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岁月长河》 第1章 飞来横祸 南方省玉县,一九五二年七月的一个下午。 天空中骄阳似火,大地宛如放置在熊熊烈火之上的蒸笼一样,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一丝丝风也不曾吹过。 路上行人稀少,人们大都已经躲起来乘凉去了,只有路边高大树木上的蝉儿撒着欢地知了知了唱个不停,仿佛在歌唱着生命的美好。 县一中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外,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略显单薄,头顶蓝色帕子,身穿蓝色斜襟衫的小脚女人,正一只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只手挎着个竹篮,颤颤巍巍地走在院墙的阴影下,她也许是想借着院墙的遮挡,挡住火辣辣的日头。 一墙之隔的院内,七八个十五六岁,穿着无袖褂子,满头满脸汗水的男孩,正顶着酷暑在泥土夯实的场地上打着篮球。 伴随着一阵阵的跑动,场地上不时地扬起一些尘土。 一个穿着无袖粗白布褂子的男孩想把手里的球传给队友,他使劲把球甩了出去,没想到队友没有接住,篮球穿过院墙向外飞去。 墙外的小脚女人正低头走着,忽见眼前飞来一物,还没等小脚女人看清楚,那飞来之物正好与她撞了个满怀。 飞出院墙的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脚女人的胸口上。 小脚女人顿觉胸口一阵巨痛,随着一声哎哟,本来走路就颤颤巍巍的小脚女人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身体立即向后倒去,接着小脚女人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小脚女人摔倒后,手上挎着的竹篮飞了出去,竹篮里用线捆扎着的一串纸包也滚了出来。 院内打球的男孩们眼见球飞出墙外,忙冲出校门来到院外寻找。 忽听院墙下有人大声喊道:“快来帮帮忙,有人摔倒了。” 男孩们寻声看去,一个梳着两根小辫,模样八九岁的女孩正朝着他们招手,她身旁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男孩们连忙跑了过去。 昏迷中的小脚女人意识渐渐模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就像是失去了重力一般,在闪烁着无数微弱光芒的夜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忽然,一阵虚无缥缈的呼唤声,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一般,那声音时有时无,由远及近、由小而大,不断地灌入小脚女人的耳中。 小脚女人原本如同浮萍一般四处飘荡的身躯,逐渐被这呼唤声拽回到了现实世界。 小脚女人在孩子们焦急的呼唤声中,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周围蹲着几个脸上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留下一道道污渍的男孩,他们正眼神惊恐而焦急地注视着自己。 男孩们见小脚女人睁开眼睛,都激动地喊了起来:“醒了!醒了!” 小脚女人面对男孩们激动的叫喊声很是茫然,短暂的昏迷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记得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脚女人下意识地伸手四下摸了摸,感觉自己是坐在地上,身子正斜靠在一个蹲着的人身上,她暗自思忖着,我这是在哪里呢? “我怎么了?”小脚女人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周围的人。 “大妈,您刚才摔倒,昏过去了。”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从小脚女人身后传来。 小脚女人突然感觉胸口一阵火辣辣地痛,她伸手揉了揉胸口,依稀记起自己好像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东西狠狠地砸在了胸口上。 小脚女人迟疑着说:“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背后的女孩说:“大妈,您是被院墙里突然飞出来的球砸到了,当时我正好走在您对面不远处。” 女孩刚说完,小脚女人正面那个穿着无袖粗白布褂子,怀里抱着篮球的肇事男孩带着哭腔连忙说:“大妈,对不起,我们在里面打球,没想到球飞出来砸到您了,我可不是故意要砸您的。” 其他男孩也同声附和道:“大妈,我们真不是有意的。” 当这些男孩冲出校门找篮球的时候,听女孩说是墙内飞出的球砸到了小脚女人,又看到小脚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们确实被吓坏了。 直到刚才小脚女人醒来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听小脚女人问起事情的缘由,又担心她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就害怕了,特别是那个抱着篮球的男孩更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脚女人弄明白事情的缘由后,她感到有些疲惫,又闭上双眼,休息了一会。 慢慢地小脚女人刚才煞白的脸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乌紫的嘴唇也稍稍红润了些。 小脚女人完全清醒后,对身后靠着的女孩说:“小姑娘,麻烦你扶我起来。” 女孩和一个男孩合力把小脚女人扶了起来。 女孩指着学校大门口的一棵大榕树对小脚女人说:“大妈,我们扶您到那边树下坐一会儿,好吗?” 小脚女人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周围,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问:“我的篮子呢?我的篮子呢?” 女孩对着站在旁边的男孩们小大人似地命令道:“你们还不快去把大妈的东西捡回来。” 男孩们知道闯了祸,自然肯乖乖地听命于比他们还小的女孩差遣。 一个男孩连忙说:“我去捡。”转身就跑走了。 女孩和那个扶着的男孩一左一右,搀扶着小脚女人来到榕树下的一块石板上坐了下来。 跑走的男孩把摔在土路上的竹篮和滚落的纸包捡了回来,放在小脚女人身旁的石板上。 小脚女人忙侧身看了看竹篮里的东西,纸包上虽然沾了些泥土却没有摔坏,小脚女人看后喃喃道:“幸好没有摔破。” 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她的嘴角。 女孩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草纸,撕了半张,擦拭着小脚女人沾满泥土的双手,然后又轻轻拍打着小脚女人衣服上的尘土。 十多分钟后,小脚女人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她抬手擦了擦额头和后脖颈上的汗水,轻声对女孩说:“小姑娘,你真好,谢谢你!你是哪个村子的?” 女孩说:“大妈,我是江家村的,您感觉好点了没有?” 小脚女人摸着胸口说:“现在好多了,只是这还有点疼。” 小脚女人又看向旁边惴惴不安的男孩们,和蔼地对他们说:“我没事了,你们回去,我也要走了。” 听到小脚女人说她没事了,惴惴不安的男孩们如释重负地一溜烟跑进了学校大门。 “大妈,您要去哪里?我送您。”女孩关切地问。 小脚女人眼神温柔地看着女孩热得红扑扑的脸,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去女孩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顶,亲切地说:“不用了,小姑娘,今天多谢你帮了大妈!我家就在城边的赵家村,我自己能走回去,我们两个一南一北的方向不同,刚才已经耽搁了你不少时间,你也赶快回家去,这么热的天真是难为你了。” 小脚女人起身拎起竹篮,向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也赶快回家,就踮着小脚慢慢地走了。 第2章 母子情深 小脚女人回到家,先在院内的厨房里打了盆水,洗了脸和手,然后才走向堂屋。 小脚女人刚进堂屋门,西边的屋内就传出一个沙哑的男声,“妈,是您回来了吗?” “是的,老大。”小脚女人应道。 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去西屋看望大儿子,而是转身进到自己的东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重新梳理了稍稍凌乱的头发,整理利索后才朝着儿子的屋子走去。 小脚女人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衣容不整的样子而担心。 小脚女人进到西屋后,伸手摸了摸靠床头坐着的儿子的额头,关切地问:“老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小脚女人说着提起暖水瓶,往床旁木条几上的碗里添了些热水,递了过去。 “妈,我感觉今天好多了。”老大接过碗,喝起水来。 小脚女人说:“烧是退了,但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喝完水后躺下歇着,史郎中说把今天抓的药吃完后你的病就快好了,妈这就去做饭,你二弟下工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小脚女人接过大儿子喝完水的空碗放到木条几上。 “好的,妈,您去忙。”老大回答道,两只眼睛却怪异地上下打量着小脚女人。 小脚女人走出堂屋的时候,西屋传来大儿子剧烈的咳嗽声。 小脚女人皱了皱眉,随即宽慰地自言自语:“还好烧退了,再烧下去转成肺炎就麻烦了。” 晚饭后,小脚女人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她对二儿子说:“老二,我有点累了,先去歇着,你收拾下碗筷把煎好的药端给你大哥喝了。” 不等老二回答,小脚女人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小脚女人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她感觉胸口火烧火燎的,像有团火在里面燃烧着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炸裂般的疼痛把小脚女人痛醒了,醒来后她感觉口干舌燥,心口闷热难耐。 小脚女人想下床去厨房喝水,艰难地坐起身后,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小脚女人忍着痛,低声唤着正在堂屋里抽水烟的老二。 老二听到小脚女人的声音,连忙放下水烟筒跑了进来。 老二借着窗口透进的光线,看见小脚女人坐在床上,双手痛苦地捂住胸口。 他吃惊地问:“妈,您怎么了?” 小脚女人舔着嘴唇说道:“我感觉心里面像被火烧似地难受,你快去给我打碗凉水来。” 老二小跑着从厨房的水缸里舀了碗凉水端过来,小脚女人接过老二递来的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好像想要借凉水来浇灭胸中燃烧着的那团火一样。 喝完水以后,小脚女人感觉好了一点。 老二从来没有见过小脚女人如此痛苦的样子,他焦急地问:“妈,您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城里请史郎中来给您看一看?” 小脚女人缓缓地说:“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在田里劳作了一天也累了,回房去歇着。” “真的不用请史郎中吗?”老二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小脚女人声音低沉却坚定地说:“不用,你出去。” 听着小脚女人略带不悦的声音,老二忙说:“妈,那您歇着,我这就出去,有事您叫我。” 老二说完拿着碗就退出了小脚女人的屋子,他并没有带上小脚女人的房门,想着如果晚上小脚女人的屋里有什么动静,自己才听得到。 老二穿过堂屋,惴惴不安地来到自己和大哥的西屋,他压低声音,把小脚女人身体不适的事告诉了斜靠在床上的大哥。 老大今天已经退烧,喝了药精神也好多了。 听完二弟的话后,老大说:“妈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她今天回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前几天她都是一进门就先来我们这屋的,可今天她是先回东屋后才过来的,妈出门给我抓药前来看过我,可回来后她再进来的时候,不仅换了套衣服,而且脸色也很不好。” 老大自小跟着父亲做生意,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也学到了不少。 老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对老二说:“我还是去看看妈。” 说着就要去拿靠在床头的拐杖,一动又是一阵咳嗽。 老二连忙拦住他,“哥,不用去了,妈不高兴把我都轰出来了,你还病着,你去了会让她更担心的,我看还是等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老二起床后到小脚女人的房间看了一下,床上没有人。 老二就来到院中的厨房,看见小脚女人正佝偻着腰在里面忙活着,厨房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老二知道那是给大哥煎的药。 老二说:“妈,您好点了吗?要不我还是陪您去城里找史郎中看看。” 小脚女人轻声道:“不用了,别花那份冤枉钱,我感觉比昨天好很多,你大哥还病着,家里到处都要用钱。” 小脚女人一直以为是昨天被球砸到胸口引起的皮肉疼痛,想着挺过几天就会好的,没必要浪费那来之不易的钱,没想到正是这个想法要了她的命。 老二从小就是个温顺的孩子,他知道小脚女人的性子,担心说多了惹小脚女人不高兴,所以就没有再坚持。 老二看小脚女人脸色苍白,人不像往日那般精神,动作也迟缓了很多,腰似乎也比以往更加弯曲了,他的心中不免酸酸的。 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就成了家里的精神支柱,除了三弟在外打工,家里就剩下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如果母亲倒下了,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撑起这个家。 想到这些,十九岁的老二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赶快背过身去,擦干脸上的泪水。 小脚女人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入锅中,老二看小脚女人正要去端灶台上的木甑子放到锅里蒸饭,他连忙快步上去,“妈,我来。” 这时二十二岁的老大拄着拐杖走进来,他说:“妈,还是让二弟陪您去城里找史郎中看看,我看您的脸色不是太好。” 小脚女人看见老大进来后着急地说:“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刚刚好点,别再吹风了。” 老大说:“妈,没事的,我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出来走走。” “不行,你的身子弱,不能跟别人比,老二,快扶你哥回屋去。”小脚女人吩咐老二。 回到西屋,老二扶着大哥躺下。 紧跟着进来的小脚女人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不用担心妈,妈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吃完早饭我去躺会,老二,你快去洗漱,待会吃完早饭你还要去上工,别去晚了让人家说闲话。” 因为家庭成份问题,一家人在村子里经常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唾弃,所以小脚女人总是交待二儿子,在生产队干活要少说多做,别让人家再抓着什么小辫子。 小脚女人就这样硬撑着熬了三天。 第四天早晨,当老二来到厨房时,发现里面冷冷清清的,不见了往日小脚女人忙碌的身影。 老二的心中一沉,顿时感觉不妙,连忙转身朝小脚女人的屋子跑去。 老二推开房门,看见小脚女人正表情痛苦地蜷缩在床上,老二大惊失色地叫道:“大哥,你快来,妈不好了!” 老大拄着拐杖来到小脚女人的屋子,看着她痛苦不堪的样子,忙催促老二,“你赶快去城里请史郎中来,我在家里看着妈。” 史郎中来到后给小脚女人把了把脉,并问起了病因,小脚女人才断断续续地把那天摔倒的经过说了。 史郎中看着小脚女人说:“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出去给你开药方。” 老二关好小脚女人的房门,随着史郎中和老大来到堂屋,老大焦急地问:“史先生,我妈得了什么病?” 史郎中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屋外,三人走出堂屋来到院中的厨房里。 史郎中叹息着,“晚了!晚了!” “史先生,您倒是说话呀,我妈究竟怎么了?她得了什么病?能治好吗?”老大急了。 “你妈应该是伤到心脉了,现在还不好说,我开个药方,你们先去抓来吃吃看。”史郎中在厨房的小桌子上铺开纸写了个方子递给老二。 接下来的几天,吃了药的小脚女人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老二清早又进城去把史郎中请到了家里。 史郎中来到小脚女人的屋子看了看,又把了把脉,出来后对惶惶不安地看着他的老大和老二说:“你妈因为病情延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你们准备后事。” 两个儿子一听顿时呆若木鸡,呆立原地。 史郎中走后,小脚女人用微弱的声音对守在床边的老大说:“你告诉老二去给三儿拍封电报,让他回家一趟,我想他了。” 第3章 少年归来 三天后,老三赵家福在日落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放下东西后就直奔小脚女人的屋子。 老大正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小脚女人暗自落泪,见赵家福进来后轻声招呼着,“三弟,你回来了。” 老大说着伸手就要去拿墙边的拐杖,准备起身把凳子让给赵家福。 赵家福忙伸手按住大哥,不让他起来。 赵家福站在大哥身旁注视着床上的母亲。 两年不见,母亲衰老了不少,头发花白,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两个眼眶深陷,本来就偏瘦的母亲现在看着更加瘦削了。 看着看着,赵家福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小脚女人自病倒后每天只能喝点粥,身体日渐消瘦,精神逐渐萎靡,近两日更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三弟,小脚女人便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赵家福见小脚女人醒来,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酸涩地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小脚女人看到日思夜想的三儿子站在床边,她的眼睛里闪现出许久未有的光泽,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些精气神。 她从被子里伸出干枯的手,指了指床沿,赵家福会意地坐了过去。 小脚女人看着眼前又黑又瘦的十六岁的小儿子,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淌了出来。 小脚女人嘴里呢喃着,“三儿,是妈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出去挣钱养家,你走的这两年里妈每天都在想你啊。” 小脚女人拉着赵家福的手泣不成声。 赵家福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小脚女人眼角的泪水,动情地说道:“妈,我也想您,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二哥在电报上只说您病了,让我赶快回来,您是哪里不舒服?” 小脚女人没有回答赵家福的问话,只是仔细地端详着他,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怜爱。 这时老二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妈,喝粥了。” “二哥,我来喂。”赵家福伸手接过老二手里的粥。 老大起身让到一边,赵家福坐到凳子上,用勺子舀起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小脚女人竟然把一小碗粥喝完了。 老二拿了块帕子帮她擦了擦嘴,小脚女人对三个儿子说:“你们去吃饭,三儿也该饿了。” 三人来到厨房,老大对赵家福说:“三弟,你回来感觉妈的精神好多了,连粥都全部喝完了。” “大哥、二哥,妈得了什么病?怎么会病得这么严重?”赵家福急切地问。 “妈十多天前在县一中院墙外,被从里面飞出来的球砸在胸口上摔了一跤,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抓了药吃也不见好转,妈说她想你了,让我们拍电报叫你回来。” 老大把小脚女人对史郎中说的病因告诉了赵家福,说完后不禁潸然泪下。 “二哥,怎么不把妈送到县城的医院去治呢?”赵家福问。 “刚开始妈连史郎中都不让请,说是怕浪费钱,还是后来病情严重了,大哥才让我去把史郎中请到家里来的。”老二低着头不敢看三弟。 老二自从听史郎中说母亲是因为病情延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后,就一直暗自懊恼自己当时没有坚持及时请史郎中来给母亲治病,才导致母亲现在命不久矣,他担心三弟会怪自己。 赵家福知道二哥说的史郎中是城里有名的老中医,当年大哥的腿就是他治的。 “妈就这样留在家里怎么行,明天早晨我就把妈送到医院去。”赵家福不容置疑地对两个哥哥说。 五六十年代的乡下人,家里有重病人请郎中来家中看诊已经算是破费了,根本没有多少人有到医院看西医的意识。 赵家福在开县水泥厂干临时工的时候,他的一个同伴在开车门卸石块时不小心被车上滚落的石块砸到头上,当时就鲜血直流,人事不省,送到医院抢救后,厂里安排赵家福去照顾,一个多月后同伴捡回了一条命,赵家福对西医才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三弟,没用的,史郎中说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妈了,妈能熬到今天已经算是奇迹了。”老大擦了擦眼泪说。 “不行,我明天一定要把妈送到县城的医院去治疗。”赵家福语气坚决地说。 饭后兄弟三人回到小脚女人的屋内。 房间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老二点亮了床头墙上壁龛里的油灯。 小脚女人的精神好多了,她吩咐道:“老二,你去打些水来给我擦把脸,三儿,去把妈箱子里的布包拿来。” 赵家福顺着小脚女人的目光看去,在屋子墙角的矮柜上放着一口樟木箱子。 赵家福走过去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最上层放着一个打了结的黑色布包,赵家福拿出布包放到床上。 老二端着木盆走了进来,他把毛巾放进温水里搓了搓,拧干后轻轻地给小脚女人擦着脸和脖子,然后又挽起她的袖子,仔细地帮她擦着两只手。 反复擦了几次后,小脚女人感觉身体松快了些,她对赵家福说:“三儿,扶我起来,我好些天没有梳头了。” 小脚女人在赵家福的搀扶下在床上坐了起来。 赵家福接过老二递来的梳子说:“妈,我给您梳。” 小脚女人点了点头。 赵家福坐在小脚女人身后,轻轻拆开她凌乱的发髻。 看着小脚女人那花白干枯的头发以及瘦薄的后背,儿时父母对自己的疼爱、父亲离世、大哥残疾时母亲的痛苦、土改划分阶级成份时全家人的绝望……。 这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浮现在赵家福的脑海里,他的心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了上来。 在赵家福的记忆里,小脚女人虽没有文化却是个非常讲究的人。 以前家里开杂货铺时,她每天早早地把铺子外的路面扫得干干净净,柜台抹了又抹,酒罐子、油罐子外面也是擦得一尘不染。 小脚女人不仅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把自己和三个孩子也拾掇得整整齐齐,她总是说生意人不能邋里邋遢地让人看不起,干净整洁的环境会让来买东西的人心情愉悦。 记忆中总是干净整洁的母亲也曾有过三次不修边幅的时候。 一次是自己七岁那年出水痘,为了防止传染,母亲把父亲和两个哥哥赶到了楼下的铺子里,称她曾出过水痘不会被传染而留在楼上照顾自己。 母亲每天用毛巾给自己冷敷降温,用小炉子熬药、熬粥,担心自己因瘙痒抓坏皮肤,母亲每天坚持用药液轻轻地给自己清洗身体,就这样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了十多天。 自己病愈后全身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而母亲却衣裳不整、头发蓬乱、憔悴不堪,跟平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次是一九四九年,在父亲惨死大哥摔断腿的双重打击下,母亲依然每天衣着整洁地出现在族人面前,强撑着一面张罗父亲的丧事,一面请郎中给大哥治腿。 等把父亲送走,过完七七后她却病倒了,水米不进,连郎中开的药都是灌进去又吐出来,就这样蓬头垢面地在床上躺了几天,竟然又奇迹般地缓了过来。 后来母亲对自己和两个哥哥说,你爸爸不希望我随他而去,他要我把你们三个养大成人。 病愈后,母亲把自己收拾整齐,处理了杂货铺里的货物,退了租来的铺子,带着自己和两个哥哥搬回乡下,靠着耕种父亲置下的三亩地生活。 第三次是一九五零年土改划分成份时,别有用心的远房堂哥利用手中的权力把自己家划成地主,母亲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一天,吓得自己和两个哥哥在屋外不停地喊,还时不时地贴着门听屋里的动静。 第二天母亲面容憔悴地走出屋子对自己和两个哥哥说:“你们别担心,妈答应过你爸,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的,老二,给妈打盆水来,妈要收拾收拾。” 赵家福知道每次大难过后母亲只要振作起精神这个家就有了希望。 这一次赵家福依然相信母亲会挺过来的,因为她曾说过父亲希望她把三个孩子养大成人。 自己虽说已经外出打工两年,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两个哥哥都还没有成家立业,母亲应该不会撇下三个孩子不管的。 想到这些,赵家福的心里稍稍有了些安慰,他眼里噙着泪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给小脚女人梳理着头发,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梳好后,他歉疚地对小脚女人说:“妈,我不会挽发髻。” 小脚女人自己吃力地挽好发髻,靠在床头喘息了会儿,指着放在床上的黑布包说:“三儿,把它打开。” 第4章 少年丧母 赵家福解开布包上打着的结,映入眼帘的是一套折叠整齐、崭新的藏青色斜襟棉布衣裤,上面放着一双同色系的精致小巧的绣花鞋。 绣花鞋的鞋面是用粉色、紫红色、金黄色等彩色绣线精心绣制的并蒂莲图案,鞋里面装着两根卷起来的白色的裹脚布。 赵家福记得这衣裤和鞋子是母亲带着兄弟三人回到乡下后,陪着自己在灯下读书时一针一线缝制的。 小脚女人对三个儿子说:“这颜色、这鞋样都是你爸爸喜欢的,你们记得到时候让你大妈给我穿上,千万别忘了。” 小脚女人的脸上露出似乎是期盼已久的幸福表情。 小脚女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似是有些累了,她对赵家福说:“三儿,扶我躺下。” 小脚女人躺下后,伸手在枕头下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一个黑布包裹着的小布包。 她吃力地把小布包递到赵家福手里,“三儿,这里面是你寄回来的钱,妈都攒着,妈和你大哥生病用了些,剩下的这些就用来办妈的后事。” 赵家福孩子气地说:“妈,不许您说这些,明天天亮我就送您到医院去,把病治好,等您病好了我就带您到开县去,我伺候您。” 开县是赵家福现在打工的边陲县城。 小脚女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握着赵家福的手不舍地说:“好孩子,不用了,妈的时间不多了,妈昨晚见到你爸了,他说他来接我,可妈还没有见到你,妈舍不得走啊!”说罢两行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三个儿子听着小脚女人的话悲戚不已,泪水不住地往下流。 小脚女人目光缓慢地在三个儿子的脸上巡睃,好像要把他们牢牢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样。 小脚女人的眼睛里流露出千般的不舍和万般的无奈。 她喘息着说:“孩子们,妈要食言了,妈不能陪着你们了,你们兄弟三人,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大,妈走后,老二、三儿,你们要多帮帮你大哥。” “妈,您放心,只要有我吃的就不会饿着大哥。”赵家福对小脚女人说。 “妈,我也会照顾好大哥的。”老二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见了你爸我也能给他个交待了。”小脚女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三个儿子默默的啜泣声。 “你们去歇着,我累了。”小脚女人平静地说。 “妈,我在这里陪着您。”赵家福说。 老二往装油灯的碗里添了些灯油。 当晚,赵家福守在小脚女人的床旁,连日的路途劳累加上他本就还是个孩子,他趴在床边沉沉地睡着了。 清晨,屋外公鸡尖锐响亮的打鸣声把赵家福吵醒了,他刚想抬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头上,赵家福下意识地伸手想把它挪开,朦胧中他感觉到那是一只手。 赵家福突然想到应该是母亲抚在自己头上的手,为了不吵醒母亲,赵家福想轻轻地把母亲的手挪开。 就在握住母亲手掌移动的一刹那,赵家福感觉到母亲的手冰凉,他的心里不禁打了个激灵,连忙抬起头使劲揉了揉眼睛。 清晨明亮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口,洒落在小脚女人苍白宁静的脸上。 小脚女人安详地闭着眼,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在告诉她的孩子们,她已经脱离了人世间的苦海和自己的丈夫去另一个世界相聚了,临走能有三个孩子相送她已经很满足了,可眼角的泪痕和被泪水打湿了的鬓角,又似在诉说着她的不舍和无奈。 见此情景,赵家福连忙摇晃着小脚女人的身体,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妈!” 不论赵家福怎样摇晃,小脚女人还是一动不动,赵家福急得冲着屋外大声喊道:“大哥、二哥,你们快来。” 老大、老二应声来到屋里,看着平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脚女人,老大伸出手在她的鼻孔下试了试,忙吩咐老二道:“快去请大妈过来。” 不一会儿,赵家福的大妈在老二的搀扶下慌里慌张地小跑着进来了。 大妈来到床前喘息了片刻,伸手试了试小脚女人的鼻息,然后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趴在她的胸口听了听。 最后大妈声音低沉地对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三兄弟说:“你妈没了,准备后事。” 一听这话,老大扔掉拐杖,扑通一下跪倒在床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二见状也跪了下来失声痛哭。 赵家福看到两个哥哥这样,他冲着大妈大声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妈昨天还好好的,她还跟我说了好多话,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大妈看着大声叫喊的赵家福,心里一阵揪心地疼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心疼这个十三岁就失去父亲,现在又痛失母亲的亲侄子。 大妈紧紧地拉着赵家福的双手劝解道:“好孩子,你妈已经走了,你昨天看到她还好好的那是回光返照,她为了能见到你硬撑着多熬了几天,就像这油灯一样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你再这样闹下去会让她走得不安心的。” 赵家福看着眼前老泪纵横的大妈,又看了看跪倒在床边痛哭的两个哥哥,再看看床上仍然宁静安详的母亲,他感觉喉咙一紧,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他明白母亲是真的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赵家福原想着等母亲病好后,带着从未走出过县城的母亲到自己工作的开县去,现在自己有能力赡养母亲了,没想到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自己和母亲从此天人永隔,永不相见了。 赵家福心如刀绞,挣开被大妈拉着的手,一下跪倒在床边,哽咽着哭不出声来,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流。 父亲离世时,赵家福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十三岁少年,还完全没有体会到世道的艰难,后来家里接连发生的变故,让赵家福过早地领略到了人世的艰辛,现在母亲顶着的半边天也塌了,叫他如何不悲痛欲绝。 “快把你妈的寿衣拿来我给她换上,你妈一生讲究,她曾交待过我,要让她体体面面地去见你们的爸爸。”大妈看着跪在地上放声痛哭的三兄弟吩咐道。 此时,赵家福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的新衣服新鞋子做好后却从未穿过,原来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就一直在为跟父亲相见做着准备,她为自己做好了父亲最喜欢的衣服和鞋子,为的就是在跟父亲相见时让父亲欢喜。 遵照小脚女人的遗言,兄弟三人把生前琴瑟和鸣的父母合葬在一起,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料理完小脚女人的后事,赵家福临走时对老二说:“二哥,现在妈不在了,家里的一切就全靠你了,你要好好地善待大哥,他的腿是为了这个家才弄成这样的。” 虽然赵家福知道大哥和二哥的感情一向很好,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番。 老二点了点头保证道:“三弟,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哥的,就跟妈在的时候一样。” 第5章 上门提亲 十年后 一九六二年十月的一个下午,玉县县城北面一个叫江家村的村子里,人们正在村子西面春水河边的地里播种着油菜。 清澈的河水蜿蜒而过,把江家村近百户人家的土地一分为二,一半在河的西面,一半在河东面的村子后面。 一个头戴草帽、脖子上围着麻布毛巾、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站在地里,抬头看了看日头后,迈步走向地边,一步跨上地埂。 中年汉子站在地埂上四面看了看,然后满意地冲着地里劳动的人们大声喊道:“大家快加把劲,把自己的地块播种完,今天就可以收工了。” 说话的中年汉子是江家村生产队的队长江保全。 江保全的话音刚落,地里劳动的人们一阵欢呼:“终于要收工了!” 江保全面前的地里,两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看着自己快播种完的地块相视而笑。 端着瓷盆播种的江云仙问:“江英,累不累?要不要我们换一下?” 拿着锄头打塘盖土的江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不用换了,马上就要种完了,抓紧时间干。”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播种完了。 江英和江云仙跨上地埂,江英朝着江保全喊道:“二叔,我们种完了。” 江保全并不是江英的亲二叔,只是江家村大多数人家都姓江,按辈份江英该这么称呼他。 江保全走过来,看了看赞叹道:“不错,你们两个小姑娘干得还挺快的,可以走了。” 江英转身朝着另外两块地里的人喊道:“江小凤、江竹惠,你们快完了吗?” “快了,你们先在河边等我们一下。”地里传来江小凤清脆的声音。 江英和江云仙拿着各自的劳动工具,拎着鞋子,跟着陆续走出地里的人群,跨过春水河上的木桥,来到河的东面,两人拾阶而下来到河边。 虽然已经进入十月,但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凉,河水还不刺骨,江英和江云仙弯着腰站在河边的石阶上,清洗起手脚和劳动工具上的泥土。 不一会儿,江小凤、江竹惠和她们的搭档也来了,江小凤一边洗一边说:“一会儿我们在晒场上汇合,大家尽量快点,要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回来了。” 几个姑娘坐在石阶上穿好鞋子后,说说笑笑地朝着各自的家走去。 江英一进院门,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和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并排坐在堂屋的屋檐下说话,两人一见江英进来就打住了话头。 “英子,回来了。”江母笑吟吟地说。 “嗯。”江英应了声。 顺手把扛着的锄头放在院门旁,随后摘下戴着的草帽挂在墙上,礼貌地朝中年妇女笑了笑。 江英对江母说:“妈,我一会儿要和小凤她们出去,天黑前赶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说完就径直朝着院子中间的水井走去。 “知道了。”江母答道。 江母昨天就听江英说过,今天她要和江小凤她们一起去看江小凤嫁到另外一个生产队的姐姐刚出生的孩子。 自江英进入院中后,跟江母并排坐着的中年妇女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英看。 中年妇女从没有见过一个在田地里劳作的姑娘会长得这般白皙水灵。 只见江英光洁的额头上挂着汗水,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眸似清泉,两颊由于劳作而白里透着红,挺直的鼻梁旁冒出的细小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两根黝黑及腰的辫子随着身体的走动在后背上一荡一荡地,衬托着江英高挑婀娜的身姿。 江英走到水井边后弯下腰,左手抓起井边木桶上缠绕着的几圈绳子握在手中,右手拎起木桶放入井口,然后将木桶慢慢往下放,左手随着木桶的下降而释放着缠绕在手里的绳子。 待桶底放到水面后,江英右手拉着绳子左右摇晃了几下,猛地用力一抖,木桶口就倾斜向水面,不一会儿就灌满一桶水,江英左右手交替着拉住绳子不住地往上提,满满一桶水就打了上来。 江英将打上来的水倒入旁边的木盆里面,然后端着木盆穿过堂屋走进厢房。 十多分钟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江英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她倒掉盆里的水,对江母说:“妈,我出去了。” 江母叮嘱道:“早点回来。” “知道了。”没等话音落,江英已经一溜烟地跑出了院门。 江英的举手投足牵引着中年妇女的目光,直到江英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中年妇女才回过神来羡慕地对江母说:“大姐,早听说江家村有个叫江英的漂亮姑娘,没想到竟是如此水灵,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你好福气啊,生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 “妹子,你真会说话。”江母顿时眉开眼笑。 江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这是江母的骄傲。 中年妇女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小布包,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男青年的半身黑白照片。 中年妇女把照片递给江母说:“大姐,你看,这就是我要介绍的小伙子,跟你女儿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母从中年妇女手里接过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照片上是个穿着铁路制服,眉清目秀的英俊小伙。 江母看着手中的照片,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 “嗯,这孩子看起来很精神!而且长相也不错。”江母自言自语。 接着,江母把照片拿远了一点,又仔细看了会,然后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和我女儿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母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欣慰,似乎已经看到了女儿幸福美满的未来。 江母将目光从照片上移开后,迫不及待地问中年妇女,“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中年妇女听江母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笑着说:“大姐,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你让我先回答哪个?” 江母被中年妇女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捋了捋齐耳短发说道:“你看我,一时心急就问了这么多,妹子,让你见笑了,你慢慢说慢慢说。” “大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性急喝不了热稀饭,我这性子就够急的了,你比我还急,看来我们俩还蛮对脾气的,哈哈。” 中年妇女脸上像开了朵花似的,她轻轻拍了拍江母的大腿,仿佛跟江母已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套着近乎。 第6章 舌灿莲花 中年妇女收住笑容后介绍说:“小伙子叫赵家福,今年二十七岁,在开县火车站工作,是个铁路工人,老家和我是同一个生产队的,十多岁时父母就不在了,上面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单过了,我就是受他大哥之托来给他介绍对象的。” 中年妇女竹筒倒豆子般地把她所知道的赵家福的情况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江母又看了看手里的照片,她去省城弥淋市时坐过火车,知道在铁路上工作的人穿的就是照片上这种衣服。 江母想了想又问:“小伙子上过学没有?我女儿可在乎这个了。” “上过上过,是高小毕业。”中年妇女没有想到自己恰恰忘了介绍江英最在意的条件,连忙补充道。 当年的高小毕业相当于现在的小学毕业,五十年代的农村能读到高小毕业的人并不多,高小毕业生在当时的农村可以算得上是文化人了。 在当时旧的教育体制下,高小毕业生的文言文水平远远大于现在的初中生,有的甚至还高于现在的高中生水平。 看着中年妇女一脸的狐疑,江母忙解释,“我女儿虽说只上过两年学可心气高着呢,没上过学的她都看不上,我们生产队或是别的生产队喜欢她的,凡是没有上过学的她都一口回绝了,有的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 中年妇女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要介绍的人是读过书的,嘴上却不解地问:“大姐,别家的姑娘介绍对象都在乎男方的家世和样貌,为何你女儿却在乎有没有上过学?” 江母叹了口气,“唉,说来都怪我和她爸,她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后来遇到我婆婆去世,我又刚生了大儿子,家里没人带孩子就让她留在家里,为了这事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地哭了两天,老师觉得她不上学可惜了,也到家里来劝过我们,可那时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再供她上学,为了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她的心里一直很憋屈,发誓说自己没有上过学,将来找对像一定要找个上过学的。” 中年妇女听后心中暗道,还真是个倔强要强的姑娘。 江母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照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她问:“你刚刚说小伙子今年多大年纪了?” 中年妇女说:“二十七岁。” 江母担忧道:“小伙子条件倒是不错,就是年龄大了点,不知道我女儿会不会嫌弃他的年龄?” 中年妇女不愧是做媒的老手,一听这话就知道江母除了有点嫌弃男方的年纪外其他方面都还满意。 中年妇女可不想让这门亲事黄了,于是她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鼓动着江母。 “大姐,你就跟你女儿好好说说呗,照片你也看过了,小伙子不仅长得好还是个铁路工人,是拿工资吃饭的人,他家里现在只有两个哥哥,并且都结婚分开单过了,家里没有任何负担,你女儿嫁过去也不用看公婆的脸色,人家说了结婚后女方就跟着男方去他工作的城市生活,不用再待在农村了,那你女儿不就成了城里人了。” 顿了顿,中年妇女接着说:“再说男人比女人年纪大些会更懂得疼老婆,大姐,跟你说句实话,这小伙子不但有本事心地还很善良,自从他父母去世后,他几乎就撑起了半个家,还帮着两个哥哥娶了媳妇成了家,他大哥一再跟我说,一定要帮他三弟找个好点的姑娘,不能委屈了他三弟。” 中年妇女说到这,满脸堆笑地拉着江母的手,“这不,我才循着你女儿的名气来的,我看他们两个男才女貌很是般配,我敢说如果你女儿嫁给这个小伙子,你可就白捡了个儿子,现在这么好条件的人可不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本来看过照片就很满意的江母听中年妇女舌灿莲花也动摇了,她说:“好,晚上我女儿回来后我跟她说说看,听听她的想法,过几天再给你回话,行吗?妹子。” 中年妇女粲然一笑,“可以可以,如果你女儿愿意,把她的照片给我一张,我拿给男方看看,介绍对象也要双方都喜欢才行,你说是,大姐。” 说到这,中年妇女突然想起来问道:“大姐,你女儿今年多大了?” 江母说:“我女儿今年十九,翻过年就二十了。” “太好了,如果双方都满意的话,明年结婚正合适,你女儿刚好达到结婚年龄,人家男方可是实打实地奔着结婚来的,大姐,你可要尽量跟你女儿说说好话,尽快给我答复,我也好给男方回话。” 中年妇女高兴地拍了拍手,面露喜色,那高兴劲仿佛这桩姻缘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一样。 中年妇女抬头看了看日头说:“大姐,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边说边站起身来就要走。 江母挽留道:“妹子,吃了饭再走,我这就去做饭,我们边做边聊。” 江母说的不是客气话,她想再从中年妇女这里多打听点小伙子的其他情况。 “大姐,不是我跟你客气,我还得赶回去给孩子们做晚饭呢,只要这桩姻缘能成,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中年妇女推辞着边说边向外走去。 “大姐,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你可要尽快给我回话噢。”中年妇女临出院门时又回头叮嘱道。 看着走出院门的中年妇女,江母自言自语:“这个赵媒婆,到哪里都是风风火火的。” 天黑前江英回来了,刚进堂屋就被坐在屋内等她的江母叫到了厨房。 江母点亮了油灯拉着江英坐到饭桌旁,看着母亲神神秘秘的样子江英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江母说:“英子,今天家里的那个女人是赵家村的赵媒婆,她是来给你做媒的。” 江英满不在乎道:“下午看她盯着我的眼神就猜到了。” 江母说:“赵媒婆今天介绍的人跟以前那些媒婆介绍的可不一样,小伙子叫赵家福,是个铁路工人,高小毕业,人长得不错,父母双亡,两个哥哥已经结婚分开过,家里没有任何负担,赵媒婆说结婚后女方可以跟着他去城里生活,我一看照片就很满意,唯一不足的就是比你大了七岁,这是小伙子的照片,你看看。” 江母说着就要把赵媒婆留下的照片递给江英。 第7章 相亲 江英并没有急于去接江母手中的照片,她冲着江母笑问:“妈,赵媒婆是给我介绍对象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满意了,还收下了人家的照片。” 江母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妈不是看着这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才替你把照片收下的,你再这样嬉皮笑脸的,以后我不管你的事了,看你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说完就把照片塞到江英的手里。 江母出去后,江英拨亮了油灯,把照片放到油灯下仔细看了起来。 照片上的小伙子模样周正,长得眉清目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淡淡的忧郁。 江英看着照片,觉得小伙长得还可以,可一想到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大了七岁,心中不免产生了顾虑。 可江英又很好奇,按常理说象赵家福这个年龄的人早就应该结婚生子了,他既然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二十七岁了还未娶妻生子? 心中的疑问和那双忧郁的眼睛一直萦绕在江英的心里,整晚都挥之不去。 第二天,江英告诉江母愿意跟赵家福见一面。 江英想当面解开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想看一看有着那样一双忧郁眼神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人总是先有了好奇心才会有探寻未知的动力,有了动力才会付诸行动。 江英没有料到她和赵家福的姻缘正是在她的好奇心驱使下才成就的。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江母把江英的照片给了中年妇女,照片辗转寄到了赵家福的手上。 赵家福看着照片上略带羞涩、双眼有神的江英也是满心欢喜,立马回信说愿意见一面,并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十一月底,赵家福回到了玉县。 江英在江母的陪同下,来到跟中年妇女约好见面的县城小饭馆。 中年妇女和赵家福早早地来到饭馆,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着喝茶。 刚坐了一会,中年妇女就指着窗外不远处走来的江英母女告诉赵家福,“家福,那边走来的两个人就是江英和她的母亲。” 赵家福忙起身道:“我出去接一下。” 中年妇女说:“我跟你一起去。” 赵家福和中年妇女一起来到饭馆外,中年妇女朝着江英母女招手喊道:“大姐,在这里!” 江英母女快步走了过来,中年妇女热情地招呼着,“大姐、江姑娘,来了,快请进!” 中年妇女亲热地拉着江母的手走进饭馆,并给赵家福使了个眼色,“家福,招呼好江姑娘。” 赵家福站在饭馆门口,身体微微一侧,右手向前一伸,做出一个优雅而礼貌的请的手势。 “请进。”赵家福轻声说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腼腆和紧张。 江英羞涩地笑了笑,紧跟在江母的身后走了进去。 四个人坐到了刚才那张靠窗的饭桌旁。 赵家福招呼饭馆的伙计给江母和江英上茶。 江英趁赵家福起身招呼饭馆伙计的间隙,偷偷地从上到下打量着赵家福。 赵家福身高约一米七五左右,身穿干净的深蓝色铁路制服,脚穿一双黑色的千层底剪刀口布鞋,身材修长,看着文质彬彬的像个书生,整个人看起来比照片精神很多。 江英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伙计上完茶水离开后,中年妇女便正式向赵家福介绍道:“家福,这两位便是江英和她的母亲。” 赵家福站起身,面带微笑,语气有点紧张地对江母说:“伯母好。” 然后又看向江英,“江英,你好。” 江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片红霞飞上了她的脸颊。 中年妇女指着赵家福对江母和江英介绍道:“他就是赵家福。” 江母从进到饭馆坐下后,就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赵家福一番,她嘴里回应着赵家福的问好,心中却暗想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 江母听完中年妇女的介绍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灿烂的笑容,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嗯,这小伙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赵家福憨厚地笑了笑说:“谢谢伯母夸赞。” 江英看着彬彬有礼的赵家福,心里不禁暗自高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原来嫌弃赵家福年龄大的顾虑也消失了,心中情愫暗生。 赵家福见眼前的江英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恬静可人,自然也是满心欢喜,早已把对方视为自己的另一半了。 六十年代人们的婚恋观并没有掺杂过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在里面,只要觉得对方人好,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就行,更何况赵家福和江英也算得上是男才女貌了。 中年妇女一面和江母聊着闲话,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家福和江英两人。 看着江英扭捏羞涩的表情,中年妇女凭她多年做媒的经验,就知道这件婚事百分百成了,心中自然是非常高兴。 席间中年妇女不断地给江母和江英夹着菜。 饭后,赵家福把江英母女送到班车站,目送着她们的班车远去才离开。 这是江英生平第一次在饭馆吃饭,可她始终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吃了些什么,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竟然也没有问出口,或许是一向泼辣的她心为所动而羞于启齿,或许是再问已经是多余。 一九六三年春节后,赵家福在中年妇女的陪同下,带着彩礼到江英家提亲并订下了结婚的日子。 五月份,当江英年满二十周岁后,她和赵家福领了结婚证。 由于赵家福没有父母,两个哥哥也各自有自己的家,赵家福和江英就邀请了双方的至亲好友,在第一次见面的饭馆里办了婚宴。 这样的婚宴在当时对于乡下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别具一格了。 婚礼过后,江英就跟着赵家福到了他所在的开县一起生活,两人过起了先结婚后恋爱的日子。 到开县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江英在饭桌旁做着针线活,赵家福在旁边看书。 江英随口问道:“你高小毕业后为什么不继续念下去呢?听说你的成绩很好的。” 赵家福被江英突然一问,愣了一下,他合起手里的书放到饭桌上,理了理思绪说:“这跟我的家世有关。” 第8章 讲述家事 江英停止了手里的针线活,两眼不解地看着赵家福。 “听说你们家以前是开铺子的,总不会像我一样没钱上学?再说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不用带弟弟妹妹。” 在江英的认知里,不能上学就应该是这两种情形。 赵家福看着清纯的江英,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爱意。 他缓缓地说道:“既然你问起这个问题,我就跟你讲讲我家的事。” “好啊。”江英饶有兴致地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关于赵家福的家庭,是江英一直想知道却一直没有问出口的,她是想等赵家福主动跟自己说,没想到今天谈起读书,会牵扯出自结婚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赵家福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他缓缓说道:“我父亲年轻时是个挑着货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跟我母亲结婚后,父亲仍然走街串巷地卖货,我母亲则带着我的两个哥哥在乡下种地,经过多年的辛苦打拼,他们积攒了些钱,在我出生前,父母在城里租了铺面,开了个杂货铺,我们家才算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大哥小小年纪就跟着父亲四处进货,学做生意,母亲带着二哥和我在铺子里卖货,生活虽算不上富裕,但日子还过得去。我八岁那年,父亲对母亲说‘我们家以前没有能力,老大、老二都没上过学,现在日子好了,就让老三去学堂读,家里还是要有个识文断字的人才行’,就这样,父母把我送进了学堂,那是我童年最幸福也最快乐的时光。” 童年的美好回忆,让赵家福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温暖之情,滋润着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随后赵家福接着说:“一九四九年,父亲和大哥在一次进山收货的途中遭到土匪抢劫,父亲为了保护大哥,当时就被打死了,大哥的一条腿也因为从山上摔下去摔断了,从次落下了残疾,父亲不在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大哥的腿又断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母亲就关了铺子,带着我们哥仨回到村里,靠耕种父亲置下的三亩地为生,全家的生活就靠母亲和二哥维持着。” 说到这,赵家福的眼圈微微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父亲去世时,我有个在村里当教师的远房堂哥,看上了父亲的一件皮袄,跟我母亲索要,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向很好,父亲走了,母亲想把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就没有给他,没想到堂哥从此便怀恨在心,一九五零年土改划分成分时,堂哥就利用手中的权力,以我家有三亩地及一件皮袄为由,把我家划成了地主,没收了田地及那件皮袄,母亲白天被拉去陪斗,晚上要照顾大哥,家里就二哥一个劳动力,养活一家四口都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继续供我上学。” 停顿了会,赵家福又说:“那年我十四岁,刚好高小毕业,眼看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我不得不放弃有望升入县一中的考试,外出打工谋生,母亲在两年后去城里给大哥抓药时,路过县一中,被院墙内飞出的篮球直击胸口,因为没有及时送到医院救治,回家后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 此时,赵家福的声音哽咽了,母亲离世时的画面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对于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赵家福来说,那是永远铭刻在他心里的记忆,终生难忘。 看着泣不成声的赵家福,江英把凳子挪到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深情地说:“你我现在是夫妻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再让你感到孤单无助的。” 赵家福把头埋在江英的手上,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家庭的几次变故是赵家福心中永远的痛,十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坚强、独立,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如今在妻子的面前,他终于不用伪装,不用掩饰,可以卸下坚硬的盔甲,尽情地释放自己了。 泪水在江英的眼眶里打着转,她没有想到赵家福的身世竟然这么坎坷,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家庭的诸多变故。 江英为赵家福的不幸身世感到难过,心痛他的不易和艰辛,江英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赵家福,只是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江英想要通过自己温柔的轻抚,抚平赵家福内心的伤痕,让他把多年积压在心里的心酸、悲痛和愤懑尽情地宣泄出来,走出心里的阴霾。 江英一边轻抚着赵家福的后背,一边慢慢回味着他的心酸话语。 突然,江英的脑海里闪现出十多年前,自己在县一中院墙外,见到的篮球飞出墙外击倒人的场景。 当年的那个被篮球击中的大妈,会不会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婆婆? 江英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可越否认这个想法就越强烈。 十多分钟后,赵家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抬起了头。 江英忍不住问:“你妈是哪年去世的?” “一九五二年七月。”赵家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是他终生都不会忘记的日子。 江英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的大弟属龙,正好是一九五二年出生的。 “你妈的左手手腕上是不是有块蚕豆大小的梅花形紫红色胎记?”江英迟疑着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家福惊讶地问道,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跟江英提起过母亲,更不会提及这么小的细节。 听赵家福这样问,江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惊喜地说:“那就对上了。” 赵家福莫名其妙地看着江英,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对上了。 看着赵家福一脸奇怪的表情,江英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话把他弄糊涂了。 江英忙解释,“那年我大弟刚出生,我到舅舅家去送信,返回来的路上刚走到县一中院墙外,就看到对面一个大妈被院墙里飞出来的球砸倒了,我还跟那几个打球的男孩一起把她扶了起来,帮她擦手的时候,我看见她手腕上的胎记,因为胎记的形状很特别,所以就记住了。” “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当年的情形吗?”赵家福所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也只限于两个哥哥转述母亲对史郎中说的话。 现在当他得知江英是当年的见证人,自然是想详细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英凭着记忆把当年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下。 虽说时间有点长,记忆不是很清晰,但大妈和蔼可亲的面容和那个特别的胎记却仿佛就在眼前。 赵家福听完江英的讲述后感慨道:“真没有想到,你和我母亲还有这样的一面之缘。” 江英说:“是啊,说不定这就是上天注定了我们的婆媳缘分,让我在她老人家临终前以这样的方式跟她见了一面。” 第9章 先婚后恋一 赵家福满含愧疚地看着江英,“江英,对不起,结婚前我向你隐瞒了我的家庭出身。” 江英正色道:“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的出身,再说你们家靠的是自己的辛勤劳动,又不是电影里那种压迫剥削别人的地主老财,要不是因为你堂哥,你家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江英脱口而出的话是出自对赵家福的爱和自己胸中的义愤填膺,她就是个个性率真、心地善良、黑白分明的人。 直到后来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江英才知道什么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才真正体会了赵家福那种万箭穿心、痛彻心扉的感觉。 对于江英的理解,赵家福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他最担心的就是江英知道他的家庭出身后离开他。 赵家福感动地把江英搂在怀里,“江英,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江英依偎在赵家福怀里问道:“这些年你在外面都做过些什么呢?” 赵家福说:“刚出来的时候因为我太小,找不到什么活,我就在一家饭馆里打杂,扫地、跑堂、洗菜、洗碗,什么活我都干过,但饭馆只管吃住,不给工钱,半年后,有个常到饭馆吃饭的客人见我手脚麻利,人也勤快,就告诉我县水泥厂在招临时工,可以领到工钱,只是活计又脏又累,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一听当然愿意了,脏和累我都不怕,只要可以领到工钱寄回家里,我什么都愿干,就这样我在水泥厂一直干到我母亲去世前。” 说到母亲去世,赵家福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他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他的嗓子有点沙哑。 江英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赵家福接过水,喝了几口,把杯子放到桌上,继续说道:“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回来后,水泥厂的临时工作被人顶了,我只好到火车站货场去干装卸工,虽然年龄小,但我在水泥厂干过,队长见我肯吃苦又舍得出力,就留下了我。装卸工作又苦又累,每天下班回来后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躺到床上就不想动弹,好在只要肯出力,出满勤,每个月的工资就不会低,这两年多的时候能拿到七八十元,每当想到可以多挣点钱寄回家,我就不觉得苦了,就这样我一干就是八年多,陆续用省下的钱给大哥盖了间新房,又帮大哥娶了个有竹编手艺的山里媳妇,这样大哥不用出门在家就有活干了,二哥在四年前也成了亲,现在他们的日子还过得去,都不用我照顾了,我总算是完成了对母亲的承诺。三年前,铁路局给了我们这些临时工几个转正名额,领导看我有点文化,人又勤快肯干,就让我转成了一名正式的铁路工人,后来我又用省下的钱翻修了家里的老屋,以至于自己的婚姻大事一直拖到现在,幸好冥冥之中让我等到了你。” 这些年赵家福为了兑现对母亲的承诺,放弃了休息、放弃了年轻人该有的娱乐,省吃俭用,照顾着大哥、二哥,用稚嫩的肩膀担起了本不该属于他那个年龄段该承担的责任。 现在赵家福一口气把憋在心里多年,从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的心声,在江英面前倾诉出来,他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婚前萦绕在江英心里的疑问终于解开了。 看着眼前历经磨难而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丈夫,江英把头轻轻地靠在赵家福胸前说道:“以前我总认为父母不让我读书害我没有文化是上天对我的不公平,现在和你一比,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赵家福抚摸着江英那黢黑的秀发,柔声说道:“别担心,没文化我可以教你,你上过两年学,有些基础,学起来也不困难。” 赵家福和江英的促膝交谈,是两人自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交给对方,也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一个月后,江英怀孕了。 看着反应日渐严重的江英,赵家福只要有时间,总是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他把当年在饭馆里偷学到的手艺都一一展现了出来,把江英照顾得无微不至。 两人的日子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其乐融融,甜甜蜜蜜。 第二年的三月份,江英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 一天中午,吃完午饭后赵家福收拾完碗筷对江英说:“你去休息一下,待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英好奇地问:“什么好地方?” 赵家福故作神秘地说:“暂时保密。” 江英央求道:“你就先告诉我,行吗?” 赵家福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就没有神秘感了。” 江英佯装生气地一撇嘴道:“什么神秘感?你不说我就不去。” 赵家福以为江英生气了,忙凑过去拉着她的手无奈地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告诉你,行了,原本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 江英这才假装转怒为笑地说:“这还差不多,快说,什么好地方?” 赵家福只好说:“前几天偶然听一个同事说车站附近的山脚村里种着几棵桃树,每年三月份桃花盛开的时候很是漂亮,我就想着带你去看看。” 为了让江英看到最美的桃花,赵家福昨天已经提前去山脚村实地勘查了一番。 赵家福知道开县对于江英来说算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自己家附近的一些大叔大婶外,江英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自己每天出去上班后,江英就只能待在家里。 现在江英怀着孕,赵家福担心她一直这样待下去会烦闷,所以就想趁着桃花盛开的时候带她出去赏赏花,放松放松心情。 江英虽然没有去过山脚村,但她知道山脚村的位置,她对赵家福说:“从家里到山脚村正常人走个来回估计都要四十多分钟,再加上赏花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我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没有两个小时肯定是回不来的,你下午两点还要上班,根本来不及,要不然我们改天再去。” 赵家福说:“别改天了,就今天,现在正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再过几天说不定花就谢了。” 江英说:“谢了就明年再去看,反正桃花年年都会开的,也不在乎这一年。” 第10章 先婚后恋二 赵家福笑着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桃花虽然年年都会开,可今年是我们两个人去,明年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去了,那可不一样。” 江英伸手轻轻捶了一下赵家福,娇嗔道:“还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呢!你难道不知道下午还要上班吗?难不成你想偷懒不去了?” 江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但眼神里却流露出对赵家福的关心。 赵家福止住笑认真地说:“放心,我已经跟单位请了半天假,你来开县快一年了,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再说下个月你就要生了,要关在屋内做一个月的月子,还不趁现在有时间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江英想了想说:“好,既然你假都请好了,那就不用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两人慢慢朝着山脚村走去。 三月的微风轻柔地拂过他们的脸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边的柳梢吐露出新芽,地上的小草也钻出地面,呈现出勃勃生机。 走在这满是春意的天地间,呼吸着春的气息,江英不禁心旷神怡道:“好久没有闻到泥土的气味了,真想念我的家乡,想念我的亲人和朋友。” 赵家福笑着调侃说:“江英,还说自己没有文化,我看你都快成诗人了。” 江英回击道:“你的意思是想说你这个老师教得好呗!” 赵家福连忙摆手说:“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地穿过田野来到村子边。 看着破旧的村子,江英打趣着,“赵家福,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赵家福学着戏文里的腔调,慢悠悠地说:“娘子莫急,你且慢慢跟我来。” 自结婚后朝夕相处近一年时间,江英知道赵家福不是个浪漫的人,赵家福忽然来这么一下,把江英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好一会,江英说:“别说,你这样子还真象舞台上的酸秀才!”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家福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江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担心你走累了,想逗你开心一下。” 江英不服气地说:“走这点路有什么累的,小时候我跟着爸爸到山上去挑煤,来回走五六个小时也不觉得累。” “现在不一样了,你不是一个人,身上还揣着一个呢。”赵家福说着指了指江英隆起的腹部。 江英用手抚摸着腹部,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江英跟着赵家福刚绕过村子,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灿烂的粉红,犹如天上掉下来的一片朝霞,分外妖娆。 江英的心一下就被那粉红色吸引住了,她惊呼道:“天呐!太美了!” 江英加快脚步,拖着笨拙的身子朝桃树走去,吓得赵家福连忙跟上去扶着她,“你慢点走,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看着满树娇艳欲滴的粉红色桃花,闻着花瓣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江英陶醉了,她兴奋地连连说:“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江英虽然以前也看过桃花,但像这样十多棵粗大的桃树连成片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加之江英现在是个即将临盆的幸福女人,身旁还跟着体贴入微的赵家福,自然心情大好,看花的感觉当然就不一样了。 看着江英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赵家福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他说:“江英,如果你生了个女儿,我想给她起名叫赵芳。” “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吗?”江英边赏桃花边问。 赵家福指着桃花说:“唐代诗人白居易写过一首关于桃花的诗,其中有两句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孩子的预产期是在四月份,而我们现在正在赏桃花,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希望我们的女儿长得像这粉红的桃花一样粉嫩娇艳,像你一样漂亮。” “好,听你的,就叫赵芳。”江英觉得赵家福比自己有文化,对他的提议自然是赞同的。 返回家的路上,赵家福把刚才提到的那首诗的大概意思讲给江英听,江英认真地听着,突然她反问赵家福,“你怎么知道生的是女儿?万一是儿子呢?” 江英的心里还是想生个儿子,按当时人们的观念,儿子是家里接香火的,能传宗接代,女儿总归是要嫁出去的。 虽然江英对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很反感,她认为自己作为女儿并不比儿子差,但江英毕竟生活在那个年代,她的思想多少也会打上些时代的烙印。 赵家福想了一下说:“如果生儿子就叫赵学成。” “赵-学-成?”江英一字一句地念道,似在想着什么。 赵家福表情凝重地解释道:“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们的孩子将来学业有成,别像我们一样留有遗憾。” 江英若有所悟地说:“对啊,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要成为有文化的人,不能像我和你一样抱憾终身。”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中旬。 一天,赵家福和江英正吃着晚饭,江英突然感到肚子一阵阵钻心地疼痛,她放下碗筷,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赵家福忙问:“怎么了?” 疼痛过后,江英喘了口气说:“我可能是要生了”。 赵家福急切地问:“那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还走得动吗?” 江英看赵家福着急的样子就安慰他,“我听隔壁的郭婶说过,第一次生孩子没有那么快,从疼痛开始到生产要很长时间的,我们慢慢走。” 赵家福从床脚的箱子上拎起江英早已准备好的装满住院所需物品的手提包,搀扶起江英朝不远处的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住下后,经过一夜的折腾,第二天凌晨,江英的大女儿赵芳出生了。 赵家福看着躺在江英身边刚出生的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喜不自禁,初为人父的他坐在病床边笑呵呵地看着床上的母女,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护士笑着提醒他,“怎么就知道傻乐,还不快回去给你媳妇煮红糖鸡蛋,折腾了一夜,她也饿了,只有吃饱了才有足够的奶水喂孩子。” “噢,对对对。”赵家福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冲护士笑了笑,然后对江英说:“你先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江英闭上眼睛,折腾了一夜,她实在是又困又累。 一觉醒来,赵家福已经坐在床边了。 “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赵家福对江英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江英自己坐了起来,赵家福便把装着糖水鸡蛋的搪瓷口缸递给她。 江英揭开盖子,看着微微冒着热气的红糖水里卧着的荷包蛋,闻着散发出的阵阵猪油香味,江英感觉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赵家福在一旁幸福地看着江英,不住地说道:“你慢点吃,慢点吃,小心噎着。” 第11章 调动工作 江英自怀孕到孩子出生,得到赵家福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内心深处全是对丈夫满满的爱意。 江英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女儿满月后,除了照顾孩子,只要有时间,江英就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做好饭菜等着赵家福,她要让他下班回来一进家门就有热饭热菜吃。 一天,江英做好晚饭正洗着锅,赵家福就进了家门。 江英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闻着饭菜的香味踩着点回来的?” 洗完锅,江英没听到赵家福的回话,她抬头看去,只见赵家福正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儿。 江英便盛好饭招呼道:“别看了,快来吃饭,待会儿女儿醒了,又不能好好吃顿饭。” 赵家福“噢”了声,便来到饭桌边坐下,端起碗来就吃。 “你尝尝这个菜的味道怎么样,这是今天早晨郭婶送过来的干菜,我们老家没有这种菜,我是照着郭婶教的方法做的。” 江英边说边用筷子夹了些炒芭蕉花放到赵家福的碗里。 赵家福没有回应江英,依然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江英看着心不在焉的赵家福,感觉他今天怪怪的。 江英用筷子轻轻敲了敲赵家福的碗沿问:“是不是单位出什么事了?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噢,没什么。”被江英这么一敲,赵家福像是从梦中醒来一样随口答了一句,然后又闷头继续吃饭。 赵家福不想在吃饭的时候把他心中所想的事告诉江英,担心影响她的食欲,再说他也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跟江英说。 饭后,赵家福收拾好碗筷,等江英喂完女儿,他便对江英说:“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江英看着郑重其事的赵家福,回想起晚饭时他的反常行为,江英心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赵家福是从来不会这么一脸严肃地跟自己说话的。 江英把睡着的女儿放到床上,坐到饭桌旁。 “有什么事你就说,我听着,看把你憋的,我看着都难受。”江英一脸正经地说,她总是快人快语。 赵家福忐忑地看着江英,犹豫了下说:“今天单位领导找我和夏青云谈话了,要把我们抽调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工作,下个月中旬就要去报到,新的工作单位离我们老家比这里近了一天的路程。” 江英一听离家近就很高兴,“那好啊,我们可以带着女儿回家一趟,女儿都两个多月了,还没见过外公、外婆、舅舅和姨呢。” 赵家福看着江英兴高采烈的样子,实在是不想扫了她的兴,可事情又不能不说。 于是他继续说道:“领导说了,那是条新开通的支线,一切条件都不是很好,没有现成的住房,只有用油毛毡和木板搭建的简易棚子,而且是几个职工合住一个棚子,家属是不能跟去的,所以我正发愁你们娘俩该怎么办?” 江英一听也怔住了,赵家福调走,自己又不能跟去,那自己和女儿该怎么办呢? 江英刚才的兴奋立马一扫而光,顿时满脸愁容,她问:“能不能跟你们领导说说,我们不调了,就在这里?” 江英和赵家福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她可不想跟赵家福分开。 面对江英的问话,赵家福无奈地说:“我已经跟单位领导提过了,领导说一条新线路沿途有好多个车站,每个车站都需要几十个人,不可能全部都招新人,还是要从已有的各个车站抽调些老人过去,我们单位分到两个名额,这是硬性指标,是推不掉的,现在单位里除了我和夏青云外其他都是年纪大拖家带口的职工。” 江英不高兴地反问道:“你和夏青云不也是拖家带口的吗?” 赵家福耐心地解释着,“我和夏青云的情况跟他们不一样,我刚结婚,只有一个孩子,负担不重,夏青云虽然有两个孩子,但他媳妇和孩子都在农村老家,而我们单位大多数人的情况都跟隔壁的郭叔家差不多,家里孩子多而且负担重,单位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不好安排他们去,所以只能抽我和夏青云去了。” 江英知道隔壁郭叔家的情况,郭叔四十多岁,郭婶没有工作,家里还有五个男孩,四个大的正在上学,老五还小需要人照顾,现在家里每天几乎都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 如果郭叔调走了,没有人管束,那四个大男孩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更是无拘无束了,江英想想都觉得可怕。 江英想了想对赵家福说:“实在不行你先过去,我就在这里,你休息了就回来看我们娘俩,等你们新单位什么时候有房子了,我再带着女儿过去找你。” 赵家福为难地说:“不行的,我一调走,以后就不是这个单位的人了,房子就得腾了交出去,到时候你住哪里?” 江英一听这话就急了,带着哭腔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们娘俩怎么办?” 看着急哭了的江英,赵家福走到她的身边,用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掏出手帕想替她擦去泪水。 江英挣脱了赵家福的手,走到床边,合衣倒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赵家福和江英自结婚后从未红过脸,看着生气的江英,赵家福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女儿赵芳醒了,哇哇哇地哭了起来,江英起身抱起女儿,她发现女儿尿了,就给她换了块尿布,赵家福赶快拿起换下的尿布出去清洗。 江英看着赵家福离去的背影,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想想吃饭时赵家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难受,他也不希望一家三口分离,可工作调动是单位安排的又由不得他,自己怎么能怪他呢,想到这些,江英的气就消了大半。 赵家福回来后,见江英躺在床上拍着已经睡着了的赵芳,便凑到跟前小声问:“女儿睡了吗?” 江英白了他一眼轻声道:“明知故问!” 赵家福只是嘿嘿地笑,他是想以此缓解自己和江英刚才发生的不愉快。 当晚,江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第12章 回娘家一 第二天一早,江英问赵家福:“昨天你说的工作调动的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江英是个肚里藏不住事的人。 赵家福忐忑地说:“我想先送你们娘俩回我家去,二哥和二嫂住着我妈以前住的东屋,西屋有两间,他们的孩子住着我们哥仨以前住的那间,我想跟二哥商量下,把另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你带着孩子回去暂时住一段时间,先解决眼前的困难,以后再另想办法。” “我不去你们家。”江英一口回绝道,态度非常坚决。 不是江英看不起赵家福的二哥家,自从江英知道赵家福的家庭出身后,在她心里对赵家福家所在的村子就没有什么好感,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憎其人者,恶其余胥”。 另一方面,赵家福的家乡对江英来说是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并且是和不熟悉的亲戚同住一个屋檐下,江英当然不愿意去。 “那你说怎么办?”赵家福问。 “我想了一晚,我还是带着女儿回我家去,反正我的户口还没有迁出来,回去还可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年底也可以分红,谁知道你新去的单位什么时候才能有房,我总不能老这样闲着,最起码我得养活自己。” 江英无奈地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你父母会同意吗?”赵家福有点担心地问。 “放心,我是他们的女儿,出嫁前我在家里就是个任劳任怨的孝顺女儿,现在遇到困难了他们不会不管,让我和他们的外孙女睡大街上的。”江英笑嘻嘻地安慰赵家福。 江英不想让赵家福再为自己的事担心,她认为娘家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是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避风港,天下哪有父母不疼爱孩子的,她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女儿是没有问题的。 江英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满怀希望回到娘家后的日子就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不堪回首日子的开始。 正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七月初,赵家福在工作调动前跟领导请了假,挑了满满两大箩筐开县特有的热带水果、红糖、笋干等土特产,亲自送江英母女俩回娘家。 十多天前赵家福就已经给江英的父母写了信,告知他们自己一家三口到家的时间。 当赵家福夫妻俩背着孩子,挑着东西风尘仆仆地回到玉县娘家时,江父江母看到襁褓中的第一个外孙女满心欢喜。 弟弟妹妹们看到大姐带来那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热带水果,都高兴坏了。 在能吃饱饭就不错的年代,吃水果简直就是一种奢侈,更别说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水果。 放下东西后,江英和江母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赵家福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喝着水,和靠墙蹲着抽水烟的江父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赵家福利用江父低头抽水烟的间隙打量着屋子。 江英的家,赵家福以前只是订婚和结婚的时候来过,当时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且也仅限于楼下。 今天江母让赵家福把带来的东西挑上楼,他才算是对这个家的居住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是一个三面由土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及正面土坯院墙合围而成的院子,院中住着两家人,江英家的房子在院子的正面。 正对着院门的是近二十多平米的堂屋,堂屋门开在进屋的左手边,门的右手边是一把通到二楼的木楼梯。 堂屋的左边靠墙放着的正是赵家福身旁的八仙桌和4条长凳,这是用来招待客人吃饭喝水的桌子,平时家里人吃饭用的是厨房里的矮饭桌。 正对着八仙桌的是一扇小门,门里面是五、六平米的厢房,以前是江英和二妹的房间,江英出嫁后二妹和三妹住着,半年前三妹和同村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到边境农场工作去了,只剩二妹一个人住。 因为接到来信,知道江英夫妇要回来,二妹便搬到了楼上和父母一起住。 堂屋的正面放着一张供桌,上面供着祖宗牌位。 堂屋的右边依墙摆放着两把高大的太师椅,正对太师椅的是延伸到院子里的十多平米的厨房门,上二楼的楼梯就在厨房门的上方。 上到二楼,楼梯尽头右手边是厨房的顶,用少量木板和大量竹子编织的顶上堆放着少量的杂物。 左手边在堂屋和厢房的上方是一个大开间,里面横竖铺着四张床。 厢房位置的上面则是一个延伸到左右两面墙的足有一米高的箱子式的粮仓,一家人一年吃的稻谷都储存在里面,粮仓上面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赵家福知道江英下面有五个妹妹和两个弟弟,除去在外工作的三妹,加上赵芳,现在家里有大大小小十口人,算起来还真是拥挤。 晚饭后,弟妹们都出去玩了,江英也进厢房去哄赵芳睡觉。 赵家福坐在八仙桌旁的长凳上,和对面太师椅上坐着的江母及蹲在一旁抽水烟的江父聊天。 赵家福恭敬地对两位老人说:“爸、妈,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 “家福,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江母说,江父正用嘴对着水烟筒吸烟所以没有开口。 赵家福有点难为情地说:“爸、妈,我下个月就要调到新开通的一条线路上去工作,因为新单位没有住房,大家都是住简易棚子,江英和孩子就不能跟着我一起去,我本想让她们娘俩回赵家村去跟我二哥家凑合着住一段时间,以后再想办法,可江英不愿去,她说要回到这里,我就想跟你们商量下,看看家里方不方便让她们娘俩住下?” 江母说:“家福,一家人还客气什么,英子愿意回来住就让她回来住,反正她的户口还没有迁走,回来还能参加队里的劳动。” 江母的想法跟江英如出一辙,真不愧是母女。 一旁靠墙蹲着的江父停止了抽烟,淡淡地说:“回来住几天可以,长住怕是不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在娘家长住的道理,别人会说闲话的,我看还是让她先回你们家去。” “爸,我跟江英商量过了,可她就是不愿意去,您知道她的犟脾气,我拗不过她。”赵家福一脸无奈地说。 看着满脸不悦的江父,赵家福的心里也不好受。 这时江母插话道:“你二哥家就那么点房子怎么住,再说英子住在他们家算怎么回事,还是让英子回来住。” 赵家福知道江母这话是说给江父听的。 第13章 回娘家二 正说着江英从厢房里走了出来,站在赵家福身旁。 江父刚才的话江英在厢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看着赵家福尴尬的神情,江英的心中也不好受。 毕竟回娘家的主意是自己提出来的,江英不想让赵家福为难。 于是她对江父说:“爸,谁说嫁出去的女儿就不能回娘家住了,我又不是回来白吃白住的,我的户口还没有迁出去,我还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我还可以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凭我自己的能力挣工分养活我和我的女儿。” 赵家福听着江英像吃了枪药似的话语,连忙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面对江英的抢白,江父并没有说话,仍然低头继续抽着他的烟。 江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女儿女婿刚回来,特别是当着女婿赵家福的面,他不想跟江英发生冲突。 赵家福担心江英再说出什么让江父下不了台的话,他忙打岔道:“妈,以后江英她们娘俩住在这里,我每个月会给家里寄生活费的。” 赵家福说着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叠钱递给江母。 “妈,这是三十元钱,您先拿着,我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上班,家里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您看着办,江英她们娘俩的生活费,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从邮局汇回来。” 江母说:“家福,钱就不用了,英子这是回自己的家,又不是去哪里,你们这次回来,买那么多东西也花了不少钱,你马上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也需要钱,穷家富路,钱你还是自己留着,以备万一。” 江母没有去接赵家福递过来的钱。 江英从赵家福手里接过钱,塞到江母的手里,“妈,他给您的,您就收着,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这一大家子生活,什么都需要用钱买。” 江父抽完一泡烟后,把水烟桶顺墙放好,站起身悻悻地说:“看看这个家,就这么大点地方,眼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将来还不知该怎么办。” 说完,江父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径直上楼去了。 江母看着江父上楼进了房间,轻声对赵家福和江英说:“你爸就是老封建、死脑筋,做什么事都怕别人说,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你们别管他说什么,英子你就安心地住着,家福,你也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娘俩的,英子的六妹比赵芳大半岁,将来英子去上工,我就两个孩子一起带了。” “那以后就要劳烦妈了。”赵家福感激地说道。 第二天天刚亮,赵家福就辞别了江父江母,起身准备赶早班车返回单位上班。 江英把赵家福送到村口。 赵家福说:“你回去,一会儿女儿醒了找不到你会哭的。” 江英不舍地说:“我看着你走远了就回去。” “是不是舍不得我?”赵家福说着伸手就要去搂江英的腰。 江英连忙推开他的手,认真地说:“别闹了,让村子里的人看见就不好了,别人会说闲话的,农村可不比城里。” 赵家福深知江英说一不二的脾气,怕她真生气,连忙收回手道:“遵命,媳妇。” 江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骂道:“别贫嘴了,赶紧走,要是误了车,耽误了上班可就不好了。” 江英说完,轻轻推了一下赵家福,示意他快点走,江英不想让赵家福看到她快要流下来的泪水。 赵家福知道江英舍不得他离开,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赵家福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两人结婚后才刚刚过了一年多你侬我侬的日子,马上就要分开,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搁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赵家福走了几步后,回头再看,江英还站在原地,他冲江英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去,然后转身大步快走。 江英看着赵家福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烟田后,她的心里泛起了丝丝涟漪,刚才强忍着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直到模糊了双眼。 江英擦干眼泪,等情绪稍稍平复后,才返身朝着家里走去。 江英回来后和江母在厨房里忙做着早饭。 玉县乡下人每天只吃两顿饭,上午九点到十点,下午四点到五点。 吃过早饭,江英刚喂完赵芳,房檐上绑着的大喇叭里就传来生产队长江保全粗犷响亮的声音:“各位社员同志们注意了,今天采摘春水河西边田里的烟叶,大家赶快带上工具到河边集合。” 江英把熟睡的赵芳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对在厨房里忙着的江母说:“妈,我把赵芳留在家里了,您看着点,我去上工了。” 江母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英子,你不歇两天再去,坐了几天的车也够累的。” “不歇了,我都闲了一年多了,再不去劳动劳动,人都要变懒了。” 江英自嘲地说着,然后从墙上摘下草帽戴好,挑起竹筐就向外走去。 当江英快步来到春水河边的晒场上时,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江英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 队长江保全正站在河坝上把到场的人扒拉着分成两拨。 分完后,江保全指着身后的烟田扯着嗓子开始安排工作,“大家进去后以田边的凤尾竹为界线,文书带着左边这拨采摘上面那几块,我带着右边这拨采摘下面那几块,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下面的人群稀稀拉拉地答道:“听清楚了。” 随后人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地朝着烟田走去。 江英快步走到江保全跟前叫道:“二叔,我跟哪拨?” 江英这样问,其实是向江保全报个到,自己已经出去一年多,现在又忽然回来了,肯定是要向队长打个招呼的。 看着眼前的江英,江保全愣了几秒,他问道:“大侄女,你不是跟着你丈夫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二叔,我想家了,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就回来了。”江英笑嘻嘻地说着,她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随口编了这么个理由。 “你就跟着我。”江保全知道江英的户口没有迁出去,还是生产队的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第14章 小姐妹重聚 江英跟着江保全刚走到烟田田埂上,以前要好的小姐妹江小凤和江竹惠就围了上来。 快嘴的江小凤拉住江英的手上下打量着,亲热地说:“江英,我就说是你回来了,江竹惠还不信,非要跟我打赌,你可是比以前白了、胖了、也更漂亮了。” 江英在城里闲了一年多,又刚生完孩子,身材比做姑娘时确实是丰腴了些。 看着叽叽喳喳围在一起的江英、江小凤和江竹惠,江保全站在烟田里冲着她们大声喊道:“你们几个,还不快下来干活,再磨蹭今天就烤不了了。” 听到喊声,江英说:“快下去,要不然二叔又该数落我们了。” 江小凤冲江保全伸了伸舌头,三人嬉笑着走进烟田。 江小凤在江英身边一边采着烟叶一边小声问:“江英,你不是跟着你丈夫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你有孩子了吗?” 江英说:“他调到新开通的支线去了,那里的条件不好,我不想跟着去,所以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江英,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一旁的江竹惠问。 “是女儿。”江英答道。 江竹惠对江小凤说:“小凤,收工后我们一起到江英家去看看她女儿。” 江小凤笑着说:“好呀,我很想看看我们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生出的女儿是不是跟她妈妈一样水灵。” 三人一阵哈哈大笑。 听到笑声,江保全在另一头大声呵斥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干活。” 三人忙收住笑,江小凤冲江保全做了个鬼脸,悄悄骂道:“老古板。” 江英吓唬她道:“小凤,小心有人听到你的话告诉二叔,看二叔怎么修理你。” 江小凤忙四下看了看,这附近就她们三个,没有别人,她假装生气地说:“江英,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三人又是一阵轻笑。 “江英,我们当年的六姐妹,除去出嫁的和江云仙她们去边境农场的,如今在家的加上你就剩下我们三个了,真怀念以前我们一起劳动、一起开心的快乐时光。”江竹惠略带伤感地说。 江英也不免动容道:“是啊,离开家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也很想念你们,经常会梦到我们一起在河里摸鱼捉虾、上山砍柴、坐在草垛上看星星的情景。” “我才不信呢,只怕是和你丈夫蜜里调油似地早已经忘记了我们这些小伙伴了。” 江小凤冲着江英做了个鬼脸,打趣道。 “你这死丫头,让你乱说话,看我不挠死你。”江英说罢就摆出一副要上去挠江小凤咯吱窝的架势。 “好姐姐,我不敢了,你就饶了我。”江小凤求饶道,她最怕别人挠她的咯吱窝,别人一挠她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 三人就这样边聊边不停地采摘着烟叶,劳动倒好像是闲玩似的。 当江英抱着采好的一抱烟叶放到搁在田埂上的竹筐里时,刚好看到一个年轻俊俏的陌生小媳妇也正从对面的田里抱着采好的一抱烟叶走出来。 江英返回田里小声问江小风:“小凤,对面田里那个小媳妇是谁家新娶的媳妇?”说着朝年轻小媳妇的背影努了努嘴。 江小凤顺着江英努嘴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压低声音说:“她叫钱惠惠,去年中秋节后嫁过来的,是刘二的媳妇。” “就是那个好吃懒做的刘二吗?”江英问。 “我们队里除了他还能有谁。”江小凤一脸的鄙夷。 “我看那小媳妇长得也不差呀,怎么会看上刘二,还嫁给他?”江英满脸狐疑地问。 一旁的江竹惠插话道:“听说钱惠惠家解放前是地主,土改时她爸被枪毙了,那年她才10多岁,长大后她顶着地主女儿的帽子,一般人家都不愿娶这样的姑娘,一来二去就被耽误了,刘二那家伙你知道的,家里穷不说还好吃懒做,一直也没娶上媳妇,钱惠惠的嫂子容不下钱惠惠,托一个远房亲戚给他俩做了媒,就这样嫁到我们队里来了。钱惠惠本来出身就不好,刘二那畜生不仅不帮她,还经常欺负她,大家就更不待见她了,唉,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哪!” “他们这是王八配绿豆。”江小凤一脸的揶揄。 “小风,话也不能这么说,其实钱惠惠人还是不错的,吃苦耐劳,要不是她出生在地主家庭,是地主女儿,凭她的长相和能力,怎么会嫁给刘二那猪狗不如的家伙,真是时也命也!这人哪就连投胎也不能投错了门坎!”江竹惠感慨道。 江英一听到地主的女儿,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赵家福的出身,心里不禁捏了把汗。 人有的时候就是奇怪,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就好像上天要考验你,非要跟你作对一样,正如墨菲定律所讲的越不想一件事发生,反而它就越会发生。 烟叶采摘完后,趁休息空档,江英回家喂了女儿,然后来到堆放烟叶的生产队队部大院,开始将竹筐里的烟叶用麻线捆绑到竹竿上准备烘烤。 江英、江小凤和江竹惠三人凑在一起边聊天边编烟叶,两个多小时后,三人上午采摘的烟叶都快编完了。 江英对江竹惠说:“我和小凤先把编好的这几竿烟抬到烤房去排队,筐里剩下的这点你编着,编完后再抬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收工了。” “江英,我还担心你出去一年,已经忘了我们以前的老规矩了。”江小凤笑嘻嘻地说,然后和江英抬着编好的烟竿朝着大院后门不远处的烤房走去。 烤房前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等着装炉了,江英和江小凤跟在他们后面排着。 江小凤说:“江英,就数你点子多,这些年我们总是比其他人早下工,省了很多排队的时间!” 看江小凤得意的样子,江英连忙用眼色制止她,吓得江小凤转头四处看了看,吐了吐舌头。 快到装江英她们的烟竿时,江竹惠的最后一竿也编完了,赶快抬着跑了过来,这时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 第15章 惹祸上身 江英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钱惠惠,看到她排在队伍的尾端。 不知为什么,江英对钱惠惠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当江竹惠把最后一竿烟递给烤炉内的师傅时,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像被捏着嗓子的鸭子叫似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插你一下队怎么了,你这个地主崽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贫下中农!” 江英和江小风、江竹惠从烤房往回走,看到队尾一个长着一张椭圆形脸,眉心有一颗黑痣的中年妇女正在喋喋不休,此人正是队里有名的泼皮刘婶,她身后的钱惠惠两只眼睛噙满泪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任凭刘婶不停地骂着。 当江英经过刘婶身边时,刚好听到刘婶说:“地主崽子就应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监督改造。”这话像是在说钱惠惠又像是故意说给江英听的。 听刘婶一口一个地主崽子的叫着,江英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心想这刘婶也太欺负人了,自己插队还要蛮不讲理地骂人。 江英折返身站到刘婶跟前,“刘婶,你左一个地主崽子右一个地主崽子的,钱惠惠是地主的女儿不假,可这又不是她的错,有罪的是她的父亲,不是她,她没剥削压迫过谁,现在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况且你跟刘二还是本家,你队也插了,人家都不吭声了,你还无休无止地骂着,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江英的话一半是替钱惠惠辩解,一半也是发自内心地替像赵家福那样出身的人辩解。 刘婶没有想到江英会站出来替钱惠惠说话,心中自然不痛快,她满脸不悦地冲着江英喊道:“我怎么欺负她了,你倒是说清楚,她出身地主家庭,属地富反坏右的后代,难道不应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劳动监督改造吗?” 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刘婶,钱惠惠怯怯地对江英说:“算了,她要插就让她插。” 钱惠惠自从嫁到江家村,自己的出身加上不争气的丈夫刘二,不论她如何努力,在生产队都不受人待见,还经常遭人白眼,被人欺凌,谁都可以对她吆五喝六的,钱惠惠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地活着,刚才只不过是说了句你怎么能插队,没想到就招来刘婶的一番羞辱。 江小凤和江竹惠在旁边轻声劝着江英,“江英,算了,别跟刘婶一般见识,我们走。” 江英清楚刘婶的为人,那是个得理不饶人无理狡三分的主,听说她的父亲解放前是个教书先生,她跟着上过几年私塾,经常仗着自己有点文化胡搅蛮缠、嘴上不饶人。 村里大多数没文化的人嘴皮子不如刘婶,都吃过她的亏,自然是对她又恨又怕,都不敢招惹她,现在看到江英回击刘婶,他们都想看看刘婶吃瘪的样子,都围了过来。 江英不再理会刘婶,准备跟着江小风她们离开,江英以前一直认为刘婶丢了读书人的脸,要不是她今天欺负钱惠惠,江英根本不屑与她有任何牵扯。 看到江英不说话,看着围上来的人群,人来疯的刘婶底气更足了,她冲着江英大声说:“江英,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欺负她了?否则我今天饶不了你!” 江英从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着气势汹汹的刘婶,她也不示弱,“我尊你一声刘婶,你不依不饶的,你想怎样?” 刘婶嗓门提高了八度,“我想怎样?哼!江英,今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着钱惠惠,你婆家不也是地主吗?你们是一丘之貉。” 江英闻言怔住了,她感觉自己像被雷击了一般,脑袋嗡地一下,围观的人群一时也哗然了,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纷纷向江英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这些人原本只是想看看伶牙俐齿的江英是如何收拾蛮不讲理的刘婶的,没想到剧情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在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家庭出身就象一把政治枷锁套在很多像赵家福这样的人脖子上,勒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江英的家庭出身虽然是贫农,可她嫁给了赵家福,自然免不了要受牵连,况且一九六四年下半年正是全国城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高潮时期,农村对贫下中农都要“查三代”,谁还敢和“地富反坏右”沾上半点关系,所以人们立马转变对江英的态度也就能理解了。 江英站在原地,气得脸红一块紫一块的,她嘴唇颤抖着,半天才气愤地说:“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刘婶得意洋洋地说:“我闺女年初嫁到你婆家那个生产队,她回来就跟我说了你婆家的事,别以为我们队里没人知道,哈哈哈哈!”。 看着得意地哈哈大笑的刘婶,江英立马就要冲上去撕她的嘴,江小凤和江竹惠连忙拉住气得发抖的江英。 眼看着一场女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此时听到吵闹声的江保全快步分开人群走了进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江保全冲着刘婶和江英大声训斥道:“吵什么吵,不像话!这里是生产队队部大院,不是你们的练武场,要吵出去吵,谁再吵今天就不给她记工分了!” 江保全粗大的嗓门一吼,混乱的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江保全冲着旁边呆住了的江小凤和江竹惠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江英拉走。” 然后又朝着烤房方向大声叫道:“刘有良,还不来管管你媳妇。” 江小凤和江竹惠拉着江英就往外走。 刘婶的丈夫刘有良也从烤房那边跑了过来,他冲着刘婶吼道:“你这个臭婆娘,能不能管住你的嘴,一天到晚就知道瞎嚷嚷,真是没有一天让人省心的。” 刘婶在丈夫的训斥下,不服气地吵嚷着:“你骂我干什么,我是实话实说,大伙不信可以去赵家村打听打听,江英的婆家是不是地主,看我有没有冤枉她。” “你还说!给我滚回家去!”刘有良拽着刘婶就往外走。 江保全冲着人群喊道:“都别围着了,散了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围观的人群见唱戏的主角都走了,自然也就一哄而散。 第16章 人情冷暖 江父从山上的煤窑挑煤回来,来到烤房交煤。 江父过完秤,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交谈声:“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地主的儿子。” 江父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话。 当江父从烤房往家里走时,路上遇到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江父一头雾水。 江父经过自家亲四弟门口时,四弟正蹲在门前抽着水烟,看见江父走过来,四弟招呼道:“三哥,我正等你呢。” 江父问:“你等我有什么事?” 四弟就把下午烤房发生的事告诉了江父。 江父一听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地就往家里赶,回到家,江父冲着在厨房里做饭的江母劈头盖脸地骂道:“都是你给我找的好女婿,以后让我在队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江母被江父吼得一愣一愣的不明就里,她嘟囔着道:“女婿怎么了,不挺好的嘛。” “好!好个屁!你知道他家是地主吗?”江父没好气地说。 “什么?地主?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江母吃惊地说。 江父见江母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她也可能是被蒙在鼓里了,顿时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处着力,气得转身摔门而出。 过了一会,江英在江竹惠的陪同下回到了家,江英进门后就径直朝着厢房走去。 江竹惠没有跟进去,她站在堂屋里说,“江英,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江母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着江竹惠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江竹惠便跟着江母来到厨房。 “竹惠,你告诉我,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江母低声问。 江竹惠便把今天发生的争吵向江母讲述了一遍。 江母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晚饭时,江母在厨房的饭桌上摆好饭菜,对江英的二妹说:“去叫你大姐来吃饭。” “不许叫!她还有脸吃饭!就知道在外面逞能,什么人不好惹,她偏偏要捅刘婶那个马蜂窝,我早就说过让她回她婆家去,你偏要留她在家里住,这下好了,捅出娄子了,说不定将来还会连累我们全家,我看你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吃饭!”江父坐在饭桌旁气哼哼地对江母吼道。 除了江母背上背着的六妹,一家大小都被一向在家说一不二的江父吓得噤若寒蝉,各自端起饭碗,低头沉闷地吃起饭来。 晚饭后江母把甑子里剩下的白饭刮了刮装了半碗,然后夹了些咸菜放到上面,端着来到江英的房间。 江英坐在床头边喂孩子边落泪,晚饭时父亲粗大嗓门的话,她在厢房里都听到了。 江母说:“英子,先吃饭,菜都吃完了,我给你夹了点咸菜,你将就着吃点。” “妈,我不想吃。”江英说。 “不吃怎么行,你还要喂孩子呢,孩子还小,没有奶水可不行。”江母说。 江母的话提醒了江英,自己不吃饭没有奶水怎么喂孩子,为了孩子,就是有再大的苦、再大的气饭总是要吃的。 江英把睡着了的赵芳轻轻放到床上,接过江母手里的碗。 江母说:“饭凉了,我去拿暖水瓶来给你加点热水。” 江英就着咸菜,把半碗热水泡饭混合着泪水一起吞下了肚。 江母在一旁心疼地看着江英。 吃完饭,江母问:“英子,家福的家庭成份真的是地主吗?” 江英就把她知道的赵家福的家庭情况全部告诉了江母。 江母说:“作孽呀,世上怎么会有他堂哥那样的人,唉,都怪我,当时听信了赵媒婆的话,没想到却害了你。” 本来按照农村的规矩,结婚前女方家的亲友是要到男方家去上门的,俗称“看家”,主要目的是看看,考察一下男方家的家庭条件和长辈亲戚之间的关系。 赵媒婆说反正赵家福的父母都不在了,结婚后又不用住在赵家村,就以赵家福在外工作不好请假为由省去了这道程序。 江母也觉得赵媒婆的话有道理,想着能省点事就省点事,没想到就省出了问题。 如果江母当时知道赵家福的家庭出身,她也不会同意江英嫁给赵家福的。 江英看着江母一脸的自责愧疚,她安慰江母说:“妈,怎么能怪您呢,其实赵家福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仅能干、有担当,对我也很好,我不后悔嫁给他。” 江母说:“英子,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家福是个好孩子,就是让这家庭出身给害了,现在你们孩子也有了,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你自己要想开些,别管你爸和外面的人说什么,你只要记着家福对你的好,把孩子带好就行,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妈和你一起扛着。” 江英的心里一暖,感激地看着江母说:“妈,我知道了,谢谢您。” 第二天,田里依然是忙碌的采摘烟叶的景象,但大家都像躲避瘟疫一样地避着江英,就像她身上有病菌会传染一般。 江小凤也不敢跟江英说话,在烟田里也是离江英远远地,江竹惠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才敢悄悄跟江英说几句话。 下午编烟叶的时候,只有江英形单影只的编着,没有了以往和江小凤、江竹惠一起有说有笑编烟叶的场景。 不远处有人正津津有味地向昨天没有来,不知情的人小声叙述着昨天发生的事,她们还时不时地看向江英。 刘婶则扯着鸭嗓在一旁指桑骂槐的大声叫嚷着,“自己的屁股都被海风吹着,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江英真想冲上去扇刘婶几个耳光,可人家又没指名道姓,她也只能把火窝在心里。 前后两天,江英的处境就判若两人,真是恍如隔世。 人是最现实的动物,谁都希望自己远离是非的漩涡,虽然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想法冷眼旁观,但是他们也不介意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甚至不惜在其中寻找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就是人性丑陋的一面,更有像刘婶那样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正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是非。 第17章 背着孩子挑煤 大家异样的目光让江英感到如芒在背,人们的避之不及让江英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特别是大家的指指点点更是让江英感到无地自容。 虽然江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丈夫的错,但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由不得你辩解。 为了不让自己和江小凤、江竹惠碰面感到尴尬,不想再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更不想再看到那些能杀人的寒芒,收工后,江英找到队长江保全。 江英说:“二叔,我想去煤窑挑煤。” 江保全说:“大侄女,去煤窑挑煤那是壮劳力干的活,一个来回要走五六个小时,中间还要翻过两座山,风吹日晒的我怕你吃不了这个苦,再说你的孩子还小也离不开你。” 江保全这样说是为江英着想。 虽说江英回来才三天,但她昨天和刘婶在生产队队部发生的冲突早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的整个村子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大家都把江英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就连一向不苟言笑、从不八卦的江保全都知道了江英是带着孩子回来的,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江英说:“二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谢谢您,我想好了,就是再苦再累我也要去,孩子我可以背着去。” 江保全说:“好,既然你想好了,那明天就先去试试,不行再回来。” 江保全知道江英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做事处处不甘落后于人,昨天刘婶突然爆出的消息对江英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江保全考虑到江英目前的处境,想着换个环境对江英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就同意了。 江英回来后把她要去煤窑挑煤的事告诉了江母,江母心疼地说:“英子,你想好了吗?去煤窑挑煤可不是女人干的活,再说孩子还小,她也离不开你呀。” 江英说:“妈,孩子我会背着去的,休息的时候顺便喂喂孩子,也不会耽误事的,您就放心。” 江母问:“你要不要再想想?” 江英说:“不用想了,我都跟队长说好了,明天就去。” 江母知道江英是铁了心了,就没有再劝。 她问:“你明天准备几点出门,妈好给你准备干粮。” 江英说:“妈,我想早上七点出门,早晨天气凉快。”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江英背上女儿,带上母亲团的饭团,挑着箩筐就出门了。 江英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煤窑,知道来回的路全是爬山下坡的,所以她要趁早晨天气凉爽早点出门,再说她也不想和父亲同路,早他一个小时就出门了。 江英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她恨自己当时为何要那么冲动,替钱惠惠打抱不平,以致招来这无妄之灾,可转念一想,即便是重来一次,自己也许还是会站出来,自己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被欺负。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背上的女儿醒了,江英找了个稍稍平坦的地方,放下孩子坐了下来,看看四下没有人,便撩起衣裳喂孩子。 看着怀里撅着小嘴吮吸着母乳的女儿,江英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喃喃道:“我的女儿,你还不满三个月,就要跟着妈妈受罪了。” 在煤窑称完煤后,江英挑着近一百斤的煤往回走,她来回都没有走同村人常走的路,而是从旁边绕着走,一是不想遇到熟人,二是不想遇到父亲,怕听到他冷嘲热讽的话。 往返煤窑的路虽然大半都是在山里,有树荫的遮挡,可七月份的天气炎热难耐,加上背上还背着个孩子,江英早已经是汗流浃背。 江英一路上走了歇,歇了走,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回到家,因为她背上的孩子也要吃喝拉撒的。 下午回到家,江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把孩子放到床上,江母打了盆热水让她洗洗脸,擦擦身子,换套干净的衣服。 江英洗完脸,擦干身上的汗水,刚要穿衣,江母正好又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江母从后面看到江英肩上被扁担磨得通红的印记,心疼地说:“英子,明天别去了,去煤窑挑煤那是像你爸那样的壮劳力干的活,这么热的天,男人光着膀子都热的够呛,何况你背上还背着个孩子,孩子也跟着遭罪。” 江英穿好衣服,拉着江母的手笑嘻嘻地说:“妈,您要相信您女儿的能力,男人能干的活,我也能干,我今天不也把煤挑回来了吗,万事开头难,多去几次,以后就好了。” 江英不想让江母为自己担心,她想宽慰下江母。 江母知道女儿表面看着秀气,因为自小就跟着大人一起劳动,也有点力气,再加上她不服输的性格,只要她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也没再劝她放弃到煤窑挑煤的事。 江母说:“英子,我打了盆热水,你泡泡脚。” 江英说:“妈,不用了。”江英知道自己的脚更不能让母亲看到。 “坐下,脱了鞋子,把脚放到盆里。”江母命令道。 “妈,我自己来,您去忙您的。”江英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说。 “英子,如果你明天还想去挑煤,就听妈的。”江母的语气不容商量。 江英只好脱下鞋子。 江母抬起江英的脚看了看,只见江英的两只脚,脚趾跟脚板之间都磨起了大小不等的血泡。 “你先泡会儿,泡完后我用针帮你把血泡挑了,不然明天你连路都走不了,你爸说他第一次去挑煤的时候,回来脚底也磨起了好几个泡。” 江英感激地看着母亲,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从此以后,只要天不下雨,江英就背着女儿上山去挑煤,累了就歇一歇,喂喂孩子,饿了吃点干粮,渴了喝口水沟里面的山泉水,一路上和背上的女儿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一个人独来独往,虽然身体累点,但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用听不想听的话,江英觉得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日子也不错。 江英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熬过了整个烤烟阶段。 就在江英去煤窑挑煤的两个月后,一个突发状况让江英稍稍平复的心彻底崩溃了。 ipaoshuba.net 第18章 二妹发难 一天下午,江英挑煤回来后把孩子放到床上,到厨房打了盆水准备回厢房擦洗身体。 二妹突然从外面哭着跑回家来,正好在堂屋里碰到脖子上搭着毛巾、双手端着盆热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江英。 二妹冲着江英又哭又叫道:“都怪你!都怪你!你都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这个害人精。”呜呜呜呜……。 江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站在原地没动,呆呆地看着二妹,她不明白二妹究竟怎么了。 二妹见江英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搭理她,更是气得伸手抓住江英手中的盆沿用力地向上一提,掀翻了木盆。 一盆水直接泼向江英的胸口,溅起的水花浇得江英满头满脸,水顺着江英的身体从头流到脚再流向地面,江英一惊,木盆从她的手中掉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要干什么?”江英气愤地大叫,双眼怒目而视。 江母听到吵闹声从厨房里跑出来时,看到浑身湿透的江英和满脸泪水的二妹正对峙着。 江母对着二妹吼道:“你疯了吗?你大姐刚挑煤回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英子,快进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江母推着落汤鸡似的江英,让她进屋去换衣服。 “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二妹大声说着并伸手拦住江英。 “你大姐浑身都湿成这样了,你还不让她去换衣服,你究竟要干什么?”江母拉住二妹怒声问道。 “妈,我在磨房干的好好的,就因为姐夫的家庭出身,有人借口说要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担心我在米浆里面掺东西,不让我干了,抢了我的活,把我从磨房里撵出来了,我不怪她怪谁。”二妹委屈地边哭边把原由说了出来。 江英的二妹从小身子就弱,干不了什么重活,江家村自古就有做米粉的历史,因此队里就安排她负责每天把泡好的大米用毛驴拉着的石磨磨成米浆。 这是个轻松的活计,虽说单调乏味,每天对着一头不会说话的驴子,可待在屋子里不用风吹日晒,却和别人拿着同样的工分,自然是有人眼红的。 江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连累到二妹,更没有想到从小背到大,出嫁前还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竟会为了这事和自己闹了起来,伤心的泪水混合着头发上的水滴流了下来。 江英的心里对二妹产生了一丝愧疚。 江母说:“二妹,这不能怪你大姐,你要怪就怪妈,是妈当时没有问清楚你姐夫的家庭出身,你大姐也是被妈害了。” “可她都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明知姐夫出身不好,她回来还要瞎逞能,不仅让我要跟你们挤一屋睡,还害得我丢了磨房的活,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二妹终于把心里的怨恨全都说了出来,说话的语调和江父简直是一模一样。 江母怒斥二妹道:“以前你大姐有好吃的总要给你留一半,到哪里玩都带着你,走不动路了她就背着你,对你有多好你都忘了?现在她有了难处,你不仅不帮她,还跟着外人糟践她,你还有良心吗?磨房的事不让干就不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她负责,她就是个害人精,是个扫把星!她已经嫁出去了,已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我要让她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二妹不听江母的劝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跳着脚撒泼地骂道。 “啪”,江母一扬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抽在了二妹的脸上。 二妹呆住了,江英呆住了,就连江母自己也呆住了。 “妈,你竟然为了大姐打我?”半天才缓过神来的二妹冲着江母大声叫道,这是二妹生平第一次被母亲打。 二妹捂着被打的脸,狠狠地瞪了江英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江英,从今以后我跟你势不两立!” 二妹转身哭着冲出门去,刚好与从外面进来的江父擦身而过,险些把江父撞倒。 江父在回家的路上遭人打趣,才知道二女儿磨房的活计被人顶替了,心里正为此事迁怒于江英,没想到刚进家门就碰到这一出,心里就更是怒气冲天了。 江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着江英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看你一回来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搅得乌烟瘴气的,这下你满意了!称心了!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个祸害来!” 江父又转头对呆站在堂屋里的江母吼道:“还有你,我说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硬要自作主张地让这个祸害留下来,害得我被人戳脊梁骨,在村子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母没有理会怒不可遏的江父,她推了推江英说:“英子,快进屋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见江母没有回应,江父气哼哼地拿过靠在墙边的烟筒,装上烟,背靠墙蹲着抽起烟来,死一般沉寂的屋内只有咕噜咕噜的水烟筒发出的声音。 二妹的叫骂和父亲的怒吼惊呆了江英,就像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耳光一样,江英懵了。 跟在外面受到的屈辱和心酸相比,二妹和父亲的话就像针一样,一针一针地扎在她的心窝上,江英的心在滴血,她感到胸口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英子,快进屋把衣服换了。”江母又催促了一遍,江英才步履蹒跚地回到厢房。 关上门后,江英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她感到伤心、难过、绝望,自己为了躲避村里人的非议已经去挑了两个月的煤,没想到现在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的却是自己的至亲,这怎能不叫江英伤心欲绝。 江英取下搭在脖子上已经潮湿的毛巾紧紧地捂住嘴,全身不停地抖动着,她不能放声痛哭,床上有熟睡的孩子,外面有正在气头上的父亲,她只能极力压抑着声音哭泣。 江英此时仿佛掉到了冰窖里一般,全身透着寒意,她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在这种连家人都要踩上一脚、连哭泣都要忍耐的境况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 也许是母女连心,床上的赵芳这时哇哇地哭了起来,江英慢慢走向床边,怔怔地看着。 床上的赵芳没有得到妈妈的爱抚便一个劲地哭着,哭得小脸通红。 江英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上泪汪汪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小嘴,听着那撕裂般的哭声,她的心猛地一怔,脑海中闪过相似的一幕。 ipaoshuba.net 第18章 二妹发难 一天下午,江英挑煤回来后把孩子放到床上,到厨房打了盆水准备回厢房擦洗身体。 二妹突然从外面哭着跑回家来,正好在堂屋里碰到脖子上搭着毛巾、双手端着盆热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江英。 二妹冲着江英又哭又叫道:“都怪你!都怪你!你都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这个害人精。”呜呜呜呜……。 江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站在原地没动,呆呆地看着二妹,她不明白二妹究竟怎么了。 二妹见江英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搭理她,更是气得伸手抓住江英手中的盆沿用力地向上一提,掀翻了木盆。 一盆水直接泼向江英的胸口,溅起的水花浇得江英满头满脸,水顺着江英的身体从头流到脚再流向地面,江英一惊,木盆从她的手中掉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要干什么?”江英气愤地大叫,双眼怒目而视。 江母听到吵闹声从厨房里跑出来时,看到浑身湿透的江英和满脸泪水的二妹正对峙着。 江母对着二妹吼道:“你疯了吗?你大姐刚挑煤回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英子,快进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江母推着落汤鸡似的江英,让她进屋去换衣服。 “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二妹大声说着并伸手拦住江英。 “你大姐浑身都湿成这样了,你还不让她去换衣服,你究竟要干什么?”江母拉住二妹怒声问道。 “妈,我在磨房干的好好的,就因为姐夫的家庭出身,有人借口说要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担心我在米浆里面掺东西,不让我干了,抢了我的活,把我从磨房里撵出来了,我不怪她怪谁。”二妹委屈地边哭边把原由说了出来。 江英的二妹从小身子就弱,干不了什么重活,江家村自古就有做米粉的历史,因此队里就安排她负责每天把泡好的大米用毛驴拉着的石磨磨成米浆。 这是个轻松的活计,虽说单调乏味,每天对着一头不会说话的驴子,可待在屋子里不用风吹日晒,却和别人拿着同样的工分,自然是有人眼红的。 江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连累到二妹,更没有想到从小背到大,出嫁前还整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竟会为了这事和自己闹了起来,伤心的泪水混合着头发上的水滴流了下来。 江英的心里对二妹产生了一丝愧疚。 江母说:“二妹,这不能怪你大姐,你要怪就怪妈,是妈当时没有问清楚你姐夫的家庭出身,你大姐也是被妈害了。” “可她都嫁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明知姐夫出身不好,她回来还要瞎逞能,不仅让我要跟你们挤一屋睡,还害得我丢了磨房的活,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二妹终于把心里的怨恨全都说了出来,说话的语调和江父简直是一模一样。 江母怒斥二妹道:“以前你大姐有好吃的总要给你留一半,到哪里玩都带着你,走不动路了她就背着你,对你有多好你都忘了?现在她有了难处,你不仅不帮她,还跟着外人糟践她,你还有良心吗?磨房的事不让干就不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她负责,她就是个害人精,是个扫把星!她已经嫁出去了,已经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我要让她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二妹不听江母的劝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跳着脚撒泼地骂道。 “啪”,江母一扬手,一记清脆的耳光抽在了二妹的脸上。 二妹呆住了,江英呆住了,就连江母自己也呆住了。 “妈,你竟然为了大姐打我?”半天才缓过神来的二妹冲着江母大声叫道,这是二妹生平第一次被母亲打。 二妹捂着被打的脸,狠狠地瞪了江英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江英,从今以后我跟你势不两立!” 二妹转身哭着冲出门去,刚好与从外面进来的江父擦身而过,险些把江父撞倒。 江父在回家的路上遭人打趣,才知道二女儿磨房的活计被人顶替了,心里正为此事迁怒于江英,没想到刚进家门就碰到这一出,心里就更是怒气冲天了。 江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着江英吼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看你一回来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搅得乌烟瘴气的,这下你满意了!称心了!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个祸害来!” 江父又转头对呆站在堂屋里的江母吼道:“还有你,我说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硬要自作主张地让这个祸害留下来,害得我被人戳脊梁骨,在村子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江母没有理会怒不可遏的江父,她推了推江英说:“英子,快进屋去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见江母没有回应,江父气哼哼地拿过靠在墙边的烟筒,装上烟,背靠墙蹲着抽起烟来,死一般沉寂的屋内只有咕噜咕噜的水烟筒发出的声音。 二妹的叫骂和父亲的怒吼惊呆了江英,就像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耳光一样,江英懵了。 跟在外面受到的屈辱和心酸相比,二妹和父亲的话就像针一样,一针一针地扎在她的心窝上,江英的心在滴血,她感到胸口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英子,快进屋把衣服换了。”江母又催促了一遍,江英才步履蹒跚地回到厢房。 关上门后,江英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她感到伤心、难过、绝望,自己为了躲避村里人的非议已经去挑了两个月的煤,没想到现在往自己伤口上撒盐的却是自己的至亲,这怎能不叫江英伤心欲绝。 江英取下搭在脖子上已经潮湿的毛巾紧紧地捂住嘴,全身不停地抖动着,她不能放声痛哭,床上有熟睡的孩子,外面有正在气头上的父亲,她只能极力压抑着声音哭泣。 江英此时仿佛掉到了冰窖里一般,全身透着寒意,她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在这种连家人都要踩上一脚、连哭泣都要忍耐的境况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死了之。 也许是母女连心,床上的赵芳这时哇哇地哭了起来,江英慢慢走向床边,怔怔地看着。 床上的赵芳没有得到妈妈的爱抚便一个劲地哭着,哭得小脸通红。 江英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上泪汪汪的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小嘴,听着那撕裂般的哭声,她的心猛地一怔,脑海中闪过相似的一幕。 第19章 为母则刚 那是在江英和丈夫回娘家的火车上。 火车刚启动,车上的人们还沉浸在挤上车的兴奋之中,有的人在忙着呼儿唤女,有的人在忙着归整自己的行李,有的则点上香烟正吞云吐雾。 七月闷热的天气加上车厢内过道上或站着或坐着的拥挤的人们,整个车厢内人声嘈杂,空气中混合着汗味、烟味、及脚丫子的臭味。 火车正行驶着,江英对面坐着的三个人和自己这边靠窗坐着的一个人一边大声谈笑着,一边不停地抽着烟,弄得周围烟雾缭绕的。 江英怀里熟睡着的赵芳突然哭了起来,江英伸手摸了摸尿片并没有湿,然后她接过赵家福递来的奶瓶放到赵芳的嘴里。 赵芳刚吸了两口,就把奶嘴吐了出来,又开始接着哭,江英知道女儿是被吵醒了才哭的,就不住地轻拍着,想哄她入睡,可不论江英怎么哄,赵芳仍然一个劲地哭着,哭得小脸通红,声音嘶哑。 赵家福小声问江英:“女儿怎么了?” 江英轻声说:“被吵醒了,没睡够。” 这时坐在江英对面的一个二十七八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听着赵芳的哭声不耐烦了,冲着江英嚷嚷道:“你怎么带孩子的?能不能让她不要哭了!真是烦死人了!” 江英早就对那几个吞云吐雾的人心生反感,她本来想抱着孩子出去换个环境,大人都受不了那烟味,更何况一个孩子,可放眼望去,车厢内到处都是人满为患,别说是挪出去没地方站,就连想要挪动下都很困难,江英只能强压着心里的不悦,不停地拍着、哄着赵芳。 现在听到络腮胡子的话,江英强压着的火气也一下窜了上来,她抱着孩子腾地站了起来,冲着络腮胡子吼道:“要不是你们在这里大声说话、抽烟,弄得到处都是烟味,孩子怎么会哭成这样!” “你怎么说话呢?这里是公众场合,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大声说话、抽烟?嫌有烟味你就在家里待着别出来呀!”络腮胡子也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公众场合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赵家福看到络腮胡子对江英出言不逊,出于对妻子的保护,他也站了起来。 还未等络腮胡子开口,江英就反唇相讥道:“既然你说这里是公众场合,你们可以在这里大声说话、抽烟,那我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在这里哭?嫌烦你也待在家里别出来呀!” 络腮胡子被江英的话呛得哑口无言,竟然无言以对,旁边的人都窃窃私笑起来。 赵芳刚才撕心裂肺的哭声已经吸引了车内一些人的注意,现在江英和络腮胡子的唇枪舌剑更是让半截车厢的人都看向这边,不远处的女列车员也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 三十多岁的女列车员从拥挤的过道上挤了过来,问明了情况,女列车员对着那几个人说:“车厢里本来人就多,空气不好,请你们少抽点烟。” 女列车员看着江英怀里还在哭闹着的孩子,温和地对江英说:“你抱着孩子跟我来。” 女列车员拎着赵家福递来的一包孩子用品在前面替江英开道:“对不起,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江英抱着赵芳跟着女列车员挤过人群,来到列车员休息室,女列车员指了指里面的凳子说:“你就坐这里,这里面安静,也方便你喂孩子,先把孩子哄歇了,孩子这样一直哭下去对身体不好。” 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哭累了的赵芳吮吸着母乳慢慢地睡着了,女列车员和江英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列车到终点站后,江英和赵家福对女列车员千恩万谢。 下车后,赵家福感慨地对江英说:“看着你平时文文静静地,没想到为了孩子竟然这么泼闯,真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江英不懂赵家福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追着问。 赵家福说:“意思是说女人的身体柔弱,但当她有了孩子以后,因为天生的母爱,常常会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江英一听就不服地说:“谁说女人的身体柔弱,结婚前我在生产队里劳动,好多男的劳动力还不如我呢。” 赵家福知道江英理解的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就笑着说:“我知道你劳动力强,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说女人一旦成为母亲,当孩子需要保护时,再柔弱的女人都会变得强大起来,无所畏惧,就像刚才在火车上一样,你为了女儿不顾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怕有什么后果,敢当面和他们抗争,我当时心里都替你捏着把汗,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原来是这个意思,你早说嘛。”江英为自己的理解错误感到难为情,娇嗔道 。 江英回想到这里,看着眼前不住哭泣的女儿,她把心一横,为了女儿,自己也要做一回为母则刚的女人,无论前面的路千难万难,自己都要顽强地活下去。 江英擦干眼泪,快速换下全身湿透的衣服,抱起女儿哄着。 因为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换被汗水打湿的衣服,又被二妹泼湿了全身,加上身心疲惫、心力憔悴,江英病倒了,发起了高烧。 江英一连几天没有出工,江父的火气更大了,他站在堂屋内大声嚷嚷,“不是说不在家里白吃白住吗,一点小病就躺着不动,想等着谁养活你呢?” 江母从厨房里冲出来拉住江父,“他爸,英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数落她,自己的女儿难道你还不了解她吗?要不是病得起不了床,她是那种会偷懒的人吗?再说女婿不是每个月都从邮局汇她们娘俩的生活费回来的吗,她就是休息几天也没什么的。” 江父一把推开江母,不屑地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你懂什么,不去参加劳动,没有工分,年底分不到足够的粮食,你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全家人将来吃什么?等着挨饿吗?”江父说完悻悻而去。 江母进入厢房,拿下江英额头盖着降温的毛巾,在地上的木盆里搓了搓,拧干后重新放了上去。 江母对烧得满脸通红,流着眼泪的江英说:“英子,别理会你爸的话,先养好你的身子再说,在家里妈会护着你的。” 江英不禁对母亲生出了感激,母亲一向在强势的父亲面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这次自己回娘家后,在对待自己的事上,母亲还敢稍稍和父亲唱一唱反调,这难道就是丈夫所说的为母则刚吗。 第20章 落户 江英生病的这些天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反复在想,原本以为娘家是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没想到自己在外面受到了委屈,回到家里不仅得不到温暖,反而是雪上加霜,这样的家还值得留念吗? 之前如果不是母亲护着自己,江英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想因为自己再牵连母亲,不想让母亲再三地被父亲责骂,也不想让自己再陷于更难堪的境地。 江英有了想逃离这个早已经失去了往日温度,变得让她感到陌生、寒冷的家,有了想断绝和这个家关系的想法。 刚才江父的话,更坚定了江英离开家的决心。 江英突然想到了赵芳的户口问题,原本想着一回来就去办女儿落户的事,没想到第一天上工就因为打抱不平扯出一摊子事,倒把落户的事给忘了。 江英想着明天挑完煤回来后就去找队长江保全办理赵芳落户的事。 第二天一早,江英强撑着已经退烧但仍然虚弱的身体,把已经可以吃米糊的赵芳留给母亲照看就上山挑煤去了。 回程途中,刚爬到第二座山半山腰的时候,江英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浑身冒出虚汗,两条腿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踉跄跄地不听使唤,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江英刚想放下担子坐下休息会儿,还没等她站稳,眼前一黑便摔倒了。 江英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逐渐偏西的太阳透过浓密的树林稀疏地照在她的脸上。 江英渐渐醒了过来,听着林中哗啦哗啦的风吹树枝发出的声响,看着天上不断飘浮着的白云,她感觉自己像是从阎王殿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江英清醒后感到背部火辣辣地痛,她慢慢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摔下来,被山中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拦腰挡住了,背部正好蹭在树根上。 江英看着山坡上满地滚落的煤块和摔到山脚下东一只西一只的箩筐,她欲哭无泪,江英抬头望向天空,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着:“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呀!” 江英无助而凄婉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着。 江英喊出了憋在心里几个月的愤闷和委屈,感觉心里舒畅了很多,她对自己说:江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困难能够打倒你了,你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江英顾不得脸上、手上和身上火辣辣的擦伤疼痛,强打起精神下到山脚,捡回箩筐,然后一点一点地捡拾着散落的煤块。 江英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江母看到江英这么晚才回来,又看到她脸上、手上的擦痕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打来热水,拿来饭菜给江英。 江母回到厨房后忍不住哭了。 第二天,江英没有去挑煤,她来到生产队队部找到江保全,“二叔,我想把我的户口从我家分出来,然后把我女儿的落在上面。” 江英把赵芳的出生证明递给江保全。 江保全没有接江英手里的证明,他说:“大侄女,按农村的习俗,只有儿子分家另立门户或是嫁出去的女儿才能从原来的户口中把自己的迁出去,你的户口要想从你家分出来,就只能是迁到你夫家所在的生产队去。” “二叔,我的户口不能分出来就算了,麻烦您把我女儿的户口落上。”听了江保全的话,江英只能退而求其次。 江保全说:“大侄女,你女儿的户口不能落在我们这里。” 江英不解地问:“二叔,孩子的户口不都是跟着母亲的吗?我的户口还没有迁出去,为什么我女儿的就不能落在这里?” 江保全认真地解释道:“大侄女,不是我不给你落,是队上有规定,我们队靠近城边,加上我们做米粉卖,每年的收入比其他生产队稍好一点,以前就有姑娘嫁到山区后没有迁走户口,反而要把出生的孩子落回来的事发生,后来队里就订了个规矩,凡是嫁出本村的都必需把户口迁走。大侄女,你想想,我们队的土地就这么点,每年产出的粮食有限,要是人人都嫁出去而不把户口迁走,反而还把出生的孩子也落回来,加上嫁进来的人及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这点粮食怎么够分,还不得饿死人。” 江英笑嘻嘻地央求道:“二叔,您就通融通融嘛,把我女儿的户口落上,我不出去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大侄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我也不能带头坏了这个规矩,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有人跟着学怎么办?我怎么跟人家解释?”江保全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说。 “二叔,我从来都没有求过您,您就通融一下嘛,我只求您这一次,行吗?”江英软磨硬泡道。 “大侄女,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你丈夫生产队的条件和我们队差不多,你还是到你丈夫生产队去问问,先把你的迁过去,你女儿的自然也就能落了。” 江保全给江英出主意道。 江英眼看赵芳的户口落在本村无望,她觉得江保全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就趁着一个雨天,背着赵芳到了赵家福的大哥家,让大哥带着找到生产队长并说明了来意,队长说:“你丈夫的户口早已经迁出去了,他已经不属于这个生产队的人了,你的户口迁来也没有户主落呀。” 赵家福的大哥说:“队长,你看能不能把我弟妹和侄女的户口落在我家。” “不行,只有夫妻、父母子女关系才可以落户,她跟你算什么关系。”队长一口回绝了。 江英只能又回来找江保全。 江英说:“二叔,我去过赵家村了,人家说我丈夫的户口早已经迁走了,他已经不属于赵家村的人了,所以我的户口就不能迁过去,您看,孩子的户口不是都跟着母亲吗,麻烦您就把我女儿的落在这里。” “大侄女,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是按政策办事,我即便给你办了,大队、公社也通不过的,弄不好还要让你把你的户口迁走,那样你且不是因小失大,你还是再到你丈夫那个村去想想办法。” 江英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次,两边都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谁都不愿意多收留一个人口,毕竟不单单是落户那么简单的事,其中还牵扯着粮食分配问题,在粮食产量本就不高的年代,村子里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分配。 第21章 无奈租房 江英实在是跑不动了,也不想再跑了,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她终于是体会到了,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女儿没有户口,黑人就黑人,我就不信凭我的劳动还养活不了一个女儿。 赵芳落户的事没有办下来,江父的脸色更难看了,二妹也时常冷言冷语地讥讽江英养了个黑人,甚至有时候直接指着赵芳叫小黑人。 江英是个要强的人,外面的闲言碎语她可以不理会,但家人的无情冷漠让她在家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想到了赵家福说过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话,心想我惹不起你们,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江英打定主意后,便来到自己的亲四婶家,江英知道四婶的大儿子在省城工作,家里分给他的一间房子一直空着。 江英对四婶说:“四婶,我大哥的房子空着,你问问他,可不可以租给我住,我们家人口多,房子不够住,我想搬出来住。” 江英没有对四婶说搬出来的真实原因,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四婶一听江英要租自己儿子的房子,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四婶说:“不用问了,我可以替他作主,他在外面工作又不回来住,空着也是空着,就租给你,里面的床和桌椅你都可以用。” 农村的土坯房,有人住着,经常开窗通风,加上人为维修,墙体还不容易发生开裂坍塌,更别说每月还有房租收入,四婶当然乐意租了。 四婶领着江英去看房子,房子就在四婶家的旁边,中间只是隔了一道院墙,是当年分家时分出去的,后来四婶的儿子又在房檐下盖了间小厨房,江英一个人住刚好合适。 赵家福每月给江母和江英各寄5元钱,江英除了必要的开支外,全部都攒着,现在正好用来付房租,添置简单的生活用品。 江英打扫了卫生,不顾江母的劝阻搬了进去。 晚上,在闪烁的油灯下,江英抱着刚睡醒的赵芳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冷清清的新家,不免有点忧虑,以后自己就要在这里和女儿相依为命了,未来还不知会遇到什么艰难险阻。 可转念又一想,这里以后就真正是自己的家了,以后再也不用每天看着父亲难看的脸色,再也不用听着二妹难听的话语。 江英又仿佛获得新生般愉悦起来,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了。 江英把脸贴在女儿的脸上,5个多月的赵芳因为和江英肌肤相亲,发出了银铃般咯咯的笑声。 看着赵芳粉妆玉琢的小脸,听着她不谙世事的笑声,江英的泪水流了出来,嘴里喃喃道:“乖女儿,不论将来如何艰难,妈妈一定要做个为母则刚的人,把你抚养长大成人。” 江英的话像是说给女儿听又像是在鼓励自己。 江英搬出去另立炉灶,江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认为江英是公然挑衅自己在家里的权威,他冲着江母嚷嚷道:“她有本事搬出去,以后就永远不要再踏进我的家门。” 江母劝道:“英子要出去住就让她出去,家里人多住着也挤,英子搬出去,二妹和四妹就可以搬回到厢房去住,女儿大了,总不能老和我们住在一起。” 江英的二妹自小身子弱,得到父母的疼爱多一些,而且她不像江英性子执拗,她很会讨江父的欢心,所以江父更偏爱她一些,听江母这样说,江父就不再说话了。 一天下午,江英挑煤回来后到地里摘完菜正准备回家做晚饭,迎面碰到挑水来浇菜的江父,江英叫了声“爸”。 江父不但没有回应江英,反而一脸不屑地挖苦道:“都从我的家里搬出去了,怎么还好意思来我的地里摘菜?” 江英的眼泪一霎那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从端着的盆里把菜拿出来整齐地放到地边,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江父看着江英离去的背影,恨恨地说了句:“犟种!” 江父浇完菜地回来后,把江英放到地边的菜拿给江母。 江母奇怪地说:“今天吃的菜我已经摘回来了,你怎么又摘?” 江父哼哼道:“是那个犟种,我就说了她两句,她撂下菜就走了,真不知是随了谁?” 江母一听就明白了,说:“还不是随了你,你们父女俩一样的犟,谁都不肯让一步,总是针尖对麦芒的。” 江父说:“让四妹给她送去,别让女婿以后说我苛待她。”说完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江母会心地笑了。 晚饭后,江英到村子周围巡视了一番,她准备自己开地种菜,好在当时的农村,除了自己吃的,没有农民种菜去卖,因为个人私下做买卖是不被允许的,城里人吃的蔬菜都是由生产队统一种植统一交给蔬菜公司来卖,所以沟沟坎坎边的荒地没有人愿意去开垦。 江英利用挑煤回来后的空余时间,开出了两小块菜地,她从四婶家借来粪桶挑粪水浇地,撒上买来的菜籽,去河里挑河水浇灌。 俗话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何况江英开垦出来的是生地,更需要大量施肥。 那时农民种粮种菜普遍施的都是经过发酵的农家肥,最简便的农家肥就是各家茅厕里的粪水。 一天,江英再次挑着粪桶到自己家的茅厕去挑粪水时,碰到刚好也来挑粪水浇菜的江父。 江父望着江英揶揄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既然有本事搬出去另立门户,就自己去挖个茅厕,别来我的茅厕里挑粪水。” 江父的话再一次像针一样扎在江英的心窝上,江英强忍着泪水,转身挑着空桶回去了。 江英没想到父亲会这样绝情,回到租来的房子里,江英忍不住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正赶上四婶过来,看着眼睛红肿的江英,四婶问:“英子,你怎么了?” 江英就把今天挑粪水的事跟四婶说了。 四婶热心地说:“就为了这点事,真是的,以后浇菜你就去四婶家的茅厕里挑。” 农村人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茅厕,为的就是积攒肥料种地,可不是随便就让别人挑的,江英对四婶心生感激。 第22章 修理屋顶 江英自从搬出来租房住后,每天早早就出门去挑煤,下午回来挑水种菜,日子过的忙碌充实。 一天下午,江英正在厨房里做着饭,忽听屋外不时地传来咣当、咣当的声响,起初江英并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几声,江英觉得不对劲,忙出门来看,屋外一群孩子见江英出来后就一阵风似地全跑了。 江英看到房屋门口的地上多出些大小不等的石块,再看看关着的房门也没有什么异样,她就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九月本应是少雨晴朗的天气,无奈天有不测风云。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劳累了一天的江英正沉沉地睡着。 睡梦中江英感到自己的脸上冰凉冰凉的,她伸手摸了摸脸,结果摸到了一手的水,江英被惊醒了,她听到屋外传来哗啦哗啦的雨声。 江英意识到屋内应该是漏雨了,她忙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赵芳,还好赵芳那边是干的,江英连忙下床,摸到床头矮柜上的火柴盒,她擦亮火柴,点亮了油灯。 江英举着油灯看了看床上的赵芳,赵芳的身上没有湿而且睡得正香,江英又仔细检查了床铺,发现除了床头上方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枕头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外,其他地方都没有事。 江英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如果床铺淋湿就麻烦了,对于只有一床棉絮的江英来说,这几日就只能睡在床板上了。 江英把赵芳抱到床的另一头,然后又举着油灯在屋内照了照,看到屋子内还有几个地方也在漏雨,只是漏的不是很严重,江英放下油灯,轻轻挪动着床,把床挪到了一个不漏雨的角落里,随后又拿来木盆和水桶放在漏雨的地方接着雨水,不能让家里的地面淋湿了变成泥浆地面。 第二天雨过天晴,江英来到四婶家,江英对四婶说:“四婶,昨天晚上下雨,屋顶有些地方漏雨了,我想跟您借把梯子,上屋顶去看看,修理下漏雨的地方。” 四婶听江英说房子漏雨了,她愣了一下说:“我家今年修房子的时候我还让人上去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呀,好好的怎么就漏了呢,漏得严不严重?你等着,我跟你一起过去,家里还有些剩瓦片,一便手带过去了,省得来回跑。” 四婶和江英一前一后地扛着梯子出了院门。 来到江英屋内,四婶看着地上木盆和水桶里的雨水说道:“真没想到会漏雨,英子,还好把房子租给你了,否则我根本就不会想着过来看的,时间一长这房子就废了。” 江英把赵芳放到床上,四婶扶着梯子,江英背着瓦片爬上了屋顶。 江英看到屋顶上有好些大小不等的石块,瓦片被石块砸烂的地方正好是漏雨的地方,江英马上就联想到那天门前地上的石块,她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江英把屋顶的烂瓦片换下后,又把已经松动的瓦片重新摆好压实,幸好工程量不大,江英忙活了一会,看看已经完工的屋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江英顺着梯子慢慢地下来,心里正暗自得意地想着,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江英的,上房修理屋顶我也照样能干。 眼看着离地面只有一两蹬了,江英就直接跳了下来,没想到左脚正好落在从屋顶滑落下来的一块烂瓦片上,江英因为脚下高低不平崴了一下,身体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江英哎哟一声,叫声惊动了正在屋内哄着赵芳的四婶,四婶抱着孩子连忙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江英正从地上爬起来,四婶忙问:“摔到哪了?” 江英笑着说:“没事的,四婶。”没等话说完,江英就发现自己的左脚一动就痛,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跳下来的时候踩到瓦片,应该是崴到脚了。 江英左手扶着四婶的肩,右脚单脚跳着,一步一步地跳回到屋子里。 四婶把赵芳放到床上,让江英做到床边的凳子上,伸出左脚搭在床边,四婶蹲下身子,用手在江英的左脚上四处轻轻按了按,问:“痛吗?” 江英都说不痛,只有按到脚踝处,江英才说痛,四婶松了口气说:“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崴了下。” 四婶起身拿了块毛巾淋上凉水,拧干后敷在江英的脚踝处,然后叮嘱江英道:“不要动,我回去拿活血化瘀的药酒来给你擦一下,好的会快些。” 几分钟后,四婶拿着一小瓶药酒回来了,她对江英说:“擦点药酒,过两天就能好了。” 擦完药,四婶说:“你看你,都是当妈的人了,做事还毛毛糙糙的,以后不论做什么都要小心点,真出了什么事谁来照顾你。” 听着四婶的数落,江英的心里暖暖的。 江英感激地说:“知道了,四婶,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英知道自己并不是毛糙,分明是应了人狂有祸,天狂有雨的老话,要不是自己刚才得意忘形了,哪里会有这一劫,看来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了。 江母知道江英的脚崴了后,就带着六岁的二儿子来给江英送饭。 江英的二弟趴在床边逗着床上的赵芳,他拉着赵芳的小手,把赵芳逗得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旁的江母说:“英子,我听你四婶说房上的瓦是被人扔石块砸烂的,你看见是谁砸的了吗?” 江英摇了摇头说:“我那天只看见一群小孩,我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江母说:“这几天你的脚不方便就不要自己做饭了,妈每天多做点给你送来,” “妈,不用了,省得爸又说你。”江英担心母亲又被父亲责骂。 “没事的,你爸不知道。”江母说。 “妈,为什么无论我做什么事我爸都不满意,都要处处针对我?”江英不解地问。 江母说:“英子,自从你那天和刘婶争吵过后,村子里总有些人在后面说三道四的,你爸这人一辈子谨小慎微,一辈子要强,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他在外面不敢跟别人横,自然就回来把气都撒在你身上了,再说就他那臭皮气,什么好事到了他嘴里都说不出个好来,你别跟他计较,以后有什么事你跟妈说,妈帮着你。” 真是知夫莫若妻。 第23章 惩恶扬善 江英因为脚崴了,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她突然感到这样的日子也不错,起码没有人会因为她受伤不去上工而责骂她,给她脸色看,她感觉自己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很多。 几天后的下午,因为头天晚上下了半夜的雨,江英担心路滑,怕摔着背上的赵芳,就没有去煤窑挑煤,在家歇息一天。 江英在床边做着针线活,嘴里时不时地和床上的赵芳说上几句话,逗逗她,赵芳也咿咿呀呀地回应着江英。 这时屋外传来了二弟的声音,“大姐,大姐。” 江英看着屋外说道:“是二弟吗?快进来。” 说话间二弟已经蹦蹦跳跳地跑着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白布口袋。 二弟说:“大姐,妈让我来给你送晒干的四季豆,妈说你爱吃这个。” 江英看见二弟头上缠着的白布条,她的眉头不禁皱了皱,心想二弟不知又是去哪里闯祸了,一天到晚地让母亲操心。 江英起身接过二弟手里的白布口袋,随口问道:“二弟,你的头又怎么了?” 二弟早已经转身去看床上的赵芳去了,根本没有听到江英的问话。 二弟趴在床边用自己的手一伸一缩去碰赵芳的手,赵芳的小手则胡乱地抓着,嘴里发出银铃般的咯咯咯的笑声。 江英把二弟送来的干四季豆倒在筛子里,把白布口袋折好放在矮柜上,然后饶有兴趣地站在床边,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自得其乐,玩得不亦乐乎。 江英看看日头差不多该做晚饭了,就对二弟说:“二弟,今晚在大姐这里吃饭,你帮着大姐烧火,大姐给你做韭菜炒鸡蛋吃,好吗?” 二弟听说有鸡蛋吃,非常高兴地应道:“好的。” 江英背起赵芳,带着二弟来到厨房。 江英淘好米后看着坐在灶前烧火的二弟问:“二弟,你的头是怎么受的伤?” 二弟听大姐问起自己头上的伤,他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布条,愤愤地说:“我跟刘满仓打架,刘满仓砸的,都砸出血了,妈就给我缠上了这个布条,还说不许我摘下来。” 刘满仓是泼皮刘婶最小的独子,从小被刘婶骄纵坏了,刘满仓跟人打架不论是否有理,刘婶都会护着他。 有一次刘满仓把一个不听他话的孩子打得鼻子流血,孩子的母亲带着孩子上门去讲理,没想到硬是被刘婶轰了出来。 从此以后凡是被刘满仓打的孩子都只能是自认倒霉,而刘满仓被别人打了,刘婶就会带着他到人家家里去闹,所以村里有孩子的人家,父母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刘满仓玩。 大多数孩子都对刘满仓退避三舍,只有少数喜欢胡闹的孩子跟在刘满仓身边,跟着他一起干坏事,慢慢地刘满仓就成了村里人尽皆知的小霸王。 江英是知道这些事的,所以她疑惑地问二弟:“你怎么会跟刘满仓打架?爸不是说过不许你跟他一起玩的吗?” 二弟用火钳夹了根木柴放进灶膛里后说:“我没跟他玩,那天我去割草,在地里遇到刘满仓他们,刘满仓要我把我篮子里的草给他,我不给,他就让人来抢,我使劲地护着我的篮子不让他们抢,刘满仓就让两个人一边一个的这样抓着我的手使劲往后扭,说是要批斗地主儿子的小舅子。” 二弟说着就起身比划起他双手被往后扭的样子。 江英着急地问:“后来呢?” 二弟气愤地说:“然后刘满仓就使劲地按着我的头,要我低头认罪,我急了,张口就要去咬他,他说如果我再敢反抗,他还会带人用石块去砸你的屋顶,我一听才知道害你摔跤伤了脚的人原来是他,我就拼命地挣脱抓着我的两个人,想要冲上去打他,替你报仇,刘满仓就用他的篮子使劲地砸我的头,把我的头都砸出血了,他们看到我的头出血后都跑了。” 江英摘着菜,听完二弟的叙述后,她心疼地说:“二弟,都是大姐不好,是大姐连累了你们。” 二弟人小,听不懂江英说的连累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看着江英。 “你回家后,爸爸打你了吗?”江英关切地问。 她知道父亲一向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跟人发生冲突,否则回到家就会被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地揍一顿。 “没有,我哭着回到家,爸爸听说是刘满仓打的我,爸爸说刘满仓就该被揍,还说我太小了打不过他,就让妈给我包了伤口。”二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江英哭笑不得地说:“你都被打了还笑得出来。” 二弟神秘地说:“我打不过他,可有人打得过他。” 江英问:“谁?” 二弟偷偷地说:“大哥。” 江英吃惊地问:“你大哥帮你去收拾刘满仓了?” 二弟喜滋滋地点了点头。江英听了也觉得很解气,忙说:“快说来姐听听,你大哥是怎么帮你收拾刘满仓的?” 二弟摇幌着脑袋得意地说:“大哥放学回来后知道我被刘满仓打了,他就让我第二天找机会把刘满仓骗出去。那天我挎着割草的篮子守在刘满仓家门口,看见刘满仓出来后,我就跟他说我发现郭家庄有块地里有很多青草,刘满仓一听就要让我带他们去,我说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要不然几下就割完了,刘满仓就相信了,我就把他带到郭家庄废弃砖窑前的地里,大哥在那里等着,我们一进到地里,大哥就把他按倒了,我们揍他。” 二弟说的郭家庄是江家村下面的一个村子,江英知道郭家庄废弃砖窑离村子有点远而且偏僻。 江英担心地问:“你们没把刘满仓打坏?” “没有,大哥说了,不能打他的脸,不能让人知道,大哥把他按在地里后就用树枝抽他的屁股,我还踹了他屁股好几脚呢。”二弟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江英说:“你们就不怕刘满仓回来后告诉他妈,他妈上我们家里去闹吗?” 二弟大咧咧地说:“他不敢,大哥告诉他,如果他敢告诉他妈,除非他不出门,否则大哥见他一次打一次,如果他不告诉他妈以后我们就相安无事。大姐,你不知道,刘满仓当时都吓哭了。” 江英称赞道:“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挺有主意的,二弟,以后可不能这样欺负别人。” 二弟说:“大姐,你放心,要不是刘满仓先欺负我,大哥也不会帮着我收拾他的。” 江英又问:“刘满仓现在还欺负你吗?” 二弟一脸的坏笑说:“他现在见到我就绕着走开了,哪里还敢再欺负我。” 江英感慨道:“鬼怕恶人,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来这人还真是不能太软弱了。” 第24章 酒后吐真言 赵家福自和江英分别后返回单位,便和好友夏青云一起到新的工作单位报到去了。 1953年中国开始实施第一个经济发展的五年计划,铁路建设规模也随之不断扩大,到1965年全国铁路营运里程比建国初期增长了百分之七十多,新的干线和支线不断开通。 赵家福的新工作单位就在一条新开通的支线小站上,虽然线路是开通了,但相应的配套设施并没有跟上,特别是职工的住房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火车站的职工虽然都是铁路职工,却分属不同的单位,根据各自工作任务的不同,有的单位先去,有的单位后去。 先去打前站的单位,职工住的是建盖车站时的简易房子,而像赵家福他们单位这样后去的职工都没有住房,只能是十多个不同单位的单身汉合住在用木板和油毛毡搭建起来的简易棚子里,这种棚子冬冷夏热。 十多个单身汉住在一起,每天除了上班、睡觉,唯一的娱乐就是下棋、喝酒、聊天,日子过得单调乏味。 赵家福和夏青云被分配到水电段下属的水电工区,工区又把他们下派到这个站点,属于最基层的职工。 他俩的工作是负责给蒸汽机车上水,不论是白天、黑夜,只需在每天固定时间的几趟火车到站时准时给火车头上的水柜注满水就行。 每天早班后交班,赵家福和夏青云一人上一天,两人轮流倒班。 比起以前的装卸工作倒是轻松了很多,但收入也少了一半多,每个月只有三十多元的工资。 转眼到了中秋节,棚子里的单身汉们弄了些酒菜聚在一起喝酒,棚子里住的大多是三十岁左右的有家单身汉,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特别是中秋这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大家更是惆怅满怀,自然都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就喝得东倒西歪的。 赵家福也喝多了,拉着夏青云就要到外面去赏月。 赵家福一边走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老夏,你不喝酒太遗憾了,酒可是好东西,喝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看,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软呼呼的。” 看着走在前面一步一晃的赵家福,夏青云紧走几步扶住了他。 夏青云因为酒精过敏,滴酒不沾,所以每次大家喝醉,只有他是清醒的。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看今晚的月亮就很圆嘛。”赵家福指着天上的月亮说。 赵家福虽说喝多了点,但还未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他不像有的人喝多了又哭又闹,或者是倒头便睡,他喝多了就很兴奋,就想说话,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一路走来被晚风一吹,赵家福也清醒了不少,却依然很兴奋。 看着谈兴正浓的赵家福,夏青云便拉着他来到车站站台上,两人坐在候车室的台阶上赏起月来。 赵家福对夏青云说:“老夏,你知道吗,我媳妇来信说,我女儿长得很快,都长这么高了。”说着伸出手比划了起来。 “家福,还是你小子有福气,找了个漂亮媳妇,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夏青云羡慕地说。 赵家福和江英结婚后回到开县,夏青云因为媳妇带着儿子在老家伺候公婆,单身一人,所以没少到赵家福家里蹭饭,跟江英自然熟悉。 听到夏青云的话,赵家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神秘地对夏青云说:“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不许跟别人说。” “什么秘密?”夏青云好奇地问。 “我和我媳妇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媒人没跟她说我的家庭出身,结婚后我才告诉她的,当时我真怕她知道后会跟我闹,然后离开我,没想到她反而安慰我,还替我说话,这么好的媳妇都让我碰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赵家福边打着酒嗝边说。 “你的出身有什么好隐瞒的。”夏青云不以为然地说。 “嘘!”赵家福把食指放在唇边,对着夏青云做了个禁言的手势,然后四处望了望,压低声音说:“其实我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只是参加工作时我填的是贫农。” 看着夏青云一脸吃惊不相信的表情,赵家福拍了一下夏青云的肩说:“你瞪着我干嘛?我们俩是好朋友,我还能骗你不成?” 赵家福就把以前对江英说的自己家的情况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一遍,说到母亲的去世,赵家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听完赵家福略带醉意的叙述后,作为好朋友,夏青云现在才真正了解了赵家福的坎坷身世。 他说:“家福,认识你这么久,平时看着你很开朗的,没想到你的身世竟是如此,真是太不容易了,说句实话,换作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老夏,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好朋友吗?”赵家福已经有点昏昏欲睡,说话也含糊了。 “不知道。”夏青云想了想摇了摇头说。 “因为我的出身不好,我从来不敢跟别人深交,在单位里也从来不争不抢,只想着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有时候甚至还得夹着尾巴做人,要不是你经常来找我玩,我们两个也不可能成为好朋友。”赵家福说完后就靠在夏青云的肩膀上睡着了。 夏青云侧头看了看赵家福,他庆幸赵家福刚才的那些话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如果赵家福的话刚才在棚子里说了,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当时正值全国城乡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高潮时期,出身不好的“地富反坏右”是会成为斗争对象的。 夏青云替好朋友着想,不打算现在就回去,他想等赵家福彻底清醒了再回去,他担心赵家福回去后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夏青云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 只见夜空中悬挂的皎洁如玉盘般的明月,洒下清冷而明亮的光辉,远处在月光映照下连绵起伏、层峦叠嶂的群山,宛如蜿蜒巨龙盘踞于大地之上。 眼前这景象如同一幅精心绘制而成的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卷,美轮美奂地展现在夏青云面前,深深地震撼着他。 夏青云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夜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喜悦之情。 夏青云决定不再打扰已经熟睡的赵家福,而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伴着他。 在这个宁静祥和的夜晚,夏青云全身心地沉浸在大自然的美妙之中,用心去感受那微风轻拂脸颊带来的丝丝凉意,聆听周围昆虫们低声细语所交织出的自然乐章,并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静谧时光。 不知不觉中,夏青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他和赵家福相识、相知的画面。 第25章 埋下隐患 四年前,赵家福一转正就被从临时工队调整到了夏青云所在的装卸队。 在一次从火车上卸大米到仓库的倒短途中,夏青云负责在中间的一个上坡路段给拉板车的人推车。 当夏青云习惯性的低着头在一张板车后面使劲推着的时候,板车上的一根绳子没有系好,路上不断地颠簸,绳头就松开了,一包码在最上面的大米失去了绳索的束缚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夏青云推车的右臂上。 夏青云痛得双手一缩哎呀一声,落下的大米包又砸在了他的右脚上,夏青云痛得立刻蹲下身去,完全忘记了前面自己推着的板车。 前面拉车的人忽然失去了后面推车人的助力,一时也使不上多余的力,板车就开始缓慢地往后退。 此时拉着空板车返回的赵家福刚好与夏青云他们的板车擦身而过,听到叫声及重物落地的声音,赵家福扭头又看到地上掉落的大米,经验丰富的赵家福便想到出事了。 赵家福立即把拉着的空车转横放在路边,快步跑过来用手撑住往后退的板车,大声对前面拉车的人喊道:“使劲,我在后面帮你推着。” 前面拉车的人在后面赵家福的帮助下终于稳住了后退的脚步,使劲地把车拉到了平地上,接着在同事们的帮助下,重新捆好了掉落的大米,夏青云也被送到了卫生所,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事后夏青云感激地对赵家福说:“家福,谢谢你救了我,那天要不是你及时出手,我恐怕就要被后退下来的板车压在下面了,就算不死也怕会落个残疾,现在想想都还后怕。” 赵家福说:“老夏,别客气,那天不论是谁碰到这样的事都会出手帮忙的,我只不过是刚巧碰到而已,庆幸的是当时车上就只有掉落的那一包大米捆了一道绳索,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从此以后,夏青云一有空余时间就会来找赵家福玩,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想到这里,一阵微风吹过,夏青云身上感到了一丝丝凉意,他便摇醒睡着了的赵家福,扶着他朝棚子走去。 第二天,赵家福在一阵吵闹声中醒了过来。 昨天几乎所有人都喝多了,醒来后棚子里自然又是一番闹腾。 赵家福揉了揉还略微有点痛的头,他自十四岁出来工作后,刚开始在饭馆打杂,没有机会喝酒,后来去水泥厂及车站干临时工更是下班回来后累得倒头便睡。 转正后和夏青云成为好朋友,因为夏青云酒精过敏不喝酒,两人有时在一起吃饭也不喝酒。 还是结婚后,江英看他每天下班回来后很累,才时不时地倒点酒让他解解乏,没想到昨晚竟然喝多了。 夏青云刚给一列货车加完水回来,看着坐在床上揉着太阳穴的赵家福,戏谑道:“怎么样,酒还是不是好东西?要不要再来点?” 赵家福一听这话就明白肯定是自己昨天喝多了,说了什么话让夏青云抓着小辫子了,他伸手抓起枕头上的枕巾朝着夏青云扔了过去,说道:“如果不是你不喝酒,我怎么会喝多了。” 昨天喝酒时,十多个单身汉按单位分成几伙打擂台猜拳,夏青云不喝,自然就只有赵家福一个人顶着了,没喝到不省人事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你帮了我,等发了工资,我请你吃饭行了。”夏青云接住赵家福扔来的枕巾,假意求饶道。 “这还差不多。”赵家福笑着说。 赵家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命运竟会因为一次对好朋友的酒后吐真言而彻底被颠覆了。 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在国庆节即将到来之前,水电段和工区的领导顺着这条支线的各个站点来看望自己部门的职工,顺便也了解下职工的工作、生活情况。 赵家福和夏青云的工作属于露天作业,不需要办公室,加上现在连住宿都还没有解决,更谈不上办公地点,领导们自然就直接来到了他们住的棚子里。 当所有来的领导看到彬彬有礼、对答如流的赵家福时,不禁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好感。 特别是听说棚子里唯一收拾整齐的床铺是赵家福的,一个五十多岁,剃着平头,浑身散发着军人气质的中年男人不禁连声夸赞道:“不错,不错,整理内务还真有点我们军人的作风,从一个人对待生活的细节就可以看出他对待工作的态度。” 这时,旁边一个三十七八岁,戴着眼镜的女同志对中年男人说:“段长,赵家福还是我们这条支线上唯一的高小毕业生。” 六十年代的基层铁路工人,大都是从农村招来的或是从部队退伍下来的,有文化的并不多。 被称作段长的中年男人笑着看向身旁一个四十多岁、略显粗犷的人说:“怪不得这小伙子看着就像个书生,原来还是个文化人呢,张工长,每次让你报个材料写个总结,你总说你们工区没有能写写画画的人,小赵同志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吗?” “嗯,是不错,我们回去研究一下。”张工长满脸笑容地答道。 领导们的话,赵家福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是他不想上进,谁都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赵家福清楚自己的情况,在那个运动不断的年代,他宁愿做个安于现状、普普通通的人,也不想为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更何况世间还有那种被称之为“搅屎棍”的人存在。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上面来的领导和赵家福及夏青云外,还有一个在棚子里睡懒觉的工务段的职工王建华。 领导们走进棚子的时候,王建华想起床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躺在床上装睡,虽然他的床是棚子里面两边并排摆放着的六张床的最里面,可站在过道中间的领导们的谈话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本来这些事跟王建华没有任何关系,可这家伙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平时就看不惯赵家福老是把自己的一切收拾得整整齐齐,总认为赵家福作为一个男人太矫情了,心里对赵家福就有些反感。 第26章 挑拨离间一 古语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偏偏王建华这样的小人就让赵家福遇到了。 九月份发工资的时候,王建华开口跟赵家福借钱,赵家福每月都要给岳母家和江英各汇五元钱,剩下的自己还要生活,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借给他。 于是王建华就怀恨在心,总是在寻找机会想要报复一下赵家福。 赵家福是个从来不多管别人闲事的人,他跟每个人相处都是和颜悦色的,所以王建华就根本无从下手。 本来王建华想借着中秋聚餐喝酒时整整赵家福,结果也没能讨到什么好,反而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从此后王建华心里对赵家福更是恨意满满的。 现在王建华偷听到领导们大有想要把赵家福调到工区去的意思,他便觉得这是个挑唆赵家福和夏青云这对好朋友关系的好机会,于是王建华便生出让赵家福和夏青云鹬蚌相争,他好从中看笑话的计策。 铁路沿线职工的工资每个月都是由各个工区派专人送达的,由于小站处于远离城镇的地方,所以每个月发了工资,赵家福都会乘车到离小站最近的一个大的镇上去给家里汇款和购买生活用品,昨天领导们下来,顺便把这个月的工资也带来了。 晚饭后,趁赵家福外出汇款和采购生活用品的机会,王建华拉着夏青云在铁道上散步。 “夏师傅”,王建华亲热地叫着。 “师傅”是解放后用来对工厂里传授技术的人的尊称,后来这一称呼开始逐渐演化成为对社会各阶层年长者的尊称,特别是六七十年代更是对工人阶级的流行称谓。 “我看你和赵家福的关系挺好的。”王建华的年纪比夏青云小,但又比赵家福大,而且他不喜欢赵家福,所以对赵家福就直呼其名。 “我和家福认识三年多了,我们是在开县一起工作的同事,来到这里后又在同一个单位,关系自然比别的人要亲近点。”夏青云解释道。 “噢,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你们俩像是认识了很长时间似的,一看就不像我们这些只相处了几个月的。”王建华若有所悟地说。 “夏师傅,赵家福是不是要调到你们工区去了?”王建华边走边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听谁说的?”夏青云一脸茫然。 “昨天你们段上和工区领导来的时候我不是没来得及起床出去嘛,只好躺在床上装睡了,所以你们的谈话我全都听到了,你当时不也在场的吗。” 王建华不明白夏青云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夏青云努力回想着昨天的情景,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昨天领导们说过要调赵家福去工区的话。 原来昨天面对领导的问话,夏青云本来就有点紧张,听到段长表扬赵家福的床铺整齐时,夏青云本能地瞟向旁边自己那张被子掀到一边,上面胡乱地堆放着脏衣服、臭袜子的床铺,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是紧张得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忙不迭地用手擦着汗水,心里盘算着如果领导问起自己该如何应答,以致后面领导们的对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所以现在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呢。 王建华看着半天不做声,正在冥思苦想的夏青云,他弄不清楚夏青云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是怔怔地看着夏青云。 “我记得那天我们段长表扬了赵家福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是不是我出去后他们又说了什么?”夏青云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他也想知道领导们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但他不会把自己当时由于紧张,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的事说出来,他猜想王建华当时躺在床上装睡,不可能看清当时现场的状况,所以就撒了个谎。 王建华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挑唆夏青云和赵家福的关系,眼看着夏青云不知道领导们后面的谈话,那且不是瞎掰了,可看夏青云的样子明显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现在听夏青云说他中途曾出去过,正中下怀,王建华便灵机一动,大着胆子添油加醋地说了起来:“我昨天躺在床上,他们谁是谁我也不清楚,就听其中一个人说要从你们两个中调一个人去工区,其中一个女同志和另一个领导好像都赞同,我还以为是赵家福要调走,现在想想,其实夏师傅你也有可能啊,论年纪你比他大,论工龄你们俩是一样的,机会对你们俩来说是均等的,就看谁能争取到了。” 王建华的话倒是提醒了夏青云,领导们来的时候,张工长曾介绍过人群里唯一的女同志是段上人事科的刘科长,当初自己和赵家福调到水电段的时候还去过她办公室报到,她就是管人事调动的,既然她都发话了,看来这件事应该是真的了。 夏青云凭自己的经历来揣测着王建华所说的二选一的事。 真是无巧不成书,夏青云和王建华两人的你唬我,我唬你,还真是唬到了一块。 其实昨天领导们下来就是为了来看望下这条新支线上本单位的基层职工,了解下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只不过当段长听说赵家福是高小文化时,顺便给老是嚷嚷着单位里没有文化人的张工长提了一嘴而已。 当然,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赵家福的命运也可能就不一样了。 王建华看着夏青云不说话,便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说“夏师傅,要是你能调到工区去,混得好说不定将来还能调到段上,那可是进省城、进大机关、成大人物了,到时候你也能像昨天那些领导们一样,下来看望看望我们这些呆在小站上的人,那时你可就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到时你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兄弟啊!唉!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只能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熬到退休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王建华搜肠刮肚、极尽能事地向夏青云描绘了一幅美好蓝图。 夏青云也沉浸在王建华描绘的蓝图里,世上还真没有多少人会在前途和利益诱惑面前不动心的,更何况迈向这个前途的第一步又是近在咫尺。 第27章 挑拨离间二 王建华看着自己的话似已经在夏青云的心里扎下了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夏师傅,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把握住啊,虽然你和赵家福的关系不错,你不争不代表他也不争呀,古人为了争皇位,连亲兄弟都可以互相残杀,更何况你们俩还不是亲兄弟,如果我要有你这样的机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试都不试就先认输了,那还能算是堂堂七尺男儿吗?”王建华又煽风点火地补充了几句。 晚上躺在床上,夏青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回想着王建华的话,想着工区要从自己和赵家福两人中二选一,对自己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对赵家福来说又何尝不是。 论工作,夏青云感觉自己和赵家福旗鼓相当,论文化水平,赵家福明显比自己这个扫盲班出身的要高,以前在开县工作时,单位里不论有什么大小会议,赵家福都是坐在台上负责会议记录的那个人。 夏青云耳边又响起段长对赵家福赞许的话语,很明显领导对赵家福有好感,就凭这个,夏青云感觉自己已经失了先机。 要如何才能在这二选一中胜出呢,夏青云就连上夜班的时候都还在琢磨这事,可想了一晚上,头都想大了,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 第二天一早,赵家福搭乘早班货车回来了,因为这条线路上固定的就那么几趟车,而且每天都要给车头加水,所以赵家福和夏青云跟火车司机都是老熟人了,搭个便车是很容易的事。 赵家福从车头上跳下来,看着正准备给火车加水的夏青云,就笑着调侃道:“老夏,一晚上不见你怎么变成大熊猫了?” 夏青云听见这话表情就有点不悦,他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你还大狗熊呢。” 夏青云的心里本来就装着事,心情不是很好,他把赵家福的玩笑话当成是讽刺他的话了,语气自然就有点冲。 赵家福并没有注意到夏青云的表情,两人以前也经常这样开玩笑,他完全没有料到一夜之间,王建华已经在他和夏青云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交完班回到住处后,赵家福拿过一面镜子递到夏青云跟前说:“我刚才可没有骗你,不信你自己看看。” 夏青云接过镜子照了照,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脸憔悴,两个眼圈黑得像大熊猫一样的,也不由的哑然失笑。 赵家福关切地对夏青云说:“你赶快补个觉,中午吃饭时我叫你。” 赵家福以为夏青云是昨天晚上上夜班没有睡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家福打好饭,叫醒夏青云。 两人吃完饭后,又有一趟火车快进站了,赵家福戴上手套就出去了。 等赵家福上完班回来后,看到夏青云和王建华正坐在门外的一棵大树下,下着象棋,赵家福便坐到两人旁边观战。 赵家福盯着棋盘,发现夏青云急于想赢,一开始就在王建华的阵地上横冲直撞,只顾着多吃对方几个棋子,根本不注意防守自己的阵地,明显的是顾头不顾尾,导致越想赢越心急,越心急就越出错,接连走出了几步臭棋。 等夏青云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建华已经兵临城下,眼看着就要城门失守,老将不保了,夏青云这才慌了,向赵家福求助道:“家福,快帮我看看,该怎么走?” “观棋不语真君子。”王建华头也不抬,冷冷地蹦出了一句。 赵家福从来不喜欢看别人下棋时在旁边随意地指指点点,现在听王建华这么一说,作为旁观者,他就更不能帮忙了,只能说:“你自己下,反正就是个娱乐,不必太在乎输赢多少,走好每一步就行。” 赵家福的本意是想暗示夏青云不必太看重输赢几个棋子,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地走好。 可夏青云此时都输急眼了,哪里还体会得了赵家福的意思。 人都是有好胜心的,在自己和对手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肯定是希望胜过对手,而在明知自己技不如人的情况下,则是希望能和对手缩小差距,甚至还抱有胜过对手的侥幸心理。 夏青云此时正是这种心理,下象棋夏青云本来就不是王建华的对手,平时有围观者在旁边指点着,集众人之长,偶尔也能赢,即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惨。 可今天王建华并没有给夏青云求助的机会,也没有立马把他将死,而是当着赵家福的面把夏青云棋盘上吃得片甲不留,这让夏青云的脸上更是挂不住了。 夏青云在赵家福来之前已经连输两局,原想着能在赵家福的指点下扳回一局,找回点面子,没想到却输得更惨。 “不下了,我输了。”夏青云满脸不悦地把棋盘上的棋子一推,起身回到棚子里,一下就躺倒在床上,心里却对赵家福生出了一丝丝的不满。 “赵家福这家伙不但不帮忙,反而还要我不要在乎输赢,下棋不在乎输赢还在乎什么。”夏青云在心里对自己说。 王建华不想让赵家福帮夏青云,目的就是要在他们之间制造嫌隙。 夏青云虽然人不坏,但他属于那种典型的棋艺不高且棋品也不好的人,王建华通过跟他下了一段时间的棋后就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导演了今天的这出戏。 晚饭前,看着还侧身躺在床上的夏青云,赵家福以为他睡着了,准备帮他去把饭打回来,可看到桌子上中午吃完饭后还没有洗的饭盒,赵家福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这家伙真是的,中午吃的饭盒都还没洗。” 赵家福正要去拿饭盒时,夏青云腾地从床上一翻身坐了起来,“不要碰我的饭盒。” 夏青云的喊叫吓得赵家福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夏青云,惊魂不定地说道:“你这是要吓死人呀。” 夏青云也不理会赵家福,穿好鞋子,拿起自己的饭盒径直走了出去,直接把赵家福晾在了一边。 赵家福知道夏青云还在为中午的输棋恼怒自己,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当然也清楚夏青云的棋品,想着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第28章 祸起萧墙 晚上,赵家福去上晚班时,王建华悄悄凑到夏青云身边,“夏师傅,我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夏青云没好气地问,显然他也在生王建华的气,就是这家伙把自己杀得片甲不留的。 王建华说:“夏师傅,别生气了,我今天不是冲着你的,我就是看不惯赵家福的矫情劲,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而已,你别在意,改天我教你几招,不敢说保你百战百胜,也能保你百战五十胜。” 王建华嬉皮笑脸的样子打消了夏青云的怨气。 夏青云听王建华说要教自己几招,高兴地像个小孩似地说:“走,我去摆棋,现在就教,我们挑灯夜战。”说着就要起身。 王建华忙拉住他说:“别急,夏师傅,等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我偷偷地教,你偷偷地学,然后再给大家一个惊吓,那才过瘾。” 王建华脑子活泛、爱耍小聪明,属于人们常说的那种人矮心多、树矮根多的类型,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棋艺却不错。 “有道理。”夏青云觉得王建华的提议不错,他也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在棋艺上一鸣惊人,让那些老是说他棋臭的人刮目相看。 看着夏青云满脸的期待,王建华知道自己又说到夏青云的心坎上了,他得趁热打铁。 于是王建华话锋一转,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夏师傅,昨天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想了一晚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顺其自然,领导爱调谁就调谁。”夏青云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六十年代的人一方面是相对比较淳朴,还不流行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那一套,另一方面是经济相对不宽裕,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有多余的送人。 王建华眼看着夏青云不上道,急得他在心里直骂娘,可表面上他还得循循善诱,“夏师傅,你跟赵家福认识三年多了,你对他应该了解很多,你要想从中胜出,就只能用你的优势去打败他。” 正说着,有人进来了,王建华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停止了交谈。 王建华之所以要不厌其烦地挑唆夏青云,就是要离间他和赵家福的关系,看着他们反目成仇,达到他报复赵家福的目的,他绝对没有想到夏青云会握着赵家福致命的秘密。 晚上,夏青云躺在床上又开始了思考,他平时虽然是个不爱动脑筋的人,但也懂得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也憧憬着王建华给他描绘的美好蓝图。 “你要想从中胜出,就只能用你的优势去打败他。”王建华的话一直在夏青云的耳边回响着。 “我有什么强过赵家福的优势呢?”夏青云自言自语着,然后他开始在被窝里掰着手指把自己的情况一一跟赵家福做了对比。 比年龄、比工龄、比学历、比婚姻,想到婚姻,夏青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中秋节晚上赵家福酒后对自己说的跟江英认识的事,其中好像还提到过他的家庭出身问题。 夏青云又仔细回忆了当晚的情景,赵家福的确是说过他的家庭出身是地主。 在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这可是个致命伤,想到这,夏青云又是激动又是害怕。 激动的是如果单位知道了赵家福篡改出身,自己就有希望胜出,害怕的是如果单位知道了赵家福的真实出身,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灾难 毕竟赵家福救过自己,还和自己是相处了三年多的好朋友,真要出卖朋友,夏青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就这样,夏青云做了一晚的思想斗争,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夏青云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为了自己的前途只能铤而走险了。 所谓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即将演变成为为前途插朋友两刀。 第三天一早交完班后,夏青云对赵家福谎称要外出去买点东西便乘客车离开了。 夏青云来到工区大门外,忽然又犹豫了起来,昨天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现在又有点动摇了,他在大门口走来走去地思考了半天,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进去。 他想到了赵家福救自己的场景,即使当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受伤躺上一段时间是肯定的,随后他又想到了王建华给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脑子里过滤着王建华说的对自己有利的话,他狠了狠心,终于走进了工区的大门。 夏青云来到张工长办公室里,张工长给他倒了杯水。 夏青云忐忑地说:“张工长,我有个情况要向组织上反映。” 张工长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夏青云说:“我要向组织上反映赵家福私自篡改家庭出身的事,赵家福把他的家庭出身从地主改为贫农,他这种行为是欺骗组织,是对组织的不忠,以前我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向组织隐瞒,否则就是对组织的不忠。” 夏青云一口气把他早已经想好的话全说了,他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同时也想表达自己对组织的忠诚,以取得张工长对自己的好感。 张工长虽然表面看着粗犷,内里却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他一听夏青云的话,大吃一惊,那天段长的话的确是提醒了他,他正在考虑赵家福工作调动的事,没想到现在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张工长对夏青云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情况准不准确,没有根据的事可不能乱说。” 于是夏青云就把中秋节晚上赵家福醉酒后对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工长。 在当时特殊的政治条件下,本就提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胆揭发,张工长一听夏青云反映的情况也不敢耽搁,立马打电话向段长汇报了这件事,因为他知道段长很欣赏赵家福。 段长一听,为了慎重起见,便安排人事科的刘科长到赵家福的老家及他以前工作过的单位去外调。 刘科长先后到了赵家福的老家玉县赵家村和赵家福工作过的开县小饭馆、水泥厂及开县火车站去外调。 刘科长在外调中了解到赵家福详实的家庭情况及参加工作后勤勤恳恳的工作表现,对赵家福的境况也很同情。 第29章 后话(家庭出身的深远影响) 刘科长外调回来后,将赵家福的情况详细地向段长作了汇报,他们都替赵家福感到惋惜,但他们并不能推翻生产队做出的家庭成分的结论。 由于领导们对赵家福的印象不错,加之赵家福只是个基层铁路工人,他的这事可大可小,所以单位也没有深究,只是让赵家福写了一份深刻的检讨在全工区大会上宣读,并重新更改了他档案里的家庭出身。 不得不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赵家福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太大的冲击有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铁路是国家的交通大动脉,当时毛主席和周恩来总理也一直在力保铁路运输的正常秩序,包括在后来的十年动乱中,甚至不惜对秩序混乱的铁路局实行军事化管理。 所以赵家福作为其中的一员,并未受到太大的冲击,否则,就算是段长和刘科长想保赵家福都未必保得住,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一方面,铁路系统每个分局根据工种下设不同的部门,分为车务段、机务段、水电段、工务段等等,每个段下面大的车站设工区,每个大工区代管沿线各小站的所属业务工作。 同一个火车站的人虽然都是铁路职工,却分属不同的部门管理,他们之间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没有横向的工作关系,只与上下级部门之间有着纵向的关系。 赵家福所在的水电段在每个车站的人数属铁路全行业中人数相对比较少的单位,不具备像其他人员比较多的单位那样可以集中起来开批斗会,更不具备可以停工闹革命的条件。 夏青云并未因此就调到工区,因为大家对出卖朋友的人从来不会有什么好感,谁都不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个会出卖自己的人,更何况领导当时看中的就是赵家福的文化水平。 赵家福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但夏青云告密这件事却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和命运,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赵家福从开朗活泼变得沉默寡言,从此后不再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轻易交朋友,更不会轻易对别人打开自己的心扉。 以至于十多年后,当老二赵菲和老三赵平因为赵红上学报名的缘故谈到这个话题时,赵家福仍然会有痛彻心扉的感觉。 那是在一九七六年的八月底,赵芳刚上初中,赵菲、赵平都相继上学了,赵红在家没人带,赵家福和江英就商量着干脆让不满六岁的赵红也报名去上学,这样三姐妹上下学也有个伴。 赵家福对要去学校报到注册的赵菲和赵平说,“我和你妈都要上班,你们俩今天到学校去注册,顺便带上赵红去学校报名。” 赵家福拿出家里的户口本交给赵菲,“这是户口本,赵红报名用得着,装好,千万别弄丢了。” 赵菲接过户口本小心翼翼地装在书包里。 姐妹三人来到学校,赵菲带着赵红来到自己的教室向班主任老师交了假期作业及学费并领了新书,然后来到一年级新生报名处给赵红报了名。 当赵菲从报名老师手里接过户口本时,她好奇地翻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见户主的名字是赵家福,而家庭出身一栏里则填的是地主。 吃晚饭的时候,江英问:“赵菲,你今天带妹妹去报名,报上了吗?” “报上了。”赵菲说。 “爸、妈,怎么我们家的户口本上家庭出身写的是地主,而我看见有的人家是写的贫农?”赵菲不解地问。 一旁的赵平也插话道:“今天注册完我们班主任老师让全班同学挨个报自己的家庭出身,有同学问老师家庭出身是报爷爷的还是报爸爸的,老师说当然是报爷爷的,我一听就害怕了,因为我们班有个农村同学的爷爷是地主,其他同学经常追着他身后喊小地主,别人一喊他就哭,害得这个同学每天都是一个人待着的,也不敢跟同学们一起玩,看着挺可怜的,我看过我家的户口本,知道上面家庭出身写的是地主,我怕我报了地主就会和那个同学一样被同学们嘲笑,我可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我想到了爸爸是个铁路工人,所以轮到我报时我就大着胆子报了个工人。” 听着赵菲、赵平的话,赵家福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正所谓说者无意而听者有心。 其实对于刚上三年级和二年级的赵菲和赵平来说,根本不明白家庭出身是什么意思,但她们从小看到的电影,受到的教育都是地主是很坏很坏的人,她们也怕被人歧视,被人看不起。 看着赵家福变化的脸色,江英忙打岔道:“你们今天去报名,老师有没有说赵红年纪小?” “没有,报名的老师只是让赵红用右手去摸左耳朵,刚好够着就给报了。”赵菲边吃饭边回答着江英的问话,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的问题。 在座的四个孩子都忙着吃饭,谁都没有注意到赵家福的脸色变化。 晚上,孩子们入睡后,江英安慰赵家福说:“赵菲和赵平的话,你不要太在意了,孩子们又不懂什么。” “我没有怪她们的意思,只是一听到地主这两个字,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赵家福黯然地说道,这是他今生永远的痛。 一九七九年一月二十九日,中共中央《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份问题的决定》颁布近一年后。 一天上午,赵家福收到侄子的来信,当他拆开信,看到随信寄来的县革委会出具的《摘帽通知书》的时候,他捧着通知书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通知书上的文字及那鲜红的印章,赵家福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虽然压在心头近三十年的大山终于可以搬开了,但自己从一个踌躇满志的十四岁少年一直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直到人到中年。 其中的坎坷遭遇、血泪心酸又岂是一张纸就能抹去的,三十年呐,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经得起蹉跎,这怎能不让赵家福唏嘘不已。 赵家福去世后,说起家庭出身这个话题,赵平说:“现在想想幸亏我当时机灵,要真是听了老师的错误引导,报了个地主,那我的小学生涯不知该有多悲催,也许我的性格会被改变,说不定我的人生也会因此而改写,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家庭出身这个连我们第三代都避之不及的问题,生活在唯成分论那个特殊年代的父亲,他心里承受的压力,所受到的伤害和经历的坎坷有多少,我们是无法想象的,我们所知道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正如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面写过的一段话:流言这东西,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比流氓更具有恶意,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 流言都具有那么大的威力,何况赵家福的家庭出身还是活生生地摆在那里的“事实”。 第30章 刘婶被修理 话说江英自回到娘家的第三天,就一直背着女儿往返于生产队和煤窑之间挑煤,干着只有壮劳力才干的活。 即便是每天风吹日晒、脚底和肩膀都磨起了茧子,她也不觉得苦,和那些能杀人的冷言冷语及异样的目光比起来,江英觉得身体的疼痛和劳累根本算不了什么。 好景不长,到了九月底,烟叶采摘烘烤已经结束,生产队也不再需要那么多人去挑煤,江英只能回来参加生产队田地里的劳动。 烟叶采摘完后开始整理土地,准备种油菜。 吃完早饭后,队长江保全仍然站在河坝上分工,两人一组。 江保全看着远离江英和钱惠惠的人群,只好安排她俩整理同一块地。 江英和钱惠惠来到地里,江英在地角不远处的那丛凤尾竹下铺了块塑料布,把背上睡得正香的赵芳放到上面。 背着孩子可以挑煤,可背着孩子挖地就不怎么方便了。 “江英,谢谢你上次帮我,没想到却连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钱惠惠一边挖地一边怯怯地说。 钱惠惠本来跟江英就不熟,要不是那天刘婶叫出江英的名字,她都不知道江英是谁,钱惠惠的心里对全村唯一一个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江英心存感激,一直想表达对江英的感谢。 可自从帮了自己的第三天后,钱惠惠就再也没有见过江英,自己的身份又不方便亲自登门道谢,怕再给江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表达谢意,今天在一起劳动,钱惠惠终于有了表达感谢的机会。 “没什么。”江英也不想和钱惠惠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句。 江英并不是怕和钱惠惠有什么牵连,毕竟现在在大家的眼里,她和钱惠惠已经是同一类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只是在江英的心里还是有个结,那就是如果不是替钱惠惠出头,自己也不会落得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境况。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挖着地,谁也没有再开口。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赵芳醒了,哇哇哇地哭了起来,江英知道女儿饿了,走过去,抱起赵芳背过身去喂奶。 等江英喂完放下女儿,她发现钱惠惠已经挖了一大片,江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便对钱惠惠说:“你休息下,我来挖。” 这块地是她们两人今天共同的任务。 “没事,我不累。”钱惠惠擦了把汗继续挖着。 江英没想到钱惠惠看着柔弱,劳动起来也是把好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赵芳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江英对钱惠惠说:“我去看下孩子,你也休息一下,你这样干下去会让我有压力的,反正这块地凭我们俩的劳动力今天肯定能挖完。” 江英通过刚才对钱惠惠的观察,知道钱惠惠的劳动力和自己不相上下,她对两人完成任务有了十足的把握。 听江英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钱惠惠知道江英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便说:“好,我也休息一会。” 江英和钱惠惠都是强劳力,并且都不是那种会偷奸耍滑的人,地挖得自然就比旁人快。 江保全利用休息时间到各个地块走了走,看到江英和钱惠惠的劳动进度,冲着其他地块的人喊道:“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不如两个小媳妇,看看人家江英和钱惠惠,她们都已经快挖完了。” “不就是为了逞能表现自己呗。”泼皮刘婶那鸭子般的嗓音怪声怪气地打断了江保全的话。 江保全本是想通过吆喝来刺激一下那些偷懒的人,促使他们加快进度,没想到刘婶从中插了一杠子。 刘婶这一嗓子让江保全不高兴了。 江保全冲着刘婶说道:“他婶子,有本事你也逞给我看看呀,你除了死鸭子嘴硬外,还有什么本事。” 看着队长不高兴了,一向怕事的刘有良对着刘婶就骂道:“你这个臭婆娘,就是管不住你这张嘴,你不说话会死啊。” “我就是不服,队长凭什么要长地富反坏右的志气而灭我们贫下中农的威风。”面对丈夫的责骂,刘婶不服气地大声说道,一顶大帽子一下就扣到了江保全的头上。 这下可惹恼了江保全,他作为一队之长,是不允许有人侵犯他的权威的,更别说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在他的头上。 江保全怒斥道:“他婶子,别给脸不要脸,大家都像你一样杵着锄头把站在地里磨洋工,等着天上掉粮食,那贫下中农还不都要饿死了?”江保全发飙了。 听着队长强硬的话语,再看看自己那一向仗着贫农身份,只图嘴皮子畅快的老婆依然还想要再次张口说话,刘有良担心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队长,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刘婶每次想到那天江保全叫刘有良把自己从场部大院拽走的事就恨得牙根痒痒,现在眼看着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口气了,而刘有良又要挡着不让自己说话,她就冲着刘有良大声吼道:“你拉我干什么?你这个窝囊废,除了会对我急你还能干什么?” “啪”,刘婶的话音刚落,刘有良就抽了她一个大嘴巴。 刘婶被刘有良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半天才回过神来,平时她哪里被丈夫打过,顿时气极了,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骂:“刘有良,你这个天杀的,你竟敢打我,老娘今天不活了,我跟你拼了。”边骂边一头撞向刘有良。 刘有良因担心刘婶再说出什么话冲撞了江保全,情急之下才出手打了她,没想到惹毛了刘婶要跟他拼命,看见刘婶向他撞了过来,只好左躲右闪。 地里的众人都停止了劳动看起了热闹,特别是那些平时嘴皮子斗不过刘婶但又忌惮她的人,看见他们夫妻俩在地里你追我躲,便在旁边起哄道:“刘婶,你可千万别挠刘有良的脸,挠花了可不好看!” 刘婶疯了一样正无从下手,听到有人说别挠脸,她便冲着刘有良的脸伸手就抓去,可她哪里是刘有良的对手,反而被刘有良死死地握住了双手。 这时又有人喊道:“刘婶,你可千万别咬刘有良的手啊。” 刘婶正被刘有良握着双手动弹不得,一听这话,张开嘴便朝着刘有良的手使劲咬去,刘有良痛得松开了手。 这一咬也激起了刘有良的火气,“臭婆娘,你还真咬啊!”说完朝着刘婶就是一脚,把刘婶踢倒在地里。 刘婶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别说当着全村大部份人的面了,一气之下更是像疯了一样地跟刘有良在地里撕扯起来。 刘婶终究是个女人,几个回合下来就体力不支了,被刘有良摔在地里动弹不得,于是她便躺在地上又哭又骂。 周围的人都凑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撒泼的刘婶偷偷发笑,自古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无论哪朝哪代、无论贫穷还是富裕,都少不了好事者。 此时的场景正如鲁迅在小说《药》里对好事者入木三分的刻画那样,“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向上提着”。 第31章 了解钱惠惠 看着一向肆无忌惮的刘婶被刘有良狠狠地修理了一番,江保全的气也出了一些,他就大声吩咐刘有良,“刘有良,把你媳妇带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影响大家劳动,工分我给你照记。” 刘有良像拖死狗似地把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着的刘婶拖走了。 有人在他们身后起哄道:“刘有良,你这婆娘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再不管都要上房揭瓦了。” “行了行了,你们以为这里是马戏场,耍猴呢,还真是不嫌事大。”江保全冲着那些起哄的人叫道。 “别看了,别看了,赶快回去干活,谁再磨洋工,看我不扣他的工分。”江保全对围着站在地里看热闹的人们吆喝道。 大家听队长发话了,便一哄而散,回到各自的地里继续劳动。 江英和钱惠惠也看到了刚才的这幕闹剧,她们都感到狠狠出了口憋在心中已久的恶气。 但江英却对旁观者的起哄行为嗤之以鼻,想想自己也曾经是他们嘴里的谈资笑料,江英就对他们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更是不屑一顾了。 江英自搬出父母家后,江母时不时地会给江英送来大米和自己腌制的咸菜。 每次看到江母瘦小的身板吃力地拎着一个布袋进门,江英的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今天江母又给江英送了些晒干的莲藕和花菜过来。 江英坐在屋门口洗着衣服,江母逗着躺在床上的外孙女。 江英问:“妈,钱惠惠家有孩子吗?” 江英嫁出去一年多,回到娘家自替钱惠惠打抱不平惹祸上身后,就一直往返于村子和煤窑之间挑煤,几乎不和村里的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对村里现在的很多情况都不太了解,出于对钱惠惠的好奇,江英忍不住向江母打听道。 江母叹息着说:“唉,说来钱惠惠这孩子也是命苦啊,自打嫁过来后就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刘二稍有不如意对她就是一顿毒打,今年春节前,钱惠惠偷偷回了趟娘家去看她妈,没想到回来后被刘二知道了,当晚就是拳打脚踢,还好刘二的妈听到打骂声后,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挡在了两人中间,刘二才停了手,刘二妈看到钱惠惠下身血流不止,吓得叫刘二赶快去喊人,等你保全二叔带人把钱惠惠送到公社卫生院后,大人的命是保住了,可孩子却流产了,医生说钱惠惠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刘二妈知道后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天杀的刘二真是作孽啊!不仅害了自己的媳妇,还把他妈也活活气死了。” 江母虽然每天不去上工,只是在家里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但生产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队部大院召开社员大会,宣传国家的各项政策和宣布一下生产队接下来要做的事,听听社员们对生产队的意见和建议。 这种大会一般都是在晚上召开,一是不会耽误白天的上工,二是让平时不参加生产队劳动的小媳妇和大妈们也能腾出时间去参加社员大会。 那些小媳妇和大妈们之所以去参加社员大会都是冲着工分去的,她们来到会场后就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轻声聊起了村里的八卦,江母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了钱惠惠的情况。 “刘二那么打钱惠惠,左邻右舍的人也不出来管管吗?”江英不解地问。 “听她家隔壁的江林媳妇说,钱惠惠刚嫁过来的时候被打,刘二妈还请你保全二叔上门去调解过,可你二叔前脚刚走,刘二后脚又劈头盖脸地把钱惠惠打了一顿,还扬言说谁要是再管他家的闲事就让谁的日子不好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多管他家的事了,自刘二妈去世后,刘二就更是无法无天了,钱惠惠越是呼救,被打的就越重,这孩子被打怕了,以后就忍气吞声地挨着,再也不敢求救了。”江母语气无奈地说。 “按理说钱惠惠也有点力气,刘二打她她就不会反抗吗?大不了离婚就是了。”江英义愤填膺地说。 “英子啊,钱惠惠力气再大,可刘二是个男人,而且刘二也不是个吃素的主,那可是个敢于拼烂命的人,钱惠惠怎么反抗?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离了婚钱惠惠又能到哪里去呢,像她那样的出身,离了婚谁还会要她,这就是她的命啊!”江母叹息着。 “妈,我觉得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任人摆布,自己都不去争取,还能指望谁能帮你。”江英说,她不赞同江母的话。 其实江英的想法并没有错,但在那个连出门乞讨都要生产队开证明的年代,象钱惠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离开家后她又能去哪里呢。 一连几天,江保全都安排江英和钱惠惠在同一块地里劳动,由于对钱惠惠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江英也会时不时地跟钱惠惠交流一下。 一天,江英又要给赵芳喂奶,江英让钱惠惠也休息一下,钱惠惠就在江英身边坐了下来。 看着江英怀里赵芳红扑扑的小脸,钱惠惠羡慕地说:“江英,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就是死也值了。” 江英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钱惠惠这一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可以抱抱她吗?”等江英喂完奶后,钱惠惠指着赵芳小心翼翼地问江英。 “当然可以。”江英说。 江英把赵芳抱起来趴在自己肩上,轻轻给她拍完背,然后横抱着把赵芳递给钱惠惠。 钱惠惠迟疑了下,双手在两边衣角上使劲擦了擦,小心地从江英手里接过赵芳,笨拙地抱在胸前。 钱惠惠低头看着怀里正张着小嘴咿咿呀呀的赵芳,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母爱,不一会儿,眼眶里就噙满泪水。 江英作为一个过来人,她理解钱惠惠母性的渴望,她对钱惠惠说:“孩子刚吃饱,你抱着她玩会儿,我先干着。” 钱惠惠高兴地应道:“好”,然后就开始逗着赵芳玩。 烟地整理完后,开始播种油菜,江英和钱惠惠依然是结对劳动,她们俩轮换着挖坑和播种,两人的配合已经相当默契了。 第32章 同病相怜 江英无意间看到钱惠惠播种时候伸出的右手手腕处有一大片淤青。 休息的时候,钱惠惠抱着已经睡着的赵芳在地边走来走去,动作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生疏了。 江英招呼道:“钱惠惠,快坐下来歇歇,孩子睡着了就得放下,老这样抱着睡养成了习惯,以后一放下她就会哭的。” “噢,我不知道会这样。”钱惠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依依不舍的把赵芳轻轻放到地上铺好的背带上,给她盖好毛巾。 “刘二昨天又打你了?”钱惠惠在江英身边坐下来后,江英拉过钱惠惠的右手心疼地问。 钱惠惠想挣脱江英的手,可她没有江英的力气大,挣脱不了。 江英挽起钱惠惠右手的衣袖,见她手臂上全是伤痕,江英又拉起钱惠惠的左手,手臂上旧伤摞着新伤,同样也是伤痕累累。 江英看着钱惠惠手上触目惊心的伤痕问:“钱惠惠,你的手怎么会伤成这样?” 钱惠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自尊心强而且相当骄傲的人,以前她从不在外人面前谈起自己的境况。 自从与江英结识相处之后,尽管钱惠惠的年龄比江英大,但她却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需要关怀呵护的小妹妹,而江英则宛如值得信赖依靠的大姐姐一般。 也许是两人的处境相同,两人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钱惠惠听江英问起,憋在她心中已久的心酸和苦水一下涌了出来。 钱惠惠泪如泉涌,哽咽着说:“刘二那畜生只要稍不高兴,不论拎起什么东西就开始往我身上打,我为了不让他打到我的脸和头,以免被大家看着笑话,就只能用手来护住头和脸。” 江英气愤地说:“刘二简直不是人!你都伤成这样了,他还下得了手!钱惠惠,你不能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你越忍,他就越欺负你,实在过不下去就跟他离婚,凭你的劳动,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的。” 钱惠惠流着伤心绝望的泪水说:“江英,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离了婚,娘家我是肯定回不去的,假如当初不是我嫂子容不下我,我也不可能嫁给刘二,连我妈都要看我嫂子的脸色过日子,就更不可能收留我了。” 钱惠惠已经泣不成声了。 江英默默地听着。 过了一会,钱惠惠接着说:“如果我留在这里,刘二说过,谁敢收留我他就跟谁过不去,再说我现在有丈夫有家都还要被村里人欺负,我真离了婚那不得更让人欺负死了,离开这里,以我这样的家庭出身,就算天下再大,我又能去哪里呢?不离婚我好歹还有个栖身之地,离了婚我将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听着钱惠惠的话,江英无言以对,她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眼下自己的处境比钱惠惠也好不了多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有对丈夫的思念和丈夫对自己的牵挂,以及乖巧伶俐的赵芳的陪伴。 年底,队里分红了。 江家村属于县城附近条件相对比较好的村子,江英家一家大小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分到两百多元钱,是这些年里分得最多的一年。 因为江英的户口在家里,所挣的工分自然也合并在家里折算成钱,江母对江父说:“英子在外面单过,她的工分折算的钱是不是给她?” “给什么给,别以为你偷偷拿家里的粮食给她我不知道,今年分红的钱一分都不能动,隔壁江明元家的房子要卖,我准备买过来,年前把隔墙打掉,将来两个儿子结婚刚好一人一半。” 江明元家房子的格局刚好和江英家的一模一样,楼上楼下和江英家只是中间隔了堵墙。 面对威严的江父,江母没有再说什么,她想着等房子买过来后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丈夫让女儿搬回来住。 春节前,村文书喊住正准备收工回家的江英,递给她一封信。 江英一看信封上熟悉的字体就知道是赵家福的来信,心里禁不住一阵激动。 赵家福在上封来信中说会回来过年,江英想着这封信肯定是赵家福告知自己他回来的具体日期的。 回到家,江英洗干净手,放下孩子,来不及做晚饭,忙拆开丈夫的信看了起来。 江英,你好:左思右想不知该怎么告诉你,担心你收到信的时候怪我不守信用,其实我非常想念你和孩子,恨不能立马飞到你们身边,可又身不由己,原来说好春节来代班的同事家里突然有事来不了,我就请不了假,铁路工作的性质你是知道的,它跟别的行业不一样,这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工作,只要火车开动,我们就不可能都放假不干活,所以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这个春节我不能回来跟你和孩子团聚了,还望你见谅。 我用省下来的布票扯了几块布,给爸妈、弟妹、你和孩子做衣服,还买了些糖果一并寄回来,估计你收到信后不久就会收到东西。 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代向爸妈、弟妹们问好。此致敬礼!赵家福,一九六五年一月十五日。 盼了半年多,好不容易盼到赵家福要来的消息,江英已经暗暗高兴了好些日子,没想到这封依旧如以往一样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浪漫的信却像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让江英满怀希望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原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想向丈夫倾诉,这下也成了泡影,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江英很失落,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连晚饭也没心思做了。 两天后,江英去邮局取回了赵家福寄来的两个大包裹,她打开后留下自己和女儿的布及一些糖果,其他的单独放好。 江英不想送回家去,担心又被父亲羞辱,她想着等母亲过来后再让她拿回去。 自江英搬出来租房住后,每天都是独来独往,好在母亲、四妹还有两个弟弟放学割完草或是放完牛后,时不时会过来玩会,加上每天有女儿的陪伴,劳累一天的江英也就不觉得寂寞了。 江英带着女儿过了个孤单的春节,她利用这几天的休息时间,把丈夫寄来的布裁剪了,给自己和女儿各做了一件新衣裳。 春节过后的一天,江英刚从地里回到家,正背着赵芳在灶前淘米准备做晚饭,门外传来了江母的声音:“英子,你看谁来了?” 第33章 赵家福回来了 江英循着声音回头看时,看见丈夫赵家福正跟在江母的身后走进厨房。 江英看到日思夜想的丈夫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的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一下就噙满了眼眶,江英不知道自己是激动还是委屈。 江母注意到江英的变化,她不想打扰他们夫妻二人的团聚,便说:“英子、家福,我先回去做饭了,你大弟快放学回来了,他一进门就会嚷着肚子饿要吃饭的。” “妈,您慢走。”江英并没有挽留江母,她知道一大家子的饭还等着母亲回去做。 “妈,我送送您。”赵家福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送江母出门。 “别送了,你去帮英子,她干了一天的活也累了。”江母说着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江英趁赵家福跟江母说话的时候,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你歇着,我来。”送走江母后回来的赵家福挽起衣袖,从江英手里接过淘好的米,倒进烧开的锅里,江英坐到灶前开始往里面添着木柴。 赵家福和江英就这样一个做着饭,一个烧着火,两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哇”,背上的赵芳哭了起来。 “我去喂孩子。”江英从灶台上拿起已经烫好的米糊向桌边走去。 自赵芳八个月后,江英就没有了奶水,赵芳只能吃米糊了。 晚饭时,赵家福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到江英的碗里,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怎么从家里搬出来了?以前你在信里可从来没有提起过?” “还不是因为你!”江英气恼地嗔怪道,可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不该说这种伤人的话,江英不明白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丈夫回来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自己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因为我?”赵家福一头雾水。 江英幽幽地看了赵家福一眼说:“吃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江英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赵家福吃饭的心情。 饭后,江英一边洗着碗一边问坐在桌边正逗着女儿的赵家福,“你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们工区新分了个部队上下来的退伍军人,在我们小站当学徒,现在我们有三个人,我就可以补春节的假了。”赵家福边用他的脸蹭着赵芳的小脸边说,逗得赵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江英本来想现在把自己回来后发生的事告诉赵家福,看到他正兴致勃勃地逗着赵芳,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不想现在扫了赵家福的兴致。 晚上,赵家福低头看着怀里的江英,又旧话重提,“你怎么从家里搬出来了?” 江英就把自己回来后如何替钱惠惠打抱不平、如何上山挑煤的事一一告诉了赵家福,说着说着,半年多来的心酸、委屈一下就涌上了她的心头,江英忍不住抽泣起来。 看着泪流满面的江英,赵家福心疼不已,他轻轻抚去江英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搂着她,嘴里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因为我,以你的贫农出身是不会受到这些委屈的,都怪我,都怪我。” 尽管日子过得艰难,江英以前在写给赵家福的信里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些事,她只是在信里告诉赵家福女儿会笑了、女儿长高了之类的事,她不想让赵家福担心,更不想给他增添烦恼,从来都只是报喜不报忧。 赵家福自然也就不知道江英因为自己的家庭成份而受到的牵连,还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赵家福为无力分担江英的痛苦而自责,面对江英的哭泣他的心也在滴血,他没有想到自己给心爱的妻子带来了屈辱和痛苦。 “你们单位的住房盖好了吗?如果有住处,我就带着孩子跟你走,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江英说。 赵家福皱着眉头犹豫了下说:“还没有盖好,哪里有那么快,还要再等一等。”这是赵家福第一次对江英撒谎。 房子确实是没有盖好,但为了解决有家庭职工的实际困难,各个单位又搭了些简易棚子,带家属的可以单独住一个棚子。 赵家福因为夏青云的告密,虽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但每次只要单位有批判会,他就得到工区去,上台去做检讨,赵家福不想让江英知道自己在单位里的处境,不想让经历了痛苦折磨的江英再跟着自己难堪,就善意地撒了谎。 当晚,江英父母家堂屋内,江父照例靠墙蹲着抽水烟,江母则坐在太师椅上。 “他爸,家福今天回来了,我把他领到英子那边去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让英子搬回来住,去年的分红没有给她,现在我们买了房,家里也比以前宽敞了很多,再让女儿住在外面,即便女婿不说,外人的唾沫也会把我们淹死的。”江母知道丈夫是个要面子的人,才故意这样说的。 江父抽着烟,听着江母的话,他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认同了江母的话。 女婿家庭出身掀起的风波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村里的大喇叭里也经常在宣传中央制定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明确宣布不许用任何借口去整社员群众。 农村过去一度紧张的局面现在也有所缓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二女儿也因顶替她的姑娘年前出嫁又重新回到磨房工作了,现在家里也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 再说自从江英回来后,女婿赵家福每月就雷打不动地按时汇钱回来,春节前又买了那么些东西寄回来,想想这半年来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对不住江英,现在江母提出来了,自己就顺水推舟让江英搬回来。 江父抽完烟放下烟筒,淡淡地对江母说:“反正这个家都是你做主,你就看着办,以后她的事我不管了,她想怎样就怎样。” 江母低声嘀咕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我做主了?”但江母知道江父是同意了,只是碍于面子没有明说而已。 第二天一早,江母就兴冲冲地来到江英的屋前,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英。 第34章 搬回娘家 江母刚到门口就碰到江英,江母拉着江英的手说:“英子,你爸昨晚跟我说现在家里比以前宽敞多了,不能让你老在外面住着,他想让你搬回家去住,你还住原来的厢房。” 江母故意说是江父让江英搬回去住,目的是想缓和下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江英说:“妈,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不用搬了。” 江英知道让她搬回去不可能是父亲的主意,她清楚父亲的脾气,一定是母亲在父亲跟前替自己求情,父亲才同意的。 江英是真的不愿意搬回去住,自己好不容易在外面才舒畅了几个月,但她又不能跟母亲明说,怕伤了母亲的心。 江母知道江英担心什么,就说:“你爸说了,以后你的事他不管了……。” 没等江母说完,江英赶忙捏了下她的手,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知女莫若母,江母立马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她看了看屋内,见赵家福正在给床上的赵芳穿衣服,估计是听不到她们刚才的对话的,这才松了口气。 江英昨天晚上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赵家福,她隐瞒了自己在家里所受到的各种委屈。 江英不想把这些事告诉赵家福,是不希望他对自己的家人生出什么想法,更不想赵家福与自己的家人产生隔阂,只对他说是自己不想连累家人才出来租房住的。 现在听江母这样说,担心她再说下去说漏了嘴,就忙制止了她的话。 江英和江母进到屋内,江母对赵家福说:“家福,我是过来让英子收拾下东西搬回家去住的,年初家里买了房,已经打通修整好了,现在家里比以前宽敞多了,你爸说让英子搬回去住,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长时间在外面住我们也不放心,趁你这次回来,帮着英子收拾收拾,搬回去。” 江英说:“妈,不用搬了,搬来搬去的麻烦,我住在这里也挺好的。” 赵家福抱着女儿在一旁也劝道:“我觉得你还是听妈的话搬回去,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少有个照应,你和女儿在外面单独住,不仅爸妈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趁我休假在家,我帮你收拾收拾搬回去得了。” 江英面对江母和赵家福的劝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妈,要搬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我先考虑考虑。” 江母走后,赵家福对江英说:“你和孩子在外面住着,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没有人照顾也不行,你住在东边,爸妈家在西边,百拾来户人家的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不能让妈两头来回地跑,家里她也有一大摊子事要忙,你回去还能帮着妈做点事,她老人家也不容易,再说以前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单独住没什么,现在知道了你让我回去后怎么放心得下,你还是听爸妈的话搬回去,不然会伤了他们的心的。” 赵家福的话让江英想起了那次自己上房修理屋顶时崴了脚,每天两顿饭送到时都已经凉了。 江英说:“你说得有道理,妈每天除了要做一家八口人的两顿饭、煮猪食喂猪外,还要在家里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有时为了挣点工分,晚上还要到队部去参加社员大会,二妹身子弱,每天从磨房回到家也帮不了妈,顶多就是饭后帮着洗洗碗,四妹二弟给队里割草放牛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弟在学校上学,放学回来就知道嚷着要吃饭,五妹六妹太小还要母亲照看,爸除了上工,在家里就什么也不干,仔细想想妈还真是不容易。” 就这样在江母和赵家福的劝说下,江英又搬回了娘家,毕竟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一家人。 光阴如箭,到了一九六五年的十二月初,赵家福又突然提前回来了,江英不解地问:“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你这次回来是要过完年才回去吗?” “不是,明年一月份我又要调动工作了,趁调动前把假休了,等我去到新单位,有条件我就来接你们娘俩。”赵家福轻松地说,他想着离开现在的单位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自告密事件发生后,夏青云也没能调到工区去,赵家福和夏青云却从此由原来的好朋友变成了陌路人,段上的领导原本对赵家福就有好感,又从工作的角度考虑,决定把赵家福调到另一个工区去。 赵家福休假结束后在过年前回单位去了。 一天,江英从地里回来,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父母正在厨房里大声地争吵着。 江英没有立即进屋而是站在门外听着,只听江父说:“你听说过谁家出嫁了的闺女在娘家过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那会给娘家带来霉运的。” “你不让英子在家里过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你让她到哪里去呢?总不能让她去露宿街头!”江母不满地说。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同意她在家里过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老辈子留下来的规矩不是没有道理的。”江父愤怒地说。 江英知道按照家乡农村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在娘家过年三十和大年初一的,她知道父亲这次并不是故意要针对自己,只因他是个做事因循守旧的老古板。 去年自己租房在外住没有什么问题,现在住在娘家,就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此刻江英终于体会到了钱惠惠所说的天下之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地的无可奈何。 随着春节的临近,江英的心里越来越忐忑,她一直都没有想到好的去处,那时住旅店不仅要证明而且旅店春节也不开门营业,大过年的又不可能去哪个亲戚家。 正当江英为此事犯愁的时候,舅妈到家里面来串门,听说了外甥女的难处,舅妈便对江母说:“妹子,就让英子到我家去过年。” 舅妈临出门时嘱咐江英,“英子,大年三十白天我可能太忙,抽不出时间过来,我二十九就来接你,你准备好,带着孩子到舅妈家去过年。” “好的,舅妈。”江英心里对舅妈充满了感激之情。 正是这次亲身经历让江英在后来的日子里对需要帮助的人总是不计前嫌地施以援手,才有了后来江英对二妹无私的帮助。 这世上并不缺少锦上添花的人和事,缺的是雪中送炭。 第35章 香消玉殒 大年初二吃过早饭后,江英就辞别了舅舅、舅妈一家,背着赵芳坐马车回到了江家村。 江英刚走过春水河上的木桥,就看到队长江保全正站在河边晒场上的库房门口,指挥着队里的几个年轻人从里面往外搬着木料。 江英很纳闷,以往从年三十到元宵节前这几天队里都不安排劳动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英快步走到江保全跟前问道:“二叔,他们搬木料是要干什么?”说着指了指那些抬着木料的年轻人。 “搭灵棚。”江保全说。 “搭灵棚?”江英更加疑惑了,以前队里谁家有人去世了,都是自己家请人搭灵棚,队里是从来不管的,除非是无儿无女的五保户去世,可队里近年好像已经没有五保户了。 江英正想问江保全是给谁家搭灵棚,就听库房内突然传出咣当,东西落地的响声,接着就是咕噜咕噜的滚动声和人的惊叫声。 江英忙从敞开着的两扇大门看去,只见屋内靠墙码着的一堆椽子散落开来,滚得七零八落,急得江保全在门外大叫,“快让开,小心砸到人!” 还好椽子不是很多,大家动作快都退到了库房门口,虚惊一场。 等屋内停止了响动,江保全吼道:“让你们做点事就是这么马马虎虎,大过年的,砸到人怎么办?快把散落的椽子重新码好捆起来。”江保全黑着脸命令道。 江英见江保全脸色不好,便不再打扰,好奇地跟在搬木料的人身后想看个究竟。 江家村属于相对较大的生产队,有近百户人家,江英跟着搬木料的人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个破旧的土坯房前。 只见土坯房堂屋门右侧,布满裂痕的墙根下,一口薄薄的黑漆棺木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空气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刘二身披白布,耷拉着脑袋呆坐在棺木旁。 江英的心猛地一缩,难道是钱惠惠出事了,她连忙问正在房前空地上摆放桌椅的江保全媳妇,“二婶 ,刘二家谁没了?” 二婶鄙视地望了刘二一眼,叹息道:“刘家除了钱惠惠这苦命的孩子还能有谁?” “钱惠惠”,江英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怔了一下,虽然她已经隐隐地猜到棺木中可能是钱惠惠,可一旦证实,她还是难以接受。 “二婶,钱惠惠是怎么没的?”江英问,她想不明白年前还好好的钱惠惠怎么说没就没了。 “投河自尽的,唉!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的,以前被打得流产都挺过来了,这次竟然就想不开投河了。” 二婶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继续说:“昨天早上郭家庄的人看到他们村木桥的桥墩上挂着一个人,打捞上来一看不是他们村的,就来我们这里寻问,你二叔就带着人去辨认,虽说泡了有点变样,但大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钱惠惠。” 郭家庄和江家村一样,也是春水河边的一个村子,只是位于春水河的下游,所以发现死人的时候,郭家庄的人当然是顺水而上找到江家村来了。 “大侄女,别站着了,快坐下。”二婶递给江英一条凳子。 江英接过凳子,放下背着的赵芳坐了下来。 这时刘二的邻居江林媳妇也凑了过来坐在她们旁边。 “大年三十的,钱惠惠怎么会投河呢?”江英还是想不通,自言自语地说道。 江林媳妇眼睛瞟向坐在棺木旁的刘二,压低声音说道:“大年三十的下午,我从地里摘菜回来,看见从外面挑水回来的钱惠惠和在门前杀鸡的刘二吵了起来,刘二抄起钱惠惠挑水的扁担就打,还骂钱惠惠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钱惠惠被打的哭着跑进了屋,天擦黑,我们刚吃完年夜饭,就听见刘二站在门口大声骂着:‘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等我出门看时钱惠惠已经走到前面拐角处了。” 江林媳妇指了指前面一排房子的墙角。 江英听江林媳妇提到鸡,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刘二家堂屋门左边的用土坯垒起的鸡窝上,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钱惠惠的真正死因,年前钱惠惠和自己在地里劳动的情景浮现在江英的眼前。 江英和钱惠惠正在地里给蚕豆苗锄草,江英直起身,手扶锄把,望着旁边已经绽放出黄色花蕾的大片油菜田,咂了咂嘴说:“再过几个月,收了菜籽,榨成油就可以用菜油煎鸡蛋了,鸡蛋两面煎得金黄金黄的,那味道真香。”江英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使劲吸着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 钱惠惠看着陶醉的江英,笑着说:“江英,如果是我养的鸡下了蛋我可舍不得吃。” “你要攒着卖钱吗?”江英问。 “我要攒着孵小鸡,等小鸡长大了又可以孵更多的小鸡。”钱惠惠认真地说。 “你想养鸡?”看着钱惠惠认真的样子,江英问。 “我已经养了,就是我妈给我的那只。” “你不是说你妈让你补身子的吗?你没宰了吃?”江英吃惊地问。 江英曾听钱惠惠说过,去年中秋节她回娘家去,她妈看着消瘦的她心疼不已,便瞒着她嫂子,偷偷地捉了只自己养的母鸡让她带回来补身体。 “我没舍得吃,我要留着下蛋孵小鸡。”钱惠惠说。 “刘二能让你养着?”江英大为不解,那可是个好吃的家伙。 “我跟他说了,如果他敢吃了我的鸡,我就跟他拼命。”钱惠惠目光坚毅。 钱惠惠在和江英相处的一年多时间里,潜移默化地受到江英的影响,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 想到这里,江英的眼眶湿润了,正是那只钱惠惠视若生命,寄托了她无限希望的鸡要了她的命。 钱惠惠本就是个生无可恋的人,她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只鸡上,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那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刘二宰了鸡,等于摧毁了她的精神支柱,再加上刘二辱骂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更是雪上加霜地打击了她的精神意志,让她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抗争不公的命运。 “二婶,钱惠惠的棺木怎么不放在堂屋内,而是放在屋外?”江英问。 “大侄女,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横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抬进家门的。”二婶说。 第36章 钱惠惠娘家来人了 江英看着用土坯垒起的鸡窝和因为横死而不能入门的棺木一左一右地放置在门两边,江英的心里感慨万千,真是造化弄人,生与死的转换竟是一门之隔。 江英把女儿交给二婶抱着,来到棺木前,从桌上拿了三柱香点燃,对着棺木默默地祈祷着:“钱惠惠啊钱惠惠,愿你的在天之灵不再经受苦难折磨,愿你来世幸福安康!”然后江英把香插入香炉,最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江英刚起身就听到后面有人说道:“快看,钱惠惠娘家来人了,那男的就是钱惠惠的哥哥,送亲的时候来过。” 江英回到坐的地方随着众人望去,只见前后两排房子中间的土路上,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女人在一个三十多岁男人的搀扶下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中年女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棺木前,脚一软,扑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走了这条路啊!你怎么舍得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 三十多岁男人在棺木前上了三柱香,跪下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后朝着跪在棺木旁的刘二一脚踹了过去。 刘二顿时像条死狗似地瘫软在地上,男人伸出左手抓住刘二胸前的衣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右手啪啪啪地扇了刘二几个耳光,然后又重重地把刘二摔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众人都惊呆了,原本想到钱惠惠娘家会来闹事,没想到出手这么狠辣。 正当男人抬起脚准备再次踢向刘二时,一个人挡在了刘二身前说道:“大兄弟,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你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怒火中烧的男人看到竟然有人敢挡在面前,他大声喊道:“让开,我今天就要让这个混蛋替我妹妹偿命!” 挡在面前的人依然没有挪动,他劝道:“大兄弟,你打也打了,出出气就行了,真把他打死了,你不也得替他偿命吗?” “你是谁啊?”男人怒气冲冲地问。 “我是江家村生产队队长江保全。”挡在面前的人自我介绍道。 “你就是江队长?”男人的语气缓和了些,他曾听说那年妹妹流产要不是江队长亲自带人送去卫生院,妹妹的命早就没了。 “江队长,你可得替我妹妹做主啊,她死得冤哪!”男人说道。 “是是是,你看我这不是发动村里人来帮忙了吗,你真把刘二打死了,谁给你妹妹披麻戴孝?谁让你妹妹入土为安?”江保全继续劝解道。 坐在棺木前哭泣的中年女人看到儿子打刘二也感到解恨,她痛恨刘二,是刘二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她也想让刘二给自己的女儿偿命,江保全刚才的话提醒了她,打死人是要偿命的,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想因此再失去一个儿子。 中年女人叫道:“儿啊,你就听江队长的。” 江英看着眼前的闹剧,听着周围前来帮忙的村民们同情钱惠惠、谴责刘二的话语,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刘二,江英的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恨意,是村民们的冷漠无情、落井下石,是刘二的无耻暴行间接杀死了钱惠惠。 人啊,为何总要在悲剧发生后才肯施舍那一点点可怜的同情心! 江英抱起赵芳转身离开了刘二家。 江英抱着赵芳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里充满了伤感,不禁想到了当初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女儿为母则刚,也许早就走了钱惠惠这条路,现在想想都还有点后怕,江英不禁亲了亲赵芳的小脸。 “江英、江英”,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喊声,江英循着声音回头看去,正是以前要好的小姐妹江云仙。 江云仙紧走几步来到了江英的跟前,高兴地说:“江英,我看背影就像你,果真没有错。” “这是你女儿?”看着江英怀里抱着的赵芳,江云仙问。 “赵芳,叫江姨。”江英对赵芳说。 “江姨。”赵芳奶声奶气地叫着。 “来,江姨抱抱。”江云仙从江英手里接过赵芳。 “江英,你女儿太可爱了,跟你一样漂亮。”江云仙羡慕地说,并在赵芳的脸上亲了一下。 “江云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英问。 “年三十早上就到了,昨天听江小凤和江竹惠她们说你也回来了,就去你家找你,你妈说你去你舅舅家了,说你今天会回来,我还准备晚上再到你家去找你呢,没想到现在就碰上了。”江云仙说。 “你三妹没有回来吗?”江云仙又问。 “没有,年前她来信说他们农场不放假,今年就不回来过年了。”江英说。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江英家。 江云仙跟江母打了个招呼。 江母接过赵芳在院中和江英的弟弟妹妹们玩了起来。 江英和江云仙来到厢房里,江英说:“江云仙,快跟我说说你们农场的事。” 看到江云仙,江英突然生出了想到农场去的念头,她现在急切地想了解农场的情况。 钱惠惠的死深深刺痛了江英,她不想再待在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她渴望着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就像鸟儿渴望挣脱牢笼飞向蓝天一样。 “其实农场跟生产队也差不多,只是我们是按月发工资,每个月有定额粮食供应,我们的工作除了漫山遍野地栽种橡胶树外,就是收割胶汁,虽然每天穿梭在山岭中,条件有点艰苦,但农场的人大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每天收工回来后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也就不觉得苦了,我们那里各种方言都有,刚开始大家在一起还因为语言不通闹出好多笑话呢。”江云仙笑着说。 江英一听就很好奇地问:“你快讲来我听听,都有什么笑话?” 江云仙说:“有一次我们路过一条小河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了水里,脚上的鞋子湿了,我就蹲下去整理,一个北方来的知青催我快点走,我用方言告诉她我的孩子湿了,我弄一下,她吃惊地看着我问,你的孩子在哪里?” 江英听了不禁哈哈大笑。 江云仙接着又讲了很多因方言引起的笑话。 第37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江英的心被江云仙描绘的农场无拘无束的生活吸引了,江英感觉那才是她向往的生活,就算是再苦再累也无所谓,如果钱惠惠还在,江英一定会约上她一起去农场的。 “江云仙,你们农场还招人吗?像我这样带着孩子的人你们农场会要吗?”江英问。 “要啊,我们农场正在大量地招人,你想想,那么多山,要大量种植橡胶,那得需要多少人,有的省份甚至还有整家整家地往我们农场迁移的呢,如果你想去,年后你到队上去打个证明,然后再到公社去盖个章,提前给我写信,我到县城来接你。” 江英的心活泛了起来,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途,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带着女儿离开这里到农场去。 元宵节过后,村里的人们逐渐淡忘了钱惠惠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队里也开始安排劳动,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江英悄悄地做着去农场的准备。 二月底的时候,江英找到了江保全,“二叔,我想去江云仙她们农场,您看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 “可以啊,这是好事,我们当然支持。”江保全爽快地让村文书给江英打了证明。 “二叔,我现在还不想让家里知道这件事,您看能不能先不要让别人知道。” “没有问题,这是你个人的事,我们不说就是了,听见了没有?”江保全对村文书说道。 “知道了,队长。”村文书保证道。 江英喜滋滋地拿着证明离开了生产队队部,想着有空了再到公社去盖个章,等下个月初收到赵家福汇来的钱就可以上路了。 等到了农场再写信告诉他,自己也可以凭劳动拿工资了,以后就不用他每个月给自己汇钱了,想到这些,江英觉得天仿佛变蓝了,阳光照在身上也格外的暖和。 正当江英认为万事俱备的时候,一天早晨起床后,她突然感觉有点反胃,恶心想吐,便走进厨房问道:“妈,有什么吃的吗?我可能是饿了,胃有点不舒服。” “昨天还剩下点米汤,你要不要喝点,我放到锅里温一下。”江母正在烧水准备做饭。 “好。”江英真希望马上就把米汤喝下去。 江英端着温好的米汤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觉得胃里上下翻腾直想吐,她连忙捂住嘴,跑到院子边下水处哇哇地吐了起来。 江母是过来人,看到女儿的症状就猜到了七八分,她来到院中低声问江英:“你几个月没来月事了?” 江母这一问,江英立马意识到母亲的意思了,她想了想,好像是自赵家福去年十二月份回来后自己就没来月事了。 刚开始以为像往常一样,一两个月没来是常事,就没在意,后来忙着准备去农场,就把这事忘记了,现在母亲提起,江英才想到自己会不会是怀孕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去农场的事不就泡汤了吗。 江英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她去公社卫生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江英呆住了,这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彻底粉碎了江英的农场梦,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九六六年十月上旬,在通往县城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逐渐偏西的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天边的云朵在夕阳的辉映下五彩斑斓,阳光透过路边的树木在江英母女身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 母女俩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欣赏这美丽的晚霞,只是紧挨着坐在马车夫用垫子铺好的凳子上,身体随着马车的摇晃而有节奏地跟着晃动。 这种马车比一般拉货的平板马车四周多了个围栏,这个围栏的高度刚好到坐车人的后腰部,以防由于颠簸把人给甩出去,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车主在围栏的四周放上长条凳,供人乘座,有的还会在凳子上铺上一些棕垫或棉垫之类的东西,以增加乘车人的舒适感。 六七十年代,玉县的人们往返于乡下与县城之间,除了每天定时定点的班车外,最基本的交通工具就是马车,这也是当时最受当地大众欢迎的交通工具,因为它不但价格便宜,而且数量众多,不受任何时间限制,可以随叫随停。 赶车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人看着瘦但精神矍铄,他头戴一顶草帽,衣服虽旧并打了补丁,却洗得干净。 马车悠闲地走着,路边高大的树木正缓缓的向后移动,放眼望去,整个玉县坝子除了村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路两旁星罗棋布的村庄此时已经笼罩在袅袅炊烟之中。 马车上的乘客就只有江英母女两人。 瘦小精干的江母轻声问:“家福什么时候能回来?” 江英两只手抓着凳子的边沿,背靠着后面的围栏,以保持身体的平衡,听到江母的问话,江英轻轻叹了口气说:“前两天来了封信,说单位在搞什么运动,不能请假,回不来了。” 看着江英稍许苍白但依然俊秀的脸,江母沉默了,她对什么运动不感兴趣,只是想着女儿坐月子女婿不能回来,不免替女儿觉得有点遗憾。 江英所说的运动就是刚刚开始的文化大革命。 大爷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江英母女问:“太阳都快落山了,你们娘俩还进城去干嘛?走亲戚吗?” 上车时,大爷听到江英叫“妈”,再看她俩紧挨着坐在一起,便猜测这是一对母女。 江母说:“不是,是去县医院,我女儿快生了。” “噢”,大爷应了一声,回转身,对着马屁股轻轻挥了一下手里握着的马鞭,小声地自言自语,“快生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马车继续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县城边,大爷跳下马车,朝着马“咦”地叫了一声,然后使劲拉住马的缰绳,马车稳稳地站住了。 大爷说:“你们娘俩扶稳了,我慢慢把车头抬起来点方便你们从车尾下车。” 江母背起包袱从车尾下来,然后扶着江英慢慢下了马车。 大爷抱歉地对江英母女说:“马车不能进到城里,你们只能在这里下车走进去了,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路的尽头左边就是县医院。”大爷热情地指了指路。 第38章 去医院生孩子 江英付完车钱后,对好心的大爷说了声“谢谢”,母女俩就朝着医院走去。 来到医院,已经是傍晚时分,医院里的人并不多,因为穷,乡下人轻易不会到医院里来看病,更别说像生孩子这种瓜熟蒂落的事。 乡下的孕妇一般都是在家里找个接生婆接生,因为常年参加劳动,产妇的身体底子一般都很好,再加上那时的物质生活匮乏,胎儿也都不怎么大,所以一般都好生产。 赵家福因为有了母亲的前车之鉴,为了江英母子的安全,他在信中反复叮嘱江英,让她一定要到县城里的医院去生孩子,并汇来三十元钱。 事实上江英也真是没地方可去,江英住在娘家,按照乡下的习俗,女儿是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的,算算日子,也只能选择到医院里来待产了。 因为对医院的环境不熟悉,江母让江英坐在门边的长木椅上休息,自己进去找妇产科。 看着母亲踮着缠过又放开的小脚消失在医院过道里的瘦小身躯,江英鼻子一酸,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着转。 回到娘家的这两年多时间里,江英一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父亲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加上受丈夫家庭出身的影响更是不待见自己,母亲虽然对自己不错,但毕竟家里是父亲说了算。 母亲不但终日要操持家务,照看弟妹,还要在父亲和自己之间不断地调停,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还要为自己生孩子的事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忙前忙后,江英的心里更是不忍。 想到丈夫从自己怀孕后就没有回来过,虽然每月也有书信寄来,可现在孩子都快要生了,还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再想想怀大女儿时丈夫对自己的百般呵护,江英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越想心里越难过,忍不住抽泣起来。 江英自怀孕后,由于体内激素的变化,她的情绪很容易激动,加之她一直牵挂着丈夫,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江母终于回来了,扶着江英朝妇产科走去。 一位女医生坐在值班室里,看到江英母女俩走了进来,女医生指了指江英问:“是她吗?” 江母说:“是的,医生。” 女医生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江英,又看了看江英蓝布衣服下不怎么明显的肚子,然后拿起病历和笔问:“名字?” “江英”,江英答道。 经过一番常规的询问后,女医生开了一张单子递给江母,“出门右转收费室交费去”。 江母拿着单子和江英递过来的钱出去了。 女医生让江英躺在床上,开始为她做例行检查。 江母拿着缴费单回来后,女医生给江英安排了病房,并吩咐一名护士带她们过去,然后女医生对江英嘱咐道:“你去病房里躺着休息,不要到外面乱走动,今天应该不会生产。” 江英和母亲来到病房,病房里只有两张床,另一张床上已经有一个产妇了,江母扶着江英躺到床上。 江母对江英说:“医生说你今天不会生,我放心不下你弟弟妹妹和赵芳,趁现在还有马车回去,我今晚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江母又对旁边陪床的一位中年妇女说:“大姐,麻烦你晚上帮忙照看下我女儿,家里孩子还小,我得回去,明天一早我就回来。” 中年妇女点头后,江母就回去了。 江英躺在病床上,大脑就像开动的机器一样转动了起来。 大女儿赵芳今年已经两岁半了,至今仍然是个没有户口的黑人,眼看第二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家里又将多一张吃饭的嘴。 虽说赵家福每个月都会汇钱回来,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城里是凭购粮本按月按量供应粮食,农村则是每个生产队根据当年的收成刨去上交给国家的公粮后按在册人口来分的,不论城里人还是农村人,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卖,更何况倒卖粮食也是犯法的,以后三张嘴就靠自己一个人的口粮来养活了,现在孩子小还没什么,将来孩子大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江英的心里就堵的慌,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天渐渐黑了,夜也渐渐深了。 不知是由于白天下地干活累了,还是孕妇的倦意上来了,江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江英突然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惊醒了,她痛得额头上冒出了很多汗,担心影响旁边病床的产妇休息,江英只能咬紧牙,一声不吭,实在忍不了了,就用被子捂住头小声哼哼几下。 将近天亮时,江英感觉自己快要生了,忙叫醒旁边陪床的中年妇女,让她把医生叫来。 江英被送进了产房,一个小时后,江英的第二个女儿出生了。 看着像猫一样瘦小的女儿,江英的心里五味杂陈。 江母一早来到了医院,看着熟睡的江英和嗷嗷待哺的外孙女儿,江母又是惊喜又是难过,心中涌起一丝歉意。 女婿每个月都会汇钱回来,虽说不多,但也足以让江英母女改善生活,无奈江英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四个妹妹,两个弟弟,外加一个赵芳,这么大家子人一起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谈得上改善生活。 江英怀孕后也是和大家一个锅里吃饭,有时甚至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们,根本连饭都吃不饱。 江英醒了,看到母亲坐在床边便说:“妈,我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再住一天?”江母关心地问。 “没事,顺产,多住一天又要多花一天的钱,算了,还是回家。”江英故作轻松地答道。 “好,听你的,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把脸。”江母端着盆出去打水了。 江英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服,坐到床边,从枕边的包袱里摸出一把梳子,把凌乱的两根辫子重新梳了辫起来,然后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方形的头巾包在头上,防止头被冷风吹到,患下月子病。 洗漱完后,江英对母亲说:“妈,您看着孩子,我去找医生办出院手续。”江英慢慢走出了病房。 半小时后,江英回来了,她收拾好东西,把包袱递给江母,自己抱着孩子就和江母走出了医院。 第39章 做月子 江英和江母在医院外面的小饭馆里各自吃了碗米粉,两人便来到了邮局,在邮局门外一个代写书信的摊子前坐了下来。 江英拿出赵家福寄来的信封,让老先生照着信上的地址给赵家福写封回信,大意是告诉他自己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让他放心之类的话。 老先生写完后念了一遍,江英觉得可以了,便让母亲把信封好,到邮局买了张邮票贴上,把信投进了邮筒。 祖孙三人乘马车回到家里,江英把小女儿放到床上,五妹、六妹和赵芳好奇地围过来,叽叽喳喳地看着刚出生的婴儿。 赵芳看着襁褓中的妹妹,脸上洋溢着对妹妹的喜爱,她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摸了摸妹妹的脸,生怕弄疼了妹妹似的。 江英揽过赵芳,把她搂在怀里问:“想妈妈了吗?” 赵芳自出生后从来没有离开过江英,到煤窑挑煤时,江英把她背在身上,下地劳动时江英把她放在田间地角,一方面江英怕女儿受到欺负,另一方面女儿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只有看到女儿,她的心里才会有一种安全感。 赵芳在江英怀里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仰起小脸,天真地说:“妈妈,二姨叫我小黑人。” 江英的心一阵紧缩,她眉头皱了一下,转而笑着对赵芳说:“乖,二姨是说你整天在外面玩晒黑了。” 江母此时走进江英的房间,对着孩子们说:“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玩会儿,让你大姐好好睡一觉。” 江英对赵芳说:“你跟五姨她们出去玩,让妹妹睡会儿。” 几个孩子都出去了。 江英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里面是赵家福汇给她用来住院生孩子的钱。 江英收到汇款后,江父便在吃饭的时候念叨着,县城的商店里有一种钟面上有小鸡啄米的时钟,如何如何好看,只卖四元多钱。 江英知道父亲是在念给自己听的,他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跟自己要钱,江英就给了他五元钱,江父果然当天就把钟买了回来,剩下的钱江英生孩子用了十五元,现在还有十元。 江英从中抽出五元钱递给江母说:“妈,我这里还剩点钱,您拿去跟邻居买只鸡,熬点汤。”江英知道自己奶水不足,需要补一补。 晚饭做好了,江母端了碗鸡汤进来递给躺在床上的江英,碗里还有一只鸡腿。 “英子,你先吃,吃完碗放着,一会儿我来收拾,我先出去了。”江母说完转身出去忙了。 江英闻了闻香喷喷的鸡汤,端起碗吹了吹,刚喝了两口,就听到厨房里传出二弟的哭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我要吃鸡腿,我就要吃鸡腿!” 接着就听见母亲在轻声训斥着二弟。 “我都看见了,为什么大姐可以吃,我不能吃,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呜呜呜……。二弟在堂屋内大声哭喊着。 听着二弟的哭声,江英实在是于心不忍,便朝着屋外喊道:“二弟,你进来。” 二弟边哭边擦着鼻涕走了进来。 江英把碗递给二弟,笑着说:“别哭了,都快成小花猫了,大姐不吃,给你吃。” 看见江英把碗递给自己,二弟马上破涕为笑,赶快接过碗来,一只手拿起鸡腿塞进嘴里就啃了起来。 江母跟着也走了进来,看见小儿子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便拍了一下他的头说:“这是给你姐的,你怎么能吃,她现在需要补充营养才有奶水喂孩子。” “妈,别说二弟了,他现在正在长身体,也需要多吃点。”江英说。 “英子啊,每次你都是这样惯着他们,要不然我这外孙女也不至于生下来才这么大点。” 江母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歉疚地说:“这只鸡有点小,我怕吃饭时不够分,另一只鸡腿我砍小了,只给你留了这一只……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江英连忙说:“妈,不用了,我等下和大家一起吃,您去忙您的。” “那我先出去,等你爸回来就可以吃饭了。”江母揪着小儿子的衣领出去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江英躺在床上休息,听到堂屋楼梯上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她走到厢房门口一看,江父正挑着一担稻谷从楼上下来,“爸,您这是要去碾米吗?”江英问。 “不碾吃什么?”江父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气。 江英被噎住了。 一个多小时后,江英刚喂完小女儿,堂屋门外就传来了赵芳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妈妈。” 江英看着小脸通红、跌跌撞撞跑进来的赵芳,疼爱地拉着她,拿起床边的毛巾擦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问:“乖女儿,慢慢说,怎么了?” “外婆、外婆说米,米。”赵芳才两岁半,语言表达还不是很准确,加上跑得急有点喘,说话有点结结巴巴。 江英知道赵芳跟着父母去碾米,现在她急着跑回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她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小女儿,下床抱起赵芳,锁好堂屋门,来到晒场上,“妈,您叫我?”江英问江母。 江母说:“你爸被人叫走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别家又等着风车用,我只好让赵芳去叫你,你帮我摇着风车,我来舀米。” 江母边说边把碾好的米用大木勺舀到风车里,江英摇动着手柄让风车转动起来,晶莹剔透的大米从风车底部的漏斗里漏了出来,而米糠则从另一边的风口吹了出来。 赵芳站在风车旁看着哗哗流出的大米高兴地拍着小手,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道:“妈妈,你看,好多米,好多好多的米。” 江英和江母扬完一箩筐米时,四婶也来到了晒场上。 四婶看到包着头巾的江英正摇着风车,风车四周米糠飞扬,四婶连忙叫道:“三嫂、英子,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停手。” 江母停止了舀米问道:“弟妹,怎么了?” 江英也停止了摇动,奇怪地看着四婶。 “三嫂,英子不懂,你也不懂吗?她刚生完孩子还在做月子,你就让她来摇风车,你看看这到处飞扬的米糠,以后她会浑身痒痒的,英子,快带着孩子回去,剩下的我跟你妈来扬。”四婶总是热心肠。 江英谢过四婶后抱着赵芳回家去了,真如四婶所说,以后的很多年,一到十月份,江英就会全身发痒。 第三天,江英让赵芳在家里看着小女儿就下地劳动去了,除了父亲,她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现在又多了一张嘴,她就更不敢再在家里闲着了,好再地就在自家房子后面,休息时可以抽空回来照看一下两个女儿。 第40章 投奔丈夫 江英受牵连的二妹虽然又回到了磨房,但她对江母因为大姐打了自己嘴巴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一直记恨着江英。 自从江英怀孕后,二妹总是在家里阴阳怪气地讥讽江英,说江英不仅养了一个黑人,现在还要再生一个黑人,害得家里的粮食都不够吃,甚至直接叫赵芳小黑人。 江英自己受点气无所谓,她不能容忍女儿被欺辱,为这事江英跟二妹吵了好多次。 江父不但不阻止二妹,还偏袒地劝江英道:“你二妹以前是因为你才丢了磨房的活计,你就让她说说出出气嘛,她说几句你又不会痩二两肉。” 面对父亲的话,江英感到很无助。 十一月初,村文书给正在地里劳动的江英拿来了一封信,江英一看是赵家福寄来的,连忙小心地把信装进了裤兜。 晚上两个女儿睡着后,江英就着油灯微弱的灯光看起了赵家福的来信。 江英,你好: 来信收到,得知你已顺利生产,母女平安,甚是欣慰,自你怀孕至生产均未能陪伴在你身边,我倍感愧疚,只等以后再弥补对你的亏欠。 一年来因单位开展运动,不能请假回家看望你和孩子,非常想念你们,望你满月后带着孩子前来一聚。 下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汇路费,望收到汇款后速带孩子过来,何时启程请来信或电报告知,好到省城接你们,切记!切记! 另:附上我的地址及乘车方式。 此致敬礼! 赵家福 一九六六年十月二十二日 结婚后和赵家福待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江英学会了很多字,往来信件上常用的字基本上还是能认全的,不常用的字江英就联系上下文来猜。江英一看赵家福来信的落款日期刚好是自己出院后的十天,便知赵家福是收到自己的信就立马回信了。 江英一遍一遍地看着赵家福的来信,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盼了两年多,终于要和丈夫团聚了,她的心里怎能不激动呢。 看完信后,江英小心地把另一张写有赵家福详细地址及乘车方式的信纸折好收起来,这是去找丈夫的问路条,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第二天早晨,江英把赵家福要她带着孩子去团聚的事跟江母说了。 江母说:“去,去,家福都快一年没见到你们娘俩了,现在小外孙女也出生了,是该带去让他看看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好给你们准备路上的干粮。” 江英说:“等满月,孩子太小,再说还要等收到他汇来的路费。” 江英知道赵家福每个月十号发工资,估计等收到汇款时孩子也该满月了。 江英数着日子,终于等来了赵家福的汇款,她没有给赵家福写信,因为她知道信在路上要走十天左右,自己人到了信都还不会到,她更舍不得花钱去拍电报。 在取回汇款的第二天早晨,江英背上背着小女儿,一手拉着大女儿,一手提着结婚时丈夫送的帆布箱子和一个包袱就直奔汽车站,好在娘仨的东西并不多。 按照赵家福所写的地址和乘车方式,江英一路打听,经过乘汽车转火车到省城弥淋市,再乘火车,两天后,江英终于来到了赵家福所在的子潭火车站。 一下火车,江英见到穿着铁路制服的人就问知不知道赵家福在哪里,一连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有个中年男人说:“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中年男人带着江英母女三人来到离站台不远处一排墙上写着“配电重地、闲人免进”字样的平房前,对着里面喊道:“赵师傅,赵师傅,有人找。” 只听见里面有人问“谁啊?” 江英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丈夫赵家福。 赵家福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江英和赵芳,惊喜地说:“你们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然后连声对带路的人说谢谢。 江英站在门外指了指墙上的字,“配”字她虽不认识,但“闲人免进”这几个字她认识并且也知道它们的含意。 因为在开县的时候,有一次她和赵家福路过一幢房屋时,看到房屋的墙上写着“机房重地、闲人免进”几个字,赵家福当时就跟她解释过,现在再看到,江英自然知道自己是不能进去的。 赵家福一拍额头说:“你看,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可我要六点钟才能下班。”他有点为难了。 江英问:“现在几点了?” 赵家福回身看了看屋里墙上挂着的钟说:“现在四点半。” 江英想了想,现在才四点半,离赵家福下班还有近一个半小时,小女儿一会儿醒了也该吃奶了,再说这里也不允许外人进入,总不能站在屋外等着,就说:“要不你告诉我家在哪里,我和孩子先回去。” 赵家福觉得江英说得有道理,这里是配电房,是不能随便让非工作人员进入的。 他指着一公里外一个小山坡上唯一的一幢红墙红瓦的房子说:“就是那幢房子,进门后右转左手边的最后一间就是我们的家,门边过道上的炊具是我们家的,家里米袋里还有几个鸡蛋,你先简单弄点吃的给孩子,怕她饿了。” 赵家福说着从裤腰上的一串钥匙里解下一把递给江英。 江英接过钥匙装进口袋里。 赵芳自见到赵家福后,就一直紧紧地拽着江英的衣角站在她身边,怯怯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 赵芳近一年时间没有见到赵家福了,她都已经快忘记爸爸的样子了。 江英温柔地对赵芳说:“赵芳,这是爸爸,快叫爸爸,你不是天天嚷着要找爸爸吗?” 赵家福蹲下身,伸出双手对着赵芳说:“来,爸爸抱抱,快一年没见,我女儿都长这么高了。” 赵芳忙躲到江英的身后,紧紧地抱着江英的大腿不肯放手。 江英无奈地对丈夫说:“孩子快一年没有见你,有些生疏了,慢慢来,我们先回去了。” “你把箱子留下,我下班带回来,省得你提着重。”赵家福站起身关切地说。 “不用了,我还要给孩子换尿布,我自己提回去。”江英说完拉着赵芳就朝着赵家福所指的方向走去。 江英顺着土路来到那幢简易的红墙红瓦房前。 这是一幢内走道的苏式房子,大门开在房子的正中,正好对着大路,房子的前面是一块平整过的,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空地,其余三面都是荒地,上面长满了荆棘杂草。 江英照着赵家福说的进门后右转,来到走道尽头,拿出钥匙打开左边最后一间的门锁。 第41章 夫妻团聚 江英推开门,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这是一间十六平米左右的正方形小屋。 对着门的那面墙中间有一扇窗户,窗下横放着一张简易的课桌,桌上整齐地码着几本书。 窗户的右边跟课桌成直角的地方倚墙摆放着一张木床,可能是考虑到江英母女三人的到来,在木床的里侧,两头分别用砖头垒着又加了几块木板,把床加宽了。 床脚摆着的一个木凳子上放着一只装衣服的木箱子,箱子上面放着一个白布口袋,江英心想这应该就是赵家福所说的米袋子了。 窗户的左边墙角处放着一张吃饭的小方桌。 进门的右手边靠墙摆着一个脸盆架。 整个房间虽说比较简陋,但还算整洁、温馨,屋内的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的。 江英来不及多想,解下背上还在熟睡的小女儿轻轻放到床上,给她换了尿布,拉过床角的被子盖好,然后帮赵芳脱了鞋,把她抱到床上,换上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一套干净衣服。 江英嘱咐赵芳,“你在床上玩会,看着妹妹,妈妈去做饭。” “好的,妈妈。”赵芳乖巧地答应道。 江英来到门外,看了看门边碗柜下面的桌子,抽屉里还有几个土豆、一棵白菜。 江英一手提着炉子,一手端着装有木柴和焦炭的簸箕来到房子外面生火。 生完火,江英又来到屋外的水池边开始淘米洗菜。 做好饭后,江英叫醒已经睡着了的赵芳。 江英用小碗盛了一碗饭,舀了几勺鸡蛋羹和一些白菜,让赵芳坐在小方桌边上吃着。 赵芳跟着江英在路上颠簸了两天,本来火车上也有卖饭的,但江英舍不得多花钱,和赵芳吃了些江母准备的干粮。 赵芳很懂事,看着别人吃饭也不哭不闹,乖乖地坐在江英身边。 想到这些,正收拾着行李的江英看着还睡眼惺忪的赵芳,不免一阵心酸。 房间外的走道里渐渐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下班的工人们逐渐回来了。 江英听到门外有人问:“赵师傅,你家的炉子是生好的,是不是你媳妇来了?” “是的,今天刚到。”外面传来赵家福喜滋滋的声音。 “难怪你刚才一脸的喜色,原来是媳妇来了。”那人调侃道。 说话间,赵家福就推门而入,正在桌边坐着吃饭的赵芳听到开门声,吓得跑到江英的身边。 也许是开门时外边走道上的吵闹声传到屋内,把床上的小女儿惊醒了,开始哇哇地哭了起来。 赵家福快步走到床边,抱起小女儿,看着女儿瘦小的脸上泪汪汪的大眼睛和一张一合的小嘴,赵家福高兴地亲了亲她的小脸。 江英把赵芳抱到饭桌边,让她继续吃饭,然后走过来从赵家福手里接过小女儿说:“孩子饿了,我先喂她,饭菜在炉子上的锅里热着,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好。” 饭后,赵家福收拾好碗筷,把地扫干净,然后又打来水给赵芳洗脸洗脚。 江英看着忙进忙出的赵家福说:“我来。” 赵家福把她推到床边坐下,“不用了,你坐着休息会,坐了两天的车,也够累的,我打盆水给你泡泡脚,然后我去把尿布洗了。” 赵家福是个勤快、爱干净的人,因为小小年纪就出来工作,生活自理能力很强。 晚上,江英把两个孩子哄睡后,赵家福靠在床头,看着躺在身边的江英说:“从玉县到弥淋每天就一班火车,你来之前写封信或是发个电报告诉我你们来的具体时间,我到弥淋去接你们,你就不用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那么辛苦了。” 江英眉头微皱道:“写信一耽搁又是十多天,你信上不是说让我收到汇款后赶快来吗?” 赵家福笑了,“那你可以发电报呀。” 江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电报那么贵,我可舍不得。” 赵家福心疼地把江英楼在怀里,“还是我媳妇会过日子。” 江英说,“你还是想想给小女儿起个名字,孩子都一个多月了,不能总老二老二地叫着,多难听。” 赵家福笑着说:“收到你的来信时我就想好了,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看桃花时我说过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那两句诗吗,大女儿叫赵芳,小女儿就叫赵菲,你觉得如何?” 江英听了含笑点头道:“都听你的。” 江英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小女儿,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唉,怀这孩子的时候日子艰难,吃顿饱饭都难,她刚生出来的时候瘦得跟只小猫一样,你看现在一个多月了才这么大点。” 赵家福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我每个月不是给你们汇钱了吗?” 江英有点难为情地说:“你想想,家里一大家子人,就靠爸爸、我和二妹干活挣工分能有多少收入,弟弟妹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都是能吃的年纪,再说我是家里的老大,不可能一个人吃独食,总要照顾下弟弟妹妹们,你每个月汇的钱,都用在一家人身上了。” 停顿了下,江英又满脸憧憬地说:“现在我们一家四口总算团聚了,希望今后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赵家福亲了一下江英的额头,“放心,我们一家在一起,日子肯定是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江英抿嘴一笑,“就知道说好听的,我告诉你,这次我和孩子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哪怕是露宿街头、吃糠咽菜我们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赵家福说:“这次来就不用走了,我们单位在火车站旁边另外盖了办公室和住房,一些有家的职工从这里搬走后,房子就空了出来,原来和我住在一起的同事搬到隔壁去了,现在这间房就我们一家人住了,我写信让你赶快过来是为了孩子户口的事,本来想在信里告诉你的,又担心信里说不清楚,所以在信里就没有提。” 接着赵家福就把事情的缘由讲给江英听。 一个月前,赵家福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赵师傅,等等我。” 赵家福回头一看是同事王宏达,便停住了脚步。 王宏达紧走几步,赶了上来,两人并排走着。 王宏达对赵家福说:“赵师傅,我看你这段时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连下棋也是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媳妇快生了。”赵家福说。 王宏达被赵家福这没头没脑的回答弄懵了,“这不是好事吗?你有什么可愁的?” 第42章 出谋划策 赵家福闷闷不乐地叹着气,“唉!王哥,不怕你笑话,我大女儿都两岁多了,到现在连个户口都还没有落上,眼看着老二也快出生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孩子没户口,不光现在领不到口粮,以后连上学都是个麻烦事。” 赵家福边说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什么?你女儿两岁多了还没有落上户口?”王宏达很是吃惊。 在他看来生孩子落户口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存在。 赵家福一脸苦闷地说:“媳妇娘家那边的生产队说她已经出嫁了,孩子的户口就不能落在他们那里,而我老家这边呢,又因为我的户口早已迁出,也不肯给孩子落户,两边都不认,孩子的户口落不下,这不就变成黑户了吗。” 赵家福眉头紧锁,满是焦虑地把女儿没有落户的原因简要地告诉了王宏达。 “难怪你心事重重的,这事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王宏达终于明白了赵家福的难处。 两人边走边聊来到了宿舍。 晚饭后,赵家福正在屋内看书。 王宏达敲了敲门,走进来问:“赵师傅,干嘛呢?杀两盘如何?”说着指了指课桌上放着的象棋盒。 “好的,王哥。”赵家福放下手里的书,拿起象棋盒。 两人坐到小饭桌旁,摆好棋子就下起了棋。 “赵师傅,单位不是每年都有农村家属转城市户口的落户指标吗?你为什么不去找找领导,你媳妇那边不落,可以把她和孩子的转成城市户口落在你的名下啊,我媳妇的早就解决了。”王宏达边下棋边说。 王宏达比赵家福晚调来单位三个月,所以不了解今年单位农村家属转城市户口落户指标的分配情况,他以为是赵家福还没有向单位申请。 赵家福说:“我找了,书面申请也交了,可单位今年只有一个指标,给了打分排名第一的张师傅,我排名第二就没有轮到,为这事我还找过马彪,跟他说了我的特殊情况,希望他能帮我向段上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多争取个指标。” 王宏达问:“那马彪怎么说?” 赵家福无奈道:“马彪说指标是全铁路局统一分配的,不可能有多余的,他让我等着,明年一有指标就优先考虑我,因为张师傅的分比我高,我也无话可说,只能等明年了。” 马彪是赵家福现在所在工区的工长,也是这里最大的领导。 “赵师傅,跟你相处这么长时间,我觉得你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作为一个旁观者,今天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不要在意噢。”王宏达犹豫着说。 “放心,王哥,我知道你的为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听着。” 王宏达性格豪爽、讲义气、对人热情,在单位里很有人缘,单位里年轻人都称他为王哥,赵家福也跟着同事们这样叫他。 由于两人都是孤身在外,晚上没事时经常会在一起下下棋,聊聊天,两个性格迥异的人竟然相处的很不错。 王宏达说:“赵师傅,你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其余的时间就是待在宿舍里看书,不怎么跟同事打交道,所以有些情况你可能并不怎么了解。” “你说的对,王哥,我只想着上好自己的班,的确是不怎么跟大家来往。” 赵家福经过夏青云告密一事后,已经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里阴影,他不敢和同事们走得太近,更不敢轻易把自己的心事向别人倾诉,生怕一不留神又踩到哪个坑里,落个万劫不复。 赵家福以前是夹着尾巴做人,现在更是万事谨小慎微,但他对王宏达却不排斥。 “孙良权年初娶的媳妇是农村的,你知道吗?”王宏达问。 赵家福想了想说:“当时参加婚礼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怎么了?” 赵家福一脸狐疑地看着王宏达,他不明白王宏达为什么把话题转到这件事上。 王宏达看着满脸疑惑的赵家福,加重语气说:“我要说的重点就在这里,整个工区的人都知道,孙良权是马彪的亲信,整天跟在马彪的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马彪指东他不敢往西,你说明年的落户指标他会先考虑你还是先考虑孙良权?” 赵家福暗自比较了下,“按今年的打分条件,孙良权无论哪一条应该都比不过我。” “打分?那不过是因人而设的,你还真相信那玩意儿?”王宏达不屑地说。 看赵家福没有吭声,王宏达说:“马彪历来在单位专横惯了,如果他真想把指标给孙良权,他随时可以更改打分条件或是评分标准,提高对孙良权有利的条件分数,降低甚至踢除对你有利的条件分数,单位里谁又敢说什么?我听说孙良权曾跟别人说过明年的农村家属转城市户口的指标百分百是他的。” “啊!”赵家福被王宏达的话惊住了。 赵家福自十四岁出来工作,一直干的就是体力劳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他清楚在唯成份论的年代无欲无求才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妻儿的户口问题,他是不会跟单位开口的,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猫腻。 赵家福停止了下棋,看着王宏达。 王宏达对赵家福的反应并没有感到奇怪,他继续说:“我就知道你对单位的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你清楚马彪的为人吗,别看马彪平日里满脸笑容,对谁都笑呵呵的,其实他就是个奸猾狡诈的小人,整天盘算着如何拉帮结派、欺上瞒下,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花花肠子可不少,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老狐狸,副工长李海燕为人还不错,但她是个副职,说话不管多少用。” 王宏达不愧是当过侦察兵的,已经把单位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王哥,那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赵家福问,他想听听这个局外人的建议。 王宏达接着分析道:“马彪的话可以信,但也不能全信,我觉得你最好是做好两手准备,首先让你媳妇生完孩子赶快过来,如果马彪按以往的条件打分,把落户指标给了你,那皆大欢喜;如果他篡改打分条件,不给你指标,你就带上老婆孩子一起去找他,闹他个天翻地覆,马彪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事情闹大了,没准对你还有利。” “跟马彪闹,会不会影响不好?”赵家福迟疑着问。 这些年的经历让赵家福的性格发生了很大变化,一旦触及自己的事情,他就一改聪明睿智,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第43章 找马彪 王宏达一听赵家福的话就急了,“你真是个书呆子,还担心影响不好,不用闹就能解决你的问题当然是最好,关键是如果马彪不讲规矩你能拿他怎么办?他不仁,你不义,他作为领导都不讲规矩,你一个小老百姓还怕什么?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没有户口。” 王宏达不仅脑子活络,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没等赵家福说话,王宏达又连珠炮似地说了起来,“像你这样老实地等下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你看现在天天搞运动,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夜长梦多,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只有抓住眼前的机会。” “我再想想。”赵家福犹豫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跟马彪翻脸,毕竟他是领导,代表着单位。 王宏达说:“赵师傅,我理解你的担忧,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我很同情你的遭遇,跟你相处这半年多,我觉得你为人正派,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因此我想力所能及地帮帮你,有句话叫破罐子破摔,当然,我不是说你是破罐子,我是指你现在的处境犹如破罐子,既然都成破罐子了还怕再摔吗?还不如豁出去,也许还能物极必反。” 赵家福听后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他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王哥,谢谢你!” 王宏达一语惊醒梦中人。 当晚,赵家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王宏达的话,他觉得王宏达说得对,自己现在已经是破罐子了,还怕再摔吗,为了妻儿的将来,自己是该豁出去了。 于是赵家福便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干些什么……。 赵家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告诉了江英。 江英觉得王宏达的办法不错,“我觉得可以试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现在这种状况。” 第二天一上班,赵家福就到单位去找马彪,办公室的人告诉赵家福,马彪到火车站开会去了,赵家福又来到车站。 火车站的会议室里,各个单位的人都有,有的忙着写横幅,有的忙着制作标语,有的忙着准备游行用的锣鼓家什……,整个会议室里乱哄哄的。 赵家福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身高一米八十的马彪,他朝着马彪走去。 马彪和赵家福来到会议室门外,赵家福把自己的来意告诉了马彪。 马彪笑容可掬地说:“赵师傅,你的问题我知道了,可现在还没有指标,你急也没用,只能耐心的等着。” “马工长,你快去看看还要写些什么标语。”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家福一看是同事孙良权。 孙良权刚才在会议室里看到赵家福进来,便知道赵家福肯定是为户口的事来的,所以他赶快跟出来想替马彪解围。 “赵师傅,你看,我这里还有好多事要忙,要不你先回去,等有了指标再说。” 没等赵家福开口,马彪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家福站在原地,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副工长李海燕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李海燕年纪四十岁左右,留着短发,中等个子,圆圆的脸上一副慈祥的面容。 李海燕平时为人不错,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单位职工有什么困难,她都力所能及地帮忙解决,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李大姐。 赵家福家中兄弟三人,没有姐妹,母亲又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因此赵家福的心里也把李海燕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般尊敬。 “赵师傅,有事吗?”李海燕热情地招呼着。 李海燕很欣赏赵家福,自从赵家福调到这个工区后,工作上总是勤勤恳恳,乐于助人,从不多言多语,不像单位里有些小青年那样油腔滑调、打架闹事,整天不务正业。 赵家福便把刚才跟马彪说的话告诉了李海燕。 李海燕听完后说:“赵师傅,国家有这个政策,只是每年分到我们工区几乎只有一个指标,有时甚至连一个指标都没有,所以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地解决,现在名额还没有下来,等下来了只要符合政策规定,我们会统筹考虑的,我记得按今年年初的打分,你好像排在第二名,等忙过今天,我找个时间跟马彪聊聊。” 听了李海燕的话,赵家福非常感动,连声说:“多谢李大姐,我的事就麻烦您多操心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家福想着再去找马彪打探下消息。 赵家福刚来到工长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马彪正在屋内大声训斥着,“别人都没事,就你事多!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你马上给我回去!”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低着头,灰溜溜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年轻人和赵家福打了个照面擦身而过,赵家福一看,是同事小刘。 赵家福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想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开着的门。 马彪坐在桌前翻着报纸,头也没抬,“谁?进来!” “马工长,是我,赵家福。”赵家福边说边走到桌边站住。 马彪抬起微微秃顶的头,看了看赵家福,皮笑肉不笑,“噢,是赵师傅,有什么事吗?” 赵家福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马工长,就是我上次跟您说的我媳妇和孩子的户口问题,现在我家老二也出生了,靠我一个人的口粮难以养活一家四口,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希望单位能帮忙解决一下。” “这件事嘛……”, 马彪拖长了话音,他那略微肥胖的脸上两只狡诈的眼珠咕噜转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也不是不行。” 赵家福问:“那我……?” 马彪舔了舔嘴唇,“是这样的,段上的办公室是当年铁道兵修建铁路时盖的简易房,现在已经破旧了,段上要盖新的办公室,正在挖地基,因为段上抽不出人手,我们又是离段上最近的工区,所以段上要我们抽人去帮忙督促一下工程进度,我知道你不仅工作能力强,工作积极,还踏实肯干,要不你到工地上暂时干一段时间,干好了,户口的事没问题,我立马给你解决。” 马彪脸上的肌肉随着厚厚的嘴唇一张一合而不断地抖动着,两个眼珠盯着赵家福看,生怕他不答应。 赵家福心想不管马彪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户口的事有一线希望,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要去试一试。 于是不假思索地答到:“马工长,您放心,我去,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绝不会给您和单位丢脸。” “好,太好了,我明天派人去通知他们,你回去准备一下,后天就去工地报到。”马彪高兴地说。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赵家福说。 第44章 初到工地 赵家福回来后先去了王宏达的宿舍。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家福要让王宏达帮忙分析分析自己的这个做法对不对。 赵家福见到王宏达后,就把去工地的事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宏达。 王宏达听后气愤地说:“马彪那个老狐狸让你去工地,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你想想,那破工地离城又远又荒凉,在工地上白天风吹日晒的不说,晚上睡工棚还四面透风,现在大冬天的,去了就是遭罪,再说又不多拿一分钱,还不如在单位上班,还能上一天休一天,谁愿意去?我听说他派了好几个人都不愿去,都找各种理由推脱了,即便是去了的,也是想方设法的找借口回来。” 说到这,王宏达沉思了会,分析道:“我估计他是看你好说话,而且你现在有求于他,才想着让你去的,干好了是他的功劳,干不好是你的责任,不过以你目前的情况,你的选择是对的,不但要去,而且还要把活干好,让他将来找不到任何为难你的借口。” 赵家福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能落下任何口实,让马彪将来在我家属落户的事上为难我。” 随后赵家福又好奇地问:“王哥,你刚才说的那些消息是哪里听来的?” 王宏达笑了笑,故做神秘地说:“我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你只要相信我是为你好就行了。” 赵家福见王宏达不说也就不再问了。 赵家福说:“王哥,我走后,还想麻烦你两件事,一是帮我盯着点落户的事,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我是担心在我去工地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变故,二是帮我照看下我家里,我这一走也不知要多长时间,两个孩子还小,如果有什么困难还请你能帮帮忙。” 王宏达拍了拍胸脯,“没问题,你就放心去,落户的事我肯定会帮你盯着的,如果弟妹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的。” 赵家福从王宏达的屋子出来后向自己家走去。 江英正关着门在屋内哄赵菲睡觉,赵家福进屋后关上门,把今天找马彪和要去工地的事跟江英说了。 赵家福告诉江英,“我走后,有什么难事就去找王宏达,他会帮忙的,工资我也会让他代领了送来给你。”说完就转身去收拾衣物了。 江英想到好不容易才和丈夫团聚,马上又要分开,不免有点惆怅。 不过一想到如果丈夫从工地上回来,自己和两个女儿的户口就有着落了,心里多少又有了些宽慰。 赵家福背上背着行李,手上拎着帆布包和生活用具,乘早上的火车到了省城弥淋市,再换乘公交车来到郊外的段机关所在地。 赵家福到段机关打听清楚工地的具体位置后,步行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工地上。 赵家福远远地就看到工地上有人在向他招手,走近一看,是在马彪办公室门口和他擦身而过的同事小刘。 赵家福朝着小刘走去。 小刘快步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道:“赵师傅,你终于来了,昨天马工长派人来通知,说你今天到,我一早就在这里等你了,累了,我帮你拿行李。” 小刘伸手就要去接赵家福手里的东西。 “不用了,小刘,东西不重,我自己能拿,你在前面带路就行。” 赵家福谢绝了小刘的好意,他是个从不愿麻烦别人的人。 赵家福边走边问:“小刘,工地上除了你还有谁?” 小刘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简易工棚说:“还有段上办公室负责工程技术质量的王工程师,他在那边的工棚里。” 赵家福跟在小刘身后朝工棚走去。 冬日的暖阳照着脚下这片露出黄土的荒芜之地,二三十个民工正在工地上热火朝天地挖着基坑,阳光下到处尘土飞扬。 小刘带着赵家福走进工地旁一个四面用木板围起来,顶上盖着油毛毡的长方形简易工棚。 一个戴着眼镜,四十一二岁模样的中年男人正面对着门,坐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旁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 小刘一进门就喊道:“王工,赵师傅到了。” 王工站起身,走到站在门口正适应着棚子内光线的赵家福跟前,伸出手热情地打着招呼,“赵师傅,你好,你来了,我就有伴了,否则小刘走后,我又要变成孤家寡人喽。” 王工跟赵家福边握手边自嘲道。 赵家福笑着说:“王工,我初来乍到,情况也不熟,有什么工作您尽管安排就是。” 王工指着桌子旁的凳子,“赵师傅,不急,走了那么远的路,先坐下来喝杯水再说。” 看王工和赵家福接上话茬,一旁的小刘忙说:“王工、赵师傅,你们聊着,我就走了,我还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单位。” 不等回应,小刘转身走到一张木床旁,背起早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开心地朝王工和赵家福笑着,摆了摆手,“王工、赵师傅,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工提起桌上的暖水瓶往一个水杯里倒了些水,苦笑着说:“你看,小刘连一分钟都不愿多待,上星期段上突然通知春节后建筑队就要进场建房,要求我们必须坚守工地,在把好工程质量的前提下,督促民工加快工程进度,提前一个月完成地基的开挖工作,争取在春节前把地基挖好。” 王工把水杯放到赵家福面前接着说:“一听说春节前的两个多月都不能离开工地,小刘就急了,特意跟我请假跑回去找你们工长,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就换你来了,昨天刚听说你要来,他高兴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忙着收拾行李,然后一直在门口张望着,对你的到来简直可以说是翘首以盼。” 王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赵家福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他端起水杯吹了吹,喝了口水,然后四下看了看。 这是一个住宿、办公及做饭的棚子,有二十多平米,住宿和办公在一边,占据了棚子的三分之二,做饭在另一边。 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照了进来,飞舞的灰尘在一缕一缕的光线中清晰可见。 见此情景,赵家福心里琢磨着,晚上冷风从木板之间灌进来不知会有多冷。 赵家福又把目光转向摆放着两张木床的那个角落,还好那里三面都被用油毛毡钉上了,只是跟外面相比显得有点黑漆漆的。 赵家福心想幸好那里不透风,晚上应该会好点。 第45章 丢失材料 见赵家福打量着工棚,王工说:“这里的条件你也看到了,这棚子冬冷夏热,又没有电,晚上只能点煤油灯,工地上挖基坑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农民,他们白天在这里劳动,晚上都回家了,我们请的做饭的大婶也是每天做完两顿饭就回去了,所以一到夜晚这工地上就黑灯瞎火、冷冷清清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去处,年轻人来了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这个苦,待不了几天就都想各种办法走了,你已经是你们工区来的第四个了,段领导对你们走马灯似地换人已经有意见了。” 听了王工的讲述,赵家福突然明白了,马彪让自己来工地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王工,您来这里多长时间了?”赵家福问。 “刚开始搭工棚的时候我就来了,领导知道我是学建筑出身的,就安排我来了,推都没法推。”王工无奈地说。 赵家福笑了笑,“王工,我挺佩服您的,您熬败了我们单位的三个人,现在我是第四个,看来这个工地的定海神针非您莫属了。” 王工说:“赵师傅,你就别笑话我了,说句心里话,大冬天的我也不想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芜之地受罪,我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职责在身也是没办法的事。” “王工,您说得对,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 赵家福想到自己为了妻儿的户口问题不得不来,也不免感慨起来。 两人就这样闲聊了会,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拉近了一大步。 王工把工地上的情况大致向赵家福介绍了一下,然后说:“赵师傅,我带你到工地上去转转。” 赵家福跟着王工来到工地上,王工对工地上正干着活的民工大声喊道:“大家停一停,停一停。” 听到王工的喊声,大家停止了劳动,刚才还喧嚣的工地霎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手杵锄把看着王工。 王工说:“我给大家介绍下,我身边这位是新来的赵师傅,以后他就要跟我们一起在工地上干活了,希望大家多多配合他的工作。” 王工的话音刚落,基坑内就传来打趣的声音,“王工,怎么只见新人笑,不见你这个旧人哭啊!” 众人哗地大笑起来。 王工指着说话的人道:“是不是又想显摆显摆你的能耐。” 那人连忙说:“王工,我可不敢在您这个知识分子面前显摆,那不成了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吗。”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王工假装生气道:“行了行了,别贫了,赶快干活,春节前工程完不了,你们可是拿不到工钱的。” 那人笑着对在场的人说:“大伙听到了没有,抓紧时间干,完不成任务王工是不会给我们发工钱的。” 大家又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赵家福看出王工跟这些民工的关系很好。 王工又带着赵家福来到另一个工棚前。 工棚内,一个头上戴着一顶已经泛黄且磨损严重的旧毡帽,身上补了又补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羊皮褂子的老人正坐在火塘边,手持一尺多长的烟杆正嗒嗒地抽着烟。 老人看到王工和赵家福站在门外说话,匆忙地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磕出里面燃烧着的烟丝,然后起身走出工棚,边走边把烟斗别在腰上。 老人来到王工和赵家福跟前问道:“王工,有事吗?” “李大爷,没什么事,这是工地上新来的赵师傅,我带他四处看看。”王工指着赵家福说。 “李大爷。”赵家福跟老人打了个招呼。 李大爷嘴里嗯嗯啊啊地应着,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从堆放材料的工棚回来后,王工对赵家福说:“李大爷是附近村子里的五保户,五十多岁了,解放前上过私塾,有点文化,现在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平时靠打零工过活,我们在这里施工,生产队就推荐他到工地上来给我们看管材料,因为工地还没有正式开工,工棚里现在只堆放着一些搭棚子时剩下的零星材料。” 赵家福说:“王工,我发现你跟工地上的民工处得还不错。” 王工感叹道:“是啊,我的工作就是跟他们打交道,有时没事我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挖上几板锄,赵师傅,你别看他们没有文化,可能说会道的人还真不少,真可谓潜龙在草野,高手在民间,绝活出草莽啊。” 赵家福笑着说:“王工,就凭你刚才的这几句,你也是高手啊。” 王工听后一阵哈哈大笑。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王工和赵家福被工棚外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赵家福来不及穿衣只披了件大衣就来到门前,透过门缝看清了敲门的人。 赵家福打开门问道:“李大爷,有事吗?” “赵师傅,工棚里的材料不见了。”李大爷站在门外语气急促而惊慌地说。 赵家福穿着秋衣秋裤只披了件棉大衣,被门外的冷风迎面一吹,浑身一激灵,他连忙闪到门边说:“李大爷,快进来说。” 把李大爷让进来后,赵家福关好了门。 王工在里面听到李大爷的话,忙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来问道:“李大爷,您慢慢说,材料怎么会不见了?” “今天早晨我起床后在工地上转了一圈,然后像往常一样打开堆放材料的工棚进去看了看,发现少了半卷盖工棚时剩下的油毛毡,王工,你说奇不奇怪,门是锁着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李大爷虽然语气有些急,但条理还是很清晰的。 “李大爷,会不会是您数错了?”王工问。 “我倒希望是我数错了,可总共就三卷半油毛毡,我怎么会数错呢,再说那半卷就放在门边,平时一进门就能看见的。”李大爷声音有些哽咽。 “不可能啊,锁在屋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了,李大爷,您有没有看看棚子是不是被撬过。”赵家福穿好衣服出来后问道。 “发现东西少了以后,我就在里面绕着看了一圈,没见到木板哪里有什么洞。”李大爷肯定地说。 “王工、赵师傅,求求你们帮帮我,我虽然无儿无女,但我一生做人清清白白的,我可不想老了老了还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说我监守自盗,那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大爷哀求道,说着就要给他俩跪下。 王工和赵家福连忙扶住老人,拿了一个凳子让他坐下。 第46章 分析案情 王工和赵家福看着急得快哭的老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丢失半卷油毛毡放在现在根本不算什么事,但在那个什么事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年代,丢失登记在册的国家财产,如果找不到丢失的原因,那是可以上纲上线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王工安慰道:“李大爷,您别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王工看向赵家福问:“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案?” 李大爷哭着说:“千万不能报啊 ,一报事情闹大了,我这份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我这大把年纪,找个工作也不容易,我不想因为看守材料不力而失去这份工作。” 赵家福想了想问:“李大爷,您先别哭,您能确定油毛毡是昨晚丢的吗?” “能,我每天早晨都要进去看看,已经成习惯了,昨天早晨我还进去数过,一卷都不少,白天工地上那么多人,肯定是晚上丢的。”李大爷带着哭腔说道。 “这段时间晚上有点冷,我都会喝点酒驱驱寒,所以睡得早,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没想到昨晚就……。” 老人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一副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的样子。 赵家福又问:“李大爷,您今天早晨起来时工地上有没有人?” 李大爷说:“没有,我锁好门四处找了一圈才来你们这里的。” 赵家福看向王工,“我们先去现场看看再说。” 三人便来到堆放油毛毡的工棚前。 这个工棚和李大爷住的其实是一个工棚,只是中间用一排木板钉到棚顶做隔墙隔开了,李大爷住着小半间,另一大半间用来作仓库堆放材料。 要不是李大爷喝了酒,睡的沉,隔壁有响声肯定是能听到的。 李大爷用钥匙打开门锁,三人进到棚子里。 赵家福看了看地上堆放着的材料,的确只有三卷油毛毡和一些木板整齐地靠边堆着,看得出李大爷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 赵家福在屋内走了一圈,摸摸这块木板摇摇那块木板,都没有松动的迹象,赵家福又抬头看了看棚顶也是完好如初。 “李大爷,会不会是您记错数了?” 赵家福开始怀疑起李大爷的记忆力。 “我肯定不会记错的,不信我去拿小本本来给你们看。” 李大爷急了,出门就奔向自己住的地方,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一个硬纸封皮的笔记本。 赵家福和王工翻看着李大爷拿来的记得不是很规范的笔记本,上面清晰的写着三卷半油毛毡和二十块木板。 赵家福把笔记本还给李大爷,凝神想了想,来到工棚门口,取下挂在门框塔扣上的锁看了看,锁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他又看了看背丝扣,这是一个塔扣加合页的铁制背丝扣,塔扣用四颗螺丝上在门框上,合页用三颗螺丝上在门板上,两个搭在一起,中间套把锁就把门锁住了。 赵家福看了看门框上的塔扣,没有什么疑点,接着又看了看门板上背丝扣合页挂锁的那面,上面似乎有磨擦过的划痕。 赵家福又仔细地观察起合页的底座,发现靠近底座的木板上有两个凹进去的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赵家福用手捏住合页往外挣了挣,发现合页松动了,他笑了起来,“我就说嘛,锁在屋子里的东西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旁边的王工也看明白了。 李大爷却糊涂了,“赵师傅,你笑什么?” “李大爷,这背丝扣被撬过了。”赵家福说。 “啊!”李大爷惊了,似乎有点不相信。 “李大爷,您别看这背丝扣现在还好好地钉在门板上,其实它是被撬开后又重新钉回去的,您看这门板是用凹凸不平的木板钉成的,背丝扣合页的螺丝刚好上在木板不平整的地方,中间有缝隙,随便用件坚硬的东西就能把合页的底座撬起来,不信您用手扯扯,看看背丝扣是不是有些松动了。” 李大爷半信半疑地伸手试了一下,果真如赵家福所说的。 王工说:“失窃原因找到了,现在的关键是要找到盗窃的人并追回丢失的油毛毡,才能洗脱李大爷的嫌疑。” 赵家福问:“王工,这两个工棚是什么人搭的?” “就是挖基坑的那些人搭的。”王工说。 他不明白搭工棚跟丢失油毛毡有什么关系,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大爷,您每天晚上喝酒的习惯都有谁知道?”赵家福转向李大爷问。 王工抢着说:“工地上的人都知道,李大爷每个月都会提着酒壶去附近镇上的供销社打酒,整个工地的人都知道李大爷有喝酒的习惯。” 赵家福沉思了一下,“那就对了,我估计偷油毛毡的人肯定跟在工地上干活的人有关,不然不会熟门熟路,而且还那么胆大妄为,再说外面的人是不知道这个工棚里堆放着材料的。” “李大爷,您每天进工棚查看材料的习惯有没有人知道?”赵家福又问。 “没有,我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年纪大了,睡不着起得早,每天起床后都要进到棚子里去看看,只有看到东西在棚子里,我的心里一整天才会踏实,那时候工地上都还没有人。”李大爷说。 “那就好办了,李大爷,从现在起您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您每天都会进工棚查看材料的习惯,也不能说丢失东西的事。”赵家福交待道。 “放心,我不会说的。”李大爷说。 “赵师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王工问。 “我们现在要不动声色,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让偷油毛毡的人以为我们还没有发现,先麻痹他,如果他敢再来,我们就能瓮中捉鳖,当场抓个正着,就可以追回昨天被偷走的油毛毡,李大爷就洗清了嫌疑,工作也能保住了。”赵家福说。 “你怎么知道偷油毛毡的人还会再来?”王工问道。 “王工,您看,这里还有三卷,偷油毛毡的人好不容易进来了,为什么放着一整卷不拿,却只拿了半卷,或许是想试试虚实,看看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不声张,他会觉得我们还没有发现或是不在乎油毛毡的丢失,就有可能还会再来的。”赵家福分析道。 “万一他要不来了怎么办?”王工问。 赵家福说:“那最后只能报案了。” 第47章 抓小偷 王工说:“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我们现在不报案,错过了破案的最佳时机,会不会以后就再难抓到偷油毛毡的人了。” 赵家福看着李大爷为难地说:“可是我们现在报了案,真如李大爷说的那样事情闹大了,李大爷的工作也许保不住了,而且对他以后找工作说不定也会有影响,不如我们先蹲守几天,如果实在是抓不到人,为了洗清李大爷的嫌疑,最后再报案。” 王工说:“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就听你的。” 李大爷听赵家福说的有道理,看王工同意了,他也点头同意了。 于是三人就商量起抓小偷的事。 赵家福说:“王工、李大爷,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就开始值班,争取抓住偷油毛毡的人,王工值上半夜,我年纪轻值下半夜,李大爷,您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为了安全考虑,不管您听到什么动静,只要我们不出声,您千万不能出声也不能出来,以免惊到小偷让他跑了,以后再想抓就难了,这样您的嫌疑就永远也洗不清了。” 因为王工、赵家福住的工棚刚好和李大爷的工棚在工地的两对面,赵家福担心李大爷一心想抓到小偷而打草惊蛇,所以就把结果说得严重点。 “李大爷,这几天您就别喝酒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赵家福又叮嘱道。 “赵师傅,你放心,我一定按你说的做,一定不会乱来的。”李大爷语气坚决地保证道,就差对天发誓了。 南方十一月的夜晚虽不及北方那样寒冷难耐,但冷风从木板的缝隙中灌进来吹在身上,一股凉嗖嗖的寒意还是瞬间就从赵家福的脚底窜到头顶。 赵家福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快裹紧了大衣,并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遮住整个脖子以抵抗寒冷。 赵家福在棚子里时而扒在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时而在屋内轻轻走动,这样既可以缓解寒冷又不至于瞌睡。 一夜下来,赵家福感觉又冷又困,可一想到基坑挖好后江英和孩子的户口就快有着落了,他的心里又有些暖暖的。 赵家福抓紧时间趁天亮到开工前这段时间补了一下觉。 第四天晚上,刚过凌晨一点,赵家福扒在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皎洁的月光下有个黑影朝着工地慢慢地移动,然后黑影径直走到堆放材料的工棚前。 赵家福连忙推醒和衣而睡的王工,两人一只手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木棍,一只手拿着手电筒,轻轻地开门出来,借着月光慢慢地靠近堆放材料的工棚。 工棚里面的黑影正趁着月光把油毛毡往背架上捆。 赵家福和王工来到门口突然打开手电照在黑影的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用紧张而有点颤抖的嗓音大声喊道:“抓小偷!抓小偷!” 李大爷这几晚都没有喝酒,他也早就听到有人进入堆放材料的工棚了,只是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出于安全考虑三个人必须同时行动,所以他一直屏住呼吸悄悄地站在门边,这时听到喊声也带着木棒冲了出来。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傻了,还没有捆好的油毛毡咣当一声滚落到地上,三支雪亮的电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李大爷愤怒地吼道:“我让你偷,我让你偷,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说着举起手里的木棒就要打下去。 “别打!别打!”那黑影扑通跪了下来,“求求你们了,不要打。”黑影发出稚气而惊恐慌张的叫声。 赵家福连忙拉住李大爷举起的手,那一棒真要打下去,出点事也说不过去。 王工用手电筒照着黑影大声呵斥道:“抬起头来!” 黑影慢慢抬起了头,一张清瘦的脸出现在王工手电筒的光柱里。 王工凑上去看了看,吃惊地说:“怎么会是你,钱二狗?” 王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孩子会来偷东西,实在是有点超出了王工的想象。 “是我。”被唤作钱二狗的人低声应道,头低沉了下去。 “你怎么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王工愤愤地问,那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我听别人说这东西还值点钱,我想反正你们都不要了,我拿回去可以卖了换点钱。”钱二狗低声说道。 “拿回去?你这叫偷,你知道吗?”王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都拿回去半卷了,怎么今晚还来?”赵家福一看是个孩子,就温和地问,他想验证下自己的推断对不对。 “我那天只拿了半卷,后来看你们没有追查,我以为你们不要了,所以想着今晚再来拿一卷。”钱二狗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是用什么东西把门撬开的?”赵家福又问。 钱二狗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家用的黑色短剪刀说:“就是这个。” “你真有本事,还想到用剪刀来撬门,钱二狗,如果我们今晚没有逮到你,你是不是准备把剩下的几卷全部都拿走?”王工又好气又好笑地问。 “我没想那么多。”钱二狗嘟囔道。 钱二狗的话,弄得赵家福和王工哭笑不得。 “你差点害死我了。”李大爷忍不住上去踹了钱二狗一脚。 “你前几天偷走的那半卷在哪里?”王工问。 “我藏在我家床下面了。”钱二狗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盗窃国家财产,被公安逮到,你是要被判刑蹲监狱的?”王工又问。 钱二狗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大叔,我把那半卷油毛毡背回来赔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公安,不要告诉我妈,我不想蹲监狱,更不想我妈为我担心。” “还不起来,拿上你的背架,把那半卷油毛毡背回来,不然我们就要报告公安了。”王工吼道。 钱二狗连忙爬起来,背上背架飞也似地跑回去了。 “他会不会去了就不来了?”李大爷担心地问。 “李大爷,您放心,不会的,他肯定会回来的。”王工对李大爷说。 三人来到李大爷住的工棚里,刚才紧张刺激不觉得寒冷,现在松懈下来才感觉到阵阵寒意的袭来,李大爷点着了火塘里的火烧着水,三人围在火塘边取着暖等着钱二狗。 第48章 钱二狗 赵家福问王工,“王工,你认识刚才那个孩子?” “认识,工地上的人我几乎都认识,只是对他的情况知道的要多一点,刚开始搭工棚的时候,梅子村的队长带着钱二狗来到这里,问能不能让他在工地上干活,我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就没有同意,队长跟我说,钱二狗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了,家里就只有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着他,因长年辛苦积劳成积,现在也是重病缠身,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让我给他个机会,说别看他年纪小,可干活肯出力,人也勤快,我听着觉得怪可怜的,就答应队长让他留下来试试,平时看他干活不多言不多语,也舍得出力气,什么活都抢着干,工棚搭完后,我就让他留下来跟着挖基坑,只是没想到会来偷东西,唉!”王工一口气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 赵家福听了王工的叙述,想到自己刚出来打工时年纪和钱二狗差不多,不由得对钱二狗生出了怜悯之心。 赵家福对王工说:“只要钱二狗把偷走的半卷油毛毡送回来,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个孩子,事情闹开了对他今后影响也不好。” 王工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孩子嘛一时犯糊涂也情有可原,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了。” 李大爷说:“听起来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只要他把那半卷油毛毡送回来我也不会声张的。” 三人边说边喝水等着。 一个多小时后,钱二狗背着半卷油毛毡回来了,他把油毛毡放回到工棚里。 赵家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孩子,我和你一样,也是从小就没有了父亲,从小就在外面打工,可我们人穷志不能短,要凭自己的劳动去努力改变命运,不能做见不得人的事,更不能干偷鸡摸狗的事,你要替你妈妈想想,她养大你不容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她怎么活下去?” 钱二狗低着头羞怯地说:“大叔,今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你们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 王工说:“只要你以后改邪归正不再做坏事,我们就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你回去。” 钱二狗感激地朝着三人鞠了一躬,背着背架走了。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王工告诉赵家福钱二狗没有来,从此之后,人们在工地上再也没有见过钱二狗。 生活又恢复了常态,王工和赵家福照例每天在工地上巡视,用尺子丈量着挖好的地基,指挥着民工对不合格的地方进行修修补补。 经过两个多月的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一九六七年一月三十日前把挖好的地基顺利移交给盖房的建筑队。 赵家福从工地回来后第二天就去单位找马彪报到,“马工长,您交给我的工作我已经顺利完成了,现在回单位上班,麻烦您安排办公室给我排班。” “赵师傅,排班不急,我知道你在工地上很辛苦,要不你先休息几天再说。” 马彪笑容可掬,一副关心体贴赵家福的样子。 由于工地顺利完工,段领导也表扬了他们工区,马彪感到脸上有光,心情自然大好。 “马工长,不用了,我还是尽快上班,我知道每年春节前是单位最缺人手的时候。”赵家福说。 “赵师傅,还是你能体谅单位的难处,不瞒你说,今年单位请假的人比往年多,有些没被准假的甚至跑到卫生所打来病假条,弄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要是大家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我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马彪也不再虚情假意了,而是实话实说。 “马工长,大家请假无非就是想和家人过个团圆年,今年我媳妇带着孩子来我这里了,我可以正常上班,就不用请假给领导添麻烦了。” 赵家福有意识地提了一下媳妇和孩子的事,想看看马彪怎么说。 “赵师傅,你这种急领导所急,想领导所想的精神值得表扬。”马彪不知是没有明白还是在装糊涂。 赵家福看马彪没有接他的话茬,只能明说了,“马工长,我只是尽我个人的本份而已,不值得一提,另外我家属落户的事……。” 不等赵家福说完,马彪就抢过话头,“放心、放心,这事我记着呢,等过完春节一有指标就给你办,你放心回去等着。” “马工长,就麻烦你记着了。”赵家福知道没有指标多说也是枉然。 看着赵家福离去的背影,马彪心想,单位的人要是都像赵家福这样听话就好了。 赵家福回来后,王宏达跟他开玩笑道:“赵师傅,你都快变成非洲人了。” 赵家福知道王宏达是说自己晒黑了。 一九六七年春节将至,尽管人们的物质生活困乏,但春节仍是一家一户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为了迎接春节的到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从里到外洗洗涮涮,恨不得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抹一遍,除旧迎新,祈求来年生活更加美满。 江英刚结婚时并没有觉得家有多重要,自从回到娘家后才深切体会到拥有一个自己的家有多重要。 正如潘美辰在《我想有个家》里面唱的“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江英现在非常珍惜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更珍爱自己的家,她要把自己的家收拾得更加干净整洁、更加温馨。 江英买了些石灰回来,把房间内的墙面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搅了些面糊,用赵家福从单位带回来的旧报纸把靠床的两面墙从床沿向上粘贴了大概一米的高度,以防被子蹭到墙上的石灰,然后把窗子抹得干干净净。 打扫完家里的卫生后,江英背着赵菲,一手牵着赵芳,一手提着提篓到县城供销社去采购年货。 当江英走进供销社时,里面已经是人头攒动,人们在各个柜台前不停地穿梭着,大家都把平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各种票证拿出来购买年货,想犒劳一下一家人一年来的辛劳,把过去一年所欠缺的都弥补回来。 第49章 赵家福被骗 江英看到有个柜台前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一打听是卖肉的,便跟在队尾排起了队。 排到江英的时候,她看了看手里的肉票和钱,跟售货员打听清楚肉皮不要肉票而且价钱比肉便宜很多,于是她便买了四斤肉皮和一斤肉。 江英又来到卖布的柜台前,左看右看,终于下定决心扯了两块花布,她要用其中的一块给两个女儿做件新衣服,过年了,不能委屈了两个孩子。 江英在供销社里转了一圈,又买了些过年必备的东西就回家了。 赵家福下班回来看到江英买的东西就问:“怎么才买了这点肉?” 江英不便直说,只道:“我去晚了就剩这点肉了。” 听了江英的话,赵家福没有说什么,便开始麻利地处理起肉和肉皮。 大年三十那天,赵家福下班回到家,一进门,江英就高兴地拉着他问:“你看看家里有什么变化?” 赵家福四下望了望,床上换了新床单,课桌上铺着一块浅黄带浅咖啡色的方格子花布,桌上的酒瓶里还插着一些从外面摘来的不知名的野花,整个房间一下明亮了许多,显得生机盎然。 赵家福故作茫然地说:“没有什么变化呀,还和以前一样。” 听完赵家福的话,江英显得有些失望,她松开拉着赵家福的手,嘟着嘴不再说话了。 看着江英一副失望的小女人样子,赵家福扑哧一下笑了,伸手搂过她的肩。 “我逗你的,你换了新床单,给桌子上铺了块新桌布,还插了瓶花,经你这么一弄,整个家还真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家就这么大点,我又不瞎,当然一眼就看到了,看来家里还是有个女主人好啊。” 江英伸手捶了他一下,嘴上娇嗔道:“你真坏”,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我记得你那天就买了两块布,你没有给自己做件新衣服?”赵家福突然想起来问道。 江英说:“我的不用做了,结婚时做的衣服还能穿,就别浪费钱了,我只给两个孩子各做了一身。” 春节过后,一切又恢复常态。 赵家福想着妻子和女儿的户口问题应该快有着落了,年前大家都忙,他也不好去问,可眼看一个星期快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他有些着急了。 晚上,赵家福便去找王宏达打听,他知道王宏达消息灵通。 赵家福敲了敲王宏达的门,里面没有人,赵家福转身刚要走,走道那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赵师傅,我正要找你,你等等。”王宏达说着快步走过来打开了门。 两人进屋后,王宏达说:“赵师傅,我今天休息,下午有个老乡约我去他家里吃饭,他的情况跟你一样,他说他们单位今天下午已经通知他了,说落户的名单今天已经报到段上去了,叫他准备好,等上面批下来,一拿到单位的证明就让他媳妇赶快回原籍去办手续,我就想着赶快回来问问你,你接到单位通知了吗?” 赵家福愣住了,他今天在单位上班,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他对王宏达说:“没有啊。” 王宏达一听就说:“坏了,赵师傅,你肯定是被马彪骗了,你明天一上班就赶快带着媳妇和孩子去找马彪,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我也去跟你打听打听消息。”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赵家福便带着江英和孩子来到马彪的办公室。 马彪看到赵家福携妻带女的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赵师傅,来了,快坐。”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条长木椅。 “不坐了,马工长,我听说外单位的职工昨天就收到做好准备回乡办理户口迁移的通知了,我来就是想问问我家属和孩子落户的事。”赵家福语气恭敬地说。 马彪讪讪一笑,说:“赵师傅,我知道你家里的困难,你也反映过多次,可单位今年实在是没有指标了,我也是力不从心,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同志,希望你能体谅体谅单位的难处,等明年,明年有了指标,我一定把你排在第一位,首先解决你们家,行?” 说罢,马彪又朝着门外喊道:“小李,你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马彪对他说:“小李,你记一下,明年有落户指标的时候提醒我把赵师傅家报上去。” 然后马彪转过身来问赵家福:“落户申请你写了没有?” 赵家福赶快掏出昨晚连夜再次写好的申请递给马彪,马彪看都没看,顺手递给了小李。 “这样,赵师傅,你先回去,你的事我记着了,我既答应了你了,明年我一定会替你办的,你就放一百个心。” 马彪信誓旦旦地说,并拍了拍赵家福的肩。 马彪不愧是老狐狸,在措词上耍了个心眼,然后又是表扬又是假意关心,想给赵家福吃颗定心丸。 赵家福把马彪说的“可单位今年实在是没有指标了”理解成单位今年没有落户指标,他记得李海燕说过每年分到工区几乎只有一个指标,有时甚至连一个指标都没有。 赵家福心里虽有不满,但他毕竟是个有点书卷气的人,想着既然单位今年没有指标,多说也没有用,马彪都当着自己的面交待下去了,只能再艰苦一年了,于是他就带着一家大小离开了马彪的办公室回家。 吃完晚饭,赵家福去上夜班。 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赵家福拿起电话就问:“你好,请问找谁?” 对方说:“我找赵家福。” 赵家福一听声音有点熟悉,就问:“是王工吗?我就是赵家福。” 电话那头的正是王工。 赵家福和王工在工地上相处了两个多月,俩人挺谈得来,甚至还有点互相欣赏的味道。 赵家福非常尊敬王工,觉得他不仅有文化而且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对民工也一视同仁,心想自己要不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辍学,以自己的成绩,也会像王工一样上大学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 王工对赵家福的为人处事和工作能力也非常赏识,并且当他知道赵家福到工地上工作的真正原因后,对赵家福的境况很是同情。 今天中午一上班,王工听说下面工区落户的名单报上来后,就仔细打听了一下,放在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种事的,自从他知道赵家福的情况后,就格外留心起这件事来。 第50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王工在电话里不解地问:“赵师傅,怎么你们工区报上来的落户名单不是你的,而是一个叫孙良权的?你们马工长不是说只要你到工地上来就把落户指标给你的吗?” 赵家福一听就炸了,他忍着火气把今天上午去找马彪的事告诉了王工。 王工说:“赵师傅啊,你真是当局者迷,你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遇到自己的事反而糊涂了,有句话叫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落户指标有没有你要多方打听打听,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我看了一下你们报上来的那个人不论年龄、工龄、结婚时间的长短都比不过你,你明天赶快去找你们马工长,趁现在还没有批复还来得及,实在不行你就到段上来反映情况,他这样做也太欺负人了!” 王工在电话那头愤愤不平地说道。 接完王工的电话,赵家福怒火中烧,一夜心绪不宁。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交完班,赵家福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赵家福一进门刚要把王工打电话的事告诉准备带着孩子出门买菜的江英,就听到敲门声。 赵家福转身去开门,王宏达一闪身进来把门关上,拉着赵家福急切地问:“赵师傅,你昨天去找马彪,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赵家福便把昨天马彪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王宏达听。 王宏达说:“鬼话,什么没有指标,我打听清楚了,前天下午讨论落户指标的事,会上李海燕提了你,说单位所有提出申请的人里面,按去年的打分条件,不论是按参加工作的时间长短、还是按年龄条件,今年都该轮到你了,参加会议的人都同意把这个指标给你,马彪竟然拿你的家庭成份说事,一意孤行地把指标给了孙良权,大家忌惮马彪的淫威,都不敢公开反对。马彪把指标给了孙良权,当然就没有指标给你了,你平时除了上班不怎么和大家来往,马彪摸透了你的情况及秉性,所以他就想糊弄你。” 王宏达的话和王工的电话内容刚好吻合,赵家福如同醍醐灌顶,原来马彪是和自己玩文字游戏,他把指标给了孙良权,当然就再没有指标给自己了。 赵家福不由得火冒三丈,马彪这个老狐狸,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了自己,要不是王宏达和王工的话点醒自己,差点又被骗了。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忍受这种窝囊气,想到这,赵家福恨不得立刻奔到马彪跟前去撕碎他那张丑恶的嘴脸。 王宏达看着赵家福双手拳头紧握,脸由于情绪亢奋涨得通红,一夜未眠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斥着怒火,便拉了拉他说道:“赵师傅,先冷静一下,你现在就是打死马彪也不解决问题,还是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江英自结婚以来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丈夫发这么大的火,顿时也呆住了。 赵芳被爸爸那怒不可遏的样子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惊醒了江英背上正熟睡的赵菲,也开始哇哇地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让赵家福冷静了下来,是啊,不能冲动,现在自己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了,万一有什么闪失,她们娘仨今后可怎么办。 王宏达自进屋后就忙着和赵家福说话,根本没有留意到站在身后的江英母女三人。 现在听到哭声,这才望向江英说:“对不起,弟妹,让你和孩子跟着担心了。” “没什么,王大哥,你们接着说。” 江英把赵芳抱到床边轻声哄着,然后放下赵菲抱在怀里摇晃着。 王宏达低声问赵家福:“你打算怎么办?” 赵家福说:“我现在就去找马彪,他不答应,我跟他没完。” 王宏达说:“赵师傅,刚才你孩子一哭倒是提醒了我,不是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 赵家福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宏达便凑到赵家福身边耳语了一阵,赵家福听了摇了摇头,好像不太赞同。 王宏达又说:“赵师傅,你已经是被逼上梁山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再说不这样做,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现在只能兵出险招,事情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赵家福思索了一下说:“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赵师傅,你就按我们说好的去找马彪,我也去单位给你敲敲边鼓,我们双管齐下,记住,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不能太老实了,老实人是要吃大亏的。”王宏达叮嘱道。 王宏达跟江英打了个招呼就开门出去了。 江英听得一知半解的,问赵家福是怎么回事,赵家福就把王工打电话的事告诉了她。 江英一听也怒了,“马彪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为所欲为,我就不信世上没有讲理的地方。” 赵家福说:“带上孩子,我们再去找马彪。” 一家四口又来到马彪的办公室。 马彪一看到赵家福那愤怒的眼神就知道来者不善,但他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他笑嘻嘻地站起来说:“赵师傅,又有什么事吗?” 赵家福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努力克制着自己,“马工长,去年您要我去工地上的时候曾答应过,只要我把段上办公室地基的事干好,您会立即给我解决户口问题,我在工地上不分白天黑夜地干了两个多月,现在您是不是应该兑现承诺,解决我的问题了。” 马彪闪烁其词地说:“赵师傅,不是我不想解决,昨天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实在是单位没有指标了,我们已经把你纳入下一批首要解决的对象了,你就放心。” 赵家福说:“马工长,每次我都相信您的话,觉得您一个工长说出来的话是一诺千金,可没想到您总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您让我还怎么相信您说的话。” 马彪被赵家福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不高兴地说:“赵师傅,话不能这样说,没有指标,我也无能为力。” “马工长,真的是没有指标吗?”赵家福反问道。 马彪呆了呆,不明白赵家福的意思,他不知道赵家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想着像赵家福这样老实的工人,平时也不和大家多来少去,应该不可能了解多少情况。 第51章 怒发冲冠 “马工长,真的是没有指标吗?”看马彪不吭声,赵家福又再问了一遍。 马彪秃噜着嘴,无言以对。 赵家福说:“马工长,我希望您今天能给我个明确的说法。” 马彪问:“赵师傅,你要什么说法?” 赵家福说:“我想知道单位给职工落户指标的评定标准是什么?是论资排辈?还是论关系?还是其他什么?” 马彪一听这话就明白赵家福肯定是已经知道些什么了,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家福克制着说:“马工长,明人不说暗话,按单位一惯分配落户指标的打分标准,不论怎么排也该轮到我了,为什么今年报上去的是孙良权而不是我?论条件我哪点比不过他?希望马工长可以把这件事摊到桌面上来说,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马彪还从来没遇过到有人敢这样质问自己,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式蛮横地说道:“什么都不论,我想给谁就给谁。” 赵家福仍然克制着说:“马工长,我想知道您不给我这个指标,究竟是因为什么?” 在赵家福的连连追问下,马彪已经理屈词穷了,他终于按耐不住性子,摆出一副挑逗的神情说:“赵师傅,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出身吗?就凭你地主的出身还想沾社会主义的光?” 赵家福一再克制的怒火一下就被激发出来了,他情绪激昂地说道:“马工长,我的出身怎么了?周总理曾说过一个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前途是可以选择的,只要全心全意地为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服务,不断地在实践中改造自己,就会有光明的前途,你凭什么否定周总理的话。” 这是周恩来总理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看望上海知青时的一段重要讲话,刊登在一九六五年第十六期《中国青年》上,赵家福当时看到就如获至宝,他甚至背下了周总理讲话的全部内容。 马彪一听就傻眼了,他没想到赵家福给他扣了一顶大帽子,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就说:“赵师傅,你别乱扣帽子,我可没有否定周总理话的意思。” “马工长,当初您让我到工地去的时候,您可没有说我的出身不好不能去,您还说我不仅工作能力强,踏实肯干,工作积极,不就等于是在表扬我是全心全意地为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服务吗?现在您又搬出我的出身,来否定我的工作,也就等同于否定您了以前表扬我的话,不就等于变相否定周总理的话吗?”赵家福语气铿锵。 赵家福心想你马彪可以和我玩文字游戏,我同样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彪被赵家福绕晕了,他羞愧难当,结巴着说:“你、你放屁!” “放屁?马工长,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用我的时候您说得天花乱坠,现在又不想兑现承诺,究竟是谁在放屁?”赵家福的话掷地有声。 听到这话,马彪又气又急,嘭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杯子被震得跳了一下。 马彪恼羞成怒地指着赵家福骂道:“我就是不给你这个指标,你能把我怎么样?!你给我滚出去!” “滚!”哈哈哈哈,赵家福仰天大笑,那笑声悲怆凄凉。 王宏达说的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话在赵家福的耳边响起。 赵家福提高了嗓音,“马工长,我知道您不给我这个指标,无非就是因为我不会像孙良权一样溜须拍马,要不是国家有这个政策,要不是您是工区的领导,我就是穷死、饿死也不会找到您,既然国家有这个政策,我也是单位的职工,我凭什么不能享受?您别欺人太甚,以为我赵家福是个软柿子,任由您拿捏……” 没等赵家福说完,马彪气急败坏地再次吼道:“你这个杂种,你给我滚出去!”边说边隔着桌子伸手使劲地推了赵家福一把。 赵家福没有想到马彪会动手推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立马扶住桌子,让自己的身体站稳了,心中顿时涌起一腔悲愤。 这么多年来压抑在身体里的所有愤怒、所有屈辱就像是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翻滚着、奔腾着。 赵家福全身抖动着,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就要冲上去跟马彪拼命,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赵家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江英一看这架式,怕赵家福在比他高半个头的马彪面前吃亏,忙从后面拦腰死死地抱住了赵家福,哭着说:“你要干什么?你不管我和孩子了吗?” 赵芳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看到妈妈哭也嚎啕大哭了起来,背上的赵菲被惊醒也哇哇地哭了起来,整个办公室里只听到一片哭声。 赵家福被江英抱住身子,动弹不得,他又气又急,脸已胀成紫色,手上青筋暴露,挥舞着两只手臂,大声喊道:“马彪,你这个狗杂种,你竟敢动手,我跟你没完。” 赵家福对马彪一直都是尊称“您”,一是因为马彪年龄比自己大,二是马彪是自己的领导,他万万没想到马彪现在不仅在语言上侮辱了自己,而且还出手推了自己,顿时又气又急,顾不得斯文,也以恶语回击马彪。 马彪被赵家福愤怒的样子吓得退到了一边。 别看江英是女流之辈,毕竟从小就在农村参加劳动,也有点力气,她死命地抱住赵家福不放手,赵芳看到妈妈抱着爸爸,她也哭着抱住赵家福的一条腿不放。 赵家福挣扎着,但他怕伤到江英和赵芳,急得直哆嗦,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好大一会,赵家福已经精疲力竭了,江英和孩子的哭声渐渐让赵家福冷静了下来,他的大脑也逐渐清醒,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冷静下来后,赵家福想到了王宏达说的那个办法。 其实赵家福内心是不愿意那样做的,那不是他赵家福做人做事的风格,可看现在这个情形,不想做也只能做了。 既然今天已经彻底得罪了马彪,以后就更别想再有什么指望了,眼前也只能是破釜沉舟了,实在不行,就如王工说的那样,去找上级组织反映情况。 第52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 赵家福想到这,平静地对江英说:“你放开我,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江英松开了抱着赵家福的双手,拉开赵芳。 赵家福转身从江英背上解下小女儿赵菲放到马彪的办公桌上,掷地有声地说道:“马彪,今天是你逼我的,既然你不帮我解决困难,那我只能把我的困难交给你了。” 赵家福说完一只手抱起赵芳,一只手拉着江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马彪的办公室,临出门时撂下一句话,“马彪,你不给我解决好,我就到段上、到铁路局去反映,我就不相信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由于办公和住宿是在一个院内,办公室又是平房,所以马彪办公室内的哭声和吵闹声早已经闹得院内人尽皆知了。 因为马彪一贯独断专行,得罪了不少人,大家巴不得看他的笑话,所以根本没有人出来劝解。 看见赵家福一家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退到一边。 这时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这个落户指标本来就该轮到赵师傅了,有些人硬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乱来,今天这事闹大了,如果闹到段上可就有好戏看了!”说话的正是王宏达。 随后一些平时和王宏达处得好的年轻职工也附和着起哄道:“是啊,闹到段上就有好戏看了。”然后就是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 王宏达当过兵,在部队上立过功,他根本就不怵马彪。 院中的说话声和笑声从办公室开着的窗户传入马彪的耳中。 马彪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就算他平时再怎么狂妄也没有碰到像今天这样的场面。 马彪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他感到后背凉嗖嗖的。 赵家福带着妻儿刚走到单位大门外,就碰到迎面走来的李海燕。 看到一只手抱着赵芳,一只手拉着江英,怒气冲冲走来的赵家福,李海燕问:“赵师傅,怎么了?” 听到李海燕的问话,看着眼前这个亲切的大姐,赵家福紧绷的神经一下松懈了下来。 赵家福为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伤心,为妻子受自己的牵连伤心,为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受这样的磨难伤心……,所有的意难平此时都一股脑地涌上他的心头。 赵家福什么话也没说,眼泪就像堵塞了的湖泊,突然被扒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湖水一下都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倾泻而出。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赵家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怎舍得把一个未满半岁的孩子扔下不管,但为了孩子的将来,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这样做。 此时面对李海燕的询问,赵家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另一方面,赵家福也不想让李海燕看到自己伤心难过的样子。 赵家福带着妻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李海燕看着他们一家远去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赵家福带着妻儿走在回家的路上,赵芳已经在爸爸的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江英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赵家福在心里痛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给妻儿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更恨自己给家人造成了伤害,那种痛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那是一种剜心之痛。 江英则挂念着留在办公室的小女儿赵菲,毕竟母女连心,她担心孩子饿了怎么办?渴了怎么办?尿了怎么办?她没有责怪赵家福,她知道赵家福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一家三口回到家里,赵家福轻轻把赵芳放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端着脸盆到外面接了点冷水,回来后提起桌上的暖水瓶往里面倒了些热水,对江英说:“洗把脸。” 江英走过去洗了脸,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赵芳想着心事。 江英心疼赵家福。 赵家福以前是一个开朗的人,虽说话不多,但跟自己和孩子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 如今看赵家福为了自己娘仨落户的事受尽委屈,她怎能不心疼。 现在所有的语言在这无情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更何况江英的心里还牵挂着小女儿赵菲,就更不想开口说话了。 赵家福看着发愣的江英,心里既为赵菲担心,又怕江英会恼自己无情地把小女儿留在单位,因此也不愿开口说话。 夫妻俩就这样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课桌旁,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愿打破沉默,房间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了。 一个多小时后,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赵家福忙起身去开门。 一个同事站在门外说:“赵师傅,李副工长要我转告你,让你在家里等着她,她一会就来。” 赵家福关上门,夫妻俩面面相觑。 两人的内心都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特别是赵家福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一会儿希望李海燕快点来,盼着她能把小女儿带回来,也顺便能带来好消息,一会儿又不希望她来,怕她带来他不愿听到的坏消息。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慢慢地过去,对于赵家福和江英来说,漫长得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似的。 幸福享受的时间如白驹过隙,痛苦煎熬的时间总是度日如年。 李海燕终于来了,抱着已经饿醒了的孩子,赵家福接过孩子,替她和江英作了介绍,江英便抱着孩子坐到床上去喂奶。 李海燕把赵家福叫到大门外面批评道:“赵师傅,无论遇到什么事你也不能丢下孩子不管,万一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后悔都来不及。” 原来李海燕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有人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向她描述了一遍,李海燕能体谅赵家福的无奈之举,可作为领导又不得不批评他。 赵家福说:“李大姐,您说得对,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回来的路上我都后悔死了,如果孩子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对得起她们娘仨,谢谢您把孩子送回来,我的心终于踏实了。” 赵家福一脸的真诚,这的确是他的肺腑之言,自离开马彪办公室后,赵家福一路上都在为自己丢下亲生女儿而自责不已。 李海燕把马彪的想法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并嘱咐赵家福先别着急,再等等看。 第53章 借坡下驴 上午,李海燕在单位大门口看着赵家福一家离开后,刚走进办公室走道内,就听到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李海燕循着哭声来到马彪的办公室。 哭声是从马彪办公桌上的一个包裹中传出来的。 马彪正背着双手在办公室内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不知所措。 李海燕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赵家福刚才满脸泪水,不辞而别的缘由了。 李海燕连忙走上去,从桌上抱起孩子。 只见孩子小脸哭得通红,声音沙哑,两只小手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仿佛要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马彪看到李海燕进来,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一扫平日里八面威风、不可一世的样子说道:“李副工长,你终于来了,快看看该怎么办?我都快烦死了。” 李海燕并没有理会马彪,她把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哄着孩子。 好大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才渐渐停止了。 孩子本来在江英的背上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闹声和哭声惊醒,接着又被抱离了母亲温暖熟悉的后背放到了桌子上,一种本能的不安全感让她更加惊恐,现在躺在李海燕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又找到了依靠,加上哭累了,便慢慢地睡着了。 李海燕把睡着了的孩子轻轻放到办公室的长木椅上,这才看向马彪问:“马工长,这是怎么回事?” 李海燕并没有把在大门口遇到赵家福的事说出来。 马彪就掐头去尾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下,强调是赵家福无理取闹,想留下孩子威胁自己要落户指标。 李海燕当然知道马彪说的不是实情,她清楚赵家福的为人,知道赵家福是个明事理的人,要不是被逼急了,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李海燕也了解马彪一贯两面三刀的为人做派,她现在不想戳破马彪的谎言。 单位前天开会讨论关于落户指标的分配事宜时,李海燕和参会的大多数人都同意把指标给赵家福,因为不论从哪方面来排都该轮到赵家福了,是马彪一意孤行,非要把指标给他的亲信孙良权,才落得今天这样一个局面。 李海燕问:“马工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彪也是一筹莫展。 这些年马彪在单位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 马彪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赵家福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赵家福今天的行为如同一个惊雷把马彪炸醒了,特别是赵家福临出门时撂下的那句话让他有点后怕。 如果赵家福真把这件事捅到段上或是铁路局去,马彪的做法是拿不到桌面上来说的。 更何况马彪平时的颐指气使早已经惹怒了很多人,只是大家忌惮他的权威敢怒不敢言而已,一旦上面真来人调查,那这件事就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刚才院中王宏达的话和其他职工的起哄马彪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自己已经犯了众怒,想到自己虽经历过大风大浪,最后竟然有可能会在小河沟里翻船时,马彪就觉得不寒而栗。 李海燕看马彪沉默不语,就说:“马工长,孩子我放在这里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马彪听到李海燕要走,急得脱口而出:“李大姐,快帮我想想这事该怎么办?” 李海燕听到马彪这样叫自己,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虽然李海燕年纪比马彪大,但马彪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平时总是叫她“李副工长”,相比对待其他人的傲慢无礼,马彪对李海燕还算是客气,但也仅限于虚与委蛇的那种客气。 李海燕对马彪刚才的这一声称呼,内心觉得好笑又鄙视,但李海燕不是个会落井下石的人,她做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 听马彪说话的语气,李海燕觉得事情似乎有了回旋的余地,更何况这还关乎着赵家福一家的事。 于是李海燕便停住了脚步说:“马工长,你前天在会上已经拍板,并且名单都报到段上去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海燕也想听听马彪有什么说法。 马彪说:“是啊,我已经拍板了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 李海燕心想出尔反尔的事你做的还少吗,你对赵家福家属落户一事不就是出尔反尔吗。 李海燕从别人口中也听说了马彪让赵家福去段上工地干活,并答应为其家属落户的事。 李海燕看着马彪没有说话,她想弄清马彪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马彪见李海燕不吭声只好说道:“我想了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孙良权自己主动放弃这个指标了。” “孙良权愿意放弃这个指标吗?这可是关乎他个人切身利益的大事。”李海燕反问道。 马彪说:“不愿意也得愿意。” 马彪又表现出不可一世的样子。 “李大姐,你能不能去做做孙良权的工作?”马彪问。 李海燕顿时明白了马彪的真实意图。 马彪是想让自己去做孙良权面上的工作,好让他能借坡下驴。 为了给马彪一个台阶下,李海燕故意说:“好,我明天去找孙良权谈谈,看他是否愿意自愿放弃这个指标。” 李海燕之所以说明天去找孙良权谈,是因为她知道马彪今天晚上肯定会私下和孙良权沟通的,毕竟孙良权是马彪的亲信,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把这个孩子抱走。”马彪指了指放在长木椅上的孩子对李海燕说。 马彪可不希望这个麻烦沾在自己的手上。 李海燕抱起孩子离开了马彪的办公室。 这才有了李海燕中午到赵家福家里送孩子的事。 李海燕走后,马彪一直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 下午下班后,马彪回到家里,越想白天的事就越恼火,总感觉有口闷气堵着,胸口隐隐作痛。 马彪在心里恨透了赵家福,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赵家福,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骂归骂,马彪还得赶快去解决这件事。 第54章 原来如此 天黑下来后,马彪就来到孙良权家。 孙良权并没有住在单位里,而是住在火车站统一分配的房子里。 马彪一进门,孙良权就热情地招呼道:“表哥,快请进。” 孙良权把马彪让到了饭桌旁坐下,连忙吩咐自己的媳妇,“快去给表哥泡杯茶。” 孙良权掏出一根烟递到马彪的嘴边,然后擦亮火柴帮他点燃。 “表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过去就是,还劳您大晚上地亲自跑一趟。”孙良权谄媚地说道。 马彪抽着烟,缓了缓心情,吐了口烟说道:“还不是赵家福那事闹的!” 孙良权一听就心领神会。 这时,孙良权媳妇端着一杯泡好的茶放到马彪面前的桌上,她笑嘻嘻地说:“表哥,我这次转城市户口的事多亏了你,我刚才还在和良权商量着等哪天他休息了,我们回老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妈和我姨,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马彪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的,可还没等他开口,孙良权媳妇反而满脸喜气地说起了这件事。 马彪没好气地说道:“表妹,我今天过来就是来告诉你们这件事黄了。” “什么?黄了?不是都已经报到段上了吗?”孙良权媳妇不相信地说。 一提起这事,马彪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自认为在单位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没想到这次却在赵家福这里栽了个大跟头。 看着马彪脸上霎时充斥着怒意,孙良权呆呆地坐在旁边不敢吭声。 马彪没有理会孙良权媳妇的话,转向孙良权说:“良权呐,明天李海燕会找你谈话,你要表现出体谅组织的难处,表示愿意主动放弃落户指标,这样以后有机会我才好帮你说话。” “好的,表哥,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孙良权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装出了一副恭顺的样子。 自从孙良权和马彪的表妹结婚后,马彪就再也没有登过他家的门。 刚才马彪一进门,看着他阴沉的脸,再想想白天单位里发生的事,孙良权就隐隐猜到事情不妙了。 单位里的同事只知道孙良权是马彪的亲信,却不知道孙良权的媳妇其实是马彪的亲表妹。 为了解决表妹的农村户口,经马彪撮合,表妹嫁给了孙良权,但对外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这层亲戚关系,为的就是在解决表妹的农村户口这件事上不会被单位里的人说长道短。 因为马彪清楚按照往年的打分标准,孙良权的各项条件都比不过赵家福。 虽说马彪在单位里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能避嫌的时候他还是会避嫌的。 旁边的孙良权媳妇此时听到马彪对孙良权说的话就不乐意了,她一下跳了起来嚷道:“表哥,你不能这样做,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从农村户口转为城市户口,吃上公家的粮食,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放弃让给别人,我不同意!” 马彪瞪眼看着她,气得把手里的烟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在地上搓了搓,压低声音吼道:“你嚷什么嚷,是你的户口重要还是我的工长位置重要,没有我,今年的落户指标也轮不到你们,如果赵家福真到上面去反映,这件事情闹大了,上面查下来,不但我的位置难保,你们的指标也得作废,到时候鸡飞蛋打,我看你怎么办,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还怕解决不了你的户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一旦我出了什么事,你就永远别想有指望了。” 马彪一下午堵在胸口的闷气这下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表妹被马彪吼得一愣一愣地不敢吭声,只是一个劲地抹着眼泪看着孙良权,希望孙良权能说几句好话,让马彪放弃这个想法。 孙良权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见媳妇说话都不管用,自己一个外人还能说什么,何况他非常了解马彪说一不二的脾气,谁顶撞他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孙良权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马彪,笑着说:“表哥,您消消气,别听她的,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都听您的。” 孙良权平时在单位里都称呼马彪为“马工长”,这是马彪对他的要求,为的就是要避嫌。 当初马彪要把表妹介绍给孙良权的时候,孙良权内心是不愿意的,他不想娶个农村户口的女人,是马彪亲口答应,会在他们结婚后一年内帮他媳妇解决户口问题。 孙良权跟马彪的表妹第一次见面后,发现她长得还算漂亮,加上想着攀上马彪这个亲戚对自己多少也有些好处,于是就同意了。 没想到现在眼看着户口问题就要落空了,孙良权只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第二天,李海燕例行公事地找孙良权谈了话。 孙良权显得大度地对李海燕说:“李工长,我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既然您找我谈话,我能体谅组织上的难处,我愿意放弃这个指标,让给赵师傅,反正我还年轻,晚一年也没有关系的。” 于是工区又以单位的名义重新上报了一份赵家福家属落户的名单。 一个月后,上面的正式批复下来了。 江英拿着各种证明材料带着两个女儿回到玉县去迁自己的户口,生产队、公社也很快就办妥了。 压在赵家福和江英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搬走了,两人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江英是个闲不住的人,为了解决家里的经济负担,减轻赵家福的压力,她在房子后面的荒地上开出了一大块菜地,四周围上了篱笆,地里种上了各种蔬菜及玉米,干这些农活对江英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在江英的精心呵护下,地里的蔬菜长势喜人,她还买来鸡苗养起了鸡,虽说日子依旧不怎么宽裕,但整个家里时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六月的一天,赵家福下班回来后告诉江英,“我又要调工作了。” 江英一听就急了,好不容易户口问题解决了,全家也刚团聚,眼看着日子就要越来越好,赵家福又要调工作了。 江英是真怕了。 江英问赵家福:“这次你又要调到哪里去?” 第55章 杯弓蛇影 赵家福看着江英急得快要哭的样子,伸手揽住她笑着说:“这次你不用担心了,我只是调到从子潭火车站开往金东市中间的一个小站去。” 江英急切地问:“那我们娘仨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吗?” 赵家福说:“不能,因为现在单位的住房还没有盖好,我们调过去的两个人只能暂时在新建好的候车室角落里搭个帐篷临时住一段时间。” 江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想到了三年前第一次分离后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和心酸。 赵家福知道江英在想什么,忙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你别担心,小站属于现在这个工区的管辖范围内,我的工作还是两班倒,干一天休一天,可以隔天回来一次,反正坐火车回来也就一个多小时,等以后房子盖好了,我们全家就可以搬过去住了,现在只是暂时分开。” 江英问:“那现在这个房子我和孩子们还能住着吗?” 江英已经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了。 赵家福说:“能,我只是换了个工作地点,人还是这个单位的人,房子你当然可以放心地住着。” 听了赵家福的话,江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晚饭后,王宏达站在过道里喊道:“赵师傅,有没有空,过来杀两盘。” 自从江英母女来到后,赵家福和王宏达时不时也会下两盘棋,只是地点转移到了王宏达的房间。 江英内心对王宏达是非常感激的,要不是王宏达帮忙,也许现在两个女儿还是黑人呢。 王宏达不仅告诉了孙良权的事,还出主意让自己一家人去找马彪,而且还带着人在一旁给马彪施压。 所以只要家里做什么好吃的,江英都会让赵家福约上王宏达到家里来吃饭。 江英听到王宏达的喊声就对赵家福说:“你去,家里也没什么事,孩子我会哄她们睡的。” 赵家福来到王宏达的房间,王宏达连忙关上房门说:“我让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调工作的事,马彪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同意了?” 赵家福说:“马彪跟我说,单位要派两个人去新支线工作,本来是安排别人去的,但人家以单位给我解决了我家属户口这件事为理由,说我既然享受了单位的福利,这种时候就应该为单位分忧,主动站出来。” 王宏达插话道:“一听就知道是马彪找的借口,马彪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赵家福释然地说:“王哥,马彪在我家属落户的事上败了一局,平时他找不到机会报复我,现在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你说他能放过我吗?我也想过了,大不了就是上班离家远一点,路上辛苦一点,我也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离他远点也许是件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王宏达说:“我也正为此事替你担心呢,没想到你倒是想得通透,这下我就放心了。” 两人说完,就正儿八经地摆好棋子,下起了棋。 赵家福到新的工作岗位上班去了。 一天中午,江英正坐在课桌旁做着针线活,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江英便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竟是李海燕。 江英愣了一下。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李海燕满脸笑容地问道。 “哪里哪里,李大姐,快请进,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来我家。”江英不好意思地说。 江英把李海燕让到屋里,就忙着去倒水泡茶。 李海燕坐在课桌旁的椅子上,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间屋子了。 第一次来李海燕只顾着和赵家福说话,也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下这个房间。 李海燕环顾着整个房间。 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尾。 课桌上铺着一块干净的浅黄带浅咖啡色的方格子花布,桌上的几本书码得整整齐齐的,地也扫得干干净净。 房间内的每样陈设既简单又摆得恰到好处,整个房间几乎可以用窗明几净来形容。 房间里闻不到一点寻常人家带孩子的异味,要不是床上还躺着一个八个月大的孩子,李海燕真以为是走进了哪个爱干净的大姑娘的闺房。 李海燕平时就听说赵家福的媳妇不仅漂亮而且能干,今天一见果不其然。 “李大姐,请喝茶。”江英端着一杯茶水放到李海燕旁边的课桌上,然后坐到床边。 李海燕仔细打量着江英,心想这哪里像个农村出来的年轻媳妇。 江英俊秀刚毅的脸上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皮肤白里透着红,两根漆黑的长辫垂在胸前,一身剪裁得体的衣服衬托出婀娜的身姿,一点也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江英被李海燕看得不好意思了,她忙说:“李大姐,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李海燕这才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她笑了笑说:“你不问,我还差点忘了,车站食堂要我帮忙找个临时工,我就想到了你,我是过来问问你愿不愿去,工作时间是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一点到五点,工资按天结算,我把你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人家说中途不忙的时候你也可以利用休息时间抽空回来喂下孩子,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去?” 江英一听这喜从天降的好消息,哪里还用考虑,忙不迭地说:“不用考虑,我去我去,真是太感谢了,李大姐,您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李海燕临走时嘱咐江英:“你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食堂去上班,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江英一直把李海燕送到大门外。 赵芳正在大门外的空地上和小朋友们玩着,看到江英出来送人,高兴地跑到江英的身边。 江英抱起赵芳回到屋内,在她的脸上亲了几下,高兴地在屋里转起圈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妈妈有工作了!妈妈有工作了!” 江英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言表。 对于江英来说,这是除了自己和孩子的落户问题外最值得高兴的事,自己有了工作就可以帮丈夫分担一些经济压力,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这怎能不让江英激动呢,更何况江英的心里还藏着一个本来以为遥不可及的愿望。 第56章 做馒头 晚上两个孩子睡着后,江英还激动地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什么时候,江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供销社卖表的柜台前,售货员正把一只上海牌手表拿起来递给她,她刚要伸手去接……,就听“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英迷迷糊糊地想:吵死了,我刚要接……。 “叮铃铃叮铃铃”的声音继续响着。 江英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她意识到是桌上的闹钟响了,连忙伸手按停闹铃。 江英起身穿衣,简单梳洗完后,提着炉子到屋外去生火。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 江英要赶在八点半前把午饭做好,把孩子的米糊搅好,并把两个女儿拾掇好,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 江英自小就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凡事不做则已,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她不希望自己做的事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自律到近乎严苛。 饭菜做好后,江英把赵芳叫醒,给她穿好衣服梳好头,让她去洗脸,自己则用奶瓶给赵菲喂着米糊。 赵菲自半岁后就没有奶吃,一直是吃米糊。 江英一边喂着赵菲,一边不停地向赵芳重复着昨天已经教过她在家里该做的事。 “妹妹哭了,你摸摸是不是尿了,尿了你就给她换块尿布,换下的尿布放在盆子里,看着不要让妹妹跌下床来……。” 临出门前,江英又用被子把赵菲围在中间,以防孩子翻身跌落。 江英怕赵芳饿,她舀了一小碗饭让赵芳在饭桌旁吃着。 江英锁好门,在八点四十准时出门了。 从家到车站食堂也不过十分钟路程。 食堂负责人对江英的提前到来很是赞赏,简单交代了江英要做的工作。 江英的工作就是协助食堂的师傅揉面、蒸馒头、卖馒头。 食堂负责人把江英带到一个正往案板上洒着面粉的头戴白帽,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五十多岁的师傅跟前,“江英,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孙师傅。” 江英忙说:“孙师傅好!” 负责人指着江英对孙师傅说:“她叫江英,从今天起就给你打下手了。” 孙师傅上下打量着江英问道:“以前做过吗?” 江英说:“在家做过。” “你去把那边案板上的面盆端过来。”孙师傅指着另一块案板上的面盆说。 江英走过去,端起足有三十斤重的面盆走了过来。 看着面不改色气不喘的江英,孙师傅满意地夸赞道:“不错,有点力气,开始干。” 江英就跟着孙师傅和另外两个临时工一起,把发好的面团揉了揉,搓成长条,又切成一个一个的面剂子,然后放到蒸屉中。 江英问:“孙师傅,食堂有多少人吃饭,怎么做这么多馒头?” 孙师傅笑着说:“这不是卖给职工的,是卖给坐火车的人吃的,我们这个车站是几条铁路干线的交汇点,在这里换乘的人多,很多人图方便就在车站上买几个馒头充饥了。” 江英又问:“孙师傅,我们每天的时间都是怎么安排的?” 江英这样问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空余时间回家看下孩子,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她放心不下。 孙师傅问:“我听食堂负责人说你家里有个半岁多的孩子,谁给你看着?” 江英就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孙师傅说:“你也不容易。” 接着孙师傅又说:“我们每天早上九点开始把头天发好的面团做成馒头蒸上,十一点十分后有几趟列车陆续进站,我们就要到站台上去卖,大概要持续到十二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一点到四点要准备第二天的面团, 四点十五分有列车进站,又要去卖一次,不过下午卖的时间要比上午短,回来收拾下,五点就可以下班了。” 孙师傅想了想对江英说:“以后每天上午把馒头蒸上没有什么事,你可以利用这个休息时间回去看下孩子,但要在十一点前回到这里,下午揉好面后你也可以回去,也是在四点前回来,总之不能耽误卖馒头。” 江英听孙师傅这样说,心里就盘算着,上午、下午各半个小时,自己只要缩短路上来回的时间,剩下的时间给女儿喂米糊也够了。 想着自己中途要回去照顾孩子,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比别人多做点,江英于是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十点多,四个人就把一天的馒头全都做好蒸上了。 孙师傅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高兴地说:“多个人就是不一样,今天比以往提前了二十多分钟,不错,小江,馒头蒸好后我们来收拾,你可以回家去看看孩子了,记得十一点前一定要回来。” “孙师傅您放心,我一定在十一点前回到这里。” 江英一边说一边快速摘下帽子,脱下工作服,动作熟练地仿佛演练过千百次一样。 其实这些动作江英在上班的近一个半小时里已经在心里默默演练过多次,为的就是要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 江英一路小跑,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的情景让她心里酸酸的。 只见赵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头趴在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拨浪鼓,床旁边的盆子里放着几块换下的尿布,二女儿赵菲脸上挂着泪痕睡着了。 江英忍着泪,把赵芳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把锅里温着的装米糊的奶瓶拿起来试了试温度,抱起赵菲喂了起来。 江英看着熟睡的赵芳,不禁想到了人们常说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赵芳不过才三岁多,就已经担负起照看妹妹的担子了。 江英喂完米糊,看了看桌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她担心赵芳口渴弄暖水瓶烫到自己,便倒了杯水放在课桌上,想着赵芳醒来就可以喝了,然后锁好门,又一路小跑地回到食堂。 江英跟着孙师傅他们推着小车到站台上去卖馒头。 江英揭开盖在竹篮上的纱布,闻着散发出面香的馒头,不自觉地深深吸了口气。 江英心想自己现在一天的工资才八分钱,只够买四个馒头,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把馒头吃个够。 不知是有馒头情结还是真爱吃,从小生长在南方吃米饭长大的江英,到七十多岁时还会经常自己发面蒸馒头解馋。 第57章 实现愿望 中午十二点,江英下班回到家,两个女儿都醒了,赵芳正趴在床上摇着手里的拨浪鼓逗着赵菲。 江英像打仗似的忙着热饭、吃饭、喂孩子。 下午临出门时,江英告诉赵芳:“你下午还要看着妹妹,等爸爸回来后,你就可以出去玩会儿。” 赵芳乖巧地答应了。 下午两点多,赵家福回来了,才走进过道,就听到孩子的哭声。 听着声音是从自己家里传出来的,赵家福加快步子走到门前,一看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赵家福很纳闷,江英平时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两个孩子的,今天是怎么了。 赵家福忙打开房门,只见赵芳坐在床上,用小手轻轻地拍着赵菲的肩,像大人哄孩子似的,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妹妹别哭,妹妹乖,妈妈就快回来了。” 赵家福问赵芳:“你妈妈呢?” 赵芳一看到赵家福,委屈的小嘴一瘪,“爸爸,妹妹总是哭,哄也哄不乖。”呜呜呜……自己也哭了起来。 赵家福一边伸手摸了摸尿布,一边对赵芳说:“乖,别哭了,不怪你,妹妹是饿了。” 赵家福从锅里把温着的米糊拿出来,坐到床边,抱起赵菲喂了起来。 赵家福问赵芳:“你告诉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妈妈说她去上班了,说你回来我可以出去玩会儿。” 赵芳奶声奶气地说着,从床上爬到椅子上,然后又从椅子上滑到地上,穿好鞋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她已经被关了一上午了,现在急着要出去玩。 赵家福知道赵芳说不清楚江英去哪里上班了,也就不再追着问。 三点半的时候,江英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 赵家福告诉她孩子已经喂过了,江英便把自己在车站食堂当临时工的事告诉了赵家福。 赵家福说:“只要你高兴就好,只是这样你会很辛苦。” 江英说:“这算什么,比起我在农村劳动已经好很多了。” 晚上,赵家福打了盆热水,让江英背对自己坐到课桌旁的椅子上。 江英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家福笑着说:“你今天揉了那么多面,明天肩膀肯定会疼的,我用热毛巾给你捂一捂,再帮你揉揉,舒筋活血。” 赵家福边揉边说:“以前我都是早上九点钟交班后补个觉,吃了午饭坐客车回来,以后我一下班就搭最早的货车回来,这样能赶回来做午饭,你就不用那么早起来做了,第二天早晨我走之前给你把午饭做好,中午你回来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晚饭你就得自己做了。” 江英听着赵家福的话,一股暖流涌上了她的心头,江英的眼睛湿润了。 赵家福的体贴入微让江英感到无比幸福。 时间过得飞快,一九六九年春节又快到了。 江英怀上第三个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她不得不辞去了食堂的工作。 一天,趁着赵家福休息在家,夫妻俩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供销社购买年货。 江英一进供销社就直奔卖手表的柜台而去,赵家福不解地牵着两个女儿跟在她后面。 江英站在柜台前左看右看,然后指着一块上海牌手表对售货员说:“请把这块表拿给我看看。” 江英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手表,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把表放到耳边听了一下,听着清脆悦耳的“滴答滴答”声,江英才面露喜色地对赵家福说:“你戴一下看看。” 赵家福开始以为江英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江英是要给自己买表。 赵家福往后退了退,小声说:“别费这个钱了,还是留着给你和孩子们添置新衣。” 江英固执地说:“别动,戴上试试。”说着就拉过赵家福的左手,不由分说地把表戴到他的手腕上。 江英仔细端详着,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然后笑着对售货员说:“这块表我要了,多少钱?” 售货员指了指柜台里的标签说:“八十。” 江英从裤兜里掏出用手帕包裹着的小包打开,从里面抽出八张钱和一张手表票,把剩下不多的钱依旧包起来装好,然后把那八张钱数了又数和手表票一并递给了售货员。 那是江英托人弄的票及在食堂辛苦干了一年多的工资和赵家福每月交给她的生活费,精打细算攒下来的钱。 自从赵家福到新的地方上班后,每次来回乘车时间很不好掌握,江英便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给赵家福买一块手表,盘桓在她心头已久的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 春节很快过完了,四月中旬的一天正午,离江英的预产期还有十多天。 赵家福休息在家,正挑水浇菜地,江英从窗口看到赵家福一个人又挑水又浇菜忙得满头大汗,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来到地边说:“你一个人又挑又浇太累了,我来浇,你休息下。” 赵家福说:“不行,你怀着身孕,我一个人就行,你回屋里歇着去。” 江英说:“没事,我没那么娇气,生赵菲的时候我也是白天干完活才去的医院,再说浇水也不用多大力气。”说着挽起袖子就走进地里。 赵家福知道江英的脾气,只要她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便把瓢递给她,叮嘱道:“少舀点,慢点。” “知道了,你去外面休息一下,我一会就浇完了。” 江英接过瓢,从桶里舀起水就开始浇菜。 赵家福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就说:“好,我去外面抽支烟。” 赵家福走到房檐下,刚低下头准备点烟,就听“哎呀”一声,他抬头一看,江英已经侧身摔倒在地里面了。 赵家福来不及想,一步跃过房檐下的排水沟,吐出嘴里含着的烟,丢掉手里拿着的火柴,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直奔江英跑去,也顾不得踩到地里的菜了。 江英因为地上泥土潮湿,加上身子笨重,脚下一滑,没站稳便摔倒了。 赵家福小心扶起江英,紧张地问:“摔到哪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英没有回答赵家福的问话,笑着自嘲道:“我真没用,浇个地也会摔跤。” 第58章 母女平安 江英看着赵家福煞白的脸色,笑着安慰他,“我没什么,你不用那么紧张,本来是想帮帮你,没想到反而给你帮了倒忙。” 江英在即将摔倒的一刹那,出于保护肚子里孩子的本能,她身子侧了一下,才免于正面摔倒。 赵家福心疼地轻声说:“你还笑,吓死人了。” 赵家福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扶着江英回到屋里。 江英刚把身上的泥土洗净,换上干净的衣服,肚子就一阵一阵地紧缩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似的,痛得她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头不断地往下流。 突然,江英感觉到下身有一股热呼呼的液体流了出来,她低头一看,液体顺着裤腿流到了地上。 江英对赵家福说:“不好,羊水破了,孩子快生了。” 赵家福哪里见过这情形,一下就慌了神,忙上去扶着江英,“我送你去医院。” 江英镇静地说:“现在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恐怕还没有到医院孩子就要生在半路上了,只能在家里生了,你把课桌抽屉里的那块塑料布拿出来铺在床上,再在上面铺上一块干净的床单。” 江英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多少也有些经验了,她忍着痛,镇定地指挥着赵家福。 赵家福手忙脚乱地弄好后,扶着江英躺到上面。 “你把女儿带到屋外去,然后去卫生所找医生来接生。”江英吩咐道。 赵家福飞跑着去到火车站卫生所,医生听了赵家福的述说后,连忙收拾好接生所需要的药品、器械,背上药箱。 当赵家福和医生来到时,江英的第三个女儿刚刚出生,医生忙着剪断脐带、包裹婴儿、处理伤口……。 医生走后,赵家福把两个女儿带回屋里。 赵芳、赵菲看到江英身边躺着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白白胖胖的婴儿很是好奇。 赵芳问:“妈妈,这个妹妹是医生阿姨装在药箱里背来的吗?” 江英笑着说:“是的呀。” 江英歉疚地看着赵家福,“又生了个女儿,本来想着怀这一胎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应该是个男孩,谁知生下来还是个女孩。” 赵家福笑哈哈地安慰江英,“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们家兄弟三人,没有姐妹,我从小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有姐姐或是妹妹,现在我有了三个女儿,算是加倍弥补了我的遗憾。” 江英听赵家福这样说也就不再提这件事。 赵家福说:“江英,我想给女儿起名叫赵平。” 接着又解释道:“虽然你摔了一跤,孩子没有到预产期就出生了,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母女平安,希望这孩子将来一生平安顺遂。” 江英说:“听你的,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赵家福出去煮了鸡蛋端进来给江英。 赵家福说:“我明天去上班,你坐月子没人照看我也不放心,要不把妈接来,她不是来信说想来我们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吗,我现在上班的地方住房已经盖好了,等你满月后如果我们搬过去,她老人家恐怕以后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了,不如趁现在就让妈过来。” 江英觉得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便催着赵家福去拍电报告诉家里。 江英自前年回去迁户口后就再没有见过母亲,也非常想念她。 王宏达得知赵家福岳母要来的消息后,便问道:“你岳母来了,你那么小的房间怎么住?” 赵家福说:“我打个地铺带着孩子睡,将就一下。” “那怎么行,你可以,可两个孩子还小,哪能睡地下,这样,你岳母来了,让她到我这里住,我值班的时候睡值班室,不值班我可以到别的单身宿舍去挤挤,说好了,就这么定了。”王宏达不容商量地说。 四天后,赵家福乘火车去省城弥淋把江母接来了,江母还带来了最小的两个女儿。 为了减轻岳母和妻子的负担,赵家福就用背篓背着两岁多的赵菲去上班。 江英的家里一下多了两个孩子真够热闹的,孩子们一会儿在屋内嬉戏,一会儿在屋内追打,不是这个哭就是那个闹,十多平米的小屋经常是乱成一团。 江母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除了晚上睡觉时间,整个家里几乎没有一刻是安静的。 一个星期后,赵家福休息回来,江母对他说:“家福,你还是送我回去。” 赵家福说:“妈,您才来几天,怎么就要走呢?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尽管说。” 江母说:“不是不是,孩子们平时野惯了,这里靠近铁路我不敢放他们出去,怕不安全,呆在家里又闹腾,我在这里,孩子们乱着,不仅帮不上忙,倒让英子伺候我们,所以我想我还是带着孩子回去了。” 江英也说:“妈,我都没嫌乱,您担心什么,您总得等我出了月子再走。” 江母态度坚决的对赵家福说:“家福,我想好了,你后天休息回来就送我走。” 看着江母去意已决,赵家福和江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把江母送走了。 江英出了月子,夫妻俩商量了一下,考虑到赵家福总是这样两头跑也不是个办法,便决定一家五口搬到小站去生活。 那是一个四面环山,门前一条清澈的小河与铁路线并行的幽静小站。 小站四周绵延的群山上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杜鹃花及不知名的野花在不同的季节盛开。 整个车站除了几十号职工及家属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人,周围山上分散的村子离车站都有点远,小站颇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赵家福的家座落在车站旁的一个平坦的小山坡上,是一座红砖红瓦的两间两进身的平房,因为是两个职工轮流上班,各家住着一间。 和赵家福一起上班的张强,是个家在外地农村的比赵家福年纪轻一点的单身汉。 来到新的环境,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家五口住着两进身的水泥地面的新砖房,江英感到很幸福,她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有吃有穿别饿着肚子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现在家里多了一口人,开支自然又多了些,好在房子右边的一大块空地是江英施展身手的好地方。 江英重操旧业,她挑来粪水浇在地里,种上玉米及各种时令蔬菜,吃不完的蔬菜拿来喂鸡。 赵家福每月工资四十七元,只用于买米和肉及生活必需品,江英和孩子们的衣服都是她自己亲手缝制,也可省下一些开支,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在江英的精打细算下,她手里居然有了些积蓄,这让她感到很高兴。 第59章 恶有恶报 自从搬到小站后,赵家福除了买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外,几乎没有出过这个小站,工区更是一次也没去过,每个月的工资都是工区派人送来。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份,又到了发工资的日子,工区办公室的小李没有来送工资,代替他来的是半年多没见面的王宏达。 两人相见,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完,赵家福便留他住一晚。 江英做了些小菜,煮了块腊肉,宰了只鸡,张强拿出2瓶白酒,三人在张强的房间内畅饮。 喝到高兴的时候王宏达手舞足蹈地问:“你们知道单位最近发生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吗?” 赵家福和张强面面相觑。 王宏达看着他们俩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并不急于揭露谜底,“你们猜猜看。” 赵家福想了想问:“是要加工资吗?” 王宏达摇着头说:“不是,对你们俩来说算得上是真正的大快人心的事。” 赵家福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大快人心的事跟自己有关。 张强则借着酒劲不耐烦了,“王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王宏达这才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说:“马彪死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赵家福和张强从半醒半醉中彻底震醒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问:“怎么死的?” 王宏达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的问题,幸灾乐祸地说:“他早该死了!死有应得!” 王宏达端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道:“上个月,马彪私自带人去参加县里的武斗,被人一铁棍打在头上,当时就血流不止,送到医院第二天就死了。” “活该,死得好!恶有恶报!”张强大声喊道。 赵家福虽然也痛恨马彪,巴不得他死,但活生生的生命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死于什么武斗,这让他有点想不通。 赵家福问王宏达:“什么武斗还闹出了人命?” 王宏达便简要地把当地造反派和保皇派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发生的武装械斗说了一下。 赵家福不听则已,一听恍如隔世。 赵家福自来到这个小站上班两年半时间,以前每天除了上班,休息时间回到家里就是忙孩子,忙家务,不怎么与同事交往,更不关心外面的事。 半年前全家搬到这里后,更是几乎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家福叹了口气感慨道:“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正说着,赵家福突然发现张强正暗自神伤的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连忙去抢张强的酒杯,“张强,你少喝点,喝多了伤身体。”可哪里抢得过。 王宏达拦住赵家福,“让他喝,他心里难过着呢。” 过了一会儿,张强放下酒杯,突然面朝屋外双膝跪地,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的夜空,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张强嘴里大声喊道:“爹,您看到了吗?马彪这个恶人终于死了,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现在老天终于收拾他了,您看到了吗?”呜呜呜……。 张强嚎啕大哭着,那哭声大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 江英听到哭声忙从隔壁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王宏达说:“弟妹,你不用管,这里有我们呢,你去照看孩子,别吓着她们。” 赵家福想把张强扶起来,但他就像是钉在那里的大木桩一样,任凭赵家福怎么使劲也拉不动他。 王宏达说:“赵师傅,别管他,让他哭,哭完了就好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张强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赵家福和王宏达把他抬到里面床上躺下,张强便沉沉睡去。 两人又回到饭桌旁坐下,赵家福奇怪地说:“张强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虽然经常见他一个人喝闷酒,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醉过。” 王宏达说:“我听说马彪以前想拉拢张强成为他的亲信,可张强看不起他,不想跟他掺和在一起,对他不理不睬的,马彪便怀恨在心,刚好在你去段上工地监工的那段时间,张强的父亲病重,张强是家中的独子,两个姐姐远嫁他乡,张强的媳妇从老家拍了封电报让他赶快回去。” 说到这,王宏达喝了口茶,接着说:“张强去找马彪请假,马彪就是不准他的假,说张强企图逃避文化大革命,还扬言张强如果敢擅自离开就开除他,你想想,这年头有个工作多不容易,起码不至于饿死,更别说张强一家都在农村,每个月还指望着他寄钱回去养家,张强只能干着急没办法,直到张强父亲病逝的消息传来,马彪才不得不准了他的假让他回家奔丧。” 王宏达停顿了下,看得出他的情绪很激动,赵家福起身给王宏达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王宏达继续说:“张强回到家里,他媳妇告诉他,老人病中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直到咽气时眼睛都没能闭上,张强一听便气昏了过去,办完丧事回来后,张强便去找马彪大吵了一架,结果就像你一样,被发配到这个偏远的小站来了,而且离他家更远了,你说他心中能不憋屈吗?” 听完王宏达的讲述,赵家福愤慨地说:“难怪张强自来到这里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谁碰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好受,马彪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牲,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做的出来,真是死有余辜!” 两人就这样聊着,守了张强一夜。 第二天,赵家福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江英。 江英恨恨地说:“马彪这样死已经是便宜他了,他就该千刀万剐、就该下油锅,没想到张强和我们一样,也是被马彪害了,他也不容易,家又在外地,以后如果他家里有什么事需要回去,你就多替他上几天班,反正现在我们一家都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赵家福笑着说:“你放心,我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赵家福又说:“我还想跟你商量件事。” 江英问:“什么事?” 赵家福说:“家里不是还有点积蓄吗,我想买个收音机听听新闻,了解点外面发生的事,我们呆在这个小山沟里,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不了解点外面的消息,再过几年,我们就真要与世隔绝了。” 第60章 冰释前嫌 江英听赵家福说要买收音机很是赞同,“你这个主意好,买个收音机不仅可以听新闻,平时还可以听听戏曲,而且家里有点声音也好,省得晚上静悄悄的。” 江英想了想说:“孩子们逐渐大了,家里也该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了。” 赵家福觉得江英的话有道理,“你说的对,过几天我找个木匠师傅来家里做家具。” 于是赵家福不仅买了个收音机,还请了木匠师傅到家里做了两张床和一个两门衣柜及一些必要的家具。 一九七一年一月,江英的第四个女儿赵红出生了,赵芳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江英考虑后对赵家福说:“赵芳也快到上学的年纪了,小站没有学校,让赵芳去县城上学,孩子太小没有人照看也不行,我又不可能跟着她去县城,要不我们把她送回玉县去,让她跟着五妹六妹她们一起上学,请爸妈帮忙照看一下,你觉得如何?” 赵家福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为了不耽误赵芳上学,赵家福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也同意了。 赵家福写信把想送赵芳回去上学的事告知了两位老人。 江父江母原本对乖巧懂事的赵芳就很喜爱,这些年来,江英自己省吃俭用,每个月都会固定地寄钱接济家里。 春节回去也总是大包小包地给家里带东西,加之随着弟妹们逐渐长大,劳动力增加,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 江父也逐渐改变了以前的一些封建思想和传统观念,转变了对江英的态度,收到信听说外孙女要回来读书,自然就满口答应了。 六月,江英带着赵芳和五个多月的赵红回到了玉县娘家。 听说江英回来了,二妹当晚就回了娘家。 二妹嫁给了同村的一个小伙子并且有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 这些年江英每次回来过年总要给二妹家的孩子带些吃的穿的,今天二妹是特意过来请江英去她家吃饭的。 江英把带来的东西拿给二妹,聊了会儿,临走时二妹对江英说:“大姐,我想请你明天带着孩子到我家去吃晚饭。” 江英知道二妹和公婆及小叔子住在一起,人家一大家子,自己去了也不方便,就说:“二妹,我不去了,就在妈这里吃,你那里一大家子也不方便。” 看江英不想去,二妹便把目光转向江母说:“妈,您帮我劝劝大姐。” 江母说:“英子,你还是去,别拂了你二妹的一番好意,前几天才知道你要来,你二妹就跟我说了,你回来她要请你去她家吃顿饭,你二妹的小叔子今年春节结婚后他们家就分家了,现在你二妹搬出来单过了,你就当是去认认门。” 江英一听就说:“二妹,你早说呀,你分家单过我自然是要去认认门的,放心,我明天一定去。” 二妹听江英同意了,高兴地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第二天,江英领着两个孩子跟着二妹来到她的新家。 这是一间坐落在村子边缘,东西向不带院子的破旧土坯房。 江英进屋一看,屋内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大概有十多平米的厨房及吃饭的地方。 一进门厨房内的摆设就一览无余,进门的对角处有眼灶,灶台边搭着块短短的木板做操作台,台板下是流向屋外的下水道,台板的左边摆着一个大水缸,紧挨着水缸是一个破旧的碗柜,转过来靠墙摆着一张矮的吃饭桌子。 进门的右边是一把简易楼梯,通向楼上,楼梯下杂乱地堆放着煮饭用的柴草。 二妹说:“大姐,楼上的空间比较矮,是用来堆放粮食的,你背着孩子,我就不带你上去了。” 江英抬头看了看木梁上用竹子编织起来的顶,估计也放不了多少粮食。 里间的门在进门的左手边,走进里间,东面外墙上高高的方形窗口刚好被上下两层的隔断隔成两半,所以屋内的光线不是太好。 江英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内自西向东并排摆放着两张在条凳上铺上几块木板搭成的床。 床四周绑在凳子脚上的几根竹杆上挂着被烟熏得有点黑的蚊帐,两床中间的一个平柜上零乱地堆放着一些衣服。 江英看了看,整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回到外间坐在饭桌旁,二妹的三个孩子都回来了。 江英看着眼前又黑又瘦的侄儿侄女,他们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脚上的鞋子都露出了脚趾头。 江英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和二妹家相比竟有天壤之别,不免心中有点难过,江英是个同情心容易泛滥的人。 妹夫在厨房炒着菜,很快就把一个炒花菜、一个煮青菜端上了桌。 二妹从屋内一个火炉上炖着的砂锅里舀出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肉,端了过来。 “大姐,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只鸡,你多吃点。”二妹不好意思地说着,给江英的饭碗里舀了一大勺。 江英昨晚就听母亲说二妹来借砂锅,说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宰了,这让江英很感动。 饭后,姐妹俩坐在一起闲聊,聊起了以前的事。 二妹懊恼地对江英说:“大姐,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对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自从我结婚有了孩子后,我才体会到了你以前的不容易,希望你能原谅我。” 江英虽然以前对二妹的种种言行恨得咬牙切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怨恨已经慢慢淡化了很多,现在面对二妹的愧疚及她目前的处境,江英的心中就完全释然了。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以前的种种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江英说:“二妹,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都别提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二妹激动地说:“大姐,你真好。” 江英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二妹。 姐妹俩终于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江英回来后,把二妹家的情况讲给赵家福听。 赵家福知道江英是个心肠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亲二妹。 赵家福明白江英的意思,他说:“江英,我一个月四十七元的工资,原来每月寄五元给爸妈,现在赵芳在老家读书,每个月要寄十五元,我们一家五口就剩下三十二元,平时还要攒点过年回家用,日子也不是很宽裕,等以后我们家经济状况好点,是该帮帮二妹家。” 江英觉得赵家福说得是实情,就没有再说什么。 第61章 临时工 八月份工资发下来后,赵家福一早就揣着钱,乘车到离家三十多公里的镇上,去给江母汇钱。 一下火车,赵家福就直奔邮电所。 赵家福把拎着的提篮放到柜台上,跟工作人员要了张汇款单填好后,伸手从里面的衬衣口袋里掏出钱,数了十五元递给工作人员,剩下的十元钱又装了回去。 汇完钱出来后,赵家福往供销社走去,他想着先去买盐和江英要的针线,然后再去粮店买米。 赵家福正低头寻思着,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被撞的那个人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赵家福来到供销社,把售货员递来的盐放到拎着的提篮里,就伸手去掏钱,发现衬衣口袋里空空如也,赵家福把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赵家福脱下外面的工作服抖了抖,又把所有口袋都翻出来还是没有找到剩下的钱。 售货员看到赵家福浑身上下都摸遍了也没有找到钱,就好心地提醒,“师傅,你的钱会不会是被小偷偷走了?” 赵家福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被人撞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钱肯定是被撞他的人偷了。 赵家福无奈地把盐递还给售货员,“对不起,买不了了。” 售货员同情地说:“师傅,以后出门小心点,现在小偷太多了。” 赵家福下午乘车回到小站。 江英看赵家福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再看他拎着个空提篮回来,就奇怪地问:“你买的东西呢?” 赵家福只好把自己丢失钱的事告诉了江英。 江英内心也很心疼丢失的钱,十元钱是这个家半个月的基本生活费,可她又不忍心怪赵家福。 江英说:“估计你在邮电所就被人盯上了,俗话说财不外露,你掏出来又装回去,小偷肯定是看见了才能准确无误地将钱偷走,幸好粮本你放在提篮的米口袋里,否则被小偷偷去把这个月的粮食买了,我们家这个月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江英看着赵家福还是闷闷不乐的,就宽慰道:“别难过了,就当是舍财免灾,大不了我们全家这个月不吃肉了,当一个月的出家人。” 一句话把赵家福逗得哭笑不得。 赵家福很气恼,“妈的,我以为是自己撞了别人,还一个劲地跟人家道歉,想想都窝囊。” 江英说:“窝囊是小事,只要人没事就行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日子自然是过得紧巴巴的,虽说菜不用买,但肉却是不能多买了。 好在上天眷顾,一天早晨,江英刚打开门,就看见门对面铁路旁的小河里,有几个人在齐腰深的河里面走来走去的。 江英对赵家福说:“快看,有人在河里面捞鱼。”。 由于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沿途山上的泥水流到河里,河里的鱼由于缺氧在混浊的河面上跳跃着,有的甚至漂在河面上,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赵家福一看就兴奋地忙着褪去手表、脱下外衣。 赵家福边脱边吩咐江英,“你快去给我拿簸箕来,我去河里捞鱼去,你看好孩子,别让她们去河边玩。” 江英领着三个孩子站在门口看着赵家福加入了捞鱼的队伍。 两个多小时后,浑身泥水的赵家福抬着约二斤左右的鱼回来了。 赵家福看着簸箕里的鱼如释重负,“这下终于可以改善下伙食了。” 赵菲高兴地咂着嘴,“妈妈,今天可以喝鱼汤了。” 十二月的一天,张强从工区回来后激动地告诉赵家福,“赵师傅,我就要调走了。” 赵家福问:“你要调到哪里去?” “为了方便照顾家里,我申请调到离家最近的车站去,段上已经同意了,调令应该很快就会下来。” 赵家福说:“这样也好,你可以多照顾照顾家里了。” 张强动情道:“赵师傅,谢谢你和嫂子这两年对我的关照。” 赵家福说:“我们是同事也是邻居,有困难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不用那么客气。” “赵师傅,这两年我家里有事回去,是你替我顶班,懒得做饭了也是在你家蹭吃蹭喝,我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你和嫂子对我的照顾。” 张强说完深深地给赵家福鞠了一躬。 赵家福忙拉住他,“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多副碗筷的事嘛,不值一提的,你不也经常给孩子们买东西吗,你调走后,希望以后有机会还回来看看。” “赵师傅,只要你在,我会回来的。”张强说着眼眶就湿润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小站上,赵家福和张强两人共同工作了几年,感情上不是兄弟也胜似兄弟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人与人的交往其实就是心与心的交流,只有真诚的付出才有可能得到真诚的回报,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是国人素有的美德。 几天后,李海燕和办公室的小李代表组织上来宣布张强的调令,李海燕现在已经是工区的工长了。 江英听说李海燕要来非常高兴,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全拿了出来,腌的腊肉,晒的干菌子,还宰了鸡,地里种的新鲜蔬菜。 江英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在她的心中,有恩就该报恩,有仇就该报仇,李海燕在自己和孩子落户及到食堂干临时工上都帮了忙,江英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好好感谢李海燕,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表示一下谢意了。 饭后,李海燕宣布了调令,并对赵家福说:“赵师傅,张强调走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代替他,我们跟段上反映了,段上同意让你爱人临时顶替张强的工作,由你们夫妻俩在这里上班,你爱人的工资每月二十元,你们考虑下是否愿意?如果愿意,今天就可以办手续了。” 赵家福一听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连忙说:“李工长,不用考虑了,这么好的事,肯定是同意的。” 从此后赵家福夫妻俩就一起在小站上上班,江英成了赵家福单位的临时工。 张强的住房里间放了张大方桌,平时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上面来人就成了临时办公室,外面是厨房。 江英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后,赵家福对她说:“你不是说要帮助二妹家吗,现在你有了收入,我们也有这个能力了,以后给爸妈汇钱的时候也给二妹家汇五元。” 江英感激地看着赵家福,她庆幸自己嫁了个体贴的好丈夫。 第62章 失去工作 赵家福在小站的生活虽说不上富裕,但吃穿不愁,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正如赵家福当年对王宏达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样,赵家福来到小站,远离了是非,远离了争斗,躲过了文化大革命中最动乱最残酷的年头。 时间到了一九七三年下半年,赵菲也快到入学年龄了。 江英问赵家福:“赵菲上学的事怎么办?” 赵家福说:“现在我们工作的这条铁路支线上蒸汽机车正逐渐被内燃机车所取代,我听说今年内有可能蒸汽机车要全部停开,那么我们给蒸汔机车上水的历史使命也将宣告结束,水电段在这个小站的点也可能会被裁撤,赵菲上学的事就先缓一缓,等看看将来我们去到哪里再说,反正她现在还不满七岁。” 江英觉得赵家福说得有道理,就说:“也对,总不能把两个孩子都送给爸妈照看,他们的事也多。” 九月上旬的一天,车站值班室突然来人对赵家福说:“赵师傅,你们工区一个叫李海燕的让你给她回个电话。” 整个小站就车站值班室有一部电话,赵家福知道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李海燕是不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赵家福急忙赶到值班室回拨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李海燕在电话那头说道:“赵师傅,有个事要通知你,明天上午我和刘副段长一行四人将乘弥淋开往金东市的客车到你们那里,下午我们又乘车返回,中午你简单准备点吃的。” 赵家福说:“好的,李大姐,那明天见。” 李海燕说:“明天见。”就挂断了电话。 听见李海燕挂了电话,赵家福也忙放下话筒,他们都知道车站值班室的电话是不能长时间占线的。 赵家福回来后刚进门江英就问:“李大姐要你回电话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赵家福说:“明天刘副段长他们要到我们这里来,李大姐让我们准备好明天的中午饭。” 江英听说李海燕要来,高兴地说:“太好了,我都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李大姐了,还真有点想她了,她有没有说明天下来干什么?” 赵家福说:“我没有问。” 第二天当领导们来到后,李海燕向赵家福介绍刘副段长的时候,赵家福一眼就认出她是当年人事科的刘科长,赵家福握住刘副段长的手激动地说:“刘副段长,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因为夏青云的告密,当年做为人事科的刘科长曾到过赵家福的老家外调过,对赵家福的印象当然深刻。 刘副段长感慨道:“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李海燕吃惊地问:“刘副段长,你们认识?” 没等赵家福答话,刘副段长笑吟吟地说道:“赵师傅刚调来我们段的时候就是去我们人事科报的到。” 李海燕说:“原来是这样。” 刘副段长一行人坐在原来张强住房的里间,他们边喝着水边开会,外面的灶上正炖着香喷喷的鸡肉。 刘副段长对赵家福说:“赵师傅,从今年十一月一日起你所在的这条支线上的蒸汔机车将全部停止运行,我们段在这里的工作就正式结束了,这个点也要撤了,我们今天就是来看望并了解下被裁撤站点人员对重新安排工作的要求。” 刘副段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现在有两个岗位你可以选择,一个是调到段上食堂去当采购员,一个是调到金东市水电工区去,你考虑下尽快给我们答复,希望你能继续做好本职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 听完刘福段长的话,赵家福说:“请领导放心,我会坚守到最后的。” 李海燕抱歉地对赵家福说:“赵师傅,你爱人因为是临时工身份,这个点撤消后就不再重新安排工作了,还要麻烦你做做她的工作。” 赵家福怔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赵家福看着有些歉疚的李海燕说:“李工长,您说的哪里话,我们还要感谢工区这两年对我们的照顾。” 领导们走后,忙了一上午的江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江英坐在厨房门外喝着水,看着屋内正收拾饭桌上碗筷的赵家福问:“你们段长来说了些什么?” 赵家福边收拾边说:“十一月一号开始这条铁路支线上所有的蒸汔机车都要停开了,我们就不用再给车头上水了。” 江英有点遗憾地说:“前段时间还觉得蒸汔机车少了,我们的工作轻松多了,没想到这么快说停就要全停了。” 突然江英问:“不给蒸汽机车上水了,那我们干什么呢?” 赵家福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刘副段长说我的工作会重新安排,给了两个选择,一个是调到段上食堂去当采购员,一个是调到金东市去,让我们考虑下。” 赵家福说完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向水池走去。 “你说完了?”看赵家福不再说话了,江英问。 赵家福说:“说完了”。 “那我的工作呢?他们没有说吗?”江英急切地问。 赵家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江英。 对于得而复失的工作,换作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就如同赵家福刚才听李海燕说江英的临时工身份将随着这个点的撤销不存在了一样,赵家福的心里也是一阵莫名的难受。 赵家福知道江英很看重并珍惜这份工作,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告诉江英。 “你快说啊,我的工作呢?”江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催促着不说话的赵家福。 赵家福蹲在水池边想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现在告诉江英,反正迟早都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赵家福把打开了的水龙头又关上,走过来拉了个凳子坐到江英身边说:“你还记的那年李大姐说让你临时顶替张强在这里工作的话吗?” “记得啊。”江英说。 赵家福说:“现在这个点都不存在了,你这个临时工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李大姐刚才跟我说了,她觉得对不起你,她说不好意思跟你说,让我转告你。” 赵家福不想让江英难过,他知道江英对李海燕从来都是心存感激的,就临时编了几句善意的谎言想宽慰下江英。 江英一听工作没了,突然感觉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手里端着的玻璃杯子啪地掉到水泥地上摔成了几片。 江英为了掩饰心中的难过,慌忙弯腰去捡地上的玻璃片,没想到越掩饰越慌张,不小心玻璃片的尖角把她的手指划了一个小口。 赵家福见状连忙捏住江英出血的手指说:“快进屋去,我给你包一下。” 江英挣脱了赵家福的手,呜的一声哭了出来,跑向隔壁的房间,进到里面后插上门倒在床上就哭了起来。 第63章 了解情况 江英摔落杯子落地的响声已经吓到了正在旁边玩耍的赵菲、赵平和赵红。 见到江英哭着跑回房间,两岁多的赵红也哇地哭了起来。 赵家福抱起赵红哄着,赵菲问:“爸爸,妈妈怎么了?” 赵家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菲的问话,只好说:“妈妈不小心划破手指了。” 赵平说:“妈妈一点也不勇敢,我以前手指出血了都没有哭。” 赵菲推了赵平一下,然后瞪了她一眼,吓得赵平不敢再出声了。 赵家福抱着赵红去敲门,“江英,你开开门,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哭了。” 赵红边哭边喊着:“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不一会儿,江英打开房门,从赵家福手里接过赵红抱了进去。 晚上,三个孩子都睡了,赵家福和江英躺在床上,赵家福说:“我知道没有了工作你很难过,我心里也不好过,可凡事都要从好的方面去想,如果当初张强调走了,另外调一个人来这里,你这两年同样也要在这里生活,不也一分收入都没有吗?你就把这两年的工资当成是额外赚来的,你的心里就会好过点。” 江英没好气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有落到你头上,你当然不难过了。” 赵家福说:“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会不难过,可这又能怪谁,李大姐当初也是一番好意,谁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江英觉得赵家福的话也有道理,可还是心有不甘地说道:“没想到我的工作说没就没了。” 赵家福安慰道 :“我给你讲个寓言故事。” 于是赵家福就给江英讲了塞翁失马的寓言故事。 讲完后赵家福接着解释道:“比如当初你们生产队不落两个孩子的户口,逼得我们不得不反复找马彪,才把你和孩子的户口变成了城市户口,将坏事变成了好事,后来又因为这个事我们来到了这个小地方,又将好事变成了坏事,再后来你当了两年临时工领了两年工资,是不是坏事又变成了好事,现在你失去了工作,说不定就是下一次好事的开始呢,所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我们既要看到好的一面也要看到坏的一面。” 江英郁闷地说:“我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我就是心里堵得慌,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赵家福把江英揽到自己怀里轻声说:“你就当是原来在食堂当临时工一样,感觉就会好点了。” 江英问:“你的工作你是怎么想的?” 赵家福说:“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个,不如哪天我到段上找王工了解下情况再作决定。” 江英说:“你去了记得问问有没有什么临时工的工作我可以干,我可不想就这么闲着。” 第三天赵家福乘火车到了省会城市弥淋市再转公交车来到郊外的段机关所在地,也就是当年挖地基的地方。 这里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境况了,周围也不似当年那般荒凉,取而代之的是红砖红瓦红院墙构成的一个个院落。 院墙外宽阔的水泥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两排高大挺拔的法国梧桐树。 从远处眺望,金色的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茂密的梧桐树叶上,熠熠生辉。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着一场美妙的交响乐。 那些被枝叶所遮掩住的红色房屋,则若隐若现地透出几分神秘与浪漫气息。 眼前的美景宛如一幅绚丽多彩、充满诗意的油画一般,让人美不胜收! 赵家福站在原地,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喜悦。 赵家福凭着记忆来到一个大院前,一看大门旁挂着的牌子,正是段机关所在地。 旧地重游勾起了赵家福无限的遐想,他想到当年为了妻儿的户口问题不得已来到这里风餐露宿的日子,想到和王工及李大爷抓小偷的场面,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真是时过境迁。 “赵师傅”,正当赵家福想得出神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赵家福一怔,侧头一看,见刘副段长正站在自己身旁。 赵家福忙说道:“刘副段长好。” 刘副段长推了推眼镜微笑着问:“怎么,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赵家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是的,我是来找王工的。” 刘副段长问:“你是想找原来办公室的那个王工吗?” 赵家福说:“是的,段上别的人我也不认识,当年我和王工一起在这里的工地上待了两个多月,算是老熟人了,所以就想来看看他。” 刘副段长说:“那你今天是找不到他了,自从我们这个办公室盖好后,建筑段就看上他了,硬是把他要走了,还是在我手上办的调动。” 一听刘副段长的话,赵家福显得有点失落,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赵家福不知所措的样子,搞了多年人事工作的刘副段长就隐约猜到了赵家福来找王工的目的,便笑着说:“赵师傅,你难得来一趟,就到我的办公室去坐坐。” 刘副段长的好意,赵家福也不好推辞,他想既然王工已经调走多年,就算找到他,他对自己单位目前的情况也不会了解多少,看来现在只能从刘副段长这里了解些情况了。 赵家福说:“那就打扰刘副段长了。” 于是赵家福就跟着刘副段长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赵师傅,请坐。”刘副段长进门后指着门边的两个单人沙发对赵家福说。 刘副段长把拎着的手提包放到办公桌上,转身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起杯子和茶叶泡了杯茶递给赵家福。 赵家福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刘副段长递来的茶水,说了声:“谢谢!” “赵师傅,别客气,前几天我们下去,还是在你家吃的饭的。” 刘副段长说着就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赵家福不好意思地转着手里的杯子说:“小站实在是太偏僻了,买不到什么东西,只能让领导们将就着随便吃点。” “赵师傅,怎么能说是随便吃点,有鸡有腊肉还有新鲜的蔬菜,已经够丰盛了,我们都觉得过意不去呢。”刘副段长笑着说。 看着有些局促的赵家福,刘副段长和蔼地问道:“赵师傅,关于工作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赵家福见刘副段长开门见山地问,他也就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刘副段长,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小站上,对外面的很多情况都不怎么了解,我原本是想找王工了解下单位的情况,好决定我要去哪里,没想到王工早就调走了。” 刘副段长说:“赵师傅,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尽管问,我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赵家福通过和刘副段长的交谈,心里对工作岗位的选择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第64章 选择 赵家福告别了刘副段长乘火车返回小站。 一下火车回到家,三个孩子见到赵家福就高兴地跑了过来,赵平说:“爸爸、买饼干了吗?” 赵家福每次坐火车都会给孩子们带一包火车上卖的饼干回来。 赵家福从背着的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递给赵菲说:“你带着妹妹去饭桌那里吃。” 江英看着孩子走了,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赵家福取下挎包对江英说:“我喝口水再说,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渴死了。” 江英忙去给他倒了杯凉水,赵家福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一口气把水喝完了,才说道:“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想再征求下你的意见。” 江英急切地说:“你快说来我听听。” 赵家福说:“我刚到段上就遇到前几天来的那个刘副段长,她告诉我王工前几年就调到建筑段去了,然后她让我到她办公室去坐坐,我想我在段上不认识其他人,又不可能到处去乱打听,所以就到了刘副段长办公室,她主动问我,我就跟她打听了些情况,刘副段长说如果我到段上食堂去,你的工作段上没有办法安排,段上像我们这种单职工家庭很多,我又问了段上职工的住房情况,她说整个铁路局职工的住房都紧张,有的甚至一家五六口挤在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我还了解到弥淋市的生活成本有点高,刚才我在车上简单盘算了下我的工资,一家人生活,柴米油盐菜样样都要买的话,一个月下来几乎不会有什么结余。” 说到这,赵家福停顿了下,咽了口唾沫,又继续说道:“刘副段长说金东市是依托国家重要矿产资源新建的仅次于省会城市弥淋市的地级市,水电段在那里的工区正在盖房子,是带厨房的套间,每套有四十多平米,如果我们想调过去,等结束这里的工作搬过去就可以住上新房子了,听说车站职工的家属还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参加市经贸局下属火车站装卸公司的考试,成为装卸公司的正式职工。” 赵家福把他所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地讲给江英听。 江英沉思了下说:“如果去了段上仅靠你一个人的工资,不仅我们自己的生活过不好,还没有多余的钱汇给爸妈和二妹家,去金东市,我相信凭我的劳动力成为装卸公司的正式职工应该是没有问题,我有工资,你的压力也会小点。” 江英不想放弃对父母和二妹家的接济,同时她对自己的能力也信心满满。 赵家福说:“我想明天到金东市去实地看一下,找胡勇了解下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江英想了想问:“就是去年来我们家住过一晚的那个胡勇吗?” 赵家福说:“就是他,他在金东市车站上班,应该熟悉那里的情况。” 江英笑着说:“以前单位让调到哪里就到哪里,想不去都不行,现在让自己选择反而感到左右为难了。” 赵家福?了?嘴唇,哈哈哈地笑了,然后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当只有一个选择的时候你只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而有两个选择的时候往往就会变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生怕一旦选错了让自己后悔。” 这是生平唯一一次可以由赵家福自己选择工作地点的机会,他当然要慎重些。 第二天赵家福乘火车来到金东市找到胡勇,胡勇把赵家福带到自己家。 胡勇给赵家福倒了杯水问:“赵师傅,我听说年底你们站就要撤了,你会调到哪里去呢?” 赵家福说:“现在还不知道。” 胡勇说:“我们这里的张师傅明年年初就要退休了,你跟段上申请下调来这里,我们还可以成为同事。” 赵家福问:“胡师傅,我听说金东市车站职工的家属可以通过参加体能考试成为装卸公司的正式职工,我媳妇没有工作,我就想来看看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胡勇说:“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媳妇就是去年底进的装卸公司。” 赵家福高兴地说:“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你快跟我讲讲。” 胡勇说:“金东市火车站是辐射本市及周边地区的交通枢纽站,本市及周边地区所有的生产、生活物资都要通过这条唯一的铁路运输线运到金东市火车站,再通过汽车转运到周边地区,金东市矿山生产的矿产再通过火车运出去,所以车站的装卸工作是非常繁忙的。” 赵家福问:“胡师傅,进装卸公司需要什么条件?考些什么?” 胡勇说:“主要是体能要好,所谓的考试其实就是看看你肩扛手拿的本事,然后就是去医院做个体检,身体没什么毛病就行,我看你媳妇应该没什么问题。” 赵家福点了点头说:“这些我媳妇倒是没有问题。” 接着赵家福又问:“胡师傅,你媳妇的收入跟你比怎么样?” “那肯定比我高呀,可工作也真的非常辛苦,每天早上七点就要上班,晚上下班时间还不固定,货物多的时候忙起来要干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下班,平时几乎都是下午六七点钟才能下班,货物少的时候相对轻松一点,干半天就可以下班了,不过这样的时间一个月可能就有那么一两天,反正家里的事我媳妇几乎是管不了,好在我的工作是两班倒上一天休一天,而且工作时间相对有弹性,只要不耽误整个车站的生活用水及火车客车的正常供水就行,所以家里的买菜、做饭、管孩子的事就全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几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早餐,买菜、上班、做饭……简直成了个家庭妇男了。” 胡勇滔滔不绝地说完后又自嘲地哈哈笑了起来,颇有一种甘之如饴的味道。 赵家福以前在开县火车站干过装卸工作,当然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 两人聊了会,胡勇领着赵家福到车站货场、煤场、仓库等地方转了转。 车站货场内汽车来来往往,到处尘土飞扬,一片繁忙的景象,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点也不为过。 赵家福回来后把了解到的情况跟江英说了。 江英说:“我们就去金东市。” 最后,赵家福和江英选择了调到金东市。 只是赵家福和江英谁也没有想到,当年他们为了生存放弃弥淋市而选择到金东市的决定,多年后却让赵芳、赵菲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又先后通过不同的方式从金东市腾挪到了弥淋市,当然这是后话。 这就是两代人之间的区别,也是随着改革开放后物质生活水平的逐渐提高,人们不再满足于吃饱穿暖,而是有了更多精神层面的追求。 第65章 大姐大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赵家福全家搬迁到了金东市。 江英凭借自身过硬的体能在十多个车站家属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市经贸局下属火车站装卸公司的一名正式职工。 赵芳也从老家转学过来,赵家福一家六口终于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了。 一家六口住在一个只有三家人的院子里。 赵家福家的房子是一个里外三间的套房,最外间是八平米多的厨房,中间是近二十平米的四个孩子的卧室,最里间是赵家福夫妻俩的卧室,有十多平米。 为了好区分每个房间,全家人把这三个房间按进去的顺序分别称为“外间”、“中间”、“里间”。 由于房子刚建好,院子里的地面还没有打好,全是泥巴地,赵芳她们有时间就会到车站候车室外的广场上去玩。 金东市火车站每天只有中午收发一趟客车,所以下午广场上就空空荡荡的。 一个星期天下午,赵芳做完作业后,把江英新给她们剪的橡皮筋拿出来,对赵菲她们说:“走,我带你们去跳橡皮筋。” 赵菲三姐妹自然是很高兴。 在汽车、自行车都不普及的年代,想要找根橡皮筋还真不容易,这根橡皮筋是江英用队上修车师傅换下来的板车轮胎内胆剪给孩子们玩的。 出门前,赵芳对赵家福说:“爸,我带妹妹她们去广场上跳橡皮筋。” 赵家福说:“好的,你带好妹妹,玩一会就回来。” 赵芳就带着三个妹妹高高兴兴地来到车站候车室外的水泥地广场上。 到了广场上赵平和赵红用小腿绷着橡皮筋,赵芳和赵菲欢快地跳着,她们边跳边唱着:“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正当赵芳她们跳的高兴的时候,广场边上走过来了和她们年纪相仿的三个女孩和一个小男孩。 其中一个和赵芳年纪差不多大,头上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孩大声地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跑到我们车站来玩了?” 听到喊声,赵芳四姐妹停止了唱跳,一齐看了过去。 赵芳一看是四个和自己这边差不多大的孩子,并没有在意,她对赵菲说:“别理他们,我们继续跳。” 四人又唱跳起来。 羊角辫女孩原本是想来个先声夺人震慑下赵芳她们,没想到赵芳她们竟然不害怕,还继续跳着。 那四人便快步来到赵芳她们跟前站住,羊角辫女孩又问道:“你们是哪里的?怎么跑到我们车站来玩了?” 赵芳并不吃羊角辫女孩这一套,她毫不客气地回敬道:“车站又不是你们家的,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来玩。”说完继续带着赵菲跳着橡皮筋。 那四个孩子站在旁边,见赵芳她们并没有被吓到,羊角辫女孩又霸道地说:“我们也要跳!” “不行,如果刚才你们好好说我们还可以一起跳,现在不行了,我们不想跟你们玩。”赵芳停止了跳动,毫不示弱地说。 羊角辫女孩一看赵芳不答应就说:“不让我们跳就不准你们在这里玩,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赵芳也毫不退让地说:“就是不让你们跳,这是我们的橡皮筋。” 羊角辫女孩一看赵芳很强硬,就对旁边的三个小孩喊到:“弟弟妹妹,她们不让我们跳,我们就抢她们的橡皮筋。” 跟在羊角辫女孩身边的三个孩子就跃跃欲试地准备上来抢。 看到这阵势,赵菲、赵平、赵红吓得赶快跑到赵芳的身边。 从小在小站长大,几乎不跟外界孩子接触的赵菲有点害怕了,她小声对赵芳说:“大姐,我们回家。” 赵芳对三个妹妹说:“别怕,你越怕他就越欺负你,赵菲,把橡皮筋给我。” 赵芳像个小大人一样,把三个妹妹聚拢在身后,然后举着赵菲递给她的橡皮筋怒视着对方说:“你们谁敢上来,谁上来我就用橡皮筋抽他。”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一个穿着铁路制服微胖的中年妇女远远地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双方仍在原地对峙着。 羊角辫女孩对着走过来的中年妇女说:“妈,我们想跟她们一起跳橡皮筋,她们不让。” 中年妇女走到赵芳身边笑嘻嘻地问:“小姑娘,让他们跟你们一起玩,可以吗?” 赵芳从小就是个不畏强权的人,当年在外婆家读书的时候,一次外公从市场上买了些便宜的梨回来,外婆看了说:“你怎么尽买些烂梨回来。”威严的外公一听就生气地把一篮子梨全都倒在猪圈里,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只有赵芳一边哭一边跨进猪圈里,把梨一个一个地捡起来装进篮子里,拎到水井边洗干净。 现在面对这几个想仗势欺人的孩子,赵芳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回事,也不想跟他们一起玩。 赵芳傲慢地对中年妇女和那几个孩子说道:“如果刚才他们一来就好好说话,我们还会跟他们一起玩,可他们不仅一来就威胁我们,还想抢我们的橡皮筋,我们就是不跟他们玩,现在我们不想跳了,我们要回家了。” 说罢赵芳拉着赵平、赵红,带着赵菲转身就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赵家福看着姐妹四个拿着橡皮筋闷闷不乐地回来了就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跳累了吗?” 赵芳说:“不是,我们刚跳了会,就来了四姊妹,他们想仗势欺人,还想抢我们的橡皮筋,我们不想跟他们玩,所以就回来了。” 赵芳把广场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赵家福。 赵家福夸赞道:“你是大姐,关键时候保护妹妹做得对,我们不惹事但事来了我们也不怕。” 后来车站附近新建的小学招生后,广场上那兄妹四人中的老大、老三及最小的弟弟先后和赵芳、赵菲、赵平成了同学。 有一次说起当时的事,羊角辫女孩开玩笑地比划着对赵芳说:“你当时就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老母鸡保护小鸡那样护着你的三个妹妹,一只手里还举着橡皮筋,那样子还真有点吓人。” 赵芳被羊角辫女孩形象的比喻逗得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随后赵芳擦去眼角笑出的泪花说:“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是很害怕的,只是想虚张声势地做做样子吓吓你们,但如果你们真的敢来抢,敢伤害我的妹妹,我也会跟你们拼的。” 赵芳说的是真心话,她的性格跟江英很像,倔强要强。 第66章 舐犊情深 一九七四年九月赵菲上小学了。 赵家福全家搬来金东市时赵菲就到了入学年龄,但刚好错过了入学时间,赵芳转入就读的小学有点远,仅路上单边就要走二十多分钟,每天要走两个来回。 赵家福考虑到赵菲年龄小,加之车站附近正在新建的一个小学即将建成,第二年就可以招生了,所以赵家福就让赵菲推迟了入学时间。 当时的家长根本不会考虑学校的教学质量问题,相比他们自己,能有书读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所以都选择让孩子就近入学。 很快到了十一月底,江英因为头天晚上十二点才下班,所以早晨赵芳、赵菲去上学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 等江英起床后出门去院中的水池边洗漱时才发现外面天空阴沉,冷风飕飕地。 江英三下五除二洗漱完,跑回来对赵家福说:“昨天还出着太阳,怎么今天突然就降温了,赵芳、赵菲这两个孩子不知有没有多穿点?坐在教室里也不知冷不冷?要不要给她们送件衣服去?” 赵家福说:“不用了,早晨我让她们每人多穿了件衣服。” 江英笑着打趣道:“你又当爹又当娘的,真是辛苦了。” 赵家福正往锅里下着面条,听了江英的话,装作无倷地说道:“唉,谁让我的工资没人家的多,所以只能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娘的好好操持家务了呗。” 江英被赵家福的话逗得笑弯了腰。 上午刮起了飕飕的北风,天气也越来越冷,赵芳、赵菲放学回来的时候还下起了小雨。 吃完中饭,江英找出两件毛衣和两条秋裤分别递给赵芳、赵菲说:“你们俩在教室里坐着上课会很冷的,把这些衣服穿上。” 赵芳、赵菲接过江英递来的衣服、裤子穿上。 赵菲感到秋裤穿在身上很不舒服,有种被裹得动弹不得的感觉,她抬头看着江英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不穿秋裤,我觉得穿着不舒服。” 江英说:“不行,如果冷感冒了不但上不了学还要去医院打针。” 赵菲第一次穿秋裤,感觉难受至极,可又不敢违抗妈妈的意志,只好眼里噙着泪乖乖地穿好外裤。 晚上睡觉前,江英收拾衣柜的时候,发现赵菲的秋裤折叠整齐地放在里面。 江英一看火气就上来了,她拎出秋裤对着赵家福说:“你看看,我怕赵菲冷找了条秋裤让她穿,她倒好又脱下放了回来,我去问问她为什么不穿。” 赵家福连忙拉住江英说道:“你去干什么,孩子都睡了,她不穿就不穿,都说小孩子屁股上有三把火不怕冷,她真要感到冷了,不用你强迫也会找你要穿的。” 江英委屈地说:“我不是担心她冻病了耽误学习嘛,她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我可不希望她们像我一样没有文化。” 赵家福接过江英手里的秋裤叠好放进柜子里说:“你放心,她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绝不会像我们一样,我相信我这几个女儿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江英假装嗔怒地说道:“你就惯着她们。” 赵家福笑嘻嘻地凑到江英跟前说:“我也惯着你啊。” 多年后,当赵菲要儿子丁一诚穿秋裤时,丁一诚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赵菲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有一种冷叫妈妈觉得你冷”,才体会了养儿才知父母恩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时间到了一九七五年四月。 一天早晨,江英、赵芳、赵菲吃完早餐后各自去上班、上学了。 赵家福给赵红穿衣服的时候,发现赵红不像平时那样活蹦乱跳的,而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赵红嘴里说着:“爸爸,痒。”伸手就去挠脖子。 赵家福掀开赵红的衣领一看,赵红的脖子上起了小块小块的红疹。 赵家福感觉到异样后就跟赵平说:“你在家里好好待着,爸爸带妹妹去卫生所看病。” 赵家福用大毛巾包好赵红,抱起她就往卫生所跑去。 卫生所内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正在给病人开药,病人拿了药走后,赵家福急切地说:“杨医生,你快看看我女儿,她脖子上起了好多红疹子?” 杨医生扒开赵红的衣领查看了她脖子上的红疹子,拿了根水银温度计甩了甩递给赵家福说:“赵师傅,你把它放到孩子的咯吱窝下夹紧,五分钟后再拿出来。” 然后戴上听诊器,贴在赵红的前胸和背部听了听,又用压舌板检查了赵红的咽喉。 五分钟后,赵家福把温度计递给杨医生,杨医生看了看说:“赵师傅,孩子是出水痘了。” 赵家福一听出水痘就紧张起来,他知道出水痘有多遭罪。 赵家福问:“杨医生,孩子需不需要住院?” 杨医生说:“不用,她现在只是水痘的前驱期,我先开点吃的和涂抹的药给你,先观察两天再看,孩子有什么不好你随时来找我,不用抱过来了,我会到你家里去给她看的,回去后最好把她和其他孩子隔离开,要经常开窗通风,注意不要让孩子被风吹到。” 赵家福从卫生所回来刚进院门就碰到胡勇。 胡勇看到赵家福怀里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赵红问:“孩子怎么了?” 赵家福说:“出水痘了,我正想找你,你能不能替我上几天班?” 胡勇说:“赵师傅,你说什么呢,去年我父亲去世你不也替我上了十多天班吗,现在我替你也是应该的,谁还没有遇到事的时候,你把水泵房的钥匙给我,我今天就替你,你就安心地照顾孩子。” 赵家福说:“好,我把孩子放回去,就拿钥匙给你。” 当赵家福把钥匙拿给胡勇的时候,胡勇说:“赵师傅,我看最好不要让赵红住在家里,别再传染给其他孩子了,要不我们俩打扫下原来堆材料的那间空房子,正好里面还有张值班室的床,你和孩子搬进去暂时住一段时间。” 赵家福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人就打扫了下卫生,赵家福搬了些行李进去,把赵红抱了过去。 刚开始,赵红感到身上瘙痒就要用手去挠,赵家福拉住她的手说:“赵红乖,不能用手去抓,抓了以后身上有疤就不好看了。” 赵红说:“爸爸,可是我痒。” 赵家福说:“你哪里痒告诉爸爸,爸爸给你擦上药就不痒了。” 两天后,赵红开始发起烧来,小脸烧得通红,杨医生过来给赵红打了针,并吩咐赵家福要给赵红做好皮肤清洁,涂抹药膏,不能让赵红抓挠皮肤,以免引起感染。 赵家福给赵红抹完药膏后,就不停地用温热的毛巾给赵红擦着手心、脚心和腋下,帮赵红降温。 几天后,赵红身上的红色斑疹变成了米粒大的丘疹,接着丘疹就迅速发展成水泡,赵红又疼又痒,她难受地哭了起来,“爸爸,我疼、痒。” 赵家福说:“乖,爸爸知道你疼,你是个勇敢的孩子,忍一忍,爸爸用温水给你洗一洗,再擦点药膏,就好点了。” 赵家福坐在床边,用温水轻轻地给赵红清洁完皮肤,然后又抹上药膏。赵家福问赵红:“现在是不是好点了?” 赵红说:“嗯,有点凉凉的。” 赵家福突然想到当年自己出水痘时母亲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着自己,他的眼泪涌了出来。 赵红看到赵家福流泪了就说:“爸爸,你别哭了,我现在不疼了,我要做个勇敢的孩子。” 赵家福擦去泪水说:“爸爸相信赵红一定是个勇敢的孩子。” 晚上,赵家福不敢睡在床上,他担心赵红半夜忍不住去挠身体,就趴在床边,只要赵红一动他就立即惊醒,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去挠。 江英有时间就来替换赵家福,让他休息一下。 好在赵红的病情发现的早,及时用了药,只在颈部、胸部和背部长出水泡,在赵家福的精心护理下,两个多星期后,赵红终于痊愈了。 第67章 遇到事要想办法解决 一九七五年九月赵平也上一年级了。 开学后的一个周四下午,赵菲的班主任朱老师在班上通知道 :“学校将于星期六上午组织除一年级新生外的全校师生到市砖瓦厂去背砖瓦,二三年级的学生背砖,四五年级的学生背瓦,希望全班同学回去各自准备好背篓,星期六早上按上课时间到学校集合统一出发。” 赵芳三姐妹就读的学校是边建边招生,刚开始只有五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五十多个学生。 随着新生入学和转学学生人数的不断增加,施工队正在抓紧赶建未完工的校舍,正需要砖瓦,学校就利用这个机会组织学生去市砖瓦厂背砖瓦,这样既完成了当时学工学农学军的实践活动,又可以为各个班增加一笔班费收入,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放学后赵菲蹦蹦跳跳地回到家,一进门就兴奋地对坐在饭桌旁择菜的赵家福说:“爸爸,我们星期六不上课,老师要带我们去砖瓦厂背砖,让我们准备好背篓。” 赵家福问:“就你们班去吗?” 赵菲一边到“中间”去放书包一边说:“不是,除了赵平他们一年级新生外全部都要去。” 赵家福问:“那你大姐也要去喽?” “当然要去了,她们四五年级的背瓦,我们二三年级的背砖,爸爸,我们家有背篓吗?” 赵菲放好书包走出来问道,只有把劳动工具落实了她才能安心地做作业。 赵家福想了想,停止了择菜,起身对赵菲说:“我记得家里原来有一个,只是不知还能不能用,你跟我去柴房看看。” 赵菲跟着赵家福来到柴房前,这是赵家福利用房子和院墙中间不足两米宽的缝隙搭成的长条形简易房子,用来堆柴禾和焦炭等杂物。 赵家福打开锁爬到柴房的最里面,不一会儿就拎着一个脏兮兮的背篓慢慢退了出来。 来到门口光亮处,赵家福拎起背篓看了看对赵菲说:“多少年没有用了,还好没坏,洗干净了还能用,不过这个背篓你背好像有点大了,你大姐背应该合适。” 赵菲看着赵家福手里的背篓确实有点大,她失望地说:“爸爸,星期六没有背篓我怎么办?” 赵家福把背篓递给赵菲说:“你去家里找把洗鞋的刷子,把背篓拿到水龙头那里用水冲一下,冲不干净的地方再用刷子刷刷,你的背篓吃完饭爸爸帮你去借。” 吃饭的时候赵菲说:“爸爸,家里的背篓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别忘了帮我去借背篓。” “放心,吃完饭爸爸就去帮你借。”赵家福安慰赵菲说。 江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问:“你们要借背篓干什么?” 赵菲就把学校组织学生去市砖瓦厂背砖瓦的事告诉了江英。 晚上,正对厨房门在“中间”方桌旁做作业的赵菲听到门外竹帘的响声便知道是赵家福回来了,她抬起头一脸期盼地问道:“爸爸,借到了吗?” 掀开竹帘进来的正是赵家福,看到空手而归的赵家福,赵菲的心一下就凉了半截。 赵家福走到“中间”遗憾地对赵菲说:“对不起,我到车站认识的人家转了一圈,有的没有,有的已经被别人借走了。” 可能是走累了,赵家福一屁股坐到墙边的床上喘着气。 赵菲一听没有借到背篓眼泪唰地一下就出来了,她可不想因为没有背篓让同学们说她这个班长带头不参加学校的学工学农活动。 赵菲低着头一边做作业一边抹着眼泪,坐在她旁边的赵芳小声说:“赵菲,你背家里的背篓,我端着簸箕去。” “大姐,家里的背篓太大我背着路都走不了。”赵菲抹了把眼泪说。 “二姐,羞、羞、羞,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坐在对面的赵平刮着自己的脸蛋取笑道。 赵菲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听到赵平的话更是又气又急,她带着哭腔说道:“你再说,看我不揍你。” “羞、羞、羞。”赵平继续说着。 赵菲发怒了,起身就要去抓赵平,吓得赵平离开座位躲到赵家福身边,“爸爸,二姐要打我。” 赵家福看着赵平严肃地说:“赵平,这次是你不对,爸爸没有借到背篓你二姐心里本来就不舒服,你还取笑她,还不快跟你二姐认错,否则你二姐打你我可不管,以后不许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赵平看爸爸都这样说了,吓得连忙对赵菲说:“二姐,对不起,我错了。” 在“外间”织着毛衣乘凉的江英听到里面的动静走了进来,看着站在桌子旁抹眼泪的赵菲说:“你这孩子眼窝怎么那么浅,这点事也值得掉眼泪,车站的孩子都在你们学校读书,一下需要那么多背篓肯定不容易借,明天让你爸爸到街上去看看给你买一个,我也到队上去问问,看看谁家有,总不至于全市的学生都在星期六需要背篓。” 赵家福一拍手说:“对呀,双管齐下,这下应该没有问题了。” 赵菲嘴里嘟囔着:“明天要是找不到背篓该怎么办?” 江英安慰赵菲道:“安心做你的作业,爸爸妈妈明天一定想办法给你找到背篓,不会耽误你星期六劳动的。” 晚上临睡前江英问赵家福:“学校不是读书学习的地方吗,怎么让那么小的孩子去背砖瓦?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赵家福说:“你就放心,有老师带着没有问题的,现在都提倡学生要学工学农学军,让他们从小就亲身体验下劳动的辛苦和工农阶层的艰辛付出,让孩子们锻炼下也好。” 第二天一上午赵菲都是在忐忑中度过的。 中午一放学赵菲就飞奔着回家,她急于想知道赵家福有没有买到背篓。 赵家福正在“外间”灶台边炒着菜,看着跑得满脸通红的赵菲笑着说:“快进去看看,我可是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 赵菲快步进到“中间”一看,一个崭新的竹子背篓正靠墙放着,赵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高兴地背起背篓试了一下,然后兴奋地走出来问道,“爸爸,你看,合适吗?” 赵家福回头看了一眼说:“刚好合适。” 中午江英下班刚进门,赵菲就笑逐颜开地对她说:“妈妈,爸爸帮我买到背篓了。” 江英摸了一下赵菲的头说:“我跟你张梅阿姨也借到了一个,她说下午上班带来,看来又要让她下班再带回去了。赵菲,爸爸给你买了背篓这下该放心了,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积极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只会哭鼻子,知道了吗?” 赵菲似懂非懂答道:“知道了,妈妈。” 第68章 供应车来了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底。 一天下午,赵菲放学后连跑带喘地进了大门,一看到正坐在院中水池边洗着衣服的江英就激动地喊道:“妈,妈,供应车来了。” 江英等赵芳走近后就问:“你怎么知道供应车来了?” 赵菲喘息着说:“我看见两节像客车那样的车厢停在以前供应车常停的第二条铁路上。” 江英一听赵菲的话就知道应该是供应车来了,因为国庆节快到了。 供应车的全称是铁路职工生活供应车,是铁道部为解决各省铁路沿线车站、工区、偏僻地区、工程工地和职工家属居住地的生活物资而配备的专门车辆,每个月满载着生活用品的供应车都会开来,丰富沿线铁路职工的生活。 金东市火车站的职工除了粮食和肉类外,其他的比如糖、酒、茶、布等需要凭票供应的物资,每个月可以凭南方省铁路局发的《铁路职工生活供应购货证》在供应车上购买到。 因为供应车是从省城弥淋市开来的,不仅会带来铁路职工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糖、布等生活必需品,还会带来些连金东市当地都买不到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 赵菲一看江英无动于衷就焦急地说:“妈,我们快走,要不然好东西都被别人买完了。” 江英笑着问:“你急什么,你看见供应车开门了吗?” 赵菲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 江英说:“放心,供应车上的售货员也要等吃了晚饭才会开门卖货的,去告诉你爸爸赶快做饭,吃完饭我们就去。” 赵菲跑进“外间”正要开口,赵家福就笑着说:“我都听见了,你那么大的声音,整个院子的人恐怕都听到了,你快去做作业,吃完饭我们早点去。” 供应车每到一个站点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金东市是最后一个站,而且是大站,像今天这样下午到的,第二天早上就会返回,所以车门打开后就要等没有人买了才会关门。 赵家福一家吃完晚饭连碗都没来得及洗就来到了车站站台上。 站台上早已经站了很多等候的职工和家属,大家都翘首以盼。 好在供应车只对车站铁路职工开放,所以车站周围的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来凑热闹,因为没有购货证是什么都买不到的。 一会儿,站台上的人越聚越多,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起来,怎么还不开门呀。 十多分钟后,有眼尖的人看见几个身穿铁路制服的人从站台边的铁门处走了过来,就小声喊道:“卖东西的人来了!” 大家一看就知道是车上的售货员,因为整个车站的人大家早不见晚见,早已经是脸熟了。 那几个身穿铁路制服的售货员走了过来,跨下不足五十公分高的站台后向两节绿皮车厢走去。 站台上的人们呼啦一下都跟了上去,穿铁路制服的售货员登上车厢后,其中一个领头的站在车厢门边,对着下面站着的老老少少说:“请大家每家派一个人凭购货证上车买货,人多了车厢内站不下,挤着也不好买东西。” 下面的人就开始以家为单位商量了起来。 赵家福对江英说:“你上去,凡是证上该买的都买了,另外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我就不上去了,我在下面等你。”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铁路职工生活供应购货证》递给江英。 看着车下面的人都商量得差不多了,车上那个领头的就说:“请大家凭手里的购货证从左边的车门上车,买完后从右边的车门下车。” 哗啦,手里举着购货证的人们一下涌向车门处,你推我搡地挤了上去。 车下没能上去的老老少少都失望地慢慢离开了。 赵家福对赵芳说:“你带着妹妹们先回去,我等等你妈,帮她拿下东西。” 赵芳答应道:“好的,爸。” 赵芳招呼三个妹妹道:“走,我们回家去。” 赵菲闷闷不乐地跟在赵芳身后,她今天是乘兴而来,现在却只能扫兴而归了。 赵平和赵红因为年纪小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路上仍然蹦蹦跳跳地,两人在经过车站卫生所的时候,看到卫生所侧面墙上贴着红纸黑字的“抓革命,促生产,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标语后,赵平就伸出手指去戳,在标语跟墙缝之间戳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洞。 赵芳走了一段路后发现赵平和赵红没有跟在后边,她回头一看,发现赵平正踮着脚尖站在墙边的标语下戳得起劲,赵红则站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 赵芳赶快跑回来一手拉着一个就跑,“还不快跑,等下被人抓到了会把你们两个拉去游行的。” 赵芳的话吓得赵平和赵红飞快地跟着跑了起来。 赵芳并不是想吓唬两个妹妹,而是以前经常看到有大卡车拉着脖子上挂着牌子的人在街上游行,车上的大喇叭里会传出某某人因为做了什么坏事而犯罪。 供应车上,车厢内两边的座椅被拆除了,一边摆放着柜台,穿着铁路制服的售货员站在里面,柜台里摆放着各种物品。 车上买东西的人在柜台外的通道上你挤过来我挤过去地穿梭着,好在大家都是车站的职工或是家属,即便是被踩了脚也只是说声对不起、没关系之类的话,然后又忙着挑选着自己想买的东西。 江英把供应证上正常该买的生活必需品全部买完了,她又来到百货柜台前扯了点白布准备留着做棉被的里子。 以前的棉被都是用里外两块布包住棉絮,然后用针装订起来,一般人家都是用白布做里面的那块布,所以叫里子。 江英扯完布刚要走,就听到里面的一个女售货员看着自己这边问道:“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我还要去给别人拿东西。” 江英愣了一下说:“我已经付过钱了。” 女售货员笑着说:“我不是说你,我是问她。”说着指了指江英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 江英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手里正拿着一双黑色的丁字形女鞋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着。 江英也被那双精致的小皮鞋吸引了,她问女售货员:“这皮鞋多少钱一双?” 女售货员说:“五元。” 江英说:“这么贵?” 女售货员说:“这是上海产的皮鞋,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现在就剩这一双了,要不是价格有点贵早就卖完了。” 那时粮店供应的大米才卖一角多一斤,一个成年人一个月的供应量三十二斤也才要四元多,这双皮鞋的价格买一个人一个月的粮食还有剩余。 中年妇女想了想,不舍地将皮鞋还给女售货员转身走了。 江英说:“麻烦给我看一下。” 女售货员将皮鞋递给了江英,江英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问:“有没有大一点码子的?” 江英心中也非常喜欢这双皮鞋,她想象着女儿穿上皮鞋可爱的样子,想着买大一点,先让赵芳穿,然后再给赵菲穿,小孩子长得快,不用多久就穿不了了。 女售货员笑着说:“对不起,这是最后一双了。” 江英想了想反正四个女儿总有一个可以穿,无奈地对售货员说:“那好,我就要这双。” 江英伸手就去裤兜里掏钱,掏出来放到柜台上一数,钱不够,她抱歉地对女售货员说:“你可不可以给我留着,我丈夫就在车下面,我去跟他拿点钱再来买。” 女售货员看江英也是诚心要买就说:“好,你快点。” 江英赶快从右边的车门下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赵家福,然后从赵家福那里拿了几元钱又重新回到车上,买下了那双皮鞋。 回到家里,四个女儿都凑过来看买到的东西,江英拿出皮鞋说:“本来想买大点的,你们四个轮流着穿,可只有这最后一双了,赵芳你先试试,看能不能穿。” 赵芳接过皮鞋试了试说:“妈,穿不了,脚都穿不进去,还差一截,给赵菲穿。” 旁边的赵菲高兴地接过赵芳手里的皮鞋试了起来,大了一点。 江英说:“没事,大了垫双鞋垫就能穿了,你要爱惜点穿,等你再大点穿不了,还要给赵平穿的。” 赵菲高兴地答应道:“知道了,妈。” 江英对赵芳说:“赵芳,只有等下次碰到合适的妈妈再给你买了。” 赵芳说:“妈,没事的,妹妹穿也是一样的,你给我做的布鞋还能穿。” 这是赵菲穿过的第一双皮鞋,而且这双皮鞋后来真的是赵菲穿后赵平穿,赵平穿过后赵红接着穿。 第69章 乞丐 一九七六年春节后。 一天下午,因为还没有开学,赵菲就带着赵平和赵红在院中的花台前跳橡皮筋。 赵菲正跳得欢的时候,面对大门正绷着橡皮筋的赵红突然惊恐地跑到赵菲身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赵菲的双腿,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不放,头使劲地往赵菲的身上钻,浑身颤抖着。 赵菲被赵红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她反手掰扯着赵红的手,嘴里不停地说着:“赵红,你放开我,你拽着我干什么?” 赵平也一脸懵的走了过来。 赵红毕竟人小力气小,紧抱着的双臂不一会儿就被赵菲掰开了。 赵红并没有抬头,连忙用被赵菲掰开的双臂捂住自己的脸。 赵菲和赵平都被赵红的举动弄糊涂了,不约而同地问道:“赵红,你怎么了?” 赵红吓得哆哆嗦嗦的没有说话,赵菲蹲下身去扶着她的身子轻声问道:“赵红,告诉二姐,你怎么了?” 赵红伸出一只手指着院门,声音颤抖地说:“门、门外、有、有老害怕!”另一只手仍然捂着脸。 赵菲和赵平同时转身,顺着赵红手指的方向看向用钢筋焊接起来的大铁门。 铁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 老人背上背着用草绳捆绑着的行囊,像乱草一样打了结的头发和胡子几乎把他又黑又脏的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一根黑不溜秋的棍子斜靠在铁门的横档上,老人黑漆漆的左手端着一只看起来脏兮兮的土碗,右手正摸索着试图解开在铁门上缠了几圈并钩住的链子,想要打开门进到院子里来。 赵菲、赵平一看也吓了一跳,以前跟着父母在小站生活的时候虽然也见过衣衫褴褛的乡下老人,但像这样蓬头垢面的还是第一次见。 想到老人进来后的恐怖画面,赵菲小声吩咐两个妹妹:“快回家。” 赵菲说完拉起赵红就往家里跑,赵平跟在后面刚跑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还在地上的橡皮筋,她可舍不得弄丢了,又折回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橡皮筋才往家里跑。 赵平刚跑进门,赵菲就砰地把“外间”的门关上并插上了插销,三个人一齐跑进了“中间”。 刚上初一的赵芳因为平时作业多,已经不怎么跟赵菲她们三个一起玩了,此时正坐在桌前写着作业,看见三个妹妹奔跑着进来就嬉笑着问:“大白天的你们看见鬼了吗?吓成这样!” “大、大姐,大门外、有、有老害怕。”赵红战战兢兢地说,话语都有点结巴了。 赵芳一脸不屑地说:“胆小鬼,什么老害怕把你们吓成这样,我倒要去看看。”说罢站起身就朝“外间”走去。 “大姐,别去。”赵平想拦住赵芳已经来不及了。 赵芳刚走到“外间”门口,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接着一个苍老沙哑的外乡人的声音传了进来:“请行行好,给点吃的。” 赵芳被这突然的敲门声吓到了,她以为赵红说的老害怕还在大门外呢,听着沙哑的声音赵芳也不敢去开门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赵芳来到了灶边,她想从灶边的窗子朝外看看。 赵芳刚把脸凑到窗子玻璃上准备往外看时,外面一张蓬头垢面的脸也突然贴了上来,吓得赵芳身子往后一缩,脸色惨白地惊叫了一声“妈呀”,转身就朝“中间”跑去。 赵芳回到座位上还不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赵菲看着刚才还嘲笑她们是胆小鬼的大姐现在被吓得惊魂不定的样子便调侃道:“姐,你看见鬼了吗?” 赵芳不高兴地吼道:“去去去!你才看见鬼了!” 赵菲问道:“那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赵芳怒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赵菲正想再说什么,赵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服,赵菲就没有再吭声了。 赵芳觉得刚才自己有点失态,加上被赵菲调侃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也不再理会三个妹妹,自顾自地做着她的作业。 这时外面传来敲击窗子玻璃的声音,姐妹三人吓得躲在“中间”门后面并随时准备关上“中间”的门。 过了一会敲击声没有了,门后的三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都屏神静气地听着屋外的动静,屋内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十多分钟后,屋外传来了钥匙插进暗锁锁孔的声音,三人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菲脑补着是不是门外的老人在用别的钥匙开自家的门。 只听啪的一声锁被打开了,赵菲紧张地小声说:“坏了,我忘记上小锁了。” 赵菲说的小锁就是暗锁里面的锁闩,只要从里面把锁闩扭横,从外面用钥匙也打不开锁。 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锁被打开了可门却没有被推开,赵菲这才想起来刚才进屋时自己把门上的插销插上了,她得意地小声说:“还好我插上了插销。” 正庆幸时门又被推了推,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赵菲心想那插销可是经不起踹啊,要是门外的人踹门一会就能把门踹开。 赵菲正准备把“中间”的门关上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赵家福不悦的声音:“谁在里面!快开门!” 三人一听是赵家福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赵菲赶快出去打开门。 赵家福进来后看到四个女儿齐刷刷地都在房间里,他奇怪地问:“大白天的你们四个关在家里还插上门干什么呢?” 赵红看到爸爸来了,刚才一直憋着的惊恐情绪终于可以发泄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赵家福抱起哭得一抽一抽的赵红,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说:“告诉爸爸,是不是姐姐欺负你了?” “爸,我们可没有欺负她,她是被外面的老害怕吓着了。”赵平连忙说。 “什么老害怕?”赵家福糊涂了。 “就是脏脏的、样子害怕的人。”赵平说。 赵家福还是没有明白。 赵菲说:“我们刚才在院子里跳橡皮筋,大门外突然来了个很害怕的人,我们就跑回来了,赵红就是被他吓着了。” 赵家福这才明白过来,他问:“你们说的老害怕就是在外面要饭的那个人吗?” 赵菲和赵平点了点头。 第70章 不能再给钱了 赵家福对赵菲和赵平说:“刚才你们说的老害怕是个乞丐,就是你们经常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被叫做要饭的或是叫花子的人,我问过他了,他说他是河南来的,因为去年家乡发大水冲毁了田地,家里没有吃的,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出来要饭的。” 赵平问:“爸爸,那他怎么不剪剪头发、洗洗脸、全身脏兮兮的,怪吓人的?” 赵家福看着天真烂漫的赵平说:“他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钱去剪头发,更何况他是从河南一路乞讨过来的,走了那么长时间,肯定全身都脏了,不论是谁,在连生存都感到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如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条件去谈别的,谁还会注意自己的外表呢?” 赵平似懂非懂地听着。 “爸,那个要饭的走了吗?”赵芳在一边问。 “走了,今天家里没有剩饭,我给了他点钱和粮票,让他到饭馆去买几个馒头吃。” “我们都没有馒头吃你还给他钱让他去买。”赵菲嘟着嘴小声说。 “赵菲,不能这样说,要不是碰到难处走投无路了,谁愿意背井离乡过这种低三下四居无定所的乞讨日子,将心比心,如果是我们自己遇到困难走到这一步会怎么样?我们不能看不起这些要饭的,有了就给他们一点,没有了也要好好跟人家说,遇到有困难的人,我们能帮就尽量帮一下,予人方便,行善积德是一种美德。”赵家福语重心长地说。 赵家福的话深深地烙在了赵芳的心里,让她在后来的日子里,竭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别人,不论是亲人也好,还是同学、朋友也罢,只要有困难找到她,她都会无私地去帮助他们,当然这是后话。 接下来的几年里总是不断地有人上门乞讨,有时是老的,有时是年轻的,有时是男的,有时是妇女带着小孩,见多了乞讨的各种人,赵菲她们也就不再害怕了,给上门来讨饭的人饭菜已经是赵家福家习以为常的事了。 一个周日上午,赵家福对赵红说:“走,爸爸带你买包子去。” 已经上二年级的赵红听说有包子吃非常高兴,蹦蹦跳跳地跟在赵家福身后朝火车站候车室走去。 金东市火车站不远处的国营饭店为了方便坐车的旅客,每天都会做些包子、馒头、油饼来候车室卖,四分钱一个的馒头和七分钱一个的肉包子、油饼是孩子们的最爱。 赵家福隔一段时间就会端着铝锅去买一些来给孩子们解馋。 赵家福和赵红还没有走到广场上,远远地就看到候车室外的广场中央围着一圈人。 爱凑热闹是小孩子的天性,赵红也不例外,她兴奋地对赵家福说:“爸爸、我先去看看那些人在干什么。” 没等赵家福回答,赵红就一步三跳地向广场跑去。 赵红个头小,在人群外面自然是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绕了一圈还是看不见,就像条泥鳅一样从人缝中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 赵红找到赵家福说:“爸爸,又是个要饭的,等下我们买了包子给他一个好吗?” 赵家福站在外面已经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了。 人群中央,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正跪在地上,他面前放着一个碗。 年轻人对着周围的人群双手作着揖,嘴里不断地说着:“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你们行行好给点钱,我家里六十多岁的老娘已经病了好几天了,没钱医治,请大家帮帮忙给点钱,我在这里给大家磕头了。”说完就趴在地上磕起头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从口袋里掏出钱,丢进年轻人面前的碗里,有丢一分两分五分硬币的,也有丢一角两角纸币的,只听碗里不时地发出叮当的声音,不大一会儿碗里就装了不少钱。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中年妇女,其中一个短发女人对她身边的同伴说:“别看他现在装的可怜兮兮的,等火车开走后他收拾完东西就会到广场边的厕所里换下现在穿着的破衣服,出来后又是另外一个人了。” 同伴问:“你怎么知道的?” 短发女人说:“我昨天在这里等人,亲眼看见他拎着布包进去,换了身衣服后又拎着布包出来的,我刚才指给你看的他身后那个旧布包里就是他的衣服。” 同伴说:“这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利用人们的同情心,骗取钱财不劳而获,真是可恶。” 短发女人说:“现在鱼龙混杂,都不知道谁才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想给点钱都担心会被骗。” 两人说着就向候车室走去。 她们的对话刚好被跟在她们身后的赵家福父女俩听到了,赵红气愤地说:“骗子,爸,以后再有要饭的来我就把他们都轰出去。” 赵家福笑着说:“也不能一概而论,以后看着可怜的人,我们给点吃的就行了,不能再给钱了,否则就是助长了一些人好吃懒做的歪风邪气了。” 很多年后,赵红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一个母亲在寻找丢失的孩子多年未果后,突然一次外出出差途中,在一个车站的广场上看到自己的孩子正坐在广场中央的地上乞讨,孩子的双腿膝盖以下已经被砍去,露出两只变形的大腿,母亲看着自己残疾的孩子心如刀绞,可她又不能把这样一个孩子带回家去,母亲只能含着泪绝望地离开了。 赵红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真实,但她想起了当年赵家福曾经说过的话,给钱就是助长了一些人好吃懒做的歪风邪气。 现在经常可以见到的残疾人乞讨,那就不单单是好吃懒做那么简单的事了。 以后赵红每次看到江英给跪在街上乞讨的残疾人面前扔钱的时候,她总是劝说江英:“妈,您不能再给这些人钱了,虽然我知道您是好心,见不得这些人的惨像,可是您知道在这些残疾人的后面有多少犯罪团伙吗?如果大家都像您这样给钱,犯罪团伙看到有利可图,就会继续干着拐卖别人家孩子,再把孩子弄残来乞讨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又将祸害多少个家庭呀,你们这样做无疑是变相地帮助了那些坏人,现在每个县级政府都设有救助站,负责对生活无着落的乞讨人员实施无偿救助,即便是真正的残疾人,国家也有相应的救助政策,不会让他们饿着的。” 第71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时光匆匆,时间来到了一九七八年,这时人们的物质生活已经逐渐好转,但精神文化却相当匮乏。 当时人们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影,只要听说哪里放电影,再远人们也会拖家带口地拎着小板凳赶去看,观看一场露天电影的盛况不亚于现在的明星演唱会,说是人山人海一点也不为过。 铁路局为了丰富铁路沿线车站职工的文化生活,每月都会不定期地巡回到各个大站给职工放映电影,而且一放就是两部片子。 车站职工的子女因为近水楼台,往往是最先得到消息的。 一个周二下午,赵平刚走进教室,好友王芳就向她招了招手,赵平立刻会意地走到王芳的座位旁。 王芳悄悄附在赵平的耳边说:“我爸爸说今天晚上车站要放电影,放学后我们赶快去认地盘,你可别告诉别人,知道的人多了就没有好位子了。” 赵平兴奋地点着头,小声说:“知道了。” 王芳的爸爸是车站的领导,自然是最早知道消息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平来到赵菲的教室门口,看到赵菲正在跟同桌聊天,她喊道:“二姐、二姐。” 赵菲看到是赵平就走了出来。 赵平小声说:“二姐,王芳说今天晚上车站要放电影,我们还是老规矩,你可别告诉别人。” 赵菲高兴地说:“知道了。” 赵平说的老规矩就是谁先放学谁先去认地盘。 赵平走后,赵菲回到座位上,同桌问:“你妹妹找你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赵菲悄悄地说:“我妹妹是来告诉我,车站今晚要放电影,她让我别告诉别人。” “真的?”同桌很高兴。 赵菲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四下看了看,还好教室里乱哄哄地没人注意她们,同桌家也是车站附近的。 等赵菲和同桌放学来到车站候车室广场上时,广场对着候车室大门的位置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粉笔画上了大小不等的圈,每个圈内都写着有人二字。 只有后面点的位置中间是空着的,因为电影幕布是挂在候车室大门的上方,中间靠后点是放映机的位置,没有人会去那里画圈。 赵菲和同桌只好在那些圈的外边空地上用从教室里拿来的粉笔画了起来,赵菲画了一个可以容纳六个椅子的圈,按以往的经验,这个位置放矮的靠背椅子刚好,既不会被前面的人遮挡,也不会遮挡后面的人。 赵菲画完后就快步朝家里走去,她要回家去搬椅子。 赵菲来到院门外,就看见赵平一只手拎着一个靠背椅子,另一只手拎着两个,赵红跟在后面也拎着一个刚跨出院门。 “二姐,你怎么才来?”赵平问。 赵菲说:“别提了,下课了老师又多上了一会,赵平,你认好地盘了吗?我也画了一块。” 赵平说:“肯定是画好了,我才回来搬椅子的。” 赵菲说:“等一下,我再回去搬两把,赵红,你不用去了,回去把作业做完,吃完饭你再去守着,我跟赵平去就行了。” 赵菲回到家里又拎了两把椅子。 当赵菲和赵平来到广场上时,广场的观影中心地面已经画满了圈,地面由内向外被分割成无数个小块。 赵菲和赵平放完椅子后,跟有人守着椅子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回家去做作业了。 现在在广场上的几乎都是车站及附近的人,大家都相熟,没有人会乱抬别人家的椅子的。 吃完饭后赵红就去看着椅子,这时候广场上人已经很多了,远处的人得到消息也已经陆续赶来了。 天黑后电影开演了。 周三早自习的时候,赵菲的班主任罗老师一进教室就说:“昨天晚上看过电影的同学请站起来。” 赵菲自觉地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老师。 只听罗老师说:“全班竟有一半以上的同学昨晚都看了电影,我跟你们说的纪律你们都忘了吗?凡是站起来的同学早上放学后留下来,在我这把汉语拼音字母表过一遍才能回家,回去请你们的家长下午放学后到学校来。”罗老师严肃地宣布道。 赵菲偷偷地扫了一眼教室里,发现站起来的都是家住车站附近的同学。 放学后,罗老师最后一个才叫赵菲。 罗老师不断地从手里抽出写有汉语拼音字母的自制卡片让赵菲读,直到没有错才让赵菲走。 赵菲自入学以来,从不迟到早退,不论学习还是值日都很自觉,从未被老师要求请过家长,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做了坏事的学生才会被老师要求请家长。 赵菲感到很委屈,自己该做的功课都做完了,不就是看了场电影,老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还要让自己请家长,赵菲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赵家福说,她有点害怕。 回到家时,家里人都已经吃过饭了。 赵家福问:“赵菲,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没等赵家福的话说完,赵菲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没有回答赵家福的问话,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了下来,嘴里嘤嘤地哭着。 赵家福说:“别哭,有什么事你跟爸爸说,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哭了一会儿,赵菲才抽泣着把老师要昨晚看过电影的同学留下来读拼音字母,并让家长到学校去的事告诉了赵家福。 赵菲说:“爸爸,老师以前也没有说过不能看电影。” 赵家福想了想说:“我记得开学时罗老师在家长会上说过要求你们除了星期六晚上外,其余时间每天晚上十点前就要睡觉,不能影响第二天上课,你想想,每次看完电影回到家是不是将近十二点了,这样肯定会影响第二天上课的,你们老师不可能具体地说到不能做什么事,这次爸爸也有责任,忘记提醒你了。” 赵菲说:“那老师为什么要最后一个才叫我读?”赵菲觉得老师对自己不公平。 赵家福说:“老师可能是想着你是班长,本来是应该协助老师管好班里的同学,起好带头作用,做好表率,没想到你却带头违反了纪律,所以老师想让你记住,并以此为鉴。” 最后赵家福说:“赵菲,你们老师定了纪律,她就要按纪律来要求你们,不论做什么事,任何人都不能出尔反尔,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罗老师的做法是对的,你快去吃饭,饭在锅里热着,下午爸爸会去学校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按规矩做事成为了赵菲后来为人行事的准则。 第72章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晚上躺在床上,江英问赵家福:“你今天下午到学校去老师说了些什么?赵菲的老师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刚平反恢复工作,教学经验非常丰富的罗老师?” 赵菲的事江英中午听赵家福说过,现在想起来就问道。 江英因为工作忙从来不管四个孩子的学习,所以孩子们的情况她都是听赵家福说的, 赵家福说:“就是那个罗老师,赵菲她们学校是新建学校,开始招生时师资力量不足,市文教局就从附近村子里招了一些知青当民办老师,赵菲以前的语文老师就是个民办老师,罗老师上学期期末调来后,发现赵菲他们班还有很多学生连汉语拼音字母表都认不全,她很着急,所以上课时就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地为学生补习以前拉下的知识,为了学生上课时能精力充沛、注意力集中,罗老师还定了条纪律,除了星期六,平时晚上不允许学生外出,做完作业后晚上十点前要睡觉,以免影响第二天上课,没想到昨天晚上班上有一半学生都看了电影,罗老师要求到校的家长要配合她的工作,共同把孩子们的学习搞好。” 江英说:“这个罗老师还真负责,赵菲可是遇到好老师了。” 赵家福说:“所以我们做家长的不仅要督促好孩子,也要做好孩子的榜样,以后再碰到不逢星期六放电影,我就在家里陪着她。” 江英说:“是呀,为了她们的将来,我们不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的,如果将来她们有能力考上大学,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们去读。” 当年因故失学的痛苦一直埋藏在赵家福夫妻俩的心里,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像他们一样留有遗憾。 赵家福因为十一月份要代表工区去参加全段的技术比赛,为了兼顾工作和家庭,他只能利用白天上班和晚上孩子们做作业的时间学习。 刚上二年级的赵红做完作业后,看到赵家福正趴在“里间”的缝纫机台板上,就好奇地走进去,看到赵家福正在用面条包装纸订起来的粗糙的小本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她不解地问:“爸爸,您这是在写作业吗?” 正坐在旁边安静地织着毛衣的江英一听这话,扑哧一声笑了。 赵家福看着被笑得莫名奇妙的赵红,放下手中的圆珠笔说:“爸爸不是在写作业,爸爸是要去参加比赛,因为年纪大了,记忆力没有你们好,所以只能把白天背过的知识,晚上再默写一遍,增强记忆。” 赵红说:“爸爸,多背几遍不就记住了吗?写一遍太慢了。” 赵家福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俗话说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人的记忆力再好,也是有限的,时间长了也会忘记,只有当一个人拿起笔和纸思考问题时,注意力才会高度集中起来,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看着似懂非懂的赵红,赵家福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赵红高兴地朝着外面喊道:“大姐、二姐、三姐快来,爸爸要讲故事了。” 一听到要讲故事,外面正做作业的三个女儿都呼啦一下跑了进来。 四个女儿从小就是听着赵家福讲的《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等故事长大的,这几年因为学习的缘故,很少能听到赵家福讲故事了,自然很想再听,于是她们都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着。 赵家福说:“我给你们讲讲我国明朝着名文学家张博的故事,张博年少的时候天资并不聪明、记忆力也非常的差,在学堂上课的时候,先生……,噢,先生也就是现在的老师。”赵家福解释道。 “先生说过的话,张博经常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全忘了,但是张博并没有气馁,反而是更加发奋图强,更加刻苦地学习。他想,别人读一遍就能记住,那我就读两遍,或者读更多遍。过了一段时间后,张博发现这个方法虽然很有效果,但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直到有一次张博又把先生教过的文章忘了个干净,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先生非常生气,罚他把那篇文章抄写十遍,张博当时心里非常的不情愿,觉得抄写十遍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但最终张博还是按照先生的要求认真地把那篇文章抄写了十遍,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他竟然能够流利地背诵出那篇文章,张博的心里非常高兴,原来动手把文章抄写多遍,对加强记忆力有这么好的效果!从此后,凡是重要的文章或是他认为优美的段落,张博都会主动的抄写几遍,并且很快的就能背出来,而且后来写文章的时候一些好的语段也能信手拈来。” 赵家福停顿了一下说道:“这就是好记性比不过烂笔头这个典故的由来,你们在学习上也要像张博一样多动脑,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十一月底,赵家福要去段上参加比赛了,临走前交待赵芳和赵菲:“你们俩是姐姐,在家里要带好两个妹妹,爸爸这次来回可能要去四五天,你们不会在灶上煮撇米汤的饭,就用炉子生火做,木柴我劈好了,焦炭也砍小了,菜也买了些,肉在床下的瓦罐里,做饭的时候拈一块盛在碗里隔锅蒸一下,蒸热了切成片就能吃了,你们回来后谁先到家谁就做饭,饭做好后,如果你妈妈还没有下班,就给她送饭去,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姐妹异口同声地应道。 这些年赵家福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让她们去给江英送饭,她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金东市开往省城的火车是下午一点半,所以赵家福上午就多做了一天的饭菜,赵芳她们放学回来后热热就能吃了,反正天冷也不会坏。 第二天下午五点,赵菲放学回来后把书包放到“中间”的方桌上,对正在做作业的赵平和赵红说:“我先去厨房生火煮饭,大姐回来后让她过来炒菜。” 赵平说:“二姐,我跟你一起去你生火。” 赵菲说:“好。” 赵家福每个月都会去工区领自来水消毒剂,一来一去就是两天,夏天天热赵芳她们就得自己做一顿饭,赵菲一个人拎不动家里的大炉子,每次都是她和赵平一人拎一边。 两人就朝着院子另一头的厨房走去。 自一九七六年单位为了改善职工的居住条件,在正对大门靠近赵家福家柴房的另一面围墙下重新盖了几间简易厨房后,赵家福就敲掉了“外间”的灶台,把“外间”改成了赵芳的卧室兼书房。 赵菲和赵平先来到柴房把炉子拎了出来,赵菲掏完下面的炉灰,在炉内放了几张废纸,废纸上用赵家福劈好的细小木柴搭了几层,上面又放上几根大点的木柴。 赵菲擦了根火柴点燃废纸,看到木柴慢慢燃烧起来后,再用火钳把焦炭一块一块地夹进炉内,然后拿了把蒲扇给赵平说:“你先轻轻扇着,我去厨房淘米洗菜,等焦炭红了就可以煮饭了。” 赵菲淘好米洗好菜后,赵平在外面叫道:“二姐,火好了。” 两人把生好的炉子拎到厨房里,赵菲把淘好的米倒进锅里放到炉子上煮着,然后拿了本书坐到火炉边守着,等锅里的水干后就把锅不停地在炉子上转着方向烘干水份,这样饭就不会糊底了。 赵菲正烘着饭,赵芳就回来了。 赵芳上初中离家有点远,经常回到家都已经快六点了。 赵菲说:“大姐,饭快烘好了,等下你炒菜。” 赵芳做了芹菜炒土豆丝和素炒白菜两个菜,并把蒸热的肉切好,一看已经快七点了,江英还没有下班。 赵芳用饭盒装好给江英的饭菜后就喊三个妹妹来吃饭。 第73章 送饭 赵芳三下五除二地吃完自己的饭,找出军用水壶灌好温水,对还在吃饭的赵菲说:“你收拾干净厨房后锁好门带着赵平她们过去做作业,我去给妈妈送饭。” 赵菲说:“姐,我跟你一起去,天都快黑了。” 自立冬后,天黑得越来越早,今天又是个阴天,白天天空就灰蒙蒙的,现在更是完全黑了。 “不用,你在家里带好赵平她们,记得关好门,有人敲门千万别开,我带着钥匙的。”赵芳交待道。 赵菲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 赵芳背着军用水壶,拎着装在网兜里的饭盒走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 冷风迎面吹来,赵芳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突然想到饭盒里的饭送到会不会冷了,她赶快把拎着的网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捂着。 赵芳就着昏暗的路灯来到车站货场,一见到货场上忙碌的人就问:“请问一队的人在哪里上班?” 装卸公司在火车站的人一共分为三个队,江英在一队。 在别人的指点下,赵芳来到粮食仓库门口。 仓库内,江英正和一个男同事站在高高的粮堆上,一起接过下面的人递上来的麻布口袋,然后两人使劲地把麻布口袋往上一甩,麻布口袋就整齐地码好了。 看着江英熟练的动作和满脸的汗水,赵芳不禁对妈妈又是敬佩又是心疼,自己在路上都冷得恨不能用衣领遮住整张脸,而妈妈只穿着件衬衫还流着汗水,那得出多少力啊。 赵芳站在门口正要开口喊,江英的同事张梅正好拉着空板车从仓库里出来 。 张梅看到站在门边的赵芳笑着说:“赵芳,来给你妈妈送饭了,我帮你叫她。” 张梅转身对站在粮堆上的江英大声喊道:“江英,你女儿给你送饭来了。” “知道了,我就下来。”江英大声应道。 跟江英站在一起的男同事就是一队的队长,他说:“你快去吃饭,都饿到现在了,我让人来换你。” 为了赶时间尽量不占用车皮,装卸公司的工人有时就得加班加点地干,碰到饭点也只能是轮换着吃饭,谁家先送到谁先吃,没有家人送饭的只能是快跑着到车站不远处的国营饭店买几个馒头或是包子充饥。 因为赵家福出差在外,等赵芳她们放学回来后再做肯定比平时晚了些,所以江英今天是全队最后一个吃饭的。 江英等替换她的人来到后,才逐级跳下粮堆来到门口。 江英接过赵芳抱在胸前还温热的饭盒和军用水壶说道:“赵芳,天晚了你不用等我吃完,先回去做作业,饭盒和水壶下班后我自己带回去,今天可能要干到很晚,你们做完作业后洗洗先睡,别等我。” 赵芳答道:“好的,妈,那我就回去了。” 赵芳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江英说:“妈,你下班出来后多穿点衣服,外面很冷别感冒了。” 江英的心里一暖,女儿长大了,已经会关心人了,她说道:“知道了,你赶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赵芳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天冷路上几乎遇不到人,昏暗的路灯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地陪伴着她。 一阵寒风吹过,路两边的小山坡上高矮不一的灌木丛在寒风中摇摆着身姿,影影绰绰,树枝伴随着寒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赵芳吓得打了个激灵,她有些害怕了,两眼不停地左右巡视着,还时不时地扭头看看后面。 赵芳以前从来没有天黑后给江英送过饭,此时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还是让赵菲和自己一起来,好歹路上有个说话的伴。 赵芳越想越害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地小声唱起了以前看过的电影《英雄儿女》里的歌曲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给自己壮起胆来,直到来到院门外,看到院内的路灯灯光,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赵芳掏出钥匙刚打开门就听到屋内有人在争吵,她走到“中间”一看,赵平跟赵红正在把放在方桌上的书推来搡去的。 这方桌是江英工作后托人从木器厂花十五元钱买回来给孩子们当书桌写作业的,桌子一面靠墙,剩下的三面赵芳、赵菲和赵平各坐一面,赵芳搬出去,赵红上学后就坐在了原来赵芳的位置上。 “你们俩在干什么?”赵芳大声问道。 “大姐,三姐把她的书放到我这边来了,害得我没地方写作业了。”赵红告状道。 “这么大的桌子还不够你们放书吗?赵平,把你的书收一下腾出地方让赵红做作业。”赵芳命令道。 “大姐,赵红恶人先告状,是她先把书放到我这边的,我说了几次她都不听我才放的。”赵平解释着。 “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现在各自把自己的书收好放回自己的位置上,赵菲你在家也不管管她们。”赵芳不由分说地数落着三人。 “我说了,可她们都不听我的。”赵菲也委屈地申辩道。 “妈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辛苦工作,你们在家里不好好学习,就知道胡闹,良心都让狗吃了,谁再不听就给我滚出去。”赵芳冲着三个妹妹没好气地吼道。 提到江英,赵芳的鼻子一酸,眼角有点湿湿的。 赵芳自小跟在江英身边,虽然以前年龄小记忆有些模糊,但当年自己拉着赵菲给在食堂做临时工的江英送饭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后来赵芳在外婆家上学的两年多时间里更是感到生活的不易,所以赵芳更能体会赵家福和江英为了供她们上学有多不容易,她很珍惜现在的学习机会,特别是刚才看到江英大冷天还满脸的汗水,她的心就莫名的难过,加上刚才一路的担惊害怕,现在看到两个妹妹不好好学习,反而为了争位置吵闹不休,她就忍不住想发火。 看赵芳发火了而且声音还有点异样,赵平赶快把放在赵红面前的书搂到自己面前放好,赵红也拿起铅笔和作业本安静地写起了作业,赵菲吐了吐舌头继续写她的作业,屋内瞬间安静了,只有铅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 三姐妹都不明白一向温和的大姐今天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晚上十二点,江英下班一进院门就看到自家遮着窗帘的“外间”窗户还透出灯光。 “这孩子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做完作业。”江英心里想着就掏出钥匙开锁,却发现里面上了锁闩打不开,江英在门外敲了敲门喊道:“赵芳开门,妈妈回来了。” 喊了几声没有动静,江英就来到窗子边使劲敲了几下玻璃,才听到里面传来赵芳的问话:“妈,是您吗?” “是我,快开门。”江英说。 赵芳打开门。 江英看着睡眼惺忪的赵芳,又看了看桌上只有一本摊开的英语书和收拾好放在一边的书包就问:“你怎么还不睡?” 赵芳揉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没有大人,不插门我不敢睡,又担心插了门您回来进不来,就想着看会书等您回来,谁知竟然睡着了。” 江英怜爱地说道:“太晚了,赶快睡,明天还要上学的。” 第74章 痛失二弟 一九七九年一月,身在中越边境的江英三妹寄来了一封信。 晚饭后,孩子们都在外面做着作业,赵家福关上“里间”的门,小声地把信念给正在编织毛衣的江英听。 赵家福念完信后,江英坐立不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断念叨着:“不知三妹他们离边境有多远?如果打起战来他们会不会受影响?他们家两个孩子上学怎么办?这个三妹,信上也不说清楚些,真是让人担心。” 看着焦躁不安的江英,赵家福安慰道:“你别急,你现在急也没用。” 江英说:“不急,怎么可能不急?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当然不着急了,一旦打起仗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的,你现在赶快写封信,问问三妹究竟是怎么回事,省得我们担惊受怕的。” 江英一顿抢白,她已经急得有些不讲道理了,这是江英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对赵家福发火。 赵家福说:“写信一来一回太慢了,再说信里有些话也说不清楚,三妹以前留了他们农场场部的电话号码,我明天上午到邮局去给他们打个电话,详细问一下就知道了,你也不要着急上火。”赵家福开导道。 赵家福能体谅江英的心情,任何人遇到这事都会焦急万分的,所以赵家福并没有把江英的发火放在心上。 第二天中午,江英下班后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一进厨房就迫不及待问赵家福:“你今天上午去邮局打电话了吗?三妹怎么说?” 赵家福对江英说:“你先坐下帮我往灶膛里添点柴禾,我说给你听。” “三妹说他们农场离边境有二三十公里,如果真有战事发生,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上学的问题,他们想春节前托人把两个孩子送回玉县去,看现在的情形,两个孩子下学期只能转去玉县读书了。”赵家福一边炒菜一边把今天跟三妹通话的内容告诉江英。 “送回玉县去,爸妈的年纪大了,也管不了他们读书的事,会不会耽误了孩子的学习呀?”没等赵家福说完,江英就着急地插话道。 赵家福说:“你别急,听我把话讲完。” “你快说。”江英坐在灶前一边往里面添着柴禾一边催促道。 灶膛里的火光把江英因急着赶回家走得泛红的脸映得更加通红。 赵家福说:“我考虑了下,我们家都是女孩子,如果把三妹家的一儿一女都接来我们家也不现实,我想着等过春节回去,把三妹家的小女儿接来我们家,你觉得如何?如果你同意了,我明天再去打电话跟三妹说。” 江英想了想,觉得赵家福的这个建议不错,就说:“你的这个想法不错,只是这样一来,就要辛苦你了,要多管一个孩子。” 赵家福说:“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多一个人不就多一副碗筷的事,你决定了我明天就打电话跟三妹说一下,问问她的想法。” 就这样,三妹家的小女儿转到赵菲她们学校上了一个学期的课,暑假后形势好转,她又转回到自己父母身边去了。 三妹家的小女儿刚走没多久,一天上午,身穿绿色工作服的邮递员站在大铁门外朝着里面高声喊道:“赵家福加急电报,赵家福加急电报。” 赵家福正在厨房里洗着菜准备做午饭,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外面的喊声。 隔壁厨房的胡勇听到了,来到门口对赵家福说:“赵师傅,邮递员在外面叫,好像是你的电报。” 赵家福一听连忙关了水龙头跑着来到大门口,邮递员问:“你是赵家福?” 赵家福连忙点头说:“我就是。” “你有一封加急电报,请拿印章来签收。”邮递员说。 赵家福从家里拿出自己的印章盖了邮递员的回执,然后接过电报拆开一看,是江英的大弟发来的,上面只有“速回”二字。 赵家福不敢耽搁,锁好门,一路小跑着把电报送到江英上班的地方。 江英看着电文,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着父母身体一向很好,春节回家时也没有听说父母有什么不适,江英实在是猜不出家里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正犹豫着要不要立马回去。 赵家福看了下手表说:“别想了,家里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否则也不会拍电报来让你回去,现在才九点半,你赶快去跟你们队长请假,我回去给你收拾东西,顺道去银行取点钱,你还赶得上今天中午一点半去省城的火车,明天就可以到家了,你先回去看看是什么事再说,四个孩子上着学,我就不陪你回去了。” 江英赶快拿着电报跟队长请了假,当天便动身赶回玉县。 当江英第二天风尘仆仆地走进院门时,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堂屋门关着,江英有点奇怪,她大声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不一会儿,堂屋门开了,五妹六妹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门口的江英,不由得眼圈一红,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两人声音哽咽地喊了声:“大姐”,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江英一看她俩这情形,心想坏了,家里肯定是出大事了,着急地说:“你们别哭呀,快告诉我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五妹擦了擦眼泪,忍住哭泣说道:“大姐,二哥不在了。” 江英家兄弟两个、姐妹六个,是按男女分开排列、称呼的。 “什么?你二哥怎么了?他不是在部队吗?”江英吃惊地问。 “二哥在中越边境牺牲了。”五妹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江英的大脑嗡地一下,她有点茫然,呆了呆,然后问六妹,“你五姐刚才说什么?” 六妹说:“大姐,二哥在中越边境牺牲了。” 江英这次听得真真切切。 因为二弟在部队当兵,三妹家在中越边境,所以自年初收到三妹的来信后江英一有时间就会收听关于中越之间战况的广播,自3月份中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八月份三妹家的小女儿回去后,江英以为战事已经结束了,她也就不再关心那些事了。 江英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也到了中越边境,而且还……。 想到这,江英不禁潸然泪下,弟弟在春节前还给自己写过一封信,信中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再有一年多时间就要退伍了,打算回家后到外面去闯一闯,没想到这封信竟成为了姐弟之间的诀别信。 第75章 心疼父母 江英强忍着悲痛问道:“六妹,爸、妈去哪里了?” 六妹说:“大姐,妈那天听到二哥没在的消息,当时就昏过去了,醒来后就不吃不喝,只是哭,今天早上又昏过去了,爸和大哥、四姐送她去公社卫生院了。” 江英放好行李后就直奔公社卫生院。 江英急冲冲地来到病房。 江母闭眼躺在病床上输着液,她本来瘦小的脸庞因为连日水米不进,更是瘦得两个眼眶深陷,颧骨突出,脸上仿佛已经没有了肉,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江父则佝偻着身躯、低垂着头默默坐在病床旁,往日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也不见了,整个人看着极度的萎靡,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江英看着两位老人跟春节时迥然不同的样子,她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江英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喊了声“爸。” 江父抬起头看了看江英,嘴唇抖动了下,看了看病床上的江母,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站起身走出病房。 江英跟着江父来到病房外的过道上,江父说:“前天部队上来了几个人,说你二弟在边境执行任务的时候,踩到越南人埋下的地雷牺牲了。” 江父说完老泪纵横,他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掩面而泣。 江英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年丧子的父亲,世上最悲痛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江英只能默默地陪着父亲流泪。 这时大弟和四妹拎着给父母买的饭进来了。 大弟和四妹看到江英,叫了声:“大姐”,话音一落,每个人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 江英对江父说:“爸,您要保重身体,您是家里的顶梁柱,妈已经病倒了,您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江英对大弟说:“你陪着爸在这里吃饭,我们去看看妈。”说着从大弟手里接过装着米粥的饭盒和四妹走进了病房。 江母终于醒过来了,她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眼,茫然地看了看站在床边的江英,目光呆滞,然后又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两颗浑浊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江英座到床边,握着江母的手叫了声“妈”。 江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江英,声音微弱地说道:“英子,你二弟他……。” 江英说:“妈,我知道了,您要保重身体呀,虽然二弟走了,可您还有我们呐。” 江英强忍着悲痛,她的心撕裂般地疼痛,她失去了一个弟弟,一个从小争吃讨要、顽皮可爱的亲弟弟,一个朝气蓬勃、正值青春年华的好弟弟。 江父、江母现在的状况让江英这个长女心疼不已,可江英不能跟着他们消沉下去,她必须要振作起来,必须要让父母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江英说:“妈,我扶您起来吃点东西。” 江母含泪轻轻摇了摇头。 江英说:“妈,您要想开些,如果没有像二弟那样的军人去保卫我们的国家,那三妹他们在边境又怎能安心地生产、生活?我们又怎能有现在安稳的生活?二弟是舍小家为大家,虽然他不在了,我们感到难过,但我们更应该为他感到骄傲,妈,您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可你二弟还那么年轻就不在了,我心疼啊。”江母喃喃说道。 “妈,您想想,牺牲在战场上的士兵哪个不是和二弟一样的年轻人,您如果一直这样不吃不喝,二弟在天有灵也会伤心难过的,您这样会让二弟走得不安心的。”江英劝慰道。 四妹也说道:“妈,您多少吃一点,二哥要是知道您现在这个样子,他死也不会瞑目的。” 也许是江英和四妹的话触动了江母,她抓着江英的手说:“英子,扶我起来,我不能让你二弟伤心难过,不能让他死了还闭不上眼。” 江英扶起虚弱的母亲,四妹拿了个枕头让母亲靠着床头坐着,江英端起粥一口一口地喂着。 江英在老家待了四天,帮着父母料理了一些后事,江母也好多了。 江英急着要赶回去上班,但又放心不下父母,江英就跟弟妹们商量,打算带父母到金东市去住一段时间,让他们换个环境,以免老人在家里触景生情。 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江英给赵家福拍了封电报,告知他父母要来的消息。 江英带着父母回到了金东市,孩子们见到外公外婆也非常高兴,因为是暑假不用上课,她们上午陪着外公外婆到公园或是街上去逛逛,吃完晚饭后就陪着外公外婆到铁路边去散步,天黑后就坐在院中路灯下边乘凉边听外公讲故事。 老两口悲伤的情绪渐渐被女儿、女婿及外孙女们抚平了。 一天吃过午饭,江母对赵家福说:“家福,你要去给英子送饭,我们也跟着你去看看英子上班的地方,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干些什么?” “妈,还是别去了,货场上又脏又乱的,再说天这么热,你们从冷地方来,现在三十七八度的气温,大中午出去,容易中暑,你们还是在家里待着凉快些,我一个人去送就行了。”赵家福敷衍着说道。 不是赵家福不想带老人去,而是江英交待过,她不想让父母看到她工作的辛苦,更不想让父母再为她担心。 “不怕,我们去看看就回来。”江父坚持着。 “是呀,我们看看就回来,也就几步路的事,不会中暑的。”江母附和着说道。 看到两位老人一再坚持,赵家福也不好再推脱了,就带着两位老人来到了车站货场。 刚走到紧挨着仓库的一节货车厢旁,江母就看到江英正弓着背,背着一个大麻布口袋从车厢里面出来,小跑着进入对面的仓库。 江母怔怔地站在仓库门边,她问赵家福:“英子每天就干这么重的活?” 赵家福说:“妈,也不是每天都干这些,有时是卸煤、卸沙子,有时候是卸水泥、钢筋,有时候是百货,总之火车运来什么就卸什么。” 江英从仓库出来时,正抓着围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突然看到站在仓库门边的江父江母,她吃惊地说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第76章 打牙祭 江母看着满脸通红,满头汗水的江英,心疼地说道:“英子,这么热的天,你还要干这么重的活。” 江父问:“你刚才背的那一包有百八十公斤重?” 江英擦着脖子上的汗水说道:“是的,爸,一包是一百公斤。” 赵家福把饭盒和军用水壶递给江英,指着旁边一个关着门的仓库说:“江英,你带着爸妈到那边去,先把饭吃了。” 赵家福拿过垫在江英背上防止摩擦皮肤的一大块垫布顺手披在自己的背上就走进了车厢。 江英带着父母来到仓库门前,她拧开军用水壶,仰脖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水,然后又倒出一些水简单地洗了洗手,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随即席地而坐,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江母心痛地看着江英几乎被汗水湿透的后背说道:“英子,你这活哪是人干的啊,我们农民种地都没有你这么苦,这么热的天,我们坐在家里不动都要出一身汗,你还要背这么重的大包。” 江英吃完饭,又喝了几口水,然后笑着说:“妈,习惯了就好,这已经算不错了,从火车厢到仓库就几步路,又晒不到太阳,要是碰到仓库远的,顶着烈日也要用板车把货拉到仓库去。” 江父问:“英子,你们连吃饭时间也不休息吗?” 江英说:“不一定,有时候进来的车皮多,为了赶时间,只能轮流着去吃饭,赵家福只要休息,到饭点我不回去,他都会给我送饭来,顺便替我干一会儿,好让我休息一下。” 江英自结婚以来对丈夫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正说着,赵家福拎着垫布走了过来,他对江英说:“现在轮到你们组吃饭了,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江母看着脸上渗出汗水的赵家福说:“家福啊,你每天除了上班,买菜做饭,还要来替英子上会班,真是太辛苦了。” 赵家福笑着指了指江英说:“妈,江英才是我们家最辛苦的,她每个月几乎舍不得休息一天,我只能是有时间了来替换一下,让她休息一会。” 回到家后,江父对赵家福说:“英子工作太辛苦了,每天体力消耗很大,生活也要跟得上才行,你们每个月就那么点肉票,这怎么行呢?” 第二天一早,江父独自来到食品公司肉食门市,他东看看西看看,江父发现门市上只有肉卖,而不见卖猪头,江父好奇地问卖肉的人:“师傅,你们这里怎么不卖猪头?” 食品公司一个卖肉的年轻人巴不得赶快卖完肉就可以关门了,看着这个老头已经转悠了半天也没有买肉,就爱搭不理地说:“我们这里只卖猪肉,不卖猪头。” 江父又问:“请问买猪头要不要肉票?在哪里可以买到猪头?” 年轻人见江父不买肉就不再理会他,忙着去招呼别人了。 江父以为年轻人没有听到,又问了一遍。 这时里面另一个卖肉的中年妇女说道:“大爷,我们这里只卖肉,猪头肉一斤肉票可以买三斤,但是你要到屠宰厂才能买到,而且要早点去,最好是在他们早上杀猪的时候去。” 江父忙问:“请问你知道他们早上几点钟杀猪吗?” 中年妇女想了想说:“应该是五点左右,因为我们门市上八点钟就开门卖肉了。” 江父连声对中年妇女说:“谢谢!谢谢!” 江父在街上又转了转,就兴冲冲地回了家。 赵家福和江母正坐在门前择着菜,江母一见江父进来就问:“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江父没有回答江母的问话,他看着赵家福问:“家福,你知道屠宰厂在哪里吗?” 赵家福说:“知道啊,爸,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江父说:“前几天我跟着你去食品公司买肉的时候没有看见有猪头卖,我还以为是去晚了猪头卖完了,今天我特意早早地去看了看还是没有,我跟卖肉的打听才知道猪头要去屠宰厂才能买到,一斤肉票可以买三斤猪头肉,很划算,很多人不知道猪头怎么弄,其实猪头肉做好了也很好吃的,明天我们去买一个回来做,让英子和孩子们解解馋,听说屠宰厂五点钟就杀猪了,所以我们要早点去。”江父滔滔不绝地说着。 赵家福为难地说道:“爸,可是我不会弄啊。” 江母说:“家福,你爸这些年在外面给人杀猪,他会弄,交给他就行了。” 赵家福高兴地说:“爸,您会弄那太好了,我可以跟着学学,我们每个月就那么点肉票,吃肉都得算着日子,这下以后就可以解决大问题了。” 第二天,翁婿俩4点钟就起床,早早地等在屠宰厂门口,买回来一个猪头。 江父在家乡就是远近闻名的杀猪匠,整理一个猪头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轻而易举的事。 下午,江英下班回到家,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猪肉的香味。 江英看着满满一锅的猪头肉,不禁吸了吸鼻子,高兴地说:“太香了,还是爸爸能干。” 一家大小敞开肚皮够够地打了一顿牙祭。 江父对赵家福说:“剩下的肉下午用油炸一下,然后连肉带油泡着,吃的时候拿出来切一下蒸热就行了,既方便还可以长时间保存。” 在没有冰箱、买肉又困难的年代,赵家福一直就是这么储存肉的。 一个月后的傍晚,江父江母和赵家福夫妻俩坐在门外乘凉,江母对江英说:“英子,我和你爸商量好了,我们想再过几天就回去了。” 江英一听就急了,“爸、妈,你们才来怎么就要走了?” 江母说:“英子,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每天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现在赵芳她们都开学了,家福也有他的事要忙,不能再让他每天三顿饭地伺候着我们,再说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的猪呀鸡呀我也放心不下,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我回去好好喂喂,给猪催催肥,等着你们明年回来过年。” 江英说:“妈,你们再住一段时间,等我把给弟妹们的新衣服做好再走,行吗?” 赵家福一年四季都穿铁路制服,不用买衣服,加上铁路局供应车的供给,所以江英家的布票相对宽裕,这些年弟妹们的新衣服,都是江英用平时省下的布票买布回来自己用缝纫机缝制的,江英现在是想以此为借口,留父母多住一段时间。 第77章 参选队长 江母听了江英的话,自然明白江英的意思。 江母拉着江英的手说:“英子,我知道你是想多留我们住一段时间,可是家里一大摊子事我也放心不下,衣服你们过年再带回来,我和你爸是真的要回去了。” 江母停顿了下,有点动容地说道:“英子,妈这次不来还不知道你的工作这么辛苦,我们都来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你休息过一天,妈看着心疼啊,你挣的是血汗钱呐,你以后别再这样拼命干了,要注意休息,身体要紧,知道了吗?” 江母说着眼角涌出了泪花。 江英伸手拭去江母眼角的泪花,说道:“妈,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父对赵家福说:“家福,以后不用每月给我们汇钱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现在你弟弟妹妹们长大了,可以挣工分了,家里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英子每天上班很辛苦,让她以后注意休息,多给她改善改善生活。” 俗话说再冷的石头也能捂热,更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江英夫妻多年持续不断地对家里的帮助,江父早已经转变了对女儿女婿的态度。 赵家福对江父江母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江英的,只要我有时间,我都会去替换她一会,尽量让她多休息休息,每个月汇给你们的钱那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在家里辛苦一年也没有多少钱,家里弟妹多,开支也大,我们能帮补家里一点是一点,现在我们的经济比以前宽裕多了,四个孩子还小,也花不了多少钱。” 赵家福的父母不在了,他早把江英的父母视为自己的亲生父母。 江父江母走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江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赵家福睡眼朦胧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热?要不要我给你扇扇扇子?”说着就去摸枕边的扇子。 江英突然翻身坐了起来,心烦意乱地说道:“我有件事一直没想好要不要做。” 赵家福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发现江英靠在床头坐着。 赵家福拿着摸到的扇子也慢慢坐了起来,半睡半醒地摇着扇子问:“什么事能难倒你这个敢说敢做的人?” 江英犹豫了下说:“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报名参选队长的事。” 赵家福半闭着眼睛说道:“噢,你这叫皇帝不急太监急。” 江英伸手掐了一下赵家福的手臂问道:“你说谁是太监呢?” 赵家福痛的哎呦一下,睡意全没了,他不悦地说道:“你干嘛呢?就为了这事大半夜的不睡觉,那是你们公司领导该操心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英反问道:“怎么跟我没有关系?公司领导说了每个职工都可以报名参加的。” 赵家福好像突然明白了江英的意思,他试探着问:“你想报名参加?” 江英说:“你觉得呢?” 赵家福想了想说道:“你们队现在就是个烂摊子,以前你们队长任人为亲,欺软怕硬,分工不合理,长期以来大家已经养成了干活时互相推诿,工作拖沓的习惯,你以前不是说公司领导想把经验丰富的二队或是三队的队长调过来人家都不愿来吗,你想想就你们队里那两三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人就够让人喝一壶的了,还别说要扭转整个队这种长期形成的局面,难啊。” 江英说:“其实我觉得我们队很多人还是不错的,我不想看着我们队就这样臭名在外,让少数几颗老鼠屎搅坏了我们一队这锅汤。” 赵家福说:“你还记得爸妈走前一再交待让你以后要注意休息,我也答应过他们要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每天上完班回来还要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操心其他的事。” 江英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我们现在每天忙忙碌碌的不都是因为主将无能才累死三军的吗?如果我当了队长,我一定会改变这种现状的。” 赵家福说:“你是个女人,在男人堆里干这种重体力活,要想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你得付出超出常人的努力……” “女人怎么了,女人又不比男人差,我从小劳动就是跟男人平起平坐的!我觉得我有能力把这个队带好,我就想试试。”没等赵家福说完,江英就抢白道,她的语气明显不高兴了。 自结婚到现在,江英和赵家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争执过。 赵家福自己干过装卸工作,他知道凭力气吃饭的工作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就像武林高手巅峰决战一样,比的是真刀真枪的功夫而不是花拳绣腿。 作为一队之长,不仅每天要操心如何合理安排队里几十号人的工作,充分调动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同时还要凭自身的能力实打实地去干才能服众,那是绝对偷不得半点懒的。 赵家福是心疼江英,怕她累着,但他也深知江英的犟脾气,只要她认定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赵家福不想扫了江英的兴,再惹她不高兴,他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只要你想好了,你就去做,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的工作,快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江英正为刚才的抢白后悔,她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了,这时听到赵家福的话她高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支持我的,我明天就去报名。” 十月的一天上午,江英兴冲冲地回来告诉赵家福,“今天我们队在公司会议室选队长的结果出来了,三个候选人中我得到的票数最多,其他两人各得了几票,公司领导找我谈话,明天我就正式走马上任了。” 赵家福听到这个消息,既为江英高兴又替她捏着把汗。 江英不仅性子直爽,做事雷厉风行,还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要管理好几十号形形色色的人真不容易。 几个月后,公司经理找到江英说:“江英,公司要从三队调一个人到你们一队,我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江英不解地问:“怎么还有人看得上我们一队,愿意调过来?” 经理说:“我也不瞒你,这个人在三队经常跟队长吵,闹得队里乌烟瘴气的,我都去调解过好几次了,没办法只好把她调开,我知道对付这种人你有一套,所以我们商量后就决定把她调到你们一队。” 第78章 巾帼不让须眉 江英笑了:“经理,是不是以后别的队不服管的人你们都扔到我们一队,那我们队不就成了收破烂的了。” 经理笑着说:“江英,你们一队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正因为我们相信你的能力,才把这个人调到你们队的,放心,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三队的朱桂兰就这样被调到了江英所在的一队。 几天后,早晨分配工作的时候,江英对朱桂兰说:“今天卸盐巴,你力气小,码不动盐包,就去推车。” 推车就是在上坡路段帮助拉车的人推一段路程,直到从坡底推到平路上,也需要有点力气。 没想到上班一个多小时后,朱桂兰就骂骂咧咧地过来了,冲着正站在仓库里高高的盐堆上堆码盐巴的江英叫道:“江英,他妈的,你太欺负人了,……”。 正干得满头大汗的江英看着气势汹汹冲进仓库的朱桂兰,听着她满嘴的污言秽语,气得牙龈紧咬。 江英一级一级跳下盐包,来到朱桂兰的面前,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斩钉截铁地说道:“朱桂兰,有什么事能不能好好说,别拿你在别的队的那一套来这里耍泼,我不吃这个。” 朱桂兰不依不饶地说道:“凭什么分比我高的可以去下煤,而你却安排我去推车?你是不是看我是新来的好欺负?” 江英压住怒火正色道:“谁比你分高去下煤了?” 朱桂兰被江英不卑不亢的气势镇住了,她悻悻地说道:“为什么丁本军的分比我高,你却安排他去卸煤,而让我去推车,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听朱桂兰这样说,围上来的其他职工哄地一下笑了起来,随后就都散开继续干活去了,江英也是哭笑不得。 这时张梅上来拍了拍朱桂兰的肩说:“朱桂兰,你是错怪队长了,丁本军的手一沾盐巴就会溃烂,这已经是我们队里人尽皆知的了,所以一到装卸盐巴,队长都会安排他去干别的工作,以后有什么事先了解清楚再说,别一张嘴就乱咬人。” 江英盯着朱桂兰问:“你就为了这个?” 朱桂兰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讪讪地说道:“对不起江队长,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是我弄错了。” 江英没好气地说:“朱桂兰,你刚来,不了解情况,这次我不怪你,如果你以后再有什么事不问青红皂白地就骂娘,我可不客气了,去干活。” 朱桂兰理屈地回去继续推车。 中午休息的时候,朱桂兰挪到早上拍她肩膀的张梅跟前,轻声说道:“张梅,跟我说说江队长的事。” 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张梅压低了嗓子说:“队长做事向来公正,从不偏袒任何人,她会根据每个人的能力、特长安排工作,比如同样是卸煤,九分的她就只安排四个人去,如果是七分的她就安排六七个人去,而且她记性特好,同等的工作强度,今天安排你做这样,明天她就会安排你做那样,所有的活都会让大家轮流着干,只有她自己从来都是哪里的活苦、哪里的活累,她就在哪里,别看队长是个女人,干活在队里也是数得上的好手,我们队只有两三个男的比得过她,从她上任后我们队不但收入增加了,干活时间也比以前缩短了,大家对她是心服口服的。” 朱桂兰说:“那我来这个队是来对了,我以前在的那个队,队长从来都是谁对他好,分工时就照顾谁,谁巴结他,谁的评分就高,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我看不惯就老是跟他吵。” 张梅说:“我们队以前也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大家不服前任队长的安排,都是能偷懒就偷会儿懒,能磨洋工就磨会儿洋工,养成消极怠工的坏习惯,别的队两小时卸完一车皮的煤,而我们队却要三小时甚至四小时才能卸完,而且各人只想着干完自己的活,以致每天都要拖到很晚才能下班,现在可不一样了,比如今天队长安排丁本军他们去卸煤,他们卸完煤后都主动回来让队长重新安排活计,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朱桂兰说:“难怪我发现丁本军后来又回来带着手套拉车了。” 张梅说:“这得益于队长订的奖惩制度,现在我们每个人的评分不是一成不变的,每个月底会根据大家当月的表现进行调整,比方说你现在是八分,如果你这个月表现不好没有做到八分该干的活计,大家认为你不合格,那月底重新评分有可能下个月你就降到七分了,以前我们队干的活少,收入差别不是很大,大家没有多少积极性,现在我们的工作效率提高了,工资明显比以前多了,一分之差有时候一个月工资就相差一二拾块甚至更多,你说大家能不极积主动吗?” 朱桂兰高兴地说:“那我能来这个队可是因祸得福了。” 张梅说:“那是肯定的,我们队长对人可好了,你只要好好干工作,她是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人的。” 张梅和朱桂兰的嘀咕被旁边的缪顺华听到了。 缪顺华指着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捣鼓着一辆板车的人对朱桂兰说:“你看到那边修车的那个黑大个了吗?那是韩师傅。” 朱桂兰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缪顺华说:“队长刚上任的时候全队重新评分,韩师傅提出自己评八分,大家默不作声,都看着队长,队长当时就慷慨激昂地说道,韩师傅的腿是去年卸钢筋时被钢筋戳伤的,是工伤,平时并不影响工作,只有到了阴天才会疼痛干不了重活,即便是疼痛发作,韩师傅也会力所能及地干活并不会偷懒,我们队所有的板车、工具都是韩师傅在维修,无论是谁的工具出了问题,韩师傅都是随叫随到,有时我们都下班了,韩师傅还在工具房里修理工具,我觉得按韩师傅平时的工作,他应该拿九分。队长的话刚说完,下面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可是我们队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现像,大家都对队长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对是非的评判心里都是有杆秤的。” 缪顺华绘声绘色地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了一遍,说到江英讲话的时候还学着江英的语气,逗得朱桂兰捂着嘴不住地笑。 体力劳动者就是这样,他们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他们比的就是体力,讲的就是公平,就犹如古代的侠客一样,一言不合就以武力决定胜负。 江英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对自己严格要求的示范效应,以及不打折扣的执行规章制度,在工作中倒也是如鱼得水。 半年下来,江英的工作不仅得到了全队职工的认可,同时也赢得了公司领导和车站相关部门的好评,因为凡是他们队干的活总是又快又好。 第二年单位和车站评选先进和劳模时,都把荣誉给了江英,真可谓是众望所归。 在这些荣誉后面,只有赵家福知道江英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工作中,哪里的活最苦、哪里的活最累,江英就在哪里,每天总是和男同志干成一样的活,一天下来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 每天早上比别人先到,领了派工单后就想着如何分配今天的工作,下班后别人回家了,她还要检查工具房里各种工具的情况。 第79章 同学家出事了 江母离开金东市的时候,赵芳刚上高中。 赵芳从家里到学校,相当于从金东市的西边走到金东市的东北边,每天仅路上就要走五十多分钟。 为了能赶在早晨七点三十分早自习时间前到达学校,赵芳每天必须在六点三十分准时出门。 从家里出来穿过铁路职工宿舍区后有很长一段公路,路的左边是很大一片农田,不同的季节种植着不同的农作物。 现在这个季节,农田里种着一人多高的甘蔗。 路的右边是工厂围墙外的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沟,水沟随着金东市东高西低的地形自上而下地汇集了沿途的各种污水,沟面时时散发出一股臭味,水沟里种种漂浮物在暗黑的苔藓上随着水流移动着,让人不忍直视。 所以经过这条路的人们都习惯性地选择走路的左边。 进入十二月份天亮的越来越晚,赵芳每天天还不亮就要出门了。 因为天冷路上几乎遇不到任何人,那时很少有晨练的人,更别提当时数量稀少的汽车了。 路边围墙内的厂区也是黑漆漆的,只有公路上相隔很远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灯光,把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小,那影子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在两边漆黑空旷的公路上,看着实在是有点瘆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上的路灯只安装在路的左边,而不是路两边对称安装。 赵芳自九月份开学后每天都要经过这条路到达学校,她总是边走边背诵着课文。 这段时间走在路上天还黑着,她会时不时地就着灯光看一下手里拿着的课本。 星期一的早晨,当赵芳快步走进教室后,看到教室里的同学正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赵芳并没有在意,她快速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从肩上取下书包,拿出英语课本和文具盒放到课桌上,然后将书包放入抽屉里做好上课的准备。 赵芳每天早晨几乎是在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前到达教室的,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跟同学闲聊。 赵芳刚做好准备,上课铃声就响了,赵芳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皱了皱眉,同桌杨晓红和自己一样从来都不会迟到或早退,而且每天都会比自己先到,今天上课铃声都响了还没有来。 赵芳来不及多想,英语老师就走进了教室,赵芳翻开课本和同学们一起跟着老师朗读起了课文。 早自习后课间休息,坐在赵芳后面的张兰戳了戳赵芳的后背小声问:“你知道杨晓红今天为什么没有来上课吗?” 赵芳扭过头说:“你和杨晓红家住一个大院,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可能是生病了。” 张兰小声说:“不是,她们家出事了。” 赵芳连忙挪动身子,整个人转向后面问道:“她家出什么事了?” 张兰的同桌抢着说:“杨晓红的妹妹死了。” “啊?”赵芳惊讶了。 “怎么死的?”赵芳问。 张兰瞥了同桌一眼,似乎有点怪她多嘴的意思。 张兰低声对赵芳说:“杨晓红下面有一个上初二的弟弟和一个五岁多的妹妹,上星期六杨晓红的妹妹跟着哥哥去学校玩,没想到放学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杨晓红的父母就到派出所报了案,星期天杨晓红妹妹的尸体就被人在学校附近的甘蔗地里发现了,经过法医鉴定,杨晓红的妹妹是被奸污后掐死的,杨晓红的妈妈看到小女儿惨死的样子当时就昏死过去,真是太惨了,太惨了。”张兰不住地叹息着。 赵芳吃惊地说:“大白天的,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张兰说:“你没听说过色胆包天吗?有些亡命之徒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那一人多高的甘蔗地里平时也没有人会进去。” 赵芳问:“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张兰说:“听说是农民去地里砍甘蔗时发现的,如果不是那家人想着星期天砍甘蔗去街上卖,杨晓红家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 赵芳恨恨地说:“这畜生坏事都做了干嘛还要把人杀了?真是丧心病狂!这样的人抓到就该千刀万剐,枪毙都算是轻的了。” 张兰说:“肯定是担心杨晓红的妹妹以后认出他来,杀人灭口了呗。” 张兰的同桌分析道:“会不会是熟人干的才杀人灭口?” 张兰白了一眼同桌说:“你还想当福尔摩斯不成?” 说话间上课铃声响了。 赵芳和杨晓红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赵芳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替杨晓红难过。 吃晚饭的时候赵菲说:“爸、妈,上星期六我们班一个男同学的妹妹在学校附近的甘蔗地里被人强奸后掐死了。” 江英问:“怎么会死在你们学校附近的甘蔗地里?” 赵菲咽下扒进嘴里的饭说道:“好像是她爸妈有事,我同学就把她带到我们学校里,做完课间操的时候我同学还把她带到教室里玩了会儿,结果放学后人就找不到了。” 赵芳问:“你同学是不是姓杨?” 赵菲惊奇地问道:“大姐,你怎么知道的?” 赵芳说:“小姑娘的姐姐是我的同桌。” 赵菲“噢”了声,继续吃着饭。 江英叹息着说:“唉,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就这么没了,而且还死得这么惨,她的父母怕是要气死了。” 赵家福看着靠墙一排坐着吃饭的四个女儿说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现在有的人解决了温饱问题就开始不安份了,你们小姑娘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尽量不要到人少的地方去,特别是不要和男的单独待在一起,在外面遇到不正常的事,回来要告诉父母,有些事是你们这个年纪无法解决的,记住了吗?” 四个女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星期二早晨,当赵芳经过上学路上的那片农田时,农田里一人多高的甘蔗叶在寒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边走边背诵着课文的赵芳被响声吓了一跳。 赵芳看了看黑乎乎的甘蔗林,突然想到了杨晓红妹妹的事,她的心开始慌了起来,想着甘蔗地里会不会藏着人?如果有人突然跳出来该怎么办? 所谓疑心生暗鬼,莫名的恐惧涌上赵芳的心头,她感觉自己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赵芳下意识地一只手握紧手中的课本,一只手捂住斜挎的书包,奔跑了起来。 第80章 能送送我吗 星期三早晨,当赵芳再次经过这段路的时候,她一改往日的习惯,捂住鼻子,从水沟那边胆战心惊地一路小跑,眼睛却不停地看向漆黑的甘蔗地。 赵芳感到恐惧不安,下午放学回到家里,她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赵家福。 赵芳知道赵家福不容易,休息的时候,他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做好一家六口的早餐,等赵芳她们上学后,收拾完家里,他还要上街去买菜,然后回来做午饭,下午五点钟接完班回来后吃完晚饭,晚上十点左右又要去上夜班。 为了第二天上午能多有点时间做家务,赵家福凌晨四点就要起床开动抽水机抽水,在与马达轰鸣的机房一墙之隔的值班室里根本无法入睡,赵家福只能在灯下看会儿书,抽上一个半小时的水后,在六点前赶到家里做早餐,吃完午饭后又去上班,直到下午五点交班,回来后又要忙着做晚饭。 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赵芳体谅赵家福的辛苦,不想再给他增加额外的负担,可一想到明天早晨上学的事,她的心里就直打鼓。 晚饭时,看着欲言又止的赵芳,赵家福问:“赵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爸,您明天早晨可不可以送送我,我们家出去那片甘蔗地早晨黑漆漆的我有点害怕?”赵芳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赵家福知道赵芳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要不是非常害怕她是不会开这个口的,赵家福突然想到了前两天赵菲提到的她同学妹妹的事。 赵家福满含愧疚地对赵芳说:“对不起,是爸爸考虑不周,疏忽了这个问题,从明天起,我骑自行车送你,爬坡那段路我就推着自行车陪你走,把你送到街上人多的地方我再回来。” 赵芳说:“爸,您只要冬天天黑的时候把我送过那片甘蔗地就行了,以后天亮的早就不用送了。” “你就听爸的,我还是把你送到街上,到街上后,去你们学校的学生多了,我就回来,反正回来是下坡,骑自行车也快,我家的自行车从年初买回来,除了上街买菜骑一下就没怎么用过,也该让它发挥下作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赵家福笑呵呵地说着。 赵家福不想让赵芳觉得过意不去,他知道女儿是体谅自己,担心自己辛苦。 晚上江英下班回来,赵家福把赵芳说的事告诉了她。 江英说:“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了,我一直想着赵芳很懂事不用怎么操心,就忘了她还是个孩子,你一说我就想起来那年你去段上参加比赛,有一天晚上我将近十二点下班回到家,赵芳趴在桌上睡着了,我问她怎么不上床睡,她说不插门她不敢睡,插了门又担心睡着了我进不来,就这样坐着等我,想想这些年我们只顾着让她们吃饱穿暖却忽视了很多问题。” 赵家福感慨道:“是呀,养女儿不能像养儿子那样,还是要多操点心的。” 江英不高兴地问:“你是不是嫌弃我给你生了四个女儿。”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四个女儿并不比儿子差,我今后还要靠着我这四个女儿呢。”赵家福骄傲地说。 “看你高兴的。”江英说,她知道赵家福很看重自己的四个女儿。 就这样,一到冬季,赵家福就骑着自行车送赵芳去上学。 一天早晨,赵家福送完赵芳返回家的时候,路过新华书店,赵家福看到书店门口排着一些人,就像当年排队买豆腐一样,只不过没有那时壮观。 赵家福见过排队买肉、买米、买菜,还从来没有见过每天都要经过的书店有这种排队的现象。 赵家福不禁好奇,便刹住了车,推着自行车来到书店门口,他问排在队尾的一个中年男人,“请问你们排队是买什么?” 中年男人说:“听说书店新到了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这套书对参加高考的学生很有用,我孩子明年就要高考了,我想给他买几本。” 赵家福问:“真有这么好吗?” 中年男人说:“我也不知道,听人说这套书在外地卖得很好,金东市总共也没有多少,我想着孩子用得上就来试试,没想到已经排了这么多人,真是时代不一样了,连买书也要排队了。” 赵家福连连说:“是呀是呀,我也是第一次见买书还要排队的。” 赵家福站在那里犹豫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给刚上高一的赵芳买一套,不买怕卖完了买不到,买又怕增加赵芳的压力,赵芳自上高中后,每天晚上做作业都要做到很晚才睡。 赵家福犹豫再三,还是想等赵芳下午放学回来后征求她的意见再定。 晚饭时赵家福问赵芳:“今天我送你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新华书店门口排队等着买《数理化自学丛书》,你需不需要,需要我明天去给你买。” “什么?排队买书?”桌旁的江英很是诧异,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赵芳说:“爸,我正想跟您说这事,今天下午我们数学老师说他早上到书店去买了几本数学方面的,觉得还不错,让我们回家跟家长商量下,家里条件允许的话可以根据需要买几本。” 赵家福一听,后悔地说道:“早知道我今天早上跟着排下队就买到了,你看我这个猪脑子,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赵芳说:“爸,您也别后悔,即便是排了队,您也不知道我需要哪几门课程的,您怎么买?总不至于一整套都买回来?” 赵家福觉得赵芳的话有道理,懊恼的情绪顿时减轻了几分,他说:“晚上你列个单子出来,你需要哪几门课程的,我明天照着单子去给你买。” 赵芳说:“好的,爸。” 江英听着他们的对话,不解地问:“上课跟着老师好好听,回来认真做作业还不行吗?难道学校发的书不比那个什么书好吗?” 赵家福说:“你说的有道理,还是要以学校的课本为主,参考书只是一种辅助,但是多看多学总是有用的,比如同样的一道数学题,学校的教科书教的是一种解题方法,也许参考书教的又是另外一种方法,多掌握几种解题方法,不论将来考试的题型如何变化,都能从容应对,古人说博览群书、博采众长是有道理的,赵芳,爸爸说的对吗?”赵家福看向赵芳。 赵芳笑着说:“差不多。” 赵家福的话,江英听着有些云里雾里的,她说:“你说了那么多我也不懂,你们爷俩看着办。” 自赵芳上高中后,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家,赵菲上初中功课也越来越多,全家每天只有吃晚饭的时间才能聚在一起交流一下,晚饭后各人就忙各人的事了。 第81章 买书 第二天早晨,赵家福送赵芳上学,才来到新华书店门口就看到又有人开始排队了,赵芳说:“爸,不用送了,剩下的这段路我一个人敢走的。” 赵家福想反正前面的路也没有多远了,而且走的都是大路,就说:“好,我去排队,我担心等下排队买书的人会更多,还是早排早好,你自己小心点。” “好的,爸爸再见。”赵芳跟赵家福挥了挥手走了。 赵家福来到书店门口,把自行车锁好后赶快站在队尾,他看了看,今天的人果然比昨天多了些。 赵家福想着离书店开门还有近一个小时,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赵芳早上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要买的书,赵家福就着路灯的光线看了起来。 纸条上写着高中数学、高中物理两样,赵家福纳闷了,这孩子怎么不买化学呢? 正当赵家福狐疑之际,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师傅,你是不是也是昨天买少了,今天再照着孩子写的单子来买的?” 赵家福回头一看,他身后一个身穿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中年人正笑咪咪地看着他手里的纸条。 赵家福说:“不是,我今天是第一天来。” 中年人说:“我昨天就来了,想着孩子上高中,就买了高中部份的,还好我把所有的书名全抄了回去,孩子看后说还要再买几本,这不,也列了个单子让我照着买。”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赵家福问:“这套书一共有多少本?” 中年人说:“一共有十七本。” 赵家福心想坏了,十七本书,赵芳只写了高中数学、高中物理,我该怎么买呢? 赵家福不好意思地对中年人说:“麻烦你帮我看看我该买哪几本?我女儿只写了这些。” 赵家福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看了看说:“物理还好说,数学还分为《代数》、《立体几何》、《平面几何》、《平面解析几何》,反正只有孩子才分得清,我昨天也是让卖书的人帮我选的, 你等下让卖书的人帮你看看。” 中年人把纸条还给了赵家福。 赵家福问:“你孩子上几年级了?” 中年人说:“今年刚上高一。” 赵家福说:“我家的也是。” 中年人说:“现在的孩子考大学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样艰难,我们做父母的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为他们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好让他们专心学习。” 赵家福说:“是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中年人往后面看了看说道:“你看这一会儿又来了这么多人,都快排到路边了。” 赵家福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八点。 这时,书店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大声对着排队的人们说道:“请大家排好队,按顺序进入,不要拥挤,如果发现有谁不遵守规矩,取消他买书的资格。” 书店门打开后,大家鱼贯而入,都是来给孩子买书的,估计谁都不希望被取消资格。 赵家福在店员的帮助下买了四本书,他担心还差什么书,便学着中年人的方法把所有的书名全抄了,准备晚上让赵芳看看还差什么,明天再来买。 赵家福走出书店门,想了想,今天已经是这套书售卖的第二天了,随着得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明天再来就买不到了。 赵家福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九点,他算了算,到赵芳学校去一趟还来得及赶回家做午饭。 赵家福打定主意,就立即骑上自行车朝着赵芳的学校奔去。 赵芳在教室门口看到满头大汗的赵家福时吃惊地问道:“爸,您怎么来了?” 赵家福拿出买的书和抄的书名递给赵芳说:“你快看看还差什么,我回去再买,我怕明天卖完了。” 赵芳翻了翻书,又看了看赵家福抄的书名说:“爸,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赵家福这才松了口气,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那就好那就好,你赶快进去上课,我要赶回去做饭了。” 赵芳看着赵家福离去的背影,她的眼眶湿润了。 从赵芳学校回来的路都是下坡路段,为了赶时间,赵家福只是将自行车稍稍带了点刹车。 这时,自行车前面几十米远的左手边村子里突然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径直走向路中央,大概是想横穿马路到对面去。 赵家福因为是在下坡路上,不能立即把刹车刹死,估摸着老人会一直向前走,走到路的右边,赵家福只能轻带刹车把车头向左打,想从老人的背后绕过去。 没想到老人刚走到路中间,看见有自行车从上面冲下来,老人不再向前走,反而是向后退。 赵家福见状只能把自行车头再转向右边。 老人后退时见自行车转向了左边,又急忙向前走。 就这样人和自行车左躲右闪,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自行车的速度减慢了些,但自行车还是从老人的身边擦身而过。 只听嘭的一声,赵家福和老人同时摔倒在路上,自行车飞向了路边,被一棵行道树挡住了,两个车轮还在忽忽地转动着。 赵家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赶快去搀扶老人。 赵家福一边扶着老人一边问:“大爷,您摔到哪里了?” 老人在赵家福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他抬了抬两只手臂,走了两步试试,然后看了看手掌上也没有什么。 老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你是怎么骑车的,我向左你向左,我向右你向右,你是非要撞到我才甘心吗?还好我穿的衣服多,否则非蹭破皮不可。” 赵家福连声向老人赔不是:“大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要不我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不用了,别麻烦,以后骑车小心点。”老人不停地摆着手说道。 赵家福再次说:“大爷,我还是带您去医院看一下。” 老人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这个人,跟你说了不用,你快走。” 吃午饭的时候,赵家福讲了早上发生的事,江英不解地说:“他都说没事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带他去医院?” 赵家福说:“当时看到撞倒的是个老人,我就想到了我妈,如果她当时去医院检查一下,病情就不会被耽误,也不会那么早地离开人世了。” 江英看着难过的赵家福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婆婆的去世是赵家福心里过不去的坎。 三天后,赵芳对赵家福说:“爸,我们运气真好,我们班好多同学看到你给我买的书,第二天让他们的父母去买,结果已经卖完了。” 赵家福笑着说:“什么事都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快人一步总是有好处的。” 第82章 打工 金东市火车站年纪大点的职工,好多都是单职工家庭,家里孩子又多,车站为了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就与装卸公司联合组成了一个学生组,利用假期让两个单位的职工子女打打工,挣点钱,这项工作已经开展好几年了。 一九八零年寒假,已经上高一的赵芳也加入了这个联合组成的学生装卸组,开始了假期打工生活。 有了学生组的加入,分担了装卸公司正式职工的一部分工作,所以江英他们下班就比平时早了些。 虽说车站和装卸公司都把相对好干的活比如下媒、搬运轻巧的百货等工作留给了学生组,对于第一次参加这种工作的赵芳,江英还是不太放心。 第一天早早地吃完晚饭后,赵家福和江英就带着赵菲去给赵芳送饭。 赵菲背着军用水壶跟在父母身后来到车站媒场。 只见二十多个大小不等的男女学生正分别站在三节没有顶棚的黑皮货车厢里,正拿出吃奶的劲往下一铲一铲地铲着煤。 有的学生动作熟练,一看就是以前干过的,像赵芳这样从来没有干过的就显得动作生硬、笨拙些。 赵家福、江英和赵菲来到离车皮不远处站住,江英对赵家福说:“我去换赵芳下来吃饭。” 赵家福拉住她,笑着说:“还是我去,你干了一天,刚洗完澡,又去干,再洗一次澡,你不怕把皮搓坏了。” 赵家福说着就把装着饭盒的网兜塞到江英的手里,接着又吩咐道:“赵芳吃完饭就不要让她上去了,我替她干完,她今天第一天干,不能太累了,让她省点力气。” 赵家福朝着车皮走去,换下了赵芳。 赵芳来到江英跟前。 江英关切地问“累吗?” 赵芳笑着说:“妈,我不累,您别担心。” 赵菲指着赵芳的脸说:“大姐,你都快变成非洲人了,黑漆漆的。” 赵芳的脸上除了转动的白眼球和说话时露出的白白的牙齿,整张脸都是黑的。 江英心疼地从网兜里拿出包着饭盒的毛巾,从赵菲背着的军用水壶里倒出一些温水将毛巾浸湿,轻轻地帮赵芳擦去脸上的黑煤灰。 赵芳说:“妈,不用擦那么干净,吃完饭我还要接着去干的。” 江英帮赵芳擦完脸后,赵芳接过江英手里的毛巾翻个面后开始擦着自己的手,手掌因为戴着手套并不是很脏。 “大姐,你的手!”赵菲看着赵芳的手惊叫道,一副很疼的样子。 江英拉起赵芳的手看了看,赵芳的手掌上已经磨起了几个水泡。 “妈,我今天才真正体会到您每天上班有多辛苦。”赵芳有点动情地说道。 “妈已经习惯了,快吃饭,再不吃就凉了。”江英怕赵芳再说下去就要哭了,忙掏出网兜里的饭盒打开递给她。 赵芳接过饭盒一看高兴地说:“哇,有青椒炒肉、还有番茄炒鸡蛋,好丰富。” 赵芳忙不迭地大快朵颐起来。 “爸说了,你今天是第一天干活,也算是给我们家挣钱了,要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我们都是沾了你的光。”赵菲学着赵家福的语气说道。 “爸真好!”赵芳咽了口饭说。 “妈就不好吗?”江英假装吃醋地问。 “妈妈更好!”赵芳又咽了口饭说。 “你这个小滑头。”江英疼爱地抚了抚赵芳的头。 赵芳吃完饭,从赵菲手里接过军用水壶喝起了水,然后满足地说:“妈,我感觉今天这顿饭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当然了,凭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饭肯定是最好吃。”江英收拾着饭盒说。 赵芳不是很明白江英的话,她说:“妈,我去干活了。” 江英拉住了正要走的赵芳,“你爸说了他替你干完,你就不用去了,休息一下,省点力气,不能第一天就把自己累得起不来了。” 赵芳默默地望着车皮上的赵家福。 江英看着不出声的赵芳说“赵芳,晚上回去洗干净妈把你手上的水泡给你挑了,这样你明天干活手就不会痛了,你以后干活的时候要学会使巧力,手就不容易磨起泡了。” 赵芳问:“妈,什么是使巧力?就是偷懒耍滑那种吗?” 江英笑了,点了一下赵芳的额头说:“你想什么呢?” 江英想了想说:“比方说你今天往下铲煤的时候如果铲不动,你可以用脚在铲子上踩一下,脚的力量比手大,这样煤就容易被铲起来了,还有就是手不能一直死死地握着铲把,这样你的手容易被磨起泡,该松的时候要松,该紧的时候要紧,要学会让手掌休息。” 江英边说边比划着。 赵芳这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别人都铲了好几铲了,我还一铲都没有铲起来,怪不得呢。” 江英又说:“当然也不全是这样,这跟个人的力气大小也有关系,你还小,又是个小姑娘,力气当然不能跟那些大男孩相比,所以你要学会使巧力。” “妈,那握铲把什么时候该松,什么时候该紧呢?”赵芳问。 “比方说当你用脚去踩铲子的时候,你可以稍微松一下手,只要扶住铲把就行了,但当你要把铲好的煤往下送时,你就要握好铲把了,否则就连铲子一起丢下去了。”江英笑着解释。 看着似懂非懂的赵芳,江英又说:“你一时听不懂很正常,等你干一段时间后自然就明白了,你要多观察别人是怎么干的,这比你自己去摸索要来得快。” “嗯”,赵芳点了点头。 车皮前来送饭的家长逐渐多了起来,天也逐渐黑了下来。 寒假结束后,赵芳也开学了。 赵家福对江英说:“赵芳干了一个多月也不容易,你问问她想要点什么,给她买个东西做个念想。” “还是你心细,我都没有想到。”江英整天忙于工作,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晚上江英问赵芳:“赵芳,你做了一个假期的活,你爸爸让我问问你想要点什么?” “妈,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给妹妹们买。”赵芳低头忙着做作业。 江英只好离开“外间”回到“里间”,无奈地对赵家福说:“我问了,她说没有什么想要的,让给妹妹们买。” 听了江英的话,赵家福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在家里从来不争什么,我们也不能太亏待她了,等看着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给她买一样。” 江英说:“也只能这样了,问她她又不说。” 几天后,赵家福高兴地对江英说:“我今天上午到卫生所去拿药,看到杨医生和一个列车员正在看一件衣服,好像是列车员帮杨医生的女儿从省城带来的,还说是现在小姑娘最喜欢的,杨医生的女儿年纪和赵芳差不多,那件衣服赵芳应该也会喜欢的。” 赵家福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 “你明天去问问杨医生不就知道了。”江英说。 “我一个男的去问这件事,人家会说我婆婆妈妈的,有时间还是你去问。”赵家福难为情地说。 “好,明天下班早我自己去问,省得丢你男子汉的面子。”江英揄揶道。 第83章 榜样的力量 一个星期后,江英请杨医生托列车员从省城给赵芳带来了一件仿军装的绿色外衣。 自一九七九年中越自卫反击战后,军人在年轻人的心目中成为了真正最可爱的人,而不是仅限于课文中,仿军装的服装又流行了起来。 晚饭后,江英把杨医生送来的衣服从衣柜中拿了出来。 当江英抖开衣服时,赵芳的眼睛里闪着惊喜,雀跃的心情溢于言表,班上有几个同学穿着这样的衣服,赵芳的心里很是羡慕。 江英说道:“赵芳,来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赵芳听江英让自己试衣服,她有点不敢相信,问道:“妈,是给我的吗?” 江英笑着说:“你这孩子,当然是给你的,不然怎么让你试?” 赵芳脱下自己的外套,兴奋地接过衣服穿上身。 江英让赵芳前后左右地转了一圈,嘴里不住地啧啧道:“我女儿穿上这衣服更好看了。” 赵菲、赵平、赵红都围上来看,赵红问:“妈妈,为什么过完年了大姐还可以穿新衣服?” “这是你大姐一个假期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奖励,等将来你长大了,也可以去参加劳动,到时候爸爸妈妈也奖励你,你也可以过完年还有新衣服穿。”赵家福抚着赵红的头说道。 “爸爸,我也可以像大姐一样吗?”赵菲问,她想着等自己上了高中也要像赵芳一样,假期里去参加劳动,然后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赵家福说:“当然可以,谁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取想要的东西。” 赵菲没有想到自己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七月中旬,为了保证车站职工的饮水安全,水电段的领导实地察看了赵家福他们的工作地点后,决定扩建围墙,把取水点周围冒出的地下水水面全部围在院内,防止水源被污染。 这是一个小工程,购买各种建筑材料及具体施工分开单独核算,段上跟施工用到的水泥、砖等材料厂家及施工方一一谈妥签订合同后,让赵家福具体负责组织协调工作。 砖、水泥及河沙等建筑材料运来后,只能卸到离施工地点两公里远的土路上,余下的田间小路就得靠人工搬运。 赵家福想了想,反正都是请人搬运,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就把这个活计让给车站职工的子女来做。 晚上赵家福来到“外间”对赵芳说:“赵芳,你去找几个你们学生装卸组的车站职工子女,等假期开始就去给我们挑挑砖、沙和水泥,前后可能就是十多天时间,具体什么时间送什么材料来,厂家会提前通知我,到时你叫上他们一起去搬运就行了。” 赵菲在“中间”听到后,走出来拉着赵家福的衣袖说,“爸爸,我也想去,能不能让我跟着大姐他们一起去干。” 赵家福说:“你还小,你的劳动力比不过你姐姐他们,你去了别人会有意见的。” 赵菲说:“爸爸,求求您了,让我去,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跟着老师去砖瓦厂背过砖,您还给我买了背篓,我现在都初一了,挑不动我可以用背篓背啊,我也想像大姐一样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想要的东西。” 赵菲说的情真意切,眼泪都快出来了。 坐在“外间”织着毛衣乘凉的江英说:“赵家福,反正你们的建筑材料就那么多,赵菲要去你就让她去,你把她背的分开单独堆放,刨去赵菲的,剩下就是赵芳他们的,这样别人就没有话说了。” “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赵家福挠了挠头说。 “你就一根筋,怎么想得到。”江英调侃道。 赵菲一听可以去了,立马破涕为笑,她的心里立马打着小算盘。 假期刚开始,赵家福他们预订的各种建筑材料就陆续进场了。 当第一车砖运到的时候,赵菲很兴奋,她把背篓放在地上的砖垛上,装好一背篓砖,然后一路小跑着去到赵家福上班的地方轻轻把砖倒出来,又背着空背篓欢快地返回去再背。 别看赵菲每次背的不多,但她背的次数多,又有赵家福负责帮她把砖五块一摞地横竖码好便于将来好交给施工方。 所以一天下来,赵菲背的砖并不比赵芳她们单个的数量少多少。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菲对赵家福说:“爸,明天我想把家里的另一只背篓也带去。” 没等赵菲说完,赵家福就笑着说:“你不会是想前面挎一个后面再背一个。” 赵菲急了:“爸,您听我说完嘛,我想了一下,每天就几马车砖,大姐她们人多,而且她们每次挑的都比我多,我要想比她们多就要节省时间多跑几次,我用两个背篓换着背,我放下有砖的背篓就可以背着另一个空背篓再去背,您帮我把背篓里的砖码好,等我下次再回来又有空背篓可以背,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了。” 江英听了哈哈大笑,“赵菲,你这是拉着你爸爸帮你干活。” 赵家福也笑了,说道:“好,就按你说的。” 赵芳咽下嘴里的饭说:“我们倒是统一劳动,统一休息,没有谁会想着多挑几块。” 江英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单干和吃大锅饭的区别,难怪连种田都要包产到户,看来调动积极性还真是提高工作效率的有效办法。” 赵家福看着江英的样子,说:“快吃饭,别想你的工作了。” 十多天时间里,赵菲用两个背篓轮流着背完砖又背沙,每天乐滋滋地,并不觉得累。 工程完工验收后,工钱很快结下来了。 开学前赵家福对赵芳和赵菲说:“爸爸明天带你们去百货大楼买学习用品,你们搬砖的钱想要买点什么?” 赵芳说:“爸,给我买支钢笔就行了,我现在这支不好用了,别的我不要了。” 赵家福说:“好的。” 赵菲犹豫再三问:“爸,我的工钱够不够买一套衣服裤子上都有两道白线的那种蓝色运动服,我就想要那种。” 赵家福和蔼地看着赵菲说:“没事,不够爸爸也会给你添的。” 第二天,赵家福带着赵菲、赵平和赵红来到百货大楼。 赵家福指着服装柜台里高高挂着的运动服问赵菲:“你想要的是不是这个?” 赵菲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连声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可是赵菲梦寐以求了好久的衣服。 赵家福指着赵菲对售货员说:“麻烦你拿一套适合她穿的那种蓝色运动服来看看。” 售货员打量了下赵菲的身高,然后从柜台里找出一套递给赵家福说:“你拿着跟她比一比长度,这套应该够穿了。” 赵家福抖开衣服裤子分别在赵菲身后比了比长度刚好合适,赵家福对售货员说:“就要这套,另外再拿一套比这个大一号的。” 买完衣服后,赵家福又带着她们来到文具柜台前,赵家福说:“你们想要什么自己看。” “爸,我想要那个皮文具盒。”赵平指着柜台里一个当时最流行的盖子翻下来就能自动吸上的带吸铁功能的皮文具盒说。 “我也要。”赵红说。 赵家福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个,给赵芳买了一支钢笔,又买了些铅笔、橡皮擦、作业本之类的学习用品,父女四人就高高兴兴地返回了家。 第84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时间对于只上两年高中的赵芳来说,转瞬即逝,很快赵芳离高考只有两个月了。 不知是因为金东市今年的气温比往年高,还是赵芳要参加高考的原因,赵家福和江英待在“里间”觉得闷热难耐,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在院中坐着乘凉聊天又担心影响开着门窗学习的赵芳,而且晚上坐在外面蚊虫又叮咬。 赵家福对江英说:“我想从明天开始只要天不下雨,你下班早我们就到街上去走走,顺便在外面乘下凉,走累了回来也好睡,比待在家里好多了。” 江英说:“可以啊,来金东市快十年了,我都还没有好好逛过,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也不错。” 两人一连在街上逛了几个晚上。 一天,刚走到电影院门口,江英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赵家福笑了起来。 赵家福被笑得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脸,不解地问:“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吗?” 江英没有回答,还是一个劲地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大一会儿,江英才忍住笑,说道:“我突然想到了电影《流浪者》里面的那首歌,到处流浪,到处流浪,你看我们俩现在整晚在街上游荡,像不像无家可归到处流浪的流浪汉。” 赵家福也笑了,“你别说,还真有点那种味道。”说罢也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声引来了电影院石阶上坐着乘凉的人们怪异的眼神。 “快走,别让人以为我们俩是神经病。”江英拽了下赵家福,两人快速地离开了。 走了一会,赵家福说:“只要四个女儿将来有出息,就是走一晚上我也愿意。” 江英也感慨道:“是啊,为了她们的将来,我们整晚游荡也值了。” 赵家福说:“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江英调笑着说:“又想当我的老师了,我现在可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给你当学生了。” 赵家福假装一脸严肃地说道:“人要活到老,学到老,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否则就会被时代淘汰的。” 江英推了一下赵家福说:“别唠叨了,快走。” 赵家福和江英就这样,每天吃完晚饭后就上街去溜达。 刚开始两人还兴趣盎然,像两个热恋中的恋人,几乎把金东市的每条街道都走了一遍,每天都要溜达到晚上十点多钟,遇到赵家福上夜班他就直接去上班了。 十多天后,江英感觉有点乏了,也没有了刚开始的兴趣,但他们依然每天必须出去,只是走到街心花园就坐在那里乘凉不走了。 所谓的街心花园,其实就是建在这个城市东西、南北两条主要街道交汇处的一个类似现在十字路口的转盘。 转盘正中是一个喷水池,在喷水池的周围,除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是供行人行走的台阶外,其余的地方都砌了一圈石凳供人休息乘凉,水池的周围还安装了明亮的路灯。 由于那时车辆很少,南来北往、东来西去的人都要穿过这个水池,一到夏天这里俨然成了很多人乘凉的好地方,有时去晚了还找不到坐的地方。 赵家福和江英坐在街心花园的石凳上,看着旁边嬉闹的孩子和追着他们的年轻父母,及石凳上坐着的各种年纪的人群,江英小声问:“你说这里有多少是像我们一样在外游荡的人?” 赵家福一听这话就想起了江英那天说到处流浪时的神态,他忍住没有笑,掩饰地拿扇子扇着说:“最多有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少有两个。” “嗯?”江英疑惑地看着赵家福。 江英看到赵家福一脸的诡异,突然反应过来,她轻轻掐了一下赵家福。 赵家福小声说:“别闹,那么多人看着呢。”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坐了一会,江英说:“真希望这两个月每天晚上都加班,这样我就没有时间东想西想,时间也过得快点,还可以多挣点钱,现在这样的日子真难熬。” 赵家福被江英的话逗乐了,“我看你就是劳累的命,以前晚上加班的时候,你说什么时候不用加班就好了,这段时间不加班你反倒是觉得难受了。” 江英一脸担忧地说:“我不是心里着急嘛,每天看着赵芳学习到深夜,我就巴不得时间赶快过,明天就高考,不要让孩子再这么煎熬,你看看这么热的天连个雨也不下,我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孩子会不会热得中暑。” “别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做,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样的天气对每个参加高考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我们要想信赵芳,不能在她面前露出焦躁不安的情绪,那样无形中会给她带来压力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创造宽松的学习环境,让赵芳顺利完成最后的百米冲刺。”赵家福宽慰着江英道。 其实赵家福的心里何尝不是跟江英一样的紧张,知识能改变命运,高考成功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迈进铁饭碗的行列,更何况赵芳高考的成败不仅关乎着她自己的命运,也寄托着赵家福和江英的希望和梦想。 两人就这样在街心花园聊着打发时间。 天黑后蚊虫渐渐多了起来,赵家福不停地用扇子扇着两人的周围,防止蚊虫叮咬,直到石凳上的人越来越少。 赵家福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已经十点钟了,我们回家。” 四个孩子都认为父母是因为天热要出去走走,也习惯了他们每天晚上十点多才回家,有时赵红都已经睡了。 一天晚上才八点多,赵家福和江英就回来了。 赵家福抱着一个铁皮饼干盒,江英拎着一袋奶粉,四个女儿好奇地看着父母。 赵家福打开饼干盒,从里面拿出四块散发着香味的金黄色蛋糕递给她们,笑着说:“你大姐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晚上会学习到很晚,我和你妈今天刚好路过食品厂的门市,就想着买点吃的让她晚上肚子饿的时候吃一点,今天你们可以先沾沾你大姐的光,以后可不许偷吃噢,等你们以后高考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比蛋糕更好吃的东西呢。” 赵红吃完后舔着手指上的碎屑问:“爸,蛋糕是不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赵家福笑着说:“是不是最好吃的爸爸不敢说,但爸爸知道世上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等将来你们长大了吃过就知道了。” “真希望快点长大,长大就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了。”赵红憧憬地说。 “小馋猫,长大就为了吃吗?”江英伸手在赵红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第85章 高考 离赵芳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终于在六月底下了一场大雨。 傍晚时分,当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的时候,江英站在“里间”,面向窗外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谢谢老天爷,终于下雨了,希望在孩子高考的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能下点雨,白天就不要下了,这样孩子晚上就能睡个好觉,白天上学也不受影响。” 看着江英认真祈祷完后,赵家福笑着说:“老天爷也不容易啊,下雨还只能晚上下,白天不能下。” 江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不懂别乱说话。” 赵家福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终于到了七月七日这天,吃完早餐后,赵家福对赵芳说:“赵芳,你检查下准考证和所有的文具带齐了没有,等下爸爸和你一起走。” 赵芳说:“爸,您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就行了。” 赵芳不想让赵家福送自己,她知道赵家福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爸爸不是送你,爸爸要上街去买菜,跟你同一段路,顺便陪你走走。”赵家福说。 因为是上坡路段,赵家福只能推着自行车和赵芳朝着考场所在的学校走去。 赵家福边走边叮嘱道:“赵芳,考试的时候试卷要从前往后做,不会做的题先空着,不要浪费太多时间,得分多的题在后面,你做完后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漏掉的题,时间不到先别忙着交卷,多检查检查。” 赵家福说的这些都是开家长会时老师一再强调的,他现在重复一遍是想再提醒赵芳一下,让她引起注意。 赵芳说:“爸,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您放心。” 两人来到路口,赵家福说:“爸爸要从这边转去买菜了,你也快走。” 赵芳说:“好的,爸爸再见。” 赵家福推着自行车向左边转去。 过了十字路口,走了几步后赵家福就站住了,他转身看着向右转的赵芳快走到学校大门口时,才掉转自行车车头朝着学校方向骑去。 赵家福骑车来到学校门口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他没有像其他家长那样站在学校门口,而是选择了站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树后。 赵家福不想让赵芳看到自己来到学校门口后有压力,只是默默地站在树后,目送着赵芳和同学有说有笑地朝学校里面走去。 直到学校的铃声响起,大门关闭,赵家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难熬的三天终于过去了,在等待分数出来的这段时间,赵芳就开始和同学约着去玩了。 分数出来那天,江英中午一下班就忙着往家里赶,她进屋看了看没见到赵芳。 江英就问赵菲,“你大姐回来了吗?” 赵菲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江英又直奔厨房,一进门就说:“赵芳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赵家福正切着菜,头也没有抬就问:“你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江英说:“今天早上进来的车皮少,干完活后张梅她们就催着我走,说工具她们会收好的,让我赶快回来看看赵芳的高考成绩,下午好告诉他们。” 赵家福切完菜,收拾好刀和菜板后,对靠在厨房门边站着,不住地向大门口张望的江英说道:“你上了一上午的班不累啊,还不坐下歇歇,赵芳估算的成绩按往年的情况看考上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你就别担心了。” 江英说:“赵芳到学校去看高考成绩按道理早就应该回来了,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她知道成绩后就赶快回来,省得我们担心?” 赵家福说:“怎么可能,你的旨意我可不敢忘记,赵芳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跟她说了,她也答应了。” 赵家福坐到灶前,往灶膛里添了些柴禾,正准备炒菜。 江英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你说赵芳会不会是考得不好,不敢回来了?” 赵家福被江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赶快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按理说赵芳去学校看成绩是不用那么长时间的。 赵芳早上七点出门的时候,赵家福已经叮嘱过她了,让她知道成绩后就赶快回家,以免家里人担心,按时间推算赵芳从家里到学校两个来回都够了。 赵家福的心也开始犯嘀咕了,如果不是江英下午还要上班,赵家福也没有心思炒菜了。 江英还倚在门边,她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想法中,越想越担心。 江英盯着大门口,头也不回地问赵家福:“你说会不会是我们一直告诉孩子们要好好学习,给赵芳造成了心理压力,导致她心里面有什么也不敢跟我们说,现在考不好索性连家也不敢回了?” 自赵芳上高中后,赵家福对有关高考的事就非常关心,他经常看报纸,听新闻,各种发生的事都了解过一些,想到此,赵家福这个遇事从不慌张的人也不淡定了。 赵家福对江英说:“再等等,如果过了十二点赵芳还没有回来,我就去她们学校看看。” 赵家福这话像是说给江英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赵家福心不在焉地炒着菜。 赵红蹦跳着跑过来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吃饭?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江英不耐烦地说:“吃吃吃,你一天就知道……。” 赵家福没等江英说完就赶快说道:“赵红,你先过去,等你大姐回来后我会喊你们过来吃饭的。” 赵红走后, 赵家福说:“江英,你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吼孩子,赵红跟这事又没有关系,你冲着她发火干嘛。” 江英也有点后悔刚才对赵红的态度,她尴尬地说道:“我不是心里着急嘛。” 赵红被江英吼得莫名其妙的,回到“中间”后她满脸不悦地坐着,也不说话。 赵平问:“赵红,可以吃饭了吗?” 赵红语气很冲地说道:“不知道!” 赵平问:“你怎么了?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 赵红没好气地说:“我过去问什么时候吃饭,妈妈就吼我了。” 赵菲说:“你没看见妈妈刚才一进门就问大姐回来了没有,她现在心里正着急呢,谁让你去触她的霉头。” 厨房里,赵家福炒好最后一盘菜,接了一碗水倒在锅里,锅也没有心思洗了。 赵家福撤了灶膛里的火,一屁股坐到饭桌旁的凳子上,抬手看了看手表,心里想着都快十二点了……。 短暂的沉寂后,忽听江英激动地喊了起来:“回来了!赵芳回来了!” 赵家福抬头向外看去,赵芳跨进大门后正朝着厨房走来,她的脸上表情凝重。 赵家福的心咯噔了一下。 赵家福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边。 第86章 庆幸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江英对着走近的赵芳责怪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赵家福连忙上去拉了拉江英,然后对赵芳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来洗洗手,我叫赵红她们过来吃饭。” 赵家福对着外面大声喊道:“赵红,过来吃饭了。” 赵芳并没有注意到父母神情举止的怪异,她说道:“爸,妈,对不起,学校里有点事耽搁了。” 赵芳说着低头从斜挎着的书包里掏出一个作业本,翻开上面写着分数的一页递给站在门边的赵家福说:“爸,这是我记下的考试成绩,总分比我预估的多了十分。” “什么?多了十分?”赵家福和江英异口同声地问,他们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竟会是这样的。 赵家福激动地接过作业本仔细地看着。 “你这个死丫头,吓死我们了。”喜极而泣的江英拍了一下赵芳的背。 “看,我就说要相信女儿,你硬是要疑心生暗鬼,害得我也跟着瞎担心。”赵家福说着就把写着分数的作业本递给江英。 赵家福转身进屋,他端起灶台上的炒菜锅放到水池里,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 赵菲三姐妹来到厨房后,赵家福高兴地对她们说:“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大姐的高考成绩比预估的还多了十分。” “大姐,你真厉害。”赵菲敬佩地对赵芳说。 “噢,大姐要成为大学生了!我们家有大学生了!”赵平、赵红激动地喊着,仿佛是自己考取大学一样欢呼雀跃着,赵红也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好了好了,快吃饭,你妈妈下午还要上班呢。”赵家福说道。 一家人正吃着饭,赵红噗地把吃在嘴里的炒土豆丝吐在手掌心里,大声喊着,咸死了咸死了。 江英伸出筷子到菜盘里夹了几根土豆丝放到嘴里,然后也吐了出来,说道:“赵家福,你是把卖盐的打死了吗?” 这是江英说盐放多了的常用口头语。 赵家福想起自己刚才炒菜的时候心不在焉,可能是多放了几次盐,他尴尬地把炒土豆丝端起来放到灶台上说:“这盘菜不吃了,下午我去饭店给你们买盘卤肉,算是弥补,也算是庆祝赵芳取得好成绩。” 饭后,赵家福问正在洗碗的赵芳:“你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事了?看你回来一脸的不高兴,还把你妈和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你没考好呢?” “爸,前几天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叫刘家珍的同学,您还记得吗?”赵芳问。 赵家福想了想说:“就是长着一张娃娃脸,梳着两根小辫,你说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小姑娘吗?” 赵芳高考完后曾带着几个处得好的同学来过家里,赵家福还做过饭给她们吃,赵芳当时还把她们一一向赵家福做了介绍,所以有些同学赵家福还有印象。 赵芳说:“就是她。” 赵家福问:“她考得不好吗?” 赵芳说:“她比我少了几分。” 赵家福不解地说:“那也不错啊。” 赵芳说:“刘家珍以前学习成绩在我们班一直是第一名,这次考下来自己估算了下,成绩不怎么好就被她爸爸妈妈骂了一顿,今天知道成绩后在学校就哭了,担心回家后被骂,老师就让我们几个同学把她送回家去,我们一帮好朋友把她送回家后就留下来安慰她,没想到她爸爸妈妈回来知道成绩后,当着我们的面就开始骂她,骂她不争气,害得他们在亲戚、朋友、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还说刘家珍如果考不起就不让她去复读,省得丢人,她爸爸妈妈的样子把我们都吓着了,刘家珍一直在哭,本来没有考好,她自己就很难受,可她爸爸妈妈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还在她伤口上撒盐,爸爸,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妈妈?听说刘家珍的爸爸妈妈还是大学毕业的。”赵芳气愤地说着,她跟江英一样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赵芳,世上什么人都有,千人千面。”赵家福说。 “爸,如果我这次没有考好,您和妈妈会骂我吗?”赵芳问。 “不会,我们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一个人不论做什么事只要努力过不留遗憾就行了,因为成功有时候是要讲天时地利的,并不是说努力了就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努力肯定是不会成功的。”赵家福语重心长地说道。 “爸,如果我这次没有考好,您会让我去复读吗?”赵芳又问。 “会,肯定会。”赵家福语气坚定地说,“你妈妈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又是个女孩子,只上了两年学你外公就不让她上了,我是因为家庭原因上到高小就被迫缀学了,所以我和你妈都不希望你们四姐妹像我们一样留有遗憾,只要你们愿意读,哪怕是砸锅卖铁我和你妈都会供你们读下去的,只有多读书,读好书,有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爸,我真庆幸是你们的女儿,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赵芳欣慰地说。 赵家福说:“其实天下的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一样的,只是各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罢了,比如刘家珍的父母,他们自己的高,对子女的要求自然也高,希望孩子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人中龙凤,所以无形中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压力,如果他们平时不给刘家珍那么大的压力,刘家珍也许能够正常发挥考出好成绩的。” 赵芳说:“爸,您说的太对了,高考前刘家珍就一直跟我说,她很紧张,担心考不好对不起父母,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赵家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息着。 赵芳自高考完后约着同学玩了几天,就又加入了学生装卸组的劳动。 分数出来填完志愿后,赵芳更是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打工当中,只等着录取结果的到来。 赵家福和江英同样每天晚上都会到街上去溜达,现在他们是目标明确地奔着金东市人流量最大的影剧院去的,因为每年大学录取的红榜都会高高地张贴在那里。 江英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的人,接连去了几天后都没有看到红榜,她不悦地说道:“分数都出来那么多天了,怎么还不出红榜?” 赵家福笑着劝道:“早就告诉你不可能那么早出榜你不信,偏要早早地去看榜,你想想,分数出来后还要等全国各地在本省有招生名额的大学老师来到,再到招生老师调阅考生档案、决定录取也需要个过程,我们现在看不到红榜,就当是出来散步好了,你也别着急。” 江英虽说有怨言,可仍然乐此不疲,她希望早早看到赵芳的名字出现在红榜上。 第87章 看榜 几天后,第一张红榜终于贴出来了,很多人站在榜前仰头看着。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指着榜上的一个名字对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激动地跳着叫道:“爸爸,您看,我的名字在那里。” 小姑娘的叫声引来了周围无数羡慕的眼神。 赵家福站在人群里快速地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赵芳的名字,一旁的江英着急地推了推他,悄声问道:“找到女儿的名字了没有?” “别急,我再看一遍。”赵家福说着睁大了眼睛,一个一个地仔细看,生怕看漏了。 这次他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眼睛酸得都流出了眼泪水,还是没有找到赵芳的名字。 赵家福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漏后,就对江英说:“走,我们回家。” 赵家福拉着江英挤出了人群。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英问:“榜上没有赵芳的名字?” “嗯,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了,今天是第一天,我听说要连着公布好几天呢。”赵家福解释道。 “赵家福,你看今天那个小姑娘高兴的样子,你说等哪天赵芳看到她的名字在榜上,她会不会也像那个小姑娘一样高兴地跳起来?”江英想象着赵芳跳着又喊又笑的样子问道。 赵家福说:“那是肯定的,谁上了红榜会不高兴,更何况这是从千军万马中突围而出的红榜。” 两人回到家后只字未提红榜的事,他们不说,赵芳自然也不问。 第二天,赵家福和江英还是无功而返。 第三天晚饭后,江英悄悄地对赵家福说:“我今天不想去了,我这心脏都快要受不了了,真怕乘兴而去,又扫兴而归,要不你一个人去。” 赵家福说:“走,你今天不去怕赵芳会有想法,她白天要干活,晚上又不敢去看榜,只有我们替她去看了,说不定今天就能在榜上看到赵芳的名字了。” 于是两人又满怀着希望地来到红榜前,赵家福还是一个一个地仔细找,结果从头至尾仍然没有找到赵芳的名字。 赵家福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会不会跟赵芳报同一个学校的高分比较多,赵芳落榜了?会不会是赵芳的档案丢失了?会不会是写红榜的人漏写了赵芳的名字? 一瞬间赵家福的脑海里冒出无数个想法,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会是最后这种结果。 江英看着无精打采的赵家福就知道结果了,她没有再问,心里却奇怪赵芳的分数已经超过本科录取线很多,怎么会榜上无名呢。 两人像霜打的茄子,索然无味地离开了红榜,回到家里却还装得若无其事一样。 晚上,赵芳拉住要去上夜班的赵家福悄悄地问:“爸,还是没有吗?” 赵家福说:“赵芳,别着急,还没有公布完呢,再等等,说不定明天就有了。” 赵芳幽幽地说:“爸,如果明天还是没有我就不去干活了,我想复读,趁着假期抓紧时间多看看书。” 赵家福看着难过的赵芳说道:“赵芳,爸爸尊重你的想法,你也别灰心,每年复读的学生很多,大不了就是多读一年,晚一年上大学而已,俗话说好事多磨,爸爸为你加油。” 第四天,在去看榜的路上,赵家福对江英说:“赵芳昨天晚上跟我说了,如果今年没有考上她想去复读。” “肯定要复读啊,赵芳这孩子学习努力,而且考的也不差,我就弄不懂怎么会榜上无名呢?”江英一脸的不解。 赵家福想了想解释道:“比如说赵芳报的那个学校只招十个人,而报名的有十一个人,而且这十一个人都达到了学校的录取线,学校只能从高分依次向下录取,最后一个自然就落榜了。” “那对这第十一个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如果这第十一个人不报这个学校而是报了其他的学校,会不会他的分数在报名的人中还是最高分呢?”江英问。 “有这种可能,现在填报志愿有点像人们常说的口袋里卖猫一样,也存在着运气的成分。”赵家福无奈地说。 “但愿赵芳不是那第十一个人。”江英站住不动又开始喃喃自语着。 看着江英默默祈祷,赵家福也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两人忐忑不安的来到红榜前,赵家福在新出的红榜上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仔细看着。 刚看了几个,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了赵家福的眼帘,赵家福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下,不错,正是赵芳的名字。 赵家福又看了看录取学校名,正是赵芳报的学校而且专业也对,赵家福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江英看明白了赵家福的举动,她兴奋地问:“这次是不是有了?” “嗯,是的,赵芳考上了南方大学法律系。”赵家福点头应道,他指着赵芳的名字给江英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眼角不自觉地流出了泪花。 两人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挤出了人群,江英含着热泪拉着赵家福说道:“快,快回去告诉赵芳。” 两人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家的,江英拉着赵芳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说:“赵芳,你、你考上了。” “真的?是哪个大学?”赵芳也被这迟到的喜讯惊到了。 这几天赵芳的心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每天看着父母高兴而去,回来却不言不语,赵芳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看到父母激动的神情,赵芳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赵家福喘了口气说:“赵芳,是你报的第一志愿,走,爸爸陪你再去看一次红榜。”。 “好。”赵芳激动地说道。 “爸爸,我们也要去。”一旁的赵菲、赵平、赵红也说道。 江英则摇着手说:“你们去,我不去了,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红榜前,看榜的人已经不多了。 赵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又仔细地看了前几天贴出来的红榜,好大一会儿才愧疚地对赵家福说:“爸,对不起,我早几天就应该跟着你们一起来看榜的,害你们为我担心了这几天。” “你说什么?”赵家福一脸的疑惑。 赵芳指着红榜说道:“您看,前几天贴出来的全是省外的大学,而我报的是本省的大学,本省的大学今天才第一天出来。” 赵家福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你看我这个猪脑子,只顾着看你的名字,忘记了看学校,反让你担惊受怕了这几天,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赵家福转向赵菲三姐妹自嘲地说:“以后爸爸就有经验了,等你们高考的时候就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有了赵芳在前面带头,三个妹妹也不甘示弱,陆续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学校。 很多年后,当赵菲再次回到车站时,才知道自家四姐妹成为了当时整个车站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 第88章 提前过年 幸福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很快赵芳大一放寒假回来了,离春节也只有十多天的时间了。 江英收拾好回家过年的东西,准备全家人一起回玉县过个团圆年。 去年赵家福春节上班,赵芳要准备高考就和赵平一起留下来陪赵家福过年,江英只带着赵菲和赵红回了玉县。 今年元旦前江母就来信让江英无论如何都要全家一起回去过年,今年也是赵芳考取大学后第一次回外婆家过年,所以江英早早的采购好各种要带回去的年货,盼着春节的临近。 就在江英认为万事俱备的时候,公司突然宣布的一个新政策打乱了江英的全部计划。 一月十二日早晨,江英刚分配完工作,公司办公室的一个小伙子突然跑来通知各个队的队长到公司去开临时会议,说是有重要事情要通知。 江英和其他几个队长到齐后,经理在会上宣布道:“为了解决春节期间人手不足、货物积压的问题,经经贸局批准,从今年开始实行大年三十至年初三这四天上班的工资,公司从每个职工身上,每天只抽取百分之十的管理费,希望你们下去做好宣传工作,尽量保证春节期间职工的出勤率,不要再出现往年货物积压的情况。” 经理简短的话语不亚于放了一枚原子弹,公司平时每天从每个职工身上抽取百分之五十的管理费,相当于一个工人上一天班挣十元钱,公司就抽去五元,工人实际到手只有五元钱。 而现在春节这四天每天只抽百分之十,职工可以多得百分之四十的收入,这对于靠劳动吃饭的人来说是笔不小的收入,职工肯定是宁愿上班也不愿休假了。 江英回到队里把这个政策一说,那些原本就没有打算春节休假的人不禁欢呼雀跃起来,那些原本准备请假回家的人在金钱的诱惑下也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江英也很苦恼,一边是期盼着她回家团聚的父母和家人,一边是实实在在的钱,她哪边都舍不得放弃。 赵芳在省城上大学虽然学校每个月也会发给她十五元的生活补助,但家里还需要再汇二十元添补,因为赵芳在外面读书除了吃还要穿,还有其它的生活开支。 赵菲今年九月份上高中,中午不回家吃饭,在学校吃饭也要钱,再往后赵平、赵红一个接一个都需要钱,江英肯定是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的。 对江英来说,金钱就是实现梦想和目标的重要途径之一,只有不断努力工作、赚取更多的财富,才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种对金钱的追求并不是贪婪或自私,而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下班回到家,江英就把公司的新政策讲给赵家福听。 江英说:“公司这个政策算下来很划算多,今年过年我就不打算回去了,你带着孩子们回去,我趁过年这几天多挣点钱。” 赵家福说:“妈在信里一再说要我们全家一起回去,再说春节你在家一个人上班又没有人做饭,冷冷清清的也不好。” 赵家福起身朝墙上挂着的日历走去,他翻着日历说道:“要不这样,孩子们也放假了,不如我们就十五号提前走,二十二号年二十八那天我们俩和赵菲就回来,她今年要考高中了,提前回来也可以做做功课,让赵芳她们三个在外婆家过年,过完年我又去把他们接回来,你觉得如何?” 江英想了想说:“以后如果每年都是这个政策,我也舍不得休息,可爸妈年纪越来越大了,回去一年就少一年,看来也只能按你说的做了,只是我们不过年就回来爸妈肯定又要难过了。” “放心,只要说清楚,我想爸妈会理解的。”赵家福说。 一月十五日这天,赵家福和江英带着四个女儿,拎着大包小包上路了。 坐在开往玉县的汽车上,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油菜花田,星罗棋布的村庄散落在金黄色的花海之中,随着汽车飞驰而过,满眼都是金黄,这样的美景在城市里是看不到的。 下了汽车后,走在没过孩子们头顶的油菜花海中,赵芳她们四个高兴地手舞足蹈,在窄窄的田埂上嬉戏打闹着,这是全家第一次一起回外婆家,她们都很兴奋。 江英对赵家福说:“那年我刚怀上赵菲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看见油菜刚开花,还嘴馋的想吃菜油煎鸡蛋。” 江英不由地想到了钱惠惠,要是她能活到现在该多好。 晚上赵家福和江英跟父母一起坐在堂屋里聊天,江英说:“爸、妈,我和赵家福年二十八就要回去了。” “什么?不过年就要回去?”江父江母很吃惊。 江英解释道:“爸、妈,今年单位规定大年三十至年初三这四天上班只抽我们工资百分之十的管理费,上一天班相当于原来上两天,很划算的,我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挣钱机会,现在我们回来就当是提前过年了。” 江母说:“收到你们要提前回来的电报,我和你爸还高兴,想着你今年终于舍得多休息几天了,没想到你不准备在家里过年,英子,来都来了还是过了年再走,过完年妈绝不多留你一天,行?”江母一脸的哀求。 赵家福说:“妈,我们知道您是一番好意想让江英多休息几天,可是您知道她哪里会闲得住,平时身体不舒服她都不肯休息,更别说现在有这么好的政策了。” 江母说:“家福,英子那个工作实在是太累人了,你要让她多注意身体,不能把自己累垮了,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你们以后不用再给家里汇钱了,现在家里就剩五妹六妹你爸和我四个人,也没有多少开支,你爸又在外面帮人杀猪,杀一头猪主家不仅给工钱还给一斤肉,我们的日子过得还可以,现在你们四个孩子大了,家里的开销也越来越大,赵芳在外面上大学也要花费不少钱的。” 蹲在一旁抽着水烟的江父也插话道:“你妈说得对,我们粮食蔬菜什么都不用买,花钱的地方也不多,现在农村生活富裕了,谁家办个红白喜事的都要杀猪待客,我隔三差五的就会出去帮忙,家里的零用钱和吃的肉都不用愁,你们在城里什么都要用钱买,孩子大了吃穿也不能委屈了她们,不能让人家看不起。” 江父又对江母说:“既然英子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把猪杀了提前过年,只要孩子回来全家人在一起有吃有喝什么时候都是过年。” 江父江母知道劝不了女儿,看了下日子决定大年二十五那天杀猪宰鸡,把全家人叫来一起提前过个团圆年。 大年二十五那天早晨,赵芳四姐妹还在睡梦中就被江英推醒了,“还不快起来,你们昨天不是说要去看外公杀猪吗?” 第89章 幸福一家人 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赵菲三姐妹从来没有见过杀猪,三人连忙起床,穿好衣服跑到院子外面,赵芳以前在农村待过两年自然见过,她就没有赵菲她们那样的兴趣。 江母家大门不远处的地上挖了个大坑,上面架着一口很大的大铁锅,锅里烧着滚烫的开水,锅旁边放着两头已经宰好了的大猪。 江父和几个大汉正忙着往猪身上边浇水边刮毛,一上午,两头原本黑黑的猪就被刮得白生生的,并且被开膛破肚了。 赵红看着满桌的猪肉对江母说:“外婆,您家真好,有那么多肉,还有大米饭吃。” 江母抚摸着赵红的头笑着说:“小调皮,外婆家今年多宰一头猪就是要给你们家的,你以后也有好多肉吃了。” 晚上,江母悄悄地问江英:“英子,你们家的粮食不够吃吗?” “够吃啊,妈,您怎么会问这个?”江英好奇地问。 江母就笑着把赵红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英听完后忍俊不禁,说道:“妈,不是不够吃,是现在国家每个月供应给我们的粮食里,有一半是杂粮,杂粮有时候卖面粉、有时候卖包谷、有时候卖干四季豆,所以只吃米饭肯定是不够的,赵家福有时会在米饭里掺上点包谷饭,有时会煮一锅酸菜四季豆配米饭,有时就煮面条吃,孩子们从小吃惯了米饭不爱吃这些杂粮。”江英把实情告诉了江母。 江母说:“也难怪,现在连我们都不吃杂粮了,前些年包产到户时,我们家人口多,分到的田也多,现在是为自己种田,大家的积极性都很高,粮食产量也上去了,所以我们才有多余的粮食养猪,你爸爸说你们不容易,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的工作又辛苦,年初买猪仔的时候他就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多买一头,等今年过春节宰好了给你们腌成香肠、腊肉,你拿回去也可以添补着吃一段时间。” “妈,不用了,家里几个人也要吃的,你们留着自己吃,我们每个月可以用肉票去买的。”江英推辞着,她知道江母养猪也不容易。 “英子,你就听妈的,这么多年你们每个月都给家里和你二妹家寄钱,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的,那也是花钱买的,以前家里穷,没有什么东西给你,现在我们的日子好了,我们也尽自己的能力帮你们一点,你不要你爸爸会不高兴的,你们每个月就那么点肉票,能买多少肉呀。” 听江母这么说,江英也不好再拒绝了。 年二十七那天,二妹也送了些香肠过来,江母又把白天新碾的米装了五拾公斤。 江母对江英说:“这些米你们带回去吃,还好这次家福也来了,你们两个人也不难拿,等他来接赵芳她们的时候,我再碾点让他带回去。”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江英几乎没有在春节期间回过玉县,为的就是能多挣点钱,虽说父母不让江英每个月再汇钱,但隔一段时间,江英还是会让赵家福给父母汇点钱。 转眼到了一九八三年春节。 大年初一早上,赵家福上完夜班回来后在厨房里煮着汤圆,江英进门后说道:“孩子们平时难得睡个懒觉,今天是大年初一,就让她们多睡会,等她们起来吃完早餐后你带着她们到街上去玩,听说今年有游园,还有舞狮子,耍龙灯的,你们中午就在街上买点吃的,不用管我,我回来随便热点吃就行了。” 江英吃完早餐后就去上班了,临出门时她对赵家福说:“别忘了给她们压岁钱。” 赵家福说:“知道了,你赶快去上班,别让大家等着你这个队长。” 江英虽交待说要让孩子们睡个懒觉,可大年初一这一天谁能睡得着,因为每个人的枕头旁边都放着一套新衣服,好不容易盼了一年,今天终于可以穿新衣服了,谁都巴望着早点起床,穿上新衣服好出去显摆显摆。 赵家福从厨房过来,进门一看,四个女儿都已经起来了,正梳着头,互相评论着身上的新衣服。 赵家福笑着说:“难得今天不用我叫,都自觉起床了。” 赵红说:“爸爸,我半夜就醒了,一直在想着天怎么还不亮,天亮了我就可以穿新衣服了。” 赵平问:“爸,我们是不是梳洗完就可以上街去了。” 赵家福故意说:“去那么早干什么,这会街上人都还没有,我们吃完午饭再去。” 赵平急了,说道:“吃完午饭都十二点了,等我们去到街上游园都散了。” 赵家福问:“那你说几点去?” 赵平一时不知道该回答几点。 赵家福笑了,“爸爸逗你的,放心,不会耽误你们玩游园的,我们九点吃完早饭就出发。” 赵家福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张新钱说道:“这是你妈妈交待好给你们的压岁钱。” 赵菲问:“爸,今年给我们多少压岁钱?” 赵家福说:“你和你大姐一人五元,赵平和赵红一人两元。” 赵平有点不悦地问:“爸,为什么她们得五元,我们才两元。” 赵家福说:“我们家有个规矩,小的跟着大的出去,买东西都是大的出钱,小的跟着大的就行了。” 赵平、赵红一听高兴地欢呼起来:“大姐、二姐,过年我们就跟着你们了。” 赵家福说:“今天我领着你们出去,要吃什么我出钱,明天我上班,你们就自己去玩,由赵芳和赵菲负责。” 四姐妹就开始商量起过年这三天要做些什么。 赵芳说:“我明天带你们去看电影,吃凉米粉,吃冰棍,喝木瓜水。” 赵菲抢着说:“我负责后天的。” 赵家福在一旁幸福地看着四个女儿。 九点过,赵家福就带着四个女儿出门了。 金东市街道上到处彩旗飘飘,沿街的各个单位门头上都挂着欢度春节的大红条幅,门两边都挂着大红灯笼,呈现出一派节日的气氛。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人流一点也不为过。 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穿着新衣服的老老少少,卖爆竹的,卖玩具的,卖甘蔗的,卖凉米粉的,卖木瓜凉水的比比皆是,还有摆小人书摊的,赵芳她们看得眼花缭乱,一路走走停停。 今年是赵芳四姐妹第一次一起在金东市过春节,她们看了电影,玩了游园,看了舞狮子、耍龙灯,还吃了凉米粉,喝了木瓜凉水,然后又到新华书店各自买了些小人书,快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 赵家福说:“今天回去都是热热昨天的饭菜就吃,我们先去看看你妈妈,再回家吃晚饭,好吗?” 四个女儿一齐答道:“好。” 五人就朝着江英上班的地方走去。 车站货场内,正在车厢外拉着板车装货的张梅看见远处走来的赵家福和他身后的四个女儿,冲着里面的江英喊道:“队长,你猜谁来了?” 江英在里面闻言道:“谁来了?” 张梅嬉笑着说:“你老公和你的四千金来看你了。” 张梅旁边一个拉着板车排队的中年妇女悄声说道:“这就是队长的四个女儿?她可真有福气。” 张梅小声说:“你刚来不知道,队长刚上任的时候,有些人不服她的分工,甚至还骂她没有本事,生不出儿子,现在看看怎么样,人家四个女儿,哪个不如儿子,她大女儿前年还考取了南方大学法律系,你说厉害不。” 中年妇女听了啧啧称舌,一脸的羡慕。 第90章 父爱如山 时间到了一九八五年八月,赵菲接到专科录取通知书后,就开始着手做着入学的准备。 晚饭后赵家福对赵菲说:“赵菲,你应该趁这个假期有时间把自行车学会了,以后学校组织什么活动或是自己出去玩也方便些。” 赵芳说:“是啊,我大一的时候,学校课程不是很多,我们班的同学就经常利用课余时间约着骑自行车出去玩,有一个星期天,我们还骑着自行车去环湖游了一天,当时我们是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两个人轮流着骑,可好玩了,如果你不会骑,总让别人带着你,那下次人家就不一定会叫你了,所以你要学会骑才行。” 赵菲觉得赵家福和赵芳的话有道理,她说:“大姐,那你教教我。” 赵芳说:“我可扶不住你,还是让爸爸教,我也是爸爸教的。” 赵家福在一旁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你还信不过爸爸的技术?” 赵菲说:“爸,我不是怕累着您吗?” “累什么累,能教你们爸爸很开心,说明你们还需要爸爸,再过几年你们成家后,就有人会照顾你们了,你们就不需要爸爸喽。”赵家福有点伤感地说道。 “爸,我们永远都需要您的。”赵菲拉着赵家福的胳膊撒娇道。 金东市的自行车从一九八零年就逐渐多了起来,火车站候车室外宽大的广场一直就是个自行车练习场,每天傍晚时分,整个广场上十多辆自行车往来穿梭,围着场地不断地绕着圈,那场面很是壮观。 赵菲说练就练,当天吃完晚饭,赵家福把家里的载重自行车从屋内推出来后对赵菲说:“你来推,学骑车就得先学会推车。” 赵菲跌跌撞撞地把自行车推到了广场上。 几天后,赵菲基本掌握了骑车要领,可她自小胆子就小,赵家福在后面扶着后座跟着自行车跑,她还能稳稳地驾驭着自行车,只要赵家福说要放手或是看到前面有自行车来,她就会紧张地摇摇晃晃摔倒。 休息的时候,赵菲看着那些可以骑在自行车上俯下身去单手捡地上的东西,或是可以双手放开握着的自行车龙头,而靠双脚的力道掌握自行车平衡的高手非常羡慕。 赵菲对赵家福说:“爸爸,那些人太厉害了,我可不可以像他们一样?” 赵家福说:“当然可以,这叫熟能生巧,等你能熟练地驾驭自行车的时候,你想学什么动作,只要掌握好方法勤加练习,你也可以做得到的,就像舞台上的杂技演员一样,你只看见他们在台上眼花缭乱的几分钟表演,你可知道他们在台下付出了多少汗水,正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靠的就是坚持不懈的勤学苦练。”。 赵菲噢了一声,接着问道:“爸爸,为什么我学了好几天了,还是骑不稳,老摔跤,是不是我太笨了?” 赵家福安慰道:“我女儿连大学都考得上,怎么会笨呢,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想要掌握任何一门技能都需要个过程,都是从不会到会再到熟练。” “可是我都学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像那些人一样熟练地驾驭自行车?”赵菲又问。 “首先你在心理上产生了依赖感,因为你知道我在后面扶着,你就不担心会摔跤,就能放心大胆地骑,而我一放手,你感觉失去了依靠,就会紧张,一紧张身体就失去平衡,自然就会摔倒了。” “爸爸,你怎么知道我是这样想的?”赵菲问。 赵家福抚着赵菲的头笑着说:“每个刚开始学自行车的人都会有你这样的想法,其实你只要相信自己,不要怕摔跤,就没有学不会的,自行车前进的动力靠的是你的双脚用力蹬踏板带动车轮转动,而不是靠我在后面扶着,你只要握好自行车的龙头掌握好方向,眼睛向前看,身体坐直,保持车身平衡,双脚不断地用力蹬,自行车不断地向前运动,就不会摔倒了。” 赵菲仔细地回味着赵家福的话,过了一会儿,她说:“爸爸,您累不累,我还想再骑会儿。” “行,那我们就开始。”赵家福站起身,扶着自行车让赵菲坐上去,赵菲双手握好自行车的龙头,眼睛看着前方,身体坐直,用力蹬着踏板,自行车稳稳地向前驶去。 转了两圈后,赵菲发现赵家福只跟在车后跑,并没有扶着自行车后座,她的心里开始有点发慌,自行车不免又有点左摇右晃。 只听赵家福在身后喊道:“扶好龙头,什么都别想,用力蹬。” 赵菲按照赵家福说的,用力蹬着,自行车果然不再东倒西歪了,而是一路向前。 赵菲突然有了一种挣脱束缚自由自在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 眼看着赵菲开学的日子就快到了,一天晚上,赵家福给江英送完饭回来后,把给赵菲准备的棉被拿出来放到床上说道:“赵菲,你来看着,爸爸教你怎么装订被子,以后你去到学校拆洗晒干后自己才会装订,你先看着爸爸做一遍。” 以前那个年代,没有什么被套,装订被子是每个男男女女都必会的技能。 赵菲看着赵家福把白布做的被里铺在床上,把棉絮铺在被里的正中央,然后把跟棉絮一样大小的一块红绸被面铺在棉絮上,把四边多出来的被里包过来盖住被面,再把包过来的被里的四个角分别对折一下,一床被子的雏形就出来了。 赵家福问赵菲:“以后就这样装,看会了吗?” 赵菲笑着说:“爸,这太简单了,一看就会。” 赵家福说:“你看着简单,要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你抖散了装一次我看看。” 赵菲不以为然地上去把被面和棉絮拿开,把被里拉平整了,然后依样画葫芦地做了一遍,装好后却怎么看怎么别扭,根本不像刚才赵家福装得周正好看。 赵菲不好意思地说:“爸,怎么我装的没有你装的好看?” 赵家福说:“你没有掌握住要领,当然就装不好了,首先棉絮要放在被里的正中央,这样你包出来的四个边就一样宽了,其次要把被里包过来的四个角拉直,折的对角要大小一样对齐,这样装出来的被子才会好看。” 赵菲说:“这么小的一件事没想到还有那么多讲究。” 赵家福说:“往往越是看着简单的事,其中的关键就越容易被疏忽,你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能马虎大意,要注意细节。” 赵菲认真地说:“知道了,爸。” 赵菲在赵家福的指点下用针线把装好的被子订起来,刚装订好,江英就回来了。 江英看着赵菲装订好的被子夸赞道:“真是名师出高徒,第一次装订被子就装得有模有样的。” 第91章 转变观念 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上午,赵家福家院子外的小店门口,店主吴有仁面带微笑地跟刚买菜回来的赵家福打着招呼:“赵师傅,买菜回来了。” 赵家福看着吴有仁欲言又止的神态问道:“老吴,有事吗?” 吴有仁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有个贩茶的亲戚最近接了一笔生意,他们需要将一些散装的茶叶分装成小袋,但是时间紧迫,人手不够,他托我帮忙找人分装一下这些茶叶,您看,你们家有没有兴趣接这个活?工钱做完后按重量结算。” 赵家福心里一动,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坐在家里就可以赚点额外的收入。 赵家福问道:“这个工作难不难啊?我们家可没有干过这种活。” 吴有仁连忙摆手道:“不难不难,就是简单的分装而已,只需按要求把茶叶称好装进小袋子里就行了。” 赵家福又问:“老吴,我们自己需不需要买些什么工具呢?” 吴有仁说:“不需要,除了茶叶,我亲戚还会拿一台电子秤和分装所需要的工具给你们,你们只负责分装就行了。” 赵家福心想,反正晚上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而且自家并不需要购买任何的工具或材料,只需要付出一些体力劳动即可完成这项工作,便爽快地答应道:“好!” 赵家福就从吴有仁那里扛回了一个装有五十公斤茶叶的大包及分装要用到的工具。 中午赵芳回家吃饭看到放在“中间”的麻布口袋,打开一看,问道:“爸,您弄这么一大包茶叶回来干什么?” 赵家福笑着说:“我们也干副业挣点钱。” 江英刚刚迈进家门,听到赵家福的话就兴奋地问:“谁要挣钱?” 赵家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赵芳,你看你妈妈一听说挣钱就精神抖擞的。” 赵芳被赵家福的话逗笑了,她对江英说:“妈,是我爸,您看他连材料都拿回来了。” 江英看着堆在地上的东西问赵家福:“你这是从哪里拿来的?” 赵家福就把吴有仁让分装茶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江英听完后,立刻皱着眉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多拿两袋回来,要是被其他人家把茶叶拿完了,那我们不是要少装很多?走,我们再去扛两袋回来。” 江英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 赵家福忙拦住江英,“老吴说了,一次只能拿一袋,装完了再去拿,他就是怕有的人家一次拿多少袋回去又装不完耽误了时间。”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这么好用的脑袋怎么才扛这点茶叶回来,那快去吃饭,吃完饭立马开工,晚了都被别人装完了。”江英催促道。 他们朝着厨房走去。 赵家福疑惑地问:“你中午不休息了?” 江英不屑地撇了撇嘴:“有赚钱的机会,还休息什么?” 赵家福打趣道:“你真是个财迷。” 赵芳跟在父母身后,听着他们的谈话,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赵芳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心中满是温暖和幸福。 饭后三人就开始干起来了,江英负责装袋,赵家福负责秤茶,赵芳负责封口,刚开始他们的动作都有点笨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个不停。 江英不愧是调度几十号人的能手,一会儿就看出了点门道。 江英对赵家福说:“我发现我们三人的分工中最重要的一环是秤茶,我看还是让赵芳来秤,她年轻动作快,这道工序直接影响着装茶的进度,我来封口,干惯了大包大揽的工作,这小小的袋子我还真伺弄不了。” 赵家福不服地说道:“我还不至于老到笨手笨脚的地步。” 江英伸手轻捶了赵家福一下道:“你以为你还年轻吗?你都五十的人了。” 赵芳说:“爸,就按我妈说的交换一下试试,看看能不能提高速度。” 三人重新交换了位置,赵家福把茶叶装进小塑料袋里,赵芳把装有茶叶的小塑料袋放到秤上秤,多了就倒出一点,少了就装一点进去,速度果然比赵家福快。 江英把锯片在燃烧的蜡烛上过一下,放在秤好的塑料袋口轻轻一烙,用手一按,袋口就封好了。 三人动作刚有点熟练,赵家福看了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去上班了。” 江英还有点恋恋不舍,遗憾道:“刚熟练点就要去上班了。” 赵家福嬉笑道:“你的工作才是主业,你不用担心,有你干的,只要累了别怪我找事给你做就行了。” 经过当天晚上的训练,第二天,三人的动作已经相当娴熟了,配合起来也很默契,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包茶叶很快就分装完了,赵家福又扛回了一包。 有时候江英上午下班早,就和赵家福两个人先干着,等赵芳下班回来,随便煮点面条对付一顿,又接着干。 好在赵红中午在学校吃饭不回来,三人就这样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就连赵芳刚交的男朋友刘建民在休息时也会过来帮忙。 一天,正给塑料袋封着口的江英忽然提议:“要不我们买个冰箱,这么热的天,有时候上午做的饭,下午味道就不好了,像这段时间这么忙,如果家里有台冰箱,可以上午多做点,吃不完的放在冰箱里,下午拿出来热热就可以吃了。” 江英顿了顿又道:“一天只做一顿饭,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冰箱平时还可以冰点肉,想吃拿出来解下冻就行了,不用隔三差五的去排队买肉,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老吃油泡的炸肉了。” “听说买冰箱不仅要票,还要一千多元钱呢。”赵家福有点不舍。 江英调侃道:“还说我是财迷,我看你就是个守财奴。” 赵芳一边秤茶一边说:“爸,我妈说得对,您想想这么热的天,您每天要上班,要买菜,还要做三顿饭,很辛苦,特别是买肉要排队,而且每次又不能多买,买多了天热会坏掉,做的饭菜当天吃不完就得倒掉,多浪费,现在我们家的生活还算可以,您和我妈的收入跟政府单位的人相比已经算是高的了,您省吃捡用了大半辈子,该转变下观念了,该享受的时候就要享受,不要什么都舍不得,相信我们家以后的日子就像电影《列宁在1918》瓦西里说的那样: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赵芳嗡声嗡气地模仿着瓦西里的声音说着,惹得赵家福和江英笑个不停。 江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笑罢说道:“你爸爸节俭惯了,他的口头禅就是有肉不用桌子,摆在地上也可以吃。” 赵家福正左手捏着撑开的塑料袋,右手用小铲子铲着茶叶装进去,听了她们娘俩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说得有道理,以前工资低,到处都要用钱,不想节俭都不行,现在我们家的条件确实比以前好多了,是该像赵芳说的转变观念了,现在孩子们长大了,我也五十岁了,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五十,是该享受下生活了,谁也预料不到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江英说:“是啊,就像爸一样,以前总觉得他的身体很好,没病没灾的,谁想到他会说走就走了……。”江英的声音哽咽了。 屋内的三人一下沉默了,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还是赵家福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好,等忙完装茶叶的事,我们抽时间去百货大楼看看冰箱,不懂总要多了解了解。” “你总算是想通了。”江英很高兴。 赵芳说:“爸,我工作一年多,除了每个月交给你们的生活费外,也攒了点钱,家里买冰箱我也凑点。” 第92章 抢购 江英听赵芳要拿钱给家里买冰箱就说道:“你攒的钱你自己留着,以后结婚用得着,刘建民家兄弟姊妹多,等你们结婚的时候他家估计也拿不出多少钱给你们,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 赵家福说道:“你妈说得对,买冰箱的钱家里有,你的还是自己留着。” 一家三口就这样说说做做忙了一个月,挣了三百元钱,这已经相当于赵芳近三个月的工资了。 江英从来就是个想到做到的人,好在他们属市经贸局管理,弄一张冰箱票并不困难,加之冰箱在当时价格不菲,对于平均月收入百十来元的人们来说几乎属于奢侈品,不属于生活必需品,不象电视那样抢手。 赵家福和江英利用休息时间,到银行取了钱,在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帮助下,挑选了一台他们反复看了好多次的国产双门冰箱。 江英匆匆忙忙赶到单位,借了一辆板车,江英和赵家福及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合力将冰箱抬到板车上,然后两人小心翼翼地拉着往家里走去。 当赵家福和江英终于把冰箱安全地拉回到家中,看着稳稳当当地摆放在客厅里的冰箱,两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赵平放寒假回来,看到家里原来放小床的那个角落里放着的冰箱,她奇怪地问赵家福:“爸,我们家为什么不买电视机,而是买了冰箱?我们好多同学家都有电视机了。” 赵家福笑了笑,说道:“赵红还在上高中,今年七月份就要参加高考了,如果家里买了电视机,左邻右舍晚上来家里看电视,不让他们来影响邻里关系,来又影响你妹妹学习,而且你们以前去别人家里看的那种黑白电视现在逐渐被彩色电视取代了,现在买彩色电视机的票很难弄到,所以我们就暂时不买了,以后直接买台彩色的。” 转眼赵红去上大学快一个学期了,眼看赵红三姐妹就要放寒假回来了。 一天,赵芳下班一进院门就激动地朝厨房跑去,手里举着一张纸,兴奋地对正在洗着炒菜锅的赵家福说:“爸,您猜这是什么?” 赵家福说:“我怎么猜得到?” 赵芳忍不住道:“这是买彩色电视机的票。” 赵家福高兴地问:“你从哪里弄到的?拿来我看看。”说着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擦干手上的水。 “我们单位分到一张买彩色电视机的票,单位几十号人就一张票,领导不好分配,就采用抓阄的方式,没想到被我抓到了,您说我运气好不好。”赵芳一脸的得意。 看着眉飞色舞的赵芳,赵家福也很高兴,笑呵呵地说:“我女儿的运气一直都好,这下你们结婚的电视也有了,这是好事,值得高兴。” 赵芳忙说:“爸,这票是给家里的,票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期限不买就作废了,再说我结婚还早呢,说不定等我结婚的时候电视就不那么紧俏了。” 赵芳还沉浸在兴奋中。 赵家福问:“你要不要跟刘建民商量一下,电视机票可是紧俏货。” “不用,票是我抽到的,我有支配权,等买了电视,赵菲她们春节放假回来就能在家里看春晚了,再不用跑到别人家去了,爸,您写信可别告诉她们,到时候给她们一个惊喜。”赵芳笑嘻嘻地说道。 赵菲、赵平、赵红放假回到家,真是收获了一个大大的惊喜,三人每天晚上都要守着电视,一个频道播完了就换另一个频道,直到所有频道屏幕上都出现“谢谢收看”或是“再见”等字样才肯罢休,反正放假在家第二天可以睡懒觉。 时间进入五月份,金东市的天气渐渐由暖转热。 一天上午,江英用板车拉了些东西来到院子铁门外,她站在大门口,冲着厨房大声喊道:“赵家福,快来开大门。” 正在做饭的赵家福听到江英的喊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着来到大铁门旁,看到江英拉着的板车上放着几袋十公斤的麻布口袋和几个木箱子,他掏出钥匙打开两扇大铁门上的锁,笑着说道:“你怎么把公家的东西拉回家来了!” 江英瞪了赵家福一眼:“别瞎说,这是我买的,你以为大白天的,我敢把公家的东西拉回来,我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 江英把板车拉到家门口放下,赵家福又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江英开始把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 赵家福刚要上去帮忙,江英说:“别沾手了,我一下就搬完了。” “你这拉的是什么?”赵家福问。 江英说:“麻布口袋里是盐,木箱子里是肥皂,听说要涨价了,我是托仓库管理员,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一点的。” 赵家福不解地问:“你听谁说的要涨价了?买这么多盐,不得吃到猴年马月。” 江英揶揄道:“别看你们铁路职工工资高、待遇好,可你们除了上班,跟外面的社会都快要脱节了,现在市面上但凡能买到的东西都有人在抢,几乎都要抢疯了,你还两耳不闻窗外事。” 江英搬完车上的东西后说:“今天的车皮不多,如果下午有时间我还想到百货大楼去看看能买点什么。” 下午早早下班后,江英跟着张梅来到百货大楼,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百货大楼内人头攒动,人们在各个柜台间穿梭着,忙着抢购那些不需要凭票购买的物品。 张梅说:“队长,我说你还不信,你看看这就像不要钱一样,简直是在抢。” 江英道:“别说了,快看看能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 两人不由分说地加入了抢购大军。 江英抱了一摞大大小小的瓷盆,盆里又垒了几口大小不等的铝锅,锅里装着毛巾、香皂、牙膏等小样东西。 当江英付完钱挤出人群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了,看着抢购来的战利品,江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江英歇了好几气才抱着这些东西回到家时,赵家福很是吃惊,“你买这么多回来是准备开杂货铺吗?” 江英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东西放着又不会坏掉,听说马上就要涨价了,我现在囤点,将来四个女儿结婚都用得到,我今天是没钱了,要不然我还要多买点,你明天去银行取点钱出来,等哪天有时间了我再去看看还能买点什么。” 一九八八年整个社会出现了抢购潮,江英只是抢购大军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只要有时间,江英就会去采购常用的生活用品,家里囤了很多东西,以致于到赵芳、赵菲结婚时,江英还给了她们一些囤积的床单、枕巾,不同型号的盆、锅、以及要用锤子才能敲开的盐和变得干干硬硬的肥皂等生活用品。 第93章 取消粮本 一九九零年春节过后,金东市突然传出一条小道消息,说是以后要取消购粮本,凡是购粮本上有结余粮食的居民在年底前必须购买完,如果过期不买就算作废。 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就传遍了金东市大大小小的街道,几乎成了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近几年,随着国家各种物质生产水平的不断提高,特别是一九八五年国家取消了长达三十多年的农产品统购统派制度,极大地激发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城市居民的“米袋子”、“菜篮子”也逐渐丰富了起来,人民的生活水平也随之不断提升。 城市居民的饮食结构也发生了变化,一日三餐,副食增多,主食减少,基本家家户户的购粮本上都有了粮食结余。 江英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下班就忙着赶回家来,她问赵家福说:“你有没有听说取消粮本的事?” 赵家福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今天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江英知道自己家粮本上好不容易积攒了三百多公斤的余粮,可不能让它全部作废了。 江英说:“我明天请半天假,跟单位借张板车去把我家粮本上的粮食全部买回来。” 赵家福说:“江英,不用着急,现在政府还没有发布正式通知,只是小道消息,我们不用现在去凑热闹,过几个月去买也来得及,先让粮店替我们保管一段时间。” 江英急切地说:“不着急?别到时候粮食卖完了,你想买都买不到了?” 赵家福咧嘴笑了笑,语气笃定地说:“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粮食是事关民生的大事,政府是不会不管的,而且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江英皱着眉说道:“你可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好不容易攒的茶票,还说等着一起买了给大弟结婚用,后来还不是说作废就作废了,想想都心疼。” 赵家福说:“你就放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再说这是粮食,关系着千家万户的生存问题,茶叶跟它可没有可比性。” 赵芳周末回来后也问道:“爸,我们家粮本上的余粮还多不多?今天我们单位里都在传粮本取消的事,有的人还请假去排队买粮了。” 赵家福说:“多啊,还有几百斤呢,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大家肚里都有了油水,饭自然没有以前吃的多了,估计家家户户粮本上的余粮都不少呢。” 果然,那段时间每天买粮的人都排成长龙,粮店连周日也加班加点地卖粮。 赵家福只是每天上街买菜的时候,拐到粮店门口看一下买粮的人多不多。 一直到了五月份,买粮的人才相对少了些。 江英看着仍然无动于衷的赵家福有点不淡定了,她催促道:“赵家福,等周末赵芳回来,你和她去排队把粮食买回来。” 看着似百爪挠心般焦急的江英,赵家福只好答应了。 星期天一早,赵家福和赵芳就来到粮油门市前排队。 一个一直在排队买粮队伍中晃荡的中年妇女凑到赵家福跟前小声问:“大哥,我们是做面条加工的,想来收购点面粉,您的面粉卖不卖?” 赵家福问:“怎么卖?” 中年妇女说:“每公斤按粮店的价格我净给您,您不用排队,我来买,买面粉的钱我出,您看行不行?” 赵家福犹豫了下说道:“算了,我现在卖给你,什么时候粮食紧张了,到时候我拿着钱也买不到就麻烦了,还是存点粮食在家里,以后饿不着。” 排在赵家福前面的一位大哥也附和着说道:“是呀,听说以后购粮本要取消了,取消了粮本,没有了粮食来源,就没有了生活保障,家里还是储存些粮食才比较安心。” 中年妇女对那位大哥说:“大哥,你们留一点吃就行了,多了放在家里你们保管不好还容易长虫子。” 一听这话,那位大哥不乐意了,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人烦不烦,我都还没有买,你就咒我的粮食长虫子,过去过去,不卖不卖。” 中年妇女悻悻地离开了。 赵芳看着粮本上的面粉结余数字说道:“爸,要不我们还是把面粉卖了,这么多拉回去我们也吃不完。” 赵家福担忧地说:“卖了我心里不踏实,就怕突然又来个灾慌什么的,到时候没有粮食吃。” 对于紧衣缩食了几十年的赵家福来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一直是他的持家根本。 赵家福还是把粮本上的所有粮食全部买了。 这次买粮跟平时不一样,现在家家户户都是通过开单交钱,零头在门市上称,整数就直接到里面仓库里一包一包地抬。 看着堆在外面的面粉和大米,赵家福对赵芳说:“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找你妈,让她借张板车来拉。” 一个多小时后,江英拉着板车来了,一家三口把粮食装上车,因为是下坡路段,江英在前面拉,赵家福和赵芳在后面跟着。 回到家后,看着小山般堆在墙角的粮食,江英感慨道:“以前想都不敢想我们家也会有这么多的余粮。” 几个月后,当赵家福打开米袋子去撮米时,突然发现里面长了米虫,他打开所有的米袋子,结果都一样。 庆幸的是面粉袋子里没有,赵家福只好把米袋子重新挪了个地方,以免米虫爬到面粉里。 晚上赵家福跟江英商量道:“家里的米生虫了,面粉还没有问题,我看是不是把面粉卖了,短时间内这么多面粉也吃不完,不如趁现在还没有生虫赶快卖了,以后生虫就卖不掉了,米只有一百多公斤,还可以吃完。” 江英听完后笑得前仰后合,“以前是愁吃不饱,现在是愁吃不完,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我现在终于体会什么叫物多累主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就直接卖了,省得拉回来又要拉出去。” 赵家福尴尬道:“我不是担心购粮本取消后粮食会紧张嘛,谁知道现在只要有钱,粮食也可以敞开买了。” 江英看着赵家福的囧态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有点感慨罢了,这穷日子过多了,日子好过反而有点不适应了,面粉要卖就卖了。” 往后的几个月里,赵家福家的米就这样筛了又筛才吃完。 第94章 突发疾病 赵芳和刘建民结婚半年后的一九九零年十月份,在当地工商银行工作两年多的赵菲也和在市政府工作的丁海涛结婚了。 赵芳和赵菲分别住在刘建民和丁海涛单位分的房子里,平时都不回火车站去,只有星期天休息才回去。 赵平毕业后,被分配到金东市法院工作,虽然单位给她分配了集体宿舍,但赵平一般都是住在家里。 赵家福家的日子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及女儿们的陆续工作,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天晚饭后,赵家福和江英正坐在由赵菲三姐妹住的“中间”改成的客厅里看着电视。 突然,赵家福感觉腹部一阵剧痛,那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他的肠子里搅动一般! 赵家福痛苦地弯下腰去,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脸色苍白,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赵家福的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江英皱眉看着赵家福痛苦的神情,她语气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赵家福强忍着疼痛说道:“我肚子有点痛。” 江英心急如焚地说:“我扶你到卫生所去看看。” 赵家福看着满脸担忧的江英,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喘息着安慰道:“江英,你别着急,我没事的,你扶我去大沙发上躺一会儿,说不定过一会就没事了。” 江英扶着赵家福躺到客厅的大沙发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家福的疼痛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感觉肚子越来越胀,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不断地往下流。 江英看到平时几乎连头痛脑热都不会得的赵家福这个样子,她心疼不已。 江英拿着毛巾不断地擦着赵家福额头上的汗水,她说道:你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走,我扶你到卫生所去看看。” 江英艰难地搀扶着赵家福来到铁路卫生所,找到杨医生,杨医生让赵家福躺到诊疗床上给他做了检查。 江英焦急地问:“杨医生,赵家福得了什么病?” 杨医生说:“现在还不好说,我们这里没有化验设备,你们必须马上到市人民医院去做化验检查,才能最后确诊。” 江英只好搀扶着赵家福返回家。 江英他们刚进家门,就看到昨天去乡下出差的赵平已经回来了。 赵平问:“爸、妈,你们去哪里了?我回来看到家里的电视还开着,就是不见你们。” 赵平刚说完,就发现倚靠在江英身上的赵家福脸色惨白,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赵平吃惊地问:“爸,您怎么了?”说着就忙和江英一起扶赵家福坐下。 江英说:“你爸说肚子痛,我们到卫生所去看了,杨医生也没有说是什么病,只是让我们马上到市人民医院去做各项化验检查。” 赵平一听,连杨医生都让马上去人民医院,说明赵家福病得并不轻,她赶快对江英说:“妈,爸爸现在痛成这样,根本走不了,您赶快收拾下东西,准备送爸爸去医院住院,我去找蒋叔叔,让他用食堂的三轮车送送爸爸。” 赵平所说的蒋叔叔是她的同学蒋玉红的爸爸,是车站食堂的采购员。 当赵平带着蒋叔叔骑着三轮车来到大门口时,江英也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赵平在三轮车上放了个椅子,然后和江英扶着赵家福坐到三轮车上,蒋叔叔蹬着三轮车朝市人民医院驶去。 赵家福家离市人民医院走路大概有五十多分钟的路程,可都是上坡路段,为了赶时间,江英和赵平只能在后面使劲地推着三轮车。 当他们来到医院大门口时,赵平就对江英说:“妈,我先去大姐家找姐夫,你们在医院门诊楼门口等一下。” 说完赵平不等江英回答,就朝着医院职工宿舍楼快步跑去。 赵芳和刘建民正在家里看着电视,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刘建民对赵芳说:“我去看看,是不是医院有急诊手术找我。”他边说边快速地去开门。 刘建民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赵平,他吃惊地问道:“赵平,你这是怎么了?” 赵平忙说:“姐夫,快,爸爸病了,我和妈已经把他拉到你们医院门诊楼门口了。” 刘建民一听,来不及多问,又怕怀孕三个多月的赵芳担心,便吩咐赵平道:“你进去告诉你姐,让她不要着急,你陪着她慢慢来,我先过去。” 刘建民就朝着医院门诊楼一路小跑着去了。 赵芳在中间的客厅里看着电视,外面还隔着厨房,当然听不清楚刘建民和赵平在外面的对话。 赵芳见刘建民没有进来,她以为像往常一样,刘建民可能又是临时有手术出去了,就搭拉着拖鞋出来,想看看门关好了没有。 赵芳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从外面进来的赵平,她吃了一惊,问道:“赵平,怎么是你,你姐夫呢?” 赵平说:“大姐,你别着急,爸爸病了,我和妈用三轮车把他拉到医院门诊楼了,姐夫已经先过去了,他让我陪着你一起过去。” 赵芳一听是赵家福病了,哪里会不着急。 在赵芳的记忆中,赵家福只是在她刚回到父母身边时,因为急性肠胃炎住过一次院,除此之外,赵家福的身体平时几乎连感冒都不会得,现在竟然要用三轮车拉来,说明病得不轻。 赵芳忙说:“还等什么,快走。” 赵芳连忙换好鞋子和赵平一起,快步朝着医院急诊室走去。 刘建民把赵家福送到急诊室后,又跑到住院部把值班的内科林主任请到了急诊室会诊。 赵家福经过各种检查化验后,确诊得了急性肠梗阻,梗阻原因不明,要缓解疼痛只能马上剖腹探查,明确原因后才能对症治疗。 刘建民简明扼要地把赵家福的情况跟江英和赵芳、赵平说了一下,就忙着去做手术准备去了。 听说是急性肠梗阻,做个手术就可以好了,江英、赵芳、赵平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手术室外,赵芳看着坐在椅子上暗自落泪的江英,她走过去轻轻揽住江英的肩安慰道:“妈,您放心,刚才刘建民说了,只要做了手术,爸爸就没事了。” 江英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依然不停地流着眼泪,不知为什么,江英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芳对站在手术室门外向里面张望的赵平说:“赵平,别看了,手术室进去还转了个弯呢,你在这里是看不到什么的,现在天也晚了,要不你带着妈到我家去,我在这里守着,爸爸有消息了,我再回来告诉你们。” 江英摇着头坚决地说道:“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你爸爸做完手术出来,我才放心。” 赵平和赵芳互相对望了一眼,赵平说:“姐,妈不回去就算了,她回去肯定也睡不着,还不如让妈就在这里守着,她才能安心些,反正有我们在这里陪着她。” 第95章 晴天霹雳 江英、赵芳和赵平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对于家中从没有人做过手术的她们来说,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让人倍感煎熬。 赵平神情焦虑地在走廊上来回走着,赵芳走到她跟前悄悄说道:“赵平,你坐下来歇会,你这样不停地来回走着,会让妈的心里更加不安的。” 赵平这才反应过来,赶快在江英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了,刘建民和林主任走了出来,江英她们立马起身迎了上去。 林主任对守侯在门外的江英和赵芳、赵平说:“现在有个情况需要征求你们家属的意见。” 赵芳忙说:“林主任,有什么您就直说。” 林主任说道:“病人的腹腔已经打开了,他的结肠回盲部有个比鸡蛋稍小的包块,质地很硬,你们家属商量下,看需不需要把它切除了。” 赵芳问:“林主任,您说的硬物会是什么东西?” “这个不好说,可能是个息肉,也可能是个肿瘤。”林主任说。 赵芳又问:“林主任,什么是息肉?什么是肿瘤?” 由于那时信息不发达,而且赵芳她们又不具备医学知识,所以她们想要把问题问清楚才能做出决定。 刘建民对林主任说:“主任,我来跟她们说。” 林主任说:“好,你们赶快商量好,里面还等着手术呢。”说完就转身进去了。 刘建民言简意赅地跟江英和赵芳、赵平解释了什么是息肉,什么是肿瘤,以及它们的区别,并把赵家福即将面临的手术选择的利弊也一并说了。 这下可难住了江英母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江英开了口:“建民,我看能不切就不要切了,毕竟切一段肠子又是一个手术,你爸又要多受些罪。” 刘建民又看向赵芳、赵平,她们也觉得江英的话有道理,都不希望赵家福再多受罪,也都顺从地点了点头。 刘建民就进去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年轻的护士来到手术室门口,她冲着赵芳笑了笑说道:“嫂子,刘医生让我转告你,病人已做了肠扭转复位术,手术很成功,让你们放心,现在正在缝合,还要一会,他说让你们先回家去休息,病人出来后他会守着的。” 赵芳对护士说:“谢谢你。” 护士笑着说:“不客气,我里面还有事,我就进去了。”说罢转身进去了。 赵芳对江英说:“妈,爸还有一会才会出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就跟我先回去,爸出来后送到病房,刘建民会照顾的。” 无论赵芳和赵平怎么劝,江英都不肯走,她们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一起等。 半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刘建民和护士推着躺在急救床上的赵家福出来了。 江英、赵芳和赵平立刻围了上去,赵家福安静地睡着。 江英从没有见过手术后的病人,她问刘建民:“建民,你爸爸这是怎么了?” 刘建民说:“妈,爸爸刚才醒了,现在因为麻醉的缘故又睡着了,您放心,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等麻醉过了就会清醒的。” 他们把赵家福送到病房安顿好后,刘建民对赵芳说:“你带着妈和赵平回去睡,这里有我守着,你们明天早晨再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当江英等人来到病房时,赵家福已经清醒了。 江英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赵家福,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赵家福笑着安慰江英道:“别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赵家福又对赵芳和赵平说:“你们快去上班,别迟到了,这里有你妈就行了,赵芳,记得到单位给你妈公司打个电话,帮她请个假。” 赵芳说:“好的,爸,您好好休息,我去单位跟领导请个假就回来。” 晚上,赵家福又出现腹痛、腹胀的症状,经过会诊后,医生决定切除回盲部包块。 第二天,细心的刘建民把切下的包块托人带到省肿瘤医院去做组织活检。 几天后,刘建民坐在厨房里摘着菜,赵芳下班回到家里,看见刘建民正把摘好的芹菜杆扔到垃圾桶里。 赵芳说:“刘建民,你干嘛呢?菜都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赵芳的话惊醒了刘建民,他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 赵芳伸手拽了一下刘建民问:“你在想什么呢?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这几天又上班又照顾爸爸累的?” “不是,我在想一个手术方案。”刘建民怕赵芳看到他的慌乱,连忙起身抬着盆子到院子里去淘米洗菜。 此刻刘建民的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中午他接到省城肿瘤医院同学打来的电话,得知赵家福的活检结果出来了。 刘建民一直在犹豫着该不该把活检结果告诉江英和赵芳她们,特别是赵芳已经怀孕,刘建民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晚饭后,在去病房的路上,赵芳把一直神情恍惚的刘建民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对相处四年多的赵芳,刘建民非常了解她的脾气,任何事不问出个子丑寅卯赵芳是不会罢休的。 刘建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结果告诉她们,于是他就说道:“等看完爸爸回来我再告诉你,行?” “这还差不多。”赵芳满意地说。 赵家福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身上插的管子也少了些,一家人在病房里陪着赵家福,直到护士催促,他们才不得不离开病房出来。 这段时间,为了方便照顾赵家福,江英和赵平都住在赵芳家。 刘建民他们回到家刚坐下,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刘建民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赵菲和丁海涛。 刘建民问:“赵菲,你比赛回来了?” “姐夫,我是今天下午回来的,刚才我和丁海涛回家去,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爸妈回来,问了胡勇叔叔才知道爸爸住院了,爸爸得了什么病?”赵菲急切地问道。 “你们先进来,病房现在已经不让探视了,你们要看爸只能等明天了,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刘建民把赵菲和丁海涛让进屋内。 赵菲和丁海涛坐好后,刘建民鼓起勇气开口道:“妈、赵芳,赵菲、赵平,关于爸爸的病情,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刘建民停顿了下,好让江英她们有心理准备。 一听刘建民的话,赵菲的潜意识里突然冒出了癌症两个字。 赵芳则是因为亲眼见到赵家福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而且她认为医生总是喜欢把病人的病情往大了说,所以她并没有把刘建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呀,吊什么胃口。” “赵芳,你怀着孩子,可千万不能着急。”刘建民一再叮嘱道。 “真是急死人了,有什么你就快说。”赵芳不耐烦了。 刘建民说:“前几天我把爸爸做手术割下来的包块托人带到省肿瘤医院去做活检,今天中午接到我同学打来的电话,说结果出来了,爸爸得的是结肠癌。”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震惊了江英母女。 第96章 隐瞒病情 刘建民的话才说完,江英母女顿时呆住了,四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坐在原地,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复杂的情感,有疑惑、震惊、痛苦,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 原本温馨的屋子此刻变得异常沉重,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屋内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笼罩,使人喘不过气来,连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逝。 这一刻只有屋内不断转动着的电风扇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地响亮,似响鼓般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敲得人痛彻心扉,敲得人肝肠寸断。 江英母女四人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任凭无声的泪水像溃了坝的洪水一样冲刷着脸庞。 在那个谈癌色变的年代,人们对癌症的了解并不多,却知道得了癌症就相当于直接判了死刑,听到这个似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江英母女都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之中。 刘建民和丁海涛看着默默哭泣的家人,虽说赵家福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可几年相处下来,赵家福待他们也如亲儿子一般,他们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刘建民担心江英和赵芳她们伤心过度,他只能通过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把她们从痛苦中拉出来。 刘建民对江英说:“妈,您看爸爸的病情要不要告诉他?” 江英已经被这当头一棒砸懵了,别看她平时工作起来雷厉风行,此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却是六神无主了。 江英满眼泪水地看向三个女儿,似在征求她们的意见。 赵芳看着一脸无助的母亲和两个满脸泪水不知所措的妹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道:“我们听了都受不了,如果爸爸知道了,对他来说更是个巨大的打击,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就先瞒着。” 刘建民担心地说:“可爸爸是有文化的人,他以后吃的药瓶上都有说明书,怕是瞒不住的。” 赵芳哭着不悦地抢白了他一句:“你不会把说明书撕了,如果爸爸问起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刘建民想了想点头道:“好,也只能这样。” 停顿了一下,刘建民又说:“爸爸再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等身体恢复一段时间后,他必须要做化疗,由于爸爸是铁路职工,所以按铁路部门的规定必须要转到省城对口的铁路医院去做化疗。” 江英问:“建民,什么是化疗?” 别说江英这个没文化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化疗,就连赵芳姐妹毕业于高等学府也不知道什么是化疗,即便她们以前也听说某人死于癌症,但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也不会去详细地了解相关情况,现在事情摊到自己头上了才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刘建民说:“妈,化疗就是采用化疗药物治疗恶性肿瘤的一种方法,它和手术、放射治疗并称为恶性肿瘤的三大治疗手段。” 听着刘建民专业的解释,江英母女四人还是一脸的茫然。 赵芳边流泪边说:“刘建民,你说这些我们也不懂,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点。” 刘建民想了想说道:“化疗,简单地说就是针对不同的癌症种类,通过输液,把不同的化学药品注入到人的身体里,来杀死身体里的癌细胞,减少癌症的复发,提高人的生存机率,只不过那些化学药品不只杀死癌细胞,也会对身体里的正常细胞造成伤害,对人的身体也是有一定副作用的,会造成病人出现脱发、呕吐或是白细胞降低等……” 江英本来就难过地头痛欲裂,听了刘建民的话,更是感觉头都大了。 江英知道刘建民所说的化疗肯定是对赵家福的病有好处的办法,所以没等刘建民说完,江英便打断了他的话:“建民,你是医生,只要是对你爸爸的病有利的,你就看着作主,你说那么多我们也不懂。” 赵平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疑惑地问:“姐夫,有问题的肠子已经割了,为什么还要做什么化疗?” 刘建民说:“虽说病灶已经切除了,可为了防止切除不干净或者是肿瘤已经发生血管或淋巴管的转移,需要再进行放疗、化疗,以达到进一步的全身治疗,防止肿瘤的复发。” 这下赵芳她们好像才明白了点。 几天后,赵家福出院了。 看着瘦了一圈的赵家福,江英和赵芳姐妹都疼在心里,可表面上又要装成没事人一样。 江英请假在家照顾着赵家福,赵芳她们每天下班后回到家里,都要强颜欢笑地陪着赵家福说说笑笑,聊聊天,看看电视。 赵家福每次吃药都是由江英或是其他人拿了递给他,以致赵家福有时都会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我这一病,倒是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太爷生活了。” “爸,以前都是您照顾我们,现在您生病了,轮到我们伺候您了,再说我们都长大了,也该是我们尽孝的时候了,是不是,大姐、二姐?”赵平俏皮地说完,眼睛看着赵芳和赵菲。 赵菲忙说:“爸,赵平说得对,现在我们三姐妹都工作了,赵红明年七月份也要毕业分配了,我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您也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 赵家福感慨地对江英说:“你以前总说别人嘲笑我们家没有儿子,你看看我这四个女儿,哪里不比儿子强,将来等她们全都结了婚,我不又多了四个儿子,还是我有福气啊!”说罢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江英和赵芳姐妹的心里却泛起一阵阵酸楚。 一天晚饭后,赵家福自己去拿放在客厅冰箱上的药瓶准备吃药,他拿起药瓶后看了看瓶身上贴着的纸条,上面没有药名,只有手写的饭后服用,一天三次,一次一片,赵家福又看了看其它的药瓶,也都是如此。 赵家福不解地问刘建民:“建民啊,怎么这药瓶上连个说明书也没有?” 由于早已经作好了准备,刘建民不慌不忙地说道:“爸,这些药瓶上的说明书字太小,我怕您看不清,所以我就把说明书撕了,贴上了这个,这样方便您按时吃药。” 赵芳也在一旁帮腔道:“爸,难道您还不相信您女婿这个医生?难道您还怕他会害您不成?” 赵家福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建民,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他了,下了班还要来给我们做饭,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比你们姐妹几个做得都好。” “爸,他是医生,自然比我们更懂得如何照顾您,至于做饭嘛,反正我们两个人也要做,回家来我们还可以“勤俭吃家”,这样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赵芳撒娇地拉住赵家福的胳膊,把头轻轻地靠在上面,两汪泪水已经噙满了她的眼眶。 刘建民见状连忙上前,接过赵家福手里的药瓶打岔道:“爸,我来。”然后拿起小沙发旁茶几上赵家福的水杯对赵芳说:“赵芳,水凉了,你去门外倒了,重新加点热水。” 赵芳会意地接过杯子走到门外,她擦干了泪水。 赵家福坐到了沙发上,开玩笑地说:“好,我就提前享受下老太爷的待遇。” 第97章 病友 一个多月后,赵家福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刘建民和全家人商量后,决定近期带赵家福去弥淋做化疗。 一天晚上,刘建民对赵家福说:“爸,过几天我送您到弥淋市的铁路医院去做个全身检查,看一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您当时由于是急诊手术,所以就在我们医院做了,但报销手续比较麻烦,现在您要检查,就得去省城的铁路医院。” 赵家福说:“建民,我感觉身体恢复的很好,不用去做什么检查了,到了弥淋市,吃住都不方便,麻烦不说还要花不少钱,我看就算了。” 铁路系统的职工住院看病必须到铁路医院去这个规定赵家福是知道的。 江英听了赵家福的话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是心疼又是怜惜,她轻声说道:“赵家福,你说的什么话,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赵家福看着江英,声音低沉而真挚地说道:“江英,我生病的这几个月,你请假在家照顾我,孩子们每天都围着我转,建民在医院也挺忙的,我不想因为我耽误了他们的工作,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业要忙,他们要趁着年轻,努力踏实地工作,不能总请假陪着我这个老头子。” 赵芳说:“爸,您说哪里话,刘建民请的是补休,不会耽误工作的,您就听他的,去铁路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他是医生,懂得比我们多,您毕竟是做了个手术,再说省城的医疗条件比我们这里好得多,您去检查了没有什么,我们也才能安心地工作。” 赵平也在旁边说道:“爸,大姐说的对,只要您身体好,我们工作起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江英柔声劝道:“你就听孩子们的,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 赵家福说:“好,我听你们的。” 几天后,在家人的劝说下,赵家福和女婿刘建民坐上了去往弥淋市的汽车。 随着经济的发展,金东市的汽车越来越多,每天往返于弥淋市和金东市的载客汽车也增多了,相比汽车的时间灵活性,乘火车的人也越来越少。 铁路局就把金东直通弥淋的火车客车改成到子塘车站后再换乘其它火车,大家都嫌麻烦,客车就更没有人坐了,最后不得不停开了,这条铁路线上只保留了货车的运行。 所以赵家福他们要到弥淋市就只能选择坐汽车了。 当赵家福他们来到弥淋铁路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到了医院后,刘建民找到事先联系好的在铁路医院工作的大学同学肖强,在肖强的安排下,赵家福顺利地住进了医院。 安顿好后,刘建民对赵家福说:“爸,您先休息下,我把您以前的病历资料拿去给医生看一下。” “你去。”赵家福说。 刘建民拿着资料出去了。 赵家福的病床是十二号,旁边十三号病床上躺着一位浓眉大眼,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四十五六岁样子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看着忙出忙进的刘建民,羡慕地对赵家福说:“老哥,你这个儿子可真孝顺。” 赵家福坐在床边,笑了笑说道:“不是儿子,是女婿。” “我看他爸长爸短的叫着,还以为是儿子呢。”中年汉子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李义顺,上星期做的肺叶切除手术。” 然后中年汉子又关切地向赵家福询问道:“老哥,你叫什么?身体哪里不好?” 看着开朗健谈的李义顺和其他两位正关切地看向自己的病友,赵家福简要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我叫赵家福,两个月前在我们当地医院做了个肠梗阻手术,我大女婿也是个医生,他说弥淋市的医疗水平比我们那里先进,让我再到铁路医院来检查一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 “噢,只是做个检查,那倒轻松些,不像我还要受些罪。”李义顺自嘲道。 说罢,李义顺用左手指了指旁边十四号病床上坐着的一位和他年龄相仿,剃着平头,脸盘瘦削的病人向赵家福介绍道:“这位是铁路设计院的工程师,我们都叫他张工……。” 没等李义顺说完,张工便打断了他的话,笑着大方地对赵家福说:“我是来做化疗的。” 赵家福虽不明白化疗是什么,但他不是个爱打听别人隐私的人,所以只是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接着十五号病床边站着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也作了自我介绍,赵家福也是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病房里一共住着来自全省铁路系统不同单位的四个病人,彼此之间虽不熟悉,但现在是同处一室的病友,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初次见面相互之间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也算是加深认识。 医生办公室内,刘建民正跟一位风度儒雅,戴着金边眼镜的五十多岁的中年医生在交谈着。 “陈主任,您看,这是我爸爸的病历资料。”刘建民把赵家福的病历资料递给了陈主任。 陈主任看完资料后说:“你父亲的情况我听肖医生说过了,明天先做个检查,检查完后就可以做化疗了,你也是医生,我想问问你,病人知不知道他的病情?” 刘建民说:“不知道,我们都瞒着他,只告诉他是做了个肠梗阻手术,希望您也不要告诉他真实的病情,只说是腹腔内有点炎症,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对于癌症患者,一般情况下医生都会征求家属的意见,是否需要把病情告诉患者,而绝大多数的患者家属都不希望患者知道他们的真实病情,因为患者一旦知道自己得了绝症,首先他们从精神上就崩溃了,人的意志一旦垮了,间接地会带来身体免疫力的下降,对治疗是十分不利的。 陈主任对刘建民的要求,自然是同意的。 九十年代初,人们要获取专业的信息,只能通过专业的报刊杂志,不像现在只要有智能手机,什么信息上网都可以查到,所以要隐瞒病情并不是很困难。 经过一天的各项检查后,医生开始给赵家福做化疗。 第一天,赵家福对化疗没有什么反应,下午输完液后,赵家福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地溜达,看到从盥洗室里拎着两个暖水瓶出来的张工,赵家福招呼道:“张工,打开水呢。” 张工笑着回应道:“嗯。” 接着张工问道:“赵师傅,你今天的液体全部输完了?” “完了,躺了一天了,身体有点不舒服,出来活动活动。”赵家福说。 两人边走边聊。 “你是帮李义顺打的水?”赵家福问。 张工说:“是的,李义顺的爱人家里有事回去了,大家都是在外求医的病人,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呗,有句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赵家福问:“张工,听医生说你就快出院了。” “嗯,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总算又快闯过一关了,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啊!” 张工感慨道。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病房门口。 第98章 化疗 第二天输完液后,赵家福感到胃里不舒服,不想吃东西。 赵家福问刘建民:“建民,我这是怎么了?总是想吐?” 刘建民说:“爸,医生给您输的消除腹腔内炎症的药水,对肠胃有刺激作用,所以会出现这些症状,只要炎症消了,停止输液,这些症状就会消除的,您放心。” 赵家福输液后的各种反应,李义顺他们不清楚,但张工却看得明白。 晚上,趁赵家福睡着了,张工悄悄把刘建民叫到病房外走廊尽头。 “小刘,我听说你也是医生,唐突地问一下,你父亲是不是也在做化疗?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 刘建民满脸疑惑地看着张工,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工忙说:“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我是胃癌,去年做的手术,胃切除了三分之一,也在做化疗,我明天就出院了,我是看你父亲输液后的症状和我一样才问的,没什么恶意。” 刘建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张工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中医饮食禁忌及做化疗该注意的事项详细地告诉了刘建民。 张工出院那天,临行前微笑着跟大家一一道别。 当天傍晚,刘建民陪着赵家福在走廊里散步,碰到也在走廊里散步的李义顺,赵家福便让刘建民先回病房,自己和李义顺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聊天。 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张工,李义顺问:“赵哥,你知道张工得的是什么病吗?” 赵家福摇了摇头。 李义顺说:“是胃癌!” “胃癌?张工不是说他是来做化疗的吗?”赵家福吃惊地问,他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 “赵哥,我也是听张工说的,化疗是治疗癌症的一种方法,好像是通过药物来杀死身体里的癌细胞,具体的我也不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回想着这几天自己所见到的跟病友有说有笑,还乐于助人的张工,赵家福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人还能这么淡定。 赵家福感慨道:“真没想到,张工患上这种病,还依然如此乐观积极。” 赵家福的语气中流露出对张工的钦佩和赞赏之情。 “是啊,我刚做完手术那会儿,总是很消极,精神也不好,张工就以他自己为例安慰我,张工说他刚检查出胃癌的时候,也很痛苦,甚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抱怨上天对自己不公平,甚至想到自己离开后,妻子、孩子该怎么办?” 说到这,李义顺喘息了会儿,又接着说:“张工做完手术后,他媳妇就安慰他,你难过有什么用,难过病就会好了吗?你要向前看,人只要活着,这日子总要过下去,哭是过一天,笑也是过一天,为什么不笑着过好每一天呢?为了我和孩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恢复信心,振作精神养好身体。” 李义顺稍微停顿了下,又说道:“张工告诉我,当他听完媳妇的话后,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从此后,他开始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态度,不再忧虑重重,而是该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该睡觉的时候就安心睡觉,同时也非常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令人惊讶的是,这样做之后,他的身体状况竟然逐渐好转起来,听了张工的话,我就想人家张工身患绝症都能够如此豁达开朗,我不过是切除一部份肺而已,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因此,我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变得释然了,张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心底里对他充满敬意。” 李义顺说了他做完手术后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他稍稍有点喘,赵家福陪他坐着休息了会。 第四天下午吃完饭后,赵家福对刘建民说:“建民,我在医院里待了几天,感觉人都快憋坏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刘建民说:“好的,爸,我们就在附近走走。”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 铁路医院本就坐落在弥淋市中心,一出大门两边就是鳞次栉比的商店。 赵家福和刘建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过一个儿童用品商店的时候,刘建民忽然被橱窗里的一个婴儿车吸引住了,他对赵家福说:“爸,您等一下,我进去看看。” 刘建民走进店内,让售货员拿出一个婴儿车看了起来,最后还是不舍地放下,走出了商店。 赵家福问刘建民:“没看上?” 刘建民诚实地答道:“不是,那个车有点贵,我觉得孩子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性价比不是很高。” 赵家福说:“建民啊,你们现在只生一个孩子,该用的就要用,别舍不得,不要像我们这一辈人,省吃俭用的,既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 “知道了爸,我再考虑考虑,反正现在一时还用不到。”刘建民说。 一个星期后,赵家福的化疗结束了。 出院时陈主任对赵家福说:“你肠内的炎症目前是消了,但有可能会反复发作,所以一个月后,你还要再来一次,以巩固治疗效果。” 赵家福说:“好的,陈主任,谢谢你。” 赵家福结束了他的第一个化疗疗程回到金东市。 一九九一年一月中旬,刘建民陪着赵家福又来到铁路医院做第二次化疗。 这一次赵家福住的是门两边各四张病床的八人间大病房。 办理完住院手续,整理好带来的东西,刘建民出去买晚饭。 坐了一上午的车,赵家福感到有些疲乏,正起身拉开被子准备躺上去休息会儿,突然病房里传出一声痛苦惨烈的叫喊声。 赵家福吓了一跳,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对面门边十七号病床上,一个人正弓着身子,头抵在病床上跪着,痛苦地呻吟着,刚才的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真是遭罪呀!”赵家福旁边陪床的中年妇女小声地嘀咕着。 “他怎么了?”赵家福小声问。 “听说是肠癌晚期,疼的。”中年妇女轻声说道。 “爸,我去叫医生来给您打一针杜冷丁。”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站在十七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床上病人的后背,眼含泪水地说道。 “别去,过了这一阵就好了。”跪在床上的人传出了低沉的声音。 赵家福被跪在床上的人震撼了,他很想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家福吃完晚饭后,那个跪在床上的人已经侧身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赵家福做完各项检查刚进入病房,就看到十七床那个陪护的年轻人一只手提着输液架,一只手搀扶着一个头戴鸭舌帽,身高近一米八十,看着约五十七八岁模样的枯瘦如柴的中年人正往外走。 赵家福连忙让到一边,年轻人说了声谢谢,中年人蜡黄的脸上则挤出了一丝笑意。 看着中年人宽大病号服里瘦削的背影,赵家福的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凉感。 第99章 疑窦丛生 第三天,医生正式为赵家福做化疗,就像第一次化疗一样,第一天赵家福没什么反应,输完液后,刘建民出去买饭。 赵家福长时间躺在床上觉得后背有点不舒服,便下床在走廊里面溜达了一圈。 刚返回病房时,十七床陪护的年轻人着急地对赵家福说:“叔叔,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看着点我爸的药水,完了帮忙叫一下护士,我去食堂给我爸打点粥,一会儿食堂就要关门了。” “可以,你快去,我给你看着。”赵家福爽快地答应了。 年轻人拿着饭盒急冲冲地出去了。 赵家福走到病床边看了看输液架上吊着的液体,估摸着还有十多分钟就能输完了,就站在那里。 赵家福看着贴在输液瓶上的标签,知道病床上的人叫崔绍军,五十八岁,再看看药名,赵家福虽不懂,却感觉有的药品名字和自己的一样,正狐疑着。 “爸,吃饭了。”刘建民打饭回来了。 赵家福怕惊醒床上睡着的病人,忙走到自己的病床边对刘建民说:“你先吃,十七床病人的儿子打饭去了,让我帮他看着,液体快输完了,等下好叫护士来拔针。” “我去看着,您先吃,您的肠胃不好,等下凉了就不能吃了。”说罢,刘建民就朝对面的病床走去。 晚上散步的时候,赵家福突然想起了白天看见的十七床输液瓶标签上的药名,他问刘建民:“建民,我今天看见十七床输的液体有些好像和我的一样,他不是在做化疗吗,怎么和我的消炎药差不多?” 刘建民面对赵家福猝不及防的问话有些慌了,千防万防,他没想到赵家福会拿输液瓶标签上的药名去跟别人做对比,幸好刘建民是个医生,要圆这个谎并不难。 刘建民便对赵家福说:“爸,虽然各人的病情不一样,但有些药是通用的,比如氯化钠溶液,可作为多种药物的稀释剂,会出现在很多病人的输液瓶标签上,比如青霉素属于常用的消炎药,也会出现在很多病人的输液瓶标签上,所以您和十七床的药有些相同是很正常的。” 听着刘建民的解释,赵家福觉得有道理,也就没再想什么,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 两人又走到了上次的那个儿童用品商店,橱窗里没有了婴儿车,刘建民说:“爸,我进去问问上次那个婴儿车还有没有,赵芳交待我要买一个,她说您说得对,我们不能苦了孩子。” 赵家福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两人走进商店,刘建民问店员:“你们这有婴儿车卖吗?” 店员笑着说:“有,我去给您拿。”说着向后面的屋子走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婴儿车回来了。 刘建民接过来看了又看,觉得颜色不是很满意,就说:“还有别的颜色吗?” 店员满脸笑容地说:“不好意思,这款车是上个月卖得最好的,现在就剩这一个了,要不是因为颜色不耐脏,早卖了。” 这时旁边的赵家福说道:“建民,我看颜色还可以,只要车没有问题,就买了。” 赵家福又看向店员问:“这车多少钱?”说着就要去掏钱。 刘建民连忙拦住赵家福道:“爸,赵芳已经把买车的钱给我了,怎么能要您出钱呢。” 赵家福说:“每次出来看病,所有的费用都是你出的,你们的工资也不高,这车就当是我这个外公给孩子买的礼物。” 刘建民哪里能让赵家福付钱,他连忙拉住赵家福的手,赶快掏出钱递给店员,店员笑着对赵家福说:“老人家,您别掏了,有年轻人在,我是不会收您的钱的。” 接下来的两天,赵家福输液后同样有恶心、想吐的感觉,他记得第一次住院时刘建民说过,消除腹腔内炎症的药水,对肠胃有刺激作用,是会出现这些症状的,他也没当回事,想着就像上次那样,停止输液就好了,只是这一次他感觉到浑身乏力。 一天,赵家福看到十七床的崔绍军趴在床边不停地呕吐着,他的心中一动。 晚饭后,赵家福躺在病床上,看见十七床的那个年轻人端着盆子向外走去,他就对正在旁边看书的刘建民说:“建民,我去上个厕所。” 刘建民说:“爸,要不要我陪您去?” 赵家福摆了摆手道:“不用。” 赵家福跟着年轻人来到盥洗室,他假装洗手,跟年轻人攀谈起来,“小伙子,我看你爸爸今天吐得很厉害,他得的是什么病?” “我爸是直肠癌,癌症病人化疗一般都会出现呕吐现象。” 年轻人说。 “化疗除了呕吐还会有些什么反应?”赵家福问。 “有恶心、腹泻、食欲不振、脱发等现象,还有的是要通过验血才能检测到的,比如白细胞减少、血小板减少等。” 年轻人边搓着毛巾边说。 “叔叔,您得的是什么病?”年轻人问。 “我是肠炎。”赵家福说,因为他床脚的病历上写的就是肠炎。 “小伙子,你爸爸这个化疗要做多久?他知道自己的病吗?”赵家福又问。 “知道,我爸爸自己就是医生,他已经化疗三次了,我们隔二十天就来医院化疗一次。”年轻人说。 “你爸爸真是个硬汉,都痛成那样了还能忍着,我真佩服他。”赵家福由衷地说道。 赵家福回到病房后,躺在床上,默默地回忆着自己两次住院的各种症状,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做化疗一样,他的心里充满疑虑。 第二天下午输完液,赵家福对刘建民说:“建民,我想吃桃酥,你去外面看看哪里有给我买点。” “好的,爸,您先躺会儿,我去买。”听着这几天胃口都不怎么好的赵家福终于有了想吃的东西,刘建民很高兴地出去了。 赵家福估摸着刘建民已经下楼了,便径直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陈主任看到赵家福进来就问:“赵师傅,你有事吗?” “陈主任,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赵家福说。 陈主任拿起赵家福的住院病历看了看说:“这两天消炎的效果还可以,只是你的白细胞还有点偏低,过两天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你还有别的事吗?”看着不说话的赵家福,陈主任问。 “陈主任,我想问问我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我是不是也是在做化疗?”赵家福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不是,你是因为直肠上的炎症反复发作,我们一直在给你消炎。”陈主任说。 “可是我打的针水及输液后身体出现的各种反应都跟十七床差不多。”赵家福满腹狐疑地说。 “给你用的消炎药对肠胃有刺激作用,所以会出现恶心、想吐的症状,你不想吃东西,营养跟不上,身体自然就没有力气,至于你说的药水问题,有些药水是通用的,比如消炎药水,好多病人都会用到,所以相同并不奇怪。”陈主任解释着说。 其实刘建民已经把赵家福发现自己输液瓶标签跟十七床的标签相同的问题跟陈主任沟通过了,他们已经统一好了口径。 听陈主任和刘建民说的一样,赵家福就放心了,他说道:“打搅你了,陈主任,谢谢!” 赵家福安心地回到了病房。 第100章 老友相见 病房内,赵家福正躺在床上输着液,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年近七旬,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病房门口向病房内搜寻了一下,便径直朝着赵家福的病床走了过来。 老人身后跟着一个皮肤稍黑,身材瘦削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只手拎着果篮,一边腋下夹着个公文包。 老人看着床头墙上贴着的病人姓名,又看了看床上的赵家福。 坐在病床另一边的刘建民看着站在床边的这两个不认识的人轻声问:“你们找谁?” 老人指着病床上的赵家福问:“请问这是赵家福赵师傅吗?” “是的,你们是?”刘建民起身迟疑地看着老人。 老人自我介绍道:“我是赵师傅以前的同事。” 跟在老人身后的中年男子听说躺在床上的人就是赵家福,忙把拎着的果篮放到了床头柜上。 赵家福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说话,就睁开了眼睛。 赵家福看着床边似曾相识的老人,他疑惑地问:“您是……?” 老人笑着说:“赵师傅,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王工啊。” “王工?”赵家福仔细端详着老人的面孔,努力地回忆着,然后他惊喜地说道:“真是您啊!王工,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赵家福激动地对刘建民说:“建民,快扶我起来。” 王工连忙按住赵家福说道:“赵师傅,别起来,别起来,你还输着液呢。” “没事的,王工,我已经躺了一上午了,是该起来坐会儿了。” 赵家福说着在刘建民的搀扶下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王工,这是我大女婿刘建民。”赵家福介绍道。 “王伯伯,您请坐。”刘建民绕了过来,把自己刚才坐的凳子递给王工,又去旁边找了个凳子给跟在王工身后的中年男子。 “就是你以前那个一直没有落户女儿的爱人吗?”王工问。 赵家福笑着说:“是的,王工,还要谢谢你当年打的那个电话。” 王工说:“赵师傅,我们不服老都不行呀,当年的孩子如今都已经嫁人了。” “爸,王伯伯,你们聊着,我出去会儿。”刘建民见他们老友相见,便借故走出了病房。 “王工,算算我们都有二十多年没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赵家福说。 “是啊,想当年意气风发的我们转眼都变成老头了。”王工深有感触地说道。 “王工,当年我回到单位后不久就被派到一个小站去工作,跟段上再没有什么联系了,直到一九七三年小站撤销前,我去段上找过您,一打听才知道您早就调走了,没想到当年一别就是二十多年了。”赵家福说。 “是的,因为我是学建筑的,单位办公室盖好后,我就被调到建筑段去盖房子了,一直干到退休。”王工说。 “王工,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赵家福疑惑地问道。 王工说:“说来也巧,两天前,我在铁路局住宿大院里散步,碰到了以前水电段的同事老胡,我把你的大概情况告诉了他,想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你的近况,他跟我说他儿子就在你们段上工作,他就带着我上他们家去,我刚把你的情况跟他儿子一说,他儿子就告诉我你正在铁路医院住院,所以我就找来了。” 赵家福一听就明白王工说的老胡儿子就是前天代表单位来医院探望自己的工会胡主席。 “赵师傅,你看看他是谁?”王工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子对赵家福说。 赵家福仔细打量了中年男子半天,还是没有认出来,他摇了摇头。 中年男子有点难为情地说道:“赵叔,我是钱本良,就是当年的钱二狗。” “噢,是你呀!”赵家福很惊讶,因为钱二狗的身世和自己很相似,所以这个名字便被赵家福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至于钱二狗本人,赵家福当年也只是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看过他的脸,何况当时的钱二狗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哪里还认得出来。 “是我,赵叔,要不是当年您和王叔放了我一马,并教了我做人的道理,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非常感激你们,一直想当面跟你们说声谢谢!”钱本良恭敬地说道。 “赵师傅,你可能不知道,你还是钱本良的榜样呢。”王工笑呵呵地说。 “什么榜样?”赵家福纳闷地问,他被王工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钱本良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赵叔,您当时跟我说您也是从小没有了父亲,从小就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我回家后想了又想,发誓要像您一样靠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命运,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原来是这样,赵家福这才恍然大悟。 “你后来去了哪里?”赵家福没有问钱本良为什么第二天没有再来工地,他知道当年钱本良肯定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才不辞而别的。 “我离开你们的工地后就进城去给别人打短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后来在一个建筑工地跟着师傅学砌砖,慢慢地我从学徒变成了师傅,再后来我就回村招了些人,自己弄了个施工队,包一些工程干。”钱本良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下。 “我就是在工地上遇到钱本良的。”王工插话道:“我退休后,被一个建筑公司聘用,帮他们把把工程质量关,没想到半年前在工地上钱本良认出了我,我们才有了来往,钱本良向我打听当年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说是要当面感谢,我一直也没有抽出时间去打听你的消息,直到两天前碰到老胡,从他儿子那里知道你住院了,我才跟钱本良联系的,我们就约好今天一起来看你。” “赵叔,我时刻铭记着您当年的肺腑之言,是王叔和您成就了今天的我,我要谢谢您。”钱本良说完站起身,深深地给赵家福鞠了个躬。 赵家福忙制止他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当年不过是有感而发说了那番话,如果你自身不努力,我说的再多也无用,古话说响鼓不用重锤,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命运。” 三人聊了会,护士进来拔针,刘建民也回来了。 王工和钱本良为了不影响赵家福休息就告辞了。 刘建民替赵家福把他们送到楼梯口,钱本良从夹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刘建民的手里说:“小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替赵叔收下,让他好好保重身体,有时间我再来看望他。” 说完就快步走了。 第101章 猜到病情 刘建民回到病房把信封拿给赵家福,赵家福说:“建民,收着,收下就了了钱本良的心愿,他的心里就不再有什么负担了。” 赵家福就把当年发生的事讲给刘建民听。 第七天早晨,医生查完房后,刘建民去给赵家福办理出院手续,赵家福收拾好东西后去上卫生间。 赵家福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男人正隔着隔墙对话。 只听一道门内一个声音低沉的人问道:“李哥,你媳妇知不知道她得的是癌症?” 赵家福听到癌症两个字,就敏感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 由于赵家福穿的是软底布鞋,没有发出声响,里面的人并不知道外面有人,仍然继续交谈着。 被唤作李哥的人说:“不知道,刚检查出来的时候医生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告诉医生千万不能让我媳妇知道。” 声音低沉的人问:“你家里人知道吗?” 被唤作李哥的人说:“家里除了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和我媳妇外,其它的家人都知道了。” 声音低沉的人说:“是呀,千万不能让你媳妇知道,听说大多数癌症病人都是被吓死的,这可是不治之症,得了这个病没有多少人会想得开,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也宁愿自己不知道病情。” 被唤作李哥的人感叹道:“我媳妇已经是第三次化疗了,每次我都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带着她到医院来的,好在她性子大大咧咧的,加上没有文化不识字,不然这么多次到医院化疗及她吃的药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换做别人早就知道了,我瞒她瞒得好辛苦,希望将来有一天她知道了不要怪我才好。” 声音低沉的人同情地说:“你媳妇这个病遭罪不容易,你更是不容易,不仅要承受内心的痛苦煎熬,还要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我想就算将来她知道了也能理解你千方百计瞒着她是为她好,应该会体谅你的苦衷不会怪你的。” “但愿,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陪着她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只是可怜我的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没妈的孩子了。”被唤作李哥的人声音哽咽了。 两人的对话停止了,厕所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家福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 坐在回家的客车上,赵家福闭着眼,脑海里一直盘桓着医院厕所里那两个人的对话,本来在陈主任那里已经打消了的疑虑又重新升腾了起来。 赵家福把自己去年做完手术出院后直到昨天的所有过往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自己吃的药瓶上没有说明书;这是第二次来铁路医院住院;虽然十七床病人得的是直肠癌,自己病历上写的是肠炎,但十七床病人用的药及输液后的症状和自己很相似;刘建民慌乱的眼神和回答自己问题时的闪烁其词;现在想想江英和自己三个女儿有些反常的举动……。 这一切的一切,以前看似合理的解释现在想来都是漏洞百出,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赵家福突然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得了不治之症,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感从他的心底油然而生。 赵家福回想起自己那充满波折与坎坷的前半生:年少时父亲早亡,后来因为家庭原因自己被迫辍学外出打工,再后来母亲因祸去世,青年时被好朋友出卖吃尽苦头,好不容易现在四个女儿长大成人,生活越来越好,眼看着可以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但命运似乎又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想到这里,赵家福的心情愈发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令他喘不过气来,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潮水般不断涌上赵家福的心头,让他痛苦不堪。 最后,赵家福想到了张工,想到了病友李义顺说过的张工媳妇安慰张工的话,“你难过有什么用,难过病就会好了,你要向前看,人只要活着,这日子总要过下去,哭是过一天,笑也是过一天,为什么不笑着过好每一天呢?为了我和孩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恢复信心,振作精神养好身体”。 想到这些,赵家福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也要跟病魔斗一斗,一定要像张工一样振作精神好好生活,争取多一点时间陪陪我的妻子和孩子,既然家人们不想让我知道病情,我就装作不知道,不能拂了他们的好意。 刘建民看了看闭着眼的赵家福,以为他睡着了,忙起身从车架上的包里拿出一件外衣轻轻地盖在赵家福的身上。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赵家福一直闭着眼,表面上看着他风平浪静,有谁知道他的内心正心潮澎湃,波涛汹涌。 二月四日立春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南方的天气渐渐转暖。 回到家休息了一段时间的赵家福,身体也恢复到了化疗前的状态,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一日,看着门前葡萄架上的枝条上长出斑斑点点的小绿苞,赵家福心情大好,他指着芽苞对丁海涛说:“海涛,你看,你去年请人嫁接的葡萄发芽了。” 丁海涛仔细看了看,高兴地说:“不错,全部都成活了。” 赵家福又指着花坛里的葡萄主杆惋惜地说:“这棵玫瑰葡萄已经种了十多年了,结的葡萄熟透了甜而且香味浓,唯一不足的就是颗粒小了点。” “爸,我们现在嫁接的是市里经过优选引进的新品种,不仅颗粒大、糖份高而且还没有籽,如果嫁接枝条养份充足的话,今年就会结葡萄,您就可以尝鲜了。”丁海涛充满自信地说。 赵家福微微垂首,带着一丝无奈和伤感轻声呢喃着:“真想亲口尝尝这嫁接的葡萄,只是不知等不等得到。”他的语气中充满憧憬又充满惆怅。 眼看春节将至,赵红放寒假回来了,晚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刘建民和赵芳起身向坐在门边单人沙发上的赵家福和江英说道:“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赵家福站起身来说道:“建民,你明天来的时候在街上买上两三斤五花肉回来,我炸些酥肉,赵红她们几个都爱吃,过春节再炸,吃的东西多,她们又吃不下了。” “是呀,爸爸炸的酥肉最好吃了,我在学校最馋的就是这个。”赵红兴奋地说。 “好的,爸,过节的鸡、肉、菜,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再去买,买些新鲜的,丁海涛说他明天去渔场买几条大点的鱼来,剩下的您看还要买些什么?”刘建民问。 “够了够了,你只需要买过年这几天吃的就行了,买多了吃不完又浪费,如今时代不同了,只要手里有钱,随时随地都能够买到想要的东西,没必要买些回来储存着,现吃现买还新鲜,现在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不知到了你们孩子那一辈,社会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呢?”赵家福满怀感慨地说道。 第102章 重回玉县 赵家福的话刺痛着赵芳的心。 赵芳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在她的眼眶里打着转。 赵芳担心赵家福看到自己的泪水,她赶快转过身去假装专注地看起了电视。 赵平注意到赵芳情绪的变化,她悄悄扯了扯赵芳的衣角,“大姐,外面冷,你跟我来,我拿条围巾给你。”说着就把赵芳拉到了“外间。” “是呀,赵芳还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可别着凉了,生病吃药对孩子不好,建民,以后下来让赵芳多穿点。”赵家福提醒刘建民道。 “知道了,爸,那我们就回去了。”刘建民说。 年三十那天,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 饭桌上赵家福对全家人说:“明天我们全家一起到公园去玩玩,海涛,把你的相机带上,我们多拍几张照片。” 然后赵家福用充满爱意与疼惜的眼神看着江英说道:“你明天也不要去上班了,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公司请假,休息几天,这些年为了多挣点钱,过年过节你都舍不得休息,这次你就当是陪陪我和孩子们。” “这几天不去上班有点可惜了,公园我还是不去了,你跟孩子们去。”江英不舍地说道。 “妈,爸都说了,我们就听爸的安排。”赵平说。 “江英,想通些,钱这辈子是挣不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休息就要休息,不要舍不得。”赵家福语气恳切地说道。 “好。”江英看着一家人殷切的目光点头答应了。 大年初一,一家人在公园里陪着赵家福坐了游船、小火车,欣赏了孔雀开屏,看了长颈鹿……。 一家人走走停停,玩了半天,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张全家福是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有赵家福的彩色照片,当然还多了刘建民和丁海涛两个女婿。 春节过后,赵家福对江英说:“现在孩子们都上班了,我想趁赵红还没有开学,我们一起回老家去,这几年孩子们大了,我们回去的也少了,我想回去走走看看。” 江英想起了赵平年三十那天饭后对她说的话,“妈,爸爸现在身体不好,他想做什么事,最好尽量都顺着他的意,否则将来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好,我明天去单位请假,我们后天就走。”江英毫不迟疑地说道。 江英、赵红陪着赵家福回到了玉县老家。 江母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儿、女婿以及可爱的外孙女,脸上满是欣喜之情。 江母拉着江英的手说道:“英子、家福,你们怎么不提前写封信回来,我好准备准备,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江英说:“妈,我们也是临时打起的主意。” 江母看着赵家福关切地问:“家福,你怎么瘦了?” 赵家福在家时就跟江英和赵红交待过,不要把他做手术的事告诉江母,怕老人家年纪大了担心。 赵红听江母问起赵家福的身体,就打着哈哈说道:“外婆,我爸是千金难买老来痩。” 江母嗔怪道:“你这个鬼丫头,外婆都还没有说老,你爸爸怎么就老了。” 看江母还想再问,赵红撒娇地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着说:“外婆,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吗?” 赵红不想江母再继续纠缠赵家福的身体这个问题。 江母慈祥而又温和地拍了拍赵红的手说道:“你这个小馋猫,从小就知道吃,都成大姑娘了还惦记着吃,等着,外婆去给你做,家福你去坐着歇会儿。” 江英说:“妈,我跟您一起。”两人走进了厨房。 两天后赵家福带着江英、赵红回到自己的老家赵家村。 赵家福的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在侄子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坟地。 赵家福指着一座长满青草的合墓对赵红说:“这就是你爷爷奶奶的坟。” 赵家福和侄子在合墓前摆放了水果、点心,插好香烛后,赵家福就跪了下来,江英和赵红也跟着跪在坟前。 赵家福哽咽着说道:“爸、妈,你们的儿子、儿媳、孙女今天来看望你们了。”说罢就开始磕头,江英和赵红也跟着赵家福磕起了头。 赵家福跪在地上,泪水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滑过,赵红自放假回来知道赵家福的病情后,她的心里也很痛苦,今天见到从来没有在女儿们面前流过泪的父亲哭了,她的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赵红担心赵家福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地上对身体不好,她哽咽着劝慰道:“爸,地上凉,我扶您起来,以后每年我都陪您来看望爷爷奶奶。” 赵家福在江英和赵红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伤感地说道:“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来看望你爷爷奶奶了。” “爸,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只要想来就能来。”赵红说。 “但愿。”赵家福幽幽地说。 一行人又来到赵家福的大哥和二哥的坟上祭拜。 赵家福对赵红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以后要是老回去了,你们把我火化后骨灰埋了就行,别整那些没用的排场。” “爸,您说什么呢!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呸呸呸,赵红接着朝地下连吐了几口口水。 赵家福被赵红的举动逗笑了,他说道:“没想到你这个大学生比我还迷信,人终归有一天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没有谁会长生不老,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赵家福刚才的话让赵红想起了几年前,火车站有一户人家的老人去世后,那家人在路边搭了个灵棚,又是请吹鼓手又是请人超度,闹腾了几天几夜才把老人下葬了。 当时赵家福曾鄙夷地对她们姐妹几个说过:“这个老人活着的时候他们不仅不给吃喝还要骂老人,现在老人死了却大摆排场,有孝心要活着的时候孝,而不是人死了才孝,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风光大葬那都是做给活人看的。” 今天赵家福又旧话重提,赵红的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家福和江英他们在玉县待了几天,临行前赵家福拿出五拾元钱递给江母,“妈,这点钱您拿着,以后想吃什么就买点,别舍不得。” 江母坚决不要,她说:“家福,你们来已经带了些东西,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你们寄来的钱和政府给的抚恤金我都用不完,都存着呢。” 赵家福见江母坚决不要,他把钱放到桌上说:“妈,您就收着,以后我可能难得来看您了。” “是啊,我听英子说赵芳再过三个月就要生了,到时候有得你们忙了,你大弟家的两个孩子,比我当年带英子他们兄妹八个都要难带,何况现在城里人一家只能生一个孩子,就更金贵了,”江母说。 江母并不知道赵家福的弦外之音,她以为赵家福说的是赵芳生孩子后他们要帮着带孩子,没有时间再回来了。 第103章 父女情深 赵家福他们从玉县回来后不久,赵红开学走了,家里又恢复了常态。 刘建民照例每天早晨上班前买好菜,下班就骑着自行车回到火车站做饭,碰到第二天休息,他和赵芳吃完晚饭后就会在家里多待一阵,陪着赵家福聊聊天,看看电视。 赵家福觉得刘建民每天要上班还要回来做饭太辛苦,就对赵芳说:“我现在身体好多了,自己可以做饭,你们不用每天来回地跑,再说你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来来回回地跑也累。” 赵芳说:“爸,没事的,您身体刚恢复,需要补充营养,我怀着孩子也需要补充营养,刘建民是医生,他比我们更懂得如何搭配饮食,再说饭是您煮的,他回来就是炒个菜累不着的,医生说孕妇要多走走将来才好生,您就不要再有什么想法了,只管练好您的太极就行了。” 赵家福自从手术后就跟单位请了病假,没有上班,赵平担心赵家福一个人待在家里会闷,就带着赵家福加入了一个练太极的团队,每天早晚去一次,赵平只要不出差,晚上吃完饭后都会陪着赵家福去锻炼身体。 赵菲在银行上班工作很忙,只有星期天才会和丁海涛一起回家来吃饭,平时就隔三差五的饭后回来看望父母。 赵芳对赵菲说:“赵菲,不如你们也回来吃饭,省得单独开伙了。” 赵菲说:“姐,算了,姐夫要上班还要做你们五个人的饭也挺累的,我们一来,人多了他更累。” 赵芳说:“现在用电饭煲和电炒锅,倒是比以前用灶方便快捷多了。” 赵家福因为二月份过春节,就没有去化疗。 刚进入三月,天气转热后又遇倒春寒,赵家福不小心感冒了,在医院输了几天液也不见好转,身体反而越来越虚。 医院的林主任对刘建民说:“刘医生,送你岳父到省城去检查一下,我怀疑他可能是癌细胞转移了。” 刘建民并没有把林主任的话对家人说,只说是要带赵家福去铁路医院做第三次化疗。 这一次刘建民让江英也一起去,因为他知道一旦确诊是癌细胞转移,赵家福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赵家福他们第三次到铁路医院住下后,经过医院的各项检查,确诊赵家福身上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只能住院治疗。 第三天晚上,赵平按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在配电室接到刘建民从铁路医院打来的电话。 刘建民在电话里告诉赵平有关赵家福的病情,他叮嘱赵平不能把赵家福癌细胞转移的这个消息告诉赵芳,只对她说赵家福是因为感冒引起的肺部感染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然后再接着化疗。 如果当初赵家福查出癌症对赵芳她们来说是晴天霹雳,那么现在赵家福癌细胞转移的消息简直就是五雷轰顶。 赵平听到这个噩耗后,感觉脑袋嗡地一下,两腿一软几乎摔倒,她不知道是怎么放下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浑浑噩噩中只有一个念头,明天要去看爸爸。 赵平机械地收拾着自己的衣物,两行泪水唰唰地往下流着,她想起了大一下学期,因为想家就借校庆放假回了趟家。 返校前夜,赵家福悄悄对赵平说:“赵平,爸爸不知道你会回来,你的生活费已经汇给你了,你回到学校就能收到,后天是你的生日,本来应该给你点钱,好让你请同宿舍的同学们庆贺一下,可家里的钱除了留下必要的开支外,都在银行里存了零存整取,赵红七月份要参加高考,生活上要保障她,所以爸爸现在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不过家里还有些瓜子、花生,我已经炒好用袋子给你装好了,你明天就带回去分给同学们吃。” 赵平看着赵家福难为情的样子,就宽慰他道:“爸,我们同学都不兴过生日的,我也不过,您就别担心了。”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赵平的心撕裂般地疼痛。 第二天,赵平一到单位就拿着昨晚写好的假条去请假,她把赵家福生病在省城住院的事跟领导一说,领导当即就批了。 赵平办理完请假手续后就打电话给赵芳,按刘建民的意思把赵家福的情况告诉了赵芳,然后说自己要出差一段时间,让赵芳不用回家去了。 赵平的单位离赵芳并不远,赵平担心自己控制不好情绪被赵芳看出端倪,所以就采用了电话联系的方式。 赵平接着又来到工商银行找到赵菲,两人来到银行门外拐角处的树荫下,赵平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赵菲知道跟刘建民约好的通话时间就是昨天晚上八点,本来她是要回家去听消息的,无奈单位有事加班去不了。 赵菲看到赵平还没有开口就泪水涟涟,她就猜到昨天的电话内容肯定是不好的消息,赵菲也忍不住流下了泪。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赵平擦干眼泪说道:“二姐,姐夫说爸爸已经确诊癌细胞转移了,估计时日不多,我跟单位请了几天事假准备下午就去省城,你有时间去看看大姐,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姐夫叮嘱不要告诉大姐爸爸的真实病情,怕她受不了,只说爸爸是因为重感冒引起的肺部感染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然后再接着化疗,你记着别说漏了嘴,我也没有告诉大姐我要去看爸爸,我跟她说我要去出差,另外周六晚上你回家去,八点钟我会打电话回来告诉你们爸爸的情况的。” 赵菲说:“赵平,你等等,我也请假跟你一起去看爸爸。” 赵菲也非常牵挂赵家福的病情。 赵平说:“二姐,你不用请了,我们的假都不多,还是轮流着去,有我和妈及姐夫在,你就放心。” 赵菲感觉赵平一夜之间好像突然长大了,考虑问题也变得成熟了。 赵菲说:“好,你去了以后只管好好照看爸,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你等着我,我去取点钱,你带给妈,让她给爸买点营养品。” 赵菲返回银行把自己存折上仅有的九百元钱取了交给赵平。 赵平也把自己所有的积蓄五百元钱取了出来。 对于每个月一百多元工资的她们来说,这几乎是她们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 因为那个时候的银行业务还没有实现全国联网,存折无法在异地支取现金,如果想要取款就必须前往开户行的开户地才行,因此,人们出门只能带着现金。 第104章 安排后事 赵平匆匆赶到铁路医院,一走进病房,病床上的赵家福就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脱口而出地问道:“赵平,你怎么来了?” 赵平强颜欢笑地说道:“爸,我来陪陪您啊,顺便帮我妈打打下手。” 赵家福这次住院跟以前的短期化疗不一样,必须做好长期的准备,刘建民也学着其他长期住院病人那样,买了一口锅和一个酒精炉。 江英每天去附近的菜市场上变换着买来新鲜的鱼、肉、排骨、蔬菜等,放在盥洗室的台子上熬汤,然后配上从食堂买来的饭菜给赵家福吃,以补充营养增强抵抗力。 医院晚上只允许一个人陪床,江英和赵平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旅店住下,白天在医院,晚上回来住。 赵家福的身体很虚弱,陈主任把刘建民叫到了医生办公室,陈主任说:“你父亲的身体比较虚弱,而且各项指标偏低,我建议你们用点血清白蛋白,这种药物的价格相对高点,由于我们医院并未配备这种药品,所以还得麻烦你们到外面的药店去购买。” 如果是在可报销范围内的药品,铁路系统的职工在铁路医院看病是不用缴费的。 “陈主任,请您放心!只要这种药对我爸的身体有利,能提高他的各项指标,我马上就去买,您安排今天就让他用上。”刘建民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说道。 刘建民回到病房门口,向正对门坐在床边的赵平招了招手,赵平会意地对坐在对面的江英说:“妈,您看着爸,我去上个卫生间。” 江英说:“你去。” 赵平跟着刘建民来到走廊尽头,刘建民把陈主任的话告诉了赵平。 赵平说:“姐夫,只要是对爸的病有用,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我带了五百,还有二姐的九百我交给妈了,如果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刘建民说:“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告诉你注意,以后千万别在爸和妈的面前提起这个药,省得他们担心钱的事,我这就去外面的药店买药。” 后来又陆续买了三瓶血清白蛋白,前后总共花了一千多元钱,相当于赵平一年的工资,当然这些赵家福和江英并不知情。 几天后,赵家福的病情基本稳定了,刘建民和赵平的假也将结束。 赵家福对他俩说:“你们回去上班,别为我耽误了工作,我现在能吃能走,有你妈陪着就行了。” 看着精神状态渐渐好转的赵家福,刘建民和赵平也就放心地回去上班了。 傍晚,江英陪着赵家福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 赵家福拉着江英的手满含深意地说道:“江英,你将来回去后就到单位去申请办理提前退休手续,你的工作太辛苦了,别干了,家里的积蓄加上你的退休工资够你生活了,以后你每天晚上没事就看看电视,天热了就去街上走走。” 江英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是神经病,一个人没事就去街上走走,再说我又不是干不动,为什么要早早地办理退休呢?” 说到这,江英想起了当年四个女儿高考时他们在街上溜达的情景,她问赵家福:“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俩在街上闲逛的事吗?” 那些曾经熟悉的场景在赵家福眼前不断闪现,如同电影般一幕幕放映。 赵家福知道这些往事不论是对江英还是自己而言,都已经成为无法再现的过去,只能作为一个美好的梦境永远存在于记忆深处了。 想到此,赵家福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尽的惆怅和眷恋,他喃喃自语道:“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停顿了下,赵家福看着不以为然的江英说道:“江英,赵红今年七月份毕业分工后,家里就没有什么负担了,你苦了这些年也该歇歇了,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可身体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想开些,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用替她们操心,你以后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自从患重感冒一直不见好转,赵家福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时日不多了,纵使再舍不得,他也不得不为江英以后的日子考虑了。 江英并不知道赵家福癌细胞转移的事,看着身体逐渐好转的赵家福,她以为还能像前两次一样,化疗完就可以回家了,所以江英并未将赵家福的话当回事。 直到赵家福过世后,每当夜深人静时,江英慢慢回忆着赵家福的一言一行,才明白赵家福那时就已经在替自己规划着他离开后的生活了。 四月初,赵菲请了一个星期的补休到医院来看望赵家福。 赵菲一进门,赵家福就关切地问:“赵菲,你大姐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赵菲说:“爸,您放心,大姐能吃能睡,下个月您就要当外公了,大姐一直想来看您,姐夫担心五个小时的汽车颠簸不安全就没让她来。” 赵家福说:“你姐夫做得对,正常人都受不了五个小时的颠簸,更别说你大姐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告诉你姐夫千万不能让她来,不能因为我害了她和孩子,你姐夫不容易,一边要陪着我看病一边还要照顾你大姐,真是难为他了。” 晚饭后,赵家福看着趴在床边打瞌睡的江英,轻声对赵菲说:“赵菲,你陪爸爸出去走走,你妈晚上在医院陪床休息不好,让她睡会儿。” 赵菲搀着赵家福的胳膊,在走廊里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 赵菲看到赵家福有些累了就说:“爸,我扶您回去躺着。” “别忙着回去,让你妈多睡会儿,我们去那里坐坐。”赵家福指着走廊尽头的长椅说。 父女俩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赵家福目光慈爱地看着赵菲,他缓缓说道:\"赵菲啊,你妈妈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过上几天清闲享福的日子,爸爸希望你们姐妹几个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你妈妈,让她晚年能够安享天伦之乐。” 赵菲默默聆听着赵家福的话,心如刀绞般疼痛,她努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酸楚情绪,勉强笑了笑回答道:“爸,您别这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要好好养病,等您身体康复出院回家了,妈妈还需要您的陪伴和照顾呢!” 赵家福却没有回应赵菲的话,只是默默地扭过头去,凝视着窗外天边的落日。 天边那一轮巨大的火球正逐渐西沉,散发出令人眩目的金色光芒,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片绚烂多彩的晚霞。 此刻的美景如梦如幻,但赵家福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与无奈,他轻声呢喃道:“夕阳再美,也总有落山的时候。” 赵家福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静静地注视着夕阳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之下,直至最后一丝余晖散尽。 赵菲返回金东市的前天,赵家福嘱咐道:“你回去后告诉赵平,拿到我的工资别忘了给你外婆汇三十元钱,汇款地址在沙发旁茶几的抽屉里,你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怎么好,看病也少不了钱。” 赵菲走后,赵家福的病情时好时坏,因为家不在弥淋,生活非常不方便,但又不能不考虑赵家福的营养问题,江英一个人照看有点忙不过来,赵芳即将临产,刘建民走不开,赵菲的爱人丁海涛便把所有能请的假全请了前来照料。 医院的护士来给赵家福打针的时候开玩笑地说:“赵师傅,您好福气啊,女儿女婿走马灯似地轮流来照顾您。” 每当这时候,赵家福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他对护士说:“我大女儿下个月就要生孩子了,小女儿今年七月份也要大学毕业了,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我有四个女儿和两个孝顺的女婿。” 第105章 天人永隔 进入五月份,赵家福的病情出现了反复,不仅出现了持续性高热,而且因为癌细胞的转移导致他全身疼痛,以至于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医生只好在夜间给赵家福注射杜冷丁,以缓解他的疼痛。 赵平在得知赵家福的病情后,便把探望爱人的三十天探亲假全请了前往省城铁路医院照顾赵家福。 赵平在读大三的时候就跟湖南籍同班同学浦卫东谈恋爱了,双方已经见过父母,由于毕业分配时两人各自分回自己的家乡,为了方便请假,赵平刚工作就把结婚证领了。 赵平来到医院后,知道赵家福因为便血,血红蛋白一直偏低,她找到值班医生问道:“医生,为什么我爸爸现在血也输了,每天还是感到疲乏没有精神,化验结果出来贫血还是很严重,我们也不懂,您看有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 值班医生说:“癌症病人晚期都会出现这些症状,目前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治疗方法,你父亲化疗后血红蛋白偏低,我写几种口服药的名单给你,你可以到医院外面的药店买来给病人服用,你父亲是结肠癌晚期,这些药也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医生,你说的这些药医院里没有吗?”赵平问。 “我说的这些药都是自费药,我们医院没有,你们只能到外面的药店去买。”医生说。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赵平就直奔医院对面的药店而去,向卖药的店员问清楚了各种药的功效及用量,赵平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了十盒口服液,只要能缓解赵家福的病情,提高他的生存质量,无论做什么赵平都会义无反顾。 五月中旬,赵家福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只能躺在病床上输液了,每天只能喝点稀粥。 陈主任把赵平叫到医生办公室,陈主任说:“你父亲的生命已经快走到终点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应该要考虑病人的身后事了,现在有规定,如果病人在我们医院过世,遗体就拉不出去了,只能送去火化,如果你们想土葬,就得在病人活着的时候出院,你们想想该怎么办?” 赵平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强忍着泪水说:“陈主任,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一下再答复您。” 赵平想起以前赵家福曾说过人死后不论是埋入土里还是去火化厂爬大烟囱都是一样的,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赵平没想到赵家福当时轻飘飘的一句玩笑话,现在却是她们要面临的艰难选择。 赵平回来跟江英商量,江英说:“你爸爸现在全靠药养着,现在让他出院回家,那不是回去等死吗?再说他现在的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可老话说人死了要入土为安,这送去火化怎么行呢?” 江英一时也没了主意。 赵平说:“妈,如果爸爸回到家,没有了医院的这些医疗设施,那就等于提前结束了他的生命,爸爸全身疼痛,不注射杜冷丁他也会被活活疼死的,我们还是让爸爸继续在医院里治疗着,我知道爸爸对身后事看得很淡,他说过人死后不论是火化还是土葬都是一样的。” 于是江英和赵平最终决定让赵家福继续在医院治疗,同时她们也必须面对事实,替赵家福的身后事考虑了,即便是将来遗体火化后也总得找个地方安放骨灰。 江英让赵平陪着赵家福,对赵家福谎称单位有事要回金东市去,就回了趟玉县,她要为丈夫找一块墓地。 到了这个时候,江英不得不跟江母说实话了。 江母知道了赵家福的病情后不禁老泪纵横。 “你们二月份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家福痩得不正常,他跟我说以后可能难得来看我,我都没往这方面想,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的竟会走在我前面,老天,你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一个人受这种折磨,倒不如让我替他去死,留我这个老太婆活在世上干什么?”江母捶胸顿足地哭诉道,她实在是舍不得这个不是儿子却胜似儿子的女婿。 “妈,您要保重身体啊,我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您可不能再有什么事了。”江英哭着劝慰身体有病的江母。 “英子,我这身体也不能亲自去医院看望家福了,你把这些钱拿去,能吃什么就给他买点什么。”江母从枕头下拿出一百元钱。 “妈,我有钱,我怎么能要您的钱,您留着自己用。”江英推回江母的手。 “拿着!”江母不高兴了,命令道,“你们一直给我汇钱,现在家福病成这样,我这个当妈的拿点钱不应该吗?家福上个月给我汇钱的汇款单我都还没有去取,我有钱用,英子,家福真要是不在了,你就把他送回来,就埋在生产队的坟堂里,将来我不在了,也把我跟他埋在一起,我舍不得这个女婿呀。” 江母又哽咽了。 江英走后,赵家福问赵平:“你姐他们有没有打电话来?你大姐生了没有?” “爸,大姐的预产期是这个月底,应该还有十多天,您放心,姐夫说过了,大姐一生,他们就会打电话来的。” 赵平劝慰着父亲。 赵家福听了怔怔地不再说话。 江英从玉县回来后,江英的弟妹们也知道了赵家福生病的事,都赶来医院探望赵家福。 弟妹们走后,赵家福躺在病床上,他拉着江英的手说道:“江英,下半辈子我不能再陪你了,以后就留下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孩子们有他们的工作要忙,不可能整天陪着你,遇到合适的你就再找一个做伴,小是夫妻老是伴,最起码将来在你生病的时候有人给你端茶倒水。” 江英满脸泪水,她抽泣着说道:“你别说了,我不找,就算是找得到你的人,也未必找得到你的心。” 这时赵家福的眼角也流出了泪水,他喘息了会儿,哽咽道:“江英,我走后把我火化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别弄那些没意义的排场,我知道孩子们对我已经尽孝了,别让我死后再拖累了他们。” 赵家福看向赵平嘱咐道,“赵平,你大姐有消息了一定记得告诉我。” 赵平含泪点了点头。 不久,赵家福的病情急转直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医院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 金东市,赵芳的预产期已经过了,可孩子还没有要出生的迹象,赵芳牵挂着在省城住院的赵家福,她希望早点把孩子生出来,好去看望父亲。 赵芳就跟刘建民商量要做剖腹产手术,刘建民也同意了。 上午,金东市人民医院手术室内,赵芳在里面做着剖腹产手术。 赵菲和丁海涛守在手术室外,护士抱着一个包裹着的白白嫩嫩的婴儿走了出来。 赵菲接过孩子,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不禁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世上要是没有生也没有死就好了,这样赵家福就不会死去,生固然能给家庭带来欢喜,死却能让家人痛不欲生,悲痛欲绝,相比生的喜悦,死带给家人的打击却更大、更残酷。 赵芳被送回病房后,立即吩咐丁海涛道:“丁海涛,你骑自行车回火车站去,打电话告诉爸爸,他当外公了,就说我们母女平安,让他放心,等出了院,我就带着孩子去看他。” 铁路医院病房内,赵平接完丁海涛的电话回来后,含着泪凑到昏迷的赵家福耳边说道:“爸,大姐生了,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她让您放心,她说出院后就带着孩子来看您。” 赵家福似乎听到了,他的眼角滚出了两颗泪珠,嘴角微微动了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赵平忙把头凑到赵家福的嘴边说道,“爸,您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只见赵家福嘴唇蠕动着,用蚊子般的沙哑声音一字一字地说道:“别-告-诉-她。”虽然赵家福的话语有点含糊,但在床边守护了一个月的赵平还是明白了赵家福的意思。 赵平把嘴凑到赵家福的耳边说道:“爸,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们不告诉大姐。” 赵家福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陷入昏迷,医院再次下了病危通知。 赵平知道赵家福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她跑到邮局给赵红拍了加急电报,又给赵菲打了电话,让她和丁海涛赶快上来。 一天后,当赵红最后赶到医院的时候,赵家福当晚便溘然长逝了,他的遗体在省城火化后就被送回玉县安葬。 第106章 隐瞒噩耗 几天后赵芳出院了。 回到家的第二天下午,赵芳来到厨房,对正切着菜的刘建民说道:“我想明天就带着女儿去铁路医院看爸爸。” 刘建民放下手里的菜刀,语气恳切地劝解道:“赵芳,我体谅你的心情,可是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去弥淋的路又坑坑洼洼,五个多小时的颠簸对伤口恢复不利,再说女儿还没有满月,这么小的孩子也经不起折腾,万一女儿出个什么状况,那样会让爸爸心里不安的,你还是好好坐你的月子,等满月了再去也不迟,反正多的时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赵芳想了想说道:“好,我听你的,我这么冒失的去,说不定还真会让爸爸担心,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了,我还是好好地坐完月子再去。” 赵芳说完就朝着卧室走去。 不一会儿,赵芳又走出来疑惑地问道:“刘建民,怎么自从我做手术那天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赵菲,她去哪里了?赵平的假我算着也该满了,怎么也不见她回来?” 刘建民继续做着饭说道:“听丁海涛说赵菲又去参加什么比赛了,赵平好像是假满后单位安排她接着在省城参加培训所以就没有回来。” “噢,这样也好,有赵平在,可以陪着爸爸聊聊天,爸爸在医院里也就不觉得难熬了,我只住了几天院,我都觉得难熬,爸爸已经住了快三个月了,也真是难为他了,等爸爸回来,你可要多做些好吃的给爸爸补补,外面的饭菜没有自己做的好吃。”赵芳颇有感触地说着。 “知道了,赵芳,你快进去躺着!别老站着了,对伤口恢复不好。”刘建民说着,继续背着身子炒菜,他不敢看赵芳。 这时卧室里传来女儿的啼哭声,赵芳急忙回到卧室,抱起床上的女儿,看了下表,喂奶的时间到了。 赵芳坐在床边,一只手抱着女儿喂奶,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自言自语道:“洋洋,多吃点,快快长,长得胖胖的,等满月了妈妈就带你去省城看外公,你要是痩痩的,外公可是会怪妈妈的噢。” 刘建民刚走到卧室门边,准备叫赵芳吃饭,听到赵芳对女儿说的话,他的心顿时被刺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女儿刘洋出生两天后,赵芳还在住院的时候,刘建民就接到丁海涛从弥淋邮局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赵家福去世的消息,并转达了赵家福生前不想让赵芳在月子里知道他去世消息的意思。 一边是赵家福去世的消息,一边是赵芳和女儿的身体,权衡再三,刘建民还是按照赵家福的意思对赵芳隐瞒了这个噩耗。 刘建民想着等赵芳出了月子后再告诉她,即便是将来赵芳责怪,自己也只能这样做。 刘建民现在听到赵芳对女儿说的满怀希望的话语,他的心里怎么会不难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赵家福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几年相处下来,翁婿之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 赵菲、丁海涛、赵平、赵红回到玉县埋葬了赵家福的骨灰后便各自返回单位和学校,江英则留在玉县陪伴着生病的江母。 赵菲、赵平回到金东市和刘建民商量后,为了圆刘建民撒的谎,决定让赵平和赵菲先后来看望赵芳和侄女。 下班后,赵平摘掉手臂上戴着的黑纱,装进背着的小包里层,朝着赵芳家走去。 赵平站在赵芳家门外,努力地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赵平刚进到客厅,赵芳听到是赵平来了,就迫不及待地从卧室里出来问道:“赵平,爸爸怎样了,好点了吗?” “赵芳,这么热的天,赵平刚进屋,你总得让她坐下喘口气再说,客厅开着电风扇,你不能吹风,快回卧室去。”刘建民推着赵芳向卧室走去,挡在了她们中间。 “赵平,冰箱里有西瓜,你先去拿块解解渴。”刘建民在卧室里说道。 赵平返身回到厨房,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要不是姐夫打岔,自己差点就露馅了,赵平又重新整理了情绪,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 赵平打开冰箱,拿了块西瓜回到客厅坐下,朝着卧室里大声说:“姐,爸现在很好,已经不发烧了,他听说你生了个女儿很高兴,还说一回来就来看你和孩子。” “赵平,你进来说。”赵芳在卧室里说道。 “等会儿,我吹下电风扇,我听人家说走急了身上有热气对孩子不好。”赵平编了个理由,直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了,她才走进卧室。 赵芳刚才听赵平说赵家福的病情好转了,也就放心了,她问:“你回来,妈一个人照看得过来吗?” “没事的,爸现在已经不需要怎么照看了,一个人能动能吃,姐,小侄女生得好漂亮。”赵平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粉嫩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着她的小脸,打断了赵芳的问话,把话题转到了孩子身上。 一提到孩子,赵芳便打开了话匣子,“你可不知道带个孩子有多难,原来怀着的时候,我吃饱了她也就吃饱了,揣在身上走到哪里都方便,现在可好,一会要吃,一会要换尿布,不仅白天要喂好几次,就连晚上也不让人睡个安稳觉,夜里醒来就得起来给她换尿布、喂奶。” 说到这,赵芳停顿了下,看着正注视着床上孩子不吭声的赵平问:“我是不是变得有点婆婆妈妈了? ” 赵平说:“没有,大姐,你接着说。” 赵芳说:“刘建民在还好,他还能帮帮我,碰到他上夜班,一晚上就能把我折腾得够呛,孩子没生之前总盼着孩子赶快生出来,现在生出来了才知道有这么多事要做,真是养儿才知父母恩哪。” 正说着,孩子又哭了,“看,一到时间醒来就要吃,真不让人省心。”赵芳说着怜爱地抱起孩子撩起衣服喂奶。 “姐,孩子起名字了吗?叫什么?”赵平问。 “起了,小名叫洋洋,大名叫刘洋。”赵芳说。 晚饭后,赵平借口单位有事先走了,她担心赵芳有空再问起父亲的事。 以后赵平再来,赵芳就问她有没有接到从铁路医院打来的电话,赵平总是巧妙地应付过去了。 几天后,赵菲和丁海涛也来到赵芳家看望赵芳和孩子。 赵芳每天临睡前总会把挂在墙上的日历当天的日子划去,然后数着还有几天就可以出月子了,这是她自出院回家后每天雷打不动的一件事。 每天数着过的日子对赵芳来说真是度日如年,要不是刘建民和赵菲、赵平拦着,要不是通往弥淋市的公路坐汽车要颠簸五个多小时,赵芳早就想去看望赵家福了。 眼看着孩子满月的日子越来越近,刘建民、赵菲、赵平的心却越来越焦虑,他们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跟赵芳解释。 而赵芳却沉浸在即将见到赵家福的喜悦里,她开始忙着收拾自己和孩子的东西。 “刘建民,你帮我看看还要带些什么东西?我有没有落下了什么?”赵芳指着茶几上的两个包问。 一会儿她又问:“刘建民,你看我去的那天穿这件衣服怎么样?”边说边把一件衣服放在身上比划着。 “刘建民,我需不需要给爸带点什么东西去?……” 面对赵芳的各种问题,刘建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赵芳好像也并不需要刘建民的回答,她自顾自地忙活着。 第107章 面对真相 江英等江母的身体好点后也回到了金东市,虽然江英很想马上就见到赵芳和外孙女,但理智却告诉江英,不能让月子里的赵芳受到刺激。 产妇需要充分的休息和恢复体力,如果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或刺激,可能会给产妇的身心健康带来不良影响,甚至引发产后抑郁症等问题,所以江英只能耐心地等着孩子满月。 江英所在单位的领导知道她遭受失去丈夫的打击,为了照顾江英,就把她调到了公司刚开办的旅社去工作,江英不想让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所以一回来就去上班了,她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终于到了孩子满月的这一天。 赵芳起床时对刘建民说:“你今天不上班,吃完早餐后去客运站帮我买张明天去弥淋的车票,我要带着女儿去看爸爸。” 吃完早餐,赵芳就忙着把前几天收拾好的两包东西拎了放到客厅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仔细检查起来,看看有没有遗忘了什么。 刘建民收拾好厨房走进客厅,赵芳就催促道:“你快去给我买车票呀,去晚了早班车的票就卖完了。” 刘建民看着兴奋的赵芳不得不开口了,他坐到赵芳身边说道:“赵芳,今天洋洋满月,妈回来了,她让我们中午回家去吃饭。” “什么?你是说妈他们回来了!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赶快回家去。” 赵芳激动地起身就要进卧室去背孩子,根本没有留意到刘建民的表情。 刘建民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赵芳,小心翼翼地说:“赵芳,前段时间你坐月子,担心影响你的身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听了可千万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难以启齿的刘建民,赵芳说:“有什么事你就快说。” 赵芳自出院回家后已经在家里闷了二十多天,今天终于可以出门了,本来还想着明天就可以动身到弥淋去看望日夜思念,已经有几个月没见的父亲了,没想到他们却回来了,赵芳的心情自然是大好。 刘建民艰难地说道:“赵芳,爸爸走了。” 刘建民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两个黑色的孝套,拿出一个递给赵芳,这是赵平前天来的时候拿给他的。 赵芳看着刘建民递过来的孝套怔了怔,扬手啪的打落刘建民手里的孝套,随即身子摇摇晃晃。 刘建民忙伸手扶住赵芳,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赵芳,你怎么了?你说话呀?”看着脸色惨白、表情呆滞的赵芳,刘建民急了,使劲地摇晃着她。 赵芳仍然呆呆地不说话,两只眼睛凝视着茶几上的两个包。 这时卧室里传来了刘洋的哭声,刘建民说:“赵芳,你坐好,洋洋哭了,我去抱她。” 刘建民抱着刘洋来到赵芳身边坐下说:“洋洋饿了,你喂喂她。” 刘建民把刘洋往赵芳怀里塞,赵芳机械地接过孩子,机械地撩起衣服。 刘洋躺在赵芳的怀里,小脑袋到处乱拱,急切地寻找着母亲的乳房,急得哇哇大哭。 也许是母女连心,刘洋的哭声惊醒了梦游一般的赵芳,她低下头,把刘洋的嘴放到自己的乳头上,无声的泪水不住地滚落到刘洋的小脸上。 喂了一会儿,赵芳下意识地抱起孩子换了个方向继续喂,泪水仍然哗哗地流着。 刘洋终于吃饱了,停止了吮吸,静静地睡着了,刘建民从赵芳手里抱过孩子送入卧室。 “赵芳,想哭你就哭出来,别憋着,会憋坏身体的。”刘建民哀求地拉着赵芳的手说。 赵芳没有理会刘建民,她甩开刘建民的手,从沙发上捡起孝套,起身从茶几上的一个包里找出一件素色的衬衫走进卧室换上,把孝套戴在左臂上,背起床上的刘洋回到客厅,从茶几上一手拎起一个包就向门外走去。 “赵芳,等等我,你要去哪里?”刘建民锁好门追上赵芳,从她的手里抢过包拎着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地走向火车站的家。 今天是星期天,又是刘洋满月的日子,赵菲他们没有上班,早早就来到火车站,坐在门前葡萄架下摘着菜。 赵菲看到一路哭得眼睛红肿、臂戴孝套的赵芳走进院内,忙迎了上去要帮她放下背上背着的孩子。 赵芳一把推开赵菲说道:“别碰我,你们这些骗子!” 赵芳进到“外间”,把背上的孩子放到床上,然后朝客厅墙上挂着的赵家福遗像走去。 赵芳看着遗像上父亲慈祥的面容,伏在遗像前的柜子上失声痛哭。 赵芳的哭声引得跟进来的众人泪水涟涟,赵平要上前去劝解,刘建民拉住她轻声说道:“让她哭,哭出来就好了。” “爸,您为什么不等等我,让我见您最后一面,为什么不见见您的外孙女就走了?”赵芳在遗像前哭得肝肠寸断,声音嘶哑。 赵家福的离去让赵芳心中盘桓几个月的父女相见的梦想彻底熄灭了,她永远地失去了慈祥的父亲并且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这怎能不叫她悲痛欲绝。 看着眼前赵家福的遗像,赵芳想起了大一的时候,一次赵家福到省城去学习,刚好碰到难得下雪的南方一夜之间飘起了鹅毛大雪。 第二天吃完中饭,赵家福请了半天假,走了很多路终于找到一家开着门的商店,买了一床毯子,由于公交车已经停运,赵家福只能踏着没过小腿的积雪走路到赵芳的学校,去给赵芳送毯子。 当赵芳在宿舍楼门口看到拎着毯子站着的父亲时,赵家福的脸通红通红的,不知是因为走热了还是被冻的,他的半截裤腿和脚上的翻毛皮鞋都已经湿透了。 赵芳心疼地说:“爸,这么冷的天您怎么来了?” 赵家福微笑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我担心你一床被子冷,中午出去给你买了床毯子,你加在被子上面盖会暖和些。” 赵芳从赵家福冻得通红的手里接过塑料袋里装着的毯子说道:“爸,您上我的宿舍去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吃了晚饭再走,顺便我给您把裤腿和鞋子收拾一下,您看都湿透了。” 赵家福笑了笑说:“算了,吃完晚饭天都快黑了,回去路不好走,裤腿我回招待所再弄,反正走回去也会弄湿的,我还要赶回去,就不上去了,你也回宿舍去,这里冷。” 赵芳眼含热泪站在宿舍楼门口目送着赵家福。 赵家福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赵芳还站在原地便向她招手道:“快进去,外面冷。” 赵芳只好在赵家福的注视下走进宿舍楼的玻璃门,赵家福看见她进了门才又转身走了。 赵芳透过玻璃门看着赵家福艰难地一步一步踏着积雪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了以前语文老师在讲朱自清的散文《背影》时曾提到过父爱如山,她当时很不理解,爱怎么会像山。 现在赵芳终于明白了,山是无言的,父亲的爱也是无言的,虽然赵家福不善言辞,没有过多华丽动听的言语,但那份深厚而内敛的父爱始终存在着,并体现在每一个默默无闻的举动之中。 对于赵芳来说,这些回忆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痛着她的内心,令她悲痛欲绝。 赵菲和赵平看着眼前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的赵芳,心中充满了不忍,两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墙上的时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眼看着江英快要下班回家了。 她们不想让好不容易才从失去丈夫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江英再伤心。 赵菲流着泪扶住赵芳说:“大姐,爸已经走了,你要保重,你还有孩子需要照顾。” 第108章 生活还要继续 赵芳已经哭得没有了力气,她嘶哑着嗓音指着屋内的刘建民、赵菲、赵平恨恨地说:“是你们,都是你们,让我没能见上爸爸最后一面,刘建民,四月份我就说要去看爸爸的,是你不让我去的,我恨你。” “够了,大姐。”看着不依不饶的赵芳,一向温文尔雅的赵平一声大吼,一下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赵平非常理解赵芳的心情,将心比心,换做自己也可能会跟赵芳一样,可是无论如何赵家福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更何况赵芳才刚刚出月子,过分悲痛对她的身体不利,再说还得为正在吃奶的刘洋考虑,赵平要把赵芳从无尽的痛苦中拉回来。 赵平噙着泪说:“大姐,爸爸去世了,不只你难过,我们也很难过,我们不仅要承受着失去爸爸的痛苦,还要在你面前强颜欢笑,生怕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被你看出来,我们的心时时刻刻都在受着煎熬,你以为我们不痛苦吗?我理解你对爸爸的感情,难道我们对爸爸就没有感情吗?你知道爸爸在临终前最后说的话是什么吗?” 赵芳抽泣着问:“爸爸说了什么?”赵芳迫切地想知道赵家福临终前的一切。 赵平抹了把泪说:“你生产前爸爸就一直在等着你的消息,在他还清醒的时候就嘱咐我,你有消息了一定要记得告诉他,医生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后,接到二姐夫的电话,我就趴在昏迷的爸爸耳边告诉他你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说到这,赵平哽咽了。 赵芳着急地问:“后来呢?” 赵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我说完后,不一会儿爸爸的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并且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别告诉她”几个字,然后再次陷入昏迷,两天后爸爸就去世了,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我们告诉你他去世的消息,就是怕你月子里伤了身体,我们是遵照爸爸的临终遗言,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责怪所有人,对得起爸爸的一番苦心吗?”赵平已经泣不成声了。 赵平在赵家福身边整整陪伴了一个月,她亲眼目睹了赵家福是如何忍受着病痛的折磨,靠着顽强的毅力等到了赵芳母女平安的消息。 刚才对赵芳说的这番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无情地刺破了赵平内心深处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每一个细节、每一丝感受都如此清晰地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重新提及,怎能不让赵平心碎欲绝,痛哭流涕? 旁边的赵菲也含泪说道:“姐,四月份我去看爸爸的时候,爸爸就让我告诉姐夫,千万不能让你去看他,他说路不好走,正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你还是个孕妇,不能因为他害了你和孩子,爸爸还说姐夫不容易,一边要陪他看病一边要照顾你,爸爸是在为你着想,你不能辜负了爸爸的一番心意,更不能怪姐夫,你知道爸爸从来都是个宁愿别人负他而他从不负人的人,你这样怪姐夫,你让爸爸在泉下知道了有多难过。” 赵菲擦了擦眼泪继续劝解道:“姐,我们已经失去爸爸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好不容易才从悲痛中走出来,你再这样哭下去,待会儿妈回来看见又要伤心难过了,为了妈和洋洋,你都应该振作起来。” 赵芳知道两个妹妹说得对,可她的心里就是过不了这道坎,她特别不能原谅的就是刘建民对她的隐瞒和欺骗。 刘建民打了盆水端来让赵芳洗脸,赵芳也不想让江英再伤心难过,她气呼呼地接过刘建民递来的毛巾擦起脸来。 中午十二点过,江英下班回到家,母女相见又不免泪眼婆娑。 赵芳泪流不止地说道:“妈,对不起,爸爸去世我都没能在跟前尽孝。” 看着眼睛哭得红肿的赵芳,江英安慰道:“赵芳,你不要自责,我和你爸爸都不会怪你的,你刚出月子,不能太伤心,这样对身体不好,要是没了奶水孩子怎么办?建民几次带你爸爸去住院,也算是替你尽了孝,你爸爸去世前一直昏迷着,可他始终都留着最后一口气,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我们都知道他是掂记着你和孩子,直到听到你们母女平安的消息,你爸爸才咽了气。”江英流着泪安慰赵芳。 这时睡在“外间”的刘洋醒了,哭声惊动了所有人,赵芳擦了擦眼泪,出来抱起床上的女儿。 江英跟出来说道:“让我看看我的外孙女。” 江英接过襁褓中的刘洋,嘴里喃喃地说着,“乖,别哭,外婆抱抱。” 这是江英第一次见到外孙女,她的心中悲喜交加,这可是赵家福一直盼着出生却从未谋面的外孙女。 江英抱着刘洋来到赵家福的遗像前,把刘洋的小脸对着遗像,像跟丈夫唠家常一样地说道:“赵家福,你看看,这就是你日夜牵挂着的外孙女,你看她长得多可爱,是不是跟赵芳小时候一样?” 房间里一片唏嘘声。 赵芳接下来的几个月产假时间,就带着刘洋住在家里陪伴着江英,刘建民照例每天早上买菜下班回来后做饭。 八月份,门前葡萄架上的葡萄熟了,看着摘下的又大又红的葡萄,丁海涛用盘子盛了两串放到赵家福的遗像前,“爸,记得您曾说过想尝尝这嫁接的葡萄,现在葡萄熟了,请您先尝尝。” 旁边的赵菲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想到赵红毕业后留在弥淋工作,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了任何负担,日子越来越好了,可是赵家福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他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家,永远地离开了他爱和爱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深深地折磨着赵菲。 江英照例每天在旅社里忙着打扫房间、擦窗子、给客人送开水,下班回来就帮着赵芳照顾外孙女,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每天只有忙忙碌碌地让自己充实起来才不会感觉到痛苦。 江英和赵芳一样,盼着洋洋什么时候会翻身,什么时候会笑,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会走……。 正是在这种不断的期盼中才让江英和她的四个女儿逐渐淡忘了昨日的伤痛,走出了失去丈夫和父亲的阴霾,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 自赵家福去世后不到一年,赵平就调到湖南跟丈夫团聚去了,金东市只剩下赵芳和赵菲。 只要不出差,赵芳和赵菲两家不论是周末还是节假日都要买好食物回家来陪伴江英。 两年后九月的一个星期天,丁海涛用自行车带着赵菲和一岁半的儿子丁一诚来到火车站。 丁海涛自行车的前轮刚推进铁门,坐在自行车前面车架小椅子上的丁一诚就一把抓下戴在头上的小遮沿帽扔了出去,露出圆圆的小脑袋,两只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这已经成了丁一诚到外婆家的招牌动作了。 早到的刘洋正在院中跟赵芳和江英玩耍,看到丁一诚来了很是高兴。 “弟弟、弟弟”,刘洋欢快地叫着并跑上来迎接。 江英从自行车上抱起丁一诚说道:“你这个小鬼头,一进门就扔帽子,还知道是到外婆家了。” 看着两个孩子手牵手的样子,江英感慨道:“真是愁生不愁长啊!” 丁海涛放好自行车,拎着菜到厨房去给刘建民帮忙去了。 第109章 狮子大开口 赵芳看着拎着菜朝厨房走去的丁海涛对赵菲说:“听说丁海涛的表妹走了,丁一诚没有人照看,不如把丁一诚送到医院的托儿所来跟洋洋在一起,我和你姐夫就两个孩子一起照看了,你们只需要每天早晨送来,下午下班后接回去就行了,早饭和午饭我们会做好了送去托儿所让阿姨喂的。” “姐,这样当然好,就是要麻烦你和姐夫了。”赵菲不好意思地说。 “你说什么呢,一家人还那么客气,爸爸以前说过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们无非就是每次多做点吃的而已。”赵芳笑着说。 就这样,比刘洋小一岁的丁一诚被送到了医院托儿所。 一年后的一天早晨,丁海涛要赶在七点半前和同事一起去布置一个会议的会场。 送完孩子后,丁海涛就骑着自行车向开会地点赶去。 快到一个小学校门口时,两个打闹着的学生突然从左边的人行道冲到马路上来。 丁海涛看到后,为了避免撞到那两个学生,他握住刹车,身子骑在自行车上,两脚撑着地面,把自行车停在马路的右边,想着等那两个学生过了马路后再走。 没想到那两个学生仍然一路打闹着,根本没注意到路边的自行车,猛地撞到了丁海涛身上。 丁海涛骑在自行车上,一下没站稳,连人带自行车向右边倾斜,丁海涛忙用左手握住自行车龙头,右脚使劲撑住地面,人虽然没有摔倒,但在自行车侧翻的同时,他的右手手掌却直接伸到了人行道上一个炸土豆的油锅里,半锅油顿时被打翻了。 打翻的油泼在了丁海涛的半只手臂上,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流向路面。 幸好摊主烧油的时间不长,油温并不是很高,但还是把丁海涛烫得龇牙咧嘴的。 丁海涛丢掉自行车,使劲甩着手臂上的热油,忍着痛连声对摊主说:“对不起,对不起。” 由于是夏天,丁海涛穿的是短袖衬衫,他的右手手掌到手肘立马被烫得又红又肿,路过的行人看见这情形都同情地说:“小伙子,赶快去医院处理一下。” 这时,四十多岁的女摊主却上来拉住丁海涛的左手不放,连声说道:“你不能走,你得赔我的油钱。” 丁海涛咧着嘴问:“你要多少?”灼热的疼痛已经让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女摊主说:“五十。” “五十?”围观的人都惊讶女摊主的狮子大开口。 丁海涛知道自己撞翻她的油锅是该赔,可没想到她开口就要这么多。 对于当时月工资两百多元的丁海涛来说,身上怎么可能装着那么多钱,再说去医院看病也需要交钱,而手上的伤又必须马上处理。 无奈之下丁海涛只好对女摊主说:“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钱,我把自行车押在你这里,等我去医院处理了伤口,我再借钱来赎回自行车,可以吗?” 女摊主还是拉着丁海涛不放,“我不要自行车,我只要钱。” 丁海涛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手臂上的伤却越来越痛。 旁边开冷饮店的大爷拎来一壶凉开水,大爷说:“小伙子,这是我烧好的凉开水,我先给你冲一下降降温。” 围观的人说:“对对,先降降温再说。” 丁海涛感激地对大爷说:“大爷,谢谢了。” 大爷边慢慢地往丁海涛的右臂上倒着水,边对女摊主说:“大妹子,小伙子已经把自行车押在你这里了,你还怕他跑了不成?难道这自行车还不值五十元钱吗?你就让他先去医院处理伤势,你要是不相信他,我在这里开店几年了我替他做个担保,如果他不来还你钱,我替他还怎么样?” 看着女摊主还是拉着丁海涛不放,大爷又说:“时间长了,如果他的伤口感染了你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是呀,你拉着不让他走,出了问题你也是有责任的。”围观的人们也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女摊主看着众怒难犯,这才不得不放手,她无奈地对丁海涛说道:“好,自行车先放在我这里,你可要快点拿钱来噢。” 丁海涛这才得以脱身,他用左手托着右手手臂,朝着医院跑去,尽管跑动让他的手臂更加疼痛,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只想赶快跑到医院去处理,担心晚了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好在医院并不远,丁海涛十多分钟就跑到了急诊室。 医生给丁海涛清理了伤口,涂抹了药膏,用纱布把他的手臂缠好,并用绷带把他的手臂吊在胸前,然后给他注射了杜冷丁止痛。 丁海涛出了急诊室,又去找刘建民帮忙,借了五十元钱,拿回自行车并谢了冷饮店的大爷才赶去会场。 丁海涛下午刚回到单位就接到了赵芳打来的电话。 赵芳在电话里说:“丁海涛,我中午回家听刘建民说你的手臂烫伤了,赵菲去省里参加培训没有回来,你手不方便,估计你这几天也照顾不了丁一诚,就让他在我家,我帮你带几天,你下午来我家吃饭,顺便把丁一诚的换洗衣服带过来。” 丁海涛正愁自己手受伤照顾不了丁一诚,现在赵芳打来电话要帮自己带几天,他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姐,饭我就不去吃了,我们有会议伙食,晚上我把丁一诚的换洗衣服送过去。” 下午下班后,赵芳到托儿所去接两个孩子。 刚走到托儿所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训斥声:“你以后再敢打我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芳纳闷托儿所里怎么会有家长说这样的话,进到屋里一看,是医院的李医生,而李医生面前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女儿刘洋。 只见三岁多的刘洋正小嘴紧闭、双眼含泪怒视着李医生。 “洋洋,怎么了?”赵芳问。 刘洋看到赵芳来了,小嘴一瘪哇地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那委屈的神情让人看着就心疼。 赵芳怒了,“李医生,你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孩子说话!” 李医生看见赵芳进来忙解释道:“你女儿打了我儿子,我吓唬吓唬她。” 赵芳蹲下身,抹去刘洋脸上的泪水,把她揽在怀里轻声问:“洋洋乖,不哭,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打小弟弟?” “他打我弟弟,抓了弟弟的脸,我才打他的。”刘洋满脸委屈地指着李医生身边两岁多的儿子边哭边说。 这时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丁一诚看到赵芳就跑了过来,依偎在赵芳身边。 “妈妈,你看弟弟的脸就是他抓的。”刘洋指着丁一诚脸上的抓痕说。 托儿所的阿姨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走了过来,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讲了一下,正如刘洋讲的那样,是李医生的儿子先打了丁一诚,刘洋看到弟弟被打,才打的李医生的儿子。 “李医生,小孩子打架是常事,你作为家长不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以大欺小地威胁恐吓孩子,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客气的。”赵芳怒气冲冲地说。 赵芳不等尴尬的李医生回话,一手拉着刘洋一手拉着丁一诚转身就离开了托儿所。 一路上丁一诚乖乖地跟着赵芳走,也不问自己的爸爸妈妈。 一个星期后,赵菲从省城回来了,当她听到赵芳说起刘洋替丁一诚打人的事,赵菲笑着说:“姐,洋洋从小就有你当年大姐大的风范。” 两人回忆起当年怒斥那四个想抢她们橡皮筋同学的场面,不禁又提到已经离开两年多的赵家福,真是音容笑貌今犹在,暖语唠叨难再聆。 第110章 房改 一九九五年十月,丁海涛他们单位新建的一幢四层楼的楼房建好了,丁海涛分到了一套前后带阳台的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六十多平米的房子。 丁海涛和赵菲正考虑着如何装修房子,因为最近一直有消息在传马上就要房改了,以后自己住着的房子只要出钱买下就归个人所有,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个人只有使用权,一旦工作调动就得把房子腾出来退还原单位。 所以丁海涛他们单位凡是分到新房子的职工都在想着装修一下房子,毕竟房改后这房子就是自己的了,装修费也就不会白出了。 一个周五傍晚,丁海涛和赵菲正在厨房吃着晚饭,丁一诚在客厅里玩着,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丁海涛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单位的驾驶员兼邻居李昆,丁海涛把李昆让进来问道:“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 李昆笑着跟赵菲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对丁海涛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别管我,我坐一会。” 丁海涛说:“你去客厅看会电视,我马上就吃完了。” 李昆坐到客厅沙发上,四岁多的丁一诚在幼儿园已经吃过晚饭了,这时正站在茶几旁专心地码着茶几上的几个空易拉罐。 丁一诚把易拉罐一个一个地摞着往上码,码了三个后,看着码在一起的易拉罐,他高兴地笑着拍起小手,随后一伸手,推倒了易拉罐,又重新码起来。 李昆看着丁一诚天真烂漫的笑容以及充满好奇与探索欲望的眼神,心中暗自感叹:“孩子的快乐竟是如此的简单!” 丁海涛回到厨房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饭后来到客厅,赵菲给李昆泡了杯茶送过来。 李昆问:“丁海涛,你的房子想好要怎么装修了吗?” 丁海涛笑着说:“我想墙上刮腻子粉,地上铺上地砖,现在不是流行这样装修吗,我也喜欢地砖,我听说单位里有的人想把地板弄成水磨石的。” 李昆说:“我也想装成你说的这样,可是地板砖在金东市不仅品种少而且价钱还不便宜,我前几天出差,顺便去弥淋的建材市场看了看,我比较了下,去弥淋买地砖加上运费,像我们这样一套房子比在金东买能省好几百块钱呢。” 丁海涛犹豫着说:“自己去弥淋买,加上来来回回的各种费用,算下来总的会不会跟在金东买差不多?” 李昆认真地说:“不会,弥淋建材市场的品种多,选择余地大,我问过卖家如果我们买的数量多,价格还可以更低,而且两家人一起买,运费摊下来少,这样更划算。” 丁海涛想了想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我平时上班根本没有时间去弥淋看地砖。” 李昆说:“我正是为这事来找你的,今天下班前,单位通知我明天送份材料到省里去,说是省里等着要用,我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明天送完材料我们可以先去建材市场买地砖,星期天再带着孩子们去弥淋动物园玩玩,下午就返回来,我们两家人去刚好坐得下。” 丁海涛知道李昆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他买东西从来都是货比三家,跟着他买准没有错,就说道:“你这个主意不错,还好现在实行双休,不然一天时间还真来不及,等我问问赵菲,看她这两天单位有没有事?没有事我们明天就出发。” 一会儿赵菲走进来,丁海涛就把刚才跟李昆商量好的事简单说了。 赵菲皱眉道:“我明后天倒是没有什么事,可是现在银行都关门了,家里没有那么多现金怎么买砖?” 李昆说:“赵菲,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经常出车,家里总备着一些现金,听说明天要去弥淋,我又去银行取了点钱,明天买砖只须先付一部份订金,等货送到后才付全款。” 赵菲这才莞尔一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星期六一早,两家人一起驾车向弥淋市驶去,因为要赶时间,他们早上六点钟就上路了。 两个女人和孩子在车上睡着了,丁海涛陪着李昆唠着嗑。 十点过车子就到了弥淋市,李昆先把材料送到省里有关部门,然后他们就驾车向建材市场赶去。 一路上两个孩子看着窗外高楼林立的繁华街道高兴地叽叽喳喳。 丁一诚用小手指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一座高楼激动地对赵菲说:“妈妈,你看那个房子好高啊!”然后又兴奋地继续把小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不由地有了《红楼梦》里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她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赶快把头望向车外。 赵菲当年毕业的时候就想着要是能留在弥淋工作多好,相比金东市,省城肯定是要繁华和超前的,可惜赵菲就读的学校是定向招生,按分配政策哪里来的生源毕业后就要回到哪里去,所以赵菲毕业后又被分回金东市。 赵菲工作后经常到省里参加培训,对弥淋市的一切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来的那种新鲜感,可丁一诚不一样,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高楼大厦,现在看到自然感觉新鲜、好奇,这怎能不让赵菲感到心酸。 赵菲心中暗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丁一诚到弥淋来读书,毕竟城市大了,人所能接触到的事物也会愈发繁杂多样,而随着视野的不断拓宽,人的见识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两家人在建材市场逛了一天,选好了心仪的地砖和墙砖,第二天又带着两个孩子到动物园玩了一天,星期天回到金东市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丁海涛的房子不到一个月就装修完了,因为不用怎么通风,所以他们在一九九六年元旦过后就搬进了新家。 为了庆贺乔迁之喜,加上调走的赵平要请四年一次探望父母的探亲假带着孩子回来过年,丁海涛和赵菲就邀请全家人来新居里过春节。 从此后,每年过春节,江英家整个大家庭都要聚在一起,不论是在哪里或是在谁家过,这个习惯从来没有中断过,一直延续了下来。 春节过后,一直传说着的房改政策出台了,靴子终于落了地。 丁海涛的房子按房改政策算下来要一万多,除了贷款,自己还要交近一万元。 对于刚装修完房子,两人月工资加起来七百多元的丁海涛和赵菲来说,买房的压力很大。 丁海涛和赵菲忙着四处借钱,由于当时金东市大多数的行政事业单位和企业的职工都要买房,对于手里都没有多少闲钱的人们来说,借钱也不容易。 丁海涛下班回到家后对赵菲说:“我今天借了好几个人,也没有借到多少。” 赵菲说:“我倒是借到些了。” 丁海涛笑着说:“还是你们银行的人有钱。” 两人凑了凑,还差两千,赵菲皱着眉后悔地说道:“早知道房改政策来得这么快,当时就不装修房子了,这样就不用借那么多钱了。” 丁海涛宽慰赵菲道:“这房子交房时都是毛墙毛地,不装修怎么住,再说人住进来,以后有钱想再装修也费力,总不能再搬出去,装都装了,你就别后悔了,我明天再去借借看,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了。”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赵菲就接到了赵芳的电话,赵芳在电话里问道:“赵菲,你们家的房子算出来要多少钱了吗?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点。” 赵菲想了想,有点为难地说:“姐,我们昨天凑了下,加上借来的还差两千,丁海涛正在想办法。” 电话那头赵芳生气地说:“差两千你怎么不说呢,我这里有啊。” 赵菲说:“姐,我想你们也要买房,所以就没有想着跟你们借。” 赵芳说:“刘建民他们医院的房子才刚动工,现在都还不知道怎么分,所以我们暂时还买不了,钱我可以先借给你用着,两千够不够?不够我多取点。” 赵菲忙说:“够了够了,现在就差两千了。” 晚上赵芳和刘建民带着刘洋把钱送了过来,赵芳对赵菲说:“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跟家里人说一声,不论什么事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千万别自己硬扛着,一家人不能见外,只要家人相互扶持,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赵菲听了赵芳的话,心中倍感温暖,她点了点头答道:“嗯,我知道啦,姐。” 此刻,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亲情氛围。 第111章 刘洋闯祸 就在买房的事尘埃落定,赵菲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丁一诚因为上呼吸道感染发起烧来。 傍晚时分丁海涛带着丁一诚到附近的诊所作了肌肉注射,想着应该没事了,谁知半夜丁一诚突然又发起了高烧,丁海涛只好用自行车带着赵菲和丁一诚赶往人民医院。 因为是半夜,丁海涛和赵菲他们没有去找刘建民,而是直奔医院儿科住院部。 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给丁一诚做了检查后对丁海涛说:“你孩子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了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体温三十八点五度,需要住院治疗,我开个单子,你们去收费处交钱办理住院手续。” 丁海涛抱歉地对年轻医生说:“医生,我们没想到孩子要住院,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能不能让孩子先住下输着液,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取钱来交。” 年轻医生为难地说:“我们医院有规定,必须先交钱才能住院治疗,我不能破坏了医院的规矩。” 丁海涛继续恳求道:“医生,我知道你们医院有规定,可我没想到孩子会严重到需要住院,再说这大半夜的也不可能去找谁借钱,你看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就通融通融,先给他输点退烧的药。” 年轻医生还在坚持着:“你还是赶快去想办法,你跟我在这里说半天也没有用。” 这时一旁抱着丁一诚的赵菲突然尖叫着哭了起来:“丁一诚、丁一诚,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只见丁一诚两个眼珠向上翻着,嘴唇发紫,牙关紧咬,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丁海涛一看孩子的样子,又急又气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年轻医生胸前的白大褂咆哮道:“你到底开不开药?开不开药?我孩子今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医生值班室内的吵闹声和赵菲的哭喊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兀、刺耳,引得陪护的家长纷纷走出病房相互打探。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护士急切地跑了过来,她扫了眼值班室内的情景,拉开丁海涛的手说道:“这位家长,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当务之急是先看看孩子。” 女护士看向赵菲怀里正抽搐着的丁一诚,经验老道地从值班医生桌上的一个缸子里抽出一根压舌板,捏住丁一诚的两颊,对赵菲说:“你抱稳孩子,我撬开他的嘴,让他咬着压舌板,要不然他会咬坏自己的舌头的。” 女护士动作熟练地撬开丁一诚的嘴,把压舌板塞到他的上下门牙中间,然后伸手按住丁一诚的人中。 几分钟后,丁一诚才停止了抽搐,慢慢恢复了意识。 女护士对年轻医生说:“苏医生,你快开药,我先带孩子去病房。” 女护士对赵菲说:“你抱着孩子跟我来。” 年轻医生也被刚才的突发状况弄得不知所措。 丁海涛带着哭腔说道:“医生,我求求你了,孩子都这样了,你就赶快开药!” 年轻医生这才开起了处方,然后递给丁海涛。 丁海涛拿着处方朝着病房跑去。 女护士给丁一诚输上液后来到医生值班室,她对年轻医生说:“苏医生,病人已经输上液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年轻医生就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女护士说:“苏医生,你的做法按医院的规定是没有错,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人要学着变通,孩子都烧成那样了,肯定是要先看孩子。” 年轻医生说:“医院不是出现好多看了病不出钱就偷偷跑掉的吗?我是怕……” 女护士说:“苏医生,你刚参加工作,经验不多,你看那对夫妻像是会跑掉的人吗?我刚才问了,那男的在市政府工作,女的在银行工作,退一步说,即便是换作别人,在那种情况下肯定也是要以救人为主。” 苏医生听后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脸的尴尬。 第二天早晨,丁一诚的体温降了点,但仍然满脸通红,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小脑袋不停地在床上晃动着,嘴里不断地说着话,两只脚不安份地蹬着,要不是护士在他输液的手掌上绑了个小纸盒子,赵菲随时抓着他的小手不让他动,手上输液的针头不知要挣脱多少次。 女护士早上交班的时候进来看了看,微笑着对赵菲说:“你看,孩子不会装病,稍微好一点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赵菲感激地对女护士说:“谢谢你了,昨晚要不是有你,我都不敢想象孩子会怎样。” 女护士笑着说:“不用谢,换作别人也会那样处理的,苏医生刚工作,其实人还是挺好的,就是做事有点墨守成规,你们也不要怪他。” 上午,赵芳得知丁一诚住院后就带着刘洋来到病房。 刘洋爬到床上,看着丁一诚问:“弟弟,打针疼吗?” 丁一诚摇晃着小脑袋说:“不疼,擦药疼。”他以为擦酒精消毒然后扎针是擦药。 刘洋对着丁一诚扎着针的那只手吹了吹说:“弟弟,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刘洋吹完后,仰着小脸问赵芳:“妈妈,弟弟为什么要打针?我为什么不打?” 赵芳笑着说:“因为弟弟身体里有小虫子,所以要打针杀死那些小虫子,小虫子死了,弟弟的病就好了,你身体里没有小虫子,当然不用打针了。” 刘洋又问:“妈妈,你会打针吗?” 赵芳说:“妈妈不会,只有像爸爸那样的医生才会。” 刘洋兴奋地说:“妈妈,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那样当医生,杀死小虫子。” 一旁的赵菲对赵芳说:“姐,说不定你们家将来又要出一个医生了。” 赵芳说:“小孩子嘛就是一时兴起,当不了真的。” 很快到了七月份,幼儿园放暑假了,丁海涛去乡下出差,赵菲的工作性质又不能把丁一诚带到单位去上班。 赵菲只能早上把丁一诚送到赵芳家,下午下班又接回去。 丁一诚跟刘洋在一起,两个孩子也有个伴,刘建民就两个孩子一起带了。 一天,赵菲正上着班,突然接到了赵芳从单位打来的电话。 赵芳在电话里匆忙说道:“赵菲,你现在忙吗?如果不忙就去医院一趟。” 赵芳着急忙慌的语气把赵菲吓了一跳,她忙问:“姐,我不忙,是不是丁一诚又发烧了?” 赵芳说:“你别问了,赶快去,我们在医院大门口见。” 赵菲一听心想坏了,她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上次丁一诚发烧惊厥抽搐的画面。 赵菲心有余悸,连忙跟领导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就朝医院奔去。 赵菲来到医院大门口时,赵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赵菲放好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跑向赵芳,“姐,是不是丁一诚又发烧了?” 赵芳带着赵菲向急诊室跑去,边跑边说:“刘建民打电话告诉我说洋洋、丁一诚还有医院一个叫李迁的孩子正在急诊室洗胃。” “啊!洗胃!”赵菲有点懵了。 赵芳拉了赵菲一把说:“别愣着了,快走。”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急诊室时,屋内三个孩子已经吐得小脸惨白,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着,边哭边不停地喝着灌洗液。 刘建民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着:“快喝!” 旁边另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李迁爸爸在一旁说道:“刘医生,我看差不多了。” 赵菲问刘建民:“姐夫,这是怎么了?” 刘建民说:“今天三个孩子在家里玩,我刚好有点事出去了一下,等我回来看见家里平时洋洋吃的感冒药瓶放在茶几上,我问他们谁拿出来的,洋洋说她看见丁一诚和李迁流鼻涕了,就踩着凳子从柜子里把药拿出来分给他们吃了,洋洋带头吃的,具体吃了几颗三个孩子谁也说不清楚,我也记不清瓶子里原来还剩多少颗,以防万一就只能带他们来洗胃了。” 听了这话,赵芳和赵菲才同时松了口气。 赵芳对刘建民说:“你打电话告诉我三个孩子在洗胃,吓得我以为孩子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了。” 刘建民说:“你以为吃药就没事了,你可不要小看这药,虽然它能治病,有时候吃多了,也会要人命的。” 从急诊室出来,赵芳抱着刘洋问道:“你怎么会拿药给弟弟他们吃?” 刘洋委屈地说:“我看他们流鼻涕感冒了,就想着拿药给他们吃,吃了药弟弟就不用打针了。” 赵芳抚着刘洋的脸说:“小孩子不能乱吃药,只有爸爸妈妈拿的药才能吃,记住了吗?” 刘洋乖巧地点头:“知道了,妈妈。” 第112章 江母病危 时间到了一九九七年的六月份。 一个周五,吃完晚饭后,刘建民去上夜班,赵芳就带着刘洋到外面去散步,当她们返回家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家里的电话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赵芳忙用钥匙打开门,刘洋说:“妈妈,我去接电话。”边说边蹦跳着跑到沙发旁的柜子边,拿起电话礼貌地问道:“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过了一会儿,刘洋又重复了一遍:“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紧跟在后面进来的赵芳听着刘洋的问话有点怪就说:“洋洋,谁的电话?你怎么不跟人家说话。” 刘洋拿着话筒对赵芳说:“妈妈,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你来接。” 赵芳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是玉县方言,“赵芳吗?我是大舅。” 赵芳笑着说:“大舅,您好,刚才是洋洋接的电话,她可能是听不懂您说的方言,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大舅语气急切地说道:“赵芳,你告诉你妈,你外婆病重,可能快不行了,让她赶快回来看看。” 赵芳听后心中一颤,忙问道:“大舅,外婆是在医院还是在家里?” 大舅说:“医院里医不好,已经拉回家了,让你妈直接回家。” 赵芳说:“好,我这就去告诉我妈,再见,大舅。” 赵芳放下手里的电话,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回想起在玉县度过的那两年时光,外婆的慈爱与关怀历历在目。 每天中午,当赵芳和五姨、六姨放学回到家时,外婆总会将锅中温着的那碗菜多的米饭端给自己,就是这份细腻的关怀,让赵芳在远离父母的地方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如今得知外婆病危的消息,赵芳怎能不难过,她要陪着江英一同前往玉县,送外婆最后一程。 这对于赵芳来说,不仅是对外婆养育之恩的回报,更是一种心灵深处的慰藉。 赵芳给上夜班的刘建民打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然后给单位领导打电话说明了事情原委,先电话请了假,最后又电话通知了赵菲。 赵芳忙完这些后就进卧室开始收拾起衣物。 刘洋看到赵芳拎着一个旅行包来到客厅,她问道:“妈妈,你要出差吗?” 赵芳说:“洋洋,妈妈带你到外婆家去,明天我们陪着外婆去看太婆。” 刘洋一听高兴地跳着说:“噢,太好了,可以去外婆家了。” 刘洋自小就跟着赵芳一起陪伴着江英,她是江英的开心果,跟江英的感情很好。 赵芳用自行车带着刘洋来到火车站,一进门江英就高兴地说:“我正想着明天就能见到洋洋和丁一诚了, 没想到你们就来了,洋洋,来,外婆抱抱。” 江英高兴地抱起刘洋亲了又亲。 赵芳放好自行车,看着祖孙俩的亲热劲,心想这些年幸好有女儿刘洋和侄子丁一诚,才排遣了母亲大半的痛苦和寂寞,让母亲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江英和刘洋亲热完后,才想起来问道:“赵芳,就你们娘俩下来,建民呢?他上班吗?” 赵芳说:“他今天上夜班。” 进到客厅,江英注意到赵芳拎着的旅行包就问:“赵芳,你拎着这包明天是要去出差吗?” 赵芳说:“妈,我大舅打电话给我,外婆生病了,说她老人家想您了,想让您回去陪陪她,刚好我还有公休假,我们俩就一起带着洋洋回玉县去,陪外婆几天。” 赵芳知道江英的性子,如果她知道外婆快不行了,今天晚上肯定会急得睡不着,赵芳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明天去玉县的路上再慢慢告诉她外婆病重的事。 江英听了赵芳的话后担心地说:“春节过后我回去时你外婆就不怎么好,是不是又严重了?唉,人老了什么问题都出来了?赵芳,我们什么时候走?” 赵芳说:“妈,我们明天就走,我东西都带来了,明天周六,我已经请了五天公休假再加上后面的两天双休日共有九天,我们可以在玉县多待几天。” 江英说:“这样也好。” 赵芳说:“妈,我们明天坐最早的班车走,早走早到。” 江英想了想问:“你打电话告诉赵菲我们明天要去玉县的事了吗?省得他们明天下来又白跑一趟。” 赵芳说:“告诉了,我来之前就打电话跟她说了,妈,我就说给您装部电话您非不让装,家里有部电话像这种事,只需打一个电话就能轻松解决,多方便啊。” 江英皱眉道:“我一个退休的,既不上班又不做买卖,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和业务要谈,装什么电话?装一部电话光安装费就要一千多元,每个月还得额外支付几十元的电话费,不划算。” 赵芳听后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妈,您这种想法可有点跟不上时代哦,如果每个人都像您这样想,那我们的社会还怎么进步呢?您觉得是以前写信方便还是现在打电话方便?” 江英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肯定是现在打电话方便啦,以前我跟你爸爸写信一来一往几乎要一个月的时间。” 江英说着眼角又泛起了泪花。 赵芳看到后忙岔开话头说道:“妈,要不要我帮您收拾下东西?” 江英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收拾。”说着就走进“里间”去了。 第二天将近天黑,赵芳她们才赶到大舅家。 江英在路上已经听赵芳说了江母的事,虽然江英心里也很难过,但江母自赵家福去世前就一直生病,时好时坏,加上江母年纪大了,江英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江英和赵芳来到江母的床前,江母拉着江英的手说:“英子,我快不行了,我死后让你大弟把我葬在家福的坟旁,我惦记着我的女婿啊。” 江英泪流满面地说:“妈,都听您的,您就放心。” 刘洋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江母小声问赵芳:“妈妈,太婆怎么了?” 赵芳小声说道:“太婆病了。” 刘洋想了想问:“是不是太婆肚子里有小虫子?为什么不让爸爸来给太婆打针,杀死小虫子?” 赵芳没有说什么,只是流着泪搂紧了刘洋。 第二天傍晚时分,江英和赵芳及江英的四个妹妹、妹夫正在江英的二妹家商量着江母的事,江英大弟的女儿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对着江英和屋内的其他人喊道:“大姑妈,二姑妈,三姑妈……。” “别喊了,等你喊完天都亮了,快说怎么了?”嘴快的四妹催促道。 江英大弟的女儿喘息着说:“我奶奶快不行了,我爸让我来叫你们快过去。” 众人一听就连忙起身朝着江英的大弟家跑去。 当江英他们来到大弟家的时候,江母眼睛大睁着,已经是气若游丝了,江英拉着她的手说:“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江母嘴唇动了动吐出了两个字:“家福。”然后头一偏就咽了气。 一屋子的人呼啦一下全跪了下来,屋内霎时哭声一片。 刘洋跪在赵芳身边,仰着小脸,用奇怪的眼神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她不明白屋内的人怎么了,对于一个六岁多的孩子来说,她还不明白死的意义,只是好奇床上的太婆睡着了,这些人为什么会哭? 三天后,遵照江母的遗言,把她葬在了赵家福的坟旁。 出殡的时候,刘洋问赵芳:“妈妈,太婆要去哪里?” 赵芳说:“太婆要去陪你外公了。” 刘洋说:“妈妈,那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太婆了,你以前说是小虫子让我见不到外公的,现在是不是也是小虫子让我见不到太婆?” 赵芳流着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刘洋说:“妈妈,小虫子太坏了,我长大后要像爸爸一样当医生,杀死好多好多的小虫子。” 当医生的愿望从此在刘洋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 第113章 偶遇 江母出殡的那天早上,退休后搬回玉县县城居住的江云仙和丈夫苏民仁刚好回江家村来探望父母。 江云仙夫妻二人刚刚抵达春水河畔,村子里就传出凄凉哀婉的唢呐哀乐声,接着就看到一支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缓缓地从村子里鱼贯而出。 江云仙向站在河边驻足观看的村里人打听,才知道是江母去世了,江云仙马上想到了江英,她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披麻戴孝的江英。 江云仙和江英平时不联系,但只要她们回到江家村过春节,两人总要抽空见上一面,聊一聊,随着江英和江云仙的孩子们逐渐长大,特别是江英他们公司出台春节期间减少抽成后,她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了,直到两人都退了休,才又重新有了联系。 江云仙对苏民仁说:“今天出殡的是我以前的小姐妹江英的母亲,我们在村口等一等,我想跟江英说几句话。” 苏民仁问:“就是你以前常常提起的那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江英?” 江云仙点了点头道,“就是她。” 江云仙知道按照家乡的规矩,逝者的女儿是不能跟着送葬队伍到坟山上去的,只能送到村口的大路上,举行完谢孝仪式就要返回来,所以江云仙夫妻俩就站在村口的路边等着。 不一会,江英姐妹跪在路边举行完仪式,褪去身上的孝衣后就陆续返了回来。 江云仙朝着走过来的江英招手喊道:“江英。” 江英看到站在村口的江云仙,停住脚步愣了几秒,她吃惊地问:“江云仙,你怎么回来了?” 江云仙说:“我丈夫今年春节后刚办完退休手续,我们俩就搬回来了,现在住在城里,今天回来看看我爸妈,江英,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妈不在了,早知道应该过来帮帮忙的。” 江英眼圈一红说道:“江云仙,你别这样说,我都帮不上什么忙,一切都是我弟弟在操办。” 江云仙拉了拉身旁的苏民仁给江英介绍道:“江英,这是我丈夫苏民仁。” 江英是第一次见到江云仙的丈夫,她礼貌地跟苏民仁打了个招呼:“你好。” 苏民仁笑着说:“江英,我刚跟云仙谈恋爱的时候就听她说起过你们几个好姐妹的名字,今天终于是对上号了。”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江英四妹的喊声:“大姐,走了,回去还有事。” 江英应了声:“知道了,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江云仙问:“江英,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想请你到我家去坐坐,认认门。” 江英说:“我星期天回去,我大女儿赵芳下周一还要上班。” 江云仙问:“就是那年我抱过的那个小姑娘吗?” 江英点头道:“就是她。” 江云仙很高兴,“太好了,叫上她一起去,我想看看当年的小姑娘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江英为难地指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孝衣,“江云仙,你看我现在身上还带着孝呢……。” 江英知道按照风俗习惯,守孝期间是不宜去别人家拜访的,怕给人家带来晦气。 江云仙毫不在乎地说道:“江英,你我都是在外面工作多年的人了,没那么多讲究,你星期天回去,那我就在我妈这里住上两天,陪陪两个老人,星期六吃过早饭我来叫你,这几天你就先忙你的。” 江英想了想,“好,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些事,再见。” 江英家和江云仙家一个在村西头,一个在村东头,两人就在村口分道而行了。 星期六吃过早饭,江云仙来到江英家,江英对赵芳说:“赵芳,这就是我跟你讲过的我以前的好姐妹,小时候还抱过你的江姨。” 赵芳礼貌地叫了声:“江姨。”然后又对依在身旁的刘洋说道:“洋洋,叫江奶奶。” 刘洋眨着大眼睛,一点也不怯,甜甜地叫了声:“江奶奶”。 江云仙摸了摸刘洋的额头,感慨道:“江英,你看看,当年还抱在怀里的孩子,转眼都当妈了,而且孩子都这么大了,唉,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江英临出门前吩咐赵芳把手臂上的孝套摘了放在家里。 在坐着班车去江云仙家的路上,江英问:“江云仙,你丈夫呢?” 江云仙说:“昨天晚饭后就走了,来之前他就跟一个战友约好了今天一早要去钓鱼,江英,你不知道,自从退休回来后,苏民仁变得像个孩子似的,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玩,他说辛苦了半辈子,现在孩子大了,是时候该做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江英问:“江云仙,你们搬回玉县来孩子们跟着回来了吗?” “没有,我两个孩子都在当地成家了,他们赞同我们搬回来,说这样各有各的生活空间,他们想我们了就来看看我们,还说距离产生美,江英,你说说现在孩子的想法怎么跟我们以前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如果有老人帮着带孩子,不知有多高兴。”江云仙满脸的不解。 江云仙和江英就这样一路聊着家常。 四人下车来到了江云仙城里的家,进门坐下后,江云仙打开电视,然后忙着给坐在沙发上的江英和赵芳泡茶,拿水果和零食。 江英拉着江云仙,“你别忙了,快坐下,我们就是来认认门,坐一会就走了。” 江云仙说:“走什么走,吃了晚饭再走,我们俩从去年春节后见了一面,现在又是一年多没见了,多聊会儿。” 江云仙刚说完,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接着就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江云仙对江英说:“是苏民仁钓鱼回来了。” 不一会儿,苏民仁一只手往裤兜里塞着钥匙,一只手拿着一根鱼竿跨进门来。 江云仙问:“苏民仁,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饭了吗?” 苏民仁站在门边,后面还跟着一个身高一米七六左右,身板挺直,剃着板寸的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一只手拎着一个塑料桶,另一只手也拿着一根鱼竿。 苏民仁等后面的人进来后关上门才说道:“今天王卫国带我找到了一个好地方,一上午就钓到大概两斤鱼,午饭我们俩在外面随便吃了点。” 苏民仁回转身来,才注意到屋内的江英等人,他忙不迭地打着招呼:“江英来了。” 江英笑着冲苏民仁点了点头。 苏民仁身后那个叫王卫国的人看到屋内有人怔了怔,小声对苏民仁说:“你家里有客人,我就回去了,明天早上我再来叫你。” 苏民仁忙拉住他道:“没有外人,就是云仙以前的好姐妹,你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说完就拉着王卫国拎着塑料桶朝厨房走去。 江云仙对江英嘀咕道:“他叫王卫国,是苏民仁的战友,也是几十年的好朋友了,当年从部队回来后被分到玉县运输公司工作。” 正说着苏民仁他们放好鱼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坐到了靠着另一面墙摆放的沙发上。 江云仙给江英和王卫国互相做了介绍,几个人就一边喝着水,一边闲聊着。 坐了一会,江英悄悄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江英起身对江云仙说:“江云仙,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回去了。” 赵芳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114章 愉快相处 江云仙起身把江英按到沙发上,假装生气道:“江英,刚才就跟你说了,吃了晚饭再走,你看见我从我妈那里拎了一大袋蔬菜来,你们不在这里吃,我和苏民仁两个人哪里吃得完,你是不是嫌弃我这里简陋?” 江英了解江云仙的脾气,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就笑着说:“江云仙,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嫌弃,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江云仙这才笑道:“这就对了,你好好地坐着,不然我可真要生气了,赵芳你也坐下,听江姨的,我这就去收拾他们钓来的鱼。” “那我去帮你。”江英说着又要站起来。 江云仙忙按住她,“你坐着,这几个人的饭还难不倒我。” 另一边的王卫国也站了起来,“还是我去收拾。” 苏民仁拉住王卫国,“你就坐着,云仙会弄的。” 江云仙吩咐苏民仁,“苏民仁,你去找副扑克来,你们四个玩会扑克。” 一个半小时后,江云仙麻利地把饭菜摆到了茶几上。 饭后,江云仙把江英祖孙三人送到了回江家村的班车站。 江英看着江云仙说:“江云仙,你现在回到玉县也没有什么事,不如跟我去金东市玩几天。” 江云仙顿时来了精神,眉开眼笑道:“你这个主意不错,等我回去跟苏民仁商量下,来之前我提前联系你。” “好,你什么时候来提前给我个电话,赵芳,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江姨。”江英吩咐赵芳。 赵芳从挎着的包里掏出纸和笔,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写给了江云仙。 江英回到金东市后的星期四晚上,江云仙照着赵芳留给她的号码拨通了赵芳家的电话。 赵芳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江云仙的声音,“赵芳吗,我是江姨。” 赵芳忙问候道:“江姨,您好。” 江云仙问:“赵芳,你妈妈在你家吗?” 赵芳说:“没在,江姨,您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告我妈妈。” 江云仙说:“赵芳,你告诉你妈妈,我们准备这个星期六去你们那里玩两天,可能会晚点到。” “好的,江姨,您放心,我明天就去告诉我妈,您还有什么事吗?”赵芳问 江云仙说:“没有了,再见,赵芳。” “江姨再见。”赵芳也挂了电话。 这可是长途电话,赵芳不想再啰嗦什么浪费对方的电话费。 星期六傍晚,江云仙和苏民仁及王卫国拎着礼物如约来到了江英家里,毕竟火车站就那么大也不难找。 吃完晚饭后,江英将苏民仁和王卫国安排到了她退休前工作的旅社去住宿,留江云仙在家里住。 星期天,江英陪着他们去公园玩了半天,又在市区逛了半天,金东市本来就不大,一天就逛完了。 一路上,王卫国都热情地忙着买门票,买汽水,甚至中午在饭馆吃饭他都悄悄提前把单买了,感觉他倒像是主人而江英只是个客人。 江英以为王卫国是觉得跟着江云仙他们过来玩不好意思,所以才忙着去买单。 江英因为那天在江云仙家里跟苏民仁及王卫国玩扑克和吃饭,再加上星期天一整天的游玩,跟他们两个也就不再那么生疏了。 星期一吃完早餐,江英说要去买菜,顺便带他们去逛逛金东市有名的农贸市场。 王卫国搓着手道:“江英,不用麻烦了,今天我请你们去饭馆吃。” 江英笑了,“不用了,反正今天又不出去,就在家里我做给你们吃。” 江云仙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一起去买菜,让王卫国给我们露一手,以前他去我们家时做过,他做的菜味道不错,只是不知道现在手艺退步了没有?” 江英捅了江云仙一下,“你说什么呢,哪有叫客人做饭的道理。” 王卫国挠了挠头,“没关系的,我们家一直都是我做饭,只要你们不嫌弃就行。” 苏民仁对江英说:“江英,王卫国做的菜那可是没得说的,我们都好长时间没有吃过他做的菜了,就让他展示下。” 江英见他们都这样说,也开玩笑地对王卫国说道:“好,那我给你打下手,品尝下你的手艺。” 一旁的江云仙偷偷地对苏民仁挤了挤眼睛,神情很是得意。 四人逛了菜市场,王卫国买了些做菜的食材,江英忙着要付钱,王卫国推开她。 “本来是我请你们去饭馆吃的,你们不去,替我省了钱,买菜的钱当然得我出了。”王卫国说着赶快把手里捏着的钱递了过去。 江云仙拉着江英,“走,我们去那边看看,别影响他们采购,苏民仁,你负责拎菜。” 四人回到家把菜拿到厨房后,王卫国挽起袖子就准备去洗鱼。 江英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还是我来做。” 王卫国也不谦让,“说好了我做的,你就等着吃。” 江英说:“调料什么的放在哪里你都不清楚,做起来也不方便。” 江云仙拉了拉江英,“江英,你告诉他不就行了,菜是他买的,你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江英只能笑笑,拿了块围裙递给王卫国,让他系上,然后告诉王卫国烧菜所要用到的调料在哪里。 三人就坐到门前摘着菜,帮忙打着下手。 一个多小时后,桌上就摆好了几盘菜,有红烧鲫鱼、油炸排骨、青椒炒肉片、醋溜白菜、西红柿鸡蛋汤。 江云仙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咽了下口水说:“王卫国,你这手艺不去开饭馆真是可惜了,江英,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就夹了块红烧鲫鱼放到江英的嘴里。 江英嚼了嚼,咽下说道:“嗯,味道确实不错。” 晚上,江英和江云仙躺在床上聊天。 江云仙说:“江英,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找个伴,不说别的,起码当你遇上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身边能有个人给你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 “江云仙,道理我懂,赵家福去世前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我就是觉得再也找不到像他那样对我好的人了,再说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江英说。 江云仙劝道:“江英,你总一个人也不是个事,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该为自己而活,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再围着孩子们转了,你看我和苏民仁,自从回到玉县,我们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 江英叹了口气,“唉,谁让我没有这个福气呐。” 江云仙说:“江英,你别这样说,有时候福气也是要自己去争取的,我知道你放不下你丈夫,一直惦着他的好,可他毕竟不在了,我想就算是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你就这样孤孤单单地生活下去,你说是不是?” 江英沉默不语。 江云仙见江英没有回答,她自言自语道:“其实像你丈夫那样长情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只是你不愿意去接触罢了。” 江英还是沉默不语。 江云仙说道:“比如王卫国就是个难得的好丈夫。” 江英好奇地问:“王卫国怎么了?” 第115章 揭开谜底 江云仙说:“王卫国的媳妇前几年因为脑出血,在床上躺了三年,王卫国端屎端尿地伺候了三年,直到去世,你说他算不算是个长情的人?” 江英吃惊地问:“你是说王卫国的媳妇也不在了?” 江英并不了解王卫国的情况,她只是昨天一闪而过地冒出过一个念头,觉得王卫国这个人也太不着调了,只知道在外面玩,也不在家里陪陪媳妇,没想到他媳妇竟然不在了。 江云仙说:“是啊,他媳妇去世的时候他的两个女儿正在读高中,他担心再找一个回来孩子会受委屈,就一直没有再婚,现在两个女儿都工作了,他还一个人单着呢。” “唉,他一个男的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啊。”江英叹息着说道,心里却为自己昨天对王卫国的误解感到内疚。 江云仙突然问:“江英,你觉得王卫国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江英愣了几秒。 在不知道王卫国的情况之前,江英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现在听到江云仙的问话,再想想这三个人来到金东市后的所有反常举动,江英马上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江英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的灯生气地问:“江云仙,你什么意思?” 江云仙看江英生气了,她拉了拉江英的手,“江英,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江英说:“原来你让我到你家认门和到我这里来玩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呐。” 江云仙急了,连忙坐了起来,举起右手道:“江英,我敢对天发誓,请你到我家去认门绝对没有任何的想法,至于到你这里来倒是有点小心思,不过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家苏民仁。” 江英问:“这跟你家苏民仁有什么关系?” 江云仙说:“这事还要从你离开我家的那天说起。” 玉县江云仙家。 江云仙送走江英回到家里,苏民仁和王卫国正坐着喝茶聊天。 苏民仁问:“江英送走了?” 江云仙答道:“嗯,送走了。” 苏民仁说:“你以前的那些好姐妹,我看就你和江英的关系好点,别的好像也没有多少来往了。” 江云仙喝了口水说:“是啊,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我们俩的关系最好,可惜了江英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偏偏让她这样,真是没有天理。” 苏民仁问:“她后来就没有再找一个吗?” 江云仙说:“我已经苦口婆心地劝过她多次了,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她却始终固执己见,完全听不进我的劝告,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是孤身一人,不过好在她那四个乖巧懂事的女儿都非常孝顺,这也算是一种慰藉。” 苏民仁说:“女儿再好也不可能天天陪在身边,能找一个还是要找一个,老了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相互照应的伴侣,彼此之间还可以唠唠嗑,排解下寂寞与孤独。” 一旁坐着的王卫国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听着江云仙夫妻俩的对话,他问道:“你们说的这个江英怎么了?” 江云仙就把江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王卫国放下杯子说道:“我看她的年纪也不大呀。” 江云仙说:“是呀,只比我大一岁。” 王卫国听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苏民仁又跟着王卫国去钓鱼。 两人坐在小河边,手里握着鱼竿,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里的浮漂,突然苏民仁指着王卫国的鱼竿叫了起来:“王卫国,快,鱼咬钩了,快拉呀!” “啊!”王卫国一副睡醒的样子,手忙脚乱地赶快往上提起鱼竿,可是晚了,鱼早已经跑了。 苏民仁遗憾地说:“可惜了,应该是条大鱼,王卫国,你今天怎么了,我看你从来到这里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王卫国没有回答苏民仁的话,他往鱼钩上挂了条蚯蚓,起身拉着鱼线,把鱼竿的头拉弯,使劲向外一甩,鱼钩抛出去很远,落在了水里。 王卫国坐下来,把鱼竿的另一头插在地上,转头看着苏民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民仁看着王卫国刚才行云流水般的整套动作咋舌道:“王卫国,雄风不减当年啊,干什么都是一气呵成,跟你一比,我简直就像个七老八十的人了。” 苏民仁说完后发现王卫国的表情有点古怪,就问道:“王卫国,你怎么了?” 王卫国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想麻烦你件事。” 苏民仁大咧咧地说道:“就凭我们俩的关系还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没有问题。” 王卫国想了想转过头去说:“还是算了。” 苏民仁急了,“王卫国,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了?变得婆婆妈妈的,你倒是说呀,到底有什么事?” 王卫国犹豫了半天终于说道:“你知道我媳妇去世好几年了。” 苏民仁说:“我知道啊,怎么了?” 王卫国说:“我媳妇去世后我一直不敢再婚,就怕找一个回来对我的两个女儿不好,现在孩子大了,也工作了,她们都劝我找一个作伴,可我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 王卫国说到这里又停止了话语。 苏民仁是个急性子,话听到一半又没有了下文,他着急地说:“王卫国,你把我的胃口吊起来又不说了,你是要急死我呀。” 王卫国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昨天在你家见到你媳妇的那个好姐妹,其实……我……”王卫国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仿佛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双手不自然地搓着。 没等王卫国把话说完,苏民仁立刻恍然大悟,他脸上露出一副戏谑的神情,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王卫国啊王卫国,我之前还以为你已经修炼成仙、超凡脱俗了呢!却不曾想原来你也终究没能免俗,到底还是动了凡人之心呐!”说罢又是一阵爽朗的笑。 看着王卫国满是尴尬之色的脸,苏民仁连忙止住了笑声,但嘴角仍挂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苏民仁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真没想到啊,都到了咱们这把年纪了,你居然还能像年轻人一样,有那种一见钟情的冲动和激情!” 话音刚落,苏民仁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他一拍脑门,连忙自嘲道:“你看看,我都被你搞懵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两人尴尬地坐了会,苏民仁终于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回去就跟我媳妇说说,让她先打听打听情况。” 下午,当苏民仁踏入家门时,他迫不及待地将王卫国的事情告诉了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江云仙。 江云仙听闻后,情绪瞬间被点燃了,她兴奋得一拍巴掌道:“对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们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然而,没过多久,江云仙的热情似乎突然消失殆尽,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变得无精打采起来,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这事儿恐怕没戏。” 见此情形,苏民仁连忙鼓励道:“你连试都还没有试过,怎么能这么快就下结论说没戏呢?你可不能先灭了自己的志气啊!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第116章 追求幸福 江云仙跟苏民仁解释道:“江英的丈夫去世那么多年了,只要我们见了面,我都会劝她再找一个,可她总是说不想找了,还说即便是找得到她丈夫那样的人才,也不一定找得到她丈夫对她的心,你想想,以她这样的心态她还会再找吗?我觉得有点困难。” 苏民仁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这不是江英的问题,只是她之前一直没有碰到那个对的人而已,王卫国这个人,你和我都清楚,那可是个难得的好人,想当年,他媳妇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年,他可是毫无怨言、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三年,像他这么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人,很能再找出第二个了,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机会跟江英好好谈一谈,把这些情况都告诉她,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的。” 江云仙为难地说:“可他们俩一个在玉县,一个在金东,隔那么远也不现实啊?” 苏民仁说:“你傻啊,江英现在不是退休了吗?她可以回玉县啊,这里有她的亲人,还有你们这些朋友,王卫国也有房子,只要能成,还担心什么。” 江云仙说:“也是,可总不能把江英再叫回来,再说一旦挑明了是这种事,她肯定不会来的。” 苏民仁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她不来我们可以过去啊,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江英不是邀请我们去她家做客吗?要不这样,我们叫上王卫国一块儿前往金东市去玩两天,这样也能给他们两个制造相处和接触的机会。” 江云仙高兴地捶了一下苏民仁,“就你鬼点子多,那你快打个电话给王卫国,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苏民仁立马给王卫国拨了电话,挂断电话后苏民仁对江云仙说:“王卫国说什么时间都可以,等我们定下时间后再告诉他,他好请假。” 江云仙一口气把事情的始末描述了一遍,江英生气地说:“那你也不能骗我,害我还像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就差没有被你们卖了还帮着你们数钱了,亏我们还是好姐妹。” 江云仙摇着江英的手臂,“江英,我是担心直接跟你说被你一口回绝了,我想人的感情是慢慢培养起来的,先让你们接触接触再说嘛。” 江英一脸无奈地看着江云仙说道:“江云仙,你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让我明天见到王卫国有多尴尬。” 江云仙连忙求饶道:“江英,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江英看着江云仙那副既让人生气又惹人发笑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睡,反正你们明天就要走了,以后我跟他也不会再见了,难堪就难堪。” 江英说着就关了床头灯,两人躺下后各自想着心事。 星期二一早,吃完早餐后,江英就把江云仙他们送到客车站,一路上江英都没有跟王卫国说一句话,气氛有点尴尬。 坐在返回玉县的客车上,江云仙把她昨晚和江英的对话全都告诉了王卫国。 江云仙眼神中透露着无奈和沮丧,她看着王卫国,语气沉重地说道:“王卫国,无论我怎样苦口婆心地劝,江英就是油盐不进,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苏民仁则推了推身旁的王卫国道:“王卫国,我觉得有戏,我看江英对你并不反感,不过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王卫国听完江云仙的讲述后心里很失落。 自从见到江英的第一面,王卫国就觉得江英不错,后来听了江云仙夫妻俩的对话,他的心里就有了想法,没想到的是自己什么都还没有说就败下阵来了。 王卫国两眼看着窗外,心里却在仔细地回想着跟江英的两次接触,回想着江英的一言一行,他觉得江英是个值得珍惜的人,一旦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卫国对江云仙夫妻俩说:“我要回去亲自跟江英谈谈。” 江云仙被王卫国的话震惊了,苏民仁则竖起大拇指说道:“王卫国,我看好你,加油!” 王卫国忽地站起身来朝着驾驶员喊道:“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江英送走江云仙他们回到家后,热闹了两天的家突然冷清下来,江英一时还不能适应,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以前星期六赵芳和赵菲他们会带着孩子下来待上两天,陪陪江英,他们走后江英也不会有什么失落,因为江英知道到了再下个星期六他们又会回来的。 江英就是在这样的期盼中过了一年又一年,以前上班的时候生活比较充实还不觉得怎样,自从退休后,江英感觉自己一个星期好像就是为了周末而忙碌着,周一到周五自己一个人随便做点吃的就打发了,周末总想着要做点好吃的给孩子们,想着他们除了上班还要带孩子也不容易,渐渐地就失去了自我,感觉生活的重心就是围着孩子转。 江云仙夫妻两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搅得江英的心犹如平静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江英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十二点的时候,江英关了电视,想着去厨房里随便热点昨天剩下的饭菜吃。 刚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吓了江英一跳。 等看清门外的人时,江英努力平复了下心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站在门外的王卫国说道:“江英,我想跟你谈谈。” 江英把王卫国让到客厅坐下,看着走得满头汗水的王卫国,江英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他,自己就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 王卫国也不客气,端起水杯一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然后放下杯子,喘了口气说道:“江英,我说话不会绕弯子,我回来就是想把我心中的话说出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江英被王卫国直不愣登的话问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卫国看江英没有回答,他说道:“江英,我的情况江云仙跟你说过了,我就不再说了,我只说几点,一、我不敢说我有多好,但我相信自己绝对是个好丈夫;二、你经历过生离死别,这是每个人生下来就要面对的,可我们不能总沉缅于过去,逝者去了,生者还要继续生活下去;三、你退休了,我还在上班,我在玉县有房子,你可以先去玉县生活,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办理提前退休跟你到这里生活;四、我的两个女儿都支持我再婚,如果你的孩子不同意我会用行动去说服他们;五、我知道你的孩子对你不错,可你想过没有,孩子有他们自己的家庭,有他们自己的工作,不可能一天到晚的陪着你,你现在年纪轻没有什么,将来年纪大了他们就要时刻担心着你的安危,如果你身边有个伴,即便有个突发状况也能有个求救报信的人。” 第117章 修成正果 王卫国一口气把江英能想到的所有理由全都说了,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的,他不想给江英有任何反驳的借口。 江英被王卫国的话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英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无奈和绝望。 终于,江英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疲惫而无力地看着王卫国,轻声说道:“王卫国,你走……” 江英说完后整个人显得无比地落寞和孤寂。 王卫国眉头紧锁地问道:“江英,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江英没有说话,只是神情落寞地摇了摇头。 王卫国无奈而绝望地起身离开了江英的家。 一个月后。 一天,江英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刚走到半路,天空中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路上的行人都开始奔跑起来。 江英看了看路两边,根本没有能避雨的地方,她也只能小跑起来。 江英毕竟是五十多岁的年纪,回到家还是全身湿透了。 晚上江英感觉鼻子有些阻塞不通畅,她想着以前也曾这样被雨淋湿过身体,最后什么事也没有,所以她并未太过在意。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江英感觉喉咙疼痛,嘴唇干裂,头也昏沉沉地,全身没有力气,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很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江英穿好衣服,简单梳洗了下,踉跄着朝车站卫生所走去。 杨医生拿着体温计看了看,皱眉对江英说:“都烧成这样了,必须得输液才行,先把烧退下来再说。”说完杨医生就去做输液准备。 江英在卫生所输了一天液,烧退了些,却咳得更厉害了,嗓子都咳哑了。 星期五傍晚,江英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想着要不要到外面的商店去给赵芳打个电话,让他们星期六不要下来了,以免自己的感冒传给刘洋和丁一诚,可又担心打了电话赵芳他们会着急。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江英心想会不会是赵芳他们提前下来了,她强撑着身子来到“外间”,边开门边沙哑着声音问道:“赵芳,怎么这个时候下来了?” 门打开的一刹那,江英怔住了。 门外站着的人也被江英的样子惊呆了,只见江英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声音沙哑,完全没有了以往那种精神干练、神采奕奕的样子。 江英问:“王卫国,怎么是你?” 王卫国吃惊地问:“江英,你怎么了,病了吗?” 江英伸手胡乱地抓了抓刚才没有来得及捆扎的头发,转身向“中间”走去,王卫国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来。 王卫国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凌乱摆放着的药和水杯,他问江英:“你是不是感冒了?” 江英斜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王卫国问:“你吃饭了吗?”说着就提起柜子上的暖水瓶往茶几上的水杯里添了些水。 江英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不想吃。” 王卫国皱眉道:“不吃饭怎么行,我去给你做点,有些药是不能空腹吃的。” 王卫国转身拉开冰箱门看了看,江英昨天买的菜全放在里面了,王卫国从里面拿出了小白菜、西红柿、鸡蛋,然后对江英说:“你把厨房的钥匙给我。” 十多分钟后,王卫国端着一碗面条进来放到茶几上说:“吃点,熬粥来不及了,我只能把面条煮烂点,鸡蛋也只能冲成蛋花,你将就着吃点,吃了好吃药。” 江英看着碗里剁得碎碎的白菜和西红柿,那种久违了的被人关怀的温暖一下涌遍了全身,她的眼眶湿润了,忙低下头吃起了面条。 一切收拾妥当后,王卫国对江英说:“把你女儿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去给她打个电话,让她晚上来照顾你。” 江英说:“好,你到外面的商店去打,告诉她不要带着孩子来,我怕传染给孩子。” 半个多小时后,赵芳和赵菲先后来到了。 赵芳说:“妈,您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王叔叔来了,您还打算继续瞒着我们吗?” 江英说:“没事的,我已经在卫生所输了液了,现在烧退了,只是有点咳嗽。” 赵菲也说:“妈,我们知道了起码能来给您做点吃的呀。” 江英说:“我想着你们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带孩子,就不想麻烦你们了,反正离卫生所也不远,我自己能行的。”说着又咳了起来。 王卫国在一旁提醒道:“江英,该吃药了。” 赵芳把药拿给江英吃了。 王卫国对赵芳说:“赵芳,我下星期跟单位请几天假,白天你们上你们的班,我来照顾你妈,晚上就由你们来照顾,我现在先回旅社去了。” 赵芳把王卫国送出大门。 赵芳接到王卫国的电话后,打电话跟赵菲通了个气,让她回去后当着江英的面不要问什么,说事后会跟她解释的,所以赵菲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王卫国是怎么回事。 上次江云仙他们来金东市的事,赵菲是知道的,所以她和赵芳那个周末都没有下来,她们不想打扰江英姐妹相见。 关于王卫国的事,江英后来只告诉了赵芳,赵芳当时还怪江英为什么不处处看,而是一口就回绝了对方。 晚上,等江英睡了后,赵芳和赵菲来到院中,赵芳就把王卫国的事告诉了赵菲。 赵菲说:“姐,我不反对妈再找,可是他们两个一个在金东,一个在玉县,况且王卫国还没有退休,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总不能两地分居。” 赵芳说:“好像王卫国跟妈说过,只要妈愿意他可以办理提前退休,妈可以去玉县也可以留在这里生活。” 赵菲说:“可我们对王卫国一点也不了解,万一以后他对妈不好怎么办?要知道爸爸以前对妈那么好,到时候妈会很失落的,那样对妈的打击会更大。” 赵芳说:“江姨是妈的好姐妹,我想她不会骗妈的,那天在江姨家打牌,我看王卫国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不是说棋品见人品吗,我想牌品也大同小异,再说你看妈这次生病,她不说我们根本不知道,还好只是个感冒,要是遇到像脑梗,心梗之类的突发急病,有时候连求救都做不到的情况下,身边没有个人还真是不行的。” 赵菲仔细品味着赵芳的话,她说道:“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还是尊重妈的意思,只要她愿意,将来过得好,我就没有意见。” 后来赵芳又分别跟赵平、赵红沟通过,她们也表示没有意见,尊重江英的选择。 就这样,江英和王卫国相处半年多后,在双方子女的祝福下两人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江英就搬到玉县去生活了。 第118章 无可奈何 赵芳参加完江母的葬礼从玉县回来后,一天上午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材料。 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赵芳顺手拿起电话问道:“你好,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找赵芳。” 赵芳以为是有人要咨询法律方面的事务就随口说道:“我就是,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的声音立马变得欢快起来:“赵芳,猜猜我是谁?” 听到这话,赵芳马上集中起注意力,她握着话筒仔细回味着刚才有点熟悉的声音,一时有点愣神。 电话那头的人不见回音,不悦地问道:“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赵芳这才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她高兴地说:“对不起,刘芸芸,一时还真没有听出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刘芸芸夸张地说:“赵芳,还算你没有忘记我,不然我要伤心死了。” 赵芳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十多年了,你依旧还是当年那个伤春悲秋的刘芸芸。” 电话里传来刘芸芸哈哈哈的笑声,“赵芳,还是你最了解我。” 赵芳问:“刘芸芸,你现在在哪里?今年校庆你怎么没有来?我还跟同学们打听你的消息呢。” 刘芸芸在电话里说道:“我现在在省高院,去年校庆的时候我刚好手里有个案子到外地出差去了,否则怎么也要跟同学们见一面,特别是我们俩这上下铺的交情,更是要见上一面的呀。” 赵芳带着一丝羡慕和自嘲道:“刘芸芸,没想到这些年你的进步还挺神速的啊,都从区法院升到省高院去了,难怪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可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在原地踏着步呢。” 刘芸芸说:“赵芳,你就别打趣了,我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赵芳开玩笑道:“但愿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刘芸芸忽然语气认真地说:“赵芳,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我们单位准备在下半年面向全省招考,报纸马上就会刊登这条消息,我就想着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如果你想来我们单位,你可以先准备着。” 刘芸芸停顿了下,接着说:“赵芳,通过关系调动工作我们无能为力,但通过考试,我绝对相信你的实力,你把你的传真号给我,我把资料传给你,你先准备准备。” 赵芳就把单位的传真号给了刘芸芸,并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然后赵芳又好奇地问:“刘芸芸,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号码的?” 刘芸芸笑着说:“我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按照你以前给我的单位名称,通过114查询台查到你们单位办公室的电话,说明了我跟你是大学同学,他们才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的,谢天谢地你没有调离这个单位,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你了。” 两人一番交谈后就挂断了电话。 赵芳下班回到家,把刘芸芸传给她的资料拿给刘建民看,刘建民说:“你这个同学还不错,这么多年没联系了还能想着你。” 赵芳说:“大学时我们俩睡上下铺,关系可好了,刚毕业的时候还有书信往来,后来慢慢地各自成家后就断了联系。” 刘建民问:“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赵芳说:“我正要征求你的意见呢。” 刘建民沉思了会儿说:“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到省里发展,相当于你就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平台上,这肯定是件好事,我支持你。” 赵芳犹豫着说:“这样一来,起码半年时间家里的事我就帮不上忙了,也没有时间管孩子,一切都要依靠你,还有就是万一我要是考取了,那我们就要面临着两地分居。” 刘建民说:“这些都不是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想去,你就放心地去报名,然后抓紧时间复习,我保证当好你的后勤部长。” 有了刘建民的全力支持,赵芳就开始全力备战考试。 以前吃完晚饭只要刘建民不上夜班,一家三口总要到外面去走走,散散步,自从赵芳决定报名参加考试后,一吃完饭,赵芳就进到卧室里去看书。 刘洋很黏赵芳,看到赵芳进去后把门关上就追着喊道:“妈妈,妈妈,带洋洋出去玩。” 正在厨房收拾的刘建民赶快擦着手出来,把刘洋拉到客厅说道:“洋洋,别喊了,妈妈在学习呢,等会儿爸爸带你出去玩。” 刘洋好奇地问:“爸爸,妈妈不是学生为什么还要学习呢?” 刘建民抚摸着刘洋的头说:“妈妈要参加考试当然就要学习了。” 刘洋歪着头想了想,看着刘建民问:“爸爸,那你为什么不学习呢?” 刘建民笑了,“爸爸不参加考试,爸爸的任务就是带好你。” 刘洋又问:“妈妈为什么不白天学习呢?这样晚上就可以带洋洋出去玩了。” 刘建民说:“妈妈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回来才有时间学习呀。” 刘洋还是没弄明白,一脸懵懂的样子。 刘建民伸手刮了一下刘洋的鼻子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题这么多,等将来长大了你就知道了,走,爸爸带你出去玩。”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赵芳到省里去参加了考试,经过笔试、面试,最后接到了体检通知。 赵芳很高兴,自己几个月的辛苦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体检完后她就等着最后的调动通知。 体检完半个月后,赵芳在单位接到了刘芸芸的电话。 刘芸芸在电话里急切地说:“赵芳,你们这次考试的录取名单出来了,我看没有你的名字就打听了下,听说是你们单位不同意你调走,你是不是得罪了你们领导,他们故意卡着不让你走啊?” 赵芳一听不由地怒火中烧,自己辛苦了近半年时间,没想到领导一句话就毁了自己的前途。 赵芳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对面的同事小吴看到后就问:“赵科长,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赵芳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嗯。”就走出了办公室。 赵芳在办公室外冷静了几分钟,然后朝着局长办公室走去。 赵芳敲了敲开着的门,局长看着门外的赵芳说:“赵芳啊,快进来,坐。” 赵芳进去后坐到门边的沙发上。 局长一看赵芳的神情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局长说:“我正想找你谈谈,你就来了,有什么事你先说。” 赵芳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局长,我想问问关于我报考省高院的事,单位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放我走?” 局长一脸无奈的样子,他看着赵芳说道:“赵芳啊,我想要跟你谈的就是这件事,那天,省里来人到市委组织部对你进行考察的时候,恰巧分管政法口的副市长也在,副市长当场就表示,我们市的司法干部队伍非常需要像你这样从重点大学毕业出来的专业人才,既然副市长都已经发话了,无论是单位还是组织部门,就不能有其他的选择了。” 顿了顿,局长又说道:“说句实话,虽说于公我们都舍不得让你离开,这么多年来,你可是我们单位里唯一一个分配来的大学生,而且你还担任着单位领导职务,于私我这个人是从来不会阻止单位里任何一个职工的升迁,更别说是调到省里去工作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可领导发话了,我也没办法。” 局长后来又说了些什么,赵芳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心里一直恼怒着多事的副市长,最后赵芳无力地从局长办公室走了出来。 下班回到家里,赵芳哭着把刘芸芸的电话及找局长的事告诉了刘建民。 刘建民安慰道:“这件事你也不好去找谁证实,总不能去质问副市长?” 赵芳哭着说:“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副市长,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我的人生。” 刘建民说:“赵芳,你要想开些,谁叫我们人微言轻呢,有些现实是我们左右不了的。” 赵芳憋屈地哭了一晚上。 一年后,在一次参加工作队下乡的时候,赵芳刚好和组织部的一个科长分在一起。 科长知道了赵芳的名字和单位后,就说起了当年的事,果然和局长所说的一样,赵芳只能无语地苦笑着。 第119章 柳暗花明 赵芳自从九七年参加省高院招考的事跟刘芸芸联系上后,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联系,她们经常会在电话里聊一些工作上的事和家长里短,当然聊的最多的还是孩子。 随着金东市矿产资源的枯竭,整个城市经济的发展几乎停滞不前,而且随着省会城市弥淋市不断出现的私立学校,金东市一些好的中学教师都被高薪吸引走了,按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金东市初高中的教学质量很是堪忧。 刘洋九月份就要上小学四年级了,赵芳不得不为刘洋以后的事做打算。 一天晚上十点多,赵芳家客厅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刚洗漱完正要进卧室的赵芳嘀咕着:“谁呀,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 刘建民在卫生间内说道:“赵芳,你快接一下,是不是医院有什么急诊手术。” 赵芳走过去拿起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刘芸芸的声音,她并没有跟赵芳寒暄,而是单刀直入地说:“赵芳,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听好了。” 赵芳听着刘芸芸激动而急迫的话语也认真地说:“刘芸芸,你说,我听着呢。” 刘芸芸在电话那头说道:“我刚跟朋友吃饭回来,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要去弥淋市新成立的经济开发区任司法局局长,现在他们单位正在组建中,我就跟他推荐了你,这个开发区的规格比你们金东市要低,是正县级别,如果你想去,你现在的职务过去后可能就没有办法解决了,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去,这两天给我答复,我好尽快约你跟他见上一面。” 赵芳听完忙说:“谢谢你,刘芸芸,我考虑下,明天给你答复。”说罢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赵芳坐在沙发上仔细思考了起来。 刘建民洗漱出来后问:“谁的电话?是医院的吗?” 赵芳说:“不是,是刘芸芸。” 刘建民纳闷地问:“这么晚了,她有什么急事吗?” 赵芳激动地说:“刘芸芸有个朋友要到弥淋市新成立的经济开发区去任司法局局长,她问我愿不愿意调过去,她可以牵线搭桥。” 刘建民想了想说:“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你九七年那次参加的是全省公开的招考,一切相关手续都不用自己去跑,用人单位就会去协调办理,程序相对不怎么复杂,可最终不也是没有成功吗?现在想自己从金东市调到弥淋市那是跨地区调动,中间不知道有多少道程序要跑,有多少手续要去办,其中只要有任何一环卡住你,你就等于是做无用功,浪费了时间精力不说,我担心到时候弄不好,对你又是个打击。” 赵芳不高兴地说:“你怎么一来就泼凉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刘建民说:“我这是先给你打预防针,让你有个思想准备,冷静考虑好,不管怎样,我肯定是支持你的选择的。” 赵芳说:“这还差不多,不过刘芸芸说了个问题,这个新成立的经济开发区是个正县级,那司法局就是个正科级,局长也才是个科级干部,如果我要过去了,我的正科级级别解决不了,那我就得从头干起。” 刘建民分析道:“那要看你调动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了?” 赵芳说:“我刚才想了下,现在金东市好一点的老师都往弥淋市跑了,这样下去肯定会形成恶性循环,导致教学质量越来越下降,我怕影响了洋洋的将来,现在家家都是独生子女,都在尽力为孩子创造好的条件,我们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能为洋洋做的就是为她换个好点的学习环境。” 刘建民说:“你这个想法不错,可是按刘芸芸说的那样就要牺牲你的前途了。” 赵芳想了想说:“跟洋洋的将来相比,我的前途算不了什么,毕竟我们只有这一个孩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要有所取舍。” 刘建民说:“既然你都想好了就去做。” 两天后,赵芳来到了弥淋市,在刘芸芸的引荐下,赵芳在经开区司法局办公室见到了四十岁左右,看着很干练的张局长。 刘芸芸向赵芳介绍道:“这位就是经开区司法局的张局长。” 赵芳含笑点头道:“张局长好。” 刘芸芸笑着对张局长说:“张局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赵芳,当年在我们班学习成绩可是拔尖的,九七年我们单位面向全省招考,她本来也是榜上有名的,后来是因为金东市不放她走,才没能调到我们单位的。” 张局长指着办公室内的大沙发对刘芸芸和赵芳说:“你们坐。”然后又忙着给她们倒水。 张局长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笑着对赵芳说:“我听刘芸芸说你在金东市也是在司法局工作,我们单位刚组建,正缺人手,你调来后直接就可以开展工作了,只是你的级别问题就没有办法解决了,毕竟我这个局长也才是个正科级。” 赵芳面带微笑,恭敬地说道:“张局长,这个问题刘芸芸跟我说过了,我也考虑好了,只要能调来,单位安排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张局长又说:“区政府现在正在盖职工住房,你刚好赶得上分房,但目前的住房问题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先解决了。” 赵芳忙说:“张局长,这个没有问题,住房问题我自己会解决的。” 张局长拿起电话拨了个电话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和赵芳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张局长指着赵芳对男人说:“小郑,这位是赵芳,以后就是我们单位的人了,你带她去办公室看看需要办理些什么手续。” 当赵芳和刘芸芸从司法局出来后,赵芳仍然不敢相信地说:“刘芸芸,我没有做梦,事情怎么会这么神速顺利?” 刘芸芸诡异地笑着说:“这叫朝中有人好办事。” 赵芳疑惑地看着刘芸芸。 刘芸芸拍了一下赵芳说:“你别想歪了,张局长原来在我爸爸手下工作,那天他请我爸爸吃饭,我顺便向他提了一下你而已。” 赵芳感慨道:“我没想到我那年辛辛苦苦了半年,最后却是铩羽而归,而你一出手,却让我柳暗花明,刘芸芸,我该怎么感谢你?” 刘芸芸笑了,“谢什么谢,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我逃课是你帮我抄笔记,迟到了是你帮我应卯,生病了你还帮我打饭,这些我都记着呢。” 赵芳说:“那些事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你现在却是帮了我天大的忙。” 刘芸芸说:“赵芳,快别说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先把你那头的事摆平了再说,别到时候你们单位再不放人,那我也没招了。” 赵芳说:“你说得对,这次我得好好把握住机会了。” 赵芳回来后第二天晚上就跟刘建民拎着烟酒到局长家里去拜访。 赵芳把自己要调工作的事跟局长说了。 局长说:“赵芳,虽说我们也舍不得放你走,可那年的事我们也无能为力,这两年你不但没有对单位有什么怨言,反而工作做得更出色,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既然你现在有了好的去处,你就放心,单位是不会卡着不让你走的。” 第120章 长姐如母 二零零零年五月,赵芳终于拿到了调令。 赵芳回到家,高兴地把调令拿给刘建民看,刘建民开玩笑地说:“赵芳,你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赵芳嘻笑道:“我这叫种善因结善果,刘建民,我感觉我的人生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像离弦之箭一样急速俯冲,仿佛要将我带入无尽的深渊,一会儿又如火箭腾空一样呼啸而上,似乎要冲向云端之巅。” 刘建民说:“这就是人生,总是起起伏伏,没有人会一帆风顺的。” 晚上赵芳给在弥淋工作的赵红打了电话,让赵红利用双休日去帮自己看看房子。 赵芳准备租个小点的房子。 赵红说:“大姐,你还租什么房子,就住我家得了,刚好我儿子上幼儿园,原来请的阿姨走了,只要你不嫌弃,你和我儿子住一个房间,就睡原来我家阿姨的那张床。” 赵芳说:“赵红,新单位的房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盖好,你还是帮我找个房子,长时间住在你家也不方便。” 这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赵红,你就告诉大姐,让她过来住就是了,一家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赵芳一听是妹夫魏斌的声音。 电话那头赵红说:“大姐,听到没有,你妹夫都发话了,你就别东想西想的了,带着你的衣服上来就行了,我家里行李什么的都有,你就不用带了。” 赵芳想了想说:“好,那先这样。” 就这样,赵芳住到了赵红家。 转眼到了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四,赵红下班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她兴奋地对赵芳和魏斌说:“我们单位今天召开全局干部职工大会,去年年初新调来的贾局长在会上宣布我们单位要搞竞争上岗试点,单位拿出办公室、宣传科和财务科三个科的科长职位来竞聘,报名时间截止到下星期四下班时间,贾局长还希望全局符合条件的干部职工踊跃报名参加,我看了下报名条件,我都符合,我想报名参加财务科科长的竞聘,姐,魏斌,你们觉得怎么样?” 赵芳说:“这是好事啊,你是学财会的,有会计职称,有工作经验也有能力,这是展现你才能的机会,我全力支持你。” 魏斌看了一眼在旁边玩耍的儿子魏宇轩说道:“赵红,你现在每天上班本来事就多,年头年尾还要加班加点,有时连工作都要带回家来晚上做,要是再当个领导,手头的事更多,而我的工作忙起来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根本没多少时间照顾家里,儿子才四岁多,以后这个家怎么办?” 赵红一听不高兴了,她没想到魏斌会扫她的兴。 赵红冲着魏斌就吼道:“家怎么了?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只要我付出?你工作起来几天几夜不回家,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了吗?你就知道让我支持你的工作,你有没有替我想想,也支持下我的工作,我也有上进心,我也有理想。” 说着说着,赵红委屈的泪水就掉了下来,旁边的魏宇轩也被赵红的吼叫吓得哭了起来。 赵芳推了推赵红说:“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魏斌一看赵红委屈的样子就没有再说话,抱起孩子哄着。 饭后,赵芳示意赵红带着孩子出去玩会儿。 赵芳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对站在水池边刷着锅的魏斌说:“魏斌,你刚才说的话没有错,你也是为这个家考虑,为孩子考虑,我在你们家住了几个月,警察这个职业的艰辛与不易,我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赵红抱怨过什么,反而她处处替你着想,就像今年七月份魏宇轩半夜发烧那次,我和赵红连夜把他送去医院输液,在医院我问赵红要不要给你们单位打个电话让你回来,她说不用了,说你在单位备勤不能随便请假,她为你着想,你也该替她想想。” 赵芳停顿了下,她要让魏斌消化下她刚才说的话。 接着赵芳继续说道:“赵红也是个有事业心的人,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你就给予她鼓励和支持,让她去试试,如果让她为了家,为了孩子放弃自己晋升的机会,将来有一天她也许会怪罪于你,那样会给你们的夫妻关系蒙上阴影的,至于你说的困难肯定是存在的,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办法总比困难多,我现在住在这里,你们忙不过来我也能搭把手,将来实在不行你们还可以请个阿姨来帮帮忙,没必要现在就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闹得面红耳赤的。” 听完赵芳的话,魏斌愧疚道:“大姐,你说的对,刚才是我考虑不周全,有点冲动了,我听你的。” 赵芳把收拾好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对魏斌说:“你下去跟赵红说几句好话,哄哄她,碗筷我来洗。” 晚上赵红把魏宇轩哄睡后,姐妹俩坐在赵芳的床上轻声聊着。 赵芳说:“赵红,以后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话好好跟魏斌说,别再象今天这样一惊一乍的吓着孩子,也影响夫妻感情。” 赵红委屈地说:“大姐,以前我从来没有要求过魏斌要对这个家付出什么,想着他的职业既辛苦又危险,家里能做的事我都尽量自己做了,他下班回来我总想让他多休息休息,陪陪孩子,可他却不为我想,我也是个职业女性,我也有我的工作,我也想干出点成绩来,而不想整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他怎么就不能支持我一下?” 赵芳说:“我能体谅你的苦衷,在一个家庭中夫妻俩对家庭的付出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的,总有一个人对家庭的付出要多一些,就像刘建民,从我上来后他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可他从来也没有说过什么,但我却记在心里了,人就是这样,你做了他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你做了还要唠叨个不停,那就会让人心生反感的,你报名的事我跟魏斌说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你就别跟他怄气了。” 赵红说:“大姐,我知道,他刚才在楼下也跟我道歉了,以后我也会尽量控制好我的情绪。” 赵芳说:“这就对了,夫妻之间有什么说开了就好,千万别憋着。” 赵红搂着赵芳笑道:“姐,我感觉你就像妈妈一样。” 赵芳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赵红的额头说:“我有那么老吗?你只要别嫌我烦就行了。” 赵红忽然问:“大姐,你怎么不把洋洋带上来读书,省得你会晕车还要每周来回地跑?” 赵芳缓缓说道:“我调来的时候考虑到洋洋就近上学的问题,就把我和洋洋的户口落在一个女同事家的户口本上,她家的户口是经开区的,按在户籍地就近入学的规定,洋洋只能转到经开区的学校,可是经开区现有的学校我比较了下,除了惠民小学还可以外,其它的都不是太好,我不想让洋洋以后再折腾转一次学了,就等明年九月份区政府配套的学校建好后再把她转上来。” 赵红说:“那你还要再辛苦跑一年了。” “我辛苦点倒没什么,只是苦了洋洋,每次我回来她都是泪眼汪汪的。”赵芳说着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赵红拿了张纸巾递给赵芳,赵芳擦了擦泪水说:“回去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第121章 竞争上岗 第二天上班,赵红就开始按照要求着手准备报名表和第一轮经历业绩评价所需要的各种证明材料。 九月的第二周星期四报名截止时间前赵红把所有资料交到了竞争上岗领导小组办公室。 星期五刚上班,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人就突然通知所有报名参加竞争上岗的人员到会议室开会。 会议室内,贾局长逐一把报名参与竞聘的六个人的岗位念了一遍,孙晶、周雷和吴华报宣传科,赵红和白夏报财务科,刘莉莉报办公室。 贾局长念完名单后,环视着大家说:“虽然报名截止时间是到昨天下午,但是你们有想要更改报名意向的现在还可以改,大家没必要都凑着报一个科室,我们这次竞争上岗是经组织人事部门批准的,按照规定,一个岗位最少要有两个人报名,否则这个岗位就算是作废了。” 贾局长的话说完,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在座的六个人都低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默不作声。 几分钟后,贾局长见没有人吭声,就宣布散会。 九月的第三周星期一早上刚到办公室,赵红就看到单位的公示栏上张贴着从上周五就开始计算时间的为期七天的竞争上岗报名名单,上面写着:周雷和吴华报宣传科,孙晶、赵红和白夏报财务科。 星期五上午快下班前,赵红正在办公室里做着财务报表,吴华突然来到赵红的办公桌前逗留了一下,然后做了个手势就出去了。 赵红心领神会地等吴华走了几分钟后,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走出了办公室。 赵红来到办公室外的楼道里,吴华拉着她就往下走。 吴华边走边问:“赵红,你有没有听到单位里有人在私下议论这次拿出来竞聘的岗位其实都是贾局长已经内定好人选了的,所谓的竞争上岗只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所有的一切都是贾局长在操控着。” 赵红不相信地说:“不可能,这次竞争上岗是分经历业绩评价和演讲两轮打分,业绩评价那是根据各人的学历、工作经历和取得的工作成绩等来打分的不可能有假,演讲则是由单位的所有领导和职工代表打分,贾局长一个人的分数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他怎么操控?” 吴华说:“你傻呀,上星期五我们从会议室出来后,我就看见贾局长把单位所有的副职领导和所谓的职工代表逐一找去谈话了,那些人一进去贾局长立即就把他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那打分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我们办公室就在贾局长办公室对面,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赵红说:“万一他们谈的不是这件事呢?” 吴华一脸无语道:“赵红,你是不是算账算傻了,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还能谈什么?并且还是所有相关人员都谈遍了,那肯定是谈跟竞争上岗有关的事了。” 赵红问:“那你说说这几个职位是怎么内定的?” 吴华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原本贾局长定的是孙晶到宣传科当科长,周雷继续任宣传科副科长,刘莉莉任办公室主任,至于财务科就是个变量,现在由于我的加入,打乱了贾局长的计划。” 赵红不解地问:“你怎么就打乱了贾局长的计划?” 吴华说:“因为领导小组的人根据我们交上去的经历业绩评价的各种打分材料,发现孙晶在报宣传科的三个人中不论怎么打分都只能排在第三名,按竞争上岗的规则只有两个人可以进入到下一轮的演讲环节,那么孙晶在第一轮中就会被淘汰,为了保住孙晶的科长位子,贾局长只能让孙晶改报你们财务科这个职位了。” 赵红问:“孙晶什么都不会,她来财务科干什么呢?” 吴华说:“只要会当领导就行了,干事不是有你们吗?” 赵红彻底郁闷了。 赵红又问:“贾局长为什么要保孙晶?” 吴华说:“孙晶从办公室出来本来就是要给刘莉莉腾位子的,贾局长当然要保她啦。” 赵红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怎么知道孙晶是给刘莉莉腾位子的?” 吴华说:“是刘莉莉自己说的,上星期四快到报名截止时间前,刘莉莉突然来找我,求我报办公室这个职位陪陪她,说这个职位是她的,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报名,那这个职位就流产了,刘莉莉还满眼泪水地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竞聘成功后一定会好好感谢我的。” 赵红怔住了。 吴华一脸鄙夷地继续说着,“我本来对刘莉莉目空一切就没有什么好感,与其给她陪跑,我还不如自己报,我告诉刘莉莉我准备报宣传科的职位,她就告诉我宣传科的职位是留给孙晶的。” 赵红知道刘莉莉是在贾局长的关照下调进来的。 由于刘莉莉来到后总是对单位以前的工作评头论足的,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 赵红说:“没想到一个看似简单的竞争上岗,还有这么多狗扯羊肠的事,我还奇怪你怎么会在最后时刻才报名,原来中间还穿插着这样一个感人的故事。” 两人朝着食堂走去。 吴华接着说:“还有更劲爆的呢。” 赵红随口问道:“还有什么劲爆的?” 吴华四下看了看说:“上星期五我们去会议室开会,贾局长不是希望我们有人改报办公室吗,结果我们谁也没有听他的,刘莉莉上午下班后就去找贾局长想要改报,贾局长训斥她说你改报另外两个科室能比得过谁?你的事以后再说,刘莉莉就哭着从贾局长办公室出来了。” 赵红撇嘴道:“你就编,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你就在旁边似的?” 吴华急了,悄悄说道:“不是我编的,当时刚好有人看见刘莉莉走进贾局长办公室,就站在门口偷听了一下,而且我听说贾局长还找过白夏,让他去报办公室那个职位,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赵红听了不得不佩服,“吴华,你这个包打听的名头还真是名副其实的。” 吴华得意道:“那是,我这个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赵红,我现在真后悔掺和到这件事中来,我真痛恨贾局长这种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行为。” 赵红小声说:“你这话以后少说,以防隔墙有耳。” 其实吴华所说的这些事赵红也有所耳闻,只不过是东听一点西听一点,现在经吴华这么一串联,事情的大致脉络就非常清晰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两人进到食堂打了饭,找了一张饭桌坐下,财务科副科长白夏也端着餐盘坐了过来。 吴华直接问道:“白夏,贾局长是不是找过你,让你去报办公室主任那个职位?” 白夏支支吾吾道:“是有这么回事,可我对办公室的工作又不熟悉,不可能去报的。” 吴华说:“赵红,听到了没有,我没骗你。” 白夏问:“吴华,我听说贾局长还让刘莉莉去找过你,是?” 赵红终于明白刘莉莉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低三下四地去求吴华了。 晚上回到家,赵红就把陆续听到的话告诉了赵芳。 赵芳说:“赵红,不论这些话是真是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只有继续走下去,不管结果怎样,这也算是你人生的一次阅历,对你没有什么坏处。” 第一轮经历业绩评价分数公布出来后,果然如吴华所说,孙晶的评分在五个人中和白夏并列第五名。 九月的第四周进入第二轮演讲环节,赵红的评分竟然比孙晶低了好几分,两轮的分数相加,赵红的总分还是差了孙晶两分。 赵红去找贾局长,“贾局长,既然是竞聘财务科长,那演讲就要以财务工作为主,我的演讲都是围绕着财务工作展开的,而孙晶讲的都是她在办公室的工作,可结果她的打分竟然比我的还高,这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贾局长一脸无辜道:“赵红,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分数是大家打出来的,我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赵红听后只能无语地离开了贾局长的办公室。 贾局长是在按规则办事,你明知他有猫腻,却拿他没有办法,否则世上就不会有所谓的暗箱操作,因为暗箱操作者往往都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游走在政策的边缘。 如果赵红硬要跟贾局长争辩,那无异于是用鸡蛋去碰石头,保不定人家什么时候就给你小鞋穿。 竞争上岗尘埃落定后,一次闲聊中,白夏忽然说道:“有一天竞争上岗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人找我,说我有两个证件不能用,现在想想他们是怕我加上那两个证件的分数比孙晶高,那么孙晶在财务科这个职位的第一轮竞聘中就会被淘汰,所以最后就弄了个跟我并列。” 至此,赵红终于彻底明白了整个竞争上岗事件的原委,正如贾局长批评的单位职工中有组织部长那样,所有事都被大家言中了。 赵红回到家气愤地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讲给赵芳听。 赵芳安慰她说:“有些时候所谓的真理就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往往他们的一句话,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作为普通百姓,你能干什么,总不能抱着石头去冲天?你们贾局长是从乡镇,县区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什么风雨他没有见识过,摆弄你们这样一个小小的单位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赵红说:“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们单位的有些领导下来后还跟我说他们也认可我的能力,只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赵芳说:“赵红,这是人之常情,是人都会有明哲保身的想法,你说的那些领导跟你非亲非故的,他们肯定不会为了你的事得罪你们局长,有些事你要自己想开些,只要自己努力过不留遗憾就行了,现在受点小小的挫折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就像爸爸常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样,犯不着为这些身外事劳神,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赵红说:“大姐,听你这样一说,我感觉心理好受多了,还好有你安慰我,不然我真的不知要郁闷到什么时候。” 就在赵红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竞争上岗的时候,赵芳家里的一个突发事件也彻底打乱了赵芳关于刘洋转学的计划。 第122章 惊吓 赵芳自调到弥淋后,每个星期五下班后就乘晚班车回金东市看望女儿刘洋,星期天下午又乘车返回弥淋。 刚开始每次赵芳走的那天,刘洋总是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哭着说:“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我要你陪着我。” 赵芳总是含着泪安慰她:“洋洋,乖,听话,妈妈要去上班,妈妈下个星期五就回来看你,等妈妈分了房子,妈妈就接你去弥淋上学。” 慢慢地刘洋已经习惯了赵芳的每星期来往,只是每次赵芳一回来她就会问:“妈妈,你的房子分了吗?” 赵芳只能心酸地说:“快了,你跟着爸爸在这里好好学习,等你什么时候考双百了,妈妈就接你去弥淋。” 九月下旬,赵芳和单位同事去出差,星期五上午回到弥淋市,同事们都没有回单位,直接回家了,赵芳就乘车回金东市。 赵芳下午回到家进门一看,家里没有人,按说刘洋这时候应该放学回到家了。 赵芳就拨打了刘建民的手机,可电话接通后却一直无人接听,最后电话里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赵芳又接着拨了两次最后都是这个声音。 赵芳只好重新拨了一个座机号码,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找谁?” 赵芳说:“我找刘建民。” 男人说:“你找刘医生啊,他正在手术室做手术,你有什么事吗?等他回来我转告他。” 赵芳忙说:“我是赵芳,我想问下我女儿刘洋在你们科室里吗?” 男人一听忙说:“噢,是嫂子,刘洋现在没在,等我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人看见。” 赵芳握着话筒,听到男人在那边问道,你们有没有谁见到刘医生的女儿? 接着就传来几个女人的声音,没有啊,今天没有看见刘洋来过。 赵芳一听,当时就要崩溃了,因为赵芳在进入医院家属大院时就在刘洋常做作业的几张石桌子那里看过了,刘洋根本没有在那里。 赵芳本来还寄希望于刘洋是到刘建民上班的地方去了,现在听到是这个结果,赵芳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男人的声音在话筒里响了起来:“喂,嫂子,我问了,刘洋今天没有来过,要不你到院中去找找,她会不会在外面玩。” 赵芳说:“好的,我再去找找,麻烦你了。”放下电话,赵芳带上门就朝楼下奔去。 赵芳来到石桌子旁,问其中一个正写作业的小女孩,“妮妮,你有没有看见刘洋?” 那个叫妮妮的小姑娘说:“阿姨,我们今天下午没有看到刘洋。” 赵芳又问了正在石桌子旁踢着足球,跟刘洋同年纪的李迁,他也说没有见到刘洋。 赵芳把上下两个家属院都找了一遍了,还是没有看到刘洋,一看手表已经五点半了,赵芳都快哭了。 赵芳想了想,急急忙忙就向外走,她准备到学校去找找。 赵芳快到医院大门口时,看到刘洋正背着书包满头是汗地跑了进来。 赵芳今天几乎是接连坐了一天的车,加上晕车,本来就很累,刚才又上下两个院子地寻找,已经有点体力不支了,现在看到刘洋,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顿时感觉浑身疲惫,没有一点力气,她怕自己摔倒,赶忙伸手扶住身边的院墙。 刘洋见到赵芳高兴地喊道:“妈妈。” 赵芳看见刘洋心中又气又爱,语气不免有点严厉,“洋洋,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放学后先回家的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刘洋看到赵芳的脸色不好,知道赵芳生气了,忙拉着赵芳的手说道:“妈妈,对不起,今天轮到我值日,打扫完卫生我就在教室里写作业,结果忘记了时间,还是守门的大爷来检查教室催我锁门,我才知道时间晚了,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 赵芳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刘洋吓得喊道:“妈妈,你怎么了?” 赵芳喘息了下说:“妈妈有点累,坐一会儿就好了。” 刘洋也乖乖地在赵芳身边坐了下来。 赵芳抚摸着刘洋的头说:“洋洋,对不起,是妈妈错怪你了,你怎么会在教室里写作业而不回家呢?” 刘洋说:“我怕回来后爸爸还没有下班,我进不了门,我不喜欢在楼下的石桌子上写作业,李迁太烦了,他自己不做作业还要影响别人,妈妈,可不可以给我把家里的钥匙,以后放学我就可以回家写作业了,我要考双百,这样就可以跟你去弥淋了。” 刘洋仰头看着赵芳认真地说。 赵芳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会成为刘洋学习的动力,可想女儿是有多想跟自己在一起。 赵芳伸手搂住刘洋,母女俩就这样在路边坐着。 赵芳想到了自己高中同学杨晓红妹妹的事,再想想刚才的事,赵芳不寒而栗,瞬间觉得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赵芳没调到弥淋市之前,刘洋放学后就会到学校附近的赵芳办公室去写作业,然后等赵芳下班后一起回家。 赵芳调走后,刘建民觉得刘洋还小,担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安全,就没有把家里的钥匙给她,所以刘洋放学后就会和院中的小朋友一样,在楼下的石桌子上写作业,遇到下雨天刘洋才会到刘建民的科室去。 如果赵芳今天按照以往的时间回到金东市,就不会有让她感到胆战心惊的一幕,虽然刚才发生的事只是虚惊一场,却也不能不引起赵芳的高度重视。 这时,赵芳的手机响了,赵芳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刘建民焦急的声音:“赵芳,洋洋找到了吗?” 赵芳不悦地说道:“刘建民,你现在才想起来你还有个女儿吗?” 刘洋一听是刘建民的电话忙说:“妈妈,我跟爸爸说过我今天值日会晚点回来的。” 刘建民听到刘洋的声音,在电话里问:“赵芳,你和洋洋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赵芳没好气地说:“我们在医院大门口。”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刘洋摇着赵芳的手说:“妈妈,你别怪爸爸,是我不好,好不好嘛。” 赵芳看着懂事的刘洋,心疼地说:“知道了,妈妈不怪爸爸,但是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不知道,妈妈今天差点被你吓死了。” 刘洋乖巧地点头道:“知道了,妈妈。”然后靠着赵芳,不再说话。 医院大门外的一个小饭馆内,刘建民一家三口正坐着吃饭。 赵芳对刘建民说:“洋洋大了,该给她把家里的钥匙了。” 刘建民说:“行,吃完饭回去我给她穿一把让她挂着。” 赵芳对刘洋说:“洋洋,以后钥匙你就挂在脖子上放到衣服里面,不要露在外面,除了开门、睡觉不要取下来,回到家上楼的时候要看看后面有没有陌生人跟着,进门后要关好门,然后要给爸爸打电话,爸爸才知道你回到家了,如果有人敲门千万不能开门,知道了吗?” 刘洋乖乖地点头道:“妈妈,我知道了,我们老师在学校都教过的。” 第123章 转学 晚上,赵芳和刘建民坐在沙发上商量起刘洋转学的事。 赵芳说:“原来我觉得我们单位附近的学校都不怎么好,还想着等明年七八月份我们的房子交房后简单装修下,刚好区政府配套的学校九月份也可以招生了,那时再把洋洋转过去上学,可是今天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想法,下周回去后我就准备洋洋转学的事,然后去学校附近看看,租个小点的房子,够我们娘俩住就可以了。” 刘建民说:“你现在让洋洋转上去,等你们配套的学校招生后让洋洋再转一次,她要不断地适应新环境和新同学,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我觉得等都等了,就再多等一年。” 赵芳不容置疑地说:“不行,你知道我今天找不到她心里有多着急吗?还好今天是有惊无险,要是真有什么事发生,我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刘建民解释道:“今天不是特殊嘛,我平时上班差不多想着洋洋放学回来了都会抽空回来看看,然后打开门让洋洋回家,今天刚好有个急诊手术,再说中午洋洋跟我说过她今天要值日会晚点回来,我就没想着找个人来看一下,谁知你提前回来了,就碰上这一出。” 赵芳严肃道:“刘建民,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又当爹又当妈的也不容易,你也不希望女儿出什么事,可是你想想,像今天这样的急诊手术以后肯定还会有,你拿什么来保证女儿的安全,我可不想这样的惊吓再发生一次,你放心,女儿转学后的负面影响我会帮她调理好的。” 刘建民见赵芳的心意已决,就说:“好,都听你的,只是这样一来,你会很辛苦的。” 赵芳说:“本来我调工作就是为了女儿,再辛苦我也愿意。” 赵芳回到弥淋后就开始准备刘洋转学的事。 星期二上午,赵芳跟办公室郑主任打了个招呼,带上装订好的刘洋从一年级开始每个学期考试的全部试卷和从同事那里拿来的户口本就来到了她以前比较过的惠民小学教导处。 赵芳敲了敲开着的办公室门,门口办公桌旁坐着的一个年轻小伙问:“你找谁?” 赵芳说:“你好,我想咨询下孩子转学的事?” 年轻小伙对最里面那张桌子旁坐着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说道:“吴主任,有人找。” 吴主任抬起头对赵芳说:“你进来。” 赵芳走了进去。 吴主任问:“你有什么事吗?” 赵芳从资料袋里把户口本和刘洋的全部试卷拿出来放到中年女人的桌上,恭敬地说:“吴主任,我是区司法局的,这是我的户口本和我女儿以前考试的全部试卷,我想把我女儿转到你们学校来上学,您看我需要办理些什么手续?” 吴主任拿起赵芳递过来的户口本随便翻了翻说道:“现在开学都快一个月了,按规定学生是不能转入转出了,你还是等下个学期再来转。”说着就要把资料还给赵芳。 赵芳说:“吴主任,我原本也是想等下个学期再让孩子转过来的,没想到现在家里出了点突发状况,我只能把孩子转过来跟着我,您看特殊情况能不能通融下,孩子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转过来也不会影响班上成绩的。” 赵芳说着就拿起桌上刘洋的试卷准备递给吴主任。 吴主任说:“不是成绩好不好的问题,只要符合规定,哪怕是个差生我们也得接收,关键是你已经超过了学校规定的转学时间,我无法给你办理,你还是等下个学期再来。” 赵芳恳求道:“吴主任,我知道学校有学校的规定,可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是麻烦您通融下。” 吴主任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实在着急的话,去别的学校看看,我们这里是不行的。” 说着就把桌上所有的资料拿起来还给赵芳。 赵芳语气诚恳说:“吴主任,我们也是遇到难处了,就麻烦您通融一下。” 吴主任不高兴地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是学校的规定,你跟我说也没用,你还是到别的学校去看看,我还要去上课。” 说着吴主任站起身抱着桌上的课本就走了。 赵芳呆立原地,几分钟后,她拿起资料无奈地离开了惠民小学。 赵芳走在路上想了想,刘洋现在刚上四年级,她的功课自己应该还能辅导,管它学校好坏,只要有学校能接收就行了,反正明年也是要转学的,赵芳想好后就坐上公共汽车奔着第二家学校而去。 当赵芳赶到时,学校已经放学了。 赵芳只能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小饭馆里买了碗米粉吃着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上班时间,赵芳找到学校教导处一问,他们的答复和惠民小学如出一辙。 赵芳在下班前赶回到单位,正想着该怎么办时,女同事走过来问道:“你女儿转学的事办好了吗?” 赵芳气恼地说:“惠民小学不给转,说是已经超过了学校规定的转学时间,让我下个学期再转。” 女同事说:“啊,怎么还有这个规定?那你有没有好好跟他们说说?” 赵芳苦着脸说:“我什么好话都说了,就差没有给她跪下了。” 女同事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赵芳说:“我下午又跑了一家,人家的答复也是一样的,我明天再抽时间去跑跑剩下的两家,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要有学校能接收我女儿就行了。” 第二天,赵芳请了一天事假,早上一上班就来到第三家学校,等到快下班,三十多岁的女教导主任才走进办公室。 赵芳为了刘洋能转学,只能撒谎说自己的丈夫十一月份就要被单位派到外省去进修,孩子没人管,只能转上来跟着自己。 赵芳本来是想博得对方的同情,没想到人家一句你不会让你丈夫为了孩子放弃进修,怼得赵芳无言以对。 下午那家学校也同样拒绝了赵芳的转学要求。 星期四赵芳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郑主任拿了份文件走进来问道:“赵芳,你这两天在忙什么呢,还请事假?” 赵芳说:“在忙我女儿转学的事。” 郑主任热心地问:“办好了吗?” 赵芳说:“我前天去惠民小学问了,结果教导处的人说已经过了转学时间,不能转了,让我下个学期再转,昨天我又跑了两家,学校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郑主任一听问道:“你是想转惠民小学?” 赵芳说:“是的。” 郑主任说:“你早说呀,前几天在和区教育系统的座谈会上,他们王校长还邀请我们单位派人去给学生进行普法教育,王校长跟局长说如果我们单位的子女想上他们学校,他们会优先考虑,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 赵芳一听激动地说:“郑主任,能不能麻烦你给王校长打个电话联系下,看看我这个事能不能办,我都已经走投无路了。” 十多分钟后,郑主任满脸喜色地进来说道:“我联系上王校长了,他让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去他办公室找他,等下我给你打个证明,你办转学手续用得到。” 赵芳没想到事情竟还会峰回路转,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二天,赵芳带着单位证明和所有材料找到了王校长,王校长给吴主任打了电话,让吴主任特事特办。 当赵芳再次来到吴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吴主任满脸笑容地吩咐手下人给赵芳办理转学所需手续,办完后还亲自把赵芳送到门外。 赵芳虽然对吴主任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很反感,却仍然感激地对吴主任说了谢谢,毕竟刘洋转学的事办成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刘洋很快就转入了弥淋市惠民小学。 赵芳在弥淋市紧锣密鼓地办理刘洋转学的事宜,身处金东市的赵菲也正面临着人生的重大选择。 第124章 买断工龄 十月国庆长假结束后的一个星期五上午,金东市工商银行大会议室内,尽管闷热嘈杂,却是座无虚席,参会的有机关各个部室的干部职工,有支行、各个分理处的负责人,今天会议的议题是已经传了很久的减员增效动员大会。 楼下营业厅内,正在大厅值班的赵菲看到自己的好友,人民路分理处的张兰芳正急冲冲地往里面跑。 赵菲抬腕一看十点差五分,就说道:“张兰芳,还不快跑,还有五分钟。” 张兰芳边跑边招手道:“赵菲,待会聊。”说着就往楼上跑去。 赵菲知道今天会议的重要性,因为这是决定一些人命运的人事改革动员会议,之前一直有各种小道消息在员工之间传播,大家众说纷纭,今天谜底将要揭晓,一切就要尘埃落定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营业大厅内来办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因为赵菲负责的是对公业务,所以这个点已经可以下班了。 楼上的会议也散了,参加会议的人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陆续从一边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大家脸上都神情凝重。 赵菲在人群中搜寻着张兰芳,想第一时间听听会议精神,因为赵菲非常关心这次改革的具体方案。 “赵菲。”刚下完楼梯的张兰芳喊道。 赵菲冲张兰芳招了招手,等张兰芳走近后赵菲说:“你现在赶回去也下班了,走,我请你吃饭去,你跟我聊聊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赵菲和张兰芳经常一起参加省里的培训和比赛,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张兰芳毫不客气地拉着赵菲说:“走。” 赵菲跟柜台内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和张兰芳一起走出了营业厅。 两人来到银行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赵菲要了两份炒饭和一份汤,两人边吃边聊。 赵菲问:“今天会上都说了些什么?” 张兰芳说:“大概意思就是总行为了达到减员增效的改革目标,给各个基层行下达了裁员指标,省分行也给我们行下达了任务,下一步一些长年亏损的支行和分理处可能会被降级和撤销,但具体的方案要下个月才会出来,今天只是先开会做下动员,让大家有心理准备而已。” 赵菲打断张兰芳的话说:“你快说说有关个人的,我就关心这个。” 张兰芳说:“个人就是买断工龄,总行的政策是两千五百元买断一年工龄,另外再多给五千的安家赞助费,会上说各地分行还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在这个基础上再增加一些,买断工龄需要员工主动提出申请,但是本科以上学历不准买断工龄。” 赵菲舒了口气说:“还好我是专科学历。” 张兰芳吃惊地看着赵菲,“你什么意思?你想买断工龄?” 赵菲看了看四周说:“小点声,我还没有想好呢,还要看看最后的方案是怎样的。” 张兰芳压低声音,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赵菲一脸无奈道:“我爱人丁海涛去年年初就调到省里去工作了,考虑到弥淋市的教学质量,我儿子丁一诚去年九月份也转上去上学了,可从今年开始丁海涛就经常到全省各地去出差,我儿子不是委托给同事照顾,就是让我妈来照看几天,要么就是我请假回去管几天,我儿子今年三年级了,正是小学的关键时期,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正为这事头痛呢。” 张兰芳说:“你可以考虑调动工作啊,不至于为了孩子就不要工作了。” 赵菲说:“调动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特别是跨地区调动,丁海涛他们上级领导赏识他,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成的,更别说现在银行系统正面临着减员增效这个改革时期,哪个银行还会进人。” 张兰芳说:“你说得也对,赵菲,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你要是我们分理处的人就好了。” 赵菲说:“为什么?” 张兰芳笑着说:“下一步,我们分理处肯定会有裁员指标,你在我们那里不就帮我们完成一个指标了。” 赵菲伸手推了张兰芳一下,“去你的,你对我是有多大意见,巴不得我赶快走。” 两人说笑着吃完饭后就各自回去上班了。 星期六晚上,赵菲对刚出差回到弥淋家里的丁海涛说:“丁海涛,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丁海涛疲惫地说:“我坐了一天的汽车有点累,能不能让我休息下,明天再说?” 赵菲说:“不行 ,必须现在说,这是关系到我人生的大事。” 丁海涛一听就笑了,“人生三大事,入学、择业、婚姻你都完成了,你还有什么人生大事?” 赵菲一脸严肃地说:“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嬉皮笑脸的。” 丁海涛一看赵菲认真的样子,就坐到赵菲的身边,“好,你说,我听着。” 赵菲说:“丁海涛,丁一诚已经上三年级了,你经常出差在外,家里没人管他,我又调不上来,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对他的学习会有影响。” 丁海涛急了,他问:“你的意思是想把丁一诚再转回去?” 赵菲白了丁海涛一眼道:“你急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他转回去了,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丁海涛这才松了口气说:“好,你接着说。” 赵菲说:“我们单位今年九月份推出的女性四十五岁以上,或者二十五年工龄,满足一条就可以申请提前退休的政策我一条也达不到,想退也退不了,不过昨天单位开了个动员大会,下一步可能要推出买断工龄的办法来减员,听说总行的政策是按一年工龄两千五百元买断,另外再多给五千的安家赞助费,而且还说各地分行还可以根据自身的情况在这个基础上再增加一些,我就想等看看我们行的具体政策怎么样,如果条件可以我也想走买断工龄这条路。” 丁海涛皱眉道:“你可想好了,一旦离开单位你再想回去就不可能了。” 赵菲说:“我想过了,现在银行的效益也不是太好,上班每个月干死干活工资只有三四百元,一年下来也不到五千元,到五十五岁退休我还能再干二十一年,也就十万多一点,现在你和丁一诚在弥淋市,我在金东市,我既照管不了家,也照管不了丁一诚,总这样两地分居,我还不如现在拿一笔钱离开单位,趁年轻再找点事做。” 丁海涛说:“你只是按现在的工资来算,要是将来工资增长了呢?还有你在银行退休将来还有退休工资,就这样出来,以后可是什么也没有。” 赵菲说:“听说以后凡是了到四十岁就会被单位裁了,被裁后还拿不到任何补偿,那我还不如现在早点出来,趁年轻也好找工作,我们一家人也可以生活在一起。” 丁海涛起身在屋内来回地走着,想了半天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想,不要急于做任何决定,这还真是你说的人生大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赵菲说:“孟母为了儿子的教育可以三次搬家,我为了儿子也可以放弃工作。” 丁海涛说:“赵菲,时代不同了,不能这样比较,我觉得你还是要三思而后行,别到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第125章 争执 一个月后,金东市分行的具体方案出台了,赵菲根据自己的工龄对照着方案仔细算了算,全部补偿加起来总共可以拿到将近十万元。 晚上,赵菲拨通了丁海涛的电话。 当电话那头传来丁海涛熟悉的声音时,赵菲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两人开始了一场深入而坦诚的对话。 赵菲详细阐述了自己买断工龄的原因和考虑。 丁海涛静静地倾听着赵菲的话语,他能感受到赵菲的决心,尽管丁海涛对赵菲的决定有些担忧,但他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的交谈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丁海涛逐渐理解了赵菲的想法,并意识到她已经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丁海涛知道尊重赵菲的决定才是最重要的。 最终,丁海涛缓缓地说道:“好,赵菲,我理解你的选择,如果这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么我支持你。” 赵菲听了丁海涛的话,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她感激他的理解和支持。 挂断电话后,赵菲感到一种释然和轻松,她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艰难但正确的决定,而丁海涛的支持让她更加坚定了前行的步伐。 第二天,赵菲毫不犹豫地交了自愿买断工龄的申请。 十二月初,赵菲办理完离职手续并拿到钱后就离开了金东市。 赵菲回到弥淋市的家后,分别给赵芳和赵红打了电话,邀请她们星期六下午到自己家来吃饭。 星期六中午,赵芳、刘建民带着刘洋,赵红带着魏宇轩先后来到赵菲家。 赵菲端出洗好的苹果、梨放到茶几上,热情地招呼他们,“姐、姐夫、赵红,你们先吃水果,看会电视,我去做饭。” 赵菲又吩咐丁一诚带刘洋、魏宇轩到他的房间里去玩。 赵芳看着满面春风的赵菲问丁海涛:“赵菲是有什么喜事吗?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只说等我们来了就知道了。” 丁海涛笑着说:“姐,赵菲交待过了,吃饭的时候她会亲自跟你们说的,你们就稍安勿躁。” 赵红一脸戏谑地调侃道:“二姐真是的,什么事还搞得神神秘秘的。” 丁海涛担心她们再问,就说:“姐,姐夫、赵红,你们坐着,我去厨房帮帮忙。” 晚饭开始后,赵菲郑重其事地说道:“姐、赵红,我郑重地向你们宣布,我已经从单位正式离职了。” “啊!”赵芳和赵红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她们的脸上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成了 o 型。 两人就这样呆愣着,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缓过神来,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迷茫和困惑的神色,似乎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一些答案或者解释。 丁海涛忙解释说:“姐,赵红,赵菲是从他们银行买断工龄出来了,她现在成了无业游民。” 赵菲笑着说:“你们别听丁海涛的,我现在可是个腰缠万贯的无业游民。” 赵芳缓过神来说道:“赵菲,看你喜滋滋的样子还以为你会给我们个惊喜,没想到却是个惊吓,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菲说:“姐,我觉得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个喜事。” 于是赵菲就把银行改革和自己买断工龄的事大概讲了一下。 赵芳、赵红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芳惋惜地说:“赵菲,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先沟通一下,这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菲说:“姐,我也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丁海涛经常出差,丁一诚的生活和学习总得有人管,我又调不上来,这是我想到唯一能够解决我家里问题的办法。” 赵芳语气急切地说道:“赵菲,你为孩子考虑,这个出发点我觉得没错,但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只有这一个,你放弃自己稳定的工作不要,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我觉得你这个代价太大了,你有个工作单位,将来老了好歹还有退休工资可以拿,你现在拿着十万元钱觉得多,你知道将来社会的发展会变成什么样吗?要是将来一年就能拿十万你又怎么办?” 赵菲也急了,“姐,现在丁一诚的事对我来说就是头等大事,我管不了那么长久的事,我只考虑如何解决眼前的困难。” 听着两人针锋相对的争论,正在给魏宇轩喂着饭的赵红说:“大姐、二姐,我认为现在既然都已经既成事实了,你们再讨论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还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丁海涛也打岔道:“姐、赵菲,你们别忙着说话了,菜都凉了,先吃饭,饭后有什么再慢慢聊。” 刘建民说:“对对对,先吃饭。” 赵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咄咄逼人,就说:“赵菲,对不起,我刚才说得有点过火了。” 赵菲说:“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不怪你。” 众人又继续吃着饭。 赵红看着赵菲问:“二姐,你以后是想自己做点什么呢还是想找份工作?” 赵菲说:“我想找份工作,能按时上下班就行,这样才有时间管丁一诚。” 赵红说:“那我觉得你手上的钱存在银行也没有多少利息,你还不如买套小点的房子租出去,就像大姐现在租的那个房子一样,每个月的租金肯定比你存在银行的利息高,将来丁一诚长大了,也可以给他住,现在我们单位有些有钱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赵菲说:“我也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把我手里的钱盘活,死水不经瓢舀,我可不想到老连养老钱也没有,你这个提议不错,我认真考虑考虑。” 赵芳语气肯定地说:“我觉得赵红这个提议很好,起码将来你还可以当个包租婆,每个月还有房租收入。” 众人一下笑了起来,屋内的气氛一下缓和了不少。 赵芳端起杯子说道:“今天是二零零零年的最后一个月,在新世纪开始的第一年里,我和赵菲都先后来到了弥淋市,我们三姐妹终于相聚在弥淋,这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也是我们希望的开始,我提议,为了这个美好的开始,我们庆祝一下,祝我们大家在新世纪里工作顺利,孩子学业有成。” 五个大人举起手里的杯子碰了碰,旁边坐着的刘洋突然举着杯子说道:“妈妈,我们也要碰杯。” 丁一诚也附和道:“我也要。” 几个大人都笑了,赵芳说:“是啊,孩子才是我们的希望,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怎么倒把他们忘,来,我们也跟三个孩子碰碰杯。” 于是大大小小八个人一起碰了杯一饮而尽。 晚上赵芳他们走后,赵菲对丁海涛说:“我觉得赵红说的买房子租出去的办法不错,现在也不兴福利分房了,以后丁一诚长大了肯定要买房,还不如现在先买套租出去,等将来丁一诚要住了又收回来。” 丁海涛说:“反正钱是你的,你看着办。” 赵菲说:“那你有时间就陪我去看看房。” 二零零一年元旦过后的一天上午,赵菲看完房子出来,刚和中介分手,包里的手机就不停地响了起来。 赵菲掏出手机一看,是以前同事李燕的电话,忙按下了接听键。 第126章 自考 李燕在电话里问:“喂,赵菲,四月份的自学考试你还报名吗?” 赵菲一拍脑门说道:“哎呀,李燕,幸好你提醒,不然我都忘记这事了,肯定要考的呀。” 李燕在电话那头哈哈地笑着说:“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别错过了报名时间,没想到你还真忘了,是不是夫妻团聚幸福的有点昏头了?” 赵菲说:“去你的,别瞎说,我是忙昏头了,李燕,可是我现在不能下去考了,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同学,像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李燕爽快地说:“没问题,我马上给我同学打电话,问了以后就告诉你,再见。” 两人结束通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赵菲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一上午跟着中介看了两套房,赵菲感到又渴又累。 赵菲看了看附近也没什么去处,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花台边沿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李燕的电话。 赵菲想起了前年七月份报名参加自考的事。 那天赵菲有公事要去教育局,刚出单位大门就碰到骑着摩托的同事李燕。 李燕停住摩托问:“赵菲,你要去哪里?” 赵菲说:“我要去教育局。” 李燕说:“正好,我要去自考办,上来,我带着你。” 赵菲跨上摩托后座,李燕骑着摩托向教育局驶去。 赵菲在后座上问道:“李燕,你要去教育局干什么?” 李燕说:“我要去自考办报名参加自学考试。”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教育局办公楼前,李燕停好摩托后,两人向楼上走去。 李燕说:“赵菲,你陪我先去报名,报完名我再陪你去办事,然后我们俩再一起回单位。” 赵菲笑着说:“好,反正回去坐摩托总比走路快。” 赵菲跟着李燕来到二楼自考办门前一看,报名的人还真不少,队伍都从办公室门口排到走廊尽头了。 李燕说:“赵菲,你来都来了,不如就跟我一起报个名,我们两个人一起考有伴,而且还能互相督促一下。” 赵菲也被现场报名的气氛感染了,她想了想,丁一诚上一年级,自己平时也不能出去玩,要在家里陪着他,还不如跟着孩子一起学习,一来给孩子做个榜样,二来顺带考个文凭也不错,说不定将来还用得上。 赵菲就对李燕说:“可以,报名需要交些什么东西呢?” 李燕说:“要几张一寸的半身照片,身份证,报名时填张表就行了,我都打听清楚了,负责报名的就是我的同学,我让她今天先给你报了,回去你把这些东西准备好,明天我替你送来给她就行了。” 赵菲问:“那我报什么专业呢?”李燕说:“我认真比较了下,觉得现在法律专业还比较吃香,我准备报法律,不行你就跟我报一样的,这样我们俩的学习资料还可以互通有无。” 赵菲说:“好,既然你都选好了,那我就跟你报成一样的。” 就这样,赵菲跟着李燕一起报了法律专业的本科自学考试。 赵菲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按计划每次报两门课程,每年考四门,争取四年时间完成十五门课程的学习,那时丁一诚上五年级,学习习惯也养成了,自己也能拿到本科文凭,一举两得。 赵菲两年一共参加了三次考试,到目前总共通过了六门课程。 想到这,赵菲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赵菲赶快接通手机问:“喂,李燕,你同学怎么说?” 李燕说:“我帮你问清楚了,你先到你户口所在地的自考办去报名,然后把准考证号告诉我,我在这边给你办理转出手续就行了。” 赵菲问:“我需不需要回去?” 李燕说:“你不用来了,你的所有资料我同学这里都可以查到,我让她帮你弄好,托人把转出证明带给你就行了。” 赵菲感慨道:“还是人熟好办事,李燕,谢谢你了,也谢谢你同学,什么时候回去我请你们吃饭,表达下我的谢意。” 李燕笑着说:“得了,你现在恐怕是难得回来了,还是什么时候我去弥淋联系你。” 赵菲高兴道:“好啊,这样更好。” 二人又闲聊了会,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赵菲把李燕帮忙办好的《考籍转移通知单》交到户口所在地的自考办。 赵菲拿到考试教材后就开始认真地看起书来。 一天,丁一诚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丁海涛在厨房削好水果后吩咐丁一诚:“丁一诚,给你妈妈送一盘水果去。” 丁一诚端着水果走进卧室,“妈妈,吃水果了。” 赵菲合上手里的书接过水果,“谢谢儿子。”然后用牙签戳了一块水果放到丁一诚的嘴里。 丁一诚嘴里嚼着水果,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含糊着问:“妈妈,你的书还没有读完吗?” 赵菲说:“快了,等你上五年级妈妈就读完了。” 丁一诚又问:“妈妈,你都工作了为什么还要参加考试?” 赵菲笑道:“因为只有不断地学习,用更多的知识丰富自己,才能提升自己的能力,才不会被社会淘汰,这就叫充电,就像手机要充电一样,不然就打不了电话。” “妈妈,那我们俩以后比赛,看谁考的分高,好不好?”丁一诚一脸期待。 赵菲说:“好啊,以后我们俩就一起努力学习,谁考得好就让你爸爸奖励谁。” 丁一诚高兴地跳着喊道:“噢,太好了,太好了,我争取让爸爸奖励我。” 赵菲就这样一边找着工作,一边自学,有合适的房子就跟着中介去看一看,日子过得还比较充实。 经过反复比较,赵菲终于在春节后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两室两厅装修还不错的二手房,打扫下卫生就租出去了。 赵菲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想着自己有银行工作的经验,就到几家商业银行去试了试,结果发现自己这个年龄已经不再具有优势,便放弃了进入银行打工的念头。 最后赵菲找到了一份私人企业办公室的工作,每个月负责做下统计报表,员工工资计算及收发之类杂七杂八的工作,工资不高,好在不用加班,还能按时上下班。 一切终于步入正轨,不知不觉,赵菲的自学考试也过了十门。 二零零二年一月,又到了自考报名时间,这次赵菲从剩下的五门课程中选了她认为相对难一点的两门课程加上另一门,总共报了三门,想着如果三门全过的话,那么十月份只要再考两门,就可以毕业,拿到毕业证了。 一天晚上,赵菲接到了赵芳打来的电话。 赵芳在电话里问:“赵菲,我记得你在参加法律本科的自学考试,现在考完了吗?” 赵菲说:“没有,总共才过了十门,还差五门,我刚报了三门,四月份考,剩下的两门十月份考,准备今年全部考完,姐,有什么事吗?” 第127章 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赵芳说:“我们单位有个同事这个月辞职去当了律师,我突然想到了你,你也可以试试考个律师资格证,将来当律师,总比你给人打工要强。” 赵菲听到赵芳的话,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是呀,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赵菲忙问:“姐,考律师资格证要些什么条件?” 赵芳说:“最主要的是你要有高等院校法律专业本科以上学历,其它的你都没有问题。” 赵菲问:“那我这个自考的文凭算不算?” 赵芳说:“肯定算啊。” 赵菲一听很高兴,“太好了,姐,考律师资格证要参加什么考试?几月份考?” 赵菲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所以对律师资格考试并没有研究,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 赵芳说:“从今年起律师资格考试取消了,改为参加全国统一的司法考试,报名时间已经过了,今年的考试时间是三月三十日到三月三十一日,你只能参加明年的考试了,具体报名时间和考试时间要等明年才知道,一般都会提前发布通知,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会帮你盯着的,你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把本科文凭拿到手。” 赵菲信心满满地说:“好的,姐,我知道了,我尽力,争取在今年把剩下的五门考完,拿到本科文凭,明年就参加司法考试。” 赵菲放下电话后,就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 丁海涛从外面应酬回来后,一进屋就躺倒在床上。 赵菲转头看着床上的丁海涛兴奋地说:“丁海涛,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了。” 丁海涛坐起身,凑到赵菲跟前咧着嘴问:“你在跟我念绕口令呢,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菲推了推凑过来的丁海涛说:“听不懂就算了,满嘴酒气的你能听懂什么?你坐着,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解解酒。” 第二天早晨,赵菲一边做着早餐一边把赵芳昨天晚上打电话的事告诉了丁海涛。 丁海涛调侃道:“当初你说要报法律本科自学考试,我想着你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你还坚持了下来,现在看来你误打误撞的还撞对了。” 赵菲揶揄着,“你怎么不说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呢,还误打误撞,跟你说了这叫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正走到餐桌边的丁一诚问:“妈妈,什么叫机会是为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赵菲说:“意思就是说你想要做什么,就要认真地去做好,机会来了你才能及时抓住,才不会面对机会追悔莫及。” 赵菲看丁一诚还是不明白,想了想道:“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你喜欢游泳,你坚持每天刻苦地训练,突然有一天你们学校要挑选选手代表学校去参加游泳比赛,你可能就会因为平时刻苦训练,游泳成绩好而被学校选上,而不是没被选上,才后悔早知道就好好训练了。” 丁一诚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妈妈,我懂了,就是不论做任何事都要争取做到最好,是吗?” 赵菲摸了摸丁一诚的头,“还是我儿子聪明,一点就透,赶快来吃早餐,别耽误了上学。” 三月初,赵菲正上着班,接到了江英从玉县家里打来的电话,“赵菲,我和你王叔叔报了大后天去华东五省市的七天旅行团要去旅游,但是要到弥淋来参团,所以我们想明天就上来,先在你们那里住两天。” 赵菲一听很高兴,“妈,太好了,您来了我就可以吃现成的了,你们明天什么时间上来,我让丁海涛去接你们?” 江英说:“不用接了,我们明天吃了午饭就坐客车上来,客车站人多,丁海涛来了还要七找八找的,我们下了客车坐一趟公交车就到你家了,我只是想问问丁海涛在不在,我怕来了进不了门。” 赵菲想起江英和王卫国都没有手机,客车站又乱,确实也不好接人,就答应道:“好,妈,我让他明天在单位等着你们,他这段时间没有去出差,在单位上班呢。” 江英说:“好的,你们明天不用买菜了,我买好了带上来。” 说罢江英就挂断了电话。 赵菲家就在丁海涛单位的大院里,所以丁海涛相当于是在家门口上班。 第二天,赵菲下班一进家门,就闻到鸡肉的香味,赵菲吸了吸鼻子,“太香了,好长时间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 丁一诚跑过来说道:“妈妈,外婆和爷爷炖了鸡,炸了排骨,还做了好多好吃的菜。” 赵菲问:“儿子,外婆和爷爷来了好不好?” 丁一诚点头应道:“好。” 江英和王卫国结婚后,两人的感情很好,王卫国跟赵菲姐妹相处也很融洽,赵菲她们待王卫国也如同亲人一般,但赵菲她们还是把外公这个称呼留给了她们心中最慈祥的父亲赵家福,而让孩子们称王卫国为爷爷。 赵菲来到厨房门口,江英和王卫国正在里面忙着,赵菲靠在门边,“妈,王叔,你们一来我们家就满屋飘香。” 江英端着菜走出来放到餐桌上笑着说:“你这狗鼻子,快去洗手吃饭。” 每次江英和王卫国上来,江英总是算着赵菲到家的时间做好饭菜,赵菲下班回到家就可以吃饭了。 赵菲洗完手出来后忍不住用两根手指拈了块油炸排骨放到嘴里嚼着,边吃边说:“王叔炸的排骨就是好吃。” 王卫国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吃完了我明天再做。” 赵菲说:“好的,王叔,我保证把一盘全吃完。” 江英抬手拍了一下赵菲,“都当妈的人了,还用手抓,让丁一诚看见了不笑话你。” 赵菲嬉皮笑脸地说道:“妈,在您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 江英笑着说:“没正形,快叫丁海涛和丁一诚来吃饭了。” 一家人吃着饭,赵菲喝了口汤问:“妈,您这鸡哪里买的?怎么这么香?” 江英说:“不是买的,是你四姨养的。” “难怪这么香,我平时在街上买的根本就没有我们小时候吃过的鸡的味道。”赵菲又喝了一口汤。 “现在很难买到散养的土鸡了,你四姨养的鸡全是喂的苞谷和菜叶,而且养了一年多,味道当然不一样,你多吃点。”江英说着给赵菲舀了些,又分别给丁海涛和丁一诚也舀了些。 丁一诚说:“谢谢外婆。” “妈,我自己来,你们也多吃点。”丁海涛也给江英和王卫国碗里舀了些。 赵菲笑着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江英责怪道:“赵菲,别瞎说,丁海涛对你不好啊,他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做饭给你吃。” 赵菲说:“妈,等他下班回来,我也差不多快到家了,我们家的饭是我们俩一起做的。” 江英笑道:“这才叫夫妻嘛,家务事就是要共同分担。” 饭后,丁海涛对赵菲说:“你去陪陪妈和王叔,我来洗碗。” 赵菲陪着江英他们吃了点水果,看了会儿电视,赵菲对江英和王卫国说:“妈,王叔,你们看着电视,我去看书了。” 江英看赵菲和丁一诚都各自进卧室后就把电视音量调小了。 江英知道赵菲参加自学考试的事。 丁海涛收拾完厨房出来后,看见两个老人把电视声音开的很小,丁海涛对江英和王卫国说:“妈、王叔,我陪你们出去走走。” ipaoshuba.net 第128章 保驾护航 丁海涛陪江英他们散步回来后对赵菲说:“我们再买台小点的电视放在妈他们住的那个卧室里,以后他们来了就可以在卧室里看电视了,省得他们在客厅里看电视怕影响你和丁一诚学习,连电视声音也不敢开大。” 赵菲感慨道:“是啊,妈不认识多少字,又不能像我们一样可以看哑巴电视,以前我们姐妹几个高考前爸妈总是要到外面去溜达,我们还天真地以为他们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散散心而已,直到丁一诚上学后我不敢看电视,即便看也只是看字幕而不听声音,生怕电视声响影响到丁一诚学习,我才真正理解了爸妈以前的良苦用心,没想到妈现在为了我和儿子又这样,你明天抽时间去看看买一台。” 晚上,江英起来上卫生间,看到赵菲他们卧室门缝下面还有光线透出来,江英一看手表,都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江英看着打着哈欠的赵菲问,“你每天晚上看书都会看到很晚吗?” 赵菲说:“不一定,有时计划的内容看完就睡的早一点,看不完就晚一点。” 江英问:“我们在这里会影响你学习吗?” 赵菲说:“妈,怎么会呢,你们在,帮我做了很多家务,我可以省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早上也不用起那么早做早餐,可以多睡会儿。” 江英说:“那就好,我昨晚跟你王叔叔商量了下,我们旅游回来后就留下来帮帮你,等你考完试我们再回去。” 赵菲高兴道:“妈,太好了,丁海涛这个月中旬就要去地州检查工作,可能要持续一个多月,我正犯愁呢,您能留下来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只要你们不怪我没有时间陪你们就行。” 江英说:“我就怕没帮到你反而影响了你,你说你都工作了,还读什么书,有精力把丁一诚管好,把家照顾好就行了。” 赵菲说:“妈,我现在才感到我这个书没有白读,您看着,总有一天会有用的。” 六月份,赵菲自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三门课程只过了两门。 赵菲认为难的两门过了,认为简单的一门反而没有过。 赵菲拿到成绩单后有点沮丧,以前每次报两门都能过,赵菲一直自我感觉很好,没想到这次却让她有了小小的挫败感。 吃完晚饭,赵菲躺在床上,闷闷不乐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丁海涛从来没见赵菲的情绪这样低落过,就进来安慰道:“赵菲,你已经算不错了,三门课程过了两门,而且还是你认为比较难的两门,你不必太在意,没过的那一门今年十月份再考也不迟。 赵菲不悦道:“你别管我,让我静一静。” 丁海涛摇头走出了卧室。 一会儿,丁一诚走了进来,他趴在床边拉着赵菲的手,“妈妈,你怎么了?你不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吗?你还告诉过我,在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赵菲一听转气为乐了,“小鬼头,轮到你教育我了,好,妈妈就从这里爬起来。” 赵菲说罢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到赵菲的样子,丁海涛站在卧室门外偷偷地捂着嘴笑了。 晚上,丁海涛帮赵菲分析道:“以前你是按部就班地每次考两门,你的心态是放松的,没有任何压力,这次你打破了以前的规律,多考了一门,又把你认为有难度的两门放在一起考,而且你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过,想着过了明年就可以参加司考,无形中给自己施加了压力,这让你心里有了顾虑,并且在这两门上花的精力和时间又多了点,所以就导致另一门没有过,其实你没必要太纠结,十月份再考也是一样的,三年时间都捱过了,还在乎这几个月吗?” 赵菲说:“你分析得对,我就是心里有点急躁了,总想着赶快考完拿到文凭,明年就可以参加司法考试了,看来这饭还真是要一口一口的吃,急不得。” 赵菲总结了失败的原因,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赵菲每次都是跟着开考科目考的,所以七月份报名的时候赵菲就把剩下的两门课程及没有过的那一门公共课从别的专业里面选出来一起报了。 丁海涛也很重视赵菲这次的考试,只要他在家,几乎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活,不让赵菲沾手,他总是说:“别动,我来,你上了一天的班,晚上还要看书,去休息会儿。” 一个周末,正做着饭的丁海涛对丁一诚喊道:“丁一诚,去把你的袜子洗了,你都五年级了,有些事该学着自己做了。” 以前这些活都是赵菲做的。 丁一诚有点不悦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丁海涛说:“爸爸,妈妈都快变成我家的大熊猫了。” 丁海涛有点懵圈了,“什么大熊猫?” 丁一诚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丁海涛的语气,“别动,我来,你上了一天的班,晚上还要看书,去休息会儿。” 丁海涛听后笑着伸手拍了丁一诚的额头说:“你还鹦鹉学舌了,我是心疼你妈妈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要看书到很晚,所以想让她少做点事,省出时间可以学习嘛,她怎么就变成大熊猫了?” 丁一诚撇着嘴道:“妈妈现在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都成了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了,不就跟国宝大熊猫一样了。” 丁海涛听罢哈哈笑了起来,笑完后他说道:“别说,你比喻得还有点道理。” 过了一会儿,丁海涛认真地对丁一诚说:“你妈妈这次还有三门课程,考过就能毕业了,这是你妈妈百米赛跑的最后冲刺阶段,我们两个都要为你妈妈的冲刺保驾护航,你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该你做的事就得学着自己做,不能老是让妈妈帮你做,知道了吗?” 丁一诚调皮地笑道:“爸爸,那我们俩以后是不是就成了妈妈的左右护法了。” 丁海涛笑骂道:“你看看你,这一天天都学了些什么啊,别磨蹭了,快去洗袜子,不洗今天可不许吃饭。” 十二月,自学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星期五下午,丁海涛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盯着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终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丁海涛一看来电显示正是赵菲的,他急忙抓起电话快步来到过道尽头,并按下了接听键。 丁海涛接通电话后说道:“赵菲。” 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丁海涛忙看了看手里的电话,电话并没有挂断。 丁海涛说道:“喂,赵菲,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丁海涛连问了两遍,还是没有听到赵菲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却传来了赵菲的抽泣声。 丁海涛听到电话里赵菲的抽泣声,顿时眉头紧皱,心也一下提了起来,他的脑海中不由地想到了昨天晚上和赵菲的谈话。 第129章 喜极而泣 昨天晚上,赵菲和丁海涛靠在床头上聊天。 赵菲说:“丁海涛,我明天下午要去自考办拿成绩单,可是我的心里有点莫名的紧张。” 丁海涛说:“要不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赵菲说:“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要是没考好我还能一个人悄悄地哭一会儿。” 丁海涛笑道:“我去了可以把肩膀借给你靠一下,什么鼻涕啊眼泪的你还可以尽情地往我身上揩啊。” 赵菲娇嗔道:“去你的,我有那么不堪吗?” 丁海涛止住笑问道:“真不用我陪你去?” 赵菲认真地说:“真不用。” 过了一会儿,赵菲问:“丁海涛,为什么我考了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紧张过?” 丁海涛想了片刻后说道:“我认为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四月份的考试有一门没过给你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二是你很看重明年的司法考试,而最后这三门课程是否通过又直接影响着你明年能不能参加司考,所以你就很紧张,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欲望,心态就会发生变化,就会产生患得患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就产生了焦虑、紧张、担忧等负面情绪,而这些负面情绪又会让你难以像以前那样冷静地思考问题,从而让你变得不自信和胆怯。” 赵菲仔细回味着丁海涛的话,沉思了会儿说道:“丁海涛,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有点患得患失的感觉。” 丁海涛说:“所以你现在要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太在乎结果,一年不行考两年,两年不行考三年,实在不想考了就放弃,人的一生还有许多事可以做,不要过多地给自己压力,好吗?” 赵菲点头应道:“嗯。” 丁海涛伸手搂住赵菲,语气温柔地说:“赵菲,你明天去自考办,不论成绩怎么样,都不要太在意,机会以后还会有,要记住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知道吗?” 丁海涛跟赵菲结婚后,他知道赵菲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近半年来他明显感到赵菲变得有点焦虑,情绪容易激动,所以他特意嘱咐道。 赵菲歪头靠在丁海涛肩膀上答应着,“知道了。” 丁海涛继续说:“你明天拿了成绩单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然后就回家来,等丁一诚放学后我带你们娘俩去外面吃饭,明天是周末,顺便也让丁一诚放松放松。” 赵菲说:“好,我拿到成绩单就给你打电话。” 想到这些,丁海涛更是提心吊胆的,他语气急切地说道:“赵菲,你别哭,没考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太在乎结果,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赵菲,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赵菲,你说话呀。” 十多分钟前,自考办办公室内,赵菲拿到成绩单后,看都没看就折起来装进背着的挎包里,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赵菲不敢在里面看,她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被人笑话。 赵菲来到自考办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包里拿出成绩单,心里面默默地念了三遍老天保佑,然后才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折起来的成绩单。 赵菲看了一眼,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丁海涛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赵菲刚想说话,突然感觉鼻子酸酸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努力想控制住情绪,泪水反而不断地流了出来。 直到听到电话里丁海涛焦急不安的语气,赵菲这才赶快擦去脸上的泪水,调整了下情绪,“丁海涛,我考过了。” 说完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 办公室过道上,丁海涛听到赵菲的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赵菲,恭喜你,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成功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赵菲顿了下说:“不用了,我自己回来,我刚才就是有点太激动了。” 丁海涛说:“好,那我在家里等你。” 丁一诚放学回来看到丁海涛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他好奇地问道:“爸爸,你怎么不做饭?” 丁海涛语气轻松地说道:“今天不做饭了,爸爸带你们出去吃,你想吃什么?” 丁一诚一脸兴奋地问:“爸爸,我想吃肯德基,可以吗?” 丁海涛说:“可以,等你妈妈回来我们就去吃。” 丁一诚高兴地上去搂着丁海涛喊道:“爸爸万岁!” 弥淋市中心的肯德基店里,赵菲一家三口坐在靠窗的桌子边,听着轻松欢快的音乐,吃着晚餐。 丁海涛端起饮料杯子说:“丁一诚,来,我们恭喜你妈妈通过了考试。” 丁一诚惊喜地问道:“妈妈,你的考试通过了?” 赵菲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全部过了。” 丁一诚说:“妈妈,你太厉害了,爸爸,我们敬妈妈。” 三人端起杯子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大口。 丁海涛说:“丁一诚,你妈妈现在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以后我们一家人还要继续努力。” 丁一诚咽下嘴里的汉堡,不解地问:“爸爸,妈妈都考完了还要考什么?” 他可不想再自己洗袜子了。 丁海涛说:“你妈妈接下来还要参加全国的司法考试,如果通过了,以后就能当律师了。” 丁一诚想了想问:“爸爸,是不是就是电视里那种带着卷发头套,穿着大袍子站在法庭上的律师?” 丁海涛和赵菲听后扑哧一下笑了起来,丁海涛说:“那是港剧里的律师,我们这里的律师是不带卷发头套,不穿大袍的。” 丁一诚扭头看向身旁的赵菲问:“妈妈,你为什么不一来就考律师呢?那多省事。” 赵菲伸手搂住丁一诚的肩说:“这跟你上学一样,要先上小学,拿到小学毕业证书,证明你有了一定的知识储备,才能上初中,妈妈也要先拿到考律师的资格证书,证明我具备了一定的法律知识,才能去考律师啊。” 丁一诚这下听懂了,他点头应道:“噢,是这样。” 一家人从快餐店出来后,丁一诚指着不远处的电影院问丁海涛:“爸爸,可以带我去看场电影吗?” 丁海涛说:“可以啊,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全家也好长时间没有一起看电影了,走,爸爸带你买票去。” 赵菲对丁海涛说:“你们先去买票,我给大姐打个电话,告诉她我考试通过的事,让她帮我盯着点司考的报名时间。” 赵菲拿出电话拨了赵芳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赵菲说:“姐,我自学考试的成绩今天拿到了,现在已经全部通过了,我今天跟自考办的人打听了下,说毕业证书明年年初应该就可以拿到了,具体时间不好说,我就想让你帮我盯着点司法考试的报名时间,我怕我自己没注意到,错过了报名时间。” 赵芳在电话里高兴地说:“赵菲,祝贺你,这几年的努力终于有收获了,司考的事你放心,我会盯着的。” 正说着,丁一诚在远处喊道:“妈妈,快来,电影要开始了。” 赵菲对赵芳说:“姐,我就不跟你说了,丁一诚在喊我呢,我们下次再聊,再见。” 两人就挂了电话。 第130章 父母的家永远是子女的家 二零零三年春节前的一天晚上,赵芳吃完晚饭正收拾着饭桌。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赵芳拿起来一看是江英的座机号码,忙接通了电话。 赵芳刚喊了声:“妈”。 江英在电话那头就噼里啪啦地说道:“赵芳,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春节放假你和建民带着洋洋一起来玉县过年,今年赵平要休探亲假回来,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就来我这里过,等下我再给赵菲和赵红打个电话,让她们也一起来。” 听完江英的话,赵芳不禁皱起了眉头,“妈,您和王叔再加上我们四姐妹一共五家人,您家里就两个卧室,地方太小了,住不下那么多人,我和赵菲家都比你那里大,我看还是你们上来,我们就在弥淋一起过,赵平我会跟她沟通的。” 江英一听,立即说道:“赵芳啊,你说什么呢,妈这里再小也是你们的家,平时你们上班忙,孩子们也要上学,都没有时间,趁春节放假,你们带着孩子来玉县过年,就当是来旅游了,有妈在家就在,要是哪天妈不在了,这个家就散了,就像我和你们的舅舅和几个姨一样,你外婆不在了,我们也难得聚在一起了。” 江英说到最后竟然有点哽咽了。 赵芳听后也不禁动容了,忙应道:“好,妈,都听您的。” 江英接着说:“你们只要大年三十那天到就行了,什么也不用买,我和你王叔会准备好一切的,你不用担心睡的地方,我会打好地铺给你们睡的。” 赵芳虽然答应了江英,却仍不免有些忧心,“妈,这次放七天的假呢,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大帮人再算上王叔家的两个女儿都挤到您那里去,我担心会累着您和王叔的。” 江英说:“你王叔的两个女儿偶尔会回来,过年她们要回婆家去,就不来了,我和你王叔平时就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事,过年忙几天也不打紧,你就别说了,我还要给赵菲她们打电话的,就这么定了。” 江英不容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江英说话从来都是快人快语,她想好的事一般不给人商量的余地。 正扫着地的刘洋看着愁眉不展的赵芳问:“妈妈,外婆说什么了?” 赵芳说:“外婆说让我们去玉县过年。” 刘洋很高兴,“太好了,去外婆家又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了。” 赵芳佯装生气,“小馋猫,你平时想吃什么我没有给你买吗?” 刘洋懂事地走到赵芳跟前,拉着她的手,“妈妈,你别生气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芳搂住乖巧的刘洋,“傻孩子,妈妈逗你的,快把地扫了,你在家里做了一天的作业,妈妈洗完碗带你出去走走。” 玉县江英家里,江英挨个给赵菲和赵红打电话,把刚才的话又重复着说了一遍,终于敲定了过年的事。 旁边坐着的王卫国略显不安,“我还是觉得不妥,地铺你就别打了,赵芳他们来到后,我还是去宾馆开几个房间。” 江英说:“不用了,我们家的人就喜欢热闹,以前每次过年,我们姊妹几个带着孩子回我妈那里,都是打地铺睡,连二妹家有空床都没有人去睡,大家晚上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才有过年的味道。” 江英的话让王卫国想起了九九年过春节,他第一次融入这个大家庭后全家人在赵菲家过年时的温馨场面。 赵菲在金东市的家一共有大小三个卧室,赵菲从单位借了一张双台钢丝床放在主卧室阳台上,又在客厅里打了个地铺,全家大大小小十四口人聚在一起。 白天大家一起出去玩,晚上回到家里,两个女婿陪着自己和江英在客厅茶几上打扑克,孩子们就在客厅里看电视,赵芳她们四姐妹则拉上生活阳台的拉门,在餐桌上打起了麻将,大家互不影响,好不热闹。 江英看着呆愣的王卫国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王卫国说:“我在想,像赵芳她们四姐妹这样相互扶持、相互关心,姐妹间从来不斤斤计较,和睦相处的姐妹关系还真是难得。” 江英回忆着说:“我们家以前不论在什么地方,家里年年都有亲戚来来往往,而且每次都是赵家福亲自到弥淋市接送,孩子们可能从小在这样充满亲情的环境中长大的,久而久之,他们或多或少肯定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王卫国说:“看来家庭对孩子的影响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除夕那天下午,赵芳、赵菲、赵红三家先后到达玉县,和最先来到的赵平齐聚江英家。 江英领着赵芳他们来到厨房旁边的大卧室里,江英指着大床一侧和床脚铺着的两个地铺对赵芳他们说:“这个房间里睡三家人,晚上我在客厅里再打一个地铺就够睡了。” 赵平九岁的儿子浦焱兴奋地指着大床侧面的地铺,“这是我和我妈妈的床。” 丁一诚也赶快指着床脚的那个地铺,“外婆,我们家要睡这个。” 说完,丁一诚脱了鞋子就跳到地铺上,一下躺倒在上面,嘴里兴奋地喊着:“噢,终于可以睡地铺了。” 赵菲解释道:“那年我们搬新房子时,丁一诚就嚷着不要床,说让我给他弄个垫子铺在地上就行了,我没答应他,他就一直惦记着。” 赵平调笑道:“这些孩子可能受韩剧的影响,以为睡在地上是件稀罕的事。” 赵红的儿子魏宇轩看到房间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铺地铺了,他的小嘴不由得撅了起来,满脸不高兴地对赵红说:“妈妈,我也想睡地铺。” 江英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这地铺倒成了抢手货,床反而没人睡了。” 赵芳看了看身边的刘洋,伸手搂着她,“洋洋,两个弟弟抢着占地铺,反倒是把好地方让给我们家了,他们不睡床上我们睡,好吗?” 刘洋点了点头,“好的,妈妈。” 江英摸着魏宇轩的头说:“宇轩,不用急,等晚上外婆在客厅里给你打一个,你也可以睡地铺了。” 赵芳扫了一眼房间,“妈,幸好你这个卧室大,不然还真没法睡。” 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一阵的王卫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将手上的水在围裙上蹭了蹭,一边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道:“我之前说去宾馆开几个房间,但是你妈妈就是不答应。” 赵芳笑吟吟地说:“王叔,这样挺好的,一家人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去宾馆开房间就没有回家的感觉了。” 第131章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下午五点,放完鞭炮后,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开始吃年夜饭。 看看眼前的女儿、女婿和孩子们,江英有些惆怅,“再过几年,等这些孩子再大点,我这个家就住不下喽。” 赵芳说:“妈,您不用愁,现在我们单位正在集资建房,按我的级别,我要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比我原来的那个大多了,等房子建好后装修一下,你们来我家,住处就宽敞多了。” 赵芳因为所负责的工作在全市的评比中成绩突出,市司法局的领导看中她的工作能力,去年下半年就调到市司法局去了,刚好赶上单位在建房,就分到了一套。 江英伤感地说:“等你们的孩子长大各自成家后,你们也难得聚在一起,更难得再来我这里了。” 赵平夹了些菜放到江英碗里,“妈,您放心,就算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成家了,您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 赵菲说:“是啊,妈,有句话说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不论儿女走多远,累了、乏了,总是要回家来歇一歇的,父母的家永远是儿女的家。” 赵红也插话道:“妈,您不用愁,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将来这些孩子长大成家后,您就可以当太婆了,到时候您就是四代同堂了,所以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刘建民看赵芳四姐妹都在劝江英,气氛有点沉重,忙说道:“今天王叔和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再不吃都要凉了。” 赵芳接话道:“对对对,今天王叔和妈最辛苦,我们大家举杯敬敬王叔和妈。” 大家起身举起杯子,赵芳说:“祝王叔和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春快乐!” 一家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赵芳对刘建民、丁海涛和魏斌说:“你们三个喝白酒的负责陪好王叔,王叔今天辛苦一天了。” 赵芳看向赵平问:“浦卫东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赵平咽下嘴里的菜说:“春节他要值班,再说我请了探亲假,他又没有假,就留在家里陪他爸了。” 江英略显遗憾地说:“是啊,一大家人就差他一个,不然就全齐了。” 正说着,赵平的电话响了。 赵平接通电话,讲了几句后就把电话递给江英,“妈,浦卫东要跟您说话。” 江英接过电话,“卫东啊,我们还正在说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浦卫东在电话里说道:“妈,过年了,我不能过来,就在电话里给您和王叔拜个年,祝你们身体健康!春节愉快!过年好!” 江英说:“卫东啊,谢谢你,也代我们问你爸爸过年好,一大家人就差你一个了,以后有时间你可要回来过年啊。” 二人又聊了会就结束了通话。 赵菲笑着说:“这人还真是不经念道,一念就到。” 丁一诚突然问赵菲:“妈妈,你知道什么人跑得最快吗?” 所有人都愣了。 刘洋得意地说:“是曹操。” 赵芳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刘洋笑着说:“妈妈,这是脑筋急转弯,有一句俗语叫做‘说曹操曹操就到’,所以啊,自然就是曹操跑得最快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大笑了起来。 赵芳感叹道:“看来我们也老了,都跟不上孩子的步伐了。” 第二天,全家人到玉县有名的景区龙池公园玩了一天。 晚上回到家,王卫国问几个孩子,“你们想不想吃炸土豆,爷爷炸给你们吃?” 丁一诚和浦焱高兴地说:“爷爷,我们想吃。” 赵菲拉住丁一诚,“王叔,别弄了,今天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您也歇一歇,看会儿电视。” 王卫国笑着说:“没事,我们平时每天都要走很多路,已经习惯了,你去看电视,孩子们想吃,我做给他们吃。” 江英走过来拉开赵菲,“你去坐着,你们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肯定很累,我和你王叔来做。” 赵菲说:“妈,你们也是六十岁的人了,我们闲着倒让你们来忙,你让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江英把赵菲推出厨房门,“你是不是嫌弃我们老了,我们现在还做得动,等做不动的时候再让你们伺候。” 半个多小时后,王卫国抬着两大盘炸好的土豆和豆腐出来,炸得金黄的土豆和豆腐裹上辣椒粉和椒盐再配上腐乳汁和香菜叶,香气四溢,连大人都垂涎欲滴,更别说孩子了。 丁一诚和浦焱忙着就要上去接,王卫国赶快抬高手臂说道:“这是给你妈妈他们的,你们的在厨房餐桌上。” 两个孩子就向厨房跑去,丁一诚对着刘洋喊:“姐,快来吃。” 赵芳起身接过王卫国手中的盘子放到茶几上赞道:“这土豆色香味俱全,我都忍不住要吃几块了。” 赵菲起身让开沙发位置对王卫国说:“王叔,您坐下歇会儿。” 王卫国摆了摆手,“你坐着,我去收拾下厨房。” 四个孩子正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用牙签戳着小盆里的土豆和豆腐吃着。 魏宇轩人小,动作自然就慢点,没有刘洋和丁一诚他们吃得快。 魏宇轩还没有吃到多少,眼看着小盆里的炸土豆和豆腐就要吃完了,他灵机一动,直接端起小盆子就朝着江英的卧室跑去,进去后嘭地关上门并插上了插销。 客厅里看电视的大人们见魏宇轩跑进小卧室,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厨房里的另外三个孩子不干了,一齐追了出来,敲着小卧室的房门喊道:“魏宇轩,开门。” 江英和王卫国也赶快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大家都感到莫名其妙的。 赵芳四姐妹一起起身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刘洋说:“我们正吃着,魏宇轩端起小盆子就跑了。” 丁一诚和浦焱急得在门外喊道:“魏宇轩,开门,再不开门我们就要踹门了。” 客厅里的大人一听几个孩子是为了争东西吃,都笑得前仰后合的。 刘建民抬起茶几上的盘子,“你们三个别吵了,这里还有,洋洋,你带着两个弟弟进去吃,别跟魏宇轩争了,他比你们小,你们就让着他点。” 三个孩子这才端着盘子去了厨房。 王卫国搓着手道:“我再去炸点。” 赵芳忙说:“王叔,不用了,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也够他们吃了。” 江英笑叹道:“唉,这几个孩子,平时也不见他们争什么,没想到一点炸土豆和豆腐倒是争了起来。” 赵芳玩笑道:“妈,谁让你们的手艺那么好,让孩子们都欲罢不能了,只能铤而走险。”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赵红朝着卧室里喊,“魏宇轩,开门。” 不一会儿,魏宇轩打开门端着小盆子走了出来。 江英笑着说:“你这个小家伙,不够吃你跟外婆说,外婆再给你做就是了,还跑了躲起来。” 赵红拉着魏宇轩问:“你为什么要端着盆子跑?” 魏宇轩瘪着嘴说道:“我都还没有吃多少就要被他们吃完了,我就……。” 赵红说:“不论什么理由你也不能这么做,小盆里的东西是你们四个人共有的,你不能把它占为己有,再说你躲起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你觉得好吃吗?” “不好吃。”魏宇轩摇了摇头。 赵红说:“有东西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香,知道了吗?” 魏宇轩点了点头,“知道了。” 赵红说:“那你进去给姐姐和哥哥认错去。” 魏宇轩来到厨房,对刘洋他们三个说道:“姐姐、哥哥,对不起,我错了。” 浦焱瞥了魏宇轩一眼,看着丁一诚说:“别理他,我们吃我们的。” 刘洋忙打圆场,“魏宇轩还小,他既然认错了,我们就原谅他。” 浦焱和丁一诚看了看低头站着的魏宇轩,“好,这次我们原谅你,下次再这样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刘洋看着桌上盘子里的土豆和豆腐说:“我们分一些给魏宇轩。” 浦焱和丁一诚点头同意后,刘洋就用一个盘子一样分了点放到魏宇轩面前,“这些给你。” 看着四个孩子和好了,赵芳四姐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春节假期很快结束了,一家人又各自奔赴自己的工作岗位。 第132章 出游 赵菲一家回到弥淋后,一天晚上临睡前,丁海涛对赵菲说:“我们一家还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今年九月份丁一诚就要上六年级了,以后的学习可能会紧张一些,特别是上了初中后就更没有时间出去玩了,我们不如趁他现在还没有开学出去玩几天,本来去北京比较好,但是现在北京太冷了,我们就去海南,去看看大海,看看传说中的天涯海角。” 赵菲兴奋地说:“丁海涛,我之前看电影和电视剧的时候,每次看到大海都会特别憧憬,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可以亲身感受下那广阔无垠的海洋,去吹吹那咸咸的海风,我们一家三口悠闲地在沙滩上漫步。” 赵菲靠在床头,微闭着眼睛,似乎沉浸在享受海风拂面的美好时光中。 丁海涛看着一脸小女人模样陶醉的赵菲,心中不觉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满意。 赵菲沉醉了会,忽然问:“我们是跟旅行社去吗?” 丁海涛说:“我们不跟旅行社,我们单位吕宏的小姨妹在海口工作,他年前就约我们两家一起去,说到海口后待上一两天,然后找一辆车,我们两个轮流开车,我们在海南岛自驾游。” 赵菲面露喜色,嘴角微扬道:“那样更好,想在哪里多待两天就多待两天,自由自在,我们大概要去多长时间?” 丁海涛说:“我们来回坐飞机,你请五天假,加上两个双休日,我想九天应该够了,吕宏他们家返程时可能要在海口待几天,就不跟我们一起回来了。” 丁一诚知道要出去玩,而且还是坐飞机去海边,更是激动不已,他长这么大,除了跟着丁海涛出差去过省内的一些地方外,还从来没有出过省,更没有坐过飞机。 丁一诚问:“爸爸,去海南我可以在海里游泳吗?” 丁海涛说:“当然可以,你妈妈会帮你带好游泳装备的。” 赵菲嘱咐丁一诚,“你要抓紧时间做完假期作业,出去玩就要放开玩,不用带着作业出去做。” 丁一诚保证道:“妈妈,你就放心,我的假期作业快做完了,等做完我拿给你检查。” 赵菲就开始收拾行李,为出行做着准备。 其实自从赵菲去年六月份自考成绩出来后,丁海涛发现赵菲的情绪越来越焦虑,他就一直想着如何才能让赵菲放松心情,可一直都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刚好年前同事吕宏约他一起去海南玩,丁海涛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就同意了。 星期六一早,丁海涛和吕宏两家人乘早班飞机飞往海口。 一上飞机,丁一诚非常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指着自己家那一排座位的靠窗位子问道:“妈妈,我可以坐在窗子边吗?我想看看天上是什么样子的?” 赵菲说:“当然可以,你进去坐。” 赵菲是第二次坐飞机,刚工作时,她代表省分行到省外去参加比赛时坐过一次。 丁海涛坐在边上,等所有乘客落座后,他举着手里的相机对丁一诚说:“丁一诚,你出来,爸爸给你拍张照片做个纪念,这是你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我们海南之旅的开始。” 丁一诚站到过道边上,拍下了他第一次坐飞机的纪念照。 飞机升空后在云层中穿行,丁一诚激动地侧身俯瞰着窗外的云海,他指着窗外的白云小声地对赵菲说:“妈妈,你看外面的云,那个像不像小山丘,那个像不像棉花?……。” 丁一诚看着外面的白云,充分发挥着他的想象力,不停地跟赵菲说着。 赵菲的内心突然被触动了,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当年丁一诚第一次到弥淋市看见高楼时惊喜的样子和自己当时的心酸,再看看眼前的丁一诚和想想自己现在的心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赵菲再次为自己离开金东市来到弥淋市的决定而庆幸,起码自己可以陪伴、见证丁一诚的成长,将来不会因为错过而后悔。 赵菲昨晚因为怕误了飞机,一夜都没有睡踏实,今天又早早地起来做早餐,现在她感觉上下眼皮直打架。 丁海涛看着昏昏欲睡的赵菲,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靠着我睡会。” 赵菲顺从地把头靠在丁海涛的肩上,幸福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丁海涛轻轻拍了拍赵菲,“赵菲,吃饭了。” 赵菲睁开眼睛看了看,发现丁一诚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盒饭。 丁海涛说:“刚才空姐来送饮料,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本来想给你要杯咖啡,担心你醒来后咖啡冷了不好喝,就给你要了杯椰汁,饭我要了鸡肉和牛肉的,你要吃哪种?” 丁海涛的温情脉脉让赵菲瞬间有了初恋的感觉。 一旁的丁一诚说:“妈妈,牛肉的好吃。” 赵菲幸福的笑了,“好,听我儿子的,我就吃牛肉的。” 两家人下了飞机后,吕宏的小姨妹夫开了一辆中巴车到机场来接他们。 一行六人在吕宏的小姨妹家吃了晚饭,然后丁海涛一家三口住到了吕宏小姨妹订好的宾馆里。 第二天,他们在海口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天,吃了顿海鲜大排挡。 第三天,丁海涛和吕宏轮流驾驶着中巴车开启了自驾游行程。 从海口到文昌的路并不平坦,一直是在山地中行驶,吕宏的儿子迫不及待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到大海里游泳?” 两个孩子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吕宏不急不慢地说:“你们两个孩子,就知道游泳,出来玩就是要看一看当地的风土人情,品一品当地的美食佳肴,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放心,这趟行程游泳保你们够。” 一行人到达文昌后,参观了宋庆龄父亲宋耀如的故居,品尝了海南四大名菜之一的文昌鸡。 从文昌出发,当晚到达琼海市。 入住酒店后,丁海涛对赵菲和丁一诚说:“今天早点睡,明天早晨我们去看日出。” 赵菲坐了一天车,感觉浑身疲乏,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她懒懒地说道:“明天早晨你们父子俩去看,我就不去了,我想多睡会儿。” 第二天早晨,赵菲是在丁一诚的叫喊声中醒过来的。 赵菲睁开眼睛,看见丁一诚正趴在床边,学着她平时叫他起床的语气说道:“妈妈,快起床了,太阳都照在屁股上了。” 赵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屋内还开着灯,她以为天还没有亮,含糊着说:“你们去,我再睡会,你们回来再叫我。” 赵菲这段时间都是这样,晚上睡不着,早上不想起,加上昨天晚上认床又没有睡好。 第133章 心照不宣 丁一诚笑道:“妈妈,太阳真的照到屁股上了。”说着走到窗边,哗地拉开遮光窗帘。 窗外明晃晃的金色光芒立马照进屋内,赵菲感觉有点晃眼,忙伸手挡住光线,让眼睛适应会。 赵菲想到时间是不是有点晚了,她忙坐起身来。 丁海涛正坐在另一张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赵菲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太阳都这么高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现在几点了?” 丁海涛笑着站起身,“别担心,现在才八点多,这边太阳出的早,你起来洗漱一下,我们去吃早餐。” 丁一诚走过来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贝壳,“妈妈,你看,这是我跟爸爸捡的贝壳,我们看完日出后,爸爸说我们回来会打扰到你,他说让你多睡一会儿,爸爸就带着我在沙滩上捡贝壳了。” 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冬日里的阳光洒落在身上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这一刻,赵菲深深地感受到丁海涛对自己的关怀与爱护,这种感觉让她十分感动。 赵菲忙转头看着床头柜上的贝壳说:“丁一诚,我们把这些贝壳带回去,放到家里的鱼缸里正合适。” 酒店餐厅里,丁海涛和吕宏正商量着吃完早餐后去参观红色娘子军纪念园,旁边正吃着早餐的丁一诚和吕宏的儿子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点不悦。 丁海涛一看就明白了两个孩子的心思,他笑着说:“你们两个别急,这个季节上午的水温有点低,水有点凉,我们上午参观完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后,下午就带你们去游泳。” 两个孩子听说下午可以去游泳了,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赵菲喝了口牛奶,放下杯子问吕宏的爱人,“小黄,你今天早上去看日出了吗?” 小黄说:“没有,昨天坐了一天的车,我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哪里还有心思去。” 赵菲自嘲地笑道:“我也没有去,感觉我们两个坐车的倒比开车的人还要累。” 两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下午,一行六人在酒店里换好泳装来到海边,丁一诚和吕宏的儿子看着蔚蓝的大海激动不已,两人各拖着一个租来的充气船在沙滩上跑着,冲向大海。 赵菲叮嘱丁海涛,“你快去看好这两个孩子,这里可是大海,不是游泳池。” 丁海涛说:“我知道了。”就跟着吕宏去追两个孩子了。 赵菲和小黄两人都不怎么会游泳,只是在海边随便游了会。 晚饭后,一家三口在海边欣赏完日落,丁一诚就独自回房间看电视去了。 丁海涛和赵菲继续在海边散步。 丁海涛说:“赵菲,我给你讲个故事。” 以前丁海涛和赵菲谈恋爱的时候,丁海涛总是爱把从书上看到的笑话或是有趣的故事讲给赵菲听。 这些年有了丁一诚后,两人的生活都是围着孩子转,交流的话题大多也都是有关孩子的,两人之间的情感交流少了很多,生活已经从卿卿我我进入到了柴米油盐。 现在听到丁海涛要给自己讲故事,赵菲内心深处已经沉寂许久的那根弦仿佛突然被人拨了一下,赵菲的心骤然颤动了,她不自觉地伸手挽住了丁海涛的胳膊,语气略带期盼地说道:“你讲,我听着。” 丁海涛挽着赵菲的手,两人继续在海边走着。 丁海涛说:“从前有个穷人,每天都盼望着能有机会改变他的贫穷境况,一天,机会终于来了,一个贵人告诉他,在某堵墙的另一边有一堆金子,只要他翻过去,拿到金子,他的命运就可以改变,穷人听到后非常兴奋,毅然决然地去翻那堵墙,但他始终都无法翻过去,而且每次翻墙时都吃尽了苦头,因此,翻墙成了一件让穷人非常苦恼的事。” 说到这,丁海涛停了下来。 赵菲忙问:“后来呢?” 丁海涛看着赵菲笑了。 赵菲恍惚间又回到了两人刚谈恋爱时,那时丁海涛也是这样,每每讲到关键时刻就会停下来,让她着急,催着他快讲下去。 赵菲一愣神,丁海涛问:“怎么,你不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了?” 赵菲忙说:“你快讲呀!” 丁海涛继续用他那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时间久了,穷人就开始讨厌翻墙,对墙外的那堆金子的希求也越来越淡,甚至开始抱怨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自己做什么事都有障碍,穷人多么希望事事顺心如意,希望那堵墙消失,有一天,一群狼忽然来到,将穷人围在那堵墙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穷人倾尽全力,一下就越了过去,于是,他就得到了那一堆金子。” 讲到这,丁海涛的话又戛然而止。 赵菲笑着问:“中心思想呢?” 丁海涛说:“这个故事说明一个人的愿望越大,阻力就越大,而成败的关键在于你是知难而退还是知难而进,决定能否超越你眼前这堵“墙”的是你自己,你若接受逆境,试着去改变它,它会历练你的意志;你若逃避它,抱怨它,它会加倍削减你的能量,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好好利用它,让每一次的困难、障碍、挫折、失败,都变成历练自己的机会。” 赵菲若有所悟地沉思着。 丁海涛指着身边的大海说:“你看,大海潮起潮落,有时看似风平浪静,有时却又波涛汹涌,像不像我们的人生,总是起起落落,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有时你感觉山穷水尽,有时却又峰回路转,不到人生的终点,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 赵菲认真地听着,默默地走着,任凭海风把她的秀发吹拂到脸上。 自从去年六月份第一次自考失利后,赵菲明显感觉丁海涛对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他总是不时地关心自己,想着法地让自己高兴,甚至减少外出应酬待在家中陪伴自己,让赵菲都有了种在谈恋爱的错觉。 赵菲刚开始对丁海涛的转变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家里订的一本杂志上一篇《有关抑郁前兆的十个表现》那一页有折叠过的痕迹。 赵菲看着文中提到的十个表现仔细对照了下,自己好像占了其中的四五条,她才隐隐猜到丁海涛改变的原因。 赵菲对此一直心照不宣,她也在开始努力调整自己。 丁海涛见赵菲不说话,伸手扒了扒她脸上飘散的秀发,温柔地说: “起风了,天有点凉,我们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到了三亚,看了鹿回头、天涯海角和南海观音像,赵菲的兴致明显比前几天好多了。 在飞回弥淋的飞机上,赵菲靠在丁海涛的肩膀上轻声说道:“天涯海角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充满神秘色彩和浪漫情怀的美好地方,没想到实地一看,不过就是几块大石头而已,看来任何事都不是想象中的完美,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缺陷,生活也是如此,生活中的缺陷和不完美,也许会变成人成长和进步的契机。” 丁海涛似乎明白了赵菲话里的意思,他抚摸着她的手说:“赵菲,以后有时间我们要多出来走走,人的视野开阔了,心胸也就宽广了。” 赵菲靠着丁海涛点了点头。 第134章 司法考试 二零零三年六月中旬,司法部网站发布了关于二零零三年国家司法考试的公告。 赵芳看到这个公告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赵菲。 吃完晚饭,赵菲坐在沙发上,对着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丁海涛说:“丁海涛,我想跟你谈谈。” 丁海涛看着郑重其事的赵菲,笑着问:“什么事还整得这么认真?” 赵菲指了指沙发,“今天大姐告诉我司法考试的通知出来了,我想跟你说说这件事。” 丁海涛看着赵菲认真的样子,忙收起笑脸,坐到赵菲身边。 赵菲语气诚恳地说:“丁海涛,我以前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从单位离职那件事,虽然你一直不赞成,可我还是率性而为,当然这件事到现在我也不后悔,自从大姐跟我说了司法考试后,我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目标,然后就不断地给自己施加压力,总想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直到那次自考失利,我变得焦虑、不自信,甚至有点悲观,是你一直鼓励我,处处关心我。” 赵菲停顿了下,接着说:“你在海南沙滩上跟我说的那番话让我幡然醒悟,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遇到挫折再所难免,我不能因此就消沉下去,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是对你和孩子不负责任,我知道司法考试号称天下第一考,每年的通过率很低,但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就像你说的那样,一年不行考两年,两年不行考三年,直到不想考了我就放弃,毕竟人的一生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赵菲把她心里的所有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丁海涛听完赵菲的话后,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神情,他激动地把赵菲揽到怀里,以前那个自信、阳光的赵菲终于回来了,这怎能不让他激动呢。 丁海涛看着赵菲,眼神坚定而又温柔,“赵菲,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想通的,放心,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只要记住我和孩子永远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赵菲娇声道:“丁海涛,你以后不要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我身上,你也有你的事业,我不想因为我而耽误了你。” “赵菲,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是我的妻子,我对你多关心一些是应该的。”丁海涛抚着赵菲的秀发说道。 赵菲依偎在丁海涛的怀里说:“司法考试下个月报名,十月份考试,我想等报名后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里复习。” 丁海涛点头应道:“可以,你那个工作每天杂事太多,白天根本没有时间学习,只能靠晚上的时间,辞了工作,你的时间就宽余多了。” 赵菲仰头看着丁海涛,“可是我辞了工作,没有了收入,你就得养着我了。” 丁海涛在赵菲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笑着说:“傻瓜,你每个月的房租不是收入吗?再说就你那点猫饮食我还是养得起的,不过呢,我们可得说好了,今年的司法考试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太在意,这次考试对你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历练和积累经验的机会,你可以把它当作是一次提前的适应性训练,这样会让你更轻松一些,好不好?” 听着丁海涛的话,赵菲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她点了点头,回应道:“放心,我明白的,你曾经告诉过我,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成功需要时间和努力,我不会急于一时,这次司法考试,我会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尽力而为。” 赵菲报名后,辞去了工作,正式开启了司考之路。 赵菲以前每次考试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学习,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赵菲现在白天不用上班了,晚上看书就会看得晚一点,想着反正第二天可以多睡一会儿。 有时丁海涛一觉醒来,发现赵菲还在伏案做着习题,丁海涛就催促道:“太晚了,睡,明天再看。” 赵菲总是答应着:“快了,做完这一章就睡了。” 后来,赵菲怕影响丁海涛休息,索性就搬到小卧室去学习,越是晚上,赵菲的精神越好,慢慢地就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每天早晨丁海涛做好早餐,丁一诚上学后,赵菲还在睡着,直到上午九点、十点才起床。 终于到了考试的日子。 赵菲走进考场,考试铃声响过,赵菲拿到试卷,感觉大脑一片混沌,就像没有睡醒一样,根本没有晚上做题时清晰的思路和灵活的大脑。 赵菲有点蒙圈了,她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自己还没有进入状态,她越急大脑越不听使唤,看着试卷上似曾相识的题目就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走出考场,赵菲一直在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才导致今早状态不佳。 晚上,赵菲对丁海涛说:“我今天早上在考场上感觉状态有点不好,今晚我想早点睡。” 晚上十点,赵菲就上床了。 赵菲躺在床上,感到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翻到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丁海涛做好早餐后见赵菲还没有起床,就到小卧室去叫她,赵菲起床后仍然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看着无精打采的赵菲,丁海涛关切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就别去了。” 丁海涛说着伸手摸了摸赵菲的额头,他以为赵菲发烧了。 赵菲强打着精神说:“没事,就是感觉还没有睡醒,过一会儿就好了。” 赵菲进入考场后,感觉情况比昨天还要糟糕,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她的头一直都是昏沉沉的。 考试结束后,赵菲坦然地对丁海涛说:“丁海涛,我今年肯定是没有希望了,我每天早上进到考场后感觉头都还是昏沉沉的。” 丁海涛笑着安慰她,“没事,想考以后还可以考,又没有规定这次考了下次就不能再考了。” 晚上,赵菲躺在床上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已经睡醒一觉的丁海涛听着不断在床上翻着身的赵菲轻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着考试的事?” 赵菲说:“我没有想,就是睡不着,昨天晚上也是这样。” 丁海涛闻言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看了下手表,“现在都一点了,你还睡不着,你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几点钟睡的?” 赵菲闪烁其词道:“有时候是两三点,有时候会再晚一点。” 丁海涛一听就知道赵菲说的不是真话,他生气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超过十二点的吗?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让你单独住了,最起码可以督促你早点睡。” 赵菲看丁海涛生气了,往他身边挪了挪,“你别生气了,好吗?我有时候看书看到兴头上,就想着晚点睡也没事,反正早上可以多睡会。” 丁海涛叹了口气,摸着赵菲的头说道:“唉,我还奇怪你今天早上起来怎么会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你这样熬夜不仅对学习没有帮助,反而还打乱了你的生物钟规律,难怪你进入考场头还是昏沉沉的。” 赵菲问:“那怎么办?” 丁海涛说:“还能怎么办?只能慢慢调理了,来,把头靠到我身上,我给你按摩按摩。” 赵菲挪动身体,把头靠在丁海涛身上。 丁海涛说:“闭上眼,什么也不要想。” 赵菲乖乖地照做了。 丁海涛轻轻按摩着赵菲的头部,赵菲就像以前在美容院做美容一样,全身非常放松,不知不觉就发出了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丁海涛上班前把赵菲从床上拉了起来,“吃完早餐后你去菜市场买菜,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对你改善睡眠有好处。” 晚饭后一小时,丁海涛就拉着赵菲到附近的公园去快走几圈,回来后让她洗个热水澡,十点钟的时候让她喝杯温牛奶,取代了她以前的咖啡和浓茶,十一点赵菲上床后,丁海涛就放些轻柔的音乐,给她按摩头部。 赵菲承担起了买菜,做饭的任务,她尽量让自己忙碌充实起来。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调理,赵菲被打乱的生物钟终于恢复正常了,她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精神状态也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二零零四年司法考试报名后,赵菲仍然坚持着自己平时的作息习惯,晚上十一点准时睡觉,早上七点起床,每天做顿午饭,调剂一下,让自己放松放松,她感觉这样比整天坐着看书的效果更好。 考试结束后,赵菲的感觉很好。 十二月一日司法部网站公布了当年司法考试的合格分数线为三百六十分。 到了十二月四日凌晨前,已经上初一的丁一诚也以第二天是星期天为借口不睡觉,一家三口守在电脑前等着查询赵菲的司法考试成绩。 赵菲虽然觉得自己考得不错,可心里还是非常忐忑,她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丁一诚问:“妈妈,你紧张吗?” 丁海涛悄悄抹了一下丁一诚的头,丁一诚伸了伸舌头不再吭声了。 丁海涛关切地说:“赵菲,要不我们明天再查。” 赵菲毅然决然道:“还是现在查,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一晚睡不好,还不如早点知道的好。” 当电脑上的时间刚跳过零点,丁海涛就熟练地进入网站查询窗口,输入赵菲的准考证号,赵菲吓得背过身去不敢看。 忽听丁一诚和丁海涛同时念道:“三百六十五”。 还没等赵菲缓过神来,丁一诚一下纵到赵菲跟前,抱着赵菲叫道:“妈妈,你可以当律师了。” 赵菲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亲自在电脑上确认了一遍成绩。 丁海涛激动地说:“看来今天晚上我们仨都睡不着了,不如我们到外面夜摊上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三人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门。 第二天,赵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芳,赵芳说:“赵菲,恭喜你苦尽甘来,等你的律师证下来后,我帮你找一家律所去实习。” 第135章 加班 十二月,赵菲经历千辛万苦,司考终于过关时,因新任领导的赏识,年初被提拔成财务科副科长的赵红,作为单位的一名财务负责人,却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赵红不仅要跟财政核对账目,还要及时审核职工手头的单据,清理当年所有往来账务,确保单位当年的收支顺利完成。 赵红手头还有一块资金,是省里对口单位直接管理的项目资金,每个月赵红都要汇总所辖各个县区对口单位的报表,向省里上报。 一个周五下班后,赵红还在办公室里等着一个县的财务人员上报数据。 本来这个县的数据在下班前已经报过了,但赵红一查,他们所报的支出数据加上银行存款数跟自己单位拨出去的款项数据不吻合,就让他们赶快查找原因重新上报。 因为省里正在汇总全省的数据往上报,所以今天无论多晚,全省各个地市都必须报完,赵红不得不待在单位里等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六点半。 赵红处理了手头的账务,起身走到门边的饮水机旁去接水,返回来时突然发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雪花。 在这个难得看到雪的南方城市,能欣赏一下飞舞的雪花也算得上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可赵红此时却没有这种心情。 一方面她正焦急地等待着县里的数据,另一方面她还挂着独自待在家里的儿子魏宇轩,不知道这个时候孩子在家里在干什么。 赵红的丈夫魏斌今天在单位值班,赵红又不能及时下班,她就打电话托自家楼上的邻居刘姐,把跟她儿子在一个班的魏宇轩一起接回去,魏宇轩有家门的钥匙,他自己可以回到家里。 赵红正想着,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赵红以为是县里上报数据的电话,抓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家里的电话。 赵红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里就传来魏宇轩带着哭腔的声音,“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天都快黑了,我肚子好饿。” 赵红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魏宇轩说:“宇轩,柜子里有饼干,你先吃点,妈妈一会就回来了。” 电话里魏宇轩仍然一副哭腔,“妈妈,饼干我都吃完了,可我还是饿。” 赵红这才想起,她怕魏宇轩吃多了零食不吃饭,所以家里平时备的零食并不多,只能是应应急,根本填不饱肚子。 赵红只好说:“宇轩,你先做着作业,妈妈想想办法,等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魏宇轩“嗯”了声就挂了电话。 赵红挂了家里的电话,忙用桌上的座机重拨了县里财务负责人的电话,询问他们的进展情况,对方回答因为具体负责人员才从家里返回到单位,正在查,应该还要一会。 赵红无奈又拨了邻居刘姐的电话,电话接通后,赵红问:“刘姐,你在家吗?” 刘姐说:“赵红啊,我没在家里,我带着孩子到我妈家来了,你有什么事吗?” 赵红一听忙说:“没事,刘姐,你没在家就算了,我这里还有点事,就不多说了,再见。” 赵红挂断电话后,一看时间已经将近七点了。 赵红想了想,就拨通了赵菲的电话。 赵红来不及寒暄,直接说道:“二姐,你现在有没有时间?魏斌今天在单位里值班,我现在还在单位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魏宇轩一个人在家里,我有点不放心,我想麻烦你过去把魏宇轩接到你家去。” 赵菲一听也急了,“魏宇轩一个人在家?他还没有吃饭?” 赵红无奈地答道:“没有。” 赵菲说:“我知道了,你打电话告诉魏宇轩,我让丁海涛开车去接他,这样快点,你下班后就直接来我家,我给你们做好饭。” 二人挂断电话后,赵红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魏宇轩在电话里哭着问道:“妈妈,你要回来了吗?” 赵红安慰他,“宇轩,别哭,你把书包收好,带好钥匙在家里等着,一会儿你二姨爹会来接你,你先去二姨妈家跟哥哥玩会,妈妈下班后就去找你,听到了吗?” 魏宇轩答道:“听到了,妈妈。” 赵菲家,丁海涛问:“赵红怎么了?” 赵菲说:“赵红在单位加班,魏宇轩一个人在家里,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你快去跟吕宏借车接一下魏宇轩,家里没有饭菜了,我给他们做点。” 丁海涛忙应道:“好,我这就去。”说着就去换鞋子。 丁一诚从他的房间里跑出来,“爸爸,我跟你一起去接弟弟。” 丁海涛说:“我先去吕叔叔家拿车钥匙,你换好鞋子出来在院子里等着我。” 赵菲跟赵红两家挨的最近,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来回不到一个小时。 晚上九点,赵红加完班来到赵菲家。 赵菲看着饿得狼吞虎咽的赵红说:“你也真是的,孩子在家里又冷又饿的,你不会早点打电话来,我们好早点把魏宇轩接过来。” 赵红满脸委屈,“我想着就几个数据的事,哪知道他们会弄那么长时间,再说丁一诚上初中了,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就不想麻烦你们了。” 赵菲生气了,“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麻烦,外人碰到这样的事我们都会帮忙,何况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嘛,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早点打电话来,丁海涛不在家,还有我在。” 赵红点头应道:“知道了,二姐。” 赵菲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蒸肉放到赵红的碗里。 赵红看着碗里的蒸肉说:“二姐,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三姐我们三个,不论是谁打了蒸肉都会站在食堂门口,等着把自己碗里的蒸肉分给其他两个的事。” 赵菲说:“怎么不记得,想想姐妹多也有姐妹多的好处,大家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互相帮一下,有什么好吃的也会互相惦记着,现在丁一诚他们这一代独生子女,比起我们不知少了多少乐趣,丁一诚现在还好,最起码还有一个表姐和两个表弟,血缘关系还不算远,到了他们后代那一辈,关系就更远了,那时候的孩子不知有多孤单。” 赵红感慨道:“是啊,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家家都是大的带着小的就长大了,你看看现在一家一个独生子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带了。” 赵菲说:“听妈讲大姐五岁的时候就拉着我去给妈送饭了,你再看看现在五岁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爸爸妈妈怀里抱着的乖宝贝,真是时代不一样了。” 提到赵芳,赵红问:“二姐,你知道大姐的实职正科恢复了吗?” 赵菲说:“不知道啊,我司考过线后打电话给她,她也没有说起。” 赵红说:“大姐她们科长今年八月份就退休了,大姐原来的级别就是正科,所以单位就顺理成章地让她当了科长,那时你正忙着司法考试,大姐就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估计过后她自己也忘了这事。” 赵菲自嘲道:“为了司法考试,我这半年时间跟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几乎快变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司考书了。” 姐妹俩又絮叨着聊了些陈年往事。 第136章 中考志愿 时光荏苒,光阴如梭,转眼丁一诚初中毕业了 丁一诚自上初二开始,丁海涛和赵菲的工作越来越忙,根本没有时间管丁一诚,他们就把丁一诚送到了一个军事化管理的私立学校去读书。 丁海涛和赵菲在每个星期天上午才驾车去学校看望持假条才能出校门的丁一诚,给他送点吃的,然后带他到学校外面的饭馆吃点好吃的。 丁一诚参加完中考考试后,当天晚上就住在家里。 丁一诚晚上在家里估算了下自己的分数,对丁海涛和赵菲说:“爸爸,妈妈,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估计我的成绩自费上弥淋一中应该没有问题,我想上弥淋一中,我第一志愿就报这个学校,可以吗?” 弥淋一中是弥淋市排名第二的高中,而且相比其他学校,它有一个吸引孩子们的条件,就是能住校,听说那是一个放养式的学校。 长年被家里管着的孩子,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向往外面广阔的天空一样,更别说丁一诚过了两年像军校一样的生活,他更想过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他首选弥淋一中。 丁海涛和赵菲当然明白丁一诚的心思。 赵菲劝丁一诚,“弥淋一中固然好,可是住在学校,学习环境不如家里,万一要是跟你住一个宿舍的人不爱学习就会影响到你,你怎么办?” 丁一诚不高兴了,“妈,你想想,能考上弥淋一中的学生会是不爱学习的人吗?” 丁一诚的一句话呛得赵菲哑口无言。 丁海涛悄悄推了推赵菲,语气柔和地说道:“丁一诚,如果你明知自己公费上不了弥淋一中,可第一志愿还是要报这个学校,那就是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的估分出现一点偏差,你连出钱都上不了弥淋一中怎么办?到时候退下来,再报本来可以公费上的学校都要交钱。” 顿了下,丁海涛又说:“我们不是舍不得那点钱,是觉得这样很不划算,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们,我和你妈妈都尊重你的意愿,反正明天才填报志愿,你还可以再想想。” 丁海涛拉着赵菲离开了丁一诚的房间。 回到卧室,丁海涛劝慰赵菲,“孩子本来就叛逆,你越不让他报他就越要报,你要把道理讲给他听,他实在听不进去,我们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愿,毕竟他有选择权。” 赵菲说:“可是我们也有对他引导的权利,他只想着去住校能自由自在,根本不考虑其他的因素,有些我们走过的弯路,我不想再让孩子走一次,他为什么就不听呢,难道我们还能害他不成。” 丁海涛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想让他少碰些壁,可是你想想,以前父母对我们说过的话,哪些不是为我们好,我们又听进去多少?人总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些事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去体会,只有等他们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什么叫小锅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 赵菲听后也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说词还一套一套的,好,就依着他,否则他不高兴,不想学了,那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第二天一早,丁一诚对丁海涛说:“爸爸,我还是想报弥淋一中。” 丁海涛说:“好,你想好了就行,我们尊重你的意愿,快吃早餐,吃完我和你妈妈开车送你去学校填报志愿。” 丁海涛驾车行驶在开往丁一诚学校的高速路上。 这时赵菲的手机响了起来。 赵菲拿出来一看,是赵芳的。 赵菲按下了接听键,赵芳在电话里焦急地问道:“赵菲,丁一诚的志愿报了没有?” 赵菲说:“姐,还没有呢,我们正在去他们学校的路上,今天老师要带着全班同学对答案估分,估完分后才填报志愿。” 赵芳问:“丁一诚的估分情况怎么样?他想报哪个学校?” 赵菲就简单地把丁一诚的想法跟赵芳讲了一下。 赵芳说:“我想给你们提个建议,如果丁一诚的估分达不到他想报的学校就不要报了,当年洋洋就是吃了这个亏,她当时的分数上弥淋十中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她一心想上弥淋三中,分数下来后,弥淋三中上不了,最后高分上弥淋十中还出了两万多块钱,希望你们能吸起我们的教训,高的学校够不着就不要够了,不行就报弥淋十中,这是全市排名第四的中学,洋洋读了一年,我觉得学校的校风还可以。” 赵菲说:“好,姐,等到了学校,丁一诚的估分出来后,我们考虑下,填志愿前我再给你电话。” 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一家三口来到学校后,因为今天估分,学生都进教室去了,家长就在操场上等着。 赵芳又给赵菲打来了电话。 赵芳在电话里说:“赵菲,我想了下,我觉得还是让丁一诚报弥淋十中最好,如果他报了弥淋十中,你们也不用去租房陪读,就让丁一诚住在我家,我帮你们带着,两个孩子上下学也有个伴,而且还能互相督促,你觉得怎么样?” 赵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姐,你这个提议当然很好,你家离弥淋十中骑自行车也就十多分钟,这样路上可以省去很多时间,可是这一住不是三天、三个月,而是整整三年,你一个人要上班还要管着两个孩子,会很辛苦的。” 赵芳说:“赵菲,你千万别有什么思想负担,现在一切都要为孩子的学习考虑,我和洋洋每天都要做饭,大不了就是每顿多做点而已,我家离单位近,附近又有个大的菜市场,下班回来不论是买蔬菜还是熟食都很方便,丁一诚来了刚好可以住我们家空着的那个卧室,如果你去租房住,你和丁海涛每天要从北边到西边地来回折腾,你不累啊,等丁一诚估分出来后我再跟他说。” 两人就挂了电话。 丁海涛问:“大姐说什么了?” 赵菲就把赵芳的意思讲了。 丁海涛皱眉道:“丁一诚真要住在大姐家,大姐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了。” 赵菲说:“是啊,姐夫又没有调上来,这些年她一个人带着洋洋就很不容易了,再加上丁一诚,是有点够呛,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只能是周末过去力所能及地帮一下。” 两人正说着,丁一诚对完答案走出教室,来到丁海涛和赵菲面前。 丁一诚神情有点落寞,“爸、妈,我跟着老师重新估了分,比我原来估的少了几分,按这样算下来,上弥淋一中可能有点悬。” 丁海涛看丁一诚兴致不高就关切地说:“要不爸爸妈妈陪你到教室里再仔细对一遍答案,重新算一下分数再说。” 丁一诚说:“好。” 三人回到已经没有人的教室里。 丁一诚又认真地对了一遍,跟刚才的差不多。 丁海涛问:“丁一诚,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丁一诚说:“我也不知道了。” 赵菲犹豫了下问:“丁一诚,你要不要跟你姨妈沟通一下?她很关心你,洋洋姐姐去年考过,你姨妈最有体会。” 丁一诚想了想说:“好。” 赵菲拨通了赵芳的电话,“姐,丁一诚的分数估完了,他想跟你说话。” 说着赵菲就把电话递给了丁一诚,丁一诚拿着电话朝教室外走去。 赵菲对丁海涛摇头道:“看看,还不想让我们听到。” 丁海涛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隐私了。” 十多分钟后,丁一诚拿着电话走过来说道:“爸、妈,我就报弥淋十中。” 他的表情明显比刚才好多了。 丁海涛说:“你考虑好就填,交了报名表,我们去你宿舍拿行李,出去吃点东西就回家了,你也算是正式跟这个学校告别了。” 看着丁一诚去交报名表的背影,丁海涛和赵菲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半个月后,弥淋市电视新闻上公布了各个高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丁一诚的分数超过了弥淋十中的录取线,但是达不到弥淋一中的录取线,即便是降低几分的自费生都达不到。 赵菲的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之色,心中暗自嘀咕道:“还好我听了大姐的话,否则真要花冤枉钱了。” 开学报到时,丁一诚没有进入快班,而是被分到了三班。 丁海涛看着失落的丁一诚鼓励道:“没事,我问过老师了,从高一下学期到高二下学期都是实行滚动制,只要你的成绩在年级前五十名就可以进入快班,你争取下学期滚动进去就行了。” 高一下学期,丁一诚如愿进到了一班。 第137章 回家之路一波三折 丁一诚中考前,赵菲买了一套两层的跃式房,正在装修,准备在二零零八年春节前入住,然后召集全家人来新居过年。 二零零八年元旦刚过,赵菲想到赵平远在湖南,就想着提前告诉她,好让她有准备。 晚上赵菲给赵平打了电话,电话刚接通,赵平就笑嘻嘻地在电话那头说道:“二姐,恭喜你双喜临门。” 赵菲不解地问:“什么双喜临门?” 赵平说:“丁一诚中考成绩不错,你又买了新房,不是双喜临门是什么?” 赵菲听后淡然道:“你别打趣了,一个中考哪能算得上是喜事,要等将来考上大学,那才能算是喜事呢,赵平,我准备明年在新房子里过年,想邀请全家人都来,想着你要远点,所以提前跟你说一声。” 电话里突然传来浦卫东的声音,“二姐,赵平我们俩正商量着今年回去过春节的事,没想到你就打电话来了。” 赵菲说:“是啊,你都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今年可一定要来啊。” 浦卫东笑着说:“你乔迁新居,我们是肯定要来的。” 赵菲调侃道:“那年你也说要来,最后不也是没有来吗。” 电话那头赵平抢着插话,“那年是单位临时安排他值班,这次不会了,二姐,你就放心,今年就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我们一家也一定会到的。” 赵菲说:“好,那就说定了,我等着你们的到来。” 赵平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就一语成谶,让她的回乡之路一波三折。 从一月十日开始,全国的天气形势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天气从晴暖、少雨转变为低温、多雨雪天气,一月十四到二月二日,南方共出现了四次大范围雨雪。 一月底,湖南z市,吃过晚饭的赵平和浦卫东站在自家三楼的窗前,看着外面纷纷扬扬飞舞的雪花和夹杂的蒙蒙细雨。 赵平担忧道:“今年的天气真是怪异,十多天时间已经下了三次雪,还不见有停的迹象,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浦卫东端着杯热茶边喝边说:“但愿这阵雪下完就不要下了,否则年都过不好。” 赵平说:“还好我们今年是回南方省过年,那边的天气比湖南好多了,一年四季几乎都可以看到蓝天白云。” 赵平说着,突然啊地惊叫了一声,正低头喝茶的浦卫东被赵平的叫声吓了一跳,一口茶一下喷了出来。 浦卫东不悦道:“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赵平指着楼下院中的人行道,“你看那个老人,几个踉跄没站稳就摔倒了。” 浦卫东顺着赵平的手指看去,两栋房子中间的人行道上,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正痛苦地坐在地上,一袋垃圾摔在一边,一把雨伞摔到另一边,老人刚要起身,脚下一滑又坐了下去。 “这是我们单位退休的魏大爷,我下去扶扶他。”浦卫东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走了几步,赵平忙喊住他,“你不用去了,有人把他扶起来了。” 浦卫东折返身来到窗前,看到单位的一个同事正搀扶着魏大爷向对面的楼栋走去。 浦卫东欣慰地说:“还是住单位的房子好,大家都是熟人,遇到事也能互相帮一下。” 赵平说:“今年这雪落到地上立马就结成冰,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差点也摔了一跤。” “下冻雨就是这样的。”浦卫东正说着,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电话一看,“是大姐的电话。” 浦卫东接通电话后,话筒里传来浦卫东大姐焦急不安的声音,“卫东啊,刚才我接到姑姑打来的电话,说爸爸今天下午出去摔了一跤。” “啊,摔了一跤?要不要紧?大姐,爸爸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浦卫东双眉紧锁,语气很是担忧。 浦卫东的大姐说:“姑姑他们已经把爸爸送到医院去了,医生检查后说是腿摔断了,我跟你二姐商量好了,今天太晚了,路也不好走,我们准备明天回县里去看爸爸。” 浦卫东听后忙说:“大姐,我明天早上到单位请个假,然后我去接你和二姐,我们开车去。” 浦卫东的大姐想了想,“也好,我等会儿打电话让你二姐明天先到我家来,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 二人结束通话后,浦卫东告诉赵平,“爸爸今天下午出门摔断了腿,现在住在县医院,大姐约我明天去看看。” 赵平安慰他,“你也别着急,明天开车路上慢点,还好回去不走高速,不然想去都去不了。” 浦卫东抱歉道:“估计南方省我又去不成了。” 赵平说:“你还是先去看爸爸,这才是紧要事。” 第二天中午,浦卫东给赵平打来了电话,“赵平,爸爸现在整条腿都打了石膏,医生说要静养,连床都下不了,大姐、二姐是女的,照顾起来也不方便,现在只能我留下来,等过完年再找合适的人来护理,我就不能跟你去了,你一个人带着儿子回去,记得把我的车票退了。” 赵平无奈道:“好,那你好好照顾爸爸。” 二月一日早上六点,赵平就叫浦焱起床了,“儿子,快起来,今天路上积雪不好走,我们要早点出门,到车站等着,不要误了火车。” 平常从赵平家到火车站打车只要半个小时,但赵平今天还是七点不到就和浦焱出门了。 赵平昨晚听着下了一夜的雨,想着路不好走,早点出门。 只是她没有想到正因为下了一夜的雨,这么早出来的出租车就更少了。 母子俩来到大门口,由于天还黑着,加上还下着雪,路上很少看到出租车。 两人只能站在路边等着,二十多分钟后,终于看到远处来了一辆出租车,赵平招了半天手,出租车却唰地开过去了。 赵平急得直跺脚,“这车怎么不停呢?” 赵平并没有看清出租车里的状况。 浦焱说:“妈妈,车里面有人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终于来了一辆空车,两人忙上车。 上车后,赵平一看手机,已经快八点了,她急得催促出租车驾驶员,“师傅,能不能快点,我们还要赶火车。” 驾驶员笑道:“我也想跑快点,可以多拉几趟,可是这天气,还是安全最重要,你们坐几点的火车?” 赵平坐在副驾驶位上说道:“九点半的。” 驾驶员看了看车上的时间说道:“你别着急,九点半的火车我保你赶得上。” 驾驶员的话让赵平稍稍安心了点。 出租车到达火车站时,赵平看了下手机已经八点四十了。 一下车,赵平就吩咐浦焱快走,两人各拖着一个箱子就朝着候车室跑去。 赵平穿的是高跟鞋,在已经结冰的湿滑路上不小心滑了一下,身体重心不稳,唧一下摔倒在地上。 浦焱听到响声回头一看,赵平正趴在地上,一只手里还拖着箱子,另一只手上装有食物的袋子摔了出去,还好袋子是系好的,里面的东西并没有摔出来。 浦焱忙拖着箱子返回来,拉起赵平问道:“妈妈,摔到哪里了?” 赵平起身后感觉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忙把摔在地上的袋子捡起来说道:“没事,快走。” 第138章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赵平母子两人朝着候车室跑去。 进到候车室一看,里面人挤人,到处都排着长队,赵平赶快拉紧浦焱的手说道:“你跟好妈妈,别东张西望的,在这里走丢了就不好找了。” 十四岁的浦焱紧紧攥着赵平的手不敢松开。 当赵平和浦焱找到自己所乘坐的火车检票口时,长长的队伍已经开始检票进站了。 赵平和浦焱检完票进站就一路小跑,挤上车找到自己的铺位后火车就开动了。 以前赵平也独自带浦焱回过南方省,但每次都是浦卫东亲自把他们送上火车,这次赵平什么都要自己操心,她感到有点心累。 赵平放好行李坐下后,气喘吁吁地对浦焱说:“谢天谢地,终于上了火车,我这颗从昨天晚上就悬着的心现在终于可以放下了。” 赵平说完后就从挎着的包里掏出手机,给赵菲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上火车了,然后又拨了浦卫东的电话,讲了会儿就把电话递给浦焱,“你爸爸要跟你说话。” 浦焱接过电话,只见他不住的点着头,嘴里还不时地嗯、嗯应着,最后说了句爸爸再见,就挂了电话。 赵平好奇地问:“你爸爸跟你说了些什么?” 浦焱用小大人的语气说:“爸爸说我是小男子汉了,让我保护好妈妈。” 赵平一听就笑了。 这时对面一个中年妇女操着弥淋腔说道:“小朋友不错,这么小就知道要保护妈妈了。” 浦焱腼腆地笑了笑继续看着他的书。 赵平才注意到对面下铺坐着两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女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男的正是刚才替自己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的人。 赵平笑着客气地问中年妇女,“阿姨你们是要去哪里?” 中年妇女说:“我们从儿子家回来,要回弥淋去,你们要去哪里?” 赵平说:“我们也是去弥淋。” 真是老乡见老乡,陌生感一下就消除了很多。 赵平跟中年妇女聊了会儿,小女孩说要上卫生间,中年妇女就带着小女孩走了。 赵平随着火车有节奏的晃动,早就感到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困意如潮水般不断地向她袭来,让她难以抵挡,她刚才是强打着精神在陪中年妇女聊天。 因为昨晚听了一夜的雨声,今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做早餐,收拾路上吃的东西,所以赵平有点昏昏欲睡。 赵平对浦焱说:“儿子,你坐着,妈妈睡会,你不能离开座位,如果你要上卫生间就喊妈妈,不能一个人去,知道了吗?” 赵平一个人带孩子出门,当然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浦焱指了指手里拿着的一本《十万个为什么》说道:“妈妈,知道了,我就坐在这里看书。” 浦焱跟着赵平坐过几次火车,早已经记住赵平交待的注意事项了。 中午十一点过,赵平迷迷糊糊中听到火车供应中餐的广播,她硬撑着坐了起来,浦焱不爱吃糕点,她得起来给他买盒饭。 赵平给浦焱买了一份盒饭后又继续睡觉。 赵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吃了些带着的糕点、水果,起身在过道上活动了下,然后坐到过道边的空位上。 赵平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拭着车窗玻璃上弥漫的雾气。 透过那渐渐清晰起来的玻璃,赵平开始尽情地欣赏起车窗外漫山遍野的冰天雪地。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洁白无垠的世界。 那千姿百态、晶莹剔透的冰挂如同一串串璀璨的明珠,悬挂在山间峭壁之上,又似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展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远处的山峦被白雪覆盖,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银龙蜿蜒起伏。 看着这向后飞驰而过的美丽景色,赵平的心情愈发激动起来,火车每向前行驶一米,就离家乡更近一步。 此刻,赵平的心中充满了期待,盼望着早日回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回到又阔别了四年的家乡。 正当赵平心驰神往的时候,火车却哐当停止了。 赵平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咦,火车怎么没有到站就停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睡她上铺的年轻人,年轻人说:“会不会是前方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临时停车了。” 赵平应道:“有可能。” 整个车厢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停车搅的不安分起来,就连睡在铺上的人们都纷纷起来一探究竟。 时间在乘客们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半个小时后,车厢内有人不耐烦了,大声喊道:“这车怎么还不开呀?停在这里干什么?” 正说着,车上的广播里传来一个男性浑厚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因冻雪天气造成前方线路接触网断电,导致本次列车只能暂停此处,我们已经跟前方车站取得联系,列车何时启动,请等待车上广播通知!为了车辆和旅客安全,请大家不要离开自己的车厢,因为列车行驶不了给大家造成的不便,我代表全体乘务人员,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火车停止行驶后,列车长王兴民第一时间跟前方车站了解到火车停开的原因后,马上召开了“三乘”紧急会议,让大家做好长时间停留的准备,并组织了由安全员等七人组成的应急小组,要求应急小组成员隔一小时就要在车厢内外不停地巡查,解决突发状况,并督促列车员坚守工作岗位,及时解答乘客的问题。 一散会,王兴民就立刻来到广播室,及时向所有乘客通报了列车停车的原因,以安抚大家的情绪。 车厢内刚才还哄闹的乘客听完广播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大家正努力消化着刚才的信息,接着就传来互相交流的窃窃私语。 赵平想给赵菲和浦卫东打个电话讲一下现在的情形,告诉他们火车会晚点的消息,可转念又一想,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跟着担心上火,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不如不说,于是就打消了打电话的念头。 赵平想了想,悄悄对浦焱说:“儿子,快喝点水,妈妈去把杯子接满,要不然等下怕没有水喝了。” 赵平自小生活在车站,她知道火车的供水是由车站提供的,现在火车没有停在车站上,那火车上现有的水应该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赵平接完水回来后,想了想,对浦焱说:“你看好东西,千万别乱走,我到餐车去看看。” 说完赵平从装着食物的袋子里又拿出一个空袋子就朝着餐车走去。 半小时后,赵平拎着些吃的东西回来了。 浦焱不解地问:“妈妈,我们袋子里还有吃的,你怎么又买?” 赵平低声说:“你看看外面大雪纷飞的,还不知道火车要停到什么时候,多储备点吃的总没有错,这叫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第139章 艰难等待 下午五点过,车厢广播里传来供应晚餐的通知。 对面的中年夫妇还在商量着要不要买饭,女人迟疑着说:“我们带着的食物还有,说不定火车晚上就能走了,明天就可以到了,饭就不用买了。” 赵平好心地小声提醒,“阿姨,还是买,我平时不爱吃火车上的盒饭,我觉得盒饭又贵又不好吃,可看现在这阵势,火车还不知要停到什么时候,现在再难吃也必须先填饱肚子再说。” 中年男人觉得赵平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 吃完晚餐后,眼看着天越来越黑,火车还是没有要开动的迹象。 上铺的年轻人和车厢内的七八个乘客因为手机没电了,情绪又上来了,他们开始不安分起来,嚷着要给家里打电话,就邀约着一起朝餐车走去。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回来了。 赵平问年轻人:“你们充到电了吗?” 年轻人说:“没有,我们到餐车去要列车员让我们充一下电,列车员说火车上不能充电,列车长和其他乘务员还拿出自己的手机让我们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赵平心想这个列车长解决问题还真有一手,一场冲突就这样被他化解于无形之中了。 赵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电量,她赶快编了条短信发给赵菲,就关闭了手机。 列车上所有人员就这样在煎熬中等待着,因为没有电,车内的气温正在逐渐下降。 赵平吩咐浦焱,“儿子,你到铺上去,盖着被子,别着凉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感冒。” 赵平把桌上吃的东西全部收起来挂到卧铺里面的衣帽钩上,在这上不沾天下不落地的地方,还不知火车要停多长时间,这些吃的东西说不定还是救命的东西。 这时负责巡查的一位乘警走到车厢中部说道:“大家没事都到铺上去,你们这样坐着不解决问题而且挺冷的。” 车厢内的乘客觉得乘警的话有道理,大家也没有了下午的群情激愤,毕竟这场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天的低温雨雪冰冻天气是摆在那里不争的事实。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耐心地等着,与其坐着寒冷还不如躲地被窝里舒服些,大家都盼着一觉醒来后列车就能正常行驶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南方省弥淋市赵菲的新居里,赵菲、丁海涛、江英和王卫国正坐在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各地冒着风雪抢险救灾及广州火车站滞留旅客的电视新闻。 赵菲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赵平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火车可能晚点,什么时候到再提前告诉你们,手机快没电了,我关机了。 赵菲看完短信后对丁海涛说:“坏了,赵平可能是滞留在路上了。” 江英问:“怎么了?” 赵菲就把赵平的短信念了一下,江英忧心忡忡地说:“不知是被滞留在哪里?赵平也不说清楚。” 赵菲安慰江英,“妈,您别担心,估计赵平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你看看这些天的新闻,到处都在说停电的事情,如今这个时代,火车头一旦离开电力供应,就是一堆废铁,如果现在还在使用我们当年加水时候的那种老式蒸汽机车,肯定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啦!”江英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往昔岁月的深深眷恋。 赵菲笑道:“妈,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旧的、落后的东西总是要被新的、先进的东西所取代,蒸汽机车被内燃机车取代,而内燃机车又被现在的电力机车取代,这是科学技术发展的必然,只是今年恰好遇到五十年一遇的低温雨雪天气,造成电力中断,才导致电力机车开不了。” 江英着急地说:“再先进的东西,现在走不了也等于零,我只担心赵平被滞留在路上,这么冷的天气该怎么办?” 王卫国在一旁安慰道:“江英,你先别急,你看电视新闻上说,国家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你要相信赵平应该没事的,可能就是晚点到而已。” “要是浦卫东跟着一起来,两个人还好点,偏偏就赵平一个人带着个十多岁的孩子,我真放心不下,如果火车是停在车站上还好点,要是停在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半路上就麻烦了,也不知赵平有没有多带点吃的?”江英仍然很担忧。 赵菲说:“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妈,您别担心,赵平是个能干的人,四年前她不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的,明天让丁海涛去火车站问一问,赵平他们坐的那趟火车是怎么回事,大概什么时候到就知道了。” 丁海涛说:“妈,您别着急,我明天就去打听清楚。” 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人们要想了解一件事情发生的真实情况,只能依靠有限的几种媒介渠道,或者寄希望于相关机构提供消息,然而,这些途径所传递出的信息常常具有滞后性,无法及时反映事件的最新动态,更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精准定位自己所在的位置,所以就连当事人赵平都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 时间到了第二天早晨,火车上的人们在寒冷中煎熬了一夜,有心急的人一早就跑去跟列车员打听,得到的消息依然是继续等待。 赵平起来后去上卫生间,到洗漱台洗手,发现已经没有水了,她一连走了几节车厢都是如此。 赵平回来对浦焱说:“车上已经没有水了,现在我们要节约用水,脸不用洗了,漱口就尽量少用点水。” 此时赵平才体会了当年赵家福说的“不论任何人,在连生存都感到困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如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条件去谈别的,谁还会注意自己的外表”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一切收拾妥当后,娘俩省着喝了点昨天赵平接满的水,吃了些带着的糕点。 浦焱凑在赵平耳边小声说:“妈妈,你昨天太英明了,我们接了水还吃了盒饭,要不然今天没有水喝,肚子又饿就麻烦了。” 赵平说:“你外公以前总是对我们说,做什么事都不能落在别人后面,快人一步总是有好处的。” 吃完早餐后一个小时又过去了,车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平看到车厢内走过来巡查的乘警就追着来到车厢连接处。 赵平问道:“警察同志,从昨天广播通知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我想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乘警说:“实在抱歉,我们正在积极跟上面取得联系,等有了结果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赵平之所以会追到这里询问情况,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引起车厢内某些人的不满和抱怨。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公式化、毫无意义的回答,赵平只能带着满心的失望折返回去。 赵平也理解乘警的处境,毕竟在没有得到上级明确指示或者确切消息之前,他们确实不方便透露太多信息,这种谨慎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对于急切想知道真相的赵平来说,这样的结果实在令她感到沮丧和无奈。 第140章 众生相 餐车内,列车长王兴民正在安排工作人员把餐车仅剩的水烧一些给车上带婴儿的乘客冲奶粉,另一部份将剩余的米熬成粥供给车上的老、弱,病人。 列车餐车也跟乘客一样,都是按顿备够了车上供应的数量,不会多带多少,这趟车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今天早上就已经到达终点站弥淋市了,更何况昨天晚餐几乎又卖出了平时的两倍,所以餐车所剩的粮食并不多,只能熬粥了。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好多没有东西吃的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赵平和浦焱因为车厢内实在是太冷了,就各自盖着被子待在自己的卧铺上。 昨晚车厢内温度太低,赵平没有睡好,正在迷糊的时候,她背面的卧铺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 只听一个女人低声说道:“乖,别哭了,等下了火车妈妈带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现在吃,我饿。”小男孩哭着说道。 任凭小男孩的妈妈怎么哄,小男孩就是不住地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小男孩的妈妈带着哭腔吼道:“吃吃吃,我到哪里去给你弄吃的!我早上已经问过列车员了,车上连零食都卖完了。” 换作平常,周围的人看见小男孩哭,可能都会伸把手,拿点吃的东西给小男孩。 在当下这种前途未卜的非常时刻,每个人都将食物视为和生命一样珍贵的东西,所以大家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浦焱从中铺上悄悄探头看了背面,然后爬到下铺,坐到赵平身边,小声说:“妈妈,那个小弟弟一直在哭,我可不可以拿个面包给他吃?等会我少吃点。” 赵平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浦焱,赞许道:“当然可以,你拿一个过去。” 赵平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独立包装的面包递给浦焱。 浦焱接过面包,穿好鞋子,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小弟弟,别哭了,给你这个面包,你吃。” 小男孩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她妈妈,脸上流着泪,咽着口水。 小男孩的妈妈感激地看着浦焱说道:“谢谢你,小朋友。” 然后又吩咐小男孩,“还不快谢谢哥哥。” 小男孩抹去脸上的泪水,接过面包,面带喜色地对浦焱说:“谢谢哥哥。” 浦焱回来后高兴地小声告诉赵平,“妈妈,小弟弟说谢谢我。” 赵平招呼浦焱,“快上来,别冻着。” 赵平挪了挪身子,浦焱坐到赵平身边,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坐在卧铺上。 赵平抚着浦焱的头夸赞道:“没想到我儿子人小心善,妈妈为你骄傲。” 对面躺在卧铺上的中年女人对坐在里侧的小女孩说:“你看这个小哥哥,把面包分给那边哭着的小朋友吃,你要向哥哥学习,以后有东西也要分给别人,知道了吗?”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小声对赵平说:“还好昨天听了你的话买了饭,省下了食物,不然我们今天也没有吃的了,真是谢谢你了。” 赵平说:“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提个醒是应该的,不用谢。” 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由于列车上的饮水和粮食短缺,餐车用仅剩的水和大米熬了粥,供给车上的老人、孩子和病人,请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把粥送到每节车厢,请需要冲奶粉的旅客准备好奶瓶。” 不一会,餐车女服务员用餐车推着分装好的粥出来了,赵平给浦焱买了一盒,浦焱说:“妈妈,我们一人吃一半。” 赵平摸了摸,还有些烫,就把粥放到中间的小桌子上,“别急,等冷一下再吃,还有点烫。” 正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吵闹声。 赵平起身走到过道上,只见车厢连接处,几个人正挡住女列车员推着的餐车,大声叫嚷着,“都是出钱,凭什么不卖给我们?我们的肚子也饿了。” 女列车员护住身边的餐车说:“现在这些粥,只够卖给车上的老人和孩子,不是人人都可以买。” 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根本不听女列车员的解说,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女列车员,伸手抓起一盒粥,掀开盖子就喝了起来。 高大男子没想到粥是烫的,刚喝到嘴里,就扑哧一下全吐了出来,伸着舌头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其他几个人忙着找水给他。 喷出的粥溅到了女列车员的身上和餐车上,女列车员委屈地哭了,推起餐车往回走。 有人小声骂道:“烫死活该,连老人和孩子的东西都要抢,真不是人。” 赵平坐回到卧铺上,气愤地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真是无耻。” 中年女人叹息道:“唉,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如你儿子懂事,真是白活了。” 过了一会,女服务员又推着餐车过来了,这次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乘警。 赵平母子俩就着热粥又吃了些糕点,然后就缩在卧铺上盖着被子取暖。 浦焱担忧地问:“妈妈,如果我们的面包吃完了车还不走怎么办?” 赵平摇着头,“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愿火车今天能够启动,幸好我们买的是卧铺,可以盖着被子睡觉,今早我去硬坐车厢找水的时候,看到那些坐在硬座上的乘客,他们一整晚被冻得够呛,这火车若是再不走,那些人就会面临饥寒交迫的困境了。” 这时车厢内不断有人去向列车员询问火车什么时候可以走。 有人因为又饿又冷开始小声抽泣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本安静的车厢变得嘈杂起来。 大家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这种情绪逐渐蔓延开来,让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 赵平小声问浦焱,“儿子,你怕吗?” 浦焱说:“妈妈,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赵平欣慰地搂着浦焱,“还是我儿子勇敢。” 下午一点过,广播里突然传来列车长喜悦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弥淋市开来的内燃机车可能下午就会到达,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离开自己的车厢,耐心等待开车通知。” 列车长的话音一落,车厢内顿时传出了欢呼声,有的人不禁相拥而泣。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在漫长等待中煎熬的人们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让人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傍晚时分,列车在冰天雪地里滞留了二十多个小时后终于重新开动了。 弥淋市赵菲家,早上起床后,江英就催着丁海涛去火车站问询处打听,结果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浦卫东也打电话来询问赵平到了没有,一家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傍晚,赵菲收到赵平发来的消息,说火车已经开动了,可能会晚点二十八小时。 江英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然后就开始忙着准备第二天的吃食,她要让赵平一进家门就能好好吃一顿。 第三天上午,当赵菲和丁海涛在车站站台上接到赵平和浦焱时,赵菲和赵平相拥而泣。 这一刻只有经历过煎熬等待的人们才能体味其中的滋味。 站台上随处可见的是相拥的场面和仿佛是劫后余生的眼泪。 第140章 众生相 餐车内,列车长王兴民正在安排工作人员把餐车仅剩的水烧一些给车上带婴儿的乘客冲奶粉,另一部份将剩余的米熬成粥供给车上的老、弱,病人。 列车餐车也跟乘客一样,都是按顿备够了车上供应的数量,不会多带多少,这趟车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今天早上就已经到达终点站弥淋市了,更何况昨天晚餐几乎又卖出了平时的两倍,所以餐车所剩的粮食并不多,只能熬粥了。 眼看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好多没有东西吃的人,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赵平和浦焱因为车厢内实在是太冷了,就各自盖着被子待在自己的卧铺上。 昨晚车厢内温度太低,赵平没有睡好,正在迷糊的时候,她背面的卧铺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 只听一个女人低声说道:“乖,别哭了,等下了火车妈妈带你去吃牛排好不好?” “不嘛,我就要现在吃,我饿。”小男孩哭着说道。 任凭小男孩的妈妈怎么哄,小男孩就是不住地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小男孩的妈妈带着哭腔吼道:“吃吃吃,我到哪里去给你弄吃的!我早上已经问过列车员了,车上连零食都卖完了。” 换作平常,周围的人看见小男孩哭,可能都会伸把手,拿点吃的东西给小男孩。 在当下这种前途未卜的非常时刻,每个人都将食物视为和生命一样珍贵的东西,所以大家都选择了默不作声。 浦焱从中铺上悄悄探头看了背面,然后爬到下铺,坐到赵平身边,小声说:“妈妈,那个小弟弟一直在哭,我可不可以拿个面包给他吃?等会我少吃点。” 赵平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浦焱,赞许道:“当然可以,你拿一个过去。” 赵平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独立包装的面包递给浦焱。 浦焱接过面包,穿好鞋子,走到小男孩的面前,“小弟弟,别哭了,给你这个面包,你吃。” 小男孩看了看面包又看了看她妈妈,脸上流着泪,咽着口水。 小男孩的妈妈感激地看着浦焱说道:“谢谢你,小朋友。” 然后又吩咐小男孩,“还不快谢谢哥哥。” 小男孩抹去脸上的泪水,接过面包,面带喜色地对浦焱说:“谢谢哥哥。” 浦焱回来后高兴地小声告诉赵平,“妈妈,小弟弟说谢谢我。” 赵平招呼浦焱,“快上来,别冻着。” 赵平挪了挪身子,浦焱坐到赵平身边,两人盖着一床被子坐在卧铺上。 赵平抚着浦焱的头夸赞道:“没想到我儿子人小心善,妈妈为你骄傲。” 对面躺在卧铺上的中年女人对坐在里侧的小女孩说:“你看这个小哥哥,把面包分给那边哭着的小朋友吃,你要向哥哥学习,以后有东西也要分给别人,知道了吗?”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中年女人小声对赵平说:“还好昨天听了你的话买了饭,省下了食物,不然我们今天也没有吃的了,真是谢谢你了。” 赵平说:“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提个醒是应该的,不用谢。” 这时广播里突然传来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由于列车上的饮水和粮食短缺,餐车用仅剩的水和大米熬了粥,供给车上的老人、孩子和病人,请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们的工作人员将会把粥送到每节车厢,请需要冲奶粉的旅客准备好奶瓶。” 不一会,餐车女服务员用餐车推着分装好的粥出来了,赵平给浦焱买了一盒,浦焱说:“妈妈,我们一人吃一半。” 赵平摸了摸,还有些烫,就把粥放到中间的小桌子上,“别急,等冷一下再吃,还有点烫。” 正说着,不远处就传来了吵闹声。 赵平起身走到过道上,只见车厢连接处,几个人正挡住女列车员推着的餐车,大声叫嚷着,“都是出钱,凭什么不卖给我们?我们的肚子也饿了。” 女列车员护住身边的餐车说:“现在这些粥,只够卖给车上的老人和孩子,不是人人都可以买。” 其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高大男子,根本不听女列车员的解说,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女列车员,伸手抓起一盒粥,掀开盖子就喝了起来。 高大男子没想到粥是烫的,刚喝到嘴里,就扑哧一下全吐了出来,伸着舌头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其他几个人忙着找水给他。 喷出的粥溅到了女列车员的身上和餐车上,女列车员委屈地哭了,推起餐车往回走。 有人小声骂道:“烫死活该,连老人和孩子的东西都要抢,真不是人。” 赵平坐回到卧铺上,气愤地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真是无耻。” 中年女人叹息道:“唉,都这把年纪了,还不如你儿子懂事,真是白活了。” 过了一会,女服务员又推着餐车过来了,这次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乘警。 赵平母子俩就着热粥又吃了些糕点,然后就缩在卧铺上盖着被子取暖。 浦焱担忧地问:“妈妈,如果我们的面包吃完了车还不走怎么办?” 赵平摇着头,“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愿火车今天能够启动,幸好我们买的是卧铺,可以盖着被子睡觉,今早我去硬坐车厢找水的时候,看到那些坐在硬座上的乘客,他们一整晚被冻得够呛,这火车若是再不走,那些人就会面临饥寒交迫的困境了。” 这时车厢内不断有人去向列车员询问火车什么时候可以走。 有人因为又饿又冷开始小声抽泣起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原本安静的车厢变得嘈杂起来。 大家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 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这种情绪逐渐蔓延开来,让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 赵平小声问浦焱,“儿子,你怕吗?” 浦焱说:“妈妈,我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赵平欣慰地搂着浦焱,“还是我儿子勇敢。” 下午一点过,广播里突然传来列车长喜悦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现在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弥淋市开来的内燃机车可能下午就会到达,请大家稍安勿躁,不要离开自己的车厢,耐心等待开车通知。” 列车长的话音一落,车厢内顿时传出了欢呼声,有的人不禁相拥而泣。 这个消息无疑是给在漫长等待中煎熬的人们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让人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来。 傍晚时分,列车在冰天雪地里滞留了二十多个小时后终于重新开动了。 弥淋市赵菲家,早上起床后,江英就催着丁海涛去火车站问询处打听,结果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浦卫东也打电话来询问赵平到了没有,一家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傍晚,赵菲收到赵平发来的消息,说火车已经开动了,可能会晚点二十八小时。 江英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然后就开始忙着准备第二天的吃食,她要让赵平一进家门就能好好吃一顿。 第三天上午,当赵菲和丁海涛在车站站台上接到赵平和浦焱时,赵菲和赵平相拥而泣。 这一刻只有经历过煎熬等待的人们才能体味其中的滋味。 站台上随处可见的是相拥的场面和仿佛是劫后余生的眼泪。 第141章 闲聊 赵平来到赵菲家后,江英赶快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赵平看着满桌的饭菜感慨,“终于可以吃到妈妈的味道了。” 浦焱告诉江英,“外婆,我都吃了一天的糕点了,我要多吃点菜。” 赵平拍了一下他的头,“你有糕点吃就不错了,你忘了那个哭闹的小弟弟了?” 浦焱吓得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 江英抚着浦焱的头,“别听你妈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一桌子的菜,你喜欢什么就多吃点,不够外婆再做。” 赵平笑了,“妈,这些足够了,他就是眼大肚小。” 大年初一中午,江英和赵芳四姐妹坐在宽敞的阳台上,晒着太阳,聊着家常。 江英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丁一诚,“一诚,在你姨妈家还习惯吗?” 丁一诚答道:“我姨妈家比我初中那个学校好多了,学校卖的饭菜不好吃,我不喜欢吃,每天晚上睡觉肚子都饿的咕咕叫,我姨妈每天都会换着花样,做各种不同的菜给我和姐姐吃,晚上我们做作业累了,姨妈还会给我们削水果,热牛奶。” 江英嘱咐丁一诚,“你姨妈对你真好,以后长大了可要记得你姨妈的好。” 丁一诚说:“知道了,外婆。” 赵芳轻轻推了推江英,“妈,别说了,我是他姨妈,做这点事是应该的,人家赵菲和丁海涛有时间也会过来帮忙的。” 赵菲说:“姐,说实话,我心里一直很感激你,你帮我们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就连我们律所的人知道我儿子在你家,他们都夸赞你,说像你这样的姐姐真不多,不仅出钱出力,还要操心孩子的学习,他们都很羡慕我有你这样的姐姐。” 赵平叹息着,“唉,还是你们住在一个城市好,有什么可以互相帮助,我就不行了,什么都要靠自己,虽然浦卫东也有两个姐姐,可我平时有个什么事都指望不上她们,根本不像我们家姐妹几个。” 赵红笑着说:“爸爸妈妈以前对外公、外婆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好,我们从小就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 赵芳抿嘴一笑,“这就叫传承,是良好家风的传承。” 江英心情愉悦,满脸笑容,“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家风,我就知道一家人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总不能你一个人好过,而看着其他人难过,再说你外婆家那时一大家人在农村,日子也苦,我作为长女总是要帮一下的,你看我帮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我穷下去,我现在该有的还是有了。” 赵菲回忆着,“我记得那时每次到外婆家,第二天妈妈都要带着家里的人到城里去玩,然后再到饭店里吃一顿,临回家的头晚,妈妈会把全家大大小小都叫来,分给每个人多少不等的钱,就连表弟表妹都有,我只能趴在床上生闷气,心中暗怪妈妈怎么不给我。” 赵芳等人听后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江英也想起了往事,“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着赵菲去送你三姨,在车站我把身上所有的粮票和钱都掏给了你三姨,想着我凭铁路上的免票就可以直接坐到家门口了,也用不到什么钱,谁知道火车上列车员来卖米粉,赵菲看见就哭着要吃,我当时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急得没有办法,只能使劲地哄着她,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才明白了你外婆说的穷家富路的意思,你们以后出门上路别嫌麻烦,多带点东西,以防万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赵平深有体会,“妈,您说得太对了,以前我每次坐火车出门,浦卫东总说我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说只要有钱,车上什么都买得到,我这次算是真正体会到了,有时候还真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幸好我这次多带了些吃的,后来又集中生智地补充了些,要不然我们起码也要被饿一顿。” 赵芳拍了拍赵平,“从小就数你,像猴子一样的机灵。” 旁边的浦焱,没有听全大人们的前言后语,听赵芳说赵平像猴子,他哈哈哈地笑着插话,“姨妈,我妈妈那天在赶火车的路上还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像个大狗熊。” 江英听后关心地问:“赵平,你摔到哪里了?要不要紧?要是在玉县,就可以躺到我的理疗床上,用理疗头按摩一下了。” 江英说完后一脸的遗憾,有种巴不得现在就是在玉县,好让赵平赶快躺上去治疗一番的感觉。 赵平说:“妈,我没事,地面结冰,我没站稳就摔了一跤,当时起来就没有任何事了,您不用担心。” “妈,您买了个什么理疗床?多少钱?” 赵红不愧是搞财务的,首先想到的就是钱。 江英犹豫了下,“一万二千九。” “啊?”四个女儿都呆了。 “妈,您不会是被骗了?您是在哪里买的?”赵菲问。 赵红说:“妈,我们一个月的工资都才一千多,您买个理疗床就花了一万多,相当于我一年的工资,你会不会是被骗了?” 江英急了,“怎么可能,人家有很大的一个铺面,里面每天去听课的人很多,刚开始去听课还发鸡蛋,然后就是发牙膏、香皂之类的东西,每天听完课还让你躺上去体验十多分钟,我是一连去了三个月,觉得效果不错才买的,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年轻的时候都苦伤了,老了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痛,只要躺上去,用热热的理疗头按摩一下就不疼了,买的人可多了。” 赵红继续说:“妈,就算是有效果也不值那么多钱,您肯定是被骗了?” 江英一听不高兴了,“你说什么呢?你妈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骗?” 赵芳一看江英的脸色,赶忙伸手拽了一下赵红,并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赵芳说:“妈,赵红也是担心您,您一个月也就几百元的退休工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点钱也不容易,别被那些骗子忽悠去了,理疗床买都买了,您用着感觉好就行,以后再买这些大样的东西,最好是到正规商场去买,拿不准的,您可以问问我们,现在有很多骗子,就是专骗你们这些老人的钱。” 江英听了赵芳的话,脸色才好转了点,“你们放心,你妈是不会被骗的。” 赵菲一看气氛不对,忙转移话题,“妈、大姐、赵平、赵红,明年过年还来我家,我家宽敞,而且这个房子冬天晒太阳最好。” 赵平嬉笑着,“二姐,今天才大年初一,年都还没有过完,你就说明年的事了,是不是想赶我们走了?” 赵菲佯装生气,“我要是想赶你走,还大老远地叫你来干什么,九六年我搬新房子的时候,你回来住了一个多月,我都没赶你走,就连丁海涛他们单位的人都问他,你这个小姨妹是不是没有工作,都过完年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走。” 赵平笑了,“二姐,你别说,每次你们家搬新房子都赶上我回来,看来我还真是有福之人。” 两人说完后,赵芳就接过话头,“赵菲,我昨天还跟刘建民商量,明年过春节,我们不邀请你们去我家,我们也不去哪里过,洋洋明年六月份就要高考了,我们想让她在家里安心学习。” 赵菲劝着,“姐,就是高考也要吃饭,起码大年三十到初三那几天你们过来,让洋洋休息休息,轻松一下,换换大脑,过后我也不留你们。” 赵芳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反正还有一年时间呢。” 提起高考,江英也来了兴趣,“听说现在考大学比你们那时好考多了,只要学习成绩不是很差,几乎都可以考取,实在考不起的还可以出钱去上。” 赵芳解释道:“现在很多大学都在扩招,导致现在大学生的录取比率比我们那时高多了,可是现在不像我们以前,国家不再包分配了,如果考不上一个好的大学,那毕业就等于是失业,所以现在的孩子,不论是高考,还是将来的就业,压力都比我们那时大多了。” 江英问:“国家不包分配那大学毕业后又怎么办?” 赵芳说:“要么考研继续读书,要么参加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招考,要么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去私人企业打工。” 江英听后感慨道:“还是你们那时好,跨进大学的校门就相当于找到了工作。” 赵菲说:“我倒是觉得各有各的好处,起码现在每个人不会被分工所束缚,对于有本事的人来说,可以真正实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去哪个城市工作就去哪个城市。” 赵芳赞同赵菲的话,“是啊,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被这个工作死死拴住了,也失去了很多机会。” 对于赵芳、赵菲、赵平三姐妹来说,正是由于当时几乎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的分配政策,导致她们三人毕业后不得不回到金东市。 虽然最后她们都先后离开了金东市,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赵菲为了家庭,为了孩子,甚至不惜丢掉了铁饭碗。 而赵芳与刘建民则一直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 第142章 刘洋高考 时间在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中悄然溜走。 眼看着刘洋高考的日子就要到了,刘建民跟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提前从金东市回来了。 刘建民洗着菜,对下班回来的赵芳说:“洋洋看考场的那天,我陪着她骑自行车去,计算一下从我们家出发到考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等她高考的时候才好掌握出门的时间。” 赵芳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刘建民,“没想到你比我还心细,我都没有想到这些。” 刘建民面露愧色,“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洋洋又管生活又管学习,而且还把洋洋培养得那么优秀,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现在洋洋要高考了,作为父亲我应该多操点心。” 赵芳抿嘴一笑,“其实你做的也不少了,每个周末你回来总是变着花样地改善我们的生活,就连洋洋都说只有你上来,我们家才能吃到大菜,我平时下班回来只能给他们做些家常菜。” 刘建民自嘲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接着刘建民又说:“高考那两天,我们俩一起把洋洋送到学校,回来后我就做饭,差不多考试快结束前你去接她,我就开始炒菜,等你们一进门就可以吃饭了,早点吃完饭,能让洋洋多休息一会。” 赵芳听完一个劲地点头,“你考虑的真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就听你的。” 晚上,赵菲给赵芳打来电话,“姐,丁海涛让我问问,洋洋考试那两天要不要他开车来接送?” 赵芳说:“不用了,洋洋的考场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的另一个中学,骑自行车也很方便。” “好,姐,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挂断电话后,赵芳告诉刘建民。 “丁海涛这段时间,一直在收集洋洋的意向性学校近三年在南方省从高到低的录取分数,他要做个统计测试分析,希望对洋洋接下来的填报志愿能起到参考作用。” 刘建民笑道:“现在家里有个高考生,那真是麻子打哈欠,全面动员了。” 赵芳说:“可不是嘛,就连妈都打电话来,左叮嘱右嘱咐的。” 六月七日早晨,吃完早餐临出门前,刘建民又让刘洋检查了一遍文具袋里所有的证件和文具,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朝考点驶去。 第二天下午,开考铃声刚响过,赵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赵芳拿起手机一看,是赵菲的电话,她忙接通。 电话里赵菲问:“姐,你在哪里?” 赵芳说:“我在学校门口,我来送洋洋考试。” 赵菲问:“我也在学校门口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啊!”赵芳有点吃惊。 她回头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站着的家长,并没有看到赵菲。 赵芳只好打着电话,离开了学校门口值班室的阴凉地,挤出人群。 赵芳刚一离开,立马就有人挤到了她刚才站的位置上。 毕竟这么热的天,能找到个离考场大门近的阴凉地也不容易。 赵芳是因为来得早,才占了这么个好位置。 赵芳出来后,才看到站在人群外面的赵菲。 赵芳看着眼前的赵菲和丁一诚,“你们怎么来了?” 赵菲笑着说:“姐,我们在考生进场前就到了,怕影响洋洋,就等着考生进场了我们才过来的,我们也来提前感受下高考的气氛。” 赵菲看着眼前的家长,他们有的撑着伞,有的则是举着手中的报纸、杂志遮住头部,挡着热辣辣的太阳。 尽管汗水不断地从他们的额头上滑落,但谁都舍不得离开大门口。 赵菲好奇地问:“姐,这些家长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吗?” “前半小时几乎是这样,家长都担心孩子在考场里有什么突发状况,都不会离开这里,半小时后就会各自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直到考试快结束时,才会又聚拢在大门口,家长们都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孩子走出考场。” 听完赵芳的话,赵菲不禁感慨道:“姐,这场面真是太壮观了,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根本就没有当回事,想着事不关己,现在自己家有人参加高考,这种感受就不一样了。” “是啊,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 赵芳说完,看了看周围问:“丁海涛呢?” 赵菲解释道:“因为高考,这周围都不让停车,我让他把车开到你们院子里去了,他说等洋洋考完后再来接我们,姐,你打个电话给姐夫,让他不要做饭了,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庆祝洋洋高考顺利结束,你们也辛苦几天了,是该放松一下了。” 赵芳说:“好,我让刘建民告诉丁海涛也不用来接了,等洋洋出来,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回去,反正走回去也不远。” 半小时后,赵菲指了指远处的花台,“姐,我们去那边坐着等,这里太热了。” 三人在离学校大门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有树荫的花台坐了下来。 赵菲问:“姐,你这两天是从开始考试到结束,都等在这里吗?” 赵芳答道:“是啊,上午两个半小时,下午两个小时,等回到家差不多又要来了,与其来回折腾,我还不如在这里等着,心里还踏实些,而且大家凑在一起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些。” 赵菲说:“我们以前高考的时候,虽然也有少部分家长会送到学校门口,可没有谁会等到考试结束的,我们那时要考三天,还是在最热的七月份,现在的孩子可比我们那时幸福多了,只考两天,而且还提前了一个月,真是越来越人性化了。” 赵芳笑着补充,“这就是以人为本。” 两人闲聊了会。 赵芳看着刚从报刊亭买杂志回来的丁一诚,“丁一诚,明年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们也来给你加油打气。” 丁一诚腼腆地笑了笑。 六月的天气虽算不上异常闷热,但在被太阳无情炙烤着的公路边,更是让人感到热浪滚滚。 正当赵芳和赵菲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大门口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 赵芳、赵菲忙打起精神向大门口看去,只见学校大门口出现了几个手捧鲜花的家长,周围家长们的目光一下就被这道靓丽的风景给吸引了。 赵芳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们过去,还有十多分钟考试就要结束了。” 赵菲遗憾地说:“唉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买束花呢?” 赵芳笑着拽了一下赵菲,“走,我们家的人都没有这种浪漫的基因。” 三人就和周围的家长一样,向学校门口聚拢。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在家长们焦急的等待中响了起来。 不一会,陆续有考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则面带微笑,有的显得有些紧张和焦虑。 这场考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人生将开启一个新的征程。 考场大门外,家长们看着走出来的孩子,各自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而孩子们也循着声音纷纷跑向等待已久的家长。 刘洋面带微笑走了出来,赵芳连忙呼喊着向她招手。 当刘洋看到赵菲和丁一诚时也很吃惊,“二姨,丁一诚,你们也来了?” 赵菲笑着搂住刘洋,“我们来接你啊,庆贺你高考顺利结束。” 四人寒暄后就朝着丁海涛他们定好的饭店走去。 刘洋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全家人乐坏了,刘洋依然保持了她一贯的成绩,考出了全校理科第一名的好成绩。 经过跟往年的录取数据再三比较,最终刘洋报了她最心仪的京城医科大学八年制的临床医学专业。 刘洋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赵菲问赵芳:“姐,你还记得以前洋洋说过,她将来长大了也要像姐夫那样当医生,我说你们家又要出一个医生,你还不相信,没想到现在洋洋还真学医了。” 赵芳也颇有感触,“唉!真没想到,有时候孩子们心中的理想竟然会在不经意间就种下了。” 第142章 刘洋高考 时间在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中悄然溜走。 眼看着刘洋高考的日子就要到了,刘建民跟单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提前从金东市回来了。 刘建民洗着菜,对下班回来的赵芳说:“洋洋看考场的那天,我陪着她骑自行车去,计算一下从我们家出发到考场大概需要多少时间,等她高考的时候才好掌握出门的时间。” 赵芳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刘建民,“没想到你比我还心细,我都没有想到这些。” 刘建民面露愧色,“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洋洋又管生活又管学习,而且还把洋洋培养得那么优秀,我几乎没有做过什么,现在洋洋要高考了,作为父亲我应该多操点心。” 赵芳抿嘴一笑,“其实你做的也不少了,每个周末你回来总是变着花样地改善我们的生活,就连洋洋都说只有你上来,我们家才能吃到大菜,我平时下班回来只能给他们做些家常菜。” 刘建民自嘲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接着刘建民又说:“高考那两天,我们俩一起把洋洋送到学校,回来后我就做饭,差不多考试快结束前你去接她,我就开始炒菜,等你们一进门就可以吃饭了,早点吃完饭,能让洋洋多休息一会。” 赵芳听完一个劲地点头,“你考虑的真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就听你的。” 晚上,赵菲给赵芳打来电话,“姐,丁海涛让我问问,洋洋考试那两天要不要他开车来接送?” 赵芳说:“不用了,洋洋的考场就在他们学校附近的另一个中学,骑自行车也很方便。” “好,姐,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尽管开口。” 挂断电话后,赵芳告诉刘建民。 “丁海涛这段时间,一直在收集洋洋的意向性学校近三年在南方省从高到低的录取分数,他要做个统计测试分析,希望对洋洋接下来的填报志愿能起到参考作用。” 刘建民笑道:“现在家里有个高考生,那真是麻子打哈欠,全面动员了。” 赵芳说:“可不是嘛,就连妈都打电话来,左叮嘱右嘱咐的。” 六月七日早晨,吃完早餐临出门前,刘建民又让刘洋检查了一遍文具袋里所有的证件和文具,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朝考点驶去。 第二天下午,开考铃声刚响过,赵芳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赵芳拿起手机一看,是赵菲的电话,她忙接通。 电话里赵菲问:“姐,你在哪里?” 赵芳说:“我在学校门口,我来送洋洋考试。” 赵菲问:“我也在学校门口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啊!”赵芳有点吃惊。 她回头看了看外面密密麻麻站着的家长,并没有看到赵菲。 赵芳只好打着电话,离开了学校门口值班室的阴凉地,挤出人群。 赵芳刚一离开,立马就有人挤到了她刚才站的位置上。 毕竟这么热的天,能找到个离考场大门近的阴凉地也不容易。 赵芳是因为来得早,才占了这么个好位置。 赵芳出来后,才看到站在人群外面的赵菲。 赵芳看着眼前的赵菲和丁一诚,“你们怎么来了?” 赵菲笑着说:“姐,我们在考生进场前就到了,怕影响洋洋,就等着考生进场了我们才过来的,我们也来提前感受下高考的气氛。” 赵菲看着眼前的家长,他们有的撑着伞,有的则是举着手中的报纸、杂志遮住头部,挡着热辣辣的太阳。 尽管汗水不断地从他们的额头上滑落,但谁都舍不得离开大门口。 赵菲好奇地问:“姐,这些家长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吗?” “前半小时几乎是这样,家长都担心孩子在考场里有什么突发状况,都不会离开这里,半小时后就会各自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直到考试快结束时,才会又聚拢在大门口,家长们都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孩子走出考场。” 听完赵芳的话,赵菲不禁感慨道:“姐,这场面真是太壮观了,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新闻,根本就没有当回事,想着事不关己,现在自己家有人参加高考,这种感受就不一样了。” “是啊,什么事都要自己亲身体会过才知道。” 赵芳说完,看了看周围问:“丁海涛呢?” 赵菲解释道:“因为高考,这周围都不让停车,我让他把车开到你们院子里去了,他说等洋洋考完后再来接我们,姐,你打个电话给姐夫,让他不要做饭了,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庆祝洋洋高考顺利结束,你们也辛苦几天了,是该放松一下了。” 赵芳说:“好,我让刘建民告诉丁海涛也不用来接了,等洋洋出来,我们推着自行车走回去,反正走回去也不远。” 半小时后,赵菲指了指远处的花台,“姐,我们去那边坐着等,这里太热了。” 三人在离学校大门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有树荫的花台坐了下来。 赵菲问:“姐,你这两天是从开始考试到结束,都等在这里吗?” 赵芳答道:“是啊,上午两个半小时,下午两个小时,等回到家差不多又要来了,与其来回折腾,我还不如在这里等着,心里还踏实些,而且大家凑在一起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些。” 赵菲说:“我们以前高考的时候,虽然也有少部分家长会送到学校门口,可没有谁会等到考试结束的,我们那时要考三天,还是在最热的七月份,现在的孩子可比我们那时幸福多了,只考两天,而且还提前了一个月,真是越来越人性化了。” 赵芳笑着补充,“这就是以人为本。” 两人闲聊了会。 赵芳看着刚从报刊亭买杂志回来的丁一诚,“丁一诚,明年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们也来给你加油打气。” 丁一诚腼腆地笑了笑。 六月的天气虽算不上异常闷热,但在被太阳无情炙烤着的公路边,更是让人感到热浪滚滚。 正当赵芳和赵菲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大门口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动。 赵芳、赵菲忙打起精神向大门口看去,只见学校大门口出现了几个手捧鲜花的家长,周围家长们的目光一下就被这道靓丽的风景给吸引了。 赵芳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们过去,还有十多分钟考试就要结束了。” 赵菲遗憾地说:“唉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买束花呢?” 赵芳笑着拽了一下赵菲,“走,我们家的人都没有这种浪漫的基因。” 三人就和周围的家长一样,向学校门口聚拢。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在家长们焦急的等待中响了起来。 不一会,陆续有考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各种各样的表情。 有的如释重负,有的则面带微笑,有的显得有些紧张和焦虑。 这场考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人生将开启一个新的征程。 考场大门外,家长们看着走出来的孩子,各自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而孩子们也循着声音纷纷跑向等待已久的家长。 刘洋面带微笑走了出来,赵芳连忙呼喊着向她招手。 当刘洋看到赵菲和丁一诚时也很吃惊,“二姨,丁一诚,你们也来了?” 赵菲笑着搂住刘洋,“我们来接你啊,庆贺你高考顺利结束。” 四人寒暄后就朝着丁海涛他们定好的饭店走去。 刘洋的高考成绩出来后,全家人乐坏了,刘洋依然保持了她一贯的成绩,考出了全校理科第一名的好成绩。 经过跟往年的录取数据再三比较,最终刘洋报了她最心仪的京城医科大学八年制的临床医学专业。 刘洋收到录取通知书后,赵菲问赵芳:“姐,你还记得以前洋洋说过,她将来长大了也要像姐夫那样当医生,我说你们家又要出一个医生,你还不相信,没想到现在洋洋还真学医了。” 赵芳也颇有感触,“唉!真没想到,有时候孩子们心中的理想竟然会在不经意间就种下了。” 第143章 要有感恩的心 刘洋步入大学校园之后,丁一诚也顺利升入高三。 就在这个时候,弥淋十中的新校区正式竣工启用。 学校为了有效管理学生,决定把全体高三学生都迁往新校区,并规定所有学生必须住校。 这对一直渴望离家独立生活,但又不希望像初中三年那样接受军事化管理的丁一诚来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小小的兴奋与期待。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赵菲和丁海涛的心头。 高三可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学校竟然在此刻突然改变学生们原本固定的生活作息习惯。 安排一群正值青春期、情绪容易波动的孩子们住在一起,这怎能不让身为父母的他们忧心忡忡呢。 孩子们在这个阶段面临着巨大的学习压力,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心情和状态,而这种集体住宿的方式,又会给孩子们带来怎样的挑战和困扰呢? 赵菲和丁海涛实在无法想象,他们不禁开始为丁一诚担忧起来。 高三上学期末,丁一诚在周末回家的时候告诉赵菲,“妈,我不想住校了,能不能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赵菲不解地问:“怎么想出来租房子住了?你不是一直盼望着住校的吗?” 丁一诚一脸的丧气,“每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后,本来就已经很累了,熄灯后,宿舍里有些人还不睡觉,总是吵吵闹闹地影响别人,我被他们吵得根本睡不好,白天上课的时候也没有精神。” 赵菲和丁海涛听后都急了。 “这怎么行呢,长时间下去,学习成绩肯定会受到影响的,丁海涛,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就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赵菲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担忧。 当晚,赵芳打电话来询问丁一诚在学校的情况,赵菲就把丁一诚说的事讲了一下。 赵芳一听也急了,“赵菲,这件事你要引起注意,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一点也不能大意。” “姐,我正为这事着急呢,我准备明天到丁一诚他们学校附近去看看,找找合适的房子,丁海涛上班离学校远,不方便,我就一个人带着丁一诚搬过去住。” 赵菲把他心中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电话那边传来刘建民和赵芳商量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赵芳告诉赵菲,“你明天就不用忙着过去了,丁一诚一个星期就回来两天,你们在家里多陪陪他,给他做点好吃的,刘建民说他明天坐公交车过去,替你们看看房子,先大概筛选一遍,等星期天你们送丁一诚回学校的时候来接上我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赵菲一听赵芳的这个办法,很高兴,“太好了,那就麻烦姐夫了。” 赵芳不以为然,“麻烦什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这是应该的。” 星期六晚上,赵芳给赵菲打来了电话。 赵芳把刘建民实地查看的情况讲了一下,“刘建民今天去看了一天,丁一诚他们学校附近根本没有住家,全是工地,附近只有一个村子,里面倒是有出租房,也有少数弥淋十中的学生租住在里面,离学校骑车也要二十多分钟,而且他觉得周围环境不是太好,他选了几家,等你明天下午送丁一诚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赵菲听完后有点泄气,“好,姐,明天先去看看再说。” 星期天下午,赵菲他们比平常提早出门,接上赵芳和刘建民,来到丁一诚学校附近的村子。 刘建民带着他们看了选好的几户人家的房子,又开着车在整个村子里绕了一圈,看了下村子里的环境,赵菲都不是很满意。 在送丁一诚返回学校的路上,丁海涛看到路边一条岔路,通向一个在建楼盘前的幼儿园,路边还矗立着一个售楼的巨幅广告牌。 丁海涛立马停住车,指着广告牌上的公司名称,“这个公司不是小昆他们公司吗?难道这个楼盘是他们公司开发的?” 赵菲知道丁海涛说的小昆是他的亲侄子。 赵菲下车看了看这个跟丁一诚他们学校紧挨着的新楼盘,“丁海涛,要不我们进去看看?我看他们有两幢楼已经建好了,而且房间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赵芳不解,“赵菲,你又不买房子,进去看什么?” 赵菲说:“姐,进去看看,问问这房子现在买了可不可以立马入住。” 赵菲没有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她想着实在不行,就贷款买一套一室一厅那种小面积的房子,就算是毛坯房也能先应应急,以后再把以前买的那套二手房卖了。 于是丁海涛就驾车,顺着两边彩旗飘飘的岔路驶向幼儿园。 当他们来到由幼儿园暂作售楼部的一楼大厅时,一个女售楼人员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赵菲在售楼大厅咨询了一下,最小的房子都是六十多平米的,并且现在买了还不能交房,更不能入住。 赵菲刚才还满怀希望的心一下就凉了。 赵菲心不在焉地转了一下,准备离开时,她想先上个卫生间。 赵菲就跟女售楼员打听卫生间在哪里? 女售楼员指着二楼说:“在二楼楼梯口,你一上去就可以看到。” 赵菲来到二楼,上完卫生间出来后,她看到从卫生间过去,直到走道尽头,是一排像教室一样的房间。 赵菲好奇地顺着走道往里走。 她注意看了看,有的房间门上挂着牌子,有的房间没有挂。 没有挂牌子的房间,门手把上都落了一层灰,赵菲的心不由地一动。 赵菲下来后悄悄告诉丁海涛,“二楼有好多房间,其中有几个好像是空着的,你问问小昆,看他认不认识这个楼盘的负责人,能不能借个房间给我们住几个月,这里离丁一诚他们学校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我看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后来在丁海涛侄子的帮助下,赵菲在这个暂时作为售楼部和工程部的幼儿园二楼,借到了一个房间。 赵菲和丁一诚就搬进去。 丁一诚中午在学校吃饭,赵菲每天下班后从超市买好菜,回去简单地做个一菜一汤。 第二天,丁一诚吃完早餐上学后,赵菲又忙着去上班。 就这样过了四个月,高考前,赵菲和丁一诚又搬回到赵芳家。 一天晚上,姐妹俩坐在一起聊天。 聊到丁一诚的学习,赵菲情绪有点激动,“姐,丁一诚上初中是住校,我没怎么操过心,高中两年又是在你家,我也没怎么操过心,这短短的四个月,却把我忙得丢盔撂甲的,想想丁一诚这两年在你家,你替我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尽了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这短短的四个月,让我真正体会了两年来,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的不易,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赵菲说着不免动容了,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赵芳递了张纸巾给赵菲,“你别这样想,谁让我们是姐妹呢,说句实话,当初让丁一诚住到我家来,我心里也打着鼓,担心如果丁一诚学习不好你会怪我,好在这孩子还争气,总算是没让我白担心,现在就看他高考的发挥了。” 赵菲说:“姐,丁一诚有个学霸姐姐做榜样,肯定不会差的。” 赵芳告诉赵菲,“我和刘建民商量好了,丁一诚高考的时候,你和丁海涛负责接送,到了学校门口,你陪着丁一诚下去,把他送到学校,丁海涛就找个地方去停车,我和刘建民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你们。” 赵菲感动地说:“姐,有你真好。” 丁一诚高考完的那天下午,五个人照例又来到刘洋高考结束时,他们一起用过餐的那家饭店。 赵芳感慨道:“算算这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我们带着洋洋来这里吃饭,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转眼又轮到丁一诚来吃高考结束饭了,真是时光飞逝。” 赵菲回忆着,“是啊,当时我们还说下一次就轮到丁一诚了,没想到眨眼间就到了。” 丁海涛把菜单递给丁一诚,“丁一诚,今天你可以放开吃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忌口了。” 丁一诚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说:“我们班有些家远的同学全家住在宾馆里,他们今天中午进考场的时候还在议论,说这两天在外面吃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根本不敢乱吃,就怕吃坏了肚子。” 赵芳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高中是按成绩来报学校,不像初中那样划片,所以离考点远的学生高考这两天,父母只能带着孩子住在附近的宾馆里,这么热的天,中午总得给孩子找个休息的地方,听说考场周围的宾馆早早的就被订完了。” “姐,还好你们家离考点近,不然我们也只能去酒店开房了,关键是吃的还不方便。” 赵芳听赵菲说完后笑道:“我们家的房子就是有这点好处。” 丁一诚点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丁海涛,“妈,我们同学也有亲戚家住附近的,可他们还是住在宾馆里。” 赵芳和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相视一笑。 赵菲语重心长地小声告诉身旁的丁一诚,“儿子,所以你更应该记住姨妈对你的好,人要有感恩的心,感谢的话不用时刻挂在嘴上,但要时刻记在心里。” 丁一诚懂事地点了点头。 刘建民问:“丁一诚,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丁一诚挠了挠头,“具体什么学校我还没有想好,但我想跟姐姐一样去京城上大学。” 赵芳鼓励道:“你这个想法很好,你们姐弟俩在一起,将来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去京城看你们也方便。” 高考录取通知下来后,丁一诚如愿以偿地考到了京城。 第143章 要有感恩的心 刘洋步入大学校园之后,丁一诚也顺利升入高三。 就在这个时候,弥淋十中的新校区正式竣工启用。 学校为了有效管理学生,决定把全体高三学生都迁往新校区,并规定所有学生必须住校。 这对一直渴望离家独立生活,但又不希望像初中三年那样接受军事化管理的丁一诚来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小小的兴奋与期待。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了赵菲和丁海涛的心头。 高三可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学校竟然在此刻突然改变学生们原本固定的生活作息习惯。 安排一群正值青春期、情绪容易波动的孩子们住在一起,这怎能不让身为父母的他们忧心忡忡呢。 孩子们在这个阶段面临着巨大的学习压力,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心情和状态,而这种集体住宿的方式,又会给孩子们带来怎样的挑战和困扰呢? 赵菲和丁海涛实在无法想象,他们不禁开始为丁一诚担忧起来。 高三上学期末,丁一诚在周末回家的时候告诉赵菲,“妈,我不想住校了,能不能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赵菲不解地问:“怎么想出来租房子住了?你不是一直盼望着住校的吗?” 丁一诚一脸的丧气,“每天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后,本来就已经很累了,熄灯后,宿舍里有些人还不睡觉,总是吵吵闹闹地影响别人,我被他们吵得根本睡不好,白天上课的时候也没有精神。” 赵菲和丁海涛听后都急了。 “这怎么行呢,长时间下去,学习成绩肯定会受到影响的,丁海涛,事不宜迟,明天我们就去学校附近找房子。” 赵菲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担忧。 当晚,赵芳打电话来询问丁一诚在学校的情况,赵菲就把丁一诚说的事讲了一下。 赵芳一听也急了,“赵菲,这件事你要引起注意,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一点也不能大意。” “姐,我正为这事着急呢,我准备明天到丁一诚他们学校附近去看看,找找合适的房子,丁海涛上班离学校远,不方便,我就一个人带着丁一诚搬过去住。” 赵菲把他心中的想法全说了出来。 电话那边传来刘建民和赵芳商量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赵芳告诉赵菲,“你明天就不用忙着过去了,丁一诚一个星期就回来两天,你们在家里多陪陪他,给他做点好吃的,刘建民说他明天坐公交车过去,替你们看看房子,先大概筛选一遍,等星期天你们送丁一诚回学校的时候来接上我们,再一起过去看看。” 赵菲一听赵芳的这个办法,很高兴,“太好了,那就麻烦姐夫了。” 赵芳不以为然,“麻烦什么,一家人别说两家话,这是应该的。” 星期六晚上,赵芳给赵菲打来了电话。 赵芳把刘建民实地查看的情况讲了一下,“刘建民今天去看了一天,丁一诚他们学校附近根本没有住家,全是工地,附近只有一个村子,里面倒是有出租房,也有少数弥淋十中的学生租住在里面,离学校骑车也要二十多分钟,而且他觉得周围环境不是太好,他选了几家,等你明天下午送丁一诚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赵菲听完后有点泄气,“好,姐,明天先去看看再说。” 星期天下午,赵菲他们比平常提早出门,接上赵芳和刘建民,来到丁一诚学校附近的村子。 刘建民带着他们看了选好的几户人家的房子,又开着车在整个村子里绕了一圈,看了下村子里的环境,赵菲都不是很满意。 在送丁一诚返回学校的路上,丁海涛看到路边一条岔路,通向一个在建楼盘前的幼儿园,路边还矗立着一个售楼的巨幅广告牌。 丁海涛立马停住车,指着广告牌上的公司名称,“这个公司不是小昆他们公司吗?难道这个楼盘是他们公司开发的?” 赵菲知道丁海涛说的小昆是他的亲侄子。 赵菲下车看了看这个跟丁一诚他们学校紧挨着的新楼盘,“丁海涛,要不我们进去看看?我看他们有两幢楼已经建好了,而且房间里的灯都是亮着的。” 赵芳不解,“赵菲,你又不买房子,进去看什么?” 赵菲说:“姐,进去看看,问问这房子现在买了可不可以立马入住。” 赵菲没有办法,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她想着实在不行,就贷款买一套一室一厅那种小面积的房子,就算是毛坯房也能先应应急,以后再把以前买的那套二手房卖了。 于是丁海涛就驾车,顺着两边彩旗飘飘的岔路驶向幼儿园。 当他们来到由幼儿园暂作售楼部的一楼大厅时,一个女售楼人员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赵菲在售楼大厅咨询了一下,最小的房子都是六十多平米的,并且现在买了还不能交房,更不能入住。 赵菲刚才还满怀希望的心一下就凉了。 赵菲心不在焉地转了一下,准备离开时,她想先上个卫生间。 赵菲就跟女售楼员打听卫生间在哪里? 女售楼员指着二楼说:“在二楼楼梯口,你一上去就可以看到。” 赵菲来到二楼,上完卫生间出来后,她看到从卫生间过去,直到走道尽头,是一排像教室一样的房间。 赵菲好奇地顺着走道往里走。 她注意看了看,有的房间门上挂着牌子,有的房间没有挂。 没有挂牌子的房间,门手把上都落了一层灰,赵菲的心不由地一动。 赵菲下来后悄悄告诉丁海涛,“二楼有好多房间,其中有几个好像是空着的,你问问小昆,看他认不认识这个楼盘的负责人,能不能借个房间给我们住几个月,这里离丁一诚他们学校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我看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后来在丁海涛侄子的帮助下,赵菲在这个暂时作为售楼部和工程部的幼儿园二楼,借到了一个房间。 赵菲和丁一诚就搬进去。 丁一诚中午在学校吃饭,赵菲每天下班后从超市买好菜,回去简单地做个一菜一汤。 第二天,丁一诚吃完早餐上学后,赵菲又忙着去上班。 就这样过了四个月,高考前,赵菲和丁一诚又搬回到赵芳家。 一天晚上,姐妹俩坐在一起聊天。 聊到丁一诚的学习,赵菲情绪有点激动,“姐,丁一诚上初中是住校,我没怎么操过心,高中两年又是在你家,我也没怎么操过心,这短短的四个月,却把我忙得丢盔撂甲的,想想丁一诚这两年在你家,你替我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尽了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这短短的四个月,让我真正体会了两年来,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的不易,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赵菲说着不免动容了,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 赵芳递了张纸巾给赵菲,“你别这样想,谁让我们是姐妹呢,说句实话,当初让丁一诚住到我家来,我心里也打着鼓,担心如果丁一诚学习不好你会怪我,好在这孩子还争气,总算是没让我白担心,现在就看他高考的发挥了。” 赵菲说:“姐,丁一诚有个学霸姐姐做榜样,肯定不会差的。” 赵芳告诉赵菲,“我和刘建民商量好了,丁一诚高考的时候,你和丁海涛负责接送,到了学校门口,你陪着丁一诚下去,把他送到学校,丁海涛就找个地方去停车,我和刘建民在家里做好饭等着你们。” 赵菲感动地说:“姐,有你真好。” 丁一诚高考完的那天下午,五个人照例又来到刘洋高考结束时,他们一起用过餐的那家饭店。 赵芳感慨道:“算算这时间过得真快,感觉我们带着洋洋来这里吃饭,好像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转眼又轮到丁一诚来吃高考结束饭了,真是时光飞逝。” 赵菲回忆着,“是啊,当时我们还说下一次就轮到丁一诚了,没想到眨眼间就到了。” 丁海涛把菜单递给丁一诚,“丁一诚,今天你可以放开吃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忌口了。” 丁一诚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说:“我们班有些家远的同学全家住在宾馆里,他们今天中午进考场的时候还在议论,说这两天在外面吃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根本不敢乱吃,就怕吃坏了肚子。” 赵芳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说:“高中是按成绩来报学校,不像初中那样划片,所以离考点远的学生高考这两天,父母只能带着孩子住在附近的宾馆里,这么热的天,中午总得给孩子找个休息的地方,听说考场周围的宾馆早早的就被订完了。” “姐,还好你们家离考点近,不然我们也只能去酒店开房了,关键是吃的还不方便。” 赵芳听赵菲说完后笑道:“我们家的房子就是有这点好处。” 丁一诚点了两个菜,把菜单递给丁海涛,“妈,我们同学也有亲戚家住附近的,可他们还是住在宾馆里。” 赵芳和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相视一笑。 赵菲语重心长地小声告诉身旁的丁一诚,“儿子,所以你更应该记住姨妈对你的好,人要有感恩的心,感谢的话不用时刻挂在嘴上,但要时刻记在心里。” 丁一诚懂事地点了点头。 刘建民问:“丁一诚,你想好报什么学校了吗?” 丁一诚挠了挠头,“具体什么学校我还没有想好,但我想跟姐姐一样去京城上大学。” 赵芳鼓励道:“你这个想法很好,你们姐弟俩在一起,将来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去京城看你们也方便。” 高考录取通知下来后,丁一诚如愿以偿地考到了京城。 第144章 逃离京城一 一晃四年,丁一诚大学即将毕业,而刘洋也将读研。 一天,赵菲接到了丁一诚的电话。 “妈妈,我已经在京城找到工作了,我不回南方省了。” 赵菲问:“丁一诚,你找了个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上市公司找了个策划工作。” 丁一诚在电话里把自己找到的工作情况大概告诉了赵菲。 赵菲问:“你们公司提供住宿吗?” 丁一诚答道:“不提供,我在城外找了间跟别人合租的房子,房租比城里便宜很多。” 赵菲担忧地问:“那你每个月付完房租后,钱还够不够用?” 丁一诚说: “妈,你不用担心,我每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后还有剩余。” 赵菲在电话里严肃地嘱咐丁一诚,“如果钱不够用,你一定要告诉妈妈,千万不要去网上借钱,现在互联网上各种网贷平台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很难分辨优劣,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无底的深渊,难以脱身,我们律所经常有家长因为孩子深陷各种贷款纠纷而前来咨询求助的,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 最近这段时间,赵菲接触了好几起网贷的案子,所以她首先想到给丁一诚打个预防针。 “妈,你放心,我知道了。” 丁一诚语气很是轻松,他根本没把赵菲的话当回事,仍然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 晚上吃完饭,赵菲和丁海涛在小区内散步。 赵菲告诉丁海涛,“丁一诚找到工作了,是京城的一家上市公司,这个月底就要去上班了。” 丁海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太倔了,我好说歹说劝他回来考公务员或者是事业单位,找个稳定的工作,他就是不听,非要留在京城闯荡,我就不明白了,京城到底有什么好的?不但户口落不了,估计每个月交了房租后工资就所剩无几,简直就是在给房东打工。” 赵菲劝慰丁海涛,“你也别上火,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和人生规划,他们这代人跟我们不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更注重追求自我,愿意按照个人喜好去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 丁海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还年轻,还有犯错的资本和时间,一旦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人到中年说不定保住现有的工作都难。” 赵菲笑道:“就让他们趁现在还有犯错的资本去犯错,别像我们这一代人,大学毕业后,只能服从组织安排,不管被分配到哪里,都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一直干下去,直到退休为止,我要不是因为银行体制改革,恐怕这一辈子也只会守着那一份工作,其实我还挺羡慕现在的年轻人的。” 丁海涛说:“你没有看到网上有些公司裁员的新闻吗?人到中年是最尴尬的年龄,上有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年幼的孩子需要抚养,同时还要面临着失业的巨大压力,而在行政事业单位,只要你不犯大错,至少不必担心会被解雇。” 顿了顿,丁海涛又说:“现在很多私营企业,对国家规定的各项保险,往往只是按照最低标准为员工购买,有的甚至根本就不买,将来这些员工到了退休年龄,又凭借什么来安度晚年呢?” 赵菲微微点头,“你所说的情况当下确实如此,但未来之事谁又能预料呢?或许等到丁一诚他们年老之时,国家的养老保障体系已经愈发完善健全了,那时无论是公务员群体,还是企业职工,都可享受完善的养老保障,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一切皆有可能啊!” 丁海涛看着赵菲调侃道:“难怪儿子态度那么坚决,原来是有你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支持他。” 赵菲笑着推了丁海涛一把,“你说什么呢,既然丁一诚选择了这条路,我还能怎么办,他也是成年人了,我总不能用绳子把他拴回来,你以前不是说过有些事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去体会,只有等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什么叫小锅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他要闯就让他去试试。” 丁海涛听后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赵菲跟丁海涛商量,“我想为孩子配置一些疾病和养老方面的商业保险,他们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我们总得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你认为如何?” 丁海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容,轻声叹息着,“唉,我们这代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自己拼命工作,赚钱买房买车,甚至还要给下一代买房买车,还得未雨绸缪地替他们未来的养老问题去操心、规划,压力真的好大呀!” 丁海涛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两人就这样在小区内边走边说着。 话说丁一诚自大学毕业留在京城工作后,便开启了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生活模式。 每天清晨七点起床,一番简单洗漱过后,七点半必须准时出门。 尽管他租住的房子距离这条地铁线的仅有四站,但在早高峰时段仍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挤进车厢。 由于城内的房租价格高昂,许多上班族纷纷选择在租金相对低廉且实惠的城郊区域租房住,每天乘坐地铁往返于市区与住所之间。 地铁车厢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尽是行色匆匆赶着去上班的年轻一族。 丁一诚在人满为患、拥挤异常的车厢内甚至无需伸手扶住拉杆,靠双脚站立就能打起瞌睡。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目的地,丁一诚走出地铁站,顺路买了点简便食物作早餐,边吃边走向公司,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每逢寒冬时节,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丁一诚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搭乘地铁返回自己位于城郊的居所,每天出门和归家时天色都已经是漆黑一片。 整天疲于奔波的丁一诚,在一个星期四晚上忽然接到了虽不常见面,却仍然保持着联系的大学室友王志鹏的电话。 王志鹏在电话里说:“丁一诚,我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临走前想跟你和苏昆、徐绍平见一面,跟你们道个别,你这个星期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一点钟在老地方聚一聚。” 王志鹏说的老地方是学校附近一个名叫“茶居”的地方。 “茶居”不仅可以喝茶,聊天,打扑克,还可以吃饭。 这里不仅环境好,价格公道,而且还是他们上学时最爱去的地方。 “王志鹏,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我们星期天不见不散。” 丁一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志鹏、苏昆、徐绍平是丁一诚大学的室友,他们宿舍一共六个人,其中只有他们四个人毕业后留在京城工作。 当初他们就约定好了,以后不论谁要离开京城,都要跟其他的人打个招呼。 四人自大学毕业后的近三年时间里,虽然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但无论怎样忙,他们都会抽空见上一面,聊一聊,排解一下心中的寂寞和无奈,每次他们都是约在“茶居”相见。 丁一诚没想到当初最早提出要在京城工作的王志鹏,现在竟然是最早要离开京城的。 丁一诚的心中不免有点怅然若失。 第144章 逃离京城一 一晃四年,丁一诚大学即将毕业,而刘洋也将读研。 一天,赵菲接到了丁一诚的电话。 “妈妈,我已经在京城找到工作了,我不回南方省了。” 赵菲问:“丁一诚,你找了个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上市公司找了个策划工作。” 丁一诚在电话里把自己找到的工作情况大概告诉了赵菲。 赵菲问:“你们公司提供住宿吗?” 丁一诚答道:“不提供,我在城外找了间跟别人合租的房子,房租比城里便宜很多。” 赵菲担忧地问:“那你每个月付完房租后,钱还够不够用?” 丁一诚说: “妈,你不用担心,我每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后还有剩余。” 赵菲在电话里严肃地嘱咐丁一诚,“如果钱不够用,你一定要告诉妈妈,千万不要去网上借钱,现在互联网上各种网贷平台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很难分辨优劣,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无底的深渊,难以脱身,我们律所经常有家长因为孩子深陷各种贷款纠纷而前来咨询求助的,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 最近这段时间,赵菲接触了好几起网贷的案子,所以她首先想到给丁一诚打个预防针。 “妈,你放心,我知道了。” 丁一诚语气很是轻松,他根本没把赵菲的话当回事,仍然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 晚上吃完饭,赵菲和丁海涛在小区内散步。 赵菲告诉丁海涛,“丁一诚找到工作了,是京城的一家上市公司,这个月底就要去上班了。” 丁海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太倔了,我好说歹说劝他回来考公务员或者是事业单位,找个稳定的工作,他就是不听,非要留在京城闯荡,我就不明白了,京城到底有什么好的?不但户口落不了,估计每个月交了房租后工资就所剩无几,简直就是在给房东打工。” 赵菲劝慰丁海涛,“你也别上火,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和人生规划,他们这代人跟我们不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更注重追求自我,愿意按照个人喜好去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 丁海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还年轻,还有犯错的资本和时间,一旦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人到中年说不定保住现有的工作都难。” 赵菲笑道:“就让他们趁现在还有犯错的资本去犯错,别像我们这一代人,大学毕业后,只能服从组织安排,不管被分配到哪里,都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一直干下去,直到退休为止,我要不是因为银行体制改革,恐怕这一辈子也只会守着那一份工作,其实我还挺羡慕现在的年轻人的。” 丁海涛说:“你没有看到网上有些公司裁员的新闻吗?人到中年是最尴尬的年龄,上有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年幼的孩子需要抚养,同时还要面临着失业的巨大压力,而在行政事业单位,只要你不犯大错,至少不必担心会被解雇。” 顿了顿,丁海涛又说:“现在很多私营企业,对国家规定的各项保险,往往只是按照最低标准为员工购买,有的甚至根本就不买,将来这些员工到了退休年龄,又凭借什么来安度晚年呢?” 赵菲微微点头,“你所说的情况当下确实如此,但未来之事谁又能预料呢?或许等到丁一诚他们年老之时,国家的养老保障体系已经愈发完善健全了,那时无论是公务员群体,还是企业职工,都可享受完善的养老保障,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一切皆有可能啊!” 丁海涛看着赵菲调侃道:“难怪儿子态度那么坚决,原来是有你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支持他。” 赵菲笑着推了丁海涛一把,“你说什么呢,既然丁一诚选择了这条路,我还能怎么办,他也是成年人了,我总不能用绳子把他拴回来,你以前不是说过有些事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去体会,只有等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什么叫小锅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他要闯就让他去试试。” 丁海涛听后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赵菲跟丁海涛商量,“我想为孩子配置一些疾病和养老方面的商业保险,他们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我们总得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你认为如何?” 丁海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容,轻声叹息着,“唉,我们这代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自己拼命工作,赚钱买房买车,甚至还要给下一代买房买车,还得未雨绸缪地替他们未来的养老问题去操心、规划,压力真的好大呀!” 丁海涛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两人就这样在小区内边走边说着。 话说丁一诚自大学毕业留在京城工作后,便开启了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生活模式。 每天清晨七点起床,一番简单洗漱过后,七点半必须准时出门。 尽管他租住的房子距离这条地铁线的仅有四站,但在早高峰时段仍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挤进车厢。 由于城内的房租价格高昂,许多上班族纷纷选择在租金相对低廉且实惠的城郊区域租房住,每天乘坐地铁往返于市区与住所之间。 地铁车厢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尽是行色匆匆赶着去上班的年轻一族。 丁一诚在人满为患、拥挤异常的车厢内甚至无需伸手扶住拉杆,靠双脚站立就能打起瞌睡。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目的地,丁一诚走出地铁站,顺路买了点简便食物作早餐,边吃边走向公司,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每逢寒冬时节,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丁一诚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搭乘地铁返回自己位于城郊的居所,每天出门和归家时天色都已经是漆黑一片。 整天疲于奔波的丁一诚,在一个星期四晚上忽然接到了虽不常见面,却仍然保持着联系的大学室友王志鹏的电话。 王志鹏在电话里说:“丁一诚,我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临走前想跟你和苏昆、徐绍平见一面,跟你们道个别,你这个星期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一点钟在老地方聚一聚。” 王志鹏说的老地方是学校附近一个名叫“茶居”的地方。 “茶居”不仅可以喝茶,聊天,打扑克,还可以吃饭。 这里不仅环境好,价格公道,而且还是他们上学时最爱去的地方。 “王志鹏,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我们星期天不见不散。” 丁一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志鹏、苏昆、徐绍平是丁一诚大学的室友,他们宿舍一共六个人,其中只有他们四个人毕业后留在京城工作。 当初他们就约定好了,以后不论谁要离开京城,都要跟其他的人打个招呼。 四人自大学毕业后的近三年时间里,虽然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但无论怎样忙,他们都会抽空见上一面,聊一聊,排解一下心中的寂寞和无奈,每次他们都是约在“茶居”相见。 丁一诚没想到当初最早提出要在京城工作的王志鹏,现在竟然是最早要离开京城的。 丁一诚的心中不免有点怅然若失。 第144章 逃离京城一 一晃四年,丁一诚大学即将毕业,而刘洋也将读研。 一天,赵菲接到了丁一诚的电话。 “妈妈,我已经在京城找到工作了,我不回南方省了。” 赵菲问:“丁一诚,你找了个什么工作?” “我在一家上市公司找了个策划工作。” 丁一诚在电话里把自己找到的工作情况大概告诉了赵菲。 赵菲问:“你们公司提供住宿吗?” 丁一诚答道:“不提供,我在城外找了间跟别人合租的房子,房租比城里便宜很多。” 赵菲担忧地问:“那你每个月付完房租后,钱还够不够用?” 丁一诚说: “妈,你不用担心,我每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后还有剩余。” 赵菲在电话里严肃地嘱咐丁一诚,“如果钱不够用,你一定要告诉妈妈,千万不要去网上借钱,现在互联网上各种网贷平台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很难分辨优劣,如果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无底的深渊,难以脱身,我们律所经常有家长因为孩子深陷各种贷款纠纷而前来咨询求助的,这个问题你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 最近这段时间,赵菲接触了好几起网贷的案子,所以她首先想到给丁一诚打个预防针。 “妈,你放心,我知道了。” 丁一诚语气很是轻松,他根本没把赵菲的话当回事,仍然沉浸在找到工作的喜悦中。 晚上吃完饭,赵菲和丁海涛在小区内散步。 赵菲告诉丁海涛,“丁一诚找到工作了,是京城的一家上市公司,这个月底就要去上班了。” 丁海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太倔了,我好说歹说劝他回来考公务员或者是事业单位,找个稳定的工作,他就是不听,非要留在京城闯荡,我就不明白了,京城到底有什么好的?不但户口落不了,估计每个月交了房租后工资就所剩无几,简直就是在给房东打工。” 赵菲劝慰丁海涛,“你也别上火,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和人生规划,他们这代人跟我们不一样,现在的年轻人更注重追求自我,愿意按照个人喜好去选择适合自己的工作。” 丁海涛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们现在还年轻,还有犯错的资本和时间,一旦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情况可就不一样了,人到中年说不定保住现有的工作都难。” 赵菲笑道:“就让他们趁现在还有犯错的资本去犯错,别像我们这一代人,大学毕业后,只能服从组织安排,不管被分配到哪里,都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一直干下去,直到退休为止,我要不是因为银行体制改革,恐怕这一辈子也只会守着那一份工作,其实我还挺羡慕现在的年轻人的。” 丁海涛说:“你没有看到网上有些公司裁员的新闻吗?人到中年是最尴尬的年龄,上有年迈的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年幼的孩子需要抚养,同时还要面临着失业的巨大压力,而在行政事业单位,只要你不犯大错,至少不必担心会被解雇。” 顿了顿,丁海涛又说:“现在很多私营企业,对国家规定的各项保险,往往只是按照最低标准为员工购买,有的甚至根本就不买,将来这些员工到了退休年龄,又凭借什么来安度晚年呢?” 赵菲微微点头,“你所说的情况当下确实如此,但未来之事谁又能预料呢?或许等到丁一诚他们年老之时,国家的养老保障体系已经愈发完善健全了,那时无论是公务员群体,还是企业职工,都可享受完善的养老保障,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一切皆有可能啊!” 丁海涛看着赵菲调侃道:“难怪儿子态度那么坚决,原来是有你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支持他。” 赵菲笑着推了丁海涛一把,“你说什么呢,既然丁一诚选择了这条路,我还能怎么办,他也是成年人了,我总不能用绳子把他拴回来,你以前不是说过有些事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去体会,只有等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什么叫小锅是铁打的还是铜铸的,他要闯就让他去试试。” 丁海涛听后无奈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赵菲跟丁海涛商量,“我想为孩子配置一些疾病和养老方面的商业保险,他们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我们总得为他们的将来考虑,你认为如何?” 丁海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容,轻声叹息着,“唉,我们这代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自己拼命工作,赚钱买房买车,甚至还要给下一代买房买车,还得未雨绸缪地替他们未来的养老问题去操心、规划,压力真的好大呀!” 丁海涛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两人就这样在小区内边走边说着。 话说丁一诚自大学毕业留在京城工作后,便开启了每日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生活模式。 每天清晨七点起床,一番简单洗漱过后,七点半必须准时出门。 尽管他租住的房子距离这条地铁线的仅有四站,但在早高峰时段仍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挤进车厢。 由于城内的房租价格高昂,许多上班族纷纷选择在租金相对低廉且实惠的城郊区域租房住,每天乘坐地铁往返于市区与住所之间。 地铁车厢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尽是行色匆匆赶着去上班的年轻一族。 丁一诚在人满为患、拥挤异常的车厢内甚至无需伸手扶住拉杆,靠双脚站立就能打起瞌睡。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目的地,丁一诚走出地铁站,顺路买了点简便食物作早餐,边吃边走向公司,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每逢寒冬时节,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丁一诚结束一天繁忙的工作,再次拖着疲惫的身躯搭乘地铁返回自己位于城郊的居所,每天出门和归家时天色都已经是漆黑一片。 整天疲于奔波的丁一诚,在一个星期四晚上忽然接到了虽不常见面,却仍然保持着联系的大学室友王志鹏的电话。 王志鹏在电话里说:“丁一诚,我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临走前想跟你和苏昆、徐绍平见一面,跟你们道个别,你这个星期天下午有时间吗?我们一点钟在老地方聚一聚。” 王志鹏说的老地方是学校附近一个名叫“茶居”的地方。 “茶居”不仅可以喝茶,聊天,打扑克,还可以吃饭。 这里不仅环境好,价格公道,而且还是他们上学时最爱去的地方。 “王志鹏,没问题,我会准时到的,我们星期天不见不散。” 丁一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王志鹏、苏昆、徐绍平是丁一诚大学的室友,他们宿舍一共六个人,其中只有他们四个人毕业后留在京城工作。 当初他们就约定好了,以后不论谁要离开京城,都要跟其他的人打个招呼。 四人自大学毕业后的近三年时间里,虽然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但无论怎样忙,他们都会抽空见上一面,聊一聊,排解一下心中的寂寞和无奈,每次他们都是约在“茶居”相见。 丁一诚没想到当初最早提出要在京城工作的王志鹏,现在竟然是最早要离开京城的。 丁一诚的心中不免有点怅然若失。 第145章 逃离京城二 星期天下午一点,四人如约来到“茶居”。 他们每次来到“茶居”,都有重温大学美好时光的感觉。 今天四人一改以往的习惯,没有再玩《三国杀》,而是要了些啤酒,四人边喝边聊。 王志鹏端起啤酒,脸上露出愧疚之情,“各位,对不起了,当初是我鼓动大家留在京城打拼的,而现在又是我最先要离开京城的,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一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的苏昆拉了拉王志鹏,“这怎么能怪你呢,即便是没有你,我们也会留下来的,想当初我们在学校时满腔热忱,想着毕业后要干出一番事业,直到步入社会,才知道理想与现实之间有多大的差距,虽然这三年时间,我们都经历了这样或那样的挫折,不过我并不后悔,起码我为我的理想努力过、奋斗过,将来想起来也不会有遗憾。” 徐绍平也感慨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工作的这三年,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漂泊,我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归属感,且不说没有钱,就是有钱,因为没有户口,既买不了房也买不了车,总感觉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一个漂泊着的异乡人。” 说到这里,徐绍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然后又直抒胸意,“别看我们现在每个月工资听起来比在老家收入高很多,可是交完高额的房租后所剩无几,还要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跟个狗似的,看看我的高中同学,虽然生活在小城市,听着收入不高,可人家住着自己的房子,开着自己的车子,日子过得也很惬意,想想我们留在这里到底图什么呢?不瞒各位,我也想回去了。” 丁一诚对他们的话也深有感触,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丁一诚也有了想要离开京城的想法,况且他现在还有着不便跟家人和朋友诉说的苦恼。 丁一诚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神情很是落寞,“刚毕业的时候,我爸爸让我回去,我还觉得他太啰嗦,现在想想才觉得父母都是为了我们好,可如果就这样回去,又觉得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 丁一诚的话音刚落,徐绍平接话道:“丁一城,我不赞成你的说法,我认为既然意识到人生的方向错了,就应该及时修正,总不能明知错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况且我认为无论我们在外面干得风生水起也好,还是一败涂地也罢,父母永远都不会嫌弃我们,家里的门永远都会为我们敞开着。” 四人一时沉默了,都在回味着徐绍平的话。 还是苏昆首先打破了沉默,“王志鹏,你女朋友不是京城的吗?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了?” 王志鹏扶了扶眼镜苦笑着,“她妈妈原本就嫌弃我是外省人,家里还拿不出在京城买房的钱,就逼着女朋友跟我分手,我在京城工作了三年,自己都觉得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不得不面对现实,就这样我们和平分手了。” 接着王志鹏又如释重负地说:“想想我父母下岗后,好不容易供我读了大学,我与其在这里不死不活地混着,还不如回到家乡去,考个公务员或是事业单位,好好孝敬下父母,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挺好的。” 此时的王志鹏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脸上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丁一诚在回去的地铁上,一路都在想着徐绍平的话。 是啊,既然自己已经意识到人生的方向错了,就应该及时修正,总不能明知错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此时的丁一诚突然有了想给赵菲打电话的冲动。 丁一诚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鼓起勇气给赵菲打了个电话。 南方省赵菲的家里,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的赵菲听到手机铃声就拿了起来。 赵菲一看是丁一诚的电话,心里不免嘀咕起来,这么晚了,这孩子打电话过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赵菲按下接听键,“丁一诚,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丁一诚的声音,“妈,我想跟你借点钱。” 赵菲问:“丁一诚,你借钱要做什么?要借多少?” 丁一诚犹豫着说:“妈,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赵菲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丁一诚,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妈,我去年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出来后,中间有几个月没有找到工作,我要交房租,还要交各种保险,没有钱我就从信用卡上提现,后来要还信用卡,我不得不从网贷公司借钱去还信用卡。” 丁一诚语气有点沮丧。 赵菲一听,顿时头都大了,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菲忍着心中的火气不动声色地问:“你就是通过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来维持支出的?” 丁一诚听出了赵菲语气中的不悦,他略微停顿下后“嗯”了一声。 这一刻赵菲简直要爆炸了,气得她都快把手机摔了,心中暗道丁一诚啊丁一诚,我早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跟你打了预防针,让你不要碰网贷不要碰网贷,没想到你还是没有听我的忠告。 气归气,急归急,赵菲还得要帮丁一诚解决问题。 赵菲深呼吸了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语气平静地问:“丁一诚,你现在一共欠网贷公司多少钱?” 丁一诚迟疑着说:“我找到工作后赔了一些,现在大概还差两万。” 赵菲听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丁一诚,还好你及时告诉了我这件事,如果你再不说,这样利滚利滚下去,以后就将是个天文数字,你把卡号发给我,我转三万给你,你赶快把所有的钱都赔了,明天把你网贷的交易明细发一份给我,我看一下。” 丁一诚内心充满感激,“好的,谢谢妈。” 第二天,当赵菲看着丁一诚发来的网贷交易明细,庆幸丁一诚不是陷入套路贷,但是所还的全部利息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晚,赵菲再次拨通了丁一诚的电话。 赵菲语气沉重,“丁一诚,等你把欠款还清之后,记得把多余的信用卡都注销了,今后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别再做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了,这几年不仅你,还顺带着捎上你妈都是在给网贷公司打工了,以后一定要记住,在外面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家人说一声,如果你去年辞职,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就及时告诉我们,也不至于欠下这么多的债务,好在你不是陷入套路贷,否则我们家就得卖房帮你还债了,你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丁一诚不好意思地说:“妈,以前我是担心跟你们说了我辞职后没有找到工作,你们会让我回家去,就想着先借点钱应应急,等找到工作后立马就还上,谁知道窟窿越来越大。” 赵菲叹了口气,“唉,你这个孩子,即便是不想回来,没有工作这么大的事你也应该告诉我们呀。” 丁一诚愧疚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们商量的,妈,我想离开京城,现在好多城市都出了招揽人才的有关大学生落户的新政策,我想换个城市生活。” 赵菲问:“你就不想回家来吗?” “妈,我不想回去,我想自己在外面闯闯。” 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后斟酌了下,“好,你自己想好了就行,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丁一诚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先在网上找找看,找好了工作我再告诉你。” “好。”赵菲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丁一诚在c城找了一份工作,离开了京城,并且把户口也迁到了c城。 第145章 逃离京城二 星期天下午一点,四人如约来到“茶居”。 他们每次来到“茶居”,都有重温大学美好时光的感觉。 今天四人一改以往的习惯,没有再玩《三国杀》,而是要了些啤酒,四人边喝边聊。 王志鹏端起啤酒,脸上露出愧疚之情,“各位,对不起了,当初是我鼓动大家留在京城打拼的,而现在又是我最先要离开京城的,我先自罚一杯。” 说罢一仰脖一饮而尽。 旁边的苏昆拉了拉王志鹏,“这怎么能怪你呢,即便是没有你,我们也会留下来的,想当初我们在学校时满腔热忱,想着毕业后要干出一番事业,直到步入社会,才知道理想与现实之间有多大的差距,虽然这三年时间,我们都经历了这样或那样的挫折,不过我并不后悔,起码我为我的理想努力过、奋斗过,将来想起来也不会有遗憾。” 徐绍平也感慨道:“以前读书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工作的这三年,我终于体会了什么叫漂泊,我在京城根本找不到归属感,且不说没有钱,就是有钱,因为没有户口,既买不了房也买不了车,总感觉自己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一个漂泊着的异乡人。” 说到这里,徐绍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然后又直抒胸意,“别看我们现在每个月工资听起来比在老家收入高很多,可是交完高额的房租后所剩无几,还要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跟个狗似的,看看我的高中同学,虽然生活在小城市,听着收入不高,可人家住着自己的房子,开着自己的车子,日子过得也很惬意,想想我们留在这里到底图什么呢?不瞒各位,我也想回去了。” 丁一诚对他们的话也深有感触,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丁一诚也有了想要离开京城的想法,况且他现在还有着不便跟家人和朋友诉说的苦恼。 丁一诚转动着手里的杯子,神情很是落寞,“刚毕业的时候,我爸爸让我回去,我还觉得他太啰嗦,现在想想才觉得父母都是为了我们好,可如果就这样回去,又觉得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感觉。” 丁一诚的话音刚落,徐绍平接话道:“丁一城,我不赞成你的说法,我认为既然意识到人生的方向错了,就应该及时修正,总不能明知错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就是害了自己也害了父母,况且我认为无论我们在外面干得风生水起也好,还是一败涂地也罢,父母永远都不会嫌弃我们,家里的门永远都会为我们敞开着。” 四人一时沉默了,都在回味着徐绍平的话。 还是苏昆首先打破了沉默,“王志鹏,你女朋友不是京城的吗?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去了?” 王志鹏扶了扶眼镜苦笑着,“她妈妈原本就嫌弃我是外省人,家里还拿不出在京城买房的钱,就逼着女朋友跟我分手,我在京城工作了三年,自己都觉得这样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前途,不得不面对现实,就这样我们和平分手了。” 接着王志鹏又如释重负地说:“想想我父母下岗后,好不容易供我读了大学,我与其在这里不死不活地混着,还不如回到家乡去,考个公务员或是事业单位,好好孝敬下父母,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也挺好的。” 此时的王志鹏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脸上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丁一诚在回去的地铁上,一路都在想着徐绍平的话。 是啊,既然自己已经意识到人生的方向错了,就应该及时修正,总不能明知错了,还要一条道走到黑。 此时的丁一诚突然有了想给赵菲打电话的冲动。 丁一诚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鼓起勇气给赵菲打了个电话。 南方省赵菲的家里,洗漱完正准备上床睡觉的赵菲听到手机铃声就拿了起来。 赵菲一看是丁一诚的电话,心里不免嘀咕起来,这么晚了,这孩子打电话过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赵菲按下接听键,“丁一诚,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丁一诚的声音,“妈,我想跟你借点钱。” 赵菲问:“丁一诚,你借钱要做什么?要借多少?” 丁一诚犹豫着说:“妈,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赵菲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丁一诚,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妈,我去年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出来后,中间有几个月没有找到工作,我要交房租,还要交各种保险,没有钱我就从信用卡上提现,后来要还信用卡,我不得不从网贷公司借钱去还信用卡。” 丁一诚语气有点沮丧。 赵菲一听,顿时头都大了,她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菲忍着心中的火气不动声色地问:“你就是通过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来维持支出的?” 丁一诚听出了赵菲语气中的不悦,他略微停顿下后“嗯”了一声。 这一刻赵菲简直要爆炸了,气得她都快把手机摔了,心中暗道丁一诚啊丁一诚,我早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跟你打了预防针,让你不要碰网贷不要碰网贷,没想到你还是没有听我的忠告。 气归气,急归急,赵菲还得要帮丁一诚解决问题。 赵菲深呼吸了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语气平静地问:“丁一诚,你现在一共欠网贷公司多少钱?” 丁一诚迟疑着说:“我找到工作后赔了一些,现在大概还差两万。” 赵菲听后,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丁一诚,还好你及时告诉了我这件事,如果你再不说,这样利滚利滚下去,以后就将是个天文数字,你把卡号发给我,我转三万给你,你赶快把所有的钱都赔了,明天把你网贷的交易明细发一份给我,我看一下。” 丁一诚内心充满感激,“好的,谢谢妈。” 第二天,当赵菲看着丁一诚发来的网贷交易明细,庆幸丁一诚不是陷入套路贷,但是所还的全部利息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当晚,赵菲再次拨通了丁一诚的电话。 赵菲语气沉重,“丁一诚,等你把欠款还清之后,记得把多余的信用卡都注销了,今后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别再做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了,这几年不仅你,还顺带着捎上你妈都是在给网贷公司打工了,以后一定要记住,在外面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家人说一声,如果你去年辞职,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就及时告诉我们,也不至于欠下这么多的债务,好在你不是陷入套路贷,否则我们家就得卖房帮你还债了,你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能再走这条路了。” 丁一诚不好意思地说:“妈,以前我是担心跟你们说了我辞职后没有找到工作,你们会让我回家去,就想着先借点钱应应急,等找到工作后立马就还上,谁知道窟窿越来越大。” 赵菲叹了口气,“唉,你这个孩子,即便是不想回来,没有工作这么大的事你也应该告诉我们呀。” 丁一诚愧疚道:“妈,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们商量的,妈,我想离开京城,现在好多城市都出了招揽人才的有关大学生落户的新政策,我想换个城市生活。” 赵菲问:“你就不想回家来吗?” “妈,我不想回去,我想自己在外面闯闯。” 赵菲听了丁一诚的话后斟酌了下,“好,你自己想好了就行,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想好去哪里了吗?” 丁一诚说:“我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先在网上找找看,找好了工作我再告诉你。” “好。”赵菲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丁一诚在c城找了一份工作,离开了京城,并且把户口也迁到了c城。 第146章 洗脑一 就在赵菲忙着帮丁一诚办理户口迁移的事时,江英和江云仙在玉县正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江英和江云仙多年来每天上午和傍晚都会去玉华公园门口的广场上跳广场舞。 这段时间,广场上总有几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在发放宣传单。 刚开始江英和江云仙都认为这些人是来推销房子的。 她们以前就曾被那些推销房子的缠着说东说西的,所以还没等来人开口,江英和江云仙就把对方推得远远的,嘴里还说着:“去去去,我们不买,别来烦我们。” 几天后,广场舞中途休息间歇,一起跳舞的刘大妈凑到江英和江云仙跟前说道:“两位江大姐,你们怎么不去客运站附近的美好生活馆去听课,我们前天去还领了十个鸡蛋呢。” 江云仙不相信地问:“听什么课那么好,还发十个鸡蛋?别是骗人的。” 刘大妈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是骗人的,我们都去好几次了,就是讲老年人如何养生的课,每个第一次去的人听完课后,登记下名字就可以领到十个鸡蛋,我们都领到了,不信你可以问王大姐。” 说着就要喊坐在另一边的王大姐。 江英忙拦住她,“别喊了,我们相信你就是了,你怎么知道听课可以领鸡蛋的?” 刘大妈说:“就是前几天来广场上发宣传单的那些人说的,我们就是按照他们说的地址找过去的。” 江云仙听后喜上眉梢,“江英,等下跳完舞,我们也去看看,能领十个鸡蛋也不错。” 江英想起那年花一万多元钱买了个理疗床,就被几个女儿说是被骗了,她可不敢随便再去了。 江英问刘大妈,“我们去了不买东西行不行?” 刘大妈点头道:“可以啊,我们都去好几次了,什么也没买,人家也没说什么,他们的态度可好了,不仅陪着我们唱歌、聊天,还一口一个大妈的叫着,可亲热了,比我们自己家的孩子都好。” 看着刘大妈溢于言表的喜悦,江云仙跃跃欲试,“江英,我们也去看看,如果他们给脸色看,我们以后不去就是了,又不损失什么。” 江英点头道:“好,今天先去看看。” 跳完舞后,刘大妈就领着江英和江云仙来到了她说的听课的地方。 这是一排背街的门面房,刘大妈指着摆着花篮,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的楼道,“从那个楼梯上去,二楼就是上课的地方了。” 三人刚来到楼梯口,花篮旁站着的年轻小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三位大妈,欢迎来到我们美好生活馆,我们的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跟我上楼。” 说着热情地把三人带到楼上。 江英她们刚来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关着门的一个房间里传出了歌声。 带路的小伙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四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他们正背对着门,在一个年轻姑娘的带领下唱着歌。 小伙把江英她们三人引到空着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来,然后给她们端来了三杯饮料。 坐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喝着冰凉冰凉的饮料,江英感觉比在外面惬意多了。 歌唱完后,领唱的年轻姑娘大声说道:“大爹大妈们,现在请伸出你们的双手跟着我做手指操。” 坐着的老人们开始伸出手跟着年轻姑娘做起了手指操。 江云仙小声问刘大妈:“不是说可以领鸡蛋吗,在哪里领?” 刘大妈悄声说:“要等听完他们的课以后才可以领。” 手指操做完后,年轻姑娘微笑地看着下面坐着的老人,“大爹大妈们,下面请观看我们美好生活馆销售的各种保健品的宣传视频,看完视频后我们的养生保健专家李力辉会给大家解答各种问题,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他咨询。” 随着音乐声响起,年轻姑娘身后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包装精美的保健品。 接着就是对这些保健品功效的介绍,其中不乏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等多种疾病的产品,然后就是有关这些保健品的各种国家认证的证书。 十多分钟后,视频播放完。 年轻姑娘又站到了屏幕前,她情绪激昂地说道:“下面有请我们美好生活馆的养生保健专家李力辉给大家讲课,请大家欢迎。” 说着她带头热烈地鼓起了掌,台下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时,一个三十七八岁,带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走到了电视屏幕前。 他用普通话煽情地说道:“各位大爹大妈,欢迎你们来到美好生活馆,我叫李力辉,大家可以叫我小李,我看在座的大爹大妈年纪跟我父母差不多,以后大爹大妈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尽管问,我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 李力辉停顿了下,接着问道:“不知大爹大妈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李力辉故弄玄虚的问话一下就抓住了下面坐着的老年人的好奇心。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小李,什么话?” 李力辉加重语气说:“今天不养生,明天养医生。” 众人听后一下哄笑了起来。 李力辉摆了摆手,“大爹大妈们别笑,这可是话丑理真,说明了养生的重要性,我相信在座的大爹大妈肯定宁愿花小钱养生,也不愿花大钱去医院受罪,对不对?” 下面的老人纷纷点头称是。 李力辉看了看下面的老人,“人吃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在座的大爹大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毛病,对不对?” 下面有人答道:“对。” 李力辉接着说:“其实老年人最常见的毛病不外乎骨质疏松、高血压、高血脂和呼吸道这些疾病,大家说对不对?” 下面有更多人答道:“对。” 李力辉满意地笑了,“好,大爹大妈们,就是要这样积极参与互动,这样我们的课就不会枯燥乏味,我讲得开心,你们也听得开心,对不对?” 下面又是一阵轻笑。 李力辉说:“下面请患高血压并且在吃降压药的大爹大妈们举个手?” 下面的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举手。 李力辉满脸笑容,“按照国家公布的统计数字,现在十个老年人中可能就有五到六个人患有高血压,我请大爹大妈们举手,是想了解下你们中有多少人患有高血压,然后再跟你们普及下如何注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饮食习惯,帮助大家更好地控制,甚至是改善你们的高血压,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用担心。” 李力辉的话音一落,下面就有三分之二的老人举起了手。 李力辉用目光扫了一眼下面,“好,请大家放下手,其实我们身体上有些疾病不一定非要吃药,比如刚才举手的大爹大妈们,你们的高血压是由于血管变窄,血液垃圾增多造成的,按照我们科学的养生理念,只要你们注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饮食习惯,再配以刚才大家看到的视频里的一些保健品,你们的高血压就可以得到有效的改善。” 高血压是老年人最常见的疾病,也是大家普遍关心的话题,听了李力辉的话,下面开始有老人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忍不住大声问:“小李,那我们平时的饮食应该注意些什么呢?” 李力辉咳嗽了两声,抬起两只手向下摆了摆,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第一少吃盐,最基本的就是少吃一些咸菜、咸蛋等腌制食品,第二少吃动物油,尽量食用植物油,少吃油炸、油煎的食品,第三注意饮食结构,每天除了米饭外,还要吃些瘦肉、蛋、豆制品、蔬菜、水果,第四就是每天不能吃的太饱。” 江英听后悄悄对江云仙耳语,“这个小李说的和我大女婿说的差不多。” 这时下面又有人问:“小李,你说的前三条我们都知道,就是第四条为什么不能吃的太饱?你能说说原因吗?” 这也是大家非常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着听答案。 李力辉清了清嗓子,“因为老年人的消化机能减退,吃得太饱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可能会影响到心肺的正常功能,加上消化食物需要大量的血液供给消化道,就可能造成心脑血液供给的相对减少,从而诱发中风,所以一般我们建议中老年人吃饭吃七分饱或者八分饱比较合适。” 这下大家总算是听明白了,都噢了声。 第146章 洗脑一 就在赵菲忙着帮丁一诚办理户口迁移的事时,江英和江云仙在玉县正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江英和江云仙多年来每天上午和傍晚都会去玉华公园门口的广场上跳广场舞。 这段时间,广场上总有几个身穿黑色正装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在发放宣传单。 刚开始江英和江云仙都认为这些人是来推销房子的。 她们以前就曾被那些推销房子的缠着说东说西的,所以还没等来人开口,江英和江云仙就把对方推得远远的,嘴里还说着:“去去去,我们不买,别来烦我们。” 几天后,广场舞中途休息间歇,一起跳舞的刘大妈凑到江英和江云仙跟前说道:“两位江大姐,你们怎么不去客运站附近的美好生活馆去听课,我们前天去还领了十个鸡蛋呢。” 江云仙不相信地问:“听什么课那么好,还发十个鸡蛋?别是骗人的。” 刘大妈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是骗人的,我们都去好几次了,就是讲老年人如何养生的课,每个第一次去的人听完课后,登记下名字就可以领到十个鸡蛋,我们都领到了,不信你可以问王大姐。” 说着就要喊坐在另一边的王大姐。 江英忙拦住她,“别喊了,我们相信你就是了,你怎么知道听课可以领鸡蛋的?” 刘大妈说:“就是前几天来广场上发宣传单的那些人说的,我们就是按照他们说的地址找过去的。” 江云仙听后喜上眉梢,“江英,等下跳完舞,我们也去看看,能领十个鸡蛋也不错。” 江英想起那年花一万多元钱买了个理疗床,就被几个女儿说是被骗了,她可不敢随便再去了。 江英问刘大妈,“我们去了不买东西行不行?” 刘大妈点头道:“可以啊,我们都去好几次了,什么也没买,人家也没说什么,他们的态度可好了,不仅陪着我们唱歌、聊天,还一口一个大妈的叫着,可亲热了,比我们自己家的孩子都好。” 看着刘大妈溢于言表的喜悦,江云仙跃跃欲试,“江英,我们也去看看,如果他们给脸色看,我们以后不去就是了,又不损失什么。” 江英点头道:“好,今天先去看看。” 跳完舞后,刘大妈就领着江英和江云仙来到了她说的听课的地方。 这是一排背街的门面房,刘大妈指着摆着花篮,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的楼道,“从那个楼梯上去,二楼就是上课的地方了。” 三人刚来到楼梯口,花篮旁站着的年轻小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三位大妈,欢迎来到我们美好生活馆,我们的讲座马上就要开始了,请跟我上楼。” 说着热情地把三人带到楼上。 江英她们刚来到二楼楼梯口,就听到关着门的一个房间里传出了歌声。 带路的小伙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四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已经坐了很多人,他们正背对着门,在一个年轻姑娘的带领下唱着歌。 小伙把江英她们三人引到空着的一排椅子上坐下来,然后给她们端来了三杯饮料。 坐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喝着冰凉冰凉的饮料,江英感觉比在外面惬意多了。 歌唱完后,领唱的年轻姑娘大声说道:“大爹大妈们,现在请伸出你们的双手跟着我做手指操。” 坐着的老人们开始伸出手跟着年轻姑娘做起了手指操。 江云仙小声问刘大妈:“不是说可以领鸡蛋吗,在哪里领?” 刘大妈悄声说:“要等听完他们的课以后才可以领。” 手指操做完后,年轻姑娘微笑地看着下面坐着的老人,“大爹大妈们,下面请观看我们美好生活馆销售的各种保健品的宣传视频,看完视频后我们的养生保健专家李力辉会给大家解答各种问题,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他咨询。” 随着音乐声响起,年轻姑娘身后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包装精美的保健品。 接着就是对这些保健品功效的介绍,其中不乏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等多种疾病的产品,然后就是有关这些保健品的各种国家认证的证书。 十多分钟后,视频播放完。 年轻姑娘又站到了屏幕前,她情绪激昂地说道:“下面有请我们美好生活馆的养生保健专家李力辉给大家讲课,请大家欢迎。” 说着她带头热烈地鼓起了掌,台下众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这时,一个三十七八岁,带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年轻人走到了电视屏幕前。 他用普通话煽情地说道:“各位大爹大妈,欢迎你们来到美好生活馆,我叫李力辉,大家可以叫我小李,我看在座的大爹大妈年纪跟我父母差不多,以后大爹大妈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想问的,你们尽管问,我会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父母一样。” 李力辉停顿了下,接着问道:“不知大爹大妈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李力辉故弄玄虚的问话一下就抓住了下面坐着的老年人的好奇心。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小李,什么话?” 李力辉加重语气说:“今天不养生,明天养医生。” 众人听后一下哄笑了起来。 李力辉摆了摆手,“大爹大妈们别笑,这可是话丑理真,说明了养生的重要性,我相信在座的大爹大妈肯定宁愿花小钱养生,也不愿花大钱去医院受罪,对不对?” 下面的老人纷纷点头称是。 李力辉看了看下面的老人,“人吃五谷杂粮,不可能不生病,在座的大爹大妈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小毛病,对不对?” 下面有人答道:“对。” 李力辉接着说:“其实老年人最常见的毛病不外乎骨质疏松、高血压、高血脂和呼吸道这些疾病,大家说对不对?” 下面有更多人答道:“对。” 李力辉满意地笑了,“好,大爹大妈们,就是要这样积极参与互动,这样我们的课就不会枯燥乏味,我讲得开心,你们也听得开心,对不对?” 下面又是一阵轻笑。 李力辉说:“下面请患高血压并且在吃降压药的大爹大妈们举个手?” 下面的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举手。 李力辉满脸笑容,“按照国家公布的统计数字,现在十个老年人中可能就有五到六个人患有高血压,我请大爹大妈们举手,是想了解下你们中有多少人患有高血压,然后再跟你们普及下如何注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饮食习惯,帮助大家更好地控制,甚至是改善你们的高血压,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用担心。” 李力辉的话音一落,下面就有三分之二的老人举起了手。 李力辉用目光扫了一眼下面,“好,请大家放下手,其实我们身体上有些疾病不一定非要吃药,比如刚才举手的大爹大妈们,你们的高血压是由于血管变窄,血液垃圾增多造成的,按照我们科学的养生理念,只要你们注意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饮食习惯,再配以刚才大家看到的视频里的一些保健品,你们的高血压就可以得到有效的改善。” 高血压是老年人最常见的疾病,也是大家普遍关心的话题,听了李力辉的话,下面开始有老人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忍不住大声问:“小李,那我们平时的饮食应该注意些什么呢?” 李力辉咳嗽了两声,抬起两只手向下摆了摆,示意大家不要说话。 “第一少吃盐,最基本的就是少吃一些咸菜、咸蛋等腌制食品,第二少吃动物油,尽量食用植物油,少吃油炸、油煎的食品,第三注意饮食结构,每天除了米饭外,还要吃些瘦肉、蛋、豆制品、蔬菜、水果,第四就是每天不能吃的太饱。” 江英听后悄悄对江云仙耳语,“这个小李说的和我大女婿说的差不多。” 这时下面又有人问:“小李,你说的前三条我们都知道,就是第四条为什么不能吃的太饱?你能说说原因吗?” 这也是大家非常关心的问题,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等着听答案。 李力辉清了清嗓子,“因为老年人的消化机能减退,吃得太饱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可能会影响到心肺的正常功能,加上消化食物需要大量的血液供给消化道,就可能造成心脑血液供给的相对减少,从而诱发中风,所以一般我们建议中老年人吃饭吃七分饱或者八分饱比较合适。” 这下大家总算是听明白了,都噢了声。 第147章 洗脑二 江云仙凑到江英跟前打趣道:“我们小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吃不饱饭,现在老了,日子好过了还是不能吃饱饭,这叫过的什么日子。” 江英无语地笑了笑。 只听李力辉大声问道:“下面,我们要做一个实验,大家想不想看?” 下面的人异口同声答道:想看。” 李力辉招了招手。 两个年轻姑娘抬着一张桌子放到李力辉的面前。 桌上放着两个空杯子和一盒包装精美的保健品。 李力辉拿起桌上的保健品扬了扬,“这是我们生活馆独家代理的一款蜂胶ve胶囊,这种胶囊具有疏通血管,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它可以让我们血管里的血液不凝固,下面我们就用鸡血来做实验,让大家见证一下我们这款保健品的特殊功效。” 下面坐着的老年人听说可以看实验,纷纷站了起来,都想亲自见证下奇迹。 只见一个小伙拎着一只活鸡走了过来,他用刀割开了鸡的喉咙,把鸡血分别滴入桌上的两个杯中。 李力辉拆开桌上的蜂胶ve胶囊,从里面拿出两粒,用剪刀剪开,把里面的液体滴入其中的一个杯子里,用一根筷子搅了搅。 不一会,另一个杯子里的鸡血凝固了,而滴了蜂胶ve胶囊的杯子里的鸡血却没有凝固。 老人们好奇地围到桌子前仔细看了起来,甚至有人还拿起桌上的筷子到杯子里搅了一下,嘴里啧啧称道:“真的没有凝固,真神奇。” 李力辉说:“蜂胶ve胶囊除了有疏通血管,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外,还有清洗肺部,改变人体酸性体质的作用,以后我们也会通过实验的方式逐一来验证这些功效,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待老人们坐好后,李力辉宣布道:“我们美好生活馆刚开张,为了回馈大家对我们的眷顾,以后凡是来我们这里听课的人,都可以试吃我们的蜂胶ve胶囊,一段时间后,你们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老人们纷纷伸出手去讨要。 旁边站着的一个姑娘就用托盘端着装有水的小纸杯走了上来,另一个姑娘负责发放蜂胶ve胶囊,一个老人吃完后再发给下一个老人。 这时有老人就围着李力辉咨询起蜂胶ve胶囊的功效。 江英和江云仙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们在小伙的带领下来到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通道两边摆着刚才视频里宣传的那些保健品。 江英她们来到房间出口处,一个姑娘热情地给她们递上了饮料,然后又帮她们登记信息,并发给她们每人一张一天一签,只要签够三十次就可以领一袋五斤大米的卡片。 江英和江云仙每人领到了十个鸡蛋,刘大妈也领到了五个,因为江英和江云仙是她介绍来的。 出来后江云仙说:“这个生活馆还不错,不买东西也不说什么,江英,以后我们上午跳完舞就来这里坐坐,这张卡片只要签够三十次还可以领一袋五斤的大米,不领白不领。” 就这样,江英和江云仙每天上午跳完舞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会。 对于子女常年不在身边或是给子女带大孙子孙女的老人们来说,他们有的是时间,唯一缺少的就是关爱。 他们每天在这里一起唱唱歌,做做手指操,还有年轻的姑娘、小伙陪着聊聊天,感觉这里就像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而且每天来都可以领到各种不一样的小礼品,有时是两包餐巾纸,有时是一支牙刷……。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越来越多。 几天后,看完视频,李力辉并没有讲课,而是先做了一个实验。 李力辉两只手拿起他面前桌上两个盆里的东西,“这里有两个猪肺,我左手边这个黑色的,是我们用烟丝泡过的,相当于抽烟人的肺,右手边这个是正常的,现在我们往两个盆里加入相同的水,然后在黑猪肺的水里面再加入蜂胶ve胶囊,在正常猪肺的水里加入洗洁精,看看哪个洗得更干净。” 李力辉招了招手,一个小伙就拎着一桶水走了过来,分别往两个盆里各倒了小半桶水。 然后李力辉往装有黑猪肺的盆里剪了几颗蜂胶ve胶囊放进去,往装正常猪肺的盆里倒了些洗洁精。 接着上来两个姑娘,她们各自在盆里搓洗了一下,然后拎出洗好的猪肺展示给大家。 下面坐着的老人都大吃一惊,刚才那个黑黑的猪肺洗得比正常的那个还要干净。 李力辉笑着问道:“大家有没有感到震惊?” 下面的老人们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点着头。 李力辉充满激情地说道:“肺是我们人体最重要的呼吸器官,它负责人体和外界气体的交换,随着我们生活的外部环境的恶化,各种污染越来越严重,我们每天走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不知要吸尽多少汽车尾气和灰尘,如果我们身边有人抽烟,那么我们就要被动地吸二手烟,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肺癌,甚至不吸烟的人也有得肺癌的,所以我们要及时地清理我们的肺,把积存在里面的垃圾排出去,这就是蜂胶ve胶囊特有的清理肺部垃圾的功效。” 在场的老人先是被实验惊到,现在又被李力辉的情绪感染,一些抽烟的老人忍不住询问起蜂胶ve胶囊的价格。 李力辉说:“我们这款蜂胶ve胶囊零售价格是一千三百九拾元一盒,但是办理了我们的会员卡,成为我们的会员后,一千三百九拾元就可以买两盒。” 一个高瘦老人问:“怎样才能成为你们的会员?” 李力辉大声解释着,“凡是在我们这里购买一千八百六拾元以上保健品的老人就能成为我们的会员,成为会员后,我们还会赠送床垫、诊疗仪等赠品,购买金额大的老人我们还会组织去外地旅游。” 高瘦老人问:“这个蜂胶ve胶囊能不能再少点?” 李力辉笑着说:“大爹,我们这些保健品都是经过国家认证的合格产品,是不讲价的,我们敢承诺您,凡是在我们这里买的保健品,一个月内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来退换。” 李力辉看高瘦老人还在犹豫,就说道:“大爹,我看您以前也是吃过苦的人。” 高瘦老人说:“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吃过苦。” 下面很多老人也附和道:“是呀,谁没有吃过些苦呢。” 李力辉笑着说:“正因为你们以前吃过苦,现在就更不能亏待自己了,你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子女解决了后顾之忧,想想现在的孩子随便买双运动鞋就是三四百,吃一顿洋快餐就是一两百,大爹大妈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现在省吃俭用,将来有多少子女记得你的好,还不如把这个钱花在自己身上,多活几年更实再些。” 李力辉的话引得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一个大妈说:“是呀,我贴着退休工资帮儿子带孩子,现在孩子带大了,儿子儿媳就嫌弃我了,不让我去他们家了。” 一个农村老大爷也说:“我盖了两幢房子,想着一个儿子一幢,没想到分家后,两个儿子谁都不想要我们老两口,我们只能住着以前的老房子。” 一时间,养生课变成了吐槽大会。 江英和江云仙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遇到这样的境遇。 李力辉因势利导、情绪激昂地大声说:“所以说各位大爹大妈们,别人对我们不好,我们更要善待自己,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你们说对不对?” 下面传来了响亮的回答:“对。” 于是有人就开始拉着场内穿着统一制服的姑娘、小伙咨询起这几天针对老年人的常见病一直在讲的羊胎盘胶囊、乌仲参胶囊、软骨盖颗粒、蜂胶ve胶囊等产品,有人开始购买了。 江云仙对江英说:“我家苏民仁最近老是咳嗽,医生让他把烟戒了,可他都抽了几十年了,哪里戒得了,这个蜂胶ve胶囊真有那么好,我也买点让他吃吃看。” 江英小声说:“先别忙着买,等看看他们买了有效果再说。” 一个月过去了,江英和江云仙领到了一袋米和各种礼品,两人又开始了第二个月的征程。 当江英和江云仙再次来到生活馆的时候,里面依然是人满为患。 江云仙问以前那个高瘦老人,“老哥,我想问问你,你上次买的那个蜂胶ve胶囊吃了效果怎么样?” 高瘦老人说:“我觉得效果不错,最近感觉呼吸都比以前顺畅多了。” 江云仙问:“那你怎么还来?” 高瘦老人不好意思地悄悄说:“反正我每天没事,就当来这里玩,还能领到发放的蜂胶ve胶囊,我买的每天就能省下几颗。” 江云仙笑道:“你这个想法不错。” 江云仙问江英,“江英,你买不买?” 江英说:“王卫国不抽烟,我暂时还不想买,倒是我的膝盖经常痛,有时腿还会抽筋,我想买点软骨盖颗粒。” 江云仙说:“这两样东西要买满一千八百六拾元以上成为会员才可以买,不如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就可以买了。” 于是江英花五百九拾元买了十二盒软骨盖颗粒,江云仙花一千三百九拾元买了两盒蜂胶ve胶囊。 第147章 洗脑二 江云仙凑到江英跟前打趣道:“我们小的时候,日子不好过吃不饱饭,现在老了,日子好过了还是不能吃饱饭,这叫过的什么日子。” 江英无语地笑了笑。 只听李力辉大声问道:“下面,我们要做一个实验,大家想不想看?” 下面的人异口同声答道:想看。” 李力辉招了招手。 两个年轻姑娘抬着一张桌子放到李力辉的面前。 桌上放着两个空杯子和一盒包装精美的保健品。 李力辉拿起桌上的保健品扬了扬,“这是我们生活馆独家代理的一款蜂胶ve胶囊,这种胶囊具有疏通血管,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它可以让我们血管里的血液不凝固,下面我们就用鸡血来做实验,让大家见证一下我们这款保健品的特殊功效。” 下面坐着的老年人听说可以看实验,纷纷站了起来,都想亲自见证下奇迹。 只见一个小伙拎着一只活鸡走了过来,他用刀割开了鸡的喉咙,把鸡血分别滴入桌上的两个杯中。 李力辉拆开桌上的蜂胶ve胶囊,从里面拿出两粒,用剪刀剪开,把里面的液体滴入其中的一个杯子里,用一根筷子搅了搅。 不一会,另一个杯子里的鸡血凝固了,而滴了蜂胶ve胶囊的杯子里的鸡血却没有凝固。 老人们好奇地围到桌子前仔细看了起来,甚至有人还拿起桌上的筷子到杯子里搅了一下,嘴里啧啧称道:“真的没有凝固,真神奇。” 李力辉说:“蜂胶ve胶囊除了有疏通血管,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功效外,还有清洗肺部,改变人体酸性体质的作用,以后我们也会通过实验的方式逐一来验证这些功效,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待老人们坐好后,李力辉宣布道:“我们美好生活馆刚开张,为了回馈大家对我们的眷顾,以后凡是来我们这里听课的人,都可以试吃我们的蜂胶ve胶囊,一段时间后,你们就会感觉自己的身体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老人们纷纷伸出手去讨要。 旁边站着的一个姑娘就用托盘端着装有水的小纸杯走了上来,另一个姑娘负责发放蜂胶ve胶囊,一个老人吃完后再发给下一个老人。 这时有老人就围着李力辉咨询起蜂胶ve胶囊的功效。 江英和江云仙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她们在小伙的带领下来到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通道两边摆着刚才视频里宣传的那些保健品。 江英她们来到房间出口处,一个姑娘热情地给她们递上了饮料,然后又帮她们登记信息,并发给她们每人一张一天一签,只要签够三十次就可以领一袋五斤大米的卡片。 江英和江云仙每人领到了十个鸡蛋,刘大妈也领到了五个,因为江英和江云仙是她介绍来的。 出来后江云仙说:“这个生活馆还不错,不买东西也不说什么,江英,以后我们上午跳完舞就来这里坐坐,这张卡片只要签够三十次还可以领一袋五斤的大米,不领白不领。” 就这样,江英和江云仙每天上午跳完舞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会。 对于子女常年不在身边或是给子女带大孙子孙女的老人们来说,他们有的是时间,唯一缺少的就是关爱。 他们每天在这里一起唱唱歌,做做手指操,还有年轻的姑娘、小伙陪着聊聊天,感觉这里就像是个温暖的大家庭。 而且每天来都可以领到各种不一样的小礼品,有时是两包餐巾纸,有时是一支牙刷……。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越来越多。 几天后,看完视频,李力辉并没有讲课,而是先做了一个实验。 李力辉两只手拿起他面前桌上两个盆里的东西,“这里有两个猪肺,我左手边这个黑色的,是我们用烟丝泡过的,相当于抽烟人的肺,右手边这个是正常的,现在我们往两个盆里加入相同的水,然后在黑猪肺的水里面再加入蜂胶ve胶囊,在正常猪肺的水里加入洗洁精,看看哪个洗得更干净。” 李力辉招了招手,一个小伙就拎着一桶水走了过来,分别往两个盆里各倒了小半桶水。 然后李力辉往装有黑猪肺的盆里剪了几颗蜂胶ve胶囊放进去,往装正常猪肺的盆里倒了些洗洁精。 接着上来两个姑娘,她们各自在盆里搓洗了一下,然后拎出洗好的猪肺展示给大家。 下面坐着的老人都大吃一惊,刚才那个黑黑的猪肺洗得比正常的那个还要干净。 李力辉笑着问道:“大家有没有感到震惊?” 下面的老人们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点着头。 李力辉充满激情地说道:“肺是我们人体最重要的呼吸器官,它负责人体和外界气体的交换,随着我们生活的外部环境的恶化,各种污染越来越严重,我们每天走在车辆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不知要吸尽多少汽车尾气和灰尘,如果我们身边有人抽烟,那么我们就要被动地吸二手烟,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肺癌,甚至不吸烟的人也有得肺癌的,所以我们要及时地清理我们的肺,把积存在里面的垃圾排出去,这就是蜂胶ve胶囊特有的清理肺部垃圾的功效。” 在场的老人先是被实验惊到,现在又被李力辉的情绪感染,一些抽烟的老人忍不住询问起蜂胶ve胶囊的价格。 李力辉说:“我们这款蜂胶ve胶囊零售价格是一千三百九拾元一盒,但是办理了我们的会员卡,成为我们的会员后,一千三百九拾元就可以买两盒。” 一个高瘦老人问:“怎样才能成为你们的会员?” 李力辉大声解释着,“凡是在我们这里购买一千八百六拾元以上保健品的老人就能成为我们的会员,成为会员后,我们还会赠送床垫、诊疗仪等赠品,购买金额大的老人我们还会组织去外地旅游。” 高瘦老人问:“这个蜂胶ve胶囊能不能再少点?” 李力辉笑着说:“大爹,我们这些保健品都是经过国家认证的合格产品,是不讲价的,我们敢承诺您,凡是在我们这里买的保健品,一个月内不满意随时都可以来退换。” 李力辉看高瘦老人还在犹豫,就说道:“大爹,我看您以前也是吃过苦的人。” 高瘦老人说:“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谁没有吃过苦。” 下面很多老人也附和道:“是呀,谁没有吃过些苦呢。” 李力辉笑着说:“正因为你们以前吃过苦,现在就更不能亏待自己了,你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子女解决了后顾之忧,想想现在的孩子随便买双运动鞋就是三四百,吃一顿洋快餐就是一两百,大爹大妈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现在省吃俭用,将来有多少子女记得你的好,还不如把这个钱花在自己身上,多活几年更实再些。” 李力辉的话引得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一个大妈说:“是呀,我贴着退休工资帮儿子带孩子,现在孩子带大了,儿子儿媳就嫌弃我了,不让我去他们家了。” 一个农村老大爷也说:“我盖了两幢房子,想着一个儿子一幢,没想到分家后,两个儿子谁都不想要我们老两口,我们只能住着以前的老房子。” 一时间,养生课变成了吐槽大会。 江英和江云仙互相看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遇到这样的境遇。 李力辉因势利导、情绪激昂地大声说:“所以说各位大爹大妈们,别人对我们不好,我们更要善待自己,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你们说对不对?” 下面传来了响亮的回答:“对。” 于是有人就开始拉着场内穿着统一制服的姑娘、小伙咨询起这几天针对老年人的常见病一直在讲的羊胎盘胶囊、乌仲参胶囊、软骨盖颗粒、蜂胶ve胶囊等产品,有人开始购买了。 江云仙对江英说:“我家苏民仁最近老是咳嗽,医生让他把烟戒了,可他都抽了几十年了,哪里戒得了,这个蜂胶ve胶囊真有那么好,我也买点让他吃吃看。” 江英小声说:“先别忙着买,等看看他们买了有效果再说。” 一个月过去了,江英和江云仙领到了一袋米和各种礼品,两人又开始了第二个月的征程。 当江英和江云仙再次来到生活馆的时候,里面依然是人满为患。 江云仙问以前那个高瘦老人,“老哥,我想问问你,你上次买的那个蜂胶ve胶囊吃了效果怎么样?” 高瘦老人说:“我觉得效果不错,最近感觉呼吸都比以前顺畅多了。” 江云仙问:“那你怎么还来?” 高瘦老人不好意思地悄悄说:“反正我每天没事,就当来这里玩,还能领到发放的蜂胶ve胶囊,我买的每天就能省下几颗。” 江云仙笑道:“你这个想法不错。” 江云仙问江英,“江英,你买不买?” 江英说:“王卫国不抽烟,我暂时还不想买,倒是我的膝盖经常痛,有时腿还会抽筋,我想买点软骨盖颗粒。” 江云仙说:“这两样东西要买满一千八百六拾元以上成为会员才可以买,不如我们两个凑在一起就可以买了。” 于是江英花五百九拾元买了十二盒软骨盖颗粒,江云仙花一千三百九拾元买了两盒蜂胶ve胶囊。 第148章 幡然醒悟 两个多月后,江英和江云仙听完课,一个年轻姑娘就拿着几盒刚讲完的羊胎盘胶囊来到她们身边,亲热地说道:“两位大妈,带点羊胎盘胶囊,你们刚才也听了,这可是高科技的保健品,它能够全方位调理身体、修复病变细胞,还能延缓衰老,2008年以前这种保健品可是只提供给中央领导干部食用的,2009年后国家为了老百姓的身体健康才向全社会开放的。” 说到这,年轻姑娘停了下来,用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几个老人,“那几个大妈是城边村子里的农民,她们每人都买了两盒,我知道您二位都是退休工人,一看你们的容貌就知道你们平时保养得很好,说明你们比她们更有保健意识,我看你们上次也买了其他的保健品,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们。” 江英笑着说:“我们每个月就一千多的退休工资,这个要三百多元一盒太贵了。” 年轻姑娘亲热地拉着江英的手,“大妈,您想想,这是羊怀胎三个月时在不伤害羊的前提下将胎盘取出,利用超低温萃取技术保证胎盘活性才生产出的,正因为它好所以才贵啊,如果几元钱就能买到,您敢要吗?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江云仙插话道:“再好也得有钱买啊。” 年轻姑娘笑道:“大妈,您别开玩笑了,一看您二位就知道你们的孩子肯定是很孝顺的,即便你们真的没钱用了,只要开个口,他们肯定会给你们的,对不对?” 江英和江云仙一听就知道年轻姑娘是用话来将她们的军,一时竟无言以对。 最后二人把心一横,自己总不能不如那些农村的大妈,于是每人又买了两盒。 就这样,两人前前后后分别买了五千多的各种保健品。 一天,赵菲跟同事在餐馆吃着午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赵菲拿起来一看是江英的电话,她接通电话还没等开口,江英就在电话里激动地说道:“赵菲,我买了羊胎盘胶囊,你给我个地址,我邮寄给你,你拿给你姐和赵红。” 赵菲问:“妈,您在哪里买的?” 江英说:“我们这里开了一个养生馆,好多人都买了,我也给你们每人买了两盒。” 赵菲听后知道江英又被骗了,她急切地说:“妈,您不用寄了,我们不用,我劝您最好也别吃,如果能退就拿回去退了,谁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别把身体吃坏了。” 江英听了赵菲的话不高兴了,“你们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赵菲正要说话,就听见手机里传来卡塔放话筒的声音,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声音。 赵菲知道江英生气挂断了电话,她摇头叹息道:“没文化的人就是容易上当受骗。” 同事看赵菲一脸的无奈,就问:“你怎么了?” 赵菲就把江英刚才的话说了。 同事笑着说:“你以为只有没文化的人才会被骗吗?我公公婆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退休后没事就去听什么讲座,每次都大包小包的买些东西回来,我老公说了几次,还把他们买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拎出去丢了,现在他们就偷偷地买,回来后就藏起来,不让我老公看见,唉,真不知这些老人怎么会这么着迷,不知将来我们老了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赵菲说:“也该有人管管这种事了,说实话,老年人攒点钱也不容易,都被这些骗子骗去了。” 晚上,赵菲给赵芳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赵芳无可奈何道:“没办法,现在的老年人,很多身边都没有子女陪伴,他们寂寞空虚,一些骗子就利用老年人这种贪财、怕死又寂寞的心理,引诱老年人上当受骗,关键是这些老年人根本意识不到他们被骗了,反而认为他们出钱买到了产品,你如果说他们被骗了,有些老年人还会跟你急。” 赵菲担忧地说:“我主要担心妈吃了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赵芳劝解道:“你不用着急,我打电话劝劝妈。” 一年后,赵菲从网上看到美好生活馆被人举报查封,最后经过法院审理,李力辉等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销售利润达到三百多万元,被骗人数达九百多人的消息。 赵菲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江英。 江英不相信,“他们做的那些实验我们可是亲眼看着的,那也有假?” 赵菲看着桌上的电脑屏幕给江英解释道:“妈,网上都报道了,他们亲口承认做实验时在杯子里加了让血液不能凝固的化学试剂,鸡血当然就不凝固了,第二个实验是在泡黑的猪肺里偷偷加入维生素c,这样清洗出来的猪肺就很干净。” 赵菲又把网上的内容往下翻了翻。 然后问:“妈,您知道他们卖给你们的那些保健品进货价是多少吗?” 江英急切地问:“多少?” 赵菲盯着电脑屏幕念道:“羊胎盘胶囊和乌仲参胶囊每盒十一元,软骨盖颗粒每盒十三元, 蜂胶ve胶囊每盒一百五十八元。” 江英一听就炸了,“这些大骗子,竟然骗了我那么多钱。” 赵菲忙安慰道:“妈,钱被骗是小事,万幸的是他们这些产品还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只是他们夸大了产品功效,把产品高价卖给了你们,要是假冒伪劣产品就麻烦了,您以后可千万别再乱买这些东西了,吃出问题找谁都不知道。” 江英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赵菲听着江英幡然醒悟的话语,她的心也猛然震了一下,父亲过世时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感觉再次袭上赵菲的心头。 这些年自己姐妹四个忙着管孩子,忙着各自的事业,而忽略了江英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她不是需要子女物质上的给予,更多的是需要子女的陪伴和精神上的关怀。 赵菲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年虽然每年也会带着江英在国内旅游,欣赏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往后,江英可能再难出远门了。 于是赵菲打定主意,要抽出时间陪江英走出国门,到国外去转转,领略一下异国风情。 二零一八年四月,赵菲带江英和王卫国跟着旅行团乘飞机前往俄罗斯旅游。 他们在空姐的引导下走进机舱,当江英看到眼前一个个半圆弧的座位时都有点懵了,这跟以前坐过一排一排座位的飞机怎么有点不一样。 赵菲说:“妈、王叔,这是商务舱,这个座位放下来后可以睡觉,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俄罗斯了。” 江英问:“赵菲,这很贵?其实坐以前那种座位就行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赵菲抿嘴一笑,“妈,不贵,也就多一两百元钱,我觉得很值,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为省这一两百元钱让人受罪。” 王卫国拉了拉江英,“你就听孩子的。” 赵菲领着两位老人跟着旅行团先后参观了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红场。 在红场上,江英甚至还紧跟在导游身后,帮导游拿着小旗子在前面引路。 然后他们还乘坐了莫斯科的地铁,最后又参观了圣彼得堡的冬宫和夏宫。 江英是第一次出国,她感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家,以前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苏联,现在是真正站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了。” 赵菲说:“妈,苏联早已经解体了,我们现在来到的这个国家叫俄罗斯。” 江英不服道:“我知道叫俄罗斯,我每天都看中央十三台,想想以前那么强大的一个国家就这样解体了,还真有点遗憾,不论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都要团结,只有团结一致,才不会被外人欺负。” 赵菲知道江英每天最爱看的电视频道就是央视新闻频道,没有文化的江英却有着超强的记忆,她可以跟你讲电视上播过的国际上最近发生的各种大事。 赵菲挽着江英的手臂,“妈,我看您和王叔叔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你们走路的速度比我都还快,等我有时间,趁你们还走得动,以后每年我都带着你们到国外去走一走,看一看。” 九月份,赵菲又带着江英他们跟团到了美国,江英仍然兴致很高,还买了很多粮果,说是要分给亲戚们尝一尝。 赵菲急了,“妈,这么重的东西,您不远万里背回去,累不累,再说在国内也买得到的。” 江英说:“我从这里买回去跟国内买的不一样,回去后给每家分一点,这是我的心意。” 赵菲只能无奈地摇头,她知道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旅游,江英总要把赵芳和两个妹妹给她的钱全部用完。 所以没有哪一次旅游是轻松返家的,江英总是大包小包地带些当地特产回去,不论怎么劝都没有用,劝多了她还不高兴,赵菲索性就不劝了。 赵菲本来计划着二零一九年再带着江英到欧洲几国去游玩,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年,赵菲的工作很忙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接着三年新冠疫情,这个计划再次被搁置了。 第148章 幡然醒悟 两个多月后,江英和江云仙听完课,一个年轻姑娘就拿着几盒刚讲完的羊胎盘胶囊来到她们身边,亲热地说道:“两位大妈,带点羊胎盘胶囊,你们刚才也听了,这可是高科技的保健品,它能够全方位调理身体、修复病变细胞,还能延缓衰老,2008年以前这种保健品可是只提供给中央领导干部食用的,2009年后国家为了老百姓的身体健康才向全社会开放的。” 说到这,年轻姑娘停了下来,用眼神看向不远处的几个老人,“那几个大妈是城边村子里的农民,她们每人都买了两盒,我知道您二位都是退休工人,一看你们的容貌就知道你们平时保养得很好,说明你们比她们更有保健意识,我看你们上次也买了其他的保健品,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们。” 江英笑着说:“我们每个月就一千多的退休工资,这个要三百多元一盒太贵了。” 年轻姑娘亲热地拉着江英的手,“大妈,您想想,这是羊怀胎三个月时在不伤害羊的前提下将胎盘取出,利用超低温萃取技术保证胎盘活性才生产出的,正因为它好所以才贵啊,如果几元钱就能买到,您敢要吗?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江云仙插话道:“再好也得有钱买啊。” 年轻姑娘笑道:“大妈,您别开玩笑了,一看您二位就知道你们的孩子肯定是很孝顺的,即便你们真的没钱用了,只要开个口,他们肯定会给你们的,对不对?” 江英和江云仙一听就知道年轻姑娘是用话来将她们的军,一时竟无言以对。 最后二人把心一横,自己总不能不如那些农村的大妈,于是每人又买了两盒。 就这样,两人前前后后分别买了五千多的各种保健品。 一天,赵菲跟同事在餐馆吃着午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赵菲拿起来一看是江英的电话,她接通电话还没等开口,江英就在电话里激动地说道:“赵菲,我买了羊胎盘胶囊,你给我个地址,我邮寄给你,你拿给你姐和赵红。” 赵菲问:“妈,您在哪里买的?” 江英说:“我们这里开了一个养生馆,好多人都买了,我也给你们每人买了两盒。” 赵菲听后知道江英又被骗了,她急切地说:“妈,您不用寄了,我们不用,我劝您最好也别吃,如果能退就拿回去退了,谁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东西,别把身体吃坏了。” 江英听了赵菲的话不高兴了,“你们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赵菲正要说话,就听见手机里传来卡塔放话筒的声音,接着就是嘟嘟嘟的声音。 赵菲知道江英生气挂断了电话,她摇头叹息道:“没文化的人就是容易上当受骗。” 同事看赵菲一脸的无奈,就问:“你怎么了?” 赵菲就把江英刚才的话说了。 同事笑着说:“你以为只有没文化的人才会被骗吗?我公公婆婆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退休后没事就去听什么讲座,每次都大包小包的买些东西回来,我老公说了几次,还把他们买回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拎出去丢了,现在他们就偷偷地买,回来后就藏起来,不让我老公看见,唉,真不知这些老人怎么会这么着迷,不知将来我们老了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赵菲说:“也该有人管管这种事了,说实话,老年人攒点钱也不容易,都被这些骗子骗去了。” 晚上,赵菲给赵芳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赵芳无可奈何道:“没办法,现在的老年人,很多身边都没有子女陪伴,他们寂寞空虚,一些骗子就利用老年人这种贪财、怕死又寂寞的心理,引诱老年人上当受骗,关键是这些老年人根本意识不到他们被骗了,反而认为他们出钱买到了产品,你如果说他们被骗了,有些老年人还会跟你急。” 赵菲担忧地说:“我主要担心妈吃了那些东西对身体不好。” 赵芳劝解道:“你不用着急,我打电话劝劝妈。” 一年后,赵菲从网上看到美好生活馆被人举报查封,最后经过法院审理,李力辉等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销售利润达到三百多万元,被骗人数达九百多人的消息。 赵菲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江英。 江英不相信,“他们做的那些实验我们可是亲眼看着的,那也有假?” 赵菲看着桌上的电脑屏幕给江英解释道:“妈,网上都报道了,他们亲口承认做实验时在杯子里加了让血液不能凝固的化学试剂,鸡血当然就不凝固了,第二个实验是在泡黑的猪肺里偷偷加入维生素c,这样清洗出来的猪肺就很干净。” 赵菲又把网上的内容往下翻了翻。 然后问:“妈,您知道他们卖给你们的那些保健品进货价是多少吗?” 江英急切地问:“多少?” 赵菲盯着电脑屏幕念道:“羊胎盘胶囊和乌仲参胶囊每盒十一元,软骨盖颗粒每盒十三元, 蜂胶ve胶囊每盒一百五十八元。” 江英一听就炸了,“这些大骗子,竟然骗了我那么多钱。” 赵菲忙安慰道:“妈,钱被骗是小事,万幸的是他们这些产品还都是正规厂家生产的,只是他们夸大了产品功效,把产品高价卖给了你们,要是假冒伪劣产品就麻烦了,您以后可千万别再乱买这些东西了,吃出问题找谁都不知道。” 江英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上当了。” 赵菲听着江英幡然醒悟的话语,她的心也猛然震了一下,父亲过世时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感觉再次袭上赵菲的心头。 这些年自己姐妹四个忙着管孩子,忙着各自的事业,而忽略了江英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她不是需要子女物质上的给予,更多的是需要子女的陪伴和精神上的关怀。 赵菲认真想了想,自己这些年虽然每年也会带着江英在国内旅游,欣赏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往后,江英可能再难出远门了。 于是赵菲打定主意,要抽出时间陪江英走出国门,到国外去转转,领略一下异国风情。 二零一八年四月,赵菲带江英和王卫国跟着旅行团乘飞机前往俄罗斯旅游。 他们在空姐的引导下走进机舱,当江英看到眼前一个个半圆弧的座位时都有点懵了,这跟以前坐过一排一排座位的飞机怎么有点不一样。 赵菲说:“妈、王叔,这是商务舱,这个座位放下来后可以睡觉,一觉醒来我们就到俄罗斯了。” 江英问:“赵菲,这很贵?其实坐以前那种座位就行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 赵菲抿嘴一笑,“妈,不贵,也就多一两百元钱,我觉得很值,你们都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为省这一两百元钱让人受罪。” 王卫国拉了拉江英,“你就听孩子的。” 赵菲领着两位老人跟着旅行团先后参观了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红场。 在红场上,江英甚至还紧跟在导游身后,帮导游拿着小旗子在前面引路。 然后他们还乘坐了莫斯科的地铁,最后又参观了圣彼得堡的冬宫和夏宫。 江英是第一次出国,她感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家,以前只是在电影上看到苏联,现在是真正站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了。” 赵菲说:“妈,苏联早已经解体了,我们现在来到的这个国家叫俄罗斯。” 江英不服道:“我知道叫俄罗斯,我每天都看中央十三台,想想以前那么强大的一个国家就这样解体了,还真有点遗憾,不论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都要团结,只有团结一致,才不会被外人欺负。” 赵菲知道江英每天最爱看的电视频道就是央视新闻频道,没有文化的江英却有着超强的记忆,她可以跟你讲电视上播过的国际上最近发生的各种大事。 赵菲挽着江英的手臂,“妈,我看您和王叔叔的精神状态都很好,你们走路的速度比我都还快,等我有时间,趁你们还走得动,以后每年我都带着你们到国外去走一走,看一看。” 九月份,赵菲又带着江英他们跟团到了美国,江英仍然兴致很高,还买了很多粮果,说是要分给亲戚们尝一尝。 赵菲急了,“妈,这么重的东西,您不远万里背回去,累不累,再说在国内也买得到的。” 江英说:“我从这里买回去跟国内买的不一样,回去后给每家分一点,这是我的心意。” 赵菲只能无奈地摇头,她知道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旅游,江英总要把赵芳和两个妹妹给她的钱全部用完。 所以没有哪一次旅游是轻松返家的,江英总是大包小包地带些当地特产回去,不论怎么劝都没有用,劝多了她还不高兴,赵菲索性就不劝了。 赵菲本来计划着二零一九年再带着江英到欧洲几国去游玩,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年,赵菲的工作很忙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接着三年新冠疫情,这个计划再次被搁置了。 第149章 平凡人家不平凡的春节 二零二零年元旦过后,江英家这个大家庭中,每个人都在为一年一度的春节家庭聚会做着准备。 虽然大家都通过不同的媒体渠道,知道了武汉发生的疫情,但都没有把它当回事,想着就像以前的流感一样,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过去了。 全家人依然每天在家族微信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过节需要购买哪些年货,大年三十晚上吃什么菜品,春节期间要看什么电影。 然后就是汇报着各自回弥淋的时间。 刘洋和丁一诚甚至还在网上购买了春节期间,娱乐活动的各种门票。 一月二十日这天,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京城一家医院工作的刘洋提前请了假,她习惯性地戴着口罩登上了京城开往弥淋的高铁。 刘洋上车后在家族的微信群里发了条微信,提醒第二天也要乘高铁的赵平,“三姨,你们明天乘高铁的时候记得戴上口罩”。 赵平看到微信后立马回复:“我们的车是从长沙始发的,不经过武汉,不用戴了。” 刘洋看了赵平的微信后回复道:“还是戴着,以防万一,反正戴着也没有什么坏处,现在高铁上有很多人都戴着口罩。” 赵平看着刘洋发的微信笑了笑,回复:“整车人都戴着口罩感觉怪怪的。” 对于以前从不戴口罩的赵平来说,想到要戴着口罩坐几个小时的车,的确是感觉有点不适应。 刘洋看到后发微信强调:“管它怪不怪的,安全才最重要。” 赵平看后回了条:“好,听你这个医生的,等下我就到药店去买几个口罩。” 刘洋这才放下心来,正想闭目休息会,手机震动了下。 刘洋拿起来一看,是魏宇轩在群里发的消息,“我家楼下的三个药店都没有口罩卖了。” 接着赵菲也在微信群里发消息,“刚到药店,口罩全都卖完了。” 刘洋一看赶快上某知名网站准备下单,才发现网站上根本没有口罩卖了,询问客服,客服说要春节后才会有货。 刘洋把这个消息在群里一公布,群里有时间的家人都开始加入到买口罩的行动中。 一月二十三日傍晚,除了魏斌作为警察要值班外,所有家人齐聚赵菲家。 大家都从电视、网络上知道了武汉封城的消息,接着又传来各大影院春节档电影下架的消息。 赵菲对刘洋和丁一诚说:“按照目前这种趋势,估计所有娱乐活动都会被取消,你们俩在网上订的各种门票都赶快退了,别到时候去不了还浪费了。” 两人就忙着在手机上操作起退票事宜,还好各个商家因为疫情的原因都无条件地给退了。 赵红告诉家里人,“我们单位通知没有事尽量不要外出,最好就待在家里。” 晚上,赵菲看着形势有点严峻,就喊丁海涛,“我们俩趁现在超市还开着门,再去采买些东西,别到时候什么也买不到就麻烦了,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多备点吃的。” 丁一诚听后起身准备穿衣服,“爸、妈,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菲拦住他,“你不用去了,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也累了,再说现在这种情况尽量少出门,我跟你爸爸快去快回。” 刘洋关切地说:“二姨,戴好口罩,最好再戴双手套。” 赵菲笑着说:“好,听你这个医生的。” 赵菲和丁海涛戴好口罩、手套就出门了。 浦焱坐在沙发上焦急地刷着手机,一会儿,他惊呼道:“完了完了,上海已经有确诊病例了。” 丁一诚说:“还好你不用回上海,收假你就出国了。” 浦焱着急道:“可我要去上海坐飞机呀。” 赵平安慰他,“说不定等你回上海时,疫情已经被控制住了。” 一月二十四日大年三十这天晚上,一家人连春节联欢晚会都没有看,就陪着江英看新闻频道,关注着疫情的发展态势。 一月二十五日上午,全家人看着电视,当看到部队用军用运输机运送大量医疗物资和医护人员星夜驰援武汉的新闻时,江英擦着眼角的泪花,激动地说:“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的解放军冲在前面!年都不过,就连夜出发了,这下武汉有救了!” 正说着刘建民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后告诉赵芳,“单位通知所有在外的医护人员,明天必须全部返回医院待命,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 刘建民说完,刘洋也开口说:“爸、妈,我刚才订了明天的机票返回京城。” 赵芳怔了怔,她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洋洋,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去,你们医院又没像你爸爸他们那样通知回去,你就等过完节再回去。” 刘洋握着赵芳的手,笑着安慰她,“妈,我已经提前回来几天了,年夜饭也吃了,我还有好多同事春节在医院值班不能回家呢,跟他们相比,我已经很幸福了,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医院里肯定有很多急需救治的病人,作为一名医生,我有责任和义务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 赵芳知道治病救人是刘洋从小的志向,她明白女儿的决心和责任感。 作为母亲,她又何尝不担心女儿的安危,这几天各种媒体对医院的报道,让作为医护人员家属的赵芳,时刻为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揪着心。 想到这些,赵芳的眼眶红了,她紧紧拉着刘洋的手嘱咐道:“洋洋,妈妈虽然担心你,也知道你工作的重要性,回去后千万要小心保护、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刘洋搂着赵芳,“妈,您就放心,我会做好防护措施的,再说我又不是孤军奋战,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同事呢。” 赵芳看着明天就要奔赴各自工作岗位的丈夫和女儿,作为医生的家属,她以前从来没有为他们的职业担忧过,这次的疫情却让她深刻感受到了医生这个职业的崇高和危险。 江英叮嘱刘建民和刘洋,“你们两个回去后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要按照电视上说的穿好防护服,戴好口罩,少喝水,省得穿脱防护服有风险。” 王卫国在旁边安慰着急的江英,“你就放心,他们都是医生,这些他们都懂。” 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刘建民驾车把刘洋送到机场后就赶回金东市去了。 一月二十七日,网上公布了延长春节假期到二月二日。 可江英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揪心地刷着手机,寻找着最新的疫情报道。 因为他们家加上魏斌已经有三个人投入到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场,怎能不时时刻刻牵动着他们的心。 随后弥淋市暂停了所有通往省外及省内的客运班线及其他客运车辆的运行,以及停止部分公交地铁的运营。 这下全家人才真正感受到疫情不再是电视、网络上的报道,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了。 赵菲焦虑地说:“看来这次的疫情真的很严重啊。” 江英则安慰大家,“你们放心,只要有党和国家在,有人民解放军在,就没有什么困难是扛不过去的,不论国家发生什么大事,我只要看到有解放军出现,我的心里就不慌了。” 赵芳说:“妈,您的思想觉悟比我们这些共产党员的都要高。”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就这样待在家里,每天守着电视,关注着疫情的发展。 浦焱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江英关切地问:“浦焱啊,你怎么了,看你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 赵平告诉江英,“妈,他研究生二年级要到意大利去交流学习,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春节过后就要走,现在突发疫情,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这两天他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 江英摇头道:“我看现在这阵势,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了,待在国内还安全些。” 一月三十日,浦焱收到了意大利交流学校发给他的一封邮件,告诉他出境和入境后要注意的事项。 浦焱看着这封邮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浦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平,赵平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二月一日下午,浦焱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为出国做着准备。 几天后,浦焱突然收到了原来订好住宿的房东发来的邮件,告知他接到通知,不能把房子租给他了。 随后意大利也出现了确诊病例,紧接着就传来很多国际航班取消的消息,虽然浦焱的中转航班没有被取消,但原本要一起出去的六个人中有两个人取消了行程。 浦焱打电话征询赵平的意见,赵平说:“我看最好不要去了,你去了还要现找住处,再说你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真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找谁,还不如呆在国内安全。” 最后浦焱也取消了行程。 三月中旬,意大利疫情大爆发,成为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确诊病例突破十万。 赵平得知这一消息后,在家族微信群里感慨道:“还好浦焱最后没有去意大利,否则我要担心死了,听说好多国外的华人都往国内跑,有的人甚至花十多万买张回国的机票,想想太可怕了。” 赵平的微信刚一发,群里立刻炸锅了。 “这个时候才彰显出国家的强大”、“还是我们中国好”、“为我是中国人骄傲”、“祖国万岁”,……等各种信息一下刷满了江英家人的整个手机屏幕。 第149章 平凡人家不平凡的春节 二零二零年元旦过后,江英家这个大家庭中,每个人都在为一年一度的春节家庭聚会做着准备。 虽然大家都通过不同的媒体渠道,知道了武汉发生的疫情,但都没有把它当回事,想着就像以前的流感一样,不用多长时间就会过去了。 全家人依然每天在家族微信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过节需要购买哪些年货,大年三十晚上吃什么菜品,春节期间要看什么电影。 然后就是汇报着各自回弥淋的时间。 刘洋和丁一诚甚至还在网上购买了春节期间,娱乐活动的各种门票。 一月二十日这天,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京城一家医院工作的刘洋提前请了假,她习惯性地戴着口罩登上了京城开往弥淋的高铁。 刘洋上车后在家族的微信群里发了条微信,提醒第二天也要乘高铁的赵平,“三姨,你们明天乘高铁的时候记得戴上口罩”。 赵平看到微信后立马回复:“我们的车是从长沙始发的,不经过武汉,不用戴了。” 刘洋看了赵平的微信后回复道:“还是戴着,以防万一,反正戴着也没有什么坏处,现在高铁上有很多人都戴着口罩。” 赵平看着刘洋发的微信笑了笑,回复:“整车人都戴着口罩感觉怪怪的。” 对于以前从不戴口罩的赵平来说,想到要戴着口罩坐几个小时的车,的确是感觉有点不适应。 刘洋看到后发微信强调:“管它怪不怪的,安全才最重要。” 赵平看后回了条:“好,听你这个医生的,等下我就到药店去买几个口罩。” 刘洋这才放下心来,正想闭目休息会,手机震动了下。 刘洋拿起来一看,是魏宇轩在群里发的消息,“我家楼下的三个药店都没有口罩卖了。” 接着赵菲也在微信群里发消息,“刚到药店,口罩全都卖完了。” 刘洋一看赶快上某知名网站准备下单,才发现网站上根本没有口罩卖了,询问客服,客服说要春节后才会有货。 刘洋把这个消息在群里一公布,群里有时间的家人都开始加入到买口罩的行动中。 一月二十三日傍晚,除了魏斌作为警察要值班外,所有家人齐聚赵菲家。 大家都从电视、网络上知道了武汉封城的消息,接着又传来各大影院春节档电影下架的消息。 赵菲对刘洋和丁一诚说:“按照目前这种趋势,估计所有娱乐活动都会被取消,你们俩在网上订的各种门票都赶快退了,别到时候去不了还浪费了。” 两人就忙着在手机上操作起退票事宜,还好各个商家因为疫情的原因都无条件地给退了。 赵红告诉家里人,“我们单位通知没有事尽量不要外出,最好就待在家里。” 晚上,赵菲看着形势有点严峻,就喊丁海涛,“我们俩趁现在超市还开着门,再去采买些东西,别到时候什么也买不到就麻烦了,这一大家子人还是多备点吃的。” 丁一诚听后起身准备穿衣服,“爸、妈,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菲拦住他,“你不用去了,坐了几个小时的车也累了,再说现在这种情况尽量少出门,我跟你爸爸快去快回。” 刘洋关切地说:“二姨,戴好口罩,最好再戴双手套。” 赵菲笑着说:“好,听你这个医生的。” 赵菲和丁海涛戴好口罩、手套就出门了。 浦焱坐在沙发上焦急地刷着手机,一会儿,他惊呼道:“完了完了,上海已经有确诊病例了。” 丁一诚说:“还好你不用回上海,收假你就出国了。” 浦焱着急道:“可我要去上海坐飞机呀。” 赵平安慰他,“说不定等你回上海时,疫情已经被控制住了。” 一月二十四日大年三十这天晚上,一家人连春节联欢晚会都没有看,就陪着江英看新闻频道,关注着疫情的发展态势。 一月二十五日上午,全家人看着电视,当看到部队用军用运输机运送大量医疗物资和医护人员星夜驰援武汉的新闻时,江英擦着眼角的泪花,激动地说:“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的解放军冲在前面!年都不过,就连夜出发了,这下武汉有救了!” 正说着刘建民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后告诉赵芳,“单位通知所有在外的医护人员,明天必须全部返回医院待命,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 刘建民说完,刘洋也开口说:“爸、妈,我刚才订了明天的机票返回京城。” 赵芳怔了怔,她的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舍。 “洋洋,你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回去,你们医院又没像你爸爸他们那样通知回去,你就等过完节再回去。” 刘洋握着赵芳的手,笑着安慰她,“妈,我已经提前回来几天了,年夜饭也吃了,我还有好多同事春节在医院值班不能回家呢,跟他们相比,我已经很幸福了,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医院里肯定有很多急需救治的病人,作为一名医生,我有责任和义务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 赵芳知道治病救人是刘洋从小的志向,她明白女儿的决心和责任感。 作为母亲,她又何尝不担心女儿的安危,这几天各种媒体对医院的报道,让作为医护人员家属的赵芳,时刻为战斗在一线的医护人员揪着心。 想到这些,赵芳的眼眶红了,她紧紧拉着刘洋的手嘱咐道:“洋洋,妈妈虽然担心你,也知道你工作的重要性,回去后千万要小心保护、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刘洋搂着赵芳,“妈,您就放心,我会做好防护措施的,再说我又不是孤军奋战,医院里还有那么多同事呢。” 赵芳看着明天就要奔赴各自工作岗位的丈夫和女儿,作为医生的家属,她以前从来没有为他们的职业担忧过,这次的疫情却让她深刻感受到了医生这个职业的崇高和危险。 江英叮嘱刘建民和刘洋,“你们两个回去后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要按照电视上说的穿好防护服,戴好口罩,少喝水,省得穿脱防护服有风险。” 王卫国在旁边安慰着急的江英,“你就放心,他们都是医生,这些他们都懂。” 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刘建民驾车把刘洋送到机场后就赶回金东市去了。 一月二十七日,网上公布了延长春节假期到二月二日。 可江英家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的喜悦,而是揪心地刷着手机,寻找着最新的疫情报道。 因为他们家加上魏斌已经有三个人投入到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场,怎能不时时刻刻牵动着他们的心。 随后弥淋市暂停了所有通往省外及省内的客运班线及其他客运车辆的运行,以及停止部分公交地铁的运营。 这下全家人才真正感受到疫情不再是电视、网络上的报道,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了。 赵菲焦虑地说:“看来这次的疫情真的很严重啊。” 江英则安慰大家,“你们放心,只要有党和国家在,有人民解放军在,就没有什么困难是扛不过去的,不论国家发生什么大事,我只要看到有解放军出现,我的心里就不慌了。” 赵芳说:“妈,您的思想觉悟比我们这些共产党员的都要高。”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人就这样待在家里,每天守着电视,关注着疫情的发展。 浦焱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江英关切地问:“浦焱啊,你怎么了,看你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 赵平告诉江英,“妈,他研究生二年级要到意大利去交流学习,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春节过后就要走,现在突发疫情,不知道还能不能去,这两天他正为这事着急上火呢。” 江英摇头道:“我看现在这阵势,还是哪里都不要去了,待在国内还安全些。” 一月三十日,浦焱收到了意大利交流学校发给他的一封邮件,告诉他出境和入境后要注意的事项。 浦焱看着这封邮件,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浦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平,赵平说:“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二月一日下午,浦焱登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为出国做着准备。 几天后,浦焱突然收到了原来订好住宿的房东发来的邮件,告知他接到通知,不能把房子租给他了。 随后意大利也出现了确诊病例,紧接着就传来很多国际航班取消的消息,虽然浦焱的中转航班没有被取消,但原本要一起出去的六个人中有两个人取消了行程。 浦焱打电话征询赵平的意见,赵平说:“我看最好不要去了,你去了还要现找住处,再说你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真有个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找谁,还不如呆在国内安全。” 最后浦焱也取消了行程。 三月中旬,意大利疫情大爆发,成为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确诊病例突破十万。 赵平得知这一消息后,在家族微信群里感慨道:“还好浦焱最后没有去意大利,否则我要担心死了,听说好多国外的华人都往国内跑,有的人甚至花十多万买张回国的机票,想想太可怕了。” 赵平的微信刚一发,群里立刻炸锅了。 “这个时候才彰显出国家的强大”、“还是我们中国好”、“为我是中国人骄傲”、“祖国万岁”,……等各种信息一下刷满了江英家人的整个手机屏幕。 第150章 寿宴(大结局) 二零二四年春节,江英和赵芳四姐妹聚在赵菲家,过了自疫情开始后第一个不用戴口罩的春节。 温暖的阳光洒在阳台上,四姐妹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份宁静和惬意。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江英因为疫情而没有过成的八十大寿上。 赵芳感叹着,“妈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去年因为疫情,耽搁了她的八十大寿,我觉得今年该给妈办一场寿宴,请妈这边所有的亲戚来热闹热闹,这三年受疫情的影响,亲戚之间的走动都少了很多。” “我觉得大姐这个提议不错,既然去年的八十大寿没有过成,那今年就给妈办一个八十一岁生日寿宴,顺便也庆贺一下,我们都挺过了三年难熬的日子。” 端着水果走过来的赵菲表示赞同道。 赵平也跟着附和着,“我也赞成,这三年,我们大家都不容易,我从微信聊天记录里统计了下,我们家只有妈和王叔、大姐、二姐,没有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其他的人都感染了,有好几个还感染了两次,真是不容易啊,还好我们都挺过来了。” 赵平停顿了会,不好意思地看着赵芳和赵菲,“大姐,二姐,我还要上班,就不能帮着你们操持了,妈的寿宴只能辛苦二位姐姐啦。” 赵菲拍了一下赵平的肩,“知道了,大法官,你就负责当好你的法官,办好你的案子,争取再多拿几个荣誉证书,证明爸爸以前常说的,他的四个女儿并不比儿子差,也替我们脸上贴贴金。” 这时,坐在摇椅上的赵红插话道:“二姐,你也别谦虚了,你现在都成了律所合伙人,大姐你们三个是半斤和八两。” 赵菲抿嘴一笑,“我哪能跟她们相比,我只是时间比她们相对自由些罢了。” 赵芳说:“赵红,你的正县不是也批下来了吗,那你也要到六十岁才退休了。” 赵红沉思了会,“大姐,我还没想那么多,到时候再说。” 赵菲含笑嗔怪,“赵红,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告诉我们一下,罚你请客,大姐,赵平,你们说好不好?” 赵芳笑而不语,赵平高兴地拍着手,“好,我赞同。” 赵红面带微笑,“没问题,请客就请客。” 四人笑闹过后,赵芳说:“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快六十了,赵菲,妈的寿宴就由我们俩来操办,反正我四月份就退休了,也有时间,赵平她们还要上班,她们只要负责人到场就行了。” 于是四人就商量起了寿宴的具体细节。 五月,玉县一个装修雅致的酒店包房内,正对门那面墙的大屏幕上,按时间顺序,滚动播放着江英不同时期的照片。 有江英和江父江母的全家福,有江英和赵家福及四个女儿的全家照,还有江英、王建国和女儿们在各个地方及国外的旅游照。 包房内摆放着五张铺着红色桌布的大圆桌,每张可以坐十五六个人的桌上摆着酒水饮料和水果。 房间内播放着《祝妈妈长寿》、《家和万事兴》等欢快的歌曲。 等所有至亲到齐后,赵芳作为长女,站到了大屏幕下的小舞台上。 赵芳身穿得体的淡蓝色套裙,既端庄而又不失典雅,一头短发,显得干净利落。 赵芳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说道:“在座的各位亲人们,去年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没有为我妈妈过八十大寿,现在疫情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欢聚一堂了,今天是我妈妈的八十一岁生辰,我们在此举办这个生日宴,祝我妈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也祝贺我们大家顺利度过了艰难的三年,下面请我们的寿星为大家讲几句。” 赵芳走下舞台,来到包房正中间,那张坐着江英和她的兄弟姐妹的圆桌旁。 赵芳对江英说:“妈,今天是您八十一岁生辰,在座的都是您的亲人,您讲几句。” 江英捋了捋耳边的短发说:“好。” 赵芳把话筒递到江英的嘴边。 江英想了一会儿,口齿清晰地说道:“谢谢我的女儿们为我操办的这个生日宴,也谢谢大家来到这里参加我的生日宴,六十一年前,我在这个当时还只是个小饭馆的地方相的亲,后来又在这里举办了婚宴,六十一年后,我又在这里举办八十一岁生日宴,当孩子们把一切定好后,告诉我是在这个酒店时,我想,这就是天意,兜兜转转,在我八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我又来到了这里。” 说话间,江英的眼角涌出了泪花。 赵芳搂住江英,“妈,今天是个好日子,您要高兴。” 赵芳对侧面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包房内的灯光暗了下去,房间内立马响起了《生日快乐》轻快的音乐前奏。 赵菲、赵平、赵红用餐车推着一个上面燃放着八只大红蜡烛和一只小蜡烛的三层蛋糕,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缓缓地走到了江英面前。 包房内的音乐声停止了,赵菲她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下面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 赵芳说:“妈,您许个愿。” 江英对着蛋糕,在赵菲她们的歌声中默默地许了愿,然后一起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这时,墙上的大屏幕上出现了身穿白大褂的刘洋,她说道:“外婆,今天是您八十一岁生辰,外孙女刘洋不能亲自到场为您祝寿,只能在京城遥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画面一闪,大屏幕上出现了丁一诚,丁一诚抱拳作揖,“外婆,我在c城为您祝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下来是浦焱,浦焱也抱拳作揖道:“外婆,我在上海为您祝寿,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后,包房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英俊帅气的魏宇轩捧着一束由粉色的百合和粉色的玫瑰扎成的花束走到江英跟前,“外婆,祝您生日快乐。” 魏宇轩和江英拥抱后献上鲜花。 包房内又响起了欢快的音乐,赵菲接过江英手里的鲜花,江英在赵芳的帮助下象征性地切割了蛋糕。 赵平、赵红分别把有寿桃的两块蛋糕端给江英和王卫国。 酒店服务员把分好的蛋糕送到每张圆桌上,包房内的人们开始分享着美味的蛋糕。 随后,其他桌的小辈们纷纷去给江英他们那一桌长辈敬酒,房间内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刘建民说:“没想到妈刚才那几句话讲得真好。” 丁海涛、浦卫东、魏斌都纷纷点头,对刘建民刚才的话表示赞同。 赵芳自豪地说:“你们可别小瞧了老妈,她以前当队长的时候,不仅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还经常参加各种表彰大会,上台去传授工作经验,别看她没什么文化,但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甚至连发言稿都不用准备,就能滔滔不绝。” 说到这,赵芳、赵菲、赵平和赵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坐在正中央的江英身上。 这一刻,赵芳他们心中,充满了对江英的敬佩与感激之情。 历经无数风风雨雨,却依然精神矍铄的江英,用她那润物细无声的无私的爱,将这份亲情和温暖传递给了每一个家人。 岁月如梭,时光流逝,江英对家人的爱,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赵芳他们前行的道路。 第150章 寿宴(大结局) 二零二四年春节,江英和赵芳四姐妹聚在赵菲家,过了自疫情开始后第一个不用戴口罩的春节。 温暖的阳光洒在阳台上,四姐妹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份宁静和惬意。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江英因为疫情而没有过成的八十大寿上。 赵芳感叹着,“妈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去年因为疫情,耽搁了她的八十大寿,我觉得今年该给妈办一场寿宴,请妈这边所有的亲戚来热闹热闹,这三年受疫情的影响,亲戚之间的走动都少了很多。” “我觉得大姐这个提议不错,既然去年的八十大寿没有过成,那今年就给妈办一个八十一岁生日寿宴,顺便也庆贺一下,我们都挺过了三年难熬的日子。” 端着水果走过来的赵菲表示赞同道。 赵平也跟着附和着,“我也赞成,这三年,我们大家都不容易,我从微信聊天记录里统计了下,我们家只有妈和王叔、大姐、二姐,没有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其他的人都感染了,有好几个还感染了两次,真是不容易啊,还好我们都挺过来了。” 赵平停顿了会,不好意思地看着赵芳和赵菲,“大姐,二姐,我还要上班,就不能帮着你们操持了,妈的寿宴只能辛苦二位姐姐啦。” 赵菲拍了一下赵平的肩,“知道了,大法官,你就负责当好你的法官,办好你的案子,争取再多拿几个荣誉证书,证明爸爸以前常说的,他的四个女儿并不比儿子差,也替我们脸上贴贴金。” 这时,坐在摇椅上的赵红插话道:“二姐,你也别谦虚了,你现在都成了律所合伙人,大姐你们三个是半斤和八两。” 赵菲抿嘴一笑,“我哪能跟她们相比,我只是时间比她们相对自由些罢了。” 赵芳说:“赵红,你的正县不是也批下来了吗,那你也要到六十岁才退休了。” 赵红沉思了会,“大姐,我还没想那么多,到时候再说。” 赵菲含笑嗔怪,“赵红,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告诉我们一下,罚你请客,大姐,赵平,你们说好不好?” 赵芳笑而不语,赵平高兴地拍着手,“好,我赞同。” 赵红面带微笑,“没问题,请客就请客。” 四人笑闹过后,赵芳说:“想想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快六十了,赵菲,妈的寿宴就由我们俩来操办,反正我四月份就退休了,也有时间,赵平她们还要上班,她们只要负责人到场就行了。” 于是四人就商量起了寿宴的具体细节。 五月,玉县一个装修雅致的酒店包房内,正对门那面墙的大屏幕上,按时间顺序,滚动播放着江英不同时期的照片。 有江英和江父江母的全家福,有江英和赵家福及四个女儿的全家照,还有江英、王建国和女儿们在各个地方及国外的旅游照。 包房内摆放着五张铺着红色桌布的大圆桌,每张可以坐十五六个人的桌上摆着酒水饮料和水果。 房间内播放着《祝妈妈长寿》、《家和万事兴》等欢快的歌曲。 等所有至亲到齐后,赵芳作为长女,站到了大屏幕下的小舞台上。 赵芳身穿得体的淡蓝色套裙,既端庄而又不失典雅,一头短发,显得干净利落。 赵芳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说道:“在座的各位亲人们,去年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没有为我妈妈过八十大寿,现在疫情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欢聚一堂了,今天是我妈妈的八十一岁生辰,我们在此举办这个生日宴,祝我妈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也祝贺我们大家顺利度过了艰难的三年,下面请我们的寿星为大家讲几句。” 赵芳走下舞台,来到包房正中间,那张坐着江英和她的兄弟姐妹的圆桌旁。 赵芳对江英说:“妈,今天是您八十一岁生辰,在座的都是您的亲人,您讲几句。” 江英捋了捋耳边的短发说:“好。” 赵芳把话筒递到江英的嘴边。 江英想了一会儿,口齿清晰地说道:“谢谢我的女儿们为我操办的这个生日宴,也谢谢大家来到这里参加我的生日宴,六十一年前,我在这个当时还只是个小饭馆的地方相的亲,后来又在这里举办了婚宴,六十一年后,我又在这里举办八十一岁生日宴,当孩子们把一切定好后,告诉我是在这个酒店时,我想,这就是天意,兜兜转转,在我八十一岁生日的时候,我又来到了这里。” 说话间,江英的眼角涌出了泪花。 赵芳搂住江英,“妈,今天是个好日子,您要高兴。” 赵芳对侧面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包房内的灯光暗了下去,房间内立马响起了《生日快乐》轻快的音乐前奏。 赵菲、赵平、赵红用餐车推着一个上面燃放着八只大红蜡烛和一只小蜡烛的三层蛋糕,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缓缓地走到了江英面前。 包房内的音乐声停止了,赵菲她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下面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 赵芳说:“妈,您许个愿。” 江英对着蛋糕,在赵菲她们的歌声中默默地许了愿,然后一起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这时,墙上的大屏幕上出现了身穿白大褂的刘洋,她说道:“外婆,今天是您八十一岁生辰,外孙女刘洋不能亲自到场为您祝寿,只能在京城遥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画面一闪,大屏幕上出现了丁一诚,丁一诚抱拳作揖,“外婆,我在c城为您祝寿,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接下来是浦焱,浦焱也抱拳作揖道:“外婆,我在上海为您祝寿,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后,包房内的灯光亮了起来。 英俊帅气的魏宇轩捧着一束由粉色的百合和粉色的玫瑰扎成的花束走到江英跟前,“外婆,祝您生日快乐。” 魏宇轩和江英拥抱后献上鲜花。 包房内又响起了欢快的音乐,赵菲接过江英手里的鲜花,江英在赵芳的帮助下象征性地切割了蛋糕。 赵平、赵红分别把有寿桃的两块蛋糕端给江英和王卫国。 酒店服务员把分好的蛋糕送到每张圆桌上,包房内的人们开始分享着美味的蛋糕。 随后,其他桌的小辈们纷纷去给江英他们那一桌长辈敬酒,房间内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刘建民说:“没想到妈刚才那几句话讲得真好。” 丁海涛、浦卫东、魏斌都纷纷点头,对刘建民刚才的话表示赞同。 赵芳自豪地说:“你们可别小瞧了老妈,她以前当队长的时候,不仅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还经常参加各种表彰大会,上台去传授工作经验,别看她没什么文化,但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甚至连发言稿都不用准备,就能滔滔不绝。” 说到这,赵芳、赵菲、赵平和赵红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坐在正中央的江英身上。 这一刻,赵芳他们心中,充满了对江英的敬佩与感激之情。 历经无数风风雨雨,却依然精神矍铄的江英,用她那润物细无声的无私的爱,将这份亲情和温暖传递给了每一个家人。 岁月如梭,时光流逝,江英对家人的爱,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赵芳他们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