绝境以身试药求生,他打破世俗首请女子坐堂,他悲悯世人问诊,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坚韧、勇敢和大义! 也正因如此,尽管纠结万分,他还是因着对宋不辞的好奇,在赵掌柜的鼓励下来到了宋家村,来到了宋不辞家的院门口。 可直到他退出茅檐他才知道,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淡然,人性,经不起考验,而他也注定不会得到想要的认同。 “再次抱歉,那我就先告辞了!” “慢着!” 就在温良转身的刹那,宋不辞突然上前拉住温良,不由分说的就拽着他往里走。 “我就说呢,你干嘛非要站在门外边,感情是因着这个,害我陪你站着晒了半天,快快快,我们去树底下坐。” 温良呆愣愣的被宋不辞拉着走,等反应过来他用力抽了下自己的手,可宋不辞拽的太紧他根本抽不动,而他又不敢用力! 他嘴角狠狠抽动,嘶声发问,“你、你不怕我会给你带来厄运吗?” 宋不辞感受到他的挣扎,于是停下脚步道,“首先,我是个无神论者。” 温良下意识开口,“无神论者?” 宋不辞先是左右张望,确定宋荣华不在家后才放心解释,“简单来说呢,就是我不信鬼神。” 哪怕他穿越了他也不信,他不觉得自己前世是什么惊世大好人,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惊天大坏人,所以他不觉得这是神鬼的眷顾和惩罚。 他更愿意将他的穿越理解为,他在身体消亡后意识因着某种机缘巧合在异世界的身体里重新苏醒。 “都说神爱世人,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那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何会有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宋不辞总结,“所以,神神鬼鬼只在人们心里,你信他就有,不信他就无。” 温良愕然,眼眶湿润。 宋不辞仰头就看见这样一幕,霎时有些无措,“你、你哭啦?” 不是,他只会哄孩子,不会哄大男人啊! 而且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至于感动到热泪盈眶? 温良龇牙咧嘴,“你要不要先看看你抓着哪里?” 宋不辞定睛,这才发现,他刚刚怕伤害到温良,激动间竟然没注意抓的是温良受伤的右手! 所以他不是感动到流泪,而是痛到流泪! “对不起!对不起!” 宋不辞赶忙松开手,“你没事?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叫大夫?” 温良仔细观察后终于确认,宋不辞的关怀不似作假,更是对他的左宾毫无芥蒂,他深呼吸气憋回眼底的湿润,然后弯了弯唇角。 “没事。” 宋不辞又问了两遍,确定温良是真的面色如常而不是在刻意忍痛,这才引着他走到桌边坐下。 坐下后,他给温良重新倒了杯水,然后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介意我告诉孩子们吗?” 温良愣了愣,然后握紧茶碗正色道,“只要你不介意,我没什么好介意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孩子们刚刚多少应该听到了几句,宋不辞若是不介意孩子们听了害怕,他,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 “多谢。” 宋不辞说罢叫停复习的孩子们,认真的给大家解释了何为左宾,以及人们对左宾的看法,温良其实已经做好了面对孩子们惊恐和躲闪的眼神。 可他没想到的是,有个小女孩儿竟然走到她身边摸了摸他,像是在用行动告诉他自己并不害怕。 “叔叔,我以前被人叫扫把星和赔钱货,家里人都讨厌我,我知道扫把星和赔钱货都是运气不好的人,还会带着身边的人也倒霉。” 甜甜睁着大眼睛,小脸上满是认真,“可是我来舅舅家后有了自己的房间,能吃白肉、喝糖水,能读书识字,还有好多好朋友,我好好儿的,她们也好好儿的,舅舅还被圣上夸奖了。” 愣住的温良不及反应,又被月牙儿拉住,她说的很慢,但吐字很清楚。 “叔叔,甜甜不是扫把星,你也不是不吉利的人,我们都不能用左手写字,但是你可以,所以你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小花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然后哒哒哒的小跑过来抱着温良的腿奶声奶气的仰头说话,“叔叔厉害,但是、但是先生更厉害。” 宋不辞忍不住笑开,五味杂陈的温良温柔的看着几个孩子,然后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抱起小花花,可他到底生了退意,又忍不住收回了手。 小花花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扭动着小身子想要往温良腿上爬,温良无错,本能的看向宋不辞,可下一秒,小花花就被金宝抱到他膝上。 金宝从背后撑着小花花防止她掉下来,语气随意道,“你连这个都信,那你是不是都不敢走夜路啊?不像我,我可是敢自己从天黑走到天亮!” 温良哭笑不得,这两者好像不是同种东西,但他心里清楚,这个小胖孩儿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宽慰他。 紧接着,黑蛋儿、石头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温良的态度,并毫不犹豫的亲近着他,没有谁的授意,没有谁的教导。 宋不辞始终面带微笑,他敢毫无顾忌的说,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孩子都有着自己的思考。 “先生。” 在温良的感动中小栓子提出了问题,“先生,左宾也是由于大家不喜欢,所以才赋予了它恶意吗?” 第231章 尊贵 宋不辞想了想,然后问道,“你们写字的时候是怎样开始写的?” 黑蛋儿反应很快,“先生,是从右至左写的。” 宋不辞点头继续问,“那为什么是从右至左,而不是从左至右呢?” 大牛激动的举手,不等宋不辞点他就脱口而出,“因为先生是这样教我们的!” 宋不辞忍不住笑道,“对,那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呢,你们觉得我为何这样教你们呢?” 他初时教导大家写字时重在如何写好、写字,所以并没有详细解释这种写法的来历和原因。 “因为顺手和周全,”金宝不假思索,“如果我们从左往右写,那我们在按住纸张的过程中左臂和袖子就会带花字迹。” 甜甜眨眨眼,“因为习惯了,大家都是这样写的,长久的下来就都习惯了,就像过年要放爆竹,年后要走亲戚一样。” “因为右边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小栓子沉思后开口,“就像在祠堂议事的时候,族长爷爷总是坐在上位的右手边。” “对,”小梅跟着点头,“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也是,我爷爷坐右边,我奶奶坐左边,爷爷是家里最厉害的人。” 其他孩子也纷纷跟着附和,也有说出自己想法的,但都跟前面的大差不差。 宋不辞均予以了肯定,然后转头看向认真听着的温良,“温兄以为如何?” 温良沉思,而后开口道,“自古以来,上为君、为父母,下为臣、为子女;右为大,左为小,所以我们从古至今书写的方式都是自上而下,从右至左,就是在体现上和右的尊崇地位。” 说罢,温良将视线移到孩子们身上,温声解释道,“有个词叫做“无出其右”,意思就是没有超过右的,由此也显示出右之“尊”。” 孩子们点点头,似有所悟。 就在这时,石头突发奇想,举手用求知的眼神看向温良,“温叔叔,那上和右,谁更尊贵呢?” “额……” 温良被他问的一愣,这是能比较的? 他沉吟,“你这个问题,倒是个好问题,只是……” “只是,”宋不辞轻笑着接过他的话头,转而问石头,“如果我说你又高又矮,你觉得对吗?” 又高又矮? 石头觉得怪怪的,他本能的摇头,“好像不对。” “不是好像,”月牙儿软糯糯的开口,“石头哥哥,一个人怎么可能又高又矮呢,那肯定不对啊!” 黑蛋儿补充,“石头,高矮是用来比较的,比如你可以说,我比你高,你比我矮,但不能同时说你比我又高又矮。” 石头总算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他委屈的看向宋不辞,“先生,那你不是说我像个怪物嘛!” “所以啊,这两个词是反义词,是可以用来比较的,”宋不辞笑着说罢继续问,“石头,那如果我说你又高又聪明,你觉得对吗?” “嘿嘿~” 石头顿时乐的龇着大门牙连连点头,“对,对对对!” 不过点着点着,他忽然就明白了宋不辞的意思,“先生是想说,高和聪明不是反义词,所以不能用来比较。” 宋不辞点头,笑问道,“那你现在知道右和上,谁更厉害了吗?” 石头悟了,“先生,我明白了,上的反义词是下,右的反义词是左,所以上和右不能用来比较谁更好,更厉害。” 宋不辞欣慰,“孺子可教也!” “那我们再回到最开始小栓子的问题,”宋不辞认真道,“所以人们对左宾的恶意,不仅仅是来自个人的不喜,更来自长久以右为尊的文化思想。” 所谓的不吉不过是当下以右为尊的人强行给“左”套上的恶意枷锁,以此来彰显上位者和既得利益者的地位和尊崇罢了! 当然,这个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再开口的时候,宋不辞直视温良的双眼,平静、温和,但又充满着坚定和力量。 “左宾伴随的负面寓意是历史和文化原因,不会因为个人的喜恶而转变。” 至少目前不会,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大概也不会,除非,有一个人可以改变它。 但就宋不辞前世几千年的历史经验来讲,当下的大靖朝,不具备这样的改变条件,也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人出现。 温良怔住,下意识捂住胸口。 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种什么感受,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冰冻湖底尘封的火山忽然有了解锁的钥匙。 初时只是涟漪轻晃,继而波澜骤起,最终成就喷涌之势! 顷刻之间,势如破竹,突破冰面,滚烫的热意从胸口直冲喉咙,再达到鼻腔,烫的他鼻眼齐酸,泪如雨下! 与此同时他猛的低下了头,大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能听见细微的哽咽。 宋不辞微愣,然后对着孩子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孩子们也识趣的没有多问,消化着宋不辞说的话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孩子们离开后,宋不辞拿起桌上的茶壶重新给自己和温良各添了碗水,然后继续执笔写作,静静听着温良由细微抽咽,到哽咽出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原本安静复习的金宝突然放开声背书,孩子们开始时不明所以,不过在金宝的眨眼示意下也反应过来,于是都跟着放声复习。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书桌书桌desk,书籍书籍……” “……五七三十五,六七四十二……” “一记形要准,构图切勿小;二记三视图……” “温带季风气候的意思……”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 随着孩子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温良终于在喧嚣的书声中彻底释放出了自己的情绪。 所有的不甘、愤怒、怨恨……所有的不公、冷眼、唾弃……好像都在这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也许无人知道,也许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场赤子的朗朗书声中承载着卑怯和孤勇者的新生。 第232章 不曾 “抱歉。” 当宋不辞文章的最后一个字落停的时候,温良也略显狼狈的抬起了头,他声音沙哑,“是我失态了。” 宋不辞放下手中的笔,活动手腕的同时将茶碗往温良面前推了推,“喝口水润润嗓子。” “哎哟,我的乖乖们!” 他话音刚落,李大娘就提着菜篮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她叫停孩子们些微嗔怪的看宋不辞。 “东家,我隔老远就听见孩子们在读书,声音都能传出二里地去,这可要不得,时间久了他们嗓子该不舒服了!” “这是我的不是,”宋不辞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诚恳建议,“要不,劳烦您去趟医馆帮他们拿些金银花来泡水喝?” 比他更心虚的是金宝,“先生,李奶奶,我去,我有滑板车快些!” “唉……” 说完金宝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李大娘都来不及阻止,于是转头进了厨房去拿她走前烧的开水,这会儿温温的,正好入口润喉。 李大娘拿着水壶挨个儿给孩子们倒水喝,自从他们来宋不辞家学习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专用的竹筒水杯。 等轮到宋不辞这边的时候,李大娘这才注意到,宋不辞边上还有个受伤的客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老婆子失礼了,”李大娘连声道歉,“我竟是没看见还有贵客,真是老眼昏花了,还望贵客莫要怪罪。” 当下认为,在别人家哭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所以本就心下不安的温良连忙起身,行礼道歉。 “大娘,原是……” “怎么声音成这个样子了,”飞速看了眼宋不辞的态度,而后李大娘嗔怪又慈爱的看着温良,“您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们较劲儿?” “听听这声儿,跟去大西北喝了几天风沙似的,”李大娘按着温良坐下,“快别站着了,赶紧喝口水润润!” 温良尚未来得及回应,就被热情的李大娘塞了碗温水,硬是盯着他喝下才罢休,当然,她也没忘记盯着宋不辞补充水分。 转头去给旁桌的孩子们倒水前,李大娘还不停嘀咕,“年轻人就是这样,总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温良听得眼热,自娘亲去世后他再未听过这样关切的话,可想到已经失礼过一次了,哪儿有再而三的道理,于是他连忙又端起了茶碗,喝了口水用以缓解。 宋不辞看的疑惑,温良已经连续喝了三碗水了,什么干咳都缓解了,莫非是李大娘刚倒的水更清甜些? 他忍不住尝了尝,然后咂咂嘴,好像,也就平平常常,还没加薄荷,更平常了。 温良放下碗后微微有些不自在,可每每当他想要表达歉意时,宋不辞总是不动声色的岔开,他渐渐明白了宋不辞的意思,也不再纠结道歉,反而对宋不辞手边的纸张起了兴趣。 “小兄台是在做文章吗?” “温兄台叫我小五即可,”宋不辞点头,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在准备来年的府试,这是家师布置的功课。” “那小五唤我温哥,”温良愉悦的眼底升起几丝羡慕,而后问道,“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观小五的佳作?” 宋不辞伸手递给他,“小小拙作,能得温大哥指点才是我的荣幸。” 温良自嘲的摇摇头,“我哪有那个本事指点你。” 宋不辞只当他是谦虚,于是没有多言,而温良则很快被手中的文章吸引了注意力。 文章的题目是,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宋不辞首先是解释了这句话的表层意思,然后作答这句话的出处,紧接着写出了世人对这句话的看法,以及从孔子说出这句话时的语境解释了他对其的看法,并引经据典的去论述了自己的观点。 最后总结,与人相处是复杂的,无论是作为君主还是君子,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要掌握好分寸,要学会辨别语境中的女子和小人,要学会驾驭他们而不是被其操控。 同时,宋不辞提出了在当时来说对于理解这句话的新观点,就是君主要重视教育和秩序,因为通过教育和礼仪可以改变人际关系和社会风气。 “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更有独到之观点,小五大才!” 温良盛赞,而后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亲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近千百年来总有人会刻意扭曲这句话的意思,认为里面的女子泛指所有女子,常将其作为攻击的武器,便是知其深意者也只是从识人、驭人的角度去剖析。” “而从其理解出要重视教育和秩序者,鲜有,”温良真诚求知,“不知小五因何有此感悟?” “孔夫子话里的女子和小人非其实都有着共同的特征,就是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缺乏礼仪规矩且容易情感用事。” 宋不辞道,“从这个角度来讲,那通过教导他们明事理、讲规矩知礼仪,是否就可以减少此类人的存在呢?” 温良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当然会。” 宋不辞继续,“此类人少了,相应的君王就会更加睿智,君子就会更加律己修身,社会秩序也会随之稳定,百姓生活平和安稳,国家自会日益强大。” 温良越听眼睛越亮,最后豁然开朗,称赞不已的同时又拉着宋不辞交流起其他的问题,而宋不辞也从温良这个原住民身上了解到了不同事物,今人看问题的出发点。 两个人越聊越投入,就连金宝给他们送金银花茶也没察觉到,只在说到口渴时才反应过来,而后相视放声大笑。 “与温大哥交流,我收获良多,”放下茶碗,宋不辞问道,“不知温大哥可曾下场?” 温良闻言手下一顿,而后坦然笑道,“不曾。” 宋不辞诧异,“这是为何?” 温良再开口时虽有遗憾,但再无从前的怨愤,“因为无人愿意替左宾作保。” 众所周知,童生考试需要五位同行考生作保,还须要位秉生担保才行。 宋不辞蹙眉,他们竟是避讳至此,“那要是多使些银子呢?” 第233章 物色 “说出来不怕小五你笑话,”温良自嘲,“枉我七尺男儿,却活的上下交困,两亩薄田尚不足温饱,何谈余银用来开路。” 他爹是家中幺儿,祖父祖母勒紧裤腰带甚至不惜惹来儿女的怨恨也要压着其他两子两女上交银子供幺儿读书,只期有朝一日幺儿能够青云直上,登天子之堂。 可惜,许是没有读书的天赋,又或许真是时运不济,总之他爹屡屡失利,至死也未有半分功名。 后来两个伯伯不堪重负,终于在族老的主持下分了家,不久他出生,同年祖父母先后病逝,他爹因着这些年备考入魔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娘产后未及歇养便独立支撑起家门。 再往后,他表现出的天赋让他爹寄予厚望,却又因着左宾而断了希望,他爹气急败坏、含恨而终,不到两年他娘也随之去世。 那时他也不过宋不辞这般年龄,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左右族亲乡邻更是因着家人的先后去世对他避如蛇蝎。 他能够活下来,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后来若非赵掌柜仁善,不时给他些抄书的活计,还允许他去自家书斋看书,他哪儿有资格跟宋不辞坐在这里侃侃而谈。 宋不辞思索片刻,“作保之事上我大概是帮不上忙,不过,我这有个活计许温大哥温饱应该是够的。” 温良惊讶,而后连忙拒绝,“小五,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你们村的作坊向来不招收外村人,你切莫因着一时恻隐而贸然开了先河。” 他面色严肃,义正言辞,“再者,我与你说这些是引你为知己,并非是在向你卖惨,所以此事还请你莫要再提。” 宋不辞闻言弯了唇角,“温大哥如此为我考虑,我心甚慰,不过温大哥误会了,我说的活计并非是作坊做工。” 温良微愣,随即想到,“那可是还有其他需要我抄写的东西?” “是也不是,”宋不辞不再绕弯子,“我预计在年底之前于村中修座学堂,用来供村里的孩子们读书。” 温良瞪大眼睛,宋不辞能建起这样的草台班子已足够他吃惊,不想宋不辞竟还要在村里修学堂! 他仔细观察,发现宋不辞神色皆是坦然和自信,再想想宋不辞的为人和作坊,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且更有这个善心。 温良心底思绪万千,最终只道,“有你是宋家村的福气,更是十里八村的福气。” 宋不辞笑而不语,宋家村算是有福,至于其他村,他暂时不敢说这么大的话,毕竟,后续会不会招收其他村的孩子,那得看他能不能够配备相应的师资力量。 他继续道,“现如今我这边只算是个草台班子,后面学堂建起来各方面都得规矩起来,孩子们大概也会多起来,所以我有意物色几个夫子。” 温良反应过来宋不辞的意思,可他脸上的犹豫却大于喜悦,“你能想到我便是对我的肯定,我属实高兴不已,但我一介白身,更有……如何有资格教导孩子们?” 大靖朝的先生最差也得有童生功名在身,更得人品方正、家世清白,他这样的别人如何放心把孩子送到他手上! “你的顾虑我都懂,”宋不辞安他的心,“我身患肺痨,村中人始终对怜悯帮衬,从无冷眼,我九岁教族中兄弟姐妹识字,族中长辈更是拿出最好的东西表示感激,从无质疑。” “再有,我非圣人,建学堂的初衷只是为了族人,至于旁的愿不愿意将孩子送来,与我何干?” 他做了他能做的和该做的,机会也给到了他们,至于他们能不能把握住就不是他该管的事了。 个人有个人的命运,非亲非故之人,还不足以让他去花心思干预。 温良知晓,宋不辞这是在告诉他,既然我肯定了你,那我族中的人就不会质疑你,至于其他村人会不会质疑,影响不到我分毫。 他深吸口气,“恕我话多,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宋不辞大概猜到了他要问什么,“温大哥请讲。” “不瞒你说,我是因着那几份独特的试题才生了想来见见你的心思,”温良直言,“我自认有几分才学,但那试卷中许多都是我不懂的东西,你请我来有何益呢?” 宋不辞道,“还是之前那句话,我这里现如今只是个草台班子,所以我仅仅是把我知道的教给他们,可你觉得新奇的那些非为科举之正统。” 他教的东西他敢说绝对有用,但凡他们学透其中一门就可糊口无忧,但这些很多东西科举都用不上! 孩子们将来可以选择不考科举,但是他不能让他们想考却考不了,所以正统的科举课程必须加进去。 他先前从杜幼薇口中得知杜寻文有意明年下场,那他就不能让杜寻文花太多精力在孩子们身上,他亦如此,所以请两个帮手势在必行。 温良虽无功名,但他那会儿讲解以右为尊的历史,耐心有礼、娓娓道来,还能够给孩子进行引申,是个当先生的好材料。 方才交谈间他也知之甚多,诗赋典籍信手拈来,经义策论也是引经据典,且人能得到赵掌柜认可足以说明他品行方正。 他缺的是机会,不是能力,更非品行,这样的人,他大可以放心用。 温良了然,他的眼神由犹疑逐渐变得坚定,“既然小五如此信任我,我若再推辞就真是我不识好歹了,” “不过,小五如此厚爱,我也不能没有分寸,”温良诚恳表态,“我愿无条件试用三月,三月过后以孩子们的成绩为结果,到时候你可请人出题考察,若成绩不理想,我自愿请辞,分文不取!” 啧,宋不辞感慨,这不就是试用期嘛! 只是试用期还有八成工资呢,温良对自己可真下的去狠手,但这也足以证明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 宋不辞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之前在医馆门口那个慧眼独具、进退有礼的温良。 他含笑应下。 “好!” 第234章 零蛋 “快点起来!” 九月十五,刚及天明,宋永德就将呼呼大睡的黑蛋儿从被子里提溜了出来。 “爹呀!你干什么啊!” 黑蛋儿睡眼蒙眬的抹着口水,皱成团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我香喷喷、油滋滋的大鸡腿才刚喂到嘴里,都还没尝出什么味儿呢!” 宋永德皮笑肉不笑,“鸡腿的味儿尝不到,但是竹笋炒肉的味儿可以尝的到,你要试试吗?” 竹笋炒肉? 在宋永德手里眯着眼睛、随时要跌回床上的黑蛋儿瞬间睁大眼睛一蹦三尺高,然后光屁股站在床上就开始冲着外面喊! “娘啊!” “奶啊!” “我爹又要打孩子啦!” 话落,老娘和媳妇儿的声音瞬间就先后不一的从厨房传了进来。 “永德,你怎么大早上又打孩子?” “宋永德!黑蛋儿今儿要考试,你打坏了孩子,你就去替他考试!” 宋永德无奈,但还不等他回应,房间就响起了黑蛋儿鬼哭狼嚎的声音。 “啊!” “考试!考试!” “我忘了今天要考试了!” 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的黑蛋儿大叫着跳下床,光着身子就要往外冲,不过刚跑两步就被宋永德眼疾手快的给抓了回来。 他抬手在黑蛋儿的屁股蛋儿上轻拍了两下,“跑什么,衣服都不穿出去丢人现眼吗?” 黑蛋儿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衣服、裤子!” 他左右张望没看见自己的衣服,急的眼泪花儿都快要掉出来啊,“爹啊,你快给我找找,衣服,我的衣服!” “我要迟到了!” “先生说迟到半刻钟就不能参加考试了!” “我往日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睡前把衣服放好,你非随手乱丢,”宋永德笑他,“现在知道着急了?” “爹!” “都什么时候了!您快帮我找找啊!” 黑蛋儿哭爹喊娘的时候他娘终于来了,黑蛋儿娘拿着锅铲瞪宋永德,“我让你叫黑蛋儿起床,没让你这会儿教训他,要是影响他考了末等,你就去给黑蛋儿开那什么家长会!” 宋永德略微心虚,“我没有教训他,是他自己起来就急吼吼的光身子往外面跑。” 黑蛋儿久违的鼻涕泡都急出来了,“娘啊!你快别说了,快给我找找衣服,我要迟到了!” “急什么,不是辰时中才考试嘛,”黑蛋儿娘翻找着被子,不紧不慢道,“这会儿才卯时末,不会迟到的。” 卯、卯时末? 黑蛋儿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感情没迟到啊! 另一边。 “哇!” 大牛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鸡蛋哭的声嘶力竭,“我不要零蛋!不要零蛋!” 宋勇满头雾水,“什么零蛋不零蛋的?” 大牛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眼嚎啕,“我本来就不聪明,你还给我吃一个鸡蛋,我要考零蛋了!” “呜呜呜,我不要考零蛋,不要考零蛋!” 宋勇娘哄了半天大孙子才知道,原来宋不辞之前上课时无意间提过,一双筷子两个鸡蛋代表100分,就是祝愿大家取个好成绩的意思,他原本是随口说说,不想孩子记到了心里。 大牛昨儿回来是想提这事的,现在家里有了收益,他奶几乎隔两天早上就给他煮个鸡蛋补身体,所以倒也不缺他这口,但是他因为满脑子都是考试,太紧张就给忘了! “不哭了不哭了,奶给你想想办法,”宋勇娘灵机一动,然后拿刀切开鸡蛋摆放在碗里,“你瞅瞅,这是不是就是两个蛋,就是100分了?” 大牛耸着鼻子睁开眼睛,看清后这才破涕为笑,麻溜从地上爬起来,“是100分,是100分!” …… 不同于这两家的鸡飞狗跳,月牙儿家就和谐多了,彼时的她面前正放着碗加了糖的红枣粥。 “粥寓意着万事周全,红枣代表鸿运当头,”林柔摸摸月牙儿的头,“希望我们月牙儿考试的时候,也能处处周全,好运连连。” 月牙儿笑眯了眼,“谢谢娘亲~” 宋大山眼神温柔的看着妻女,“快喝,喝完了我送你去先生家。” “好~” 而彼时的小栓子已经挎着收拾好的书袋,谢绝爹娘相送后在他们的目送下向宋不辞家走去,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了。 大树下的“考场”,金宝昏昏撑着小胖脸欲睡,甜甜趁着这会儿还在默背什么,小栓子也没有打扰他们,只放轻脚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有条不紊的拿出竹筒杯、炭笔和草稿用的小写字板,然后静静等着考试开始。 渐渐的,院子里的孩子们慢慢多了起来,直至齐全。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半刻钟,”宋不辞站在最前方宣布,“若有需要如厕的请尽快,考试正式开始后,不可以如厕,不可以交头接耳,记住了吗?” “记住啦!” 等大家准备好后,宋不辞正式开始分发试题,“现在开始分发试题,由我和小花花监考,考试科目为《千字文》,考试时间为三刻钟。” 因为小花花年纪太小,学的时间也短,所以她不用参加考试,但为了不让她心有失落,宋不辞给她安排了监考的岗位。 等到考试正式开始后,宋不辞坐在最前方做自己的事,小花花便背着小手,像模像样的开始巡视整个考场,宛若严格的小夫子。 考试内容主要分为三个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填空,首先是给出《千字文》里的句子,再空出一两个字让他们自行填写,考验的是他们是否会写出正确的字。 其次是给出前半句,让他们填后半句,或者反之,难度逐渐增加,重点考核的是他们对整本书的熟悉度。 第二大部分是释义,首先是根据给出的句子解释其中的意思,其次是根据给出的意思写出相应的句子,考察孩子们对内容的理解程度。 第三大部分则是文章写作,题目为《最难忘的一件事》,目的是考察孩子们的文字表达能力。 题目由易至难,由浅至深,孩子们也由初时的自信满满到后来的龇牙咧嘴。 第235章 惊喜 因为是初次参加这种考试,宋不辞觉得孩子们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所以并未连续进行,而是在每门考试之间给了孩子们一刻钟休息的时间。 可即使如此,下午考试结束的时候,孩子们个个儿也仿若被抽干了精气般,弓腰驼背、神情呆滞的坐在座位上,就连负责巡视的小花花也有些蔫头耷脑。 “咱们这次的考试现在就彻底结束了,”看着孩子们疲累的样子,宋不辞边收拢试题边笑道,“最近大家专心备考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你们想不想进城?” 处于放空状态的孩子们敏锐的捕捉到了“进城”这两个字,嘴比脑子还快! “想!” 话出口了才后知后觉,先生问的是他们想不想进城! “先生!” 黑蛋儿激动的伸着半个身子趴到桌上,“您真的会带我们进城吗?” “肯定是真的,”不等宋不辞回答,大牛就坚决拥护宋不辞,“先生从来不撒谎!” “对!” 孩子们像是怕宋不辞反悔似的,争先抢后的应声,“先生最守信啦!” “先生说话肯定算话!” 宋不辞弯了唇角,像黑蛋冬花他们这般大的孩子几乎都没有进过城,他明日要去参加凤麟商铺的蜡烛上新,恰逢休沐,他便想着带大家同去,也算是对他们这段时间努力学习的奖励。 这是他前几日便在计划的,之所以没提前说就是怕孩子们因此浮躁静不下心来考试。 “明日进城。” 他给出肯定的回答,而后补充道,“想去的到班长那里报名。” “哇!” “要进城喽!可以进城喽!” “黑蛋儿!班长,我要去,我要去!” “还有我!还有我!” 孩子们瞬间激动的手舞足蹈,争先恐后的围着黑蛋儿,但也有那么几个失落的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小栓子从前遇见过拍花子,所以往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经过这段时日也会跟孩子们在村子各处玩闹,但提到进城他还是有些犹豫。 至于其他几个女孩子,重男轻女的事在宋家村也不例外,冬花小梅她们几个在家虽没有受到苛待,但也不怎么受重视,日常休沐是不得闲的,想进城几乎没有可能。 尤其是冬花,她不上课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顾几个月大的弟弟,她交上来的作业常常字迹潦草,便有这方面的原因。 宋不辞看在眼里,等黑蛋儿统计好名单后才开口道,“放学后我会亲自跟你们的爹娘沟通你们进城的事,所以你们不用有所顾忌,想去只管大胆报名。” 话落,原本沮丧的几个女孩子瞬间抬起了头,紧皱的小脸露出些喜意,现如今先生说话在爹娘那里可是最好使的! “我去拿点东西,你们还有想去但没有报名的请尽快。” 说罢,宋不辞转身进了屋子,将空间留给孩子们。 而他刚转身,冬花几个就迫不及待的去黑蛋儿那儿报名了,小栓子犹豫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抿抿唇也去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宋不辞再出来时,他发现大家个个喜笑颜开,便知道应该是能一个不少。 “关于此处进城,牛车费和午饭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解决,”宋不辞手拿纸张,将钱袋子放在桌上,“现在,我给大家发放大家最近十多天值守的工钱。” “哇!” “发工钱啦!” 孩子们盼着进城也就是图个热闹、过过眼瘾,但可没敢奢望手上有铜板! 毕竟这个时代,庄户人家可没有给孩子零用钱的说法。 大家几乎要被今天连串的惊喜冲昏头了,先生可说了,值守来的铜板是他们的工钱,只能归他们! 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宋不辞手中的钱袋子,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想好要买什么了! “黑蛋儿,小栓子,你们两个上来,一个人负责核对数据,一个人负责分发铜板。” 宋不辞说完叮嘱其他人,“你们确认记录的时间长短无误后再签字领取工钱。” “知道啦,先生!” 话落黑蛋儿开始叫人,“大牛,九月五日轮值三个时辰,九月八日轮值四个时辰,共计七个铜板!” “没错没错,”大牛喜滋滋的搓手,“就是七个铜板,我床头还刻着七道杠呢!” 大牛捏着手里的铜板摸了又摸,他这还是头次拿到这么多铜板! 发了发了! 他嘴角疯狂上扬,猥琐中透着嘚瑟,左右手各掂着几枚铜板,走起路来都神气的不像话! 大家看的牙痒痒,心里却更加期待赶紧叫到自己的名字! “甜甜,九月……” …… 挨个念下去,就连小花花也分得了两个铜板,宋不辞又以监考辛苦为由,给她付了两个铜板的工钱,小花花瞬时真笑成了朵花。 孩子们捧着从没见过的“巨款”龇着大牙花傻乐,院子里充满大家的欢笑和兴致勃勃的讨论声。 “好啦。” 等到孩子们激动够了宋不辞才道,“现在我们来说说进城需要注意的事项。” 孩子们听罢赶忙强行压住激动,端正的坐好听宋不辞讲话。 “城里很热闹,而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发生意外,”宋不辞面色罕见的严肃,“我要说的只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安全。” “城里不仅有糖葫芦、绢花,各种各样好吃好玩儿的,更有匆忙赶路可能会撞翻你们的行人马车和出其不意将你们绑走的拍花子。” 孩子们还在澎湃的心被彻底压了下来,尤其是年龄小些女孩儿,想象到宋不辞说的拍花子脸上都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宋不辞倒也非故意吓唬他们,而是这些的确存在,知道害怕了他们才会多加注意这些。 “所以,为了防止这些意外的发生和保障你们的安全,”宋不辞微微放缓了语气,“我下面说的这些你们要认真牢记并严格遵守。” 孩子们当即点头如捣蒜,“先生,我们会的,我们肯定会的!” 宋不辞颔首,“首先,我会将你们分成四组,每组会安排个大人看护你们,大家必须相互照应,同进同出,绝对绝对不允许单独行动。” “其次,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任何东西,要跟陌生人保持距离,拒绝他们的拥抱接触和搭话。” “最后,靠边行走避免被人和马车撞到,不可以在路上蹦跳、嬉戏和打闹。” 宋不辞想了想,确定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这才看向频频点头的孩子们,“好了,现在由你们来告诉我,关于安全问题都要做到那几点?” 孩子们拖长了声音,“首先要同进同出……” “最最最重要的是,有任何问题都要及时跟看护我们的大人沟通……” 第236章 瞪视 次日。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刚刚启程的牛车上,冬花迫不及待的问小梅,“问到了吗?” “问到啦,我办事儿你们放心,”小梅拍拍小胸脯,“双儿姐姐说啦,就是东街那条巷子,那儿最是热闹!” 双儿是六叔祖家的堂姐,月初的时候刚去了城里,回来头上就多了朵粉色的绢花,是用她在医馆做工赚的工钱买的。 她本身底子就好,在医馆天天试喝着养颜的药膳,整个人越发水灵,再带上那朵淡粉色的绢花,真真是人比花娇! 小梅她们看的欢喜不已,但她们没有银子,也只能干看着羡慕,现下好容易“暴富”,她们可不就打听着地方也想去买上一朵! “小梅,双儿姐说的不对,”旁边的石头探过来反驳,“我爹说西街的那条巷子才最热闹,有胸口碎大石、睡大刀、踩红炭、口喷……” 石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巴巴看着齐刷刷瞪着自己的族姐妹们。 “你、你们瞪我干什么?那里真的有胸口碎……” “可闭嘴你,”小梅气鼓着小脸打断石头,凶巴巴的开口,“谁喜欢看胸口碎大石啊!” “我喜欢啊,金宝也喜欢!” 石头理不直气也壮,说着还不忘拽过跟黑蛋儿说话的金宝,“金宝,你喜欢看胸口碎大石吗?” “胸口碎大石!” 金宝眼睛发亮,“在哪里?” “在西街,”石头说完缩着脖子看小梅,“我说,大家都喜欢!” ??? 莫名其妙就被瞪视了的金宝满头雾水! 跟来看孩子的宋安看的直乐呵,“小石头,你这样以后可是要找不着媳妇儿的!” 石头不理解并震惊,“我看胸口碎大石就找不到媳妇儿了?” 好不容易搞清楚情况的金宝揽住石头强行将他掰回了自己小组,“回来你!” “女孩子说话,你瞎掺和什么?显着你了呗!” 石头委屈,石头不说,这年头还不兴说实话了! 金宝没理他,跟黑蛋儿继续刚刚的话题,“你刚刚干嘛说我傻?” 黑蛋儿轻拍了下金宝的团滚滚的小肚子,“你这还不傻呢?谁家好人进城前就将自己肚子吃的圆鼓隆冬的啊!” “可是不吃饱会饿啊,”大牛接话,“我爹每次进城还带干粮呢,就怕饿着!” “你也傻!” 黑蛋儿恨铁不成钢,“那时候是兜里没铜板,咱们现在差钱儿吗?” 大牛摸了摸怀里被捂热乎的铜板,果断摇头,“不差!” “那不就是了,”黑蛋儿挺直腰板,“咱们不差钱咱们怕啥,有铜板咱们进了城想吃啥吃啥!” 黑蛋儿边咽口水边说,“我小叔说了,城里有热乎乎的大肉包、滋滋冒油的油饼子、金黄酥脆的寒具、鲜到掉舌头的虾皮馄饨、滑嫩咸香的头腐脑……” “嗒!” 金宝吸溜口水的同时感觉手背湿热黏糊,怎么回事儿,他不是把口水吸回去了? 想着他就要伸手去擦嘴角,结果就听见了“斯哈斯哈”的声音,扭头就看见大黄在他旁边向下掉哈喇子! “咦!” “大黄!” 金宝连忙要推开大黄,结果却反被它轻松反推并用爪爪按住! “汪~” 大黄眼巴巴的望着黑蛋儿,仿佛是在示意他,说啊,你倒是快继续往下说啊! “大黄!” 被大黄用半个身子压着的金宝都快气坏了,“这是我今儿刚穿的新衣服,你快给我起来!” 大黄用爪爪拍他屁股,老实点儿,别打扰我流口水! “哈哈哈哈!” 孩子们乐成一团,宋不辞也跟着笑弯了眼睛,最后还是姜烈解救了快要气炸的金宝! “坐稳喽!” 随着土生叔爷一声吆喝,满载着孩子们的牛车踏上了颠簸的土路,可这丝毫不影响孩子们激动的心情,反而还因着距离县城越来越近而更加兴奋! “一碗羊肉汤七文钱!” 虎子流着口水摇头,“我不吃,我一点儿都不爱吃!” “我们可以七个人一起买,”小栓子给大家出主意,“刚刚大山叔不是说了,羊肉汤是海碗装着,那样大的碗够咱们每人吃好几口,正好儿尝了味儿还能再留着铜板尝别的。” 黑蛋儿立马响应,“那我还要吃小馄饨,小份四文,谁还跟我一起?” “我我我,”大牛举手,“我也要!” “还有我……” …… 小姑娘们那边听着顿时也有了主意,甜甜开心道,“正好儿,那咱们五个人可以买三朵颜色不同的绢花、再买两根花头绳,到时候咱们轮换着戴,既能省了银子还能天天戴不重样儿的!” 没有哪个小女孩儿能够拒绝天天不重样的头饰,三岁的小花花也不能! 所以,甜甜的提议得到了小姐妹们的一致认可。 宋不辞就静静听着孩子们商量,然后渐渐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只怕等到回程的时候,这些孩子们的辛苦钱便全进了肚子或戴在了头上。 许是人多,又或许是大家太兴奋,孩子们嘴皮子都不停歇,从进城后的打算到路上的见闻,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像出了村后,连路上的花草都是新鲜的,就是各自挎着的小水壶已经空空如也,直至路途过半,才泄了劲儿相互依靠着睡过去。 “东家,”跟土生叔爷坐在前面的李森回头,“城门口到了。” 第237章 揭红 宋不辞将牛车上的孩子们唤醒,然后再次带着他们回忆了遍注意事项,这才挥了挥小手。 “进城。” 商铺里的东西都是孩子们见惯的,再加上今天铺子上新客人应该不少,为了防止他们坐不住或在铺子里被人冲撞,于是宋不辞与他们兵分两路。 进城后,宋大山四个大人各自带着几个小萝卜朝他们想去的地方进发,宋不辞则和土生叔爷去王家酒肆接上宋富贵和妞妞去了凤麟商铺。 但是半道上遇着了带着甜甜几个的宋大山,她们与妞妞见过两次,轻松就将妞妞拐跑了,有宋大山在宋富贵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小东家,您可算来了,”他们刚从后门踏进铺子,眼尖的猴子就迎了上来,“快快快,您这边请!” 猴子尖瘦的脸变得饱满,看着少了滑稽多了福气,整个人从上到下打理的干净整齐,许是为了喜庆吉利,统一的崭新工服腰间还特意系了根红腰带。 他长相算不上出众,但眼睛里透着股机灵劲儿,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往哪儿一站,哪儿还有往日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模样,说是哪个宽裕之家的小公子也有人信! “猴子哥,”宋不辞笑道,“你还同往日那样叫我小五就成,不必这样客气。” “那哪儿行啊,今日跟平日可不同,等会儿外客多,可不能失了你的身份。” 猴子笑呵呵的领着他往铺子里走,“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就等您来了好开门,由您亲自揭红!” 这时候的揭红与宋不辞曾经所知的剪彩有异曲同工之意,都是取个吉利的意头。 铺子正中央摆着一排木制货架,上面是均匀细腻且白皙的蜡烛,而最前面的货架被大红的布遮的严严实实。 到时候在打开铺门后,掌柜或主事之人会当着客人的面将盖着的红布揭下来,除了有给人视觉冲击的效果外,更寓意着接住鸿运、生意红火兴隆。 宋不辞摇头拒绝,今日的主角不是他,“铺子是小野哥开起来的,后面也是你们在经营,揭红布的事怎么也不该我来。” “可若不是您咱们这铺子也开不起来,”猴子心里门清,这铺子能开起来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宋不辞的功劳,“而且这事可不是我自个儿决定的,是咱们大家伙共同商议定下来的。” “是呀,小东家,”熊强凑过来,“揭红露脸,这事儿怎么论都得您来!” “对对对!” 其他人跟着附和,宋小山也端着小矮凳走了过来,“小五你就别推辞了,快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就开门!” “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我这不是推辞。” 宋不辞坚决摇头并说明缘由,“这次比之机器售卖来的贵人掌柜还要多些,小野哥不在,你们就是铺子的门面和主心骨,刚好多露露脸跟他们打打交道。” 这可是铺子里的第一波人才,他们从对经营一窍不通的时候就跟着裴云野,从头到尾见证并参与了铺子的筹备、开业和经营,而且又都是信得过的人。 等到两三年后商铺分铺开起来的时候,他们个个儿都能是独当一面的存在,现在有露脸和锻炼的机会宋不辞当然要将他们往前面推。 而且,他已经够惹眼了,不必时时刻刻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熊强几个可能还不太能转的过弯,也没想那么远,但精明如猴子和宋小山却大概听出了几分意思,他俩对视两眼,不再强求。 “小东家,”猴子郑重的给他行礼,“多谢小东家栽培!” 熊强他们只当猴子在感谢宋不辞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也赶忙跟着似模似样的行礼。 “机会是小野哥替你们争取的,更是你们自己把握住的,”宋不辞含笑,意有所指,“只要大家能一直把握住,必然会前途无量。” 猴子清楚,宋不辞这是在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忠心且认真干,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自觉自己不是个贪心的人,曾经的梦想是跟着裴云野在赌场能有两顿温饱,后来的梦想是跟着裴云野堂堂正正的做人。 可现在嘛,他忍不住想,或许他还能够活的更好,比裴云野口中的人样儿更有人样儿! 宋小山快速做出调整,“那就这样,把蜡烛货架都盖上红布。” “等会儿大家跟我一块儿站在前面迎客,等到大家都进来了,我们准备就绪后再散到各自负责的货架前,土生叔爷开始唱和的时候咱们就同时揭红!” 猴子他们跟土生叔爷熟,也都拿土生叔爷当长辈看,请他这个长辈帮忙唱和主持是提前说好的事儿。 “好!” 宋小山他们带着土生叔爷去开门,宋不辞检查了下四周放着的水桶,然后就领着宋富贵去了柜台后面坐着,等着看他们张罗。 “也不知道这凤麟铺子又要出什么好玩意儿,可等的人心急,谁家铺子出新货不是老早开门,偏他家不着急,也不怕我们等不住!” “人家说了巳时中开门,你要着急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凤麟铺子的东西得抢着买,我可不信等不住!” “可不是!哈哈哈哈……” “我就盼着莫要如机器那般贵,否则再好的东西我也只能干看着!” “贵就贵呗,咱们过过眼瘾、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不过,我听说啊……” 凤麟商铺门口围满了身份各异的人,不远处还停着大大小小的马车,直看的周边的商铺眼热不已,不过人家跟他们卖的货品都不同,他们也能扼腕眼热。 更有些掌柜的混在人群里面,有的是想去一探究竟、寻摸寻摸生财之道,有的则是真心实意喜欢凤麟商铺的东西,等着去抢购。 为免出现意外情况,猴子还提前花银子请了往日的“同僚”来帮忙维持秩序,宋小山则是拿了蜡烛去巡逻的差役那里打点过,免得到时候被扣个影响县衙治安的帽子。 伴随着嘈杂的议论声,商铺的大门传来“嘎吱”的声响。 “开了!开了!” “开门了!” 第238章 关门 “风和日丽接贵客,扫榻相迎庆新篇,”土生叔爷手持铜锣笑眯眯的站在铺子门口,“门庭若市客如云,店客家家光景胜!” “咚!” 土生叔爷手中的铜锣敲响,整整齐齐站在门内的宋小山等人鞠躬的同时朗声开口。 “凤麟商铺新货上架,我等诚请贵客进门!” “咚!” 又是声铜锣声落下,郑重而震撼,围在门前的众人可从未见过这等架势,无论是街头小贩、乡野村夫还是权贵老爷都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尊崇。 何况没听主持唱和的人说,只要进了店的客人,家家光景都会越来越好,这谁能拒绝! 有些原本只是想在门外看看新鲜热闹的行人,当即也忍不住抬起脚步跟在众人后面进了铺子! 而且灵不灵的不是重点,从前大大小小的铺子开张上新都是可劲儿的说着自家的吉利话,哪儿有给客人说吉利话的,就冲着这他们也得去看看啊! “管事的,你们倒是快揭红啊,我们擎等着看呢!” “只要不是如机器那般贵,就冲你们门口的张罗,我指定买它!” “快快快,揭红揭红,等的我心都痒痒了!” …… 大家进店的同时宋小山等人已经后撤站到了各自该站的位置,就是迟迟不见揭红,有的顾客都恨不能自己上手了! “咚!” 土生叔爷站在门口拿着铜锣轻敲,猴子紧随其后出声,“稍安勿躁,各位贵客请稍安勿躁。” “咱们这回上新的货有些特别之处,所以需要关上门看,各位贵客还请勿要慌张。” 猴子这话吊的大家心中更加痒痒了,人家卖货就怕光线不好大家看不出货的好来,凤麟铺子可好,还得关起门来才能看! “那黑咕隆咚的能看出来个啥?” 有人质疑,“莫不是你们铺子出了劣货,想借着看不清忽悠咱们?要是这,就是付了银子我也得让你们给我退钱!” 而有的人却是琢磨,“黑洞洞的才能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夜明珠!” “夜明珠那是金楼卖的,他们此前可是说,那东西物美廉价!” “啧啧啧,照我看呐,就是故弄玄虚!”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只有康富挺着富贵肚笑眯了眼,察觉到异常的齐掌柜狐疑看他,“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贺掌柜敏锐的耳尖动了动,瞬间瞪大了眼睛,“老康,你老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跟凤麟商铺凑在一起来了!” “去去去,离我远点,热死了,”康富费劲扒拉他们,“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你们可别冤枉我!” 再说了,他们什么眼神儿,什么又叫背着他们,搞的好像他们是自己媳妇儿,自己在背着他们偷情似的! 贺掌柜和齐掌柜不信,对视一眼然后一左一右企图“严刑逼供”,康富则是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任他们折腾也不开口! 嘿,我什么都知道,可我就是不说! 与此同时,铺子的大门被维持秩序的人从外面关上,许是期待惊喜,又许是黑暗的环境让人本能觉得压抑紧张。 总之,大家都默契的安静了下来! “咚!” 随着铜锣的敲响,星星火点亮起,紧接着众人便隐隐看见铺子里似有细微的火光闪烁,大家顿时心中一紧,下意识就要大叫! 可不等喊出声儿来,铺子内就先后升起大片光亮,不过三两息的功夫,整个铺子,亮如白昼! “咚!” “吉时已到,揭红!” 土生叔爷话音刚落! “哗哗哗!” 大片大片的红布从货架上揭落,露出一根根白色细长的东西整齐的排列在货架上,如玉似雪、触之冰凉,光滑细腻、宛若凝脂! “货架上的东西跟他们手中发亮的东西,一模一样!” “好、好像是蜡烛?” “不、不是,我用过蜡烛,蜡烛是黄色的,还有香气呢!” “可那东西会发光,还有温度,燃烧也会流液体……” 众人争论不休,宋小山也放任他们讨论、触摸和观察,直到有人迫不及待的问他这到底是不是蜡烛的时候,他才拿起身后的喇叭道。 “诸位贵客,正如大家的猜测,你们所见之物正是蜡烛,也是咱们铺子上的新货,不过,我们将其称之为。” “白蜡!” “嚯!” 众人惊呼,反应不一。 小部分锦衣贵人频频点头,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欢和满意,这可是好东西,衬得起他们的身份,还不似恒通商铺供货不足。 买,必须买! 一部分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是扼腕叹息,或是转着眼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大多数人脸上却萌生了退意,恒通商铺的蜡烛三百文一根,凤麟商铺的白蜡虽无香但色佳,价格恐怕只高不低。 买一支显得寒酸,买多了,他们也就是小富之家,偶尔奢侈还行,几两银子来买用不了多久的蜡烛,银子可不是这么个花法! 宋小山料到了大家的反应,再张口,一石激起千层浪。 “商铺上新,蜡烛定价,三十文!” 顾客们顿时瞪大了眼睛,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多少?” 宋小山的声音带着笑意,“大家没听错,蜡烛定价三十文,每根只要三十文!” “三十文,这蜡烛怕不是有问题,怎么可能那么便宜!” “这位贵客,凤麟出品,童叟无欺,”猴子自信道,“若你买回去后点不着或者不亮,你们大可以来我铺子里,我们保证给您退货并赔偿!” “从前买一根的够在这里买十根,天呐天呐,我要买,我要买!在哪里付账?” 熊强憨厚引导,“贵客,这边,柜台在这边,您要几根我给您拿过来?” “我要两百根,买两百根能送我几根不?” “非常抱歉,贵客,蜡烛利薄实在送不起,”宋小山耐心解释,“而且我们的蜡烛限量购买,不过,您可以考虑升级成为我们的橙级顾客。” “橙级顾客,什么意思?” 第239章 升级 “咱们店铺目前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特制木牌,作为在咱们铺子顾客的身份象征,可用银子进行升级。” 宋小山不疾不徐的解释,“所有在咱们铺子购买过东西的顾客都属于红级顾客,红级顾客每次最高限购3根,橙级顾客每次限购10根,往后依次是20、30、50、80和100根。” “升级成橙级顾客需要缴纳一两银子,当然,这一两银子不是用来购买木牌的,咱们这边会为您记录存储,到时候您在咱们铺子里买东西的花费会优先从那一两银子中扣除。” “再往后的升级就依次需要3两、5两、10两、30两和50两。” 越往后升级所缴纳的银子越多,也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有人多买后去别的县城转手倒卖。 这时有听见他说话的人凑过来,“那像我们这般之前没有在这儿买过的呢?” 宋小山微笑,“您如果现在买3根,那不就是买过了?” “对哦!” 那人听罢转头就拿了三根去柜台那边结账,等走出几步他才反应过来。 我为什么要买三根?一根不是也行! 但他拿都拿了,现在人多又不好意思退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去结账。 在柜台后负责结账的是春来,他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欢欢喜喜的收完银子然后给那人发了个两指宽的小木牌。 “这位贵客,打今儿起您就是咱们的红级顾客,这是您的身份牌,请您收好。” 那人打量着手中的小木牌,正面刻着两个红色的字,是铺子的名字凤麟,小木牌上隐隐还透着股淡淡的香味儿,但具体是什么味道他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还挺好闻的。 但是,他微微皱眉,“你这木牌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处,何必多此一举?” “这位贵客,有了木牌您才可以正式开始积分,后续可以根据您的积分兑换铺子里的货品,且咱们每月月底都会举行抽奖活动,也是根据积分进行的。” 春来指了指背后的墙面,上面贴着张硕大的告示,“您请看这里,上面详细的记录了不同级别顾客的积分规则,以及可以兑换的奖品价值区间,最高等级的顾客还可以优先试用咱们店铺的新品。” 春来边给下一个顾客结账边道,“您可以先看,若有看不明白或者想专门了解的地方您可以随时问,我给您详细解释。” 过来结账的人还挺多,大家都听见了春来说的话,不用春来再张口就有那识字的主动给大家念起上面写的内容。 “一积分价值一个铜板,红级顾客每花费500文可得1积分,橙级顾客每花费450文可得1积分,以此类推,每次花费皆可累计记录,除此而外……” 这人刚念完大家就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 “凭什么啊?我们红级500文才得1个铜板!” “人家是开铺子不是开善堂,你到别家去别说花500文,你就是花个十两八两可会多给你半个铜板?” “是这个理,凤麟商铺的东西你去别家也买不着啊,整个泰昌县独一份!” “人家说了可以累计,月底还能抽奖呢,抽奖只要1积分,而且过生辰还送礼物,这可是哪儿都寻不到的好事!” “说的是送礼物,谁知道送的啥呢,你们啊,还是别高兴的太早!” “过生辰不就图个开心,他们就是只送我句生辰祝福,我也欢喜!” “也不知道抽奖都能抽到什么,我也不敢贪心,能抽到盒香口丸就满足了!” “就你这还不贪心呢,香口丸可是要一两银子一盒!” 香口丸类似现在的口香糖,含之可除口臭且效果持久,是何佩兰带着医馆的女侍药研制出来的,算是她的投名状之一,差不多在医馆开业的时候被送到铺子售卖,最是受公子小姐们喜爱。 宋富贵在旁边看着眼睛逐渐发亮,转头问宋不辞,“小五,这都是你教他们的?” 宋不辞从惊讶中回神,笑着摇摇头,“是他们自己琢磨的,我除了偶尔看看账册基本不插手铺子里的事。” “今日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售卖情况,顺便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 他也没想到宋小山他们能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惊喜,会员卡的制度宋不辞也只是偶然跟他提过,不想他这么快就学以致用了! “那他们可真有两下子,就门口这段都够县里的百姓议论十天半个月的,等我那酒肆开业,我也要寻他们给我拿个新奇的主意!” 宋富贵能把酒肆起死回生,商业头脑自是必不可缺,她当然能看出宋小山他们这连串操作背后长远的价值,当下决心。 “还有那什么彩虹级别,我也想跟他们学学,到时候用到我的酒肆去!” 在场有同样想法的商人可不在少数,首当其冲的就是齐、贺二位掌柜,但他们没有宋富贵那层欢喜,只能偷偷学,更恨不能拿个纸笔将看到的、听到的都给记下来! 但也有人关注到了另外的重点,曾经跟袁家恒通商铺打过擂台的孙掌柜挤到东摸摸西看看的康富边上。 “老康,你说袁家是怎么回事?凤麟商铺这么做都不是在拉他们打擂台,而是将他们都踹到擂台外面去了,他们怎么还什么动静都没有!” 孙掌柜心里跟猫抓似的,蜡烛的生意谁不馋啊,偏偏袁家独大,但袁家家大业大,他忍了。 可凤麟商铺算什么东西,不声不响就给他们玩了个大的,更让他烦心的是,袁家好像丁点儿都没有压一压凤麟商铺的意思! 康富看他一眼,孙掌柜也不是什么大坏人,就是心眼小,他得不到的也不想别人得到。 啧~ 康富觉得等孙掌柜知道了真相只怕能气死,但,关他什么事啊! “要么就是在憋大的准备打翻身仗,要么就是他们利益达成了一致。” 康富坏心眼儿的开口,“你猜,是哪一种?” 第240章 撒娇 “恭喜,恭喜!” 康富话音刚落,揭红完成后就被打开的铺子门口传来了孙掌柜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扭头看去,那手中提着贺礼的人可不就是袁茂! “袁掌柜!” 宋小山惊喜,他昨儿是跟袁茂一起回村拉的蜡烛,他本以为袁茂该跟着蜡烛去了府城张罗后续的事宜,不想他竟然过来了。 袁茂满面春风,声音洪亮的拱手祝贺,“宋管事,祝你们凤麟商铺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宋小山迎了上去,拱手回礼,“多谢多谢,也祝袁家在其他府城的蜡烛生意,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而孙掌柜却是快要咬碎了牙齿,还猜,袁茂的老脸都笑成菊花了,猜个屁! 其他存了别样心思的人也暗暗叹气,袁茂这明摆着是来给凤麟商铺撑场面的,可见人家早就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再听听宋管事的话,明显袁家要将白蜡作为他们的招牌打出去,那就不是他们铺子跟铺子间的竞争,这关系到整个袁家的长远发展。 如此一来,他们敢动什么歪心思坏了两家的合作,袁家能直接按死他们,连带着凤麟商铺的主意他们都不能打! 唉! 蜡烛本就不是他们经营的类别,眼红归眼红,但也犯不上玩命拼家底啊! 算了,算了! 而有个别蠢蠢欲动,想着跟凤麟商铺寻求合作的也默默歇了心思,有袁家在,人家哪儿看得上他们啊! 袁茂跟宋小山寒暄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几个熟面孔,见他们心里有了数后笑的更加开怀了。 不枉他特意跑这一遭! 露完脸袁茂本想去跟宋不辞打声招呼,但见宋不辞在帮着结账没有空闲,又想到宋小山说他不想太惹眼,于是只隔空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赵信才悠哉悠哉的提着贺礼逛了过来,他本是寻思着这会儿来铺子里人能少些,不想里面依旧人满为患。 于是他也没有打扰宋不辞,只将贺礼交给了旁边的猴子,然后转身离开。 猴子初时没反应过来,但听说他是宋不辞的朋友,转头就去拿了三根蜡烛和红级木牌追上赵信,并表达了招待不周的歉意。 要是别的东西赵信大概是不回收,但听猴子讲了这东西的用处后便乐呵呵的收下了,没有喜欢读书的人能拒绝蜡烛。 没有! 所以他转头又回去升级到青级顾客,喜滋滋的买了50根蜡烛,准备回去秉烛夜读! 与此同时。 “伯伯~” 干货铺子的柜台前正站着一排努力踮起脚尖的小姑娘,她们双手按在柜台上,露出几个圆圆的小脑袋,个个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跟掌柜的撒娇。 “伯伯,少一点点啦~” 常年不苟言笑的周掌柜被月牙儿她们几个一声声软软糯糯的伯伯惹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他压了压嘴角,正色问道,“你们的爹娘呢?他们怎么让你们自己来买东西?” 周掌柜家正对面的铺子今儿没有开门,他老早在铺子里盘账的时候就看见对面铺子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几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她们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聊的欢快,不时的还瞅几眼他的铺子,他因着没瞅见大人便多看了几眼,不想被她们抓了个正着儿,个个弯着眉眼冲他笑的跟花儿一样。 那会儿他正忙,加上铺子里人多他还要帮着客人结账,所以只来得及时不时盯几眼,本想着等忙完了出去问问她们是谁家的,看需不需要帮她们报官。 不想等铺子里人少的时候这几个小姑娘便自己走进来了,她们直奔卖干瘦肉条的货架跟伙计说着什么,中间还偶尔看他两眼,片刻就朝他走了过来,竟是想让他便宜些。 “伯伯,我们的爹娘在家里,”说话的是甜甜,“不是他们让我们来买的,是我们自己要来买的~” 周掌柜忍不住皱了皱,只觉这家的大人心也忒大了些,这么小的孩子就敢放出来乱跑! 被月牙儿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不能露脸的宋大山真心冤枉,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家伙进城后不急着去买头花,也不着急去买糖葫芦,反而跑来了干货铺子做什么。 问她们也不说,只说让他不要露脸影响他们议价,搞不懂她们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宋大山只能不远不近的看着,防止她们遇到什么危险。 周掌柜放缓了语气,“那你们爹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甜甜警惕的看了眼周掌柜,然后软声道,“伯伯,我舅舅在城里的凤麟铺子做工,跟这就隔了半条街。” 周掌柜忍不住笑,这小姑娘防备心挺高,还知道不能告诉别人她住哪儿,但她能说出准确的铺子名和大概距离,应当不是撒谎。 他放心了几分,寻思着待会儿派个伙计将人送回去。 “伯伯,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祝您日进斗金、盆满钵满~” “祝您吉祥如意、招财进宝~” …… 不等周掌柜再多问,月牙儿几个对视一眼,然后果断的使出金宝教她们的杀手锏,拱着小手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再配上她们可爱的长相和甜到人心坎儿里的声音,周掌柜当即朗声开怀! “哈哈哈哈……” 他家中只有几个皮猴子,日常调皮捣蛋,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撒娇不用想,这般的机灵劲儿更是不曾有过。 周掌柜笑够了才伸出五根手指,压低声音道,“五文,一斤肉干我少收你们五文。” “伯伯~” 周掌柜笑着打断月牙儿,“小姑娘,你就是唤我爹,也再少不下来了。” 月牙儿跟大家对视两眼,心知应该是最低价了,然后果断伸出三根手指,“谢谢伯伯,我们要三两干瘦肉条。” “三两十三文半,我算你们十三文,”掌柜的招呼伙计给她们切肉,同时好奇,“你们做什么非得吃干瘦肉条?” 第241章 财富 午饭时分,忙碌的铺子总算消停了下来,倒不是大家都赶着去吃饭,而是铺子里的蜡烛已经全部售空,许多没买到的人都只得败兴而归。 “我早知咱们的蜡烛定然会很受欢迎,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受欢迎到了如此地步。” 宋小山惊叹,“我昨儿可是从村里拉了一千支蜡烛过来,不过短短一早上就卖了个干净!” “这不是应该的嘛,”猴子随意的瘫坐在地上,脸上是盖不住的高兴,“咱们小东家鼓捣出来的东西啥时候愁卖过?” “那就从来没有愁卖过,咱们小东家鼓捣出来的东西向来都是城里独一份的!” “可不是,你们忙着结账没看见,好几个迟疑升级的顾客在店里磨蹭,最后听说卖光了的时候都直叹气!” “哈哈哈哈,下月初上新货,不同级别的顾客拥有不同的优先体验权,甚至还有不同的赠礼,换我我也叹气!” 熊强、春来等人趁着大门关着,毫无顾忌的靠坐在地上朗声附和,眉梢眼角都是喜悦。 宋不辞笑着活动酸软的手腕,“虽然蜡烛本身就不愁卖,但能够在短时间将其卖出,还是得益于猴子哥你们宣传有道,经营有方。” 从月初开始,猴子他们在招呼顾客的时候就都会强调新货上铺的事,关于今日正式开始售卖的种种,若没有仔细商讨谋划和完善,也不可能会这么成功。 “小五说的对,酒香也怕巷子深,再好的东西遇上不会经营的人也是白搭。” 宋富贵对此深有体会,同时也在有意无意的为弟弟笼络人心,“你们门口那通说辞举动,换做我是过路人我也愿意进来讨个好彩头。” “更重要的啊,是你们个个儿能说会道,不但能把人留下,还能说的人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对这点宋富贵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今儿光是升级紫级顾客的可就有一只手的数!” 五个人就是二百五十两! 有的人可能会说,你再有二百五十两又如何,银子又不是白给你的,人家搁你这里买东西用的还不是那份钱,人家一日不买你也一日不能将其吞了去。 话虽如此,但宋富贵经营酒肆最是知道,你铺子要想长长久久的经营下去,最重要的就是回头客,他们才是铺子源源不断的财富! 那些在凤麟商铺升了等级的顾客基本上七成算是绑在了这里,往后凤麟商铺要想拓宽货品种类卖些其他铺子都有的东西,那些顾客更是凤麟商铺不受其他商铺掣肘的底气! 长久下来,凤麟未必不能在县城做到一家独大! 何况那些银子还可以作为铺子周转所用,其中的益处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到的。 “我今儿个可是碰到了好些个老熟人,你们就不怕别人模仿你们的那什么顾客级别制度吗?” 说话的是康富,他因着跟宋不辞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早上在大家忙不过来的时候搭了把手,后面自然就留了下来,大家说话也不避讳他。 “他们愿意学就学,最好都学了去,”宋小山笑的开怀,“宣扬咱们铺子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害怕!” 凡事总有个出处,他们铺子今日这般声势浩大,往后其他铺子就是依样画葫芦,大家见到了也首先会想到他们凤麟商铺,如此何乐而不为! 猴子也坐起来些,“康掌柜,说句没脸没皮的话,他们要是学成了去,往后啊,咱们铺子说不得要成为县城商铺的相风鸟呢!” 相风鸟,又称相风铜乌,是一种铜制的、形状像乌鸦的风向器,用于观测风的方向。 康掌柜听罢摇头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哈哈哈哈!” 康富话落,宋小山和猴子等人不约而同的大笑出声,年轻人哪有不喜欢被夸的,这也没外人,他们自可肆无忌惮表露自己的自豪和得意。 “那就收拾收拾,咱们去吃饭,”宋不辞起身道,“我在鸿宴楼订了位子。” “鸿宴楼!” 猴子他们只听鸿宴楼的名字便两眼放光,口舌生津! 宋不辞见他们这反应,好奇道,“猴子哥,你们去过鸿宴楼?” “咕咚~” 猴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响亮的声音臊的他脸红的宛若猴屁股,惹的熊强等人连连调侃。 “猴子,不就是个鸿宴楼,那味道咱们都闻了八百遍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哈哈哈,那时候在赌坊,每次到了饭点儿猴子都跟被勾了魂似的,咱们不早该习惯了!” “去去去,说的跟你们有出息似的,”猴子顶着骚红的脸扒拉他们,“乌鸦笑话猪背黑,你们也好意思!” “噗嗤~” 宋小山忍不住笑出声来,“猴子,咱可不兴自个儿骂自个儿啊!” 话落,大家顿时笑闹成一团,猴子的脸瞬间更红了。 原来鸿宴楼就在猴子他们曾经待的云来赌坊的斜对面,他们家的烤乳猪是出了名的香飘千里,没到饭点儿那味儿不说猴子他们,就是赌客都跟着神不思属! 猴子他们别说尝两口,就他们那点儿家底连鸿宴楼的大门都进不去,所以也只能在饭点的时候排排坐在窗跟底下闻着那味儿下饼子。 “不怕大家笑话,”猴子放开了些,自我调侃,“我们那时候,两张饼子下肚都不需要喝水,光是口水都够解渴的!” “哈哈哈哈,这是真话,”熊强拍拍肚子,“咬口饼子再猛吸几口肉味儿,那小滋味,赛过活神仙!” 春来咧嘴,“香是真的香,就是越吃越饿!” “哈哈哈哈!” 猴子几人再次笑成一团,宋不辞听着却只觉得心酸。 不过,想起裴云野桀骜不驯的蹲在窗跟底下,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酒楼,用力撕口饼子再猛吸空气下饭的场景…… 真的是又心酸又好笑! 第242章 限量 宋不辞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笑看向猴子他们,“既然如此,那你们肯定知道什么味道才是正宗的,正好今儿个去帮我掌掌眼,可别被他们随意糊弄了我。” 掌眼? 猴子他们顿住,等到反应过来宋不辞的意思后连连拒绝,“小东家,我们就是开开玩笑,你莫要往心里去。” “可不是,小东家,咱们拿你当自己人才啥都外说,”春来故意板着脸,“小东家,你要是点了可就是跟咱们生分了。” 宋不辞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破费,于是安抚他们,“放心,不是只为着你们,菜色我早就定下来了。” “一方面是替康掌柜接风,庆贺他成为我们蜡烛制作的合作伙伴,另一方面也是想带族中弟妹们尝个新鲜。” 猴子等人狐疑的看他,“小东家,你可莫要诓我们?” 康富笑呵呵的在旁边看着并不多话,但对宋不辞又多了几分欣赏,对他们的合作也更放下心来。 据他所知鸿宴楼的烤乳猪从来不接受菜色预定,都是到了现点现上,宋不辞能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还能替他们考虑免去他们的心理负担。 这样的东家,外人看来可能会觉得他有些傻,可他这个新晋康伙计却是再没有更满意的! “不信你们就随我过去,”宋不辞也不辩解,只道,“等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可比真金白银还真,快走,我可是听说烤乳猪限量,晚了可就没你们的份了!” 宋富贵面上笑盈盈,暗地里却心疼的要命,她只知道宋不辞要请大家吃饭,却不知道是去鸿宴楼,但她弟弟话都说出来了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 何况,宋不辞要请的人还有康富,她自然要帮着弟弟撑场面,宋富贵咬咬牙,大不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帮着多贴补些! 猴子等人闻言顾虑消了大半,而剩下的小半也被宋富贵的“限量”二字冲散,他们激动的从地上站起身,兴高采烈的跟着宋不辞往鸿宴楼而去。 “宋小童生,您快里面请!” 宋不辞才刚刚走到门口,鸿宴楼的伙计便热情的迎了过来,像是早前便认识他似的,可宋富贵明明记得,他是让阿吉帮忙跑腿定的包厢。 “您的弟弟妹妹们已经在楼上等您了,我这就带您上去。” “好,多谢。” 宋不辞道谢,然后扶着土生叔爷上楼。 “咚咚咚!” 包厢门被敲响。 “进。” 随着宋大山的声音酒楼的小厮推开门,站在最前面的宋不辞隐约看见甜甜她们正手忙脚乱的藏着什么。 “先生!” 见宋不辞走进来,几个孩子腾地站起身,眼神躲闪的互相遮挡,颇有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宋不辞见此也没有多问,小家伙们不是能藏的住秘密的,等时候到了她们自然会讲。 包厢里只有三组人,宋安带着的金宝他们那组还没到。 “康掌柜请。” 宋不辞简单给彼此做了介绍,然后率先招呼康富入座,康富也没客气,他主动扶着土生叔爷坐下。 “宋小友及诸位也请。” 孩子们虽然初次来这种豪华的地方还有些激动,但是没忘记该有的礼貌,他们且等着宋不辞坐下后才依次入座。 康富坐那儿看的称奇,庄户人家的孩子通常都胆小怯懦,虽非人人都粗野上不得台面,但较之县城里的孩子多少欠缺些礼节。 可宋不辞的这几个族弟妹不仅有礼有节,见到他这个陌生人也是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在这种装潢豪华的酒楼更是不见半分无所适从和紧张,倒是与他见过的乡下孩子都不同。 甚至比有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还要强上几分。 他出声夸赞,“宋小友的族弟妹不愧是宋小友所教,确有宋小友之姿,此后必然也是人中龙凤。” 宋不辞没有说话,只转头看向孩子们,大家被他看的有点懵懵的,宋不辞也不急着点破。 看出宋不辞意思的小栓子捏了捏衣角,纠结几息然后在宋不辞温和又带着鼓励的目光中站起身,冲着康富拱手。 “多谢康伯伯夸赞,”小栓子目光平视康富,进退有度,“我与族弟妹们虽得先生教导,但比不得先生万一,康伯伯谬赞了。” 甜甜和月牙儿几个这才反应过来,紧跟着站起身拱手行礼,“多谢伯伯夸赞,伯伯谬赞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康富开怀,“不过伯伯并非谬赞,你们啊,都是可造之材,可造之材!” 宋不辞抿了口茶,借机掩住嘴角的笑意,须臾他放下茶盏看向孩子们,“坐,饿了吗?” 虎子几个摇摇头,甜甜她们却是面带羞涩的点点头,宋不辞看看虎子几个嘴上没擦干净的油,再看看甜甜她们头上娇艳的绢花,心下有了数。 甜甜几个注意到宋不辞嘴角的笑,害羞的低下了头,她们的铜板都拿去买头绳和绢花了,若不是早上出门前垫了肚子,这会儿早该饿的咕咕叫了。 宋大山和姜烈也不是吝啬,就是想着快到饭点了正好让她们留着肚子多吃点儿,李森倒是提醒了虎子几个少吃点儿,可他们管不住嘴,毕竟听到的哪有见到的更能勾人馋虫。 “宋小童生,”伙计适时在旁边招呼,“咱们是这会儿……” 宋不辞含笑打断他,“劳你按之前定好的招牌菜准备,尤其是烤乳猪,烤的脆嫩些。” 能在大酒楼当伙计的都是识眼色的人,小伙计大抵明白了宋不辞的话头连声应是,末了又问道,“小童生这边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们这边还有几个人没有到,那些菜就先备着,”宋不辞道,“辛苦先给我们上些饭前开胃的甜点和汤盅垫垫肚子。” “好的,那您几位请稍等。” 说罢小伙计便恭敬的退了出去,说话的功夫便过去了半盏茶的时间,此时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然过了一盏茶。 宋不辞想着,“大山哥,劳你帮我先招呼着大家,我去门口迎迎安哥他们。” “我去,”宋大山想到月牙儿她们的小动作,猜到了几分,“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儿,我去看看。” 而宋大山不知道的是,此时金宝他们还真不是因为他所想的原因而迟迟未到。 第243章 站住 “站住!” 金宝和黑蛋他们听着身后的喊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并不认识身后的小男孩儿,然后他们就挎着小包袱继续朝着酒楼走去。 宋安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于是只当他认错了人,便也没放在心上。 可不想他们才刚走出去几步,那个身着锦衣的小男孩儿就冲上来挡在了他们前面,眼神凶恶又防备的瞪着宋安。 “站住!” “我让你站住,你听不懂人话吗?” 宋安皱眉,“小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别装了,泥腿子,我叫的就是你,宋二狗那个白眼狼是不是也进城了?他人在哪?” 话落,金宝几人同时黑了脸,与此同时宋安也终于想起来这小鬼是谁了,可不就是之前来村里找麻烦的白聪嘛! “我是泥腿子,那你就是你爹的狗腿子,你还有脸骂别人白眼狼,仗势欺人,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 宋安可不会念着他是小孩儿就对他客气,直接冷笑质问,“县令大人都让你爹在县里贴告示澄清并道歉了,你在这骂骂咧咧是对县令大人有意见吗?” 白聪只是被惯坏了可不是没脑子,他爹再是举人也大不过县令去,于是当下指着宋安急切的大喊! “你胡说,我才没有对县令大人有意见!” 声音之大惹的过路的行人都纷纷驻足,想起自家还在被勒令禁足反应而暴躁不堪的爹,白聪生怕自己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当即跟个小炮仗似的冲到四周围观的路人跟前冲他们大喊,“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走开!都给我走开!” “嘿,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霸道,”有路人不满,“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我想在哪儿在哪儿,你管得着吗你?” “就算不是我家修的,我家也是掏了钱的,”白聪理直气壮的威胁,“我爹可是白举人,你们敢欺负我,我回去就告诉我爹!” 前任县令下令修缮县城各处街道的时候,城里的方善人带头“主动”捐款,其他富贵人家紧随其后,其中就有白举人。 但其中内情普通百姓却是不知,虽然白举人最近名声不好还被县令责罚了,但他到底还是举人,且确实做过善事,路人也不好再跟白聪争论,歇了看热闹的心思,不悦的撇撇嘴后便散开。 其实白聪话说出去就后悔了,毕竟上次他刚在宋家村说了这话后就被揍了,转头回家不多几天他爹又被县令申饬,因着这他昔日的朋友都不跟他玩儿了,今天他偷溜出来找他们还被冷嘲热讽! 他本以为他爹的名头不好使了,没想到这些人到底还是怕了,于是白聪瞬间有了底气,他叉腰走到宋安跟前,得意洋洋! “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们乡坝里,”白聪说着后退两步,“你要是再敢打我,我就、我就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宋安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我没闲工夫跟你掰扯,你有事没事?没事就闪开,别在这儿挡路!” “我说了找宋二狗,”白聪瞪他,“他人在哪儿?” 宋安抱着胳膊打量白聪,不过半个多月不见,白聪就从水灵的小白菜变成了霜打的圆肚茄子。 灰头土脸不说,浑身上下都瘦就肚子圆滚滚的,活像是哪家的破落户刚抢了口饱饭,恨不能撑圆肚皮! 普通人家的孩子这般正常,可白家家大业大,白聪怎么也不不至于没饭吃到这种地步! 宋安狐疑开口,“你家该不会是破落了,就想赖上我们小五?” “你、你、你……” 白聪像是被戳到了伤疤似的,瞬间被气红了眼,他咬牙死死的盯着宋安像是恨不能撕下他的肉! “你才破落,你全家都破落!” “要不是宋二狗那个吸血虫吸了我家气运,我们就不可能考不中,我爹也根本不会被县令大人骂,我家现在更不会卖田卖地!” 哦吼! 还真叫他说中了,宋安暗自乐呵,都卖田卖地了,离着破落应该也不远了。 不过,后面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吸了他家气运? “子不语怪力乱神,”金宝瞪着白聪,“我劝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八道,”白聪咬牙切齿,“算命的都说了,你们村现在过的好就是宋二狗那个白眼狼吸了我家的气运!” 黑蛋儿翻了个白眼,“我们过得好就是吸了你家气运,那你家几十亩田地、你爹还是举人,咋不说你爹吸了整个县城农户和读书人的气运呢?” “有在这胡说八道的,你还不如回家好好治治脑子,”石头学着他叉腰,“简直莫名其妙!” 大牛接话,“就是,莫名其妙!” “呼、呼、呼……” “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白聪双目血红,喘着粗气的同时小胸脯不停的起伏,仿若气到极点的小牛犊子! 宋安察觉到白聪的状态似乎不太对,他刚想拉着金宝他们离开,白聪就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 “啊!” “打死你们!” “我要打死你们!” 金宝他们本来就气急白聪辱骂宋不辞,现在见他竟然还要动手,当下不顾宋安的阻拦就冲了上去! 白聪顿时和金宝他们四个扭打在一起,他虽年龄比宋不辞还大点儿,但金宝他们四个到底是乡下长大的,颇有身虎劲儿,加之人多,很快就占了上风! 宋安原本见金宝他们几个没吃亏,想着让他们出出气也好,有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金宝他们才刚把人按住,都还没来得及动手,白聪突然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整个人面色煞白,满头大汗,眼泪更是止不住往外流! 金宝和黑蛋儿他们当场就吓傻了! “医馆,去医馆!” 宋安反应过来,甚至来不及安慰金宝他们,丢下一句话就抱起白聪就往最近的医馆跑去! 第244章 疯了 “别动他们,白聪是我伤的,他要出了事我给他赔命,你只管冲着我来!” 宝药林医馆内,凶神恶煞的白举人带着十几个家丁将宋安和金宝他们逼至角落,而浑身带伤的宋安猩红着双眼,强势的将金宝他们挡在身后! “你冲我来,你要是敢动孩子们一根头发,我跟你拼命!” 金宝和黑蛋他们眼眶通红,死死的捏住拳头,明明害怕的很,却还是坚定的维护宋安。 金宝想要挤开挡住他的宋安,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踮着脚尖大喊,“是我打的,白聪是我打的!” “还有我,”黑蛋儿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你打我,你打回来,不关安哥的事!” “是我打的,呜……” 大牛大哭,“你别打安哥,别打安哥!” 石头虽然没哭出声儿来,但眼泪却是不停的往下落,“别打安哥,你们别打安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好好好!” 白举人冷笑连连,“你们承认就好,我儿子要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抓起来,把他们全都给我抓起来!” 宋安拼命挣扎,如同护崽的野狼,凶厉的亮出獠牙,明明那么瘦弱却硬是拼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牢牢的护住了金宝他们! 拉扯之间,气急的白举人高高举起巴掌,疲于应付家丁的宋安根本来不及躲避,就是能躲他也不会躲,他只希望白举人在他身上撒够了气后孩子们能少遭点儿罪! “住手!” 宋不辞和宋大山赶到宝药林医馆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厉声大喝,可白举人恍若未闻! “啪!” 白举人的巴掌狠狠落下,他甚至在看见宋不辞来后又加重力道反手狠抽了宋安几个巴掌! 宋不辞恨到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可他被外围的家丁挡住,一时半会儿根本进不去! 所幸有宋大山在,他抄起医馆门背后的门杠,几下将围着的家丁打翻在地,然后轻松制住还在逞凶的白举人,反剪其手被在身后直疼的白举人吱哇乱叫! “放开,你给我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家丁因着白举人被抓不敢轻举妄动,白举人龇牙咧嘴,腔不成调的呵斥宋大山,“我是白举人,我是举人,你敢伤我是要被抓起来坐大牢、打板子的!” “放开,你这个混账,快放开我!” 举人有着很高的地位,纵使是犯了错县令也不能轻易重罚,必须要禀告州府由其进行惩处,不敬或者重伤举人的确是要坐大牢。 但看到刚刚那幕的宋大山根本不在乎,大不了就是挨顿板子蹲大牢,但今天这事儿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若不是宋大山向来理智沉稳,这会儿白举人被反剪的就不是左手,更不可能还有叫唤的精力! 宋不辞更是恍若未闻,他满眼只有受伤的宋安和惊恐的孩子们! “安哥!” 此时的宋安原本白皙俊俏的脸高高肿起,眼周和嘴角具是青紫的伤,就连今日为了进城特意穿的新衣服上也全是脚印子! “小五,我没事,我没事!” 泪水在宋安眼眶里打转,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但他还是强撑着安抚宋不辞,“你别担心,我没事,看看孩子,你看看孩子们!” 孩子们在见到宋不辞的时候,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站在原地放声大哭! 他们其中最大的也不过七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何况他们一直以为白聪那样是被他们的打的,更是吓的不轻!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宋不辞边安抚他们边检查,还好,虽然个个狼狈不堪,但宋安将他们护的极好,除了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但孩子们在他的安抚中却哭的更大声了,看着他们凄凄惨惨、惊吓过度的模样,宋不辞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宋不辞是从前来报信的人口中得到的消息,那会儿他眼皮跳的厉害,所以坚持跟宋大山出门寻人,刚出门鸿宴楼就正巧遇到了前来报信的人。 他托伙计给包厢的人带话让他们先吃,然后就跟宋大山匆匆赶来宝药林医馆,报信的只说白聪受了伤,宋安他们被白举人打了。 宋不辞当时心里就“咯噔”下,紧赶慢赶,最后是被宋大山背着跑过来的,一路连口气都没喘就是怕宋安和孩子们伤着,可还是来晚了! “有我在没事的!” 他深吸口气,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这才强忍着怒意站起身。 宋不辞背对着孩子们,居高临下,头次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骇人气势,黑沉的双眸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的眸光更似能穿透人心的利剑,直射白举人眼底! 白举人被他看的心下森寒、慌乱不已,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换来的只有手臂处愈发加重的痛感。 白举人努力稳住心神,“宋、宋不辞,你想干什么?是你的人伤了我儿子,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内室哭!” 白举人想到儿子捂着肚子痛苦哭喊的样子,顿时怒发冲冠,什么害怕都没有了,冲着宋不辞唾沫星子乱飞! “我告诉你,我儿子要真出了什么事,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 他年过四十,可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那是他白家的独苗,更是他们全家的命根子! 宋不辞并没有回答,而是平静的背对着宋安开口,“安哥,你带着金宝他们到内室去处理伤口。”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意,宋安不确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照做。 等到宋安离开后,宋不辞活动着手腕缓缓地蹲下了身,然后举起手! “啪!” 宋不辞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虽然比不上白举人力气大,但白举人素来养尊处优、细皮嫩肉,所以他的脸上很快就多了五道血印子! 白举人被打懵了,反应了半晌,这才不可置信的看向宋不辞,“你疯了!你敢打……” 第245章 杀人 他话还没说完,宋不辞又是几巴掌狠狠的落下,直到白举人的脸和宋安一般无二,宋不辞这才停下生疼发麻的手掌! 白举人双颊高高肿起,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可他还在固执的瞪大眼睛,来回几句重复质问。 “宋不辞,我是举人!举人!” “你个小小童生竟敢对我动手,还如此羞辱于我!简直倒反天罡!倒反天罡!” “我不会放过你的宋不辞,到时候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若是个德高望重的举人,以宋不辞现在的身份对他动了手后果的确很严重,可白举人现在在整个泰昌县文人圈子里的名声几乎跌到了谷底,更把县衙那边的关系得罪了个干净,他有何不敢! 读书人考中举人后若是不愿继续科举,便可在县衙就职,白举人亦是如此,他自知无望再进一步,于是在外放谋官的时候使了银子,最终回到泰昌县谋了个主簿的差事。 按理来说他有举人的身份在,只要安心做事未尝不可升任至县丞或者县令,可他却自恃身份处处觉得高人一等,看不上比他职位低的小吏。 俗话说的好,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小吏权力不大但没有功名还能在县衙任职多年的哪个不是人精,有的是法子给他使绊子。 县衙内部各个层级也多是互为裙带,那些小吏有更高职位的人袒护,久而久之白举人烦不胜烦,却又拿人没办法,最终愤而卸任,回家办起了私塾。 “你最好祈祷!” 宋不辞面沉如水,声若寒霜,“你儿子真的是被我族人所伤!” 说罢,宋不辞扭头走向内室。 “宋不辞,你站住!” “你给我站住!” 白举人见状只当是宋不辞要对白聪做什么,顿时更加激烈的挣扎起来,可他挣扎不开宋大山的束缚,只能冲着宋不辞的背影威胁。 “宋不辞,你敢动我儿,我要你宋家村所有人,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宋不辞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但白举人说的那些话他却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 “啊!” “宋不辞!” 白举人叫的活像是宋不辞要去杀人,疯了似的呵斥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家丁。 “废物!废物!” “还不快爬起来拦住他,给我拦住……哎哟!” 宋大山微微用力,白举人未出口的话立马变成了痛呼,宋大山冷眼看着爬起来的家丁,“你们谁敢拦,我就拧断他的胳膊!” 家丁们手拿棍棒,苦巴巴的看向白举人,“老、老爷,还拦吗?” “拦、拦……哎哟!哎哟!” 家丁们顿时顿住脚步,宋大山也松了力道,而得了些许松快的白举人半刻也不停歇,扯着嗓子又开始冲家丁们大喊! “拦住他!” “你们给我拦住他!!!” “报官!去报官!把他们抓起来,统统给我抓起来!” ……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也不知道宋大山做了什么,反正直到宋不辞关上了内室的门,家丁们也没冲进来,只有白举人撕心裂肺跟死了儿子一样! 宋不辞进去后径直走向躺在内室床上的白聪,宝药林的几个大夫在他周遭围成一圈,哪怕外面闹的翻天覆地他们也没功夫理会。 “这里疼不疼?”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在白聪滚圆似有什么起伏鼓动的肚子上轻轻按了下,白聪立时含泪大叫,“轻点儿,轻点儿!” “这边呢?” 年轻些的大夫换了平缓的地方又按了下,“这里疼吗?” “不、不疼……” 白聪的声音带着虚弱和痛苦,“就鼓起的地方疼,哪里鼓哪里就疼,跟有什么在吃我的肉,一阵儿一阵儿的、一抽一抽的疼!” 几位大夫对视,然后得出一致的答案,白聪肚子里应当是生了虫子。 “几位大夫,”宋不辞表明身份后,拱手,“不知白聪情况如何?” “他没有外伤,”老大夫带着宋不辞走到旁边,压低声音,“之所以得此急症应该是肚里的肉虫作祟。” 与宋不辞猜测的差不多,有宋安看着,金宝几个手中并无利器,更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哪能打个架就把人打个半死! 必然是白聪本身身体就有疾,加之他进来后看到白聪的状况心下也有了答案。 “那不知几位大夫可有应对治疗之法?” “医书上曾记载,二丑与信石皆可打虫,但……” 二丑是白牵牛与黑牵牛干燥后的种子,信石实际就是砒霜,这二者确实有杀虫的功效,可更有毒,若是掌握不好剂量,到时候就不是杀虫而是杀人了。 老大夫眉头紧蹙,“从未有人敢大胆尝试,若是贸然使用,怕是后果不敢设想。” 宋不辞了然,淡定开口,“大夫,我有一方,可治其症。” 老大夫知道宋不辞的身份,大喜的同时不忘犹疑,“你随意告知,宋神医可曾同意?” 宋不辞只说了四个字,“济世救人,神医所愿。” 哪个当大夫的没有济世救人的信念和理想,可多是被俗事牵绊,最终理想蒙尘,信念深葬,只匆匆度日尔。 想起幼时学医时的誓言,老大夫热泪盈眶,“宋神医纵使多年山野蒙尘却始终不忘来时之路,大义在胸,理应青云直上,万古流芳!” “大夫谬赞了,”宋不辞微笑,“不过,在下可否请您帮个小忙?” 第246章 糊弄 老大夫缓了缓情绪,听着外面嘶哑的叫骂,大概有了几分猜测,“你是想借此辖制白举人?” “不敢欺瞒您。” 宋不辞不避不闪,面色坦然,“白聪当街辱骂挑衅我族人在前,白举人不分青红皂白殴打恐吓我族人在后,我虽势弱,却也势必奋力讨个公道。” 能让县令大人出马公然申饬白举人,还能将白举人带着的十几位家丁拦在外面寸步不进,更能大着胆子掌掴白举人。 老大夫似笑非笑,宋不辞要是势弱,整个泰昌县便没有势强的人了! 不过,白举人此番着实过分,那会儿若非他着药童暗中帮着阻拦报信,只怕那几个孩子早就遭了白举人的私刑。 一念至此,老大夫也未拆穿,只耐心道,“不知宋小童生需要老朽做些什么呢?” …… “爹!” 白聪挺着肚子走的小心翼翼,跟个脆弱的瓷娃娃般苦着脸向白举人挪动。 “儿子!” 宋大山在宋不辞的示意下松了手,刚刚还在痛骂的白举人立刻踉跄着的扑向白聪,他小心翼翼的抱住儿子上下打量,眼里具是紧张。 “聪儿,怎么样?肚子还疼吗?宋不辞是不是打你了?” 白举人眼眶湿润,又急又气,他激动的提高了音量,因嘶声痛骂而沙哑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 “你莫怕,你跟爹说,他是不是打你了?他打你哪儿了?” “没有。” 白聪泪眼汪汪的瘪着嘴摇头,老实交代原委,“爹,是我,是我去找宋二、宋不辞族人麻烦的,我肚子疼也不是他们打的,之前就开始疼了。” “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白举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白聪被威胁了,他恶狠狠的瞪了眼后面走出来的宋不辞,然后轻声哄儿子。 “聪儿,你莫怕,有爹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告诉爹,宋不辞威胁你了对不对?他是怎么威胁你的?” “真不是,爹,”知道肚子生虫的白聪忍不住放声大哭,“我前几天就肚子疼,但是你压着我读书,非说我是装的,今儿大夫都说我肚子里长虫子了!” “呜哇……” 白聪哭了身子都在发抖,他颤抖着手揭开衣服,“爹!爹,虫子,那些鼓起的都是虫子……” “哇哇哇……” “爹呀,我好怕呀,爹!” 看着白聪时不时鼓起条棱的肚子,白举人当场呆住,“肚、肚里长虫子了?” 他倏地扭头看向老大夫,“孔大夫,我儿他、他肚子里真、真的长虫子了?” 孔老大夫发问,“令郎这段时间是否食欲不振,且挑食严重,更有常吃生冷?” 白举人讷讷的点头,“好、好像是。” 他被迫待在家中反省,便日日能看到白聪在家里晃荡,他气儿子不求上进,强行压着人读书,后面家里产业出了些状况,他焦头烂额的同时对白聪更加严厉了些。 所以当妻子跟他说儿子瘦了许多,还食欲不振,他只当儿子是在跟他赌气亦或是苦夏,只叮嘱厨房做些合他胃口的吃食,便没再放在心上。 不想儿子竟是真的生病了! 还是肚子里生虫! 一想到白聪肚子里都是蠕动盘旋的虫子,白巨举人心抽抽的都快跳出来了,他慌张起身,焦急的看向孔大夫,声音都在发颤。 “大夫,那我儿可、可有医治之法?” 孔大夫捋了捋胡须,将对宋不辞说的话又复述了一次,并着重强调了厉害。 白举人面色煞白,傻愣在原地,信石和二丑,这跟直接判了他儿子死刑有什么区别! “不过……” 就在白举人绝望的时候,孔大夫忽然开口,“宋神医前几月曾治愈过这种疾病,或许,你可……” “宋神医?” 此刻的白举人脑子还是懵的,他本能追问,“宋神医?哪个宋神医?是哪家医馆的坐堂大夫?” 孔大夫没说话,只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宋不辞,白举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宋家村可不就是出了个宋神医! 还是宋不辞帮着扬名的! 先是鼓捣出了前无古人的肺痨方子,后是从阎王手中抢出了难产的妇人,整个县城都传遍了! 他虽讨厌宋不辞,可宝药林的孔大夫在县城颇有声望,医术更是有目共睹,他不信孔老大夫会拼着名声不要跟着宋不辞糊弄他! 何况,宋神医是圣上御旨点名褒奖的,岂能做的假? “噗通!” 白举人看向宋不辞,然后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宋不辞面前,虽然心底充满了不甘,但,什么都没有他儿子的命重要! “宋不辞,你我的恩怨是你我的,聪儿他只是个孩子,”白举人低下他历来高贵的头颅,头次低声下气的求人,“我求你,救救他。” 谁也没想到白举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宋不辞下跪,不说宋不辞,就是白聪也惊呆了! 他爹有多傲气不服人,他这个做亲儿子的再清楚不过,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爹并不是多么喜欢他,因为他不是读书的料,所以他爹对他少有慈祥,多是嫌弃和斥责。 可现在他知道了,他爹还是疼爱他……不,是很爱很爱他!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哭着上前去拉白举人,“爹,你站起来,你站起来啊!” “你是县里唯一的举人,你是最厉害的人,你怎么能为了我给宋不辞下跪!” “我不治了,爹,你起来,我不治了!” 白举人眼眶通红,他微微用力按住白聪,“儿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爹一定会救你的!” 看着这二人父子情深,宋不辞感觉自己好像是那仗势欺人、逼良为娼的地主恶霸! “宋小童生,白举人虽然有错,但他都跪下来求你了,你就原谅他。” “是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听说你曾在白举人的私塾读过几日书,便有怨但也有恩,总不至于如此绝情。” ……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宋不辞刚要冷声回怼,却不想有人比他先开口。 “诸位乡亲父老的好意白某心领了,”白举人冲着门口众人拱手,“但是一码归一码,我有错在先,诸位不必替我多言。” 白举人能考中举人能是多笨的人,只是之前从未真正危及己身所以他不愿低头让步,可现在事关儿子,他比谁都拎的清。 “我此举是真心恳求,诸位若是出言反而将宋小童生架在了火上烤,实非我所愿。” 说完白举人转头看向宋安和几个孩子,他知道,这才是他该道歉的对象,他跪在地上就要向他们的方向挪动。 “爹!” 第247章 潜伏 “爹!” 白聪见此大声喊住白举人,“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道歉!” 他用力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不等大家反应就小跑着噗通跪在宋安他们面前,尽管哽咽,但想到身后的父亲他还是努力挺直了腰板。 “对不起!” 白聪红眼大声道,“是我挑衅你们,是我出言不逊,也是因为我,我爹才误会你们打了你们。” “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要骂我都受着,我都接受,”白聪抽咽,泪如雨下,“求你们,不要、不要让我爹跪着。” 白举人闻言呆愣在原地,眼底湿热黏糊,他那不争气的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他这个当爹的了,尽管不合时宜,可他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只是,很快他便笑中带泪,心中苦涩万分,白举人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他怎么就总觉得儿子不如人,又怎么把儿子教成了飞扬跋扈,万事不计后果的性子? 在白举人反思的时候,宋安和孩子们手足无措的看向宋不辞,尤其是孩子们,他们属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 宋不辞给了他们个安心的眼神,静等着白举人反应。 少顷,白举人从诸多复杂的思绪中回神,他咽下酸楚,靠近摸了摸白聪的头,在白聪愕然的眼神中郑重看向避开他跪地的宋家几个孩子。 “养不教,父之过,”白举人的神色是大家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坚定,“更是我这个当爹的上梁不正才歪了聪儿这个下梁。” “对于我今日的所做所为,我诚挚的向你们道歉,我愿意赔偿你们今日所有的损失,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和你们所提出的要求。” 白举人在说给孩子们听,更在说给宋不辞听,“我不奢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只希望你们看在聪儿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的份儿上,救他一命。” 说罢,白举人跪在地上,向着孩子们深深鞠躬。 白聪泪流满面,他不够聪明,说不出如何好听的话,更不知道如何劝父亲起来,于是只学着他爹的样子,深深鞠躬。 孩子们侧立避开他们的动作,再度将信赖的目光投向宋不辞。 宋不辞沉,确定白举人和白聪没有半丝不耐烦和怨恨后才询问的看向孩子们,“你们愿意有什么要求吗?” 黑蛋和金宝四个互视几眼,小声商量过后金宝走了出来,他板着小脸,愤怒开口,“白举人,你冤枉我们还打了安哥,你要赔偿安哥的医药费,并且向我们道歉。” “好。” 白举人果断点头,然后挨个儿冲几人拱手鞠躬,“对不起。” 白聪有样学样,道歉完毕白举人继续道,“还有什么,几位都可以大胆提出来,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全力以赴!” 便是做不到,为了儿子的命他也会想办法做到! 金宝想了想,看向宋安,“安哥,你呢?” 宋安摇摇头,该打的小五已经帮他打回去了,该道歉和赔偿的医药费金宝也替他说了,他没有别的要求。 而且,白举人到底是举人,今日小五此举势必惹人闲话,若要再过分,他怕会影响小五在文人圈子里的名声。 “关于这位的医药费全部由我来出,并且我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作为对几位的赔偿,从而再次表达我的歉意。” 金宝想了想,走到白聪跟前,严肃道,“今天的事本来就是由你引起的,而且你还辱骂我家先生,你必须要诚恳的向我家先生道歉!” 都到了这一步,多一句道歉少一句道歉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白聪老实点头,学着他爹刚刚的样子给几个孩子道歉,而后转向宋不辞。 “对、对不起,宋不辞,我向你道歉,”白聪言语诚恳,“名字是爹娘赐予的,我不该出言侮辱。” “过去,”白聪低头,“过去,我也不该欺负你。” 宋不辞知道,白聪不见得是真的觉得愧疚,也不见得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感同身受来的悔悟才是真的大彻大悟,显然他只是碍于形势比人强,以及本能对他爹的信赖和爱。 但,或许今天能开启他彻底悔悟的苗头,再有便是念在他道歉的态度还算端正端正,宋不辞决定到此为止。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就会原谅! “白聪,我会救你是因为你罪不至死,我也没有折磨人的癖好。” 不论是心灵还是身体。 宋不辞神态冷然,“但是,我不会原谅你过去对我所做的一切,更不会原谅你和你爹带给我和我族人的伤害。” 话落,大家神色各异。 白聪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和今日所行,很清楚的感觉到它们在宋不辞话落的时候,化作道枷锁不轻不重的落在了他的心上。 不致命,但,也抹不去。 宋安挠挠头,都答应给白聪治病了,也不和白举人计较了,不算是原谅吗? 金宝和黑蛋他们则是露出迷茫的神色,所以,别人都道歉了,还是可以选择不原谅吗? 白举人看看宛如挨了疾言厉色的儿子,神色复杂的看向宋不辞,“还有吗?” 宋不辞只道,“他们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受到伤害的是宋安他们,如果他们再没别的要求那宋不辞自然也没有,不过,白举人若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敷衍他们,事后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 白举人不知宋不辞所想,他既然敢说出那些话就是做好了宋不辞几人会狮子大开口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宋不辞他们就这样算了! 庆幸的同时,白举人总算长了教训,他思索开口,“虽然你们大度,但此事是我们父子错的离谱,所以我愿意拿出一百两,给几位作为补偿以及再次诚挚的表达歉意。” 宋安和金宝他们同时瞪大眼睛! 多少? 一、一百两?! “咳咳~” 宋安几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硬压着没敢惊呼出声,只借着咳嗽掩饰激动,他们也是跟着宋不辞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不能给他丢人! 白举人心知他们应当是满意的,于是询问,“几位,意下如何?” 第248章 大胆 这个数是白举人结合自家目前的情况和给几人的伤害综合衡量出来的,宋不辞这段日子或许赚了不少,但是他的族人却未必人人都是如他那般油汤油水。 庄户人家一年的收入在三到五两,他给的这笔银子足够他们几人及其家人花用三到七年,不可不谓丰厚! 若非他现在家里资金周转存在困难,他也不介意多拿些,如此方能彰显他的诚意,好叫宋不辞看在银子的份上莫要给他儿子使绊子。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者,他是目下无人不是愚不可及,他清楚的知道,现下的宋不辞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万一宋不辞一个不满意给吩咐留几条虫子在聪儿肚子里潜伏着,那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非明智之举! “我们、我们……” 几人在宋不辞的示意下果断点头,“我们认为,可以!” 宋安开心的想,这顿打挨的值,就是可怜的几个孩子,大抵是吓坏了! 金宝几个则是想,这顿惊吓受的值,就是可怜了安哥,都被打成了猪头脸! 宋不辞面上不显,但却诧异的瞥了眼白举人,竟是真的转了性?如此也好,宋不辞暗自点头,也省了他几分功夫。 索幸他不知道白举人打的什么算盘,否则他的白眼定要翻上天,他的确不是君子,但也犯不着在那孩子的身体作祟! 白举人暗中观察宋不辞的神色,他抬头晚了些,所以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但他想着没有不悦就是最好的结果。 呼~ 他悄悄长舒口气,然后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他期盼又忧虑的看向宋不辞,“我家聪儿他……” “方子我已经交给孔老大夫了,”宋不辞负手而立,“其他的。望你说到做到。” 白举人大喜过望! 交给了孔大夫好啊,那他就不用时刻担忧儿子被暗算了,他止不住的道谢,“多谢,多谢……” “不……” “哟!” 宋不辞刚要摆手,门外就走进来了几个身着官服的衙役,他们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举人,语带嘲讽。 “这不是咱们白举人嘛?举人见官尚且不跪,今儿吹的是哪阵风啊,您竟是舍得行如此大礼?” “哼!” 白举人身形微僵,而后立刻冷哼起身,“我道如何,与尔等何干?” “呵~” 为首的衙役抱着胳膊满脸讥诮,“你跪不跪与我确实没有半点儿干系,但这并不妨碍我看笑话不是?” 旁边的衙役紧跟着接话,“可不就是,原想着举人大人的膝盖有多硬呢,原来和你的腰板一样的软!” “腰板和膝盖软,”另外的衙役挤眉弄眼,“那谁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也软!” “哈哈哈哈……” 几个衙役笑的前仰后合,白举人面沉如水,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示意白聪跟着孔大夫去开药。 白聪看出白举人不想他留在这里,再加上他肚子还在痛,便老实的跟着孔老大夫进了内室。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他实在是想象不出白举人当初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人,更不能理解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堂堂举人弄到这样憋屈的田地。 “诸位大人,”宋不辞上前拱手打断他们,“不知诸位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宋不辞倒不是替白举人出头,他没那样的好心,而是这些人说话越来越过火,他担心带坏了金宝他们。 且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们两方冲突来的,等他们讥讽够了早晚也要问他,不如他自己开口,省得浪费时间。 脆皮烤乳猪还不好吃了! 被打断的几人面露不悦,尤其是为首的衙役,张嘴便要骂人,不过话未出口便被兄弟扯住了衣袖。 不知那人对他说了什么,为首的衙役露出两分好脸色,“原来是宋小童生,我们是听闻此处有人闹事械斗,特来看看情况。” 那人看着宋不辞意有所指,“宋小童生,你若是有何冤情,大可直接道来,我们必定不会轻纵凶犯!” 这人明显是想借着他的手给白举人难堪,他又不是傻子,任由他们利用,何况是在和解的情况下。 宋不辞温声含笑,“方才不过发生了点小小的误会,不存在什么冤情和械斗,倒是劳累几位大人跑这一趟。” “小小的误会?” 那为首的衙役立时板起脸,语气都带上了冰冷,“宋小童生,你确定吗?” 宋不辞不卑不亢,“我很确定。” “大胆!” 为首的衙役突然厉声呵斥,“本衙役明明接到百姓举报说宝药林有人械斗,其中正有你宋小童生,你然睁着眼睛说瞎说,是在藐视本衙役吗?” 宋不辞可不是吓大的! 他负手而立,依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只是说出的话却是半点儿不见客气。 “双方冲突既已达成和解,衙役大人不为此感到高兴反而咄咄逼人,很难不让人怀疑您,意欲何为?” “宋不辞!” “我在。” 宋不辞温声应声,暴怒的衙役当即哽住,随即怒而挥手,“宝药林有人闹事行凶,为了百姓安宁,现将在场所有参与者带回去,盘查审问!” 围观众人听罢即刻做鸟兽般慌乱四散,生怕晚了就会被抓起来,如今左向松在任虽少了很多冤家错案,带衙役将械斗之人带回去审问,只要不用刑,他也说不出错处来! 可进了大牢,就是不用刑,里面的人也有千种法子折腾的你痛不欲生! “邓超元!” 宋不辞刚要开口,白举人抢先厉喝,“我处处忍让,原是不屑与你这起子小人纠缠,你莫非就真当我是怕了你?” “证据都没有就想要带本举人回去审问,”白举人毫不留情,字字珠玑,“你也不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举人?你怕不是忘了,当初你是怎么从县衙滚出去的!” 为首的衙役也就是邓超元面覆霜雪,眼中升腾起骇人的阴狠,“怎么,需要我好好帮你回忆回忆吗?” 第249章 犯蠢 白举人冷笑,几年前他自己卸任纵然有邓超元作祟搅的他不耐,但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他早早就知道左向松会空降,至少三年内县衙各层级,至少是他那个层级往上的位置不会再动! 他何其清高,自然忍不了邓超元的姐夫县丞再骑在自己脖子上拉三年屎,所以毅然卸任回去过松快日子! 当初抢宋不辞过来当学生,也是想变着法儿的想走捷径,等宋不辞青云直上带着他的地位往上升几升,好好儿的打县丞的脸! 只是没想到宋不辞得了肺痨,被他舍弃后又痊愈了! “三年考核将至,”白举人冷笑连连,“你猜,我作为县里唯一的举人,递到知府那里的话,到底有几分分量?” 他是不能将县丞和邓超元怎么样,但要真逼急了他,几封举报信递上去,县丞别说往上升,就是能不能保住他的位置都是两说! 毕竟,谁屁股底下没点子脏东西。 平日也就罢了,三年政绩考核可不是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而是各个派系的博弈,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哪怕是个小吏,只要你敢爆,就有人敢顺着藤深挖! 邓超元眼中的阴狠转瞬凝结,一口郁气憋在他心口,吐不出,咽不下! “好,”他咬牙,“白炳春,你好样的!” 白举人掸了掸衣摆的灰尘,面不改色,“老夫自然是极好的!” 邓超元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次政绩考核对他姐夫有多重要,他姐夫可是在县丞的位置坐了近十年,就指着这次升迁呢! 再有,他姐夫提醒过他不要跟白举人过分冲突,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他姐夫,所以,这次他就先忍了! 邓超元眸光冰冷的扫过白举人和宋不辞,而后冷声下令,“走!” 宋不辞眉眼微动,看来白举人在县衙的事跟外界风传的有所不同啊,不过也不重要,左右跟他关系不大,就是平白惹了身腥。 “你就不怕县丞升上去后再回过头来收拾你?” 听见宋不辞的疑问,白举人道,“他升不上去的,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坐到头,也就是个县丞的命。” 宋不辞不解,“为何?”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白举人轻笑,他还头次这般心平气和的跟宋不辞讲话,“他只是秀才出身,能从小吏熬到县丞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可惜,运气不可能永远只眷顾单个人。” 原本上任县令调任就该是他最好的机会,他费了不少功夫坐等升任,可左向松凭空降下,硬是将他按了回去。 左向松有家世又有本事,在任三年他将泰昌县治理的井井有条,功绩频出,比之以往的县令政绩都要突出。 尤其手边又出了个谕旨亲赞的宋不辞和宋青云,他风光无两的同时泰昌县也自然而然的成了香饽饽。 往后再有外放做官或出仕的,只怕要争相来这里,县丞要后台没后台,要本事也算不得惊才绝艳,他凭什么跟别人争! “这是他活该,”白举人冷笑过后叹了口气,“也是底层官吏的悲哀。” 宋不辞突然就好奇了,他很想问问,白举人既然这么会分析,此前又怎么会干那么多蠢事。 白举人从他眼神中看懂了他的意思,他自嘲的笑笑,“你可知我今年,年岁几何?” 宋不辞打量片刻,“三十、又五?” 白举人哽了下,他只是有些发福,加之蓄了胡须才显得年龄大些,并不是真的老! “三十,老夫今年正好三十,”说完他话锋一转,“而我当年中举之时,年仅,二十五岁!” “老夫虽然恰似孙山,堪堪踩在榜末,但老夫怎么不算东南竹箭,出类拔萃呢?” 白举人摸着自己的胡须,下巴微抬,言语间不甚骄傲,“便是恃才傲物、飘飘不知所以,又何其正常!” 人飘了就容易犯蠢,他只是犯了大多数优秀的人都会犯的错误,或许到后来错上加错、一发不可收拾,可骄傲与自尊不允许他低头认错! 直到,而今为了儿子,他屈膝跪地,忽而方觉,舍下脸面、改过自新,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范进五十四岁才中举,这般看来宋不辞倒是有些能理解白举人,可是理解,不代表原谅。 “此间事了,”宋不辞恢复常态,“那我们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白举人也做不来讨好的事,“你留个地址,晚些我会派人将银子送过去。” “一个时辰内我都会在鸿宴楼。” 说罢宋不辞准备离开,只他脚刚踏出医馆大门,白举人忽然道。 “且慢!” 宋不辞蹙眉看他,这人不会死性不改? “宋不辞,”白举人抬步走近,“有一事我想问个寻你求个究竟。” “你说。” 至于回不回答,那就得看他的心情了。 白举人观察着宋不辞,“最近我家产业纷纷受阻,我与夫人焦头烂额,起先我只觉得是运气不好,可现在……” 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受阻了,他家最挣钱的产业便是染坊酒楼。 可最近他向来看不上的对家新出的染布色泽明亮鲜艳,持久不褪色,价格还比他家低,原本的合作伙伴纷纷断了合作另投他门,使得他接连遭遇退货,作坊积压的布料更是堆积如山! 而跟他同台打擂的酒楼新菜式也是层出不穷,引得新老顾客如流水般涌去,他们家的酒楼却是门可罗雀! 他年轻时全心科举,这些原本都是他爹在打理,只是几年前他爹去世,他和夫人就照着他爹留下的法子和老人如常经营,不想突然冒出两个意外,顿时让他措手不及。 原本他并没有往宋不辞身上想,可那会儿见宋不辞的狠劲儿和睚眦必报,再想起宋不辞说的他在鸿宴楼,电光火石间,他忽地就将二者联系到了一块儿! 白举人直言,“我想知道,是否是你的手笔?” 第250章 吃亏 宋不辞负手,不答反问,“是的话,你待如何,不是的话,你又待如何?” 宋不辞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只听他说的话,白举人原本的三分肯定就变成了七分,他也瞬间明白过来,宋不辞多半是在因着之前的事报复他。 白举人眸光复杂的看着宋不辞,他既能折腾出凤麟铺子里稀奇古怪却又实用的东西,再折腾出染料和新菜式倒也不奇怪。 聪明人的聪明向来独树一帜,只有平庸者常常平庸的如出一辙。 就是可惜了,这样的聪明人不但被他推开,还得罪了个透彻。 “如果不是你我少不得要再头疼怎么寻根问源,”白举人坦言,“但如果是你,我再次为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并向你承诺,只要你不再继续出手,无论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他当然不可能在拉着宋不辞去计较什么,他算不得经商的好材料,及时止损才是正事,没得到时候把家底儿全部赔进去。 “我的怨气早在知县大人让你澄清事实、闭门反省的时候便已经出了,”宋不辞也不再遮掩,“所以,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白举人蹙眉,在宋不辞逐渐冰冷的眼神中他恍然大悟! 杜寻文! 宋不辞是在给他的恩师杜寻文出气,他沉吟,“关于你恩师的事,等聪儿的事了,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拭目以待。” 说罢,宋不辞带着大家大步离开。 走出宝药林,宋大山看向宋不辞,惊讶中带着些许笑意,“我不过就出去了月余,你就干了这么多事,当真是半点儿不曾闲着。” 宋不辞摸摸鼻子,“我其实也就动了动嘴皮子,顶多,还动了动脑子。” 当时因着机器他趁机向左向提了条件,可靠着左向松也只换的白举人禁闭和澄清,连道歉都得没有,宋不辞理解但不代表他接受这个结果。 同时他心知,对于有功名在身的白举人,他势单力薄,明的肯定不行,就只能来暗的。 悔不悔过、道不道歉有什么重要,他就是要让他痛,如果不能感同身受,那就十倍偿之,他早就说过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君子。 所以在委托猴子他们打听清楚白举人家的产业后,他就开始谋算下狠手,顺道还悄摸声儿的给自己赚了个外快。 等到袁茂第二次来村里查看蜡烛进程的时候,他就跟袁茂说了自己的打算,此后其袁茂帮着他跑前跑后、牵线搭桥,白送上门的好处傻子才不要,后续自然顺理成章 当然他也不让袁茂白干,事成之后,宋不辞与染坊和酒楼合作所得的好处,他皆是与袁茂对半分成。 “干得好。” 宋大山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过,你私自动手就不怕到时候闹起来惹了县令大人不悦?” 左向松也许不算绝对意义上的好人,却绝对算是个好官,但同时,他更是个上位者,而所有的上位者几乎都有个通病。 绝不允许别人挑衅他们的权威。 左向松既然出手干预了,那这件事在他心里就算了结了,若是宋不辞再要动手,他很有可能会觉得宋不辞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不满。 “正如大山哥你所言,”宋不辞含笑,“他是个好官,所以他不会在重要的事情上为难我,顶多就是以后不怎么待见我或者敲打我几句,这对我而言都是无伤大雅之事。” 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至于玻璃心,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对他来说都是挥挥手就过去的小事。 宋大山闻言点点头,“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疑惑或者说这件事的漏洞,并不是要对宋不辞指指点点,因为他从不觉得自己痴长宋不辞几岁就真的比他聪明周全。 宋不辞想到了自然最好,若是没想到也可以及时补漏,又或者为下次类似的事情攒点经验。 “小五,”宋安知道宋不辞在等白举人给杜寻文赔礼道歉,他很好奇,“你是打算在白举人给杜先生赔礼道歉后就收手吗?” 宋不辞微笑,“我不是早就收手了吗?” 宋安不解,宋大山替宋不辞解释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五说的是只跟那两家合作了几张方子,所以他并没有要长期合作彻底击溃白家的意思。” “是这样,”宋不辞点头,“我跟白家算不上是死仇,泄愤归泄愤,没必要把人往绝路上逼。” 不论白举人是否道歉,这几张方子过后宋不辞都不会再对他出手,当然,若是白举人知道后不肯善罢甘休,那就另算了。 宋不辞说罢看向黑蛋和金宝他们,“你们也是同样,日后不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切记凡事点到为止,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莫要将人往绝路上逼。” 被逼上绝路的人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黑蛋几个点点头,随后金宝认真发问,“那要是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这个嘛……” 那当然是,斩草除根喽! 宋不辞含笑,“等下次遇见了我再告诉你们。” “好。” 几人继续向前走,不过才刚走出几步就迎面碰见了左顺,宋不辞跟他打过招呼后,左顺瞅了瞅宋安的脸,然后先问宋不辞道。 “吃亏了?” 宋不辞想起白举人跟宋安不遑多让的伤势,摸摸鼻子,“倒……也不算吃亏。” “没吃亏就好,”左顺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想着要是吃亏了,看怎么帮你找补点回来。” “多谢左顺哥,”宋不辞咧嘴笑,然后好奇道,“左顺哥也听说我们的事了?” “邓超元不经意间在大人面前提及白举人无视大人法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宝药林,还跟人起了冲突,恰巧被过去处理的他撞见了。” 左顺笑道,“这不,大人派我过来看看情况。” 什么不经意,邓超元从宝药林出去才多大功夫,他得是出了门就马不停蹄的去告状了! 此刻宋不辞要是知道白举人对他的评价,那他绝对会大方的将睚眦必报这个词让给邓超元。 同时他忽然想到,“左顺哥还为我而来?” 第251章 告状 就邓超元这告状的麻溜劲儿,宋不辞可不信他没在左向松面前给自己上眼药! 果然! “大人问起事情的经过,邓超元说是你们两方的孩子起了冲突,”左顺也没瞒着,笑呵呵道,“并言明白举人的儿子受了重伤,后续两方发生械斗,虽说的是和解,但他到的时候白举人正跪地求你救人。”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看来今天最佳口味的脆皮烤乳猪他是吃不上了,就是这人打小报告之前都不打听清楚情况的嘛! 他试探道,“所以大人叫我过去问话?” “对,得亏正巧这会儿碰上了,不然我还得到处找你,”左顺笑道,“你稍等片刻,我叫上白举人,大家一起过去。” 是叫,不是押,问题应该不大。 想通后,宋不辞不解道,“左顺哥,你听见我干的那些事,你不应该生气吗?怎么还笑的出来呢?” 这要换了他是左顺,早该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笑嘻嘻的跟他讲话? “你能献方子还能组织碾米队,又岂会是以孩子性命相要挟的人?” 左顺迈出去的步子顿住,“放心,我不是糊涂人,大人更不是。” 宋不辞愣了须臾,随即顺杆子往上爬,“左顺哥,我族弟他们还没吃午饭,方才又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来,我担心他们恐会在大人面前失态。” 听到宋不辞的话,机灵的金宝立马悄悄拉拉其他几人的袖子,黑蛋三个心领神会,立刻做出或呆滞或受惊的表情。 宋不辞紧接着试探道,“要不,他们便不去了?” 左顺看了眼几个小家伙,倒是没有明显的外伤,但着实狼狈又可怜,其中有个还是之前跟大人对答如流,然后得到过大人赞赏过的小胖墩。 于是想了想道,“大人只传你和白举人过去问话,其他的并未特意交代。” 宋不辞立即道谢,“多谢左顺哥。” “小事儿,”左顺挥挥手,“等我。” “大山哥,安哥。” 左顺走后,宋不辞对宋大山和宋安道,“你们先带大家去鸿宴楼,若是大家还没开饭就辛苦你们到了之后帮我招待他们先吃。” 最主要的冲突参与者县令大人都没提要见,可见唤宋不辞过去应是别有目的,宋大山便也没执着要跟着。 宋安现在成熟了许多,他见宋大山没说要跟着就知道自己不该去,只道,“孩子们可以先吃点垫垫,不着急,我们等你一起吃午饭。” “对!” 金宝他们也道,“先生,我们等你。” “有客人在,我丢下他们过来已是不妥,不好叫他们在跟着等,”宋不辞解释后又补充道,“正好我是打算再打包一份带回去给大姐她们吃,我回去跟她们一起吃也是一样。” 宋安和小家伙们恍悟,又低下了头,要不是因着他们,宋不辞也不会做这样失礼的事,更不会被县令大人叫去问话。 “别低丧着头,又不是你们主动惹麻烦,”宋不辞安抚他们,“不是什么大事,我很快回来。” …… “左顺大人,”候在县衙门口的侍卫看见几人,迎上来对左顺道,“大人这会儿在书房,吩咐您直接带着人过去就好。” 书房既不像县衙大堂那样压迫,又不像会客厅那样随意,宋不辞垂眸,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白举人则是叹了口气,一顿申饬是跑不了了,弄不好他的反省时长又得增加,中举挣来的颜面面子可算是要让他给败干净了。 “好,我知道了。” 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左顺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这边请。” 宋不辞和白举人跟着左顺来到县衙后方的院子,绕过假山穿过回廊,最终停在间安静的房间门口。 “咚,咚。” 左顺上前轻敲房门,“大人,白举人和宋小童生到了。” “进。” 左向松不辨喜怒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左顺闻言推开房门,而等到宋不辞和白举人跟在左顺身后进去后才发现,书房内还坐着个身穿官服的人。 他年龄看着比左向松还大些,身材中等、相貌平平,但眼里透着岁月沉淀后的精明,尤其他在看过来时虽笑的和蔼可亲,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那笑容并未达眼底。 宋不辞瞧着那人眼生,正当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称呼时忽而听见旁边的白举人发出微不可闻的冷哼,他当下对那人的身份有了数。 “小子(在下)拜见县令大人、县丞大人。” “不必多礼。” 左向松放下手中的狼毫,抿了口茶后才看向拱手行礼的两人道,“你们可知本官寻你们来,所为何事?” 白举人率先上前,“大人,今日家中独子在外突发重疾,而贱内又恰巧在此时回了娘家,在下担心犬子,因而不顾大人口谕执意在反省期间外出。” “在下有过,”他拱手鞠躬,面露悲切,“还请大人责罚。” “竟是如此,那倒是情有可原,”左向松语气平常,“不过,本官怎么听说事实并非如此?” 白举人没有左顺通风报信,宋不辞也没有善良到跟他互通有无,所以此刻的他满头雾水,也不知道邓超元这卑鄙小人都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 纠结片刻,白举人蹙眉道,“还请大人明示。” “白举人,我与县令大人听到的与你所说可是大相径庭。” 冯县丞早在邓超元上眼药的时候就在了,他原本是来跟左向松汇报公务的,邓超元暗戳戳的告状后左向松就让他留下来共同听听,他便没急着走。 而邓超元也是冲着这点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他料定有他姐夫这个外人在这里,左向松必定会问个究竟,可也正因如此,冯县丞并不知道邓超元未经实证就匆匆跑来告状了。 冯县丞笑眯眯的看着白举人开口,“你若有所冤屈大可直言,县令大人必会为你做主,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第252章 明鉴 “遮遮掩掩?” 白举人满脑子问号,反应过来后只当冯县丞跟邓超元串通好了非要给他穿小鞋,当下便毫不客气的嘲讽回去。 “县丞大人不愧与邓衙役是郎舅,都是张口就能给人鉴冤的好手,我本人都不知道我有冤情,你们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 冯县丞是不想跟白举人正面冲突,可这并不妨碍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左右最后处置白举人的人是左向松,他就是火上浇油,白举人也只能忍着。 可他没想到的是,原本该夹着尾巴做人的白举人会硬气的当着左向松的面直接嘲讽他! 他眼中闪过冷意,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太对,于是他聪明的想就此打住话头,静观其变。 “白举人,我本好心为你鸣冤,你却这般攀咬我,”冯县丞叹气,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罢了罢了,只当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举人最厌烦的就是冯县丞这种虚伪的作态,当即强硬追问,“既是替我鸣冤,那县丞大人倒是好生说道说道,我的冤,到底在哪儿?” 冯县丞此刻脸上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他本来是想假借申冤带出白举人带着十几个家丁仗势欺人、动用私刑的事,本来是水到渠成、顺嘴添把火的事儿! 可瞧着白举人没有半点心虚的意思,他瞬间明白过来,其中必然另有内情! 要么就是邓超元没弄清楚情况就跑来胡说八道,要么就是白举人跟宋不辞已然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互利协定,所以他才敢这般硬气的质问自己! “县丞大人怎么不说话?”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功夫白举人紧追不舍,继续追问,“是没想好该怎么胡编乱造?还是做贼心虚哑口无言了?” “如果白举人被人威胁下跪打脸都不算委屈,那本官自是无话可说!” 冯县丞讥诮冷笑,“毕竟本官可没有被别人打了左脸,还将右脸也送上去给别人打,最后还要拍手叫好的习惯!” “我就是有这样的习惯又怎么样?干卿何事?用得着你在这里替我喊冤叫屈?” 白举人开口就是三连问,“我竟是不知道,我误会了宋小童生,最后赔礼道歉的举动到你嘴里就成威胁了!” “县令大人判案前都还要讲究证据,你可倒好,张嘴就来,就你这样的,全泰昌县的百姓都得感谢苍天有眼,叫你在县丞的位置坐了十多年!” “要不我都不敢想,咱们泰昌县到了你的手里得有多少冤假错案!” 宋不辞默默在心里给白举人竖了个大拇指,这人能处,有话他是真敢说,冯县丞哪儿痛他照着哪儿使劲儿戳,就这还不忘明晃晃的给冯县丞上眼药! 冯县丞却是脸色铁青,漆黑冰冷的眸子如同刀剑般砍向白举人,恨不能将他的嘴给打烂! 虽然他志在县令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只要左向松还在位一天,再心知肚明的事也得烂在肚子里! 可白炳春倒好,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觊觎县令的位置,且是个上了位会为祸百姓的狗官了! 左向松本就对他不甚满意,白炳春这番话下来让左向松怎么看他,后面又会怎么对他! 要知道,左向松虽然没有对下任县令的任免权,但他对手下官员的评价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他们的未来发展! 往小了说,下任县令很有可能不会重用甚至打压他,往大了说,可能影响着他直登县令的位置! “大人!” 冯县丞强憋下这口恶气,果断起身面向左向松,撩袍跪地,叩首喊冤。 “下官冤枉,下官绝无任何僭越和为祸之心,还请大人明鉴!” 宋不辞悄悄看了眼上方,左向松正不紧不慢的品茶,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冯县丞。 他顿时了然,怪不得左向松由着这两人当他的面你来我往、咄咄逼人、争论不休,敢情他早就存了敲打冯县丞的心思! 或许,不止简单的敲打…… 宋不辞暗自啧了声,弄不好他和白举人就是专门被左向松唤过来当剑使的! 他严重怀疑是冯县丞看着左向松升迁在即,忍不住小动作多了起来,兴许不止是他,还有向着他的人,这才惹了左向松借此整治他们的心思。 “冯大人这是做什么,”左向松将茶杯放在桌上,虚虚抬了抬手,“本官哪有不信你的道理,快快请起!” 冯县丞在跪着的这么会儿功夫也逐渐回过味儿来了,尽管心里咬碎了银牙,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面上还得赔笑,哪敢就这么起来。 “能得大人信任是下官的福气,”冯县丞紧跟着表忠心,“下官绝不敢辜负大人的信任,更不敢对您有任何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 宋不辞暗叹,冯县丞这么多年升不上去只怕不止是没有背景和功名的关系,更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官场之上,不臣之心能是这么用的? 果然! 左向松的语气都跟着冷了几分,他向着上方拱手,“冯县丞说笑了,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都是陛下的臣子,有些话,县丞大人还是,慎言!” 冯县丞当即冒了冷汗,赶忙挽救,“是是是,咱们都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是忠于陛下!” “下官、下官……” 冯县丞慌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而左向松直接略过他看向宋不辞,“宋小童生。” 他拱手,“大人,小子在。” 左向松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威严,“衙役来报,你的同族将白举人独子打至重伤,而你则不辨是非,更是仗着与宋神医是同族便趁机借势欺人,强逼白举人跪地相求,可有此事?” 宋不辞心中一凛,心道,来了! 左向松是打算让他这把剑发挥作用了! 第253章 放肆 “大人明鉴。” 宋不辞不疾不徐,“我同族的确与白举人独子白聪当街产生了矛盾,但他们尚不及总角,着实没有将大他们半轮的白聪打至重伤的能力。” “实际情况正如白举人之前所说,他独子本有恶疾,中途发作,而后白举人产生误会与我同族兄长在宝药林再次生了矛盾,我赶至劝解时医馆大夫对白聪的病情束手无策。” 最后一句引起了左向松的关注,他蹙眉,“宝药林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可是什么罕见的疑难杂症?” “其实也不算是罕见,这类病症庄户人家多有之,只不过甚少发作,又或者发作过但并未传开。” 毕竟这时候信息不甚流通,老百姓也看不起病,能熬过去的硬熬,熬不过去的就等死。 再有就是,若真有蛔虫爬出来,当下人更多的也是害怕,更怕被当成什么传染或可怕的病原体悄悄处死,所以选择隐瞒,也是有的。 左向松向来重视民生,现下也顾不得整治冯县丞,只一心了解这种病症,每个问题直击要点。 “是何病名?何种原因引起?都有何症状?宋神医可有根治和预防之法?” 宋不辞挨个作答,“青伯将其命名为蛔虫病,多为吃了生冷食物或生活习惯、环境不讲究引起,主要症状包括腹痛腹胀、消化不良、肝区疼痛、全身不适。” 左向松的眉头当即皱成了川字,庄户人家因着习惯和家境,对于吃食和环境多是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还是泰昌县不够富强,大家温饱都成问题,又何谈洁净和礼仪。 他叹气,大靖富强,百姓富足,任重而道远。 宋不辞解释,“因上月族中孩子有人病发,青伯已得根治之法,具体的法子经由青伯同意。我已交给了宝药林的孔大夫,亦可给全城大夫传阅。” 先是贡献肺痨方子,后是看诊,再到现在的无偿分享蛔虫药方,往后宋青云再有更特别的举动,左向松都不会奇怪。 是人就会有欲望,可他没在宋青云身上看到这点,至少目前没有看到。 不慕名利的人有,但多是德高望重,思想境界与普通人不同的大贤,可宋青云区区乡野赤脚大夫,左向松真的很好奇,他如何会有这等境界。 宋不辞不知道左向松这般想,要是知道他定会告诉左向松,因为越是底层的人越能共情底层,越是普通人越容易满足,因为他们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所执着的也就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因此,赤子之心需在温饱之后才能保持,他是这样,宋青云亦是这样,要是自己都饿着肚子还想着兼济天下,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宋不辞认真道,“最好的防治方法就是少吃生冷,尤其是少喝生水,有条件者更要定期诊脉,尤其是幼龄孩童。” “等你回去之后我会派人过去,”左向松沉吟道,“劳宋神医将其中注意事项仔细描述,后续我会让县城所有医馆都进行宣导,同样,也会借秋税之际派衙役进村劝告百姓。” 这也是宋不辞所期望的,宋家村的医馆能力有限,这种事还得左向松这个县令出手。 “是,”宋不辞称赞,“大人明断。” 左向松也不藏着掖着,有功就该赏,“你放心,待到证实并落实后,该宋神医的,本官也不会让他吃亏。” 这点宋不辞还是信的,这都是功绩,左向松不是吃独食的人,“小子在此替青伯谢过大人。” 白举人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飘到不识时务到敢以势逼迫宋不辞教出救人之法,虽然他也没那个本事逼迫,否则就县令大人对宋神医的看重,他怕是没有好下场! 跪在地上的冯县丞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以往只觉得邓超元虽跋扈些,但办事还是靠谱的,可而今竟给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让他这一口气给得罪完了! 混账东西! 左向松看向白举人,“所以,你是爱子心切才跪求宋小童生请宋神医出手相救?” “回禀大人,确是如此。” 白举人应声,“在下爱子心切伤了宋小童生的同族,可即便如此,在在下求助之时,宋小童生依旧不计前嫌,大义施救,实在是让在下,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他并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还顺带拍了波宋不辞的马屁。 宋不辞瞅了白举人两眼,比起什么良心发现、幡然悔悟,他觉得还是“拳头”更使人识时务。 “既然如此,”左向松眸光淡淡,“那邓衙役为何会与你们的表述,完全不同?” 该做的他都做了,究其根本还是白举人的锅,宋不辞觉得他是被连累的,所以他低着头美美隐身,并不打算继续掺和。 而白举人在听到左向松这话的时候,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他成了两方斗争的刀,今天他不想将冯县丞得罪死也不行了! 糟心! 所以说他宁愿回家办私塾也不想当主簿呢! “回禀大人,在下在大人到任前曾在县衙任主簿一职,后因与邓衙役等人不和,故怒而卸任。” 白举人认命做刀子,他神色肃穆,“此后邓衙役也曾多番与我纠葛,但多没在我这里讨到便宜,所以更加处处为难。” “此番大抵也是因此,邓衙役才会不辨真伪就胡说八道!” 听到这里冯县丞还有什么不明白,左向松留他在这里哪里是让他听听,分明是要杀鸡儆猴! 怪他愚蠢,竟信以为真,马失前蹄! 左向松冷了声音,“那依你的意思,就是说邓衙役是在以公谋私、徇私枉法、胡乱攀咬,诬陷于你二人?” 白举人听罢更糟心了,就非得让他跟冯县丞不死不休呗! 他幽怨的看了眼装隐形人的宋不辞,宋不辞自然察觉到了白举人的视线,但他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感觉到,继续低头数蚂蚁。 唉~ 白举人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坚定道,“是。” 啪! 话落,左向松猛的拍桌,厉声痛呵。 “放肆!” 冯县丞闻言立刻叩首,苦声高喊,“大人,下官知罪!” “哦?” 左向松冷眼看去,“原是邓衙役的不是,县丞大人,何罪之有啊?” 第254章 走商 冯县丞心知,这回邓超元这个小舅子他肯定是保不住了,就是能保,他也不会再保! 有些错误足以致命,他可不会再放这么个蠢货在身边给他拖后腿! “大人,邓超元本是下官的小舅子,”冯县丞头伏在地,悔恨懊恼的声音从低处传出,“虽然邓超元所为非是下官指使,但下官确有约束和监管不力之责。” “故而,恳请大人重罚!” 左向松声音里少了几分厉色,但眼底却多了几分鄙薄,“这么说,县丞大人是替邓衙役认了罪责?” 冯县丞只觉左向松欺人大甚,可他却不得不应声,“是,邓超元有错在身,任凭大人处罚!” 宋不辞依旧没有抬眼,但却内心复杂,说白了左向松还是冲着冯县丞去的,冯县丞要是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左向松未必不会留着邓超元,小惩大诫一番时时给所有人当警告。 虽说官场如战场,但现下明显没到生死存亡之际,可冯县丞明知如此还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了邓超元,小舅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以前宋不辞对于县令升任没太大感觉,既来之则安之,总有法子周旋,可现在嘛,他打心眼儿里希望白举人说的是真的。 冯县丞此人,绝不能掌权! “既然如此,”左向松面色凛然,官威顿显,“邓超元以公谋私、徇私枉法,现予以杖责十下,革职查办!” “至于……” 虽然知道左向松没有权力任免自己,但冯县丞的心还是不由高高悬起,毕竟作为自己的上官,惩治自己的权力还是有的! 尤其,从此次左向松惩罚的力度,也能够看出他日后会不会打压自己。 片刻,在冯县丞几乎汗流浃背的时候,左向松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口,“冯县丞未对小舅子邓超元严加约束,对其所犯过错有连带指责,现,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冯县丞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还好还好,比他想象的好许多,重也不重,对于普通官吏来说三月俸禄的确不少,但他又不是只靠俸禄吃饭。 左向松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冯县丞,你可认罚?” 冯县丞深吸口气,诚恳出声,“认罚,下官有错,下官认罚,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 待事情处理完,白举人喜提白银十两和反省延长三月,当然,那十两白银交到了宋不辞手里,按左向松的意思是,那是对白举人对他同族动手的补偿。 宋不辞没拒绝,他不缺,但不要白不要,白举人也没傻到大咧咧的讲他已经赔了一百两,只能老实掏银子。 当然,宋不辞不敬举人,也被左向松罚了赔礼道歉,另加千字反思,左向松说完宋不辞差点儿没忍住将银子给白举人还回去! 他活了两世,现下都是当先生的人了,竟还是逃不过写检讨的命运! “坐。” 其他人离开后宋不辞被单独留了下来,左向松不无贴心的让丫鬟给他上了凉牛乳。 “我听说你研制出了白蜡烛,售价仅为蜂蜡蜡烛的一成?” 宋不辞顿觉手里的牛乳不香了,左向松该不会慨他人之慷上瘾了! “回大人,”宋不辞放下杯盏,“确有此事,不知大人?” “哼。” 左向松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哪能猜不出他的想法,当下不轻不重的哼了两声,“碾米机之事实属无奈,但本官非是贪得无厌之人!” 左向松示意丫鬟上前递给宋不辞五十两银子然后不咸不淡的道,“我上午公务繁忙,得知消息让左顺赶过去的时候,你同村的铺子已然关门售罄,恰逢你过来,我便想图个方便直接从你这里订购。” 宋不辞咧嘴,“是小子小人之心了,大人可是要买五十两银子的蜡烛?” “不必,”左向松边悠悠品茶边道,“你们不是有个什么顾客等级限购?就给我按最高等级能买的蜡烛送过来就行,但是速度越快越好。” 左向松不缺买蜡烛的银子,但泰昌县货量有限,所以他缺蜡烛用! 宋不辞高兴,“大人放心,最迟明日必定给您送过来。” “嗯。” 左向松放下茶盏,正色看向宋不辞,“机器蜡烛此类种种皆是有益百姓之事,按说我作为此间县令应该高兴,但宋不辞。” “你莫忘了,你是个读书人,但是还是要适可而止,切莫因小失大,科举,才是你真正要紧的事。” 宋不辞觉得左向松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又不可否认,左向松的确是好意。 “大人好意,小子感念于心,”他起身行礼,“小子未有半日忘记科举之正事,待到年后作坊走上正轨,同族乡亲足以饱腹后,小子必定收敛心思,全身心投入科举大业。” 年后左向松就该升任了,自己如何反正他也看不着,就算能看着,作坊的事他也有其他安排,不至于让其影响了自己科举。 “如此甚好,坐。” 说完左向松又跟宋不辞闲聊了几句,而后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对了,你们同村那个身手极好的族兄不是常护着你,今日白举人那样大的架势,他怎的放心让你独自前来?” 宋不辞想了想,左向松见过身手极好的族兄应该就只有宋大山和裴云野,但根据上次左向松有意让裴云野给他当衙役,可见他说的人应该是裴云野。 宋不辞只当他还在惦记此事,便没太放在心上,只简单解释道,“商铺原是小野哥在经营,月前他带着机器去走商了。” 话落,左向松面色微变,他拧眉,“走商?去了哪里走商?可是有危险?” 宋不辞垂了垂眼睑,左向松对裴云野似乎有些过分关注了。 第255章 叮嘱 左向松也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不等宋不辞回答便补充,“我想着周边府县应该是足够你们售卖的,不想你们的作坊竟是发展如此迅猛,故而乍然听闻有些惊讶。” “毕竟走商路上偶有土匪出没,本官不忍心那么个好苗子……” 左向松话语未尽,但表达的意思就是他惜才,关爱百姓,所以才会着急问询。 “多谢大人关心,小野哥若是得知他得大人惦记,必定高兴不已。” 宋不辞却仿佛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笑道,“小野哥去了南方,有镖局跟着,不敢说完全没有风险,但大抵安全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便好。” …… 宋不辞是由左顺亲自送出门的,临走时还不忘塞给他个食盒,据说是左向松体恤他没吃午饭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点心。 他刚跟左顺告别就看见了从县衙对面走过来的姜烈,“你怎么来了?” “我跟大山打听了情况,过来迎迎你,”姜烈压低声音关心道,“县令大人可有为难你?” 宋不辞笑道,“罚我给白举人道歉,算吗?” “怎么不算,你又没做错什么,”话是这么说,但姜烈紧皱的眉头却微微松开了些,“大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也不好长时间在酒楼待着。” “我跟大山说好,等他们吃完饭后直接去城门口汇合,我接到你后去那边汇合,还叮嘱给你打包了新鲜的吃食,你可以在路上吃。” 凤麟商铺和王家酒肆距离城门口都不算近,从县衙去往这两处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未免天黑之前赶不回去,城门口汇合是最好的选择。 宋不辞估摸着姜烈应该是没吃饭就过来等着了,他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来,咱们先一起垫垫。” 姜烈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食盒打开后先是递给宋不辞块枣泥糕,然后才自个儿吃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不甚灼人,两人相伴朝着城门口去,等他们到的时候城门口前后分别候着辆牛车和驴车,大家都在车旁担忧的等待着。 “汪!” 最先发现宋不辞的是大黄,摇着尾巴就狂奔了过来,紧接着大家惊喜的声音便接连响起,齐刷刷的迎了上来。 “小五!” “先生!” “小东家!” 宋不辞摸了摸兴奋的围着他的大黄,然后掏出银锭子安大家的心,“县令大人只是唤我去问了事情的经过,并没有为难我,甚至还让白举人赔偿了我十两银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家难得的看都没看银子,只上下打量着宋不辞,看他完好无损确实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就是宋富贵和金宝他们仍旧眼巴巴的瞅着宋不辞,眼里是盖不住的心疼和愧疚。 “放心,我没事,具体的咱们路上说。” 宋不辞言简意赅的安抚他们,然后转头看向康富,“康掌柜,今日招待不周,稍后还要委屈您坐驴车跟咱们回去,还请莫要见怪。” “你没事就是万幸,至于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背着小包袱的康富摆摆手,“咱们现在也算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今日也是宋不辞跟康富约好接他进村带徒弟的日子,所以吃过饭后他就回家收拾了包袱,路上碰见白举人还跟着打听了几句,否则孩子们早就坐不住要去县衙门口候着了。 宋不辞闻言笑了笑,主动换了称呼,“康叔所言甚至,咱们此后就是一家人。” “嘿嘿嘿~” 康富听得这称呼当即乐的见牙不见眼,“那我就托大,也跟着大家伙儿唤你声小五。” 宋不辞温声道,“康叔请便。” “小五平安回来了咱们就都上车,省得摸黑赶路,”土生叔爷笑呵呵的开口,“也让小五也早点儿的回去歇着。” 大家听罢也不再杵着,在宋大山的安排下分成两拨,分别上了土生叔爷的牛车和宋小山回村拉蜡烛的驴车。 “猴子哥,辛苦你们在这儿候我,”简单表达谢意后,宋不辞将左向松给的五十两银子递给春来,“这是县令大人升级顾客等级的缴纳金,你们切记明日将大人需要的蜡烛和相应的凭证牌子送过去。” “乖乖!” 春来笑开了花,“县令大人都是咱们家的高级顾客了,以后咱们铺子可不是要在整个县城出名了!” “哪里还要以后,”康富坐在驴车上笑道,“你们铺子售卖机器的时候,就已经在县城出名了!” 大家都谦虚的没有附和,但却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宋不辞本想叮嘱两句,铺子名头越来越大,往后也要更加注意态度和服务,但想着此时说这话未免有些扫大家的兴。 何况,裴云野应该也快回来了,有他在,这些都不必自己操心。 与此同时,宋富贵也在跟前来送行的阿吉叮嘱,“我此次回去少则天,多则八九十天,铺子装修的事你就多费费心,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凤麟铺子托他们给我带话。” 阿吉抱着妞妞老实应声,“掌柜的,我记下了。” “还有。” 宋富贵蹙了蹙眉,“若是那个混账东西回来,你莫要跟他起冲突,银子我放在柜台底下收银的小匣子里,你拿给他,他自会安分。” 阿吉眸光闪了闪,“掌柜的放心,我会按你说的做。” “行,差不多就这些了,”宋富贵接过妞妞,“你回去,我交代了后街的秦大娘给你做饭,你到点儿去吃就成,银子我都付过了。” “多……” “不用谢,”宋富贵扬了扬唇角打断他,“反正都是从你工钱里扣。” 阿吉难得的弯了眉眼,露出浅浅的笑意,“掌柜的此去安心,小的等您和妞妞回来。” “成。” 宋富贵说罢扭头抱着妞妞上了牛车。 告别猴子等人后,两辆来时拥挤,回时宽敞的车,一前一后的踏上了回家的路,宋不辞边给孩子们分糕点,边细细的说着县衙内发生的事。 第256章 处置 “活该! ”听宋不辞说起邓超元的下场,宋安愤愤的开口,“那个邓衙役看着就不像好人,竟然还暗戳戳的告小状,简直过分!” “总之此桩事虽然算是了了,但日后安哥和大山哥在城里要是碰见了邓超元,还是避着他些。” 宋不辞并未给大家讲内里的弯弯绕绕,只叮嘱二人道,“邓超元此人心眼不大,难免他会把丢了官职的事算在我头上,到时候牵连到你们。” “放心,小五,”宋安忙不迭的点头,“我肯定不惹事。” 宋大山亦点点头,“晚上回去我也会叮嘱小山他们注意着些。”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这茬,”宋不辞沉吟,“但若邓超元非要在铺子里找事的话,让小山哥他们也不必忍耐,直接去县衙报官。” 经过邓超元这茬,那些衙役肯定要老实不少,不敢阳奉阴违,而左向松也不会放任邓超元挑衅他的权威。 “对了,小五!” 肿起的脸颊都遮不住宋安的笑意,他遮遮掩掩的打开怀抱着的包袱递给宋不辞,“看,这是那会白举人送来赔偿!” “足足百两,我拿牙咬了,纯银的!” “银子是足银,伤也是真伤,”宋不辞既心疼又愧疚,“我惹的祸,到头来还要你们背。” “嗨!” “这算什么事儿,孔大夫都给我上过药了!” 宋安半眯着青紫的眼睛,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后龇牙咧嘴道,“再说了,得亏是我先遇着了这事,你又不如我这般皮实,真要有点磕磕碰碰的,咱们全村老小不得去找他拼命!” “倒也没这么夸张,”宋不辞好笑,“你且等着,明儿村里的叔伯婶子就该挨个儿的拉着你嘘寒问暖了。” “嘶~” 宋安想象着那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顿时打了个寒颤,可怜巴巴的看着宋不辞,“小五,我能在家呆两天,消肿了再出门上工不?” 光听金宝他们的描述,宋不辞就知道宋安身上肯定带着不少伤,但那会儿他硬撑着不让自己和大夫看,说什么光着身子害羞,但宋不辞心里门清,他多半是怕自己和孩子们看了愧疚才找的借口。 上了牛车后他全程都半挂在宋大山身上,更没敢往背后的车板上靠,这会儿又半开玩笑的说要休息,可见是疼得厉害。 要不是当时孔老大夫把脉说宋安只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内里,宋不辞绝对不会那般轻易的善罢甘休! 宋不辞没有拆穿他,而是笑道,“你脸肿成这样,没个日怕是消不下去,等回去找青伯开点药,你就回家好好生歇歇,正好儿也看看你带新账房们大概学到了什么程度。” 宋安乐呵呵的点头,“那感情好!” “对了,”宋不辞忽然想起,“我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结账,是谁付的银子?” “鸿宴楼的老板过来说咱们这顿免单,当做是给你的谢礼,”宋富贵有些好奇,“小五,你什么时候跟鸿宴楼的老板有来往了?” 宋不辞怕宋富贵伤心,没提过往的恩怨,只简单道,“恒通商铺的袁掌柜介绍我们认识的,机缘巧合下帮了他点小忙。” “你性子绵软,又不怎么爱跟人打交道,我还担心你日后跟人处不好关系,现下就放心多了。” 宋富贵骄傲且欣慰的看着宋不辞,言语间不乏长姐为母,为之计之远的慈爱和担忧。 “多个朋友多条路,日后你总是要走出去的,不擅长跟人打交道也不要紧,与人相交最重要的就是真诚,你是否真诚,别人其实都能感觉出来。” “不过也不可过分真诚,什么都往外说,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莫要傻傻的被人坑骗。” 姜烈和对面的金宝同时诧异的抬头,然后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言难尽。 这位不怎么熟悉的二姨母(预定未来姨妹),她怕是对舅舅(小舅子)有什么误会,就宋不辞那股精明劲儿,不坑骗别人就不错了! 而作为唯一亲眼见证过宋不辞动手的人,宋大山忍不住想,宋不辞性子绵软,是将白举人脸打肿的那种绵软吗? 宋不辞却是心里暖意蔓延,宋富贵于他而言,与其他几个姐姐其实是不同,他前生今世初次体验到姐姐的爱意就是来自宋富贵。 她粗中有细,明明自己过的也不甚如意却总是事事替他思虑周全,她直爽大方,所以对这个弟弟的疼爱也素来热烈直白。 宋不辞弯了眉眼,温声声含笑,“二姐,我记下啦。” 宋富贵看她这样,也忍不住柔了眉眼,“记不住也没关系,只要我在,总归会时不时的跟你说上两嘴,久了你自然也就能记下了。” “好。” 说罢宋不辞视线扫到膝上的银子,然后他看向宋安、金宝、黑蛋儿、大牛和石头五人。 “白举人共给你们赔偿了一百一十两银子,你们想好要怎么处置它们了吗?” 宋安软塌塌的挂在宋大山肩膀上,茫然的眨眨眼,他上次见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左向松来给宋不辞和宋青云送奖赏的时候。 但那些银子跟他没什么关系,自然不用他操心,这些银子倒是跟他有关系,可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小五,这是你和大山哥讨来的,你来处置就成。” 黑蛋儿他们没想到竟然还有他们的份儿,可他们只知道一百一十两银子很多很多,但具体多到什么程度,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 于是也跟着点头道,“先生,我们听您的。” “那我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听听。” 第257章 心慌 宋不辞思索片刻道,“此次受伤最重的是安哥,所以他占大头拿五十两,黑蛋儿你们四个每人十两作为惊吓补偿费。” “剩下的二十两给出力最大的大山哥,没有他,此次我也不能顺利解救你们,更不能顺利要到补偿。” “那不行!那不行,”话落,宋安的头就摇成了拨浪鼓,“说白了,就我挨的这顿打,给一两银子都是多的,哪儿能要五十两!” 这话是事实,当下年景就是这样,城里还好些,村里人要是打了架,只要不残不见血,赔个几十文都算很多了。 “白举人能赔偿这么多,就证明在他眼里你受到的伤害值这么多,”宋不辞语重心长且不容反驳的道,“没有自己着急贬低自己的道理,安哥,这是你该拿的。” “就算值这么多我也不能拿,”宋安态度少有的坚决,“小五,这么老些银子,我就是拿了我用着也不踏实。” 宋大山倒没什么用着踏实不踏实的说法,但是,“这是赔偿金,跟出力多少没关系,不该拿。” 他是去给他们撑腰的,不是去当打手的,怎么的还有辛苦费拿。 老实说黑蛋儿很馋这银子,十八文铜板就能买斤肉,十两银子都有多少个十八文,买多少肉吃啊! 光是想想黑蛋的口水就能飞流直下三千尺,但是他保证,他要敢拿这银子,他爹能给他腿打断! “先生,银子我就不要了,”黑蛋儿吸溜了下口水,然后龇着大门牙搓手,“不过您要是想给我几个铜板,那我……嘿嘿嘿……” “先生,我也不想要银子,也不想要铜板,”大牛学着黑蛋儿讨价还价,他舔着下嘴唇道,“我、我可不可以要两个糖葫芦,压、压惊啊?” 宋不辞很好奇,“我给你铜板你自己去买糖葫芦不好吗?” 大牛羞涩的挠挠头,“可是糖葫芦六文钱一串,几个铜板不够买两串糖葫芦的……”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宋不辞微笑,“你可知道我给你的十两银子能买多少糖葫芦吗?” “不知道,”大牛老实摇头,“应该是好多好多。” 宋不辞疑惑,“那你为什么不要呢?” “我、我就是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心里慌慌的。” 大牛说不上来原因,他皱着小眉头,眼神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害怕,纠结片刻看向宋不辞,认真问道。 “先生,我要是拿了那银子,是不是以后只要别人给我银子,就能像打安哥那样打我了?” 宋不辞微愣,他向来觉得大牛不如其他孩子脑子转的快,但这会儿他才发现,脑子转的慢并不代表想东西就不透彻。 毕竟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若是大牛不提出来,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同时他也意识到,孩子们身体上没有受伤,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蒙上阴影。 宋不辞沉默着组织语言,随后正色看向大牛,“银子可以买来很多东西,但前提一定是卖方心甘情愿,否则就是违背律法,就会被官府惩治。” “就像你刚刚说的,如果别人给你银子要打你,你可以报官也可以向别人求救来保护自己。” 宋不辞将目光移向其他的孩子,“同样,如果你们觉得通过被别人打,就可以从别人那里很多的银子,这也属于违背律法,更违背道德,不会被世人和村里人所接纳。” 孩子们听着神色逐渐肃然,而原本或许因为羡慕生出小心思的孩子,在此刻那些小心思也被宋不辞的话按了回去。 宋不辞看着孩子们神色变化,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大牛提了这个问题,否则他都没想到可能会给其他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暗自叹了口气,继续道,“身体或心理层面的受伤本质都是伤害,会让你们害怕、难过和恐惧,而对方是否会对你们的伤害表达歉意,由你们自身是否强大来决定。” “如果今天没有大山哥制住那些人,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和你们都挨打,所以这些银子不值得喜悦,更不值得庆幸和羡慕。” “它们是你们受伤的证明,是弱者对强者的屈从。” 宋不辞说的并不难懂,所以孩子们很容易理解,石头苦着脸若有所思,然后可怜巴巴的开口。 “先生,我不要这些银子,我不要它提醒我当时我很害怕,很难过。” “对,不要,”大牛坚定的握着小拳头,眼眶湿润泛红,哭唧唧的开口,“先生,我不要,我害怕……” “呃……” 他好像说过头了! 宋不辞措辞补救,“但是,你们受到伤害还是要争取受伤补偿,否则不就是白白受伤了?” “那我们就只要相等的补偿,”一直没开口的金宝此时认真道,“先生,超过的部分不是我们该得的。” 黑蛋儿悟了! 他就说怎么他本能觉得会挨打,感情是他拿的超过他该拿的! 于是他忙不迭的点点头,“对对对,先生,超过的我们不该拿。” 宋不辞出现了短暂的迷茫,他觉得他没错,可孩子们说的也很有道理,所以,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你是以大人的方式处理问题,将利益争取到最大化,你没错,”宋大山看向宋不辞,“他们所看到的东西与你不同,所以超过他们认知范围的东西会使他们惶恐,他们也没错。” 姜烈不紧不慢的补充,“小五,人的认知是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发生变化的。” 姜烈其实有时候觉得宋不辞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普通庄户人家哪怕再宽裕,也不会想着去给半大的孩子十两银子,哪怕这就是给他们的赔偿。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宋不辞其实是这个世界最理想的状态,他平等的对待每个人,他不会因为金宝他们是孩子,就肆意抹杀忽略他们应得的东西。 姜烈将其理解为读书人,顶顶有天赋的读书人,思想与普通人的差距,或者说是鸿沟。 其实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他的有些东西,对于普通的孩子,普通的人并不适用。 “小五,”姜烈认真的看着宋不辞,“你不是圣人,可以有缺漏,有不足。” 宋不辞沉默半晌,终于露出如常的笑意,“是我着相了。” 宋富贵看的心疼,她直接拿过宋不辞怀里的银子,“多大点事儿,我来安排!” “给安子三两治病买补品,每个孩子十个铜板安慰银,剩下的统统交给老族长,”宋富贵看着大家,“你们有没有意见?” 第258章 警告 “没有!没有!” 大家个个儿都将头摇的飞快,孩子们更是识相的转移话题,小脑袋凑在一块分享起在城里的见闻。 “行,那就按我说的办!” 宋富贵果断拍板,然后宠溺的冲宋不辞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说,看,就说是你太绵软了! 宋不辞含笑摇摇头,二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短,不过这种被人维护,有人替他拿主意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土生叔爷又进城啦?” 正思索间宋不辞忽然听见道清亮的女声响起,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洛栖云骑在马上从对面走来,正宛若老熟人般跟土生叔爷打招呼。 “对,沾孩子们的光进城逛了逛,”土生叔爷微微勒了缰绳,笑眯眯的道,“云丫头又去找你三奶奶聊天了?” 洛栖云闻言冲车上的月牙儿她们挥了挥手,然后转头有些羞涩的笑笑,“也就三奶奶不嫌我老烦着她。” “哈哈哈哈!” 土生叔爷笑的爽朗,“有个人陪你三奶奶唠嗑,她高兴还来不及,哪儿会嫌你烦。” “嘿嘿~” 洛栖云当即乐的龇牙,土生叔爷慈爱的叮嘱她,“行,那你快回城,天也不早了,路上当心着点儿,下次莫要再这么晚回去。” “好嘞,叔爷放心,我稳妥着呢,”洛栖云挥了挥手里的鞭子,然后冲土生叔爷摆摆手,“叔爷,明天见!” “好好好,”土生叔爷也挥挥手里的牛鞭,“明天见,明天见。” 话毕,洛栖云策马扬鞭,英姿飒爽,看的孩子们既羡慕又崇拜,人都走出去老远了她们还巴巴的趴在牛车沿上往后看。 “叔爷,” 宋不辞诧异的开口,“洛姑娘近日还常往村里去吗?” “几乎日日都来,听你三奶奶说那姑娘就是跟她投缘,来找她唠嗑儿的,起初你三奶奶担心她姑娘家来往不安全,委婉劝说过几次,不想那姑娘竟有些功夫底子。” 土生叔爷皱眉,“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哪儿有人闲到日日来回几个时辰,就为了找个老太太唠嗑儿的。” 宋不辞心下了然,三奶奶素来有分寸,事关姑娘家的清白,而且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必然不会跟大家说洛栖云是冲着裴云野来的。 “但她也不进村,只在村口跟你三奶奶待着唠嗑儿,人瞧着也没什么坏心眼儿,再加上到底不是自家闺女儿,你三奶奶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不好直接赶人家走,便也就由着她。” 说罢土生叔爷又回头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你三奶奶虽然年龄大了,但人不糊涂,跟云丫头也就是闲话家常,不该说的,她是半个字儿都不会往外蹦。” “三奶奶向来最是有分寸,”宋不辞笑道,“我哪儿有信不过的道理。” 话是这样说,宋不辞的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三奶奶会乱说话,村里的机密都在作坊里,三奶奶不参与作坊的生产,她知道的有限,说不说的也没差。 他最近课业繁重,还要忙孩子们的事,所以几乎都待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 原本他以为洛栖云只是突然兴起,来过三两回便会歇了心思,不想今儿才知道,她竟是日日往这边跑。 洛栖云到泰昌县也有六七日了,瞧她刚刚那架势,似乎是要长驻到裴云野回来。 村口人来人往,等裴云野回来了,她冲着裴云野来的事儿自然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势必会带累她的名声。 若是裴云野真有意便罢了,若是无意……少不得又是桩麻烦事。 唉~ 宋不辞暗叹,这姑娘不拘小节,还不听人劝,看来他得想个法子才行,至少不能让人再往这边跑。 “知道她人是哪儿的吗?” 宋大山此前也没注意这茬,这会儿听宋不辞问也意识到了问题,于是给宋不辞出主意道。 “若是知道来历,就直接以三奶奶的名义给她们家里送封信,就说担心她来回不安全,正常人家的爹娘看了信便知道该怎么做。”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宋不辞蹙眉,“我还真不知道她是哪里人。” 宋富贵这会儿也知道了个大概,接话道,“三奶奶是个有成算的,想来已经将人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回去问问便知。” “是宿州府栖云镇的,”月牙儿软软的开口,“上次三奶奶跟云姐姐聊天的时候我听见了。” 宋大山闻言忽地将月牙儿抱起,“你确定是宿州府栖云镇?” 月牙儿点点头,“云姐姐的爹爹在栖云镇的官道旁开茶肆。” 宋不辞察觉到宋大山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大山哥,可是哪儿有问题?” “她在撒谎!” 宋大山肯定道,“我之前去过宿州府,那里从未有叫栖云镇的地方,倒是宿州府、坪州府和冀州府三府交界的地方有个栖云山。” 姜烈也瞬间坐直身子,神色肃穆道,“我们村之前猎过头熊,我怕引起麻烦特意绕路去州府将其卖给了个从南方来的走商之人,闲谈间听他提起栖云山偶有山匪出没。” “起先我不知她名字所以并未往一块儿联想,可现在,端看她的名字和弓马娴熟的样子,着实可疑!” 宋不辞眉峰紧锁,若此言当真,那就不只是少女心动不心动的事了,洛栖云的逗留很有可能会给整个宋家村带来灾祸。 虽说山匪跑那么远,专门绕过县城来他们村子里打劫有点儿杞人忧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大山哥,姜大哥,”宋不辞严肃道,“从今晚开始加强村子里的巡逻,尤其是晚上。” 姜烈和宋大山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点头,“放心,回去我们就张罗起来。” “还有,明日找人暂时接替三奶奶在村口值守,”宋大山解释到,“一来,若她没有坏心思,算是委婉的让她不再过来,二来,若是她存了坏心思,也算是种警告。” 第259章 糟糕 次日,巳时中。 “三奶奶回娘家了?” 洛栖云不可思议,“三奶奶都六十岁了,她还有娘家?”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负责接替三奶奶的姜云不悦的看着洛栖云,“三奶奶也是娘生的,是娘生的当然会有娘家!” “不是,不是,”洛栖云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三奶奶都六十岁的人了,她娘家还有人在?” 当然没有了,三奶奶娘家兄弟姐妹早就去世了,娘家侄儿也早就跟她断了联系,不过是不想跟洛栖云撕破脸而找的个借口罢了。 “对,还在!” 姜云言简意赅,眼里闪烁着警惕,“你还有事没有?没事别打扰我值守。” 洛栖云又不是傻子,哪里能看不出姜云的抵触和防备,老实说,除了裴云野她就没遇见过第二个这么不待见她的男人! 不对,裴云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这么不待见她,好歹救了她不是! 她气鼓鼓的瞪着姜云,“我又没干坏事,更没得罪过你,你干嘛跟防贼似的防着我!” 他防的可不是贼,是土匪! 姜云想起姜烈和宋不辞的叮嘱,眼里防备更甚,但话里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这么近我不防着你防谁?这要是传出去了我还怎么娶媳妇儿!” 后边这句话是真的,他们村名声本来就不好,现在“改邪归正”被宋家村“招安”了,可不得多注意着点儿,要是不小心被传出什么闲话让外人觉得他们死不悔改,那些光棍族兄弟们能打死他! “退退退!” 姜云手持棍子点在洛栖云前面的地上,“你往后退,跟我保持至少三米以上的距离!” 洛栖云还没从姜云前面的话里回过神来,就被姜云逼着连连后退,她当场就气笑了! “你们没水总有尿!” 洛栖云双手叉腰,难得显露出泼辣的那面,“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你配让本姑娘上赶着靠近吗?” 姜云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这是对他的羞辱,赤裸裸的羞辱,他除了名声不好,要长相有长相,要本事有本事,怎么就到了要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程度了! “我警告你,”姜云沉着脸,“我们姜家男人虽然不打女人,但你是再过分,我也可以不把你当女人!” “想动手?” 洛栖云当即冷笑,“来呀,当本姑娘怕你!” 呼—— “啪!” 洛栖云“嗖的”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柔软劲道的皮鞭猛的被她挥在半空,炸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 “哒哒哒……” 连串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四五个手拿棍棒的宋家村汉子转眼就从村里跑了过来,正是被宋大山叮嘱要多留意村口的巡逻队。 因着晚稻和打谷机,村里秋收的活计已经接近尾巴,只等十月初再把各类豆子收割处理了,宋家村今年的秋收就可以彻底结束,所以原本紧紧巴巴挤出来两个人的巡逻队,现下队伍也跟着庞大起来。 洛栖云本是气上心头准备吓唬吓唬姜云,可看着眼前的场景和大家眼里明晃晃的防备,她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果断试探!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了?” 姜云在宋二木他们出现的时候就知道糟糕了,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所以当洛栖云问出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不知道!” 可他这话却让洛栖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正常人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发问她什么身份,只有心虚想要遮掩的人才会说不知道! “啪!” 洛栖云猛的凌空挥鞭,恶狠狠的出声,“骗子!” “洛姑娘,请你冷静。” 接到报信慢半拍赶来的宋大山冷眼的看着洛栖云,“我们只想维护村子的和谐和宁静,并不想对你做什么,只要你离开并且不再过来,我们就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在这里怎么就破坏你们村子的和谐和宁静了?” 洛栖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她在这边的时间不算长,可她自认为跟大家关系处的都很好! 毕竟这些日子从村口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总会友好的跟她打招呼,偶有下田回来的婶子还会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聊天,就连孩子也能跟她要在一块儿! 可现在,明明不远处的几位大娘昨儿个还亲亲热热的叫她云丫头,现在就冷眼旁观,而现下对她棍棒以待的人里,更不乏之前见到她会羞涩微笑的少年!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洛栖云眼眶微红,声音里充斥着委屈和愤怒,“更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们!” 大家都没有说话,有两个曾对洛栖云起过点心思的少年更是沉默的垂下了头。 宋大山对亲朋好友之外的人向来生不起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故而声音依旧冷漠,说出的话在洛栖云看来也是无情且残忍。 “洛姑娘,这不是有没有和想没想的问题,”宋大山直视洛栖云,“我以为你该知道,你与我们村子本就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更是让大家心下不安的存在。” 洛栖云只觉得莫名的酸涩直冲鼻头,逼的她不得不扬起下巴,她倔强的开口,“我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从来都没有!” “或许,你理解的伤害跟我们理解的伤害不同。” 宋大山沉默,片刻直戳真相,“栖云山的土匪的确不伤人,可她们拦路打劫是事实,谁的银子不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呢?从这种层面上来说,洛栖云怎么都不算无辜。” 洛栖云怔住,眼眸中的倔强逐渐减弱,直至消气,洛栖云想,也许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裴云野会那样抗拒她了。 她生来就是土匪,所以她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就去抢,地盘是这样,裴云野也是这样。 可她忘了,裴云野和地盘又不一样,她们活在不同的规则里,她的规则并不被栖云山以外的地方普遍所接受。 哪怕她争取让大家喜欢她,在知道她的身份后,大家还是不会接受她,甚至是,害怕她。 裴云野,大概也是这样。 半晌。 洛栖云默默收起了鞭子,失魂落魄的转身,可就在她刚要踏出去时候,她突然联想到明明昨日还叮嘱她来时记得戴草帽,今儿就突然“回娘家”的三奶奶。 第260章 皮囊 洛栖云面色突变,再度提起鞭子,厉声质问。 “你们把三奶奶怎么了?” 不等大家回答,洛栖云就急切的出声,声音里尽是担忧的威胁,“三奶奶压根就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们要是敢对她动手,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姜云觉得姜烈之前给他说的似乎夸张了些,这女子是土匪无疑,但可能脑子不大好。 想是那样想,但姜云说话的时候却稍稍放缓了语气,“三奶奶是我们的亲族奶奶,你觉得我们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对自己的亲族奶奶不敬吗?” 在宋家村别说是对长辈动手,你敢不敬,祠堂里那把祖传的竹根立马就能招呼到他们后腰上。 至于为什么不是屁股,那当然是屁股肉厚,打起来不够疼啊! 洛栖云不出声,只死死握住手里的鞭子,固执的盯着宋大山,她看得出来,宋大山才是这群人里面能做主的,而且直觉告诉她宋大山不屑骗她! 是的,不屑。 她能感觉到宋大山其实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这是来自实力上的自信,这个男人的功夫比自己还要强,这也是她没在第一时间冲进村子的原因。 “三奶奶很好。” 洛栖云明显松了口气,但她还是再次确认,“真的吗?你保证!” “真……” 宋大山话还没说,就被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急切的厉喝所打断! “洛栖云!” 洛栖云下意识回头,然后就看见近在咫尺的裴云野骑在高头大马上,气息不甚稳健,发丝也微微凌乱,像是着急赶路所致。 他身上穿的还是他们初见时那身劲装,整个人瘦了许多,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五官挺拔立体,整体也更多了几分沉稳和气势。 下巴上冒出了层浅浅的青茬,但不显邋遢,反而更加给他添了几分粗犷的野性和豪迈,只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时比以往更加凶厉森寒。 “嗖!” 裴云野猛的抽出挎在马上的大刀毫不留情的架在洛栖云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上,他居高临下,眼底透着骇人的杀意。 “我警告过你,你胆敢碰伤我族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开刃的大刀在洛栖云白皙的脖颈处划下浅浅的殷红,更划破了洛栖云的所有期待、欣喜和幻想。 “小野!” 宋大山没想到裴云野会真的动手,他沉声道,“洛姑娘并没有伤害族里的人,也没有做任何对族中不利的事,你不要冲动。” 裴云野自从,从猴子等人口中得知洛栖云找上门后就死死绷起的神经,总算微微松了几分,但他依旧没有挪开大刀,反而冷嘲。 “那是她还没得及做,不是她不会做!” 洛栖云只觉胸口像是被千万根刺狠狠的扎进去,疼到她眼眶通红,心脏都在抽搐颤抖! “裴云野!” 洛栖云能想象到此刻的她有多么狼狈,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甘示弱的昂头瞪着裴云野,似要保持自己最后的倔强和骄傲。 但,她的声音却不由自主的哽咽、颤抖,“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卑鄙无耻不堪的人吗?” “不然呢?” 裴云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对她的哽咽更是置若罔闻。 他毫不留情的冷笑,“会绑架和拦截窥探他人信件,甚至不顾别人的意愿登堂入室的土匪,你指望我会觉得你有多么高风亮节吗?” 洛栖云只觉千疮百孔的心又被狠狠插了几刀,忍了又忍的眼泪终是夺眶而出! “我是绑架了你,也是土匪,但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有真真正正的伤害过你和你的队伍吗?我们栖云山有吗?” 没有。 裴云野微微垂着眼睑在心底里开口,甚至当时放兴伯他们走的时候洛栖云还给他们准备了干粮和水。 “我从来没有窥探过你的信件,半个字都没有,也从来没有你所谓的登堂入室!” 她来见所谓的“小舞”也只是想要看看,被裴云野记挂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又比她强在哪儿! 她是土匪不是疯子,没有疯到得不到就毁掉,更没有疯到命都不要就冲到官府眼皮子底下去杀人! 可裴云野问都不问就认定她是要来做坏事,更打心底里就觉得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洛栖云眼底满是受伤,更有深深的失望,“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是这样黑白不分、心狠手辣、只会凭自己想法去恶意揣测别人的人!” 裴云野不置可否,态度依旧冰冷,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我们很熟吗?你很了解我吗?” 洛栖云被问住,熟悉吗?好像不算。 了解? 三奶奶口中的裴云野和她所认识的,以及现在所见到的裴云野,都不一样,所以好像也不算是了解。 “嗤~” “我们不熟,你对我更谈不上了解,”裴云野收回大刀,嗤笑出声,“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是你想象的样子?” “凭我误打误撞救了你?还是凭我这副尚且看的过眼的皮囊?” 裴云野似笑非笑,“洛栖云,我当真没有见过你这么天真的,土匪。” “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是土匪!” 洛栖云愤怒的大吼,但还是忍不住咬牙问道,“我问你,如果当初你知道我是土匪,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救我?” 裴云野声音平淡至极,因而也更显真实和残忍,“没有人会想救一个土匪。” 第261章 愧疚 洛栖云怔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最后的期待随着裴云野那句话彻底被眼泪裹挟着,狠狠砸落地面。 “裴云野,是我瞎了眼!” 洛栖云用力的擦去脸上的泪水,看向裴云野的眼神再不夹杂任何爱意。 “我以栖云山不碰你宋家村的任何人和货物的承诺,报答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从今以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裴云野闻言,冰冷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但说话的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冰冷,“你最好,说到做到。” “土匪也讲道义,”洛栖云倔强咬牙,指天发誓,“我洛栖云说的出,做的到!” 话落,她恨恨的看了眼裴云野,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她背后忽然传来道担忧的声音。 “云丫头!” 她下意识回来,就看见满脸担心的三奶奶步履蹒跚的匆匆而来,手中还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碎花上衣。 “三奶奶……” 洛栖云的脚顿时像是生了根,再也迈不出去,下一刻,她便冲过去抱住三奶奶放声大哭,像是要哭出所有委屈。 三奶奶看着她脖颈的血痕便知道了裴云野的态度,她心疼的摸着洛栖云的头发,轻拍她的背温声安抚,“好孩子,莫哭,莫哭……” 洛栖云泣不成声,泪眼汪汪的从三奶奶怀中抬起头,“奶、奶奶,我、我从来、从来没有想、想要伤害、伤害你……” “奶奶知道,奶奶都知道,”三奶奶用粗粝的手指小心的擦去洛栖云脸上的泪珠,心疼而慈爱,“这些日子奶奶都看的明白,你对奶奶,对村子没有恶意。” 洛栖云泪如雨下,但眼底却升起浅浅的笑意,但很快笑意便消失了,她从三奶奶怀中退出去,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三奶奶的眼睛。 她艰难的开口,“奶奶,你知道了吗?我、我是……” “你之前是什么人都不要紧,”三奶奶打断她,声音依旧温柔,“奶奶只知道,奶奶认识你的时候,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再见,”三奶奶握住洛栖云的手,眼眶微微湿润,“奶奶都希望你还是那个普通的小姑娘,好吗?” 洛栖云只觉得被裴云野戳到千疮百孔的心被人轻柔的上了止疼药,莫名的东西更是将她空落落的胸口填的满满当当。 她很想说好,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泪流满面的同时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半晌才微微缓过劲,不成腔调的开口。 “奶奶,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三奶奶微微松了口气,湿润泛红的眼底闪过愧疚,她是很喜欢洛栖云,但她更喜欢这个村子和她的族人。 若非她的宽纵,洛栖云也不会日日都来,从而给村子留下隐患,她不想利用这几日的情感,也不确定洛栖云能否说到做到,但这是她唯一能为村子里做的事。 三奶奶掩去眼底的愧疚和难过,她将手中的碎花上衣叠好放进洛栖云手里,做衣裳的布是之前宋青云分给大家的那批麻布,三奶奶一直没舍得用。 “你这一走应该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奶奶也没什么能送给你,只有这衣服是奶奶自己做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都是真心实意,她是真的把洛栖云当做亲孙女儿来看待,若是裴云野有意,她当然愿意洛栖云长长久久的留在村子里。 可惜,单看小野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啊,没缘分,洛栖云注定跟她们不是同路人。 于情于理,洛栖云都必须走。 三奶奶眼中此刻全是真真切切的疼爱,看着日日同她撒娇,陪她闲聊逗她开心的洛栖云,她的声音也不由的沙哑了许多。 “就是颜色和花样老了些,料子也不比你身上的舒服,你约莫是穿不了,就权当是个念想,也算全了咱们这几日的情分。” 洛栖云看着崭新的衣裳和衣裳上由细密到急促的针脚,再看看三奶奶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疲累,哪能猜不出,这是三奶奶知道她身份后连夜加急赶制的。 而这,不过是因为她前两日看见三奶奶在给小花花裁制衣裳时,羡慕的说了句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给她做过衣服,不想三奶奶竟就记在了心里。 洛栖云紧紧的抱住衣服,却抽泣到再也说不出话来。 洛栖云走了,带着幻想破灭的伤心和三奶奶短暂的疼爱,没有回头的策马离开。 …… 与此同时,尚不知村口发生何事的宋不辞正在跟康富讨论新一批雕花蜡烛的制作问题。 “康叔,”宋不辞认真道,“牡丹虽好,但现下我更想要莲花,不知你可能做出来?” 蜡烛作坊里,康富思索片刻对宋不辞道,“莲花与牡丹有殊途同归之处,做法倒是不难,只是咱们为何不先生产现有的牡丹,随后再琢磨莲花造型?” 宋不辞微笑,“康叔可记得十月初是什么节日?” 寒衣节! 寒衣节,又称十月朝、秋祭等等,是传统的祭祀节日,到了这一天人们会祭扫烧献,纪念仙逝亲人,谓之送寒衣。 在祭祀仪式中,富贵人家普遍都会使用的东西便是莲花灯,用以表达对祖先高尚品德和美好思想的崇敬,以及鼓舞后辈继续传承。 而当下的莲花灯其实是莲花烛台加蜂蜡蜡烛芯,康富瞬间就能想象到,若是完完整整的莲花蜡烛生产出来,在寒衣节的时候必然会被权贵人家争相抢购! “小五啊,”康富扼腕叹气,“你怎么不早说,你要早说了你的打算我必然早早就过来,现在咱们莲花蜡烛都不知道生产多少了!” 宋不辞无奈笑道,“康叔倒也不必如此惋惜,因为早些时间你就是能过来,我也没有办法给莲花蜡烛上色。” “我有啊,”康富拍腿,“你不是看见我的牡丹花蜡烛了?那颜色就是我自己染上去的!” 宋不辞却摇头,“那是表层的染色,我的意思是给蜡烛从里到外都上色。” “那、那怎么可能,”康富皱眉,“你的蜡烛原料本身就是白色的,除了染色还能如何?” “可……” “小东家!” 宋不辞话未说完,长生就从作坊门口跑了进来,惊喜大喊,“小东家,小野哥回来啦!” 第262章 送信 大家都在忙,加之有过宋大山抢先回来的先例,所以族老们这次倒没都急着赶过来了解情况。 裴云野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调侃宋不辞,“你现在起码是身家千两的大东家了,我为你卖命回来你就给我吃白面条?” 宋不辞好笑道,“那怎么着?我去张罗村里给你宰三牲?” “啧~” 裴云野挑眉,“人还是之前的瘦麻杆,嘴皮子倒是更利索了。” “再利索也不及你,”宋不辞将碗往他跟前推了推,“快吃你,再不吃面该坨了。” 卧了俩鸡蛋的猪油葱花手擀面,光是味儿闻起来就香到人心坎里去,裴云野这会儿正饿,闻言也不再多说,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他是连夜赶回泰昌县的,本想在铺子里休息下吃点东西再回村,但听说洛栖云找上门后他当下就坐不住,水都没喝两口就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所以吃起东西来风卷残云,虽谈不上粗鲁,但也说不上多优雅,不过片刻,一大碗面便见了底,甚至连口汤都没留。 “锅里还有,”宋不辞起身,“我去帮你盛。” “不用,”裴云野放下筷子,“饱了。” “也行。” 再三确定他不要后,宋不辞坐下来,“左右这也只是先给你垫垫,稍后的正餐,大姐和二姐准备的菜色都是你喜欢的。” 裴云野下意识弯了唇角,然后好奇道,“富贵姐怎么有空回来了?” “你们走后不多两日我三姐便生了龙凤胎,过两日就是孩子满月,”宋不辞解释道,“恰巧最近二姐铺子在装修,所以便接她回来住两日,到时候我们姐弟三同去参加满月宴。” “原来如此,这是好事儿,”裴云野替他们高兴,“等到十月把满堂接回来,你们家也算是团圆了。” 宋不辞回味着团圆这两个字,然后不自觉的露出笑意,上辈子孤家寡人,这辈子倒是不缺家人,也算是老天对他变相的补偿。 吃饱喝足,那就该说正事了。 “说说,小野哥,”宋不辞正了面色,“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云野不奇怪他能看出来,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你是怕栖云山的土匪为难商队所以率先独自赶回解决,但我观你的衣物少说有日未曾换洗。” 宋不辞面露担忧,“而且你的衣服和马背上,包括你的手背上都有枝条荆棘造成的划伤。” 他肯定的道,“正常的赶路并不需要穿山越岭,所以,你是在躲避什么。” “小脑瓜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裴云野也没打算瞒着他,“这事说来话长。” 裴云野简单的给宋不辞讲述了救下沈修祺的经过,但却隐去了可能关于他身世的那部分内容。 倒不是不能跟宋不辞说,而是事情尚且未定,没必要多个人跟着焦心。 宋不辞听得皱眉,直觉这事不是他们这等升斗小民可以掺和的,于是问道,“他想让你帮他做什么?” “送信,”裴云野沉眸,“他托我给辽东总督冯溢之送信。” 宋不辞心里“咯噔”下,辽东总督是掌管整个辽东三州军事、行政及政治的最高官员,权力不可谓不大! 但可惜的是,他之前并没有关注、也没渠道可以关注大靖朝最高权力关系网的情况,所以猜测不出背后可能的意味。 “我送信之前打听过,”裴云野垂眸道,“冯溢之乃是太子妃娘家嫂嫂的亲舅舅。” 所以,冯溢之十有八九是太子的人。 江南!江南! 宋不辞快速在脑中过了下,历代与江南有关的大事件基本就是盐、铁还有水患! 他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叫沈修祺的男人所差之事跟这三者脱不了干系,很有可能其中还参杂着皇权的斗争,而这些他们但凡是沾上,多半没有好下场! 宋不辞猛的抬眼,“你亲自将信交到冯溢之手中的?” “没有,”裴云野压低声音道,“我自知这件事不是那样好沾染的,所以我只答应他将信送到固定的地方,不会跟人相见。” “我乔装打扮躲在暗处亲自看着冯溢之将信取走之后便立即遁入山野之中,凭着你教我辨认方向的法子,这才一路找了回来。” 山野之中猛兽横行,宋不辞单是听着就知道其中有多凶险! “你放心。” 裴云野补充道,“我当时是丛林和官道、小路交替行进的,最后出山后绕小路进官道,又在宿州府官道的茶肆里坐了半日,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回的村。” 只要沈修祺不说,没人会想到他这个泥腿子能跟沈修祺有纠葛,并且还让沈修祺信任到让他送信。 至于沈修祺,他如果不是蠢出升天,自然也不会不打自招。 宋不辞倒不担心他会牵连村里,他们有当今陛下的谕旨在,不管是谁,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跑来宋家村屠村灭口。 真正有危险的是裴云野,若沈修祺那方能胜便罢了,若是不能,谁知道沈修祺会不会酷刑之下管不住嘴,将裴云野爆出来! 人命在权贵面前就是草芥,宁杀错不放过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见宋不辞沉默不语,裴云野眸子暗了暗,随后突然起身,“我现在就出村,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别!” 宋不辞连忙拉住他坐下,“我不是怕你带累村里,因为真正有危险的其实是你,我刚刚是在思考对策,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裴云野微愣,其实若不是他想要尽快弄清楚些事情,他也不会那么着急赶回来。 “左向松是京城世家子,他还能直达天听,所以只要你回到泰昌县,不管是谁想要对你动手都会投鼠忌器,顾忌一二。” 宋不辞给他分析后快速做出安排,“江南的机器订单到时候直接雇佣镖局送过去,到时候你只需要修书一封即可,短时间内便不要出泰昌县了。” “算了,你这两个月最好连出村都不要,”宋不辞沉声道,“我会让小山哥在城里着人关注江南的动向,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是……” 第263章 强势 “没有可是,”宋不辞难得的强势,直接打断他道,“按我说的做。” 裴云野挑眉,随后抱臂向后靠去,懒声道,“你是东家,听你的。” 宋不辞哽住,瞪他,“你在讽刺我?” “怎么会?” 裴云野矢口否认,他打量着宋不辞轻笑道,“只是突然发现,月余不见,曾经的二狗子已经越来越有宋东家的威仪了。” 裴云野满脸慈爱,一副我家有子初长成,吾心甚慰的表情看的宋不辞额角直跳! 他就没见过对自己安危这么不上心的人,宋不辞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回身坐下。 “你是和兴伯他们同时出的城?” “对,以防露出破绽,我在与他们出城同行三日后才分开,”裴云野道,“他们走官道,不及我轻装简行抄近路快,但我在辽东耽搁了几日,算下来他们应该跟我前后脚到。” 宋不辞点头,“如此便好。” 接下来裴云野又跟宋不辞详细描述了下在江南售卖机器的情况。 “原本我是打算按你说的徐徐图之,先摸清当地的情况,再针对性的上门拜访,但是当头就吃了闭门羹。” 裴云野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所以我就快刀斩乱麻,另辟蹊径来了个大的。” 宋不辞倒也不奇怪,裴云野可不是像宋大山那样沉得住气的人,“我只是提供个可行的法子,但你们也大可因人而改,不管白毛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裴云野抽了抽嘴角,话里不无嫌弃,“你这句话说的可真不像是个童生的水平。” 宋不辞反唇相讥,“我说的太高深你能听得懂?” 裴云野哼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下都过去几个月了,你还当我是曾经宋家村的裴云野?” “都会引经据典了,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宋不辞好笑的看着他,“那你倒是说说说,什么样的说法才符合我童生的身份?” 裴云野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是下了狠功夫的,尤其是从沈修祺口中得知了关于他身世的线索,他便更用功起来。 他不知道读书有没有用,也不知道现在开始读书晚不晚,但是,若沈修祺说的是真的,那他就绝对不能胸无点墨! 他急需要有立身之本! 裴云野掩去眼底的复杂,抬眼间又是吊儿郎当的臭屁模样,“那怎么也得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是?” 宋不辞隐约记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九变篇》。 他微微诧异,“你怎么想起来读兵书了?” 裴云野随意道,“你给的书我路上看完了,路过书肆的时候恰巧看见这本,就随手买来看看。” 宋不辞只当他是单纯对这方面的书籍感兴趣,便也没太在意,只是问道,“那之后呢?之后你们是怎么卖出去的?” 裴云野轻描淡写道,“经过披肩客的牵线搭桥,我跟着兴伯提着礼物在酒楼定了大桌好酒好菜,可是我们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人来。” 后来才知道那人那天同时约了别人,生意洽谈妥当后直接相约去喝花酒,将他们这群小喽喽给忘了! 裴云野怒从心起,但他也不是冲动无脑的人,于是转头就将那桌好酒好菜打包请街上的乞儿吃了顿饱饭。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那群乞丐自然会替裴云野办事,于是裴云野便让他们次日走街串巷传唱他编好的童谣。 待到童谣发酵的次日,他便带着人和组装好的机器赶去了东市,并且在最热闹的地段花十两银子租了三日的摊位。 那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本就多,加上乞儿们的宣传,有不少人过来看热闹,裴云野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演示,所有人顿时看的目瞪口呆。 虽然早上来的多是看热闹的人,但很快就经由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出去,嗅到商机的豪商和关注这些的大小家管事便闻风而来。 那些人甚是精明,初时还想强行压价,可惜他们预料错了,裴云野只带了样机,并不如传统走商那般直接运着大批量的机器过去,他们的算盘自然落了空。 “不到三日,所有机器便以最高价一售而空,”裴云野眉眼间尽是自豪,“若非你定死了上限,在他们的竞价下,机器的价格只会更高。” 宋不辞由衷赞叹,“我总算知道小山哥和猴子哥他们为何那样会经营,感情是你这个头带的好,大家有样学样,脑子自然也转的飞快。” 裴云野神采飞扬,“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啪啪啪!” 宋不辞也不吝啬他的夸赞,“为我们英明神武、足智多谋的裴掌柜,鼓掌!” “可别,”裴云野好笑,“我可不是金宝和黑蛋他们,不吃你这套。” 宋不辞想说你最好收收嘴角的笑再说这话,不过想想裴云野也算是辛苦,那就给他个面子。 不过他很好奇,“你刚刚说你编了童谣,是什么童谣?” 裴云野咂咂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那什么,大风车转悠悠,秋收筛粮不用愁,碾米机真稀奇,八成白米笑嘻嘻,次日东市摆看台,有田有地笑发财!” “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童谣小能手,”宋不辞啧啧直叹,“押韵非常,朗朗上口,厉害厉害!” 裴云野勾了勾唇角,“也就,一般般厉害。” “哈哈哈哈!” 话落,两人大笑出声。 待到收敛了笑意,宋不辞忽又想起左向松的异常,转而问道,“小野哥,你在县城可跟左县令打过交道?” “不曾,经营铺子最常接触的就是日常巡逻的衙役,职位再高些的就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了。” 裴云野说罢疑惑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初次见面的时候左大人就有意邀你做侍卫,昨日相见他又着意提到了你,我总觉得左大人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 宋不辞拧眉说出自己的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你是左大人的什么故人之子?” 第264章 端倪 裴云野听罢微微蹙眉,结合沈修祺所说的,左向松肯定也是通过他的外貌看出了端倪,但左向松到底是敌是友,这个还有待考证。 “我来宋家村的时候年龄尚小,对我身世相关的东西都没有记忆,后来我娘早早去世,具体的就更无从知晓。” 这是实话。 宋不辞点点头,跟他了解的差不多,“你若是对你的身世有兴趣,或许可以从左大人那里探探究竟,若是没有,你也可以对他多加注意些,毕竟他对你确实过分关注了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多注意着点准没错。” 裴云野心下早有了打算,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我会多加注意,其他的就再说。” 宋不辞自无不可,要说的基本都说完了,裴云野起身,“我昨晚熬夜赶路还有些困,先回去休息。” “那你快回去,晚点吃饭的时候我让金宝去喊你。” “行。” 裴云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大步向外走去,但是出了宋不辞家他就直接转身向老族长家走去。 …… 老族长了解到裴云野的来意后沉默片刻,然后才问道,“就这样待在宋家村不好吗?” 当然好。 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地方,也许年轻的雄鹰总想要展翅飞向远方,但其实也只是为了能更好的飞回来。 曾经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出人头地,然后让宋家村人人都能吃的饱饭,家家都住的起青砖大瓦房,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了解到宋不辞的打算后,毫不犹豫跟着他的原因。 他能帮助自己,或者说替自己实现这个梦想。 可是现在,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沈修祺和左向松都已经察觉到了端倪,他被发现还会晚吗? 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任人宰割,不如摸清情况,兴许还能先发制人。 “族长爷爷,”裴云野叹直言,“我此次南下遇到了个人,他说见过跟我七成相似的脸。” 老族长叹了口气,然后道,“你稍等。” 片刻,老族长从房间里走出来,手中抱着个积灰的小木箱子,他拍拍上面的灰尘将其打开,然后递给裴云野。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方染血的手帕,真丝织锦梅花图,最右下角绣着个小小的凝字,江柚凝,是他母亲的闺名。 他打开手帕,里面包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和枚赤金梅花簪,玉佩的正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个“裴”字,背面是被瑞兽环绕的象形“裴”字图腾。 “你三奶奶是在屋后的麦秆垛里发现的你们,当时你和你母亲都是浑身是血,你母亲情况极度糟糕,但还存着丝理智,紧紧护着因高热昏迷的你。” 老族长回忆着当年的场景,“你母亲是真的将你护的很好,她身上不只有剑伤更有多处摔伤,反倒是你,全身上下仅有几处小小的擦伤。” “后来青云虽然救下了你,但对你母亲却无能为力,你母亲临终前将金簪和玉佩交给了我,当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我猜测她约想以此为你谋个生机。” “我当时单看那情况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再加上村里人进城的时候听说有几伙人在到处打听对母子的消息,于是我们便将你藏在村里两年都不敢放出去见人。” “直到后来,事情平息,我便做主将你的户籍落在了我那早逝的傻侄女名下,对外称你是跟你爹姓。” 说完,老族长将视线移到裴云野手上,“这两样东西这么多年来我都好好保存着,从未动过,至于那方手帕,是将你母亲下葬时,我让你三奶奶从你母亲手中取出来给你留个念想。” 毕竟金银玉器都有花用的时候,而那方手帕却是他母亲贴身带着的,用来留念外合适不过。 裴云野紧紧的握住手里的东西,这些年许是怕他伤心,村里人也从没刻意提过,所以,其实他早就忘了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关于她的东西。 但从老族长的讲述中,他并不难拼凑出一位母亲危难之时,是如何撑着最后一口气用仅剩的财物祈求陌生的村民照看自己病重孩儿的样子。 也能够想象的出,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陌生的村民需要多大的勇气,纵使再不甘愿、再不放心,可这都是她眼下唯一的选择。 裴云野眼眶微微湿润,他抬头看向老族长,“族长爷爷,谢谢你,谢谢你们。” 他在那之前或许不幸,可在那之后真的足够幸运,他有那样爱他、替他打算的母亲,还能遇到宋家村这群善良的人。 真的,何其幸运。 老族长目露慈爱,“自家孩子,不说谢不谢的话,我们能为你做的不多,也只是让你有上半口饭吃,你不怪我们就好。” 裴云野知道老族长说的是什么意思,“这金簪本是母亲给你们的报酬,你们从未花用,甚至还留存至今,我又哪里有怪你们的道理。” 老族长满脸欣慰,而后缓缓道,“若你不曾问起,我原是打算在你成婚之后再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因为你母亲临终前曾说,若是可以,她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在村里过完后半生。” 裴云野抱着木箱抬头望天,试图将眼底的酸涩逼回去。 好半晌,他才开口,“族长爷爷,我知道了。” “小野,你自小就是个极其懂事且有主意的孩子,别人给你口饭吃你就会还担柴火,这么多年来从不让我们操心,但是爷爷当年那句话。” “你来了我们宋家村,吃着宋家村的饭、喝着宋家村的水,那就是咱们宋家村的孩子,没有长辈不管孩子的道理。” 老族长认真的看着他,“大家伙虽都是泥腿子,但老话说的好,三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你莫要自顾自的憋在心里。” 裴云野好不容易缓和的情绪,因着老族长的几句话再次翻腾起来,眼底更是热意涌动。 第265章 沾光 兴伯等人是在裴云野回来的第二天下午到家的,当时宋不辞刚给杜寻文汇报完功课从黑山村回来,就在村口遇上了他们。 大家聚在老族长家谈起此行的情况,加比之去时,回来的路上顺利的出奇,裴云野听罢暗戳戳跟宋不辞嘀咕,他似乎是有什么灾星体质。 当时耳尖的二叔祖在旁边听了个正着,裴云野头次结结实实的体验了波二叔祖吐沫星子的威力,偏他还不敢躲,因为二叔祖现在随身别着个喇叭。 只要他敢躲,二叔祖就敢将喇叭怼他耳朵上吼,未免伤及到他这个池鱼,宋不辞边憋笑边悄悄的跟裴云野拉开些距离,顿时惹的裴云野眼刀子乱飞。 接下来的几天宋不辞忙着阅卷、开家长会、做功课,张罗镖局往南北押送机器的事儿,还要跟康富琢磨雕花蜡烛的事,虽然是他提想法,康富来实践,但宋不辞还是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他要赶进度,将后面至少两日的时间空出来去参加宋金玉孩子的满月宴。 到了满月宴这日,宋不辞姐弟三个,连带着三个孩子和大黄,坐上牛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大柳村的方向而去。 不过这回赶车的不是土生叔爷,而是宋富贵,她听说宋不辞有了买牛车的想法,当即雷厉风行的拉着大姐和弟弟进了城,挑了个壮实的牛犊子就赶回了村。 当时看着她熟练驾驶牛车的样子还惹的宋荣华好一通泪眼汪汪,孩子们倒是兴奋不已,尤其是甜甜看的眼睛都亮了,直缠着宋富贵教她。 “小野?” 宋不辞的牛车前脚刚走,重新回到村口值守的三奶奶就看见了牵着马从村里走出来的裴云野。 她笑眯眯道,“小野是准备进城?” 裴云野没想到天都还没大亮,三奶奶就已经在这儿,“对,奶奶,我去铺子里看看,您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没有?” “没有没有,那你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快去,下午早些回来,”三奶奶笑着摆摆手,“宋勇娘昨儿给我送了些荠菜,正好儿上回分的野猪肉还有,下午奶奶给你包荠菜肉馅饺子吃。” 九月中还热的厉害,虽然宋不辞让作坊给他们弄了两台手摇风扇,还备了解暑的汤药,但许是年龄大了,姜老前两天在二道栅栏还是热中了暑。 所以自那以后宋不辞便又招了两位村里的老人,和三奶奶他们早晚轮换着值守,工钱不减,故而三奶奶下午便有了空闲。 裴云野弯了唇角,“奶奶放心,我指定早早回来。” “行,”三奶奶冲他挥手,“那你快去,路上慢着点,莫要撞到人。” “好嘞!” 裴云野利索的翻身上马,这是他跟兴伯他们分开后买的马,健壮有力,他不过轻轻挥了鞭子,骏马便风驰电掣的冲了出去。 三奶奶看着他潇洒英挺的背影忍不住笑眯了眼,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瘦瘦巴巴的孩子也长大了,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像个少年将军,他娘要是看到他如今的样子,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 “哟,金玉她姐姐又来看金玉了?” 经过上次的事,宋不辞和宋荣华对于大柳村的人来说已经不算生人了。 宋不辞本身童生的身份就让大家客气三分,尤其是他不但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还照拂姐姐家的同时连带着让她们也沾了光。 所以一路走来,大柳村的见着他们八成都是笑脸相迎,剩下的两成自然就是想沾光却没沾上,而心生嫉妒的。 “对,来看看金玉和孩子,”宋荣华笑盈盈的回应刚碰见的妇人,“婶子刚下地回来?” 头戴方巾的婶子笑的和善非常,“对,这不马上到饭点儿了,家里人还在地里掰玉米,我就先回去做饭。” “那婶子您先忙,我们就先过去了。” “好嘞!” 妇人笑眯眯的进了家门,院里年迈的婆婆在剥玉米壳,听见声音笑问道,“是刘四媳妇儿的娘家人来了?” “是啊,娘,”妇人打水洗手,“要不说金玉好福气呢,秋收这样忙,她的姐姐弟弟还不忘过来看她。” 说着妇人忽然愣住,“哎哟,娘,今儿该不会是金玉家孩子的满月?” 老妇人顿了顿,回想了下,“好像是上个月这几日生的。” “瞧我!我还记得是明天!” 妇人有些懊恼的轻拍自己额头,“刘家带着咱们家男人在外面挣银子,人家孙儿满月咱们都不记不起来上门,这像是什么话!” “刘家男人不在,她们没有操持满月宴,咱们记岔了也正常,刘家的自个儿不也还在地里忙活。” 老妇人安慰儿媳,然后起身拍拍身上的杂物,“咱们快快的吃了饭,你拿上二十个鸡蛋,再拿两斤白面上门去也来得及。” “娘,还等啥呀,我现在就去!” 妇人甩甩手就要进屋换衣服,却被婆婆拉住,“你这会儿去正赶上人家吃午饭,也打扰人家姐弟叙旧。” “还是娘有分寸,”妇人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我,尽瞎着急。” 老妇人也高兴,她这大儿媳啊,不但能干,还会说话,真是让她省不少心。 她们家是忙忘了,而有的人家是本没打算上门,因为刘家的男人还在各个村里忙活碾米队的事,所以宋金玉便没想着办宴席。 可宋金玉的娘家都来人了,她们这些同村也不好干看着不行动,毕竟同村谁家互相还没个人情往来了。 “五舅舅!” 三娃子可是掰着指头盼宋不辞来,所以这几日有事没事便掐着点伸脖子往院子外面看,今儿恰巧就看见了宋不辞。 “五舅舅,两位姨母你们快屋里坐,我去地里喊我奶她们回来!” 三娃子的跑过来,不等宋不辞跟他说两句话,他便丢下句话就跑远了。 此时在房里陪宋金玉带孩子的二丫蛋听见动静跑出来,伸着脖子看了眼,就赶忙激动的冲屋内喊。 “四婶婶,你弟弟和两个姐姐来看你啦!” 第266章 变化 二丫蛋话音刚落,宋金玉就从屋内跑了出来,她头上系着方巾露出几缕打绺的头发,脚下踩着没跟的布鞋,衣服皱皱巴巴的挂在身上,瞧着像是刚刚从床上下来,整个人瞧着颇有些邋遢狼狈。 但宋荣华和宋富贵见了却是不约而同的露出笑意,这才是正经坐月子的妇人该有的装扮和状态,普通庄户人家的妇人哪有这个福气能完完整整的坐足月子,作为娘家人,她们怎么能不开心。 再打量宋金玉的面色,红润有光泽,不似她们那时候肉眼可见的虚弱和疲态,明明带着双胎还精神十足,由此可见,宋金玉的婆家将她照顾的很好。 “二姐!” 而原本挂着笑意的她在看见许久不见的宋富贵后,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哭什么,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掉金豆豆。” 宋富贵嘴上嫌弃,可却身体诚实的很,几个大步就冲上前去,待看清许久不见的妹妹时,也不自觉的跟着红了眼眶。 她软了语气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月子里可不敢哭,若落下迎风流泪的毛病,到时候可有得你难受。” “二姐,”宋金玉哽咽,“我就是高兴,高兴的。” 宋富贵笑中带泪,“二姐也高兴。” 女人成了亲后多的是身不由己,姐妹之间明明说不上远隔千里,可真想要见上一面却是比登天还难,真正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哇……” 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宋金玉顿时捂着嘴哽咽不止,与此同时,屋内孩子像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紧跟着啼哭不止。 宋金玉念着屋里的孩子,又不好撇下姐姐和弟弟,纠结间宋荣华和宋不辞也已经带着几个小的到了近前。 “自家姐弟哪里还要你客气招呼,”宋荣华拉着她和宋富贵进屋,“走,带我跟你二姐看看孩子去。” 二丫蛋见状主动上前跟个小大人似的招呼他们,“五舅舅,弟弟妹妹,快跟我进堂屋里坐,外面晒的嘞。” “好,”宋不辞含笑应声,“那就劳烦二丫蛋帮我们带路。” 宋不辞带着几个孩子进堂屋纳凉,二丫蛋忙忙碌碌给她们倒茶,又拿出刚收成不久的花生招待他们,还贴心的给他们剥壳。 “二丫蛋,不用忙活,我们自己动手就行,”宋不辞掏出些糖果递给她,“你快坐下陪弟弟妹妹们玩会儿。” “谢谢五舅舅!” 二丫蛋也不扭捏,开心的接过糖果后先是给妞妞她们分享,在她们再三拒绝后,这才珍而重之的挑出颗小的塞进嘴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收了起来。 片刻,宋荣华和宋富贵便各抱着个奶团子进了堂屋,宋不辞忍不住起身凑近了去看,两个小家伙比之刚出生的时候可好看太多了。 原本皱皱巴巴的皮肤舒展开,粉嫩白皙、吹弹可破,紧闭的眯眯眼也成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似是在观察宋不辞,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应是方才啼哭的杰作。 小家伙舒服的躺在宋富贵怀里,边挥舞着藕节似的小手此,边“波~波~”的吐泡泡玩儿,看的宋不辞心软的一塌糊涂。 “要抱抱吗?” 看宋不辞笑弯了眉眼,宋富贵作势将孩子往他手中递去。 “不了不了,我就看看,看看就行!” 宋不辞顿时面色大变,仿佛他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连连摆着双手不停后退。 “哈哈哈哈……” 宋富贵笑的前仰后合,惹的怀中的孩也“咯咯咯”的瞎乐呵,宋富贵见此更加乐不可支,等到笑够了她才开口。 “方才在房里听大姐她们说你当时抱完孩子后手脚都在抖,我原是不信,你向来胆子大,怎的还叫个奶娃娃给吓住了,可这回我却是信了。” “二姐!” 知道宋富贵是在故意逗自己后, 宋不辞嗔怪的叫她,但眼底却尽是细碎的笑意,比之在铺子里的时候,最近的宋富贵隐隐有了原主记忆中的模样。 有点小泼辣,又有点鬼灵精,像乡间田野肆意绽放的金色秋菊,鲜活、明亮又灵动! “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宋富贵抱着孩子上前给他看,“你猜猜这是咱们的小外甥女还是小外甥?” 宋不辞无奈摇头,“二姐可是为难我了。” 刘家自是不比富贵人家,两个小的还能用粉色和蓝色来区分男女,她们都穿着同色的纯白棉布小衣,容貌也无甚差别,还真不好认。 “有个小老虎爪胎记的是三丫蛋,”端着碗红枣走进来的宋金玉笑道,“没有的那个是四娃子。” 宋不辞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三姐,名字这就定下了?” 人家按照齿序取名他其实不好多说,但他属实不太能接受这两个可可爱爱的奶团子叫三丫蛋、四娃子。 “没呢,就是先有个称呼叫着。” 宋金玉看出他的意思,好笑道,“公爹临出门前特意交代了,等到你再上门的时候,让你给两个孩子取名。” 宋不辞微微诧异,“这不好?” 宋金玉招呼几个小的吃枣,然后才笑着解释,“公爹说这俩孩子能活下来多亏你和梅神婆出了大力,所以想让梅神婆给孩子取小名,你给孩子取大名,让孩子念你们好的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庇佑两个孩子好好儿的长大。” “再有就是,公爹说你聪明,有慧根,想让俩孩子沾沾你的福气和聪明,婆母和喜子都同意这事儿。” 宋金玉没说的是,原本刘老头是打算让梅神婆和宋不辞各给一个孩子起大名的,不想梅神婆张口就说让女儿叫驴丫,说是贱名好养活,刘老头转瞬赶忙改了口。 他们老刘家就是因为不会给孩子取名才管孙辈叫丫头和蛋蛋的,好家伙,梅神婆这还不如他们呢,谁家姑娘再贱名也没有叫驴丫的呀! 宋不辞听得宋金玉婆家人都同意,便也没再拒绝,这时门口忽然传来道含着笑意的声音。 第267章 失踪 “我就估摸着你们该到了,”张氏满头大汗,背着半篓现掰的玉米从外面含笑走进来,“紧赶慢赶回来,不想还是后你们几步,大喜的日子怠慢了亲家,你们莫要见怪。” “婶子说哪儿的话,咱们过来没个定数,现下正是秋收忙碌的时候,哪好叫你们什么都不干,在家干等着咱们。” 宋荣华将孩子塞到宋金玉手里,边快步往外走边笑道,“若真要是如此,那我们姐弟几个才是要生气。” 张氏笑眯了眼,边半蹲在屋檐下放背篓边阻止她,“快别过来,我自个儿来就成,玉米壳沾了身你该浑身不舒坦了。” “不是什么大事,”宋荣华帮她接着背篓,“我在家也是要干活的,婶子不必这样见外。” “荣华,你们来啦!” 话落,刘二嫂妯娌几个也背着满满当当的玉米走了进来,刘二嫂脖子里挂着汗巾,满头大汗却还有心思说笑。 “娘听说你们来了,顿时像是年轻了十岁,背着半篓玉米跑的飞快,把我们妯娌几个都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宋荣华转头过来帮忙,然后玩笑道,“那指定是二嫂子不够想念咱们,要不怎么还没有婶子走得快呢。” “那我可冤枉坏了,”刘二嫂笑意更甚,“听说你们来了我可是马不停蹄的就往回赶,奈何我这腿脚不争气,就是跑不动。” 宋富贵抱着孩子出来搭话,“嫂子们背着满背篓的玉米还能这么快回来,我可是再没见过比嫂子们还能干的人,哪就腿脚不争气了。” 刘二嫂大概猜出了宋富贵的身份,转头跟着几个妯娌笑道,“瞧瞧,荣华姐妹真是个顶个的会说话,听的我顿时觉得还能再背个来回。” “哈哈哈哈……” 随着众人的笑声回荡,原本空旷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二婶婶!” 跟三娃子建立了友好情谊的金宝跑过来,“二婶婶,怎么不见三娃子回来呢?” 刘二嫂被问住,“三娃子?他没回来吗?” “没有啊,”金宝摇摇头,“他不是去地里找你们了吗?” 刘二嫂几个妯娌面面相觑,当时三娃子跑来地里要吆喝完就没了声儿,她们从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出来的时候也没瞧见他的人影,还当是是他已经回家了。 “坏了!” 刘三嫂惊呼,“前些天我娘家那边说有拍花子趁着秋收,大人都不在家,悄摸声儿的摸进村里拐孩子,三娃子该不会……” 大家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刘二嫂当即面色惨白,踉跄着起身就要往外冲! “哎哟!” 抱着几个青绿壳的玉米棒子的三娃子欢欢喜喜冲回家,结果还没跨进门槛就被人撞倒在地,怀的玉米也撒了一地! “三娃子!” 刘二嫂看清三娃子和地上的玉米后还有什么不明白,肯定是这倒霉孩子嘴馋,偷偷去寻青玉米回来想要吃烧包谷! 她左右张望,然后不等众人反应就去院子里的柳树上折了根枝条,怒气冲冲的冲向三娃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突然发火,但没少挨打的三娃子知道跑就对了,他顺手捡起个青玉米,极快的扫视了圈院子里的人,然后将目标锁定在宋不辞身上,撒腿就朝着他奔过去! “五舅舅,救我!” “三娃子,你还敢跑,”刘二嫂看着他跑的比兔子还快,当即更生气了,“今儿不让你肉疼,我就不是你娘!” “娘啊!” 三娃子脚下不停,哭丧着声音喊冤枉,“娘你做什么平白就要打人!” “你个馋死鬼投胎,还敢问老娘为什么?” 几个大步上前的刘二嫂抬手就去揪三娃子的后衣领,不想三娃子跟个泥鳅似的,“呲溜”就缩到了宋不辞背后。 宋不辞哭笑不得将人护到身后,“二嫂嫂消消气,三娃子也不是诚心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小五你不知道,他就是欠收拾,狠狠挨顿打他才知道老实。” 刘二嫂不好隔着宋不辞拉扯,说罢板着脸威胁三娃子,“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就不出来!” 得了庇护的三娃子有恃无恐,从宋不辞背后冒出个头来,梗着脖子据理力争。 “我才不是馋死鬼,我是给五舅舅和金宝他们掰的青玉米,才不是自己馋!” 好,三娃子吸溜了下口水,他也有点点馋,但只有一点点,他真真纯粹就是想招待五舅舅和他的朋友们! “五舅舅快看,青玉米,”三娃子说完不理刘二嫂,跟献宝似的将尚且鲜嫩的玉米拿给宋不辞看,“我特意去地里找的,等会儿我给你和金宝他们做烧苞谷吃!” 宋不辞看着三娃子眼里的诚挚,知道他不是在撒谎,于是摸摸他的头,“谢谢三娃子。” “嘿嘿~” 三娃子龇牙,然后红着脸故作大气的摆手,“不用、不用谢!” 宋不辞转头看向刘二嫂,“二嫂嫂,三娃子也是好心,要不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动手了,其他的我来仔细跟他说道说道?” 孩子皮归皮,就是他真是自个嘴馋刘二嫂也不至于真动手,还不是担心孩子没个分寸。 这次他敢偷摸溜进玉米地,赶明儿他就敢背着人出村,她们忙起来又顾不上其他,真要丢了孩子,她哭都来不及! 但看着三娃子开心得意的样儿,她也不忍心真叫他哭一场,而且宋不辞小小年纪进退有度,她自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握着柳枝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那就麻烦你了,小五,”说着她又瞪向三娃子,习惯性的放狠话,“个倒霉孩子,你敢躲着,有本事晚上就别进屋睡觉。” 三娃子不吃这套,哼声道,“我今儿晚上跟五舅舅还有金宝睡!” “呵!” 刘二嫂冷笑,“那你倒是看看,你五舅舅有没有回家的时候,你且等着,老娘到时候新账旧账跟你一块儿算!” 第268章 灵气 三娃子的脸顿时比吃了黄连还苦,但他小脑瓜子怪灵活,转头就可怜巴巴的冲宋不辞撒娇。 “五舅舅,等你走的时候能把我也带走吗?” 刘二嫂当场就被气笑了,要不是宋不辞护的紧,她好悬没把三娃子揪出来给他结结实实的来顿竹笋炒肉! 最后还是张氏出面将她拉去洗漱,三娃子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金宝头次见到比黑蛋儿还能找打的人,当然,他自己不算。 “快擦擦,”他走过去不舍的将甜甜给他缝的小手帕递给三娃子,“你那汗珠子都快滴玉米上了,到时候我可不吃。” 金宝嘴上嫌弃的紧,但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虽然三娃子跟他抢舅舅,可他也惦记着自己不是。 “不用不用!” 三娃子瞧着那小手帕上还歪歪扭扭的绣着字,也知其宝贝,于是随手用袖子蹭了蹭脸,“我拿袖子擦擦就行,那精贵的帕子可不能随便糟蹋。”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觉脸上刚刚被袖子蹭过的地方火烧火燎、刺挠的厉害,宋不辞猜测他应该是过敏了,于是带着去院子里打水洗脸。 金宝看着龇牙咧嘴的三娃子,忽然想起他带着的小包袱里还装了方李大娘给他裁剪的帕子, 他翻找过后将纯色的棉布小帕子递给换了干净衣服的三娃子。 “给,你以后就用这个帕子擦脸。” 三娃子大眼就看出是纯棉的布,因为前段时间他奶给四婶婶生的弟弟妹妹买的就是这样的棉布,他娘说得一百五十文一尺,可精贵着,他娘摸都不让他摸! 他果断摇头,“不用,不……” 他话还没说完金宝就强硬的塞给了他,“你拿着,我还有,要不下次你还得不舒服。” 三娃子捏着帕子看向宋不辞,见宋不辞冲他温和的点头,他还是有些犹豫,对金宝道,“可是、可是金宝,我没有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你。” “我送你东西是因为我俩关系好,又不是为了让你给我还礼,”金宝想了想道,“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下次有好东西你还想着我呗!” 三娃子下意识又想拿袖子去蹭脸,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拿帕子去擦,“那行,那我以后有好东西也给你留着。” 两个小的看着对方乐起来,而旁边甜甜、妞妞也和三丫蛋聚在一起聊的不亦乐乎。 宋不辞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意,继而正色看向三娃子,从细微处入手,由浅至深给他讲了他不打招呼就不见踪影的坏处以及大家的担心,三娃子总算也知道为何他娘如此生气。 他搅着手指头满脸愧疚,然后跑去树荫底下抱着他娘的腿撒娇认错,刘二嫂的气已经消了许多,放下手里的菜拉着千叮咛万嘱咐,下次无论去哪儿都要先跟大人打招呼。 三娃子忙不迭的点头,刘二嫂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其实认不认错的都不重要,小孩子嘴上说的好听,转头就又忘的没影儿了,关键是他能长记性才成。 刘二嫂正准备再多说几句,之前宋荣华她们见过的妇人提着东西从院门口走进来,“菊香,你们忙着呢?” “翠芬嫂子来啦,”刘二嫂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迎她,“快,快来坐。” “哎,好,”翠芬嫂子笑道,“你不用起身,我就过来看看金玉和孩子。” “金玉带着孩子进屋喂奶了,等会儿抱出来给你看,”刘二嫂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你说你来就来,做什么这么客气还带东西来呢!” “嗨,也不是啥值钱的,”翠芬嫂子顺势松了手,“就几个鸡蛋给金玉和孩子补补身体。” 刘二嫂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心下有了数,这样的分量,怕是存了感激自己家带他男人进碾米队的事。 宋荣华和宋富贵跟着刘大嫂她们起身招呼,翠芬嫂子随她们坐下帮着择菜,闲聊间问道,“对了,怎么没见着刘婶?她下地还没回来吗?” “娘去梅神婆家了,”刘大嫂解释,“梅神婆在四弟妹生孩子的时候帮了大忙,今儿正好亲家她们都过来了,娘就梅神婆过来一块吃顿饭,热闹热闹。” 乡下大多如此,若是遇到不打算大办的喜事,通常对外都只委婉说随便吃顿饭热闹热闹,好叫外人不必纠结要不要上门庆贺。 “那确实该请,”翠芬嫂子肃了神色,“往日我们竟是都不知,梅神婆当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话头方落,张氏就带着梅神婆进了门,因着刘家的事,梅神婆的名声飞快的传向了十里八村,最近有不少人上门找她做法事。 偏梅神婆也不坐地起价,凡是庄户人家,她每每只意思意思的收几个鸡蛋或者几枚铜钱,这样无伤大雅的东西,于是大家惹的越发信奉她。 梅神婆日子过的滋润非常,整个人越发精神抖擞起来,且远远看着好像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她今日神装出席,脸上不知用什么画了颜色,头上带着彩色的鸡毛冠,身着五颜六色布料拼凑成的披风,颇有几分诡异的神圣,让众人不敢轻视。 翠芬嫂子等人不自觉的站起身,就连皮实的三娃子也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大家颇有些拘谨的跟她打招呼。 “梅神婆。” 梅神婆甩了甩手里的浮沉,半眯着眼睛故作高深,“福生~无量天尊~” 张氏领路,“梅神婆,你堂屋里请。” “舅舅,”金宝皱眉凑过来,“梅神婆为什么一直闭着眼睛啊?” “咳咳~” 梅神婆耳朵倒是灵敏,干咳两声却是不曾睁眼,只拉长了调子道,“本神婆,自是在感受天地之灵气。” 天地灵气? 金宝和三娃子对视一眼,然后跟着有样学样。 宋不辞却是看的好笑的,能不闭眼嘛,大热天的她穿那么厚,额头的汗滴下来能刺的她哐哐掉眼泪,到时候可还怎么唬人。 果然,宋不辞感叹,装十三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69章 解惑 随着翠芬嫂子的到来,其他乡邻也闻风陆续提着东西上门,原本与刘家关系普通的同村竟也来了不少。 刘家本就没有大办的想法,家里的男人都不在家,万没有女人大操大办的道理,来了人不好招待不说,万一遇到醉酒闹事的,她们连个镇场子的人都没有。 所以张氏原本只想着等宋不辞他们来了,再将梅神婆请来好好吃顿饭,左右还有周岁宴,等到时候宽裕了再气派大办,不想突然来了好些人,她们准备的菜完全不够。 所幸来人也知道刘家的打算,除了日常的礼物外,东家拿把菜,西家带把米,倒也还算体面的将宴席凑了起来。 而在这边热热闹闹的时候,裴云野也骑着马到了县城,不过他却没去商铺,而是直奔县衙。 “大人,门房递来话,”左顺进来传话,“府门口有位自称是宋小童生同乡的裴姓年轻男子想要见您。” 正在处理公务的左向松闻言脑海里闪过个人,看来这小子是走商回来了,只是自己昨日才刚刚提及了他,今日他就上门了。 莫非是猜出来了什么? “让他到书房来见我,”思索间,左向松吩咐左顺,“你亲自去领他过来。” 左顺有些许诧异,但是想到什么又老实的低头应声,“是,大人。”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提着茶叶的裴云野便在左顺的带领下走进书房,进去后他刚要跪下行礼,左向松却制止了他。 “不必多礼。” 裴云野垂了垂眼睑,转而躬身拱手,“草民裴云野,见过县令大人。” “嗯。” 左向松淡淡应声,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多谢大人。” 裴云野也不扭捏,他将手中的茶叶递给左顺,然后才笑看向左向松。 “此番草民外出走商,朋友送了些茶叶,可古语有云,献玉要逢知玉主,卖金须遇买金人,草民一介莽夫不懂品茶,着实不是知玉惜金之人。” 裴云野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故而特此借花献佛,还望大人不弃,赏脸品鉴。” 左向松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裴云野,犹记得上次相见,这小子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恣意桀骜,哪怕见着自己也没有半分怯意。 宛若新出炉的利剑,虽尚未开锋,但懂剑之人已能察觉是把好剑,只需好生打磨,待到时机成熟,必将锋芒毕露、惊绝艳艳! 可现下,剑刃未开,这把剑便主动剑势内敛。 且听他言谈再无当初的随性,遣词造句,引经据典、进退有度,虽是明晃晃的恭维,可他周身表现出的坦然却又让人生不起厌烦。 左向松是什么人,他生在世家,长于权谋纵横的帝京,如何察觉不出其中的意味。 原本他只打算静观其变,非必要不会强拉人入局,可现在他自己找上门来,左向松无声轻笑,这个人情自己要是不送出去,倒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左向松抿了口茶,而后意有所指道,“那你此行可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裴云野垂眸,左向松不让他行跪礼,甚至都不问他的姓名和来意,刚刚问的话更是开门见山,那他必然是对自己的身世有至少九成把握。 “确实是遇到件有趣的事,”诸多想法不过须臾,裴云野淡笑,“草民走商途中遇到帝京有户人家在四处寻人,而所寻之人恰恰与草民年龄相仿、姓氏相同。” “而更巧的是,那人与草民容貌竟多有相似,草民不敢贸然相寻,却又生了好奇之心,听说大人本是京城人士,故而冒昧前来求大人解惑。” 左向松熟知内情,所以在他看来裴云野的话着实漏洞百出。 他似笑非笑,“你确定,你遇到了寻人之人,而非道听途说?” 左向松几乎是肯定自己是道听途说,可见沈修祺必然还有什么瞒着自己,而左向松,那左向松又会和盘托出吗? “大人英明,”想到这里,裴云野起身拱手,“求大人解惑!” 一刻钟后。 裴云野的手紧紧握住身下座椅的扶手,面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只那平静之下,似有寒潮涌动。 结合左向松的话来看,沈修祺的确没有骗他,可沈修祺也并未全部相告,他只是挑着对他有利的东西讲,借此勾着自己为他办事! 也是他愚蠢,轻易便上了钩! 至于左向松,他的话里到底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还需要他自己去考证,但至少,自己的身世确实是有了定数。 “本官所说皆只是本官所了解的东西,”左向松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般,漫不经心道,“其中是非曲直,还需你自行判断。” “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替草民解惑已经是帮了草民大忙,其他的,草民自当斟酌行事。” 裴云野收敛思绪,起身再次拱手,满面真诚道,“只大人大恩,草民却不知如何回报,实在是惭愧。” 世上没有无故的善心,裴云野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要付出代价的准备,就是不知道,左向松如此干脆利落的全盘相告,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左向松喜欢识趣的人。 “感激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至于报答,”他看向裴云野,轻飘飘的开口,“你只需记得,日后你欠本官个人情便好。” 潜龙在渊,遇风则起,自当扶摇直上九万里! 现在的裴云野的人情不值钱,左向松眸底闪过暗芒,他要的是日后,等到飞龙在天,这份人情差不多也是能用上的时候了。 日后是什么样裴云野不知道,倒是难得左向松这样看得起自己,他深吸口气,郑重承诺。 “草民谨记,若有来日,必当相报。” 左向松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的意味深长,“本官,且等着你的来日。”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该承诺的也都承诺了,裴云野准备告退。 “若是大人没有别的吩咐,那草民便……” “不急。” 左向松打断他的话,示意他坐下,“方才本官替你解惑,现下也该轮到你替本官解惑了。” 裴云野蹙眉,继而舒展,“请大人明示。” 第270章 肃静 “本官想知道,关于方才你所询之事,出自谁的口?” 裴云野沉默,他去江南的事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而江南的事大概用不了多久就会爆出来,左向松哪怕此时不知道,凭他的人脉,过后也会知道。 他现在不敢说是跟左向松是同条船上的人,至少左向松在他身上有所图谋,所以也算是有共同利益,他此时隐瞒,多半会惹左向松生厌。 何况,宋不辞的意思是想让他借左向松的庇佑,现在不将事情说清楚,后续杀人灭口的人跟上来了,左向松又凭什么庇佑他呢。 左向松有些诧异,他只是好奇是谁发现了裴云野,可看裴云野的反应,怎么像是其中还另有隐情。 他微微皱眉,倒也没急着催促,只静静等着裴云野开口。 而想通的裴云野抬头,看向左向松,“回大人,草民所遇之人名唤沈修祺。” “沈修祺?” 左向松闻言顿时眉峰紧锁,“你是在何处遇见的沈修祺?” “江南。” 左向松腾地站起身,负手在书房来回走动,沈修祺是太子伴读,向来不离太子左右,可他竟然去了江南! 他快速在脑中过着帝京传过来的消息,年前陛下隐隐透露出有意整顿江南盐商的意思,可被几位大臣不着痕迹的顶了回去。 江南浙东等地带盐商掌握最先进的制盐技术,他们凭此大肆垄断食盐,猖狂贩卖私盐并借机疯狂敛财,大富之后越发目中无人! 虽然商人地位不高,但食盐关乎每个百姓,因而他们在当地备受尊崇、地位颇高,他们也越发猖獗。 除了影响朝廷管理外,更衍生了系列逼良为娼、人口买卖的恶性事件,偏江南出人才,朝堂之上,过半数都是江南人士,多有利益牵涉者。 朝廷威望和利益受损,却又因着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而迟迟无法下手。 太子素来和陛下一条心,沈修祺此时下江南,很难不让人多想! 左向松走来走去,若沈修祺真是冲着江南盐商去的,只怕朝廷很快就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他猛的顿住脚步,目光凌厉的看向裴云野,“你老实告诉我?你跟沈修祺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云野抿了抿唇,隐去救人的事,“沈修祺用我的身世之谜换我……” “打住!” 左向松在裴云野开口的时候就后悔了,这事时机不到,他不该掺和进去,可是现在裴云野在众目睽睽之下来见他,若是裴云野暴露,他不掺和进去也得掺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矛盾! 他看着裴云野沉声开口,“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 裴云野在左向松神态变化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皱眉,“请大人直言。” “窝在宋家村里静观其变,至于后续如何就只能看你的造化,其二,我会给你封引荐信,你自去博出片天地。” 左向松回身坐下,“你自己选。” …… “开饭啦!开饭啦!” 左邻右舍将主动将自家的桌椅板凳带过来,随着主厨的人大喊,大家眼疾手快的抢占座位,等着吃头波宴席。 说是宴席其实菜色很是简单,加了肉片骨头的大乱炖,新鲜现蒸的杂粮馒头,刘家人之前出摊做的凉拌白面白皮,外加一碟韭菜炒鸡蛋。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菜色,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已是中上的宴席,尤其是孩子们,早早便对着饭桌流口水了。 “咳咳~” 老柳村的何村长干咳两声,“肃静,大家肃静!” “村长,你有话倒是快说啊,”有那嬉皮笑脸的汉子接话,“大家都等着开席呢,你肃静个啥啊!” 何村长瞪他,“你是来给老刘头的孙儿庆满月的还是专门奔着来吃席的!” “那当然是庆满月来的,”那汉子压低声音,“可还吃席也得吃席不是!” 大家安静下来,他的声音至少离得近的都能听见,何村长黑脸,宋家村的人都还在这儿呢,混账东西没个矜持劲,尽给他丢人! “我家男人也不在家,我这妇道人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张氏笑眯眯的站出来打圆场,“今儿大家能来,我老婆子打心底里高兴。” “饭菜简陋,也没得个好酒水,也亏得大家不嫌弃,那就都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 张氏这么说,急吼吼吃饭的人反倒不好意思了,正常宴席开场,主人家都是要讲两句话场面话,不能因着人家男人不在家,他们就不把人家当回事儿不是! “张婶!” 邻居家的何榔头大声道,“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都得讲两句啊,咱们大伙儿都听着呢,是不是啊各位?” “对对对!” 大家应声,“讲两句,张婶你就讲两句呗!” “你男人不在家,你就是做主的人,张氏你就给咱们说两句!” “对,今儿个高兴不是,张氏快莫要扭捏!” 听着大家的起哄张氏笑意不减,她大大方方的开口,“既然乡亲们给面子,那我这老婆子就说两句。” “好!” 随着大伙儿的叫好声,张氏正色开口,“首先感谢各位乡邻这段时间的照顾,要不是你们东家拉拔、西家帮衬,就我和三弟妹两家妇道人家,地里的稻谷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虽然两家男人走的时候已经帮她们割了大半的谷子,但打谷是个力气活,她们又要带孩子,着实有的辛苦。 “嗨!” 那些帮过忙的人摆手,“我们就过路看见了顺手摔打两把,算什么帮忙!” “就是,要不是你们家刘老头,咱们今年哪能多出两成的大白米,我们那都不叫事儿!” 张氏却道,“老头子碾米是收了铜板的,大家却是白给我们帮忙。” “正值秋收,大家自己田里的活都忙不过来,还能帮我们摔打两把,已经是天大的情分,我们两家子都记在心里。” 第271章 山君 大家嘴上都说的是顺手的事不值得念叨,但谁不乐意自己帮忙后能被别人记着自己的好。 “第二嘛,就是大家今天都辛苦了,”说完张氏看向何村长,“也辛苦村长帮我们操持。” 女人在家帮着做饭和整理桌椅板凳,在何村长的张罗下,男人趁着空隙边闲聊着天就便帮刘家把剩下的玉米棒子都收回来了。 “小事,都是小事,”何村长笑眯眼,“我也就是吼两嗓子的事。” 大家也都跟着附和,这是庄户人家常有的事,除非婚丧嫁娶,其他办宴的时候常常会带着些活计。 张氏又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道,“第三嘛就是我家老四媳妇儿,她为我们家生了龙凤胎辛苦了,这期间老大、老二、老三媳妇儿跟着我忙里忙外,也都辛苦了!” 宋不辞含笑听着,只觉张氏是懂一碗水端平的,他不经意间瞥向厨房门口,趴在厨房门口向外看的刘二嫂几个,嘴角疯狂上扬。 外面人多,孩子还太小,宋不辞不建议宋金玉抱着孩子出来,宋荣华在屋里相陪,所以宋富贵就站起来代表妹妹和娘家人跟张氏亲亲热热的相互客气起来。 几番互夸后,张氏说到了最要紧的,原本她们是打算私底下进行,但现在既然让她讲话,正好也叫大家都知道知道孩子的名姓。 “这最后啊,老头子离家的时候叮嘱我,拜托梅神婆和咱们的小亲家,宋小童生给俩孩子起个名字,好好沾沾他俩的福气。” “您是长辈,您先请,”张氏说罢看向梅神婆,还特意着重强调,“孩子的小名就拜托您了。” 可算是到自己了,梅神婆觉得要不是自己临出门煮了藿香水喝,这会儿八成早就中暑了! 她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摸声儿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才郑重其事的说出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 “你家两个孩儿乃是龙凤双生,本是天降祥瑞,奈何庄户人家压不住这样的福气,所以得起个贱命和缓一二。” 梅神婆甩着浮尘,故作高深莫测的道,“所以,女孩儿叫驴丫,男孩儿就叫驴蛋。” 饶是见惯了贱命的村民听见驴丫这个名字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且要不是宋不辞拉的快,宋富贵好悬没把面前的杂粮馒头给梅神婆塞嘴里! 什么七乱八糟的! 张氏也是差点儿没绷住笑脸,他们那天都表现的那样明显了,梅神婆愣是没看出拒绝的意思吗? 梅神婆停了片刻却没听见大家说话,忍着汗渍抬了抬眼皮就对上了张氏一言难尽的样子。 “怎么,不喜欢?” “呵呵~” 张氏干笑两声,“喜欢,哪里会不喜欢,你辛苦了!” “那什么,”张氏招呼她坐下,然后赶忙看向宋不辞,“小五,你给俩孩子起个大名。” 不仅大名,宋不辞想,小名他也得给换换! “女孩儿与虎有缘,老虎雅称山君,所以我为其取名刘峮,峮字是为连绵的山,寓意她日后的生活能如山般稳健,又兼有群山绿娆的勃勃生机和美好。” 他站起身,温声含笑,边跟众人比划写法边道,“日后,大家也可以叫我们的小姑娘为,山君。” 老实说大家听不太懂,但不妨碍他们觉得宋不辞有水平,而且名字还怪文气好听的嘞! “山君好啊,山君好!” “到时候小丫头就跟个小老虎似的,健壮的长大,这名字好!” “听着就好听,大气,不愧是有名的小童生!” …… 大家听的高兴,夸的就起劲儿,但梅神婆却是鼻子都快气歪了,都叫山君了她的驴丫怎么办,可她才刚要开口,宋富贵就眼疾手快的抓住她! “来来来,梅神婆,瞧您热的汗都出来了,我帮你把帽子摘了!” “什么帽子,这是本神婆的神冠,”梅神婆慌忙扒拉她,“你快撒开,撒开,我不热!” 趁着她们还在拉扯,宋不辞赶忙说出男孩儿的名字,“男孩儿就叫刘嵘,意为山势高峻,寓意他将来可以在某方面出类拔萃,卓尔不凡。” “深山有虎,相伴相生,也代表着他们兄妹二人龙凤双生,兄妹和睦,大家也可以唤他作山荣。” “好!” “单听名儿,山荣以后就是个有本事的人!” 宋不辞话音刚落就有人叫好,再等梅神婆回神据理力争时她的声音就完全被盖了过去,哪儿还有人听她说话。 张氏高兴的合不拢嘴,瞧瞧,怪不得人家是童生,大气,讲究,意头好,听得她都想换个名字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张氏生怕梅神婆再念叨什么驴丫驴蛋,赶忙推何村长站出来主持大局。 何村长清了清嗓子,“好了,那大家就开……” “刘张氏!” “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何村长话还没说完,就被个面沉如水的老头打断了,他不悦的瞪着院门口的几人,“刘大,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村长,”刘大背着手,语气生硬,“这是我们老刘家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让何村长别插手,何村长当下冷了脸,这个村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没有他不能插手的! “家事?谁跟你有家事?” 可不等何村长说话,张氏就抢先开了口,“这不是你早八百年要跟我们断绝关系的时候了?现在跟我说家事,我看你是黄泥巴糊的脸,比城墙都厚三尺!” “再不来往我跟你家男人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刘张氏也该叫我声大哥!” 刘大,也就是刘老头的大哥面色阴沉的瞪向张氏,“老二娶了你这么个粗俗不堪、尊卑不分、不敬长兄的祸害,简直丢尽了我刘家的脸面!” “你马尿喝多了回家发酒疯,今天我家大喜的日子,老娘劝你最好别来找晦气!” 张氏黑着脸,双手叉腰,言语间半点不留情面,“今儿可不是刘二在家的时候,还能有人拦着我,你今天但凡敢踏进我院子半步,老娘撕了你!” 第272章 居心 “你还知道你男人不在家,”刘大疾言厉色,指着厉声张氏呵斥,“你个妇道人家趁着男人不在家,大操大办的摆宴席是想要翻天吗?” 张氏只觉得这老东西脑子被驴踢了,她叉腰怒骂,“老娘没得耐心跟你胡扯八扯,你有事就说,没事就给老娘麻溜儿的滚!” “你这个泼妇!” 刘大话音刚落,张氏转身抄起了扫把就怼到了刘大面前。 “你是自己滚还是老娘请你滚!” 扫把上张牙舞爪的竹枝扫过,刘大脸上瞬间多了几道白色的划痕,得亏他皮糙肉厚,要不就是血印子了。 “泼妇!” 刘大自持秀才爹的身份,不屑跟张氏动手,但他却是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张氏你个泼妇!” 村民们见惯了刘大家跟刘二家闹腾,也不着急拉架,反而边吃边看戏,左右张氏的性子是不会吃亏。 就是不知道刘大向来有什么事都喜欢把他家老婆子支在前面,今儿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不知道又打什么歪主意。 “你这废话老娘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张氏伸手掏了掏耳朵,不屑冷笑,“我再说最后一遍,你滚不滚?” “我……” 刘大还想说什么,却被媳妇儿高氏暗暗拉拉袖子,刘大这才憋住话,他猛的甩了袖子,“张氏,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先不跟你一般见识!” “滚滚滚!” 张氏闻言紧皱的眉头刚要舒展,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瞬间满脸警惕的将手中的扫把一横,挡在身前推着刘大几个人就往外走。 “老娘管你们想找谁,出了这个院子你们爱找谁找谁,但是你们今天要是敢踏进我家院门半步,就别怪老娘对你们不客气!” 虽然不知道婆婆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但刘二嫂妯娌三个还是二话不说的冲出来站在张氏后面,一致对外。 “张氏,都说了我们不是来找你的,你发什么疯!” 高氏踮着脚脖子大吼,却被张氏趁机从下面踹了小腿,她顿时倒抽口凉气,瘸着腿往后退。 “二婶!” 高氏的二儿媳妇抓住扫把的一头,“我们今天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们有正事!” “对,”她的三儿媳也跟着附和,“二婶你赶我们走了你可别后悔!” 张氏越听这话越觉得他们没装好屁,示意刘二嫂她们上前帮忙的同时冷笑道,“老娘要是不赶你们走,老娘才会后悔!” 刘大几个被张氏她们逼的彻底退出了院子,眼看张氏就要趁机关院门,刘大再也装不下去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了。 他猛的抓住张氏手里的扫把,用力一拽便夺过去扔在了地上,要不是刘二嫂扶的快,张氏差点儿被他拽了个趔趄。 不等张氏他们反应过来,刘大突然运气朝着院子里大喊,“宋二狗,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你就打算躲在院子里装缩头乌龟吗?” ??? 原本正在静观其变的宋不辞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宋二狗是谁?” 有的村民不明所以,但有的隐约知道或者能猜出来。 “就是刚刚的宋小童生呗,咱们村可没有别的姓宋的。” “你们说刘大找宋小童生做什么?还缩头乌龟,我怎么听着不简单啊!” “那谁知道呢,不过刘大家里有个金窟窿供奉着,我猜啊,多半是冲着碾米队来的!” “之前他不是都闹过了,惹的刘二和刘三都不给他家碾米,他们就是出钱也不给碾,他们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嗨,猜又猜不出来,听听看呗……” 听着大家的议论,宋富贵眉峰紧锁,她不了解情况,只能转头问宋不辞。 “小五,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不辞苦笑摇头,“二姐,我也是一头雾水。” 上回是想给他说亲,这回可好,张口就开骂,宋不辞仔细回想了下,确定除了上次他再没跟这家子沾过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宋富贵冷着脸,“走,看看去!” 两人起身走到门口,张氏眼睛都快冒火了。他们说的云里雾里,自己现在反而不好赶人,不然别人只会当他们是做贼心虚,出了门刘大他们不论传什么脏的臭的都会有人信! “这位老伯,”宋不辞保持着礼仪,“不知你刚刚所言是何意?” “何意?” 刘大拂袖冷哼,“老夫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面子,但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别老夫了!” 他说完,高氏识趣上前,在宋不辞面前摆足了架势,“宋二狗,我且问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娶桃花过门?” “桃花?” 老柳村的村民炸开了锅。 “桃花什么时候跟宋小童生定的亲?咱们怎么半点儿风声都不知道?” “桃花都十五岁了,宋小童生娶她跟娶半个娘有什么区别?” “老刘家的嘴可真严实啊!” “依我看怕不是嘴严实,多半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东西!” “就是,宋小童生有家业有本事,什么样的媳妇儿娶不到,桃花也不是顶顶出挑,里头说不定就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那可不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桃花也算标致,宋小童生年龄小,村里都是族姐妹,没见过世面被桃花迷了眼也说不好!” …… 宋不辞听着只觉得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这家子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还是真觉得他孤苦无依,好欺负! “大婶慎言,我上次过来你询问我的意思,那时我便已经说的很明白,我尚且年幼,并无娶亲的打算!” 宋不辞面沉如水,故意提高了音量,冷声道,“当时我家大姐也曾言明,婚姻之事自有她和族中长辈为我打算,不劳几位操心!” 他眸光森寒的质问,“几位当日明明在场听的清清楚楚,今日却在我外甥女大喜的日子找上门来,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逼亲!” “到底,居心何在!” 第273章 泼辣 “你可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高氏甩着手帕上下打量宋不辞,眼里的嘲讽都快溢出来了,“但实际内里是个什么东西,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啪!” 高氏话音刚落,宋富贵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反手就将好高氏推了个趔趄。 “三番两次辱骂我弟弟,你当我是死的吗?” 她泼辣本色尽显,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好惹的意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老泼妇,你再敢骂一句试试!” 别看宋富贵长的清瘦柔弱,但常年搬着酒坛子来来回回,手上的力气可不比常年下地的农妇小。 高氏的脸当场就肿了起来,她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宋富贵,“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你以为你是什么天王老子吗?” 要是搁家里,宋富贵早就撸袖子了,她站在那里,清瘦的身形霸气侧漏,“再敢骂我弟弟,我还大嘴巴子抽你!” “嘶~” 在场的人惊呼出声! 他们都没想到宋富贵竟然会动手打人,毕竟这个小妇人刚刚还跟她们一口一个叔伯婶婶,一口一个大哥嫂子的,全程笑意盈盈,别提多温柔了! 可那打起人来的动静,干脆又利索,而且他们总觉得她手上似乎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当然,不止是他们,宋不辞也没想到宋富贵会直接动手,心下感动的同时他立马上前半步挡在宋富贵前面。 “还看!还看!” 高氏“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几个儿媳就是通痛骂,“没看见我被人打了?你们是死人吗!” 几个儿媳妇这才从傻眼中回过神,张牙舞爪的就对着宋富贵挠去,宋不辞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名声不名声! 男人不能打女人! 关他男孩儿什么事! 宋不辞左右张望,抽过门边立着的门杠就要迎上去,但他步子还没跨出去,就被宋富贵揪着后衣领子拽到了后面! 宋富贵是谁,她可是敢拿刀砍王胜的人,会怕她们几个只会挠人甩巴掌、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的妇人! 她抡起胳膊就上,连打带踹的无差别攻击,凭着股莽劲儿愣是没让高氏几个儿媳妇近身! “哎哟!” “娘哎!” “别打了!别打了!” 宋富贵简直勇猛的不像话,不过片刻,高氏几个儿媳妇儿就狼狈不堪的哭爹喊娘! 愣是没给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宋荣华姐妹和准备去帮忙的刘二嫂她们发挥的机会! 宋不辞都惊呆了! 他总算能理解王胜为什么每次见着他二姐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毕竟他二姐就是不拿菜刀,也能一挑三还完好无损! 况且,单她那打起人来的狠劲儿和气势,是个人见了都得被吓矮半个头! 将高氏几个儿媳妇儿拿下后,宋富贵瞥见始作俑者高氏在闪躲,提起裙摆冲上去就补了一脚! “啊!” 高氏立时跟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儿媳妇倒作一团! 宋富贵这才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冷眼瞥过去,“现在知道我敢不敢揍你了?” 刘老头只觉得里子面子都丢完了! 巴掌虽然没落在自己脸上,但也没差了,打了他媳妇和儿媳妇儿,那不就等于是在打自己的脸嘛! 自他儿子考上秀才后,谁不给他三分薄面,今天竟然被个小妇人骑在头上,刘大脸都快气绿了! “好好好!” “老夫本来还打算给你们留几分脸面,既然如此,”刘大气急败坏道,“那就别怪老夫了!” 他指着宋不辞,“你宋二狗毁了我孙女的名节,还纵容你二姐打人,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就去找县令大人做主!” “也让泰昌县的文人好好看看,你这个所谓的神童小童生,到底是人是鬼!” 宋富贵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妨碍她无条件的信任宋不辞,她挥着拳头瞄准刘大的鼻子就跳起来砸过去! “无耻小妇!” 要不是刘大躲得快,此刻早已经是鼻血飞溅,后退出老远的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宋富贵,“你简直放肆!” “呵!” 宋富贵冷笑! “富贵!” 眼看宋富贵还要动手,宋荣华心下一惊连忙呵止,而后飞快的跑过来将人拉住! 她压低声音,“你吓唬吓唬就行了,可不敢真动手,孩子们还在看着呢!” 女人打就打了,可女人要是打外男,还是宋富贵这样年轻的女人打老头,这事若是传出去,宋富贵的名声就别要了! 宋富贵正在气头上,名声这东西在她拿刀砍王胜的时候他就没有了,但她顾念姐姐弟弟,还有孩子们,所以到底还是停了手。 “金宝,”宋荣华转身对金宝道,“带着姐姐妹妹进屋去!” 在宋富贵动手的时候金宝就将妞妞按在了甜甜怀里,又捂住了她的耳朵,这会儿听宋荣华的话,他一手拉着妞妞,一手拉着甜甜就进了屋。 三娃子好热闹,本想再看看,但刘二嫂一个眼神过去,他也立刻麻溜的拉着二丫蛋他们进了堂屋。 见孩子不在这里,犹不解气的宋富贵破开口大骂,“你个满嘴喷粪的老东西,你再敢平白污蔑我的弟弟,你看我敢不敢把巴掌招呼到你的臭嘴上!” “老夫不跟你这等妇人见识!” 躲出去几米远的刘大气的声音都在发颤,“宋二狗,你就说,你要不要给我个交代,你非要让老夫把那丑事说破吗?” 宋不辞拦住又要动怒的宋富贵,他深吸口气,朗声开口。 “我有且只见过一次你孙女,还是在刘家,当时她在门口,我在饭桌上,屋里大大小小十几口人,从头到尾我离她至少三米远,连话都没说,你说我坏她名节,不觉得可笑吗!” 宋不辞孑然而立,威势顿生,“刘大,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不用你去找县令大人,我也要去县衙讨个说法!”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到黄河你心不死,”刘大冷嘲热讽,不管不顾的脱口而出,“你可别忘了,桃花肚子里可还怀着你的种!” 第274章 黑锅 咚! 天降大锅,砸的宋不辞气血翻腾、胸口都在发疼! 而人群中也紧跟着炸开了锅! “天呐,桃花竟然有了!” “怪不得刘大要找上门来,这换了我,我早就打到宋家村去了!” “宋小童生看着正派,怎么小小年纪……可真是,唉!” “虽然身量高些,可我没记错的话宋小童生好像才十岁左右,这就能生娃娃了?” “那咋不能,我听说啊,州府有位老爷家的小公子,才八岁就当爹了!” “厉害啊,啧啧啧……”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别有深意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扫向宋不辞某处隐秘的地方,此刻的他只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尴尬的同时更觉比窦娥还冤枉! 大家都在看热闹,无人注意,梅神婆扒拉了下眼皮子上的汗渍,眼底缓缓升起了几分疑惑。 而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宋富贵和宋荣华却是同时高声否认。 “不可能!” 宋荣华大步上前,清秀白皙的脸上布满愠怒,“我弟弟上次过来的时候,除了去何家就再未出过刘家的大门,此后出村也再没回来过,乡亲们都是有眼睛看着的!” 翠芬嫂子最先开口,“对,当时他们出村的时候我刚好吃了晚饭去下地,还在村口碰上了。” “我当时也见着了,他们还跟我打招呼了。” “我也看见了,”刘老头家隔壁的妇人也补充,“而且我一直在家带孩子,宋小童生自到了刘家确实没出过门。” 但也有好事的反驳,“做见不得光的事能让你看见,那还能叫见不得光的事?” “就是,说不定就是夜里摸黑……” “刘大可是秀才爹,他们家最是要名声,这事要不是真的他们哪能满世界叨叨?”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 “我体谅女子的名节,原本不想将这话拿出来说,可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宋荣华面色冰冷,声音中是压不住的怒火,“上次我们来时高氏便不顾脸面直接带着孙女上门,非要将孙女许配给我弟弟,在我们严词拒绝后本以为你们已经死心!” “不想你们竟然又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为了图谋我家的产业,你们当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 “你胡说八道,”刘大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不斯文,粗俗的话张口就来,“分明就是宋二狗提起裤子不认账!” 宋不辞的脸黑成了锅底,曾经清末宣统年间的确有位九岁男孩和他的童养媳生下了孩子,可那都是万里无一的事! 何况他这具身体还是半个病秧子,哪儿来的本事让女子怀孕! “证据呢?” 宋不辞的声音冷若寒霜,“你空口白话就说你孙女怀了我的孩子,那我是不是也能说你杀了人?” “哗!” 刘大当场掏出张纸,“这是回春堂的大夫给桃花开的诊治方子,桃花也亲口说孩子是你的,还能有假吗?” 张氏脑瓜子嗡嗡的响,人差点儿没站不稳,她早知道刘大没憋好屁,可是再怎么也没想到,他哪是没憋好屁,分明是在给刘家撒金汁啊! 宋不辞做不出来那种事,但桃花有孕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肚子里揣着货强赖上门,过了今日,他们老刘家就该在十里八村,臭名远扬了! 刘二嫂几个更是面无血色,她们可都是有女儿的人,出了这种丑事,她们的女儿日后该如何如何做人! 尤其是大丫蛋,马上到婚假的年龄,有这么个不知羞耻、未婚媾和的堂姐,谁还敢娶她! “你要脸不要皮的东西,还想把屎盆子往我弟弟脑袋上扣!” 差不多摸清来龙去脉的宋富贵夺过宋不辞手里的门杠就开始挥舞,“我打死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狗东西!” “啊!” 见识过宋富贵的狠劲儿,高氏尖叫着拉住刘大拔腿就跑,不过她没跑出多远就冲着不远处的大树那里高喊! “桃花!” “桃花,你个死妮子还不滚出来,还要躲在那里看到什么时候!” 大家下意识顺着高氏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看见个身穿粉色罗裙,面色苍白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缩在大树后面! “丢人现眼的东西,现在知道害怕了?跟那畜牲做下如此不知羞的丑事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害怕?” 高氏立马过去连拉带拽的将桃花扯了出来,揪着她拖到人群前面,戳着桃花的脑袋骂。 “你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你肚子里的种到底是不是宋二狗的!” 大家齐刷刷的盯着桃花看,两只耳朵都恨不能竖起来,而刘桃花却缩着脖子支支吾吾,边搅着衣角边埋怨的看着宋不辞,眼眶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宋富贵看的心头的火噌噌噌往上冒,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心眼子不少,她来这么一出,不就是在明晃晃的点头承认吗! “有话你就给我说清楚,眼珠子再敢乱瞟,我给你扣下来喂狗!” 见过宋富贵是如何凶悍的桃花赶忙躲在高氏身后,高氏心里也怕的紧,腿都在打颤! 可是想到桃花肚子里的可是他们拿捏宋不辞的把柄,再怕也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了桃花前面! 不论如何,她们都必须要把住宋二狗这个孙女婿,又是吃食方子又是碾米队,还有挣银子的作坊,这可是个会生金蛋的小崽子! 等到桃花嫁进去,再生下宋二狗的儿子,她们还愁没有银子花用吗?银子充足了,她的幺儿有了打点,考上举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到时候她就是举人娘,甚至是进士、状元娘! 高氏越想眼神越坚定,“宋二狗他姐,你打我也就算了,桃花肚子里的可是你亲外甥,你敢动手,到时候我就让宋二狗跟你断亲!” “我倒要看看,没了娘家的童生兄弟撑腰,你婆家还会不会给你好日子过!” 刘大也赶忙上前,生怕宋富贵对桃花动手,孩子要是没了,他们就更难把住宋不辞这个金饽饽了! 他不跟宋富贵拉扯,把矛头对准宋不辞,“宋二狗,桃花人都在这里了,你还想抵赖吗?” 宋不辞面覆寒霜,冷冷的盯着刘桃花,“你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第275章 戳穿 桃花被宋不辞骇人的眼神看的心头一凉惊,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还是咬紧了牙关,鼓起勇气从高氏身后走了出来。 她伤心欲绝的盯着宋不辞,但眼神又像是没有在宋不辞身上聚焦,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怨恨。 “是你说你肯定会来娶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可是后来你再不提这事,现在、现在……” 桃花说着说着就潸然泪下,像是委屈憋闷许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发疯似的疯大吼!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活啊!” 桃花吼完无力的蹲坐在地上,苍白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脆弱和无助,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双手环抱膝盖,眼神中的害怕和绝望都快溢出来了! “呜呜呜……” 她的反应太过真实,看不出丝毫伪装,看戏的众人逐渐偏向了桃花那边,有的有女儿的人家已经义愤填膺起来! “是就是呗,桃花又不差,现在孩子都有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虽然你还不是男人,可你干了男人的事就不能当缩头乌龟!” “欺负了我们大柳村的姑娘还不想负责,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未婚媾和可是要浸猪笼,你是想把桃花逼死吗?” “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 最后一句是何村长说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他村里怎么尽出些糟心事! 桃花娘心疼的抱着女儿,看向宋不辞的眼睛都在喷火,而眼看情势大好的高氏当即得意起来,她摆足了姿态,斜眼瞥着宋不辞。 “我告诉你,你最好带着你那两个拖油瓶姐姐给我们跪下磕头道歉,再带着媒人三媒六娉的上门!” “并且要承诺,日后桃花进了你宋家的门,你家大小事情都得由桃花做主,对了,聘礼、聘礼不得少于一百两!” 高氏洋洋得意,“否则我们就去报官,让县太爷夺了你的功名,让大人将你这个不知羞的小畜生,点天灯!” 宋荣华有些没底,可宋富贵依旧坚定不移且气势汹汹,就是不等她开口,宋不辞先出了声。 “好啊。” 高氏还当自己听错了,但她和刘大对视后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喜,就连哭泣不止的桃花也愣住了。 桃花娘到底心疼女儿,她急切开口,“你、你说真的?你当真愿意娶桃花?” 越是气急宋不辞反倒越平静,他波澜不惊,“我是说,既然你们想报官,那我们就报官。” “你疯了!” 高氏不可置信,“真要是报了官,贱淫良家女子,你就是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宋不辞却是笑了出来,“对律法很熟悉嘛,还知道能夺了我的功名,你那个假秀才儿子没少在背后给你们出主意?” 高氏被戳穿,生怕坏了儿子名声,也没注意听什么假秀才,当下反驳,“你胡说,我是秀才娘,知道点律法怎么了?” 宋不辞却不再理会她,反而是看向呆滞中带着两分庆幸、三分伤心的桃花,缓缓开口。 “我族叔宋神医有个法子可以在孩子未出世之时便能抽母亲的血认亲,到时候我会带他上公堂,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桃花隐秘的庆幸顿时僵在脸上,她猛的抬头,“我从没听说过孩子在肚子里可以滴血验亲!” 宋不辞轻笑,“你此前应该也没听说过肺痨可以痊愈?但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桃花霎时面无血色,而长脑子的人隐隐察觉了不对,桃花的反应好像有些大了。 “你们家那个秀才应该没有说过,污蔑有功名的童生,杖二十,徒三千里!” 宋不辞话落,桃花的面色明显又变了,反倒是高氏和刘大等人还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宋不辞心里有了数,他针对性的看向桃花,“对了,到时候验出来孩子不是我的你就是无媒苟合,你奶奶刚才说无媒苟合者处点天灯之刑罚,你大概还不知道点天灯是什么意思?” “点天灯就是,将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后放进油缸里浸泡,然后在夜间将其头下脚上拴在一根高木杆上,从脚上点燃。” 这个时候桃花的身子已经在微微发颤,可宋不辞还在不疾不徐的叙述,只声音里带着阴恻恻的寒意。 “到时候你会清楚的感受到火苗从你的脚板心蹿起,当火舌顺着你的身子迅猛攀爬的时候,你甚至能听见自己的皮肉被烧的刺啦冒油,更能清楚的闻到自己人肉的焦香。” 所有人听的都头皮发麻,桃花更是疯狂颤抖着身体,“别说了,你别说了!” 宋不辞恍若未闻,“你的身体会开始生水泡,但不会太久,可能几息也可能十几息,那些水泡就会在烈火中溃烂炸开,然后萎缩的焦皮血肉会死死扒住你的身体!” “漫天大火会将你吞噬,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面目全非,感受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可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高高悬起、明亮无比的灯!” 宋不辞如同恶魔般的声音落下尾音,可那些可怕的画面却在桃花脑海中挥之不去!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她双手捂住耳朵,涕泗横流、疯狂尖叫,“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眼看着桃花状态不对,刘大恶狠狠的冲着宋不辞道,“你这个……” “闭嘴!” 宋不辞厉声打断他,然后猛的上前拽开桃花的手,“到时候验出来,你就是那样的下场!所以你现在还确定吗?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 桃花挥开面前的人,泣不成声的连连后退,“不要报官!不要报官!” “孩子不是你的!” 宋不辞紧追不舍,厉声逼问,“我是谁?孩子不是谁的?” “宋二狗,孩子不是宋二狗的!” 宋不辞趁着打铁,再次提高音量,“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第276章 恶劣 原本崩溃的桃花听见这话骤然愣住,她深深的看了眼人群,然后哭着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众人哗然! “不是宋小童生的孩子,那桃花怎么能胡说呢!” “可不是桃花胡说,桃花从头到尾都没有点名道姓,话都是刘家人说的!” “呸!你单听高氏刚才那话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天啊,桃花说她不知道,她该不会是稀里糊涂就被人给欺负了!” “我怎么看着不像啊,她刚刚好像是看着咱们这边说的,莫非……” …… 刘大和高氏也傻眼了,孩子不是宋不辞的? 不行! 英杰是要科举做官的人,绝对不能有个被人侮辱的侄女! 回过神来的刘大眼中闪过暗芒,桃花肚子里这孩子必须的是宋不辞的, “啪!” 得到示意的高氏一巴掌甩在桃花的脸上,直将桃花打了个踉跄! 桃花娘大惊,“娘!你……” “闭嘴!” 高氏呵止住桃花娘,然后用力揪住桃花,“你在浑说什么,不是你说你怀了宋二狗的孩子?” “我、我……” 桃花话没出口,高氏便压低声音,恶狠狠的开口,“你现在胡说八道是想被浸猪笼吗?这孩子,就是宋二狗的!” 宋富贵眼尖,虽然没听清楚高氏在说什么,但她敢肯定,高氏定是在打歪主意! “大家都听见了,你孙女肚子里的可跟我们小五没有半点关系,”宋富贵抢先开口,用最大声音道,“你们别想把这屎盆子往我家小五头上扣!” “我家桃花刚才就是被吓到了才胡说的,孩子就是宋二狗的,”高氏叉腰,眼神凶狠的瞪着桃花,“桃花,你说!” 桃花刚刚被吓的够呛,压根生不出别的想法,她含泪看了眼人群,然后捂脸放声大哭!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宋不辞冷声道,“如果你们再加纠缠不休,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大急忙大声道,“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你说不出来人那就是你的,你别想抵赖!” “我……” “福生~无量天尊~” 宋富贵的暴脾气又起来了,可是她刚要开口,梅神婆却甩着拂尘走了过来。 “你们若是想知道,那就让本神婆为你算上一算!” 梅神婆说完就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挥着拂尘又唱又跳,从门口跳到宴席中间,然后在桃花惊恐的眼神中猛的睁眼,指着她面前的人道。 “是他!” 坐在村长对面的何方面色大变,可并未反驳,只面露痛苦的看着桃花,反倒是他娘周何氏跳了出来。 “梅神婆,肯定是你算错了,我儿怎么可能跟那样的女人有染!” 周何氏掐着何方的胳膊,咬牙切齿,“说话!你给老娘说话!” 何方低着头支支吾吾,但迫于母亲的威慑,到底还是开了口,“没、没有,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关系……” 听得这话的桃花脑子一震,迷茫的双眼猛然清明起来,她唰的提着裙摆跑过来,双目猩红的看着周何氏! “我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何方,如同发怒的母狮子,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你敢说这孩子不是你的吗?你敢说我就敢请宋神医去公堂验亲,大不了我们一天灯!” 何方立刻慌了神,而原本咬牙不认的周何氏看着桃花的疯态也不敢再轻易开口,她家可就只有何方这个独苗苗! 儿子早就跟她说过想去提亲,她也早知道两人有了首尾,可刘大是什么人,他们家养这个只出不进的秀才爷,那就是个无底洞! 要是何方敢上门提亲,刘家就敢狮子大开口,桃花过门后那家子还不得把他们家骨血都吸干! 那会儿她就猜到桃花肚子里的是她儿子的种,毕竟宋二狗那个病秧子哪能比得过她儿子! 可这样既有人给她养孙子,还能摆脱刘大家,她如何能不高兴,这才强压着儿子不让他出声,没想到却被梅神婆坏了好事! “你说!” 桃花嘶吼,“何方,你给我说清楚!” 何方是真喜欢桃花,但是也真怕他娘,可是这会儿他更怕死! “是、是我的,”何方瑟缩颤声,“孩子是我的……” 大家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的,合着就是桃花跟何方做了丑事,何方娘压着何方不许娶桃花,而桃花恰巧有了身孕被家里人发现,她护着情郎于是就拉刘家人想让她嫁的宋不辞顶包! 刘家人以为抓住了金饽饽,殊不知是自家的白菜被何方这头软弱的野猪拱了! “好你个何方!” 刘家人谋算破产,于是把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了何方身上,冲过来就跟何家人撕打起来! “好你们群不要脸的东西,”刘家人还想挣扎,宋富贵转头就跑进厨房拿着菜刀就冲出来,“我让你们柿子挑软的捏!” “啊!” 院子里立时鸡飞狗跳,何家和刘家惊叫着拔腿就跑,结果跑在前面慌乱间勾住了门槛,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摔下去,而后面的人顺理成章的全部压在了她身上! 哭天抢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宋不辞拉住宋富贵,他看了眼对面拐角处匆匆缩起来的身影,然后走到刘大和高氏面前蹲下身。 “你们做这些都是为了刘英杰?给你们出主意让你们今天过来闹事逼迫我的应该也是他?” “不是,”高氏本能反驳,“你休想给我儿子泼脏水!” 是不是的都不重要了,宋不辞心里早就有了数,现在只是确定下,大喜的日子过来闹事,他没办法对桃花下手,还不能收拾个刘英杰吗!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收点利息! 宋不辞笑容带着几分恶劣的开口,“你们还不知道?” 第277章 惊雷 刘大下意识反问,“什、什么?” “五年前的府试的确有个名叫刘英杰的人榜上有名,”宋不辞似笑非笑,“但那人年二十三,乃隔壁永安县石磨村人士。” 轰! 宋不辞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但对于现场所有人来说莫过于惊天巨雷! “什、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太听懂呢?” “我的个亲娘啊,宋小童生是说当年考上秀才的是永安县石磨村的刘英杰,不是咱们泰昌县大柳村的刘英杰!” “天呐,这不是说刘英杰一直以来都在骗人嘛!” “高氏天天在咱们面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像是跟咱们说句话都脏她秀才娘的嘴,感情都是假的!” “哎哟!他们家当年给刘英杰办庆功宴,我还巴巴送了十个鸡蛋,这要是假秀才,那鸡蛋你说我还能要回来不!” …… “不可能!” “当年有人专门来我家报喜,英杰后面还进了府城的青山书院读书,那可是秀才功名才能进的书院!” 刘大指着宋不辞,眼神坚定而凌厉,“宋二狗,你就是嫉妒,是故意报复!” “我告诉你,假的永远是假的,哪怕你说破天,也是假的!” “你说的最后那句话我同样送给你,”宋不辞轻笑,“但凡科考榜上有名者,确实有衙役亲自到场通报喜讯,不过你确定当年来你家报喜的人真是衙役吗?” “当然是!” 刘大语气里满是自豪,“因着我儿优秀,当天可是有两名衙役敲锣打鼓的来村里报喜!” 宋不辞慢条斯理的发问,“那他们可有穿衙役服?可有佩戴衙役腰牌?送来的喜报之上可有官府拓印?” 刘大怔住,脸上闪过几丝回忆,当年小儿子刘英杰中秀才时是两名身着便装的少年来报的信,当时小儿子见人就直接喊衙役,他们沉浸在激动里也就默认了对方衙役的身份,还给了不少茶水钱! 但是,那两人好像也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来报喜! 腰牌?腰牌他记不清了。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至今还被他仔细珍藏、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摩挲观看的喜报上确实没有什么拓印! “假、假的?” “放屁!” “你放狗屁!” 高氏喃喃自语,随即怒目圆睁,高声怒骂,但那声音中有多少慌乱和虚张声势就只有她自己清楚。 “我儿就是秀才!” “他、他……” 往日不曾在意,可现在高氏回想了半天,好像也没回想起有什么能够实打实的证明刘英杰秀才身份的东西! 自从去了青山书院读书,儿子两三个月才回次家,基本都是回来拿银子,拿到银子的次日便匆匆离开,在家中似乎也不曾读书练字。 府城路途遥远,去上一次哪怕再节省路费和住宿费都必不可少,再加上儿子去府城之前便叮嘱他们莫要去学院找他,会惹的同窗笑话和夫子不喜,所以他们从不曾去过。 “青山书院!” 刘大替高氏找到了反驳的点,他倔强的咬牙反驳,“我儿在青山书院读书,当时是我亲自送他去的,如果他不是秀才,怎么能去青山书院读书!” 宋不辞含笑问道,“所有书院的学子都有统一的学子服,更有统一的学子腰牌,青山书院也不例外,可这五年里,你们可曾见过那些东西?” 高氏下意识摇头,她不放心儿媳妇儿过手儿子的东西,所以儿子每次归家,所有的脏衣服都是她亲自洗的,包袱也是她亲自收拾的,她从没见过宋不辞所说的那些。 她也曾问过儿子,为何不将学子服带回来她洗,可儿子却说不忍她辛苦劳累,他便自己在学院清洗了,那时她还欣慰儿子长大了,知道心疼娘了,更因此私下偷偷补贴了儿子不少! 宋不辞看向刘大继续补刀,“你说是你亲自送他去的青山书院,那你当真亲眼看见他走进青山书院的大门了吗?” 刘大不说话,可眼神已经说明了所有。 去书院报到的前一天他们便早早赶去了府城并找了家离书院极远的客栈住下,因为儿子说远些的客栈房费便宜。 次日,基本从不赖床的他却破天荒的睡过了头,犹记得初次送儿子入县学,只因牛车在路上耽搁了片刻,儿子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可那天儿子不但没生气,去书院的路上也是不紧不慢。 他将人刚送至书院门口,儿子就以再不出发就要错过回村的牛车为由将他推走,所以他其实也并未真的看见儿子到底有没有进书院。 往常不曾在意的细节此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无孔不入,从而看穿无处不在的漏洞! “或许你们可以去县衙好好看看,到底有没有你曾经见过的那两个衙役,”宋不辞含笑再补下最后一击,“再去看看城里东街青石巷三十八号陈寡妇的入赘郎跟刘英杰,又有几分不同。” 反应过来的众人都惊呆了! “我嘞个乖乖!” “刘英杰这是雇人骗刘大他中了秀才去府城读书,结果却是背着婆娘找了个寡妇吃软饭啊!” “怪不得我上次见到刘英杰他眼睛青黑,走路都打踉跄,我还以为他是太用功,没想到啊,没想到!” “啧啧啧,人家怎么不算是用功呢?只不过这功不是用在书本上,而是用在女人的肚皮上!” 隐秘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声中有人好奇,“你们说宋小童生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说不定宋小童生早就猜到刘大这一家子背地里琢磨算计他,然后早早调查好了防着呢!” “有可能,你没听说,上次高氏就带了桃花强行要让宋小童生娶!” “桃花可大宋小童生六七岁呢,好大的个脸哟!” “也得亏宋小童生没有色迷心窍,要不小小年纪就该戴着绿帽子给别人养孩子了!” …… 宋不辞听着身后的议论微囧,娶媳妇儿是不可能娶的,这具身体才九岁好不好! 也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那两个小混混好巧不巧就是裴云野和猴子。 至于宋不辞又是怎么知道五年前的府试人员名单,那就更巧了,前两天他去黑山村给杜寻文汇报功课,正好遇上杜寻文在给曾经的同窗好友刘英杰写信。 当时宋不辞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不由多问了几句,一番推测之下,还有什么不清楚! 宋不辞瞥了眼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青衣身影,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 说刘英杰心理素质差,他敢冒认功名,这么多年装的有模有样,说他心理素质强,自己还没说个怎么样,他却是连争辩的勇气都没有,便落荒而逃。 “骗子!刘英杰这个骗子!” 第278章 欺骗 刘英杰的媳妇儿当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为他生儿育女、伺候爹娘,他就是这么对我!” “畜牲,他就是个畜牲!” 她其实曾经在城里看见过刘英杰和那个女人,但是当她冲上去质问的时候,刘英杰却是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当时的刘英杰身着锦缎、头戴玉簪,完全是富家公子的打扮,对着身边年龄足以当他母亲的女人温柔小意,与往日在她面前目空一切的清高模样完全不同,且还改名换姓,让她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不过她仍心存疑惑,尤其是刘英杰第二天便回了家,她心中疑惑更甚,结果床榻之间她言语试探却惹的刘英杰发了好大的火,直言她将没有骨气的软饭男跟他相比较是对他的侮辱! 她还真被骗了过去,婆母知道后更是罚她此后不许再进城惹是生非、丢人现眼,故而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她没想到,没想到刘英杰竟然是个人模狗样的畜牲! “那钱呢!” 刘英杰的几个嫂子气血翻滚直冲脑门,她们双目喷火的从地上跳起来,“他都当小白脸了为什么还要拿家里的钱!” 这些年刘英杰从没有给家里拿过半个铜板,反倒是恨不能将他们榨干,每次回家除了拿钱就是拿钱! 公婆总说等考上进士就好了,考上进士就好了,所以她们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她们女人当男人用,在家忙秋收,男人当畜牲用,现在都还在顶着大太阳在地主家做工,就为了多挣几个铜板给小叔子读书花用! 但她们换来了什么? 是欺骗! 是喝她们血吃他们肉,恨不能榨干她们所有骨血的欺骗! 宋不辞眸色复杂的看着这几个既可恨又可怜的女人,“这个问题就跟你们家的免税田地有关了。” “对!” 宋不辞话音刚落,刘大就像是找到了证据的和突破口,他立马激动的语无伦次。 “我们家所有的田地都可以免税,是英杰,英杰是秀才,只有秀才名下的田地才可以免税!” “我家英杰就是秀才,他就是秀才!” 宋不辞讥笑,“秀才名下可以挂五十亩免税田地,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名下应该就只挂了你们家的几亩免税田地?” “还真是!” 听见宋不辞的话,大家又议论开来! “我当时舔着脸上门想挂两亩水田,结果门都没进去,就被刘大家的轰了出来!” “咱们村可没人沾上刘英杰这个秀才的光!” “还沾光,刘家不给你一鼻子灰就不错了!” “他们当时不是说刘英杰名下还挂了高氏和几个儿媳妇儿娘家的地吗?” “你听她们吹,我娘家妹子嫁到了高氏二儿媳妇儿娘家那个村,我听说啊,当时就是因为刘家不给他们挂免税田,她娘家都跟她断绝来往了!” “你们就是想占我们家英杰便宜,占不到才嚼舌根,才眼红,”高氏没了秀才娘的高傲和姿态,跟个泼妇似的叉腰,竭力反驳,“只挂了我们家的田地,那是因为我儿要用那些田地做人情!” “跟城里的地主老爷和贵人们做人情,你们这些泥腿子懂个屁!” “你们家的田的确是挂在秀才名下没错,”不等高氏高兴,宋不辞就又道,“但却是挂在刘英杰的同窗张秀才的名下。” “其实你应该算过,你每年给刘英杰的钱比之你们家免的税绝对只多不少。” 宋不辞毫不留情的戳破刘大家最后的幻想,“因为,那是刘英杰将你们家田地挂在张秀才名下所要付出的代价,将免税的那部分银钱按数补给张秀才。” 刘英杰之所以找上陈寡妇,就是打着捞钱补窟窿的主意,可是陈寡妇虽然男人死的早,但她可有的是脑子和手段,不然也守不住男人留下来的家业。 她虽然好吃好喝好住的供着刘英杰,但是给他的零用钱顶多够他打个牙祭,不时再在曾经的同窗面前充充场面所用。。 便是她买给刘英杰的衣服首饰等贵重物品,她心里也都有数,刘英杰日常穿戴把玩都没有问题,但若是少了半点,她都会仔细追查盘问。 刘英杰软饭吃的香,又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算盘,对此也就忍了,但税收的窟窿他得想办法补,所以就只能以读书为由回家要钱。 陈寡妇长相着实普通,又大刘英杰十多岁,现下更是年老色衰,刘英杰本身就不耐烦伺候,加上他又从陈寡妇那里捞不到好处,就生了摆脱她的心思。 可陈寡妇却是随着时日的增加对刘英杰这个容貌尚可的年轻书生颇有几分喜爱,不过这并不代表她狠不下心,刘英杰敢生别的念头,她家中的护院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刘英杰便花三个铜板请人给他出谋划策,那人让他重新找个人用家里的妹子或侄女去吃绝户! 到时候钱来了,还怕手中没有人手用来摆脱陈寡妇吗? 给他出这主意的就是裴云野曾经在云来赌坊的同僚,宋不辞前几日听到时还在感叹哪个倒霉蛋会被刘英杰找上,没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 “遭雷劈的啊!” 刘英杰知道钱是实打实的没了,秀才的光也沾不着了,顿觉天都塌了,尤其是那个为了免税田地跟娘家断了来往的嫂子,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刘英杰你个遭雷劈的,我杀了你!” 那嫂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家里冲,而其他刘家人不知抱着什么想法,反正都爬起来跟了上去。 只有刘大,面目狰狞,如恶鬼附身,猛的将宋不辞推倒在地,他不知道从哪儿摸了几块石头,桀桀桀的狞笑着就要冲过来就去砸宋不辞的脑袋! “小五!”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就在关键时刻! 突然! 第279章 请求 “咚!” 宋富贵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就看见刘大眼睛一翻,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福生~无量天尊~” 不知何时跑到刘大身后的梅神婆甩着拂尘,深藏功与名,宋不辞从地上爬起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小五!” 宋家三姐妹吓的眼眶都红了,张氏几个也是被吓的魂都快没了,她们赶忙上前拉着宋不辞好一通检查,确定他只是手掌有细微擦伤后才放心! “王八蛋!” 宋富贵转头就提起裙摆对着昏迷不醒的刘大猛踹! “敢偷袭!敢欺负我弟弟!” “我踹死你!” “夫人,”梅神婆看着宋富贵的狠劲儿抽了抽嘴角,拖长音调,“我佛、道慈悲,得饶人处且饶人。” 佛道慈悲? 宋富贵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梅神婆救了宋不辞,她很感激,还是听话的停脚,然后跟着宋不辞以及张氏她们给梅神婆道谢。 宋不辞躬身拱手,真心实意道,“多谢神婆救命之恩!” “此乃我之本分,不必拘礼。” 宋不辞假装没看见梅神婆期待的眼神,他含笑,“既然神婆如此客气,那我便不客气了,大恩不言谢,小生便以礼还之。” 说着宋不辞对着梅神婆深深鞠了个躬,宋荣华几人觉得似有不妥,但救命大恩她们也着实没想好怎么报,便也先跟着鞠躬。 这时恰巧何村长走过来跟宋不辞道歉,于是宋不辞转过头去跟何村长说话,宋荣华几人也将注意力放到了如何处置刘大身上。 可他们背后的梅神婆却是难得的瞪大了眼睛! ??? 不是,这就没了! “宋小童生,实在是对不起!” 何村长苍老的脸上透着心累和疲惫,这村里怎么就没个省心的人呢,他这张老脸都被这些糊涂东西丢完了! 宋不辞摇摇头,“这件事非村长之过,您不必道歉。” “老夫也知道刘家做的着实过分了些,但是……” 何村长支支吾吾,眼睛都不敢看宋不辞,但还是咬咬牙开口了,“老夫还是想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村长已经知道是不情之请那便还是不要说了!” 宋富贵板着脸,她不难猜出何村长想说什么,虽然她知道这事跟何村长没关系,其他的她都可以考虑从轻处理,但是宋不辞的命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 宋荣华和宋金玉也是这个意思,刘大可是要想谋杀宋不辞,何村长要替刘大他们求情,那跟他是刘大的同谋有什么区别! 何村长老脸通红,羞愧难当,宋不辞的确心软,可他不是黑白不分,没道理为了个跟自己没关系的外人去打维护自己的亲姐姐的脸,所以他并没有开口。 “我向你们保证,这事我肯定会给你们个满意的交代,”何村长尴尬的承诺,“但是、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报官?” 前些日子何大媳妇儿的娘家人找上门,他们村害死儿媳妇儿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到现在他跟其他村长说话脊背都伸不直。 好不容易他们村沾宋不辞的光组织了碾米队,他们村的风评才上来了几分,若是再有无媒苟合带娃逼嫁、谋杀和冒认秀才的事上了公堂,他们村可就算是彻底完了!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 何村长转头用吃人的目光瞪向何方和桃花,“还不滚过来跪下给宋小童生认错道歉!” 何方娘有些不甘心,但她知道这事要是宋不辞那边不饶人捅出去,她儿子不死也要脱层皮,于是赶忙拧了儿子,示意他照做。 将将反应过来的何方吃痛,麻溜的扶着桃花就过来“噗通”给宋不辞跪下。 “宋小童生,对不起……对不起,”何方愧疚的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桃花,然后对着宋不辞连连道歉,“这事是我的错,我不该不承认,让你背黑锅。” 桃花什么也没说,只顾着流眼泪,但看向宋不辞的眼神却是满满的哀求。 宋不辞没有避开,因为这是他该受的,对于桃花他是轻不得重不得,不过何村长应当自会处置,也算是她的惩罚,他就不掺和了。 “宋小童生,宋家几位夫人。” 何村长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岁,他本意是想沾沾刘家双胎的喜气,好冲冲最近的晦气,没想到更晦气的事儿还在这里等着他! “金玉如今嫁到了我们村里,也是我们村的人,她而今又有了两个孩子,”何村长抬头,真心恳求,“还请你们看在金玉和孩子的面上,三思。” “小五。” 宋金玉抿唇,她知道她其实不该当着村长和同村们的面说这话,但是若不是她,宋不辞也不会沾上这些烂糟事,她哪儿还能让自己掣肘宋不辞。 她向前半步,看着宋不辞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小五,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不要因着我就处处顾忌。” 宋荣华和宋富贵这次没开口,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弟弟,她们偏向哪边都不对,所以只好不说话。 宋不辞没打算报官,一方面是顾忌宋金玉,一方面是冒充假衙役的事,虽然裴云野他们没承认,但他们当时也没反驳,真要闹到公堂,难保不会出岔子连累他们。 不过,他不能答应的太轻易,所以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在何村长忐忑的眼神中道,“我只能保证这事不会从我的嘴里说出去。” 何村长当即热泪盈眶,“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但是。” 宋不辞话落将目光转向张氏,“婶子,家里的事儿您能做的了主吗?” 第280章 晦气 “能!” 张氏肯定出声,便是不能也得能,她们赖于宋不辞拉拔日子才好过些,可现下却害的宋不辞被刘大家如此欺辱,不管宋不辞问这话何意,于情于理她都不该拒绝。 宋不辞颔首,“那,若是我有意……” “小五。” 张氏是个聪明人,不等宋不辞说完就明白了宋不辞的意思,她抢先开口,“小五,我有事请你帮忙。” 宋不辞挑眉,“您请说。” 张氏正色,“我们家也没有通笔墨的人,你帮我写份断亲。” 张氏在刘大非说桃花怀了宋不辞孩子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即便是那时候没有,现在也该有了! 因为这话不能由宋不辞的口说出来,小舅子干涉姐夫家公婆断亲之事,古来未有之,传出去宋不辞十里八村都该指着宋不辞的鼻子骂了。 宋不辞微微诧异,随即冲她温和微笑。 “好。” 张氏素来拎的清,倒没让他失望,他其实不怎么在意外界说嘴,只要他有族人在背后力挺,外人的说嘴对他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可若他先开了口,他心中难免会对宋金玉的婆家产生些隔阂,他可以拉拔他们,但他不是专门给他们家补窟窿和擦屁股的人。 张氏走过来看向何村长,“村长,劳您帮我们做个见证,我今日要代表我家跟刘大家断亲。” 何村长看看唇角含笑的宋不辞,再看看眼神坚定的张氏,心下了然,这大概就是宋不辞的“但是”了,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他跟张氏确定,“你能做的了你男人的主?” “能。” 张氏毫不犹豫的点头,“村长只管替我们做见证,等到我家那口子回来,若是有任何问题,都由我承担,绝不会找您的麻烦。” 何村长点点头,“那行。” “村长,还有我们,”刘三叔的媳妇儿吴氏咬咬牙也上前道,“我们家也要跟刘大家断亲。” 何村长诧异,“你们家也要断亲?你确定?” 吴氏果断点头,“我确定,我也保证,我家男人回来必然不会去找您的麻烦。” 何村长的目光中带着些怀疑,大家都知道,刘二家实际上的当家人是张氏,可刘三跟刘二不同,刘三可是他们家实打实的话事人,吴氏怕是做不了刘三的主。 “要不,你在斟酌斟酌?” 吴氏看了眼张氏,见她没有退意,于是态度又坚定了几分,“不用,我跟二嫂的态度是一样的,您只管放心。” 何村长懂了,吴氏这是看张氏行事,想来应该是刘三临走前给她说了什么。 正如何村长的猜测,刘三临走时叮嘱吴氏凡事看着点张氏,遇到不懂的也不必深究,跟着做就行,张氏有见识有脑子,凭他跟二哥的关系张氏也不会害他们。 虽然关于断亲这种大事吴氏还是有些忐忑刘三的想法,但是她早就烦透了老大家,能有这机会她哪能不好好抓住。 反正她都是听刘三的话做,刘三要是怪她,她也有说头,想到这里,吴氏的背又挺直了几分。 “你想好就行。” 何村长不再多说什么,而宋不辞这边也写好了断亲文书。 刘家是这个村的外来户,就他们三家姓刘,也没个什么族长,所以有何村长见证即可。 当然,为了稳妥,何村长还邀请了在场的村民共同做见证。 反应快的也明白过来这是宋不辞的条件,自然没有异议,反应不过来的嘛,反正跟着大家走就对了。 反正他们几家不存在分家产和赡养老人的问题,与其等着刘大起来纠缠不休,何村长在大家的默认下干脆的拉着昏迷不醒的刘大,利落的盖了手印。 宋不辞这边解决了,何村长这会儿也没心思吃饭了,但刘家本就坏了宋金玉孩子的满月宴,他要再走多少有些不给面子,且更显晦气。 所以他还是留下来张罗大家吃饭,不过却把桃花和何方母子给赶了出去,让宋不辞背黑锅他们还想留下来吃饭,美死他们! 当然,顺带让何方将刘大给送回去,他琢磨着等他吃完席,刘家那边该打的也打完了,该醒的差不多也醒了,就该他出面处理问题了! “来来来!” 何村长站起来举杯,“让我们以水代酒,祝山君和山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好!” 随着叫好,大家祝福不断,氛围又热闹起来,毕竟只要宋不辞不报官,事情闷在村里解决了,那就跟大家都没关系,他们只负责看热闹就行。 何村长再度举杯,“龙凤胎是好福气,也希望这福气可以眷顾咱们村子,替咱们冲走所有晦气!” “对对对,咱们可得好好沾沾福气!” “希望咱们来年秋收比今年还忙,收成更好!” “沾沾龙凤胎的福气,希望我也能早点娶个媳妇儿生崽子!” “哎哟,我不贪心,我就想着喝了这满月酒,来年我儿媳妇儿也能生个大胖小子!” “大嫂子,都大胖小子了你这还不贪心呢,我就不同,我啊,无论孙子孙女我都高兴!” “去!可真是显着你了!” “你儿媳妇儿都没有就有孙孙了,那你可不得高兴嘛!” “哈哈哈哈……” 院子的欢声笑语终于让这满月宴有了感觉,糟心的宋不辞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比之龙凤胎的龙凤,他觉得他这对外甥在大家眼里更像是许愿池的王八。 “咳咳~” 这时旁边的梅神婆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道,“小童生,我救了你,你就没什么感悟吗?” 宋不辞看了眼梅神婆在他眼神快搓出火星子的两根手指头,正色点头,“有。” 梅神婆的眼睛“唰”的亮起来,脸都快笑成菊花了,可紧接着她就听宋不辞含笑道,“我的感悟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哦!” 梅神婆给宋不辞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宋不辞笑容更深,眼见梅神婆生气的扭过头去,宋不辞也不逗这小老太太了,只笑眯眯的问她。 “神婆救我小命,我甚是感激,只是感之以鱼,还是感之以渔,我实在不知神婆更喜欢哪种。” 梅神婆眼珠转了转,“我就不能两个都要?” 宋不辞不禁笑出声,看在梅神婆帮了他两次的份上,那就,“也可以。” 梅神婆顿时凑的更近些,布满褶皱的脸上写满期待。 宋不辞道,“纹银十两,外加神术下油锅和神书《周易》,神婆以为如何?” 非是宋不辞觉得自己小命就只值十两,而是梅神婆孤家寡人,给太多了她未必护得住。 梅神婆的关注点却在神术和神书上,她激动的抓住宋不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你、你、你真的会……” “嘘~” 宋不辞耳语过后,梅神婆总算冷静了下来,她有些失望,下油锅不是她想象中的真神术,而且她还不识字! 但是,神书还是想要! 宋不辞正色,“只有一点,神婆切记,神术不可用来做丧良心的事,否则我会亲自揪你去见官。” “放心!” 梅神婆拍胸脯保证,“我只会用神术骗、不是,是跟地主豪绅交流。” “还是悠着些,”宋不辞叮嘱,“莫要事发被人抓起来。” “呸呸呸!” “净说不吉利的话!” 梅神婆瞪他,“你可盼些我点儿好!” 宋不辞好笑,“对了,神婆是如何知道桃花的相好是何方?” “这个嘛,当然是本神婆算出来的!” 梅神婆又恢复了高深的样子,她才不会说是她半夜起来吸收日月精华,结果不小心看了场活春宫! 糟心的两盒玩意儿,害她回去跪在三清纸像前念了百八十遍去晦咒! 日头将落时,大家吃饱喝足的归家,院子里也被大家走之前打扫的干干净净,张氏一大家和宋不辞几人在院中的树下边纳凉边逗孩子。 可就在这时,有个熟人却找上了门。 第281章 去了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语气平淡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大家下意识看过去,便见门口站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年轻男人。 木讷的神色使得男人的原本清俊的容色普通了许多,他看起来颇像个老实人,但浑身上下却充斥着旁人不易察觉的生人勿近,黑色的眸子也透着淡淡的疏离,给人很矛盾的感觉。 “阿吉叔叔!” 原本正在院子里跟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妞妞惊喜的睁大眼睛,然后咯咯笑着朝阿吉的腿扑去。 阿吉在妞妞还未过来之前便熟练的蹲下了身,顺势将她捞进怀里抱起来,看着妞妞灿烂的笑容,阿吉眼底的疏离转瞬化作温柔的宠溺。 “阿吉叔叔,”妞妞搂着他的脖子,天真的问他,“你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吗?” “算是。” 阿吉的神色更柔和了几分,他摸摸妞妞的头,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几串糖葫芦递给妞妞。 妞妞顿时笑开了花,“谢谢阿吉叔叔,咯咯咯……” “乖,”阿吉将她放下来,“去玩儿。” 阿吉的工钱平时也不怎么花用,多半都拿来哄妞妞开心了,宋富贵见怪不怪,就是这次似乎破费了些,她寻思着回去得想办法给阿吉补上。 “阿吉,你怎么想到到这里来了?” 宋富贵眉头紧锁,快步走过来,“可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宋不辞见阿吉声色平静,感觉不像是铺子里出事了的样子,他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而阿吉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铺子很好,掌柜的,”阿吉垂了垂眼睑,片刻才沉痛的道,“王掌柜他,去了。” “王掌柜?” 宋富贵有些没反应过来,“哪个王掌柜?” “王胜。” 宋富贵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谁?你刚刚说是谁去了?” 阿吉看了眼欢欢喜喜跟小伙伴分糖葫芦的甜甜,压低声音耐心道,“王胜,甜甜的爹,您的、丈夫,他去了。” “你、你是说王胜、王胜他……” 阿吉点点头,“对,是您想的那样。” 宋富贵有片刻的呆滞,紧接着她的眼泪唰的便流了出来,只是她泪眼带笑,背着院子里的众人她脸上是说不出的畅快。 死了好,死了好啊! 突然! 不知想到什么,宋富贵脸上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死了是好,可他怎么死的却很重要! 宋富贵疾声开口,“怎么死的?他是怎么死的!” 阿吉知道她的顾虑,老实道,“他是醉酒后在夜里跌进了护城河里,护城河边上的住民昨天傍晚去河边纳凉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尸体都泡涨了。” “县衙的仵作过来验尸,说是去了大概有三天的样子,是意外溺水而亡,现在尸体还在县城的义庄放着,等着您去领。” 宋富贵长长的舒了口气,淹死的好,淹死的好啊,她就怕王胜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死法,活着害人,死了还要带累女儿的名声!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她的妞妞,她那样乖巧可爱的妞妞,若是因着王胜的污糟死法坏了名声,她日后该如何清清白白的许人家! “死的好,死的……” 宋富贵又哭又笑的喃喃自语,只是还没喃喃两句,她整个人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二姐!” “富贵!” “掌柜的!” 本就距离不远的大家纷纷起身跑过来,阿吉着急相扶,却又顾忌着男女大防犹疑不决,眼看宋富贵就要摔在地上! 所幸宋不辞早便发现了不对,这才及时的将人扶住。 原本开开心心吃着糖葫芦的妞妞听见这边的动静下意识就想回头,却被金宝眼疾手快的拉住。 “妞妞,”金宝不让她回头,拉着她往屋里走,“我们进屋去玩捉迷藏。” “可是……” 妞妞还想回头看,回过神来的甜甜和三娃子他们齐齐挡在妞妞背后,连拉带哄的将人带进了屋子。 这边,宋不辞掐着宋富贵的人中,可是人中都被掐出印子了,宋富贵也没什么反应,宋不辞眉峰紧锁,额头细汗密布。 “小五,还是先将人抱到屋里去!” 宋富贵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宋金玉对于宋富贵的婚后生活了解的并不多,张氏就更不清楚了,她只以为宋富贵是死了男人,伤心过度才昏过去的! 于是建议,“她现在心里肯定难受着,胸口堵着东西呢,咱们先将人搬到屋里去,我给她揉揉,让她好好儿缓缓。” “还是叫大夫,”宋荣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心下着急不已,“我来,我抱着富贵去门口,阿吉你去赶车,我们去城里找大夫!” “还是让梅神婆看看!” 宋金玉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但她因着家里人的缘故,格外信任梅神婆,她急急忙忙的向外走,“我去找梅神婆,我去找梅神婆来给二姐看看!” 大家都有些慌神,各执己见,吵吵嚷嚷,阿吉愣愣的站在原地,他还以为宋富贵会高兴,怎么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阿吉紧紧的握住拳头,眼底的自责和担忧都快凝成了实质,可他被众人挤在外面,连上前的资格都没有。 “三姐,你别去!” “大姐,你也冷静些!” 宋不辞叹了口气,抬头道,“不要慌,我有办法。” 第282章 心气 “二嫂。” 宋不辞看向刘二嫂,“我姐姐她们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劳您去厨房帮我煮碗红糖水。” “这算什么劳烦,我马上就去!” “三……” “我去!” 宋荣华和宋金玉同时开口,“小五,你说,你安排,我们去做!” 见这两人虽然眼眶通红,但总算镇定了几分,宋不辞安排道,“大姐,你去打盆井水,三姐你去拿根绣花针来。” 宋荣华和宋金玉立刻去办,宋不辞在张氏的帮助下将宋富贵抱到了树下的椅子上。 他知道,宋富贵不见的是多高兴,毕竟她也曾跟王胜有过短暂的甜蜜,更不见得多伤心,因为王胜的死对二姐和妞妞来说都是好事。 长久以来,支撑着宋富贵成为当代女强人、女掌柜的其实就是王胜的各种令人寒心和生气的行为。 她心里也始终憋着股气劲儿,这股气劲儿时时刻刻逼着她上进,逼着她顶门立户,逼着她野蛮泼辣! 而这股劲儿是因着王胜起来的,现在王胜死了,宋富贵心中的这股气劲儿就散了,长久的疲倦袭来,她整个人都处于疲惫和无意识的混沌中。 宋荣华很快打了水来,她按照宋不辞的吩咐将帕子打湿盖在宋富贵头上,宋不辞接过宋金玉拿来的银针,扎破宋富贵的指尖,挤出几滴血在盆子里。 井水寒凉,可以刺激宋富贵清醒,十指连心,挤出指尖的淤血也算是变相的排毒,两番操作下来,宋富贵麻木的脸上隐隐有了细微的变化。 接下来就是攻心,宋富贵原本的心气散了,他得给她重新找股心气,让她在支楞起来。 “二姐。” 对于宋不辞来讲,院子里都是自家人,他便也没了顾忌。 “二姐,王胜去了,往后就是你和妞妞的松快日子,”宋不辞放缓了语气,“以后你只管踏踏实实的经营酒肆,带着妞妞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再不会有人说你和妞妞的闲话,妞妞也能快快乐乐的长大,她还那么小,你得给她攒嫁妆,得看着她出嫁,嫁个靠谱的人家。” 眼看昏迷的宋富贵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宋不辞连忙示意宋荣华将妞妞带出来。 “娘!” 妞妞出来就发现了宋富贵的不对劲儿,她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抱住宋富贵的胳膊,在发现宋富贵不回应她时,瞬间放声大哭。 “娘!哇……” “娘你怎么了,娘!” “你醒醒,你醒醒啊,娘……” 随着妞妞的哭声越来越大,宋富贵的反应也越来越激烈,不仅脸上,她的手指也慢慢有了动静。 “娘!娘你醒醒,娘……” 终于,在妞妞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中,宋富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初时她的神情还有些茫然和麻木,仿佛丢了魂。 但当她对上小脸都哭红的妞妞时,她精神一振,肆意飘荡的神魂猛然归位,与此同时,泪水夺眶而出! “妞、妞妞……” 看着哭成小泪人的妞妞,宋富贵赶忙将人搂进怀里,母子俩抱着放声痛哭! “妞妞!娘的妞妞!” “呜呜呜……” 宋不辞起身,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又叮嘱了宋荣华等会儿将红糖水给宋富贵喝下,补充能量的同时缓解心情,这才走向蹲在外围的阿吉。 “阿吉。” 阿吉快速掩去眼底的神色,然后抬头起身,“小童生。”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阿吉顿了顿,“可以。” “那,我们到旁边去。” 宋不辞带着阿吉走房子左侧,然后才开口道,“能跟我详细说说,王胜醉酒落水的情况吗?” “具体我也不清楚,”阿吉面色平静,“只县衙的衙役调查说,那日王掌柜跟花娘厮混,花娘无意间提起铺子装修的事,说了些大概在王掌柜看来不入耳的事。” “王掌柜就生气回家想要找掌柜问个清楚,后面应该是在经过护城河的时候去河边解手,结果就不小心落水的。” 宋不辞好奇,“能伺候王胜的花娘怕是连院门都出不去,她是如何知道酒肆装修的事?” 阿吉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大概是从其他恩客那里听说的。” 宋不辞眸色沉沉,意味不明的看着阿吉,王胜相好的花娘是他出的银子替王胜包的月,那个花娘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别的恩客! 阿吉对上宋不辞探究的眼神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平静的看了回去,声音一如平常,“小童生还有别的问题?” “你的动作有些多此一举,”宋不辞眸光淡淡,语气冰冷,“还有可能给别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阿吉神色不变,“小童生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宋不辞冷笑,“你当真听不懂?” 第283章 可怜 “我确实听不懂,不过……” 阿吉知道瞒不过宋不辞,这个小童生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所以他看着宋不辞,坦然直言。 “如果小童生是觉得我不过托人说了几句闲言碎语出出气,便是给掌柜的惹祸,那我无话可说。” 他确实动过弄死王胜的念头,但在察觉到宋不辞的意图后他就歇了这个心思,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成为妞妞的杀父仇人。 王胜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所以他只是想拱拱火,同宋不辞般推波助澜罢了,不想王胜竟直接气的回家了,结果掉进了河里。 阿吉只想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恶人自有天收。 宋不辞仔细打量着阿吉,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做贼心虚的痕迹,可是并没有,宋不辞微微松了口气。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世上没有完美的谋杀,只要做过,总归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阿吉杀人那么简单,女掌柜与男伙计,这里面可以做文章的东西太多了,王家人为了王胜家的酒肆,什么做不出来! 所以,如果真是阿吉动的手,不管阿吉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都不会再将阿吉留在宋富贵身边! 阿吉复又开口,“我也想问问,小童生算计之时,可有想过按照原先那般下场会给妞妞和掌柜的带来什么后果?” “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宋不辞负手而立,眸色淡淡,“只是我不论做什么,自会保她二人后顾无忧。” 他早就计算好了,参加完满月宴后便寻个借口,将她留在村里,最迟月底,王胜必会精血耗尽而亡,而宋富贵则丝毫不会被牵扯进去。 更是以注重脸面和声誉为借口托青楼的打手主注意王胜的动向,但凡他有任何不对,便请他们悄无声息的将人送回酒肆! 王胜爹娘去世,叔伯不亲,王家族人比宋不辞更害怕王胜难堪的死因传出去,所以他们绝不会主动追查,更不会对外宣扬。 这样一来,既能不脏手的解决王胜这个祸害,又能不让他的死带累妞妞和宋富贵的名声! 哪怕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最后他出银子供王胜长期眠花宿柳的事情败露,又如何? 王胜的人品和作风县城闻名,他自己贪花好色、流连青楼最终死在自己欲望之下,非是他宋不辞阴谋逼迫! 在世人眼中,他也不过是个看见姐姐被姐夫长期压榨欺压而又无能为力,只能靠拿银子供养讨好姐夫,以期望姐姐和外甥女在婆家过的松快些的小可怜罢了! 阿吉不知宋不辞所想,但他知道没有人比宋不辞更希望宋富贵母女好,他点点头。 “我明白了。” 宋不辞不甚在意他的看法,只忽又想起什么,拧眉道,“昨日傍晚事发,你去宋家村后既知我二姐来给外甥庆满月,为何还非要紧赶慢赶过来,在这个节点告诉她?” 阿吉眼中划过暗芒和愧疚,“我以为她会高兴。” 他并没有去宋家村,他知道宋富贵今天会来参加满月宴,所以直接从城里赶驴车找了过来。 他的本意是让宋富贵喜上加喜,因为自他进了酒肆,看到的都是王胜的荒诞以及对宋富贵的欺压。 虽然宋富贵不太会吃亏,但这不能掩盖王胜的恶行! 只是他没想到,宋富贵对王胜竟然还有感情,想到这里,阿吉低头,心中隐隐有些异样的难受。 宋不辞翻了个白眼,一日夫妻百日恩,王胜跟他二姐不算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怎么可能全是恨,没有其他的情愫! 当然,宋富贵昏倒的主因不是这个,但这就没必要跟阿吉讲了,他对姐姐们的情感向来保持不阻碍也不推动的原则。 而且,阿吉的来历不明和姜烈的知根知底不同,从观察来看,阿吉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宋不辞也不信他会永远留在酒肆当伙计! …… “回去。” 缓过劲儿的宋富贵冲宋金玉摆手,“有大姐和小五在,你安心就是,等稳定下来了我给你写信。” “我、我……” 宋金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是家里最废物的人,姐姐弟弟出事,她是半点儿忙也帮不上,甚至连陪在他们身边都做不到,反倒还处处需要她们为自己撑腰周全。 “别哭了,都说月子里流泪不好,”宋富贵眼眶微红,“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你该替我高兴。” 宋富贵给她擦眼泪,细细叮嘱,“今儿事赶事,东西我也没详细拿出来,但包袱放你屋里床上了,里面是我给孩子和你嫂嫂婆婆她们带的礼物,过后你替我转交给她们。” “你在婆家不必事事讨好,如今你有那个底气,但也要将心比心,小五拉拔你们是好事,可你自己若是不摆正了态度,因此生了骄纵之心,那就是乱家之兆,好事也会成为坏事。”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能看出来,你婆婆和你二嫂都是有大智慧的人,凡是拎不清的时候就多问问你婆婆的意思,她总归不会害你。” “还有……” 宋富贵将自己能想到的都给宋金玉叮嘱了个遍,宋金玉听着听着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记住了,二姐,我都记住了……” 宋荣华上前安抚两个妹妹,三姐妹不知怎么的抱成一团,这边宋不辞正跟张氏交流。 “现下家里确实走不开,”张氏满脸歉意,“不过你放心,最迟入土那日我定然赶过去。” “婶子不必愧疚,自家亲戚自是要互相体谅,”宋不辞温声道,“也不必着急过去,你先忙家里的事,二姐那边我会带着家中族老过去,必不会让她受了欺负。” “那不一样,”张氏又道,“你们有长辈在,丧礼的忌讳规矩我也就不啰嗦了,不过刘大家的处置我会帮忙盯着,到时候给你个交代。” 宋不辞想了想,还是开口,“桃花、桃花的事,也不必过于为难她,世道对女子苛刻,我非是想将她往绝路上逼。” 张氏不由的又高看了宋不辞几眼,她叹了口气,“我替桃花多谢你,那孩子原是好的,只可惜没生在个好人家,又没遇到个好男人。” 宋不辞面色复杂,少有人是天生的坏种,可他也只能说上句,时也命也,路都是自己选的,苦果亦是果。 跟张氏说完话,他走过去时三姐妹还在抽泣,宋不辞微微挑眉,含笑道,“用不了几天就能见面,姐姐们倒也不必如此恋恋不舍。” 宋金玉满头雾水,“小五,你过几日还来看我吗?” “是我们,你、我、大姐还有二姐,”宋不辞眸光不自觉柔和起来,“我们月底去迎四姐回家。” 宋荣华和宋富贵同时恍然大悟,她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她们今天过来就是要跟宋金玉讲这个好消息! 宋金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她激动万分,“满堂,她、她终于能回来了?” “对。” 宋不辞点头,详细说着安排,“二十九我来接你,三十从我们村里出发,我们去府城,接四姐回家。” “呜,好,真好,呜呜呜……” 姐妹几人顿时又是一通好哭,若不是张氏过来劝慰,她们的眼泪能将村口淹了。 等到出发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他们追赶着落日和晚霞,在宋金玉和张氏等人的注视中,渐行渐远。 第284章 对比 次日清晨,由宋永德代表村里的长辈出面,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族人和镇得住场面的女眷, 跟着宋不辞三姐弟进了城。 当然,姜烈也带了两个族弟跟他们同行,一则是作为异姓同族他们理应去撑场面,二则是姜烈早将自己视为了半个宋家人,这种需要出力和刷存在感的场合,他哪会错过。 十几个人皆是身着素衣,进城后他们浩浩荡荡的直奔县城义庄,因着他们的队伍过于庞大,且宋富贵和王胜在县城也算半个“名人”,还引了不少人跟着看热闹。 可到了义庄之后,他们竟得到了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您是说,”宋不辞诧异的看着义庄老伯,“王家早上来人已经将我姐夫的尸首接走了?” “来认领尸体的人中,为首的那个自称是死者的亲叔叔,”义庄老伯点点头道,“他们还交代了要是王夫人来了,就托我转告,请王夫人直接带着孩子回去替夫君守孝即可。” 在场所有宋家村人闻言皆沉了脸! 王胜父母早就跟他的叔叔王志分家了,宋富贵为公婆守过孝,又为王胜生了个女儿,王胜死了,她们家当家做主的理应是宋富贵。 按理来说,她又不是不能理事,婆家族人怜悯想要帮衬她打理亡夫后事,也要经过她的同意或邀请,婆家族人方能够干涉。 可王志却趁着宋富贵还没回来,直接越过宋富贵,自作主张将王胜的尸首迎接走,这是摆明了没把宋富贵这个侄媳妇儿当回事! 这种似是而非的做法倒是能给他挣个好名声,但却会给宋富贵引来诸多猜测和流言蜚语! “简直是欺人太甚!” 宋永德沉声,“富贵,走,去看看!” 真当宋富贵没有娘家吗! 宋富贵心里也憋着口气,王胜不干人事的时候王志这个亲叔叔躲得远远的,王胜死了没法作妖了他就跳出来了! 柿子挑软的捏是,那她就让他们好好儿看看,她宋富贵到底是不是他们能捏的软柿子! “好的,叔。” 众人刚准备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义庄老伯叫住。 “王夫人,请留步。” 宋富贵回头,压住心中的火气,“老伯还有其他事吗?” 义庄老伯面色复杂,“还请王夫人将昨夜的停尸费和今早的抬送尸费结算下。” “停尸费和抬送尸费?” 宋富贵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蹿,她已经在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了,可还是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老伯的意思是,他们领走了王、我夫君的尸首,却没有结算停尸和送尸的费用,且等着我来?” 义庄老伯点头,“死者的叔叔确实是这样交代的,若是您没有过来,我过后大抵还要去您铺子里找您结算。” 宋富贵怒目圆睁,“这也是他交代的?” 义庄老伯老实点头,“对。” 王八蛋! 宋富贵差点儿就绷不住骂出声儿来了,好名声都是王志得了去,钱却要她来出,王志这个老东西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你……” 宋不辞按住宋富贵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气沉痛的对义庄老伯道,“昨日我二姐原是与我和大姐同去参加三姐双胎孩子的满月宴,不想回去便听闻了噩耗,可怜我二姐当场便哭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看看缩在姜烈怀里可怜巴巴的妞妞,再看看宋富贵红肿的眼睛,后面的话宋不辞不用多说,他们也能想象得到宋富贵当时有多么伤心欲绝。 大家感叹着,果然,再凶悍泼辣的女人死了男人也会像是塌了天,不过他们若是知道宋富贵只是单纯对眼泪过敏,大概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宋不辞不动声色的解释了宋富贵没能及时出现的原因,又给宋富贵营造好该有的寡妇形象后,他多数了十个铜板递到义庄老伯手里。 “那时回城已是赶不及城门落锁,不想今早紧赶慢赶的过来后竟还是给老伯添了麻烦,”他言语诚恳,“这是我和姐姐的心意,多的就当做给老伯去去晦气,还望老伯勿怪。” 因着行当的缘故,少有见到会对他们如此客气,何况出手还这般大方,义庄老伯说话间就不自觉带上了偏向。 “小公子客气了,这哪里就是您们的过错。” 不是宋富贵姐弟的错,那还能是谁的错呢?结果不言而喻。 原本围观的众人不觉得王志哪里有问题,侄儿去世,侄儿媳妇儿在外不归,作为亲叔叔及时收殓侄儿的尸骨可以说是重情重义,断没有人家出力还要人家出钱的道理。 可人,就怕对比。 人家常说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宋氏族人却能在秋收之际,撇下地里的活计,不远几十里跑来帮族中外嫁女张罗夫君的后事,宋不辞这个小舅子更是出力又出钱。 不仅如此,宋不辞虽小小年纪,但行事进退有度,面对人人都叹晦气的义庄守尸人也是彬彬有礼。 对比自作主张却拖欠停尸费的亲叔叔,孰优孰劣,顿时高下立见。 “那老伯您先忙着,”该说的说完,宋不辞拱了拱手道,“家中还有丧事,我们便先走一步。” “您请便。” 大家转身出门,宋富贵下意识带着大家朝王志家的方向去,可就在这时,稍微冷静些的宋富贵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王志十分精明,骨子里就是个趋利避害的人,对王胜这个侄子更是没多少感情。 当初王胜走上歪路放飞自我的时候,他族中的长老都还曾试图将其掰回正道,可王志这个亲叔叔却对他不闻不问,甚至将王胜当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活着尚且如此,王胜死后他又怎么会突然转性! 要知道,死人这种事当下没人不忌讳,非是亲娘老子,就算王志打着别的算盘,但也不至于豁出去领个淹死鬼回家停尸! 她猛然转头,下意识问道,“老伯,请问您们早上送尸的时候将尸体送往了何处? 第285章 说话 王胜和宋富贵住的地方在距离酒肆三条街的瓦子巷,虽说算不上贫民窟,但周遭住的也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多是租房子住的人,全家紧巴巴的过日子。 王家爹娘原也如此,后来两人靠着经营酒肆将院子买了下来,地方不大,就两间卧室加个厨房,茅房是他们自己在院子里劈了个地方垒起来的,所以整个院落就更显狭小。 但所幸王胜爹娘只有他这个独子,所以对比周围邻居,他们家就宽敞多了。 “我可怜的侄儿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啊,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宋富贵带着宋不辞他们才走到巷子口就听见了家中传来抑扬顿挫号丧声,和哀戚婉转的唢呐、镲子声! 走近了看,她原本上锁的院门中门大开,门上左右挂着白色的灯笼和布,门口还放着张桌子,有专人坐在那里记录收取来往宾客的奠仪。 院子里几十号大人小孩,择菜的择菜,喝茶的喝茶,玩闹的的玩闹,吵吵嚷嚷、各司其职! 再往里看,堂屋最中间的高腿长条凳上架着宽敞的木板,上面停放着盖着白布的尸体,左右两侧四个衣着隆重的吹鼓手在吹吹打打,正前方的凳子上坐着对中年夫妇正悲戚哭嚎,活像死了亲儿子! “王八蛋!” 宋富贵咬牙切齿,胸口不断起伏,如果不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都要以为她是在别人家参加别人的丧礼! 她不过晚回来了半步,王志夫妇就敢撬了她的院门,宴请宾客聘请丧葬队,在她家里大操大办起丧事,搞的好像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那再下一步,这两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是不是就该以主人的姿态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了! “登堂入室、喧宾夺主!” 宋不辞将小拳头捏的咯吱响,他早预料到王家族人可能会闹幺蛾子,可他万万没想到,王志竟然会给他来这手! 而他也终于意识到,这世界上没有最不要脸的人,只有更不要脸的人! “感谢几位宾客来参加家中丧礼,”正在整理丧金的男子察觉到前方的人影时,头也没抬的数着铜板道,“请直接报您的名姓和奠仪即可。” “砰!” 宋富贵猛的拍在桌上,冷笑连连,“我竟是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二房来当家做主了!” “嫂、嫂子?” 王赢闻言猛然抬头,然后就对上了宋富贵冷若冰霜的脸,他眼里先是惊艳后是心虚,但很快都化作了镇定。 他就喜欢宋富贵这股泼辣劲儿! “嫂子说笑了,”王赢眼睛不安分的扫视着宋富贵,“我和爹娘不过是看你不在家,所以才特意过来帮忙张罗堂哥的丧事,嫂子倒也不必过分感……” “啪!” 王赢话还没说完就被响亮的巴掌打断,宋富贵使了十成十的力道,他当下被打的偏过头去,嘴里更是铁锈味四溢,就连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假笑也瞬间僵在掌印通红的脸上。 “嘶~” 宋不辞等人也没想到宋富贵会突然动手,所幸姜烈反应够快,早早便将妞妞按进了自己怀里,同时他还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宋荣华,待看清宋荣华脸上的错愕时,姜烈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如此勇猛的是他小姨子,否则他哭都没地方哭! “感什么?我没听清楚。” 宋富贵冷笑着吹了吹自己的巴掌,抬眼看向满脸不可思议的王赢,“来,你再说一遍。” “你敢打我!” 王赢生来就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从小被娇生惯养,别说巴掌,就是摔一跤,他娘都得拿个菜刀将地砍两刀! 回过神的他顿时怒不可遏,抬手就要反击,“你他妈的疯……” “啪!” 宋富贵根本不给他抬手的机会,抢先反手又是一巴掌,“来,继续说!” “啪!” 王赢瞬间被打的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了。宋富贵抬手又是一巴掌,“说话!” “啪!” “老娘让你说话!” “啪!啪!啪!” …… 巴掌声由清脆到沉闷,宋家人默默咽了口唾沫,几年不见,富贵真是越发,英武了! 就在王赢脸疼到没知觉的时候,门口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院子里人的注意! “赢儿!” 王赢的娘陆氏疯了似的冲过来,但她还没跑近,宋富贵突然如同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砰!” 宋富贵硬是凭着强大的爆发力直挺挺的将陆氏撞倒在地,紧接着她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身姿矫健的骑到了陆氏身上,当下就是左右开弓! “不要脸的老贼,偷盗都敢偷到老娘家里来了!”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玩意儿!” “老娘打不死你!” ……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过,对比宋富贵拿刀砍人的样子,宋不辞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了,勇猛这个词他已经说腻了,只能默默给宋富贵竖了个大拇指。 “住手!” 惊讶到手足无措的王志急的在原地跳脚,指着宋富贵怒喝,“王宋氏,你给我住手,殴打叔母,你是想蹲大牢吗?” “放你娘的狗屁!” 宋富贵头也不抬,手下更是不停,伴随着陆氏的惨叫,她理直气壮,“我打的是入室偷盗的贼,跟我叔母有什么关系!” “老贼怂!” “你等着老娘腾出手,连你一块儿收拾!” 宋富贵说着“啪啪”对着身下的陆氏又是两巴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拉架! “打不得!打不得啊!” 宋不辞见状连忙压低声音,“快,不要让那些想拉架的人靠近二姐。” 姜烈将妞妞塞到宋荣华怀里,然后立刻跟宋大山带着人就围了上去,看似拉架却是不着痕迹的将真正想拉架的人隔开。 “住手!” “王宋氏,你快给我住手!” 终于想起来要冲上去帮忙的王志却被宋家村的人牢牢挡在外面,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好不容易听见里面的哭喊停了,王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突然! 他一个踉跄就跌了进去,紧接着双腿腿骨传来剧痛,他“哐”的就倒在了地上! 打到六亲不认的宋富贵狞笑,避开人身体脆弱的的地方,提起裙摆就朝着王志的屁股和后腰猛踹! “做贼还成双成对的,老娘当真是见稀奇!” “王八蛋!老贼怂!” “打死你!我打死你们!” 门口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的王赢听着宋富贵的狠劲儿和他老爹的惨叫声,当即连滚带爬的向王家族中冲过去! 第286章 捧哏 “族长!” 王胜家院子,宾客散去独留些好事的聚在院门口,王家的族长和族老们坐在院里,王志一家三口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哭的稀里哗啦、惨绝人寰! “族长,您要给我们做主啊,族长!” “王宋氏她反了天了,胜子活着的时候她就敢拿刀砍胜子,胜子刚死她就敢打叔婶,等再往后她就敢打您,就敢在咱们王家称王称霸啊!” “族长,您可不能轻纵了她啊族长!” …… 王家族长皱眉,转头看向宋富贵,“胜子他媳妇儿,这事你怎么说?” “放他……” 宋富贵骂人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好悬她给忍住了! “族长!” 她用力拧了把自己的大腿,怎么也挤不出眼泪的眼睛瞬间泪于雨下,宋富贵酝酿好情绪,凄厉的喊着族长的同时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 “呜……呜?”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低头就看见两只脚落在她膝下,紧接着她就被宋不辞和宋荣华连手拉了起来,压根没给她发挥的余地。 “二姐,你起来!” 宋不辞弱小却又强势的将宋富贵护在身后,然后握紧拳头、睚眦欲裂的看着王家的族老们。 “我只是病了,不是死了,”他像是隐忍和愤怒到了极点,颤抖着声音嘶吼,“逼我姐姐下跪,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我们记忆错乱了??? 王家的族老们都懵了,不是,他们就问了句怎么看,甚至连句重话都没说,更不是他们让宋富贵跪下的,怎么就变成他们欺负人了! “这也太过分了!” 混在人群中的宋安义愤填膺,“我听说宋富贵家就只有个年幼病弱的弟弟,他们不就是仗着宋富贵娘家没有人才欺负人的嘛!” “可不是,”姜云捧哏,“哪个好人家会趁着侄媳妇儿不在家就撬人门锁的!” 闻风赶来的宋小山接话,“就是,今儿敢撬门登堂入室,明儿个就敢谋财害命!” “是哦,那会儿说是怕侄儿没处停尸才不得已为之,”不明真相的群众也意识到了不对,“可是义庄和他家不是都可以停,干啥非要撬人家的门!” “瞧我,刚刚想着邻里邻居的还帮忙做饭,还夸他们仁义,仁义个屁啊,这不纯纯欺负人嘛!” “侄儿刚死他们就登堂入室,谁叫富贵儿有个经营有方的酒肆呢,谁都不是傻子!” “他们就这么着急,人都还没入葬,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你懂什么,当然是先下手为强,他们操办了丧事就占了大义的名声,但凡富贵软弱点……” “啧啧啧……” …… 王家族长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别人就算了,那个宋小山你不要太过分,县城多少人都知道你是宋富贵的娘家族弟,你在那儿装什么路人! “放屁!你们放屁!” “我可怜的侄儿在水里泡了三天,好不容易捞起来却迟迟不能归家,我只是心疼侄儿,想让他早点回家,还亲手替他操办后事,我都是为他好,我有什么错!” 王志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宋大山和姜烈,“你、你,你们两个,你们都是宋富贵的族人,你们就是串通好了来我王家行凶!” “宋富贵带着族人殴打婆家叔叔婶婶,我要告她,我要去县衙告她!” “为别人好就能撬别人门,大摇大摆的当家做主,那是不是为了你好我就能花你的银子打你的儿,”宋大山面不改色,“还有,我可不认识什么宋富贵,我就是来瞧热闹的,你可不要乱说。” 姜烈抱着胳膊,只一个眼神就吓的王志连连后退,他冷笑,“饭可以乱吃,亲戚可不敢乱认。” “你、你们就是,你们就是宋富贵的族人,”王志吼的撕心裂肺,“要是不是,你们刚刚为什么帮她拦着我!” “我们是拉架,拉架当然要拦着才叫拉架,”姜烈的道,“不然怎么样,将你这个贼人推过去让人打?”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 王赢也跳了起来,指着宋大山等人道,“我明明就看见你们跟宋富贵姐弟站在一起,你们当时就是一起过来的!” “哦。” 宋大山淡淡开口,“那你现在跟她们也站在一起,你也跟她们是一伙儿的,也是她们的族人喽?” 王赢反驳,“你们穿着素衣,不是奔丧的你们穿什么素衣!” 姜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大靖朝的规矩是你定的?” 王赢下意识摇头。 “呵!” 姜烈冷笑,“既然不是,那你管我们穿什么衣服?陛下都不管的事,轮得到你这个丑八怪多嘴多舌!” 宋大山补充,“素衣平时也可穿,没事多吃点猪脑。” “你、你!我、我……” 王赢气的都快翻白眼了,转头“噗通”跪下,“族长,您看看,您看看,他们宋氏族人简直欺人太甚!” “族长啊,”王志也跟着跪下,“您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帮我们讨回公道啊,族长!” “族长,族老们……” 宋富贵见状立马红着眼圈、掐着嗓子,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开口,“我只以为家中进了贼人,哪里想到会是叔叔婶婶,可即便是叔叔婶婶也没有撬侄儿家门锁的道理。” “族长,您要给我个说法啊,否则我们孤儿寡母的又没有族人撑腰,可要怎么活啊……” 王家族老眉心直跳,你没有族人撑腰?那我们进来时看见的那群人是谁?刚刚在人群中给你摇旗呐喊的又是谁? 他们很想说他们只是老了,不是瞎了,可惜王志不给他们机会! 第287章 执法 “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胜子尸骨未寒,你却赖在外面不闻不问,”王志理直气壮,“我们替他风光操办后事,你却对我们又打又骂!” “你这个毒妇分明是不安好心!” 宋富贵懒得理他,转头就嘤嘤嘤的要朝边上的凳子角撞去,“夫君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还没入土你的叔叔婶婶就这样冤枉咒骂我,我还有什么活路啊!” “我带着女儿下去陪你,我不活啦!” 宋不辞立刻配合的拉着人大喊,“二姐!有我在,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们报官!” “ 我们现在就去报官!” 王志心虚的紧,他就是想占个名分的大义,再由替王胜张罗后事到顺理成章替王胜操持家业,到时候宋富贵百口莫辩,可他没想到宋富贵他们都不按套路出牌! 上来就开始发疯,压根就不跟他们打嘴仗! 王志当即也虚张声势,“报官,我们也要报官!” 现场吵吵嚷嚷,转瞬又乱作一团! “够了!” 王家族长用力拍着桌子,“都给我闭嘴!” 等到现场终于安静下来后,王族长深吸口气,这才冷眼看向王志,“你自己说,你今天闹这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族长,哪里是我们在闹,胜子的尸体泡在水里三天都没人知道,好不容被发现了却又孤零零的躺在义庄里无人问津,我早上去的时候人都开始发臭了!” 王志眼泪汪汪,好像多心疼王胜似的,“胜子再不好也是我亲侄儿,我撑着难过将尸首接了回来,又亲自为胜子操办后事,不论是吹鼓手还是寿材我样样儿都挑最好的,我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您看看,您看看,王宋氏这个泼妇不思感激也就算了,还不问青红皂白,带着娘家族人对我们就是通爆打!” 王族长又不是傻子,哪会信他这些鬼话,“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撬人家房门,大摇大摆、登堂入室的借口!” “我承认我是被伤心冲昏了头脑才做出了冲动的事,我就是、就是太想让胜子早点入土为安了!” 王志说的冠冕堂皇,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我们纵使有千不该万不该,也到底是长辈,王宋氏作为晚辈怎么能对我们动手!” “她泼辣蛮横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现在还要骑到我这个当叔叔的头上来耍威风,长幼尊卑何在?我王家族规何在?” 宋不辞冷笑,老东西倒是精明,心里打的算盘是半个字不往外露,但给自己脸上贴金和给宋富贵扣大帽子倒是利索的很! “族长,我男人刚死就有贼人撬门入室,您说我这个弱女子怎么能不害怕啊!” 宋富贵泪眼盈盈,“我当时又气又怕,哪里认得出来贼人竟是叔叔婶婶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会啊! 宋富贵咬死了她打的就是贼,而王志则死抓着宋富贵殴打长辈说事,两方很快又吵成一团! “够了!” 心累的王族长再次拍桌,“谁再吵吵,我就让去请衙役来,你们自去找县令大人主持公道!” 话落,两房再次熄火。 “事情我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王志三人冲动入室在先,王宋氏误伤几人在后,你们两方都有错。” 王族长看着面前跪着两家道,“而这错处严格说来其实都是误会,既然是误会,那说开了就好了。” “所以,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各回各家,往后谁也不许再追究谁,你们两家认为如何?” 王族长话是冲着王志和宋富贵说的,但眼神看的却是宋不辞。 在昨天得知王胜去世的消息后,他就料到王志要闹幺蛾子,也知道他多半是冲着被胜子媳妇儿盘活的酒肆去的,而王志早上闹的动静他也清楚。 他之所以没有及时制止,是因为他认定宋富贵要吃哑巴亏,纵使带了娘家人撑腰也不见得能讨到好。 毕竟王志师出有名,打着为心疼亲侄儿的名头做着有情有义的事,纵使有些行为不甚妥当,可他占了先机,辈分又摆在那里,种种不妥也都会成为无伤大雅的小事。 大家先入为主站在了王志那头,无论宋富贵说什么,王志都能稳稳压她一头,她娘家人也只能跟着吃瘪,轻不得重不得,否则反而可能惹来大家的攻讦。 所以他都打算好了,等到宋富贵处于弱势的时候他再出来主持公道。 一来可以彰显他的公正,挽回些被王志叔侄败坏的王家名声,二来是他清楚宋不辞对他们王家心存芥蒂,所以想借此修补关系,顺带卖宋不辞个人情。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富贵是个狠人,咬死几人是贼后直接越过耍嘴皮子就开始动手了,不但稳稳占了上风,甚至她的娘家人都陪着她耍起了无赖! 真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我不同意!” 王志率先跳起来,“打了长辈还想就这麽算了,哪有这样的好事!” “正好儿,我也不同意。” 宋不辞沉着脸站了出来,“我还是觉得报官最合适。” “报官?” 王志顿时怂了,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梗着脖子外强中干的冷笑,“好啊,那就报官,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蹲大牢!” “我想你大抵是误会了,”宋不辞皮笑肉不笑,“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王志被宋不辞看的浑身刺挠,“你、你什么意思?” “你们破门入室、私闯民宅是不争的事实,依我大靖国律,私闯民宅欲行偷盗者。” 宋不辞目光阴冷的看向王志,“即使是被主人打死于家中,主人也,并无任何罪过!” 王志极力辩驳,“你别想吓我,我根本没有想要偷盗,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我只开了门,根本就没有动家里的财物!” “哦。” 宋不辞淡淡应声,然后转头看向人群,“他在家中所作所为你们都看见了?” 门口围观的人下意识后退并摇头,他们又不傻,万一说看见了,到时候家里丢了东西,他们可都有嫌疑! 公堂是那么好上的? 死贫道不死道友!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宋不辞轻笑看向王志,“你听见了?” 王志媳妇儿咬牙,叉腰怒吼,“我们是这家主人的亲叔叔婶婶,就是亲戚串门,哪里来的盗贼!” “哦。” 宋不辞继续微笑,“你知道我大靖朝律法,什么时候会按亲戚关系执法吗?” 王志媳妇儿下意识摇头,紧接着她就从宋不辞口中听到了令人汗毛倒竖的答案。 “株连、九族!” 王志三人双腿一软,差点儿没站稳! 好在王赢读过几日书,脑子里还有二两墨水。 “你莫要危言耸听,”他指着宋不辞怒容满面道,“我们就算是私闯民宅,可我们并没有伤人,也没有偷窃,就是官府来了人,没有的事就是没有。” “你承认就好,”宋不辞点头,开始普法,“私闯民宅者,笞四十,役流三百里。” “啪!” 王赢瞬间收到了爹娘的爱抚! “蠢货!” 王志打完儿子后终于开始慌了,连忙向王族长求助,“族长,族长你不能眼看着我们坐牢啊,族长!” 王族长黑了脸,你刚刚不同意的时候不是挺硬气?现在知道求人了! 但偏偏他还不能不管,家族内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宋不辞,“宋小友,报官之事不若放放,我们坐下来聊,你看如何?” 第288章 条件 关上大门,看热闹的人彻底散去后,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宋家村人和王家族人。 “族长!” 王志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大喊,“你看!他们都是宋富贵的族人,就是他们帮着宋富贵打的我们!” “所以呢?” 王族长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王志,“你要去报官吗?” 王志顿时偃旗息鼓蹲在地上咬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天衣无缝的计划进行到最后却变成了他被人捏住了咽喉! 宋不辞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告诉他,当然是因为他是个法盲啊,由此可见懂法而且敢于用法有多么重要。 王族长懒得理这么个糟心的蠢货,只将目光看向坐在对面的宋富贵。 “胜子他媳妇儿,这些年是我们老王家对不住你,今天的事也的确是胜子他叔猪油蒙了心,你想要什么补偿或者条件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只报官之事,你还得慎重。” 王族长语重心长,“毕竟说到底咱们还是一家人,妞妞身上流着的还是王家人的血,若闹的太过,对妞妞的日后也不好,你说呢?” “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宋永德摆出话事人的姿态,沉声开口,“说句不中听的实在话,富贵现在是个寡妇,不论是我们将人接了回去养着,还是张罗着她再二嫁,都合情合理。” “到时候妞妞就算流着你们王家人的血,你们王家的污糟事也影响不到她一星半点儿!” 其实来的路上宋不辞就已经问过了宋富贵要不要直接带着妞妞跟他归家,只要她愿意,他们此行也能顺带把这件事跟王家定下来。 宋不辞还跟她承诺,回了娘家她想住在家里也好,想出去继续经营酒肆也行,无论是金钱还是精神上宋不辞都能给她最大的支持,她只管怎么松快怎么来。 可惜宋富贵心里顾虑太多,家里已经有了个和离的姐姐,若再迎个寡妇姐姐回去,任宋不辞再聪颖能干,日后说亲的时候,好的人家都会思虑再三,而且这对族里未嫁的姑娘们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再有就是,她不打算再嫁人,可世上就没有在娘家守寡的道理,她也不过二十出头,归家后她若迟迟不嫁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与其到时候惹来流言蜚语,她不如就守在王家。 在婆家守寡不但能给她挣个好名声,她还不用再去别家当牛做马,没了王胜这个填不满的窟窿和搅屎棍,她何愁不能将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到时候她带着妞妞经营酒肆,有钱有闲有女儿,更有娘家撑腰、婆家族里敬重,再没比这更快活的日子了! 不过那些话她没好当着大家的面儿明说,但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可这不妨碍宋永德假意以她归家的事来忽悠人。 “胜子刚死你不想着守寡竟然琢磨着归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女人!” 王志感觉自己又行了,跟个猴子似的再次跳出来,“你走可以,但酒肆和房子你都得还给我,你甭想带走我王家的半个……” “闭嘴!” 王志话还没说完,王族长手中的拐杖就敲了过去,他几乎要气到心梗,王志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只看的到眼前的蝇头小利! 宋不辞如今身子好了,再参加科举是迟早的事,他七岁中童生,再往后最差也能考个举人,更不要说他的各种作坊、新奇的产物层出不穷,富裕发达近在眼前! 而他能带着族中的人出面替宋富贵张罗王胜的后事,就说明他是在乎这个姐姐的,只要将宋富贵和妞妞留在王家,不说图宋不辞拉拔他们,只日后王家有个事求上门,宋不辞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这就是天大的好处! 王族长狠狠的瞪了眼“嗷嗷”叫的王志,转头看向宋永德时候又换了副和善面孔。 “亲家这话说的在理,不过,”王族长将目光移到宋富贵身上,“胜子她媳妇儿,归家是好,可归家更有归家的难处,我只你是个有成算的,我就不细说。” “我只说一点,不论是归家再嫁还是直接再嫁,你都是要带着妞妞去到别人家里,到时候伺候公婆、应付妯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至于其他的光景如何,那得你慢慢体会。” 王族长就差明着说你就是再嫁也是要受罪,这话不假,天下间哪有事事顺心的儿媳妇儿,除非你早日媳妇儿熬成婆。 可这话宋不辞不爱听,不管事实如何,但他姐姐还没嫁人呢这人就咒上了,简直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但还不等他开口怼回去,王族长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闭了嘴。 “可你若是留在王家就不同了,在王家你上无公婆,中间没有妯娌,家里还有产业,你要是守寡,族中自然会时时顾念你们母女,谁也不能欺负到你们母女头上。” 王族长语出惊人,“你要是想招赘,到时候你就是咱们王家的闺女,招赘的男人进了门有我们给你撑腰,既不需要伺候公婆,招赘的男人还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王族长循循善诱,“到时候你们关起门过你们的小日子,如何不比你带着闺女儿嫁到别人家当受气的小媳妇儿强?” 这承诺一出来,不说宋富贵,就是宋家族里跟来的女眷都心动了! 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要知道,世上多是把着寡妇不让改嫁的婆家,再大度点的也顶多是备点添妆送寡妇出嫁,可让寡妇在婆家招赘的,万里都挑不出来一个! 宋富贵不想嫁人不就是不想再遇个糟心货,也不想妞妞跟着她受委屈嘛,可若是招赘的话…… 王族长的话真的很难不让她人心动! 不过她虽然心动却不冲动,天上不会掉馅饼,王族长能开出这样好的条件,必然有所求! 宋富贵不好提问,否则会显得她多急着招赘似的,这时候宋不辞这个娘家弟弟就该出场了。 “条件呢?” 第289章 人情 “明人不说暗话,”宋不辞看向王族长,“我想知道王家这般庇佑我姐姐,我们家需要付出什么?” 宋不辞说的是“我们家”,而不是“我姐姐”,就是表示他知道王族长是冲着他来的,而他也愿意跟他们谈条件。 娘家有兄弟的情况下,寡妇回家招赘被视为不吉利和祸家之兆,按宋富贵的性子她绝不会答应,同样,当下女子地位低下,立女户的条件苛刻,她娘家有弟弟她就不可以在娘家立女户。 所以,王族长提出的条件其实是最适合宋富贵的,刘英杰傍上的陈寡妇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宋富贵要是在婆家招赘日子只会比陈寡妇舒坦,因为陈寡妇是靠着给婆家族里进供才有的潇洒日子,而宋富贵却能得到婆家族里的庇护。 “胜子媳妇儿这些年受的委屈我们都看在眼里,让她带着妞妞留在王家招赘也是心疼她和妞妞,没有条件这一说。” 王族长和蔼的道,“便是真有,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富贵儿招赘后生的孩子,必须得姓王。” “那怎么能行!” 从听见王族长说要让宋富贵留在王家招赘的时候王志就懵了,这会儿再听说生了孩子还得姓王,那不就意味着王胜的家财他半个子儿都沾不上边了! “我们王家的东西被宋富贵个外人占着已经是过分至极,到时候还要分给别的野男人!” 激动间王志口不择言,“族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话落,王族长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王志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早就把王胜的房子和铺子视为了囊中之物,哪里能忍得了王族长的安排,当下顶着王族长凌厉的目光,梗着脖子向其他族老求助! “族老们,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族长这么做不就是咱们王家的东西拱手送给外人,这跟吃里扒外有……” “哐!” 王志话还没说完,他嫡亲叔爷手里的茶碗已经砸到了王志的身上! “你跟胜子他爹早就分了家,只要胜子媳妇儿在王家一天,胜子家的所有东西就是她跟妞妞的,轮得到你在这里上蹿下跳的吗?” 王叔爷气的手都在抖,他们这脉怎么就出了王志和王胜这两个混账东西,不对,应该是他那好大哥根子上就有问题! 上梁不正下梁歪! “口出狂言、目无尊长、欺压晚辈,我看你心都烂透了!” “你现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跪着,”王叔爷厉声呵斥,“否则别怪做主,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从族谱上划出去!” 王叔爷说完,王志顿时傻眼了,“小叔,你可是我亲叔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也知道我是你亲叔叔,那你还是胜子的亲叔叔,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你都能那样对他的媳妇儿和闺女,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王叔爷可不是真替宋富贵母女打抱不平,而是他们几个族老早就知道族长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他深知一个没有礼仪规矩、不讲团结和底线的家族注定走不长远,所以吃绝户的口子在他们王家,绝对不能开! “我告诉你,要么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闭嘴跪着,等着我过后再收拾你们,”王叔爷半点不留情面,“要么,你就且等着卷铺盖给我滚出王家!” 王志满脸不敢置信,可王叔爷的话和其他族老的默认的态度都不似作假,最终他也只在愤怒和惊恐中被媳妇儿和儿子拉着闭了嘴。 “在婆家招赘生的孩子自然得随婆家姓,这没什么好说的,根本算不上是条件。” 宋不辞见王志终于安分了,于是直言,“王族长,无论是什么条件,但凡在我能力范围内,您,尽管提。” “小五!” 王族长还没说话,宋富贵就急切开口,“我就在王家守寡,我不招赘,你不要……” “二姐,”宋不辞打断她,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你安心,其他的有我。” 银子挣来就是花的,只要王家人不是狮子大开口的太过分,凭此能为宋富贵谋个宽松安稳的生活环境,宋不辞都不介意满足他们。 王族长看着两姐弟的互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笑眯眯的开口,“富贵你不必担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你只管安心待在王家,只要你和妞妞好,我们王家,别无所求。” 没有条件就是最难的条件,因为这就成为了人情,而天下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既然如此,”宋不辞起身,“日后,我二姐和外甥女,就劳烦王家各位亲家,多多照顾了。” 王族长起身,点头示意宋家村人,“诸位亲家,但请放心。” 话落,宋不辞和王族长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第290章 迷茫 宋不辞跟王家族长达成一致后,宋永德出面和王族长商谈王志三人撬门入室的补偿。 最终双方决定各退一步,宋富贵不再追究这件事,但王志需要将他定下的所有丧葬事宜的花费结算清楚。 王志当然不同意,王叔爷直接丢给他两个选择,给钱还是除族,让他自己选。 他当下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他当时想着不用自己花银子还能白得个好名声,所有丧葬用品都挑的最好的,尤其是那副榆木棺材,可是足足花了十两银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棺材在他们商议的时候就已经送上门了,退是不可能退的,除非王志的拳头比棺材铺的老板硬。 王家族里要是有人出面还有的商量,可几位族老怕王志日后再整幺蛾子,决定给他长个记性,都撒手不管,王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为了以绝后患,宋永德还特意又加了个条件,让宋富贵和妞妞,跟王志一家签了断亲书。 最后,除了王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外,其他人皆大欢喜。 “富贵姐,多年不见你出手,战力更胜从前啊,”王家人走后宋安跑过来直竖大拇指,“都没有我们发挥的余地,单你自己就能将那几个混账压制的死死的!” 可不是勇猛非常,阿吉暗自垂头丧气,他还想着展现下自己,结果可倒好,他硬是连人群都没挤进去。 “可不是,富贵姐越来越厉害了,”宋小山也是满脸佩服,“我就怕富贵姐性子刚强会吃亏,还好富贵姐随机应变,对付那种无赖就要比他们更无赖!” “你们两个就贫,”宋富贵笑道,“要不是知道你们跟各位叔婶都在我背后撑着,我哪儿敢上去就撒泼打人。” 这是实话,她双拳难敌四手,又有那么多宾客拉架,若不是宋家族人在,她说不过、打不过,再会变通也没用! “人啊,在外面就是要该强硬的时候强硬,该软和的时候软和,你今天就发挥的很好。” 宋勇娘给她传授经验,“就是下次别打脸,伤的太明显,过后容易被人说嘴,弄不好还得赔银子,下次直接拽头发!” 宋大河的媳妇儿接话,“对,你只管用力的拽头发,又疼又不伤人,外人还看不出伤来!” “还有还有,”宋二木的媳妇儿积极道,“掐她腰间的软肉,保管她龇牙咧嘴还只能吃哑巴亏!” …… 妇人们讨论的热火朝天,宋不辞眉心跳了跳,好家伙,这战斗经验也太丰富了点儿! “大山哥,”宋不辞悄悄跟宋大山说小话,“咱们村嫁出去的姑娘有打架吃亏的吗?” 宋大山沉思了下,“至少妇人家的打架她们没吃过亏。” “还是有的,”被婶子们挤出来的宋安,凑过来幽幽开口,“我姑跟她妯娌打架,将人头发薅秃了鸡蛋大的地儿,我爷奶上门给人赔了二十个鸡蛋。” 宋不辞顿时张大了嘴巴,这也太英勇了些,鸡蛋大的秃头,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可是这种事不是该归婆家管,怎么还找到娘家来了?” “因为我姑的公婆去世了,她是大嫂,没人能制的住她,”宋安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姑父又很护着她,她婆家的族中长辈也拿她没办法。” “你别听他瞎说,那是因为秀芹姑姑占理,她婆家长辈不好多说什么,而秀芹姑姑的妯娌又着实秃的有点严重。” 宋大山觉得宋安简直是在败坏他姑的名声,“这事传的有点儿广,族里担心十里八村觉得咱们宋家村的姑娘泼辣,日后不好嫁人,这才上门赔礼道歉,好让人家知道,姑娘们的娘家人明事理。” 就……挺出人意料的。 不过宋不辞还是很好奇,“所以,秀芹姑姑到底为啥跟她妯娌打的这么凶呢?” “这个啊……” 宋大山和宋安一致觉得,宋不辞还是不知道为好。 宋不辞最后也没追问出原因,原想着回头找宋小山问问,但后面忙活王胜的丧事倒是给忙忘了。 王胜虽然生前不是个东西,但他死后的葬礼却十分热闹。 因为除了王家族人有意拉拢关系,所以基本家家户户都到了场,而宋富贵的娘家人也来了不少,再加上宋富贵平时人缘不错左邻右舍能来的都来了,零零总总加起来,下葬那天的宴席都坐了三四拨。 这边丧事处理好后宋不辞原本是想接宋富贵和妞妞回去散散心,但宋富贵觉得王胜头七都没过,她回去回会给家里带来晦气,所以宋荣华留下陪她,宋不辞只带走了妞妞。 宋不辞他们回去那天已经是傍晚了,虽然这几日他没干力气活,但仍旧有些疲惫不堪,回家后他倒头就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日头高起。 …… “吓!” 宋不辞舒舒服服的站在门口伸懒腰,哈欠才打到一半,就被突然出现的“幽魂”给吓了回去! 这人身上怎么这么重的班味儿! “你这甩手掌柜当的倒是舒坦,”裴云野睁着俩熊猫眼,身上的怨气比死了的王胜还重,“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 宋不辞皱眉,“是机器出了问题,还是孩子们调皮了?” 他当时怕跟王家人闹起来太过引人注意,所以将裴云野留在了村子里,并且将作坊机器发货和看管孩子们按时自习的任务托付给了裴云野。 “都没有。” 宋不辞松了口气,继而不解,“那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发货记录,”裴云野将手中的账本塞到宋不辞怀里,眉梢眼角都带着打工人的暴躁,“剩下的你去问那群小崽子!” 啧~ 宋不辞咂咂嘴,然后叫来了带着妞妞疯玩滑板车的金宝和甜甜。 “老实说说,”宋不辞坐在院子里,故意板着脸,“我走这两天,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金宝和甜甜面面相觑,然后挠头,“没有啊,我们就写舅舅你布置的功课,然后就去作坊里帮忙啦!” 他们最近天天跟康富屁股后面研究雕花,宋不辞不甚在意,左右雕废了可以融了重做,所以作坊里的人也由着他们折腾。 宋不辞不信,“你们没调皮,小野哥能成那样?” 他分明是被熊孩子们折腾了! “舅舅,”甜甜满脸迷茫,“我们真的可乖可乖了呢。” 倒是金宝突然灵光大闪,眨巴眨巴大眼睛,“或许、可能、大概,是我们问了他一点点问题。” 宋不辞疑惑,“什么问题?” 第291章 心虚 “就……” 金宝略微心虚,但很快又挺直了我腰板,“舅舅,我们没有调皮捣蛋哦,我们就是单纯的在向代班先生请教问题。” 鸡兔同笼、驴车和牛车相对而行几个时辰后相遇、日出和日中什么时候太阳离人最近…… 宋不辞狠狠抽了抽嘴角,这些倒霉孩子,什么请教问题,他们就是故意欺负裴云野! 裴云野虽然是个成年人,但他到底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何况这些智力题便是许多大儒也不定能回答的出来,裴云野又不是生而知之,哪里会解答。 但他素来傲气,定然不会直言说他不会,金宝他们几个鬼灵精肯定就是吃准了这点,所以故意逗着裴云野玩儿! “都是谁问了这些问题?” 虽然宋不辞刻意放缓了语气,但金宝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那里不太对,于是他识相的没有开口,可惜甜甜没意识到,老老实实的交代。 “除了小花花和小栓子,我们都问了。” 宋不辞当下黑了脸,“去,把同学们给我都叫过来!” 金宝脑子里瞬间闪过个念头,完蛋了! …… 灌了碗解暑汤的孩子们排排站在烈日下,个个儿小脸晒的通红,李大娘带着妞妞和小花花站在在旁边看着,心疼的紧。 这还是宋不辞头次让孩子们罚站,可见他是真生气了,所以李大娘就是心疼也不敢开口劝,只能自以为悄摸声儿的给孩子们来回扇着扇子。 宋不辞坐在窗边做功课,时不时的注意着院子里的动向,孩子们站的不甚端正,但却没有偷奸耍滑。 不远处,大黄舒坦的瘫在树荫底下,悠闲地晃着尾巴,不时的冲着大家龇牙,宋不辞发誓,他在大黄的狗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四个字! 约莫一刻钟后,宋不辞放下毛笔,拿起戒尺走了出去。 孩子们蔫头耷脑,苦巴巴的低着头试图躲避太阳,但发顶却被晒的发烫,细密的汗在额头凝聚,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再滴落在地面上,不过很快就被蒸干,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知道错了吗?” 宋不辞低沉的声音响起,孩子们立刻齐刷刷的抬头,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宋不辞认错。 “先生,我们知道错了。” “哦。” 宋不辞不信,他那些戒尺负手在孩子们前面来回走动,“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错在了哪里?” 大牛举手,抢先回答,“我们不应该问小野哥问题!” “对,先生,”石头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还是接话,“我们错在不该问小野哥问题。” 宋不辞不置可否,只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是这么认为的?”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的确是因为问了小野哥问题才被罚站的,可问问题又不是错,他们也经常问夫子问题。 虽然问小野哥时的感觉和问夫子时不同,当时他们问的时候有莫名的心虚,但那心虚很快就被看到小野哥哑口无言的时的得意压了下去。 所以孩子们着实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一个个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宋不辞,他们也很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宋不辞将视线定格在黑蛋儿身上,“黑蛋儿。” 最先向裴云野发问,并叉腰嘲笑的黑蛋儿瞬间挺直了脊背,他小心翼翼的瞅宋不辞一眼,发现从宋不辞脸上看不出情绪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向前迈半步,可怜兮兮的抬头,“先生~” 宋不辞不理会他的撒娇,只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菩提老祖为何会赶孙悟空下山?” “先生,我记得!” 虽然不知道宋不辞为什么话题转变的这么快,但要说起这个,黑蛋儿立马就来了精神。 “孙悟空是因为在师兄弟们面前卖弄法术,所以才被菩提老祖赶下山的!” 说完他还开心的冲着宋不辞龇牙,可他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赞,更没有看到宋不辞的神色有丝毫和缓。 “所以,你们之于没有了解过这些知识的小野哥,和孙悟空之于法术不如他的师兄弟们。” 宋不辞的眼睛仿若漆黑的湖面,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静静的注视着黑蛋儿。 “你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但却不由得让黑蛋儿心里“咯噔”一下,龇着的大门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与此同时,有几个平时脑子转的快的孩子,面上齐齐露出心虚和慌乱,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因为宋不辞近乎冷漠的平静。 “先生!” 突然! 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黑蛋儿瞬间眼泪狂飙,紧接着“噗通”一声就扑到了宋不辞脚底下,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知道错了先生!” “先生,你不要赶我走!” “我不敢了,先生,我再也不敢了!” 黑蛋儿的话一出,其他孩子瞬间面色大变、慌乱不堪,脑子也不转了,“噗通噗通”的就在宋不辞面前跪了一地! “呜呜呜,先生,你不要赶我们走,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 “我们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卖弄了,先生!” “先生就原谅我们这回,先生!” …… 整个院子都是他们鬼哭狼嚎的声音,不明所以的妞妞和小花花被吓的哇哇大哭,李大娘更是在旁边急的团团转! “哎哟!哎哟!这怎么都还跪下了呢!” “东家,孩子们犯了错,该罚就罚,你可别赶他们走啊,东家!” “他们都还小呢,谁小时候不犯错啊,”李大娘心疼的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东家,您就原谅他们这一会儿!” “先、先生……” 小栓子哭的都快抽过去了,他是没卖弄,可他不想看着同学们被赶走,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宋不辞生气! “先生,我、我们错了,您就饶、饶过我们这、这次!” “汪、汪、汪!” 原本摇着尾巴在树荫底下咧着嘴看笑话的大黄拔腿就冲了过来,跟在大家后面“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像是求情,又像是在起哄,似乎生怕现场不够混乱似的! 第292章 叫停 宋不辞被他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吵的脑瓜子嗡嗡的,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要赶他们走了! 看着他面前闭着眼睛嗷嗷哭的男孩儿们,再看看呜呜呜抽泣、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子们,宋不辞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 “现在知道害怕了,”宋不辞用手中的戒尺用力拍了拍桌面,在他们安静后才故作严肃,“那你们嘚瑟卖弄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收敛呢?” “呜……” “呜~嗷嗷~” 听到宋不辞说话,大家下意识咬住嘴唇,强行将哭声咽了回去,但哭的正起劲儿时候,又哪里是能轻易忍住。 故而,各种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断从他们嘴里发出,有的像是在鸣笛,有的像是烧开的水壶嗡鸣,有的像是哑了嗓子的大公鸡……更有甚者憋出了鼻涕泡,噗嗤噗嗤的炸响! “行了!” 宋不辞终是忍不住被他们逗出了笑意,“都起来,自己去打水,擦洗干净了再过来!” “快,都快起来!” 李大娘闻言赶忙去拉他们,但孩子们不确定宋不辞还会不会赶他们走,扭扭捏捏的不肯起来,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怎么?” 宋不辞故意板着脸,“不起来,是想我现在就赶你们走?” “起,呜~嗷~” 黑蛋儿哭的跟小狼崽子似的,“先、先生,我现在就、就起!” 脏兮兮的小萝卜头们抽咽着说不出话,只麻溜起身,紧跟其后,抽抽搭搭的去了水井边。 在李大娘的帮忙下,他们随意的就着盆冷水抹了把脸,然后又胡乱的用衣摆擦干,就又忙不迭的跑了回来。 只跑过来后,却在距离宋不辞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揉搓着手指,委委屈屈的瑟缩着不敢上前。 “过来。” 宋不辞发话,孩子们还没动静呢,宛如洒水机似的大黄先甩动着湿漉漉的毛发冲了过来,索性宋不辞早有预料拿戒尺扼住它命运的咽喉,否则得被它弄的全身都是! 他再次看向孩子们,微微缓了语气,“过来说话。” 纠结几秒,黑蛋儿和金宝率先走到了树荫底下,然后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跟了过来。 宋不辞看着眼眶里还蓄着眼泪的黑蛋微笑,“怎么不笑了呢?” “笑、笑不出来了……” 宋不辞继续微笑,“怎么就笑不出来了呢,你刚刚不是笑的很开心?” 黑蛋儿哭丧着脸,眼泪“啪嗒啪嗒”的就往下落,“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次不等宋不辞问,黑蛋儿就主动开了口,“先生,我们不该在小野哥面前卖弄我们学到的东西,不该仗着比小野哥知道的多就故意逗弄戏耍小野哥。” “先生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金宝红着眼睛哽咽,“我们不该、不该因为比小野叔叔知道的早,就故意、故意欺负他。” 小梅眼泪止不住的流,“先生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是骄傲的坏孩子,呜呜呜……” …… 大家都抽噎着反省了自身的问题,其实如果只有一两个孩子这样做,宋不辞是不会这般生气,小孩子有卖弄的心思很正常,尤其是黑蛋儿金宝他们几个活泼好动,最喜嘚瑟。 但是,除了不懂事的小花花和不爱说话的小栓子外,连向来乖巧的甜甜和小梅等女孩子也跟着这般卖弄,可见班里的风气出现了问题。 面对裴云野他们能恃才傲物、随意嘲讽,甚至没有一个人察觉他们的行为有所不妥,那日后面对来教导他们的温良和杜寻文是否也会如此呢? 他们现在正是树立正确观念的时候,若是此时不加约束,再往后,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别说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你看自己不过稍稍点拨,他们承认错误的时候可不是比谁都清楚明白,哪里做的不好。 “先生,”黑蛋儿哭着伸出手板心,“你打我先生,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但,先生,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们走……” 眼看黑蛋儿说着说着又有大哭的趋势,宋不辞连忙叫停他。 “停!” 黑蛋儿瞪着大眼睛紧张的看他。 “教不严,师之惰,”宋不辞温声道,“就是要打,首先也该打我,是我没注意到你们的心性变化。” 宋不辞抬手示意孩子们听他说,“曾经有位军师,才华横溢、聪慧万分,名曰杨修,他的主公在讨伐……但他最后却因他的智慧丢了性命,就是因为他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聪明才智。” 他语重心长,“杨修之死或许离你们太过遥远,但你们想过吗?若你们卖弄的对象不是小野哥,而是城中的权贵之子,下场会如何?” “会惹来事端。” 虽然白聪之事不是因为他们卖弄才惹起的事端,但想来那些人跟白聪父子的脾性大差不差,所以金宝深有体会。 “还会挨打。” “正如金宝所说,会惹来事端,轻则挨打,重则如杨修,”宋不辞看着羞愧难当的小萝卜头们,“你们要展现在合适的时候,可以是比斗、可以是切磋、亦可以是在长辈或者机遇面前。” “但,独独不能是取笑和戏耍人的时候展现。” 小家伙认真记下宋不辞的话,再次流下的泪水中夹杂着悔悟的意味。 “先生,我们明白了……” 宋不辞点点头,然后看向小栓子,“你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没有和他们一样卖弄,先生也要惩罚你吗?” 第293章 讨厌 老实说,小栓子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年幼,再是早慧也会觉得委屈,只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且出于对宋不辞的崇敬,他总觉得先生这样做自有先生的道理。 于是他摇头拱手,“请先生示下。” 宋不辞问道,“你当时察觉到他们的行为不妥了吗?” 小栓子沉默片刻,然后老实交代,“学生隐隐觉得似有不妥,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太对。” “这就是我罚你的原因所在。” 宋不辞揉碎了给他听,“按理说你的确不该受罚,可你与大家不是普通的同学,更是有血缘的族亲,你明明有觉得不妥,但始终未曾出言,只明哲保身。” “身为学习委员,你没有及时制止同学们扰乱自习秩序,身为族兄弟,你没有及时劝诫族亲适可而止。” “你觉得,我让你跟大家共同罚站,有错吗?” 当下宗族观念深入人心,族亲之间荣辱与共,小栓子是个可造之材,将来若是有幸进入朝堂,少不得族兄弟间相互帮衬,也更应该反哺族里。 可是他若是养成明哲保身的性子,那以上就都是空谈,他不希望小栓子日后成为凉薄之人,所以共进退的观念必须要刻进骨子里。 除此而外,与小花花的不谙世事不同,大家天然对小花花有更多的包容,但若单独撇开小栓子不罚,过后难免会让孩子们心里有隔阂,不利于内部团结。 “先生,我该罚,”小栓子眼底的迷茫逐渐被恍然所替代,他语含愧疚,“我愿意领罚。” “那就罚你们每人近三日,每日再多写十张大字,并就此次的事写篇日志,明日上课之前交上来。” 自从上次考试后,宋不辞就专门拨了笔银子出来,买了笔墨纸张,让他们正式开始练习毛笔字,所以现下孩子们除了日常的功课外,每日还要额外练习三张大字。 宋不辞颔首看向孩子们,“你们,可认罚?” 听见宋不辞只是罚他们写字做文章,而不是要赶他们走,孩子们心下满是庆幸,虽然不喜练字,但都还是连连点头。 “认罚,先生,我们认罚!” …… 等到孩子们散去后,裴云野这才抱着胳膊悠哉悠哉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啧啧啧~” “罚站,还罚人写大字,”裴云野大咧咧的在宋不辞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宋夫子下手这么狠,这是诚心陷我于不义啊。” 宋不辞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你刚刚在外面看戏不是看的挺快乐?” 裴云野挑眉,“耳朵这么好使?” 宋不辞冲着外面的篱笆抬了抬下巴,“你觉得我家半人高的篱笆能遮住你的身形?” 裴云野僵住,刚刚只顾着幸灾乐祸了,倒没顾上这茬,那他不是被那些小崽子们发现了! 告他们小状还看他们笑话,裴云野有些头疼,这帮小崽子过后还不定得怎么编排他呢。 他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继续告状,“你看看,我给他们折磨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阿嚏~” 裴云野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抬头就对上了不远处的金宝幽怨的眼神。 啧~ 好小子,背后骂我是! 裴云野挑眉,转头就对宋不辞诚恳建议,“我觉得十张大字可能不够他们练,要不再加十张!” 三张加十张再加十张,那就是二十三张! 清楚听见他在说什么的金宝看看手中软塌塌不听使唤的笔尖,再看看手底下好不容易写了大半,转瞬就被他袖子糊成大团的墨,他整个人都快碎了! 呜呜呜…… 他讨厌小野叔,讨厌毛笔字! 宋不辞有些好笑,“你跟他们较什么劲儿?” 裴云野当然不可能承认他就是小心眼儿了,于是义正言辞道。 “不是较劲儿,我就是单纯觉得他们的字写的太难看,你想想看,现在不抓紧给他们练练,等到你请的夫子来了看见他们那张牙舞爪的墨团团,还不得惹人家笑话?” “张牙舞爪的墨团团?” 宋不辞诧异,“这应该不至于?” 他看他们之前练的字虽然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孩子们才刚刚接触毛笔,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裴云野默默的拿出了一沓纸,他其实原本是打算以送功课为借口来给小家伙求情的,不想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喏,这是你走的这些天给他们布置的功课。” 宋不辞怀疑的接过,很快便眉心直跳! 鸡啄狗刨、群魔乱舞、一塌糊涂! 宋不辞看着手中乱七八糟的字迹简直如鲠在喉,他原想着他们初初接触毛笔,得有个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不想他走的这几日他们竟是完全放飞了自我! “你说得对,他们确实该好好练练!” 宋不辞吐出口浊气,“笑话不笑话的倒不重要,就是我这些日子确实对他们太过宽纵了些。” 说罢,他果断转头看向金宝,“金宝,你去通知大家,从明天开始,以后每日辰时,所有同学都到必须我这里来练字!” 呜呜呜…… 金宝更想哭了! 裴云野微笑,深藏功与名! 第294章 糊涂 次日清早,宋不辞拿着戒尺在院子里坐着的孩子们之间来回走动,眼睛扫视环顾,仔细看顾、调整着他们写字的姿势。 “甜甜,把背挺直,身体要跟桌子保持一拳的距离。” “是,先生!” 眼睛都快贴到桌面的甜甜闻言瞬间回神,连忙挺直了脊背,可过不了多大会儿她整个人就又趴了下去,宋不辞只能站她跟前盯着。 好不容易甜甜这边好了许多,他抬眼就看见黑蛋儿屁股跟长了针似的,东扭扭西晃晃,写的字也跟他这个人一样,歪七扭八! 宋不辞走过去轻拍他的桌面,黑蛋儿赶忙规矩起来,他又转头轻踢了下金宝伸的老长的腿。 “坐好!” 话落,后面的大牛就苦巴巴的抬起了头,“先生,我能换支听话的笔吗?” 宋不辞微笑,“我给你换个听话的先生好不好?” 大牛瞬间闭嘴,继续苦哈哈的跟手中的笔作斗争。 “你的肩膀要放松,手不要太用力,”宋不辞轻拍着大牛比木头还僵硬的身板,有些无奈的叹气,“写个字而已你紧张什么,是我会吃人还是你的笔会吃人?” “先生,我也不想这样的,”大牛分外忧伤,“可我不用力,笔就老是滑掉,还写不上字儿。” …… 一早上大家状况百出,不过四五日他没看着,他们就将自己之前讲的要诀抛诸脑后,写的字更是惨不忍睹,宋不辞深刻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正当宋不辞终于忍不住要暴躁起来的时候,从外面跑进来的康富成功拯救了这群倒霉孩子! “成了!成了!” 康富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能缓解他激动的心情! “小五,咱们的雕花蜡烛,成了!” 宋不辞惊喜,“这么快就做出来了?” “呼~呼~” “可等着这当口赚笔大的,不快怎么能行,”康富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然后这才直起腰身,满脸激动的拉住宋不辞,“快,你快跟我去看看,保管比你想象的还要惊艳!” 宋不辞都顾不上叮嘱孩子们老实练字就被康富拉着的飞快,而他身后的孩子们眼巴巴的看着,蠢蠢欲动。 但想起他们这两日接连惹先生生气,即便此刻心里跟猫抓似的,也只能乖乖待着,继续练字。 “怎么样?” 蜡烛作坊的小仓库里,康富背着手得意洋洋的看着宋不辞道,“是不是比你想象的还要惊艳?” 宋不辞端详着手里的莲花蜡烛,大概有家里的碗口那么大,错落有致的花瓣簇拥着中心嫩黄的花蕊,整个花型从里到呈现出非常自然的水粉渐变色,所有的颜色都是蜡烛本身自带,而非后期浸泡而成。 整个莲花蜡烛看起来,雍容典雅、栩栩如生,宛如夏日荷塘真正的出水芙蓉,正肆意的娇艳绽放! “美,很美,”宋不辞由衷地赞叹,“确实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惊艳!” “还不止呢!” 康富说完打开旁边上锁的木匣子,然后便小心翼翼的捧出了成年女性拳头大小的金色莲花。 比之宋不辞手中的这款,康富拿着的金色莲花像极了佛教莲花金刚杵上的莲花顶,花朵将开却又未完全开放,莫名透着神秘尊贵的气息,而整体的暗金色仿佛又给其度上了佛性的神圣光辉! 让人下意识升起敬畏和尊崇之心! “妙,妙极!” 宋不辞惊叹的同时产生好奇,“这朵莲花蜡烛上的金色是如何制成的?” 粉色蜡烛的颜色是他从之前合作的染坊那里买来的颜料方子,兑水化开后直接倒进白蜡溶液里,然后烧火熬煮,等到水分煮干后蜡烛并有了颜色。 可宋不辞清楚的记得,他买的方子只是当下最常见的颜色,其中并无如此尊贵典雅的暗金色。 而且! 他皱了皱眉,“这个金色,似乎……” “没错,”康富将金色莲花蜡烛塞到宋不辞手里,“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不辞惊讶,他抬手用力的在蜡烛上捻了捻,果然捻下了薄薄一层。 金子! “这东西好是好,不过,”宋不辞无奈的笑道,“康伯,这东西要是从我的作坊流出去,只怕我的小作坊也该关门大吉了。” “不至于不至于,不过是薄薄的金箔纸罢了!” 康富并没有反应过来宋不辞话里的意思,他大气的挥挥手,依旧沉浸在即将暴富的喜悦中,略显富态的脸都快笑成朵大菊花了。 “小五啊,你是有见识的,哪里会看不出来这朵暗金莲花,到底能给咱们带来多大的财富!” 由于当朝太后信奉佛教,更是常年在护国寺中静心修行,为国祈福,所以问经礼佛在权贵人圈层蔚然成风。 上行下效之下,普通百姓每到初一十五也多会到当地的寺庙去上香祈福。 所以宋不辞当然知道,这么个形似佛教圣物的莲花蜡烛灯有多大的前景,但正是知道他才无奈。 “东西虽好,但不是普通权贵能用的,粉色莲花蜡烛就算了,日常皆有放荷花灯的习俗,咱们与荷花灯相比不过是将绢布荷花替换成了蜡烛,算不上惊世骇俗。” 宋大山说出了宋不辞的心声,“可金刚莲花乃是佛教圣物,它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尤其还是金箔制成的暗金色,奢靡华贵,自带威严,此等圣物,除了天潢贵胄,你觉得谁敢大着胆子去用?” 康富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他当时做的是只想着怎么赚银子,竟是忘了,这东西它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没人敢买去用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被那脑子不清醒或别有用心的人买了去,最后反倒还会给他和宋不辞惹来大麻烦! 宋不辞放任康富他们在作坊里自由发挥,但是他也没想到康富会发挥超常,暗戳戳给他整了这么大个惊喜。 “是我想银子想糊涂了,”康富此时才知道后怕,脸色都变的难看起来,“那这、这可如何是好?” 宋不辞问道,“这东西还有别人知道吗?” 康富苦着脸摇头,“我当时想着这东西贵重,没敢拿出去炫耀,只悄悄琢磨了想着给你个惊喜。” 那确实挺惊喜的! 宋不辞想了想宽慰他,“那便不必担心,左右除了我们以外也没人知道,那这东西就先放着,指不定日后就能派上用场。” 康富不好意思的看着宋不辞,“那,要不先放你……” “倒也不必等到日后,”裴云野从外面走进来,“这东西我收了,需要多少银子?” 第295章 退路 裴云野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没说东西要拿去做什么,宋不辞也没问,只让他将银子交给康富。 康富现在看着这东西就像是在看烫手的山芋,有人处理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收银子,只拿了金箔纸的本钱,然后对着裴云野千叮咛万嘱咐,定要慎用。 莲花蜡烛做出来了,接下来就是要为销售做铺垫了,最要紧的便是产量和销售渠道。 “康叔,莲花蜡烛每日的最高产量能达到多少?” “我手底下带了十个人,这是个精细活,她们虽都是手巧的妇人,但熟练度还差些,像你刚刚看见的那般大小,她们每人每天大概能做3到5个。” 康富思索道,“我能做7到10个,大家拢共一天能做40到60个,若是我们再赶赶工,每天做80到100个不成问题。” 宋不辞算了下,取中间数50个,今天是九月十九,最晚九月二十九,这批蜡烛就得运走,到时候差不多就是500个。 “行,那就先这么多,”宋不辞道,“物以稀为贵,若是初次就拿出太多,反而会失了其珍贵。” “我也是这个意思,”康富在生意方面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小五,你准备定价几何?” 宋不辞没直说,只道,“康叔以为呢?” 康富伸出了三根手指,“三两,若是在泰昌县,三两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说的价格跟宋不辞的心理价位差不多,三两银子是普通农家一年的花用,对于泰昌县的富户来说其实算不得多高。 尤其当下重视孝道敬畏祖先和神灵,即使再高出十倍也不缺人买,但他若真定个三十两,怕是大家就不仅仅是眼红那样简单了。 但若是定的太低,他岂不是白白折腾了这一通,所以三两算是比较合适的价位。 “我正有此意,”说罢他转头看向裴云野,“我会给铺子拨五十个。” 裴云野斜倚在门框上,“莲花蜡烛你若还按底价给我,那你可就要亏大发了。” 宋不辞微笑,“所以,这次咱们七三分,我七你三,至于铺子里活计如何分成,那就是你的事了。” 裴云野点头,“我没意见。” 事情商定后,康富他们留在作坊赶工,宋大山转头去了木工作坊,裴云野抱着胳膊跟在宋不辞旁边往回走。 “刚刚看你好像欲言又止,”走出段距离后,宋不辞扭头看向裴云野,“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眼神还挺好使,”裴云野挑眉,“我就是很好奇,你既然已经有了袁家那样好的销售渠道,为何还要把能卖大钱的莲花蜡烛拨出部分放在咱们铺子里卖?” “因为你也说了,那是袁家的渠道,再好用,终究也不是我自己的。” 宋不辞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可以信任他们,但不能依赖他们,若我只图当前便把所有的宝都押在袁家身上,日后但凡有个嫌隙龃龉,袁家而今能给我多大的助力,往后就能给我多大掣肘。” 无论何时,他都习惯性给自己留好退路,而凤麟商铺既是他的退路,又是他乃至整个村子的财路,可能眼下它还不够看,但它绝对不会一直偏安一隅。 现在不让它走出去是因为他自身还太过弱小,商铺在外发展的过程中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他没办法很好的给商铺保驾护航。 裴云野若有所思,随即他又玩笑道,“你倒是还挺信任我,就不怕我把你这退路给你撅了?” 宋不辞轻笑,“那你会吗?” 裴云野并未作答,只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走了,回去睡觉,困死了!” …… 次日,宋不辞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袁茂送封信的时候,袁茂自己就提着礼物找上了门。 “几日不见,宋小友看起来越发光彩照人,想来身体是越发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彼时的袁茂看起来红光满面、如沐春风,想来因着蜡烛的事,他在袁家的地位应该是水涨船高,故而才能露出这般志得意满之态。 宋不辞含笑将茶盏放至他面前,“袁掌柜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起话来都让人不由的开怀。” “嗐!” 袁茂摆摆手,笑的开怀,“我还不是沾了宋小友你的光,说句不要脸的话,否则哪里能轮的到我春风得意。” “袁掌柜哪里的话,”宋不辞笑道,“我们分明是互相成就,各得其所,说不上谁沾谁的光。” “对对对!哈哈哈哈……” 袁茂大笑着点头,“宋小友,不瞒你说,此次我们运出去的蜡烛,整整五千支,才不过三日,便全部卖了出去!” 宋不辞听说袁家在坪州府和定州府都开了铺子,规模有泰昌县的铺子三个那么大,三天能卖出五千支倒也不奇怪了,不过后面可能销量就会降下来。 袁茂不知他想,笑完又说起场面话,“家主大喜,特意嘱托我带上礼物来感谢你,其实若非家主确有要事在身,此次必然要亲自过来拜访你。” 喜应该是真的大喜,但宋不辞可不信,堂堂袁家家主会跑到小村落里来拜访他,不过人家话都说出来,宋不辞自然也要象征性的客气几句。 闲话过后,袁茂说明此次的来意,“宋小友,我此次前来,除了对你表示感谢外,还想再订五千支蜡烛,不知宋小友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 有人帮他挣钱他哪有不乐意的,“不过,袁掌柜,我这儿还有个新奇的东西给你看。” 袁茂刚到的时候宋不辞便让金宝去了作坊跑腿,这会儿他回来的正好。 宋不辞从金宝手里接过莲花蜡烛递给袁茂,“您看,您对此物可有兴趣?” 袁茂初时只是惊奇这个季节还有莲花,待到上手感受,又看清中间以花蕊做伪装的烛心时顿时惊喜万分、爱不释手! “有兴趣,怎么会没有兴趣,”袁茂眼冒精光,当即脱口而出,“宋小友,此物底价几何?” 宋不辞闻言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而后才淡声道,“袁掌柜,你心不诚啊。” 白蜡蜡烛以底价出售是他给袁家的诚意,以此换他们退出泰昌县的市场,而且那东西再高也超不过三四百文钱。 可莲花蜡烛光是颜色和造型就不是凡品,袁茂却还想从他这里以底价拿货,显然是飘的不轻! 第296章 余地 “怎么会?我是诚心……” 袁茂下意识反驳,但话未说完便对上了宋不辞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倏地怔住,这才意识意识到问题所在,是他过于想当然了。 “瞧我,见着好东西就高兴糊涂了,真是对不住,对不住,还望宋小友莫要跟我这糊涂人一般见识。” 袁茂只是有些微得意,还没有到忘形的程度,理智回笼后他立刻转变话锋,放低姿态。 “咱们这次的合作至少在我袁家看来还是十分愉快,所以我们还是真诚的希望,能够跟宋小友进一步合作。” 宋不辞倒不至于因着这跟他撕破脸,于是就坡下驴的微笑道,“正如袁掌柜所说,咱们此前两家的合作很是愉快,我自然也愿意跟袁家继续合作。” 袁茂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试探着回到刚才的话题,“宋小友,不知这莲花蜡烛,你意欲如何出售啊?” 宋不辞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吐出两个字,“分成。” 袁茂也不意外,在刚刚宋不辞语气变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方才他惹了宋不辞不悦,不好再过于压价。 “五五,我袁家愿跟宋小友五五分成,”思索片刻后,袁茂于伸出五根手指,给出自以为公道的价格,“不知宋小友,意下如何?” 宋不辞摇头,“七三。” 袁茂皱眉,“谁七?” 宋不辞面色平静,“我七,你们三,按卖价分成。” 袁茂的眉头顿时又皱紧了几分,“宋小友,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宋不辞微笑,“我从不在正事上与人玩笑。” 袁茂仔细打量着宋不辞,确定在他脸上找不出半分玩笑的痕迹后,他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宋小友,是我们袁家有哪里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吗?还是我方才的话冒犯到了您?” 宋不辞抬眼,“袁掌柜何出此言呢?” “因为我在宋小友身上看不到合作的诚意,”袁茂直言,“我袁家从未有过三七分成的合作,宋小友若非玩笑,那就是有意刁难了。” 没有过三七分成的合作? 宋不辞若信了他的鬼话才是傻子,袁茂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或者袁家,其实打心眼里是没有将他当回事! 否则,按照莲花蜡烛的独家程度,别说三七,便是二八他也未必不会考虑! 宋不辞没有退让的打算,“袁掌柜,没有按除去成本后的价格来进行三七分成,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其实原本他打算的是四六分,他拿六成,给康富两成,再除去人工和原料成本,他所到手的还没有袁家人的利润多。 但是袁茂之前的态度让他不满,下意识的话往往能够暴露人最真实的反应,袁茂脱口而出底价出售,可见在他心里,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对等的地位! 如果宋不辞此时再不强硬起来,必定会给袁家人他好拿捏的错觉,与生意人打交道就像是拔河,你退他便会进,一点点试探摸索你的底线,然后将你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人手和铺子是你们的原有成本,无论有没有莲花蜡烛,这些成本都在,莲花蜡烛的质量咱们有目共睹,只要在运输的过程中用稻草包裹好保证它不被磕碰,几乎就没有损耗。” 宋不辞不疾不徐的道,“也就是说,我给到你们的三成,除去应缴的税收外全部都是利润,对否?” 按照袁茂估计,莲花蜡烛他们到手的利润比之白蜡蜡烛,只怕要翻番,可宋不辞拿的七成利润却是他们的两倍! 他当然知道宋不辞说的在理,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贪心,可人就是这样,初时尝到了甜头,往后就还想要更多的甜头! 别说是他,便是家主也不可能轻易松口! 袁茂咬咬牙,“宋小友,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莲花蜡烛应该是为寒衣节准备的,你可曾想过,若是没了我们袁家,你大概是很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合作对象。” “即便是你能够找到,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袁家这般正人君子,能不能护得住你手里的东西,只怕……” 袁茂话没说完,但宋不辞已经听懂了话里隐隐的威胁,他暗自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何他搭上了袁家还要始终保存凤麟商铺的原因了。 因利聚之,早晚也会因利散之,看来他还是得多找几条路才是。 “袁掌柜,我便这样说,”宋不辞直视袁茂的双眼,容色依旧平静道,“能不能卖的出、能不能护得住,那是我的本事,至于其他的,便是袁家的诚意了。” 袁茂沉默,片刻不死心的问道,“宋小友,此事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宋不辞目光坚定,“还请袁掌柜代为转达我的意思。” 沉默半晌,袁茂起身告辞,“宋小友,此事容我给家主回禀,等到家主定夺后,我们再行商谈。” “那我便,静候佳音。” 宋不辞将人送至门口,“袁掌柜慢走。” 袁茂走后不久,康富就和宋大山相携而至,宋不辞心知应该是袁茂去作坊拉货的时候跟他们说了什么。 “小五,你当真要跟袁家七三分成?” 康富现在跟宋不辞混熟了,都不用他招呼便自己顾自己的找位置坐下,“做生意的就没有善人,你就不怕袁家直接撇开你自己生产蜡烛,给你来招釜底抽薪?” 第297章 够绝 “康叔都见过作坊的白树粉存量了,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 宋不辞轻笑,“袁家自可以琢磨了方子,高价抢订原料去做白蜡烛,但到那时候他们可就别怪我将现有的白树粉全部做成蜡烛,以成本价抛售到他们铺子所在的州府了。” 白蜡蜡烛不难研究,他除了加强作坊的保密性,更在这段时间不间断的收购白树粉,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琢磨出来给他的作坊带来冲击。 白树粉也不是每个村子都有,而且八到九月是最佳采摘期,袁家这个时候才想起收购多少有点晚了。 就算袁家尽快将蜡烛生产出来了,可他们的定价也是个问题,若是定价三百文,那肯定打不过自己,可若是低了,那之前他们三百文卖出的蜡烛就会成为割伤他们的回旋镖! 何况,做生意嘛,研发新品才是最重要的,主打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在他们的白蜡蜡烛成规模的时候,自家的作坊早就转型主打雕花蜡烛了,而当他们研究出雕花蜡烛的时候,他家的雕花蜡烛想必早就有了市场认可度! 所以,他有何惧? “高,”康富竖了个大拇指,“实在是高!” 宋不辞含笑,“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早做准备是对的,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 康富撇撇嘴,“你是不知道,袁家人心都脏着呢,尤其是袁茂那个老小子,他还想挖我走,简直是做梦!” 宋不辞脸色不由沉了两分,袁茂前脚从自己这里出去,后脚就光明正大的去挖自己的人,这分明就是不拿自己当回事! 不过他知道康富这是在给他表忠心,于是很快露出笑意,真诚道,“康叔可是我万万不能缺少的秘密武器,你要是走了,可比袁家不合作对我的打击还要大。” 康富知道宋不辞这话半真半假,他对宋不辞的助益的确大,可也没到不可或缺的地步,但架不住这话就是让他听着高兴! 他笑呵呵的道,“我这种单打独斗的人,在你这里还能厚颜混个小老板,暗戳戳的挣点银子,可到了袁家,那还不得给他们压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从袁茂口中他得知,宋不辞并未告诉袁茂,他拿的那七成中有自己的两成,这何尝不是对他变相的保护。 他看人向来准,宋不辞年龄虽然不大,但有情有义有成算,反正怎么看怎么都比袁家靠谱,至少目前是这样。 “康叔在我这里只管安心,”宋不辞向他保证,“只要你愿意,咱们的契约永远作数。” “行!” 康富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了解下宋不辞打算,以及表示下自己对他们合作的忠诚,以免后续宋不辞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乐颠颠的起身,“那你们说话,我得去加紧挣银子了。” 康富离开后,宋大山才道,“袁掌柜说你给他开七三分成,他让我来劝劝你。” 宋不辞忍不住笑道,“那大山哥你怎么不劝我?” “你自有你的打算,不需要我来劝,”宋大山说出他来的主要目的,“袁掌柜说跟袁家主商量后再来找你,但寒衣节距离现在不过十多日,我们还是要早作打算。” 袁家那边很有可能为了压价一直拖着不给回复,那他们很有可能会错过寒衣节这个节点,他担心宋不辞心软,反而掉进了袁家的坑里,毕竟,无商不奸。 宋不辞在桌上轻轻扣着手指,片刻,他抬眸道,“这样,若是三日后袁家还没有回复,那我们就直接撇开他们。” 他也不是非要跟袁家合作不可! “那我们得往别的府城去,”宋大山问道,“要不这几日我先去探探路?” “不用。” 宋不辞神秘一笑,“咱们有现成的渠道。” …… 府城袁家。 “人不大,心倒是挺大,”客厅上首,华服美髯的中年男人幽深的眸子露出几分讥讽,“又想得我袁家庇护,又想坐揽钱财,天下间哪有那么好的事。” 袁茂恭敬的低头站在下首,回来的路上他脑子清醒了许多,他想说不是这么个算法,袁家的确庇护了宋不辞,可人家底价给他们的白蜡蜡烛,何尝不是变相的保护费。 但他没资格接话,虽然因着白蜡的事,他在袁家水涨船高,但在家主面前还是不够看。 “小孩子不懂事,只管给个教训就是,”袁家的管事田忠笑眯眯的开口,“家主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袁茂心里“咯噔”下,念着宋不辞对他有恩,当即大胆开口,“田管事,宋不辞乃是坪州府历来年龄最小的童生,咱们若是太过,是否……” 田管事依旧是那副笑眯眯样子,只看着袁茂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咱们是正经生意人,自然是按照生意上的法子解决,何来过分之说?” 袁茂心下微松,随即讨好的笑道,“是是是,是小的小人之心了。” “不过是个体弱的小童生罢了,能不能扛得住科举的重压还是两说,”田管事轻哼,“他现在沉迷于钱财不思上进,未尝不会是当代的伤仲永,你倒也不必杞人忧天。” 袁茂只恨自己没个花容月貌的妹子,要不能让这么个外姓东西爬到自己头上! 刚愎武断、愚不可及! 他只希望家主能不要被这么个蠢货带偏,眼下宋不辞确实贪心了些,可他们又不是跟宋不辞做一锤子买卖,没必要强行施压撕破脸,最好的就是各退一步! 所幸袁家主自有成算,他眯了眯眼道,“先拖着他,着人把莲花蜡烛的样子画成册,然后将铺子与凤麟商铺联合推出新品莲花蜡烛的事宣扬出去。” “记住,务必宣扬到宋不辞的耳朵里,”袁家主淡淡的看着袁茂,“你明白本家主的意思吗?” “小的明白。” 袁茂垂眸,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彻底断了宋不辞的退路,家主不愧是家主! 够绝! 第298章 崩塌 三日后。 从城里赶回来的宋小山直奔宋不辞家,兴致勃勃道,“小五,我听说作坊里出了莲花蜡烛,是真的吗?你真打算把莲花蜡烛全部都拨给袁家卖?” 凤麟商铺绿级以上的顾客基本就可以将五十个莲花蜡烛包揽个七七八八,因着没有必要提前大肆宣传,所以他就想着等宋小山休假的时候再跟他说这个事。 “怎么会,”宋不辞笑道,“我给铺子留了五十个。” “我就说,咱们铺子里的顾客又不是买不起,你怎么会不给咱们留,”宋小山放心的喝了口水才笑道,“这两日好几个老主顾来铺子里问我,莲花蜡烛什么时候能进到铺子里,要不是这我都还不知道呢。” “老主顾来问你?” 宋不辞疑惑,“莲花蜡烛的事还没有正式对外宣传,那些老主顾是怎么知道的?” 宋小山挠头,“咱们不是要跟袁家合作卖莲花蜡烛了嘛,消息是从他们那边传出来的呀。” 宋不辞顿时眉头紧锁,“小山哥,你是说咱们跟袁家联合推出莲花蜡烛的事,已经在县城传开了?” “恐怕不止是县城,铺子那老主顾刚从府城省亲回来,他说他是在府城的时候听袁家铺子里的伙计在大肆宣传。” 宋小山从宋不辞的态度察觉了不对,“咱们跟袁家的合作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宋不辞大概给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小山顿时沉了面色,“他们一边拖着咱们,一边对外宣传咱们的合作,那不就是故意在逼咱们退让!” 宋不辞的脸色也很不好,正如宋小山所说,袁家已经告诉了所有人他们跟我们达成了合作,首先就断了宋不辞找其他商人的后路! 不仅仅是别人惧怕袁家,便是有那不惧怕袁家的也要考虑自身的口碑和信誉! 就算实际上宋不辞并没有跟袁家达成合作,可既然袁家已经大肆宣扬了,再加上有白蜡蜡烛的事做铺垫,所有人就会认为事实就是袁家说的那样! 现下消息流通滞后,袁家又有自己的消息传播方式,已然抢占了先机,宋不辞轻易根本无法澄清! 当所有人都知道莲花蜡烛是袁家和凤麟商铺合作的生意,若这莲花蜡烛转头却从别家的铺子里卖了出去,到时候不仅那家铺子,便是凤麟商铺的名声也会受到重创! 生意人最终要的就是信誉,一旦崩塌,要想再挽回就得花费十倍甚至百倍的功夫,此后宋不辞再想寻求好的合作对象就会很难了! 所以,此种情况下宋不辞就只能跟袁家合作,而袁家在这这场博弈中占了上风,有良心点他们可能会按照之前的五五分成! 但凡他们心存不快,很有可能就会变成七三,他们七,宋不辞三! “小五,袁家既然如此不留情面,咱们也不稀罕他们,”宋小山义愤填膺道,“总有人不惧袁家的威慑,我现在就进城,想办法去联系袁家的对头!” 宋不辞摇摇头,“没用的。” 像袁家那个级别的商战,向来都是私底下怎么斗都可以,但轻易却不会摆到台面上来。 如今袁家已经宣扬的沸沸扬扬,对家要是接手就相当于跟袁家彻底撕破了脸,就算他们愿意撕破脸,可袁家必不会咽下这口气。 到时候趁热打铁散播些似是而非的流言,顾客们已经先入为主,很容易跟着流言走,到时候袁家的对家会得不偿失! 大家都是聪明人,利害相较,没有人会轻易下场,他们多半只会在这件事结束后,偷偷联系宋不辞,想办法暗中断了两家的合作。 “砰!” 听了宋不辞的分析,宋小山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他猛的砸在桌上! “袁家当真是欺人太甚!” 宋不辞负手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本来的打算是直接用裴云野此前售卖蚊香那些东西经营的周边县城小渠道来售卖。 法不责众,如果零零散散卖的人多了,袁家难道当真还能挨家挨户的找上门去吗?若真要如此,他们必然会触犯众怒! 可他万万没想到,袁家的釜底抽薪用在了这里,直接将他的后路给堵死了! “现下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退让,然后被袁家彻底拿捏!” 宋不辞眸色沉沉,“要么,叫停生产,压下所有的货品,舍弃寒衣节这个风口!” 不过是百来个蜡烛,他大可以融了做新品,或者等到年底的时候再行售卖,虽然可能会让大家失望,但至少对他来讲损失不算大。 只要凤麟商铺不卖,市场上没有莲花蜡烛流出,袁家的宣传就会变成场笑话! “小五!” 宋小山已经猜到了宋不辞的选择,他腾地起身走过来,相较于几个月前的他,现下的他已经沉稳了许多,不仅是长相,更是气质。 只不过或许是面对自己人他不愿意遮掩,真实的情绪就悉数暴露出来,此刻他眉眼间尽是愤怒和不甘,执拗的看着宋不辞。 “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做生意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明明是袁家卑鄙无耻,他们一没给袁家做什么承诺,二没和袁家签订契约,可到头来冤大头却成了他们! 自从宋家村的各种生意经营起来后,他们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宋小山不甘心! “要不我们再想想,把大家都叫过来,我哥见多识广,小野哥脑子灵活,我们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就能想出个对策!” 宋不辞当然也不甘心,但他很清楚,事已至此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的决定每耽搁一天,他的损失就会增大一倍。 “小山哥,来日方长,这次就全当是给我自己买个教训。” 宋不辞眸中划过暗芒,像是在说给宋小山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件事不会就这么揭过去的。” 袁家,他目前或许还不能让他们给自己低头,可利息,他总要先讨些回来! 宋小山有些泄气,可他也知道,此事除了他们自己吃哑巴亏外,无解! 沉默半晌,他才不甘的开口,“小五,那我们的白蜡烛还要跟袁家合作吗?” “要。” 宋不辞叹气,“他们是耍无赖,但我们的合作是有契书在。” “真他……憋屈!” 宋小山忍不住想爆粗口,但顾忌着宋不辞,又将脏话咽了回去,但面上具是不忿。 “左右我们也是在赚钱,”宋不辞道,“而且,咱们跟袁家签订的契书,每月最低供应量是五千。” 他们只管按着最低的供应就是,六个月后,就各走各路! “可是咱们的作坊产量那么大,自家的铺子又吃不下那么多,”宋小山皱眉,“这样一来不就会有很多蜡烛剩下?” “小山哥,我当初跟袁家约定,除了凤麟商铺,蜡烛只给袁家供应。” 宋不辞笑的意味深长,“但是我可没说,我们凤麟商铺不拓分店。” 宋小山顿时眼睛一亮,“小五,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宋小山胸口的郁气总算散了几分,他瞬间满血复活,“小五,那我现在去作坊,让他们不要再做了。” “好。” 宋不辞话音刚落,金宝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舅舅,有你的信!” 第299章 松口 府城,恒通商铺。 “袁老兄,听说那莲花蜡烛数量有限,到时候你可要给我留几个,价钱不是问题!” “还有我,你是不知道,家父生前独爱莲,家母看到莲花蜡烛的画纸,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都要给家父定上一双!” “家母对莲花蜡烛也甚是中意,除了寒衣节祭祀,家母下月十五要去广济寺上香,到时候想将莲花蜡烛供奉在菩萨跟前,所以袁老兄你可得给我多留几个!” “我这边可以先给定金……” 因着宣传太过到位,府城泰半的人都闻听限量出售的莲花蜡烛即将上柜,故而视察产业的袁家主才刚到铺子不久,便被老顾客围在中间想要抢先订购莲花蜡烛。 袁家主面上不显,可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莲花蜡烛如此受欢迎,宋不辞竟然只定价三两,果然是黄口小儿,魄力不足! 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是莲花蜡烛数量有限?他自己都不知道宋不辞具体能供应几何。 “袁家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继而含笑道,“咱们都是熟人,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们的,诸位放心便是!” “你有你这话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最先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高丰,笑呵呵的对身边的小厮挥了挥手,“阿强,去,先把定金付了!” 袁家主心知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定,提前付了定金,若是其中生了变数就不好了,于是阻止道。 “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谁还信不过谁,定金的事不着急,”袁家主委婉道,“等实物到了铺子,我着人送去你府上,你看过了再付定金也不迟。” “嗐!” “正是因为信得过你,我才着急付定金,抢手的好东西,可不就得先下手为强,”高丰爽朗的笑道,“免得到时候要的人多没顾上我,到时候岂不是叫你为难?” 其他人听罢也反应过来,数量有限的东西可不就是手快有,手慢无,付了定金就有了凭证,到时候怎么着也不会漏下他们,于是纷纷应和! “对对对,我们也先把定金付了!” “忙起来就容易出差错,咱们付了定金首先就给咱们送,到时候也有个出处和说法,要不你在别人那里就得难做!” “快快快!” 有那急性子已经急着付钱了,高声吆喝着,“我要第一个付!” …… 大家执意要先付定金,袁家主也不好推辞,“那就多谢诸位的信任,正好铺子最近新上了几款茶点,付定金的事自有下人在,不若大家先到楼上稍事休息?” “哈哈哈哈,我今天过来就是奔着你家茶点来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家夫人还在三楼看首饰,大概还要花上许久,正好我也懒得再上去,能跟大家边吃茶边等人,乃是幸事!” “陈兄,我倒是很乐意跟你吃茶,就是别到时候我们吃的高兴,今儿晚上你却要在书房孤枕难眠!” “我是否孤枕难眠不好说,但听王兄你似乎深有体会,不若说出来让我们大家高兴高兴!” “哈哈哈哈……” 在大家玩笑的同时,袁家主转身正好看见凑上来的袁茂,于是吩咐道,“你带着贵客们去厢房稍事休息。” 自袁家主进铺子就没来得及搭上话的袁茂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眸带着急,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田忠扒拉到了身后。 田忠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而笑眯眯的迎上袁家主,“家主,袁茂刚来府城不久,对老顾客们不熟悉,未免怠慢,要不还是让小的来。” 袁家主想着也是,于是颔首,“行。” 说罢他就转过了头,袁茂的话顿时又卡在了喉咙,袁家主并未注意到他,只对着那些顾客拱了拱手。 “我还有些事情处理,不方便陪同,还请诸位见谅,”袁家主面带歉意,“改日,改日我必好生作陪。” “袁兄,你自去忙你的,不必理会咱们。” “对,咱们人多热闹着呢,你要是在咱们还不定能顾得上你。” “袁兄你家大业大,咱们自然体谅,不过改日可就不是铺子了,得望江楼共饮才行!” …… 大家客气玩笑着,袁家主也笑着附和,“成,改日望江楼我做东,诚邀诸位共饮!”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田忠当即笑眯了眼,很有眼色的上前道,“诸位老板,这边请。” 等到大家跟着田忠上了楼,袁茂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尽量委婉道,“家主,咱们跟宋不辞的契约未定,现在就收下定金,是否稍稍早了些。” 袁家主自然也知道此法欠妥,但刚刚的场景他又不能强硬的拒绝大家,不过,只要到时候按时上货就问题不大。 他仔细回想了下,今日是九月二十五,距离寒衣节还有整整五日,袁家主这才想起来问袁茂,“跟宋不辞那边的合作进展的如何了? 他们可说了什么时候送货过来?” “我正要跟您汇报此事,”袁茂愁眉不展,“宋不辞那边不动如山,没有松口的迹象。” “没有松口?” 这个答案出乎袁家主的预料,他不悦的问道,“那黄口小儿是怎么说的?咬死了定要七三分成?” 袁茂苦巴巴的道,“宋不辞根本没有给咱们递消息。” 袁家主顿时拧眉,“你确定将消息,原原本本的传到宋不辞耳朵里了?” 不仅原原本本的传了,袁茂甚至还添油加醋将莲花蜡烛在周遭府城的受欢迎程度传了过去,变相给宋不辞展现袁家实力的同时,他也不是想要借此让宋不辞看在钱财的份上退让。 “小的的确是将消息传过去了,未免错漏,小的还特意雇人去凤麟商铺提了此事,听说次日商铺的管事就回了宋家村,宋不辞不可能不知道。” 袁家主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这跟他预料的结果相差甚远,不免猜测,“莫非是那黄口小儿压根没有体会到本家主的用意?” 第300章 低头 袁茂苦笑着摇头,“小的昨天下午才从县城赶过来,来之前还特意去了凤麟商铺,他们铺子里的伙计看见小的透着明晃晃的不喜,显然是知道内情。” 何况他还专门跑了两趟宋家村,言语间皆有透露家主的用意,想劝宋不辞莫要如此执拗,姜还是老的辣,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但他却连宋不辞的面都没有见到! 宋不辞可真能坐得住! 袁茂暗自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道,“家主,只怕宋不辞是铁了心的不肯让步。” “好小子,我倒是小看了他的耐性,”袁家主冷笑,“可他怕是不知道,本家主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家主,”袁茂试探道,“那您的意思是?” “等!” 袁家主沉声道,“你即刻返程,在县城静待消息!” 一步让,步步让! 还有五日,谁先低头谁就输! 那他们就好好比比看! 袁家主负手而立,成竹在胸,“不出三日,宋家小子必定会坐不住!” 他们合作的事现下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批蜡烛若是不能准时出现在他袁家的商铺,那后续将再无出现的可能,否则宋不辞和凤麟商铺必要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 宋不辞安排人在南北走商卖机器的事并未传开,所有人都只以为机器生产难度大,所以产量低,因此袁家主并不知道,宋不辞最赚钱的营生不是蜡烛,而是那些机器。 他只看莲花蜡烛的用料就知道,其中包含的颜料和人工成本不低,若是卖不出去,到时候自己再压低白蜡蜡烛的进货量,宋不辞的资金周转必定出现问题! 更何况,袁家主可不信宋不辞真能狠心舍了这近千两的营生,更不相信他会这般不爱惜羽毛! 所以,袁家主吃定了宋不辞必然会让步! “是,家主。” 袁茂其实心里很没底,家主没有亲眼见过宋不辞,又因着裙带关系顺风顺水惯了,所以下意识轻视宋不辞。 可他却清楚的知道,宋不辞非普通孩童心性,直觉告诉他,宋不辞恐怕不会轻易让步。 袁茂又看了眼陆陆续续赶过来付定金的人,心下着急,若是到时候宋不辞当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咬死不出货,吃亏的就会变成他们! 可家主已经决定的事,轮不到他置喙! “家主,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 与此同时。 裴云野看着宋不辞,不解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了不会再跟袁家合作,为何还要继续生产莲花蜡烛?” 宋不辞翻看着手中的书页,“今年的寒衣节用不到,可以留着明年用。” “嗤~” 裴云野嗤笑,“你拿我当傻子哄?” “明年用的东西你现在就急着做,浪费原材料和人力不说,作坊里也有多余的地方存放?” “就生产到月底,也浪费不了多少东西和空间,”宋不辞停下翻书的动作,抬头笑道,“当然,我确实是另有安排。” 裴云野有点弄不懂他的打算,想起宋小山说的信,于是问道,“跟你那天收到的信有关?” 宋不辞点点头,解释道,“目前我也是赌一把,能不能成还不确定,我不想大家白高兴。” 若是成了那就皆大欢喜,若是不成,这点损失他也还能亏的起,就死马当活马医! “行,那你忙。” 裴云野闻言不再追问,转身向外走去,不过走出几步他又顿住,“我听说前两天有人来村里找你了,你可悠着点儿。” 当时他在帮村里人掰玉米棒子,等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宋不辞摸了摸鼻子,这个他还真没办法说让裴云野放心,“麻烦应该会有,但不出口气我肯定不甘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且有人帮他分担火力,他要是还龟缩着不反击,那就是真的懦弱了! “我像是怕麻烦的人?” 裴云野挑眉,“我是说,你莫要被人家算计进去,最后成了人家打擂台的炮灰。” 宋不辞眨巴眨巴眼睛,“我应该是不至于那么傻。” 裴云野轻笑,“你不傻,那这次怎么被人套进去了?” 宋不辞哽住,“这是个意外!” …… 四日后。 袁茂匆匆赶去了府城,连夜叩响了袁家的大门。 “怎么?他肯低头了?” 袁家主披着外套负手踏进客厅,一扫这几日看见袁茂来信的郁气,眉眼间带着早有所料的自信。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袁茂是过来送货的,于是问道,“此次共送过来多少莲花蜡烛?” 焦灼的等在客厅中的袁茂闻声回头,艰难开口,“家主,宋家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 袁家主神色骤变,猛然顿住脚步,“你是说只剩最后一日,宋不辞还是不肯妥协?” 袁茂的头都快埋到脚尖了,却又不得不顶着压力开口,“是。” “砰!” 袁家主一脚就踹开了旁边的矮凳,“我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好小子,有魄力!” “算他狠!” 袁家主冷笑连连,一连吐出好几口浊气! 袁茂心惊胆战,却还得硬着头皮发问,“家主,明日就是最后一日,咱们,是否还要跟宋不辞继续合作?” 第301章 狗腿 “你说呢?” 袁家主阴恻恻的看着袁茂,咬牙切齿,“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 袁茂缩着脖子不敢应声,若是不上货,那他们自己传出去逼迫宋不辞的流言就会变成刺向他们的刀刃! 若是被骂几句就算了,那日家主开了收受定金的口子,当天消息便传开了,此后陆陆续续有人过来定货! 他听闻田忠是按照他当时说的五百的量来收受的定金,每个莲花蜡烛定价是五两银子,定金三成就是一两五钱,五百个就是七百五十两! 按照当朝律法,违约者需按照定金的三倍赔偿,那就是两千两百五十两! 就算有的熟人大度不要违约金,他们至少也要赔两千多两! 当然,赔钱是主家赔跟他袁茂没有关系,可这件事是他负责,出了问题他罪责难逃! 此前他凭着白蜡蜡烛在袁家有多风光,经此一事,他在袁家的下场就会有多凄惨! 果然,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你现在立刻返程,连夜赶去宋家村,”袁家主咬牙切齿,不得不妥协,“你告诉宋不辞,他想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最迟寒衣节的早上,”袁家主看着袁茂,声如寒霜,“莲花蜡烛,必须出现在我袁家恒通商铺里!” “是,家主!” 袁茂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道喜庆的声音。 “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袁家主还真以为田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强压下烦躁,冷声道,“喜从何来?” 听闻袁茂赶过来的田忠生怕袁茂抢了他的风头,明明都睡下了还硬是穿戴整齐冲了过来,习惯了家主威严的他此时并未察觉到不对。 “家主英明神武,魄力十足,区区黄口小儿哪能跟您斗,”田忠好话不停的往外冒,布满褶皱的老脸笑的像朵灿烂的老菊花,“小的特此恭贺家主,成功拿下莲花蜡烛,自此我袁家……” “住嘴!” 袁家主哪还能听不懂他的来意,冰冷的脸当即黑成了锅底,若非现在田忠离他还有段距离,他当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蠢货!” 他抓起桌边的茶盏就砸在了田忠脚下,“沾沾自喜,愚不可及!” 田忠吓的差点儿跳起来,他面色惨白,虽然都是下人,可因着妹妹的缘故,家主可从未对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说错话了? 田忠正想示意袁茂给他点提示,转头去看他恨不能缩成个鹌鹑,他霎时明白了什么! 怪他,没有查证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啪!” 田忠反应极快,抬手就抽在了自己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大堂,他的眼泪更是说流就流! “是老奴瞎了狗眼,聋了狗耳,在这里胡说八道,”田忠涕泗横流,声泪俱下,“可家主是老奴心中最最聪慧,最最厉害的人……” 田忠对自己是真下的去狠手! 袁茂低着头,焦灼的心在田忠的巴掌声中安定来,他错了,田忠能得家主青眼不仅仅靠妹妹,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就这不要脸的狗腿功夫,他是真学不来! “家主,都是那起子无耻小人,坐地起价,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叫您被他算……” “够了!” 袁茂对田忠的妹妹正是上头的时候,又见他打的这么狠,对他的气消了三分,当然,最重要的是田忠这副作态着实有些恶心人! 他烦躁的吩咐田忠,“你亲自跟着袁茂走一趟宋家村,务必将事情给我办妥当!” 田忠立马应是,哽咽着表忠心,“是,家主放心,老奴……” “够了!” 袁家主不想听他废话,“你们,立刻出发!” 田忠灰溜溜的跟着袁茂趁着夜色离开,因着慢了半步,他们差点儿就被卡在了城门口,还好有个袁家的老熟人,堪堪犹豫了几息,这才将他们放出。 “查!” 田忠和袁茂离开后,袁家主越想越不对,他总觉得宋不辞当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他觉得宋不辞背后必然有人在给他撑腰,出主意。 他立刻吩咐府中的管家,“给我好好的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只胆大包天的妖怪,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给他撑腰!” “尤其是我袁家那几个死对头,最近的行踪作为,给我好好儿的查清楚!” 袁管家沉声应声,“是,家主!” …… 次日清早。 “大姐,三妹!” 宋富贵身穿青白罗裙,腰系宋不辞之前送她的中药香包,头上的圆髻插着根素银簪子,还罕见的描了眉,涂了淡淡的口脂。 “你们看看,看我穿这身衣服能行吗?” 院子中的宋荣华和宋金玉都跟她穿着同款的罗裙,腰间也配着香包,就是衣裳的颜色和发型不同,这些都是宋不辞早早便定做的。 宋荣华是用与她衣服同色系的花青色方巾包裹着头发,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发间再没有别的装饰,但耳垂上却戴了对小小的丁香耳饰。 宋金玉梳着垂髫分梢髻,用根章丹色的发带打成蝴蝶结,头上没有任何装饰,配同色系罗裙,不过腕间却带着个细细的银手镯,跟她纤细的手腕很是搭配。 “行,怎么不行,”宋荣华笑眯眯的打量着妹妹,“好看,就是衣服太素了,衬不出我妹妹的美。” “现在素点好,”宋富贵笑的眉眼弯弯,是少见的柔和和俏皮,“等接回了满堂,我出银子,咱们姐弟五个都去铺子里裁身花哨的衣裳!” 现在她还挂着为亡夫守孝的名头,总要有所顾忌,不好太过张扬。 说罢,宋富贵又皱了皱眉,“我觉得还是有些太富贵了,满堂在主人家受苦,咱们却穿新戴银……” 宋金玉心里发涩,她点头道,“要不咱们还是不戴这些了,衣服也换换!” “这样很好。” 宋不辞一袭青衫,古朴典雅,清秀俊逸,淡然伫立,似春日清泉,若冬日朝阳,澄澈温润中透着股浓浓的书卷气。 “咱们去接四姐,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接她回家。” 他迈步从大堂内走出来,“衣裳虽都是崭新,却是细麻布,配的银饰也都很轻小,既不过于富贵招摇,又能给四姐撑撑场面,正正好。” 这些放在府城富贵人家确实不够看,但她们的身份本就是农户,如此已是其中佼佼者。 “是这个理,”李大娘笑眯眯的拿着个包袱走出来,“东家也给四姑娘准备了,你们呀,尽管放心。” 宋富贵和宋金玉对视,这才又重新露出笑意,宋不辞跟着勾了勾唇角。 裴云野最近得踏实待在村子里,宋大山被人“收买”去不了,所以姜烈就自告奋勇的承担了保护大家的责任。 此时,姜烈也赶着驴车到了宋不辞家院子门口。 “走,我们去接四姐回家。” 第302章 耳疾 “宋小友!” 宋不辞姐弟四人乘着驴车才刚行至村口,就被在马车里窝了半宿的袁茂和田忠拦住了去路。 袁茂强撑着扯出抹笑意,瓮声瓮气的道,“宋小友这是准备进城吗?” 宋不辞未免节外生枝,于是含糊应声,“对。” 袁家最近几日安静的过分,宋不辞估算着最迟今日袁茂就会找上门,他赶早去府城也是想要避开他,却不想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急切,竟是这么早就到了村口。 而且…… 此时的袁茂瑟缩着身子明显是昨夜受了凉还没缓过劲儿,眼圈青黑,满脸疲态,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成年人拇指大小的蚊子包,狼狈又可怜。 宋不辞打量眼还没完全亮的天空,再看看颇有些狼狈的袁茂,突然闪过个念头,诧异的问道,“袁掌柜,您不会是昨晚上就过来了?” 袁茂两人昨晚马不停蹄的从府城直奔宋家村,等他们到了宋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们本来就惹了宋不辞不快,自不好半夜上门打扰,于是就在村口不远处停下马车,打算等天亮了再进村。 然而村口两旁都是树木草丛,夏夜蚊子泛滥也成灾,村子不比县城,九月份的凌晨是真的寒凉,尤其是他们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来得及做准备,在村口简直是饱受摧残! 于是他们便想着多花些银子进村借宿,但是宋家村村口竟然多了道上锁的栅栏门,堪堪将他们拦在了外面,他们但凡敢靠近,门内拴着的两只凶声恶煞的大黑狗便狂吠不止! 后来狂吠的黑狗引来了村里的巡逻之人,他们本想着正好让那人将他们放进去,可不想那巡逻的人只远远瞅了两眼,也不知是否认出了他们,都不等他们搭腔便离开了。 可怜了他们,整整半个晚上,度日如年! “哈哈……” 袁茂只当宋不辞是因着之前的事心存怨气,明知故问,故意刁难他们,于是干笑两声缓解尴尬,可田忠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性了! 自他妹妹受宠,他在袁家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至少也是处处顺遂,出了门别人更是都有给他两分薄面,何曾被人这般在难过! 田忠强按住要去抓挠脸上大包的手,当即冷笑一声! “呵!” 袁茂听见田忠的声音便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他还来不及阻止,田忠连串的阴阳怪气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虽孤陋寡闻却也是知道身有残疾的人不能科考,宋小童生若还还有这方面的打算,该求着你们村的宋神医好好儿看看耳疾才是!” 袁茂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刚要张口赔礼道歉,只听“嗖”的一声,姜烈手中的驴鞭便朝着田忠甩了过去! “啊!” 田忠躲闪不及,嘴巴当即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瞬间他的嘴唇就长成了香肠嘴! “你才残疾!你全家都是残疾!” 与此同时,宋富贵跳脚的声音响起,她不知道宋不辞跟这两人的纠葛,只听见了田忠在骂宋不辞,好好儿的心情都是被他败了个干净! 若是在城里,她可能还要顾忌着这人的身份收敛几分,可人都跑到她们村口来骂山头了,她还能忍就不是宋富贵! 她腾地就从驴车上跳了下来,指着田忠的鼻子破口大骂! “脑子里装屎的玩意儿,满嘴喷粪也不看看地方,再敢张嘴胡咧咧,姑奶奶我撕了你那张臭嘴去喂狗你信不信!” “哩!哩……” 田忠捂着肿起的嘴睚眦欲裂,含糊不清的还想对骂,这头姜烈却配合的再次甩动手里的驴鞭! “噼——啪——” 清脆的鞭声在半空中炸响,吓的田忠一蹦三尺高,“呲溜”的就缩到了袁茂背后,只眼里写满了愤怒和咒骂!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袁茂差点都要被田忠气吐了血了,这个蠢货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来低头求人办事的,不是来耀武扬威结仇的! 可偏偏还碍着田忠的身份,他还只能敢怒不敢言,咬碎了银牙和血吞! “宋小友,实在是对不住,他……” 袁茂拱手,赶忙就要给宋不辞赔礼道歉,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不辞挥手打断。 “袁掌柜!” 宋不辞念着今天要早起去府城,昨夜早早就睡下了,他家离村口不算近,虽能听见狗叫声,但那声音并不足以影响他睡眠。 何况巡逻队夜夜都有人警醒巡夜,小事不用他管,大事自然会有人来叫他,所以他睡的很安心,还真不知道袁茂他们昨天半夜就来了。 虽然不明就里,可这人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耳聋了,宋不辞面覆寒霜,原本他还看在曾经与袁茂的情分上,想着让他们进村喝点热茶歇歇脚,顺便在医馆开点消炎止痒的药! 可现在! 宋不辞冷冷的开口,“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袁掌柜还是带着你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怎么能行?! 袁茂当时就慌了神! “宋小友,田管事昨晚受了凉脑子不清醒,这才口不择言,我在这里替他向你道歉。” 袁茂用力按住又要跳脚的田忠,躬身向宋不辞行礼,“等他脑子清醒了,我必让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你大人有大量,现下还请莫要与他这个病人一般见识!” 不等宋不辞回应,袁茂又急急道,“我今日是奉家主之命特意来与你商议莲花蜡烛的合作事宜!” 原本袁茂是打算稍稍与宋不辞拉扯几句,好歹挽留住颜面再报出底价,可现在被田忠坏了事,他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接开门见山! “家主已经同意了,就按你之前说好的三七分成来算,我们三,你七!” 说罢,袁茂讨好的笑了笑,“宋小友,你看,我们是否可以坐下来商谈契书事宜?” 第303章 二八 宋不辞并不意外袁家会妥协,只可惜,他并不打算卖了! “袁掌柜,实在是抱歉。” 宋不辞不甚走心的开口,“此前我依照约定在家中静候佳音,可却久久等不来你的回应,我只当是袁家并没有要跟我合作的意思。” 袁茂面色大变,顿时生出股不好的预感,而宋不接下来的话,让他这股不好的预感彻底落到了实处! “在你离开的第四日我便已经停了莲花蜡烛的生产,”宋不辞淡淡的道,“所以,我只怕是不能坐下与你详谈了。” “宋小友,你有怨气我能理解,你想怎么发泄、想让我们怎么赔礼道歉,我们都可以接受。” 袁茂足足愣了半晌,然后才干哑着嗓子艰涩的开口道,“只是,这样的玩笑,咱们还是莫要开了。” 宋不辞了然,他们定是没有料到自己会破釜沉舟,他平静的开口,“袁掌柜,我上次便说过,我从不拿正事开玩笑。” 怎、怎么会这样…… 袁茂霎时面色惨白,他不可置信的质问宋不辞,“宋小友,众所周知,两家合作,利益未分配好之前本就是你来我往相互拉扯,不过就是在赌谁先让步!” “你素来是个聪明,何故要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 “竟是这样啊,”宋不辞装傻,面上带出几分懊恼,“那真是可惜了,我年龄小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门道,只当是你们不肯跟我合作。” “我袁家跟凤麟商铺的合作早就已经在周遭府城传开了,我也一连跑了你宋家村两次,虽没见到面可言语也笃定了我们两家的合作!” 袁茂被噎的不轻,说话的语气不由的重了几分,“你就是起初不知道里面的门道,至少该知道,我们从未打算断了此次的合作,你这般诓我有意思吗?” “哦?竟是有这回事儿?” 宋不辞面不改色,“我久未出村,倒是不曾听说。” 袁茂立时被气了个倒仰! 缓过劲儿的田忠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他怎么也不相信宋不辞这个乡下的穷病秧子能舍了这大好的赚钱机会! 他再次跳出来,“唔!哩放……” “闭嘴!” 袁茂差点儿没忍住给田忠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蠢货还跳出来捣乱! “再多嘴半句,我即刻就走,你自己留下来谈!” 田忠瞪大眼睛看着袁茂,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个小小的掌柜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可袁茂后面的这句话立马让他闭上了嘴巴! 他能在袁家主跟前得宠,除了够狗腿,还因为他足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是经商的料,所以向来都是不掺和过程,只摘果子! 袁茂眼见田忠安静下来,气到怦怦直跳的胸口总算和缓了几分,他深吸口气,扭头看向宋不辞,努力兴平气和的开口。 “宋小友,这么着,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不论是什么,”袁茂咬牙,不惜大胆发言,“不瞒你说,只要你提出来,家主都可以尽可能的满足你!” 宋不辞挑眉,袁茂这是还抱着期待呢? “袁掌柜,提条件的前提是得有货,”宋不辞直言,“我这边没货,自然也没有提条件的必要。” “就算不跟我们合作,你在那之前不是还生产了几天,少说一百个总是有的?” “我知道你那大概是给自己铺子留的,这样,”袁茂咬牙,破罐子破摔的大胆发言,“只要你肯将那些让给我袁家,我们可以签下二八分成的契约!” “哩疯了!” 宋不辞还没说话,田忠就抢先开了口,若真要是二八分,那就是他们办事不力,袁家主肯定不会承担这部分损失,到时候不得从他们那里扣! 一百个就是五十两银子! 他跟袁茂对半分他也得赔二十五两,那可是他半年的工钱! “不行,我不同意!” 田忠气到说话都利索了,可他话音刚落,抬眼就对上了袁茂吃人的眼神,袁茂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溢出来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此事不成,到时候就不是五十两能解决的,”袁茂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我本就是袁家家奴,再续多久的契都无所谓,可你别忘了,你可是自由身!” 奶奶的! 他怎么忘了还要赔定金了! 田忠倏地扭头,看着宋不辞,掷地有声,“二八,我们愿意跟你二八分成!”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靠着妹妹赎身,转头要是再把自己赔进去,那可就真是蠢出升天了! 袁茂继续开口,暗示宋不辞,“宋小友,除此而外,我必有重谢!” “对对对,重谢,”田忠紧急附和,着重咬下最后两个字,“我也有重谢!” 条件很诱人,若是袁家主不将事情做的那么绝,宋不辞说不定是真的会心动。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抱歉,袁掌柜,坦白讲,你自己也很清楚,你们断了我莲花蜡烛出现在其他铺子里的可能性。” 宋不辞温声打破袁茂最后一丝幻想,“所以,为了保全我凤麟商铺的声誉,那批蜡烛我已经重新融了做成了白蜡。” “不可能!” 袁茂高喝,“就算你不打算卖,可那批蜡烛是混合色,你们怎么可能融了再做成白蜡烛!” 他笃定,宋不辞绝对还留着那批蜡烛! “袁掌柜,我既然能将它做成混合色,自然有办法再将它变成白色。” “不出意外的话,那批重新炼制的白蜡就是我们作坊下个月供应给你们的那批,”宋不辞杀人诛心,“其实最后它们还是到了你们的手中,都是蜡烛,都是合作,袁掌柜倒也不必过分纠结。” 咔嚓! 袁茂的希望彻底破灭,被他压抑的怒火瞬间喷薄而出,可人越愤怒,反而越镇静,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宋不辞,声音似淬了冰碴子般冰冷生硬! “宋不辞,明人不说暗话,你自该知道,此次的莲花蜡烛对我袁家的重要性,你就当真不怕,得罪我袁家吗?” 第304章 渺小 “你们在断我后路的时候都不害怕会得罪我,”宋不辞微笑,“那我为何要害怕,会得罪你们?” “呵!” 袁茂没了顾忌,也不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他满脸嘲讽,语气轻慢,意有所指,“宋不辞,天才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正了不起的,是能够成长起来的天才!” “木秀于林,过刚易折!” “你还太年轻了,也过的太过顺遂,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道,你到底有多渺小!” “就是,你不就是个小小的童生,”田忠指着宋不辞,“我告诉你,我袁家有自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为你的嚣张付出代价!” 宋不辞按住躁动的姜烈,略过田忠看向袁茂,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可那平静之下却似藏有骇人的深渊巨兽,仿佛随时可能,冲破束缚,悍然而出! “如你所说,你说的那些或许我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只要我不死,我就总会再爬起来。” 宋不辞淡淡开口,不卑不亢,毫无畏惧,且稚嫩的小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 杀了我,你袁家,敢吗? 袁茂目光沉沉的看着宋不辞,是的,袁家不能杀了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宋不辞不是没名没姓之辈,七岁童生,绝境翻盘,谕旨褒奖,这些都是他的护身符! 但是! “哈哈哈哈!” 半晌,袁茂大笑出声,“宋不辞,你太天真了!” 杀人永远是最低级的手段,而最高级也是最生不如死的是,折断他的傲骨,打碎他的脊梁,让他,彻底烂在污泥里! 宋不辞自然能听懂袁茂笑里面的意味,但他没有再反驳,因为没有必要,或许他还不能做到高枕无忧,可只要他的脑子还能动,他就不缺玉石俱焚的手段! “宋不辞!” 田忠跳开几米远,然后才道,“你可不是孤家寡人,我最后奉劝你一次,你最好想清楚了!” “还有你们,”他指着宋富贵几人道,“他是小孩子不知道轻重,我不信你们也不知道!” 姜烈二话不说,提着驴鞭跳下马车就要动手,可田忠却是机灵的紧,拔腿就跑出几十米远,然后回身继续威胁! “我告诉你们,跟我袁家作对,你们是没有好下场的!” 宋不辞猛的抬头,如同刀刃般寒芒砍在田忠脸上! “动我的家人,你们大可以试试!” 宋不辞一甩衣袖,扭头看向袁茂,“他是个蠢货,但你,最好不是!” 袁茂面色不变,但心里却不禁疑惑起来,宋不辞敢跟他袁家对上,他到底哪儿来的底气? 可显然,宋不辞不会跟他解惑! “慢走,不送!” 随着宋不辞话落,他身后的栅栏门“嘎吱”的关上,然后姜烈上了驴车,他们一行人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袁茂几人,便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田忠登时就傻眼了! “站住!” “宋不辞,你给我站住!” 田忠拔腿就去追,“不许走,你敢走,我们就直接闯进村子里去!” 袁茂任由田忠闹腾,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然后悄然叫过车夫叮嘱几句。 “明白了吗?” 车夫看一眼还在试图追赶宋不辞他们的田忠,犹犹豫豫,“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袁茂打断他,“我又不是让你撒谎,你只管照实说,他妨碍不到你!” 车夫想了想,随后纠结点头,“是。” …… “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宋富贵看着被甩开的田忠,只觉糟心极了,“咱们大好的心情都被他们给败坏了!” “可不是,这种人放咱们乡下都被套麻袋,”宋金玉说罢有些担心的看着宋不辞,“小五,那袁家是做什么的啊?” “四姐不必担心,”宋不辞安抚她,“咱们县令是个明事理、有本事的,他们府城的手伸不到咱们乡下来。” 袁家再厉害也只是商户,左右就是那些手段,就算能给知府大人吹枕边风,左向松却不是以公徇私的人。 只要不是官方施压,其他的,袁家掣肘不了他。 “对,咱们在乡下,他们想打人的话咱们村子里这么多汉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想给咱们铺子捣乱,咱们就直接去县衙告官!” 宋荣华爽朗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差也不过是咱们继续土里刨食,总不会活不下去!” 宋富贵微微皱眉,“小五明年就要考试,我担心他们在这边使坏。” “到时候我跟大山、小野他们护送着小五去,”姜烈开口,“只要考场外没问题,进了考场他们敢使坏,除非是不想要脑袋了。” 姜烈说罢又补充,“你们放心,日后小五出门,我们几个总归会有个人跟着他,出不了问题。” “小五的安全只要不出问题,其他的就都不是大事!” 宋金玉说罢,宋荣华接话,“到时候就麻烦你们了。” “自家人不麻烦,”姜烈回头大大方方的看着宋荣华,如同求偶的花孔雀,傲娇中带着得意,“这都是我该做的!” 宋荣华佯怒瞪他,只觉得这人背过外人便越发不要脸皮了,“谁跟你是自家人!” “当然是跟你们啊!” 眼看宋荣华要恼羞成怒,姜烈立马补充,“咱们都并族,怎么不算是自家人?” 宋富贵对他们俩的事了解的一清二楚,初时对姜烈还没个好脸色,可几次下来看见他对宋荣华的好,慢慢改观了些,再加上他刚刚出手护着宋不辞的劲儿,让她又升了几丝好感。 但她就是见不得他占大姐便宜,口头也不行,于是故意膈应他,“可不是自家人,以后姜大哥你可就是我们亲族兄,日后我大姐要是出嫁了,也少不得仰仗你这个娘家族兄撑腰!” “呵呵,表族兄,不亲,不亲!” 姜烈说完立马闭嘴扭头,老老实实赶车,他这未来二姨子可不仅嘴皮子厉害,手上功夫更厉害,他可不敢得罪! 宋金玉不清楚具体细节,傻乐的同时用手肘轻轻怼了下宋荣华,笑的满脸促狭,宋荣华含羞睨她一眼,抬眼又对上了宋富贵意味深长的笑容,顿时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宋不辞看着她们亲昵的互动,然后想起刚刚的对话,她们只顾着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提都没提她们或许会被牵连报复,他何其有幸。 驴车缓缓行进,晨光拨开云雾柔柔的洒在宋不辞脸上,将他眼底的温柔布上层浅淡的金光。 第305章 昏迷 “唉~” 袁茂和田忠乘着马车急匆匆的赶回府城,沿途安静的袁茂刚进府城门口突然一反常态的连连唉声叹气。 “烦死了!” 田忠在宋不辞等人施施然离开后怒不可遏,气血上头之下夺过车夫的鞭子就跳上马车,要赶车硬闯宋家村的栅栏门。 却不想那两条大黑狗见之不仅不退让,反而疯狂咆哮,他赶着的马被惊到,嘶鸣过后掉头就开始狂奔,田忠当即被吓的魂不附体! 若不是这动静惊动了今日轮值的裴云野,田忠只怕不死也要去半条命,可尽管裴云野及时制服了惊马,田忠还是在最后关头被从马车上甩了下去!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没伤到要害,而不幸的是他当时是脸朝地,还因着惯性在水泥路上摩擦了段距离才堪堪停下,凄惨程度可想而知! 虽然宋青云看在他可怜的份上给他上了药,但只止血不止痛,从上到下火辣辣的疼痛折磨的田忠烦躁不堪,再听见袁茂的叹气声他瞬间爆炸! “闭嘴!” 勉强蜷缩才在马车里躺下的田忠随手抄起小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不争气的废物,再唉声叹气你就给我从马车上滚下去!” 袁茂偏头躲开,看见碎裂的杯盏他眸中倏然闪过凌厉,但碍于身份他也只能按下心中的怒火。 他苦笑着摇头,“田管事,我也不想这样,可你来袁家晚,不曾了解,上一个如我们这般办事不力,给家族带来损失,令家族蒙羞的人……” 袁茂言语未尽,只面色苍白的闭了闭眼,“咱们此次的下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田忠闻言终于从疼痛中回过神来,此事不成可不仅仅是损失银两那样简单,更重要的是会丢了袁家的声誉和家主的颜面! 而后两者可是家主最为看重的东西! 田忠下意识追问,“那、那人最后是怎么被处置的?” “杖责五十,举家发卖!” 袁茂面露惊恐,艰难开口,“那人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最后血淋淋被拖去了牙行,行刑的院子被冲刷了整整三天,血腥味儿都没散尽!” “咕咚~” 田忠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再抬手,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袁茂声情并茂的描述让他仿若身临其境,那鲜血淋漓的场景更是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随着屁股上的幻痛,田忠整个人都被惊恐包围! 不行! 他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田忠焦虑不安的同时脑子飞快转动,突然,他灵机一动! “哎哟!” “痛!痛!我脑袋好痛!” 田忠凄厉的大呼两声,然后便脑袋一歪,当场晕了过去! “田管事!” “车夫!掉头,立刻掉头去医馆!” “田管事晕倒了!” 一通折腾过后,“昏迷”的田忠被送到了医馆诊治,独留袁茂面如死灰的上了马车继续朝袁家而去。 田忠悄咪咪的虚眼看着,确定袁茂离开后他立马爬起来抄近路去找他妹子求救! 现在家主正在气头上,谁迎上去谁就是现成的出气筒,袁茂才是主事人,他凭什么陪着他挨板子! 他只管等着家主在袁茂身上发泄够了再找妹子去替他求求情,到时候,于情于理他也能避开这一遭! 然而,打着如意算盘的田忠却是不知道,袁茂上了马车后瞬间换了副面孔,那双精明的眼底尽是嘲讽! 与此同时。 府城,孟府。 “小满!”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绣房的轻纱门帘被人掀开,紧接着便走进来个身着淡粉色夏衫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圆圆的小脸,梳着可爱的双丫髻,整个看着灵动俏皮,甚是讨喜,她走进看见屋内做着针线活的人,当即笑着上前。 “到处寻不见你人,我就猜到你指定在这儿!” 正专心做着手中针线活的绿衣小姑娘闻言浅笑着抬头,“你不是在老夫人跟前当值,怎么得空过来寻我了?” 她声音清润,眉眼柔和,清瘦的小脸恬静淡然,瞧着与粉衣小姑娘年岁相仿,但浑身上下却带着与之截然不同的平和与沉稳。 尤其是那双清澈水润仿佛生来带笑的黑眸,只让人看着便觉舒心,忍不住心生亲近。 粉衣小姑娘也就是小云不自觉的加深了笑意,“表小姐过府来给老夫人请安,正哄着老夫人高兴,不需要咱们这么多在跟前伺候着,琼枝姐姐便打发了我和莺儿两个小的出来。” “原是如此,”小满柔柔的笑着,放下针线给她倒了碗茶水,“瞧你满头汗,快坐下歇歇。” “今儿天气大,我不过走了几步就热成这样,还是屋子里凉快些。” 小云接过茶碗凑到小满跟前坐下,不解的问道,“你明儿个就要出府了,秦妈妈不是特许了你今儿歇着,收拾收拾东西好出府,你怎么还在忙活?” “你也说了明儿个才出府,今日还拿着府里的银钱,自不好提早偷懒,”小满也就是进了孟府后改名的宋满堂笑笑,“何况我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小云却是眼尖的发现了不对,她夺过小满手中的帕子,“这万寿菊的帕子分明是秦妈妈安排给杏儿的活计,她却甩给你,刚刚这话也是她给你说的?” “平时她总变着法儿的欺负你也就算了,你都要走了她还不依不饶,实在是太过分了!” 小云“噌”的起身,“我找她去!” “小云,别去,”小满拉着她坐下,“左右我今日空闲,顺手的事。” 小云还是不甘心,小满语重心长道,“我是要走了,可你还在府里,日后少不得跟她朝夕相处,你没必要跟她置气,她身后有翠柳姐姐撑腰,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我才不怕!” 小云昂着头,嘟嘴道,“琼枝姐姐会看顾我们,而且她要是过分,我就去找老夫人评理,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小满暗暗叹气,真是个傻丫头,琼枝许给了庄子上的管事,年后就要出府嫁人。 正所谓人走茶凉,琼枝顾着她们也不过是想在离府后,还有个人能替她在老夫人面前不时说上两句话,有事求上门的时候也能有个门道和脸面。 何况老夫人年龄大了,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一片祥和,真要闹到老夫人跟前必,老夫人必会对两方都生出厌烦,谁也占不到便宜。 小满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小云听的鼓起包子脸,有些丧气的抱着小满的胳膊。 “小满,这里面的门道可真多,”她满脸依赖,“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大家都不是坏人,姑娘们左不过就是嘴上不饶人,最差也就是被指使干点活。” 小满摸摸她的头,压低声音细细叮嘱着,“你呀,只管好生伺候着老夫人便是,遇事莫要冲动,能忍则忍,早早攒够了赎身的银子想办法出府才是正经事。” 小云摇摇头,“前面的我记下了,后面的便算了,我爹娘能卖我一次就能卖我第二次,我便是出了府只怕也没我好果子吃,还不如在府里好吃喝的待着。” 小满欲言又止,却终是没再说什么,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境遇,她改变不了,自不必多劝。 “算了,不说这些个了!” 小云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她摆摆手,转头蹭着小满撒娇,“小满,我听说你弟弟是童生,那他指定还要来府城考试念学,到时候你会跟着来看我吗?” “呵!” 小云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道嘲讽的笑声。 第306章 不快 “还来府城考试读书,你怕是不知道多少人半辈子都考不上秀才,”杏儿盛气凌人的站在门口,“再说了,人真要是考上了,咱们小满可就是秀才妹妹,谁还巴巴的上赶着来看你个奴才啊!” “我……” 小满按住气愤小云,含笑的眼睛罕见的染上凌厉,她冷眼看着杏儿,声音依旧柔柔和和,但语气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强硬。 “杏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看来你进府时学的规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离府前别的什么也帮不到你,到时候可以替你去秦妈妈面前提上两句。” 杏儿蓦地白了面色,秦妈妈最注重规矩,因而连带着喜欢处处守规矩的小满,若小满真回了秦妈妈,她指定要被领去重新学规矩。 府里教规矩的嬷嬷最是严苛,动不动就要打人手板子,这就罢了,老夫人院里的丫头最是松快,若是她今儿出去了,明儿立马就能有人顶上她的位置,能不能再回来就是两说了! 杏儿咬牙,梗着脖子,“是你们自己不关门,怎的就是我没规矩了?” 小满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杏儿便知道小满这话是认真的! “宋满堂!” 杏儿瞬间红了眼眶,“不愧是你!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狠心!” 她说完猛的甩下纱帘,然后用力踩着地面,大步转身离开。 “你说她到底是来干嘛?你狠心,你要是真狠心她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手板心了!” 小云又气又好笑,“真是弄不懂她,成天盯着咱们俩阴阳怪气,好像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似的!” “简直莫名其妙!” 其实倒也不算莫名其妙,小满心里门清,只不过没必要说出来,就是可怜了小云被她带累。 “你才莫名其妙!” 突然折返回来的杏儿瞪了小云一眼,然后没好气的看着小满道,“大夫人找你,有本事你就别过去!” 小满蹙眉,“大夫人找我?你确定?” “话我是带到了,你爱信不信!” 杏儿翻个白眼,然后再次转身离开。 小云越发觉得杏儿莫名其妙起来,不过,“小满,大夫人怎么会找你啊?莫非是要给你卖身契?” “也不对啊,”小云挠挠头,“咱们的卖身契不都是秦妈妈管着嘛!” 小满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染了丝愁绪,她随意找了个借口,“大夫人仁慈宽厚,许是之前我曾送过家里的土特产过去,夫人知道我要离开,特意叫我过去说两句话。” 小云点点头,“有可能,那你快去,免得去的晚了惹了大夫人不快。” 小满神不思属的往外走,刚行至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身笑道,“小云,我晚间请厨房的李妈妈帮着做了桌小菜,到时候你记得换好轮值,早点回来。” 小云咽口水,眼睛亮晶晶的问,“有李妈妈最拿手的酱香猪肘吗?” 小满笑意加深,心下也跟着安定几分,“有,还有你最馋的西施虾仁和红糖冰汤圆。” “嘤嘤嘤~” “小满,你真好,”小云扑过去抱住她,“好的我都不想让你走了!” 小满戳她肉肉的脸颊,“你呀,是不想让我的钱袋子走!” “谁让每次月底就你钱袋子最鼓,”小云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等你走了,我此后的月底大概再也吃不上零嘴了。” 小满眉眼弯弯,小云什么都好,就是嘴馋,只看她的脸就知道了,每每发了月例,别的姐妹不是买胭脂头花就是存起来,偏她有了银子就变着法儿的让肚子鼓囊囊。 不过,那时候她光顾着攒银子,不肯花费,倒着实也跟着小云沾了不少光,小云每次吃什么都会想着她,她若是拒绝,小云就会直接塞她嘴里。 小满安慰她,“等我回家后手边松快了,我定经常给你寄好吃的。” 小云也不是真图她那口,就是单纯舍不得她,不自觉的湿润了眼眶,眼巴巴的伸出小手指。 “拉勾?” “拉勾!” …… “虚伪!” 小满才刚出了院子的垂花门,就看见杏儿冲她翻白眼,小满叹气,她还真是乐此不疲的找自己不痛快。 “你还有事?” “我就是来告诉你,”杏儿凑过来压低声音,“你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会忘。” 小满神色平平,念在她们曾经关系好过的份儿上,小满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杏儿,你向来争强好胜受不得委屈,那不是你的好去处,不要为了一时意气后悔终身。” “你少假惺惺的装善良,你也就能骗骗小云那个蠢货,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吗?” 杏儿瞪着她质问,“宋满堂,你该不会后悔了?” 小满顿了两息,随后微笑,“你说是就是。” 杏儿瞬间瞪大眼睛,可小满却不再多言,等到小满离开后杏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咬着嘴唇,又羡慕又嫉妒的喃喃自语。 “宋满堂,不是谁当像你有那样好的运气,那就是我能为自己争取来最好的归处!” 况且,她现在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307章 吵闹 “这就是府城啊!” 比县城宽敞两三倍的大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孩童们穿梭于人群之中前后追逐打闹,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两边的茶楼里,闲暇小聚的闺秀立于窗前,素手掩红颊,悄声私语,不远处,茶馆的说书人正入神的讲述动人的故事,引得茶客们拍案连连。 再往前,酒楼内相邀成趣的读书人借酒挥毫,以文会友,不时妙语连珠、诗歌相和,引得其他人连连叫好。 大街小巷,环佩铃铛,人群熙攘,商铺林立,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种美食扑鼻诱人,放眼望去,也只叹繁华二字。 坐在驴车上慢悠悠进到府城的宋金玉看哪哪儿都觉得新奇,不过她很快便收回了视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转头问宋不辞。 “小五,咱们能现在就去看看满堂吗?” “三姐,不急,”宋不辞含笑道,“咱们跟府中说好的是明日上门接人,若今日就过去难免失礼,左右就一个晚上,没必要在这时候惹了人家不悦。” “何况,四姐总也有些关系好的小姐妹要告别,咱们也不好过去打扰,也免得惹四姐伤心,咱们来日方长。” “对,就是这个理,”宋富贵点头笑道,“正好小家伙们都不在跟前,咱们正好松快的四处逛逛,也顺便踩踩点,看看哪儿有好吃的好玩儿的!” “到时候接了满堂,咱们就能带着满堂四处走走,好让她也开心开心,”宋富贵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然后小声道,“我可是带足了银子,必要让满堂敞开了玩儿个开心。” “二姐偏心!” 宋金玉故作生气的撅嘴,“怎么不见你说带我和小五还有大姐敞开了吃吃喝喝玩玩儿呢!” “小五的钱袋子可是比我还要鼓囊,我可不敢在他面前夸海口,至于大姐嘛,”宋富贵冲宋荣华挤眼,“那自然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敞开了他的钱袋子啊!” “富贵,不许胡说!” 宋荣华红着脸抬手就要去掐她,宋富贵却赶忙侧身躲在宋金玉身后拿她当挡箭牌,只她的腰肢不经逗弄,宋富贵才将其环住,她便笑的前仰后合。 宋金玉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她连忙抱住宋富贵的胳膊追问,“那我呢?我可没有鼓囊囊的钱袋子,二姐要怎么说?” “你呀?” 宋富贵捏捏她的脸蛋,“那你就好生干看着!” “好你个二姐,欺负我是!” 宋金玉笑着抱紧她的胳膊,“大姐,快过来,我帮你拉住二姐了,你快来收拾她!” 宋荣华当即笑眯眯的挤过去,“那你可要拉紧她!” 姐妹三人在吵闹的人群遮掩中,有些不顾形象的闹做一团,宋不辞看着笑眯了眼。 姜烈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还真很少见到这样鲜活又活泼的宋荣华,想着他摸了摸腰间不甚鼓囊的钱袋子,有些心虚的想,看来他还得努力才行啊! 穿过吵闹的人群,姜烈通过寻问路人,然后带领大家在孟府一条街相隔的地方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客栈住下。 …… “你是说,宋不辞,断了莲花蜡烛的供应?” 听着上方平静到极致的声音,跪在地上的袁茂脑门紧紧贴地,颤颤巍巍的应声。 “是。” “嗵!” 袁家主猛的起身踹开脚边的矮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清楚!” 袁茂急忙从头到尾的叙述了遍事情的经过,并状似不经意的强调了田忠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蠢货!” 袁家主咬牙切齿,“这个蠢货人现在在哪?” 袁茂犹犹豫豫,“田管事他、他……” “说!” 袁茂这才小心翼翼的道,“田管事在刚进城门的时候突然晕倒,小的不得已将人放在医馆,然后就急忙赶着回来报信,后面、后面的情况,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袁家主虽然气急,但他并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他骇人的视线猛的射向跪在旁边的车夫,“你来说!” 车夫颤颤巍巍,“老爷,事情、事情就是袁掌柜说的那样。” “好好好!” 袁家主连道三声好,正要发怒之际,却听道酥麻入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老爷~” 紧接着,娇俏而不失妩媚的女子便嘤嘤嘤的跑了进来,“老爷,妾身的哥哥,哥哥他、他伤的好惨啊!” 田娇娇梨花带雨的扑进袁家主的怀里,“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妾身的哥哥做主啊,那帮泥腿子真的太欺负人了,哥哥的脸都毁了!” “老爷,您说话啊,老……” 田娇娇嘤嘤嘤半天得不到袁家主的回应,抬眼便对上了袁家主阴沉沉的脸,田娇娇顿时被吓住。 “老、老爷,您、您这是……” “为你哥哥做主,”袁家主不答反问,声若寒冰,“你见过你哥哥了?” 田娇娇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她分明还多等了半盏茶过来,按说家主该发的火已经发的差不多了,这时候该抱着自己温声安慰才是! “我在问你!” 袁家主怒喝出声,“你见过你哥哥了?” 田娇娇从未见过袁家主发火,当即被吓得一哆嗦,这回眼泪不用洋葱便“唰唰唰”的往下流。 “说话!” 田娇娇被吓的根本不敢撒谎,只下意识点头,“是、是……” “好得很,田忠可真是好的很!” 跪在下方的袁茂听着袁家主山雨欲来的声音,悄悄勾了勾唇角,他刻意让车夫绕路,等的就是田娇娇! 之前那办事不力的人被打的血肉模糊不假,可家主之所以下了狠手却是因为,那人同田忠一般,办事不力,还逃避责任! 家主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他知道,以后袁家大概是不会有田忠这个人了,至于田娇娇,只怕也会被厌弃,至于他,责罚免不了,可有人扛了大头,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一盏茶后。 袁茂扶腰,面无血色的跪在地上,挨过板子的双腿微微发颤。 “管家!” 袁家主略过他吩咐管家,“你现在立刻派人出去,务必在天黑之前让所有人知道,宋不辞坐地起价,毁约断……” “家主,不好了!” “不好了!” 第308章 吃瘪 “家主在上,你喊什么!” 袁管家站出来呵斥报信的小厮,“气捋顺了再说话!” 着急忙慌的小厮被吓的噤了声,但满脸的焦灼不安怎么都盖不住,袁家主顿觉不妙! 果然! “家主,现在外面疯传咱们袁家仗势欺人、以大欺小、坐地起价,以流言强逼凤麟商铺这个小作坊跟咱们合作!” 小厮苦着脸小心翼翼的开口,“但是凤麟商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还说、说……” 袁家主眸光似剑,“还说什么?” “还说、还说咱们铺子明儿定然上不了莲花蜡烛,现在、现在……” 袁管家心里一沉,眼见袁家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出声质问,“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再磨磨蹭蹭,就给我拖出去打!” 小厮当即大着胆子脱口而出,“现在咱们铺子外面围满了人,全都是来向咱们索要定金赔付!” 袁家主顿时面色如铁,可他还不及暴怒,袁管家的儿子袁华便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此,袁管家立刻询问,“查清楚了吗?背后是谁在捣鬼?” 袁华听他爹急切的声音便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糟糕事,于是赶忙回禀。 “回家主,已经查清楚了,在咱们传出与凤麟商铺合作的第七日,柳家的大管事曾经去过宋家村,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 “不仅如此,柳家旁支的嫡小姐半月前曾与绸缎庄高家的嫡小姐相约游湖,高家大少爷以看顾亲妹的借口作陪。” 这是大户人家惯常用的相看借口,两家小的能见面就说明双方大人已然达成了默契! 袁家主突然想起五日前在商铺偶遇高丰,就是他率先提出的要付定金,当初觉得再正常不过,可现在细细思索,高丰当时言语间不乏诱导煽动大家之意! 再联想到今日的流言和索要赔付之事,袁家主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这是被柳家联合高家和宋不辞给算计了! “咔嚓!” 上好的银白点朱描金茶盏四分五裂! “好一个柳家!” “好一个宋不辞!” 袁家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寒凉入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们,好得很!” …… “咚、咚、咚!” 几个时辰坐在驴车上不动,腿脚着实有些发麻,宋不辞刚进入房间,正准备坐下歇歇脚,便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只当是去停放驴车的姜烈回来了,不想刚打开门便对上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是富商柳家的管家柳良。 “柳管家?” 柳良不过而立之年,生着张大众脸,但面容和善,那双深沉不失精明的眸子见人便是三分笑意。 今日的他身着他们初见之时的同款深色长袍,腰系细带,低调而不失庄重,整个人给人沉稳可靠之感。 宋不辞略带诧异的看着他,“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也是巧了,您几位进城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茶楼,我想着既然都看见了,自然不能不过来打声招呼。” 柳良笑道,“就是不知道,我贸然前来有没有打扰到宋小东家?” 原来如此,宋不辞还当柳家是在监视自己,不过细细想来又觉得似乎没这个必要。 “柳管家哪里的话,快里面请,”宋不辞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解释道,“按理来说本该我去拜访您才是,只是此次时间紧迫,匆忙上门为免失礼,故而不曾前往。” 柳良跟着他往里走,笑着接话,“无论何时,只要宋小东家肯来,我柳家必扫榻相迎,说什么失礼的话那就太见外了。” 柳家能跟袁家当对家,宋不辞在他们面前自是不够看,可柳良跟他交谈间却从无轻视之意,言行举止也具是客气尊重。 不论他是装的还是真心如此,宋不辞都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宋不辞含笑给他斟了杯茶,“是我失言了。” “小东家此行可是特意带着几个姐姐来府城游玩?” 柳良抬手接过茶盏,“明日寒衣节会有很多人在东边的湖里放花灯,除了祭祀先祖神明更有祈福祈愿的寓意,其他各处更有舞龙舞狮、踩高跷和社火等活动,场面盛大,热闹非凡。” “我虽不得空,但我儿对府城各处都还算是熟悉,若是小东家不嫌弃,我便托大让犬子做东,明日带你们到府城四处走走,你看如何?” 宋不辞面带歉意,“实在是抱歉,我们此次前来原是为了接我四姐回家,接到人后还要赶着回村祭祀爹娘,怕是要辜负您的美意了。” “祭祀事大,何来抱歉之说,”柳良倒是通情达理,不过忍不住心生好奇,“听小东家的意思,您的四姐可是家在府城?” “我四姐年方十三,还未曾婚嫁。” 这事也没什么说不得,宋不辞便直言道,“我两年前身患重疾,家中四姐为了给我治病去了府城孟家卖身为奴,而今我身体康健,正好也攒够了赎身的银两,便想趁此早点将姐姐接回家团聚。” 柳良对宋不辞只了解个大概,最耳熟能详的便是他七岁童生以及肺痨病愈的事,但却不知里面竟还有这样的内情,不由对宋家姐弟高看了几分。 “你们姐弟都是有情有义之辈,感情深厚至此当真令人羡慕,”柳良端起酒杯,“我在这里便以茶代酒,恭贺你们姐弟几人阖家团聚,日后万事无忧,坦荡顺遂。” 宋不辞郑重举杯,“多谢!” 闲话过半,柳良跟他谈起正事,“小东家可听说了袁家现在的情况?” “倒是不曾,”宋不辞摇头,继而笑道,“但看柳管家的面色,想必事情该是朝着您当初计划的方向发展。” “如您所想,袁家主现下正焦头烂额,听说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事已至此,正如当初他想让您吃哑巴亏一样,再生气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柳管家笑的含蓄,但语气里还是忍不住露出几丝兴奋,他们柳家和袁家斗了这么多年,因着袁家跟知府大人的裙带关系,他们柳家可没少吃瘪! 现在总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且眼看着事事都要顺遂起来,他怎么能不高兴! 笑罢,柳良正色道,“袁家主并非心胸宽之人,虽然他大半的怒火必然会发泄在我们柳家身上,但肯定也会记恨于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莫期少年穷,但目前你若是对上他只怕要吃亏,我柳家自然也会出手阻拦,可未免疏漏,到时你若有处置不了的事,小东家尽可开口,我柳家必不会坐视不理。” 宋不辞很清楚,他跟柳家只是暂时合作,不论是交情还是价值都尚不值当柳家无故相帮,他若开口肯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可是,柳良能说出这番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若是放在平时,凭他自己要想找到柳家这种等级的人帮忙,只怕连人家的门槛都够不上。 柳家,值得相交,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缓缓露出个灿烂的笑意,“有您这句话,若有难处,我必上门求助,届时还望您不吝伸手。” “哈哈哈哈!” 柳良心知,宋不辞这是愿意接他柳家的橄榄枝,当即爽朗大笑,“好说,好说!” 第309章 微尘 “夫人。” 小满恭敬冲着上首行礼,“听闻夫人传唤,奴婢来晚了,还请夫人莫怪。” 孟府大夫人姜氏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着翠绿刺绣绸衫,头戴赤金海棠簪,面若银盘,色若牡丹,雍容华贵,优雅端庄,是正经的大家夫人做派。 她浅浅抬了抬手,示意小满起身,“不晚,坐。” 姜氏话落,便有识趣的小丫鬟端了矮凳过来, 可小满见此却越发心里没底,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只依旧规规矩矩的应声。 “多谢夫人。” “你不必紧张,我今日唤你过来原是有正事询问,”大夫人声音和缓了几分,“我偶然听闻你族中医馆有女医坐堂,此言可当真?” 大靖未有女医的先例,女子行医也向来为人所轻视,小满拿不准大夫人的意思,但她明日就要出府了,想必大夫人也没有必要特意拿着这事来与她为难。 于是,小满老实的点了点头,“家中来信确有提及,但奴婢不曾详细了解。” 大夫人听罢微微蹙了蹙眉,显然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却也没再多问,转而换了个话题。 “我前几日说让你再行考虑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噗通~” 小满闻言立刻双膝跪地,郑重叩首,诚恳万分的道,“多谢夫人抬爱,只三公子芝兰玉树、君子端方,如高悬之明月,而奴婢却出身浅薄、为人粗鄙,乃地上之微尘。” “奴婢自觉没有半处拿得出手的地方,着实配不上三公子这样谪仙般的人物!” “还请夫人见谅!” 话毕,小满又是几个头恭恭敬敬的磕在地上,然后悄然握紧双手,忐忑不安的俯身静待。 小满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老夫人和夫人有意让自己给三公子做通房丫头的时候,自己明明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且杏儿的意思是夫人已经定下了她,那为何夫人还要再提起此事? 再有,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自入府以后处处老实,时时低调,就盼着早点攒够银子治好弟弟的病然后赎身出府,自问并无任何出彩的地方,怎么就惹了夫人青眼! 虽然定好了赎身的日子,也交了赎身的定银,可只要一日没拿到卖身契,她的命运就还一日掌握在主人家手中! 小满垂着头紧抿下唇,眼底的焦灼与不安都快溢出来了,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的飞快! 她忍受杏儿的挑剔找茬就是不想在临出府的时候节外生枝,可千万千万不能在夫人这里再出了岔子! 姜氏沉默半晌,才淡淡开口,“你为人忠厚老实,姿容上佳,进退得宜,谈吐有据,所以倒也不必如此自贬。” 小满听后,一颗慌乱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姜氏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她眸中透着几丝惋惜,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你既是不愿,我自也不会强求,罢了,你且退下。” 呼~ 小满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多谢夫人成全!” 姜氏挥了挥手,她身边的王妈妈便自觉站了出来,亲切的拉住小满的手,“小满姑娘,那就让老身送你出去。” 小满心知姜氏大概是有事情让王妈妈私下叮嘱自己,于是跟姜氏行礼后,便随王妈妈退了出去。 姜氏看着小满恭顺的背影,眸中闪过几丝惋惜,这时,屏风后面走出个手指折扇,身形俊朗、矜贵恣意的少年郎。 “芝兰玉树本少爷认,只这君子端方、明月高悬?” 少年冲着姜氏挑了挑眉,笑的张扬醉人,“母亲,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竟还是这样的人呢?那小丫鬟说的当真是我吗?” 母亲看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怎么不是呢?别人夸你你还不高兴?” “那有什么好高兴的,人家可不是诚心夸我,而是看不上我呢,”孟星竹好笑的凑过去,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宛如听话的大狗狗,“母亲可莫要被那小丫头给哄了去。” 姜氏嗔怪的笑看他,然后替他理了理衣襟,“我的儿自是样样都好,是那丫头没这个福气。” “那母亲为何还要惋惜没留下那个没福气的小丫头呢?” 孟星竹眸似星辰,笑容灿烂,“我瞅着那小丫头也没甚特别,除了拒绝您的时候话如吐珠,其他时候半个字都不多说,一板一眼,规矩的像是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打从她进了屋,便老老实实的垂着头,眼睛愣是没左右瞟过半分。” “挑通房又不是娶正头夫人,自是要找个规矩老实的丫头。” 姜氏给他细细解释道,“咱们家今时不同往日,尚书府的姑娘嫁到咱们家,虽说不是嫡长女,但也实属低嫁。” “这本就委屈,那姑娘又是个身子骨柔弱的,娘若给你找个心大的通房,叫人家受委屈不说,你后宅不宁,如何安心读书科举?” 其实不仅如此,她观察过府中丫头的病例,身体康健且好生养的不多,而小满就是其中之一。 再加上她老实本分,不好高枝儿,又略微通些文墨,几处相加,哪哪儿都符合姜氏的挑人标准。 孟星竹不甚在意,主要是他大概是还没开窍,“又不是我上赶着求娶她,哪里来的委屈,她大可以不嫁啊!” “不许胡说。” 姜氏轻拍他的额头,“这是两家早年便定下来的亲事,哪里由得到你来说不。” “好!” 孟星竹撇撇嘴,“那娘你慢慢挑,我明日再过来给您请安。” 不等姜氏再多说什么,他赶忙溜之大吉! 那尚书府的嫡女年后才及笄,再等不及嫁过来也是后年的事了,要找通房起码也要明年年底,也不知道他娘着急个什么劲儿! 还好那油嘴滑舌的丫头没答应,否则他还得费心应付! 而另一边,“油嘴滑舌”的小满正被王妈妈拉着说话。 第310章 撒谎 “小满姑娘,不瞒你说,”王妈妈笑眯眯的道,“老身近来身子多有不适,但有些病症又不方便对大夫讲,所以……” 小满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当丫鬟最重要的就是学会装聋作哑。 “妈妈可是需要我回家后帮您问族中女医开副方子寄过来?” “小满姑娘有这样的心老身自是高兴,”王妈妈拍了拍小满的手,“只有些病症还是要大夫诊了脉才好对症下药。” 王妈妈挑明话题,“老身便想着明日亲自送你回乡下,你看?” 小满懂了,这是让她给找个合适的借口呢! 她脑子转的飞快,继而柔声道,“夫人听说奴婢族中堂叔乃是谕旨褒奖的神医,更在药膳上有所精研,故而特意前往为老夫人寻道养身益气的药膳,以尽孝心。” 王妈妈好奇,“果真?” 小满明白王妈妈问的意思,点点头,“弟弟信上有所提及,奴婢不敢作假。” 既办了夫人交代的事,还能在老夫人那边卖个好! 不错! 王妈妈给了她个赞赏的眼神,然后掏出个银锭子放在小满掌心,“老身突兀同行,不会打扰到姑娘与家人团聚?” 小满眼睛悄然亮了亮! 虽说弟弟每次来信都有提到家中又新进了什么生意,可弟弟是个读书人,生意哪是那样好做的,她多带着银子回去,若弟弟生意亏了,她也能帮衬几分。 “妈妈放心。” 小满握住王妈妈的手,同时包裹住银锭子,柔柔的笑道“我姐姐和弟弟都是热情好客之人,欢迎您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打扰。” 王妈妈满意了,同时不免遗憾,这样机灵又通透的姑娘,不能留在三公子身边着实可惜。 不过,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强求不得,夫人是想给三公子找个老实本分的可心人,可不是个心在曹营身在汉的木头人。 “行,那我送你到门口。”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个二等小丫头,哪有面子让大夫人的奶娘送她出门。 小满温声拒绝,“夫人那边离不了妈妈伺候,我自个儿出门就是,便不劳烦妈妈了。” “成。” 小满补充,“明日辰时中,奴婢在府门口等妈妈。” 王妈妈含笑,“老身必准时到。” 言毕,小满跟王妈妈告辞,之后便挂着轻松的神色向外走去,生怕横生枝节,她还特意加快了脚步,不想还未出院门,她便被人拦在了廊下。 小满微微错愕,随即立刻行礼,“奴婢见过三公子。” “起来。” 孟星竹抱着扇子打量小满,小满能感觉到他的打量没有恶意,也很有分寸并不惹人,仿佛是在看什么稀奇。 小满有些不自在,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公子可是有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 孟星竹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自己出现到现在,除了开始的惊诧,此后她便恭顺的低着头,便是跟自己说话也不是低着头说,也老实的太过分了些! “吩咐没有,本公子就是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 小满应声,“奴婢知无不言。” “啧~” 孟星竹摸着下巴好奇道,“本公子很可怕?” 小满老实摇头,“公子和蔼可亲,对待府中下人更是宽和。” “那你见着本公子干嘛一直低着头?” 小满依旧温声道,“公子金尊玉贵,奴婢不敢冒犯。” “好,这也说得过去,”孟星竹继续道,“所以,本公子这么好,你干嘛要拒绝?” 小满初时还有些迷茫,随即想到什么猛的抬头,绯红的脸上满是诧异,但也仅仅一瞬,她便立刻低下了头! 她摇头,“奴婢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 “撒谎。” 孟星竹用扇子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注意到小满死命的垂着头,于是轻笑,“本公子刚刚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小满才十三岁,未经人事,平常在老夫人院里连外男都见不着,哪儿经得住被正主当面这样问! 虽然这话在孟星竹看来并不算露骨,而且他是真好奇,可对于小满来说这已经相当于孟星竹在指着她问。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我的通房了?! 这下不仅是脸了,小满连耳尖和脖子都红了个透彻! 再有便是她落下不久的心复又提了起来,三公子这么问不会是要责怪自己! 小满又羞又怕,只觉今日真是哪哪儿都不顺! 孟星竹看的好笑,“你慌什么,我就是纯粹好奇,虽说本公子不如你说的那般明月端方,但也算得上风流倜傥,怎么你就瞧不上呢?” 小满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她就不该跟王妈妈闲话几句再说正事,要不也不能被正主堵个正着! 她闭口不言,孟星竹也不急,“你就说说呗,本公子是真好奇,放心,你大胆说,本公子恕你无罪。” 小满羞恼,破天荒的没了平时的分寸,瓮声瓮气的开口,“三公子,您这是第三个问题了。” “呵!” 第311章 松鼠 孟星竹都被她气笑了,他用折扇在小满的头顶上轻敲了下,“我可没让你这么个大胆法儿。” 他敲的很轻,小满不觉得痛,但她却下意识捂着脑袋后退半步,鲜少显露出情绪的她惊诧的瞪着两只圆亮的杏眼,活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再配上白皙双颊上的绯红,孟星竹不自觉露出笑意。 呆萌,可爱。 让人忍不住想带回院子养起来! 可惜,小满不是小松鼠,而是个小丫头,对了,还是个看不上他的小丫头。 没眼光,但……很有趣。 小满的失态只在刹那间,转瞬她就又低下了头,好想现在就走,可是三公子没发话。 现在像只犯了错怕得不到松果,所以乖乖听训的小松鼠,孟星竹看着看着弯了眉眼。 “老实说便是,我保证不怪你,”孟星竹语调含笑,“你说了我就放你去吃……” “咳咳~” 孟星竹用拳头抵住嘴唇,“那什么,你说了我就放你走。” 小满假装没听到他莫名其妙的吃字,小心翼翼的抬头,明亮的眼睛仿佛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字。 真的? “自然是真的,”孟星竹看懂了,他抱着折扇,“本公子说话算话。” 小满犹犹豫豫,随即咬牙开口,“奴婢不想给人做通房。” 是给人做通房,不是给他做通房,也就是说小满不是看不上他,而是单纯不想做通房。 孟星竹满意了,同时又好奇起别的来,“通房虽然不算正经夫人,但至少不用伺候人,大小也是个主子,通常正头夫人过门后便会提为妾室,不比你做丫鬟强?” 他不了解小满的情况,只知道反正当时他娘为大哥二哥选通房的时候,府中得脸的丫鬟多是巴巴盼着。 小满觉得孟家真的把这位小公子养的过于天真了些,妾说好听点也不过是高级些的丫鬟,生死由他人。 若是能遇到个宽和的主母,如大夫人那般便罢了,不管内里如何,至少外面看来老爷的姨娘过的还算自在,儿女也可以养在自己跟前。 但若是遇到个狭隘些的,如府上的大少夫人,过门两年便找借口陆续打发了大公子身边的所有通房妾室,她们便是得了自由身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如果她无枝可依、无家可归,通房乃至妾室她未必不想争一争,可是她有家有亲人,他们都在盼着自己回去,她干嘛放着好好的良籍不做,上赶着当奴才。 当然,最重要的是! “奴婢弟弟是读书人,日后不敢说入仕,但至少也要考秀才、考举人。” 小满说的保守,但语气里具是认真和坚定,“卖身为奴已是迫不得已,他万不能有个给人做通房妾室的姐姐。” 读书人最要紧的便是体面和气节,她不能让弟弟被其他读书人看不起,戳脊梁骨! 尤其是孟家是清贵之家,据她了解孟家当年也是在帝京城里当大官的,孟府的女主人更是个个来历非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要真给三公子做了小,弟弟便是再聪颖过人,日后再有成就,那份聪颖和成就也会被蒙上层似是而非的枷锁。 在大户人家后宅待了这么久,她早已不是当初土包子泥腿子,内里的轻重她自然清楚。 孟星竹怔愣,他没想到真实的原因竟是这样,心底不由升起几分欣赏和敬意。 “你是个很好很称职的姐姐,”孟星竹正色,“可是你的弟弟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不等小满回答,孟星竹便继续提醒,“小满,你弟弟若心疼你这个姐姐,便不会让你去卖身为奴,所以,你还是要多为自……” “三公子慎言!” 小满倏地抬起头,羞恼褪去,平静的眸底暗含怒意,“奴婢的弟弟自然值得奴婢对他好,其他的便不劳三公子费心了!” “三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小满不给孟星竹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尽管小满知道三公子没有恶意,可家人是她的逆鳞,谁也不能碰,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小五有多好,凭什么这么说小五! “我还说她老实,老实个什么劲儿,这不气性儿挺大的嘛!” 看着小满怒气冲冲的背影,孟星竹只觉得好笑,“为她好还不领情,没良心的小丫头,吃亏了你就知道本公子的话有多么正确!” 不怪孟星竹这么想,除了孟家的家生子,府里的丫鬟小厮多是被家人卖进府里来的,除了经常问他们要月例贴补家里,哪有几个真心盼着他们回去过日子。 逢年过节更是不见他们家人上门嘘寒问暖,倒是想办法扣银子的他撞见过不少,后面孟府规定丫鬟小厮与家人每两月见一次便是他提出的,为的便是防着这种吸血鬼。 当然,若真有确实想念家人的人,孟府也不会真压着不让人家见,不过没摆到明面上就是了,毕竟规矩不能随意更改,但门房却得了示意会暗自通融。 小满就是太守规矩,起初是怕再寻不到孟府这样好的主家没了收益,后面是怕惹了管事和主家人不满,挡了她赎身的路。 所以这么久以来,其实她只正经见过宋不辞一次。 夜幕降临,换好轮值的小云开开心心的回了房间,才刚至门口她便闻见了扑鼻的香味。 “啊啊啊!!!” 小云哒哒哒的冲进屋子,她们房间的小桌上摆满了各色的吃食,除了那会说的那些,还有水晶包、绿豆糕、烧鸡……甚至还有小瓶散发着清香的果酒。 “小满,嘤嘤嘤,你真好!” 小云抱着小满的胳膊撒娇,又是馋嘴又是心疼,“咱们两个能吃多少,你干嘛浪费银子,回了家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能省则省,你平常的节俭劲儿都哪去了?” “原本只有我跟你说的那些,”小满压低声音,柔声笑道,“但我那会儿讨了大夫人欢心。” 小满伸出五根手指,“大夫人给了我五两银子的赏钱。” “哇!” “小满,你真厉害!” 小云由衷地的为她高兴,“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小满给她递筷子,“快尝尝,都是你嘴馋好久的吃食,放不住的吃,剩下的留着给你后面解馋。” “嘤嘤嘤~” 小云顿时乐开了花,“小满,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小满面上也是盖不住的温柔和笑意,只她们刚要来开动,房间的窗户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第312章 告发 “好啊你,宋满堂!” 杏儿从窗户探进来,一副可算让我抓住你把柄的得意模样,“用大厨房给自己开小灶,看我不告诉翠柳姐姐去!” “你去啊,你去啊!” 小云只觉她讨厌极了,“啪”的拍下筷子叉腰瞪她,“小满自己花了银子,这是府中默许的规矩,你就是告诉翠柳姐姐又能怎么怎么样呢?” “自己花银子没有问题,可你怕是不知道,那果子酒是表小姐们今儿才送过来的东西,哪儿能容得咱们下人随意使了银子去品尝!” 杏儿讥笑看着小满,“被人摆了道都不知道,枉你自以为聪明,搁这儿栽跟头了!” 小云顿时紧张的看向小满,“小满……” 小满却是面色如常,她给了小云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转头对杏儿道,“你进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你是想用秘密收买我?” 小满不置可否,只道,“那你要不要听?” 杏儿知道自己每次跟小满对上都讨不着好,有些怀疑小满是在忽悠她,但她又忍不住想去听,毕竟小满只是看着老实本分,实际比谁都机灵,指不定她这秘密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她将信将疑的开口,“那你把门打开。” 虽然得了小满的示意,但小云还是有些不踏实,她自告奋勇的去开了门,谁知道杏儿就像只傲娇的孔雀,对上她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就这! 进门的时候都还不忘撞一自己下,小云气的在杏儿背后气鼓鼓的挥拳头! “我进来了,”杏儿趾高气扬,“你快说,是什么秘密?” “你坐过来,凑近些,”不等她拒绝,小满便不紧不慢的堵了回去,“都说了是秘密,若是被别人听见了还能叫秘密吗?” 杏儿闻言纵使有些不耐也还是凑了过去,只那张精致明艳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我过来了,你……” “啊!” 杏儿话音还未落就被眼疾手快的小满卡着后颈拉到了跟前,小满只是看着清瘦,力气却不小,然后不待她反抗,小满右手那杯果子酒便已经到了她的嘴里! 小满在杏儿和小云的呆愣中收回了手,笑眯眯的看着杏儿,“好了,现在你也是我的同谋了。” 她本以为杏儿会如往常那般吃瘪后气急败坏的离开,不想杏儿的眼里瞬间噙满了泪水,仿若夏夜的雨,急切又迅猛,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小满顿时无措,杏儿骄傲惯了,除了当初挨板子,她可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掉过眼泪,小满刚想解释些什么,但杏儿没有给她机会。 “宋满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狠又没良心的,就像当初你撇下我见死不救一样!” 杏儿精致的脸上满是怒气,她指着小满厉声娇喝,“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去告发你,我是从院里的小丫鬟嘴里知道你拿了果子酒!” “亏我还使了银子帮你封口,又巴巴的上赶着来提醒你,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狠心拉我下水!” 杏儿红眼咬唇瞪着小满,“你走了倒是一了百了,你有没想过,这事情要是被捅出去了我该怎么办?” 小云错愕,杏儿竟是还有这样好的心肠? “其实、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小云试图劝慰杏儿,“咱们三个人都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 “蠢货,你闭嘴!” 骂完小云,杏儿扭头冲着小满道,“我虽然总是跟你作对,但你什么时候在我手里吃过亏?我又什么时候真正对你下过狠手?” “你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大夫人的青眼,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正是半点错都不能出的时候,可眼下却全都要被你毁了!” 杏儿含泪吼出最后一句话,水润的眸底满是破碎和失望,“宋满堂,你就那般见不得我好吗?” 小满怔住。 当年她与杏儿是从同个牙行入的府,因为早早相熟,又年龄相仿所以关系较之旁人更加亲近。 那时杏儿已经是被她后母卖的第三次,因为前几次她都想法子逃了回去,所以她后母这次卖的是死契,可杏儿半点儿不在意。 还凭着“有经验”和胆子大,很快便在府里混的如鱼得水,但她并没有忘了自己这个朋友,反而多有点拨和照顾。 后来大少夫人要找借口打发了大少爷最宠爱的赵姨娘,但大少爷又要护着人,所以杏儿误打误撞成了她们斗争的牺牲品。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杏儿无辜,包括自己,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因为很明显,大少爷既要保下赵姨娘又要给少夫人留足体面,那么错的就只能是被牵连的杏儿。 杏儿受罚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和现在一般无二,不解、失望和愤怒,可当时自己如果帮她辩解就只能陪她一起受罚。 受罚就没有月例就永远只能是孟府最下等的丫鬟,可弟弟的病需要很多很多银子,她必须要努力攒银子,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她自知对不起杏儿,后续也一直在弥补,她特意等在大夫人必经的路上引导同行的小丫鬟有技巧的说出了此事。 大夫人知道后查明经过后着人给杏儿请了大夫,并在她病好后着意提拔她进了大厨房做工,不用再做最低等的洒扫伙计。 后来自己因为踏实本分被来给老夫人选人的秦妈妈看上,老夫人院里既需要踏实干活的人被也少不得能说会道好颜色的丫头讨老夫人欢心的人。 大厨房的好只针对顶上的妈妈和大丫鬟们,杏儿在那虽比洒扫丫鬟好些,但只能说过的还算凑合,于是自己就大胆提了句杏儿,而杏儿也很争气,成功得了秦妈妈欢心。 不过,这些她从未提过,一是她问心有愧,二是杏儿骨子里透着倔,她未必稀罕自己的弥补。 此后杏儿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她一直以为杏儿始终因着那件事情记恨自己,可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第313章 谨慎 “这是老夫人知道我要跟小姐妹们临走小聚,看在我乖顺和伺候的功劳,特意让秦妈妈分了小瓶带过来赏赐于我。” 小满柔声解释,“所以你不用害怕,便是被人知道了,也影响不到你。” “你、你……” 杏儿哑然,泪水停滞,但很快又恼羞成怒,“宋满堂,你故意吓唬我!” 小满轻笑,“难道不是你先故意吓我?” 杏儿下意识脱口而出,“谁让你眼里只有小云这个好姐妹!” “不然呢?还要加个你吗?” 此话一出,小云就瞪大了眼睛,“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刁难小满的了?” “你懂什么!” 其实话一出口杏儿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没用,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左右日后也见不到了! 杏儿涨红着脸,蓄满泪水的眼睛控诉的看着,“你当初忘恩负义我虽然生气但也能理解,我不过就是气不过所以三个月没有理你,可你倒好,转头就有了新的小姐妹!” “后来我进了老夫人的院子你还拿我当陌生人,反而跟着小云千好万好,我不过就阴阳几句,你就处处护着她!” “这些都算了!” 杏儿的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上哭腔,“你得了自由身,又有弟弟和姐姐期待着你回去,我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 “我想着咱们好歹姐妹一场,你怎么着也会来跟我告个别,可我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反倒是听你摆了席面请小云吃酒!” “宋满堂,你真是半点良心都没有,枉我当年跟你那样好!” 小满叹了口气,起身掏出帕子想给杏儿擦眼泪,但却被杏儿用力甩开! “我不用你同情我!” 小满也不恼,“我不是同情你,反而我还很高兴。” 杏儿气的鼻涕泡都出来了,“看我哭你还高兴,你果然没良心!” “我不是在看你笑话,”小满被杏儿逗的弯了唇角,她认真的看着杏儿,眸中渐渐蒙上层水汽,“我是高兴,当年的事我一直心有愧疚,我以为你不会再原谅我……” 杏儿夺过她手里的帕子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的开口,“我是生气,可我心里早就原谅你了!” 但小满这个背叛她们姐妹情谊的人都没有主动要和好,凭什么要让她这个被背叛的人上赶着说原谅! “对不起,”小满湿润着眼眶问出那句在她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杏儿姐姐,你可以原谅我吗?” 杏儿被她氤氱着雾气的眼睛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进府的时候,她们相依为命,小满也是这样软软的依赖着叫她杏儿姐姐。 “我、我、我……” 她手足无措,又止不住的心软,“原谅,原谅,我不是都说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话落! 小满突然将杏儿抱了个满怀,她进府以后,处处谨慎,步步小心,唯恐犯了忌讳做了错事,这两年她也确实做的很好。 可她唯一问心有愧的就是当年没有替杏儿作证,更没有开口替杏儿求情。 小满微微哽咽,“我不是、不是不想邀请你,我只是、只是怕你不肯、不肯原谅我……” “说什么不敢邀请,分明就是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我这个旧人,”感受着肩膀处的湿热,杏儿再次落下泪来,但她嘴上依旧不饶人,“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样气量狭小的人!” 小满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心虚,我……” “快别说话了你,”杏儿拉开她,看似动作粗鲁,但帕子落到小满脸上的时候却格外轻柔,“明儿个要是眼睛又肿嗓子又哑,你家里人还不定得以为你在府里被我怎么欺负了呢!” 小满由着她动作,泪中带笑,其实她给杏儿准备了临别礼物,是杏儿最喜欢的那款胭脂,胭脂盒的夹层里放着写了对不起和自己地址的纸条。 她想着明日临走时托她同房间的莺儿转交给她,若是她收下用了就证明她原谅了自己,后面看到地址也许还会给自己写信。 若是她扔了……那她们的缘分也许也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后面她大概会一直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 “不是,不是,”小云傻眼了,“听你们这话的意思是,你俩曾经还是好姐妹呢?” “那当然!” 杏儿冲她翻了个白眼,“我俩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小云有些幻灭,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小满,“那我呢?小满,你俩是好姐妹了,那我算什么?” “你?” 杏儿艳若桃李的脸上尽显得意,“你当然算是意外啊,要不是我跟小满发生了误会,哪有你什么事!” 小云圆圆的大眼睛里立时盛满了委屈,“小满,是她说的这样吗?” “不是,当然不是,”小满想走过去安慰小云,但却被杏儿霸道的拽住,她只能尽可能柔声道,“小云,你和杏儿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姐妹。” 小云顿时笑眯了眼表示又被安慰到,可杏儿却翻着好看的白眼低声嘟囔了句,“骗子!” 自己真要是不可或缺,这么久怎么不见小满来找自己和好,不过小满马上要走了,她也就不计较了,谁让她大度呢! 事情说开了,三人坐下来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不过酒过三巡,酒不醉人人自醉,三个小姑娘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们很清楚,此次一别,之后怕是再难相见,可人活着,总该有些记挂,也总该有所回忆和期许。 青涩的姑娘们朦胧着双眼在月色中举杯,只愿彼此未来,顺遂可期。 第314章 用心 次日清晨。 “小满,快别睡啦!” 小云趴跪在床边轻轻点着小满的鼻尖,“你几个姐姐和弟弟来府里接你啦!” 小满不胜酒力,加之昨夜情绪大起大伏,今日难得的睡过了头,闻声她倏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府、府里?”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小满立刻清醒过来,她激动的拉着小云,“你是说我姐姐和弟弟已经进府里来了?” “对,她们这会儿正在前院的偏厅候着你呢,”小云欢喜的道,“不过你也莫急,杏儿已经去前院帮你报信了,你且慢慢收拾就是。” 小满哪里能不急,若不是现在衣衫不整,她都恨不能立刻飞到前院去。 “我听说你姐姐和弟弟感念府中这两年对你的照看,还特意给府里带了许多土特产,说是感念府里主家这两年来对你的照看。” 小满匆匆起身洗漱穿戴,小云跟在她旁边如同欢快的小喜鹊般,叽叽喳喳的跟她分享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其中最大手笔的就是府城最近最时兴,也是咱们老夫人最喜欢用的白蜡蜡烛,不过都是喜庆的红色,整整搬了两箩筐呢!” “单看你家里人这架势,你姐姐和弟弟指定把日子过的红火着呢,果然像老人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云既羡慕又高兴,“再瞧你姐姐和弟弟舍得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也说明她们对你的在意和重视,这下可好了,你回家后且都是好日子!” 小满黑亮的杏眸瞬间溢满幸福的笑意,好日子都是经营出来的,只要弟弟康健家人具在,哪怕吃糠咽菜她都高兴。 “可不止呢!” 小云话音方落,杏儿便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她扬了扬手中的两个包袱,兴高采烈的冲着小满道。 “小满,你猜猜这里面头是什么?” 直觉告诉小满,这包袱应该是她家里人带过来的,可她又想到自己今日就要离府,姐姐和弟弟没必要再给她带东西才是。 她犹豫的摇摇头,“我猜不到。” “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你呀,真真是有福气!” 杏儿将两个包袱放在桌上摊开,只见左边包袱里,最上面放着两只蝴蝶银簪,再往下是件纯白色的细棉内衫。 最下边的是套崭新的鹅黄色衣裙,裙角还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看起来鲜活精致,栩栩如生! 除此而外,旁边竟还有与衣服相配的绣花鞋和香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大到首饰,小到配件,五一不全,可见准备之人的用心。 老实说,若是放在平时,这些细麻衣裳和粗糙的银首饰压根就入不了杏儿的眼,毕竟大家婢更胜小家女,可此刻她却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物件了。 杏儿不自觉的柔了眉眼,语含羡慕,“这是你家里人给你带的新衣裳和新首饰,嘱托你换上再走,不必着急,慢慢来,她们就在前院等着,哪儿也不去。” 小满错愕的看着这些东西,在听见杏儿的最后一句话时不觉湿了眼眶,而着急迫切的心也跟着这句嘱托悄然安定下来。 是的,不必着急,她们总会等着自己回去的。 “这颜色可真衬小满,”小云凑过来拿起衣服在小满身上左右比划,然后惊奇的发现,“这衣服大小怎么看着这样合身,竟是像量身裁剪的一样!” 小云惊讶的看着她,“小满,我记得你家里人上次见你还是在六月份,见面时间也不过匆匆一盏茶的功夫,就这样你家里人还能将你的身量估量的如此精准,也太厉害了!” 小满低头细细摩挲着怀中的衣物,眼中似有晶莹闪烁,她能够想象的到,大概在很多个夜晚姐姐和弟弟都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身形,就如同她每个想家、想她们的夜晚一样。 她不由鼻头酸涩,但语气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我二姐向来粗中有细,弟弟也是个好记性的人,定是见过我后她们便仔细记下了我的身量和模样。” 小云和杏儿闻言下意识对望,羡慕过后就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对对方的嫌弃,然后默契的别过头去由衷感叹! “真好!” 有人亲人惦记,有亲人心疼,可真好! 只可惜,她们两个都没这样好的福气。 杏儿低头掩住眼底的失落,继续语调轻快的边拆包袱边道,“右边这个包袱里是你家里人带的家里的礼物,你大姐说他们不好进内院,托我将这些东西分送给照看过你的人,并替她们转达感激和谢意。” “呀!” 小云什么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她惊喜开口,“还有我的礼物呢!” “什么你的礼物,你就知道有你的了,”杏儿习惯性的跟小云斗嘴,“你可真好意思!” “我怎么不好意思?我跟小满最是要好,就是我没照顾小满,她也不会落下我!” 小云不服气的叉腰,对着杏儿将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反正我再怎么着也比你这个处处刁难小满的人强!” “我都说了那是误会,误会你听不懂吗?” 杏儿气的瞪眼,“我跟小满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好汉不提当年勇,谁跟你论过去啊,”小云自觉拿捏了杏儿的短处,立时眉飞色舞起来,“我现在才是跟小满最好的人,我当然得意!” “略略略~” 说罢小云还鬼灵精的冲杏儿扮了个鬼脸,气的杏儿好悬没上手挠她,小满在旁边看的好笑,赶忙上前拉架。 “好啦好啦,你们都是照顾过我的人,更是与我最要好的人,”小满一手拉着一个柔声安慰她们,“这些东西都是你们应得的,自然不会落了你们。” 杏儿和云儿倒不是贪图这些东西,她们心知小满家里人应当是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了老夫人那里,给她们大概多是乡下常见府中看来却新鲜的东西。 可她们本身就是乡下长大的,府里新鲜的东西未必会让她们觉得新鲜,所以她们在意的不过是这份心意罢了,更是给小满面子。 “哼!” 两人对着彼此昂头轻哼,而后异口同声,“看在小满的面上我不和你计较!” “噗嗤~” 小满忍不住笑出声,之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两人竟是这样默契呢,但她笑意还没来得及收敛便同时迎来了两人控诉的眼神! “咳咳~” 小满忍笑干咳,“那什么,我们快看看是什么礼物!” 小云和杏儿闻言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兴致勃勃的盯着包袱里几个简单的小木盒子打量。 “这是什么呀?” 第315章 仿制 杏儿和小云都不识字,她们齐刷刷的看着稍通文墨的小满,指着小盒子上的三个字用眼神询问。 小满接过,而后愣怔,“是……香口丸……” “香口丸!”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杏儿,她满脸激动,“是我想的那个香口丸吗?” 小满不是很确定,蜡烛是自己家作坊产的,按小五之前信上所说,两箩筐的成本也不过几百文铜板,家里出的起。 但家里来信可没提过香口丸,这东西三两银子一盒,家里便是再富足,也不至于这样挥霍。 “我瞧着与老夫人用的香口丸盒子不同,”小满不确定道,“而且我家中当时得不来这样好的物件儿,许是同名罢了。” 杏儿闻言眼里的激动淡了几分,她早该想到的,香口丸可是时下最受贵夫人和小姐喜爱的东西,贵而稀少! 府城的琳琅斋每月至多只售二十盒,便是她们孟府每月也只能订到三盒,可这包袱里打眼瞧着就有六盒,小满家里人当是没有这样大的实力和颜面。 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归都是人家的心意! “若真是琳琅阁的香口丸我还不敢用呢,”杏儿俏皮的冲小满吐舌,有些庆幸的压低声音道,“二房的夫人都抢不到的东西若被咱们轻易得到了,那……” 杏儿话还没说完她就傻了眼,因为小云在她说话的功夫已经打开了盒盖,浓郁的鸡舌香瞬间扑鼻而来! 小云用力嗅了嗅,“我怎么觉得这味道跟老夫人用的香口丸很像呢?” 她曾服侍过老夫人用口香丸,所以对这个味道不算陌生,而且再看这紫红的色泽和大小,她惊讶不已。 “从外表看来跟老夫人用的口香丸简直一模一样!” “我尝尝!” 杏儿直接拿过一颗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触感瞬间顺着舌尖弥漫在整个口腔,鸡舌香独有的强烈甜辛被不知名的东西中和的恰到好处,细细品来还带着些微苦涩,但很快又被冰凉的触感盖了下去。 很是特别的冰凉顺着嗓子眼向下蔓延,伴随着鸡舌香浓郁的芳香舒爽到了心坎儿里! “怎么样?” 小云迫不及待的问道,“是不是琳琅斋的那款?” 杏儿什么都没说,只冲着小云轻轻哈了口气,小云下意识想要闪避,但那熟悉的味道却让她顿住! “天啊!” 小云呆愣,继而惊呼,“杏儿,你嘴里的味道跟老夫人平时用过香口味的味道真的特别特别像!” “小满,”她转头激动的看着小满,“这、这不会是真的、真的口香丸!” 小满平日主要负责绣房的部分活计,倒是不曾接触这东西,所以无法判断,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应该是仿制品。” 小满取出两盒,随后对两人叮嘱,“我拿出两盒给秦妈妈,剩下的你们对半分,只私底下夜里用就好,莫要对外宣扬,有人问了就直说是仿制品。” 外面有不少铺子仿制琳琅阁的口香丸,但始终比不上琳琅阁的效果好,她们闻着再像也只是她们自己觉得,毕竟她们也没资格尝尝真正琳琅阁的口香丸,所以小云很快接受了小满的说法。 “就算是仿制品我也喜欢,”她开心的合不拢嘴,她珍而重之的将东西收好,“外面仿制的最便宜也要几百文一盒,怎么说都是我们占了大便宜!” 杏儿却没有小云那样天真,更重要的是,之前老夫人服用香口丸的时候曾掉过一枚在地上,当时翠柳让她拿去处理掉。 但她没舍得扔,而是将其悄悄收起来,每日夜里睡前就掰开一点点放进嘴里保持口气清新,所以她对那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她敢保证,小满家人送过来的香口丸,与老夫人服用的口香丸,绝对是同一种东西! 杏儿估摸小满那样聪明,肯定也猜到了,虽然不知道她家里人是怎么弄来的这东西,但她们确实该如小满说的那样当成仿制品来用。 一则,东西的来处并不清晰,不管是他们自己做的还是买来的,露了真相都有可能给小满家人惹来麻烦。 二则,这东西可不止能保持短期的口气清新,长期用下来更能彻底去除口气,帮助肠胃消化和畅通,还使用方便,哪有姑娘家会不喜欢,便是自己不用拿去转卖或者换人情也是好的! 府里的女主人们自不好也不屑跟她们争抢,可其他大丫鬟和妈妈们见着了怎么会不眼红,若露了白只怕就轮不到她们用了。 “可不是,这两盒省着点用够我用大半年,”杏儿小心翼翼的掏出帕子将其包好,挑眉勾唇,“到时候我指定就是之前琼枝姐姐说的那,吐什么什么兰!” 小满含笑补充,“是吐气如兰。” “对对对,”不知想到了什么,杏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是,吐气如兰!” 小满看她们俩人只当是仿制品还这样珍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下面还有牙粉,这是我们村里人自己做的。” “就是之前你家里人寄的那种吗?” 小满点头,“对。” “小满,你家里人也太好太体贴了,简直就是我的及时雨!” 小云扑过去抱住她撒娇,“你不知道,之前你分我的那些可好用了,刷牙又舒服又能白牙,还能治我的牙疼,可惜后面没有了!” “后来我省下吃零嘴的钱托前院的冬瓜哥帮我买,花了我足足三十文钱,”小云痛心疾首的控诉,“结果根本就不好用,我早上刷了牙,中午嘴里就有味儿了,而且我现在牙齿感觉又不舒服了!” 小满微微惊讶,“我当时让你自用自取,我桌上还有好几盒,但我看你卖了新的,还当你是觉得自己买的更好用些。” 小云龇牙,“那我不是不好意思嘛~” 小满无奈,“咱们俩这样好,你要跟我客气,那只能是你吃亏。” 杏儿看着她俩亲密,酸的直翻白眼,小满当时可都没记着给她分! 这事她倒是忘了,当时她还暗戳戳的堵着小满阴阳怪气了好几天,可小满就跟个泥人儿似的,根本不接她茬,害她自己又生了好几天的闷气! 第316章 回头 “去。” 小满拜别过老夫人后,杏儿和小云将她送至前院与后院交界的垂花门处。 “我们就送你到这里了。” 杏儿含泪抱住小满,趁机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包袱,然后松开她,哽咽出声,“往后、往后,你要好好儿的,要记住、记住我!” 小满红着眼眶用力的点点头,“我会的,杏儿姐姐,我会想你,也会记住你,等我回了一定给你写信。” “呜呜呜~” 小云闻言“哇”的哭出声,她将手里的小包裹塞到小满怀里,“小满,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啊!” “可是我不能、不能阻止你回家,呜呜呜……” “小满,你回去后一定要想我,要给我写信,一定要给我写信啊小满!” 本该是伤离别的时候,但看着小云稀里哗啦的样子,小满反而被她逗的破涕为笑,就是鼻子越发酸涩,眼泪也止不住的下落! 就连她塞给自己的包裹都忘了拒绝! “呜呜呜~” “你笑我!” “你笑话我!” 小云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又可怜又委屈。 “我、我也不想、不想的,可是想到再也、再也见不到你,我就忍、忍不住!” “哇~呜~” 小云闭着眼睛放声大哭,任小满怎么哄都哄不住,惹的路过的丫鬟小厮频频驻足观望,原本梨花带雨的杏儿被她弄的恨不能找个地方钻进去! 哭就哭,你干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丢人! 跟她在一起好丢人啊! “走走走!” 眼见她要水淹龙王庙,杏儿赶忙推着始作俑者小满往外走,“你快走,要不她能哭到把咱俩都淹了!” 这就算了,她可不想当猴子被全府的人围观,日后她的对头们指不定还要拿着今日的事笑话自己! 小满哽咽回头,她不舍的看着杏儿和躲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云,“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杏儿强硬过后软了语气,她蓄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小满认真的开口,“小满,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尽量照看好她,所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将小满推过垂花门,含泪扯出抹笑意,用力的冲她挥了挥手,“小满,往回看不吉利,所以不要回头,你只管往前走。” “呜呜呜~” 小云也哭着开口,“小满,你走,往前走,大步的往前走……” 小满听着背后细碎的哽咽和抑制不住的嚎啕,潸然泪下! 她咬咬牙,终是头也没回的向前走去,她不能辜负她们的好意,不能辜负家人的期待,更不能辜负自己的坚持! 看着小满坚定的背影,小云蹲在那里哽噎难言,杏儿也是泪如雨下,所有的羡慕和不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祝福,她呜咽着喃喃。 “小满,你家人在前面等着你,我们也会在背后看着你。” 所以,往前走,不要回头! 以后,也再也不要走回头路…… …… 孟府前院偏厅。 未怕宋不辞他们不自在,小管事着人上了茶点后便带人退了下去,只留个小丫鬟守在门口,以便他们有事吩咐。 宋不辞几人无心茶饮和点心,只不时的向外张望,待触及端端正正的小丫鬟时,几人皆是面露心疼,几个姐姐更是湿润了眼眶。 但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原是她们这些做姐姐的不争气,才让重担落到了小妹身上,而且小妹都是为了小五,她们若开口,必要惹小五愧疚心伤。 “小满怎么还没过来啊?” 片刻,自觉久等不来的宋金玉忍不住皱起眉头,“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呸呸呸~” 宋富贵当即连呸三声,嗔怪的看她,“可不兴瞎说,咱们满堂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出府!” 宋金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轻拍自己的嘴巴,“对对对,都是我瞎说,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不着急,左右时间还早,”宋荣华安慰她们,“说不定是跟主家或者小姐妹多说了几句话,再有,满堂换衣服打扮也需要时间。” 宋不辞笑着摇摇头,大姐看似在安慰大家,其实自己眉眼间也都是焦灼和担忧,可实际上他们进府也不过两刻钟,着实算不得久。 他刚思及此,门口忽然传来轻盈而急切的脚步声,所有人猛的扭头看去,便见那里立着个贝齿轻咬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清雅娴静,玉质纤纤,浑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柔和,只那鹅黄的衣裙和发间的蝴蝶,堪堪为她添了几分本该有的娇俏与灵动。 她生着张标准的瓜子脸,柳眉弯弯,长睫杏眼,透亮的眸子似盈满了春水的湖面,清楚的倒映着几人的影子。 “小满(满堂)(四姐)!” 话落似风吹,搅动着春水肆无忌弹的溢出湖面,不过几息,便成了决堤之势。 被几个姐姐结结实实抱住的宋满堂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和委屈,窝在她们怀中雷雨滂沱,泣不成声。 宋荣华几人也是哭的不成样子,宋不辞红眼看着,负手握拳,几度哽咽,就连旁观的姜烈也不免为之动容。 第317章 药膳 “这是大夫人身边的王妈妈,”调整好情绪后,宋不辞等人也在偏厅等到了王妈妈,宋满堂给大家介绍,“王妈妈想去村里寻青伯开道养生的药膳。” 药膳见效慢,所以尽管陆续有人从医馆开了药膳回去,但医馆药膳的名声并未彻底传开,府城不缺好大夫,尤其是孟府这样的人家自有府医随侍照看,哪里会轻信外人。 宋不辞心知这位妈妈,或者说府中的大夫人当是另有所求,不过,不该问的不问,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多的不必掺和。 “家姐入府两年,多亏府中主家及妈妈管事的宽待和照看,方有我们姐弟今日的团聚。” 所思所念不过须臾之间,宋不辞面带感激的冲着王妈妈拱了拱手,“我们浅薄粗糙,恐冒犯了主人家,不便当面道谢,小子便只能先在此谢过王妈妈了。” “使不得,使不得!” 王妈妈名义上是下人,但在大夫人院里也算半个主子,可饶是如此也没有让有功名在身的小童生给她行礼的道理,何况这礼她着实受之有愧。 她赶忙上前虚扶了下宋不辞,“主家宽和不假,但小满在府中素来本分踏实,做事细致周到,她能有今日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和你们家里人尽心,跟我们这些妈妈管事却是关系不大。” 宋家几姐弟听的高兴,不过却不能这样接话茬儿,宋荣华眼角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她拭了眼角笑盈盈的上前。 “既是进了府中,您说的那些就都是小满的分内之事,若非府上厚待,您们提携,小满哪里能进到老夫人院里享福,还习了身女工刺绣的本事。” “可不就是,卖身为奴哪有不吃苦受累的,弄不好受罚挨打也有的是,可偏我家小满却像是进了福气窝!” 宋富贵笑容满面,爽朗开口,“小满在府上被养的都带上了贵气,皮肤白皙脸上红润,若非这是我看着长大的亲妹子,叫我这没见过世面的看了还只当是哪家的娇小姐呢!” 宋金玉含蓄内敛些,不如两个姐姐能说会道,但看着王妈妈的两只眼睛里也满满的都是感激。 非是她们刻意讨好。 宋满堂原本也是个性子野的姑娘,比之宋富贵也泼辣有余,可现下却收起棱角成了个斯文娴静、柔声柔气的小姑娘,也不知内里受了多少委屈才变成这样! 何况,嘴上说的再好听,她们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给人家当了丫鬟,失了自由和自尊,做的自都是那卑躬屈膝伺候人的活计,后宅里人多是非也多,哪有什么真正的安稳和福气! 她们是真真儿心疼,可想到她们了解到的情况,若非孟府的管事抢先看中了宋满堂,她就要被送到东城王地主家里去做下人。 王地主是个铁公鸡,时常苛扣下人银钱不说,心气不顺的时候更是动辄打骂,便是有人想赎身,他也会变着法儿的狮子大开口才会放人,在他家当过下人的皆是叫苦不迭、敢怒不敢言。 所以,两厢对比,她们又如何能不感激呢? 王妈妈自己就是个巧舌之人,可现下听了这几姐弟的话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乐开了花,她们说的情真意切、有理有据,让她自己都信了,仿佛她真如这几人口中说的那般,给了宋满堂莫大的帮助。 再有就是,主子受辱是奴才无能,主子被褒扬感激,她们做奴才的自然也跟着与有荣焉! “怪道我说怎么小满这样伶俐讨喜,”王妈妈笑眯了眼,“感情你们做姐姐的在前头打样,做弟弟的在后面补漏,都是家传呢!” 宋满堂眉眼浸着蜜糖般的笑意,姐姐和弟弟被夸,比她自己被夸还要令她开心。 寒暄结束,宋不辞托门口的小丫鬟替他们告辞后,几人便相携出了孟府。 原本宋不辞是想带着宋满堂好好儿在府城逛逛,可现下王妈妈还要赶个来回,他们也不好拖延,只得作罢,且等日后再行弥补。 …… “老夫人。” 孟老夫人院里,小丫鬟莺儿打开帘子走进去,低眉顺目的回禀,“孟管家带着人来给您送东西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候着。” 年近半百的孟老夫人,身着深紫缠枝莲纹刺绣交领赤金花卉纹样大绣罗衫,头戴黑色丝帛缀紫玉玛瑙石榴纹抹额,脸上挂着温和而慈善的笑容。 单看面相和打扮只觉与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夫人没什么不同,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老夫人清明的眼底沉淀着智慧的光芒,通身更散发着雍容典雅的高贵气质。 老夫人慈眉善目的开口,“这样热的天气便别让他们在外头站着了,且进来说话。” “是。” 莺儿退了出去,老夫人笑眯眯的跟过来请安的儿子,也就是孟府真正的当家人孟信陵道。 “指不定又是你媳妇儿送过来的东西,她呀,总是这般惦记着我这老婆子,你瞧瞧我屋里的白玉凉席和冰鉴凉饮,全是仪宁叫人送来的。” 仪宁是大夫人姜氏的名字,老夫人继续道,“她操持府里大小事务本就辛苦,又没个帮衬,还处处惦记我这里,你合该多体贴体贴她。” 孟信陵一拢玄衣,暗纹云袖,面相儒雅,五官端正,颌下留着精心打理过的四寸美髯,眉眼间残留着年轻时风华正茂的英俊。 不怒自威,自有姿态。 他知道母亲在提点他什么,大儿媳久未生育,又霸道的不肯让大儿子身边的姬妾生养。 大儿媳的手段并不高明,但因着当年她爹娘对府上的恩情,夫人姜氏不好苛责,可也不放心将掌家权交给大儿媳。 但若是给了二儿媳,又未免踩了长子的脸面,更是祸家之兆,所以夫人只得苦了自己。 听闻夫人最近已经在给长子挑好生养的妾室通房,想必她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只怕这事也是母亲盼望的。 长子年近三十还无嫡子,更不曾有姬妾生养,他们孟家也算对得起大儿媳的娘家了,看来他也该松口了。 孟信陵点头,“母亲放心,往后儿子定叫夫人少受些累。” 孟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彼时孟管家也正指挥着小厮将东西搬运了进来。 “老奴见过老夫人,见过老爷。” “起来,”孟信陵问道,“可是夫人着你送东西过来?” 第318章 攀附 “回老爷。” 孟管家恭敬道,“府中今日新放出去个小丫头,原是老夫人院中伺候的人,她家里人过来接人,因感念老夫人恩德,特意送了些特产给老夫人,聊表谢意。” “是小满那丫头?” “回老夫人,正是小满。” 孟老夫人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那丫头是个老实孩子,临走时来我这里道别,我因昨夜醉了酒还没起身,秦妈妈便未通传。” “我用早膳的时候才听秦妈妈说,她硬是在院里给我磕了三个头才走,不想他们家里人也这般有心。” “母亲素来待丫头们宽厚,四时奖赏,有好东西也不吝赐下,她们心中感念也再正常不过。” 孟信陵摸着胡须点头,“不过,他们家里人也这样有心的确难得,可见家风清正,都是心存感恩之人。” 孟老夫人笑眯了眼,点点头对孟管家道,“不论什么东西总归都是心意,你且打开来,老身看看。” “是。” 孟管家示意小厮掀开箩筐上的红布,刹那间,满满当当的红烛便映入了众人眼睑。 “咦?” 恰逢孟星竹走进来,他弯腰拿起根端详,“这瞅着怎么那么像恒通商铺售卖的蜡烛,只是这颜色……” 他转头看孟管家,“这是恒通商铺推出的新品吗?” 孟老夫人闻言顿时淡了笑意,孟信陵眼底甚至还浮现出几丝隐隐的不悦。 “管家。” 孟信陵沉声开口,不怒自威,“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你竟是都不知道了吗?” 孟老爷子曾官至尚书,后来在当今夺嫡的时候站错了队伍,被先帝恩赐回家“荣养”,孟老爷子当即领旨谢恩带着儿孙回了坪州老家。 先帝或许是有意让当今继位后施恩起复孟老爷子,因为当时与他一同“荣养”的两人皆是如此。 可不巧的是,孟老爷子回到坪州不过两年便得急病去世,起复之事自然也无从谈起,孟家因此一蹶不振! 但是,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孟家在帝京还是有不少至交和姻亲,孟老爷子也有不少故交弟子,通过他们的走动,陛下隐隐有要重新启用曾经金殿论策、御笔探花的孟信陵。 所以,历年来有不少人打着各种幌子给孟府送礼,试图攀关系走捷径,这也是孟信陵和孟老夫人最避讳,且严令禁止的事! “老爷容禀。” 孟管家躬身,有条不紊的回话,“恒通商铺的蜡烛原是小满家作坊所产,据小满的弟弟宋小童生所言,此物在他们所在的泰昌县,不过三十文一支。” “老奴也曾了解过,确有其事,而这些红色蜡烛还不曾进行售卖,原是小满的家人感激老夫人,特意做的新品。” “老奴综合各方考量,这才将其收下,并去账房处,将老奴本月的月银划了五两,以归家费的名义将其结算给了小满。” 孟信陵诧异,“现下火爆府城的蜡烛,竟是我们府上丫鬟的家人研制出来的东西?” “倒也不奇怪,”孟老夫人又恢复了方才笑眯眯的样子,“你可还记得府中的牙刷牙粉和蚊香,是何时用起来的?” “好像是母亲您着人送了些给我们,我和夫人瞧着好用就着人采买了,只是后续买来的似乎与母亲送来有些微差异。” 孟信陵回忆了下,随即想到什么,惊讶道,“母亲的意思是,那些东西,也是您院里小丫鬟的家人鼓捣出来的?” “原先我也不知道,只当是那丫头家里人搜罗来的,”老夫人温声笑道,“可现下听管家这般说,我才有此猜测。” “老夫人英明,”管家笑着应声,“家主当时提及采买的不及原先的好用,老奴打听过后方知,那些东西原都是兴起于泰昌县宋家村,想来便是小满从前所在的村子了。” “只是听说他们后续似乎因着仿制的人多了起来便不再生产,当时老奴还暗自可惜他们辛辛苦苦折腾起的营生没了,不想人家早早便另辟蹊径。” 孟信陵听着面上几番变化,最终眉峰舒展,感叹道,“果然,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我却以为他们也是借机攀附之人,倒是我狭隘了。” “主要还是前车之鉴太多,老爷会如此想也不奇怪,”孟管家告罪,“也是老奴没说清楚,才叫老爷误会了去,还请老爷责罚。” “是我自己会错了意,你何罪之有?行了,快起来。” 孟信陵冲他抬手,“寻常百姓有个营生不容易,心意虽该收,但也不好叫人家吃亏,你做的很好,下来后自去账房领十两银子。” 管家当即笑开,“多谢老爷!” 说罢,他又从身后的小厮手中接过个小木匣子,献宝似的道。 “老爷,老夫人,小满家里人还有更加用心的地方,此物精巧万分,短时间内,世间难得其二,老夫人看了,必然会喜欢。” “哦?” 孟老夫人和孟信陵对视一眼,然后孟老夫人笑道,“你这番话可真叫老身起了兴趣,若是不如你所说,老身可是要罚你的信口雌黄。” 孟管家笑呵呵的道,“那老奴怕是要躲过这番责罚了。” 孟信陵也来了兴趣,于是抬手示意,“打开看看。” 孟管家依照吩咐打开了盒子,然后在场所有人便看见,匣子里放着硕大朵灿若骄阳的万寿菊,瑰丽无比,美不胜收,隐隐还带着菊花的清香。 “金秋九月,正该是碎金遍地之时,”孟老夫人虚眼看着,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笑意,足见十分满意,“这东西意头好,瞧着喜人,也着实是送到了老身心坎儿上。” 孟老夫人笑问,“不过,你要说这东西世无其二,是不是夸张了些?” 孟信陵的眼神更好些,他开口道,“母亲,我怎么瞧着这花似有哪里不太对呢?” “确实不对!” 孟星竹从惊讶中回神,他直接捧过盒子送到两人跟前,“祖母,爹,你们仔细看看?” 第319章 主意 “这、这……” 老夫人先是看着,而后上手摸了摸,待感受过触感后,她不可置信的开口,“这竟是蜡烛制成的万寿菊?” 孟信陵脸上也尽是赞叹之色,“确实是蜡烛雕刻而成,颜色鲜活,层次分明,打磨精细,连内里的花蕊都如此逼真,简直是巧夺天工!” “正是如此,”孟星竹惊叹,“若非孩儿当时离得近,孩儿也是万万不敢相信!” 孟老夫人细细打量着蜡烛制成的万寿菊,眉开眼展,爱不释手,“这样好的物件,拿去照明,真真是可惜了!” “回老夫人的话,”孟管家笑着应声,“老奴原也是这般说的,可宋小童生却言,这蜡烛中添了助眠之物,更有菊花的天然香气。” “老夫人若是睡前用其照明,夜里必能安眠,能叫老夫人安寝那就是值得,往后老夫人若是喜欢,也可打发了人去宋家村送信,他们定会着人送来。” “好!” 老夫人感受着菊花和不知名材料的浅淡清香,只觉心旷神怡。 “岂止是有心,这样精巧的物件他们必是费了大功夫,”老夫人略带歉疚道,“但人家进府,老身却是连人家的面都不曾见,当真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老夫人,宋家人只在初入府时礼貌询问了您和老爷是否得见,此后再未提及当面感激之事,可见他们并无别的心思,就是单纯的表达感激。” 孟管家将宋不辞他们在偏厅和王妈妈的对话大概复述了遍,然后又道,“您若是真的传唤了宋家人,只怕才是真的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你呀,惯是会说好话,”老夫人笑罢,“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这家人,瞧着都是正派的。” 老夫人说完转头看向孟信陵,“只这样好的物件,这样赤诚的心意,老身若是白白受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孟星竹突然开口道,“祖母,孙儿倒是有个好主意。”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他,“那你快说来祖母听听。” “祖母,孙儿最近听说了桩有趣的事儿……宋家人只怕被袁家逼的都不敢售卖莲花蜡烛了。” 孟星竹拖过矮凳坐下,仰头看着盘坐在榻上的老夫人道,“过几日母亲不是要办赏菊宴,到时候若将这万寿菊蜡烛拿出小展,岂不是正好借了宋家人的燃眉之急?” 说是赏菊宴,其实是给他即将及笄的小妹相看,到时候来的多是有头有脸且人品贵重的人家,他们若看到了这万寿菊蜡烛,岂会想不到要孝敬家里的长辈?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小户人家总归容易吃亏,咱们也算投桃报李,等晚些见了你母亲,我便与她说说此事。” 孟信陵没有意见,左右是顺手的事,不过他忽而想起什么,看向管家问道,“你刚刚说宋小童生?可是小满的兄长?” “宋小童生不过十岁,”管家道,“乃是小满的弟弟,也是两年前名震一时的七岁童生,当年……” 孟星竹听的乍舌,“厉害啊!” 孟信陵也恍然大悟,难怪他听着这个姓隐隐有些耳熟,宋不辞生病的时候他还很是可惜天妒英才,后来宋不辞病愈和谕旨褒奖的事传开后他还预言,绝处逢生,前途无量! 却是没想到,冥冥之中,他们家与这位宋小童生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老夫人面色复杂的感慨,“都是好孩子,他们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感慨之余,孟信陵却忽然有些怀疑,若说感激,那些红烛完全足够,宋不辞却偏还送了这万寿菊蜡烛过来,他当真没有想要借着他孟家宣扬货品的想法吗? …… 与此同时 “阿嚏~” 驴车上的宋不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宋满堂关心道,“小五,可是昨夜没有关窗受了凉?” 宋不辞揉了揉鼻子,含笑道,“四姐不必担心,只怕是有人在念叨我呢。” 知晓他打算的宋富贵凑过来,“小五,你说真会有人从孟府那边得了消息来定制作坊的万寿菊蜡烛吗?” 是的,万寿菊蜡烛是近两天才研制出来的,独此一件,再无存货,经过袁家的事,宋不辞打算开始走定制路线,直接省去中间商。 其实这样做冒险在于恐怕无人上门,但,左右他也不急着出售,且先试试看嘛! “蜡烛好用这毋庸置疑,万寿菊取得就是长寿的意头,又合了很多人的心,”宋不辞道,“孟老夫人自己若是用的好,不拘时间长短,总归会传开。” 便是孟老夫人不喜交际,传不开也没关系,这样好用又精致的东西,孟府总归会记他们的好,指不定哪天这好就能派上用场。 正所谓,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知道了! “老夫人与青山书院院长的母亲林老夫人交好,时不时也会走动,遇到好东西也常常会送一份过去,而府城大户人家关系错综复杂,一个人知道了,多半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刚了解到事情经过的宋满堂柔声道,“所以不必担心,只要咱们的东西好,用不了多久自会有人上门。” “果然有人好办事,”宋富贵高兴道,“咱们满堂就是见多识广。” 宋荣华看着宋满堂温声道,“小满,小五打听好老夫人的爱好后又亲自画了图纸,本意还是奔着道谢去的,非是主要为了赚银子。” 宋满堂灿然一笑,“大姐,我明白,小五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必不会误会了他去。” “而且,能挣银子才是好事,若白白送了人才叫我心疼,”宋满堂玩笑道,“我可且等着回家享福呢,没有银子可不行。” “那你只管放宽了心,”宋金玉搂住宋满堂的肩膀,笑里带着心疼,“回了家,你就怎么高兴怎么来,有姐姐们在,小五也长大了,必要将你受的委屈都弥补回来。” 宋不辞眉眼温和,但声音却分外坚定,“四姐,回家后一切有我,你只管欢心顺遂。” 宋满堂含笑看着姐姐和弟弟,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当当,眼眶忍不住再次发酸…… …… 孟星竹欢欢喜喜出了房间,他原计划就是先给祖母请安,然后去找小满那个有脾气的小丫头道歉,可当他拦住莺儿后却傻了眼! 他瞪大眼睛,“你是说她今天就已经离府了?” 第320章 安排 “回来啦,回来啦!” 姜烈赶着的驴车还没行至村口,老远看见他们的黑蛋儿便拿起喇叭对着村里喊起来! “先生他们回来啦!” 黑蛋儿话音刚落,在二道栅栏轮值的小梅也拿起喇叭开始接力。 “先生他们回来啦!” 再往后也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大家嘹亮的喊声陆陆续续响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村子都跟着热闹起来! “先生?” 宋满堂不解的问,“那孩子是在说谁?” “是小五,这我倒是忘了跟你讲,”宋富贵语气里满是自豪,“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是黑蛋儿,就是老族长的小孙子,他还有村里其他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在跟咱们小五读书识字呢!” “是吗?” 宋满堂闻言眉眼间也染上了骄傲,她扭头温柔的笑看着弟弟,“以往你还只能教姐姐识字,现下都已经是村里的小先生了,咱们小五真了不起。” 宋不辞扬起唇角,认真道,“我能有今日,也少不得姐姐们的加成和功劳。” 宋满堂听罢笑的越发温柔,等到驴车到达村口的时候,闻声踩着滑板跑来的孩子和三奶奶早已便等在了那里。 三奶奶眯眼看着,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是满堂回来了吗?” “三奶奶,是我。” 宋满堂见此赶忙从驴车上下来,她快步走过去扶着三奶奶的手臂,“三奶奶,我是满堂,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三奶奶慈爱的拍着她的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心疼,“这些年你在外面受委屈了。” “不委屈,三奶奶,主人家对我很好,”宋满堂湿润着眼眶摇头,然后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您看,我都长高了,还白了呢!” “是长高了,变白了,也越发清秀了,”三奶奶细细打量着她,确定没从她身上看到受委屈的痕迹,这才又露出了笑容,“咱们满堂都长成大姑娘了,要不是你跟小五她们一起回来,奶奶刚才都不敢认你。” “哎哟哟!” 三奶奶话音刚落,村里的妇人们便前后脚的赶了过来,一个个儿的人都还没走到跟前,爽朗含笑的声音便先争先恐后的传了过来。 “快让我们好好儿看看,这是哪里来的娇娇儿,我这老远瞅着还当是看见了仙女儿,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那还能是哪里来的,可不就是咱们宋家村这山窝窝里飞出去的小凤凰回家来了!” “怪道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呢,瞧瞧咱们满堂,这白里透红的小脸蛋,这水灵灵的大眼睛,叫我看了都挪不开眼睛!” …… 宋满堂被她们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夸的羞红了脸,“婶婶嫂子们,你们再这样夸我,我可要寻个地缝钻进去了!” “地缝没有,门缝倒是多的很,”宋大河媳妇儿笑着接话,“满堂你且瞅瞅,哪家的门缝你更满意些,咱们可巴不得把你这仙女儿带回去藏起来呢!” “那可不行啊,翠萍嫂子,”宋富贵站出来挡在宋满堂跟前装作护犊子的笑道,“我的妹妹我们家都还没捂热乎呢,你可不兴惦记!” “就是呢,翠萍嫂子,”宋金玉也站出来捂嘴笑,“大仙女儿您是得不到了,但是您可以赶紧跟大河哥生个小仙女儿出来!” “好你个小妮子,都敢开嫂子玩笑了,”宋大河媳妇儿佯怒的抬手去掐她的腰肢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仙女儿快救我!” 宋金玉赶忙调笑着躲到宋满堂身后,宋满堂顿时又被自家姐姐闹了个大红脸,众人看着她们闹腾也忍不住笑作一团! 宋不辞站在驴车旁边看着,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忽而又想到什么,转头正好对上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王妈妈。 他面带歉意的走过去,“咱们乡下人没什么规矩约束,让妈妈您见笑了。” 清贵人家最是讲规矩,不过王妈妈是个有分寸的人,她虽不适应这样的做派,但也不会将孟府的规矩带到宋家村来。 “入乡随俗,宋小童生不必过于拘礼,”王妈妈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何况,庄户人家最是淳朴,这样热闹自在,老身还羡慕的紧呢。” 宋不辞露出笑意,“今日寒衣节,医馆休息,稍后还得委屈妈妈先跟着我们到家中稍事休息,待我着人通知了大夫,再着人送您去医馆拿方子。” 王妈妈闻言欲言又止,眼神往人群中的宋满堂那里移了移。 宋不辞见状道,“您放心,到时候姐姐定会陪您过去。” “那倒不必,”王妈妈淡笑着拒绝,“寒衣祭祀不过申时,你们休息片刻也该去祭祀爹娘了,不好在我这里耽搁时间。” 话虽如此,但王妈妈的眉头却不见完全舒展。 “那这样,为了方便沟通交流,届时我会请医馆的女大夫随同前往,妈妈若有什么需要,可及时跟医馆的女大夫沟通。” 宋不辞稍加思索,随即试探道,“妈妈觉得这样安排,可行?” 王妈妈假意客气,“这样会不会太麻烦那位女大夫了?” 宋不辞温声道,“何大夫医者仁心,最是乐于助人,能帮到您只怕何大夫高兴还来不及。” 王妈妈眉头舒展,笑容灿烂,“那就麻烦小童生帮忙安排了。” 宋不辞心知,大概何佩兰才是王妈妈的目标,他微笑道,“妈妈客气了。” 另一边。 笑闹过的众人终于安静下来,这时宋勇娘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三炷香“三婶子,东西我给您带过来了。” “好。” 三奶奶笑眯眯的点点头,“火折子带了吗?” “带了,带了,这东西我哪儿能忘啊。” 宋勇娘说着又拿出个火折子将那三根香点燃,然后才将其递给三奶奶,“婶子,您来!” 三奶奶将其接过,大家静静看着,宋满堂和几个满脸迷茫的姐姐对视后,转头疑惑道,“婶子,三奶奶,您们这是要去祭祀吗?” 第321章 祝祷 “也算是!” 宋勇娘笑道,“这啊,叫三道归家祈福礼,是咱们宋家村祖祖辈辈传下来,专门给远行归家的人做的祈福仪式,是给你去晦祈福呢!” 宋满堂既惊讶又感动,她从前也没听说过村里有这样的仪式,“婶子,这仪式,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可不就是,”宋勇娘慈爱道,“老族长昨儿就安排下来了。” 其实不止宋满堂疑惑,其他人也很好奇。 宋平媳妇儿问道,“婶子,这什么仪式咱们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呢?” 宋勇娘笑问,“那你从前可见过村里有远行几年不归家的人?” 宋平媳妇儿摇头,“好像……是没有。” 村里人平时出门最近的也不过两三个月,还是出去做工或者服徭役,几年不归家的,除了被那位做官的宋大人带走的那帮孩子,也就只有迫不得已卖身为奴的宋满堂了。 “那不就是了!” 宋勇娘解释道,“没有多年远行归家的人,也没有落叶归根之人,这仪式用不上,你们自也就不曾听说过。” 故土难离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若非飞黄腾达或者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说是祈福,但我倒是希望这仪式咱们村里人永远都用不上,”宋勇娘叹了口气,眺望远方,“可又盼望着,下次用上的时候早点儿来。” 大家同时沉默,她们理解宋勇娘的意思,希望这仪式用不上是因为不想再有族人背井离乡。 而希望下次用上的时间早点来,是盼望着当初被带着的那群孩子,能像如今的宋满堂一样,早点平安归来。 “快快快,要开始了!” 眼见气氛低沉起来,宋勇娘用力的拍了拍手,欢快的笑道,“这第一道啊,要请村里辈分最高的女眷,给满堂,祈福去晦!” 大家闻言立刻来了精神,就连孩子们都眼神亮晶晶的看着! “你们且退开些,给三婶子留出地方来!” 宋勇娘说罢,转头恭恭敬敬的对三奶奶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婶子,您请!” 大家闻言向后退开,只留下宋满堂站在原地,宋不辞对此并不知情,他刚刚在跟王妈妈说话,隔着人群只隐约听见了“去晦”这两个字,他下意识皱紧眉头。 宋满堂又不是进了牢房,更不是经历了什么生死大劫,身上哪里来的晦气! 他只当是跨火盆之类的糟心仪式,刚想上前阻止,却发现,事情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人群中间,三奶奶换了副庄严肃穆的模样,手持清香,恭恭敬敬的对着四方躬身敬拜,与此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神明在上,祖先庇护,游子归家,清香三柱,去晦祈福,前尘做土!” 话音方落,三奶奶拿着清香围绕着宋满堂转圈,手中的清香烟雾,随着三奶奶的动作将宋满堂缭绕其中。 三圈过后,三奶奶在宋满堂跟前站定,先是轻拍了下宋满堂的左右两肩,随后又用香灰轻点宋满堂的额头。 “归家进村三炷香,往事如烟散,前路坦荡荡!” 三奶奶拉长语调说完后,将那三炷香交到宋满堂的手中,轻轻将她向前推了一把,然后温声道。 “去,满堂丫头,大路阔,往家走,晦气尽,福在手。” 宋满堂听着耳边慈爱的祝祷,不觉红了眼眶,她下意识想要回头,却被宋勇娘拉住。 “可不敢回头,快快快,”宋勇娘风风火火的拉住呆愣的宋满堂就走,“咱们得赶在香烧完前回家,要不啊,这福气可就散了!” 众人看的不自觉露出笑容,颇有些意犹未尽,有人问道,“怎么这就结束了?” 三奶奶笑道,“说是仪式,其实也就是简单几句简单的祝福,可不就这样结束了。” 宋二木媳妇儿笑道,“可我听着咋就那么得劲儿呢!” “好话谁不爱听啊,”宋大江媳妇儿接话,“我听着也可得劲儿嘞!” 宋不辞负手听着却知道并不只是大家单纯爱听好话,而是那种被长辈族人在意、重视和疼爱的归属感,也是独属于古人,独属于宋家村的浪漫。 姜烈心下复杂,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宋家村好像一直都是个很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他们完美的诠释了“家族”这两个字的意义,更将其融入到了宋家村的方方面面。 而他们旁边的王妈妈也是若有所思,在见多识广的王妈妈看来,这样的仪式当真算是简陋,可即便是简陋,但出现在宋家村这样的地方,却也足以令她惊奇。 规矩礼仪和特有的习俗仪式是世家贵族对家族中人,品性教养、规矩礼节的塑造和培养,也是对他们家族归属感、荣誉感的加强和维系,更是世家贵族区别于普通百姓的底蕴所在! 但在这个小小的山村,竟能见到这些内在的影子和雏形,怎么能不让她惊讶呢! 她忍不住问道,“宋小童生,你们祖祖辈辈都是居住在这里吗?” 这个宋不辞还真不清楚,他想了想道,“至少五代以内皆是居住于此,至于是否祖祖辈辈都土生土长在这里,我尚未仔细了解过。” 王妈妈点点头,也是,宋不辞爹娘去世的早,现在年龄也不是很大,想来也没人仔细跟他详细说过这些。 “咦?”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宋大河媳妇儿疑惑道,“三奶奶,刚刚婶子不是说有三道仪式吗?莫不是就是您刚刚的那三句祝祷?” 三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宋勇娘拉着宋满堂走远的身影道,“想看接下来的,那你们可得抓点紧儿跟上去,要不可就赶不上了。” “呀!” “这是后面还有呢!” 反应过来后,大家立刻急匆匆的跟上去! 第322章 眼生 “满堂回来啦!” 宋满堂被宋勇娘拉着顺着水泥路快步往前走,老远就听见她冲院子喊,“人快到门口喽!”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走出来一帮人,有些宋满堂看着很熟悉,有些隐隐约约有印象,其他的则是完全不认识。 尤其是宋永德旁边那个干瘦老头儿,起初她还以为是老族长,但走近了些看着又不像,宋满堂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婶子,这位伯伯瞧着有些眼生,也是咱们村里人吗?” “不知道路上荣华她们跟你说了没,咱们跟姜氏族人并了族,给你们赶车的那个叫姜烈的,就是姜氏族人的村长。” 宋满堂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当下她对其他边上的人也有概念,想必都是姜氏族人。 宋勇娘脚下不停,边走边示意她看,“这不,你永德叔边上站着的那个老头儿叫姜风,跟你族长爷爷是同辈,待会儿你喊他姜爷爷就行。。” “至于其他的人,年长的就叫叔伯,年轻的就叫哥,来日方长,往后你慢慢认人就是了!” 说话间她们差不多也到了院门口,宋满堂大差不差的喊了人。 “回来了就好,”宋永德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继而对姜风拱了拱手,“姜伯,那就劳烦您了!” “劳烦什么,”姜风笑呵呵的摆摆手,“能给族里长辈做祝祷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儿。” 三道祝祷,因宋满堂是女子,所以第一道需请族中辈分高女性长辈来,第二道该请村里的全福人,第三道是由族中的族长来进行。 按理来说,第二道是轮不着姜氏族人,但老族长寻思,姜氏现下也是本族人,不好将其排除在外。 再有就是,姜风虽然没媳妇儿,但姜风的年龄仅次于老族长,且身体健硕,族人也都康健,现下过的也算安稳幸福,怎么不算有福气呢! 于是,老族长跟其他族老商量过后,便定下了姜风来做这第二道的祝祷。 姜风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冲着宋满堂伸出手,“满堂丫头,可否把你手里的清香借爷爷用用?” 宋满堂恭敬递上去,“姜爷爷,您请。” “真是个好孩子。” 姜风接过宋满堂手中的香,先是对着宋满堂来时的路躬身持香祭拜三次。 “东来东迎,西来西请!” 然后他转头对着院子重复方才的动作,与此同时,口中念着祝祷词。 “院中家神,四方有灵,游子于归,赐福去晦!” 言毕,姜风起身,捏下手中尚有热度的香灰,然后对着宋满堂的头顶轻弹,如此反复三次,他持香唱念。 “归家入院两块糖,苦尽甘自来,甜蜜又安康。” 姜风说完,宋勇娘立刻开口提示道,“满堂丫头,快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认真听着的宋满堂闻言下意识去摸索,然后便在自己的袖袋中摸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待将袖袋中的东西掏出来后,她不禁惊呼,“糖!” 刚赶过来的众人正好看见这幕,既惊讶又高兴,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天啊!” “竟然真的是糖啊,是家神显灵了!” “家神给满堂丫头赐福了,满堂丫头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苦尽甘来,家神这是再说,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满堂丫头的日子都是甜的跟蜜糖似的!” “家神也是咱们宋家村的家神,咱们也能沾上点光,往后啊,咱们整个宋家村的日子肯定都是甜甜蜜蜜!” …… 金宝傻愣愣的看着宋不辞,“舅舅,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鬼神吗?” “我是这么说的吗?” 宋不辞挑眉,“我分明说的是,鬼神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金宝看看宋满堂手里的糖,再看看宋不辞,然后转头问姜烈,“姜叔叔,所以,到底有没有啊?” “你舅舅不是说了,你信他就有,不信他就没有,”姜烈将金宝抱起来,轻点他的心口,“答案在你心里。” 金宝,“那我不……” “去,家门熟,往里入。” 姜风将香重新送还给宋满堂,“左手蜜糖,右手清香,长姐引路,幼弟扶将,幸福绵长,家宅兴旺!” 宋荣华三姐妹闻言自动上前,走在前面引路,宋不辞跟在后面搀扶着宋满堂跨过院门,在众人的注目中,姐弟几人,温馨而郑重的向家中走去。 “撒喜果,沾喜气!” 随着姜风唱念,宋永德提着布袋,将里面的瓜子花生、红枣和麦芽糖向着前方的众人撒去,原本准备跟进去的村民立刻停下脚步开始哄抢! “往这边,叔,我在这里,往这边来!” “再来点,再来点,我这里只有花生和瓜子!” “哈哈哈,我抢到喜糖了!” “拿来你!” …… “我信!” 傻眼的金宝看着漫天飞舞的喜果,坚定的冲姜烈点点头,然后呲溜从他怀里溜下来,欢快的加入沾喜的队伍跟着疯抢起来。 “妈妈,”跟在王妈妈身边的小丫鬟紫儿惊愕的问道,“他们、他们真的有家神吗?” 王妈妈轻笑,“或许有。” 正如宋不辞所说,神灵自在心中,王妈妈信神灵,但她觉得家神显灵有待商榷,她更倾向于是来的路上,那位大姐悄无声息的将糖塞到了小满身上。 至于原由,其一便是图个好兆头,其二嘛,常年远走的族人归家其实很难被族中人快速接纳,而家神赐福过的族人便不同了。 她们自带福气和祥瑞,哪怕她在发生过不好的事,例如小满给人做过奴仆,有了这层福气的加持,所有人非但不会轻视鄙夷她,反而还会高看亲近她。 不得不说,想出这层祝祷的人,真的很有大智慧,王妈妈想,怪不得宋家村能出个神童,原也有迹可循。 “婶婶~” 蹲在地上两手抓的满满当当的月牙儿抬眼便看见了“发呆”的王妈妈,她想了想,这个人好像是跟着先生回来的,于是走过去冲着王妈妈仰头张开手掌。 “给你花生,沾沾喜气吖~” 王妈妈微愣,随即蹲身微笑,“是给我的吗?” “对呀~” “为什么呢?” 月牙儿眨巴着大眼睛,“因为婶婶没有呀~” 王妈妈指着她小手掌里唯一的一颗麦芽糖笑着逗弄她,“那我可以拿走你的麦芽糖吗?” 月牙儿果断摇头,“那不行哦~” ??? 好像哪里不太对,正常孩子不都是说可以,或者纠结后说可以吗? 王妈妈不确定的问,“你是说不行吗?” 第323章 归家 月牙儿乖巧点点头,“是的哦,不行哟~” 王妈妈来了兴趣,“为什么呢?” “因为我只有一颗麦芽糖,我也很喜欢吃,所以我不能因为要让你欢喜,就得让自己变得不欢喜。” 月牙儿老实道,“而且它是我的,我是可以拒绝你哟。” 王妈妈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正常人家听话懂事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自己舍不得,也会选择给出去,这个明明愿意主动分享的小姑娘却截然相反。 她不禁蹙眉问道,“那如果是你的爹娘或者弟妹问你要,你也不给吗?” “我叔婶家的弟弟妹妹还在吃奶,不能吃麦芽糖。” 月牙儿也看出来了,这个婶婶大抵是不想要糖,她默默将摊开的掌心收了回去,这个婶婶多少有点不礼貌了,爹娘和陌生的婶婶怎么能一样呢! 更何况…… 月牙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王妈妈,委婉的开口,“我爹娘若知晓我只有一颗麦芽糖,她们是不会问我要的。” 王妈妈怎么觉得这小丫头是在内涵她不知分寸呢,想罢她又好笑的摇摇头,这小丫头这般小的年龄懂什么内涵,几句童言童语罢了,倒是她想多了。 不过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聪明,就是有些许吝啬,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小门小户尚且如此,何况她只是个庄户人家的孩子。 她能想到主动给自己分享喜果,已经是难得,是自己贪心了些,初见她如此乖巧,竟下意识将她当成了府中那些懂事的孩子去看待。 “小妹妹,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刚刚将那颗麦芽糖给了婶婶,你后面会得到更多的麦芽糖。” 紫儿见此也生了逗弄的心思,蹲下身笑着补充道,“是可以让你双手都捧不住的那么多麦芽糖哦~” “可是……” 月牙儿歪着小脑袋,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给婶婶颗花生是礼貌,婶婶给我颗糖也是礼貌,但若是再多,就不是我该拿的了,便是婶婶给我,我也不会要呀~” 紫儿微微瞪大眼睛,她想到了月牙儿听后可能会后悔、会撒娇,甚至可能会哭闹,却独独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惊讶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妈妈也是惊诧不已,眼前的小丫头最多也就四五岁,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更重要的是她竟能克制心中的贪念,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比之幼时的三公子也差不了太多! 可三公子自幼锦衣玉食,他不贪是因为不缺这些身外之物,这个庄户人家的小丫头到底是怎么能淡然说出这种话的呢? 王妈妈压下心中的疑惑,掏出小锭银子递到月牙儿跟前,“若是你将那颗糖给我,你就可以得到这锭银子。” 怕月牙儿理解不了银子的概念,她还特意解释,“糖就是用银子买来的,这锭银子可以让有吃不完的糖。” “这样,你也不后悔刚刚没有给婶婶那颗吗?” 月牙儿闻言清澈的眼底顿时升出几分警惕,待瞥见不远处站着的裴云野时,她眼底的警惕才淡了些许,但她还是悄然退开两步,与王妈妈拉开些距离。 “婶婶,先生说了,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贪小便宜吃大亏,”月牙儿嗓音虽显稚嫩,但语气却很严肃,“既然你的银子能买那么多糖,为什么非要要我手里的呢?” 月牙儿就差直白的说王妈妈没安好心了,但此刻王妈妈的注意力却在月牙儿口中的先生上,所以并未听出月牙儿话里的意思。 “先生?” 她不可思议道,“你有先生教你读书?” “对呀。” 月牙儿说完回身看了眼大家,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她不想在跟王妈妈多说,赶在王妈妈开口前道,“婶婶,我要进院子里去了哟~” 说罢,月牙儿便蹦蹦跳跳的跑进院子! 紫儿有些不悦的低声嘟囔,“果然,乡下丫头就是没规矩,都不知道招呼咱们一起进去!” 王妈妈惊讶之余也反应过来了这一点,若是之前她肯定会觉得月牙儿年龄小不记事,或者更严苛点会觉得她不礼貌,没规矩。 但现在她却猜想,有没有可能,她只是单纯的在警惕自己这个陌生人?更是礼貌的不邀请陌生人同去去别人家里做客? 想到这里,王妈妈冷眼向紫儿,“回府后自己去陈妈妈那里领罚!” 紫儿瞪大眼睛,她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妈妈?” “她不是府中的丫头,咱们更不是来做客的,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规矩懂礼,将你奉为座上宾?” 王妈妈缓缓起身,拿出掌事妈妈的威严,居高临下,沉声开口,“若是管不好自己的嘴,下次便也不用再跟我出府了!” 这可不仅仅是不能出府的事,更意味着紫儿彻底失了王妈妈提携她的机会! 紫儿顿时面色煞白,赶忙乖顺的连声认错! 裴云野得了宋不辞的嘱托照看两人,所以就抱臂站在她们不远处看着,他耳力好,自然没有错过几人的对话,更没错过王妈妈的神色变化。 这些富贵人家出来的人,不论外表掩饰的再好,骨子里终究还是带着几分自傲,本能的瞧不起庄户人家,或者说所有比她们低层级的人! 奴仆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主人! 裴云野眸光沉沉的看着远方,看来,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 宋不辞家堂屋里坐着宋姜两族的族老,他们背后的供桌上摆着宋家爹娘的牌位,进到堂屋后宋不辞和宋荣华她们自觉退到两边。 “满堂丫头回来了。” 老族长含笑招呼她,亲切的模样不像是她几年没回来,倒仿佛她只是出了进了趟城刚回来。 “族长爷爷~” 宋满堂瞬间热泪盈眶,老族长起身走到她前面,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 “回来了就好,不止是荣华和小五她们,大家伙儿都盼着你呢。” 宋满堂哽咽不成声,只攥着手里的香束用力的点点头。 她感受到了,从孟府到村口,再到家里,她感受到了亲人的殷殷期盼和疼爱,更感受到了亲人和家意义。 这两年所有的思念和委屈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视线被模糊,她看不清大家的样子,但却能清楚的听见老族长虔诚的祝祷,在她耳畔响起。 “左掸忧,右惮愁,忧愁皆去尽自由。” 老族长左右隔空虚虚掸了掸她的双肩,继而接过她手里的香对着天地各拜一次。 “上礼天,下礼地,天地同邀佑长寿。” 老族长唱念完毕将手中的香返还给宋满堂,然后让开道路。 “去,游子归家,清香三柱,叩首以拜,高堂勿怪,手足同欢,往后长安!” 宋满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持香上前,对着爹娘的牌位叩首,可看着黑漆漆的牌位,她不禁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落下,俯在蒲团上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宋荣华姐妹上前将其扶起,这才将那即将燃烧殆尽的香插进了香炉。 老族长待她情绪和缓,这才将事先准备好的崭新碗筷郑重其事的交到她手里,语声含笑,说出以后一句祝祷。 “归家进门一副筷,衣食足所安,岁岁共团圆。” “礼成!” 老族长话音方落,宋勇娘便高声唱喝,“宋氏满堂,归家!” “嘭嘭嘭嘭……” 与此同时,院子里事先准备好的爆竹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正式宣告,宋满堂归家仪式的完成! 第324章 求医 “您就是王妈妈?” 村口医馆内。 宋青云隔着诊桌肃然危坐在王妈妈对面,端的是不苟言笑、庄严肃穆,倒是颇有几分神医的派头和样子,但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他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听说,您是专门从府城过来寻我开药膳方子的?” 王妈妈早就听说过宋青云的事迹和名头,对他打心底里生着敬佩,说话间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 “正是如此,老身听闻宋神医在药膳方面颇有研究,又恰好知道您跟小满是同族,故而专门过来,想为府中老夫人求副养身益气的方子。” 王妈妈客气道,“原本不该今日上门打扰,但恰好今日顺路要省去老身许多麻烦,就是辛苦了您,还请您多费费心才是。” 宋青云听罢当即眉开眼笑,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县城里的回头客没有等来,倒叫他等到了府城里的贵人! 哈哈哈哈! 不愧是他宋青云! “咳咳~” 旁边的何佩兰见状干咳两声,给了他个稳重的眼神,宋青云这才记起,他得维护好他宋神医端庄稳重的形象,要不就不好忽悠……啊,不是! 是不好叫这些富贵人家信服! “王妈妈客气了,为医者,自当为问诊之人尽心尽力。” 宋青云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故作高深道,“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有所不同,你且将你家老夫人日常饮食、作息规律,以及身体状况简单说说,待我综合其情况,适当调整出最适宜她的药膳方子!” 王妈妈刚刚见着宋青云喜形于色的模样,还当自己看走了眼,可现下听着他有条不紊的说出那几点,心中的怀疑顿时又散了个干净。 孟府的府医是从太医院退下的老太医的儿子,医术超群,尤善调理身体,不过他月初的时候回家探亲了,要到下月底才能回来,否则王妈妈还真不好找这个借口过来。 府医也曾言,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所以同样的药膳不同的人用所能达到的效果不尽相同,需得因人调整,方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若宋青云开口就是直接开方,那方子她也是万万不敢叫夫人拿给老夫人用的! “我家老夫人……对了!” 王妈妈补充,“老夫人夜里总是失眠多梦,且容易惊醒,中午午睡之时还总是梦魇,每每惊醒总觉疲累不堪,有时还会出现头痛的情况。” 她没说的是,夫人还曾怀疑过老夫人是否被什么不干净的冲撞了,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庙里替老夫人烧香祈福,还在府中设了小佛堂,但仍旧没什么效果。 便是府医也没办法根治,所开药方也只能达到短暂的缓解效果,王妈妈想着既然打了这个名头,不如将问题都说出来,万一这宋神医就有办法了呢! 宋青云平时瞧着不甚靠谱,但遇到医药方面的事情却是再认真不过,他凝神听着,结合王妈妈所说的情况调整着手里的药方。 失眠多梦是老年人惯有的情况,时常梦魇是为心神不宁,是以慢性疲劳、情绪不稳、思绪紊乱,并出现易于兴奋和易于疲劳或衰竭,同时伴有睡眠障碍的一种离魂之症。 方才王妈妈说老夫人每日作息规律,日常便是含饴弄孙打发时间,说明不存在疲劳和情绪不稳。 其二,听说孟府是大户人家,还有府医调养身体,那就不能是体弱气虚导致。 所以宋青云初步判断,老夫人多半是心里装着事儿导致郁结于心、思绪紊乱,加之人可能内里有什么没有发现的病因,多方堆积引起的症状。 宋青云想了想停笔抬头,“冒昧一问,府中老夫人今年高寿啊?” “六十有二。”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王妈妈很好奇,“这跟老夫人的病情有关?” “有些药的剂量需要根据用药者的年龄进行调整。” 宋青云说罢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王妈妈,叮嘱道,“此药膳每日一服,每日戌时服用,服用前绕府三圈,连服四日若见成效便照着这个方子连吃半月,而后再来我这里重新开方。” “戌时服用?” 王妈妈皱眉,“老夫人酉时中便会就寝,这……” 第325章 反驳 宋青云无语,白日午休,晚间酉时又睡,那能睡着才怪,平时又不走动,日常盘坐在榻上,身体得不到舒缓和锻炼,当然会有问题。 “戌时用药最佳,绕府三圈也是同理,”不等王妈妈说话,他又故弄玄虚的解释,“养身固气,养和固的前提得先吸收天地之精气,方能固本培元,身体康健。” 王妈妈听得当下什么疑惑都没有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嘛! 她将药方递回去,“那就劳烦神医开药了。” “小事一桩。” 今日医馆众人都归家过寒衣节了,现在医馆里就只有他和何佩兰,还有送王妈妈过来的裴云野。 何佩兰得陪着王妈妈,裴云野对药草认不全,所以宋青云便只能自己去取药,裴云野得了宋不辞的示意,知道王妈妈是冲着何佩兰来的,于是主动去给宋青云帮忙。 待两人离开后,王妈妈示意紫儿关上诊室的门,然后将目光投向了何佩兰。 “何大夫,”王妈妈露出个和善的笑容,佯装不好意思的道,“不瞒你说,老身有些妇人家的病症,又不好求医问药,不知您是否方便……” 何佩兰不知内情,只当王妈妈是顺便问诊,虽说十里八村的妇人对她越发信赖,甚至一楼忙起来的时候,偶尔她也会下来搭把手,那些男病人也不曾过于激烈的排斥。 但是,却始终不曾有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来寻她问诊,她心知大多数人还是心有忌讳,更是不相信她的医术。 所以听得王妈妈这么说,何佩兰也忍不住露出和之前宋青云一般无二的笑容! 她热情的做了个请大夫手势,“妈妈若是信任我,那就烦请妈妈将手臂放于诊台,容我为你把一把脉。” 王妈妈自无不可,她依言照做。 片刻。 “妈妈可以收回手臂了。” 何佩兰说罢问道,“请问妈妈近来可有多汗、失眠、健忘乃至月事不准等症状?” 王妈妈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计划出府之时曾找过府中的备用府医看诊,府医直言,她身子康健并无任何病状。 现下听得何佩兰这般询问,她难免怀疑起何佩兰的医术来,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她还是遮掩住情绪,一一作答。 “夏日多汗、燥热失眠倒是常有,健忘……偶有健忘。”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王妈妈的笑容不达眼底,“寻常妇人十有八九都是经事不准,何大夫如此问来,倒是有趣。” 何佩兰因着之前的不幸经历,对人的情绪尤为敏感,现下听得王妈妈的话,方才升腾起激动和热情顿时消了个干净。 这位妈妈回答之时总是带着反驳的意味,最后一句更是话里带刺,这哪里是信任她,分明是不信任,才故意试探她! 何佩兰淡了笑容,“夏日多汗的确正常,但若是身处凉室,乃至半夜也会虚汗频发,那就非是夏日之过。” “失眠和健忘,是否频率多发,妈妈想必心里很清楚,”何佩兰直言反问,“至于最后,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那便一定是正常的吗?” 王妈妈也听出了何佩兰话里的情绪,她不悦皱眉,眼底不自觉的带上了审视。 怪道会离经叛道,视女则和世俗为无物,原来本就是牙尖嘴利、野调无腔、巧言令色之人! 王妈妈皮笑肉不笑,言语之间毫不客气,“何大夫不与常人同,便觉得常人都是有问题,如此强词夺理之言,老身倒还真是头次听说!” 何佩兰脸上彻底没了笑意,王妈妈这是在明晃晃的内涵自己以女子之身行医,就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在招摇撞骗了! 不过,何佩兰这几年最不缺的就是养气的功夫,何况,王妈妈越是喜怒无常,越证明自己的诊断没有出错。 何佩兰安慰自己,勿与七七老妇论长短! “妈妈问诊我坐诊,言尽于此,至于听与不听,信与不信。” 何佩兰浑不在意的整理着王妈妈用过的诊脉垫,然后点了根宁神香后,方语气平淡道,“皆在妈妈自身,于我并无益害。” “呵!” “说的冠……” 王妈妈话没说完,浅淡醒神的香气传入鼻息,王妈妈骤然清醒,恍觉自己方才有些失态。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她除了言语稍有欠妥,道理并无差错,若非夫人要死马当活马医,自己也不会走这一趟! 果然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辈! “方才是老身失态了,还请何大夫勿怪。” 王妈妈收敛情绪,施施然起身,眸光里带着隐晦的不屑,“今日原是老身打扰了,不过问诊便到此为止,何大夫所言老身定会细细思量,劳烦了。” 说罢她不等何佩兰回答,转头对紫儿道,“紫儿,给何大夫付诊费!” 紫儿刚挨了王妈妈说嘴,这会儿虽然想说王妈妈最近确实健忘的厉害,但又不敢张口。 王妈妈近来交代过自己的事她总是转头就忘,过了自己做好后去找她汇报,还要被她说自己贪功好进挣表现! 不仅如此,今日出门的时候她竟是忘了安排马夫,害的她们差点儿就要去挤小满她们的驴车了! 她在心中暗暗叹气,怪不得其他几个姐姐平日巴巴的贴着王妈妈,最近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连此次出行的机会都没跟她争抢,感情原因在这儿呢! “何大夫,这是诊金,”紫儿对何大夫报以同情的目光,“今日您受累了。” 何佩兰接过诊金,不着痕迹的掂了掂后露出个笑容,“无碍。” 王妈妈见何佩兰收了诊金,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斜眼看着,仿佛在讥诮何佩兰也好意思收银子! 何佩兰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反手将银子装进了钱袋,自己出了力又受了气,凭什么不能收银子! 王妈妈见此拂袖转身,何佩兰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还是在她踏出房门前补充。 “最多半月,妈妈便会彻底进入七七之年(更年期),若不加以调理,对妈妈恐有影响,妈妈还是慎重对待。” “一派胡言!” 王妈妈猛的顿住脚步,回首厉斥,“老身不过四十出头,何以至七七!” 七七之年除了会有生发病症,更会因此出现躁郁,躁郁便容易出错,大家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最忌如此! 何况夫人正为大少夫人生育之事忧心,若知道她的情况难免见之便会想起,恐怕会越发忧心! “老身念在宋神医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王妈妈疾言厉色,“但若你再继续危言耸听,休怪老身不客气!” 何佩兰微笑,“忠言逆耳,妈妈请便!” “哼!” 王妈妈冷笑,拂袖而去,而跟在她身后的紫儿却悄悄将何佩兰的话记在了心里。 第326章 工钱 清明节、中元节和寒衣节并称为三大鬼节,民间有所忌讳,这三日天黑过后不能出门,所以宋不辞带着几个姐姐和外甥赶在申时前去宋家爹娘坟前祭扫烧献过后,便同行去了祠堂。 祭祀祖宗的仪程早在宋不辞他们回来前就定下了,相对而言没有前两次盛大,流程也简略了许多。 等到村里所有人都到齐后,老族长带着宋姜两族的男丁给祖宗上香磕头,再祭烧寒衣后,整个寒衣节祭祀就差不多完成了。 “大家都坐。” 祠堂露天的院子里不甚规整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桌凳,桌上放着妇人们早早便准备好的饭食。 随着老族长的允准,大家迫不及待的呼朋引伴挤到桌子跟前,因着姜氏族人的加入,原本可以轻松容纳宋家人的院子显得拥挤起来,许多年幼的孩子都只能紧巴巴的贴在自家爹娘怀里站着。 申时中太阳还要落不落的挂在半空,蒸腾了大半天的热气也还没怎么消散,大家挤在一起,不一会儿额头便或多或少布上细细的薄汗。 可即使是这样,大家也热情不减,更没有分毫不耐和抱怨,反倒都目光热切的盯着主桌的老族长和宋不辞。 “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今日除了祭祖送寒衣,还有项最重要也是大家最期盼的事情。” 老族长含笑在大家灼热的目光中吐出大家巴巴盼着的那句话,“那就是,小五要给大家,正式结算工钱了。” “好!” 老族长话音刚落,便有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开始拍手叫好,年长些的虽未宣之于口,但也个个眉开眼笑,掌声连连。 六七两个月,他们光靠着牙刷牙粉和蚊香,每户人家差不多平均到手都有五两银子,都赶得上他们各家近两年的收入了! 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期待呢!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老族长这才宣布,“下面,请蜡烛作坊的管事荣华,来为大家汇报蜡烛作坊的情况!” “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起,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宋荣华所在的桌子,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宋荣华瞬间紧张起来! 宋满堂原以为作坊的管事都是村里有能力的长辈来担任,不想大姐竟也当上了管事,她心里很清楚,大姐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若非确实有两把刷子,她绝不会让弟弟为着她徇私。 她既诧异又为姐姐高兴,摸着大姐紧张到有些发凉的手温声安慰,“大姐,这里坐的都是自家人,你便是说错了也没人会怪你。” “是呀,大姐,你就放心去,”宋金玉笑容灿烂,“咱们几个都在下头给你加油鼓劲儿!” “呼~” 宋荣华深吸口气,“我……” “快上去大姐,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宋富贵是个实干派,不等她说话就直接起身推着她往前走,“越迟疑越紧张,还得快刀斩乱麻,你只管照着你之前想好的说就成!” “啪啪啪……” 宋荣华就这样被妹妹推到了最前面,她本以为她可能会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却不曾想,到了前面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尤其是看着下面或期待或慈爱的熟悉面孔,先前莫名的紧张彻底在他们的掌声中散了个干净,她不自觉的露出个舒缓笑容。 “各位宋家村的族人们,”宋荣华挺直腰板,语调平缓,不疾不徐,“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汇报蜡烛作坊的经营售卖,以及工钱结算情况。” “首先,我在这里再次给大家讲下工钱计算的方式,共有三种,融蜡工段最为辛苦,每个时辰10文工钱,烛芯工段次之,每个时辰8文工钱,铸模脱模工段每个时辰6文工钱。” “每月无旷工请假者,每月可额外得六十文奖励,大家,有疑问吗?” 在作坊上工的工人们异口同声,“没有!” “好。” 宋荣华渐入佳境,继续道,“其次,截止昨日,蜡烛作坊共售出蜡烛支,其中一万支以三十文的底价进行售卖,所得纹银300两。” “其中3182支与凤麟商铺七三分成,所得纹银66两8钱,共计所得366两8钱。” “作坊建造成本共计23两,蜡烛原材料成本2两7钱,所以,作坊共计所获利润341两1钱!” 话音刚落,大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龇着牙傻乐! 小五之前可是说了,作坊赚的越多就意味着她们这些在作坊做工的人能分到的越多! 三百多两,乖乖啊! “大牛!” 大牛娘已经迫不及待了,拉着大牛急切道,“你快给娘算算,娘是脱模工段,这两个月上工是、是……” “哎呀,算了!” 大牛娘有些算不出来时辰,她还是等着领钱的时候再核对! “呼~” 大牛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要是算不出来,他娘回去又得赏他竹笋炒肉,他又不是小栓子,脑子是算盘做的,张嘴就能说出来! “各位族人们!” 一会生二回熟,桌案前,宋安拿着大喇叭有条不紊的张罗,“现在,请我念到名字的在蜡烛作坊做工的工人们,到咱们宋小东家这边来领你们的工钱!” 笑眯眯看热闹的宋不辞一愣,这里面怎么还有他的事儿呢? 他赶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安哥,还是你和小山哥来就好!” 拿着工时本的宋小山起哄,“发工钱这种事当然得东家来啊,是不是啊大家伙儿!” “对!” 大家跟着起哄调侃他,“小东家可不兴谦虚,也让咱们沾沾小东家的财气啊!” 宋不辞被大家一口一个小东家闹了个大红脸,大家看着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越发拿着“小东家”打趣他。 “小东家快上去,咱们可等着你给咱们发钱嘞!” “对啊,小东家,我可是伸长了脖子在等呢!” “小东家要是再不动弹,叔可就要过来抱你上去了!” 眼瞅着宋勇当真要行动,宋不辞赶忙逃也似的跑了上去,顿时惹的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咚!” 第327章 咧嘴 宋不辞站到位后,宋安敲了下桌面,然后开始念名字,“吴秀英!” “哎!” “这儿呢,我在这儿呢!” 三叔祖的大儿媳妇儿手举的老高,边往前走边喊,着急忙慌间不知勾到到了谁的脚,差点儿没给她前面坐着的宋三水媳妇儿跪下。 “哎哟,我的好嫂子,”宋三水媳妇儿扶着她笑的前仰后合,“这你领银子,怎么还问我要上压岁钱了!” “不合适啊,这可不合适啊!” 吴秀英红着脸嗔怪的掐她的腰,“敢占我便宜,且等着我下来了再收拾你!” 宋三水媳妇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好嫂子,你要再不上去,我可要去替你领银子了!” “美的你!” 玩笑过后吴秀英也没那么害臊了,起了身便奔着宋安走过去,不过这次她可再不敢只直勾勾的盯着银子,而不看脚底下了。 等人到了跟前儿,宋安继续念道,“吴秀英,铸模工段,工价每个时辰六文,工时160个时辰,工钱960文,奖金160文,共计1两1钱20文!” “哗!” 人群沸腾! “乖乖,秀英竟然领了1两多,她咋这么能干呢,都能当个男人使了!” “秀英之前还跟我说她估计能领八百多文,这下秀英的脸都要笑歪了!” “你看,之前大山媳妇儿让你们跟着去学算数你们巴巴要上工不肯去,这会儿算不清账,后悔了?” “嗨!那后悔啥,自家族人还能忽悠咱们不成,那老族长不得把腿给他们打断!” “我前几天地里耽搁了两天,应该比秀英少,但怎么着也有将近1两!” “我是烛芯工段,上工的时间跟秀英差不多,照这么个算法,娘啊,那我不得比秀英领的还多!” …… 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但无论怎么议论,那双眼睛却是始终没离开前面宋安的嘴巴,耳朵更是都快竖起来了,生怕错过了宋安喊她们的名字! “可……”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吴秀英笑的合不拢嘴,不等宋安问就急忙道,“比我自个儿琢磨的,只多不少!” 宋安也不磨蹭,当即咧嘴,“那嫂子快去小山那核对按手印,没问题了就去咱们小东家那里领铜板!” “还核对啥啊,你们要是算不对,那我可就更算不对了!” 吴秀英看都不看就盖了手印,笑的跟花儿似的翻出钱袋子走到宋不辞跟前,“那就多谢小东家了!” 宋不辞含笑将数好的银子递过去,“婶子客气了。” “安子,你快别看了,”有等不及的伸长脖子冲宋安笑喊道,“咱们都抓心挠肝儿似的,快念念,下个可是到我了?” “那叔你可得再等等,”宋安笑罢继续念,“李翠萍!” “哎哟!” 宋大河媳妇儿激动起身,“可算是到我了!” “烛芯工段,工价每个时辰8文,工时……” “没问题,我也没的问题!” “下一个,刘燕子,脱模工段,工价……” “来啦!来啦!” …… 蜡烛作坊六七十号人,陆陆续续发下来就用了小半个时辰。 院子大门关着,里面坐的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大家拎着饱满的钱袋子,个个儿笑的都合不拢嘴! 宋富贵和宋金玉三个说不眼热是假的,她们也是穷惯了的人,谁不想挣银子啊,但她们也真心替大家伙儿高兴!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说句不要脸皮的话,从前一年扒拉到头顶了天也就能扒拉出百来文钱,我都不晓得我也是这样能干!” 宋勇娘是个明白人,拿着钱袋子高兴完不忘提两嘴,“不过啊,还得咱们小东家仁义,要不再巧的媳妇儿没米她也做不出来好饭!” “可不是!” 吴秀英接话,“咱们每天差不多就上工半日,每六天还休息一天,既顾了家里又挣了银子,上哪儿找这么好的活计去!” “老一辈儿常说,福气会传人,我看这话不假!” 刘燕子转过头看着宋荣华几姐妹笑中带泪,“你们不知道,当初我出门子的时候我娘叮嘱我,说也不指望我贴补娘家了,就想着我不回家里要东西就成!” “为着我娘那句话,我嫁过来三年了,愣是没敢回过娘家,现下好了,亏得沾了你家小五的福气,我也是有底气回娘家看看的人了!” 宋富贵拍着刘燕子的手,“嫂子是个勤快又能干的人,便是没有我家小五,你们的日子也总会慢慢红火起来的!” “话不是这么说!” 刘燕子努力将眼泪憋回去,笑着摇摇头,“老辈子说羊儿跑得快,全靠头羊带,那是头羊总能找准方向!” “若是没了小五这个领头羊,咱们就是胡窜乱窜,跑再多的路走不到前头去,那还不是白搭!” “就像咱们村里,往日谁不勤快,谁不能干,天灾折腾庄稼,地里指望不上,又没得个挣银子的门道,一年到头还得饿肚子!” “咱们都是同族,没有吃独食的理儿,自然盼着大家伙儿都好,”宋满堂柔声道,“小五做的都是他能做的,往后他若是做的有不妥,婶婶嫂子们莫怪才是。” “小五又懂事又聪明,哪儿会有不妥,便是有,像你说的咱们都是同族,小五又这么帮衬大家,谁有那个脸去责怪他!” 刘燕儿还没转过弯儿,但本能的拍胸脯道,“满堂你放心,谁要是敢说小五的半句不是,我第一个撕了他的嘴!” 林柔听懂了宋满堂话里的意思,她是担心大家将往后过好日子的希望都压在宋不辞身上,日后若没达到她们的预期,大家可能会心存怨怼。 “小五的仁义,桩桩件件咱们都会一直记在心里。” 林柔看着宋满堂笑着表态,同时委婉提醒大家,“老话说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小五已经拉拔咱们的够多了,往后啊,小五就好好读书,那才是小五的正经事,可不能因着咱们耽搁了。” “对对对,”刘燕子反应过来,“小五能拉拔咱们到现在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和仁慈,哪儿有指着小五一直拉拔咱们到底的道理!” 宋勇娘凑过来道,“我之前就听勇子他爹说,小五要请他师傅过村里来教他读书,这事可得重视起来!” “现在咱们有营生有地种,等师傅过来了,小五就安安心心读书,就不要操心咱们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是感激,也没有想要一直依赖宋不辞的意思,宋满堂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人都是贪心的,得一想二,得二想三,这原也没错,可若是自己的贪心要别人成全就不美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小五如今能带着大家改善生后,往后能不能更好谁又说的准呢,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说开了才好。 第328章 周正 宋不辞倒是不知道宋满堂将这些都替他考虑进去了,他刚坚决的拒绝了继续给大家发钱,飞快的从前面撤了回来。 裴云野看着他仿若劫后余生的坐在那儿,好笑的挑眉,“怎么让你去数钱你还不乐意?” 宋不辞微笑着提起自己微微抽筋的手指,“每个人至少几百个铜板,我数了七八十个人,换成你,你乐意?” “啧~” 裴云野对他报以同情的眼神,“那我指定不能乐意。” “好!” 宋安扯着略带嘶哑的嗓子开口,“下面,有请永德叔来给大家汇报木工作坊的做工和出售情况!” “啪啪啪……”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宋永德拿着账本走到了前面,他接过喇叭。 “首先,我在此跟大家陈述作坊的记工规则,木工作坊共有伐木、剥皮、锯板、分割、打磨、组装六个工段。” “伐木剥皮及锯板为计时工段,伐木每个时辰24个铜板,剥皮和锯板每个时辰20个铜板,每月奖金100文。” “分割和打磨为计件工段,每2件1个铜板,每月奖金80文。” “组装为计件工段,每件50个铜板,每月奖金80文。” 宋永德抬眼看向众人,“大家有疑问吗?” “跟之前说的一样,”大家高声喊到,“没有问题!” 宋永德摊开账本,“那下面我就开始点名了,请大家注意听,认真核对!” “宋三水!” “叔,我在!” 宋永德点头,“宋三水,伐木工段,工价每个时辰24个铜板,工时92个时辰,工钱2两2钱8文,奖金100文,共计2两3钱8文。” 宋三水龇牙,“叔,我没问题!” 他亲弟弟给他盘账着呢,他能有什么问题! “好,那就下一个!” 宋三水去领钱,宋永德继续念,“宋勇。” “叔,我来了,我这就来了!” 宋永德道,“姜豹,伐木工段,工价每个时辰24个铜板,工时140个时辰,工钱3两3钱60文,奖金150文,共计3两5钱10文!” “嗬!” 大家不由自主的发出赞叹的声音! “姜豹兄弟厉害啊,竟然有三两多!” “他九月不用农忙,我瞅着姜豹整个月基本都在作坊,要不是上个月忙着建木屋,只怕挣得更多呢!” “这下好了,姜家人能过个好年了!” “啧啧啧,要不说咱们村是福窝窝呢!” “真羡慕啊,可惜我这个月基本没怎么上工,不过也没事,我大哥上工了!” …… 大家议论纷纷,甚至有待嫁闺女的婶子忍不住打量起姜豹来,往日只瞅着他们穷,连个正经住的地儿都没有,可现下瞧来! 人长的周正,能挣银子,更重要的是离家近还知根知底,这要是把闺女嫁过去,转个弯儿就到自己家了! 在他们宋家村,姜氏族人再怎么着也不能给她们闺女委屈受! 婶子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连带着姜氏其他的年轻小子她们也不由关注起来。 人倒是都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人之前有过女人没有,婶子们想到这里忍不住暗戳戳的朝着姜氏为数不多的两个老妇靠近。 “婶子,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啊……” 姜豹此前靠着打猎为生,对人的视线尤为敏感,毫不知情的他只觉得后背都要被烧出洞来了,他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婶子们审视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头,莫不是大家觉得拿的银子太多了些,那要不……他少拿点儿? “叔,”姜豹开口,“我拿3,不,我拿2两银子就是了。” 宋永德皱眉,“给你算错了?” 宋小山抢先道,“不能啊,我跟安哥对了三遍呢,叔你也是看过的!” “这上面的工时有你和我的手印,”宋永德翻了翻账本道,“那就是没错了,就是那么多!” 姜豹老实道,“我拿的太多了。” “嗨!” 宋永德好笑,“干多少活拿多少银子,哪来多了这么一说,快快快,别耽搁下一个人!” 下面先前看好姜豹的婶子犹豫起来,这娃子瞧着还算灵光,怎么这会儿有些傻兮兮的呢,她们还是再观望观望! 可怜姜豹拿了银子下去就对上了族人幽怨的眼神,倒霉姜豹,该聪明的时候糊涂,这下好了,他的丈母娘都被他糊涂没了! 姜豹迷茫了,怎么今儿个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 宋永德比之宋安有威严许多,所以纵然大家内心急切,但也不敢催促,故而现场有条不紊。 然后大家就发现,越不催好像进行的还越快些,木工作坊的人比蜡烛作坊多将近一倍,但用时也不过一个时辰就发放完毕了! 医馆的大夫和药童在昨日归家的时候宋青云就已经给他们结算了工钱,就村里的侍药和何佩兰母女,他特意赶在今日一起,让他们也跟大家热闹热闹! 紧接着,宋不辞也亲自给值守的老人和孩子们,还有林柔这个老师,分别发放了工钱。 老族长站在最前面慈爱道,“大家分到的银子得益于大家努力做工,更得益于……” “得益于小五拉拔咱们!” “咱们能挣到银子还是小五给咱们机会!” …… 不用老族长说完,大家便主动补充回答,老族长欣慰的点点头。 “所以,大家要常存感恩之心,切忌贪得无厌,这是其一。” “其二,大家皆是同族,不可攀比记恨,此乃离心祸族之恶因。” 该叮嘱的都叮嘱完,也确定大家都认真听后,老族长满意的点点头道。 “下面,小五有几件事情要同大家讲。” 第329章 琢磨 “各位族亲长辈们!” 宋不辞拿起喇叭,言简意赅,“首先我要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即自今日起,蜡烛作坊正式停工两个月。” “停工?”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疑惑,有的眉眼间还隐隐夹杂着担忧之色! “小五,咱们这么好的营生怎么不做了?” 吴秀英抢先问道,“作坊里白树粉还多得很,再做几个月都不成问题,莫不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知道了!” 不等宋不辞解释,宋勇娘便猛拍大腿瞪眼道,“我听说昨儿袁家的人都闹上门来了,硬要往村子里闯,可是你不给他们卖莲花蜡烛,他们就不要咱们的白蜡蜡烛了?” “呀!” 李翠萍接话,“那咱们作坊还有那么多做好的蜡烛可咋整!” 宋小山皱眉,“铺子里的蜡烛卖的还不错,他们若是不要了还有铺子在,小五你别担心,咱们慢慢来,总不会卖不出去!” “我之前卖蚊香和牙刷的人缘都还在,都是其他县的人,分散的广,袁家为难不到他们,”裴云野淡定道,“我回头去联系下,冬日用蜡的时日长,不会缺了买主。” 有村民接话,“正好,忙完这两天,把粮税交上去咱们也空闲些了,咱们上午忙家里的活,下午就学卖蚊香的时候,挑着蜡烛箩筐去走街串巷,多少也能卖出去些!” “对,小五,你也别替咱们忧心,”宋勇娘安慰道,“咱们这几个月挣得足够过个好年了,咱们不能再不知足了!” …… 大家纵然可惜没了赚钱的营生,但还是纷纷出言安慰起宋不辞来,甚至短短时间连组队去卖的人手和时间都安排好了。 “出售的事大家不用担心,蜡烛不会卖不出去,我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宋不辞哭笑不得的解释,“此次停工原因有二,首先就是像秀英嫂子说的,作坊里蜡烛存货还有很多,每个月的生产数量远远超过了大家要买的数量,若是再生产下去作坊该没地儿放了。” “我便寻思着停两个月,把这些都卖出去了再继续生产,正好叫大家伙儿也歇歇,安排些其他的事。” “嗨!” 大家听后松了口气,不由笑开! “原是这么回事儿,没出事就好,正好再有不到两个月就立冬了,咱们也能趁这个机会把房子该补补的补,该翻的翻,也去山上多打些柴火预备过冬!” 宋不辞含笑道,“这也是停工的第二个原因,腾出部分人手来张罗修房子的事。” 现在已至十月,下月便是初冬,最多十一月下旬冬至时节这里就会迎来降雪。 村子的房屋多是年久失修,加之雨季淋浸,许多人家的房子早已经出现了墙体开裂和屋顶开漏的情况。 尤其是村里并不是所有人家都是土屋,有的家里穷困些的住的还是茅草屋,抗冻和承压能力都很差。 每年冬日坍塌漏风雪的人家时有发生,老人和孩子捱不过去的也屡见不鲜! 所以,修房才一直在宋不辞的规划之内! “这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不辞话音方落,宋有田便乐呵呵的接话,“我刚刚还在琢磨这事,寻思着过后找永德和荣华给娃们请个假呢!”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庄户人家手里有了银子最先想到就是买田地和建房子,这两件大事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都要起房子了,”宋树根咂摸着没点燃的烟斗调侃,“怕不是要给安子张罗媳妇儿了?” 宋有田笑着默认,“你家小山年底媳妇儿就要过门了,我家安子可比小山还大一岁呢,也该张罗起来了!” 宋安想起前两日他娘和嫂嫂商量着要请媒婆过门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期待,呲着牙在那儿傻乐呵! 而宋小山听到这里,原本看热闹的笑意却是淡了几分,这几个月他每个月基本都要去趟柳家村,可每次银花都不在家! 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他思量过后总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在铺子里头迎来送往,见的多了,心眼便长了不少,原本他是想着这次发了钱就把该补的聘礼送过去。 可现在……他得琢磨琢磨! “这是好事儿,”旁边的宋友民热情道,“有田啊,到时候起房子你提前说,我来给你帮忙!” “你自己家都忙活不过来,”宋有田笑道,“起房子的事儿你可都盼了多少年了,好容易宽裕了,你能不起念头?” “哈哈哈哈!” 宋友民爽朗道,“那我不寻思着跟你换工嘛!” “哎哟哟!” 有人接话,“我家也有这个想法!” “那巧了不是,我们也琢磨这事儿呢!” “那看来我家也是要凑个热闹了!” …… 大家面色各异,都在想着起新房的事,有的是房子实在垮旧不得不修,有的是一大家子十几口挤在一块儿,就盼着早早松快! 当然,还有部分则是想着,同族同村,大家都起了新房子,总不能只他们住着旧的,那多没面子! “这可热闹了,我家可得跟你们错开了来!” “你听听,咱们怕不是家家都要起房子,错怕是错不开,我寻思着去找我娘家兄弟来搭把手!” 这话果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修土房子可得费老大劲儿了,要想赶年前住进去,村里人是指望不上了,还得琢磨着媳妇儿、儿媳妇的娘家人帮忙! 恐怕人手也还是不够,有人咬咬牙,看来还得花些铜板雇人! 宋不辞看向最先说话的宋有田,“有田叔,你打算起个什么样的房子?” 宋有田家的房子还是他跟兄弟们分家的时候起的,那时候宋平和宋安都还小,只起了三间土屋,两间卧房一个堂屋! 他跟老婆子一个屋,宋平和他媳妇儿孩子一个屋,宋安只能委屈巴巴的窝在他们老两口屋里用木板隔出来的隔间里。 宋安懂事也不抱怨什么,现在倒是也能住,可宋安要娶媳妇儿要生孩子,宋平家的孩子眼看过两年也快到七岁了,自然不好再跟着爹娘挤一块儿,老婆子还盼着再抱个孙儿呢! 这几年,随着宋安年龄渐长,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事儿,夜里数着积攒的铜板,早在脑子里把想起的房屋描画了十遍八遍! 所以这会儿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第330章 上吊 “我预备起个五间的大土房,”宋有田沧桑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喜悦,“中间一个堂屋,左右各两间,正好他们兄弟一人一半。” “那你呢?” 宋友民笑道,“有田,你咋不给你们老两口留一间?” “我才懒得跟他们挤,”宋有田笑眯眯的摆手,“我们老房子还好好儿的,就是挤了点,到时候他们两兄弟走了,我们老两口正好住着自在又宽敞!” 大家都知道他多半是想多省些银子,这才口是心非,不过大家也没拆穿他,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能省当然要省! 宋不辞又问了其他想起房子的人,大家也乐的开口,他们对于新房各有各的的想法,但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准备起土房。 “有田叔,各位族亲长辈。” 宋不辞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含笑开口道,“土房有土房的好,可到底比不得青砖大瓦房干净气派,雨季回潮,衣物家具容易发霉不说,人住在里面也容易生病。” “而且天气干燥的时候墙体还往下掉土渣子,总没个干净的时候,我想着大家既然都要起房子,不如一次性起个好的,大家觉得呢?” “哟!” 宋大河娘乍舌,“青砖大瓦房,那咱们可不敢想!” “小五,青砖大瓦房我可是做梦才敢住,”宋勇娘笑的合不拢嘴,“老实说,咱们跟你挣得银子,可是过往十几年都没能攒下的数,可那也修不起青砖大瓦房啊!” “是这话,咱们手边的银子起几间土房,还能有剩余的置上一亩、半亩的田地,”宋有田笑眯眯道,“可若是用来起青砖大瓦房,那咱们可能都只够起左右两堵墙!” “哈哈哈哈……” 大家乐不可支,宋大河朗声道,“小五,你且先起着,到时候咱们过过眼瘾,往后就是拿出去说嘴,咱们也有的嘚瑟!” “对对对!” 大家也笑道, “到时候那可就是咱们十里八村头一份儿,说出去,咱们姓宋的面上都有光!” “若是小五家青砖大瓦房起好了,咱们只看着也有干劲儿,说不定有天还真能也起个那样式儿的!” “那我到时候就天天从小五家门口走上两遭,给自己鼓鼓劲儿!” “哈哈哈哈……” 大家玩笑着,仿佛不怎么将其放在心上,但眼睛里却都是明晃晃的憧憬! “倒也不必如此,没道理我住青砖大瓦房却只让大家羡慕着,”宋不辞笑道,“我现下有个提议,大家有愿意的可以考虑考虑,不愿意的当然也不强求。” 众人听的惊讶,小五这是要让大家都住上青砖大瓦房? “那可不行!” 宋树根首先拒绝,“小五,救急不救穷,咱们想沾你的光不假,可不是想让你养着整个村!” “银子咱们拿是咱们干活了,”宋勇娘扯着嗓子,“咱们要真叫你给修了房子,那咱们还能叫个人吗?” “小五,这话你可万万莫要再提了,”宋有田肃着脸,“否则老头子得拿着裤腰带上吊去,死了都没脸去见祖宗!” “你从来不欠咱们什么,反倒是村里人人都受着你的大恩!” 三叔祖的暴脾气上来了,“谁要是眼红你的房子和银子,那就是烂心烂肺的狗玩意儿,咱们村里就再没他这号人!” 二叔祖也开口,“小五,你自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莫要顾忌大家,我们都看着呢,谁要是昧了良心酸言酸语,你只管收他们的活计!” “对,”六叔祖点头,“我们给你做主!” …… “大家误会了!” 眼见大家全都开始争先恐后的表态,宋不辞连忙道,“天底下没有的午饭,我也没有傻到平白往外送银子。” 他确实是担心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村里只有他们和族长等跟他亲近的人家住上了青砖大瓦房,可能会让大家不平衡,不利于族里团结。 但其实更重要的是,他有信心大家会越来越富有,那与其两三年后再将土房推倒重建,还不如一次性修到位,省得浪费银子,更浪费时间! 宋勇娘却是恨铁不成钢,“你还不傻呢,修水泥路不就是平白往外送银子,全让咱们捡了耙耙!” 宋不辞好笑,修路是为了好往外运货物,也是他自己看着舒心,走的舒服,不过这话跟婶子说不通,她已经认准了是自己出银子让大家占便宜。 “是这样,我的意思是,咱们既然要修房子,那就一次性修到位,也省得大家惦念!” 宋不辞高声道,“修个宽敞的青砖大瓦房大概要二三十两,你们自己能出多少出多少,剩下的我来给大家补。” “当然,不是白补,那当是我借你们的,只不过不用算利息,”宋不辞不等大家拒绝便解释道,“你们可以攒够了还我,也可以以工抵债,每个月从你们做工的工钱里扣一部分,直到还完就不再扣了。” 这……这倒是可以考虑…… 人群中瞬间热闹起来,有些分散坐的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聚在一块儿嘀咕开来! “大山,”宋树根拧眉,“这事儿你怎么看?” 第331章 铭记 宋大山看了眼抱着闺女的媳妇儿,柔儿跟着他委屈了这么多年,现下手边宽裕了,自是不能再委屈她。 他卖机器的提成不老少,宋不辞早就私下结算给了他们,其他三个弟弟没自己挣得多,现下家里还没分家,他贴补弟弟也是应该的。 “修。” 宋大山压低声音给出肯定的答案,“直接修个够全家住的大院子,银子不必问小五借,我来出。” “那怎么……” 宋二木和宋三水话还没说完就被各自媳妇儿掐的下意识禁了声儿。 “爹,大哥,房子是大家都住,本不该让大哥一个人出银子,但咱们还没分家,我在家带孩子没有进项,二木不如大哥有本事,我现下就先厚着脸皮占这个便宜。” 宋二木媳妇儿大大方方道,“二木的工钱你们今儿也都看到了,二两多银子,零头我收着,整银都给大哥,多少是个心意,大哥莫嫌弃。” “往后二木挣的,每月留下两成,剩余都给大哥,我们必将我们该给的那份都补够。” 宋三水媳妇儿其实有些舍不得,但也紧跟着说道,“我跟大嫂是一个意思。” “大哥,”宋小山紧跟着开口,“我留下聘礼银子,剩下的都给你,往后的我再补。” “现在给的我收下,剩下的日后就不必再补了,”宋大山知道两个弟媳妇儿是心气高的人,他没拒绝她们给银子,只道,“你们也说了现下也没分家,长兄如父,多的也是我该出的。” “那怎么能行!” 这回两个媳妇儿没拦着自己男人说话,宋二木坚决道,“大哥,亲兄弟明算账,说好的日常挣的银子三成交公,七成留用,没得叫你交了公还要用自留的贴补我们。” 宋三水也道,“这些年你历来挣得就比我们几个多,其实还是我们在占你便宜,但若是这种大事也贪便宜,养大了我的胃口,那往后我都怕自个儿贪心没够!” 宋树根拿下烟斗,说出自己沉思的结果,“我和你娘这里还有些,加上老二老三和老四,能凑多少是多少,其余的让老大补齐,往后你们也不必再多补给老大。” “但是,房子修好后咱们就分家,日后就独自开火,往后日子能过成什么样,那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宋树根知道在这事上大儿子和小儿子吃了亏,可以后分了家,他们两个就不用再“养着”老二老三两口子,于他们有益,也算是抹平了。 至于老二老三两个,有营生有田地还有青砖大瓦房住着,只要他们不走歪路子,日子不会差! 可况,老大什么秉性他这个当老子的最清楚,弟弟们若真过的不好,他又有本事,又岂能不拉拔弟弟? 一碗水难端平,宋树根继续咂烟斗,他也算是尽力了。 “爹,”宋大山不同意,“父母在,不分家。” 宋树根难得没理会长子的看法,坚决道,“这事我说了算,就这么定下了!” 其他人家没他们决定的快,毕竟借的银子不是小数目,他们得仔细思量。 而姜氏这边就利索多了,老族长姜风果断拍板! “修!” 这么好的机会不修是傻子,宋不辞等着他们还银子就不会让他们没了活计,反过来,有活计还怕还不上银子吗? 他嫌弃的看着族中犹犹豫豫的后辈,“没田没地又没银子,名声还不好,若不修个像样点儿的房子,你们凭什么娶媳妇儿?” 姜烈:有被内涵到! 他看了眼不知跟妹妹们说什么开心事儿而眉开眼笑的宋荣华,冷硬的面庞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修! 他手边有些积蓄,再问未来小舅子借点,修个宽敞的大瓦房,等兔子陆续出栏还清债务,他就去提亲! 姜烈瞬间干劲满满,恨不能现在就回山脚下守着他那群生产不久的兔子去! 大家讨论的很激烈,眼看时间不早了,宋不辞不得不站出来制止大家。 “这事儿不急,你们可以思量思量,考虑好了的去找各自的族长登记,于三天后截止!” 等到大家安静下来,宋不辞开始说第二件事,“古语有言,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人间理,书中自有功名路。” “从前咱们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纵使想送孩子们读书也有心无力,现在日子好过了,孩子们正经读书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是要修书塾,”沉默少言的宋木匠难得在这事上激动起来,“小五,我家出二、不,出三两银子!” 他在木工作坊挣的银子修了房子还能剩下许多,但财不外露,他先出三两,其他的再私下给宋不辞! 小五可说了,他家小栓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就是不修大瓦房,他也得让小栓子有书读! 宋勇娘也赶忙举手,“我家、我家也出三两!” “还有我,我们家出一两……” …… 不管家中有没有孩子跟着宋不辞读书,当家做主的人皆是主动要出银子修书塾,少则百文,多则几两,在这件事上没有一个犹豫的! 什么? 都有银子了干嘛不送去县城的书塾? 外人再好能有自家人尽心?能教出七岁童生的先生都被宋不辞请来了,他们还舍近求远,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再说了! 在村里修书塾,那可是造福后辈,造福整个宋家村,能被记在族谱上的大好事儿! 那可是他们宋家村的书塾,日后还有可能成为宋家书院,被世人所赞扬和铭记,从这里出去的,那都是他们宋家村的桃李! 傻子才不积极! 宋不辞说这话的意思是通知下大家,顺便铺垫鼓励大家到时候将家中适龄的孩子都送去读书,却没想到大家这么主动!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用医馆的收益作为修书塾的费用,但是,既然大家都提出来了他也不必拒绝。 这是属于他们村子的学校,而不是他个人,既然大家有能力,合该大家共同努力打造和维护它! 不过,他得占大头,书塾的话语必须掌握在他手里。 “大家有这个心意是好的,”宋不辞含笑,“但大家还请量力而行,首先以家中生计为主,其他的由我补齐。” “到时候,大家的贡献都会刻在碑上,立于书塾内供孩子们铭记,”宋不辞承诺,“我也会争取延请名师,务必努力给孩子们最好的学习条件!” 孩子才是村里未来的希望,更是他进可攻退可守的底气! “好!”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此事商定过后,宋不辞就准备下去了,可就在这时,黑蛋儿突然喊住了他。 “先生!” 第334章 喜事 (今日定时发布出现错误,第332-第334章合并在这一章,剩余第334章章内容稍后实时更新,请大家耐心等待哦。) “先生,”黑蛋儿高声道,“您等一下!” 宋不辞顿住脚步,疑惑循声看去,“怎么了?” 他话音方落,便见跟着他读书的那几个孩子,两两端着个盖着红布的小托盘,从人群中快速走了出来,然后一撩衣袍便齐刷刷的跪在了他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不辞蹙眉,下意识躲开几步,随即又立刻上前要去扶他们,“有什么话起来慢慢说,不用行此大礼!” 他跟这些孩子名义上是师生,可实际上除了金宝和甜甜,其他人都是他的同辈,不年不节、无缘无故,他如何能受他们的跪拜大礼! “先生且慢!” 跪在正中间的黑蛋儿难得敛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淘气模样,他端端正正的跪着,脊背挺的笔直,肃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朗声开口。 “先生!” “古语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黑蛋儿嗓音稚嫩却字正腔圆,故作老成的小脸满是认真,“学生等今日敬献六礼,一为感念先生数月来的谆谆教诲,二为正式拜先生为师。” 黑蛋儿话刚说完,跟他共同跪在地上的孩子们便同时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露出所呈之物,然后异口同声。 “感念先生谆谆教导,请先生不弃,收下学生!” 宋不辞惊讶的发现,孩子们端着六个小托盘里,从左到右竟依次呈放着水灵灵的小芹菜,晒干的莲子,新鲜的红豆,鲜亮的红枣,饱满的桂圆还有小节散发着独特香味儿的熏干瘦肉条。 “哟!” 宋不辞还没来得说话,人群中便先传来了笑声,“这不是拜师用的六礼嘛,黑蛋儿几个真是懂事了!” 李翠萍不懂这些,她有些诧异,“六礼?” “可不是!” 吴秀英到底有些见识,主动给她解释,“芹菜寓意勤奋好学,莲子寓意苦心教导,红豆寓意鸿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而干瘦肉条则是表达学生对老师的心意。” “要是单是到学堂读书倒没有这样麻烦,只需送上束修银子就可以,重视些的可再加个肉干。” 吴秀英补充,“但若是要正经定下师生名分,那六礼就不能少,也要正经叩头行大礼!” “哎哟,这倒霉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李翠萍恍然大悟,她一拍大腿惊呼道,“上次大牛进城回来买了小把芹菜,我还道孩子懂事了,知道贴补家里了,心里那叫一个美,开开心心的就拿去炒了菜!” “结果转头大牛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喊地,非要让我赔他的芹菜,我折了竹条就是顿竹笋炒肉。” “后来大牛愣是好几天都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好不容易巴巴的讨好我还是想问我要铜板,我想着他得是进城心变野了,又是顿竹笋炒肉!” “感情那芹菜和铜板是用在这里!” 李翠萍又好气又好笑,“这倒霉孩子,他要早说是送给小五的,我就亲自准备齐全了给小五送去!” 大牛撇撇嘴,惊喜说了那还能叫惊喜吗?而且金宝说了,先生不缺这些东西,他们自己花银子准备的那才叫心意! 他可怜兮兮摸了摸幻痛的屁股,芹菜原是他们几个凑钱买的,被她娘做成了菜,他可不得要钱重新买,但他的铜板进城那天就花了个精光,没办法他只能去问他娘要。 结果倒好,他娘不由分说的就揍他,害他被大家伙儿埋怨不靠谱不说,还小小年纪就已经背上小伙伴的债务了! “可不是巧了!” 虎子娘好笑的接话,“前两天我娘家哥嫂过来帮我家掰玉米,还带上了我那年幼的外甥女儿,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我想起虎子枕头底下好像还藏着小包枣子没有吃,就寻思着拿来给我外甥女打打牙祭。” “好家伙!” 虎子娘无奈道,“你是不知道,虎子听了我这话抱着我的腿死活不许我动,哭天喊地的护食,我答应过两日重新给他买他都硬是不同意,当着我娘家哥嫂的面儿,我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我当时压着没动手,回头给他好一顿收拾,结果这个驴脾气,再打都不认错,只嗷嗷哭!” 大牛和虎子这对难兄难弟隔空对望,同情彼此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挨打的不只有自己! “这些孩子也真是!” 冬花娘自责的轻拍自己的脸,“冬花问我买红豆,我当她是贪嘴,三个铜板我抠抠搜搜只给了她一捧红豆,现下看着真是羞煞我!” 宋二木媳妇儿则是笑眯了眼,“月牙儿拿着干瘦肉条回来的时候我馋的都流口水,不过还好,我倒是没厚着脸皮跟孩子抢吃食,否则今儿该没脸见人了!” “那还不是嫂子疼我们,”宋三水媳妇儿也笑,“嫂子第二天就给家里割了斤肉包饺子,可给我解了馋!” 林柔温温柔柔的笑道,“我就是不买肉,你们也不会馋月牙儿那两口,哪个大人会跟孩子抢,可莫再说这样的话,要不该叫别人误会了。” 而小梅的娘听罢却是羞臊的低下头,她没敢说,小梅上次进城拿回来包莲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她还骂小梅飘的不知道她娘是谁家女,舍得买四十文一斤的干莲子当零嘴儿,舍不得给弟弟买点红糖喝! 她当时想拿过来给儿子煮粥吃,小梅非说是送给宋不辞的,她自然不信,但又怕强行抢过来会惹来邻居说嘴。 转头她就悄悄拿了大半给儿子熬了莲子粥喝,小梅质问她,她还理直气壮,弟弟吃她点莲子怎么了! 可现在瞅着小梅和甜甜端着的托盘里稀稀拉拉十多颗莲子,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不辞听着大家说笑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东西竟都是孩子们自己掏钱买的,怪不得瞧着每样只有巴掌大的点! 也不知他们是听谁说的这些,除了准备东西,说起话来也是有模有样、整整齐齐,显然是私底下练习过! 宋不辞再瞅孩子们的衣着打扮,平时不上课的时候都是疯的没个人样,脸上黑黢黢的汗印子、沾灰的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糟糟的打绺都是常有的事! 可现下一个个儿收拾的整整齐齐,小脸和手也都洗的干干净净,很明显是刻意整理过! 他当初起了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念头也不过就顺手的事儿,却没想到孩子们会这么有心,私底下偷偷准备了这么多! 看着孩子们天真而诚挚的脸,宋不辞只觉欣慰又感动,心口更是被汹涌的暖流填的满满当当,鼻子也不争气的酸涩起来。 他深吸口气压住泪意,温柔的摸了摸最中间略带懵懂的小花花的头。 “大家都快起来,”他看向孩子们,温声道,“你们的心意我收下了,只不过,拜师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孩子们欢欢喜喜的就要起身,但小栓子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正经的师徒是要行过正式的拜师才算,而整个拜师分为正衣冠、拜师礼、净手净心、开笔礼和祈福赐名五步。 衣冠他们提前整理过了,拜师礼也呈了,旁边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水盆,最中间的托盘里还放着朱笔。 按老族长教他们的步骤,其中拜师礼环节除了要呈拜师礼和拜孔圣人像,还要正式给先生行叩拜大礼,定下师生名分,可宋不辞却压根没有提及这些的意思。 “先生,”小栓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不打算收我们为弟子吗?” 原本已经起身的孩子们听得小栓子的问话,当即便又“噗通”跪了回去! 黑蛋儿慌张开口,“先生,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冬花也紧张的问道,“或者是我们哪里没有做到位?” “先生,”月牙儿目露愧疚和担忧,“您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气吗?” “先生……”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猜测着,一个个紧张万分,底下的大人闻言纷纷表态。 李翠萍高声道,“小五,可是大牛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只管告诉嫂子,嫂子收拾他!” “对,”虎子娘接话,“孩子们做的不好的地儿你只管说,我们回去就收拾他们!” 其他家长也如是接话! 宋不辞连忙摇头,“大家误会了,他们都很好,也并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只是若要他们正经拜我为师,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 大家不是很能理解! “你把孩子们教的这样好,能写会读,还会数数,再没有比你更适合教他们的人了!” 见证过孩子们用心的宋安忍不住替孩子们说情,“小五,其实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拜师礼,只是那天跟白聪打架的时候将桂圆给弄丢了,他们又没有多余的铜板再买,这才耽搁了。” 土生叔爷接话,“这事我能作证,小五,那桂圆是你昨儿去府城后,金宝他们几个用上次白家赔给他们的铜板凑给我,托我从城里带回来的。” “我不是……” 宋不辞话未说完,宋永德先开了口,“按理说孩子们跟着你读书的那天就该拜师,但那时候家里光景不好耽搁了,后头也怪我们不长心,竟再没想起来。” 宋永德看向宋不辞道,“小五,今日便先这样,下来我挑个黄道吉日,让大家亲自领着孩子上门,再正式向你拜师。” “永德叔。” 宋不辞摇头,“我并不是讲究这个。” 老族长闻言疑惑道,“那是?” “族长爷爷,各位族亲。” 宋不辞看着大家解释,“非是黑蛋儿他们做错了事,也非是他们天赋欠佳,更不是我讲究仪式过程,所以才不肯收下他们。” “首先,他们中或多或少都在某方面有些天赋,将来未必不能走的更远,如此他们更需要有才学有远见的老师去因材施教,费心指点。” “大靖虽没有学子只能有一个师傅的规定,但若是给他们早早定下了与我正式的师徒名分,他们日后便很难再寻到博学多才、不吝指教的师傅了。” 毕竟,若是有才之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傲气,又不是天下只有这些孩子有天赋,他们做什么非要和别人抢或者共享徒弟? 普通村民或许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宋大山和宋永德等人却是能瞬间明悟。 至于老族长,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只是从前没想到宋不辞对孩子们的评价或者说期望如此之高。 另外,老族长的确也有私心,人心易变,但若是定下了正式的师徒名分,哪怕宋家村其他人或者这些孩子,日后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至少有师傅的名头压着,他们总归会有所顾忌,宋不辞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至于孤立无援,所以他才默许,甚至是推动了孩子们的行为。 “我与他们本就是嫡亲的族亲,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看顾于他们,教他们的时候更不会藏私,所以没必要浪费这个名分将我们绑在一起。” 宋不辞不知老族长的用心良苦,他语重心长,“在内他们只需将我当成普通的先生,在外我就是他们的族中长辈,这其实就是最好的。” “嗨!” 宋大河是个聪明人,即使刚刚没想通,现在也能咂摸出味儿来,他摆手,“小五,我家大牛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料子,我也不指望他去靠科举,能跟着你识字算数就成!” 李翠萍不懂那些,只顺着自己男人的话往下说,“对,咱们要求不高,所以该拜师还是拜师,礼不能少!” “大牛黑蛋儿他们这些男孩子可以科举入仕,月牙儿和小梅他们却是不必。” 宋大山罕见发言,“再过两年她们便不好多跟你接触,可若是定下了师徒的名分,日后别人也没得挑理。” 孩子们小,忘性大,有了名分她们才能更好记住宋不辞的恩情。 当然,宋大山也有自己的私心,同是宋不辞的学生,月牙儿她们未必比黑蛋儿他们差。 可日后黑蛋儿他们可能功名在身、入朝为官,月牙儿她们却或许只能眼巴巴看着,恨所学无用,恨怀才不遇。 所以他希望宋不辞能收下她们,有了名分的牵绊,以宋不辞的心性和才智,怎么也能带着她们走出条路来! 眼看其他人也要跟着开口,宋不辞赶忙道,“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宋不辞状似腼腆的开口,“我而今不过十岁,还只是童生,给大家启蒙担个夫子的名头便罢了,若是正正经收了徒弟,人人皆知我是他们族兄,还厚颜占他们师位,其他读书人该说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老族长皱眉,他倒是没想到这茬! “再者,我自身也还需老师教导,随着他们年纪增长,我能教他们的东西就不多了,其他的还得请专业的夫子来书塾,免得白担了名头。” “至于小梅和月牙儿她们,”宋不辞直言,“等书塾建起来,我也有给她们请女先生的打算。” 女子不能做官,宋不辞没有能力也没有野心要去掀翻现状,所以她们的教育便不用往科举上面靠,读书明理开智之余,她们要学的就是一技之长。 他不能培养出女官,但可以试试让她们走其它路,至少不必依附男子而活。 听到宋不辞要请女先生,大家已经能够欣然接受,毕竟女大夫和女学生都有了,村里有个女先生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其实,我觉得,血缘比任何其他的牵绊都来的靠谱,”说罢,宋不辞隔空与宋大山对望,“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言下之意,村里女孩子读书是他起的头,不论如何他会负责到底。 宋大山听罢不再多说,宋不辞是个有主见的人,劝不动,那便不必再劝,而且,宋不辞承诺过的事,也的确都做到了。 他垂了垂眼眸,别人他管不了,但他的月牙儿,决计不能做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先生……” 太过深奥的孩子们还不太能理解,他们只注意到了宋不辞不收他们,孩子们顿觉天都要塌了! 一个个后悔极了折腾这一出,皆是泪眼汪汪的看着宋不辞,显得好不可怜! 宋不辞看的好笑,他挨个儿将人拉起来,摸摸他们的头温声道,“行不行拜师礼,你们不都要叫我夫子,都与我有血缘,那些虚名和流程才是最虚无的。” “可、可是,”月牙儿吸了吸鼻子,“先生要给我们请别的先生了……” 宋不辞看着月牙儿含笑道,“你去年穿的衣裳今年还会穿吗?” “穿呀~” 月牙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老实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裤脚,“短了点呢,可是夏日穿着正正凉快。” “呃……” 宋不辞尬住,失算了! 他心虚的摸摸鼻子,然后换了个问法,“那你去年的鞋子,今年还能穿吗?” “那倒是不能了,”月牙儿羞涩摇头,“脚丫长大了,穿不进去了……” “所以啊,你们过两年要穿大点的鞋子,因为这样脚才会舒服,才会跑的更快。” 宋不辞转头看向其他孩子,“同样的道理,过两年你们需要学更多的东西,才能变得更厉害,更快乐,而那些,则需要别的先生教给你们。” 月牙儿疑惑,“先生不能教给我们吗?” 宋不辞含笑摇头,“先生也要去穿自己的新鞋,去学自己该学的东西。” 孩子们似懂非懂…… 但后来他们就懂了,也知道了,学习的确会让他们变得更厉害,但快乐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 三日后。 恰逢良辰,开工大吉。 整个宋家村,家家户户都开始动工起房! 大家盘算过后发现,村里的男人在木工作坊每日至少可得四五十个铜板,而雇人却至多只需要三十个铜板,如此算下来他们还倒赚十多个铜板,于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果断选择雇佣外村人来干活。 恰逢秋收过去多半,许多庄户人家正寻摸着找个活计再为年关多做些储备,好能安稳过年,不想就遇着了这样的好事儿,当即争先恐后的来找。 宋家村的人也急着早早修好入住新房,毕竟推倒重建他们就只能猫在现搭的小棚子,或者挤在未完全拆除的房子里,委实不方便! 所以他们几乎来者不拒,因着人多,不过小半月,村里的新房便已经隐隐瞧着像是那么回事儿了。 …… 十月中旬,秋雨潇潇,凉意深深。 宋不辞因着白日村里处处施工吵闹,难以专注,所以近半月总是挑灯夜读。 早上他打着哈欠去厨房倒热水洗脸,才刚至门口便听见里面笑如银铃,他不由扬了唇角。 “听大娘和姐姐们这样高兴,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小五起来啦!” 李大娘笑着起身接过他的面盆,然后指了指灶台下面的火,“东家瞧瞧可有什么不同?” 宋不辞弯腰看去,火势很旺,没什么特别,就是木柴燃烧火焰发出“吼吼吼”的声响,倒像是人在得意的大笑。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宋满堂当即笑弯了眉眼,“大娘说,火大笑,贵客到,咱们家要有喜事临门了!” 宋不辞本不信这个,但听着这样好的意头也忍不住笑开。 从月初开始袁家就着意给他添堵,虽然他们也没吃什么亏,但次数多了总归闹心,不由也期待起来,有个喜事让他舒心舒心也是好的。 宋不辞含笑,“那就借大娘吉言了。” “可不是借我吉言。” 李大娘将盛好热水的盆子递给宋不辞,而后双手合十对着灶台拜了下才笑道,“这啊,是灶神爷大人给咱们家赐福呢,咱们都是沾了灶神爷的光!” 宋荣华和宋满堂闻言也学着李大娘对着灶台拜了拜,“多谢灶神爷赐福!” 宋不辞看的好笑,但对上两个姐姐期待的目光,也只得顺着她们的话往下说。 笑闹过后他端了脸盆出门,谁知人才走到大门口,宋小山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小五!” “出事了!” 第335章 猫腻 ??? 宋不辞皱眉,果然封建迷信不能信啊! “小山哥,别急,你等我洗把脸再慢慢说。” 宋不辞也不进屋了,就地蹲下洗脸,脑子清醒了几分后,他拖着凳子在被拆了大半的房檐下坐下。 “铺子出什么事了?” 宋小山这会儿也冷静了几分,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急切,“猴子他们被抓了,咱们铺子也被封了!” 不等宋不辞问他便主动解释,“猴子昨日下午吃过饭后去给城西李老爷送蜡烛,结果人到傍晚都还没有回来,我只当他是在路上耽搁了,不想临近天黑就来了队官差封了咱们铺子!” “说猴子非礼了他们家中女眷,被发现后还意图伤人,直言猴子本就是地痞流氓有前科,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李家还说咱们铺子收留许多地痞流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直接一纸状书将咱们铺子都告上了公堂,案子审查期间,咱们铺子不得开张营业!” “强子他们涉及案件,所以今早也被衙役带走了!” 宋不辞眉头紧锁,挑最重要的问,“猴子现在人怎么样?可有受伤或是被动用私刑?” 水至清则无鱼,左向松为政清廉,可他手底下的却未必都是正派之人,猴子本性不坏,否则裴云野不可能带着他这么久,此事明显是有猫腻! 宋不辞就怕背后之人趁机屈打成招,压根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昨日来不及赶回来,早上我天没亮就打点了去牢里探望,猴子没被用刑,但受了伤,是在李府被仆人打伤的,其中最严重的两棍分别打在后背和后膝,猴子发着热躺在牢里站都站不起来!” 宋小山双眼通红,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他们不知打点的哪个王八蛋,有人下令不准给猴子请大夫,我只能托阿吉送了药进去便赶忙回来报信!” 宋不辞眸色阴沉,“你可有问猴子,他在李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了。” 宋小山咬牙切齿,“他将蜡烛送到李府后就等着结算银子,可守门的小厮却让猴子直接送进去,顺便取银子。”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猴子便照做了,进了院子越走越深,猴子隐约察觉到不对,几次想要停下却都被小厮搪塞了回去。 后来眼看院子布局不似外人能轻易进去的地方,他当即不肯再往前走,可小厮却各种纠缠,甚至威胁他不送就不给银子。 猴子也不是个傻的,李府不给货款他们签过的账单就销不了账,到时候他可以直接拿着账单去府衙告他们! 于是猴子转身就走,可不想他还没踏出两步就被人从身后偷袭,他逃跑之时恰好撞倒了李府的大小姐,随后就被李府扣下了对他们家中女眷意图不轨的帽子! “这事也怪我,李府早便破落了,府中连个下人都养不起,又哪能舍得买100根蜡烛来用!” 宋小山双目通红,“若我多个心眼或者自己跑一趟,也不会发生这档子事!” “小山哥不必自责。他们有心算无心,不管怎么样都能把咱们套进去。” 宋不辞眸底寒意涌动,“劳你去通知小野哥,这事不能瞒着他,我换身衣服,咱们即刻进城!” “好!” …… 裴云野听闻噩耗瞬间面若寒霜,带着宋不辞骑马先行,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县城! 他们到县城的时候,阿吉已经早早在城门口等着了。 “我给猴子用了小山给的药,目前他已经散了热,人还算清醒,”阿吉跟着他们边走边道,“我请了街头的乞儿守在县衙门口,你们过去了可以直接问他最新的情况。” “我打点了过后得知县令大人最近正忙着秋税的事,短时间内没空审理不甚要紧的案件,所以现下着急也没有用。” 背后的人挑这个时间点下手,只怕也有拖着凤麟商铺的意思,拖的时间越久,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越多。 哪怕猴子最后被判清白,经过这么久的舆论发酵,凤麟商铺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名声应该也被败的差不多了,而宋不辞的名声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到时候不论是凤麟商铺还是宋不辞,只怕都很难在县城立足! 宋不辞冷笑,当真是好一招连环计! 阿吉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犹豫片刻终是看向宋不辞,“如果现下还没有头绪的话,我建议你们可以先从李家的大小姐入手。” 宋不辞脚步顿住,“怎么说?” “我打听过了,”阿吉面色如常,“李家大小姐名唤李婉儿,是李老爷先头夫人所生,在后母手底下生活了近十年,性子随了她母亲,颇有几分刚烈和聪慧。” 阿吉没继续再往下说,与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事情很明显,就是诬陷,但这个代价有些大,一旦坐实了猴子对李婉儿图谋不轨,不论猴子有没有对李婉儿做什么,李婉儿这辈子都算毁了! 如此一来,就说明李府是想一箭双雕,那算计李婉儿的是谁就不言而喻了,而李婉儿性子刚烈,不受宠还能在继母手底下长大,就证明她不是坐以待毙、任人搓扁捏圆的人! 若是他们能想办法说通李婉儿帮忙作证,那这事就很容易解决了! 宋不辞深深看了眼阿吉,随即和裴云野对视一眼,而后达成一致。 “你去王家酒肆等我,”裴云野目光沉沉,“我想办法会会那位李大小姐!” “李家存心算计,只怕会严加看守李婉儿,威逼利诱只待事情做实,你小心行事,一旦不对就立刻撤回来。” 宋不辞叮嘱他,“不论李婉儿提什么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答应她,不过也需留个心眼莫要被她算计,那李婉儿只怕非泛泛之辈!” “放心。” 裴云野翻身上马,“半个时辰之内,我必回来。” “好。” “驾!” 等到裴云野离开后,宋不辞才转头看向阿吉,“你既已打听清楚了李府的情况,想必事情的起因应该也有些眉头?” 第336章 规矩 阿吉也没跟他绕弯子,“李府破落后全靠着前夫人的嫁妆供养全家,整个李家日子都过的扣扣搜搜,可前几天有人看见李夫人进了金银斋,再出来就是满头珠翠。” “李老爷也联系上了从前疏远他的旧友,在鸿宴楼宴请宾客,出手甚是阔绰。” 阿吉脚步不停,“在此之前李府众人深居简出,只在前两日有个远房表亲找上门,还差点儿被当做打秋风的人给打出去。” “后来,李府的远房表亲在县城里了寻个活计,现下正在恒通商铺做伙计。” 宋不辞来之前便已经将嫌疑锁定在了袁家身上,他原本只是试探一二,不想阿吉竟还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查到了这么多东西。 只是,他手边何时有这样多可用的人了? 面对宋不辞探究的视线,阿吉不闪不避,坦坦荡荡,宋不辞默了默,然后收回自己的视线,郑重开口。 “我欠你个人情。” 阿吉神色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但也欣然接受了宋不辞的这番说法,他欠宋富贵一条命不假,但这是他与宋富贵之间的事,并不代表他就会因此为宋不辞白做工。 “你先回去给姐姐报信,”宋不辞调转脚步,“我去办点事,晚点过去。” 阿吉不难猜出他的想法,“你要去恒通商铺。” “对。” 宋不辞负手而立,眸色寒凉,袁家商战不成便设计诬陷,且毫不遮掩此事是他们在背后捣鬼,分明就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和蔑视! 若他进城后避而不见,袁家只怕还真当他是怕了! 阿吉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宋不辞摇头,“光天化日,他们不敢对我动手。” 阿吉倒不是担心这个,宋不辞再少年老成,到底年纪小,他若独行前去,难免缺了几分气势。 “我去给你壮壮声势。” 宋不辞继续摇头,“两家斗争,祸不及家人,袁家不会主动坏了规矩,可你若掺和进去,他们就有了牵连到姐姐的借口。”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就凭此次他们对猴子下的毒手,他跟袁家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他关了铺子就此蛰伏,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袁家将陷害猴子的主使交出来! 否则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在暗中看着你,若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搭把手,”阿吉皱了皱眉,“我如果自己回去,也没法跟掌柜的交代。” 宋不辞听罢没再拒绝。 …… “这位客官,真是抱歉,咱们的蜡烛已经全部售罄。” 恒通商铺内,正在收拾货架的伙计头也没抬的开口,“若您有需要,还请五日后再来。” “蜡烛?” 宋不辞皱眉,“你们商铺开始卖蜡烛了?” “想来是您还没来得及听说,”伙计将停手,用肩上汗巾抹了抹额头的汗,笑呵呵道,“咱们铺子新上了批白蜡,只需要二十五文一支,可是比被封的那家铺子还便宜五文钱。” “不过每月只有两千五百支,每次只上五百支,您要是想要啊,下次可得赶早排队,要不可抢不到呢。” 宋不辞都气笑了,从他那里按契书上最低的数量五千支进货,一半高价在府城卖出,一半低价在县城卖出,稳赚不赔的买卖! 袁家这是想趁着凤麟商铺闭店,双管齐下,彻底将凤麟商铺挤出县城! 而且,有他这个三十文的先例在,便是袁家在县城卖二十五文一支,府城的主顾也挑不出理来! 只他更觉好笑的是,袁茂是疯了吗? 袁家商铺让出县城,他独家供应袁家白蜡蜡烛,这两条是他们默认的条款,并未白纸黑字的写进契书! 现在袁茂主动毁约,宋不辞大可以将白蜡蜡烛供应给柳家,等到价格战打起来,柳家有自己大批量供应的支撑,袁家根本占不到半点儿好处! 他怎么会如此想不开,行这等愚蠢之事? “哟,这不是咱们宋小童生嘛!” 宋不辞正疑惑间,铺子后堂忽而走出来个人,他隐约觉得这人眼熟,却叫不上名字,再细细看来,却发现他之前眼熟的伙计好像都不在了。 先前的伙计恭敬的打招呼,“刘管事。” “宋小童生怎么有空到咱们铺子里来了?” 刘管事压根没理会那个伙计,只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哎哟,瞧我这个记性,怎么忘记凤麟商铺被封了!” 他笑的阴阳怪气,“小童生这是无处可去了?还是闲着没事,这才逛到了咱们铺子里?” 宋不辞不知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跳梁小丑,更懒得跟他浪费口舌,只沉声道。 “袁茂呢?我要见他。” “哈!” 谁知宋不辞话音刚落,刘管事就发出声嘲笑,“进了庙都不知道该拜哪尊神,我可还真是头一遭见!” 宋不辞冷笑,“你的意思是,我该拜你这尊神了?” “那我可不敢,”刘管事背着手不屑的看着宋不辞,“小六子,你来给咱们宋小童生好生说道说道!” “是,管事。” 小六子也就是之前招呼宋不辞的小伙计恭敬上前,“小童生,咱们铺子里现下只有位袁盛掌柜。” 袁盛掌柜? 宋不辞错愕,这意思是,袁茂被袁盛踢走了?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从月初开始的商战你来我往都还算规矩,除了之前有点飘,袁茂其实是个知进退、有底线的人,怎么又会突然发难,用如此下作手段! 宋不辞还以为袁茂是被袁家主逼急了,虽说在其位谋其事,可这样的手段让他不敢苟同,对袁茂仅存的好感也散了个干净! 原来竟是换了人的缘故! 而且,袁茂的态度,很值得深思啊…… “猢狲称王,整冠充神,荒诞无稽,徒惹笑话。” 宋不辞拂袖负手,傲然而立,清冷幽深的眸子直射二楼拐角处的欲要下楼的身影。 “既然先坏了规矩,”他声若寒冰,平静冷冽,一语双关,“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规矩,是强者制定的,弱者才会挨打。” 袁盛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小童生如此聪慧,岂有不懂之理?”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庆功宴开太早,若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美了。” 宋不辞不卑不亢,反唇相讥,“前车可鉴,袁掌柜当是,很有经验才对。” 袁盛闻言笑意顿时僵住! “我以为宋小童生是来求和的,原是我会错了意。” 袁盛面容阴鸷,“既然如此,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老夫等着你来求饶!” 宋不辞微笑,“白日做梦可不是什么好症状,袁掌柜以为呢?” 第337章 试探 “您是宋小童生吗?” 宋不辞刚走出恒通商铺百米,有个小童仰头拦住了他的去路,指着不远处道,“有位老爷想请您喝杯茶。” 他顺着小童的手指看去,便见右手边茶楼窗边,袁茂正坐在那里笑眯眯的冲他招手。 半刻钟后。 宋不辞和袁茂相对而坐,完全不见上次两人相见时面红耳赤、剑拔弩张的模样。 袁茂将事先备好的饮品往宋不辞面前推了推,“我记得宋小友的身体不大能饮茶,也不知这牛乳是否合你的胃口。”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宋不辞端起杯盏轻抿了口,茉莉香的温牛乳,当是用了特殊的法子去除了牛乳的腥味儿,之余浓郁的奶香伴着淡淡的茉莉清香,口感极佳,沁人心脾。 “甚好,”宋不辞放下杯盏,“袁掌柜有心了。” 袁茂苦笑着摆摆手,“宋小友便不要再挖苦我了,我现下赋闲在家,早已不是什么掌柜了。” 赋闲在家? 宋不辞眸中闪过诧异,他只以为袁茂是被架空或者调离了泰昌县,不想他竟是直接被撸了所有实权和差事,他这差不多已经算是被袁家彻底放弃了! 袁茂是袁家的家生子,忠心且有能力,对恒通商铺经营有方,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不必提,之前白蜡蜡烛合作的促成,短短一月就替袁家挣了几千两银子! 怎么会如此,轻易说舍弃便舍弃了? 宋不辞不解,“何至于此?” “办事不力加之小人作祟罢了,”袁茂话虽如此,但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不甘,“宋小友想必已经见到袁盛了?” 宋不辞点点头,试探开口,“他是袁家主派来接替你的人?” “准确来说是他主动请缨,他与我同为袁家的家生子,更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我们自幼便不睦。” 袁茂面上含笑,只那笑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我被排挤在袁家核心管事之外,而立之年还只能窝在泰昌县当掌柜,也都是多亏了我那位好弟弟的手笔。” “其中的具体龌龊我便不说出来扰你心烦了。” 袁茂抿了口茶,再放下茶盏时,情绪已然平静,“我今日来,一便是想要提醒你,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便是他的真实写照,小友当小心行事。” “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多谢袁叔提醒,”宋不辞换了称谓,意有所指,“只袁叔如此行事,难道不怕袁家主秋后算账吗?” “这便是我今日约你的第二个目的了。” 宋不辞只等着袁茂拿出他的筹码,却不想袁茂下一句话却完全颠覆了他之前的猜测。 “我们好歹相交一场,说句实话,若非立场不同,我是真想与你做个忘年交,”袁茂用手中的茶盏,轻碰了下宋不辞面前的杯盏,“可惜,经此一别,只怕再难相见!” 宋不辞还没反应过来袁茂话里的意思,便听他语调阴冷的道,“袁盛最初看到的那份与你合作的契书是假的,里面添上了我们彼此默认的那部分内容。” 他在袁家干了这么多年,不过伪造区区一纸契书,简直轻而易举! 后来他趁着袁盛不备又悄悄将真的换了回去,袁盛为人自负,单从他如今的举动来看,便知道他在那之后再未翻看过! 难怪! 宋不辞了然,他就说袁盛为何敢堂而皇之的在铺子里低价售卖白蜡蜡烛,敢情袁茂早就将袁盛算计了进去! 毕竟换做他是袁盛,也不敢相信,袁茂竟然敢公报私仇,置家族利益和自己的小命于不顾,就为了报复!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就算袁茂能舍了糟心的爹,但他还有老婆孩子,他当真敢这么做吗? 宋不辞正要怀疑袁茂是不是在联合袁盛给他下套,便听袁茂继续开口。 “那是我送给他的回礼,”袁茂冷笑说罢,和善的看着宋不辞,“也是我送你的告别礼。” “你要走?” 宋不辞皱眉,心中怀疑更甚,“家生子的身契书都在主家手里,你能走到哪里去?” “袁盛巴不得将我赶出袁家,而且是越狼狈越好,”袁茂冷笑,“所以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我舍了全部身家,利用我那亲爹为数不多的父爱,赎回了我和儿子的身契。” 至于他的夫人,得脸的管事才配得主人将身边的丫鬟许婚,他自是没有那个福气。 当年袁盛母子为了羞辱他,给他赎了个青楼女子做妻子,所以他的妻子并非奴籍。 袁家只是在坪州府小有势力,只要他走的够远,跑的够快,自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你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待你反击之日便是我死无葬身之地之时,有了自由身,我自是要赶在东窗事发之前,哪里安全便去哪里。” 袁茂面上端的是一派轻松,可眼底却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和苦涩,他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 “来!” 袁茂举杯,“这一杯,敬相识,敬来日,敬顺遂!” 宋不辞举杯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悄无声息的走不是更好?”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不觉得自己重要到需要袁茂冒着风险来亲自道别。 袁茂落寞一笑,“人曰三十而立,而我现如今却家财散尽,狼狈逃窜,你觉得我甘心吗?” 两人对视,都读懂了彼此眼神里的意味。 宋不辞举杯,温声含笑,“愿前路坦荡,水阔山长,且待来日,东山再起。” “哈哈哈哈!” 袁茂大笑,一饮而尽! “袁某敬等!” …… 宋不辞负手站在茶楼的窗边,看不远处低调的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城门口走去,最终被人群淹没,再看不见踪迹。 但,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找到! 此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第338章 作证 “怎么样?” 李家后院,被锁在房里的李婉儿隔着门缝急切的看着奶娘邹氏,“案子可是开审了?县令大人是如何判的?凤麟商铺可有人出手为其辩白?” “小姐,老奴按您所说去县衙打点,衙役说这案子短时间根本判不下来!” 邹氏泪眼汪汪的摇头,“凤麟商铺的人也不见动作,他们的铺子都被封了,铺子里的伙计也都被抓了,只怕是……” 李婉儿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时间拖的越久对她越不利,最多三日过后,基本谣言就坐实了,她的清白也就没了! 原本后娘就想将她许给爹曾经的酒肉朋友做小妾,她竭力抗争才赢得几丝喘息的机会! 可现在,全完了…… 李婉儿踉跄着后退两步,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啊! “噗通!” 就在泪水夺眶而出之际,李婉儿忽而听得外面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可不等她反应,她房间左侧原本被封死的窗户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你、你是谁?” 李婉儿大惊失色,攥紧手里的帕子紧紧靠在背后的门上,压低声音满脸防备,“你想、想做什么?” 裴云野立在窗前,神色淡淡,“李大小姐不必紧张,我是凤麟商铺的东家。” 李婉儿闻言微微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下戒备,她摸索着抓住门栓挡在身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裴云野,仿佛他稍有动作,自己便会放声尖叫。 裴云野却是半点不惧,从刚刚李婉儿和奶娘的对话中他就知道李婉儿是个聪明人,现在若是惹来府中小厮,只会对李婉儿雪上加霜,她不会这么蠢。 不过,裴云野也没打算拆穿她的虚张声势,毕竟自己是来结盟,而不是结仇。 “冤有头债有主,”李婉儿先发制人,“你只看我现在的样子也该知道我也是被牵连的,所以裴东家即使寻仇也不该寻到我这里来!” “我们目的一致,你需要证明清白,同样我这边也是,李小姐倒也不必装糊涂。” 裴云野挑眉,开门见山,“所以,合作吗?” 李婉儿试探的开口,“你想要我怎么跟你合作?” “上公堂作证。” “裴东家莫不是以为我这闺阁女子没有见过世面,便可以将我当傻子糊弄?” 李婉儿讥笑,“我只要老老实呆着,哪怕没了清白但至少能保住性命,可我若是上了公堂替我父亲的敌人作证,便是保住了名声,李家也再没我的活路!” “孰轻孰重,还需多言吗?” 裴云野没有错过李婉儿眼底闪过的精明和算计,就凭着李婉儿方才急切的样,他不信她不想报复回去,如此说来不过是想要增添筹码罢了! 他不耐得和李婉儿绕弯子,“直说,你的条件。” 李婉儿哽住,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也被裴云野这记直球给堵了回去。 “三个条件。” 默了默,李婉儿直起腰身冷眼凝视着裴云野,大着胆子开口,“只要你能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上公堂,帮你们作证!” 裴云野示意,“你说。” “第一!” 李婉儿伸出根略显粗糙的手指,青涩的脸上升起坚毅和狠辣,“我要你们确保我爹我继母都会进大牢!” “主谋是你爹,我们最多只能咬死了他,你若是能提供你继母犯罪的证据,可以我之手上呈。” 裴云野皱眉,“否则,很难。” “你太天真了,我爹只会将所有罪责推在我继母头上,而我继母为了保全她的儿子,势必会担下所有罪责。” 李婉儿眼底布满嘲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爹,所以,你该担心的是怎么把我爹送进大牢,而不是,我继母!” 裴云野打量着李婉儿,她早没了之前的紧张和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精明和狠厉,倒是那份警惕,从始至终都还在。 “所以,你的看法是?” 李婉儿勾了勾唇角…… 裴云野听罢有些诧异,她想的如此周全,所以,“你猜到我会来?” 李婉儿微愣,随后摇摇头,“没有。” 她只是打算在迫不得已之时以此为诚意向凤麟商铺求助,只是那样她就会落了下风,后续也会很艰难。 不过,她没想到裴云野比她想象的还要着急,反倒胆大包天的主动找上了门,那她就可以借此多为自己谋算些利益! “第二,我要银子。” 李婉儿顿了顿,给出个她自以为合理的数字,“上公堂之前我要五十两现银。” 说话时李婉儿时刻注意着裴云野的面色变化,可遗憾的是,裴云野始终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她想说凤麟商铺的名声可不止五十两银子,又怕过于急切会落了下乘。 裴云野示意李婉儿继续往下说,李婉儿拿不准裴云野的态度,可事已至此,她不能退,于是咬咬牙继续开口。 “第三,我要你们凤麟商铺幕后的东家,宋小童生欠我个条件,”李婉儿梗着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够增加自己的底气,“日后在我需要的时候,他要答应替我做一件事!” 裴云野轻笑,“李小姐,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婉儿蹙眉,“你不答应?” 裴云野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可以再给你次机会,最后两个条件,你重新提过。” 五十两银着实很多,可念及李婉儿也算是受了他们的牵连,而且他能给的起,所以若是李婉儿提出的最后一件是无伤大雅之事,他也不是不能答应。 但,宋不辞的承诺,李婉儿还不值这个价! “裴东家想清楚了,凤麟商铺的名声和你的兄弟,跟五十两银子比,到底值不值!” 李婉儿绷着小脸,“至于那个承诺,来日我自也不会提什么狮子大开口或者伤天害理的过分条件,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保障罢了!” 裴云野轻笑,抱着胳膊作势要转身,李婉儿顿时慌了,正常来说他不是应该跟自己讨价还价嘛! 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第339章 快活 “慢着!” 李婉儿出不去,若是裴云野走了她很有可能失去最后一博的翻身机会,她连忙改口阻拦! “三十两!” “我可以只要三十两!” 可谁知她话音落下,裴云野非但不见停,反而还抬手就要从外面再关上窗户,李婉儿顿时着急起来,她几个大步向前! “你说!” 李婉儿冲过去,像是抓住以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的扒住窗户,“你来说个你满意的数字!” 裴云野停手,“二十两,然后换掉第三个条件。” 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吃用也不过三两银子,李婉儿虽是李家大小姐,可穿着简陋,双手粗糙,明显不是养尊处优之人,二十两银子便是对她而言,也着实不少了! 李婉儿却是皱眉,二十两虽说跟她预期相比有点儿少,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最后那个承诺却决计不能取消! 她近半年从奶娘口中听过不少那位宋小童生的传闻,有头脑有手段,最重要的还是有前途有仁心! 爹娘不在,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可能跟她亲近,族中也多是豺狼虎豹之徒,可若有了那位宋小童生的承诺,来日宋小童生飞黄腾达,她自可狐假虎威,震慑宵小! 再退一万步来讲,宋小童生未能入仕,可至少她也算变相的将自己和凤麟商铺绑在了一起,也算个不错的靠山! 如此算下来,她怎么都是稳赚不赔! “我可以只要二十两银子,”李婉儿目光坚定,“但最后一个条件不能改!” “那就是没得谈了。” 裴云野毫不犹豫的关窗,却被李婉儿用门栓挡住,李婉儿不可置信的质问。 “你就不怕我不上堂作证吗?” 裴云野啧了声,“将最开始的那句话还给你,你太天真,你已经给了我可以将李老爷送进大牢的法子,你觉得我还不能顺着这条线找到背后之人吗?” 他同情而不理解的看着李婉儿,“到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诱人以利、勾连构陷上,反而,进退两难的就变成了你。” 作证,她就是大义灭亲,亲爹进了牢房可继母还在,孝道压下来她就没有翻身的余地! 不作证,她就是助纣为虐、同流合污,轻则背负骂名,重则关进大牢,同样是余生艰难! 裴云野声音平淡,但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婉儿的心头,“过早亮出自己的筹码,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婉儿被砸的七荤八素,反应过来自己错在哪里后,霎时面无血色,她潸然欲泣、怒不可遏的指着裴云野。 “我那样信任你,你怎么可如此对我!” “这是我给你的第二句忠告,永远不要,轻信别人,”裴云野面不改色,“而且,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太贪心。” 他同情女子不易,也感激李婉儿提供重要证据,所以允了她三个条件,可她想要的太多了! 李婉儿闻言脚下差点儿站不稳,她紧紧扒住窗棱稳住身形,声音中带着绝望的祈求! “不要了,我都不要了,银子和承诺我都不要了,”李婉儿不敢错目的盯着裴云野,眼眶含泪,急切中带着害怕,“只要你能将我爹和继母送进大牢,我可以都不要!” …… “李小姐有魄力,也狠的下心,就是可能太过急切,这才失误了,想必经此一事,她必会有所成长。” 宋不辞咂咂嘴,继而问道,“所以最后怎么答应的?” 裴云野掏出怀中的账本递给他,“第一个条件和二十两银子。” 宋不辞轻笑,跟他猜测的一样,他拿起账本,敛了笑容起身道,“走,去县衙。” 宋富贵有些担心他们会触了左向松的眉头,“不是说县令大人每每税收都忙的焦头烂额,着意叮嘱了下面的人不许随便打扰,你们就这样去,当真能见到县令大人的人吗?” “二姐放心,”宋不辞温声安抚她,“我自有分寸,你在家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 与所有人猜想的疲惫忙碌大不相同,县衙内,正在处理税收事宜的左向松此时眉眼松快,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唇角似乎还挂着几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因着宋不辞碾米队的出现,极大的加快了泰昌县整个秋收的进程,不仅如此,出米率的增加导致泰昌县粮食的数量也整体得到了提升! 他们征税的进度也是有考核的,比之往年的拖拖拉拉,今年不及十月中旬,整个泰昌县该征收的粮税已然到手八成,只怕不用等到十一月,秋税的征收就可以彻底完成! 以往收上来的大米品质都不算太好,多有碎米夹杂,可今年的大米皆可做精米,老百姓交的量少了,官府收的米质量提升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而且,他听说宋家村的住户全部都在动工起房子,为此雇佣了不少周遭百姓前去做工,利于县城稳定的同时还能增加百姓收入,更是大好事一件! 想来,今年泰昌县许多百姓都能过个好年了! 至少,比以往要好! “大人,”左顺得了侍卫的耳语,迈步走进来,“宋小童生求见。” “哦?” 左向松含笑放下手中的狼毫,用旁边的湿帕擦了擦手,“他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作何要见我?” 左顺直言,“宋小童生是为鸣冤而来。” 左向松皱眉,“怎么回事?” 左顺简单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左向松正了正官服,随即起身。 “走,看看去。” …… 哼着小曲儿的李老爷正悠哉悠哉的搂着好不容易对他有几分柔情蜜意的继室夫人杨氏品着小酒,好不逍遥。 他老脸酡红,就是有些遗憾家里刚出了那档子事,他得装装样子,暂时不能去翠红楼快活! 不过,想到事成之后他还有几十两银子进账,而且还能将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逆女卖、许出去换个好价钱,他便又美滋滋起来! 可惜,下一刻,冲进来的仆人打断了他的美梦! “老爷,不好了!” “闭嘴!” 李老爷顺手将手里的酒杯砸过去,“蠢东西,说什么晦气话!” 仆人吓的连忙跪下,颤颤巍巍开口,“老爷,县衙来人了!” 第340章 背叛 “威……武……” “笃笃笃~” 公堂之内,众衙役手持杀威棒,声势浩大,整齐划一,看的观望者不禁肃穆胆寒! “堂下何人?” 左向松正坐高堂,不怒自威,抬手轻拍惊堂木,“所告何事?” “回大人,草民乃城东长兴街凤麟商铺东家,状告城西安庆街李府李富春!” 裴云野轻撩衣袍坦然跪地,拱手应答,“李富春及其夫人杨氏收受银钱,恶意与他人勾连,构陷诬告我铺里管事马猴非礼其女,并且目无法纪,滥用私刑!” 他俯身叩首,“请大人明察!” 左向松升堂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但是非对错还有待考究,得到示意的师爷吴世忠起身高喝。 “传,被告李富春夫妇上堂!” 吴世忠话音方落,浑身酒气的李富春和花容失色的杨氏就被带上了大堂。 “被告李富春及杨氏,”左向松言简意赅,“你二人对于凤麟商铺东家状告你们诬告铺中管事一事,可有什么话要说?” 李富春的酒早在衙役上门的时候就被吓醒了大半,一路上走过来更清醒了几分,他虽不明白为何事情的发展跟那人说的完全不同,但好在那人早就教好了他说辞。 所以,他虽然骇于县令大人的威慑,但总算没有被吓到口不择言、不打自招! “大人!” “草民冤枉啊!” 李富春义愤填膺的开口,“那凤麟商铺的管事猴子私闯我府中内宅,趁机轻薄我尚未出阁的闺女,整个府中的人都有目共睹,人证物证俱在啊!” 左向松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当下女子最重名节,尚未出阁的女子尤甚,正常说来,府中若有女子不幸遭遇此事,府中恨不能三缄其口、秘而不宣! 可这李富春不但在闺女未受正经损伤前着意将事情闹大,告上公堂,还在公堂之上理直气壮、毫不遮掩的说出来! 甚至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提高音量,由此可见,其中必有猫腻! 但断案最忌主观臆断,左向松将目光移向裴云野,“你既是要状告李富春,那你可有证据?” “回大人,草民有物为证。” 裴云野从怀中取出账本,双手上上呈,“此乃李府近三年的账本,账本显示,李府早就入不敷出,可近来却李富春夫妇却突然天降横财,乍然暴富!” “胡说八道!” 李富春愕然质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我府中的账本?” 裴云野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只看着左向松道,“账册每月结余那页的右下角皆有李富春的印鉴,大人一看便知真伪。” 左向松翻看账册,果然在裴云野所说的位置发现印鉴,再看结余,果然也是月月入不敷出! “你自己看。” 左顺接过账本递给李富春,他翻看之后立时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什么,自以为抓住了裴云野的把柄,顿时窃喜! “没错,这账本是我家的,可是!” 李富春先是冲着裴云野得意冷笑,继而转头对着左向松叩首告呼,“大人,不问自取是为偷,草民家的账本有管家管束,从不曾外露,草民要状告裴云野入室盗窃,请大人严惩这小贼!” “不仅如此!” 李富春急不可耐、抑扬顿挫的道,“大人,凤麟商铺的东家自己便是贼人,而他铺子里的伙计管事也曾是与他交好的地痞流氓,可见他们凤麟商铺就是个贼窝!” “上梁不正下梁歪,近朱则赤近墨者黑!” “大人,先有管事非礼小女,后有掌柜入室偷盗,凤麟商铺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请大人为民除害,为草民做主,快快将这窝贼人下狱处刑,还我泰昌县朗朗乾坤啊!” 站在县衙门口围观的宋不辞狠狠的抽了抽嘴角,这个李富春还挺会借题发挥、上升高度,得亏左向松不是个尸位素餐、不甚清明的官员! 否则要他这么一通巴巴,弄不好上面的人热血上头,还真会不听分辩,直接将裴云野打入大牢! 裴云野真不知李富春是脑子还没清醒,还是真的愚不可及,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将东西拿出来,自是有正当来路,不然上赶着给他送把柄吗? “大人。” 裴云野轻描淡写,“李府的管家深知马猴是被陷害的,他虽为李府管事却见不得李富春一错再错,所以在草民找上门求证清白之时,他便拿出了这本账本,希望马猴能够得证清白,李富春可以悬崖勒马。” “你放屁!” 李富春怎么也不相信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会背叛自己,他当即破口大骂,“你这狗贼,分明就是在狡辩!” 他对左向松拱手,恶狠狠的道,“大人,草民恳请大人即刻用刑,好叫这贼子知道,我大靖的律法不是摆设,容不得他放肆!” “肃静!” 看着口水飞溅,身体前倾,恨不能冲上来替他发号施令的李富春,左向松不悦的皱眉。 “传,李府管家上堂!” 片刻。 年迈的李管家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他早知道左向松唤他何事,不等发问便主动开口。 “大人,裴东家的账本的确是老奴所给,”他泪眼汪汪,情绪到位后一口气念完事先对好的词儿,“老奴有罪,可那人分明不安好心,要陷老爷于不义,陷小姐于污浊,是要毁了我们李府,老奴都是好心啊!” “你个背主的王八蛋!” 李富春跳起来就将李管家踹倒在地,面目狰狞,只他还没得及再动手就被跪在旁边的裴云野轻松制住,他挣扎不得,只能无能狂怒! “吃里扒外的老畜生,你竟敢串通外人陷害我,你等着,等出去了我就将你发卖到矿山去做苦役!” 蜷缩在地上的李管家顿时面露惊恐,但他很快又想到,小姐说过,老爷和夫人这回都出不去了,等事情了结,她就将身契书还给自己! “老爷!” 李管家老泪纵横,佯装忠诚,“老奴实在是不能看你再错下去了啊,老爷!” “放你娘的狗臭屁!” 李富春都快气炸了,可他被冲上来的衙役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 “你给老子等着,等着!” “污言秽语,藐视公堂,”左向松冷哼,“来人啊,让他清醒清醒!” “啊!” 左向松刚说完,衙役的杀威棒就落在了李富春的屁股上,他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公堂,杨氏被吓的瑟瑟发抖,只顾着哭,动都不敢动! 几下过后李富春立马老实了下来,再不敢放肆! 左向松继续审问,“李富春,物证在此,你可还有何辩驳之处?” 第341章 画押 “大人冤枉啊!” 挨了打的李富春气焰消了大半,他趴在地上狼狈辩解,“谁家还没有两个富有亲戚,谁家还没得个偏财,纵使我府中突然富裕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大人,数日前李府曾来了房远亲,名唤李全,隔日李富春夫妻便出手阔绰起来,很明显银钱乃是李全所给,而三日过后那李全便以谋生为由进了恒通商铺做伙计。” 裴云野继续禀报,“我们凤麟商铺近来与恒通商铺多又龃龉,结果转头我们铺子里的管事便被李府构陷,其中关联诸多,天下间岂有这么巧的事?” “咦?” 看热闹的人不解,“前段时间这两家铺子还好的跟连襟似的,怎么这会儿又有龃龉了?” “我也正纳闷呢,我记得当日凤麟商铺首次售卖蜡烛时,恒通商铺的袁掌柜还专门带着礼物去道贺了!” “我猜啊,”有人压低了声音,“指不定就是那蜡烛惹的祸!” “可不是,原本咱们县城只有凤麟商铺卖白蜡烛,谁知道今儿个早上恒通商铺也开始卖了,价钱还比凤麟商铺足足少了五文钱!” 话题逐渐跑偏,有人扼腕,“竟是有这样的好事,我怎的不知道?” “那指定是你睡过头了呗,二十五文的蜡烛刚出来就被抢购了个精光!” “那太可惜了!” “坏了,我之前是凤麟商铺橙级顾客,这他们铺子封了,我存的银子该如何是好!” “你才橙级,我可是黄级,存的银子更多!” “凤麟商铺可真黑心,不行,我得退了去买二十五文的蜡烛!” …… 众人七嘴八舌,堂内的李富春心虚的梗着脖子反驳,“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我家富裕时对远亲多有照拂,现下落魄他以家底相报,干你何事?” “他寻个活计寻到了你对家,你就说我和恒通商铺串通,我还说你是做贼心虚,存心污蔑于我!” “裴云野,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否则你就是污蔑,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我要请状师,我要连你一起告!” 左向松差不多已经能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之下的龌龊,他也更倾向于那什么马猴是被陷害,可还是那句话,凡事得讲证据。 “综上所述,李富春忽而暴富,远亲李全与的确有构陷动机,但,人证不足。” 左向松看向李管家沉声发问,“你可是亲眼所见李富春和远亲李全密谋构陷?” 这个倒还真没有…… 李管事嗫嚅,“家主、家主每每都是与那李全闭门商谈,老奴、老奴……” “大人,你看,这分明就是那刁奴背主,和外人沆瀣一气,污蔑主子啊!” 李富春抓住机会喊冤,“草民冤枉啊大人,像此等刁奴就该被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但昨日抓马猴之时老奴就在现场,老奴看的一清二楚!” 李管事听罢当即高喊,“当时马猴对小姐确无冒犯之处,不过是逃跑时撞到了将将被夫人引过来的大小姐!” “放……” 李富春话没出口便被左向松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裴云野不疾不徐,“大人可以传李府大小姐及当日引马猴的李府仆从询问当日的情景。” “那怎么能行!” 李富春当即抗议,仿佛多么爱护女儿似的,“大人, 小女本就因着那贼人日日以泪洗面,恨不能搭上三尺白绫以死保节!” “若要再上了公堂,以后小女该如何嫁人?如何再有活路?” 女子若掺和了案件上了公堂,不论是否有内情,过后总免不了被人指责不守女戒,不修女德,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于女子无益。 所以,若非迫不得已,左向松其实是不想请李婉儿上堂陈情,可就在这时,师爷却在他边上小声耳语几句。 左向松闻言轻拍惊堂木,“此乃皆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本官也需听听当事人讲述事情的经过。” 师爷顺势唱和,“传,马猴上堂!” 嘴唇干裂、脚步虚浮,浑身透着虚弱的马猴被衙役带了上来,左向松见此当即眉头紧锁! “你们对人用刑了?” 为首的衙役立刻跪地,义正言辞,“回大人,马猴被李府送来府衙便已是如此,属下等并未对其动用私刑!” 他们只不过卖了兄弟个面子,并未给这马猴请狱医看诊,也不许外面的人送大夫进去罢了。 左向松闻言点了点头,事情未曾明了前,李府误伤轻薄自家小姐的贼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下方的裴云野却是眼神如刀,恨不能当场剐了李富春! 李富春立时瑟缩成一团,咽着口水与裴云野拉开些距离,杨氏更是全程低着头,压根不敢正眼瞧裴云野。 “马猴。” 猴子五体投地,虚弱开口,“大人,草民冤枉!” 左向松面色如常,“当日事发经过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大人,当日草民按照与李府约定好的时间……李府中人不由分说就乱棍落下,将草民暴打送官!” 猴子既委屈又愤怒,身上更是疼的厉害,当场声泪俱下,“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还草民清白!” “大胆贼人,你敢颠倒黑白,”李富春指着猴子,“分明是你意图不轨才被我们当场抓获,你还敢狡辩!” “大人!” 李富春突然出其不意,直接掏出张纸,“草民为了防止这贼人改口,特意在当场抓获后让贼人签字画押,现在纵使他自食其言,他无从抵赖!” 白纸黑字的签字画押顿时让猴子傻了眼,他当时昏了过去,醒来人就在牢房,压根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儿! 第342章 偷盗 “大人!” 猴子急忙解释,“草民当时被李府众人打昏了,从没签过什么认罪书,那都是假的,假的!” “白纸黑字在手,你反口也没用,”李富春自以为胜券在握,拿着纸张得意洋洋,“我看你们这群贼子,还如何狡辩!” 师爷吴世忠暗自摇头,大靖建朝之初因着屈打成招出了不少冤假错案,查证之后因此处置了诸多官员,故而,此后的官员办案至少明面上再无此种情况出现。 李富春竟会觉得凭他手中被告都不认的糊涂认罪书便能定下此案,怪不得能干出堂而皇之收受银钱,不惜以女儿清白来蓄意构陷的蠢事! “翻供之书不足以为证,何况你手中也非正经的供词。” 听得左向松的话,李富春的笑容顿时滞住,这怎么能不算供词呢! “大……” 左向松不等他再开口便看向了人群,“李婉儿何在?” 李富春还没从他的证据无用中回过神,就瞥见了含泪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李婉儿! 女儿不是被自己下令锁在了房里,且严加看守! 她是怎么出来的? “逆女!” 李富春此时也来不及想太多,指着李婉儿怒目呵斥,“你这个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东西出来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府去!” “爹!” 李婉儿扶着奶娘邹氏,哀戚婉转,端的是柔弱无辜,“女儿当日跟母亲同行,无意撞见外男,并无越矩和不妥之处,哪里就……” “闭嘴!” 李富春赶忙厉声打断,“我看你是气昏了头,连当日的事都记不清楚了!” “你放心,婉儿,爹必替你向着下流的贼人讨回公道!” 李富春说罢准头对邹氏大骂,“黑心肝的东西,还不快快扶小姐回去休息!” 若说此前李婉儿对于设计李富春这个亲爹还有几分不忍和愧疚,那么她现下便只剩下仇恨了! 吴世忠示意衙役将激动的李富春按住,“大人传唤,岂容你放肆!” “李婉儿,你方才在人群中也听见了马猴所讲的事情经过,”左向松看向李婉儿,横眉立目,威严天成,“你可还有要补充,或者与之描述不同之处?” “婉儿!” 李富春慌乱,挣扎着大喊,“婉儿你莫怕,有爹在不论如何也不会让族人仆从和未来夫家欺负了你去,你大胆让贼人伏法,你莫怕!” 李婉儿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恨意,事已至此,她的好父亲竟然还不忘用亲事来威胁她! 她“噗通”跪倒在地,“大人,事发当日,民女原在院中和奶娘共同清洗缝补衣物,可母亲却突然闯入,非要拉着民女去花园赏花!” “民女不好违逆母亲,便随母亲同去,谁知刚至二院门口便瞧见父亲与仆人正在追打个陌生男子,民女害怕想要逃跑,却忽而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径直撞向了那人!” “那人躲闪不及,竟是就地一滚,这才堪堪避开了与民女的接触,”李婉儿露出受伤的侧脸,哽咽开口,“民女当时摔倒在地,脸和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大人可着人查验真伪!” “逆女!” 李富春咬牙切齿,“你休要胡言乱语!” “分明是那贼人对你欲行不轨,你惊叫出声这才引得为父和仆从才出面制服!” 李富春凶神恶煞的盯着李婉儿,眼神更是冰冷的令人恶寒,“你不知感恩反而帮着贼人,莫不是你二人早有苟且!” 李婉儿几乎要咬碎满嘴银牙,她这亲爹当真是生怕逼不死她啊! 可孝道大过天她不能出言反驳,而且有些东西越抹越黑,于是索性只装出绝望至极的模样,颤颤巍巍的起身,眼泪更是不停的下落! “爹爹既是这样说,女儿不敢辩驳……只能以死以全孝道……” 说罢,李婉儿转头作势就要朝着旁边的柱子撞去! “小姐啊!” 不明就里的奶娘邹氏还真以为她是哀莫大于心死要自尽,死死的抱住李婉儿的腰,哭天喊地! “我可怜的小姐,亲娘早死亲爹不疼,还不及灶台高就要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跟着老奴洗衣做饭、吃糠咽菜!” “好不容易长大了还要被丧了良心的亲爹逼着去死!” “没天理!没天理啊!” “我可怜的小姐!” …… 李婉儿作出生无可恋的模样假意挣扎,但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冷笑着勾了勾唇角。 做女儿的不能指责爹娘的不是,奶娘却是最好的人选,尤其是放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出过后所有的东西不言而喻,哪怕她上公堂的事也无人能挑出半个不字! 上公堂是大人传唤,苛待是奶娘揭露,哪怕亲爹陷害她的清白,她也只是老实的去死! 她从头到尾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小可怜,她有什么错呢? 宋不辞咂咂嘴,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了女子! “啧啧啧~”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基本已经信了大半。 “我早就听说李富春不拿他闺女儿当人,任由后娘磋磨,现在竟然为了钱逼着去死,他也下的去手!” “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他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可怜了那老实闺女,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说亲爹的不是!” “李婉儿真是个孝顺孩子,就是可惜投错了人家!” “多大仇多大怨啊,陷害人不能找个别的借口,就非得拿亲生女儿做筏子?” 彼时,躲在人群里打探情况的李全也很想问问李富春这个蠢货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明明按掌柜的交代,吩咐他给猴子安个偷盗罪! 到时候带着衙役捉贼拿赃,他们就是黄泥巴掉裤裆,妥妥的杖刑流放! 这个蠢出升天的货,做什么要脑子装屎,节外生枝! 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东西! 众人议论间县衙的婆子已经将李婉儿拦下,并带着她去查验了伤势,果真与她说的一般无二。 “啪!” 左向松猛拍惊堂木,“李富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富春冷汗直冒,忽然,他灵机一动! “大人!” “草民还有话说!” 第343章 得意 “大人,事已至此,草民也不敢再做隐瞒。” 李富春突然画风一转,老泪纵横,以袖沾襟,“杨氏自打过门便不待见婉儿,后来更是仗着草民的宠爱处处刁难,也怪草民糊涂,这才叫她生了如此恶毒的心思!” “大人!” 李富春五体投地,声泪俱下,“草民当时确实是听见婉儿惊叫这才带着仆从拿人,着实不知道原是杨氏恶意栽赃,容不下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上了公堂后就被吓的跟个鹌鹑似的杨氏听得这话立时傻了眼,她又惊又惧,下意识脱口而出。 “老爷,妾身分明是听……” “杨氏!” 李富春扭头瞪着杨氏,义正言辞的出言打断,“你就算是为了宇儿也不该对婉儿下此毒手,她一个女儿身,能碍着宇儿什么事?” 杨氏眸光骤然一紧,眼泪夺眶而出,不及反驳便听李富春意目光死死的盯着她,有所指的继续道。 “说到底,我才是宇儿的依靠,你只管做好你该做的事,我还能苛待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老爷……” 杨氏简直不敢相信,李富春竟然拿宇儿来威胁自己,她颤抖着嘴唇,“宇儿可也是你的亲生儿子!” “可婉儿也是我的亲生女儿!” 李富春对上杨氏希冀的眼神,有一瞬的愧疚,可也仅仅只有一瞬,他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原本他是按照李全所说以偷盗罪陷害马猴,还是杨氏给他吹了枕边风让他改了主意,选择一箭双雕! 既能拿下马猴,又能借此坏了婉儿的名声,让她再无抗争之力,老老实实嫁给好友做妾! 杨氏可是半点儿都不无辜! 李富春冷笑连连,眼底再无半点怜惜和情分,“你别忘了,婉儿本可不用遭此劫难,全是你的恶毒才造就了今天,你完全是自作孽!” 杨氏无力的坐在地上,心彻底凉了个透彻,从前她爱惨了李富春对李婉儿的薄情,并引以为傲,借机作威作福! 可现在李富春将这薄情用在了她身上,她才方知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可笑! 李富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很清楚,李富春若是进了大牢,无论如何也会拉上她垫背,她的宇儿才七岁,到时候就会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娘家人靠不住,宇儿只能和李婉儿相依为命,那她曾加注在李婉儿身上的一切,李婉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必然会双倍还在曾经一同欺负过她的宇儿身上! 所以! 李富春绝对不能蹲大牢! 只要他还在,李婉儿这个对他捅刀子的贱人就不会有好下场! 不论如何,宇儿作为李富春现在唯一的儿子,怎么都比跟着李婉儿这个仇人好! 杨氏阴毒的剜了眼李婉儿,随即擦了眼泪挺直腰板,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大人,民妇认罪。” “是民妇容不下继女李婉儿,这才生了歹毒的念头,栽赃陷害意欲毁了她的名声,将她早早嫁出去!” 杨氏菟丝花般柔弱的脸上满是为母则刚的坚韧,“此事全是民妇一人所为,此前夫君李富春毫不知情,只在事后被民妇以儿子威胁,这才替民妇遮掩!” 杨氏重重叩首,“民妇认罪,请大人,责罚!” 李婉儿伏在奶娘怀里嘤嘤哭泣,实际上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好好好! 她等的就是她们这一出! 左向松哪里看不出来杨氏是遭了威胁,他拍案,“杨氏,你确定此事全系你一人所为吗?” 杨氏含泪点头,“大人,此事确系民妇一人所为!” “你可想清楚了,案件未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将供词记录在案,你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左向松沉眸提醒,“案件未定,还有查证的空间,届时查清事实,替人顶罪者,杖二十,刑三年,徒百里!” “我、我……” 杨氏被吓的当场就软了身子,李婉儿立时紧张的抬起了头! “杨氏!” 李富春见状赶忙趁热打铁定她的心,“你既是认了罪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这毒妇,别让宇儿替你羞耻!” 对! 只要她认了罪就好! 她认了罪就牵扯不到李富春! 杨氏闻言立刻又直起了腰身,“大人,都是民妇做的,是民妇设计陷害,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请大人判罪!” “请,大人判罪!” 师爷摇摇头,但想想杨氏作为帮凶也不无辜,于是依样记录她的认罪供词。 裴云野见事情按照李婉儿预期的发展,于是再次开口,“大人,草民有人证,可以证明此事皆是李富春一手策划!” “裴云野,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富春“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我夫人已然认罪伏法,你还想要将我李府赶尽杀绝,莫不是存心报复!” 裴云野却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对左向松道,“大人,草民恳请传唤人证!” 李富春意欲阻止,“大人!” 可这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衙役再次按在了地上! 李富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能努力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唯一知道全部计划且负责引诱马猴的瘦子早就被他打发走了,不可能被他们找到!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就坠到了谷底! “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 浑身恶臭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瘦子颤抖着跪在地上,都不用左向松审问,便一口气把知道的全部秃噜了出来! “这事都是老爷安排我去做的,老爷收了恒通商铺李全的银子,让我把猴子引到后院……是老爷想要一箭双雕!” 瘦子“砰砰砰”的磕头,“大人,小的都是听命行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当日瘦子拿了钱并未第一时间离开县城,反而去找狐朋狗友嘚瑟,最终遭人嫉恨将其引到了赌坊。 不巧的是,那赌坊就是裴云野曾经呆的地方,轻而易举就将人抓住,在赌坊威胁恐吓过后他被吓的屁滚尿流,恨不能立刻躲进大牢去! …… 人证物证俱全,最终李富春、杨氏等人,以及始作俑者李全全部被投入大牢,三日后流放! 此前为难猴子的衙役也被找了出来,挨了板子,只可惜李全咬死担下了罪责,直言自己想要邀功才自作主张买人陷害! 最终,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袁盛只被左向松口头警示。 不过,宋不辞眯眼看着袁盛远去的背影,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第344章 不够 “舅舅!” 案子判定后,宋小山负责去接还在接受调查的春来等人出狱,宋不辞和裴云野则是等不及去租了辆马车,快马加鞭带着疼痛难耐的猴子赶回了宋家村。 “舅舅,你回来啦,有……” 金宝守在村口的棚子里,老远便看见宋不辞他们赶着马车狂奔而来,不过他刚打开大门,话还没说完,宋不辞他们便急匆匆的直奔医馆。 金宝着急忙慌的关上大门小跑着跟了进去,然后就看见曾经见过的猴子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医馆的检查室内,随着身上的衣服被剪开,他周身的伤势清楚的暴露在大家的视线内。 “嘶~” 在场的众人瞬间倒吸口凉气,宋不辞的脸色也立刻难看到了极点! 虽然他之前已经从宋小山的口中知道了猴子的大概伤势,可那远不及亲眼看到来的揪心和愤怒! 只见猴子的双膝青紫肿胀宛若中毒的发面馒头,光是看着便觉毛骨悚然,而他左侧的肋骨处更是凹下个坑! 除此而外,猴子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青紫,很明显是被抓反抗时留下的,整个人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宋青云不过轻轻一碰,强忍痛意的猴子便汗如雨下,痛呼出声! “舅舅……” 金宝吓的往宋不辞身边缩了缩,宋不辞这才注意到跟进来的金宝,他深吸口气摸了摸金宝的头。 “你先回家。” “可……” 宋不辞猜测金宝是有话要说,可他现在顾不上,也没心情听。 “你先回家,我这边忙完了就回来。” 金宝抿抿唇,想了想,那人这么久都等了,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于是老实的点点头,又小心的瞥了眼痛到龇牙咧嘴的猴子,这才快步向外跑去。 “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两处骨折,所幸已经退烧,可见肺腑没有淤血,否则还真有些棘手。” 宋青云自从医馆开业后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医馆忙的团团转,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收回检查的手,皱眉看向宋不辞。 “到底是什么人对他下这么狠的手,多大仇多大怨?” “断人财路的仇。” 宋不辞平静的吐出这几个字,但那双黑沉的眼底却酝酿着骇人的风暴,猴子算是替他受过,这件事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宋青云闻言心里有了数,这是跟其他商人有了冲突,不过这手段未免太过狠辣了些,跟恶霸土匪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眼像是要杀人的宋不辞等人,宋家村骨子里都是护短的人,他估摸着这事定然不会就此打住。 “你们悠着点。” 宋青云摇头叮嘱过后便不再多问,而是转头开始着手准备治疗的事宜。 “川谷!” 宋青云对着外面的大堂喊道,“准备好药浴桶,煮一锅紫水草倒进去!” 紫草煮水具有活血益气、消肿消炎等功效,适合猴子这样症状的人使用,而且他还有低热,正好用以清热解毒。 “好的,宋大夫,我马上就去!” 正在整理药材的川谷立刻转身,搜寻过后将目光定格在药柜最中间那排,然后迅速抓好适量紫草向后方的汤药房走去。 外泡内服,效果更佳,宋青云继续吩咐,“长生,消肿活络汤,我说你记!” “宋大夫,”长生快步拿着纸笔走过来,“我准备好了。” 宋青云快速道,“金银花十钱,连翘、当归、赤芍、牛膝各三钱,赤小豆、鸡血藤、车前子各十钱,另加五钱防己,三碗水煎成一碗。” “熬好以后配上三勺活血止痛散和两勺白芷散端过来。” 长生立即应声,“好的,宋大夫!” 很快,川谷那边便准备好了,裴云野小心的将猴子抱起送到药浴房,猴子边泡宋青云边给他推揉活血,顺带正骨。 很快,药浴房便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捣药的药童都不禁打起了寒颤。 大堂内,宋不辞听着背后的惨叫,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腾,且愈烧愈烈,他紧紧攥着手指,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姜大哥,三日后李富春他们流放的时候,你带人去好生招呼。” “不用。” 姜烈还没来得及应声,裴云野便面沉如水的走了出来,“到时候我亲自带人去。” “好。” 原本宋不辞并不想裴云野出城,可他知道纵使自己不同意裴云野也会偷偷去,而且,若是不让裴云野替猴子出了这口恶气,这件事肯定会一直压在他心上。 “暂时先不要动袁盛,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下黑手袁盛肯定早有防备,很难得手不说,还有可能被他抓住把柄反咬一口,左向松是个公事公办、就事论事之人,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宋不辞能感受到裴云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他放缓了语气,“不会等太久的,你放心,袁盛加诸在猴子身上的痛楚,我们肯定会双倍还回去!” 裴云野眸光明灭,语气阴沉,“我要先收点利息。” “当然。” 裴云野闻言大步向外走去,浑身透着股子凌厉的杀意,姜烈皱了皱眉,他怕裴云野怒上心头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我去看着他。” 宋不辞点头,待他们离开后他才看向旁边的宋大山,“大山哥,劳你替我走趟府城。” 宋大山大概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想了想,“只去柳家吗?” “其他人我们未必能搭上线,便是搭上了他们也未必有勇气跟袁家作对。” 宋不辞微笑,只那笑中带着少见的凉薄,“你只管将消息透给柳家,他们比我们更想袁家吃瘪。” 虽然古代信息不流通,但未免出现错漏带坏两家的口碑,宋不辞给袁家供应的白蜡蜡烛加了香料在里面,故而外人看来凤麟商铺三十文的蜡烛和恒通商铺几百文的蜡烛根本不是同个等级的东西。 袁家当初自信宋不辞需要扒紧他们这艘大船,所以放手大干,一口气在周边府城新开了三座商铺,专门用来售卖蜡烛。 并且,他们给白色蜡烛起名为白玉烛,经过包装后白玉烛的售价可达五百多文之高,比之前的蜂蜡蜡烛还要昂贵近两倍!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万根蜡烛便给袁家赚了将近五千两银子! 柳家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袁家带来重创,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其他府城的商户共同开售低价白玉烛,迅速击垮袁家新开的那几家蜡烛铺子! 但这还不够! “对了。” 宋不辞忽然想起件有趣的事,“大山哥,我听说袁家是靠当铺起家的,你此次去府城麻烦帮我仔细打听打听他们铺子的具体位置。” “顺便,”宋不辞叮嘱,“帮我找几个机灵点的游商。” 宋大山疑惑,“游商?” 宋不辞凑到宋大山耳边耳语片刻,随即恶劣的勾了勾唇角唇角。 宋大山闻言顿了顿,面上看着没什么太大变化,但眼底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第345章 先机 “舅舅!” 乖乖坐在大堂内的金宝见宋不辞身边的人都走了后,这才小心凑了上去,“舅舅,你忙完了吗?” 宋不辞看了眼药浴房,那边的声音小了许多,恰巧此时长生也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去,宋不辞微微松了口气。 “差不多了,”他低头看向金宝,“你刚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跟我说吗?” 金宝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要紧事,“就是上次来过咱们家的那位金公子来了。” 宋不辞微微诧异,“金万贯?” “对,中午来的,直奔咱们家,娘让我来村口守着你。” 金宝点头,有些幽怨的开口,“我走的时候他正踩着我的滑板车跟黑蛋儿他们比赛呢。” 这倒是金万贯能做的出来的事,宋不辞跟大堂的小药童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金宝往家走。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 “没有,”金宝摇摇头,“只说是过来行商,顺道来看看你。” 宋不辞可不信金万贯的鬼话,这人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道是来催货的还是冲着滑板车来的,亦或是两者都有? 猜测间宋不辞到了家,院子里摆着些杂七杂八的建材,亏的金万贯不嫌拥挤和吵闹,竟跟群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玩儿的不亦乐乎。 宋不辞静静看着,等他们一局结束,这才敛了心虚,含笑着上前打招呼,“子慎大哥,好久不见。” “小五,你可算是回来了!” 金万贯将耷拉下来的几缕头发向后甩了甩,然后大大方方的笑道,“见笑见笑,我有些无状了。” “这说明子慎大哥将这里当自己家,我高兴还来不及,”宋不辞抱歉的笑笑,“倒是我让你久等了好久招待不周,子慎大哥莫要见怪。” “你都说了我当这是自己家,那我还见怪什么,”金万贯打开金灿灿的扇子边扇风边笑道,“再说了,这群小友招待的甚好,我可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他幼时便是族里最皮实跳脱的孩子,别的族兄弟跟着夫子读书习账的时候,他上树捉鸟、下水捞鱼,招猫逗狗玩蛐蛐儿,为此可没少挨他家老头子的打。 后来稍大一点,遇到了些事,这才定下心来做正事,今儿过来正好撞见这群孩子在疯玩儿,恰巧宋不辞又不在,他就趁着宋家女眷还没请来作陪的人,自告奋勇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 宋不辞见他是真高兴,便也没再说客气话,只引着他到院子里大树底下空出来的那片地坐下。 茶水入口,金万贯也缓过劲儿来,宋不辞方才开口,“我听说子慎大哥是过来走商的?” 金万贯放下杯子,“我是不是来走商,那不是还得看小五给不给哥哥赏这口饭吃吗?” 宋不辞挑眉,“子慎大哥此言何意?” 金万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吐出两个字,“蜡烛。” 宋不辞诧异,“蜡烛的事都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小五,这你可就是跟哥哥生分了啊,”金万贯眯了眯眼笑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不是?” 宋不辞仔细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他愕然开口,“你是说……” “嘘~” 金万贯将扇子放在嘴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笑眯眯道,“你知我知便可,不必宣之于口。” 得到肯定答案的宋不辞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太后因常年礼佛所以对普通俗物向来没什么兴致,每每寿辰也讲究节俭朴素,不肯大操大办。 而当今陛下又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太后素净惯了,陛下却不能当做没这回事儿,于是便尽可能搜罗各种与礼佛相关的人事物,以尽孝心。 上行下效,所以每年太后寿辰之时,帝京的贵人都有样学样,企图讨得太后的欢心。 恰逢太后今年六十大寿,贵人们搜罗之举更甚从前。 宋不辞那日接到的信便是刘福写的,信里言明自己给他的药方帮他累积了不少人脉,且靠着人脉调到了贵人身边伺候。 所以特此写信感激,并表示日后自己有需要可以给他写信,他必尽力相帮。 除此而外还想让宋青云给他开副治疗痛痹(痛风)的药方,然后附了银两做为报酬。 宋不辞当时收到信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太后的寿辰就在两个月后,于是趁机将制好的莲花蜡烛送了几盏给刘福。 他原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思,宫里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可比他还爱琢磨,说不定刘福就能借此将莲花蜡烛献给贵人讨太后欢心呢! 这样一来,他不仅能彻底压住袁家的歪心眼子,宋家村的蜡烛还能凭此声名大噪,吸引来源源不断的优质客户! 至于说他读书人经商有碍仕途? 一旦与佛这类神圣的事物沾上边,谁敢说他低贱?更别提这里面还有太后“做保”,再有意见他们也得闭紧了嘴巴! 可谓是一举三得! 不曾想刘福还挺给力,竟然真的做到了他预期的程度,尤其还是在他和袁家彻底撕破脸的关头,简直就是及时雨! 不过。 宋不辞眸光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审视,他从前只当金家是帝京普通的豪商,不想他们还有这般渠道,竟能跟后宫扯上干系。 属实是他小瞧了他们! “打住!” 金万贯被宋不辞的眼神看的怪怪的,“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从正经渠道得到的消息,只不过我比别人幸运些罢了!” 宋不辞挑眉,“此话怎讲?” “具体的涉及到贵人,我不方便说,”金万贯解释道,“你知道的,上面人喜欢的东西只要稍稍露出些口风,下面的人就会抢破头去效仿。” “而这就是我们那些商人的商机,所以帝京有很多商人都在找莲花蜡烛的源头,我们家也不例外,但这就巧了不是!” 金万贯抬了抬下巴有些小得意,“我上次过来的时候在这边留了两个人,就是为了方便你这边有什么好东西,我好能及时知晓。” “这不,我才刚开始查,他们就传了消息过来,于是我就赶在所有人前面,抢先找上了门!” 金万贯说罢捂着胸口,故作可怜,“小五啊,你看,咱们可是老交情了,哥哥好不容易抓到这个先机,你可不能让哥哥伤心啊!” 宋不辞微笑,“正如你所说,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只要你诚意足够,咱们自然就是皆大欢喜。” “够够够!” 金万贯忙不迭的拍胸脯,“你放心,哥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诚意!” 宋不辞看的好笑,不过现下他最关心的却是,“子慎大哥,你可知正经的差使,何时能上门?” 第346章 恐怖 “快则日,慢则七八日。” 金万贯解释,“我是轻装简行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至于那些差使你知道的,他们好不容易出趟宫,再者这事又不在一时半刻,所以他们肯定会慢慢来。” “不过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商人,我估摸着最迟明后日就该找上门了,”金万贯拽住宋不辞可怜巴巴道,“小五,你可得让哥哥赶在他们之前将这事给落实了。” “我也不为难你,毕竟金家也没那么大面子和本事吃独食,”金万贯认真道,“还是那句话,我想抢个先机。” 宋不辞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莲花蜡烛产量低,我不确定宫里要多少,但我可以承诺他们那批之后便是你的,至少年前能给你送上第一批。” 金万贯顿时两眼放精光,他忍不住轻拍了宋不辞一下。 “好兄弟,够义气!” 话毕,他开门见山。 “我这边有三个方案,你看看你更倾向于哪一个,若是你都不乐意也可以提出来,咱们都好商量。” 宋不辞做了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第一,不论成本,咱们俩以卖价五五分,第二,除开两方成本,咱们盈利五五分,”金万贯伸出三根手指,“第三,你开个保底价,之后卖了盈亏与否,我自行承担。” 怎么说呢,这三个方案于宋不辞而言皆是有利有弊,但不得不说,金万贯属实很有诚意。 宋不辞稍加思索,“我要保底价。” 袁茂给底价他之所以觉得没有诚意,是因为袁茂口中的底价本质上是低价,他们压根不可能给出宋不辞想要的三两保底价。 因为他们尝到了白蜡蜡烛的甜头,不可能甘心从天上掉到地下,再有,进价三两他们要卖到三两五钱才能跟白蜡蜡烛达到同样的利润,相当于是白折腾。 可若要是再高,就超出了莲花蜡烛在府城该有的定价,这种东西是消耗品,产量也不算稀有,冤大头到底是少数,这就意味着客流量或者说销量的减少,约等于还是白折腾。 他们的底价违背了宋不辞对高端蜡烛对标高端客户的定位,相当于他研究出来的雕花蜡烛其实是在给袁家做嫁衣。 其次便是成本问题,袁家几乎可以说是零成本售卖雕花蜡烛,跟金万贯从泰昌县运往京城售卖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成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所以,与袁家合作,分成于他最有利,而与金万贯合作,保底价于他最有利。 大家都是聪明人,诚意便从他们的合作方案中体现了出来。 “好!” 宋不辞的选择在金万贯的意料之内,他的性格便属于稳扎稳打型,能安稳他自不会铤而走险。 金万贯也很好说话,“小五,你开个价。” “三两。” 这是宋不辞早便定下的价格,也是宋不辞对金万贯的诚意。 京城的物价比之坪州府,相当于夜市比之商场,宋不辞开三两,金万贯在京城的售价至少可以翻三番。 稳赚不赔的买卖! 金万贯是打算与宋不辞长久来往,自不会因着眼前的蝇头小利而舍了长远的利益,何况他也感受到了宋不辞的诚意,更加不会小家子气。 “坦白讲,我给你预算的保底价是四两,”金万贯直言,“趁着契书还没签,小五,你还有改口的机会。” “啧~” 宋不辞咂咂嘴,“老实说,我有点后悔先开口了。”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自也没有改口的道理,”宋不辞玩笑,“但下次我肯定会长个心眼儿。” “哈哈哈哈!” 金万贯拍着折扇大笑,眼里尽是欣赏,“好说好说,下次我必不让你再吃亏!” 事情落定,两人开始闲话家常。 “对了!” 金万贯忽然想起,“我来时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可有需要我搭把手的地方?” 他大手一挥,“别的不敢说,人手和钱财上,只要小五你需要,哥哥必然鼎力相助!” 宋不辞刚想摇头,却又顿住,“子慎大哥,冒昧问一句,你此次出行带了多少人手?”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金万贯笑道,“也就二三十号人,作为护卫和打杂之用。” 宋不辞继续问道,“人都可信吗?” “自然。” 金万贯肯定道,“说句厚脸皮的话,我这样的身家,出门在外若不是可信之人,那也着实不放心带在身边。” 这可不就是宋不辞正需要的嘛! 他缓缓露出个笑容,“我这边有桩挣快钱,也是挣大钱的买卖,不知子慎大哥,可有兴趣?” 金万贯默默跟他拉开些距离,明明宋不辞笑的人畜无害,可他就是莫名瘆得慌! “那、那什么,”金万贯小心的问道,“该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买卖?” “缺德是有些,”宋不辞微笑,“但伤天害理不存在。” 金万贯凑近了些,“那要不,你先说说看?” 耳语过后,宋不辞将再次斟满的茶杯递到金万贯跟前,“子慎大哥,可有兴趣?” “不仅缺德还让我瘆得慌。” 金万贯啧啧的摸了摸胳膊,忽而变脸似的咧嘴,“但是,我喜欢!” 有钱不赚王八蛋! 何况还能学到这样的法子,以后学以致用简直不要太美! 不过,与此同时,金万贯在心里告诫自己,日后最好还是跟宋不辞友好相处,即使不能友好也要和平散伙。 要不哪天自己被他搞垮了他都只能无能狂怒! 小小年纪,恐怖如斯! 啧啧啧~ 金端起茶杯跟宋不辞碰杯,“我的人手你随便用,届时咱们五五分!” 宋不辞也没拒绝,“若是事成,我的那份便劳子慎大哥帮我拿去做善事!” “妙哉!” 杯盏相碰,两人相视,默契一笑。 第347章 疏漏 三日后的早晨。 昂贵如斯且限量销售的白玉烛,便以三百文每支的价格,同时出现在了周边府城大大小小的商铺中! 不仅如此,这些商铺还推出了最新款的红玉烛,且每支只比白玉烛高出五十文! 短短一个早晨便传遍了几座府城,无论是当地权贵,还是小有家资的富人,纷纷竞相购买! 而这些商铺也靠着蜡烛赚的盆满钵满,唯有此前门庭若市的恒通商铺,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喜出望外、笑不能已?”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踏出府门的柳家主就等着看袁家的笑话,可此时的他听听完管家的汇报却怎么笑不出来。 半晌。 他才不可置信的看向柳管家,“是探查消息的人眼睛不好,还是我最近听力下降了?” “亦或是,你中间传递出了错误?” 柳管家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还是老实道,“家主,事实的确如老奴描述的那样,巡视产业归来的袁家主刚一进城就得到了消息,当下便哈哈哈大笑,直言姜还是老的辣。” 柳家主起身走到窗边看向院内,金秋十月,碎金遍地,一如前两日开始在府城上层妇人圈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万寿无疆香薰烛。 娇而不燥,艳而不媚,华实相称,独具韵味。 他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快速做出决断,“派人盯紧袁家的一举一动,另外着人注意着宋不辞那边的动向,一旦有异,速速来报!” “是!” 与此同时。 “好好好!” 袁家主坐在上首,发福的老脸都笑出了褶子,“我不过是让袁盛去给他个小小的教训,没想到他转头就送我这么大一份礼物!” “哈哈哈哈!” “且先让他得意着,等他什么时候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帮老夫赚钱的时候,就该是老夫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了!” 袁家主大笑着摇头,“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果然沉不住气!” 俗话说的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袁管家多年的谨慎告诉他,按照宋不辞此前的种种举动来看,他绝不是冲动没头脑的人,否则也不可能让他们袁家接连吃瘪! 所以,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袁管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疏漏! 于是他只能委婉的提醒袁家主,“家主,记仇是人的天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有道理可言,但宋不辞此番作为已经是在明晃晃给咱们袁家做嫁衣了。” “即使他自己看不出来,他身边的人,亦或是给他出主意的柳家人也看不出来吗?” 袁家主不置可否,“那宋不辞能甘心平白带着村人致富足以说明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关心则乱,再做出点过激之举也不足为奇。” “再者,你也说了记仇是人的天性,人啊,怒火上头之时,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如他明知袁盛手段阴狠,却还是毫不犹豫将袁盛派了过去! “至于柳家。” “呵!” 袁家主讥笑,“你以为柳立良那个老东西是什么良善之辈吗?商者,唯利是图也,他比之老夫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煽风点火再隔岸观火,而后坐享其成,那个老东西可是用的再得心应手不过了,你当真以为他看出来了就会提醒宋不辞吗?” 柳管家顿了顿,凭良心说,换了家主或者他是柳家主那个位置,他们不会,不但不会提醒,反而还会推波助澜! 但是…… 柳管家心理隐隐透着不安,他看着喜形于色的家主,终是没再说什么劝慰的话。 家主已经不是从前冷静沉稳、步步为营的家主了,自从姑奶奶做了知府大人的小妾,整个袁家的确跟着水涨船高、风生水起! 然而,好处之外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可家主似乎身处其间却悠然不觉! 眼下的袁家尚且还是花团锦簇,可袁管却总莫名有种家里已经在走下坡路的错觉。 “家主。” 家荣仆不一定荣,家衰仆却一定会很惨。 忽然想起问题可能会出在哪里的袁管家,出于对自身的负责,还是向袁家主建议道。 “要不咱们还是让袁盛带着当初袁茂和宋不辞签署的契书一起回来,咱们再对着契书好生琢磨琢磨,再做打算。” 袁家主敛了笑容,“也好,就按你说的办。” 袁管家暗自松了口气,所幸家主还能听得进去他一两句话,否则他就该考虑是不是要提前荣退,另谋出路了。 …… 宋家村医馆内。 “他们要去流放地服徭役,押送他们的衙役怕到时候不好交差,所以我也不好做的太过,便只让他们受了些皮肉之苦。” 裴云野看着躺在床上的猴子道,“不过你放心,李富春、李全,以及当时对你下狠手的小厮,我各废了条腿,也算是给你个交代。” “谢谢裴哥!” 气色好了许多的猴子乐开了花,“其实能送他们进大牢,我就已经算是没白遭罪了!” “出息。” 裴云野轻嗤,“我让你们收敛性子,可不是让你们忍气吞声。” 猴子龇牙,“那不是怕给你和小东家添麻烦嘛!” 裴云野皱眉,“添什么麻烦,下次遇到这种事先顾全你自己,其他的,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小野哥说的对,”宋不辞接话,“什么都不如人平安重要。” 猴子闻言心下暖意涌动,忍不住湿了眼眶,随即面带愧色的看向宋不辞,“小东家,这些天劳你费心了,我……” “都是我该做的,你只管心安理得受着就是,”宋不辞温声打断他,“你本就是代我受过,若要真论起来,也该是我向你道歉。” “小东家,我吃你和裴哥这碗饭,遇到什么事也是我该担着,没有代你受过这个说法。” 猴子眼里泛着亮光,“而且我哥过来都跟我说了,你跟裴哥给家里送了粮食和肉,又送了银子和蜡烛,我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 裴云野轻拍他,“自家兄弟不说那些客气话,你只管好好养着,等你好了,我不会亏待了你。” “嘿嘿!” 猴子顿时又乐起来,“我可就等着裴哥你这句话呢!” 阴沉了多日的裴云野总算露出了个笑意,与此同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348章 妥当 “原来你在这儿呢!” 金万贯晃着折扇跟宋大山一同走了进来,“怪不得我去家里找不见你人。” 宋不辞起身迎上去,“子慎大哥这是都准备妥当了?” 金万贯抬了抬下巴,“妥妥的,红白玉烛各一万支已经全部装车,还是辛苦了大山兄弟帮忙张罗,要不也不能这么快。” “金老板客气了,”宋大山淡声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大山兄,咱们都这么熟了还叫什么金老板,多见外啊,”金万贯没什么架子的凑上去轻拍了下宋大山的胸膛,“以后大山兄只管唤我声子慎,亦或是贤弟就可以了。” “小五啊!” 宋大山从善如流的应声后,金万贯又伸手亲切的搂住宋不辞的肩膀,“下次再有新鲜货你可千万记得想着点哥哥我,这要不是我自己发现,可就又要错过笔大生意了!” 宋不辞含笑点头,“这次是个意外,下次一定。” 因着家里的房子还处于在建中,所以宋不辞当日没有请金万贯留宿,结果他第二日天还未大亮便匆匆从城里赶了过来,直言宋不辞不厚道,有白玉烛这样的生意都不想着他。 宋不辞却是冤枉,他想的是金万贯都知道了莲花蜡烛又怎么会不知道白蜡蜡烛,而金万贯没提,他只当金万贯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何况有了柳家的牵线,那些蜡烛并不愁卖,只他没想到的是金万贯到了县城后没做停留就直奔宋家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东西,直到进了县城跟人打听新鲜玩意儿的时候才得了消息。 “那咱们可说好了啊!” 金万贯得到了宋不辞的承诺,喜滋滋的跟他碰了碰拳,“对了,人手我已经按你的吩咐安排下去了,对方已经上钩了,你且等着好消息就是。” “要是中途有什么变化亦或者其他安排,你只管让跟他们见过面的大山兄通知他们去做就是,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们会全权听你指挥。” 宋不辞唇角微扬,“多谢子慎兄。” “谢什么,事成之后我可是受益者。” 言毕。 金万贯看了看外面整装待发的车队,而后冲着在场的人拱手,“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行一步,大家保重,咱们下次再见!” “保重。” 宋不辞将金万贯送至村口,直到金万贯的车队逐渐看不见踪影,他才转身准备回村,不想他还没走出几步,忽而听得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他原以为是金万贯落了东西或是还有什么话忘了说,但转头却看见两辆低调却不失奢华的马车,正缓缓驶来。 “这类马车八成是来找青云的。” 站在宋不辞边上的三奶奶在村口值守已经守出了经验,她笑眯眯道,“若是换了那种简朴些的马车,那基本就是来找你定蜡烛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之前寻宋青云开药膳的人感受到了药膳的作用和好处,所以药膳的名气逐渐传开,引得许多富贵人家来求药膳,甚至府城也陆陆续续有人闻讯而来。 而宋不辞当初送到孟家的万寿香薰烛也发挥了他的作用,这两日有个从府城过来的人要替主家定制。 可惜的是,宋不辞早得了金万贯的消息,此刻等着帝京的差使上门的同时也在让康富几人加紧赶工,着实腾不出手来做万寿菊蜡烛,因而也只能以工期太长,订单排不过来为由暂时推拒。 “三奶奶,那我就先回去了,辛苦您在这边看着。” “这算什么辛苦,”三奶奶笑眯了眼,“我整日坐在这里,骨头都做松散了,不知道多清闲呢。” 宋不辞笑了笑,寻思着等村里的房子都建成后,也得把村里各处值守的棚子推倒重建,要不等到天气再凉些,这些老人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住。 思索间马车已经到了近前,三奶奶主动上前招呼人,几句过后三奶奶打开了大门,宋不辞微微退开准备给马车让路。 正当马车经过宋不辞面前时,马车里面却响起了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宋小童生,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宋不辞下意识抬头,然后就看见了将头伸出马车外的王妈妈。 “王妈妈?” 宋不辞倒是挺好的,就是这王妈妈看着貌似不太好,不过短短半个多月不见,王妈妈的面相竟是比之前苍老了许多。 眼圈青黑,眼神黯淡,脸上透着肉眼可见的疲态和隐约可见的浮躁,整个的精气神也差了许多,再无之前眉梢眼角都透着沉稳端庄的模样。 “劳妈妈关心,我最近还算安好,”宋不辞诧异,“只瞧着妈妈面色欠佳,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王妈妈勉强扯出个笑容,她哪里只是身体不适,分明是身心俱疲。 上次何佩兰说的话她是半分不信,还因此生了闷气,直觉何佩兰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回去后对着夫人好一顿添油加醋,夫人也难掩失望。 可渐渐的,何佩兰说的那些症状便陆续显现,夜里常常失眠、心浮气躁还常出虚汗,若只是自己身体受罪也就罢了。 偏她还因着这忘了不该忘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夫人和大少夫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越发紧张起来,最后被老爷好一通责骂。 之后,夫人也察觉了她的异样,唤了紫儿过去将她之前跟何佩兰的对话原封不动的说了遍。 于是,就有了她的今日之行。 “确实是身子有些不舒坦,”王妈妈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马车里的人,然后问道,“不知何大夫今日可在?” “何大夫今日轮休,不过她就住在村子里,”宋不辞想了想,“要不您先到医馆去歇着,我着人去问问看何大夫今日得不得空?” “我便不歇了,”王妈妈想起之前的事,她面带羞愧,“之前我与何大夫有些误会,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自去请她。” “也好。” 宋不辞隐约察觉到马车里当时还有人,“您可以请贵人到医馆二楼稍候,有值守的药侍会接待,我在下面等您安排好后再找人带您过去。” 王妈妈松了口气,“多谢小童生。” “妈妈见外了。” 宋不辞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马车往里走,可就在这时,后边那辆马车上却突然跳下个人影。 “小童生!” 第349章 殷勤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月牙白的锦袍,眉舒目朗,唇红齿白,笑容明亮肆意,自有其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鲜活。 宋不辞对孟家的人并不怎么熟悉,虽隐约听说孟家的三公子跟眼前人年龄相符,却也不好贸然相认,于是礼节性的拱手。 “在下宋不辞,不知小公子该如何称呼?” “我知道你,宋小童生,你是小满的弟弟,我早便听说过你的名号,小满也曾跟我提起过你,”孟星竹笑容灿烂,“我叫孟星竹,在家行三,你叫我孟三就行!” 宋不辞了然,果然是孟家的三公子,不过,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四姐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听她讲平日跟府中其他主子也没什么接触,怎么会无故跟他提起自己。 何况。 这孟三公子怎么瞧着,似乎像是跟四姐很是相熟? “原来是孟三公子,”宋不辞不明就里,不着痕迹的避开宋满堂,含笑转移话题道,“三公子此行可是陪同家里人前来问诊?” “算是。” 孟星竹含糊应答,其实准确来说,他是以给母亲和大嫂保驾护航的名义出来玩儿的。 顺便…… “我祖母对你送来的万寿香薰烛爱不释手,瞧那栩栩如生的模样硬是舍不得拿来用,若不是王妈妈回来说宋神医交代,药膳配着香薰烛助眠效果更佳,只怕现在都还放着以作观赏之用。” “半月下来,祖母的睡眠当真改善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孟星竹清澈的眼底带着明亮的笑意,他躬身的冲宋不辞拱了拱手,“所以,我此次前来也是想向你表达谢意,小童生当真是有心了。” “香薰烛的作用有限,主要还是药膳起了作用。” 宋不辞微微侧身,避开孟星竹的礼,温声含笑,“再者,香薰烛本是为了感激老夫人对家姐的照料,所以在下属实当不得三公子的感谢。” 气质温润,举止端方,言谈之间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孟星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庄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但他的坚毅的心性乃至处处与民相关的巧思,却又少不得庄户人家的蕴养和积淀。 他欣赏之余,眼底笑容更甚,“之前听闻小童生身体欠佳,所以不曾进一步科举,现下瞧着似是大好,不知可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确有此意,”宋不辞邀着孟星竹往里走,“待到来年,若是老师首肯,或会下场一试。” “哦?” 孟星竹来了兴致,“不知小童生师承何处?” “家师杜寻文,”宋不辞说话间带着尊敬,“乃是靖安十三年的秀才。” 孟星竹好看的眉眼微蹙,继而舒展,大大方方道,“我虽想不起来在何处听闻过杜先生的名号,但能教出小童生这样的奇才,想必也非泛泛之辈。” 宋不辞没有过多解释,只笑道,“家师的确是位很好的先生,我跟着他,受益良多。” 孟星竹扬眉,“改日若是有机会,我必也要见上一见杜先生,请他指教一二。” 宋不辞不置可否,孟家可不缺名师,“三公子也是读书人,想必早有功名在身,先生怕是指教不了,倒兴许能向您讨教一二。” “那可不敢,我至今还是白身,哪有资格让杜先生讨教。” 孟星竹话虽如此,但眉眼间可不见丝毫异色,反而笑的很开怀。 宋不辞了然,很多大户人家不会让族中子弟过早下场,多是想厚积薄发,一鸣惊人,想来孟家对孟星竹的安排便是如此。 “我等也不过是占了下场早的先机,”宋不辞说着场面话,“三公子才智过人,若是下场,必然下笔如神,青云直上。” 孟星竹眉眼含笑,清俊的脸上透着成竹在胸,“那便借小童生吉言啦!” 话落,他突然凑近眨了眨眼,“小童生,我听闻你在家里是行五,年龄又比我小几岁,那我可以唤你小五吗?” 虽说孟星竹多少有些自来熟,但因着宋满堂,宋不辞本身对孟府还是抱着很大的好感。 加之两人一路攀谈下来,孟星竹言行坦荡、处处透着善意,所以宋不辞并不反感他的亲近。 “三公子请便。” 孟星竹欣然改口,“好的,小五!” 话落两人也到了医馆门口,在她们交谈的时候孟家人早已被何朝颜引到了二楼,而王妈妈也被侍药带去了何佩兰暂住的地方。 “二楼是专门为女病人设计,不方便男客上去,三公子可以到一楼小坐静候。” 想了想,宋不辞又客气道,“亦或者,三公子若是不嫌弃,也可到我家中一坐。” 孟星竹眼底似有光亮闪动,欣然应允,“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不辞笑容微滞,他就是客气下,这人好像答应的也太快了些? “咳咳~”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太迫切了些,孟星竹干咳两声,笑着解释,“王妈妈她们问诊大概也需要些时间,我又是个坐不住的人,若是能趁此跟小五你探讨交流学问打发时间,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宋不辞半信半疑,莫名的就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倒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改口。 “能与三公子探讨学问,也是我的荣幸。” 孟星竹闻言笑意渐浓,随即又礼节性的补充询问道,“贸然上门的确有些唐突,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家里人?” “不会,只是家中正在重新建房子,有些嘈杂凌乱,恐会招待不周,还请三公子见谅。” “不妨事,不妨事,”孟星竹不甚在意的挥挥手,而后冲着马车旁的小厮道,“砚台,快,把我带的礼物拿下来。” “好的,少爷!” 砚台应声,很快就从马车上拿出了几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瞧着便价格便不便宜。 “初次登门,也不好空手而来,”孟星竹大方的笑道,“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这……是早就打算好了要上他家的门? 宋不辞微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350章 点他 “小满!” 正在院子里打水的宋满堂下意识回头,便看见了院门口长身玉立、笑容灿烂的孟星竹。 “三公子?” 宋满堂清秀的小脸上满是诧异,她放下手中的木盆,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浸湿的手便快步迎了上去,然后在孟星竹身前半米处站定。 她柔柔的行了一礼,规矩与之从前相比不错分毫。 “小满请三公子安。” 孟星竹习惯性的想要用扇子去扶她,却被旁边似有如无的视线盯的如芒在背,他这才堪堪停住了即将伸出去的手。 “你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见了我不用再像在府中时那般拘束。” 宋满堂今日身着淡青色的粗布麻衣,头上包着块碎花方巾,从前的双丫髻简单的梳做黑亮的麻花辫随意的垂在胸前。 再淳朴不过的装扮,与这稍显凌乱和简陋的院子契合中带着些许格格不入,不经意就成了整个院子最为亮眼的存在。 孟星竹看着她,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又莫名升起几分愉悦,“许久不见,你归家后一切可都还顺心?” 话落,他不着痕迹的打量,宋满堂依旧如同从前那般清瘦,但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红润,素来规矩低垂的眉眼含笑微抬,平和的眸子里盛着孟星竹不曾见过的轻松和惬意。 老实说,小满的模样并不是顶顶出挑,尤其年龄尚小,五官还未彻底长开,小家碧玉、嫩柳抽枝,着实算不得惊艳。 可此时的她就像冰雪初融后金色云层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春水,阳春三月里田间地头绵延如茵的芳草,又似人间四月远山枝头上浅浅绽开的野樱。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明丽而又柔韧的气韵,吸引着窥见之人想要靠近,却又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劳三公子挂心,满堂一切都好,”宋满堂笑眼带着恬静的疏离和客气,“不知府中诸位老爷夫人可还安好?” 孟星竹见状顿了顿,随即如常道,“府中都好,祖母时常念叨你。” 他指了指砚台提着的礼盒,“祖母知晓我过来还特意托我给你带了点心。” 宋满堂受宠若惊,眸子里也不由泛起湿润,“老夫人宽和大方,在府中的时候就甚是厚待于我,不想出了府后还能惹得她老人家惦记,实在是小满的不该。” “可别!” 孟星竹赶忙笑道,“祖母是盼着你,可不是想要你伤心自责,你只管大大方方受着,得空若能回去看看,那她老人家就再高兴不过了。” “让三公子见笑了,”宋满堂用力眨了眨眼,绽出抹笑意,“等这阵忙完,我定回去拜见老夫人。” “三公子。” 眼见孟星竹还要继续寒暄,宋不辞终是忍不住微笑着站了出来,“不若我们还是进院子里去说话。” 孟星竹幽怨的看了眼宋不辞,他总觉得宋不辞看他的眼神里带着防备,笑容也怪怪的。 他不理解,他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语或举动,怎么就好像成了个坏人似的? “对,瞧我,竟是让公子在门口站了这么久,” 宋满堂言语间虽少了疏离,但依旧透着客气,“屋子里杂乱,恐污了三公子的脚,便委屈三公子到院中暂坐。” 听得宋满堂的话,孟星竹心里更幽怨了,他努力笑的亲和,“小满,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挑剔讲究之人,不用这样客气。” 宋满堂笑而不语,也不知是谁,吃橘子需得细细挑去了白丝,衣裳容不得半点褶皱污渍。 孟家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三公子若不挑剔讲究,那就再没有挑剔讲究之人。 孟星竹不知宋满堂所想,要不非得道声冤枉,他只在有条件的时候挑剔,出门在外还是很随遇而安的! 再有,宋满堂心知,不要客气的话听听就好,万万当不得真。 他们到底曾经是主仆,尊卑有序、男女有别,加之大夫人曾生过那样的念头,她还是客气些为好,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满堂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公子,里面请。” 将人引到了院子里的大树底下坐着,宋满堂便去倒茶了,孟星竹正看着宋满堂的背影出神,忽而又感如芒在背。 他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了宋不辞似笑非笑的眼睛。 孟星竹莫名心虚,然后开始转移话题,“那什么,不知小五最近都在读什么书?” 宋不辞微笑,“不巧,我最近在温习《论语》,恰巧读到颜渊问仁篇,对其中几句经典名言,深有所感。” 颜渊问仁? 孟星竹回想了下,此篇其中主讲克己复礼,最为脍炙人口的便是孔夫子那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 他后知后觉,宋不辞这是在点他啊! 孟星竹脸上瞬间染上几抹羞臊,他直觉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可方才行为又确有失礼之处,于是赶忙解释。 “方才实在冒昧,不过小五确实误会我了,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小满讲,却又不好开口,故而失态。” 他郑重对宋不辞拱手,“还请小五见谅。” 宋不辞信他才有鬼,他在心里默默翻了白眼,这小子看宋满堂的眼神可是半点也不清白,分明是心动不自知罢了! 但,孟星竹既然还没琢磨清楚自己的心意,宋不辞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去主动戳破,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宋满堂跟孟星竹有什么男女纠葛。 非是他觉得自己姐姐不好或不配,而是自古以来门当户对自有其道理,他们两个并不适合! 而且宋满堂还没及笄好! 管他什么金猪银猪还是野猪,都给他,退退退! “我不过随口一提,”宋不辞压下诸多想法,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他神色如常,“三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他们说话间,恰逢宋满堂端着茶水走出来,她只听得后半段,思来想去猜测大概是老夫人有什么要交代的,于是主动询问。 “三公子,可是老夫人有什么事,请您交待于我吗?” 第351章 扼腕 “没有,是我自己。” 孟星竹也察觉到自己想要单独与小满交流的想法有所欠妥,于是起身当着宋不辞的面对宋满堂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满,其实我主要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 宋不辞和宋满堂心里同时升起疑惑,他做了什么惹四姐(自己)生气? 孟星竹认真看着宋满堂的眼睛,声音疏朗,面带歉意,“之前是我先入为主,好心说错了话,原本我第二天就想要向你道歉,但是我去祖母院里寻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出了府。” 宋满堂惊讶不已,虽然孟星竹在府里向来没什么架子,但她也万不敢想他会向自己道歉,何况是为了那样对他而言不足挂齿的小事! “三公子,当时原是您好意提醒,是我自己容不得别人说那些话,这才言语冲撞了您,您不跟我计较是您宽容大度,我哪里能当得您的道歉。” 宋满堂连忙摆手道,“何况,事情已经过去半月,我早已经忘记了,您着实不必为此特意跑一趟。” 孟星竹勾唇,“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生我的气?” 宋满堂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奴婢,便是离了府也只是个小村姑,哪有资格和心力为了这么点小事情跟三公子生气? 便是当时有,她也不会说出来啊! “当然没有,”宋满堂努力让自己笑的看起来真诚些,“三公子多虑了。” 孟星竹见此,乌黑明亮眼睛瞬间像是缀满了漫天星辰,好看到竟一时有些晃花了宋满堂的眼睛。 呵! 虚伪的男人! 宋不辞冷笑,什么歉需要他堂堂孟家的三公子不远几百里,坐着马车颠簸跑到小村子里来给个曾经府上的丫鬟道! 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不辞扼腕,他不该引狼入室! “四姐。” 宋不辞果断出声,打断孟星竹继续不分时宜的发散魅力,“刚刚大姐好像有事找你。” “是吗?” 宋满堂回神放下茶杯,方才的欣赏快速消散,没有半分犹豫,“那我去看看,小五,你好生招待三公子。” “好的,四姐,”宋不辞微笑,“我会的。” “哎,小……” “三公子,”宋不辞抢先开口,“您还有什么要交待四姐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必尽力帮你转达。” 与此同时,孟家的小厮前来报信,“三公子,家里准备出村了。” 孟星竹本能问道,“这么快?” 快吗? 小厮老实道,“三公子,咱们进村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孟星竹噎了噎,想起娘和大嫂过来的目的,正色道,“夫人她们那边顺利吗?” “二楼不许男客入内,小的没有跟进去,”小厮想了想,“不过小的瞧着夫人出来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想来是顺利的。” 孟星竹顿时露出笑意,“赏!” 砚台闻声递给小厮块碎银,小厮立时乐开了花,三公子果然和他听闻的一样大方,不枉他机灵,特意抢了报信的差使! “谢三公子赏!” 孟星竹抬了抬下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是,三公子!” 小厮乐滋滋的走了,孟星竹再抬眼便看见宋不辞已经站起了身,正笑看着他。 “三公子,既是府上忙着赶路,那在下就不多留您了。” 宋不辞手上拿着不知何时准备的包裹,“这里面是家里熏干的一些猎物,虽不算什么珍贵的稀罕物,但秋冬季用来炖汤还算滋补,还望三公子不嫌弃。” 嫌弃当然是不会嫌弃! 但是! 你这着急让我走人的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些! 他发誓,他就是单纯想私底下跟小满道个歉,他真的没有恶意! 宋不辞礼貌微笑,“三公子可是有什么疑问?” “没有。” 孟星竹回以微笑,瞧着宋不辞迫不及待送客的模样,他也不好再多做停留,只从怀里掏出封信。 “家母还等在村口,我不便久留,”他将信封递给宋不辞,“这是小满的小姐妹托我带给她的信,有劳小五你帮忙转交。” 旁边的砚台眼观鼻鼻观心,杏儿和小云哪有胆子托三公子帮忙送信,不过嘛,反正好处是他拿的,他又不吃亏! 呵! 宋不辞继续在心里冷笑! 刚刚说那半天话不知道给,且打着瞅准机会多说几句话的主意呢! 诡计多端的男人! “三公子放心,我定会转交,”宋不辞笑容温和,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公子,我送您出去。” 孟星竹好笑的摇摇头,自己竟然也有不招人待见的一天。 “那就多谢小五了!” 孟星竹踏出院门前回首看了眼厨房门口,瞧见空旷的门口他心里莫名也跟着空落落的,但他又说不上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 得到主家消息的袁盛立刻带着人去找袁茂共同回去复命,但谁知他却扑了个空,袁茂家早已人去楼空! 袁盛本能觉得哪里不对,袁茂跟他斗了大半辈子,虽然始终都被他踩在脚底下,可他最是清楚,自己这位好哥哥可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 不过袁盛并不担心袁茂会跑,因为他虽然将袁茂赶了出去,可袁茂儿子的身契还在袁家手里捏着。 袁茂因着母亲早亡,自己又不得父亲疼爱,所以尤为看重这个独子,他不可能撇下儿子跑掉! 袁盛猜测袁茂应当是没了家底,住不下这样好的院落,已经落魄到需要搬家了。 他急着赶回去给袁家主复命,便只吩咐手底下的人留意着袁茂的落脚地,便带着契匆匆赶去了府城。 “小的袁盛,见过家主。” 袁茂不是重点,所以袁家主见到袁盛独自前来时虽然不悦,但也并未着急询问,只关注其袁管家说的疏漏。 “起来,”袁家主问道,“契书带来了吗?” “带来了。” 袁盛出发前只匆匆扫了眼契书,现下闻言立刻将装有契书的小匣子呈上。 “家主请看。” 袁管家接过小匣子,打开后将契书递到袁家主手上。 可! 下一刻! 袁家主突然面色大变,猛的夺过管家手里的小匣子朝着袁盛砸了过去! “混账!” 第352章 提醒 “砰!” 袁家主爆发的太过突然,袁盛来不及躲闪便被匣子的棱角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 他只觉得脑子一懵,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温热的鲜血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家主!” 袁管家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便见袁家主几个大步冲到了袁盛跟前,恶狠狠的将手中的契书砸在了袁盛的脸上! “瞎了狗眼的东西!” 袁盛的脸当时就被纸页划了道口子,瞬间刺的他被砸懵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袁家主便对着他劈头盖脸的大骂! “你当初怎么跟本家主说的,你不是说契书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半年内,宋不辞的蜡烛只会供应给袁家吗?” “在哪儿?我现在就问你,那一条在哪儿写着!” 袁盛反应了几息才明白过来袁家主的意思,手比脑子快的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契书,等到一目十行搜寻过去后,他立时脸色大变!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袁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没有! 还是没有! 他当时从袁盛手里拿过契书的时候明明清清楚楚的看见,契书上白纸黑字的中间写着,袁家让出泰昌县的蜂蜡蜡烛市场换得宋不辞只给袁家供应蜡烛! 他这才卡着漏洞大胆在泰昌县售卖白蜡蜡烛,毕竟袁家让出的是蜂蜡蜡烛的市场,关白蜡蜡烛什么事! 可现在! 这条契约竟然凭空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吃里扒外的东西!” 看着袁盛发愣,袁家主抬脚便照着他的胸口踹了过去! “本家主信重你这才听了你的鬼话任你作主发挥,你可倒好,竟然给本家主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袁家主咬牙切齿的瞪着袁盛,“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家主势必要让你好好知道知道,我袁家的家规是为何物!” 想起袁家的家规,袁盛顿时就是个哆嗦,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抱住跪地大喊! “家主!” “是袁茂害我,是袁茂在害咱们袁家!” 袁盛眼底满是阴鸷,当时若非袁茂给他契书的时候刻意提了一嘴这个事,他根本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因为正常来说这种利益交换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以防泄露或是出于各自的某种小心思,大家根本不会将其写在明面上! 此前袁茂对蜡烛的事防他防的特别紧,生怕自己跟他抢功劳,所以他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 他当时只以为袁茂故意想钻蜂蜡蜡烛这个漏洞,才刻意忽悠了年龄小的宋不辞写下了这份契书,还自得于袁茂做了这么多,最后还不是让自己摘了果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竟是袁茂早便给他设下的局! 终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瞎了眼! 袁盛暗暗在心里发誓,等此次事了,他必要让袁茂跪在他面前忏悔! “家主!” 袁盛添油加醋,“一定是袁茂不满于您夺了他掌柜的位置,又将他赶出府,所以他心存怨恨,这才刻意调换了契书,设计报复!” “赶他出府?” 袁家主皱眉,“本家主何时赶他出的府?我怎么不知道!” 袁茂在众管事中虽算不得最出色,更不比不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袁盛得他看重,但到底是家养了几十年的奴才! 不过就是报复宋不辞的时候没讨着好,他生气之下罚便罚了,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等到袁盛替他出了气,他自会在给袁茂寻个小铺子安身! 总归这些年泰昌县的铺子在袁茂手里年年盈利,也在袁家做了十几年的掌柜,还算有几分能力和手段,且先留着用用! 没榨干人的用处便将人赶出去,可不是他袁鹏举的风格! 袁盛愣住! 如果不是家主赶袁茂出府,那袁茂是怎么赎回的身契? “家主……” 袁管家心虚的提醒,“您曾经说过,犯了大错的奴才可以让他们自行赎回自己的卖身契……” 卖身契的价格就是这个奴才在袁家这些年所得的全部钱财,不是攒下来的,而是他从袁家拿走的! 也就是说,哪怕是已经花出去的,只要你想赎身,你也得将那部分原封不动的补回来! 而且这个“犯了大错”是明面上的,实际就是得了主人厌弃或者老了、病了等不中用的奴才! 本质就是榨干了人家的劳力,等到无用时让其净身出府,还能在外人面前博个宽厚的好名声! 可谓是一举三得! 但对于想要赎身的奴才而言,其实就是份虚幻的奢望! 袁家主当然知道府上有这条规矩,这可是袁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但先不提袁茂能不能换回来所有银钱,单论袁茂还有价值,他怎么可能同意让人赎身! “查!” 袁家主气的对着袁盛又是一脚,“管家,现在就给我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茂到底是怎么赎的身!” 袁管家真是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若是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他就是剁了手也不会拿袁老头的银子替他促成这件事!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开口,“家主,当时你说袁茂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过了几日袁茂拿了银子来赎身,是您点的头……” “放屁!” 袁家主当即爆了粗口,“本家主什么时候点……” 愤怒间,袁家主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当日袁盛来汇报收拾宋不辞的计划。 计划周密还解恨,说不定还能激的宋不辞有样学样的反击,到时候他就可以坐等着状告宋不辞,连带着让所有售卖宋不辞蜡烛的商户给他赔款! 他听罢,心情大好,连日来的郁气更是一扫而空! 恰逢此时,管家就提了嘴有个不中用的奴才想要出府,他想都没想就直接道,只要能拿出银子,就让他出! 因为条件太苛刻,这种事赎身的事原本不可能在袁家发生,即使出现了,握着大家卖身契的袁夫人也该谨慎核对,跟袁家主商量商量! 可不巧的是,袁家主多年来宠爱妾室和庶子,冷待正妻和嫡子,还隐隐有要把家业传给庶子的想法,袁夫人因此早就跟他离了心,只一心想着如何多扒拉些家产给儿女预备着! 所以,遇到这样的好事自然也不会多问,只管加紧将银子收拢到手里才是正经! 于是袁茂就完美脱身了! “好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感情你们都是一伙的!” 袁家主怒从心起,火冒三丈,抬脚对着袁盛和管家就疯狂怒踹!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在府里头养了你们这几头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一个吸引我的注意,一个趁我不备钻空子,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是真将我当傻子般糊弄!” “来人!” 袁家主气急败坏,气喘吁吁的对着外面大吼,“来人,将他们给我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第353章 用刑 “家主饶命,家主饶命啊!” 摇摇晃晃的袁盛听罢也顾不上疼痛,急忙抱住袁家主的腿大喊,“小的冤枉,小的实在是冤枉啊!” “小的若真和袁茂是一伙儿的,怎么会主动接手泰昌县的铺子,又怎么会主动提出这个法子将自己拉下水啊!” “而且小的卖身契还在府上,小的是万万不敢做出背主之事,小的跟管家都是被袁茂设计了,他是在故意挑拨我们对您的忠心!” 袁茂说的又急又快,生怕慢上一息就会被拖出去当场血溅三尺,“家主,袁茂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儿子的卖身契也还在府上!” “只要您下令,我现在立刻就带人去将那个吃里扒外的畜牲抓回来,任您发落!” 完了! 全完了! 袁管家捂着阵阵抽痛的肚子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可袁盛并没注意到这点,反而转头急切的看着他,“管家,您说句话啊!” 袁管家苦笑,终是在袁家主冷漠的眼神中,颤颤巍巍的开口,“家主,袁茂儿子的卖身契被、被他一同赎、赎走了……” “噗通~” 袁盛无力的跌倒在地! 突然! 他猛的起身揪住管家的领子,猩红的眸子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和不甘,他一字一顿的厉声质问! “袁盛的儿子是家生子,是半大的家生子!” “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赎身!” “你说,你是不是早就跟他串通好了,故意来陷害我,故意坑害家主!” 管家用力推开袁盛,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在袁盛脸上! “放屁!” “如果不是你爹那个老畜生夹带私货,阴谋设计,袁茂的儿子又怎么可能赎身,我看分明是你们一家子串通好了背叛我们袁家!” “你们全家都是不安好心的背主畜牲,合该被乱棍打死!” 说罢。 “家主,老奴千不该万不该被袁茂那一家子忽悠,老奴有罪,不敢申辩,甘愿领罚!” 袁管家转头跪在地上对着袁家主哐哐磕头,声声泣血,“但是家主,袁盛和他爹绝对不无辜!” “他们一家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 “袁茂能成功出逃,其中少不了袁盛和他爹的帮衬,这绝对是他们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说不得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袁管家精明的眼底满是阴狠,“老奴建议,严刑拷打!” “必能逼问出他们的阴谋!” 袁盛此刻哪里还想不明白,管家这个老东西,分明是要整死他们来保全自己! “家主!” 袁盛哭天喊地的扑到袁家主跟前,举着手指对天发誓,“家主,小的敢对天发誓!” “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否则必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本来就该不得好死,”袁管家抢先怒喝,“之前袁茂就害的家主赔钱又丢脸,现在你又来这一出!” “加上坪州府咱们袁家拢共新开了五个蜡烛铺子,就是为了一举做大蜡烛生意,自此带着袁家爬上新高度!” “可现在全被你这个蠢货毁了!” 袁管家义愤填膺,“你毁约在先,宋不辞完全可以断了袁家的蜡烛供应,到时候咱们的蜡烛铺子就名存实亡!” “其中几百两的成本袁家也不是赔不起,可铺子才开了一个月就倒闭,这不仅仅是损失银钱和诸多新经营起来的人脉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袁家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威望和信誉就会彻底崩塌,到时候在整个西北商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彻底沦为整个西北商界的笑话!” “面子里子,都被你丢的,一干二净!” 袁管家声嘶竭力,“你们一家子,都是整个袁家的罪人!” 袁管家到底是掌管整个袁家大小管事奴仆小厮的存在,气场全开之下压的袁盛完全没有半点反驳的机会! 袁家主最在乎的就是袁家的面子和地位,让袁管家这么一通上升高度后,他看着袁盛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一样了! 袁家主负手而立,面容阴鸷,冷然下令,“留着一口气!” “其他的刑法,挨个儿给他过一遍!” 护卫面无表情的应声,“是!” 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的落下,极度的恐慌之下袁盛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想辩解,想喊冤,可颤抖的嘴唇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家、主!” 袁盛在被府里护卫拖下去的最后一刻终于发出了声凄厉的喊叫,可下一瞬他就被堵住了嘴巴,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管家看着袁盛逐渐消失在门口,苦笑着瘫坐,冰凉的手在袖间颤抖! 袁家的刑法,生不如死! 死贫道不死道友! 袁盛,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没脑子的爹和没良心的哥哥! “去!” 袁家主继续发号施令,“将袁盛全家都给我带进暗室!” “用刑!” “尤其是袁茂,”袁家主声音冰冷,“抓到人之后,知道该怎么做吗?” 留下的护卫应声,“明白,家主!” 捉住后先押着他重新签下卖身契,之后,天大地大,谁也管不了袁茂的生死! “慢着!” 袁家主叫住走到门口的护卫,阴恻恻的补充,“先当着袁茂的面,将他的儿子和女人,剜去眼睛,割掉耳朵,打断双腿!” 护卫睫毛轻颤,“是,家主!” 等到护卫彻底离开后,袁家主这才将视线投向袁管家! “管家!” 在袁家主的死亡凝视之下,黄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的滚落,有的打在地上,有的砸进眼睛里刺的眼泪直落,可饶是如此袁管家却连动都不敢动! 他绝望的而又心存希冀的伏在地上,颤声艰难应答。 “家主,老奴、在……” 第354章 打算 深秋的静夜里泛着凉意,宋不辞紧了紧衣领落下最后一笔,抬眼舒展筋骨时却瞥见院中树下坐着个人影。 宋不辞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搭在手臂的外衫披在宋满堂的肩膀上。 “四姐怎么还没睡?” 宋满堂闻声回神,露出个温柔的笑意,“时辰尚早,我有些睡不着,又怕吵着大姐,便出来坐会儿。” 现下已然接近亥时中,着实算不得早,看她眉间隐隐透着的愁绪,宋不辞猜测她应当是有心事。 “进屋坐,外面凉。” 不等宋不辞发问,宋满堂便拉着他轻声轻脚的往厨房去,“灶上温着鸡汤,我再给你热热下碗面,正好还能暖暖胃。” “四姐,不用忙活了,咱们坐着说说话就好,”宋不辞跟在她身后拒绝,“我晚饭吃的多,这会儿还不饿。” “不饿也可以少吃点儿,”进到厨房宋满堂便自顾自的生火,“你身子骨本就还在恢复,最近总是做功课到半夜,若是再亏了吃食,那怎么能吃得消。” 宋不辞见劝不住就想要去帮忙,却被宋满堂按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她看着柔弱,但实际手劲儿并不小,宋不辞轻易还挣扎不得。 “就下碗面的功夫哪里需要你动手,我这很快就好,你只管等着就行。” 宋满堂系上围裙就开始忙活,不到半刻钟,一碗香喷喷的葱花鸡汤面便被端上了桌,原本并不饿的宋不辞瞬间被勾起馋虫。 “四姐的手艺真好,单是闻着这香味儿我都想流口水。” 宋满堂弯了眉眼,“鸡汤是大姐下午炖的,面条是李大娘擀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可算不上有厨艺。” 宋不辞也笑,“但若是没有四姐,我也吃不上这样香喷喷的鸡汤面,怎么不算有厨艺呢?” 宋满堂眼底笑意更甚,“你啊,跟小时候一样嘴甜。” “我这是实话,而且这样好的厨艺四姐也该尝尝才是。” 宋不辞起身去拿碗,宋满堂想要阻止,他却直言若是宋满堂不吃,那他也就不吃了。 宋满堂无奈,最终意思性的挑了几筷子,宋不辞见此知道她大抵确实吃不下,于是未再进一步勉强。 鸡汤面下肚,宋不辞感觉四肢百骸都舒服了许多,就是胃里有些撑得慌,他便以消食为借口主动接了碗筷过去清洗。 随后,他擦了擦手在宋满堂对面坐下,问出刚刚就想问的问题。 “四姐在孟府的小姐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下午宋满堂看过他转交的信后便匆匆出了门,再回来整个人都有些神不思属,夜间更是无心睡眠坐在院子里发呆,显然是信中说了什么。 宋不辞温声道,“四姐不妨同我说说看,兴许我能帮着出出主意。” 宋满堂眸中闪过诧异,没想到宋不辞竟能猜的这样精准,她顿了顿,方才低声开口,语气里透着忧心。 “现下是没有,但也快了。” 信是小云和杏儿寄给她的,看那规整的字迹应该是出府时寻外面的先生代写的。 上面前半段是小云对她思念和她走之后的不习惯,以及她走以后院子里一些不甚要紧的丫鬟变动。 后半段是杏儿问她回家后过的好不好,怎么不给她们写信报平安,以及嘚瑟自己再过几日就要正式成为主子了,日后吃好喝好有人伺候,让她千万不要羡慕。 原本到这里宋满堂都还看的很开心,甚至差不多能想象出杏儿是如何高抬着下巴,精致的眉眼溢着得意,如同小孔雀般叮嘱先生将她的话完完整整的写上去。 可紧接着宋满堂就变了脸色,因为她说自己日后不能去看她也没关系,等她给大公子生下了儿子,升了姨娘后就带着小云来看她! 大公子! 怎么会是大公子! 宋满堂还以为是先生写错了,可仔细回想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人家写错了,也不是杏儿说错了,而是她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当时她前脚拒绝了大夫人让她给三公子做通房的打算,后脚杏儿就来炫耀她要去公子身边伺候了。 她下意识就以为杏儿说的公子就是三公子,可现在想想。 大公子当年蒙荫入仕,身上并无功名,孟家辞官归乡后大公子就成了白身,二公子因着当年的事厌倦官场,无心仕途只醉心山水。 故而年幼的三公子就成了孟家的希望,不论是曾经的老爷子还是现在的夫人老爷,都对三公子寄予厚望! 除了延请名师、亲自教导,就连三公子的未过门的妻子都是老夫人舍了老脸用往日的情分替三公子求娶来的,此间种种都是为了给三公子的日后铺路。 所以,夫人想给三公子找通房的目的有二,一便是使之通晓人事,方能不委屈了三公子日后的千金妻室,二则是为了替那位病弱的千金正妻寻个好生养的工具。 既是如此,夫人怎么可能选貌美能生还有野心的杏儿,去给未过门的高门儿媳添堵呢! 但若对象是大公子你,那这一切就能说得通了,大公子正妻强势又多年无子,夫人正需要有这么个人去跟她斗法! 可宋满堂心里很清楚,上次王妈妈来就是得了夫人的意思,替大少夫人试探村里女医的医术! 现下她们二次来访,听那意思夫人和大少夫人很有可能也亲自来了,就说明她们认可了何大夫的医术! 她连忙去了趟医馆,得到的消息便是何大夫确实能够医治大少夫人的不孕之症,至多一年半载,大少夫人就能有自己的孩子! 大少夫人家世好,既然有了希望,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她,至少这一年半载怎么都会等下去! 如此一来,杏儿在府里就会很尴尬,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少夫人对于夫人的打算肯定也知道一二。 大少夫人不是个能容人的,多年不孕的压力更让她性格大变,如今有了底气,她必然会借机为难杏儿,等到再生下孩子,只怕府中就再没杏儿的容身之地了! “原是如此。” 宋不辞记得杏儿,当时就是她替他们给宋满堂送的包裹,是个貌美心气儿高且有几分小心思,聪明但又不多的人。 想起往日杏儿对她的种种好,以及那日归家后她在包袱里翻出的杏儿塞给她的银子,宋满堂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第355章 边界 “小五,等到家里的房子建成后,我想去城里租个铺子,专卖绣品。” 宋满堂解释道,“我这几个月攒了些银子,临出府的时候,老夫人和夫人又给了赏银,管家也多给了几两月钱,再加上杏儿塞给我的,零零总总加起来有十多两银子。” “原本这笔银子我是想留作家里的开支和你重回学堂读书所用,可瞧着你将家里张罗的这样红火,大抵也用不上我这些。” “恰好之前在孟府专门就是学做绣活,虽比不得老手精致,但教我的姐姐说我还算有些天赋,至少拿出去卖还是值当些银子。” 宋不辞年龄虽小,但到底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而且家里的开支都由他承担,所以俨然已经成了宋满堂她们心中的一家之主。 因此,宋满堂说罢便目光灼灼的看着宋不辞,似乎是在期盼着他的同意。 宋不辞思索片刻,“四姐是自己喜欢经营绣品铺子,还是单纯想要赚银子为杏儿赎身呢?” 宋满堂诧异抬头,便听宋不辞继续说道。 “如果是四姐喜欢,我自会全力支持,但若四姐只是想将人赎出来,”宋不辞直言,“我如今手边尚算得宽裕,赎个人出来轻而易举,四姐大可不必辛苦折腾。” 宋满堂却道,“若只是为了赎人,之前归家时你拿给我的那些银子,十个人都能赎回来。” “你要读书,大姐要去作坊做工,田地有族叔代为打理,家里有李大娘帮衬,只有我是家里的闲人,总不好一直闲下去。” “四姐辛苦了这两年,也总该好好歇歇,”宋不辞提议,“若是真闲不住,你可以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 宋满堂默了默,“我似乎……也没什么喜欢的事。” “那就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慢慢尝试,人生那么长,有趣的事那么多,你总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宋满堂对于这个家,对于原主乃至宋不辞自己都付出了太多,而且与为人母的宋荣华三人不同,她才十三岁,花骨朵儿一样的小姑娘。 从心态上来讲,与其说是姐姐,宋不辞更愿意将她当女儿来看待。 现在家里条件不差,没必要没苦硬吃,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宋不辞也自会让她余生无忧。 “哪能人人都做自己喜欢的事,”宋满堂摇头笑道,“我虽说不上多喜欢做绣活,可也不讨厌。” 而且…… 宋满堂还有另外的打算。 小云和杏儿之所以从未想过要赎身,除了因为她们被卖的年限长达二十年,赎身银子是宋满堂的十倍以外,究其根本是她们赎身后无法在外立足。 家里人靠不住说不定转头还能再卖她们一次,又没有心慈明事理的族亲看顾帮衬,两个未及笄的弱女子在这世道压根无法安稳生存,尤其是她们还是生的好看的弱女子。 而她又不能将人接到家里来住。 但是她若开个绣品铺子就不同了,铺子是独属于她的,她就可以自己做主,给杏儿乃至小云赎身之后她就直接将人接到铺子里去住。 她有族亲护着,有根有底,总不会叫人凭白欺上门来,实在不行她就再雇两个身强力健的小厮看守保护。 小云和杏儿虽说不如她专攻女红,但绣品也是能拿得出手,到时候她们有谋生的手段又有住处,到了年龄再挑个合心意的人家嫁过去,大大方方的做正头娘子,怎么着都是有家了! “小五,我原也是打算出府后靠做绣活补贴家用,虽说家里用不上,但我这些日子闲着却也做不了少。” 宋满堂神色满是认真,“我之前托村里婶子进城帮我寄卖,铺子要抽去四成,当时我便想着,那还不如我自己开个铺子,定不让熬花了眼睛的妇人像我这般肉疼。” 宋不辞顿了顿,继而弯了唇角,“那就开。” 宋满堂惊喜,“真的吗?” “当然,不过,”宋不辞补充,“你得答应我,日后再不可在蜡烛底下熬夜刺绣了。” 宋满堂绯红着脸,小声解释道,“我、我用的是烧过的蜡烛块……” 他是嫌她用了蜡烛嘛? “四姐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这样节省,咱们自己家就是卖蜡烛的,没道理自己还用不起,”宋不辞好笑,“我是担心你的眼睛,年纪轻轻就这样熬,不用七老八十,再过四五年你就该看不清东西了。” 宋满堂刚想说不至于,但对上宋不辞关心的眼睛,她终是笑着点头。 “我知道啦!” “对了,四姐。” 宋不辞状似不经意的问起,“我方才听闻孟府的大少夫人性子强,那想来其他两位少夫人性子应该也不会软到哪里去,你在府上可有被为难过?” “三公子虽早早定下了妻室,但约莫后年才会过门,府上现下只有两位少夫人。” 宋满堂没有察觉到宋不辞的意图,老实作答,“除了初入府做洒扫丫头时有过几次交集,进了老夫人院子后我便很少接触两位少夫人了。” 除非必要,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安安静静在绣房干活,毕竟,后宅里,偏安一隅方能更好的远离是非、保全自己。 “而且二少夫人出生书香世家,性子是一等一的好,温柔善良,很是体恤下人,每到年底还会跟二公子一起去城门口,用自己嫁妆铺子的银子给乞丐们施粥、发放御寒的衣物。” 宋满堂眼底亮起小星星,羡慕的感叹,“二少夫人和二公子真是神仙眷侣般的人物。” 宋不辞听的露出笑意,但眼底却有暗色一闪而逝! 孟星竹已然定了妻室,却跑来宋家村黏黏糊糊,简直毫无边界感可言! 第356章 哄骗 “哐、哐、哐~” 次日午间。 姜奶奶昨夜受凉闹了肚子,这会儿正在茅房,独自在二道栅栏的值守棚子里做功课的小栓子忽而听得有人在敲窗框,他抬眼便对上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趴在窗框上,呲着个大黄牙笑的有些假,他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与普通的农家汉子看着似乎没什么区别。 但皮肤比之普通汉子稍微白细些,双颊饱满精神头十足,粗糙起茧子的手心里还躺着块散发着清甜味儿的麦芽糖。 他笑眯眯的看着小栓子,引诱着开口,“小孩儿,想吃糖吗?” 小栓子只当他是来村里找活儿的人,此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些人多是消息慢或者见别人挣了钱才跑来想要在村里做活。 但村里对进出的人卡的很紧,两道门都要核对上了姓名住处和特征才会放人进去,他们便想着贿赂守门的老头老太太进门或者帮着说说好话。 不过那些人出手没这人大方,他们多是拿个鸡蛋或野果,也不会跟小孩儿搭话。 “谢谢叔叔,我不吃,”小栓子摇摇头,“叔叔,你是来村里找活儿的吗?” “对对对,我就是来找活计的!” 男人的笑容方才凝滞便听得小栓子后面的问话,当即又笑开,“所以你能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吗?” 小栓子解释道,“叔叔,现下村里做活的人已经招满了,你可以留下你的名字和村子名儿,等到下次再有活计,方便村里招呼你。” “招不招人是大人家的事,你个小孩儿哪里懂,我就去问问,要是真不招人我再出来,也没多大功夫。” “之前也有人来问过,但是我们村里的活都快干完了,肯定不招人,”小栓子认真道,“而且这道门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叔叔你还是早些回去。” 男人的笑容再次顿住,继而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瞧你说的,叔叔是你们村的亲戚,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哪里就是外人了?” 小栓子好奇,“那叔叔你是谁家亲戚?”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这样,你把门打开,我自己进去就行。” “叔叔,村里人我都认识,”小栓子皱起小眉头,很有耐心的道,“你只要说了名字我就能找到,我让你亲戚来这里接你。” 男人噎住,赶忙摆手,“那多麻烦啊,你还得来回跑,而且你走了不就没人守门了,你打开门我自己去找他,我认识路。” “不麻烦,我跑的快,而且大门有锁,没人看着也没事,”小栓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木着小脸试探,“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亲戚是哪家呀?” “不是都说了你不认识,问那么多干什么!” 男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但对上小栓子皱起的眉头,再想想自己的目的还是软了声音,耐着性子诱哄。 “孩子,叔有急事找我亲戚,你不嫌麻烦可是会耽搁叔的时间!” 说罢他又从兜里掏出几块儿糖,压低声音哄骗,“只要你打开门锁,叔手里的糖就全是你的,而且叔向你保证,叔以后每天都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不好。” 小栓子果断拒绝,然后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叔叔你刚才还说你是来村里找活的。” 妈的! 他好不容易等到那老太太离开才凑过来,没想到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不好骗了,给糖都不要,记性还比狗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小小东西,等到时候进了村,他非得大耳刮子抽烂他的嘴! 让他知道知道,得罪他彪爷到底是什么下场! 男人强行压住心底的暴躁,快速改口,“我是来找活儿的啊,这不是遇上急事儿了才着急找活挣银子补贴家用嘛,找亲戚也是想让他帮我寻个活计!” 他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还假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急切的扒在棚子的小窗口处用揉红的眼睛看着小栓子卖惨。 “我娘得了急病,现在急需要用银子,要不我也不会饭都没吃就跑过来投奔亲戚!” “孩子啊,求你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我娘且等着我借钱回去救命呢!” “你要是怕被怪罪也没事,我向你保证,我悄悄进去找到人立马就出来,绝对不告诉别人是你放我进去的!” 小栓子方才就隐隐觉得这人好像不太对劲,现在他终于肯定了,这就是个想要摸进村的坏人! 一个劲儿哄着他开门想要进村还一直撒谎,没银子救命还能有银子买那么多麦芽糖,还能笑嘻嘻的哄着他开门! 指不定这人就跟之前他们抓的那个人一样,就是冲着村里的作坊去的! 小栓子吸取上次的教训,也不跟他多纠缠,快速抓住桌边的喇叭,猛的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就在彪子错愕的目光中高声大喊! “快来人啊,快来抓坏人!” 男人怎么也没想到小栓子会突然来这出,顿时气急败坏,赶忙摆手,掐着嗓子阻止,“别喊,你别喊,我真不是坏人!” 小栓子却是不理他,继续加大音量! “姜云叔叔,快来抓坏人!” “有坏人进村了!” 男人试图钻进棚子里去阻止,可窗口太小他根本钻不进去,只能怒喝! “闭嘴!” “小畜生,你给老子闭嘴!” 小栓子三步做两步就跑出了棚子,隔着栅栏继续大喊! “快来抓坏人啊,有坏人进村了!” “有坏人进村了!” …… 小栓子喊第一声的时候值守的姜云就听见了,他飞速踩着滑板从不远处赶过来,而医馆里的人听见也纷纷跑了出来。 男人见此气的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拔腿就跑,边跑他还边不忘回头目光不善的盯着小栓子恶狠狠的咒骂! “小畜牲!”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栓子置若罔闻,手脚麻利的给追过来的姜云打开栅栏门,方便他去抓人! 彪子顿时气的吐血,几下撞翻试图阻拦他的药童,趁着门口值守的大爷反应过来之前飞速逃离! …… 老族长家。 “他应该在医馆门口晃荡很久了,早踩好了逃跑的路线,外面还有马匹接应,我没能追上。” 姜云说罢跟大家分享着查探的情况,“那人手上有功夫底子,上马的动作很是干脆利落,绝对不是农户。” “而且……” 第357章 污蔑 “那人身上戾气很重,”姜云眉头紧锁,“比之庄家汉子更像是打手。” 此话一出,大家顿时都变了脸色。 “啪!” 三叔祖猛的拍桌,“肯定又是哪个王八犊子眼红咱们作坊,竟然派打手过来,他们想做什么?” “报官,咱们必须要报官!” “老三,你先稳住,”二叔祖皱眉道,“人都没抓住,你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无凭无据你拿什么去报官?” “那我就带人去村口蹲着,他敢威胁栓子说明他指定还要再来,”三叔祖沉着脸,中气十足,“我就不信抓不住那个王八羔子!” 说罢他看向小栓子,“栓子,你还记得那人长啥样不?你给叔爷说说。” 小栓子点头,“叔爷,我记得,回头我就给你画幅像送过来。” “好孩子,当时吓坏了,”三叔祖目露慈爱,信心十足,“你等着叔爷抓住人给你出气!” “这事还得怪我,”宋树元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愧疚,“他说他是来看病的,我问了名字和村子就直接将人放了进来,竟是没看出他揣了坏心思!” “知人知面不知心,”四叔祖宽慰他,“坏人哪儿就能让你给一眼看出来了。” “正如老四所说,坏人脸上又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你自己的差事又没出差错,莫要自责。” 老族长出声安慰几句,然后将目光移向一直没有出声的宋不辞,“小五啊,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猜测了?” 的确。 不止是宋不辞,裴云野他们几人心里皆是猜了个大概。 族老们不知道袁家给宋不辞各种使绊子,以及宋不辞暗地里反击的事,但裴云野他们却清楚的很。 几人默契对视,然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族长爷爷,事情是这样的……” 宋不辞简单讲了下事情的经过,“原本都是我能应付的小问题,便没想着惊动您们,不想他们这次竟然闹到村里来了。” 老族长却是生了疑惑,“照你所说那人应该是袁家派来报复的打手,可他怎么会一个人来?” 宋不辞反应过来,“您是说,这人很有可能是先来踩点的?” “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限,”老族长皱眉道,“他们若是要来硬的,必然会派上许多人。” 姜云神情一振,“各位族老,我现在立刻带人去排查!” “且慢。” 裴云野话音刚落,宋安便匆匆跑了进来,“小野哥,村口有个姑娘找你!” 虽然此时场合有点不太对,但大家还是忍不住用八卦和打趣的意味的眼神看着裴云野。 宋不辞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洛栖云刚走也没多久,好家伙儿,转头又来一个,裴云野这次出门到底招惹了几个姑娘! “什么姑娘?” 裴云野被大家看的浑身不自在,扭头拧眉问宋安,“你确定是找我?” “确定啊。” 宋安点头,“就上回来过的洛姑娘啊,人家点了名要找你,看那样子还很着急,你快过去!” …… 裴云野看着面前的马车淡声开口,“你又来做什么?” “你这人好没良心,”掀开车帘的并非洛栖云,而是她的贴身丫鬟洛烟,她不满的瞪着裴云野,“若不是有正事,你以为谁稀罕来你们这破地方!” “哦。” 裴云野眸色冷淡,“那你们大可以直接离开,没人请你们来。” “你……” “小烟。” 洛栖云的声音响起,洛烟不甘心的又瞪了裴云野一眼,方才彻底打开车帘,露出里面系着面纱的洛栖云。 月余不见她似乎成熟了许多,长发高束,沉静淡漠,周身黑色的劲装更为她添了几分沉稳肃然之气,较之从前气势更甚。 裴云野敏锐的注意到洛栖云胳膊上系着条两指宽的素麻,他顿了顿,眸子里的冰冷微微收敛了几分。 “你倒是惯常的冷漠。” 洛栖云看向裴云野的眼神透着冷淡,仿佛在看什么陌生人,但若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几丝隐晦的苦涩,很快又消失不见。 “我说话算话,我今天乔装过来是为了三奶奶,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 裴云野神色如常,“那你该见的人应该是三奶奶,而不是我。” “你们被人盯上了,”洛栖云轻嗤,“你还觉得我应该跟三奶奶谈吗?” 裴云野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村子如今遭人眼红,被人盯上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吗?” 那会儿姜云抓人的时候,医馆里很多人都看见了,洛栖云会听说也不奇怪。 “那如果我说,”洛栖云红唇轻启,“盯上你们的人,是土匪呢?” 裴云野眸色骤然冰冷,看向洛栖云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与此同时,洛烟和车夫同时挡在了洛栖云跟前,手持武器,目光里满是敌意,仿佛洛栖云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冲上来! 洛栖云早预料到了裴云野的反应,自己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当然,现在的她也没想过要去改变他对自己的看法。 “你不用这样激动,如果是我想动手,我也没必要提前告诉你,”洛栖云提醒他,“你别忘了,单是栖云山就有大大小小十多个山头,何况是整个坪州府。” “所以呢?” 裴云野面容依旧冰冷,“提醒我们的方式有千万种,你偏偏选了最笨的那种。” “你当真,只是为了报信而来吗?” 裴云野目光森然,“还是,另有所图!” 那人前脚刚跑,洛栖云后脚就找上了门,当真就有这么巧的事? 人心险恶,他从不介意以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你放屁!” “哎你这个女土匪,”姜云不乐意了,“说话就说话,你骂什么人?” “关你屁事!” 洛烟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瞪着裴云野,“如果不是我家小姐念着三奶奶,你当我们是吃饱了没事做才大老远快马加鞭赶过来折腾这一趟吗?” “你倒好,张嘴就污蔑我们,”洛烟咬牙,“早知道我们就该让你们自生自灭!” “好意归好意,但可别说的好像没有你们报信,我们就活不下去一样!” “也别说什么为了三奶奶的废话,”姜云冷笑,“三奶奶又不是你亲奶奶,劳动得了你带孝千里奔走?” 姜云本就因没抓着人而糟心,再听洛烟的语气顿时更加烦躁了,“我劝你有话最好直说,别想着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就像裴云野所说,提醒他们的办法多的是,她大老远跑过来,还故意遮遮掩掩,其中没有猫腻,他姜云名字倒过来写! “否则!” 姜云目露凶狠,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谁敢破坏他刮了谁。 “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话落。 原本静默的巡逻队也得了姜烈的示意,众人立刻上前将他们的马车围了起来,现场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第358章 报仇 “报信只是我的诚意。” 短暂的僵持过后,洛栖云率先开了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要么换个地方我们继续谈,要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自会带人离开。” 如果宋家村真的已经被土匪盯上了,那也就是说中午来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打手,而是前来踩点的土匪。 打草惊蛇之后,那些土匪要么会暗中蛰伏伺机以待,要么就是趁着他们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强攻! 而最好的时间点就是今天晚上! 裴云野快速思索过后,又询问了同行的姜烈的意见,最终决定跟洛栖云坐下来好好谈谈,是真是假,聊过之后他们自会判断! 但是,进村是不可能让她们进村,最终裴云野他们将人带到了医馆后方还没有正式启用过的心楼。 事情还没搞清楚,未免引起恐慌,房间里只有宋不辞等年轻人。 “说。” 裴云野开门见山,“你的目的。” 洛栖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跟你们合作。” “你自己就是土匪,我们天生就是对立的,现在你竟然要跟我们合作打土匪。” 姜云好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洛栖云没有辩驳,只转头看向裴云野,“你应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围堵我的那群土匪?”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和住处,”裴云野面色阴沉的盯着她,“洛栖云,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你想要我家小姐给你什么解释?别想着什么都怪到我们小姐头上,你们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洛烟气不过,“凭什么我们好心报信你们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算我们想跟你们合作那也是互惠互利!” “你们搞清楚了,我们家小姐可不欠……” “嗖——” “锵!” 泛着寒光的大刀从洛烟耳边划过,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插入后方的墙壁,只留下几缕被削断的发丝慢悠悠的飘落。 “我们没时间听你在这里废话,如果你学不会安静,”姜烈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但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寒凉,“下一次,它划过的就是你的脖子。” “你!” 洛烟被刺的猛然回神,继而杀意顿生,“我杀……” “够了!” 洛栖云砰的拍桌,“洛烟,如果你还想吵就出去!” 洛烟顿时红了眼眶,“小姐……” 洛栖云心中泛酸,她当然知道洛烟是替她鸣不平,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的是合作,实际上却是她、是栖云山需要宋家村这个帮手! 姜云说的没错,她们本来就站在对立面,如果不是她恰好抓到这次报信的机会,她连开口跟宋家村求合作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她们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平等,她又有什么资格叫委屈! 更何况,她早已经不是昔日的栖云寨大小姐,若是连这点委屈都承受不了! 又何谈报仇,何谈统领栖云寨! 但是! 洛栖云眸色一冷,突然甩出腰间的长鞭! “嗖——” “啪!” 鞭子灵巧飞出,精准无误的卷住刀柄,洛栖云用力一甩,大刀便直射姜烈! 刀光闪烁之间,姜烈不动如山,只在大刀距离飞至身前三寸之时抬脚一踢,调转刀刃,而后轻松握住刀柄! “我的人我自己会教训,”洛栖云冷眼看着姜烈,“不需要你出手!” “再有下次!” “我也不会客气!” 许是察觉到洛栖云没有杀意,姜烈并没继续动手,但也没有要搭腔的意思,只好整以暇的将手中的大刀放在桌上。 “洛姑娘,既然你我双方已经决定要谈,那就心平气和的谈,”宋不辞站出来打圆场,“时间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所以无关紧要的话和事,咱们暂且放一放。” “你看如何?” 洛栖云早在宋家村的那半个月已经知道,宋不辞这个稚童在宋家村有绝对的话语权。 “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吵架的。” 洛栖云直接说出关键信息,“盯着你们的是黑风寨的人,黑风寨是除开栖云寨整个栖云山最大的山寨,一直以来都试图收拢整个栖云山的寨子奉他们为主。” “他们跟我们不同,黑风寨的每个人手中都沾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凡是落到他们手里的商队、路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不光如此,他们山寨内也分了三六九等,如果向他们臣服,我们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只会成为他们欺辱的对象,其他青壮汉子在那样的寨子里待久了,最终肯定也会沦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我们有自己的良知,也会种地也会打猎,就算打劫也只劫财不伤人,寨子里的生活跟普通的村子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所以我们并不想成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土匪,也坚决不肯跟他们并寨。”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总是在我们外出的时候伺机偷袭,想要让我们屈服,当时裴云野救我的那天就是如此。” 宋不辞很好奇,“既然黑风寨的实力弱于你们,为什么是你们向他们屈服?” “另外,他们如此为非作歹应该早就会惹来官府的注意,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存在?” 第359章 讥笑 洛栖云不甘的说出事实,“我们只是寨子大,人多,但寨子里过半数都是老弱妇孺,论起真正的实力,我们其实远不如黑风寨。” “至于为什么没有官府注意,黑风寨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下狠手的多是外地来的商人,每次动手基本从不留活口,毁尸灭迹之后谁又能知道是他们干的。” “更何况,”洛栖云讥笑,“你当真以为他们背后没有人帮着撑腰扫尾吗?” 电光火石之间,宋不辞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他猛的抬头,“所以,袁家也是黑风寨背后的人?” “是不是袁家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的确有人收买他们对你们动手,所以才会跟在他们后面赶了过来。” 洛栖云直言,“我是派人监视他们的过程中偶然发现有人上山,于是便绑了个人过来审问,这才知道了他们的阴谋。” 跟宋不辞有仇还有能力买土匪行凶的便只有袁家! 宋不辞皱眉,他原本以为袁家的后招应该是知府大人,以权压人是最有效而他又最无法反抗的法子!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袁家会跟土匪勾搭在一块儿! 那是否…… “应该不会。” 裴云野猜到了宋不辞的想法,“栖云山的土匪对于知府大人来说不足为惧,他们还没资格跟知府搭上关系。” “所以。” 宋不辞猜测,“要么是袁家已经被知府大人舍弃了,要么就是左大人抵住了知府大人的压力,袁家才只能另寻他法,剑走偏锋。” “其实……” 宋大山接话,“还有另一种可能。” 大家将目光移过去,宋大山解释,“之前我进府城跟柳家人攀谈的时候,听柳家主说知府大人正为政绩考核的事情忧心。” “加之此前莲花蜡烛的事,众人推波助澜后,他以大欺小、仗势欺人的流言在整个府城传的沸沸扬扬,对知府大人的声誉多少有些影响,” “知府大人如今很是不待见袁家主,言语敲打过多次,”宋大山想了想补充道,“昨天蜡烛彻底在几个州府铺开,大家都知道他得了知府大人冷待,墙倒众人推之下只怕处境会更糟糕。” 宋大山眸色暗沉,“你们说,有没有种借刀杀人的法子,能让他既除了自己的眼中钉,又能解知府大人的忧,还能确保这件事情不会泄露?” 宋不辞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脱口而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洛栖云纵然成熟了许多,但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到底有限,她不解发问,“什么意思?” “如果洛姑娘说的是真的,黑风寨人秉性恶劣,那他们就不只是想给我们个教训那么简单,一旦进村,烧杀抢掠血流成河是必然。” 宋不辞的神色还算平静,但眸子里已经闪烁着杀意,“到时候我们村子没了,但袁家的气却出了,知府大人的政绩,也就来了。” “这可是一个村子的性命!” 洛栖云不敢置信,“知府大人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知府大人现在未必知情,至于后来……” 后来事情已经发生了,知府大人为民除害,就地处决恶匪有什么错,就算被人查出来也是袁家主恶意报复,知府大人说不定还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稳赚不赔! “当然。” 宋大山补充,“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 但现场的人心里都很清楚,哪怕不是第三种可能,最终也很可能会演变成第三种可能! “我跟黑风寨有仇,他们又要对你们动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洛栖云冷静下来,郑重的看向宋不辞,“合作吗?” 宋不辞注意到洛栖云的胳膊,试探性问道,“洛姑娘,你说的仇?” 十天前。 从前都是小打小闹的黑风寨趁夜偷袭,和寨子里的内奸里应外合摸进了栖云寨! 事发突然她们根本来不及防备,哪怕最后她们勉强守住了寨子却也伤亡惨重,房屋被毁、粮食被抢、女人被抓! 而她的父亲,栖云山的大当家,在救人的过程中被黑风寨的大当家黑豹从背后偷袭,重伤在身,不治而亡!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洛栖云含泪的眸子里是冲天的恨意,“我与黑风寨,不死不休!” “你们可以质疑,”洛栖云双目猩红,“但是没有人会拿爹娘的生死开玩笑。” 她眼底的伤心和恨意做不得假,跟着她的洛烟和车夫大海也是肉眼可见的愤怒和难过。 “黑风寨能对你们动手自然也能对其他山寨动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宋不辞提出疑问,“洛姑娘为何不跟其他山寨的人合作?” “他们那些小股土匪要是有这个脑子和本事,也不会到现在连个固定的寨门都没有,只靠上蹿下跳吓唬路人谋生。” 洛栖云苦笑,“比起跟黑风寨斗狠,他们在知道我向他们寻求合作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怎么联合起来,乘虚而入拿下我们栖云寨。” “打不过就跑,没脸没皮、欺软怕硬才是他们的本色!” 宋不辞咂嘴,好,是他高估他们了。 但是! “你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我,”宋不辞摇摇头,“在你得到他们要攻击我们村子时,你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着人给我们报信,然后趁着他们寨子里防守空虚,带人拿下他们的老巢。” “如此一来,双管齐下,黑风寨就算不能彻底散架,也再没有跟你们作对的能力。” 洛栖云双唇紧抿,袖间的拳头也不自觉的握紧,宋不辞也不催她,只静静等待。 但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洛栖云不能说出像样的答案,他不可能松口。 “你说的很对。” 半晌,洛栖云认命般的松开手指,“那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虽然她很不想展露自己无能的一面,但合作展开后他们迟早也会知道。 “但是我已经没有对寨子的掌控权了,”洛栖云强忍住心底的酸涩,“我爹去世后寨子里就分成了几派。” “有人怕了想要投降,有人不愿受辱想要摸下山自寻活路,有人悄摸投靠了别的寨子,还有人想要趁机收拢寨子的人手当大王。” “能念着我爹而听我指挥的人少之又少,”洛栖云闭了闭眼,不得不说出这个事实,“光靠我带着的那点人根本没有办法替我爹报仇。” “我说话难听你忍忍,”姜云无语,“你人都没有你拿什么跟我们合作?空手套白狼吗?” “可是我有你们最需要的信息,”洛栖云狠狠的瞪了眼姜云,然后看向宋不辞,“而且,我这样你才会更放心,不是吗?” 宋不辞微笑,的确如此,若洛栖云真能指挥动整个栖云山的人手,他才真要担心,这会不会是她们阴谋! 到时候他们就是打退了黑风寨的人,只怕也没那个精力去反击反水的洛栖云! 可她手里没人,那主动权就掌握在他们手里,她的生死,亦是如此! 宋不辞露出个和善的笑意,“洛姑娘,你想怎么个合作法?” 第360章 开荤 宋家村三十里外的山林,不见飞鸟,不闻蟋蟀鸣音,光影斑驳的林子里透着诡异的宁静。 突然! 飞驰而来的骏马熟门熟路的从小路蹿进林子,在一片枯枝败叶的碎裂声中打破了这份宁静。 “彪爷回来了!” 趴在树上放哨的男人如同猴子般攀在树上冲着不远处呼喊,不一会儿,百八十号形容粗犷、四肢发达的精壮汉子就手持武器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 “彪爷,您怎么才回来啊?咱们可是等的花都要谢了!” “就你还花,什么花?老菊花吗?” “我去你的!” “宋家村到底什么情况?彪子你打探清楚了吗?村子里当真有守卫?” “什么守卫,不过就是庄稼汉子搭的草台班子,咱们连栖云寨都收拾了,还怕他们几个只会种地打土块的泥腿子?” “要我说也是,等进了村把咱们手里的家伙事一亮,保准他们哭哭啼啼的跪地磕头求饶!” “什么时候能动手?我可还赶着去饱餐一顿呢!” “你小子,不是才刚吃了烤肉,吃完就拉,饿死鬼投胎的你?”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狗东西懂个屁!老子是馋那口吃的吗?老子特么的是奔着开荤去的!” “谁不是呢!哈哈哈哈……” …… 众人七嘴八舌,浮想联翩,很快嘴里就不干不净起来,但彪子的面色却是不太好,任凭他们起哄也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渐渐的,有人琢磨出不对来,可不等他们再问,彪子先开了口。 “接着!” 彪子沉着脸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丢给放哨的瘦猴,紧张的攥了攥手心的冷汗,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心理准备。 “豹爷来了!” 喧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出声,原本围着彪子的众人霎时噤声,他们自觉的朝两侧推开让出条道儿来,并识趣的低下头以示尊敬和臣服。 显然,大家都很畏惧那人口中的豹爷。 沉稳有力的脚步由远及近,肩扛大刀的男人身材魁梧,面容阴森,布满刀疤的脸上独眼犀利而阴冷,浑身上下都透着狠辣啊气息! “豹爷!” 男人方一站定,不等发问,彪子便“噗通”跪下,“我、我……” 感受到上方阴冷而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彪子冷汗直冒,艰难的吐出那几个字,“我被、被发现了……” “废物!” 话音刚落,彪子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后腰狠狠的撞在了后方的大树上,树叶落下的“唰唰”声中夹杂着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呼、呼……” 彪子痛苦的喘着粗气,半天都没从地上爬起来,大家冷眼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喜怒无常的黑豹下一个就拿他们出气,更别提上去拉一把彪子。 “再不滚过来,你就再也不用起来了!” 眼见黑豹扛着大刀的手蠢蠢欲动,彪子强忍着钻心刺骨的痛意咬牙站起,然后踉跄着扑到黑豹跟前! “豹爷,我、我虽然被发现了,但是我还是、还是打探、打探到了一些情况!” “是吗?” 只听“嗖”的一声,黑豹的大刀已经架在了彪子的脖子上,他笑容阴冷,声音里透着嗜血的味道,“你最好,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彪子吓的身形一抖,脖子上瞬间出现道红痕,刺痛传来,彪子顿时抖若筛糠! 可是,很显然,黑豹微眯的独眼表示他已经失去了耐心,“五、四……” “豹爷!” 彪子听着死亡倒计时赶忙尖声开口,“豹爷手下留情!” 可黑豹却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三、二……” 危急关头! 电光火石之间,彪子终于知道黑豹想听什么,“豹爷,宋家村设有两道大门,门上有铁锁,没有钥匙不能进,但是木门牢固度不高,我们完全可以撞开!” 黑豹移开大刀,反手插在自己面前,五尺大刀轻松没入干硬的土里,堪堪保持与他腰腹平齐! 他拄着刀柄,居高临下吐出两个字。 “继续。” 彪子胸口不停的起伏,庆幸着自己劫后余生的同时瞥见入土三寸的染血大刀,不禁又颤抖着咽了口唾沫。 “豹、豹爷!” “守门的有个可以放大人声的东西,长的有点像喇叭花,但是比喇叭花要大上几十倍,只要拿着那个东西对嘴说话,声音能传出一二里地!” “两道守门的人手里都有那东西,我们最好是在晚上过去,要不然很容易惊动他们,让他们提前跑了!” 彪子说话间慢慢冷静下来,继续回忆道,“他们村里的确有守卫,不过人数并不多,当时我被发现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追了过来,但是他的速度非常快!” 他没敢说,要不是他上马够快,很可能这会儿已经被人抓住了。 “还有呢?” 见黑豹的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二当家赵连虎这才上前问道,“他们村子里果真要比其他村子里富?” 第362章 应对 “千真万确!” 提起这个彪子顿时两眼冒精光,仿佛身上的痛都跟着消失了一样,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他们村子的路比官道还宽敞平坦,刚进村就有两层高的大青砖房做医馆,又干净又宽敞,比城里的医馆还要大还要豪华!” “我老远看见他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起新房,还都是青砖大瓦房,我中午刚到的时候还闻到了肉香!” “豹爷,虎爷,咱们见过的村子哪个不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能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可宋家村吃好喝好还住的好,这日子过的比咱们都不差了!” 赵连虎目露贪婪,这哪里是不比他们差,分明是比他们过的还要好! 大商人背后有人他们惹不起,小商人都是蚊子腿他们吃不饱,隔三差五还要被其他寨子抢一杯羹! 要不是大哥带着他们给城里的贵人们做些脏事,怎么可能养得起黑风寨的兄弟们! “大哥,按彪子说的,那咱们走一趟宋家村抢的可比袁家给的多多了,两边加起来,起码开年前咱们都不用下山了!” 赵连虎迫不及待的看向黑豹,“干完这一单,咱们粮食银子、方子都有了,袁家还答应到时候给咱们方子的分成!” “那咱们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哪儿还用得着养着栖云寨的废物当韭菜!” 栖云寨的那群蠢货,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好好的土匪不当偏要去种地养家畜! 不过也亏得他们脑子有病,要不兄弟们怎么能时不时的去抢现成! 偶尔下手够快还能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女人回来耍耍,当过土匪的女人又烈又野,可比要死要活的村妇经玩儿多了! 可真他娘的带劲啊! 赵连虎想着下身就控制不住的蹿起邪火,猥琐的脸上带着令人反胃的淫笑,舔弄着嘴唇开始白日做梦! “到时候端了栖云寨,老子非要好好尝尝洛栖云那个臭娘们儿的滋味儿,让她看看到底是她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家伙硬!” 黑豹微眯的独眼泛着起危险的冷芒,“嗯?” “当然!” 赵连虎赶忙讨好的笑,“当然,还得是大哥您先玩,您玩腻了兄弟再接手,也跟着喝口汤不是!” “放心。” 黑豹闻言满意的勾起抹淫邪的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跟着老子,少不了你们的肉汤喝!” “大哥威武!” 众人立刻举起武器高声应和,“大哥威武!” “跟着大哥吃肉,跟着大哥喝汤,跟着大哥有女人暖床,跟着大哥横行霸道当大王!” “吼!吼!吼!” 黑豹在小弟的拥戴声中猛的抽出地里的大刀,寒光凛冽,刀指前方! “天黑之后,进村,狂欢!” “好!好!好!” …… 在黑风寨的土匪确定进攻时间的时候,宋家村也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应对方案。 宋不辞跟洛栖云达成一致后,他就寻了个借口给在村里做工的所有外村人放了三天假,要求他们在最短的时间离开村子,并将所有宋家村人召集到了祠堂。 此刻。 祠堂内,大家面带惶恐,正襟危坐。 “事情小五刚刚已经讲的很清楚了,我知道你们有人害怕,有人惶恐,甚至还有人心存怨怼。” 老族长语重心长,“大家都是普通人,有这些情绪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们要知道。” “光想得好处不想担坏处,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享受了小五带给你们好处,你们就该承担好处背后带来的危险!” “村子是我们的村子,小五是我们的族人,不论是保护村子还是保护小五,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不论有再大的怨气、再大的不满,也请你们现在都给我憋回去,等这桩事件了了,你们要吵要闹都随你们!” 话落。 老族长话锋一转,气势顿生、拍案而起! “但是!” “宋家村不养吃里扒外的废物和贪生怕死的孬种!” “谁要是敢在今天给我撂挑子、闹幺蛾子,不用等土匪来,我现在就处置了他!” 老族长撇开拐杖负手而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锋芒既出,不怒自威,仿若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锐利而威严的目光清清楚楚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句话我只说一次,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老族长说完大家异口同声,“听清楚了!” 宋安义愤填膺,拍着胸脯大喊,“族长,宋家村没有孬种!” “对!” 宋勇跟着喊,“这是我们的村子,小五是我们的族亲,也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别的没有,但有的力气和良心!” “我们背后是我们马上要修起来的房子,是我们的田地,我们的爹娘、女人和孩子,更是我们马上要好起来的日子!” 姜烈跟着沉声道,“所以,我们不能退!” “不退!” 姜氏族人立刻举着拳头响应,“不退,我们坚决不退!” 宋大山接话,“土匪也是人生父母养,也怕刀枪也会死,黑风寨的人比我们的青壮汉子还要少一二十个,真打起来,我们有胜算!” “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打架,听说他们老大也叫豹子,”姜豹冷笑着露出健硕的肌肉和沙包大拳头,“我倒要看看,是他那头豹子凶,还是我这头豹子狠!” 之前看好姜豹的素英婶子听了立刻站起身,拍着胸脯,“豹娃,你这回要是能不缺胳膊少腿的活下来,我做主,将我们家小芬许配给你!” 正挥着拳头的姜豹笑容一僵,下意识瞥了眼含羞带怯看他的小芬,整个人瞬间像是只煮熟了的大虾,从脖子红到了整张脸! 然后“嗖”的一声就钻到了姜烈身后,活像他才是那个被许配的姑娘一样! 姜烈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出息!” “婶子,您看姜豹他不乐意呢,”姜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婶子,要不您看看我怎么样?我也不比姜豹差!” “那……” “那不行!” 姜豹“噌”的从姜烈身后探出头来,拽着姜烈的衣服结结巴巴的开口,“婶、婶子,我、我……” “你什么你!” 姜烈终是忍不住拍了他的头,“行还是不行,说话!” 姜豹又瞅了眼偷瞄他的小芬,唰的又缩了回去,但羞臊的声音却是从姜烈背后传了出来! “行,婶子,我行!” “哈哈哈哈!” 姜豹大姑娘含羞待嫁的做派顿时惹的大家哄堂大笑,祠堂原本凝重的氛围也跟着松快起来,甚至还有几个姜家未婚未育男子也主动跟看好的人家毛遂自荐起来! 倒是之前起哄的姜云还只知道龇着个大牙花傻乎乎的搁那儿看热闹,看的姜烈只觉恨铁不成钢! 正思索间他忽然感觉到有道担忧的视线在看他,他下意识回神望去,然后精准无误的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宋荣华的身影! 虽然此时的她已经低下了头,但姜烈还是肯定那人就是她,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快了。 他默默在心里发誓,最迟明年,他一定会上门提亲! “小五他们已经跟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过了应对法子,从现在开始,村里人全部听小五安排。” 等到大家肉眼可见的放松后,老族长才再次开口道,“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 “好,”老族长坐回去,“下面请小五进行后面的安排。” “首先,很抱歉连累到大家,其次,很感谢大家的坚守。” 宋不辞闻言拿着喇叭起身,“现在是下午申时,距离戌时天黑还有整整两个时辰,子时大家都已经熟睡是最好的偷袭时刻。” “但天黑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戌时前完成所有布防,才能打土匪一个措手不及!” 宋不辞继续道,“时间紧迫,我现在开始安排,请大家认真听,结束后认真且快速的执行!” 大家都分得清轻重,没一个人插话,等静静等着宋不辞继续说下去。 “首先,请全村的四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三岁以下的孩童,以及所有女性,轻车简行,全部撤离到后方山上的避难所!” 说是避难所其实是早些年村里闹灾的时候,村里人暂时躲避的山洞,老族长知道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查探过了,山洞还在,可以藏人! “我们就不去了,”李翠萍高声道,“我力气不比男人小,留着能帮忙!” “我也留下,”长生高高举手,“我力气也不小,总能帮的上忙!” 宋有田不服老,“小五,你别看叔年龄大了,叔打起架来小年轻还不定是我的对手!” “还有我,”宋树根愤愤的背着手,“说好的坚决不退,哪能还没开大我就跑!” “就是……” …… 在这个范围内的大多数人都不肯撤离,七嘴八舌之下发展成了全部都要死守,甚至连黑蛋和金宝他们也挥舞着拳头要留下! “大家想要跟我们共进退的心我们都能理解,”宋不辞举着喇叭,“但是,现在还没有到需要老人、孩子和女人上的时候!” 其实说发挥作用,宋不辞当然也有办法发挥她们最大的用处,但一是没必要,二是不可以! 宋家村不可以呈现出“全民皆兵”的状态! “听小五的!” 男人们高喊,“咱们村的汉子还没死绝呢,你们且都安生待着,顾全自己就是在给我们帮忙!” 最后还是老族长拍板,“都听小五安排!” “其次,村里青壮汉子共计一百七十人,我会将你们分成八组,每组二十个人,分别由裴云野、宋大山、宋大河、宋平、姜烈、姜豹、姜云、姜元带队!” 宋不辞沉声道,“具体任务我已经分派下去了,会由他们带领你们完成,全程请大家按吩咐行事!” “最后,是关于医疗组,”宋不辞看向最右侧的何佩兰四人,“方才剩下来的十个人中,其中八个两两一组,分别跟着四位医师。” “是保护,更是以便随时帮助他们救援伤员!” “至于剩下的两个人,需要速度快,反应快的人,私底下来找我,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最最后。” 宋不辞郑重给大家鞠了一躬,“我会努力保证大家的人身安全,努力让每个族人都平安完整的站在明早的太阳下。” “同样,我与你们同在,”宋不辞目光坚定,稚嫩的脸上满是从容,“我会在最前方陪着大家!” “那怎么行!” 最先反对的是宋木匠,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你身子骨弱年龄又小,打不过还跑不过,你听叔的,到时候你自己藏好,叔们比什么都高兴!” 宋树根敲了敲烟斗,“小五,你脑子好使,打架的事让我们来,这不是你逞能的时候!” “你只管安排我们就是,”宋勇关键时刻并不迷糊,“小五,这事说到底咱们人人都有份,你莫要把啥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没了男人们还有嫂子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小五这可是你说的,”吴秀英接话,“咱们都在前头,哪儿有你这小屁孩儿上的份儿!” “就是,实在不行老娘拿菜刀砍死他们那些王八蛋,”李翠萍惯常的泼辣,“小五你只管跟孩子们好生待着,莫要想七想八!” …… 听着大家的反对声,宋不辞由衷的感到高兴,但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明白大家的好意,也没有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宋不辞含笑认真道,“我留下,是因为大家需要我,我也需要大家。” 灾祸因他而起,他没有资格躲避! 更何况! “我有自保的能力,大家完全不用担心我,”宋不辞为了增加可信度,拉出了人证,“不信你们问小野哥和大山哥。” 裴云野下意识想否认,可对上宋不辞的眼睛,他顿了顿。 “他能自保,我也会看顾他。” 宋大山也道,“他可以。” 一切就绪。 宋不辞再次给众人深深的鞠了躬。 “请诸位,务必以自己的平安为先,尽最大的努力,保全自我!” 第363章 进村 秋风萧瑟,月杳星稀。 夜深人静的村子远远望去一片宁静与祥和,仿佛这是个如之前一般,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可若是有人凝神细听,便不难发现,村口百米内,月影下的每个阴暗处都隐隐可闻紧张而沉重的呼吸声。 且这些呼吸声,非但没随着夜色渐深而趋于平稳,反而愈发沉重,清晰入耳! 突然! “汪汪汪!” 远方突如其来的犬吠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水泥路尽头,好几个被草丛中的大黄狗惊了马的土匪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去! “我去你大爷的!”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赵连虎抄起马上的水壶就就朝着不远处的大黄狗砸了过去,但却被大黄狗轻巧的躲过! “妈的!” 眼见一击不中,报复心重的赵连虎翻身下马就要去收拾大黄狗,可大黄狗却是没有恋战的打算,三声嘹亮的吠叫后便飞也似的蹿进了旁边的林子,转瞬就没了踪影! “该死的野狗!” 赵连虎不甘心的冲着大黄狗消失的方向骂骂咧咧,“等老子忙完这茬,老子非剁了你这畜牲加餐!” “废他娘的什么话!” 黑豹提鞭就将马下的赵连虎抽了个趔趄,“要是提前惊跑了肥羊,老子剁了你给兄弟们加餐!” 赵连虎顿时就是个哆嗦,黑豹可不是在放狠话,这个没人性的东西是真做得出来! “大哥放心!” 他当下也顾不上后背皮火辣辣的疼,嘴角立刻扯出个僵硬的笑容,讨好的凑过去点头哈腰! “这三更半夜的他们都迷糊着呢,不说隔着这老远,咱们就是闯进村子里了他们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 彪子因着白天办事不力被黑豹夺了骑马的资格,于是只能强忍着腰伤龇牙咧嘴的跟在队伍屁股后面跑,刚停稳的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听得这话,他刚想提醒村里还有守卫在,可还没张口,黑豹却不耐烦跟他们磨叽! “夜里魂!” 黑豹话音刚落,一个贼眉鼠眼的清瘦男人就单膝抱拳跪到了马前。 “大哥!” 男人真名早没人记得了,他是专门在夜里开锁行窃的好手,出入如同夜游魂,对照白日闯(白天入室行窃的小偷),他便得了这个诨号。 当年他不慎被人瓮中捉鳖打了个半死,在官府行刑之前他撬锁跑路,却赶上黑风寨劫了道差点儿一命呜呼! 最后亮出手艺才勉强保住性命,被黑豹收下到黑风寨落草为寇。 可惜他这手艺对于土匪来讲多少有点鸡肋,因此他在黑风寨地位很低,是个人都能欺负他,别说跟着他们吃肉,他能嗦两根喂狗的骨头都不错了!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他表现的机会,他可就指望靠着此次翻身做人上人,于是不等黑豹吩咐,夜里魂就主动抱拳请缨。 “大哥,给小弟半盏茶的功夫,小弟敞开了大门迎大哥和兄弟们进村!” 黑豹施舍般的分给他个眼神,“你若成了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大哥!” 夜里魂激动的眼睛都在放光,待黑豹挥手后,他游魂般的身影在黯淡的夜色下轻巧的直奔村口大门! 与此同时。 负责报信的大黄已经先他一步返回了村子,这会儿正在医馆二楼冲着宋不辞欢快的摇尾巴。 “乖。” 宋不辞摸摸它的头,然后转身走到窗边,透着窗缝瞥见村口两旁的树影在轻微的晃动后悄然变了形状。 他将目光移到已经近前的夜里魂身上,默默注视着他撬动本就没有锁稳的铁锁。 而夜里魂对此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此刻的他正沉浸于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第一道大门的铁锁的兴奋中! “吁——” 清脆的口哨声传入黑豹的耳朵,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抬眼望去,便看见夜里魂正上蹿下跳的冲他们挥手! “成了!” 赵连虎迫不及待的看向黑豹,“大哥!” 黑豹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指了指前方的村子,“银子和女人就在眼前,天亮之前撤离,能拿到多少是你们的本事!” “但有一点!” “整个村子,鸡犬不留!” 黑豹的声音在深秋的夜里显得格外森寒,所有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眼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只等黑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放出他们早已扭曲的邪恶灵魂,用宋家村人的鲜血和苦难,来铸就他们的狂欢盛宴! “点火!” “噗轰~” 无数火把在土匪们手里点燃,瞬间照亮了整个水泥路,也照亮了土匪们脸上的嗜血和疯狂! 黑豹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大刀一挥! “进村!” 所有土匪立刻翻身上马,你拉我拽,三人一乘,五人一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宋家村的大门! “呜吼吼……” 凌乱的马蹄夹杂土匪们宛如野人般的兴奋叫嚷,令人本能惊恐的嘈杂很快传遍整个村子! 原本沉睡的家畜在第一时间被惊醒,不绝于耳的鸡飞狗跳声让飞奔而来的土匪更加兴奋! “唔!唔——” 被五花大绑的夜里魂死死的瞪大眼睛,他不停挣扎的同时发出用力呜呜声,试图提醒些那些兄弟不要靠近! 可,下一瞬! 温热的鲜血喷溅,夜里魂瞪着滚圆的眼睛缓缓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息! 姜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将染血的菜刀就势在他身上胡乱一抹,冷静沉着的下令! “准备!” 跟着他的十几个汉子忍住心尖的颤栗,瞥了眼后方的大山,然后快速将事先准备的湿毛巾系在自己脸上! 他们压低身子匍匐在地,一手拽紧手中几乎跟水泥路融为一体的绳子,一手抱紧手中的滑板车,目光紧紧的盯着前方! “哒哒哒……” 近了! 又近了! 手心在寒夜里生出冷汗,很快便浸湿了手中的麻绳,第一小队的众人死死的攥紧手里的绳索,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终于! 半数骑马的土匪成功的踏进了宋家村! “停下!” “动手!” 第364章 杀啊 黑豹的厉喝和姜云的命令同时响起! 可显然黑豹带领的土匪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第一小队的人反应快! “呼——呼——呼——” 他们还来不及勒马,便见前方的平地忽然弹起一排排绷直的麻绳,随之掀起的漫天粉尘纷纷扬扬的飘洒,将他们笼罩其中! “砰砰砰!” 在马匹的嘶鸣声中,连续不断的土匪从被绊倒的马背上摔落,有那反应快的想要跳马稳住身形,可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觉浑身发软! 白眼一翻,失力掉落! 摔在水泥路上的人,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伤筋动骨,更有那运气差的好巧不巧恰好磕在掉落的刀刃上,当场饮恨西北! “啊!” “有埋伏!” “兄弟们快跑,有埋伏!” …… 早在意识到不对的第一时间黑豹便飞身而起,借助摔倒的马匹几个飞蹬便跳到了旁边的大树上,也成功的躲过了迷药攻击! 他在树上看着下方的惨状,再看看趁乱踩着滑板车向后逃窜的村民,以及将二道栅栏挡的严严实实的沙袋,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分明是中了埋伏! “刺啦~” 他撕下身上的衣服学着姜云他们系在自己的脸上,随后提刀跳下树,冲进人群里便揪住了那个大喊着让弟兄们快跑的土匪的脖子! “都给老子站住!” 黑豹积威已久,慌乱间四散奔逃的土匪们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是他们才刚一转头就看见黑豹手起刀落! 下一刻! 那位兄弟的脑袋就被黑豹割下来拎在了手里! “嗒!” 在一片诡异的宁静中,血水砸在冷硬的水泥路面上,清晰可闻! 黑豹满脸鲜血,在一片凌乱的火光中宛如杀神降世,凶神恶煞的脸上带着狞笑,阴恻恻的盯着呆愣在原地的土匪们! “女人和银子就在前面,谁敢退,老子现在就送他去见阎王!” 许是黑豹的手段太过狠辣,又许是银子和女人太过诱惑,总之,原本溃逃的土匪们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又重新聚集在了黑豹周围! “捂住口鼻,拿稳武器!” 黑豹转身,刀指前方,厉声高喝! “最先冲过大门的人,赏银百两,女人十个!” “给老子!”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何况是眼里只有钱财和女人的土匪! “弟兄们,跟我冲啊!” 黑豹话音刚落,剩下的半数土匪便叫喊着一拥而上,为首的便是立功心切的彪子,他很清楚这埋伏是因他而起! 他要是敢退,黑豹头一个活剐了他! “冲啊!” “杀啊!” 可惜他受伤后速度慢了许多,也正因此他又躲过了一劫,因为在他们集中冲杀的时候,第二小队的人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姜烈将手中的箭瞄准土匪群中黑豹的脑袋! “嗖——” 利箭穿风,直奔黑豹! 忽然! 黑豹猛的抓过手边的瘦猴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呲!” 瘦猴当场殒命! “射!” “嗖!嗖!嗖……” 漫天箭雨,例无虚发,现场顿时哀嚎一片! “啊——” “有埋伏!有弓箭手!” 伴随着大家的惨叫,箭矢和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赵连虎就地一滚,边跑边大喊,“躲起来,快找地方躲起来!” “不许躲!” 他娘的! 听到黑豹的声音赵连虎在心里直骂娘,没脑子的蠢货,不跑就留在这里当靶子吗?有本事你把身前的尸体放下啊! “就地趴下,快速找到尸体挡住自己!” 黑豹一刀砍死逃跑的人,顺手将那人的尸体踢到赵连虎身上,“他们手里的箭不多,扛着尸体,都给老子继续冲!” 疯子,黑豹简直就是个疯子! 本来人就不多你还自己杀起来了,到时候大家都死绝了你自个儿当光杆司令去! 尽管心里将黑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可想到黑豹杀人不眨眼的样子,赵连虎还是老实的扛着死不瞑目的兄弟尸体移到了黑豹三米远的位置! 太远了他怕被事后报复,太近了他怕黑豹杀红眼后直接给他一刀! “锵锵锵!” 黑豹身前的尸体已经被箭射成了筛子,他一边向前移动一边抵挡,其他土匪也赶忙照做,接住尸体盾牌往前挪动! 虽然他们的进度很慢,但这样的做法很有效果,因为正如黑豹所说,姜烈他们手中的箭矢有限,只出不进,他们背后的箭袋很快就空空如也! “交给你们了!” 姜烈跟宋大山交接过后就带着第二小队的人快速撤离现场! “没了!” 赵连虎眼睛一亮,“兄弟们,他们没有箭了!” “给我冲啊!” 土匪们以为终于迎来了光明,纷纷抛开手上累赘的尸体再度冲刺! 可惜,迎接他们的是死亡的问候! 在他们距离沙袋还有不到百米时,一排排手拿新鲜竹筒箭的宋家村人突然站起身,这是下午他们临时按照宋不辞的方法赶制出来的竹筒箭! 当时来不及找牛皮筋,只能临时将村里所有的皮鞭拆卸分割,就连土生叔爷家祖传的那根赶牛鞭都没放过! 但是老牛看见皮鞭被分割的时候,可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鼻来庆贺! 因为时间紧,制作粗糙、射程近,所以宋不辞将他们放在了弓箭之后! 一是可以在弓箭之后迷惑敌人冲锋,趁机射杀,二是可以最大限度的发挥竹筒箭的效果! 众人在土匪们的目瞪口呆中,对准冲上来的土匪就松开了手里的牛皮弦! “嗖嗖嗖!” 削尖的木棍立刻齐刷刷的飞射而出! “箭!” “他们还有……啊!” “啊!我中箭了!我中箭了!” “疼!好疼!” 半自动竹筒箭较之弓箭上箭更快,只需要重新绷紧皮弦,它就会自动补充木棍,连续射击! 所以就连反应迅速的黑豹也连续中了好几箭! “啧!” 宋大山沉了沉眸子,可惜攻击力不够强,不能要了黑豹的命! 土匪们拖着残躯依法炮制,再次将尸体挡在自己跟前,有的实在来不及拖拽尸体,竟是毫不留情的抓过身边人遮挡自己! 眼看他们连二道门都没冲破手底下的兄弟就已经折了三分之二,赵连虎终于忍不住,隔着十几米远冲黑豹大喊! “大哥!” “来日方长,快撤!” “再不撤兄弟们就全完了!” 黑豹看了眼被木棍穿透的右手腕,终是咬了咬牙! “撤!” 众土匪喜极而泣! 可他们才刚转身就傻眼了! 第365章 快跑 只见他们来时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重新从外面锁上,而跑的最快的几个人才刚冲到大门口,正要试图劈开大门时就被忽然冒出来的一群人用手中削尖的竹矛戳了个透心凉! 这下还没来得及跑过去的土匪赶忙紧急停下,下意识就看见二道栅栏处的沙袋后方,一排排手拿同款竹制长矛的男人虎视眈眈,只等他们折返就送他们上西天! “大哥!” 赵连虎目眦欲裂,“咱们被包了饺子,出不去了!” “你,该死!” 黑豹嗜血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彪子,若不是他右手受了伤,早在他说话的时候彪子就已经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杀了他!” 黑豹厉声下令,本就严重怀疑是彪子泄露他们计划的土匪们立刻拿着大刀,满是杀意的向彪子逼近! 就连赵连虎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杀不杀自己人了,他用力拔出左肩的箭,势必要捅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不是我!” 彪子拖着被竹筒箭射中的腿,害怕的连连后退,不停的解释,“大哥,二哥,真的不是我,我当时跑的快,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可土匪们却是不信,已经逼近的赵连虎更是高举着箭矢,阴鸷的怒骂,“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乡亲们!” 就在这时,姜豹适时出声打断了赵连虎的动作,“袁老爷可是说了,只要咱们拿下这群土匪送官,到时候知府大人就会亲自嘉奖咱们村,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所以今天咱们可千万不能让这群该死的土匪给跑了!” 话落,立刻有人接话! “咱们听了袁老爷的话,提前准备了这么老些天可就等着他们来呢,哪能让他们给跑了!” “你们这些土匪最好乖乖放下武器,我们还能留你们条性命去见官,要不然现在就弄死你们!” …… 沙袋后的宋家村人还在七嘴八舌的喊话,彪子却是激动的差点儿没哭出声来! “大哥!” 彪子红眼颤抖着指向姜豹,“是袁家,真的是袁家,是袁家在故意害我们,他们就没想要咱们好过!” “大哥您想啊,袁家肯定是怕留了把柄在咱们手里,这才提前告诉宋家村咱们要来打劫,他们肯定打的主意就是想让我们跟宋家村两败俱伤!” 不得不说,生死面前,彪子的脑袋转的比谁都快,他声泪俱下,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当下目眦欲裂,言之凿凿! “如果咱们能弄死宋家村的人就更好,他们又没了眼中钉,还能直接报官让官府剿匪,然后好拿我们的脑袋去给知府大人挣功劳!” 彪子痛心疾首,“大哥,这一切都是袁家的阴谋,咱们从一开始就被袁家那群王八蛋给骗了啊!” 原本土匪们听了姜豹的话就已经动摇了,再听得彪子这番分析,当下认定就是袁家在里面捣鬼! “兄弟,咱们都是被袁家忽悠了,我们也是无辜的,冤有头债有主,咱们都应该冲着袁家去!” 赵连虎反应飞快,他眼珠一转,扭头冲姜豹大喊,“只要你们今天能放我们走,我们一定杀了袁家那帮龟孙子替咱们报仇!” 姜豹心里乐开了花,却还要装出傻愣愣的模样,“那不可能,袁老爷是大好人,你们休想挑拨离间!” “就是,要不是袁老爷,咱们村子里得有多少人死在你们手上!” “土匪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你们别想骗我们!” “姜大哥,咱们快上,赶天亮前弄死这群龟孙子,咱们好赶早去城里领赏钱!” “蠢货,你们这群蠢货,”赵连虎好想掰开宋家村人的脑袋好好看看他们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你们都被袁家给骗了,杀了我们,你们也得偿命!” 宋大河都快气笑了,狗土匪拿他们当傻子糊弄呢,什么话都敢说! 他直接提着大刀从沙袋后面跳了出来,“兄弟们,都跟我上,杀了土匪,为民除害!” 话落,两队宋家村人拿矛的拿矛,拿刀的拿刀,纷纷从沙袋后面走了出来,且等着真刀真枪的跟这些土匪一较高下! “杀了土匪,为民除害!” “杀了土匪,为民除害!” 宋家村人挥动着武器气势汹汹的喊着口号,他们的人数是土匪的近两倍,较之狼狈不堪、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的土匪,宋家村人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原本凶恶的土匪彻底没了战意,连手中的刀都有些拿不稳了,他们下意识摆好了逃命的姿态,只等黑豹一声令下,就立刻四散开逃! “大哥!” 赵连虎眼见跟这些泥腿子说不通,悄然后退几步,转头对黑豹道,“前后都没有退路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前有狼后有虎,黑豹阴鸷的脸上满是不甘,可他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观察着周围,在瞥见右侧偌大的医馆时,当机立断! “进医馆!” 众土匪闻言神情一振,齐刷刷的看向偌大的医馆,尤其是在他们看见医馆二楼窗口站立的宋不辞时,所有人都眼冒精光,仿佛看到了逃生的希望! 黑豹狞笑,“弟兄们,随我冲进去,拿下那个小畜牲!” “冲啊!” 所有土匪立刻你追我赶、争先恐后的向着医馆大楼冲过去,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姜豹他们追上来,命丧当场! 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姜豹他们只是喊着口号,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上前追杀的意思! 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距离医馆不足十米的时候,姜豹等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睛,有的人脸上甚至还带了几丝不忍! “哐!哐!哐!” 就在那些土匪跑到医馆楼下的时候,二楼的所有窗户突然被人推开,听到声音的土匪下意识抬头! 然后他们就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液体,被人从高空泼了下来! 黑豹身体比嘴巴反应还快,逃避的同时本能大喊! “快跑!”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第366章 自责 “啊——” 滚烫的蜡水肆意泼洒,尽管黑豹躲闪的够快,可他脸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泼了个正着,仅剩的独眼也彻底报废! “我的眼睛!”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黑豹捂着脸凄厉的怒嚎,踉跄之下歪打正着避开了后面的蜡水,可紧跟在他身后的一批土匪却没有那么幸运! “我的手!我的脸!” 救我!谁来救救我!” “救命!救命啊——” 可惜! 他们撕心裂肺的求救等来的不是救星,而是,火星! “噗——轰——” 一个个火折子被宋平带着人抛下去,已然凝固的蜡块如虎添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一片骇人的岩浆! 而半数浑身凝固着蜡水的土匪则化作天然的燃料,火蛇顺着他们的鞋面、裤脚肆意攀附升腾,无情的舔舐着他们的每一寸肌肤! 他们痛苦的呐喊,他们拼命的挣扎,撕心裂肺、惨绝人寰,最终还是只能无力的倒下,任由熊熊烈火将他们彻底吞没! 宋不辞站在窗前冷眼看着,默默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 济世救人的医馆前方却是骇人听闻的人间炼狱,他想,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东西了! “出口!” 跑在最后面的彪子冲幸存的十来个兄弟大喊,“我找到了出口,快跑,大家快跑!” 苟延残喘的土匪顺着彪子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医馆对面发现了条通往密林的小道,他们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刚刚就没有这条路! 此时此刻,他们只想逃,拼命的逃,只要能这个人间炼狱,去哪里都好! “大哥,有出口了!” 姜元凑上去拉住胡蹿动的瞎眼黑豹,“快,我带你离开这里!” 黑豹只当是哪个小弟良心发现回来带他走,毫不犹豫的抓住姜元这个救命稻草,“撤!” “现在就撤!” 姜元露出个笑意,“好,大哥,我们走!” 他跟姜豹他们使了个眼神,然后就带着黑豹追着彪子等人而去。 “结束了,回去,”姜烈在他背后出声,“剩下的交给我们。” 宋不辞点头,“好。” 胜负已定,他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至于逃跑的人,自会有人处理妥当。 宋不辞突然有些莫名的疲累,他收好没来得及用出去的袖箭,然后慢悠悠的准备下楼。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们也不是普通的土匪。” 就在他即将踏上楼梯的时候,姜烈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你不必自责。” 是的,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他当然可以让姜豹他们真刀真枪的去跟土匪拼杀,可这样一来,伤亡必不可少! 他今天晚上所有的安排,都是在践行他下午的承诺,用最大的努力保全宋家村的每个人! 对敌人的残忍,却是对宋家村人的仁慈。 可是…… “我没有自责,”宋不辞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我只是,需要时间,缓缓。” …… 嵌入肉里的指甲缓缓松开,宋不辞神色莫名的躺在床上。 他以为他可能会失眠,可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外面火光四起、响声不断,可他却还是很快沉沉睡去。 只是那紧皱的眉头,似乎怎么都松不开,医馆前的人间炼狱,终究还是烧进了他的梦里。 …… 宋家村后方大山的山洞里,灰头土脸的宋家村人在黑暗中看着火光冲天的村子,他们分不清那明明很远却又仿佛近在耳畔的惨叫到底属于土匪还是族人! 担忧布满或稚嫩、或成熟、或柔弱、或苍老的脸颊,所有人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捏住,让他们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菩萨保佑!” 宋勇娘终是没忍住哽咽着跪在地上,“求菩萨保佑我们宋家村人的男儿们,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还有宋家村的列祖列宗们,你们在地底下可一定要保佑你们的子孙,”三奶奶含着泪花哐哐磕头,“保佑他们打退土匪,保佑他们全须全尾儿的等我们下山!” 那些失神的妇人和孩子们见此也终于像是重新活了过来,跟着她们跪在地上祈祷起来! 可她们不敢出声,男人们在下面拼命,她们不能让他们的努力白费,只能双手合十,闭眼默默祈求! 老人们虽没学着她们下跪祈求,但求神拜佛的话已经在心里默默说了千万遍,眼睛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山下的村子,仿佛他们可以穿透深山老林,看清村子里的情景一样。 “娘。” 死死的咬住嘴唇的宋荣华在金宝的低声呼唤中睁开了眼睛,这是金宝第一次这样正经而又严肃的叫她,可她却没心思高兴。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 宋荣华将他和甜甜又往怀里揽了揽,“别怕,叔伯在保护你们,爷爷奶奶也会庇佑你们,没事的,会没事的。” 金宝却是摇了摇头,“娘,舅舅会平安的,对吗?” 他的声音似乎很平稳,可宋荣华还是从里面听出了不确定,那双往黑亮的眼睛里更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和害怕。 “娘。” 金宝定定的看着宋荣华,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对吗?” 宋荣华咽下哽咽,强自镇定,“会的,你的舅舅,我的小五,他肯定会没事的。” 宋满堂摸摸金宝的脑袋,像是在说给金宝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的听。 “咱们的人比土匪人多,又准备充分,至少有八成胜算,小五也懂得保全自己,用不了多久,我们肯定就能见到他了。” “全须全尾的他。” 她的声音柔和而有力量,话语间有理有据,更是带着令人信服的味道,就是手有些颤抖,还透着刺骨的寒凉。 “对,舅舅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肯定能平平安安。” 金宝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拉过宋满堂的手,“姨母,你的手凉了,我给你暖暖。” 宋满堂眼眶湿润,露出个温柔的笑容。 “好。” 就在这时! “嘟——呜——” 第367章 不能 “是竹角!” 宋勇娘激动的从地上站起来,伸长了脖子侧耳仔细听后终于确定! “族长,是竹角,是村里传来的竹角声!” 最后方凝神静坐的老族长猛的睁开眼睛,然后快步走到前面来,他站在山崖上,不甚清晰的竹角声从村子里远远的传过来,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下山信号! “赢了!” “是我们赢了!” “呜呜呜……” 妇人们抱着孩子喜极而泣,族长虽然不如他们激动,但也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老族长并没有立刻带着所有人下山,而是先派了人下去打探,姜风对于山路得心应手,主动请缨去查看情况。 再确定安全后,他又对着山上吹响了腰间的竹角,三声过后,翘首以盼的宋家村人立马在族长的带领下,打着火把连夜下山! 与此同时。 那小股逃跑的土匪按照宋不辞事先给他们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向着深山老林逃窜。 起初他们还害怕宋家村的人会带人追上来,所以闷头不管不顾的就往前冲,可小半个时辰后,他们便体力不支,横七竖八的躺在树林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呼~呼~” 福大命大的彪子圆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躺在地上,他明明嘴唇和喉咙都快干的冒烟儿了,可他没有也不敢咽口水。 因为此刻他只觉心口像是要裂开似的,疼的他喘不过气来,每咽次口水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可怕的折磨! “不跑了吗?” 彪子呆呆的摇头摇头,下意识应声,“跑、跑不动了……” “那,我们可要动手了喽!” 动、动手? 动什么手? 后知后觉的彪子正想发问,忽然看见眼前一亮,紧接着,大股大股的鲜血就从他的喉咙处喷出! 他本能用手去捂,可却怎么也捂不住,喷溅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他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几息过后,“砰”的栽倒在地! “啊!” 躺在彪子旁边的胖子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溅在了脸上,竭力奔跑导致五官麻木的他还当是下雨了。 下意识伸出舌头去舔了舔,瞬间,铁锈般的腥味儿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有埋伏!” 胖子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快跑!有埋……” “呲!” 锋利的大刀捅进胸膛,胖子的声音戛然而止,而这样的场景正在四周不约而同的发生着,逃跑的土匪甚至都没有还手之力,便一命呜呼! “走!” 黑豹一手握紧大刀,一手死死的攥紧姜元的手腕,“前面带路,快带我走!” 姜元笑着摇摇头,“那恐怕是不行了。” “为……” 黑豹话还没说完,姜元就提刀砍向了黑豹,黑豹反应极快,就地一滚正好避开要害,但他的肩膀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姜元砍了一刀! “叛徒!” 黑豹拿着大刀在黑暗中状若癫狂的胡乱挥舞,“你敢出卖老子,老子要杀了你!” 姜元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就抱着大刀后退几步,彻底补全了裴云野他们围起来的圈子,众人冷眼看着黑豹持刀对着空气乱砍。 “啪!” 凌厉的鞭子在半空中炸响,洛栖云目眦欲裂的看着这个害死她亲爹的罪魁祸首! “黑豹,今天我就要让你给我爹偿命!” 话落! 洛栖云手里的鞭子呼啸着向黑豹抽过去,黑豹立刻提刀去去挡,几个来回过后,鞭子顺势缠住黑豹的大刀! 可是,尽管黑豹已经受了伤,但他的力气却远远不是洛栖云所能比的,两人各持一端,僵持不下! “原来是你,栖云寨的小贱人!” 黑豹狞笑,“要不是老子被人算计,你只有跪在老子面前求饶的份儿!” “报仇?你也配!” 说罢! 黑豹用尽全身力气一拽,洛栖云瞬间被他拽飞了过去! “大小姐!” 洛烟等人霎时白了面色,可她的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距离二人最近的姜元! “出手啊!” 姜元皱眉,提起手中的大刀就要掷过去,裴云野却冲他摇了摇头。 “让她自己来。” 洛烟立时就要破口大骂,可紧接着她们就看见,掐住洛栖云脖子的黑豹嘴里喷出口鲜血! 而在他的对面,手持匕首的洛栖云面如罗刹,猛的抽出匕首,恶狠狠的对着黑豹又用力的捅了下去! 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疯狂发泄着心中的痛苦,喷溅的鲜血和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直到洛烟冲过去抱住她,她才终于停下了手! “小姐,够了够了,”洛烟泪如雨下,“他已经死了,你给寨主报仇了,你做到了!” “呜啊……” 听到这话,洛栖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 半晌。 洛栖云在众人的见证下亲手割下了黑豹的头颅,用衣服包好后,她转身看向裴云野,勉强扯出抹笑容。 “谢谢。” 裴云野面色如常,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洛栖云明白裴云野不想跟她有过多纠葛,她也没再多说,只是还有个疑问。 “刚刚趁着混乱跑掉的那个人,你明明可以把人拿下,为什么要放他走?” 裴云野挑眉,“你回去之后能带着栖云寨的人攻下黑风寨,把他们全杀了吗?” 不能。 黑风寨虽然这次损失惨重,但黑豹这次只带走了半数的人,寨子里至少还有百来号土匪! 就算她能带着黑豹的人头回去震慑众人、收拢人心,可他们寨子里现在的情况也不比黑风寨强到哪儿去! 如果打起来,很有可能会两败俱伤,最后被其他山寨坐收渔翁之利! 她的当务之急是夺回山寨的领导权,然后积蓄力量的同时联合其他山寨,在合适的时机一举拿下黑风寨! “所以,”裴云野继续发问,“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报复我们?” 当然会,黑风寨向来睚眦必报,这回在宋家村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洛栖云皱眉,思索片刻还是给他们出主意,“这么大的事瞒不过去,你们还是报官,在官府剿匪成功之前你们最好不要出村。” 裴云野微微诧异的看了眼洛栖云,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毕竟她自己也是土匪,要是真剿匪起来,栖云山的土匪都跑不了。 “官当然要报。” 但是官府出兵剿匪不是一句话的事,要层层上报,得到批准之后还要筹集剿匪的物资,确定剿匪的方案! 如此这般,真正出兵起码也得等到十天半个月之后,而那个时候,他们村子里的人只怕都不知道被土匪报复多少回了!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裴云野解释道,“土匪心里已经认定了是袁家给他们下套,等那人回去,首当其冲承受他们的怒火的就是袁家。” 洛栖云惊讶,他们竟是连这步都算计好了! “天快亮了,你们该走了。” 裴云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如果不是怕村里死的人太多,报官的时候不好交代,这些人压根就跑不出村子! 他转头招呼姜元等人,“把尸体堆在一起就地焚烧,看着点,不要烧到了林子。” “好嘞!” 大家二话不说开始动作,洛栖云见没有她们插手的地方,提着黑豹的人头就要告辞。 “等等!” 第368章 怎会 “剿匪之事势在必行,匪就是匪,官府可不会管你们到底是坏匪还是好匪。” 裴云野神色淡淡,“当然,刚刚的话算不上建议,顶多只是个提醒,至于要怎么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洛栖云看了眼不远处等待她的人,抿了抿唇,“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裴哥!” 姜元冲裴云野挥手,“都解决好了,走了,回家!” 裴云野闻言,淡漠的神色不由和缓,对洛栖云礼节性的道声保重,然后便大步离开。 …… “咚!咚咚!咚!” 天光熹微。 正搂着夫人好眠的左向松忽的被外面的声音惊醒,他猛的从床上坐起身,仔细听后发觉是前边县衙门口登闻鼓的声音! 左向松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 “来人!” “老爷,”左夫人蹙眉坐起身,“是出什么事了吗?” “登闻鼓响,冤情现,应该是有大案子,”左向松边穿衣服边温声道,“夫人不必担心,为夫自会处理妥当。” 说罢。 套好鞋子的左向松就步履匆匆的向外走去,刚打开门就看见左顺正快步赶过来。 “大人!” 左顺面容凝重,“出大事了!” 左向松拧眉,“出了人命?” “刚刚凤麟商铺的宋小山带着浑身是血的宋家村人来报,昨天夜里,黑风寨的土匪夜袭宋家村!” 左向松当即眼前一黑,他前任县令在泰昌县屁股都快坐烂了也没听说有土匪烧杀抢掠,偏偏在他升迁考核的时候土匪就进村了! “死伤多少?” 左向松颤着声音,艰难发问,“宋家村,还有多少活口?” “伤者,不计其数。” 眼看左向松面色大变,左顺连忙补充,“所幸宋家村有夜巡的人及时发现了土匪,又有两道大门阻挡,宋家村人逃跑的及时,目前为止暂时没有人死亡!” “没有死亡就好,没有死亡就好!” 忧心升迁是真,忧心百姓更是真,左向松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怒不可遏? “黑风寨?泰昌县方圆百里哪里冒出来的黑风寨!本官为什么从未听说过!” 左顺抱拳,“属下马上去查!” “慢着!” 左向松叫住左顺,“这件事让冯溢之去做,今天之内,务必让他给本官一个交代!” “另外,你即刻组织人手,随本官去宋家村!” “是!” …… “诸位也看见了。” 宋大山双眼猩红,声音哽咽,“我们村里昨夜遭了土匪,短时间内怕是不能上工了,所以还请各位先行回去。” “土、土匪!” 来上工的人大惊失色,“怎么会有土匪?哪里来的土匪!” “怪不得我看见大门都被劈毁了,老远看着你们村里到处都是焦黑,这天杀的土匪啊,迟早要遭报应!” “咱们泰昌县十几年没有闹过土匪了,他们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天啊,我们就是隔壁村的,不会也被土匪给盯上了!” “宋管事,你们报官了吗?正好我来都来了,我去替你们跑一趟!” “宋管事节哀,你看村里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的上忙的地方,你只管吩咐!” “杀千刀的土匪,就会祸害我们老百姓,造孽!造孽啊!” …… 众人七嘴八舌,心思各异。 有的担心自己被牵连,有的气愤土匪害他们没了活计,也有的同情宋家村的遭遇,更有心怀不轨的人试图趁乱摸进村里捡便宜! 所幸宋不辞早有安排,十几个衣衫破烂、形容狼狈,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包着染血的麻布的壮汉排成一排,充当临时人工栅栏,硬是没给他们摸进去的机会。 “多谢各位好意,不过我们已经报官了,相信县令大人应该很快就到了,”宋大山面色悲戚,“现下村子里有些……所以,还请各位先行回去。” 众人见此也不好多加逗留,有人不好意思的问道,“那、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来上工呢?” 宋大山叹了口气,“村子里需要时间缓缓,复工时间不定,还请大家等我们通知。” 有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宋大山却没有心情再多言,他转身招呼着不远处扛着木头的伤员重新修补大门。 左向松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到宋家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被烧焦了半面墙的医馆里,或躺或站的男女老少浑身是伤,惨叫呼痛之声不绝于耳。 平坦宽敞的水泥路上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饱满的粮食和珍藏的布匹随意散落,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浓郁的腥味儿! 再往前,院门坍塌,菜地被践踏,老旧的土屋已经化作断壁残垣,尚未建成的青砖大瓦房也被熏的漆黑一片! 有人麻木,有人哀嚎。 孩子们窝在大人怀里像是惊弓之鸟,稍有些动静就能吓的他们缩成一团,劫后余生的大人们靠在墙壁上呻吟。 更有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妇人坐在院子里默默垂泪。 其中原由,左向松不敢深想! 原本欣欣向荣的宋家村,而今,满目疮痍! 左向松红着眼睛攥紧了拳头,又悲又气,“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啊!” 第369章 所幸 “小五!县令大人带人来了!” 浑身狼狈的宋安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现在衙役正挨家挨户确认各家的伤亡情况,很快就要你这里了。” 坐在檐下的宋不辞快速起身,胡乱的在身上抹了些黑灰,又将头发弄的乱七八糟。 宋荣华等人见此,也赶忙按宋不辞事先交代好的开始行动,她跟宋金玉带着人躲进被烧的一干二净的土屋抱团啜泣,李大娘则抹着眼泪开始整理院子。 “怎么样?” 宋不辞打量了眼像是被洗劫过院子,这才看向宋安,“他们察觉出异常了吗?可有人露出破绽?” “没有,至少目前为止,官府的人还没有起疑。” 宋安小声的道,“小山不知实情所以演的很逼真,刚进村的时候又哭又喊,惹的很多衙役都红了眼,至于他们进村后。” “大家原本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来,加上大家也确实是真的后怕,所以看到官府来人后,大家压制的害怕和愤怒也彻底宣泄了出来,看上去就更像那么回事儿了。” 烧焦的房屋、毁掉的菜田、路上散落的衣物和粮食,哭喊呆滞的妇女孩子,医馆里受伤的男人。 不论从哪方面看,他们村子都是个被土匪掠夺,他们拼死抵抗但还是惨遭蹂躏和践踏的残破村庄。 但是。 左向松等人看到的都是宋家村想让他们看到的,昨晚解决好土匪以后,大家就已经开始按宋大不辞的交代布置现场了! 青砖大瓦房的房梁还没搭建,全是青砖和石头的墙体根本就烧不起来,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是意思性的放了把火制造混乱,墙体上的熏黑后续都可以冲刷干净,还能给新房子添点烟火气。 真正被烧掉都是原本就要被拆掉的老房子和经年累月缝缝补补仍旧舍不得扔掉的旧衣,虽然短时间内他们可能要住在露天地里,但也不过就是天的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毁掉的菜地是最可惜的,不过他们从土匪尸体上摸出的银子完全可以弥补损失,死去的鸡鸭正好可以拿来给她们压惊解馋。 大门是他们借用土匪的刀砍倒的,沿途出现的打斗痕迹也都是后续补上去的,路上和院子里的血是土匪和放的马身上的血。 甚至为了逼真,还有男男女女主动站出来在身上划出了伤口,制造他们伤亡惨重的假象。 除了没有死人,整个村子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小五别担心,眼见为实,他们就算犯嘀咕也只会将我们的遭遇归结为老天庇佑。” 其实宋安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要我们自己人不说,谁敢想象那些土匪甚至还没有进村就被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泥腿子消灭了?” 话虽如此,但宋不辞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摩挲着手指,仔细回想着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宋家村不费一兵一卒消灭所有进村的土匪的能力其实就是一把双刃剑,因为在统治者眼里,有这种能力的群体不是英雄,而是威胁他们统治的不稳定因素! 而面对不稳定因素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他们瓦解乃至消灭。 官府完全可以用徭役、兵役等各种由头,明目张胆的将宋家村的战力解决掉,直到整个村子彻底成为没牙的老虎,再度缩在统治者的羽翼之下。 作为出谋划策的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们必须尽可能的隐藏实力! 至于跑出去的土匪会不会泄密,宋不辞冷笑,袁家可比他更希望黑风寨的土匪永远闭嘴! …… 医馆后堂。 老族长眼神黯淡,湿润的眸子布满红血丝,浑身上下更是充斥着浓浓的无力和悲痛,他颤颤巍巍的向左向松讲述事情的经过,期间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大人,若非村子里守门的人机灵,只怕咱们早就、早就……” 左向松听的不可思议,只是,“你们村值守的人既然已经发现了土匪,那为什么不及时来报官呢?” “大人,不是草民等不想报官,实在是时间来不及啊……” 老族长抹了抹眼角,“当时我们都只当那人是小蟊贼,但为了稳妥还是给做工的工人都放了工,想着再把村子里里外外都排查下,以防有工人被他买通,里应外合、声东击西偷我们的方子。” “不想姜云回来说他发现那人是来踩点的土匪,当时大家就被吓坏了,可那时候已经快天黑了,我们就是想去报官,只怕也进不去城门!” 老族长情绪激动到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吊着胳膊的宋永德赶忙给老族长递了杯茶水,待老族长情绪缓和下来后,他才代替老族长继续说下去。 “大人,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就是派人去城里报官只怕迎面也会撞上赶过来的土匪,所以只能先想办法自救。” 宋永德用力的攥着拳头,咬牙说道,“大伙儿商量好后我们就先把老人和孩子送上了山,妇人原本也该跟着躲起来,但我们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许多妇人就主动留下来帮忙!” “最后,最后……” 宋永德蹲下身抱头痛哭! 在场的几个衙役面面相觑,妇人们的下场不言而喻。 “活着就好,她们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左向松脸上满是不忍和同情,他语重心长的叮嘱,“你们要善待村里的妇人,若是没有她们的帮衬,你们只怕要吃更多的苦头。” 他看了,短短一个多时辰,又要准备长矛、竹筒箭等武器,又要收拾包裹送老人和孩子上山躲藏,光靠村里的男人,很难做到! 从医馆二楼洒下来的烧热的蜡水,只怕也都是妇人们的手笔。 老族长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她们都是村子里的恩人,谁要是敢说她们的不是,草民就开祠堂,把人赶出村子!” 左向松点点头,然后看向在场的衙役,冷声吩咐,“回去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众衙役面色一凛。 “是,大人!” 老族长感激的说不出话,这是真心实意的,土匪进村,不论村里的妇人有没有被怎么样,外界的猜测都不会少。 他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希望有县令大人发话,外面的声音能少些。 “老族长莫要自责,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靠着自己造的木棍竹矛,这群只会种地打猎的庄稼汉守住了他们的作坊,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还能击杀那么多土匪! 他们真的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左向松都不敢想象,要是他们没有事先发现土匪的探子,整个宋家村到底还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所幸,所幸! 他们都活下来了,而他不仅不会被对家趁机攻讦,反而能靠着宋家村捞上一笔政绩,若是再能剿匪成功,他年初便可风光回京! 职级恐怕也能再往上抬一抬! 左向松轻敲着桌面,看向老族长等人的目光满是欣赏和赞叹,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宋家村,旺他! “大夫就先留在村里,这些衙役也都会留下来,防止土匪再来报复的同时也能帮你们搭建临时的住所,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让他们告诉我就行。” 左向松温声安抚,“未免打草惊蛇和引起土匪报复,村子里的情况我暂时不会公开,但我会把这里的情况上报朝廷,相信用不了多久,朝廷的慰抚款和褒奖就会下发。” “多谢大人,”老族长等人连忙下跪,“多谢大人!” 左向松亲自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又悉心安抚了几句。 “诸位放心!” 他负手而立,威势凛然,掷地有声的保证,“本官必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与此同时。 袁家的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第370章 警惕 “谁啊?” 看门的小厮打开门伸着脖子向外瞅了瞅却没有看见人,他又左右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看见人影。 这条街住的都是富户,除了隔壁街的孩子心生好奇喜欢过来玩耍,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所以小厮只当是哪家的孩子在调皮,他故作凶恶的对着外面警告了几声就要关门,可门才关了一半,他突然感觉有水滴在了额头上。 “下雨了?” 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大早上遇上鸟拉屎,真他娘的晦气!” 小厮骂骂咧咧,抬手就去擦额头的水,可下一刻,他就惊慌失措的跌倒在地! “啊!” “死人了!死人了!” “快来人啊!” “死人了!” 小厮连滚带爬的向院子里跑去,但他的动静却惊动了附近的邻居,大家下意识打开门查看,然后就看见袁家的大门上方正上吊着个人! “天啊!” “这不是袁家的管家嘛,他怎么会吊死在袁家门口!” “哪里是吊死,分明是被人杀死的!” 大家顺着那人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袁管家的胸口插着把染血的匕首,吊在半空中的尸体双目圆睁。 死不瞑目! 更可怕的是,袁家的两扇大门被人用鲜血写了四个大字! 血债血偿! 焦急等待消息的袁家主坐立不安,等到听说了门口发生的事后,他先是惊恐,但很快便狞笑起来! “好好好,我正愁抓不到你们把柄,这下好了!” 袁家主的脸都要笑烂了,“来人啊,快来人!” 他只当是土匪们大事已成,而宋家村跑掉的人狗急跳墙来威胁他,当下便乐不可支! “去报官,现在就去报官,”袁家主阴恻恻的吩咐护卫,“凶手就是宋家村的人,你亲耳所闻,明白吗?” “是,家主!” 安排好后,袁家主换了身衣服直奔县衙,他留在黑风寨的人质此时应该已经把迷药下到他们的庆功酒里了! 他只需要带着知府大人过去,到时候,知府大人政绩到手,他还能轻松灭口! 一举多得! 可怜连夜快马加鞭赶过来恐吓的裴云野和姜烈还不知道,他们压根没吓着人! 不过! 袁家主的报应也不远了。 …… 老族长以剿匪是头等大事为由婉拒了左向松留下的衙役,并向左向松保证,他会尽快带领大家振作起来,只希望那些土匪早日伏诛,方能泄他们心头之恨! 他说的情真意切、咬牙切齿,更有鼻青脸肿、浑身包着麻布的宋家村人高喊着要跟左向松一起去剿匪,为他们的亲人报仇! 左向松见此便也没执着要留人,但却叮嘱他们好好养伤,注意戒备,若有情况随时进城报官! 最后,他只将带来的物资和大夫留下,便在宋家村人感激和期盼的目光中匆匆带人离开了。 路上,左向松在马上低头思索,片刻他突然出声。 “左顺。” 左顺将马身朝着左向松那边靠了靠,“大人有何吩咐?” 左向松皱眉,“宋家村人的伤势你亲自查看过吗?” “属下虽未挨个查验,但有几个轻伤的人属下是亲眼看着林大夫他们给人包扎的。” 左顺疑惑,“不知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左向松抬头看了看前方,“我总觉得宋家村有些太过幸运了。” “面对五六十号手持武器的悍匪,尽管他们人数占优势,可两方拼命,全村上下,竟然无一人死亡。” “你觉得,这当真合理吗?” 左顺想了想,“他们事先准备了绊马索、迷药和泼蜡水等机关,在村子里占着熟悉地势的优势,又有大夫随时策应,一旦有人受伤便立即治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当然,大人,”左顺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属下觉得,与其将宋家村的胜利归结于幸运,不如归结于同心和勇气。” “属下虽然没上过战场,但府中请来教导属下的师傅曾经说过,同心和勇气,才是战场上最难能可贵的制胜法宝。” 左向松闻言微怔,随即轻笑出声,“是我着相了。” 左顺淡笑,“宋家村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宋家村的人也是,至少他们与整个泰昌县的其他村子,都不同。” “而且,”他看向左向松,意有所指,“他们无一人伤亡,才是对大人最大的益处。” 左向松缓缓露出了笑容,“你说的对。” “驾!” 他策马扬鞭,飞速回城! 在他们走后,宋家村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将二道栅栏重新修建了起来,并将所有外来的大夫隔绝在了医馆内。 那些大夫只当他们是有了心理阴影,所以排外,便也没当回事,而医馆里的伤员在他们来之前便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们便自动接手了抓药和煎药的活计。 宋家村的人也担心土匪会再来报复,所以他们也在加固大门,就在他们敲的叮叮作响时,大门不远处突然出现了几个陌生人! 为首的姜元下意识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第371章 恩人 面前一行四人推着个装着好几个大木桶的板车,身形瘦弱的妇人在后面低头推车,年龄小些的姑娘在前面用绳子拉,老头和老太太则在左右两边帮衬。 等到车子他们将板车停下,姜元这才发现那妇人旁边还跟着个没有车轮高的小男孩儿,正睁着大眼睛羞怯又好奇的看着他。 “别紧张,娃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老头从板车旁边直起腰身,上前几步解释道,“老头子是隔壁青冈村的丘老汉,之前带着我老婆子到你们村看诊过,这是第二回过来了!” 姜元仔细打量着丘老汉,又好生回忆了下,那几天过来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对这老汉实在没什么印象。 但这一行人瞧着也不像是坏人,于是他和缓了语气。 “大爷,我们村子昨夜刚遭了难,现下村里乱成一团,医馆暂时也开不了。” 姜元故作低沉,“您几位不论是来求医还是来卖货,都请改日,村子里现下着实腾不开人手招待你们,还请见谅。” “听说了,老头子我都听说了,”干瘦的小老头急切的问道,“你们村里人可都还好?大夫们都好吗?小童生家里平安吗?有没有叫土匪伤着?” 姜元了然,这是个记恩的。 他露出了勉强的笑,“不幸中的万幸,村里人都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丘老汉不住的点头,路上始终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光看这栅栏上的砍出来的印子和空气里夹杂的血腥和焦味儿,他就能想象到昨天晚上的情况有多惊险。 更不要说面前的这些年轻娃娃们身上都还带着伤,有几个身上包着的麻布都还在渗血! 丘老汉看的心惊肉跳,半晌才哽咽道,“娃啊,你们都受苦了。” “这些天杀的土匪,尽挑着好人祸祸,怎么不叫老天爷把他们都劈死!” 丘老太太从看见姜元等人的时候就开始抹眼泪,现在听得丘老汉的话,终于忍不住骂出了声。 “都是些黑心烂肺的畜牲,死了都要下油锅的混账东西,迟早要让官老爷把他们都抓起来,砍了他们的脑袋!” 秀娥虽然没像老太太那样咒骂诅咒,但黑黄的脸上也满是怒容,这些遭天谴的东西,怎么不叫他们死在娘胎里! 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改天土匪去了她们村,他们家老的老、弱的弱,该怎么活! 想到此,秀娥不禁对宋家村人的遭遇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尤其是那些姑娘妇人,她更不敢想她们遭遇了什么! 只希望村里能善待她们,也希望那些人能好好活下去! 这个世道,太难了! 丘老汉的闺女傻丫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哭,但看着娘和嫂嫂哭,她也想哭,于是村口就响起了她响亮的哭声! 苦是有些,但不多,而且也不用老天爷劈,他们就已经将那些土匪全收拾了。 不过,姜元想,这一家子心地着实善良,尤其这姑娘,哭的未免也太投入了些。 “恩、恩人叔叔。” 福娃绞着手指上前,看得出他似乎有些怕生,但他依旧挺起了小胸膛。 “等我长、长大了,我帮你们打、打土匪!” 姜元面色复杂,心下却忍不住动容,不过恩人他可当不起,医馆又不是他开的。 他从栅栏上跳了下来,摸摸福娃的头,“乖,不过我不是你的恩人,你叫我叔叔就行。” 谁知福娃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是恩人。” “爷说了,”福娃指指宋家村的其他人,“都是恩人。” “对,对对对!” 丘老汉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冲着姜元笑道,“你们宋家村都是我们老丘家的恩人,咱们今天不求医,也不卖货,是专程过来给你们送吃食的。” “若是方便的话,我们也想探望下何大夫和宋小童生,看看家里有没有咱们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说罢丘老汉又摆摆手,贴心的道,“要是不方便也没事,到时候就劳您帮着转交些东西,我们过些时候又来。” 姜元惊讶,“送吃食?” “对,老头子别的忙也帮不上,也只能送点吃食过来。” 丘老汉真心实意宽慰,“不幸中的万幸是你们都活了下来,人只要活着就得吃饭,吃饱了饭,才能琢磨接下来的活法。” 当初丘老汉夫妇回家后就跟儿媳妇秀娥按照宋不辞说的法子磨了橡子豆腐,那东西不但能吃还滑嫩爽口。 秋收期间,秀娥也是靠着橡子豆腐才能吃口饱饭,吃饱了饭她干起活来都比平时利索多了。 而且有了橡子豆腐这个生钱的法子,她更加干劲十足,起早贪黑,愣是提前了好几天完成秋收! 之后的日子她们就做起了橡子豆腐的买卖,一文钱一碗,一天生意好的时候能挣七八十个铜板,可给一家人高兴坏了。 今天早上他们一家五口原本是要进城卖橡子豆腐,走到半路的时候听到路上的人说宋家村闹了土匪,丘老汉当时脑瓜子就嗡嗡嗡的,拔腿就要往宋家村跑! 他们受了宋家村医馆的恩惠,老太婆吃了大夫开的药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更不要说他们现在挣钱的营生全靠宋不辞慈悲! 丘老汉心急如焚,他必须得去看看他们家的恩人怎么样了! 最后还是秀娥叫住了他,跟他讲,去肯定要去,但她们不能空手去。 土匪进村哪有空着手走的,只怕家里的好东西都被土匪抢光了,就是有剩余的,大家伙儿约莫也没心思弄来吃! 活下来就有希望,活着就得吃饭! 他们别的忙帮不上,但是可以给宋家村送些吃食过去,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面。 “您瞧,就是桶里那些,”丘老汉指了指后面的板车,然后招呼道,“秀娥,老婆子,快把绳子解开,把桶都搬下来。” “傻丫,你也别哭了,快去给你嫂子帮忙!” 姜元不可思议,“桶里那些,都是吃食?” 第372章 念头 医馆后堂。 宋不辞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当他看到满满当当的几桶橡子豆腐,再看到局促但眼里明显透着关心的丘老汉几人,心下顿时感慨万千。 他当初不过是想起来了便提了一嘴,确实没想着要丘老汉他们回报什么,要是今日他们不来,他大抵也记不起来还有这么回事儿。 可没想到,他们来了,还是在其他人都巴不得远离他们村,生怕被土匪惦记上的时候,推着辛辛苦苦做成的吃食来了!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庄户人家,谁家不是舍出去一斤半斤的粮食就心疼的像从自己身上割了块肉! 但丘老汉他们一送就是几十斤的粮食! 不论他们村里是否需要,单这心意便价值千金! “大爷,大娘,还有几位,”宋不辞感动不已却又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郑重的冲几人拱手,“我代表村子里的人,谢谢你们!” “哎哟!” “使不得,可使不得!” 丘老汉赶忙扶住宋不辞,“小童生,您才是我们丘家的大恩人,要谢也该是我们谢您才对,要不是您当时开口指点,咱们也拿不出这些东西来。” 说罢,丘老汉又细细打量了宋不辞,确定他瞧着没受什么伤,这才道,“见着您们都没事,老头子啊,也就放心了!” “我们本该老早过来看您,但听说你们村子里都在雇人起房子,我们又腾不开人手过来帮忙,就实在没好意思上门。” 最开始他其实是要过来帮忙做工的,但听说宋家村做工的人都给管饭,饭菜里还三不五时的沾点油腥,他就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跟老婆子其实已经做不了太重的活,家里家外都是儿媳妇在忙活,他来帮忙也就只能给人家打打下手,哪好意思再蹭宋不辞家两顿饭吃! 儿媳妇倒是比他们两个老的强,可两个村来回那么远的路程,还没到家天就黑了,他们着实不放心。 “原想着等到小童生房子建成我们再过来道个喜,没成想……” 丘老汉没再说下去,只慈爱的看着宋不辞,宽慰道,“只要人活着,就没有过不去坎儿,小童生是有福气的人,日子总归会再好起来。” “借您吉言,我定会早日振作起来,重新把日子过好。” 宋不辞面上带笑,可这笑容在丘老汉他们看来却更像是强颜欢笑,当下在心里又把土匪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个遍! “那就好,那就好,”说罢丘老汉对孙儿福娃招手,“福娃,快把东西给恩人拿过来!” 小福娃从秀娥手里接过了竹篮,二十多个鸡蛋他提着其实还有些费劲儿,丘老太太原本想帮忙,但却被秀娥给拉住了。 “娘,让福娃自己去。” 老太太不解,但她也没多问,只心惊胆战的看着福娃提着鸡蛋走过去。 福娃动作虽然很慢,但走的挺稳,他规规矩矩的篮子放到宋不辞跟前,羞涩的开口。 “恩人,给、给你鸡蛋。” “这是我孙子福娃,”丘老汉随意的提了嘴,然后提起将竹篮往宋不辞怀里送了送,言语诚恳,“小童生,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不值当什么银子,您可一定要收下。” 宋不辞本来不打算收,但看这一家子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接过篮子递给了旁边的姜元,又弯腰摸了摸福娃的头,这才起身道。 “丘爷爷,鸡蛋是您的心意,我就收下了,但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这些豆腐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等会儿计算后我照数给您。” “那不成,那不成,”丘老汉连连摆手,“我们又不是来卖豆腐的,您要是这么说,那就是看不起我老头子!” 宋不辞语重心长,“丘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豆腐不是一斤两斤,我们哪里能白……” 宋不辞话还没说完,丘老汉就突然起身打断了他,“小童生,瞧着你们都平安我们也就放心了,原还想着再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不,也好给你们搭把手。” “可现在你们家里亲戚也来了不少,有人帮衬着,我们就不留下添乱了,银钱的事,你也莫要再提!” 快速说完,不给宋不辞接话茬的机会,丘老汉就冲傻闺女喊道,“傻丫,快,抱上福娃,咱们回家!” 正在跟头发较劲儿的傻丫一听,“噌”的起身抱起福娃就蹦蹦跳跳的往外走。 “回家喽,福娃要跟傻丫回家喽!” 与此同时,丘老汉几人紧跟其后! “丘爷爷留步,”反应过来的宋不辞赶忙掏出身上仅有的银子跟了上去,“丘爷爷,豆腐的银钱还没给您呢!”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丘老汉一家跑的就更快了,像是生怕宋不辞追上去给钱! “小童生,您快莫追了,这银子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收!” 宋不辞无奈,扒着门框喊,“丘爷爷,桶,桶你们还没拿呢!” “你们吃完豆腐把桶放你们村口就行,我们明儿从城里回来,顺带就过来收走了!” 丘老汉说完头,一家人头也不回的直奔村口,宋不辞看的哭笑不得! “姜元哥。” 等到彻底看不见丘老汉一家的人影了,宋不辞才转身对姜元道,“劳烦你带几个族兄把这些豆腐给各家各户分下去。” 姜元有些犹豫,“可是他们没收银子,这么多的吃食……” “不妨事,这东西口感不错,村里人想吃的按两文钱一碗收银子,下午找人抽空连钱带桶给丘大爷他们送过去。” 宋不辞安排道,“不想要的也没关系,都送我家去,大家昨晚折腾了半夜,今早又顾着演戏肯定都饿了,左右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烧火吃上两口热乎的。” “咱们又不是真被人抢了,这样稀奇的吃食哪会有人不想要,”姜元笑道,“你要是不提前留些,我带人拎着桶在村里走一圈只怕都没你份了。” …… 另一边,步履匆匆的丘老汉一家在走出村子百米后,总算放慢了脚步。 丘老太太也终于想起了刚才的事,有些埋怨的道,“老头子,你刚才干啥非得要福娃去送鸡蛋,那要是打碎了,不白瞎了几十个鸡蛋!” “你呀,”丘老汉背着手摇头,“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丘老太太不高兴了,叉着腰瞪他,“你这糟老头子,再不好好说话今儿回去就别吃饭了!” “嘿,你这老婆子,蛮不讲理!” 丘老汉嘴上这样埋怨,但心里是高兴的,老婆子自打生了病,干啥都是有气无力的,别说吵架了,说话都费劲,可现在都有精力跟他斗嘴了! 他却主动解释道,“你别看宋家村这回遭了难,可他们迟早要起来!” “那还要你说,”丘老太太翻白眼,“宋家村有小童生这个福星在,日子定不会差!” “所以嘛,我才想让福娃在小童生跟前露露脸,不说让小童生指点,沾几分福气也是好的!” 丘老汉又道,“再说了,宋家村的书塾迟早要再建起来,这对十里八村来说是大好事,咱们福娃要是入了小童生的眼,指不定就能去那读书!” “秀娥啊,赶明儿辛苦你跟老太婆去卖豆腐,我带着傻丫搁家里捡磨橡子。” 丘老汉对儿媳妇道,“咱们最近再加点紧,争取在入冬前多存些银子,到时候要是宋家村的书塾修好了,老头子就厚着脸皮去求求小童生,让福娃也去宋家村读书!” “爹,我也是这么想的,”秀娥看着福娃的目光满是慈爱,“只要福娃好,怎么着都成!” 丘老太太哑巴了,感情就她傻乎乎的,没想到那层去! 她好笑的嘀咕,“我啊,都快跟傻丫一样了!” 傻丫还抱着福娃,听得娘叫她名字就傻笑,但笑着笑着她突然惊呼出了声! “呀!” “娘!” 第373章 推拒 “咋啦?” 丘老太太急忙问道,“傻丫,出啥事儿了?” “娘,银子,”傻丫咧嘴傻笑,养着手里的碎银子都快流口水了,“有银子,买肉吃!” 老太太接过来一看,确实是银子,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发现里面的铜板都还在! 她惊讶的问道,“傻丫,你从哪儿来弄的银子?” “福娃硌手,”傻丫歪着脑袋拍了拍福宝的腰,然后转头对着老太太道,“是银子,福娃的银子!” 老太太懂了,傻丫是说她抱着福宝硌手,然后就从福娃的腰带间摸出了碎银子。 “来,让嫂子看看。” 秀娥闻言将福娃接了过去,又在他腰带里仔细摸了摸,竟是又摸出了一角碎银子,秀娥顿时变了脸色! 她将福娃放在地上,指着手里的碎银子严肃的看着他,“福娃,你老实跟娘说,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福娃看看银子,再摸摸自己的腰带,然后迷茫的摇了摇头,“娘,姑姑要是不说,儿子都没发现腰带里有银子。” 秀娥皱眉,银子是从福娃身上找出来的,他会不知道银子是哪儿来的? 她虽然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偷盗,但这么些银子它总有个出处! 秀娥压住心底的怀疑,缓了面色,然后蹲下身双手扶住儿子循循善诱,“福娃,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从哪儿捡的或者是别人给你的,然后你忘了跟娘说?” 福娃认真想了想,然后皱着小眉头看着秀娥,再次摇头。 “娘,不是儿子捡的,也不是别人给的,儿子我不知道银子是哪儿来的。” 福娃平时在村口大树下捡个枣子都要带回来交给她,而且福娃今早上是她给穿的衣裳,里面有没有东西她最清楚,路上福娃也没有跟别人接触,所以福娃不可能撒谎。 秀娥定睛看了看,儿子脸上没有撒谎的痕迹,她不禁疑惑起来,这银子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我明白了!” 丘老汉突然转头问老太太,“老婆子,你给小童生装了多少个鸡蛋?” “整整二十个,我可攒了一个月,”老太太不解,“当时不还是你看着我数的吗?” “那就对了!” 丘老汉盘算,“两角银子就是二十个铜板,不正正好是二十个鸡蛋的价钱嘛!” “当时我就记得小童生拿了鸡蛋后弯腰拍了拍福娃的肩膀,当时福娃背对着咱们,咱们看不见,指定是小童生趁着那个时候将银子塞到福娃腰带里的!” 丘老汉说完看向小孙子,“是这不,福娃?小童生碰你腰了没?” 福娃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当时宋不辞是顺着他的肩膀往下碰到他的腰,他还怕痒来着,但对着恩人又没好意思躲。 他点点头,“爷,小童生碰了,还碰到我痒痒了。” “那就对了!” 丘老汉肯定的道,“指定是小童生怕咱们不肯要,所以就把银子悄悄塞到了福娃腰带里!” 秀娥听罢也舒展了眉头,她当时还好奇,正常人都喜欢摸小孩子的头表达善意,小童生却是拍了儿子的肩膀,她只当是读书人的习惯,原来竟是在趁机塞银子。 “爹,且不说这鸡蛋本来就是谢礼,单说小童生家刚遭了难,咱们就不能要小童生的银子。” 秀娥看着丘老汉,“我们得把这银子还回去。” 丘老汉却是摆摆手,“爹不是贪图银子,只是小童生偷偷塞给福娃那肯定就是怕我们不收,你现在就是还回去,小童生也不会要,没得再拉来扯去,反而不美。” “小童生呀,心慈着呢,他要是真在乎这些俗物就不会把橡子豆腐的方子平白教给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心意。” “咱们在这个档口来了,说明咱们念着小童生,念着宋家村的恩情,咱们只要尽了心尽了力,想必小童生都会看在眼里。” 丘老汉没说的是,宋不辞这个时候还能随身拿出两角银子,说明家里损失的应当不大,若真要被土匪搜刮了个干净,他当下虽会推拒,但轻易应当是拿不出银子。 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铜子儿都要用在刀刃上,要不怎么挺的过这个冬天。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在秀娥心里,公公虽然没读过书识过字,但公公说话做事向来有章法,听公公的不会出错,于是便也没再勉强。 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回头看着村子感慨,“小童生可真是个大好人!” 明明自己都遭了难,还生怕他们吃亏。 “嗐,瞧这事儿闹的,明明是来感谢探望,转头却像是咱们在打秋风,”丘老汉发了话,老太太无话可说,但她有些臊得慌,“城里头十个鸡蛋八文钱,咱们还多拿小童生四个铜板呢!” 秀娥想起这茬也有些不好意思,四个铜板都够割二两多肉回来包饺子了! 她抬头问丘老汉,“爹,那咱们真就这么算了?” 丘老汉想了想,“这样,贵重的东西小童生现下不肯收,那明儿来收桶的时候你就把家里晾的干菜送点过来。” “等到小童生家房子建起来了,咱们再用卖豆腐的钱备些贺礼送过来,到时候他总不会再推拒。” 秀娥眼睛一亮,赞同的点头,“爹说的有理,那就依爹的。” 左右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宋家村突然闹土匪,打破了他们的盘算。 “吸溜~” 眼见爹娘嫂嫂都露出了笑意,傻丫终于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娘,有银子,买肉吗?” “你个馋虫,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肉,”老太太无奈的戳了戳闺女儿的头,“回家娘给你做豆腐吃!” “哼!” 傻丫顿时不高兴的撅嘴,“不吃豆腐,傻丫都拉不出臭臭了!” “那还不是你嘴馋,吃起来没个够,”老太太好笑,“都跟你说了那东西不能多吃,你偏不听,趁着我不注意就往嘴里扒拉!” 傻丫伤着了脑子,智力不全,但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所以平时还算懂事,家里不宽裕,每次都是给多少她吃多少,实在饿的慌了她就满山上疯跑找吃的。 后来家里做橡子豆腐,短时间内算是不缺吃食,老太太就纵容了她两回,之后傻丫似乎明白豆腐管够,于是就开始敞开了吃了! “不吃,饿,”傻丫委屈巴巴的看着老太太,“娘,不吃豆腐,银子,买肉!” “娘,那就买,”秀娥玩笑道,“不是刚挣了四文钱,沾小童生的福气,咱们就见见荤腥!” “你就可劲儿惯着她!” 老太太言语嗔怪,但对上儿媳妇瘦弱的身板眼里只剩心疼,儿媳妇秋收忙了一个多月,每日都是野菜糊糊、杂粮饼,顶多天吃个鸡蛋,也该弄点荤腥好好补补! 她大手一挥,“买!” 傻丫激动的将福娃抱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往前跑,边跑边喊,“吃肉喽,福娃,咱们要吃肉肉喽!” “哎哟,你个疯丫头,可小点声儿!” 老太太红着脸跺脚,压低声音焦急道,“人家才遭了难,咱们转头就拿占人家便宜来的银子买肉吃,该叫人家心里不是滋味了!” 傻丫却是听不见,她只知道自己有肉吃了,并试图从福娃腰间再摸出银子来买肉,被挠到痒痒肉的福娃差点儿笑岔了气! 第374章 下场 “此话当真?” 知府大人石璋沉着脸看向下首的袁家主,“土匪屠村,事关重大,你可知道敢拿这种事来欺骗本官,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袁家主“噗通”跪倒在地,“大人,宋家村与我袁家不睦,故而我派人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此事乃是我手底下的人亲耳所闻,绝无半点虚言!” 石璋眸中闪过暗芒,泰昌县虽在他的管辖范围,但左向松仗着出身京城世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对于他的命令也多是阳奉阴违,偏偏他政绩突出在陛下面前频频露脸,又有背后势力撑腰,自己轻易不敢将他如何,只能按下不动以待时机! 现在,机会来了! 宋家村被土匪屠村固然让他气愤和痛心,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不要怪他,将这件事利用到底! 一路高升?风光回京? 哼! 石璋冷笑,那可是几百口人的性命,左向松不死也要给他脱层皮! 不过! 石璋眯眼打量袁家主,“那你倒是跟本官说说,栖云山的土匪挑着哪个大户人家下手不好,怎么就非跑到百里之外的宋家村!” “谋财害命、烧杀抢掠!” 袁家主拿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大人,据小的打探,宋家村曾经派过商队南下,途经栖云山的时候杀了黑风寨的土匪,这才惹来了黑风寨的报复!” 黑风寨的人当然不知道这事是裴云野他们干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将这个罪名“按”在宋家村的头上! 这个理由倒是说的过去,但是石璋可不相信袁家主是无辜的。 “那你倒是再说说,你在这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石璋面无表情,只那双积威已久的眸子带着穿透人心的凌厉,“你可给本官想好了,再回答!” 袁家主低着头冷汗直冒,石璋着重咬着“本官”两个字就是在告诉他,摆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蒙混过关,更不要妄图攀扯! 可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他要是敢招,石璋就敢大义灭亲弄死他! 袁家主眼珠子转的飞快,然后猛的抬头,“大人,小的对天发誓,小的的确生过歹心,但也只是想让黑风寨的土匪拦截宋家村的货物,绝对没有杀人灭口,更没有买凶屠村的胆子啊!”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久到袁家主腿软,恨不能“哐哐”磕头求饶,石璋终于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哼!” “谅你也没有这个狗胆,”石璋话锋一转,“行了,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其他的我自有打算。” 袁家主瞪大眼睛,“大人,您不出兵剿匪吗?” 石璋不悦的皱眉,“剿匪事关重大,需要详细安排,可不是说剿就能剿的!” 那怎么能行! 拖的太久可于他不利! “大人,宋家村被屠村您多少也要担责,若是您及时剿匪成功,不仅无责反而有功,更能以此问责,实乃一举多得!” 袁家主赶忙道,“现在土匪刚从宋家村回去,肯定在大肆庆功,肯定不会想到咱们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咱们正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大人!” 袁家主义正言辞,“兵贵神速啊!” 石璋皱眉,“可,剿匪需要大量的银子……” “我出!” 袁家主急切道,“小人愿为坪州府的安定尽一份力,此次剿匪一应开支,小的愿意全部承担!” “不仅如此,此次剿匪大人完全可以暗自进行,小的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公开捐款,届时其他富商必不可能只看不动。” “而那时大人有小人通报信息,里因外合,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就能拿下黑风寨。” 袁家主冲着石璋露出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那所募捐来的银两……” 更重要的是,他既能让对家出血,还能借机挽回袁家之前败坏的名声! “那可真是个好主意,”石璋似笑非笑,“就是不知,你说的里应外合是怎么个里应外合法?” “小的早就在黑风寨安排好了人手,只等您的人……” 袁家主原本是打算循序渐进,可谁知道石璋不按他的想法来,他回答顺了嘴当下就什么都往外突突,等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晚了! “说啊,”石璋冷笑,“怎么不往下说了?” “大人听我解释!” “大人您听我解释啊,”袁家主哐哐就开始磕头,“大人,小的之前生了歹心,但还没来得及实行,所以寨子里有小的派去的人!” “他熟知黑风寨的地形,还可以趁机给土匪下药,祝您轻松拿下黑风寨啊,大人!” 石璋皮笑肉不笑,“那照你这么说,本官还应该感激你了?” 第375章 高见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袁家主头都快磕烂了,“大人明鉴,小人绝无此意啊!” “行了,起来!” 石璋敛了情绪,随意的挥挥手,“出去将你跟那人的联络法子和黑风寨的地形图画出来。” 袁家主惊喜抬头,“大人的意思是?” 石璋眯了眸子,不怒自威,“嗯?” 袁家主慌忙低下头,“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去!” “慢着!” 石璋叫住袁家主,冷声嘱咐,“以你的名义募捐剿匪之事,本官给你两日的时间去办。” 两日? 袁家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天就从那些抠搜的商户手里挖出来银子? 可石璋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最迟明日晚间,本官要看到银子。” 石璋轻敲着手边的扶手,冷声开口,“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自己又送银子又送功绩,可这个老王八蛋是半点情分也不念,袁家主对石璋恨的牙痒痒,可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是,大人!” 等到袁家主彻底退出去后,石璋的幕僚庄白这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他忧虑的看着石璋,“大人,陛下登基以来早朝晏罢、励精图治,大安朝不敢说歌舞升平却也是欣欣向荣,纵有土匪作乱也多是开山卖路,至少明面上从未出过土匪屠村这样骇人听闻的恶事!” “现下泰昌县闹了这一出,还不知道上面要怎么震怒,而这样大的祸事又明显跟袁鹏举脱不了干系。” “大人,您为何……” 庄白没有说下去,石璋却明白他想问什么,“你是想说本官为何还留着他?” 庄白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谏言,“官场之上,水至清则无鱼,可土匪屠村当是为官者不可触碰的底线,还望大人莫要养虎为患,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图的不就是名利和权势,官场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两袖清风、大公无私! 但若是揽了钱财、得了权势,却不管百姓死活、不顾百姓生计,久而久之,你又去当谁的官呢! 自己吃肉,总要给百姓留半口汤,方为长久之计! 石璋叹了口气,“袁鹏举这些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连个小小的童生都能让他自乱阵脚、名财两伤。” “但我原也只当他是废了,念在袁氏给本官生了个儿子的份上,本想着让他颐养天年,不想他脑子废了胆子却膨胀了起来!” “竟敢跟土匪勾连,买凶屠村,本官都不敢想,他还能背着本官做出什么胆大妄为之事!” 石璋眸子里闪过杀意,袁鹏举着实留不得,不过,不急在这两日,且等着他榨干袁鹏举最后一丝价值,让他这位大舅子,死得其所! 庄白见状已明白了石璋的打算,便也不再多言,转而提起剿匪之事。 “大人,甭管袁鹏举存了什么心思,但有一点他说的很对。” 庄白着重咬下这几个字,“兵贵、神速!” 石璋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剿匪调兵需要上级调令,若要趁机而行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拿调令!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有时间,这个调令也该由左向松向他申请求援,他再向上级汇报,审批过后方能调动总兵手里面的兵力! 若是撇开总兵旗下的兵,现下他自己手里能用的不过三十府兵,一百衙役,而黑风寨的土匪却有近两百人! 石璋快速思索着,片刻出声。 “石成!” 始终充当隐形人的石成立刻抱拳,单膝跪地,“大人,属下在!” “起来,你是本官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不论是习武还是排兵都极具天赋。” 石璋看着自己的得力干将,“方才本官跟袁鹏举的对话你也都听见了,现在本官想问问你,若是本官将府中的府兵和衙役都交给你。” “你可有信心,一举拿下黑风寨?” 石成老实回答,“回大人,府中的府兵都是属下一手调教,面对普通兵士也可做到以一敌三,黑风寨的土匪不过一群毫无章法的草莽,以一敌三乃至敌五更是不在话下!” “但府城的衙役,属下不知他们武力如何,不敢保证。” “不过,有地形图和内应,”石成继续道,“只要衙役肯听属下调遣,属下愿意一试!” “大人,府城衙役良莠不齐,再抛开日常巡逻、衙门和四方城门守卫,满打满算可用之人也不过半数。” 庄白认真道,“而这半数衙役只会基本的自卫之术,日常也不过是逮捕押解地痞流氓,遇到真正杀人越货的歹徒也都是群起而攻之。” “可黑风寨的土匪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未曾真正与如此大规模的匪徒交锋,只怕不堪大用。” 石璋想了想,“那先生的意思是?” “小人认为,大人完全可以着石护卫带府兵轻装简行,借地图和内应的优势,趁着夜色直捣黄龙!” “此去非为彻底剿灭,只管带上数十人头回来复命即可!” 庄白认真分析,“一来彰显大人的怒气和对百姓的重视,让百姓和上面看到大人的态度,二来可以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给土匪一个震慑,振奋人心!” “三来嘛,大人得到上级调令后便可顺理成章的越过左向松接手剿匪之事,让他彻底失去将功补过的机会!” 石璋眸光闪动,嘴角勾起抹弧度,“妙,妙极!” 果然还是正经的幕僚靠谱有远见,他原倒是差点被袁鹏举这个半吊子给带偏了! 石璋看向石成,“石成,你对此有何想法?” 石成拱手,朗声应答,“白先生高见,属下必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好!” 石璋下令,“去,按白先生说的办,不要恋战,本官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带着土匪的首级归来!” “属下领命,大人放心!” “石护卫,”在石成转身之前,庄白叮嘱,“切记将袁鹏举留在黑风寨的那个探子,活着带回来!” “属下尽力!” 石璋看着石成的背影其实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派点衙役去途中接应,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作罢。 他不知道的是,这会儿他应该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就算他想派人去接应,衙役那边多半也腾不出来人手! 第376章 造反 “土匪来了!” “快来人啊,土匪又回来了!” 三奶奶惊慌失措的声音顺着大喇叭传进了宋家村每个人的耳朵,不论是巡逻的还是补觉的人,全都被惊动,叮嘱女人和孩子躲好后手拿武器就往村口冲! “三奶奶!” 最先冲过来的裴云野心急如焚,可就在冲到门口时他却险险停住手里的动作,要不是他眼神儿还算好使,此时他手里的大刀已经飞出去了! 因为土匪没看到,大门外倒是有一帮面色不善的衙役! “哪儿呢?” “土匪在哪儿呢?” “他们从哪儿摸进来的?进村了吗?” “有没有伤到人?三奶奶呢?三奶奶受伤了吗?” “这群天杀的竟然大白天就敢来,老子非要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 紧随其后的宋家村人怒气冲冲,待走到跟前时所有的怒气都化作了疑惑。 “土匪呢?” 不想为首的衙役吴胜怒极反笑,“本衙役也想知道,土匪在哪儿!” 宋家村人更加疑惑了,“衙役?什么情况?” “不是说土匪回来了,怎么是群衙役?” “莫不是已经被这些衙役给赶走了?” “可是这些衙役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呢?不会他们就是冒充衙役的土匪!” 这个猜测一出,宋家村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好了,一个个手持武器警惕的看着那些衙役,仿佛下一刻就能隔着大门将人捅死! “瞎了你们的眼睛,你们好好看看我们到底是谁?” 十几个衙役被吓的后退了好几步,这群野蛮的泥腿子可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不过退完他们又觉得有些失了面子,当即撑着胆子大骂,“你们可知道袭击官府办案人员是什么罪?信不信本衙役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你说你是官府的人你就是官府的人,我们可不是吓大的!” 宋安冷笑,“县城府衙的人可刚被我送走,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冒充官爷!” 送、送走? 十几个衙役看着凶神恶煞的宋家村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那眼尖的注意到大门上的刀痕和空气里隐隐还未散尽的血腥味儿,当即狠狠咽了口口水! 然后“噌”的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不可置信的质问,“你、你们是想造反吗?” “放你娘的狗屁!” 宋安怒从心起,“哐”的就敲在了大门上,“你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出来弄死你个王八蛋!” 前有不长眼的土匪进村想要杀人越货,后有冒充衙役的土匪进村污蔑他们造反! “武的不行来文的,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脑子,”宋安半点不怵他们,恶狠狠的道,“你们有本事就动手,看爷爷不戳穿你的脑袋!” “对,有本事你们就动手!” “狗娘养的土匪,爷爷昨天晚上都没怕过,今天更不可能怕你!” “把你们的人都叫出来,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够不够咱们一人分一个!” …… 宋家村人群情激愤,抄起手中的家伙就要逼近大门,敏锐捕捉到他们频繁提起土匪二字的吴胜突然大喊! “等等!” “怎么,”宋安不屑,“现在知道怕了?” 吴胜皱眉,“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 “对,我们是府城的衙役,并非是什么土匪,”吴胜将手里的令牌丢过去,“你们既然见过衙役,想必也认识这个。” 裴云野轻松接住,仔细辨认过后点头,“确实是府城的衙役。” “呀?弄错了!” 三奶奶有些尴尬,“我、我还以为是土匪来了……” 当然,这事真不怪三奶奶! 下午的时候,宋家村的人已经将整个村子收拾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焦黑的房子和大家脸上的凄苦呈现出来的还是一片悕惶之态,但大家伙儿心里其实已经安定了许多。 将来村里探望的亲戚和左向松带来的大夫送走后,宋不辞便让大家抓紧时间该“养伤养伤”,该养精蓄锐的养精蓄锐,晚上还得警醒起来。 虽然宋不辞说土匪白天不会来,但三奶奶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吃过饭后她就自觉去了棚子值守。 只是她到底上了年纪,又从昨天下午折腾到现在,于是进了棚子不久,随着整个村子的安静,她也逐渐睡了过去。 忽然听得几道粗鲁蛮横的拍门声,她猛的就惊醒了过来,脑子还没清醒,但手已经行动了起来! 虽然她喊完后也看清了来人,可这些人二话不说就凶神恶煞的让她开门,她瞧着也不是早上见过的衙役,便也没阻止大家过来! 听了三奶奶的解释,宋安傻了,“真、真不是土匪啊……” 啧! 骂早了! 宋安收起竹矛就要往人群里缩,却被之前他骂的那个衙役叫住! “站住!” “说你呢,弯腰的那个臭小子!” 张青指着意图跑路的宋安,“你不是骂的挺欢实,你跑什么?给老子滚出来!” “我之前骂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宋安皱眉,扭头鞠了躬,“当时都是误会,而且是你污蔑在前,我不需要你道歉,咱们两清!” “你想的倒挺美!” 张青冷笑,“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磕头道歉,我跟你没完!” 宋安直接拒绝,“你做梦!” “此事原也是误会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虽是平头百姓,但大靖可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了我们可以任由衙役欺压。” 裴云野知道吴胜才是做主的人,他看着吴胜淡声道,“我们宋家村刚刚遭受了土匪进村的屠戮,县令大人早上才刚刚来探望过,还请衙役大人,三思而后行。” 吴胜拧眉,宋家村竟然遭遇了土匪进村,这可是坪州府十多年没有过的事了,难怪他们的反应这么大! 看来他得尽快处理好眼下的事,然后回去跟知府大人汇报情况! “你不要血口喷人,分明……” “够了!” 吴胜打断张青,冷声道,“你别忘了,咱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张青不甘,但他也知道土匪进村兹事体大,纵然憋屈,但也只能先忍下。 吴胜看向裴云野,“敢问贵村宋小童生可还健在?” (本章前半段有细微改动,但不影响整体阅读,感兴趣的宝子们辛苦从头看起) 第377章 强硬 “敢问贵村宋小童生可还健在?” 宋不辞觉得这话问的多少有些不礼貌了,他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在这大门前站定。 “有幸躲过一劫,故而尚且健在,”他不卑不亢的问道,“不知衙役大人寻在下所为何事?” “你会不知道我们找你所为何事?” 憋着火的张青瞬间有了发泄口,当下横眉怒视,“枉你还读了几年圣贤书,竟然携私报复、行凶杀人,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宋不辞面不改色,“衙役大人,恕在下愚钝,不知你口中的携私报复、行凶杀人,究竟从何说起?” “你还敢揣着明白装糊涂,自月初起你便因蜡烛售卖之事与袁家发生龃龉,此后多次在袁家手里吃亏,你心存不甘便起了杀人恐吓的念头!” “你派同村的壮汉趁着夜色潜入府城,竟将袁家的管家残忍杀害,并将其尸首悬挂在袁家大门上威慑恐吓,简直是冷血无情、无法无天!” 张青越说越像那么回事,激动间再次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直指宋不辞,“识相的就快快从实招来,并把人凶手都交出来出来,否则休怪我们刀下无情!” “衙役大人!” 宋不辞瞬间冷了眸子,“跟袁家有龃龉我不否认,但频繁在他们手里吃亏而心生报复,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昨夜黑风寨的土匪进村烧杀抢掠,我们鏖战一宿才勉强保住性命,今日早上县令大人亲派人手进村清点人数,我宋家村一人不少,皆在村里!” “敢问衙役大人,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有缩地成寸的本事,能在应付土匪的同时跑到百里之外的府城去杀人?” 宋不辞冷冷的凝视着张青,“再敢问衙役大人,捉奸捉双、捉贼拿赃,你有什么资格空口白牙就给我定下了雇凶杀人的罪名!” 张青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宋不辞乃至宋家村的态度惹怒了他! 他面色不善的瞪着宋不辞,“有没有那个本事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按章办事,你只管老老实实配合,事实如何自有大人裁决,轮到你在这里巧言令色了吗?” “真是好一个照章办事,那我今日便与你论论你所谓的照章办事!” 宋不辞冷笑连连,“你们说是我派人杀人,作案动机呢?证据呢?搜捕文书呢?” “什么都没有,你们有什么资格张嘴闭嘴就说我雇凶杀人?又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交人?” “凭你们穿了身官服,还是凭你们手里拿着大刀?” 袁鹏举之所以派小厮报官,是因为他自以为黑风寨的土匪已经按他们约定好的将宋家村屠戮殆尽。 他真正的目的也不是想靠这些衙役抓住宋家村来报复他的漏网之鱼,而是想借这些衙役的口,给石璋一个正大光明接手宋家村惨案、从而剿匪为民除害的机会! “宋小童生误会了,方才张青的描述确有不妥,”吴胜按下张青,“我们只是接到袁家小厮报官,然后按照他的口供例行调查询问罢了。” “既然是例行调查询问,那我的答案就是,不知道、不了解,没有!” 宋不辞褪去方才的温和之态,态度强硬,“几位衙役大人若还有别的疑问,大可直接去县城与我们的县令大人沟通,或者拿着搜捕令抓我回去审讯。” “若是没有,那就请离开,我们还要处理土匪给村子带来的迫害,恕不远送!” 以往他们只要亮出身份,再不济亮出佩刀,平头老百姓便成了没骨头的鹌鹑,只管瑟瑟发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衙役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童生竟然还是个硬茬子。 软硬不吃! “宋不辞!” 张青一个用力挣开吴胜的束缚,目光凶厉,“你辱骂官差、以下犯上,就算没有搜捕文书,老子照样可以抓你去蹲大牢!” 蠢货! 吴胜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土匪进村才是大事,有脑子都能看出来凶杀案十有八九跟宋家村扯不上关系,他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能问得到有关情况最好。 问不到他们就该了解土匪进村的情况,然后即刻返程向大人汇报,而不是在这里争一时之气! “张青,不要意气……” “你闭嘴!” 气头上的张青根本听不进去吴胜的话,“老子给你两分薄面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管老子,你配吗?” 吴胜冷笑着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跟着张青胡闹,然后便带着众人退到了一边。 宋不辞是在圣上跟前留名的人,不是平时任他欺负的张三李四,能够让他轻易抓回去谋利撒气! 闹,他倒要看看张青能闹个什么好出来! 张青可不知道吴胜在想什么,他“哐”的砍在大门上,威胁宋不辞,“现在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老子进去把你抓出来,你想清楚了!” 宋不辞看了眼吴胜等人的动作,又看了眼不远处,眼珠子一转,故作惶恐的质问,“你是想要以权谋私、仗势欺人吗?” “老子今天就是要仗势欺人、以权谋私了,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张青态度极其嚣张,他只当宋不辞是真的怕了,又是一个用力就砍在了大门上! “啊!” 宋不辞顿时被吓的惊叫出声,颤抖着手指指着张青尖声质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敢对我们百姓滥用私刑,你就不怕受到严惩吗?” “呵!” 张青成功被宋不辞的色厉内荏取悦到了,“国法?在你们这鸟不拉屎的破村子,老子就是国法!” 吴胜面色一变,他以为顶多是张青威胁恐吓一番,怎么也没想到他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刚想制止,可却有人抢先开了口! “你就是国法?” 张青下意识回答,“就是你爷……” 话没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对,张青猛的回头,待看清来人后,霎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378章 毒打 “县、县令大人……” 张青是不认识左向松,可他认识左向松身上的七品官服! 脑子终于清醒了几分的张青懊恼至极,宋家村的人刚刚不是说泰昌县的县令中午才从村子里离开吗? 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小人见过县令大人!” 吴胜赶忙带着众人给左向松行礼,“不知大人大驾光临,小人等不曾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左向松略过众衙役看向张青,再次问起了刚刚的问题,“你方才说,你就是宋家村的国法?” 张青此时只觉嗓子哑的厉害,下午的秋风掠过更是透着钻心的寒凉, 他干巴巴的扯出抹笑意。 “大、大人应该是听错了!” 张青僵硬的开口,“小人是说、是说,哪怕小人是府城来的衙役,在宋家村也要遵循国法!” 吴胜听着张青着重咬下“府城来的衙役”几个字,心里顿时升起股不妙的预感,借势压人或许在别的地方能行得通,可这位左大人只怕是不会吃这套! 果然! 左向松似笑非笑,“那你的意思说,本官的耳朵不好使?” “不敢,小人不敢!” 张青当然察觉到了左向松话语里的不悦,可泰昌县的县令不悦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给知府大人七分颜面! 自己可是知府大人手底下的人,这句话可大可小,左向松敢对自己动手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知府大人驭下无方,就是在明晃晃的打自己顶头上司的脸! 官大一级压死人,左向松他敢吗他! 若是识相点,他就该装聋作哑,哪怕他后续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挨顿板子,使些银子让下手的弟兄留点情,十天半个月后他张青又是一条好汉! 一念至此。 张青顿时消了之前的顾忌,他挺直了腰板,端的是不卑不亢,“非是大人听力不好,而是小人口齿不清,加之距离过远,这才使大人听错……” “放肆!” 左顺一脚便将张青踹飞出去撞在宋家村的大门上,然后重重的跌倒在地,随着张青一口鲜血喷出,下一刻左顺的剑便横在了他颈项之上! “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左顺面容冷冽,“在大人面前还敢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可知自己,该当何罪!” “我、噗——” 左顺那一脚用了十成的力道,张青才刚一张嘴便又喷出一口鲜血,他怒目圆睁,死死的瞪着左顺! “我、我是知府大人的人,你敢……” “张青!” 跪在地上的吴胜厉声呵斥,“你口出狂言、有错在先,还不快给大人认罪!” 吴胜的心是好的,若是张青和左向松能顺着这个台阶下自然是更好,可惜,张青并不打算领情,而左向松也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张青! 左向松倒不是想趁机抓石璋的把柄,他现在还真没这个功夫,毕竟后面的马车里可坐着他也要捧着的人! “闭、嘴,孬种!” 张青费力的吐出几个字,然后咽下口里的鲜血,阴狠的脸上满是狞笑。 “你管、管束不利,导致土、土匪进村,肆、肆意屠杀村、村民,你自身、难保,若再得、得罪了知府大人,我倒要看看你会、会有什么,好下场!” 啧啧啧! 宋不辞眸中带着笑意,也不知道这勇士是哪个官僚家的傻儿子,还是没遭受过官场的毒打啊! 吴胜苦笑着在左向松冷眼警告中默默咽下了制止的话,从前就知道张青狂妄无知,可现在他才明白,张青哪里只是狂妄无知,他分明就是愚不可及、蠢钝如猪! 小小的衙役威胁当朝县令,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果然! 想死的人就是阎王爷来了也救不了! “本官处置了他就是得罪了知府大人,所以本官就没有好下场?” 左向松轻笑着扫过其他衙役,“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吗?” 其他衙役当然是这样想的,可他们能这样说吗? “小人不敢!” 左向松目光继续巡视,“不敢?” 十几个衙役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小人等绝无此意!” “啊!” 那边的张青还在口出狂言,左顺的剑轻轻一滑,感受到温热鲜血轻快流淌的张青大叫一声,紧接着便倒地不起! “废物。” 左顺冷嗤,不过刮破点皮就能吓的晕过去,也好意思骂别人是孬种! 左向松恍若未闻,只静静的盯着一干衙役,直到他们瑟瑟发抖,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左向这才移开目光,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 “左顺,将人拖下去杖责五十而后打入县衙大牢,其他人,杖责十下,以示惩戒!” “是,大人!” 吴胜带头谢恩,“小人等,谢大人教诲!” “你。” 左向松负手看向吴胜,“说说,为何要来宋家村,作威作福?” 他直接给他们定了性,吴胜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想起张青的所作所为,又觉无可辩驳,只好详细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可吴胜不知道,他不说还好,一说反而给了左向松的启发,他正纳闷黑风寨的土匪为何要对宋家村动手,现在提到袁家,他立时便将两者联想了起来! 袁家有作案动机,更有买凶杀人的能力,那袁家人的死很有可能就是遭了土匪的报复! 从这个角度想,左向松顿觉,豁然开朗! 他狐疑的看向这些衙役,他们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例行调查?还是,以调查问询之名行扫尾补刀之实? 左向松眸子里闪烁着怒火,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宋家村的人没有作案时间,本官及县衙所有衙役就是人证,宋家村人身上的伤就是物证!” 左向松冷声说罢深吸口气,猜测还需证实他不能打草惊蛇,他强压下怒气和怀疑,不动声色的吩咐吴胜。 “回去转告知府大人,他的人不懂事,下官便冒昧替他教导一二,还望知府大人恕下官僭越!” 吴胜同情的看了眼昏过去的张青,他知道,张青完了,他们的好日子,只怕也要到头了! 他认命的抱拳,“小人,定,如实转告。” “去领罚。” 左向松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而是看向栅栏内的宋家村人示意他们开门,而后转身走向后方的马车。 第379章 庇佑 “小刘公公。” 左向松站在马车外客气道,“宋家村已经到了,不知公公这会儿是否方便下马?” “方便方便,咱家心心念念的可不就是宋家村,哪里会不方便。” 尖细阴柔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马车旁的侍卫便识趣的打开了车帘,紧接着里面便探出来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太监。 左向松先是笑脸相迎,继而面带愧色的解释,“本官失职,竟是让府城不知天高地厚的衙役作践起了百姓,还不甚扰了您的大驾,实在是惭愧。” 强调府城的衙役是在表明此事并非他的纵容授意,他官职有限,能管束的人和事也有限,最后再捧小刘公公一下,表达自己的尊敬。 小刘公公可是宫里出来的,哪里会听不出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其实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之所以一直没下车,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又该做什么事。 不该他掺和的他是半分也不会掺和,可该往心里去的,他也是细枝末节都不会忘,至于这些细枝末节后面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就得看上头的主子想听些什么。 主子高坐在京城的龙座上,就需要许许多多的眼睛和耳朵,去替他听替他看,他的国家、他的百姓、他的官员,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做的是什么样的事! 所以,他们这些出宫办差的人,也不仅仅是为了办差,更要做好主子的眼睛和耳朵。 “人人都有自己的本分,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方是不负陛下,您如此恪守本分、尽职尽责若是还需要愧疚,那让咱们这些吃白饭的脸面往哪里放哟!” 小刘公公笑着轻拍自己的脸,“再者说了,咱家也不过是借了陛下的恩赏才能走这一遭,要不啊,连到您跟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可不敢说什么大驾不折煞的话。” 左向松的目的是撇清干系,而不是指望小刘公公替他上眼药,故而并不失望他的回应,转而礼节互捧。 “公公言重了,正如您所说,各有各的职责,您的功劳和辛苦也是本官不敢冒比的,可万万莫要妄自菲薄。” 小刘公公笑面如花,不管左向松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听着高兴就是了。 他翘着兰花指,细声细气道,“左大人您这,可真是折煞咱家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简单互捧打完官腔后,左向松方说起正事,他指了指村口,“公公,宋家村的人已经在门口恭迎您了。” “哎哟,那可怎么使得!” 小刘公公尖声跺着脚,“陈侍卫,劳您扶着我点下车,可不好让乡亲们再等!” 他一手拿着浮尘一手翘着兰花指,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然后迈着急切的步伐向村口走去。 宋家村的人不认识小刘公公,但他们见过小刘公公身上的太监服,虽说没有之前刘福的华丽,但也是宋家村人高攀不起的料子。 他们识相的下跪行礼,“草民等,见过大人!” “哎哟,可使不得!” 小刘公公这次说的是情真意切,当下太监手中并无实权,正常来说,若非传旨或身居具体官职,百姓无需对太监行跪拜大礼。 他赶忙扶住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族长,“老人家,快请起,快请起来,咱家可不是什么大人。” 说罢。 小刘公公又看向其他人,“快起来,各位都快起来!” 宋不辞尚未完全弯下去的膝盖立马从善如流的直了起来。 旁边的左向松替大家做着介绍,“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小刘公公。” 宋家村的人在宋不辞的带领下冲他们拱手,“草民等见过小刘公公,见过县令大人。” 小刘公公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没开口,而是将主场让给了左向松。 “本官此行主在陪同小刘公公,大家不必拘礼。” 左向松淡笑着对小刘公公点了点头,才抬手示意大家起身的同时将话语权再次交回小刘公公手上。 “中午到县城后听说了大家的遭遇,连歇茶的功夫都没有,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就为探望大家的伤情。” 小刘公公闻言也不再谦让,顺势蹙眉接过话头,“乡亲们才遭了难,咱家原是担忧才来探望,不想却叫大家费心等上了,真是罪过,罪过!” 宋不辞挑眉,这新来的公公较之之前的刘福公公倒是玲珑活泼多了,不过他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玲珑活泼才是常态。 当然,也许刘福更加玲珑活泼,只是他们还没资格看到刘福的那一面。 宋安则是咂咂嘴,他们竟是有这么这么重要呢? 与他同样想法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不过,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感恩戴德的模样。 尤其天生对皇权有着根深蒂固敬畏的叔伯婶子们,那是打心眼儿里的激动和感激。 老族长老泪盈眶,“草民等何德何能,能劳烦公公不曾喘息便风尘仆仆的来探望,” “我不过多走几步路,乡亲们却是切切实实在阎王殿里走了遭,骤然听闻土匪作恶,乡亲遭难,咱家这心里呀,也跟用刀子在割似的!” 宋不辞也不知道小刘公公是真的触景生情而痛心,还是宫里出来的人天生会演戏,总之小刘公公是切切,切切实实红了眼眶。 小刘公公握着老族长的手,“陛下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最是挂念百姓是否安居乐业,若是知道大家伙遭了这般劫难,还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儿!” 宋家村的叔伯婶子听得这话顿时信以为真,敬畏之余感动的稀里哗啦。 “陛下勤政为民、爱民如子,能得陛下挂念和庇佑,是草民等的福气!” 宋不辞朗声说罢,心疼的看了眼自己的膝盖,然后认命带着众人下跪,对着帝京的方向叩首高呼。 “多谢陛下挂念庇佑!”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刘公公在宋不辞他们叩首的时候趁机打量着宋不辞,对他的身份有数后,眼底流露出几分感激和赞赏。 片刻。 他将完礼的众人扶起来,悲伤的抚着胸口,仿佛痛心到了极致,焦声追问,“村里人可都还平安?几家受苦?几家难过?” 第380章 烧毁 老族长感动的又是好一顿哽咽,还是宋永德上前代替回话,“回公公的话,托陛下和县令大人的福气和护佑,村里人虽伤了不少,但所幸都捡回了条命。” 左向松意外的挑眉,他倒是想把宋家村驱赶击杀土匪的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但他又确确实实没做什么相关的事! 而且宋家村能在几十号土匪的杀戮下守住村子保住性命,并且反杀了近半数土匪,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功绩了! 所以他便打消了再捞功的念头,却没想到老族长竟是主动将功劳归结在陛下和他身上,而他们村子自身的功劳却是半分不提! 众所周知提陛下就是以示尊敬,老族长这么一说,经由小刘公公的口传于陛下的耳,那最后的功劳可实打实都是他的! “万幸,实乃万幸!” 小刘公公强压下最想问的问题,衣袖沾襟,感慨连连,“大家活着就好,都还活着就好!” 左向松看着小刘公公表演,心下不禁感叹,宫里出来的果然都是人才,就这笼络人心和时时不忘替陛下宣扬名声的做派都够他学好几年了! 怪不得人家是陛下跟前半个小红人呢! 小刘公公抬头,目光坚定的保证,“诸位放心,陛下和县令大人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土匪贼人,定会为民除害、剿除匪患,替大家,讨回公道!” 众人见此越发感动起来,这回不用宋不辞带头,他们就自觉的开始谢恩。 语毕。 “都是那天杀的土匪败坏了村子,到处都是烧杀的痕迹,竟是连处像样的歇脚的地方都拾掇不出,也就那些土匪不识货,这才叫医馆幸免于难,勉强还像个样子!” 老族长小心翼翼的道,“所以,还要委屈小刘公公和县令大人,暂时到医馆后堂落脚。” “都烧了?” 小刘公公心里“咯噔”一下,他此行的目的可不真是为了安抚探望受难百姓,若是村里都被烧了,那他回去要如何交差! 他下意识看向宋不辞的方向,焦急的问道,“那村子里的作坊呢?作坊也烧了吗?” 宋不辞明白他的来意,冲他摇头,“劳公公担心,作坊尚且安好,不曾被烧。” 老族长不知小刘公公的目的,心下纳闷小刘公公语气的变化,但也不敢多问,只含泪补充道。 “作坊是村子的活路,当时老少爷们儿拼死护卫,好歹守住了!” 呼~ 小刘公公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前头出了那档子事,急需件喜事来缓和朝堂后宫的氛围,所以陛下极其看重此次太后的寿辰。 他若是这事办砸,只怕脑袋都要不保! 小刘公公转悲为喜,“老族长言重了,村子里的处境咱家心里都明白,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便已经极好了!” 老族长也松了口气,有的贵人平时是很避讳医馆等地方的,还好这位小刘公公瞧着是个宽厚和善的。 “那公公和大人,”老族长做了个请的手势,“里面请!” 小刘公公言语亲和客气,“劳老人家前面带路。” …… 医馆后堂。 上完茶水后,在左顺的示意,老族长带人退了出去,只留下宋不辞在这里。 “宋小童生。” 简单寒暄后,小刘公公开门见山,“今次咱家过来,除了探望大家,便是有桩差事想要小童生配合。” 宋不辞假意不知,起身拱手,“请小刘公公明示。” “你可还记得,上月末的时候,你曾给刘福刘公公写过封信?” “在下只是与刘公公闲话家常,并无越矩之处,”宋不辞故作惶恐,“敢问公公,可是在下说了不该说的话或是犯了什么忌讳?可有牵连到刘福公公?” “哎哟,可叫小童生误会了!” 小刘公公翘着兰花指掩嘴笑,“你呀,不是犯了忌讳,也没有牵连到咱家干爹,而是捡到了泼天的富贵!” 宋不辞茫然,“干爹?富贵?” “刘福刘公公是咱家干爹!” 小刘公公给了他个自家人的眼神,“你给干爹随信送去的蜡烛得了陛下青眼,陛下点名要咱家来采买你的莲花蜡烛。” “可不就是泼天的富贵!” 宋不辞暗自抽了抽嘴角,刘福也不过二十出头,都有十几八岁的干儿子了,太监的世界他不懂! 还有! 刘福不是伺候后妃的吗?什么时候调到陛下很少去伺候了! 似乎是看出了宋不辞脸上的惊讶,这会儿左向松去村子里查看情况,小刘公公也没了顾忌,压低声音好心跟他解释。 “这还是托了您和宋神医的福,你们给干爹的方子造福了许多宫人,最最紧要的啊,是那方子让干爹入了大监的眼!” 小刘公公又道,“加上干爹本身聪慧伶俐,大监便收了干爹做徒弟,原本大监的徒弟也不止干爹,所以干爹虽说算是上了青云,但也触不到真龙。” “干爹为表孝心将莲花蜡烛送给了大监,可巧,当时陛下正为太后的寿辰焦心,大监最懂陛下,当下便将莲花蜡烛进献给了陛下。” “就这么着,陛下赞叹不绝,干爹有幸在陛下那儿挂了名,大监也越发看重干爹起来。” 大监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宋不辞挑眉,原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蜡烛的事进行的这样顺利,敢情刘福就在陛下跟前! 至于刘福有多得看重,又在陛下跟前做着什么,小刘公公当然不会多说,宋不辞自也识相的不会多问。 “方子本就是给人用的,刘公公能将方子与公公们共享原是刘公公大方仁善,能入大监的眼更是跟刘公公本人的品性能力脱不了干系。” 宋不辞不骄不躁,言语诚恳,“我与青伯万不敢居功。” 小刘公公眸子含笑,心中却是满意极了,临出发时干爹可交代过,若是这宋小童生态度举止一如往常,便将那事透个信以做感激。 若宋小童生当真因着他的话居功自傲、以干爹的恩人自居,那便留下银子断了来往,日后两清! 他想了想,当下瞧着还是稳妥谦和,但回程还需些时日,他且再观察观察,再做定夺! 第382章 累赘 “太后她老人家仁善,体恤陛下、怜悯世人,故而常年于护国寺为国祈福,功德无量。” 小刘公公目露尊崇,“当今素来以仁孝治天下,敬重感念太后之际又因不能常年陪在太后他老人家身边侍奉、尽孝而深感愧疚。” “现下太后寿辰将至,陛下心知太后不喜铺张无意大办,便着咱家请一批莲花佛蜡作为寿礼,替陛下陪伴太后、供奉佛祖,以尽孝心。” 宋不辞状似惊喜,“公公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小刘公公指了指上方,“咱家岂敢胡言?” “是草民莽撞了,”宋不辞闻言正色,冲小刘公公拱手,“还请公公勿怪。” “不妨事。” 小刘公公宽慰道,“换做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忽闻此殊荣也要不敢置信,小童生有此疑问再正常不过了。” 老实说,宋不辞的表现较之他曾见过的贵人些已然稳重多了。 小刘公公只当他是从前有过谕旨褒奖的经历,或是年龄尚幼还不懂这背后的荣耀和带来的利益,故而才这般沉得住气。 他翘着兰花指娇俏的提醒,“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无尽的恩赐,小童生当好生珍惜,稳重如初才好。” “草民谢陛下恩典,谢刘公公提携!” 宋不辞似是没懂,稍稍反应了片刻才再次拱手道,“谢小刘公公提点!” “唉~” 小刘公公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微微叹了口气,宋不辞识趣相问,“不知公公因何叹气?” “咱家此次办差最多能在此停留半月,”小刘公公故作为难,“可眼下你们村子被土匪祸祸的家家带伤、以泪洗面,咱家实在是不忍心你们带伤劳作……” 他言语未尽,但宋不辞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跟陛下自是不好担这压榨的名头。 “公公放心。” “太后为国祈福德感上天才有我们大靖国的风调雨顺,如今能有幸为太后做寿礼,乃是我们整个宋家村的福气!” 宋不辞正色保证,“别说我们尚未到不能行动的地步,便是真到了那一步,我等爬也要爬起来,赶在公公出发前做完这批佛蜡,方能表达我等对太后娘娘的感激!” 不得不说,佛蜡的名头听着是要高级些,上行下效,宋不辞想,日后他宋家村的莲花蜡烛怕是要成为香饽饽了。 “小童生有心了。” 小刘公公的神色透露着愈发满意的味道,他意有所指,“若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知道了你们宋家村的所念所为,必定会很是高兴。” 他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宋不辞不给他拖后腿,他也会投桃报李,将他们的辛苦和不易传到陛下耳朵里。 宋不辞知道他是看在刘福的面子上,想着等到他们回程的时候,他得再给刘福备份厚礼才是。 想罢他有问道,“敢问公公,此次所需多少佛蜡?” “太后娘娘今年六十大寿,陛下体谅佛蜡制作不易,故而定的是六百盏,还需你们最近辛苦些。” 虽说宋不辞给刘福的信上提到过,佛蜡因着某些原因未曾出售,但小刘公公也不确定他有多少存货,于是皱了皱眉补充。 “若是有任何难处,你只管提出来,咱家和县令大人自会帮你处理。” 之前的莲花蜡烛宋不辞在得了金万贯的消息后就已经融了,这几日康富他们十多个人一直在加班加点的赶工改良款。 熟能生巧,现下他们十一个人每日平均可做十个,单是作坊里的存货就已经够小刘公公所需。 宋不辞含笑保证,“多谢公公体谅,我宋家村必定竭尽所能,赶在给公公回程之前制好这批佛蜡。” “如此甚好,”小刘公公又道,“你这佛蜡,定价几何?” “三两。” 小刘公公尖声,“三两?” 宋不辞佯装忐忑,“公公可是觉得三两贵了?” 贵? 小刘公公哑然,那莲花蜡烛他有幸见过,别说三两,依他之见三十两都值,只六百盏就是一万八千两。 虽说这些银子对于一国太后的整寿来说不算什么,但与太后简朴淡然的形象却是不符。 所以陛下斟酌过后给内务府的预算是二十两,而内务府给他底价是十五两,他原想着再压一压,压到十二三两,如此他也有大把油水可捞! 可他万万没想到,宋不辞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个惊喜! 小刘公公闻言下意识拿过旁边的茶碗喝了口水,劣质茶水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方清醒了几分,确定他不是在幻听。 “你、确定是,三两?” 宋不辞试探道,“也可能是二两?”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太低了?” “公公,不低了,”宋不辞老实道,“三两已经是咱们庄户人家全家一年的花销了。” 小刘公公顿了顿,他也是农户出身,自是知晓普通庄户人家过的什么日子,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继续提示。 “你们的佛蜡做的惟妙惟肖,远超三两的价格,正好也可为你们多存些口粮,现下你们才受了难,有了这笔银子,你们的日子也有个盼头。” “三两已经足矣,研制佛蜡兴建作坊原是为了带着乡亲们讨口饭吃,”宋不辞摇摇头,笑道,“可在下到底是读书人,因感底层百姓之多艰,故而所卖的货物也是想为同我这般的百姓尽份力。” “若在下只图敛财,便是枉读圣贤书了,”宋不辞继续升华高度,“何况太后娘娘提倡节俭也是为我等百姓着想,在下更不该随意提价,辜负太后娘娘恩德。” 宋不辞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其实是想借此给他行商之事提前做个铺垫,不管日后他是否入朝为官,他都必须要把可能的不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当然。 更主要的是他已经先开口说了价,再要改未免有出尔反尔之嫌,没必要因小失大,真正赚钱的地方还在后头。 小刘公公仔细观察,然宋不辞面上并无装模作样的痕迹,他没想到宋不辞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觉悟,但一想宋不辞之前的经历,便又觉理应如此。 半晌。 “小童生之心性,咱家远不能及也!” 小刘公公这句话是发自内心,他佩服宋不辞这样的人,但,这不妨碍他捞油水啊! 乖乖! 三两的底价,他给内务府报十两,每两净赚七两,六百盏就是四百二十两,哪怕他上下大点,再给干爹尽尽孝心,他也能净落至少三百两! 小刘公公年轻俊俏的脸都快笑成了朵老菊花! 发了,发了! 公事办完就该办私事了。 小刘公公转头去找了宋青云,上次刘福从宋家村回去后,不过半月,身上就再无太监那些惹人嫌的通病,而且各种老毛病也好了许多,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也得去找宋青云给他对症下药,开几副方子好生调理调理,他如今有身份地位又有银子,可得长长久久、舒舒坦坦的活着才是! …… 身着夜行衣的石府侍卫潜伏在栖云山脚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大哥。” 石成旁边的人小声问道,“我们现在上山吗?” “再等等,等他们睡熟后我们再上山,内应不一定指望的上,他只要能给我们开门就是万幸,所以大家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石成为人谨慎,说完不忘叮嘱,“切记,每人拿二至三个人头就撤,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明白!” 与此同时,黑风寨内。 “他奶奶的,竟然敢骗老子!” 被裴云野他们故意放跑的王黑子一脚将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袁宝踹翻在地,猛的将刀砍在袁宝的肩胛上,当场血流如注! “啊!” “闭嘴!” 王黑子用力碾动袁宝的头,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该死的王八羔子,你不是说袁家会带官府的人来灭口吗?老子们带人在这从天亮埋伏到天黑,人呢?” “现在都半夜了,别说人,连他娘个鬼影都没有,你敢糊弄老子,信不信老子活劈了你!” 袁宝就是袁管家的小儿子,当时被留在山上做人质,也是袁家特意留下的内应。 当天王黑子逃回来后就对三当家王天霸揭露了“袁家跟宋家村的阴谋”,袁宝当时就被抓了起来,起初他还百般否认。 但黑风寨折磨人的变态法子可太多了,许多土匪更是荤素不忌,袁宝又长的细皮嫩肉,后果可想而知。 袁宝实在受不了,稀里糊涂的就认下了所谓的阴谋,更是将袁鹏举跟他爹的谋划打算招了个一干二净! 黑风寨的土匪虽然穷凶极恶但也惜命,可现下抓捕他们的文书只怕到处都是,他们这么多人逃也无处可逃,更何况他们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三当家王天霸思索过后果断决定带着弟兄们暗中在寨子里埋伏,美其名曰是要为弟兄们报仇,誓死守卫山寨,杀一波衙役让人知道知道他们黑风寨的厉害! 可实际上却是王天霸觉得目标太大不好逃跑,想要借官府的手除掉黑风寨的累赘,他好趁乱独自逃命! “呜呜呜,匪爷饶命,匪爷饶命啊!” 袁宝呜咽着蜷缩在地上连连求饶,他隐去让自己下药的事,重复之前的供词,“家主的确说过会让知府大人来灭口,还让小的趁机打开寨子里的大门,小的万万不敢蒙骗匪爷!” “匪爷,求您再等等,再等等!” 袁宝为了活命飞速找着借口,却歪打正着猜到了石成的打算,“他们定是打算趁您们睡熟了才攻上山,您们再等等,他们肯定会来,肯定会来!” “他娘的!” 虽然王黑子哭的袁宝说的有道理,可不妨碍他越想越生气,眼瞅着就要再砍打袁宝出气,却被心怀鬼胎的王天霸制止。 “行了,人还没到门口就该被你惊动跑了,”王天霸不耐烦的瞪了眼王黑子,“把他嘴堵上,都给老子安生等着!” 黑风寨的三个当家没一个省油的灯,黑豹是明狠,王天霸就是暗阴,所以王黑子听后再有不甘也只能老老实实照做,因为他怕自己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夜色渐深,土匪们纵有困倦,但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眼皮子还没来得及彻底耷拉,便又立马撑了起来。 “呕啊——呕啊——” 突然! 类似于麂子的叫声从远处传来,黑风寨里藏着的几十号土匪立马打起了精神! “来了,所有人屏住呼吸!” 王天霸撞了下王黑子,“解开他的嘴,让他回应!” “老实点儿,”王黑子将刀架在袁宝脖子上,“敢耍花招,老子弄死你!” 袁宝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却也只能老实照做,很快,相同的声音便从寨子里传了出去。 “所有人做好准备,”石成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行动!” 话落。 朦胧的月色下,二十个矫健的身影便飞速顺着打开条缝的寨门冲了进去,不过几息便悉数进了寨子。 王天霸心里纳闷,官府怎么才来了这么点儿人,还是说他们的大部队在后面,这些只是来探路的小喽啰? 这时石成也在皱眉打量,他总觉得寨子里有些安静的过分,而且怎么没看见袁管家的小儿子出来接应他们? “你们有看见内应吗?” 众人摇摇头,先前说过话的人小声道,“袁管家的小儿子不会功夫,又素来胆小,要不是袁管家得罪了家主,家主也不能让他来干这要命的差事,” “我估摸着,他可能怕到时候打起来伤着他,所以躲起来了。” 石成边听边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终于感受到了百米外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他看向夜色中的木板,放心了几分。 “是躲起来了,”他没将其放在心上,只再次叮嘱,“记住我说的话,大家分头行动!” “是!” 众人应声,立刻脚步飞快的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石成更是直奔黑豹的住所,可就在他们刚跑出去几步,石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别动!” “砰——” 第383章 炸开 石成话音方落,他们四周的地面突然呼啸着弹起数十根绳子! “有埋伏!”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刻警惕,下意识举刀去砍,可还没来得及动手,无数伴着黄土的白色的粉尘随着弹起的绳子便四散开来,将他们笼罩其中! 黄土的气息裹挟着陌生的药香扑鼻而来,石成猛的想到什么,瞳孔骤然放大! “闭息!” 可尽管石成已经在第一时间提醒大家,却还是有不少人因反应不及而吸入了白色粉尘! “咳咳咳……” 大家先是被杂乱的粉尘呛的咳嗽不止,紧接着便开始头晕目眩、恶心干呕乃至手脚发软。 “大哥,是迷、迷……” “噗通、噗通、噗通……” 跟着石成的人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不过短短几息便有半数的人先后倒地、抽搐不止! 石成自己哪怕在第一时间就用袖子掩住了了口鼻,但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少量迷药,胃里翻滚、胸口发闷的同时眼睛也花起来,他甚至能看见旁边的人多了个双胞胎! 他紧闭双眼甩了甩脑袋,本是想借此清醒几分,不想甩动过后脑子越发混沌,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将自己甩在了地上! 石成踉跄着站稳身形,赶忙用力的咬下舌尖,难以描述的刺痛传来霎时让他眼睛不争气的泛起生理盐水,但所幸脑子因着刺痛清醒了许多! 而清醒过来的石成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任务不任务,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撤! 必须撤! 赶紧撤! 但他生怕再吸入这药力强悍的迷药,不敢开口向其他侍卫下达命令,只能快速打了几个手势,然后也不管大家有没有看清,扛起离他最近的两个弟兄就朝着寨门口撤离! 这些侍卫到底受过专业的训练,尚能站立的其几人见此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立刻有样学样,带着昏迷的兄弟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还没靠近大门,就看见一群手持弓箭的土匪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寨门口,彻底断了他们的退路! 此情此景,与当时宋不辞他们埋伏黑风寨土匪的场景,更胜一筹! “哈哈哈哈……” 用湿帕子捂住口鼻的王黑子扛着大刀站起身猖狂大笑,“这药牛犊子的迷药可真他娘的给劲,不枉费老子豁出性命专门下山跑这一趟!” 将绳子和迷药结合在一起埋伏,可是王黑子上次从宋家村死里逃生后学来的法子,就等着官府带人来好好让他们喝上一壶呢! 就这他还生怕药力不够,下山后特意去找了骟牛的好把式威逼利诱来方子,硬是跑去配了整整十斤药牛的迷药! 不得不说,王黑子是会举一反三、改革创新的,想必宋不辞和裴云野他们也没想到,不过是想随意放回去个挑拨离间之人,不想竟给黑风寨送回去了个人才! 但也正因如此,石成他们才能死伤惨重、败北而归,要不可能还真就让庄白的计划给得逞了! 只能说因果循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兄弟们!” 王黑子兴奋的挥动着大刀,“给大当家、二当家和死去的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都给老子!” “杀!” 土匪就没有不怕官的,在此之前黑风寨的土匪也很忐忑,可当他们亲眼见到这些官差不堪一击的时候顿时信心大增、振奋不已! “放箭!” “杀啊!” “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官差,让他们知道知道老子们的厉害!” “哈哈哈哈!杀啊!杀啊!” 四面八方的喊打喊杀之声和嗖嗖嗖的箭雨将石成他们重重包围,明明不过七八十人却硬是给他们冲杀出了几百号人的架势! 报仇? 报什么仇? 石成等人不明就里,但如此紧要关头又没有几个人脑子清醒,自然也顾不上那许多! “刺啦!” 石成边抵挡飞射来的箭矢边撕下夜行衣的布条捂住口鼻,他痛心疾首的看了眼十多个昏迷不醒的弟兄,然后狠心决心,当机立断! “意识清醒的人,保全自身,跟我杀出去!” 保全自身的言外之意不就是丢下昏倒的弟兄?那七八个人错愕万分,他们可是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生死兄弟! “大哥!” 石三不敢置信,“我们怎么能……” “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人,我比你们更想带着所有人活着出去,可现在不是兄弟情深的的时候!” 石成双眼猩红,语速飞快,“袁家跟土匪勾结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很有可能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活着回去给大人报信!” “而且土匪很可能会抓他们当人质跟大人谈判,把他们丢下他们尚有一线生机,可要是带着他们,我们一个也活不了!” 话虽如此可众人还是有些不忍心,但当石六因为带着昏迷不醒的石十七而躲闪不及被箭矢射中,甚至带累石十七被冲过来的土匪砍了一刀的时候,他终于狠心推开了不愿意放开的兄弟! 这种时候活命最是要紧,只是谁都不想先成为那个背弃兄弟的人罢了,因为他们也怕自己当下的举动会成为有一天甚至是下一刻被人背弃的理由! 但是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第三个,没了拖累大家终于放开了手脚! 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侍卫可不是黑风寨的草台班子能比的,哪怕受了迷药的影响,他们也能手起刀落、杀的土匪心颤!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 “老十七!” 石六回身的瞬间眼睁睁的看见,被他丢弃在原地的石十七被黑风寨的土匪狂笑着,一刀砍下头颅! 霎那间,鲜血喷溅! 也不知是迷药的作用还是石六的眼睛出了问题,他竟然看见老十七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一圈,然后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原地! 那双本该紧闭的双眼此时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死不瞑目! 石六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他的脑袋就猛然炸开! 第384章 休想 是的,炸开! 不是比喻,而是写实! 就在石六傻愣愣看着石十七头颅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手拿石锤的土匪趁机一锤砸在了石六的脑袋上! “嘭!” 脑浆四溅,稀碎成泥! “不要回头!” “呕——” 目睹全程的石成吼完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粘稠恶臭的呕吐物混着泪水喷在了冲上来的土匪身上! “他娘……哕……” 正前方大张着嘴巴喊口号的土匪们,好巧不巧的接住了这些喷射的秽物,当场掐着脖子弓腰嗷嗷嗷的大吐特吐! 石成用力的摸了把嘴角,或许这一吐是吐出了吸入的迷药粉尘,被无尽的愤怒和仇恨充斥的石成只觉充满了力量! “冲出去!” 他目眦欲裂,“杀!” 石成宛如杀神附体,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硬生生带着仅剩的三四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追!” “不能让他们跑了!” “兄弟们冲啊!” …… 许是骨子里有嗜血的因子,又许是他们看出来逃跑的石成等人已是强弩之末,土匪们不等王天霸下命令,便自发向着山下追去! “三当家的!” 王黑子皱眉看着鬼鬼祟祟摸到寨子后山,左顾右盼的王天霸,“你在这里做什么?” “嗬!” 做贼心虚的王天霸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待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也想跑?” 什么叫他也想跑? 王黑子皱眉,那会儿他刚喊完兄弟们冲,转头才记起来三当家还在旁边哪里有他发话的份儿,他本能的要找三当家赔不是! 可是当他扭过头去,却看见刚刚还在他旁边的三当家竟悄摸声儿的向着后山去了,他对平日交好的弟兄叮嘱了几句就小心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后山,他发现三当家的行为鬼祟的在找什么,王黑子惦记着前面的战况,看了会儿后便主动出了声,不想竟听见了这句话! 王黑子不是傻子! “三当家的意思是,”他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眯眼打量王天霸,“你想要趁着弟兄们拼死拼活的时候独自逃跑?” 王黑子从小就是村里的狠角色,十五岁的时候看上村长的女儿,可村长家根本瞧不上他,于是他就狠心找到机会强行玷污了村长女儿! 当时村子里的人将他抓起来要活活烧死,趁着爹娘来送断头饭的时候他打晕爹娘逃了出来,然后趁夜放火烧死了村长全家,拿着从村长家抢来的粮食银子投奔了黑风寨! 因为手段残忍,王黑子的通缉令早就贴满了四方州府,那事距今不过四年,他的样貌也没太大变化,他很清楚,离了黑风寨他绝对没有活路! 他逃不了,那别人也休想逃! 平日惧怕王天霸是因为他怕被王天霸阴死,可若是王天霸敢撇下他去独自求活,他不介意现在就拉着王天霸一起死! 王黑子默默攥紧了右手的大刀,与此同时一包迷药从袖间滑落到他的左手! “你刚说什么?” 王天霸掏了掏耳朵,理所当然的命令,“老子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他的语气正常到让王黑子怀疑了自己两息,随后冷笑,“三当家可不要说自己是来后山看风景的?” “看你大爷!” 王天霸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眼瞎了吗?没看见袁家的那个内奸跑了?” “今天晚上官府来的人数明显不对,要么就是袁家的贱种在骗我们,要不就是袁家还有别的阴谋,老子不得抓住他再好好审问审问!” 王黑子被王天霸骂的有些懵,他仔细回想了下,他刚刚好像确实没有看见袁宝! “老子逃跑?亏你他娘的想的出来!” 王天霸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老大老二死了,现在老子就是寨子里的大当家,过了今晚整个寨子都是老子的,谁敢跑老子剁了他!” “你他娘的不带着弟兄们杀官差,鬼鬼祟祟跟在老子后面干什么?” 王天霸狐疑的看着王黑子,缓缓提起了手里的大刀,“你,该不会是想?” “怎么会!” 王黑子下意识反驳,“黑风寨就是我的家,除了黑风寨我无处可去您是知道的,我能往哪里跑?” 王天霸状似不信,他眉头紧皱,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王黑子,倒打一耙! “你是让骟牛的药药懵了脑子,还是想趁乱弄死老子自己当老大?” “三、不,大当家的,天地良心,”王黑子就差对天发誓了,“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就是有本事对您不轨也没本事统领寨子啊!” “我、我……对,我就是吸了迷药脑子犯迷糊!” 王黑子讨好的笑,“幻听了,是我幻听了!” “你小子最好如此!” 王天霸目露凶光,警告的看着王黑子,“敢动什么歪心思,老子弄死你!” “不会,绝对不会!” 看清王天霸眼睛里的势在必得和对首领权势的渴望,王黑子终于悄悄收起迷药,紧握着刀的手也松了几分。 权力是所有男人的追求,更何况,成为大当家是王天霸从未消散的野心,先前是他忘了这茬! “哼!” 王天霸冷哼,“袁宝跑就跑了,传我命令,那些官差,务必留下个活口!” “是,大当家!” 王黑子领命,做了个请的手势,“嘿嘿嘿,大当家,您请……” “嗯。” 王天霸端起老大的架子往回走,在王黑子看不见的地方他深深的松了口气,又默默擦干了掌心里的冷汗! 要是从前他当然不怕个区区王黑子,可王黑子能作为唯一的活口从宋家村逃回来,说明王黑子之前很有可能在藏拙! 而此次的埋伏献计也很好的证实了这一点! 他自认足智多谋,但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玩儿鹰的也会被鹰啄了眼,在没摸清楚王黑子的底牌之前,他不能跟王黑子硬碰硬! 不得不说,这是个完美的误会! …… 次日清晨。 城门刚开不久,左顺就急匆匆敲响了左向松的房门。 “大人,有人求见!” 第386章 门槛 “何人要见本官?” 昨日因着小刘公公在宋青云和蜡烛作坊处耽搁了些时间,他们一行人几乎是掐着戌时五刻城门关闭的时间入的城。 进城后,左向松将人送去住所安置,然后才马不停蹄的赶去县衙处理此次土匪进村的各项事宜。 一通折腾下来,待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及至寅时五刻城门大开,左向松也不过才堪堪睡了两个多时辰。 梦香之际,左向松迷迷糊糊之间忽然听见左顺的叫门声,昨日宋家村来报官的人血刺啦呼的模样瞬间入了他的梦! 左向松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梦当时就醒了个透彻,再听得左顺口中的话,他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慌忙下床打开了门! “黑风寨的土匪又折回宋家村报复了?还是其他村子遭了难?” “大人勿忧,两者都不是。” 左顺宽慰后详细汇报,“方才各个路卡的守兵来报,从昨日午间设立哨卡及至现在,并没有发现土匪的痕迹,城门口的衙役亦来回禀,入城的村民虽有惶恐,但也没有土匪侵扰过的模样。” 左向松闻言抹了把额间的虚汗,事情虽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糟糕,但他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怎么也松不下去。 昨天他请兵剿匪的文书才写到一半小刘公公就来了,剿匪事大,陛下的差使也怠慢不得,虽然他连夜补齐了文书,但文书至少要到今天中午才能送到石璋手里,再审批下放到他手里起码得等到今夜。 宋家村人靠着作坊的营收肚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油水,再加之深山村那群莽汉和运气的加持,才勉强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周遭其他几个村子的实力可远不如宋家村,而运气那个东西又玄之又玄,叫他如何能不担心! 黑风寨的土匪一日不除,他是一日都睡不安稳! “派人去城门十里外盯着,一旦请兵的文书从府城发回,立刻送到县衙来,另外,请刘县尉半时辰后到县衙商讨剿匪事宜!” 文书虽没下来,但不妨碍他事先排兵布阵,左向松将最重要的两件事吩咐下去,这才想起来了左顺最开始说的话。 “你方才说有人求见,来的是什么人?可说了因何要见本官?” “此人身份有些特殊……” 左向松只当又是官场上的人情往来,若是平时他不介意与这些人逢场作戏,可现在他满心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剿匪。 “不见!” 不等左顺说完,他便有些不耐的打断,“若非火烧眉毛的事,就让他先回去,真要着急处理就先交给师爷,当务之急是解决黑风寨的土匪,本官现下没那个功夫理会闲杂人等!” “大人!” 左顺连忙叫住转身就要回屋的左向松,“属下已经将人控制起来了,此刻正在县衙后堂,事关大人忧心之事,大人还是见见!” 左向松的脚步顿住,思绪翻滚间改变主意,“本官换套衣服就来!” …… 洛栖云忐忑不安的坐在县衙后堂,桌上摆着散发诱人清香的热茶和点心,可是连夜奔波、胃里空空、口渴难耐的她却是不敢轻动分毫。 她面色复杂的看向门窗各处提刀严守的衙役,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纠结间,她忽又自嘲一笑,来都来了,就算现在后悔也晚了,她还是琢磨琢磨,待会儿该怎么跟这位县令大人回话! “大人!” 思索间门口传来衙役说话的声音,洛栖云下意识循声望去,便看见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步伐稳健的走了进来。 反应过来来人的身份后,洛栖云鞠躬拱手,“在下,栖云山栖云寨大当家洛栖云,见过县令大人!” 左向松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左顺大概讲了洛栖云的来意,而昨夜也看过了关于栖云山各个寨子土匪的大致情况。 大当家? 左向松皱了皱眉头,古往今来不是没有过女土匪,可洛栖云看起来似乎有些过于稚嫩了,不止年龄长相,而是气场,火候不足。 她给人的感觉更像家道中落后不得不强行撑起门楣的大小姐,而非可以号令百人、杀人不见血的土匪大当家! 看来,探子的消息有些滞后了,栖云山应当是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很有可能曾经的当权人已经被废或者被杀!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枉费洛栖云在来之前大家还为她出谋划策做足了准备,为此她还特意摘下了孝布,却不想左向松单是个照面,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看穿了她的底细和伪装。 左向松对于洛栖云的行礼恍若未闻,他直直的越过洛栖云走到上首坐下,而后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旁若无人的品起了茶。 洛栖云眉头微蹙,她不觉得左向松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不过是想给她个下马威罢了,可她心里清楚又能如何。 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沉默片刻。 她保持躬身的姿态,再次朗声道,“在下,栖云山栖云寨大当家,洛栖云,见过县令大人!” 话落。 上首终于有了声音。 但却不是她预想中的回应,反而是茶盖拨弄茶叶碰撞到杯沿发出的清脆声响。 “大胆洛栖云!” 左顺站出来厉声呵斥,“见到县令大人,为何不行跪拜之礼!” 洛栖云眉头紧锁,她早猜到此行不会如此顺利,故而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孤身前往,可事实往往比她猜想的更为残酷! 这位县令大人甚至都不屑于跟她开口,洛栖云开始怀疑,她今日的目的当真能够达成吗? “大人。” 洛栖云思绪飞转,在察觉到左顺只是呵斥却从未想要拔出腰间的佩刀时,她心一横,干脆利落的直起了腰身。 “在下现在的身份还是土匪,”她深吸口,目光直视左向松,“大人可曾见过土匪向官府大人行跪拜之礼?” 洛栖云心口飞速跳动,略显粗糙的指甲被她掐的泛白。 她在赌,赌裴云野不会平白无故坑她,赌会连夜派人杀入匪窝的县令不是心无城府、毫无容人之量的浅薄之人! “嗒~” 茶盏被放在桌上,左向松终于舍得分给洛栖云个眼神,他缓缓开口,“现在还是土匪,那以后呢?” “以后,当然可以不是!” 洛栖云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同时在心里庆幸自己赌对了。 这也确实值得庆幸,因为若是她方才轻易就被喝住下跪,那左向松大概会直接起身离开,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洛栖云来是想给栖云寨的人谋条出路,如果她连跟左向松对话的资格都没争取到,就先低头任人拿捏宰割! 那么。 她要么是个见识短浅的软骨头,要么便是以招安之名欲行不轨之事,左右都不过是个心思浮于表面的跳梁小丑,根本不配左向松费心思打发! 洛栖云不敢松懈,她死死掐住指尖,试探开口,“就是不知道,县令大人,愿不愿意给栖云寨的所有人,一个成为大靖朝泰昌县普通百姓的机会?” “机会需要诚意来换,”左向松不咸不淡的开口,“洛当家的诚意,本官没有看到。” 洛栖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栖云寨自我父亲建寨以来,寨子里的人从未做过奸淫之事,所收成员也从无大奸大恶之辈,更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之人的性命。” “他们全是在山下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可即便如此,大部分时候我们也是靠自己开垦的田地自给自足。” 她眸光坚定,神色坦荡,“在下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调查!” “本官要的是诚意,不是踏入门槛的资格,”左向松摇摇头,“手染无辜之人鲜血的土匪,连走到本官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明白,小小的栖云寨罢了,便是整个栖云山,只要他们敢触及朝廷的底线,顷刻间便会在我大靖的军队手中,灰飞烟灭!” 他唇角微勾,“黑风寨,会成为整个栖云三府,最好的例子!” 左向松的声音明明很轻,他的话更倾向于甚至连威胁都算不上,却莫名让洛栖云胆寒!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而正是事实,才更让人心慌! “我有栖云山所有寨子的地形图和人数、战力详情。” 洛栖云眸色沉沉,“我愿意带领栖云寨的寨众作为朝廷攻打黑风寨的前锋,听凭县令大人差遣!” 左向松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可是,本官凭什么相信呢?” “正如大人所说,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在朝廷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既是如此,大人还不信任在下。” 洛栖云咬牙,大胆开口,“在下斗胆,大人这般,到底是不信任朝廷军队的实力,还是不信任大人自己看人的能力!” “放肆!” 左顺拔刀,“这些岂是你一介土匪所能置喙!” “退下。” 左向松倒是没有生气,他对剑拔弩张的左顺摆了摆手,“准确来说,本官是不信任你。” 他觉得好笑,“你凭什么让本官相信,你区区二八女子,能够掌控整个栖云寨?” “就凭我是上任大当家,洛天阳的女儿,我爹是整个寨子的恩人,最后也是为护佑寨子而亡!” “更凭我亲手砍下了黑风寨大当家的头颅,用实力让寨子里的人心服口服,诚心实意拥护我!” 洛栖云说的掷地有声,左向松心下诧异,但面上不显,他沉声开口,“本官喜欢诚实的人,若是连这点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那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黑豹新鲜的头颅还悬挂在栖云寨的大门上,栖云山有不少人看见那头颅是我亲自带回去的,是真是假,大人自可查证!” 左向松闻言不再言语,只仔细打量起洛栖云, 洛栖云被左向松看的有些发毛,但她理直气也壮! 虽然她算是捡漏,可黑豹的头颅确实是她亲自砍下来的,她也凭此把控住了整个栖云寨,她说的都是真话,有什么好心虚的! 左向松不明白洛栖云突然的自信从何而来,但他确实没从洛栖云身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看来是他低估洛栖云了。 洛栖云见左向松收回了视线,还当他已经满意了,不想左向松却是继续摇头。 “还不够。” 还不够?! 她都拿全寨子人的命去赌了,还不够? 她是来招安的,不是来应聘的,招安成功也是左向松的政绩,怎么算都是左向松赚,他凭什么说还不够! “泰昌县平白多了几百口人的确是不小的政绩,但安排你们可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更需要财力物力人力的支持。” 或许是看懂了洛栖云的眼神,左向松淡淡道,“相比直接剿匪,本官倒也不是非要这份政绩不可。” 洛栖云冷眼攥紧拳头,半晌,又默默松开! 呼~ “那这个呢?” 洛栖云从衣袖里掏出两个令牌,她原本是打算在成功招安后拿这两个令牌谈条件,保证寨子里的人安稳生活的底牌,却硬生生现在就被逼了出来! “大人,这是在下最后的诚意!” 言外之意,若是左向松还要咄咄相逼,那她们,宁愿死战! 左向松挑眉,他只是觉得低估了洛栖云故而试探一二,没想到还真给他试探出了点东西! 左顺在左向松的示意下上前,可他接过两个令牌的瞬间便惊讶出声! “大人,是知府府侍卫的令牌!” 左向松拧眉,确认无误后,他诧异道,“这两枚令牌你是从何得来?” 洛栖云疑惑,“他们不是你们派去黑风寨探查敌情的吗?” “招安之事无可更改,具体招安的细节及招安后寨民的安置问题,我们容后详谈!” 左向松按捺住心底的躁动,“现在,本官更想知道,你刚刚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两枚令牌的主人又在哪里!” 第387章 激烈 洛栖云隐约察觉,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顿了顿,“昨天夜里我们发现有一行人摸黑上了黑风寨,紧接着黑风寨里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她原本是想要带人过去浑水摸鱼收波利息,却没想到两方的战斗结束的如此迅速,等她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便只看见有两个身形踉跄的黑衣人仓皇逃窜。 眼见黑风寨的人从山上追了下来,洛栖云果断将逃至面前的两人带了回去,在回去的路上还捡到了昏迷不醒的袁宝。 从两人身上翻找出身份令牌后,洛栖云只当他们是泰昌县县令派去的人,她知道,探路的都来了,朝廷的大部队肯定也不远了! 黑风寨进村烧杀劫掠普通村民在前,谋杀朝廷之人在后,这是对朝廷威严赤裸裸的挑衅,朝廷势必会用黑风寨所有人的鲜血来平息他们的怒火! 洛栖云想起那天晚上裴云野话里的意思,朝廷既然要大动干戈剿匪,那整个栖云山的土匪肯定都在朝廷的围剿之列。 不管他们有没有杀人放火,在朝廷眼里,土匪就是土匪,他们罪责难逃! 眼下黑风寨已经彻底惹恼了朝廷,她们这些池鱼被围剿之后,下场比之之前肯定会更加惨烈,纵使投降怕是也逃不过流放和做苦役的命运! 洛栖云思索再三,与寨子里有威望的几人商议过后,最终决定赶在朝廷正式派兵剿匪之前,以这两人的性命和栖云山的情报为筹码,主动招安。 “人现在就在我们寨子里,大夫已经帮他们包扎过了,我走的时候他们虽然还在昏迷,但性命无忧,这会估摸着已经快醒来了。” 左向松闻言面色冷沉,府城距离栖云山至少需要一日的路程,石璋的府兵昨夜就埋伏在栖云山,也就是说石璋几乎是与他同时知道黑风寨土匪进村作恶的消息! 他有宋家村的人连夜赶来报官,那石璋呢?石璋到底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得到的消息?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 “李义!” 门口的侍卫快速进门,跪地拱手,“大人!” “本官记得昨日是你留守县衙,你且好生回忆回忆,”左向松声音冷冽,目光如炬,“昨日,府城可有派人来过县衙?” “回大人,不曾!” 李义果断道说罢,详细描述,“昨日是属下与张远留守县衙,我二人不曾有半刻擅离职守,属下记得清清楚楚,值守期间共接待过十三拨人。” “有五拨人是日常案件,由师爷和赵捕头接手处理,三拨是立契文书盖印存档,两拨是偏远村庄来补交秋税,皆由冯县丞身边的人接手处理。” “还有两拨分别是白举人家的夫人和陈老爷家的夫人来拜访夫人,最后一拨是小姐的手帕交来接小姐出门逛街。” 李义说的越详细,左向松的脸便越阴沉,正常来说,石璋作为知府,得到如此重大的消息应该尽快与他核实查证,确定之后再着手安排他请兵剿匪之事。 当然。 以石璋的作风很有可能会在确定事实后先对他进行问责! 可石璋倒好,不仅装聋作哑,反而暗中派了亲信府兵连夜夜袭黑风寨! 他到底是想抢功,还是想杀人灭口! 左向松心里憋着火气,他看向洛栖云,“你方才说,你除了带回那两个侍卫,还在路上捡到了个普通人?” 洛栖云审问过后,原本是想直接把袁宝送到宋家村,让宋不辞他们拿着人证去告官,也好解决了袁家这个罪魁祸首。 但又一想,她审问袁宝的时候,袁宝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届时如果袁宝在公堂上反咬一口,那宋家村和她们这些土匪的关系就说不清了! “对。” 洛栖云半真半假的道,“大人容禀,黑风寨之前杀了我爹和寨子里的人,我等一直伺机报复,在监视的过程中,我的人亲眼看见有对父子上了黑风寨。” “当天夜里黑风寨的土匪就下了山,由于他们骑着马,我的人不好再跟,所以不知他们的去向,但第二天就听说泰昌县有个村子遭了土匪。” 她暗戳戳的上眼药,“昨晚看见那人时,我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那日去黑风寨的人,我将人带回去审问,方知他是什么府城袁家的人。” “我想着能买通土匪进村屠杀整个村子的人应该不是普通人,便没敢再问下去,只将人上了药后关了起来。” “砰!” 左向松在听见袁家想要土匪屠村的时候,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猛的拍在桌上,他简直不敢想象,若不是宋家村机灵,整个村子被屠,他这个县令会有什么下场! 那可是三百多条人命啊! “勾连土匪,屠杀全村,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畜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左向松怒不可遏,“左顺!” “查!” “你现在就去府城给本官查清楚!” 左顺心惊,他怀疑袁家主是不是脑子坏了,虽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袁家与宋家村的矛盾,怎么也上升不到需要屠人全村的地步! 疯了! 简直是疯了! “府城袁家家主的妹妹,是知府大人的妾室,袁氏为知府大人育有一子。” 左顺压低声音继续提醒,“大人,之前与宋家村的凤麟商铺起过争端的恒通商铺便是府城袁家的产业,他们两家的矛盾是因莲花蜡烛而起。” 嘶~ 洛栖云暗自倒吸口凉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背后竟是知府大人在撑腰,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幸亏她没有继续审问! 左向松冷笑连连,“怪不得,怪不得石璋的消息那样灵通,怪不得他迫不及待派人去了黑风寨!” 感情他早就知道内情,就是奔着给大舅子扫尾而去! 左顺却心存疑惑,“大人,纵然袁家狗胆包天,可石大人不是拎不清的人,他怎么会为了个区区妾室的娘家就犯糊涂,包庇他们干这掉脑袋的事?” 第388章 算计 “你也说了袁家狗胆包天!” 左向松气的连灌几口冷茶让自己冷静,“如果事先石璋并不知情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石璋就相当于被架到了烈火上,两家的关系早已不可分割,屠村若成事实,圣上暴露,就算他大义灭亲也逃脱不了责罚!” 左顺皱眉,“石大人竟是被袁家坑了!” “未必!” 左向松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紧接着嘴角勾起抹冷笑,讥诮出声。 “咱们这位知府大人可是精明的很,事情既然改变不了,他自然会将其利用个透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左向松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石璋派人去灭口之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出来大义灭亲,不仅能够洗脱责罚、将功补过。 很有可能他还会因为及时出兵剿匪挽回朝廷颜面、稳定人心而功大于过,轻松从失利方变成得益者! 而自己却会因为失了先机而彻底没了将功补过的机会! 事情发展到最后,功劳和威望都是石璋的,而所有的责任都是他左向松的,整个屠村案的最大受害者,除了宋家村就是他左向松! 好! 好一个袁家,好一个石璋! “只是可惜,可惜啊!” 左向松负手而立,眼底尽是冷意,“可惜袁家和石璋万万没想到,宋家村那群手无寸铁的农户竟然成功守住了村子,并且无一人死亡!”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左顺反应过来左向松的意思后,心头瞬间冒出冷汗,感情他们大人差点被人算计死了! 还好还好,宋家村旺他家大人! 左向松冷眼看向窗外,他真的很想知道,等到今日石璋得知宋家村的情况会是什么表情,更想知道石璋得知自己精心培养的府兵在黑风寨全军覆没,他又是什么样的表情! “洛姑娘。” 正后怕的洛栖云闻言下意识抬头,“大人?” “你可以把那三个人交给本官吗?” 左向松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本官言出必行,答应你的事必然会做到,稍后就可同你商议安置事宜。” 洛栖云还有些不太习惯左向松这般和蔼的语气,但心里却是高兴的,左向松没有骗她的必要,她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当然可以。” 她知道自己还需要留下来,于是掏出枚木质令牌,想了想又将腰间的鞭子取下,“大人可着人拿着我的东西去寨子提人,城外十里会有人接应。” “好。” 话落。 左向松脸上再次浮现威严的神色,“左顺!” “属下在!” 左向松冷声吩咐,“你持本官守令,带本官从府中带来的侍卫,即刻出发,前往栖云寨,将人带回来!” “是!” 这里的府兵当然不是县令府,而是京城左府,左顺应声,接过洛栖云手里的信物便快步向外走去! “李义!” “属下在!” 左向松继续吩咐,“此间发生的一切,若有人胆敢外传!” “斩!” 李义心下一凛,“属下领命!” “另外,着人去给知府大人报信,告知侍卫在黑风寨的情况!” 左向松居高临下,意有所指,“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义有些慌,大人这是要跟知府大人别苗头啊,不,已经不只是别苗头了,只怕大人…… 他的心立马火热起来,若是大人成功上位,那他这半个亲信还不得跟着鸡犬升天! “大人放心,”李义目光坚定,“属下明白!” “去办。” 左向松扭头看向洛栖云,“洛姑娘,请坐。” 洛栖云知道,该到她的事了。 “谢大人!” …… 晨光熹微。 趁着这几日不用做工,家里安静,宋不辞计划早早起身读书,只是他方才踏出房门,便看见院子里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大姐,四姐,早。” 刘喜和宋富贵昨儿就带了好些东西过来看过他们了,以防万一,宋不辞没跟他们讲村里的计划,两家人怎么都放心不下他们几个老弱。 家里房子还没起好住不下,她们竟是打算在这边打地铺住上十天半个月,最后还是宋不辞好说歹说,他们才千叮咛万嘱咐的回了家。 宋不辞打完招呼,看向地上的新包裹不解道,“这些东西是?” “起来啦,锅里的水马上就开,外面凉,你先去厨房坐会儿。” 宋荣华说完解释道,“这些是早上姜豹他们巡逻的时候看到的,应该是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趁夜送来的,村里家家户户意思性的分了一些,剩下的全送了过来。” “好人总有好报,村里待大家的好,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宋满堂眉眼带笑,继而微微蹙眉,“就是难为大家顶着夜霜大老远过来,若是受了凉便不美了。” 此前宋满堂还有些酸涩,有些做工的人只担心什么时候开工、会不会连累到他们,竟是忘了在村里做工时大家都是怎么厚待的他们,却不想今儿早上便收到了惊喜。 或是三三两两的鸡蛋,或是小把晒干的野菜萝卜,或是一把米半捧面,又或者是几块补丁不算多的粗布。 东西不多,也着实算不上贵重,但皆是土匪过境后普通人急需的东西,让人看着便觉慰贴。 有了上次医馆开业大家偷摸送东西的经历,宋不辞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但心头依旧觉得温暖。 “四姐说的有理,”宋不辞想了想,“大姐,四姐,我洗把脸出趟门,你们等会不用等我吃饭。” 简单洗漱过后,宋不辞直接去了裴云野家,这会儿他正在自己垒墙。 “闲着也是闲着,还能省点工钱,”裴云野擦了擦脖子里汗,“为着大家送的东西来?” “还是小野哥懂我。” 宋不辞笑道,“马上入冬了,大家都不容易,我寻思着将作坊里的蜡烛给来村里做过工的人家每户送三根去,另外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人,后面也给补上。” 裴云野玩笑,“还是东家出手阔绰,什么时候也送我几根,让我这破屋子也亮堂亮堂?” “那我每月的十根蜡烛都被你吃了呗,”宋不辞每月都给村里家家户户发蜡烛,他笑着翻了个白眼,“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大山哥下手很有分寸,而且有青伯在都是小事,”说到这裴云野挑了挑眉,“作坊蜡烛的事不都是大山哥在负责,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第390章 为难 “前两天树根叔说田里水稻月初差不多就能收成了,我昨天傍晚去田里看了看,也不差那两三日,便寻思着今天通知大家开始收割。” 宋不辞解释,“咱们村刚遭了土匪迫害,人心惶惶、颓丧不安,短时间内没精力也没心思再起房子,趁着这个空闲收稻谷,别人也挑不出错来。” 裴云野了然,宋大山他们家就在种晚稻,只怕这两天有的忙活,宋不辞当是不好再给宋大山派活计。 “成!” 裴云野将毛巾往肩膀上一搭,“等会儿我就去张罗人,保准把事儿给你办妥了。” “那就多谢小野哥了!” 宋不辞微笑,“对了,你去的时候顺带跟他们说上一声,等到匪患平息,咱们医馆重新开业的时候,他们可到医馆就诊一次。” “啧~” 裴云野挑眉,“青伯他们怕是又要头疼了!” “阿嚏!” 当日医馆的药童和工人一起放了假,少了多半人手,这两日可把几个大夫给累坏了。 宋青云体谅大家,加之暂时封村,医馆不算太忙,他便决定在村子正式对外开放之前,他们四个大夫两两一组,轮流坐堂和休息。 今日是他跟何佩兰当值,正整理药材时他突然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对面的同样在整理药材的何佩兰闻声抬头,“宋大夫莫不是这两日夜里受凉,感染了风寒?” 宋青云揉了揉鼻子略显迷茫,“应当没有,” “咱们大夫面前可没有应当两个字,风寒多是初时不显,但是真要是症状显露了便是病来如山倒。” 何佩兰而今已经跟宋青云等人熟稔起来,她从柜台里走出来,含笑大大方方的道,“宋大夫若是不嫌我医术浅薄,我便托大替宋大夫把把脉?” 把脉? 宋青云下意识看向何佩兰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入了神,他的视线不加遮掩,且半天不曾挪开。 何佩兰虽察觉到宋青云的目光不含任何邪念和轻慢,但那过于赤裸的视线却让她放在小腹前的双手莫名升起些许灼热。 “咳咳!” 她不甚自在的顿住脚步,低声轻咳两声委婉提醒,但宋青云却好像没听到,她只好出声道,“宋大夫,你这是……在看什么?” “看手啊!” 宋青云这回听见了,他眼神发亮,“好漂亮的一双手!” 虽然早就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姑娘,可抛开那些病患不算,何佩兰还从未听从异性嘴里听过这样直白的夸赞,便是与亡夫短暂的浓情蜜意时,对方也没有过,多是赞她贤惠温良罢了。 可偏偏宋青云突然发亮的眼睛里还写满了真诚! 何佩兰微怔,手背的灼热顺着血液蔓延到了双颊,烫的她有些无所适从,视线也跟着无处安放! 她本能看向自己的双手,因着经营香包铺子的时候,多数需要自己上山采药,所以她的手指略显粗糙,手背上还有穿梭林间荆棘留下的陈年划痕,惯用的右手双指间也有长期处理药材时浸染的暗黄。 这双手既不白皙也不细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去,都与漂亮沾不上边! 骗子! 轻佻! 何佩兰心中莫名升起股羞恼,刚想要抬头斥责,好叫他知道轻重,却听宋青云啧啧赞叹。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若是使起银针来必然十分灵活!” 宋青云感叹完将视线挪到了何佩兰脸上,这才注意到何佩兰的异常,他当即惊呼。 “呀!” “何大夫,你的脸怎么突然红了?” “刚刚我还听见你在咳嗽,莫不是你也感染了风寒?” 宋青云巴巴完,不等何佩兰回答便又自顾自皱眉嘀咕起来,“我该不会就是叫你给传染了,可我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算了,最近天气凉,我待会儿还是让长生熬上几锅风寒药,让大家都喝上一碗,预防预防!” 何佩兰听着宋青云连串的话,脸上像是打翻了的染缸,变化个不停,最后生生把自己给气笑了! “所以。” 何佩兰微笑,“你看我的手就是觉得它适合拿银针?” “可不是,你手指看着灵活有力,假以时日,捻转提插指定比我还灵巧!” 宋青云老实说罢,还不忘遗憾感慨,“我早怎么没注意到呢!” 他说完目光热切的盯着何佩兰,“何大夫,你之前不是对针灸挺感兴趣嘛,前段时间咱俩都忙,正好这两日空闲,要不咱们这就安排起来?” 何佩兰听罢更生气了,虽然她觉得自己这气生的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可就是好气哦! 此刻她真的很不想跟宋青云说话,可处于对医术的追求她又拒绝不了宋青云的提议,于是更生气了! “呼!” 何佩兰长舒了口气,然后露出个疏离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就,麻烦宋大夫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回柜台。 “哎,何大夫!” 何佩兰扭头,继续微笑,“宋大夫,还有事吗?” 宋青云觉得何佩兰的笑容好像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想不通他索性不想了,只扭扭捏捏的伸出了手腕,活像个大姑娘。 “你、你不是说,要给我把脉?” 何佩兰笑容不变,但语气淡淡,“宋大夫可是神医,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 宋青云挠头,刚刚还说让他不要嫌她浅薄,怎么现在就成了她不想班门弄斧了? “不过区区风寒,哪里就班门弄斧了,”宋青云疑惑的同时嘿嘿笑着给自己争取,“何大夫行行好,医者不自医,我也不能给自己把脉不是?” “宋神医也说了是区区风寒,当是称不上医者不自医,”何佩兰微笑建议,“宋神医刚刚不是还说要自己开方子抓药熬几锅吗?若是不放心,那你便多喝几碗!” 宋青云噎住,这怎么还从宋大夫变成宋神医了,显得他们多生分啊! “何大夫,我不怕班门弄斧……” 眼看何佩兰回了柜台,宋青云厚着脸皮凑过去,他老脸微红,边绞手指边心虚的瞟何佩兰,“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那便不用了,我自己喝点汤药就好,”何佩兰可没忘记宋青云方才的话,“免得将宋神医传染的更为严重些!” “那不至于,你现在症状还算轻,”宋青云心大的摆摆手,“再说了,小五之前研究了个什么口罩可以预防传染,实在不行我去弄个来,不是什么……” “不愧是宋神医,想的就是周到!” 何佩兰似笑非笑的打断宋青云,“不过还是不必麻烦了,明儿个我去与袁大夫换值,省得宋神医千方百计防着!” 哦吼! 宋青云后知后觉,他好像,说错话了…… “不是,我不是……” 宋青云话还没说完,何佩兰直接抱着装药的匣子头也没回的进了小诊室,追上去的宋青云差点儿被忽然关上的门夹了鼻子! “何大夫,何大夫你听我解释,”宋青云拍门,“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啧啧啧~” 过来跟宋青云商量后续看诊事宜的宋不辞在门口默默的目睹了全程,他真心觉得,宋青云光棍至今可能也不仅仅是因为穷! …… “嘶~” 宋小山刚下田割了两把稻谷,手上就被镰刀割了道口子,旁边的宋大山皱了皱眉。 “小山,你过来。” 宋小山将割破的手指放嘴里咂了两下,然后才神色复杂的走过去,“大哥,怎么了?” “自打你昨天从柳家村回来,整个人就心不在焉,”宋大山带着他走远些,才沉声开口,“说说,那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宋小山抿了抿唇,他本不想多说,但在大哥威严的注视下还是开了口。 “也不算是闹幺蛾子,就是、就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昨天下午,确定村里平安无事后,他不顾天色渐晚,紧赶慢赶的赶去了柳家村,可他并没有见到银花。 未来丈母娘柳氏说得了消息害怕的紧,担心土匪进村祸祸,她们就把银花送去了距这几十里的外家小住。 可柳氏肚子里的孩子都六个月了,那可是柳家的命根子,她不也应该跟着一起去吗?怎么反倒还在家里? 宋小山觉得不对劲,仔细回想了下,他生怕银花因着之前的事被柳家爹娘亏待,这几个月他每个月都要亲自去柳家村两趟。 但是十回只有两回能见到银花,而且就那两回还是他提前说好了什么时候确定要去才见到的,若是临时铺子里有事改了期,再过去铁定见不到人。 每次柳氏总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宋小山这回没再妥协,强硬要求要去银花外家看看,却再次被柳氏以未婚夫妇成亲前见面不吉利为由拒绝了! 是的,他们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 宋小山辩无可辩,当下确实有这个说法,可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柳家和银花有事情瞒着自己。 他早已不是当初心里除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再没其他的毛头小子,尽管银花和柳家的冷待让他渐渐寒了心,每次往柳家村去的期待感也逐渐变成了责任感。 可银花是他唯一心仪过的女子,也是他唯一的女人,终究还是会让他觉得困扰。 宋小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丧气的望着天,“大哥,我心里不大安宁,可我在柳家村打探过,也没打探出来什么问题。” 那件事过后宋家人都知道宋小山是被算计了,所以不喜柳家,但架不住两个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且宋家人对柳银花的印象真的不错。 “你见过两回弟妹,她既是没说,要么就是她怕你为难,要么就是她自己也在为难。” 宋大山沉吟,“未来弟妹是个老实贤惠的姑娘,所以我估摸着,幺蛾子多半出在柳家爹娘身上。” 从前宋小山没见过世面看不大明白,但如今他已经今非昔比,如何能察觉不出银花的小心思。 加之为数不多的两次见面,银花态度冷淡,似乎不怎么瞧得上他的样子,宋小山再热切的心也冷了多半,脑子也越发清醒。 而越清醒,他越明白,银花属实与老实贤惠不沾边,不是会安稳过日子的人。 爹娘大哥他们看人的经验比自己老道,不应该看不出来才是,所以他其实一直很疑惑,家里人对银花老实贤惠的评价到底是怎么来的。 宋小山总感觉爹娘他们口中的银花好像跟他认识的银花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他想问来着,又觉这话不好跟大哥讨论,恰好宋大山又开了口,他也就将问题咽了回去。 宋大山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你“能探听出来最好,若是探听不出,左右还有一个月你们就成亲了,到时候任他什么幺蛾子都会摊开了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又何必庸人自扰?” 宋小山豁然开朗,逐渐绽开个笑容,“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是事就有解决办法,你还有爹娘哥哥嫂子在,下次再有问题不要自己一个人瞎琢磨。” 宋大山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想通了就去干活。” “我知道啦,大哥!” 宋小山眼睛发酸但却笑容灿烂,欢欢喜喜的提着镰刀向他的“领地”走去。 宋大山微微弯了唇角,随即眸中闪过暗芒,他决定,收完谷子后亲自走趟柳家村! …… “荒唐!” 石璋猛的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怒目瞪着前来送剿匪文书的李超,厉声质问,“土匪屠村这么大的事,左向松隐瞒到现在才来禀报,他居心何在!” “大人容禀!” 李超跪在地上双手呈着文书,“昨日的确事出有因……” “本官不管你们什么原因,左向松失职在前,延误案情在后,罪无可恕!” 石璋一锤定音,“回去告诉左向松,宋家村被土匪屠村之事不用他插手,本官会亲自过问,带兵剿匪!” 李超皱眉,起先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或者听错了,可这次他听的清清楚楚,他明明说的是土匪进村,怎么到了知府大人嘴里就成土匪屠村了! 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概念! 更何况! 宋家村不仅无一人死亡,还合力围杀了五十多名土匪,这要是真论起来,那可都是他们大人的功绩! 他们大人怎么就失职了? 第391章 阴鸷 “知府大人!” 李超忍不住替左向松辩驳,“黑风寨的土匪着实猖狂,但宋家村村民齐心协力抗击土匪,全村人不仅全部在土匪手中生还,还反过来围杀了数十名土匪!” “此番万幸的结果,除开宋家村村民英勇无畏,也有赖于我家县令大人平素治理有方。” “小人斗胆直言,”李超仰头看着上首的石璋,言辞恳切,“我家大人即便无功,也不至罪无可恕啊!” 石璋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再回神他全无方才的正义凛然,右手紧攥着座椅上的扶手,微微前倾的身体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急切! “你方才说什么?” 李超只当是自己的大胆发言惹了石璋不快,当即叩首,“大人恕罪,小人……” “本官是在问你,方才你说宋家村全村幸存,反倒是黑风寨的土匪大败而归!” 石璋厉声打断,幽深的眸子紧盯着俯首的李超,阴沉质问,“以上所言,当真属实?” 经年累月在官场摸爬滚打的上位者气息扑面而来,李超只觉泰山压顶、如芒在背,他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敢抬头去看,只慌乱的将手中的文书往头顶又举了举。 “回大人!” 李超稳了稳心神,“小人所言皆是小人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更有县令大人亲笔文书为证,万万做不得假!” 旁边的庄白眉头紧皱成川字,不需要石璋示意便快步接过文书,打开后一目十行扫过两遍,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幸百姓无殇”几个大字上! 殇原指未成年夭亡,也可代指战死,左向松在此对宋家村的村民用了“殇”这个字,表示他对村民们与土匪战斗的肯定和赞扬! “大人,宋家村百姓性命无忧,左县令请兵剿匪,”庄白艰难抬头,又不得不照实说,“文书确是左县令亲笔所写,上有左县令的官印。” 没死! 宋家村的村民根本没死! 袁鹏举好大的狗胆,竟然敢骗他! 石璋面容阴鸷,死死的攥住座椅旁的扶手球,那力气像是在拧袁鹏举的脑袋! “大人这下可以安心了!” 眼见石璋眼底的怒火都快要溢出来,生怕李超看出端倪的白庄立即提醒,“村民无殇,是左县令之喜,亦是大人之喜!” 庄白说完又意有所指的补充,“大人关爱百姓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但找出罪魁祸首,出兵剿匪、以绝后患,才是当下重中之重!” 石璋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也明白了庄白的意思,宋家村的村民反杀了土匪,左向松有功,他这个知府大人理所当然也是有功! 除了袁鹏举这个祸患,再设法抢在左向松前面将黑风寨灭口,才是眼下至关重要的事! 呼~ 石璋深吸口气,压制住心底的怒火,尽量平静的开口,“本官骤闻百姓遭难,恼怒焦急之余有所失态,语气也难免重了几分,你莫要放在心上。” 李超闻言缓缓松了口气,“小人不敢,大人一心为民,乃是我等的福气!” “起来。” “多谢大人!” 石璋现在没心思仔细去看左向松咬文嚼字,只接过文书随意扫了几眼便盖下了印章。 “回去转告左县令,虽然本官批准了他调用县城兵马,可栖云山的土匪非黑风寨一家,敌众我寡,让他莫要冲动发兵、打草惊蛇,只做好泰昌县各个关卡的防卫即可。” 石璋面色如常的叮嘱李超,“待本官将此事上呈上官,调来府城守军,再与他共计剿匪大事!”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究其根本是石璋要将剿匪的主导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黑风寨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当下每个县城的守兵在一百五到五百之间,泰昌县只是个中等县城,所以县尉手中可调动的兵马不过三百人,对上整个栖云山的土匪的确是有些困难。 李超便没多想,老实点头,“大人放心,小人定会如实转告!” “嗯。” 石璋淡淡颔首,“退下。” 李超原本还想再解释下昨日没有及时来禀告的原因,但看见白庄和石璋似乎有话要说,想着知府大人迟早会知道,他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砰!” 李超刚退出去,石璋便咂了手边白玉瓷描金的官窑茶盏! “废物!” “蠢货!” 石璋气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心狠手辣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狠手辣的人偏偏没长脑子,徒有一颗又蠢又毒的心! 他怎么也没想到,袁鹏举竟然连消息都没有核实,就敢狗胆包天的凭着想象跑来跟他胡说八道! 当然! 更蠢的其实是他自己,被眼前的好处蒙蔽了视线,竟然都等不及去派人仔细打探,就轻信了袁鹏举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但是他怎么会有错呢,所以错的只能是袁鹏举! 石璋眸中闪过杀意,“来人!” 话落,门口走进来个一瘸一拐的衙役,正是头昏脑涨的吴胜。 “属下在!” 石璋拧眉,“怎么是你?” 吴胜面色有些发白,“大人,属下是来汇报昨日宋家村之事。” 石璋这才想起,还有这么桩事! “混账!” 石璋正在气头上,怒声质问,“你们早就知道宋家村遭了土匪,如此重大的事,为何不早点来报?” 吴胜等人昨天被打了左向松打了板子,回城的时候不能骑马,而那时已经是下午,所以也没能找到马车,他们只好忍痛牵着马步行回城。 宋家村距离府城本来就远,加之受伤后他们脚程变慢,等摸黑回到府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上了。 念在他们几个还算有分寸,左顺没有让人下狠手,所以他们屁股上的伤算不得多重,上了伤药后要不了天就能活蹦乱跳。 可架不住他们运气不好在城门口冻了一夜,于是早上城门打开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向石璋汇报消息就齐刷刷的病倒了。 石璋是知道他们去了宋家村调查袁家的杀人案,他坚信宋家村被屠已成定局,早一步晚一步知道也没太大区别。 故而,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也还是好心让他们去看了伤势和病情再来汇报。 于是石璋就这么完美的错过了提前知道真相的机会! 第392章 暗中 吴胜快速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磕头请罪,“此事是属下等人的疏忽,还请大人恕罪!” 石璋猛的拔高音量! “什么?” 石璋本就生气没有早得到消息,现在再了解到张青仗势欺人、说大逆不道之话的时候,京城来的公公也在现场,他心口的火当下噌噌噌的往上蹿! 怒火直冲脑门,将他烧的理智全无,石璋再顾不上平时维持的什么礼节气度,抬脚就朝着吴胜胸口踹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谁给你们的狗胆仗着本官的威势欺压百姓、作威作福!” 石璋对着倒在地上的吴胜猛补两脚,“没心没肝没脑子的蠢货,你们怎么不去金銮殿上叫嚣,是生怕本官的乌纱帽戴的太稳吗?” 吴胜本就是强撑着身体过来汇报消息的,身体发热的他晕头转向,正是虚弱的时候,哪里经得住正当年的石璋全力猛踹,当下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还敢装晕!” “现在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了!” 石璋气急败坏,抬脚还要继续踹,却被庄白苦笑着抱住。 “大人,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惩治这些蠢货和挽回形象之事,咱们尚可徐徐图之!” 他极力劝解,“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筹谋,如何解决袁家和黑风寨这两个后患!” 石璋闻言顿住,但他犹不解气,又狠摔了几盏瓷器这才稍微冷静了几分! “来人!” 早便听见里面动静的守卫快速跑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应声,“大人,属下在!” 石璋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首,声若寒霜,“派人去城外守着,待石成回来就让他即刻来见本官!” “再派人给我好好儿盯着袁家,若是今日晚饭之前他还没有将剿匪的银两凑齐,便即刻暗中拿下!” 石璋冷冷的盯着守卫,“你明白什么叫暗中吗?” 守卫心颤,大人这是要对袁家下狠手了啊! “属下明白!” 守卫退下后,石璋转身坐到案前,快速按照左向松的文书大差不差的写了一份,而后递给庄白。 “派人送去总督府!” 安排好一切,他闭目沉思,袁家和黑风寨好解决,难就难在他要如何在此次事件中将自己的功劳最大化,并且挽回自己在小刘公公眼里的形象! 与此同时。 尚不知自己命运的袁鹏举正在着急上火,他昨日不过是去了趟知府府,回来夫人就发疯跟他闹和离! 和离就和离,反正他也早就受够了这个泼妇,待到宋家村的事情解决,他在石璋那里水涨船高,他什么样年轻漂亮有家世的新妇娶不回去! 于是袁鹏举果断签了和离书! 袁鹏举前脚签才了和离书,夫人后脚就迫不及待带着儿女回了娘家,他当时还只是不屑冷笑,跟谁愿意多留着她似的! 更何况,儿女她带走了又能如何,他还缺孩子吗?再说了,儿子还在他的族谱上,迟早得回来! 可当时的他万万没想到,夫人朱氏之所以跑的那么快,是因为她卷走了他府中账上的全部银两,可怜他富甲一方的袁鹏举,府中账面上竟然只有不到三百两银子! 追肯定是要追,但那时候朱氏带着儿女已经走了半日,他要赶着筹集银两,哪有时间亲自去追,只能派人去追,他先去铺子里拿些银子应急。 他家最挣钱的便是恒通商铺,但是这些年挣得多给石璋上供的也多,府中花销和各个分铺货品的周转再减去多半,而今受到莲花蜡烛事件的影响和赔款,铺子生意也不好。 所以府城几个铺子加上周边铺子满打满算竟然只凑了六百两现银,这距离他打包票的三千六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无奈他只能将目光移向自家在府城及其周遭的古董铺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鹏举呵斥在院外张望的新晋管家,“铺子的管事怎么还没有过来?” 石璋给他定的时间是今天晚上,现在已经是中午,最迟他得赶在下午之前拿了银子去荟萃楼抛砖引玉,威胁引诱其他商人掏银子! “来了来了!” 新晋袁管家快步跑进来,“家主,各位管事都到了!” “既然都到了还不滚进来,”袁鹏举不耐烦,“还要本家主出去请他们吗?” 管家闻言一回头才发现这些人明知家主着急,竟然没有跟进来,他转头又朝院里走去,就看见四五个管事如丧考妣的跪在院子中央! 他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几个管事面色惨白,视死如归的叩首,“我等辜负了家主的信任,愿听凭家主责罚!” “废什么话!” 屋中的袁鹏举猛的掀开门帘,急切开口,“有天大的事也都给我放着,本家主现在没空处理,你们只管先把银子拿出来!” 话落,现场一片寂静,几位管事趴着头,谁都没有动作! “你们耳朵聋了?” 袁鹏举拧眉,“我让你们先把银子拿出来,每家铺子五百两银子,没听清楚吗?” 管事们闻言将头趴的更低了,袁鹏举见此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快步冲到最中间的管事面前,揪起人的衣领就将其提了起来! “银子呢?” 袁鹏举额角的青筋直跳,“本家主让你们拿的银子在哪儿呢?” 管事根本不敢看袁鹏举的眼睛,只瑟缩着身子颤颤巍巍的哽咽,“家主,银子,没、没了……” 袁鹏举的预感成了现实,他信心满满的银子出问题了! “没了?” 袁鹏举有点懵,“银子没了,是什么意思?” “家主!” 管事当场嚎啕大哭,“我们被人骗了家主,不但账上没了银子,还倒欠隔壁铺子一千两银子!” 袁鹏举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昨夜太过焦虑,所以没睡好出现了幻觉。 “你再说一遍,银子怎么了?” 第394章 香粉 “铺子里的银子都被歹人设局给骗走了……” 约莫七八天前,突然有人拿了几件赝品去铺子里寄售,每件都形似前朝大家的遗作,他原本不打算收。 可那人留下了一百两押金,还直言他七日后来取,五件赝品打包售卖五百两,若卖不出去就退八成押金,若是卖出去了,就给他五五分成! 管事想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纵使卖不出去他也能净赚二十两! 他原以为这几件古董当是无人问津,不想到第二日便先后有两个人看中了这几件赝品。 前者是个小公子,瞧着是喜欢但只愿出一百两,后者是位姓刘的行商,他观赏时眼中隐隐透着激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却秘而不宣,转头豪爽的就要花五百两将其买下。 管事顿觉自己怕是看走了眼,眼珠子一转表示五百两只能买一件,五件是两千五百两,想要探探刘行商的底,更想知道这古董到底是真是假! 刘行商只愿出五百两买其中一幅画,管事贪心,当然不乐意,商人无奈退却,但他之后却连着来了三日,且每次都会试探性的加价。 管事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越发咬牙坚持,非两千两不卖! 最后刘行商直言着急回程,没有时间再跟管事耗下去,但他身上的现银大头都拿去买了货物,现在最多只能拿出八百两银子,于是提出让管事等上三日,他回去想办法凑齐银两就来取古董。 临出门前刘行商又怕管事在这三日里将古董卖给别人,于是提出双方立下字据,行商留下两百五十两定金,若是三日内行商未如约取货,定金不退,但若是行商来取货之际,货品不在,管事则需十倍赔偿。 管事想着左右都是他稳赚不赔,自然没有异议,两方一拍即合,可不曾想就在立下契书的当晚,寄售古董的人跑来说有人要花五百两买这几件古董。 到嘴的鸭子管事哪能叫他飞了,他心里有底胆子也大起来,咬牙花一千两彻底收下了那五件古董。 次日中午刘行商就又来了,管事高兴不已,不过却是白高兴了,因为刘行商银子还没凑齐,只是签了契书不怕被人截胡,这才放心带着懂行的朋友来看看帮着参谋参谋。 可谁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就一个失落一个憋屈、连招呼都没打便匆匆离开了,管事觉得似有不妥,带上古董去找了专人鉴定,结果被告知古董确实是仿品! 他立刻派人去刘行商的住处打探,客栈的人却说刘行商早就结账离开了! 管事心知刘行商怕是从朋友嘴里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宁舍了定金也要保住面子,当下欲哭无泪。 八百两的亏空,将他卖了都填不回去! 就在管事焦头烂额的时候,之前跟刘行商在同一天问过古董价格的公子又来了,他赶忙抓住这个冤大头想回本。 可这位公子却是不傻,早就看出这几件是赝品,不过冤大头家里不缺钱,这几件东西又仿的极好,这才想买回去做个玩意儿,一百两卖就卖,不卖拉倒! 管事想着能回本一点是一点,再不甘愿还是咬牙一百两卖了出去。 晚间管事坐在柜台后面将算盘打的啪啪响,寻思着他要如何平账弥补亏空,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察觉到有人进店,正是与他有约的刘行商! 原来刘行商为了凑钱换了家便宜的客栈居住,当时也是因着向好友借银子生了龃龉才从店里不告而别! 管事悔之晚矣,却也只能赔银子,毕竟袁家的名声可再经不起消耗了,所幸那刘行商仁善,愿意打个对折,只收他一千二百五两赔偿金。 他感激不已,直到今天来主家时心里还念着刘行商的好!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几个管事在门口碰头,互相察觉脸色不对,一番试探才知道他们都遭遇了同样的事!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被人下套了!!! “家主!” 管事的哭天抹泪,“是老奴们贪心糊涂,这才酿成了大祸!” “老奴们该死,老奴们该死啊!” 轰! 袁鹏举这回听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正因如此,他才被管事的话炸的七荤八素! “你、们……” 袁鹏举充血的眸子形如恶鬼般死死盯着几位管事,他颤抖着声音,怀抱最后一丝期待,一字一顿的追问! “你刚才说,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 几位管事四肢僵硬、面容灰白! 半晌。 终是认命的开口。 “家主,我们所有的古董铺子,都被人下了套!” 袁鹏举喉头骤然涌起股令人作呕的腥甜,他仰头努力想要将其咽回去,却在对上头顶的太阳时一阵晕眩,再也抑制不住冰凉身躯的颤抖! “噗——” 他猛的喷出口鲜血,紧接着两眼一翻,踉跄着摔倒在地! “家主!” 与此同时。 宋家村迎来了个风尘仆仆的客人。 “哐!” 络腮胡上沾着杂草枯枝,活像是在深上老林打过滚儿的的银招献宝儿似的将个木匣子放在桌上,如同刚捉到了老鼠的猫,嘿嘿笑着看向宋不辞。 “小童生猜猜我们给您带什么惊喜来了?” 宋不辞有些好笑,果然仆随正主,金万贯手底下的人跟他一样自来熟,不过他瞧着银招笑的样儿便知好事已成。 于是下意识猜测,“可是银子?” “银子肯定是要带过来让您过目,不过这都在小童生意料之内,”银招从心口掏出沓银票随意的放在桌上,“而且听东家说这银子您都要捐出去,算不得什么惊喜!” 宋不辞不着痕迹的瞅了眼银票,他只是提供了个法子,没想到银招他们践行的这么好,这一沓少说得有七八千两了! 啧啧啧!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早早许诺要把银子捐出去了! 银招却是不知他想,只笑眯眯的拍了拍小匣子,“这里头的东西才是我们兄弟送给您的惊喜,保管您看……” “额不,还是别看了!” 银招似是怕吓着宋不辞,有些心虚的将小匣子往自己跟前推了推,改口道,“保管您听了高兴!” 惊喜? 宋不辞挑眉,玩笑道,“方才我隐隐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这里面该不会是袁鹏举的人头?” 血腥味儿?不能! 银招皱眉凑近匣子闻了闻,好像还真有点儿! “嘿嘿嘿~” 他尴尬的冲宋不辞笑笑,“可能是我香粉撒的太少了……” ??? 这里面还真是人头! 裴云野眼里闪过戒备,不动声色的往宋不辞身边靠了靠。 宋不辞则是瞪大了眼睛,他只是想让他们去袁家捞点钱,坏了袁家的根基,可没想要他们去杀人啊! 而且! 给人头撒香粉是什么鬼!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银招,“你们把袁鹏举给杀了?!” “那哪儿能啊!” 憨厚的银招连连摆手,“我们都从良好多年了,不会随便杀富济……” “嘿嘿嘿~” 话说到一半银招突然捂着嘴尬笑,宋不辞的额角狠狠抽动,怪不得他们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狠宰袁家,感情是有前科啊! 而且之前的宰还是真的宰! 宋不辞神色复杂的看着银招,“下套的时候你亲自去了?” “那没有,我憋不住话,”银招老实摇头,“弟兄们怕我坏事,安排我接应来着!” 宋不辞点头,这才合理嘛,要不就他这什么都往外突突的嘴巴,还不一张嘴就把大家都卖了! 他转头看向匣子,“那这是?” “我们给您报仇去了,”提到匣子银招顿时又兴致勃勃起来,“这里头是黑风寨三当家的人头!” 宋不辞惊讶,“你们不是在府城给袁家设套,怎么跑去黑风寨了?” “我们得了消息就开始按小童生的安排行事,拢共去了五家古董铺子,有的精明谨慎、有的胆大贪婪。” 银招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不辞,“总之都逃不过小童生的神机妙算,转头就是几千两到手!” “拿到银票我们立马换了装扮从小路撤退在县城集合,原本是打算将银子兑换成银票,然后赶来宋家村给您报信后就回京城。” 银招拍桌,横眉怒目,“结果刚到泰昌县就听说了您们村被土匪祸祸了,那我们当然要为您报仇!” 他们兑换银票后连夜赶去了黑风寨,银招几人本就是绿林出身,因着为人仗义且各个身怀功夫这才被金万贯收拢,所以上黑风寨取几个头颅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事。 可是等他们到了黑风寨却发现已经有人跟土匪打起来了,于是他们就暗中埋伏着,等到后半夜土匪睡熟了才悄悄摸进了寨子,直奔土匪首领的住处! “原本我们是打算取下大当家的人头,”银招有些遗憾,“但是听说老大和老二都被人弄死了,我们就只能换个小喽啰了!” 宋不辞都惊呆了,不是,他们就这么杀到土匪窝去了? “你们就不怕金东家责怪吗?” 金万贯留他们在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他们没能及时雪中送炭,后续若还不能锦上添花,金万贯才会责怪他们无用。 “那不会,东家可是说了,您就是我们的财神爷,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们当然不能放过那群王八羔子!” 银招大智若愚,傻呵呵的摇头,“再说了,我们兄弟几个这趟能分一成,可不得知恩图报!” 宋不辞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回答,他无奈的摇摇头,随即笑问,“那你做什么要撒香粉?” “空口白牙说了等于没说,而且我想着您见到了人头兴许会更解气,”银招憨笑着解释,“但您是读书人,年龄又小没见过什么血腥,我怕吓着您,就想着盖一盖!” 这话是真心实意,他不但将头颅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起来,还特意撒了专门买给他婆娘的香粉。 就是这个香粉似乎有点劣质! 宋不辞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而且那天夜里更血腥的场景也见过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掀开道缝,果然闻见扑鼻的香粉味儿,呛的他想打喷嚏,再低头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黑布包着个湿漉漉的头颅。 宋不辞没有掀开布细看,他不认识三当家看了也没用,再有就是他虽然不怕,但难免心里不适。 “多谢你们的好意,”宋不辞真诚的看向银招,“也请代我向子慎大哥道谢。” “原是我们占了小童生的便宜,当不得您的谢,不过我会将您的话如实转告东家。” “既是如此,我便不耽搁时间了,”银招笑着抱拳,“小童生,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银招原本是想替宋不辞将黄天霸的头颅处理掉,不过宋不辞却是将其留了下来。 “小野哥,黑风寨群龙无首,正是左大人下手的好时机,”宋不辞示意裴云野,“劳你带着头颅去一趟县衙。” 宋家村能如此成功的反击土匪不可能没有个领头人,左向松现在焦头烂额没心思追究,但等匪患平息肯定会探个究竟。 他不好再惹眼,而裴云野若只做个商人总归不是正途,正好趁这个机会将裴云野推出去,若再能从剿匪中揽份小功劳,凭此在县衙谋个小官得左向松庇护,何愁日后爬不上去! 裴云野自然不知道宋不辞替他考虑的那样深远,他只当是宋不辞是想快点报仇! “行。” 裴云野点头,“送蜡烛的事我已经跟宋平和姜豹通过气了,你不用操心,晚上我要是没回来你就让姜烈过来和你住,以防袁家彻底发疯。” 昏迷不醒被石璋派人暗中拖走的袁鹏举:疯是疯不了了,死可能死的更快些! “好,我记下了,”宋不辞颔首,“你也小心行事!” …… “大人!” 衙役压低声音讲述了他在袁家探听到的事,“袁家募捐之事怕是无法成事,属下便私自做主将人关押进了暗室。” “该、死!” 石璋怒极反笑,“如此蠢货,当真该死!”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睛,竟会觉得袁家可用,什么钱袋子,分明就是要他命的刀子,还是会从背后捅进来的刀子! 石璋用力的闭了闭眼,“处理……” “大人,不好了!” 第396章 探究 “闭嘴!” 庄白站出来喝止报信的衙役,“大人安稳在上,何来不好之说!” 衙役顿觉失言,连忙告罪,“属下失言,大人恕罪!” “行了!” 石璋满脸不耐,“不是让你去十里外接应石成,你缘何去而复返,还如此慌张失态?” “大人……” 衙役神色仓皇,战战兢兢的开口,“石侍卫等人,可能出事了……” 石璋猛的扭头,锐利的视线如同刺骨的冰刃直射而来,衙役被吓的噗通磕在地上,将手中染血的箭矢和信件高举过头顶! “属下刚出城门便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射中身下马匹,属下无能,还未起身时那放暗箭的人便丢下句话遁走密林!” 石璋从见李超开始就没闲着,人在愤怒和忙碌的时候总是容易疏忽,这会儿才终于记起来,黑风寨的土匪在宋家村受挫,定然不会再信任袁鹏举派去的人! 虽说石成临走的时候他提前交代过,袁鹏举的人不可靠,让石成见机行事,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急不可耐的询问,“什么话?” “是、是……” “大人问你你就快说,”庄白不悦,“磨蹭什么!” 衙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石璋,却恰好对上石璋冷若寒霜的眸子,瞬间一个哆嗦,再不敢隐瞒! “石头化粉齑,脑袋做球踢,十去十不归,知府血做泪!” 石璋霎时面容扭曲,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放肆!” 他用力拍在桌上,震得衙役心头直颤,不等石璋再问,赶紧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属下无奈回身查看马匹的伤势,却在箭尾处发现了这张字条,府衙除开石侍卫等人其余皆在城内,再联想到大人派属下去接应!” “两相联想,属下立刻猜测恐怕是石侍卫等人陷入了险境!” 衙役还不忘解释,“事关石侍卫等人的安危,属下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这才贸然违逆大人的命令折返请大人核验!” “还望大人明鉴!” 听到这里石璋再终于也坐不住了,他不等庄白将东西呈上来,便噌的起身快步走下来从夺过字条和箭矢亲自查看! 箭矢制作极为粗糙,箭头锈钝、箭羽歪斜,箭身更有毛刺划手,打眼一瞧便知是民间私造,极有可能便是土匪所有! 原本还觉得石成他们虽不能按计行事,但至少可以全身而退的石璋心里立刻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打开字条的手指透着肉眼可见的慌乱,而待看清字条上的内容后,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彻底化为了实质! 只见粗糙的草纸上用鲜血不甚规矩的写着个偌大的“杀”字,下方潦草的画着一排排躺在血迹中的火柴棍人,而末尾的落款正是黑风寨! 石璋抱着侥幸心理,耐下性子挨个数过去,一二,三…… “该死!” 石璋不可置信的脸上目眦欲裂,手指用力握成拳,字条在他手中被蹂躏的不成形状,最终被他攥成一团狠狠的砸在地上! “他们通通都该死!” 衙役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庄白大着胆子捡起字团查看过后也学着石璋数起来,须臾他便瞪大了眼睛! 二十一个火柴人!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一个! 恰好与石成他们去黑风寨的人数相符! 庄白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怎么、怎么会这样……” 石成他们竟然阴沟里翻船,全部折在了黑风寨! “来人!” “属下在!” 石璋怒吼,“持本官手令,即刻召集所有衙役在府衙门口集合!” “属下领命!” 庄白从石璋的怒吼中回神,赶忙制止转身就走的衙役,“站住!” 石璋怒不可遏,抬脚踹向庄白,“大胆狗贼,你敢拦我!” 庄白顺势抱住石璋的脚,“大人冷静,您冷静啊大人!” 此时的石璋哪里冷静的下来,石成等人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从入仕之初便护着他一路走到现在,更是他最有力的安全屏障! 可现在! 心腹没了,屏障毁了! 你叫要他怎么冷静! “大人,属下知道您恨您怒,属下亦是如此,”庄白红着眼睛劝诫,“但府衙区区九十,抛却不能出行者,剩余不过五六十,加上泰昌县的人手的确可以拿下土匪!” “但是!” “兵在谁手里话语权就在谁手里,左向松不是普通知县,他如何能把首功让给您,再要留了活口他们如何能够不攀咬!” “左向松心存疑惑必然追究到底,到时候拿了证据反过来咬您,咱们不是凭白给别人送登天梯嘛!” 石璋的确是需要鲜血来平息怒火,但还没到被怒火彻底烧干了理智的地步! 左向松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就凭他刻意延迟来报宋家村的消息就知道,他指不定怎么盘算着借机让自己出丑出错! 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手令文书,又早知道黑风寨折损过半,弄不好已经琢磨着带兵攻打黑风寨了! 所以自己必须要赶在他攻下黑风寨之前,带兵过去报仇灭口! 没有总督调令,谢总兵不可能听他调遣,可若是怒发冲冠的他以性命担保总督的批令已经在路上,请求先给他调用两百兵马报仇雪恨,事急从权之下谢总兵未必不会允许! 请兵剿匪,总督没有道理不同意,调令最迟明日也会下来,到时候谢总兵带着大部队赶来,哪怕事后他无令调兵的事情暴露,上面的人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滚开!” 石璋用力踹开庄白,有做戏的成分,更有发泄怒火的成分! “所有人全副武装,随本官向兵营出发!” 石璋不知道的是,在他动起来的时候,左向松也已经动起来了。 原本左向松也不会这么着急,可架不住他对石璋生了防备,而恰巧裴云野带着黄天霸的人头告诉他黑风寨群龙无首,并且栖云寨的人也已经暗中联络好了其他山寨招安。 万事俱备,左向松带着他府衙的两百东风自然立刻趁势刮了起来! 石璋的确计划的很好,可有的事情就是如此,人算不如天算! 一步慢,步步慢! …… 在石璋和左向松磨刀霍霍的时候,宋不辞也收到了府城柳家送的来信,他稍微思索后便快速召了宋小山、宋安和姜烈几人。 “柳家信里说,袁家的古董生意受到重创,而袁鹏举这个家主在关键时刻不知所踪,主母朱氏带着儿子也已经和离归家。” “袁家被逼债的人找上门,家中无人做主,庶长子袁竖无奈只能变卖家中古董铺子,府城富商争相购买!” 这个追债人到底是自己找上门还是柳家等人趁机设计找上门,宋不辞不关心,他只知道,一旦开了变卖家产的口子,就很难收住。 不论知府大人是准备大义灭亲还是暗中杀人灭口,袁家的衰败势在必行,他不是什么大善人,自然也要趁势分一杯羹! “大山哥在府城露过面,此行不便让他去,”宋不辞将个包裹推向几人,“这里是我半副身家,你们带去府城伺机以待,古董咱们不懂,除此而外,其他铺面能买多少买多少。” “咱们是去捡漏,切记低调行事,不要跟人发生冲突,买完以后也先不要去官府备案。” 他们间接毁了石璋的钱袋子,石璋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起码要等风头过了再去官府备案,而且到时候恐怕还不能用他的名字。 宋不辞补充,“当然,若是你们自己银子充裕,也可自行购买。” 宋安几人虽然心痒,但他们里面最有钱的当数宋小山,可宋小山在县城买铺子还行,去到府城就不够看了,那剩余两个就更不用想了。 宋不辞看出他们的意思,建议道,“你们可以合资购买。” 几人顿时眼睛一亮,谁还嫌银子多啊! “先不必告诉所有人,”宋不辞解释,“届时铺子到手,村里人都可以进行投资,但事情未成,暂不必宣扬。” 他已经有了作坊,不好将铺子也全部握在自己手里,村里贫富差距过大不利于团结,而且他还在猥琐发育中,没必要那么惹眼。 有脑子,他就不缺银子。 “你安心,我们会见机行事,”姜烈不放心的瞥了眼在院子里拾掇菜地的宋荣华,转头叮嘱宋不辞,“这几日我们几个都不在,你们夜里还需多加谨慎。” 宋不辞点头,大概给他们讲了下裴云野的去向,“至多三日,黑风寨就会不复存在,你们放心去。” “行!” 宋小山再没了顾虑,他率先起身,“小五,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包袱。” “小五,你照顾好自己,”宋安紧随其后,他有些不舍的看了眼宋不辞,“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好,”宋不辞含笑,“一路顺风。” 宋不辞这两天格外忙碌,先后接待了好几波来探望他的意外来客,比如说昨日的孟星竹和白举人,再比如今日的柳家管事。 其他人就算了,白举人属实让宋不辞意外,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白举人还是带着礼物来的,经过上次的事他倒是有了很大的转变。 今日到了后半晌宋不辞也没得闲,前脚刚送走宋小山他们,后脚就迎来了许久不见的温良和杜寻文。 简单慰问后三人相谈甚欢,而后宋不辞也趁机领着两人看了看不日就要建成的学堂,及至傍晚几人才依依惜别。 与此同时,宋大山带着蜡烛去各村分发,这会儿正好行至柳家村。 “咚咚咚~” 太阳虽已落山,但天还没黑,往常这个时候大家多是还在忙碌,可今日柳家村的人已经家家门窗紧闭,生怕步了宋家村的后尘。 “你们藏好,不要出声,我去看看!”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的柳元一家大惊失色,柳元用气音安抚住家人,然后小心翼翼的透过门缝向外看,待对上宋大山的脸时,他浅浅松了口气。 “大山管事!” 柳元有些惊喜,他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快进屋来坐!” “是宋家村的大山管事,孩子他娘,快给大山管事倒水,”柳元便对屋里说话边招呼宋大山往进走,“大山管事,快进来坐!” 宋大山是按照村子里的记录找过来的,柳元在裴云野家起房子,他没见过,不想柳元竟认识他。 “原来是大山管事啊,”柳元的娘很热情,“吃过饭了吗?锅里还有饼子,老婆子这就去给您热!” “大娘,不用麻烦了,”宋大山拦住欲要去厨房的柳元娘,然后拿出蜡烛递给柳元,“亏了大家惦记,夜里冒寒给我们送东西,我们也没什么好回报,只能送些蜡烛过来,你们莫嫌弃。” “蜡烛?” 柳元惊讶之余赶忙摆手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的萝卜白菜才值几个铜板,哪能收您们这么贵重的东西!” “东西不分贵重,心意却是难得,”宋大山不由分说的将蜡烛塞到柳元怀里,“收下,来村里做工的人家都有。” 柳元推拒不得,硬是让他娘和媳妇儿去给宋大山煮了糖水蛋,宋大山这回没拒绝,主要是他还有事跟柳元说,柳元娘趁着这个空档很快便做好了,他也拦不住。 宋大山先是跟柳元说了诊治的事,然后不动声色的跟他打听柳银花,只说是替族弟问问是否安好。 “其他都好,就是在家里不受待见,银花老实本分,又是个能干的,但可惜有了后爹就有后娘,我今天清早在山上打柴碰见她,她打了三趟柴火,竟是连早饭都没吃,走路都打晃!” 柳元言语间很是心疼和赞许这个族妹,继而话锋一转,笑的庆幸,“不过还好,她马上要苦尽甘来了,能嫁到你们宋家村,可是多少姑娘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宋小山昨夜来的时候柳氏说柳银花去了外家,今天早上柳元却在山上碰见柳银花在打柴! 宋大山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状似不经意的问,“那她外家也不管她吗?” “她娘都不在了,外家巴不得跟柳家撇清关系,”柳元叹了口气,“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 柳氏不想让小山见柳银花! 宋大山皱眉,虽然有些不妥,但来了都来了,他还是得去探探究竟! 第397章 得罪 宋不辞本以为裴云野至少要去上三两日才能回来,不想次日中午他就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而后丢下句匪患已除,便倒头就睡! 约莫下午的时候,栖云山土匪被官府彻底剿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泰昌县,与此同时,裴云野也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还是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但身上又没有伤口,吓的我还以为你受了内伤,赶忙去请了青伯。” 宋不辞好心给他倒了杯水醒神,“所幸只是虚惊一场。” 裴云野半眯着眼睛在听没在听,微凉的薄荷茶入喉,他迷瞪的大脑才清醒了几分,就是头还有些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也干涩的厉害。 “敷敷会好些。” 宋不辞去厨房打了热水,又拧了热毛巾递给他,然后才问道,“便是县衙没地方住你还不能先去客栈歇歇,做什么非要火急火燎的往回赶?” 裴云野接过毛巾盖在眼睛上,然后抱臂仰头往后靠在椅背上,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几分低哑。 “知府大人跟县令大人在县城掐的鸡飞狗跳,我硬着头皮将石璋得罪了个彻底,要是不跑快点,转头就会成为石璋泄愤的工具。” 官场上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怕仇人凑到跟前了,也多会笑脸相迎,轻易不会撕破脸。 更何况石璋再怎么着也是陛下亲命的知府,左向松的顶头上司,他后台再硬,也不好在明面上跟石璋掐起来。 除非! 宋不辞想到种可能,“左大人抓到袁家跟黑风寨勾连的证据了?” 裴云野点头,“左大人没把底牌亮出来,但我估摸应该是这样。” 宋不辞颔首,“那你是怎么掺和到他们中间去的?” “呼~” “舒服多了!” 裴云野取下毛巾坐起身,精神头明显好了许多,“这事说来话长,但短时间县城大概是不得安宁,让大家近来少往城里去。” 昨日左向松从他这里得知黑风寨群龙无首后,不等府城带兵支援,直接带着县城一百多号守军就杀上了黑风寨! 有洛栖云他们的帮衬,此行非常顺利,裴云野还趁机杀了被他特意放走的王黑子。 可就在他们带着刻意留的活口下山的时候,石璋突然带着两百多号人打着火把上了山,当时左向松还在和石璋你来我往做口舌之争。 不想石璋带来的人竟趁着左向松手底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将大家抓住的活口给抹了脖子! 左向松着实没料到石璋敢堂而皇之当众灭口,当即暴跳如雷,石璋却不以为意,大义凛然道黑风寨的土匪作恶多端,更敢挑衅官府威严,合该就地处死! 一个不留! 所幸裴云野是除了左向松外最关心活口的人,所以在石璋的人动作的第一时间就抢了个活口,于是在两军对峙中他理所当然成了那个显眼包! 石璋要杀,左向松要保,双方剑拔弩张,裴云野想着胳膊拧不过大腿,左向松多半会妥协。 裴云野当时已经做好了把人交出去的准备,但没想到左向松竟是发了狠,直接剑指石璋,厉声威胁,石璋若是敢叫人动手,那石璋就是勾结土匪,他必让石璋血溅当场! 左向松这边带着招安的土匪和县衙的兵马,在人数上占优势,他要是真下决心动手,石璋毫无胜算。 最后,石璋放狠话退却,人是被裴云野救下了,但石璋却被他得罪了个透彻。 今天早上他们才刚回城,府城谢总兵就带着一千多兵马前来支援。 石璋手中有人自然硬气起来,直接以左向松以下犯上、勾连土匪为由,将左向松停职查办,洛栖云一干人等打入大牢! 若不是裴云野察觉不对跑得快,这会儿大牢里该有他一个位置。 “石璋现在把持着县衙,三日后他会在西市口公开处斩黑风寨的土匪,按章办事谁也不能说他在杀人灭口。” 裴云野言之凿凿,“但我敢肯定,左向松绝对还有后手,要不然他不会跟石璋硬刚。” 宋不辞深以为然,不过他很好奇,“纵然土匪攀咬,可只要袁鹏举咬牙不松口,那就只是土匪的一面之词。”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袁鹏举扛不住刑罚招认,但知府大人也大可以美美隐身,再大义灭亲落个美名,何必将场面闹的那么僵?” 裴云野挑眉,“所以我说,左向松手里定然握着石璋什么把柄,且被石璋发现了,所以他才要急不可耐的按住左向松。” 事实也正如裴云野猜测的那样,此刻县衙内的石璋正酝酿着狂风暴雨。 “嘭!” 石璋怒不可遏的将矮凳踹倒在地,“找不到?找不到就将县衙翻过来再找!就去撬开他们的嘴问!” “什么都要本官教,是不是还要本官把饭嚼碎了喂到你们嘴里去!” 石璋作为知府,自然要将所辖县衙的大概情况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如此,又怎么会不给县衙里放眼线! 他今天早上回到县衙才从眼线口中得知,左顺昨天傍晚从外面带回来三个人,其中一个他隐隐瞧着很像石璋的贴身侍卫! 石璋闻言哪里还坐的住,他自信石成不会背叛他,可眼线说左顺带回来了三个人,谁能保证那三个人都忠心不二、守口如瓶! 故而才有了他架空左向松、掌控县衙的雷霆手段! “大人……” 庄白苦笑,他们怎么会没想到这个法子,可是,“左大人将小刘公公请到了县衙做客,随行人的侍卫跟在小刘公公身侧,我们实在是,施展不开啊……” 若是旁人,小刘公公绝不会淌这趟浑水,可左向松上面有人,小刘公公总要卖三分薄面,再加上左向松也说了只是请他去喝喝茶,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小刘公公更不好推拒了。 “废物!” 石璋怒不可遏,又忽然想起! “对!” “左顺!” 他猛的扭头,“左顺是左向松的贴身侍卫,可从昨天夜里就没看见他,你现在即刻去查左顺的动向!” “另外!” 石璋半眯着眸子,“派人去趟宋家村,四处走动查看,好生安抚安抚受难的村民!” 他将“四处”两个字咬的极重,庄白明白,他这是怀疑上了宋家村。 其实庄白想说左向松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人证放在个普通村子里,但这时候石璋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多言。 “是,大人,属下明白!” 另一边。 宋不辞咂咂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种事他们掺和不进去。 左向松要是赢了,裴云野的功劳跑不了,他要是输了,那也不关他们的事,石璋总不会真跑到宋家村来报复裴云野。 就是可惜了,到时候姜烈他们买下的铺子,兴许在手里捂不热! “且看着,”宋不辞估摸着,“最迟三日应该就会分出胜负,我们老老实实等结果就好。” 第398章 狐狸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黑风寨的土匪终究还是被处斩了,不过却不是石璋监斩,更不是左向松监斩。 而是西北总督雷权! 左向松为人谨慎惯了,他知道单凭自己无法撼动石璋,于是直接让左顺将袁宝和石成、石三送到了总督府! 雷权看完左向松的书信,再审问了几人后已经信了三分,后派人在石府暗牢找到了半死不活的袁鹏举,心里又信了三分。 直至最后,他带人亲赴县衙审问了黑风寨的土匪,几相口供相吻,当下坐实了石璋的罪名! 宋家村没有死人,石璋以公谋私、包庇裙带但罪不至死,最后判下来顶多是重罚贬谪。 可架不住多少人眼巴巴盯着石璋的位置,趁着石璋背后的人出手保他之前给他罗列了各种罪名。 且条条有迹可循、有证可查! 雷权勃然大怒! 当场撸了他的乌纱帽,将所有罪证整理齐全,将其送上了京城受审! “知府大人曾经也是个好官,可惜啊,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前来报信的白举人捧着土陶碗感慨,“人心易变、初心难持,还是老夫当年有远见,急流勇退,逍遥自在!”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你自己怎么退下来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而且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让他隔三差五来家里做客了? 宋不辞疑惑间忽又想起,他没记错的话,白举人此时应该在家里闭门思过! “白举人这是,禁闭到期了?” “那倒没有,”白举人乐呵呵的嘚瑟,“但是老夫提前解禁了!” 行! “无事不登三宝殿,”宋不辞开门见山,“白举人总不会专门跑来跟我闲话家常?” 白举人把手里的土陶碗往前推了推,“难不成我是专门为了带着儿子跑来混你口水喝?” 宋不辞不信,但他拿不定白举人到底想做什么,思索间白举人拍拍屁股起身告辞。 “得,天聊了,茶也喝了,”白举人对着远处巴巴想跟金宝他们玩儿的白聪,“儿子,跟小童生告辞,咱们回家了!” 白聪恋恋不舍,但经过上次的事他似乎成熟了许多,过来规规矩矩的跟宋不辞告别,然后才被白举人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向村口走去。 宋不辞看着他们的背影,想不通白举人想做什么,不过想不通他也就不想了,反正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这么快就跟他们玩儿出感情来了?”白举人好笑的看着白聪,“你们的年龄,应该玩不到一块儿去?” 白家父子在白聪养病期间敞开了心扉,自那以后父子关系融洽了许多,白举人之后虽然依旧没有放弃望子成龙,但总算不会一味的威逼打压,而且还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黑蛋儿他们不排挤他就不错了,更别说玩出感情了,白聪挠挠头,他就是眼馋黑蛋儿他们的滑板车! “爹,从前来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宋家村的新鲜玩儿意真多,”白聪兴奋的跟白举人比划,“您没看见,他们有滑板车,嗖的一下,跟一阵风似的就能飞出去,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还有喇叭,我站在对面山上说话,您在这儿都能听见,也太神奇了!” “还有还有……” 白聪巴巴着小嘴,乐此不疲,这些都是黑蛋儿他们专门拿出来眼馋他的,白聪明知道却还是羡慕欢喜的紧! 白举人含笑的听着,“你很喜欢这里?” 白聪猛点头,斩钉截铁,“喜欢!” 白举人笑眯眯的问,“那他们喜欢你吗?” 白聪抿唇不说话了…… “没关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举人摸摸白聪的头,“只要你将心比心,时日久了,他们总不会再讨厌你。” 白聪眼睛微亮,“爹是说,咱们下次还来?” “玩儿的事你倒是反应的挺快,”白举人哭笑不得,继而肯定到,“只要你喜欢,爹肯定想办法让你来。” 白聪开心的不顾形象蹦起来,白举人看着儿子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朽木不可雕是因为他不是个好师傅,何况他儿子也不是真的朽木! …… 又两日,去府城的宋小山等人也回来了。 “小五,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宋安满脸兴奋,“要不是咱们去的早,现下可是连汤都喝不着,听说袁家的铺子被官府查抄以后,立刻就被有背景的人内定了!” “我们原本早就该回来,只是听人说拍卖的铺子价格更低,于是就存了捡漏的念头,”宋小山有些可惜,“但是没想到,到了拍卖场,一百两一间的铺子,硬是没有人敢举牌!” “我们见势不对就没敢冒头,再加上你叮嘱我们要低调行事,我们就只去看了个热闹!” 宋安又跟着兴致勃勃的讲起此行的所见所闻,他颇觉长了大见识。 “多亏小山和姜烈哥,”宋安龇牙,“要不我指定得被人坑了!” “那是你历练的少,”宋不辞笑道,“等以后出门的机会多了,再遇到事,你也会游刃有余。” 几人简单讲了在府城的大概经历后,姜烈留在宋不辞家蹭饭,宋安和宋小山则是开开心心的回了家,宋小山还给家里人分了他从城里带回来的特产。 晚饭过后,宋小山找到了在屋后搬砖的宋大山。 “大哥,你好像有心事,”宋小山皱眉,“是遇着啥事了吗?” 第399章 慌乱 宋大山向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但在面对宋小山这个问题时却是少见的欲言又止。 “大哥,到底出啥事儿了你跟我说说呗,”不明就里的宋小山笑嘻嘻的凑过去,“三个臭皮匠能诸葛亮,指不定我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宋大山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弟弟,转头拖过不远处的木板垫在旁边小腿高的青石堆上。 “坐。” 宋小山察觉到宋大山眼底的复杂,直觉此事跟自己有关,他飞速在脑中回想了最近发生过的事,然后胡乱的摸索着木板坐下。 “大哥……” 宋小山眼神闪烁,小心翼翼的发问,“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你的确有错。” 错在识人不清,被好看的皮囊了迷了眼睛,更错在蠢笨不自知,时至今日才觉察出不对。 但是! 宋大山觉得,宋小山的确有错在身,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和爹娘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不告诉我,我哪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宋小山闻言不自觉的松了口气,随即龇着牙继续嬉皮笑脸,“大哥,你给我点提示呗,我保证知错就改!”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改正的机会,”宋大山摇摇头,看着远方淡淡出声,“你当真,猜不到哪里出了问题吗?” 心知肚明的窗户纸被捅破,宋小山的笑容僵在脸上。 片刻。 “是我和银花的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吗?” 微扬的唇角慢慢回落,宋小山低垂着脑袋抿了抿唇,低沉的声音透着早有预料的了然和失落。 “她家里给她相看上了别人?还是她自己寻摸到了更好的去处?” 不管是从前还是愣头青的时候,还是后来有了几分见识的时候,宋小山从头到尾都知道,他跟银花的亲事就像天上掉馅饼,黄土长金子,不是他该奢望的好事! 论样貌,他不过算是模样周正的农家小子,而银花是他从前见过十里八村最出挑的姑娘。 如果说庄户人家的姑娘像是随风生长的野草野花,那银花就是野草野花上方最亮眼的蝴蝶,花枝招展、灵动娇艳,美的让人难以抗拒。 要不也不能只在赶集的牛车上匆匆见了一面,他便面红耳赤、心跳不止! 论家世,在他们家还苦巴巴勒紧裤腰过日子、一碗杂粮粥能兑水凑成早晚两顿喝的时候,银花头上带的是最时兴的绢花、纤纤玉指染着金七娘制成的蔻丹,不愁饥寒! 不论从哪个角度讲,他都配不上这样的姑娘! 可偏偏这样的好事就在他身上发生了,馅饼就在嘴边,金子就在眼前! 纵然心里再清楚不过两人的差距,再觉得银花的青睐来的不真实,当银花含羞带怯示意他去提亲的时候,他脑子也不可能不犯迷糊。 毕竟,银花是那个时候家徒四壁的他能娶到的最好的姑娘,更是他真心喜欢的姑娘! 尤其是在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后,那种不真实感达到巅峰的同时喜悦和激动也达到了巅峰! 所以,哪怕他明知道那场肌肤之亲夹杂了柳家人的算计,他也不想去追根究底、争个对错,并且答应了柳家人各种过分的要求。 水乳交融,亲事大定。 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谁知后续柳家和银花的冷待却兜头给他泼下盆冷水! 他只当是他做的还不够,于是他努力去十里八村当卖货郎,兢兢业业经营铺子的生意,努力赚钱攒银子,自己抽不出来时间就三不五时着人去给柳家送钱送东西,更是一到休沐就往柳家村跑! 如此种种也不过是想早点将银花娶回家,想给她更好的婚后生活,让她不用羡慕嫉妒别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然而再往后,每每托人送去东西却收不到银花的只言片语,每每前去探望都只能扑个空,每每艰难相见银花强行压抑的不耐都让他知道。 这个姑娘如同蝴蝶般的姑娘,或许有天也会如同蝴蝶般飞走。 他留不住,也疲于废力再留…… “你和银花的婚事并没有出变故,”宋大山着重咬下“银花”两个字,“银花的家人没有给她相看更好的人家,银花也没有自己寻摸更好的亲事。” 许是察觉到宋小山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又或许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宋大山犹豫须臾还是选择直言。 他扭头看向宋小山,“只是你想娶的银花和你最后要娶的银花,并不是同一个人。” 宋小山下意识抬头,饶是他觉得自己较之从前聪明了许多,可此刻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宋大山话里的意思。 又或许他反应过来了,只是本能回避正确答案。 “大哥…… 他呆呆的看着宋大山,“什么叫,我想娶的银花和我最后要娶的银花不是同一个人?” “柳家有两个姑娘,柳银花是老大,踏实能干、模样周正,不受亲爹和后娘待见,柳金枝是后娘所生,不事农桑、容貌出众,自幼受尽爹娘宠爱。” “你喜欢的人应该是老二柳金枝,她冒用了姐姐的身份跟你相处相看,”宋大山言简意赅,“但爹娘为你相看,柳宋两家定给你,乃至你一个月后要娶进门的媳妇儿都是老大柳银花。” 宋大山定定的看着宋小山,“你现在明白了吗?” “大哥你在跟我开玩笑,银花、银花怎么可能不是银花, 她、她……” 宋小山扯出抹僵硬而不自知的笑容,慌乱而迫切的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颓丧的颤动嘴唇,不知从何辩解。 “你其实应该也从蛛丝马迹中有所察觉,只是你不愿意去细究,”宋大山放缓了语气,“所以小山,真相或许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应该也并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宋小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又像是被人灌了口苦胆,苦涩从心口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让他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从头到脚都不像是不被后娘待见的银花,面黄肌瘦沉默寡言的亲女儿金枝…… 只要他愿意去回想,有太多太多的细节来佐证大哥的话,他当时也不是没有怀疑,但银花是不是银花不重要,他要娶的跟要嫁给他的是他认定的人就好!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像个笑话,他想娶的姑娘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嫁给他的打算,更是早就做好了戏耍完他,再把他推给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的准备! “为什么?” 宋小山没有抬头,哽咽沙哑的声音从齿缝中溢出,“她为什么,要这么戏耍我?” 第400章 忍忍 “平日里在老娘跟前装的人模狗样,不过是饿你两顿,转头就敢跑到村里去卖惨,害的老娘被村里人指着鼻子骂!” 柳氏挺着大肚子满脸刻薄的坐在椅子上,对着跪在地上衣衫单薄、瘦如纸片的姑娘一巴掌扇了过去。 颤颤巍巍的姑娘不知是饿的还是冷的,身形不稳就向旁边倒去,柳氏的巴掌扑了个空! “下贱东西,你还敢躲?” 柳氏怒不可遏,当即就要起身动手,却被旁边的柳父眼疾手快的扶着坐下。 “祖宗,我的祖宗!” 柳父紧张的盯着柳氏的肚子,“你跟她个什么较劲儿,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这才是顶顶要紧,要是伤了咱们的宝贝儿子可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宝贝儿子,可那个下贱坯子还敢在村里嚼舌根,还敢躲老娘的打!” 柳氏拍桌,“今天老娘要是不出这口恶气,赶明儿她就敢骑在老娘头上拉屎!” “怎么会呢,”柳父小意讨好,“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她哪里敢……” “她怎么不敢?我看她敢的很!” 柳父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氏厉声打断,她恶狠狠的瞪着柳父,“你是不是心疼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心疼你那个贱皮子闺女了?” “我哪儿有啊,我这不是怕你动了胎气嘛,”柳父苦着脸,“大夫都说了,你这胎来的不易,你……” “那你就给我打她!” 柳氏不依不饶,指着蜷缩在地上的姑娘,然后转头将巴掌对准了自己的肚子,“你要是不打她,我就打你儿子,反正迟早要被那下贱坯子气流产,还不如老娘亲手结果了他!” “呸呸呸!” “我的祖宗,这不吉利的话你可别胡说!” 柳父顿时被拿捏住了命脉,他连连呸了几声,好生安抚了柳氏,这才转身走到神情麻木的闺女跟前。 “银花啊,你可别怪爹,”柳父为难的抬起手,“你也知道爹就你娘肚里这么一个儿子,万不能有闪失,你且先忍忍……” 忍? 柳银花以为自己这些年眼泪都流干了,可听到亲爹这句话的时候,眼泪还是止不住的顺着苍白的脸上滑落! 她何尝不是一直在忍,可她忍让换来的从来都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还好,还好! 柳银花紧咬嘴唇,眼睛里迸发出希望,再过一个月就好了,再过一个月她就能嫁去宋家、逃出生天,再不用受她们的磋磨! 宋小山不喜欢她也不打紧,她打听过了,宋家村打媳妇儿是要开祠堂请族规的,宋家爹娘嘴硬心软还喜欢她能干踏实,她就再勤快些再踏实些,总不会像现在这样活不下去! “银花?” 当日宋大山告别柳元,暗中去柳银花家一探究竟,却在门外听见了里面的咒骂和对话,待他听见柳父真要对柳银花动手时,他立刻准备踹门。 可柳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顿住! “贱皮子东西,别忘了你这亲事是怎么来的,真以为嫁到宋家去你就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就有人给你撑腰了?” 柳氏捕捉到银花眼里的意思,猛的拍桌,“宋小山喜欢的人我们金枝,不过是借了你的名字你就真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等到了洞房,宋小山看清你这张脸,知道他娶的不是以你银花的名头跟他恩爱的金枝,你以为你还有好日子过?” “就算宋小山念着我们金枝不会休了你,你也得不到宋小山的心,你这辈子都只能用我们金枝用过的男人!” “更不要说我们金枝现在可是地主老爷家的姨娘,就是你能把住宋小山的头,可他不过是个铺子里的小管事,你这辈子照样要被我金枝压一头!” “你照样要在老娘面前伏低做小!” 柳氏狠狠对着柳银花唾了口唾沫! “呸!” “什么东西!” 宋大山当时也是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柳氏的意思,他当时脑子里都是嗡嗡的,柳家竟然偷梁换柱骗婚! 可是为什么呢? 只为了让柳银花不好过?为了一辈子压着柳银花? 宋大山小心绕到屋后,捡起两块小石子挑了个合适的位置上了房顶,然后将屋顶掀开天缝隙,轻松把柳家夫妇打晕。 他查看过柳银花的伤势,发现她就是纯粹饿的手脚发软头脑发昏,于是将怀中带的鸡蛋饼给她,又给她倒了茶水。 等到柳银花吃饱喝足后,他才把玩着之前从土匪那里摸来的匕首,盘问正事,“说说,你、柳金枝和我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大山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 “借种。” 宋大山顿了顿,“柳金枝想谋场富贵,嫁给无后的王地主做姨娘,借此母凭子贵。” 王地主年过四十只得正房生的一个闺女儿,于是拼了命寻摸好生养的女子纳妾生儿子,柳金枝母女看中了这点,于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柳氏颇有些小聪明,她觉得王地主妻妾成群却多年无儿子,很有可能是王地主不宜男,而且她自己生的就是闺女儿,柳金枝多半也是生闺女儿。 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男方身上,大着胆子想让柳金枝提前借种,带着种子嫁入王家! 那段时间她们暗自打量着十里八村兄弟多的人家,倒是找到了不少合适的人家,可柳金枝不是嫌弃人家丑就是嫌弃人家又老又臭。 东挑西捡之下就挑了牛车上看呆了柳金枝的宋小山,几番打探后柳金枝对宋小山甚是满意! 年轻俊俏体力好,兄弟四个好忽悠! 后面的事顺理成章,真真假假哄骗了宋家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次想要宋小山多卖力,一举得男,于是药量下多了,差点儿露馅儿! “大哥……” 宋小山颤抖着声音,“你是说,银、金枝,带着我的孩子,嫁入了……王家……” 第401章 恶心 王家后院。 低眉顺目的小丫鬟放轻手脚掀开内室的帘子,然后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冲着里面开口。 “姨娘,外院守门的婆子过来传话,说是您娘家姐夫来探望您了,此时正在府门外候着,是否要将人……” “嘭!” 小丫鬟话没说完,憨态可掬的青花孩儿瓷枕头便迎面砸了过来,幸亏小丫鬟这几日被砸出了经验早有防备,否则非要跟前面几个伺候的姐姐般破相不可! “姐夫?本姨娘姐姐都没出嫁,哪里来的姐夫?” 柳金枝披头散发的靠在床上,苍白的眉眼间是与她娘如出一辙的刻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本姨娘跟前推?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流了孩子就失宠了,所以诚心想要跟着其他几房贱人合起伙儿来作践我!” “眼皮子浅的东西些,流水的补药首饰往本姨娘房里送你们看不见吗?老爷素来看重我,这几日不过是心疼我才不来我房里,落到你们眼里倒成本姨娘不受宠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跪在门口,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她就是老老实实传个话,哪里就作贱姨娘了! 再说了,在这之前柳姨娘的确是府里头一份的恩宠,老爷也的确送了不少首饰补品以示宠爱,可大家心里都门清儿,老爷并非是看重柳姨娘,而是看重她的肚子罢了! 可惜,她自己不争气,明明肚子都显怀了,竟是平白无故滑了胎! 老爷后院多年没有孩子出生,好不容易在柳姨娘身上看到了希望,顿时老树逢春又可劲儿的在后院忙活起来,单柳姨娘养身子的这几日,老爷就又抬了两房好生养的姨娘进门! 柳姨娘不过是老爷以防万一留下的备选,若其他姨娘的肚子在柳姨娘出小月子之前有了动静,老爷哪里还会再记得这中人之姿的小村姑! “我告诉你们!” 柳金枝哪里会不知小丫鬟所想,毕竟她最近明里暗里已经听了不少类似的话,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趾高气昂,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底气和独特。 她梗着脖子,眼底俱是厉色,“本姨娘能怀一个就能再怀第二、第三个,待本姨娘养好了身子,必给老爷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眼皮子浅的下贱东西,敢跟着那些贱人作贱本姨娘,给我仔细你们的皮!” 柳金枝本就心气不顺,当下越骂越生气,抄起手边的药碗再次冲小丫鬟砸了过去!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小丫鬟心知柳金枝的脾性,不敢再躲闪,只快速伸手护住自己的脸,飞溅碎片不出意料的在她柔嫩的手背划出条血痕! 又疼又委屈都小丫鬟泪如雨下,连连磕头求饶,“姨娘就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作践您啊!” “来传信的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直言有个名叫宋小山的男人自称是您的姐夫,受您姐姐柳银花的嘱托来看望您和孩子,奴婢这才……” “谁?” 柳金枝猛的从床上探出身子,声音尖利的质问,“你方才说在府门口候着的人是谁?” “是、是……” 小丫鬟哽咽着抬头,“是您的、您的姐夫……” “名字!” 柳金枝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死死抓着拔步雕花床沿,“我是在问你,我姐、姐夫,叫什么名字?” “宋小山!” 小丫鬟忙不迭的道,“小厮说那人叫宋小山!” …… “宋小山是?” 王府大门口的小厮原本对宋小山还算客气,毕竟柳姨娘这几个月凭着府里的孩子,在府里风头无两,就连老爷素来敬重的正房夫人见到柳姨娘也要退让三分! 他虽只是个外院的看门小厮,却也听说了,哪怕柳姨娘近来不小心滑了胎,也依旧被老爷惦记着,老爷还特意叮嘱了下人不可亏待了柳姨娘的吃喝。 这样的恩宠,他可不得巴巴的讨好! 但是他在门口陪着宋小山等了两刻钟左右,还没等到柳姨娘院里的人来传话,小厮又有些犹豫起来,他看着宋小山再次狐疑的确认。 “你当真是柳姨娘的娘家姐夫?” 宋小山闻言像是吃了坨屎,却又不得不忍着恶心咽下。 “是。” “那可奇了怪了,”小厮喃喃,“从大门到后院来回顶多一刻钟,怎么半天不见人来请你进入呢。” 宋小山沉默不言,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冷笑,这么久没人来回话,当然是因为柳金枝不敢见他啊! 但! 她又不敢不见! 那她可不得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怎么编瞎话,待会儿好忽悠自己自己这个蠢货! 然而事实却是他想多了,柳金枝除开刚开始的震惊和慌乱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压根就没想着要怎么圆谎! 不仅如此,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有了其他算计! “去!” 柳金枝眼底暗芒闪烁,紧紧扣着床沿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深呼口气,对着小丫鬟银锭下令。 “将银枝唤进来为本姨娘梳妆,”柳金枝面色平静的道,“本姨娘要去见见,我的,姐夫!” “奴婢遵命。” …… “辛苦了柱子哥了,”泪痕方干的银锭塞了角碎银子给守门的小厮,“这是我们姨娘的一点儿心意,你拿去吃茶。” 小厮乐开了花,夫人宽厚,允许府中有资历的姨娘家人不时来探望,但每每通传了消息,姨娘们顶多打赏十来个铜板,直接给碎银子的倒是少之又少。 要不说柳姨娘得宠呢,否则也不敢这样大方! “能为姨娘效劳是小的的福气,”小厮满脸讨好,“再有其他事,姨娘和姐姐只管吩咐,小的必替姨娘办的妥妥当当。” 外院的消息传的慢些,所以银锭并不意外小厮的讨好,只周到回应。 “那我便替姨娘记下了。” “公子便是我家姨娘的娘家姐夫,”银锭转头,勉强冲宋小山露出笑意,然后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姨娘在客院等您,请随奴婢来。” 宋小山沉闷点头。 “有劳。” 第402章 陌生 “银枝!” 柳金枝拿着铜镜蹙眉左右自照,“你瞧瞧,本姨娘的面色好些了没?” 名唤银枝的小丫鬟侧脸带着道浅浅的疤痕,小心伺候的她闻言立即挤出抹笑意,“姨娘这些时日调养的好,方才又上了胭脂,面色自是好了许多。” 柳金枝闻言眼睛发亮,“你也觉得本姨娘现在身子好多了?” 银枝知道柳金枝着急再次有孕,所以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银枝想起脸上的疤痕,不着痕迹的将嘴边的劝诫咽了回去。 “各种上好的补药日日喝着,姨娘也处处小心留意,身子自然是大好了,”银枝掩住眼底的恨意,笑容灿烂,“老爷对姨娘的宠爱咱们都看在眼里,相信用不了多久,姨娘必能麒麟入腹。” 柳金枝笑的得意,高傲的抬了抬下巴,“大夫说了,本姨娘底子养的好,恢复的自然快些!” 身子好了她可不得抓紧时间生儿子,不过王有财那个老东西,没两下子就气喘如牛,就是吃了药也叫人没滋没味,能生出儿子来才怪! 想到那日宋小山劲瘦的胸膛和让她腿软的勇猛,柳金枝不禁面含春水,悄然软了身子,她咬了咬嘴唇,强压住心底的火热。 “从前瞧着你笨嘴拙舌,现在倒是会说人话了,果然还是欠收拾!” 柳金枝妖娆扶了扶耳鬓的金髻,不屑的瞥了眼银枝,“下去,待会儿有银锭在本姨娘跟前伺候就够了!” “奴婢告退。” 银枝本就不想伺候柳金枝,听得这话,立马福身退下。 “银枝姐姐。” 带着宋小山进来的银锭刚好在院门口碰见了退出去的银枝,于是打了声招呼,银枝客气的冲宋小山福了福身,随后看向银锭示意她柳金枝这会儿心情不错。 “姨娘在客房候着,快带客人进去。” “好的,我这就进去。” 银枝走后,宋小山皱眉,“方才那位、姐姐,唤做银枝?” “您误会了,非是奴婢们不懂得避讳,”银锭慌忙小声解释,“奴婢四个贴身伺候姨娘的丫鬟皆是由姨娘赐名,名唤银花、银枝、银竹、银锭。” 虽然这名字背地里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笑话,可架不住柳姨娘喜欢,尤其是每次唤银花时,总是带着莫名的解气和高兴。 起初她们还以为银花必然会很受柳姨娘看重,谁曾想,她们四个受柳姨娘折磨最多的便是银花,柳姨娘动辄对其大骂责罚。 可偏偏她肚里怀着孩子,老爷纵着她,夫人奈她不得,银花与她们也只能生生受着。 宋小山听罢面沉如水,银花银花,她到底是有多恨柳银花,若非柳氏还需要柳银花当牛做马,柳家还需要柳银花来圆她们的谎,她是不是还打算把柳银花带进府中折磨! 每每当他以为自己看清了柳金枝时,柳金枝总会用现实来告诉他,他有多么天真! “说什么呢!” 尖锐的女声从客房传出,“还不走快点,是要等着本姨娘来请你吗?” 银锭立时住嘴,紧张的快步向前,“姨娘莫恼,奴婢马上就带客人进来!” 声音是宋小山熟悉的声音,但语气却陌生的可怕,尤其是那句“本姨娘”,听得宋小山如鲠在喉! “去门外守着,”柳金枝挥了挥帕子,“本姨娘要跟姐夫说说话。” “这、这……” “这什么这!” 银锭想说不合规矩,但对上柳金枝阴狠的眼神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姨娘,奴婢这就出去! 宋小山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柳金枝,曾经无比熟悉的女人,此刻他却从柳金枝脸上找不出半点相熟的痕迹。 不甚合身的艳丽罗裙罩着她削瘦的身体,大大小小的金簪步摇将她的妇人髻插的满满当当,肉眼可见病态的眉眼间再不见往日的娇俏,额角两侧低垂散落的青丝妩媚风尘,上好的胭脂也盖不住她灰败的气色。 “怎么,看傻了吗?” 柳金枝面上风情流转,娇滴滴的开口,“还是,许久不见,小山哥已经认不出我来了?” “我的确是已经认不出你来了。” 宋小山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双每每见到柳金枝都会爱意升腾的眸子此刻只剩寒意。 “银花,亦或者,我该叫你金枝,”宋小山直勾勾的看着柳金枝,“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 “解释?” 柳金枝被宋小山看的心下发寒,转头又挺直了腰板,满不在意的说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嘛,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说罢她软了语气冲宋小山撒娇,“小山哥,许久不见,我还有好多心里话想对你说,我们就不要聊这些扫兴的事了嘛!” “扫兴?” 宋小山瞪大眼睛低声质问,“在你眼里你欺骗戏耍于我,算计我们几个人的婚姻大事,于你而言就只是件令人扫兴的事吗?”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我也承认是我做的不对。” 柳金枝压住心底的不耐,细声细气的解释,“但是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带着你的儿子挣富贵,还将勤快能干的姐姐嫁给你,随你睡觉使唤!” “不论怎么算,你都不亏,”柳金枝着实不能理解,“你又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 “呵——” 宋小山都被她气笑了,他猩红着眼睛,“那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 柳金枝听懂了宋小山的阴阳怪气,她从来都是被宋小山捧着,哪里受得了他这么对自己说话,当下也不客气起来! “你要是想感谢我也不拦着,但你要再这么阴阳怪气就没意思了,”柳金枝冷脸睨他,“好处叫你占了个干净,转头倒是还质问起我来了!” “好处,你说的好处就是把我当傻子糊弄,就是不顾我命的给我下药,就是给我戴绿帽子,让我们全家都成为笑话!” 宋小山拳头上青筋暴起,“柳金枝,你的好处,我宋小山当真消受不起!” “那不然呢?” 柳金枝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如何?杀了我?” 宋小山攥紧了拳头,“你就不怕我将这事捅出去吗?” 第403章 偷人 “将事情捅出去,”柳金枝眼尾轻挑,“小山哥,你当真忍心吗?” 宋小山冷笑,“打从知道你欺骗我开始,你我就再无半点情分,我有什么好不忍心!” 起初柳金枝听闻宋小山找上门来的时候也不是全然不怕,可她在王家后院待了这么久,成日跟着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岂会半点儿长进也没有! 不消几个来回她便想清楚了,宋小山若真狠的下心,此时该是带着族人闹上王家,强行将自己接回去,而不是刻意遮掩了身份,打着她姐夫的名头上门! 当然。 她猜测宋小山应当是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这才有所顾忌,但那又如何,她们无媒苟合,真要闹开了,谁也逃不了浸猪笼的下场! 更何况,宋小山给王老爷戴了绿帽子,王老爷怎么也不会放过他和宋家人,宋小山即使自己不怕死,他难道不怕自己的家人受到迫害吗? 柳金枝笃定,宋小山他不敢的! “小山哥,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柳金枝轻笑,“所有人都知道,跟你订亲的人是柳银花,关我柳金枝什么事。” “你贪恋自己未来小姨子的美色,威逼利诱要跟我行那苟且之事,我区区一个弱女子,除了委身于你还能如何。” 她欣赏着自己娇养的葱削柔嫩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眼底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所以,便是忍心,你又敢将事情捅出去吗?” “所以,你早就盘算好了所有退路,”宋小山颓唐的后退两步,笑的讽刺而悲怆,“原是我够蠢,才会从始至终被你死死拿捏……” 柳金枝敛了笑意,看着宋小山此时的模样,她心中不由泛起酸涩,对于这个男人她也是切切实实有过几分真心的,否则也不会独独选中了他。 可那几分真心,比起她最渴望的荣华富贵来说,就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柳金枝没软几分的心转瞬又硬起来,她褪去方才的盛气凌人,凭着通身的病态,不用刻意佯装便是天然的娇弱姿态。 “小山哥,过往的情意做不得假,我对你也非全是算计,”她泫然欲泣的起身去拉宋小山的手,“你是不知,我虽人在王家,但我的心里头心心念念的一直都……” “够了!” 宋小山猛的挥开柳金枝的手,“我的确心有顾忌,不会将事情闹开,你大可不必装模作样来恶心我!” 柳金枝身体本就虚弱,加之宋小山并未留手,所以她当下被挥了个踉跄,宋小山生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可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柳金枝紧紧握住。 “小山哥~” 柳金枝双眼含情,“我就知道你心里也还念着……” 她说着顺势就要往宋小山怀里靠去,却被宋小山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凳子上! “你不要自作多情,从你带着我的孩子给王老爷做妾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宋小山恶狠狠的开口,“就算有,你也该叫我声。” “姐夫!” 宋小山的话的确狠决,柳金枝眼底闪过厉色,但想到今日的目的,她不欲与宋小山再浪费时间,只想抓紧时间赶紧成事! “你要是喜欢我这么唤你……” 柳金枝眨巴着眼睛,有意挺了挺傲人的酥胸,笑的魅惑勾人,“姐夫~” “柳金枝!” 宋小山此刻如何还看不出柳金枝的用意,他脸上尽是嫌恶,“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该好好当你的姨娘,而不是放浪形骸、水性杨花!” “你如此做派,只会让我觉得!” “恶心!” 柳金枝被宋小山眼底的厌恶深深刺痛了眼睛! “啪!” 她用力扇在宋小山脸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若非我现在出不去府,你以为会有你什么事!” “宋小山!” “你别给脸不要脸!” 宋小山面色铁青,原本还在犹豫的事,经过柳金枝的连番折腾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沉默的走到桌边,背对着柳金枝倒了杯茶水,然后将茶杯端到柳金枝跟前。 “喝了它!” 柳金枝蹙眉,“现在知道要赔礼道歉,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话虽如此,但她的确争执的有些口渴,愤愤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这什么味道?” 茶水下肚,柳金枝后知后觉苦味难耐,她猛的瞪大眼睛,本就虚弱的面色越发惨白,“宋小山,你给我茶水里下了什么?” “不是毒药,我没有傻到陪你去死。” 柳金枝脱力般的松了口气,她就说宋小山不可能对她这般狠心,但她确实大意了,下次还需谨慎些,这个男人到底不是从前了! 她这般想着,然而,宋小山的下一句话却让她骤然变了脸色! “既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那也该由我来亲手结束这个错误。” 宋小山神色看似镇静,但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衣袖的手在轻轻颤抖,黑沉的眼底也尽是痛苦和挣扎。 “你放心。” 宋小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这是我专门找人开的药,还特意在里面加了味止痛药,不会有痛苦,也会将对你身体的伤害减到最轻。” “当然,你也不必急着补救,这药喝下去,神仙来了也没用。” 他红着眼眶,死死的盯着柳金枝的小腹,“你、你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等你明日睡醒,一切就、就都过去了……” 话落。 眼泪顺着惨白的脸上滑落,宋小山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不想的,可他很清楚,只要这个孩子一日还在,他跟柳金枝的牵绊便一日斩不断! 柳金枝还有可能随时用孩子来拿捏他! 他过去已经够蠢了,以后不能再继续蠢下去! 更何况!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管别的男人叫爹! “你、你给我下了堕胎药?” 柳金枝愕然,她怎么也没想到,宋小山竟然能对她和孩子下如此毒手! 气急败坏的她刚想脱口而出,孩子早就已经没了,却听外面守门的银锭突然出声! “老爷,夫人,姨娘她……” “贱婢,滚开!” 大腹便便的王老爷毫不留情的踹开银锭,“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是真在待客,还是在背着我偷人!” “嘭!” 心虚的柳金枝霎时花容失色,抬手就将手中的茶杯砸向宋小山! “你疯了!” 第404章 教训 “贱……” 怒气冲冲的王老爷推开房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茶杯砸在宋小山的额头上,且宋小山的脸上还清晰的印着个巴掌印。 “老爷~” 不等王老爷开口,柳金枝就抢先掐着嗓子梨花带雨的扑到了王老爷的怀里,“老爷,您可算是来了,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想象中的苟且画面并未出现,王老爷的怒气戛然而止,他狐疑的打量着衣衫整齐的两人,一个怒而不发,一个柳眉倒竖,不像是情人幽会、颠鸾倒凤,倒是怎么看怎么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老爷!” 柳金枝的声音九曲十八弯,还不忘用小拳拳去捶王老爷的心口,“您说句话啊,老爷!” 王老爷握住柳金枝的柔荑,审视的看着她,“娇娇想让老爷为你做主,那你也得先跟老爷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不是这个不要脸皮的,他本是妾身姐姐的未来夫婿!” 柳金枝强自镇定,指着宋小山就开始控诉,“妾身原以为他是受了母亲和姐姐所托来看望妾身,虽说身子不适,但妾身还是欢欢喜喜的收拾了来接待他,以慰对母亲和姐姐的思念。” “不想他竟是看着妾身入了王家得您宠爱,竟然厚着脸皮问妾身索要二十两银子,当做姐姐的陪嫁,否则便要跟姐姐退亲!”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柳金枝说的有板有眼,激动的恨不能再给宋小山两巴掌,好叫他清醒清醒,而王老爷却是听得心猿意马, “你还有个姐姐?” 王老爷眼珠子轻转,自打知晓柳金枝有孕他就愈加勤奋的在后院耕耘起来,可后院那帮废物没一个争气,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半点儿动静! 他正寻摸着再找几个好生养的农家女做妾,骤然听得柳金枝还有个姐姐,可不就起了歪主意。 柳金枝能怀,她姐姐肯定也能怀啊! “他是你姐姐的未来夫婿,也就是说你姐姐还没有嫁人,想来年纪跟你也差不多,”王老爷说着眼神逐渐发亮,不由的抬起柳金枝的下巴,心里愈发满意,“娇娇儿模样生的好,想必你姐姐应该也是不差!” 柳金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神情一僵,暗自咬碎了一口银牙,却还要强撑笑脸。 “妾身与姐姐并非一母同胞,模样还是有所区别,”柳金枝说罢委屈的抹泪,“说来老爷莫要笑话,也是妾身的姐姐不争气的,虽是未成婚却已经与姐夫有了……” “柳金枝!” 宋小山咬牙切齿,“你不要败坏你姐姐的名声!” “我怎么败坏我姐姐的名声了,你敢做还怕我说,”柳金枝倚在王老爷怀里顺势破口大骂,“要不是你们行了苟且,你哪儿来的胆子威胁我要银子!” “我告诉你,银子我是不可能给的,你要是敢退婚,我就让老爷替我做主,打上你家门,看你有几个胆子叫嚣!” 柳金枝骂完又仰头小鸟依人的看着王老爷,“老爷,您一定会为妾身撑腰的对不对?” 不得不说,柳金枝的确是懂得拿捏男人,纵然她此刻难掩憔悴,着实算不得美丽勾人,但她的做派却极大的满足了王老爷的保护欲。 “当然!” 王老爷在柳金枝的语焉不详下对柳银花失了兴趣,既然柳金枝并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他又还要留着人养好身体给他生儿子,自然愿意哄着柳金枝。 “别说二十两,二百两本老爷的娇娇也出的起,但是本老爷的女人可不能任人欺负!” 王老爷揽住柳金枝的腰肢,看都没看宋小山一眼,直接对着身后的护院挥手。 “来啊,给他个教训,让他好好长长……” “哎哟!” 柳金枝见此赶忙捂着肚子装起柔弱,“老爷,妾身、妾身肚子好痛啊……” 宋小山拧眉,青伯不是说药效至少得三四个时辰才发作吗? “你说你,还在小月子里哪里能受气,你直接将人打出去就好了,跟他废什么话啊!” 王老爷紧张的抱住柳金枝,“快快快,传大夫,快传大夫!” 小厮立刻去请大夫,王老爷扶着柳金枝就往客房内室去,打着捉奸名号将王老爷请来的胡姨娘自打进门就没来得及说上话! 眼看人都要散了,她哪里肯就这么放过柳金枝,赶紧抓准机会上眼药! “老爷,您才说要打这个男人,柳姨娘就肚子疼,她莫不是心疼这个男人才故意装模作样!” 男人对这种事情尤为敏感,王老爷的脚步立时顿住! “啊!” “血!” 就在这时,银锭指着柳金枝的裙摆,“姨娘流血了!” 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的柳金枝全程都在想着怎么周旋,这会儿听得银锭的尖叫,终于察觉到了下身的黏腻。 与此同时,她的小腹传来阵阵绞痛! “老爷!” 柳金枝明明都虚汗直冒了,脑子却转的极快,她指着胡姨娘,撕心裂肺的大喊,“是那个贱人,一定是那个贱人要害妾身!” “不是我!” 胡姨娘大惊失色,“老爷,妾身什么都没做!” 然而。 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夫来后发现柳金枝服用了大剂量的凉药,并且还在桌上的茶壶和杯子里发现了凉药残留! 害人不成终害己的胡姨娘阴差阳错的替宋小山背了锅,在王府后院兵荒马乱之时,柳金枝还没忘撑着口气让人将呆愣在原地的宋小山赶了出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贵重亲戚,感情是来打秋风的!” 看门的小厮知晓了前因后果,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宋小山! “快走你,真是晦气!” 宋大山不放心宋小山独自来王家,所以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就见宋小山被人推了个踉跄。 “小山!” 宋大山快步上前将人扶住,也是走近了他才发现,身心俱疲的宋小山脸上满是泪痕。 宋小山抬头,泣不成声,“大哥,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傻过这次就好了,”宋大山眼底闪过心疼,他拉住宋小山的胳膊,“走,回家……” 第406章 难处 夜风寒凉,星稀月朗。 安静的夜晚除开稳健与颓唐交织的脚步声,便只剩摇摇欲坠的秋叶在道路两旁沙沙作响。 这一路上,宋大山并没有询问宋小山在王家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首先是性格使然,他不善于将感情和关心宣之于口,更多的是付诸于行动,其次是以他对宋小山的了解和观察,大致情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药是青伯配的他没什么好不放心,至于下药的后果,柳金枝若是不想鱼死网破就只能老老实实咽下这个哑巴亏,牵连不到宋小山身上。 当然,最重要的是宋大山觉得,既然宋小山能直面并且下狠心斩断这段孽缘,说明他已经不是半年前经不起事的宋小山。 他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而是独立消化和思考的时间。 “大哥。” 在即将踏上村口的水泥路时,宋小山停下了脚步,抬头叫住前方始终保持安静的宋大山。 宋大山看似埋头赶路,实则时刻注意着宋小山的动静,早在宋小山停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察觉。 他回头,淡声道,“有话想说?” 宋小山点头,但似乎是没组织好语言,半晌没有后续,宋大山也不催他,只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措辞。 好一会儿。 宋小山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干哑低沉中带着几分茫然和纠结,“我和柳、银花的亲事……” 宋大山神色探究,“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我、我不知道……” 宋小山缓缓蹲下身,“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定了亲,可我们、我们……” 他们空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实际全都是柳金枝谋求富贵的踏脚石,一个由不得自己做主,一个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 有那样一层因果在,这桩充满算计婚事,何其荒唐和可笑! 宋大山沉了眸子,“你想退婚?” “没有!” 宋小山连连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 “原本我是想过几日再跟你谈这件事,但既然现在你主动提起,那便当下定下解决的法子,对大家都好。” 宋大山走过来在宋小山身边坐下,“老实说,不论你刚才的回答是什么,作为大哥我都有责任帮你周全,也会尽力帮你周全。” 他转头定定的看着宋小山的眼睛,“可如果你刚才真的提出想要退婚,那我会对你很失望,你大概也不会想知道我失望的后果。” 所幸,宋小山虽然被女人迷了眼睛,但是他的良心还在。 “大哥,我不会退婚。” 宋小山眸中闪过痛色,“我知道她在柳家不好过,如果我再退婚坏了她的名声,那跟逼她去死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他和柳银花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柳银花不是没有委婉给过他提示,只是他那时候眼瞎心盲,选择了忽视。 所以宋小山心里很清楚,这场荒唐的闹剧里,他只能算是自作自受,而真正的柳银花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只是他从前心里装的都是柳金枝,又和柳金枝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而柳银花对于其间种种更是心知肚明。 那么,在这场充满算计和无奈的婚事里,他和柳银花要如何面对彼此呢? “我只是、只是……” 宋小山仰头,迷茫而无助,“大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我很欣慰你愿意为自己做错的事而承担后果,”宋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们没有资格替别人做主,同情也好,补偿也罢,我们都该给对方选择的权利。” 想起当日与柳银花交谈的情景,无论是从男人还是兄长的眼光来看,柳银花都是个很不错的女人。 亲爹不疼,后娘苛待,当牛做马、孝大于天, 真真正正的无人可靠、无枝可依。 然而即使是在那样的境遇里,她依然没有心灰麻木,更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在无数次尝试反抗失败后迅速认清现实,顺势而为抓住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看似柔弱无能,实则理智清醒,更是是非分明! 所以从私心来讲,宋大山很愿意她成为宋小山的妻子,可还是那句话,他们应该给柳银花选择的权利。 “选择?” 宋小山不懂,艰涩发问,“她、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宋大山早在决定告诉宋小山所有真相之前,就已经替他尽可能想好了周全之法,之所以没着急说,除了想要给宋小山时间去接受和消化这件事,也是想看看宋小山的态度。 作为宋家的男人,他可以眼盲心瞎,可以耽于美色,也可以在事情发生后优柔寡断、适当软弱,但他绝对不能没有责任感! “只要你愿意,”宋大山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却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就可以有。” “我愿意!” 宋小山毫不犹豫的开口,看向宋大山的眼睛里满是信任和坚定,“大哥,只要我能做到,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去弥补。” 宋大山简单说了自己的想法,“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弟弟再不争气,总归也还是自己的弟弟,所以这同样也是宋大山在给宋小山提供选择的机会。 “大哥。” 宋小山红着眼眶,神色复杂,“谢谢……” “我是你大哥。” 所以不用言谢。 宋大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和筹备,准备好后,你也该亲自去和人家好好谈谈。” “我明白,大哥。” 至于为什么给宋小山三天的时间考虑,是因为他当天出门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子,全部给柳银花后,顶多够她撑过十天,去晚了他怕柳银花真的会饿死在柳氏手里。 “走。” 宋大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再不回家爹娘他们该担心了。” 宋树根他们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宋小山不想让爹娘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他起身朝着不远处的水沟跑去。 “大哥,我去洗把脸!” 次日大早。 宋不辞面色复杂的看着眼泡高肿的宋小山,“小山哥,我听说你昨天着急忙慌的出了村,直到半夜里才回来。” 岂止是着急忙慌,听三奶奶说宋小山完全是心神不宁,跟丢了魂儿似的,走在水泥路上平地就是个跟头,若不是宋大山在后面远远跟着,三奶奶非要追上去将人拉回来。 宋不辞直觉他是出了什么事,打听过后得知宋小山出村前去过医馆,然后就听宋青云神秘又为难的说,宋小山问他开了堕胎药! 这下心神不宁的就成宋不辞了,宋小山跟柳银花发生过关系,不说柳家人当时给柳银花喝了避子药,单说他们下月就要成亲了,根本犯不着折腾! 所以他大胆假设,宋小山在城里有人了,还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宋不辞为着这半宿没睡好,早上起来就直奔宋小山家,这会儿看见宋小山这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假设! “小山哥,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宋不辞说着关心的话,但眼神却是像在看渣男,其实他更想问宋小山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 “没、是,是有点事……” 宋小山心虚,本能想否认,毕竟这事着实不算光彩,宋不辞年龄也还小,他不想污了宋不辞的耳朵。 果然! 宋不辞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儿女情长不可怕,宋小山还年轻,会耽于情爱再正常不过了,可他要是因着小有成就,就在外面胡作非为惹风流债,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他是将宋小山当成他生意上的左膀右臂在培养,若只是个小小的管事就让宋小山找不到北了,他还如何放心将更大的铺子、更大的权利放到宋小山手里! 宋不辞摩挲着手指,沉声开口,“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宋小山被问懵了,“什、什么姑娘女子?” “小山哥”,宋不辞沉着脸,语气变换,“你找青伯开药的事我都知道了。” 电光火石之间,宋小山终于反应过来,宋不辞应当是误会了! “没有什么姑娘女子,”宋小山低垂着头,“除了她,没有别人。” 宋不辞怀疑,“当真?” “当真,我大哥也知道。”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宋不辞没有说完,真心疑惑,“是有什么难处吗?柳家人又为难你了?” “都没有。” 宋小山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可现在提起还是忍不住眼眶湿润。 “小五,你放心,我只会糊涂那一次,”他抬头勉强冲宋不辞扯出个笑容,“现下你就先别问了,等彻底解决好后,我再跟你说。” 老实说,看宋小山现在的样子,宋不辞真不太放心让他自己去解决,但想到他说宋大山也知情,宋不辞便不再多说什么。 “行,说不说的不重要,事情能解决好就行。” 好! 其实前半句是骗人的,宋不辞还是有点子想八卦,虽然他觉得柳银花不是省油的灯,可宋小山之前还爱的不能自拔,怎么转头两人就闹翻了!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按捺住吃瓜的心,静等后续。 “那你好好休息,出门之前记得煮个鸡蛋滚滚,”宋不辞指了指他的眼睛,然后认真道,“小山哥,要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别跟我客气。” “谢谢你小五,”宋小山的笑容真挚了几分,“我会的。” …… 临近中午。 宋不辞跟着族老们在祠堂开小会,昨儿个县里的衙役来传话,请各个村里的村长去趟县衙,老族长腿脚不便,并且有意退位让贤,所以就派了宋永德前去。 “大体是给咱们讲了些防匪的经验,左大人着重夸赞了我们村子,还提倡各村都像我们村子在村口设大门和栅栏。” 宋永德大概讲了此行的见闻,“左大人私下问了我竹筒箭和竹矛的事,我按小五事先交代的说法,只说那些都是小野想出来的,左大人瞧着没有起疑。” “我也提了,村里留了亩田想请左大人来查看晚稻收割称重的事,左大人倒是很想过来可是这两天不得空,他让我们等他三日,三日后他要是没过来,就让我们直接收。” “三日倒是等得起,但我看最近天气不好,”二叔祖开口,“这几日莫要下雨才行,要不谷子得烂在田里。” 宋不辞含笑,“真要是下雨了就抢收,天公不作美,左大人也不会怪罪我们。” “那这几日咱们可得警醒着点!” 三叔祖说罢又想起最重要的事,“对了,这都过了七八天了,栖云山的土匪被左大人连根拔了,土匪头头也被当众砍了头。” 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维护官府的威严,黑风寨仅剩的那个活口被押到西市口,以土匪头头的名义当众处斩。 宋家村为了做戏做全套,专门派了几个胆大的婶子和汉子,带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去城里观刑。 三叔祖期待发问,“那,咱们是不是能重新动工了?” 大家闻言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族老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大凡小事参考宋不辞的决断,也并不因着他的年龄小便觉得不妥。 宋不辞也正想说这件事,于是在大家的注目中顺势开了口,“待会儿就派人到附近村子跑一趟,告诉大家伙儿明儿个天气好的话就直接复工。” “不过大家切记注意不要漏了馅,左右要不了几日就能完工,饭菜里的荤腥就减了。” 宋不辞有自己的考量,“等过两三日我请柳管家大张旗鼓来村里拉蜡烛,届时房子封顶的时候各家给匠人封个红包,如此银子的事也有个出处。” 三叔祖拍腿,“还是小五想的很周到!” 老族长和姜风对视,而后拍板,“那就按小五说的来,你们回去了着重叮嘱下大家,行事谨慎,嘴巴封严,莫要事情到了反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族老们纷纷点头。 就在大家觉得事情已经商量的差不多,想要散去时,宋永德又开了口。 “还有桩事,需要大家给拿个主意。” 第407章 摊派 “这次招安的土匪林林总总加起来有近五百号人,左大人的意思是要将这些人摊派到各个村子里。” 宋永德解释,“左大人召各个村长过去,也是想让大家心里有个数,回村后好生跟村民说道说道,做好接收和安置那些人的准备,以免到时候生出事端。” “什么?要把土匪安置到村子里来!” 决心修身养性的三叔祖瞬间道心破碎,骨子里的暴脾气唰的就上来了,啪的拍桌,“土匪没打进来,换个身份倒要我们高高兴兴把人迎进来了,这他娘的跟人拉着黄鼠狼和鸡认干亲有什么区别!” 二叔祖没好气的瞪他,“打的什么破比喻。” “二哥,三哥话糙理不糙,”五叔祖有他的顾虑,“土匪过惯了没人管束的松快日子,他们当真能安安分分下地种田吗?” “要是不能,他们会怎么做,明抢改暗偷还是轻的,说不定哪日就兽性大发,趁着咱们放松警惕抹了咱们的脖子扬长而去!” “可不是!” 向来好脾气的六叔祖好大的不乐意,“之前儿郎们可是实打实真刀真枪在跟土匪搏命,能活下来那是我们运气好,可不是土匪发了善心!” “这才过去几天就要我们接收土匪,日后还要当成自己人对待,这不是捏着下巴逼我们吞苍蝇,欺负人吗!” 姜氏为数不多的两个族老也是明显不赞同,但他们也算是被接纳的外来者,有些话不好说。 再有就是,他们同不同意也没什么用,县令大人都决心摊派了,他们能拒绝还是咋滴! “那么多土匪,要是给他们单开几个村子,招安和没招安也就没区别了,左大人能有这番安排也很正常。” 老族长看的明白,“土匪招安后在官府眼里就跟咱们普通老百姓没区别,我们是受了土匪的迫害不假,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村才必须要接收那些招安的土匪。” “只有我们能大度安置他们,其他村子的安置才会更顺畅,”老族长强调,“不是指面上,而是指心里、指村子往后的安定。” 官府的命令平头老百姓哪里敢违背,可要是他们心里始终扎着根刺,日后如何能跟招安的土匪和平相处? 一个两个村子就罢了,每个村子都是如此,久而久之肯定要生出乱子,那左向松的功绩也会变成错处,泰昌县的安定也会被破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老话说得好,江山易移本性难移,”四叔祖叹了口气,“到时候摊派过来,谁知道内里是人还是鬼。” “一想到那天夜里从山上下来看到孩子们浑身是血的样子,哪怕他们不是同一拨土匪我也大度不起来!” 三叔祖抹了把脸,“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家老大家的小子连着好几天夜里都不敢闭眼,他说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被他泼了蜡油的土匪浑身是火的扑过来要他偿命!” 几个叔祖不说话,但很明显三叔祖家的情况不是个例,只不过大家都憋在心里没往出说。 宋不辞下意识搓了搓手指,许是裴云野、姜烈他们几个表现的太过淡定,让他误以为大家都接受良好,却忘了当天夜里还有不少猪都没杀过的年轻小子。 “是我疏忽了,待会儿我去找青伯让他给大家开点安神汤药,”考虑到大家的面子,他寻了个借口,“就说是预防风寒的汤药,下午的时候让大家挨个儿都去领上一碗。” “他自个儿胆子小跟你有啥关系,”三叔祖摆摆手,“咱们庄户人家没那精贵,汤药也不是白得,犯不着浪费!” “孩子那是得了心病,这事可大可小,”老族长不赞同,“安神汤能费多少银子?你听小五的,别犟!” “倒也不是犟,”三叔祖嗫嚅,“就是……我已经给他治好了。” 姜风好奇,“老哥还会这一手呢?” 老族长也觉得不对劲,“你怎么治的?” 三叔祖眼神飘忽,下意识看向其他几位叔祖,但是其他叔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老族长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别看他们,你好好跟我说!” 三叔祖在老族长和眼神逼视下,心虚的吐露了真相,“我就是寻思着,他们还有空想七想八多半还是闲的慌,就、就拉着人上山开了三天荒……” 山上的荒地哪是那么好开的,土地又硬石头又多,老牛去了都想撒丫子跑,他这是拿孙子当老黄牛使啊! 老族长哽住,扭头看向二叔祖他们,“你们也是这么干的?” 四叔祖毫不犹豫卖了三叔祖,“都是三哥教我们的!” “嘿,你个没良心的,”三叔祖瞪他,“你就说管用不管!” 四叔祖不得不承认,“这法子损是损了点,但确实管用,他们回来倒头就睡,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再不半夜鬼哭狼嚎了!” 五叔祖弱弱的补充,“孩子们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好起来,咱们还平白的多了半亩地……” 宋不辞觉得三叔祖可真是个人才! “你呀,你就是个莽夫,也亏的孩子们不是真的承不起事,要不你这么胡来保准适得其反!” 老族长无奈的看向大家,“你们也不知道跟我说说,埋头就跟老二胡来!” 大家惭愧低头,这不是孩子们大了好面子,他们也不想让族长和宋不辞再跟着费心。 宋不辞大概能猜到他们的想法,转头看向宋永德,“永德叔,你方才说这事需要大家拿主意,那就是说,还有商量的余地?” 宋永德摇头,“摊派的事板上钉钉,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过摊派过来的人可以商量。” 大家看过来,“这话怎么说?” 第408章 质问 “大人不偏不倚,按照每个村子的大小摊派人数,按理我们村子要分十个人过来。” 宋永德解释,“但考虑到我们跟土匪的恩怨,左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抽签,可以自个儿去挑十个合眼缘的人带回来。” “当然,我说的拿主意也不是指这个,”宋永德又道,“我从衙门出来的时候,之前来过村里的洛姑娘悄悄找了我,意思是想到我们村子里安家。” “再有就是……” 宋永德继续说道,“左大人有意让我把洛姑娘领回来,意思应该是不放心洛姑娘这个大当家,想让我们盯着点她。” 左向松看中的就是宋家村的团结强大和与土匪的恩怨,他怕将洛栖云放到别的村子里,别的村子里看不住她。 还有个原因就是,洛栖云是整个栖云山唯一的女匪首,如此离经叛道的身份,普通村子很难容得下她,而以她的身份只怕也难以主动融入。 宋家村能容忍宋不辞接和离的姐姐和孩子归家养着,还能接纳深山村跟他们并族,说明他们的包容心更高,也更明事理。 几方综合下来,宋家村就成了左向松的首选。 “不过左大人没有挑明说,我想他应该是在给我们考虑的机会,”宋永德看向大家,“所以我想着让大家拿个主意,洛姑娘,我们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大家对洛栖云不算陌生,虽然可能没搭过话,但大家都知道这么个人,那段时间也或多或少在村口碰见过她。 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他们能提前防备打黑风寨的土匪一个措手不及,多亏了洛栖云给他们报信。 沉默片刻。 二叔祖率先开口,“怎么说洛姑娘也帮过我们,比起其他人,我想大家可能会更容易接受些。” “如果是洛姑娘……” 三叔祖顿了顿,“我没意见。” 他向来恩怨分明! 其他人表示默认,宋不辞也没意见,洛栖云跟裴云野那是私人恩怨,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如果必须要接收十个土匪,那他们当然宁愿接收洛栖云。 “行。” 老族长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永德,晚上召集大家到祠堂开个会,再听听大家伙儿的意见。” …… “我要见银花。” “你是失忆了还是聋了?” 柳氏挺着大肚子满脸不耐,“我前几天不是刚跟你说了,银花去他外家了,短时间回不来!” “你要是闲的慌就去把院子里的水缸打满,”柳氏颐指气使,“要不了就赶紧走,我儿子还急着让我带他去补觉呢!” 柳氏说着就要关门,宋小山却不退反进,单手抵住柳家的大门,“我说了,我要见柳银花,而不是借种嫁……” “闭嘴!” 宋小山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氏拽进了屋子,她惊恐的看着宋小山,底气不足的质问,“你、你刚刚胡说八、八道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吗?” 宋小山冷笑,“还是需要我把你们干的那些龌龊事到村子里挨个宣扬一遍?” 心虚的柳氏脱口而出,“你敢!” 宋小山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吓的柳氏赶忙扑过去拉他,好险没摔倒在地! “宋小山!” 柳氏顾不上自己的肚子,死死拽住宋小山的袖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宋小山皮笑肉不笑,“我敢不敢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想再试一遍?” “你疯了!” 柳氏恨不能砸开宋小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以为说出去了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你别忘了,银花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 宋小山瞬间冷了脸,他不想跟柳氏废话,“有些账我们等会儿再慢慢算,现在我只想知道,银花在哪儿?” 柳氏咬牙切齿,“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小山进村的时候正好碰到柳元,他本是想问问柳银花在哪里打柴,想直接找过去,却听说村里人已经好几天没看见柳银花了! 他严重怀疑柳银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直奔柳家找遍了柳家每个屋子却都没有发现柳银花的踪迹,他顿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说了!” 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宋小山声音冰冷,“我要见柳银花!” “你见那个贱人干什么?” 柳氏怀疑的看着宋小山,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尖声质问,“你什么时候跟那个贱人勾搭在一起的?宋小山,你这样对得起金、我女儿吗?” 宋小山觉得柳氏简直不可理喻,他好笑的发问,“那我该跟谁勾搭在一起?柳金枝吗?” “你!” 柳氏气竭,立刻左右张望,确定旁边没有人听见才咬牙压低声音,“宋小山,多想想金枝肚子里的孩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不愧是母女,不要脸的一脉相承! 宋小山深吸口气!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要见柳银花,如果你还跟我磨蹭,”宋小山从腰间掏出喇叭,“那我就……” 骤然拔高的音量震的柳氏耳朵疼,但也让她理智有所回笼,她认定宋小山心有顾忌,多半是在吓唬她,所以咬死了不开口! 宋小山耐心告罄! “好!” “你不说是,那我……” “宋小山!” 背着箩筐的干瘦姑娘站在院外,鼓起勇气开口,“你是来找银花的宋小山吗?” 宋小山猛的回头,下意识问道,“你知道银花在哪儿?” “我知道!” 柳枝瞬间泪如雨下,她胡乱的抹了眼泪,“银花被丢在了屋后面的麦草垛子里!” 宋小山拔腿就往屋后跑,他围着麦草垛子找了一圈,最后在左侧柴火挡住的地方发现了个洞,他探进堪堪可以容纳一个人的草垛内,终于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柳银花! “你怎么、你怎么才来啊……” 慢几步跑过来的柳枝泣不成声,“她快要挺、挺不下去了!”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 宋小山抱起浑身滚烫的柳银花就往外跑,“大夫?大夫在哪里?” “村里没有大夫,”柳枝在后面哽咽的大喊,“走,你带她走,去找大夫,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哪儿都不能去!” 听见动静的柳氏挺着笨重的身子厉声大喊,“宋小山,你们还没有成亲,你没资格带那个贱人走!” “放下!” “你把她给我放下!” 宋小山恍若未闻,抱着轻飘飘的柳银花向着村口的驴车狂奔! “撑住!” “柳银花,我来带你走了!” “你撑住……” 第410章 荣归 “青伯!” 宋小山盯着仍旧处于昏迷中的柳银花愁眉不展,“这都过去一晚上了,针也扎了药也喝了,人怎么还没醒?” 宋青云过来接替跟着宋小山守了柳银花一宿的何佩兰,交接过后他先是隔着帕子试了试柳银花额头的温度,又给她把了把脉。 “针灸只是辅佐退热之用,并不能让人立时清醒,而何大夫给她用的都是较温和些的药,生效本就要慢些。” 宋青云边翻看着柳银花的药方边道,“且再等等,到中午了再看看情况。” 柳银花瘦弱的身形静静躺在在医馆内室的单人板床上,堪堪占了单人床的三分之一,手背干枯、小脸蜡黄,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怎么可怎么令人心酸! 宋小山皱眉,抬头看向宋青云,下意识询问,“ 青伯,那就不能开些生效快的药吗?” “你以为这是吃饭呢?稀粥不管饱,换三碗大米饭下肚就不饿了!” 宋青云翻了个白眼,“内有积热、外感风寒,经络不通、气血双虚,加之重伤在身,小姑娘身子亏空的不能再厉害了!” “猛药倒是见效快,就她这虚不受补的小身板,一剂下去她得快马加鞭直奔鬼门关!” 宋小山讪讪,“那、那我不是着急嘛……” “孩子没了你来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 媳妇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你着急了,那你早干嘛去了?” 宋青云瞬间没好气,劈头盖脸就开骂,“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小姑娘不是这日才开始被磋磨!” “你可倒好,隔三差五往柳家村跑,吃的喝的用的没少往柳家送,哪哪儿都显得的你用心在意,结果愣是看不见人在家受尽后爹后娘的磋磨!” “我真不知道你去的时候是被鬼遮了眼,还是叫猪油给蒙了心,小姑娘的不对劲你是半点儿看不出来!” 这事宋小山多少算是有点冤枉,他之前认准了柳金枝当媳妇儿,去了柳家少有跟柳银花碰面的机会,就算碰上了,他那双眼睛也不敢往柳银花身上多放啊! “人要是再晚上半日送来,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在宋青云眼里,宋小山跟柳银花既有未婚夫妻之名,又有真正的夫妻之实,成婚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将柳银花归结为宋家村人,更理所当然的觉得宋小山应该承担起为人夫的责任! 于是颇有些护短和恨铁不成钢! 宋青云跳脚,“还想娶媳妇儿,到时候你就等着当老鳏夫!” 宋小山被骂的跟个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宋青云气急了学着昨晚上他爹,照他屁股就是两脚,直给他踹的爬都不爬不起来了!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宋青云满脸嫌弃,“你不是想人早点醒过来嘛,那就赶紧回家弄些有营养好入口、好克化的吃食给人喂下去,喂完了再去煎药!” “我知道了,青伯……” 柳银花昏昏沉沉间听得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朵,其中隐隐夹杂着道像是做了亏心事的声音,弱弱小小,显得底气不足。 中气十足的声音她很是陌生,但是那弱弱小小的声音她隐约有些印象。 就是这个声音让她撑住,说要带她走…… 走? 她走不了了,户籍被柳氏藏的死死的,知道真相的宋小山大抵也不会娶她 孤立无援、退无可退! 她终究是走不了、逃不脱…… 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准备替她掩掩被子就回家熬粥的宋小山恰好看了个清楚! “银花!” 宋小山惊喜万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猛然拔高的音量在耳边响起,意识即将再度陷入昏沉的柳银花瞬间被惊的振奋起来。 宋小山激动了半天发现柳银花似乎没动静,于是又凑近了几分,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 “银花!柳银花?” “你是醒了吗?你怎么不睁眼?” “那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银花?” …… 柳银花听得见,甚至觉得他有些吵闹,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之前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楚了,那时候她难受的厉害,只隐约听见什么对不起和撑下去。 对不起? 真正对不起她的人不会说对不起,更不会想要她撑下去,他们只会想她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世上真的还有人想她活下去吗? 柳银花想看看,但是眼皮好沉好沉,尽管她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撑不开,而耳边呼唤她的声音也消失了。 所以刚刚都她的是幻觉? 真累啊,要不算了,就这样睡下…… “唔~”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浓郁的鸡汤扑鼻而来! 果然,方才那些都是她的幻觉,这样香的鸡汤只有柳氏才有资格喝,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堂屋的地上。 “这是娘天不亮就起来熬的鸡汤粥,最是补身体,娘特意放温了才让我送过来,”林柔将碗递给宋小山,“快给银花姑娘喂下去,要是再凉些就不好了。” 银花姑娘! 鸡汤是给她的? 柳银花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有人半揽着她坐在她的身后,然后捏开了她的嘴,紧接着,入口即化的温热米粥夹杂着葱花鸡汤的香味儿瞬间填满了她整个口腔! 柳银花来不及多想便本能的疯狂吞咽,却因过于急切被呛的面色通红、咳嗽不止。 “嫂子!” 手忙脚乱的宋小山赶忙求援,“嫂子,她呛着了!” “别慌,先给她喂点水缓缓。” 揽着柳银花的林柔边擦拭她的嘴角边轻拍着她的后脊,与此同时柳银花感觉到有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 “小山,我来。” 柳银花停止咳嗽后,林柔伸手接过宋小山手中的粥碗,宋小山静静看着想要跟林柔学学怎么给昏迷的人喂东西。 与此同时,他忽然发现,“嫂子,她、她好像在自己吞咽……” “这事好事,说明她已经有意识了。” 林柔并不惊讶,她拭去柳银花嘴角的残留,抬头冲宋小山安抚的笑道,“想来银花很快就要醒了。” 宋小山闻言不自觉笑开,“那就好,那就好!” 半碗鸡汤粥下肚,柳银花总算恢复了些力气,她积蓄力量再次尝试着睁眼。 终于! 柳银花睁开了眼睛,也看清了对面咧嘴笑的男人。 …… 这厢。 柳家运蜡烛的车队大张旗鼓的进了村,原本还在心里犯嘀咕的匠人们这下终于踏实了,宋家村的生意做起来了就有银子给他们发工钱,那他们就有余粮过个好年! 一个个当下干劲十足! 柳管家安排了手底下的人跟着宋大山去清点装车,他则随宋不辞回了宋家院子。 简单寒暄过后,他端着茶碗品了口,然后感叹,“也不知道该说苍天开眼了,还是该说袁鹏举恶有恶报。” 宋不辞疑惑,“柳管家是指袁家主随土匪头目在泰昌县当众斩首的事?” “那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柳管家正派的眉眼间尽是嫌恶,“祸不及家人和无辜,做生意的人,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万没有勾连土匪毁家灭族的恶举!” 宋不辞有了猜测,佯装不解,“那柳管家的意思是?” 柳家按照跟宋不辞的来信堂而皇之的到宋家村运蜡烛,原本这等小事不用柳管家亲自来,毕竟他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探望宋不辞。 但他专门走这一趟就是来跟宋不辞说柳家惨状的,想借此跟他卖个好,加深两家的联系和交情。 柳管家换了神色,坐在宋不辞对面笑的矜持,“小童生不知,在袁鹏举事发之前,有伙有组织有预谋的骗子将袁家账上可用的银子给骗了个干净!” 袁家账上就万两银子? 不能! 宋不辞疑惑间就听柳管家继续道,“袁家这些年给石知府上供了大半,要不然就凭着袁鹏举的能力,他也不可能稳坐府城。” “除开这些袁家可用的银子也就不多了,而袁鹏举的夫人是隔壁府城,富商朱家的嫡女,也是个精明的主儿!” “她许是早早察觉袁鹏举干的杀头之事,趁着袁管家被贼人杀害,干脆利落的把控了府中的库房卷干净府中钱财!” 柳管家又是无奈又是赞叹,“之后她先是设计袁鹏举签了和离书,后又悄悄跑去袁家祠堂从袁家族谱上划去了一双儿女的名字,直接带着钱财和儿女归家改姓了!” 宋不辞惊愕的瞪大眼睛,“还能这样?” “谁说不是呢,正常人哪里干得出来这此等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之事,”柳管家语气复杂,“可偏偏朱氏就这么干了,还成功带着一双儿女躲过了袁家的抄家之罪!” 朱氏可真是个人才! 宋不辞咂咂嘴,“那往后各家非不得派上百八十号人守紧祖祠!” “不止。” 柳管家有些一言难尽,低声道,“听说已经有世家联名上书完善律法,要求日后出入族谱等大事,必须要有族长和三位族老见证和首肯才能作数!” 啧啧啧! 朱氏! 让大靖专门为她制定律法的女人! 宋不辞都想给这神奇的女人点个赞了,果然,女性的力量不可估量,只是生不逢时,要不朱氏高低能闯出一片天地。 而不是只能成为世人口中惊世骇俗的朱氏! “对了。” 八卦完袁家的遭遇,柳管家拿出了张契书推到宋不辞面前,“我这里还有件礼物要送给小童生。” 宋不辞细看之下才发现这竟是袁家蜡烛铺子的地契,他不是没想过让姜烈他们将其盘下来。 只是这几个铺子太惹眼,等不到姜烈他们出手就已经有人抢先拿下了,没想到竟然是落在了柳家手里。 宋不辞了然,柳家大约是在银招他们对袁家动手之后,做了加速袁家衰亡的推手。 “您和柳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宋不辞始终谨记,飞来横财多有祸,他将东西推回去,“只是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柳管家面带笑容,“小童生误会了,我和家主都是俗人,只做生意,不做慈善。” “若是您感兴趣,这铺子您只管按原价折算给我们就是,若是您不感兴趣……” 柳管家笑道,“我想您应该还是会感兴趣,这家铺子是袁家最大的蜡烛铺面,共计两层楼,若是用来做凤麟商铺在府城的分铺,那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府城地段好、门面大的铺子都是可遇不可求,背后更有权势过人的人镇着,轻易可买不到,这间铺子若非有知府大人在背后撑腰,袁鹏举也拿不下来! 宋不辞之前安排姜烈他们去捡漏也是考虑到这几点,只是可惜他们捡漏来的铺子做点小生意或者出租还行,要想用作凤麟商铺在府城的总部就不大合适了。 “不满您说,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宋不辞含笑,“只是若凤麟商铺进了府城,您家的蜡烛生意……” “府城足够大,您有您的神通,我们有我们的本事,而且,我们的蜡烛生意与您家息息相关,您好我们自然会更好。” 柳管家冲宋不辞举杯,“您不会介意我们分一杯羹?” 宋不辞意会,柳家这是想卖个人情,借此长期合作蜡烛生意。 柳家的掌权人比他想象的格局要大,也要更聪明! 宋不辞同样举杯,“承蒙不弃,合作共赢。” “好一个合作共赢!”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 “夫君!” 千里之外的边城。 纱巾掩面的妇人手提菜篮牵着儿子匆匆推开院门,“夫君,好消息,我今儿听得个好消息!” 正在屋里写写画画的男人闻言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脚步轻快的妇人,“是西市的羊肉又降价了,还是东市又来了卖香粉的胡商?” “不是,都不是,”妇人揭下面纱,露出平凡但温柔的面容,“是袁家,袁家被满门抄斩了!” 妇人含泪看着男人,“夫君,我们自由了……” 男人也就是袁茂,缓了好半晌才再次确认,“你是说?” “是真的,千真万确,”不等袁茂说完,妇人便压低声音激动的接话,“刘夫人的家人传信过来让他们回去,信里说石知府和袁家都没了!” 刘夫人夫妇本是府城的商人,最后成为了袁家背靠知府之下,商人相争的受害者,不得已背井离乡。 袁茂复杂万分,袁家,竟然真的没了! “夫君,那我们要回去吗?” 袁茂摇头,他负手而立看着远方的黄沙,眸子里燃烧着名叫雄心的火焰。 “夫人,我们的荣归之路在那里。” 第412章 不举 “小山。” 宋大山和林柔之间没有秘密,所以她比宋小山更早知道他跟柳银花两姐妹的纠葛,但她不是多话的人。 “我去后堂煎药,你在这里照看下银花姑娘。” 林柔留下句话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徒留宋小山和柳银花在房间内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在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之间蔓延。 半晌,两个人同时开口。 “谢谢。” “对不起……” 柳银花微怔,随即摇头,“你救了我。” 所以不该道歉。 那天宋大山在她吃饱喝足后询问事情的真相,她很清楚,事情已然提前露馅,就算她不说,宋大山也会有别的办法知道。 所以柳银花念在宋大山给她吃食的份儿上,破罐子破摔将所知道的事情吐露了个干净。 她以为宋大山会怪她为什么不早点将真相说出来,可没想到宋大山只是满含歉意的说了抱歉,并留下些银钱让她再坚持些时日,最多十日,宋家必然会给她个交代。 宋家除了宋小山有点傻外,其他似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可惜的是,这么好的人家跟她无缘。 原本她的计划是将计就计嫁过去,等到入了洞房,哪怕宋家人知道真相要退货,那时候户籍已经到了她手里,天高海阔自有她的去处! 可现在,柳家的算计、柳金枝肚子里的孩子、宋小山对柳金枝的感情……真相戳破后横亘在她跟宋家之间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 她跟宋小山的婚事告吹是必然,届时她的归属不是娶不到媳妇儿的老男人,就是青楼妓馆、烟花柳巷! 当然,也可能在被榨干最后的价值之前,她就会被柳氏饿死或者打死! 所以! 跑! 她必须要跑! 柳银花擦干净眼泪,跑去厨房猛灌几口腥腻但能快速恢复体力的冷鸡汤后,就立刻冲进柳氏房间找她的户籍文书。 但她前几次失败的逃跑让柳氏有防备,柳银花翻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甚至连柳氏的亵裤肚兜和家里的房梁和老鼠洞都找了个遍。 却仍旧一无所获! 没有户籍文书她就是如同牛马般的物品,无论到哪儿都寸步难行,就算勉强混进别的县城,也可以被人随意买卖,甚至被人当街凌辱打死,也无可指摘! 那一刻,无尽的绝望将她包围! 为什么! 她只是想要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柳银花脱力的坐在地上,她不想认命,但老爷天却非要按着她的头逼她认命!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想,老天爷既然非要逼她去死,那她就去死好了,可她不甘心,这么多年的打骂磋磨她都挺过来了,没道理现在说放弃就放弃! 柳银花将刚刚从家里翻出来的银钱首饰全部藏了起来,然后又将衣服布匹撕烂剪碎绑上石头丢进茅房,做好这一切后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也所剩无几。 她踉跄的回到堂屋躺在之前昏倒的位置,伪装出贼人入室的假象,不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柳银花算到了柳氏醒来后会暴跳如雷甚至拿她撒气,可她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她爹的良心! 柳父醒来后看见家里的情况和昏迷的柳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柳氏的肚子上,他生怕心心念念的儿子出了什么意外,抱起柳氏就往外冲,连夜招呼村里人套了马车往城里赶去找大夫。 独独留下柳银花在地上冻了一夜!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柳银花不出意料的染了风寒,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哪里再经得住病魔,加之柳氏不肯给她请大夫,她的病越来越严重。 柳氏觉得她命不久矣,生怕晦气,硬是撺掇着柳父偷偷将她丢进了屋后的麦草垛里自生自灭,若不是跟她较好的柳枝暗中从牙缝里挤了点口粮救济照顾她,她根本撑不到宋小山过来救她。 宋小山愧疚的不敢正眼看柳银花,“可是我也害了你……” 柳银花却是淡然的看着宋小山,她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又不是你,更何况,没有宋小山也会有张小山、王小山、赵小山……” “你蠢但你也无辜,我无辜但我也确实心存了算计,”她平静的陈述事实,“在你救我之前,称不上谁对不起谁。” 虽然这话有点戳心窝子,但宋小山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还是不一样。” 宋小山心里有数,柳银花约莫是积极抗争无果后的无奈,她只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怨恨自己,并不是自己真的没有错处。 “如果我早点醒悟就不会有后来的亲事,纵然柳氏想要利用你,你也依然可以找到个好人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退无可退。” 宋小山深吸口气,鼓起勇气看向柳银花,“你愿意继续我们的亲事吗?” 愿不愿意有什么重要,现在这事已经不受她控制,更不由她做主,该来的总会来。 放任自流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 “我愿意的话你要如何?” 柳银花定定的看着宋小山,“不愿意的话,你又要如何?” 宋小山掷地有声,“如果你愿意,我就娶你。” 柳银花下意识蜷缩了指尖,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她的声音很轻,细细听来还有微不可察的轻颤。 “娶……我?” “对。” “过去那些都是事实,我没有办法改变,照理来说是我配不上你,但我会尽力弥补,如果不介意那些过去,我们就照常成亲。” 宋小山拖过凳子坐下,与柳银花保持平视,“目前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像对……那样对你,但我会把你当成我的妻子来对待。” “爹说新房建成之后分家,到时候你就是我家的女主人,家里大小事务都可以由你做主,我日后赚的每个铜板都交给你来掌管。” 宋小山郑重承诺,“如果你愿意,喜宴高堂、明媒正娶,相敬如宾、贫富共进,该给你的,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柳银花的心狠狠的动了,她当然知道宋小山不可能像喜欢柳金枝那样喜欢她。 可这对她而言重要吗?活下去都是困难的人哪里有资格考虑什么情情爱爱、喜不喜欢! 她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才能脱离柳家那个魔窟,如何才能有一份安定平稳的生活! 而宋小山后面说的这些,不但满足而且远超于她的所有需求! “至于她……” 宋小山声音低沉的补充,“她肚子里的孩子因着意外流产,我们之间再无牵绊,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再跟她有任何纠葛。” 柳银花睫毛轻颤,她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继续问道,“我若是不不愿意呢?” 宋小山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正常人如果有别的选择,大概都不会想要嫁给他。 “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找个能最大限度保全你名声的理由退婚,然后由我爹娘将你收做义女。” 柳银花笑的嘲讽,“我想知道,你能用什么理由,可以保全一个被你退婚的女人的名声?” “就、就……” 宋小山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不举……” 柳银花惊讶的瞪大眼睛,片刻,她面色复杂的看着宋小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小山结巴,“我、我当然知道……” 柳银花眼神复杂,“那你知不知道,若是这种消息传了出去,你在外面就再也抬不起头了,而且不会再有姑娘愿意嫁给你。” “在外面抬不起头我就不去外面,不论是去作坊上工还是继续下地我都饿不死。” 宋小山既然想过这么干,自然也早就想好了后果,他笑着安抚柳银花。 “而且也不是一直都那啥……” “我家会对外宣称我意外受伤,不利子嗣,不能耽搁了你,所以主动退婚,为了表达对你的愧疚主动将你收做义女。” 宋小山低垂着头不好意思看她,“你就是另嫁,别人也挑不出你的不是。” “之后会由我大哥带着族人出面将你的户籍要过来,彻底斩断你和柳家的关系,让你入族谱做宋家的女儿。” “年后你差不多也寻到好人家安定下来了,再对外说我被青伯治好了,到时候年龄大是大了点,但我多攒点银子,我不怕娶不到媳妇儿!” 还能再给宋青云抬抬名声,一举两得! 宋小山一口气说完,“日后你的一应嫁娶事宜会有我娘亲手操办,你的所有花销和嫁妆都由我来承担,你嫁出去后我们就是你的娘家,你在婆家受了委屈我们也会给你撑腰。” 柳银花着实没有想到,宋小山愿意做到这个份儿上,她听后久久不能平静。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这两个法子都是你想出来的?” 宋小山老实摇头,“前面是我自己想的,后面是我大哥给我出的主意。” “但两个都是我诚心实意的打算!” 柳银花就说宋小山应该是没有这个脑子。 她垂了垂眸子,“你爹娘呢,他们也同意吗?” “同意。” 宋小山愧疚不已,他干了蠢事,他爹娘除了恨铁不成钢的替他弥补,还能如何。 “我爹娘不是不待见你,”宋小山抿着嘴唇,“他们是觉得没脸见……” “我愿意。” 宋小山下意识抬头,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柳银花看着他,一字一句,“我说,我愿意,继续我们的婚事。” “你、你都不用考虑下吗?” 柳银花掐着指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你想要考虑,还是想让我考虑?” “不不不!” 宋小山连忙否认,“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嫁给我……” 柳银花轻笑,她愿意嫁的不是宋小山,而是宋家! 早早分家,无需被婆婆磋磨,没有妯娌争斗,心慈且拎的清爹娘,沉稳可靠又周全的大哥,温柔体贴的大嫂,家风清正、欣欣向荣还愿意护着她的宋家。 哦! 还有个听劝能挣银子,也有担当的宋小山。 试问这样的人家谁能够拒绝?即使她做了宋家女儿,只怕也再找不到比宋家更好的退路了! 而且她更怕迟了发生什么变故,她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这次的事闹开,柳氏的遮羞布也被彻底揭开,再回去柳氏大抵真会要了她的命。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 “你愿意替我周全我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嫌你于世人口舌之中,更何况伯父伯母待我那样好,我哪里能再让他们焦心难过。” 柳银花温声道,“我所求不多,安稳存活即可,我也不需要你养,我可以干活养家。” 她看着宋小山,面上带了几分温柔,“如果你当真愿意,那我们就搭伙过下去。” 宋小山若真心拿她当妻子对待,她也会诚心将他当做丈夫,若他往后生了变化,那时她大概也有了子嗣,只管把着银子带着孩子好好过活! …… 次日。 等宋不辞知道的时候,宋大山他们已经雷厉风行的带着柳银花的户籍从柳家村回来了。 当时柳氏还想挣扎,结果宋大山二话不说就要带人直奔王老爷家,吓的柳氏当场服了软! 宋不辞昨晚趁着安静熬夜看书,不过睡了个懒觉起来就吃到了这么大的瓜! 他惊讶又可惜,“怎么没人叫我?” “叫你做什么?” 裴云野嫌弃的扫他两眼,“跑不动、打不过还骂不赢,往我们中间一杵脑袋都看不见了,我们来去匆匆,别回来的时候再把你给落下。” “你高你了不起,我还在长个儿懂不懂?” 宋不辞翻了白眼,有些怀念他前世的180,“那柳氏到底把户籍藏哪儿了?” 裴云野一言难尽的吐出两个字,“鸡棚的粪里。” 好! 有味儿了! 宋不辞建议,“赶明儿让小山哥带着人去县里重新办。” “已经去了。” 裴云野道,“拿到户籍后小山直接去县城将柳银花的户籍转到了他们家,下个月柳银花从三奶奶家里出嫁。” 宋不辞咂嘴,“我想起了句话。” 裴云野挑眉,“什么?” 宋不辞故作高深,“那年杏花微雨,她说她是柳银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裴云野不懂,并送他个白眼! 第413章 清白 “满堂!” 宋不辞正想跟裴云野聊聊在府城开分铺的事,就见宋大江的大闺女宋秀秀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直接略过宋不辞二人冲到厨房门口焦急的道。 “满堂,荷花姐上吊了!” 宋满堂归家后凭着温和的性子和远超普通姑娘的见识,很快就跟多年不联络的族姐妹们亲厚起来,秀秀和荷花就是其中关系最为亲近的两个。 “怎么会这样?” 宋满堂听得秀秀这样说立时面色大变,快速从灶台后面走出来惊声询问,“荷花娘强抢她嫁妆银子了?” 荷花娘重男轻女,虽不曾苛待荷花但到底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家里的粮食银子就只有那么多,要紧着家里吃穿花用、要上缴赋税、要给儿子张罗媳妇儿……桩桩件件摊派下去也就所剩无几,荷花的嫁妆自然没有着落。 姑娘出嫁若没有像样的陪嫁撑腰,到了婆家便天然矮上一头,若是遇到心善的人家便罢了,若是遇上刻薄的婆婆,少不得要受磋磨。 荷花知道指望不上家里,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亏了宋安带着她收白树粉挣银子,后来又带她进蜡烛作坊学着管账,腰间的荷包自是跟着鼓囊起来。 后面大家都开始起房子,家里在木工作坊做工的哥哥和在医馆做侍药的弟掏出所有工钱,再加上公中这些年的积蓄,满打满算也还要问宋不辞借五六两银子。 荷花娘觉得能挣银子少借就少借,于是寻思着想要荷花将攒的银子都拿出来,索性她离出嫁还有几个月,再攒就是了。 荷花觉得于情于理她的确该掏,但不能全掏,她拢共挣了三两多银子,每次发工钱公中要收四成,她又咬牙拿出了一半给家里修房,剩下不过一两银子。 可荷花娘却想要荷花将银子都拿出来,并许诺等荷花出嫁的时候公中给她出二两银子,荷花却是不肯。 大哥年底娶妻,年后嫂子约莫就该有孩子了,弟弟年后十四也该相看起来,还要给宋不辞还债,桩桩件件都是花用,到时候她娘的承诺早该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为了那一两银子,娘俩没少斗智斗勇,宋满堂这才有此一问。 “不是!” 秀秀满脸焦急,“是荷花姐未来的夫家闹上门了!” 宋满堂连围裙都来不及解,拉着秀秀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两刻钟前荷花正在家里跟着她娘给匠人做饭,她定下的夫家田旺就带着家人和个陌生的婆子上了门。 起初荷花还以为田旺是带人来帮忙起房子,虽然之前田旺都不曾来问过她是否安好,只有未来婆婆来看过她,但这会儿瞧着来人她心里的还是觉得慰贴。 她高高兴兴的就迎了上去,爹娘也出来帮着招待,只是厨房锅里还煮着十几个匠人的早饭,离不开人,所以荷花娘简单聊了几句就去厨房里看火了。 正常来说田旺娘应该会跟上去帮忙,可田旺娘却说有几句私房话想私底下跟荷花说,荷花娘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深究,毕竟未来婆婆跟荷花亲近这事好事儿,于是只叮嘱荷花好好招待客人就先去忙了。 荷花老实带着人去了卧房说话,不想那个陌生的婆子也跟了进来,她只当是田家的亲戚便没多想。 可不想她们刚进屋子,笑盈盈的田母就变了脸色,那婆子更是径直走过来捏着她的下巴透过窗户对着太阳查看起来。 “伯、伯母?” 荷花不知所以,慌乱的看向田母,“你们这是、这是做什么?” “急什么!” 田母不悦的睨她两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田母又对着婆子道,“怎么样?能看出来吗?” “面上瞧着倒还算干净,”婆子松开手,“但要想确认,恐怕还得再验。” 田母示意,“那就验!” 婆子顿了顿,“你可想清楚了,我算不得什么老手,今儿算是被你强拉着过来的,若是最后不甚伤了姑娘的清白人家怪罪起来,我可不背这锅!” “你只管验,她要真是清白的,新婚夜没有那层东西也不重要,”田母冷声道,“她若早就没了清白身,你也伤不到她!” 田母紧了紧门栓,“行了,快开始,怎么着都怪不到你身上!” “得!” 婆子闻言顿时没了顾忌,“有您这句话就成!” 眼见着婆子直接上手开始扒她的裤子,荷花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田母竟是专门带了人来给她验身! “住手!” 荷花猛的推开婆子,愤怒的看向田母,“您上次来问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 “我们村的姑娘在土匪进村之前就被送上了山,直到土匪被打跑才被接回村子,从头到尾都没跟土匪打过照面,所有的姑娘更是都清清白白!” “清不清白,单凭你这张嘴说了可不算,得验了才知道!” 田母满脸嫌恶,言语刻薄,“几十号土匪进村烧杀抢掠,人没死身子也没丢,你当那些土匪是打和尚庙里出来的吗?” “什么好事儿都让你们占了,这话说出去傻子都不信!” 荷花瞬间面色涨的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气的,她指着田母的手都在颤抖,“我的族人不要命的跟土匪拼杀才护住了我们的村子我们的族人,你是瞎了眼聋了耳才看不见听不见吗?” “就因为我们被护住的清白保住了性命,在你眼里土匪进村就成了好事,那下次这种好事通通都给你,你要不要!” 田母气急败坏,“宋荷花,我可是你的婆婆,你敢咒我,我撕烂你的嘴你信不信!” 能自己谋嫁妆的荷花能是什么软性子,她可半点不怕田母的威胁,“我跟田旺还没成亲,而且这是在我家,你敢打我试试!” 单凭田家今天闹的这出她就不可能再嫁过去,这事本就是田家在侮辱人,她有娘家有兄弟有族人撑腰,就算退婚了她也不怕嫁不出去! 就算当真嫁不出去,大不了她做一辈子老姑子,左右她自己会挣银子,日后攒够银子在村里置办几亩地,总归饿不死! “好好好!” “宋荷花,我倒要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田母怒极反笑,撸了袖子就朝荷花冲过去,荷花摆开了架势要跟她打,谁知田母压根就没想打她,而是趁她不备凭着身形优势直接扑过来将她压在了地上! “王婆!” 田母死死压住荷花,单手捂住荷花的嘴,恶狠狠的开口,“不要留手,你现在就给我验,老娘管你清白在不在,过了这会儿都只能不在!” 荷花猛的瞪大眼睛,王稳婆这时也反应过来,田家人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姑娘能否清白嫁过去,而是别有所图啊! 王稳婆是拿钱办事,可不是全然丧了良心,就在她愣神的功夫,荷花拼尽全力挣开了田母的手。 荷花边朝田母脸上抓去,边奋力大喊,“爹!娘!” “救命!救命!” “娘快来救我!” …… 可惜外面土房子的隔音太好,外面起房子的动静又太过嘈杂,再加上田家女眷和男子有意拖着荷花爹娘,所以大家都没有听见她的求救! 田母顾不上脸上的抓伤,再度按住荷花,“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吗?别挣扎了,老老实实过了这茬,不管你清不清白,照样可以做我田家的媳妇儿!” 至于怎么做她王家的媳妇儿,那就得看宋家舍得花多少银子了! 田母想想都乐的合不拢嘴,她扭头冲着王稳婆大吼,“还磨蹭什么!” “这事儿办成了我给你再加一两银子!” 王稳婆平时给人接生也不过十个铜板几个鸡蛋,田母直接许诺她一两银子,她哪里经得住这诱惑! “姑娘,不管怎么着你都不愁嫁,所以,你别怪老婆子!” 王稳婆狠下心来,蹲下就开始扒荷花的裤子! “滚开!” “滚开啊!” 荷花拼命挣扎,可她根本爬不起来,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的裤腰! “我杀了你们!” 荷花目眦欲裂,“你敢动我,我一定杀了你们!” “救命!” “娘——” 荷花喊的撕心裂肺,“救我!” “刺啦!” 身下的裤子被撕开! 第414章 偿命 “住手!” 就在荷花绝望至极的时候,秀秀抄起墙边的木棒就开始砸窗户! “叔!婶!宋发哥!” “你们快来啊!” 秀秀边砸窗户边喊,“荷花姐被人欺负了!” “快来人啊!” 秀秀是过来给荷花家送豆芽的,荷花家的菜地腾不出空,于是借了秀秀家的菜地发豆芽,准备下午给匠人们加个菜。 她原本是直奔厨房,结果经过半边没拆的屋子时,突然听见荷花在喊救命,她丢下豆芽篮子就冲向房间窗户! “啊——” 事情即将败露,田母和王婆子都慌了神,荷花趁着她们分神的时候梗着脖子就咬住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田母的耳朵,用力一撕! 瞬间血流如注! “我的耳朵!” 田母捂着没了半截的耳朵身子都软了半边,就这她还不忘指示王稳婆动手! “王婆子,动手!” “快动手!” 可荷花却不会再给她们这个机会,她趁着田母扭头说话的时候直戳田母的眼睛,然后在她吃痛之际用力掀开田母! “荷花姐,我来救你了!” 秀秀砸开窗户爬了进来,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荷花被欺负是没跑了,眼疾手快的秀秀抡起手里的木棒就朝王稳婆砸了过去! “哎哟!” 正要继续对荷花动手王稳婆吃痛一声就晕了过去! “荷花姐,你……” 秀秀抬头刚想问荷花怎么样了,就听耳边响起道惨叫,只见披头散发的荷花不知从哪儿抽出了把剪子,狠狠戳进了田母的大腿! “嘭!” 与此同时! 卧房的大门被宋才从外面踹开,尽管宋才已经在看清情况的第一时间就挡住了大门,可荷花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是落进了好几个前来帮忙的做工之人的眼里! “我杀了你!” 荷花呆滞两息,紧接着她眼里升起骇人的疯狂,拿着剪刀对准田母又戳了下去! “荷花姐,不要!” …… 宋不辞跟着宋满堂赶到的时候,田家人正在荷花家院子里撒泼,屋内是荷花的压抑的痛哭,屋外是田氏虚弱的咒骂! “青伯?” 宋不辞看着田母身下的血皱眉,“你怎么不给人包扎?” 田母纵有不是,但人不能死在荷花手上! “放心,剪子扎的伤口不大,死不了。” 宋青云兜着手老神在在,“我要是给她包扎了伤口,死的人就该是我了!” 宋不辞不解,“怎么会?” 裴云野别开眼睛,低声跟他通气,“伤到不该伤的地方了。” 事实正是如此,秀秀在最后关头抱住了荷花,田母没有被捅死,但是被手滑的荷花扎到了不该扎的地方。 青伯咂咂嘴,“已经有人去叫佩兰了,她马上就过来。” 佩兰? 宋不辞狐疑的看了眼宋青云,青伯现在都能叫人家闺名了? “贱人!” 田母面色苍白的躺在大儿媳怀里,“宋荷花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谁不放过谁?” 荷花娘从屋里冲出来,突破田家人的重重阻碍对着田母“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子! “你告诉我谁不放过谁!” 荷花娘在宋勇娘她们的拉偏架下抓住田母的头发,眼神喷火恨不能活撕了田母,“你最好今天就死在我家院子里,到时候我去给你偿命!” “你但凡死不了,我这辈子都跟你这个老畜生没完!” 田母想求救,可她的儿媳都被宋勇娘他们架住,男人和儿子倒是没被抓住,但早已经被宋才等人打的起不了身了! 此刻的她,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住手,宋氏你给我住手!” 田母被扇的满脸是血,话都说不真切,却还是挣扎的大喊,“宋荷花已经没了清白身子,她这辈子除了我儿子再没人会要!” “宋氏你想清楚了,她日后还是要在我手底下讨生活,你今天敢这么对我,她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第415章 我要 “你个黑心肝的老虔婆,逼的我女儿上吊了还不甘心,还想凭空污蔑我女儿的清白!” 荷花娘抬手又是几个大嘴巴子,边打边骂,“你给我说清楚,她哪里不清白了?是亲眼看见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光凭着张臭嘴就敢在这胡咧咧,今天我就打烂你这张臭嘴,看你还敢不敢污人清白!” 田母被打的嘴巴肿起老高,气坏了的荷花娘依旧没有要停手的架势,宋勇娘怕她将人打出个好歹来,赶忙将人胳膊拉住。 “荷花娘,差不多得……” “贱人!” 宋勇娘话还没说完,得了解救的田母便记吃不记打,慌忙爬开些距离就梗着脖子对着荷花娘骂! “你打!你打!” “左右你把我打成什么样儿都是你闺女伺候我,你最好打的我瘫痪在床,老娘天天让你闺女儿跪着给我端屎端尿、喂吃喂喝,一辈子给我老田家当牛做马!” 田母面目全非的脸上尽是小人得志的刻薄恶毒,“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今天但凡打不死我,现在你怎么对我,老娘来日十倍百倍的还在你闺女儿身上!” “高兴了我就骂,不高兴了我就打,她要是敢不孝,我就去官府告她,我让她去蹲大牢,让你宋家村的姑娘全都烂在村子里!” 宋满堂握住荷花颤抖的手,“荷花姐,你别怕……” 荷花脖子里还残留着红色的勒痕,她紧咬牙关,眼中满是恨意,“我不怕,死我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大不了我拉着她一起去死!” 宋满堂满眼担忧,握着荷花的手又紧了几分,“荷花姐你别冲动,田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叔和婶子肯定不会再让你嫁过去!” 荷花却是不抱希望,她不自觉的泪流满脸,“我被人看见衣衫不整的样子,我爹娘没有退路了,没有退路了……” 若只是打伤了未来婆婆,外面人顶多说她凶悍、性子不好,到时候她出去单过做老姑婆,影响不到族里! 可若是她因着失节嫁不出去,族里的姐妹们都要被人指摘,未来的侄女也要被人挑拣! 除了死! 她就只能嫁! “不会的,荷花姐不会的!” “我们去找族长做主,去找小五出主意,”秀秀红着眼圈哽咽,“咱们想个周全的法子,肯定有周全的法子……” 屋里几人难受的同时,宋勇娘听得拳头都硬了,当下就松开了拉着荷花娘的手! “我呸!” 荷花娘叉腰冲过去,一口唾沫吐在田母脸上,“我家闺女儿还没嫁到你家去呢,你就敢上门来羞辱她,就敢当着老娘的面琢磨着日后怎么磋磨她,你真以为老娘还会把她嫁过去?” “就你这样黑了心肝的老虔婆和你那窝囊废儿子,也想娶我家清清白白的荷花,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田母生怕荷花娘再打她,忍着下身的疼痛和脸上的恶心,缩着脖子蹬着双腿往后退,但嘴上依旧不饶人! “到底是我做梦还是你做梦,你自己心里清楚,荷花没了清白,除了嫁给我儿还能嫁给谁?” 田母洋洋得意,“她就是不想嫁也得嫁,不仅要嫁,还得带着百八十两银子,好好儿求着我家要嫁过来!” “要不然!” 田母冷笑,“她就是跪下来来求嫁,我儿也不会要她这破烂货!” 荷花将外面的动静听得真真切切,她眼底的恨意越发浓烈! 怪不得! 怪不得田母不管不顾的要给她验身,感情就是看她们村日子好过了,变着法儿想拿捏她索要更多的嫁妆! 荷花苦笑,人心果然善变,原本田家虽算不得顶顶好的人家,可是普普通通的正常庄户人家,不想随着宋家日子好起来,田家就开始有了算计! 从两匹麻布的嫁妆就满意,到后来暗示她从二三十文铜板涨到至少一两半两陪嫁过去,再到现在恶意威胁的百八十两! 贪得无厌、恬不知耻! 若真要被她们得逞,只怕后患无穷! 荷花深知,依照田家人现在的秉性,他们必然会拿着这个说头,威逼她挖空娘家填补婆家,直到再榨不出价值,就会将她无情休弃! 她当真是恨毒了这家子没脸没皮的畜牲! 荷花在心里发誓,她就是死,也不可能嫁过去! “娘!” 外间田母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田旺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荷花、荷花她真的被土匪给占了身子?” “放你娘的狗屁!” 宋才的脚才刚抬起来,面色阴沉的姜元就将田旺踹飞了出去!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悄然埋没在田母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中! “儿啊!” “我的儿!” …… 宋才迷茫的看向抢活儿的姜元,姜元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掩去眼底的异色,面不改色道,“荷花也是我族妹。” “好兄弟!” 宋才没有怀疑,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就是你下次下脚收着点,要是踹死了不划算,你得像我这样!” 说着宋才跑到面如猪肝,蜷缩成虾米的田旺跟前,揪起田旺的衣领,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两拳! “啊!” 被踹断肋骨已然有气无力的田旺硬是被打出了杀猪般的叫声,旁边听完全程的宋不辞默默抽了抽嘴角。 你这下手也没轻到哪儿去啊! “天杀的!” 田母都自顾不暇了,还不忘心疼儿子,“你怎么打我儿子,等你妹妹嫁过来,我儿子就怎么打你妹妹!” “咔咔!” 姜元把手指头掰的咔咔作响,健硕的身板往田母跟前一杵跟座小山似的,“婶子说了,不会再把荷花嫁给你,你是没了半截耳朵连人话都听不懂了?” “你才听不懂人话,你们全都听不懂人话!” 田母心里怕的要命,但她更心疼儿子,说起话来不管不顾! “宋荷花被男人看光了身子,看光了身子你听不懂?除了我儿大度不嫌弃她是个采花败柳!” 田母大吼,“还有谁敢要她!” “我要!” 姜元直接上前单手将田母提了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起,如同森林中猛兽,眸光凶恶而危险的瞪着田母! “你以为你儿子是个什么香饽饽吗?臭铜烂铁、污泥糟粪,不过是个连我宋家村姑娘的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的废物!” 姜元眼神阴冷,“若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从你嘴里传出去,我就将你的宝贝儿子送进泰昌县最大的小倌馆,让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没了清白!” “你、你……” 田母也不知是被勒的还是气的,整个人直翻白眼,姜元这才冷哼着将她丢在了地上! 宋不辞戳戳身边的裴云野,“这、什么情况?” “抓到机会想拱白菜的野猪,”裴云野神色淡淡,“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你这个形容……很是贴切,”宋不辞咂咂嘴,“我是想问,他什么时候起的念头?” 裴云野抱臂,“这话你该去问姜烈。” “要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姜元蹲在田母身边说完,起身看向埋头装鹌鹑的工匠,“你们、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 工匠们连连摇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说不了!” “哈哈哈哈!” 缓过劲儿的田母疯狂大笑,“你能堵住我的嘴,能堵住他们的嘴,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 “只要我儿子退婚,所有人都会知道,宋荷花她遭了土匪破身,她照样……” 田母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突然传来道威严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宋家村的姑娘在土匪来之前就被送上山保护了起来,是谁给你的胆子,来这里污人清白?” 第416章 殉节 “所有人?哪儿来的所有人?” 田母想都没想就回话,“还不都是只是你们宋家村的人在说,你端看大家信不信你们那套鬼话就是了!” “哦?” 悄然纵观全程的左向松肃着脸从人群中走出来,“那这么说来,即使是本官亲口所说,你也不信了?” “老娘信你才有……” 田母的“鬼”字还没说出来,她忽然察觉到不对,猛的扭头看向正前方自称本官的男人,却发现对方穿的不过是普通的粗布麻衣,原本的畏惧立时荡然无存。 “好你个刁民!” 田母一副抓到宋家人把柄的模样,指着左向松冷笑,“你竟然敢找人冒充官老爷,好大的狗……” “闭嘴!” 左顺上前就拧住了田母的手指,“公然质疑、辱骂县令大人,罪不可赦!” “哎哟!” 田母连连呼痛,“放开,你给我放开,他那个穷酸相要是县令大人,老娘就是天王老子!” “你们敢找人冒充县令,我要去县衙告你们,抓你们去挨板子、蹲大牢,识相的你就快点放开……” 田母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宋家村所有人都齐刷刷的面向眼前的男人跪下,并且异口同声高呼! “草民等!” “拜见县令大人!” 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工匠们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装扮简陋的人竟然真的是县令,立时慌忙跪下行礼! “草、草民,拜见、拜见县令大人……” 田母当场傻了眼,“县、县令、大人……” “大家不必多礼,都请起来!” “多谢县令大人!” 左向松将目光移向满脸呆滞的田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着要下田参与晚稻的收割这才特意换了粗布麻衣,最后竟然鬼被这恶妇指着鼻子骂刁民! 着实是生平头一遭! 虽说不知者无罪,可他跟着宋永德和老族长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报信的人说了事情的经过,这恶妇着实让人宽恕不起来! 左向松不悦的理了理衣衫,刚想要开口,田母却突然眼珠子一转,然后“嗷”的一嗓子就扑到了左向松跟前,要不是左顺拦的快,差点儿就被她抱住了左向松的大腿! 不过这并不妨碍田母发挥,她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开始哭诉,“大人,您要给民妇做主啊!” “宋家村太欺负人了,您看看,您看看,”田母指着自己的脸和痛到呼吸都不顺畅的田旺,“这都是宋家村人给打的,她们合起伙儿来打我!!” “大人,他们不仅是打人,还想要杀人啊!” 田母伸手就去扒拉自己染血的裤子,左向松眉心直跳,赶忙别开眼去,厉声呵斥! “田氏你放肆!” 田母被吼的一哆嗦,委屈巴巴的看向左向松,“大人冤枉啊,民妇不敢放肆!” “可闭嘴你!” 宋勇娘胆子大,扒拉过院子里的空竹筛就盖在了田母的下半身,“你不要脸我们县令大人还怕长针眼呢!” 背过身的左向松脸都绿了,倒也不用说的如此直白! 田母后知后觉臊红了脸,不过肿成猪头的脸也看不出来她的羞怯,她赶忙转移话题,指向蜷缩在地上生气不知、痛到呼吸都困难的田旺! “大人,她们真的是要杀人!” “我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儿拿剪刀想捅死我,她的哥哥和奸夫还想打死我儿子好成全他们这对野鸳鸯!” “别动,”姜烈按住即将暴起的姜元,“左大人和他身后的人早就到了,任她如何颠倒黑白也没用。” “青天大老爷!” 毫不知情的田母痛哭流涕,抑扬顿挫的哭喊那叫情真意切,“你可要给草民们做主,救草民们的命啊,要不草民们就要被宋家村这帮黑心烂肺的人给活活打死了啊!” 左向松转身面色阴沉的看着演的分外投入的田母,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田家人的所作所为,他还真有可能叫这恶妇给骗了过去! “大人!” 披头散发的荷花从房间内冲出来,心如死灰的跪在地上“梆梆”磕头! “冤枉啊!” “田家人恶意上门想要毁民女清白,民女迫不得已反抗这才捅伤了田氏,民女的哥哥也是气不过这才打了田旺为民女出气!” 荷花抬头,泪如雨下,“求大人不要怪罪民女的家人和族人,民女愿意承担所有责罚,也愿意,以死殉节,以保清白!” 说罢! 荷花突然起身,猛的朝着右侧的青石砖撞过去! “荷花!” 第417章 震惊 人命关天,姜元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飞速上前就要将人救下,可有人比他还要快! “呼——” 就在大家猝不及防之际,忽然飞出的长鞭直奔荷花腰际,堪堪在她要撞到石砖的时候将人拉了回来! “荷花!” 吓到手脚发凉的荷花娘抱着荷花,边哭边拍打她的背,“你个狠心的东西!先是上吊后是撞墙,你是想要娘的命吗?” 荷花娘的确是偏疼儿子,可闺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呜呜呜……” 荷花伏在母亲的肩头泣不成声,她只是个普通姑娘,没什么太大的见识,知道杀人偿命,更知道她们伤了人是事实! 现在县令大人就在跟前看着,她们无可辩驳,她已经坏了名声,不能再累的母亲和哥哥也跟着蹲大牢! 所以她刚刚是真的存了死志! 姜元远远看着,攥着的拳头都快捏碎了,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来到宋家村,这样荷花就不会被许给田家那个畜牲,更不会有这遭劫难! “我可怜的闺女儿,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叫人跑上门来欺辱,还要逼着你去死,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荷花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要死也该是那作孽的老虔婆先去死,你着什么急啊,你且先等着那老虔婆到地底下去给你探上几十年路啊!” 自觉被诅咒的田母哪里能忍,若不是受了伤难以动弹,她非跳起来将唾沫星子喷荷花娘一脸! “烂心烂肺烂肚肠的宋氏你咒谁呢?你闺女儿可怜天底下就没有可怜的人了!” 田母自觉在左向松这头占理,方才被打到萎靡的劲头立马又支楞起来,“我作为她未来婆婆想看看未来儿媳妇儿的清白怎么就叫欺负人了?你扯开嗓子问问,谁家想娶个残花败柳回去?” “她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不知好歹也就算了还敢对未来婆婆动手,她现在敢拿剪刀捅我,日后嫁过来还不得活劈了我?” 田母越骂越起劲儿,“有什么样的闺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娘,能教出这样的闺女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去死是她做贼心虚,更是在替你还孽债!” “要去地底下探路也该是你去探,最好你前脚去你那不要脸的闺女儿后脚就跟上,看看阎王爷不把你们这对没家教、不知羞的母女,抽筋扒皮、下友……” “够了!” 听不下去的左向松要不是自诩官身和教养,都想给田氏两巴掌,他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衙役便立即上前将田氏押跪在地上! “大人、官爷!押错了!押错了啊!” 田氏也不只是真蠢,还是失血过多导致脑子不够用,都这时候了还在咋咋呼呼,“该被押起来的是那对不要的母女,是她们、是她们伤的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大人!” “田氏,你莫不是真把本官当傻子在糊弄!” 左向松铁青着脸负手而立,“为索要高额陪嫁便伙同稳婆王氏借机生事,上门污人清白、恃恶行凶,还意图毁人名节达成私欲,简直恶毒至极!” 听着左向松的疾言厉色,田母顿时慌了神,“大人冤枉!民妇冤……” “以上桩桩件件,本官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左向松怒而呵斥,“你这刁妇,还敢颠倒黑白,浑说冤枉!” 他愤然挥袖,“田氏村长何在!” “草民在!” 人群后方,被宋永德暗戳戳指使人拦着,不许上前制止、更不许发声的田家村村长在心里将宋永德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他憋屈的扒拉开被宋平钳住的手,上前的同时灼热的目光扫向田氏,恨不能用眼神将她的脑袋戳个窟窿! 田村长苦巴巴的行礼,“大人,草民在!” “你来跟她说!” 左向松懒得跟田氏这个愚妇浪费口舌,“你来告诉她,本官到底有没有冤枉她!” 田氏瑟缩着脑袋的看向田村长,脸上是比见到左向松时更大的敬畏,“村、村长,您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干的蠢事皆被大家看在眼里,没有半点冤枉!” 田村长的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今儿个他们各村的村长进城去抽签摊派过来的土匪人选,结束后左向松特意带着他们来了宋家村! 一是给宋家村送功绩碑,二是来看晚稻的收成! 结果这两桩事哪桩都还没干就先撞上了这等丑事,在村口初初听闻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的打量同行的各村村长,寻思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村里的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就是他自己! “县令大人昨日就已经张榜,将宋家村英勇抗击土匪的过程告知全城!” 田村长强忍着怒火,“宋家村人机警,早在土匪踩点之时就发现了土匪的意图,并快速做出应对,将所有人妇人、孩子和老者转移上山,独留青壮年男子在村里!” 未出嫁的姑娘都属于孩子,左向松特意私自强调了妇人也被转移上山,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宋家村“被土匪侵犯过的妇人”的名声,减少外界对她们的议论。 宋不辞看了眼左向松,人都是多面且复杂的,左向松在对待百姓这方面,的确做到了他身为一方父母官该尽的心! “他们以竹为矛、以土石为盾,不惜性命,抵御匪患,最终以重伤四十二人、轻伤九十八人的代价击杀土匪五十七人!” 田村长据实描述左向松传达的信息,心里对宋家村其实是充满敬意,“虽财物房屋损失多半,但却保住了宋家村全村上下三百多口人的性命,更保住了全村上下妇人姑娘不受土匪侵害!” 他说到最后关头,唾沫星子飞溅,“你现在听明白了,还觉得自己冤枉吗?” 田氏呐呐,“怎、怎么会、这样……” 左向松只当是她终于只了错,却不想田氏只是在后悔自己怎么运气这么差,若她早知道这个消息,她该从新寻个法子,也不至于失算,更不至于被这么多人逮了个正着! “可她确实失了清白啊!” 田氏不甘心,“她被男人看……” “啪!” 忍无可忍的田村长抬手便朝着田氏扇了过去,田氏的两颗牙齿立时随着田村长的巴掌飞出! “愚不可及!” 田村长震惊的看了眼自己的手,他、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了? 事先为他迸飞牙齿的正义之举,打下基础的荷花娘眼神飘忽的吸了吸鼻子,这可不干她的事! 田村长心虚的将手背到背后,调整了下僵硬的面部表情,继续咬牙怒吼! “那还不都是你做的孽,田张氏,你也是有闺女的人,怎么能做得出此等恶举?” 第418章 漂亮 田氏无话可说,当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她雪上加霜的嘴巴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田氏意图行凶、恶意中伤,罪无可赦,”左向松冷声宣判,“责令杖责三……” 他扭头看向宋青云,“田氏的伤……” “回禀大人!” 姗姗来迟的何佩兰快速上前检查包扎一番,“田氏除脸外共有两处伤口,但都未伤及要害,包扎过后按时用药便无甚大碍。” “只是……” 何佩兰似难启齿,“只是日后恐怕,难为人妇……” 这话说的隐晦,但大家都知道田氏伤到了不该伤的位置,明眼人都能理解其中深意,更何况痛在己身的田氏,她当即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若换做旁人伤成这般,姑娘妇人原该同情不忍,可田氏委实可恶,在场的女眷除开硬装昏迷的王稳婆和田氏的儿媳,其他人只觉天理昭昭、恶有恶报! 左向松闻言顿了顿,改口道,“责令田氏杖责二十,刑三月!” “其夫田大壮,身为一家之主,不能约束妻子、管教儿子,更有甚者纵其胡闹行凶,罪加一等,责令杖责四十,徒三月!” 始终把田氏支使在前方冲锋陷阵的田大壮当即瘫软在地,很快他身下的泥土便被濡湿,传出阵腥臊的气味儿! “丢人现眼的东西!” 田村长气急败坏,“还不快跟县令大人谢恩!” “谢、谢……” 他颤抖着嘴唇谢了半天也没谢出来,而旁边趴在地上装死的田旺和恨不能把头埋进土里的田大夫妻,一个个儿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喘! 左向松也不耐烦听他磨蹭,闻着刺鼻的味道,他只想赶紧解决,然后带人离开这里! “田大夫妻助母行凶、实乃愚孝,但念在尔等并未伤人,特此减轻罪责,责令杖责十下,以儆效尤!” “稳婆王氏助纣为虐、利欲熏心,念及非为主使,责令杖责二十,刑一月!” 左向松说完将目光移向捂着肚子装死的田旺,目光沉沉,尽显嫌恶,“身为人子不知劝诫父母不当之举是为不孝,身为男人不思进取只妄图走歪门邪道是为不义,身为未来人夫却恶意毁人名节是为不仁!” “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之徒,属实不堪为良配!” 左向松沉声开口,“故而本官做主,为宋氏荷花退掉与田家田旺的婚事。” “自此以后,清白男女,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抬起了头,只神情迥异,不尽相同! 左向松主动为女方主持的退婚,这就意味着过错全在男方,无人可以再借此指摘挑剔宋荷花,更重要的是,“清白男女”四个字一出,谁敢再言宋荷花失节! 之前那些工匠是碍于在宋家村讨生活,或许也有对荷花的同情,所以答应不会乱说,可左向松此话一出,他们别说是说什么,就是记都不敢再记起一星半点儿! 左向松沉声开口,“尔等可有异议?” “没有!” 荷花激动的笑中带泪,“噗通”跪下就开始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县令大人,主持公道!” 不同于荷花的激动高兴,田旺整个人绝望而愤怒! 他们家比不上宋家富贵,宋荷花多带点陪嫁银子过来贴补家里怎么了?他娘还不是想让他们婚后能同宋家一样舒舒服服、红红火火的过日子! 哪个女人不是为着夫家忙前忙后、四处张罗,只盼着把日子过好,偏她宋荷花半点不向着婆家,若非如此,他娘怎么会做出这等糊涂事! 宋荷花不帮着给他和他娘求情就算了,她竟然还想解除两人的婚事,重新嫁给别人!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都不嫌弃宋荷花被男人看了身子,她宋荷花凭什么不要自己,凭什么跟自己退婚! 懦弱的田旺心里无端生起股勇气,眸子里更是戾气横生,他猛地站起身! “我不……” “唔!” “嗒~” “噗通!” 田旺的背都还没彻底挺直,突然膝盖一弯闷哼出声,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分别打在他的牙齿和额角上,随着他的门牙掉落,田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宋不辞瞅瞅对面的宋大山,再瞅瞅斜对面按住姜元的姜烈,最后扭头看向身旁的裴云野! 不是!!! 你们几个下次能不能打个商量再出手,这动静,左向松待会儿该说你们把他当傻子糊弄了! 三个人这会儿默契了,不约而同的悄然往后退了一步,默默缩进人群里。 裴云野看看自己的手指,看看地上的牙齿,再看看挡住他半个身形的田村长,果断得出结论! 绝对不是他学艺不精才没打中田旺的嘴,而是角度问题影响了他发挥! “呀!” “人怎么突然晕倒了?快让本大夫看看!” 宋不辞正寻思着找个什么借口缓解如同田旺死了般的寂静时,宋青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背着左向松把脉的同时暗暗量了田旺的鼻息! 呼~ 还好,还有气! 宋青云抹了把汗,几息过后快速回禀,“大人,田旺乃是羞愤难当引起的急火攻心而导致的昏迷,只需稍加休整,亦或草民给他扎上一针,便可清醒!” 宋不辞暗暗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波配合! 漂亮! 左向松却是抽了抽嘴角,急火攻心勉强还能说得过去,羞愧难当?亏你说得出口,他可看的清楚,田旺分明是对他的判决心存不满和怨怼呢,哪里来的羞愧! “对对对!” 其他村长装聋作哑的时候,田村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大人,田旺定是自知自己错上加错,这才羞愧难当,因而昏厥,绝对不是不同意!” 左向松沉默,后面那句,其实也不必加的。 第420章 上称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 左向松选择性忽视掉田旺的意思,“田氏谋害在先,宋氏荷花反抗在后,田氏本官已行责罚,至于宋氏荷花,便责令就田氏的伤作出赔偿或医治。” 他扭头看向荷花,“你意下如何?” 荷花自然应允,她那剪刀虽不伤及性命,但到底捅的不轻,左向如此定论已是对她的宽容。 “民女全听大人判定,”荷花叩首,“多谢大人为民女做主!” “嗯。” 左向松颔首,对田旺的伤势也做出了同样的裁决,田大夫妻只能含泪替爹娘和弟弟接下了苦果。 一切大定。 “来人!” 左向松话落,人群便自动让开条道路,不知内情的人下意识看过去,便见双马并行的板车上拉着方硕大的方形石碑。 约莫宽三丈,高七尺,其上还密密麻麻的篆刻着陌生的石文。 “好大的石碑!” 正好此刻宋家村该来的人都来了,甚至各家做工的工匠听闻左向松在此,也都紧赶慢赶的过来见礼,见此不禁压低声音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 “不是说宋家村悉数从土匪手里脱身了吗?县令大人怎么还做了墓碑送过来?” “你见过这么大的墓碑?当棺材板都够使了!” “不是墓碑是什么?那一排排的可不就是人名!不过,我怎么没听说宋家村死了这么多人?也没瞅见他们办丧事啊!” …… 匠人们议论的忘我,唯有少数人情老练的人眼见宋家村有人冷了脸,赶忙提了音量制止,“你们都大字都不识一个,瞎说什么呢,那指定是路碑!” 前面说话的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当即讪讪的低下了头,同时在心里认可那人的说法,宋家村这条路可是整个坪州府都绝无仅有,立块石碑纪念纪念也实属正常! 就像县城里的青石板路,当年就是城里的大善人捐赠修建的,后来还特意立了石碑,上面写着那些大善人的名字和他们捐献的银两,凡是进城的人都能看见! 宋家村的人却是在心里犯嘀咕,他们的路早就修了,何况他们心里有数,县城里的路是给大家走的,他们这是给自己村里修的,这两个可没法比! 不过这倒是给老族长提了个醒,他寻思着,等到村里的房子建成,也该顺势在村口的水泥路上竖个石碑,好叫后代子孙们吃水不忘挖井人。 “呀!” 不识字的凑近了看也没用,识字的也不会现在就凑近了去看,毕竟左向松还在前头站着,他明显是有话要说。 倒是金宝他们这些孩子压不住好奇心,悄然凑到了跟前,细细打量起来。 “姜、云!” 眼尖的月牙儿指着石碑上与视线平齐的地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人群里的姜云,“云叔叔,你的名字被刻在墓碑上了!” 姜云:??? “月牙儿,这不是墓碑,”同样听话听半截的金宝强调,“是棺材板儿!” “嘿嘿嘿嘿~” 黑蛋儿不知什么时候骑到了旁边姜豹的脖子上,兴高采烈的指着最上方的名字冲着宋永德傻笑! “爹!” “还有你呢,我看见了,宋、永、德,”黑蛋儿儿仰头指着最前面的名字激动的道,“你的名字也在棺材板上,还是头一个呢!” 宋永德的脸当场就绿了,他咬着后牙槽,死命的瞪黑蛋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沉浸于找名字的石头等人没看见宋永德的脸色,倒是把他的“好儿子”三个字听进了耳朵,不等大人制止便立时争相高喊起来。 “爹,宋大河,我也在棺材板上看见你了!” “还有我爹,宋勇,我爹也在棺材板上!” “我爹也在呢!” …… 唯有金宝和甜甜瞅了半天也没瞅见宋不辞的名字,金宝不甘心的拉下黑蛋儿自己爬上了姜豹的脖子,然而还是没有看到! 他从姜豹身上下来,哒哒哒的跑到宋不辞跟前,因着委屈撅起的小嘴都能挂油壶了,“舅舅,我没在棺材板上找到你的名字!” “我谢谢你!”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快闭嘴!” 谁想把名字刻在棺材板上啊! 不对! 呸! 什么棺材板,他看的清楚,那是纪事碑! “不成体统,大人在此,岂容你等放肆!” 宋不辞佯怒,呵止孩子们,“还不快过来给大人赔罪!” 小鹌鹑们这才噤了声,瑟缩着脖子走过来,“我等放肆,请县令大人恕罪~” 童声稚嫩无邪,偶有两三个还夹杂着奶气,但他们行起礼来却是有模有样,可见是有人认真教导过。 “乡野顽童不识礼数,”宋不辞对着左向松拱手,“如有冒犯,还请大人,宽仁勿怪。” 若是自家孩子这般随性无礼,左向松自是不会轻纵,可作为自己治下的子民,左向松总有份天然的宽仁在。 当然。 也可能是他觉得两者不可相提并论,故而宽以待之。 “不必紧张,活泼好动是孩子的天性,如此方有童趣,无须太过苛责。” 左向松不甚在意的笑笑,“且我听着孩子们已经识得许多文字,除开他们聪颖,小五你也功不可没。” 宋不辞微顿,小五都叫上了,这是有所求啊! “日有所学,必有所长,”宋不辞谦虚,“大人谬赞了。” “好个日有所学必有所长,”左向松轻拍宋不辞的肩膀,“不错,都是可造之材,莫要浪费了天分。” 这话是指宋不辞更是指金宝他们,老实说金宝他们固然聪明,但在对于世家出身,自小见惯各类英才的左向松来说还是不够看。 天赋重要,后天资源的投入和培养更重要,而没有底蕴的庄户人家恰恰欠缺的就是后者。 每个天才在爬进天才如同过江之鲫的帝京前都是独一无二、耀目一时,可当这些所谓的天才榨干家族的鲜血,千辛万苦爬入帝京后,又都无一例外成了天子脚下无数惊才艳艳世家子的陪衬! 何况这些孩子还只是潜在的天才,他们未来所要走的路,还很长。 不过希望总是要给的,无欲无求则无畏,非长治久安、欣欣向荣之道。 至于宋不辞…… 左向松收回打量的视线,可惜了,他没有个好家世,更不愿拜他为师,他能长成什么样,便拭目以待。 “各位乡亲!” 左向松负手而立,不怒自威,“众所周知,此前黑风寨匪患猖獗,公然挑衅官府威严,丧心病狂、意欲屠村,所幸宋家村村众英勇抵抗,方才使之幸免于难!” “不仅如此,他们还重创了来犯的土匪,合力共计击杀五十七名恶匪!” 左向松环视众人,“此等前所未有的壮举理应予以褒奖,只是当时匪患未除,未免宋家村人遭受土匪的疯狂报复,本官刻意对外隐瞒了他们击杀土匪的真相!” “而今罪魁祸首已然伏诛,本官特意着人打造了这方抗匪纪事石碑,铭刻宋家村人抗击土匪的经过,以及村内英勇无畏之人的名姓,供来往之人瞻仰注目!” “以示赞扬!” 跟过来的各村村长们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和石碑的用意,虽当时已经羡慕过了,但现下还是忍不住酸起来,不过也只是酸了一下。 真要他们也得一块儿,他们怕纪事碑真的变棺材板! 宋家村人也不知是被前面的议论败了兴,还是被孩子们的童言无忌洗了脑,他们听后下意识想到的竟然是! 哦! 原来不是路碑啊! “其次。” 左向松示意洛栖云等人上前,着重看向宋家村的人,“自招安之日起,她们便是我大靖的子民,你们既愿意接受他们在宋家村安家落户,本官不求你们立时将其当成切身族人,患难与共!” “但盼和睦相处,日久见人心!” 老族长率先表态,宋家村人随声应和,“我等定不辜负县令大人的期盼。” 洛栖云紧跟着带剩余九人出声,“我等必定安分守己,自力更生,争取早日融入宋家村。” “好!” 左向松很满意,“本官拭目以待。” …… 左向松今天最主要是奔着晚稻来的,所以在大家的见证下将抗匪纪事碑用水泥浇筑于村口后,他便婉拒老族长请他去家中歇茶的邀请,表示想亲眼见证那亩晚稻的收割。 老族长自是不会拒绝。 而洛栖云他们,原本老族长的意思是想先着人带几人去安顿下来,不过洛栖云考虑到她们初来乍到,这样集体事件正是与村人建立联系的最好时机,于是提出也想跟着去长长见识。 最后。 上百号人浩浩荡荡直奔医馆后方那片稻田。 “竟、竟然真的是稻谷!” 田村长上手捏了把金黄的麦穗,立时便有扎手的谷粒散落在掌心,他不可置信的凑近了打量。 “看着好像比咱们正常收的谷粒还要饱满些!” 与他有同样感慨的不在少数,宋家村因着野猪毁了稻田要种什么晚稻的事早就传遍了十里八村,大家也就听个热闹,没人真将这事放在心上。 更有疼惜粮食的老者嗤之以鼻,觉得他们浪费种子,但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他们也就是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这种行为。 偶有几个有心人如丘老汉,他们前来问诊的时候注意到了绿油油的稻田,但那边不允许靠近,具体什么情况他们说不清楚,大家也就不信他们的说辞。 就连来的路上这些村长也只以为会看到片稀稀拉拉的稻田,他们想象中的谷粒也是削瘦干瘪,甚至都做好了违心夸赞给左向松找台阶下的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现实竟然带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 “怎么会这样?” 田村长用近乎怀疑自我的眼神看向老族长,“宋叔,莫非……稻谷最合适的种植时节是在七月之后?” “四时有序,万物有时,咱们遵循了几十上百年的东西定有它的道理,谷物丰满非是节气不佳。” 石磨村的村长虽然震惊但还保留着理智,他大胆猜测,“宋叔,晚辈冒昧相询,此方稻田可有独特种植之法?” 他补充,“宋叔不必细说,晚辈知晓是否即可。” 当下粮食就是人的命,增产的法子一旦证实有效可以挽救数以万计的性命,说小了是发财之路,说大了是富国之举、不世功德,他哪里敢腆着脸详询! “无有不可说。” 老族长笑的和善,“只是方法非我所想,水稻非我所种,诸位莫慌,且看收成,再来详论。” 说完。 老族长转头看向沉默揉搓着谷粒的左向松,“敢问大人,是否可以开始收割?” 比之种植方法,左向松现在迫切的想知道晚稻的亩产,他感受着掌心饱满的谷粒,心脏跟着狂跳。 “宋不辞。” 左向松压抑激动,“你可还记得,日前托人跟本官传话时是如何说的?” “小生不敢忘。” 左向松扭头,“你现在还有改口的机会。” “小生所言即为事实,”宋不辞自信且从容,“既是事实,自然无须改口。” “好!” 左向松将手中的谷粒递给左顺,然后大手一挥! “收割!” 得到允准的裴云野等年轻人立刻褪去鞋袜准备下田,左向松也跟着褪下布鞋,他卷起裤腿,正要向宋家村人寻个镰刀时却看见后方宋大山和姜烈合力抬来了台木质机器。 左向松开始以为是碾米机,但走近了才发现它与碾米机完全不同,他猜测当是与收割相关的器具,但不知具体何为。 于是疑惑道,“这是何物?” 老族长替他解惑,“回大人,这是村里的木匠研制出来的打谷机,只需两人轮换操作便可省去九成的时间气力。” 左向松面露惊喜,围着打谷机细细打量,各村村长听见这个稀罕物也都争相上前,最后左向松更是亲手上去操作了一番,而后留下了两个字。 “大善!” 众人拾柴火焰高,经过大家不到两刻钟的忙碌,一亩田的水稻便被收割干净,而后由快马加鞭打出谷粒! 看着满满当当的打谷桶,众人脸上的激动和期待都快要溢出来了! 终于! 左向松下令。 “上称!” 第421章 白嫖 正常粮税的交收皆是以斗来计量,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很大,不过现下丈量亩产需要精准到斤,故而左向松一声令下,衙役们便立刻将准备好的大型杆秤抬了上来。 两名衙役抬着孩童手腕粗的木棒穿过杆秤上的拉绳,再经由其他人将用绳索固定的粮袋挂在杆秤的秤钩上,最后随着粮袋被缓缓抬起,左向松亲自上前拨弄秤砣,直至秤砣与粮袋于杆秤两端保持平衡。 “放!” 粮袋落地,左向松凑近了去看秤杆上的刻度,而后朗声宣布,“八十八斤七两!” 左顺快速将其记录,左向松挥手,“继续上称!” 各村村长眼巴巴看着,且等着后续的斤两,而他们中有擅数的已经迅速在心里盘算了起来,每个装稻谷的布袋大小相差无几,方才在他们的见证中,所收稻谷装了整整五个麻袋。 一个布袋就算按八十斤算,那这亩水田至少也能收四百斤稻谷! “嘶!” 首先算出来的王福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所知道的当下平均亩产在三百斤,最好也不超过三百一十斤,而这所谓的晚稻在当下平均亩产的产量还要高出至少三成! 每亩水田要多收一百斤稻谷,粮税收三成,剩余七十斤,按出米率八成来算! 种植晚稻每亩地至少可多收五十六斤精米! 一斤精米熬可熬十碗七成稀的粥,一日两餐,五十斤精米差不多就是一家五口整整一个月的口粮! “大人!” 在王福生估计出大概结果的同时,左顺那边也计算精准的亩产结果! “五袋稻谷共计四百五十二斤九两,每个布袋重三两,五个就是一斤五两!” 左顺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激动,“大人!” “此番晚稻亩产共计,四百五十一斤四两!” “哗!” 所有人都被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四百五十一斤四两! 晚稻的亩产比正常水稻的亩产整整多出了五成有余! 王福生闻言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这比他估算的还要再多五十斤,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五成啊,有了这五成的额外丰收,一家五口至少一个半月,不愁吃喝!” 其他村长或许不会又快又准的算数,但他们比谁都清楚,每年三四月春荒时节最是难熬,这个时候去岁的存粮差不多已经吃干净,而新年的粮食又尚未成熟! 青黄不接、野菜果腹! 所有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可吃不饱就容易得病,而饭都吃不上就更没有银子治病,如此便成了死结! 每每这个时候,就会有很多人撑不下去,首当其冲的就是体弱的妇女、老人和孩子! 若再不幸遇到点天灾人祸,野菜都吃不上,那就只能硬生生等死! “多出来的可不止一百五十斤稻谷!” 左向松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激动,“若是晚稻真可在泰昌县大范围种植,每亩水田多出来的就是整整四百五十斤粮食!” “那、那……” 大柳村的何村长咽了口唾沫,“咱们岂不是就再也、再也不用挨饿了!” 宋不辞沉默,那得看大家对挨饿的定义是什么,若是要每人每日都有饭吃那肯定不成问题,但若是要人人都能吃饱,那还是远远不够! 正常来说当下底层人民所谓的不挨饿就是五到七分饱的标准,八分对他们来说算奢侈,顿顿十分饱就是梦里才会有的东西! 多种的那季晚稻,除开税收和留种,剩余的粮食也顶多可以让他们做到餐餐八分饱。 “我们、我们也能种晚稻吗?” 一众村长连同左向松在内,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我们不会白学你的法子!” 王福生反应很快,“小童生及族人研究晚稻的种植之法必定耗费了许多心血,我等再是厚颜无耻也不敢平白要求您们传授种植方法!” 他看向宋不辞郑重道,“我愿意全权代表老坎村向您承诺,若您肯不计前嫌,不吝赐教种植之法,待到来年晚稻收成,我们村愿以五成收成回赠之!” 王福生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他们就是厚着脸皮白要方法,宋不辞碍于左向松多半也会教给他们! 但自愿与被动有着根本的区别! 种庄稼要讲究气候土壤、水分、粮种选择……等等等,除了宋家村整个泰昌县无人成功种植过晚稻,就连县令大人也不敢保证晚稻在其他村里可实行,以宋不辞的聪明他当然更不可能保证! 他们若是这般强硬的得罪了宋不辞和宋家村人,一旦宋不辞在其中某个重要因素上略作隐瞒,他们的晚稻丰收就会变成空欢喜! 到时候不仅是没了晚稻,就连他们的晚稻稻种也得赔进去。 庄户人家,一把粮食就能挽救一条生命,几十斤的粮种他们如何亏得起,要不当初宋家村其他人家早就跟着试试了! 夸赞过后再舍利递个台阶,宋不辞没道理不下,当然他也耍了个心眼,他只说愿意以五成收成回赠,可没说是明年、往后年,还是之后的每一年。 这就是他给宋不辞留下的施恩空间,同样也是给其他人留下的求情的余地,亦是给左向松留下的展示威严的机会。 而有他在前面打头,其他存了占便宜的人若再舔着脸开口,想必左大人也不会依! 果然! 在他说完之后,有几个暗自打着小算盘的村长看向王福生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嫉恨,却也不得不将涌到喉头的白嫖之言吞了回去。 不过总有那么些人贪心不足! “五成是否有些太多了?” 小湾村的李村长兜着手,抑扬顿挫的惊呼,“地主家给佃户的抽成顶多都才五成,就那都还是黑了心肝的地主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小童生莫不是不打算科举想改当地主了?” “那你倒是去找地主教你种晚稻啊!” 宋安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的嘲讽,“你就是想给我们五成,我们可都不敢收,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谁知道你会不会转头就偷偷带人撅了我们的田!” 他看着小湾村村长就来气,没良心的王八犊子,当年葛根条的仇他可都还记着呢,要不是顾念左向松在这里,他非得让这老东西知道知道黑心肝这三个字怎么写! 第422章 上供 “你……” 小湾村村长顿时老脸通红,倒不是臊的,就是单纯心虚,他胡乱瞟了眼左向松的神情,而后怒目瞪着宋安。 “你胡说八道什么?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宋小童生最是宅心仁厚,又是让大家看诊又是底价卖机器和蜡烛,我们就是真给了,小童生他能收吗?” 他坏心眼的给宋不辞戴高帽,“王代村长明知道这些,还开口就是上供五成粮食,这不是变着法儿的在骂宋小童生是黑心肝吗?” 小湾村村长越说越理直气壮,“我还不是怕宋小童生中了他的圈套,最后成了大家嘴里的黑心肝地主,平白坏了名声!” “我这可都是在为宋小童生和你们宋家村考虑,”李村长挺直了腰板,“你何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懂什么!” 不要脸的东西,宋安撸了袖子就要开骂,却被“义士”抢了先! “李村长若是不会用词就回去多读书,或者趁着宋神医在这里请人家给你好好治治耳朵!” 王福生在心里暗骂了声蠢货,“我说的是回赠,为表对宋小童生不吝传授教导种植方法的感激,我们村愿意回赠五成的收成,可不是什么上供,还请李村长莫要颠倒黑白、徒惹笑话!” 王福生冷声回怼,“更何况,给不给是我们的态度和诚意,至于小童生他们,若是收了那是人家该得,要是不收那是人家仁善。” “不论哪种我们这些受益者都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恶意中伤、歪曲事实,寒了良善之人的心!” 大多数人还是明事理的,听了王福生的话都跟着附和,“王代村长的话言之有理,李村长还是慎言为好!” “那只是李村长你自个儿的意思,我们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今儿倒在李村长身上长了见识,头次知道还有乞讨都能理直气壮的人!” “李村长,你说你就说你,把那个们字去掉,不要带上我!” …… 巴巴盼着学技术的村长们大家七嘴八舌的嘲讽起来,压根没有宋安发挥的余地!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村长气急败坏,“隔壁村的王地主都只收佃户四成租,五成不是黑心肝的地主是什么?宋小童生要科举,他要是被冠这样的坏名头,他还能好好科举吗?” “你们倒是说,我哪点儿说错了?” 李村长越说越激动,连带着都忽略了左向松的存在,“他就出个嘴皮子我们就得奉上一半的粮食,那晚稻是他动动嘴就能长出来的吗?还不是要我们起早贪黑、费心费力!” “我们辛辛苦苦种晚稻图什么?不就图个温饱吗?本来种了晚稻也不敢奢望顿顿饱腹,转头收成了我们就得白白拱手送出去五成,那还不是吃不饱饭!” 宋不辞都要气笑了,果然什么时候都不缺狼心狗肺的人,他冷笑着看向李村长,刚想要开口,左向松却率先出了声。 “哦?” 左向松不咸不淡的看过去,“那你倒是说说,你觉得给宋家村几成,才最为合适?” “草民、草民……” 李村长义气焰骤消,义愤填膺的争论戛然而止,他拿不准左向松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觑左向松,却看不出喜怒。 于是咬牙试探,“四、四、三……” 他接连试探后发现左向松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怒,大胆在心里揣摩了一番。 左大人是个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肯定也想让他们多得些好处,他们吃饱穿暖家有余粮,左大人的升迁之路也才会更顺利! 而且他作为村长为村子里谋取了这么大的好处,他收个一成两成不过分,真要给宋家村三四成,那他能拿的不就少了! “大、大人,其实依草民拙见,一、一……” 打定主意后,李村长边说边注意着左向松的神色变化,眼见左向松没有生气的预兆,他总算不再结结巴巴,脱口而出! “一成足矣!” 话落。 所有村长都替李村长捏了把汗,有的是盼着他成事,有的则是希望他不要连累到他们。 “更何况!” 李村长其实略有忐忑,不过左向松并没作出回应,他便又来了勇气,继续他的歪理邪说,“宋小童生开了两座作坊,宋家村的人靠着这两座作坊家家都住上了青砖大瓦房,他们并不缺那点子粮食!” “反倒是我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春荒时节恨不能把地里的土都刨来吃了!” 他假惺惺的抹眼泪,看起来好不可怜,“大人,便是那一成,都足以要了草民的老命啊!” 活久见! 宋不辞直叹活久见! 花里胡哨说了半天,不就是自私自利、贪得无厌,还非要搞的好像自己欠他们一样,简直无耻之尤! “听你的意思!” 左向松轻笑,“其实宋家村不收任何报酬,才是最合你心意的?” 当然! 李村长刚想假模假样说两句场面话,忽然后知后觉察觉到左向松说的是合他心意,而不是最合适! 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窥见左向松笑容不达眼底的样子,他霎时冷汗直冒,噗通声跪下,“大人明鉴,草民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 左向松骤然拔高音量,“本官看你分明是正有此意!” “混账东西!” 左向松上前一脚将李村长踹翻在地,“怎么?宋家村是欠你的吗?宋小童生善良就是你们算计的理由吗?” “宋家村富裕就合该把所有好处捧到你们跟前让给你们?那本官的官职高是不是也该主动退位,将县令大人的位置让给你来坐!” 左向松的最后一句话震耳欲聋,吓的所有人齐齐跪地,“草民不敢,大人息怒!” 李村长终于知道害怕了,他连滚打爬的跪好,痛哭流涕,“大人,草民冤枉,草民冤枉!” “草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大人!” 跪在宋不辞边上的宋安悄悄撞了下宋不辞,用眼神示意他,按左大人的脾性,他不是该就坡下驴吗? 便是他觉得一成少了,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 第423章 革除+第424 等吧 宋不辞摇摇头,但他大概能猜到几分。 众所周知,京官外放除了贬谪便是镀金,左向松很明显就是后者,但他绝非尸位素餐之辈,自打成为泰昌县的县令,他不敢说兢兢业业、两袖清风,至少也是为政清明、心系百姓! 他为官公正、修桥铺路、整治恶霸、肃清风气……不吝辛苦走访村户体察民情,亲自下地感受农耕之艰辛,与老农席地而坐探讨耕种的学问,每逢天灾人祸之时也总是第一时间亲赴现场,了解实况、救济灾民、安抚民心,及时作出应对! 桩桩件件他都做到了身为一方父母官的本分,也是真正在了解和解决底层百姓的难处和需求。 论迹不论心。 不管他是想风光回京,还是单纯就想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他都确确实实在做实事,真真切切让老百姓受益! 没有官员不想青史留名,他不图百姓能给予他回报,但他私心里还是希望百姓认可他的付出,可他在李村长身上只看到了理所当然、变本加厉和狼心狗肺! 宋不辞想,左向松应该是联想到了他自己,因而才会怒从心起。 事实也正如宋不辞所想的那样,左向松的确觉得其他村拿出五成作为回报过于高了,他本意是想看看宋不辞怎么说,再出面适当调节,可李村长贪得无厌、恶意诋毁的嘴脸让他打心底里厌恶!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官也同样清楚,诋毁恩人、欺善怕恶,你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别人口中德高望重的一村之长,简直可笑!” 左向松面沉如水,说罢,凌厉的双眼扫向大气不敢出的各村村长,“古有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而今有宋小童生与李村长,再往后呢,在往后你们还想传出什么佳话典故?” 并不是每个村长都知道那两则典故,但他们将宋不辞和李村长与其联合在一起,他们就不难猜测左向松话里的意思,何况左向松的“佳话和典故”咬字极重,讽刺十足! “大人!” 众人诚惶诚恐,“草民等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忘恩负义之意!” “宋小童生若能大度传授我们种植之法,我们必定感恩戴德,”王福生大着胆子高声道,“若是有难处无法倾囊相授,草民等绝不会有半分怨言!” “是啊大人!” 何村长赔笑,“谁家的方子秘法不是捂的紧紧的,哪能平白就送给我们,便是小童生当真不求回报,我们也不敢白要!” 田村长福如心至,赶忙接话,“宋家村种植晚稻的先例已经给了我们巨大的启发,只要我们肯如同宋家村的人这般苦心研究,我们迟早也能琢磨出门路,哪能静等着捡现成,让别人把饭做好了送到我们的嘴巴里!” “是啊是啊,大家说的极是!” …… 心里怎么想的先不论,反正诸位村长嘴巴上都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且有理有据、情真意切。 左向松冷眼挨个儿扫过去,强大的气场直逼的众人发虚,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悉数压下,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越发诚恳起来! 唯有李村长如同烂泥般趴在地上,恨不能冲回半盏茶之前狠狠给自己两巴掌,他怎么就脑子不清醒当了这个出头鸟了! 半晌。 左向松敛了厉色,“来人!” 左顺上前,“属下在!” “传本官命令!即日起革除李……” “大人,”田村长识趣的小声提示,“是李耀宗……” 左向松负手而立,“即日起革除李耀宗的村长职务,杖责十五并将其今日所做所有书以告示,昭示百姓、以儆效尤!” “属下领命!” 随着左顺的话音落下,李耀宗立刻歇斯底里的求饶,“大人,草民知错了,草民真的知错了!” “大人,草民当村长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怎么惩罚草民都行,”李耀宗哭喊着朝左向松爬过去,“只求大人给草民留些脸面,莫要宣告给所有人,草民的家人是无辜的啊!” 他就是靠着村长的位置才能在村里得人敬重,连带着他的家人也被人处处尊敬讨好,没了村长之位,他们全家在村里必然举步维艰,若在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他的家人还怎么见人、儿女还怎么婚嫁! “哦!” “原来你也知道你做的是没脸之事啊?” 左向松冷笑连连,毫不留情,“那你更该知道,你早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经不配拥有脸面!” “还有你们!” 左向松再度将视线投向其他村长,“本官希望你们以他为鉴,日后说话做事多问问自己的良心、多想想自己的家人,三思而后行,莫要知错犯错、狼心狗肺!” “若真有那死性不改之人,也当敢作敢当,莫要事到临头才哭哭啼啼的求饶,本官不吃这一套!” 有了李村长这个例子,各村村长可不得长记性! 他们忙不迭的表态,“草民等一定谨记县令大人的教诲!” “哼!” 左向松冷哼,当场拂袖而去! 众衙役紧随其后,留下傻了眼的众人和被左顺拖去打板子的李耀宗! 宋安挠头,“县令大人这、这就走了?” 裴云野挑眉,“不然留下跟你一起跪……” “我的小野哥哎!” 宋安赶忙捂住裴云野的嘴,“县令大人还没走远呢,你可别瞎说,待会叫大人听见再给两脚!” 宋不辞顿了顿,默默发言,“安子哥,你这话也没好到哪儿去!” 宋安…… 宋不辞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转头搀扶起老族长和姜风,“族长爷爷,姜爷爷,咱们也走。” 宋永德有些犹豫,“小五,县令大人好像还没让我们起来……” “永德叔,县令大人也没让我们跪下,我们也没有发错,”宋不辞轻笑,“何况,我们不跟上,要让三奶奶去招待县令大人吗?” 宋永德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 宋家村人见宋不辞和老村长都起来,于是也都拍拍腿跟着站了起来,他们扛粮食的扛粮食,拿机器的拿机器,不紧不慢的缀在宋不辞和老村长后头往村里走。 各村村长面面相觑,他们想起,但他们心虚,听着李耀宗的阵阵惨叫,他们就更不敢起来了,只能巴巴的盼着县令大人消气后能及时记起他们! 田村长焦急的戳戳王福生,“后生,你说县令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王福生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晚稻啊!” 田村长压低声音,“县令大人不会真的生气,不让宋家村给咱们传授晚稻的种植方法了?” 王福生抬眸,“田村长方才不是说要自己琢磨?” “我就说是那么一说,没头没尾的东西谁敢瞎琢磨?” 田村长无奈,“几十斤稻种投进去没个响,赶明儿三月份你就能听到老头子入土的消息!” 其他村长悄悄在心里翻了白眼,说的时候比谁都起劲儿,感情是耍嘴皮子,早知道他们也抢着说了,还能给县令大人留下个好印象! “福生后生,你是读书人,脑子转的快,”何村长也凑过来,“你给琢磨琢磨,咱们该怎么办啊?” 王福生叹了口气。 “等。” …… 宋不辞他们走了不远就跟上了刻意放慢脚步的左向松,老族长出面将人请去了医馆后堂,半盏粗茶下肚,左向松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模样。 他看向宋不辞,开门见山,“小五,你对泰昌县明年种植晚稻的事,有什么看法?” “回大……” “私底下不必如此拘礼,”左向松抬手示意,“你直言便是。” “大人应知,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而地理环境也是如此。” 宋不辞颔首,也不再客气,“依小生愚见,各村虽皆属泰昌县境内,但每个村子的土壤、地势还是略有不同。” “小生当初之所以敢大胆鼓动族人在宋家村种晚稻,除了自幼生长这里,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了解外,也是因为当时粮食欠收的无奈之举。” “所以小生不敢保证,泰昌县每个村子都能如宋家村这般成功种植出晚稻。” 宋不辞抢在左向松开口之前补充,“但是,小生和族人愿意将种植晚稻的经验和技巧要素,悉数整理成册献给大人。” 左向松淡淡嗯了声,他心知宋不辞是不愿承担责任,这也无可厚非,若换了他是宋不辞,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而且宋不辞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过,他理解,并不代表他认同。 “我知你是为李耀宗之流寒了心,我亦是如此,”左向松放缓了语气,“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让你乃至宋家村其他人寒心。” “当年高祖皇帝乃至之后的文宗、昌宗皇帝,都曾试图将江南的双季稻在北方推广,可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目光灼热,“哪怕晚稻只能在泰昌县实行,也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一户按三亩水田算,可多收一千三百五十斤粮食,每个村按二十户人口算就是两万七千斤粮食,泰昌县共计五十二个村子,每年至少可多为大靖创收粮食, 一百四十万零四千斤! 左向松之前保持淡漠是因为他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可宋家村却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天降惊喜! “本官的为人你了解,本官有能力保下这份功劳,也有能力将你们的那份安安稳稳留住,”他目光深远的看着宋不辞,“所以你该明白,晚稻的成功对于你和宋家村而言,有着如何重大的意义,” 宋不辞当然了解,也当然明白,他叹了口气,“大人需要我、或者说宋家村,做些什么呢?” “除了将包括水稻育苗、水分土壤、播种时令在内的种种细节编写成册。” 左向松正色道,“本官还希望你们村种植晚稻的老把式组成专门的传授小队,明年亲自去往各村教授他们种植之法。” 册子是给上面的人和农务司的人看的,普通百姓需要的是口口相传,而且左向松亲自下地体察过民情,他深知有些东西也不是文字能描述清楚的,老把式的感觉玄之又玄,却不可或缺且行之有效! 再则,考虑宋不辞说的因地制宜,有经验的人跟着看着,遇到问题及时调整解决,也是成功的关键。 宋不辞微微惊讶,“大人如果报上去,司农司的人不会亲自接手吗?” “当然会。” 左向松解释,“可他们的重点首先会放在宋家村,涉及到其他村子、县城乃至州府都需要时间,而本官要保证的是整个泰昌县都可以在明年,成功种出晚稻。” 宋不辞摩挲了下手指,既然要办左向松就会把事情办好,他不可能给别人做嫁衣,所以左向松的意思是。 他明年会选择留任? 宋不辞琢磨,左向松就算不留任,明年接手泰昌县县令位置的人,也一定是左家一系! 他缓缓露出个笑容,“我等愿听县令大人差遣。” “放心,本官不会让他们白干,届时会有县衙拨出银子作为他们的酬劳。” 左向松闻言,同样露出个笑容,继而收敛正色道,“另外,本官想知道,育苗之法在晚稻的收成中占多大作用?” 宋不辞没想到左向松竟然还会记得这个点,“当时的试验田分了三块,直播种植收成与早稻的收成不相上下,催芽播种的收成比早稻高出一成左右,催芽育苗插秧也就是您今日看到的那块儿田,收成比早稻高出五成。” 左向松突然回神,他们当时都高兴糊涂了,竟理所当然认为晚稻就是比早稻收成高! “也就是说,晚稻的增收的根本原因是插秧种植,”他反应极快,“那早稻是否也可以通过插秧种植增收?” 宋不辞点头,“理论上可行。” 左向松瞬间目露精光! 就算其他村长晚稻种植不成功,单凭着早稻增产的法子,他左家也会水涨船高、功不可没! “其实整个大靖朝都可试行。” 不等左向松继续激动,宋不辞又抛出个令他激动不已的消息。 “不仅如此。” 第425章 吃粪 “晚稻增收,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肥力”,宋不辞道,“而使用堆肥可以让早晚稻的亩产再往上提一提。” 左向松皱眉,“你们种植晚稻之前没有使用堆肥沃田吗?” “有。” 宋不辞摇头,“但是还不够。” 当下宋家村猪牛类牲畜欠缺,所以粪肥只是单一人粪和鸡鸭粪便,水稻收割后会直接向田里泼洒粪便作为基肥,再用枯枝野草烂菜叶子堆成的绿肥进行辅佐。 当然,每隔两三季水田肥力退化之际,他们还会去附近的河里挖河泥或者塘泥给水田补充肥力。 但是! “大人,您觉得,”宋不辞笑问,“人可以只吃蔬菜或者只吃肉吗?” “自是不能。” 左向松顺口道,“除开口感单一,每种肉和蔬菜乃至水果的功效各有不同。” 宋不辞笑道,“正如大人所言,它们的功效不同,给人体补充的营养也不同,所以水稻也是同样,它既需要绿肥也需要粪肥,营养全面,才能长的更加茁壮饱满。” 左向松顿了顿,后面那几句倒也不必说的那样清楚,只是,“灌溉粪水和堆绿肥双管齐下,还不够均衡?” “准确来说不是不够均衡,而是均衡的方法欠妥。” 宋不辞解释,“直接灌溉的粪水中的虫卵很可能会在稻种发芽的过程中附着在幼苗上,最终造成病虫害,让焚烧秸秆来减少病虫害的效用降低。” “粪水在转化成水稻生长所需肥力的过程中也会烧伤幼苗的根系,而且粪水在田里均匀散开,没有高温作用,腐化的过程会变慢,它能发挥的营养价值就有限。” 宋不辞不好用太现代化的词来解释,只能举个例子,“按照我的理解,其实粪水直接撒进田里,就像是咱们直接把米粒面团整吞进肚子,它们没办法把它们自身所含的营养悉数释放,我们自然不能尽可能的吸收。” “但将粪便堆肥的过程就像是我们咀嚼的过程,堆肥过程中产生的高温是在发挥我们的牙齿的作用,磨碎分解食物,最终更好的将……” “好了!” 左向松抬手打断宋不辞,宋不辞解释的太过形象生动,让他总有种他们在探讨怎么吃粪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的面容顿时有些扭曲! 呼! 左向松暗自深呼吸,压住胃里的翻滚,然后才示意,“这个部分我已经理解了,便就此打住,你继续往下说。” 宋不辞摸了摸鼻子,刚刚有些投入,现在想想好像是有些恶心。 “咳咳~” “好的,大人!” 他心虚的干咳两声,识趣的略过这部分,继续道,“若是能够提前用人畜粪便混合草木等残余进行堆肥,堆肥过程中产生的高温足以烧死所有虫卵,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肥料的作用。” “堆好的肥可以适用于水稻、玉米、小麦等各种农作物,而且肥力存续期长,放在哪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用,不存在某个时段缺少粪肥的情况。” 虽说有点恶心,但这却是事实。 人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自然就会缺粪肥,而粪肥充裕的某几个月厕所就只有那么大,再加上蒸发,很难储存到缺肥的时候用。 没有足够的存货,一年四季总有某个时节某样作物种植的时候肥力欠缺,那时候绿肥和河泥就成了替代品。 但当下堆肥技术不够成熟,绿肥的肥力又有限……而河泥也不是每个村子都能随时挖到,导致的后果就是粮食欠收,粮食欠收人又吃不饱饭…… 如此循环往复,苦哈哈撑下去都算好的,撑不下去的就只能草席一裹身,了此残生。 宋不辞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不过左向松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如此说来,堆肥好处良多,当势在必行!” 他若有所思,“只是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又鲜少下田种地,如何能将堆粪肥的益处说的头头是道?” “回大人。” 宋不辞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此前我在病中家姐曾送来只生蛋的母鸡供我养身子,后来病情稍稳,我便寻思用鸡粪种些蔬菜,施肥之时偶然发现了其中关窍。” “再往后养病期间我游走村中,跟族中诸位长辈多番交流探讨,又通过此次晚稻的种植,最终作出以上猜想。” 宋不辞默了默强调,“当然,猜想还需验证,大人或许可待明年验证过后再行上报。” 左向松怀疑的思绪被宋不辞后面那句话带偏,他没有说话,只静静沉思,好一会儿才又问道,“堆粪肥对时长可有要求?” “冬季大概需要两个月,”宋不辞想了下,“最快也要明年开春才能试用。” 开春试用,怎么也得夏季才能知道是否如宋不辞说的那般有成效,左向松只能暗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先将堆肥的大致过程整理给我,”左向松明言,“我会将其上报司农司,让他们同步进行验证。” 宋不辞的想法很好,思虑的也还算周全,只是术业有专攻,如果法子行得通,司农司正好查漏补缺加以改进,然后作出流程化的东西普及到整个大靖。 如果这法子行不通,说不定也能给司农司那帮埋头苦研的人提供些许灵感。 “小生明白。” 话到这里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左向松正早起身忽又想起他忘了件事,他复又坐了回去。 “方才那些村长说要给你们回报五成的晚稻收成……” 左向松言语未尽,宋不辞已闻弦歌而知雅意。 “晚稻种植技术事关百姓生存,非蜡烛机器此等盈利之法可比,小生及族人万不敢心存贪念。” 宋不辞起身拱手,“我等单凭大人做主。” 识情趣,知进退。 左向松最是欣赏宋不辞这点,他眸子里溢出些许无奈的笑意,但这小子貌似会耍小聪明了,竟是直接将问题推给了他。 罢了罢了! 他们已然做出了巨大让步,自己也不好太过为难,否则他与李村长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426章 佩服 “本官不会亏待于你们。” 左向松没有说具体的方案,只丢下这句话便大步而去,他走出医馆后顺便叫走了等在外面的裴云野。 另一头。 左顺在监管衙役打完李村长板子后,转身走到神情各异的村长们面前,冷声叮嘱,“今日大人只是稍加惩戒,万望尔等引以为戒!” “草民等必定引以为戒,”几十位村长苦巴巴的行礼,“多谢大人教诲!” 左顺颔首,“都起来!” 得了许可,身心备受煎熬的村长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王福生面色淡然的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转身正要往村里走,却见田村长径直走到左顺跟前,谈好的笑着。 “大人,那我等就回村,静候县令大人佳音。” “大人的决断不是我能揣测,所以你不必在这里试探我,”左顺步子微顿,回身看他,“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回村好好教化村民,以免再错过下一个机会,更不要再有田旺之流。” 田村长顿时讪讪,“是、是是,草民明白,草民明白!” 左顺走后有人愁眉苦脸,有人幸灾乐祸,田村长扭头瞪笑他的人,“笑笑笑,等晚稻没你们的份儿,我倒要看看,你们到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你着什么急啊!” 槐树村的杨村长算是有些见识,脑子也转的很快,“晚稻种植既然实际可行就不可能不让大家都种,县令大人怎么着也不会落下了我们。” 何村长笑眯眯的接话,“种肯定是要种,但怎么个种法那区别可就大了,我们确实不像杨村长那样大气,眼睛不眨的拿出五成!” “佩服!佩服!” 杨村长黑脸,“说的跟你们拍了马屁,就能少送几成一样,你们可听见宋家村的人松口了?” 他不敢拿左向松说事,只能将话头指向宋不辞, “松不松口不重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就是乐意,”田村长反唇相讥,“你最好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将县令大人的话当耳旁风,早点去跟李耀宗作伴!” “放屁!” 杨村长立刻心虚的左右张望,待看见左顺已经带着人走远后,他立刻指着田村长怒喝,“姓田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晚稻目前只在宋家村种植成功,种植技术和经验都不够成熟,明年很可能不会让所有村子都开始试种。” 王福生回头看他们,“县令大人和宋家村是不会阻止你们都种,但他们可以选择让哪些村长先试种。” 多种一季就多收一季粮食,晚种的只能勒紧裤腰带眼巴巴看着! 反应过来王福生的话,杨村长表情凝滞! 王福生不跟他们多费口舌,说罢就径直向村里走去,其他人只以为他是要赶着讨好,二话不说就蜂拥抢在他前面冲去。 可王福生却是淡淡一笑,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果然,等他后面慢慢过去,抢在他前面的人还被拦在宋家村的二道栅栏处。 “进村?” 守门的姜石老爷子背着手摇头,“那不行,你们既不探亲,又不做工,不能进村。” “咱们也不是生人,”杨村长据理力争,“怎么就不能进村了?” “这是我们的村规,”老爷子态度强硬,“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哟?” “想进村啊?” 众人温声回头,便看见宋青云正笑呵呵的站在医馆门口,他们对宋青云还是很敬重的,纷纷跟宋青云打招呼。 末了。 杨村长满脸带笑的走过去,“宋神医,咱们想进村拜访拜访小童生和贵村的村长,不知道,宋神医能否行个方便?” “进村大概是不方便,但是进医馆很方便!” 宋青云没有跟着去看热闹,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他见缝插针不过分? “说来我最近在深研针灸之术,最是能够缓解关节处的酸痛疲劳,这不就巧了嘛,正好对应诸位的症状!” 宋青云笑的跟朵老菊花似的,拉着杨村长异常热情的邀请道,“诸位快里面请,让老夫给你们好好儿诊治诊治!” 杨村长咽了口唾沫,他很想问问,你确定你说的是诊治诊治,而不是整治整治?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人就被宋青云拉进医馆,将膝盖处扎成了刺猬,杨村长脸都绿了,不是说针灸不痛吗?他怎么汗珠子哗哗的往下掉! 宋青云皮笑肉不笑,痛吗?痛就对了?让你老小子不安好心! 其他原本想着来都来了,可以顺便诊诊脉还能跟宋青云套套近乎的村长,瞬间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麻溜的直奔村口! 早知道进不去门的王福生慢悠悠进了医馆,深秋寒意入骨,爷爷的咳疾又犯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要撑过这个冬天,他得去问宋神医寻副对症的方子。 …… 洛栖云等人跟着众人回村后,就被宋永德和宋勇娘出面带着去了宋勇娘家旁边的几间木屋,跟着她来宋家村的基本上都是原栖云寨的人。 三个老人、四个孩子,还有两个妇人,那两个妇人是孩子们的亲人,除开洛栖云,众人脸上都带着忐忑,其实洛栖云多少也有些,不过她的忐忑在心里,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们都是主动求到宋永德跟前的,因为其他村长都想要些壮劳力,而正好宋家村不缺壮劳力,想着只要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就成,所以宋永德就顺势将人带了回来。 “木屋是这两日才现搭的,是简陋了些,你们先将就住,等村里的房子建成,你们就能有新住处了。” 宋勇娘边帮她们铺床边爽朗道,“木屋四周夜里可能有些漏风,待会儿我让我家老大老二去给你们用麦草堵堵,我看你们也带了厚被子,夜里最好也盖上,虽然咱们村里不缺大夫和药,但没必要受那罪。” 许是被宋勇娘的性格感染,又或许感受到了宋家村的善意,几人面上的忐忑皆是少了几分。 洛栖云却是抓住了宋勇娘话里的重点,她惊讶的问道,“婶子,你刚刚的意思是说,村里还给我们也建了房子?” 第427章 团结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宋勇娘拍了拍铺平整的床铺,直起腰身笑着解释,“小五在起房子的时候专门从村里劈出来几块空地,规整后修了连片的小楼,叫什么宿舍,是专给日后来村里做事的人准备的住处。” “医馆左后方圈在二道栅栏里的那几间就是其中一出,不过那是专门给医馆的大夫和住的地儿,你们的新住处会依照你们垦荒的地儿就近给你们安排,总归怎么方便怎么来。” 云娘也就是几人其中较为年轻些的妇人,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我、我们也能住青砖大瓦房?” “那可不!” 宋勇娘叉腰,“你们往后都是咱们宋家村的人了,要是咱们都住青砖大瓦房却让你们住木屋,那不是诚心让你们眼热吗?多不利于村子的团结啊!” “是?” 宋勇娘扭头看门口的宋永德,“他永德叔,小五那话是这么说的不?” “是这么个说法。” 宋永德点头,和善而不失威严的看向众人,“既然到了咱们村,那咱们肯定会一视同仁,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在村里过日子,村里人该有的你们也会有。” 云娘听得这话自然高兴,不过转瞬她又紧张抿唇,“可、可是我们没有银子……” 招安后她们所有的财物都被县衙收走了,每个人来村里之前除了带些日常的衣物和锅碗瓢盆,便只有县衙给每户发的三两银子的安家费,和她们趁着招安前偷偷藏下了几角银子。 她就是再没见识也知道,那样宽敞漂亮的青砖大瓦房少说也得十几二十两银子才能住进去,她们这点子安家费还不够人家起房子花的零头。 大家听完云娘的话都有些惴惴不安,洛栖云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老实说,作为栖云寨的大小姐,她的日子从没这样窘迫过。 “放心。” 宋勇娘笑道,“不让你们现在就给银子,小五说了,前三个月让你们住,三个月后每个月只收你们100文的房租,你们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宋不辞早就知道县衙给她们发了安家费,所以那100文对她们来说着实不算多,何况自己还给她们留了三个月的缓冲期。 “等到日后你们手边宽裕了,要是想将住处买下了,小五也会按起房子的实际花费算给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岂止是不吃亏! 云娘瞪大眼睛,这分明是让她们捡着了天大的便宜! 她们来之前就打听和计算过了大致花费,听说别的村长,租住荒废的老屋,每个月都得七八十文,更遑论她们住的可是青砖大瓦房,前三个月的青砖大瓦房! “一百文?” 云娘旁边的老妇刘翠芬惊呼,“每个月真的只要一百文?” “是一百文。” 宋勇娘皱眉,“老婶子,你出去打听打听在,这可真算不上贵,要不是以后你们都算半个我们宋家人,打着灯笼都寻不到这样的好事!” “不不不!” 刘老太太赶忙摆手,“老婆子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不敢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你啊,在咱们村里住久了就知道,”宋勇娘忍不住的骄傲,“咱们村的好事儿,还多着呢!” 只要她们踏实肯干,没有坏心眼儿,村里在小五的帮衬下红火起来,哪能不拉拔这几个同村呢! “当然你们要是有人舍不得花那份钱,等到二三月春暖花开再搬回木屋里我们也没意见,只要你们不眼热别人就行。” 宋勇娘笑呵呵的继续,“咱们村这么多年邻里邻居也不是说每个吵架拌嘴的时候,只要不出人命,实在气恨了约着打一架也行。” “可吵归吵闹归闹,大家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是大嘴巴子朝着外面扇,绝没有吃里扒外的货!” 宋勇娘说到这里,敛了笑意,话锋一转,“但凡有那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发现了必是要打断了腿,赶出村子去!” 云娘几人心里清楚,这是在说给她们听的,顿时连连保证,她们肯定安分守己。 说话间洛栖云上前半步,“婶子,她们都算是我带过来的人,我也不说什么保证的话,只让您和永德叔做个见证。” 她神色严肃,“但凡我们中间有一人做了对不起宋家村的事,我会带着她们所有人,滚出宋家村!” 哪怕已经被招安,可洛栖云仍旧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她的威严也依旧还在,所以她们不管是否心甘情愿,有了洛栖云这句话,她们往后做什么事情之前定会掂量几分,更会互相监督提醒。 “云丫头你是个好的,婶子哪里会不信你!” 宋勇娘八面玲珑,笑着拍她肩膀,“往后啊,大家只管在村里安安心心过日子就是,你们也瞧见了,咱们村种出了晚稻,有了这东西,你们啊,饿不着!” “我听说你们从前在山上也种地,到时候不论你们是想自个儿在周围开荒,还是想租田地种,都不成问题,老族长和我们都好说话,开春了正好跟咱们一起播种。” “这头三个月你们就先好好适应适应,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招呼,要是不好意思招呼别人就来喊我,但凡我得空,总不会叫你们白跑一趟!” 宋勇娘亲亲热热的拍了拍几人的手,“你们这先会儿先好生歇着,收拾收拾包袱行头,待会儿我做好了饭给你们送过来!” “这就不麻烦您了婶子,”洛栖云赶忙拒绝,“我瞧着外面有灶台,我们来的时候也带了些米粮,待会儿我们自己开火就行。” “不麻烦,不麻烦!” 宋勇娘解释,“左右也不是费我家的粮食,都是族里给出,算是给你们简单接个风。” 之前白家给宋安他们赔的银子交到族里后,那些银子便作为了族中的集体花销所用,给她们接风的粮食便用的是那部分银子。 宋永德接话,“原本该隆重些,只是家家户户都有工匠在,我们不好撇下人家开火,你们又多是姑娘妇人,怕给你们冲撞了。” “你们莫要见怪,且等着晚些人都散了,咱们大家伙儿再去祠堂聚聚,认个脸熟。” “族里有心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洛栖云扫了眼眼眶微微湿润的云娘等人,由衷的感谢,“永德叔,婶子,谢谢,谢谢你们。” “以后都是自家人,不说那些客气话!” 宋勇娘话音刚落,便见三奶奶拄着拐杖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三奶奶一如既往的慈祥。 “听说你们过来了,我该去村口迎迎,就是锅里还蒸着杂粮馒头,走不开。” 她笑眯眯的将篮子递给洛栖云,“也不知道你们吃没吃早饭,我寻思着给你们垫垫肚子。” 洛栖云再次见到了三奶奶,更感受到了久违的慈祥和温暖,父亲去世到接受招安,此间种种的辛酸在此刻悉数涌上心头,她终是褪去了表面的坚强,忍不住红着眼眶扑进了三奶奶怀里! 第428章 博弈 这厢。 左向松带着裴云野上了村口的马车,“闲话不多说,两个消息,好与坏,你想先听哪个?” 裴云野心头微跳,他顿了顿,“好消息。” “我以为你会先听坏消息。” 左向松随口说罢,继续道,“好消息就是江南的案子已经结了。” “永安侯府世子沈修祺,仗着自己是太子的伴读,于江南以公谋私、仗势欺人、贪污受贿、强抢民女。” 左向松淡淡道,“陛下念及他知错就改,以及永安侯府过往功劳,令其革去世子爵位,流放岭南。” 裴云野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没什么好奇怪的,乌青锋并未将东西呈上去,事情没有闹开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左向松神情淡然,“用一个沈修祺换江南的平静,没有人会犹豫。” 至于沈修祺的牺牲? 只要太子稳坐东宫,他的牺牲就不算是牺牲,他是替太子受过,一旦太子将来得势,他现在受了多少苦,太子将来就会十倍百倍的补偿他! 他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当然。 还是那句话,太子得稳坐东宫,荣登大宝才行! “为什么?” 裴云野忍不住皱眉,“江南士族已经可以……”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 “博弈是需要筹码的,”左向松叹了口气,“陛下率先失了筹码。” 那就只能妥协! 他也是后来才从家里的来信东拼西凑出线索,太子手底下的人在西北发现了盐矿,上报上来后太子立刻着手让人去探查,最后查处确有其事! 不仅如此。 前去探查的能者断言,若是那处盐矿开出来,足够整个大靖吃十年有余! 陛下和太子当即大喜,有了这座盐矿,何愁没有整顿江南盐场的底气?又何愁不能收拢朝堂的权力! 太子这边不动声色的筹谋开挖盐矿,陛下则暗中着人深入江南,搜集他们贩卖和垄断私盐的证据。 可惜! 陛下派出去的人折了一批又一批,终于在沈修祺借助裴云野的手将证据送到了乌青锋手上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场骗局! 盐是真的,矿也是真的! 唯独盐矿不是真的! 三皇子为了谋夺太子之位,竟然胆大包天与人串通,借盐之要事专门给太子设了场局,妄图借此让陛下废掉太子。 殊不知,他这个蠢货,不过也是别人的棋子! 筹码都没有了,陛下若不想让朝局彻底混乱,就不可能现在跟江南世家撕破脸。 而陛下不可能废掉得用的太子,江南那边也不敢真正触怒陛下,所以沈修祺的功就成了过,对他的处罚是两方保持平衡的必然默契! 不过这些都不方便跟裴云野多说,“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这件事情明面上已经平息,只要你自己不上赶着暴露,没人会去细究你这么个小人物。” 他们只会把账都算在沈家头上,明面上不好针对,暗地里穿小鞋还不是手拿把掐,沈修祺和永安伯府的日子,往后怕是不好过。 裴云野垂眸,对他来说确实是好消息,同时也让他弄明白了,左家的脚没有站在太子这边。 “有劳大人费心了。” 裴云野继续问道,“不知,大人所言的坏消息?” “看看。” 左向松将副画抛到裴云野怀里,裴云野心中霎时升起股不妙的预感,他迅速打开画纸,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瞬时沉了眸子。 “当时我给你了两个选择,你选择窝在宋家村静观其妙,人各有志,我并不强求。” 左向松看向他,“但是现在,你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裴啸天坐镇边关,轻易不得离开,再结合左向松的语气……找来的人是裴啸天的继室! 裴云野下意识蜷缩手指,用力捏紧画着自己样貌的画纸,他压住眼底的汹涌,抬头看向左向松。 “大人,她的人,已经到泰昌县了吗?” “不是她的人,而是她,袁氏亲自来了,以回乡祭祖的名义途径泰昌县,实际是来接你,这些不过是她来打探消息的前锋罢了。” 左向松往后靠了靠,“最多还有五日,她就会抵达泰昌县。” 裴云野快速思索着,继而判断出,“她不是来杀我的?” 若是要杀他,那人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她不敢,也不会。” 左向松抿了口茶,“你还活着的消息在送到袁氏手上之前,先被人送到了裴将军手中,而在这期间途经了你外祖父曾经老部将的手。” “她实际是奉你生父裴啸天的命令来接你回京的,”左向松打量裴云野,“你知道你要是回去了,你会成为什么吗?” 裴云野当然知道! 大字不识的乡野地痞和文武双全的将军之子! 他握紧拳头,平静的吐出两个字,“陪衬。”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左向松轻笑,“不过,现实,就是拿来改变的。” 裴云野疑惑,“敢问大人,此言何意?” 第430章 反常 “上次见面后,本官着重让人留意了下裴家以及镇远军的近况,不经意间发现了桩隐秘。” 左向松放下手中的茶盏,“袁氏曾多次对外宣扬裴云起幼时在边关军营历练多年,深受镇远军中各位将领的喜爱和器重,明里暗里都在表明裴云起日后会接手镇远军。” “可实际上,裴云起在边关待过三年不假,但他压根就没有踏进过镇远军的军营,更别提得镇远军将领的亲自教导。” 当年裴云野的母亲江柚凝有孕在身,而裴啸天又只身在边关抗敌无人照看,江柚凝便做主给裴啸天纳房妾室,纳的那房妾室便是而今被裴啸天扶正的袁灵玉。 裴云起就是袁灵玉与裴啸天的独子,年十六,只比裴云野小了不到两岁。 “没有进过镇远军军营?” 裴云野皱眉,“这是为何?” 纵使不愿但也不得不承认,作为明面上的将军府嫡子,裴云起继承裴啸天的爵位,接手镇远军再理所当然不过。 但凡镇远军的将领不想将手底下的人交到个酒囊饭袋手里,他们都该欣然接受裴云起进入军中历练,以期未来他能更好的统领镇远军。 “自是因为军中有人不认可他的身份,你的外祖父江老将军膝下原本有六子三女,除开你母亲因胎里不足外,个个皆是能征善战之辈。” 左向松叹了口气,“可惜……” “关外折良骑,黄沙埋忠骨……” 左向松将视线移到裴云野身上,继续往下说,“此后,你外祖父在他的五个义子中选了裴啸天做女婿,老将军的其他几个义子也不是吃素的,裴啸天就是有了这层身份在,才能顺利的接手镇远军。” “老将军也不曾亏待其他义子,那几人而后都在镇远军中担任重职,多年下来已有坚不可摧的地位。” “他们都是战场故儿,老将军对他们如同亲子,他们自也视老将军如亲父,个个有情有义、忠肝义胆,对你母亲这个妹妹和她所生的你,始终维护和疼爱。” “可以说,当年你若不曾出意外,毫无疑问,而今你已经是他们拥护的少将军,可你偏偏就出了意外。” 左向松笑的意味深长,“你是老将军在世上最后的血脉,你不在了,镇远军就成了“无主之物”,人心自然浮动。” “裴云起充其量不过是竞争对手的晚辈,他要想接手镇远军,除非裴啸天能够力压群雄,彻底将镇远军变成他的一言堂。” 裴云野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有情有义不假,加之他们几人旗鼓相当、谁也压不住谁,选择拥护老将军的血脉接手镇远军就是他们保持平衡的默契,而裴啸天则是他们达成平衡的工具。 可若是那丝血脉不在了,裴啸天就又回到了跟他们同一水平线的位置,日后的镇远军谁来当家做主,那就得各凭本事,看谁的孩子能脱颖而出! 然而,这群人不论怎么争,他们首先会压住曾经的得益者,裴云起首先就会被他踢出局! 所以! 裴云起想要接手镇远军,难如登天! “裴啸天是老将军认的第五个义子,前四位论感情他们跟老将军最久,论本事他们学到了老将军十之六七。” “所以当年很多人都在疑惑,裴啸天纵有所长,可他绝不是几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个,为什么老将军偏偏看中了他。” “当年我也曾有此疑问,”左向松有感而发,“可是而今我方知,老将军的高深之处。” “袁氏或许是蠢,也或许是不甘心,想用你来证明裴云起的优秀,从而顺利交接权利。” 他饶有趣味的看向裴云野,“那你呢,你想赌一把吗?” 裴云野大概知道之前左向松所说的改变现实是什么意思了,他没问左向松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 施恩都是求回报的,当地位不平等的时候,问多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等他真正能够凭借自己而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外孙,让左向松看的上眼的时候,左向松自己便会来主动索取回报。 裴云野看向左向松,只问了一个问题,“袁氏如果找不到我,我的族人会被迁怒吗?” 左向松揣摩着族人这两个字,意味不明的笑了声。 “会。” 左向松敛了笑意,周身散出上位者的霸气,“但护佑治下百姓,是本官,身为父母官的责任。” “我明白了。” 裴云野弯腰抱拳,“多谢大人!” …… “怎么样?” 宋不辞倚在医馆门口巴巴看着,等裴云野回来后就兴致勃勃的问道,“之前那么大的功劳,县令大人可说了会给你请个什么职位?” 裴云野眸中复杂转瞬即逝,他抬头挑眉,“想知道?” “不然呢?” 宋不辞背着手手走过来,老神在在的道,“你当我搁这儿守门呢?” 他勾起唇角,笑的不甚真切,“你就不怕我去当官了,没人替你的富甲之梦在商海里叱咤风云、铺桥开路?” 宋不辞踮起脚尖拍了拍裴云野的肩膀,“小野哥,自恋是病,不行找青伯给你看看,” “小山哥已经快把你这前浪拍在沙滩上了,安子哥很快也能支楞起来,”宋不辞昂着脑袋故作得意,“你看我像是缺人替我称霸商海?” “也对。” 裴云野淡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 “怎么?” 宋不辞隐约觉得他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太对,他皱了皱眉猜测,“他不肯给你个官职?还是想像之前一样让你去做衙役?” “都不是。” 裴云野摇头,“左大人他,待我很好。” ??? “这话怎么样听怎么怪怪的,”宋不辞凑近,“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睛!” 裴云野扭头,居高临下的眨了眨眼! 宋不辞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还真威胁你了?” “这你也信?骗你的!” “哈哈哈哈……” 裴云野难得笑的这般开怀,他伸手拍了拍宋不辞的脑袋,“我听说姜烈前天在山上发现了半数还没掉光的山核桃,待会儿回去记得让他给你送点过去!” 明面上骂他笨,暗地里说他矮! “呼!” 宋不辞拍开裴云野的手,咬牙深呼吸,“裴云野!” “你最好祈祷我过几年没有你高,要不我非让你的脑袋也感受下我脑袋的温度!” 裴云野却是笑的肆意,他用手比划了下自己肩膀的位置,说完他又比划了下自己胸膛的位置。 “十岁时我的身高和现在你的身高,”他看着宋不辞恶趣味的道,“几年后要不你考虑让荣华姐给你鞋里多塞几个鞋垫?”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宋不辞…… “哼!” 宋不辞转身就走,身后是裴云野愈加肆无忌惮的笑声,他背对着裴云野自顾自的向前,转身的瞬间脸上的佯怒就化作了冷沉。 裴云野有些反常! 宋不辞走出几步,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向裴云野伸手。 “给钱!” 裴云野诧异,“村里现在大笑都要收费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不辞翻了个白眼,“昨日就柳管家送了张铺子的地契过来,正适合用来开凤麟的分铺。”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打算将之前买的那些小铺子留给村里人认股,到时候不论是租出去还是自己做买卖,村里人只等着收银子就行,每年每个人分下来估计也没个几两,但日常花用可是够够儿的了,也算是给他们留的养老保障。 凤麟商铺是他跟裴云野最初构想起来的,更是裴云野一手经营起来的,所以不论是扩张还是怎样,他都不会单独撇开裴云野,他会保障裴云野在铺子里的绝对话语权。 不过凤麟商铺不会让大家也认股,首先是他们手中没那么多银子,其次他是想让大家都过好日子,贫富差距不要拉的太大,但并不是想在这里开拓平均主义! “二百四十两!” 他勾了勾手掌,“快点,给钱!” 裴云野顿了顿,而后轻拍他的手,“二百四十两没有,一百二十两管够。” 江南之行他确实分了不少银子,给猴子他们分的以及起房子的花销那些,放在以前,卖十个他都换不来那些,可现在那些在他眼里都不过是零头。 他算了算,手边差不多还有一千两银子,若是平常他能眼睛不眨的都出了,可现在那些银子他还有大用,能不动就不动。 再有就是往后…… “凤麟商铺不只是我的凤麟,”裴云野扬眉,“你这个背后的东家多少不得出点?” “啧!” 想什么呢?府城黄金地段的两层新修铺子才二百多两? 宋不辞眼中闪过暗芒,随即如常贫嘴,“二百四十两就是一半,我已经出了一半了,剩下一半不要跟我说你拿不出来?” 裴云野哑然,他倒是把这给忘了! “你不能又让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他诚恳建议,“要不你问问小山他们愿不愿意出剩下的一百二十两?” 裴云野这话不单是为了节省银子,他原本就打算跟宋不辞说,将他的那部分让渡出去一半。 他走了后极大可能会是宋小山接手铺子,给自己干活和替别人干活有本质区别。 日后铺子的生意必然会越做越大,宋不辞要专注科举,铺子里他只怕会心有余而力不足,与其那个时候再让宋不辞维系人心,不如一开始就给小山他们吃颗永久定心丸。 宋不辞原本的计划是裴云野负责掌舵,日后宋小山他们再独当一面出去开分铺的时候,放权给他们。 让他们拥有分铺的主导和决策权,总铺从分铺抽成,有点类似后世的加盟店,从而让宋小山他们更有归属感。 却没想到裴云野会主动提出让渡权利! 这不像他的风格。 宋不辞想起方才的种种奇怪之处,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定是左向松跟裴云野说了什么,他思索过后断定,极大可能是关于之前送信的事! 这么一想,宋不辞脑中瞬间闪过个念头,而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他只觉裴云野方才的种种异常都有了解释。 “你说的有道理!” 宋不辞心里装着事,含糊的应了两声,“那我去找小山哥他们商量商量。” “急什么?” 他说完抬步就走,裴云野却是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回来,“小山去城里还没回来。” “哦,对。” 宋不辞应声的过于敷衍,裴云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看向宋不辞,宋不辞亦是抬头。 薄薄的窗户纸似乎就卡在他们中间,两人皆是欲言又止,最后却是谁也没有张嘴。 …… 宋不辞夜辗转反侧, 他想去问问左向松,事情是否如他猜测的那样,可裴云野既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左向松多半也不会开口。 他将能认识的人扒拉了个遍,思量许久,最后终于寻到了个或许消息灵通的人。 宋不辞将旁边四仰八叉、口水直流的金宝往里推了推,又给他掖了掖踢开的被子,这才安心的睡去。 次日清晨。 “大森哥。” 宋不辞早早起来叫住已经吃过早饭要去上工的李森,“若是作坊不忙的话,我想劳烦你今日送我进趟城。” “小五,你要进城吗?” 李森刚想说话,宋满堂端着脸盆走了出来,“那就不要麻烦大森哥了,我送你!” 宋不辞微诧,“四姐,可是……” “我知道,你是怕我不会赶车,”宋满堂放下脸盆走过来,笑意盈盈,“我之前空闲的时候跟二姐学了赶车,土生叔爷都夸很有天分。” 她们三个两两轮换着给工匠做饭,今儿个正好她休息,宋满堂就想跟宋不辞去县城逛逛,了解了解县城绣品和铺子的详情。 “是有天分。” 宋荣华笑着走出来,眼底透着宠溺,她对宋不辞笑道,“你且让她去,房里的那几条新绣的帕子在不拿出去卖,该被日日扑溅的灰尘糟蹋了。” 她还不知道宋满堂有开铺子的打算,只是想着宋满堂许是习惯了在孟府拘着性子,回来后也没彻底放开,难得这会儿活泼起来有感兴趣的东西,她高兴还来不及。 宋不辞日日不得空闲,竟是没注意到宋满堂什么时候学了这个技能。 “四姐真厉害。” 他含笑夸赞,转头跟李森道,“大森哥,那就不麻烦你了。” “小东家客气了,”李森憨厚的摆摆手,“那我这就上工去。” 金宝和甜甜在餐桌上得知宋不辞二人要进城的消息时,惺忪的睡眼立刻亮睁,眼巴巴的看宋不辞。 “舅舅~” “小姨~” 宋不辞挑眉,“昨日的功课做完了?” 两个小家伙闻言立刻蔫巴下来,村里施工他们暂时停课,但是日日都还是有功课要做,昨日她们巴巴跟着去看热闹,结果耽搁了功课。 宋不辞看的好笑,宋满堂跟着安慰她们,““好好做功课,要是能提前完成,我和舅舅回来给你们带糖葫芦。” 两个小家伙眼睛瞬间又亮了! …… 早饭过后,宋不辞坐着宋满堂赶的牛车出了村,只是他不知道,裴云野也出了村,只不过比他早一刻钟。 第432章 内情 “掌柜的!” 宋不辞进城后先跟宋满堂去了趟宋富贵的铺子,还没进门便听见有人高声喊话。 “再来盘水煮花生!” 两人走近了才发现,不过才巳时,已经改名的富贵酒肆便已经坐了两桌客人,而说话的正是靠窗位置独自小酌的老伯。 “好嘞!” 宋富贵掀开帘子从后堂走出来,笑容满面的将盘子放在桌上,“张伯,您的水煮花生,请慢用!” “香!” 张伯咽下嘴里的酒,快速剥了粒香味十足的花生丢进嘴里,细细咀嚼后这才转头看向宋富贵。 “掌柜的,你说说你!” 张伯玩笑的埋怨道,“有这下酒的好滋味怎么不早些拿出来,你要早拿出来,我哪至于隔三差五才来买回酒,指定日日来你这里坐上品两盅!” 水煮花生是宋不辞给她的方子,煮花生用的香料虽是不便宜,但一大锅花生只需要一点点就能香味十足。 所以算下来每盘花生也没多少银子,甚至比油炸花生还要便宜些,所以刚推出来就深受老主顾们的喜欢。 尤其是嗜酒但家中又不宽裕的客人,自打有了这水煮花生,他们来喝酒的次数都变多了。 “我倒是想早点拿出来,只可惜没早点学会做法,”宋富贵笑道,“不过您这话我可记下了,往后啊,我就日日备好了酒和花生,且盼着您来光顾!” “你做的水煮花生比油炸的还有滋味,脆而不硬,正适合我这老头子的牙口,你就是不盼着,我也得被肚子里的馋虫催着过来!” 张伯就着香味抿了口酒,美的直眯眼,当即大手一挥,“掌柜的,待会儿再给我打包一份,我赶明儿带着去会会老朋友,叫他也尝尝什么叫下酒的好滋味儿!” 宋富贵立时笑的牙不见眼,“那我给您多包些,您朋友要是吃着好,到时候别忘了带过来到我们酒肆多坐坐!” “没问题!” “那我们也要打包一份回去,掌柜的,”旁边桌的中年人接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给老伯加量!” “放心,都加都加,”宋富贵笑着顺势道,“若是几位吃的好,还得劳您几位费心,多帮我宣扬宣扬!” “掌柜的这就谦虚了,逢人买酒您就送一小包,十个有九个都因着这道水煮花生变成了店里的常客,我都怕来晚了没得下酒,哪里还需要我们帮着宣扬!” 中年男人摆手,“就是这名字起的不对,叫什么水煮花生,该叫香煮花生才是!” 铺子里的几人闻言都笑起来,直起哄让宋富贵给改名字。 宋不辞和宋满堂在门口笑看着,只等他们说完了才走过去跟宋富贵打招呼。 “二姐。” “满堂,小五,”宋富贵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你们来啦,吃过饭了吗?” “我们来之前就吃过了,”宋满堂挽过宋富贵的胳膊,惊喜道,“二姐,这才早上就有客人来喝酒,你真厉害!” “那都是附近的老酒鬼,图咱们家的花生又香又便宜,”宋富贵压低声音说罢转头看向宋不辞,“真正厉害的还是咱们小五,多亏了你的下酒方子,大家喜欢的紧呢!” 宋不辞笑道,“方子只是辅助,主要还是二姐你善于经营。” “所以咱们是姐弟呢,咱们宋家人,都厉害!” 较之从前,宋富贵而今肉眼可见的自信和明媚起来,她笑的灿烂而骄傲,“走走走,咱们到后院说说话去!” 宋不辞还有正事在身,直说晚些再过来,宋满堂原本是想趁着姐姐不忙带她去四处逛逛,找找合适的铺面,现下看店里有客人,便说想先自己去看看。 “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早上客人不多,我走的开!” 宋富贵拦下宋满堂,边解围裙边道,“你等着,我叫阿吉出来看店,我陪你一起去!” 片刻。 宋富贵安排好铺子里的事,三人便出了门,知道宋不辞有事要忙,两姐妹便打发了宋不辞去忙自己的事,她们则兴高采烈的相携去看铺子。 …… 白家客厅。 “我方才瞧着今儿好像也没起风,是什么竟把你这小忙人给吹来了?” 小忙人?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他瞅了眼负手走来面带调侃的白举人,很想说,这个词用的很好,但下次请不要再用了! “在下冒昧来访,属实打扰,”宋不辞起身拱手行礼,“还请白举人勿怪。” 白举人打从上次过后便彻底过上了修身养性的生活,日常不是陪夫人赏花理账,就是和患难见真情的旧友相约作诗品茶。 今日他才收拾了衣着正要如常出门以文会友,便听小厮来报宋不辞前来拜访,他当即着小厮替他推了友人的邀请,转而来见宋不辞。 “坐坐坐!” 白举人走过来示意他坐下,“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现在我府上也没那么多规矩,你不用太过拘礼。” 他吩咐丫鬟给宋不辞换了盏热茶,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白举人这才问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实不相瞒,”宋不辞顿了顿,“我今日前来是想同您打探些消息。” “哦?” 白举人很是爽快,“你且说说看,若是我知道,必定言无不尽,若是不知道,也能试着给你打听打听。” “原是这般,我之前结识了位从帝京来的商人,他从我这里预定了批机器。” 宋不辞说的半真半假,“我们约好月底交货,只是前两日他突然来信说,帝京有重大变故,他不幸受了牵连,恐生意无法再继续,之后他便彻底跟我断了联系。” “我跟他还算有几分交情,便想知道他到底出了何事,但我在帝京方面也没有门路,所以想跟您打听打听,看看帝京近来是否有大事发生。” 白举人默了默,而后才问道,“不知这位商人姓甚名谁?” “他姓沈……” 宋不辞说话的同时密切关注着白举人的神情变化,果然,他那个沈字才刚出口,白举人便有了反应。 “姓沈?” 白举人惊讶,“可是帝京沈家永安侯府的旁支?” “这他到未曾提过,”宋不辞含糊其辞,“只是我观他说话做事不像普通商人。” “那就对了。” “如果真的是永安侯府的旁支,那我还真知道点东西。” 白举人屏退左右,“我有位师兄在京城备考,日前来信时曾透露过几句,永安侯世子以公谋私、贪污受贿,多重罪名加身之下被陛下革去了爵位,流放边关。” “永安侯有功在身,虽没受牵连,但永安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沈家旁支只怕更为艰难。” 宋不辞的心沉了沉。 沈修祺被流放,那裴云野呢?他还会受牵连吗? 宋不辞掩住眸中异色,状似惊讶,“我纵使消息闭塞也曾听闻,永安侯世子乃是太子伴读,权势财富他都不缺,何故还需贪污受贿?” “不好说。” 白举人摇摇头,“朝堂上的事都不能只看表面,我估摸其中当有内情。” 听着白举人的话,宋不辞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他习惯性的搓着手指。 虽然他不知道沈修祺江南之行的目的,但他可以肯定,如果真的暴露了,那他的罪名绝不会是贪污受贿! 顺着这个点理下来,沈修祺只是流放,他的家人也没有被坐连,那说明上面的意思是,整件事情到沈修祺为止。 那裴云野这个小人物当真还会有人追究吗?若是没有,裴云野的异常又是因为什么? “不过你这桩生意多半是没指望了,你还是早做打算。” 宋不辞思考的同时白举人也在打着小算盘,他眼珠子一转,微笑建议,“左右你那些机器也暂时搁置着,恰好我那还有几个小铺子,你看你要不要我帮你分担分担?” 宋不辞回神轻笑,“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还想再等等看,若您不嫌弃,作坊的蜡烛还有剩余……” 蜡烛! 白举人惊喜,“莲花蜡烛?” “也无不可。” 反正卖给谁都是卖,多条销售渠道也是好的,就权当打听消息的报酬。 “只是给到您的数量不会太多,”宋不辞看过去,“您当真要要吗?” “要!” 白举人可是知道的清楚,帝京的公公奉命来宋家村采买莲花蜡烛作为太后的寿礼,等过了这个关口,大家得打破头去抢宋家村的蜡烛! 物以稀为贵! 还是太后和陛下认可的稀罕物! 白举人仿佛看到了之前因为被宋不辞坑而损失掉的银子正哗啦啦的向他涌来! 他果断拍桌,“数量少我也要!” “成。” 宋不辞也爽快,“等寿礼制作完成,你再来村子,咱们详谈。” “没问题!” 宋不辞压下心中的思绪,又跟白举人闲谈了会儿,然后就起身告辞,白举人也要出门,顺便抬步送他。 “对了。” 两人边走边聊,踏出客厅门之前,宋不辞随口道,“今日进城我看见城门三里外加了哨卡,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和城里巡逻的衙役好像也都变多了。” “是有这么回事儿。” 白举人压低声音解释,“我得到消息,镇远将军夫人回乡祭祖可能要途经我们泰昌县,县令大人是怕有探子得了消息会混进来,伺机刺杀。” “所以,以防万一才提前做好防备,顺便震慑和清理下县城里不安分的人。” 他顺嘴说道,“毕竟十几年前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年前任镇远将军夫人和小少爷便是在咱们州府附近被刺客刺杀,掉下悬崖,双双殒命。” “不过城里的变动对于咱们寻常百姓没什么大影响,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当然,若你真怕倒霉撞上了,最近几日便尽量少进城。” 镇远将军夫人? 宋不辞隐约记得这位镇远将军好像也姓裴,他皱眉,村里人怎么说来着?裴云野的名字是捡到他的时候就有的! 他下意识追问,“十几年前?” “好像是十五年前。” 白举人回忆了下,“对,是十五年前,因为她们掉落的悬崖在三府交界处,我记得当时还有很多士兵来县里搜查过。” 宋不辞脚步彻底顿住,裴云野也是十五年前到的宋家村! …… “二姐,四姐。” 宋不辞再见到两人时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看到合适的铺面了吗?” “看是看到了,是猴子给我们介绍的,”宋富贵简单说明情况,“原本是个水粉铺子,铺面不是很大,距离凤麟商铺不到五十步。” “听起来不错,那边客流本就多,加上水粉铺子原就是做姑娘和妇人生意,与绣品铺子受众相同,不愁没有客人,到时候两边还能相互照应,三全其美,” 宋不辞说完才发现宋满堂的情绪似乎并不高,于是疑惑道,“是哪里有瑕疵吗?” “铺子的各方面都还算合心,”宋满堂蹙眉,“只是那铺子他们不肯出租,只打算卖,且价格奇高。” 凤麟商铺周边的铺子都因着它的客流水涨船高,宋满堂看中的那间铺子不到凤麟商铺的三分之一大小,原本最多只值二十两银子,现在要价六十两,还不还价! 宋满堂当然知道宋不辞能给她贴补,可她总有种拿宋不辞当冤大头的感觉,而且这只是买铺子,日后装修再加各种成本,少说得要七十两! 都够她在府城买个小铺子了! 可她看了半上午,就这家各方面最合心,故而现下有些沮丧。 宋不辞皱眉,这个价位属实有些高,他想起过来时路上看到的告示,出声问道,“四姐,你觉得凤麟商铺怎么样?” 凤麟商铺? 宋满堂不解,“小五,你的意思是?” “开年铺子的货品要扩张,而今的铺面小了些,我过来时恰好看见袁家的恒通商铺还没卖出去,那间铺面要更大,装修也更精致。” 宋不辞直言,“我想着,等凤麟商铺搬过去后,不如就将地方留给你。” 宋满堂快速回忆了下,那间铺子比她想要的更大,但后院也更加宽敞,到时候哪怕人多了也不用担心紧紧巴巴的挤在一起,还自带客流! 她眸光发亮,“小五,真的可以吗?” “当然。” 宋满堂有些不好意思,“那……价格呢?” “具体价格我不知道,但至少比你看的那间划算,”宋不辞含笑,“到时候你去跟小野哥谈,再让他给你让半成。” 提起裴云野,此时的他正拉着几大车的东西,浩浩荡荡进了村。 第433章 日子 晚间。 “桃树我今日去全部都拉回来了,原本是四百,但是今年预定树苗,想要在家中栽片桃林的的那家似乎出了什么事,连带着树苗和定金都不要了。” 裴云野对宋不辞道,“果园的东家不想平白浪费了那些苗,便想要半卖半送,我瞧着只要十文一棵,索性就又多买了一百棵。” “我看后山那片空地够大,栽下完全没有问题,若是栽不下也没关系,左右旁边的荒山也属于族里,再开出块空地来就是。” 裴云野细细说着自己的想法,只是他说完半晌,却见对面的宋不辞没什么反应,他仔细看去便发现宋不辞垂眸盯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瞧着十分入神。 他抬手叩了叩桌子,皱眉询问,“怎么,今天进城遇见什么事了吗?” “没有。” 宋不辞回神,笑着摇摇头,“我就是在想,原是定好房子建成再着手安排栽树的事,你现在突然就把树苗拉了回来,村里怕是也腾不出来人手去栽种。” “不会。” 裴云野选择性的略过宋不辞话里的疑问,“我都安排好了,明日果园东家就会派人过来帮忙栽种,他们都有经验,比咱们自己请人稳妥。” “那就行,还是小野哥考虑的周到,”宋不辞不意外他的回答,继续如常问道,“不知你请了多少人手,大致需要几天?” “二十个人,那片地土质坚硬,碎石也比较多,所以要先去大致清理下才能动工,”裴云野估算了下,“从整地到栽好,速度快些大概需要五六天的样子。” 宋不辞点点头,有些为难的道,“但是我这边不得空,大姐她们也都有了安排,所以,到时候能不能辛苦你去帮我看着点?” 五六天,他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 裴云野顿了顿,“头两天,头两天我去看着点,后面他们应该自己就可以了,末了你去检查检查,若是有没做好的地方,你可以让他们再调整。” 宋不辞摩挲着手指,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掩去眸子里的异色,爽快应声。 “也行。” …… 宋不辞昨晚在蜡烛下俯首写写画画到半夜,早上他打着哈欠早早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踱步到裴云野家。 他早先的打算是让村里的孤寡老人后面都住到宿舍去,可裴云野却早计划好了要给三奶奶养老送终,所以建房子的时候就专门给三奶奶留了间房。 三奶奶嘴上说着不想麻烦裴云野,但打心底里高兴着呢,几次三番拒绝不了裴云野后,三奶奶便拿出了为数不多的银子给工匠们当餐食费。 平常不轮值的时候,三奶奶就会过来给工匠们做饭,宋不辞进门时三奶奶正在收拾碗筷。 “小五来啦,吃过饭了没,”三奶奶说着就要往厨房走去,“正好我给小野留的饭他还没回来吃,我先去给你盛。” “三奶奶,您别忙,我吃过饭才过来的,”宋不辞拦住三奶奶,“小野哥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那会儿村口来了批帮着栽树的人,小野带他们去认路了,”三奶奶笑眯眯的问道,“你要找他有事就先坐会儿,他们估计也快回来吃饭了。”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好吃了饭过来溜达溜达,消消食。” 宋不辞跟三奶奶闲聊了两句,然后凑到了正在干活的工匠那边,裴云野建的房子不大,所以比起村里其他人速度要更快些,这会儿内外墙已经砌了个七七八八,眼瞅着要不了几天就该竣工了。 “大叔。” 他走近正在锯木头的工匠,“这房子约莫还要几天能建好?” “小东家。” 大叔客气的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擦了擦汗道,“今儿个就能把墙彻底砌完,只是我们当中会拾掇房梁木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速度慢些。” 他打眼抽了抽身后的木头,估计道,“最快也要等上三四日,房子才能落成。” 三四日。 怕是赶不上了。 宋不辞思索,“那我要是再给你招呼两个人手呢?” “大叔你放心。” 眼见大叔面色微变,宋不辞解释,“我把我家的人手招呼过来赶工,你在这边忙完就去我家帮忙,不会让你少干几天。” 大叔松了面色,不好意思的笑笑,“咱们庄户人家寻个稳定的活计不容易,这会儿都想着多挣点银子好过冬,让小东家见笑了。” 宋不辞态度温和,“我理解。” 得了宋不辞的准话,大叔保证,“小东家要是今日就再给我两个人手,明天日落之前房梁就会落成。” “那就这么说定了,抓紧这两日,越快建成越好,若是如你所说,到时候我再给你每人一个封红。” 好。 等宋不辞离开后,大叔才挠挠头,好奇道想,后日是什么好日子吗? 怎么前日东家才问了能不能赶在后日前完工,今儿这小东家就又来想办法让他们赶工。 大叔回忆了回忆,对了,后日好像是初一。 虽然他自觉这个日子没什么特殊,但瞧着宋不辞他们都赶这天,他便也觉得这天约莫是个好日子! 这个念头成型后,大叔干活更加麻利了,他媳妇儿这几年老是怀不上,去看大夫,他们身体也没什么毛病。 他前两天偷偷问了何大夫,何大夫隐晦的说很可能是他们的日子不对。 当时他还疑惑日子怎么个不对法,但又没好意思多问,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感情生儿子这事儿也得看期啊! 既然后日是个好日子,他得早点干完活回去跟媳妇儿……日子选对了,儿子还怕不来嘛! “嘿嘿嘿~” 大叔想到这里心头火热,手中的斧子被他挥的虎虎生风,村里老人说的果然没错,宋家村都是有福气的。 这不! 福气让他也给占上了! 第434章 热乎 “霹雳啪啪啪啪……” 第二天太阳还没彻底落山,裴云野家的四间青砖大瓦房就在爆竹声中紧锣密鼓的落成了! 裴云野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他这两日,白日里忙着跟着人栽树,傍晚还要抓紧时间将他家门前的菜地给三奶奶整理出来。 每天早出晚归,脚不沾地,自然没空过问房子的事。 那会儿他还在挖坑,就被激动的宋小山连拖带拽的叫了回来,刚进院门就看见,原本工匠跟他说至少还得日才能建成的房子,今儿就已经完整的矗立在了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看向宋不辞,这是他的杰作吗? 所以,他是猜到什么了吗? “好!” “还得是青砖大瓦房,又宽敞又大气!” 三叔祖背着手从屋子里走出来,满意的胡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就是小野你小子不厚道,你叔我最近紧赶慢赶,就是想头一个住进青砖大瓦房,不想还是让你抢了先!” “三哥。” 四叔祖在他身后接话,“这就叫,长江后浪推前浪,小野把你拍在泥土墙上!” “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 “三哥打小吃屎都要抢热乎的,”五叔祖笑呵呵的道,“只可惜啊,岁月不饶人,三哥日后怕是抢不到热乎了!” “去你的!” 三叔祖瞪着眼睛,佯怒踹他,“大把年纪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嘴上没个把门,恶心巴拉!” “哎哟哟哟!” 五叔祖调笑着闪身避开,“三哥身姿矫健,这是不服老啊,就是可别再闪了腰!” “来来来!” 三叔祖撸袖子,追着他打,“老虎不发威,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谁会闪了腰!” …… 两人绕着老族长你追我赶,他们笑的开心,少见的场面让大家伙儿也跟着乐呵。 “好啦!” 老族长笑看着他们无奈的摇摇头,“谁闪了腰都要惹小辈们笑话,快别闹了,老三你回家收拾收拾,今儿晚上来小野家新房子打地铺。” “我就说大哥偏心,都不叫我们,”四叔祖摇头可惜,“到底还是叫三哥赶上热乎的了!” “不服?” 三叔祖跑的累了,也懒得跟四叔祖在嘴巴上争输赢,只站在那儿笑的得意,“不服来打一架?” “不了不了,”四叔祖直摆手,“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老族长无奈,“既是说我偏心,那你们都去?” “那感情好啊,咱们哥几个好久没挤大通铺了,”四叔祖凑到三叔祖跟前,“正好今晚热闹热闹!” “去去去!” 三叔祖嫌弃,“谁要跟你个臭老头挤一块睡!” “三哥你这纯属恶意中伤,”四叔祖委屈,“我家老婆子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你闻闻,我衣服上都是皂角味儿,哪里臭了!” 五叔祖和六叔祖他们也凑过来议论。 “我觉着是三哥自己不洗澡,所以觉得咱们臭!” “那我今晚可不敢挨着他,要不给染臭了,明儿进不去房门可怎么好?” “那咱们几个挤,不带三哥!” “想得美,我不去,你们谁也别想去,”三叔祖吹胡子瞪眼睛,“我去了你们也别想去!” 四叔祖神态夸张的冲老族长呼唤,“大哥快看啊,三哥要篡位了,都要越过你做决定了!” …… “都去,你们都跟着去!” 眼见他们越说越没个正形,老族长当即大手一挥,“都回去收拾铺盖去,莫要夜里冻着你们这把老骨头!” “没办法了,还是得跟臭三哥挤着睡!” “哈哈哈哈!” 叔祖们嘴上叫苦埋怨,面上却都带着慈爱的笑,几人笑呵呵的转身回了家,这厢姜老族长也背着手跟在他们身后。 “既是这么热闹,那便也加个我!” 宋不辞看他们认真的架势,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禁疑惑出声,“叔祖们夜里真要过来住吗?” 青石地板便是铺了被子也盖不住寒气,何况还没有糊窗户,叔祖们都上了年纪,若是不甚着了凉,轻易可不容易好! “这叫。” 裴云野硬朗的五官,此刻在昏暗的傍晚显得格外柔和,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中透着笑意和眷恋。 “镇宅。” 传说新房落成的时候,会有孤魂野鬼趁机抢占房屋,所以村里有个习俗,每当有新房落成的时候,必要请村里福威并重的老人,在房屋落成当日,先去屋里睡一宿。 那些老人用自身威严正气,震慑驱赶前来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更是用自身的福气给房屋的主人增添福气。 通常不是亲近的老人,他们是不愿来镇宅的,因为给别人镇宅添福的同时,会削减他们自身的福气。 这也是老族长没有提出去镇宅的原因,早些年村里需要人镇宅的时候,他都是按住几位族老自己去,多次下来他觉得福气已经削减的差不多了,他怕再去会适得其反。 裴云野定定的看着族老们的背影,眼神明明灭灭,明知对自身有害,可族老们还是争抢着要替他镇宅。 他真的很舍不得…… “我记得县城三十里外有座广济寺,”宋不辞抿唇看向宋永德,“永德叔,这两日着人看个好日子,去寺庙请座佛像回来。” 对于这些族老们,宋不辞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宋永德闻言,原本沉痛的目光突然发亮,他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当然。” 宋不辞坚定道,“还有谁比菩萨佛祖更有威严和福气呢?到时候让叔祖们跟佛像同去镇宅,还能得菩萨的福气庇佑呢。” 他不打算改变这极具人情味儿的习俗,但是可以给这习俗添层吉兆。 宋不辞不知,他这个决定日后还阴差阳错替他化解了个危机。 裴云野将宋不辞的话听在耳里,他一直都知道,宋不辞虽年龄不大,却有颗七窍玲珑心,比谁都聪明细腻,他总觉得宋不辞小小的身子里似乎藏着成熟而睿智的灵魂。 “小野哥?” 宋不辞跟宋永德确定下这个事后,扭头就看见裴云野在出神,他想抬手在裴云野眼前挥挥,却发现差点高度。 他略微尴尬的收回手,干咳两声,“别走神了,该干活了!” 裴云野疑惑,“什么活?” “糊窗户啊,”宋不辞瞪大眼睛看他,“你不会真打算让叔祖们睡四面漏风的房子?” 第436章 有鬼 十一月初一。 卯时中的天朦胧而寒凉,鸡鸭尚未开嗓,村民们也都餍足的躺在香甜的被窝里,收拾就绪的裴云野背着简单的包袱,轻手轻脚的牵上马,踏着秋霜向村口而去。 用布条包裹后的马蹄踏在冷硬的水泥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亦如此刻他的心情。 裴云野头次觉得,从他家到村口的水泥路竟然这么短,短到他还来不及细细回想村里每个人的脸,这条路就到了尽头。 他站在村口,静静的看着生活了十八年的村子,眼神眷恋而感伤,许是天太凉,又或是风太大,刺激的他眼睛都有些泛红。 半晌。 他双膝跪地,对着村子的方向,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下,额头抵在冰冷的水泥路上,久久不肯抬起。 “哟?” 忽然。 斜前方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惫懒中带着惯常的犀利,“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跪的比祭祖的时候都板正,知道的你是在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我上坟呢。” “青伯?” 裴云野下意识抬头,然后就看见哈欠连天的宋青云正缩着脖子兜着手,颇有些猥琐的蹲在门口的栅栏处。 裴云野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猜测过宋不辞或许会来,但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宋青云。 “好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得问你自己嘛!” 宋青云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态,他又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才挤着眼泪道,“说说,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大早上不睡觉搁这儿来忏悔?” 亏心事? 不告而别,也算亏心事。 他默了默,“青伯,我……”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也懒得听!” 宋青云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脚,又吸了吸被冻出来的鼻涕,然后拖过身后两个硕大的包裹,一瘸一拐的就要向他移动,结果发凉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愣在那儿干什么?” 他扭头看裴云野,“快过来帮忙,早点跟你交接完,我好回去补觉。” 裴云野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起身大步走过去,轻松将两个包裹提起来架在马背上,他想问宋青云怎么知道他要走,转念一想就又明白,多半是宋不辞透露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过是让大家伙儿跟着操心,徒增烦恼罢了。 “里面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你是不是都能用上,总之有备无患我就都给塞进去了,好不容易才紧巴巴的系住,路上就别急着打开看了,等你安顿下来再仔细收拾。” 宋青云跟在他后面叮嘱,“你骑马小心着些,摔着了自己不要紧,要是摔碎了那些瓶瓶罐罐,我得顶着两个黑眼圈去梦里骂你去。” “走出段距离你就停下来看看,我怕包袱系的不牢靠,别路上再给颠簸散了,把东西都掉出来。” “还有……” 裴云野看了眼宋青云眼下的青黑,耐心听着他的碎碎念,想到宋青云熬夜为他准备这些东西,他心里五感杂陈。 他其实在决定要走的当天就想去医馆配些用得上的药,但又怕宋青云会看出端倪,所以只整理了之前南下没有用的各种药和存着的方子。 不想洞悉他想法的宋不辞,已经跟宋青云帮他准备周全了,他捏了捏包袱,里面似乎还有吃食和衣物,隐约似乎还能感觉到温度。 裴云野神色复杂,“青伯,您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那不得给我冻成傻子?” 宋青云伸手打哈欠,“再说,我哪有哪个空闲,约莫也就比你早到两刻钟。” 他这两日忙着准备各种药丸和药方,宋不辞跟催命似的,害的他两宿都睡不好,这不,昨夜熬了个通宵,他生怕错过了裴云野,没敢合眼就过来守着了! 好…… 其实守着也没什么用,他刚靠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要不是给他冻醒了,他们就白忙活了几天! “喏~” 想到宋不辞,宋青云从袖子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纸递给裴云野,“小五托我给你的,我没打开看,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让你贴身收着,说是关键时刻能保命。” 他咂嘴嘟囔,“整的还挺玄乎……” 裴云野看了看手里的纸,又看了看远处,并没有看到宋不辞的身影。 “不用看了,他就会指挥我干活,哪里舍得出来受冻,”宋青云漫不经心的埋怨,“这会儿估计不知道还在做什么美梦呢。” “再说,他那个小身板来了转头就得受凉,回头折腾的还是我,所以他就是想来,我也得给他按回去。” 宋青云面上满是嫌弃,眼里却透着关心,“还有你也是,别仗着年轻就随意折腾,深秋了都不知道多加两件衣服,还好给你带了。” 裴云野只当是宋青云给他准备的是他自己的衣物,所以并没有追问,只认真的看着宋青云道。 “谢谢。” “别说那些没用的,在外注意安全,到了地方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报平安,还有,办完了事情……” 宋青云顿了顿,他伸手拍拍裴云野的肩膀,声音低了几分,“记得回来,早些回来……” 更要……平安回来。 …… 裴云野骑在马上,深深看了眼熟悉的村子,而后在宋青云和远方之人的注视中,策马远去。 “走。” 医馆二楼窗前,宋不辞、宋大山和姜烈三人并排而立。 “来都来了,”姜烈不解,“为什么不去跟前送他?” 昨晚打霜,姜烈怕冻坏他的宝贝兔子,所以老早就起来想过去看看情况,然后就撞见宋不辞缩着脖子,在暗色中不甚稳健的往医馆的方向走。 姜烈还以为这孩子梦游了,跟过来才知道他是来送行的,至于宋大山,他是从裴云野的行为中察觉出了什么,早便守在这里。 “大概……” 宋不辞轻声道,“是见不得离别。” 天光微亮。 “这是什么东西?” 确定婚事后,宋小山就自觉承担起了照顾银花的重任,所以老早便起来准备按青伯开的方子给银花熬补气粥。 结果他才刚踏出房门,就发现门口多了个贴着喜字的红色盒子。 他左右张望,除了黯淡的天色和浓浓的白雾,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他小心捡起盒子皱眉打开。 然后就看见,里面放着方,百年好合的大红刺绣盖头! 暗夜、白雾、喜字、红盖头…… “嗒~” 盒子掉落在地,散落出来的红盖头怎么看怎么诡异,宋小山只觉一股凉意从后背直蹿脑门! “鬼、鬼姐姐……” 宋小山颤抖着声音,都快哭了,“我已经有媳妇儿了,您、您要不还是另、另寻……” 他话还没说完,忽的吹起阵风,大红盖头被掀动的同时,几张纸飘飘忽忽的飞到宋小山跟前,阴气十足! “咕咚~” 宋小霎时苍白了面色,就着阴风冷汗直冒! 更可怕的是! 他忽然发现,对面的浓雾中有个身形正朝着他走过来! “啊!” 宋小山拔腿就跑,“鬼!” “有鬼啊!” 还没靠近院门的宋大山老远就听见了弟弟在大喊大叫,他立刻朝着宋小山跑的方向追过去,可他越追宋小山就跑的越快,很快半个村子里都响彻他的鬼哭狼嚎! “哪来的鬼?是我。” 宋大山追上他揪住衣领,“不过就是起了雾,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不是,大哥,有鬼,真的有鬼,”原本疯狂挣扎的宋小山听清声音后,扭头抱住大哥就开始嚎,“是鬼新娘,鬼新娘要招我去做鬼夫!” 他断断续续的说,“刚才我看见、我看见……” 宋大山皱眉,他怀疑宋小山就是眼花,不过眼见他惊魂未定,还是沉声安抚,“村里有老祖宗庇佑,更有沾着龙气的圣旨在,什么鬼新娘敢来胡作非为!” “多半是谁在装设弄鬼,”宋大山猜测后道,“走,我跟你回去看看!” 宋小山还是想去祠堂躲躲,但又想起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不能这么胆怯,于是缩在宋大山后面走了回去。 此时宋家其他人也都被宋小山的尖叫吵醒,他们的聚在院子里,而方才的红盒子和红盖头就在林柔手中。 “大嫂!” 宋小山瞪大眼睛,“快扔掉!” 眼见林柔没有动作,他即使心里怕的要命,可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不待众人反应他就冲过去将盒子打落,连带盖头都踢的老远! 宋树根瞪他,“大早上鬼吼鬼叫,现在又发什么疯?” “爹,那东西不能拿!” 宋小山又委屈又惊恐,“那是鬼新娘送来的东西,她要抓我去做鬼夫,若是附了大嫂的身可了不得!” “啪!” 他话刚说完,宋树根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张嘴就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夜里睡觉没盖住屁股,噩梦还能醒!” 宋小山更冤枉了,梗着脖子就要争辩,却听旁边娘和几位嫂嫂“噗嗤”笑出了声,两个哥哥更是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 “鬼新娘抓你去做鬼夫,”宋三水笑的前仰后合,“小山,你咋这么会想呢?” 宋二木也忍住不调侃,“鬼新娘图你啥,图你怕鬼还是图你嗓门大?” 宋小山闻言可给委屈坏了,怎么他撞鬼还挨打,大家不担心不心疼他,反而还笑话上他了! 他瞪眼,“你们不信我?” “小山,不是我们不信你,”宋三水媳妇儿跟着笑道,“主要是想抓你做鬼夫的鬼新娘,是裴云野!” 宋小山懵了,“二嫂,这是什、什么意思?” 林柔好心的替他解惑,“小山,盒子和盖头,都是小野提前送你的新婚贺礼。” ??? 不是他有病! 宋小山自闭了…… 短暂的自闭过后,他表示着实不能理解,“我月中才成亲,他就是着急送聘礼,也不用大晚上送!” 还送的是红盖头,谁家好人给兄弟新婚贺礼送红盖头! “阿嚏!” 骑在马上裴云野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有人在骂他。 “他走了。” 宋大山已经看了大家捡起来的纸,他递给宋小山,“这是小野给你的信。” …… 三奶奶是在宋小山的叫声中醒来的,她只叹孩子们就是有精气神儿,她起身收拾过后就要去给镇宅的叔祖们做早饭。 可到了裴云野家,却在灶台上发现了个厚厚的信封,旁边还搁着包碎银子。 三奶奶突然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转身去了裴云野的房间,却发现门没锁,她推门进入就看见房间床铺收拾的整齐。 三奶奶伸手一摸,床铺已经凉了很久。 与此同时。 “不孝晚辈,因故出走,歉意难消,养恩难还,归来之日,还恩认罚,请诸位长辈长安,勿寻勿忧勿念。” 宋永德皱眉念完最后几个字,“云野顿首……” 他不解的看着老族长,“爹,昨儿还好好的不见异常,小野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早在月前裴云野询问他身世的时候,老族长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突然。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出趟远门罢了,”老族长平静道,“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回来。” 就是这趟远门出的时间兴许有些久。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那可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可裴家的事情,他们插不上手,只能在心里盼着裴云野平安。 “你回头跟大家知会声,不必惊慌,”老族长吩咐,“小野家的房子你上点心,该装点齐全的就装点齐全。” 其他人家门口倒是没有出现信封,但都放着份礼物,大家拆开了看,却发现多半都是日常走年节的物品,甚至还贴心的按人头给孩子封了封红,也不多,就几个铜板几块糖,但足见用心。 大家相互询问之下没有结果,于是都有些不解,这怎么大早上就遇上天上掉馅饼了。 是他们没睡醒吗? 第437章 纯臣 辰时。 “大人,哨卡的人来报,镇远将军夫人的车驾距离城门不足十里,约莫还有两刻钟便能入城。” 左向松微微颔首,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漱口。 “吩咐底下的人都警醒点,过了这茬本官给他们轮换休假,”左向松淡声道,“但本官不希望这两日城里的防卫出现纰漏。” 左向松虽自信泰昌县这两年在他的治理下干净如斯,这几日他亲自带人排查,最后只抓住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地痞就是证据。 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氏若当真在泰昌县出了事,他少不了要吃挂落。 左顺拱手,“属下明白。” “召集县衙内所有官吏,一刻钟后,随本官同去城门,迎接将军夫人入城。” 左向松边擦手边道,“对了,别忘了派人将此事告知小刘公公一声。” “是!” 左顺退下后。 “夫君,”左向松对面的左夫人缓缓开口,“妾身有一事不解。” 左向威严的双眸升起柔色,含笑看向左夫人,“夫人有何不解?” “夫君既是早就认出裴云野可能是裴啸天之子,为何却隐而不发,反倒让沈家抢了先机得了人情?” “夫人与帝京多有来信,想必早有听说,”左向松温声道,“昭贵妃有意在年底为七皇子择娶正妻?” 七皇子是陛下年龄最小的儿子,与他的母妃昭贵妃同样生的副好相貌,也同样最受陛下宠爱,哪怕是与陛下“同心”的太子,在对上七皇子时也要慎重三分。 年底七皇子便十六了,本朝皇子年满十六便可以入朝听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昭贵妃出身不高,七皇子想要争位,能依赖的除了陛下的宠爱,便只有依靠女人来拉拢势力,所以昭贵妃必然会为七皇子选择一位母家实力雄厚的皇子妃。 “前些时日容姐姐来信略有提及,八月昭贵妃生辰,前往宫中贺寿的各家小姐踊跃献艺,镇远将军之女裴鸳的剑舞明明舞的差强人意,却还得了昭贵妃展颜……” 昭贵妃今年非是整寿,又恰逢太后娘娘六十大寿,按理来说后宫诸人乃至大臣家眷都会主动避让风头,可陛下却大摆筵席为昭贵妃庆贺生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庆生为表,相看为实! 献艺的姑娘们都是想要争夺七皇子妃位置的人,可如今裴鸳竟然也跑去献艺了,还得了昭贵妃的喜爱。 左夫人不可思议,“裴啸天怎么会干出这种蠢事?” 要知道,镇远将军历经三朝而始终屹立不倒,并且颇受历代皇帝信重,就是因为他们只做纯臣! “裴啸天远在边关,他未必知情,”左向松轻笑,“但如今无论他是否知情,他总归都跟七皇子沾上了关系。” 皇位之争,不到最后关头,没人敢笃定谁就是最后的赢家,现在,还不到他们左家下场的时候。 裴啸天是武将,他们左家是文臣,向来无甚往来,他如果在这个关口跑去卖裴家这么大个不定是好是坏的人情,在外人看来,就是他们有了站队的想法。 他没必要因小失大,何况,他也不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那沈修祺呢?” 左夫人疑惑,“沈家就不怕同太子离了心?还是太子想借此拉拢裴啸天?” “我估摸着都不是,太子不是糊涂之人,他已经稳坐东宫,再拉拢武将,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会是……” 左向松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而笑问,“夫人可知,沈修祺被流放何处?” 左夫人只知道是边关,但具体是哪处边关,她没关注过,主要是她近来身子重,人也惫懒的厉害,没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不相干的事。 左向松吐出三个字,“虎牢关。” 左夫人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镇远军镇守的地方吗?” “正是。” 左向松意有所指,“所以现在夫人知道为何沈家会主动给裴啸天透露消息了?” 陛下固然愤怒三皇子不识大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同样也会迁怒疏忽而险些导致朝局混乱的太子殿下。 何况陛下只以为沈修祺并没有拿到证据,所以,将沈修祺发配到,在陛下看来有意向七皇子靠拢的裴啸天的驻地,便是对太子不满的小小惩戒。 沈家还指着沈修祺未落实的功劳和与太子之间的情分,在未来带他们沈家水涨船高,自然不能让沈修祺在虎牢关出事。 裴云野的消息便是他们让裴啸天护住沈修祺的筹码,还能让他们坚守自己的站队,不被太子殿下猜忌。 不管裴啸天对裴云野是什么态度,这个恩情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所幸沈修祺不算忘恩负义之人,他赶在沈家人将消息递到袁氏手里之前,先将裴云野还好好活着的消息送到了镇远军各位将领的手中。 并设法让众人皆知。 “人都说一孕傻三年,妾身还不以为意,毕竟当年怀淮儿的时候也未曾如此,”左夫人轻蹙峨眉,“可现下竟是连些浅显的东西都看不出来,看来妾身果真是上了年纪,怀孕的短处也跟着冒了出来。” “非也。” “母亲不是说了,女人怀胎,症状各有不同,多半还是肚里的孩子调皮,分了夫人心神,这才叫夫人疲于思考。” 左向松起身搂住她,素来庄严的脸上带着柔情,“夫人在为夫眼里,始终都如初见般如花似玉,倒是为夫站在你身边才显老态。” 左夫人忍不住羞红了脸,嗔怪瞪他,“老夫老妻还这般油嘴滑舌,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要羞煞妾身?” “为夫说的都是实话,”左向松轻笑,“何况旁人听得,也只会羡煞,夫人该欢喜才是。” “好啦。” “越说越没正形,”左夫人轻推开他,起身帮他整理衣冠,“将军夫人快到了,再不去该是失礼了。” “那便辛苦夫人了。” 左向松扶着左夫人往外走,期间不忘叮嘱,“待见过礼后,夫人便去距离城门最近的茶楼静等,自有县丞夫人们跟着招待她。” “待我们走上片刻夫人再回府,省得被围观的百姓冲撞,伤着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若非男女有别,左向松是真不想带着怀孕的夫人前去。 左夫人依旧年轻的眉眼间满是被爱意滋养的幸福,她挺着笨重的肚子也不显笨拙,反倒浑身上下透着母性的光辉。 优雅端方,自有仪态。 她扭头温柔的看向左向松,“夫君放心,妾身省得。” 第438章 恭迎 各位县官携家眷恭敬的候在城门口,两旁熙熙攘攘的百姓好奇的挤着,想要凑近看看镇远将军夫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手执长矛和盾甲的衙役却面色肃然、严正以待,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时候! “来了!” 不知是谁站在高处大喊,“镇远将军夫人来了!” 瞬间。 全场的百姓都跟着沸腾起来,一个个儿都伸长了脖子想看个清楚! “哪儿呢?” “将军夫人在哪儿呢?” “谁看见了?我怎么没看见!” …… 与此同时。 威严尊贵而不失低调的马车,在数百名身披银甲,腰配青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肃杀之意的将士们的护卫中,缓缓驶进了城门。 “肃……” 提着锣鼓的衙役,那个“静”字还未说出口,百姓们便已然被将士们的气场所震慑,下意识住了口。 现场鸦雀无声。 “哒哒哒哒……哒!” 将士们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到道路两旁,面无表情的将百姓和中间空出来的街道彻底隔绝。 一切就绪后。 左向松带领所有人向着马车拱手行礼,“在下泰昌县县令左向松,携泰昌县所有官吏及家眷,恭迎镇远将军夫人入城!” 其他人进随后。 “我等恭迎镇远将军夫人入城!” 镇远将军夫人袁灵玉并无诰命在身,所以左向松等人无须下跪,倒是不明其理的百姓们朴实的跪地,先后不一高喝应和。 “草民等恭迎镇远将军夫人入城!” 话落。 “诸位快快请起。” 和善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随侍在旁边的丫鬟踩着车夫放好的矮凳,上前挑开车帘,紧接着,容色端庄的年轻妇人从车内探出头。 袁灵玉身着绛紫织锦衣袖罗裙,眉眼温和不失大气,眉似新月,面若银盘,整个人如同风华正盛的芙蓉,单看面相只觉得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许是保养得当,年过三十的她脸上并无岁月的痕迹,反而透着经年累月权力滋养出来的将军夫人该有的气势。 雍容华贵,气质高雅。 “本是路过,倒是扰了诸位清静,”她扶起身怀六甲的左夫人,而后温和的看向众人,“大家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多谢将军夫人!” 百姓们听着官吏们的声音,这才敢起身透过将士们露出的缝隙去看袁灵玉。 “这、这就是将军夫人啊,又温柔又漂亮,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将军夫人看起来可真年轻!” “不仅年轻,还和蔼,真不愧是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竟然还亲自扶县令夫人,说话的声音也温柔,刚刚还冲我们笑,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官夫人的架子!” …… 百姓们议论纷纷,袁灵玉听着他们的赞美,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可很快她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我还以为将军夫人会很英武威严,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和善美丽!” “英武威严,你说的那是镇远将军?” “不是啊!” 之前说话的人挠挠头,“我听说将军夫人是上任镇远将军的女儿,英武威严些不是才正常吗?” “你说的那是前任将军夫人,”有隐约知情的人压低接话,“现在这位好像是继……” 他们自以为声音很小,可对于本就对此分外敏感的袁灵玉来说,不亚于凑在她的耳边议论,袁灵玉的眸子沉了一瞬! “肃静!” 左向松为说话的两人捏了汗,这位可不是大度的主,他暗中给了左顺个眼神,及时打断了两人的话。 “裴夫人路上奔波劳累,”左向松拱手,“下官已备好了客栈,请裴夫人不弃下榻。” “暂且不必。” 袁灵玉调整好表情,脸上换上急色,“我的来意想必左大人已经知道了,云野那孩子虽不是我亲生,但我与凝姐姐情同姐妹,他自然胜似我亲生。” 她说着红了眼眶,“当年姐姐受细作行刺跌落悬崖,这么多年我与将军从没停止过寻找,现在得了消息,我恨不能立刻见到云野,哪儿还舍得休息。” 不说百姓,冯县丞等人都有些懵! “镇远将军前任夫人和孩子竟然都还活着?而且还在咱们泰昌县?” “既然他们都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去?” “不会……” …… 百姓们说出了冯县丞等人的心声,当然,冯县丞等人除了阴谋论外,更扼腕叹息的是,人在泰昌县这么多年他们都没发现! 真是饭都喂到嘴边了他们都没看见! 这么大的个功劳,竟叫他们白白错过了! 而这厢的袁灵玉却是暗自气的咬牙,这里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她什么时候说江柚凝还活着了?难道不该夸她慈母之心吗? 还有! 不会什么? 不是他自己想要藏起来,还能是她逼的不成! 左向松老神在在的听着,不打算插手,他最不耐后宅的虚情假意,她要是摆出正常的样子就算了,偏要借此博名声! 袁灵玉的亲如姐妹就是趁着原夫人身怀六甲时,女扮男装跑去军营,再故意闹的人尽皆知,让爹娘逼上门去允她做侧室! 不过他又想起旁边的夫人,转头看过去发现她瞧着有些疲累,当即心疼起来,只是他刚要开口走流程,袁灵玉身旁的嬷嬷眼看议论的风向跑偏,就主动开了口。 “大少爷打从三岁便杳无音讯,我家夫人这些年来没一刻不忧心,前几日方知大少爷多年来竟是不知归途。” 嬷嬷沾着泪花说的情真意切,“我家夫人当下便再也坐不住,不惜千里奔赴,就想亲自来接大少爷回家!” 百姓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啊!” “将军夫人可真是慈母心肠!” “有这么个后母,是大少爷的福气!” …… 袁灵玉面色总算好了些,不过还是作出焦心的模样,“左大人,那咱们便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是直接接云野。” 左向松自无不可,简单恭维几句,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夫人,那,咱们就出发。” 第439章 满意 “夫人。” 随行的贺校尉朗声开口,“宋家村到了。” 袁灵玉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直奔宋家村,在途中闭眼小憩的她听得外面的声音,方在嬷嬷的服侍下坐起身。 略微倦懒的眉眼间是午睡过后的餍足,她不紧不慢的由着丫鬟帮她整理着妆容,但传到外面的声音却透着股子焦急和迫切。 “云野呢?” 待到收拾停当,袁灵玉叫停替她打帘的丫鬟,面带急切的掀开车帘,不顾仪态的探出大半个身子左右张望。 “那孩子何在?” 尚未下马车的她眼眶微红,眼含热泪的朝着前方的人群中哽咽呼唤。 “云……” 只那个“野”字还未彻底出口,袁灵玉的话便卡在了嗓子眼。 早在她得到裴云野还活着的消息时,便着人将她这个本该死去继子的生平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裴云野大难不死,阴差阳错流落到坪州府泰昌县的小村庄,被村里的赤脚大夫治好外伤后便自此在村子里住下。 因着村中百姓家中均无余粮,更无力抚养这个不知家在何方的孩子,所以他虽落户宋家村,其实却是全靠吃百家饭,才勉强长大成人。 所以袁灵玉想象中的宋家村,应当是和她曾经从边关回京,途经些偏僻村庄时见过的场景一样。 村民面黄肌瘦、畏畏缩缩,食难果腹、衣不蔽体,道路坑洼、逼仄难行,整个村庄亦是烂泥黄土、破屋草檐。 可眼前的场景,与她所想,截然不同! 横亘眼前的灰硬路面宽敞平坦,蜿蜒途经村里每一拔地而起的青砖大瓦房,除却颜色黯淡纹样全无,其干净整齐、恢宏大气的程度,堪比帝京城内寸寸精巧打磨而成的地砖铺就的长街! 村口的村民虽面有敬畏和喜悦,但不见胆怯与瑟缩,几百人整齐的拱手立在那里,不闻半分喧闹嘈杂等失仪之举,就连半大的孩子都显得很是乖巧懂礼。 他们所有人虽然都穿着粗布麻衣,但衣服却是肉眼可见的新,不说洗的褪色,就连半个补丁都没有。 再细观村里人的面色与身形。 除了最前方那个小书生和几个年轻的小子,男人普遍是普通的农家汉子模样,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是长期风吹日晒的麦色,头发和胡茬都带着庄户人不修边幅的粗糙。 可任袁灵玉怎么看,这些看起来孔武有力、健康结实的汉子也不像是长期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 更何况! 这些妇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个个面色白皙红润,体态圆润丰盈,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头戴绢花、身穿淡色的碎花衣裙,娇俏可人、灵动鲜活! 你跟她说这是群常年围着灶台打转、干粗活的乡野村妇、农家丫头! 开什么玩笑! “左大人。” 袁灵玉立时敛了表情,收了话头,回身看向左向松委婉的道,“你看,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左向松被问的有些懵,“夫人不是来找大公子的?” “本夫人自然是来找大公子的,”袁灵玉沉了脸,“可你确定,这是大公子自幼生活的地方吗?” 她估摸着左向松大概是在刻意讨好她,这才不惜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给她演这场戏,让她看看裴云野在他治理的泰昌县过的有多好! 可惜。 袁灵玉眸中异色转瞬即逝,左向松不知道,她要的就是贺羽等人亲眼看看,他们心心念念想要接回去的大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泥腿子,又如何跟她的云起作比! 左向松怔愣一瞬,随即堪破袁灵玉心中所思,他也不知到底是袁灵玉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力,还是有人从中作梗,竟连裴云野的详细生活地都没打探清楚。 亦或者。 她在暗示自己,裴云野不该生活在这里?那她该早跟自己通气啊,虽然通了气他也未必会配合。 “冯县丞。” “县衙各项文书都是你在掌管,你来同裴夫人说说,”左向松冲冯溢之道,“裴云野裴公子,在此之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此为何地。” 冯县丞有些纳闷,左向松原是这般大度?竟舍得给他在将军夫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是,大人。” 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只快步上前,恭敬道,“回将军夫人,裴大公子此前乃为我县宋家村人士,此处便是裴大公子自幼生长的地方。” “裴夫人请看,此方石碑上所刻的便是宋家村人的名姓,”等到冯溢之说完,左向松又指了指村口左手边硕大的石碑,“此处乃是宋家村,做不得假。” 宋家村? 抗匪纪事碑? 这两者怎么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忽然! 袁灵玉终于想起来了点什么,她猛的看向最前方的老族长,“研究出肺痨方子和莲花蜡烛,以及全村老少共同剿灭土匪的村子,就是你们宋家村?” “幸得陛下福泽厚爱和县令大人庇佑,”老族长低着头恭敬的道,“村子方才勉强寻得些生存之法。” 老族长说的谦虚,可话里很明显是承认,以上都确是他们所为! 袁灵玉顿时沉了眸子,攥着帕子的手几乎要将其撕碎,心里更是将负责打探消息的娘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就是念着娘家人与她休戚相关,同心同利,这才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娘家人去打听,不想最后她竟是被最信任的狠狠坑了一把! 村子里的改变和成就明显是最近两年才发生的,一帮泥腿子要真有能耐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又何必过往几十年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甚至让裴云野吃百家饭! 肯定是江柚凝那个贱人给裴云野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宋家村才能突然暴富、能人辈出,甚至很有可能和她爹曾经的旧部还有联系,要不然那帮老东西怎么可能比她还先知道消息! 袁灵玉往深了猜测,这些年裴云野肯定是故意隐姓埋名,想要暗中积蓄力量,现在他积攒够力量了便主动暴露身份,想要跟她的云起争夺兵权和爵位! 裴云野定是知道若经由他的手这些事未必能上达天听,可若是换了宋家村就不同了,自己靠着裴啸天的军功稳坐泰山,又怎么会在意个小村子! 还是左家用来博政绩圣宠的小村子! 裴云野就是拿捏了自己这点,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悄悄给他谋了几份足以让圣上记住的功劳! 好! 真是好一招暗度陈仓,好一个裴云野! 还没有回京就将所有人耍的团团转,她现在都不用去看贺朗的脸,就知道,作为曾经老将军旧部的他对裴云野到底有多么满意! 第440章 挖坑 袁灵玉眸子像是淬了冰,恨不能现在就将裴云野从人群里拉出来。 洞穿! 然而,脑补完整个阴谋的她压根不知道,宋家村的所有功劳或多或少裴云野确实有出力,但真正将宋家村带到今天的根本就不是他,他也从未想过要将宋不辞和宋家村的功劳作为自己飞升的踏板! 不过杜朗和他带来的将士的确对裴云野赞赏有加,“大公子身处微末却能不失本心、逆流而上,我等自愧不如!” “单是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击杀几十口手染鲜血的恶匪,就是我等不可比拟的,毕竟当年我未入伍时,进山猎只兔子都费劲!” “大公子智勇双全,不愧是将门虎子,果真不失老将军和裴将军的风范!” “若是老将军在天有灵,必然会很欣慰!” …… 他们说的高兴,袁灵玉恨的牙痒! 可她还要替儿子拉拢这些人,所以暂时还不能光明正大得罪他们,只能再次将娘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并暗恨她这些年真是过的太安逸了,竟失了往日的谨慎。 没打探清楚就松口将这些人带了过来! 要知道她就不该赶这一时三刻! “左大人大度,”袁灵玉扯着嘴角,对左向松意有所指的道,“本夫人,自叹弗如!” 左向松看了眼宋家村人,尤其是宋不辞,却发现他们只恭敬的听着,不仅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反而个个都与有荣焉的模样。 左向松稍加思索,只以为他们想攀附将军府,所以才选择默认,他尊重他们的选择,并且乐见其成? 至于袁灵玉所说,他将功劳报上去是在给裴云野做嫁衣…… 她怎么不好好想想,别说这本就不是裴云野的功劳,就算是,裴云野是在他治下作出的功劳,又怎么不算他的政绩呢! 至于欺君,裴云野回报养恩幕后指导且不慕名利,他和宋家村算什么欺君! 左向松笑而不语。 心里想的是,能用那种手段上位的人,确实是不能指望对方有多大格局,多少头脑。 裴啸天能将其扶正,大概真是情之所系,虽然这情让他有些看不懂,但土话说的好,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 “只是……” 将士们热烈讨论之余忽然想起,“我怎么好像没有看见大公子呢?” 站的有些累的宋不辞松了口气,可算有人想起他们是来干嘛的了! “方才我就想问了,老丈,云野那孩子何在?” 事实已定,袁灵玉也没空纠结,她红眼焦急的环视了圈人群,含泪询问老族长,“他不肯来见我,可是还在怪我与将军,这些年都不曾来寻他?” “夫人误会了,非是大公子不肯来见您,而是他当下并不在村里,”老族长恭敬道,“大公子心性单纯,若是知道您不远千里亲自来接他,必定感动不已。” “不在?” 袁灵玉闻言心下大喜,赶忙皱眉道,“他可是又出去跑商了?” “可怜的孩子,若是没有当年那档子事,他而今该是将军府的小将军,”不等老族长回话她便自顾自的抹着眼泪说道,“也不至于不能读书习武,反倒是去做了商人……” 她看似心疼裴云野,可实际上却暗戳戳将裴云野贬了个遍! 是哦! 将士们忽然想起,大公子到都吃不饱那哪儿来的银钱读书?不读书不习武,那他又是如何作出这些成就? “裴大公子这些年虽因条件所限未曾正式步入学堂,但确保温饱之余亦不忘回报村里、见缝插针习文学武。” 宋不辞上前半步,悄咪咪活动了下腿,方才温声开口,“正所谓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大公子一直以来都是小生学习的榜样。” “再有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夫人若是太过忧心难过,裴大公子只怕也会心下难安。” 袁灵玉好不容易拉偏众人的想法,结果三言两语就被宋不辞给掰了回来,书生最是清高,还看不起商人,可这个出口成章的小书生都拿他们大公子做榜样。 再听听小书生的描述,可见,他们大公子的确是个极其优秀的人! 至于你说小书生奉承! 小书生不过是个孩子,眼神那么澄澈,他能撒谎吗? 将士们喜笑颜开,他们都是老将军的老部下,军营中又最是念旧情,所以他们从前还愁大公子回来怕是也只能做个富贵少爷,可现在看来未必! “小公子看起来就是满肚子墨水,将来定然也会像我们大公子般出色。” 将士们毫不吝啬的夸奖回去,袁灵玉气的胸口不停起伏,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她跟前蹦跶了! 偏偏她还不能随意发作! “我儿当真有乃父风范,如此本夫人也就放心了,”袁灵玉刻意略过老将军,转瞬捂着胸口,“只是也不知我儿行商在外,归期几何?” 这位裴夫人一句话八百个坑,不但踩裴云野还时刻强调自己正妻继母的地位,裴云野要是回去,还不定得被他怎么败坏名声! “裴大公子并未外出行商,而是数日前忽而离村,不告而别,故而我等也不知归期。” 宋不辞按下心中所想,再度拱手,“小生斗胆替裴大公子劝慰夫人,保重身体,梅花自开,相见有时。” “不告而别?” 袁灵玉眯眼,突然发作,“放肆!” 第442章 教导 袁灵玉相信宋不辞不敢骗她,所以她在听到裴云野不告而别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裴云野肯定是提前得了消息跑去军营认亲了! 她不辞辛劳亲自来接人,结果人家却只认他亲爹,消息传回帝京还不得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让大家怎么看她! 还没打上照面便将她算计了进去,果然是大贱人生的小贱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袁灵玉眸中闪过阴狠,既然那个小贱种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我儿在你们宋家村生活了十八年,也未曾听闻有过离家出走的举动,而今他既非不知事的少年,功名未成,养恩未报,又怎么会突然不告而别!” 袁灵玉冷笑,“还恰好就是在本夫人来接他回府的时候,天底下竟是有这么巧的事!” 她沉着双眸扫向宋家村众人,意有所指的厉声道,“还是说,他分明是,被迫离开!” 袁灵玉几句话就对裴云野的离开下了定论,要么就是忘恩负义、心智不成熟,且对将军夫人心有不敬和怨怼,要么就是他们宋家村拿了好处之后过河拆桥,合力排挤裴云野,将他逼走。 “将军夫人明鉴,裴大公子这半年来兢兢业业帮着我们宋家村把日子往好了过,而今我们村子不敢说多么富贵,但较之其他村子的日子,总归还是要好过些。” 宋不辞朗声开口,有理有据,“圣人有言,好男儿志在四方,裴大公子回馈过了村子里的养恩,又无琐事牵绊,因而决定行走四方,去追寻自己的抱负,实乃人之常情。” “至于裴大公子是否被迫离开,”宋不辞直接呈上张字条,“这是裴大公子的留书,请将军夫人过目。” 裴云野给重要之人都留了书信,宋不辞当然也不例外,他拿到手的除了裴云野的坦白书和嘱托书外,还有这封专门应付袁灵玉的告别书。 袁灵玉听后立时沉了脸!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袁灵玉内心抓狂,江柚凝那个贱人在世的时候便是如此,所有人都护着她就算了,每每自己的谋算她都仿若能未卜先知,总是很轻巧的就能化解,最后让费心折腾的自己看起来像个笑话! 而今她的儿子又是如此! 袁灵玉心里恨的滴血,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端倪,直到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她撕裂,她才冷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来日方长,当年江柚凝再怎么会未卜先知、再有厚实的靠山,还不是死在了她前头! 不过一时长短罢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袁灵玉眸色阴沉的盯着宋不辞,眼神中带着压迫和威胁,“你说这是云野的手书,它便是云野的手书,证据呢?” 什么东西! 不过乡野稚童,也敢学人出头,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 “回将军夫人,小生除了自己的同村和裴大公子过往的笔迹外,并无其他证据可以证明,这是裴大公子所书。” 宋不辞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只不卑不亢的道,“将军夫人如有疑惑,恐要请专业官员调查验证。” “你是在说本夫人有意刁难你嘛?” 袁灵玉怒目冷斥,“你好大的胆子!” “夫人明鉴,小生绝无此意!” 宋不辞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原是小生没法举证,想求夫人宽恕小生无能,不想却叫夫人误会了,请夫人责罚!” 他态度好的不能再好了,任谁也挑不出来错处,他才十岁,说自己无能,谁能说他在撒谎! 袁灵玉瞬间被宋不辞堵的一口气,不上不下,她背着人用眼神恶狠狠剜宋不辞,宋不辞却无动于衷! 宋不辞的态度很简单,东西我摆在这儿,信不信那是你的事,谁主张谁举证,我不负责说服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拿的出证据你就给我治罪,拿不出证据那你要么去找证据,要么就乖乖接受。 左向松听的好笑,若是换了别的村子,大家对于袁灵玉的话。 要么就是畏惧将军夫人的威势不敢争辩,最后让袁灵玉一箭双雕,既坏了裴云野的名声和他在众人眼中的印象,又能除掉这些将裴云野养大的人。 要么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选择屈从袁灵玉来诬陷裴云野,而换取自己的安生。 可惜。 她遇到的是与众不同的宋家村,遇到的是幼年早慧的宋不辞。 袁灵玉含着怒火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宋不辞,半晌未曾言语,也没有动作,而宋不辞也只保持着呈递的动作,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两人僵持不下。 “夫人。” 杜朗上前半步,“请恕末将多言,虽然末将对宋家村并不了解,但宋家村人既能在食不果腹之时,群策群力养大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公子,按照人之常情,也不会在日子好过起来时逼大公子出走。” “贺校尉此言正是,宋家村民风淳朴,四邻八乡不乏亲身体验者,”左向松接话,“本官可以向裴夫人担保,宋家村之人干不出逼人出走之事。” 袁灵玉面无表情,“那本夫人倒是很想知道,左大人是义县令的名义担保,还是在以左家人的名义担保。” 她在试探,左向松今日会为裴云野说话,那来日左家是否也会站在裴云野那边! “本官是泰昌县的父母官,自是以泰昌县县令的名义在替治下百姓担保。” 左向松微笑,“但本官亦是左家人,裴夫人若是认为本官在以左家人的名义担保,自也没有问题。” 袁灵玉微微皱眉,她有些拿不准左向松的态度。 “说到泰昌县的父母官,本夫人忽然想起……” 袁灵玉似是恍然大悟,继续试探,“左大人在泰昌县三年,竟是当真没有觉察过,云野那孩子的身世吗?” “裴夫人自幼生长在帝京,”左向松保持微笑,不答反问,“那可见过帝京诸位官员的每位家眷?” 袁灵玉稍稍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稍稍,尤其去相信不知真假的话,不如自己多积淀底气。 她决定了,此行顺便去趟边关,她必要赶在裴云野沾手镇远军之前,让裴啸天同意裴鸳与七皇子的婚事! “夫人。” 杜朗打破袁灵玉的深思,“夫人不若先看看大公子留下的手。” 他是个办实事的人,在袁灵玉纠结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在犯愁该去哪里找裴云野。 杜朗私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宋不辞的话,但不好直接反驳袁灵玉,只好委婉道,“若是真有疑点,末将便快速着手查证,若是没有,末将也好回去回禀将军和各位副领,以便早日觅得大公子的踪迹。” 袁灵玉笃定裴云野去了虎牢关,自然知道信里没有疑点,她就是不甘心,想用裴云野和宋家村的人撒气罢了。 可气没撒出去,反倒是又吃了半肚子回来! 袁灵玉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些年又在帝京城里养尊处优惯了,面上的和善再也伪装不下去! “本夫人不过是关心则乱,故而谨慎多问了几句,”她冷着脸,“在杜校尉看来,本夫人倒是多此一举了。” 杜朗皱眉,他分明没有这个意思,“末将……” “好了!” 袁灵玉直接挥手打断他的话,“左大人都亲自为他们担保了,信看与不看,也没什么必要了!” “如你所说,云野不知去处,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你等先行回城着手安排找人的事宜,本夫人随后就到。” 杜朗犹豫回绝,“末将有职责守护夫人安危,不敢擅离职守。” “本夫人是让你先行回城,不是让你将人都带走,何况本夫人自有自己的侍卫和左大人底下的衙役护卫。” 袁灵玉沉声道,“杜校尉自可放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杜朗也没办法再留下,除非他想跟袁灵玉彻底撕破脸,他看了看宋不辞,又看了眼左向松,见左向松冲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拱手。 “请夫人保重,末将会尽快来接夫人!” 杜朗给了宋不辞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带了十几个人和冯县丞一起先行回城。 等到杜朗等人离开后,袁灵玉也不再伪装,直接盛气凌人的看向宋不辞,“你叫什么名字?” 啧! 要上黑名单了。 宋不辞想罢老实出声,“小生宋不辞。” “宋不辞,不假辞色的不辞,”袁灵玉皮笑肉不笑,“倒是与你的性格,极为相符!” 宋不辞像是听不懂她话里的内涵,面不改色道,“多谢夫人夸赞。” 众人提着心,就在他们都以为袁灵玉要发作宋不辞的时候,袁灵玉却忽然看向后面的宋满堂。 “你是宋不辞什么人?” 宋满堂惊讶抬头,待对上袁灵玉的眼神时,她才确定袁灵玉说的就是她。 她诧异上前,恭声作答,“回夫人,民女是宋不辞的四姐。” 怪不得。 她刚刚就注意到,这小姑娘分外关注宋不辞的动向,原来竟是宋不辞的亲姐姐,袁灵玉眸中浮现冷笑。 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宋满堂,“叫什么名字?” “宋满堂。” “多大了?” “年十三。” 原本镇定自若的宋不辞,在袁灵玉目光锁定宋满堂时便不自觉绷起了脸,再听听她问的那些问题,宋不辞越发觉得袁灵玉不怀好意。 他刚欲阻止,袁灵玉却收了话头,“与你弟弟的巧舌如簧不同,你瞧着倒是个讨喜的姑娘。” 袁灵玉说罢扫了眼其他姑娘,眼底冷笑更甚,宋家村的山水倒是养人,虽比不得帝京城里的姑娘,倒也别有风味! 宋不辞心里的防备不消,袁灵玉的话得拐八个弯听,他迅速在心里思索起袁灵玉的用意,左向松也是眉头紧锁。 这厢。 袁灵玉收回目光,她看向宋家村众人,笑如春风,“这么多年是你们养大了云野那孩子,按理来说本夫人该重礼相谢,可惜本夫人此次来的匆忙,并未来得及携带礼物。” “可知恩图报乃是理所应当……” 尚未想出所以然的宋不辞闻言,顿时心中紧铃大作! 但他还来不及插话,就听袁灵玉道,“这样!” “本夫人瞧着满堂姑娘甚是喜欢,有意将她带在身边教导,算作对你们的回报,”她含笑看着众人,“当然,不止是她,凡十二以上十六以下的未嫁姑娘,都可以跟在本夫人身边。” 话落。 宋家村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能被我家将军夫人带在身边教导,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也就是我家夫人心善,感念诸位照顾我家大公子的功劳。” 袁灵玉身边的嬷嬷站起来趾高气扬道,“否则这样的大好事,怎么也轮不到诸位,大家还不快谢过我家将军夫人!” 嬷嬷以为她说完该会听到宋家村人的感恩戴德,可实际上现场却是鸦雀无声。 说的是带在身边教导不还是干的伺候人的活,他们现在住着青砖大瓦房,有田有地有挣银子的活计,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哪会儿忍心把闺女送去伺候人! 更何况! 宋家村的人不是傻子! 她要是真那样好心,小野会避开她逃走?小五和老族长会撒谎?她会疾言厉色的对小五?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大户人家有儿子的继母失踪了十几年的继子被他们养大了,谁知道她是想报恩还是想报复! “能得将军夫人教导是姐姐们莫大的荣幸,我等与有荣焉,”宋不辞快速接话,“只是古语有云,父母在不远行,姐姐们怕是要辜负夫人好意了。” 袁灵玉仿若未闻,只漫不经心打量自己的指甲,意会的嬷嬷立刻上前斥责,“你姐姐们的事自有大人和她们自己做主,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来插话!” 宋不辞眸色冷凝,老族长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笑的慈祥恭敬,“贵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乡野丫头也生的粗鄙,不值得将军夫人为她们费心。” “大公子有幸在我们村里长大,是我们的福气,草民等不敢冒领功劳。” 老族长尽量放低姿态,“半大姑娘正是为家里出力的时候,她们若是走了,家中难免少个做活的人。” “还请夫人体恤,留她们一留,”老族长弯着脊背,深深鞠躬,“夫人大恩大德,草民等感激不尽!” 第444章 来人 “听你这话的意思,大公子在你们村里长大是你们的福气,那我们夫人想将你们村的姑娘带在身边教导,就不是你们的福气了?” 嬷嬷端的是盛气凌人,斜眼冷笑着看向老族长,“还是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分明就是贪图我们大公子的身份!” “明面上装的大义凛然拒绝夫人的感谢,”她猛的拔高音量,刻薄的脸上满是不屑,“背地里却是打着携恩图报的主意!” “想要图谋更多!” 此话一出。 暴脾气的三叔祖当下就耐不住性子想要冲上去理论,还是二叔祖将他按了下来,可此时二叔祖和宋家村其他人脸色也不比三叔祖好看多少。 宋不辞更是小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反倒是老族长,脸上始终带着谦卑的笑意,他无论是作为宋先柏这个人,还是作为宋家村的族长,都自问无愧于心,自然不会因着嬷嬷的几句话就失态自证。 老族长恭敬的开口,“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将军夫人与大公子本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自然都是有福之人,所言所行也都会带给草民等莫大的福气。” “大公子是由爹娘所生,由陛下由大靖以及泰昌县的历代县令所养,”老族长笑容不减,“草民方才曾言,草民等不敢冒领功劳,并无半句虚言。” 嬷嬷对于老族长前半段的话自是无法反驳,难道要她摆在明面上讲,袁灵玉和裴云野不是一家人,更是天生对立的存在嘛! 可这不妨碍她抓住后面的话柄不放。 “大胆刁民!” 嬷嬷怒目圆睁,指着老族长尖声呵斥,“什么大公子是陛下所养,简直是胡说八道、满口荒唐!” 她在心里笑开了花,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面上却是大义凛然,仿佛要为民除害。 “陛下也是你这等刁民能够攀扯的,”她高声道,“来人,还不将这疯言疯语的刁民抓……” “住口!” 可不等嬷嬷斥责完,稳坐钓鱼台的袁灵便神色慌张的抬头,厉声喝止欲要上前的护卫,“谁都不许动!” 护卫们面面相觑,嬷嬷也被吼的不明所以,她下意识开口,“夫人……” 袁灵玉一个眼神瞪过去,嬷嬷立刻止住了话头。 “跪下!” 袁灵玉命令来的突然,嬷嬷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可看着袁灵玉仿若喷火的眼神,她也只能含着委屈面色难看的跪下。 “掌嘴!” 含着怒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嬷嬷不可置信的抬头,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可是在按照袁灵玉的意思在办事,怎么就沦落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掌嘴的下场! 要知道! 她可是除了袁灵玉的奶嬷嬷外,身边最得势陪伴袁灵玉最久的嬷嬷,虽然是奴才的身份,但在将军府也算是半个主子,她向来善解人意,何曾被这样打过脸! 她祈求的看着袁灵玉,希望袁灵玉能给她留两分体面,可袁灵玉只在心里咬牙骂了句。 蠢货! “你不动手,”袁灵玉满脸阴沉,“是想本夫人请人动手吗?” 嬷嬷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她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她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很快,现场就响起了响亮的巴掌声。 三叔祖看的满头雾水,都忘了生气,转头捣了捣二叔祖,用眼神示意。 她们这是唱的哪出? 二叔祖给了他个继续听的眼神,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老三蛮干起来自己都不定打的过,但脑子这东西,约莫在他年轻的时候就生了锈,跟他用眼神解释不清楚。 本想出言解围的左向松则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闹剧,他从前只觉得宋家村的老族长是个难得拎的清的老人家。 现在看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老族长身上有了清晰的映证,他扫了眼宋不辞和那帮小萝卜头,思寻着,想来宋家村年轻一辈的开智,都有根可究,有迹可循。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宋不辞看向老族长不再挺拔的脊背,只觉他那样瘦小,但又那样高大,眼神中亦不自觉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老人们或许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文绉绉的大道理,但自有他们的生存智慧。 整个大靖都是陛下的,大靖的子民也都是陛下的臣民,他们依附陛下的恩泽而活。 裴云野怎么不算是陛下养大的呢? 也正因为有历代泰昌县县令的教导和庇护,宋家村人才能安居乐业,才能心存善念让,裴云野顺利长大。 裴云野又怎么不算是历代县令所养呢? 袁灵玉的嬷嬷斥责老族长满口荒唐、胡说八道,往轻了说是嬷嬷见识短浅、不知所言,往深了说就是在藐视皇威、心怀不轨! 镇远将军府可不是没有政敌,袁灵玉的嬷嬷今日的话真要是传了出去,被人咬文嚼字、稍加润色告到陛下跟前,足够裴啸天和袁灵玉狠狠喝一壶! “常言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可谁要是将下贱奴才的蠢笨之言记到了心里,才真真是笑话。” 袁灵玉勉强扯出笑容,看向左向松意有所指道,“左大人,您觉得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左向松理了理衣摆,笑的坦然,“本官怎么觉得,并不重要。” 袁灵玉神色莫测,“是吗?” 突然! 她猛的抽出旁边护卫的刀,就在所有人本能警惕的时候,袁灵玉手起刀落! “咕噜噜~” 嬷嬷都还来不及惊叫,她瞪大眼睛的脑袋就滚落到了左向松脚下,温热的鲜血溅在袁灵玉平静无波的脸上,亦顺着身首分离的尸体流淌在灰硬的路面上。 血腥而刺眼…… “啊!!!!!” “哇啊~” 宋家村的男人在袁灵玉拔刀的第一时间便将女人和孩子们护在中间,可他们却忘了遮住她们的眼睛。 本能的尖叫和哭声,此起彼伏。 “李嬷嬷藐视皇恩、心怀不轨,蓄意挑拨陷害,我将军府容不下这样奴才!” 袁灵玉无视所有人的反应,染血的面容平静的可怕,她淡淡的扫过现场的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左向松身上,缓缓启唇。 “本夫人今日便,手刃恶奴,以儆效尤!” 左向松面无表情的看着袁灵玉,他收回自己之前对袁灵玉的评价,这个女人的确没有格局。 但她,够毒,够狠! “啪嗒~” 袁灵玉随手将带血的刀丢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向眉头紧锁的老族长,“有没有功劳有什么要紧,谁让这些丫头得了本夫人的青眼呢,本夫人就是乐意,抬举她们!” “又想说爹娘在不远游?” 老族长沉寂,宋不辞刚要张口,袁灵玉就抢先将他的话堵了回去,“没关系,本夫人也不是非要带她们回帝京!” “只需要她们在本夫人尚未离开泰昌县的这几日,好生跟着本夫人就是了。” 袁灵玉走近,目光看的是宋不辞,手上却肆无忌惮就着宋满堂白皙的面庞用力的擦拭染血的手指,看着宋不辞强忍怒火的模样,她笑的恶意满满。 “毕竟,就算短短几天,她们跟着本夫人,也足够受教了。” 到了她手里的人还想要完好无损的要回去? 白日做梦! 后宅里的女人,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不伤身,但更甚! “那若是。” 宋不辞似笑非笑,“小生,不愿呢?” “不愿?” 袁灵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资格不愿?” “本夫人身为堂堂将军夫人,抬举几个农女乃是天经地义,”袁灵玉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宋不辞,“不如你问问你们左大人,看本夫人此举可有不妥?” 不过就是几个丫头,她用光明正的理由带走,几日后完好无损的送回来,谁能说她的不是! 至于最后她们是否愿意回来,袁灵玉嘴角勾起抹邪恶的笑容,那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来人!” 从惊愕中回神的将军府护卫迅速上前,“夫人!” 袁灵玉拂袖! “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半刻钟后,本夫人要看到宋家村所有的姑娘,等候在本夫人的马车旁!” “属下遵命!” 袁灵玉看了眼双眼含泪恶姑娘们,再看看恨不能吃了他的宋不辞和其他村民,冷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慢着!” 沉稳和稚嫩的声音同时响起! “怎么?” 袁灵玉好笑的回头,看向宋不辞和左向松,“你们还有其他女眷,也想听听本夫人的教导吗?” 左向松负手而立,笑容不达眼底,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 你配吗? 袁灵玉自然看懂了左向松眼神里的意思,她瞬间恼羞成怒,可所幸,她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左大人听错了,”袁灵玉指着宋不辞找补,“本夫人说的是他。” 左向松的母亲乃是清河崔氏嫡女,当朝内阁大臣之妻,身负诰命的老封君,当今太后娘娘的手帕交! 他的妻子虽无诰命在身,但却是勇毅侯府的嫡女,内阁左家的嫡媳,前途无量的左向松之正妻! “裴夫人方才的话本官没听清楚,”左向松笑的渗人,“裴夫人不妨再说一遍,本官必定,洗耳恭听!” “本夫人说了,左大人听错了,”袁灵说完直接指着宋不辞宣泄怒气,“本夫人问你话,你听不懂嘛!” 柿子挑软的捏! 好得很! “将军夫人不是问我,我有什么资格不愿意吗?” 宋不辞挺直了腰板,浑身散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气质,那双黝黑眸子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陛下在上,国法森严!” 宋不辞站在众人身前,朗声开口,“我是宋家村的族长,是宋家村的话事人,自有约束和保护宋家村所有人族人的权利。” “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能越过我,强行带走宋家村的女子!” 宋不辞毫不畏惧,掷地有声,“如果有,那人必定要从我身上踏过去!” “将军夫人,”他锐利的视线直逼袁灵玉,“你敢吗?” 两方彻底撕破面皮! 袁灵玉眸子像是淬了毒,阴狠的盯着宋不辞! 就在这时,宋家村的男女老少不纷纷上前,包括老族长和各位族老,他们不约而同的站在宋不辞身后,用行动支持宋不辞的举动。 众人看向袁灵玉异口同声。“裴夫人若是想要强行带走我们宋家村的姑娘,那就请裴夫人,从我等和族长的尸体上。” “踏过去!” “威胁我?” 袁灵玉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你们以为本夫人会怕嘛!” “裴夫人来的匆忙,对宋家村大抵不够了解,”她话音刚落,左向松便轻笑道,“那本官就费心跟你介绍介绍。” “你面前的宋小童生,宋家村的小族长,几个月前刚刚得了陛下亲自嘉奖,嘉奖的圣旨而今还摆在宋家村的祠堂。” 他指着宋不辞,“半月前他研制出的农用机器帮助整个泰昌县提前大半个月完成秋收,利国惠民之举已经被本官随着秋收的喜报呈到了陛下龙案上。” “至于宋家村的村民。” 左向松笑的更加开怀,“他们抗击匪患有功,想必陛下的嘉奖这几日也该要下来了。” “哦,对了!” “陛下为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就是他们亲手所制,”左向松状似忧心,“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完成寿礼,就是有,也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 袁灵玉僵了脸。 她确实不敢! 若是个普通书生,人她抓就抓了,都不怕死是嘛,那她就杀鸡儆猴,看谁敢反抗! 谁会为了个乡野孩童的性命讨公道,谁会为了几个乡野贱民讨公道,就算真的有,她也有百种法子让他们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贵妃娘娘的外甥强抢民女,太后娘家的侄子养娈童,东平伯家的大公子长街纵马撞死了孕妇……凡此种种,他们不都还活的好好儿的! 贱民的命,值当什么,权利才是王道! 可现在!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贱民,左向松正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可她话都放出去了,若是就这么走了,她面子往哪儿放! “来人!” 第446章 怨毒 “宋不辞对本夫人不敬,”袁灵玉冷声下令,“将他本给本夫人拖下去!” “打!” 杀不得她还打不得吗? “住手!” 得了命令的护卫立刻就要上前抓人,可姜烈和宋大山却突然同时上前半步,一左一右将宋不辞牢牢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洛栖云默默收回了脚步。 “废物!” 袁灵玉抬手一巴掌就甩向了停住脚步的护卫,“别让让你住手你就住手,吃里扒外的东西,打量本夫人好性儿,竟叫你们忘了,你们是谁手底下了的奴才!” “左大人,你且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治下的刁民,他们竟是都敢命令起了本夫人的下人!” 骂完她指着姜烈二人,扭头瞪着左向松,“他们逼上前来是想要做什么?莫不是还想对本夫人动手不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左向松虎目里含着讥讽,“本官从头到尾都在现场,如何没有看到宋不辞对你不敬?” “他们二人不过是护住无辜的族长,更不曾越雷池半步,又何来的对你动手之说?” 左向松嘴角噙着冷笑,“本官真的很想知道,将军夫人往日在帝京城里的时候,莫不是也是这般,由着自己的臆想,肆意打罚无辜百姓!” “左向松!” 袁灵玉怒从心起,骤然怒斥,“你放肆!” “本官说了实话就是放肆,”左向松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那本官今日还真就放肆了!” 恰在此时。 “还请将军夫人和县令大人明察,我等并无此意,只是族长大病初愈,受不得夫人您的怒火。” 宋大山声音里透着沉稳和坚毅,暗戳戳的火上浇油,“只要夫人能够解气,我二人愿替族长受罚,任凭将军夫人处置!” 宋家村的人并不是都能听懂宋大山话里的意思,但他们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宋不辞被罚,于是听得宋大山这个提议,当下齐刷刷的开口。 “我等愿替族长受罚,听凭将军夫人处置!” 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袁灵玉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和分毫不退的左向松,只觉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跟她作对,她心口的怒火顿时顺着胸膛“噌噌噌”的往上蹿! 这帮贱民不知死活也就算了,可左向松不过区区一个小小县令,竟然敢不把她这个将军夫人放在眼里,甚至为了裴云野那个小贱种和这帮贱民,公然和自己对着干! 他们莫不是当真以为,裴云野那个小贱种,能活着回到将军府,继承将军府的爵位! 袁灵玉狞笑,白日做梦! “好好好!” “你们都愿意替他受罚是吗?” “左大人,你可都听清楚了,这是他们自己的要求,”袁灵玉笑的狰狞,对着其他护卫再度挥手,“宋家村村民野蛮不可教化,今日你们就好好教教他们!” “什么叫做,尊卑有序,上下有别!” 她尖声下令,“都给我打!” “胆敢反抗者,全部以谋反罪论处,给本夫人,杀无赦!” 护卫们有了前车之鉴,再不敢犹豫,立即听命行事! “本官倒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手!” 左向松只觉得袁灵玉疯了,“法不责众,何况他们并无错处,即便是有,本官这个县令在这里,也不需要将军夫人,越俎代庖!” 袁灵玉没有诰命,那她就只是普通的贵夫人,没有对普通老百姓生杀予夺、动辄打骂的权利,至少明面上。 没有! “本夫人就是越俎代庖你能如何,我夫君征战沙场,浴血奋战,守护疆土、保护百姓,乃是大安的功臣,而本夫人是他的妻子,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自然与他荣耀与共,功劳同享!” 袁灵玉声嘶力竭,“这帮贱民享受着我夫君的保护,却对本夫人眼神不敬,对本夫人不敬,那就是对镇远将军不敬!” “这,就是他们最大最不可饶恕的错!” 袁灵玉怒不可遏,心里的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但她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如何能收得回! 总不能同斩杀嬷嬷般,一刀结果了自己! 而且。 左向松也不会给她收回的机会! “将军夫人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清晰,对待百姓倒是一口一个贱民!” 左向松无不嘲讽的开口,“本官当真是长见识了!” “裴将军护国安民、功在社稷,夫人作为裴将军的家眷自也值得所有人敬重!” 左向松眉眼顿时凌厉起来,指着宋家村的百姓,“可他们呢,他们的父辈、她们的亲人,何尝不曾为了我大靖朝,献出热血和性命!” “大安文帝十三年,西陵大举来犯,朝廷缺兵,当时宋家村,”老族长适时接话,“包括草民父亲在内的九十三口男丁,慷慨入伍,十去九不还。”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村拢共也不过一百多个汉子,大战过后,真正是举村无男儿,差点儿就成了寡妇村! “民妇爹和兄长都是退伍老兵,”宋勇娘红着眼眶开口,“民妇的爹断了条胳膊,兄长瘸了双腿。” 宋大河的媳妇儿也大着胆子接话,“民妇的弟弟七年前入的伍,至今都没有音信,老娘忧心的哭瞎了双眼睛。” “还有民妇……” …… 不仅宋家村的村民,县衙的衙役有的也跟着红了眼眶,是啊,裴将军保家卫国很了不起,值得他们敬仰,可他们泰昌县靠近边关,不论是大战还是兵役,首先征召的就是他们! 谁家还没有出过几个浴血沙场的人! 他们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就要被她按个罪名,冤枉打骂!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多,众人的眼睛越来越红,而袁灵玉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裴夫人都听见了?” 左向松背负双手,反唇相讥,“无人不成兵,无兵不成军,无军不成将,这些这些最不可缺少的人,就是你口中的贱民!” “本官听说裴将军对待将士如同手足,为人更是宽宏大度,裴夫人作为的他的夫人,纵然真的遇见百姓言行之间有所不敬!” 左向松义正言辞,“也不该,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更何况!” 左向松加重语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裴将军他身负皇恩,受百姓拥戴,守护天下太平,守护百姓安稳,本就是他的责任!” “不是你恃功跋扈、仗势欺人的倚仗!” 左向松最后几句话说的不可谓不重,深知其中厉害的袁灵玉霎时面无血色! “左、大、人!” 袁灵玉心虚的紧,却还是强撑着,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左家,当真要与我将军府,为敌吗?” “本官今日所言所行,仅代表自己,代表陛下钦点的泰昌县县令,”左向松义正言辞,“本官所做也只是正当维护治下百姓,不存在与谁为敌!” 左向松直接表态,“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本官也会照常,如实向上汇报!” 宋不辞被挡住视线只能用耳朵听完全程,他挑眉,怎么打小报告之前还要告诉别人一声。 左向松是生怕气不死袁灵玉吗? 更让他诧异的是,其实他都做好了用苦肉计的准备,却没想到左向松竟然真的会跟袁灵玉硬刚到底! 这厢。 袁灵玉的牙齿被咬的咯咯作响,双眸里充满怨毒! 就在这时。 “哟?” 尖细的嗓音从后方传来,打破了下场的寂静,“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啊,村里怎么这样热闹?” 众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小刘公公手拿拂尘,翘着兰花指,由着两名模样娇俏的小丫鬟替他开路,阴柔的眉眼含着笑意,缓缓走来。 “呀!” 小刘公公跳脚避开,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左大人,这怎么地上还有血呢!” 左向松看了看自己脚下,不就是血嘛,他这还有睁着眼睛的头颅,他说什么了嘛,而且你在宫里什么没见过,还能怕血! “这您或许可以问将军夫人,”左向松微笑,“毕竟人可是她亲手所杀。” 袁灵玉在小刘公公出现的时候,心就跌进了冰窟窿里,惊疑不定小刘公公怎么来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这会儿突然听见左向松的话,袁灵玉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将军夫人?” 小刘公公状似疑惑的看过去,像是才发现袁灵玉似的,惊呼出声,“裴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 宫里的太监认识自己袁灵玉并不奇怪,只是袁灵玉可不相信,这太监方才没有看见自己! “还有您脸上这是怎么弄的?” 小刘公公皱眉猜测,“莫非土匪又卷土重来了?” “来人呀!” 小刘公公倏地尖叫,“快保护将军夫人,保护本公公!” “快快快!” 左向松:怎么不保护我?是我不配了吗? “小刘公公误会了,原是家中刁奴以下犯上,本夫人便给了她个痛快,不想却是吓到了公公。” 袁灵玉笑的勉强,扯出衣襟上的帕子擦干净脸,“是本夫人对不住公公,还望公公见谅。” 她虽然没有见过小刘公公,可陛下能将替太后娘娘准备寿礼这样重要的差事交到小刘公公手里,这又怎能是个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主儿呢! 宫里出来的便是只蚂蚁,也代表天家的威严,她们只有敬着的份! “哎哟,原是这样,可吓死咱家了!” 小刘公公拍着胸口,面露羞涩,“原是咱家胆小,叫将军夫人见笑了。” “对了。” 小刘公公笑的热情而灿烂,“裴夫人,您怎么会这里?” “将军当年失踪的长子有了消息,”袁灵玉正心虚,回答的言简意赅,“本夫人正是来接他回府的。” “这可是大喜事,奴婢恭喜将军和夫人,恭喜大公子,”小刘公公满脸欣喜的张望,“那大公子?奴才正好遇见,也该跟大公子见个礼。” “不巧,”袁灵玉压着火气,“他出门了。” “那的确是不巧,看来咱家只能回京再跟大公子见礼了,”小刘公公有些遗憾,随即扬起笑脸,“不过,相信您们很快就能团聚,咱家就先恭贺夫人早日阖家团聚。” “多谢。” 袁灵玉笑的僵硬,转着眼珠试探,“不知公公,今日怎么会过来?” “咱家有幸替陛下办差,这不听说差事有了进展,这才专门过来查看。” 他踮脚指了指露出半个身子的宋不辞,“您瞧,这就是配合咱家办差的人,您别看他年龄小,可是个玲珑人物,颇有些巧思呢。” 小刘公公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宋不辞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袁灵玉笑的越发僵硬了,小刘公公是御前之人,这句夸赞宋不辞的话,若非出自陛下之口,小刘公公怎么敢在她跟前卖弄! “本夫人瞧着他,”她咬牙夸奖,“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呢!” “夫人慧眼。” 小刘公公说完也不去看袁灵玉是什么反应,只继续笑眯眯的道,“裴夫人,咱家还有差事要办,那就不打扰您办正事了,您先忙,咱家就先失陪了,等回了城,咱家再去给您请安。” “您意下如何?” 当然不如何! 袁灵玉可不相信,小刘公公什么都没听见,更不相信他会守口如瓶,她必须要想个法子,在小刘公公离开之前,将不敬的罪名按死在宋不辞和宋家村人的头上! 如果能拉上左向松,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脑子飞速转动! 突然! 她眼睛一翻,就要倒下去! 可就在这时,有人比她还快! “咳——” 宋不辞忽然咳出一口鲜血,然后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捂着心口软软的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 “族长!” “小五!” “宋小童生!” …… “大夫!” 小刘公公比谁冲的都快,蜡烛还没完成,宋不辞可千万不能出错,就算真要有个什么不测,也先把蜡烛方子交给他啊! “神医!” “宋神医!” 小刘公公抱着宋不辞,嗓子都要喊破音了,“快!快给小童生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第448章 定夺 “散开!” “你们先都散开!” 宋青云踉跄着冲到最前面,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他慌乱的把上宋不辞的脉,而后原本跳个不停的心瞬时安定下来! 他不着痕迹的挡住身后的何佩兰三人,然后在小刘公公等人的注视下,一寸寸沉了面色…… “宋神医?” 小刘公公看的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的颤声询问,“宋小童生这是怎么了?他的身体可有大碍?” “回公公,小五是气火攻心导致的旧疾复发,”宋青云沉痛的开口,“万幸的是这口血咳出来了,若是呛入了喉管,只怕是……” 宋青云话没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宋不辞就是被气的发了病,差点儿性命不保,小刘公公公公停罢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命能保住就不是大事! 可下一刻他就发现,他这口气松早了! “咳咳咳咳……” 昏迷中的宋不辞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脸涨的通红,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更是不时有鲜血随着他的咳嗽溅出,活像是随时会一口气上不来! “小五!!!” 宋家村人喊的撕心裂肺,小刘公公亦是面色大变,他猛的抓住宋青云的胳膊,阴柔尖锐的嗓音几乎要刺破宋青云的耳膜! “吐血了!” “小童生又吐血了!” 小刘公公看的心尖儿都在发颤,“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又吐血了!” “不好!” 宋青云边查看边惊呼,“是咳出来的血呛进喉管了,小童生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那快救人啊!” 小刘公公嗓音彻底喊劈叉了,他死死的拽住宋青云的胳膊,“宋神医,您快点救人啊!” “宋小童生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 “小刘公公,劳您先松开宋神医,”何佩兰不明白小刘公公怎么比她们还激动,她试图挤开有些碍事的小刘公公,“您这样拽着宋神医,他没办法进行医治!” “对对对!” 小刘公公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但很快又紧紧抓住,急赤白脸的叮嘱,“宋神医,宋小童生千万不能出事!” “您可一定要把宋小童生救活!” 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是大喜事,莲花蜡烛更是祥瑞的象征,可若是这两件事沾上了人命,那就是大大的不吉!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到时候头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放心,肯定会的!” 何佩兰替宋青云答话的同时,直接将小刘公公挤了出去,然后迅速搭上宋不辞的另一只手的脉搏。 这脉搏好像……比她昨天看的野猪崽子都强健…… 何佩兰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就在她眉头紧锁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宋不辞的手指轻轻抓了她一下。 她下意识和宋青云对视,然后达成默契,悄摸声儿的又把牛大夫二人挡的更加严实了些。 “快!” 宋青云状似惊慌的大喊,“快将小五送去医馆!” 袁灵玉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行,宋不辞那边就乱做了一团,于是她晕也不是,不晕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惊叫吵嚷! 这会儿看见他们要将宋不辞带走,她这才回过神来! “站住!” 袁灵玉当即大喝,“谁都不许动!” 宋不辞真要是被带走了,那不管他是真犯病还是假犯病,她大庭广众之下差点儿逼死小童生的罪名绝对跑不了! 读书人最是得理不饶人,到时候哪怕将军能够按下小刘公公和左向松,那些酸儒腐生定也会像野狗见了骨头,死咬着她不放! 试图踩着她,扬名立万! 袁灵玉厉声下令,“把他们给本夫人围起来!” 姜烈抱着宋不辞,宋大山拖着宋青云,两人刚要不管不顾在众人的掩护下冲出去,姜烈忽然察觉到怀中的宋不辞捏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也因着这瞬间的停顿,袁灵玉手底下的侍卫飞速将他们围在了中间,姜烈给了宋大山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转头阴鸷的看向袁灵玉。 他冷厉开口,似强压怒火,“将军夫人随意给人安罪名还不够,难道非要彻底将我们族长逼死,才肯善罢甘休吗?” “本夫人就知道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袁灵玉不怒反笑,“想要设计陷害本夫人,给本夫人盖下逼死人的罪名,你们痴心妄想!” “裴夫人!” 左向松都气笑了,“这罪名难道不是你在抢着往自己头上安吗?” 他前所未有的失态,指着袁灵玉怒声质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这可不仅仅是一条人命!” “本夫人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袁灵玉选择性的忽略左向松的后半句话,单从之前的对话她就知道宋不辞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宋不辞倒下的时机那样巧,所以她坚信宋不辞是和自己打着同样的主意! “方才冒犯本夫人的时候他可是比谁都中气十足!” 袁灵玉冷嗤,“这会儿说吐血就吐血,还要逃离现场,不就是想坐实罪名,借机污蔑本夫人!” 左向松觉得袁灵玉简直不可理喻,都这个时候了,她都还不忘给宋不辞安罪名,也好意思说宋不辞污蔑她! “宋小童生本就有旧疾,最忌情绪大起大落,更何况,”左向松怒吼,“陛下亲封的神医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撒谎吗?” “他们本就是同伙,为了逃避罪责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袁灵玉压根听不进去,“方才说的十万火急,可现在人都还没咽气,那就是最好的证明!” “来人啊!” 袁灵玉越过他,直接下令,“去!” “给本夫人掰开宋不辞的嘴,仔仔细细的查看,”袁灵玉冷笑连连,“本夫人倒要看看,他是真吐血还是假吐血!” “你看看他的样子,再仔细闻闻血腥味儿,”左向松被她气的差点儿破口大骂,“他到底真吐血还是假吐血,你当真看不出来吗?” “左大人,你也是大家族长大的人,后宅里的阴私手段你没见过还没听过吗?那些贱妾想要争宠,什么花样吐血的法子使不出来!” 左不过就是藏血包和咬舌尖的事,再说了,真吐血和假吐血如何,待她查看过后,假就是假,真也只能是假! 袁灵玉眸中闪过阴险,“本夫人只是没想到,宋不辞堂堂读书人,书读的怎么样本夫人不知,话本子里阴私手段他倒是学了个透彻!” “说他是读书人,纯粹就是在辱没这几个字!” 帽子这就又给他安上了,真真是好歹毒的女人! 宋不辞卖力表演的同时在心里想,小刘公公你可给点力,再咳下去他的肺真该疼了! “求将军夫人饶过民女的弟弟!” 小刘公公的忍耐的确到了极限,只他还没得及出手,宋满堂就添了把火,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通红含泪的眸子看向袁灵玉,青涩的脸上全是哀求! “民女等确实不知到底哪里做错了事,要叫您将全村的族姐妹带去教规矩。” 宋满堂凄婉的声音中满是柔弱和无助,“但民女的弟弟只是舍不得民女等人,并无冒犯之意,也实在担不起您口中的各种罪名……” 她哽咽不止,泣泪涟涟,“民女愿意接受您的教导,只求将军夫人您大人大量,放民女的弟弟条活路!” “贱人!” 袁灵玉飞快的看了眼小刘公公,然后在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中瞬间炸开,冲过去就要踹宋满堂,只她的脚才还未彻底挨到宋满堂的心口,宋满堂就滚了出去! “唔~” 宋满堂倒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满堂!” 听见宋荣华等人的哭喊,宋不辞差点儿没忍住睁开了眼睛,幸好看清全程的姜烈把他按了回去! 宋满堂捂着胸口爬起来,不顾宋荣华等人的阻拦,可怜而又倔强的爬到袁灵玉跟前,虚弱开口。 “如果这样能够让将军夫人解气,放民女弟弟一条生路,民女绝无怨言。” 说罢她就闭上了眼睛,端跪在原地,清瘦的身形、倔强的小脸,宛若静待暴雨摧残的花骨朵儿。 惹人怜惜的同时无端让人生出敬意! 就连小刘公公都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当然袁灵玉除外,此刻的她像是活吞了只癞蛤蟆,差点儿生生让那恶心劲儿将自己给憋死,保养得当的脸更是涨的通红! “贱、人!” 她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扬手就要打宋满堂,与此同时,宋青云突然出声。 “我好像……感受不到小五的脉搏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快!” 左向松发话,“立即带人去医馆治疗!” 众衙役听命挡住护卫,宋大山和姜烈等在宋不辞的暗示下立刻带人就冲,眼看他们跑远,袁灵玉气血直冲脑门,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抓住他们,给我抓住他们!” 袁灵玉疯狂大吼,“他今天就是死,也只能死……” “给陛下传信!” 阴柔尖利的声音撕开所有混乱,突兀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小刘公公白皙清秀的面上像是覆了层寒霜,见人三分笑的眸子更是深沉阴冷的望不见底! “胡侍卫,请立刻给陛下传信!” 小刘公公笑容透着彻骨的寒意,“裴夫人蓄意破坏太后娘娘的寿礼,让祥瑞沾染血腥,意图诅咒太后娘娘,诅咒我大靖朝的气运!” “请陛下,定夺!” 袁灵玉不可置瞪大眼睛,诅咒太后娘娘?诅咒大靖朝?这每个字她都能懂,怎么合起来她就听不懂了! 她颤抖着手指指向小刘公公,“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 他可没胡说八道! 小刘公公本不想将事情做的这么绝,可他们本就是没根的东西,活的就是条烂命,谁要是威胁他的命,就别怪他拉着那人一起下地狱! “咱家是不是胡说八道,在场的人都有眼睛在看,陛下也自会派人明察!” 小刘公公似笑非笑的甩了下拂尘,“胡侍卫,给陛下,传信!” 胡侍卫是禁军的小队侍卫长,专门奉命前来保护寿礼,就算小刘公公刚才不开口,他也会出手制止袁灵玉。 毕竟。 宋不辞真要没了性命,让寿礼沾了不祥之名,他们这些侍卫也难辞其咎! 他看向老族长,“请老族长为本侍卫备笔墨。” 袁灵玉亲耳听见胡侍卫认可了小刘公公的话,当即脑子嗡嗡嗡的作响,信若真被传出去,裴啸天就是救过陛下的命,也护不住她! 她下意识要张口辩解,可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目眦欲裂,不甘心的拼命挣扎! 终于! 她可以发声了! 但嘴巴里吐出来的不是话,而是血! “夫人!” …… 这回轮到袁灵玉带来的人乱成一团了,宋不辞在刚刚就已经被送走了,何佩兰悠哉悠的上前,简单的把了把脉。 死不了! 丫鬟病急乱投医,也不管何佩什么身份,抓着她就问,“我家夫人、夫人她怎么了?” “气火攻心,晕过去了,放心,夫人肺部健康的很,没有旧疾。” 何佩兰慢悠悠吐说完,微笑补充,“就是可惜,将军夫人看不到了,这就是她方才所说,从中气十足到吐血昏厥。” “你、你……” 趾高气扬的丫鬟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来,她本就是袁灵玉专门找来勾引裴云野的,自然不可能是个多么有脑子有见识的姑娘,早在袁灵玉杀人的时候她就被吓住了,这会儿更是六神无主。 最后还是左向松安排了宋勇娘和洛栖云将袁灵玉送上的马车,她们两人倒是没有不情愿,反倒眸子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 宋不辞在宋青云四人的“全力救治”下保住了性命,只是目前还处于昏迷当中,便是醒来也需要卧床静养几个月。 左向松和小刘公公总算松了口气,今日的事善了不了,他们二人对视后,叮嘱宋青云等人好好照顾宋不辞,便相携匆匆返程。 做戏做全套。 何朝颜来后堂给宋不辞熬药,刚进后堂便闻见股刺鼻的味道,她蹙眉循着气味找过去,便看见宋勇娘和洛栖云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而气味儿就是从她们那里发出来的。 “大娘,洛姐姐。” 朝颜疑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450章 怀疑 “朝颜丫头?” 蹲在外墙根念念有词的宋勇娘和洛栖云听见声音慌忙回头,待看清来人后两人先是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做贼心虚般“噌”的站起。 她们同时挡住身后的东西,看着朝颜讪讪干笑,“没、没啊,我们没干什么……” 朝颜狐疑的看着她们,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瞪大眼睛指着两人身后的浓烟慌惊声道。 “着火啦!” “大娘,洛姐姐,你们后面着火啦!” “别叫别叫,朝颜你别叫,不是着火,”洛栖云生怕将还未走远的左向松等人引来,赶忙压低声音解释,“是我和宋大娘在烧东西!” “对对对!” 宋勇娘心虚的朝着朝颜身后张望,确定没看见人后才接话道,“我们就随便烧点东西,待会儿就把火灭了!” “哎呀,不是,是裙子!” “你们的裙子着火啦!” 朝颜说罢也顾不上其他,提起裙摆转身绕过墙根直奔房里! “裙、裙子?” 宋勇娘和洛栖云同时瞪大眼睛猛然回头,然后她们就发现,烂陶罐里原本微弱的火舌不知何时顺着她们的裙摆趴了上来,此刻烧的正旺! “哎哟我的老天爷呀!” 宋勇娘疯狂替她和洛栖息云拍着身上的火苗,“刚刚不都还是小火星子,怎么转头就烧起来了!” “大娘,快别说了!” 洛栖云“刺啦”撕掉着火的裙摆,不忘叮嘱宋勇娘,“赶紧把着火的地方撕下来!” 宋勇娘闻言连忙就要动作,她用力一撕……然后“嘶”了一下,裙摆没撕下来就算了,还被掠过来的火苗烫了手! “我来!” 洛栖云拽过她的裙摆就要将其撕下,结果她发现宋勇娘衣服的布料比她的好得多! 宋勇娘眉眼间满是骄傲,“安子办事果然就是靠谱,改明儿我可得跟她好好儿打听打听,他搁哪家买的布!” 为了迎接袁灵玉,她们全村上下特意穿了之前宋安用宋青云那批御赐锦缎换来的麻布做的衣服,又仔细整理了装扮,就是想在裴云野后娘跟前给他撑几分体面,好叫他日后回了将军府,也不至于被人笑话的太难看。 不想遇上了个不讲理的疯婆子! 洛栖云哭笑不得,“大娘,快别说了,火要烧到裙裤了!” 她帮忙的间隙,秋风吹着火苗飘过来,又把她的裙子再次引燃了! “哎哟我的祖宗喂!” 宋勇娘说着拉着洛栖云就往地上滚,可兴许是两人摔的角度不对,差点闪到了腰不说,折腾半天还没什么用! 洛栖云忍着被摔到生疼的屁股大喊,“大娘,房里有水,我们去房间里!” 她爬起来拽起宋勇娘就要往房间里冲,可她们才刚绕过墙角,对面火急火燎跑过来的朝颜便将手中拎着的水桶照着两人兜头泼下! “哗啦!” …… 好消息,火被浇灭了。 坏消息,落汤鸡出现了。 …… 深秋风凉水更凉,宋勇娘和洛栖云可怜巴巴的缩在医馆二楼,等着何朝颜给她们送干净衣衫。 “阿嚏!” “完了,这八成得风寒,”宋大娘捋着湿哒哒的头发,苦着脸不解的抱怨,“我刚刚不是都跟祖宗告过罪了,怎么还这么快就接连遭了报应!” ??? 洛栖云都懵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泽,不可置信,“大娘,你刚刚还跟我说咱们这是伸张正义、为村除害,不叫干亏心事儿,怎么开烧之前你还偷偷背着我跟祖宗告罪呢?” 宋勇娘抬头讪笑,“云丫头啊,我说我连你那份也告罪了,你信吗?” 洛栖云指了指还在滴水的自己,“大娘,你觉得我该信吗?” “我明白了!” 宋勇娘心虚的看了两眼洛栖云,然后恍然大悟般祸水东引,“肯定是我只给我们老宋家祖宗告罪,忘了给你们老洛家祖宗说一声,这才被你们老洛家祖宗给记恨上了!” “大娘,我爹是个孤儿,”洛栖云表示怀疑,“他的洛是落草为寇的洛,改了个同音字。” 哦吼! 这就触及到宋勇娘的知识盲区了! 就在她寻思用个什么借口糊弄盟友时,何朝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摊开手心里的头发,小声开口。 “大娘,洛姐姐,有没有可能,老祖宗是在告诉你们用的法子不对?” 何朝颜原本是去给她们端姜汤,顺带看了眼她们烧东西的地方,然后就在地上发现了好几缕没烧干净的头发。 初时她是震惊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能剪,更别说烧掉,宋勇娘和洛栖云怎么会蹲在这里烧头发! 但是很快她就闻到那些头发上带着好闻的头油味儿,头油可不是村里人舍得用的,而且现在村里人都用她娘根据小五的提示而研制出的发膏洗头,是与这个迥然不同的淡淡草木清香,连带着头发也是这个味道。 再想想宋勇娘和洛栖云之前做了什么,她很容易就猜到了这头发是谁的了,而刚刚走到门口听见两人的对话,她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何朝颜在村子里生活的这几个月,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宋家村的人,更何况她亲眼看到袁灵玉是怎么欺负的大家,要不是宋不辞他们强硬,要被抓走的定然也还有她。 她自然跟着同仇敌忾起来! “不能?” 宋勇娘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记得小时候看见我娘家村里的婶子就是这么干的,她头天才把她男人的头发烧了,第二天她男人就掉茅坑撑圆了肚子。” “之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再不能打人不说,还给家里省了大半年的口粮呢!” 头次干背良心的事朝颜还是有些小心虚,但她觉得袁灵玉那种恶人就该用恶法子磨! “最好是要用写着那人生辰八字的纸将头发包起来烧,”朝颜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低声细语道,“要是不知道生辰八字,将骂她的话写在纸上包起来烧也行。”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当年何佩兰的前婆婆曾经拿着何佩兰新婚之夜剪下的头发找上门来,当着她们娘俩儿的面这么干过。 朝颜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那老妇眼中的恶毒,更忘不了她娘是怎么在床上烧了三天三夜。 所以她对此深信不疑。 宋勇娘看看乖巧眸子里却闪烁着恨意的朝颜,再看看跃跃欲试的洛栖云,她觉得自己貌似带了个坏头。 “善恶到头终有报,咱们的报应都来了,她的肯定也不远了,亏心缺德的事你们小丫头可不兴再干!” 宋勇娘说完果断拿走朝颜手里的头发绝了她们的念想,这样的缺德事哪能让小丫头们沾手,还是交给她这种老毒妇来! 也不知是宋勇娘的做法起了效果,还是袁灵玉想要装病避祸,总之后脑勺秃了指甲盖大一块儿的她在马车上醒来后差点儿没将丫鬟的头发扯掉皮,但是回城后就又传出了高热不醒的消息。 可尽管如此,小刘公公也没有要改口的意思,趁着她高热不醒的时候,让胡侍卫派人快马加鞭将信传回了帝京,连带着还有左向松亲笔所书的告罪书。 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们不按死袁灵玉的罪名,袁灵玉转头就能将被气病的事儿按在他们头上。 事情大定。 “多亏公公今日来的及时,否则只怕后果难料,”左向松跟小刘公公闲谈,“只是对公公来讲,也不知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算好事,若非去的及时,咱家这会儿都该自裁谢罪了,哪儿还能有幸坐在这儿跟左大人喝茶呢!” 小刘公公端着茶盏冲左向松举杯,“说来也是巧了,要不是宋小童生昨日给咱家传信,让咱家去看进展,咱家怕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倒上血霉了!” 至于得罪将军府,他是陛下的人,当然要以陛下为先,往后吃点小苦头在所难免,但将军府的手还能伸去宫里结果了他不成。 若真要如此,将军府的好日子,只怕也该到头了! 左向松略微诧异,“公公不是冲着裴夫人和裴大公子去的吗?” “左大人说笑了,”小刘公公含笑,“咱家是宫里的太监。” 宫里的太监需要上赶着谈好的,只有宫里出来的人,没有实权的将军府大公子和夫人,可不配, 别说袁灵玉还未跟昭贵妃结亲,便是真结了,他是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自有师爷爷做主,可不归后宫统管,自然用不着巴巴的贴上去,顶多是在人回城后过去见个礼,表示下尊敬罢了。 左向松识趣的转移话题,“不知蜡烛的制作进展如何?” “听宋小童生的意思,蜡烛已经制作完成了七八成。” 左向松下意识道,“进度这么快吗?” 他记得,现在距离小刘公公上次到宋家村,好像还不到十天。 这么快就做好四五百盏了? 小刘公公先前也不是没有这个疑惑,毕竟这东西要是好做,也不至于宋家村独一份儿了,可当时他想着去看看也不碍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也好叫别人知道他是在正经做事。 但是这会儿左向松这么一问,他莫名就觉得今天这个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宫里十之八九的巧合都是人为。 那今日呢? 师傅曾说过,宋不辞不是普通的稚童,他从未怀疑师傅的说法,更不敢轻视宋不辞,毕竟他八岁的时候就能借力打力,阴死想要欺辱他的老太监了。 借力打力? 小刘公公面色阴沉的敲击着杯盏,所以,宋不辞是否早就将他算计了进去? …… “宋小童生今日可还好?” 次日大早,宋不辞睡意正朦胧,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中他想,还好他昨日坚持吃了能使体弱的药,否则还真架不住小刘公公的回马枪。 “多谢公公惦念,托公公的福,”宋满堂恭敬行礼,“小五情况稳定了许多,只是还不能下床,故而不能跟公公见礼,望公公海涵。” “不妨事,宋小童生的身体最要紧,”小刘公公说罢,看向眉眼柔和的宋满堂,“咱家瞧着你礼仪周全,可是正经跟人学过?” “公公过奖了。” 宋满堂低眉顺目,“民女从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跟着府上的嬷嬷学过两年规矩。” “原是如此。” 简单搭话后,小刘公公说明来意,“昨儿咱家回去后,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稳,这不,赶早就想过来看看。” “但又想着宋神医昨儿夜里只怕比咱家还辛苦,于是专门从城里又请了几位大夫,看能不能给宋神医搭把手。” 他话说的漂亮,但宋满堂也不傻,“民女替弟弟谢过公公关怀,正好青伯他们天亮才回去休息,那就有劳几位大夫了。” 他们进去的动静不小,但并未能吵醒宋不辞,此时的他躺在床上,面色比昨日好看些,却也只有一些,整体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血色。 而且不知是不是小刘公公的错觉,他打眼看着,总觉得不过一夜未见,宋不辞圆润的脸都跟着削瘦了几分。 莫非是他多心了? “如何?” 他忍不住出声询问,“宋小童生可有大碍?” 几个被小刘公公请过来的大夫轮流把脉后,派出其中的长者回话,“回公公,小童生的旧疾本就容易复发,加之情绪大起大落,我等不擅此症,只怕还需宋神医助其要好生将养些时日。” 小刘公公又看向其他人,几人的回答也都大差不差,甚至有几个痴迷医术的还试图拿宋不辞当病例研究肺疾。 但是直到他亲眼看见蜡烛作坊满满当当的莲花蜡烛时,小刘公公才彻底相信,昨天宋不辞请他过来确实是巧合。 “这……” 小刘公公打眼看过去,“咱家怎么看着,这些蜡烛似乎已经够数了?” “实不相瞒,这里共计六百六十六盏莲花蜡烛,”带小刘公公过来的宋大山解释,“六百盏是陛下的孝心,剩余的六十六盏是草民等对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敬意。” “只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松鹤延年!” 小刘公公疑惑,“你们既然早就完成了莲花蜡烛的全部制作,为何却只跟咱家说完成了七八成?” “我等自当竭心尽力助公公完美完成差事,”宋大山意有所指,“但何时完成,却由公公定夺。” 小刘公公眸中的笑意多了几分温度,出宫不易,可若是差事未成,他便是再喜欢宫外的清闲,心里也总惦记着差事的进程。 可现在,他自当放心自在几日。 “你们有心了,”小刘公公轻笑,“咱家定会将你们的心意,悉数转达。” “多谢公公。” 宋大山拱手,将其引向旁边,“想来这份礼物,公公会更加满意。” 小刘公公来了兴趣,“哦?” 第452章 处理 十一月初七。 已经升任户部尚书的袁升泰,身着素服跪在宫门口求见陛下,雪落三寸,帝仍未允之,只派了御前太监将人送回去。 不巧。 这个人就是刘福。 “哎哟,袁大人,您怎么还跪着呢,”刘福招呼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匆匆上前,“快快快,还不赶紧扶袁大人起来!” 由着两个小太监搀扶才勉强起身的袁升泰面露惶恐,“公公,陛下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刘福脸上挂着标准的笑意,“大人这是哪儿的话,您也知道,昨夜天降大雪,京郊的房子塌了好几处,陛下这会儿正忧心,着实是腾不出时间来见您。” “大人,不若您还是先回去等,这后续的安置事宜少不的您们户部出手,到时候您还有的忙,”刘福温声劝慰,“若真要是这会儿给您冻坏了,岂不是雪上加霜,反而惹的陛下更加忧心。” 袁升泰苦笑,京郊出了雪灾,他作为户部尚书理应和其他几位大臣在殿内商讨灾民的安置事宜,可陛下在这个时候甚至都不愿意见他,后续又哪儿还会再让他接手。 他压根不敢深想,陛下是个意思…… 面色苍白的袁升泰踉跄了下身子,借着刘福搀扶他的时候趁机往刘福袖子里塞了两个金锞子。 “公公……” 他压低声音,盼望着从刘福口里探得丝消息,“陛下他,可还有其他话叮嘱老臣?” 刘福不着痕迹的将金锞子往袖子里拢了拢,这才笑道,“陛下特意交代了,雪天寒凉,望您保重身体。” 袁升泰悄悄松了口气,陛下还能让他注重身体,说明还没有彻底厌弃他,只是不知,陛下准备如何罚他。 “多谢公公。” 袁升泰说罢又要给刘福塞金锞子,但这回刘福没接,前次接是他知道,陛下还要用袁升泰,所以他不介意留一线,卖个人情给袁升泰。 可若是再接,那就是他贪得无厌了,陛下那边他也不好交代。 “袁大人当心路滑,”刘福接过小太监抱着的暖炉塞进袁升泰怀里,“拿着它您会暖和些。” 袁升泰拒绝了刘福的好意,只将冻到快失去知觉的手往衣袍里拢了拢,然后才一瘸一拐的向宫外走去。 太监说到底就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他是来替女请罪的,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如何让陛下看到他的诚意。 同时他心里又有些后悔,早些年没有好好压压袁灵玉的性子,也是想着日后好控制,他没有多用心教养,这才叫她在将军府养大野心,养钝了脑子! 裴啸天当年用全部功勋给已经去世的江柚凝请封诰命,换得了军中的威望和百姓的称赞,于情于理都不会再来一次,除非陛下亲自嘉奖。 可裴啸天这些年在军中非是功绩绝尘,陛下也没有理由嘉奖,所以看不上袁灵玉靠手段上位的贵夫人便常以此戳她的痛处,而另一派想巴着她的人又把她捧得飘飘然。 长年累月,袁灵玉扭曲的性子便滋生出了野心,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跟昭贵妃搭上了线,他想要阻止都晚了! 而今! 她竟然又冒犯了天威,他都不敢想,袁灵玉真要是让用来替陛下陪太后娘娘供奉在佛前的佛莲蜡烛染了血腥和不详,他们尚书府该是何等光景! 要知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这个拎不清的混账,他必须要立刻给裴啸天去封信,让他好好压压袁灵玉,要不往后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袁升泰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脚步,只是他腿跪的太久有些不听使唤,他好险没一头栽在地上,幸亏巡逻路过的禁军上前扶了他一把。 “袁大人也是可怜,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代女受过,”跟在刘福身后的小太监不忍的摇摇头,压低声音小声嘟囔,“不过裴将军不在京城,他府上又没个长辈,也只能辛苦袁大人了。” 袁升泰可怜? 刘福抱着暖炉冷笑,袁升泰前半生靠妻族后半生靠女儿,官路走的是顺风顺水,从无根无基寒门子弟成了当今六部尚书之一,他有什么好可怜!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当年帮袁灵玉逼上将军府的时候,就该做好替袁灵玉终身善后的准备! 刘福淡淡的看了看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有可怜别人的份儿,还不如多可怜可怜你们自个儿。” 伴君如伴虎! 小刘子的信要是没传到陛下这边,亦或是真让袁灵玉在宋家村见了血,他作为举荐莲花蜡烛的人,跑不了被牵连,而跟着他的小太监又能好到哪儿去!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但也不敢多说,只恭顺的跟在刘福身后,“奴才们受教了。” “回。” 刘福挑了眉眼,转头换上副恭谨的模样,半弯着脊背向殿内走去。 当今陛下年号为景,春和景明、海晏河清的景。 景帝时值中年,长期操劳国事让他看起来有些老态,两鬓更是有了少许银丝,他俯在龙案上,左手奏折,右手朱笔,勾勾画画,若非那身龙袍,远远看去颇有几分随和。 只深邃眉宇下的那双龙目,哪怕轻轻微抬,便压迫感十足,让人轻易不敢直视,浑身上下更不经意间便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帝王之气。 刘福不敢打扰,只轻手轻脚的退到替陛下研墨的干爹王大监的身后,静静随侍。 片刻。 景帝头也没抬,“人走了?” “回陛下。” 刘福躬身上前,将袁升泰给他金锞子呈上,“袁大人拒绝了奴才相送,想来这会儿已经出了宫门了。” 景帝余光瞥见刘福手里的东西,这才抬头多看了两眼。 须臾。 他淡淡开口,“朕竟是不知,朕的户部尚书,平日出手竟然这般阔绰。” 刘福“噗通”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景帝没有说话,只看着刘福手里的金锞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不咸不淡的吐出几个字,而后又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 “下去。” 刘福不敢起身,他早知这金锞子拿的烫手,却还是不禁生了满背的冷汗,他有些无措的看向王大监不知手里的金锞子该如何是好。 直到王大监给他使了个眼神,他这才叩首,浑身冰凉的起身退下。 次日。 御史弹劾户部中饱私囊、罔顾人命,竟然拿陈年旧棉制成的棉衣给灾民使用,致使夜里有三位老人和两个幼儿被冻死。 景帝大怒,当众斥责户部尚书罔顾皇恩、不修内宅,袁升泰当庭痛哭请罪,帝视若罔闻,袁升泰当场昏厥。 就在其他大臣疑惑袁升泰后宅出了什么事的时候,陛下派人去虎牢关传口谕,让裴啸天年底回京述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入了各家耳中。 朝堂上没有蠢人,他们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这个“内宅不修”指的是哪个内宅,再联想到几个月前裴鸳的献舞,有那聪明的人便咂摸出了味儿来。 景帝在两日后令内阁左大人的长子,礼部侍郎左向廷暂代户部尚书一职,而后下旨请曾经的户部尚书之子孟信陵携家眷回京参加年宴。 袁升泰得到消息后沉默许久,而后果断做了两件事。 其一,由家中长子向陛下递消息,自请回家自省,其二则是请陛下下旨,派裴云起动身前往泰昌县,接病重的袁灵玉回京闭府静养,于府中设立佛堂带病祈福。 帝欣然允之。 …… “咳咳咳咳……” 袁灵玉满脸病态,再不复来时雍容体面,她拖着病体抄起跟前的药碗就砸在了地上! “咔嚓!” “父亲是干咳咳咳……干什么吃的,”袁灵玉捂着胸口咳的难受,“我让他截信将事情压下去,再、再去陛下跟前替我申冤,他……咳咳咳……” “他倒、倒好,直接去替我请、请罪……” 袁灵玉眼眶猩红,苍白的脸上带着泪,“他不是纯、纯心咳咳咳……害、害我吗?” “还让我回京闭、闭府静养,那咳咳……那不就是、就是告诉所有人,我犯了大错!” “到时候我的面子往哪儿放,那些贱人又要怎么耻笑我!” 袁灵玉撕心竭力的吼罢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风尘仆仆赶来,热茶都尚未来得及喝半盏的裴云起静静的看着她吵闹,直到袁灵玉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平静的开口。 “再给夫人端碗药过来。” 脸上带着青紫的小丫鬟目光痴迷的看着面前儒雅端方、芝兰玉树的裴云起,竟一时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直到枕头兜头将她砸了个趔趄,她这才回过神来。 “贱人!” 对上袁灵玉吃人的目光,小丫鬟忙跪地求饶,“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求您不要打奴婢,求求您了……” 袁灵玉哪儿能看不出丫鬟那点儿小心思,不过一个她随手从外面买来,准备给裴云野的低贱通房,不仅敢肖想她儿子,还敢离间她们母子关系,看她不活剐了这个下贱坯子! 她不顾病体就要下床,可小丫鬟却越发起劲,竟然整个人都瑟缩到了裴云起脚边,梨花带雨的边求饶便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裴云起! “来、咳咳咳、来人!” “给本夫人、来、来人!” “咳咳咳咳……” 裴云起上前半扶住情绪激动的袁灵玉,将她抱回床上,边给袁灵玉拿靠枕让她靠的舒服些,边淡声吩咐。 “下去。” 小丫鬟还欲说些什么,但发现裴云起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方才幽怨的看了眼裴云起俊逸的侧脸,含羞带怯的退了下去。 “是,公子~” “儿子知道母亲想说什么,”裴云起无视袁灵玉眼中的怒火,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不过是个丫鬟,母亲不喜欢着人处置了就是,犯不上让自己生气。” “她们。” 裴云起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吐出两个字,“不配。” 袁灵玉听罢这才好受了许多,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喉间痒的厉害,一张口便是咳嗽不止。 裴云起的贴身护卫裴青识趣的去帮忙倒水,到才触碰到水壶他就皱起了眉头,“公子,茶水是冷的。” 裴云起温和的眸中闪过骇人的阴冷,他薄唇轻启,温和而又残忍的吐出几个字。 “处理掉。” 很快,与桌上水壶一同消失的,还有近日来贴身伺候袁灵玉的丫鬟仆妇,察觉到这一切的杜朗动了动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 “咳咳咳……” 宋不辞病恹恹的靠在床上,“公公这就要走了?” “师傅传信来说,帝京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些,咱家怕路上遇到差错,这些时日也算开怀,尽早回去大家都安心。” 小刘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的意味深长,“更何况,裴二公子亲自来接将军夫人回家,咱家可不正好蹭蹭蹭他的护卫。” 宫里人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儿,辅一打照面他就知道,这位裴二公子不是善茬,袁灵玉如今的下场他可出了不少力,谁知道这位裴二公子会不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但是两方同路就不同了,寿礼要是出了问题,裴云起也跑不了! 宋不辞听懂小刘公公的言外之意,含笑虚弱的开口,“小生恐不便送公公,只能在这里祝公公一路顺风,岁岁安康。” 人活着不就图个顺遂安康嘛,小刘公公掩唇轻笑,“那咱家就借小童生吉言了!” “小童生给咱家备了厚礼,咱家也不好空手而来,”小刘公公勾勾手指道,“劳小童生附耳过来。” 少顷。 小刘公公坐直身体,“言尽于此,小童生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宋不辞肃然,郑重道谢,“多谢公公!” “礼尚往来罢了,”他一甩拂尘,“那小童生好生修养,咱家就,告辞了。” 宋不辞被宋满堂扶着起身,将小刘公公送到门口。 “小童生便到这里,”小刘公公示意他不必再送,回身笑的和善,“咱家在帝京,静候小童生。” 宋不辞拱手,“公公保重!” …… 不论袁灵玉是屈辱还是甘愿,在裴云起到达泰昌县的第二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准备返程。 临出发前。 裴云起掀开车帘看了眼天气,“裴青,好像要下雪了。” “公子放心,车马已经备了防滑的草绳,”裴青恭声道,“御寒的衣物和暖炭属下也已备齐。” “衣物和炭有什么用。” 裴云起好看的眉眼轻垂,随意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轻声叹息,“还是缺了把火。” 裴青面色微凛,“属下明白!” 第454章 房间 宋家村修建耗时最长的学堂是在初雪的前一天落成的,这也意味着,初雪降临之时,宋家村的每户人家都住进了翘首以盼的青砖大瓦房。 历来初雪的早上都是寂静中添着几分悲凉,妇人们窝在家里围着火盆做针线活,顺便揪着玩雪回来冻到手脚冰凉、脸色通红的孩子们,烤干经不起折腾的旧棉衣。 男人们则拿着扫把和木头,清扫门前和屋顶的积雪,修补漏风的土墙,兴许还要帮着不幸的人家抢修房屋、收敛尸身。 可今年的宋家村,大有不同。 “快啊!黑蛋儿,你快点,我们要输啦!” “小花花,你坐稳些,手扶好前面的把手,我要加速啦!” “快些!再跑快些!” “金宝加油,小梅加油!” “冲啊!冲啊!” “咯咯咯咯……” …… 天才刚亮。 期待了一宿的孩子们都不用谁招呼,就不约而同的抱上家里的长条凳聚集到了村子里的水泥路上。 也不知他们是跟谁学的法子,先是将大人扫在一块儿的积雪用脸盆装起来全部倒在挑选的路段上,然后将长条凳正面朝下平放在雪路上。 十多个人从后面推着凳子来来回回的跑,直到把松松垮垮的积雪压的光滑平整后,就开始畅快的玩耍起来。 孩子们两两一组,一个人坐在倒放的凳子上面,一个人在后面推,刚开始跟着洛栖云来宋家村的几个孩子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疯玩儿的金宝和姜树他们影响,逐渐沉浸其中。 几趟轮流下来,一个个儿明明累的气喘吁吁,却仍旧乐此不疲,甚至还玩出花样,比起赛来。 叽叽喳喳的笑闹声顺着冬日的寒风,在漫天纷扬的雪花中传遍宋家村的每个角落,连带着正在忙碌的大人们听罢,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 因着村里都盖了新房,乔迁宴都办不过来,所以大家一致决定,与其浪费银钱又浪费时间,不如待村里所有的房子都建成,再挑选个吉日,举村同庆。 因着梅神婆的名声近来越发响亮,所以学堂建成那日,老族长专门派了宋永德去大柳村找梅神婆算日子,然后便将时间定在了今日。 “别说那个老神婆还真有两把刷子,”三叔祖啧啧称奇,转头看向四叔祖,“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 不等四叔祖开口,三叔祖便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瑞雪兆丰年,哈哈哈哈,明年定是好年景!” “那可不,早上出门的时候雪都盖到脚背了,”四叔祖也跟着乐呵,“我瞧着到腊月底,还得再厚几寸!” 六叔祖笑着接话,“老话说得好,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我也不贪心,能日日吃上白馒头就行!” “老六你这还不叫贪心啊,要不你去跟城里头的王地主说说呗,”五叔祖跟他开玩笑,“让他把地主的位置让给你坐坐,到时候别说馒头,你天天想吃肉都成!” “我要是成了地主啊,”六叔祖跟五叔祖斗嘴,“我就天天蹲你家大门口吃馒头夹肉,馋哭你!” “老五老六,你们那都不靠谱,”三叔祖背着手神神秘秘,“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想不想听?” 几人来了兴趣,凑过去发问,“什么主意?” “我的主意啊,就是老六你去把梅神婆迎回家来,日常早晚三柱香供着,”三叔祖玩笑,“到时候别说当地主,说不定梅神婆还能给你算个官运出来嘞!” 六叔祖听罢脸都红了,不是羞的,而是吓的,前些时日有个开绸缎庄的李老爷出门做生意,因着最近生意遇到了点问题,所以临出发前来找梅神婆卜卦,想看看此行是否顺利。 梅神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让李老爷去给三清像上炷香,可李老爷上香的时候却不小心把梅神婆的香炉打坏了。 李老爷赶忙给三清道歉,并保证会赔个更好的,梅神婆却大惊道,炉同路,换炉就是换路,而香炉磕坏了西北角,这就寓意着李老爷要走的路西北角会出问题,让他换条路而行。 当时李老爷半信半疑,但秉承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纠结过后她还是选择听从梅神婆的建议。 后来他回程的时候他才听说,他换掉的那条路突然塌方了,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伤了好几个人,落石头的那座山就在西北方向! 李老爷顿时心有余悸,自此对梅神婆的话深信不疑! 之后他几次三番想请梅神婆替他指点生意,但是不管他怎么请求,梅神婆都以上次泄露天机遭到反噬为由拒绝了。 李老爷见梅神婆软硬不吃,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生了要把梅神婆娶回家收为己用的想法,然后光明正大派人上门提亲了! 听说梅神婆当时惊的豁口的门牙都露出来了,转瞬就骂骂咧咧的开始做法,直吓的媒婆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李老爷知道后并没做什么,又过了几天,他亲自上门以负荆请罪的名义请梅神婆吃酒,梅神婆只当他是悔改了,也不想真将人得罪死,于是就允了。 结果! 酒过三巡,也不知是李老爷早有预谋的醉酒,还是真看梅神婆也是风韵犹存起来,竟然想要当场对梅神婆用强,最后差点儿被梅神婆剁了命根子! 大家看过笑话,本以为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可再往后不过半个月,李老爷家就传出家破人亡的消息。 自此,大家对梅神婆敬畏有加,再不敢生什么冒犯的心思! 六叔祖瞪眼,“快闭嘴三哥,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你怕什么,县里不是都发告示了,”三叔祖摆手,“李老爷家破人亡是因为生意出了问题,被人逼债上门,他没钱还才跳的河,可不是梅神婆害的!” 六叔祖对梅神婆的功力深信不疑,“可是她算准了李老爷的头遭难!” 四叔祖默默补刀,“而且她会砍人命根子……” 三叔祖某处一凉,心虚的四处张望,“我、我就说迎回来供着,我也没说不敬的话?” 六叔祖微笑,“你觉得呢?” “我觉得……” 三叔祖果断双手合十,闭眼告罪,“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我真没有冒犯梅神婆的意思啊!” 远在老柳村的梅神婆恭恭敬敬给供奉的三清磕了个头,然后抱起桌上的烧鸡便大快朵颐起来,就是吃着吃着她耳朵烫烫的,她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有人在说她的是非! 李老爷的事她是真冤枉,可大家都不信,反而越来越多人来找她卜算,吓的她当场表演了个吐血反噬! 她发誓,往后像李老爷这种大活她再也不接了,毕竟当时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谁知道往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这往后要是嘴不灵了,她可还怎么混日子! 不明真相的二叔祖跟老族长坐在堂屋,他将三叔祖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想起梅神婆的作为,他若有所思的感叹。 “大哥,你说……梅神婆当真这么灵吗?” 老族长似乎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含笑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好半晌才答非所问。 “年后大山他们要去帝京送货。” 二叔祖惊喜,“大哥的意思是?” “十年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了,”老族长轻叹,“其实早该去的……” 二叔眼眶湿润,“是啊,十年了,早该去的,咱们早该去的……” …… “院子都这么干净了,大姐还在扫,可是不欢迎我回来?” 拿着扫把心不在焉的宋荣华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忽而听见道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便见穿着毛领夹袄罗裙的宋富贵正笑盈盈的站在院门口,她身后还还跟着拉着驴车的阿吉,车上是满满当当的酒坛,还没走近就能闻见香味儿! “瞧你说的什么话,再胡说我可真要将你扫出去了!” 宋荣华嗔怪的瞪她,眼里是盖不住的关心,“不是说了你人回来就好,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之前你带回来的酒还有不少,足够大家喝的了!” 她快步迎上来,拉过宋满堂的手,仔细捂着,“雪天路滑,驴车本就不好走,赶着空车我都还担心你们摔着,再拉满满一车酒坛,那能好走?” “大姐,你只看我平安到家就知道路上顺当着呢,阿吉车赶的好,你不必担心,”宋富贵好奇,“倒是大姐你,刚刚在想什么呢,新铺的地砖都快被你扫起来了。” “当然是……在担心某人喽!” 宋满堂从厨房门口探出个笑脸,“二姐,阿吉哥,你们回来啦,外面冷,你们快去堂屋里烤火,我煮碗蛋汤给你们暖暖身!” 宋荣华脸色微红,还没来得及瞪她,宋满堂便缩回头去厨房忙起来,宋富贵刚想追问,听见声音的宋不辞从书房走了出来。 “二姐,阿吉哥。” 宋不辞看了看天色,有些惊讶,“早上风大冷的厉害,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风大裹严实点就行,这不是拉了酒,我怕晚些出发积雪更厚,路就更不好走了。” 宋富贵走近些,捏了捏他的肩膀,皱眉道,“怎么不穿个厚点的棉袄?这几日降温可有受寒?” “李大娘赶早就在书房给我放了火盆,所以在家里穿的薄些,出门就换厚衣服,”宋不辞一一作答,“青伯在初雪当天就给大家煮了防寒汤药,只要不刻意冻着,轻易也不会受凉。” 李大娘吃过早饭后就先跟村里的婶子们去新建的祠堂外院张罗下午的菜单了,李森则早早去帮忙打水劈柴,所以家里只有她们姐弟三个在,特意等着宋富贵和宋金玉到家后一同过去。 “那便好,你身子骨弱,冬日里更得多加注意,”宋富贵眼神温柔,“之前姜大哥送来的兔子毛我给做了个小手炉套,到时候你看书时抱着便不会冻着手。” “谢谢二姐。” 宋不辞心一下暖,忽然发现好像少个人,“对了二姐,妞妞呢?她没来吗?” “来了,路上遇见金宝和甜甜他们就走不动道儿了,非要跟着玩儿,我就随她去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宋荣华已经带阿吉去后院的驴棚停放了驴车,她走上台阶招呼两人,“走,有什么话进屋说,别在这块儿冻着了。” “还有阿吉,都是自家人,你别客气,快进屋坐。” 阿吉听见“自家人”这三个字明显笑了下,但很快,眼中又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好。” 临近中午的时候,宋金玉也带着刘喜来了,只两个孩子小受不住冻,留在家里由婆婆和嫂子帮忙带。 “村口的大门和值守棚子都重修了,村里也大变样了,”宋金玉坐在火盆前搓着冰凉的手笑道,“要不是三奶奶在村口的房子里值守,我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差点儿没敢进村。” 刘喜用烤暖和的手给她捂手,“这只能说明你不常回来。” 宋金玉在姐弟几个含笑的目光下臊红了脸,她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出来,只能瞪他。 “你还知道我不常回来?” 刘喜笑嘻嘻认错,“这是我的错,你莫生气,日后我定多带你回来看看。” 这年头不管娘家远近,出嫁的女子回趟娘家都不容易,可有丈夫陪着就不一样了,宋荣华几个本就对刘喜很满意,听得他的话,心中便更满意了几分。 宋金玉算是她们姐弟几个中过的最幸福顺遂的,宋不辞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她要一直这样幸福顺遂下去才好。 几个人寒暄过后,宋金玉她们也烤暖和了,宋不辞这才笑道,“二姐,三姐,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房间。” “不急。” 两人还以为是夜里的住处,便摇摇头道,“我们还是先去祠堂帮忙。” “二姐,三姐,你们误会了,”宋不辞含笑开口,“不是夜里睡的住处,是你们的房间,只属于你们的房间。” 两人对视,“属于我们的、房间?” 第455章 小家 “对!” 这次说话的是宋满堂,她柔和的眉眼间满是喜悦,“二姐、三姐,小五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了住处。” 她强调,“不是客房,是闺房。” 宋富贵和宋金玉起初还有些不解,但直到她们跟着宋不辞几人走了一遍整个院子,才明白,宋满堂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不辞家的新房参照了四合院的结构设计,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部分,除开村里的祠堂和学堂,便只有他家的房子最是气派宽敞。 正北方向是主屋,也就是宋不辞的住处,整体最为宽敞,包含了三间卧房,一间堂屋和一间书房。 西边和东边的布置一模一样,均等的分为四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是卧房、堂屋和卧房的格局,而且每个部分都是独立的,并不相通。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哪里是简单的住处,宋不辞分明是在自己家给她们每个姐妹都留了个…… 小家! 姐妹两人瞬间红了眼眶,宋富贵用力的擦了下眼睛,强忍哽咽,“小五你这是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见过谁家……” “我家。” 宋不辞打断她,认真开口,“我们家。” “我并非是不盼着姐姐们好。” 宋不辞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房契,分别放入二人手中,“我只是希望,无论何时,无论遇到什么事,姐姐们都能有个归处。” 他知道宋荣华的不安,知道宋满堂的纠结,所以他想要宋荣华和宋满堂安心住在家里。 他亦知道宋富贵的无奈,知道宋金玉的拘谨,所以他想要宋富贵想回家的时候随时有家可回,想要宋金玉受委屈的时候不用担心自己是娇客而忐忑忍耐。 “这里是我的家,也是姐姐们的家。” 房子不是一蹴而就的,房契也不是当下就能办下来的,由此可见,从有兴建房子的打算时,宋不辞就已经在规划这一切了。 宋富贵红眼的看着宋不辞,水润的眼里包含了太多好多的情绪,喉头的哽咽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唯有肆意落下的眼泪替她开口。 而宋金玉早就泣不成声…… 宋荣华和宋满堂含笑看着,也不自觉红了眼眶,以前别人都说有她们几个姐姐是宋不辞的福气,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宋不辞这个弟弟有多么,可遇不可求。 …… 这边的氛围温馨异常,看完全程的刘喜感动之余心里警铃大作,他怎么觉得,小舅子这是在暗戳戳的警告他呢! …… “姜大哥他们回来了!” 宋安清亮的声音透过喇叭传遍村子,正要带着姐妹们去祠堂的宋荣华下意识停住脚步,朝着后山的方向看过去。 “二姐刚刚不是问大姐在想什么,”宋满堂促狭的开口,“喏,大姐担心的人回来啦!” 大雪还没封山的时候,姜烈就带着姜氏擅猎的男子进了山,预备打几头像样的猎物给乔迁宴加点菜。 原本说好的昨日便归,但直到今天早上人还没有回来,晨起时老族长还专门叫了宋大山他们过去,若是午时他们还没回来,就让宋大山带人进山去寻。 听见宋满堂的调侃,宋荣华虽然羞红了脸,但却难得的没有否认,而且从昨日夜里风雪呼啸时便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几分。 “走。” 看出宋荣华的担忧,宋不辞主动开口,“我们也去凑个热闹,看看姜大哥他们打了些什么猎物。” …… 等她们到的时候,后山脚下已经围了许多人,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儿,老远看过去,雪地里殷红一片。 宋不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一群形容狼狈的男人浑身都带着伤,棉花从他们破烂的衣服里露出,被鲜血染的通红,在漫天白雪中,尤为刺眼。 几人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忙加快了脚步赶过去,但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背着弓箭的男人们虽然面色不大好看,可眼神中却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而围观的人更是止不住的惊叹,其中还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叫嚷! 宋不辞几人微微松了口气,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兴奋。 只见后方的雪地里躺着大大小小几十只猎物,更重要的是,最中间竟然还有一只死去的黑熊! 身形庞大,凶恶非常,约莫有四五百斤! “嘶~” 宋不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杀了头黑熊?” “那可不!” 姜云脸上带着血渍,脸色白的吓人,但吊着胳膊的他却笑的格外嘚瑟,“怎么样?哥哥们厉害吗?” “厉害,”宋不辞由衷的竖起大拇指,“你们可太厉害了!” 要知道,冬季的黑熊会非常具有攻击性,一只成年黑熊全力一击的力量,可达数千公斤,而他们竟然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宋不辞再次对姜家人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 宋不辞皱眉追问,“姜大哥,你们是在哪里遇到的黑熊?” “放心。” 姜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是在大山深处无意间被惊醒,我仔细察看过,附近应当是没有第二只,就算有,轻易也不会下到山下来。” 宋不辞想了想,琢磨着等这茬雪化了还是再去拉些材料回来,到时候在后山脚下用水泥修个围墙,他当时图清静,所以学堂选址距离山脚很近,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行了,快回村!” 老族长心疼看着他们,“换身衣物让青云好好给你们看看,下次可莫要再以身犯险了,咱们不缺这几口肉吃。” “可不是,肉重要还是命重要,”三叔祖瞪他们,“至少开春前,你们都不许再进山!” 三叔祖说罢还不忘跟姜风告状,“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们,多大人了,还让我们这帮糟老头子跟着担惊受怕!” “我现在都赋闲了,哪儿管得住他们啊,”姜风背着手笑呵呵的道,“还得你这个执法长老出手才行!” 宋家村哪儿都好,就是太惯着这些孩子了,他们在山里生活的时候,比这惊险的场面多了去,他可是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男人嘛,就是要有血性,血性从哪儿来,自然是从战斗激发而来,可不能因着安逸的生活就生了怯心! 三叔祖冷笑,“管不住孩子,所以也管不住你的腿是……” “唔唔唔~” 三叔祖话还没说完就被姜风捂了嘴巴,“我错了,我错了,他们要是再犯,我指定打断他们的腿!” “哼!” 三叔祖瞪着眼睛冷哼,臭不要脸的,别以为他跑得快,自己就没看见他隔三差五就跑去十三弟妹家,献殷勤! 虽然十三弟妹年轻时候就守了寡,而今跟着儿媳妇儿和孙子相依为命,但老野猪也休想轻松就拱了他们村里的白菜! 看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姜风有些无奈,找老伴儿的事儿怎么能叫臭不要脸呢,他这么大把年纪,就想寻个不嫌弃他的老婆子,他容易嘛他! 呸! 要不是嘴巴不允许,三叔祖真想一吐他一脸唾沫! 老不羞! 就在众人还在探究他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的时候,姜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支用手帕精心包裹的银簪,郑重其事的走到了宋勇娘跟前。 “婶子,我之前想要托您帮我办的事,您还记得吗?” 第456章 背刺 宋勇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我连你的礼都收了,自然要给你办事,”宋勇娘笑罢,犹豫道,“只是,你确定要现在吗?” “我确定。” 姜烈正色道,“再没有比今天更郑重,更合适的时间了。” 宋勇娘看了眼人群中朝这边张望的宋荣华,心知这两个孩子是郎有情妾有意,约莫就差那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姜烈愿意在两方长辈的见证下让她去说媒,则足见他的坦荡和重视。 虽然她觉得有些仓促……但姜烈既然觉得这个时机最恰当,想必自有他的成算。 宋勇娘爽快拍板,“成!” 宋荣华被宋勇娘方才那一眼看的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去看姜烈,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似有浓烈的情绪在翻涌,赤裸而灼热,直烫的宋荣华脸颊绯红、心口狂跳,她本能低头闪躲,却又不自觉的用余光,小心窥探。 与此同时。 从秀秀头上借来大红花的宋勇娘将其别在耳边,化身喜气洋洋的媒婆,满脸带笑的朝着宋荣华走过去。 大家也逐渐明白过来姜烈的意图,他这是要让宋勇娘替他说媒啊! “荣华丫头,婶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自小便勤劳能干,贤惠大方,而姜烈那孩子虽然才来村里不到半年,但他的品性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话少些,但胜在成熟稳重、踏实可靠。” 宋勇娘打心底里夸赞,“婶子瞧着你俩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是千里姻缘,就差婶子搭根红线。” “原本这话婶子该跟你爹娘提,但他们已经仙逝,你是家中长女,妹妹乖巧却不好过问你的婚姻大事,弟弟聪慧可到底不通男婚女嫁之事。” 宋勇娘将慈爱的看她,“婶子便想,日子是你在过,总归还要你自己觉得合心才好,这才托大厚着脸皮来问上一问,你的心意。” 虽然心中确实有意,可宋荣华从没想过这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慌乱间她失了决断,本能的扭头去看宋不辞。 宋不辞离宋勇娘很近,所以看的清楚,那根素银簪子不算多重,款式也不算多么别致,但上面却刻着宋荣华的名字,且外观与宋荣华当时从深山村出来时头上簪的那支骨簪,一模一样。 足见姜烈的用心。 至于姜烈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提亲,他看了眼姜烈的脖子,那里有三道见血的抓痕,若是抓痕再深上些许,大概他们今天见到的就是姜烈的尸体了。 历经生死才会对在乎的人和事更显迫切和珍惜,而且,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在自己最英武的时刻,向喜欢的女子表明心意。 宋不辞轻扬唇角,“大姐,你只管跟随自己的心意就好。” 宋荣华闻言瞬间酸了眼眶,再往过,几个妹妹虽没有说话,但也都含笑看着她,眼中带着鼓励与祝福。 她忍住鼻头的酸涩,转头在人群中寻找金宝和甜甜,却发现她们两个不知何时已经一左一右被姜烈抱到了怀里,两个小家伙看向姜烈的眼神满是崇拜和亲近。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第一拨兔子已经出栏了,冬日的价格在平时的基础上能翻上近十翻,我还卖了兔毛,到手的银子还清房债后我拿去给你打了支银簪。” 姜烈嗓音干哑,“我原是想挑个合适的时间送给你,但从黑熊手里死里逃生的那一刻,我想,再没有比再次见到你时更合适的时间了。” 其实刚刚宋荣华出现第一时间姜烈就注意到了,当对上她担忧的面容时,姜烈被冻了两天两夜,差点儿再也不会跳动的心,突然疯狂的跳动起来! 当时他就想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抱住她,可他却没敢上前半步,因为他缺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因为他想名正言顺的揽她入怀。 他说的太过轻描淡写,但宋荣华能想象的出昨夜的搏斗到底有多么惊心动魄,本就泛红的眼眶瞬间溢满水光。 “下个月还能再出两拨兔子,我算了下到手大概能有三十多两银子,我知道,这点聘礼可能还不够看。” 姜烈嗓音轻颤,“但,我等不及了。” 宋荣华含泪看着姜烈,心底那颗被掩埋已久的种子在他的颤音中,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呀!” 姜烈放下两个孩子,在大家的惊呼声中,手起刀落割下了一只熊掌,然后又从姜豹手中接过冻的僵硬的大鱼。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二者包裹起来,然后大步走到宋荣华跟前。 “之前我偶然听见小五教孩子们读书,他说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姜烈将手里的东西往宋荣华跟前递了递,硬朗染血的五官此刻满是柔情,“但是我想,只要你想要,只要我能给,鱼和熊掌,你永远可以兼得。” ??? 这句话是让你这么用的? 面对孩子们齐刷刷投来的质疑,宋不辞感觉有被背刺到! “荣华。” 姜烈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你愿意,接受我的,提亲吗?” 第457章 结巴 “哟!” 宋大河媳妇儿早上跟宋大河去隔壁村接小姑子了,所以错过了山脚下的热闹,等她回到祠堂外院的厨房时,就眼尖的发现宋荣华头上多了根素银簪子。 “荣华竟是舍得将你那根兽骨簪子取下来了,”宋大河媳妇儿边系围裙边打趣她,“快让我看看,今儿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宋三水媳妇儿跟着玩笑,“不过啊,月老倒是打从咱们村里路过了!” “呀!这是有情况啊!” 宋大河媳妇儿听罢眼睛瞬间就亮了,赶忙凑了过去八卦起来,“好妹子,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意思就是说……” 宋平媳妇儿作怪掐着嗓子含笑学舌,“荣华,虽然我攒的聘礼不够看,但是我等……” “嫂子!” 她话还没说完,宋荣华就被闹了个大红脸,让两步就冲过去捂住了宋平媳妇儿的嘴,可奈何她只有一双手,捂不住其他妇人们起哄的心。 年轻姑娘都被打发去外院陪各家接回来的客了,在厨房里做活的基本都是已婚的妇人,所以大家开起玩笑来也没了顾忌。 一个个儿口无遮拦的拉长了语调,怎么肉麻怎么张口。 “……但是我等不及了,荣华……” “听我给你学,……我给你打了支银簪……” “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间了!” “还有还有呢!” “荣华,熊掌和鱼,你都可以得……”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硬是将姜烈那会儿说的话学了个七七八八,直臊的宋荣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嫂子!” “我的好嫂子们,求你们快些饶过我,”宋荣华半捂着发烫的脸,连连软言讨饶,“要不我可就再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那可不兴不好意思,要不姜烈还不得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宋大河的媳妇儿拉着她笑弯了腰,“荣华啊,你嫂子我这小身板可没有黑熊那样壮实,当是经不住姜烈给你出气!” “要我说啊,姜烈可不是那样的人,他顶多是找你家大河帮忙出气,”宋大江的媳妇儿冲她挤眉弄眼,“你的身板不壮实没关系,左右经得住你家大河折腾就行!” “去去去!” 这回轮到宋大河媳妇儿脸红了,她佯怒瞪着宋大江媳妇儿,“这可是在祠堂呢,什么话都敢说,你也不怕老祖宗怪罪!” “咱们是在外院,离着正堂还有两道门呢,再说了,”宋大江媳妇儿可不怕,“厨房是咱们的地方,老祖宗也不好来听墙角!” “哈哈哈哈哈……” 大家听罢顿时又笑闹成一团! 厨房热闹的紧,外院就这偌大的火堆处理猎物的男人们也不遑多让。 “姜烈平时话少的跟大山不相上下,”宋大民边烧羊头边道,“没想到说起好听的来比姜云都厉害!” “要不人家能找到媳妇儿呢,正好手中有银子,新房也盖起来了,”宋大江拍拍他的肩膀,“你可得跟姜烈多学学,抓紧明年也让咱们喝上你的喜酒!” 宋大民算是宋家村的老光棍了,起初是供着老娘常年吃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米缸里老鼠都不愿意往里钻。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姑娘们知道他家都吃不上,哪里肯嫁过来,后来他老娘去世,他只管自己吃喝,家里条件倒是稍稍好了些。 但他守了三年孝,将年龄熬到二十五,上了年纪,家中没有产业还没有长辈跟着帮衬,有姑娘的人家避都避不及,他的婚事自然也就没了着落。 “我不着急,”宋大民倒是看得开,“青伯都不着急,我着急啥!” 坐在火堆旁,看着袖口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的宋青云突然听见有人在说他,立时做贼心虚的缩着袖子抬起了头! “好的怎么不见你跟我比呢,尽学些没用的,”宋青云翘着小胡子瞪宋大民,“还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嘴笨呢!” 宋不辞兜着手在边上烤火听热闹,他只想说宋青云大哥别笑二哥,毕竟宋青云也没会说话到哪儿去。 尤其是面对何佩兰的时候,不仅嘴巴不会说话,脑子好像都不会转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宋勇娘前些天刚给你介绍个媳妇儿,结果你三棒都打不出个屁来,隔天人家村里人来我这看病,就问咱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宋大民的结巴!” 宋青云差点儿没当场给人轰出去,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宋大民,“赶明儿我就给你开副药,非把你的舌头给捋直了不可!” “嘿嘿~” 宋大民装鹌鹑,讨好的笑,“那、那我不是紧张嘛……” “你紧张个屁,人家姑娘都还没紧张呢,你以为你是大姑娘上花轿呢!” 宋青云没好气,“我已经跟人家说了,等到过几天让你再上门相看相看,到时候你要还是结结巴巴,回来我就给你舌头扎满银针!” 宋大民傻乐,他还当亲事黄了呢,当下来了精神,“多谢青伯,我下次指定好好表现!” “你知道就好,好好烤你的山羊头!” 宋青云说完就背着手站起了身,然后自以为隐蔽的四处张望两眼,暗戳戳朝着锁定的方向走过去。 “哎!” 宋青云刚走,宋安就用手肘捣了捣宋不辞,“小五,你看见没?” 宋不辞疑惑,“什么?” “簪子啊,就在青伯袖口藏着呢,那是他自己做的,中间还钻了个小孔,我上次看见他往里头塞药粉,估计还能当暗器使嘞。” 宋安好奇,“我都看见好几回了,也不知道是给谁做的,都这么久了还没送出去,天天放在身上,也不怕烤火的时候捂上汗臭了。”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宋青云想要给他的那个防暑荷包了,瞬间什么八卦的心思都没有了! 这厢。 宋青云老远看着在抱柴火的何佩兰犹豫不定,在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上前的时候,黑蛋儿跟个小猪崽子似的就把他撞开了! “兰姨,医馆有人找你!” 第458章 看穿 “这么大的雪还有人过来?” 何佩兰想到什么,慌忙问道,“黑蛋儿,来人可是看着情况很不好?” 两日前医馆便贴了告示,医馆众人今日休沐,若不是从远处赶来才没有得到消息的人,那便是身患急症不得不来就医的人。 “他们来了有几十号人,除开马车里的人看不见,外面站着的人瞧着比我爹都结实,不大像是有病,”黑蛋补充,“跟我说话的婶子只说让我告诉你她们姓孟,你听了便会知道她们的身份。” 何佩兰听罢心里有了数,原是孟府的那位大少夫人来了,只是她记得上月末的时候,那位大少夫人才来拿过药。 怎的这么快就又来了? 何佩兰按下心中疑问,转头看见不远处的宋青云,“灶上等着用,劳你帮我送送,改明儿我替你磨药。” 宋青云还没来及的说话就被塞了满怀的柴火,手中捏着的簪子好险没掉下来,等他再回头,就只能看见何佩兰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欲言又止,终是好笑的叹了口气,认命的送柴火去。 “先生!” 宋不辞正在跟宋安吃瓜,黑蛋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先生,来看病的人里头有个孟星竹孟公子,他听说咱们村今儿办乔迁宴,他问他能不能来上门道贺。” 自从发生了黑风寨的事,村子里对二道栅栏的看守便越发严了,大家实行责任制,谁同意人进村谁就去接人,谁接的人谁就要负责。 所以,孟星竹想见宋不辞,没有宋不辞的许可,他们不会直接把人放进来。 宋不辞觉得孟星竹就是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所以老实说他并不想让人进来,但若是平时他可以推脱自己不在家,今儿却不好明晃晃的将人拒之门外。 “小五,你是要去接人吗?” 宋安看他动作,于是站起身,“路上又冷又滑,还是我替你去!” “不接人。” 宋不辞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不远处跟小姐妹笑闹的宋满堂,然后摇摇头道,“我就是去村口跟他说几句话。” 有些话还是提早说清楚比较好,省得一来二往叫两方都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那我送你。” 这次宋不辞没有拒绝,路上的雪经过大家的来回踩踏后滑的厉害,年后他就要下场了,可不能顶着漏风的门牙去! …… 宋不辞到了二道栅栏,老远就看见孟星竹不怕冷的等在医馆门口,只是当看见他的时候,孟星竹不但没有迎上来,反而转身进了医馆。 这是唱的哪出? 宋不辞怀着疑惑继续向前,待将将行至医馆门口时,抬眼就对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孟星竹,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两个提着包裹的小丫鬟。 “你是……” 宋不辞来不及跟孟星竹打招呼,反而是惊讶的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杏、杏儿姐姐?” “难为小童生还记得奴婢,”杏儿带着淡笑,恭顺行礼,“奴婢请小童生安。” 今日的杏儿依旧梳着双丫髻,只是打扮的格外低调,着件蓝白色的毛领袄裙,头上簪着同色的珠花,再无其他多余的首饰,素雅简单的紧。 可尽管如此,也遮不住她秾丽的姿容,哪怕她已经努力降低存在感,但她只俏生生的立在那里,便是极为惹眼的存在。 就是……她整个人不似初见时候鲜活明丽,规矩恭顺的仿若上了年岁的老嬷嬷,像是……被磨去了心气儿和锋芒。 宋不辞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杏儿姐姐不必多礼。” “孟公子,许久不见,”宋不辞冲孟星竹拱手,“在下失礼了。” “小五你还是那么客气,我还当你认不出来杏儿了,”孟星竹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转头冲宋不辞介绍,“旁边这位是小云,原也是跟小满交好的丫头,趁着这次有机会,我便带她们来看看小满。” 宋不辞刚刚就察觉到,杏儿旁边的圆脸小丫鬟一直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他,不过他瞧着有些眼生,便没好多看,不想她就是四姐常常提起的小云。 小云生的圆润,肉嘟嘟的圆脸缩在毛领子,活像只储量的小仓鼠,喜庆可爱的紧。 “奴婢小云见过小童生,”看见宋不辞看过来,她咧嘴冲宋不辞一笑,大大方方跟他行礼,然后迫不及待的追问,“敢问小童生,小满今日可在村里?” “小云姐姐安。” 宋不辞好笑的拱手,“四姐在村里,她回来后常常念叨你们,若是知道你们会来,定要亲自来迎接你们。” 小云顿时美滋滋的笑弯了眉眼,“我就知道我之前耳朵发烫都是小满在念叨我!” “不过,小满不知道我们来吗?” 宋不辞看了眼孟星竹,孟星竹立刻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他要是直接说杏儿和小云来看小满,那小满来接人,他肯定就好不好跟着几个小丫头进去了,到时候他估计跟小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宋不辞来接人就不一样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带着杏儿和小云进村去见小满,还能寻个机会跟小满好好告别! “方才四姐在忙,我一时没找见她人,又不好让你们久等,便先替她过来了,”宋不辞说罢看向宋安,“安哥,劳你小心带着两位姐姐进村去和四姐说说话。” “好嘞!” 宋安原本还在傻笑,听到宋不辞的话赶忙收敛了表情,但却压不住耳尖泛红,他学着宋不辞拱手,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姑娘,请随我来。” 主子们说话没有她们丫鬟插嘴的份儿,于是小云开开心心的跟孟星竹告退后,便拉着欲言又止的杏儿欢欢喜喜的跟着宋安进村了。 孟星竹眼睁睁看两个小丫鬟走远,而宋不辞却丝毫没有要带他进村的意思,他立时便明白过来,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了,他心虚之余不免有些幽怨。 “孟公子,这里天寒地冻……” 孟星竹听着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第459章 敏锐 宋不辞微笑着补充后半句,“咱们还是进后堂说话。” 孟星竹的眼神瞬间像是盖了雪水的火,立时就熄灭了光亮,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乖乖跟着宋不辞去了后堂。 后堂升着火盆,人是暖和了,但心却是拔凉。 尤其是在宋不辞拉着他东拉西扯闲话家常,而他明里暗里提示多遍,宋不辞还依旧没有要带他进村的意思后,孟星竹的心就更凉了。 “小五。” 孟星竹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想要告别的。” “哦?” 宋不辞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孟公子这是要远行?” “陛下日前下旨,召我们孟家回京,”圣旨已下,没什么好隐瞒的,孟星竹难得正色,“此次回京,想来短时间内我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宋不辞后来打听过孟家的家世,再加上之前小刘公公跟他闲聊间透露的朝堂之事,他心知孟信陵大概是要被启用了,而且很有可能便是到户部任职。 “原是如此,恭喜恭喜,那不知您们何日启程,”宋不辞真诚道,“若是来得及,在下也好替四姐给老夫人尽点心意。” 他没提让宋满堂去给孟老夫人磕头送行的话,两方地位对等,宋满堂去告别那叫念着老夫人的好,两方地位天差地别,那叫攀关系,没得惹人生厌。 不若准备些实用的东西,照常送过去,反而更显诚心。 “最迟等到这茬雪化了便会出发,”孟星竹说罢转了话锋,“小五,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凡有所言,自当三思,”宋不辞将话头推回去,“孟公子心有度量,想来更有分寸。” 孟星竹沉默,“我并无他意,只是想……” “不。” 宋不辞微笑,“你不想。” 孟星竹苦笑,“只是告别,仅此而已,也不可以吗?” “孟公子也说了,只是告别而已,”宋不辞依旧温和,却油盐不进,“既然如此,公子又何必执着。” “我……” 孟星竹说不上来,宋满堂不可能做妾,他也定下了正妻,他知道他们不可能,但他就是很想很想,在离开之前见宋满堂一眼。 “少年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孟星竹嘴角带着苦涩,“小五,你当真忍心我将自己困住吗?” “首先,她不是物,”宋不辞眸色淡了几分,“其次,死道友不死贫道。” 困他总比困宋满堂好,至少他是自作自受! 说白了,孟星竹就是被宋满堂拒绝了,所以对她产生了兴趣,后面又发现宋满堂与别的丫鬟不同,又或许还看到了她的闪光点,所以兴趣逐渐演化成了喜欢! 但那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远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不过就是远香近臭、越得不到越想要的心理在作祟! 且不说孟星竹已经定了未婚妻,就算他没定未婚妻,他也不可能当真娶宋满堂为妻! 她们的成长环境、兴趣爱好、家庭背景都有太大的差距,孟星竹是孟家最寄予厚望的孩子,他十六七还被压着没有下场,不敢说是奔着状元培养,至少也是奔着前三甲去的! 这样的人自有家族为他铺垫青云路,同样,他的一举一动都跟家族挂钩,由不得他想怎样就怎么样! 孟星竹却是曲解了宋不辞的意思在,眼神骤然发亮,“小五,你的意思是,小满她……” “没有。” 宋不辞果断摇头,“但你若纠缠下去,也许会有,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孟星竹皱眉,“我不明白。” “孟公子生的风姿秀美,风趣幽默,才华横溢,家世显赫,还平易近人,想来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这样的男子。” 宋不辞坦言,“我们都只是俗人罢了,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你留下了念想,却不能为这个念想负责,挥挥衣袖远走,他日别人谈及也只会赞你声风流,为你的坦荡人生添几分旖旎的点缀。” “可女子本就不易,他日别人谈及,”宋不辞定定的看着他,“孟公子可有想过,对方该如何自处?” 孟星竹摇头,“不会的,我们只是单纯的见个面,不会被传出去。” “当真不会吗?” 宋不辞好笑,“你猜你母亲曾经想让我姐姐给你做妾的打算,有没有府中人看出端倪?你猜你打着护送嫂嫂的借口往村子里跑了两次,你的母亲和嫂嫂有没有私下猜测?” “你再猜,婚嫁之前,你的高门之妻又会不会打探你的底细?探得之后,再知你心有所念,她会不会心存不满?长久不满的累积,又会朝着谁发泄?” 宋不辞的连番追问将孟星竹问的哑口无言,而他的面色也在宋不辞的步步紧逼下在红白之间来回转变。 “唉~” 宋不辞轻叹口气,他不想咄咄逼人,可孟星竹着实太天真,当然,也有可能他不是天真,只是低估了后宅女子的敏锐和细腻。 当下女子依附男子而活,她们基本上半辈子的重心都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对于他们的变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果然! 他话音方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宋不辞看向孟星竹,意有所指,“来了。” 孟星竹不信,他起身大步打开房门,果然看见门外站着他母亲身边伺候的丫鬟梅香。 “二公子。” 梅香目不斜视的行礼,“夫人久闻小童生大名,想请宋小童生一见。” 原本上次姜氏只是略有生疑,但这次明明老大都亲自护送了,孟星竹还非要跟来,甚至跟老太太和大儿媳求了情,要带两个小丫鬟去见小满。 她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姜氏当初愿意让宋满堂给孟星竹做通房,是因为那时候宋满堂还是府中卖身的丫鬟,只要她捏准宋满堂的卖身契,她就只能是个通房。 但宋满堂现在是自由身,袁灵玉的事她亦早有耳闻,有宋不辞这么个有本事的弟弟撑腰,宋满堂怎么可能以通房的身份入府! 更何况! 孟星竹还对宋满堂起了意,她绝对不会允许,正妻还未过门,她儿子就被别的女子勾了心思! “三公子,您看……” 第460章 告别 “我叫宋安,是满堂的堂哥,”路上宋安主动介绍完自己后又道,“雪天路上滑,你们带着包袱不好走,我替你们背着!” “谢谢公子好意!” 小云笑嘻嘻的摆手,“只是包袱也不重,我们自己背就行!” “你们是满堂的朋友,那就是我的妹子,所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宋安红着耳尖道,“我刚刚听说你至多两刻钟就得回去,前面还有段距离要走,我替你们拿着包袱咱们还能走快些,到时候你们也能跟满堂多说会儿话!” 小云本就是活泼外向的性子,更何况面对宋满堂的族人她天生就多几分亲近,闻言便也没再拒绝,还顺带将杏儿的包袱也递了过去。 “那就谢谢宋堂哥啦!” 宋安被小云灿烂的笑容晃得呲着牙傻乐,“不用谢,不用谢……” 小云打量着沿途的新房,“宋堂哥,小满家也住这样的青砖大瓦房吗?” “对,不过满堂家的房子比我们的都要气派些,起码有我家的三个那么大,”宋安边走边道,“我们村里的人也都是沾了小五的光,才能建的起青砖大瓦房,要不这会儿怕是还在给土屋补窟窿呢!” “小满弟弟可真厉害,”小云由衷夸奖道,“宋堂哥,小满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 “前段时间不是在建房子,她就跟着荣华姐给工匠们做做饭,空闲了就去作坊转转帮帮忙。” 宋安挑着自己知道的说,“或者跟村里的姐妹们绣绣花、聊聊天,有时候也会跟着小五看书识字……” “真好!” 小云又是羡慕又是开心,“跟小满信里说的一样!” 杏儿在旁边静静听着,寂静的眸子也终于升起了几丝笑意,确实很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些。 …… 几个人边走边聊,当然,主要是小云和宋安再聊,除了路上不小心滑了几个屁股蹲外,她们很快就到了祠堂外院。 “小满!” 宋满堂正跟几个姐姐围在火堆旁边做针线活边唠家常,忽而听得道熟悉的叫声,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稍微愣了愣便又继续低下了头,直到声音再次传来! “小满,我们来看你啦!” 宋满堂不可置信的抬头,然后就看见杏儿和小云正站在不远处! “杏儿?小云!” “愣着干什么,怎么,”杏儿习惯性的扬了扬下巴,“不欢迎我们来?” “才不是!” 小满瞬间湿润了眼眶,冲过去和她们抱成一团! …… 闺房里。 “呜呜呜~” 小云抱着宋满堂的胳膊左右摇晃,“小满,我好想你啊,自打你走之后我吃饭都不香了,你看看,你看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那是你的错觉,”杏儿毫不留情的拆穿她,“也不知道是谁,今儿出门的时候,冬衣差点儿都穿不上了!” 小云红着脸瞪她,“那是因为我长大了!” 杏儿点头,“可不是,横着长的!” “哼!” 小云气呼呼的扭过头去,但却难得没有跟杏儿呛声,揭她的短,宋满堂垂了垂眸子,掩去眸子里的思索。 “对了!” 宋满堂道,“刚刚都忘了问,这么大的雪,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老夫人怎么会允许你们随便出府?” “我们是跟着夫人和大少奶奶她们过来的,”小云解释,“不过是三公子替我们求的恩典。” 宋满堂是知道大少奶奶来找何佩兰治不孕之症的,单瞧着大少奶奶这是第三次过来,她便知道,定是何佩兰给开的药方有了成效。 “三公子素来心善,不过,”宋满堂微微蹙眉,“不年不节的,三公子怎么会突然想起让你们来看我?” 她了解这两人,杏儿聪明有眼色,小云心大但胆小,她们不大可能主动提及。 “小满,其实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小云眼眶微红,抱着满堂的胳膊也紧了几分,“陛下召老爷带着家眷回京,要不了几天……我们就要跟着去京城了。” “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小满……” 说着说着,眼泪嗒嗒的往下掉,小云越想越伤心,张大了嘴巴就要哭! “呜、唔?” 只是她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杏儿突然塞进她嘴里的蜜饯给堵了回去。 “讨厌!” 小云瞪她,但嘴巴却很诚实的嚼起了杏干儿,杏儿懒得理她,等她哭完她们就该打道回府了,还告什么别,尽哄她别掉金豆豆了! “你别听她瞎说,你弟弟是个有出息的,咱们指定还能在京城再见。” 杏儿话是这样说,但嗓音却哑了几分,她将手里的包袱打开。 “我过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里面都是府上知道我们要来看你,所以着我们带来的回礼。” 她从最底下拿出小块蝠纹蜀锦绣百年好合的帕子递给宋满堂,“唯有这方帕子是我亲手所绣,提前送予你日后出嫁的时候做添妆。” 这样用心的礼物宋满堂本该感动不已,可她这会儿的心思却全在帕子的料子上。 蜀锦难得且少产,单是这小小一方手帕至少就得二两银子,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孟府也就只有老夫人库里有几匹珍藏。 那么,这样珍贵的物件,杏儿是从何得来? 宋满堂总觉得此次见面,杏儿的变化有些大,虽说她说话时还是惯常的语气和模样,但眼神却再无往日的张扬明媚,整个人像是突然稳重了起来。 她再是知道不过了,哪有什么突然稳重成熟,不过都是骤然经事,不得不敛了锋芒收了棱角! 宋满堂忽然想到什么,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 “还有我还有我!” 小云嘴里的杏干嚼完了,但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她急吼吼的翻出自己的礼物,“这是我送你的荷包,我手艺不及她,料子也没有她的珍贵,你可不许嫌我!” 宋满堂压下心思,试探问道,“你们、想去京城吗?” 第461章 发卖 “不想!” 小云苦着脸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但转瞬又低沉了声音,“我之前不小心听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来院里跟秦嬷嬷交代,夫人说京城的府里用不了这么多下人跟去伺候,让秦嬷嬷挑几个得用的人带上。” “剩下的能赎身的赎身,不能赎身的便发卖出去,”小云的大眼睛里盛满惶恐和不安,“小满,没人会给我赎身,所以我不能被卖出去。” 虽然老夫人心善,定不会将她们卖到腌臜的地方去,可人牙子就不同了,他们只认银子不认买家,谁知道她又会被卖到什么人手里呢! 杏儿吃惊,“这么大的事你竟也憋的住,怎么都不曾告诉我?” “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小云慌忙解释,“只是我知你肯定会跟着去京城,便不想平白再惹你烦心。” 小云泪眼汪汪,“你也本就、本就不好过……” 杏儿这段时间被折腾的身心俱疲,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然没有精力关注其他,小云每次见她也都是笑眯眯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她,故而她也没能及时察觉出她的异样。 这次也是,若不是小云替她在三公子那儿提了嘴,她大抵还在大少奶奶那儿,院门都出不去。 “我不是怪你,”她苦笑,“我只是想着你早点告诉我,我也能替你想想办法。” 至于她自己…… “这是好事!” 宋满堂却是眼神发亮,“小云,杏儿,这是好事!” “我本就是想说,你们若不想去京城,我便替你们赎身,我预备开家绣品铺子,铺面都定好了,只等接了你们出府共同筹备,年后就打算开张!” 宋满堂激动的道,“我早便计划好了,过几日去孟府问问你们的意思在,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将你们接出府来!” “其实我之前还怕府上不愿意放人,现下好了,”宋满堂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两人,“你们可愿意跟我出府?” “愿意,愿意,”小云眼泪哗哗的掉,“我可太愿意了!” 她抱住宋满堂,“满堂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奴婢,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向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你惯是胡说,”宋满堂轻笑着戳她额头,介绍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杏儿,“杏儿,你……能出府吗?” 不是愿不愿意,而是能不能。 从刚刚小云话里的意思,她几乎可以肯定,杏儿当是被送去了大公子身边伺候。 杏儿明白她在问什么,笑容中带着苦涩,“是你想的那样,但又不一样。” 宋满堂瞬间心疼的落泪,“怎么会这样?大少奶奶不是已经在好转了,夫人怎么还会将你送过去?” 大少奶奶能生,夫人和老夫人该更加宽纵大少奶奶才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往她院子里塞人,给她添堵! “这能怪谁?” 杏儿笑的嘲讽,“还不是她自己作的!” 自从知道大少奶奶有的治后,夫人便歇了给大公子送通房的心思,全府上下都紧着大少奶奶的心思行事,就盼着她放宽心情、早日恢复。 杏儿其实看的很明白,夫人送她过去就是要让她去跟大少奶奶打擂台,最好破开大少奶奶独霸大公子后院的口子,压压大少奶奶的气势,方便日后再送人进去时,大少奶奶不再横加阻拦。 至于她,她要是留得住大公子的心,并趁机怀上一男半女,她就还能活命,要是留不住,肚子也不争气,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可她不像小满,身契将满且不说,对于三公子通房的事,夫人也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彻底定下来。 她赎身无望,夫人又迫切的想抱孙子,所以筹谋已久,势在必行,夫人当时压根儿就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所以,知道大少奶奶能生,杏儿纵然失落,却也高兴,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去给人做就比奴婢好上半点、最后不知道有没有命当上姨娘的通房啊! 可大少奶奶却是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事,再一次偶遇后,转头大少奶奶就说自己缺个贴身的丫鬟,从老夫人那儿将她要到身边伺候。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大少奶奶心里对夫人存着气,可儿媳妇儿哪儿能跟婆婆正面对上,于是她就成了这个出气筒。 老夫人为着家宅安宁和盼望已久的孙儿,选择了牺牲她这个小丫鬟,然后赏赐了许多珍贵的东西给她做补偿,那小块蜀锦料子就是其中之一,并暗示等大少奶奶气消了便将她接回来。 她原也是知足的,谁家奴婢在主子面前受委屈还提前给委屈费的,所以任凭大少奶奶如何折腾,她都强忍着受下,就盼着早日回老夫人院里。 然而现实就是这样,往往事与愿违。 大少奶奶将她要过去后,就夜夜安排她去房里守夜,因着恢复身体期间不宜同房,所以大少奶奶也没什么顾忌。 但是谁也没想到,那天夜里她伺候大少奶奶服药睡下后,醉酒的大公子竟然回房了,更是将她错认成了大少奶奶,并当着熟睡的大少奶奶的面轻薄她! 虽然因着她反抗激烈吵醒了大少奶奶,大公子终是没有……但她到底失了名节。 可她并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是在大公子面对大少奶奶愧疚的眼神中,在房里跪了一天一夜。 大少奶奶不愿意给她名分,而当日房里伺候只有她,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依旧只是个丫鬟。 否则,三公子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将带出来! 杏儿泪如雨下,“原本、原本我都想安安心心的待着,到了年龄被许个管事小厮做正头娘子了,是她不愿意,是她……” 宋满堂和小云泣不成声的扑过去抱着她,杏儿再也说不下去了。 “都过去了,杏儿姐姐,都过去了,”宋满堂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里满是自责,“是我晚了,我该早点去、早点去接你……” …… 半晌。 “杏儿姐姐,”宋满堂红肿着眼睛抓着她的手,“我不会放任你不管的。” “可、可是……” 小云哽咽的声音透着迷茫,“杏、杏儿姐姐,还、还能出府吗?” 第462章 珍重 这厢。 “你先上去。” 孟星竹不是傻子,他自然能猜到母亲为何要见宋不辞,他不欲与梅香为难,“替我转告母亲,稍后我会亲自去见她。” 梅香作为姜氏的贴身大丫鬟,该有的眼力见不会少,闻言她只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即垂眸便福了福身。 “是。” 梅香退下后,孟星竹转头看向宋不辞,苦笑,“我不知道……” 宋不辞淡笑打断他,“但你现在知道了。” 沉默的氛围在室内蔓延。 良久。 “抱歉。” 孟星竹郑重的冲宋不辞拱手,“是我叨扰了。” 宋不辞起身回礼,“您的告别我会如实转达,您能带两位姐姐来看望四姐,四姐亦会心存感激。” 但也就到这里了。 孟星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多谢。” “如此,我便不再继续叨扰了,”孟星竹抬眼,眸色坦然,“宋小友,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宋不辞听得他从小五到宋小友的转变,眼底的笑意也随之多了几丝温度,他负手而立,眉眼从容,以友待之。 “雪天路滑,孟兄慢行。” 话落。 孟星竹唇角上扬,他推开门,大步向外走去,不过几步之外,他忽又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好像都没来得及恭贺宋不辞的乔迁之喜,于是停步转身。 “为兄祝宋小友,今日莺迁乔木,燕入高楼,”孟星竹拱手,朗声含笑,“来日福落门庭,日月重光。” “在下多谢孟兄吉言。” 宋不辞亦是拱手,温声含笑,“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愿孟兄此次回京,万事顺遂,百事从欢,挽星揽月,扶摇直上。” “哈哈哈哈……” 孟星竹朗声开怀,恣意张扬,“好!” “宋小友,我在京城等你!” 丢下这句话,他再度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他潇洒恣意的背影,宋不辞也不由的弯了唇角,孟星竹非是宋满堂的良人,但不可否认,他本身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 孟星竹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宋满堂送杏儿和小云出门,他顿了顿,但却没有过去打扰,只抬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但宋满堂却发现了他的身影。 “三公子。” 宋满堂没有上前,茫茫天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于纷纷落雪中福身。 “小满请三公子安。” 她眉眼依旧柔和,也依旧疏离,只是多了几分感激,“多谢三公子好意,让我们姐妹相聚,小满感激不尽。” 孟星竹负手而立,远远看着宋满堂,好一会儿他才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小满姑娘不必挂怀,更不必多礼。” 宋满堂能感觉到孟星竹眼底的复杂,三公子上次看她的眼神也是这般,只是又略有不同,似乎少了几分炙热,多了几分释然。 释然? 宋满堂似懂非懂,又或许她懂,但不愿深想。 “听说您们要启程回京,小满知道的太迟,也来不及做些什么,”宋满堂福身道,“但小满会在家中替老夫人和各位夫人公子祈祷,愿您们福气加身,此行顺遂。” “会的。” 孟星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也只是轻笑着吐出两个字。 “珍重。” 姜氏在医馆二楼的窗口处静静看着底下的场景,直到看见孟星竹没有留恋的等在了楼梯口,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三公子未曾被旁的什么绊住心,”王妈妈在旁边低声安抚,“夫人该高兴才是。” 梅香抬了抬眼皮,心想,方才何大夫说王妈妈的七七之症还需继续调养,果然是没错的。 姜氏没有说话,自猜出儿子的心思后,她便着手将宋不辞乃至宋家村仔细查了个遍,也正是这番查证,让她发现。 宋不辞这个稚童,远比她想象的更有手段! 她原以为宋不辞阻拦儿子见宋满堂,不过是在欲擒故纵,所以派了梅香过去,想要亲自会会这个低调病弱却心有城府的宋小童生。 但事实却与她所想大相径庭,梅香并非真就出现的那样恰到好处,所以她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半数谈话。 其实心存谋算、意图攀附并不算什么,是人就有欲望,何况是宋不辞这种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可他明知其中利害,却能清醒处之,更能抵挡诱惑,真正从他姐姐、从女子的角度去着想。 大家族的女子,养尊处优、娇生惯养是真,可用来为家族谋取利益和荣耀也是真,贫家穷户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古往今来便是如此,但今天她看到了不同。 也许是年幼所以还存有天真,也许是清醒所以能理智拒绝。 可不论是什么原因,都不妨碍让她动容。 如果。 她是说如果。 宋不辞再早几年出生,现下已是金榜题名,她未必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也未必不会替儿子筹谋,毕竟孟星竹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她自也盼着儿子能有可心的人陪在身边。 可惜……生不逢时。 宋满堂正站在不远处跟杏儿和小云低声交代些什么,突然察觉到有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便对上了楼上的姜氏。 “夫人?” 宋满堂低喃,欲要上楼行礼,却被姜氏挥手,无声的制止,她便也未再强求,只对着楼上的方向恭敬的福了福身。 “夫人,外面雪又大了。” 梅香小声提醒,“三公子未着狐裘,在底下站的久了,恐要受寒。” “去看看大公子和大少夫人那边是否准备妥当了。” 姜氏收回视线,敛了思绪淡声道,“若是没有,便告诉她们,本夫人先行下楼,去马车内等她们。” “是。” …… 远远的送走几人后,宋满堂撑着姜氏送来的伞与宋不辞相携回村,脚下的雪被踩的嘎吱作响,她静默的往前,似乎有些神不思属。 “四姐在想什么?” 第463章 骨头 “是杏儿姐姐的事。” 尽管才回来短短月余,但宋满堂却已经习惯了遇事跟宋不辞商量,她有些难为情的略过部分内容,大致跟宋不辞讲了事情的经过。 “小五。” 宋满堂微微蹙眉,心里有些没底,“你说事情当真能如我想的那般顺利吗?” 宋不辞稍稍松了口气,不管姜氏送伞的意图是什么,宋满堂不是为此纠结就好,他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 “正如你们所想,依照孟府的大少夫人的脾性,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杏儿姐姐回京。” 宋满堂眼睛一亮,“那是不是说,我们的办法可行?” 虽然不想打击宋满堂,但宋不辞又不得不说。 “四姐,你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宋不辞沉声道,“大少夫人必不会将杏儿姐姐带回京,但也未必会打发她出府。” 宋满堂惊声问道,“你的意思是?” “若是将杏儿姐姐卖去平常的牙行,大少夫人未必解恨,可若卖去腌臜地方,当下正是孟家回京的关键时刻,多的是人等着抓他们的把柄,便是大少夫人狠的下心,孟老夫人和孟夫人也不会由着她胡来。” 宋不辞继续道,“孟家举家回京,但府城的宅子是他们的祖宅,不但不能变卖,还必须要留下人看守。” “既要解气,还不能有损孟府的名声,四姐,”宋不辞引导她,“如果你是大少夫人,你会怎么处理杏儿姐姐?” 宋满堂瞬间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 “将杏儿许给留守的小厮!” 不会是管事,因为她是想让杏儿受苦,可不是留着杏儿在这里享福,而杏儿生的貌美,区区小厮又如何能护得住她。 更重要的是,杏儿一旦被许给小厮,便是宋满堂替她赎身,她也不可能再得自由。 宋满堂想到这里,顿时心凉了半截! 终究是她想的太浅薄了! “四姐,既然决定要赎人,你就要尽快出手,”宋不辞提醒她,“若是晚了,怕是要追悔莫及。” 宋满堂心下焦急,“可是孟府发卖下人的消息还没正式传出来,我若是即刻登门赎人,很可能会惹了老夫人不快,便是老夫人勉强点头,只怕大少夫人那边也不会轻易放人。” 宋不辞想了想,“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宋满堂立时看过来,“小五?” “你去上门赎人自是多有不妥,”宋不辞解释,“可若是杏儿姐姐的家人上门,孟府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可能的。” 宋满堂红着眼圈摇头,“杏儿后娘当初卖她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将人赎回去,便是我出了银子请她赎人,她只怕也会把着杏儿的卖身契,转身再将杏儿卖个好价钱。” 宋不辞轻笑,“谁说真要寻她家人来赎人了?” …… 临近傍晚,成片的雪花转成细细的盐粒,烧了半日的一座座火堆将祠堂外院烤的热意弥漫,通天大亮。 人都来齐后把大门一关,再加上高高的院墙阻挡,院外滴水成冰,寂静无声,院内火焰熊熊,欢声笑语,霎时就成了两个世界。 虽然偶有寒风吹过,柴火升起的黑烟瞬间熏的人眼泪直冒,大家的笑声也风分毫不减。 “开饭啦!开饭啦!” 随着宋安就着喇叭的高喊,大家顿时兴奋起来! “终于开饭了!” “我的亲娘嘞,可算是开饭了,”宋勇擦了擦嘴角,“风一吹,厨房的肉香就往我鼻子里灌,我被吊了半晌了,口水都快流干了!” “谁不是呢,我靠厨房最近,”姜豹笑呵呵的接话道,“不走,肚子闻着味儿咕噜噜的叫,走,我这腿压根不听使唤!” “你那还算好的,只是闻个味儿,我这不但有味儿还能听见声儿,”宋大河声音里尽是幽怨,“大黄搁我脚边啃了两个时辰的肉骨头了,再不开饭,我就该忍不住跟狗抢吃的了!” “汪?” 什么玩意儿? 懒洋洋瘫在火堆边啃香喷喷的磨牙棒的大黄立刻竖起了耳朵,他把骨头往身后一扒拉,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宋大河就是开始龇牙咧嘴的警告起来! “汪汪汪汪!” “哈哈哈哈哈……” 本就大笑不止的众人见此,一个个儿霎时乐的前仰后合! “那完了,大黄的口粮怕是要保不住了!” 宋安幸灾乐祸,冲着宋青云喊,“青伯,你记得给大河哥备好外伤药啊,大黄的牙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要开饭了?” 姜云疑惑,“安子,你这话怎么说?” “因为……” 宋安嘿嘿一笑,“没有开饭,我是骗你们的!” “好你个安子,竟然敢拿我们寻开心,”被大黄口水攻击的宋大河抬步就过来抓他,“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快快快!” 宋小山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在这儿呢,我帮你拦着他!” “哎哟,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姜元单手擒住宋安,“小山你不行啊,还得我出手!” “什么?小山不行?” 宋大河起哄,“小山,你再过两天媳妇儿可就要过门了,洞房夜哥哥们可没办法给你搭把手啊,不行赶紧找青伯给你开两副药!” “去去去!” 宋小山臊的脸通红,“大河哥,你再瞎说,我可要去跟嫂子告状,你前两日进城的时候,盯着路上的姑娘……” “快别瞎说!” 宋大河心虚的回头,确认媳妇儿还在厨房,赶忙解释,“我那是看她的衣服料子好看,寻思着给你嫂子也弄一身,你可不兴跟你嫂子瞎说!” 他解释完还不忘拉姜元下水,“你找小元子,是他说你不行,可不是我说的!” “姜元哥你连媳妇儿都没有,”宋小山嘚瑟,“你就是再行,也没用啊!” 姜元瞬间嘻嘻不出来了,他隔着小孩儿桌瞅了瞅最右边的女桌那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们说话的荷花,然后转头幽幽的看向手底下的宋安。 “安子,你说,我是把你交出去呢,交出去呢,还是交出去呢?” “哥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宋安果断求饶,“姜元哥,咱们同病相怜,小光棍何苦为难小光棍呢?” “你说得对!” 姜元咧嘴,露出口白牙,然后抬手就将宋安往宋大河怀里一推,“大河,接好了,安子送你了!” “救命啊!”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宋安的求救声,众人再次大笑出声。 “好了。” 等到笑闹的差不多了,宋永德这才笑着解救,“是我让安子叫停大家的,开饭前,咱们这里有两件事情要跟大家说。” 众人闻言,立刻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第464章 合股 “首先是关于商铺的调整问题,”宋永德道,“咱们请小五来跟大家说说。” 外院正前方略微高出两寸的平台上放着两张桌子,坐的是宋氏和姜氏两族的族长与族老,宋不辞便在其中。 “各位族人,天寒地冻,大家也都还饿着肚子,赘余的话我便不多说了。” 宋不辞站起身,略微向前迈出几步,就着喇叭直奔正题,“月前机缘巧合,我在府城买下了几间铺子,具体怎么安排那些铺子我还没想好,无外乎就是租出去,或者留作自用。” “但无论怎么着,它们都算是个进项,所以我便想着,每间铺子留出三成给大家合股,大家若是愿意,明日就可以到安哥那里报名。” 宋家村众人听罢当即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果合股,这就意味着他们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进项,忧的是,他们各家都是刚起了房子,除了少数两三家,就没有不欠外债的,手边根本拿不出多少银子。 “小五,府城的铺子,”宋大河思索着问道,“约莫不便宜?” 宋不辞想了想,“最便宜的那间,约莫八十两左右。” “嘶~” 大家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八十两都够他们建三座青砖大瓦房了,他们就是把家底掏空,现下也拿不出半成合股的银子! 众人面面相觑! “小五,婶子厚着老脸问问,”宋勇娘红着脸道,“我只有半两银子,能合股吗?” 老实说,从前家里有半两银子,宋勇娘出门腰杆子都是硬的,还得捂紧钱袋,生怕别人惦记或者嫉恨,可现下手边有半两银子,她竟都觉得有些羞于启口了! 但她最是信任宋不辞不过了,小五凡是能提出来的东西,指定都是为大家好,若真要是就这麽错过了,她怕错过了会后悔! 所以怎么着也要舔着老脸问问! 宋勇娘不知道的是,其实跟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她们没好意思张口,这会儿宋勇娘替他们问了,大家都眼巴巴看着宋不辞,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 宋不辞含笑道,“我原本就是想让大家多个进项,只要大家愿意,不论银子多少,哪怕你只拿着十文钱来合股,也不是不可以。” 话落。 众人瞬间双眼发亮! “小五,真的吗?几十文也可以合股?” “比真金还真,而且合股的银子少,也有少的好处,”宋不辞解释,“铺子有盈有亏,谁也不能保证铺子绝对盈利,若是真要亏损,合股少的人,也不会损失太多。” “跟着小五你走,指定亏不了,”宋大河高声道,“便是亏了我也认,毕竟若是没有你,咱们连本都拿不出来!” “可不是!” 宋平应声,“这事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宋大民赶忙道,“我也要合股,我出二两!” “呵!” “好大的手笔!” 姜云调侃他,“大民哥,你可是马上要相看的人,银子拿去合股,到时候还能有多余的下聘吗?” 糟糕! 冲动了! “那、那我还是得留点,”想了想之前见的姑娘,宋大民红着脸改口,“我、我我出一两……” “哈哈哈哈!” 大家忍不住笑出声! “满堂姐,”秀秀小声问,“你要合股吗?” 宋满堂摇摇头,低声透露,“我自己买了铺子,就不跟大家凑热闹了。” 她知道弟弟是想让族人多几分收益,而她那到现在都还放着归家时弟弟给她的百两银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再跟族人和弟弟争利。 秀秀眼睛亮闪闪的,又是羡慕又是赞叹,“满堂姐,你可真厉害!” 荷花也惊喜的问道,“满堂,那你的铺子是准备卖什么呢?” “卖绣品。” 荷花和秀秀闻言立刻异口同声的问道,“那我们可以把绣品放在你的铺子寄卖吗?” “当然可以,不止是你们,”宋满堂笑道,“到时候我的铺子真要是开起来,还得仰仗族里的姐妹和婶子们多帮衬,要不全靠我自己,哪儿来那么多绣品可卖?” 同桌的其他姑娘们听了顿时喜不自胜,这年头谁家姑娘不会女工啊,只是城里的绣品铺子都有固定的熟人送货、寄卖。 除非彼此相熟或者她们愿意让价,亦或者是像林柔嫂子那样绣工精湛的人,否则店家轻易是不会给她们绣线和花样的,更不会收她们的绣品。 “满堂姐你放心,”秀秀开心的保证,“品相差的咱们绝不往你那送。” 燕儿建议,“你且事先定下个标准来,不过关的自会照着那个再练,也省得到时候伤了情分。” “燕儿说的对,不过满堂,”荷花严肃着叮嘱,“你若真要遇到不识趣的,也不要抹不开面拒绝。” “真要是抹不开面,你就告诉咱们,”春草绷着小脸,“我带着我嫂子替你将人骂回去!” 春草的嫂子便是宋大河媳妇儿,泼辣劲儿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轻易不敢跟她打嘴仗。 “好,”宋满堂忍不住笑开,“我都记下啦!” …… 左侧的男人们兴致勃勃的要合股,右侧桌上的姑娘嫂子们也默默盘算着自己手边可用的银子。 听着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其他几群见而不得的人只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个个儿在心里都快把这辈子的气给叹完了! 第465章 山楂 医馆里的牛大夫和药童们对宋家村的变化感受最深,受益的同时直扼腕叹息,他们怎么就不是宋家村的人呢! 还是何佩兰有眼光,进村的第二个月就直接将户籍迁了过来! 不过这事也给他们提了醒,袁大夫和牛大夫默契决定,年后就把家搬到宋家村来,合股是赶不上了,但宋家村的族学和房子他们可不能错过! “你说我怎么就没晚两年出嫁呢!” 回村的娇客们心知自己是外嫁女,族里的好事轮不到她们掺和,只后悔自己出嫁的太早,错过了好时候。 宋安的姐姐宋珍儿拿着手帕半真半假的玩笑,“要是晚两年出嫁,我高低也要将嫁妆拿去合股,跟着小五再沾沾光!”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听说有人给陈家小子说媒,急的眼睛都红了,”宋三水的媳妇儿闻言笑道,“晚两年出嫁可真就要错过陈家小子了,你当真舍得?” “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宋珍儿强撑着羞臊,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扬眉道,“白花花的银子握在手里,我什么样儿的男人嫁不得?” “娘子……” 宋珍儿话落,背后就传来道幽幽的声音,大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纷纷担心陈力听了去会生气,不想她们转头就看见,高高大大的陈力缩着手脚委屈的像是即将被遗弃的大狗, “娘子,要不你还是把家里的银子交给我保管,”陈力幽怨的道,“我担心你带着我的银子和儿子,嫁给旁人去。” “瞎说什么呢!” 宋珍儿在嫂子们揶揄的目光中红着脸“啐”他,“不好好在那边待着,我们女人家说话,你凑过来做什么?” 陈力摸了摸她的后背,确认没有受凉,这才摊开手,“你那会儿不是说带的酸杏儿吃完了吗?尝尝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媳妇儿怀孕后就好这口。 “山楂干?” 宋珍儿惊讶,“你哪儿来的?” 同样的话金宝也在问石头,“你的工钱不是都买了麦芽糖?哪儿来的铜板入股?” “前两天我半夜肚子疼,我爹带我去找青伯,青伯说我是吃撑了,给我了把山楂干,我没舍得全吃完。” 石头吸溜了下鼻涕,嘿嘿傻乐,“结果刚刚碰到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傻姑爷,非要用两个铜板买我的山楂干。” 宋珍儿也觉得他傻,“两个铜板都够买小半包了,你是不是……唔……” 陈力趁她说话的功夫往她嘴里塞了片,嘴里酸爽的滋味儿立刻让宋珍儿享受的眯了眼。 “你吃着好就行,”陈力看着她不自觉弯了嘴角,“等回去了我再多给你买些备着。” 宋珍儿眉眼间尽是幸福,银子是好,但这个男人好像也还不错,只不过并不是所有出嫁的姑娘,都能像她这般得遇良人。 “之前让你在村里的作坊给我寻个活计,你给我推三阻四,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这回村里合股商铺的事,你不论如何都得求个名额!” 昏暗的茅房旁边,杨林拽着宋英儿的手腕,压低声音怒道,“你听到了没有?” “给你求个合股名额?你怎么不叫我给你求个铺子呢?” 宋英儿都气笑了,“要不是我娘里族人拉拔,先是让你提前得了消息在你们村倒卖白树粉大赚一笔,后又让你带着你那几个兄弟在我们村里帮忙做活起房子!” “这会儿你该窝在家里犯愁,这个冬天会不会冻死饿死,而不是跟我坐在这里等着吃大席!” “不懂得感恩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让我给你求个合股名额,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外嫁女?” 宋英儿毫不客气的冷笑,“你看看我其他族姐妹张这个口了吗?你看其他姑爷臭不要脸了吗?怎么就你是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 “快捧两把雪清醒清醒脑子,再不行就去茅房里照照镜子,好好儿看看你自己的脸到底有多厚!” 杨林霎时黑了脸,“你……” 他恼羞成怒,抬手就要往宋英儿脸上招呼,娘家破落的时候宋英儿都敢跟杨林对打,这会儿娘家发达了,她就更没有示弱的道理! “还想打我?” 宋英儿猛的抬脚用力碾动杨林的脚趾,趁他吃痛之时又立时挥着指甲朝杨林脖子抓去! “啊!” 杨林吃痛,但又不敢叫出声,只能强忍疼痛抱住宋英儿,恶狠狠的威胁,“你要是再闹,信不信老子真敢动手打你!” “打啊!” 宋英儿瞅准机会又是一脚,“你打我的时候还少了吗?” “你小点声儿,什么叫我打你,”杨林闻言赶忙又去捂她的嘴,“哪回儿不是你把我抓的浑身是伤?” “嘶~” 话落,他就被宋英儿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 “呸!” 宋英儿嫌恶的想吐,这个王八蛋刚刚从茅房出来没洗手! “那是你叫我哥哥们打怕了,可有什么用,你那好老娘还不是转头就寻着各种由头磋磨我!” “我告诉你,这事你嘴巴给我封严实了,你要是敢告诉你娘,”宋英儿冷声道,“她前脚磋磨我,我后脚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左右你也看见了,我娘家不缺住处!” “但是你们全家就等着来年喝西北风去!” 杨林气的牙痒痒,但他真不敢动手,当年他就气上心头扇了宋英儿一巴掌,宋英儿表面乖顺的像是被他打怕了! 结果硬是半夜趁他睡着后摸黑跑回了娘家,第二天他就被宋英儿带着找上门的族兄压在地上,任由宋英儿结结实实的扇了十个巴掌! 这就算了! 他还被打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我还不是想让你和孩子日后好过些,”杨林软了语气,语气带着诱哄,“你难道就不想吃饱穿暖,住青砖大瓦房?” “这些我回娘家就都能得到,”宋英儿微笑,“你想试试吗?” 杨林气急,这婆娘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我只是让你试试,成不成的两说!” 他咬牙切齿,“试试又能值当什么?万一成功了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吗?” “不可能!” 宋英儿冷笑,“你想都不要想!” 可下一刻! 她就打脸了! 第466章 斟酌 “当然。” 宋不辞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此次合股不仅针对我宋姜两氏的族人,生活在宋家村的各位大夫、药童,乃至出嫁的各位族姐、族姑,皆可参与合股!”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 “我们也可以!” 川谷不可思议,惊喜之余不安的提醒,“可、可小东家,我们都是外族人……” “小五,你的好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老族长的大闺女宋菊香语重心长的道,“但没有出嫁女掺和娘家生意的道理,我们万没有那样厚的脸皮。” 宋菊香有老族长那样的父亲,而今也是为人祖母的人,自然有自己为人处事的智慧和长远的眼光。 娘家好,她们外嫁的姑娘腰杆才硬,娘家发达,怎么着都不会看着她们吃糠咽菜。 但她们的手若真要伸回到了娘家族里,吃相就未免太难看了些,容易伤及情分不说,宋不辞乃至宋家村日后都只会逐步往上走,她们维系的人情该用在刀刃上才对。 可此次宋不辞给了她们固定进项,这份人情只怕也就耗的差不多了,日后她们真要有个难处或机缘求上门来,恐也再没脸向族里和宋不辞开口。 岂非因小失大? 更遑论! 便是外嫁姑娘们都有良心,可架不住她们婆家人品不一,得东想西,得银望金,多的是贪得无厌的人! 日后铺子真要用作自用,到时候有外姓人掺和进来,指不定得因着银子闹出什么乱子来! “是这个理,族中长进,咱们出嫁的女儿家或多或少都跟着沾了光。” 宋木匠的姐姐宋慧娘无视冲她使眼色的丈夫,紧随其后应声,“这次族中能邀请我们回来参加村里的乔迁大宴,我们也都知道是小五你和族中长辈记挂我们,我们打心底里高兴,更是知足。” 宋珍儿也高声道,“我现在出门,别人知道我是宋家村出来的姑娘,都要高看两眼,就连上月进城遇到个卖青玉豆腐的大娘,都因着这非要多送我二两。” “这全是托了娘家族里的福,绝没有得寸进尺的道理!” …… “蠢货!” 杨林低骂,“给你们送银子的机会,你们都抓不住,活该穷的吃不上饭!” “有本事你大点声儿说!” 宋英儿瞪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占便宜没够?光想着把我娘家的东西往你家扒拉,怎么没见你当初倒卖白树粉的时候带上你妹夫?” “还不都是穷闹的,你也听见了,是你娘家人自己要给,可不是我主动要的,”杨林低声下气,“算我求你了,别跟着她们瞎胡闹,人家给,咱们老老实实拿着不就好了?” 宋英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索性不去理会他,扭头就跟着众人应声拒绝,直将杨林气的够呛! 她可不傻,因着银子跟娘家淡了关系,往后她哪儿还能像这般对着杨林张牙舞爪,打的他不敢还手! 当然,她们中间也不乏欲言又止,确实想要合股的人,毕竟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算富裕,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啊,但她们也没这个脸去反驳大家。 …… “话既出口,覆水不收,”宋不辞一锤定音,“诸位不必心存顾虑,咱们都是一家人。” 言罢。 他先是将目光看向村里的外姓人,“川谷、牛大夫……云娘嫂子,你们虽然不姓宋,但我们早就把你们当做了自己人。” 药童和牛大夫他们都是医馆最早的班底,宋不辞可不想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最后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而笼络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跟自己成为利益共同体,真正让他们对村子有归属。 再往后他们学成或者出名,即便有人来挖他们,他们也未必愿意离开。 对于洛栖云带来的人也是同样的道理,既然他们接收了这群人,当然要让她们跟村里拧成一股绳,他必须要尽力确保村里的人都是一条心。 大后方稳定了,日后不论他做什么,方才能放开手脚。 更何况,这些不过是蝇头小利,他让出来三成,村里人认购过后,留给他们的也没多少了,真正的话语权还在他手里,他们翻不出大浪。 真要闹出幺蛾子,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怎么吃进去,怎么吐出来! 至于外嫁的那些女子…… “各位姑姑、姐姐们,你们虽嫁出去了,可依旧姓宋,依旧是宋家村的人,合股合该有你们的份。” 宋不辞温声道,“你们以身为宋家村的人而自豪,宋家村自也不会让你们失望。” 在场的外嫁女瞬间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 “不过诸位合股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无论你们出多少银子,合股契书上都只能是你们自己的名字。” 宋不辞正色补充,“日后若铺子有幸长存,这份分成也只能由你们的孩子继承,且你们只拿分成,无权参与铺子的经营和买卖。” 这样做既能确保宋家村不被她们的婆家吸血,危害村里的利益,还能提高她们在婆家的地位,不用担心婆婆不喜、丈夫不爱、子孙不孝! 宋不辞想,如果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们还立不起来,那他也就只能尊重个人命运了。 “我所说的这些,到时候都会提前写在契书上,”他顿了顿,“望诸位,仔细斟酌。” “不用斟酌了!” 宋珍儿红着眼睛道,“我同意!” 若是以婆家的名义合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可宋不辞句句考量都是在给她们撑腰,在给她们底气,她们再要拒绝就是真不知好歹了! 宋英儿哽咽,“我也同意!” “你同意什么同意,”杨林扒拉她举起来的手,坚决不同意,“你出去打听打听,哪家人的生意是记在女人名下的?” 第467章 担子 杨林怒道,“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现在宋英儿就敢对自己非打即骂,真要叫她手里掌了银钱,他还不得天天跟她装孙子! 更可怕的是! 宋英儿有了进项,宋家村还能拉拔他吗? 杨林果断按下她的手,“我坚决不同意!” “从前没有现在就有了,我管你面子往哪儿搁,”宋英儿用力挥开他,“你不就盼着合股吗?现在我答应了,便由不得你不同意!” “你同意有屁用,”杨林咬牙,“我不给本钱,我看你拿什么去合股!” “这用不着你操心,我的嫁妆足够了!” 杨林傻眼,“你不是说你的嫁妆早在当初给家里买鸡崽子的时候都花完了?” “我不说花完了,难道由着你娘变着法儿问我要?不怕告诉你!” 宋英儿湿润的眼里尽是得意,“当初的鸡崽子是我用你家的鸡蛋,让我娘用家里的老母鸡给孵出来的!” 她娘带着弟妹和侄子过活,要是没这个手艺贴补,早就活不下去了! 只可惜小鸡崽子不容易成活,要不娘和弟妹她们也不用过的这样辛苦! 杨林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娘说那段时间鸡生病了,隔两三日才下一个蛋,感情鸡蛋都让你偷偷藏起来了!” “是又怎么样?” 宋英儿理直气壮,“七个鸡蛋换七个鸡崽子,你可就偷着乐!” 杨林顿时气急败坏,“我告诉你,我说不许就不许,你、你敢合股,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休了我?” 宋英儿直戳他的命脉,“那也要你舍得放过我娘家这棵大树才行!” 好! 舍不得! “那我现在就走,连夜回家,”杨林梗着脖子威胁,“到时候你娘跟着难过,你也等着你的族姐妹们看你的笑话!” “呵!” 宋英儿冷笑,抬脚就走! “我走了,宋英儿,”杨林在背后叫她,“我真走了!” 宋英儿头也没回的道,“出门往左拐,顺着大路往前,慢走不送!” “好好好!” “你等着!” 宋英儿的声音这回没有收敛,旁边的人闻声齐刷刷的看过来,杨林顿觉被驳了颜面,气冲冲的扭头就走! “嘶~” 结果他刚打开院门就被结结实实的灌了口冷风,杨林的步子顿时就迈不出去了,但他刚想回头,就听见背后传来议论。 “英子,你男人咋出门了?” “哦,他啊,他说家里的鸡圈忘了关,怕老母鸡夜里冻死,回家关圈门去了。” “你家养了很多鸡?” “没有,就一只。” “那怎么还这么费心思?” “可能是心疼银子!” ??? “那、那他……可真会持家!” 小姐妹不理解,但尊重。 杨林听着宋英儿阴阳怪气的嘲讽,怒火瞬间冲散了严寒,头也不回的进了风雪里。 后方的人边关门边念叨,“看样子是是挺节省的,要不也不会走这么急……” 宋英儿冷笑,她敢打赌,不出半刻钟,杨林就会回来! 家里半年都不定能吃上一回肉,杨林更是为这这次大席,昨天晚饭都只吃了半碗,他舍得空肚子回去才有鬼! …… 除了门口的人骤感凉风袭人,两人小插曲并没有对沉浸于喜悦和感动氛围中的大家造成什么影响。 宋不辞说完该说的后,二叔祖接过他的喇叭。 “小五有句话说的很对,你们是嫁出去了,可却依旧姓宋,”二叔祖意有所指,“族里给的好处你们收了,族里对你们自幼的教导,也希望你们没有忘。” “你们二叔祖说话喜欢拐弯抹角,想来有人听不大懂,那我就再说的直白些。” 三叔祖解开随身携带的喇叭,“小五可以说是在给你们送银子,我也知道你们都不容易,也不盼着你们怎么回报感激他,毕竟你们爹娘老子心里都有数,这些事自有他们去做。” “但是!” 三叔祖瞬间沉了脸,语气一变,“谁要是自此就惦记上了小五的东西,仗着他年幼脾性好就贪得无厌,我可跟你们不客气!” “老头子不打女娃,但老头子能打断你老子、兄弟的腿,自此你要是再想进我宋家村的大门,那就等下辈子!” 其实这些敲打有些鸡肋,娘家是女儿家的靠山在这个时代体现的淋漓尽致,没谁会想不开跟娘家闹僵。 可人心易变,她们嫁出去最短的也有两三个年头了,谁知道会不会近墨者黑,冒出那么两三个拎不清的被婆家撺掇的失了智! 所以二叔祖和三叔祖宁愿提前当个坏人! “老三,别吓着孩子们。” 等到三叔祖说完后,老族长才笑眯眯的开口,“咱们村里出去的孩子都是好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孩子们做不出来。” “爹,各位族叔,您们放心。” 宋菊香听到这里,头一个出声保证,“我还是那句话,万没有出嫁女掺和娘家生意、惦记娘家好东西的道理。” “谁真要是只认银子不记恩情,宋家只管当没有这个女儿就是。” 没有娘家撑腰的出嫁女,哪儿会有好日子过! “这种好事有一次,我做梦都能笑醒,”宋英儿附和,“哪儿还敢想第二、第三次!” “娘家是我们的底气,”宋娟也道,“我们不会也不敢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没个饥饱。” …… “咱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总归比谁都盼着你们好。” 听着大家声声附和,老族长点到为止,继而话题一转。 “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没有小五,就没有村里的今日,更没有我们坐在这里的机会,而小五的功劳和品性,相信大家也不需要我多说。” 老族长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拄着拐杖向前几步。 “我如今上了年纪,腿脚不太利索,眼睛也不大清亮了,所以不能带着大家继续往前爬了,但总要有人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 “我便想着,趁我脑子还没有糊涂之前,挑选个聪明睿智、品德高尚、声望厚重的人,给大家指路明灯。” “所以,小五。” 老族长回头,慈爱的看着宋不辞,“你愿意,接过爷爷手里的担子吗?” 第468章 拥戴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宋不辞能感觉到老族长有意在替他树立威望,也猜到过老族长会有这方面的打算,可他没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早。 毕竟族长若是没有犯大错,或者病到起不来,轻易是不会变更的。 “族长爷爷,您虽上了年纪,但神思依旧清明,族中有您坐镇,我们才能安心。” 宋不辞起身推辞,“我年龄还小,需要您教导的地方还有很多,恐怕暂时难……” “我宋家村族长的人选,从来不看年龄,只看能力。” 老族长含笑制止了他的话,“当年战乱朝廷征兵,举村青壮男儿奔赴战场,留下满村老老少少,我临危受命从叔爷手里接过族长重担的时候,也不过才是十四岁。” “当时的我,远不如而今的你,也是族里人抬举和帮衬下摸着石头过河,这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老族长脸上带着回忆和怀念,“因而你不必顾虑年龄,爷爷也不会立时便撒手不管,各位叔祖也都还在。” 他慈爱而期待的看着宋不辞,“只要你愿意,你便只管放心来接,只管放手去做。” 宋不辞年龄虽小,但心性成熟,从袁家到黑风寨再到将军夫人,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处理的甚是完美。 可自古以来讲究的就是个名正言顺,现下村里人虽然都认可小五,但小五到底缺个正经百八的名分,大家始终将他当孩子看,心里没有敬畏,那么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出轻怠、倚老卖老之心。 而有他们几个老头子挡在前头,小五和大家遇到事情时也会心存顾忌,做起事来多少有些畏手畏脚,少了雷厉风行、言听计从的果决。 例如黑风寨土匪进村的事,小五在第一时间就有了主意,但无论是兵力部署还是老少妇孺进山的安排,他都要事先征询过他们几个老家伙的意思,再由他们传达通知下去。 当时时间还算充足,所以没有发生意外,可若是遇到火烧眉毛的事,再这么层层知会通传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另外便是,威望非是一朝一夕建立,责任感亦是如此,早早确立下宋不辞的身份,方能尽早正式树立他的威望,培养他对族人的责任感。 老族长很清楚,宋不辞非是池中之物,他迟早会一飞冲天,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而他们这些人给不了宋不辞助力,相反是在靠着这几年的情分吸他的血。 便是青云、木匠、大山、小山、安子……黑蛋、石头、小梅,老老少少看起来还算出息的孩子,也都不过是在踩着宋不辞给他们的踏板往上爬! 所以明面上看是宋不辞占便宜,小小年纪就可以在族中拥有最高的地位,可实际上,何尝不是他想要更加密切宋不辞和族中的联系,自私的想要趁着宋不辞还没有成长起来,彻底将宋家村牢牢的绑在宋不辞身上! “族长?” 宋安不可思议的呢喃,“小五……要当族长了?” “小五不当难不成你当?” 宋有田压着嗓子拍他的头,“你也不看看你住的房子、拿的喇叭、穿的衣裳……未来的媳妇儿,都是怎么来的?” “我哪儿有这个意思,”宋安捂着后脑勺喊冤枉,“我还不能惊讶下了?” 再说了,他未来媳妇儿当然是从丈母娘肚子里来的,不然还能从哪儿来! “就你话多还没脑子,跟在小五边上这么久都不见长进,”宋有田瞪他,“你给我闭嘴好生听着,敢生幺蛾子,我拿鞋底子抽你!” 宋安又好气又好笑,他能生什么幺蛾子?他与有荣焉都来不及好,他可是跟小五村里第一好! 但他不敢再多话,他爹今儿穿的可是他刚给买的皮靴子,远不是夏日草鞋能比,这要是招呼到他脑袋上,他能当场睡过去! 昏倒不要紧,但今儿准备的肉菜种类比他前十六七年加起来吃过的都多,错过了这桌大席他可没地儿哭去! 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被族老们提前通过气,没有通过气的也都是心里早就有数的,像宋安这般心大的便只有金宝和黑蛋他们了。 哦! 不对! 黑蛋早就知道内幕,他难得的守口如瓶一次,这会儿正巴巴跟小伙伴们炫耀呢! 大家静静等待着宋不辞的回答。 宋不辞有些沉默,老族长的打算他不是猜不出,但其实这些在他看来根本就不算事,当下时代没有人能剥离宗族,更何况人是群居动物,而宋家村人是他满意的群体,宋家村是他满意的养老预备地。 所以,除非被背刺,否则他不会撇下他们。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在想,是不是他当日对阵袁灵玉的时候,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族长,这才叫老族长误会,以为他迫不及待了。 但他的沉默落在老族长眼里,却变成了他不乐意。 老族长在心里叹了口气,是他有些强人所难了,“小五,不着急,你可以先考……” “宋老哥,哪儿有你这样的,还能走能说能吃,就想老早把担子甩给孩子们,自己享清闲。” 姜风族长与老族长同时开口,精神抖擞的小老头乐呵呵的道,“依我看啊,咱们村不缺族长,但还缺个少族长!” 他看向众人,“大家说呢?” “我觉得好!” 宋树根负手拿着烟斗,“小五无论怎么看,都担得起咱们少族长的名头!” “当日姓袁的要强行带走咱们村里的女娃,”宋大河高声道,“小五不顾及自己挡在大家前面的时候,就已经是我们心目中的少族长了!” “我同意!” 宋安比谁都激动,“我同意小五当少族长!” 宋大山起身表态,“我等诚心拥戴少族长!” “我等亦是如此,”姜烈紧随其后,“我等诚心拥戴少族长!” “我们同意,我们诚心拥戴族长!” ……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有期待、有深沉、有郑重,但没有不服。 “小五,众望所归,”姜风含笑道,“你,意下如何?” 老族长微怔,宋氏庙小,倒是从未有过少族长,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有… 姜风了然,看向众人,“大家说呢?” 第469章 老六 少族长? 这个好像更适合现在的他。 宋不辞唇角微扬,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他微微躬身冲着所有人拱手。 “往后,请诸位,多多关照。” 老族长闻声缓缓松了口气,而人群中不少人也随之安了心。 紧接着。 整个院子就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我等见过少族长!” …… “自今日起!” 老族长严肃的宣布,“少族长宋不辞,可代掌宋姜两族最高之权利,总管全族大小事务,享宗族祭祀、婚丧、财产、惩处等所有主持、管控、分配、制裁之权,担约束、监督、领导、传承之责!” “自今日起,我宋不辞必,谨慎行使少族长之权,努力承担少族长之责,也自当与族人,” 宋不辞负手而立,气质卓然,字字铿锵,“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村民们齐声应和,“我等必将在少族长的带领下,同舟共济、荣辱与共!” 话落。 老族长语重心长的叮嘱,“望诸位同族,对我们的少族长,敬之爱之拥戴之,更要包容维护之。” 大家神色肃然,郑重保证。 “我等谨记老族长的教诲,必会对少族长,敬之爱之拥戴之,更会包容维护之!” 话如金石,掷地有声! …… “开饭了!开饭了!” 随着宋安兴奋的喊声,端着大盘的男人们由宋小山打头,从厨房的入口鱼贯而出,瞬间再次点燃了院子里热闹的氛围。 “头菜上桌喽!” 宋安拿着喇叭兴致高昂,“白菜上桌,都进福窝,豆芽在手,吉祥就有,木耳入口,富贵不愁,花生入座,秀才多多!” “哎哟!” 宋勇娘站在厨房门口听罢,乐的都合不拢嘴,“安子这嘴巴可真是越发利索了,就是咱们从前咋不知道,就几个普通的凉菜,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从前咱们能有沾油腥儿的水煮白菜就杂粮馒头就烧高香了,”宋大河媳妇儿也乐,“那时候肚子没货,成天琢磨着怎么吃饱,哪儿还有心思鼓捣别的哦!” 宋勇娘拍大腿,“这才是好日子!” 可不是! 洛云娘端着菜盘抿唇笑,这么好的日子,她跟做梦似的,她啊,别的也不贪,但是等会儿定要多吃点白菜,只求能好好待在宋家村这个福窝窝里! “快瞧瞧,快瞧瞧,”宋有财看向宋有田,“你家安子真是越发越发争气了!” “他啊,就会耍个嘴皮子!” 宋有田话是这么说,嘴角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 “我原先还准备留着肚子待会儿多吃点肉,”六叔祖笑呵呵的道,“但听安子一说,这我哪儿还忍得住不下筷子!” “快吃老六!” 四叔祖夹了几筷子花生,边品味边慢悠悠的道,“再说下去,你就只能干看着,你家的秀才进我们的福窝窝了!” ??? 六叔祖低头一看,大家的筷子都快挥出残影了,对着骨碌碌的花生,一夹一个准,趁着他说那两句话的功夫,悄默声的就夹走了大半盘! “哎哟!” “你们动筷咋不告诉我啊!” 六叔祖顿时便急了,可奈何越急筷子越不听使唤,花生就跟长了腿似的,每每挨着他的筷子就开始跑,很快剩下的十几颗也被众人瓜分了个干净! “老哥哥们些,”六叔祖急的都快站起来了,“你们倒是给我留点啊!” “这东西讲缘分,”三叔祖夹着粒花生嘚瑟,“老六啊,你看你与它没……” 三叔祖那个“没”字还没出口,花生就已经进了六叔祖的嘴里,他将花生咬的嘎吱嘎吱响,笑的好不嘚瑟。 “三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老六!” 三叔祖瞬间眼睛瞪的像铜铃,“你信不信我给你耳朵打出屎来!” “三哥,大家吃饭呢,”五叔祖满脸嫌弃,“什么屎不屎的,多不文雅!” “五哥,”四叔祖默默提醒,“要不你看看你的碗再说话?” 五叔祖顿感不妙,他看着空荡荡的碗惊呼,“秀才呢?我家的秀才哪里去了!” 秀才当然不会消失,只会从五叔祖的碗里,转移到六叔祖的嘴巴里,六叔祖嘴巴里包的满满当当,话都说不出,只是眼睛笑的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五叔祖恨的咬牙,但又不能从他嘴里给抠出来,扭头就对三叔祖道,“三哥,你可快些动手治治老六!” “哼!” 三叔祖翘着胡子冷哼,“现在不是你说我不文雅的时候了?” 五叔祖捶胸顿足,“我错了,我收回!” 宋不辞看的好笑,默默享受着左右两边两位老族长夹给他的花生,水煮花生就是香,可惜缺点辣! 当时他托了裴云野下江南的时候找找辣椒,但因着沈修祺那个意外,还没来得及执行,他打定主意,来年定要再让人好好找找! 没有辣椒的点缀,人生总是缺点滋味! 不过,想起裴云野,宋不辞咀嚼的动作慢了几分,嘴角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千里之外的某处边关大营。 寒风萧瑟,黄沙满天。 “宋野?” 伍长孙达皱眉打量着眼前头发粘连、衣衫褴褛,宛如乞丐的黑小子,犹豫的问道,“你确定,你是来入伍的?” “阿嚏~” 裴云野看着孙达脸上的嫌弃,不好意思的揉着鼻子跟他拉开些距离,老实道,“虽然看起来有点像要饭的,但我确实是来入伍的。” 孙达看了看手上的户籍,鄞州府,山南县,杨树村人士,上面也确实是当地官府的官印,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 “鄞州府不是在东南边,”孙达疑惑,“你怎么跑我们漠北来入伍了?” “家里遭了难,我原是来这边投奔亲戚,但是没找着,”裴云野面不改色的道,“银子都在路上花光了,我听说军营管饭。” “军营管饭但是不管命,你还是好生考虑下,”孙达好心的劝道,“你要是真吃不上饭,我可以先借你点银子,等你安顿下来再慢慢还我就行。” “我也没个什么手艺,就打架还成,”裴云野淡定道,“与其到时候被人抓进来,还不如我自个儿进来。” 边关兵士更替快,所以特事特办,犯事的基本都会被送去军营操练,真打起来那些犯人就是先锋官。 当然那是好听的说法,直白点就是炮灰! 孙达抽了抽嘴角,“你倒是……有点子聪明……” 他这会儿才算正视起裴云野,黑,但看着还算憨厚老实,瘦,但长的还算结实挺拔,下盘稳健像是练家子,有自己的底线,脑子清醒,倒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咱们军营虽然缺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孙达将户籍还给裴云野,“你先跟我来,我带你见见咱们参军,能不能留下来,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多谢。” 裴云野收起户籍,跟在孙达背后进了军营。 第470章 口彩 “好!” 姜云带头鼓掌高喝,“安子说的好!” “口彩不嫌多,今儿是个好日子,”宋永兴哈哈大笑,“安子,会说你快跟大家多说几句!” “对对对!” 大家放下筷子跟着起哄,“安子,热菜要上桌了,快再来一个!” “铛铛铛!” 宋安闻言不知从哪儿翻出来面锣,拿在手上敲的震天响,“既然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子、兄弟姐妹们给面儿,那今儿小安子我就给大家再讨个几个口彩!” 他呲着牙在最前方的台子上耍宝,“还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接住喽!” 姜云配合的朝他手中的锣里丢去几枚铜板,“这是赏钱,说的好了,哥哥还有赏!” 宋安喜滋滋的将铜板揣进口袋,然后仿若街头卖艺的小哥,高抬着下巴自信的拍拍胸脯,“这位哥哥,您就瞧好!” 大家见此,顿时乐不可支,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宋安的锣里丢铜板! “铜板来喽!” “快快快,安子,快接住了!” “这边,我在右边!” “左边,左边的来了!” “咱们后边的也有!” …… “哎哟!” “发了发了!” “可叫我发财了!” 宋安忙的跑前跑后,更是喜得见牙不见眼,其实大家丢的铜板倒也不多,一人就那么一两个意思意思,但却不影响双方各得其乐。 整个院子都是铜板叮叮当当混杂着大家欢快的高喊。 一时之间,热火朝天,趣味横生! “开始了!” 宋安兜着铜板道,“热菜马上上桌,我要开始了啊!” 宋小山玩笑,“安子,你要是说的不好,咱们可是要让你退银子的!” “放心!” “你们没这个机会了!” 宋安春风得意,随着热菜被陆续端出,他清了清嗓子,边敲锣鼓边朗声开口! “笋干炒家兔,长寿展鸿图,萝卜炖山羊,幸福保吉祥,红烧山黄麂,平安且顺利,内脏齐炖煮,和谐还大补!” “蒜苗炒肉片,家家赚铜板,韭菜就鸡蛋,人人不平凡,清蒸大河鱼,年年都有余!” “收尾蘑菇野鸡汤,统统团圆又健康!” “再来一坛高粱酒,红火日子更长久!” 妙语连珠,技惊四座! “好!” 喝彩和叫好声震耳欲聋,铜板更如天女散花,大家再不如之前那般克制,宋不辞也忍不住沉浸其中,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手里的钱袋子已经,空空如也! 当然,跟他同样的,不在少数! “完了!” 宋大河猛虎落泪,“我怎么把铜板都丢出去了,这晚上回去还不得睡地板啊!” “好家伙,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姜元惊呼,“我的铜板怎么也丢完了!” 三叔祖更是捶胸顿足,敢怒不敢言,私房钱,他的私房钱啊,怎么就上头了呢,他这辈子可就攒了那么点儿铜板,辛辛苦苦的藏在鞋底夹层里! 这下可好! 全丢出去了! 他容易嘛他!!! “还好还好!” 宋珍儿摸了摸肚子,“还得是孩子知道心疼娘,刚刚及时踢了我一下,要不我差点儿就把银指环丢出去了!” 这可是她专门拿来撑场面用的! “我倒是没有银指环可丢,”宋金玉惭愧,“但我把给孩子们准备的糖果丢出去了……” 当时铜板丢没了,她摸了摸荷包,想也没想,抓出里面的东西就丢,等她意识到不对,东西已经飞进了锣盘里! “我也是……” 宋富贵好笑的叹气,“要不说越是热闹越容易昏头呢!” 起劲儿的可不只是大人,小孩儿桌刚刚也没闲着,尤其是石头,他瘪着嘴,眼泪要落不落,山楂片换来的两个铜板没了,他的合股也没了! 呜呜呜…… 可他们不知道,有人笑着后悔,有人瘪嘴掉金豆豆,而有人却在趁机闷身发大财! 早在大家撒铜板的时候,金宝和黑蛋儿就化身暗夜小土豆,来回在各个桌子底下穿梭,大家都以为是大黄,便没怎么当回事,不想却叫他们捡了大便宜! 两个小机灵鬼坐在桌子底下,看着两手都抓不住的铜板,通红冒汗的小脸都快笑烂了! 合股的铜板这可不就有了嘛! 还能有剩余的买糖葫芦! 简直美滋滋! “金宝?” 黑蛋儿嗅了嗅手中的铜板,小脸皱成一团,“你有没有觉得这铜板臭臭的?” “有吗?” 金宝闻了闻,有点想哕,“好像……是有点……” 他挠头想了想,“这大概就是铜臭味儿!” …… “不行!” “我得把今儿的损失都吃回来!” 也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声,很快,大家就再次上了头,不过这次不是往外拿,还是可劲儿的往肚子里塞! “香!” “这个兔子可太香了!” “还是得大口吃肉片,过去咱们都过的什么苦日子啊,一片肉能分成七八份吃,碗底的油都能舔干净!” “婶子们的厨艺越发长进了,每道菜香的我恨不能把连舌头一起咽下去!” “我要吃个内脏杂烩,好好补补,哈哈哈哈!” “萝卜羊汤可太鲜了,要是以后隔三差五都能来一碗,这还不得赛过活神仙!” “想什么呢你,这东西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托了姜家兄弟们的福,咱们才能这般败家,能吃一回你就可劲乐!” “对对对,来,敬姜家兄弟们!” 男人们风卷残云,很快便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于是开始各桌敬酒,宋不辞不能喝酒,但抵不住大家的热情,只能硬生生灌了一肚子各种汤,撑的他跑了好几趟茅房! “开门!” 就在大家沉浸在朦胧醉意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猛烈的拍闷声! “快开门!” 第471章 救命 “我去开就行!” 宋英儿按下旁边的婶子,起身去开门,别人听不出来,但她对那道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使性子走了的杨林还能是谁! 她估算了下时辰,自他离开也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倒是比她想象的要久些,但这个时间约莫也就够他在祠堂和村口之间走个来回! “哟?” “您怎么又回来了呢?” 宋英儿好笑的打开门,“可别跟我说你是迷……” “啊!” 推开门的瞬间,宋英儿惊恐的尖叫声立刻传遍整个院子,欢快的氛围被打破,大家的酒也瞬间清醒了大半! “出什么事了?” 姜烈最先冲到门口,然后便看见有个男人惊魂未定的趴在门槛上,而门口的雪地被鲜血染的通红,而宋英儿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样,只抱着男人一个劲儿的哭! “救命!” “神医救命,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男人死死的拽住姜烈的裤脚,鬼哭狼嚎,“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姜烈眉头紧锁,强忍着两人的二重奏立刻给男人检查,然后就发现他虽然血流的多,但人并没有伤到要害! “别哭了,死不了!” 姜烈疾声追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村里今儿回村的姑爷多,大家对杨林又不太熟悉,而宋英儿的母亲和奶奶几个少数认识杨林的人又被挡在了后面,所以一时间竟没人将他认出来! 偏偏此刻的杨林完全听不进去姜烈的问话,只一个劲儿的哭喊求人救他!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你在这里看着他,”眼见问不出来东西,宋大山对姜烈道,“我顺着他的血迹追过去看看!” “一起!” 姜烈果断起身,“姜云,姜豹,把人看住了,保护好大家!” “姜元、姜石,跟我走!” 两人应声,“好!” 宋小山拿着连忙道,“我们一起!” “不用,火把容易惊动到人,”姜烈摇头,“我们习惯了夜行!” 他们在山上的时候,可没少在夜间围猎! “我跟着你们去,”洛栖云抽出腰间的软鞭,“我夜里能看见路,也能保护好自己!” 姜烈顿了顿,没有拒绝,只对院中道,“大黄!干活!” “汪!” 大黄呲溜从人群中蹿出来,跟着姜烈等人冲进了黑暗里! “先把人带进院子,所有老幼妇孺回原地坐好,看好孩子,不要慌,不要跑动!” 慢几步过来的宋不辞沉声安排,“大河哥、大江哥,你们带上喇叭,带两队人分别朝着村口和作坊去看看情况!” “姜豹哥,宋平哥,以防万一,你们带人守住院门,随时负责支援其他人!” “是!” “少族长!” …… 院子里。 “救我,神医救我!” 杨林的哭声虚弱又惊恐,“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 被人扶住的宋英儿看着杨林身下的血,再听听杨林说的话,顿时心尖儿都在打颤,她泪眼模糊的看向宋青云。 “青、青伯、他、他……还有救吗?” 宋青云啧啧称奇,这小子也是运气好,伤口若是再偏一寸,利刃就会正中菊花,到时候问题可真就大发了! “放心,死不了,屁股上肉厚,”宋青云不慌不忙,边扎针止血边道,“止住血,我再给他开点药,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宋英儿小时候,宋青云算是救过她的命,所以她对宋青云的医术再是信任不过,闻言她总算松了口气,可杨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的让宋青云救他! “神医,你救救我,我不能死!” “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没断奶的孩子,中间还有个瘫痪在床的婆娘!” “神医你一定要救救……” 宋英儿立时便哽住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啪”的就给了杨林一巴掌,“青伯都说你没事了,你是想吓死个谁?你给我清醒些!” 她真的是又生气又后怕,天知道,看见浑身是血的杨林时,她浑身的血都在发凉! 一日夫妻百日恩! 杨林不算什么体贴周到的好男人,坏毛病一大堆,但这些年到底没亏待过自己吃喝,对两个孩子还是很有当父亲的样子! 若非他娘时常挑拨,他又耳根子软听不来好赖话,她们的关系应该会比现在好的多! 眼看她们的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更不想让孩子早早没了爹! 再说了! 他要真在跟自己回娘家的时候没了,到时候她婆婆还不定得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她是回娘家贺喜的,可不是报丧添堵的! “要不是你作死,怎么会出这档子事!” 宋英儿越想越生气,抬手又是一个巴掌,“你别给我装,好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嗷!”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他再次对宋家姑娘的战斗力和泼辣,有了清晰的认知! 宋英儿两巴掌下去,杨林被打的嗷嗷叫,但好歹回魂了! “呜——” 他趴在凳子上抱住宋英儿的腰就开始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英子,我以为我要死了……” “你不知道!” “我差点儿就没命回来了!” 宋英儿拍着他的背,眼泪也是簌簌的往下落,“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 “有人要杀我!” 杨林身子抖的像筛糠,“有人要杀我!” 第472章 凶徒 一刻钟前。 杨林缩着脖子兜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他原是想看看宋英儿会不会出来追他,可没想到他都快到村口了,也没听见宋英儿的动静。 寒风顺着不算严实的领口往胸膛灌,没有遮挡的脸更是冻的生疼,想想祠堂院子里的火堆,再想想让人流口水的肉香,杨林冰凉的脚再也迈不动了! 面子算什么? 吃饱吃好才是正事! 杨林扭头就要往回去走,但他才刚转过身,就听见不远处的村口传来此起彼伏的狂吠! 他模糊想起来,下午有人拿着喇叭叮嘱他们这些外来客,村口和几处作坊门口都系了恶犬,让他们仔细走动,莫要被恶犬咬伤。 进村的时候他并没有看见村口系的有狗,所以他只以为是宋家村的人在防着他们接近作坊,故意吓唬他们,可没想到村口竟然真的有狗! 就是他听着狗叫动静,好像不大对啊…… 杨林竖起耳朵刚想要细听,大狗痛苦的呜咽便接连响起,他当下警醒,这怕是真有贼人趁着雪夜摸进村里来了! 他抬脚就想去报信,却忽然又想到,他要是能将人给抓住,这可比报信的功劳大,到时候宋家村还不得好好谢谢他! 杨林越想越美,脸也不冷了,脚不凉了,只觉得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说干就干! 他左右张望,顺手抄起旁边不知谁家起房子没用完的砖头,悄摸声儿的就飞快朝村口摸过去! 但是到了地方他就傻眼了! 这哪是贼人,分明是凶徒! “他们带着刀,一刀就把狗给砍死了!” 杨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他当时眼睁睁的看见,泛着寒光的刀刃下,狗头滚落、鲜血四溅! 吓的他当场愣在原地,就像被人掐住了嗓子,怎么都喊不出声,更是两股颤颤,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 宋不辞抓住重点,“你看见了几个人?” “两个!” 杨林磕磕巴巴的回答,“我只看见了两个人,他们都拿着刀,穿着一身黑,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安哥!” 宋不辞立即道,“用喇叭通知他们,至少有两个人!” “好!” 宋安应声而动,宋英儿后怕的追问,“那你是怎么跑回来的?又怎么会受伤?” 这也是宋不辞想问的问题,那两人能翻过村口两米多高的大门进村,还能解决掉姜烈他们驯养的大黑狗,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们手中还有武器,杨林只是个普通的农家汉子,他是怎么逃脱的? 杨林没好意思说,当时他被吓到手脚发软,于是手里的砖头顺势落下正正好砸在了他的脚上,他“嗷”一嗓子叫出来,惊动了两个黑衣人,也给他痛回了神! 他瘸着腿连滚带爬就往祠堂的方向跑,甚至绝望的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那儿了,可没想到偶然回头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人不知道是被狗咬伤了腿还是崴了脚,在背后追他的时竟也是一瘸一拐的! 杨林顿觉,天晴了,他又行了! 他也顾不上脚痛,铆足了劲儿就往前冲,谁知用力过猛脚下打滑“噗通”就摔了个狗吃屎,他被生硬的水泥路磕昏了头,再加上四肢百骸都摔的生疼,便也忽略了屁股上剧烈的痛意! 杨林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他没命的狂奔,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等跑到祠堂门外的时候已经累的喘不过气来,胸口窒息般的疼痛更是让他发不出声音,他只能趴在门上不停的拍门。 可里面正是热闹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的响动! 随着呼吸逐渐顺畅,杨林可算是能说话了,而门外动静被宋英儿捕捉到的同时,杨林也终于感觉到了屁股上与众不同的痛意和满地的鲜血! 他瞬间瘫软在地,也正因此,才有了方才宋英儿开门后的场景。 宋不辞了然,想来是杨林摔倒的时候恰好躲过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击,所以利刃才扎在了屁股上。 大家都在感叹杨林命大运气好,没人注意到姜石老爷子在听完杨林的话后,有些欲言又止。 “抓到了!” 宋平在外面敲门,“姜烈和大山抓到人了!” 众人大喜! “快开门!” …… “目前只找到了他们两个,抓到人的时候他们正在分头放火烧作坊,不过火势还没彻底烧起来,已经被扑灭了,蜡烛作坊左侧的几块墙板有些烧坏了,等雪停了换几块木板就好。” 宋大山言简意赅,“我带人去村外看了,傍晚被雪覆盖的地上只有两双脚印,姜烈有些不放心,还在带人在村里各处进行排查。” “辛苦了。” 宋大山摇摇头,“他们被捕兽夹夹住了脚,所以我们没出什么大力。” “捕兽夹?” 宋不辞低头看了眼黑衣人脚上嵌进肉里的铁疙瘩,微微惊讶,“我记得村里好像没有这东西?” 起初是买不起,后来是没必要买。 “应该是我放的……” 宋不辞循声看去,发现说话的竟然是姜石老爷子。 “我原是记得要跟大家叮嘱,不想转头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姜老爷子脸上带着后怕和愧疚,“还好没伤到自己人!” 今天下午轮到他值守,按常理来说不到天黑他是不会回家的,但今儿个情况特殊,他早早就被叫了回来,外面又没有人巡逻。 老爷子便想起在山上的时候他们为了防止野兽入侵住处,除了会在周遭挖些陷阱,还会在路口放些捕兽夹。 这些东西历来是他负责保管,下山后这些东西没什么用武之地,村里人又多,他怕伤着人,便一直未曾动过。 为了稳妥,老爷子就回家将捕兽夹取来安放好,他本是计划好要跟大家交代两声,但他过来就被宋树根他们拉着闲聊,而后聊着聊着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村里人都忙着庆祝,哪儿有空过去,”宋不辞安抚道,“幸亏您有先见之明,要不还真就让歹人得逞了。” 这是实话。 没有捕兽夹绊住脚,杨林大约会悄无声息的死在雪地里,他们也只会在作坊火光冲天的时候才能发现,有歹人进了村! 作坊烧就烧了,再建就是,大不了他给金万贯赔些违约金,可若要是抓不住人,留个不知名姓的敌人在暗处虎视眈眈,宋不辞才会真的寝食难安! 他瞥了眼四肢诡异、如同死人般瘫在地上的黑衣人,想来是已经被动过刑了。 “大山哥,”宋不辞问道,“盘问出底细了吗?” 第474章 提醒 “没有。” 宋大山眸色深沉,着重强调,“姜烈盘问过,但他们嘴很硬。” 宋不辞见识过姜烈对付赵满仓的手段,用在这两个人身上只会更甚,可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他们却还是不肯开口,眼神更是如同死水,无畏无惧。 再看他们的穿着,黑衣黑靴简单到了极致,但黑衣内里是细棉里衣,脚上的靴子内里有兔绒,就连拿的刀都比当初黑风寨土匪手里更为锋利和坚硬。 寻常富贵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打手! 宋不辞摩挲着手指细细思索,不消几息,他便锁定了目标,他蹲身掰过其中一人的下巴,迫使那人正视自己。 “龙生龙,凤生凤,果然,”宋不辞似笑非笑,“不入流的母亲也生不出上得台面的孩子。” 话落! 原本对什么都生不出反应的黑衣人眼中杀意骤起! “闭嘴!” 他咬牙呵斥,竟还试图攻击宋不辞,可惜手脚动弹不得,便只能用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宋不辞,似乎想用眼中的怒火,将其碎尸万段! “还真是他。” 心中的猜测被验证,宋不辞只觉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早在知道裴云起来泰昌县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裴云起会报复的准备。 只是宋不辞设想过,裴云起若是性情中人,大抵会在确定莲花蜡烛制作完成后冲到宋家村,以自己罔顾圣恩,仗着陛下信赖便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他母亲,并将其气病为由,将包含自己在内的宋家村所有人好生惩治一番。 当今以孝治天下,他真要是这么做了,陛下顶多小惩大诫,世人也只会说他冲动但孝顺,既能泄愤又能靠自污减轻陛下的猜忌,还能博得个孝顺的好名声。 一举三得! 宋不辞亦设想过,裴云起若是精于谋算之人,约莫会在他到达泰昌县之前,先一步派人用迷信的手段彻底毁掉他和莲花蜡烛,并以此借由陛下的手除掉小刘公公乃至左向松! 但他独独没想到,裴云起会用这样简单粗暴的又略显拙劣的法子,宋不辞心下了然,归根结底还是这人压根就没把自己看在眼里。 或者说,裴云起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配被他看在眼里,而他急于带着袁灵玉回京,则是在变相的向陛下告罪和表态。 宋不辞想到这里忽然又意识到,在镇远将军府意图与七皇子联姻的风向里,出面做主的人是袁灵玉和昭贵妃,积极配合的人是裴鸳儿和七皇子。 而这件事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裴云起参与的身影,据说他日日早出晚归在国子监精研六艺,更不曾与七皇子亦或其亲近的人有过任何接触,便是有人借此吹捧巴结他也只冷眼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 联姻之事若是成了,他便是最大的受益者,而事情若是不成,他也不过是难违母意,故而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倒霉儿子! 怪不得宋不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感情袁灵玉不过是裴云起拿来试探当今态度的棋子! 高高在上不与蝼蚁论长短,城府深沉敢于血亲做谋算! 这才是真正的裴云起! “你诈我!” 黑衣人此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宋不辞,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可惜宋不辞却无意与他多费口舌。 “绑起来关进祠堂的偏房,”宋不辞松手站起身,而后淡声补充道,“天亮后送去县衙报官。” 裴云起人远在帝京,不可能再专门跑过来针对他,再加上裴云野不知所踪,他该愁的是如何赶在裴云野之前掌控镇远军,而不是跟自己浪费心神! 至于宋不辞自己,镇远将军府而今虽然被当今猜忌申饬,可到底不是他一个小小童生所能撼动的。 所以这件事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咔哒!” 宋不辞话音方落,突然听得一声脆响,再低头就看见宋大山干脆利落的卸掉了两个黑衣人的下巴。 “他们太吵了。” 见众人齐刷刷的看过来,宋大山有些生硬的解释,“今天大好的日子,免得让他们添了晦气。” “晦气算什么,差点儿就添了煞气,”不明所以的宋富贵怒火冲天,“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地里使坏,要不老娘非剁了他们!” 阿吉垂了垂眸子,显然他是听见了宋不辞方才的低喃,再联想到之前村里发生的事,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不放心的看了眼旁边说到气头上狠狠踹了黑衣人两脚的宋富贵,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宋不辞太过聪明,也太能招惹是非,他都有些怕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会见不到宋富贵。 “该死的王八蛋些,咱们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他们竟然想毁了咱们的根!” 宋大河媳妇儿义愤填膺,“定要叫县令大人给咱们个公道,将背后的人抓起来打板子坐牢!” “他们还拿着刀分明是想杀人,跟土匪也没什么两样了,”牛大夫叮嘱宋大山,“明儿报官的时候,你可得跟县令大人好好说说,他们是怎么杀人放火的!” “对,可不能留这么个祸害在外头,”袁大夫接话,“到时候县令大人问起来,咱们都是人证!” “还有我,”川谷道,“到时候我也去作证!” “那些被烧掉的板子左右都是要换,”洛云娘低声建议,“不如再烧的更严重些,省得大人轻判了他们!” 宋英儿拿着宋青云给的药粉犹豫着开口,“那要不,等明儿见了县令大人,我再给他上药?” “媳妇儿,再不上药我真要死了,”杨林听完紧张的都快哭了,他是真惜命,“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青伯说了,死不了,”宋英儿瞪他,“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你可别胡来啊,我说死不了的前提是得止血,你想当寡妇可不兴让我背锅,”宋青云赶在杨林前面瞪眼道,“你看看他的脸还有没有个人样,再不上药都不用等到半夜,他人就该凉透了!” 宋青云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杨林当即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吓的宋英儿手一抖,原本该适量的药粉全撒在了杨林血刺啦呼的伤口上! “嗷!” 杨林立马就给刺激的疼醒了! “媳妇儿!英子!我错了!” 杨林只当宋英儿已经等不及要送他下去了,心惊胆战的抓着宋英儿就是顿求饶表忠心,“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要是说二我绝不敢说一!” “我真的啥都听你的,你救救我,孩子不能没有爹,我不能没有你啊!” 宋英儿面红耳赤,伸手去捂杨林的嘴,她哪儿就是那样的毒妇了,“记好你刚说的话就行,不许再胡说八道了,要不我就将药拿去喂狗!” 杨林被捂的差点儿喘不上气,却不敢反抗,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宋英儿,生怕她对自己放任不管,或者就这么弄死自己! 两人的互动给大家看的直乐! 而经他们这么一闹腾,现场的氛围也总算缓和了许多,宋不辞微微勾唇,有了利益牵扯,都不用你张口,他们自会尽力维护,悉心周全! 从前他们兴许也会维护宋家村,维护他,但绝不会像这般主动和用心。 “小、少族长。” 宋珍儿挺着小腹皱眉建议,“要不还是寻个好日子去庙里拜拜,先是土匪后是拿刀的歹人,我怀疑咱们村是被小人冲撞了。” “去啥庙里啊!” 宋三水媳妇儿道,“珍儿妹子你不知道,月初的时候叔祖们去广济寺请了佛像回来,就在祠堂后院的小佛堂供着呢!” “那正好,英儿,你男人方才都被吓失了魂,”宋菊香赶忙道,“快,带你男人去佛堂给佛像上炷香,让菩萨好生给你男人压压惊!”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宋英儿的娘也就是王婶子赶忙道,“英儿,快带上林子跟你二叔祖去佛堂拜拜!” 二叔祖专门负责照看佛堂和祠堂,陈力听得这话担心有孕在身的宋珍儿刚刚有被吓到,执意也要带她去拜佛,村里的妇人想了想,干脆拉着各家孩子都去祠堂里拜拜,转瞬人就走了小半。 没走的也都被宋永德他们招呼回去继续吃饭了,虽然大好的氛围和心情被破坏了,但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他们刚刚的七分饱经过这通折腾都只剩五分了! 可得再填补回来,用酒肉压压惊! 而且,刚刚在厨房忙活的婶子们还没来得及入座呢,先吃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接替她们进了厨房,也依样给她们摆上了两桌。 “他们牙齿里应该藏了毒,”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宋大山才道,“你说要报官后他们就想自杀。” “感情毒是这么个用法!” 宋大山刚说完,宋不辞就看见宋青云仿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致勃勃的掰开黑衣人的嘴巴琢磨了起来。 “青伯!” 宋大山看的心惊,“小心……” “不妨事。” 宋青云摆摆手,“我研究毒草的时候你还在穿开……哕……” “你们怎么嘴巴比夏天的茅房还臭!” 宋青云好险没给恶心吐了,他赶忙将从黑衣人后牙槽里抠出来的小毒丸拿的远远的,捂着鼻子嫌恶的唾弃! “早知道我该叫这蓖麻丸烂你们嘴里!” 黑衣人顿时恼羞成怒,只可惜他们动不了,要不然宋不辞毫不怀疑,他们会反手将小毒丸塞进宋青云嘴里! 宋大山提醒,“青伯,您手上拿的是毒药……” 宋青云满不在乎,“没事,不吃就死了了!” “我的意思是,”宋大山好心提醒,“您待会儿再上桌的时候记得洗……” “这还需要你说,”宋青云瞪眼,“我什么时候如厕不洗手了?” “那倒是没有,”宋大山顿了顿,忽然想什么,“青伯,方才你如厕回来……” “你可闭嘴!” 宋青云心虚的四处张望,确定没其他人听见才义正言辞的道,“我是用雪搓的手,雪就是水,怎么就没洗手了!” “你不知道就别瞎说,”宋青云威胁,“小心我让你小子三个月都站不起来!” 宋大山默了,其实他是想说,宋青云搓手用的雪是吃饭前,黑蛋儿他们比谁尿的远的时候,尿中的那一片…… 当时他就想提醒来着,但是那会儿隔得远,他就没好扯着嗓子说,等到再记起来的时候宋青云已经吃上了,他就更没好说了! 算了! 童子尿也是药! 青伯就当是喝药了! “哼!” 宋青云翘着胡子冷哼,而后转头谄媚的看向宋不辞,“少族长,你把他俩先给我玩玩儿呗?” “玩、玩?” 宋不辞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他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宋青云,不可思议的道,“青伯,你……” “你也闭嘴!” 宋青云没好气的翻白眼,“我是要拿他们去试药!” “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尽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宋青云冷笑,“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经不经的住你瞎折腾!” 宋不辞自知理亏,被怼了也不敢反驳,只能好声好气的道,“那您可小心着点儿,您的命没了不要紧,他们……” ??? 宋青云难以置信,“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说错了,我是说,”宋不辞轻笑,故意逗他,“您可不要将他们玩死了,他们绝不能死在咱们手……” “呼!” 宋青云深吸口气,不等宋不辞说完,转身就走! “小山!” 他边走边喊,“小山,快来给我帮忙!” 宋小山照顾他有经验些,别人宋青云不放心! “来啦!” 姜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他们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排查了村子的角角落落,没找出第三个生人的踪影后,又摸黑用木板加高了村口的大门。 到此。 宋家村众人才算是真的放下了心,但到底没敢再放开了肚皮畅饮。 …… “咚、咚、咚!” 次日风雪渐停,只冷意不减,所以路上少有行人,四周也就显得格外安静些,而相隔千里的大门便是在这片安静中,被人同时叩响。 “谁啊?” 第475章 福气 “许、许婚?” 身形单薄的杏儿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被冻到苍白的脸上满是惶恐,昨日大少夫人不得已允了三公子带她去看小满,她便知大少夫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回来后便事事谨慎、处处小心,就怕大少夫人会挑出错处借机惩治她,可一夜过去大少夫人并未发作,杏儿还当大少夫人是转了性,不想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原本能被许给小厮或者管事也算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最好的归宿,但那是以她不得自由为前提,可现在她有机会出府,甚至小满还给她畅想了如此美好的以后,她如何还会想再被随意许配给小厮! 更何况,以少夫人的心性,又怎么可能给她挑选个好人家! “林妈妈,少夫人宽厚,百忙之中还能替奴婢张罗终身大事,这是天大的恩德,奴婢自是感激不尽。” 杏儿不顾冻到快没知觉的脸,强行扯出抹讨好的笑容,“但奴婢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万不能只顾奴婢自个儿,自是要事事以少夫人为先才对。” “可奴婢若是嫁了人,难免会被分了心神,还如何能伺候的好少夫人?” 杏儿拖着僵硬的腿脚跪行到林妈妈跟前,借着袖子的掩盖,顺势将手中的金簪塞到大少夫人的奶嬷嬷林妈妈手中。 “奴婢不敢奢求旁的,只想留在少夫人身边伺候,鞍前马后,绝无二心,”杏儿含泪的眼中满是哀求,“恳请妈妈替奴婢转达一二,奴婢绝不会忘记妈妈的大恩大德!” “杏儿姑娘多虑了,你没来之前大少夫人身边也不缺贴身丫鬟,哪儿还需要你嫁了人后再回来伺候。” 林妈妈深知少夫人让杏儿做贴身丫鬟,不过是寻个向老夫人讨要的借口,也便于朝杏儿撒气,林妈妈自然也知道杏儿委屈,可自家小姐又何尝不委屈呢! 伯府千娇百宠、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自以为觅得的了如意郎君,不想成婚不过半载便随着夫家从云端跌到了地面。 离家千里,爹娘不得援手,亲朋好友亦不在身边,多年无子,丈夫二心,妯娌不和,婆婆逼迫,让曾经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姐,终也变得面目全非! 人心本就是偏的,是人就会有偏向,比起杏儿,她当然更心疼自己奶大的小姐。 “这金簪杏儿姑娘还是好生收着,成婚之时也可以当个压箱底儿的物件,没必要平白浪费在老奴身上。” 林妈妈跟在大少夫人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是不会贪杏儿的素金簪子,她顺手将素金簪子插在杏儿发间。 “你也不必去跟少夫人谢恩了,在这儿磕个头就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细软,自去外院,陈二家的小儿子陈宝在外院的垂花门外等你。” 林妈妈说完杏儿瞬间泪如雨下! 陈二与他媳妇儿都是孟府的家生子,陈二是伺候过故去老太爷的小厮,与老太爷出门办事的时候为救老爷而死,死前只得陈宝这么一个男丁。 所以纵然陈二媳妇儿将陈宝宠的无法无天,在下人里头为所欲为、横行霸道,府上的管事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轻易不会闹到主子跟前。 但这都不算什么,真正令杏儿绝望的是,陈宝因着之前流连青楼被大公子发现后打了板子,养伤期间他非但没有改过自新,还不知怎的又染上了赌瘾。 大公子气急命人将其打断了条腿,现下自暴自弃瘫在家里全靠他母亲养活,听说性子越发阴晴不定起来! 陈宝本就对大公子心存怨怼,若他知晓了自己曾经被大公子……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妈妈!” 杏儿紧紧抓着林妈妈的衣摆不放,“奴婢不想嫁人,奴婢真的不想嫁人,只要能跟在少夫人身边伺候,奴婢怎么着都成,哪怕做个倒恭桶的小丫头,奴婢也心甘情愿!” “求求妈妈,您帮奴婢跟夫人求求情,奴婢定然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求求妈妈了!” “哗!” 杏儿话音刚落,一盆温水突然就兜头泼了过来,初时的温热过后彻骨的冷意瞬间席卷全身,直浇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哎哟!” 模样平平无奇的少女拿着铜盆站在房门口惊呼,“真是对不住啊杏儿姑娘,都怪我没有看见你跪在这里,竟是将少夫人洗手的水泼到你身上了,罪过罪过,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话里话外听来像是着急担忧,可面上却不见半分愧疚,反而笑的很是刻薄得意! “红豆!” 林妈妈冷眼看着泼水的女子,“你若是手脚不听使唤,那干脆就别要了!” “林妈妈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啊!” 她对着林妈妈笑的谄媚,但实际内心有恃无恐,“冰天雪地杏儿姑娘又穿的像是在吊丧,奴婢眼神不好也是有的,属实不是有意为之。” “对了,林妈妈,少夫人方才还问奴婢您怎的还没回来,”眼看林妈妈还要动怒,红豆不慌不忙的转移话题,“要不您先进去回了夫人,奴婢送杏儿姑娘出门?” “不用!” 林妈妈的话立时被堵了回去,“你去回禀夫人,我马上就进来伺候。” “那奴婢就先进去了,妈妈您可莫要让夫人久等才是,”红豆轻笑着福了福身,继而看向杏儿,“对了,杏儿姑娘,姐姐我差点儿就忘了恭贺你新婚大喜,妹妹果真是好福气。” 杏儿死死的攥住手指,这才克制住了冲上去撕打的冲动! 她眸色阴沉的看着红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可是少夫人赐给你的福气,我可要不起,”红豆似笑非笑,“毕竟啊……” “够了!” 林妈妈厉声打断她,“红豆,老身还没死呢,轮不着你在老身跟前,作威作福!” “您说的是,有您在,哪儿有奴婢作威作福的时候,”红豆强掩住眼底的冷意,柔柔的笑道,“那奴婢就告辞了,妈妈可不要让少夫人好等才是!” 红豆说罢施施然的转身,但进门之前还不忘啐一口! “呸!” “勾三搭四的狐狸精,日后有你这小贱蹄子好受!” 林妈妈听着她不干不净的咒骂,脸色一寸寸黑了下来。 红豆这些年靠着曲意逢迎、巧言令色得了小姐看中,在小姐越走越偏执的路上没少出力和尽谗言! 她原本是小姐预备给大公子的通房,小姐打算年后若还怀不上就给她开脸,但不巧的是小姐突然又因着小满的“引荐”能生了。 小满与杏儿是好姐妹,杏儿又得过夫人乃至大公子青眼,故而红豆便将自己不能伺候大公子的怒火借着小姐的手悉数发泄到了杏儿身上! 杏儿此次会被少夫人指给陈宝,九成都是因着她的挑唆! 林妈妈眯了眯眸子,红豆现在说话做事越发没了分寸,眼见回京在即,小姐的日子也要好起来了,看来红豆这个祸害是不能留了! 第476章 解释 “抓紧时间换身衣服出去,”林妈妈深知红豆心性,她将杏儿搀起来低声道,“迟则生变,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归宿了。” “不是的、不是的……” 杏儿狼狈的瑟缩着身子,哭着摇头,“妈妈,求您,求您替我给老夫人传个话,奴婢……” “杏儿,你是聪明人,”林妈妈叹了口气,“又何苦做无谓的挣扎呢?” 老夫人放权多年,对外院的人事并不了解,所以她家小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老夫人便不会驳了她家小姐的颜面。 “老夫人对你有愧,知晓你出嫁必不会亏待了你,主子就是主子,你切莫因着任性,坏了最后的倚仗。” 林妈妈终是忍不住提点,“凭借你的样貌和心性,只需将财物把持好,再适当放低身段笼络住男人的心,无论嫁给谁,你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杏儿眼中的光亮,随着林妈妈的这番话,终是彻底熄灭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恨意!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只是想要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 “哈……” 杏儿含泪笑出声,“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哈哈哈哈哈哈……” 寂静的院落,她的笑落在来往的丫鬟耳中,凄厉苍凉中又透着可笑和无力,可她们也不过是微尘蝼蚁,除了物伤其类,也只能叹句时运不济。 “怎么回事?” …… “你们找杏儿姑娘?” 孟府守门的小厮打量面前的两人,“你们是杏儿姑娘什么人?” “我们二人的是杏儿的兄长和弟弟,今日特地赶过来便是来接姐姐回家的,”姜云面上带着笑,紧张而小心的塞了角碎银到小厮手里,“劳您给府上的主人通报一声,恳请府上容我们给姐姐赎了身,将其接回家去。” 小厮除了羡慕倒是没多想其他,毕竟除了血脉相连的亲人,谁会舍得花几十两银子给他们这些奴才赎身! “要说你们来的也还算时候,”小厮掂量着手里银钱随口道,“若是再晚个两日,想要接人走怕是就难了。” 杏儿若是嫁给了陈宝,那就是孟府的家奴,更是陈家的儿媳,赎身好说,主家开恩就行,但陈家不放人,他们照样将人接不走! 他不敢说杏儿是孟府最好看的丫鬟,但绝对也是丫鬟里头顶顶出挑的,府里的小厮谁还没做过得杏儿青睐的美梦啊! 便是日常杏儿需要他们帮忙带些绢花脂粉,他们就是搭了银子也愿意抢着去,就为了能跟杏儿多说两句话! 可偏偏少夫人竟是将杏儿姑娘配给了陈宝那个龟孙,属实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们得了陈宝的口风,真真是好一顿气愤! 可没办法,谁让陈宝有个好老子呢! 不过现在好了,让那小子跟他们嘚瑟,到手的媳妇儿,哎,她就飞了! 小厮心里笑开了花,姜云和姜烈闻言却是同时皱了眉。 姜云含笑试探道,“小哥,不知您这话从何说起?” 小厮自知失言,他左右看了两眼,虽没见着旁人,但到底也没敢再多说,只对姜烈压低声音道,“总归你们来的是时候就对了,二位且先稍候,我这就去通报。” 说罢。 小厮“啪”的就关上了大门! “哥,这事儿,”姜云担忧,“不会真叫小五给说准了?” 他们天没亮就出发了,怕的就是横生枝节,但听小厮的话,意外竟还是赶在他们前头了? “小五说的是最坏的结果,咱们未必运气就那么差,”姜烈倒是沉得住气,“等着,便是真有,今天这人也必须要带走!” 这可是媳妇儿头次托他给办事,还是他小姨子的委托,所以不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将事情给办的漂漂亮亮! …… “大公子?” 林妈妈面色微僵,却又很快收拾好表情,“不过是些小事,老奴很快就处理好,大公子是来陪夫人用午……” “林妈妈。” 孟星沉眉峰轻拢,压迫顿生,“我是在问你,她身上是怎么回事?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林妈妈咬牙,该死的红豆,这要她怎么解释? “算了,你不必解释,我自会亲自去问她!” 孟星沉失望的声音中透着愠怒,他解下罩在身上的大氅盖在杏儿身上,眼神中既有懊悔又有心疼。 当日醉酒后他的行为的确有失妥当,但他到底顾及韩氏颜面,所以他选择委屈杏儿,容忍了韩氏发作杏儿! 在这月余时间他也处处忍让,努力尽好丈夫的本分,更着意与杏儿保持距离,对其不闻不问,原是想让韩氏尽早放下此事! 却没想到韩氏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过去他体谅韩氏多年无子,哪怕她善妒刻薄、阴晴不定,担不起嫡长媳的重担,自己对她的种种作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她身体已然好转,却依旧不知收敛! 孟家乃是清贵世家,韩氏作为孟家的嫡长媳,却如此心胸狭隘,手段狠辣,简直不可理喻! “回去。” 孟星沉淡声道,“从今日起,你便自由了。” “自由?” 杏儿苍白的脸上笑的嘲讽,“奴婢当真还有自由吗?” 第477章 起意 “我倒是不知。” 孟星沉负手而立,面如凝霜,声若寒冰,“少夫人什么时候,竟是能做我的主了。” 林妈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自古以来都是夫为妻纲,哪有女人做丈夫主的道理,大公子这话不可谓不严重! 那晚的事情再无第四人知晓,故而林妈妈不明白孟星沉怎的如此生气,她也来不及细想,便赶忙替韩氏找补。 “大公子言重了,杏儿姑娘本就是少夫人身边的丫鬟,少夫人自该替她操心前程归属。” 林妈妈强撑着笑意解释,“老爷和夫人日前便道此次回京当轻装简行,仆从人手不好浩浩荡荡,少夫人心善,这才做主替杏儿姑娘许了人家。” “一来杏儿姑娘已然及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二来也免得杏儿姑娘再尝颠沛流离之苦,熟人熟地又有夫家看护照应,也算是美……” 林妈妈在孟星沉冰冷锐利的眼神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忐忑不安之间她猛的想到什么,整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那个“满”字再也吐不出来! “心善?” 孟星沉似笑非笑,“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杏儿的前程,的确该由韩氏替她操持。” 说罢。 孟星沉大步向房内走去。 “杏儿姑娘,”林妈妈艰难的看向杏儿,“你和大公子……” 杏儿依旧瘫坐在地上,只是眼中嘲讽更甚,“妈妈觉得呢?” “错了……” 林妈妈瞬间慌了神,“都错了!” 她只当自家小姐纯粹是容不下大公子身边有个差点儿成为大公子通房的丫鬟,这才处处打压磋磨、甚至随意给杏儿许了人家,所以她当时好言相劝却没劝动后,便也就随了小姐的心意! 左不过是个普通丫鬟罢了,人各有命,谁叫偏偏是她让夫人起过意呢! 可她万万没想到,起意的不止是夫人,还有大公子! 甚至更有可能,大公子与杏儿早就有了……小姐应该也是知情的,所以才会更加变本加厉,乃至后面由头都不愿意找就随意打罚杏儿! 林妈妈的心顿时坠到了谷底,若她早知道,若她早知道其中还有这层,她就是拼死也要阻止小姐! 大公子的女人,可以被打死,可以任由主母发卖,但绝对没有主母越过大公子,将其许了人家的道理! 这是在公然挑衅大公子的权威,更是在明晃晃的给大公子戴绿帽子! “你为什么不早说?” 林妈妈眸中厉色顿生,扭头凶恶的瞪着杏儿,“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妈妈想要我早点说什么?” 她守口如瓶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却还是落得如此下场,若她当真不管不顾的闹开,无人相护的她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至少她当奴婢的时候,少夫人还能顾忌身段和在下人中的名声,只暗戳戳的折磨她! 可她要是闹开后逼着孟府给她通房的名分除了给少夫人名正言顺磋磨她的机会,她得到的就只会有别人对她不知羞耻勾引男主人的唾骂! 杏强忍着不适讥笑,“您作为少夫人的奶妈妈都不敢违背少夫人的意愿,却要我这个下等奴婢不知轻重高低。” “当真是,可笑!” “你……” 林妈妈刚想再说什么,便听得室内传来瓷器碎裂和的声音,紧接着房内伺候的丫鬟便悉数退了出来。 房内。 “你做梦!” 韩氏双目通红的瞪着孟星沉,“我决不允许你纳那个贱人进门!” “韩氏,注意你的措辞!” 孟星沉冷眼看着她,“还有,我是在告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更不需要你的同意!” “我是孟家的嫡长媳,是你孟星沉的正妻,”韩氏双目猩红,咬牙切齿,“没有我点头同意,你休想纳她进门!” “你也知道你是孟家的嫡长媳,是我的正妻,那你倒是扪心自问,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当真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孟星沉怒意横生,“再有之,你都敢不经过我点头同意,将我的女人许配给下人,我纳妾又何需得到你的同意!” “好啊好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果然是看上了那个狐狸精!” 韩氏指着孟星沉含泪大笑,“表面上装的满不在乎,实际上却是早就将她当做了你的女人,那身体上呢?身体上又有过什么苟且!” “够了!” 孟星沉怒喝,“张口贱人,闭口狐狸精,这就是你韩家的教养?” “当夜醉酒你也是当事人,内情如何你一清二楚,此后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从长随口中打探的事无巨细,我与她到底有没有苟且,你难道不是比谁都清楚!” “若非你整日疑神疑鬼,不好好调养身体非要生事,那晚又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孟星沉拧眉看向她,“意外既生,我理当负责,因着你我暂未给她名分,但将她视作我的女人,何错之有?” “我是没教养,我是疑神疑鬼,”韩氏崩溃,“可这还不都是被你给逼的!” “先有赵氏、柳氏、李氏,现在又来个杏儿,你可知道我的难处,你可想过我的感受?你又可知我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吗?” 赵氏是他成婚前便有的通房,世家大族皆是如此,柳氏和李氏是韩氏多年未育母亲给他纳的妾室。 “妤娘。” 孟星沉突然生出股深深的无力感,“你在嫁过来之前,当真不知我已有通房赵氏吗?” 第478章 手掌 “我是知道,可我才是你的妻,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韩氏大吼,“我出身、样貌、才情,哪哪儿不胜过赵氏千百倍!” “可你呢?” “你满心满眼只有赵氏!” 她痛哭质问,“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啊?” “我心不在你身,可我亦不曾苛待于你,为人夫该尽的责任,该给你的体面,我可曾少过你?” 孟星沉细数过往,“入门两年,我知孟家落魄你受了委屈,所以你借口打发赵氏我纵然痛心到了极致,却隐忍未发,只忍痛将人送去了家庙,亦答应你,你一日不生,我一日不迎回她。” “我年方二十五你仍旧不曾有孕,你点头后我方纳了柳氏和李氏入门,可不过三日你便后悔,闹的举家不宁,我顶着母亲的压力,再次随了你的心愿。” 他定定的看着韩妤,“我年近三十无子无妾无功业,妤娘,我是孟家嫡长子,你只知你艰难苦楚,那你又想过我的处境吗?” 韩妤泪流满面,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她才会忍受各种心理生理上的疼痛,寻遍名医,用尽偏方,可她就是不能生! 正如孟星沉可以给她体面、尊重,跟她相敬如宾,就是不能全心爱她! 她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啊! 孟星沉不知她的纠结,他眼中浮现痛色,“知你有可以有孕,调养期间,我迁就于更甚,纵使与杏儿有了肌肤之亲,也顾念着你的心情,背着薄情寡性的名声和愧疚由你宣泄出气,更未计较你时时监视,事事怀疑!” “这些年我自问,对于你问心无愧,”孟星沉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还要我如何,才肯安心?” “我要你守着我,我要你对天发誓,”韩妤泪流满面,近乎偏执的看着她,“你这辈子只守着我!” 孟星沉闭眼,“你知道的……” 赵氏与他有着从小的情谊,当初宁肯进家庙也不肯得了自由去改嫁,他答应过赵氏,待韩妤生下嫡长子,便接她回来。 他已经辜负过赵氏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更遑论。 杏儿因着他受了这么多委屈,他也该给杏儿个名分了。 “你看,我说了有什么用?” 韩妤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不肯给,你就是不肯给!” 曾经是心,现在是人! 孟星沉哪样都不肯给她! 都说人不该贪心,可她生来就什么都有,生来就什么不缺,成婚嫁人自也该如此,她凭什么不能贪心,凭什么不该贪心! “妤娘,是我从前太纵着你了。” 孟星沉睁眼轻叹,“你准备下,明天是个好日子。” “不可能!” 韩妤闻言猛的又站起身来,“孟星沉,我说了,我不许!” “你可以不允许,若是不愿,你亦可以不用出席,”孟星沉淡声道,“但是我的决定,无可更改。” “你疯了吗?” 韩妤不可置信,“现在整个孟府谁人不知,杏儿是我指给陈宝的媳妇儿,公然跟下人抢女人,你不要脸,孟府也不要脸吗?” “把杏儿许给陈宝的时候,你可想过我还有没有脸吗?” 孟星沉眸色转深,不掩锋芒,“妤娘,你也说了,这是孟府。” 他才是孟府的主人,他不允许,谁敢说三道四! 话落。 孟星沉拂袖而去! 丝丝缕缕的黑发覆上白霜,纤弱的少女在黑色大氅下瑟缩轻颤,面无人色的小脸苍白灰败,凝着冰晶的长睫微垂,盖住了眸中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 但她梗着的脖颈和不曾低下的头颅,又无形中彰显着她的倔强。 孟星沉静静看着,疲累的心跟着轻轻一软。 犹记得他初次注意到杏儿,那时的她高扬着头颅穿过长长的回廊,眉梢眼角都是鲜活与肆意,像是春日的迎春,冬日的红梅,都是最亮眼的存在。 远远见着他,她扬眉轻笑,轻快的冲他请安。 年少他喜欢赵氏温柔似水,人至而立身心俱疲,越发贪念少时的鲜活明丽,于是那朵迎春也悄无声息的住进了他眼里。 也正是因此,母亲征求他的意见时,以往都是随母亲安排的他,头次开口应允。 他也说不清那夜认错人时,他到底有几分醉意,只记得她的手很冰,她的声音很惊恐,所以他贪恋却又克制的放开了手。 “让你受委屈了。” 孟星沉无视众人,他行至杏儿跟前,弯腰冲她伸出手,幽深的眸子里带着温柔,清润的声音亦透着温和。 “以后,我会护着你。” 杏儿微怔,她当然明白孟星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犹豫着没有伸出手。 心动吗?毫无疑问。 可她很快就想到,孟星沉当真能护住她吗? 纵然当下孟星沉能护着她,那回了帝京呢?孟星沉又能在少夫人手下护她多久呢? 少夫人与大公子的关系,事关孟府血脉的延续,事关伯府与孟府的利益,更事关当下孟府的前程。 曾经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赵姨娘至今都还住在家庙里,柳姨娘与李姨娘早成了他人妇,她任打任罚孟星沉不闻不问…… 杏儿看的很明白,现今不过是忍无可忍的发作,可一旦少夫人收敛,孟星沉最后总归是要妥协的。 到时候她又会是下一个赵姨娘,还是下一个柳姨娘?亦或她两者都比不上。 可是大公子明显是要收用她,杏儿眸子里升起迷茫,她若不抓紧这只手。 她还能怎么办呢? “之前,是我愧对于你。” 孟星沉微微蹙眉,还当是杏儿心存有怨,于是温声向她保证,“你所受的委屈,我都会补偿给你。” 他的手还悬在杏儿面前,杏儿垂眸看过去,手掌宽大光滑,手指白皙修长,是养尊处优、执笔拿书的手。 这双手,能让她依靠吗? 杏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院门,入眼是迈不出去的朱漆大门,她又抬头看了看头顶苍茫的天,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将她笼罩其中。 眼底雾气氤氲,脸上湿润冰凉,她咬住下唇,缓缓朝着孟星沉的手掌,伸出了手…… “住手!” “杏儿!” “大公子。” 就在这时,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最后所有视线又齐刷刷朝着院门口汇聚。 不明所以的管家被院内的视线看的莫名心慌,他左右张望,确定门口只有他一人,这才不甚自在的行礼。 “大公子,少夫人。” 管家躬身微笑,“杏儿姑娘的家人来为她赎身,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带杏儿姑娘过去的。” 第480章 愿意 “杏儿的家人?” 孟星沉皱眉,要将人放在身边,他自是事先了解过杏儿的底细,杏儿的家人即便当真有心,只怕也无力为其赎身。 他怀疑的看了眼后方的韩妤,又转头看向管家,“你确定,来人是杏儿的家人?” “他们身上带着户籍文书,”管家恭敬道,“确是杏儿姑娘的家人无误。” “莫怕。” 孟星沉温声安抚尚未回神的杏儿,伸出的手为并未收回,“只要你不愿意,没人可以带走你。” 杏儿僵在半空中的手瞬间就缩了回去,她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她愿意,但话头在舌尖上转了半圈,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初时的迷茫过后,杏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当年若不是她还能卖两个钱,亲爹和继母早便将她这个浪费口粮的赔钱货打死了! 所以没有什么家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家人来给她赎身,如果有,不是阴谋算计的火坑,那就只会是小满! 而不论来者真是小满托来的人,还是算计她的火坑,她都必须要去见见! 这是她唯一离开的机会! “奴、奴婢……” 杏儿垂眸强掩激动,生怕情绪外露,她颤声开口,“奴婢想去见见,奴婢的、家人……” “也好。” 孟星沉顿了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事关你的终身大事,的确该知会你的家人。” “呵!” 韩妤纵然双眼通红,但在下人跟前仍旧维持着体面,她攥着帕子咬牙冷笑,“夫君这话说的好生有趣,杏儿姑娘的家人既是来为她赎身,亲人都尚未团聚,又岂会轻易将人许出去!” “这便不用夫人操心了,”孟星沉冷眼回视,语含警告,“他们最好真是杏儿的家人。” 如果让他知道,韩妤还背着他留了后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就休怪他不念多年夫妻情分,彻底撕破脸来! “你什么意思?” 韩妤瞬间冷了脸,厉声反驳,“谁人不知我韩妤敢作敢当,分明是老天爷都对你这凉薄无心之人看不过眼,这才亲自出面阻挠,你休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你。” 孟星沉却是懒的跟她争论,他随手指了个洒扫的小丫鬟,“带杏儿姑娘去换洗打扮。” 小丫鬟诚惶诚恐,看看面容几近扭曲的韩妤,再看看沉着脸的孟星沉,纠结须臾便连忙放下扫帚,将杏儿扶了起来。 “不、不用!” 杏儿抬头,贝齿轻咬,美眸流光,“公子,奴婢等不及更换衣物,想、想现在就去见见奴婢的家里人。” “那如何能行,”孟星沉自是不肯,“你现在浑身湿透,让你家人见着心疼不说,若是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奴婢着急见家里人,途径花园不慎跌入池塘,虽略显狼狈但索幸未曾伤及性命。” 杏儿解开大氅,用力掐着打颤的大腿,试图让其平静,她挺直脊背,撑着笑脸,“发染霜雪,衣衫不乱,家里人见到了固然心疼,却好过返程之时风雪夜归,叫奴婢心惊胆战、不得安宁的好。” 红豆那盆水半数撒在了地上,半数顺着杏儿的头浇入了她的里衣,领口的位置已被冻硬,稍稍动作脖颈便会鸡皮骤然,汗毛倒竖,她却不敢表现出半分不适。 杏儿很清楚,孟星沉固然心疼她,但更多的是在维护孟府的体面和他自己的颜面,所以才她编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又极力自证自己并未衣衫不整。 真要收拾的体体面面再出门,洗澡绞发,更衣上妆,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需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迟则生变! 今日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杏儿一刻也不敢耽搁! 眼见孟星沉还在犹豫,杏儿瞬间梨花带雨,晶莹的泪珠将落未落的挂在眼角,就像她这个人,楚楚可怜却又不失倔强坚韧。 “求求大公子。” 杏儿喑哑的嗓音带着让人心软的哭腔,干脆利落的磕在地上,“怜悯奴婢离家多年,渴盼与家人相见的心。” “你这是做什么。” 孟星沉哪里受得了她这般,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却被身后怒火灼烧的视线给钉在了原地,他这才意识到,于礼不合。 “来人!” 孟星沉堪堪顿住脚步,他不忍的叹了口气,终是妥协吩咐下人,“去给杏儿姑娘准备手炉,再去我的私库取那件红色的狐裘来。” “是,大公子!” 小丫鬟们应声行动,韩妤站在房门口咬碎了一口银牙。 而老管家立则是在院门口眼观鼻鼻观心,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夫人只是听说杏儿家人前来为她赎身,想都没想便允了,还示意他不用拘泥赎身的银钱。 原来根源竟是在这儿! 啧! 老管家暗叹,瞧大公子的态度,这事怕不好办。 …… “烈哥。” 前院偏厅,姜云凑到姜烈边上耳语,“人这么久都没有来,你说那位杏儿姑娘不会没反应过来?” “不会。” 姜云疑惑,“你怎么知道?” “杏儿聪明机智,”姜烈淡定喝茶,“你嫂子说的。” 姜云、姜云无话可说…… 姜烈放下茶杯,“大户人家地方大规矩多,一句话从门口传到后院定是要花不少时间,你耐心等着就是。” “还有,注意你的称呼,”姜烈叮嘱他,“莫要露出破绽。”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姜云无奈,烈哥替小姨子办事都不着急,他跟着瞎急什么! “好的大哥!” 姜云吊儿郎当的坐了回去,“我记住啦!” 说完他捻起盘子里的绿豆糕,才刚塞到嘴里,还没来得及细细咀嚼,便见道惊艳的绯红匆匆撞入眼帘。 四目相对。 “哥、哥~” 气息慌乱的哭腔柔弱响起,少女眼圈通红、泪眼婆娑,乌黑的杏眸盛满祈求和期盼,紧紧的锁住他,姜云对上她的眼睛,猛的咽下口中的绿豆糕! “哎……” 只是应答的话还没出口,干黏的绿豆糕就卡住了嗓子眼,脸红脖子粗的姜云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妹妹!” 姜烈反应极快,起身挡在姜云前面的同时不忘丢给他个茶壶,杏儿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眼中是肉眼可见的惊慌! 管家方才也没说是两个人啊,而且他不是说已经看过了户籍?继母进门带来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妹妹,那她哪儿来的两个哥哥? “妹妹,你长大了。” 姜烈轻叹着给了她个眼神,然后在孟星沉踏入大门前换上心疼的面孔,“多年未见,可还认得哥哥?” 杏儿懂了,这个才是哥哥! 她当然不认得姜烈,但她认识方才在她眼前晃过的络子,那是小满离府时她随着银两塞进小满包袱的东西。 “哥哥!” 杏儿似是想要扑进来人的怀里,却又顾忌着男女之别不敢上前,只敢低垂着头发出细碎的抽泣。 姜烈伸了伸手,也没敢落在杏儿的头上,只哑声道,“杏儿,我们来接你回家了。” “哇!” 戏是假的,但委屈是真的,听到这里的杏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至于姜云…… 姜云咕噜噜的灌着茶水,还在跟扒在嗓子眼儿的残余绿豆糕做斗争。 …… 看着上首神情各异的夫妻俩,姜烈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见过大公子,见过大少夫人。” 姜烈拱手,开门见山,“在下李超,幼时无法相护,而今稍有所成,在下特意前来为家妹赎身。” 姜云呈上糕点的同时,姜烈继续道,“感谢府上多年来对家妹的照顾,我们兄妹无以为报,只能略带薄礼表达敬意,还望大公子和大少夫人不弃。“ “都是一家人,”孟星沉笑容和煦,“李兄不必客气。” ??? 姜云不明就里的瞪眼,府城的主子都这么亲和的吗?刚思及此便听韩妤发出声讥笑。 “呵!” 姜云暗暗点头,这才是正常反应嘛! 姜烈用余光扫了眼旁边面色发白,险险站不稳小心却还在悄悄不住冲她摇头的杏儿,心下有了数。 “大公子说笑了,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姜烈淡声道,“在下不敢随意高攀,与您称兄道弟。” 孟星沉嘴角的笑容微滞,眼前之人虽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不可能听不懂他说的话,既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指尖点了点桌面,那索性他就挑开了说! 孟星沉微笑,“李兄,我欲抬杏儿为姨娘……” 他话未说完便察觉到好几道视线倏地射向他,有愤怒有震惊,亦有谴责,但他都恍若未闻,只自顾自的往下说。 “明天是个好日子,虽略显匆忙,但该有的杏儿都不会少,”孟星沉保持着笑容,“两位既是杏儿的家人,便留下来,喝杯喜酒。” “砰!” 姜烈还没说话,韩妤就先拍了桌,她对孟星沉怒目而视,咬牙切齿,“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婆母当初也不过只是有意将杏儿给他做通房,可他现在张口就给了杏儿姨娘的位置,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正妻放在眼里! 指甲在桌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韩妤胸口不停的起伏,若非她还有丝理智和教养,这会儿她早已破口大骂! “大公子,大少夫人。” 姜烈抢在他们吵起来之前开口,“能得大公子青眼乃是杏儿的福气,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而今爹娘不在跟前,加之我们兄妹才刚刚团聚,不愿即刻分离。” “故而,恐怕要辜负大公子的美意了。” 孟星沉觉得好笑,“李兄莫不是忘了?杏儿而今还是我家中之人。” 言外之意,杏儿的婚姻大事,由不得他们做主! 他之所以愿意坐下来征求他们的意见,不过是表示对杏儿的看重,更是在给他们脸面,可不是让他们借机用可笑的理由来压他! 当初他们将杏儿卖了的时候,就已经没资格替杏儿做主了! “想来大公子还不知,”姜烈淡定的掏出杏儿的卖身契,“早在两刻钟前,杏儿便已经是自由身了。” 辅一入府,孟管家查验过他的户籍文书后,便跟他银契两讫,只等着杏儿来了他们便可走人,可比他想象中的顺利多了! 孟星沉闻言,眸光骤然一厉,怒火清晰可见,“管家,我需要一个解释。” “大公子恕罪。”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恭身上前故作为难,“底下的人赎身,只需身份无误,双方同意,主母应允,再按照契书行事即可……老奴实在是不知……” “放肆!” 孟星沉又不是傻子,他冷眼看着管家,“你既说双方同意,那你可曾征求过杏儿的意见?” “大公子容禀,自是征求过的,”管家早有对策,“日前老奴便私下问过府中诸多丫鬟小厮,愿意且有能力赎身者,可到老奴这里报名,杏儿姑娘亦在此列。” “那是之前。” 孟星沉冷冷说罢,转头看向杏儿,温声安抚,“不过这样也好,你得了自由身,又有娘家在,入府后便不会再叫人轻看了去。” 卖身而没有依靠的奴婢和正经百八的良家女子到底不同。 他原也打算在纳杏儿过门后还他自由,事情虽然与他计划的有所偏差,但到底殊途同归。 至于李超,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杏儿都是他的人了,不跟着他,还想跟着谁。 “旁人说了都不算,”孟星沉温柔的看着杏儿,“只需你自己愿意就好。” 孟星沉想的很好,只是他没想到,杏儿不愿意。 “噗通!” 杏儿双膝着地,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她顾不上疼痛,更不敢抬头,只颤抖着声音开口, “感谢大公子抬爱,但是奴婢、奴婢想跟家人,团圆,”杏儿死死攥住大腿上的裤子,紧张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请、请大公子,成全、成全奴婢……” 孟星沉的笑意霎时僵在了嘴角!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说、什么?” “她说她不愿意!” 第481章 执着 姜云早就不耐烦了! 小姑娘打从进门眼泪就没停过,真哭还是装哭自己又不是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在孟府中受了多少委屈。 大公子说要纳她做姨娘的时候,小姑娘跑红的小脸唰的就白了,含泪的眼睛动都不动的盯着烈哥,像是生怕烈哥点了头,可见人家真不贪这份富贵,反而怕的要命! 这人无视烈哥遍的拒绝也就算了,还看不见听不出小姑娘的惶恐和不愿吗?跟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似的! 姜云抓住杏儿的胳膊将人拉起来,触手的颤抖让姜云心中的不悦又高了个度,他没好气的瞥了眼孟星沉。 瞧他把人小姑娘都吓成什么样儿了! “大公子有心抬爱我等感激不尽。” 姜云将人护到身后,扬头看过去,宛若准备战斗的小公鸡,“但杏儿已非府中下人,自有她选择的权利,还望大公子,莫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孟星沉眸中似有不解,他视线越过姜云,看向露出的那抹绯红,“杏儿,你也觉得我在强人所难吗?” 杏儿想说不是强人所难,是她不配,但里衣刺骨的冰冷着实让人煎熬,被强压了许久身上的不适似乎也在此刻悉数爆发。 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头脑晕乎沉重,手脚也跟着发软,就连手中的手炉都有些拿不稳,着实没有力气张口。 而她的沉默,在孟星沉和众人来看,却是最有力的回答。 “杏儿,有我在,你不必心存顾虑。” 孟星沉起身朝着杏儿的方向伸出手,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那片衣角,“顺着你的心意来,其他的,我自会替你周全。” 直到这一刻,孟星沉还是坚定的认为,杏儿的委婉拒绝都是在顾虑,顾虑韩妤的欺压,顾虑所谓家人的不允,顾虑自己不护着她。 孟星沉放缓了语调,轻声哄道,“你什么都不用多想,只需放心的把手交给我,往日亏欠你的,日后你想要的,凡我能力所及,皆无不可。” 他向来言出必行,只要允诺过,必然会做到,所以孟星沉自觉已经给出了最大的让步和宠爱,杏儿没道理再拒绝。 可惜。 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杏儿的步子没有挪动分毫,反而将头栽在了姜云背上,从未跟姑娘家如此亲密接触的姜云顿时后背一僵,但感受到杏儿整个身躯都在轻颤的时候,姜云立时挺直了脊背! “莫怕。” 姜云微微侧头,低声安抚,“我们很快就带你走。” 杏儿垂着沉重的眼皮在姜云背后瑟缩着身子,冰火两重天的她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说要带她走,她下意识便伸手抓住了姜云的衣摆,低喃出声。 “走、带我、走……” 话落。 孟星沉的脸色骤然阴沉! 而韩妤也终于意识到,杏儿不是在拿乔,更不是在借机索要更多的好处。 “呵!” 韩妤扶着桌角坐了回去,再次发出声讥诮的冷笑,她眼神恍惚,笑孟星沉,更是在笑自己。 她们夫妻总算有了共通之处,那就是都自以为是! 韩妤忽然觉得好累,温热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她执着的却是别人不屑一顾的,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些闹不明白。 她这些年到底在执着什么? 韩妤就着模糊不清的视线朝孟星沉看过去,眼前的男人依旧是当年的人,却又好像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 当年上元灯节初相见,万千灯火中他意气风发、玉树芝兰,于上百儿郎中夺得魁首,拿下了多宝阁那年的灯王。 当他提着那方粉彩鎏金八角轻纱流苏红灯于高台之上眉眼含笑的时候,她便一眼万年,所以当两家有意结亲的时候,她央了长姐退让,毫不犹豫的应了这门亲事。 那时候她多骄傲啊,纵然知晓孟星沉有青梅竹马的通房,却也毫不在意,只觉她这样好,孟星沉又怎会不喜。 但婚后方知,不是她足够好,别人就该心仪,情之一字从来都不讲道理,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让她夜倾心的人事物,都是因着别的女子而耀眼夺目。 可她不甘心……所以折腾! 而现在她仍旧不甘心,但她也倦了…… 孟星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杏儿身上,并未察觉到身后的韩妤的视线,当然,就算察觉到,或许他也不会过多在意。 “杏儿,莫要任性。” 长久的沉默后,孟星沉努力操持温和,“你若舍不得家人,也可留他们在府上住上两日,团聚也不急在这一时,现下你且先跟我回去,好吗?” 杏儿听不进去他的话,脑子里只始终保持着一个念头,嘴里也不住的跟着喃喃,“走、走,带我走……” “大公子。” 姜烈不顾孟星沉的脸色,拱手告辞,“今日是我等打搅了,就先行告辞,大公子留步。” 他说完冲着姜云使了个眼色,姜云立刻转身带着人就要走,可孟星沉却陡然出声! “站住!” 孟星沉声音冷沉,“你们可以走,将杏儿留下!” 管家现下看的明白,大公子这会是真上了心,为着大公子夫妻和睦和两府长久的往来,杏儿不能留,可他拦不住啊! 他心下着急,抬头去看韩妤,却发现韩妤擦了脸上的泪,竟是施施然起身,走了…… 走了! 孟星沉也有些意外韩妤的反应,不过他只微怔片刻便回了神,冷眼看着姜云几人。 “大公子,杏儿是自由身,您恐怕无权扣留!” 姜云毫不畏惧的梗着脖子回看过去,他们村几十个光棍汉娶不上媳妇儿,能娶一个就指定当祖宗供着,生怕人受了委屈,就像烈哥一样! 可这家伙倒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身边那么周正的媳妇儿不惜疼,竟还惦记着杏儿姑娘! 也忒贪心了些! “她是自由身,”孟星沉冷冽的视线直射姜云抓着杏儿的手,“但她也是我的女人!” “大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姜云瞬间肃了面容,沉声质问,“您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难道不知道,清白对于女子有多重要吗?” 第482章 门楣 “她是我的女人,她的清白自有我来……” “大公子!” 姜烈知晓些许内情,立刻沉声制止,“流言如刀,大公子慎言!” “我说了!” 孟星沉毫不退让,“她是我的女人,也只能是我的女人!” “当下不过是缺了正式的名分,明日过后,”孟星沉掷地有声,“她就是我孟家族谱上,我孟星沉清清白白的杏姨娘!” 姜烈阴沉着脸。 他到底低估了这男人的占有欲,也高估了这男人的品性! 姜云看看姜烈,再看看孟星沉,所以…… “你也说了,还没有正式的名分,”姜云呆愣了须臾,很快又支楞起来,“无名无分,更无父母之命,能做什么数!” 姜云瞪眼质问,“你拦着我们不让走,难不成是打算强抢民女吗?” “无名有……” 孟星沉的“实”字还没吐出来,就被姜云抢先打断他,“成婚了还有和离的,何况你这啥也没有的!” “你若再拦着我们带人走,我出了大门就去县衙!” 姜云如此威胁,他可是知道,大户人家最要脸面,而且小五说了,他们孟家处在回京的关键时刻,不敢闹出丑闻! 谁知孟星沉竟是直接略过了他,抬眼直视姜烈,“他年龄小不懂这些,但你却是该清楚,出了孟府的大门,杏儿当真还能觅得良配吗?” 姜烈不知孟星沉说的清白到底到了何种地步,他犹豫的看了眼杏儿,杏儿始终垂着头,不过要走的话虽然含糊却没停,他便又定了主意。 “只要大公子嘴下留情,”姜烈沉声,“杏儿就不愁没有良配。” “可不是!” 姜云跟着应声,要他说这些人还是吃的太饱了,像他们姜家,能有个媳妇儿看上他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嫌东嫌西,多大的脸呐! 孟星沉拧眉,他觉得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他话里的重点是再寻良人吗?是杏儿已经跟他有了肌肤之亲,就不可能,他也不允许,杏儿再有别的男人!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孟星沉索性直接表明态度。 “我不许。” 姜烈听懂了孟星沉话里的意思,但他也装作没听懂。 “哈!” 姜云干脆笑出声来,“我只听说过婚嫁之事归月老管,归爹娘兄弟管,可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归你孟大公子管!” “除非你想仗势欺人,”姜云冷笑,“不然你凭什么不许!” “还有!” 姜云敛了笑容,冷声威胁,“你休要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左右我烂命一条,就看你们孟家想不想成为整个府城的笑话!” 小姑娘身子抖的跟筛糠一样,可见羞恼到了极点,这人却全然不顾,只想着顺自己心意,算什么男人! 姜云顺手将杏儿的兜帽盖在头上,将她遮的严严实实,隔着厚厚的狐裘半搀着她保证,“不要怕,你是有人撑腰的,说了带你走,我们就绝不会将你丢下!” 杏儿已经烧的不甚清醒了,只将全部力道都压在了姜云的手臂上才勉强站立,脱口出而的呢喃也从“走”变成了“冷”。 “冷、好冷……” 姜云虽搀扶着杏儿,但还跟她保持着半个胳膊的距离,所以没太听清楚,只当她还是在说要走,于是扭头半拖着人就往外走。 姜烈垫后,他警惕看着孟星沉的同时暗暗在心中估算了下从这里到府门的距离,盘算着孟星沉要是下了狠心阻止,他直接跟姜云带杏儿打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来人!” “够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孟府的当家主母姜氏沉着脸走了进来,管家悄悄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还好主母来的及时,要不他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越过孟星沉,冲姜烈轻点了下头,“府中招待不周,让二位见笑了。” 姜烈顿了顿,“夫人言重了。” 姜氏没再客套,“杏儿姑娘的行李我已经着人收拾妥当。” “母亲!” 姜氏无视孟星沉的话,示意王妈妈递上包袱的同时,继续道,“除此而外,内里有些女儿家的物件,算是我对她这些日子所受委屈的补偿。” 姜烈顿了顿,他本以为杏儿会上前行礼道别,但她却依旧别扭的站着,隐隐还有往姜云身上倒的架势,他这才终于察觉到杏儿的状态似有不对。 不过现下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 他提醒也是替杏儿解围,“云弟,你阿姐方才磕到了膝盖,你扶好她。” 姜氏微拢的眉头松开些,心里责问让府中教规矩的妈妈的念头也随之打消。 阿姐? 反倒是姜云,反应了下才记起来姜烈说的是谁,他低头看去,杏儿的确站的摇摇晃晃,于是小心的靠得杏儿近些。 结果下一刻,杏儿就大半个身子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下意识伸手出另一只手去扶,正好触及到杏儿滚烫的额头。 他猛的抬头,“哥……” “扶好。” 姜烈只说了两个字,而后对姜氏拱手,“多谢夫人,我等告辞。” 姜氏淡笑,“管家,替我送送几位。” “是,夫人。” 姜云闻言,架着杏儿扭头就走,姜烈紧随其后。 孟星沉见状顿时急了,抬脚就要上前阻止,却被母亲姜氏挡住。 “母亲!” 孟星沉咬牙,“你可知……” “我不知也不想知。” 姜氏瞬间没了笑意,“因为我只知道,你三媒六娉亲自迎进府中的妻子多年未孕除却身体方面的原因,更有心理方面的因素,而现下她处在治愈的关键时刻!” “我更知道,全心全意念着你的赵姨娘,还在家庙等你生下嫡子迎他回府!” “我还知道,你也曾是国子监的佼佼者,与你同期的监生皆已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而你还在这里贪恋儿女情长!” 孟星沉心中钝痛,他又何曾忘记,可是,“母亲,儿子这些年从未顺从过自己的心意而活……” 姜氏何尝不心疼儿子,“沉儿,家中无人是全然轻松自在,我们曾享受过多少荫庇,就要承担多少责任。” “孟家回京必将重铸家族荣光,而这荣光不是只靠你父亲一人,便能够重铸。” “你也曾多少次痛惜满腹诗书却无用武之地,最后日渐消沉为后宅琐事所困,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姜氏语重心长,”而今你也该想起来,你曾是你祖父寄予厚望的孩子,更是要接替你父亲撑起门楣的男人。” 话落。 孟星沉的嘴唇翕动,却再吐不出半个字。 第484章 着火 姜烈和姜云在府城忙活的时候,宋小山也没闲着,只是相对于孟府的剑拔弩张,这边的气氛就有些尴尬和微妙。 县衙门口。 衙役杨永面色复杂的看了看宋小山,然后轻叹了口气,果然啊,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小子从前瞧着挺正派,现在竟也学会颠倒黑白、仗势欺人那套了。 “兄弟,见县令大人什么的,还是算了,念在咱们过往交情的份儿上,你就当卖我个面子,看看这样行不行。” 杨永左右张望了下,确定门口这会儿没有外人后,他揽过宋小山的肩膀,压低声音,“这俩人我给你随便找个由头关几天,实在不行……” 他面色艰难,咬咬牙狠心道,“实在不行,你说你想怎么收拾他们,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豁出去替你办了,保准让他们在牢里好好吃吃苦头,日后见了你绕道走!” 宋小山听后先是愣了两息,而后立刻面露警惕,他快速跟杨永拉开些距离! 他冷眼看着杨永,“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杨永怔了怔,刚想说那倒不用,就听宋小山冷声问道,“县令大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啊!” 杨永下意识回答,“我就是县令大人这个月,亲手提拔上来的,他当然知道啊!” 这个月? 宋小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怪不得这两个人竟然敢胆大包天跑来宋家村杀人放火,敢情他们早就知道县令大人会包庇他们! 因为! 县令大人早就跟镇远将军联合了! 小五说的果然没有错,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宋小山在心里快速思考着对策,小五的意思是这俩人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借力打力,将烫手山芋抛给左向松是最好的办法。 现下虽然可能达不到借力打力的效果,但人确实是已经到了左向松手里! 至于其他的……他咬死不认就好了! “行!” 想通这点,宋小山果断道,“人给你!” 杨永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嘛! 其实这也就是县令大人带着其他兄弟去受雪灾的村庄救灾了,独留他看守县衙,要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顶风作案! “兄弟!” 杨永叫住转身就要离开的宋小山,虽然这小子多少是没有点礼貌,但有的话他还是想再嘱咐几句。 “县令大人不是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我劝你不要犯糊涂,人要是忘了本,走不长远的。” 杨永语重心长的劝告道,“我也是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这才违背良心帮你这次,再有下次,你便好自为之!” 违背良心帮他? 宋小山黑沉着脸冷笑,“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永皱了眉,这回是真不高兴了,“虽然我不图你那两个谢字,但是你难道不该谢谢我吗?” “你可知道,若是事情真闹到了县令大人跟前,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什么样的下场?我就不信县令大人还能杀了我,”宋小山反唇相讥,“人在做天在看,为虎作伥终受其害,我看你们才要好自为之!” “呵!” 杨永都气笑了,“宋小山,我不知道这两个傻子到底怎么得罪的你,让你不惜给人穿上夜行衣来污蔑他们杀人放火!” “但我是真拿你当兄弟,不忍你走上歧途,这才好心提醒,甚至不惜违背良心,拿我的前程冒险,想要替你出气教训他们!” 杨永冷笑连连,“你可倒好,竟然将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你真是有俩银子就不知道你娘是谁家女了!” “那我就成全你!” “等县令大人回来,我就如实奉告,你最好在此之前把你漏洞百出的谎话编圆些,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忽悠住县令大人,让他相信!” 杨永拉开距离,用冥顽不灵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指着瘫在雪地里的两个黑衣人怒声道! “地上的这两个流哈喇子乱流、大小便失禁,看起来半身不遂的傻子,半夜里不睡觉竟然冒雪拿着刀翻过两米多高的大门,跑到你们村里杀人放火!” 宋小山被杨永吼的一愣一愣的,看着杨永眼中的怒火,他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 于是他试探的问道,“杨大哥,你跟他们两个……不是一伙儿的?” “好!” “宋小山,你可真是好的很!” 杨永差点儿没忍住拔刀的冲动,咬牙切齿的怒视宋小山,“欺凌痴儿还不够,竟然还想要骑到老子头上来撒野!” “怎么!” “你还要去县令大人那里告状,是我指使的这两个傻子,去你们宋家村杀人放火的吗?” 宋小山狠狠抽了抽嘴角,听到这里的他总算反应过来了杨永的意思,感情杨永刚刚是拿他当公报私仇、恶意栽赃诬陷的恶人了啊! 都怪青伯! 这下误会可大了! “不是!” 宋小山赶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永厉声打断他,“莫不是还想说我昨夜也去你们村杀人放火了吗?” 宋小山哽住,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吵什么?” 他刚想继续解释,背后就传来了威严的声音,宋小山赶忙回头,就见左向松立在不远处不悦的看着两人。 “县衙门口,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 县衙内室。 “大人,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儿,青伯真是想给他们解毒来着,但您也知道,青伯擅长的是医非毒,所以……” 宋小山跪在地上,心虚的解释,“虽然保住了他们的性命,但他们人却傻了……” 老实说。 他今儿早上醒来看见这俩人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而当大家将带这两人来报官的重任交托给他的时候,他就更崩溃了! 他不懂医术,也不知道青伯昨夜到底是怎么折腾的,给人折腾傻就算了,半身不遂他也忍了,可大小便失禁他就忍不了了! 天知道! 他这一路上差点儿没被这俩人的屎尿和呕吐物给熏撅过去! 宋小山悄悄看了眼左向松,内心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这借口能不能给左大人忽悠过去! “大人。” 左顺上前回禀,“他们身上确实有多种毒素,而且……” 他低声耳语,“当日属下迎接裴大公子的时候见过他们。” “清风明月裴云起,”左向松皱眉,“他倒是将帝京众人都给骗了过去。” 只可惜。 裴云起在帝京待的太久了,也被人捧的太高了,以至于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宋家村的人,这才不加遮掩的派了心腹过来,然后轻而易举的栽在了他瞧不起的人的手里。 左向松不咸不淡的道,“你们倒是会给本官出难题。” 宋小山闻言,顿时心中一紧! “大人……” 左向松挥了挥手,“回去,这件事本官自会处理。” “多谢大人,”宋小山微微松了口气,“草民告退。” “大人。” 等到宋小山离开后,左顺才皱眉道,“咱们若是接下了这两个人,可就彻底跟镇远将军府撕破脸了。” 裴家约莫不会相信这两个人变成这样是宋家村所为,他们十有八九只会把账都算在左向松身上。 左向松却是不甚在意,“在宋家村的时候,本官就已经跟袁灵玉母子撕破脸了,不过,他们若想彻底代表镇远将军府,还不够资格。” 裴啸天这些年能稳住镇远军,很大一方面是因为他岳丈袁升泰是户部尚书,而户部掌管军中粮饷的补给发放。 现在袁升泰休养在家归期未定,他大哥左向廷暂代户部尚书,裴啸天不会想不开,在这个时候跟他们左家交恶。 “去!” 左向松眯着眸子,“快马加鞭,赶在裴云起进城之前,将这两人给他送过去。” 人处在上峰的时候不耍威风,何时耍? 更何况! 他若不让裴云起知道知道厉害,赶明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朝他这里伸手! “是!” 左顺躬身,“属下这就去办!” …… “杨大哥,方才我以为您跟那两个人是一伙儿的,这才不知好歹,口出狂言。” 宋小山好声好气的杨永道歉,“我跟您赔礼道歉,等您下值请您去王家酒肆吃酒,只求您千万别跟我计较。” “行了,原也是我没问清楚,误会你在前,哪好意思跟你计较。” 杨永自知理亏,而且他也不是小气之人,否则也不会有之前的劝告了,他拍拍宋小山的肩膀轻笑。 “我知王家酒肆是你族姐的铺子,此前已经去尝过了,物美价廉,你族姐知我们相识,还特地多给我们兄弟几个送了盘水煮花生。” “你放心,就算不冲你,只冲你族姐待客的周到,我也会多带弟兄们光顾照看。” 他敛了笑意,“不过今日吃酒就不必了,有几个村子受了灾,大家忙的脚不沾地,我若跑去吃酒快活,指不定会被上头训斥。” “嘿嘿~” 宋小山龇牙,“还是杨大哥仗义!” “那我改日回城再请你喝酒!” 宋小山说着掏出几张似模似样的喜帖塞给杨永,“对了,杨大哥,我十八成亲,若是得空,还望各位哥哥们不嫌弃乡下酒席简陋!” “说哪儿的话,你大喜的事我能错过?” 杨永拿过喜帖轻拍他胸口,“放心,只要那日得空,我必定过来!” “好嘞!” 宋小山喜上眉梢,“那我就在家等候诸位哥哥们!” “且等着,”杨永也笑,“到时候非灌的你入不了洞房!”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前嫌尽弃。 宋小山告别杨永后又去了趟铺子给猴子他们送喜帖,而后又采买了些婚宴的必需品,这才高高兴兴的回了村。 与此同时。 出孟府大门的路上,杏儿半个身子几乎都软塌塌的靠在姜云肩膀上,姜云明知杏儿是身体不适,但仍旧忍不住红了耳根,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毕竟,他上次跟女人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还是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 “杏儿……姐姐……” 姜云结结巴巴道,“要、要不我背你走?” 杏儿没有说话,只脑袋又往他怀里栽了栽,姜云只当她是羞于开口,于是低声道了声得罪,然后就干脆利落的将杏儿背在了背上。 起初还有些忐忑,但杏儿没有反抗,他便放下心来,跟背后有狗在追似的,背着杏儿飞快的向大门冲去。 “杏儿姑娘,你扶好,”出了府门,姜云将杏儿放在驴车的车板上,“我要松手了啊!” 话落。 姜云就松了手,然后他就听见“咚”的一声! “杏儿姑娘!” 姜云赶忙回头,然后就看见杏儿的手炉滚落一旁,而她一动不动的倒在车板上,散开的狐裘间隐约可见她的的袖口和领口在冒白烟! “呀!” 姜云立时手足无措的大呼,“烈哥,她衣服着火了!” “还愣着干什么!” 正在跟管家客套的姜烈边走边道,“赶紧灭火!” “哦?哦哦哦!” 姜云的手第一时间就伸向了杏儿的脖子,还没落下又察觉不妥赶忙缩了回来,转而去拍杏儿的衣袖,然后下一刻他就顿住了。 “湿、湿的?” “衣服怎么会着火呢,”紧随其后的管家也拿着手炉检查,“里头的炭火也没漏出来啊!” 姜烈顿觉不对,姜云吵成这样,杏儿怎么没有反应? 他眼疾手快的挑开杏儿的兜帽,然后就看见,杏儿双眼紧闭、小脸通红,紧皱的眉头更是清楚的显露出她的难受! “烈哥!” 姜云再次扭头惊呼,“她好像烧昏过去了!” “我不瞎!” 姜烈属实有些无语,姜云拉着人半天,又背着人走了半天,竟然都没发现人昏过去了! 还有! 什么着火! 她领口和袖口那儿,分明是发热时,湿衣服被暖热蒸腾出的热气! 这小子平时瞧着挺机灵,怎么今儿老掉链子,跟把脑子落在宋家村了似的! “回村后赶紧去寻寻你的脑子!” 姜烈面无表情的说罢,跳上驴车沉声吩咐,“裹好她,马上去医馆!” (让宝子们久等啦,小作者虚空给你们磕一个,有怪莫怪呀?(??v??)?) 第486章 信誉 宋满堂跟着三奶奶在村口的房子守了一下午,可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三奶奶都已经回家了,她却还是没有见着姜烈她们的影子。 她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端着烛台走出了房门,担心的朝远处张望,暗夜里依旧没有人影,倒是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大姐、二姐,三姐,”宋满堂回头,“你们怎么来了?” 因着再过上两日就是宋小山的婚礼,宋富贵和宋金玉寻思着来回折腾太麻烦,而且家里又不缺她们的筷子和住处,便索性留下来多住几天,参加完婚宴再归家。 正好三四个月的孩子闹心的厉害,宋金玉也想趁机躲躲清闲,她奶水不太好,刘喜在她出月子后就用给人碾米赚来的钱牵了头山羊回来,孩子们不愁没有口粮。 倒是刘喜因着前两个月基本不着家,现在对两个孩子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心里尤为挂念,所以今儿用过午饭后,便不顾风雪赶回家带孩子去了。 “我们过来迎迎你。” 宋荣华走近了些,“别担心,他不是冲动的人,若是事情不成定然早早就回来报信想办法了,这会儿还不见人多半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 “我估摸着是被风雪给挡住了,”宋金玉接话,“早上化的雪在路面上结了冰驴车不好走,而且午后雪大雪又将冰给盖住了,为着安全着想,我若是他们也得等到雪停了再走。” 宋富贵拉住她发凉的手搓了搓,“按小五的说法,孟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他们两个深山老林跑惯了的大男人在路上更出不了什么事。” 宋满堂自不会将杏儿跟大公子的纠葛都讲给大家听,所以姐姐们并不知内情,更不知她忧心的点。 小五寻了木匠叔用萝卜雕了官府的印章,悄悄给姜大哥他们伪造了户籍,大少夫人自然没道理不放人,宋满堂唯一担心的是大公子会突然钻牛角尖。 毕竟杏儿的身段样貌和气度,甚至身上用的脂粉、衣服上的熏香,都与大少夫人完全不同,更不要说声音了。 就算初时认错了,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还能反应不过来吗?宋满堂是不大信的。 “人回来了肯定会直奔咱们家,要是整个晚上他们都还没回来,”宋富贵想了想,直接大手一挥,“大不了,明儿个早上我带你去府城找她们去。” “真的吗?” 宋金玉兴致勃勃,“那我也要去!” “去,真要是明儿还不回来,咱们就都去,左右这两日空闲,”宋荣华含笑发话,“正好上次去府城也没能好好逛逛,等咱们接到了人,满堂你带我们去长长见识。” 听得姐姐们这话,宋满堂忍不住露出笑意,“好。” “那就这么定了!” “走!” 宋金玉挽上她,“咱们回家!” …… 书房。 “从帝京过来的那几个客商共订购了一千盏莲花蜡烛,按照康叔他们近来的熟练程度,二十号以后就能出货。” 宋大山正在跟宋不辞汇报各项进程,“金万贯定的那几批货最近已经在赶制了,正月过完应该可以出第一批。” “先将金万贯的莲花蜡烛出了,但也不要太早,最好赶在太后寿辰过后抵达帝京,其他客商的较之金万贯的晚十天出货,这是我提前答应好的。” 宋不辞说罢又道,“年关将至,这批货你们就不要亲自去了,请镖局的人送货,到时候成本金万贯会算在卖价里,所以不要在吃喝上亏待了镖局的人。” 往后这样的运送还会很多,提前打下口碑,可以为日后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咚、咚、咚!” 宋不辞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进。” 随着房门被推开,他抬眼便看见身着布衣罗裙的洛栖云,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 较之初见时的张扬任性,此时的她变得有些拘谨寡言,眉宇间隐隐还透着些迷茫,像是被磨平了棱角,又像是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抱歉,少族长。” 洛栖云难为情的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院子里没人,我看这边灯亮着,所以……” 听见宋大山和宋不辞在里头说话,她本想扭头就走,但是想着来都来了,不打声招呼,倒显得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关着门是怕冷,没什么不能给别人听的,”宋不辞含笑招呼她,“栖云姐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快进来坐。” “没事没事,我就打个招呼,”洛栖云婉拒,“你们先聊,我明日再来。” 宋大山猜测她大概是有话要私底下跟宋不辞讲,于是站起身,“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先走了,你们……” “哎!” 洛栖云知道这不是在寨子里,男女都不拘小节,而且宋不辞是读书人,跟她这个外姓异性说话自是更要注意避嫌。 她本是想着白天过来,但最近夜里寒凉,加之没有噪音干扰,宋不辞就将读书的时间挪到了白日,她这才抽了晚上的空,不想宋不辞还是不得闲。 她赶忙拦住宋大山,“不用,大山哥,你不用走。” 宋不辞也还有事跟宋大山商量,既然洛栖云不介意宋大山听,他也就不急着让宋大山离开。 “都坐,坐下说。” …… 火盆里是李大娘用烧过的木块制作的简易炭,这会儿烧的正旺,又没有黑烟熏着,烤的整个书房都温暖而舒适。 洛栖云身处其间,脸上渐渐染上红霞,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于启齿。 宋不辞也不催她,只拿过火盆架上的陶壶,给她倒了杯红枣枸杞水,趁着她接过茶杯的功夫,方自然而然的问道。 “栖云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说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洛栖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纠结着组织语言,“就是、就是……” 宋不辞安抚她,“都是自家人,栖云姐有话直说便是。” 洛栖云咬咬牙,终是快速道,“我就是想问问,我能跟着镖局去送货吗?” 宋不辞微微诧异,“你可知这趟货是要送去帝京?” 洛栖云点头,不好意思的道,“我在门口听见了。” “冬日越往北风雪就会越大,到时候积雪深厚、路面结冰,兴许还有匪徒出没,”宋不辞认真道,“其中凶险本就不可预料,你以女子之身行走其间,更是多有不便。” “镖局的人都能走,我肯定也可以,而且我自己曾经就是土匪,便是真遇上了,也不会怕他们。” 洛栖云闻言露出抹笑意,“女子之身也好办,到时候我把脸涂黑些,再做男人打扮,我在寨子里的时候差不多都混在男人堆里,将他们的做派多少也学了些,轻易不会露馅。” “你放心,我便是真出了事也怪不到你们身上,我也不需要你们给银子,我能自己保障全程开支。” 宋不辞听到这里,便知她约莫是定了主意,于是不再劝,只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突然生了这个念头?” 这个念头是挺突然的,毕竟在走进院子之前,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今日过来也是想厚着脸皮找宋不辞给她拿个主意。 宋家村很好,她也很喜欢这里,可眨眼间快一个月过去了,云娘她们都已经跟宋家村的人打成了一片,她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大家不愿意接纳她,也不是她跟大家关系处的不好,而是这里的所有人,上至老人下到孩子,都有清晰的目标和奔头,都能清楚的找到自己的定位和价值。 云娘她们努力开荒种地,做豆芽豆腐去卖,想在宋家村永远安定,欢儿她们做完家务就去跟在金宝他们屁股后面学写字,想跟他们一样进学堂。 宋家村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各有各的位置,各有各的盼头,个个干劲十足,就想日子越来越红火。 唯有她…… 她不会缝补裁衣、烧火做饭,更没什么擅长的东西,只有身怀比寻常女子强些的蛮力,但除了开荒比别人快些好像也没什么用。 因为她连时令都分不清楚,种庄稼也不是她想的会挖地拔草就行,而她现在是单人单户,也不好时时去麻烦别人。 饿不死,活不好,跑不快。 好几次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都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废物。 她这次厚着脸皮过来其实就是想跟宋不辞讨个主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她不想再这么漫无目的下去,更不想活成个普通的农家妇女。 但是她没想到,她刚到门口就听见宋大山和宋不辞在说请镖局送货的事,她瞬间就觉得自己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我有武功,胆子大,脑子也不算笨,差就差在人生路不熟还没有经验,但是我可以先跟镖局走几趟,跟他们学!” 洛栖云解释道,“镖局收不收女弟子先不说,我也不打算入镖局,但如此人家肯定也不会真心传授我经验,可如果我是以出货方的名义跟着他们,那就不一样了。” “当然,我不会白占你便宜!” 洛栖云补充,“我给你交学费,日后无论何时我都永远优先给村子里送货,而且收的费用保证比其他镖局低两成。”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宋不辞,“少族长,你看如何?” 宋不辞听明白了,“你打算日后自己建镖局?” “有这个想法。” 宋不辞咂咂嘴,“你可知,开镖局最重要的是什么?” 洛栖云也没什么好隐瞒,“老实说,我还有些积蓄,而且你知道的,我从前手底下也有一二十忠心耿耿的小弟……” 银子和人手她都不缺,再有了经验方法,开镖局应该不是难事。 宋不辞摇摇头,轻笑着吐出两个字。 “信誉。” 而这,无疑是洛栖云最欠缺的东西。 谁会放心把自己的东西交给群土匪去护送呢? 虽然只是曾经的土匪。 可,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没人会傻到去赌人性。 “是我异想天开了……” 洛栖云的嘴角露出抹苦笑,眼中的光芒也随之寸寸黯淡。 宋不辞想了想,“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行。” 洛栖云眸子骤然复亮,“少族长?” 宋不辞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其实洛栖云的话给他启发了条新思路。 村子里不可能永远只有两座作坊,他还有很多蓝图都需逐步实现,而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需要运送的货物、走商的地方就会越来越多。 宋家村人手本就不多,出去送趟货一走少说也要一个月,既浪费时间又浪费人手,还浪费银子! 但若是他有个自己的商队或者说镖队那就不同了! 外人永远没有自己人靠谱,而这银子给外人挣还不如给自己人挣,更何况他们空闲时还能挣别人的银子! 忠心、可靠、方便、好用! 当这支队伍彻底摸清了南北的商道,届时还有他的货到不了的地方吗? 更不要提,这个世道并不太平,而熟知大靖地形路线的商队,在战时又能够发挥多大的价值! 宋大山在宋不辞说话的时候,就察觉了他的意图,但却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承认洛栖云有些功夫,可在栖云寨里当大小姐跟亲自带人押镖是两码事! 他并不觉得洛栖云具备这个能力。 “少族长,”宋大山沉声道,“你要是有想法,要不……” “大山哥,”宋不辞知道他的意思,摆手制止道,“我对你有别的安排。” 宋不辞说罢看向洛栖云,“栖云姐,不止是你,连着忠心你的那些弟兄,我都可以出银子培养他们去走镖。” 他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给你们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你们所有的花费我按月付银子,也会给你们寻找跟各个镖局南来北往走镖的机会。”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跟着他们,学习他们的经验,摸清他们走的路线,成为一支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镖队。” 洛栖云不傻,“你想要我们直接听命于你?” “不是你们,”宋不辞强调,“是我培养起来的镖队。” 直接听命于宋不辞,为宋不辞做事,再通过宋不辞建立起她们的信誉,到时候还怕没有人找她们押镖吗? “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洛栖云皱眉,“你就不怕我们会背叛你吗?” 宋不辞不骄不躁,“这就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了。” “以上我说的这些,只要你愿意,都可以实现,”他微微一笑,“但是,栖云姐,你得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第488章 遭罪 “诚意?” 洛栖云微微皱眉,她明白宋不辞想要的诚意是她的忠诚,可她到底该如何去彻底取信宋不辞,证明她和镖队的忠诚呢? “不着急。” 宋不辞抿了口热茶,“此次随镖队出行之事我会给你安排好,你可以在路上慢慢思索,顺便也考虑下现实是否如你所想,待到回来再给我答案即可。” 既然生了这个念头,那组建镖队就势在必行,不是洛栖云也会有别人,不过若是经此一遭,洛栖云还拿不出诚意或者反悔,那计划大概就要推迟些时日罢了。 “好。” 洛栖云说罢起身告辞,她的确需要好好思索下。 “如果你真有这方面的考量,”宋大山看了眼被合上的房门,“其实姜氏族人是最好的选择。” 宋不辞颔首,继而又摇摇头,“但这未必是他们想要的。” 姜氏族人愿意在宋家村定居的最大目的就是安定,他们虽然有远超常人的武力但却没有太大的野心,老婆孩子热炕头,不愁吃喝,居有定所,人有所安才是他们的追求。 “而且,外面的活谁都可以干,镖队也不是非建不可,”宋不辞含笑,“但宋家村是我们的根基,须得有我们自己人守着,我才放心。” “当然,如果他们中又想出去闯闯的,那更好,”宋不辞咂咂嘴,“就看栖云姐有没有想到这点了。” 宋大山闻言不再多说,宋不辞却是话题一转,“大山哥,你觉得把柳家送来的那间两层铺子,设为凤麟商铺在府城的总铺,怎么样?” 当日去府城捡漏的时候宋大山特地去看过那间铺子,当时他就很想买下来,只是盯着那间商铺的人很多,他不好下手,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宋不辞手里。 “两层楼加起来有你家半个院子大,够敞亮够气派,纵使各类机器都运过去也放得下,位置正处于府城的中心街道,四周皆是有名有姓的铺子,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宋大山总结道,“很不错。” “那大山哥,不知,”宋不辞冲他举杯,“你愿意替我去坐镇吗?” 宋大山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让小山去。” “小山哥和猴子他们我都另有安排,待遇不会比现在的差,”宋不辞解释,“之所以想请你去府城坐镇,是因为府城的总铺与县城铺子的作用不同。” 他计划将各类产品分设专门的商铺,卖蜡烛的就只卖蜡烛,卖机器的就只卖机器,府城总铺更倾向于各类依旧货品的展览地,总揽府城经营和配货大权。 按前世的说法来讲,其他铺子是专卖店,主营零售业务,府城的总铺就相当于公司的办公大楼,是用来向外界展示形象,展示货品,同大客户谈业务的地方。 村子是生产生活区,总不好每每来个客商,都将人带到村子里来谈业务,不利于核心商业机密的安全,也容易打扰到大家的正常生活。 日后他还计划在村子的北面开道门,直通后方的作坊,然后将作坊那边生产区跟民房建筑等生活区隔离开来。 随着作坊和货品种类的扩展,往后肯定还要请人来做活,这样一来就会更便于管理,也能做到生产生活互不干扰。 宋不辞用宋大山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后,所以宋大山很容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小山和猴子他们会负责专卖商铺?” “对。” 宋不辞给他分析,“小山哥较之从前有很大变化,在县城独当一面完全没问题,但他心性尚不稳定,还需再历练历练。” “猴子他们从前都是以小野哥为首,基本什么事都是小野哥事事替他们谋划周全,后来小野哥南下,乃至现在彻底离开,其实他们都还在按照小野哥的经验安排在经营铺子。” “他们需要独立,需要走出自己的路,用专卖铺子来练手最合适不过了。” 宋不辞继续道,“春生哥的娘亲年纪大了,家中只有他这个独子,他在县城租了房子将他母亲接了过来照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县城。” “所以在其他人进入府城后,我预计抽调四五个村子里的人手去县城的铺子接替他们,到时候有春生哥带着,也出不了差错。” “至于进了府城后专卖铺子的人手如何安排,我不会出手干涉,这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考验。” 宋大山盘算了下,真要是去坐镇府城,他就不好隔三差五往回跑,一个月能回来两三次都是好的,想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宋不辞见状问道,“大山哥,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 宋大山顿了顿,忽然问道,“你介意我带上你嫂子吗?” 宋不辞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们家还挺出情种的,可是他理解,但并不赞同。 “还是有点介意的。” ??? 宋大山这么问只是走个流程,但他没想到宋不辞竟然拒绝了,他直愣愣的看着宋不辞,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字。 请解释。 宋不辞视而不见,不答反问,“嫂子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宋大山并不惊讶宋不辞会看出来,不过也没有要细说的意思,只默默点了点头。 “年后村里的学堂就要正式开课了,到时候村里四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去学堂听课,约莫也会有其他村里的孩子过来。” 宋不辞问这个问题也不是要深究林柔的身世,所以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有老师和温良在,他们又替我请来了自己昔日的同门好友,都是有真才实学,但因着各种缘故不得志的书生秀才。” “加我在内至少有五六个人,教导孩子们启蒙绰绰有余。” “但是他们所擅长的皆是男人要学的为人处事、科举入世之道,用来教导女孩子,有些理论难免有失偏颇,其中更少有女子的立身之道。” “故而还得请个女先生来,两相结合方是最佳。” 但是! 有本事的女先生早就被大户人家争相请进府中供养起来了,哪里轮到的宋不辞去捡漏,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请被女先生教导过的林柔出手。 女子在世本就艰难,自己可以启发她们的思想,帮助她们觉醒独立的人格,但却不能让她们在这个世界特立独行。 所以。 君子六艺她们要学,女子八雅她们更要学。 那么多东西,只要她们精于其一,总能找到她们自己可以走的路。 “嫂子将医馆的侍药和翠芬嫂子她们都教的很好,”宋不辞看向宋大山,“劳你回去帮我问问嫂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宋大山静静看着宋不辞,沉默许久后他张了张唇,却又好似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站起身冲他鞠躬抱拳。 “多谢。” 宋不辞替宋家村所有小女娃造了场前无古人的梦…… …… 次日清晨还不见姜烈他们归来,宋富贵说话算话,果断去架好驴车准备带着宋满堂她们进城去看看情况。 她们还邀请了宋不辞,但是宋不辞不得空,因为他要去接杜寻文,所以只托了阿吉和姜豹跟着去照看。 宋荣华作为家中长姐,弟弟的师父师母要来,她自然要在家里接待,故而也没能跟着去,金宝他们则是因为难得的赖床错过了时辰。 当然。 雪天路滑,他们就是醒了,也去不了。 “对了,二姐。” 宋不辞叮嘱她们,“你们若是在府城遇到麻烦了,就报我的名字,去城东洒金街寻柳家主。” “行。” 宋富贵拿着鞭子摆手,“你放心,我们接到了人就回来,指不定半道上就遇着了,到时候我们就转道去县城里逛逛,你不必担心我们,自个儿路上小心就成。” “若是你回来了我们还没到,记得替我们给先生赔个不是,”宋满堂说罢又补充,“你看看先生一家可还有什么缺的,我们回来的时候去采买。” 教师宿舍那边,吃的粮食喝的水用的柴火他都提前准备妥当了,住处李大娘和几个姐姐们也都早早合力打扫出来了,只余大件的家具最迟两三日后也能搬进去。 宋不辞想了想,掏出个钱袋,“劳二姐费心替我采买些棉花和布匹,到时候给先生她们各裁几件冬衣。” “你素来心细,不过你姐姐我们也不差哦,我们来时的大包小包可不是只给自己备了衣裳用品,”宋金玉笑道,“早前咱们四姐妹就分了工,给先生一家都做了冬衣。” 宋不辞微怔,没想到她们连这都考虑到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宋荣华温声道,“你的师父我们自也该当半个父亲敬着。” 宋不辞缓缓露出笑容,“是我多虑了。” “你啊,小小的个人儿,偏生就是操心的命,不过别的你就甭提了,”宋富贵也没客气,接过他的钱袋,“你只看有没有什么书籍笔墨是府城才能买到的,到时候我们给你带回来。” “放心!” 宋富贵补充,“我和满堂都识得几个字,不会叫书肆给坑了去。” “多谢二姐提醒,我倒把正事忘了!” 宋不辞含笑,“那我去列个书单,姐姐们照着单子买就行。” “成!” …… 府衙门口。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和小脸通红的杏儿不住的鞠躬道歉,以致于姜云到嘴的骂骂咧咧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顶着满头的稻草,缩着脖子,双手交叉兜在袖子里,狠狠吸了吸鼻子,先是打量了下状态明显好了许多的杏儿,这才转头幽怨的盯着面前的老大夫,瓮声瓮气的开口。 “你知道我们在大牢里,这一晚上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吗?” 是的,牢里! 姜云真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天他们好不容易找了家没关门的医馆将杏儿送过去,结果老大夫见了烧晕过去的杏儿先是给他们好一顿骂,然后才给杏儿把脉开药。 原本事情进行到这里都还挺正常,直到老大夫唤来他的老伴儿给杏儿换干衣服出来后,两个人悄咪咪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大夫看着他们的眼神就逐渐不对了。 不过他们只以为老大夫还在责怪他们没照顾好杏儿,所以并没有当回事,只关心杏儿何时能退烧,他们还急着返程呢,要不家里可不得担心坏了! 可等到他们第三次催问的时候,一队衙役突然破门而入,老大夫两口子当场告发他们是拍花子,掳了富贵人家的姑娘虐待拐卖! 他跟姜烈极力解释,但杏儿身上却有种种伤痕为证,而且老头老太太非说他们不论是长相气度还是穿着打扮都不像杏儿的兄弟! 他们不好把孟府牵扯进来,而户籍又只能骗骗外行,糊弄不了衙役,他们就更不敢拿出来了! 没办法自证身份的他们就这样被抓进了大牢! 等到杏儿醒来的时候府衙已经下值了,所以只能早上过来替他们证明清白,他们就这么在牢里过了一晚上。 “是老夫自作聪明,对不住二位,让你们遭罪了。” 老大夫闻言老脸涨的通红,恨不能把将腰弯进雪地里去了,“老夫不敢奢求二位的原谅,只求能尽力补偿一二,两位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 “哼!” “说的轻巧!” 姜云又羞又恼,“真要是……你补偿得了嘛!” 这真不能怪姜云生气。 他们进了牢房后,不给饭吃也就算了,被子又臭又冷他也忍了。 可是天知道! 昨晚上饥寒交迫的他,好容易才进入梦乡,结果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梦见有女人在吮吸他的手指头…… 他嘴里哼哼唧唧了半天,吵醒姜烈的同时忽然感觉手指传来刺痛,他猛的跳起来,然后就发现! 去他娘的女人! 那明明就是只他拳头大的老鼠在啃他的手指头! 他不可言说的部位当场就给吓倒了! 亲爹黄娘啊! 姜云心里比吃了黄莲都苦,他本来娶媳妇儿都困难,这要是再给他吓的彻底站不起来,以后他还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第490章 礼节 老大夫眼底愧疚更甚,当即表明态度,“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陈大夫,您本是好意,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若是我早点醒来跟大家解释,也就没有这场误会了。” 杏儿脸上满是歉疚,“补偿的事也自该由我来做。” 姜云和姜烈名义上还是杏儿的兄弟,所以有些话不好明说,她扭头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委婉道,“抱歉,让你们受苦了,待到回家之后,我必全力弥补,定不会让你们白白遭这场罪。” 姜烈对此不甚在意,左右老鼠咬的也不是他,而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他们彻夜未归,又没个人去报信,荣华还不定得怎么担心呢! 他面上不显,只淡然道,“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误会一场,你若是身体无碍,咱们且早早归家,也省得你嫂子她们惦念。” 说是自家人也没有错,杏儿跟满堂情同姐妹,而满堂又是他未来小姨子,那未来小姨子的姐妹,也就是他半个小姨子。 杏儿不清楚他跟满堂的关系,只当他是在说客气话,而老大夫听到这里则是又心虚了几分,感情人家昨日催的急是挂念媳妇儿和孩子,根本不是心虚怕被人发现他们拐卖富贵人家的小姐! “算了算了!” 姜云见姜烈这么说,也不再为难俩人,毕竟他也不是真要跟他们计较,他就是单纯嘴碎罢了。 “我也不是真生气,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说什么补……” “咕噜噜……” 姜云话音还没落,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他吸着鼻子用袖子抹了抹快要掉出来的鼻涕,冲着两人龇牙。 “当然,你们要是真想补偿,那就请我们吃顿早饭!” 原本被婉拒的老大夫和杏儿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得这话顿时眼睛又亮了起来! “好好好,二位想吃什么,尽管开口!” 老大夫连连点头,顺便热心的推荐,“府衙门口百来步有家羊汤烧饼铺子,汤鲜饼酥,最适合冬日里暖胃饱腹,再往前十来步还有家馄饨铺子,个个皮薄馅多,再滴两滴香油进去,保管香掉舌头!” “吸溜~” 接连饿了两顿的姜云不争气的流出了哈喇子,老大夫也是个老饕客,见状就更来劲儿,“还有还有,再转过去一条街有家锅子,热气腾腾鲜香味美,吃完了大冬天也要出一身汗,正好给两位去去晦气!” “快别说了!” 姜云拉住老大夫的手,“走,现在就走!” “哎,不着急不着急……” 陈老大夫不好意思的看向姜云,“您瞧上哪家了,我回去把我家老婆子也带上,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也打打牙祭。” “嘿!” “你这小老头儿不老实,”姜云揽住陈老大夫的肩膀玩笑,“但是我喜欢!” 陈老大夫他眯眼讪笑,“少年夫妻老来伴,好不容易吃回好的,我哪儿能撇开她去。” “还得是您们大度不是,要不小老头我也不敢张这个口。” 别看他开着医馆,但他没什么天赋,医术也就是中规中矩,富贵人家不会寻他这没什么名气的小老头治病,穷苦人家有时候还得他倒贴药材费。 所以啊,他日常赚的银钱也就糊个口,要不也不会在大雪天大家都闭门猫冬的时候还开门,他甚至连药童都请不起,他又无儿无女,只能让老婆子给他搭把手。 这几家吃食原是老婆子年轻时候的最爱,后来家中变故,再加上随着其他医馆的崛起,他们的医馆就更加艰难起来,老婆子也就绝了这份爱好。 他抠抠搜搜攒了些私房钱,原是想下个月老婆子过寿辰的时候带老婆子去吃,这不赶上事了,可多少也得让老婆子尝两口不是! “没问题!” 姜云半扶着老大夫,“咱们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大冬天吃饭,就要人多才热闹!” 他说完吸着快被揉红的鼻头转头看姜烈,“哥,你想吃点啥?” 吃吃吃! 姜烈面无表情,不知道你嫂子还担心着呢,就知道吃! “咕噜噜……” 他悄无声息的红了耳尖,在连串咕噜声中吐出两个字,“锅子。” “好嘞!” 姜云拍拍老大夫的肩膀,“您先去叫锅子,记得多点肉,我去请老祖母过来!” 他不给老大夫拒绝的机会,转头大步朝着之前的医馆而去,等老大夫接来人他都该饿死了,而且大雪天的,俩老的摔在路上了如何得了! 姜云脚步生风走的飞快,步履稳健的跑出去老远才隐约想起他似乎是忘了什么事,但是到底是什么,他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算了! 他饿的脑子有些转不动,于是决定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还是吃饭更要紧些! 基本全程被忽略的杏儿好笑的站在原地,这人……爽快,既是说不上话,她寻思着,那待会儿她就老老实实等着结账。 …… 黑水村。 “你那学生是个好的,自打病愈后就处处念着你,三不五时送来新鲜的东西还让人给咱们家打稻谷碾米,这回请你去做先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有心帮衬咱们家。” 杜老夫人忧心的看着杜寻文,“可若是咱们举家都搬过去就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何况,再深的情谊都架不住频频消耗。” 她语重心长的劝告,“你听娘的话,只带着秋心和幼薇就好,娘现在身体好了,家里什么都不缺,还有四邻照看,你不必担心。” 杜寻文看着堂屋里整理好的行李有些头疼,月初小五来看他的时候他们就约好了搬过去的时辰,可是他娘却始终心有顾虑,不肯同去。 “娘,您若是不去,儿媳和幼薇也自当留下来照顾您,”唐秋心柔声道,“哪儿有咱们去享福,将您独自留在家的道理。” “祖母和娘不去,幼薇也不去,”杜幼薇窝在老夫人怀里仰头道,“幼薇要跟祖母和娘在一起。” “你们的孝心娘都知道,”老夫人搂着杜幼薇慈爱的看着唐秋心,“但是你们得去。” “寻文是去当教书先生,你去要照顾寻文,幼薇要跟着去读书,都是正经事,可不算是享福。” 她揉揉杜幼薇的头,“尤其是幼薇,可供女儿家读书的学堂史无前例,祖母不求你学富五车,但读书可明理知义,所以你要乖乖进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杜老夫人觉得,宋不辞也就是年少尚存有天真才会敢想敢干,真到了权衡利弊的时候,这个学堂大概也就到头了。 但哪怕这学堂仅仅是短暂存在,也足以让许多女儿家受益无穷。 “好了。” 她收回思绪,一锤定音,“都收拾妥当了你们就快些出发,省得待会儿又下雪,总不好人刚到还没干活就病倒了。” 杜寻文当然知道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真要他丢下母亲他也做不到,正想再劝劝时门口却传来适时的敲门声。 “小五?” 唐秋心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之前宋不辞说过到时候会派人来接他们,但是杜寻文明确的拒绝了,当时也只想着,就算来人恐怕也是他请村里的大人过来相接。 所以这会儿他们只当是来告别的邻居,不想打开门后,就看见裹成粽子的宋不辞憨态可掬的站在门口。 窝在老夫人怀里的杜幼薇眼睛耳朵忽然一动,哒哒哒的就一路小跑了过来,而后在宋不辞跟前站定,眼睛亮晶晶的看她。 “师兄,你是来接我的吗?” 小姑娘今日穿着淡粉色的夹袄,上面绣着朵朵绽开的红梅,袖口和领子上还缀着圈白色的兔毛,她粉嫩的小脸半埋在毛领里,双丫髻上的流苏在她耳畔轻轻晃动,好不惹人喜爱。 “是呀。” 宋不辞不自觉软了嗓音,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包容和宠溺,“我来接你喽。” “咯咯咯咯……” 院子顿时回荡着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 宋不辞嘴角微微扬起,转头冲着唐秋心拱手,“师娘安好,请您们过村,我理应亲自来接,方显诚意。” “你这孩子,礼节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家人何须客气,”唐秋心嗔怪的邀他进门,“快进来,你身子本就不好,要是再受凉引发了旧疾,我与你先生夜里都不得安眠。” 闻言迎上来的杜寻文不赞同的道,“君子自当表里如一,不论亲疏远近,礼都不可废。” “不过。” 他话锋一转,“重礼也要讲究时机和场合,礼也是为人服务,无论何时你都该当以己身为重。” 对上杜寻文眼底的关怀,宋不辞含笑拱手,“学生受教了。” “好了好了!” 杜老夫人站在檐下招呼,“孩子刚冒风顶雪赶过来,你就不要说教了,快带孩子进屋里来暖暖身子。” “对对对,你们快进屋,”唐秋心说话的同时,杜寻文冲宋大山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山兄弟,快里面请。” “不敢当,”宋大山礼让,“您先请。” …… 就着堂屋的火盆和热茶,宋不辞感觉通体舒泰,与此同时他忽然注意到,堂屋的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很明显是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了。 但是火盆里的柴火却烧的很旺,上方的热茶也一直在温着。 他再看屋内几人的穿着打扮,杜寻文夫妻和杜幼薇都着七八成新的厚棉服,脚下穿的是便于在雪地里行走的靴子,头发面容都刻意整理过,不难看出要出门的样子。 可老夫人却仍旧着陈旧的灰蓝色家常便服,不算蓬松厚实,应当是塞的是旧棉,袖口和腰腹都有缝补过的痕迹,脚下穿的也只是略厚的布鞋。 杜寻文夫妇最是孝顺,不可能好东西只紧着自己,而不顾及老母亲。 他皱眉试探的开口,“师祖母,稍后恐还有落雪,您穿的这样单薄,出门后忽冷忽热很容易感染风寒,还是再加件衣服。” “没事,我这样穿在屋里将将合适,”老夫人笑笑,“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忙,我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 “您若是不去,那我可就要失信于人了,”宋不辞放下杯盏,抬头看向老夫人,“师祖母,您当真忍心吗?” 老夫人疑惑,“这话是怎么说?” “隔壁县的汪老夫人内敛喜静,与周遭的妇人志趣不投,好不容易习惯了地方,怕来了村里不习惯,不肯跟着汪夫子过来。” 宋不辞笑着解释,“我便劝她您也是端庄娴静之人,而且同她一般识文断字,到时候来了定能聊到一块儿去。” “我好说歹说,人家才肯因着您赏脸,”宋不辞半真半假的笑道,“您若是不去,人家该说我诓她了。” 汪秀才是温良介绍的,他母亲原是落魄人家的小姐,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嫁给汪秀才的爹汪老秀才后被老秀才悉心呵护,骨子里的教养便没被生活磨掉。 她倒也不是瞧不上普通人家的妇人,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很难跟扯着嗓门掐架的同龄人聊到一块儿去。 老秀才去世前她还有个人能跟她说说话,老秀才去世后她因着刺绣熬坏的眼睛也哭瞎了,没法再靠着刺绣打发时间,儿子要读书要养家,所以她日常也只能在院子里发发呆。 汪秀才也曾试图请过邻居给母亲解闷,可除了聊不到一块儿去外,邻居们也不得闲,家里总有忙不完的活计,洗衣做饭带孩子,他就是出银子,大家也不见得有空。 他同意带着母亲过来也是因为他知道同来的夫子都会带着家人,而他又特意打听过,其中有两三位妇人性情温和,识文断字。 到时候他们比邻而居,大家都没有田地,孩子也都在学堂,大家的空闲就多了,母亲也就不愁没有志趣相投的人说话聊天。 “而且。” 宋不辞补充,“您们住的院子家姐都收拾好了,家具也都搬进去了,家姐还给您做了衣服,您若是不去岂不是要辜负她们的一番心意。” “您也不用担心不自在,每位夫子及其家眷住的都是独门独户,您在家什么样在您的院子里就还是什么样,怎么自在怎么来。” 杜老夫人诧异,“独门独户?你还专门让人给我腾了院子?” “先生没跟您说吗?” 宋不辞也有些讶异,“村里专门为夫子们修了住处,厨房、卧室、茅房都一应俱全,日后若有远处的孩子来求学,他们在村里也有专门的住所,并不需要村里人腾房间。” 杜老夫人看向杜寻文,她担心的就是过去后住在人家家里不方便,还要宋不辞倒欠人家人情。 他倒是早说啊! 早说她们这会儿都快到了,也省得宋不辞受冻跑这么远! 唐秋心也很是无奈,她之前也忧心过,但看丈夫毫不在意,她便想着克服克服,不想她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杜寻文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当时忙着看小五的功课,他就以为他说过这事了! 第491章 可爱 “就是这儿了。” 驴车行至村尾后山脚下,宋不辞搀扶着杜老夫人下车,“原是想着让您们来了再自行挑选院子,但我又想着冬日天寒,不若先准备齐全,您们也就不用冒着风雪折腾。” “我就做主替您们选了最前排中间的那座,距离学堂和村里都要近些,方便您到村里日常走动。” 老夫人抬眼看去,正前方是几排崭新的青砖大瓦房修葺而成的院落,宋不辞指的那座瞧着是比沿途看见的房屋格局小很多,但供她们一家子住绰绰有余,更是不知道比她们自己的房子好了多少倍。 几排院落与左手边的几座高大建筑被一人高的长长的木制栅栏隔开,栅栏里头还有高高的灰色围墙,叫人看不清里头是做什么的,只能瞧见其中一座上空飘着烟雾。 老夫人心知这不是她该窥探的东西,心中疑惑一闪而逝便很快收回视线。 “前两排院落是给先生们安排的,后两排里住着些村里的大夫,左手边栅栏里的是村里的作坊。” 宋不辞给老夫人解惑,“日常可能是会有些吵闹,不过等到过些时日那边的木制栅栏会全部换成水泥,通往这边的门也会被封住,噪音被挡在里面,你们在院子里便听的不真切了。” 来时路上的积雪被清扫的很干净,杜老夫人就是在那时知晓的水泥。 “右手边那几座两层的小楼都是学生住的地方,一间房可住四个人,设置相对简单些,虽然不一定用的上,但我想着有备无患。” 宋不辞继续给她们介绍,“再往过那间大些的院落是给学生们安排的食堂,到时候会请人给她们准备一日三餐,外村来求学的孩子就可以在那里用餐。” 教师宿舍、学生宿舍和食堂大致看起来呈拱形,拱卫着它们正对面的学堂,而它们的正后方就是姜烈养兔子的地方。 同样是被长长的木制栅栏隔开,不过不如左侧的栅栏高大,约莫只到人膝盖的位置,视野也更加开阔,能清楚的看见成片草地上摆放着整齐划一的架空木笼。 “你有心了。” 老实说,杜老夫人是有些震惊的,说是村里的学堂,可单看环境和建筑,其实已经可以比拟小型书院了,杜寻文亦是惊讶万分,但短暂的惊讶过后他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环境清幽,设施完备,不论是教书还是读书,这里可不是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嘛!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杜寻文压下满意的唇角,拍拍宋不辞的肩膀,“来这里的孩子若不用心读书,都对不起你给他们创造的环境。” 宋不辞轻笑,不用心读书的孩子也不可能留在这里,他设置了那么多科目,若他们连一个擅长的学不进去,那也就不用在这里浪费资源了。 “老夫人,杜先生,杜夫人,可算是将您们给盼来了!” 听见动静的宋荣华满脸笑意,快步从里面迎了出来,见过礼后她柔声道,“知晓您们今儿过来,我便自作主张先生好了火,茶水也都滚上了,还望您们莫要见怪。” “哪儿的话,路上手脚发凉,入门就有火盆热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唐秋心上前半步,宋荣华眉眼间跟宋不辞有几分相似,她便大胆猜测,“你是小五的姐姐,不必这样见外,若是不嫌弃,你跟着小五唤我声师娘就好。” 宋荣华自是没有不乐意,按理她本就该唤声师娘,怕唐秋心介意她才尊称杜夫人,但这样属实疏离了些。 她含笑从容改口,“荣华见过师娘。” 几人在宋大山的帮助下从驴车上搬下包袱,而后相携进了院子,院里的积雪都被清扫过了,只院中间有个硕大的雪人,手拿扫把头戴草帽,奇奇怪怪,但又可可爱爱。 杜幼薇眼睛里满是好奇,很想过去看个究竟,不过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乱跑,只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乖乖跟着大家进了屋子。 热烘烘的屋内几人热茶入喉,暖意瞬间遍布全身,宋荣华拿过事先准备好的糖水送到好奇打量她的杜幼薇跟前。 “你便是幼薇,”她蹲身温柔道,“弟弟妹妹们早便盼着你来呢。” “姨姨好,谢谢姨姨。” 杜幼薇眨巴着大眼睛,接过杯子礼貌问候,“弟弟妹妹们是谁?她们很盼着我来吗?” “按辈分你叫我荣华姐姐就好,”宋荣华摸摸杜幼薇的头笑道,“弟弟妹妹是村里的孩子,不对,你该叫他们师侄。” “她们早早就盼着你来呢。” “你瞧。” 宋荣华抬手指了指院子里的雪人,“那便是她们专门为你堆的雪人,只是久等你不来,她们调皮耐不住性子,这会儿去山脚底下捉鸟儿了,想来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到时候让她们带着你一块儿玩。” 杜幼薇对宋荣华口中的师侄一词似懂非懂,但却对素未谋面的师侄们升起了好感,她仰头看向母亲。 唐秋心感受到孩子们的善意不禁柔和了眉眼,“他们是你师兄的学生,所以是你的师侄,现在说来你可能不太懂,待你大些就会更加明了。” 杜幼薇约莫能理解几分,她又转头看向宋荣华,“荣华姐姐,爹爹说冬天鸟儿都去南方了,他们抓不到小鸟的。” “谁说的!” 黑蛋儿从院子里冲进来,“你看这是……”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手中捧着的小鸟也趁机扑棱着小翅膀飞走了! 黑蛋儿龇着前几日滑雪摔掉的豁口大门牙,傻乎乎的看着杜幼薇“嘿嘿嘿”的傻乐。 “你、你真好看……” 杜寻文当场黑了脸,这是哪儿来的豁牙猪! 杜幼薇则还沉浸在冬天真的有鸟的惊讶里,这真不怪她没见识,她有记忆起就跟爹娘住在县城,还真没在冬天见到过院子树上的鸟窝里有小鸟。 “谢谢。” 杜幼薇闻言回神,“你……” 她纠结的看了看小脸皴红,身上沾着碎冰碴,衣袖上还带着玉米碎粒的豁牙黑蛋儿,属实没办法违心的夸句好看。 “你、你也很可爱。” 黑蛋儿眼睛一亮,“真的吗?” 杜幼薇点点头,傻的可爱! 黑蛋儿顿时又搓着手嘿嘿嘿的傻乐起来! 杜幼薇指了指他的手,又指了指天空,“可是你的小鸟……” “嗯?!” 第492章 豁牙 “呀!” 黑蛋儿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顿时傻眼了! 鸟儿呢?他辛辛苦苦抓的鸟儿呢?他送给小师叔当礼物的鸟儿呢! 黑蛋儿想哭,他可怜巴巴的看向宋不辞,“先生我的鸟儿飞了……” “哈哈哈哈……” 慢几步带着金宝他们赶过来的宋安笑的前仰后合,“鸟飞了,黑蛋儿,快过来让我看看,你的鸟儿飞哪儿去了!” 黑蛋儿更想哭了,“安哥,我的鸟都飞走了,你还笑!” “哈哈哈哈哈……” 宋安笑的更大声了! “该!” 金宝气喘吁吁的翻着白眼,说好安叔带他们捕了鸟后他们就一起送给小师叔,可黑蛋儿竟然不讲武德,趁着他们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抓住小鸟就跑! “咳咳~” 宋不辞走到门口轻咳两声,委婉的提醒宋安收敛些,“安哥,先生他们到了。” “哈……” 笑声戛然而止,看清屋内还有女眷的宋安立刻臊红了脸,他赶忙理了衣服站直身形给杜寻文等人拱手。 “失礼失礼,是在下失礼了!” 宋安尴尬的低着头,“在下不知您们已经到了,口出狂言,还望几位莫要见怪。” “无妨。” 杜寻文不是古板的人,不知者无罪,何况这不过是孩子们间的玩闹罢了,虽然宋安这个孩子,年岁似乎大了些。 他转头问道,“小五,这是……” “老师,这是我的族兄宋安,”宋不辞解释,“族兄不用上工,便会偶尔带着孩子们玩闹,让您见笑了。” 杜寻文跟宋不辞亲近,说话也就随意了些,“童心未泯也是难得,我倒还希望你也能同你族兄这般活泼些,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也不知随了谁。” 宋不辞小小年纪老气横秋?他是多大年纪童心未泯? 宋安感觉有被对比到……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天开始,他要做个成熟的男人! “我是不知道自己随了谁,”宋不辞笑道,“但我知道更胜于我。” 他指指院子里布衣青衫,小脸肃然,脊背笔挺,浑身上下都透着书生气,看起来便像是个小古板的小栓子。 “您瞅瞅,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端端正正站着的小栓子意识到宋不辞在说他自己时,小脸不由的染上红晕,他抿了抿唇,努力绷着小脸,手脚有些僵硬的上前。 他一板一眼的拱手行礼,“学生宋栓子,见过师爷爷。” “倒是这么回事儿,”杜寻文好笑,“徒随师傅,但你怎么不随我?” 宋不辞笑笑,“那可能是我随了先生的内在,表面轻易看不出来。。” 杜寻文笑眯了眼,骄傲不已,“你呀,你就好在嘴甜!” 这会儿,黑蛋儿和金宝、月牙儿他们也反应过来了杜寻文的身份,恭恭敬敬的弯腰拱手,“学生……见过师爷爷。” 杜寻文负手扫过去,院子里的孩子有男有女,身上都带着玩闹后的痕迹,但礼仪周全,眼睛里也都带着敬意,尤其是宋栓子,瞧着沉稳有慧根。 就是这名字……有些一言难尽…… “懂礼识仪。” 杜寻文摸着胡子满意的夸赞,“不错,都是好孩子。” “原是他们自己懂事又有悟性,”宋不辞笑道,“他们的教导还得老师您费心。” 杜寻文过来的主要目的便是教导宋不辞和这些孩子,自当会尽心尽力,“外面凉,都进屋里来说话。” 等孩子们都进屋后,杜寻文坐在上首,习惯性的出声询问,“你们日常都读什么书,又习得多少字?” 月牙儿她们排排站着不说话,黑蛋儿自觉上前半步,“回师爷爷,我等日常在读《论语》,现下已经学到了第十篇,除开年岁小些的姜花花外,《千字文》中的字已经全部习得。” 杜寻文觉得有意思,这些孩子似乎有自己的规矩和相处模式,不抢答不显摆,只等着他们默认的话事人出来答话。 尤其是说话的这个豁牙小子,方才还活像个野惯了的小皮猴,但正经起来的时候却口齿清晰,大大方方,说起话来规规矩矩、有模有样,却与刚刚的顽劣像判若两人。 不过。 “你们读书有多久了?” 黑蛋儿掰着指头算了算,“回师爷爷,再过几日就满半年了。” 杜寻文有些惊讶,他转头向宋不辞求证,站在他身侧的宋不辞微微颔首,杜寻文当即惊讶更甚。 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他们竟是习得这么多内容了吗? 他打量着眼前的孩子们,大家男左女右依次排列,最大的约莫八九岁,最小的除了忽闪着大眼睛明显得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外,也不过才四五岁。 杜寻文不禁皱了眉头,囫囵吞枣可于孩子们的启蒙无益,更不利于孩子们未来的学习之路! 宋不辞看出杜寻文的意思,于是出言道,“老师不妨考教考教他们,也好摸摸他们的底。” 其实四到八岁是最适合学习记忆和理解的时期,这个阶段的儿童大脑发育迅速,学习能力强,对新事物的好奇心极强,最适合锻炼记忆和理解能力。 而通常这个时代的启蒙课程和书籍比较晦涩难懂的,所以他们很难记住并吃透里面的内容,宋不辞因材施教,以例引之……他独特的教学方法达到的成效自然不是满口之乎者也的夫子所能比拟。 宋不辞让杜寻文摸底的目的,除了想让他了解这些孩子的基础,其实也是想让他不要用通俗的眼光和方法去教导这些孩子。 杜寻文正有此意,摸清了问题,他到时候才好着手掰正他们,虽然可能有些困难,但小五当初也是好心,只他自己年龄都还小,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 爱徒的疏漏之处,他这个当老师的,自当亲自来弥补。 他轻捋着胡须,看向黑蛋儿,“豁牙小子,我且问你。” 第494章 擅长 “噗嗤~” 站在杜寻文左手边的杜幼薇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对上黑蛋儿幽怨的小眼神她又连忙伸手捂住嘴巴,只露出双溢满笑意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黑蛋儿顿时什么幽怨都没了,龇着漏风的门牙又开始“嘿嘿嘿”的傻乐,宋不辞简直都没眼睛看,从前他怎么没发现黑蛋儿还有当痴汉的潜质呢! “咳咳!” 杜寻文用力的轻咳两声,回过神的黑蛋儿扭头就发现杜寻文正不善的盯着他,不明所以的黑蛋儿下意识绷直了身体,拱手应声。 “师爷爷请问。” 杜寻文暗自磨牙,将到嘴的话改了口,“你们既已学到《论语》第十篇,那你与我说说,《论语》第一篇《学而》第一段是什么内容,又是何意。” 黑蛋儿悄悄松了口气,他还当是啥呢,别的他不敢说,但第一篇和新学的第十篇他却是记得最熟练! “师爷,《论语》第一篇是为《学而》,第一段所言乃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君子乎?’。” 黑蛋儿侃侃而谈,“其中意思是说,孔夫子说,有朋友从远处来……这不正是君子吗?” 杜寻文的眉宇逐渐舒展,不善的眼神也变为了欣赏,其实他原本只想让这豁牙小子复述原文,其实解释其义算是带着些许刁难,不想这小子看着油腔滑调,内里倒是还有几分真才实学。 虽然解释的到底浅显了些,可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他能不怯场、不磕巴,行云流水、胸有成竹的背诵释义,已是非常难得。 犹记得。 当年宋父宋母将宋不辞领到他跟前的时候,还要小上这豁牙小子两岁,瘦瘦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乖乖巧巧的喊他先生,背起《千字文》来也是有模有样。 而今,小小的孩儿绝处逢生后似藏锋之剑,虽自有锋芒,却不外露,又似浅滩卧龙,只待东风。 杜寻文收回思绪看向黑蛋儿,这豁牙小子对比曾经的宋不辞是差了点,不过,倒是学得几分宋不辞的临危不乱。 “不错。” 杜寻文矜持的吐出两个字,“你且退下。” 他说完后刚想将视线投向其他人,却听这豁牙小子主动开了口。 “师爷爷。” 黑蛋儿眼珠子一转,龇牙憨笑,“徒孙对最后一句颇有些自己的心得感悟。” 养猪的能不知道猪脾气,黑蛋儿屁股一撅,宋不辞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黑蛋儿。” 宋不辞提醒他,“不可无礼。” “无妨。” 杜寻文来了兴趣,他从前考教学生的时候,大家都巴巴盼着赶紧过关缩回龟壳里,像这么主动送上门来的倒是少之又少。 “学问学问,不仅要学要问,更多思、深思,慎思,”他欣慰的笑道,“你且大胆说说看,你对最后一句有何理解感悟?” “你放心。” 杜寻文柔和了声音,“便是说错了,也不妨事。” 对待好学的孩子,杜寻文总是多几分鼓励。 黑蛋儿心虚之下虚了一小下,然后又挺起了小胸膛,“孔夫子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别人不了解自己,自己不生气就是君子,徒孙认为这句话说的甚是在理。” “别人和自己生活的地方不一样,不认识自己也没有和自己相处过,所以不了解自己,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就如同师爷爷,师爷爷从前不认识我,所以不知道我叫宋黑蛋,这才叫我豁牙小子,”黑蛋儿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但是我就不生气,像我这样的就是君子。” “嘿嘿~” 黑蛋儿说完谄媚的看向杜寻文,“师爷爷,你觉得,徒孙说的对不对?” 宋不辞狠狠抽了抽嘴角,果然,孩子还是不能养的太聪明,不然有仇他是真记,还会当场就报。 “哈哈哈哈……” 杜寻文开怀大笑,“好个灵透的小子,解其深意还能学以致用,既内涵了老夫又夸了自个儿,不错不错,是个打机锋的好苗子!” 宋不辞拱手告罪,“黑蛋儿年幼,行事无状了些,还望老师勿怪。” “你呀,你先收收你眼里的笑意,再说让老夫勿怪的话,”杜寻文好笑的摆手埋怨道,“你幼时就是太过端正,让老夫少了许多乐趣,可巧,让你的学生给补上了。” 杜寻文并不感到冒犯,反而乐在其中,没有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孩子,而且这么聪明的孩子还是他的学生教出来的,那就等于是他教出来的! 他眉眼间也带上了自豪,原本他还忧心宋不辞为师经验不足恐怕教不好孩子,可现在看来,他这个学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宋不辞被杜寻文戳破后干脆也不装了,他嘴角微微上扬,按理来说,黑蛋儿的话多少是有些冒犯,可他并不愿将黑蛋儿他们都框在框架之列,束缚他们的思想,让他们被规训成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 肆意生长的孩子其实能带来更多惊喜,也能带来无限可能! 只要守住底线和分寸即可,当然,偶尔失了分寸也没关系,他们还小,不需要面面俱到,完美无缺。 “你是叫宋黑蛋儿对?方才是我的不对,我不该不尊重你,随意给你起绰号,我向你道歉。” 杜寻文起身冲他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不知道咱们的小君子,能否原谅我呢?” 原本还在暗自窃喜的机灵鬼黑蛋儿没想到杜寻文竟然会给自己道歉,还是这般郑重,皴红的小脸霎时涨的像涂了胭脂,赶忙手足无措的摆手。 “没有、没有……” 话落又觉不妥,黑蛋儿连忙又对着杜寻文弯腰拱手,“是徒孙无状,不敬尊长,不敢当师爷爷的道歉。” “哈哈哈哈……” 杜寻文摸着胡子再次朗笑出声,不过他没再说谁对谁错,只扶了扶黑蛋儿道,“这个道歉你该得,不用拘礼,快起来。” 垂髫小儿便如此聪慧,换了旁人肯定会对黑蛋儿的表现感到震惊,但杜寻文的学生可是坪州府年龄最小的童生,所以黑蛋儿的表现在他看来不足为奇,但却忍不住欣慰和欢喜! 不说乡野村户,便是富贵人家,有慧根的孩子也可遇不可求,但他偏偏一遇就遇上了两个! 杜寻文心里美滋滋的想,从前他还抱怨自己寒窗多年,可苍天无眼让他怀才不遇、科举不顺,但现在他却是骤然恍悟! 原来他的机缘是在这里! 他目光如炬的看向排排站的其他孩子,渴望从他们中间能再发掘出几个好苗子。 杜寻文首先就是将视线定格在小栓子身上,但他很快又移开了,这孩子是宋不辞点名过的,自然不会差,最好留着压轴。 这样他就算再寻不出好苗子,也不至于失落。 打着小算盘的杜寻文扫视众人,左边这个小胖墩白白嫩嫩、圆圆满满……嗯……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往过的这个小家伙低着头看起来就是心虚的模样,再往过这孩子瞅着老实巴交,还在冲他傻笑…… 至于右边的这几个小姑娘,年龄稍大些的看着有些腼腆,年龄小的倒是胆子大,但看起来太小了些,软萌萌的眼睛看着他,可爱的他心都化了。 而且,他更怕他的考教到最后变成了哄孩子……到时候妻子还不得给他赶下床去,大冬天的他如何能孤枕而眠! 杜寻文咬咬牙,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金宝身上,心宽体胖嘛,他挑简单些的问题,小胖就是答不出来,应该……也不至于掉金豆豆…… 正犹豫间,杜寻文忽然看见跟唐秋心和杜老夫人在厨房做饭的宋荣华走了进来,似是取什么东西,步履匆匆间还不忘看几眼面前的小胖墩。 杜寻文了然,感情小胖墩就是学生的大外甥啊,于是眼睛一亮,就是他了! 大不了他弄哭后给学生哄呗! 左右都是自家人。 金宝皱了皱小眉头,师爷爷做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脸上有脏东西吗?不能! 他来时特意认真擦了脸,而且小姨每天晨起都给他和甜甜抹香膏,他又不像黑蛋儿天天被永德爷爷收拾的鬼哭狼嚎,所以才不会跟黑蛋儿似的皴脸。 “咳咳~” 杜寻文轻咳两声,看向金宝,“你……” 金宝不想痛失名字,识趣的上前,“师爷爷,徒孙是宋金宝。” 好小子! 很是上道啊! 杜寻文端坐上首,尽量放缓语调,“你且将《千字文》背两句来听听。” 前四句就是他曾经带过最笨的学生都能信手拈来,他放水都这么明显了,这个小胖墩应该没问题! 哦! 千字文啊! 金宝自当忽略了杜寻文口中的“两句”,张口便开始摇头晃脑的背诵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恪谨克己,胤子逢吉。” 半盏茶后。 金宝拱手,“师爷爷,徒孙背完了。” 话落。 他就对上了杜寻文的灼灼目光,杜寻文惊喜的看着他,“你今年多大了?” 金宝老实道,“四岁半了。” 一口气背完,这其中不乏疑难杂句,他却朗朗上口,流畅自如! “好,好,好!” 杜寻文连道三个好,可见其满意程度,他没想到他竟是看走了眼,那是不是说有可能,他方才对那个心虚的小家伙也看走了眼! 他期待的看向大牛,“孩子,来,你来背背《千字文》,我听听。” 大牛霎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天知道,他最怕背文章了! “天、天地玄、玄黄,宇宙洪、洪荒……日月盈、盈昃……秋收冬藏、藏、藏……” 天可怜见,大牛磕磕巴巴,眼圈都急红了也只能挤出来三句,后面的内容就让他“藏藏藏”给藏了回去。 杜寻文隐隐有些失望,但又想着约莫是孩子不擅长背诵,于是赶忙改口,“那要不你给我说说,新学的《论语》第十篇第一段,是什么内容?” 第十篇? 第十篇好像是前天才学的,那到底讲的是啥来着? 明明早晨起来他还温习了,但这会儿他的脑子就像是塞了浆糊,怎么都转不起来,大牛越急越慌,越慌越急,慌乱的眼睛里瞬时溢满了水光。 糟糕! 难度上大了! 杜寻文刚想出声安抚,大牛“哇”的就哭了出来! 这回轮到杜寻文慌了! “这、这……” 虽然带的学生也有考教时哭鼻子的,但那都是混熟了以后,现在还没开始上课呢,才初次见面他就给孩子吓哭了,不得给孩子留下阴影啊! 眼看大牛闭着眼睛哭的无措又可怜,宋不辞无奈的对黑蛋儿挥了挥手,“带大牛去我家里,让李奶奶给你们煮米酒蛋花汤喝。” “嗝~” 大牛唰的睁开眼睛,打着哭嗝儿看向宋不辞,泪珠子还挂在他的脸蛋上,可怜又可爱。 “先、先生……真、真的吗?” 对付哭鼻子的大牛,再没有比吃食更好的办法了! “真的,快去,带上幼薇,”宋不辞都忍不住笑了,“金宝,让你李奶奶再多加几颗红枣,给大牛好好补补。” 瞧给孩子哭的,小脸都白了! …… 等到孩子们蹦蹦跳跳的拉着,松了口气的杜寻文才轻叹,“小五,你辛苦了……也有心了……” 宋不辞自是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给他斟了盏热茶后笑着解释。 “大牛其实就是容易紧张,他虽比其他孩子学的慢些,但胜在肯用功,所以那些内容他可能说不出来,但你若让他默写,他也能写个七八成。” “待到他与老师相熟后,您再考教时,他就会表现的好上许多。” 杜寻文见过不少这类孩子,老实淳朴、不善言辞,反应较慢,其实大多数孩子都是这样,他们通常在科举上也不会有太大成就,不过只要识字懂礼便也足够他们受益。 他就是担心,“这孩子……会不会被我给吓到?” 宋不辞轻笑,“老师觉得他们刚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吗?” 杜寻文想起大牛流哈喇子的样子,又觉得不大像,看来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心宽。 “而且。” 宋不辞补充,“大牛擅长的其实并非诗文辞赋,背诵表达。” “哦?” 这孩子也不像是擅长琴棋书画的人呀,杜寻文疑惑,“除开这些,还有什么?” 第496章 名字 宋不辞含笑吐出两个字,“舆地。” 地理学放在当下被称为“舆地”,取自?《淮南子》中“以地为舆”的说法,其研究内容主要包括山川、河流、政区沿革等。 当下历史学与地理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千字文》就饱含不少史学与地理学知识,更遑论以史为鉴、引经据典皆是读书人惯用的方法。 杜寻文并不惊讶宋不辞会了解这些东西,但他却惊讶于宋不辞给孩子们讲解的这样深刻,而且大牛对这方面还有所擅长。 他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给孩子们讲这些?” “民以食为天,食以地为基。” 宋不辞解释,“他们是庄户人家出生的孩子,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走科举之路,所以最该学的就是舆地。” 了解山川河流、四时气候,他们才能更好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更好的利用手中的土地,解决温饱问题,更有甚者将来可以解决整个大靖子民的温饱问题。 杜寻文恍然大悟,怪不得宋不辞敢大胆在宋家村尝试晚稻,并且还真让他做出了成就,原来纵使终日与诗书为伴,他也从未忘记农之根本。 “是我太狭隘了……” 杜寻文深有感触,多少读书人为了科考变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到头来科举不成、农桑无望,原是从一开始很多人就把路走窄了。 把考当成了目的,却忘了学的初衷,其实是为了用。 只看到了最高处的辉煌,却忽视脚下的土地。 眼见杜寻文陷入自己的沉思,宋不辞出声打断,“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本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 “天底下不能缺少知足常乐的人,自然也不能缺少志向远大的人,各安其位,各有所属,秩序才能正常运转,王朝才能长存。” 宋不辞接过他的茶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人能说谁的路就一定对,谁的路就一定错,条条大路通帝京,端看个人造化罢了。” “孔夫子曾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也,更言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也不必不如师。” 杜寻文渐渐回神,长叹感慨,“老夫而今,深有体会。” 宋不辞谦虚,“老师谬赞了。” 杜寻文眼底笑意更甚,看向宋不辞的眼神也越发自豪,“当初收你做关门弟子,大概是老夫生平做的最正确的事!” 宋不辞唇角上扬,“学生能拜您为师,亦是与有荣焉。” “哈哈哈哈……” 杜寻文开怀,笑罢才又好奇的问道,“舆地可不比做文章教导,那孩子怎的会对这方面起了兴趣?” 宋不辞轻笑,“大概是因为喜欢吃。” 这话不假,大牛原本对这方面没表现出特别的天赋,可直到宋不辞偶然间提到,学好了这门课程,以后大概都不会挨饿后,大牛瞬间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神奇的展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 具体表现为,当初他为了引起大家的兴趣,便以山药的生长环境为例进行了讲解,又随意提了句当下正是挖山药的好时节,这小子的两个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只可惜当时的宋不辞并未太在意。 然后…… 下学以后他就扛着自己用来移苗的小锄头,悄摸声儿的上了山,孩子们野惯了,再加上那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起房子,谁也没注意到孩子下学了没回家。 直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宋勇媳妇儿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仔细一合计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宋勇媳妇儿魂都快吓没了,尤其是在全村人找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还没寻到人的时候,宋勇媳妇儿当场就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是有拍花子混进来了,又或者是来村里做活生了别的心思将孩子给掳走了,差点儿没扛着家伙事挨个村里找去! 直到姜云喂完兔子回来,才忽然记起,他好像隐约看见有个孩子摸上了山,只是当时离得远、天色又暗看不太真切,他还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在跑。 毕竟后山林子里偶有动物露头也不奇怪,谁能想到是傻大胆大牛呢! 姜烈当时就召集了姜氏男丁,举着火把风风火火的上了山,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人就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除了大牛外,还有人人一大兜子的山药。 原来是大牛馋宋不辞提过的香滑绵软的山药泥,所以按照宋不辞课上讲的去实践了,结果还真让他给找着了,更是一挖一个准! 大牛沉浸在这泼天的富贵里不能自拔,越挖越兴奋,越挖越上头,不但忘了时辰还随着渐渐深入迷失了方向。 后来听姜烈说,他们找到人的时候,这小子正窝在山药堆,抱着足有他手腕粗的山药嗷嗷哭! 宋不辞当时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甚至严重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把山药的老祖宗都给撅了! 当然。 后续大牛免不了顿男女混合双打,这回连宋勇娘都没护着他,整个村里都是他的鬼哭狼嚎,就这他都还不忘用小花花贡献的蜂蜜,撺掇金宝和黑蛋儿去讨好李大娘给他们做山药泥。 再后来宋不辞上课的时候就注意不去提吃的,但大牛在山药上尝到了甜头,上课的时候就尤为认真,而他在舆地方面的天赋也就逐渐显现了出来。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杜寻文笑着摇摇头,“古人诚不欺我!” “正是如此。” 宋不辞坦言,“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之处,夫子日后便会知晓。” 杜寻文眼中被浇灭希望再次燃起光亮,他目光灼灼,果然,他的机缘就在宋家村! “老夫拭目以待!” 杜寻文说罢忽又想起个事,他皱眉问道,“我方才听那些孩子叫什么黑蛋儿、金宝、大牛、栓子……你就没想着给他们起个学名吗?” 宋不辞倒也不是没想过,主要是他当时觉得他那儿也不算什么正经学堂,他也不算是什么正经先生,而且他也确实不擅长起名,于是就将这事儿给搁置了。 “此事是学生疏忽,”他想了想,起身拱手道,“还得劳烦老师,费心给他们赐名。” 先生给学生赐名也是理所应当,杜寻文便没有推拒,只思索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也能赶在其他先生到来之前,让他们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多谢老师。” …… “小师叔,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去宋不辞家的路上,甜甜小心的拿出方小帕子,上好的锦缎上绣着朵小小的粉色蔷薇,虽然绣工看起来稍显粗糙,但整体还算完整,期间的嫩黄花蕊也清晰可见。 杜幼薇有些惊讶,“送、送给我的?” 甜甜轻点了下头,见杜幼薇没有伸手去接,微红着小脸有些忐忑的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绣的,所以不是很好看……” 其实她是想送绢花的,但是小梅准备将她的绢花送给小师叔,她知道小梅的零用钱不多,大概是没有铜板再买别的,所以她就主动换了礼物。 而恰好小姨最近在教她绣花,甜甜便鼓起勇气绣了方小帕子,但她有些担心小师叔会不喜欢。 金宝看出甜甜眼底的担忧,抿了抿唇直接伸手道,“你之前给我的都没有花,我觉得这个好看,你要不给我用!” “别!” 杜幼薇先金宝一步接过帕子,然后冲着甜甜扬起个大大的笑脸,“谢谢你甜甜,我之前的手帕都是我娘绣的,她也会给我的帕子绣朵蔷薇,所以我很喜欢你送我的手帕。” “我刚刚只是在懊恼我没有准备回礼,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收。” 她说完后甜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而当杜幼薇小心的将帕子叠好放进胸口时,甜甜再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杜幼薇珍而重之的拍了拍胸口的位置,然后才看向金宝眼睛亮晶晶的道,“金宝,对不起,我很喜欢它,所以不能让给你啦,但是下次我可以重新给你绣,可以吗?” “可以!可以!” “当然可以!” 金宝还没来得及说话,黑蛋儿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金宝皱了皱小眉头,他怎么感觉黑蛋儿今天像是吃了毒蘑菇,傻的像中了毒! “金宝。” 甜甜其实很高兴金宝会喜欢她绣的帕子,比杜幼薇说喜欢的时候还要高兴,她尽量压住语气里的雀跃,温声道,“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绣,好不好?” 谁喜欢了! 笨! 金宝想翻白眼,但对上甜甜雀跃的小眼神,他还是点点头,“随你。” 甜甜笑容灿烂,她就知道,金宝最是嘴硬心软! “谢谢小师叔,不过我的帕子够用了,”金宝扒拉开黑蛋儿,掏出自己的礼物,“小师叔,这是我自己做的毽子,希望你喜欢。” “哇!” 缀着铜板的彩色公鸡羽毛毽子瞬间吸引了小姑娘们的眼球,杜幼薇眼底是肉眼可见的欢喜。 曾经她家住的那片没什么同龄的孩子,再加上家里其实也不算太宽裕,所以她虽然喜欢,但从没有拥有过自己的毽子。 “谢谢金宝!” 杜幼薇开心的接过了毽子,小姑娘们脸上的欢喜变成了羡慕,金宝看了眼甜甜,他想说别羡慕了,家里有个更好的,那可是用更漂亮的野鸡毛制成的! 但又觉得现在说出来不大合适,于是便默默闭了嘴,想着大不了等会儿回去他悄悄塞给甜甜。 “他不缺帕子我缺啊,嘿嘿嘿,”黑蛋儿挤过来,笑的谄媚,“小师叔,我也喜欢帕子、你绣的帕子……” “可以呀!” 杜幼薇很好说话,明白了自己是长辈的她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黑蛋儿,包容而慈爱,“不过你可能要多等几日哦!” “等等等,我能等!” 傻乎乎的黑蛋儿乐开了花,喜滋滋的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小师叔,这是我没舍得吃的糖葫芦,送给你!” ??? 石头和大牛瞬间觉得的自己被背叛了,这不是他们昨天才合股托土生叔祖给他们买的糖葫芦吗?说好的他缺了牙不会偷吃,所以由他保管,等晚上找个没人的地方他们一人两颗! 现在怎么就被黑蛋儿拿去送人了! 而且他们三个不都约好了,每个人给小师叔送块麦芽糖嘛!!! “黑蛋儿!” 糟糕! 冲动了! 感受到背后冲天的怨气,黑蛋儿飞快的将糖葫芦塞到杜幼薇手中,然后赶在石头他们揭露真相前开口! “知道啦!知道啦!” 黑蛋儿扭头,“我知道你们也要给小师叔送礼物!” 石头瞬间怒了,他还好意思说礼物,都送糖葫芦了,他们的麦芽糖还怎么拿得出手! 大牛要馋哭了,张口就要揭穿黑蛋儿! 然而黑蛋儿赶在他之前悄悄给他们比了两根手指,石头快速捂住了大牛的嘴,然后回了个三,黑蛋儿摇头,石头作势要松手,黑蛋儿立马忙不迭的点头! 石头这才满意的冲着大牛耳语,“他到时候给咱们每人三个铜板,到时候买串糖葫芦,咱们俩一人三个,到时候还能剩个铜板买块麦芽糖!” “吸溜~” 大牛吸溜了下口水,然后乖乖住了嘴,黑蛋儿这才抹了下虚汗。 杜幼薇不懂他们的眉眼官司,还在开心的跟小梅她们道谢,而心知肚明的小栓子却和金宝默契的想,他们的糖葫芦要到手了! 永德叔可是说了,谁举报黑蛋儿偷吃糖,他就给谁奖励糖葫芦!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叛徒呢,先生说了,做好事儿不留名的叫活雷锋,虽然他俩也不认识雷锋是谁! 可他们做的是好事儿啊! …… 从孩子们那儿得了消息的李大娘给他们煮完米酒蛋花汤后,便赶过来帮着宋荣华他们准备午饭,期间老族长等人也专程赶来拜会了杜寻文。 杜寻文身上并没有许多文人身上常见的清高自傲,所以纵使面对目不识丁的族老们也表现的很亲和,谈及家常和宋不辞这个爱徒来更是有说不完的话,听得老族长他们乐得合不拢嘴。 村里各家心知不好都赶过来打扰,但杜寻文既是宋不辞的老师,未来又是村里其他孩子的先生,所以大家心中对他都很是尊敬,掐着饭点送来了好些菜色。 原本宋荣华筹备的饭菜就很丰盛,有了她们的加持都赶得上小富之家的席面了,那些大人不肯留下来用餐,但是便宜了孩子们吃的满嘴流油。 三叔祖还很热情的想邀请杜寻文喝两杯,但他念着给孩子们起名儿的事儿,便只饮了些米酒。 第498章 起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宋不辞顺理成章的提起了请杜寻文为孩子们起名的事儿,得了讯的家长们非但没有不愿意,反而都巴巴的跑过来,期盼杜寻文能给自家孩子起个好名字。 “咱们乡下人没什么学问,再加上祖祖辈辈都说贱命好养活,所以给孩子们起的名儿多少都有些上不得台面。” 老族长笑眯眯的看向杜寻文,言辞恳切的道,“常言道人如其名,而今孩子们即将正式入学,自不好再顶着贱命污了先生们的耳,故而烦请杜先生费心,给孩子们赐个得体的名号。” “对对对!” 宋勇乐呵呵的道,“咱们不敢要求像少族长的名号那般文绉绉的,主要听着灵透些就行,大牛那孩子就是名儿没给起好,搁家里头勤快是勤快,就是不灵透、不开窍!” “我家石头也是!” 宋大河有话说,“这臭小子小时候就重的像个石墩子,现在越发脾气越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石头和大牛同时幽怨的看向自家亲爹,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三个字:这怪谁? “石头和大牛这俩名好歹还有好意头,孩子们也都依照好意头长的结实康健。” 宋木匠发愁,“当初我家小栓子娘生他的时候费劲,我着急冲进产房结果却被掉下来的门栓绊倒了,巧的是孩子也落地了,我就顺嘴给起名叫栓子。” “结果这孩子大了果然长成了门坎后(内敛),身子也瘦瘦弱弱的,跟门栓没什么两样了!” 众人扭头,平时没怎么注意,这会儿细看起来才发现,小栓子看起来竟是快跟月牙儿差不多胖瘦了。 而且。 往日大家都吃不饱饭就算了,现在大家日子宽裕了首先就是紧着孩子吃好吃饱,怎的小栓子除了气色好些,其他好像跟从前也没什么两样呢! “木匠。” 三叔祖提醒他,“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现在手里头也有积蓄,可莫要舍不得给孩子弄肉吃。” “哪儿能啊三叔,小栓子是我的独苗,我就是亏待了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宋木匠天大的冤枉,“孩儿他娘每月至少做三回荤腥,饭菜也是紧着他合口的来,但孩子就是不长肉,也不长个儿。” 宋不辞寻思,“木匠叔,兴许是从前亏了的还没补回来,亦或者是肠胃不好,空了你带小栓子去找青伯看看。” “我怎么没想到呢!” 宋木匠恍然大悟,“我待会儿就带他去医馆!” 小栓子始终保持平静了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当年他走丢被吓丢了魂,草药喝的他见着青伯就想绕道! 他苦着小脸欲言又止,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边杜寻文便开了口。 “大家盛情难却,我便也就不再推辞,”杜寻文和老族长并排端坐上首,他看向排排站的孩子们,“尔等可愿老夫为你们重新起名?” 黑蛋儿带着大家齐齐拱手,“有劳请师爷爷为我等赐名。” 杜寻文见他们脸上都没有不悦,这才转头看向老族长,“老族长,不知村里起名,可有字辈讲究?” 这些孩子与宋不辞的情况不同,当时他是以老师的身份给关门弟子起学名,肯定是按照他的想法和期许来,现下他则需要听听孩子长辈的想法。 “按照宋家族谱的记载中,老祖宗们起名确实讲究字辈,只是因着些变化,有部分记录已经不大完整了,再加上当时大家活着都是困难,在名字上便也没了讲究。” 老族长说着轻声叹了口气,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家族衰败的表现。 “大哥。” 二叔祖约莫能猜到老族长叹气的原因,于是提议道,“不若趁此机会,将咱们宋家的字辈重新用回来。” 三叔祖皱眉,“可是咱们的字辈不是都不完整了吗?” “只是中间有部分丢失,但原始部分仍有记载,”二叔祖不以为意的道,“何况,字辈本就是祖上创建出来的,若有丢失,咱们再重新补全,也未尝不可。” 在这个战乱灾荒频发的年代,除了屹立不倒的世家,谁能保证每个家族都能说清楚自己的发源,大多还不都是依照某些特征去寻根问源,自行填补某些空缺。 “嘶~” 三叔祖呐呐,“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 五叔祖首先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这事可行。” 四叔祖和六叔祖也先后表示今日是个合适的机会,老族长虽然没有说话,但眉眼间其实也有赞同之意,不过他并未立刻决断。 “小五。” 老族长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仓禀足而知礼仪, 衣食足而知荣辱,字辈又是特殊的“礼”制,更是家族底蕴的展现,族老们有此想法宋不辞并不惊讶。 “家族日渐兴旺,族人当更加知礼重义,方能走的更加长远,”宋不辞说的较为官方,但也是实在话,“从前是没有心思想这么多,现下有了机会,自然不好放任自流。” “正是如此。” 老族长含笑点头,继而对杜寻文道,“那就有劳先生稍等片刻,待我着人取来族谱,劳烦您循着族谱首页的字辈,给孩子赐名。” 杜寻文了然,宋老族长这是打算从这辈的孩子,开始启用宋家的字辈。 他温声颔首,“应该的。” …… 老族长以自己上了年纪为由,让宋安取来族谱后,直接交到宋不辞手里。 “宋家初始的字辈因着支脉的不同有所差异,”宋不辞梳理了下族谱,“初始支脉的字辈取自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里的正、修、治、齐、平五个字。” 三叔祖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猛的拍桌,“我就说我跟二哥怎么一身正气,咱们这支可不就是正字辈。” “那是初始字辈,又不是你这辈,”五叔祖好笑,“三哥你瞎激动什么?” 四叔祖玩笑道,“二哥自然是一身正气,三哥你啊,该是一身驴脾气,还是暴驴脾气!” “哈哈哈哈……” 大家笑开,三叔祖瞪他们,“去去去,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 “我们又不是没有,嫉妒你干啥,”六叔祖也笑,“而且我这支还是平字辈。平平安安,心平气和,多好的意头啊!” “就是就是!” 七叔祖接话,“我这还是齐字辈呢,齐心协力,大家的劲儿都往一块儿使,可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我们这支,我们这支是……” 叔祖们争相认领他们各自支脉的初始字辈,看的没有根源的姜氏族老们眼热不已,杜寻文听着也是暗自赞叹,宋家祖上当是有能人,要不也想不出这样寓意深远的字辈。 宋不辞弄不清自己是哪支,还是旁边的老族长给他解的惑,“你属于我和你友田叔他们同支,当属修字辈。” “呀!” 宋安扭头惊呼,“爹,那我是不是要改名儿叫宋修安啊?” “啪!” 宋有田抬手就拍上了他的后脑勺,“你还给自己改上名儿了,你咋不上天呢?人家是要进学堂读书才加字辈,你瞎凑什么热闹?” “真想要字辈就老老实实去相看,赶紧娶个媳妇儿回来生个儿子,到时候我也请杜先生给你儿子起个好名字!” 宋有田瞪他,“就知道挑挑挑,还想挑出朵花来不成?早上洗脸的时候也不看看你自个什么样?” 宋安委屈,“哪里就是我挑了?刘媒婆介绍的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什么样!” 刘媒婆介绍的头个姑娘张口就问他的月银,第二个开始还羞答答的跟他聊的挺好,结果听说他过来只带了鸡蛋和红糖,当即就冷了脸,明里暗里嘲讽他抠搜! 第三个倒是不嫌他,瞧着也是挺周正善良的姑娘,就是她那个哥哥,话里话外都是想娶他妹妹,就要给他在宋家村的作坊寻个活计。 可美的他! “那李媒婆呢?” 宋有田可不吃他这套,“李媒婆介绍的那两个姑娘要容貌有容貌,要人品有人品,家里也都是爽快人,结果人姑娘都有意了,你却转头跑了!” “咋滴?” 宋有田怒问,“人家姑娘是夜叉,还是背后有鬼在追你?” 李媒婆害我! 宋安瞪眼,他当时可是专门给了李媒婆封口费,又托李媒婆带了礼物给姑娘家道歉,结果李媒婆竟然出卖他! 宋有田想起这臭小子干的事就来气,揪着他的耳朵问,“你给我好好说,人姑娘到底哪儿不合你心意?” 宋安不敢搭腔,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就是……他原本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但直到那日……他忽然就明白了! “哎呀,爹!” 他努力解救自己的耳朵,“你就别管我了,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的数!” 宋有田松开手,“下次我让你娘和你嫂嫂亲自陪着你去,敢再跑,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安不以为意,他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回回嚷嚷打断他的腿,结果这么久了他都还活蹦乱跳呢! 相看? 他才不去! 宋揉着又红又烫的耳朵,思绪飘荡间,不知怎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张圆圆的小肉脸…… …… 等到大家认领好各自的字辈,杜寻文才正式给孩子们起名儿,从左至右,首先是大牛。 “你这辈从正,大雅难具陈,正声易漂沦,我为你取其中正声二字做名。” 杜寻文解释道,“高雅的事物很难用语言表达,正义的声音也很容易被忽视,就像你心有千千字,轻易不得说,而你这样的孩子也容易同正义的声音般被忽视。” “而正主的声音容易被忽视但却不可缺少,就像你这样老实乖巧的孩子,亦不可少。” 杜寻文表达自己对大牛的期许,“我为你起名正声,就是希望你未来可以勇敢大胆的去表达自己的声音,莫要让不善言辞,埋没了你的闪光点。” “多谢杜先生!” “正声正声,正义的声音,里头还带着诗,”宋勇抢在儿子前面激动的开口,“这名字有显得有学识又大气,听着就像个好人!” 大牛幽怨,他叫大牛的时候听着就不像个好人了? “儿子!” 美滋滋的宋勇没注意到儿子的小眼神,开心的拍拍他的背,“听见先生说的没,你以后就要像你爹我这样,多说话,说正义的话,做正义的事!” 虽然宋勇好像理解的有些偏差,宋不辞轻笑,但他这样说倒是也没错。 大牛心里苦,大牛不说…… 正声两个字可比大牛难写多了!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他喜欢自己的新名字,他恭恭敬敬的拱手,忽闪的小眼神透露出他因着之前的事而产生的敬畏。 “多、多谢师爷爷赐名。” 杜寻文也不指望他因着个新名字就突然变化,只包容的冲他点点头,而后看向石头。 “膳夫善治荐华堂,坐令雕俎生辉光,你便叫治辉,”杜寻文温声道,“厨师善于烹饪,使得宴席上的菜肴光彩照人,令人赞叹,而石头被打磨的好,照样可以发出耀眼的光辉。” 杜寻文和石头对视,“所以,你要勇于打磨自己,做能发出耀眼光辉的石头。” “当然,这个打磨并非要你磨平所有棱角,”杜寻文想了想道,“当你渐渐长大,或许能悟出其中深意。” …… 而后杜寻文又一一给其他孩子起了名字。 小栓子改名宋修珩,取君子如珩的寓意,虎子改名宋平昇,平字虽普通,但昇字却有不断上进之意,期盼他平凡而不普通,不断进步、造诣精深;黑蛋儿改名宋齐风,寓意同风起,取自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 女孩子这边没有字辈的讲究,所以小梅改名为宋春君,春君也是梅花的别称;甜甜改名为云舒,寓意云卷云舒,我自宠辱不惊;冬花改名为宋凌霜,冬花傲雪,凌霜不惧。 月牙儿改名宋衔月,取自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的衔月;小花花改名为姜芳菲,取自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 大功告成之后,杜寻文喝茶润嗓,大家也都美滋滋的回味着孩子的新名字,不想幽幽的声音突然想起。 “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 第500章 面生 大家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金宝红着眼圈有些委屈的站在原地,众人这才记起来,他们只顾着看初始字辈,却忘了金宝原就比其他孩子要小一辈! “这事怪我,是我忘了告诉老师你的字辈,非是故意不给你改名。” 宋不辞冲他安抚的笑笑,而后又转头对杜寻文拱手,“金宝与黑蛋儿是同支,齐字辈往下当属昭字辈。” “先生,我现在有学名了,叫宋齐风,大鹏那个齐风,”黑蛋儿傲娇的强调,“你以后可不好再叫我黑蛋儿了。” “怎么跟先生说话呢?” 宋永德瞪他,“学名学名,上学时候才叫的名儿,现在又不是在学堂,先生还不能叫你原来的名字了?谁给你惯的毛病?” “先生可是少族长,大家都听他的,他要是还叫我黑蛋儿,大家肯定都还跟着叫我黑蛋儿,那师爷爷不就白起了!” 黑蛋儿梗着脖子据理力争,“而且,爹,你看你给我起的都是啥名儿,黑蛋儿黑蛋儿,黑色的蛋蛋那不就是驴屎吗?” “之前三叔祖还说呢,驴屎蛋蛋外面光,绣花枕头一包糠,”黑蛋儿气呼呼的控诉,“我可是要考状元的人,才不要当外面光的驴屎蛋蛋!” “哈哈哈哈……” 众人被惹的哈哈哈大笑! “哟!” “咱们黑蛋儿,哦不是,该叫齐风了,咱们齐风可真有志气!” “有志气好啊,孩子都见风长,希望你的学问也跟着见风长,日后真做那飞到天上去的大鹏!” “齐风你要真成了状元,那可就真给咱们老宋家光宗耀祖了,到时候你就是金子包的黑蛋蛋!” …… “哈哈哈哈!” 四叔祖笑够了这才看向三叔祖,“三哥,你这又上哪儿嘴巴不饶人了?听听,孩子都叫你给带歪了。” 三叔祖无奈,他脾气上来逮谁骂谁,哪儿记得清啥时候说的这话! “你小子,好的不学尽学坏的,”三叔祖威胁黑蛋儿,“下次再偷听我骂、说话,小心我让你屁股开花!” “我才没有偷听,是三叔祖你嗓门太大了,我在我家都能听见,”黑蛋儿嘿嘿直笑,“而且我跑得快,三叔祖你可打不到我!” “我打不到你总有人收拾你!” 三叔祖哼笑,扭头就给宋永德告状,“永德啊,打孩子就要趁小,要不到我这年岁,瞧瞧,人家该笑你打不到了!” 宋永德配合应声,“三叔放心,我记下了,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安排上,定赶在能打得到的时候,多打几回!” “爹!” 黑蛋儿瞬间傻眼了! 他捂着屁股惊呼,“我不是昨天才挨了打吗?” 宋永德皮笑肉不笑,“昨天挨打影响你今天皮了吗?可见是打的不够狠,这才没让你长记性!” “先生!” 黑蛋儿企图向宋不辞求救。 宋不辞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黑蛋儿顿时露出生无可恋的小表情,惹的大家又是好一顿大笑。 杜寻文也笑的合不拢嘴,之前只觉得这孩子灵透,现下看来还是有趣的个开心果,当然,要是不对着他家水灵灵的小白菜傻笑,他应该会更开心! “齐风说的也对,名起好后当下就该用上,省得再大点不好改口。” 杜寻文对黑蛋儿的合理要求予以肯定,“不过,齐风啊,名字的意头,下去了你还得好好再琢磨琢磨。” “文人相交,观的就是言谈举止,而名字通常是与之相交的第一句话,”这句话不止是说给黑蛋儿听,杜寻文语重心长的看向孩子们,“如何给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姓,这也是种学问。” 孩子们尚不太懂,但他们有在认真听。 他们齐声道,“徒孙们受教了!” “孺子可教也。” 杜寻文满意的点点头,而后看向眼含期待的金宝。 “言之昭昭,行之灼灼,你便叫昭行,”杜寻文温声解释,“希望你说话做事都饱含智慧,光明磊落。” “当然。” 杜寻文补充,“也希望你功昭行着,名师相度。” 扶风且住,听予言语。决定相随去,些儿少虑,对公先诉。遇逢艰阻,饥寒雨露,有有恓惶处。眉头莫要聚。长生好事,只今堪做。何必候时数。青巾戴取。更衣麻布。得离凡宇。入云霞路。功昭行着。真师自肯度。 这首词中间几句表达的意思是,在那些困境中并不需要过多的忧虑,而是应该抓住机会去做一些能够带来长生福祉的好事,不必拘泥于等待时机的计算。 杜寻文对金宝的过往有所了解,他用这首词为金宝改名,其实也是希望金宝不要困在过往之中,当努力挣脱束缚,追求崇高的理想。 “昭行。” 知晓其用意的宋不辞主动开口,“师爷爷为你起的名字用心良苦,切莫辜负了师爷爷的好意。” 金宝微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宋不辞口中的昭行是在叫他,老实说,师爷爷后面那句话他不太懂,但他知道舅舅不会害他。 他恭恭敬敬的拱手,“多谢师爷爷为徒孙起名,徒孙自当铭记师爷爷的好意,不辜负昭行二字。” “好!” 杜寻文含笑点头。 …… 正事办完后,大家又闲聊了片刻,及至宋荣华她们将厨房收拾好,大家也逐渐起身,陆陆续续的从杜寻文家离开。 宋不辞则是跟着宋荣华带他们熟悉了下家中环境和各类用品的位置,并叮嘱了他们傍晚到家里去吃晚饭,而后才相携离开,将时间留给他们休息。 杜老夫人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感慨,“这些孩子当真是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 杜寻文背着手,眼底尽是骄傲之色,“娘,您就说儿子这学生好不好?” “好!” 杜老夫人点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杜寻文这些年曾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亲传弟子也有两三个,但像宋不辞这般赤诚以待的,当真再找不出来第二个。 “你看看,吃的粮食、喝的水、用的柴火,乃至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没有哪个不齐全。” 杜老夫人如数家珍,“再看看院子里和房顶上扫过的雪,堂屋里烧热的火盆茶水,卧房里新做的棉被和枕头……处处可见他们的用心。” “娘。” 杜寻文笑道,“那您这回该安心了?” “安心又不安心,安心之处在大家的热情和用心,”杜老夫人叹气,“不安之处在,大家太过用心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您呀就是太爱操心,那是我的徒儿,您的徒孙孝顺,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话就太见外了。” 杜寻文玩笑道,“您要真想回报,闲来无事便去村口跟咱们来时看见的老太太守村,既有事做又有人聊天,省得您总是闲不住,还喜欢多思。” “娘您别听他瞎说。” 唐秋心嗔怪的瞪他一眼,然后上前扶着杜老夫人,“来日方长,回报的事自有儿媳和寻文在,您只管住的舒心就是。” “既来之则安之,”杜寻文负手含笑,“夫人说的极为在理。” 杜老夫人知道儿媳孝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默默将杜寻文的玩笑话记在了心里,她得抓紧跟村里人熟络起来,也好为村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 “大姐!小五!” 及至酉时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宋荣华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村口看看的时候,院子外面终于传来了宋富贵的声音。 “我们回来啦!” 宋荣华和宋不辞对视,听着这声音她们就猜到,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二人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守着厨房温菜的李大娘闻声已经率先开了院门,所以宋荣华刚走出堂屋,满身风雪的几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还知道回来呀,”宋荣华嗔怪的迎上去,“都不看看天气和时辰,再晚些还能看得清路吗?” 宋金玉跳脱的上前挽住她,“姐夫的眼睛在夜里比豹子都好使,他驾车肯定能看得清路!” 宋荣华眉眼含嗔,“不许瞎喊。” “八字都有一撇了,可不算是瞎喊,而且,”宋金玉揶揄她,“也不知道是谁,昨儿晚上去村口巴巴的张望。” 宋荣华没什么说服力的解释,“我那是去接满堂……” “是吗?” 宋金玉坏笑着弯腰凑近了道,“大姐敢说自己当真没有张望,盼望着谁回来吗?” 宋荣华当下便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若是再解释就显得有些矫情和欲盖弥彰了,于是她便试着转移话题,只是还没开口,高大的黑影挡住了自己视线。 “荣华。” 姜烈看着她轻笑,灼热的目光带着足以溺死人的温柔。 “我回来了。” 宋荣华只觉,刹那间,冰雪随之消融。 但很快她又羞恼起来,这人也真是的,回来就回来了,做什么非要走到她面前来跟她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么多人! 宋荣华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么院子里头竟有两个面生的小姑娘! “杏儿姐?小云姐?” 宋不辞惊讶,“你们怎么都来了?” 话落宋不辞又觉不妥,赶忙解释,“不是,我不是不欢迎你们的意思……” “没事没事!” 小云背着小包袱,圆圆的眼睛带笑,活泼的摆摆手,“小满弟弟,我知道你的意思!” “吹了半路的风雪,你们不嫌冷啊?” 宋富贵率先向屋里走去,“快别站院子里,咱们进屋里慢慢说!” “对对对!” 宋荣华赶紧招呼大家,“路上都冻坏了,快进屋,火盆烧了一下午,屋里这会儿正是暖和。” …… “我瞧着你们两个脸色不太好,快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我特意往里头加了红糖,可以驱寒。” 宋荣华将煮好的红糖米酒糖心蛋端给杏儿和小云,“方才是我怠慢了,你们不要放在心上,这一路上想必也是饿坏了,委屈你们先垫垫肚子,厨房的菜已经在热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姐姐客气了,这么晚上门打扰,还要让您为我们费心,哪里就是怠慢了,”杏儿起身接过碗,招呼宋荣华,“这碗红糖米酒糖心蛋足够我们饱腹了,姐姐您快坐下歇会儿,就别再忙活了。” “就是就是,姐姐您快坐,我们吃不了太多!” 小云跟着不停的点头,“姐姐又是出门迎我们,又是给我们煮好吃的,若是这叫怠慢,我宁愿姐姐天天都怠慢我!” “放心,也不算什么忙活,饭菜都是下午准备好的,就放锅里温着,只需再添把火就行。” 宋荣华含笑看着她们,“回来了这里就像是回了自己家,不要客气,更不用拘谨。” “嫂子!”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姜云已经狼吞虎咽的下肚了,他扬了扬空碗,不好意思的龇牙,“我还想要……” “锅里还有,管够,”宋荣华笑着伸手,“我去给你盛。” “哎哟!” 只是她的手还没触及到碗,姜云就痛呼着跌坐在了地上,姜烈收回踢他凳子的脚,“想喝就自己去盛,不认路还是没有腿?” “我哪儿敢使唤嫂子啊,我这不是怕锅里没有了,所以问问嘛!” 姜云爬起来,边揉屁股边看着杏儿和小云道,“你俩看我干啥,快喝啊,要不我可全盛光了,不给你们留!” “对!” 宋荣华也招呼她们,“快尝尝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杏儿观宋荣华眼里的热情和笑意从头到尾都不似作假,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于是也不再客气,否则就显得疏离见外了。 “多谢荣华姐姐。” 杏儿柔声道了谢,然后轻尝了口汤,由衷赞叹,“甜而不腻,喝下去感觉冰凉的四肢都有了热意。” “谢谢荣华姐姐!” 小云见杏儿开喝,自己也不再客气,她双手捧着碗就着碗边喝了口,而后一双含笑的圆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方才闻见厨房飘过来的味儿我就馋的直流口水,”小云微红的小圆脸上尽是满足,“这会儿入了口,我就知道刚刚我的口水没有白咽!” “好喝你们就多喝点,”姜云美滋滋的出门,“我先去盛第二碗了!” “也别喝太多!” 宋荣华冲他喊,“当心待会儿吃不下饭了。” “放心,嫂子!” 姜云跑的飞快,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我肚子可大了,只要是好吃的,都装得下!” 杏儿嘴角不禁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小口尝了下糖心蛋。 嗯,真甜,真好! 第502章 药铺 杏儿小半碗米酒还未下肚,李大娘和宋荣华便陆续端上了饭菜,大米饭配腊肉蘑菇、韭菜鸡蛋……林林总总足有七八个菜色。 “满堂早上走得急,我也忘了问她你们喜欢吃些什么,所以就只和李婶儿做了些家常菜,也不知你们是否吃得惯。” 宋荣华边上菜边道,“你们且先将就着对付几口,填填肚子,明日我再做些合你们胃口的。” “让您和婶子费心了,我们在府中的时候也不过是普通丫鬟,由不得我们挑挑拣拣,而今出了府更是能有口热乎的便已十分满足。” 杏儿起身接过盘子,“您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是汤又是菜,而且荤素皆有,哪有吃不惯的。” “就是就是,吃的惯吃得惯,”小云笑弯了眉眼,“荣华姐姐,只要是吃的,我都吃得惯,我不挑食。” 宋荣华瞧着小云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忍不住笑开,若是挑食还真养不出她这样的福气像。 她玩笑道,“那你可要多吃些才是,否则这话我就当你是在诓我了。” 小云也笑,“那荣华姐姐你待会儿可别嫌我吃相难看才是。” “那自是不会。” 宋荣华说罢转头看向杏儿,眼里透着几分心疼,她犹记得初次在孟府见到杏儿的时候,小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娇贵和鲜活劲儿。 而今却是瘦的像根筷子,即使厚厚的棉服也掩不住她单薄的身影,纤细的脖颈和腰肢,仿佛风一吹就能折断。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像是蒙了层雾,规矩黯淡,只有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才会浮现几丝笑意,整个人说话做事乖巧懂事的过分,也不知在府中受了多少委屈规训。 “杏儿姑娘也是,瞧着都瘦了,快多吃些,”宋荣华将清淡些的菜色往她跟前推了推,“方才听满堂说你染了风寒,这两样油腥少些,应当合你的胃口。” “多谢荣华姐姐,”杏儿微笑,“您叫我杏儿就好。” “好,你也别谢来谢去了,跟着满堂叫我大姐就行,”宋荣华招呼她们,“快些动筷子,要不待会儿饭菜该凉了。” …… 正餐过后。 杏儿本就病情未彻底痊愈,在回来的路上又吹了冷风,宋满堂担心她夜里恐会再发高热,于是便想去请何佩兰来给她复诊。 “我去!” 姜云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站起身,“正好我吃撑了,顺带还能在路上消消食。” 宋满堂闻言也没再推让,一是她回来这些日子跟姜云算是比较熟了,二是小云和杏儿跟她最是相熟,她怕她走后这两人会不自在。 “姜云哥,”宋满堂叮嘱他,“你路上慢点。” 大门打开的时候倏地灌进阵冷风,激的大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放心。” 姜云却是觉得神清气爽,他背着大家摆摆手,“我脚下稳着呢!” 等到姜云消失在暗夜里,大门又彻底被关上后,宋不辞这才重新提起了之前话题。 “烈哥,你们不是去接杏儿姐,”他疑惑道,“怎么小云姐也这么快就被接出来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姜烈他们先以杏儿兄弟的身份将其接回来,再托人注意着孟府的动向,一旦孟府有意发卖下人或者允许他们赎身,再由委托人将小云赎出来。 不曾想小云竟然这么快就跟杏儿一起回来了。 “小云姑娘是自己出的府,”姜烈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后来正巧跟我们在城门口碰上了。” 原来昨天自姜烈他们带着杏儿离开后,孟管家当着孟星沉的面说要放批下人出去的话就很快在孟府下人中传开了,原本捕风捉影的事被彻底证实,大家就都有些坐不住。 再加上姜氏也担心孟星沉和杏儿的事会被大肆传播开,坏了几方的名声,于是在敲打了守门的下人后,便果断决定提前打发下人。 而后孟府的管家便召集府中下人,明言,想赎身的人自个儿请示了主子,再去他那里赎回卖身契就可以离开,若是次日这个时候还未赎身,便会将其发卖。 其实,说是允许他们赎身,也不过就是给孟府留个宽厚的好名声,因为府中除了家生子,剩下的大多数都是长契或死契的下人。 而这类人,要么是被家里抛弃,要么是无根无源的人,除非得了天大的造化,能近身随侍主子十年八年,否则手里的月银根本不够给自个儿赎身。 小云轻易不能出府,只能托了守门的小厮帮她找人给宋满堂送信,但她又担心时间太晚信送不到,或者宋满堂来的不及时,所以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可当天夜里,隔壁与她同为小丫鬟的小荷却主动找上了门,问她是不是想出府。 小荷是杏儿被调走后,姜氏为了弥补老夫人,特意送来接替杏儿的人。 小云谨记宋满堂离府前的叮嘱,对谁都长几个心眼子,所以没敢跟小荷摊开讲,只说她没那个想法。 但小荷却直接戳穿了她,直言看见了她托守门小厮帮忙送信,而且还直接找出了她藏起来的包袱。 小云见状也不装了,问她想干什么,没想到小荷竟然说,她可以出银子帮自己赎身,小云还以为她听错了,不想小荷竟然直接拿出了准备好的银子。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里头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可她撬不开小荷的嘴,于是果断找来隔壁的莺儿做见证,确定那银子不是她偷的后,她果断寻了老夫人陈情。 老夫人虽然有些可惜,但到底没有挽留,还特意给她免了一半儿的赎身银子,小云当即开开心心的回去拿包袱了。 小云也是那个时候,方从琼枝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中得知,老夫人原是打算将身边的八个丫头裁剪成四个,只留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两个逗趣做事的小丫鬟。 那两个小丫鬟分别是小云和莺儿,小荷去不了上京也回不去姜氏身边,但凭她这些年在姜氏身边的积攒,再有老夫人的恩典,她完全可以出府。 可是她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知道姜氏有意在府中给孟星竹挑选通房,再加上她觉得等到大少夫人有孕,势必要给孟星沉也纳妾,她便想要留下博富贵,这才不惜主动出银子,撺掇小云给自己赎身。 小云只觉得小荷傻,可琼枝却说她傻,话里话外更是哀叹自己没赶上好时候,早早被许给了管事,小云想,这大概就是小满常说的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她将剩下的半数银子还给小荷傍身,又认真的给小荷道了谢,然后便挎着瘪瘪的小包袱出了府。 “我现在无处可去,手中也只有这个月的月例,所以可能要厚着脸皮在这里赖些时日,”小云脸蛋微红,急切的补充,“但是我会努力帮忙干活,也会打络子、绣花挣银子,不会白吃白喝的!” 怎么说呢…… 宋不辞只能感叹,傻人有傻福,他笑笑,“小云姐,你们既然来了便安心住下,家里虽然不算富贵,但也不缺你们的筷子。” “而且,四姐不是还要请你们年后去铺子里帮忙?哪里算是白吃白住了。” “对对对,到时候我就去给小满当伙计,”小云忙不迭的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指定好好干活,绝不像在府中的时候悄摸儿偷懒!” 大家顿时忍俊不禁! …… 她们围着火炉闲谈间,大门被敲响,跟着姜云走进来的除了何佩兰还有宋青云。 宋满堂带着杏儿和小云去她那边的厢房让何佩兰看诊,顺便再检查下身上的伤势,宋荣华几姐妹则是跟过去帮忙整理床铺、烧火暖房,李大娘则是去厨房热水了。 眨眼间堂屋里就只剩下了几个男性。 宋不辞看向毫无形象的蹲在火盆边搓手的宋青云,“青伯,这么晚了,您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当护花使者呗!” 姜云笑嘻嘻的调侃,“你是不知道,我过去的时候正碰见青伯跟兰姨在半路上散步!” “去去去!” 宋青云被臊红了老脸,梗着脖子瞪他,“瞎嚼什么舌根,我们那是顺路回家!” “顺路!” “顺路你懂不懂!” 姜云不懂,青伯的家在村东头,兰姨现在的住处在村西头,两边隔了老远,他见着人的时候,他俩正往北边走,这是顺的哪门子路! 但他也知道青伯脸皮子薄的很,所以他没有拆穿青伯,不过他真的很好奇,“这大半夜,又冷又冻,青伯你怎么也不怕把兰姨冻着?” “快闭嘴你!” 宋青云本来就因着姜云的打扰,害他没送出去簪子而烦恼,这会儿再听他巴巴,顿时恼羞成怒! “再咧咧,你信不信我用新研制的哑药,毒哑你?” 姜云闻言果断识趣的闭嘴,他可没忘之前那两个黑衣人是什么下场! “啧!” 姜烈咂咂嘴,是时候找媒婆给姜云相看个媳妇儿,省得他不开窍,成日里傻不愣登,光知道吃! “哼!” 宋青云冷哼,坐回板凳上,看向看热闹的宋不辞,“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提起正事,宋不辞敛了笑容,“什么?” “打从进了十一月医馆就清闲了许多,我便带着药童和侍药们做了许多常用的药,现下他们已经能熟练上手了,所以医馆里的存货也就多了起来。” 宋青云解释道,“之前你不是说谁要是对你手里的空闲铺子有想法,可以来找你嘛,我就寻思着看能不能在府城开个药铺,就专门卖制好的药。” “还有个方面就是,之前我自己给人看病,需要什么草药去山上挖就是了,现在却要去药材铺子买。” 他皱眉,“我前两天翻看账本才发现,买来的药材比我去卖的时候至少贵两到三倍,那咱们每回得被坑多少银子?” “还不如自己开个铺子,既能卖药,又能收些便宜药材回来,咱们有人有闲功夫,自个儿炮制多好!” “当然。” 宋青云说完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就寻思着跟你商量商量,先听听你的意思。” 宋不辞在心里盘算,省到就是赚到,何况还能卖药,这就又是另一份营收,更有甚者,若是他们有了自己药材铺子,将来遇到不测,也不用担心药材商垄断,掐着他们的命脉! 而且。 其实收药材还不如自己种药材,自己掌握源头,才是保险的做法,只是宋青云也不擅此道,更腾不开手,还得慢慢来。 宋不辞按下心中的想法,“您打算在药铺卖些什么药呢?” “常见的风寒风热药、止泻药、跌打损伤、金疮药,”宋青云抿抿唇,“其实……也可以有些毒药……” 宋不辞狠狠抽了抽嘴角,“您是打算日后去牢里捞我,还是打算让我去牢里捞您?” “嘿嘿嘿~” 宋青云搓着手讪笑,“我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宋不辞可不信,要不是黑衣人的事,他都不知宋青云背着他折腾出了那么多毒药,这还是他看到的,他没看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您自个儿私底下琢磨这些东西就罢了,”宋不辞正色叮嘱,“切莫教药童们做法,更不要带着其他大夫折腾。” “放心放心,我有数!” 宋青云双手交叉兜在袖子里,“我哪儿能带他们折腾,这要是传出去了,咱们的医馆还怎么开?” 老实说。 宋不辞不太放心。 他决定待会儿给何佩兰打个招呼,让她帮忙看着宋青云些。 “您这个想法极好,铺子也是现成,”宋不辞拉回正题,“但是您想过没有,到时候要派谁去看铺子?” 何佩兰他们是宋不辞好不容易挖过来的,自然不可能大材小用,放他们出去看铺子,而那些药童、侍药才跟着学了不到半年,他又如何能放心放他们出去。 哦吼! 宋青云伸出手挠挠耳根,他怎么光想着药材和药,倒把卖药收药材的人选给落下了! “嘶~” 宋青云想了想,“要不雇个人?” 宋不辞反问,“那您有合适的人选吗?” 第504章 吉日 药材这种东西,人命关天,可不是随便请个人就能到铺子里去坐镇的,人品贵重且稍微有几分真本事的,要么是人家特意培养的,要么早早就被各大医馆药房包揽了。 而村里医馆的人,要么还是学徒拿不出手,要么是好不容挖过来,舍不得放出去。 “得!” 宋青云叹气,“看来我是白折腾了,也不知道我鼓捣的那些药其他药铺肯不肯收,若是不肯,又得浪费大把的银子。” 他暗自咬牙,肉疼的厉害,陛下赏的那些银子,他又是修医馆又是贴补病人,后来怀揣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更是拿出不少修了几间宽大气派的青砖大瓦房! 原本他是想制药卖出去来填补他折腾毒药所耗费药材的成本,顺便小赚一笔,往后好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儿。 这下可好,毒药的成本赚不回来就算了,还得搭进去一批成品药的成本,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时日尚短,我猜您做的药数量也不多,便是冲着您的宋神医的名气,他们也不会不收。” 宋不辞玩笑着安慰他,“您放心,小山哥如今在县城也是有人脉的人了,等他成亲后回了城,我便托他去各大医馆药房问问,当是不成问题。” 当然。 也亏得数量还不多,否则,可能真就有些不好办了。 毕竟宋青云有自己的医馆和招牌,人家其他医馆也有自己固定合作的大夫药师,药量少的时候,冲他的名头小小卖他这个神医点面子,不但可以落个人情,还能扩充下自家的知名度。 但若真大量在自己的地盘售卖宋青云的药,得罪了固定的合作伙伴不说,岂不是砸自己招牌给宋青云赚吆喝? “您这个想法可以保留,左右那些铺子我也还没有安排,可以先预留出来一间,咱们慢慢寻摸着,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人了。” 宋不辞想了想,“真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也没事,快则两三年,慢则五六年,医馆的那些孩子在您们的教导下,不敢说医术多么精湛,但总有几个能出师去看看铺子。” “而且,您刚才提到的这几点都很重要,若要实施也得提前规划,也多亏了您提醒,否则我都没想到这茬。” 宋青云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底子浅薄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慢慢来。 “那我回头等小山空闲了我直接去,”宋青云兜着手,“省得你到时候麻烦,还要专门跑一趟。” “行……” “我算是听明白了!” 宋不辞话音未落,瘫在椅背上舒服的揉着肚子,在听没在听的姜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坐直了身子。 “你们就是缺个经验老道的大夫,去府城开间药房,专门卖青伯他们做的药呗?”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麻烦什么小山啊,”姜云拍拍胸脯,“我这就有个合适人选!” 宋青云和宋不辞面露狐疑,同时好奇的开口问道,“你这是上哪儿认识的其他大夫?” “巧了不是!” 姜云眉眼间尽是嘚瑟,“我和烈哥昨儿进城的时候刚认识的!” 路上的时候杏儿已经跟宋满堂她们讲了晚归的经过,回来后大家的关注点又都在小云身上,所以就忘了问这事,所以宋不辞并不知道陈老大夫的事。 倒是姜烈约莫猜到了他说的是谁,于是简单的给宋不辞他们解释了下事情的经过。 “可是……” 宋不辞有些犹豫,“陈老大夫有自己的医馆,当真会来我们的药铺当个卖药的掌柜吗?” “他们的医馆,有也跟没有差不多了,你是不知道,他家的医馆又破又偏又小,当时要不是附近没有其他开门的医馆,我们大概都不会进去。” 姜云回忆道,“当时我们进去了才知道,说是医馆其实就是他们自家的住处,简单隔成里外两间,外间行医卖药,内间供他们居住,可能也就从前我建的木屋那么大,药材也没多少。” 他说完又急忙解释,“当然,我不是笑话看不起人家,就是觉得他们挺不容易的。” “听说是从前家中出了变故,孩子也在变故中没了,府城不缺医馆药铺,老两口不善经营,名气也不响亮,所以医馆的生意也不好。” “要不是老两口还得靠着那间医馆勉强过活,只怕早早就关门大吉了。” 姜云正色,“若是你们要聘请他来做掌柜,我猜陈老大夫多半会答应。” “几十年的老大夫不缺经验,能治好高热的风寒,医术应当也差不到哪儿去,”姜烈难得的多说了几句,“最重要的是,老两口人品贵重。” 世人多是秉承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事原则,像老两口这样心善的人着实不多。 当时姜烈本想自己结账,但最后没好跟杏儿争抢,所以便将准备用来结账的银子,偷偷塞给了老大夫他们打包剩余饭菜的包裹里。 他没什么大本事,却见不得人间疾苦,只想着能帮多少帮多少,那些银子不算多,但应该够他们换件新棉服。 现下的事对双方都有利,姜烈自然不介意帮老大夫多说几句好话。 “这可不就是我要找的人,只要他肯来那就好办了!” 宋青云又来了精神,转头看向宋不辞,大手一挥,“铺子的租金我出了,老两口的工钱我也包了!” “药铺,开,必须开!” 谁也不能阻挡他想娶媳妇儿的心,他都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了,他容易嘛他! 宋不辞不知他心里所想,若是知道了定要问问,簪子到现在都还没送出去,他上哪儿娶媳妇儿去? 梦里吗? “那跟去帮忙的人手就交给我来安排。” 宋不辞当然不可能把药铺彻底交给外人,而且还是两个不善经营的外人,“姜云哥,辛苦你这两日再替我们去趟府城,问问老两口的意见。” “只要他们肯来,月钱好商量。” “那感情好啊,包在我身上了!” 姜云拍拍胸脯,然后开心的对姜烈道,“哥,你还记得不,当时咱们吃锅子的时候,那老板说这个时节新鲜肉难得,好多顾客犯愁吃不上呢!” “到时候我带几只兔子过去问问价,要是买的人多,价格也比县城好,咱们就不跑周遭县城了,直接辛苦些全部拉到府城去卖!” 姜云美滋滋的畅想,“等咱们挣多了银子,也好让你早日迎嫂子过门!” “别瞎操心我,明儿我就托村里的婶子替你联系媒婆,争取早点给你定门亲事。” 姜烈话是这么说想,眼底却带了笑意,姜豹村里的婶子争着抢他当女婿,姜元瞧着对荷花也是上了心思,两人成就好事估计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其他兄弟们也都各有各的主见,知道自个儿去献殷勤寻摸媳妇儿,也就姜云,算是他们兄弟几个中年龄最小的,整天光知道吃和干活,闲了也就是跟宋安在一块瞎闹腾。 半点儿不知道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嘿嘿~” 姜云听得这话脑子里好像隐约有闪过些什么,但他没有来得及抓住,只冲着姜烈傻乐。 “成!” “我听你安排!” …… 十一月十八,风停雪止,良辰吉日,宜嫁娶。 “恭喜恭喜!” “恭喜小山兄弟,新婚大喜!” “同喜同喜,各位里边请,里边请!” “多谢多谢,辛苦各位远道而来,里面请!” …… 因着柳银花是从医馆出嫁,宋小山不需要跑大老远的路去接亲,所以他早早便来了村口迎接四邻八乡的来客。 今日的他身穿柳银花亲手裁剪的大红色喜服,脚蹬黑色长靴,头束红色发带,腰间绣有百年好合的喜庆香囊。 他满脸喜气,身姿笔挺,举止有度,远远看去仿若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可以啊,兄弟!” 猴子捶了捶宋小山的胸膛,而后看向身后的人,“春来,快快快,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春来乐得配合他,“人靠衣装马靠鞍。” “哎!对对对!” “人靠衣装马靠鞍。”猴子笑对着宋小山竖起大拇指,“兄弟,你今天是这个!” “那是当然!” 宋小山张开手转了个圈,“瞧瞧,我今天穿的这身,有什么特别的没?” “当然是特别英俊潇洒了!” 李二抬了抬下巴,故作傲娇,“咱们铺子里,论起英俊潇洒来,野哥排第一,那我必然是第二,”也笑着抬了抬下巴,不过今天你这身装扮,可是硬生生把我的第二给抢过去了!” “去去去!” “我不需要抢也是咱们铺子里第二英俊,也就是小野哥不在,要不今儿我指定也要盖过他去!” 宋小山笑的得意,“我今天的穿着特别在,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是我媳妇儿亲手给我缝的!” “哟哟哟!” “这还没过门呢就叫上媳妇儿了,不就是笑话咱们没有嘛,”猴子佯装生气,冲着几人挥手,“走走走,咱们还是回去,省得让人家看咱们这群老光棍的笑话!” “猴子你可别带上我啊,”春来翘着嘴角嘚瑟,“我也是有媳妇儿的人,可不是什么老光棍!” “你有媳妇儿了?” 宋小山惊讶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话落。 李婉儿笑意盈盈的从春来身后走出来。 “李、李小姐?” 宋小山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我们定亲了。” 李婉儿很是淡定,“前两日刚定的亲,当时宋掌柜您忙着筹备婚事,我们就没去打扰您。” 她大大方方的递上请帖,“我们的婚期定在正月初九,到时候还请宋掌柜赏脸。” 宋小山这回是彻底傻眼了,直到看见春来冲他点头,他才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幻听,也不是在做梦! 不过。 李婉儿什么时候跟春来看对眼了? 他仔细回忆了下,自上次的事情过后,李婉儿时常会来光顾他们的铺子,猴子为了避嫌主动避着李婉儿,倒是春来的确和李婉儿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多些。 但是! 打从柳金枝的事过后,宋小山在对婚姻的女人的事上就格外长了个心眼,所以得知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不是恭喜,而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李婉儿再落魄也是千金小姐,怎么会突然和春来定亲? 不是他轻视春来,主要是春来不善言辞,又带着病弱的老母亲,在县城也没有宅院,家中日子也就比普通老百姓好些,之前有人给他介绍亲事,只是人家姑娘家相看过后就再没了后续。 而李婉儿在亲爹和继母进大牢后,先是将弟弟悄悄过继给了无子的族人,又雇用护院强行镇压了想吃绝户的族亲。 而后她变卖了所有家产,重新买了座小院,自己立了女户跟她的奶娘相依为命,虽然有不少流言蜚语,但并不影响她有钱有闲有营生,小日子过得滋润。 那么! 她嫁给春来图什么呢? 宋小山知道宋不辞此后有意让春来主管县城铺子的大小事宜,若春来真娶了李婉儿这个不确定因素,宋不辞还能放心把铺子交给他吗? “不瞒你说。” 李婉儿似乎是看出了宋小山心中所想,开门见山的笑道,“我图的就是他踏实孝顺,愿意给我家上门,更重要的是,他是凤麟商铺的人,你们会护着他,那肯定也会护着我。” 她的滋润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族里人没在她这里占到便宜,便想方设法散播流言败坏她的名声,还试图强行将她许给人做妾。 那些人被她打回去后,当天夜里就有男人爬上她的院墙,若不是她特意在院子养了条恶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从那时起她就生了招赘的想法,只是挑挑拣拣后发现,想来入赘的却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她就想起了凤麟商铺的人,原本她是将主意打在猴子身上,毕竟族人散播的流言之一就是她跟猴子确实有肢体接触。 只是猴子得知流言后就处处避着她,再加上她悄摸叹了口气,猴子十有八九不会入赘。 最终。 她将目光锁定在了春来身上。 第505章 福气第506章 算卦 孝顺亲娘,说明他人品过关,在凤麟商铺做工,说明他有本事肯上进,而且这人性子温和,模样也还算周正。 李婉儿既是打定了主意,便着意三不五时的就凤麟商铺跑,期间有意无意的跟春来增加接触, 眼见这人慢慢对她有了些许不同,她挑了个合适的时机,便趁热打铁直说了自己的意图和打算。 她答应春来可以带着他母亲过府,并承诺会将他娘当成自己的亲娘来孝顺,且他们日后有了孩子,也会挑出一个随春来的姓,不至于叫他家彻底断了香火。 李婉儿坦诚,漂亮,又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十分周全,更重要的是,春来确实对她有意,所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宋掌柜应当也知道,我跟我奶娘在做些胭脂水粉售卖,跟你们凤麟商铺的生意半点儿沾不上边。” 李婉儿是个聪明人,她从裴云野身上吸取了教训,深知与其耍心眼子,不如直接将自己的目的和想法摊开在明面上讲。 她笑的坦荡,“所以不用担心我会沾染你们的生意,或者存了其他不好的心思,否则,春来也不会跟我定亲。” 宋小山没想到李婉儿会如此直白,心中的疑虑着实被按下去不少,不过他还是想着要给宋不辞提提此事,不管宋不辞最后怎么决断,至少得让他心里有个底。 “李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信不过你还能信不过春来吗?” 宋小山面上不显,依旧笑的热情,“没喝上你们的定亲酒是我的不是,等到你们大婚,我必带着我媳妇儿过去好好喝上几杯!” “正好我也没什么交心的姐妹朋友,若是可以,”李婉儿唇角含笑,“真到了那日,我还想辛苦嫂子去给我充个娘家人,陪我在房里坐坐,替我撑几分体面。” 李婉儿没什么交心的姐妹朋友这话不假,至于她的那些族人,到时候不来闹事就是好的了,但也不至找不到陪同的人。 可她这么一说,轻松就拉近了两方的关系,更是自动将她自己划到了宋小山他们这边,很难让人不生亲近和好感。 宋小山暗暗感慨,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户人家后院出来的姑娘对于人情世故的分寸拿捏就是不一样! “成!” 他爽快的点头,“不过你嫂子不善言辞,到时候恐怕还得反过来让你关照。” “宋掌柜如此体贴,”李婉儿笑眯眯的道,“嫂子当真是好福气。” 宋小山礼尚往来,“能娶到李小姐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春来又何尝不是好福气!” “得!”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们就是欺负我们没媳妇儿,所以搁这儿唱双簧,纯心叫我们哥几个儿眼馋呢!” 猴子玩笑着对熊强几个挥手,“走走走,兄弟们,还喝什么喜酒啊,肚子里冒出的酸水都快把我肚子给撑大了,咱们还是回家相看去!” “呀!” 春来状似夸张的惊呼,然后快步走过来揽住猴子的肩膀,“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女娇娥?” “快快快!” 春来上下其手,“让我摸摸看,你肚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去你的,” 猴子感受到来往之人灼热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肚子和不可言说之处,好不容易长出些肉的脸瞬间臊的通红,下意识拍向春来的手骂了句。 “登徒子!” “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现场顿时爆笑不止,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猴子恨不能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小山笑的前仰后合,但他没忘记今天是自己的主场,于是强忍着笑意替猴子解围。 “哥几个这是知道我没舍得请戏班子,这才替我逗乐来了,不过大婚还没开始呢,你们且先省省力气,待会儿再好好发挥!” 宋小山边推着他们往里走边招呼姜云,“小姜云,快过来,替我带你猴子哥他们去院子里坐!” “好嘞!” “别着急走啊,”熊强坏笑的回头开口,“哥哥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宋小山看着熊强嘴角的笑,直觉不是什么好问题,果然,下一刻他的直觉就被验证了! “你跟哥几个炫耀身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是新娘子给裁剪的,哥哥就想知道,嘿嘿嘿……” 熊强坏笑的调侃他,“你穿的的亵……唔……” “哥!熊哥!我错了!我真错了!” 熊强话还没说完就被臊红脸的宋小山捂住了嘴,“我不该瞎嘚瑟,熊哥你就饶了我,我媳妇儿脸皮可薄着呢,你再说下去,我今晚可就要跟你去过洞房花烛夜了!” “哟?” “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熊强乐了,挣开他的手,故意搓着手故作猥琐的上下打量着吓唬他,“瞧你细皮嫩肉的,哥哥我可是有福了!” “咦!” 宋小山瞅瞅熊强健硕的身板,再听听他邪恶的笑声,顿时打了瞳孔地震的打了个寒颤,然后一蹦三尺远! “别!” “可别!” 他的双手都快摆出残影了,“我收回我刚刚说出去的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春来跟着起哄,“强哥,今儿晚上你就守在小山房门口,他要是敢出门,你抗上人就走,连聘礼都省了!” “哈哈哈哈……” 熊强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把胸脯拍的咚咚响,“放心,只要他被赶出来,转头就让他进我被窝,换我做新郎!” 众人被逗的大笑不止,“哈哈哈哈!” 哎呀妈呀! 姜云想想勉强也能称得上句细皮嫩肉的自己,拔腿就跑,我的娘啊,还招呼什么啊,这人看起来不像是装的,别回过头来看上自己了,那可了不得! 他家可就他这一根独苗! “得了!”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宋小山的脸上转移到猴子的脸上,“你们快别闹了,小心吓的小山站不起来,入不了洞房,明儿早上新娘子提着刀挨个儿找你们算账!” “哈哈哈哈!” 大家再次笑的停不下来! …… 升级了装备的梅神婆身着彩色公鸡毛制成的大氅,头戴同色羽毛冠,就连眼皮子底下都沾着两片羽毛,瞧着当真是越来越有神婆样儿了! 她老神在在的坐在宋小山家的院子里的火堆旁,在他周围围着一堆目露敬畏的男女老少,半眯着眼睛掐了掐手指,然后故作高深的开口。 “我掐指一算,你当是姓宋。” “这也太准了?!” 宋安又是激动又是好奇,“您怎么知道我姓宋?” 梅神婆抽了抽嘴角,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她进门的时候看见这小子在帮着招呼客人啊! 宋家人的喜宴,能叫外人帮着招呼客人? 当然! 话不能这么说! 梅神婆甩了下浮尘,拉长了语调,“天机……不可泄露……” 宋安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身后的姜元扒拉住,“该我了该我了,安子,让哥哥我来!” 姜元挤到前头来,壮硕的汉子话到临头又扭捏了起来,酡红着糙脸斜眼轻瞟不远处娇笑的姑娘。 懂了! 拿捏! 梅神婆松了口气的同时抢先开口,“小伙子,你是想问姻缘?” 姜元惊讶,“您怎么知道?” 梅神婆微笑,当然是因为她长了眼睛! “对对对,天机不可泄露!” 姜元主动替梅神婆回答了问题,然后羞涩的搓了搓手,“神婆,那我……” 小伙子,够上道! 梅神婆暗暗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然后缓缓吐出几个字,“千里姻缘一线牵,良缘天赐,水到渠成。” 姜元顿时笑开了花,他摸了摸袖口细密的针脚,他就说嘛,荷花就合该是他媳妇儿! 而且,定是他做的还不够好,水没到,渠不成,所以荷花才不肯松口! “多谢神婆,多谢神婆,借您吉言,”掏出怀中的银子双手奉上,“他日……他日我定请您为上宾……” “到我了到我了!” 抢到第三卦的是个眼露精光的大婶,刚挤进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口,“神婆,您帮我算算,我是求什么?” 梅神婆扫视两眼,“求财。” “果然是活神仙呐,”大婶惊为天人,“那您快帮我算算,我家里到底何时能发达?我儿几时有横财?我孙子可能做大官?” “算了!” 大婶机警道,“您莫明说,我凑近了,您悄摸告诉我!” “哼!” 被人群挡的严严实实的宋青云翘着胡子冷哼,“真贪心!” 他负手捏了捏手中的木簪,不甘心的走开,同时在心中懊恼,梅神婆怎么就只算三卦呢,要是多算几卦该多好,多算几卦,他定能够抢到! …… 三卦结束。 梅神婆借口缘分已尽打发了众人,而后悄摸摸掂了掂怀中哗啦响的铜板,半眯着的眼睛瞬间泛起精光,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的小不点儿眼睛里同样泛起了光芒! 原本是对梅神婆的大氅产生了好奇的小花花不小心围观了梅神婆给大家算命的全程,她眨巴着大眼睛,眼神从懵懂逐渐化为了崇拜。 原来银子还能这么赚啊! 她将从梅神婆大氅上揪下来的几根公鸡羽毛插在自己脑袋上,然后哒哒哒的跑向在远处打雪仗的孩子们。 小花花眼睛咕噜噜在大家身上来回转,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大牛身上…… …… 温良跟宋不辞坐在角落里,捧着热茶看着院里热闹的场景,心下感慨万千。 往常这样的大喜事他都是避着走,也就宋家村的人不嫌晦气,非要把他从住的院子里拽出来沾喜气。 “怎么?” 宋不辞见他出神,玩笑道,“温先生也想让梅神婆替你算算姻缘?” “我的姻缘注定坎坷,”温良好笑的摇摇头,“何须神婆相帮?” 温良是在杜寻文他们到的次日来的村子,与他同一天到的还有汪夫子和郭夫子,剩余的两位夫子因为离得远,要晚上几日。 他们三人在家中研讨科举事宜,宋不辞担心温良听得难受,于是拉了他先过来凑热闹。 “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注定,”宋不辞含笑,“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温良不置可否,只笑笑转移话题,“那边好像有人找你。” 宋不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有位略微眼熟的妇人,牵着个乖巧的小童站在不远处踟蹰不前,似是想要过来却又怕打扰了他们。 “许是我在这里不方便,”温良欲要起身,“你们先聊。” “不必避嫌,”宋不辞拦住他,“这两人可以见见。” 温良正疑惑,便见宋不辞起身朝着那两人走去,原本还在纠结的妇人见状赶忙牵着孩子快步迎了上来,她面带歉意正欲开口,宋不辞却率先出了声。 “丘家嫂子?” 宋不辞含笑道,“是您吗?” 秀娥满脸诧异,“小童生,您还记得我?” “您随着丘爷爷夫妇在我们村子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我们感激不尽,自是铭记于心。” 宋不辞说罢寒暄道,“丘爷爷和丘奶奶身体可还硬朗?他们今日可也过来了吗?” “小童生记性真好,原是您对我们有恩在前,我们不过是小小回报,当不得您惦记。” 秀娥拘谨的连连摆手,随后解释,“爹娘年纪大了,雪天路滑,我怕他们在路上摔着,便只带了福娃过来。” 宋小山的请帖当然不可能发那么广,不过是宋家村好不容易有个大宴宾客的时候,多的是人想跟宋家村的人搭上关系,所以不惜大老远跑了过来。 也正是因此,几乎家家都是来一两个人,少有不要脸的会拖家带口来吃白食。 秀娥也是抱了目的来的,而且她是极有分寸的人,当然不可能带着老老小小都过来。 “福娃。” 秀娥将孩子往前推了推,“快跟恩人问好。” 福娃乖巧的冲宋不辞作揖,“童生恩人好。” “乖。” 宋不辞看的欢喜,摸摸孩子的头,然后笑看向秀娥,“秀娥嫂子,您是因着福娃找我?” 第508章 训话 “小童生聪慧过人,眼神清亮,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秀娥闻言露出抹略显局促的笑,话里也带上就讨好的意味,“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前头的恩情还没来得及还上,本不该再继续麻烦您,但是关系着福娃的往后,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找上门。” 丘家做橡子豆腐的事瞒了不过十多天,就被村里的有心人给发现了。 因着家里没有男人撑着,他们不敢吃独食,秀娥果断决定方子自己卡住,只做了成品的橡子豆腐分给亲近的人家,让她们拿货去其他地方卖,这样既能拉拢人心,又不影响她们的生意。 而且秀娥慢慢发现,让别人替她去卖可比她自己又要做豆腐又要卖豆腐省事多了,于是她从这个月起干脆只专心做橡子豆腐,不出摊了。 虽然这样算下来每块豆腐她赚的少些,但是架不住积少成多,所以丘家的日子比起过去,确实是好了许多! 伙食改善了,公婆的身体硬朗了,小姑子和福娃也肉眼可见的长了肉,只是秀娥似乎还是那么单薄,皮肤也依旧黝黑粗糙。 此刻她拢着肩膀半弯着腰站在雪地里,脸上带着卑微且讨好的笑,“还望您莫要见怪,容我厚脸说上两句。” 福娃是秀娥丈夫留下的独苗,丘老汉一家宝贝的紧,这么大冷的天,若非是与之相关的事,秀娥怎么可能带着他走大老远的路过来,又何须在面对他时这般卑微讨好。 事情不难猜,只秀娥的反应看的宋不辞心里五味杂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从古至今都适用。 “我顺口多说了几句罢了,算不得你们的恩人,便是真有恩于你们,当日我宋家村受难,你们也都还回来了。” 宋不辞温声道,“所以嫂子不必如此,咱们只当寻常往来即可。” “老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您给我们的是泉,我们还给你的才是滴水!” 秀娥无比严肃的开口,“小童生,您的恩情,值得我们丘家记一辈子!” 宋不辞原意是不想秀娥如此低姿态,但也知道记恩的人你怎么都劝不住,不记恩的人,你提多少次也没用。 更何况。 他很清楚,秀娥如此努力放低姿态,不过是想给孩子谋个坦荡前路。 宋不辞不再多说,只无奈的笑笑,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天气寒凉,秀娥嫂子,咱们到火堆跟前坐下慢慢说。” 秀娥打量着宋不辞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因为紧张而提起的心逐渐松缓了几分,在裤边上擦了擦微微汗湿的手,牵着福娃向宋不辞坐的火堆旁走去。 “打扰了。” 秀娥不认识温良,只是瞧着他与宋不辞相识,于是礼节性的冲温良和善的点了点头,温良中规中矩的颔首回礼。 “秀娥嫂子,福娃,请坐。” 宋不辞招呼两人坐下,而后才主动介绍,“我旁边这位是温良温夫子,乃是我为族中学堂请来的夫子。” 方才秀娥远远瞧着便觉与宋不辞笑谈甚欢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书卷气,她原还当他是宋不辞的好友,不想竟是学堂的夫子。 “温夫子好!” 秀娥赶忙站起身冲着温良谈好的笑,只是笑容略微带了几分僵硬,她从前接触的也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泥腿子,说话做事也粗糙惯了。 对于宋不辞虽有敬意但因着他年纪小,不由得就带了几分看孩子的亲近和慈爱。 现在乍然遇到正经的读书人,还是很有可能成为她儿子先生的读书人,秀娥当真是又敬又畏,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好,连带着影响了温良对孩子的印象。 她本想学着对宋不辞那样好好夸奖奉承几句,可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夸起,而且她担心笨嘴拙舌的自己恐怕会弄巧成拙,只能低头提醒福娃跟温良打招呼,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笨拙和尴尬。 “福娃,快,快跟温夫子问好!” 福娃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娘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他没有正经学过礼仪,于是照例习惯性的冲温良作揖,稚声稚气的开口。 “温夫子好~” 话落。 母子两人齐刷刷用小心翼翼而又透着崇敬的目光看向他,似是很期待他能给出回应。 温良在秀娥起身冲他问好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站了起来,他习惯了旁人的各种冷言冷语和异样的眼光,突然被人如此尊敬的对待,温良很是受宠若惊! 他下意识看向宋不辞,却见宋不辞冲他比了个口型。 “习惯就好。” 温良刚读懂宋不辞的口型,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突然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温良?” 温良闻声回头看去,便见一群牵着孩子的男男女女站在不远处,而刚刚说话的是为首的男人,不巧的是,那个男人他还认识。 只一眼。 温良的脸色瞬间就黑沉了下来! “怪不得我说背影怎么那么眼熟,温良,竟然还真的是你!” 男人满脸嫌恶,“你怎么有脸混进来的?还坐到了宋小童生身旁!” 宋家村学堂修建起来之事早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但是落成这么久并没有传出宋家村何时公开招收学生的事。 宋家村的学堂可是十里八村头一个,更不要说还有宋不辞这个神童的名头在,可学堂就那么大,十里八村能上学的孩子又那么多,大家可不得想方设法的争抢名额! 但是! 大家明里暗里打听过多次,但都没得到有用的消息,更是连宋不辞的面都见不上! 这次恰逢宋家村大开村门,广宴宾客,有想法的人家立时就抓紧机会带着自己孩子上门了! 不过。 他们对宋不辞这个名字听了太多回了,面还真没怎么见过,冷不丁见着人就发现,明明只是半大的孩子,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就是莫名让人不敢轻慢。 而且。 宋不辞身边像是被自觉空出来小片安静的地方,宋家村的人都不往过挤,就是偶尔有过去说话的人,动作举止也是恭敬有加。 他与众不同的地位就清晰的凸显出来了! 大家只是没读过书,不是不会看眼色,见此轻易也不敢往宋不辞身边凑,更不想当莽撞的出头鸟,所以只老老实实静等,但又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 这不! 秀娥刚被宋不辞请过去,大家就迅速行动起来了。 张大刚就是其中之一! “宋小童生,您可莫要叫他给骗了!” 张大刚拉着自己孩子退后两步,又惊又怒的指着温良,转头神情激动的对宋不辞道,“您不知道,这人是个左宾,天生带着晦气,克父克母克全家,谁沾染他谁倒霉!” “嗬!” 众人哗然。 “竟然是左宾!” “知道自己不详不知道躲远些,竟然还光明正大的来参加人家的喜宴,也不知道这人存的是什么心思!” “坏心思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心思!” “他怎么好意思过来的?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哪里就只是脸皮厚,分明心也是黑的!” “他刚刚还跟宋小童生坐那么近,我看他纯粹就是不安好心,想把不祥传给宋小童生!” 大家纷纷拉着孩子后腿,言语厌恶指责间,还不忘劝告宋不辞和秀娥。 “宋小童生,您快离这人远些,莫要沾染了晦气!” “是呀,小童生,您快往我们这边走走!” “秀娥,快,快过来,莫叫这人克着你家福娃这根独苗苗了,要不你可怎么跟你公婆交代!” “我觉得还是叫人将他给赶出去!” “梅神婆也在,还是先请梅神婆来去去晦气,再将人给赶出去!” …… 这些人中间当然也不乏脑子清醒、心地善良的替温良说话,只是很快就被七嘴八舌的吵嚷给淹没了,有的人还说干就干,直接去找梅神婆了! 张大刚眼见他们说了半晌宋不辞也没有动作,更不曾言语,于是拔高了音量,“小童生,我真不骗您,这人就是我同村,方才他背对着我,我才看没清楚人!” “你快过来,或者直接找人把他赶出去,他就是个不祥之人!” 宋不辞真不是不想言语,而是这些人闹哄哄的压根不给他张口的机会。 “够了!” 宋不辞蓄力,厉声呵斥,“温良是我亲自请来的客人,还请诸位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随意口出恶言!” “客人?” 张大刚不可置信,“我方才就听您说温良是您请来的夫子,我还当我是听错了,没想到您是认真的!” 他瞪大眼睛,“您竟然真打算请个左宾来当夫子?您就不怕害了您自个儿,也害了学堂里的孩子吗?” “那怎么能行!” 不等宋不辞回答,人群中就又开始吵嚷起来! “左宾怎么能当夫子呢!” “他害害自己家里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想着来祸害我们的孩子!” “这人也太歹毒了些,怎么没早些把他自个儿给克死,老天爷净留着祸害霍霍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 这些人越说越难听,事关切身利益,就连之前替温良说话的人九成也都息了声,他们做不到恶意攻击辱骂别人,但孩子是头等要紧,所以他们选择了闭嘴。 可! 漠视有时候又何尝不是种恶! 温良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面上更是煞白如雪,只那双冷沉如渊的眸子,目光明明灭灭间泄露出几丝脆弱、痛苦和不甘的愤怒! “你们才是祸害!” 就在这时! 震耳欲聋的稚嫩童声忽然在众人耳边炸响! 现场被震的一静,大家本能的循声看去,就见他们最后方,不知何时站了群略显怪异的小孩儿。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为首的小男孩儿坐在两个小孩儿交叉的双手上被架起,及腰的小不点这下看起来能到大人的胸膛了。 而那个被架起的小男孩儿手上还拿着个大喇叭,刚刚的声音就是从喇叭里传出来的,他的左右两侧还各站着胖瘦两个小男孩儿,身后更是跟着高矮不一的一群小弟! 活像坐着轿子的山大王带着他的左右护法和小弟下山了! “小的们!” 黑蛋儿威风凌凌的坐着人力轿夫,大手一挥。 “走!” 人力轿夫石头和大牛立刻听话的架着人朝人群前面走,金宝和小栓子两个胖瘦小头陀护法肃着脸小心看护,其他小弟紧随其后,乌泱泱的跟上! 这阵势,好生气派! 其他被大人牵住的孩子眼里瞬间写满了羡慕和崇拜,若不是爹娘手里拽的紧,他们好险就不由自主的跟上去,拥护他们的山大王了! 宋不辞狠狠抽了抽嘴角,玩儿还是他们会玩儿! 老实说。 他也有点心痒痒!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有人站出来拦住黑蛋儿他们,“快去边上玩去,莫要沾上那不祥之人!” 宋不辞闻言,心瞬间不痒了,连带着眼神都冷了下来。 “你才祸害!你才不祥!” 黑蛋儿非但没退,反而举起喇叭冲着男人大喊,“你才要去边上玩儿去!” 男人被突如其来凑近的声音震的耳朵疼,阴沉着脸盯着黑蛋儿,若不是碍着黑蛋儿是宋家村的孩子,他差点儿都要忍不住动手了! “臭小子!” 他咬牙,“叔叔我是为你好,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我都不认识你,你还能为我好?你没学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黑蛋儿翻了个白眼,“快让开,别挡着本大王训话!” “小的们!” 黑蛋儿说罢不再理会男人,继续指挥人力轿夫,“继续走着!” “黑蛋儿,要不你还是下来走路,”石头苦着脸小声开口,“你好重呀,我都快架不住你了!” “肉白长你身上了,回头我就让大河叔给你减饭量!” 黑蛋儿威胁完拿下喇叭小声的动之以情,“我下来说话就没有气势了,气势你懂不懂?” 石头不想懂,夏天的时候他跟大牛架着黑蛋儿跑老远都不带喘的,现在才站了这么会,他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他觉得他才应该给永德叔说说,让黑蛋儿少吃点儿,看黑蛋儿都重成什么样儿了! 第510章 天眼 “简直是胡闹!” 张大刚呵止黑蛋儿他们,“你们大人没教过你们什么该靠近什么该避讳吗?旁人见了这等天生带了晦气的不祥之人躲都来不及,你们还听不出好赖话非得巴巴往上贴!” “知道什么是晦气吗?他……” 张大刚板着脸教训神情严肃的孩子们,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栓子稚嫩的声音所打断。 “晦气如斯也,我等何难解?” 张大刚听不懂小栓子文绉绉的话,眉头顿时皱的能夹死蚊子,下意识反问道,“什、什么玩意儿?” “笨蛋!” 黑蛋儿举着喇叭好心的替他解惑,“他的意思是在说,晦气不就是你这样的喽,我们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张大刚瞬间被气的瞪大了眼睛,“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哪里来的晦气?就是真有,也是被那不祥之人传染的!” “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请自来,聚众大闹主家喜宴,指责辱骂主家贵客,批评呵斥主家孩童,不敬主家,不懂礼仪,不怜幼童!” 小栓子负手仰头,平静的直视张大刚,“综上所述,晦气至此,何以胡言?” 话落。 现场鸦雀无声。 尤其在小栓子平静的视线从张大刚身上移开,扫向众人的时候,有那脸皮薄的还尚有良知的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 当然。 他们并不是羞愧他们骂了温良,更不是羞愧他们对着宋不辞和孩子们指指点点,而是羞愧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闹开。 “咦?” 黑蛋儿坏心眼的歪头看向面色铁青的张大刚,“你怎么不说话了?” “哦!” “我知道啦!” “你是又听不懂啦!” “没关系,我告诉你!” 黑蛋儿拍着小胸脯,尽职尽责的充当小翻译,“他的意思是说,我们没请你你还上赶着来参加喜宴,来了又不好好庆贺,还在这里骂人凶人的闹事!” “所以呀!” 黑蛋冲着张大刚龇牙,“你们才是真正的晦气哦,他可没有胡说八道呢!” 若说张大刚最开始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合时宜,但是小栓子和黑蛋儿指出来后,他自然就反应过来了! 可是! 被几个屁大点儿的孩子这么说,还是当着这么多人乃至他儿子的面说,张大刚的面子如何能挂的住! “我那也是好心!” 他梗着脖子辩驳,“温良本身就是不祥之人,我不早点拆穿他,要是任由他混在这里,给咱们沾染了晦气不说,到时候克了新人和主家,该如何是好?” “我发现你不仅晦气,还耳朵不好使,可能你耳朵不好使就是让你的晦气给克的!” 金宝见过的恶可比张大刚过分多了,他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像黑蛋儿和小栓子那样客气! “我舅舅和黑蛋儿都说了,温夫子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是半点儿都听不见!” 金宝翻了个白眼,“客人客人,就是我们客客气气请来的人,我们的客人我们不知道他啥样儿吗?需要你在这里指着我们的客人骂?” “你张口闭口都说温夫子不祥,温夫子晦气,温夫子克人!” 金宝很是好奇,“我就想知道,温夫子是克的你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克的你脑子进水了?” “你懂什么!” 张大刚脸红脖子粗瞪着金宝,“左宾的人命里就带灾,克亲克友克乡邻!” “温良先是克死了他爹后又克死了他娘,后又克死了他奶奶,现在他们全家就剩他个独活虫,他不是不祥是什么!” “也就是我们村的人平时都避着他走,这才命大没受影响,”张大刚冷笑,“你跟他凑近了试试,让他克的家破人亡别怪我没提醒你!” 金宝:…… 谢谢! 不需要克已经家破,就差人亡了! 赵满仓:感觉有被诅咒到…… “家里人不在了就是被克的,”黑蛋儿反问,“那你爷爷奶奶、祖爷爷祖奶奶不在了,也是被你克的喽?” “那能一样吗?” 张大刚气坏了,“我爷爷奶奶那是病死的!” “你这人有意思的很,”黑蛋儿不赞同的摇摇小脑袋,“你爷爷奶奶是生病去世,温夫子的家人也是生病去世,凭什么就温夫子克人,你不克人?” “他是左宾,左宾!” 张大刚气急败坏,“你要我说多少遍,他是左宾!左宾天生就刑克六亲!” “哦!” 黑蛋儿点点头,认真的问,“这话是皇帝陛下说的吗?” 张大刚下意识摇头,“当然不是!” 石头接话,“那这话是县令老爷说的吗?” 张大刚沉默,县令大人好像……也没说过…… 大牛好奇,“那这话是谁说的?” 张大刚被问住,转头飞快的看了眼人群,然后语气生硬的道,“大家都这么说!” 大牛疑惑道看向张大刚身后,“大家是你们?” “大家”刷刷摇头! 他们也是听“大家”说的! 金宝发出灵魂拷问,“所以大家比皇帝陛下厉害?还是比县令老爷聪明?” 这话谁敢接! “大家”默契的装鹌鹑,张大刚亦是涨红了脸! “所以啊!” 金宝再次拷问,“皇帝陛下和县令老爷都没说过左宾刑克六亲,你凭什么就这么说?” 张大刚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人群里有人低声说话。 “可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啊……” 对啊! 张大刚瞬间又来劲儿了,他高仰着头说的理直气壮,“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自古以来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宋小童生!” 张大刚也意识到这群孩子不好糊弄,索性不跟他们纠缠,直接越过黑蛋儿他们看向宋不辞,冲着他大声控诉! “这些孩子年龄小不知事,可您却是出了名的聪慧有见识,您当真要看着他们这般胡闹,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吗?” 宋不辞毫不客气的冷声回怼,“在你看来他们不知事,但是在我看来,他们不是没有眼睛和耳朵,是否对错他们自己会听会看!” “我与温夫子相识数月有余,在此期间他更与村里的孩子有过不少接触!” 宋不辞目光冰冷的环视众人,“你们可曾听闻我发生过什么噩耗?又可曾听闻过我村里的孩子有谁发生过不测?” “您是没有,可您们村子里有啊……” 有人小声嘀咕。 “十月份您们村刚遭了土匪,十一月份我听说又遭了歹人放火,说不定就是温良给克的!” 此话一出。 众人立刻寻找起来温良克人的各种证据! “天啊!” “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茬,果然,左宾就是天生招灾的祸害!” “还有还有!” “六月份他们村还遭了野猪霍祸,差点儿饿死不少人!” 温良站在原地没有动,但铁锈味已经遍布整个口腔,裹在棉服下的身躯也正被彻骨的寒意一寸寸侵蚀,从心脏到四肢百骸,让他止不住的恐惧和战栗! 自从上次和宋不辞交心后,他虽也着意避讳,但并没有把宋家村的灾难跟自己联想在一起过。 可现在这些人一提醒,他也终于随之想起来,土匪进村和宋不辞的作坊着火,乃至之前听闻宋不辞旧病复发……这些都在他认识宋不辞并多次来往宋家村之后! 宋不辞站在温良前面,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温良的变化,但是秀娥却清楚的看到了。 秀娥男人死后,想欺负她被她拎着菜刀吓走的男人、想占她便宜却被她打了的村妇、和她不对付却没讨着好儿的叔婶……都指着她骂过她克夫! 所以。 她太能理解温良此时的感受了! “嚼别人舌根子、污言秽语、胡说八道的人死了都要下拔舌地狱!” 秀娥一改方才的卑微拘谨,摆出泼辣的面站出来高声反驳,“野猪又不止霍霍了宋家村,还有像小湾村、石磨村那些村子,不也遭了野猪!” “怎么?” “那些村子都是被温夫子克的?” 有了秀娥的带头,有脑子清醒的人也开始大,发声。 “就是啊!” “有些村子距离温夫子家八毛十远(非常远),温夫子还能闲着没事到处克人去!” “再说了,宋家村明明是还因祸得福,不仅抓住了野猪,还种出了晚稻,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人家宋家村虽然遭了土匪,可还受了县老爷嘉奖,村口的纪念碑都还立在那里呢,这要是换了我们村,我做梦都能笑醒!” “这些要都是温夫子带来的晦气,那快把这些晦气都给我!” “我听说火都没烧起来,倒是那两个放火的,做了亏心事不得安宁,把自个儿给吓傻了,哪里就是晦气,分明就是福气!” …… 但是这些声音很快就被压下去了,因为很多人只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而不愿意去探究实际的真相! “那是宋小童生有大福气,他的福气压住了温良的晦气!” “就是就是!” “丘家媳妇儿,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男人不就是让你给克死的,你当然向着跟你同样的克星说话!” “丘家媳妇儿,你可小心些,仔细你家独苗苗,让比你还厉害的克星给克死!” “说不定宋小童生就是跟温良走得近才得的肺痨!” “宋小童生的家里人说不定也是被克的,你们没听说啊,宋小童生老早就没了爹娘!” “还有啊,宋家村还被光棍村给赖上了,那些人肯定是专程来霍祸宋家村的姑娘的!” “宋小童生的大姐都被夫家休了,听说他二姐也死了男人……说不定都是给克的……” …… 这些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宋不辞都被气笑了! “你们再瞎说八道试试!” 被堵在外围的宋家村人终于听不下去了! “我们少族长认识温夫子才两个月,哪儿来的温夫子克他的话?” 宋安举着拳头跳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再拿我们少族长的身体和家里人说事,我打掉你们的牙!” 宋大河冷笑连连,“黑风寨的土匪来打劫,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村日子好过了才来的吗?你们就是想让土匪过去,人家看得上你们村吗?” “温夫子真要是命里带克,你们这些嘴上不修功德的人,头一个就该被克死!” 宋三水的媳妇儿扯着嗓子破口大骂,“你们自个儿心里忌讳就算了,还扯上嘴里不干不净的扯上我们少族长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什么玩意儿!” “咋滴?” 宋平媳妇儿也怒,“你们族里和离的妇人、死了男人的妇人都是被温夫子克的?人穷怪屋脊,没米吃了赖簸箕,臭不要脸的东西!” …… 宋家村人的战力可不是吹的,何况这里还是宋家村的地盘,以张大刚为首的人被宋家村人你一言我一语骂的头都抬不起来! “梅神婆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声,越战越勇的宋家村人这才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 “神婆!” 张大刚死灰复燃,飞快的撇开儿子,冲到梅神婆跟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您终于来替我主持公道了!” ??? 梅神婆刚才名利双收后,生怕露馅的她立刻找了个荫蔽的角落窝起来,没想到正好撞上“学成”的小花花在给大牛算命。 小花花掐指一算就算出了大牛的爹和爷爷都姓宋,还算出了大牛的孩子名字里必定带个“明”字,大牛顿时崇拜的五体投地! 顺便向花花小神婆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和铜板! 姓氏这个东西能算出来梅神婆好理解,但小花花能算出大牛孩子的名字,这个梅神婆就搞不懂了! 她听说四岁前的孩子天眼未闭,严重怀疑小花花能看见她看不见的东西的梅神婆,兴冲冲的将小花花拉到了没人的角落。 然后她看小花花的眼神,就逐渐从可爱变为聪明,再变为了接班人! 梅神婆又惊又喜,就在她准备跟小花花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给自己忽悠个关门弟子的时候,她就被莫名其妙的人请到了这里。 第512章 口业 “神婆!” 张大刚迫不及待的道,“我们就等着您来为我们主持公道呢!” 不是! 这人谁啊? 梅神婆满脸迷茫的看着张大刚,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他们主持公道了! “神婆!” 张大刚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梅神婆的眼神,他上前就想要伸手去拉梅神婆,“您快来……” “无量——天尊——” 梅神婆“嗖”的一甩拂尘,眼疾手快的跟张大刚拉开些距离,并将其隔绝在她两步之外,而后才掐着手诀半抬着眼皮慢悠悠的道。 “公道自在人心,何须本神婆主持?” 好险好险! 梅神婆刚说完就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为什么这些年来十里八村的神婆就她能成功的吃上这碗饭,还不是因为她眼尖耳灵会来事! 瞧瞧! 宋家村的人看这男人的眼神都快喷火了,可见这男人准没干什么好事啊! 而且这男人张嘴就是自己来替他主持公道,她要是不抓紧撇清关系,若真让宋家村的人误以为她跟这男人是一伙儿的,到时候还不得让宋家村的人连她一起赶出去! 其实被赶出去倒还是小事,她年轻时修为尚浅,不像现在“功成名就”,那时候出门在外混吃混喝她都不知道被人当神棍赶了多少回了! 但是! 现在她可是能掐会算、大名鼎鼎的梅神婆,这要是被人赶出去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放! 更重要的是她算过了,宋家小子可是她的福星,真得罪了福星,她可哭都没地儿哭去! “他们都是些凡人,他们懂啥?还得你说了才算!” 张大刚抹了把被拂尘扫疼的脸,“您不知道,这人是个左宾,我说他不祥这些人都不信!”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他没再去拉梅神婆,只情绪激动的指着温良道,“梅神婆,您快给看看,这人是不是浑身上下都带着晦气,谁沾上他谁倒霉?” 左宾? 梅神婆闻言目光微缩,她皱眉看了眼温良,上下打量过后,叹息的摇摇头。 “可惜了……” 话落。 不论是方才应和张大刚的还是他反驳的人,都下意识齐齐后退几步,跟温良拉开了距离。 温良见此,本就凉透了的心,顿时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 “你们看!” 张大刚立时又激动起来,指着温良宛若得志的小人,洋洋得意的冷笑,“我说的没错,他就是晦气,就是不祥,就是克星!” 随着张大刚的声音响亮的传出,人群中的议论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老一辈传下来的东西怎么会有错呢?” “快快快,再往后退些,别让他挨着咱们!” “听见了没有儿子?你好好看看这张脸,以后见着他都绕路走,可千万莫沾染上晦气!” “前儿个还有人给我侄女说媒,想让我侄女嫁到温良他们村去,不行,我得跟我大哥好生说说,别到时候克着我侄女!” “也不知道请梅神婆去晦得多少铜板,今儿回去可得给我乖孙好好去去晦气,要是让这影响了我乖孙考状元,我撅了他温家的祖坟!” “你这话可提醒我了,回头我也……” …… 或自私或恶意的言论如同骤然翻滚的潮水,劈头盖脸的扑过来,顷刻间就将温良彻底淹没,一同被淹没的还有梅神婆的后后半句话。 宋家村的人倒是没有退,他们相信宋不辞的眼光和立场,可骨子里也信奉鬼神之力,所以,虽然不曾忌讳指责,可眼底或多或少都浮现出了几丝疑色。 温良颤抖着闭上眼睛,借此掩住了所有情绪,但距离他最近的宋不辞和秀娥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悲凉和绝望! 怎么能不绝望呢?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好不容易拥有希望,却又亲眼看见希望在你眼前破灭! 他这二十多年受尽冷眼和辱骂,他怨他恨他解释……最后也只能无视和接受。 因为他改变不了! 他也以为他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 可宋不辞和宋家村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宋不辞愿意请他来当先生,宋家村的大人并不介意甚至是欢迎他来,宋家村的孩子尊敬他喜爱他! 直至梅神婆说话的前一刻,宋家村的老老小小都还在为他说话! 他也以为他可以走上不同的路,哪怕不能科举,至少不用被人避如蛇蝎,至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可是! 梅神婆的一句话,绝了他所有希望! 他知道,他再也没办法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了……也失去了唯一一次,可以做回正常人的机会。 就这样…… 温良想,就这样,让他烂在泥里,他这样令人厌恶的存在,生来就该烂在泥里,或者说,他本就不配出生在这个世界。 自我厌弃的情绪裹挟着极致的痛苦,呼吸在喉头止不住的哽咽间渐渐停止,感受到窒息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大脑开始空白…… “温夫子……” 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几乎要撅过去的温良本能的睁开眼睛。 然后他就看见,宋不辞身影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身前,甚至不止是他,还有黑蛋儿、金宝、大牛、月牙儿、甜甜…… 小小的他们将他簇拥其间,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护住他,为他挡住所有人恶意的语言和审视,温良甚至还在这群孩子中,看见了刚刚认识的福娃。 “温夫子。” 月牙儿拽住温良的衣摆仰头看他,“别怕,先生会保护我们。” 而我们,也会保护你。 月牙儿还不太能懂梅神婆那句话对温良的意义,但她听得懂那些人话里的恶意,她不知道什么不祥什么晦气,她只知道温夫子是个像他名字一样的人。 温和又善良。 他会在村子里遭了土匪后匆匆赶来给他们送杂粮饼子,会想抱她又收回手只红着眼圈安慰她别害怕,会在每次来村子里的时候悄悄给她们塞麦芽糖,会耐心的握着她们的手教他们用毛笔。 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温良心头一热,下意识松开了快被掐出血来的手,下一刻,他的大手里就钻进来只小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指头。 他扭头便看见小花花踮着脚尖在他背后冲他“咯咯咯”的笑…… “呼——” 他猛的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快要闷死他的哽咽和窒息,随着浊气被一同排出体内…… “梅神婆!” 宋不辞直视梅神婆,“请你,慎言!” 他负手挡在温良前面,虽然个头只到温良胸膛的位置,但浑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却让人无法忽视,尤其是那骤然犀利的目光,看的梅神婆就是一个哆嗦! 梅神婆在心里直呼冤枉! 她当神婆也有神婆的套路和架子好! 往常每次她说完“可惜了”之后,那些贵人老爷都会大惊失色的追问哪里可惜,在她高深莫测的解疑答惑后,那些人都会对她的敬意更让一层楼! 鬼知道这些人不按套路出牌! 不追问也就算了,还完全不听她解释! “福生无量天尊!” 梅神婆猛的拔高音量,扬声无比严肃的道,“诸位休得胡乱揣测本神婆的话!” “乱造口业,罪孽加身,”梅神婆阴沉沉的扫向还在议论的众人,“尔等是想死后,拔舌入蒸笼吗?” “嘶~” 若是旁人说这话,众人只怕早就开骂了,可梅神婆在大家看来就是鬼神的代言人,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众人无不骇然! “怎、怎么是胡乱揣测?” 张大刚结结巴巴的开口,“您不是说……” “本神婆是说可惜,那是因为眼尾上扬,没头没尾聚拢,是天生遇贵人的面相,”梅神婆神情肃穆,“只可惜他山根起结,足见前半生命途多舛,坎坷非常!” 梅神婆质问张大刚,“本神婆何曾说过,他是克星,又何曾说过他晦气不祥?” “遇贵人?温良他怎么可能遇贵人?” 张大刚傻眼了,他不可置信,“神婆,你莫不是没听清楚,温良他可是个左宾啊,左宾自古以来就是不祥啊!” “自古以来的确有左宾不祥的说法,可各人有各人的机遇,而且人的面相运势并没有终身不变的说法!” 梅神婆一甩拂尘,下巴高抬,“本神婆只是说出本神婆看到的东西,你若是不信,本神婆也强求不得!” “可你等若是执意再造口业,”梅神婆冷笑,“本神婆也只能替尔等多诵几段往生经!” 往、往生经? 方才骂的起劲儿的人腿都软了,梅神婆这不就是在说,他们造了口业会缩短寿命早登极乐嘛! 梅神婆:……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就是这个目的! “那……” 有人小声发问,“意思是说,温夫子现在,改运了?” 梅神婆扫了眼宋不辞,又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模样,“这么说也没错……” 宋家小子福泽深厚,跟他走的近的人,多少都会受益。 梅神婆想到这里转了转眼珠子,她好像听说,宋家村在招夫子,这些夫子还能在宋家村住宿,就是不知道,宋家村的学堂招不招神婆! 宋不辞不知道为什么梅神婆突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但他的面色到底和缓了几分。 老实说,梅神婆的装神弄鬼的小动作他能一眼看穿里面的门道,可是那些能被他一眼看穿的装神弄鬼,最后总能机缘巧合的达到些玄之又玄的效果。 所以。 他觉得这神婆还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 若是这样的人没将本事用在正道上,缺乏善念和仁慈之心,轻松几句话就随意毁掉别人,那他就要想办法去跟那玄之又玄的东西碰上一碰,看看到底是谁更玄乎了! 正在打小算盘的梅神婆突觉后背一凉,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后背心,然后就发现后背心空空如也! ??? 羽毛呢? 她后背心的羽毛什么时候不见了? 小花花一手握着温良的手,一手紧了紧胸口的衣服以防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跟她一样穿的花花的奶奶说要当她的师父,她不晓得什么是师父,但奶奶说是亲人的意思,既然是亲人,那她拔几根羽毛给姐姐们做毽子。 应该……可以的! …… “你们现在都听清楚了?” 宋不辞冷眼看向众人,“温夫子非是身具晦气的不祥之人,就算过去是,而今也是柳暗花明,福气在身!” 众人面面相觑,说不出反驳的话,张大刚更是怔愣在原地,似乎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宋不辞扫了他一眼,而后很快收回视线,他着实不能理解,张大刚当出头鸟拆穿温良的身份,在明显看出他们的回护后,还始终固执己见、恶意满满,到底是图什么! 他朗声道,“宋安!” “起开!” 宋安挤开众人,“少族长,我在!” 宋不辞淡声道,“将方才口出恶言的闹事者,请出去!” “好嘞!” 宋安早想这么干了,他立马招呼人手,“姜小云……” 小云跟宋满堂她们在医馆的客房陪新嫁娘说话,听人说这边闹开了,她们匆匆赶过来看热闹,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眼望去,便瞅见了叉着腰的宋安,小云弯了眉眼,原来是他呀! “元子,豹子哥,大河哥……干活喽!” 姜元他们上前,冷着脸道,“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想要我们动手?” “你、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有人不乐意了。 “我们是来参加宋小山的喜宴,人主人家都还没说话,有你们什么事?” “就是!” “我们不走,喜宴还没开始,我们走什么走!” “你们说了不算,我们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你们就要赶人,哪有你们这样待客的,也不怕传出去叫人笑话!” “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这里又不是你们家!” …… “就凭他是我们宋家村的少族长,就凭我是主家的亲大哥!” 宋大山站出来,冷眼看向那些人,言简意赅。 “请!” 第514章 公平 宋大山强硬的态度摆出来,那些吵嚷着宋不辞没资格赶他们走的人这才闭了嘴,可他们到底不甘心。 大多数人想的是,新郎官宋小山是县城商铺里的管事,有名有姓有排面,再瞅瞅他家今日张灯结彩的排场和他们做梦才敢奢望的青砖大瓦房。 于情于理,这样的人家,席面都不会差,荤腥那是必不可少,纵然主家抠门不肯多放油水,但肯定也要比他们普通人家的席面好出许多倍。 否则等到这茬过去,十里八村但凡有婚丧嫁娶的席面,宋小山家都得被人拉出来点名道姓的笑话,到时候不说宋小山本人,就是宋家村其他人也要在十里八村抬不起头! 而且他们中来的早的人可是亲眼见到,主家现宰了头至少两百多斤的大肥猪,从头到脚连肠带肚全部被送进了厨房! 两百多斤的猪肉啊,到时候就是按人头分,他们每个人少说也能分到二两,就冲着这二两肉,他们也不可能叫人现在就给赶出去! 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大家哪回不是遇上宴席都得提前饿个两三顿,就等着到了席上敞开肚皮吃,有的甚至连打包的碗都带上了,预备瞅准时机连吃带拿,给家里人捎带呢! 而手里牵着孩子的则想的是,吃席固然重要,孩子读书的事更是重要,要是他们被撵出去了,孩子读书的事不就彻底没了着落! 更有打着小算盘的人寻摸着,宋家村的医馆此前开业的时候就是给人诊治,这回的学堂他们不敢奢望能让孩子读书,但肯定是有便宜占,真要错过了这茬,他们得将肠子悔青! 反正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总归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于是纷纷软了语气,赔起笑脸来。 “哎哟!” “多大个事儿啊,大喜的日子,何必闹的这么难看呢!” “远来都是客,哪有将客人赶出去的道理,叫人传出去多不好听,不知情的还当是你们宋家村发达了,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乡邻呢!” “既然是小事,咱们相互也就别计较了,毕竟真要闹开了怪不吉利的,对新人也不好!” “是啊是啊,要不就算了!” 有人厚着脸皮说和,有人顺势跟着转移话题。 “哎!对!” “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快要去迎新娘子了啊?” “我瞧着时辰似是不早了,可别因着些不值当的小事,误了吉时!” “可不是,我听说新娘子是从医馆出嫁,咱们也跟过去看看新郎官迎门,沾沾喜气儿!” “散了,散了,大伙儿都散了!” …… “你们也知道今天是主人家大喜的日子?” 宋安气的止不住的翻白眼,“那你们方才闹事说难听话的的时候脑子被狗吃了吗?” “还远来都是客,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谁请来的客?又是谁给你们传的口信?在这之前主家认识你们是谁吗” “这话你们也是真好意思说的出口!” 宋安此话一出,参没参加闹事的都跟着尴尬起来,毕竟宋小山只请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上赶来的。 “远来是客这话不假,但客也分好客和恶客。” 宋大山及时周全道,“凡是诚心相贺的都是我宋家村的客人,我们也必定以礼待之,但凡是无礼之人,我们自也不会客气。” “对对对!” 宋安也意识到了刚刚的话有些不妥,赶忙附和道,“我刚刚说的不是诚心做客的人,而是那些打着做客的幌子,实际上却不怀好意搞破坏的人!” “几位。” 宋大山冷眼扫过刚才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如果不想伤了和气,还请你们自行离开。” “你都想赶我们走了,还不叫伤和气吗?” “我们真是真心来庆贺的,就是不小心说错了几句话,我们道歉,我们道歉还不行吗?” “那话又不是我们起的头,我们还不是叫人给带偏了,你们将起头的人赶出去不就行了?” “多大的事啊,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至于嘛!” …… 有脸皮薄的原本人已经生了退意,但听着其他人还在挣扎,他们又默默顿住了脚步,企图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 宋不辞心意已决。 当下人都迷信,他们骨子里对不吉利的人和事讳莫如深,这些宋不辞都能理解,他也没想着大家都跟他跟宋家村的人这般开明包容。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分场合的跟着人闹开,不该对着温良口无遮拦、恶语相向,更不该拿他几个姐姐说事! 他们如何能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可他们还是平白无故、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了,这样的人要么就是纯粹没脑子,要么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不论是哪种原因,都不该被留下来! 宋不辞挥了挥衣袖,“将人请出去。” 姜元等人方才在外围的时候就已经重点关注了叫嚣的人,这会儿得了宋不辞的示意当下也不再客气,直接精准无误的上前拿人。 “不是我,我没闹事,你们赶错人了!” “你们今天敢赶我们走,明儿我就十里八村的人都晓得,你们宋家村的人都是些什么嘴脸!” “我呸!” “什么仁慈善良的小童生,分明就是坏心眼儿黄毛小子,是强盗,是恶霸!” “活该土匪都来霍霍你们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等着看你们跌跟头的那天!” …… 这些人原本还想挣扎反抗,可他们哪里是姜家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拿下了,而眼见双方彻底撕破了脸,他们也不再装了,一个个破口大骂,怎么恶毒怎么来。 但是姜元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人捂了嘴拖着就往外走,出人意料的是,张大刚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个,目光呆滞的被姜豹架着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正因此,姜豹就没堵他的嘴。 “慢着!” 可就在张大刚被拖出去老远的时候,他突然声嘶力竭冲着人群大喊! “温良没有功名!” “温良他没有功名!” 张大刚情绪激动,“他连童生都不是,更没有上过半天学堂,他凭什么当夫子?” “我们送孩子进学堂,不就是想让孩子读书识字考科举,可温良他自己都没本事,又凭什么教我们的孩子读书?” 张大刚看向留在原地的人,“你们当真愿意让这样的人来给你们的孩子当夫子吗?” 不得不说,张大刚总是知道,什么话能轻易挑动大家的情绪。 果然。 留在原地的那些人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看看孩子,再看看温良,终是欲言又止的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他们想送孩子来读书,不就是奔着让孩子科举入仕、光宗耀祖嘛,若是夫子没有真本事,那孩子又能学到什么真东西! 不行! 众人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他们得跟宋不辞好生说道说道,让他给孩子们换个靠谱些的夫子。 秀才公什么的他们不敢肖想,但请个老童生来也行啊,好歹身上得有功名不是! 不过,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纵然大家心里想法五花八门,但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再加上能留下来的都是有脑子的人,所以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旁人冒头试水。 “宋……” 王大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了,只是她刚要站出来说话,就被身旁的儿子王超拉住了,“娘,您可别乱说话!” “可是……” 王超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的道,“您孙子我儿子,能不能有机会进宋家村的学堂都还是两说,你有什么资格管人家学堂请谁来当夫子?” “便是真有想法咱们不能私底下跟小童生提吗?做什么非要赶这个热闹?您是生怕自己不被赶出去吗?” 他娘哪儿都好,只不好在听风就是雨,容易被人鼓动,刚刚要不是自己镇压的快,这会儿他都要被他娘带累的赶出去! 王大娘讪讪,“我、我没记起来这事儿……” 王超在心里直叹气,原本他是交代了媳妇儿带孩子过来,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他娘,还好他不放心,舍了城里好不容易找来的活计悄悄跟过来了,要不他娘准得把事情办砸! 旁边的人看王大娘被拉住,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失望,只是她们并没听见王超说了什么,只默默转头看向了别人。 “宋小童生!” 张大刚眼看挑拨不动,只能在心里暗骂了句怂货,然后自个儿出来打头,“我不同意让温良进学堂当夫子!” 他高声威胁宋不辞,“你要是真徇私请他进学堂,那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进你宋家村的学堂读书!” “你不同意?” 宋不辞是真心觉得好笑,“你是以什么立场说你不同意?学堂是你出钱修的吗?夫子的月钱是你来付吗?” “而且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顺序,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让你的孩子进宋家村学堂读书,而是你能不能的问题。” “宋家村的学堂原本就只是为宋家村的孩子所建,学堂里的夫子也只需要得到宋家村的人的认可。” 宋家村讥笑的看着他,“至于旁的人有什么想法,跟我宋家村的学堂,有什么关系呢?” 张大刚顿时面色僵住,而犹豫着要不要附和张大刚的人,霎时醍醐灌顶! 对啊! 他们不是来求宋不辞给他们留个名额,让自家孩子也能入学堂读书吗?怎么转头又被带偏了! 自己孩子能不能入学堂都还是未知数,他们有什么资格对学堂请来的夫子指指点点! 有那聪明的人则想的更深些,宋不辞是宋家的少族长,这些孩子不但是他的责任,更都是他的血亲。 他还能为了温良个外人来害自己的血亲吗? “将这些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模样特征悉数记录下来。” 宋不辞对着宋安沉声叮嘱,“此后,再不许他们,踏入宋家村,半步!” “是!” 张大刚等人霎时白了脸,离他们最近的富贵路,就这样被他们绝了! “怎、怎么就这样了?不就是几句话……” “孩子!孩子是无辜!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宋小童生,给孩子们个机会,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懂啊!” “贺礼!” “你把我赶出去,就得把我的贺礼还给我,我送了六个鸡蛋,把我的六个鸡蛋还给我!” “唔、唔唔唔……” 有的人惊慌失措的后悔,但有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他们不就是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何至于此啊! “将他们的贺礼如数奉还,”宋不辞吩咐道,“再给送出去的孩子,每人发些喜果和吃食,也算是沾沾喜气。” 他们有句话说对了,孩子的确是无辜的。 “宋不辞!你……” “爹~” 张大刚目眦欲裂,还想再说什么,但对上眼眶红红的儿子,他终是颓然了下来,任由姜豹堵上了嘴巴。 怎么会这样呢? 他原本也是来为儿子谋求前途的,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了呢? 张大刚没有后悔,他就是疑惑,就是不甘! “我知道诸位最关心的可能是学堂的问题。” 等到那些人被拉下去,现场彻底安静下来,宋不辞才温声道,“实不相瞒,现在学堂还剩三十个名额。” “不过,你们不必求我,也不必讨好,更不必送礼,所有孩子能否进入学堂,端看孩子自己本事。” “所有孩子入学考试,我都会一视同仁,”宋不辞正色,“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就这么简单。” 至于宋家村的孩子?他们自然是不用! 这个世道本就是不公的,宋家村的学堂,本就是宋家村孩子的特权,再平庸的人,他也会给他们找到条适合他们的路。 “入学考试?没听说过。” 这回王超没拦着王大娘,于是王大娘迫不及待的发问,“考教孩子吗?他们都还没开始读书嘞,能考教出来个啥?” 第516章 戳穿 “学堂会在下月初一正式招收学生,届时,凡是五到八岁想要入学堂读书的孩童,请在那日早上巳时正,准时到村口报到。” 宋不辞朗声,“至于到时候要如何进行考教,我与学堂的诸位夫子自有定夺。” “怎么还要求年龄?” 有人庆幸,有人着急。 王大婶首先坐不住,她家小孙孙今年将将四岁,按宋不辞的要求那岂不是不能入学了! “宋小童生,我听说别的学堂可不要求这个啊,管他三岁还是三十岁,只要出的起束修都能进学堂!” 王大婶赶忙表态,“您说个数,老婆子我就是全家砸锅卖铁、勒紧裤腰带,也定把束修给交上,您别不要我家孩子啊!” “要是孩子没通过考教也就算了,老婆子也就绝了那个念想,可您好歹给孩子个试试的机会啊!” 本来上半年的时候他们就想送孩子去学堂读书,只是十里八村没有学堂,孩子们想读书就只能去镇上和县城。 镇上和县城的学堂束修高就不说了,为了孩子的前程,他们吃糠咽菜也得把银子省出来,可距离实在是远。 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回来得走上半日,能不能走到学堂都是个问题,更不要说路上还有可能遇到各种意外! 他们这些大人又得忙着全家人的生计,哪儿再能腾地出手,日日回来去接送孩子! “是啊,宋小童生,孩子小您不愿要就罢了,他们入了学估计也听不懂夫子讲什么,但我家孩子今年九岁,城里孩子差不多都是这个年岁入学,你咋就不收呢!” “我家孩子十岁,也是读书的好时候!” “什么叫孩子小就不愿要就罢了?干啥都要从娃娃抓起你懂不懂!” “你瞅瞅小童生身边站的那两个小妮子,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人家不照样学的有模有样!” “宋小童生,王大婶说的有理,甭管年龄是大是小,您好歹让孩子试试啊,试试也不费什么事!” “是啊是啊,宋小童生,我家小子……” …… “诸位稍安勿躁。” 宋不辞不疾不徐道,“实不相瞒,为着诸位省事,也为了孩子们能安心读书,日后入学的孩子都是要吃住在宋家村,十天半月才能回次家。” “至于吃住的费用怎么算,咱们先不提,我想说的是,能送来学堂读书的孩子,应该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那你们应当更清楚,三四岁基本都还是会尿床的年龄,吃饭睡觉约莫都还要人照顾和哄着。” “你们当真忍心他们离家那么久?” 宋不辞看向王大娘等人,直言不讳,“便是你们忍心,我费心思请来诸位夫子,可不是让他们来替您们照顾孩子的。” 王大婶等人着实没想到还有这茬! 其实王超原本已经做好让娘亲和媳妇儿日日来回跑的准备了,他想着左右来回也就半个时辰,咬咬牙撑过这两年,孩子大些就好了。 不想宋不辞竟是思虑的这般周全,只是到时候入学堂的费用只怕不低,王超寻摸着,明年再来考学也不是不行,正好他还能抓紧时候给孩子再多攒些银子! 孩子没考过没关系,总不能到时候考过了,却因着他手边的银子不够,再让孩子错过入学的机会! “娘。” 王超这样想着拦住了还想再争取的王大婶,“宋小童生说的在理,只要有机会,咱们就不急在这一年半载,趁着这段时间,您和青娘好好教教孩子,早早为来年准备着。” 王大婶看看小孙子,心情有些失落,但若真让孙子这么小就十天半月不着家,她也着实放心不下。 “小童生!” 王大婶冲宋不辞喊,“那就这么定了,您来年可不能再变了啊!” 宋不辞轻笑,“您放心,只要我还在,启蒙班的年龄范围就不会调整。” 至于以后会不会增加高阶班,高阶班的年龄又会不会有所限制,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有您这句话就成!” 王大婶放心了,就是心里还有些酸,跟她同来的邻居家小孙子正好比她孙子大一岁,到时候那嘴欠的老太婆少不了又来她面前嘚瑟! 果然! 王大婶刚思及此,便看见个大饼脸老太太凑了过来,“哟哟哟,他菊花婶子,你这会儿怎么不笑了呢?” “起开!” 王大婶推她,“我笑不笑有你什么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腆着脸在村里炫耀,你孙子天生就是读书做官的料,现在好了,他可是书都没得读了!” 大饼脸老太太叉腰笑的得意,“所以啊,现在笑不出来没关系,毕竟回了村,多的是人笑话你!” 王大婶的脸青了白,白了红,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村里人可不听你是什么原因,他们只知道自家孩子没入学! 到时候这该死的老太婆回去再添油加醋的宣扬宣扬,村里人还不定怎么编排她和她的乖孙呢! 王大婶更不敢抬头看王超,毕竟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管住嘴管住嘴,她就是管不住! 王超叹了口气,村里老太太就是这样,羡人有笑人无,他娘就是典型,就是可怜的他儿子,到时候肯定要跟着被其他孩子笑话。 “孩子能不能入学还得看能不能通过夫子的考教,”王超站出来替亲娘说话,“婶子与其在这里笑话我娘,不如多在孩子身上费费心。” “可不是!” 差点滴变成彩色鹌鹑的王大婶顿时又支楞了起来,高仰着头嘲讽的笑道,“赵大脚,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你家小豆子能不能过考教还不一定呢,现在你尽管嘚瑟,有你哭的时候!” “呸!” 大饼脸老太太啐她,“闭上你的乌鸦嘴,谁不知道我家小豆子是咱们村最机灵的孩子,我不但高兴的早,我还能高兴到过年去!” “呵呵!” 王大婶发出轻蔑的嘲讽,大饼脸老太太顿时怒上心头,要不是王超扒拉着他娘跑的快,两人能当场掐起来! 两个老太太互相讥讽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小的大人不放心,但我儿都十岁了,我可没啥不放心的!” 陈朋大声喊道,“宋小童生,就像大家刚才说的,孩子十多岁入学的多的是,你这又是怎么说?” 宋不辞抬眼看去,男人长着双吊梢眼,一副精明刻薄相,打眼瞧着便能看出他眼底的算计。 “你所谓的十多岁才入学的孩子,基本都是家境尚且殷实的人家,那些孩子从小便在家中接受长辈的启蒙,只是年岁到了才正式入学,由夫子教导更深层次的东西。” 宋不辞淡声道,“庄户人家的孩子先天条件匮乏,基本都是正式入学后才开始学习启蒙知识,所以多半在孩子显露出天赋后就会早早送入学堂,唯恐耽搁了孩子的未来。” 王大婶、秀娥……乃至原身的爹娘,皆是这样做的。 “你儿子如今十岁,若他当真早就显露出天赋,你为何将人耽搁至此?” 宋不辞冷声道,“若他并未显露出天赋,十岁的孩子在庄户人家看来已经是半个劳力,你如何舍得这份劳力,平白将人送来学堂浪费时间。” 他沉眸看向陈朋,“其中到底有何用意,你自己心知肚明!” 当然,宋不辞不否认,有的人家或许真的是因着某些意外和限制,未能顺利在孩子年岁正合时宜的时候将人送去学堂。 可那绝对是极少数,至少陈朋不在此列! “爹……” 人群外围的白聪垂头叹了口气,“我九岁了……” 他老爹的如意算盘约莫是要落空了。 “什么?你九岁了?” 白举人捋捋胡子,背着手笑的像个老狐狸,“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九岁了?” 白聪微怔,随即摇头,“爹,宋不辞跟咱们是老熟人,他聪明着呢,你可骗不过他。” 白举人的一个“笨”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被他咽了回去,这孩子本来就不聪明,他真怕他骂着骂着孩子就更笨了! 他看着宋不辞啧啧叹气,这么聪明的孩子,咋就没投生到他老白家来呢?白举人甚至琢磨起来,儿子跟宋不辞年龄一般大,会不会当年这俩孩子给抱错了! 要不想他这么年轻的举人老爷,怎么会生出童生都考不中的儿子来! “爹……” 白聪幽幽的声音响起,他仰头直勾勾的看着白举人,“您在想什么呢?” 白举人心虚,“没、没啥啊!” “真的吗?” 白聪声音里满是幽怨,“要不您把眼里的嫌弃和惋惜收收呢?” “咳咳咳!” 白举人尴尬的干咳两声,然后迅速转移话题,“你不懂,这十里八村想来读书的孩子,年岁大些的既没有功底又被耽搁的天赋,而学堂名额又有限,宋不辞自然不想把名额浪费在他们身上。” “可你不同啊,你是有底子的人,虽说底子差了些,”白举人咂咂嘴,“可再差也比那群大字不识的孩子好的多。” 虽然现在他在文人圈名声不怎么好,但是他这个举人着实不是白来的,总有宋不辞能用得上他的地方。 他私底下舍了老脸求上一求,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宋不辞非是不懂人情世故,应该怎么着也能给他加个名额! “唉~” 白聪长叹一口气,无语望天,他爹现在都只敢拿大字不识的孩子跟他比了。 他在想,就他这样的,真还有读书的必要吗? “别胡思乱想。” 白举人摸摸白聪的脑袋,“只要不出败家子儿,就咱们白家祖祖辈辈积累的家业,怎么着也够咱们老白家几代人衣食无忧。” “从前是爹想不明白,觉得自己可以你也行,甚至还想要你青出于蓝,但爹现在想通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万事强求不得。” “所以啊,明知你不是科举的料子,爹现在却还是想让你进宋家村的学堂继续读书,非是想让你出人头地、身居高位。” 白举人语重心长,“爹不过是想让你读书明智,多长长见识,日后不要像你爹我,活了半辈子才活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想要白聪近朱者赤,若是再能跟宋家村这群小机灵鬼,乃至宋不辞建立起良好的情谊,那就再好不过了。 昔孟母择邻处。 今日他弃了有名的学堂书院,想将儿子塞进宋家村的学堂,图的就是宋家村的风气,和宋家村人的品性。 宋家村从上到下,从老到少,他不敢说人人都心思纯正,可至少宋不辞的确是可以托付的人,他带的那些个孩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反正至少比白聪此前相交的孩子好多了,也是他从前被名利蒙了心,竟放任本就没被他教好的白聪跟那群满肚子小心思的孩子深交胡混! …… 陈朋的确目的不纯,他儿子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他也没有多余的银子供儿子读书,就是有,他也不可能把半个劳力闲置着! 他之所以咬牙也要把人送进宋家村的学堂,不过是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寻思着让儿子在学堂混上一两个月,看能不能跟宋不辞打好关系,寻个机会入医馆或者作坊做工。 哪怕到最后算盘落空,他也总能寻个法子,给家里弄笔横财! 可惜,被戳穿了! 陈朋暗恨,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大咧咧的避重就轻,“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当爹娘的谁不是为了孩子好,您说不出理由来,也不能随便诬陷我啊!” “宋小童生,您连女娃娃都收,咋对咱们男娃娃要求这么高嘞?” 有些固执古板的老人听了这话,立刻就跳了出来,王大婶也想跳来着,不过被眼疾手快的王超按住了。 “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学堂收女娃子,她们女娃娃家,读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得老实嫁给男人!” “对啊!” “三十个名额太少了,总归女娃子都是赔钱货,还不如让她们把名额让出来,给咱们男娃娃!” “女娃子只管传宗接代、相夫教子就好,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只会把心养大了,日后定不是安分的主!” 第518章 男人 当下世人骨子里就对女子带着偏见,所以有些话才能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宋不辞听的好笑,但却懒的再跟他们争论。 “你们想怎么轻贱自己家的女孩子,我管不着也没资格去管,但我宋家村的女孩子怎么样,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 宋不辞冷声嗤笑,“世家贵族,清贵名流,从来讲究的都是君子六艺、女子六雅,纵使不会将女儿当成男子培养,也从不吝于在女儿家的教养上下功夫!” “哪怕男女双方结亲,也讲究的是檀郎谢女、才子佳人,男儿磊落方配女儿柔韧,如此是为良缘般配!” 他字字铿锵,发人省醒,“只有无能的男人,无知的人家,才会担心女孩子读书受教育会被养大野心,变成他们口中的不安分!” “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自身既无家资又无才德,配不上德才兼备的姑娘,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刻意轻贱打压女孩儿,企图断绝姑娘们成为他们不敢高攀的存在的可能!” “更是以此来凸显自己所谓的地位,巩固自己虚假的威严,满足自己卑劣的虚荣心!” 话落! 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有人面红耳赤,有人若有所思! “好!” 宋安“啪啪啪”的鼓掌,“少族长说的好!” 纵然宋不辞这话已经尽可能委婉了,可对于这些打心眼里瞧不起女子,重男轻女刻进骨子里的人来说,还是太过犀利! 所以。 虽然他们很多人心里明白,宋不辞说的是对的,却不愿意开口附和,只有少部分通达明理和宋家村始终拥护宋不辞的人,跟在宋安身后高声叫好。 “爹?” 白聪看向白举人,不解的问道,“您为何摇头?是觉得宋不辞说的不对吗?” “非也。” 白举人负手摇摇头,“正是因为他说的太对了,爹才会摇头。” 白聪更不理解了,“爹,我不懂。” 白举人没有替他解惑,只目光复杂的看着最前方的宋不辞,小小少年,身形和五官都尚未完全长开,可他就那样卓然而立于天地之间,清楚的让人看清了何为风骨! 许是生而早慧,又许是赤子纯粹,他才能如此通透清醒而又毫不避讳,直视人性的最卑劣阴暗的那面,更能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的将其戳穿。 宣之于口! “少年如斯,光风霁月,腹有乾坤,当为君子。” 白举人长叹息,“我不及他,多矣,世人多不及他,常也。” “你这人不咋地,”杜寻文不知何时站在了白举人身侧,嫌弃而又骄傲的道,“但你说的话,老夫爱听!” “我等深以为然也。” 汪夫子几人笑眯眯的摸着胡子,看向白举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补充,“我们指的是,你说的那句话。” 白举人狠狠抽了抽嘴角,杜寻文就算了,自己当初的确做的不地道。 可其他几个有毛病? 夸宋不辞就宋不辞,做什么要一语双关的踩他! “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也说了那是贵族人家?咱们泥腿子有那么精贵?能跟人千金大小姐比?” “小姐心丫鬟命,踏踏实实干活,到了年龄嫁人才是正事,平白让她们做什么春秋大梦!” “还我们配不上她们?要啥没啥的村姑,我们能看上她们是她们的福气,要不让她们都去当老姑婆去!” “不安分没关系,打上两顿保管她比谁都安分,老子有的是手段,上了学堂读了书,老子照样能让她晓得,什么是女子的本分!” “真以为读了书就高人一等了?还是觉得读了书就能被富贵人家看上?但时候还不是要被我们这些无能的男人睡!” …… 遮羞布被掀开的无能之辈疯狂跳脚,驳斥怒骂中不乏污言秽语,可宋不辞却没有捂住女孩儿的耳朵。 有点残忍,可她们,迟早要面对。 小丫头们或迷茫、或愤怒、或害怕,或羞恼,独独没有退缩,她们站在宋不辞身边,用弱小的身躯,无声的对抗,她们或许不理解,却能清晰的感受到的恶意。 “我就是没读过书也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 有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跳的最厉害,生怕宋不辞看不见他似的大声嚷嚷。 “女娃生来就是给别人家养的,养那么大最后拍拍屁股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我们养她那么多年,本都赚不回来,不是赔钱货是什么?” 男人说话间恶劣的扫向月牙儿和冬花她们,“有那瞎折腾的时间,不如趁着没嫁出去之前好好做活回报爹娘,再跟她娘多学习学习,日后怎么做个踏实能干、孝顺公婆、伺候男人的好媳妇儿!” “听见了吗?” 宋不辞终于有了动作,他扭头看向月牙儿她们,“这原本是你们走出村子前最该学,且不得不学的一课,那就是无能男人对不受他们控制的女子,深深的恶意和枷锁。” “他们会说你们离经叛道,会说你们不安于室,会说你们不符礼教……他们有太多太多所谓道德制成的枷锁,来禁锢、打压、扼杀你们。” 宋不辞漆黑的眸子,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着,“但你们要始终记住,你们进入学堂,学的是礼义廉耻、忠孝悌信,学的是立身之本、诸子智慧。” “你们也只是在追求更好的自己,更广阔的天地,并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违逆圣人之德,更与日后成为真正的贤妻良母并不冲突。” “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成为贤妻良母,但读书能让你们成为更好的贤妻良母,因为读书开智、读书明理,你们能靠着所学和智慧辅佐夫君的事业、辅导孩子的学业……让整个家庭欣欣向荣!” 其实最后一段话实在多余,但当下容不下自立自强、为自己而活的女子,贤妻良母是所有女子最后必须成为的样子,也是世人最容易拿来攻讦评论女子的点。 所以。 宋不辞不得不用最后一段话,来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 “如果你们连这样的话都接受不了,”宋不辞指着方才叫嚣的男人,“那你们要么就选择退出,要么就永远躲在宋家村。” 这个他和宋家村人,共同为她们,维系的象牙塔中。 宋家村是她们肆意生长的净土,出了宋家村,是她们看不见硝烟,却要全力厮杀的疆土。 “呜呜呜呜……” 小云攥着帕子,泪汪汪、羞答答的看向宋满堂,“小满,女大三抱金砖,你当真不能多个,比你弟弟大三岁的嫂嫂吗?” 小满弟弟也太好了,她怎么就没有生在宋家村呢! 宋满堂不知不觉间已热泪盈眶,柔和的眼底更是溢满了细碎的星光,胸腔被说不上来的情绪填满,不停升腾的是与有荣焉! 说话的是她弟弟,却又不只是她弟弟。 她从怔愣中回神,对着小云笑道,“小五至少也要十五六方会考虑亲事,你若想做我嫂嫂,那只怕是要有的等。” “别等了。” 杏儿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嘴毒的玩笑道,“最好的弟弟该有最好的姑娘去配,我都不敢肖想,你倒是先做上梦了。” 好气哦! 但这是事实! “呜呜呜呜……” 小云咬着小手绢,“弟弟真好,杏儿真讨厌,呜呜呜……” …… “男子无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孔圣人这句话强调的是,无论男女都该以德为本,不该自恃其才,而非女子不可以有才智。” 这厢,宋不辞说罢便不再理会月牙儿她们,只抬头看向咬牙切齿的男人,笑的格外和煦而又意味深长。 “你说你没读过书我是信的,所以我不怪你不懂装懂,徒增笑料。” “哈哈哈哈!” 宋安叉腰应声大笑,“不长脑子长点心,啥都没弄懂就来叭叭,可是显着你了!” “哈哈哈哈哈……” 男人也就是周铁柱,听着两人不加掩饰的嘲讽,顿时恼羞成怒,但他不敢对宋不辞正面发难,只将矛头对准宋安。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只会向着女人说话的软货,把咱们男人个个都说的无能龌龊,不知道的,还当你裤裆里没有家伙事,由里到外都是个女人呢!” “我是不是个男人,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但你是不是个人,大家眼睛擦的雪亮也未必能看出来!” 宋安也不是好惹的,“张口闭口就是赔钱货,你娘不是女人,还是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老丈人不给你养女儿,你去梦里娶媳妇儿吗?不想给别人养女儿,那你倒是别贪人家的聘礼啊!” “什么都想要,咋不美死你呢!” 宋安跟倒豆子似的往外突突,“你要是真有本事,这会儿你闺女该坐在烧着火炉的房子里,跟小姐妹喝茶聊天绣花,而不是盘算着让她早点干活,给你减轻负担、补贴家用!” “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有本事的男人疼爱闺女,我呸!” 宋安冷笑着啐他,“什么玩意儿!” “你……” 周铁柱气的面容都扭曲了,但不等他咒骂出声,宋不辞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不是男人不重要。” 宋不辞淡然而立,“重要的是,我是个人。” “是有娘亲,有姐姐,未来还会有妻子,有女儿的人。” 宋不辞的声音不大,但能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所以我愿意竭尽所有维护她们,力所能及为她们争取。” “女孩儿哪怕进了学堂也终究也要嫁人,可至少她们眼界开阔,明辨是非,识好知坏,选择夫婿时,也能轻松避开你这等。” “烂人!” 宋不辞讥讽,“或许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不安分,因为这样的姑娘,你们无论如何也再无机会和资格,欺骗、高攀!” “宋小童生说的好!” 杜寻文激动大喊,“轻贱亲娘亲姐妹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有娘有妻女的人,所以对宋不辞说的话,再赞同不过了。 杜寻文不算古板固执,教女儿读书识字,规矩礼仪,但在此之前也未开明到送女儿进学堂,更没想过将幼薇同他教过的学生般教导。 可其实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忧,女儿将来会遇人不淑、所嫁非人,怕她低嫁,夫君不解风情,怕她高嫁,后宅自苦。 但他想,如果幼薇能如男子般进学,真正做到腹有诗书,胸有丘壑,未来无论何种处境,大概都能自得其乐。 “没娘的东西,向着女人说话就是软蛋,那你骂娘岂不是软蛋中的软蛋!” “我也就是没银子,要不也得送我闺女去学堂,可我没本事我认,不像有的人,废物一个还净会装蒜!” “满嘴喷粪,你们这群烂人,就该打一辈子光棍!” “打女人还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回头我就去十里八村好好宣扬宣扬,让大家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 在场谁家中没有女眷啊! 所以。 原本被宋不辞之前的犀利言论戳到的人,这会儿光是口水,都能把跟着周铁柱叫嚣的几人淹了! 汪夫子等人轻叹,他们算是被宋不辞半诓骗来的,来之前并不知道还要教授女学生,拖家带口来之后,得知真相又不好再离开。 今日他们过来的晚,就是因为几个人在商讨,如何说服宋不辞,取消女子入学的事,就是不能取消,这几个小丫头七岁过后也该退学,且再不可招收七岁以上的女子。 不想。 方才的所见所闻,让他们开始摇摆不定,甚至隐隐有被说服的趋势。 “另外!” 宋不辞冷眼看向众人,“还请诸位记住,宋家村的学堂之所以叫宋家村学堂,是因为它本就是宋家村人为宋家村的孩子,出资修建的学堂!” “那三十个名额是我愿意挤出来,而不是我必须要给你们挤出来!” “我不欠你们,更没求你们来,”宋不辞沉声道,“所以,诸位,谨言慎行!” 话落。 “快滚你们!” 这回不用宋不辞张口,姜云他们就直接动手,将陈朋和周铁柱他们这些污言秽语的人制住。 “都是些什么人啊!” 姜云皱眉嘀咕,“这梅神婆貌似也不太行,算的这破日子,净遇晦气的玩意儿了!” ??? 梅神婆瞪眼,关她什么事?她只负责算日子,又不负责筛选人! 而且! 她明明算到今天是个极好的日子,应该双喜临门才是,怎么好事没看见,不长眼的东西倒是成群结队! “啪!啪!啪!” 就在梅神婆掐着手指算个不停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几道清脆的掌声。 第520章 墨宝 梅神婆瞳孔地震! 绛紫团文袍,红珠镣蓝帽,马尾白拂尘,见人三分笑。 太监! 哪儿来的太监! “振聋发聩,一针见血!” 刘福含笑击掌,“宋小童生不愧是宋小童生。” 宋不辞惊讶的瞪大眼睛,“刘公公?” 刘福怎么又来了? 而且他今日还极为正式的穿了正三品的太监服制! “宋小童生,”刘福轻笑,“别来无恙。” 宋不辞顾不上思考自己最后那几段话被刘福和左向松听去了多少,只快步上前行礼。 “有劳公公惦记,在下一切安好,”宋不辞含笑说罢,躬身行礼,“草民见过刘公公,见过县令大人!” 在来客还搞不清楚状况,震惊的呆愣在原地时,宋家村的人已经跟在宋不辞后面行礼了。 “草民等见过刘公公,见过县令大人!” 左向松颔首,素来板正的人,罕见的带上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和笑意,他们来的不算晚,至少将宋不辞关于女子的言论听了个真切。 他是世家出身,他的夫人亦是世家嫡女,所以对宋不辞的言论再赞同不过了,若当真世人都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世家有何苦打造声名远播的才女! 只是。 左向松略微皱眉,女子读的书、学的东西总归与男子还是有所不同,而且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子堂而皇之入学,到底多有不妥。 他觉得,此事还需斟酌。 刘福则是一甩拂尘,笑容不变,“陛下口谕,宋小童生,请接旨。” “陛、陛下口、口谕?” 众人好不容易从见到活生生的公公的震惊中回神,这会儿又被刘福后面的话震了个七荤八素!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不辞掀起衣袍,恭敬俯首,“草民宋不辞,敬听陛下口谕!” 这回也没人出神了,忙不迭的齐刷刷跪下,高声大喊,“陛下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传陛下口谕!” 刘福敛去笑容,神情肃穆,“宋家村英勇抗匪,勇气可嘉,击杀土匪,护村有功!” “朕深感欣慰!” 话落! “天、天啊!” “我竟然、竟然能在有生之年,听见陛下的口谕!” “又不是给你的口谕,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口谕算什么,你们莫不是忘了,宋家村的祠堂还供奉着圣旨呢,宋家村可是宝贝的紧,不过我运气好,当初来宋家村凑热门,可是亲眼见过嘞!” “果然还是要读书,读书都能让陛下搭口谕!” “你以为是个读书人都能让陛下发口谕?你看白举人,人家还是举人老爷嘞,他可是啥都没有!” 白举人脸都绿了,这些人不踩他,是不是都活不下去! “那还得是宋小童生,这可是咱们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神童,又聪明又有福气,现在可好,不止是咱们十里八村,陛下都知道了!” “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说的,我记得当初你还说宋小童生福薄,是个苦命的主儿!” “呸呸呸!”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再乱说,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 众人激动的嘀咕起来,越嘀咕越上头,完全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肃静!” 左向松板着脸,“公公在此,圣谕在上,休得放肆!” 原本激烈争论的人听得左向松的厉呵,立时收声缩起脖子乖乖的趴在地上,再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 “乡野草民没见过什么世面,并非有意冒犯天威,对陛下不敬。” 左向松拱手,诚恳的道,“还请公公见谅!” 刘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理解乡野草民没学过规矩,可人就怕对比,较之他初次来宋家村时宋家村人的表现,这些人就显得逊色太多了。 不过,方才激烈议论的多是些没见识的老头和妇人,他不至于真的跟这些人计较,但是陛下天威不可冒犯,他少不得要多说两句。 “念尔等是初犯,又有县令大人替你们求情,咱家暂时便先不治你们的罪。” 刘福说罢话锋一转,“但尔等须时刻谨记,打断圣上口谕、妄议天家,实乃大不敬!” “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刘福的声音阴冷尖利,顿时吓的忘形之人腿肚子直打哆嗦,方才说陛下口谕不算什么的人,更是吓的一身冷汗,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生怕被揪出来当场治罪! 宋不辞倒是能理解这些人,这就好比他曾经所在世界的国家领导,有天突然到了个封闭的小山村,村里人见了领导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惊奇大过敬畏。 若没人拦着,又没个有见识的人提点,他们指不定还兴奋的上去跟人打招呼呢! “多谢公公宽恕,”宋不辞带头道,“草民等谨遵公公教诲!” 其他人听了赶忙诚惶诚恐的跟着附和,刘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咳咳!” 刘福清了清嗓子,“朕心甚慰,现赐朕亲笔墨宝一幅,以示对宋家村之嘉奖,另拨银钱布匹若干,对受难村民以示抚慰!” 墨宝? 宋不辞诧异,陛下怎么会想到给宋家村赏这个?莫非景帝是当代乾隆?可他好像也没听说景帝好书法啊。 正疑惑间,刘福的声音再度响起,“诸位,请看!” 宋不辞下意识抬头,然后便看见,一方盖着红布的匾额被人揭开,“宋家村”三个漆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铁画银钩,笔走龙蛇,苍劲有力,气势磅礴。 常言道,字如其人,只看这三个字,宋不辞便能想象的到,这位九五至尊的帝王,落笔之时是何等威严霸气! “嘶!” 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只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大家纵然有再多感叹,也不敢轻易说出来。 宋不辞眼睛倏地亮了起来,这哪里是简单的墨宝,这分明就是宋家村的底气和招牌,有了这东西,他看谁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再来宋家村杀人放火! “陛下隆恩,草民等,感激涕零!” 宋不辞说再诚心不过,刘福却是笑笑,“这只是其一,宋小童生不必着急谢恩。” 还有? 刘福继续拉长语调道,“其二,宋不辞协同宋家村人成功种出晚稻,使得宋家村多户水稻增产近五成,又研制出碾米农机提升出米率,实属利在百姓,功在社稷!” “当赏!” 宋不辞有点想不通,晚稻推广的可行性还有待考证,按理说陛下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大肆奖赏,更犯不着让刘福亲自走一遭才是。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刘福已不是籍籍无名的小公公,而是有靠山有品阶的大公公。 果然。 “但,念及晚稻推广之事有待进行,故,功成之时,再行封赏!” “再赐国子监监生生牌一方,以示对宋小童生之褒奖,另有文房四宝、果酒糕点及锦缎若干!” “钦此!” 待到众人谢恩后,刘福笑眯眯的上前,递来专属于国子监监生的身份牌。 “宋小童生,有了陛下亲赐国子监的身份牌,待到秀才试过,小童生便可前往国子监入学。” 纯白无瑕的玉牌上,背面刻着国子监三个大字,正面则刻着个“贡”字。 国子监的监生主要分为四类。 举监?,会试下第入监肄业者;贡监?,地方学校生员中被选贡到国子监学习者;荫监?,三品官员以上子弟或勋戚子弟入监读书者;例监?,庶民通过纳粟纳马等捐资于官府而入监读书者。 本朝贡监至少须得为秀才,所以刘福才有此一说。 “宋小童生。” 刘福笑眯眯的道,“你可是本朝首位,由陛下钦定的监生,你可莫要辜负陛下的厚爱才是。” 厚爱? 宋不辞只觉景帝给他出了个难题才是! 他才九岁,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底蕴也还没积攒起来,得用的底牌暂时也不能亮出来,卧虎藏龙、刀光剑影的帝京,岂是现在的他能玩儿的转的! 更不要说他还得罪了镇远将军府,明年考了秀才,然后巴巴赶去帝京送死吗? “陛下厚爱,草民铭感五内,”宋不辞脸上满是努力抑制的激动,“草民必定努力进学,争取早日进入国子监求学!” 才怪! 宋不辞在心里暗叹,看来他的科举大计,又得再往后推推了!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 刘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宋不辞从他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此次并不是专程为宋不辞而来,而是要赶去边关传旨,这才顺带揽了行赏的差事。 原本这次的赏赐,最快也要在太后娘娘寿宴过后,年关之前,才会下来,但因着袁灵玉闹的那通,陛下想到宋不辞的功劳和用处,有意安抚他们。 所以才提早赏赐了! 刘福言谈之间还有点可惜,路上他碰到了自家徒弟,自也是看过寿礼了,心知若在太后娘娘寿辰后再行赏赐,只怕赏赐会翻倍。 但宋不辞却是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专程为他来的,要不他都要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至于赏赐翻倍,他们村子已经够打眼了,不必再贪心。 …… “今日双喜临门。” 宋不辞按下心中思量,刻意提高了音量道,“温兄,待会儿你可要与我,多饮几杯才是。” “啧啧啧!” 在宋不辞的有意提醒下,众人这会儿也想起来了什么。 “老实说,梅神婆刚刚说温夫子不是克星,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但这会儿我是完全信了!” “谁家克星能给人克来喜事啊?我看是福星才是!” “是不是福星我不晓得,但肯定不是克星,要不人家宋家村咋能好事一桩接一桩嘞!” “宋家村这回又风光了,你说咱们咋就没那好命呢!” “我就不同了,我可是最信梅神婆,你没听梅神婆说啊,温夫子是遇贵人的相,我觉得宋小童生就是他的贵人!” 宋不辞可不就是他的贵人! 温良伸手盖住了眼睛,但却盖不住滚动的喉结,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溢出,很快就被风浸的冰凉,可他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火热! 从今天起,再不会有人,觉得他不祥。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名叫宋不辞的小少年! “温夫子,你怎么……” 金宝捂住小花花的嘴巴,“芳菲,我带你去那边,你给我们算命玩儿!” ??? 宋不辞瞪眼! 算命?算什么命?谁教的她算命! 而小花花却是瞬间忘了自己想问什么,亮晶晶的眼睛兴奋的看着金宝,然后又皱着小眉头摇摇头,视线在大家身上来回巡视。 最后。 她笑容灿烂的将目光锁定在了大牛身上。 大牛……大牛想哭…… 他已经从黑蛋儿他们口中得知自己被忽悠了,所以,小花花能不能,不只盯着他算啊! 小花花表示不能,神婆说了,她现在功力尚浅,算不了太聪明的人。 “呜呜呜……” 大牛更想哭了,他的铜板啊,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两个铜板啊! …… 秀娥心知福娃年龄不够,也不打算为难宋不辞,更不想温良见着她们尴尬,便也悄悄带着福娃走开了,只盼着明年福娃能过考教。 …… “对啊!梅神婆!不行!” 与此同时大家也终于想起梅神婆来了,“我得去找梅神婆给我算算,我命里带不带贵人!” “我这把年纪了,估计是没那个命,我得让她给我算算,看我孙女能不能嫁到宋家村来,这不比啥带贵人好多了!” “哎哟,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宋小童生可不就是宋家村最大的贵人!” “快快快,一起一起,我也要去算算!” “谁要跟你一起啊,我先想到的,我要先算!” …… 老太太们很快又争论起来,但是脑子灵活的小伙儿已经行动起来了,可惜,他们没找着人! “咦?” “梅神婆呢?她人哪儿去?” “不知道啊!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呢!” …… “安、安子……” 正在角落里解决三急的姜云,用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宋安,颤巍巍的发问,“你、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背、背后,盯着我、我们?” 第522章 接亲 !!!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啊! 宋安“咕噜”咽了口唾沫,偏头小心翼翼的开口,“你说……咱们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不、不能……” 姜云僵在原地,舌头都快打卷了,“这、这可是大白……” “呼~” 静悄悄的雪地里,北风幽幽的吹过,两人后脊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啊!!!” 姜云和宋安惊恐对视,都顾不上抖一抖,尖叫着收起命根子,头也不敢回的拔腿就跑! “别——啊——” 诡异的腔调混着寒风的呜咽从背后传来,姜云和宋安顿时跑的更快了! “跑什么!” “你俩跑什么!” 就在他俩狂奔之际,略带熟悉的咆哮声能顺着风声传出二里地,姜云和宋安逃跑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俩猛然回头,然后就看见只老鸟、啊不是,是梅神婆四脚朝天的躺在雪地里! “梅神婆!” 姜云两人瞬间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您也打不过这不干净的东西?” “呸呸呸!” 摔在地上好险没疼撅过去的梅神婆龇牙咧嘴,亲爹黄娘啊,她这个老腰怕是结结实实的废了!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最不干净的就是你俩了!” 梅神婆不敢动弹,只能疯狂咆哮,“随地大小便,本神婆都怕长针眼,要不是为了追你俩,我能摔倒吗!” 宋安俩人瞬间涨红了脸,那不是、那不是憋不住了吗?而且他俩找的地方挺隐蔽,谁知道梅神婆也在这儿啊! “感情刚才是梅神婆您啊,”宋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还以为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盯着我俩看呢!” “不是!” 姜云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更加惊恐了,“梅神婆,您怎么还有这种癖好呢!” ??? “梅神婆!” 宋安反应了两息,然后立时捂住自己的裆部蹦出两米远,跟看什么表态似的看着梅神婆,“您怎么能偷看我们两个大小伙子干那事儿呢!” “可闭嘴你!” 梅神婆只觉得自己再不打断他们,她一世英名就要被这两个小崽子毁了! “什么偷窥,本神婆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有什么值得我偷窥?” 梅神婆心累,“而且你俩是背对着八毛十远,我是有千里眼跟透视眼,还是你俩是茅棚里的驴!” 宋安红着脸警惕不减,“那您干嘛在背后偷偷注视我们?” 天地良心! 梅神婆真不是偷偷注视,她是到处在找姜云,结果好不容易找着姜云,这俩小子却跟有飞毛腿似的走的飞快,她碍于身份又不好大呼小叫,只能疾步跟在后头! 她只想着维护自己作为神婆的尊严,告诉姜云她绝对没有算错好日子,谁想到这俩人竟然扭头就进了角落随地大小便啊! 梅神婆怕转头又找不见他们人影了,于是就隔老远等着,时不时看看他俩好了没。 谁曾想! 这俩人尿完后就跟见了鬼似的,咋咋呼呼的飞奔起来,她赶忙去追,然后就华丽丽的伤了腰! 姜云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自己那会儿随口嘀咕的话竟是被梅神婆记在了心里,还闹出了这场误会! “你懂什么!” 梅神婆没好气的道,“那是随口的嘀咕吗?那是尊严!那是本神婆的尊严!” 致力于维护自身尊严的梅神婆,最终被姜云和宋安背去了医馆。 坏消息是梅神婆确实摔到腰了,没个十天半个月约莫是不能下地,好消息是梅神婆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光明正大留在宋家村的理由! 当然。 这是后话。 …… 原本的闹剧将婚宴氛围变得有些低迷,可随着刘公公的离开,现场的氛围霎时又热闹起来! 众人吵吵嚷嚷,兴奋异常,甚至更胜之前。 “你猜刚才县令大人跟我说什么了?” 宋不辞正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下温良的不自在,转头就见宋青云红光满面,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哦?” 宋不辞故意调侃他,“莫不是说要给你说个媳妇儿?” “去去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青云幽怨的翻了个白眼,转而又继续兴奋的搓手,“县令大人说了,蛔虫药的药方已经呈到了太医院,若是不出意外这份药方很快会发放至全国!” “并且陛下年后就会从国库拨款,专门用作为各地穷苦人家驱虫的贴补!” 悬壶济世是每个医者的初心,宋青云虽然没能实现初心,而这份药方也是宋不辞提点的他,但却是由他着手进行验证改良,怎么不算是他在悬壶济世呢! “陛下爱民如子,”宋不辞由衷感慨,“着实是百姓之福!” 宋青云呈送上去的药方经过改良后,不止对小孩儿有用,更对大人有效,而古人寿命短也与蛔虫感染有很大关系,所以这张药方算是在变相提升众人的寿命。 无论在什么朝代,只要当政者没有昏庸过头,他就该知道人有多重要,所以景帝会下令全国普及这张药方,宋不辞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这也就是下一道政令的事,活都是下面的人在干。 可宋不辞没想到,景帝竟然舍得专项拨款,要知道,当今的国库可算不得多充盈,每每遇到需要拨款的时候,朝堂上总是会争论个不休。 左向松既然透了口风,那说明此事势在必行,宋不辞不禁阴谋论起来。 这该不会是谁家要喜提抄家大礼包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正思索间,白举人兜手凑了过来,“想知道原因吗?” 宋不辞挑眉,“有条件?” “咱们这关系,说条件可就太见外了,”白举人笑眯眯的道,“不过就是想豁出老脸,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求个被你考教的机会。” 宋不辞故意逗他,“确定只要被考教的机会?” 白举人眼睛发亮,“还能直接入学?” 宋不辞勾唇,“那自是不能。” 白举人略微失望的咂咂嘴,“其实我也不是那等子贪心的人。” “呵!” 宋青云冷笑,“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翻篇了翻篇了,老哥哥,我真知道错了!” 白举人红着脸告饶,“圣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当初做错了事,而今已诚心悔改,不敢奢求原谅,还请老哥哥莫要再臊我。” 诚不诚心的宋青云不知道,但他当初干的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宋不辞和杜寻文这两个苦主都不追究了,他自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宋青云扭过头去不再刺他,白举人叹了句造孽,然后也不跟宋不辞卖关子了。 “是太后娘娘仁慈,她老人家曾当众宣布,”白举人解释道,“她生辰所收的寿礼会全部捐献给国库,只期国库充盈,大靖兴盛,百姓安宁!” “太后娘娘可真是个大好人!” 宋青云说罢突发奇想,“那岂不是国库都不用愁没钱了,只要缺银子就让太后娘娘办寿礼,到时候各个官员还不巴巴的将大把的银子送上去!” “这话咱们自个儿关起来门悄悄说说就行了,”缓过劲儿的温良善意提醒,“您对着外人,可千万不敢随便议论贵人。” 宋青云闻言连忙收了声,然后扭头幽幽的看向白举人。 外人白举人…… “我什么都没听见。” “天家最是讲究规矩和体面,而且各级官员所送的礼物都有规格和讲究,”宋不辞轻笑,“陛下和太后娘娘不至于次次逮着大臣们薅。” 太后娘娘既然发了话,那各位大臣肯定会挑着值钱又好换银子的送,谁送的差了,被对家逮住就是谁对太后娘娘不敬,大家不得可着劲儿攀比。 这样下来,次数多了谁都吃不消,陛下能不能拉的下面子先不说,史官还不定要怎么写。 当然。 宋不辞想了想,太后娘娘也不是年年办寿,她若真与陛下相互配合,未雨绸缪来那么几遭,那这对母子倒也着实算是妙人。 “反正有这样的陛下和太后,是咱们老百姓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宋青云表达完自己的想法,又兴冲冲的继续刚才的话题,“陛下还让刘公公给我送了太医院的医书过来,直言日后我若是再有其他心得成就,可以直接借由县令大人送往太医院!” 那可是太医院的医书! 医术都是代代相传,医书也是如此,普通大夫例如前半辈子的宋青云,要是能有两本可供研读的医书,也不至于自个儿拿命瞎折腾了! 宋不辞给他的那些药方虽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能拿那些药方来治病救人,但不能完全依赖,只靠着那些药方过活。 药材万千,疾病多样,学无止境,不可懈怠。 “这是好事。” 宋不辞也替他高兴,“日后咱们医馆也算是有镇馆之宝了。” “可不是!” 宋青云兴致勃勃,“不仅如此,太医院的院首还托刘公公转告于我,日后有任何疑难困惑,皆可与他传信交流!” “陛下看重你,太医院的院首会主动与你交好,也在情理之中。” 宋不辞笑道,“而且,太医院的院首医术精湛、家传渊源,您与他多多交流,必然于您的医术提升有利,到时候医馆里的其他大夫也能跟着沾光。” “只是这事你知我知,医馆的大夫知道就好了,咱们不缺这份名头,”宋不辞提醒,“若是传扬了出去,少不得会引来些别有用心的人。” “你放心,我有数。” 宋青云大事上拎得很清,“真传出去了,我的医馆恐怕得从治病的地方,变成大夫们的镀金作坊。” …… “咚咚咚!” “接亲喽!接亲喽!” “新郎官接亲,新娘子出嫁喽!” 原本该大早上就去接亲,但因着新娘就在村里,所以宋家就商量着把时间往后推了推,只等到宾客迎的差不多,再正式去接亲。 唢呐开路,锣鼓喧天! 新郎官宋小山喜气洋洋的带着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朝着医馆而去。 大家还是头次在村里见着这样隆重的接亲场面,所以除了老族长他们这些长辈留下坐镇,其他人都欢欢喜喜跟去凑热闹了! “来了来了!” 宋家村的媳妇儿们主动充作柳银花的娘家人陪在她身侧,听得外面的唢呐和热闹,一个个飞快的忙活起来。 “快快快!” “快把新娘子的盖头盖上!” 宋大河的媳妇指挥大家,“按我们之前安排好的,姐妹们快去堵门,可不能让小山轻易进来!” 柳银花含羞任由嫂子们给她盖上盖头,顺便盖住了她泛红的眼眶。 “来来来,出去出去,快出去!” 妇人们七手八脚的将人往大门外赶,“媳妇儿哪儿是那样好娶的,过不了关,今儿这人啊,你可迎不走!” “嫂嫂们!” 宋安作为宋小山的话事人站出来说情,“咱们才是一方的,您们可不兴为难我们啊!” “瞎说!” 宋大河媳妇儿叉腰,“咱们姐妹才是一方,谁跟你们这些臭男人一伙儿啊!” “就是就是!” 嫂子们附和,“退退退,都往后退,退到门外头去!” 村里嫂子们的战力不容小觑,臭男人宋安首战告败,直接被嫂子们合伙提溜了出去。 “大嫂?三嫂?” 宋小山看着守门中熟悉的俩人哭笑不得,“您们可是我亲嫂子,怎么还替我媳妇儿,拦上我的门了!” 而且,这会儿她们不是该在家里帮着招呼客人吗?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小山,莫怪嫂嫂。” 林柔脸上带着惯常柔和的笑,“嫂嫂今日也是银花的娘家人。” 按理林柔该在家里帮着待客,但宋小山的娘考虑到柳银花没有家人,便派了两个儿媳过来看顾片刻,她自己带着老二媳妇儿在家先张罗。 “对!” “小山你可别跟我套近乎啊!” 宋三水媳妇儿跟其他嫂子站在大门口,将大门挡的严严实实,然后双手叉腰得意。 “我今天的身份可也是银花的娘家人!” 第524章 武关 “三哥!” 宋小山向宋三水求助,“你可得帮我!” “你叫我也没用啊!” 宋三水笑着摊手,“小山,不是哥哥不帮你,是三哥也得听你三嫂的!” “当然!” 宋三水揶揄道,“你也不用看大哥,咱们大哥你还不知道,他没站到大嫂那头去反过来拦着你,已经算是够疼你的了!” “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听得放声大笑,跟在宋三水后头起哄。 “这话是保真,谁不知道咱们大山看着木讷,却是出了名的疼媳妇儿!” 宋勇娘趁机指点小光棍们,“大山这样疼媳妇儿的,才是姑娘们都想嫁的好男人,村里的小伙子们,你们可得多跟着你们大山哥学着点儿!” “婶子!” 有人七嘴八舌的说笑。 “你也不看看林柔嫂子什么样儿,长的跟天仙儿似的就不说了,说话温柔干活麻利,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林柔嫂子跟谁红过脸!” “可不是,我见着林柔嫂子都不敢大嗓门说话,就怕显着我粗野!” “所以啊,还得是大山,好福气啊!” “我媳妇儿要是有林柔嫂子一半儿的好,我指定比大山还疼媳妇儿!” “啧啧啧!” “你是没大山疼媳妇儿,可你比大山怕媳妇儿啊,耗子遇上猫,说的就是你和你媳妇儿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通大笑,那人被说的不好意思,红着脸缩进了人群里,倒是宋大山依旧不动如山的站在那儿,他温柔的视线更是定格在林柔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当初他们成婚的时候,家里并不宽裕,加之他们也不想过分引人注意,所以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大宴宾客。 大婚当日。 族人聚在他家简单的吃了顿饭,林柔穿着身半新的蓝布碎花衣裙,头上盖了方红布做成的盖头,与他在族亲长辈的见证下拜过天地后,便成了他的妻。 今日的林柔身着崭新的毛领夹袄,那是宋大山上次去北边走商时特意给她带回来的料子,退红色温柔含蓄,端庄大气,最是衬她的肤色和气质。 之前她没舍得穿,今日上身却是正正好,作为主家大嫂,既不抢新娘的风头,又显得喜庆和体面。 乌黑油亮的头发被她简单的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冻到泛红的耳垂上缀着两只小巧的银耳圈。 她罕见的上了妆,其实说上妆也不准确,毕竟她只用剪喜字的红纸,给唇瓣上了层喜庆的口脂,但仅仅就是如此,依然衬托出她不流于俗的美。 爱是常觉亏欠,此情此景,愧疚只会更盛。 “快别看了大哥!” 宋小山笑道,“想看嫂子回家后你有的是时间,但你要是再不帮帮你弟弟,今儿个弟弟可就娶不到媳妇儿了!” 林柔听得大家的调侃,嗔怪的向宋大山看去,抬头就对上了宋大山眼中的愧色,林柔微怔,随即冲着宋大山绽出笑靥。 宋大山不自觉弯了唇角,他垂了垂眸子,转头看向宋小山。 “怎么说?” “嫂子们说了,想接到我媳妇儿,得过文关、武关和日常关,”宋小山幽怨,“这是大嫂给她们出的主意,大哥你可得负责帮我摆平啊!” “夫人。” 宋大山了然,看向自家媳妇儿,“何谓文关、武关和日常关?” 方才众人玩笑的时候林柔都没脸红,这会儿却是被宋大山突然冒出来的夫人二字,给闹了个大红脸。 娇妻如花,粉面含羞。 宋大山的眼睛里再装不下其他。 “瞧瞧,瞧瞧!” 在场的嫂子们又忍不住打趣起来,“大山看他媳妇儿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今儿到这儿相看来了!” “瞅瞅这腻味劲儿,哎哟哟,可叫我给羡慕坏了!” “柔娘可是大山自个儿挑的媳妇儿,自是怎么看怎么合自己个儿心意,如今的新娘子也是这个理儿,听说当初是小山先起了心思,这日后啊,两人定会同她兄嫂这般恩爱!” “有这样恩爱的兄嫂在前头打样儿,这对新婚夫妇往后的日子,指定差不了!” …… 真假柳银花的事情并没有彻底闹开,所以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但具体是个怎么回事儿,柳银花自己心里有杆秤。 柳银花坐在临时闺房里,盖头底下的脸上有高兴有感动,却独独没有新嫁娘的娇羞。 因为她很清楚,宋小山不可能满心满眼都是她,她也不奢望这个,但是外面的人有句话说的很对。 有那样夫妻关系和谐的兄嫂在前头做榜样,宋小山即使心里头没有她,至少也会正经将她当妻子来对待。 如此她便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其他的……且日久见人心。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对宋家村的人和事了解的越多,接触的越深入,便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 他们也更看重儿子,比如荷花她娘,有什么好东西她首先想到的都是她儿子,可她不会亏了女儿吃喝,女儿受了欺负她也会赶去跟人拼命! 他们也不是人人都疼媳妇儿,比如她即将改口的公公,在未来婆婆跟前说一不二,但他会将家里的财物都交由婆婆掌管,会在宋小山气到婆婆后,压着他给婆婆认错。 他们这儿的后娘也偏心,比如水芹嫂子,前儿黑娃和阿土在雪地里同时磕破了头,水芹嫂子冲过去的第一时间就先将亲儿子阿土抱在怀里轻哄,但她也没忘记将黑娃扶起来背上,一起送来医馆。 …… 所以。 她是愿意好好融入这个村子中,且盼望着真正成为村子里的人,可若宋小山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捂不热,那也是她的命。 毕竟。 这段缘分本身就不属于她。 …… “来来来!” 宋大河媳妇儿站了出来,“林柔妹子说话文气,我怕你们听不懂,我就给大家伙儿通俗的说说,什么叫武关!” “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是衣食饭饱还得把孩子抱!” 宋大河媳妇儿笑的意味深长,“小山啊,银花嫁给你应当是不愁吃喝,但能不能抱上孩子,你不得让咱们看看你的本事?” 话落。 宋小山的脸瞬间红的都快胜过煮熟的虾了! “这、这、这……” 宋小山羞臊的面红耳赤,“翠萍嫂子,大庭广众的,这不好!” ??? 宋大河媳妇儿愣了两息,这才反应过来宋小山误会了她的意思! “想什么呢你!” 宋大河媳妇儿佯怒啐他,“我能是那个意思!” “哟!” “翠萍嫂子,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啊?” 围观的汉子们却不打算放过她,立时哄笑着说起了荤话! “翠萍嫂子胆子就是大!” “我可不信这主意是林柔嫂子出的,翠萍嫂子,莫不是你自个儿想看,借了咱们林柔嫂子的名头!” “翠萍嫂子,怎么大河的都不够你看吗?都惦记上咱们小山了!” “估计不是不够看,而是大河的没看头,要不翠萍嫂子也不能张这个口啊!” “大河你怎么回事儿?要不找青伯给你看看去!” “大河都二十多了,这会儿就是找青伯也没用啊,还是找我,我不介意帮他这个忙,毕竟我本事大!” “哈哈哈哈!” …… 林柔想捂脸,她想表达的意思确实是武关考验身体素质,怎么叫翠萍嫂子这么通俗的一转达,直接就给变了味儿了呢! “呸呸呸!” 宋大河媳妇儿羞臊不已,红着脸瞪他们,“我哪儿是那个意思?再拿我们两口子开涮,仔细我大扫把招呼你们!” “去去去!” 宋大河也给他媳妇儿帮腔,不轻不重的捶说荤话的几人,“老子孩子都俩了,还用得着你们帮,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俩孩子?” 宋安凑热闹,“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翠萍嫂子勾搭女人了?” “安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宋大河拍他后脑勺,“我说的俩是指石头和你嫂子肚子里那个!” “呀!” “翠萍嫂子又有啦!” 宋安捂着后脑勺恍然大悟,“怪不得婶子非要请翠萍嫂子来陪新嫁娘,感情是想让新娘子沾沾翠萍嫂子的子嗣运啊!” 当地认为孕妇有孕是大喜,来参加婚礼可以喜上加喜,不但能给主家人带来好运和福气,还能给新婚夫妇引来子嗣。 “那可不!” 宋大河嘚瑟的拍胸脯,“哥哥我就是这么有本事!” 有人故意逗他,“大河这么有本事,翠萍嫂子怎么还不满意呢?” “可见大河平时没少卖力气,但效果估计不怎么好啊!” “那是翠萍嫂子肚子争气,跟你这头老牛有啥关系!” “就是就是!” …… “你们啊,就可劲酸!” 宋大河也不恼,反而愈发嘚瑟,“左右我明年又要抱儿子了,也不知道你们的儿子在哪儿呢!” “不对不对!” 宋大河杀人诛心,“你们有的人,连媳妇儿都没有,上哪儿抱儿子去!” 现在日子好过了,有媳妇儿的谁不想搂着媳妇儿多生两个崽?没媳妇儿的谁不想找个媳妇儿赶紧生崽! 此话一出! 抢了先机的宋大河毫无疑问的完胜! 宋大河媳妇儿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宋大河翘着嘴角得意的回她个讨好的笑,这回没媳妇儿的人看着就更牙酸了! “我说的本事是力气,这男人啊,没把子力气可不行!” 宋大河媳妇儿笑罢继续刚才的话题,“咱们的武关考验的就是力气!” “看见地上的绳子没?” 她指了指中间系着红布的麻绳,再指指麻绳另一头的洛栖云。 “小山,你得赢了栖云妹子,才算过了武关!” “原来是这个本事啊,那嫂子你倒是早说啊,”宋小山拽起绳子的另一头,笑嘻嘻的看向洛栖云,“栖云妹子,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话是这么说,但他没亲眼见过洛栖云动手,所以心里其实没怎么把洛栖云当回事儿,洛栖云自然也看出了宋小山的想法。 “我也不为难你。” 她笑笑抬脚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勾来个凳子坐在原地,“你若能让红结出了这圈,就算我输,怎么样?” 宋小山瞬间不嘻嘻了,他这半年别的不敢说,但眼力见儿可是长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虽然比起拔河让她出圈更简单些,但他单瞧洛栖云这架势,便知道事情怕是不如他想的那样容易! “小山,怕什么,上啊!” 姜云知道洛栖云的本事,坏心眼儿的撺掇宋小山,“你媳妇儿可还等着你接她拜堂呢!” “是啊,不就是个女子,能有多大力气!” 说这话的人并不了解洛栖云的身份,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叫嚣! “这女娃子口气也太大了些,新郎官快让她知道知道,咱们男人的厉害!” “女人再有力气,到底还是比不过咱们男人,这姑娘细皮嫩肉,瞧着也不像咱们乡下的姑娘,估计更没多少力气!” “只希望这姑娘待会儿勒着手,或者被从圈里拖出来的时候,不要哭鼻子才好!” “哭鼻子正好,我手帕都准备好了,指不定兄弟我也能寻个姻缘!” “你什么熊样你心里没数啊?还敢肖想人家宋家村的姑娘,快别白日做梦了!” …… 众人吵吵嚷嚷,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大山知道弟弟怕是拿不下洛栖云,于是主动站出来帮他。 “我替你。” “大哥,今儿我娶媳妇儿,”宋小山却是摇摇头,“能不能行先不说,但若是试都不试,那就太没有诚意了。” 宋大山有些意外,不过也没阻止他,这样也好,小山跟柳银花本就没多少感情,这也算是培养感情的方式。 “小山哥这话说得好!” 宋安给他帮腔,朝屋里喊话,“银花嫂子,咱们小山哥说了,他不行是一回事儿,他若没试就是另一回事儿!” “你且瞧着小山哥的诚意,管他什么关,小山哥定全闯过了来娶你!” 宋小山木这脸微笑,前面那句话,着实大可不必! 第526章 上轿 凑热闹的宋家村人秉着礼让宾客的做法,并没有跟宾客们争抢最佳看热闹的位置,所以除了最前头陪着宋小山迎亲的人,其他人都集中分布在两侧。 而此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聚集在宋小山和洛栖云身上,自然也就没人没注意到,几个小家伙正神秘兮兮的背着他们,在宾客群里上蹿下跳! “栖云妹子!” 宋小山呸呸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然后用力搓了搓手,这才将绳子攥在手中,郑重道看向洛栖云。 “我要准备开始了啊!” 洛栖云坐在原地,不慌不慌的单手拽住绳子。 “请!” 话落。 宋小山猛然发力,缠着红结的部分很快就移到了圈边,只是大家还没来得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红结便堪堪卡在了圈的边沿,再无法移动分毫! “咦?” “怎么停下了!” “快,新郎官,别愣着了,快用力啊!” “新郎官不会是在给这位姑娘留颜面?这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啊,你的新娘子还在房间等着你呢!” “就是就是,新郎官,你倒是麻利些啊,兄弟我都准备好来安慰小姑娘了!” …… 殊不知,宋小山真不是在怜香惜玉,更不是在给谁面子,而是牙齿都用上劲儿了,可红结就是怎么也出不了圈! 宋不辞略微惊讶,“自小练武的人力气都这般大吗?” “男女力气的差别是天生的,习武更多的是学的技巧,并不能完全改变体力劣势,洛栖云力气肯定要比普通人大些,但也没有到轻松碾压小山的地步。” 姜烈站在旁边替他解惑,“最开始把握好尺度让小山占据优势,关键时刻趁着小山松懈时利用巧劲儿卡住节点,接下来便会陷入胶着状态。” “你看她坐在那儿似乎赢的很轻松,但其实她全身都在发力,说不定这会儿手心已经出汗了。” 这话不假,实打实的单纯比力气,洛栖云并不能完胜。 洛栖云暗自深吸口气,借助手肘将绳子绷的紧实些,但面上却看不出费力。 按照姜烈的推断,很快两个人的拉锯就陷入了胶着状态,宋小山很难将红结拽出圈,洛栖云也没能占据太大优势。 “新郎官早上是不是没吃饱饭啊?快使劲儿,眼看就要赢了,怎么还僵持上了!” “快加油啊,不过就是个姑娘能有多大力气,也就你咬咬牙跺跺脚的事!” “莫要想着给别人面子了,新郎官,你再不快些,新娘子该等急了!” “我可是买了你胜,两个铜板呢,新郎官,你可不能叫我亏本啊!” “嘿嘿嘿,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我买了那姑娘赢,三倍的赔率,我看我这回指定有的赚!” “洛姑娘,加油啊,我买了你赢买了三个铜板呢,到时候你要是赢了,我分你一半儿买花儿戴!” …… 众人高声大喊,为着自己看好的那方加油鼓气,宋家村的人却是满头雾水! 他们什么时候还开上赌局了? “来来来!” “加注了加注了啊!” 宋家村人正疑惑,扭头就看见黑蛋儿跟金宝,两人手提着个铜锣穿梭在宾客群里。 “双方胜负难分,正是加注的好时机,是赚的盆满钵满,还是亏得倾家荡产,在此一举啦!” “胜负即将揭晓,加注的各位客官,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喽!” 偏偏还真有宾客买账,纷纷下场加注! “我我我,我要加注,我买新郎官赢,再加一个铜板!” “我觉得洛姑娘会赢,我要改投她,我投两个铜板!” “我也还买洛姑娘赢,再给我加个铜板!” …… “开赌局?” 姜烈抽了抽嘴角,看向宋不辞,“这也是你教他们的?”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宋不辞果断摇头,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然教这群小兔崽子开赌局! “嘶~” 白聪缩了缩脖子,扭头问小栓子,“你有没有觉得后脊有些发凉?” 小栓子皱了皱眉,“许是你衣服穿的太薄了,要不你还是回院子里去烤火。” “那怎么行?” 白聪财大气粗的道,“我要是走了,你们做庄家的亏了银子,谁给你们兜底?” “亏不了。” 小栓子笃定道,“我算过了,这局稳赚不赔。” 白聪才不信呢,说来他也有些后悔,那会儿他就随口提了嘴,谁知道黑蛋儿他们不但当了真,还飞速去落实了! “唉~” 白聪摸着屁股叹气,事儿不是他干的,他爹该不能再打他了? “哟!” 姜云凑了过来,“你们还学会开赌局了?” “那可不!” 黑蛋儿百忙中抽空回了句,转头又龇着豁牙巴扎进了人堆里。 “你别走啊,”姜云跟上,“我也要下注!” “那不行!” 黑蛋儿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们不接受本村人下注!” 外村人钱袋子干净的跟他们有得一拼,大多数看他们是小孩子好糊弄,顶天拿两三个铜板下注,想着能以小博大! 可他们村里的大人,谁不是能随随便便拿出十个铜板来的主儿,到时候别说赚银子,他们这些庄家把零花钱都交出来,恐怕也不够赔! “买我栖云姐赢的一赔三,买我小山哥赢的一赔一,我作为庄家收取三成的辛苦费!” 黑蛋儿甩开姜云,继续他的赌局,“来来来,最后三呼息,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啊!” “不对啊,黑蛋儿!” 宋小山好笑的回头,“怎么我的赔率只有一,而栖云妹子的赔率能到三?” “小山哥,我现在是有学名的人了”,黑蛋儿委屈巴巴,“你不好再当着别人的面,叫我原来的名儿了!” “好好好!” 宋小山看他那委屈的小模样,很给面子的改了口,“那宋齐风小庄家,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这你就不懂了!” 黑蛋儿抬着小下巴得意道,“栖云姐姐是女子,女子素来比男子力气弱,如果她跟你的赔率相同,谁还会买栖云姐啊!” 他说着眼珠一转,“小山哥你可别分心了,大家都买你赢呢,别到时候你输了,大家可就亏大了!” 众人一听大家都买宋小山赢,再看看不见颓势的洛栖云,许多人果断反水! “加注加注,我要家洛姑娘!” “我不买新郎官了,我要重新押注!” “我也要重新押注,我压洛姑娘赢!” …… 黑蛋儿和金宝对视一眼,藏住眼底的成算,欢快的收起的银子,待到时机差不多后,他们果断敲锣! “结束了,结束了啊!” “最后三息,停止加注!” “三、二、一!” “挺!” 随着黑蛋儿的“停”字出口,洛栖云和宋小山那边也分出了胜负! “新郎官赢了!” “怎么是新郎官赢了,早知道我最后就不改了,哎呀,亏了亏了,我买了三个铜板呢!” “我就说嘛,女人的力气哪儿能胜过男人,嘿嘿嘿,小庄家,快算算,我能分多钱铜板!” …… 下注的宾客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黑蛋儿他们端着铜锣唉声叹气,皱着小眉头嘴里不住的念叨。 “呜呜呜,亏了亏了,这回亏大了!” 而听着他们念叨着亏了,宾客们反而乐了。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小孩子家家数都数不清,学人家开什么赌局,这回亏了!” “刚刚咱们事先说好了啊,不兴哭鼻子哦,要不我可得去找你们爹娘告状了!” “小可怜些,还能赔的出来银子不?不行就算了,你只管把本还回来,叔叔我也就图个乐呵,不至于贪你们这些小屁孩儿的铜板!” …… “那怎么能行呢!” 黑蛋儿小大人似的摇头,“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咱们做人得讲诚信!” “对对对!” 金宝小胖脸上满是沉重,“就是回去吃竹笋炒肉,咱们也得把铜板赔给你们!” 他们这副小模样,反而弄的那些原本想占便宜的宾客不好意思起来,纷纷摆手道,“算了算了,咱们就图个热闹,你们把本金还我们就行!” 黑蛋儿他们态度坚决,“那不行,你们等着,我这就算给你们!” 与此同时。 准备去兜底却被拉住的白聪不解的看向小栓子,“你拉我干什么?” “他们赔不了。” 小栓子神情淡然的低声道,“你不要去破坏他们的计划。” “可是……” 白聪刚想说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们该不会跟洛姐姐提前打配合了?” “这可是出了老千!” 白聪瞪眼,“你们怎么能这么干呢!” 小栓子背着小手站在那儿,用看笨蛋的眼神看向白聪,老实说,他觉得跟白聪说话有些费劲儿,但念在白聪愿意无条件给他们兜底的份儿上,小栓子还是勉为其难开了金口。 “今日是小山哥大婚,大家就图个热闹,所谓闯关也是想让小山哥展现娶妻的诚意,不是真要跟他论个输赢。” 小栓子平静的总结,“所以,最后的赢家,肯定是小山哥。” 白聪也不是真傻,于是很快回过味儿来,如果真的是新郎官力气大,那肯定是他赢,如果是新郎官力气小,为着新郎官的面子,也肯定是他赢! “瞧见没?” 白举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要长进的地方还有很多,跟他们好生学着,准没错!” 白聪看看只到自己下巴的小栓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爹,我悟了!” 与此同时,黑蛋儿他们蹲在地上算的飞快,很快就将该给的铜板算的清清楚楚,不由分说的塞到了赌赢了的宾客手里! 然后! 小家伙们才踏着沉重的步伐,垂头丧气,背影萧索的离开! “这些孩子,你说这些孩子……咋就这么惹人稀罕呢!” “人跟人不能比较,我家那臭小子,跟这几个孩子真没法比!” “怪不得先前他们都想把孩子送来宋家村的学堂读书,瞧瞧这些孩子,又机灵又懂事,弄的我也想把孩子送过来了!” …… 赚了的宾客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铜板烫手,赔了的宾客完全没记起他们赔了的事,全都心疼和夸赞孩子去了! 正因如此。 他们也就没有注意到,在这场赌局里下注的人里,赚了铜板的不过两三成,赔了的却占七八成! 更没有机会看到,几个背对着他们走远的小屁孩捂着铜板,嘴巴都快笑裂了! 围观了全程的宋不辞狠狠抽了抽嘴角,他们可真是出息了,不但学会了开赌局,还玩儿起小计谋来了! “小五啊。” 宋不辞能看出来的,杜寻文他们自然也能看出来,杜寻文捋着胡子笑开,“回头别忙着打孩子,先好好问问,他们是怎么想出的这主意。” “我猜是那个小胖墩出的主意,”汪夫子笑开,“那孩子看着憨厚,实际可机灵着呢!” “不不不!” 张夫子摇摇头,“我觉得是豁牙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就他鬼主意最多!” 杜寻文笑而不语,将话题抛给温良,“温夫子,你觉得呢?” 温良想了想,随即勾唇,“我觉得应该是黑蛋儿先起的苗头,这孩子胆子最大,敢想敢干,还有号召力。” “来来来!” 旁边的赵夫子来了兴致,“咱们也来打个赌怎么样?” “上行下效,非良师所为,”杜寻文捋着胡须,“但是我喜欢!” “哈哈哈哈!” 夫子们兴致盎然的开始打赌,宋不辞却已经大概有了数,谁给的灵感暂且不知,但多半是黑蛋儿先起的苗头,金宝制定的计划,小栓子查漏补缺坐镇后方,大牛石头他们负责在旁边造势。 合而谋之! …… 接下来是文关,奈何宋小山学识有限,所以温良替他出战,一首催妆诗引得大家连声喝彩,进一步转变了大家对温良的偏见。 第三关是日常关,由宋三水媳妇儿问了关于柳银花的喜好厌恶,宋小山虽不是答的完全准确,但十有七八都是对的,也顺利通过了关卡。 最后就是迎新娘上轿,按照规矩,该由柳银花的族亲兄弟背她上轿,只是她情况特殊,所以安排了村里的婶子替代。 但宋小山却直接背起柳银花,在众人的笑闹中朝着花轿走去,原本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回家拜堂,可就在柳银花即将上花轿的时候,突然有人冲出来打破了喜庆的氛围! “慢着!” 第528章 闹剧 “这人谁啊?” 挡在宋小山前面的女人身着艳粉色的芍药刺绣袄裙,满头银簪间簪着大朵艳丽的芍药绢花,看起来非富即贵,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只是她被雪水浸湿的下摆沾着泥印,像是在路上摔倒过,头发凌乱的铺散在脸上,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淤青和巴掌印。 不过。 她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啧啧啧!” “该不会是新郎官在哪儿惹的风流债,人家得知他要娶亲的消息,这才特意闹上门来了!” “不能,你没听人刚刚说,新娘子是新郎官自个儿相中的,哪儿能再去招惹别人!” “男人哪儿有不偷腥的,尤其是有了银子的男人,何况这姑娘生的貌美,新郎官又不吃亏!” …… 大家评头论足,议论纷纷,柳金枝脸上带着得逞的笑,刚想要趁机说些什么,却被宋小山厉声打断! “你来干什么?” 宋小山冷眼看向柳金枝,“虽然你是银花的妹妹,可银花在家的时候就没少被你你们母子苛待,若不是我那日去的早,银花早就被你们磋磨死了!” “银花早就跟你们断亲了,我也不希望再跟你们有来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新娘子的妹妹啊!” “宋小山!” 柳金枝冷笑连连,“你亲自相中的人是柳银花,可你今日要娶的人,当真是你想娶的那个柳银花吗?”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刚刚恍悟的众人,立时又满头雾水! 而深知内情的柳银花却是下意识紧绷了身形,宋小山感受到背上之人的情绪变化,背着银花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安心。 “婚书上的名字是她,被我亲自抱回来的人是她,住在宋家村的人是她,与我朝夕相处月余的人是她!” 宋小山目不斜视,掷地有声,“我难道会不知道,自己想娶的人谁吗?” “估摸着是这继妹见不得姐姐好,之前我就听说,新娘子会从宋家村出嫁,是因为差点儿被继母和亲爹给磋磨死,新郎官这才帮着跟她娘家彻底断了亲!” “她估计就是来捣乱的,我就是柳家村的人,你们不晓得,银花在家的时候就没少受金枝欺负!” “前几天那两个老不羞还来闹事,估计是见行不通又把金枝撺掇来了,我猜十有八九是他们舍不得这个有钱的亲家!” “这事我知道,那两个老的想让银花拜他们这两个高堂,最后她们连宋家村的村门都没能进来,就被打回去了,她们回村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呢!” “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人家都要出嫁了,还冒出来膈应人!” “这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你们说她今天这么打扮,该不会是想来勾引自己的姐夫!” …… “放你娘的屁!” 柳金枝直接对着指指点点的众人破口大骂,“什么勾引?我需要勾引吗?明明是他宋小山喜欢的我!” “宋小山!” 柳金枝信誓旦旦,趾高气扬,“我知道她是你迫不得已的选择,所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所有的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看!” 宋小山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家伙儿又议论了起来。 “我就说她是来勾引她姐夫的,这姑娘人是长的好看,可惜啊,心坏了,要不得,要不得哦!” “这姑娘真是不知羞,什么喜欢不喜欢,也好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对着自己的姐夫!” “她不是想让宋小山丢下正经媳妇儿,转头把新娘子换成她?可真是不要脸啊!” “金枝不是嫁人了吗?而且我记得上个月,柳氏还跟我们显摆来着,说她闺女儿去给有钱的老爷做妾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的天!” “都嫁人了?那她闹的是哪出?不会是在富贵人家过得不好,所以疯了!” “很有可能,我听说富贵人家的小妾就是个玩意,比奴婢还不如,至少奴婢不用暖床和给正妻立规矩!” “主人家对小妾要打要骂,都是张张嘴的事儿,要是不高兴了,顺手发卖到腌臜地,或者送人也是常有的事!” “怪不得啊!” “跑这儿寻活路来了!” …… “闭嘴!” “你们都给我闭嘴!” 柳金枝只觉得这些议论跟锥子似的,一句一句无不是在戳她的心! 她恼羞成怒的捂着耳朵,红眼对着宋小山大吼,“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对我指指点点吗?” “不然呢?” 宋小山原本还有起伏的心,在柳金枝大言不惭,要叫一切回归正轨的时候,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宋小山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路是你自己选的,就是后悔也该你自己担着,而不是到这里来平白惹人生厌。” 柳金枝震惊的瞪大眼睛,含满泪水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你、你说我、惹人生厌?” “你已经是王地主的妾室了,就该守好你为人妾室的本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但闹开后受难的肯定是你。” 宋小山避而不答,只认真的道,“你且想好了再说话,若是想留下来喝杯喜酒,我不拦着,但你若是存心捣乱,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去了。” 柳金枝目露恨意,“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而是劝告。” 看在他心里真心有过这个女人的份儿上,最后一句也是最真诚的劝告。 说罢。 宋小山不再理会她,直接背着柳银花,越过柳金枝朝着花轿走去。 “你不能娶她!” “你娶了她我怎么办?” 柳金枝猛的动作,大喊着想从背后推开柳银花,所幸洛栖云出手够快,及时两人拦住这才避免柳银花摔落。 “你疯了!” 宋小山迅速避开,护住柳银花的同时,转身愤怒的瞪着柳金枝,“我不娶她难道娶你吗?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是疯了!”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现在只想嫁给你,你现在也只能娶我!” 被洛栖云拽着的柳金枝眼底闪烁着偏执和疯狂,“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你本来就该娶我!” “疯子!” 宋小山将柳银花放在花轿前,护着她的同时怒视柳金枝,“你要是脑子不清醒就自个儿去雪地里洗洗脸!” “我是你姐夫,也只会是你姐夫,你是王地主的妾室,也只会是王地主的妾室!” 面对态度强硬,且时刻护着柳银花的宋小山,柳金枝终于彻底意识到,宋小山变了,再不是那个从前无条件纵容她的宋小山了! 不! 应该说,从他给自己服下堕胎药的时候就变了,只是她自己一直不屑面对,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我可以不去,我可以不是王地主的妾!” 柳金枝突然发力,猛的挣开洛栖云的束缚,扑到宋小山跟前,紧紧攥着他的衣摆,痛哭流涕,“小山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地主纳我进门只是为了让我生儿子,可我不能生,我现在不能生了!” 那日,原本王地主已经信了她的话,可架不住后院的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日日给王地主吹耳边风,引得王地主起了疑。 柳金枝生怕王地主发现端倪,于是身体还没好利索就使了手段勾着王地主胡来,结果中途大出血,她差点儿没了性命。 后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命,但大夫却说,她伤了根基,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而没了价值的她,在后院的下场,可想而知…… “你娶我,小山哥哥你娶我,”柳金枝颤声哀求,“我不能回去,我真的不能回去,我会死在后院的!” “可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宋小山心中五味杂陈,但他还是用力的扯开了衣摆,“我不可能帮你,我也帮不了你。” “不会的,不会的,你肯定有办法!” 柳金枝再次伸手想要去抓宋小山,但这次却被他及时避开,柳金枝不死心,指着盖头下的柳银花。 “是因为她对不对?是因为她你才不想要我了?” “没关系!” “没关系的!” 柳金枝哭喊,“我可以做妾,我可以给你做妾,只要你留下我,我怎么着都愿意!” “左拥右抱姐妹花,新郎官好福气啊!” “什么好福气?分明是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不要脸!连姐夫都勾引,什么东西!” “她是王地主的妾,怎么给宋小山做妾?” “看来是被磋磨坏了,要不也不会失心疯!” …… 听着大家议论,柳金枝大声反驳。 “我没疯!” 众人一脸不信,刚刚可是她自己亲口说的,她疯了! “啧啧啧!” “新娘子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个玩意儿!” “谁说不是呢,得亏这人已经不是姑娘了,要不让她这么张口胡咧咧,新郎官就是烂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 “我没胡说!” 柳金枝大喊,“我跟……” “妹妹!” 关键时刻! 柳银花掀开了盖头,清秀佳人,柳眉朱唇,嫁衣红妆,自有番与众不同的美。 “我知你兴许受了委屈,可今日是我与你姐夫的大婚,你便是再有不甘和怨怼,也不该冲我们发泄。” 柳银花不容置喙的道,“我与你姐夫,有正经媒人的牵线,更有你姐夫爹娘的首肯,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两个村子无人不知。” “你如此胡言乱语作践自己,除了毁掉自己和王家的名声,于我和你姐夫无半点利害。” 柳银花短短几句话,彻底将柳金枝所有的行为,都定性为对自身所受委屈的不甘和发泄。 “所以。” 柳银花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宋小山,确定他没有不悦或其他,这才弯腰扶起柳金枝,轻拍着她的手背,是提醒也是警告。 “妹妹,王家人顾着颜面总归会来接你,莫要彻底毁了自己的退路。” 柳金枝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是啊! 她若是疯傻胡乱攀咬,王家人还有可能放任自流,可她若是暴露了她跟宋小山的苟且,那王家绝不会给她留活路。 “哈!” 柳金枝甩开柳银花的手痴笑,“凭什么我要挨打?凭什么我要被算计?凭什么你就有人疼你爱你!” “哈哈哈哈哈……” “我不、我偏不!” 柳金枝踉跄着身子,宛若疯子般大笑,“我就要嫁给我姐夫,我偏要嫁给我姐夫!” “我也要有人疼,我也要过好日子!” “我要……” 她痴痴的抬起手指,指向人群中的男人,“嫁给……你?你?还是你?” “不对不对!” 她傻笑摇头,“我要嫁给我姐夫!” “你们谁看见我姐夫了吗?” 柳金枝拽住其中一个男人,好巧不巧正是王超,“你是我姐夫吗?你娶我?你娶我好不好?” “我不是你姐夫!” 王超吓的赶忙甩开手,“你认错人了!” “那就是你了……” 柳金枝咯咯咯笑着扑向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下意识抬手去接,但想起她是王地主的小妾,立马又收回了手! 无福消受! 无福消受啊! 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是!我不是!” 柳金枝差点儿摔在地上,她也不恼,转头咯咯咯的朝着其他人扑去,叫嚷着让别人娶她! “这是疯了啊?” 男人避之不及,可惜的摇头! “果然是个疯子!” …… 王家人来的比宋小山想象的还要快,原来他们是先追去了柳家村,没抓到人这才又紧赶慢赶的来了这里。 但他们没想到,找到人的时候,柳金枝已经疯了,疯了的女人除了浪费粮食,大抵也是没用了! 王管家指挥小厮扒拉干净柳金枝身上的金银首饰,甚至还想去扒她身上的外衣和绣鞋,但被赶来的柳氏挺着大肚子拼死阻止。 王管家不想闹出人命,搜刮完当初给柳家的聘礼,方才冷哼着扬长而去! …… 闹剧结尾。 唢呐响,花轿起,青衫湿…… 三个被命运交织在一起的人,终于彻底划分清楚界限,或相携,或独自,背负共同的过去和各自的未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第530章 忘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黄昏时分,宋家大院。 高堂喜坐,亲朋相贺,宾客齐欢,笑语不断。 “礼成!” “送入洞房!” 随着主婚人宋永德肃穆中不乏喜意的尾音落下,宋小山和柳银花也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被众人恭贺簇拥着向洞房走去。 “走走走!” “闹洞房了!闹洞房喽!” “哎哎哎,你们别挤别挤,鞋都让你们给踩掉了!” “人油都快给你们挤出来了,快让让,快让让,我脑门铬门框上了!” “别挤了别挤了,再把主人家的门给挤坏了,你们是打算让新娘子跟新郎官,今儿个夜里露天席地的入洞房吗!” “哎哟!还有这等好事呢?那我今儿就不走了,且等着夜里过眼瘾!” “我可去你大爷的,啥都想看,也不怕长针眼!” “哪个臭不要脸的趁机摸老子屁股?你最好别被老娘抓着,否则老子定叫你们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哎哟!该死的瘪犊子!抓到老子命根子了!” …… 在场的人鱼龙混杂,宋家村的人尚且还有分寸,可外村人的素质就有些参差不齐。 这些人里有诚心凑热闹的,也有不安好心的,大家在黯淡的夜色中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互相推搡着往洞房里挤! 若非姜云他们早有准备,组成道结实的防线将凑热闹的人隔绝在外,又有宋小山半拥着将柳银花护在怀里,柳银花这个新娘子还不定得被人占多少便宜! 跨过新房门槛的时候,柳银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那些人会涌进来,借着闹洞房的对她名义动手动脚。 毕竟。 这样的事在乡下屡见不鲜,男人们为着面子不好阻拦,但女人若是真被占了便宜,隔日就会迎来婆家全家的针对和唾骂。 若是有那不要脸的占了别人便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过后还在村里宣扬炫耀,新媳妇儿便会活的越发艰难。 宋家村很好,宋家也很好,可他们再好,也不会不在乎女人的名节。 “安心。” 宋小山似乎是察觉到了柳银花的紧张,他顺势捏了捏柳银花略微发凉的手,于周遭的嘈杂喧嚣中在她耳边低语。 “我已托了姜云和宋安几个帮忙拦着,只叫大家在门口远远看着后面的流程,不会叫他们闹进房间里。” 柳银花微微松了口气,再听见嘈杂声确实被隔绝在门槛之外时,更是放心了几分。 这时又听宋小山补充道,“待会儿我揭了盖头,喝完交杯酒,我就去院子里敬酒了,但是满堂和我嫂子她们也会在房间里陪着你。” “你跟她们也算相熟,渴了饿了,不论什么事,只管跟她们张口,他们日后也都是你的姐妹,莫要不好意思。” 她心下微暖,下意识点了点头回应宋小山,继而又意识到她还盖着盖头,宋小山看不见,于是抿了抿唇,尝试着回握了下宋小山的手。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宋小山她知道了,却没想到会被宋小山拉过十指相扣,银花感受着与她紧紧交握的大手传来的温度,脸上刹那间布满红霞。 就在这时! “新娘嫂嫂!” 黑蛋儿不知怎么顺着门口的缝隙溜了进来,“你能先不摸我小山哥的手,腾出空来帮我摸摸牙巴吗?” 他奶说了,新娘子摸过的牙会长的快些,明儿等他牙长起来,他就把今天抢的喜糖全吃光,看他爹还拿什么借口揍他! 黑蛋儿想的很好,但他没意识到,他话说的有问题。 “哈哈哈哈……” 捕捉到黑蛋儿童言无忌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而柳银花在黑蛋儿说话的第一时间就甩开了宋小山的手,可还是被趴在窗户边的人看了个正着! “哟!” “没看出来啊,新娘子还挺主动!” “盖头都还没揭呢,新娘子你着什么急啊,夜里有的是时间,到时候盖上被子,你们想怎么摸怎么摸,想摸哪儿摸哪儿!” “哈哈哈哈哈!” “你们懂什么,老话说得好,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你们闹腾的这么会儿功夫,都耽搁人家新娘子好几十两银子了!” “新郎官你行不行啊,这种事怎么能叫新娘子主动呢,要是不行你就说话,兄弟我不介意帮帮你!” …… 大家开起玩笑来嘴上没个把门,柳银花又羞又臊,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盖头底下的脸红的烫人! “滚滚滚!” 宋小山理不直气也壮,半真半假的笑骂,“我像是不行的样子吗?等待会儿出去咱们光膀子掰扯掰扯,省得你们没轻没重的胡言乱语!” “那还是算了!” “我怕跟我们掰扯完,你行也变成不行了!” “到时候新婚夜里独守空房,新娘子还不得恨死我们啊!” “哈哈哈哈!” …… “呀!” 眼见他们还要继续闹,姜云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大喊! “开席了!” 话落。 所有人齐刷刷的回头,闹洞房哪有填饱肚子重要啊,所以他们也不管是真是假,转头就冲去院子里抢板凳了! 众所周知。 首拨席面的菜量最足油水最大,而越到后面几波就会越少! 尤其是像今日这般宾客超员,而主家兴许又没太多准备的情况下,最后一拨吃饭的人还能不能吃上饭都是问题! 那他们可不得撒丫子,跑快点去抢座位! 这年头在乡下吃大席可没那么多规矩礼仪,能不能上桌全靠抢,抢到了位置你就吃,抢不到要是能在桌边挤下也没问题,反正一桌也不限人数! 但你要想着大家互相谦让,或者谁三催四请你去坐,那你可算是走错地方了! 对此。 可怜弱小而无助的白聪表示他深有体会…… 方才他听见人说开席了,于是出于礼节习惯性的站起身,等着主人家安排大家入座,结果他刚站起身,身后就闪过道残影,等他再回头的时候,别说凳子了,凳子腿儿他都没见着! 而院子里的十几张桌子,更是在转瞬之间挤满了人! “我不是让你屁股不要离凳子吗?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 白举人吸着不甚通畅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教训儿子,“这下好了,别说吃席了,喝汤都没你的份儿!” “那爹你呢?” 白聪兜手蹲在地上幽幽发问,“你怎么也跟我蹲在这儿了?” 白举人瞬间噎住! 他能说他阵地失守,不过晃神儿的功夫,就被位老当益壮的大爷,一屁股从凳子上给挤了下来, 正面朝地,还差点儿被人拿他当凳子坐了吗? 他能说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别说吃席了,插空都没他的份儿了吗! 他能这么说吗?当然不能! 显得他多没用似的! “你看我像是会自个儿吃独食,撇下你不管的爹吗?” 白举人兜着手,义愤填膺,义正言辞,“我还不都是为了跟你同甘苦共患难!” “哦。” 白聪屏住呼吸刚想要说什么,就被白举人气呼呼的打断,“哦?哦什么哦?” 他故作严肃,“看不清势头还不兴我说你,我不说你你怎么长记性?你不长记性,下次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白聪顿了顿,瓮声瓮气道,“那爹,你刚刚赶上热乎的了吗?” 白举人疑惑,“什么玩意儿?” 白聪跟他拉开些距离,然后才好心的提醒他,“爹,你要不先擦擦你的脸,再教训我呢!” ??? 白举人抬手抹了把脸,果然摸到了……狗屎!!! 偏偏这个时候,大黄还带着它的小弟们,大摇大摆的走到白举人跟前,冲着他的脚尿了泡尿,然后抬着下巴高傲又略带嫌弃的冲他“汪汪”两声。 仿佛在说,人类,我认可你做我的小弟了! “啊!!!” “天杀的!” “我要杀了你们!” 快乐是别人的,崩溃属于白举人! 白聪默默看着上蹿下跳,追着大黄狂奔的白举人,总觉得他爹自打来了宋家村就变得有些,过于疯狂和活泼了! 准备邀请白聪跟他们一起,先啃点肉骨头垫垫肚子的金宝,恰好围观了全程。 因为其他村宾客来的太多,老族长便做主让其他村的人先吃,自己人且不着急去抢,毕竟他们也不差这顿。 而且。 宋大山在看到宾客远超于他们的预算后,便托了姜豹带人到附近村落去收购山货了,不仅如此,宋小山还大手一挥,又买了半扇猪肉,足够村里人吃个饱! 金宝他们也被大人提前叮嘱过,但婶子们又怕他们饿着,就偷偷给他们塞了煮熟的骨头,让他们先解个馋。 “看见没?” 金宝边啃骨头指着白聪和白举人,对旁边抱着比她手腕还粗的猪棒骨大啃特啃的小花花道。 “你知道他们这叫什么吗?” 小花花顶着油光光的的嘴巴和脸蛋摇头,“不知道吖~” “啧~” 金宝掏出方歪歪扭扭,绣着“昭行”二字的小手帕,跟个小大人似的给小花花边擦脸边道,“那昭行哥哥说了之后,你可就要记住了啊,他们俩这就叫,父慈子孝。” “咯咯咯……” 小花花的脸被他搓的有些痒痒,捧着大棒骨咯咯笑着重复,“父慈子孝,父慈子孝,昭行哥哥,菲菲记住啦!” 金宝甚是满意,摸摸他的头道,“真乖,快吃!” “好!” 小花花乖巧低头,继续跟大棒骨斗智斗勇,小栓子背着手手摇头叹气,“误人子弟,真是,误人子弟!” 说罢。 他抬手啃了口带肉的排骨。 嗯! 真香! …… 热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半夜,各方宾客方才扶着肚子,扣着牙缝,兴尽意满的散去。 宋大山带着宋二木和宋三水,先是替那些醉酒的宾客找了同村的人搀扶照应,又替宋小山将宾客们送至村口。 “感谢大家今日来参加我弟弟喜宴,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不便远送,还请大家见谅。” 这些人距离宋家村都不算近,若是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于他于己都不美,所以少不得再着重叮嘱几句。 “天冷路滑,各位慢行,相互照应,尽早归家。” 大家吃饱喝足,心里高兴,何况主人家这般周全,自然也乐得回应,顺便多说几句好话。 “客气客气!”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大冷天的你们快回去,我们自个儿认得路!” “天上有月亮,地上还有积雪,且亮堂着呢!” “这次喜宴是我活了三十多年,吃过最满足的一次喜宴!” “谁不是呢,光是肉都有好几种,油水足足的,我家过年都不敢这么造!” “新郎官和新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就先提前祝贺他们,夫妻恩爱,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对对,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 不管他们是否诚心,但人总是喜欢听好话,尤其是在这样喜庆的日子,所以喜怒鲜少形于色的宋大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多谢!多谢!” …… 等到所有的宾客都彻底离开,姜烈又带着人在村里的角角落落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借势留下来后,宋家村人这才锁好两扇大门,坐下踏踏实实的吃饭。 “嗝~”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宋安顶着两坨因醉酒而升起的高原红打了个酒嗝,迷迷瞪瞪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于是用力推了推同样迷瞪的姜云。 “姜、姜小云!” 宋安醉眼朦胧,“你有没有、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忘了、忘了什么事儿?” 姜云晃了晃看人有重影的脑袋,“有、有吗?” 宋安迷茫,“没、没有?” 姜云点头,“对!” “没、没有!” 话落! 两人倒头趴在桌子上就呼呼大睡,就是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右耳朵烫的厉害,好像是谁在背后骂他们! …… 此刻! 因着腰扭伤而躺在医馆内室,又冷又饿、动弹不得的梅神婆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天知道! 她从天亮等到天黑,饿到睡过去又醒来,也没能等来姜云和宋安给她送饭! 第532章 人才 次日清晨。 正在穿鞋的宋小山听得身后的动静,回头便见床帐后的身影似乎是在穿衣服。 他下意识别开眼睛,转而一想,这人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昨夜她们虽未行周公之礼,却也是实打实的同床共枕,所以自是无需再扭扭捏捏。 他隔着床帐温声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 床帐内的柳银花摇摇头,“是我觉浅。” 说罢。 她披着夹袄从里面卷起床帐,而后跪坐在床沿抬手欲将其挂起,动作间因着多年来缺衣少食、营养不良而只堪堪够一手掌握的幼兔,在单薄的寝衣下轻轻悦动。 瞬间被抓住眼球的宋小山脸色微红,他赶忙上移视线,却正好对上回头的柳银花,刚刚睡醒的她面颊微红,凌乱的发丝随意的散落肩头,有几缕调皮的更是顺着她的鹅颈没进衣领里。 一路向下…… 不不不! 宋小山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非礼勿想对画面甩出去,结果抬眼就对上了柳银花不解的眼神。 “你……” 柳银花欲言又止,“是我哪里不妥吗?” “没有没有!” 宋小山连连摆手,但很快又点点头,“不用起来这么早,咱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而且今儿又下雪了,你且再多睡会儿。” 柳银花眸中多了抹暖色,继而稍稍带了几分不自在,“新媳妇儿过门第一天原就是要早早去给公婆问好,向婆母和嫂嫂学习家务,拾掇茶饭,万没有赖床的道理,否则传出去该被人笑掉大牙了。” “何况。” 她补充道,“昨夜喜宴散的晚,碗筷和院子都没来得及收拾,桌椅板凳也没及时还回去,大家约莫很快就要来帮忙了,咱们自该早点收拾妥帖,出去招待感谢。” “是这个理。” 宋小山压了压心中的燥热,红着脸嗫嚅道,“只是、只是……你若起的太早,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以为我……” 后面的话宋小山羞于启齿,但柳银花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她瞬间臊红了脸,垂眸低声道,“那我晚、晚几步出去。” “哎!” 宋小山激动应声,很快又觉不妥,尴尬的挠挠头,“那什么,你、你不着急,我先去烧火给你热洗脸水!” 说罢。 他便逃也似的出了门。 “噗嗤~” 柳银花看着合上的房门,忍不住笑出声来,男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自尊心。 “呼~” 听着房内的笑声,宋小山无奈的呼出口热气,任由扑面而来的寒风浇灭他心底的燥热,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昨天夜里要洞房的时候他才意识到。 之前宋青云说他三年不宜娶妻,真的不是随便说说! 谁能想象! 洞房之夜,红烛帐暖,娇妻含羞! 万事俱备就差水到渠成被翻红浪了! 结果他手都摸上裤腰带了,却突然发现他……有心无力!!! 宋小山重重的叹了口气,认命的朝着厨房走去! 果然! 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比起宋小山的懊恼,柳银花知道内情后,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按理说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于情于理,成就那事也是迟早的事,可她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 因着昨夜回程不便,借宿在宋家村的猴子等人去宋小山家用过早饭,又帮着给各位乡邻清还家具后,便应宋不辞昨日的邀请,相携去了宋不辞家。 “小东家,您知道我平时就只是在铺子里算算小账,人际来往、理货买卖多是由小山和猴子他们出面。” 春来最初听见宋不辞对他的安排时,毫无疑问他是惊喜的,但思索再三他还是摇头婉拒了宋不辞的好意。 “我知道您看重我,但现下离不得县城,但也着实没有做掌柜的底气,所以还是安心做我的小账房就行,您还是另外安排人手接管铺子。” 春来笑着保证,“您放心,不管新掌柜是谁,我肯定好好跟着掌柜的干,到时候来了新的伙计,我也会全力带他们!” 宋不辞倒是没想到春来会拒绝,他想了想,忽然记起昨日宋小山好像抽空给他提了嘴,春来要和李婉儿定亲的事。 于是宋不辞试探性问道,“你是因为李小姐,所以才拒绝的吗?” “想来您也听说了,我和婉儿要定亲了,原本昨日就该正式跟你说这事,只昨日您忙,我便没好打扰。” 春来倒也没反驳,只面带喜意的递上喜帖,“到时候如果您得空,还请小东家赏脸。” “这是喜事,小野哥临走时最是放心不下就是你们这帮兄弟,他若是知道你成亲了,还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 宋不辞接过笑道,“我先替他道声恭喜,到时候也定会上门,连同小野哥那份喜酒,一起喝上。” 提起裴云野,不止是春来,猴子他们脸上也多了几分怀念。 “可不是!” 熊强垂头丧气,“裴哥当初就说要带我们发财娶媳妇儿,现在我们发财了,距离娶媳妇儿应该也不远了,可裴哥却不在了。” “啪!” 猴子拍了下熊强的后脑勺,“怎么说话呢你?裴哥只是走了,不是死了,什么就不在了!”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你这说法也没好到哪儿去! “你们可盼裴哥点儿好!” 春来哭笑不得,“知道裴哥挂心咱们,你们就赶紧安置好自己,要不,说不定裴哥回来的时候都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了,你们还是光棍!” “到时候啊,你们就等着挨骂!” “嘚瑟你有媳妇儿就嘚瑟你有媳妇儿呗,拿裴哥当什么借口,而且你懂什么?” 猴子嘚瑟的揶揄他,“我晚点儿娶媳妇儿才能跟裴哥的孩子定娃娃亲,你到时候就抱着你家超龄的大胖小子眼巴巴看着!” “女大三抱金砖,我若生个丫头,照样招人喜欢!” 春来不甘示弱,“到时候你们可别惦记我闺女,不过就是惦记了也没用,就你们生的小子,指定随你们的长相,我家闺女儿可看不上!” “我丑怎么了?我媳妇儿好看就行!” 猴子翻着白眼,信誓旦旦“改明儿我就找个比你媳妇儿还要漂亮十倍的媳妇儿,到时候生个比你闺女还讨人喜欢的闺女,我羡慕不死你!” 春来怼他,“我觉得你做梦比较快。” “我可去你的!” “哈哈哈哈!” 房内的几人笑做一团,宋不辞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裴云野临走的时候给他们都留了信,信里桩桩件件将他们的来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叮嘱的明明白白,但独独没有提自己的归期和去处,大家就知道这不是他们该问的。 所以猴子他们只要知道,裴云野还安好就行,至于其他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替他守好凤麟商铺,力所能及的照应着宋家村,祈祷他能早日平安回来。 “说来不怕小东家您笑话,我日后便是李家的赘婿了。” 笑闹够了,春来方才看向宋不辞,继续道,“您也知道,赘婿入了门,虽然日常交际、迎来送往都还是男人出面,但其实家里的大凡小事都是妻子当家做主。” 春来说起这事时大大方方,可见他内心并不抵触。 “与其说我不信任她,不如说我不信任自己,人都会变,万事也总有意外,”春来直接点出自己的顾虑,“我若成了掌柜,于铺子和家里,都未必是好事。” 他深知李婉儿不是寻常姑娘,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未成婚前他只是他自己,成婚后他便又多了重身份,他可以相信李婉儿与他成亲非是对凤麟商铺抱着想法,可他不能要求宋不辞也相信李婉儿,甚至一如从前相信他不会有私心。 他很清楚他能从小混混走到今天,全是托裴云野的福,而他们对宋不辞的确有用,但宋不辞也不是非他们不可,不过是宋不辞心善,外加裴云野的情分在。 所以。 与其今日埋下祸根毁了这来之不易的情分,不如在一开始就掐断祸根的萌芽。 李婉儿是他选自己的,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现在的生活于他而言已是千好万好,他也不再是曾经的毛头小子,所以比起功成名就他更倾向于知足常乐。 宋不辞轻笑,“小野哥的眼光总是好的。” 而他在此刻也更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含金量。 猴子他们若当真没有可取之处,裴云野又怎么可能视他们为兄弟? “那是当然!” 猴子得意,“当年我打眼一瞧就知道,裴哥定然不是普通人!” “你那是打眼瞧的吗?” 熊强笑他,“你当时分明是跪地哭嚎着抱着裴哥的腿瞧的!” “还敢拿我开涮,强子你可别忘了,”猴子捶他,“要不是我求裴哥罩着咱们,你如今还在街头挨打要饭呢!” “谁不是啊?” 熊强搂他脖子,“你要饭不也是我带的?” “大哥别笑二哥,”春来好笑,“你俩半斤八两。” “哈哈哈哈!” 几人再次大笑出声。 “这样。” 宋不辞思虑片刻道,“就还按照我原来的意思,你依旧是铺子里掌柜,但我再另外从村里拨个人给你做副掌柜。” “你们二人相互配合,相互制约,春来哥,你看如何?” 女无二夫,国无二主。 当下的铺子也是这般,只会有一个掌柜,其下再根据铺子的规模,增设大小管事,副掌柜这个位置着实不曾存在。 倒不是不可以,而是铺子里只需要一个人做主就够了,更何况,多个副掌柜就要多出份月钱,没人会多花这份冤枉钱。 “小东家。” 春来明白宋不辞是在他着想,于是也不再拒绝,只道,“那我便厚颜领个副掌柜的差事,到时候我定好生辅佐……” “咱们铺子从成立之初便是奖惩分明,你在铺子里辛辛苦苦这么久,有苦劳更有功劳,没道理让新来的人压在你头上。” 宋不辞打断他,一锤定音,“此事就按我说的来。” 说罢。 宋不辞便转头去跟猴子他们说起了后续府城铺子开张的事宜,“县城的凤麟商铺是我用来培养和锻炼人手的地方,所以铺子里的人基本都会从村里挑人过去。” “但是府城的铺子是你们自己在经营,目的是为了赚银子,人手自然要紧着你们得用的人来。” 宋不辞继续道,“我预计府城的铺子在年后开张,而这段时间也会有人陆续去凤麟商铺顶替你们的伙计。” “所以,空闲下来的这段日子,你们便抓紧时间,自行挑选你们要用的人。” “至于怎么个挑选法,挑选的又是些什么人,都由你们自己考量,我不会加以干涉。” 宋不辞正色道,“但是,铺子的盈亏与你们的月钱挂钩,更与你们日后所处的位置挂钩,所以诸位还请谨慎斟酌。” “我、我们自己选人?自己经营?这我们如何能行!” 猴子惊讶不已,他原以为自己只是过去当个主事掌柜,却没想到宋不辞会完全放权给他们! “怎么不行?” 宋不辞反问,“凤麟商铺不也是你们自己鼓捣起来的?” “那不一样!” 熊强本能摇头,“当时我们都是跟着裴哥在干!” “所以你们现在依旧可以照搬小野哥当初那套,甚至你们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完全可以推陈出新。” 宋不辞含笑,“人都会成长,你们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厉害,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猴子抿唇,“小东家,您就不怕我们坏了生意,让您亏本吗?” “如果只是本事不够导致坏了生意,那你们就再回去练,如果是心躁动坏了生意,那咱们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宋不辞毫不避讳的道,“至于亏本,铺子和货都是我自己的,亏我又能亏到哪里去?” 顶多是工人的月银罢了,他又不是出不起。 人才才是企业发展的根本,要想人才成长,独挑大梁,却舍不得不花成本去培养,根本就不现实。 猴子了然。 府城才是他们真正的试炼地! 第534章 熏人 这段时日已经下了两三场雪,所以不少人都受冻染了风寒,往年这个时候大家多是喝点姜汤硬扛,因为进次医馆的花费也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了。 但是如今大家却少了许多顾虑,不仅是因为宋家村的医馆收费低,更因为之前宋家村全村起房子,让十里八乡做工的人鼓了钱袋子,再加上今年稻谷多出的精米,换了银子又是笔收入。 日子好过些了,大家自然就重视起了身体,毕竟风寒真不是小病,眼见快到年关了,可不能因着抠搜没了小命。 多重因素的加持,宋家村的医馆近来可谓是,人满为患。 再加上府城药铺的掌柜人选基本有了着落,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府城的药铺就得开张,那铺子里要卖的药也得抓紧炮制。 所以。 宋青云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而他越忙还越有人跟在身边添乱。 终于。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被人拖累了进程时,宋青云忍不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瞪眼看向宋小山就是通输出。 “不是!” “我可是听说小五只给你放了半旬假,过后你就得去忙活府城铺子招人开业的事,而且今天才是你成婚的第三日。” 宋青云甚是不解,“你不抓紧时间多跟你媳妇儿培养培养感情,老跟在我屁股后头碍手碍脚的做什么?” “咋滴?这是不想做生意了,打算来跟我学医吗?” 宋青云没好气,“学医也讲究天赋和年龄,家里没镜子还没洗脸水吗?能不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没见我这一早上了连口水都没来及喝,还搁这儿添乱,待会儿我一副毒药下去你就安生了!” “青伯,我就只跟着,也没添乱啊,”宋小山委屈,“而且我是真有正事,这不看你忙着呢,没好开口才想给你搭把手,减轻点活计嘛!” “是是是,你没添乱,你不过就是挡了我七次路,踩了我八次脚后跟,弄洒了我一匣子半夏……让你抓治病的药你放毒,让你给我银针过个火,你恨不能给我手烫熟!” 宋青云一口气说完,然后阴阳怪气,“你怎么会添乱呢,你可是帮了我大忙才对,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还没弄死我,更没成功把我送进牢里去!” 宋小山脸涨的通红,讪讪开口为自己辩解,“那、那我不是刚开始没经验嘛,你看我后半个时辰熟悉了,是不是就好很多了?” 宋青云翻了个白眼,趁着这会儿人少,他拿过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茶是他开门时药童送过来的,这会儿早凉了,不过此时他口干舌燥,也顾不上那么多。 但是等到茶水入口,他才发现茶水竟然是热的! “哼!” 他心里舒坦了不少,瞥了眼低头自责的宋小山,假模假样的轻哼了声,“还算你有点用!” “说说!” 宋青云退后坐下,然后才问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就、就……” 宋小山不好意思的绞手指,“就那个、那个……” “你一个大男人,有话就说话,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宋青云看的眼睛疼,当即毒舌属性爆发,“知道的以为你去成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自宫了!” “跟个女人似的,也不知道你洞房夜是怎么过、过……” 宋青云说到这里猛的顿住话头,对了,这小子都不行,哪儿来的洞房夜啊! “呵!” 他狐疑的盯着宋小山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宋青云当即揶揄的嘲笑,“怎么?这会儿知道着急了?上赶着给人家送菜的时候你不挺乐意嘛!” “青伯!” 宋小山捂脸,“那都过去八百年的事儿了,您能不可着这件事笑话我不!” “什么八百年,你不前两天才会了老情人儿嘛,”宋青云压低声音,恶趣味的逗他,“怎么样?新婚夜有没有同床异梦,做不该做的梦?” “青伯,看在我以往多次救你老命的份儿上,你就饶了我!” 宋小山苦着脸连连讨饶,“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我指定安分守己,重新做人!” “行!” 宋青云好心情的住了话头,然后正色道,“不过这事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当初被那虎狼之药伤了根本,我纵然能强行助你起势,可于长远看来,却非良方。” “我、我倒也不是只着急那事,”宋小山涨红着脸解释,“就是夜里、夜里我总感觉心口火烧火燎、心浮气躁,实在是难受的紧。” “正常。” 宋青云斜眼笑他,“该下去的火下不去,可不就涌上心头了。” “找我是没什么用,我又不能帮你泄火,”宋青云故意逗他,“要不你去小佛堂找本经书,夜里难受的时候就起来抄抄?” “青伯!” 宋小山想了想那个画面,转头就抱住了宋青云的大腿干嚎,“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你天下第一好的小山子啊!” 这边的动静顿时引得大堂内的病人药童频频侧目! “丢不丢人!啊?丢不丢人!” 宋青云脸都绿了,“放开!你快点给我放开!站起来!” “我不!” 宋小山耍无赖,“你晓得的,人家本来就看不上我,要是我再来这出,那我还怎么活啊!” “青伯!” “你要是真不管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宋青云努力想要抽出自己的腿,可惜无济于事,再听的这话顿时就气笑了,没好气的轻踹了他一脚。 他满脸嫌弃,“行了行了,快给我滚起来,再不起来我真不管你了!” “好嘞!” 宋小山顺杆子爬,麻溜的就起来了,狗腿的给宋青云捶腿,“青伯,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指定不会不管我!” “咦!” 宋青云扒拉开他的手,“肉麻死了!” 说罢。 宋青云抬手,唰唰开了张药方,“抓药去,两碗水煎成一碗喝,早晚各一次,症状就会好很多。” “这两日我会抽空给你琢磨琢磨,争取将你将养的时间缩短些,”宋青云将药方递给他,“还有,晚上睡觉就踏踏实实睡觉,少想东想西给自个儿找罪受!” “青伯,你没个媳妇儿,你不懂,”宋小山拿着药方幽幽的道,“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儿!” 呲~ 宋青云感觉自己心口有被扎到,顿时吹胡子瞪眼推着他走,“走走走,你给我走,赶紧走!” “嘿嘿嘿~” 宋小山喜滋滋的由着他推,不过等宋青云一转身,他便立马趴门上叮嘱,“青伯,你可千万上心琢磨,莫要忘了我的正事!” “知道了知道了!” 宋青云头也没回,“烦死了!快滚!” 宋小山拿着药方麻溜儿的滚了,但没滚远,因为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又滚回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 宋青云抄起手边的医书,“是不是想我抽你呢!” “冤枉啊青伯,”宋小山抱头,“是少族长,少族长让我来请你!” …… “路上那么厚的雪,您二位怎么自个儿过来了?” 宋不辞端了热茶递给满身风雪的陈老大夫夫妇,“我原是打算等雪化了,再安排人去接您们,也好叫您二位少遭些罪。” “上回姜小哥过来又是给我们送吃食,又是给我们送柴火,已经够费心了,我们哪儿好再给您添麻烦。” 小老头本就矮瘦佝偻的身子,在这大雪天里几乎要瑟缩成团,好像永远含着水光的眼里写满沧桑,他连连道谢接过茶杯捧在手心,笑的分外拘谨。 “不瞒您说,此前给我送药材的人因着我给不上价,已经停了供应,没了药材供应,我那医馆自是经营不下去。” 陈老大夫似是觉得不好张口,但又不得不厚颜开口,“我跟老婆子虽说医术不算精湛,但都接触了几十年的药材,便想着提前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整理炮制药材的活计,能不能搭把手混口饭吃。” 其实打从去年那人就预备断了供应,只是见他们老两口可怜,忍不住又坚持了一年,可今年那采药人家中光景也不好,实在是再做不了亏本的买卖,这才狠下了心。 原本他们是想着,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坚持坚持等到宋家药铺开业,有了工钱他们就好过了,但府城不比乡下,吃的用的喝的,处处都是花费银子的地方,他们也是实在没了办法。 同时他们又在心里庆幸,得亏那日多事结识了姜云他们,要不他们恐怕连个谋生的去处都寻不到,只能考虑将他们唯一的住所卖掉了。 “当然!” 陈老大夫说罢又急急补充,“若是没有也不妨事,正好咱们也跟着宋神医交流交流,对于日后要放在铺子里的药,具体是个什么章程。” 他小心看着宋不辞的眼色,“就是没来得及提前通知您,冒昧上门,还望小东家您莫要见怪。” 宋不辞听的心酸,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您不用这般客气,叫我小五就行。” 宋不辞压下那点难受,温和的笑道,“您二位能来,我只有惊喜,其实要不是村里的大夫走不开,原该让他们去府城见你们,早早签下契书,将铺子的事筹备起来。” “现下正好,我已经请了青伯过来,待会儿让他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 宋不辞继续道,“等你们商量妥了,咱们就把正式的契约书签了,我就安排两个人陪你们回城,由着你们安排铺子的装修事宜。” 陈老大夫惊讶,“您、您的意思,若是妥了,当下就雇下我们?” “对。” 宋不辞笑道,“签了契书,你们就是我雇的掌柜,自这个月起便有工钱了。” “不不不!” 陈老大夫连连摇头,“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铺子都没开张,我们哪儿能拿工钱……”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我们?您要雇我们?连我老婆子也雇上?” “对。” “可、可我老婆子,不是大夫……” “我知道,但您方才也说了,陈奶奶跟药材打了几十年交道了,”宋不辞玩笑,“您是信不过她,还是在诓我?” “不是、不是……” 陈老大夫着急的有些结巴,还是老太太赶忙接话解释,“小东家,我们绝没有诓您,我不仅认识药材,我还会开方子呢,不信您待会儿随便考我!” “那就是了!” 宋不辞含笑解释道,“我这边到时候会派两个人去药铺打下手,但他们都不通医理,只约莫在经营上有几分天分。” “到时候陈大夫您可能忙不过来,让陈奶奶给您搭把手,正正好,我也不用费事再请别人。” 这个决定不是临时做的,而是宋不辞早有这样的打算,只等着宋青云检验过后就实行,之所以提前说,除了想安他们的心,也是因着他们的自信。 从杏儿那件事可以看出,老两口都是善良且真诚的人,他们既然说得出,肯定就是做得到。 老两口布满粗糙褶皱的脸上俱是惊喜,刚想再说些什么,宋满堂和杏儿端着碗走了进来。 “陈爷爷,陈奶奶,时间匆忙,只简单做了碗面条,”宋满堂招待她们,“您二老先将就吃些垫垫肚子。”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吃过了,”老两口站起身连声推辞,“我们吃过了才过来的。” 事实上他们早上只就着白开水,泡了两个杂粮饼子,原也是能饱腹,只一路顺着风雪颠簸过来,肚子里早就冰凉没货了。 “便是吃过了,走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宋满堂不由分说将筷子塞他们手里,“路上又冷又冻,吃点带汤的暖暖胃。” “进门就是客,若非揭不开锅,哪有不招呼客人吃饭的道理,”宋不辞也跟着道,“您二老莫要客气,吃好了才有力气商量后面的事。” “是啊。” 杏儿见着两人最是高兴,“您二老再客气,面该坨了,快坐下吃,趁热。” 老两口确实饿了,加之她们劝的厉害,便也不再推辞,只是香喷喷的葱花鸡蛋面,莫名有些熏人。 熏的老两口眼圈都红了…… 第536章 做主 二老才刚动筷子,宋青云就跟着宋安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原本二老还着急着放下碗筷,准备先跟宋青云谈谈。 “满堂啊,还有面条没?要是有,给我下碗呗?刚进门就闻着香味儿了!” 不想宋青云都没来得及进屋,便先冲着厨房喊上了,“没有也不妨事,你给我端碗汤,我将就垫垫!” “有,李大娘怕金宝他们在外面疯玩回来饿着,本来就预备的多,”宋满堂在厨房口露头笑道,“便是没有我给您现做,哪能叫您只喝汤!” “嘿嘿!” 宋青云也不客气,伸出一根手指,“那能再给我卧个鸡蛋不?” “好事成双,”宋满堂含笑应声,“我给您卧俩!” “哈哈哈哈,那感情好!” “要不说还是咱们满堂招人喜欢呢,”宋青云开心的夸宋满堂后,转头便翘着胡子翻白眼,“不像有的人,惯是惹人烦,只会给我找事做!” 日常给宋青云找事做的宋不辞:…… 偶尔给宋青云找事做的宋小山:…… 感觉有被内涵到! 宋满堂哭笑不得,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青伯也不老,脾气却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儿。 “您快去屋里坐着,我下好面给您端过来!” “好嘞!” 宋青云背着手手脚步轻快的往堂屋走,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道,“我看你眼下都有青色了,是为着你那铺子熬夜了?” “回头空闲你去医馆找我,我给你开两副方子,一副调理肝肾和气血,一副明目护眼睛。” “小姑娘家家,可得注意身体,更得注意呵护样貌,要不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还有啊,你做什么那么辛苦,是不是你弟弟亏待你了?” 宋青云瞪眼,认真的道,“真要如此你就来寻我,把你那两个小姐妹也带上,正好你青伯缺几个闺女,保管把你们养的白白胖胖!” ??? 宋不辞木着脸微笑,这小老头,烦躁的时候总是无差别攻击无辜,好,他其实也不算无辜,谁让小老头也是在给自己打工呢! 但是! 他像是能亏待自己姐姐的人吗? “没有的事,是我自个儿想找点儿事做,您知道的,咱们乡下姑娘,有几个日常闲的住?” 宋满堂俏皮的哄他,“而且我赚了银子,日后您再过来,想卧多少鸡蛋我就给您卧多少,等您老了没办法给人看诊了,我也好给您养老啊!” “哈哈哈哈!” “好!好好好!” 宋青云被哄的合不拢嘴,高高兴兴的进了屋,但是等踏入房门,看见端着碗的陈老大夫夫妇,他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糟糕! 忘了还有人在! 他的形象啊,他仙风道骨的神医形象啊,没了…… “见笑了见笑了,让您二位见笑了!” 宋青云索性破罐子破摔,十分接地气的揉了揉肚子,“我还是晨起用的饭,没吃两口就来了病人,一忙就忙到了现在,不想这会儿竟沾上了您二位的光!” “快别站着了,坐坐坐!” 宋青云率先一屁股坐下,“您二位坐下吃,有什么话咱们各自填饱了肚子,再慢慢说。” 陈老大夫夫妇没想到,得陛下谕旨褒奖过的宋神医竟然这般平易近人,原本紧张的二人立时轻松了不少,当下咧嘴笑笑便也不再多说,只不自觉的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约莫一刻钟后。 三人吃的差不多了,便正式讨论起医药相关的东西,而谈起这方面,原本拘谨的二人却是滔滔不绝。 宋不辞无意加入其中,便将地方留给他们,准备回书房去继续温书,不想他刚要起身,便见宋安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族长!” 宋安左右张望,没见到想见的人,方笑嘻嘻的问道,“怎么今儿就你一个人在?” “怎么?” 宋青云眼聪目明,唰的抽空回头,“合着我们这几个都是不是人呗?” 说完不给宋安解释的机会,转头又跟陈老大夫他们讨论起来。 宋安这才注意到,宋青云边上是两对陌生的老头老太太,他低声问,“他们是?” “日后府城药铺的掌柜,”宋不辞说罢问道,“你找小云姐?” “没有没有!” 宋安红着耳尖摇头,“我找你,族长爷爷让我请你去趟他家,约莫是有事情找你商议。” “你等会儿。” 宋不辞去厨房跟宋满堂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跟着宋安朝老族长家走去,路上他忽然想起,还有桩事没跟宋安通气。 “安子哥。” 宋不辞负手道,“我打算过几日安排些族人去县城铺子打下手,你也在作坊里锻炼了些日子了,所以到时候我想请你去给春来哥做副掌柜,你看怎么样?” “副掌柜?那不就是管事儿的!” 宋安顿时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行我不行,作坊里来来往往都是自家人,我尚且能应付的过来,可进了铺子,都是五花八门的客人,我哪见过那场面?” “正是没见过所以才让你去见识见识,你都还没去呢,怎么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宋不辞状似不经意的提起,“话说,年后小云姐就要跟着我四姐去县城了,开了店小云姐就十四了,铺子里人来人往,约莫是不缺出众的男儿。” “她们开的不是绣品铺子吗?” 宋安瞬间就被带偏了话题,“怎么会有男子来往?” “你平时去县城偶尔还会替你娘和嫂嫂带点针线呢,旁的男子家中又不是没有女眷,怎么的就去不得?” 宋不辞笑道,“而且出门在外,能念着家中女眷的男子,想必人品也不会差。” “啧啧啧~” “老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宋不辞假装没看到宋安的神色变化,故意歪头恶趣味的逗他,“安子哥你说我到时候,预备个什么样儿的贺礼好呢?” “贺、贺礼?” 宋安神思恍惚,哑口无言,“我觉得、我觉得……” 他觉得不送最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就是近水,哪儿能让别人先得了满月! 宋安的目光由恍惚到发酸,再到坚定,他蓦地抬头,刚要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却恰好捕捉到了宋不辞戏谑的目光! “好啊你,宋小五,拿我开涮是?” 宋安反手就将宋不辞扛在了肩膀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 他扛着宋不辞撒腿就是顿狂冲,有惊有险,差点儿没给宋不辞早饭颠出来! “慢点慢点!” 宋不辞抱着宋安的腰压根不敢挣扎,生怕他脚下一滑给自己摔出去,两侧的风更是顺着他嘴直往里倒灌! “安子哥,你快放我下来!” “要是被人看见了,有财叔指定得抽你,你快放我下来!” “我才不怕呢,我都被抽习惯了,”宋安边跑边笑的猖狂,“你错了没?还敢不敢拿我开涮了?” “错了错了,真错了,”宋不辞想吐,“求你了,快放我下来!” “哈哈哈哈……” 宋安闹够了,这才完好无损的将人放了下来,宋不辞被倒扛了那么会儿,充血的脑瓜子还有点发晕,要不是宋安扶着,他差点儿没站稳。 “怎么样?” 宋安扶着膝盖喘气,“身上热乎点没?” 宋不辞稳了稳身形,“好像还真热乎多了。” “那就对了!” 宋安直起身板,“还能走不?要不我背你过去?” “不了不了!” 宋不辞连连摆手,“我倒也不至于那么虚弱。” 宋安闻言又是阵笑,等笑够了他才正色道,“你要是让我去打下手,我肯定二话不说听你安排,但上来就让我当管事儿的,我恐怕不够格。” 他想近水楼台,但他自己什么样儿他心里有数,他不能为着自己的小心思,不顾宋不辞的利益。 “你以为我真让你上去就管事儿啊?” 宋不辞笑,“便是你真这么想,我也不放心啊。” “猴子他们走后就只有春来哥在县城坐镇,到时候我安排去铺子里打下手的都是咱们的族人,若上下没有矛盾冲突的时候还好,真要有个分歧,春来哥指定会难做。” 宋不辞掰碎了给他讲,“我让你过去当副掌柜有两个原因,一是你确实该去见识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二就是我想让你去当个领头羊,配合春来哥的管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宋安想了想,“那我去!” 宋不辞满意了,他继续往前走,“你进了铺子,不懂的地方春来哥自会手把手教你,但你也要学会发挥自己的特征,拿出副掌柜的威严,在其位谋其事。” 宋安认真听着,“那到时候跟我去的都有谁?” “除你而外,这拨我预备安排七个人过去,”宋不辞道,“暂定了姜元、姜义、六叔祖家的宋黑、大河哥的弟弟小河,以及宋珍姐的夫婿杨林。” 前几个人年龄合适,头脑灵活,而且尚未娶妻,就不存在跟家人分离的情况,毕竟能在村里挣到银子,大多数也是不想去外面的。 杨林的话,他之前去祠堂报信,算是立了大功,透过那件事他也发现,杨林虽然贪财势利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所以,除了金钱上的补偿,还答应给他寻个长久的活计。 但是。 他若是不好好干,宋不辞也不会留他。 “剩下两个人,我暂时还没有头绪,”宋不辞转头问他,“安子哥,你这边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宋安琢磨了下这几个人的特质,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对男女的话,你有要求吗?” “你知道的,族姐嫂嫂们甚少跟我交流,所以我对她们了解的不多,在作坊里还好,出去抛头露面的话,我不确定她们是个什么想法。” 宋不辞摇头说罢,又补充道,“不过,新定的铺子后院足够开阔,真要有女子过去,直接将其从中间一分为二,倒也不影响夜里居住。” 蜡烛作坊已然是村里女眷的天下,安稳和温饱已经不成问题,至于其他的,还需她们主动争取才好。 宋安懂了,这就是不排斥的意思! “荷花自打收白树粉的时候就跟我干活了,后面在作坊里也多是我带着她,她学得快,还肯下功夫,不比我差多少。” 他斟酌开口,“你也知道她跟田家那档子事,至今她心里都还在后怕,也不想着嫁人了,只管埋头干活挣银子,她娘看的心疼,我也心焦。” “我就想着不若让她去铺子里待段时间,学点东西的同时也调整下心情。” 宋安试探,“少族长,你看呢?” “你给她讲明其中利害,她若是自己愿意,我当然没有意见,”宋不辞又道,“对了,若是荷花姐去,那另一个人选便也换成女子。” “我正是这个意思,”宋安开心道,“要不也不方便。” 宋不辞认可的点点头,“至于另外的人选,你看着安排。” “好!” 宋安拍胸脯,“你放心,我指定不徇私!” …… 宋不辞跟宋安到老族长家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除了两族的族老外,洛栖云竟然也在。 “族长爷爷,各位叔祖,”宋不辞跟大家打招呼,“栖云姐。” 洛栖云起身问好,“少族长。” 宋不辞颔首,“栖云姐,你坐。” “你也快坐,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先烤烤手暖和暖和。” 老族长指着空出来的凳子招呼他,又吩咐了二儿子家的大小子给宋不辞倒茶,然后才随口问道,“听说你家里来客人了?” “是雇来的药铺掌柜,请来村里让青伯考教一二,”宋不辞坐下,对着火盆边搓手边解释道,“毕竟医药关乎人命,马虎不得。” “是这个理,虽然聘了掌柜,但到时候最好还是再派两个自己人过去看着点,以免坏了青云的名头。” 老族长习惯性的叮嘱两句,而后方说起正事,“知道你忙,就不闲话了,今日请你过来,原是有两桩事情,想请你做主。” 宋不辞看了眼洛栖云,下意识猜测道,“跟栖云姐有关?” 第538章 融入 “你三奶奶有意收栖云丫头做孙女儿,这事你三奶奶这两日也跟我通过气儿了。” 老族长点点头解释道,“今日栖云丫头正式上门提出来,我们便想着听听你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啊,宋不辞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三奶奶想收谁做干孙女儿是她的私事儿,只要她们两方你情我愿就可以。 应当不用经过他和族里的同意? “栖云姐与三奶奶关系亲厚,不是祖孙胜似祖孙,”宋不辞这样想也就这样说了,“这是大好事,只要她们祖孙乐意,倒也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洛栖云本就与三奶奶有着之前的情谊,她来了村里后,两人抛却之前各自的小心思和防备,真心换真心的处下来自然就更亲近了。 三奶奶在裴云野离开后,就住进了他给她留的房间,可新房子再好,到底只有老人家自己住,上工的时候还好,不时还能有人跟她说说话,空闲回到家里,那股子冷清才是如影随形。 而她跟洛栖云更像是两个孤独的人,寻找到了彼此的慰藉,互相照顾,互相理解,互相取暖,因此宋不辞对于此事还挺乐见其成的。 “不是干孙女儿,”老族长知道他是误会了,“是养孙女儿。” 干孙女和养孙女的意义完全不同,养孙女儿要上宋家族谱,日后就彻底是她们宋家的女儿,与他们荣辱相关,宋不辞想,怪不得族老们要询问他的意思。 “你三奶奶无儿无女,孤苦了大半辈子,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咱们这些老家伙都清楚,她其实一直都想过继个孩子,延续她们那房的香火。” 三叔祖叹了口气,“从前她约莫是看好裴小子,但那时候家里不宽裕,你三奶奶自己都吃不饱饭,自然也不好张口说要养孩子。” “不然真要是过继了,还不定是谁养谁。” “现在大家条件好了,裴小子也有自己的奔头,你三奶奶就更不好张口,毕竟她的家底比不得村里别的人家,哪能教人家放着好日子不过,跟着她去吃苦。” 四叔祖接话,“也就是云丫头不嫌弃,主动先提起这事儿,你三奶奶才又生了念头,要不估计她这会儿还在犯愁着呢!” “云丫头待你三奶奶如何,这些日子咱们都看在眼里,”二叔祖也替她们说话,“远的不说,就说上旬,你三奶奶染了风寒,还是云丫头一日三趟跑过去伺候。” “你三奶奶跟我家那口子闲聊,还说要不是云丫头家里住不下,她指定能把你三奶奶接过去伺候。” 二叔祖总结,“可见云丫头是真的尽心。” “也就是三嫂子下手快,跟云丫头都说好了,”姜风也跟着笑,“要不我们族里那两个老太太,肯定要跟三嫂子争上一争!” 族老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他们都肯为着洛栖云说话,想来她确实得三奶奶的心,也得老头老太太们喜欢。 可是。 “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昧,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栖云姐莫要见怪。” 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可既然洛栖云也知道,干孙女儿和养孙女儿对于三奶奶的意义不同,那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事先问清楚的好! 宋不辞说罢看向洛栖云,“你也知道三奶奶的目的之一是有人承袭她们那房的香火,那你是打算,日后成婚出嫁生个孩子再过继回咱们宋家吗?” 如果是这样,那后面可就有的麻烦了,毕竟谁知道日后洛栖云的夫家,是什么样儿的主儿! “不。” 洛栖云摇头,“我不会出嫁,若我成了三奶奶的养孙女儿,我会改宋姓,以宋家女儿的名义招赘。” 宋不辞有些惊讶,“你要改姓?”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当下收养制度规定,被收养的孩子可以保留自己的姓氏,除非是同宗或者被遗弃的小孩子,方可让其跟收养者姓。 洛栖云非被遗弃的幼儿,他爹又没干对不起她的事,而且她也这么大年龄了,着实没有改姓的必要,只要保证日后的孩子跟宋家姓就行。 “少族长。” 洛栖云倒是表现的很淡定,“想来您可能不太清楚,我爹的洛姓也并非他真正的姓氏,他原是乞丐出生,并没有名姓,后来逼不得已落草为寇,便随便取了落字的谐音洛为姓。” “而我们洛家上上下下也就我和我爹两口人,我便是改姓,也算不得悖逆祖宗,叛出家门。” “我本就是女儿身,我爹也没指望我传承洛姓香火,”洛栖云谈及婚嫁,并无羞臊之意,“但日后我招赘生下孩子的话,还是希望能有个孩子姓洛。” 老族长他们在洛栖云说完后,方才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她的说法。 宋不辞是惊讶但不是古板,族老不觉得洛栖云此举德行有失,他当然不会闹什么幺蛾子。 “此为其一。” 洛栖云继续道,“若您同意,待到正式入了宋家族谱后,我想将我爹的坟茔迁到宋家村来,方便我逢年过节进行祭拜,日后孩子大了也能不断了香烛纸钱。” 宋不辞正要点头,却忽然想到什么,下意识问道,“这是你的诚意?” 洛栖云大大方方的点头,“是!” 当日她爹被害后,因着种种原因,没有风水选穴,没有风光大葬,更甚者连个墓碑都没有,只用了口薄棺就匆匆下葬。 她是打算日后手头宽裕了,再为她爹重新选择寿穴,谁知后来又发生了变故,到了宋家村后,她每念及亲爹的坟头在孤零零的山上,她便越发心下不安。 这几日琢磨这事的时候又一想,再好的风水宝地都不如在能看见她的地方,若她当真能入了宋家族谱,想来宋家人也不会吝惜在宋家祖坟边上,给她爹留块地方。 而且。 成了宋家的女儿,入了宋家的族谱,日后在宋家招赘,她爹的坟也在宋家村。 她想。 应该再没有比这更足的诚意了! 宋不辞仔细打量着洛栖云,确定没有从她身上看出半分不悦和勉强,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他是想让洛栖云拿出诚意,让自己相信她不会背叛他,不会背叛宋家村! 可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人家把死了的老爹再挖出来啊! “如果各位族老都没有意见……” 宋不辞看向老族长,“恰好梅神婆也在村里,不若便请梅神婆挑选个合适的日子,待她伤好之后,由她出面主持,再请几位族中长辈随栖云姐共同前往栖云寨,张罗为洛老爷子的迁坟事宜?” …… “怎么样?” 三奶奶早早便在门口巴巴盼着,待到看见洛栖云走来,她忙拄着拐杖迎上去,“同意了吗?少族长和族老她们同意了吗?” “同意了,同意了!” “雪地里滑,您慢着点儿!” 洛栖云快步上前搀扶,握着三奶奶冰凉的手,她不禁嗔怪,“您这风寒才好了几天呀,怎么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在外面等多久了?” “不久不久!” 三奶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缝,由着洛栖云扶着她进屋,“同意了就好,同意了就好,也就是我腿脚不好,要不我肯定得亲自去瞧瞧。” “少族长和族老们都是通情理的人,您不去也是一样儿的,这不好消息就来了,您保重身体才是要紧事儿!” 洛栖云扶着三奶奶坐下,又给火盆添了柴火,然而才蹲在三奶奶膝边,握着三奶奶的手由衷的笑道,“我跟少族长说了,重新租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候您过去跟我住好不好?” “不过。” 洛栖云有些纠结的道,“我可能也陪不了您几日,最多三两日,我便要出远门了。” “日后你就是我亲孙女儿了,我自然该跟你住在一起,”三奶奶慈爱的摸摸洛栖云的头,“孩子大了自然有孩子们的事儿要做,但只要知道你还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奶奶心里就有个盼头。” “回来,肯定平安回来!” 洛栖云当即又笑开,“而且您住过去,我们那一排房子,门挨着门都是人,出来进去也有个人看顾你,院子里还有孩子,也能陪您说说话,总比您孤零零的在这儿好。” 虽然宋家村其他人也常来看望三奶奶,帮着劈柴挑水,有好吃的也惦记着给三奶奶送份儿过来,可到底大家都是独门独院,隔着些距离,他们也不好时时过来照看。 三奶奶年纪大了,她又是不爱麻烦人的性子,冬天的地又硬又滑,她若不小心摔了碰了,大家也未必能及时发现。 “好,好好好……” 三奶奶含笑的眼底带着水光,“奶奶在村口值守有工钱,到时候房租奶奶帮你分担!” “不用。” 洛栖云摇摇头,“我现在还是免房租的月份,而且,我出远门是替少族长办事,他会给我发月钱,您只管好生住着就行,旁的不用操心。” “小五是个好孩子,跟着他做事,不会叫你吃亏,”三奶奶语重心长,“你信奶奶,在这个村里啊,你听小五的话跟着他的步子走,准不会出错!” 老实说。 洛栖云看得出宋不辞的厉害和与众不同,但尤其是她还是不太能理解宋家村上上下下,对他无条件到几乎盲目的推崇。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但不妨碍她日后也成为她们当中的一份子! “奶奶,我记下了。” 三奶奶高兴过了又想起,“那你什么时候走?” “应该就在这几日了,我可能不能陪您过年了,但我尽量在十五之前赶回来,到时候亲手包汤圆给您吃!” 她要抓紧时间和机会成长起来,让宋不辞看到她的价值,所以此次随行送货她不能错过。 “对了,奶奶。” 洛栖云笑着补充,“等到我回来,我应该就是您,正式的孙女儿了!” 过继入族仪式定在明年正月,迁坟的时间也在同一天,是梅神婆给算的好日子! “真好。” 三奶奶红着眼睛摸洛栖云的脸,“就是苦了你,日后要挑起我宋家的担子了。” “奶奶。” 洛栖云仰头,声音格外温和,“这是我甘愿的,宋家很好,是我喜欢的家。” …… 宋不辞回到家的时候,宋青云已经带着老两口去医馆了,约莫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宋安才将老两口送回来。 “安子哥。” 宋不辞叫住宋安,“你这两天就抓紧时间把作坊里的活计找人交接一下,再给你三日,三日后你便去铺子里先适应适应。” ??? 宋安诧异,“这么着急吗?” “倒也不是,”宋不辞咂咂嘴,“其实也有点。” 好! 宋不辞摸了摸下巴,笑的活像缩小版的“黄世仁”,其实他就是单纯觉得宋安好像太闲了,想给他找点事情做! 得亏宋安没有多问,要不他指定要大喊冤枉! 他好不容易休个假放松放松,都被梅神婆抓着奴役半天了,然后他抽空出来躲个懒,又撞上宋永德请他去喊宋不辞,喊完宋不辞又回去照顾梅神婆,刚被梅神婆使唤完他就出来送俩老人家! 天知道! 他今天都没空闲过! 不过宋不辞没空听他喊冤,因为他正跟陈老大夫夫妇说话。 “我们来时的驴车已经离开了,这会儿回程,脚程可能有些跟不上。” 陈老大夫不好意思的道,“所以,我们能不能在村里借住一宿?我们不多住,明儿个天亮了我们就走!” “村里有不少空房间,”宋不辞安抚他们,“您二老放心住着,明日我安排驴车送你们回去。” …… 三奶奶要过继洛栖云做孙女儿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后,大家只是短暂的惊讶了一会儿,很快就为三奶奶感到高兴起来! 当然,高兴之余也有人感到可惜和羡慕。 可惜的是村里的大娘婶子,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现在好了,肥水确实流进她们田里,可却不是她们想要的那个肥! 有力气有手段有模样! 给她们家不成气的傻儿子当媳妇儿多好! 对此。 宋不辞的看法是,这样的媳妇儿你们的傻儿子怕是招架不住,另外,有情人终成兄妹,后人诚不欺负我! 而羡慕的则是跟洛栖云同来宋家村的那几个妇人,她们只觉得洛栖云命太好了,当土匪的时候是大小姐,不当土匪了转头就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良民! 虽然老太太没有家底,可至少洛栖云是彻底的融入、甚至成为了宋家村人,不像她们,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真真正正的成为宋家村人! 第540章 读书 赶在腊月正式到来前,洛栖云带着上次来过宋家村的洛烟和赵武,跟随雷镖头们踏上了北上送货的路途。 而宋安宋小山等人也带着各自需要的人手,分别前往县城和府城的铺子,为着来年的经营打基础。 整个村子好像突然冷清了起来,但这份儿冷清并没维持多久,他们便马不停蹄的忙碌了起来,尤其是在蜡烛作坊做活的妇人,人人恨不能生了八只手,只只灵巧生花! 因为。 太后寿辰当日,六百六十六盏莲花蜡烛开遍护国寺每级台阶,以及太后娘娘亲手为护国寺的金身佛像奉上金刚莲花烛的消息,便顺着北风飞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 宋家村的莲花蜡烛,彻底火遍整个大靖! “还好我耳目畅通先下手为强,更值得庆辛的是我生就了双慧眼,早早便识得宋小童生您非池中之物!” 柳管家坐宋不辞家的堂屋里,都快笑的合不拢嘴了,“若非如此,我这会儿估计也还巴巴等在宋家村门口,只盼着能不吝相见呢!” 这话不假,那些想要订购宋家村莲花蜡烛的人,不畏严寒冒雪前来,硬是将村口大门围的水泄不通! 若非大门在那次火灾后经过了二次加高和加固,又有姜烈他们轮番带着人在大门口守着,只怕村口的大门都要让他们给挤垮! “全靠陛下和太后娘娘抬举,莲花蜡烛方能彻底扬名,”宋不辞轻叹,“只是如今僧多肉少,作坊里实在是忙不过来,要不是这样大的雪,我也不会将大家拒之门外。” 早在金万贯走之后,从北方跟过来的商户便预定了一批莲花蜡烛,而后小刘公公带着莲花蜡烛离开泰昌县,耳聪目明之人例如柳管家之流,便又马不停蹄的找上了门,再次预定了一批! 康富带出的第一批徒弟都已经在带徒弟了,这些时日,几十个雕花的小师傅除了宋小山成婚那日休息了一天,其他时候都是挑灯夜战! 饶是如此! 也还有四五家的单子在排队! 而且不仅是人手的问题,更有原料的问题,如果不是之前囤的多,而作坊又停产了一个月,白树粉只怕早就不够用了! “理解理解,慢工出细活儿,要不也对不起陛下和太后娘娘的抬举!” 柳管家乐呵呵的道,“不过小童生您也不必心存歉疚,做生意嘛,哪有不碰壁的时候,真若是连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们的生意也长久不了。” 话毕。 “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我便不跟您兜圈子了。” 柳管家话锋一转正色道,“上次我们定的那一百盏莲花蜡烛已经售罄,所以今日前来,我想再跟您预定五百盏普通莲花蜡烛,一百盏金刚莲花烛!” “金宝!” 宋不辞没有回答,而是冲着书房练字的金宝道,“去作坊请你娘亲和宋平哥回家里来一趟。” 宋安走后,宋不辞便安排他哥宋平,接手了他原本的活计,由他和宋荣华分管蜡烛作坊,而木工作坊那边,目前是由宋大河跟姜豹在分管。 宋永德作为最高决策者,统管两个作坊的所有大小事务,相当于掌柜,直接对宋不辞这个东家负责,而宋荣华他们相当于掌柜下面的大管事。 “不瞒您说,蜡烛作坊我已经全权交给我大姐宋荣华和族兄宋大哥管理了,”宋不辞对柳管家解释道,“日后柳家关于蜡烛方面的合作,可以直接跟他们二人沟通。” 生意和铺子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然不可能像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过问的清清楚楚。 而且。 若是不放权,他得累死不说,其他人如何成长? 宋不辞温声解释,“不过金刚莲花烛,我们作坊短时间内没有生产和售卖的打算,若是方便也劳您给相熟之人传达一二。” “前面的我能理解,”柳管家皱眉,“只是暂时不生产金刚莲花烛,我方便问句为何吗?” 要知道,金刚莲花烛不论材质还是寓意,都远非普通莲花蜡烛可比,而且它还是宋家村进献给太后的寿礼,并没有价格可言。 那它日后所能卖出的价格,就会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其中利润,不可估量! “您也不是外人,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宋不辞直言,“当初我们给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且只献了一盏金刚莲花烛。” 那一盏便是宋大山送给小刘公公的匣子里,装的那一盏,是他们宋家村送给太后娘娘的贺礼,更是宋不辞送给小刘公公的惊喜。 “试问。” 宋不辞正色,“太后娘娘都只得一盏的东西,我便是有胆子大批量做出来,那些富贵人家当真敢买回去用吗?” 他们又不是活腻了! 而且暗中眼红蜡烛生意的人太多了,他也已经靠着太后娘娘的“明星效应”赚的足够多了,日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若是再贪心,少不得会招来许多麻烦。 “既然当初您已经研制出了金刚莲花烛的做法,为何不多做些进献上去?” 柳管家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也正是想通了才更加不甘心,他语气急切的追问,“可是因着当日时间紧迫,来不及多做几盏?” “非也。” 宋不辞摇摇头,“想必您也听说了,金刚莲花烛最重要的原材料便是金箔,一两金十两银,小小几片金箔蕴含了手工工艺,身价在原本的重量上至少翻了三到五翻。” “太后娘娘在护国寺清修多年,又素来提倡节俭,为此连寿辰都不肯大办,而我宋家村数月之前更是连饭都吃不上,现如今却违背上意大肆铺张。” 宋不辞问他,“若我们私自大批量铸造进献金刚莲花烛,您以为,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皇家之怒!” 柳管家下意识脱口而出,“御旨申饬!” 不管陛下和太后是否喜欢,但申饬肯定是免不了! 这都还是轻的! 弄不好,宋不辞此前在陛下跟前留的好印象会全部作废,而他以读书人的身份做生意的事,也会被上纲上线! 柳管家此刻深深理解到了,伴君如伴虎的真正含义! “原是我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自古英才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柳管家用敬佩的对宋不辞拱手,“小童生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着实让人佩服!” 宋不辞谦虚了几句,无意在这方面与他深聊,却见柳管家眼底仍旧透着几分不甘。 “只是可惜……” 柳管家遗憾的摇摇头,“如此商机,不可用之,实在是……” 宋不辞笑笑,但没有接话,可惜吗?暂时的罢了! 太后娘娘提倡节俭,可陛下是个大孝子啊,况且堂堂大靖,纵使国库再怎么空虚,也不可能亏了太后娘娘的用度,何况那用度还是花在佛祖菩萨身上,为大靖朝祈福所用! 他只管等着就行,最迟年后,泼天的富贵想必就来了,只是柳管家他们,想来是接不了了! …… 约莫一刻钟后。 宋荣华和宋平步履匆匆的踏进了院子,宋不辞简单为他们彼此做了介绍,便不顾宋荣华挽留的眼神将时间留给了他们。 “对了,大姐,平哥。” 宋不辞好心情的叮嘱,“待忙完了这边,辛苦你们再去村口走一遭,也不好叫人家在雪地里等太久。” “好。” 宋荣华点头,只是她刚想再说什么,宋不辞却想是猜到了她后面的话似的,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他大姐哪儿都好,就是还不够自信,所以更得多练! 宋不辞想到这里,进书房的步子快了几分。 后面的具体情况宋不辞没再过问,只在柳管家要走的时候,礼貌性的出门送了送,不过村口的情况他倒是听宋荣华下午回来吃饭的时候提了几句。 她们是带着驱寒的姜茶婉拒的众人,大多数人还是很好说的话,内里夹杂的几个不怀好意的也很快被姜烈武力镇压。 宋荣华也没把话说的太死,而是留下了友善之人的地址和名姓,答应日后作坊里之前的订单全部完成后,定然会首先和他们合作。 不仅如此。 宋荣华还自掏腰包,给那些人赠送了此前作坊库存的菊花蜡烛,众人当下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此后不乏有其他人再找上门来,但后面已经不需要宋不辞再提点,宋荣华和宋平便已经能够处理的很好了! …… 腊月初一。 许是老天爷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非但没有下雪,隐约还能看见太阳的影子,可惜的是,下雪不冷化雪冷。 尤其是化雪天的早晨,更是冷的人打颤颤! 所以。 天还没亮就带着孩子等在宋家村门口的众人,仍旧捅着袖子缩着脖子,不停的拉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来回跺脚,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变得暖和些。 “开了!” “门开了!” 当姜云打着哈欠打开大门的时候,看着外面乌泱泱、衣服和头发上都带着白霜的众人,当即把瞌睡都给吓回去了! 他猜到了有些人可能会来的比较早,所以老早就跟族叔过来看看,但他没猜到大家都来的这么早,而且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这哪里是十里八村,这是二十里十六村的人都来了,而且他好像还在人群里看见了刘家人! 他们怎的没早早来村里,也混到人堆里去了? “不是说了巳时前到就行了吗?怎么这会儿都已经这么多人了?” 姜云不确定的抬头看了眼天色,“我今天好像也没起晚啊!” “不是您起晚了,是我们来早了。” 最前面站着的男人吸了吸冻到发红的鼻子,笑着解释道,“咱们离得远,又是化雪的天,都怕路上遇着什么意外,就想着能早点就早点。” “来早点准不会出错,冻也就冻那么会儿,孩子读书的事才是大事!” “其实也就您看到的这些来的早点,后面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往过赶,真到了巳时,人得排到水泥路尽头去!” “咱们来早点好抢个好位置,要是能早被考教就更好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晴天,到时候我们还能早点回去再砍些柴火!” “是这理……” …… “可怜天下父母心……” 负责值守的姜老头感叹了句,然后赶紧招呼大家,“先进来先进来,大家都先进来,不要急,慢慢往里走!” “考教是统一开始的,大家挤也没有用,医馆后头的大锅里日常烧着驱寒的茶,你们先带孩子喝点驱驱寒!” “对对对!” 这个时候姜云也反应过来了,“大家不要乱跑,都跟着我走,咱们先去喝点驱寒的茶,然后带着孩子跟我去学堂啊!” “学堂的广场上会生火,到时候就不那么冷了!” “但是!” 姜云边招呼川谷叫人,边对身后乌泱泱的人群道,“巳时考教才会正式开始,大家请先耐心等待,不要着急!” “人多请注意秩序,吵架闹事者会被驱逐,有什么问题请找袖子上系红布的人,那是我们宋家村的执勤人员!” “另外!” 姜云拿出喇叭大声叮嘱,“人多眼杂,请看好各自的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走,更不要太靠近火堆!” …… 等到将人带到学堂的广场上,有了姜烈他们帮忙维持秩序,姜云这才腾出空来找到刘刚和三娃子。 “刚哥!” 姜云抱起三娃子道,“你们怎么没早点过来?走走走,跟我去找少族长去!” “小五是说让我们早些过来,不过未免别人说闲话,我就想着跟大家一起进村。” 刘刚拍拍他的肩膀道,“不急,等考核结束了,我再带三娃子过去。” 人家是好意,姜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悄摸塞给三娃子两颗麦芽糖,然后放下三娃子转头对刘刚道,“行,那你们快去烤火,少族长可能要晚点才过来,我还有事要忙,你们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和我哥!” “成!” 三娃子抿着麦芽糖流口水,“谢谢云舅舅!” “哈哈哈……不谢不谢,就是你的口水得擦擦,”姜云直乐,“要不待会儿你五舅舅看见了,指定觉得你埋汰!” 三娃子听到宋不辞的名字,赶忙吸溜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掏出金宝给他的手帕擦了擦,然后问道,“云舅舅,金宝和甜甜,他们待会儿过来吗? ———————————— 书测啦书测啦! 感谢支持我到现在的宝子们! 然后……各位聪明可爱美丽帅气而富有的兄弟姐妹、亦菲彦祖们,求好评、求催更、求的小礼物……总之什么都求,求求了,(梆!梆!邦!)小作者先在线给各位磕一个! 感谢感谢感谢!!!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542章 屈尊 “他们已经是学堂的学生了,所以不需要参加考教,但约莫待会儿也会跟过来凑热闹。” 姜云蹲身捏了捏三娃子的小黑脸,“你好好儿考,等你通过了,云舅舅再给你吃麦芽糖!” 三娃子听到还有麦芽糖吃,包着麦芽糖的嘴角,再次飞流直下三千尺! “吸溜~” 好巧不巧! 没来及被三娃子吸溜回去的那一长串,正好被姜云刚要缩回的手接了个正着! 啊啊啊!!! 姜云当场石化,与此同时,他内心发出尖锐爆鸣! …… 辰时末。 宋不辞带着杜寻文和林柔等夫子到了学堂,虽然杜寻文他们已经来宋家村近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们已正式开始授课。 除了番语和素描课程仍旧由宋不辞担任外,其他的课程已经由夫子们进行分担,并且他们还根据科考内容对宋不辞之前指定的课程进行了适当的调整。 例如算学(数学)这门课程,精算的陈夫子在取宋不辞教学之优良处,结合当下教学所用的《九章算术》优化出了自己的教学方案。 经过几节课的实验后,陈夫子发现教学效率大大提升,由此喜不自胜,时常拉着宋不辞促膝长谈,试图编写出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教学课本。 不过。 虽然温良对宋不辞口中的番语很感兴趣,但宋不辞并不准备继续给新进的学生传授番语。 一方面是他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带一两个班,另一方面便是,村里人会对他的不同之处守口如瓶,村外的孩子就未必能做到了。 除此之外。 宋不辞还请了姜烈来教孩子们武艺,当然,说的是武艺,但其实孩子们学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东西,毕竟不论是种地还是科举,好的体魄是基本要求。 就是苦了金宝,日日跑日日练,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可小胖脸仍旧没有半分瘦的迹象,宋荣华都怀疑这小机灵是不是又寻到了什么偷懒的法子! 还是宋不辞安慰她,孩子大点兴许会抽条,宋荣华这才打消了,让姜烈给金宝加量的打算。 也不是说孩子胖了不好,这年头家家都以有个胖娃娃为福气。 但姑娘们都喜欢玉树临风的男儿,金宝的机灵都没用在正经事儿上,不像黑蛋儿小小就知道对杜幼薇献殷勤了,他若是再不抽条,日后媳妇儿都不好寻摸! …… “请让让!” 姜云在宋安走后,成功晋升成宋不辞的“小跟班”,他拿着大喇叭在前面开路,“大家请让让,小童生和夫子们来了,请大家让让路啊!” “小童生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让行,继而不由议论起来。 “嗬!” “起先我还听前几天来宋家村参加婚宴的同村说,宋家村的学堂就是个草台班子,请了个没有功名的左宾当夫子,可今天看着,夫子不但多,看着就很有学识!” “我也听说,我都犹豫着要不要来,可我爹说宋家村的孩子们都在学堂读书,宋小童生作为村里的少族长害谁也不能害自家人,我这才带着孩子过来的!” “你们别听那些人瞎说,当时我也在,事情复杂着嘞,但宋小童生肯定是用心了,看见他旁边的人没?那就是教出宋小童生的杜夫子!” “还有还有,看见那个单手背在身后的了吗?那是汪夫子,隔壁县顶顶有名的夫子,教出过好几个小秀才呢!” “宋家村不光夫子请的好,学堂也修的这么气派,光楼都有三幢,个个都是两层,广场还都铺了青石板,可真是大手笔啊!” “不止呢,隔壁那座青砖大瓦房看见没?我大舅子来宋家村起过房子,他跟我说那座是孩子们的食堂,就是专门给在这儿读书的孩子提供的吃饭的地方!” “我的亲娘嘞!我可真是没赶上好时候!” “谁不是呢?臭小子!你今儿要是没通过考教,可别说爹没给你享福的机会啊!” “这么好的学堂和吃饭的地方,也不知道束修和饭钱费不费银子……” …… 众人热烈讨论,各怀心事的时候,宋不辞一行人也已经走到了广场最前方的台子上。 “静静!” 姜云控场,“请大家安静!” 随着喇叭里的说话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众人也逐渐闭上了嘴巴。 “很感谢大家不畏严寒、不辞辛劳,带着孩子来参加宋家村学堂的入学考教!” 宋不辞接过喇叭,“我知道大家都等待了很久了,也理解大家内心的焦急和期待,所以闲话也不再多说!” “现在!” “我先宣布下此次考教的流程,本次考教共分为三轮,前两轮为主要考教关卡,包括我在内的九位夫子进行评分,最后由两轮评分的综合分数进行评判!” 宋不辞正色,“若是前两轮学生人数在三十人以内,所有人成功入学,若超过三十人,会进行最后的附加关卡进行最后的筛选!” “全程的评分和评分准则,我们会尽量做到公开公平公正,且每轮过后都会宣布分数。” 宋不辞说罢看向众人温声道,“如果大家有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始问我了。” “小童生!” 最先出声的是位脸上带伤的妇人,她身形瘦弱,单薄的棉服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手边牵着位同样单薄的小姑娘,尖瘦的小脸上那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不过内里却和她母亲一样,透着希冀和坚毅。 宋不辞和缓了语气,“您请说?” 妇人局促中带着激动,“我、我想问,宋家村的学堂招女学生,是真、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宋不辞给出肯定的回答,而后看向林柔介绍道,“这边是学堂的女夫子林柔,女学生和男学生会有部分课程分开,而林夫子则负责女学生的大部分课程。” “宋家村的学堂还真收女学生啊!” “之前听人说宋家村收女学生,而且还有专门的女夫子,我原先不信,这会儿倒是信了!” “宋小童生是真舍得花银子,女夫子的月钱可不是一般的高,可是有女娃的人家,也舍不得花这份束修!” “那个女夫子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看起来不大像夫子,倒像哪个大户人家教养极好的小姐!” …… 薛招弟听不见别的声音,只那双眼睛亮的惊人,紧紧盯着林柔,紧张而期待,“那、那女夫子,会教女娃子,什么东西?” “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茶艺女工,忠孝礼仪……为人处事,立身之本。” 林柔声音不疾不徐,温柔而有力,“凡我所会,凡条件所允,我都会尽可能的传授给她们。” 薛招弟顿时感觉眼眶内有热意蔓延,她用力攥着女儿的手,“盼弟,听见了吗?你要努力,你一定要努力……” 她娘一辈子都是为了生儿子而活,可惜连生七个女儿,直到最后死在产床上也没能生下儿子! 她爹为了不断了香火,没有像之前的闺女般溺死,而是留下她养大招赘,而老薛家生儿子的重任自然又落到了她肩上。 她死了三个女儿也没能生下儿子,拼死才保下来弟这个女儿,她们有着同样的名字,但她不希望日后女儿再跟她拥有同样的命运。 所以。 在得知宋家村招收女学生,并听同村人完整复述了宋不辞当日所说的话的时候,怯懦了二十多年的她头次生出了虎胆。 她趁着夜色偷了家中所有银钱,带着闺女日夜兼程迎寒而来,只想为女儿谋个前程。 若是成了,她哪怕去卖身也要将女儿留在宋家村的学堂,若是不成,她们大概再也没有第二次出逃的机会了…… “娘。” 薛盼弟同样用力回握住母亲粗糙而冰凉的手,她仰头看着眼前这张苍老的面孔,嗓音稚嫩却无比认真。 “娘,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 宋不辞没来得及去了解她们背后的苦难,因为他很快就被问问题的人包围。 “考两关?那都考啥啊?” “我们都能看见吗?要算分啊,那我们不会算数咋办?” “一个一个的来吗?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家二蛋啊?” “附加关?啥叫个附加关啊!” “只有三十个名额?那要是附加关过了,人数还超了三十个咋办?” …… 大家的问题五花八门,但宋不辞都很有耐心的一一作答。 “好!” 在宋不辞口干舌燥的时候,大家问问题的声音终于也弱了下去。 宋不辞松了口气,“现在,大家还有别的问题吗?” 众人正要摇头说没有,突然听见最后方传来声大喊! “有……” 白举人父子“噗通”声瘫软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高举着手,扯着嗓子有气无力的大喊。 “有、有有人!” “这儿还、还有人……” 白举人都快奔溃了,累的,也是急的,天知道,他家的马车早不坏的晚不坏,偏偏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坏在了半路上! 要不是他们中途遇到了左向松派来的衙役,他厚着脸皮硬是发挥钞能力蹭上了人家的马车,白举人都想好怎么跟宋不辞撒泼打滚求宽待了! 但饶是如此时间还是紧巴巴的,滑雪的水泥路比平时更滑,坐马车还不如他们走路快,所以他们是从村口的水泥路一路狂奔过来的! 好险! 差点儿就给他们累断气了! “我们没、没迟到……” “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旁边的好心人拉了他们一把,“现在才将将巳时正。” “还好还好!” 白举人颤着两条腿站起身,又把半死不活的白聪拽起来,这才冲旁边的人道谢。 “多谢多谢!” “客气客气!” 宋不辞看的好笑,自打白举人转性后,这俩父子真的是越来越有谐星的潜质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 宋不辞再次出声,“那接下来,请大家按我的指令行事,争取在半盏茶内,完成我的指令,正式开始本次的第一轮考教!” 他伸出胳膊在人群中划分了下,“请大家不要挤不要抢,以我为分界线,开始向左右两边划分。” “大人全部站在我的左手边,孩子全部站在我的右手边!” 虽然不明所以,但大家还是听话照做,不过人多杂乱,他们到底没有那么迅速,再加上有的家长还要不放心的叮嘱孩子几句,等到彻底站好队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 而这个时候,杨永也带着衙役到了现场。 杨永之前还来参加了宋小山的婚宴,虽然来去匆忙,但送了不小的礼,还跟宋不辞打过招呼,所以宋不辞对他不算陌生。 “杨衙役,您怎么过来了?” 宋不辞派姜云将人请到前边,有些诧异的问道,“可是县令大人有什么吩咐?” “小童生不必紧张。” 杨永跟宋小山关系好,所以待宋不辞也亲和随意些,“县令大人听说贵村的学堂今日正式招收学生,所以特意派我来给您撑撑场面,顺便观摩观摩。” 这可是他任上不用府衙出资便兴建起来的学堂,那就是他的功绩,日后宋家村的学堂若当真出了人才,哪怕他已经不在泰昌县,总归都是有情分和光彩在! 左向松自然要派人过来露露面! 他笑道,“原本县令大人是想亲自过来,但不巧总督大人昨儿传了文书,让县令大人暂代知府,所以县令大人赶去府城处理公务了,今日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宋不辞惊讶不已,石璋的事过去快两个月了,朝廷竟然还没派人上任,而总督大人更是直接让左向松暂代,这就耐人寻味了! “公务要紧,您能来已是我等的荣幸,不敢奢求石大人百忙之中屈尊而来。” 宋不辞挥去脑中思索,面带喜意的拱手道,“村里消息闭塞,竟然而今才知道这个好消息,还请您回程替我向左大人道声恭喜!” “好说好说!” 宋不辞简单的给众人介绍了下杨永的身份,表达了下左向松对学堂和孩子读书之事的重视,而后才正式宣布。 “现在!” “第一关考核,正式开始!” ———————————— 收到啦收到啦! 宝子们的鼓励和支持小作者都收到啦! 感谢宝子们的评论和打赏,祝宝子们暴美暴富爆开心,哈哈哈哈,也祝我爆量,照例(梆梆梆)再次感谢各位宝子!!! 第543章 伴奏 姜烈闻言站出来,“所有家长请原地等候,所有孩童请按现在排好的队形,不要挤不要抢,有序的随我来!” 言罢。 他打头向前走,姜云姜豹他们紧随其后,跟在孩子们所在的队伍两边维持秩序,带着孩子们朝距离广场最远的那座二层的小楼走去。 小楼的一层是类似大会堂的地方,那里兴建之初便宋不辞便刻意让匠人往最大了建,所以完全可以容纳的下这一百多名孩子。 许是姜烈他们的气势太有威慑力,又或许是还没走出去太远,所以孩子们总体还算乖巧,队伍中也并没有出现骚乱,反倒是大人这边嘀咕的声音不绝于耳。 “诸位请稍安勿躁。” 宋不辞负手而立,温声安抚大家,“礼堂内会有人护卫在旁看顾,不会让孩子们出现任何意外,稍后我也会请几位衙役大人共同前往作为见证,来证明此场考核的公平公正。” “小童生?” 有个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大声问道,“您还没告诉咱们,这第一关到底考啥呢!” “第一关主要考验两个东西。” 宋不辞微微一笑,“目标和耐性。” “请大家自己找位置坐好,然认真听我讲接下来的话!” 姜烈负手站在礼堂的正前方,面色和声音同样严肃的道,“在我讲话期间,大家不要乱动,更不要讲话,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在我说完之后,再像我这样举手,得到我的允许后再开口说话!” “你们?” 他严厉的视线扫过下面的小萝卜头们,“都听明白了吗?” 大多数孩子都只是怯懦的点点头,有几个年岁小点儿的看着姜烈的样子眼中甚至都有了泪意,缩着脖子眼泪要落不落,但总有些胆大不怕生的高声回话。 “听明白了!” “夫子,我们听懂啦!” “听明白啦~” 其中就属三娃子、白聪和另外三四个看起来就不怕生的孩子,喊的最为起劲儿,紧接着,有那么几个胜负欲强的听见他们声音这么大,也就忽视了姜烈的“可怕”,争先恐后的扯着嗓子应声! 再然后,受到他们的感染,几乎近八成的孩子都跟着出了声,但姜烈的视线却被他右手边角落里的三个孩子给吸引了,倒不是他们的声音有多大,而是这三个小屁孩儿着实太特别了些。 一个绞着手指缩着脖子活像小鸡崽子进了狼群,紧抿嘴唇眼泪汪汪的瑟缩着一声不吭,一个边大张嘴巴嗷嗷哭,活像别人不是在应声,而是在骂他! 而另一个就更奇葩了,哭一嗓子应一声,哭一嗓子应一声,活像是在给自个儿加伴奏! “哥!” 姜云乐不可支,凑过来低声道,“你知道我看见他们三个想起了啥不?” 姜烈看他,姜云直乐,“我想起了小五说的那句话,叫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他们可好,不仅集齐了卧龙和凤雏,还来了个升级版!” 姜烈抽了抽嘴角,别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咳咳!” 他干咳两声,正了面色,“很好!” 听到喇叭里的声音,孩子们识趣的安静了下来,就连那两个哭的孩子,也闭上了嘴巴。 等到孩子们彻底安静下来,姜烈才软和了声音道,“因为各位夫子还有事要跟你们的爹娘说,得过一会儿才能来对你们进行考教,所以现在请你们先待着这里,不要出这间屋子。” “待会儿我会给你们每人发颗麦芽糖,如果你们在夫子过来之前没有吃掉自己的糖,并且也没有出这间屋子,那夫子过来会再奖励给你们一颗麦芽糖。” 糖? 那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东西!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的惊人,有那馋嘴的都已经忍不住开始吸溜口水了! “但是!” 姜烈加重了语气,“如果你们吃掉了自己的麦芽糖,或者出了这间屋子,那你们就没有奖励了。” 姜烈再次问道,“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夫子!” 三娃子大胆举手,得到姜烈的示意后,他才眼睛亮晶晶的问道,“是不是我乖乖等在这里,也不吃糖,等其他夫子过来,我就能有两颗麦芽糖?” 姜烈点头,“没错。” “夫、嗝……” 先前给自己伴奏的那个小男孩儿,打了个哭嗝问道,“那、那我可以、说说话吗?” “可以。” 姜烈补充,“可以说话,可以走动,但不许吵架和打架,更不许追逐打闹。” “夫子~” 薛盼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那其他夫子什么时候过来呢?” “约莫要两刻钟的样子。” 姜烈不确定小姑娘能否知道两刻钟有多长,但他也没有瞒着,毕竟宋不辞也没说不能告诉孩子们时长,可他不知道的是,薛盼弟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乖乖的说了声谢谢便安静坐着。 “夫子!” 白聪举手,“我要是饿了渴了,或者想如厕的话,是不是也不能出去呢?” 他问完后,其他小孩儿也都齐刷刷的盯着姜烈,毕竟小孩子们,心里装的基本就是吃喝拉撒! “饿了渴了且暂时忍着,若是实在忍不住,你们要做什么我们不会干预。” 姜烈继续道,“但若是实在内急到时候我们会有人在门外看顾你们,你们可以到门口叫我们,征得同意后,会有人带你们去如厕。” 白聪和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听到这里,心里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夫子……” 另有几个小孩儿又问了几个问题,姜烈都尽量进行了解答,确定孩子们再没了问题后,姜烈便挥了挥手。 很快! 姜豹就拿着两包油纸走了进来。 “现在准备开始发糖!” 话落。 “吸溜~吸溜~” 整个礼堂里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吸口水的声音,大家更是眼神炙热的巴巴盯着姜豹的手,若不是碍着姜烈他们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他们这会儿早便围上去了! 姜烈垂了垂眸子,照这个架势,这波只怕有很多孩子都不会合格,姜云也是这么想的,他最担心的还是三娃子,这埋汰小子该不会刚到手就吃上! 姜云有心提醒,但又想到宋不辞说的公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顺带祈祷这馋嘴小子能机灵点儿! 毕竟宋家村的外孙们,除了能老早来宋家村住着外,也只能老老实实带参加考核,他也确实不好偷摸儿徇私! 第544章 吸溜 “如果你们想要得到第二颗糖的奖励,”姜烈想了想还是再次开口强调,“那你们就拿着糖耐心等待夫子们过来。” 话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至于要他们会怎么做,那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了。 “发糖!” …… “麦芽糖这东西,我们家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您拿麦芽糖来诱惑孩子,那能有几个孩子坚持的住啊?” 这厢。 宋不辞宣布了考核内容后,很快就引起了家长们的热议。 “是啊!” “完了完了,我家臭小子啥样儿我最清楚不过,别说糖了,到时候糖纸他都不一定能给你剩下!” “几岁的孩子正是馋嘴的年龄,他们可经不住麦芽糖的诱惑,老实说,换了我,我都忍不住想舔两口!” “昨儿我进城,我儿子哭闹着要吃糖,我没舍得给他买,现在好了,可后悔死我了,早知道我就让他吃个够了!” “时间短了还行,两刻钟那么长,我家臭小子哪怕就是舔,也能给糖舔没了!” “小童生,那要是两刻钟后你们过去,孩子手上的糖还剩一半或者一点儿,那怎么算呢!” “小童生,要不您还是换个法子考,我宁愿你考娃数数,或者识字!” “是啊,小童生,要不换个法子!” …… 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但更多的还是想让宋不辞换个考教方法,不过白举人却是乐开了花! 他虽然对儿子打小就严厉,可却从没在吃的上亏待过白聪,若是他连颗麦芽糖的诱惑都经受不住,那也别读书了,干脆跟他回家混日子算了! “大家请听我一言。” 宋不辞温声道,“我知道大家心里的担忧,但是,如果论诱惑来,两颗糖不是比一颗糖的诱惑更大吗?” “况且。” “不论是读书识字,还是种地卖菜,人生本就要经历很多诱惑,而我的初衷也并不是为了诱惑他们,还是那句话,这一关考验的是目标和耐性。” 宋不辞放缓了语气,“你们送孩子来读书的目的说的直白些,就是想让孩子们出人头地,这是你们给孩子定下的目标,而拥有两颗糖就是我现在给孩子们定下的目标。” “能不能坚定不移的守住自己的目标,这其实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目标不明确不坚定的人,很难按预定好的方向前进。” 他们的方向是什么?不就是好好学习!不能坚定的朝这个方向走,那他们又何必来学堂浪费名额! 不是宋不辞残忍,而是学堂就只有那么大,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本就是理所应当! “而且。” “读书科举这条路看似光鲜亮丽,但其实它跟你们日复一日的劳作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枯燥乏味,所以才更有耐性的人往往成功的几率就更高。” 宋不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另外就是,我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进入第三关之前,会根据前两关的综合评分来筛选。” “所以大家不用着急,兴许这个环节他们表现不佳,下个环节他们就表现出色了呢?” 老实说。 很多人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宋不辞的这种考教方式,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宋不辞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 最关键的是,宋不辞是规则的制定者,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哪怕他们不愿意接受,可只要还想让孩子在这里读书,他们也就只能接受。 “爹啊!” 有人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咱们祖坟上能不能冒青烟,可就看这一茬了,您在地底下可一定要保佑咱们大宝,千万给我坚持住!” “爷爷,保佑保佑您孙子,若是这回成了,我回去就给您烧纸,不对,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给您烧纸!” “臭小子你可千万要争气,只要你能忍住,老子回头就给你买一大包麦芽糖,让你吃个够!” “老天爷,求求你了,让时间过的快些!” “如来佛祖,王母娘娘,请保佑我孙儿顺利通过考教,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薛招弟安安静静的坐着,看起来很镇定,但仔细看去,膝盖上本就不牢固的补丁裤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拽的都快开口了。 大人在广场上坐立不安,求爷爷告奶奶,念经拜佛,祈祷的方法层出不穷,而礼堂内的孩子们却是浑然不觉。 “好了!” 确保人手都拥有颗麦芽糖后,姜烈冷脸沉声道,“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还有,几个角落里的火盆也不要碰!” 为了不让孩子们冻着,他们早便在礼堂四个角落生了火盆用竹编的漏筛罩着,又在漏筛上压了块大石头,就是怕孩子们调皮伤着,但饶是如此,姜烈还是不怎么放心。 于是临出去前,他还是忍不住板着脸,沉声多叮嘱了几句,“我们就在外面的门口和窗边,有事就找我们,不要打架,不要吵架,乖乖等着!” 说罢。 姜烈便率先转身出了礼堂,姜云咂咂嘴,给了三娃子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吸溜~” 打从麦芽糖发下来后,多数孩子的视线就没从手中的麦芽糖上移开过,但他们最小的四岁,最大的除白聪外八岁,都是能听得懂话的年纪。 所以虽然不停的吸溜口水,但并没有人真的动作。 “哎?” 起初礼堂里除了口水声外,都还很安静,可是当他们确认,姜烈他们只是在外面站着,并不管他们是否会说话的时候,有那活泼好动的孩子就有些坐不住了。 “我叫大宝!” 大宝舔了舔嘴唇,看身旁的薛盼弟,偏头开始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545章 恶霸 “薛盼弟。” 薛盼弟握紧手心里的糖本来不想搭话,但是架不住大宝不停追问,于是她还是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呀!真巧!” 大宝眼睛一亮,“我姐姐也叫盼弟,所以我……” 看的出来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真的高兴,但薛盼弟却是蓦地沉了小脸,不等他话说完就转过头去不肯再搭理他,大宝不明所以,这好好儿的怎么就翻脸了嘞! 不会是发现自己馋她的糖了?可他不是还没说到糖的事儿! 大宝挠挠头,想不明白的索性也就不想了,左右他最会哄姐姐高兴了,要不他每次挨打的时候,他姐也不能老护着他! “姐姐~” 大宝直接歪头凑过去,讨好的冲薛盼弟龇牙,“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呗?” 薛盼弟沉着的小脸微僵,默了默,她才语气生硬的开口。 “我不是你姐姐。” 果然! 大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因为他姐每次生他气的时候也这么说!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四五岁的孩子还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大宝直接上去拉薛盼弟的手往自己身上招呼,“要不姐姐你打我两下出气,我肯定不还……” “我说了我不是你姐姐!” 听着他一口一口一个姐姐,薛盼弟不知想到了什么彻底冷下了脸,她猛的甩开大宝的手,眼神凶狠的如头小狼,恶狠狠的瞪着大宝! “你不要叫我姐姐,我没有弟弟,我也不需要弟弟!” 大宝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顿时被吓的愣在原地半天不敢说话,但当他注意到盼弟泛红的眼角时,不知怎的,心底的害怕和愤怒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抿了抿唇,“对不起……” 凶狠在眼底凝固,逐渐被无措代替,薛盼弟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爷爷和爹都想她有个弟弟,爷爷和爹都觉得她必须该有个弟弟,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厌恶那个只存在于爷爷和爹口中的弟弟! 黑夜里她缩在床角,娘让她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但她却仍旧能听见爹肆意的咒骂和娘压抑的啜泣,她想去帮忙却被爹毫不留情的踹飞到地下。 当她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时,她娘也在床上痛苦的哭喊挣扎。 直到他爹累的睡过去,她娘才能蹒跚着爬下地,将她抱在怀里流泪到天明,然后在她爹醒来之前,带着她去砍柴烧水做饭喂家畜,可还是免不了被爷爷和爹撒气。 而每个月娘亲最虚弱的那天,就是她们母女被爷爷和爹轮番打骂的日子,娘亲紧紧将她护在身下,棍棒落在娘亲身上,她只听的见哭声和咒骂。 自打有记忆起她和娘就过着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而她们之所以过着这样的日子,都是因为那个本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弟弟”。 所以! 薛盼弟厌恶极了自己的名字,更厌恶极了那个弟弟! “对不起……” 大宝道歉的声音再次响起,薛盼弟依旧没有说话,只用力的攥紧手心低头坐了回去。 半晌。 “对不起……” 这次是薛盼弟的声音。 站在原地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疯狂自责的大宝眼睛再次发亮! “是你在说话吗?肯定是你在说话!” 不用薛盼弟回答,大宝就飞快开口,“你没有对不起,是我该道歉的。” “你不喜欢我叫你姐姐我就不叫,盼弟,那你喜欢我叫你盼弟吗?” 薛盼弟下意识摇摇头。 “你不喜欢呀!那要不我叫你妹妹?” 大宝想了想笑眯眯的再次凑过去问道,“那你多大了呀?我再过几天就五岁了,你有五岁了吗?” 薛盼弟因着刚刚对大宝发火,心里存了愧疚,所以到底是开了口。 “五岁。” 老实说大宝感觉薛盼弟不像比他大的样子,不过他忽然又想到,薛盼弟好像没有拒绝自己叫她妹妹! 大宝开心,“那我就叫你妹妹好了!” 薛盼弟皱眉,“我比你大。” “可是我比你高比你壮呀,”大宝拍拍小胸脯,“你要是当我妹妹,我可以保护你!” 薛盼弟眼神微动,但很快又默默低下了头,没人可以保护她,娘说只有她自己变得厉害,才能保护自己。 可她的低头在大宝眼里却变成了默认,于是大宝就十分自来熟的拉着薛盼弟东拉西扯起来,虽然薛盼弟基本不怎么回他的话,但至少已经不再排斥他了,大宝觉得这就是进步! …… 这厢大宝还在拉着薛盼弟联络感情的时候,那头黑蛋儿他们已经趴在窗台上,美其名曰来看未来的师弟师妹,实际却坏心眼儿的玩起了麦芽糖的诱惑。 而好巧不巧,他们趴的那个窗台,正是卧龙凤雏三人组所在的地方。 “咕嘟~” “麦芽糖可真甜啊!” 黑蛋儿咽下化开的糖水,嘴里包着麦芽糖,口齿不清眨巴问道,“你们怎么不吃麦芽糖呀?” “咵咵~” 金宝将手中的麦芽糖当着几人的面丢进嘴里,然后在嘴里搅拌翻了个个儿,咧嘴追问,“你们是不爱吃麦芽糖吗?” “吸溜!” 大牛吸了下嘴角快漏出来的糖水,震惊并且表示不理解,“麦芽糖这么甜这么好吃,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麦芽糖呢!” “你们真的不爱吃吗?” 大牛犹豫且真诚的伸出小手,“那要不,我帮你们吃?” “哇!” 卧龙壮壮当场闭着眼睛“嗷”的放声大哭! “不要抢我的糖,哇哇哇,你们不要抢我的糖,哇哇哇……” 凤雏大毛紧随其后,带着自己的伴奏,口齿清晰,节奏有序的跟卧龙壮壮唱起了二重奏! 而三人组中的哭包小秀秀紧抿着嘴唇委委屈屈、可可怜怜的缩在座位上,蓄满水光的眼眶眼看就要水漫金山,活像是被恶霸逼上门的小姑娘! 弱小可怜又无助! 更可怕的是! 他们几个这一哭,甭管是馋糖的还是想见爹娘的孩子,顿时扯开嗓子就是嚎,整个礼堂瞬间被震耳欲聋的哭声所覆盖! 大牛当场就傻了眼! “不、不是!” “你们、你们别、别哭啊!” 大牛急的疯狂挥手,“你们、你们哭什么啊,我们又、又没有打你们,我们只是、只是想帮你们的忙!” “你们哭什么啊?你们快别哭了!” 大牛越劝,卧龙凤雏嚎的声音就越大,大牛顿时也想哭了,“我们真没想干什么,是你们不爱吃,我才想帮你们的忙,大不了我不帮就是了,你们快别哭了!” 眼看安慰无果且越劝越乱,大牛下意识扭头想问黑蛋儿他们怎么办,可他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整个人就突然被人抓着后衣领子悬空起来! “你们?” 与此同时,他头顶传来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能跟我说说,你们是谁吗?” 第546章 捣乱 大牛脖子僵硬的扭过头,待看清姜云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时,大牛这回儿是真哭了,而当他看清周围除了他和姜云再没别人时,大牛“哇”的就哭出了声! 自此。 礼堂内里的哭声再次被壮大! “呼~呼……” 黑蛋儿和金宝此时正躲在隔壁尚未开始营业的食堂里气喘吁吁! “还、还好没被抓到!” 他俩在卧龙壮壮哭出声儿的那一刻就知道完了,于是连多余的语言都不需要,他们俩就默契的跳下垫脚的砖头,马不停蹄的拔腿就跑! “是、是呀……” 金宝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附和,末了教训大牛,“正、正声,我不是跟你说了,要、要循序渐、渐……” 他边说边去看大牛,结果金宝左右张望了下,这里哪儿有大牛的身影! “完了!” 金宝噌的跳起来惊呼,“黑蛋儿!” 黑蛋儿喘着粗气皱眉,“不是说了以后要叫我齐……” “大牛没跟上来!” ??? 黑蛋儿瞪眼,“你走的时候没叫他吗?” 金宝苦着脸,“我以为你叫他了!” 二人面面相觑,而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异口同声! “完了!” …… “说!” 姜烈进去震住了大哭的孩子,又送走了几个哭爹喊娘要走的孩子,这才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小崽子。 他扫过几人,“干什么来了?” “嘿嘿嘿~” 黑蛋儿龇牙,“我们说就是想来看看热闹的您信不?” “你看我像傻子吗?” 姜烈面无表情,“看热闹需要把姜云引来,偷偷摸摸的过来?还给人孩子吓哭了?” 黑蛋儿瞪石头:你怎么办事的? 石头理不直气也壮:还不是你们的计划不靠谱! 而且! 他哪儿知道姜云这么不好忽悠,还没跟他走出去两步就给他识破了! “哥!” 姜云安抚完孩子找过来,“咱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趴窗跟底下听着呢,他们就是想诱惑里面的孩子把糖吃了,到时候拿不到第二颗糖,然后剩下的糖就是他们的了,所以才故意过来捣乱!” 黑蛋儿和金宝头瞪大眼睛,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云哥你瞎说!” “还不承认呢,”姜云脱口而出,“大牛都招了!” 大牛??? “云哥!” 大牛要哭不哭的仰头看姜云,活像受了背叛的小媳妇儿,“你怎么能出卖我?” 姜云讪笑,“冲动了,冲动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黑蛋儿气鼓鼓的瞪他,“你不也出卖了我们!” 他就说为什么刚刚大牛见了他们,一直低头不说话,感情是心虚着呢! “明明就是你们先出卖的我,”大牛委屈,“你们跑的时候都不喊我!” “那那那、那是因为、那是因为……” 黑蛋儿理不直气也壮,“那还不是因为我以为你知道跑!” 大牛语塞,他、他不是没反应过来嘛! “你们可真是出息!” 姜烈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你们的先生交代。” “我们错了!” 黑蛋儿转了下眼珠子,果断认错,然后眼巴巴看着姜烈,“您能不告诉先生不,姜姐夫?” “现在知道叫姐夫了?” 姜烈压了下唇角,继续公事公办,“叫姐夫也没用。” “爹!” 金宝灵感迸发,果断能屈能伸,“爹,我们错了!” ??? 姜烈骤然愣神,“你叫我什么?” “爹!” 金宝声音响亮,“爹爹爹……” “哎!” 姜烈瞬间嘴角疯狂上扬,抬手就将金宝抱了起来,“好儿子,爹在呢!” “嘿嘿嘿~” 金宝打蛇随棍上,搂着姜烈的脖子撒娇,“爹。我错了,爹,你能不告诉先生不,爹?” 姜烈的木头脸在一声声“爹”中笑成了菊花,然后他揉了揉金宝的脑袋,在金宝眼巴巴的盼望中温柔的道。 “不能。” 金宝瞬间不嘻嘻,“姜叔叔,你放我下来!” 他撒开姜烈的脖子,蹬着小短腿就要下地,但却被姜烈轻松制住。 “臭小子,就属你机灵!” 姜烈好笑的轻拍金宝的屁股,“变脸比翻书还快!” 金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你能不告诉先生不?” “再叫声爹,”姜烈逗他,“叫声爹再说!” 金宝眼底燃起希望的曙光,“爹!” “哈哈哈哈!” 姜烈彻底开怀大笑,“好儿子,真乖!” “不是哥!” 姜云瞪大眼睛,“你这就为虎作伥上了?” 姜烈白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什么为虎作伥?他那叫父慈子孝! 再说了。 他又没答应金宝不告诉宋不辞! “这件事爹肯定是要告诉你们先生的……” 姜烈在金宝生气的眼神中话锋一转,“但是,爹可以替你们挨罚。” 子不教父之过,他当老子,替儿子受点罚怎么了? …… 甭管世界怎么纷纷扰扰,大宝时钟目标明确如初。 在大家嗷嗷哭的时候,大宝还在跟薛盼弟拉家常,等到大家哭够了,大宝也说的口干舌燥了,而功夫不负有心人,薛盼弟待他也终于亲近了几分。 于是。 大宝便开始步入正题了! “嘿嘿嘿~” 他龇牙傻笑,“妹妹,我能问你借点东西不?” 薛盼弟不解,“什么?” 第547章 上嘴 “麦……” 大宝才刚说了个开头,薛盼弟扭头就走! “不借!” 她就知道,这人准没安好心,说什么保护她,都是图她的麦芽糖! “哎哎哎!妹妹!你别走啊!” 大宝急忙解释,“我不白借,也不亏待你,妹妹你借我一个,咱俩一人一半分着吃,到时候我拿了第二颗糖,我把那一整颗都还你!” 薛盼弟生气的顿住脚步,“你看我像傻瓜吗?你怎么不把你的糖借我半块儿呢?” “也可以啊!” 大宝果断点头,“那你借我半块儿,我借你半块儿,我们俩换着吃好不好?” 薛盼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她还以为李大宝是单纯想骗她的糖! 她不理解,“你既然想吃,那你就吃自己的好了,为什么要跟我换着吃?” “因为姜夫子说,咱们不能吃掉自己的糖,又没有说不能吃别人的糖,”大宝挠头道,“你吃我的,我吃你,不就都能再拿到第二颗糖?” 薛盼弟怔住,她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姜夫子好像确实说的是,她们若是在其他夫子过来之前没有吃掉自己的糖,就能再得到第一颗糖…… “可是……” 薛盼弟疑惑,“那你为什么只换半颗呢?” “因为……” “喂!” 李大宝话还未说完,突然有高出他半个头的小男孩儿抬手就将他给扒拉开了,小男孩儿身后还跟着跟三四个高高壮壮,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孩子。 “你!” 他们越过李大宝,将薛盼弟围在中间,然后便听为首的小男孩儿,趾高气扬的道,“把你的麦芽糖交出来!” 薛盼弟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求救,但是这些小男孩儿将她挡的严严实实,加之人多吵闹,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更重要的是,为首的小男孩儿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已经对着她举起了拳头,恶狠狠的威胁。 “你敢叫人,我就揍你!” 男孩儿高举的拳头让薛盼弟本能的瑟缩,可尽管如此,她仍旧紧紧攥着手中的麦芽糖,没有要交出来的意思! “还不拿出来,”男孩儿恐吓,“你真不怕我打你吗?” “你敢打我,外面的夫子就会发现,”薛盼弟鼓起勇气瞪着他们,“你们就不怕夫子把你们赶出去吗?” “这里头这么多人,只要我们挡严实了,夫子根本就看不见你,”小男孩儿半点不怕,他抬着下巴冷哼,“而且你你身上本来就有伤,谁知道是不是你在诬赖我们!” 他可是观察了才行动的,专门挑胆小鬼下手,要不然他们早就被发现了! “你!” 薛盼弟气的眼睛都红了,恨不能冲上去咬他们两口,可她害怕,她害怕到时候自己也会被赶出去! “你们想干什么!” 懵懵的李大宝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猛的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然后冲进圈里张开手臂将薛盼弟护在身后,恶狠狠瞪着前面的几人! “不许你们欺负我妹妹!” “什么你妹妹?我都看见了,她娘来的时候可没带着你,”为首的小男孩儿冷笑,而后直接朝他们伸手,“快点,现在你们两个,都把麦芽糖给我!” 他本来是不打算问李大宝要的,毕竟李大宝这人看着不像是会老实交出来的人,可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想要跟自己作对! 他要是放过了李大宝,后面的人不都敢反抗了?到时候,他身后的小弟还怎么听他的话! “看见我的人了吗?” 小男孩儿再次举起拳头,“我告诉你,你一个,可打不过我们五个!” “你们要是把糖交出来,我就放过你们两个,”小男孩儿虚张声势,“要不然,我们就打哭你们!” “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打架的!” 李大宝吃软不吃硬,“我也告诉你,夫子肯定不会要打人的学生,你敢打我,你就别想进学堂!” “我们人多,你就是告诉夫子,夫子也不会信,”小男孩儿得意洋洋,“要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刚刚那几个哭着要走?” 还不是因为手里的糖没了,拿不到奖励又被他给吓唬住了,他爹可是说了,这次只能有小撮人进学堂,小男孩儿美滋滋的想,他把那些胆小鬼都吓唬走,他肯定就能读书了啊! “他们不敢我敢!” 李大宝心里其实挺怕挨揍的,但跟两颗麦芽糖比起来,挨顿揍算什么! “你敢打我抢我的糖,”李大宝瞪圆眼睛,“我立马就去给夫子告状,我还要给我爹告状,让我爹给我报仇!” “你当谁没有爹是!” 能跟小男孩儿一起“打劫”的都不是胆小的孩子,其中有个直接上手就推了李大宝一把,“你今天不把麦芽糖交出来,你爹在这儿,我们也照样揍你!” 李大宝瞪着那个孩子,“你敢推我?” “推你怎么了,”那个孩子上前,“我要打你呢!” 说着他就准备动手,李大宝气上心头,不等那个孩子动手,立时就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撞了过去,那个孩子瞬间被撞翻在地! 其他几个孩子见自己的小伙伴被打,哪里还能无动于衷,当下便一拥而上,将李大宝按在了地上,边打边抢他的糖! 李大宝哪里肯松手,上嘴就咬人,而且不得不说,李大宝的确有几分蛮力,虽然处于下风,但硬是凭着狠劲儿跟几个人扭做了一团! 为首的小孩儿原本只是想吓唬人,完全没有想真的动手,现在看着他们打在一起,顿觉坏事,转身就心虚的溜进了人群! 而薛盼弟也在他们争抢间被推倒,不过她并没有上去帮忙,只看了眼挨揍的李大宝后就咬牙爬开,趁机朝着离她最近的姜豹跑过去! “夫子!夫子……” 与此同时! 他们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个年龄大些的孩子快步走了过来,正是宋珍儿的大儿子陈文,今年正好八岁。 “快住手!” 陈文大喊,“夫子马上来了!” 打架的人没住手,趴在桌上补觉的白聪倒是被吓醒了,白聪烦躁的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前面的空处有人在打架! 第548章 铜板 “哎哟!” 那些孩子正上头,谁也不肯撒手,陈文虽然年龄大些,可到底势单力薄,而听到动静的三娃子过来凑热闹,结果因为离得太近,混乱中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直接滑跪到了刚要来帮忙的白聪跟前! 白聪皱了皱眉,犹豫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丢给三娃子,这才绕开去帮陈文! ??? 龇牙咧嘴的三娃子瞬间觉得屁股不疼了,膝盖也舒服了,麻溜的将铜板往怀里一揣,站起身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了白聪后面! 这可是大户! “停手!都停手!” 白聪边说边拉架,比他们大出许多,又有陈文和三娃子帮忙,虽然没有完全将人拉开,但到底护住了鼻青脸肿的李大宝! “还不住手!” 门外的姜豹和杨衙役他们也及时赶了过来了,姜烈率先大吼一声震住了其他哭闹的孩子,然后大步上前,轻松就将还想上去动手的几个小崽子,一手一个给提了起来! …… 与此同时。 广场上也正吵作一团。 “小童生,我家孩子没吃糖,他们的糖是被人抢了,所以这关不能作数!” “是啊小童生,要不对我们孩子不公平,我给孩子送回去,咱们重新来过!” “那几个抢糖的孩子才应该被赶出去,他们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后就是读书做了官,也是个祸害人的官!”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孩子进学堂,瞧瞧给我们孩子吓唬成什么样儿了!”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他们现在敢抢糖,以后就敢抢银子,活生生的土匪胚子!” …… 原来是那会儿哭爹喊娘要出来的孩子,才刚被姜云他们交到各自的爹娘手上,有那恨铁不成钢的,不顾众人劝阻就开始打孩子! 后来有个孩子被打到屁股开花,这才哭着交代,他们的糖被人抢了,这才忍不住跑了出来! 这些大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面。 “什么就是当土匪的料子了!” 自家的孩子什么样,自己最清楚,有人心虚的辩解,“他们不过就是半大的孩子,嘴馋罢了,别什么话都张口就来!” “还不是怪你家孩子自己胆小,人家要他就给,那人家让他吃屎,他也去吗?” “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到时候教训两句就行了,没必要把孩子赶出去!” “这关不是考教目标和耐性?人家孩子又不是不通过,怎么能随便赶人走呢!” ……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不换你孩子被抢试试!” “我看抢劫的分明就是你家孩子,要不你们在这多嘴干什么!” “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有什么样儿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 一时间两伙人在广场上吵的不可开交! “好了!” 宋不辞举起喇叭,“大家不要吵了!” 但是大家都在气头上,没人听他的话! 宋不辞皱眉,冷声厉喝,“谁若是再吵,别怪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请出去!” 争吵不休的众人意识到宋不辞发火,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了下来。 “大家听我说!” 等到彻底安静,宋不辞才继续道,“稍后我会亲自调查此事,如果情况属实,那些参与抢糖的孩子,必然会立时被淘汰。” “但是!” 宋不辞正色,“如今他们已经出来,自没有再返回去的可能,否则便是对其他孩子的不公。” 有人愤怒,“那对我们的孩子就公平了?” “他们的糖被抢了,不是被吃了,他们完全向门外的夫子说明情况,亦或者可以在礼堂里等着我们过去。” 杜寻文皱眉,“可他们偏偏选择了跑出来,这能怪的了别人吗?” “无规矩不成方圆,”汪夫子开口,“我们不可能因着那么几个人,去破坏整个考核。” 温良劝道,“这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一关,他们还有机会的。” “那怎么能一样!” 大家不乐意,“这关表现的不好,下关就是表现的再好,到时候还不是落人后头!” “我们也不是要破坏考核,但是这本来就不是我们孩子的错啊,您让咱们几个孩子单独再考一次不就行了!” “孩子被吓到了,不找爹娘能找谁?你没听孩子说,那些小土匪不许孩子们告状!” …… 谁也不甘落人后,更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吵嚷着要让出来的几个孩子,再重新考过! “你们想要进我宋家村的学堂,自然要遵守我定下来的规则!” 宋不辞态度少有的强硬,“要么,你们就安静等着下轮开始,要么,你们现在就可以带着孩子离开!” 他也知道这样对这些孩子不公平,可还是那句话,名额就那么多,所以他只能保证规则之内的公平! 世事总有意外,但凡这几个孩子没有出来,最后检验结果的时候,他都可以给他们个不错的分数,而且正如温良所说,下一关他们表现的好,未必不能拿到名额。 那几个家长还是不服气,可他们又不肯带着孩子走,只满脸愤怒的站在原地,有那脾气暴躁的竟然将怒气发泄到孩子身上! “够了!” 宋不辞冷斥,“学堂不是只在今年招收学生,你们的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大,哪怕这次不过,明年后年都有再来的机会!” “你们站在这般责打他们,若是给他们留下了阴影,便是后面再有机会,他们恐怕也难以通过!” “而且你们现在打了孩子,他们心里害怕难过,下一关还能好好面对考教吗?” 打孩子的那两个家长也不知是被宋不辞的语气震慑了,还是被他给说服了,总之是停下了手。 “别哭了。” 宋不辞走下去摸了摸哭最厉害的那个孩子的头,温声安抚他道,“等到你们考完第二关,不论过没过,我都会给你们每人再发两颗麦芽糖,作为补偿。” 小豆子仰头抽泣,“真、真的吗?” 第550章 结果 “真的。” 宋不辞肯定道,“所以快去喝口水歇歇,好好准备下一关的考教。” 小豆子这才破涕为笑,连带着被他爹揍的委屈也消了七七八八,毕竟他年龄还小,尚不是很明白进学堂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只知道自己过年的时候都吃不上两块麦芽糖。 宋不辞跟小豆子说话间,大家听见礼堂里再次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声,不出意外,在哭声响起不久后,姜烈他们又送了拨哭爹找娘的孩子过来。 而在他们到达广场的时候,台子上用来计时的香也已经燃的差不多了,林柔见状起身敲响了旁边的铜锣。 “咚!咚……” 姜烈此刻正在处理孩子们打架的事,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铜锣声,姜烈吩咐姜云看着那几个闹事的小孩儿,然后才对旁观的杨衙役道, “考教时间已经到了,您看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检验最后的结果?” 杨衙役过来的目的就是充当见证人,自然不会拒绝姜烈的邀请,他笑笑,“你按你们事先制定好的章程来就行,不必在意我们哥几个,我们就在边上看着,有问题会直接找你或者到时候跟宋小童生反应。” “那就辛苦几位了。” 姜烈不是话多的人,客气的道了声辛苦,然后就开始安排起后面的流程。 “姜同、姜齐……宋大江,你们几个去礼堂外面守着,待会儿孩子们出来后维持好秩序,分批次,二十个一组往广场那边带过去。” 姜烈继续看向剩下的人,“姜豹、姜水……宋大民,你们几个在礼堂内维持好秩序,检验开始的时候负责看顾孩子们的安全。” “姜元、姜齐、宋川、宋飞,你们拿好纸笔两两一组,分别在前门和后门做好记录。” 等到安排的人全部就位,姜烈这才看向底下见证过他刚刚发火而变成小鹌鹑,或乖巧或哭唧唧坐在座位上的孩子们。 “现在,最左边的两排先站起身,有序的走到你们两侧的过道里站好,其他人先不要动,好好坐在原位。” 大点的孩子有了来时的经验,自觉起身站了出去,小点的跟着有样学样,约莫是刚刚被震慑到了,他们行动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的,大气儿都不敢出。 “很好!” 姜烈秉承着宋不辞告诉他的教育理念,象征性的表扬了下孩子们,然后示意在礼堂里面维持秩序的姜豹他们上前引导。 “待会儿你们就跟着最前面的人,排好队,不要挤不要抢,举起你们手中的麦芽糖,有序的朝门外走去,等出了门就能去见你们爹娘了。” 他补充,“已经把糖吃掉的就不用举了!” “但是!” 姜烈强调,“你们所有人在出门的时候,都要大声念出自己的名字,不说名字的人,不允许出门。” “你们待会儿也是,”他扫视剩下的人,“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姜烈满意点头,“好,开始!” 话落。 前后门同时开始检验。 …… “来了!” “终于来了!” 广场上,眼巴巴盼着结果的大人们,老远就看见有人带着群孩子朝这边走来,当即兴奋的迎了上去,而孩子们在看见近在咫尺的爹娘时,也不管什么排队不排队了,拔起腿就跑。 “爹!爹!呜呜呜……” “哇……奶奶……哇哇哇……” 有的孩子还边跑边哭,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那些大人们也不遑多让! “我的乖孙啊,可叫你受委屈了!” “儿子,刚刚有没有人欺负你?有人抢你的麦芽糖吗?” “怎么哭了,我的儿,跟爹说,谁欺负你了?” …… 当然更多的是质问和疑惑! “怎么才这几个人?” “我家大毛呢?我家大毛怎么没出来?” “我也没找见我儿子,怎么回事儿?我儿子呢!” “这些是被赶出来的,还是已经通过考教的啊?” …… “别吵!别吵!” 姜同心累的大喊,“都别吵!” 但大家恍若未闻,只围着他继续七嘴八舌的质问,姜同的眉头都快皱成了川字,要不是顾念着身份和场合,他真想大吼一声,让这些大人小孩儿都麻溜的闭嘴! 天知道! 他在礼堂里被那些孩子吵的有多难受,以至于他现在都还没缓过劲儿,听见杂乱的声音脑瓜子就开始疼! 从前他还想着等他娶了媳妇,肯定要生他十个八个孩子,这会儿别说八个,一个他都不想要! 孩子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人多所以分批次走,剩下的人很快就过来!” 姜同用尽全力大喊一声,也不管那些人听没听见,转头拨开人群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 约莫一炷香后,姜烈终于亲自带着最后一批孩子过来了,他先是简单的向宋不辞他们汇报了几个孩子抢糖打架的事,然后才说了最终的考核结果。 “此次参加考核的共有一百二十三个孩子,其中有三十二个中途退出去找爹娘,剩下的九十一人里,有三十七个吃完了自己的糖。” 姜烈说罢皱了皱眉头道,“再剩下的五十四人中,有七个被人抢了麦芽糖,十一个特殊情况,需要你和各位夫子拿个主意。” “特殊情况?” 杜寻文皱眉,“怎么个特殊法?” …… “我、我没有吃掉哦……” “我只舔了几口,真的只有几口哦,”小毛摊开自己黏糊糊的手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认真,“哥哥你看,麦芽糖是不是还在?” “嗯……” 宋不辞好笑,确实是没有吃掉,但也就剩下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 “你们呢?” 他看向面前的另外几个孩子,“你们也是只舔了几口?” 驴蛋率先摇摇头,“我没有吃自己的糖,我吃的是狗剩的糖,而且我只吃了半块儿。” “剩下半块儿我还留着呢,”狗剩点点头,“驴蛋吃了我半块儿糖,我也吃了他半块糖。” 驴蛋补充,“我的那半块儿,我也还留着,我们都没吃自己的糖。” ??? “驴蛋哥,你咋还留半块呢?” 大头瞪大眼睛,“不是说好了,咱们都跟别人换着吃吗?” “我是跟狗剩换着吃的呀,”驴蛋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可铁柱哥后来又告诉我,让我只换半块儿,我就把剩下半块儿又还给狗剩了。” 驴蛋看向铁柱,“是铁柱哥?” 铁柱点头,他是这样说的,但是他不知道驴蛋还告诉了大头,就更不知道大头全吃完了。 剩下的几个孩子懵懂挠头,他们也换着吃完了,那他们还能得到第二块糖吗? “事情就是这样,”姜烈适时开口,“我也不知该如何判定,只等各位夫子裁决了,再给他们记分。” “这个……” 杜寻文犹豫道,“好像是挺特殊的……” 宋不辞看向小铁柱,“所以这是你想出来的方法吗?” “不是。” 小铁柱老实摇头,“我是听见坐我前头的人这么说的。” 他原本就是听个热闹,但是后面薛盼弟被人“抢劫”了,小铁柱害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于是便寻思着,与其被别人抢了,那还不如学李大宝去跟人换着吃掉。 反正吃到了肚子里,不管夫子给不给他第二颗糖,他都是赚到了,于是在李大宝挨揍的时候,他就赶紧去找同村的小伙伴了,顺便还好心给旁边的驴蛋提了个醒儿。 可怜的的李大宝,此刻正窝在他爹怀里,边吃着甜滋滋的麦芽糖,边扯开嗓子嗷嗷哭,丝毫不知他的创意,在他挨打的时候被人给盗用了! 宋不辞将李大宝叫了过来,“你为何会想着换半块儿糖吃?” “因为我想吃……” 李大宝嘴里还包着糖,闻言他赶忙张大嘴,含糊不清的解释,“但、但是夫子你看,我没吃,我是见到你才吃的!” “所以!” 他吸溜了下口水,“夫子你可不能抠我的麦芽糖!” “不扣你的麦芽糖,”宋不辞好笑,“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换糖吃,而且只换半颗吃。” 李大宝咽下嘴里化开的糖水,“因为姜夫子说的是,在其他夫子过来之前,我们不能吃掉自己的麦芽糖,这样才能得到第二块糖。” “我跟人换着吃就不算吃自己的呀,”李大宝思维清晰,“但是我又怕全吃完了夫子不认,那我就留半块儿,这样就不算吃掉了呀!” “你倒是有几分机智,”汪夫子捋着胡须笑道,“你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子?” 李大宝不懂什么叫见义勇为,眨巴着大眼睛看汪夫子,汪夫子却不再多说,只看向杜寻文他们道,“我看这几个孩子都还不错,你们觉得呢?” 杜寻文点头,“是几个好苗子。” “的确是不错的苗子,”陈夫子想了想,“但还是得在规则之内才好。” 既然制定了规则那他们自然就得遵守,否则如何让这些孩子的爹娘信服,又如何以身作则呢! 温良几人点头附和,“陈夫子所言在理。” 孩子们听懂了夫子们是在夸他们,于是脸上都带上了笑意,但他们最关心的还是第二颗糖。 于是。 大头大着胆子问,“夫子,我们都很听姜夫子的话,您还给我们发麦芽糖不?” 夫子们没有说话,只齐刷刷看向宋不辞,于是那群小萝卜头也明白了谁是做主的人,也齐刷刷看向宋不辞。 “姜夫子。” 宋不辞约莫明白了夫子们的意思,“不知你当时是怎么跟孩子们说的呢?” “如李大宝方才所说,”姜烈道,“我的原话是,他们在其他夫子到来之前,没有出礼堂,也没有吃掉自己手里的糖,就可以再得到一块儿麦芽糖。” “确实如此,”杨衙役给他作证,“我们也听见了。” 宋不辞了然,随即作出裁决,“既然他们并没有违反规则,那第一关的考核当为满分。” …… 讨论结束,孩子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姜烈走到台子最前方。 “此次考教的规则和内容我便不再多说了,”姜烈举着喇叭道,“现在我来宣布下本轮考教的最后得分,以及违规同学的处理结果。” “首先。” “此次的评分准则有两条,各占五十分,分别是没有出礼堂和没有吃掉自己的糖,大家可根据自家孩子的情况进行比对。” “现在开始宣布得分情况,满分者共计五十四人,分别是陈文、白聪、刘三娃……” “不错啊,三娃子,竟然是满分,”姜云惊喜的揉了揉三娃子的头,“我以为你最多能得五十分,你是怎么忍住没吃的,这不像你啊!” “嘿嘿~” 三娃子咂咂嘴,回味起麦芽糖的滋味,他又想流口水了,他用手背胡乱的抹了下嘴角。 “其实我老想吃了,但是我之前都吃过一颗了,再有的话得留着,到时候回去了,让我哥、我姐,还有四丫蛋也尝尝味儿!” 三娃子皱着小眉头,有些遗憾的叹气,“可惜我奶不让他们来,要不他们也能一人得两块呢!” 刘家其他孩子要么年龄超的厉害,大点儿的都快能娶妻嫁人了,要么年龄小如四丫蛋才三岁,张氏害怕把人送过来了叫宋不辞为难。 “不错不错,还知道惦记家里兄弟的姐妹!” 姜云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看三娃子更多了几分喜爱,反手又塞给他一块糖,“好好听夫子的安排,等你过了考教,我给你多带几块儿回去,跟大家分着吃!” 三娃子听的这话,麻溜儿就将新得糖塞进了嘴里,然后冲着姜云傻乐,“云舅舅你真好,下回我还来!” “哈哈哈哈!” 姜云乐道,“成,你下回来,我给你买糖葫芦!” 刘刚笑道,“你别惯着他,他吃啥都没够。” “我这儿才哪儿哪儿啊,你是不知道,我哥和少族长那才叫惯孩子,”姜云摆摆手,“而且少族长说了,孩子嘛就该惯吃惯穿,只要不惯着他们胡作非为就行!” …… 宣布完得分情况后,姜烈又公布了对几个抢糖孩子的处罚,直接将他们从此次考教中剔除,这自然引得那些熊孩子家长的不满,可现场有护卫队,他不敢造次,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于是。 姜豹便带人将他们“请”出了村。 “现在开始宣布第二轮考教的内容!” 第552章 威严 姜烈说罢挥了挥手,便立刻有人抬着方宽一米、长四米的黑板,放置在下方众人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而黑板上还写着五个硕大的字。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前三刻钟会由汪夫子为你们教习黑板上的这五个字,其中包括识其字,明其意,举其例!” “后一刻钟则留给你们消化记忆所学的东西,待到这半个时辰彻底结束,第二轮的考教检验便正式开始,而考教的内容主要分为四个部分。” 姜烈仔细说着,“第一,能正确识得这五个字,得三十分,每个字六分;第二,能正确解释这五个字分别是什么意思,得三十分,每个字六分。” “第三,能选择这五个字中的一个字,通过事例来解释它的意思,可得二十分,而夫子们会根据孩子们具体的举例内容,酌情进行打分。” “第四,此部分为纪律考核,在夫子教学期间,学子不可吵闹、哭喊、打跳,更不可以中途退场,有任何问题请举手发言,若有违反,护卫队巡查期间会酌情扣分!” 姜烈说的话不难理解,至少所有家长和绝大部分孩子都能听懂,但听懂归听懂,不妨碍他们有很多问题。 “这咋一上来就识字啊?” “我也没听说过,哪家学堂考教孩子,是他们考识字的!” “他们从前也没学过,我瞅着那字怪难认,就三刻钟,年龄小的孩子们能认的齐全吗?” “那啥,第二部分不就是考解释,咋第三部分还要考解释呢?” “什么叫通过事例来解释?咱们都不懂,娃娃们能听懂吗?” …… “请大家安静!” 姜烈并不意外他们的问题,他沉稳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其他学堂不考孩子识字,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在收孩子入学之前,花时间去教孩子们识字。” 只要家长能给得起束修,普通学堂大多都只会简单考察孩子的智力是否健全,并不会深究其他。 “三刻钟约莫也就是一堂课的时间,相对于正式课堂来说,此番考教的内容已经算是比较简单了,只要他们认真聆听夫子的讲解,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姜烈挑了几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解释,“最后,我现在只是简单讲解规则,待汪夫子上完课后,他会再次重复规则,到时候你们就会更容易里理解考教的内容,所以现在不用太过纠结。” “现在!” “我来说说第二轮结束后的筛选规则!” 听到“筛选”二字,不论还有没有问题,大家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巴,竖起耳朵听起来。 “等到第二关考教结束后,我们会将孩子们两轮考教的得分相加,总得分为一百二十分以下的孩子淘汰!” “若淘汰之后,剩下的人数大于三十,则开始第三轮附加测试,反之,剩下的人正式成为宋家村学堂的学子!” 话音落下。 有的家长红光满面、信心十足,有的家中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 汪夫子左手拿着喇叭,右手拿着竹根走到了众人最前方的黑板前。 “君子五德,是为仁义礼智信,所以,此番既是考教,也算赠礼。” 汪夫子的语气里透着为人师者的慈爱与郑重,“只希望,不论大家此次是否能够顺利通过考教进入学堂,都能够有所受益、有所收获,不枉走此一遭。” …… 相较于第一轮的杂乱和吵嚷,第二轮就显得正式和有序的多。 不过。 四到八岁的孩子最是坐不住的年纪,课堂开始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孩子忍不住在底下窃窃私语,护卫队的人会先走过去小声提示一次,若他们再犯便会正式开始扣分。 家长们早在课堂正式开始的时候就与孩子们隔离开来了,如果他们上前制止或者影响课堂秩序,自家孩子的纪律分就会直接为零,因此对于孩子们的表现,也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课堂的秩序逐渐混乱起来,尽管护卫队和汪夫子都在努力维持,但架不住孩子实在太多,太具有带动性,所幸喇叭的声音够大,要不汪夫子真把那些调皮蛋请出去! 终于! “好了,咱们的课程,正式结束!” 汪夫子心累的再次宣布了遍规则,然后才指了指台子上的香道,“在这柱香燃尽之后,我和其他几位夫子就会分开对大家进行考教,请大家抓紧时间进行温习。” “当然!” “如果还有没有理解的地方,大家也可以到前面来问我们。” 汪夫子说罢转身回了座位,而家长们也立刻奔到自家孩子跟前。 “快快快,儿子,你把那些字给爹念念,让爹听听你念的对不对!” “我刚刚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好好听课,好好听课,你个臭小子不是尿急就是口渴,看我不抽你!” “就你长嘴了是?叭叭说个不停!老子给你使眼色使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你可倒好,愣是给我装看不见,现在你就给我念,念不出这些字,老子让你屁股开花!” “你屁股上是长刺了吗?人家都好好坐着,就你动来动去,你自己动也就算了,还去扒拉别人!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快给爷爷说说,夫子讲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多少?要是没记住,爷爷现在就领你去找夫子,让夫子再给你讲一遍!” …… “从前我还想着,学堂有那么大的地方,大不了咱们多费费心,尽量多招几个孩子进来!” 汪夫子猛灌了口茶对道,“现在别说多招几个,到时候三十多个孩子,我看都够呛!” “哪里是三十多个!” 杜寻文幸灾乐祸,“你忘了村里原本就有三十多个?” “那怎么能一样呢?” 汪夫子痛心疾首,“村里的孩子都被小五调教的好,上课的时候虽然问题多了点,可他们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动不动就哭的我头疼!” “哈哈哈哈……” 几个夫子不禁笑出声来,说实话,他们单是在旁边看着便觉头疼,更别提汪夫子身处其境了。 “说来也奇怪,我从前带的那些孩子,虽然也不乏年幼的,但他们见了我们都很畏惧,哪怕是被我批评了,也只敢抿着嘴流泪。” “可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在上面脸也冷了,声音也凶了,他们竟是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嗷嗷哭!” 汪夫子皱眉,不解的问道,“你们说,是我今日穿着打扮,不够有威严吗?” “你从前带的孩子最多不超过三只手,他们进学时也没有爹娘陪在身边,”陈夫子笑看他,“孩子们其实最是会见机行事,没了爹娘给的底气,他们哪里敢由着性子来?” “言之有理。” 汪夫子叹气,继而皱眉,“怎么没看见小五?” 温良笑道,“他去调教孩子了。” …… 彼时。 广场右侧的夫子办公楼里,犯了错的黑蛋儿他们忐忑不安的低着头,而站在左右两侧的月牙儿她们亦是大气都不敢出。 黑蛋儿他们原本以为,宋不辞会像从前他们犯错的时候那样,罚他们打手板心,或者让他们罚站。 可他们没想到,自打被姜烈带进了房里,宋不辞只板着脸做自己的事,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们一眼,更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而宋不辞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心慌的厉害,甚至胆子小点的大牛和石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珠。 “先生……” 金宝和黑蛋儿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主动开口道,“我们错了……” 宋不辞笔下不停,也并没有要理他们的意思,金宝和黑蛋儿面面相觑,下意识向坐在旁边的姜烈求救,但姜烈却是给了他们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金宝瞪大眼睛:你说话不算话! 姜烈叹气,他是说过要帮儿子他们受罚,可没说过要替他们去触小舅子的霉头…… 金宝他们这次的胡闹,可大可小,往小说他们就是贪嘴,所以才来恶作剧,可往大了说,他们干的实打实就是坏人前程的事。 也得亏他们遇上的是卧龙凤雏三人组,那三个孩子虽然被诱惑的嗷嗷哭,但手里的糖却是半分没动,这要是换了别的禁不住诱惑的孩子,他们大概就不是站在房间里,而是去雪地里跪着了! 宋不辞这样子明显是气的厉害,且打定主意要好好给金宝他们个教训,他要是在这个时候不识眼色的护短,他毫不怀疑,他小舅子能连他一起教训了。 而且。 教育孩子这事,最忌讳有人随便插手,在里头装好人,总之,在宋不辞的惩罚结果下来之前,他肯定不会帮着多说一个字。 姜烈不敢插手的态度,让抱有侥幸心理的金宝他们没了指望,而面对主动认错却仍旧拿他们当空气的宋不辞,几人也终于是彻底慌了神。 越慌越没有主意,几人急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他们可怜样儿姜烈暗自叹了口气,在金宝再一次投来求救目光的时候,姜烈终是忍不住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冲着宋不辞抬了抬下巴。 “噗通~” 得到示意的金宝唰的就跪了下来,眼泪汪汪的认错,“先生,我、我真的知道、知道错了……” “先生!” 黑蛋儿和大牛、石头见状,也赶忙跟着跪在了宋不辞跟前,红着眼眶哽咽开口,“我们错了先生,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您打我们,您骂我们也行!” “呜呜呜……先生,您别、别不理、理我们……呜呜呜……” “先生我们错了,我们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我们愿意、愿意受罚,呜呜呜……先生您说、说句话先生,呜呜呜……” 他们虽然不知道宋不辞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但现在比之挨打挨骂,他们更害怕宋不辞不理他们。 “哦。” 宋不辞终于抬起了头,但他依旧板着脸,声音也很冷淡,“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错在哪儿了?” 金宝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我们不该、不该过去捣乱!” “我们不该引、引他们吃糖,”黑蛋儿不敢哭出声儿,“不该弄、弄哭他们……” 石头抽咽,“我不该引开、引开云哥……” “呜呜呜……” 大牛哭成了泪人儿,“我不该、不该帮、帮他们吃、吃糖,呜呜呜……” 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可惜,没认到错误的本质。 “谁的主意?” 宋不辞态度并未缓,看着他们冷声道,“自己站出来。” “是、是我!” 黑蛋儿吸着鼻涕,向前跪挪了两步,“先生,是我、我出的主意。” “还、还有我,”金宝跪在黑蛋儿边上,“是我让、让石头去引开、引来云哥的。” 宋不辞看向黑蛋儿,“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紧跟着我读书识字吗?” 黑蛋儿微怔,继而老实道,“我、我想变得像夫子您一样聪、聪明,想挣银子买肉、肉吃。” 宋不辞把目光转向金宝,“你呢?” “我喜欢、喜欢上课,”金宝哽咽,“喜欢先生教的东西。” “那我问你们!” 宋不辞声音又冷了几度,指着门外冷声质问,“你们觉得外面的那些孩子,外面的那些家长,他们大冬天不顾严寒的送孩子过来参加考教,又是为了什么?” 金宝和黑蛋儿瑟缩着身子不敢开口,只是眼泪止不住的流。 “说话!” 宋不辞不为所动,“他们是为了什么?” 金宝颤声开口,“为、为了进学堂,读书识字考状元,光宗耀祖……” “我再问你,你们的爹娘家人,现在在干什么?” “在、在做工。” “他们做工是为了什么?” “为了挣银子,让、让我们过好日子……” 宋不辞指着门口的手指用力,“那你们觉得,那些家长是不用上工吗?那些家长是不用挣银子吗?” “你们自己出去看看,看看广场上的小孩儿,有几个穿的衣服是如你们般全新没有补丁,有几个身形是如你们这般圆润!” “你们的爹娘上工挣银子,是为了让你们吃的好穿的好,可他们的爹娘上工只是为了让他们不受冻,不饿肚子!” 宋不辞越说越生气,“但他们却舍下活计,大老远赶过来,挤破头就是想让孩子如你们这般,在学堂里读书识字,日后出人头地!” “那几个孩子若是被你们诱惑,很可能就会彻底失去进学堂的机会!” 宋不辞拔高音量,“而他们今日所受的苦都会白费,他们今日没有上工的损失更会白费!” 第554章 人情 “哇……” 金宝和黑蛋儿他们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宋不辞恍若未闻,只看向月牙儿她们,“你们觉得他们做的对吗?” 月牙儿几人站在原地抿着嘴唇摇头。 宋不辞继续问,“那你们觉得,你们有错吗?” 月牙儿她们齐刷刷跪下,“先生,我们错了。” 宋不辞声音冰冷,“那你们错在哪儿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稚嫩的小脸上露出同样的茫然。 宋不辞问起时,几个小家伙碍着他的态度和语气,本能觉得她们的确做错了事,可几人并没有参与其中,所以真要说她们错在了哪儿,其实她们自己也闹不明白。 “先生。” 小栓子默了默,向前挪了几步,“学生错在不该知道他们要去捣乱,却没有告诉您和其他夫子。” 月牙儿几人听罢也意识到了问题,小心觑着声若蚊蝇的道,“先生,我们、我们也是……” “你们可曾觉得此举不妥,”宋不辞面色不改,威严十足,“又可曾出言劝阻?” 小栓子犹豫着点了点头,但想到什么后,又果断的摇了摇头。 “学生有错,当时虽觉不妥,但并未及时阻止,”小栓子俯首,嗓音清脆,“还请先生责罚。” 他当时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曾出言劝过两句,但是金宝和黑蛋儿主意大,而石头和大牛则是做惯了黑蛋儿的小跟班,就更不会听他的了,于是他便没再多说。 宋不辞了解小栓子的性格,约莫能猜到几分真相,他不说,宋不辞也不打算追问,只将视线移向其他几人。 几个小姑娘心虚的紧,不觉便哑了嗓子,颤声认错请罚。 “我们有错,请先生责罚……” 黑蛋儿曾邀请月牙儿她们几个女孩子同去,但是她们当时的注意力都在薛招弟这个未来师妹身上,小姑娘头发干枯、面黄肌瘦,怎么看怎么可怜。 她身上的棉服破旧发白也就算了,可瞧着那衣服的厚度,可能还不不及她们秋日里穿的衣物,而且瞧着也并不合身,半截手脚都露在外头,仔细看去还能看见她手上的冻疮和腿上的红痕淤青。 她缩着单薄的身子跟在她娘身边,像是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她们母女刮倒。 除开小花花、月牙儿和杜幼薇外,几个小姑娘都是忍过饥受过冻的人,尤其是甜甜,她看着薛招弟就想到了曾经的她自己,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们计划着怎么帮帮小姑娘,凑在一起商量过后决定每个人拿些自己衣物的一部分,给薛招弟凑套完整的冬装出来。 但是计划归计划,她们还得征求爹娘的意见,于是便拒绝了黑蛋儿他们的邀请,各自回家找爹娘去了。 而虎子……虎子倒是想去,只是他昨夜偷摸吃了冰溜子,关键时刻拉肚了,就没去成。 …… “终究是我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叫你们不知高低深浅,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全然不顾事情的后果!” 宋不辞说罢话锋一转,“你们可还记得,我曾教过你们,做错了事情当如何?” “记、记得……” 小家伙们抽抽搭搭、参差不齐的回答,“先、先生说,要为自己做、做错的事,承、承担后、后果……” “很好!” “你们还记得就好!” 宋不辞依旧面无表情,“今日你等虽未酿成大祸,可错了就是错了,并不能因为你们今日运气好,便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否则!” “如何能吃一堑长一智?” 这回不需要宋不辞多说,小家伙们便主动出声,异口同声的道,“我们做错了事,我们愿意承担后果,听凭先生责罚,请先生惩罚我们!” 宋不辞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点名道,“宋齐风,宋昭行,你二人做事不计后果,恶意捣乱考教秩序,影响他人前程,我便罚你二人各打手心十下,去祠堂跪半个时辰,静思己过!” 金宝和黑蛋儿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可宋不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彻底慌了心神。 “另外!” 宋不辞宣布,“从今日起,你二人便不用去学堂了!” “哇……” 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的两人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住宋不辞的腿,“先生,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您别不让我们去学堂啊先生!” “您打我们,再打我们十个手板心,再罚我们跪祠堂都行!” “先生,求您,求您,别不、不让我们去、去学堂……” 姜烈眉头紧锁,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看了眼不为所动的宋不辞后,还是没有出言求情,他虽然觉得这个惩罚有些太过了,但他相信宋不辞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 可小栓子和月牙儿她们就没了这个顾虑,纷纷哭着替二人求情,只不过宋不辞并不打算松口。 “较之今日来的那些孩子,你们进学堂进的太过容易了些,所以你们无法对他们感同身受,更不能理解他们以及他们家里人的渴望,否则断断做不出此等胡闹的事!” 宋不辞语气严肃,“我不许你们进学堂,除开惩罚的目的,更是想让你们换位思考,好生感受下!” “你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对于那些孩子而言,有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及!” 这些孩子都是宋不辞亲手带出来的,看他们这样宋不辞如何能不心疼,只是这次他不能心软。 “等你们什么时候能真正感同身受。” 宋不辞一锤定音,“你们什么时候再回去读书!” 话落。 金宝和黑蛋儿不敢反驳,只能不停抽泣,而月牙儿她们则是战战兢兢,生怕宋不辞也会不许她们再进学堂。 所幸。 宋不辞并未提及,只继续点名,“宋正声,宋治辉,你二人毫无主见,不辨是非,我便罚你二人,各自打手板心五下,去祠堂跪一炷香,好生反思!” “宋修珩、宋衔月……” “你等不辨是非,不知劝阻,冷眼旁观,我便罚你们去祠堂跪一炷香,好好想想,我今日罚你们,罚的可对,你们可又,心服口服!” 宋不辞说完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将目光定格在杜幼薇身上,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 “幼薇,你是她们的师叔,自当比她们明事理。” 宋不辞语重心长,“在她们犯错的时候,你该拿出小师叔的威严,严令制止,监督约束她们的言行。” 杜幼薇攥着膝盖,小脸挂满泪痕,“师兄,我、我知错了……” “念你从初来乍到,可能尚未适应自己的身份,师兄此次便不行责罚。” 宋不辞叹了口气,“所以,你且起来,只下次莫要再犯便好。” “不!” 杜幼薇摇头,“师兄说、说的对,是、是我没尽到小师叔的责任,我、我该罚。” 她声音带着哭腔,但语气却很坚定,“请师兄责罚,幼薇甘愿与师侄们,共同受罚!” 杜幼薇自幼受杜寻文亲自教导,学文识礼,明理知义,他自然知道金宝他们做的不对,可她顾虑到自己初来乍到,以及和大家的情分,再加上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所以选择了纵容。 而今她是真的后悔和难过,所以才想跟大家一起受罚。 “先生!” “是我们坚持要去的,小师叔和小栓子他们,就算拦也拦不住我们!” “我们做错了事,我们该自己承担后果……” 金宝停直脊背,泪眼模糊道,“请先生罚我们,把他们的那份都罚在我们身上,我们挨手板心,我们去跪祠堂,把他们的都罚在我们身上!” “先生,你不要罚小师叔,不要罚月牙儿……你还罚我们,”黑蛋儿泣不成声,“先生,你罚我们,不要罚他们,我保证乖乖受罚,先生……” “先生,我、我心里难受,我心里好、好难受,”石头捂着心口,哭的一抽一抽的,“您、您别罚他们,罚我,呜呜呜……您罚我……” 大牛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更是哭的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跟在他们后面不停的点头。 “不要,我、我们愿意自己受罚……” 月牙儿她们摇头,争先恐后的开口,“我们愿意跟她们一起受罚……” “我们有错,我们该一起受罚!” “先生,不要算在他们身上,我们做错了,我们该罚!” …… 这时候他们倒是难得的齐心,一个个哭的可怜巴巴,宋不辞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活像欺压良民的地主老财,但“地主老财”眼里却升起了欣慰的神色。 “好了!” 宋不辞打断他们,“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杜幼薇,你既然愿意陪他们受罚,”宋不辞冷面无情,“那就也去祠堂,跟他们一起跪一炷香的时间!” 小家伙们不敢再开口,但含泪的眼底都升起了愧疚,宋不辞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们既是师兄弟姐妹,又是同族兄弟姐妹,本就该团结一心,共同进退,可这些小家伙实际却是盘散沙,各有各的小团体,今日的事便能看出来。 宋不辞实行“连坐”,也是希望他们能慢慢培养团体意识,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能够有商有量,有所顾忌,哪怕日后走上科举,也能相互规劝,相互照应。 至于杜幼薇…… 于理他的确有教导之责,但于情来说,他却不该出手责罚。 而他之所以还是狠心惩罚,则是因为他想杜幼薇能通过“共患难”,彻底融入到小家伙们中间去,同时让这金宝和黑蛋儿两个“小刺头”,往后做事三思而行。 …… 姜烈说话算话,在最后的处理结果下来后,站出来要替孩子们承担打手心的责罚,只是孩子们却出人意料的拒绝了。 宋不辞眼底欣慰更甚,想了想直接大手一挥,决定所有手板心数量减半,因为较之身体的痛,孩子们心里更受煎熬,更能让他们长记性。 …… “这个字念义,正义的义,是公正的、正义的、有利于大家的事或者道理……” 在宋不辞教训熊孩子的时候,广场上的考教也已经开始了,鼻青脸肿的李大宝挺起小胸膛,“举例子,我阻止他们抢我妹妹的麦芽糖,我就是义,是正义!” 温良含笑点头,“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换成,你做的事是正义的事,大抵会更好些,所以我只能给你九十五分。” “谢谢夫子!” 李大宝才不管是九十五分还是一百分,他爹说了,他只要再考二十分,就能通过第二关考核。 他九十度鞠躬跟温良道了谢,然后就飞快的奔向了他爹,“爹,我九十五分,我考了九十五分,你得给我买冰糖葫芦!” “买!” 李大宝他爹开心将人抱起来,“爹给你买两串!” “嘿嘿~” 李大宝搓着手得寸进尺,“爹,能买三串不?到时候我姐一串,我一串,给我新妹一串!” “新妹,还旧妹呢,臭小子,你倒是会做人情!” 李大宝他爹笑着拍他的后脑勺,“你要是能考进学堂读书,爹就给你买三串!” “我要举的例子是智,”铁柱胸有成竹,“我用李大宝的方法,通过了考核,所以我有急智,我有智慧!” “不错不错!” 汪夫子笑道,“能有样学样,也算是机智,但是你方才读错了两个字,也解释错了两个字的意思,所以本夫子只能给你七十六分。” “谢谢夫子~” 铁柱礼貌道谢,他算不拢账,转头去找他爹,“爹,我考了七十六,你快给我加加,我的分够了没?” “别急别急!” 铁柱爹是个老实汉子,掰着手指头,紧缩的眉头直冒汗,“在算了,爹在算了,你别说话,刚起到哪儿,都叫你给我打乱了!” 再往过是面对林柔的薛盼弟…… …… 考核中有喜有忧,有哭有笑,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等到宋不辞过来后,考核的进度便又加快了几分。 约莫半个时辰后。 第二轮的考教终于出了结果。 “现在!” 姜云举着喇叭高声道,“开始公布达到分数线的人数和名单!” —————————— 各位宝子们,主页新书已签约,每日稳定两更,一样的作者,不一样的风格,欢迎感兴趣的宝子们入坑先尝鲜哦! 第556章 加试 “本次共有六十三人通过前两轮的考核!” 姜云大声道,“第一名共有五人,得分两百分,分别是,白聪、陈文、薛盼弟,王大毛,李小梁!” 白举人捧着白聪的脸,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儿子,聪儿啊,你可真是爹好儿子,你考了那么多回试,爹还是头次见你考第一名!” 白聪生无可恋的任由他爹揉搓,圆润的脸上透着生无可恋,耳尖更是红的都快滴血了! 他今年九岁,比所有孩子都要大,而且他三岁就开始启蒙了,现在考核才是并列第一,所以他爹到底在高兴什么啊! 较之其他几个人如白举人般的兴奋,薛招弟母女这边却显得尤为安静,薛招弟紧紧攥着女儿手,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眼眶里的泪水却是包都包不住。 “盼弟,娘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但你千万,千万不可早早就开始得意,松了心神,”她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下眼角,蹲下身来神情严肃的提醒,“若是第三关不成,你前两关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知道吗?” “娘。” 薛盼弟用力的点点头,“我都记住了。” …… “第二名共有十三人,得分一百九十五分,分别是李大宝,陈壮壮……” …… “第十五名共有三人,得分一百二十四分,分别是赵豆豆,马元宝,周铜板!” “好了!” 姜云合上手中的名单,“以上就是进入第三关考核的人选,而没有念到名字的人,很遗憾,希望明年还能在这里见到大家。” 他预判了预备撒泼耍赖之人的预判,用最后一句话堵住大家所有的不甘和埋怨,毕竟他们明年还想着送孩子来,总归要留一线下次才好相见。 “另外!” 姜云示意大家看向右手边姜豹处,“第一轮由于被抢了麦芽糖,而没有吃到糖的孩子,请到你们的左手边,领取属于你们的两颗补偿麦芽糖。” 原本因着爹娘眼色而垂头丧气的小家伙们,听得这话立马又来了精神,或是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或是眼巴巴盼着却又悄悄在心里下定决心,明年他们一定还要再来! 大人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尤其是自家孩子不能去领第二颗麦芽糖的孩子,但是很快,他们就因着姜云接下来的话,喜上眉梢! 甚至压着火气准备回去打孩子的家长,心中的怒火也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鉴于各位家长,不辞辛劳,冒雪前往,我们感念各位家长的拳拳之心!” 姜云脸上带着自豪,“故而,族中特意在食堂为各位准备了饭食,每人两个白面馒头,一碗浆水豆芽热汤,希望大家莫要嫌弃!” 众人听罢先是眼睛骤亮,他们的确是饿了,刚刚在广场上等孩子的时候,姜开水倒是灌了不少,可那东西我不管饱啊,两泡尿就没了! 但是联想到那些东西的价格,眼底便又很快没了光亮,而且不少人心底还升起了埋怨! “怪不得人家宋家村富贵,瞧瞧,这生意都做到咱们头上来了,难怪让咱们清晨赶早过来呢!” “今儿要不走这一趟,趁着天气好,我就是打捆柴去卖,也能卖个十二三文,不比蹉跎日子强!” “可不是!没道理铜板没挣到,还巴巴送出去些!” …… 有人阴阳怪气,也有人客客气气。 “不了不了,多谢小童生的好意,只是我们着实没有多余的银钱,这便不多留了。” “饭是好饭,可是啊,咱们兜里比脸都干净,确实没有那个口福!” “原是我话没说清楚,这顿饭全当我们族里尽地主之谊,”姜云拿着喇叭大声道,“不必各位花费银钱,各位只管放心去用饭就是了!” 话落! 大家的眼底的光亮的惊人! “不要铜板,可是当真?” 姜云点头,“说话算过,千真万确!” “那、那那那……每个人两个白面馒头?小孩子也能吃两个吗?” “每个人的份例是两个,不论大人小孩儿都一样,你们过去了就会有人给你们发!” “那吃不完的话……可以带走吗?” “还是那句话,白面馒头每个人两个,甭管你是吃还是带走,我们管不着!” 姜云想了想强调,“但是汤可不能带走!” 喝汤用的筷子和碗都是他们之前新用木材做的,他们要把汤带走,还不得连碗筷一起给他们带走了! “那不能!那不能!” 众人乐得合不拢嘴,再不见之前的怨怼,“我们哪好连吃带呢?多谢!多谢你们!你们宋家村可真都是些好人!” “各位回去好生教养孩子,不要因着这次失误打骂,便是在谢我们了。” 姜云传达完宋不辞的意思,继续安排道,“等到孩子们领完麦芽糖后,请各位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跟在姜护卫的身后,有序前往学堂左侧的学生食堂!” “到时候那边会有人维持秩序,还望各位勿要推搡争抢!” …… 随着被淘汰的孩子被家长牵着走出广场,原本热闹的广场好像骤然便冷清了下来。 尽管隔壁的香味儿顺着寒风飘过来,大家肚子也饿的咕咕响,但无形的压力悄然在剩下的大人小孩儿中间蔓延,哪怕少部分孩子有被诱惑到,他们也不敢如平常般哭喊着要吃饭! “各位放心,待到第三轮结束,你们也可以去食堂用饭,”姜云解释,“只是时间紧迫,且食堂地方有限,所以有劳各位再稍等片刻。” 剩下的人悄悄松了口气,甚至不需要姜云再去刻意的强调提醒,他们便主动安静的向中心聚拢。 “言归正传!” “很高兴大家能进入到第三轮的考核!” 姜云清了清嗓子,“现在,请各位学子到我右手边集合,而后跟着姜夫子前往礼堂,参加第三轮考核!” “儿啊!” 姜云话音刚落,有些家长就忍不住对孩子叮嘱起来。 “这可是最后一关了,成不成的,就看这一把了,你可一定要努力啊!” “乖孙,等你过了考核,奶奶去给你割肉,包大肉馅的饺子!” “好好考,机灵点,再不长心,回去我就让你屁股开花!” “瞧见没儿子,你只有进了学堂,读了书有了本事,日后你才能天天吃麦芽糖,顿顿吃白面馒头!” …… 大家鼓励孩子的方式各不相同,但无不是巴巴盼着孩子能成功通过考教。 “娘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宋家村的夫子都是有学识的人,不论成与不成,娘都会求夫子给你改个喜欢的名儿。” 薛招弟将女儿枯黄的碎发别到脑后,淤青泛红的眼底满是慈爱,“娘是个没用的人,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接下来还得靠你自己了。” “娘是最好的娘!” 薛盼弟摇头搂住娘亲的脖子,将头埋在娘亲的颈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皴红的脸滴进衣领,“娘,我一定进学堂读书。” …… 姜烈领着孩子们过去的时候,杜寻文等夫子也一同跟了上去,此次的考教是分组进行,每个夫子负责一组,每组有五个人,每个组之间相隔三米。 “里面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姜云安抚等在礼堂外的孩子,“所以你们不用着急,也可趁现在等待的时候静静心。” 礼堂内。 “这里有三块麦芽糖,我要将这三块麦芽糖分给你们五个人,而每个人分到麦芽糖要一样多。” 宋不辞含笑将三块糖摊在五个孩子面前,“你们觉得,我该如何分,请在半盏茶之内,举手给出我答案。” “还有。” 宋不辞强调,“你们同组每个人,不能说同样的方法。” 起先看见麦芽糖面露兴奋的孩子们,瞬间垮了脸,盯着桌上的麦芽糖抓耳挠腮起来。 “温夫子。” 白聪将荷包里的麦芽糖拿出来,跟那三颗放在一起,“我有两颗,加上这里的三颗就是五颗,咱们五个人,正好一人一颗,一样多。” 温良顿了顿,“倒……也不是不可以……” 白聪咧嘴,“那夫子,我是通过了吗?” 温良点点头笑道,“你可以去吃饭了。” 白聪开开心心的走了,留下同组的四个孩子欲哭无泪,早知道他们就不馋嘴! 而跟白聪前后脚走出去的是陈文,他在林柔那一组,也是他们组最先想到方法的人,他的回答是将每块麦芽糖切成五个相等的小份,然后大家就可以分得一样多。 “宋夫子……” 薛盼弟拘谨举手,“可以将所有麦芽糖用石磨碾碎,像碾粮食一样,然后将碎沫沫分成一样的五份,每个人分一份,大家的都是一样多。” 她说完后小心而期待的看向宋不辞,“夫子,我……” 这关考的是应变与思维能力,所以尽管听起来稍稍有些不符实际,却也无妨。 “很好。” 宋不辞颔首,“方法可用,你通关了。” 薛盼弟刹那间热泪盈眶,站起来冲宋不辞鞠躬,“谢、谢夫子,谢谢夫子!” “去。” 宋不辞想起什么,冲她安抚的笑道,“对了,等会儿结束后先不必急着走,我有些事情想要叮嘱你几句。” 薛盼弟虽然有些疑惑,但识趣的没有追问,因为她记起她娘还要请夫子给她改名字呢。 隔壁组的小豆子抓耳挠腮,突然,他猛的举起手,“夫子,我知道了,我拿一颗,剩下的两颗,他们四个一人一半!” 杜寻文抽了抽嘴角,“你倒是分了,但是,你觉得一样多吗?” 小豆子点头,“他们都是半个,一样多啊!” “凭什么我们一人一半,你就是一整颗?” 不需要杜寻文多说,同组的壮壮就不乐意了,“这哪里公平了?你这个方法根本就不对!” 小豆子被说的心虚,苦着脸继续抓耳挠腮! “夫子,可以把三块糖化成糖水,”同组的李大宝举手,“到时候我们一人一杯,里面的糖肯定一样多!” “不错不错。” 杜寻文捋胡子,眼里透着笑意,“孺子可教也。” “嘿嘿~” 李大宝向门外飞奔,小豆子看着他的背影,羡慕的泪眼汪汪,却又不得不挠头苦想。 …… 时间在他们的苦思冥想中流逝,有人兴高采烈的离开,有人庆幸的起身,而也有人急的哇哇大哭,可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铛!” 姜云敲响铜锣,正式宣告第一拨考核结束,绝大多数孩子都是含泪出的礼堂。 宋不辞叹气,还是资源太少的锅! “来来来!” 姜云在门口喊,“按我之前分配好的组合,有序进入礼堂,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 剩下的孩子忐忑不安的入场,在知道了考核题目后,大部分孩子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之前的人哭的那么厉害。 …… 又是半盏茶过去,第三轮考核宣告结束,广场上焦急不安等待的家长,看着自家哭哭啼啼的孩子,恨铁不成钢中透着心疼。 “走!” “先去吃饭,填饱肚子比什么都要紧,咱们明年再来!” “带我们一个,今年是没指望了,但好歹混了顿饭,也是咱们赚了,不白来这趟!”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爹我还想哭呢!早知道就不瞎折腾了!” “没事了,儿子别哭,实在不行爹明日去镇里寻寻活计,等攒攒银子送你去镇里的学堂读书,刚好你姐到时候也大了,到时候我让她每日来回接你!” …… 宋不辞他们在这边合计名单,熟不知,那边人已经散了不少。 “拢共才十八个人,”陈夫子皱眉,“这关的确难了些。” “不然如何筛的下去人,足足六十多个呢,”杜寻文叹气,“可惜了,世道不易,世道不易啊!” 寒门难出贵子,这句半点不假! 汪夫子问出关键的问题,“通过之人未满三十个,那接下来是否要加试?” 杜寻文来了精神,“我瞅着那个叫铁柱的孩子不错。” 陈夫子也道,“我其实也看中了两个孩子……” “看重归看重,此次讲究的是规则,”汪夫子正色,“还得寻个公平的法子。” 说罢。 众人看向宋不辞,征求他的意见。 “小五以为如何?” 第558章 干涉 “加试未免有些消耗大家的热情,且时间也不早了。” 宋不辞想了想,“我觉得可以从前两轮的考教结果中,依照大家的排名由高到低,再筛选出十二人,这样也能更好的给那些家长一个交代。” 他看向其他人,“不知各位夫子意下如何?” “我觉得此举甚好!” 汪夫子率先表示赞成,“公平公正,那些落选的孩子,以及他们的家长,也能更容易接受。” 杜寻文轻叹了口气,“那倒是可惜了,我方才看好的那个小子,机灵归机灵,奈何是个馋嘴的孩子,只怕名次排不到前头来。” “若是杜先生看好的那孩子,若是年龄尚小倒也不妨事,左右今次长了教训,来年指不定会表现的更加出彩。” 温良轻笑,“但若是已经七八岁的孩子了,还是心智不坚,又静不下心来识字明义,再机灵也终归是小聪明,于科举一途走不长远。” “故而,无论他是哪一种,杜先生都不必太过惋惜。” “倒是我因着自己的喜好犯了糊涂,竟是没想到这一层,”杜寻文微怔,继而拱手,“多谢温贤弟提醒!” “不敢当杜先生的谢,”温良恭敬回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杜寻文看出温良对话拘谨,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膝盖,“你只管唤我声杜兄即可,咱们同为学堂的夫子,除了痴长你几岁,我又不比你高贵多少,如此客气做什么?倒显得多生分似的。” “正是如此,咱们都是同仁,”汪夫子接话,“日后还要长久的相处,不兴那些虚礼。” “之前咱们几个老家伙探讨学问,也没见着你的人,下次你可不能不来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温贤弟自有所长,莫要妄自菲薄才好。” …… 温良自觉没有功名在身,与其他夫子不在一个层级,故而平时从不主动往大家那里凑,而大家也只以为他性格如此,不喜与陌生人亲近,自然也不好贸然接近。 今日有了聚在一起的机会,大家才看出他的不自在来,而现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化解了温良多日来的尴尬。 温良便也不再推辞,“那以后还请各位兄长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 林柔在旁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也不是大家排斥她,而是夫子们骨子里还是顾忌男女大防,轻易不会对她递话头,林柔也清楚这一点,于是也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若是大家都没有意见,”宋不辞提醒,“那不若咱们现在就过去宣布结果?” “走走走,同去,同去!” 夫子们纷纷站起身,向广场而去,只是他们到了才发现,除了通过第三关考核的孩子及家长,其他人已经不在广场上了。 与此同时。 食堂里。 赵老二看着对面小口小口啃馒头,秀气如同小姑娘的儿子,只觉得手里的白面馒头和碗里带着油腥儿的浆水豆芽汤都不香了! “唉~” 赵老二忍不住放下筷子,“怪我,都怪我!” “爹……” 小秀秀闻言顿住,拿着馒头不知所措,眼里也刹那染了层水光,“我、我、我……” “没事没事!” 赵老二见状什么心思也没了,只赶忙心疼的安慰儿子,“不干你的事,是爹想起早上走的时候,忘了叫你娘把被子拿出来晒上了。” 他儿子哪哪儿都好!就是不随他,更不随他媳妇儿! 赵老二不敢说自己多么孔武有力,但也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流血流汗不流泪,他媳妇儿更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身板子能轻松压倒他,打架薅头发更是从来没输过! 可偏偏他们生的宝贝儿子却是格外秀气! 其实要只是模样生的秀气也就罢了,毕竟谁见了好看的皮囊不高兴啊,指不定运气好,儿子日后还能叫富贵人家的小姐瞧上! 可儿子说话做事也秀气的紧,还轻不得重不得,他往往纠正的话才刚出口,儿子就立马挂了泪,跟个小可怜似的看你,叫人怎么都继续不下去,更舍不得说重话。 要说这事还得怪他没本事,当年媳妇儿怀孩子的时候吃不饱饭,还要挺着大肚子下地干活,最后不慎摔在田坎上,生下了不足月儿的儿子。 小小的婴儿跟猫崽子一样,稳婆当即就说孩子日后怕是留不住,还是他爹拿听了老一辈的说法,给孩子起了个女孩名儿,骗过了阎王,这才叫儿子平安长了这么大! 可惜…… 平安是平安了,儿子也越来越像闺女了! 他原本是想着儿子这身板不是下地的料,所以带儿子来碰碰运气,进学堂识文断字日后好寻个轻省的活计,不想儿子是个门槛后。 第三关早早想到了答案,硬是不敢举手,最后叫人家抢先答了一样的方法,他自个儿还来不及想第二种,时间就到了! “快吃快吃,多吃些!” 赵老二将自己的汤分给儿子,“吃饱了肚子里就暖和了,待会儿咱们才好赶路。” “爹……” 小秀秀看着面前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海碗,泪眼汪汪的小声开口,“我、我吃不下了……” 看! 吃不下也泪汪汪…… 赵老二……赵老二又想叹气了…… 小秀秀不知他爹在想什么,若是知道……好,若是知道他也很难解释,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哭,就是他的眼泪有自己的想法,压根不受他控制! “你不多吃点咋行呢,家里的饭就那样,杂粮饼子就萝卜丝,爹也就不勉强你了,”赵老二语重心长,“可你看看,大白面馒头,咱家过年都不敢一人两个的吃,更不要说汤里还带着油……” “赵秀秀!赵秀秀!” 姜云拿着喇叭走进食堂,“赵秀秀在吗?” 赵老二顿了顿,不确定的问,“儿子,这好像是在叫你?” 赵秀秀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应声,方才犹豫的点了点头。 “这儿呢!这儿呢!” 赵老二胡乱摸了下嘴巴,然后站起来冲姜云招手,“姜管事,赵秀秀在这儿呢,咋啦?是有啥事儿吗?” “在就好,还有以为你们走了呢,”姜云笑道,“赵秀秀通过考教了,你等会儿带着他去广场集合。” “通过了?” 赵老二瞪大眼睛,转头看赵秀秀,“你咋还骗你爹呢?你不想去学堂读书吗?” “赵秀秀没骗你,他第三关的确没过,”姜云替他回答,“但是通过第三关的只有十八人,所以夫子们按照成绩的高低,又从前两关里选了分最高的十二个人!” 此话一出,食堂沸腾! “十二个!十二个都有谁啊?” “姜管事,这十二个里头有没有我家小豆子?大名叫张小否!” “大毛呢?王大毛有没有?” “有我孙子没?我孙子第一关可是满分!” …… 从第二关晋级的家长饭也不吃,争先恐后的围上来。 “别急别急,也别往里挤!” 姜云赶忙大声道,“听我给你们念名单,点到名儿的再来我这里!” “最高分从高到低依次是赵秀秀、王小柱、李金斗……” 姜云将名单从头到尾念了三遍,确定大家都能听得到,得了准信儿,有的高兴的喜极而泣,有的唉声叹气,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各位,非是其他的孩子不够优秀,他们其实都很聪明,也都是可造之材。” 姜云安抚中带着真心,“只是我们宋家村实在是庙小,容不下这么多孩子,还请各位海涵!” 其他人就是有心怨怼,他们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忍痛坐回去继续吃饭。 “呔!” “哪儿龟孙子偷了老子的汤!” 不曾想! 最先败兴而归的人,刚准备回去用食物抚慰他的忧伤,可是等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才发现,别说汤了,他的汤碗都没了! 再一看手里! 馒头呢? 他刚刚还捏在手里的馒头呢? “不要脸的王八蛋!你最好赶紧把汤和馒头给我还回来,要不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 还围着姜云不死心追问的人,听得这几声大吼,顿时头也不回的去找自己的碗,结果可想而知! “哪个背时的王八蛋偷了我们白面馒头!” “连个面渣渣都没给老子留下!吃吃吃!咋不噎死你个龟孙呢!” “老子的馒头才吃了半个,竟然被人从我怀里摸走了,三只手的饿死鬼,别让老子逮着你!” …… 很快! 食堂里就传出了骂骂咧咧的声音,所幸有护卫队在,要不他们真能在食堂打起来! 馒头是按人头蒸的确实没有多余,最后还是宋不辞得了消息,做主给丢了馒头的人每人再添了碗汤,这才勉强制止了这场闹剧。 …… “很高兴大家能站在这里,如果不出意外,三日后大家就会成为宋家村学堂的一员!” 广场上。 宋不辞对入选的人发表讲话,“之所以还要请大家再聚在这里,是我有几件事情,想在孩子们入学之前,跟大家讲清楚。” “首先,就是大家最关心的束修事宜。” 大家闻言立刻竖起了耳朵,有的甚至已经在盘算家当了。 “孩子住村里的宿舍,六人间的青砖大瓦房,单人单床每人每月需要缴纳二十文住宿费,每月月初结算。” 宋不辞一一道来,“餐费按每日五文,每顿的用餐标准不低于今天大家吃的饭食,餐费每月月底结算,外加每年一两三钱笔墨纸砚书本费,入学之初缴纳,学末多退少补。” “所有的这些费用加起来,每年约莫是一两六钱,最多不超过二两银子。” 宋不辞朗声道,“除此而外,本学堂不收取任何学杂费、束修,以及四时年节给夫子的孝敬。” 话落。 满场哗然! “这、这是真的吗?” “每年不超过二两银子?天哪!我没听错!” “我都做好来年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准备了,我也不是没想过,以宋小童生的仁善肯定不会坑我们,可这也比我想象的少太多了!” “不收束修,不收节礼,我的乖乖,这是什么大善人!” “我们村长的大孙子去年被送去镇上读书,半年就花出去了三两银子,就这还不算给夫子的束修和节礼,来回的牛车钱更是没好意思加在里头!” “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吃的是白面馒头,每个月才花一百多文,这哪里是来读书的,分明是来享福的!” “儿啊!你可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来宋家村的学堂读书!你说你爹我咋就没赶上好时候呢!” …… “当然!” 宋不辞正色,“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大家立马停止了讨论,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什么前提?” “考核。” 宋不辞解释,“每三个月学堂会进行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包括所学的知识、孩子们在学堂内三个月的表现两部分。” “若是最终的平均评核成绩在六十分以下,且他们在学堂期间,偷奸耍滑不用心学习,不遵守课堂纪律,违反学堂规则,例如打架闹事等!” “一律予以退学处分,此后,宋家村学堂永不录取!” 宋不辞说罢,众人立刻严肃起来,纷纷表态!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小童生您放心,等回去了我们就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让他好好学习,遵守纪律!” “对对对,他们要是不听话,不好好学,不用您说,我就首先把他们领回家去,要不,我都对不起您的善心,对不起您给孩子的优待!” “多少人巴巴盼着这样的好机会,他们若是不成器,您到时候不必手下留情!” …… 绝大多数家长还是明事理的,要不也不能教出这些聪明孩子。 “如此甚好。” 宋不辞人不大,但威严十足,“其次,孩子在学堂如何教导,那是夫子们的事,不接受你们的质疑和干涉,否则参照上一条的处罚方式。” “孩子进了学堂就归夫子管,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矫情,只要不伤着身子骨,我们绝不多说半个字!” “咱们不懂学问,教孩子这方面肯定也不及夫子们,所以还得夫子们受累!” “我们能将孩子送过来,那就是信任夫子,绝不会胡来!” …… 家长忙不迭的点头应声,保证绝不多嘴,怀疑和干涉。 “最后。” 宋不辞说出的话让现场所有家长都振奋起来! 第560章 镰刀 “所有家中有孩子进入宋家村读书的人家,皆可拥有一个,参加宋家村作坊招工的名额。” 宋不辞朗声道,“三日后宋家村学堂正式开学,作坊招工也正式开始,各位如有意向,还请届时准时到场参加选拔。” 话落。 在场的众人足足安静了息,紧接着就是异口同声的高声应和,像是生怕迟了或者回答的声音小了,宋不辞就会突然反悔似的! “准时到!” “我一定准时到!” “不不不,我肯定提前到,到时候我连夜赶过来!” “我租村里的牛车过来,保证提早就在宋家村门口等着,宋家村啥时候开门我就啥时候就来,绝对不让您们多等半息!” …… 大家越说越卷,有的人甚至还扬言到时候要带上被子和柴火,头天下午就来宋家村门口等着! 宋不辞无奈笑道,“倒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那怎么能不着急呢,孩子来宋家村读书,咱们也能跟着来做工,到时候再不用愁孩子的学费,说不定还有余钱贴补家用,这跟天上掉馅饼有啥区别!” “可不是!” “您都把饭碗递到咱们跟前了,我们要是再不跑快些抓紧饭碗,难道还等着您把饭也喂到我们嘴里来吗?” 有些人说着说着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也真不是我不知道好歹,实在是家底单薄心里恓惶,虽然您收的学费已经够低了,可到底还是我们一大家子大半年的花用。” 王大毛的爹抹了把眼睛,“所以其实在刚刚我都做好去给人卖身做长工的打算了,好歹得趁着这么好的机会让孩子把书读出来。” “日后不敢说向您一样考个功名,但去镇上铺子里给人做个账房也是好的,怎么着也有个稳定的进项,不像他爹我愁了上顿愁下顿!” “我脸皮就厚些。” 其他人跟着接话。 “我原本想着看待会儿能不能求求您,给我个砍木头的活计做做,哪怕工钱少些也无妨,好歹不让自己个闲着坐吃山空。” “越到年关活计越不好找,我已经往镇上跑了好几趟了,连县城也去试过,可找活的人一抓一大把,用人的主家却是越来越少。” “别说去找活计,咱们去卖柴火也是一样,人多了人家也给不上价,刚入冬那会儿,我一担柴能卖三十文,遇到抠搜的主家也有个二十七八文!” “可前几天我去卖柴火,人家只给二十五文,有的甚至压到二十二三,可若是不卖,再背回来就更不划算了!” “每年到年底都是焦心的时候,地里不出庄稼,手边没有活计,但人却是不能不吃饭,更不要提还得预备过冬的棉花,眼看着是只出不进!” …… “小童生,您是个好人,更是大家的贵人!” 大家或伤感或激动,最后也只总结出如上一句话,宋不辞听的五味杂陈,人生在世求的就是个安稳,可安稳又何其难寻! 可惜他能力有限…… 他预计在年后扩大生产,再加上县城和府城的铺子分走了部分人手,所以才要招工,而比起随便来个什么人,自然是这些孩子的家长更可信,也更需要这份活计。 “大家不必如此,现在不过是个参加选拔的名额,”宋不辞温声道,“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成功进入作坊,还得看大家自己的本事。” “不知村里的作坊大概需要多少人手?” “可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比如识字或者会什么手艺?” “咱们可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 大家一口气问出了最关心的几个问题。 “目前招收的人数定的是三十个,若是你们这边有不合格的,我们会再去别的途径招纳。” 宋不辞耐心解答,“此次选拔的工人主要是在木工作坊做活,到时候分派下来的也都是大家日常能做的活计,选拔的依据主要是看身体情况和品性,应当跟你们往常应聘差不了多少。” “当然。” “具体事宜是由作坊的管事来安排,大家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过肯定不会故意难为大家,所以大家不必过分紧张。” 众人就怕他们应聘工人跟孩子进学堂似的,一关接着一关,还要想方设法剔除大部分人手,但有了宋不辞这句话,他们就放心多了。 “小童生……” 等到大家都问完了,薛招弟才大着胆子举手,“我、我想问问……作坊里招、招女工吗?” “您别看我瘦,但我有力气,男人能做的我都能做,我家里头的大小活计,不论是做饭洗衣还是砍柴下地都是我在做,简单的木匠活我也没问题!” 薛招弟声音急切,“您若是不信,我可以试两天,要是您不满意,我不收您工钱!” “抱歉。” 宋不辞摇摇头,“作坊目前不缺木工。” 薛招弟眼底划过失望,不过宋不辞的拒绝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没有难过,只是眼神坚定的看向宋不辞。 “小童生,那麻烦您将这个名额分给别人,我家里头没有合适的人选。” 家里的两个畜牲满心满眼都只有生儿子,不论是出门做工还是下地干活,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样好的活计她若是自己干不了,她宁愿把名额让给别人,也绝不那两个畜牲跟过来祸祸恩人和闺女! 在场的人不了解薛招弟的家境,只以为她家里没了男人,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名额您不先着急让出去。” 宋不辞沉吟道,“作坊里不缺木工,但是食堂里缺个给孩子们洗碗做饭的人,您可以考虑下,若是有……” “不考虑!不考虑!” “不不不!” 薛招弟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我来我来,只要您要我,我就来,不用考虑!” “好。” 宋不辞点点头,“稍后我带你去找食堂的负责人,若是你能得到她的认可,三日后你就可以直接来上工。” 薛招弟闻言直接喜极而泣,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可她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突如其来的巴掌震的没了踪影。 “贱人!” 马瘸子冲上来就揪住了薛招弟的头发,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蒲扇大的巴掌就已经重重的扇在了薛招弟的脸上,来回抽打! “敢趁老子睡觉的时候卷上老子的银子跑,我看你他娘的是活腻味了!” 马瘸子对着薛招弟母女就是顿拳打脚踢! “拉开!” 宋不辞赶忙大喊,“快把他们拉开!” 比护卫队更先冲过去的是宋长生,这人说他是参加考试的孩子的爹,三奶奶对了名姓和村子才叫他把人带过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 马瘸子压根不是来接人,而是来寻仇打人的! 周边的家长回过神来后也赶紧去帮忙,很快就将马瘸子按在了地上,薛招弟母女正紧紧抱着蜷缩在一起,瘦弱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而马瘸子还在不停的叫嚣! “放开我!” “你们快放开我!” “老子教训自己婆娘,关你们屁事,谁敢多管闲事,老子打……” “啊!” 马瘸子话音未落,牙齿先落了下来! 姜烈揪起马瘸子的脖领子,森冷的脸上压迫感十足,“宋家村不是你闹事的地方,再敢嘴巴不干不净,随便动手动脚,你剩下的牙也别想要了!” “不、不是……” 马瘸子惯事欺软怕硬,带血的嘴巴漏风,“不是闹事,我不是来闹事的,是那个贱……” 眼看姜烈又举起了拳头,马瘸子立马改口,“其她,是她偷了我的银子,我是来抓贼的!” “那是我的银子!” 脸颊高高肿起的薛招弟阴冷的看着马瘸子,“我拿走的是我的银子,那都是我养鸡卖蛋攒下的银子!” “你放屁!” 马瘸子破口大骂,“老子才是一家之主,家里银子都是老子的!”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敢偷我银子,回去我就打死你!” “你以为你跑了老就子找不到你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村口的麻子起夜撞见你了,亲眼看着你带着那个小贱人往这边走了!” “偷老子的银子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用老子的银子送这个赔钱货来读书,要不是老子在村外头碰上了回去的人,老子还真不敢相信!” “她个赔钱货!她配吗她?” 马瘸子在地上挣扎,“老子告诉你,你现在最好乖乖带着赔钱货跟老子回去,否则老子明天就把你们俩都卖到窑子里去!” 他笑的猖狂,“左右你爹那个老不死的只想要个姓薛的孙子,老子卖了你正好买个能生儿子的婆娘回来,你爹只怕还要跪下来感激我给你们老薛家传宗接代!” “你敢!” 薛招弟目眦欲裂,“马瘸子,你敢卖我女儿,我就杀了你!” “杀了我?” 马瘸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老子看你是跑出来一趟跑出失心疯了,敢威胁老子,也不用回去了,出了宋家村,老子直接把你们俩绑去窑子!” “杀了你!” 薛招弟双目猩红,咬牙切齿,“我杀了你!”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说狠话,可大家没想到,下一刻,薛招弟就从后腰里抽出了把镰刀,一把推开女儿,直奔马瘸子! 镰刀是她带着女儿逃出家门的时候带的,她怕马瘸子他们追上来,也是怕路上遇到坏人或者野兽,可她一路上没用到,却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姜烈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薛招弟冲过来的最后关头松开了手,薛招弟的镰刀当场就砍在了马瘸子的肩膀上! “啊!” 马瘸子惊恐的瞪大眼睛,“杀人了!杀人了!” “救我!快救我!” 他顾不上疼痛,求生的本能让他疯了似的往众人身后躲,可众人想远离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护着他,马瘸子当场急的哭爹喊娘! “疯婆子要杀人了!” “求求你们!快救我!快救救我!” “拦住她!你们倒是拦住她啊!拦住那个疯婆子!” …… 马瘸子滑倒在地,薛招弟举着带血的镰刀步步紧逼,杨衙役他们被逃散的众人挡在后面,马瘸子逃无可逃,拖着尿湿的裤子吓傻在原地! “薛招弟!” “我是你男人!你疯了!” 马瘸子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薛招弟阴冷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挥动手中的镰刀就朝马瘸子的喉咙砍过去! “铛!” 关键时刻她的镰刀被石子打落! 马瘸子抓住机会,爬起来就跑! 方才马瘸子对薛招弟母女动手的时候,薛招弟母女只害怕的蜷缩身体,任由马瘸子拳打脚踢,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看得出来十分胆怯和畏惧。 所以。 她掏出镰刀的时候,姜烈只以为薛招弟是逼急了要吓吓马瘸子,不曾想薛招弟真存了杀人的心,所以他还是阻止了马瘸子。 “大人!” “抓起来!” 马瘸子身上混着血腥和恶臭,连滚带爬的奔向杨衙役他们所在的方向,“快把这个杀人犯抓起来!大人!快把她抓起来啊!” “冷静点。” 姜烈赶在杨衙役他们抓人之前,挡在薛招弟前面提醒,“想想你的女儿,这个男人不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命!” “娘!” 也是在此时,薛盼弟抱住了她的腿,哭着大喊,“娘!不要!娘不要!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 “来不及了!” 薛招弟看着女儿泪流满面,“来不及了!” 她砍伤了马瘸子,已然没了退路,既然如此,她不如狠到底,至少给女儿搏个退路! 杀了马瘸子,她也死了,薛家就只剩盼弟这一丝血脉,她爹就是再不喜女孩儿,也会让盼弟长大,再招赘给薛家传宗接代! 这是她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 想到这里。 薛招弟趁着摸女儿头的机会,飞快捡起地上的镰刀,然后一把推开女儿,抱着必死的决心向马瘸子冲过去! “娘!” 第562章 新生 “来得及!” 宋不辞的声音跟薛盼弟的声音同时响起,他冲过来挡在薛招弟跟前大喊,“你现在放下镰刀还来得及!” 他飞快的说道,“你男人是上门婿,你才是他的主人,是地位高的那一方,即便你伤了他也是你们自己家里的事,并没有违反大靖朝任何一条律例!” 当下家暴并未入律法,所以男人打媳妇儿无罪,可媳妇儿打了男人却要坐牢,律法根源上维护的还是男人的利益。 但赘婿地位低下,大户人家的赘婿名为夫婿实为家奴,不能传宗接代、不能三妻四妾,更不能随意外出。 这也是古代男人非迫不得已不会入赘的原因! 马瘸子在入赘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男性的权利,婚后薛招弟才是他的妻主,就是真的打伤了他,他也没资格状告自己的妻主! “你胡说!” 薛招弟愣在原地,她跟马瘸子成婚已经快十年了,她听的从来都是夫为妻纲,马瘸子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不可违逆的存在,却从未听说过她才是主! 她狠绝的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可马瘸子则表现的比她更激动,他指宋不辞大吼! “你分明是胡说八道!” “哪个女人敢做男人的主?那个女人打了男人还能好干无事?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事,她不仅打老子,还想杀老子,她就该被抓起来砍头!” 马瘸子躲在杨衙役身后,自以为有了倚仗的他格外嚣张,“你就等着被砍头贱人,到时候我就在你的尸体跟前收拾那个小贱人,不让她脱层皮,老子就不姓马!” “我倒要看看,你个死人,还怎么护着那个小贱人!” 好不容易被宋不辞安抚住的薛招弟,“唰”的又举起了手里的镰刀。 “小童生,您是好人,我心里记下了。” 她冲宋不辞哀求,“但是您也听见了,那就是个畜牲啊,我早就活够了,可我的女儿不能有事,她还不到五岁,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前路!” “求您成全我,不杀了那个畜牲,我女儿就没有活路了,我不能让那个畜牲毁了我的女儿!” 薛招弟声声泣血,“求您成全!” “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县衙的衙役也在,你杀不了他的。” 宋不辞看的难过,却还是坚持己见,“你不要听他糊弄,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你的奴仆,奴敢卖主,罪不容诛!” “你只管放下镰刀来,只要你现在收手,我帮你写状纸,替你状告你家赘婿!” 宋不辞尽量放缓语气,“到时候该坐牢的就是他,他再也伤害不了你们母女!” “不信你问杨衙役,他是官府的人,他说的话比我说的更有可信度。” 薛招弟闻言转头看向杨衙役,试图从他嘴里听到肯定的回答,但不待杨衙役张口,马瘸子就抢先打断了他! “贱人!” “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蠢的跟猪一样,怪不得生不出来儿子!” 马瘸子自然比薛招弟更知道宋不辞话里的真实性,而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打骂薛招弟,是因为薛老头自己就把薛招弟当畜牲待,当然不可能阻止他动手! 更因为薛老头自己生不了了,正常的男人又不可能当上门女婿,好不容易找着了他这个冤大头,薛老头拿他当祖宗供着都来不及,哪里敢真把他当赘婿! 毕竟! 薛老头可是巴望着,他赶紧让薛招弟生个儿子,给他们老薛家传宗接代! 至于薛招弟,那个没见世面的女人懂什么?她就是家里的老母牛,他说一薛招弟不敢说二,只求着自己不打她就是好的,哪里敢给他耍威风! 可现在不同! 这个婆娘疯了! 疯了的薛招弟,在啥都不懂的时候就敢冲他挥镰刀,那要是啥都懂了还不得弄死他! 马瘸子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你被砍了头,老子就把你拉去配阴婚,换了银子再娶房媳妇儿,然后再把那个小贱人卖去窑子,让她做最低贱的娼妓,专门伺候流氓乞丐!” 马瘸子狞笑,故意刺激薛招弟,“省得你们两个没福气的东西,阻了我儿子的投胎路!” “啊!” 薛招弟成功的被刺激到了,她直接风一样的绕过宋不辞,挥舞着镰刀就朝马瘸子冲过去! “我杀了你!” 马瘸子等的就是现在,他缩在衙役们后头大喊,“大人,这个贱人要杀人了,你们快杀了她!快杀了那个贱人!” “她来了!她冲过来了!” 马瘸子急的眼睛都红了,试图去抓杨衙役的衣角,但却对上了杨衙役冷厉的目光,他当即讪讪的缩回了手,但嘴里却是不停! “快啊!上啊!” “都站着干什么!” “你们倒是快上啊!” 杨衙役忍的牙都疼了,如果不是职责所在,他真恨不得把马瘸子推出去,直接让薛招弟砍死算了! “薛招弟!” 杨衙役喝住她,“你冷静点!” “宋小童生说的是……” “大人!” 马瘸子再次打断杨衙役,“您快杀了她啊,现在就杀了她,省得我再去县衙拉尸……” “闭嘴!” 杨衙役拔刀,回身厉喝,“再多嘴,我抽你!” 说罢。 杨衙役给同伴使眼色,“把他抓起来,堵住嘴巴!” 男人打女人卖女儿的确不违法,可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就不会这么做,马瘸子简直是畜牲都不如! “抓错了!抓错了!” 马瘸子挣扎,“我是受害人,我是被打的那个,你们抓错了!” 薛招弟没想到杨衙役会向着她,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只是手中的镰刀始终没放下。 “宋小童生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不杀人,你男人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杨衙役看向薛招弟提醒道,“如果你想状告他,还可以把他送进牢里。” 至于为什么他们刚刚看见马瘸子打薛招弟却没有把马瘸子抓起来,自然是因为制度如此,民不举官不究,除非薛招弟主动状告,不然他们也没资格抓人,只能像姜烈那般劝阻。 更有甚者,在他们劝阻后,男人当下听了,可回过头就会打的更狠,漠视在这里变成了诡异的善良! 而且他们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女人在挨了打后不但不会追究,还会讨好告饶,如果薛招弟也只是一时气愤,后续没什么不同,那他们把马瘸子抓起来也只是给自己和大人添麻烦。 若非看出薛招弟铁了心要杀人,老实说,他也不会多嘴提这一句。 “真、真的吗?” 薛招弟不敢置信,紧盯杨衙役的眼睛,“我真的能告马瘸子,真的能把他送入蹲大牢!” “可以。” 杨衙役肯定道,“前提是你不能杀人。” “唔、唔唔……” 马瘸子还想继续刺激薛招弟,好趁机让杨衙役杀了她,可他被堵住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做无谓的挣扎。 “早知道、早知道……” “呜、呜呜呜……” 薛招弟话没出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滚落,她捂着嘴蹲下泣不成声! “娘!” 林柔放开薛盼弟,薛盼弟当即冲上去跟她娘抱头痛哭,而薛招弟也由隐忍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招弟终于擦干眼泪站起了身,她试探性的开口,“我、我能把我爹也送、送去坐牢吗?” 杨衙役皱眉,“你爹?” 听出他话里的震惊,薛招弟扭头看宋不辞,期盼能听到不同的答案。 “想法很好。” 宋不辞顿了顿,轻叹了口气,“可他是你爹……” 孝大于天的社会,他也无能无力,不过薛老头应该年龄也大了,依照薛招弟今天的凶猛程度,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再怕她爹。 宋不辞想,要不,待会儿悄悄提醒下她? 薛招弟有些遗憾,继而态度坚定道,“我要告马瘸子!” …… 这场闹剧以杨衙役他们拿着宋不辞现写的状子将马瘸子押走而结束。 而现场惊魂未定的大人和小孩儿,去食堂吃了个肚圆,方才安抚他们受伤的心灵,然后感恩着与宋不辞告别,美滋滋的回家去分享好消息。 “咚、咚、咚!” 薛招弟带着女儿吃过饭后,又被热情的宋勇娘拉着去医馆看了伤,这才领着他们到了夫子的办公楼。 “请进。” 里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宋勇娘回头道,“里面是林夫子,最是温柔好说话,你们自己进去,我还有的忙,就不多陪你们了。” 薛招弟声音透着拘谨,冲宋勇娘鞠躬,“谢谢您!” 薛盼弟也跟她娘一起,“谢谢婶婶!” “乖!” 宋勇娘摸摸薛盼弟的脑袋,然后冲她娘摆摆手,“客气啥,顺手的事罢了,而且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活了,不用这么生分,日后熟悉了你就晓得,咱们村里的人都好说话着呢!” 薛招弟不禁又红了眼睛,“是很好的人,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快去!去!” 宋勇娘扭头就走,她就看不得人掉眼泪,可怜见的哟! “林夫子。” 薛招弟调整情绪后,带着女儿小心的推门进去,她在里头没看见宋不辞的影子,于是犹豫的问道,“宋小童生不在吗?” “快过来坐。” 林柔招呼她们坐下,有给她们倒了水,眼见她们又不自在起来,林柔冲她们安抚性的笑笑,“少族长还有别的安排,所以托我过来替他转答几句话。” 薛招弟母女闻言立刻竖起了耳朵,恭敬的听着,像极了听话的小孩子。 “你们不用这么紧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林柔将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大包袱拿出来,“这是给你和孩子的棉服鞋袜,大的是村里嫂嫂婶子们准备的,小的是村里的小丫头们准备的,都是大家穿过的衣服,不过还算保暖,你们莫要嫌弃。” 她柔声说完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立刻开启了新的话题,“村里有很多空房间,独门独院的每个月租金一百文,单间的房子每个月只要三十文。” 林柔含笑道,“日后你和盼弟都要来村里,一个做工一个读书,我想着为着你们方便,你们可以直接在村里住下。” “当然。” “我也是就随口一提,具体怎么安排,还得看你们自己。” 这也是宋不辞的意思,经此一事,薛招弟回了村肯定不得安宁,而他们这里也不缺住处,宋不辞自然不介意发发善心。 “对了。” 看出薛招弟的纠结,林柔补充道,“婶子应该忘了同你说,在食堂里做活,每月七百五十文工钱,扣除每日五文的伙食费,也就是六百文。” 成年男子去码头扛一天大包,工钱也只有三十文左右,宋不辞还给她包饭,这个价格属实不算低。 薛招弟本就被可以住在村里的好消息砸昏了头,再听听月钱,顿时高兴的不知该如何表达! 六百文的月钱扣去女儿每个月的学杂费,再扣去房租,她至少能落下两三百文,还能远离薛老头,她做梦都不敢想这样的好事! “谢谢!谢谢……” 她不停的说着谢谢,但还是拒绝了林柔的建议,“我、我就不住村里了……” “你是担心你爹?” 林柔已经跟人打听过她的情况了,“你放心,没有少族长的允许,外人进不来村子。” “这也是少族长的意思。” 话落。 薛招弟瞬间热泪盈眶! 她不知道她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但是她想,她跟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大抵终于遇到了她们的救赎。 “你要记住……” 薛招弟看着女儿哽咽,“你要记住宋小童生是咱们的恩人,宋家村是咱们的恩人,你以后一定、一定要好好报答我们的恩人!” 薛盼弟流着泪用力的点头! 她不会忘的,不会忘记人生中第一颗糖的味道,不会忘记那个会温和对她笑的小童生…… …… 薛招弟没有将女儿带回去,她直接租下了村里的房子,然后将女儿留在这里,选择独自回去处理马瘸子和薛老头的事。 不过临走前她说出了心心念念的祈求。 “林夫子。” 薛招弟小心翼翼,“您可以给盼弟取个名字吗?” 林柔想说孩子进了学堂,夫子都会给起名,不必急在一时,但对上薛招弟期盼的眼神,她想,薛招弟想替女儿要的不是名字,而是新生。 “就叫南枝。” 林柔笑的温柔,“南枝盈盈树,岁岁携春风。” 第564章 工钱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满街走!” 时间在学堂里的童谣声中,不知不觉来到了腊月十二八,这天午后,所有工人欢欢喜喜的聚集在作坊区的空地上,等待着本月度最值得期待的盛事! “咳咳~” 宋永德拿着喇叭清了清嗓子,“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所以,自今日起,咱们的作坊便正式停工了,你们也正式放假了,及至来年初八再继续回来上工!” “而在正式放假之前,咱们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发工钱!” “啪啪啪啪……” 宋永德话刚说完,地下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起初那些初来上工的外村人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有些懵,但现在他们已经能很自然的跟着宋家村人一起鼓掌,甚至鼓的比宋家村的人还要用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激动和喜悦! “好!” “话不多说!” 宋永德叫停大家,“接下来开始核发放工钱,大家都仔细听着你们的名字和数额,若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且先记下,等到结束后来找对应的管事核对!” “首先是蜡烛作坊!” 宋永德声音里透着喜悦,“有请宋荣华管事上前!” 上个月蜡烛作坊的工钱发放是有宋平主持的,所以这次就轮到了宋荣华了。 她早便不是几个月前的自己,而今的她右手拿着名册账簿,左手拿着喇叭,脸上带着沉稳得体的笑,大大方方的走到最前面。 “哎!” 宋大河媳妇儿撞了撞宋三水媳妇儿,“玉米他娘,你有没有觉得,荣华跟她男人越来越像了?” “也不是长相,就是、就是……” 宋平媳妇儿笑着接话,“那叫气质!” “哎!对对对!就是气质!” 宋大河媳妇儿笑,“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他俩现在的气质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但是荣华可比她男人爱笑多了!” “翠萍嫂子,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姜烈和荣华可还没成婚呢!” 宋大海媳妇儿玩笑道,“你可不能叫姜家那群小子给带偏了去,人还门过就厚脸叫上嫂子了,咱们可得让姜家小子们都知道知道,咱们宋家村的姑娘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娶到的!” “嫂子!” “那你可冤枉我们烈哥了!” 姜水凑过来嬉皮笑脸道,“我烈哥可不是只动嘴皮子的男人,烈哥早前就将挣得银子全数上交给荣华嫂子了,只等着三月再卖一茬兔子,就带着正经的媒婆和聘礼上门,正式跟我荣华嫂子把亲事定下!” “只不过荣华嫂子顾忌着烈哥的面子,没往外头说这事儿!” 姜烈和姜云,一个看着粗糙一个看着跳脱,但却真是养殖的好手,原本喂养的三十多只兔子,经过这几个月的繁殖已经有了七八百只! 原本兔子在冬日里就抢手,后来姜云去找陈老大夫夫妇的时候,在府城里又探了探门路,兔子的价格直翻了三四倍,就这还不算兔毛和兔皮! 宋满堂带着杏儿和小云原本在琢磨帕子,后来宋不辞就提了嘴,兔毛也是可以做绣线使的,而且能呈现出更细腻的图案和纹理。 她们几个当下就觉得试试,后来发现效果比之宋不辞说的只好不差,就是绣线难制了些,但这难不到她们! 宋满堂三人出银子从姜烈那里买了兔毛,又借着来做作坊工的外村人之口,将她们要请人帮忙揉搓分拣绣线的消息传了出去,很快就有年轻的小姑娘上门应聘! 她们仔细教了做法后,又让那些人交了押金,方才放心将兔毛分发下去,而后又将往日同她们学绣花的族姐妹、嫂嫂婶子发动起来,一起赶制绣品! 因着兔毛刺绣太过难得且费时,所以宋满堂三人一合计,直接将兔毛绣品定位为大户人家专供,只绣大户人家小姐夫人冬日常用的皮毛手捂、毛领、毛袜等等。 中途宋不辞还给她们提供了新鲜的花样,就是将原本的猫儿蝴蝶传统绣花样式,换成q版的唐宫侍女图案,憨态可掬,福气满满,只叫人单看着水墨图就爱不释手! 皮毛材料姜烈那里就有现成,而她们三个都是孟府出来的丫鬟,做绣活的功夫自然没得挑,很快就将宋不辞画的娃娃做了出来,她们还举一反三制成各种场景。 手拿冰糖葫芦的童真稚气、扑蝶的娇俏灵动、吹笛的趣味横生…… 宋满堂她们也豁得出面子,直接拿了绣品去富人街走动叫卖,很快就吸引了那些夫人小姐的注意,大家当下争相购买,就连有些公子老爷看了也欢喜的紧。 后来还有夫人专门花重金找她们定制男孩儿的版本,只求到时候能生个如绣品上绣的那般可爱的男孩儿! 于是。 她们的绣品铺子还没开,就先大火了一把! 而姜烈的兔子皮毛也因着她们的这番操作,价格跟着翻了好几翻,就这样还供不应求! 姜烈在这期间有陆陆续续卖掉了两拨,足有六七成,加上卖皮毛所得,说他和姜云赚了个盆满钵满也不为过! 而这个月中兔子又下崽生了百来只,估计等不到三月,二月中旬的样子就又能出栏了,那时候天气还没彻底回转,他们还能再大赚一笔! “啧啧啧!” 宋大海媳妇儿咂嘴,“我先前还说姜烈是闷声发大财,感情人家不止这样,还闷声娶媳妇儿呢!” “你呀,老大别说老二!” 宋大河媳妇儿笑话她,“也不知道是谁,先前叫着的往后再也不生了,这不闷声就鼓起了肚子!” “这还不是得怪你,你是不知道,你赶这个好时候怀了身子叫村里多少人家眼馋,偏你男人还见人就嘚瑟!” 宋大河媳妇儿玩笑着白她,“我家那口子受了刺激,好说歹说,硬是要叫我再生一个,回头也跟你男人嘚瑟!” “哎哟!” “巧了不是!” “我家那口子也馋,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不是嫂子你没福气,是你男人还不够卖力!” “照我说啊!是你用错了方法,毕竟生孩子这事,可不是像大海媳妇儿那样,靠她男人用嘴说说就能生出来的!” “大海媳妇儿倒也没说错,那咋就不是用嘴生呢!” “哈哈哈哈!” 领会其意的妇人们顿时笑的前仰后合! 姜水听得却是直挠头,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嫂子,孩子不都是从屁股里,像拉屎似的拉出来的吗?咋滴还能从嘴里出来?” “我记得小花花出生的时候身上就沾着屎嘞,要是从嘴里出来,这、这也太埋汰了……” 而且! 孩子再怎么着也有巴掌大,还不得把人嘴巴撑裂开! “哈哈哈哈……” “你个傻子!” “哎哟哟哟!” “你也是真敢想!” “可真是快要笑死我了!” 妇人们这回真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个愣头青!” “你快娶个媳妇儿,娶个媳妇儿你就晓得了!” 姜水被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笑的不明所以,但却是莫名的臊红了脸,当下缩着脖子回了原本的队伍,再不敢凑过去多嘴多舌! “哥~” 姜水委屈,他看着姜豹,“等拿了工钱,你能陪我去找梅神婆,我想让她给我算算姻缘!” 什么愣头青不愣头青的,他才不在乎,他就是觉得冬天的被窝有点冷! 绝对不是因为被笑话到了! 姜豹抽了抽嘴角,“你有找梅神婆不如找宋勇娘,婶子最是乐于助人,喜欢给人牵线搭桥做红娘。” “也是!” 姜水点点头,“毕竟你跟桃子姐就是婶子牵的线。” 姜豹闻言眼中露出些许温柔的神色,然后又恢复如常叮嘱他道,“别空手上门,记得过去的时候带些礼物,算了,你还是让风爷陪你去!” “好!” …… “工钱的计算方式之前已经强调过多次,现在就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有问题等结束后统一解决。” “现在!” “开始发放工钱!” 在她们笑闹的同时,宋荣华也在宣布名单! “李翠萍,由十一月初从烛芯工段晋升到雕花工段,工价按件提成计算,每件三十文,上月共计雕刻成件一百零五件,可得工钱三两一钱五十文!” “哇!” “三两多!” 羡慕的声音此起彼伏! “翠萍,你比你男人挣的还多!” “雕花工段可真好啊!可惜要求太高了些!” “哎!你说说,我咋就没有双巧手呢!” “谁不是呢!我雕出来的就是四不像!难看到送给人,都没有人要!” “你还算好了!当初我雕花的时候,直接给我手上拉了好几道口子,老实说,我当年初用镰刀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羡慕归羡慕,但是并不嫉妒,因为当时培养雕花工段的人时,管事们是公开选人,只是很多人确实没有那个天分! 李翠萍挺着大肚子笑的合不拢嘴! 她才不会告诉她们,自己是因着初学速度慢,每天才能雕五个,等到后头熟能生巧,速度跟上来了,每个月甭说三两银子,就是六两她也挣得! 从前她夫家穷,每次回娘家都免不得被几个嫂子明里暗里的奚落,现在她娘家嫂子巴结她都来不及! 可惜! 她是那么好巴结的吗? “来了!来了!” 宋大河媳妇儿美滋滋的去领银子,紧接着是宋永兴媳妇儿、宋大江媳妇儿……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去,哗啦啦的铜板落进荷包里,沉甸甸的拎在手里下来,那些托了家中孩子的福来宋家村上工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不用羡慕她们!” 宋三水拍拍王大毛他爹的肩膀,“她那个活得手巧才能做,咱们这边也不少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 他话音方落! “王老实……” 姜豹的声音响起,“伐木工段,工时88个时辰,冬日每个时辰30文,得2两6钱40文,奖金100文,共计得2两7钱40文!” “二、二两七钱……” 王老实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怎么这、这么多银子!” 他算不拢账,只知道挣得比以前多,但多多少他在此之前还真没算过! 可是要知道! 他往年找的都是零碎的散工,多了能有三十文,少了只有二十文,一年到头可也不一定能挣这么多! “但是!” 姜豹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你本月上工22天,每日在食堂用两顿饭,每顿花费10文,共计扣除440文,所以最后发放给你2两3钱!” 这些人来了作坊后感念宋不辞的恩德,干活的时候也格外卖力,明明计时工作量有最低限额,只要他们干的数量不低于那个额度就行! 可这些人愣是超了额度的近两倍! 宋不辞当时听了宋大河的汇报都惊到了,原本是想给他们加银子,又怕叫村里人跟着受累,更怕他们热情减退后保持不了多久。 再听说他们每日的饭食都是窝头杂粮饼就白开水,于是索性大手一挥,决定给他们建个临时食堂! 其实。 说是食堂也不过就是宋勇娘她们在学生食堂做好了饭,然后用手推车推过去,工人只需要自带碗筷即可。 工人用餐时间跟学生错开些,宋勇娘她们忙得过来就是有些累,但她们能拿两份月钱,再累都觉得高兴! 食堂的饭顿顿带荤腥,菜色四五天都不重样,而且还管饱,工人们刚开始觉得贵,后来吃了一顿就再也不说话,只管闷头干饭! “四、四百文……” 王老实懵懵的点头,“这、这才对嘛,我就说一个月哪里能挣那么多银子!” “你傻了你!” 李大宝他爹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不是只得四百文,是扣了四百文!” 他兴奋的揪住王老实的耳朵大吼,“你这个月挣了二两三钱,二两三钱!” “现在可听清楚了!” 可就在这时! 变故突生! “咚!” 第566章 审判 王老实咣当就栽在了地上! “呀!”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摔了!” “李强你说话就说话,咋滴还推人呢?瞧瞧给人都摔晕了!” “脑门上都磕出核桃大的包了,我的乖乖,李强你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啊,看看你这手劲儿大的!” “冬天的水泥地比石头还硬,可千万不要给磕坏了脑子,要不李强你麻烦可就大了!” …… 周围的围上来,说什么的都有,李强见状人都傻了! “我我我没、没推他……” 李强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赶忙看向旁边的周福,“你是在边上看着的,周福你快给大家说说,我就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我真没有推人!” “我看见了,王老实是自己摔的,跟李强没关系,”周福替他作证,“李强才刚说完话,老王当时白眼一翻就倒下去了!” 人群静了静。 “这……” “王老实不会高兴晕了……” “都先散开,散开些,”宋三水大声道,“人不知道伤没伤到脑子,你们先不要动他!” 宋大河也走了过来,“李强和周福留下,其他人该干啥干啥,都别围在这里了。” 李强苦着脸喊冤,“管事,我真没推王老实!” “放心!” 宋大河拍拍他的肩膀,“我们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他人还没醒,你在跟前看着,人醒了也好还你个公道。” 李强这才松了口气。 …… 很快。 牛大夫就过来了。 “不是什么大事。” 牛大夫边掐人中边道,“他有轻微的饥饱痨(低血糖),所以这会儿一激动就晕倒了。” “所以……” 众人哭笑不得,“他还真是高兴晕了啊!” “这么多银子换谁谁不激动啊,我虽然没高兴晕,但我这会儿恨不能能绕着村子跑个十来圈!” “我就不一样了,不想绕圈跑,我就想回家抱着我媳妇儿咂两口!” “什么咂两口,我看你是想打一架!” “怎么个打法?一上一下的打吗?” “哈哈哈哈……” 恰好醒来的王老实原本还不明所以,这会儿听得大家议论当即臊红了脸。 “我、我就是太高兴了……” 王老实下意识挠头,但不小心碰到了头上的包,当即发出“嘶”的痛呼,惹的大家又是好一顿笑! “对不住!” 王老实站起来给李强鞠躬,他不善言辞,只讪笑道,“我、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害你受冤枉了,对不住,真是对不住!” “不是故意的也吓到了,不过谁让我大度呢,只能选择不计较喽!” 李强想去拍他的肩膀,但还没伸出去又收了回来,玩笑的道,“但你下个月可不敢再来这一出了!” 王老实连连摇头,“不会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牛大夫却是笑道,“那可不好说!” “大夫,咋、咋这么说呢?” 王老实当即心里一紧,担忧的看向牛大夫,“我是啥病啊?严重不?月初检查不是没毛病吗?咋突然又病了?” 所有工人月初进入作坊的时候,都先去医馆进行了体检,因为宋不辞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身体健康,不说壮硕的像头牛,但至少不能有什么心脏或者传染疾病。 故而王老实才有后面那一问。 牛大夫却是答非所问,“你今天早上没吃饱?” “这、这跟我的病有啥关系吗?” 王老实问是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寻思着今日只上半天工,我、我就想着把伙食省下来,带回去给我老娘和媳妇儿尝尝……” 他只以为之前的伙食就已经够好了,可今天的手工饭可比之前还要丰盛的多,韭菜炒鸡蛋基本都只能看见黄澄澄的鸡蛋,每个人都有满满一大勺! 还有萝卜白菜炖大肉片,那猪肉片足足有三指宽,每个人都能分到两片,而且猪肉也不腥,配的还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王老实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富裕的饭,想想家里许久不见荤腥的老娘和媳妇儿,他自然是舍不得吃独食,于是就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将饭菜塞进包袱里藏了起来。 “这就对了。” 牛大夫解释道,“你这病平时不严重,但是你要不吃饭就使劲儿干活,你就会像今天似的晕倒,所以你要是还想在作坊里好好干活,首要的就是得吃饱饭。” “还有你们。” 牛大夫看向其他新工人,“你们都是长期吃不饱饭,或多或少跟他都有同样的问题,下次一定得注意,要不时间长了会出大问题!” 话落。 那些工人神情都有些尴尬,很明显,他们应该都藏了饭菜,只不过可能身体素质比王老实好些,也没王老实那样激动过度,这才没有晕倒。 “你们惦念家人还孝顺,说明你们人品端方,这是值得肯定的事。” “但是!” 宋永德皱眉,“你们是过来上工的,那首先就要保证作坊的利益,要做好自己的活计,方才对得起你们拿的工钱。” “更不要说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食堂里饭菜远不止五文钱,是少族长心疼你们做活辛苦,这才私下里贴补,为的是你们能够吃饱、身体好,为作坊尽心尽力!” 那些新来的工人听到这儿,大多数都惭愧的低下了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永德无意苛责,见状临时宣布道,“以后所有人必须按时按量吃饭,不得偷偷将饭菜带回家,否则,轻者罚银,重者解雇!” 此话一出。 所有工人立刻神情严肃起来! “宋大管事,您放心,我下次绝不这样了!” “对对对,就这一次,没有二回!” “我们以后一定把饭吃完,养足精神和力气好好干活!” “多谢宋管事体谅,少族长的好意我们都领情的,我们都知道少族长仁善,处处宽厚为我们着想!” …… “我知道你们才来做工不久,尚未拿到工钱所以舍不得花用,更狠不下心自己在作坊吃香喝辣。” 宋永德软了语气,“但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作坊待遇好工钱高,只要你们好好干,不偷奸耍滑,不危害作坊,以后的月钱不会比现在少!” “所以你们也不必愧疚,该吃吃该喝喝,月底拿了工钱回去,让家里人也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伙食。” 大家接话。 “是您说的这样,大家刚开始心里没底,不敢多花银子,每每在作坊吃的这样好,回去看见家里人吃糠咽菜,心里总是愧疚的。” “早知道我能拿这么多工钱,我天天肯定大口吃饭大口喝汤!” “是呀,早知道能拿这么多银子,我就早点给家里买几两猪肉回去,好歹也叫家里吃顿大肉馅的饺子!” “我待会儿就改道去镇上,割上两大块肉回来,再买只烧鸡,留着过年吃!” “带上我,我也去,到时候咱们一起!” …… “原本是打算最后才说的,现在既然提到了,那我就顺便说了。” 宋永德背着手,听罢笑道,“村里今早杀了六头野猪,少族长吩咐了,其中一头的肉可以按十五文一斤卖给你们,想要的等到结束后去村里找村里的屠户!” “十、十五文?!” 众人乐开了花! “我的个老天爷,这也太便宜了!” “野猪平时都要卖十七文一斤,这会儿年关啥都在涨价,也就是小童生心善,不涨价反而降价!” “宋家村的福气也是让我给享到了,我娘前儿个刚问了价,城里的猪肉可是已经卖到二十三文一斤了!” “早上听见杀猪的声音,可给我羡慕坏了,直叹你们宋家村的人有福气,现在好了,我也是该叫别人羡慕的人了!” 宋三水话里透着骄傲,“可不是说你们好福气呢,这些野猪刚满月的时候就由青伯主刀给骟了,吃起来没什么腥骚味儿,肉质肥而紧实,那叫一个香!” 大家开心的同时觉得惊讶! “宋神医竟然还会这手呢?” “要不说人家是神医呢,人都能治,猪肯定也能骟,你瞧瞧,经他手的猪都活下来了!” “宋神医可真厉害啊,你们不晓得,我们村长家养了头母猪,七月份好不容易下了四只崽,请了隔壁的骟猪匠来,结果只活了三只,我们村长都给气晕了!” “太好了,有了宋神医在,咱们以后就不用吃骚猪了!” “我年后也想买头猪崽子!” 有人试探性询问,“我能请宋神医去骟猪不?” 宋青云:谢邀!不能!不去! 天知道! 他可是神医! 陛下亲封的神医! 竟然被宋不辞逼着学骟猪! 偏偏他还真的有骟猪的天分! …… 此刻。 “佩兰啊。” 大家念叨的宋神医正趴在医馆二楼的门框上笑的谄媚! “还在忙呢?” 何佩兰看的好笑,边收拾诊台边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们下头都忙完了,人也都各回各家了,只等老牛回来就关门。” 宋青云嘿嘿笑,“我看朝颜已经回家去了,你却不见下来,就想着看看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没什么要帮忙的了,我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何佩兰解释,“朝颜去跟杏儿姑娘她们约了今儿去学剪窗花,我就让她先回去了。” “朝颜这孩子,就是勤奋好学。” 宋青云说着跟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番,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他这才理了理衣衫,又摸出之前从宋小山那里抢来的铜镜,站在门口对着自己仔细照了又照,看了又看! “胡子刮干净了,头发很抻头,衣服也争气……” 他挺直了脊背,对着镜子傻笑,“我可真英俊啊!” “什么?” 屋里的何佩兰疑惑,“宋大夫是你在说话吗?” “没、没有!” 宋青云飞快的收起铜镜,“我没说话!” 他又对着头发摸了两把,然后深吸一口气,方才仰首挺胸的,一瘸一拐走进来,然后在何佩兰跟前站定。 “咳咳咳……” 宋青云清了清嗓子,然后状似镇定的开口,“佩兰啊……” 何佩兰手下微顿,片刻她直起腰身,定定的看着宋青云。 “我、我……” 宋青云被她看的莫名心慌,下意识后退两步,“你、你怎么,这么看我……” 何佩兰顿了顿还是犹豫道,“其实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我……” “什……别!” “让我来!” 宋青云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高声打断何佩兰,急声开口,“你别说,让我说!让我先说!你听我说!你别说话!” 何佩兰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声吓了一跳,所幸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宋青云时不时奇奇怪怪的反应。 但她闭嘴了,宋青云又结巴了,“你、你怎么不说话?” 何佩兰皱眉,“不是你让我听你说?” “啊对、对对对!” “那什么、那什么……” 宋青云站在原地,脸色通红,面部紧绷,神情严肃,目光直直的越过何佩兰,看向她身后的墙壁。 “我心悦你!” 话落。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噗通噗通的心跳,不停的在宋青云耳边响起。 细密的汗从他的额头渗出,背在背后的双手被他攥的脆响,仔细看去他崭新长袍下的腿似乎也在轻颤,但他的目光却像是钉死在了墙上,动也不敢动,像是在接受什么审判。 “噗嗤~” 何佩兰终是忍不住笑出声,“那你是需要我去帮你问问,对面的那堵墙是否也心悦你吗?” “啊?啊!” “不、不是!不是!” 宋青云飞快的看过来,可对上何佩兰微红的脸,他又立马僵硬的将头转了回去,“我、我……” “呼!” 他深吸口气,虽还是不敢看人,但嘴巴和脑子总算听使唤了。 “虽然我今年三十有五,年龄确实是有些大了,长相不算儒雅俊俏,还瘸了条腿,家中的田产也在治腿的时候卖完了,家中没有爹娘坐镇,中间没有兄弟帮衬,但……” 但……是不下去了! 啊啊啊!!! 宋青云抓狂! 他怎么全是缺点啊!!! “佩兰啊……” 宋青云苦着脸看回来,“我、我能重新说吗?” 第568章 汇报 何佩兰含笑吐出两个字。 “不行。” “啊?啊……” 宋青云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脸色灰败,神情颓丧,怔怔的开口。 “那、那我我、我先走了……” 他说完后拖着瘸腿,失魂落魄的向门外走去,可正当他的脚快要跨过门槛时,何佩兰的声音却再次于他身后响起。 “但是你医者仁心,会为贫苦病患尽心尽力,你从不藏私,会将所学所知传授同行,你心智坚定,纵使处境艰难也从未放弃研学医术,你嘴硬心软,毫不吝啬的提拔帮扶医馆中的后辈……” 宋青云呆愣的回头,对上何佩兰含笑的眼睛,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何佩兰是在接他之前的话。 何佩兰继续,“你方才所说的那些,在你的诸多优点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宋青云的脸在何佩兰的话语中再次浮上红晕,有如毛头小子般,羞涩扭捏中带着骄傲,绞着衣角低头小声的询问。 “我、我当真、有那么好?” “当然。” 何佩兰语气肯定,“最重要的是,年过而立,历经世事,你依旧待人赤诚。” 宋青云闻言当即又生出了勇气,他猛的抬起头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何佩兰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可是。” 何佩兰静静的看着宋青云,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我用了三十多年才从何姑娘、刘夫人、何掌柜、何嫂子、朝颜娘……成为今天大家口中的何大夫。” “其实我无疑还是幸运的,因为世界许多如我这般的妇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像我一样,以自己的身份,大大方方站在人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真正得到别人的尊重。” 何佩兰不疾不徐的道,“现在的我在大家眼里,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谁的娘亲,只是我何佩兰,是与牛大夫、袁大夫,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的女大夫。” “虽然目前还只是在周遭村民的眼中是这样,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在提起我的时候会说,宋家村仁心医馆的何佩兰,是个医术还可以的女大夫。” “总有一天会有女子说,宋家村仁心医馆的何佩兰就是女大夫,是个不比男大夫差的女大夫,是个受人尊敬的女大夫,那我又为什么不能成为女大夫!” 宋青云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好,或者说比她描述的还好,她当然也看得出来宋青云对她的轻易,她更不是真的不为所动。 可接受这份情意的同时,她会在无形中被迫失去自我,甚至很有可能,哪怕她未来真的有所成就,旁人也只会说那是因为她有个神医丈夫。 一句话。 便可轻易抹去她所有的努力。 “所以。” 何佩兰眼含歉疚,但声音坦荡,“在那之前我只能是何佩兰大夫,而不能也不愿成为,别人口中的神医娘子、青云媳妇儿亦或者宋夫人。” 话落。 是长久的寂静。 半晌。 “佩兰啊……” 在何佩兰纠结自己是不是太过直白伤人的时候,宋青云突然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看着她。 “你不能成为神医娘子,那、那你看看,我能成为何大夫她男、男人不?” ??? 何佩兰瞪大眼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可宋青云却是一咬牙,直接开门见山。 “我可以入赘!” 何佩兰被震了个七荤八素,“入、入赘?” “对!” 难以启齿的话只要开了口子,后面的话便不难说出来了。 “你看啊。” 宋青云说的有理有据,“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能有个媳妇儿就是烧高香了,我爹娘老子肯定不会怪罪我,我上头也没人能压着我,我自己就能做自己的主。” “以后呢你约莫也是要长久住在村子里了,你也是宋家村的人,我虽然入赘到了你家,其实也还是在自己村里生活,在自己的医馆里看诊,左右也没什么区……” “也不对!” 宋青云说着自己便止住了话头,“那在旁人看来好像还是你嫁到了宋家村……” 他抓耳挠腮,“这可咋整?” 何佩兰在他的自言自语中回神,她神色复杂的看向宋青云,“你……不生气吗?” “啊?” “生气?” 宋青云不解,“你夸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可是……” 何佩兰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宋青云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双手捅在袖子里,声音里透着些许委屈,“生气是没有的,就是有点小难过。” 但是! 佩兰夸他,还跟他说那么多,那证明佩兰心里有他,佩兰心里有他哎,那他怎么还难过的起来啊! “你不觉得,”何佩兰犹豫,“我不安于室吗?” “没有啊。” 宋青云果断摇头,“你既没有红杏出墙,又没有勾三搭四,怎么会是不安于室呢?” “世间女子万千,有的人想相夫教子安稳过日子,有的人想攀龙附凤谋富贵,有的人吃斋念佛入空门,自然也有人想悬壶济世当大夫。” “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个人有个人的追求。” “佩兰啊。” 宋青云正色,“你是值得人敬佩的女子。” 怎么办! 他好像更喜欢了呢! 何佩兰提着心缓缓落下,唇角绽开温柔的笑意,眼透透着欣赏的神色,大智若愚而富有能力的男人,真的很难让她不意动。 “你也是值得人敬佩的男子。” 宋青云顿时又红了脸,“那……在你成为所有人口中的何大夫之后,你会、会考虑下我吗?” “十年。” 何佩兰没有说会还是不会。 她想了想道,“若是十年后,你还想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答案,而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只会是医馆里的同仁。” 十年。 足够她去追寻自己的志向了。 那时的宋青云如果已经成婚,那说明她们有缘无分,如果没有成婚,那说明她们依旧志同道合,届时便换她主动邀请宋青云与她度过暮年。 …… “于是青伯就问了,说佩兰啊,你刚刚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兰姨说不是,我刚刚其实是想说。” 宋小山掐着嗓子学,“你叫我名字就叫我名字,能不能不在后面加个啊字,因为我爹在世的时候就总是,佩兰啊佩兰啊这么叫我。” “哈哈哈哈……” 宋小山说罢笑的前仰后合,“你不知道,当时青伯脸都绿了!” 宋不辞听得意犹未尽,“然后呢?” “然后……” 宋小山的笑声戛然而止,揉着鼓包的额头叹气,“然后我就像现在这样笑出了声……” 他最近都在府城装修铺子,昨儿才给铺子里的工匠放了假,但是天色太晚他就没着急赶路,只等到今天早上,才跟同村的两个人一起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路过医馆就看见宋青云鬼鬼祟祟的上了二楼,于是宋小山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摸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围观了宋青云向何佩兰示爱的全过程,原本他是打算悄摸溜走的,可谁知道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 宋青云人还没出来鞋底子就先飞了出来! “也不知道谁给青伯做的千层底,鞋底子那叫一个硬,”宋小山苦巴巴的道,“你瞅瞅给我打的,我还不敢去找青伯要药膏,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消下去。” “那能怪谁,你跑去听人家墙角也就算了,”宋不辞幸灾乐祸,“结果听完了你还笑话人家。” “我也不想笑的……” 宋小山发笑,“但是我那会儿实在是没憋住!” 嗯…… 宋不辞想,换了他,他约莫也忍不住。 他好笑道,“反正药膏你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青伯估计想掐死你的心都有了,你还是回去让银花嫂子给你煮个鸡蛋滚滚。” 提到柳银花宋小山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他进城快一个月了,他忙着装修铺子和培训伙计,还有些杂事也要赶在过年前理抻头,这段时间一直没回家,也不知道柳银花在家里怎么样了。 “银花嫂子去食堂做活了,食堂原本只有三个人,后来作坊工人的饭菜也由食堂做,我便有意给食堂再添个帮手,银花嫂子便主动去找桂莲婶子(宋勇娘)争取了。” 宋不辞知道他回来后就直奔自己这里,于是就顺嘴提了两句,“我之前过去过两次,她跟食堂里的嫂嫂婶子们处的还不错,做的饭菜孩子们也喜欢吃。” “但是我想着你们成婚不久,老是分离也不太好,”宋不辞提议,“你看要不年后你去府城的时候,将银花嫂子带上,让她给你打个下手也好。” “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去食堂做活也好,省得她在家里待的不安,不过跟我去府城还是算了。” 宋小山说罢摇头拒绝,“铺子里都是男伙计,吃住都在铺子里,她去了不方便,再有就是她也刚来村里不久,多跟村里人相处相处也是好事儿。” “我也就铺子开头几个月忙些,等后头稳定下来就好了,不影响夫妻感情。” “也行。” 宋不辞看他有主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大山哥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宋小山解释,“我哥那边铺子大事情就多些,可能要二十九才能回来,我想着他有人作伴就没有多等他,打算早点回来明儿送我娘她们去买年货。” 当时宋不辞说的是让他们自己招铺子里需要用的人手,但是他们过去的时候还是从村里各带了两个自己人过去,剩下的才是从府城雇佣的。 “我那边铺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只等你年后过去看看,要是地方和人手都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找梅神婆算开张的日子了。” 宋小山汇报铺子里的情况,“我新招的两个伙计是外城的住户,挑的都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虽然年轻没经验,但胜在听话好学,脑子灵活嘴皮子也利索。” “前几天还有人来打听我们铺子是卖什么的,我想着咱们做的生意跟他们也不冲撞,便也没瞒着,消息散开后,我感觉周边铺子的敌意都少了许多。” “对了。” 他又道,“猴子他们那几处也是,我回来的时候他们也快散了,还托我给你带个好,说是到时候过来拜年,再跟你详细说铺子里的情况。” “成。” 宋不辞点头,“你办事我放心,也不用等我去看了,你下午直接去找梅神婆把日子定下来,挑初七以后的日子,不要晚于正月十五。” 梅神婆自打上次在村里摔了后,她就直接赖在村里了,而村里人对她的留下那是欢迎之至。 尤其是老一辈的爷爷奶奶们,对梅神婆崇拜的不像话,哪天眼皮子跳了,或者出门踩了狗屎了,都要去找梅神婆问问吉凶。 老族长见此,在征求了大家的同意后,还特意在祠堂后面供佛堂的房间旁边,专门给梅神婆设了间净室,让她住进了里面。 大家现在都比较信这些,而梅神婆也确实有点玄学在身上,宋不辞也就由着他们去折腾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梅神婆也不白住,按月给族里交住宿和伙食费,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她就老实在净室打坐,等孩子们一下课她就巴巴的跟在小花花后面,非要将人拐来做徒弟。 虽然她收徒还没有成功,但小花花确实有被带偏的迹象,她现在忽悠不住大牛了,于是空闲了就拿着龟壳躲在医馆门口,要给来看病的病人算卦。 小花花生的本就招人喜欢,跟梅神婆学的神叨叨的后,就显得的更有趣了,来往的病人见了也乐得逗她,于是她就更加乐此不疲了。 “好。” 宋小山拿出个本子,“这是铺子里这个月的花销账簿,你先过目,等年后回城的时候我再来拿。” 他说着站起身,“要是没别的事,那你就先忙着。” “那咱们一起出门。” 宋不辞转身去拿东西,“我正好要去趟学堂。” 第570章 流亡 腊月二十九。 宋富贵答应了宋不辞他们今天带着妞妞回宋家村过年,所以她今儿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要带回去的东西了。 “好了!” 宋富贵拍了拍手,打量板车上的酒坛,满意的笑道,“这么些酒怎么着也够族里过年庆祝了!” “阿吉!” 宋富贵想着又转身抱了两坛放在旁边,“你待会儿把这两坛给王家老族长送过去。” 她和妞妞现在还算是王家人,老族长也没刁难过她们,逢年过节还是要适当走动,只是预备住到初七八再回来,约莫是赶不上年初一拜年了,只能提早送过去。 宋富贵说完发现没人应声,她回身就看见阿吉站在那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吉?” 宋富贵皱眉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哎!回神了!” “掌、掌柜的……” 阿吉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才对?” 宋富贵好笑,“前几天我就发现了,你最近老是做事心不在焉,时不时还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发呆,跟丢了魂儿似的!” “说说!” 宋富贵自以为看透一切,意味深长的笑道,“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是不是人家爹娘瞧不上你?可别跟我说没有,妞妞都看见了你跟人家姑娘说话了!” “你说说你,遇到事情也不知道张嘴,跟个哑巴似的,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她捡阿吉回来的时,这人最开始宛如傻子,给饭就吃,给水就喝,给活就做,刚好王胜成日不着家,她要经营铺子、照顾闺女还得愁弟弟的病,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 于是她就给人办了临时户籍,收下了这个只需要管吃管住的白工,而阿吉的确也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心里存着感激,把阿吉当半个家人看。 因此。 她对阿吉的未来自然也有做过打算。 宋富贵笑道,“我之前说的是不给你开工钱,但实际上你的工钱也都给你存着呢,一个月三百文,这两个月生意好再给你提了一百文,如今加起来也有三两多银子了!” “你去跟那姑娘说,等过了年我就带你去府衙办个正式的户籍,到时候带上媒人,正大光明上她家提亲!” 她宽慰阿吉,“你有了稳定的收入,又有了良籍身份,再加上你人嘛虽然沉闷些但长的还行,有把子力气还踏实肯干,姑娘家爹娘指定不会再挑剔你了。” 阿吉没有说话,只神情复杂的看她,紧锁的眉头也没舒展。 “那这样!” 宋富贵以为他还有顾虑,于是想了想道,“刚好我打算年后再招个人过来帮忙,等你跟那姑娘定了亲,我就让姑娘也来铺子里做活,这下她爹娘总没有挑理的地方了?” 阿吉摇摇头,“她没有爹娘。” 宋富贵哽住,“那……” “掌柜的。” 阿吉抢在她前面开口,“我要走了。” “急啥!” “那酒赶咱们出发前送到就行!” 宋富贵这个暴脾气,“你且先跟我说说,还有哪儿不抻头?” “我……” 宋富贵瞪大眼睛,“人家不会是要让你去入赘?” “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去,但是你可得想清楚啊,赘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若是遇到个性子温柔的姑娘……没有爹娘还能自个儿在家招赘的姑娘,性子约莫也温柔不到哪儿去。” “她家中要么有强势的族中长辈帮着撑腰等着搓磨你的气性,要么就是家中有豺狼虎豹等着你去帮忙收拾。” 她皱眉道,“你自己也没个正经家人,若是到时候真被人当奴隶使唤或者欺负,可是连个给你撑腰的人都没有。” 毕竟她只是老板,又不是他的姐妹,便是上门出头都没个名头。 “当然。” 宋富贵语重心长,“你要是实在觉得人家姑娘可行,我自然也不会拦……” 阿吉眼底升起笑意,“那如果是你呢?” “是我?” 宋富贵会错了意,挺直腰板春光满面,“老娘有铺子有银子,独门独户无人管束,遇到事情自有娘家兄弟撑腰,连闺女儿我都生现成了!” “谁要是给我做了赘婿,进门就是享清福的份儿,夜里就可劲儿的偷着乐!” 不过她可没这个打算! 她干啥放着自在日子不过,去寻个男人回来,就为了让他们,花自己银子住自己的房还享自己的福?可不美死他们! 阿吉看着宋富贵傲娇的模样,眼底的笑意不自觉的加深。 “公子……”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少女娇媚的声音,阿吉的笑容猛然消失。 “谁让你进来的?” 阿吉周身气势一变猛的转身,目光锐利的射向身后的容颜姣好的少女,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滚出去!” 少女霎时便红了眼眶,委屈的看向阿吉,“公子,霜儿只是想进来告诉你,咱们该……” “滚!” 宋富贵听着阿吉的爆喝,“啪”的一巴掌拍上阿吉的后脑勺,“怎么跟人姑娘说话呢你!” “放肆!” 谁知她话音刚落,名叫霜儿的姑娘便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瞪着她怒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家公子动手,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铺子!” 公子? 宋富贵愣了愣,随即冷笑连连,“我是什么东西?” 她转身就去厨房里抄出了自己的菜刀! “没经过老娘的允许就闯进老娘的铺子,老娘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放话要砸老娘的铺子!” “来!” 宋富贵举着菜刀皮笑肉不笑,“老娘今天就让你看看,老娘是个什么东西,你也让老娘看看,你是怎么砸老娘铺子的!” “你、你、你敢!” 霜儿瞬间吓的花容失色,立刻求救的看向阿吉,却见阿吉眼底竟然带着宠溺的笑,她咬牙就想往阿吉怀里躲,却被阿吉眼疾手快的避开。 “公子……” “别说公子,今天母子来了都没用,”宋富贵气势逼人,“砸啊!你今天但是砸给老娘看看!” “你个疯妇!” 霜儿既受伤又害怕,强撑着呵斥,“你敢这么对我,我可是安……” “闭嘴!” 阿吉挡在宋富贵前面,眼底怒火升腾,“我让你滚出去你听不懂吗?还是你觉得我现在没资格使唤你!” “不……” 霜儿咬唇摇头,“不是这样的……” “出去!” 阿吉指着门口,“别逼我对你动手!” 霜儿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看着阿吉,似是想要再说什么,但对上阿吉喷火的视线,只能咬唇转身! “慢着!” 宋富贵却是突然出声,她转身进屋将阿吉收拾好的包裹往阿吉怀里一塞,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跟她一起走!” “掌柜的……” 阿吉不敢相信,“您、您要赶我走?” “难道你不是本来就要走?” 宋富贵刚刚也终于反应过来了,阿吉说的要走根本不是去王族长家送酒,而是他要回他自己的家了。 “掌柜的,你听我解释!” 阿吉瞬间慌乱,急忙开口道,“我方才就是想跟……” “没什么好解释的,是人就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你之前没说,现在也没有说的必要。” 宋富贵打断他的话,“你的月银我都放进你包袱里了,虽然我瞧着你现在可能也不缺这点银子。” “你在铺子里的这些日子我不敢说对你多好,但是我自问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所以。” 宋富贵面色平静,语气更平静,“还请你离开这里后能不计前嫌、高抬贵手,只当从没有来过这里,我也会当作从未在这里见过你。” 阿吉以为宋富贵是在生气自己骗他,所以仍旧试图跟她解释清楚,“掌柜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当时我……” “这位公子。” 宋富贵再次打断他的话,“如果你刚才还没有理解,那么我可以说的再清楚些,我没有生气,没有愤怒,更不想去听你解释些什么,因为你没有那个义务,我没有那个必要。” “现在。” “我只是想邀请你和这位姑娘,一起离开我的私人住宅。” 她吐字清晰的说完想说的话,然后伸手向着院子里大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知好歹的疯妇!” 霜儿看不过去她如此对阿吉,“如果不是我家公子在这里暂住,别说见面,你连给我家公子提鞋都不配,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跟他说话!” “你以为谁稀罕你这破地方!谁稀罕跟你这个破寡妇待在一起!” 阿吉怔怔的站在原地,他太了解宋富贵了,所以他看着宋富贵平静的双眼,突然就清楚的意识到,宋富贵不是在赌气,她只是对他避之不及,只是想要跟他撇清所有关系。 “泼天的富贵落在你手里你都不知道抓住,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霜儿气红了眼,“今日是我家公子念着情分维护于你,你且等着,总有你跪在我家公子面……”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公子!” 霜儿偏头、发髻散乱,精致的脸上带着五指红印,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的疼的呛出眼泪,可她还是不敢相信阿吉会这么对她! “您怎么能打奴婢呢?奴婢是霜儿啊,”她期艾的看向阿吉,“您怎么能为了这么个疯妇打奴婢!” “你也知道你是奴婢!” 阿吉冷嗤,“来人!” “将她给我拖进马车掌嘴,掌到她认清了自己身份,知道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为止!” “是!” 两个身穿劲装的男子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应声动作。 “别碰我!” 霜儿猛的推开两人,“我是公子的人,你们怎么敢碰我!” “公子!奴婢是您的人,您怎么能让外男碰奴婢!” “拉出去,”阿吉沉声,“打!” 两人当即再没有一丝犹豫,而霜儿也终于意识到,阿吉是真的要对她动手! “公子!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公子!” 霜儿的求饶声渐行渐远,阿吉却始终没有回头,更没有半分心软,宋富贵皱眉看着这一切,心下更加坚定了要跟阿吉撇清关系的决定。 “为什么?” 他明明不是要故意隐瞒身份,明明刚刚宋富贵还在替他处处考虑! 阿吉眼尾泛红的看向宋富贵,固执的追问一个答案,“为什么……要迫不及待、跟我撇清关系?” “没有为什么。” 宋富贵淡声道,“如果有那就是高攀不起,我这里庙小屋破,不敢说装过您这尊大佛。” 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作为也是爱美的女子,布料和收拾铺子她是逛过的,多少有几分眼力见! 只她头上戴的那件,赤金合和莲花八宝玲珑红宝石发簪 ,便足够买下几十间她这样的铺子,更不要提她身上的其他配饰和衣料。 她见过县令夫人身边的丫鬟,弟弟说县令夫人出身京城世家身份尊贵,她也见过孟府里的丫鬟,孟府虽没官身但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可这两处的丫鬟的穿着打扮,都远没有这位霜儿姑娘的打扮奢华贵气,甚至县城许多老爷家的小姐都比不过她。 一个丫鬟,哪怕是通房丫鬟,都尚且如此。 那阿吉的身份又是何等尊贵? 而他这样尊贵的身份,当初却落魄到流亡到这里,浑身带伤差点儿饿死的地步,且近两年时间才有人找过来。 可想而知他身后的争斗有多么危险,更能推断出他此番回去,又要经历怎么样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问阿吉的身份,也没有追问他流亡的内情,不知道不打听,是她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 她只是普通的妇人,是微弱的蝼蚁,她有女儿有家人,经不起也不想掺进风雨了,好不容易日子安稳了,她只想一直这么安稳的和家人过下去。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无情也罢! 都无所谓。 她只求不要有她们承受不起的东西,来打破她和家人来之不易的安稳…… 第571章 亏欠 “咱们互不亏欠,各自安好,谁也别难为谁,谁也别惦记谁。” 宋富贵不介意把话说的再清楚决绝些,因为她知道阿吉至少目前为止,不会因此伤害她。 她再次伸出手,“请。” 阿吉似乎明白了宋富贵的意思,他嘴唇张了又张,语言组织了千万遍,最终也只是苦笑着吐出两个字。 “也好。” 话落。 他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再无方才的盛气凌人之势。 宋富贵有些恍惚,看着眼前的阿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他也是如此这般,颓败、茫然,整个人如同陷进了黑暗里。 她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她赌不起。 阿吉见此失落的闭上了双眼。 “或许我该早些……” 早些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宋富贵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亦或者是他本身也没有说出来,就像曾经的每一次欲言又止。 “掌柜的。” 阿吉睁开眼睛,“阿吉这便走了。” 是的。 他是要走了,而不是要回家了。 因为在母亲去世后,那里就不是他的家了,爹娘打压,次弟敌视,幼妹不喜……她们哪里是他的家人,那里又哪里是他的家呢! 可是他得回去! “你,珍重。” 他咽下所有心思,只丢下一句话,便抱着怀中的包袱,转身欲要离开。 “阿吉叔叔!” 妞妞掀开帘子赤脚跑出来,“阿吉叔叔,你要去哪里?” 她原本在房间里睡觉,后来被外面的吵闹吓醒,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需要阿吉叔叔抱着躲开,也能自己乖乖待在被窝里,等娘亲吵完架了。 妞妞一直等到外面只有阿吉和娘亲的声音,这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她悄悄掀开帘子想看看情况,然后就听到了阿吉叔叔要走了。 “妞妞!” 宋富贵看见妞妞赤脚站在地上,想过去把女儿抱起来,却被阿吉抢先一步抱在怀里,宋富贵见此没再上前。 “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阿吉将她裹在怀里,用手去捂妞妞的脚,“冷不冷?脚冻不冻?” “咯咯咯咯……” 妞妞边笑边摇头,小脚丫在阿吉手里扭动,“阿吉叔叔,你碰到妞妞的脚心啦,好痒呀!” “这样呢?” 阿吉顺势将她的小脚踹进袖子里,“好点儿没有?” “不痒啦,脚暖暖的,像娘亲夜里放的脚炉!” 妞妞搂着他的脖子笑,“阿吉叔叔真好!” 阿吉也笑,看向妞妞的眼底尽是宠溺,笑罢他忽然想起什么,局促的看向宋富贵。 “我……” “道个别。” 宋富贵软声说罢,拿着菜刀进了屋。 “阿吉叔叔,你要去哪里?” 妞妞眨着大眼睛,困惑的看着阿吉,“我们不是要一起回舅舅家里过年吗?” 阿吉之前的人设是无家可归,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铺子里过年,难免有些不近人情,宋不辞就让宋富贵把人带回来,左右家里还有李森母子在,凑在一起也热闹。 “叔叔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阿吉温柔的摸摸妞妞的头,“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话……”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 妞妞仰头天真的问道,“不能先去舅舅家过年,然后再去很远的地方吗?到时候妞妞还可以陪阿吉叔叔一起去。” “可能不太行。” 阿吉眼眶微微湿润,但还是尽量露出笑容,“你的枕头底下有叔叔留给你的礼物,它会替叔叔一直陪着你的。” “妞妞没有准备礼物。” 她用力抱了抱阿吉,“但是妞妞会想阿吉叔叔的,等阿吉叔叔回来,妞妞再送阿吉叔叔礼物。” “好。” 他温柔的笑笑,然后抱着妞妞走近,敲了敲宋富贵的窗户,宋富贵闻声走出来抱过妞妞。 “要乖乖听话,要好好长大……要平安喜乐,幸福康健。”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妞妞身上,那些话也似乎只对妞妞在说。 “望你……” 宋富贵大方坦然,真心祝愿他。 “平安,珍重。” “多谢。” 话落。 阿吉不舍的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开,妞妞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挣扎着伸长了脖子。 “阿吉叔叔!” 妞妞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还会回来吗?” 阿吉脚步微顿,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出门的步伐似乎多了几分仓惶。 “叭嗒~” 妞妞脸上挂着泪,抓住宋富贵的衣袖,“娘亲,阿吉叔叔,不、不会回来了,对吗?” 她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许。” 宋富贵擦擦她的眼泪,“但是他会想你。” 眼泪叭嗒叭嗒的落下,妞妞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只是窝在宋富贵怀里无声的哭泣。 宋富贵轻拍着女儿的背,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温柔的安抚着女儿。 人的一生总要遇见和离开很多人,也会被很多人遇见和离开。 …… “二姐!” “富贵姐姐!” 宋满堂带着杏儿和小云欢欢喜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二姐,我们来接你啦,咱们带妞妞逛街去!” “呀!” 宋满堂看见妞妞缩在宋富贵怀里,伸手将人接过来才发现,小姑娘在掉金豆豆。 “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宋满堂刮她的小鼻子,“是不是没有睡醒呀?” 上次宋小山成亲的时候,宋富贵带妞妞回去住过几日,小云和杏儿本就喜欢小孩子,几日处下来就更喜欢妞妞了。 “妞妞不哭!” 小云心疼的安慰小姑娘,然后从背后拿出两个小糖人儿,“快看姨姨给你带什么了?” “糖人!” 妞妞惊喜的看着两个小糖人,很快就认出来上面的人像,“是妞妞和小云姨姨!” “妞妞眼神儿真好!” 小云逗她,“一个是妞妞,一个是姨姨,那妞妞想吃姨姨还是想吃妞妞呢?” 妞妞眼里还有水光,但视线却黏在了糖人儿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妞妞来看这里!” 杏儿不服输的拿出包着东西的手帕,“姨姨这里也有给妞妞的礼物哦!” “铛铛铛!” 第572章 对视 杏儿摊开帕子,里面赫然是几块小猪形状的糕点,身子是用糯米做的,眼睛是用芝麻点的,小猪的鼻子和耳朵还用山楂汁上了颜色,蒸出来晶莹透亮,栩栩如生,还能看见内里的红豆沙馅儿。 好看又好吃! “哇!” 妞妞眼睛立刻变的亮晶晶的! 杏儿笑问,“妞妞喜欢吗?” “喜欢!” 妞妞猛点头,“妞妞好喜欢!” 杏儿得意的看了眼小云,“喜欢那就全是咱们妞妞的!” “你耍赖!” 小云瞪她,“不是说好了我买糖人你买糖葫芦?你怎么能背着我偷偷买糕点呢!” “是你那样说的,我可没有说好。” 杏儿扬眉,“而且我可没有背着你,我是在你斜对面的糕点铺子买的,只是当时某些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顾着对着人傻笑没有看见我罢了!” “才不是!” 小云脸色微红,叉腰据理力争,“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当时明明点头了!” “我点头了啊。” 杏儿不否认,“可我没有说好。” “而且!” 杏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串糖葫芦,“糖葫芦我也买了哟!” 好气哦! 偏偏还说不过! “小满!” 小云生气的对宋满堂撒娇,“你看她!她又欺负我!” “那怎么办呢?” 宋满堂笑着给她出主意,“你要不把撒娇的对象换成杏儿姐姐试试?保准她在不好意思欺负你了。” “咦!” 杏儿傲娇,“我才不要,肉麻死了!” “哼!” 小云嘴巴撅的老高,“你想要我也不会对你撒娇!” 说罢。 她拉着宋富贵胳膊告状,“富贵姐姐,她们都欺负我……” “妞妞不欺负姨姨,”妞妞小端水大师开始撒娇,“妞妞喜欢杏儿姨姨,也喜欢小云姨姨,妞妞都喜欢!” “哈哈哈哈……” 几人闻言瞬间乐不可支,争着去捏妞妞的小脸。 宋富贵笑够了问道,“大姐、小五和甜甜她们怎么没来?” “来了。” 宋满堂解释,“大姐和村里的嫂子们去置办年货了,姜烈哥跟着提东西呢,小五和甜甜她们坐的牛车,比我们速度慢些,她们说了要来找妞妞,估计待会儿就该过来了。” “金宝他们前段时间犯错被小五罚跪了祠堂,后面一直乖觉蔫的像小鹌鹑,这两日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于是又野了起来。” 宋满堂笑道,“他们昨晚儿都兴奋的睡不着觉,大早上就催着姜云哥他们带他们进城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疯玩呢。” “跪祠堂?” 宋富贵惊讶,“怎的这么严重?” 宋满堂简单解释了几句。 “那确实该罚,”宋富贵皱眉,“不过跪半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些?孩子还小,哪里受得住。” “小五当时生了好大的气,还严令禁止给他们放软垫,大家伙儿虽然心疼孩子,但是都不敢去劝。” 宋满堂叹气,“后来孩子们膝盖都青了,之后走路都不利索,还是青伯给开了药,姜烈哥他们给抹了药依次揉开才好些。” “但是。” 宋满堂为宋不辞说话,“我知道小五心里也不好受。” “可不是!” 小云接话,“揉淤青的时候孩子们在屋里头嗷嗷哭,我看见小五藏在窗户外头眼睛都红了。” “小五比谁都心疼那些孩子,”杏儿也道,“就是心疼,他才怕孩子们走了歪路。” “瞧瞧!” “我还没怪他呢,你们便护上了。” 宋富贵玩笑道,“你们都是心疼小五的好姐姐,就我是怪他狠心的坏姐姐了。” “哪儿有!” 她们凑过来笑,“谁不知道您最是护着小五!” “金宝他们上街有几个人跟着?” 宋富贵也笑,继而担忧道,“今儿街上人最多,拍花子也容易出没,可千万得多加注意。” “二姐你放心,这些小五早前就安排好了,不止有人专门看孩子,咱们族里的小姑娘们,小五也分派了专门的人看顾,就怕被人群挤散或者遇到拍花子。” 宋满堂语气轻快,眉眼带笑,透着掩饰不住的幸福和自豪,“再没有比咱们族里待遇更好的姑娘和孩子了。” “姜家哥哥们全都去了,一半帮着婶子们提年货,一半看着金宝他们,宋家哥哥们也是如此,一半去帮着购置年货,一半看顾甜甜和我们。” 宋满堂笑道,“大家就差一对一跟着我们看顾了,拍花子敢来就不是他卖孩子,而是咱们反过来卖他们了!” 宋富贵放下了心,语气里也是骄傲,“小五总是这样事事周全。” “可不是!” “对了。” 宋满堂忽然想起什么,“阿吉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们刚刚在门外碰见他,他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感觉到都不一样了,我差点儿没敢认。” “后来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有些冷漠,只冲我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是呀。” 小云点头,“吓的我的都不敢说话了。” 杏儿补充,“我好像还看见他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车边上的人对阿吉很恭敬,就像是奴才看见了主子,但杏儿又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阿吉叔叔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妞妞神情又低落起来,“他以后都不回来了。” “怎、怎么会这样!” 小云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阿吉哥是得了什么急症?” 宋满堂皱眉,“青伯也治不了吗?” 杏儿也很惊讶,不过她想的是,“他是得罪了什么贵人吗?” 宋富贵听出她们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解释,“阿吉的家人找来了,身份不一般,往后……” 宋富贵顿了顿,“往后就不要再提了。” 宋满堂几人对视几眼,识趣的不再多问,恰在此时甜甜她们也来了,几人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妞妞!” “富贵姐!” “二姨母!”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跑进来,低沉的氛围立时又被带的热闹起来,宋富贵给她们拿了点心瓜果,然后带妞妞换了衣服,大家才浩浩荡荡的出发去逛街。 第573章 年货 爱美不分年龄,无论是年龄稍长些的宋满堂几人,还是年幼的月牙儿她们,出了铺子的第一时间,便目标明确的直奔水粉街。 可大街上人满为患,浩荡如织,远远望去有如蚂蚁大军过境,可如此依旧挡不住百姓们的喜悦和热情! 所幸左向松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做出了安排,并将县衙的衙役全部派了出来维持秩序。 每条街道的中间都架了结实的高台,上面站着位身穿蓝色差吏制服,腰配大刀,手拿前几日左向松刚从宋家村定制的喇叭的衙役。 “以我为界!” 衙役的威严响亮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往东边走的全部走左半边的街道,往西边走的全部走右半边的街道!” “本衙役在高台上将你们的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谁要是敢趁乱闹事或者不听安排逆行,我让你们今年都去牢里过大年!” 大年三十就在眼巴前儿,无论是富裕或者贫苦的人家,都盼着能欢欢喜喜跟家里人吃团圆饭,再加上她们发现在衙役的指挥下,他们移动的速度的确是快上了许多,自然不会跟衙役对着来。 少有的左性或者心怀不轨的人,在几次杀鸡儆猴后也都龟缩了起来。 故而。 整个县城整体虽然依旧拥挤和嘈杂,但较之往年却难得没生出来什么乱子。 县城中心街道的茶楼内,县衙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有些脸面的富户乡绅,随左向松站在窗边,静静欣赏楼下喧闹而又壮观的场景。 冯县丞笑道,“下官在泰昌县待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县城年关的街道如此有序,更未见过此前年关之时比这还要盛大的场景。” 冯县丞看向左向松道,“这一切都是大人治理有方!”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 “这都是县令大人治理有方,也多亏了各位大人的配合,才有我们泰昌县的今天!” “有县令大人和诸位大人在,是咱们泰昌县之福,更是泰昌县百姓之福!” “左大人来了泰昌县三年,修桥铺路、整顿地痞恶霸、劝课农桑、根除匪患……咱们泰昌县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 “听说上个月大人还亲自前往救治雪灾,更是为受灾的百姓发放了银钱和物资补贴,大人三年如一日的心怀百姓,亲力亲为,咱们泰昌县如何能不越来越好!” …… 众人的确有意奉承,但他们也的确说的都是实话,左向松从不贪污受贿,也不刻意打压剥削地主豪绅,为官公平公正,真正的做到了两袖清风,也会着意约束手底下的官员! 他们这三年虽然难以用银钱开道办事,但也不用担心官员以各种名头,明目张胆的向他们索要银钱供奉,他们的日子不知道好过了多少! 而且! 年关为何叫年关,不就是因为,在贫苦老百姓眼中,它是道关卡! 百姓兜里若没有铜板,又有几个人能来城里走动?即使是顶着囊中羞涩来了,多也是凄风苦雨、愁眉不展,对着大大小小的铺子望而止步! 可现在。 街道上的人脸上无不是挂着几分笑容,个个手里提着或丰盛或简洁的年货,大大小小的铺子也都是人满为患。 他们看了也觉得高兴,百姓兜里有铜板好啊,百姓兜里有了铜板,他们才能赚到更多的铜板! “从城门打开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时辰了,也未见有衙役来报城中哪出生了乱,需要增派人手。” 刘主簿笑呵呵的接话,“咱们也比往年清闲了许多,就是辛苦了底下的衙役们,今晚回去约莫是要倒头就睡!” 白举人看了眼刘主簿,这人好像是的左向松提拔上来的,他揣摩着刘主簿话里的意思,随即想到什么眼珠一转! “诸位大人们辛苦筹谋安排,衙役们出力去落实,都是为了咱们泰昌县的安定繁荣,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但也是泰昌县的一份子,哪有只享受的道理!” 白举人谦虚道,“但是在下能力有限,也出不了什么太大的力气,我想着诸位衙役约莫也没时间去购置年货。” “所以。” 白举人大手一挥,“我决定为每位衙役奉上,两支红烛,两斤猪肉,二两红糖,作为年货。” 此话一出。 ??? 在场的乡绅富户悉数瞪大了眼睛! 不是! 白炳春有病! 咱们都是口头拍拍马屁,你不跟大流也就算了,怎么还不按套路出牌?! 你就是有银子烧的慌,能不能等他们走了再显摆,非搁这个关口嘚瑟啥?你那一堆加起来差不多要两百文,县城的衙役约莫有二三十,加起来怎么也得五六两银子! 这还是小头! 衙役都犒劳了能不给在场的官吏表示表示?少了还拿不出手,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不得送出去五六十两! 就这! 还不算完! 白炳春是最先开口的人,他们后面的人出的银子,怎么也得比白炳春高,到时候不就得七八十甚至上百两! 他们这三年,什么时候平白无故拿出过这么多银子?现在白举人的行为跟在割他们的肉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顾念着左向松还在这里,那些乡绅富户都想用唾沫星子淹死白举人! “白举人有心了!” 刘主簿率先开口,拱手冲他笑道,“衙役长不在这里,本主簿就先替底下的衙役们,多谢白举人!” “主簿大人客气了!” 白举人看看默许的左向松,当即明白自己猜对了,他笑眯眯的拱手回礼,“天寒地冻,衙役大人们辛苦,在下不过是聊表心意,聊表心意罢了!” 娘的! 乡绅们在心里爆粗口,白炳春这不是在点他们,又是什么! 众人心里气的牙痒痒,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看刘主簿的态度就知道白举人拍对了马屁,心里又不住的后悔,早知道他们就先开口了! 这下好了! 他们出的银子比白举人多,可给县令大人留下好印象的却是白举人,顿时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抢先开口。 哦! 不对! 第574章 清算 左向松现在暂代知府职位,如果不出意外,年后他应该就是知府大人了,他们还错过了在知府大人跟前留个好印象的机会! 大家想到这里就更气了! “呼~” 乡绅们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悔意与气愤,转而换上谄媚的笑意! “白举人说的极是,咱们都是泰昌县的人,自然也该为泰昌县的繁荣安定,略尽绵薄之力!” 拥有县城最大的绸缎庄的蒋老爷抢先道,“我愿为县衙的每位衙役筹备二尺棉布,二斤棉花,另为诸位大人奉上一丈锦缎,十斤雪花棉,希望各位大人也如百姓们这般,过个暖和的大年!” 千里酒庄的王老爷挺着富态的大肚子紧随其后,“我愿为县衙的每位衙役准备一坛二斤屠苏酒,另为每位大人献上一坛十斤琼花酿,让各位大人在冬日暖身!” “我愿为每位衙役准备豆油……” “我愿为每位衙役准备白面……” …… 大家争先恐后的开口,纷纷要表达心意,且越到后来,每个人准备的东西越丰盛! “咦!” 白举人咂咂嘴,意味深长的看着众人,送上门的年猪,左向松要是不宰,那就对不起他们这份主动! 果然! 左向松回身,脸上挂着笑,“大家如此积极踊跃且大手笔,想来诸位名下的铺子收益,这几年都还不错。” 众人不觉得左向松会在大庭广众下打他们钱财的主意,故而也没有叫穷,但这里的都是人精,皆知财不外露的道理,故而回答的比较保守。 “还是托了县令大人您的福,百姓安定了,咱们铺子里的生意也还说得过去!”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里的花销算是够用,却也是不敢大手大脚。” “咱们多是做的衣食住行方面的生意,倒是不愁没有生意,但大富大贵是不敢想。” “亏得您将县城治理的好,咱们铺子才开的安稳,铺子里的生意也才能安稳。” “对对对!” …… 大家回答的同时不忘不着痕迹的拍拍马屁,而左向松脸上的笑容也更深了几分,众人只当他们马屁拍到了左向松的心坎儿上,一个个儿乐的见牙不见眼! 但很可惜! 事实确实如他们所想,却又与他们想的有些区别! “如此甚好!” 左向松满意非常,笑眯眯的看着众人道,“既然大家生意稳定,可随随便便拿出几十近百两银子,想来该补的东西也能补上来了。” 该补的东西? 众人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银子,他们面面相觑,左向松该不会是要升职了,压抑了三年的本性因此显露,想要在走之前狠狠捞上一笔! 左向松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对着刘主簿点了点头,得到示意的刘主簿立即上前。 “诸位想来是有些疑惑的。” 刘主簿摊开手里的账簿,“那本主簿就替各位解惑一二。” 话落。 他将视线看向王老爷,笑眯眯的开口道,“上任县令在任的三年,你的千里酒庄共计售出女儿红四千两百二十八坛,酒酿春酒三千四百八十三坛,琼花酿……这是你统缴商税时所记。” “然而。” 刘主簿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可说出的话却让王老爷刹那变了脸色。 “这三年里,您售出的实际酒量,却是您缴纳商税酒量的两倍。” 王老爷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不过刘主簿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珍宝阁的徐老爷。 “上任县令在任期间,珍宝阁售出赤金镶宝石头面二十八套,赤金头面七十三套,鎏金镶宝石头面……这是你缴纳商税的记载。” 刘主簿口齿清晰,“可实际出售数量也是缴纳商税数额的两倍。” 徐老爷亦是难以置信,而刘主簿则对着现场,有头有脸的人挨个点了下去。 “上任县令在任期间,花样绸缎庄……” “上任县令在任期间,郑记粮铺……” “上任县令在任私聊,于记绣庄……” ……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点到,一个个数据被念出,所有乡绅老爷俱是面色灰白,脸上再无半丝喜色,他们也终于明白,左向松哪里是单纯请他们来看他的作为功绩,分明是有备而来! 左向松在上任之前便先派人来泰昌县调查过,后来他上任后发现,泰昌县明明比府城许多县城都要好上许多,可泰昌县的商税缴纳却远低于其他县城,更不要提县衙账面空空如也! 只是他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是前任留下的烂摊子,他想彻查何其困难,于是便将事情给按了下来,只暗中徐徐图之! 如今。 石璋被押回京处置,而他也成了代知府,没了掣肘他又拿捏了证据,他自然要正式开始清算! “上任县令右迁于颍州府淮阴县任县令,今年不出意外当升任道台。” “不过。” 左向松声音如常,“在半个月前有人告发其,官商勾结、贪污受贿,而今证据确凿,他已然下狱,只等开春便要问斩。” 他说的轻描淡写,在场的心虚之人却是面色煞白,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畏惧和惊恐,他们似是不敢相信左向松竟是如此,心机深沉,隐而后发的人! 左向松负手而立,对于他们的反应恍若未闻,上任县令如今的下场是争斗失败的后果,非他刻意所为,他不过是顺势处理了手头挤压的旧案,但是其中内情他就没有必要跟这些人解释了。 而在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白举人却是东看看西看看。 这些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上任县令还在的时候,他在人手底下办事,作为“独行侠”的他,这样的“好事儿”也没人会想着他,他也不屑如此蝇营狗苟。 他负手努力回想,除此而外,他在上任县令在任时,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吗?好像没有! 所以! 左向松要秋后算账,干嘛邀请他也来? 第575章 保证 “以上本主簿所念如有错误或者疏漏,”刘主簿合上账本,含笑看着众人道,“欢迎诸位来与本主簿进行核对。” 大家惨白着脸不发一言,证据确凿的东西他们压根无从抵赖,更不要说左向松前面还刻意提及了上任县令的下场,不就是在暗戳戳的警告他们! 但三年的商税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且当初这些偷漏的商税也非是全部都在他们手里,层层打点供奉下来,他们手中所剩也不过三到四成! 现如今真要让他们全部补齐,跟要他们的老命有什么区别! 可他们能说吗?当然不能啊! 原本只是偷漏商税,这话出了口,他们还得再加个贿赂的罪名,谁知道左向松会不会从他们中抓两个典型出来,杀鸡儆猴、以正视听! 众人脸上尽是颓唐,嘴唇张了又张,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左向松不是初来乍到的强龙,他在泰昌县经营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先是不动声色的徐徐图之,而后时机成熟他便以雷霆手段,强硬的拔除了妄图掣肘他的地方豪强,彻底将县衙乃至整个泰昌县都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里! 如今的他有心腹有声望,更是即将升任知府,他们即使是地头蛇,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头听令。 “大人开恩!” “请县令大人开恩!” 至于如何个开恩法,他们不敢说,只噗通噗通的跪了一地,认命的听候发落,只留白举人鹤立鸡群,他左右看看,默默往角落里退去。 “县令大人仁慈。” 来了! 刘主簿的声音响起,众人只觉听到了催命符,寒冬腊月冷汗涔涔,有那胆小的甚至已经两股颤颤。 然! “大人体谅诸位也有自己的难处,故此开恩,特许诸位依照记载的三成之数进行补缴,除此而外,诸位按借用官银的标准补足税额的利息即可。” 催命魔化作了天籁之音,众人几乎喜极而泣! “多谢大人开恩!” 众人齐齐叩首,“多谢县令大人开恩!” 白举人暗叹,左向松可真是老谋深算,全数的税银这些人也不是不能补齐,但补齐之后他们即使不会被完全掏空家底,却也会元气大伤! 今日来到这里的都是县城主要商税的贡献者,届时他们手下的产业资金周转困难,紧随而来的就是铺子关门大吉,家族一蹶不振! 如此一来。 不但有可能逼的他们狗急跳墙,还会影响泰昌县日后的长远发展,与竭泽而渔无甚区别。 可若是只补三成,则不会对他们的根基造成损伤,更不会影响整个泰昌县的商业,还能让他们这些人对左向松感恩戴德,而所缴的利息也足够他们肉痛和长记性! 可谓是一举多得! “另。” 刘主簿补充,“如今及至新年,该是合家团聚、举杯同庆的好日子,故而县令大人也不欲各位着急奔忙,特许大家在三个月之内,补齐所有税款。” “不知诸位,”他笑眯眯的问道,“意下如何?” 年关前后正是货款回笼之时,三个月足够他们抽调周转资金了,众人听罢自是感恩戴德,忙不迭的应声谢恩。 “多谢大人!” “大人宽仁大度,是草民等之幸,草民绝无异议!” “我等回去后就开始筹措资金,定在三个月内将其全部补齐!” …… 冯县丞听着众人的连连保证,眼底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补税好,补税好啊,左向松来了泰昌县三年,总算做了件让他舒坦的事。 恰好瞅见他神情变化的白举人撇了撇嘴,每年的三到四月正是朝廷官员调度之时,左向松要想给自己增加政绩,当让他们在年前补齐税银才对,可他偏偏卡在四月这个节点,明显就是在给下一任县令铺路! 由此可见。 下任县令必然跟左向松有利益相关,就算不是其他偏远县城的县令平调过来,也会多半会是进士下放而来,左右怎么轮也轮不到冯溢之这老小子,也不知道他在瞎高兴什么! “如此甚好。” 左向松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听闻诸位要回去筹备年货,你等有心即可,本官都看在眼里,不必太过破费,且真正辛苦的是下方的差役和应征的百姓,尔等便不必在本官身上花费心思了。” 在场的县官听出左向松是在点他们,于是识趣的站出来表态。 “县令大人所言甚是!” “诸位的心意我等心里接受了,只是年货便不必筹备了。” “真正出力的非是我等,诸位的心意我等受之有愧!” …… 有人说的诚心实意,有人却是口是心非,但是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左向松既然已经发了话,这年货他们明面上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至于私底下……这些人正为补税心痛,想来私底下也不会再送,县官们多少还是有些肉痛。 不过昨日左向松就已经给大家发放了朝廷的年礼,不但没有克扣反而还因着今年左向松政绩突出,他们的年礼也较之往年更为丰厚。 而且。 他们中间有不少官员都跟在前任县令后面喝了汤,左向松突然要这些富户补税的时候他们也是心惊胆战,所幸左向松没有要让他们也将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要不然他们可有的哭。 所以。 私底下的没了就没了! “你们也不必跪着了。” 左向松淡淡道,“都起来。” “多谢大人!” 众人撑着尚还有些发软的腿刚要站起身,却听刘主簿突然又开了口,吓的他们“噗通”又跪了下去! “本主簿只是有几句话忘了说,诸位不必行此大礼。” 刘主簿忙笑道,“方才本主簿所念非是全部的名单,只是年关时间紧迫人员复杂,来不及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其他没来的人,还得有劳诸位回去替本主簿传个信儿。” 懂了! 他们就是杀鸡儆猴的鸡! “草民等定然把信带到!” “那就有劳各位了。” “您客气了!” 等到该说的说完,刘主簿便安静的退到了一旁,而左向松今日叫他们来的主要目的达成,也没功夫再跟他们寒暄。 “既是如此。” 左向松下逐客令,“本官还有要事处理,就不多留你们了。” “草民告退!”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飞快起身,都来不及抹把头上的汗,就快速朝门外退去,而白举人见状则悄悄混进人群里,预备跟着大家一起走。 不想。 他刚行至门口,就被左顺给叫住了。 “白举人。” 左顺笑看他,“大人还有事单独与你吩咐,劳你稍等片刻再行离开。” 白举人身形一僵,果然,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他就说他不可能是来凑数的! 原本垂头丧气的众人见此立刻挺直了胸膛,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从白举人跟前走过,还不忘给他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谁让方才这人看他们热闹来着! 该! 第576章 显眼 宋不辞跟着月牙儿她们,千难万难,鞋子都差点儿被踩掉,才好不容易从酒肆铺子挤到隔了两条街的水粉街。 可等到了街口她们才发现,无论是大大小小的铺子,还是沿街叫卖的货郎跟前,全都被喜上眉梢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围的水泄不通! “这么多人!” 杏儿兴奋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等咱们走到街那头天都该黑了!” “倒不至于等到天黑,”宋不辞感叹,“但个把时辰是要有的。” 这里铺子集中,各种胭脂水粉、绢花布头琳琅满目,女客们都挑花了眼,摸摸帕子、试试绢花,等到欣赏够了再货比三家,选个价格最为划算的购买。 也正因此,这条街的人迟迟无法散开,除开有杂耍的街道,大概就没有比这更拥堵的地方了。 宋不辞有些后悔今日来凑热闹了,但是又有些庆幸他是跟着小姑娘们走的,至少淹没在人群里的他闻见的是脂粉味儿,要是跟金宝他们走混在男人堆里,他估计就只能忍受各种臭味儿了。 不过,较之他的无奈,身旁的大小姑娘们脸上却都是兴奋。 孟府规矩森严,下人平素少有机会出府,尤其是年关的时候,府中事务杂事最多,像小云她们这些小丫鬟都要被各院子抽调过去帮忙,她们忙的脚不沾地也没机会出府,自是也没有见过这等盛况。 而冬梅她们就更不用说了,从前她们的爹娘也只有在需要购置或者买卖东西的时候,才会难得进次城,她们这些小孩子就更没有机会来了。 尤其是年关的时候,小偷和拍花子猖獗,而且他们本身也没多少铜板,当然不可能带孩子来闲逛游玩,都是寻了同村一起出行,早早买完计划好的年货,早早归家。 宋富贵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可今年的心境与往年迥然不同。 往年这个时候她要守着铺子争取在多做几单生意,直至下午人散了七七八八,她才会在各大铺子关门前那些必需品,然后带着妞妞冷冷清清过个年。 今年她难得清闲,不用为涨了的肉价和菜价烦心,不要提防王胜趁她忙的时候偷银子,而且家人也都陪在身边,即使人山人海她也只觉热闹和高兴! “那怎么办啊?要不咱们先去百味街!” 小云纠结,“金宝说那里的酥油酪每天只卖一百份儿,去晚了就没有了,还有驴记的驴肉火烧也限量,还有……” “吃的没有了可以下次再吃,那些铺子又不会跑,再不行待会儿咱们买了食材回去了,自个儿琢磨着做呗!” 杏儿戳她的小脑瓜子,“但是这些货郎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聚这么齐,有些铺子里的绢花和脂粉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卖完了就是卖完了,明年就是别的款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是呀是呀!” 小姑娘们无比赞成! “小云姐姐,我得先买红头绳!” 冬花目标尤为坚定,前年她跟她娘去外祖家拜年,她表姐跟她炫耀舅妈给买的红头绳,还故意挤兑她是穷酸货、土包子,冬花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场就跟表姐打了起来! 结果表姐打不过她,于是就自己弄断了红头绳去跟大人告状,非说是冬花嫉妒她有红头绳,才故意给她扯断的! 后来她娘不但揍了她一顿,还给她表姐赔了三个铜板,临走时她还听见舅妈在背后骂她们一家子都是眼皮子浅的穷酸货,气的她自那以后再也不去外祖家了! 但是今年不同! 冬花气鼓鼓的道,“今年我要买十根红头绳,等到回去拜年的时候全部带上,让她们看看谁才是眼皮子浅的穷酸货!” 她从上次进城回来后就开始攒铜板了,可就等着过年买了红头绳,初三回外祖家一雪前耻呢! “那就先买红头绳!” 小云跟她同仇敌忾,“那你走之前过来找我,我给你梳个漂亮的发辫,将红绳全给你编头发上,到时候羡慕死她!” 杏儿建议,“你也不必全买红头绳,可以多选几个颜色,平时还能换着戴。” “对!” 冬花眼神一亮,“那我要各种颜色都买一根,让小云姐姐都给我编头上!” 宋不辞想象了下冬花满头五颜六色头绳的样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或许是他不懂女孩子的审美,他总觉得这样有点像梅神婆。 不过。 提到梅神婆他忽然想起了小花花,于是下意识去看小花花,可他左右张望了下却没看见小花花的人影! !!! 他明明记得小花花是在走他前面的! “小花花呢!” 宋不辞立刻回头,紧张的的问道,“水哥,你看见小花花了吗?” “少族长别担心。” 姜水指了指他们左后方,“人在哪儿呢,豹哥跟着呢。” 宋不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他们后方原本在排队的女子不知何时在路边围成了一圈,姜豹在一堆女子中尤为显眼,只是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跟宋满堂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向着那边凑了过去。 第577章 卖艺 “算卦啦!算卦啦!” 宋不辞走近后被人群挡在外围进不去,他只能寻了个合适的角度,从人群的缝隙弯腰看进去。 然后! 他便看见,身披五彩斑斓的黑色羽毛小氅,头戴鸡毛花环,宛若锦鸡幼崽刚刚化形的小花花,手上拿着三个铜板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嘴里念念有词的拉长了语调,神神叨叨的摇头晃脑。 “诸事万千扰心神,浮云遮眼困己身,梅婆亲传红尘坐,姜姑静等有缘人……” ??? 宋不辞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记得小花花来的时候不是穿的姜家奶奶给做的大花袄吗?什么时候上哪儿整了这么一套装备! 而且! 诗虽然是好诗! 但姜姑是个什么鬼? “哟!” “这小姑娘不仅生的招人喜欢,脑子也灵透,竟然还会念诗呢!” “就是当爹的不知道心疼孩子,瞧瞧这是给孩子穿的啥,奇奇怪怪、花里胡哨,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媒婆亲传?咋这么小的年纪就学上人当媒婆了?她能知道啥叫媒婆哦!” “估计就是个噱头,你瞧她爹在边上站着,估计是带孩子卖艺来了!” “竟然带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卖艺,当爹的可真没有心,半点不知疼孩子,这要是我家男人,看我不挠花他的脸!” …… 围观的人看的有趣,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就是可怜了旁边的姜豹,频繁遭受热心大婶的阴阳怪气和白眼。 他木着脸假装听不到看不到,小花花就对这个感兴趣,老大和族里的老爷子们都只能纵着,他能有什么办法! 玩玩! 谁还没有个爱好了! 左右她也就能再玩这么一年半载,等孩子满了四岁在学堂正经读书学规矩了,想来也就不会再这么天马行空了。 “小妹妹!” 有人蹲下身来逗她,“你知道什么是媒婆吗?姐姐看你倒是更像个小神婆!” “梅婆就是梅婆呀,不过我不是小神婆哟,” 小花花眨着大眼睛看向前面的女子,一本正经的跟她强调,“我是小神姑,姐姐可以叫我姜神姑。” 小花花有些苦恼,她刚刚就解释过了,但是这些大人好像都不听她说话。 “原来还真是个小神婆呀!” 身着粉色碎花袄裙的女子忍不住笑开,唇角跟着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小花花却是笑不出来。 她微微皱着小眉头想,看,她们果然不听自己说话。 “那小神婆你都会些什么?算卦还是相面呢?” 女子饶有趣味的拿出两个铜板逗小花花,“不如你帮姐姐算算,要是说的好了,姐姐就把这两个铜板给你。” “姐姐,我只给有缘人算卦哟,”小花花却是摇摇头,“你不是我要等的有缘人呢。” “你还知道有缘人呢?倒是整的像模像样。” 旁边围观的人听的哈哈哈大笑,也忍不住开口逗起她来,“那你看看我们中间,谁是你的有缘人啊?” “就是你呀。” 小花花指了指说话的婶子,“婶婶,你就是我要等的有缘人哦!” 提着篮子的大婶愣住,“我?” 小花花认真点头,“对呀。” 大婶进前两步,蹲下身笑道,“那你跟婶婶说说看,咱们俩是怎么个有缘法?” 小花花没有说话,而是双手合十捧着三枚铜板使劲摇了摇,而后有模有样的洒在了地上。 “婶婶。” 小花花扒拉了下铜板,将其捡起来看向大婶,“你儿子和儿媳成婚多年还没有孩子,所以你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来年可以抱孙儿,对不对?” 大婶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她的确是早就盼着抱孙子,可儿媳进门三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这三年里大夫也看了,神也拜了,但儿媳别说孙子了,孙女都没给她生下半个。 大婶本就不是刻薄的婆婆,再加上儿媳是她娘家侄女,她也不好过分苛责,所以平时也只能抱抱别人家的孩子过过瘾,但她想抱孙儿的想法没停过! 这不! 人们常说过年穿红能破霉运,她今年特意攒了银子给儿媳扯了崭新的红布,做了大红的冬衣和冬鞋,预备再给儿媳买朵大红的绢花带上,好从头到尾去去晦气! 而也正是因此喜欢孩子,她才会停下来看这个小姑娘,也乐得配合逗逗小姑娘,可她没想到姑娘竟然真的能算到! 小花花笑的高深莫测,“因为婶婶和我有缘。” 大婶瞬间激动了,她拉住小花花的手,“孩子,那你能再给婶子算算,婶子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儿吗?” 小花花微微一笑,“我掐指一算,不出明年八月,婶婶便可心想事成。” “不、不出八月……” “好!好好好!” 大婶当即笑的合不拢嘴,掏出几枚铜板爽快的塞进小花花的手里,“来年八月前我儿媳要是真怀了孩子,婶子绝对给你包个大红包,好好儿谢谢你!” 她其实不大信这孩子真能算出什么,前头说的准估计也是凑巧碰上了,但架不住这孩子会说话,直说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她听着就是高兴! “婶婶,我只要这些就够了。” 小花花只拿了一枚铜板,然后笑眯眯的对大婶道,“而且婶婶,我刚刚的意思是说,你明年八月前,就能抱上孙儿了。” “你这孩子倒是不贪心,但婶子心里高兴,给你你就拿着,”大婶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塞铜板给小花花,“你说的话婶子爱听,来来来,你再多说两……” “大婶儿!” 最开始的粉衣小姑娘激动的提醒她,“小妹妹是说你明年八月前就能抱上孙儿了!” “我知道我知道,”大婶笑呵呵的点头重复,“她是说明年八月我……” 大婶说着忽然愣住,怔怔的看着女子,“你是说……” “对!” 女子也替她高兴,重重点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大婶猛的瞪大眼睛,转头紧紧拉住小花花的手,小心翼翼看着她,声音都在颤抖,“孩子,你是说、你是说……我儿媳……她有了?” 第578章 神姑 “大婶!” 姜豹抢在小花花前面开口,他带着歉意正色道,“婶子,童言无忌,孩子就是闹着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吉祥话您听听图个意头便好,当不得真。” 说罢。 他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大婶,“婶子,您的铜板您请拿好,还希望您莫跟孩子计较。” 大婶的笑容僵在嘴角,失望在眼底蔓延,而人群也再次吵闹起来。 “嗨!” “我就说嘛,孩子的话哪儿当的真,估计前头就是碰上了!” “但是这孩子有趣,说话也确实好听,大过年不就图个吉利!” “我觉得孩子估计还是有两下子呢,你看前头不就说准了,说不定啊是年龄小,学艺还没学到家!” “你没听老一辈说嘛,小孩子三岁前天眼都是开着的,我瞧着这孩子也就三岁多点,估摸是天眼还没彻底关上,还能看见点啥呢!” “让我来让我!这孩子灵性!我也想讨两句好意头!” …… 大婶沮丧之际,凑热闹的人就挤开了她,也想跟小花花讨个好彩头,可小花花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拽住了正欲起身的大婶衣角。 “婶婶,是真的,”小花花坚定道,“你儿媳肚子里有宝宝了。” 但是大婶却不敢相信了,毕竟她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她只勉强笑着摸了摸小花花的头。 “好孩子,借你吉言。” 她说完将姜豹递来的铜板推了回去,“这两个铜板就留着给孩子买……” “张素芳!” 大婶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对面街口的衙役,正拿着喇叭高喊。 “泡桐胡同的张素芳听到请往街口走,泡桐胡同的张素芳听到请往街口走!” 衙役重复了两遍,“你儿媳刚诊出有了身孕,你儿子喊你别买花了,赶紧回家去……” “谁?” 大婶不敢置信的问周围的人,“衙役大人喊的谁?” “泡桐胡同的张素芳,说她儿媳有身孕了,”挤开她的胖大婶看她神情不对,快速说完后怀疑的问,“你该不会就是泡桐胡同的张素芳!” “是、是我!” 大婶瞬间欣喜若狂,“是我,我就是泡桐胡同的张素芳,我儿媳有身孕了,我儿媳真的有身孕了!” “孩……哦不!” “神姑!” “小神姑!” 大婶激动到热泪盈眶,攥住小花花手不撒手,“是真的,小神姑你说的都是真的,我能抱孙儿了,我明年就能抱孙儿!” “小神姑你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呐!” 此刻,她看向小花花的眼神再没了方才的怀疑和逗趣,只剩满满的尊敬和感激。 “小神姑你等我,你千万等我,我回去看过后就立马带着我儿子,亲自过来谢你!” 说罢! 她便急不可耐的朝对面的街口挤去! “让让!麻烦都让让,我不买东西,我出去,请先让让,让我先出去!” 眼看大婶欢天喜地的往外挤去,这下不止围观的人,就连姜豹和人群外的宋不辞也跟着微皱起了眉头。 梅神婆身上的玄学还会传染的吗? “竟、竟然真的算准了……” “不会是她们找来的托儿!” “你觉得她们有胆子叫衙役给他们当托儿?这要是在骗人,转头衙役就能给他抓起来!” “你看我就说!这孩子天眼没关彻底!” “那就是真的了!乖乖!这孩子真会算命!” “什么孩子!那是神姑!小神姑!小神姑快帮我看看,我什么时候能梦想成真!” “小神姑你瞅瞅我是不是你的有缘人!” “我懂!我懂!缘就是钱,小神姑你只管说,要你帮着算算,需要花多少个铜板!” …… 大家看小花花的眼神全都热切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小花花跟前挤,若不是姜烈在那儿拦着,她们能将小花花淹了。 “没缘了!没缘了!” “今日缘分已尽,改日有缘再会!” 姜豹抱起小花花,往他脖子上一架,然后强势的大步向外面走去。 “哎!别走啊!我们还没算完呢!” “有缘有缘!我有银子!你别着急带小神姑走啊!” “你谁啊你!你说的不算!你自己走就行,把小神姑给我们留下!” “你倒是留个名姓啊!要不地址也成!过了我去找你!” …… 围观的八九成都是妇人,她们不好靠近阻拦,但能紧跟着姜豹不放,眼看越来越多不明所以的人朝他们看来,姜豹顿时愁眉不展,而小花花还坐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直笑。 幸亏这边异样的喧闹很快引起了高台上衙役的注意。 “干什么干什么呢!” “不要推搡,不要胡乱往前挤,不要大吵大闹!” “说多少遍了!听不懂吗?” …… 衙役的话很有威慑性,也成功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姜豹赶紧趁机将小花花扒了外套裹进怀里,然后微微屈了身子混进人堆里。 “姜水!” 姜豹找到姜水,将小花花塞他怀里,“你来看着花花,给她把棉服重新穿上。” “咋回事儿啊?” 姜水不解的皱眉,“豹哥你躲啥呢?怎么还把花花棉服给脱了,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说来话长,你先给花花穿衣服,”姜豹见这边没人认出他们,稍稍松了口气才问,“其他人呢?” “刚刚姜云找过来了,他说金宝他们吃饱喝足后,老早就过来帮忙排队了,所以这会儿大家已经接替他们排好的位置进到铺子里去了。” 姜水边给小花花套衣服边解释,“金宝他们就换了间铺子继续帮忙排队,但是少族长不是去找你们了嘛,我怕你们回来找不到大家的人就没动,在这块儿等你们过来。” 话落。 宋不辞也到了跟前儿。 “豹哥,水哥。” 宋不辞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此时小花花也穿好了衣服,看见宋不辞过来咯咯咯笑着喊人。 “先生~” “还笑。” 宋不辞轻捏了捏小花花的脸,无奈笑道,“说说,小神姑,刚刚是怎么回事?” 第580章 站队 “那先生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哟~” 小花花用小手捂着嘴窃笑,宛如偷吃了花蜜的小老鼠,“我们之前在前面碰见过婶婶和她的家人哦……” 出门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像宋满堂她们这些大姑娘,每个人手上都牵了个小姑娘,再由跟着他们的宋家村男子从旁看护,而牵着小花花的就是何朝颜。 遇见大婶的时候她们才出王家酒铺不远,当时大婶跟她的儿子儿媳走的她们前面,她儿媳差点儿被旁边的人挤摔倒,然后被牵着小花花的朝颜顺手扶了一把。 也是那时候朝颜把出了大婶儿的儿媳身怀有孕,但当时朝颜只来得及说句小心,人群就将她们给挤开了,后来小花花见朝颜面带担忧的踮着脚尖张望,顺嘴问过后就记了下来。 再后来…… 好巧不巧她们又在这条街碰见了大婶,而大婶跟同行的大娘闲聊时小花花就在她们边上听着,不过小花花太矮了,又有人挡着,大婶就没发现小花花。 当然也可能看到了,只是见过就忘,毕竟这条街上的人和孩子可太多了! “你个小机灵鬼!” 宋不辞好笑,“怪不得说人家是你的有缘人,这可不就是有缘嘛!” 善于观察和收集信息,并且利用这些信息,分析转化接近现实的结果,又何尝不是种本事呢?宋不辞一时竟不知该说梅神婆教导有方,还是该说小花花天赋异禀! “这样也行?” 姜水从姜豹口中得知事情的都经过都惊呆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瞪大眼睛,“梅神婆平常给大家算命的时候,不会也是这么算的?” “可能……不过,梅神婆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宋不辞好奇的着看向他,“水哥,你去找梅神婆算命了?” “算了……” “她说我及冠之前能娶到媳妇儿,”姜水苦着脸看宋不辞,“少族长,那你说我还能信他吗?” “信!” “怎么不能信!” 姜豹难得抢先开了口,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现在有青砖大瓦房住,有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稳定活计,还住在人人羡慕的宋家村,而距离你及冠的时间还有三年!” “换头猪三年不说找着媳妇儿,估计孩子都生好几窝了,你要是还找不着媳妇儿,那你就趁早做好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姜水愣住,继而瞪眼,“豹哥,你变了!” ??? 姜豹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从前跟烈哥似的,话比屎还少,但你那个时候说话不呛人啊,”姜水委屈的控诉他,“我发现自打婶子给牵线做媒后,你话是变多了,但是也更呛人了!” 瞧瞧! 刚刚还说他不如猪! “可闭嘴你,”姜豹抽了抽嘴角,“说的是什么话!” “而且!” 他诧异的看着姜水,“我前日不是让你去请宋家婶子,替你牵线保媒吗?你没让风爷带着你去吗?” “去了,当天下午我就去了。” 姜水叹气,“但还是去晚了被元哥抢了先,婶子的时间都排到年后去了,这不我就想着再去梅神婆那安安心。” 宋不辞听的好笑,同时在心里猜测,姜元约莫是想托宋勇娘去荷花家提亲,不过荷花跟田家的事才过去不久,大概不会这么快定下亲事。 他没再听两人的讨论,而是转头叮嘱小花花,“日后若是没有大人在旁边看着,再不可像今日这般给人算卦。” 一是担心她玩脱了叫人看穿,遇到好说话的只觉得逗趣,真要遇到较真的人她怕是要吃亏。 二则是担心她给人忽悠瘸了,真要提早将名声传了出去,指不定会惹来坏心眼的人觊觎。 宋不辞想了想,他今日回村后还得再叮嘱下梅神婆,他不妨碍她收徒传承衣钵,但小花花现在年龄尚小,绝不可早早被她带出去张扬。 他看着小花花道,“记下了吗?” 小花花虽然不明白宋不辞的良苦用心,但胜在乖巧听话,老老实实的点头冲宋不辞甜甜一笑。 “先生,花花记下啦~” 宋不辞眼底升起温柔的笑意,伸手摸摸小花花的头。 “乖!” “先生!” 宋不辞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好像在扯着嗓子喊自己,他下意识循声望去便看见往前十多米的位置,白聪正站在小摊的木桌上冲他疯狂挥手。 “喊什么?喊什么!” 高台上的衙役指着白聪呵斥,“那个小胖子,你站那么高干什么?摔到自己也就算了,再砸到人怎么怎么办!” “快点给我下去,老实别乱喊!” 衙役说罢又继续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孩子爹娘呢?孩子爹娘在哪儿?看好你们的孩子!” “我错了我错了,衙役大人,我这就下去!” 白聪冲着衙役双手合十,认错完又飞快的对宋不辞招了两下手,然后才扶着底下的人跳了下去。 宋不辞还以为白聪是跟金宝他们约好了今日来这里碰面,也没多想就招呼姜豹他们一起过去,但是等到了跟前他才发现,白聪和金宝他们正在摊子跟前叫卖。 “卖绢花嘞!卖绢花嘞!” “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绢花哟,不好看不要钱的绢花哟,府城今年最时兴的绢花哦!” “小的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大的六文钱一个,十文钱两个喽!” …… “先生,小花花,叔!” 白聪见他们来,把摊子交给小厮和金宝他们,然后拿了朵大红的海棠绢花就挤了出来,将绢花带在了小花花的头上。 “花花,喜欢不?” 白聪嘿嘿笑着拍拍小胸脯,“要是不喜欢就跟哥哥说,摊子上啥样儿的都有,喜欢哪个就挑哪个,白聪哥哥送你!” “喜欢,谢谢白聪哥哥,”小花花仰头,“那白聪哥哥有像公鸡尾巴那样的绢花吗?” 白聪疑惑,“公鸡尾巴?” “她大概是想要五颜六色的绢花,”宋不辞替小花花翻译,然后顺嘴问道,“你是在帮谁看摊子?” “五颜六色的绢花啊……” 白聪有些为难,他好像没有见过,不过他给小花花保证,“现在暂时没有,但是等过两天就有了,到时候我去村里拜年顺便给你送过来,可以吗?” 姜水诧异,“我怎么没见过哪家铺子会卖五颜六色的绢花啊?” “我家啊!” 白聪挺起胸膛,眉眼嘚瑟的道,“我家自己就有染房,到时候我就让她们给我染个五颜六色的,再让我娘给做一个就好了!” “我娘手可灵巧了,啥都会做,她可喜欢妹妹了,但是我没有,我要说是给花花做的,她肯定愿意!” 姜水冲他竖大拇指,“厉害!” 宋不辞总觉得小花花的审美有些被梅神婆带偏了,再有这么一帮子人跟在后头纵着,他都不敢想以后小花花的日常穿着打扮得是个什么样儿! 他决定回去后再跟林柔好好说说,让她帮忙看着点儿小花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普通正常小姑娘的审美。 “那是!” 白聪眉开眼笑,然后冲宋不辞拱手,“先生,这是我自己的摊子。” “在外面不必多礼,”宋不辞说罢才惊讶问道,“你在这儿摆摊卖绢花?” “对呀!” 白聪兴致勃勃的道,“昨天我和黑蛋儿他们听见,冬梅她们在商量着今日都要来城里买绢花和红头绳,黑蛋儿就寻思这些东西到时候肯定不愁卖。” “但是他们没有本钱和绢花,”白聪傻乐,“所以主意就被我拿来用了。” “昨天下学后我就去铺子里挑了颜色鲜亮的布料,请府里的绣娘和丫鬟们连夜赶制了各种样式的绢花,今天早早过来摊子都还没正式铺开呢就已经开张了!” 宋不辞闻言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白聪见状以为他误会了,赶忙着急的向他解释。 “黑蛋儿他们都入股了,我也答应了给他们出主意的人分成,”白聪摆手,“我没有占他们便宜,也没有欺负他们!” 宋不辞摇头,“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黑蛋儿他们几个小家伙混在一起,不占白聪便宜就不错了,哪儿能叫他欺负了去。 白聪小心的试探,“那是……” 宋不辞眼神复杂的看白聪,他知道白聪这几个月变化很大,但是没想到他的变化会这么大! 他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爹娘知道你来这儿出摊了吗?” “应该不知道。” 白聪老实摇头,“我爹儿有个师兄回乡路过这里,他昨儿跟师伯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来,进门就躺下了,我今儿出门的时候他都还没起来呢。” “我娘这几日忙着理巡视铺子和查账,每天早出晚归,我昨儿回来连她的面都没碰着,今日我还没起呢她就已经出门了。” 果然如此! 宋不辞轻叹,白家算是书香门第,祖上都是文人,所以白举人之前才会那样望子成龙。 后来他的思想发生了些许变化,虽然不会再一味想要白聪入仕途,但宋不辞敢保证,白举人绝对不会想要白聪沾染商途。 “你……” 宋不辞顿了顿,爱莫能助的微笑道,“希望你过年的时候还能活蹦乱跳的来村里。” 白聪看的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点点头,“先生放心,我到时候肯定活蹦乱跳的过来。” …… 与此同时。 “什……阿嚏!” 白举人揉了揉鼻子,讪讪的笑道,“抱歉抱歉,在下可能是昨夜醉了酒,有些感染风寒。” 左向松和左顺闻言齐齐后退半步,白举人见状默了默,他说的是可能,他们倒也不必如此嫌弃他。 其实实际上是,左向松的夫人马上要生了,大夫说可能这几日就会分娩,所以他这些日子格外注意,生怕染了风寒到时候没办法及时陪在夫人身边。 “多谢大人抬举。” 白举人冲左向松弯腰拱手,“只是在下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恐怕难担主簿之重任。” 左向松眼中闪过诧异,继而开口直言道,“本官看过你之前在县衙时的卷宗,也询问过你曾经的同僚。” “你虽清高固执,鲁莽易怒,但胜在能力卓越,且不与奸人同流合污,之前在宋不辞之事上也多有不堪,但胜在知错就改。” 左向松总结道,“故而本官很是认可你。” 刘主簿他用的很顺手,如果年后他升迁成功,不出意外也会将刘主簿带走,左家也的确在运作泰昌县新县令的位置,但对这个位置感兴趣的人不少,他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所以。 他选中了白炳春,今日也的确有几分考验他的意思,很显然他的眼光还不错,这人褪去当年的年轻气盛后,圆滑低调甚合他意。 到时候新任县令下来,如果是他们的人,白举人可以成为县令的左右手,如果不是他们的人,白举人也可以成为他的眼睛。 两全其美! “能得大人看重实乃是在下的荣幸,只是在下确实志不在此,恐怕要辜负大人的一番厚爱。” 白举人的腰又往下弯了几分,“还请大人海涵!” 他如何能猜不出左向松的意图?但他已非当年的自己,并不想再掺和站队,尔虞我诈的争来斗去。 白举人当然也曾幻想学成文武艺,卖入帝王家,在官场上叱咤风云,可现实是残酷的,他去不到最高的地方,县衙也不是他的舞台。 其实。 当初若非他自己心灰意冷、愤然离去,县衙内也没人能真将他赶出去,而今他经历了许多事,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早已经没了早年间的冲劲儿。 他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身份上佳,儿子上进,夫妻和睦,产业兴隆,上面有人,谁当县令都碍不着他,他也挡不了别人的路, 所以他没必要没事找事! 他如今只想好好培养儿子,陪陪夫人,若是能再为他白家开枝散叶,那就更好了。 左向松眉头微皱,老实说,他没想到白举人会拒绝。 “你不必着急回答,本官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初八县衙开印,本官等你的答复。” 左向松说罢抬步向外走去,但白举人坚定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他脚步微顿。 “我意已决,”白举人依旧躬着身子,“大人见谅。” 话落。 左向松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径直离去! 第582章 哽咽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过年啦!过年喽!” “今天过年喽!” …… 浓郁的年味在清晨阵阵炸开的爆竹声中,伴随着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欢笑跑闹,由宋家村的某个院子蔓延至整个村落。 宋不辞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静静感受着外面的热闹,片刻后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这才是过年该有的味道! “舅舅!起床啦!快起床啦!” 宋不辞还沉浸在这份难得的美好中时,金宝就在外面将他卧室的房门拍的啪啪响,“我都带着甜甜和妞妞放完爆竹,又带着她们去先生家里领完对联回来了,舅舅你怎么还在睡呀?” 昨日他们在县城逛到人家铺子都快关门了,宋家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号人,才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陆陆续续去了城门口停放牛车的地方。 但是等到了地方人都聚齐了大家才发现,除开宋不辞孑然一身,其他上至老人下至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的满满当当。 而只这些东西,就能将五六架牛驴车给占的七七八八,根本就没有大家坐的地儿! 众人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商议让人赶车先带孩子和老人回去,每架车再配三个汉子跟着看顾,他们剩下的人先走路回去,等牛车将东西和孩子送到后,再转过头来接他们。 可即使是这样,像宋长生、姜流、宋满堂她们这些稍大点儿姑娘和小子,依旧挤不上车,而走路的人或多或少手里也都还提着些东西。 于是宋不辞便婉拒大家硬要给他塞上车的想法,跟着大部队走路往村里去,路程的确有些远,但宋不辞空着手,而且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也没有想象中的累。 只不过,等到牛车来把他们接回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到家后再吃个饭,洗洗漱漱收拾一番,入睡已是临近后半夜。 故而。 宋不辞此刻还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他闻言有些惊讶的问道,“先生他们这么快就已经把对联写好了?” 先前大家的年货清单里原本还有对联,几个先生得知后就主动提出,他们几个人合作给每家写一副,让大家不必浪费银钱。 大家自是欢欢喜喜的应了,转头就又往各位先生家送了些鸡蛋、干香菇等表示感谢,宋不辞的毛笔字还有待进步,就没跟着献丑,只出资承包了所有需要用到的红纸。 “对啊!” 金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舅舅你忘啦?先生们还要回村去祭祖!” “他们怕下午回来的太晚,大家今儿贴不上对联,所以就想着先写好再走,这会儿估摸着都已经到村口了!” “咦?” 金宝说完疑惑的道,“舅舅,这门怎么推不开呀?你是不是从里头给锁上了?怎么还锁上了呢?我都进不来了!” “算了算了!” 金宝在外头嘀嘀咕咕,“我还是走窗户,舅舅我进来了啊!” “别!” 宋不辞听罢猛的爬起来,“你别进来,我马上就起!” 他之前睡觉确实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金宝有时候会突然跑来跟他睡,或者大早上跑来喊他起床,他也就习惯了给金宝留门。 但是这熊孩子前天早上竟然将刚玩过冰碴子的手塞进他被窝里暖手! 天知道! 当时睡意朦胧的他差点儿被冰到原地去世,瞌睡顷刻间散了个干净不说,整个人更是直接从被窝里蹦了出来! 自打那以后他就将熊孩子撵走了,更是每晚睡前必检查门锁,至少这个冬天金宝是别想进他的屋! 可他千防万防,竟没有防备窗户! 真是失策! “你别进来啊,我已经起了!” 宋不辞边穿衣服边强调,“我马上就出来!” 但是! 他话音刚落窗户上就多了个脑袋探进来! “嘿嘿!” 金宝挥舞着两个冻到发红的小爪子,冲着宋不辞邪恶龇牙,“舅舅,我已经进来了哦~” 宋不辞抬头冲他微笑,“你是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天,美美的吃顿竹笋炒肉吗?” …… 竹笋炒肉金宝是没吃上,但是他吃上了家里几个姨姨们,忙活了一早上做的糯米红豆年糕,配山楂银耳汤和水晶灌汤肉包。 美的他撑圆了肚皮,帮着宋富贵她们收了碗筷,然后就瘫在椅子上再不想动弹,只静静看着眼前的事物发呆。 宋荣华跟杏儿她们在厨房里洗碗,说笑打趣的声音顺着厨房的窗户传进院子里,再顺着微凉的风落进他的耳朵里。 甜甜顶着宋满堂给她梳的精致双丫髻,穿着杏儿和小云给她们做的崭新大红绣蝴蝶花袄,戴着他送的绒球小冰糖葫芦坠红色如意流苏小头饰。 她牵着妞妞追着大黄满院子跑,想用手中的红头绳给它也扎个小发髻,大黄懒洋洋的跑动,等到她们跑累了,便配合的被她们抓住,然后躺在地上纵容她们为所欲为。 宋不辞着一袭青衫于房檐下负手而立,含笑看着她们玩闹,时不时的出声指点两句,怎么扎出来更喜庆,然后就会迎来大黄幽怨的目光。 金宝总觉得这一切美好的有些不真实,可这些美好又切实的存在于他的眼前。 他笑眯眯的看着看着,莫名温热的眼眶里,便溢满了细碎的水光。 “金宝?金宝!” 等到金宝视线再度清晰的时候,就看见宋荣华姐弟都站在院子里,而甜甜左手挎着小篮子,右手牵着妞妞,正在喊他。 “你怎么还坐着呀?我还以为你跟上来了呢,” 甜甜扬着笑脸招呼他,“快走别发呆啦!我们要去祭祖啦!” 金宝吸了吸鼻子,从椅子上跳下来,龇牙小跑着奔向他们! “我来啦!” …… “爹、娘。” 宋荣华跪在去世的爹娘面前哽咽,“女儿带着弟弟妹妹们来看您二老了……” “哭啥!” “大过年的该高兴才对,要不爹娘在地底下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宋富贵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却也红了眼眶,她在宋荣华边上跪下,边往火盆里烧纸钱边絮叨。 “爹、娘,您二老都看见了,我们姐弟几个都好着呢。” “大姐年后就要定亲了,那男人对大姐和孩子很好,又是自己村里的人,就在族中长辈们的眼巴前以后不会叫人把大姐欺负了去。” “我现在也自在,带着妞妞经营着铺子,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三妹是咱们几个出嫁的姐妹中最有福气的,她的男人会疼人,婆婆妯娌也都好相处,如今儿女双全,还有咱们小五在后头给她撑腰,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满堂也回家了,她在外头还交了两个新朋友,模样生的好性子也讨喜,还合伙跟朋友开了铺子,年后就开张,以后就是咱们家的小掌柜了!” 她到现在也忘不了,当初得知宋满堂一声不吭悄摸把自己个儿卖了的时候,她夜里偷偷在被窝里哭过多少回,又是如何得恨自己不争气! 所幸。 满堂现在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手下动作不停,“咱们的小五如今也是小大人了,身体康健了,脑子也越发活泛了,带着村里人日子做过越好,都是咱们宋家的小族长了!” “甚至咱们从前想都不敢想的贵人,小五都能跟着说上话,连陛下都夸他呢!” “小五还在村里办了学堂,那些孩子都管他叫先生,可听他的话也可敬重他了,咱们小五是个顶顶好,顶顶好的孩子,自小就是!” 她哭中带笑,“小五模样也是越长越俊,若是日后能再考个功名回来,不知道得迷了多少姑娘的眼睛!” “所以。” “您们在底下就放心,我们都会好好儿的,日后不出意外,也会年年回来看您们。” 说罢。 她对着墓碑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再起身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 宋满堂没有说话,只不住的往火盆里递纸钱,火光映衬出她脸上的泪水。 有风轻轻吹过,燃烧的纸钱在火盆上方飞舞盘旋,黑色的纸灰将散未散,飘自她们周围绕着她们打转,似乎是底下的亲人借着风想要再看他们一眼。 宋不辞惊讶的看了眼紧挨在一起的宋家爹娘坟头中间,微微凸起、不甚明显,但其上长棵嫩苗的小土包,默默的带着三个小家伙朝那里多烧了些纸钱。 “你、你……“ 宋富贵抽咽回头,带着哭腔看姐姐和弟弟,“你们怎么都不跟爹娘说说话?” “或许是因为……” 宋不辞冲她轻笑,“二姐已经将我们想说的话说完了。” “噗嗤!” 几人破涕为笑。 宋富贵抹了把眼泪笑道,“倒是我话太多了!” 宋不辞含笑摇摇头,“也或许是因为,姐姐们想跟爹娘说的话太多了,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约莫是他的话又戳到了几个姐姐的伤心处,好不容易止住哽咽的三人又落下泪来。 “多给爹娘烧点纸钱……” 宋不辞将剩下的纸钱给姐姐们分了分,“也好叫爹娘也在地底下能过个宽裕年。” …… 烧完纸钱后宋不辞姐弟几个,替爹娘清理坟头的杂草。 “呀?” 宋满堂诧异,“这里竟然长了棵松柏苗?” “它生的地方倒是巧妙,”宋富贵打量着小树苗,“恰好在爹娘坟头的连接处,日后还能给爹娘遮风挡雨!” “老人们常说,坟头生松柏,双宅康泰来,”宋荣华眼眶湿润,“这是爹娘在保佑咱们呢。” “我觉得,说不定爹娘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夸小五呢,”宋满堂则是看着宋不辞笑道,“他们是在说呀,小五和这树一样,都是咱们宋家的好苗苗。” “这棵树……” 宋不辞含笑低喃,“原就是极好的苗苗……” 所以。 你也在用这样的方式和爹娘团聚,默默看顾守护着姐姐们吗? …… “先生!” 宋不辞他们回家的时候,才刚行至院外,黑蛋儿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我爹让我把剩下的红纸给你送来!” 他手上抱着摞红纸,约莫还够整个宋家村,一家再写上一副对联。 “怎么还剩了这么多红纸?” 宋不辞疑惑,“谁家没有要对联吗?” “不是。” 黑蛋儿摇头,“是大山哥,他昨日从府城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好些,预备请人给大家写对联呢,不过他回来后才知道咱们买了红纸,先生们还给写!” “我爹把剩下的分成了两份,让我给你们一人送一半过来,但是大山哥只留了几张分给了嫂嫂们,叫她们过年回娘家的时候包礼物用,剩下的都让我给你送过来了。” 黑蛋儿解释,“大山哥说让你留着包礼物,或者给满堂姐她们剪窗花。” “我们剪窗花也用不了这么多呀,”宋满堂无奈笑道,“而且我们给自己家预留的有包礼物的。” 宋不辞看了看自家空荡荡的院门,又数了下三尺长宽的红纸还剩四五十张,于是想了想问黑蛋儿。 “你今儿有安排吗?” “有!” 黑蛋儿重重点头,“我今儿的安排可满了!” 宋不辞挑眉,“什么安排?” “我送完红纸就要回家去吃绿豆糕了,吃完再喝点酒酿蛋花汤,然后跟金宝他们去比赛滑滑板,”黑蛋儿掰着手指头数,“滑完我奶应该就把花生炒好了,我要回去吃炒花生喝红糖水。” “然后去跟月牙儿她们捉迷藏,捉完迷藏后我娘她们在祠堂那边炖的肉也该熟了,到时候我要带大家去啃骨头、喝骨头汤……” “再然后!” 黑蛋儿一口气数到天黑,冲着宋不辞龇牙傻乐,“咱们就该一起去祠堂,吃年夜饭和守岁了!” 好不容易过年才能有这么多好吃的,要不是怕他爹揍他,他肯定得一口气把家里买的好吃的都挨个儿吃个遍! 宋不辞抽了抽嘴角,“你这安排的确是挺满的。” 吃完就去运动消化,消化完再继续吃,吃的行程已经从现在安排到了晚上,也真的是没谁了! 不过…… 他的行程可能得往后挪挪。 第584章 幻想 “你去把村里进了学堂的孩子都叫来,”宋不辞轻笑挑眉,“我请你们吃干果和糕点。” “请我们吃干果?” 黑蛋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呲着牙冲宋不辞套近乎,“小五哥,是什么干果和糕点呀?” 要是跟他家里的差不多,那他叫了人后就不过来了。 “那可就多了。” 宋满堂看出他的意思,笑着替宋不辞开口,“干果有糖炒栗子、琥珀核桃、咸甜口都有的瓜子、水煮花生、炒松子、挂了霜的柿饼、杏干、红枣和。” “糕点有早上现做的红豆年糕,昨儿买的绿豆糕、云片糕、山楂糕、桂花糕、杏仁酥……梅花饼。” “吸溜~” 宋满堂越说黑蛋儿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已经是不停的吸口水了,宋满堂姐弟几人看的好笑,相视对望间不禁想起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村里家家户户即使再困难,过年也会买些花生瓜子和麦芽糖,留着给家里孩子解馋和招待族中的小孩儿。 她们姐弟小时候也没少在过年的时候,被族中的叔婶爷奶塞干果点心,可能是小把花生瓜子、可能是一块半块麦芽糖,也可能是小口对于那时的宋家村人而言,极为精贵的点心。 虽然数量可能并不多,也就只够她们姐弟每人尝个味儿,但总能叫她们因着那口滋味,整个新年都欢欣和回味。 尤其是在爹娘去世后,那口滋味叫她们觉得,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冬天也不是那么难过。 如今她们姐弟包括杏儿、小云在内,都各有各赚银子的营生,自然不会吝惜这些,何况家里的干果糕点本就都是她们特意给孩子们准备的。 “你们要是过来啊,”宋满堂眉眼含笑,温柔摸摸他的头,“姐姐再给你们煮银耳甜汤喝。” “好!” 黑蛋儿抹了把嘴角的口水,毫不犹豫的应了声,然后马不停蹄的去呼朋唤友,然而他现在有多开心,待会儿就会深刻的体会,什么叫痛并快乐着! …… “先生!” “我们来啦!” 大牛、姜流他们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新衣服,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难得没有平时的埋汰样儿。 当然。 也有可能是他们现在还没出去疯玩,也就还没来得及埋汰。 “哇!” 孩子们进了院子便发现,院子中间放着几张并在一起的桌子,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干果点心,让他们感觉好像回到了昨日逛点心铺子的时候! “先生~” 小花花仰头,“您是要开点心铺子吗?” “是专门为你们开的点心铺子,”宋不辞蹲身捏捏她微红冰凉的小脸蛋,然后看看其他孩子笑问,“喜欢吗?” 小家伙们齐齐欢呼出声! “喜欢!” 这谁能不喜欢啊! 谁还没幻想过自家的有间点心铺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如今幻想成了真,小家伙们眼里尽是止不住的兴奋和雀跃! “那就……” 宋不辞大手一挥,“开动!” “好耶!” 孩子们兴奋完,齐齐鞠躬,声音洪亮道,“谢谢先生!” 说罢。 她们便在宋不辞的颔首下,手舞足蹈的小跑到桌子跟前,挑着自己喜欢的点心大快朵颐起来。 他们吃的开心,宋不辞看着也高兴,尤其这些小家伙还会争先恐后的给他分享,他都拒绝不过来,最后嘴里都快塞不下了。 “呼~” 宋不辞差点儿没被噎着,直到宋满堂她们送来了甜汤和茶水,他赶紧灌了两口才好些。 彼时。 孩子们还在欢欢喜喜的吃点心。 “瓜果点心是过年的仪式感,”宋不辞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但是我觉得大家缺点参与感。” “啊?” 大牛左手拿着杏仁酥,右手握着梅花饼,正左右开弓、不亦乐乎,甚至愉快的摇头晃脑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闻言抬头鼓着小腮帮子含糊不清发问。 “先心,吾滴嘴巴和宿都忙不过来咦,还校怎么憨与呀?” 宋不辞笑而不答,只讲起了故事,“传说西周时期,姜太公手握封神榜,于西周建立之初,为伐纣有功的英豪封神,他的妻子马氏听说自己的丈夫这么厉害,于是也想给自己讨个神位。 ” 孩子们坐在他对面,边吃边听的津津有味。 “马氏可真幸福!” 虎子嘴角挂着点心碎,愉快的畅想,“要是我以后娶个丈夫也会封神,那我肯定要他也封我当神仙!” 姜流傻眼,“可、可你是男孩子呀……” 虎子咬了口年糕,不解的看他,“男孩子怎么了?不能当神仙吗?” “笨蛋!” 黑蛋儿戳他,“不是男孩子不能当神仙,是男孩子不能有丈夫,只能有媳妇儿!” “那我就给自己娶个会封神的媳妇儿!” 虎子从善如流的改口,然后挺着小胸膛得意道,“等我当了神仙,就把你们每个人,都变成神仙!” “那我要当会变吃的神仙!” 大牛咽下嘴里的糕点,激动的挥手道,“就像孙悟空那样,说一声变,手里就能出现蟠桃和香蕉,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比县城里的糕点铺子还多!” “我要当会变媳妇儿的神仙!” 姜流勇敢发言,“到时候我就给我们族里每个人都变个像荣华姨姨那样漂亮的媳妇儿,这样我们族里的人就再也不用担心娶不到媳妇儿了!” “我我我!虎子,虎子,”石头紧随其后,“我要当最厉害的神仙,像、不对,要比姜烈叔叔还厉害,能打死两头老虎的神仙!” “我要当会变猪的神仙,给咱们村家家户户都变两头,不,十二头,十二头猪,”小梅思索道,“到时候咱们村家家户户,每个月都能宰头猪,顿顿有猪肉吃!” “那我要当能做官的神仙,”月牙儿语出惊人,“等我做了官,我就让花花、妞妞……幼薇小师叔,都像先生一样去考官。” 黑蛋儿眼睛亮的惊人,“那我就当会变银子的神仙,咱们村谁缺银子我就给他变,想要多少就变多少!” …… “当当当!” 虎子豪气的拍胸脯,“到时我让你们想当什么神仙就当什么神仙!” “虎子哥哥!” 小花花眼巴巴的看着虎子,“那我可以当神姑神仙嘛,比我师傅还厉害的神姑神仙哟!”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虎子面对小花花笑的格外不值钱,“我让你当最好看最好看的神姑神仙!” 宋不辞没有打断他们,只静静听着孩子们或啼笑皆非、或发人深省的的幻想,眼里的欣慰和笑意便未落下过。 都说童言无忌,可,童言亦可贵。 这些看似天真和可笑的愿望,都是他们未经世俗污染的赤诚,也是他们真实的性格写照。 “对了,先生!” 虎子哄完小花花,转头看向宋不辞,“到时我就让先生当最最最厉害的神仙,去天上给我们教书,让所有神仙都管先生叫先生!” “难得你还挂念着我,”宋不辞不禁弯了唇角,“那我就提前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虎子傻乐,“嘿嘿嘿~” 大家沉浸在变神仙的畅想中时,小栓子则更关心接下来的故事。 “先生。” 他追问,“那马氏被姜太公封了什么神仙啊?” 话落。 孩子们齐刷刷的看过来。 宋不辞缓缓道,“因为封神榜上的神位就像进学堂的名额一样,都是有限的,而马氏没有功劳又来的太晚,所以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啊?” “那她不幸福了!” 虎子看向小伙伴叮嘱,“不过我当时肯定会给你们都留个位置,但你们到时候可也得早点来找我!” 大牛最积极,“我肯定第一个来!” “我就住在你家隔壁,离你家最近,”姜木道,“我肯定也不会迟到!” “我好像住的离你最远,”杜幼薇有些忧伤,“虎子,你可要等我啊。” “等等等!” 虎子保证到,“我肯定等你们都来齐再变!” 宋不辞听的哭笑不得,而就在大家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尾了的时候,却听宋不辞继续道,“但是马氏哭闹不休,非要让姜太公给他封个神仙,姜太公最终还是答应了。” “你们猜猜看,”他笑看向大家,“她做了什么神仙?” “要是我媳妇儿,那我就给她封个胖神仙,”金宝想了想道,“因为姜云哥说了,媳妇儿胖胖的,日子旺旺的!” 金宝很是认可这句话,“舅舅你看我这么胖,是不是日子越过越旺?以后我再娶个胖媳妇儿,日子肯定会更加旺!” “嗯……你喜欢就好……” 他尊重个人审美,不过,宋不辞挑眉道,“你日子过得越来越旺,难道不是因为你有个好舅舅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金宝想了想,“但我要是不这么胖,可能就遇不到舅舅你了。” 赵老太纵着他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胖,胖就是福气,就是富裕,十里八村可都羡慕她有自己这么个大胖孙子,更羡慕她家里富裕能把他养的白白胖胖! 虽然他胖跟赵老太没关系,因为他在赵家压根吃不饱,赵老太也没银子、更舍不得花银子给他吃饱,他纯粹就是喝水也长胖。 “好。” 宋不辞轻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很可惜,回答错误。” 小栓子问道,“是年神吗?” 他觉得宋不辞突然讲这个故事,肯定不是没来由的,而现在是过年期间,那肯定就是跟年有关。 “年神是什么神?我只听说过年兽,”黑蛋儿顺着他的思维发散,“该不会是财神?可我也没听说女财神呀!” “你们两个的回答跟我后面要说的东西有关,”宋不辞笑道,“但跟正确答案差的有点儿远。” “是灶神?” 宋不辞摇摇头,大家继续猜。 “药神?” “土地神?” “雪神?” “天神?” …… 小孩子们的想法天马行空,有的可能叫不出准确的名号,但能用他们的语言表达出来,可惜他们绞尽脑汁都没猜到正确答案,那认真劲儿连手里香喷喷的零嘴都忘了吃。 “先生~” 孩子们猜累了,冲着宋不辞撒娇,“那马氏被封了什么神仙啊?” 宋不辞见状也不再为难他们,轻笑着给出答案。 “是穷神。” “竟然是穷神,那多讨人厌啊,”黑蛋儿皱着小眉头道,“姜太公肯定不喜欢她媳妇儿。” 他说完后立马换了副面孔,傻兮兮的冲着杜幼薇讨好道,“幼薇,我就跟他不一样,我以后肯定随我爹,是个疼媳妇儿的好男人!” “那很好呀,”杜幼薇点点头,“不过你不可以叫我幼薇,要叫我小师叔哦。” 黑蛋儿龇牙,“好的幼薇小师叔!” 宋不辞没眼看这个小舔狗,继续道,“姜太公是否喜欢他的媳妇儿我不清楚,但是大家肯定都不喜欢穷神。”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的用力点头! “所以啊。” 宋不辞道,“姜太公为了不让穷神马氏进老百姓的家门,就定下了规则,只要过年在自家大门上贴“福”字的人家,马氏都不能进到人家家里去。” “那完蛋了!” 金宝惊呼,“舅舅,我们家没贴福!” “我家也没有!” 孩子们纷纷惊呼,“穷神不会到我家去!” 过年的时候在大门贴“福”字虽然早有传统,但不是历朝历代都沿袭了这个传统,且沿袭了的朝代也并未不是地方都有所普及。 故而。 宋家村暂时没有这个习俗。 “所以啊!” 宋不辞图穷匕见,笑眯眯的看着大家,“接下来我们便一起来写福字,到时候你们各自将自己写的福字贴到自家门上,预防穷神进门的同时,也好让你们的爹娘检验检验,你们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孩子们目瞪口呆,他们那被诸位先生唤作狗爬的毛笔字,是什么能见的了人的东西吗?而且到时候还要跟先生们写的对联贴在一起! “先生……” 大牛看看左手的点心,再看看右手的干果,欲哭无泪的看向宋不辞,“我、我现在把手里的糕点都放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586章 威风 宋不辞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大牛、大牛不想觉得…… 小栓子则是背着小手摇头,他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糕点。 等到写完“福”字后,孩子们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字迹趴在桌上生无可恋,疑似失去所有手段,但宋不辞却是很满意。 “这不是你们的黑历史,而是你们的脚下路,而且,没有对比就没有进步。” 宋不辞笑眯眯道,“今年只是临时起意,准备不太充分,以后咱们每年都举办场“福”字大赛,到时候请村里的人都来当评委,评选出最漂亮的“福”字,贴到咱们村口的石碑上供来往的人参观。” “哇!” 小家伙们瞬间来了精神! 黑蛋儿兴致勃勃,“是抗匪纪念碑吗?” “对。” 宋不辞点点头道,“不仅如此。” “等什么时候你们每个人写的“福”字,都能叫村里人和夫子们认可,我便将年假提前至二十七,然后在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带你们到附近的村落为大家送“福”。” “到时候。” 宋不辞含笑看着这些小萝卜丁,“谁送出的福最多,谁就是咱们宋家村学堂,当年的送福小童子和小童女。” 年不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更是喜悦的传递,文化的传承,他希望他们的每个年都过的有意义,更希望这些意义在他们日后成长的路上,让他们能够永远热烈而赤诚。 “我要去送福!” 小家伙们此刻还不能切实感受其中的意义,但不妨碍他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福”字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并在心里暗下决心! 过完年就他们开始练字! 当然。 小孩子的决心,通常都有时效性,不过宋不辞想,他会帮他们坚定。 …… 时间在孩子们巴巴的期待中来到了晚上。 院子的四壁贴着姑娘们剪的各色窗花,周围的树上是村里的奶奶们自己做的纸糊小灯笼,早已经摆好的桌上是各色丰盛的菜肴。 硕大的火堆在祠堂外院的正中央熊熊燃烧,四周大红色的蜡烛配合着它,将整个祠堂映照的温暖而明亮,更映衬出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少族长来了!” “少族长快来坐,位置都给您留着呢!” “您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呀,咱们就等着您来开饭呢!” …… “回去添了件衣服。” 宋不辞跺了跺脚上的雪笑道,“是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 “只要没过了子时就不晚!” “你身子骨弱就该多穿点,安子,快给少族长再添个火盆!” “什么弱不弱的,大过年可不兴说这个,要说咱们少族长,定是一年更比一年好,身体康健,脑袋聪明,长的结实高个儿又俊俏!” “对对对!” “要福气常在,百岁无忧!” “祝少族长,身子康泰,万事不愁!” “少族长要像后山的竹子,挺拔高升,早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 …… 大家纷纷说着吉利话,笑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宋不辞含笑走到自己的位置,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杯。 “今年今宵杯酒尽,明年明日喜无垠。” 宋不辞举杯,“我便以茶代酒,祝各位族人,喜乐年年,岁岁平安。” “砰砰砰砰——” 话落。 竹子在火堆里炸开,庆祝宋家村的新年!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边塞的北风像是夹了刀子,刮在脸上割的人生疼,幸亏裴云野经过这近两个月的适应,已经勉强算得上皮糙肉厚,可以悍然应对这骇人的凌冽。 但…… 面对雪地上的残肢断臂和麻木到哭不出声的百姓,他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虽然这对边塞的百姓来说已经是常态,而他这两个月也已经见了太多次。 “他娘的!” 他边上的同伴王顺忍不住咒骂出声,“狗日的蛮子,专挑过年生事,有本事就别跑啊,看老子不活劈了他们!” “那些畜牲挑的就是过年,”郭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他们分明是在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偏偏他们还拿对方没办法! 每年冬季塞外蛮夷便会因着牛羊冻死,而来侵扰劫掠边城,尤其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人刚走出去脚印就会被新雪覆盖,正是他们的最佳劫掠时机! 可惜边城地广人稀,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建城落庄,是所以很多村落都十分偏远,尽管他们每个雪夜都会如今晚这般加强巡查,但那些蛮子行踪不定、难以捉摸,总是出其不意的搞偷袭。 等他们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人通常已经跑没了踪影,根本不给他们追踪和反击的机会! 塞外不止一个部落,抓不到人他们就不知道是哪个部落干的,没有证据的事真要闹起来,他们很有可能会迎来草原部落的联合反扑,到时候就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开战! 那些草原部落也正是抓住了这点,才会每每都能成功逃脱制裁,屡次的挑衅成功也使得他们这两年越发猖狂! “行了,说这些也没用。” 伍长孙达叹了口气,“宋野,你和郭兴回去报信,请将军定夺受难百姓的安置事宜,王顺、李忠你们两个跟我留在这里,先帮乡亲们收敛尸体,修补归置房屋”。 “真他娘的憋屈!” 郭兴怒骂了声,转头就走,可等他准备上马的时候却发现,裴云野还蹲在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野?小野!” 郭兴皱眉,“你干嘛呢?赶紧走了!” “来了!” 裴云野将刚刚从女尸手中发现的东西揣进怀里,然后又将女尸抱起送进屋子里,这才站起身跟上他。 “驾!” 两人迎着风雪策马而去,只是才走出去不过百米,郭兴就发现前头的裴云野走错了方向! “宋野回来!” 郭兴冲着他大喊,“你走错了方向了,回去的路不是那边!” 但或许是风雪太大,掩盖了他的声音,他眼看着裴云野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策马越跑越远,他生怕裴云野迷失了方向,或者闯过边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立刻拍马追了上去! “吁!” 终于! 裴云野在百米开外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你小子怎么回事,也不是头次见了,至于被吓的心不在焉吗?路都走错了!” 郭兴用力搓了搓冻到有些发僵的手指,“这回可跟紧了,要是再走错我可不来追你,真是冻死个人了!” 说罢。 他便准备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可这时他却听裴云野道,“没有走错。” “嗯?” 郭兴瞪眼,“你小子不是烧糊涂了?你睁大眼睛仔细瞅瞅,这是我们来时的路吗?” “这不是我们的来时路,但却是去追凶手的路。” 裴云野转头认真道,“劫掠沙石村的是乌拉人,我从受难村民手中找到了她扯下的碎布,上面没有牛羊粪的味道,草原各族只有乌拉族喜净。” “受难村民的血还没有完全凉透,说明他们离开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郭兴皱眉,“你什么意思?” 裴云野看着他道,“我之前白日巡边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这片的地形,穿过这座山可以直达乌拉族边境!” “沙石村是今年第一次被劫掠,乌拉人即使曾经对这座山熟悉,一年的时间过去,草木变化,他们也很难辨认出方向。” “更何况夜间山中雪厚路难行,他们带着劫掠来的女人和物资,不可能从山里走。” “所以。” 裴云野道出自己的目的,“我们可以从山上穿过去,赶在他们回程之前设下埋伏。” “如果可以我当然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郭兴眉头紧锁,“但是我们拢共才五个人,对方至少有十几个!” “设伏?别开玩笑了!” 郭兴无奈摇头,“而且你找到的衣料不足以当成证据,除非我们能抓到活……” “不是我们五个。” 裴云野打断他,“是我们两个,或者我一个。” “时间紧迫,耽搁不得,”裴云野直接道,“你如果去就跟上来,如果不去,就赶紧回去报信。” “驾!” 裴云野说罢一夹马腹,直奔山上! “不是!你他娘的疯了?” 郭兴愣在原地大喊,可裴云野已经进了山,想想这么多年的憋屈,郭兴心里头的火也蹿了上来! “娘的!” 他咬咬牙,“疯就疯!” 只是他俩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军营的人找了过来! “什么?回去了?” 奉命过来找裴云野的方坚眉头紧锁,“我就是从军营赶过来的,路上并没有碰到他们人,你确定他们二人回了军营?” “我确定啊!” 孙达也傻眼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刚走就半盏茶的功夫!” “回营的路只有一条,如果他们回去了,我们不可能没有碰上,”方坚眉头紧锁,“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 “找!” 孙达当即下令,“我们四个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沿方圆两里的地方去找,大家都拿好手中的令箭,遇到什么事就放令箭,两刻钟后我们还在这里汇合!” “好!” 一个时辰后。 边塞大营。 “你是说。” 段天雄铁青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孙达,“关外的畜牲夜袭了沙石村,你们巡逻队前去查探,不但什么都没有查到,还平白无故失踪了两个士兵?” “是末将无能!” 孙达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请将军责罚!” “什么平白无故失踪!” 坐在段天雄下首的徐副将满脸讥讽,“我看分明是那两个废物看了村民的惨状被吓破了胆,这才借着独自回营的机会当了逃兵!” “徐副将!” 孙达闻言猛的抬头,“末将等虽然位卑言轻,但都是自愿进的军营,入营之后不敢说立下多少功劳,却也是勤勤恳恳训练,认认真真巡查,从不敢有片刻懈怠!” 他神情激动,大着胆子道,“他二人万不敢蒙受这不白之冤啊!” “好一个不白之冤!” 徐副将当即冷笑连连,“回营的路只有一条,前有人寻,后有人看,你倒是跟本副将说说,他们是如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或者掳走,而他们却全都瞎了眼的?” 孙达说不出来…… 但是! 孙达挺直了脊背,“末将可以用人头担保,他二人绝不可能当逃兵!” “你的人头担保?你以为你是谁!” 徐副将疾言厉色,“你们伍中要是出了逃兵,别说是你,就是吴胜江来了,他也得先挨三十军棍!” 只是他话音刚落,吴胜江便大步走了进来,“徐副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吴胜江冷眼看他,“事情真相未明,将军更未发话,你便在此咄咄逼人,我看副将真是委屈了你,不若咱们改口对你称将军得了!” “你少他娘的胡说八道!” 徐副将迅速看了眼段天雄的脸色,然后“噌”的站起身厉声怒喝,“老子不过是就事论事,你自己无能约束不好手底下的人,还敢当着将军的面包庇他们,我看心怀不轨的人分明是你!” 吴胜江和徐辽同为军中副将,段天雄的左右手,但这二人自小兵时便八字不合,后来两人同时升任副将,便越发的针锋相对起来。 若裴云野和郭兴是旁人手底下的兵,压根就闹不到段天雄的跟前来,不巧的是,他二人正是吴胜江亲信校尉所带的兵! “还有!” 徐辽步步紧逼,“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将军都早早的到了,你却姗姗来迟,你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我没来当然是因为我去尽了自己身为副将的责任!” 吴胜江寸步不让,“自是没有你这等,光靠着张嘴在这里颠倒黑白,诬赖自己的袍泽弟兄、舍命守护我大靖百姓的将士的小人跑得快!” “我看你是去尽了为逃兵善后的责任还差不多!” 徐辽眼珠子飞转,想到什么后,他迅速开口,“他们要是当真失踪,那必是逃兵无疑,合该满城通缉杀无赦!” “若他们是假失踪,那他们就是不守军规、不遵军令,即便找回来了也该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徐辽自以为成功切断了吴胜江所有退路,他此刻应当恼羞成怒的跳脚,不想吴胜江却是不怒反笑,且看向他的脸上尽是嘲讽! “你笑什么?!” 第586章 威风 宋不辞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大牛、大牛不想觉得…… 小栓子则是背着小手摇头,他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糕点。 等到写完“福”字后,孩子们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字迹趴在桌上生无可恋,疑似失去所有手段,但宋不辞却是很满意。 “这不是你们的黑历史,而是你们的脚下路,而且,没有对比就没有进步。” 宋不辞笑眯眯道,“今年只是临时起意,准备不太充分,以后咱们每年都举办场“福”字大赛,到时候请村里的人都来当评委,评选出最漂亮的“福”字,贴到咱们村口的石碑上供来往的人参观。” “哇!” 小家伙们瞬间来了精神! 黑蛋儿兴致勃勃,“是抗匪纪念碑吗?” “对。” 宋不辞点点头道,“不仅如此。” “等什么时候你们每个人写的“福”字,都能叫村里人和夫子们认可,我便将年假提前至二十七,然后在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带你们到附近的村落为大家送“福”。” “到时候。” 宋不辞含笑看着这些小萝卜丁,“谁送出的福最多,谁就是咱们宋家村学堂,当年的送福小童子和小童女。” 年不只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更是喜悦的传递,文化的传承,他希望他们的每个年都过的有意义,更希望这些意义在他们日后成长的路上,让他们能够永远热烈而赤诚。 “我要去送福!” 小家伙们此刻还不能切实感受其中的意义,但不妨碍他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福”字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并在心里暗下决心! 过完年就他们开始练字! 当然。 小孩子的决心,通常都有时效性,不过宋不辞想,他会帮他们坚定。 …… 时间在孩子们巴巴的期待中来到了晚上。 院子的四壁贴着姑娘们剪的各色窗花,周围的树上是村里的奶奶们自己做的纸糊小灯笼,早已经摆好的桌上是各色丰盛的菜肴。 硕大的火堆在祠堂外院的正中央熊熊燃烧,四周大红色的蜡烛配合着它,将整个祠堂映照的温暖而明亮,更映衬出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少族长来了!” “少族长快来坐,位置都给您留着呢!” “您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呀,咱们就等着您来开饭呢!” …… “回去添了件衣服。” 宋不辞跺了跺脚上的雪笑道,“是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 “只要没过了子时就不晚!” “你身子骨弱就该多穿点,安子,快给少族长再添个火盆!” “什么弱不弱的,大过年可不兴说这个,要说咱们少族长,定是一年更比一年好,身体康健,脑袋聪明,长的结实高个儿又俊俏!” “对对对!” “要福气常在,百岁无忧!” “祝少族长,身子康泰,万事不愁!” “少族长要像后山的竹子,挺拔高升,早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 …… 大家纷纷说着吉利话,笑声在整个院子里回荡,宋不辞含笑走到自己的位置,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杯。 “今年今宵杯酒尽,明年明日喜无垠。” 宋不辞举杯,“我便以茶代酒,祝各位族人,喜乐年年,岁岁平安。” “砰砰砰砰——” 话落。 竹子在火堆里炸开,庆祝宋家村的新年!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边塞的北风像是夹了刀子,刮在脸上割的人生疼,幸亏裴云野经过这近两个月的适应,已经勉强算得上皮糙肉厚,可以悍然应对这骇人的凌冽。 但…… 面对雪地上的残肢断臂和麻木到哭不出声的百姓,他还是没有办法适应,虽然这对边塞的百姓来说已经是常态,而他这两个月也已经见了太多次。 “他娘的!” 他边上的同伴王顺忍不住咒骂出声,“狗日的蛮子,专挑过年生事,有本事就别跑啊,看老子不活劈了他们!” “那些畜牲挑的就是过年,”郭兴双眼通红,咬牙切齿,“他们分明是在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偏偏他们还拿对方没办法! 每年冬季塞外蛮夷便会因着牛羊冻死,而来侵扰劫掠边城,尤其是大雪纷飞的夜晚,人刚走出去脚印就会被新雪覆盖,正是他们的最佳劫掠时机! 可惜边城地广人稀,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建城落庄,是所以很多村落都十分偏远,尽管他们每个雪夜都会如今晚这般加强巡查,但那些蛮子行踪不定、难以捉摸,总是出其不意的搞偷袭。 等他们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人通常已经跑没了踪影,根本不给他们追踪和反击的机会! 塞外不止一个部落,抓不到人他们就不知道是哪个部落干的,没有证据的事真要闹起来,他们很有可能会迎来草原部落的联合反扑,到时候就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开战! 那些草原部落也正是抓住了这点,才会每每都能成功逃脱制裁,屡次的挑衅成功也使得他们这两年越发猖狂! “行了,说这些也没用。” 伍长孙达叹了口气,“宋野,你和郭兴回去报信,请将军定夺受难百姓的安置事宜,王顺、李忠你们两个跟我留在这里,先帮乡亲们收敛尸体,修补归置房屋”。 “真他娘的憋屈!” 郭兴怒骂了声,转头就走,可等他准备上马的时候却发现,裴云野还蹲在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野?小野!” 郭兴皱眉,“你干嘛呢?赶紧走了!” “来了!” 裴云野将刚刚从女尸手中发现的东西揣进怀里,然后又将女尸抱起送进屋子里,这才站起身跟上他。 “驾!” 两人迎着风雪策马而去,只是才走出去不过百米,郭兴就发现前头的裴云野走错了方向! “宋野回来!” 郭兴冲着他大喊,“你走错了方向了,回去的路不是那边!” 但或许是风雪太大,掩盖了他的声音,他眼看着裴云野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策马越跑越远,他生怕裴云野迷失了方向,或者闯过边界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立刻拍马追了上去! “吁!” 终于! 裴云野在百米开外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你小子怎么回事,也不是头次见了,至于被吓的心不在焉吗?路都走错了!” 郭兴用力搓了搓冻到有些发僵的手指,“这回可跟紧了,要是再走错我可不来追你,真是冻死个人了!” 说罢。 他便准备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可这时他却听裴云野道,“没有走错。” “嗯?” 郭兴瞪眼,“你小子不是烧糊涂了?你睁大眼睛仔细瞅瞅,这是我们来时的路吗?” “这不是我们的来时路,但却是去追凶手的路。” 裴云野转头认真道,“劫掠沙石村的是乌拉人,我从受难村民手中找到了她扯下的碎布,上面没有牛羊粪的味道,草原各族只有乌拉族喜净。” “受难村民的血还没有完全凉透,说明他们离开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郭兴皱眉,“你什么意思?” 裴云野看着他道,“我之前白日巡边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这片的地形,穿过这座山可以直达乌拉族边境!” “沙石村是今年第一次被劫掠,乌拉人即使曾经对这座山熟悉,一年的时间过去,草木变化,他们也很难辨认出方向。” “更何况夜间山中雪厚路难行,他们带着劫掠来的女人和物资,不可能从山里走。” “所以。” 裴云野道出自己的目的,“我们可以从山上穿过去,赶在他们回程之前设下埋伏。” “如果可以我当然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郭兴眉头紧锁,“但是我们拢共才五个人,对方至少有十几个!” “设伏?别开玩笑了!” 郭兴无奈摇头,“而且你找到的衣料不足以当成证据,除非我们能抓到活……” “不是我们五个。” 裴云野打断他,“是我们两个,或者我一个。” “时间紧迫,耽搁不得,”裴云野直接道,“你如果去就跟上来,如果不去,就赶紧回去报信。” “驾!” 裴云野说罢一夹马腹,直奔山上! “不是!你他娘的疯了?” 郭兴愣在原地大喊,可裴云野已经进了山,想想这么多年的憋屈,郭兴心里头的火也蹿了上来! “娘的!” 他咬咬牙,“疯就疯!” 只是他俩没想到的是,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军营的人找了过来! “什么?回去了?” 奉命过来找裴云野的方坚眉头紧锁,“我就是从军营赶过来的,路上并没有碰到他们人,你确定他们二人回了军营?” “我确定啊!” 孙达也傻眼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的,刚走就半盏茶的功夫!” “回营的路只有一条,如果他们回去了,我们不可能没有碰上,”方坚眉头紧锁,“他们不会出了什么事?” “找!” 孙达当即下令,“我们四个人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沿方圆两里的地方去找,大家都拿好手中的令箭,遇到什么事就放令箭,两刻钟后我们还在这里汇合!” “好!” 一个时辰后。 边塞大营。 “你是说。” 段天雄铁青着脸看向跪在地上的孙达,“关外的畜牲夜袭了沙石村,你们巡逻队前去查探,不但什么都没有查到,还平白无故失踪了两个士兵?” “是末将无能!” 孙达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请将军责罚!” “什么平白无故失踪!” 坐在段天雄下首的徐副将满脸讥讽,“我看分明是那两个废物看了村民的惨状被吓破了胆,这才借着独自回营的机会当了逃兵!” “徐副将!” 孙达闻言猛的抬头,“末将等虽然位卑言轻,但都是自愿进的军营,入营之后不敢说立下多少功劳,却也是勤勤恳恳训练,认认真真巡查,从不敢有片刻懈怠!” 他神情激动,大着胆子道,“他二人万不敢蒙受这不白之冤啊!” “好一个不白之冤!” 徐副将当即冷笑连连,“回营的路只有一条,前有人寻,后有人看,你倒是跟本副将说说,他们是如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害或者掳走,而他们却全都瞎了眼的?” 孙达说不出来…… 但是! 孙达挺直了脊背,“末将可以用人头担保,他二人绝不可能当逃兵!” “你的人头担保?你以为你是谁!” 徐副将疾言厉色,“你们伍中要是出了逃兵,别说是你,就是吴胜江来了,他也得先挨三十军棍!” 只是他话音刚落,吴胜江便大步走了进来,“徐副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吴胜江冷眼看他,“事情真相未明,将军更未发话,你便在此咄咄逼人,我看副将真是委屈了你,不若咱们改口对你称将军得了!” “你少他娘的胡说八道!” 徐副将迅速看了眼段天雄的脸色,然后“噌”的站起身厉声怒喝,“老子不过是就事论事,你自己无能约束不好手底下的人,还敢当着将军的面包庇他们,我看心怀不轨的人分明是你!” 吴胜江和徐辽同为军中副将,段天雄的左右手,但这二人自小兵时便八字不合,后来两人同时升任副将,便越发的针锋相对起来。 若裴云野和郭兴是旁人手底下的兵,压根就闹不到段天雄的跟前来,不巧的是,他二人正是吴胜江亲信校尉所带的兵! “还有!” 徐辽步步紧逼,“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将军都早早的到了,你却姗姗来迟,你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我没来当然是因为我去尽了自己身为副将的责任!” 吴胜江寸步不让,“自是没有你这等,光靠着张嘴在这里颠倒黑白,诬赖自己的袍泽弟兄、舍命守护我大靖百姓的将士的小人跑得快!” “我看你是去尽了为逃兵善后的责任还差不多!” 徐辽眼珠子飞转,想到什么后,他迅速开口,“他们要是当真失踪,那必是逃兵无疑,合该满城通缉杀无赦!” “若他们是假失踪,那他们就是不守军规、不遵军令,即便找回来了也该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徐辽自以为成功切断了吴胜江所有退路,他此刻应当恼羞成怒的跳脚,不想吴胜江却是不怒反笑,且看向他的脸上尽是嘲讽! “你笑什么?!” 第588章 包袱 “启禀将军!” 吴胜江却是直接略过他,对着上首的段天雄抱拳,“末将方才已经派了一小队人去沙石村善后,并且末将派出去抓捕他他二人的小队,在军营五十米外,遇见了得胜归来的宋野郭兴二人!” 听到吴胜江已经在行动了,段天雄眼中的冷意缓和了几分,同时他很快抓住了吴胜江话里的重点。 “得胜?” 段天雄皱眉,“什么意思?” “回将军!” 吴胜江面露喜色,“宋野和郭兴二人在回营之时发现了偷袭沙石村乌拉人的踪迹,当时时间紧迫他二人来不及多想便独自追了上去,末将派人去找他们的时候,正好碰到他……” “哈——” 不等吴胜江说完,徐辽便讥诮打断,皮笑肉不笑的看他,“吴胜江啊吴胜江,我知道你想袒护手底下的人,以此来洗脱自己的罪责,可你就算是想编谎话,能不能也先过过脑子?” “派人将他们抓回来,再随便弄点伤口,编个差不多的故事,逃兵就成了英雄!” 徐辽说着突然暴怒,“你他娘的搞搞清楚,沙石村的人命,是我们每个人的失职,不是让你拿来作秀,洗脱罪责的工具!” “嗖——” 他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吴胜江,厉声怒喝,“那群蛮子屡次挑衅,扰我边境,杀我百姓,而我们至今都未能抓住贼寇,报仇雪恨,那是我们的无能,是我们耻辱,天大的耻辱!” “你他娘的敢以此为借口,为逃兵开脱,为你自己开脱,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段天雄冷眼看着吴胜江,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再次冰冷了下去,他可以对他们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可以对吴胜江御下不严予以宽纵! 但是! 正如徐辽所说! 每次蛮子的偷袭成功,都是他们无能的展现,更是他们耻辱的证明! 谁敢以此为借口,徇私舞弊,无中生有,别怪他不留情面! “胜江。” 段天雄语气阴沉,“你该知道本将军的底线。” “将军,事实胜于雄辩,属下不敢欺瞒!” 吴胜江拱手,“此刻,宋野和郭兴二人,正带着乌拉人的首级和俘虏,以及被他们解救回来的沙石村村民,在将军的大帐外等候您的发落!” 段天雄眉心微动,“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吴胜江朗声道,“只要将军首肯,属下立刻传他们进来!” “不用!” 段天雄直接站起身,大步朝营帐外走去! 大营里。 火把在寒风中晃动,兵士也依旧各自坚守在岗位上,大年夜的晚上没有热闹的庆祝,也没有喜庆的灯笼和爆竹,也就厨房里不时飘出的肉香,隐约透露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兄弟!我服你!你们是这个!” “牛啊兄弟!你们两个人,就敢冲上去干人家十几个人!还他娘的把人活捉了!” “快跟弟兄们说说,你们到底是咋做到的!” “哎哟!亏了亏了!早知道今晚我也去巡逻了!”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到咱们解气的时候了,老子倒要看看,抓住了这些畜牲,那些蛮子还有什么话说!” “哈哈哈哈,还有什么比这几个畜牲更好的年礼吗?果然是新年新气象,明儿咱们就带上这几个畜牲打上门去!” …… 段天雄刚掀开营帐的帘子,便看见士兵们围着成一团议论纷纷,话语中更是难掩激动。 “将军来了!” 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原本围拢在一起的士兵纷纷退至两旁,只留下两个狼狈负伤,浑身上下透着血腥气,明显刚刚经历过打斗的普通兵士站在正中央。 而在他们面前的血地上,还躺着七八个半死不活的乌拉人,以及染血的粮食和财物。 “卑职宋野/郭兴!” 两人单膝跪地抱拳,“见过将军!” 吴胜江小心解释,“救回来的村民都是女子,她们衣着单薄且受了惊吓,属下已经安排厨房的大娘,带她们去烤火换洗了。” “辛苦了!” 段天雄看向裴云野他们目光中尽是欣赏,“你二人孤身抓敌寇,为我军立下了大功,此次过后,本将军重重有赏!” “杀寇御敌,保护百姓,乃是卑职等职责所在,”裴云野和郭兴齐声道,“卑职等自当尽力而为,万死不辞,不觉辛苦,不敢居功!” “很好!” 段天雄嘴角挂着满意的笑意,“你二人随本将军进帐!” …… “卑职判断出是乌拉人后,便与郭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快马加鞭的抄捷径穿过了大山,赶在他们到达之前解下两匹马的马绳,连接在一起布下绊马索。” 温暖的营帐里,裴云野和郭兴手捧茶杯坐在矮凳上,简单讲述他们以少胜多抓捕乌拉人的全过程。 “而后又提前滚好数十个雪球,埋伏在山谷两侧静等他们到来。” “等卑职们做好这一切,不出十息,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 裴云野抬头总结,“最终卑职二人虽然负伤,但所幸不负众望,成功将贼寇缉拿回营。” “有勇有谋,少年热血!” 段天雄毫不掩饰他的赞赏,“好,很好,非常好!” 见到了人证物证,又听完全程的徐辽,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小兵的确配得上将军的夸赞,甚至连他自己看向裴云野的时候,眼底都不由的带了欣赏。 为将者! 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兵! 这次裴云野和郭兴没再谦虚,“多谢将军夸赞!” 昏黄的油灯映衬出他们的表情,一人眼含激动和窃喜,一人则淡定自若、神态如常。 段天雄看向裴云野眼中的赞赏更盛,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吴胜江问道,“本将军记得半个月前城中出现沙匪,当时最先发现那几个沙匪藏匿地点,并将其擒获的好像也是你手底下的新兵。” “将军好记性。” 吴胜江面露骄傲,“那个新兵正是您面前的宋野!” “哦?” 段天雄朗声大笑,“方才本将军还在想,今年的新兵缘何如此出色,没想到竟然是同一个人!” “兵多固然好,但精者是最佳,”吴胜江笑道,“有这样的兵,属下甚是满足!” “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日有如此新兵如宋野,来日便会有如他乃至胜过他的张野、王野,”徐辽也不禁感叹道,“如此一来,我大靖军队,何愁不强大,何愁不兴盛!” 国家军队强盛是每个为将者的执念和期盼! “宋野,郭兴。” 徐辽说罢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下首的两人欣赏道,“你二人可愿来我麾下效力?” “什么来你麾下效力!” 吴胜江瞬间不乐意了! 他瞪着徐辽,“他们本就是我手底下的兵,可不是无主之士,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挑拣拣吗?” “他们只是暂时划给你,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徐辽不屑,“良禽择木而栖,误人前程的缺德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干!” “你他娘的在放什么狗屁?!” 吴胜江冷笑连连,“我误人前程?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说出这种话的?怎么!现在不是你口口声声,给人扣逃兵帽子的时候了?” ??? 郭兴瞪大眼睛看裴云野,逃兵是在说咱们两个吗?裴云野给了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郭兴看向徐辽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偷偷摸摸的幽怨。 “什么逃兵?谁是逃兵?哪里来的逃兵!” 徐辽顶着微红的老脸,理不直气也壮,“我怎么不知道!” “不要脸的东西,”吴胜江都气笑了,指着他怒道,“想要我的兵,你做梦!” “什么你的兵我的兵,军营里都是将军的兵,”徐辽背着手据理力争,“我只是暂替将军教导底下的兵,只要将军和兵乐意,你可没资格阻止我!” “这句话说得好!” 段天雄颔首,“军营里都是我的兵,你俩争也没有用。” 他说完笑眯眯看向裴云野和郭兴,“你们两个以后就跟在我身边!” ??? 吴胜江和徐辽齐齐瞪大眼睛,“将军……” 段天雄却是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人瞬间欲哭无泪,裴云野却是悄然抬了抬眸子,也不亏他今日挨了一刀,总算是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军营里数万将士,他要想脱颖而出,快速成长,那就免不了要兵行险招。 但是! 对于寻常人来说,从普通新兵到将军亲兵只花了短短两个月,已经是飞一般的速度,可对于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对了!” 吴胜江据理力争无果后,突然想起什么对段天雄道,“将军,宋野的家人给他送东西来了,人还在他营帐里等着呢!” 裴云野猛的抬头,“我的……家人?” “哟!” 吴胜江笑道,“我还真当你小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感情也不是块木头啊,要不你以为方坚为什么来找你?” “敢问副将大人!” 裴云野瞬间欣喜若狂,眸中既担忧又激动,“来的是何人?可曾受伤?还能停留多久?” “不曾受伤,来的是你的朋友,捎了家人给你的信。” 吴胜江又笑道,“若是普通家属,最多停留半柱香,但是你家人给军营送来了满满两车烈酒,两车草药,两车棉花,外加二十头现宰的猪羊!” 吴胜江笑眯了眼,看向段天雄道,“将军,您说他们能停留多久?” 段天雄和徐辽同时愣住,继而不可置信的问,“你确定那些东西都是捐给军营的?” 户部把持在世家手里,那些野心家在乎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哪怕有陛下在上面压着,每年的军饷层层盘剥下来,再发到他们手里时已经所剩无几,满打满算只够边城的将士饿不死! 段天雄院外边关朝堂无人,纵使怒发冲冠却也鞭长莫及! 这些年他也只能靠着在京城为质的妻儿老小,经营些田庄铺面勉强周旋,再时不时对出关商贸的商人睁只眼闭只眼,以商税和贿赂养兵,或者从想要拉拢他的皇子身上扣点好处! 否则! 他们就算不饿死,也会冻死在冬天! 也正是因为这样,段天雄和徐辽听到有人捐物资,才会如此激动。 “送来的猪羊半数被冻在了雪地里,半数被炖在了锅里,送来的粮食也已经成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厨房大娘过来领人的时候说都快出锅了!” “满满两大车的酒足足有一百坛,怎么着也够弟兄们挨个儿尝个味儿,闻着空气中的这酒香味儿,我估摸着酒应该也温的差不多了!” 吴胜江笑眯了眼,“将军您说它是真还是假?” 段天雄和徐辽不约而同的猛吸两口,烧刀子的味道瞬间传入鼻息,呛的他们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香!” 二人异口同声,“真香!” …… “贤弟。” 袁茂听见动静转身含笑道,“好久不见。” “袁兄。” 裴云野脚步微顿,“好久不见。” 虽然知道村里人不可能亲自前来,但看见来人是袁茂时,裴云野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接到他递来的信后,那股失落很快被阵阵暖流所填满。 [小野哥,展信安。 一别数月,吾等甚念,憾千里之遥,惜不得团圆,诸亲不问君何在,仍忧君孤身在外,衣食可温饱,身体还康健?寥寥数语难书族亲之所念,区区包裹难载族亲之所愿。 行文至此,纸短言长。 终。 吾等甚好,唯念君安,且盼君归,万望珍重。 小五敬上] 裴云野阖眸,喉结滚动。 许久。 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他们还好吗?” “据我了解应该是很好,要不然他们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给军营捐那么多物资,”袁茂笑道,“那些东西可不是全由你们少族长所出,而是你们族里的每个人,甚至连那些孩子都出了一份力。” “还有这些。” 袁茂将一个硕大的包裹递给他,“这些才是真正给你的,也是从你家里面寄过来的东西。” 裴云野看着塞的满满当当,都快被撑裂开的包袱,久久不能平静。 第588章 包袱 “启禀将军!” 吴胜江却是直接略过他,对着上首的段天雄抱拳,“末将方才已经派了一小队人去沙石村善后,并且末将派出去抓捕他他二人的小队,在军营五十米外,遇见了得胜归来的宋野郭兴二人!” 听到吴胜江已经在行动了,段天雄眼中的冷意缓和了几分,同时他很快抓住了吴胜江话里的重点。 “得胜?” 段天雄皱眉,“什么意思?” “回将军!” 吴胜江面露喜色,“宋野和郭兴二人在回营之时发现了偷袭沙石村乌拉人的踪迹,当时时间紧迫他二人来不及多想便独自追了上去,末将派人去找他们的时候,正好碰到他……” “哈——” 不等吴胜江说完,徐辽便讥诮打断,皮笑肉不笑的看他,“吴胜江啊吴胜江,我知道你想袒护手底下的人,以此来洗脱自己的罪责,可你就算是想编谎话,能不能也先过过脑子?” “派人将他们抓回来,再随便弄点伤口,编个差不多的故事,逃兵就成了英雄!” 徐辽说着突然暴怒,“你他娘的搞搞清楚,沙石村的人命,是我们每个人的失职,不是让你拿来作秀,洗脱罪责的工具!” “嗖——” 他猛的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吴胜江,厉声怒喝,“那群蛮子屡次挑衅,扰我边境,杀我百姓,而我们至今都未能抓住贼寇,报仇雪恨,那是我们的无能,是我们耻辱,天大的耻辱!” “你他娘的敢以此为借口,为逃兵开脱,为你自己开脱,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 段天雄冷眼看着吴胜江,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再次冰冷了下去,他可以对他们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可以对吴胜江御下不严予以宽纵! 但是! 正如徐辽所说! 每次蛮子的偷袭成功,都是他们无能的展现,更是他们耻辱的证明! 谁敢以此为借口,徇私舞弊,无中生有,别怪他不留情面! “胜江。” 段天雄语气阴沉,“你该知道本将军的底线。” “将军,事实胜于雄辩,属下不敢欺瞒!” 吴胜江拱手,“此刻,宋野和郭兴二人,正带着乌拉人的首级和俘虏,以及被他们解救回来的沙石村村民,在将军的大帐外等候您的发落!” 段天雄眉心微动,“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吴胜江朗声道,“只要将军首肯,属下立刻传他们进来!” “不用!” 段天雄直接站起身,大步朝营帐外走去! 大营里。 火把在寒风中晃动,兵士也依旧各自坚守在岗位上,大年夜的晚上没有热闹的庆祝,也没有喜庆的灯笼和爆竹,也就厨房里不时飘出的肉香,隐约透露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兄弟!我服你!你们是这个!” “牛啊兄弟!你们两个人,就敢冲上去干人家十几个人!还他娘的把人活捉了!” “快跟弟兄们说说,你们到底是咋做到的!” “哎哟!亏了亏了!早知道今晚我也去巡逻了!”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到咱们解气的时候了,老子倒要看看,抓住了这些畜牲,那些蛮子还有什么话说!” “哈哈哈哈,还有什么比这几个畜牲更好的年礼吗?果然是新年新气象,明儿咱们就带上这几个畜牲打上门去!” …… 段天雄刚掀开营帐的帘子,便看见士兵们围着成一团议论纷纷,话语中更是难掩激动。 “将军来了!” 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原本围拢在一起的士兵纷纷退至两旁,只留下两个狼狈负伤,浑身上下透着血腥气,明显刚刚经历过打斗的普通兵士站在正中央。 而在他们面前的血地上,还躺着七八个半死不活的乌拉人,以及染血的粮食和财物。 “卑职宋野/郭兴!” 两人单膝跪地抱拳,“见过将军!” 吴胜江小心解释,“救回来的村民都是女子,她们衣着单薄且受了惊吓,属下已经安排厨房的大娘,带她们去烤火换洗了。” “辛苦了!” 段天雄看向裴云野他们目光中尽是欣赏,“你二人孤身抓敌寇,为我军立下了大功,此次过后,本将军重重有赏!” “杀寇御敌,保护百姓,乃是卑职等职责所在,”裴云野和郭兴齐声道,“卑职等自当尽力而为,万死不辞,不觉辛苦,不敢居功!” “很好!” 段天雄嘴角挂着满意的笑意,“你二人随本将军进帐!” …… “卑职判断出是乌拉人后,便与郭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快马加鞭的抄捷径穿过了大山,赶在他们到达之前解下两匹马的马绳,连接在一起布下绊马索。” 温暖的营帐里,裴云野和郭兴手捧茶杯坐在矮凳上,简单讲述他们以少胜多抓捕乌拉人的全过程。 “而后又提前滚好数十个雪球,埋伏在山谷两侧静等他们到来。” “等卑职们做好这一切,不出十息,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 裴云野抬头总结,“最终卑职二人虽然负伤,但所幸不负众望,成功将贼寇缉拿回营。” “有勇有谋,少年热血!” 段天雄毫不掩饰他的赞赏,“好,很好,非常好!” 见到了人证物证,又听完全程的徐辽,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小兵的确配得上将军的夸赞,甚至连他自己看向裴云野的时候,眼底都不由的带了欣赏。 为将者! 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兵! 这次裴云野和郭兴没再谦虚,“多谢将军夸赞!” 昏黄的油灯映衬出他们的表情,一人眼含激动和窃喜,一人则淡定自若、神态如常。 段天雄看向裴云野眼中的赞赏更盛,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吴胜江问道,“本将军记得半个月前城中出现沙匪,当时最先发现那几个沙匪藏匿地点,并将其擒获的好像也是你手底下的新兵。” “将军好记性。” 吴胜江面露骄傲,“那个新兵正是您面前的宋野!” “哦?” 段天雄朗声大笑,“方才本将军还在想,今年的新兵缘何如此出色,没想到竟然是同一个人!” “兵多固然好,但精者是最佳,”吴胜江笑道,“有这样的兵,属下甚是满足!” “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日有如此新兵如宋野,来日便会有如他乃至胜过他的张野、王野,”徐辽也不禁感叹道,“如此一来,我大靖军队,何愁不强大,何愁不兴盛!” 国家军队强盛是每个为将者的执念和期盼! “宋野,郭兴。” 徐辽说罢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下首的两人欣赏道,“你二人可愿来我麾下效力?” “什么来你麾下效力!” 吴胜江瞬间不乐意了! 他瞪着徐辽,“他们本就是我手底下的兵,可不是无主之士,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挑拣拣吗?” “他们只是暂时划给你,又不是你的所有物,”徐辽不屑,“良禽择木而栖,误人前程的缺德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干!” “你他娘的在放什么狗屁?!” 吴胜江冷笑连连,“我误人前程?你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腆着脸说出这种话的?怎么!现在不是你口口声声,给人扣逃兵帽子的时候了?” ??? 郭兴瞪大眼睛看裴云野,逃兵是在说咱们两个吗?裴云野给了他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郭兴看向徐辽的眼神中顿时多了几分偷偷摸摸的幽怨。 “什么逃兵?谁是逃兵?哪里来的逃兵!” 徐辽顶着微红的老脸,理不直气也壮,“我怎么不知道!” “不要脸的东西,”吴胜江都气笑了,指着他怒道,“想要我的兵,你做梦!” “什么你的兵我的兵,军营里都是将军的兵,”徐辽背着手据理力争,“我只是暂替将军教导底下的兵,只要将军和兵乐意,你可没资格阻止我!” “这句话说得好!” 段天雄颔首,“军营里都是我的兵,你俩争也没有用。” 他说完笑眯眯看向裴云野和郭兴,“你们两个以后就跟在我身边!” ??? 吴胜江和徐辽齐齐瞪大眼睛,“将军……” 段天雄却是一锤定音,“这事就这么定了!” 两人瞬间欲哭无泪,裴云野却是悄然抬了抬眸子,也不亏他今日挨了一刀,总算是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 军营里数万将士,他要想脱颖而出,快速成长,那就免不了要兵行险招。 但是! 对于寻常人来说,从普通新兵到将军亲兵只花了短短两个月,已经是飞一般的速度,可对于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对了!” 吴胜江据理力争无果后,突然想起什么对段天雄道,“将军,宋野的家人给他送东西来了,人还在他营帐里等着呢!” 裴云野猛的抬头,“我的……家人?” “哟!” 吴胜江笑道,“我还真当你小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感情也不是块木头啊,要不你以为方坚为什么来找你?” “敢问副将大人!” 裴云野瞬间欣喜若狂,眸中既担忧又激动,“来的是何人?可曾受伤?还能停留多久?” “不曾受伤,来的是你的朋友,捎了家人给你的信。” 吴胜江又笑道,“若是普通家属,最多停留半柱香,但是你家人给军营送来了满满两车烈酒,两车草药,两车棉花,外加二十头现宰的猪羊!” 吴胜江笑眯了眼,看向段天雄道,“将军,您说他们能停留多久?” 段天雄和徐辽同时愣住,继而不可置信的问,“你确定那些东西都是捐给军营的?” 户部把持在世家手里,那些野心家在乎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哪怕有陛下在上面压着,每年的军饷层层盘剥下来,再发到他们手里时已经所剩无几,满打满算只够边城的将士饿不死! 段天雄院外边关朝堂无人,纵使怒发冲冠却也鞭长莫及! 这些年他也只能靠着在京城为质的妻儿老小,经营些田庄铺面勉强周旋,再时不时对出关商贸的商人睁只眼闭只眼,以商税和贿赂养兵,或者从想要拉拢他的皇子身上扣点好处! 否则! 他们就算不饿死,也会冻死在冬天! 也正是因为这样,段天雄和徐辽听到有人捐物资,才会如此激动。 “送来的猪羊半数被冻在了雪地里,半数被炖在了锅里,送来的粮食也已经成了热气腾腾的馒头,厨房大娘过来领人的时候说都快出锅了!” “满满两大车的酒足足有一百坛,怎么着也够弟兄们挨个儿尝个味儿,闻着空气中的这酒香味儿,我估摸着酒应该也温的差不多了!” 吴胜江笑眯了眼,“将军您说它是真还是假?” 段天雄和徐辽不约而同的猛吸两口,烧刀子的味道瞬间传入鼻息,呛的他们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 “香!” 二人异口同声,“真香!” …… “贤弟。” 袁茂听见动静转身含笑道,“好久不见。” “袁兄。” 裴云野脚步微顿,“好久不见。” 虽然知道村里人不可能亲自前来,但看见来人是袁茂时,裴云野多少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接到他递来的信后,那股失落很快被阵阵暖流所填满。 [小野哥,展信安。 一别数月,吾等甚念,憾千里之遥,惜不得团圆,诸亲不问君何在,仍忧君孤身在外,衣食可温饱,身体还康健?寥寥数语难书族亲之所念,区区包裹难载族亲之所愿。 行文至此,纸短言长。 终。 吾等甚好,唯念君安,且盼君归,万望珍重。 小五敬上] 裴云野阖眸,喉结滚动。 许久。 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他们还好吗?” “据我了解应该是很好,要不然他们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给军营捐那么多物资,”袁茂笑道,“那些东西可不是全由你们少族长所出,而是你们族里的每个人,甚至连那些孩子都出了一份力。” “还有这些。” 袁茂将一个硕大的包裹递给他,“这些才是真正给你的,也是从你家里面寄过来的东西。” 裴云野看着塞的满满当当,都快被撑裂开的包袱,久久不能平静。 第590章 惯例 飞雪不知连岁去,元朔几度试春风, 门扉桃符今又换,总角乍然胜青松, 夜深忽觉花相似,却叹梦醒人不同, 少年青衫当意气,昨日新酒敬从容! —————— “舅舅!新年好!” “起床啦!快起床啦!” “我回来给你拜年啦舅舅!” …… 睡意正浓的宋不辞闭着眼睛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然后像毛毛虫似的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彻底将金宝的声音隔绝在了被子外面。 “舅舅!” 金宝见他不理人,索性将头也塞进被子里,趴到他耳边,不厌其烦的换着语调喊人,“起床啦,起床啦,舅舅,你怎么每年大年初一都赖床啊?” 宋不辞伸手抵在他的额头上,将多出来的小脑瓜从被子里推了出去,然后迷迷糊糊的为自己辩解。 “没有每一年……” 还未彻底苏醒的少年,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瓮声瓮气的从被子里传出,“我去年就起来的很早……” “那是你起来的早吗?” 金宝哭笑不得,“那是我们去年玩叶子牌到天亮,你早上压根儿就没有睡好吗?” 宋不辞窝在被子里不肯搭腔,很快他就听见了“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于是他缓缓将头伸出来,裹好被子又放心的睡了过去。 可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胸口被放了个重物,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就抱住了他的脑袋,对着他鼻头唧唧啃起来。 不疼。 就是口水糊了他一脸。 宋不辞猛然清醒,然后就正正对上了双水润的大眼睛,短暂的茫然过后,那双眼睛的小主人像是认出了他,拍着小手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舅、舅……” 宋不辞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金宝,“刚刚银宝是在喊我舅舅吗?” 宋荣华和姜烈是在姜烈提亲的次年,也就是三年前定的亲,同年九月,靠着养兔还清房债并且小有积蓄的姜烈,在所有宋家村人的见证下,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宋荣华娶过了门。 后来宋不辞听说赵满仓原本还想来吃席,但不知道被谁套了麻袋,不仅错过了喜宴更是三天都没能下床,至此之后连宋荣华的名字提都不敢提。 两人成婚后金宝和甜甜就随宋荣华住到了姜家,不过两家的院子隔了十步都不到,搬了跟没搬也没多大区别,而且宋不辞在家里也给他们留了房间。 所以。 依赖宋不辞的金宝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边,只有过年意思意思,或者犯了错躲罚的时候,才会到姜家住两日。 她姐弟也没有改姓,倒不是姜烈不愿意,他巴不得两个孩子都跟他姓,但金宝坚持姓宋,而好说话的甜甜竟然也认可了金宝的意思。 宋不辞倒是无所谓,姓什么对他而言其实不重要,孩子跟他亲哪怕姓赵依旧会跟他亲,孩子跟他不亲就是姓了宋也不见得跟他亲! 但! 两个小家伙都是心思细腻、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故而坚决要跟他姓宋,宋不辞见此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无论什么感情都需要双向奔赴。 不过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姜烈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活像自己是拍花子拐走了他的儿女一样! 婚后第二年宋荣华有了身孕,并于去年夏天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如今坐在他身上的小银宝。 银宝出生后,姜烈生怕金宝和甜甜难过委屈,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和疼爱,于是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跑来拉着宋不辞研究育儿经,当时宋不辞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他都没当过爹,他会什么育儿经! 不过他还是给了姜烈建议,当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那就把碗偏向大宝,他会帮你把碗抚平。 也正是因为姜烈听进去了宋不辞的话,并且有意培养两兄弟的关系,所以现在金宝格外疼爱这个弟弟,而银宝对金宝也很是亲近。 “舅舅没听清楚呢!” 金宝咧嘴逗小奶团子,“来,弟弟,再叫声舅舅,让咱们舅舅听听!” 银宝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咯咯咯笑着对宋不辞笑道,“舅、舅、咯咯咯咯……” “真乖!” 宋不辞瞬间什么睡意都没了,坐起身抱着小银宝就是顿贴贴,瞥见旁边的金宝时他又把金宝也拉了过来,用被子将人裹住! 虽然四年过去金宝已经再不是当初,内心敏感自卑又缺爱的小胖墩了,但宋不辞可没有忘记当年他酸溜溜的那声的“五舅舅”! 宋不辞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好笑的看金宝,“是你教他喊舅舅的?” 金宝得意的挺着小胸膛,“那当然了!” “我没记错的话,银宝都还不会喊爹娘?” 宋不辞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猜你爹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教他儿子喊舅舅,他会不会收拾你?” 收拾是肯定舍不得收拾的,但金宝肯定要日日接受姜烈哀怨目光的洗礼了,毕竟他已经往宋青云的医馆跑了不下十趟,就是为了弄清楚! 姜云跟杏儿生的小闺女朵朵比银宝还小半个月,凭什么朵朵都会喊爹了,他家臭小子还不会喊爹! 感情根源在他的好大儿这里!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金宝心虚瞪眼,然后否认三连,“明明就是舅舅你教的银宝,我亲耳听见的,关我什么事!” “我要教也是教喊哥哥才对!” 谁知他话音刚落,银宝就脆生生冲他喊了声。 “哥!” 金宝再次瞪大眼睛双,抬手就将小奶团子抱进了怀里,喜出望外的盯着小家伙哄到,“乖银宝,你刚刚说什么,哥哥没听清楚,再叫声,来,再叫一声!” 银宝咯咯笑着去搂他的脖子,一声接一声,奶声奶气的喊道,“哥、哥、哥……” “咯咯咯咯……” 金宝瞬间湿了眼眶,但眼底的笑怎么都盖不住,转头激动的看宋不辞,“舅舅,你听见了吗?银宝喊我哥,他叫我哥!” “舅舅,我从来没有教过银宝叫哥哥,但是银宝会叫哥哥了!” “听见了听见了,”宋不辞笑着刮了刮银宝的小鼻头,“咱们银宝不仅会喊舅舅,还会喊哥哥了!” “哈哈哈哈……” 金宝抱着银宝猛亲两口,当场叉腰仰天长笑,可就在他们俩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银宝会叫舅舅和哥哥了啊,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两个了!” 舅甥俩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就见姜烈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好巧不巧! 金宝怀里的小奶团子看见来人,又咧着两颗小乳牙,边拍手边冲姜烈热情的喊了几声。 “舅、舅、哥、……” “咯咯咯咯……” 银宝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嘲讽! 宋不辞发誓! 他听见了姜烈咬牙切齿的声音! …… “你们可真行!” 堂屋内。 对着银宝好声好气喊了半天爹,却只换来银宝拍手傻笑的姜烈,终于彻底破防了! “宋小五,你是自己没孩子吗?哄着我儿子喊舅舅,你怎么不让他管你叫爹呢!” “我还真没孩子,而且,”宋不辞摸了摸鼻子,坏心眼儿的逗他,“让银宝叫我爹也不是不行,毕竟,舅父舅父,是舅也是父嘛!” “你想得美,拐走我大儿子、大闺女还不够,还想拐走我小儿子!” 姜烈拍桌,瞪眼威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你姐姐去!” “还有你!” 姜烈瞪向金宝,金宝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姜烈扭头看向宋不辞,义正言辞的道,“宋夫子,我要揭发!” 他指着金宝,“宋昭行同学让我替他写寒假作业,他今年的大字有一半都是我替他写的!” ??? 宋不辞和金宝同时瞪大了眼睛! “爹!” 金宝不可置信,“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姜烈理直气壮,“是你先出卖的我!” 金宝顿时觉得心都碎了,紧接着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转过头,然后就对上了宋不辞的视线。 宋不辞微笑,“你可真行!” “呜……” 金宝想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经过短暂的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后,他们终于在姜烈冲着宋荣华三姐妹喋喋不休的告状中吃完了新年的早饭。 宋不辞全程都没眼睛看,他着实不能理解,姜烈到底是怎么从,成婚前的半个哑巴,变成婚后的话唠的! 按照往年的惯例,村里的孩子都会来给他拜年,然后再由他领着孩子们去给老族长,以及村里的夫子们拜年。 因此。 吃过饭后宋不辞就先坐在堂屋里跟大家闲话家常,宋富贵每年都带着妞妞回来过年,小云和宋满堂都还未出嫁,再加个转个弯就回来的宋荣华一家,家里倒是热闹的很。 不过。 小云在年前终于开了窍,定亲的当天,宋安真真是喜极而泣,趁热打铁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三月中旬。 而宋满堂则是全心放在她的铺子上,也不是没有人给她牵线搭桥,但她却暂时没有要嫁人的打算。 这几年村里陆续又开了三间作坊,分别是姜烈的兔子加工厂,他的香皂作坊和宋富贵的果酒作坊,而也正是因着这些作坊的开设,让很多女子有了银子的来路。 何佩兰女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很多女子过来求医问药,其中不乏豪门贵女和大家夫人,心楼的作用也越发体现出来,于是她便又对外扩招许多女侍药。 学堂那边,林柔在去年的时候,带着月牙儿她们参加了知府大人,也就是左向松的夫人举办的赏花宴。 期间小姑娘们不论是女红刺绣还是诗书礼仪,都表现的非常亮眼,以致于竟然有人想挖他的墙角,请林柔过府专门教导府城的贵女! 那些贵夫人自然没有成功,又有左向松的夫人帮忙周全,她们倒也没怎么为难林柔,但这却为学堂迎来了大波女生员。 宋不辞索性大手一挥,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扩修了学堂,预备今年开春后扩招,李婉儿听后生意也不做了,竟是想来应聘女夫子。 这块是林柔在负责,宋不辞倒是没怎么摆手,听说她是通过了考核,而林柔还另外招聘了一个女夫子。 听说是道观的姑子,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被家中姐妹抢了亲事,无奈长伴青灯古佛,机缘巧合与林柔相识后,被悄悄接出来改了名字,现如今就住在村子里。 因着以上种种,至少十里八村女子的境遇好了许多,哪怕宋满堂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七了,周围也少有闲言碎语出现,所以宋不辞对此看的很开,也不着急催她相看,反倒有些担心那些想娶她的人不怀好意! 毕竟。 她跟杏儿、小云合开的绣品铺子,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好几家分铺,甚至府城都有她们的铺子,尤其是经宋不辞提点出来的双面绣,在整个坪州府都供不应求! 原本年后她们三个还有开绣楼的打算,专门教女孩子双面绣,不过被宋不辞劝住了。 虽然左向松治理的坪州府还算安定,但左向松今年就该回京了,到时候来的不知道是人是鬼,她们开绣楼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 而宋不辞为了拖延进京的时候,并未参加三年前的院试,外头的人都道他江郎才尽、泯然众人,为此他暂时还不能很好的庇护他们。 他预备今年下场,二月的时候也会送黑蛋儿他们先去试试,出名要趁早,也是时候该叫外头的人看看,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妞妞在她将满四岁的时候就进了宋家村学堂,因而也在村里长住了下来,平常由李大娘帮忙照看。 李大娘和李森前年在村里买了房,李森娶了村里的寡妇王婶子,宋不辞便放了他们卖身契,只不过还雇佣他们做工,王婶子的儿子还姓宋,但年底的时候王婶子也有了身孕,对李家而言也是大喜事。 但是。 宋不辞还没等到孩子们来拜年,倒是先等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族长!” 姜云抱着宝贝闺女,美滋滋的走了进来,“村口有人来给你拜年了。” 第590章 惯例 飞雪不知连岁去,元朔几度试春风, 门扉桃符今又换,总角乍然胜青松, 夜深忽觉花相似,却叹梦醒人不同, 少年青衫当意气,昨日新酒敬从容! —————— “舅舅!新年好!” “起床啦!快起床啦!” “我回来给你拜年啦舅舅!” …… 睡意正浓的宋不辞闭着眼睛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然后像毛毛虫似的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彻底将金宝的声音隔绝在了被子外面。 “舅舅!” 金宝见他不理人,索性将头也塞进被子里,趴到他耳边,不厌其烦的换着语调喊人,“起床啦,起床啦,舅舅,你怎么每年大年初一都赖床啊?” 宋不辞伸手抵在他的额头上,将多出来的小脑瓜从被子里推了出去,然后迷迷糊糊的为自己辩解。 “没有每一年……” 还未彻底苏醒的少年,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瓮声瓮气的从被子里传出,“我去年就起来的很早……” “那是你起来的早吗?” 金宝哭笑不得,“那是我们去年玩叶子牌到天亮,你早上压根儿就没有睡好吗?” 宋不辞窝在被子里不肯搭腔,很快他就听见了“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于是他缓缓将头伸出来,裹好被子又放心的睡了过去。 可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胸口被放了个重物,他还没来得及睁眼,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就抱住了他的脑袋,对着他鼻头唧唧啃起来。 不疼。 就是口水糊了他一脸。 宋不辞猛然清醒,然后就正正对上了双水润的大眼睛,短暂的茫然过后,那双眼睛的小主人像是认出了他,拍着小手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舅、舅……” 宋不辞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金宝,“刚刚银宝是在喊我舅舅吗?” 宋荣华和姜烈是在姜烈提亲的次年,也就是三年前定的亲,同年九月,靠着养兔还清房债并且小有积蓄的姜烈,在所有宋家村人的见证下,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将宋荣华娶过了门。 后来宋不辞听说赵满仓原本还想来吃席,但不知道被谁套了麻袋,不仅错过了喜宴更是三天都没能下床,至此之后连宋荣华的名字提都不敢提。 两人成婚后金宝和甜甜就随宋荣华住到了姜家,不过两家的院子隔了十步都不到,搬了跟没搬也没多大区别,而且宋不辞在家里也给他们留了房间。 所以。 依赖宋不辞的金宝大多数时候都住在这边,只有过年意思意思,或者犯了错躲罚的时候,才会到姜家住两日。 她姐弟也没有改姓,倒不是姜烈不愿意,他巴不得两个孩子都跟他姓,但金宝坚持姓宋,而好说话的甜甜竟然也认可了金宝的意思。 宋不辞倒是无所谓,姓什么对他而言其实不重要,孩子跟他亲哪怕姓赵依旧会跟他亲,孩子跟他不亲就是姓了宋也不见得跟他亲! 但! 两个小家伙都是心思细腻、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故而坚决要跟他姓宋,宋不辞见此自然是高兴的,毕竟无论什么感情都需要双向奔赴。 不过自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姜烈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幽怨,活像自己是拍花子拐走了他的儿女一样! 婚后第二年宋荣华有了身孕,并于去年夏天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如今坐在他身上的小银宝。 银宝出生后,姜烈生怕金宝和甜甜难过委屈,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和疼爱,于是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跑来拉着宋不辞研究育儿经,当时宋不辞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他都没当过爹,他会什么育儿经! 不过他还是给了姜烈建议,当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那就把碗偏向大宝,他会帮你把碗抚平。 也正是因为姜烈听进去了宋不辞的话,并且有意培养两兄弟的关系,所以现在金宝格外疼爱这个弟弟,而银宝对金宝也很是亲近。 “舅舅没听清楚呢!” 金宝咧嘴逗小奶团子,“来,弟弟,再叫声舅舅,让咱们舅舅听听!” 银宝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咯咯咯笑着对宋不辞笑道,“舅、舅、咯咯咯咯……” “真乖!” 宋不辞瞬间什么睡意都没了,坐起身抱着小银宝就是顿贴贴,瞥见旁边的金宝时他又把金宝也拉了过来,用被子将人裹住! 虽然四年过去金宝已经再不是当初,内心敏感自卑又缺爱的小胖墩了,但宋不辞可没有忘记当年他酸溜溜的那声的“五舅舅”! 宋不辞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好笑的看金宝,“是你教他喊舅舅的?” 金宝得意的挺着小胸膛,“那当然了!” “我没记错的话,银宝都还不会喊爹娘?” 宋不辞意味深长的笑道,“你猜你爹要是知道,你背地里教他儿子喊舅舅,他会不会收拾你?” 收拾是肯定舍不得收拾的,但金宝肯定要日日接受姜烈哀怨目光的洗礼了,毕竟他已经往宋青云的医馆跑了不下十趟,就是为了弄清楚! 姜云跟杏儿生的小闺女朵朵比银宝还小半个月,凭什么朵朵都会喊爹了,他家臭小子还不会喊爹! 感情根源在他的好大儿这里!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 金宝心虚瞪眼,然后否认三连,“明明就是舅舅你教的银宝,我亲耳听见的,关我什么事!” “我要教也是教喊哥哥才对!” 谁知他话音刚落,银宝就脆生生冲他喊了声。 “哥!” 金宝再次瞪大眼睛双,抬手就将小奶团子抱进了怀里,喜出望外的盯着小家伙哄到,“乖银宝,你刚刚说什么,哥哥没听清楚,再叫声,来,再叫一声!” 银宝咯咯笑着去搂他的脖子,一声接一声,奶声奶气的喊道,“哥、哥、哥……” “咯咯咯咯……” 金宝瞬间湿了眼眶,但眼底的笑怎么都盖不住,转头激动的看宋不辞,“舅舅,你听见了吗?银宝喊我哥,他叫我哥!” “舅舅,我从来没有教过银宝叫哥哥,但是银宝会叫哥哥了!” “听见了听见了,”宋不辞笑着刮了刮银宝的小鼻头,“咱们银宝不仅会喊舅舅,还会喊哥哥了!” “哈哈哈哈……” 金宝抱着银宝猛亲两口,当场叉腰仰天长笑,可就在他们俩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银宝会叫舅舅和哥哥了啊,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两个了!” 舅甥俩下意识抬头看去,然后就见姜烈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好巧不巧! 金宝怀里的小奶团子看见来人,又咧着两颗小乳牙,边拍手边冲姜烈热情的喊了几声。 “舅、舅、哥、……” “咯咯咯咯……” 银宝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嘲讽! 宋不辞发誓! 他听见了姜烈咬牙切齿的声音! …… “你们可真行!” 堂屋内。 对着银宝好声好气喊了半天爹,却只换来银宝拍手傻笑的姜烈,终于彻底破防了! “宋小五,你是自己没孩子吗?哄着我儿子喊舅舅,你怎么不让他管你叫爹呢!” “我还真没孩子,而且,”宋不辞摸了摸鼻子,坏心眼儿的逗他,“让银宝叫我爹也不是不行,毕竟,舅父舅父,是舅也是父嘛!” “你想得美,拐走我大儿子、大闺女还不够,还想拐走我小儿子!” 姜烈拍桌,瞪眼威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你姐姐去!” “还有你!” 姜烈瞪向金宝,金宝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姜烈扭头看向宋不辞,义正言辞的道,“宋夫子,我要揭发!” 他指着金宝,“宋昭行同学让我替他写寒假作业,他今年的大字有一半都是我替他写的!” ??? 宋不辞和金宝同时瞪大了眼睛! “爹!” 金宝不可置信,“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姜烈理直气壮,“是你先出卖的我!” 金宝顿时觉得心都碎了,紧接着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缓缓转过头,然后就对上了宋不辞的视线。 宋不辞微笑,“你可真行!” “呜……” 金宝想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经过短暂的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后,他们终于在姜烈冲着宋荣华三姐妹喋喋不休的告状中吃完了新年的早饭。 宋不辞全程都没眼睛看,他着实不能理解,姜烈到底是怎么从,成婚前的半个哑巴,变成婚后的话唠的! 按照往年的惯例,村里的孩子都会来给他拜年,然后再由他领着孩子们去给老族长,以及村里的夫子们拜年。 因此。 吃过饭后宋不辞就先坐在堂屋里跟大家闲话家常,宋富贵每年都带着妞妞回来过年,小云和宋满堂都还未出嫁,再加个转个弯就回来的宋荣华一家,家里倒是热闹的很。 不过。 小云在年前终于开了窍,定亲的当天,宋安真真是喜极而泣,趁热打铁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三月中旬。 而宋满堂则是全心放在她的铺子上,也不是没有人给她牵线搭桥,但她却暂时没有要嫁人的打算。 这几年村里陆续又开了三间作坊,分别是姜烈的兔子加工厂,他的香皂作坊和宋富贵的果酒作坊,而也正是因着这些作坊的开设,让很多女子有了银子的来路。 何佩兰女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有很多女子过来求医问药,其中不乏豪门贵女和大家夫人,心楼的作用也越发体现出来,于是她便又对外扩招许多女侍药。 学堂那边,林柔在去年的时候,带着月牙儿她们参加了知府大人,也就是左向松的夫人举办的赏花宴。 期间小姑娘们不论是女红刺绣还是诗书礼仪,都表现的非常亮眼,以致于竟然有人想挖他的墙角,请林柔过府专门教导府城的贵女! 那些贵夫人自然没有成功,又有左向松的夫人帮忙周全,她们倒也没怎么为难林柔,但这却为学堂迎来了大波女生员。 宋不辞索性大手一挥,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扩修了学堂,预备今年开春后扩招,李婉儿听后生意也不做了,竟是想来应聘女夫子。 这块是林柔在负责,宋不辞倒是没怎么摆手,听说她是通过了考核,而林柔还另外招聘了一个女夫子。 听说是道观的姑子,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因被家中姐妹抢了亲事,无奈长伴青灯古佛,机缘巧合与林柔相识后,被悄悄接出来改了名字,现如今就住在村子里。 因着以上种种,至少十里八村女子的境遇好了许多,哪怕宋满堂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十七了,周围也少有闲言碎语出现,所以宋不辞对此看的很开,也不着急催她相看,反倒有些担心那些想娶她的人不怀好意! 毕竟。 她跟杏儿、小云合开的绣品铺子,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有了好几家分铺,甚至府城都有她们的铺子,尤其是经宋不辞提点出来的双面绣,在整个坪州府都供不应求! 原本年后她们三个还有开绣楼的打算,专门教女孩子双面绣,不过被宋不辞劝住了。 虽然左向松治理的坪州府还算安定,但左向松今年就该回京了,到时候来的不知道是人是鬼,她们开绣楼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 而宋不辞为了拖延进京的时候,并未参加三年前的院试,外头的人都道他江郎才尽、泯然众人,为此他暂时还不能很好的庇护他们。 他预备今年下场,二月的时候也会送黑蛋儿他们先去试试,出名要趁早,也是时候该叫外头的人看看,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妞妞在她将满四岁的时候就进了宋家村学堂,因而也在村里长住了下来,平常由李大娘帮忙照看。 李大娘和李森前年在村里买了房,李森娶了村里的寡妇王婶子,宋不辞便放了他们卖身契,只不过还雇佣他们做工,王婶子的儿子还姓宋,但年底的时候王婶子也有了身孕,对李家而言也是大喜事。 但是。 宋不辞还没等到孩子们来拜年,倒是先等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少族长!” 姜云抱着宝贝闺女,美滋滋的走了进来,“村口有人来给你拜年了。” 第592章 搭桥 “朵朵,来,舅舅抱。” 姜云的孩子随姜烈喊人,小姑娘继承了杏儿的性子,小小年纪不怕生,活泼明艳的紧,还是个好颜色的主儿,轻易是不给人抱的。 这会儿看见宋不辞冲她伸手,隔老远就开心的伸着手冲宋不辞笑,哈喇子更是顺着乳牙的豁口往下掉。 “舅、舅抱……” 宋不辞笑开,刚接过她,就被她热情的口水糊了满脸。 “舅、舅!” 而旁边的银宝见了当时就不乐意了,在姜烈怀里着急的蹬着小短腿想往宋不辞那儿去,但她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只张着小嘴冲宋不辞“哈、哈”的喊! 宋不辞好笑看他,“你这点倒是随你哥哥。” “舅舅你胡说,”金宝坚决不承认,“我才没有!” “小没良心的!” 姜烈轻拍了下儿子的屁股,将银宝放在了宋不辞右膝上,转头把金宝抱起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后将妞妞和甜甜,一手一个捞到自己怀里。 “走!” 姜烈脚步生风,“不管你们弟弟和舅舅了,我带你们去院子里放爆竹!” “好耶!” 宋不辞严令禁止孩子们自己放爆竹,所以热衷于这项活动的金宝他们已经缠了姜烈一早上了,只是姜烈早起要给银宝穿衣服、换尿布、带孩子,还没顾得上,这会儿正好腾出手来。 他走后宋不辞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奶团子,年纪轻轻就体验了一把儿女双全的快乐。 两个小家伙刚凑在一起还谁都不喜欢谁,转头又挥舞着小胳膊,抱着对方的脑门互啃起来,也不知道是在亲近还是在打架。 “小豆子他们往常不都是初二才来吗?” 宋不辞掏出帕子哭笑不得的给他们擦了口水,然后才看向满脸宠溺看着闺女儿的姜云,“今年怎么初一就过来了?” “不是学生,要是学生的话,我就直接把他们带进来了。” 姜云自顾自的坐下乐呵呵道,“他说他叫丘君卓,是府城丘氏绸缎庄的少东家,特意来给你拜年的,我猜可能是想借机跟你谈谈哪方面的生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不辞不悦的皱了皱眉,“不必放他进村来,就说我们今晨出门去拜年了。” “怎么?” 姜云也皱了眉,“那小子莫不是个不安好心的?” 洛栖云这些年在宋不辞的支持下,在外头走南闯北,商队也已经初具规模,目前村里的货品押送就是她主要在负责,而她在出门的第二年就成功带回来宋不辞想要的辣椒。 如今辣椒已经成为泰昌县的特产了,尤其是各大酒楼的欢迎,且逐渐发展成大家家中常备的调味料,也为泰昌县的农户带来了很大的利益。 而姜烈跟姜云合资的兔子加工厂主要分为,肉类加工和皮毛加工两个大型工作间,其中肉类加工最受欢迎也是目前主要经营的就是,五香熏干兔和秘制香辣风干冷吃兔,已经通过金万贯远销京城了。 可尽管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大,但姜烈却始终守在村子里,所以兔子加工厂对外的生意,主要由姜云负责洽谈和推广。 也正因此他对许多事了解的并不清楚,自然也就不知道丘君卓的来意。 “岂止是不安好心,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刚拉着杏儿和宋满堂走进来的小云鼓着腮帮子道,“他家里都有妾有子了,竟然还敢惦记咱们满堂!” “不是?” 姜云闻言瞪大眼睛,“这玩意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还不是三个月前我们跟满堂去府城参加商会的时候遇见的,那时我们跟在柳家主身边,旁的以为我们是柳家小姐,不少人过来大献殷勤,后来知道我们是作为锦绣坊的主人过来的时,各个话里话外都挤兑我们抛头露面!” 杏儿瞪眼走过来道,“当时柳家主被人牵绊住,是丘君卓帮我们解的围,虽然我们也不需要,但他那会儿确实还算人模人样!” 打那之后他便开始对宋满堂大献殷勤,堂堂少东家每次都亲自给宋满堂的绣坊送货,每次来都要找机会跟满堂说话,更是三不五时送些点心珠花,以及最时兴的布料过来! 他倒是个聪明的,也不点名给宋满堂,只说是为了加深合作,正常的礼尚往来,且绣坊所有的姑娘们都有份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满堂的那份最特别。 宋满堂对丘君卓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丘君桌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宋满堂作为姑娘家也不好太直白,只让绣坊的管事给送礼的伙计正常回礼,基本也都是点心或者茶叶,没什么出格或者特别的地方。 丘君卓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宋满堂的意思,反正他礼物还是照常送,更会主动替绣坊介绍高质量的顾客和人脉,不过他从不携恩图报,更不刻意宣扬自己的功劳。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极好的人! 再加上他长的也算仪表堂堂,人品在府城商户嘴里也算得上乘,当时杏儿和小云都还挺看好他的! 不过宋满堂却没有再深入相处的想法,但府城七成以上布料绣线都是出自丘氏绸缎庄,宋满堂也不想将关系闹的太僵。 她原是打算挑个合适的时机,跟丘君卓说清楚,但没等到合适的时间,倒是等到了他邀请宋满堂过府参加他母亲的寿宴。 其他跟丘家有合作的绣坊也收到了邀请,宋满堂也没想太多便应了下来。 当时姜云出去谈生意了,落到杏儿在家带朵朵,所以陪宋满堂去的人是小云,结果小云是哭着回来的! 没别的,就是气着了! “你是不知道!” 杏儿“啪”的拍桌,气的脸都红了,“到了宴会当天,所有人都在听戏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跪在满堂跟前,自称是丘君卓的妾室,说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后交给满堂抚养,只求满堂给她和孩子条活路,不要让丘君卓打掉她的孩子!” 原来那女子打小就跟在丘君卓身边伺候,后来到了年龄由丘家主母做主,开脸做了丘君卓的通房,只她是个不安分的,竟然妄想主母的位置,暗地里倒了避子药! 顺利怀上身孕后她谁也没告诉,只等着坐稳了胎,打不掉的时候再闹出来,丘君卓不是重欲之人,再加上冬日穿的厚不显怀,所以她这胎保的很稳。 但却突然得知丘君卓有了心上人,还特意请过府想叫他母亲也见见,她当下就坐不住了,跑去丘家主母那里公布自己怀了儿子的消息,想要提前上位! 丘家主母当然不可能让儿媳未过门前,家里就先闹出了庶子,丘君卓此刻正愁怎么赢得宋满堂的芳心,自也不可能让那通房再来添乱! 只是她当时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府医直言要流产需要生筹备,否则恐会伤及性命,丘君卓念着通房跟了他一场,自不忍叫她丢了性命。 谁知! 就是他的仁慈造就了他和宋满堂的窘境。 那小通房有几份小聪明,她趁势闹开就是在赌,赌丘君卓在乎宋满堂,赌宋满堂注重名声!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身怀有孕,更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丘家是为了宋满堂,才要流掉她五个月的孩子! 毕竟! 在外人看来,丘家之前若真不想要庶长子,小通房也不可能怀孕到五个月,丘君卓若不想未定亲就逼男方打掉孩子的善妒名声传出,那就只能留下她的孩子! 她为自己计划的很完美,可宋满堂作为未出阁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闹了这么一出,若非曾经在孟府当丫鬟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能还真要被她毁了名声去! “四姐。” 宋不辞眼底压抑着怒气,却不是冲宋满堂,“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此事?” 甚至他连丘君卓的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 宋满堂面若桃花,美眸含笑,“是我叮嘱大家不要告诉你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自己能处理妥当,便不想这腌臜事扰了你备考的心神。” 四年过去,她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宛若风华初绽的白色山茶,恬淡温婉却又不失坚韧,自有淡雅热烈的灼人之美。 “院试在八月,不急在一时半刻,”宋不辞眉头紧锁,“这么大的事你该叫我知晓,上门替你讨个说法才是。” “说法我当时便讨过了,丘家也已替我当场澄清,否则我定不会轻易离开。” 宋满堂在他身旁坐下,边逗孩子边冲他笑道,“小五,姐姐也是大人了,你要相信,我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去。” “竟然还敢大过年的上门找人晦气,看来是我派人上次送他的铜镜,照的还不够清楚!” 杏儿气呼呼的接指挥姜云,“你去端盆水去,朝着他脸上给我泼,且让他好生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好嘞!” 姜云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闻言转身就往厨房去,“我去拿个大点儿的盆,省得装不下他的厚脸!” “云哥。” 宋不辞将孩子递给满堂与杏儿,然后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去,“我与你同去。” “小五,你没必要跑这么一遭,”宋满堂叫住他,“天寒地冻的不说,省得坏了心情。” “我若不去,等云哥进了厨房,二姐该拿着菜刀去了。” 宋不辞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只是该叫他知道,咱们宋家人由不得他们作践,若是真将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难免叫旁人觉得你好欺负!” “更有甚者!” “日后但凡心思龌龊些的人,是不是都能用这样的法子拿捏你?” 宋满堂微微沉默,她还是想的不够深远。 “另外。” “年后我会让小山哥在宿州府重新替绣坊寻个供货商,每年多出来的运费和成本我来出。” 宋不辞安抚她,“咱们不是非丘氏不可,你不必担心得罪了他会影响到绣坊。” 凤麟商铺已经发展到附近几个州府了,整个宿州府的生意都是宋小山在管,柳银花在与宋小山成婚两年后进了香皂作坊做事,她踏实肯干、勤奋好学,如今已经是小管事了。 年前柳银花刚查出怀了身孕,这几年化身劳模的宋小山难得向宋不辞请了假,腊月二十五便从宿州府回来,整日跟在柳银花后头寸步不离,欢喜得紧! 若非宋不辞暂时没有挪屁股的打算,京城也未尝不能涉猎,不过等他考下秀才,入国子监读书后,凤麟商铺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 不过虽然凤麟商铺还没有在京城发展,但凤麟商铺出产升级的各项产品,在金万贯大力发展下,已经在京城有了它自己的市场,所以凤麟商铺过去落地并不难。 “前日我已经托了小山哥替我搭桥,小山满口应下了,想来新的货源很快就能找到。” 宋满堂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绣坊生意很可观,哪里就需要你出运费的地步?” 宋不辞听后也没跟她争,只要她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就行。 “黑蛋儿他们要是来了,四姐你就先替我将桌上的压岁钱发给他们,每个人数目相同,不必区分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宋不辞说罢转身匆匆离开,宋满堂听后也没有阻止。 她其实能猜到丘君卓应该是来赔礼道歉的,因为自那件事过后她就回了村里,倒不是避着他,而是她不耐烦听那些流言蜚语。 她人走了议论的少些,也不影响绣坊生意。 而且当时年关将至,大姐出嫁后宋不辞便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她得回来置办年货,以及替宋不辞安排家中各项人际往来的事宜。 但是他道歉不代表自己就要原谅,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管家不严,却叫自己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她反应快,那盆脏水就得死扣在自己头上! 到时候自己无论嫁还是不嫁,都会彻底坏了名声! 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弟弟去替她出出头,再说的清楚些也好,省得后面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第592章 搭桥 “朵朵,来,舅舅抱。” 姜云的孩子随姜烈喊人,小姑娘继承了杏儿的性子,小小年纪不怕生,活泼明艳的紧,还是个好颜色的主儿,轻易是不给人抱的。 这会儿看见宋不辞冲她伸手,隔老远就开心的伸着手冲宋不辞笑,哈喇子更是顺着乳牙的豁口往下掉。 “舅、舅抱……” 宋不辞笑开,刚接过她,就被她热情的口水糊了满脸。 “舅、舅!” 而旁边的银宝见了当时就不乐意了,在姜烈怀里着急的蹬着小短腿想往宋不辞那儿去,但她一着急就不会说话了,只张着小嘴冲宋不辞“哈、哈”的喊! 宋不辞好笑看他,“你这点倒是随你哥哥。” “舅舅你胡说,”金宝坚决不承认,“我才没有!” “小没良心的!” 姜烈轻拍了下儿子的屁股,将银宝放在了宋不辞右膝上,转头把金宝抱起来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然后将妞妞和甜甜,一手一个捞到自己怀里。 “走!” 姜烈脚步生风,“不管你们弟弟和舅舅了,我带你们去院子里放爆竹!” “好耶!” 宋不辞严令禁止孩子们自己放爆竹,所以热衷于这项活动的金宝他们已经缠了姜烈一早上了,只是姜烈早起要给银宝穿衣服、换尿布、带孩子,还没顾得上,这会儿正好腾出手来。 他走后宋不辞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奶团子,年纪轻轻就体验了一把儿女双全的快乐。 两个小家伙刚凑在一起还谁都不喜欢谁,转头又挥舞着小胳膊,抱着对方的脑门互啃起来,也不知道是在亲近还是在打架。 “小豆子他们往常不都是初二才来吗?” 宋不辞掏出帕子哭笑不得的给他们擦了口水,然后才看向满脸宠溺看着闺女儿的姜云,“今年怎么初一就过来了?” “不是学生,要是学生的话,我就直接把他们带进来了。” 姜云自顾自的坐下乐呵呵道,“他说他叫丘君卓,是府城丘氏绸缎庄的少东家,特意来给你拜年的,我猜可能是想借机跟你谈谈哪方面的生意。” “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不辞不悦的皱了皱眉,“不必放他进村来,就说我们今晨出门去拜年了。” “怎么?” 姜云也皱了眉,“那小子莫不是个不安好心的?” 洛栖云这些年在宋不辞的支持下,在外头走南闯北,商队也已经初具规模,目前村里的货品押送就是她主要在负责,而她在出门的第二年就成功带回来宋不辞想要的辣椒。 如今辣椒已经成为泰昌县的特产了,尤其是各大酒楼的欢迎,且逐渐发展成大家家中常备的调味料,也为泰昌县的农户带来了很大的利益。 而姜烈跟姜云合资的兔子加工厂主要分为,肉类加工和皮毛加工两个大型工作间,其中肉类加工最受欢迎也是目前主要经营的就是,五香熏干兔和秘制香辣风干冷吃兔,已经通过金万贯远销京城了。 可尽管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大,但姜烈却始终守在村子里,所以兔子加工厂对外的生意,主要由姜云负责洽谈和推广。 也正因此他对许多事了解的并不清楚,自然也就不知道丘君卓的来意。 “岂止是不安好心,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刚拉着杏儿和宋满堂走进来的小云鼓着腮帮子道,“他家里都有妾有子了,竟然还敢惦记咱们满堂!” “不是?” 姜云闻言瞪大眼睛,“这玩意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还不是三个月前我们跟满堂去府城参加商会的时候遇见的,那时我们跟在柳家主身边,旁的以为我们是柳家小姐,不少人过来大献殷勤,后来知道我们是作为锦绣坊的主人过来的时,各个话里话外都挤兑我们抛头露面!” 杏儿瞪眼走过来道,“当时柳家主被人牵绊住,是丘君卓帮我们解的围,虽然我们也不需要,但他那会儿确实还算人模人样!” 打那之后他便开始对宋满堂大献殷勤,堂堂少东家每次都亲自给宋满堂的绣坊送货,每次来都要找机会跟满堂说话,更是三不五时送些点心珠花,以及最时兴的布料过来! 他倒是个聪明的,也不点名给宋满堂,只说是为了加深合作,正常的礼尚往来,且绣坊所有的姑娘们都有份儿,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满堂的那份最特别。 宋满堂对丘君卓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丘君桌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宋满堂作为姑娘家也不好太直白,只让绣坊的管事给送礼的伙计正常回礼,基本也都是点心或者茶叶,没什么出格或者特别的地方。 丘君卓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宋满堂的意思,反正他礼物还是照常送,更会主动替绣坊介绍高质量的顾客和人脉,不过他从不携恩图报,更不刻意宣扬自己的功劳。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极好的人! 再加上他长的也算仪表堂堂,人品在府城商户嘴里也算得上乘,当时杏儿和小云都还挺看好他的! 不过宋满堂却没有再深入相处的想法,但府城七成以上布料绣线都是出自丘氏绸缎庄,宋满堂也不想将关系闹的太僵。 她原是打算挑个合适的时机,跟丘君卓说清楚,但没等到合适的时间,倒是等到了他邀请宋满堂过府参加他母亲的寿宴。 其他跟丘家有合作的绣坊也收到了邀请,宋满堂也没想太多便应了下来。 当时姜云出去谈生意了,落到杏儿在家带朵朵,所以陪宋满堂去的人是小云,结果小云是哭着回来的! 没别的,就是气着了! “你是不知道!” 杏儿“啪”的拍桌,气的脸都红了,“到了宴会当天,所有人都在听戏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跪在满堂跟前,自称是丘君卓的妾室,说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后交给满堂抚养,只求满堂给她和孩子条活路,不要让丘君卓打掉她的孩子!” 原来那女子打小就跟在丘君卓身边伺候,后来到了年龄由丘家主母做主,开脸做了丘君卓的通房,只她是个不安分的,竟然妄想主母的位置,暗地里倒了避子药! 顺利怀上身孕后她谁也没告诉,只等着坐稳了胎,打不掉的时候再闹出来,丘君卓不是重欲之人,再加上冬日穿的厚不显怀,所以她这胎保的很稳。 但却突然得知丘君卓有了心上人,还特意请过府想叫他母亲也见见,她当下就坐不住了,跑去丘家主母那里公布自己怀了儿子的消息,想要提前上位! 丘家主母当然不可能让儿媳未过门前,家里就先闹出了庶子,丘君卓此刻正愁怎么赢得宋满堂的芳心,自也不可能让那通房再来添乱! 只是她当时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府医直言要流产需要生筹备,否则恐会伤及性命,丘君卓念着通房跟了他一场,自不忍叫她丢了性命。 谁知! 就是他的仁慈造就了他和宋满堂的窘境。 那小通房有几份小聪明,她趁势闹开就是在赌,赌丘君卓在乎宋满堂,赌宋满堂注重名声!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身怀有孕,更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丘家是为了宋满堂,才要流掉她五个月的孩子! 毕竟! 在外人看来,丘家之前若真不想要庶长子,小通房也不可能怀孕到五个月,丘君卓若不想未定亲就逼男方打掉孩子的善妒名声传出,那就只能留下她的孩子! 她为自己计划的很完美,可宋满堂作为未出阁的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闹了这么一出,若非曾经在孟府当丫鬟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能还真要被她毁了名声去! “四姐。” 宋不辞眼底压抑着怒气,却不是冲宋满堂,“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此事?” 甚至他连丘君卓的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 宋满堂面若桃花,美眸含笑,“是我叮嘱大家不要告诉你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自己能处理妥当,便不想这腌臜事扰了你备考的心神。” 四年过去,她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宛若风华初绽的白色山茶,恬淡温婉却又不失坚韧,自有淡雅热烈的灼人之美。 “院试在八月,不急在一时半刻,”宋不辞眉头紧锁,“这么大的事你该叫我知晓,上门替你讨个说法才是。” “说法我当时便讨过了,丘家也已替我当场澄清,否则我定不会轻易离开。” 宋满堂在他身旁坐下,边逗孩子边冲他笑道,“小五,姐姐也是大人了,你要相信,我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去。” “竟然还敢大过年的上门找人晦气,看来是我派人上次送他的铜镜,照的还不够清楚!” 杏儿气呼呼的接指挥姜云,“你去端盆水去,朝着他脸上给我泼,且让他好生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好嘞!” 姜云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闻言转身就往厨房去,“我去拿个大点儿的盆,省得装不下他的厚脸!” “云哥。” 宋不辞将孩子递给满堂与杏儿,然后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去,“我与你同去。” “小五,你没必要跑这么一遭,”宋满堂叫住他,“天寒地冻的不说,省得坏了心情。” “我若不去,等云哥进了厨房,二姐该拿着菜刀去了。” 宋不辞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只是该叫他知道,咱们宋家人由不得他们作践,若是真将此事轻描淡写的揭过,难免叫旁人觉得你好欺负!” “更有甚者!” “日后但凡心思龌龊些的人,是不是都能用这样的法子拿捏你?” 宋满堂微微沉默,她还是想的不够深远。 “另外。” “年后我会让小山哥在宿州府重新替绣坊寻个供货商,每年多出来的运费和成本我来出。” 宋不辞安抚她,“咱们不是非丘氏不可,你不必担心得罪了他会影响到绣坊。” 凤麟商铺已经发展到附近几个州府了,整个宿州府的生意都是宋小山在管,柳银花在与宋小山成婚两年后进了香皂作坊做事,她踏实肯干、勤奋好学,如今已经是小管事了。 年前柳银花刚查出怀了身孕,这几年化身劳模的宋小山难得向宋不辞请了假,腊月二十五便从宿州府回来,整日跟在柳银花后头寸步不离,欢喜得紧! 若非宋不辞暂时没有挪屁股的打算,京城也未尝不能涉猎,不过等他考下秀才,入国子监读书后,凤麟商铺自然也是要跟过去的。 不过虽然凤麟商铺还没有在京城发展,但凤麟商铺出产升级的各项产品,在金万贯大力发展下,已经在京城有了它自己的市场,所以凤麟商铺过去落地并不难。 “前日我已经托了小山哥替我搭桥,小山满口应下了,想来新的货源很快就能找到。” 宋满堂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年绣坊生意很可观,哪里就需要你出运费的地步?” 宋不辞听后也没跟她争,只要她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就行。 “黑蛋儿他们要是来了,四姐你就先替我将桌上的压岁钱发给他们,每个人数目相同,不必区分什么,我很快就回来。” 宋不辞说罢转身匆匆离开,宋满堂听后也没有阻止。 她其实能猜到丘君卓应该是来赔礼道歉的,因为自那件事过后她就回了村里,倒不是避着他,而是她不耐烦听那些流言蜚语。 她人走了议论的少些,也不影响绣坊生意。 而且当时年关将至,大姐出嫁后宋不辞便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她得回来置办年货,以及替宋不辞安排家中各项人际往来的事宜。 但是他道歉不代表自己就要原谅,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管家不严,却叫自己平白受了无妄之灾,如果不是她反应快,那盆脏水就得死扣在自己头上! 到时候自己无论嫁还是不嫁,都会彻底坏了名声! 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弟弟去替她出出头,再说的清楚些也好,省得后面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第594章 妨碍 宋家村门口。 宋不辞取消了新年期间的值守,只安排人不时轮流在村子里巡逻,又留了两条精壮的大黑狗在村口守门。 这两条大狗是大黄众多儿子中最出色的,嗅觉灵敏、反应迅速,去年还为村里立了大功,抓住了两个想来村里偷鸡摸狗的小贼。 为此。 宋不辞大手一挥,特意在村口给它们修了专门的独栋小别墅,隔上天就要给它们安排顿肉骨头,后面村里人见它们如此勇猛,也想弄两条回家养着看门,于是在年前刚给它们娶了媳妇儿。 他们俩除了不像自家亲爹那样自由外,现在小日子过的也算是有滋有味。 这会儿它们正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独栋别墅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好不安逸,虽然外头有人但只要不轻举妄动,它们也不会轻易发出动静。 故而此刻的村口格外安静。 身着水蓝色大氅的清俊男子立于村口,细密的白雪在他的头发和大氅盖了薄薄一层,有些调皮的挂在他的睫毛上不肯落下。 他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白,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静静的注视正前方的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 小厮搓着冻到有些发僵的手,皱着眉头劝身旁的男子,“咱们等了都快两刻钟了,他们还不来开门,指定是故意晾着咱们。” “外面本就冷的厉害,这会儿又下了雪,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若您先进马车里去坐着,等有人来开门了小的再来叫您。” “不必。” 男子也就是丘君卓摇摇头,“致歉便要有致歉的诚意,原是我有错在先,她晾着我也是应该的。” 当日宋满堂三言两语澄清后,便带着朋友拂袖而去,他却被府中宾客牵绊住,没能及时跟上去道歉。 等到他收拾好家中残局,次日带上厚礼去绣坊道歉时,得到的便是半盏冷茶,以及杏儿亲自送来的铜镜。 紧接着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锦绣坊要与他家理清合作的消息,他匆匆上门,这次却连锦绣坊的大门都没踏进去。 他也多次曾托了中间人从中说和,想要请宋满堂于酒楼当面致歉,可却都被锦绣坊的管事出面推拒。 年关在即。 他无奈只能先回去处理铺子和家中琐事,今日他本该跟随爹娘有同家中族老拜年吃饭,但他实在是不想在拖延下去,这才不请自来登门道歉! “你先去马车里坐着。” 丘君卓淡声道,“我自己在这里等候即可。” “那怎么能行!” 小厮将头摇的飞快,“哪儿有主子受累,小厮躲懒的道理。” “小的动动就好了,动动就暖和了!” 他说着用力的搓手在地上蹦跶起来,然而才刚蹦跶了没两下,突然听见门里面有狗亲昵的叫声,紧接着便是由远及近,雪层被踩的嘎吱作响的声音。 “少爷!” 小厮面上一喜,“来人了!” 丘君卓闻言也不禁勾起了淡淡笑意,但很可惜,他嘴角的笑意只持续到大门来的时候 “哗啦——” 大门打开的刹那,一盆凉水突然兜头浇下,直将丘君卓和小厮丘北,脑子都给浇成了一片空白,湿漉漉的愣在原地半晌不曾反应! “啊!!!” 适时的北风吹过,骇人的寒凉几乎要钻进骨头缝里,终于回过神来的丘北当场尖叫着一蹦三尺高! 丘君卓虽然没有他反应激烈,但也立在原地不停的发抖,宋不辞甚至都能听见,他冻到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可即使如此! 他竟还是冲着宋不辞挤出了抹僵硬的笑意,并颤巍巍的上前礼仪周全的拱了拱手。 “在下丘君卓,见过宋少族长。” 宋不辞眼神有些复杂,这人与他想象的不同,而且他并没有在丘君卓眼底看到半分不悦和虚伪,甚至连怒气都没有,若非这人当真是谦谦君子,那便就是太过善于伪装了。 “谋杀!” 丘北缩着发颤的身子上蹿下跳,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暖和,同时指着手拿铜盆的姜云,颤颤巍巍的怒声大吼! “你们这、这是谋杀,赤、赤裸裸的谋、谋杀!” “大冬、冬天的冲、冲着人泼冷、冷水,你们分、分明就、就是想要、要我们的命!” “我、我要去、去官府、告、告你们!” “我往自家村口泼水,你们自己要凑上来找泼,那能怪得了谁,”姜云翻了个白眼,“别说告到官府去,你就是告到京城,告到皇帝面前去,他们也会说我没错!” “你、你胡说!” 怒火烧的丘北都顾不上寒冷了,指着姜云厉声控诉,“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是你叫我们在这儿等着,现在转过头又拿冷水泼我们,你简直歹毒!” “丘北!” 丘君卓努力控制着打颤的牙齿,转头咬牙冲丘北挤出几个字。 “不许胡说!” “可……” 丘君卓一个眼神扫过去,丘北当即偃旗息鼓,但瑟缩着身子的他,依旧用那双怒火丛生的眼睛,咬牙切齿的瞪着姜云! 姜云才不怕他,冷哼着又是个白眼,气的丘北差点儿当场撅过去! “抱、抱歉。” 丘君卓继续冲宋不辞拱手,“是我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 宋不辞淡漠不语,只冲旁边的姜烈点了点头,得到示意的姜烈朝前递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碗。 “喝了!” 丘君卓下意识抬手接住碗,可寒冷已经使他失去了嗅觉,所以他辨别不出碗里黑乎乎的,究竟是红糖水还是中药,但他没了知觉的手指,总算汲取到了几丝温度。 “多谢。” 他颤声道谢,然后捧起碗就要一饮而尽,可还未送到嘴边就被丘北一把抢了过去! “少爷别喝,他们指定不安好心!” 丘北端着碗怒斥姜烈,“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家少爷真要是在宋家村出了事,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爱喝不喝!” 姜云猛的夺过碗,“说的好像是我们请你们来的一样,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今日不过来,过完年我们自也会上门去找你们讨个说法,我们少族长的妹妹,可不是谁都能污蔑欺辱的!” 丘北语塞! 丘君卓则是叹了口气,果然,他们是因着当日的事才会如此。 “抱歉。” 丘君卓制止了丘北继续吵闹后,弯腰再次冲宋不辞诚恳拱手,“当日之事非我本意,但错的确在我,我今日冒昧来访,正是为了此事,在下不敢恳求宋东家的原谅,只求少族长允我,当面与宋东家赔礼道歉。” “不急。” 宋不辞拿过姜烈手里的碗,再次递到丘君卓面前,“先把它喝了,我不想话没说完,你就先晕在我家门口。” 这药是宋不辞出来之前特地找宋青云拿的,对于风寒药到病除,否则他也不至于出来这么晚,毕竟他是想替宋满堂出气,而不是想要这两人冻死在半路。 主要是大过年的闹出人命太晦气! 丘君卓闻言不再多说,接过碗一饮而尽,而丘北也在丘君卓的压制下,冲姜云道了歉,然后拿过碗喝了下去。 宋不辞淡淡道,“好些了吗?” 温热的中药下肚,不敢说立马见效,但至少整个身子暖了不少。 丘君卓还以为宋不辞是在关心他,脸上当即再次挂上了笑意,“已经好多了,多……” “行!” 宋不辞解下大氅,活动了下手腕,“那就该我了。” 话落。 宋不辞抡起拳头就砸在了丘君卓的下巴上,丘君卓当场被砸了个踉跄,手中的土陶碗随之啪嗒落地。 别问为什么是下巴,问就是四年过去了,他虽已是半大的少年,但比起大他几岁的丘君卓,到底还是矮了有半个头! “啊!!!” 丘北再次发出土拨鼠尖叫,就连后方的车夫都跑了上来,想要制止宋不辞的动作。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姜云和姜烈一左一右的按住了,顺便还掏出给自家孩子准备的口水帕子,直接将两人的嘴也给堵上了! 宋不辞没了妨碍反手痛快又是一拳,这一下直接让丘君卓嘴角出了血! 他本以为丘君卓怎么都会有所反应,而姜烈也随时做好了压制他的准备,可丘君卓不但没有还手,甚至连要躲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等着宋不辞接下来的动作。 宋不辞皱眉,“为什么不躲?” 丘君卓苦笑,“这是我早该受的。” “很好!” 宋不辞并没有因着他的话留手,而是抬手对着丘君卓肚子又是一拳,大过年的总归还是要给人留些脸面,他这样想着但手下的力道却不减反增。 “唔~” 丘君卓瞬间捂着肚子们闷哼出声! 宋不辞这几年有宋青云专人调养身体,又有姜烈带着他学习基础的武功招式,早就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小病秧子了。 “那盆冷水原是该泼在那女人身上,但我宋家村没有对女人动手的先例,而她又是你的妾室,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所以你理应替她受之!” 他甩了甩因着水而发凉的手,冷眼看着丘君卓寒声道,“那三拳则打的是你治家无方,纵容家中妾室平白坏我姐姐名声!” “若非是你今日自己找上门来,那便不止是一盆冷水和三拳的事!” 丘君卓深呼吸缓了两口气,然后努力直起腰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方才看向宋不辞艰难开口。 “少族长所言甚是,本就是在下的过错,也深知当日的事,对宋东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的眼神中带着悔恨,“所以无论少族长如何,在下都甘愿受之。” 如果丘君卓有半丝怨怼或者出言不逊,宋不辞都会在打完人后毫不犹豫的将其赶走,可现在他觉得,至少目前看起来,丘君卓人品还算过关。 “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不辞满意转身,“就进来说。” “少爷!” 姜云和姜烈见状也松开了手,丘北立马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少爷您没事少爷?” “少爷您流血了!” 丘北瞪大眼睛,急的眼泪直落,“咱们不进去了,小的带您去看大夫,小的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 丘君卓推开他,“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您都被打出血了!” 丘北泪眼汪汪,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他家少爷就更不用提了,“太过分了,少爷,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不要胡说,我遭受的,远不及宋东家半分,”丘君卓反过来安慰丘北,“那是牙齿的血,不妨事,你不用太担心。” “你们到底进不进?” 姜云站在门口提醒,“要是不进我可就关门了!” 这小厮脑子怕是冻傻了,少族长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他有啥话不能进去说,非要带着人在这里受冻! “进,我们进!” 丘君卓打断丘北,“你不用跟着进去了,马车里有我的备用衣物,你先去换上,再将炭火点燃,然后在马车里等我。” 宋不辞的每个反应都在他意料之外,他不确定进去后是否会梅开三度,所以没必要让丘北跟着他进去受罪。 “不!” 丘北哭的稀里哗啦,“我要跟着您!” 这些人在大门口就敢打他们少爷,等进了村子里面没人看见的时候,还不定要怎么对他们少爷呢! 他必须要跟着进去保护少爷! 不过。 “少爷!” 丘北劝他,“咱们先换了干衣服再进去!” “不用。” 丘君卓拒绝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能进去已是不易,若是耽搁叫人改了主意,反而得不偿失,而且就这样换了衣服,也叫人看不出他的诚意。 另外。 宋不辞若有心再整治他,他即使换了衣服也无用,若无心继续为难,他就更不需要换了。 “哎呀!” 丘北气的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快步跟上,“少爷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也去!” 车夫看看马车,再看看少爷,不知道该不该跟,还是姜云看不过眼,冲着他道, “不进来准备在外面当雪人吗?” 第594章 妨碍 宋家村门口。 宋不辞取消了新年期间的值守,只安排人不时轮流在村子里巡逻,又留了两条精壮的大黑狗在村口守门。 这两条大狗是大黄众多儿子中最出色的,嗅觉灵敏、反应迅速,去年还为村里立了大功,抓住了两个想来村里偷鸡摸狗的小贼。 为此。 宋不辞大手一挥,特意在村口给它们修了专门的独栋小别墅,隔上天就要给它们安排顿肉骨头,后面村里人见它们如此勇猛,也想弄两条回家养着看门,于是在年前刚给它们娶了媳妇儿。 他们俩除了不像自家亲爹那样自由外,现在小日子过的也算是有滋有味。 这会儿它们正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独栋别墅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好不安逸,虽然外头有人但只要不轻举妄动,它们也不会轻易发出动静。 故而此刻的村口格外安静。 身着水蓝色大氅的清俊男子立于村口,细密的白雪在他的头发和大氅盖了薄薄一层,有些调皮的挂在他的睫毛上不肯落下。 他的脸被冻的有些发白,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只静静的注视正前方的大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爷。” 小厮搓着冻到有些发僵的手,皱着眉头劝身旁的男子,“咱们等了都快两刻钟了,他们还不来开门,指定是故意晾着咱们。” “外面本就冷的厉害,这会儿又下了雪,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若您先进马车里去坐着,等有人来开门了小的再来叫您。” “不必。” 男子也就是丘君卓摇摇头,“致歉便要有致歉的诚意,原是我有错在先,她晾着我也是应该的。” 当日宋满堂三言两语澄清后,便带着朋友拂袖而去,他却被府中宾客牵绊住,没能及时跟上去道歉。 等到他收拾好家中残局,次日带上厚礼去绣坊道歉时,得到的便是半盏冷茶,以及杏儿亲自送来的铜镜。 紧接着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锦绣坊要与他家理清合作的消息,他匆匆上门,这次却连锦绣坊的大门都没踏进去。 他也多次曾托了中间人从中说和,想要请宋满堂于酒楼当面致歉,可却都被锦绣坊的管事出面推拒。 年关在即。 他无奈只能先回去处理铺子和家中琐事,今日他本该跟随爹娘有同家中族老拜年吃饭,但他实在是不想在拖延下去,这才不请自来登门道歉! “你先去马车里坐着。” 丘君卓淡声道,“我自己在这里等候即可。” “那怎么能行!” 小厮将头摇的飞快,“哪儿有主子受累,小厮躲懒的道理。” “小的动动就好了,动动就暖和了!” 他说着用力的搓手在地上蹦跶起来,然而才刚蹦跶了没两下,突然听见门里面有狗亲昵的叫声,紧接着便是由远及近,雪层被踩的嘎吱作响的声音。 “少爷!” 小厮面上一喜,“来人了!” 丘君卓闻言也不禁勾起了淡淡笑意,但很可惜,他嘴角的笑意只持续到大门来的时候 “哗啦——” 大门打开的刹那,一盆凉水突然兜头浇下,直将丘君卓和小厮丘北,脑子都给浇成了一片空白,湿漉漉的愣在原地半晌不曾反应! “啊!!!” 适时的北风吹过,骇人的寒凉几乎要钻进骨头缝里,终于回过神来的丘北当场尖叫着一蹦三尺高! 丘君卓虽然没有他反应激烈,但也立在原地不停的发抖,宋不辞甚至都能听见,他冻到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可即使如此! 他竟还是冲着宋不辞挤出了抹僵硬的笑意,并颤巍巍的上前礼仪周全的拱了拱手。 “在下丘君卓,见过宋少族长。” 宋不辞眼神有些复杂,这人与他想象的不同,而且他并没有在丘君卓眼底看到半分不悦和虚伪,甚至连怒气都没有,若非这人当真是谦谦君子,那便就是太过善于伪装了。 “谋杀!” 丘北缩着发颤的身子上蹿下跳,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暖和,同时指着手拿铜盆的姜云,颤颤巍巍的怒声大吼! “你们这、这是谋杀,赤、赤裸裸的谋、谋杀!” “大冬、冬天的冲、冲着人泼冷、冷水,你们分、分明就、就是想要、要我们的命!” “我、我要去、去官府、告、告你们!” “我往自家村口泼水,你们自己要凑上来找泼,那能怪得了谁,”姜云翻了个白眼,“别说告到官府去,你就是告到京城,告到皇帝面前去,他们也会说我没错!” “你、你胡说!” 怒火烧的丘北都顾不上寒冷了,指着姜云厉声控诉,“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是你叫我们在这儿等着,现在转过头又拿冷水泼我们,你简直歹毒!” “丘北!” 丘君卓努力控制着打颤的牙齿,转头咬牙冲丘北挤出几个字。 “不许胡说!” “可……” 丘君卓一个眼神扫过去,丘北当即偃旗息鼓,但瑟缩着身子的他,依旧用那双怒火丛生的眼睛,咬牙切齿的瞪着姜云! 姜云才不怕他,冷哼着又是个白眼,气的丘北差点儿当场撅过去! “抱、抱歉。” 丘君卓继续冲宋不辞拱手,“是我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 宋不辞淡漠不语,只冲旁边的姜烈点了点头,得到示意的姜烈朝前递出两个冒着热气的碗。 “喝了!” 丘君卓下意识抬手接住碗,可寒冷已经使他失去了嗅觉,所以他辨别不出碗里黑乎乎的,究竟是红糖水还是中药,但他没了知觉的手指,总算汲取到了几丝温度。 “多谢。” 他颤声道谢,然后捧起碗就要一饮而尽,可还未送到嘴边就被丘北一把抢了过去! “少爷别喝,他们指定不安好心!” 丘北端着碗怒斥姜烈,“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家少爷真要是在宋家村出了事,你们负的起责任吗?” “爱喝不喝!” 姜云猛的夺过碗,“说的好像是我们请你们来的一样,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今日不过来,过完年我们自也会上门去找你们讨个说法,我们少族长的妹妹,可不是谁都能污蔑欺辱的!” 丘北语塞! 丘君卓则是叹了口气,果然,他们是因着当日的事才会如此。 “抱歉。” 丘君卓制止了丘北继续吵闹后,弯腰再次冲宋不辞诚恳拱手,“当日之事非我本意,但错的确在我,我今日冒昧来访,正是为了此事,在下不敢恳求宋东家的原谅,只求少族长允我,当面与宋东家赔礼道歉。” “不急。” 宋不辞拿过姜烈手里的碗,再次递到丘君卓面前,“先把它喝了,我不想话没说完,你就先晕在我家门口。” 这药是宋不辞出来之前特地找宋青云拿的,对于风寒药到病除,否则他也不至于出来这么晚,毕竟他是想替宋满堂出气,而不是想要这两人冻死在半路。 主要是大过年的闹出人命太晦气! 丘君卓闻言不再多说,接过碗一饮而尽,而丘北也在丘君卓的压制下,冲姜云道了歉,然后拿过碗喝了下去。 宋不辞淡淡道,“好些了吗?” 温热的中药下肚,不敢说立马见效,但至少整个身子暖了不少。 丘君卓还以为宋不辞是在关心他,脸上当即再次挂上了笑意,“已经好多了,多……” “行!” 宋不辞解下大氅,活动了下手腕,“那就该我了。” 话落。 宋不辞抡起拳头就砸在了丘君卓的下巴上,丘君卓当场被砸了个踉跄,手中的土陶碗随之啪嗒落地。 别问为什么是下巴,问就是四年过去了,他虽已是半大的少年,但比起大他几岁的丘君卓,到底还是矮了有半个头! “啊!!!” 丘北再次发出土拨鼠尖叫,就连后方的车夫都跑了上来,想要制止宋不辞的动作。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姜云和姜烈一左一右的按住了,顺便还掏出给自家孩子准备的口水帕子,直接将两人的嘴也给堵上了! 宋不辞没了妨碍反手痛快又是一拳,这一下直接让丘君卓嘴角出了血! 他本以为丘君卓怎么都会有所反应,而姜烈也随时做好了压制他的准备,可丘君卓不但没有还手,甚至连要躲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等着宋不辞接下来的动作。 宋不辞皱眉,“为什么不躲?” 丘君卓苦笑,“这是我早该受的。” “很好!” 宋不辞并没有因着他的话留手,而是抬手对着丘君卓肚子又是一拳,大过年的总归还是要给人留些脸面,他这样想着但手下的力道却不减反增。 “唔~” 丘君卓瞬间捂着肚子们闷哼出声! 宋不辞这几年有宋青云专人调养身体,又有姜烈带着他学习基础的武功招式,早就不是当年弱不禁风的小病秧子了。 “那盆冷水原是该泼在那女人身上,但我宋家村没有对女人动手的先例,而她又是你的妾室,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所以你理应替她受之!” 他甩了甩因着水而发凉的手,冷眼看着丘君卓寒声道,“那三拳则打的是你治家无方,纵容家中妾室平白坏我姐姐名声!” “若非是你今日自己找上门来,那便不止是一盆冷水和三拳的事!” 丘君卓深呼吸缓了两口气,然后努力直起腰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方才看向宋不辞艰难开口。 “少族长所言甚是,本就是在下的过错,也深知当日的事,对宋东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的眼神中带着悔恨,“所以无论少族长如何,在下都甘愿受之。” 如果丘君卓有半丝怨怼或者出言不逊,宋不辞都会在打完人后毫不犹豫的将其赶走,可现在他觉得,至少目前看起来,丘君卓人品还算过关。 “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不辞满意转身,“就进来说。” “少爷!” 姜云和姜烈见状也松开了手,丘北立马红着眼睛扑了上去,“少爷您没事少爷?” “少爷您流血了!” 丘北瞪大眼睛,急的眼泪直落,“咱们不进去了,小的带您去看大夫,小的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 丘君卓推开他,“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您都被打出血了!” 丘北泪眼汪汪,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他家少爷就更不用提了,“太过分了,少爷,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欺负人呢!” “不要胡说,我遭受的,远不及宋东家半分,”丘君卓反过来安慰丘北,“那是牙齿的血,不妨事,你不用太担心。” “你们到底进不进?” 姜云站在门口提醒,“要是不进我可就关门了!” 这小厮脑子怕是冻傻了,少族长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他有啥话不能进去说,非要带着人在这里受冻! “进,我们进!” 丘君卓打断丘北,“你不用跟着进去了,马车里有我的备用衣物,你先去换上,再将炭火点燃,然后在马车里等我。” 宋不辞的每个反应都在他意料之外,他不确定进去后是否会梅开三度,所以没必要让丘北跟着他进去受罪。 “不!” 丘北哭的稀里哗啦,“我要跟着您!” 这些人在大门口就敢打他们少爷,等进了村子里面没人看见的时候,还不定要怎么对他们少爷呢! 他必须要跟着进去保护少爷! 不过。 “少爷!” 丘北劝他,“咱们先换了干衣服再进去!” “不用。” 丘君卓拒绝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能进去已是不易,若是耽搁叫人改了主意,反而得不偿失,而且就这样换了衣服,也叫人看不出他的诚意。 另外。 宋不辞若有心再整治他,他即使换了衣服也无用,若无心继续为难,他就更不需要换了。 “哎呀!” 丘北气的跳脚,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快步跟上,“少爷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也去!” 车夫看看马车,再看看少爷,不知道该不该跟,还是姜云看不过眼,冲着他道, “不进来准备在外面当雪人吗?” 第596章 音效 医馆后堂。 丘君卓和丘北穿着干净的衣服从医馆的备用更衣间走出来,整个人都好受了许多,偏厅里烧了炭火,他们身处其间面色也跟着红润起来。 “坐。” 宋不辞招呼二人就坐,姜云充当跑腿给他们上了姜茶,丘君卓有些失望没能见到宋满堂,但他觉得能让宋不辞对他改观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多谢。” 丘君卓礼仪周全,而后直奔正题,“家中通房不知所谓冲撞了宋东家,在下本该带她亲自来赔礼道歉,但唯恐宋东家见之心中不痛快。” “再者。” “她于年前不慎滑倒小产,此时上门难免冒犯, 故而,等她稍微能下地后,在下定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再次带她登门拜访。” 果然! 能把持整个府城七成绸缎布匹供给的少东家,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任人威胁的角色,只怕那小通房并非摔倒流产,而是被他们给着意打掉了! 但是! 宋不辞眉头紧锁,眼神中带了不悦,他们此时打掉孩子,不就坐实了宋满堂有意逼迫,更坐实了宋满堂与他又染,待到嫌隙传开,宋满堂又该如何自处! “哐当!” 宋不辞猛的放下茶杯,冷眼看向丘君卓,“我看你不像是来道歉的!” 倒像是故意上门挑衅威胁的! “少族长误会了。” 丘君卓不疾不徐的解释,“家母已经派人将其送去了城郊的庄子,她是带着肚子离开的,众人有目共睹,小产之事也是你知我知。” 不论是为了宋满堂还是为了他自己,通房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可能留下,他自然也不可能给旁人留下话柄,所以他母亲派了贴身的嬷嬷亲自将人送到了城郊的庄子,又派了府医跟过去引产。 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才五个月,待到彻底出生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大家对于这场闹剧也就忘的差不多了。 届时。 若此事被大家彻底淡忘,那自然是最好,如果还有人着意追究此事,那府中不过就是多位刚出生的小小姐罢了。 “无论如何。” 丘君卓保证,“今后此事断不会再与宋东家扯上任何关系。” 这是他对宋满堂和宋家的交代。 宋不辞熄了怒火,同时暗自轻叹,原是大人造的孽,最后可怜的却只有那未出世的孩子。 “若是可以……” 宋不辞顿了顿,“请丘少东家替家姐上柱香,也算是了结了这桩因果。” “少族长心善。” 丘君卓唇角含笑,“在下定当照办。” 宋不辞好不容易对丘君卓升起的好感,因着他此刻脸上温润的笑意散了七八分,他理解通房小妾于大户人家不过是个玩意儿,也理解丘君卓对那未出生孩子的不在意。 但恕他不能苟同。 “少东家的交代我收到了,你的歉意我也替家姐收下了,丘氏绸缎庄与我宋氏锦绣坊就此两清,那些礼物还请少东家带回去。” 宋不辞说罢,端茶送客,“若是少东家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便不多留几位了。” “且慢。” 丘君卓自认为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诚意,宋不辞对他的态度怎么都该更加缓和才是,怎的突然就要端茶送客了! 他微不可及的皱了下眉,然后叫住宋不辞道,“不知在下方才所言可有不妥之处?亦或者还有哪里是少族长不甚满意?” “并无。” 宋不辞摇头,“否则我也不会收下你的歉意和交代。”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丘君卓沉默,老实说,亲眼见到后他才发现,宋不辞与他所了解的相去甚远,至少平易近人、温和宽厚这条便极为不符,甚至脾气还颇为多变。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于是只当宋不辞生性便是这般快人快语,便也不再绕弯子,果断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少族长。” 丘君卓温声道,“不知在下可否与宋东家当面道歉?” “我想你可能没明白我方才的意思。” 宋不辞放下茶盏,索性挑开了说,“我说的两清不止是以后货物合作往来的两清,更是你与家姐合作往来的两清。” 他眼神淡漠的看向丘君卓,“不知丘少东家现在可明白了?如果少东家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那我也可以再说的更清楚些。” “少东家如果不介意,我宋家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但我宋家绝无攀附丘家之意,少东家若是还生了旁的心思,便请到此为止。” 丘君卓皱眉,“在下想知道,这是少族长的意思,还是宋东家的意思?” 宋不辞挑眉,“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 丘君卓颔首,“如果是少族长的意思……” “论家世,我丘家虽是商贾之家,可宋家也非书香门第;论人品,在下自幼也算饱读诗书,自问可称半个君子;论相貌,在下不敢说貌比潘安,却也是容貌端正;论才智手段,在下理智清醒,胜过半数同龄之人。” “故而。” 他抬头挺胸,自有傲骨,“在下不认为自己是在高攀,所以不能理解,少族长因何理由阻我。” “如果是宋东家的意思……” 丘君卓略微思忖,随即坦然道,“请少东家替在下转达,在下可以等,等到事情彻底平息。” “在下愿意三媒六聘,以旺铺十家、白银万两、蜀锦十匹、名作百卷、大雁一双,以及其他聘礼若干,光明正大,聘满堂姑娘为我丘君卓的正妻,我丘家未来的宗妇。” 呵! 姜云已经不是从前没见识的土包子了,闻言差点儿惊叹出了声,一寸蜀锦一寸金,更不要说其他的东西,这人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抿抿唇下意识看向宋不辞,却见宋不辞泰然自若,并无半分震惊之色,姜云不禁咂咂嘴,看来还是他格局太小了! 宋不辞倒也没有姜云想象的那么不为金钱所动,而是从丘君卓进门起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但是现在他看明白了。 从始至终,丘君卓提起宋满堂的时候,眼底有欣赏有喜欢,唯独没有浓烈的爱意。 他先前的追求和现在的求娶,都更像是在给自己挑选位合适的妻子,为丘家挑选位合适的未来宗妇,而不是在为自己追求和求娶心爱的女子。 “从我的角度来讲,你是位合格的商人,不出意外,未来你也会是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你对我姐姐都不算是高攀,你们两个的确很合适。” 宋不辞看向丘君卓,“可女子的终身大事,不止是为了“合适”二字,当然,或许别的女子是,但我姐姐不缺金钱,未来也不会缺身份和地位,所以她的婚姻不需要“合适”。” “我希望我姐姐挑选夫君,是为了情有独钟,为了心之所向,为了两厢情愿,为了非她不可,而不是为了任何旁的东西。” “你很好,可我姐姐也不差,”宋不辞缓了语气,“她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同样,你也是。” “从我姐姐的角度来讲。” 宋不辞淡笑,“比之做你的正妻,做你丘家的宗妇,或许她更愿意做宋东家。” 宗妇意味着责任,意味着传宗接代,更意味着自此以后囿于内宅。 宋满堂看似温柔绵软,实则通透坚韧,她从规矩森严的深宅大院里走出来,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见识过女子另外的活法,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回到另一个深宅大院! 当然。 或许有一天遇到了那个人,或许有一天迫于压力,她还是会选择走进后院,但那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十六岁的宋满堂。 丘君卓沉默良久,然后动了动嘴唇想要再争取一下,但仔细想想,宋不辞的话已经堵住他所有说辞。 他终是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 …… “不是,小五!” 回家的路上姜云乍舌,“那么多聘礼啊,名作更是无价之宝,满堂妹子要是嫁进丘家,那就相当于嫁进了富贵窝,你当真都不替满堂妹子可惜吗?” “可惜啊。” 宋不辞笑,“但四姐对他无意,我可惜也没有用,而且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 但凡宋满堂对丘君卓流露出半分情意,宋不辞刚才就应该在跟丘君卓谈条件,而不是跟他撇清关系。 姜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东西能比银子更重要?” “我将丘君卓提到的那些全都给你,然后让你自己再回到深山去生活。” 姜烈回头看他,“你乐意吗?” “不不不!” 姜云果断摇头,“那我当然不乐意了!” 姜烈哼笑,“所以你现在知道什么东西比银子更重要了?” “那倒不是!” 姜云咧嘴,“我只是觉得你没那么多银子给我!” “很好!” 姜烈点头,“待会儿我就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你媳妇儿。” “哥!” 姜云猛的跳上他的背,“你可是我亲哥,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倒也不必这么害我!” “杏儿自打生下闺女儿,脾气就越发火爆了,这要是让她知道了,那她还不得给我也来盆冷水,让我也跟着醒醒脑子!” 他话是这样说,可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可见是乐在其中的。 不过…… “云哥。” 宋不辞幸灾乐祸道,“要不你抬头看看再说话呢?” 姜云下意识抬头,在看见院门口站着的貌美妇人时,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呲溜从姜烈背上滑下来,讨好的看向似笑非笑的杏儿。 “嘿嘿嘿~” 姜云搓着手干笑,“媳妇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呢?要是冻着了可不是要叫我心疼。” 杏儿眉眼上挑,似笑非笑,“我要是不出来,怎么能晓得,你平时在背地里是怎么编排我的呢?” “哪儿能啊媳妇儿!” 姜云理不直气也壮,“你肯定听错了,我哪儿会编排你啊,我夸你还来不及呢!” “是哥!” 他疯狂冲姜烈使眼色,“你快跟我媳妇儿说说,我刚刚是不是夸她来着?” 姜烈点头,“对,是夸来着。” “你看媳妇儿!” 姜云笑的谄媚,“我就说我夸……” “他夸你脾气爆不好惹,”姜烈坏心眼儿的告黑状,“夸你给他泼冷水。” “不是哥!” 姜云瞪大了眼睛,“你咋能冤枉我呢?” 姜烈回头冲他微笑,“我这叫出卖你,不叫冤枉你。” 话落。 姜烈嘴角噙着笑进了院子,姜云站在原地人麻了,他暗道完了,然后转身就想跑,可步子还没踏出去,背后却就传来了杏儿的娇呵! “姜云!” “你今天要是敢跑,开春之前,你都给我打地铺!” 姜云瞬间顿住了脚步,转头可怜巴巴的认错,“媳妇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杏儿叉腰瞪着姜云,美眸含春水,是怒也是嗔,“你给我过来!” 姜云哪里受得了漂亮媳妇儿这样,当即化身小媳妇儿,委委屈屈乖乖巧巧的走了过去,拽着杏儿的手指撒娇。 “媳妇儿,我……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媳妇儿……” 杏儿揪着他的耳朵都要气笑了,“我都还没使劲儿呢,你耳朵连颜色都没变,瞎叫唤什么叫唤!” “嘿嘿嘿……” 姜云龇着大牙花,“那我不是怕你受累,特意配合你一下嘛!” “噗嗤~” 杏儿本就是装出来的怒气,听得他的话瞬间演不下去,当场掩着唇出声来,然而下一刻她就被姜云打横抱起! “呀!” 杏儿红着脸捶他,“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你像什么样子!” “哪儿来的大庭观众啊,这儿不就咱们俩!” 他自动忽略宋不辞,看着怀里娇媚可人的媳妇儿,低头就“啵”的亲了下去。 “嘿嘿嘿……” 姜云满脸痴汉笑,“媳妇儿你可真好看!” 谁知他话音刚落。 身后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他赶忙回头,然后就看见,宋不辞家院子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排排小脑瓜子,各个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他们甚至配了音效,边笑边学他说话! “啵——” “嘿嘿嘿……媳妇儿你可真好看!” 第596章 音效 医馆后堂。 丘君卓和丘北穿着干净的衣服从医馆的备用更衣间走出来,整个人都好受了许多,偏厅里烧了炭火,他们身处其间面色也跟着红润起来。 “坐。” 宋不辞招呼二人就坐,姜云充当跑腿给他们上了姜茶,丘君卓有些失望没能见到宋满堂,但他觉得能让宋不辞对他改观也算是个好的开始。 “多谢。” 丘君卓礼仪周全,而后直奔正题,“家中通房不知所谓冲撞了宋东家,在下本该带她亲自来赔礼道歉,但唯恐宋东家见之心中不痛快。” “再者。” “她于年前不慎滑倒小产,此时上门难免冒犯, 故而,等她稍微能下地后,在下定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再次带她登门拜访。” 果然! 能把持整个府城七成绸缎布匹供给的少东家,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任人威胁的角色,只怕那小通房并非摔倒流产,而是被他们给着意打掉了! 但是! 宋不辞眉头紧锁,眼神中带了不悦,他们此时打掉孩子,不就坐实了宋满堂有意逼迫,更坐实了宋满堂与他又染,待到嫌隙传开,宋满堂又该如何自处! “哐当!” 宋不辞猛的放下茶杯,冷眼看向丘君卓,“我看你不像是来道歉的!” 倒像是故意上门挑衅威胁的! “少族长误会了。” 丘君卓不疾不徐的解释,“家母已经派人将其送去了城郊的庄子,她是带着肚子离开的,众人有目共睹,小产之事也是你知我知。” 不论是为了宋满堂还是为了他自己,通房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可能留下,他自然也不可能给旁人留下话柄,所以他母亲派了贴身的嬷嬷亲自将人送到了城郊的庄子,又派了府医跟过去引产。 她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才五个月,待到彻底出生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大家对于这场闹剧也就忘的差不多了。 届时。 若此事被大家彻底淡忘,那自然是最好,如果还有人着意追究此事,那府中不过就是多位刚出生的小小姐罢了。 “无论如何。” 丘君卓保证,“今后此事断不会再与宋东家扯上任何关系。” 这是他对宋满堂和宋家的交代。 宋不辞熄了怒火,同时暗自轻叹,原是大人造的孽,最后可怜的却只有那未出世的孩子。 “若是可以……” 宋不辞顿了顿,“请丘少东家替家姐上柱香,也算是了结了这桩因果。” “少族长心善。” 丘君卓唇角含笑,“在下定当照办。” 宋不辞好不容易对丘君卓升起的好感,因着他此刻脸上温润的笑意散了七八分,他理解通房小妾于大户人家不过是个玩意儿,也理解丘君卓对那未出生孩子的不在意。 但恕他不能苟同。 “少东家的交代我收到了,你的歉意我也替家姐收下了,丘氏绸缎庄与我宋氏锦绣坊就此两清,那些礼物还请少东家带回去。” 宋不辞说罢,端茶送客,“若是少东家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便不多留几位了。” “且慢。” 丘君卓自认为已经拿出了全部的诚意,宋不辞对他的态度怎么都该更加缓和才是,怎的突然就要端茶送客了! 他微不可及的皱了下眉,然后叫住宋不辞道,“不知在下方才所言可有不妥之处?亦或者还有哪里是少族长不甚满意?” “并无。” 宋不辞摇头,“否则我也不会收下你的歉意和交代。”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丘君卓沉默,老实说,亲眼见到后他才发现,宋不辞与他所了解的相去甚远,至少平易近人、温和宽厚这条便极为不符,甚至脾气还颇为多变。 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于是只当宋不辞生性便是这般快人快语,便也不再绕弯子,果断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少族长。” 丘君卓温声道,“不知在下可否与宋东家当面道歉?” “我想你可能没明白我方才的意思。” 宋不辞放下茶盏,索性挑开了说,“我说的两清不止是以后货物合作往来的两清,更是你与家姐合作往来的两清。” 他眼神淡漠的看向丘君卓,“不知丘少东家现在可明白了?如果少东家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不想明白,那我也可以再说的更清楚些。” “少东家如果不介意,我宋家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但我宋家绝无攀附丘家之意,少东家若是还生了旁的心思,便请到此为止。” 丘君卓皱眉,“在下想知道,这是少族长的意思,还是宋东家的意思?” 宋不辞挑眉,“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 丘君卓颔首,“如果是少族长的意思……” “论家世,我丘家虽是商贾之家,可宋家也非书香门第;论人品,在下自幼也算饱读诗书,自问可称半个君子;论相貌,在下不敢说貌比潘安,却也是容貌端正;论才智手段,在下理智清醒,胜过半数同龄之人。” “故而。” 他抬头挺胸,自有傲骨,“在下不认为自己是在高攀,所以不能理解,少族长因何理由阻我。” “如果是宋东家的意思……” 丘君卓略微思忖,随即坦然道,“请少东家替在下转达,在下可以等,等到事情彻底平息。” “在下愿意三媒六聘,以旺铺十家、白银万两、蜀锦十匹、名作百卷、大雁一双,以及其他聘礼若干,光明正大,聘满堂姑娘为我丘君卓的正妻,我丘家未来的宗妇。” 呵! 姜云已经不是从前没见识的土包子了,闻言差点儿惊叹出了声,一寸蜀锦一寸金,更不要说其他的东西,这人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抿抿唇下意识看向宋不辞,却见宋不辞泰然自若,并无半分震惊之色,姜云不禁咂咂嘴,看来还是他格局太小了! 宋不辞倒也没有姜云想象的那么不为金钱所动,而是从丘君卓进门起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但是现在他看明白了。 从始至终,丘君卓提起宋满堂的时候,眼底有欣赏有喜欢,唯独没有浓烈的爱意。 他先前的追求和现在的求娶,都更像是在给自己挑选位合适的妻子,为丘家挑选位合适的未来宗妇,而不是在为自己追求和求娶心爱的女子。 “从我的角度来讲,你是位合格的商人,不出意外,未来你也会是位合格的丈夫,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你对我姐姐都不算是高攀,你们两个的确很合适。” 宋不辞看向丘君卓,“可女子的终身大事,不止是为了“合适”二字,当然,或许别的女子是,但我姐姐不缺金钱,未来也不会缺身份和地位,所以她的婚姻不需要“合适”。” “我希望我姐姐挑选夫君,是为了情有独钟,为了心之所向,为了两厢情愿,为了非她不可,而不是为了任何旁的东西。” “你很好,可我姐姐也不差,”宋不辞缓了语气,“她可以拥有更多的选择,同样,你也是。” “从我姐姐的角度来讲。” 宋不辞淡笑,“比之做你的正妻,做你丘家的宗妇,或许她更愿意做宋东家。” 宗妇意味着责任,意味着传宗接代,更意味着自此以后囿于内宅。 宋满堂看似温柔绵软,实则通透坚韧,她从规矩森严的深宅大院里走出来,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见识过女子另外的活法,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回到另一个深宅大院! 当然。 或许有一天遇到了那个人,或许有一天迫于压力,她还是会选择走进后院,但那绝对不是现在,绝对不是十六岁的宋满堂。 丘君卓沉默良久,然后动了动嘴唇想要再争取一下,但仔细想想,宋不辞的话已经堵住他所有说辞。 他终是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了。” …… “不是,小五!” 回家的路上姜云乍舌,“那么多聘礼啊,名作更是无价之宝,满堂妹子要是嫁进丘家,那就相当于嫁进了富贵窝,你当真都不替满堂妹子可惜吗?” “可惜啊。” 宋不辞笑,“但四姐对他无意,我可惜也没有用,而且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 但凡宋满堂对丘君卓流露出半分情意,宋不辞刚才就应该在跟丘君卓谈条件,而不是跟他撇清关系。 姜云不是很能理解,“什么东西能比银子更重要?” “我将丘君卓提到的那些全都给你,然后让你自己再回到深山去生活。” 姜烈回头看他,“你乐意吗?” “不不不!” 姜云果断摇头,“那我当然不乐意了!” 姜烈哼笑,“所以你现在知道什么东西比银子更重要了?” “那倒不是!” 姜云咧嘴,“我只是觉得你没那么多银子给我!” “很好!” 姜烈点头,“待会儿我就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你媳妇儿。” “哥!” 姜云猛的跳上他的背,“你可是我亲哥,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倒也不必这么害我!” “杏儿自打生下闺女儿,脾气就越发火爆了,这要是让她知道了,那她还不得给我也来盆冷水,让我也跟着醒醒脑子!” 他话是这样说,可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去了,可见是乐在其中的。 不过…… “云哥。” 宋不辞幸灾乐祸道,“要不你抬头看看再说话呢?” 姜云下意识抬头,在看见院门口站着的貌美妇人时,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呲溜从姜烈背上滑下来,讨好的看向似笑非笑的杏儿。 “嘿嘿嘿~” 姜云搓着手干笑,“媳妇儿,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出来了呢?要是冻着了可不是要叫我心疼。” 杏儿眉眼上挑,似笑非笑,“我要是不出来,怎么能晓得,你平时在背地里是怎么编排我的呢?” “哪儿能啊媳妇儿!” 姜云理不直气也壮,“你肯定听错了,我哪儿会编排你啊,我夸你还来不及呢!” “是哥!” 他疯狂冲姜烈使眼色,“你快跟我媳妇儿说说,我刚刚是不是夸她来着?” 姜烈点头,“对,是夸来着。” “你看媳妇儿!” 姜云笑的谄媚,“我就说我夸……” “他夸你脾气爆不好惹,”姜烈坏心眼儿的告黑状,“夸你给他泼冷水。” “不是哥!” 姜云瞪大了眼睛,“你咋能冤枉我呢?” 姜烈回头冲他微笑,“我这叫出卖你,不叫冤枉你。” 话落。 姜烈嘴角噙着笑进了院子,姜云站在原地人麻了,他暗道完了,然后转身就想跑,可步子还没踏出去,背后却就传来了杏儿的娇呵! “姜云!” “你今天要是敢跑,开春之前,你都给我打地铺!” 姜云瞬间顿住了脚步,转头可怜巴巴的认错,“媳妇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杏儿叉腰瞪着姜云,美眸含春水,是怒也是嗔,“你给我过来!” 姜云哪里受得了漂亮媳妇儿这样,当即化身小媳妇儿,委委屈屈乖乖巧巧的走了过去,拽着杏儿的手指撒娇。 “媳妇儿,我……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媳妇儿……” 杏儿揪着他的耳朵都要气笑了,“我都还没使劲儿呢,你耳朵连颜色都没变,瞎叫唤什么叫唤!” “嘿嘿嘿……” 姜云龇着大牙花,“那我不是怕你受累,特意配合你一下嘛!” “噗嗤~” 杏儿本就是装出来的怒气,听得他的话瞬间演不下去,当场掩着唇出声来,然而下一刻她就被姜云打横抱起! “呀!” 杏儿红着脸捶他,“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的,你像什么样子!” “哪儿来的大庭观众啊,这儿不就咱们俩!” 他自动忽略宋不辞,看着怀里娇媚可人的媳妇儿,低头就“啵”的亲了下去。 “嘿嘿嘿……” 姜云满脸痴汉笑,“媳妇儿你可真好看!” 谁知他话音刚落。 身后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他赶忙回头,然后就看见,宋不辞家院子的墙头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排排小脑瓜子,各个脸上带着迷之微笑! 他们甚至配了音效,边笑边学他说话! “啵——” “嘿嘿嘿……媳妇儿你可真好看!” 第598章 含糊 姜云瞬间涨红了脸,杏儿更是羞得缩在他怀里不肯见人,连连用手捶他的心口。 “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啊!” “不放,咱们是正经夫妻,怕什么!” 姜云强撑着不肯放手,转头冲宋不辞告黑状,“少族长,你快看你的学生,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他们全忘了!” “有进步。” 宋不辞憋着笑冲他竖了大拇指,“嗯……可是云哥,这是大庭广众……” “哈哈哈哈哈!” 黑蛋儿他们见此笑闹作一团,越发肆无忌惮的起哄,“快来看姜云哥抱媳妇儿喽!” “啵啵啵!” “嘿嘿嘿,媳妇儿你真好看……” …… “好你们这些臭小子!” 姜云彻底绷不住了,面红脖子粗的他放下杏儿,转身跑进院子里就要去捉黑蛋儿他们。 可这四年下来黑蛋儿他们不仅长了个子,还长了身手,又有默契的配合在身上,姜云不仅没捉住人,反倒被人给捉住了。 黑蛋儿他们几个男孩子将人按在地上,挨个儿冲着姜云的脸就是阵“啵啵啵”,亲的姜云躺在雪里直张牙舞爪的无泪干嚎! “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媳妇儿我不干净了……” “呜呜呜……” 他们这通活宝操作惹的大家哭笑不得,直到宋不辞喊了停,半大的小子们才将姜云拉起来,嬉皮笑脸的问姜云要红包。 姜云差点儿没给眼珠子瞪出来,看他笑话又捉弄他,最后还想要他的红包,门都没有! 不出意外! 院子里又响起了黑蛋儿他们此起彼伏的“啵啵啵”声,而姜云终是在这些“啵啵啵”声中,屈辱的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转头去找杏儿嘤嘤嘤的求安慰,却被杏儿捂脸揪着耳朵带回了家。 …… “先生!” 抽条的黑蛋儿呲着大牙花,“噗通”就划跪在宋不辞面前,吓的宋不辞手里的茶杯都差点儿没端稳! 这孩子平日在学堂里是威仪持重的班长大人,见了外人是天资过人的宋齐风,但是平日在村里那就是入了山的野猴子,怎么撒欢怎么来,时常跟宋永德上演“父慈子孝”、他追他逃的名场面! 对了。 这孩子渐渐长大后,爱财的本性也越发显露了出来,带着小伙伴在白聪的这个强有力的合伙人(冤大头)的支持下,竟然还偷摸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 宋不辞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在金万贯上门的时候,请了他给孩子们讲了两堂生意经,黑蛋儿和白聪听的那是津津有味。 就是听说白聪三不五时就要屁股开花,可他依旧乐此不疲,甚至越发坚定起来,白举人很是愁眉不展,直到宋不辞保证今年让白聪考个童生回来,白举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瞧着白聪的样子,宋不辞觉得,他这口气约莫是松的太早了。 “学生祝先生!” 黑蛋儿拱手乐的见牙不见眼,“新春大吉,万事顺意,八月夺魁,早日娶妻!” “咳咳!” 宋不辞被手里的茶呛到,无奈的用红包轻敲他的头,“前面的我收下了,至于后面那句,我看是你想早日娶妻?” “嘿嘿嘿……” 黑蛋儿咧着嘴不红心不跳的笑道,“发财做官娶老婆,这可不就是咱们男子汉该干的事吗?” “你也知道发财做官在前面,”宋不辞好笑,“那你怎么只惦记后头的?” “我已经在发财了,做官嘛也是迟早的事儿,就是媳妇儿还没着落,”黑蛋儿悄摸瞥了眼右侧,然后冲宋不辞嬉皮笑脸道,“那学生可不就常惦记着!” “人小鬼大!” 宋不辞笑骂着将红包递给他,然后照惯例摸摸他的头,“那先生就祝你今年榜上有名,此后茁壮成才,早日实现所想所愿!” “谢谢先生!” 黑蛋儿乐的合不拢嘴,握着厚实的红包,对着宋不辞梆梆就是三个响头,宋不辞刚想说不必行此大礼,黑蛋儿就被石头挤了个屁股墩儿! “该我了该我了!” 在黑蛋儿龇牙咧嘴的时候,石头对着宋不辞跪下,梆梆又是几个响头。 “学生祝先生!” 他兴高采烈的拱手,“新年的一年,福星高照,喜上眉梢,前程似景,大吉大利!” 石头前年专门拜了姜烈为师,不上课的时候都在跟着姜烈学功夫,故而他比黑蛋儿他们长的更高更结实,力气也比他们大的多。 年前去买年货他们又是走路回来的,倒不是他们舍不得买马车,而是宋不辞发现他们无论带几匹马车,购买力惊人的族人们总能将其装个七七八八,所以原本的小孩子黑蛋儿们,便将为数不多的位置让给了更小的孩子们。 回程的路上石头突然来了兴致,跟黑蛋儿他们打赌,然后背着宋不辞脚步生风跑出二里地,这小子最后连气都不带喘的,倒是宋不辞心惊胆战,生怕给他压成个小石头墩子,以后再不长个儿了! 单看外在的话石头怎么看怎么像个小武夫,但实际上他脑子也灵活的紧,虽比小栓子这种天赋分子逊色的多,却也远胜多数同龄孩子。 “乖。” 宋不辞摸摸他的头,递上同样的红包,“先生祝你新年武艺精进,聪明更甚,喜乐平安,诸事顺遂。” “谢谢先生!” 石头说罢又要磕头,宋不辞赶忙制止,“可以了可以了,咱们不兴这套,后面的也不许磕头了。” 他笑道,“等待会儿见了族老们,有你们磕头的时候。” 孩子们面上是应了,但轮到他们的时候,该磕还是磕,半点儿不含糊,而且一个比一个用力,像是在比谁更厉害一样。 小男孩儿的好胜心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就连少年老成、端方持重,越发有君子风范的小栓子都难得流露出孩子心性,规规矩矩而又铿锵有力的对着他叩头。 宋不辞无奈的同时又觉得高兴,这些年他们都在变化,可不变的是那颗赤子之心。 于是招呼了在旁边看热闹的姐姐们,让其帮忙再多拿了几个垫子,毕竟,总不好叫他们顶着发红的额头去给其他夫子拜年! 否则到时候他不也得给杜寻文猛磕几个! 学堂正式建立起来后,学堂实行分班分年龄段制度教学,宋不辞就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除了黑蛋儿他们几个原本的学生,再加个年幼的小花花和后来的杜幼薇以外,他并未再给别的学生授课。 所以。 金宝算是男孩子里头,宋不辞最小的关门弟子,不是年龄小,而是他入学最晚。 四年过去他个子高了不少,但依旧是幅圆润的长相,但不显油腻肥胖,反倒憨态可掬,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模样。 “学生祝先生!” “新的一年,金玉满堂,富贵盈门,年年有余,甜甜蜜蜜!” 宋不辞眉眼含笑,摸头递过红包,“先生也祝你 椿萱并茂,神采飞扬,安然美满,岁岁无忧。” 金宝眼中尽是孺慕,“多谢先生!” 男孩子拜年结束后便轮到了女孩子,宋不辞坚决不允许她们磕头下跪,于是女孩子们便只给宋不辞作揖说了吉祥话。 最先上前的是月牙儿,她年龄虽小但却是最先向宋不辞求学的人,七岁的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不止是姣好的容貌,更有气质和心性。 但较之林柔历经世故,月牙儿身上的气质则更加纯粹,那双水润明亮而求知的眸子始终如昨,较之林柔如水般的性子,月牙儿也更加活泼开朗,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想来或多或少受到了小伙伴们的影响。 除开爱美这件事始终没有变外,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喜欢跟杜幼薇凑在一起研学经文古籍,小小年纪便染了满身的书卷气。 “先生新年吉祥。” 月牙儿眼睛里满是灵动的笑意,“学生祝先生新年春祺夏安,秋绥冬宁,景星庆云,抬头见喜!” 宋不辞看着月牙儿,满眼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月牙儿突然歪头冲他撒娇。 “先生~” 月牙儿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睛,“您可以满足月牙儿一个新年愿望吗?” 宋不辞拿月牙儿当闺女儿看待,见她这般老父亲的心都化了,不过所幸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并未满口应下。 小丫头轻易不会开口求人,而且她自六岁以后,便很少当着大家的面与人撒娇了! “若是先生力所能及,且先生能够做主,”宋不辞想了想,“先生定然尽量满足你。” “嗯嗯嗯!!!” 小丫头连连点头,冲宋不辞笑的谄媚,“绝对在先生能力范围内,而且先生肯定能够做主!” “你越是这样说,我反而越不信了。” 宋不辞轻笑挑眉,“你且说说看?” “我们想在秋后去游学!” 宋不辞讶然,他抬眼看去,月牙儿如同瓷娃娃般稚嫩青涩的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和心血来潮,有的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和怕被否定的忐忑。 “你们?” 宋不辞语气平和,“我可以知道你们都有谁吗?” “师兄。” 十一岁的杜幼薇仪态优雅,娴静端方,早不是当初会纠结金豆豆和珍珠豆的小丫头。 她步履从容的上前,“还有我。” 话落。 “还有我!还有我!” 外头突然传来道风风火火的声音,顶着满头五颜六色的绢花和彩色的羽毛大氅,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已经七岁了的小花花! “先生!” 她气喘吁吁的扒开,因快速奔跑糊到脸上的碎发,眯眼冲宋不辞笑的乖巧而讨好,“先生,还有我了啦!” 小花花自从拜了梅神婆为师后,审美在五花八门的路上一去不回,宋不辞着意交代了林柔和杏儿她们,都硬是没将小丫头给拉回来,最后只得叹息的由着她去了。 当然。 洛栖云是没听见他的心声,要不指定要翻个白眼,他哪儿是由着小花花去,分明没少在小花花审美跑偏的路上添砖加瓦! 前年她跟着镖局去了苗疆,村里人是千叮咛万嘱咐,一百个的不放心,宋不辞也来叮嘱了,但是她叮嘱的是让自己,尽可能给小花花带件雀翎羽衣回来,再不济至少也要带顶雀翎帽子回来! 天知道! 为了这件雀翎羽衣,她差点儿给苗疆圣子做了压寨夫人,而她那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裴云野当年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小花花今日身上穿的这件,便是宋不辞托洛栖云带回来送她的法衣! “花花。” 黑蛋儿疑惑,“你怎么才来?” 方才大家都没注意竟是少了小花花,这会儿见了她方才想起来。 也不是他们不重视小花花,就是小花花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有时候明明她就在那儿,但她总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让大家无意忽略她的存在。 据说这叫万物即我,我即万物,黑蛋儿他们不懂,但他们选择尊重。 “我也不想的,主要是我都打算按点儿出门了,但是师傅和疯道士打起来了,我就劝了会儿架,然后就来晚了。” 小花花躬身摊手,像个小老头似的叹气,“疯道士说他掐指一算,今日出门有血光之灾,让我不要出门,师傅就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放他十八辈祖宗的狗屁。”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疯道士是去年年初,小花花跟着梅神婆去招摇撞骗,啊不是,是摆摊算命的时候遇见的,然后疯道士便非要跟梅神婆抢徒弟。 他觉得小花花是疯丫头,他是疯道士,他们两个合该是师徒! 梅神婆当然不肯,但疯道士就赖上了小花花,堵在村口饿了三天三夜不肯走,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左向松耳朵里,他专门让左顺来传了一句话。 可遇不可求。 宋不辞思索半晌,最终将人接进了村里,自此跟梅神婆共事,两个人也是奇怪的很,好的时候能一起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研究易理,不好的时候你扯我头发我拔你胡子! 三不五时就要闹一场,鸡飞狗跳,却也给村子平添了许多热闹。 “再然后……” 第598章 含糊 姜云瞬间涨红了脸,杏儿更是羞得缩在他怀里不肯见人,连连用手捶他的心口。 “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啊!” “不放,咱们是正经夫妻,怕什么!” 姜云强撑着不肯放手,转头冲宋不辞告黑状,“少族长,你快看你的学生,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他们全忘了!” “有进步。” 宋不辞憋着笑冲他竖了大拇指,“嗯……可是云哥,这是大庭广众……” “哈哈哈哈哈!” 黑蛋儿他们见此笑闹作一团,越发肆无忌惮的起哄,“快来看姜云哥抱媳妇儿喽!” “啵啵啵!” “嘿嘿嘿,媳妇儿你真好看……” …… “好你们这些臭小子!” 姜云彻底绷不住了,面红脖子粗的他放下杏儿,转身跑进院子里就要去捉黑蛋儿他们。 可这四年下来黑蛋儿他们不仅长了个子,还长了身手,又有默契的配合在身上,姜云不仅没捉住人,反倒被人给捉住了。 黑蛋儿他们几个男孩子将人按在地上,挨个儿冲着姜云的脸就是阵“啵啵啵”,亲的姜云躺在雪里直张牙舞爪的无泪干嚎! “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媳妇儿我不干净了……” “呜呜呜……” 他们这通活宝操作惹的大家哭笑不得,直到宋不辞喊了停,半大的小子们才将姜云拉起来,嬉皮笑脸的问姜云要红包。 姜云差点儿没给眼珠子瞪出来,看他笑话又捉弄他,最后还想要他的红包,门都没有! 不出意外! 院子里又响起了黑蛋儿他们此起彼伏的“啵啵啵”声,而姜云终是在这些“啵啵啵”声中,屈辱的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转头去找杏儿嘤嘤嘤的求安慰,却被杏儿捂脸揪着耳朵带回了家。 …… “先生!” 抽条的黑蛋儿呲着大牙花,“噗通”就划跪在宋不辞面前,吓的宋不辞手里的茶杯都差点儿没端稳! 这孩子平日在学堂里是威仪持重的班长大人,见了外人是天资过人的宋齐风,但是平日在村里那就是入了山的野猴子,怎么撒欢怎么来,时常跟宋永德上演“父慈子孝”、他追他逃的名场面! 对了。 这孩子渐渐长大后,爱财的本性也越发显露了出来,带着小伙伴在白聪的这个强有力的合伙人(冤大头)的支持下,竟然还偷摸做起了自己的小生意。 宋不辞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在金万贯上门的时候,请了他给孩子们讲了两堂生意经,黑蛋儿和白聪听的那是津津有味。 就是听说白聪三不五时就要屁股开花,可他依旧乐此不疲,甚至越发坚定起来,白举人很是愁眉不展,直到宋不辞保证今年让白聪考个童生回来,白举人这才松了口气。 但瞧着白聪的样子,宋不辞觉得,他这口气约莫是松的太早了。 “学生祝先生!” 黑蛋儿拱手乐的见牙不见眼,“新春大吉,万事顺意,八月夺魁,早日娶妻!” “咳咳!” 宋不辞被手里的茶呛到,无奈的用红包轻敲他的头,“前面的我收下了,至于后面那句,我看是你想早日娶妻?” “嘿嘿嘿……” 黑蛋儿咧着嘴不红心不跳的笑道,“发财做官娶老婆,这可不就是咱们男子汉该干的事吗?” “你也知道发财做官在前面,”宋不辞好笑,“那你怎么只惦记后头的?” “我已经在发财了,做官嘛也是迟早的事儿,就是媳妇儿还没着落,”黑蛋儿悄摸瞥了眼右侧,然后冲宋不辞嬉皮笑脸道,“那学生可不就常惦记着!” “人小鬼大!” 宋不辞笑骂着将红包递给他,然后照惯例摸摸他的头,“那先生就祝你今年榜上有名,此后茁壮成才,早日实现所想所愿!” “谢谢先生!” 黑蛋儿乐的合不拢嘴,握着厚实的红包,对着宋不辞梆梆就是三个响头,宋不辞刚想说不必行此大礼,黑蛋儿就被石头挤了个屁股墩儿! “该我了该我了!” 在黑蛋儿龇牙咧嘴的时候,石头对着宋不辞跪下,梆梆又是几个响头。 “学生祝先生!” 他兴高采烈的拱手,“新年的一年,福星高照,喜上眉梢,前程似景,大吉大利!” 石头前年专门拜了姜烈为师,不上课的时候都在跟着姜烈学功夫,故而他比黑蛋儿他们长的更高更结实,力气也比他们大的多。 年前去买年货他们又是走路回来的,倒不是他们舍不得买马车,而是宋不辞发现他们无论带几匹马车,购买力惊人的族人们总能将其装个七七八八,所以原本的小孩子黑蛋儿们,便将为数不多的位置让给了更小的孩子们。 回程的路上石头突然来了兴致,跟黑蛋儿他们打赌,然后背着宋不辞脚步生风跑出二里地,这小子最后连气都不带喘的,倒是宋不辞心惊胆战,生怕给他压成个小石头墩子,以后再不长个儿了! 单看外在的话石头怎么看怎么像个小武夫,但实际上他脑子也灵活的紧,虽比小栓子这种天赋分子逊色的多,却也远胜多数同龄孩子。 “乖。” 宋不辞摸摸他的头,递上同样的红包,“先生祝你新年武艺精进,聪明更甚,喜乐平安,诸事顺遂。” “谢谢先生!” 石头说罢又要磕头,宋不辞赶忙制止,“可以了可以了,咱们不兴这套,后面的也不许磕头了。” 他笑道,“等待会儿见了族老们,有你们磕头的时候。” 孩子们面上是应了,但轮到他们的时候,该磕还是磕,半点儿不含糊,而且一个比一个用力,像是在比谁更厉害一样。 小男孩儿的好胜心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就连少年老成、端方持重,越发有君子风范的小栓子都难得流露出孩子心性,规规矩矩而又铿锵有力的对着他叩头。 宋不辞无奈的同时又觉得高兴,这些年他们都在变化,可不变的是那颗赤子之心。 于是招呼了在旁边看热闹的姐姐们,让其帮忙再多拿了几个垫子,毕竟,总不好叫他们顶着发红的额头去给其他夫子拜年! 否则到时候他不也得给杜寻文猛磕几个! 学堂正式建立起来后,学堂实行分班分年龄段制度教学,宋不辞就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除了黑蛋儿他们几个原本的学生,再加个年幼的小花花和后来的杜幼薇以外,他并未再给别的学生授课。 所以。 金宝算是男孩子里头,宋不辞最小的关门弟子,不是年龄小,而是他入学最晚。 四年过去他个子高了不少,但依旧是幅圆润的长相,但不显油腻肥胖,反倒憨态可掬,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模样。 “学生祝先生!” “新的一年,金玉满堂,富贵盈门,年年有余,甜甜蜜蜜!” 宋不辞眉眼含笑,摸头递过红包,“先生也祝你 椿萱并茂,神采飞扬,安然美满,岁岁无忧。” 金宝眼中尽是孺慕,“多谢先生!” 男孩子拜年结束后便轮到了女孩子,宋不辞坚决不允许她们磕头下跪,于是女孩子们便只给宋不辞作揖说了吉祥话。 最先上前的是月牙儿,她年龄虽小但却是最先向宋不辞求学的人,七岁的她越来越像她的母亲,不止是姣好的容貌,更有气质和心性。 但较之林柔历经世故,月牙儿身上的气质则更加纯粹,那双水润明亮而求知的眸子始终如昨,较之林柔如水般的性子,月牙儿也更加活泼开朗,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想来或多或少受到了小伙伴们的影响。 除开爱美这件事始终没有变外,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喜欢跟杜幼薇凑在一起研学经文古籍,小小年纪便染了满身的书卷气。 “先生新年吉祥。” 月牙儿眼睛里满是灵动的笑意,“学生祝先生新年春祺夏安,秋绥冬宁,景星庆云,抬头见喜!” 宋不辞看着月牙儿,满眼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月牙儿突然歪头冲他撒娇。 “先生~” 月牙儿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睛,“您可以满足月牙儿一个新年愿望吗?” 宋不辞拿月牙儿当闺女儿看待,见她这般老父亲的心都化了,不过所幸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并未满口应下。 小丫头轻易不会开口求人,而且她自六岁以后,便很少当着大家的面与人撒娇了! “若是先生力所能及,且先生能够做主,”宋不辞想了想,“先生定然尽量满足你。” “嗯嗯嗯!!!” 小丫头连连点头,冲宋不辞笑的谄媚,“绝对在先生能力范围内,而且先生肯定能够做主!” “你越是这样说,我反而越不信了。” 宋不辞轻笑挑眉,“你且说说看?” “我们想在秋后去游学!” 宋不辞讶然,他抬眼看去,月牙儿如同瓷娃娃般稚嫩青涩的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和心血来潮,有的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和怕被否定的忐忑。 “你们?” 宋不辞语气平和,“我可以知道你们都有谁吗?” “师兄。” 十一岁的杜幼薇仪态优雅,娴静端方,早不是当初会纠结金豆豆和珍珠豆的小丫头。 她步履从容的上前,“还有我。” 话落。 “还有我!还有我!” 外头突然传来道风风火火的声音,顶着满头五颜六色的绢花和彩色的羽毛大氅,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已经七岁了的小花花! “先生!” 她气喘吁吁的扒开,因快速奔跑糊到脸上的碎发,眯眼冲宋不辞笑的乖巧而讨好,“先生,还有我了啦!” 小花花自从拜了梅神婆为师后,审美在五花八门的路上一去不回,宋不辞着意交代了林柔和杏儿她们,都硬是没将小丫头给拉回来,最后只得叹息的由着她去了。 当然。 洛栖云是没听见他的心声,要不指定要翻个白眼,他哪儿是由着小花花去,分明没少在小花花审美跑偏的路上添砖加瓦! 前年她跟着镖局去了苗疆,村里人是千叮咛万嘱咐,一百个的不放心,宋不辞也来叮嘱了,但是她叮嘱的是让自己,尽可能给小花花带件雀翎羽衣回来,再不济至少也要带顶雀翎帽子回来! 天知道! 为了这件雀翎羽衣,她差点儿给苗疆圣子做了压寨夫人,而她那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裴云野当年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小花花今日身上穿的这件,便是宋不辞托洛栖云带回来送她的法衣! “花花。” 黑蛋儿疑惑,“你怎么才来?” 方才大家都没注意竟是少了小花花,这会儿见了她方才想起来。 也不是他们不重视小花花,就是小花花身上似乎有种魔力,有时候明明她就在那儿,但她总能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让大家无意忽略她的存在。 据说这叫万物即我,我即万物,黑蛋儿他们不懂,但他们选择尊重。 “我也不想的,主要是我都打算按点儿出门了,但是师傅和疯道士打起来了,我就劝了会儿架,然后就来晚了。” 小花花躬身摊手,像个小老头似的叹气,“疯道士说他掐指一算,今日出门有血光之灾,让我不要出门,师傅就骂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放他十八辈祖宗的狗屁。” “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疯道士是去年年初,小花花跟着梅神婆去招摇撞骗,啊不是,是摆摊算命的时候遇见的,然后疯道士便非要跟梅神婆抢徒弟。 他觉得小花花是疯丫头,他是疯道士,他们两个合该是师徒! 梅神婆当然不肯,但疯道士就赖上了小花花,堵在村口饿了三天三夜不肯走,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左向松耳朵里,他专门让左顺来传了一句话。 可遇不可求。 宋不辞思索半晌,最终将人接进了村里,自此跟梅神婆共事,两个人也是奇怪的很,好的时候能一起不吃不喝、没日没夜的研究易理,不好的时候你扯我头发我拔你胡子! 三不五时就要闹一场,鸡飞狗跳,却也给村子平添了许多热闹。 “再然后……” 第599章 探寻 小花花一言难尽,“师傅的浮尘就飞了出去,恰好落在疯道士的脚下,疯道士踩着师傅的浮尘就扑到了院门外,给院门口的雪地都染红了。” “不过还好破的只是嘴皮……” 宋不辞闻言抽了抽嘴角,也不能说疯道士算错了,毕竟确实是有血光之灾,只是他没算到血光之灾不是小花花的,而是他自己的。 “对了先生!” 小花花说罢笑眯眯的拉回正题,“疯道士说我们若出去游学的话,他也会跟着我们去,还有朝颜姐姐为我们保驾护航,而且我师傅和何姨姨已经同意啦!” “只等先生一声令下!” 她一甩拂尘,鬼灵精的结了个像模像样的手印,然后冲宋不辞嬉笑撒娇,“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征程啦!” 小花花觉得比起夫子,宋不辞更像她的哥哥,但宋不辞看她的眼神,又带着老父亲的慈爱。 梅神婆曾经跟她说,若不是宋不辞纵着她,且愿意给她兜底,她也不可能如此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不止是她。 应该说宋不辞名下的学生都是如此。 初时小花花还不太懂,可跟师傅接触过不同的人,见过不同的姑娘妇人,她也逐渐意识到,师傅当初的话是对的。 是宋不辞的宠溺和纵容,让她有了自由任性的资本。 所以。 小花花对宋不辞变的越发依赖和亲近,而本就古灵精怪的她面对宋不辞时,撒娇卖痴、讨好扮乖更是手到擒来! 宋不辞忍不住勾了唇,然后温和的看向三人,“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先生。” 月牙儿站出来,“是我提出来的。” 宋不辞并不是很意外,杜幼薇好学聪颖,性子温和,自幼受的是较为传统的教导,也是被杜师娘按照传统的闺秀来进行培养的。 后来她入了宋家村学堂,虽然很容易接受了新事物,可她那时已经七岁了,自幼的形成的观念很难被彻底推翻。 因而她不太能萌生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小花花算是入了半个道门,上课之余游走于十里八村,随性自在却又心思通透,可梅神婆自己也非超脱之人,带给小花花的思想影响有限。 加之她年龄小,没有人引导启迪,她也不会想到这里。 而月牙儿的母亲也并非墨守成规的人,她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故而四岁便能问他,为何女子不能进学堂。 当年的事在她心里种下了颗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加,那颗种子开始生根,而今终于长出了嫩芽儿。 何朝颜的话当是随了她母亲,且宋不辞早就听青伯念叨,何朝颜有出去游历,实践所学的想法,只不过何佩兰一直不放心。 “师兄。” 杜幼薇上前跟月牙儿并排站立,“是我赞同鼓励的月牙儿。” “还有我!” 小花花笑嘻嘻的举手,跟她们站在一起,“我参与了鼓励,并且掐指一算,此行必定顺利!” 宋不辞看向月牙儿,不是质问,没有责怪,只有平和的探寻。 “为何?” 第599章 探寻 小花花一言难尽,“师傅的浮尘就飞了出去,恰好落在疯道士的脚下,疯道士踩着师傅的浮尘就扑到了院门外,给院门口的雪地都染红了。” “不过还好破的只是嘴皮……” 宋不辞闻言抽了抽嘴角,也不能说疯道士算错了,毕竟确实是有血光之灾,只是他没算到血光之灾不是小花花的,而是他自己的。 “对了先生!” 小花花说罢笑眯眯的拉回正题,“疯道士说我们若出去游学的话,他也会跟着我们去,还有朝颜姐姐为我们保驾护航,而且我师傅和何姨姨已经同意啦!” “只等先生一声令下!” 她一甩拂尘,鬼灵精的结了个像模像样的手印,然后冲宋不辞嬉笑撒娇,“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的征程啦!” 小花花觉得比起夫子,宋不辞更像她的哥哥,但宋不辞看她的眼神,又带着老父亲的慈爱。 梅神婆曾经跟她说,若不是宋不辞纵着她,且愿意给她兜底,她也不可能如此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不止是她。 应该说宋不辞名下的学生都是如此。 初时小花花还不太懂,可跟师傅接触过不同的人,见过不同的姑娘妇人,她也逐渐意识到,师傅当初的话是对的。 是宋不辞的宠溺和纵容,让她有了自由任性的资本。 所以。 小花花对宋不辞变的越发依赖和亲近,而本就古灵精怪的她面对宋不辞时,撒娇卖痴、讨好扮乖更是手到擒来! 宋不辞忍不住勾了唇,然后温和的看向三人,“这是你们谁的主意?” “先生。” 月牙儿站出来,“是我提出来的。” 宋不辞并不是很意外,杜幼薇好学聪颖,性子温和,自幼受的是较为传统的教导,也是被杜师娘按照传统的闺秀来进行培养的。 后来她入了宋家村学堂,虽然很容易接受了新事物,可她那时已经七岁了,自幼的形成的观念很难被彻底推翻。 因而她不太能萌生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小花花算是入了半个道门,上课之余游走于十里八村,随性自在却又心思通透,可梅神婆自己也非超脱之人,带给小花花的思想影响有限。 加之她年龄小,没有人引导启迪,她也不会想到这里。 而月牙儿的母亲也并非墨守成规的人,她或多或少受到影响,故而四岁便能问他,为何女子不能进学堂。 当年的事在她心里种下了颗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见识的增加,那颗种子开始生根,而今终于长出了嫩芽儿。 何朝颜的话当是随了她母亲,且宋不辞早就听青伯念叨,何朝颜有出去游历,实践所学的想法,只不过何佩兰一直不放心。 “师兄。” 杜幼薇上前跟月牙儿并排站立,“是我赞同鼓励的月牙儿。” “还有我!” 小花花笑嘻嘻的举手,跟她们站在一起,“我参与了鼓励,并且掐指一算,此行必定顺利!” 宋不辞看向月牙儿,不是质问,没有责怪,只有平和的探寻。 “为何?” 第600章 周全【完结篇 上】 他想知道,“你为何忽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先生。” 月牙儿沉默良久,终是在宋不辞鼓励,以及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开了口,“我与各位族兄同入学堂,学礼识仪,明经知义,论学识、论聪慧、论勤奋,我自问不是最优秀,但也在能众多的考教中名列前茅。” “可夫子们每每看我皆有可惜之意,娘亲也时常摸下着的头暗自叹息,我只以为我表现的还不够好。” “然。” 小姑娘抬头看宋不辞,稚嫩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通透,“而今各位族兄将于二月参加童生试,我与众位族姐却只能远远观之。” “月牙儿方知。” “不是我表现的不够好,而是规矩对我不公,是他们对女子不公。” “先生。” 她眼眶湿润的唤他,声音稚嫩而微弱,却又震耳欲聋,溢满水光的眸中,遍布迷茫和痛苦,宛若幼兽在艰难挣扎。 “我于书中可窥天地,我于书中不见天地。” 话落。 满室寂静。 滚烫的泪珠顺着她尚有婴儿肥的脸颊滑落,灼烧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 宋不辞知道,困住她的不是书,不是学堂,更不是宋家村,而是她的有心无力,他看向月牙儿的眼神满是复杂。 有震撼、有疼惜,更有骄傲…… 宋不辞只知道月牙儿聪慧,可他不知道这孩子,竟聪慧到了这等地步。 可……慧极必伤。 “月牙儿。” 宋不辞喉头滚动,嗓音沙哑,“我忽然不知,当日带你读书,到底是对还是错。” “噗通。” 月牙儿红着眼眶双膝跪地,哽咽着攥住他的衣摆,“先生没错,我也没错,是他们、是他们……” 话未出口。 小姑娘已是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泣,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宋不辞闭上眼睛,任由小姑娘伏在他的膝头泣不成声,他知道于礼不合,可他还是如月牙儿幼时那般,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而月牙儿感受到头顶掌心的温度,像是所有的迷茫和痛楚、矛盾和挣扎,突然有了宣泄口,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先生!先生……” “我好难过,月牙儿好难过……” 她于嚎啕中声声唤着她的先生,想同幼时遇到难题那般,请先生为她解出答案,寻一个出口。 可宋不辞仍旧闭着双眼未发一言。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小闺女”,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学生,他又如何能够不心痛! 在场的如小云、如姜云、如冬花、如虎子……她们其实不能理解这种感受,但她们却能轻易的够感觉到月牙儿的痛苦。 许久。 宋不辞哑声开口,“游学的事暂时放放,今日你且安心在家中备考。” 他说完后月牙儿猛的抬头,“先生?”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可置信的抬头,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仿佛是要确认自己听错了。 “童生试实际上并未明确规定只有男子可以考,只是所有人都默认了参加童生试的人性别为男,且也没有人愿意为女子作保。” 宋不辞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月牙儿,眼中少有的带了厉色。 “你,可敢一试?” 月牙儿呆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她迅速退后重重叩首。 “学生愿意一试!” “若是你能得中童生,你当也只能止步童生,”宋不辞缓了神色,轻叹道,“届时你还想去游学,去见天地,那为师自当为你周全。” 月牙儿再次热泪盈眶,“多谢先生!” 总要叫她亲自去试试,她才能够知道,自己究竟是单纯不甘,还是热血难凉。 如果月牙儿真能得中童生,且仍旧尝试着去改变,去寻找答案,那即便她日后不能科举入仕,为官做宰,宋不辞也能为她铺平道路,开辟出属于她的天地。 至于杜幼薇…… 杜寻文不是古板固执的人,但也不可能让快要及笄的女儿去参加县试,能放女儿出去游学应当会成为他们最大的让步。 冬花和小梅她们没有这份心气,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同,走的路也不会完全相同,没有是非对错,只各有各的活法。 荣誉背后更多的是闲言碎语,她们自己未必能承受的住,而宋不辞也无法对这么多小姑娘的未来负责。 …… 第600章 周全【完结篇 上】 他想知道,“你为何忽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先生。” 月牙儿沉默良久,终是在宋不辞鼓励,以及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开了口,“我与各位族兄同入学堂,学礼识仪,明经知义,论学识、论聪慧、论勤奋,我自问不是最优秀,但也在能众多的考教中名列前茅。” “可夫子们每每看我皆有可惜之意,娘亲也时常摸下着的头暗自叹息,我只以为我表现的还不够好。” “然。” 小姑娘抬头看宋不辞,稚嫩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通透,“而今各位族兄将于二月参加童生试,我与众位族姐却只能远远观之。” “月牙儿方知。” “不是我表现的不够好,而是规矩对我不公,是他们对女子不公。” “先生。” 她眼眶湿润的唤他,声音稚嫩而微弱,却又震耳欲聋,溢满水光的眸中,遍布迷茫和痛苦,宛若幼兽在艰难挣扎。 “我于书中可窥天地,我于书中不见天地。” 话落。 满室寂静。 滚烫的泪珠顺着她尚有婴儿肥的脸颊滑落,灼烧的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 宋不辞知道,困住她的不是书,不是学堂,更不是宋家村,而是她的有心无力,他看向月牙儿的眼神满是复杂。 有震撼、有疼惜,更有骄傲…… 宋不辞只知道月牙儿聪慧,可他不知道这孩子,竟聪慧到了这等地步。 可……慧极必伤。 “月牙儿。” 宋不辞喉头滚动,嗓音沙哑,“我忽然不知,当日带你读书,到底是对还是错。” “噗通。” 月牙儿红着眼眶双膝跪地,哽咽着攥住他的衣摆,“先生没错,我也没错,是他们、是他们……” 话未出口。 小姑娘已是泪流满面,不停的抽泣,胸膛也跟着剧烈起伏,竟是再说不出话来…… 宋不辞闭上眼睛,任由小姑娘伏在他的膝头泣不成声,他知道于礼不合,可他还是如月牙儿幼时那般,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而月牙儿感受到头顶掌心的温度,像是所有的迷茫和痛楚、矛盾和挣扎,突然有了宣泄口,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先生!先生……” “我好难过,月牙儿好难过……” 她于嚎啕中声声唤着她的先生,想同幼时遇到难题那般,请先生为她解出答案,寻一个出口。 可宋不辞仍旧闭着双眼未发一言。 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小闺女”,是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学生,他又如何能够不心痛! 在场的如小云、如姜云、如冬花、如虎子……她们其实不能理解这种感受,但她们却能轻易的够感觉到月牙儿的痛苦。 许久。 宋不辞哑声开口,“游学的事暂时放放,今日你且安心在家中备考。” 他说完后月牙儿猛的抬头,“先生?”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可置信的抬头,齐刷刷的看向宋不辞,仿佛是要确认自己听错了。 “童生试实际上并未明确规定只有男子可以考,只是所有人都默认了参加童生试的人性别为男,且也没有人愿意为女子作保。” 宋不辞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月牙儿,眼中少有的带了厉色。 “你,可敢一试?” 月牙儿呆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她迅速退后重重叩首。 “学生愿意一试!” “若是你能得中童生,你当也只能止步童生,”宋不辞缓了神色,轻叹道,“届时你还想去游学,去见天地,那为师自当为你周全。” 月牙儿再次热泪盈眶,“多谢先生!” 总要叫她亲自去试试,她才能够知道,自己究竟是单纯不甘,还是热血难凉。 如果月牙儿真能得中童生,且仍旧尝试着去改变,去寻找答案,那即便她日后不能科举入仕,为官做宰,宋不辞也能为她铺平道路,开辟出属于她的天地。 至于杜幼薇…… 杜寻文不是古板固执的人,但也不可能让快要及笄的女儿去参加县试,能放女儿出去游学应当会成为他们最大的让步。 冬花和小梅她们没有这份心气,每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不同,走的路也不会完全相同,没有是非对错,只各有各的活法。 荣誉背后更多的是闲言碎语,她们自己未必能承受的住,而宋不辞也无法对这么多小姑娘的未来负责。 …… 第601章 放榜【完结篇 中】 时间转眼来到半年后。 府试放榜当天。 “你真不去看看?” 白举人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针,背着手手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了几十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弯腰凑近看书的宋不辞。 “咱们要是现在坐马车赶快去,快马加鞭兴许还能追上!” “不去。” 宋不辞闲适的靠在摇椅上,自得的看着手中的书,“左大人治下安居乐业,又有大山哥和我大姐夫负责人身安全,那么多先生夫子负责心理健全,而且你自己也派了家丁看顾,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哎哟!” 白举人猛的抽过宋不辞的书,“我哪里是不放心啊,我是紧张,紧张你懂不懂?” 他瞪眼看宋不辞,“你难道都不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 宋不辞面色松弛,“事实已定,无从更改,他们也已尽力而为,我们只管等好消息就是。” “况且?” 宋不辞挑眉反问,“你信不过你儿子?” 白举人心虚,“我也不是信不过……” 主要是,白聪自打入了宋家村学堂就再未下过场,他可是在亲朋好友面前早早就嘚瑟过了,他儿今年必中童生! 若是没中…… “哦。” 宋不辞微笑,“反正我信得过我学生。” 白举人哽住! “哼!” 白举人气呼呼的坐回去,猛灌两口果茶,然后就要将书扔给宋不辞,但抬手间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 ??? “信得过?” 白举人冷笑,“信得过你倒着拿书?” “没办法,”宋不辞嘚瑟,“谁让我倒背如流呢?” “呵——” 白举人讥诮,“那书上的手汗怎么解释?” “像你这样六月的天不出手汗才奇怪?” 宋不辞凑近他坏笑,“听说你在拼闺女儿?那你这么可不行,要不去找青伯看看?男人的面子哪儿有闺女香对?” 白举人因着白聪在村里读书的缘故,三不五时就带着夫人过来休两天,宋不辞觉得他们村子都快成白举人夫妻的度假村了。 许是在村子里呆久了,对村里的小丫头们欢喜的紧,于是又生了拼闺女儿的念头,可惜努力三四年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偏偏男人的自尊心使他倔强,宁愿相信梅神婆说的时机未到,也不愿意去看大夫。 “二狗子你变了!” 白举人瞪眼控诉他,“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是多么老气横秋的人?怎么越活还越像个小孩子了?” “我的举人老爷!” 宋不辞白他,“我今年也才十三岁,怎么不算小孩子呢?” “呸!” 白举人撇嘴,“你就臭不要脸!” “还有!” 白举人洋洋得意,“我记得孩子们走的时候,你就在看第十章,现在过去一早上了,你还在看第十章,还说你信得过?骗鬼呢!” “我那叫紧张!” 宋不辞原话奉还,“紧张你懂不懂?” “懂!” 白举人瘫在宋不辞旁边的躺椅上,“我可太懂了!” “来来来!” “泡椒凤爪、风干鸭脖、麻辣兔头!” 李大娘步子轻快的给他们端上了刚做好的零嘴,“这可是金宝天还没亮就起来做的,小东家,白举人,您们快尝尝看,合不合您们的口味!” “不是!” 白举人猛的坐起身,“今儿就放榜出结果了,金宝不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大半夜起来做什么吃的啊?” “嗨!” 李大娘笑眯眯道,“金宝说了,他们走后小东家定然要暗自焦虑,他问了青伯吃辣可以缓解焦虑,这才特意给小东家亲手做了吃食!” “得!” 白举人瞬间酸了,“人比人都扔,我家那臭小子,光顾着他自个儿,半点不惦记他的老父亲,我看他是不能要了!” “那你赶紧扔,扔了我去捡。” 宋不辞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到时候叫白聪改姓宋,做我宋家的新晋小童生!” “美得你!” 白举人塞了个鸭脖到宋不辞嘴里,“想都别想这种好事,快吃你的鸭脖,宋老童生!” “好的白老举人!” 宋不辞说完两人哈哈大笑,心底的紧张也不知是因着玩笑,还是直往鼻头里钻的辣意给消散了许多! …… 日头东升西落。 当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的时候,宋不辞家的院里院外也都聚满了人,不仅有村里人,更有外村人,就连宋安他们这些在外奔波的人,也赶回了村子里。 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不停朝着迎面水泥路望去。 水泥路的尽头是敞开的村口两道大门,这还是宋家村这两道门落成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同时大张旗鼓的长久开着! 就为了能让看榜归来的孩子们长驱直入! 终于。 “铛铛铛!!!” 比人更先到村子里的是衙役报喜的声音! “恭贺贵村宋修珩,喜获府案首!” “宋修珩?” 宋木匠焦急问道,“宋修珩是哪个哦?咱们村有叫宋修珩的孩子?” “木匠你高兴傻啦!” 宋大河大笑,“宋修珩可不就是小栓子,小栓子可不就是府案首!” “小栓子、小栓子……” 宋木匠不停的念叨了好几遍,然后突然就喜极而泣、泪如泉涌,“考上了,考上了,我家小栓子考上!我家小栓子是府案首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高兴的笑出声! “听见了听见,你家小栓子考上了!” “我就说小栓子是读书的料,肯定没有问题!” “恭喜恭喜!恭喜府案首父亲!”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 大家七嘴八舌的恭贺,也有人竖起耳朵,半点不敢错过衙役的声音! 衙役三遍恭贺后,再次敲锣打鼓告喊,“恭贺贵村宋衔月,喜获府试第三名!” “啊!!!” “是月牙儿!是月牙儿!” “月牙儿考了第三名,月牙儿考了第三名!” “月牙儿比男孩子还厉害!月牙儿是童生,月牙儿考中童生啦!” 村里的女子欣喜若狂,更为之热泪盈眶! “恭贺贵村宋齐风,喜获府试第四名!” “恭贺贵村宋昭行,喜获府试第五名!” “恭贺贵村宋治辉,喜获府试第七名!” “恭贺贵村宋正声,喜获府试第十名!” “恭贺贵村……” 第601章 放榜【完结篇 中】 时间转眼来到半年后。 府试放榜当天。 “你真不去看看?” 白举人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针,背着手手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了几十次,最终还是忍不住弯腰凑近看书的宋不辞。 “咱们要是现在坐马车赶快去,快马加鞭兴许还能追上!” “不去。” 宋不辞闲适的靠在摇椅上,自得的看着手中的书,“左大人治下安居乐业,又有大山哥和我大姐夫负责人身安全,那么多先生夫子负责心理健全,而且你自己也派了家丁看顾,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哎哟!” 白举人猛的抽过宋不辞的书,“我哪里是不放心啊,我是紧张,紧张你懂不懂?” 他瞪眼看宋不辞,“你难道都不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 宋不辞面色松弛,“事实已定,无从更改,他们也已尽力而为,我们只管等好消息就是。” “况且?” 宋不辞挑眉反问,“你信不过你儿子?” 白举人心虚,“我也不是信不过……” 主要是,白聪自打入了宋家村学堂就再未下过场,他可是在亲朋好友面前早早就嘚瑟过了,他儿今年必中童生! 若是没中…… “哦。” 宋不辞微笑,“反正我信得过我学生。” 白举人哽住! “哼!” 白举人气呼呼的坐回去,猛灌两口果茶,然后就要将书扔给宋不辞,但抬手间却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 ??? “信得过?” 白举人冷笑,“信得过你倒着拿书?” “没办法,”宋不辞嘚瑟,“谁让我倒背如流呢?” “呵——” 白举人讥诮,“那书上的手汗怎么解释?” “像你这样六月的天不出手汗才奇怪?” 宋不辞凑近他坏笑,“听说你在拼闺女儿?那你这么可不行,要不去找青伯看看?男人的面子哪儿有闺女香对?” 白举人因着白聪在村里读书的缘故,三不五时就带着夫人过来休两天,宋不辞觉得他们村子都快成白举人夫妻的度假村了。 许是在村子里呆久了,对村里的小丫头们欢喜的紧,于是又生了拼闺女儿的念头,可惜努力三四年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偏偏男人的自尊心使他倔强,宁愿相信梅神婆说的时机未到,也不愿意去看大夫。 “二狗子你变了!” 白举人瞪眼控诉他,“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曾经是多么老气横秋的人?怎么越活还越像个小孩子了?” “我的举人老爷!” 宋不辞白他,“我今年也才十三岁,怎么不算小孩子呢?” “呸!” 白举人撇嘴,“你就臭不要脸!” “还有!” 白举人洋洋得意,“我记得孩子们走的时候,你就在看第十章,现在过去一早上了,你还在看第十章,还说你信得过?骗鬼呢!” “我那叫紧张!” 宋不辞原话奉还,“紧张你懂不懂?” “懂!” 白举人瘫在宋不辞旁边的躺椅上,“我可太懂了!” “来来来!” “泡椒凤爪、风干鸭脖、麻辣兔头!” 李大娘步子轻快的给他们端上了刚做好的零嘴,“这可是金宝天还没亮就起来做的,小东家,白举人,您们快尝尝看,合不合您们的口味!” “不是!” 白举人猛的坐起身,“今儿就放榜出结果了,金宝不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大半夜起来做什么吃的啊?” “嗨!” 李大娘笑眯眯道,“金宝说了,他们走后小东家定然要暗自焦虑,他问了青伯吃辣可以缓解焦虑,这才特意给小东家亲手做了吃食!” “得!” 白举人瞬间酸了,“人比人都扔,我家那臭小子,光顾着他自个儿,半点不惦记他的老父亲,我看他是不能要了!” “那你赶紧扔,扔了我去捡。” 宋不辞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到时候叫白聪改姓宋,做我宋家的新晋小童生!” “美得你!” 白举人塞了个鸭脖到宋不辞嘴里,“想都别想这种好事,快吃你的鸭脖,宋老童生!” “好的白老举人!” 宋不辞说完两人哈哈大笑,心底的紧张也不知是因着玩笑,还是直往鼻头里钻的辣意给消散了许多! …… 日头东升西落。 当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的时候,宋不辞家的院里院外也都聚满了人,不仅有村里人,更有外村人,就连宋安他们这些在外奔波的人,也赶回了村子里。 大家纷纷伸长了脖子,不停朝着迎面水泥路望去。 水泥路的尽头是敞开的村口两道大门,这还是宋家村这两道门落成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同时大张旗鼓的长久开着! 就为了能让看榜归来的孩子们长驱直入! 终于。 “铛铛铛!!!” 比人更先到村子里的是衙役报喜的声音! “恭贺贵村宋修珩,喜获府案首!” “宋修珩?” 宋木匠焦急问道,“宋修珩是哪个哦?咱们村有叫宋修珩的孩子?” “木匠你高兴傻啦!” 宋大河大笑,“宋修珩可不就是小栓子,小栓子可不就是府案首!” “小栓子、小栓子……” 宋木匠不停的念叨了好几遍,然后突然就喜极而泣、泪如泉涌,“考上了,考上了,我家小栓子考上!我家小栓子是府案首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跟着高兴的笑出声! “听见了听见,你家小栓子考上了!” “我就说小栓子是读书的料,肯定没有问题!” “恭喜恭喜!恭喜府案首父亲!”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 大家七嘴八舌的恭贺,也有人竖起耳朵,半点不敢错过衙役的声音! 衙役三遍恭贺后,再次敲锣打鼓告喊,“恭贺贵村宋衔月,喜获府试第三名!” “啊!!!” “是月牙儿!是月牙儿!” “月牙儿考了第三名,月牙儿考了第三名!” “月牙儿比男孩子还厉害!月牙儿是童生,月牙儿考中童生啦!” 村里的女子欣喜若狂,更为之热泪盈眶! “恭贺贵村宋齐风,喜获府试第四名!” “恭贺贵村宋昭行,喜获府试第五名!” “恭贺贵村宋治辉,喜获府试第七名!” “恭贺贵村宋正声,喜获府试第十名!” “恭贺贵村……” 第602章 归来【完结篇 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不止是府案首出自宋家村!” 衙役激动的道,“宋家村共有八人下场,全部得中童生,且都排在前二十名里,而前十名里宋家村就占了六个!” “哇!”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叹为观止! “宋家村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什么祖上积了大德,是天降福星,天降福星于宋家村!” “恭喜贵村大喜,贺喜贵村大喜!” “这些孩子前途无量,都是前途无量啊!” “我定要将我家那不争气的东西也送来宋家村学堂读书!”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但面上无不流露出浓烈的喜色,宋家村的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白举人蹲在人群里哭的稀里哗啦! 考上了! 他儿子终于考上了! 宋不辞死死攥紧的手也随之松开,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宋不辞浸满笑意的脸。 “多谢!” 宋永德擦了擦眼角,塞给衙役个钱袋子,“您辛苦了,招待不周,万望莫怪!” “应该的应该的!” 衙役掂了掂手里的分量,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哪儿还顾得上怪罪不怪罪! “摆流水席!” 老族长眼中含泪,大手一挥,“我宋家村三日后开始摆流水席,连摆三日,届时还请诸位乡邻赏脸!” “摆!” “到时候就在村里的水泥路上摆宴席!” 不管考上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宋家村人不仅赞同摆流水席,而且还争先恐后的要出银子! “我出一份银子!”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原本来看热闹蹭喜气的人顿时喜出望外,紧跟着便又是连串的恭贺与吉祥话! …… 热闹过后。 “学生宋齐风、学生宋治辉、学生宋正声、学生宋修珩、学生宋平昇、学生宋衔月、学生宋昭行、学生白聪!” 孩子们在宋不辞面前站成一排,齐齐双膝跪地叩首,“多谢先生教导!” “起来。” 宋不辞坐在上首,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快都起来!” “先生。” 黑蛋儿抬头,红眼哽咽,“学生等,得中归来 不负众望,不负师恩!” “好!” 宋不辞喉头滚动,哑声不住的点头,“好!” 月牙儿眼中含泪,仰头看向宋不辞,“先生……” 宋不辞看懂她的意思,自己的“小闺女”,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只此一次。” 他的声音慈爱而宠溺,“下不为例。” “呜……” 听到这里月牙儿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便扑过去抱住了宋不辞! “呜呜呜,先生,先生……” 时隔半年。 月牙儿的哭声再次响起,她依旧声声唤着先生,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幼兽的挣扎,而是女童生宋衔月的感激,是月牙儿对未来的明悟。 女学子宋衔月将止步于童生,宋家村的月牙儿将不止为童生。 “先生!” “我们也要!” 黑蛋儿和小花花他们看着这一幕,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说罢不等宋不辞点头,便一窝蜂的扑向了宋不辞! 第602章 归来【完结篇 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不止是府案首出自宋家村!” 衙役激动的道,“宋家村共有八人下场,全部得中童生,且都排在前二十名里,而前十名里宋家村就占了六个!” “哇!”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叹为观止! “宋家村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 “什么祖上积了大德,是天降福星,天降福星于宋家村!” “恭喜贵村大喜,贺喜贵村大喜!” “这些孩子前途无量,都是前途无量啊!” “我定要将我家那不争气的东西也送来宋家村学堂读书!”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但面上无不流露出浓烈的喜色,宋家村的人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白举人蹲在人群里哭的稀里哗啦! 考上了! 他儿子终于考上了! 宋不辞死死攥紧的手也随之松开,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宋不辞浸满笑意的脸。 “多谢!” 宋永德擦了擦眼角,塞给衙役个钱袋子,“您辛苦了,招待不周,万望莫怪!” “应该的应该的!” 衙役掂了掂手里的分量,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哪儿还顾得上怪罪不怪罪! “摆流水席!” 老族长眼中含泪,大手一挥,“我宋家村三日后开始摆流水席,连摆三日,届时还请诸位乡邻赏脸!” “摆!” “到时候就在村里的水泥路上摆宴席!” 不管考上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宋家村人不仅赞同摆流水席,而且还争先恐后的要出银子! “我出一份银子!”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原本来看热闹蹭喜气的人顿时喜出望外,紧跟着便又是连串的恭贺与吉祥话! …… 热闹过后。 “学生宋齐风、学生宋治辉、学生宋正声、学生宋修珩、学生宋平昇、学生宋衔月、学生宋昭行、学生白聪!” 孩子们在宋不辞面前站成一排,齐齐双膝跪地叩首,“多谢先生教导!” “起来。” 宋不辞坐在上首,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快都起来!” “先生。” 黑蛋儿抬头,红眼哽咽,“学生等,得中归来 不负众望,不负师恩!” “好!” 宋不辞喉头滚动,哑声不住的点头,“好!” 月牙儿眼中含泪,仰头看向宋不辞,“先生……” 宋不辞看懂她的意思,自己的“小闺女”,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只此一次。” 他的声音慈爱而宠溺,“下不为例。” “呜……” 听到这里月牙儿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便扑过去抱住了宋不辞! “呜呜呜,先生,先生……” 时隔半年。 月牙儿的哭声再次响起,她依旧声声唤着先生,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幼兽的挣扎,而是女童生宋衔月的感激,是月牙儿对未来的明悟。 女学子宋衔月将止步于童生,宋家村的月牙儿将不止为童生。 “先生!” “我们也要!” 黑蛋儿和小花花他们看着这一幕,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说罢不等宋不辞点头,便一窝蜂的扑向了宋不辞! 第603章 落幕即启航,结束亦新章【全文完】 又值金秋,碎金遍地。 码头上。 “舅舅,你等我!” 金宝脸上挂着金豆豆,“我过几年肯定去京城找你!” “你现在可是童生了,可不兴再动不动就哭,”宋不辞给他擦眼泪,又温声看向黑蛋儿他们,“还有你们也是,要不回头进了府城书院,该惹学子们笑话了。” 他在泰昌县乃至府城布置的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双季稻在泰昌县的推广带动了县城的兴盛,再加上一系列农用机器的推出,他已经是陛下那里素未谋面的小红人! 如今的县令和知府大人都算他半个熟人,裴云野在军中已经晋升为了副将,无论是看在他的面子还是看在裴云野的面子,他们都会看顾宋家村。 而村子里有姜烈坐镇,村子外有宋大山坐镇,他们上头还有睿智的族老们,时时警醒提点,宋不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群孩子。 怕他们忘了来时路,更怕他们踏不上前路。 “该交代的昨夜都已经交代过了,我在这里就不再多叮嘱什么了。” “但有一样。” 宋不辞挨个摸摸男孩子们的头,然后温和的看向女孩子们,“我希望,不论颓丧迷茫,还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都请你们记得,我在京城等你们。” “记下了。” 黑蛋儿他们哭到不能自已,“先生,我们记下了!” “您等我们,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最快的速度去京城见您。” 从童生到举人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宋不辞在京城,他们的先生在京城,不论那条路多长,多艰辛,他们都会全力以赴! “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用不了几年终归会再见。” 宋不辞眼角湿润的看向泣不成声的几个姐姐,“只是,再见之前,请诸位姐姐,千万珍重。 “呜……” 宋满堂闻言,扭头和两个姐姐抱头痛哭,杏儿走过去与她们抱在一起。 “放心。” 杏儿哽咽着安慰她们,“有我和姜云在,还有小山和银花在,我们会照顾好少族长的,也会时常与你们通信,你们放心。” …… 甲板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左向松看着远去的人群,拍拍宋不辞的肩膀,“如今的离去也是为了来日更好的归来,所以小五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让大人见笑了。” 宋不辞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冲左向松露出个稍显勉强的笑意,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大人是在等什么人吗?” 左向松本该在主持完府试后便回京任职,但是他硬生生等到了九月,待宋不辞院士得中愿案首,这才同前去国子监入学的宋不辞同行。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在刻意等宋不辞一起,但宋不辞是不信,左向松浸淫官场多年,知府当的是风生水起,人也越大老奸巨猾起来! 宋不辞敢肯定这糟老头子别有用心,只是他暂时还没猜到他的目的何在。 如今双方告别的对象已经离开,而船却迟迟未发,左向松很明显是在等人,而能让左向松等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左向松直言,“本官在等世子大人。” “世子?” 宋不辞疑惑,“哪家的世子?” “驾!” 就在这时。 远处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左向松轻笑,“来了!” 宋不辞下意识循声看去,便见道威风凛凛的身影,策马扬鞭,乘风而来! “吁——” 战马嘶鸣! 宋不辞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裴云野?” “怎么?” 裴云野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过来,冲着宋不辞挑眉,“不过四年未见,连声哥都不会叫了?” “不、不是……” 宋不辞又惊又喜,“你不是说边境不安,你短时间内回不来吗?” “是回不来。” 裴云野勾唇,笑的欠揍,“可陛下亲召,传我回京述职,我只好来蹭个船了!” “宋野在边境功勋卓着,仅仅用了四年时间便从小兵晋升成了副将,引得各方边军好奇不已,他的画像因此流出。” 左向松替宋不辞解惑,“就在半个月前镇远军有人认出,近年来炙手可热的边军副将宋野,便是镇远将军的嫡长子,更是老镇远将军的嫡孙,裴云野!” “因此。” “裴大公子已经恢复身份,而今得陛下召见,不出意外,京城里等待他的是承袭世子爵位的圣旨。” 左向松敢这么说就证明世子的事八九不离十,可宋不辞却不相信,短短半个月裴云野就能得到镇远军和裴啸天的认可,还能轻松承袭世子之位! 他谋划了只怕不止一年半载,而左向松在其中肯定也没少出力! “抱歉。” 裴云野见宋不辞不说话,还当他是在气自己骗大家,“因为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我……” “小野哥。” 宋不辞摇摇头,温声含笑道,“恭喜承爵。” “还有。” “好久不见。” 风沙吹糙了裴云野的脸,不变的是依旧柔软的心。 他眼眶微红,“好久不见。” “好了。” 左向松笑道,“有什么话等到了京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裴云野和宋不辞看向前方,这平静而内有波澜的河面,正如同他们即将要去的京城。 相视一笑。 “好!” …… 行文至此。 言虽有尽,岁月无穷 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将将结束,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刚刚开始。 ——全文完 第603章 落幕即启航,结束亦新章【全文完】 又值金秋,碎金遍地。 码头上。 “舅舅,你等我!” 金宝脸上挂着金豆豆,“我过几年肯定去京城找你!” “你现在可是童生了,可不兴再动不动就哭,”宋不辞给他擦眼泪,又温声看向黑蛋儿他们,“还有你们也是,要不回头进了府城书院,该惹学子们笑话了。” 他在泰昌县乃至府城布置的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双季稻在泰昌县的推广带动了县城的兴盛,再加上一系列农用机器的推出,他已经是陛下那里素未谋面的小红人! 如今的县令和知府大人都算他半个熟人,裴云野在军中已经晋升为了副将,无论是看在他的面子还是看在裴云野的面子,他们都会看顾宋家村。 而村子里有姜烈坐镇,村子外有宋大山坐镇,他们上头还有睿智的族老们,时时警醒提点,宋不辞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群孩子。 怕他们忘了来时路,更怕他们踏不上前路。 “该交代的昨夜都已经交代过了,我在这里就不再多叮嘱什么了。” “但有一样。” 宋不辞挨个摸摸男孩子们的头,然后温和的看向女孩子们,“我希望,不论颓丧迷茫,还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都请你们记得,我在京城等你们。” “记下了。” 黑蛋儿他们哭到不能自已,“先生,我们记下了!” “您等我们,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最快的速度去京城见您。” 从童生到举人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宋不辞在京城,他们的先生在京城,不论那条路多长,多艰辛,他们都会全力以赴! “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用不了几年终归会再见。” 宋不辞眼角湿润的看向泣不成声的几个姐姐,“只是,再见之前,请诸位姐姐,千万珍重。 “呜……” 宋满堂闻言,扭头和两个姐姐抱头痛哭,杏儿走过去与她们抱在一起。 “放心。” 杏儿哽咽着安慰她们,“有我和姜云在,还有小山和银花在,我们会照顾好少族长的,也会时常与你们通信,你们放心。” …… 甲板上。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左向松看着远去的人群,拍拍宋不辞的肩膀,“如今的离去也是为了来日更好的归来,所以小五你也不必太过伤怀。” “让大人见笑了。” 宋不辞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冲左向松露出个稍显勉强的笑意,然后有些好奇的问道,“大人是在等什么人吗?” 左向松本该在主持完府试后便回京任职,但是他硬生生等到了九月,待宋不辞院士得中愿案首,这才同前去国子监入学的宋不辞同行。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在刻意等宋不辞一起,但宋不辞是不信,左向松浸淫官场多年,知府当的是风生水起,人也越大老奸巨猾起来! 宋不辞敢肯定这糟老头子别有用心,只是他暂时还没猜到他的目的何在。 如今双方告别的对象已经离开,而船却迟迟未发,左向松很明显是在等人,而能让左向松等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左向松直言,“本官在等世子大人。” “世子?” 宋不辞疑惑,“哪家的世子?” “驾!” 就在这时。 远处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左向松轻笑,“来了!” 宋不辞下意识循声看去,便见道威风凛凛的身影,策马扬鞭,乘风而来! “吁——” 战马嘶鸣! 宋不辞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裴云野?” “怎么?” 裴云野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过来,冲着宋不辞挑眉,“不过四年未见,连声哥都不会叫了?” “不、不是……” 宋不辞又惊又喜,“你不是说边境不安,你短时间内回不来吗?” “是回不来。” 裴云野勾唇,笑的欠揍,“可陛下亲召,传我回京述职,我只好来蹭个船了!” “宋野在边境功勋卓着,仅仅用了四年时间便从小兵晋升成了副将,引得各方边军好奇不已,他的画像因此流出。” 左向松替宋不辞解惑,“就在半个月前镇远军有人认出,近年来炙手可热的边军副将宋野,便是镇远将军的嫡长子,更是老镇远将军的嫡孙,裴云野!” “因此。” “裴大公子已经恢复身份,而今得陛下召见,不出意外,京城里等待他的是承袭世子爵位的圣旨。” 左向松敢这么说就证明世子的事八九不离十,可宋不辞却不相信,短短半个月裴云野就能得到镇远军和裴啸天的认可,还能轻松承袭世子之位! 他谋划了只怕不止一年半载,而左向松在其中肯定也没少出力! “抱歉。” 裴云野见宋不辞不说话,还当他是在气自己骗大家,“因为这里面的事情太过复杂,我……” “小野哥。” 宋不辞摇摇头,温声含笑道,“恭喜承爵。” “还有。” “好久不见。” 风沙吹糙了裴云野的脸,不变的是依旧柔软的心。 他眼眶微红,“好久不见。” “好了。” 左向松笑道,“有什么话等到了京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裴云野和宋不辞看向前方,这平静而内有波澜的河面,正如同他们即将要去的京城。 相视一笑。 “好!” …… 行文至此。 言虽有尽,岁月无穷 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将将结束,他们的故事在这里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