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背叛后他就登基了》 第1章 哑巴宫女阿蕊 严冬,浣衣局, “啪”的一声响, 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到了桦蕊的脸上,秀气的小脸顿时红肿一片,几道指印清晰可见, 少女跪在地上,地上湿漉漉的,冰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地, 虽说是在室内,但时至寒冬,又没烧着炭火,屋子里就和冰窖似的,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三次丢布料你都在场,还敢否认!” “婉秋,你给我打!打到她把赃物交出来为止!” 名为婉秋的女孩双眼含泪,她犹豫着不敢上前,只能在一边哀求着哭: “姑姑,求您让阿蕊起来!这要是把她冻出个好歹,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 “皇上?” “哼,皇上要真当她是个宝贝,怎么睡这么多次还不给她位分?” “就是个下贱玩意…皇上玩过就嫌晦气,哪次不是用完就把她赶回浣衣局的?” … 女人轻笑一声,又舀了一瓢冰水,从头到脚把桦蕊浇了个透, 桦蕊此时已经被冻的脸色惨白,小巧饱满的双唇不停地颤抖着, 梁姑姑把水瓢丢回桶里,水花溅到她的衣摆上,她嫌弃地啧了一声,随后反手又是一个耳光! 本就在苦苦支撑到桦蕊被抽的瞬间跌坐在地,脸也偏向了一边, 婉秋见状惊叫一声,扑通一下跪在梁姑姑面前,哭喊着:“姑姑!求您放过阿蕊!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东西绝不可能是她偷的!” 梁姑姑一把拉开抱住她双腿的婉秋,刚想提脚往桦蕊身上踹, 突然一道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传宫女阿蕊前去乾元殿晋见—— … 梁姑姑愤愤地放下腿,一脚踢倒了木桶摔门而去,婉秋跪着上前想扶起桦蕊,可还没到人身边,就被梁姑姑的骂声给叫走了, 冰水哗啦地流淌一地, … 刚刚的虐待没让桦蕊屈服,可这一声传召就像抽了她的魂一样,她浑身颤抖着,魂不守舍的将湿发拨到胸前, 她想起身,但发现双腿早就被冻麻了,只能徒劳的摩擦着腿面,希望能恢复些知觉, 破旧的木门吱呀着被推开了, 门外的太监见她许久没出来,只好亲自推门查看, “阿蕊姑娘诶!!” 老太监见状吓得一哆嗦,猫着腰就冲了进来,他手足无措地将桦蕊扶到床上,用薄被裹住了她, “阿蕊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 桦蕊一脸苍白,仿佛随时会晕倒,她强撑着牵起嘴角,指了指自己,然后摆摆手, … “您…您这哪是没事的样子!” 老太监一脸心疼,拿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水珠, “老奴还是回去禀告皇上,说您今天得了重病,没法前去面圣!” 桦蕊赶忙抓住他的袖摆,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再忍一次…她就可以见到幼弟了, 她试着爬起来,但知觉依旧没有恢复,差点狼狈地摔下床, 老太监叹了口气,擦去眼角的泪痕, “您这样真的哪也去不了,要不等奴才回去讨辆车,给您接过去可好?” 桦蕊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木门被风吹的哐哐响,冷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她半瞌着眼,牙齿不停地打着颤,只希望这锥心刺骨的滋味早些过去, 渐渐的,不知过了多久,脑子开始越发昏沉,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可已到极限的身体根本不给她抵抗的机会… … … 桦蕊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她本能地向身边人的怀里钻了钻,然后舒服地呜咽了一下, 她早就被毒哑了,嗓子里只能发出些呜呜的短音, 凌景川侧躺着,支起胳膊撑着头,垂眸望着怀中的少女, 不过短短半年,她就从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这样, ——可怜而可悲。 但他喜欢她这样,每每看见她眼眶通红却还强忍着的样子,就想更加恶劣的欺凌她, 因为这都是她该受的! … 怀里的人蹭着他的心口,想要汲取更多温度,他笑着勾起几缕乌发缠在指尖,片刻后松开手指,让它们纷纷落下,接着一把掀开薄被, 冰冷的空气瞬间袭来,桦蕊猛地惊醒,眼中的惊恐让凌世赤岸颇为满意, 凌景川唇角微勾,他眉眼冷峭,五官如同雕刻出的一般,完美到不可思议,笑起时单边的酒窝让清俊的脸上多了分柔和, 桦蕊一骨碌爬起来,忍着周身都不适跪在床前,规规矩矩地低着头, “起来。”凌景川懒懒道, 她撑着膝盖爬起身,眼神闪躲着看向一边, 她还在自己的屋里,但燃着的炭盆让整个屋子暖和了不少, 她此时也明白为什么她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原来就是方便这狗贼可以换着地方折辱她, 桦蕊知道他来的目的,于是自觉地解开了里衣的扣子,就像他之前要求的那样。 生着冻疮的手着实不好看,但凌景川依然撑着头,视线紧锁着她的动作, 里衣掉落在脚边,将她圈在堆叠的粗布之中,她双手无措地捂着胸口,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怒, … 凌景川玩味地看着少女,声音戏谑 “手放下来,转一圈给朕看看。” … 桦蕊咬住后牙,两个拳头捏的紧紧的,屈辱感让她浑身如同针扎一样难受。 她犹豫着,双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乖乖地放在了腿边, 缓缓转过一圈,当凌景川再次锁上她的目光时,她的眼里写满了屈辱和不甘,桦蕊咬住下唇,浑身开始颤抖, 凌景川轻笑, “都瘦成这样了,难怪用着不舒服…” “下次召你还是这么瘦的话,就别想再见到桦庆云了。” … 桦蕊闻言马上点头,她生怕失去见到弟弟的机会,她的这条命可以说是为了四岁的庆云才留着的, 否则以她的性子,怎能忍受承欢于杀父仇人的身下! … 凌景川很满意她的乖顺,将苏绣外袍披在她身上,拦腰抱起瑟瑟发抖的少女,少女被宽大的外袍裹得严严实实, 他一脚踹开木门,将她抱上了马车, … 车上点着乌沉香,她跨坐在他腿上,宽大的衣袍掩藏了指间的罪恶, 少女伸长了脖颈,将最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凌景川眼前, 白皙修长的脖子勾的凌景川心痒痒的,他不是能忍耐的人,狠狠地一口咬住了眼前的诱惑, 桦蕊发出呜呜声,她沙哑的嗓音此时只会引的凌景川更兴起, 他已经不想等了,将案几上的茶具扫开,一把将桦蕊按在上面, 还好有手上的前奏,让桦蕊没有疼到眼前一黑,但一身的冷汗还是表明着少女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 马车停下了,但无人敢上前,颤动着的车身告知着车内所发生的一切, 许久… 老太监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 “皇上,寝宫到了。” 第2章 杀意 诺大的寝居室灯火通明,但却空无一人,凌景川向来不喜受人打扰, 此时大门紧闭,厚重的帘子被全部拉上,将所有缝隙挡得一丝不剩, 桦蕊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凌景川明明有绸子,却偏偏喜欢用粗制的麻绳, 一指粗的绳子深深嵌进桦蕊的肉里,勒的她又痛又痒, 果然还是逃不掉的, 凌景川第一次羞辱她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一招, 每每开始前都会把她捆了放地上,在汤药的作用下桦蕊只好满地翻滚着,企图汲取地上的凉气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凌景川拿起茶壶走到桦蕊身边, 少女此时正紧闭着双眼,全身汗如雨下,全身抖的和筛子一样, 他蹲下身,拨开少女脸上凌乱的发丝,汗水打湿了乌发,碎发紧贴在脸上, 两指掐住脸颊, 桦蕊双唇被迫张开,凌景川将茶壶举高,早已冷掉的茶水顺着壶嘴流下, “咳咳…咳…” 茶水灌进嘴里,呛的她咳的弓起了身子, 多亏了这一壶凉茶,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凌景川,希望他能早些让她解脱出来, 骨节修长的手覆上了她的脸颊,凌景川玩味地揉捏着她的双唇,本就饱满可爱的嘴唇此时像涂了口脂一样红润, … “舔。” … 他将拇指放在桦蕊嘴边,桦蕊顺从的伸出舌尖,将手指勾了进去,讨好地舔舐着, 凌景川几乎看入迷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将门之女,如今却乖的和只小猫儿一样, 桦蕊难受地哼哼了几声, 凌景川知道这药有多烈,毕竟今天她也遭了罪,所以也没准备做太过火, 只在赏玩了一会之后就把人抱床上去了, … … 麻绳被解开,桦蕊活动了几下快僵硬的胳膊,这才爬下了床, 凌景川向来不许她在寝宫里过夜,不管折腾到多晚都会把她赶回浣衣局,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 ——她没有衣服,过来的时候披着的是凌景川的外袍, 男人眉头轻挑,骨节修长的手指敲叩着桌面,眼中尽是玩味, 他慵懒地撑在桌上,如墨的黑发垂到腰际, “回去。” 桦蕊见他想赖账,顿时就急了,呜呜地摇着头,想让男人想起自己的承诺, 凌景川轻笑一声,说自己没忘,明晚会让她和弟弟见面, 桦蕊长舒一口气, 整整半年了,她忍辱承欢了无数次,这才换来和弟弟见面的机会, 当初她被抓进深宫后宁死不从,被折磨到就剩一口气了依然对着凌景川破口大骂, 凌景川也没惯着她,先是连着三付软骨散让她功力全失,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又灌下毒药毒哑了她的嗓子,让她从此口不能言, 可凌景川到底是能发动宫变的人,他知道桦蕊的软肋, 庆云是桦蕊从小带大的,父母常年驻守边疆,整个桦府只有她一个女眷,庆云不缠着她还能缠着谁, 他留下四岁的桦庆云养在宫里,告诉桦蕊只要她听话,庆云就可以安然无恙甚至是养尊处优, 本来一心求死的桦蕊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从此变得越发乖顺和怯懦, 可养的猫太温顺也无趣,有时候凌景川反而会想念她张牙舞爪的嚣张样子。 … 少女瑟缩地站着,她的衣服都留在了浣衣局,眼下这人要她回去,她虽早想离他十万八千里远,可总不能光着出门… 她踮脚走到衣架前,想取一件外袍披上,可指尖还没碰到衣服,伸出了的手又缩了回去, 她怯生生地瞄了眼凌景川,见他没有看着自己,于是壮着胆子取下了一件黑底描金的袍子, “朕有说过让你拿吗?” 男人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回头,有些无措,眨了眨小鹿般的眼睛,双唇轻启,从凌景川的角度甚至可以看见一小截湿润的舌尖, 刚刚的情景瞬间翻涌至眼前,凌景川感觉小腹一热,只想把她按在这桌上再折辱几次, … 桦蕊眼眶一红,膝盖一弯就朝着他跪下了, 凌景川嗤笑一声,看着她的乖顺样子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便径自灭了灯,独自回床就寝了, 黑暗中只留下桦蕊一人跪在桌前,她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卧房虽大,好在炭火烧的也足,就算她这样光着也丝毫不觉得冷, … 刚才的冰水现在才显现出厉害,她的额头开始发烫,每吞一口唾液嗓子就像被刀片拉过一样,刺痛不已, 渐渐的她有些撑不住了,只好软下了腰身,跪坐在双脚上,再后来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蜷缩在地上昏睡过去的, 也许只睡了片刻,醒来后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缓缓睁开眼,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 现在应该是深夜了,除了窗外呼啸的寒风,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 桦蕊撑起身子,望向凌景川的方向, 那人大概已经睡熟了,对她的动静毫无反应, 少女踮起脚尖,忍着全身的高热,缓缓走到床前, 她看了眼凌景川,又将目光移到离床不远的刀架上,三尺多长的乾灵剑正安静地躺在上面, 月光映照在剑鞘上,青色的剑鞘封印住了杀气,桦蕊知道这把利剑是怎样的削铁如泥,拿起它,只需轻轻挥动手腕,就能劈开一人多粗的树桩, … 她握住剑柄,冰凉的触感让她升起了杀意, 心中一个声音响起… … 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可以了, … 他们没有败,三皇子逃离生天一路北上,这时候应该与父亲残存的部下汇合了, 只要狗贼一死,这天下就会回归正主,她也不用再被困于这深宫之中,受尽折辱了。 纵使她功力散尽,可凌景川现在毫无知觉,如果她足够幸运,那就可以一击毙命,将这狗贼斩于床榻之上! 她几乎要被这杀意蛊惑了,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托起剑鞘,曾经可以百步穿杨的双臂此时连举起利剑都困难, 桦蕊缓缓拔出利刃,剑身闪出的寒光让她周身一颤, … 不行! 她还有庆云, 如果失败了,自己就算被腰斩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庆云才四岁,她不敢想象凌景川会把他怎么样… … 她缓缓将乾灵剑放回刀架,而后又垫着脚回到原处,蜷缩着躺了下来, 凌景川看着地上的少女,心中轻笑, 黑暗欺骗了桦蕊,让她不知道自己躲过了多么可怕的惩罚 第3章 刁难 高烧让桦蕊连连噩梦, 梦里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打成逆贼,斩首于城门口,又被人将头颅挂在城墙上, 血水从脖子的断口处哗啦啦地淋下来,她站在城墙下,被这鲜血浇满了全身, 她想尖叫,可嗓子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咽,她想逃,但双脚就像生根一样紧紧扎在地上! … 午时钟声响起,终于将她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桦蕊猛地坐起,身上的黑底描金外袍滑落,她攥着外袍回忆着,难道她昨晚迷糊了,自己拿了件衣服给盖上了? 寝屋大门被打开,接着厚重的帘子被推开,阳光洒了进来,还没适应光亮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她皱着眉头侧过头去, 三个侍女托着托盘依次走进, 她拿起托盘上的衣服自行穿好,还好衣服已经干了,摸起来还暖烘烘的, 见她穿戴整齐,第二个侍女送上了一碗汤药,桦蕊知道这是避子汤,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第三个托盘上依然是汤药… 桦蕊有些疑惑,她歪着脑袋,朝侍女眨了眨眼,可侍女只是把头低的更深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懒得去想那狗贼在耍什么花招,一口气喝完之后将碗丢了回去。 … 凌景川还算留了点情面,没真的让她光着回去,她无视掉周围的窃窃私语,快步走回浣衣局, 梁姑姑早就给她安排好了任务,今天又是干不完的活,整个浣衣局,她分到任务的总是最重的,要么是刷洗衣桶,要么是洗被褥, 这点任务要是放以前只能算个热身,但现在的她每天光是赶着完成任务就已经在苦苦挣扎了,更何况还要时不时的被针对, … 敢针对她的只有梁姑姑一人, 半年前浣衣局突然被大太监领来一个哑巴宫女,不但身世成谜,还住单独的卧房, 这种待遇只有当上了姑姑才能有的,任谁都能想到梁姑姑为什么处处刁难哑巴阿蕊, … 宫女们对桦蕊又好奇又害怕,毕竟皇上时不时都要传她去寝宫,一待就待到半夜才回来, 可时间一长大家也都奇怪了,按道理被皇帝看上一次就可以封个美人,从此当上主子, 可这都多少次了,阿蕊依旧是浣衣局的低贱宫女,一时间搞得各种流言到处乱飞,什么猜测都有, 久而久之大家对阿蕊也就不怕了,有几个还在梁姑姑的授意下暗中欺负她, 放眼整个浣衣局,也就婉秋一人会为她说几句好话。 … 桦蕊把最后一床床单甩上晾衣绳,冰凉的水珠子溅了她一脸,她随手抹了把脸,放下挽起的袖子去了后院厨房, 午膳早就结束了,桌上就剩下个黑乎乎的馍,一看就是被人恶意摸脏的,桦蕊心里暗骂几句,但不得不拿起馍馍,把外层脏了的皮给撕掉,就着冷水三两口咽了下去… 狗贼要她多长点肉出来,就这种劳动强度和吃食,不再掉个几两肉就谢天谢地了! “阿蕊…这馍脏成这样了还怎么吃呀!” 婉秋惊呼着跑了进来,她打开柜门,从架子上端出一碗肉羮,虽然早已凉透,但看起来依旧诱人, 桦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向婉秋点头致谢,一口气喝完了整碗肉羮, 早上的高烧也开始退了,她现在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婉秋见她又准备去干活,赶忙拉住她,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昨晚把她吓个半死!这几天梁姑姑都不会刁难你的…”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先回屋里睡会…等要干活的时候我再去叫你…” 说完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甜糕,推着她回到了房里。 … 桦蕊躺床上一点点啃着软糯的糕点,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吃到像样些的食物,以往在桦府她过着的可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桦将军就她一个女儿,自然是宝贝到不行,即便人在边关还是会时时挂念着她,各种新奇玩意整天往府里送, 不过比起首府,她更喜欢北方边疆, 她从小就被父母养在边疆,性子自然也同野着长大的孩子一样,肆意张扬,有时候甚至无法无天, 她从来就不是大家闺秀,比起琴棋书画,她更愿意在马背上一待就是一整天, 可是自由的日子在她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因为与定南侯的婚约临近,她被送回了首府长平,从此变成了深闺中的大小姐,还好此时庆云也出生了,无聊的日子总算得了个伴, 她不止一次想毁掉婚约,但纵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试过一遍,也无济于事, 她与定南侯凌景川的婚约是先帝钦定的,就算父亲再纵容她,也不会放她回去, ——君臣之纲礼不可破 这是父亲一直告诉她的。 … 她曾带信给定南侯,明确告诉他自己不想成婚,希望他可以主动解约,或者他们假意成婚,两年后可以一纸休书将她休掉,这样她就可以回到北疆了, 结果等了好久定南侯都没有回信,她为此苦恼了不已… 那时桦府的丫鬟们都说蕊姑娘命好, 定南侯年轻有为,模样又极为俊美,能嫁给这样的郎君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 但无人知晓的是她早早就与三皇子心意互通,每次随父亲入宫都要偷偷找他玩闹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们虽然相隔千里,但互通的书信早就可以塞满一整个抽屉里了, 然而这些书信在桦府被凌景川满门抄斩后就被焚为一团灰烬, 让她最后的一点念想都灰飞烟灭了… … 敲门声惊醒了桦蕊,大概是下午的开工时间到了, 打开木门,门后站着的却是老太监周公公,他毕恭毕敬地把桦蕊请去乾元殿, 太阳依旧挂在日头上,离说好的晚上见庆云还有好久,桦蕊也不明白凌景川这么早把她叫来是为了什么,只得在殿里候着, 她盘腿坐在案几前,地上铺着的蟒纹毛毯极为厚实,让她有种想躺下去的冲动, 这里到底是皇帝寝宫,整个室内都暖和的很,香炉里还飘着袅袅白烟,熏香味一直往她鼻腔里钻, 桦蕊本就疲惫,几番与困意抗争后,不知怎么的就倒在地毯上睡了过去… … 有人抚摸着她的头发… 桦蕊先是迷糊着睁开眼睛,在意识到自己身处寝宫之后瞬间就清醒了! 她刚想挣扎着爬起来,就被凌景川压着按回去了, 她蜷在地毯上,但脑袋枕在凌景川的腿上,面对她的是绣着龙纹金线的袍子, 明明贵气的暗紫色只能被皇帝一人使用… 她咬着后槽牙,心里只想把这外袍从他身上扒下来! 面前的人把玩了一会她的发丝才懒懒地开口: “等下我会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去见桦庆云,他还不知道这半年都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到时候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自己清楚就好。” 桦蕊心头一紧, … 说? … 她本都快认命了,后半辈子永远只能当个哑巴,但听凌景川的意思居然可以让她重新开口?! 她赶忙撑着起身,这回凌景川没有阻拦她, 桦蕊歪了下头,双眉微蹙望着他, 凌景川知道她这是在表达疑惑,这个时候的她尤为可爱, 他轻笑一声,捏了把她秀气的小脸,接着取出一个六边形的金属小盒, 一颗龙眼核大小的药丸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张嘴。” 凌景川说着,将药丸塞进她嘴里,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你都可以重新开口,但两个时辰之后药力就会过去,明白了吗?” 桦蕊咽下药丸,试着发出些声响,但除了呜呜的音节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眼里居然有些埋怨的意思, 凌景川倒是没恼,反而被这久违的大胆给逗笑了, “急什么,药效起来还有好一会。” 话音刚落,桦蕊觉得后颈一痛,随后就被凌景川攥着后颈压在了桌面上… “得了好处可要好好听话…” 身后的人轻笑着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第4章 童言无忌 寝宫一片狼藉,宫女衣裙散落一地, 眼前的人倒是一件衣服都没少,金龙纹绣的外袍依旧穿在身上, 凌景川随手丢给她一件罗裙,定睛一看,这是她在桦府当大小姐的时候穿的, 她艰难地换上衣裙,周身的酸痛叫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凌景川脱去龙纹外袍,换了件浅色长衫,又将雕龙金冠取下,随手拿了个不起眼的玉冠换上, 桦蕊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她做梦都想取下这人的脑袋,但不得不承认这脑袋确实长得不错, 特别是含情的眉目和高挺的鼻梁,放眼整个大遥都找不出能长成这样的。 … 凌景川见她穿戴好了,照着她的侧腰狠捏了一把, “啊——” 少女一声痛呼,接双手赶忙捂住嘴, 她可以说话了!! 桦蕊一脸不可置信,半年了…她终于又能开口了! “第二次在窗边的时候就能开口了,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 桦蕊想到刚才他的暴虐,顿时一阵恼火,心里暗骂一声混账, “你说什么?”凌景川问道。 “什么什么?”桦蕊反问。 凌景川半眯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懒懒道:“之前心里没少骂朕?” 桦蕊心道不好,是不是刚刚不小心说出来了… “没,你想多了。”她淡淡开口, 凌景川此时心情极好,懒得和她计较这些,他几步上前,牵着桦蕊的手就出去了, “带我去哪?”桦蕊问, “你弟弟不傻,难道要把他带到乾元殿见我们?” 桦蕊心里咯噔一跳, “我们?” “你也一起?” … “朕说了让你见他,但有说过让你单独见他吗?” 桦蕊跟在后面翻了个白眼,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 “庆云!” 前脚刚迈进大门,凌景川就向着屏风后面喊道, 接着一个稚嫩的童声传来, “景川哥哥!” 桦蕊鼻子一酸,甩开凌景川的手就迎了过去, 桦庆云停下小跑着的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 “阿姐…?” … “庆云…是阿姐,是阿姐…” 桦蕊的眼泪簌簌落下,她缓缓蹲下身,朝他张开双臂,庆云尖叫一声撒开腿就冲进了她怀里! 桦蕊几乎要将他拥之入骨,惹的庆云频频叫痛, 她放开庆云,用袖子擦掉眼泪,扯起唇角给了他一个微笑, “庆云有没有想阿姐?” … “想!” “阿姐的病是不是终于好了呀!” … “你阿姐闹脾气不肯好好吃药,整整半年才把病治好,庆云不能学阿姐知不知道?” 凌景川走了进来,一把抱起庆云,宠溺地刮了下他的鼻尖,将他抱到案几前坐下, 庆云拿起桌上的葡萄大喊着阿姐来吃, 桦蕊快步跟了过来,坐在了庆云身边,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庆云,生怕一个眨眼他就再次消失了, “阿姐的病好了是不是就能带我回家了呀…” 凌景川剥好一颗葡萄喂进庆云嘴里,庆云边嚼着边扯着桦蕊的衣袖,像以前一样对着她撒娇, … “阿姐她不回去了,和庆云一起住宫里好不好?” 庆云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大喊着:“不好,不要住宫里!” 桦蕊心头一跳,忙问道:“是宫里有人欺负你吗?!” 庆云眨了眨大眼睛,说道: “没有啊…大家都对我很好,景川哥哥每天都会来陪我玩…” “可是庆云还是想回家…” … 桦蕊的声音轻颤,她涩着嗓子解释:“庆云…阿姐暂时还不能回去…” “是阿姐的病还没好吗?” 凌景川打断了刚想开口的桦蕊,问道:“庆云为什么想回家?” 他闻言马上苦着个脸,噘起小嘴,恼道:“因为我不想阿姐和承佑哥哥在一起玩!阿姐每次来宫里都会找他!” “庆云!!” 桦蕊心头一炸,顿时头皮发麻,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时候提三皇子岂不是给凌景川发难的机会! 哪知道凌景川不但不恼,反而继续问道:“那你想让阿姐和谁一起玩?” 庆云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小手指向自己,说道: “我!” 接着手指指向另一边, “还有景川哥哥!” 凌景川又奖励庆云一颗剥好的葡萄,侧头看向桦蕊,话里话外透着讽刺:“听见没,以后要乖些。” 桦蕊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一饮而尽, 庆云看着桦蕊仰起的脖子,好奇道: “阿姐的脖子上是什么呀…好几个红红的圆块块…” “臭虫咬的。”桦蕊回道。 … “啪”的一声,葡萄被捏爆,紫色的汁水流了一手, 她还是哑着比较可爱,凌景川想。 … 桦蕊被庆云领着在苑里逛了一圈,这里与她想象中的天差地别, 不但有十多个宫女和太监负责照顾他的起居,而且还专门为他准备了花园和书房,每天都有先生来教他念书, 看着幼弟的样子,桦蕊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就算要继续回浣衣局受苦心里也好受多了, … 桦庆云牵着她的手,迈着大步向前走,正值严冬,蜡梅开的正旺,满园的幽香, “阿姐,你嫁给景川哥哥好不好?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 桦蕊不由得蜷了蜷手指,苦笑着问道:“庆云为什么喜欢凌景川?” 他挠了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景川哥哥对他好,那肯定对阿姐也好, 她轻叹一声,嘴里呵出白色的雾气, “那都听庆云的,以后我们只和他玩…” “太好了!!” 庆云高兴地连蹦几下,蹦蹦跳跳地跑去折了枝腊梅交到桦蕊手上, “这是阿姐最喜欢的花!” “阿姐住的地方有吗?” … “…有,有很多。” 桦蕊回道。 … 桦蕊走的时候庆云拉着她的裙摆嚎啕大哭,凌景川不得不向他保证,过几天还带桦蕊过来,这才让他抽抽嗒嗒地止住了哭泣… … 打开车窗,窗外闪过一道道宫墙,桦蕊靠在窗边对着窗外愣神, 齐阳宫早在四百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落下了第一块砖, 起初它只是一座宫殿,但在后续数百年的加盖中已然成为了一座小型城池,最辉煌时期同时使用的寝殿高达近千间, 顾氏王朝的统治在华州大陆上延续数百年,直到凌景川的出现才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原来看似树大根深的顾氏早已被蛀空,只需一场宫变就可让这皇权易主,江山改姓, … 离乾元殿越来越近了,窗外闪过的一座座宫殿曾经灯火通明,而现在全部大门紧闭,乌黑一片… 自从凌景川称帝后他遣散了数万宫人,又将曾经的嫔妃或是流放或是驱逐,诺大的皇宫现在只剩下不到一成的宫人,每每到了晚上都显得无比空荡。 马车停下了, “啪” 车窗被推上, 桦蕊回过神来,望着她眼前的人,凌景川手持书册,看都没看她,冷冷道:“滚下去。” 她提起衣裙准备跳下马车,凌景川的声音再次传来, “把衣服换了。” 桦蕊看着看着案几边的宫女裙,低声问道:“我…咳咳,我可以拿回去换吗?” 她的嗓音已经开始沙哑,吐字愈发困难, 凌景川头都没抬,眉宇间透露着不耐烦, “就在这里换,跟朕装什么纯。” … 她三两下换好了衣服,又将百褶重绣裙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到案几边, 车门被关上,马车再次启程, 凌景川心中一阵烦闷,他丢下手中的书册,书册沿着桌面滑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拾,可手指却不自觉地移向了一边的罗裙, 拿起罗裙,少女特有的体香钻入鼻腔,他搓捻着手中的衣料,让这香味肆意散出,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 “皇上,寝宫到了。” 马车停下了,门外传来老太监的声音。 凌景川下了马车,随手将衣裙塞给一旁的宫人,冷声道: “拿去烧了。” 第5章 立后封妃 杜熙叶又一次展开那幅画像,这是她这个月第十五次了, 细弱无骨的手指轻抚过画上的男子,这是她日后的夫君,也是当今的圣上。 半年前她的父亲听杯为号,一举诛杀前朝太子,成为开国功臣,而她与凌景川的婚约也在那时就被注定了, … 阿林抱着一堆诗册走进房里,看见她家大小姐正冲着画像发愣,嘴角还勾着浅笑,不禁笑道: “小姐,这画像可没意思,三个月后您就能看到真人了…” “…据说皇上的母后是苗疆一等一的美人,皇上的长相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可比这死板的画像鲜活多了!” “到时候您呀…可以天天和郎君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再生一双儿女,变成这大遥最尊贵的夫人!” 阿林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把刚晒好的诗册放回书架,丝毫没有意识到杜熙叶已经羞的面红耳赤了,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小姐,连外男都不曾见过几个,哪听得了丫鬟这种污言碎语, 但她明知自己不能听,却又希望阿林可以多说些… “阿林,以后进了宫可不敢这么胡说,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一点言谈差错可都不能有。” 杜熙叶缓缓卷起画像,将它放进最顶层的抽屉里, 她模样极美,又诗画棋艺样样精通,曾经长平想迎娶她的人可以绕城墙一大圈, 可她早早就芳心暗许了当时的定南侯,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只在后院远远地一瞥,就被他勾了魂,从此害了相思病,日里夜里想的都是他, 后来当父亲把订婚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第一次连喝三碗甜酒,醉到酣睡不起。 阿林拉着小姐的手坐到桌前,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没什么规矩, 她凑到杜熙叶的耳边悄悄道: “小姐,我还听说呀…皇上特别专情…” “专情?” 阿林一脸坏笑,使劲点头,继续道:“他从和您订婚到现在,一个美人都没封过,只临幸过一个哑巴宫女,而且连个位分都没给,可不就是因为您吗!” 杜熙叶的脸又红了,她假意恼着,嗔怪阿林胡言乱语,阿林笑的直不起腰,忙说自己错了。 … “哑巴宫女…”杜熙叶喃喃着,“阿林,你说按照规矩不是至少封美人吗,为何…” 阿林嘟着嘴说道:“这男子同女子自然不一样,皇上他虽然专情于小姐,但身边又不能没人…” “要我看呀…这哑巴宫女也是特地选的,皇上故意找了个有明疾的,到时候就算不给位分也好打发,哪有哑巴当妃子的您说是不是。” 杜熙叶听着心里有些难受,心想大婚之后就向皇上求个恩典,给这苦命姑娘一个位份,只要她本本份份的,保她日后衣食无忧。 …… 桦蕊回到浣衣局的时候又过了饭点了, 意料之外的是厨房里居然留了她的那份,果然如婉秋所说,梁姑姑最近不会找她麻烦了, 她口解决了晚饭然后跑去浣洗处,院子里挤满了干活的宫女,原本吵嚷着的小院在桦蕊进来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桦蕊就当没看见,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结果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被人一脚踢飞矮凳,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 “哈哈哈哈哈…” 几个成天绕着梁姑姑转的宫女顿时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就这样还妄想当美人…”为首的一个宫女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拙劣地模仿着桦蕊跌坐下来的样子,惹的一旁的人再次大笑起来, 另一个举着满手皂荚泡附和道: “你们说皇上马上就有真美人了,会不会转头就忘了咱浣衣局痴心妄想的假美人呀哈哈哈哈…” “还假美人…我看是梦里的美人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分封名册出来了,一个皇后一个昭仪一个美人,我想了半天这美人怎么就不是咱们阿蕊呢…” “那可不好说,搞不好咱们阿蕊是皇后呢…” … 这话一出众人先是一顿静默, 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每个人都笑到眼含泪花,活也不干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个宫女装模作样地向桦蕊行了个礼,随后用湿掉的帕子向她脸上一甩,一串水珠飞着打到她脸上, 桦蕊咬紧牙关,慢慢爬起来拿回凳子坐了回去,她装作听不见,开始埋头干活, 那人刚想继续拿她寻开心,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梁姑姑的骂声给打断了, “都给我坐回去!” “一个个无法无天了是,干活时间在这说相声呢!” … 众人吓的连忙噤声,缩着脖子回到了原位, 梁姑姑缓步踱到桦蕊身前,她咚的一下踢了桦蕊的木盆,冷水荡起,溅桦蕊一身, “有些人——” 她特地看了眼桦蕊,随后高声道, “不要天天想糊涂心思…” “自己来浣衣局是干什么的,自己心里要有数!” “该干的事情没干好,那也不怪我罚…” … “对阿蕊。” 她双手交叉抱臂,俯视着桦蕊, 桦蕊歪头眨眨眼, “中午人就没了,大晚上才回来,给你的任务你是准备夜里做?”梁姑姑嗤笑道, “你要是精力足的话晚上就把今年的年录给抄了,听说你识字,不给你施展一下的机会多浪费是不是?” 桦蕊点了下头,接着埋头一个劲地搓着被单,双手被冰水冻的通红, 梁姑姑当她这是明白了,昂着头在院里巡视了一圈才离开。 …… 入夜, 桦蕊抱着一大捆货品记录册往回走,五分钟前她刚把最后一条床单挂在晾衣绳上,随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取了这些文书任务, “阿蕊!” 婉秋坐在门口向她招着手,脚步还放着个小木盒子, “肯定饿了!看我悄悄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桦蕊打开木门,把文书铺了一桌,诱人的香气传来, 她回头,原来是婉秋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装满了肉羹,一粒粒的牛肉埋在米粥下面, 桦蕊接过餐盒一勺勺大口吃着肉羹,婉秋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她长着一副秀气的样子,但举止却一点不像个姑娘, “梁姑姑自己不想写文书,找个理由全部塞给你了…” “谁让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识字的呢…” 婉秋愤愤地为她鸣不平,但桦蕊到是无所谓的样子,刮干净了盒子每一处,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她冲婉秋甜甜一笑,收拾了盒子就伏案工作去了, “我可以看看吗?”婉秋随手翻开桌上的册子, 桦蕊点点头,提笔开始誊抄,目光一直没移开过书册, 婉秋几将所有册子都翻了一遍,边翻边抱怨着看不懂,桦蕊倒也没嫌烦,只是笑着把她翻过的整理好, “我果然是学不来字的…” 她肩头一沉,一副泄了气的样子, “本来想帮帮你,但看来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啦…” 桦蕊指了指木盒,双手合十表示谢谢,婉秋微微一笑,拿起盒子向她道了别, 门刚关上桦蕊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插上门闩,靠着木门深吸一口气,从腰带里抽出一张字条, 幸好幸好… 她在回来前就把书册翻了一遍,不然就当场暴露了。 第6章 婚前酒后 尚衣局送来了婚服,凌景川只看了一眼就让人拿走了,可宫人们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他丢下奏折,让人将皇后的喜服呈上,一袭云锦描金的凤衣美到让人挪不开眼, 指尖沿着金线描摹,凤凰衔枝的图案栩栩如生,珠宝碎钻更是镶满了衣裳,虽然大婚从简操办,但这身喜服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对皇后的用心, “留下皇后喜服,其他的拿走。” 宫人们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违背命令,只得单独将凤衣留在架子上, 他面色沉沉,但轻抚凤凰的指尖确是极为温柔… …… 桦蕊刚想坐下来打个盹,凳子还没捂热就被周公公给传召了, 她一肚子火,边走心里边骂, 这才第三天,这狗贼当真是忍不了一点,明明都要大婚了还拿她泻火, 她只希望皇后她们能生得好看些,能把他魂都勾去了才好,这样她就不用遭罪了。 … 行宫大门被打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桦蕊走上前,恭敬地行了跪地礼,然后等着他发话, 凌景川看着她,在白酒的作用下他一时没想起来为什么来了个小宫女, “朕传的是小蕊儿,你是谁?”他问, 桦蕊一头雾水,又不敢擅自抬头, “朕问你小蕊儿在哪里!” 凌景川抬高了音量,言语间透着烦躁, 桦蕊心道他不会是喝高了,于是心一横,直接把头抬了起来, 凌景川面露震惊,他皱着眉头看了桦蕊半天,这才问道:“你穿着宫女的衣服干什么?” 桦蕊耸了耸肩,也不知道这醉鬼能不能想起来, “过来…”他向桦蕊招招手, 桦蕊上前,被他拦腰一揽搂在怀里, “小蕊儿为什么不说话?” … 因为我被你毒哑了你个猪头, 她暗骂着…双手推着凌景川的肩膀,努力地保持着距离… 这里可是行宫,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凌景川都爱对她做些什么, 要脸, 身前的人大概是真的醉了,也没怎么烦她,只是带她到长榻上躺下,就这么抱着她睡着了… …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凌景川看着怀里的人,脑子嗡的一下疼了起来, 他毫不客气的叫醒桦蕊, 桦蕊揉着眼睛,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想起自己是在行宫,忙连滚带爬地滚下长榻, 凌景川传宫人送来了醒酒汤,接着就坐回案几前拿起奏折开始批, “过来研墨。”凌景川冷声道, 桦蕊赶紧起身,坐他身边一板一眼磨着墨条,她想知道奏折上都写了些什么,但无奈胆量不够,光靠偷瞄根本看不见几个字, 墨水早就攒了一砚台了,她看着眼前专注批折子的人,老实地等着, 桦蕊回忆着他刚才的样子,心想这人酒品还不错,算是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就是小蕊儿这个称呼…让她对眼前的人杀意更深了, 这乳名是她的家人才会喊的,也不知道这狗贼是不是良心都被自己给吃了,有脸这么叫她… 奏折一批就批到了夜里,期间连晚膳都是在行宫里用的,虽然桦蕊和他待在一起浑身难受,但跟着蹭了顿好的也算是补尝了, 看着凌景川丢下最后一本奏折,桦蕊总算歇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想提醒他已经很晚了, 然而凌景川无视她的暗示,径直走到衣架前,他取下云锦凤衣,水波一样丝滑的面料顺着他的臂弯落了下来, 他屏退所有宫人,又让人把大门关上,这才把桦蕊叫过来, 这凤衣一开始就在这了,两件拆开视作不详,她刚刚还疑惑凌景川的那件去哪里了… 桦蕊不解地走到他面前,下一秒凌景川的举动差点吓得她站都站不稳! 凤衣上身,凤凰衔枝的图案瞬间活了过来,一袭红色衬的她小脸更加白皙精致了, 桦蕊慌忙后退,手忙脚乱地想扯掉凤衣,这一举动顿时惹恼了凌景川, “不许脱!”他怒喝道, 桦蕊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一时半会没了主意,她猜是不是这人酒还没醒,开始发酒疯了… “唔…”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打断了桦蕊的思考, 凌景川搂住她的腰,有种要将她揉进骨子里的冲动,他撬开她的唇齿,侵占每一寸气息, 桦蕊浑身僵住了… 这是这凌景川这半年来第一次…吻她… 纵使他们共度过无数个夜晚,但说直白些…凌景川压根就没把她当人看,只顾满足自己癖好,从来不顾她的死活… 可现在的他眼眸微瞌,唇齿间的占有欲几乎要将她碾碎, 他的手指一点点扣进来,直到他们十指相扣… 这个让她窒息的吻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她双腿一软,瘫倒在他怀里, … 突然间凌景川一把推开她,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他双手捂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桦蕊倒抽一口凉气,凌景川本就高她许多,稍稍一用力就把她推倒在地,跌的她尾椎骨生疼… 她头发散乱,凤衣也凌乱地挂在肩上,惶惶不安地看着凌景川, 凌景川低头,面色沉沉的看着, 许久,才勾起一抹嘲笑,他嗤笑着开口:“不伦不类…果然山雀是当不了凤凰的。” 闻言桦蕊飞快地脱掉凤衣,生怕晚了一秒就被他发难,她小心地将衣服挂回架子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滚。” 桦蕊得令之后像兔子一样飞快地退了下去, “砰”的一声,大门再次关上, 桦蕊小跑着往回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木柜倒下砸着地面的声音,她回头望向大殿,停了片刻,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宫人们个个都吓得一哆嗦,周公公慌忙跑进大殿, 云锦凤衣就这么凌乱地散在地上,一边的衣架更是碎了一地, 周公公大惊, 这架子是百年沉木所制,现在连底座都断成了几节…皇上这是发了多大的怒气啊… “皇上…这,这凤衣可是不妥?” 这时凌景川早就面色如常了,他淡淡开口道:“把凤凰衔枝改了。” 周公公双手拾起凤衣,仔细看了看绣图,这才恍然大悟, 他托着凤衣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心下也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 杜府, 杜熙叶惊呼一声,又很快地用帕子遮住失态,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虽秀眉紧锁,但语气中的兴奋是藏不住的, 阿林用力点点头,“皇上当时发了好大一通火,连衣架都摔碎了!” “你说这些尚衣局的狗奴才们到底会不会办事…” “小姐明明说的是要柳树枝,那帮猪脑子居然能绣成腊梅!” “…凤凰衔枝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敢怠慢…她们当真不把小姐当回事!” 杜熙叶眼中闪过一丝气恼,暗自咬住了腮肉, 阿林见自家小姐生气了,又忙补充道:“但您看皇上这不是替您出头了吗!他昨晚发多大的火,就说明有多在意您!” 杜熙叶觉得阿林的话有道理,心里顿时也就舒坦了不少, 但阿林话锋一转,她一个放下的心再次揪了起来, 阿林说:“我还听说那哑巴宫女偷穿了您的凤衣!” 第7章 偷听 桦蕊心里哼着牧马小调,拿着个长竹竿挨个敲掉屋檐下的冰锥子, 凌景川十多天都没传她了,她心情极好, 这得来不易的十多天总算让她有了把伤养好的机会,身上的淤青难消,但她好歹坐着也不再难受了, 冰锥砸向地面啪嗒一声碎成渣子, 这东西万一砸着人搞不好当场就没了,也难怪梁姑姑早上丢她一根杆子让她挨个敲, 刚敲完最后一根,她远远地就看见婉秋超她招手, 桦蕊轻叹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向她招回去, 婉秋不知道又从哪里弄来了点心,非要拉着她一起吃,好不容易哄走了婉秋已经是大晚上了, 她插上门闩,摸出藏在桌板夹层中的薄纸,平铺着摊开在桌上, 这张地图可以让人找到庆云, 那天来回的路上她都没闲着,面上装作发愣,其实心里一直在记线路,回来后马上就默背出来,画成了图纸, 梁姑姑的人已经就位了,只要摸清楚庆云的作息时间,就可以将他偷偷带出齐阳宫, 只要庆云一走,她就可以豁出性命去刺杀狗贼了! 可眼下还有一件事让她不得不再冒一次险, … 入夜,众人纷纷睡下, 桦蕊披上一袭黑袍隐入夜色,黑布料是她从库房里偷的,为此还被浇了一身冰水, 她只是失了功力,但躲避巡视这种小事还是信手拈来的, 大半个时辰后,沁人的腊梅香钻入鼻腔,她费了不少力气才爬上墙,随后噗通一下掉到地上… 下次还是挖狗洞,她心想。 桦蕊揉着磕肿了的小腿一瘸一拐地摸到寝室外, 此时整个宫殿一片漆黑,但唯有庆云的寝室还亮着灯,屋里传来说话声, 她弯腰靠近木窗,屋中烧着炭火,木窗稍稍被打开,只要等里面的人走,她就可以把纸条递给庆云,这样一来整个计划就全部完成了, 桦蕊将耳朵贴近, 这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跳, … 是凌景川! … 她暗骂一声,心想太晦气了,居然能在这里碰见, 庆云脆脆的童声传来, “景川哥哥,阿姐为什么总是生病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没生病,是掉湖里去了。”凌景川回道。 呸! 桦蕊翻了个白眼。 “她为什么掉湖里了?” “因为傻。” 庆云马上就急了,他恼道:“不可以说阿姐傻!阿姐又漂亮又聪明,喜欢她的人可多了!” “你要是说阿姐傻被她听到了,她就不喜欢你了!” … 凌景川轻笑:“她也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啊。” 庆云沉默了一会,嘟囔道:“她就喜欢承佑哥哥…你看她都不来找我们玩,肯定天天和承佑哥哥在一起…” “可是承佑哥哥嫌我太小,说我是拖油瓶,影响到他了…” “所以景川哥哥你要加油,把阿姐娶到手,这样她就不能天天跑皇宫里来了!” … 凌景川将庆云写的字折起来放好,不由地笑道:“可是她不喜欢我,我怎么娶她?” “那你喜欢她吗?”庆云问, … … “喜欢。” … 桦蕊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差点停了,但转念一想这人应该是在应付小孩,瞎说的, 庆云咯咯地笑了,他说那就好办, “阿姐和我说过,喜欢谁就亲亲谁,亲多了对方就会喜欢上了,所以你要是喜欢她,就经常去亲亲她,时间久了她就会喜欢你了!” “管用吗?”凌景川问, “管用!不信你去问阿姐,反正她是这么和我说的!” 凌景川唇角微勾,声音提高了不少:“是吗?桦蕊。” 桦蕊瞳孔骤然一缩,心里顿时凉了一大片,她慌忙把字条塞嘴里,三两口咽下,然后讪讪地起身,扯下黑袍,一点点挪到门口… “阿姐!!” 庆云大叫一声,蹦蹦跳跳地冲出来一把抱住了她,撞的她一个趔趄, “我都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想起我们了!”庆云扯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地撒娇, 他歪着头盯着桦蕊的衣服,问道:“阿姐为什么穿着宫女的衣服?” 桦蕊有口不能言,只好指着自己的嗓子,朝他摆摆手, “你阿姐掉湖里冻出风寒了,好几天都开不了口。” 凌景川几步向前,搂着桦蕊的肩膀带她一起落座,接着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上, 桦蕊此时还心魂未定,拿杯子的手都是抖的, “阿姐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装作宫女到你身边,结果被我们给提前发现了…” “现在衣服也用不上了,庆云去找邱姑姑给阿姐取一套寻常衣服可好?” … 庆云拍拍手,跳着跑出去了, 凌景川勾住她腰间系绳,轻轻一使劲,就把她勾进了怀里, 他食指沿着腰带内侧转了一圈,把桦蕊吓出一身冷汗,还好字条早就被她吃下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才十几天没召你,你就自己跑来了?” 他的鼻息凑近桦蕊的耳畔,让她一阵恶寒,桦蕊用双手隔在两人之间,奋力地想躲开, 她不停地看向门外,庆云随时都会回来,如果被他看见了该如何解释… 凌景川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嗤笑道: “怕什么,他还巴不得我们在一起。” 好在他很快就放开了桦蕊,随手掸了掸衣襟,动作中满是嫌弃, 凌景川有些恼,又是这种香味,她到底是从哪弄到的香膏! … “阿姐!看!” 庆云举着件烟云细丝裙一路小跑着进来,一不小心踩着裙摆被绊了一跤,下巴结结实实磕着了地面,顿时红了一大片, 桌边二人同时站起,桦蕊飞奔过去,一把扶起庆云, 她本想安慰几句,却又意识到自己一声也发不出,也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意识到计划失败了,又或许是这半年积攒的委屈一瞬间到达了极限, 她心口一紧,捂着嘴就哭了出来, 庆云先是一愣,接着慌忙抱住桦蕊,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边哭边说对不起,是自己踩脏了裙子, 桦蕊跪坐在地,她双手捂嘴,满面梨花带雨,双肩止不住地抖动着, … 凌景川怔住了, 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在心底翻滚着,此时他居然想将她抱入怀中好言安慰,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 凌景川慢慢靠近他们,他摸了摸庆云的脑袋,告诉他没事,还有好多其他裙子,随后将他抱起, 桦蕊立马止住哭泣,抽抽嗒嗒地起身,跟着庆云回到案几前, 庆云就算被抱着也没丢下手里的裙子,桦蕊接过,指了指后面的屏风, 这条依然是她在桦府时穿的…天知道凌景川把这些裙子带宫里来干什么… … 屏风后桦蕊褪去了宫女裙,少女的剪影映了出来,她四肢纤细,腰肢几乎可以盈盈一握, 凌景川早对这身体了如指掌,多隐秘的地方都被他随意玩弄过,可眼下却偏偏被这一团黑影分了神, 桦蕊走出屏风,一袭淡蓝灰的长裙让她变回了那个桦府大小姐, 她坐回庆云身边,拽着他的小手就把他拉进了怀里抱着, 凌景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个时候庆云刚出生,生母兰氏也因产后出血而亡, 桦蕊虽然与庆云非同母所出,但她天生喜欢孩子,看着桦府人人怠慢这个猫一样大的婴儿,就抱过无人在意的庆云放自己屋里养着了, 她是桦家嫡出的大小姐,也是桦元帅唯一的女儿,有桦蕊在,从此桦府上上下下都把庆云当做小少爷一样供着了。 … 那年她才十四岁,一边哄着怀里哇哇大哭的庆云,一边对他横眉冷眼, … “定南侯,你既然收到信了为什么不回?” 第8章 争执 十四岁的桦蕊忍不住地大叫着,肚里满是怒火, “我要回北疆,就是和你的婚约害得我只能待在这院里,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你找其他人就是,非找我做什么!” 庆云咿咿呀呀地哭了几声, 桦蕊晃了晃怀里的孩子,满脸的温柔,与一秒之前判若两人, 凌景川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奈,他好言解释道:“婚约是皇上钦定的,哪能这么随意就解除。” “那这样!”桦蕊下巴一抬,表情严肃道:“我们先成婚,婚后你别管我,我也不管你,你找多少通房纳多少的妾我都不管,两年后我会假装大闹一场,到时候你就把我休了,如何!” “什么叫婚后我不管你?”凌景川半眯起眼睛,心里有些不悦, 桦蕊心想这人怎么听话只听一半,长得不错但耳朵不好使, “总之婚约就算解除不了,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 “我就算成婚也要找个自己喜欢的,我不喜欢你这种。” … 凌景川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太老了。”桦蕊说。 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简直哭笑不得, “我…老?” 桦蕊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我们相差七岁,是没法在一起的,你看庆云的生母兰氏,她和我父亲相差十四岁,父亲回来最多去她房里睡她一下,其他时间一句话都没说过…” “所以我只想找和我差不多大的,而且你长居南方,我又在北方长大,我们以后肯定玩不到一起去,还不如早散早好。” … 凌景川彻底被她震惊住了,明明是高门大小姐,说话却如此粗俗,半点教养都没有, “桦姑娘,你特地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他轻叹了口气,眉头紧蹙。 桦蕊见他还是不松口,更加恼了,她把哄睡熟的庆云放回屋里,悄悄关上大门,拽着凌景川的袖子来到后院, “你就给我句话,两年后到底休不休我?” “无缘无故自然不休,桦姑娘,休妻是多大的事你不清楚吗?” “不识好歹冥顽不灵!!” 桦蕊气到原地转了一圈,她咬牙切齿地丢下句狠话: “行,定南侯你厉害,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 庆云睡下了,桦蕊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直到被凌景川拽上马车, 她主动换下细丝裙,将它整齐地摆在一边,又变回了那个任人宰割的宫女阿蕊, 凌景川脸色铁青,他一直冷眼看着桦蕊,直到她重新坐下,低着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 “有让你坐下吗?”凌景川冷冷道, 桦蕊飞快地抬眼看了下他,面无表情地跪在了靠椅前, 马车并不颠簸,但她费了不少力气才稳住自己, “桦蕊你倒是本事不小,半个时辰的路你一次就能记得。” 她将头深深低下,不敢移动分毫, 刚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梦里凌景川还是定南侯,她还是桦家长女,他们穿着曾经的衣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一旦换回来,梦就碎了, … 凌景川被自己刚才的反应闹的心烦意躁,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归咎于太久没传召她了, 他粗暴地抓住桦蕊的头发将她拖到自己身前,桦蕊吃痛,本能地去掰他的手, 他们目光交汇,桦蕊看见凌景川眼中翻滚的情·lll谷欠,一下子就认命了, 她放下双手,微启双唇, 凌景川毫不留情地按住她的后脑,桦蕊忍住干呕,难受到不行, 一直到马车停下,凌景川才放开她… “咳…咳…” 她嗓子痛的要命,咳出了几丝鲜血,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污痕,可凌景川并没给她准备帕子,她只能狼狈地用袖子擦去, 还没等凌景川开口,她就自己就打开车门跳下去了,凌景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久久移不开眼睛… 他轻叹一声,双眼紧闭靠在椅背上,伸手揉按太阳穴,心里依旧烦闷, 明明已经解决了,可为什么还是心烦意乱… …… 沈府, 沈夕辰的卧房里总是进出着不同的丫鬟,除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其他的都待不过半年, 沈大将军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进出的不是外男,哪怕她一天换八十个都行, 这会眼前就有两个丫鬟给她徐徐展开画卷,她托着腮,看了眼画上的男子,随口夸了句皇上长得不错,然后目光就飘到旁边丫鬟嘴角的梨涡上去了, 沈贺见她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大为火光,吹胡子瞪眼地把丫鬟们都赶走,只留下父女二人在屋里, 他绕着椅子走来走去,嚷嚷着: “这么大的事情就你不上心!你看看他们杜家,听说那杜熙叶天天捧着皇上画像偷着乐,你到好…不到三个月就大婚了,还天天在这里姐姐妹妹的,成什么样子!” 沈夕辰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你当我爹二十年了,我什么脾性你不知道?” “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做到行了!” … 沈贺一拍桌子,震的茶具集体一跳, “你你你…就你这样怎么做到!” “你梦里的做到你!” … 沈夕辰见父亲又跳脚了,不禁心底翻了个白眼,嘟囔着: “不就是赶紧找皇上生个儿子吗,多大事…” … “这次我们家已经被杜家抢了先机,他们家女儿凭什么就是皇后,我们家的凭什么才是昭仪…明明开国功劳是我们沈家大,他杜汶彻不过就是赶巧立了个功罢了!” “…乖女儿啊,进了宫你好好讨皇上欢心,这长子之位一旦被我们家拿下,以后看那杜家还怎么猖狂!” 杜夕辰听着父亲的絮絮叨叨直想捂耳朵,她向来对这种男女之事兴趣不大,进宫也不过是当成个任务罢了, 她就盼着能快点和皇上生下龙嗣,任务完成也就可以继续去过逍遥日子了, 至于什么后宫争宠…她根本就懒得去想,明明都是花容月貌的姐姐妹妹,围着个男人打转多没劲, 她见父亲还想继续说教,便抓了桌上的糕点放帕子里, 杜贺忙问:“你这是要干嘛?” 杜夕辰眉毛一挑,回道:“喂鱼去。” “喂鱼?” 她趁着父亲还没反应过来,一溜烟地窜了… 第9章 陪嫁丫鬟 桦蕊将停止行动的字条夹进年录里,她刻意避开了婉秋,藏在屋后看着梁姑姑亲自取走才放心下来, 狗贼已经有所察觉,那天他顺着她的腰带探了一圈,就是想找到证据, 这段时间那人像有病一样几乎天天都传召她,而且一折腾就是到深夜,搞的她养了十几天的身子又开始伤横累累, 直到有一晚做过火了,桦蕊直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那一夜太医院的女医都被召来了,所有人都对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女暗暗摇头,旧伤加新伤…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这些桦蕊不知道,她只记得自己破天荒的在凌景川床上醒来,并且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在被传召过。 … 冷汗从额头滑落,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回走,身后传来了周公公的声音,她回头,见周公公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个药盒, “阿蕊姑娘,这是皇上赏您的。” 她接过药盒打开闻了闻,发现是伤药,而且是起效慢但最温和的那种,用于治疗哪里就不言而喻了… 桦蕊难堪地勾了勾唇角,向周公公道谢,独自一人缓缓地离开了, 周公公看着冷风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她太苦了, 人人都说新皇是仁君,却不知道皇上是把戾气发泄在了她一人身上,曾经意气风发的将门嫡女仅仅半年就被折磨成这样, 桦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该是有多心疼… … 那盒伤药一直放在抽屉里没用, 凌景川一时的心软让他们之间的事情被旁人窥见,她宁愿忍着痛也不想被人知道这些, 她可以苦可以累甚至可以痛,但她不可忍受的是尊严被践踏, 好在凌景川不管有多恶劣,总会将大门紧锁,然后推上厚重的帘子,这让难以忍受的折磨变得稍加好受了些, 至少这些秘密只存在于他们之间,无人知晓… …… 距离大婚还有一个月,齐阳宫已慢慢染成了红色,灯笼彩条悉数就位,每个宫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桦蕊此时只希望能有团棉花塞住耳朵,这样就不用听着身边叽叽喳喳的八卦了, … “我听说啊,沈昭仪要带五个陪嫁丫鬟过来,这还不把她寝殿给塞满了!” “这算什么,要知道皇后娘娘的陪嫁能塞满一整个宫殿!大到檀香衣橱,小到东海金珠,要什么有什么,差点把家都搬过来了!” “这能一样吗,陪嫁是给娘娘自己的,但这陪嫁丫鬟…可是给皇上的…” “大惊小怪,陪嫁丫鬟就算是得了封号还是沈昭仪的人,诞下的子嗣也要认她做母后…要我说啊这沈昭仪可是比皇后娘娘精明多了,知道先把长子之位给抢了,下面的事才好办…” … 桦蕊奋力地搓洗着床单,被这些八卦灌了一耳朵, 五个陪嫁丫鬟… 她心里默念着,为她们感到惋惜, 凌景川肯定不敢对皇后和昭仪下手,他的那些狠戾最后只能发泄在她们身上,到时候别说能不能一夜翻身了,搞不好一夜就没了, 桦蕊觉得他光逮着自己折腾除了是想报复,还有一点就是看中自己皮糙肉厚了, 她常年习武,就算功力全废但底子还在,况且与生俱来的玄族血脉能受得住比常人更多的伤,狗贼只折磨她一人不但有报复的快感,还能保住仁君的名号,不然三天两头从他寝殿里抬出半死不活的宫女,那流言还不满天飞… … … “我说咱们浣衣局美人还不如去当陪嫁丫鬟呢,不但能和主子一张床上伺候皇上,还有机会给皇上诞下子嗣,哪像现在,传召大半年了连个蛋都没下,保不准是被喂了什么药,再也生不出来了哦…” 桦蕊一听她们又把话题引自己身上了,拧干床单就走人,想着先把别处的活干了, 哪知道几个宫女往她面前一站,将出去的路挡的死死的, “说你几句你还不爱听,大家也都是为了你好,让你早些断了糊涂心思,别天天想着皇上了。” “你说说我们浣衣局美人这都多少天了没爬龙床了,马上皇上就不要她了,可不急坏了吗哈哈哈哈…” 桦蕊向左一步,她们也向左一步,她向右,她们也向右,总之就是不让她走, 她想从人群缝隙中挤出去,不料被猛地一推,跌倒在地,疼的闷哼一声, “美人这是要去向皇上告状吗,这么急着走。” 为首的宫女语气轻佻,双手交叉抱臂嗤笑着看着地上的桦蕊, 另一人笑着拿起一条湿答答的床单,她走到桦蕊身前,居高临下地将床单举在她的头顶, 大片的布料挡住了头顶的阳光,桦蕊心道不好,下一秒劈头盖脸的冷水就淋了下来, 宫女裙吸了冷水之后就和冰片一样贴在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她能当皇后,只不过皇后娘娘是真凤凰,她是落汤鸡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指着她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桦蕊坐在地上看着她们一个个张开的大嘴,心中的愤怒已经快到极限了,她双手扣着地面,指甲狠狠地嵌进沙土地里,钻心的刺痛直穿指尖,但她此时毫不在意, 接着有人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坠入寒冰, “我看阿蕊想见皇上穿这身可不行,咱们给她换一套凤凰衔枝的凤衣怎么样!” 不…不要! 桦蕊心中尖叫着,摇着头向后退去,她不能被人发现身上的伤! 众人像豺狼一样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推倒在地,桦蕊蜷缩着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攥住衣襟! 她觉得自己要被撕碎了,恐惧从地底升起,每一寸筋骨都在颤抖,身上的魔爪一点点地将她的尊严掏了个干净… “放肆!” 就在绝望之际,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周公公几步上前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人! 众人见状纷纷跪下,一个个低着头,吓得瑟瑟发抖, “来人!今日作恶者各掌嘴五十,罚俸三月,我看看这宫里还有谁敢这么无法无天!” “周公公饶命啊!!” “周公公我再也不敢了!” … “啊啊啊啊……” … 巴掌声和惨叫声充满了整个小院, … 桦蕊颤抖着爬起来, 还好, 衣服没有破…没有人发现她的不堪… 周公公见五十个巴掌罚完了,这才将调令展开,尖着嗓子念了起来: “宫女阿蕊,年十八,璋州祈安人士,即日起由浣衣局调往行宫。” 桦蕊脑子嗡的一下, … 完了,梁姑姑这条线断了。 第10章 厌恶 桦蕊早就知道现在宫人少,但行宫的冷清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几个侧殿空空荡荡,就剩下几个洒扫的太监勉强维持着, 主殿倒是还像些样,刚调来的时候还遇到几个熟面孔,不过桦蕊和她们之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连名字都弄不清, 她最近的清闲全部得益于周公公的照顾,每天除了给花浇浇水就没事了,但问题就在于现在是冬天, ——根本没几朵花。 在宫人眼里,新皇仁厚且勤政,她要不是认识凌景川差点就信了, 勤政也许是真的,但他将前朝皇室屠戮殆尽的做法怎么也和仁厚沾不上边, … 傍晚时分, 桦蕊拎着个水壶到处晃悠,没想到在后山处撞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吓得一惊,马上行了屈膝礼, 凌景川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着话就走了,桦蕊一眼就认出那是杜汶彻, ——杀害太子的反贼! 她顿时杀心又起,双手紧紧握住,指甲嵌进皮肉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此时毫无防备,如果她的功力还在,定能五步之内取他狗命! 太子曾经是那么信任他,可他却勾结外贼引狼入室,顾承念的死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万禁军不战而降,从此皇权覆灭,贼人当政。 桦蕊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杜汶彻像是感知到了一样,他停下脚步向身后张望, 空荡的花园什么人都没有,除了一个低着头的小宫女… …… 杜熙叶一身凤衣站在铜镜前,将周遭的一切都衬的暗淡了下去, 她稍稍侧身,凤衣上的珠宝微微一动,闪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阿林在一边不住地赞叹到: “小姐,您看凤凰衔枝绣的多生动!这柳叶子都快飘起来了!” “皇上虽说大婚从简,但对您的凤衣却是前所未有的用心,听说整个尚衣局花了半年才做出来,光是上面的珠宝就用了整整一大盒!” 杜熙叶越看这凤衣越喜欢,但转头一想又觉得恶心, 这么尊贵的衣服居然被一个宫女先偷穿了,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阿林,你说我要不要把宫女偷穿凤衣的事情告诉皇上…” 杜熙叶说着,指尖抚过柳叶,金线反绣的技法让凤眼眼波流转,四面闪着金光, 阿林一听急了,她忙道: “小姐这可使不得!您当了皇后要立威不假,但皇上仁德名声在外,绝不可大婚后马上惩治下人!” “这哑巴宫女她虽然行为恶劣,但要治她也不差这一两天,等哪天当场抓了她的把柄,当场惩治便可!” “更何况…” “何况什么?”杜熙叶问, 阿林探头向四周看了圈,又小跑着关上了房门,这才凑到杜熙叶耳边悄悄道:“更何况搞不好她可以为您所用…” 杜熙叶秀眉一蹙,问是什么意思, “小姐,您知道沈家准备了多少陪嫁丫鬟吗?” “整整五个!” “您呢,一个都没有,全都是嫁妆…” 杜熙叶有些恼:“我与皇上情投意合,往寝殿里塞这些碍事的做甚!” … “您清高不假,但碍不住沈家算盘打得响呀!皇上膝下暂时无子,而且刚登基,这登基后的第一位龙嗣会被视为祥瑞,您看这又是祥瑞又是皇上长子,地位可是不言而喻的…” “沈家带那么多陪嫁丫鬟去,可不就是想先发制人吗,不管哪个丫鬟怀了,那都算她沈夕辰的不是?” “您没带,那就是吃亏!” 杜熙叶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不是滋味,她既不想被沈昭仪占了先机,又不想有人打扰她和皇上相处,一时间没了主意, “那怎么办?”她问道, 阿林总是主意多,问她总没错, 阿林眼珠子转了一圈,勾起嘴角,沉声道:“您要把哑巴宫女收进自己殿里。” “收她做甚!” “您想呀,皇上这登基这半年只传召过她一人,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就喜欢她那种样子的!” “不管沈家带几个陪嫁去,他们那都是瞎子过河一通乱摸,皇上不一定喜欢!” “把她收进您殿里,就算不给位分也能把皇上给引来,到时候不管是您和皇上二人相处,还是叫她一起伺候,还不在于您么。” … “最主要的是,您不给她位分,她就永远是宫女,这万一有了身孕更好,等龙嗣一落地,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她走,这样一来孩子可就完完全全属于您的了!” 杜熙叶觉得心里酸酸的,但也想不出其他好办法,只能先这么算了,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对哑巴宫女的厌恶更深了。 …… 入夜, 凌景川把最后一本折子丢进书堆,行宫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太监在门外弯腰低头地候着,等待皇上的召唤, 他两指捏住鼻梁山根,眉头紧锁双眼紧闭, 这帮官员天天废话连篇,折子写的和流水账一样毫无意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得住性子看完这堆废纸的。 现在放眼整个大遥,文官大多是前朝旧臣,往好了说是中庸可控,直白些说就是满地草包, 文官如此武官更甚,唯一想纳入麾下的桦令州誓死不降,最终落得个被身边之人设计,惨死沙场的下场, 但如若桦令州不死,他要面对的则会是一场硬仗,就算有苗疆长弓兵的加入也不见得胜券在握,相较于死伤数万士兵,灭了桦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最纯正的玄族血统到此终结,桦家上下只剩最后两人… 他拿起一边杜汶赫建议开放平民入官的折子重新打开,轻声叹了口气, … 凌景川提笔,却发现自己心里想着的都是另一个人, 片刻后他丢下狼毫笔,笔尖的墨水溅出一条黑点连成的细线, “周叙,给朕传桦蕊过来。” … 桦蕊咬牙切齿地跟在周公公身后, 明明还剩三天就大婚了,她原以为那狗贼应该是把她忘了,没想到大半夜的还要被叫去行宫,搞不清他又在犯什么病, 她在心里骂了八百遍,但还是得毕恭毕敬地向凌景川低头行礼, “过来。”凌景川冷声道, 桦蕊顺从地上前,被他拉进怀里玩弄了一阵,凌景川心觉有些不对,他把桌上的折子全部推下去,漆黑的案几终于露出了桌面, 桦蕊看着满地的折子心里有些痛快,想着再多来点,累死这狗贼才好, 凌景川捏着她的下巴,他们目光交汇,他开口问道:“身上的伤养好没?” 桦蕊先是摇头又马上点头,但转念一想答什么都不对,只好垂眸回避了, 凌景川松开她,手指轻敲桌面,开口道:“坐上去。” 桦蕊愣了下,看他确实没开玩笑,这才迟疑着坐上了案几,她还没想明白凌景川想干什么,就被他攥住脚腕一下子掀倒在了桌面, 裙摆哗啦一下全部堆叠到腰腹,寒气瞬间包裹住双腿, 她脑袋悬空,靠着脖子的力量撑起头,但视线被裙摆和弯起的双腿挡住,她看不清那人在干什么, “嘶——” 一阵刺痛传来,桦蕊顿时冷汗就冒出来了, “给你的药没有用?” 凌景川抽出手指,托着桦蕊的后颈将她扶了起来, 桦蕊虽早就习惯了他的羞辱,但她也是要脸的,羞耻感让她耳根通红,不住的轻颤。 她快速整理好衣裙,重新低头跪到凌景川身边,然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药膏她一点都没用过,每看见一次她就恶心一次,更何况涂抹在那处,反正这伤总能自己好的,就是时间问题罢了。 凌景川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烦, “阿蕊要是自己不用,朕就找人来给你用,如何?” 桦蕊吓得一激灵,连忙摇头表示不需要, 凌景川冷哼一声,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头皮发麻, … “那就快些用,皇后身娇体弱又没带陪房,你早些把身体养好,帮皇后给朕多生几个皇子才是正事。” 第11章 洞房白烛 前朝的规矩帝后大婚向来都是盛办三日,但这样的规矩在新皇这里戛然而止,从三天缩减到了一天, 除了杜家,所有人都开心的很,特别操持婚典的宫人们, 周公公看着凤延殿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心里这才长舒一口气, 筹备时婚典的开销被一减再减,但宫人们的热情确实越来越高,皇上将缩减的部分开支赏给了下人,用的还是皇后的名义, 宫人得了好处,皇后得了美名,这事也就这么算了, 更何况皇上心软,对下人们犯的小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行下效,相同的错误放前朝可能是掉脑袋,放现在挨顿鞭子就好,至于放前朝挨鞭子的错,现在罚些俸禄也就过去了, 久而久之宫人们对新皇都是赞不绝口,有些胆大的甚至在感叹定南侯怎么没有早些打进来,不然大家早就有好日子过了, …… 杜熙叶紧张到快晕过去了,她靠着死命掐自己手心才维持住仪态, 正如阿林所说,皇上比画像中的好看千倍万倍! 花烛点亮了整个寝宫,凌景川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杜太师之女杜熙叶,亲近之人会叫她柳儿,她着实美丽,却也着实愚笨,更何况这娇若无骨的身段让凌景川心里直摇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折了, “柳儿可想朕?”凌景川悄声在杜熙叶耳边问到, 乌沉木的香味让杜熙叶周身一软, 杜熙叶心底在尖叫, 他叫我柳儿!皇上叫我柳儿! 她只想快些将这个消息告诉阿林,让她也知道皇上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专情! 杜熙叶刷的一下脸就红了,她美睫微颤,娇俏地点了点头,说想, 凌景川轻笑一声,俯身吻了上去, 杜熙叶轻呼,却也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她大婚前被教导过该怎么做,即使二十年间都久居深闺,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这是喜欢她才这样。 而凌景川只想早些结束这个夜晚, 杜熙叶虽美,但却是不得已才迎娶的皇后,她的父亲杜太师是朝中支柱,而自己又政权未稳,再三衡量下立杜熙叶为后是最佳选择, 他温柔地轻着吻身下的人,心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杜熙叶瑟瑟发抖,她半是害怕半是兴奋,渐渐沉缅于这温柔之中… “啊——” 身下之人突然惊叫一声, 毫无预兆的,杜熙叶眼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凌景川心里暗骂一声,这半年一直传召的都是桦蕊,平时下手也没管什么轻重,现在身下换人了,刚刚没留意一把将她的细胳膊攥出几道红印, “柳儿,是朕不对,朕弄疼你了…” 凌景川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 杜熙叶哪受过这样的伤,她强忍着想要大哭的冲动躲在凌景川怀里抽抽嗒嗒,凌景川也只好耐着性子哄人,他心想这杜熙叶要是能直接哭睡着就好了,也省的他安排避子药, 他在看到皇后的第一眼就已经明白了, 杜熙叶不但愚笨而且娇弱,有这样的母亲,所出的子嗣必定羸弱, 他想要的是玄族血脉,可这世上只有桦蕊一人能给他诞下有玄族血脉的子嗣, 桦蕊是纯血,桦家为了保持最后的血脉只能族内通婚,正因如此,桦母一共生下过四个女儿,到头来只活了桦蕊一个, 桦家渐渐失去了能延绵血脉的女孩,就算没有后来的灭门,玄族血脉的终结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凌景川并不在意,这大半年里桦庆云展现的惊人力量已经足以证明,就算只有一半的血脉也可以远远优于常人。 … 怀里的人静静地睡着了,凌景川悄声离开了寝殿, 周公公看见皇上出来先是一惊,随后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领着皇上去往桦蕊的屋子,一边想着要去敲打下小和子,让他在起居注上不要乱写, 桦蕊的屋子在行宫的一个偏殿里,地方不大但也该有的花园后院也没少, 他踏进小院,止住了准备起声禀召的周公公,悄声走近大门, 透过窗子的缝隙,他看见屋里点着一盏白蜡烛,心中生起疑惑, 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睡? 本想着让她快些养好身子,可以早些怀上孩子,可她倒是毫不在意, 想到这些凌景川心里一阵烦躁,啪的一把推开了大门,他刚想开口发难,可哪知这屋子居然空荡荡的, 桦蕊根本不在, 木门大开,冷风呼呼地钻了进来,桌上的烛光跳跃了几下,接着冒出一缕白烟, 熄灭了。 …… 两个时辰前… 嘉宁宫里热闹非凡, 沈昭仪凤眼怒睁,一拍桌子, “二条!” 桦蕊接过二条,甩出一张南风, 她一推牌九,胡了。 “哇是国士无双!!”牌桌上另外二人惊呼道,眼睛都看直了, “娘娘尽给阿蕊妹妹喂牌,有了她都不管我们了!” 白术殷红的小嘴一撅,脑袋生气地甩向一边, 沈夕辰见她真气了,连忙抓起一颗荔枝剥了送她嘴里,白术见有台阶下,娇笑一声重新加入了洗牌的三人中, … 桦蕊是在婚典刚结束的时候被叫来的,她刚看见传话的小太监还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着这狗贼怎么大婚当日还要传她, 还好小太监说是沈昭仪打牌九三缺一,想请她前去凑个数, 桦蕊心道这是什么拙劣的借口,但还是跟着去了,没想到一进门就被屋里的热闹吓了一跳, 沈昭仪拎着个酒壶就向她招手:“阿蕊妹妹快落座!” 桦蕊环顾四周,一边醉倒在地的两个,一边玩投壶的三个,正好凑齐了带来的五个丫鬟, 牌九桌上已经坐了三人,四面城墙整齐地码好,看样子就等着她了, “阿蕊妹妹,这是云芝,这是白术,都是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今天本想着来几局牌九,但会玩的两个偏偏全喝醉了,无奈之下只能叫上你了。” 桦蕊扬唇一笑,露出颊边一个梨涡,愣是给沈昭仪看分神了一秒, 她牵过桦蕊的手,亲昵地带着她落座, “阿蕊妹妹会玩吗?” 桦蕊从牌堆里摸过一张牌,熟练地放在自己身前,众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是老手,便嬉闹着开局了, … 沈夕辰好那一口屠苏,带的身边几个姐妹也馋这一口酒, 几圈下来除了桦蕊都有些微醺了,倒不是桦蕊没喝,她比谁喝的都多,但从来都是千杯不倒,这一点和她的父亲倒是一模一样, 眼看着夜色渐深,沈昭仪除了找她喝酒打牌什么都没做,桦蕊不禁开始疑惑起来,难道真的只是找她来玩的? 沈夕辰面色绯红,她牵着桦蕊的手开口道:“夜里风大,妹妹今晚别回去了,我叫个小太监收拾间偏殿出来,你就我嘉宁宫睡…” 桦蕊冲她笑了笑,摇摇头, 沈夕辰见她不愿意,倒也没勉强,只让人拿了件锦织狐毛领的披风给她披上,这才恋恋不舍地让她离开, “我这里姐妹多,平时也好个热闹,阿蕊妹妹要是哪天闲着无聊,就来我这打牌九如何?” 狐裘披风沉甸甸的,披着着实暖和,她向沈夕辰规矩地行了个礼,轻盈地退下了。 … 沈夕尘靠在窗边,看着远去的那个单薄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这小宫女确实有趣,但只凭着漂亮有趣是不可能让皇帝对她如此念念不忘的, 皇后此时还在和皇上浓情蜜意,她先发制人探个底总归没错,更何况早晚有天她要把阿蕊收到自己殿中,毕竟她才是最有机会第一个怀上龙嗣的人。 … 桦蕊走进院落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离开前明明留着盏蜡烛,为何现在屋里看着乌黑一片, 她迟疑着推开木门,一股寒气直冲她脖颈而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力量将她猛地推倒在了床上,磕的她胳膊生疼, … “还知道回来。” … 第12章 怒火 凌景川也想不通为什么今晚会这么愤怒, 也许是因为皇后太难哄,哭哭啼啼的在他怀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睡着,也许是因为想找人发泄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他等这么久,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桦蕊刚想忍痛爬起,就被凌景川扯了衣襟粗暴地按了回去, “喝了多少?”凌景川问, 身下的人双眸湿润,呜呜地低吟了几声,咬住下唇望着他,——这是在向他求饶, 借着月光,凌景川见她面色微红,双唇更是涂了蜜一样透亮,有一瞬间他差点就吻了上去, “桦蕊,你明明说过自己是千杯不倒,可那次的醉酒又是怎么回事?” …… 桦府,四年前, 凌景川在踏上马车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没有声张,而是徐徐走近铺着蜀锦桌布的矮桌, 他敲了敲桌面,见躲在下面的人依然没有出来的意思,便唰的一下掀开桌布! “嘘!别声张!” 桦蕊缩成一团躲在桌下,毫无形象可言,她一把将桌布盖了回去,在里面闷着声音继续道:“帮我一次,等下带你去看好看的!” 凌景川额角跳了一下,他再次掀开锦布,把桌底下钻着的小混球给揪了出来, “松松松…疼!”桦蕊被人攥着后颈,像个被老鹰抓了的小鸡仔一样缩着脖子, 就在凌景川想问个所以然出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下人们呼喊声,都在叫着桦蕊的名字, 桦蕊明显慌了神, 只见她双手合十满面谄笑,对着凌景川开口道:“好哥哥,就帮我一次,别让他们发现我,等下带你去个好地方,真的!” 凌景川忍着把她丢出去的冲动坐了下来,没有人可以三番五次的在他面前撒野,除了眼前的这个… 要不是她的身份,她早就完蛋一万次了! 车窗被敲响,桦蕊一个激灵地钻到凌景川身后,蜷着身子,用厚重的披风盖住了自己, 凌景川忍无可忍,准备上手把她拖出来,没想到几次三番都没拽动,身后的人死死抱住他的腰,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他暗骂一声,但心中更多的是惊讶, 当真是玄族血脉名不虚传,一个十四岁少女居然有这样的力气, “凌公子,劳烦问下您有看到大小姐吗?” 窗外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桦蕊认出那是秦管家,只有他才能壮着胆子来敲定南侯的车窗, 凌景川打开车窗,圈着他腰间的气力陡然增加,他对着小腹上的双手就是一拍,手的主人吃痛,终于松了一些, “桦蕊?” “并未见过。” … 车窗被关上,桦蕊从袍子后面伸出个脑袋,张望了一圈确定危险解除,这才笑眯眯的滑出来, “谢啦。” 凌景川见她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毕竟以前没见过这种没皮没脸的, “出城门之前停一下,我要在西关街那里下车。” “你要是想去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但是只能你一个人,不可以再带别人了哦!” “我看天色也晚了,如果就我一个人走的话肯定能来得及,但带上你就不一定了,毕竟我的速度很少有人能跟得上的…” “其实要不是送菜的小五今天突发风寒来不了,我也不会选你的车子钻,毕竟我们还是越少联系越好。” “但今晚太重要了,我不得不溜出来…” 桦蕊没读懂眼前人的脸色,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凌景川双手交叉抱臂,不禁皱起眉头,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 他周围的景色都淡了下去,就剩下眼前少女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以及若隐若现的香味… “你是没车选了才选了我的车的?”凌景川问, 可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惊了一下,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桦蕊诚恳地点点头,道:“其实再见面对我们都不好,但事态紧急,我没得选…” “不过你别担心,这次跟着我走绝对不亏,我要带你看到的景色,会让你回南疆之后八十年都忘不掉!” … “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景色?”桦蕊问, “是什么景色?” “你还真问?知道了就没惊喜了!” 凌景川额上青筋又跳了一下,心里暗骂这么漂亮的一张嘴会说话真是可惜了。 …… 凌景川觉得有人可能天生就是闯祸精,不但自己闯祸还能怂恿别人和她一起, 这个别人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指面前的三皇子顾承佑, 只见顾承佑一手抱着个青花酒坛,一手拎着两只酒杯,身上灰尘仆仆的一看也是溜出来的, “你带他来干嘛!”顾承佑毫不客气地瞪着凌景川,质问道, 桦蕊接过酒坛,顾承佑瞬间如释重负,他揉了揉酸胀的胳膊,满脸的怒气, 明明说好了只有他们二人,现在多出个定南侯,而且还是桦蕊名义上的未婚夫,这让他心里极不痛快! “我这也是没办法,谁让定南侯帮我溜出来了呢…父亲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所以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凌景川不想看两个小孩瞎胡闹了,只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不得了的无聊玩意, “是我们!”桦蕊用拎着酒坛的胳膊指了指他和顾承佑,“这次行动是三人小队!” 酒坛发出闷响,里面应该是装满了酒,但桦蕊就像举了个空瓶子一样,胳膊伸的笔直, “看见那个高塔没?”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那里原来是个望楼,但是已经被废弃好久了,我几乎把整个长平都摸了一遍才发现这么个观景的好地方。” 凌景川看着高塔,觉得无聊至极, 全长平最好的观景点在望月楼,而那地方他已经去过无数次了,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蛊,跟着这小混球胡闹到这么晚, 还好这里是条没人的小巷,否则被熟人看见都不知如何解释, 桦蕊将酒坛举过头顶,接着轻盈一跃,就着个石墩子一下就跳到了屋顶上,她踮起脚尖一个转身,对着地上的人喊到: “我先去布置一下,你们慢慢走!” 凌景川感觉明明话音还萦绕在耳边,那小混球的身影就快消失不见了… 顾承佑盯着凌景川,越看越恼火,心想这人长太好看了,是个威胁, 他们虽并肩走着,但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你不肯放弃婚约就是看上桦蕊的玄族血脉了?”顾承佑开口问道, 凌景川懒得和一个孩子多费口舌,只是懒懒回道:“我和桦蕊的婚约关三皇子什么事呢?” “当然关我的事!”顾承佑恼道, 就当凌景川以为他要开始一通真爱至上的言论的时候,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 顾承佑咬咬牙,沉声道:“桦蕊和我说过,她不想玄族血脉延续下去!” “你要是愿意不让她生孩子,那我就退让,但你要是打她血脉的主意,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 “不让玄族血脉延续…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什么好延续的,旁人只看见玄族光彩夺目的一面,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这是一种诅咒…” “玄族被围剿确有其事,但那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投靠了大凛,他们也保住了剩下的血脉,一直延续至今” “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顾承佑怒喝道,“总之桦蕊这么决定是有原因的,因为她信任我才把秘密分享给我,但我不能透露给你!” “三皇子说笑了,三百年了,玄族若是有秘密也早就被发现了,还能隐瞒这么久?” 顾承佑见他不松口,心里也明了了,这人是不会放弃桦蕊的,更不会放弃到手的玄族血脉, 可他这么做早晚会后悔,桦蕊的决定是对的,诅咒早该被终结,他早就下定决心可以为了桦蕊放弃子嗣,但定南侯不行,他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 桦蕊站在围栏上, 十多层楼高的望楼让她将长平的景色尽收眼底,现在万事俱备只等天黑了, 她舒展双臂,一只脚迈出围栏,在凌景川惊恐的目光中, 落了下去… 第13章 绽放 少女凌空一转,手腕射出一根带着钩子的细线,细线绕着围栏猛绞几圈,借着绳子的力,她像只飞燕一样荡进了下面一层楼, 顾承佑捧腹大笑:“被她骗了哈哈哈哈哈…” 凌景川差点就心脏骤停了,他看着一路向他奔来的桦蕊简直咬牙切齿! “野性难驯!” 他在虚惊一场之后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娶个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女子放家里,真是能凭空折寿三十年, 桦蕊正路不走非要在房顶上跳着过来,她盈盈一跳,正好落在了顾承佑面前, “你们先上去,我去点火。”桦蕊说, 顾承佑不想和凌景川待在一起,便说:“我去点火,你和他上…啊不对!” “好还是你去点火…” 他就算再不想和定南侯在一起,但想到桦蕊会和凌景川独处,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登上顶楼, 这里虽小,却是出乎意料的精致,两个软垫席地而放,案几边还点着暖酒的小炉,两杯苏合香已经满上了,酒香飘满了整个望台, 夜幕低垂,凌景川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此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被那个小混蛋牵着鼻子走,白白浪费大半天不说,还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卿卿我我, 他一开始还能骗自己说因为桦蕊年龄太小,不懂这些男女之事, 但听顾承佑的意思,桦蕊不但懂,而且他们还聊过要不要子嗣的事情,这让他心中一直憋着口闷气,只想找着机会把人按腿上教训一顿! … “倒计时一分钟!”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伸了过来,凌景川一愣,桦蕊挤在他们中间,紧盯着远处天空,一只胳膊勾着顾承佑的脖子,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凌景川问。 “五十秒…” “刚才干什么去了?” “四十秒…” “你…” “嘘!关键时刻!”顾承佑打断他,和桦蕊一样紧盯着远方… “十秒…” … “三” “二” “一!” 一颗星星拖着尾巴竖直窜上天空,啪的一声响,炸成了千万颗繁星, 黑夜被照亮,数不尽的闪着金光的星星凭空绽放然后消失… “烟火!” 一个孩童兴奋地大喊着,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驻足欣赏这漫天繁星, 桦蕊被这璀璨的夜空勾了魂,丝毫没有在意到身边人的注视, 凌景川看着少女双眸被烟花照的透亮,一张小嘴微微张开,露出几粒贝齿和一点小舌尖, 他见过比这壮丽千百倍的烟火,却没有一场会令他如此看入了神… …… 行宫偏殿, 桦蕊精疲力尽,她躺倒在床上,半分都不想挪动… 那个人…真的是畜生一个, 大婚当晚丢下皇后,跑来在她身上发泄,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 好在狗贼现在需要用她的肚子,就算今晚怒气冲冲,却也没有下狠手伤了她, 桦蕊摸着小腹,祈祷不会这么快就中招, 她必须在怀上前把庆云救出去,否则孩子落地,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无辜的生命… 她是那么喜欢孩子,可是诅咒必须被终结,玄族血脉到她为止就可以了,有些痛苦不应该被延续下去, 凌景川看中了她的血脉,却不知道其中的代价是有多大,如果她诞下的是男孩倒也好,可一旦是女孩… 想到这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蜷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 那三付软骨散让她失去了所有力量,可为什么没有将这诅咒一并抹去… … 天色微亮, 杜熙叶眼睫微颤,低吟了几声,在凌景川的怀里醒来了, 凌景川轻啄她的额头,低声道: “柳儿,你一个人先睡,等朕下朝再来找你。” 杜熙叶想到他昨晚的温柔,瞬间从头顶烫到脖子根,她把头埋进被子,闷声说好, 身边的人起身,带来一阵冷风,她掀起被子的一角,鼓起勇气去抓凌景川的手,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一双纤手最终只摸到丝滑的床单, 她偷偷看着凌景川被宫人们伺候着更衣,见他穿戴整齐后就快步离开了寝宫, 杜熙叶缓缓起身,坐在床边磨蹭了一会,这才唤来了阿林。 … 阿林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她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您说皇上昨晚没有…?” 杜熙叶摇摇头,说皇上只是抱着她一起睡了一觉, 阿林两眼放光激动地说:“娘娘…皇上也太…也太在意您了!” 杜熙叶问:“为什么这么说?” 阿林:“娘娘您想啊,皇上一听您喊痛就停下了,这洞房花烛是多大一件事呀,一百个男人里面也找不出能在这时候停下的!” “要我看皇上不但模样出众,连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好,他完全尊重您的意思,连这样的事情都为了您忍住了!可不就是因为太在意您了吗!” 笑意从杜熙叶眼里漾出来,她羞涩地咬着下唇,沉湎在蜜意之中, 她的心中绽放出一束花火, 人人都说帝王的爱转瞬即逝,可她却觉得他们可以相伴到老, 杜熙叶暗暗下定决心,今晚绝不能喊痛,要给皇上补上一个完完整整的洞房花烛! …… 沈夕辰眉头紧锁, 她没料到皇上昨晚居然会去找阿蕊,这么离谱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想要阿蕊,派人传她去凤延殿伺候就好了,何必亲自跑去她那里, “小和子,皇上是什么时候去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负责起居注的小太监翻开册子,如实禀告了时间, 沈夕辰心算了下,皇上在凤延殿待了两个时辰左右,然后在屋里等了阿蕊半个时辰,阿蕊回去后两人共处了一个时辰… 皇上期间派人去查过阿蕊的去向,所以早就知道阿蕊在她的嘉宁殿了,不过大婚当日放着皇后不管,去找个小宫女这种事情总归说不过去,结果硬生生地等了她那么久… 沈夕辰对桦蕊的好奇更加强烈了,这小宫女是对皇上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一向贤明的皇上做出这种事情? 此时天色尚早,皇上应该还在议政,她思索一番决定把阿蕊请来,一同叫来的还有一位女医, 女医在沈夕辰的授意下仔细检查了桦蕊的嗓子,然后恭敬地禀报:“娘娘,阿蕊姑娘是被乌酸草所伤,这草虽然效力强,但想解毒还是容易的。” 桦蕊安静地坐着,她刚晒好床单就被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请到了沈昭仪这里, 就当她以为又有好酒可以喝的时候,却被一名女医拽着检查了半天, 沈昭仪也不是一开始就让女医检查的,她先问了桦蕊是否识字,桦蕊摇头否认, 她见纸上交流没戏,又想着赶紧问出些东西,这才让人给桦蕊治嗓子, “为何有两付方子?”沈夕辰问, 女医答道:“一付只能短期解毒,另一付可以永久治好阿蕊姑娘,短期解毒的药材好找,但一次只能管个时辰,而这长期解毒的药材极为珍贵,特别是六瓣仙兰只长在雪山之颠,每二十年才开一次,想要得到难如上天。” 桦蕊心道有短期的就可以了,大不了一直吃,沈夕辰也是这么想的, 女医又道:“可这短期解毒的方子也不能一直管用,一般次之后就会再无药力,要想再次开口,只能找到六瓣仙兰。” 桦蕊心口起伏了一下,把凌景川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第14章 心烦意乱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几支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墨尧单膝跪地,恭敬地看着眼前的帝王, 凌景川靠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茶台, 此时已是午夜,皇后早在傍晚时分就请他过去了,但他此时还在行宫最深处,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东海湾的暗桩都安插好了?”凌景川问, 墨尧右手张开,放置于心脏处,答道:“回大祭司,共计十人全部安排到了不同的村落,预计半年之后就能拿到证据。” “很好,继续盯紧了,有任何动静都及时告诉朕。” “切记低调行事,一旦暗桩暴露,你知道该怎么做。” … “是!属下遵命!” 墨尧毕恭毕敬地退下了,暗阁中只剩他一人, 凌景川疲惫地闭上双眼,手指按揉着太阳穴,片刻后他衣袖一挥,十步开外的几支蜡烛瞬间熄灭,留下一室的蜡味, 杜汶彻已经快跳他头上扬威了,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就目无王法, 东海禁止圈海养蚌的政令早就下达了,他却让自己的女儿带着整整一盒金珠出嫁,真当他这个皇帝是摆设! 云浮蚌天生娇气,只能长在东海湾特定的海域,而且三年一收,更重要的是一里海域只能存活一只, 前朝贵族爱好攀比金珠,几乎将整个东海湾都圈下养蚌,一时间渔民无海可出,只能拖家带口地南下前往更凶险的海域, 曾经繁华的东海湾渐渐没落,最后沦为空港… 他此时心里烦躁不已,朝政后宫没一个让他省心的,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想把桦蕊找来发泄一番,好舒解一下心头的闷气, 这小兔崽子天生皮肉结实,不管伤到什么程度都能自己愈合,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况且也是她有错在先,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 折磨她,于情于理都是她该受的! … 凤延殿内, 杜熙叶不停地绞着手中的绢丝帕子,帕子上的竹子都快给她扯弯了 “阿林,你说我要不要派人再去催一催?” “娘娘可千万别这样!” “皇上这是政务繁忙才晚来的,您要是去催,岂不是让旁人觉得您不顾全大局,想独占皇上了么!” “依我看呀,您就安心歇着,等皇上快到了了我马上叫您!” 杜熙叶蹙着秀眉点点头,她刚想更衣,心中冒出的一个念头让她陡然不安起来, “那个哑巴阿蕊是不是也在行宫?” 阿林一愣,又马上明了了,她安慰道:“行宫是处理政务的地方,皇上要真想留她在床上伺候,为何不把她放乾元殿呢?” “这就说明皇上有她没她都一样,依奴婢看估计也就是用顺手了,懒得换罢了。” 听闻这些杜熙叶舒坦不少,她入宫前还想着要不要把阿蕊收进凤延殿,现在看皇上对自己这么用心,也没这个必要了,毕竟一想到凭空多一个人来打扰他们,就让她浑身不舒坦, 若是沈昭仪想打阿蕊的主意,她不批就是,反正皇后宝册在她手上,把哪个宫女调进哪个殿里也就她一句话的事, 更何况这阿蕊真要是怀了,到时候她再把人收进殿里也不迟, 至于现在…她决不允许有人打扰她和皇上恩爱相处! … 门外一声通报传来,杜熙叶猛地从假想中惊醒,她慌忙站起身来,拍平整裙角的皱褶,又扶正头上的东海金珠玉簪才迈着碎步出门迎接, “皇上…” 杜熙叶虽娇气,但仪态大方,举止优雅,简礼行得颇为得体,不愧是名门千金出身, 看着杜熙叶的样子,另一个少女的模样跃然出现在眼前,同样都是高门出身,怎么她就那么少条失教呢? 凌景川几步上前,一把抱起杜熙叶,杜熙叶惊叫一声飞快地捂住了脸, “皇上!” 她佯装嗔怪,心里却漾出了蜜, 凌景川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温柔道:“柳儿想朕了没?” 怀里人如若无骨,她娇俏一笑,垂下眼睫羞涩地点点头, “朕有时政务繁忙,柳儿就不用等这么晚了,朕的皇后要是身体抱恙了,谁来打理这后宫呢?” “皇上…臣妾愿意等您…” 凌景川心道这皇后还真不会察言观色,本以为这么晚回来可以省去哄她的麻烦, 现在倒好,都深夜了还不能好好睡一觉,明晚应该直接躲沈昭仪那里去,还能图个清净… …… 两个时辰前, 行宫正殿空无一人,诺大的宫殿只有桦蕊一人徘徊着,太监们都被遣到大门外去了,带她来的周公公只说在这里等着,却没说要等多久, 正殿总共十六扇大门,每一扇都留着前朝的影子,王座就在眼前,后面树立着的屏风是她和顾承佑最喜欢躲藏的地方, 先皇病重多年,一直都是太子监国,而三皇子又是与太子同母所出,对于顾承佑而言,太子并不是太子,而是哥哥, 她与承佑曾把这诺大无比的正殿当成嬉戏的地方,每一块地砖都留下过他们的脚印,除了王座,没有一处是他们没有玩闹过的, 可如今这正殿落入奸人手中,而真正的主人却被迫北上流亡,都是拜凌景川所赐,皇族血脉只剩顾承佑一人… 指尖掠过灯盏,烛光跳跃着,蜡烛上的刻印已从大凛变成了大遥,桦蕊脑中闪过一个恶念,干脆就这么一把火烧了这正殿! …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凌景川透过屏风看见少女怔怔地望着灯盏, 她看得太入神了,甚至没注意到有人正缓缓接近她, 一只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的腰身,桦蕊猛地一惊,很快乌沉香的味道告知了她身后之人的身份, “在想顾承佑?”凌景川问, 桦蕊摇头,毛茸茸的脑袋蹭的他下巴痒痒的, 腰上的力气收紧了,勒的她有些难受,身后的人并没有准备轻易放过她,凌景川将手搭在她的侧腰上,惩罚一样的狠捏了一把, 桦蕊顿时冷汗就疼出来了,她腿上一软,呜呜地求饶,脑袋摇来摇去, “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碰不得?” “明明是纯血,却被养的这么娇气,到底是谁的错?” 凌景川抱起少女,大步走向王座坐了下来,他一旦情绪上来之后向来没什么耐性,本想着把人带回乾元殿再说,可乾元殿早就玩腻了, 这行宫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 桦蕊跪坐在凌景川的腿上,膝盖落在坚硬冰冷的王座上,她一直低着头,长而直的睫毛把眼眸深深藏住, 凌景川慢条斯理地剥下她的宫女裙,寒气笼罩住身体,惹的她轻微颤栗, 一想到等下还要回去应付皇后,便更慢了几分, … 太难受了… 桦蕊的心口剧烈起伏着, “忍着,娇气给谁看。” 酷刑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就当桦蕊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凌景川抱起了她, 少女扶住王座的靠背,跪在椅面上, 白皙光洁的皮肤和青黑的王座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他失了神一样轻吻了她的脊背,然后猛然清醒, 她不值得自己这么温柔! 他五指张开,伸进她的发丝,然后紧紧攥住,桦蕊吃痛头向后仰,脖颈弯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又一次的折磨开始了,她无处可逃,只能眼看着疼痛和屈辱将她吞没… …… 烟花散尽,硝烟味弥漫开来,望楼上的两个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凌景川看着少女的表情从专注到失落,片刻后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 “我觉得下次可以再做大一点!”桦蕊说, “可是我们没那么多火药了…” “不怕,我们可以自己做!” … 凌景川好奇起来,问:“你还会做火药?” 桦蕊耸耸肩,单手拎着酒坛就往嘴里灌,她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几滴亮晶晶的酒水顺着嘴角流进衣领,看的凌景川直想帮她擦一下, … “定南侯,我要不是因为和你有婚约被送回来,早就在军中扬名立万了。” 第15章 掌中之物 杜熙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阿林也一样, 主仆二人分析了好久都没找到皇上再次正经睡觉的原因, “阿林,你说不会是因为皇上找过那个阿蕊了呢…” 阿林摇摇头很快地否认了, “娘娘,您都找小和子问过了,皇上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后殿批奏折,哪有什么阿花阿蕊的呀。” “就算皇上后来在正殿待了段时间,但您想想,他能在正殿让阿蕊伺候吗?这不是开玩笑么!” 杜熙叶心道有道理,皇上怎么可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那可是正殿,王座所在早朝议事的地方,论谁都不可能在那里胡闹! 她决定今晚再试一次,如果皇上还是没有表示的话,她就要有所行动了, 人人都说这后宫凶险,她必须步步谨慎,以免让别人趁机而入,介入他们都感情! … 嘉宁宫里沈夕辰打了个喷嚏,她心道可能是哪个好妹妹想她了, “娘娘是染上风寒了吗?” “三万!” 云芝丢出张牌九,关心地问道, “碰。”沈夕辰拿过三万,放进自己牌堆里,笑道,“可能是阿蕊妹妹想我了。” “那就把她叫来和我们一起玩呗…” “我倒是想啊,就怕又抢了皇上的人,到时候怨我呢。”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周公公和气地禀告沈夕辰,皇上晚上要来嘉宁宫用膳,希望她早些准备,别怠慢了皇上。 沈夕辰挑眉一笑, 这时机不就来了么… … 桦蕊觉得自从被调往行宫后她就没干过什么活, 现在倒好,不但没活,还时不时有酒喝, 几轮牌九过后众人都乏了,三两个的挤在一起看话本, 嘉宁宫上下就没有闲人,宫女们每天一睁眼就得吃喝玩乐,至于干活… 沈娘娘都是派小太监们干的,她心软,见不得如花似玉的妹妹们受累, 对此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宫总共就三人,嘉宁宫里多养些闲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现在所有宫女都盼着能被调进沈昭仪殿里… 白术拿着一本小道士捉妖边看边给桦蕊念,桦蕊饶有兴趣地听着,就是有些嫌她念太慢了,真想自己翻着看, 沈夕辰见她心急,便接过话本自己给她念了起来,一本下来她念的口干舌燥,却一点也不敢怠慢了桦蕊, 她放下话本,一口气喝掉一大杯茶水,这才开口, “阿蕊妹妹,等下皇上要来用晚膳,你想一起作陪吗?” 桦蕊连连摇头,心想躲他还来不及,哪还上赶着凑上去, 沈夕辰见她如此抗拒,心里不免生了好奇,这后宫人人都巴不得得皇上宠幸,怎么到她这里却避之不及呢,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整个计划,等时机成熟还是要拿她套住皇上的, 她把手中的暖炉塞进桦蕊怀里,令桦蕊小腹传来一阵暖意, 众人又玩了两局牌九,正当桦蕊刚要和牌的时候门外传来周公公的通报声, ——那狗贼到了。 桦蕊看着差一点成型的大四喜,心里暗骂一声,上辈子怕不是欠他的,这辈子专门找她讨债! … 沈夕辰带着云芝和白术到前殿迎接,她笑容满面地行了礼,又热情地扶凌景川落座, 凌景川看着她的样子不免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给沈昭仪留了些面子, 他看了眼站着的两个宫女,都不是她,这会那个小兔崽子应该在后面躲着… 沈夕辰凤眼一挑,夹了块鲜笋放凌景川碟子里,做作扭捏地说道: “皇上这才大婚第三天就来臣妾这里,皇后娘娘要是给臣妾安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可怎么办呀…” 凌景川看都没看她,嗤笑一声说道:“沈昭仪戏瘾这么大,朕下次给你搭个戏台子上去唱。” “皇上这可使不得,您对臣妾都够纵容了,哪还能再大兴土木呢。” 沈夕辰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她是什么脾性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不但知道而且还默许了, “皇上今晚要留宿嘉宁宫吗?”她问, “沈昭仪把她都召来了,不就是想让我留下?” … “皇上,那臣妾也不和您打哑谜了…” “您就把阿蕊妹妹放嘉宁宫,我这里热闹,阿蕊妹妹也喜欢…” … “沈昭仪,后宫之事去找后宫正主说去,皇后还在凤延殿待的好好的,你该问的是她不是朕。” 凌景川突然失了胃口,这才第三天,皇后昭仪就迫不及待地为了龙嗣斗起来了, 他丢下筷子大步迈向后殿,宫女们虽然平时没个规矩,但今晚都大气不敢出一个,全都恭敬地在一边候着, “她人呢?”凌景川看了一圈,没找到桦蕊的身影, “派人给她沐浴了,皇上不如和臣妾先去寝室歇着,等好了自然给您送来…” …… 耳边是隆隆的水声,外界的声音变得不真切起来, “阿蕊姑娘…” “阿蕊姑娘…” … 桦蕊听见有朦胧的声音在叫她,可她没有理睬, “阿蕊姑娘!” 岸上的人急了,不停地呼唤她, …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一阵灼烧感袭来,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池水从乌发间落下,她胸口剧烈地起伏,本能地大口呼吸着, “阿蕊姑娘,皇上和沈昭仪还在等着呢…” “您快上来,让他们等久了要责罚的…”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将她拽上了浴池,一条柔软的浴巾包裹住身体,接着两个宫女为她擦拭头发, 桦蕊一声不响地站着,像个精致的玩偶一样任人摆布, 她们给她穿上薄纱单衣,耳后和手腕涂上香膏,让浓密柔顺的青丝垂在腰间, 曾经的伤痕早已愈合,她的皮肤好似蒙上白雾的月光一样,漂亮到不真切, 白术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少女的身体,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会对眼前这个小宫女念念不忘, 纵使她在沈府见过无数的妹妹,也没看见过这么无暇的肌肤,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人也许不属人间,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 一件白色云杉纹披风将桦蕊全身裹住,只露出一小截光洁的脚腕,她赤着足,走起路来脚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房门打开,凌景川见裹得一身严实的桦蕊站在门口,身后是几个随行的宫女, 沈夕辰丢下手中的棋子,笑着起身把桦蕊领进寝室,宫女们行了礼,恭敬地将大门关上离开了, “皇上,阿蕊妹妹来了,这棋还下吗?” “继续。” 黑子落下,局势初步明朗, 沈夕辰牵着桦蕊来到棋盘边,看着即将崩盘的战局,勾唇一笑,一双纤手解开了桦蕊的衣扣, 披风垂直落下, 凌景川呼吸一滞,指间的墨玉棋子咔哒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纹, 披风之下是薄纱单衣根本遮不住的春光,桦蕊低着头,不自觉地裹紧纱衣,但根本无济于事, 她万万不曾想到沈昭仪会用这样的方式把她推到这人身边,当她被迫穿上这取悦人的衣裙时,不但失去了原有的身份,连作为人的尊严也失去了, 她就像这棋盘上的棋子一样,只能任人摆布,毫无反抗的权力… … “沈昭仪是觉得翻盘无望,开始用美人计了?” “岂敢…皇上政务繁忙,这不过是臣妾的一点心意罢了…” 沈夕辰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凌景川叫住了, “朕说了继续。” 他重新取过一颗黑子,目光锁定在棋局上,沈夕辰心生诧异,但还是很快地坐了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又过了好几手,终于在沈夕辰的求饶中结束了, “皇上,这输赢早已见分晓,还下下去您这不是看臣妾笑话么…” “朕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凌景川说着,顺手牵过桦蕊的小臂,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桦蕊跌坐在他腿上被按住不许起身, 他分开棋盘上的黑白子,懒懒地开口:“再陪朕下一局。” 第16章 破局 怀里的人像块温润的软玉一样, 凌景川想不明白,这样的身体曾经是如何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的, 他的手在桦蕊腰腹间游走着,心道这小兔崽子终于把肉长回来了,摸起来不那么硌手了, 沈夕辰算是把自己给害了,她本想着把人送来自己就溜,没想到愣是被按在这里继续下棋, 眼前的光景早就让她失了对弈的能力,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瞄到少女身上,少女倚靠在皇上的怀里,一直低垂着眼眸,黑发遮面一动不动, 这薄纱裙是她亲自挑选的,但穿出来的效果她也没想到能有这么惊人, 谁能想到宽大的宫女裙下居然有着这样曼妙的身姿, 她的一切都长得刚刚好,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柴,加上天真烂漫的长相,让皇上这大半年的独宠变得有理有据, … 沈夕辰度过了此生最漫长的一局,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皇上,您留我到这么晚,不会是要我也一起伺候?” 凌景川知道她是想走了,正好他自己也被怀里的人勾的浑身烦躁,于是轻笑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沈昭仪。” 沈夕辰转身,见皇上抱起阿蕊走向床边, 他侧过头,颠了下怀里的少女,少女脚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心意不错,朕很喜欢。” …… 望楼里酒香四溢,棋盘上战况激烈, 桦蕊猛地灌下一大口苏合酒,看着肆意进攻的黑子直皱眉头, 顾承佑拿过桦蕊手里的白子,坚定地落在右下角,说: “断这里,不然和上面就连活了!” 凌景川抿了一口盏中的苏合,辛辣直冲头顶,他不是个能喝酒的人,几乎一壶就能醉倒,但面对着两个幼稚小孩却不想失了面子,只好强装能喝, “啪”的一声, 黑子落下,大局已定, “啊啊啊啊你为什么要抢我棋子!!”桦蕊嚷嚷着,拽着顾承佑的衣襟前后摇晃,顾承佑被摇的晕头转向,干脆直接躺倒在地, 桦蕊长叹一口气,跟着顾承佑一起向后躺下, 本来这棋盘是为了她和顾承佑准备的,结果今晚多了一个人,把他们两杀的找不着北, 凌景川看着她的样子不禁想笑, “已经让了你三手了。” “你让我十手也没用呀!为什么你总是能突然翻盘?!” “想知道原因吗?”凌景川问, 桦蕊起身,趴在棋盘边朝他眨着无辜的杏眼,诚恳地说道:“好哥哥告诉我…” … “哥哥?” 桦蕊见他晃了神,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咳咳…”凌景川回过神,开口道:“其实也简单,因为你一直只关注眼下的战局,吃的子虽多,却拿不到点,更何况你没有注意到我在他处的布局,一旦几处连上,局势便无法改变…” 桦蕊若有所思,她撤掉最后的几手,把战局逆转回去几步, “那如果我当时落这里呢?” 秀气的手指夹起一枚白子,落在了左下角, 凌景川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一点就通,着实有灵性, “可以,但还有更好的选择。” 桦蕊盯着棋盘沉思许久,凌景川唇角稍稍勾起,一直看着她, “其实走这一步也行…” 他将手伸进白子棋盒,桦蕊也突然想明白了,啊的惊呼一声也把手伸进相同的盒子, 他们指背相蹭,凌景川感觉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一下,随后猛地收回了手! “我也可以放弃这里的双打吃,转而断你上面的路不就行了!” 少女眼睛里闪出星星,笑容灿烂地看着他说道, “这样不就可以破局了吗!” …… 凌景川推开怀里的人, 夜深了,借着月光他看见少女脸上的泪珠, 衣襟不知在什么时候湿了一大片,她应该是默默哭了好久, 凌景川被眼泪弄的心烦意乱,他本想把人赶下去,但话到嘴边居然开不了口, “哭什么,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桦蕊知道自己吵醒他了,为了避免责罚,她起身下了床,安静地低着头跪好,等凌景川给她命令, 凌景川突然觉得无趣,她早就不是桦蕊了,只是个被自己训出来的怯懦傀儡, 他面色沉沉地让她滚回来,桦蕊一愣,随后顺从地回到他的怀里, “朕现在是亏待你了吗,哭这么可怜?”凌景川问, 桦蕊被他的不要脸再次震惊了,要不是因为庆云,她肯定要在这人脸上狂抽几个耳光,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不住地抽噎着, 她讨厌自己这样,父亲告诉她哭泣属于弱者,她讨厌成为弱者, 凌景川伸手滑过她的小腹,凑近少女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 沈昭仪把一切都安排得极好,就是这香膏画蛇添足了,遮盖了她原有的香味, 他闭眼沉思着,抱紧了怀里的人, 就算她不再是桦蕊了也没关系,只要她的玄族血脉还在,这个身子就只能属于他。 …… 沈夕辰一夜没睡好,她掐着点等在寝室门口,恭敬地送皇上去上早朝,随后立马冲回去查看阿蕊的情况, 阿蕊此时还睡着,看样子皇上没叫醒她, 透薄的纱衣掉落在地,羊绒毛毯盖住了少女的腰肢, “一,二,三…二十四” “这么多…皇上应该是尽兴了…” … 她数着少女身上的红痕,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只要让皇上觉得把阿蕊送来就能玩的开心,那么同意把她调进嘉宁宫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 床上的人颤动了几下眼睫,慢慢苏醒了, 桦蕊一睁眼便看到了沈昭仪,昨日的屈辱场景瞬间涌上心头,她闭上眼,咬紧牙关深吸了几口气, 沈夕辰见她这是有怨气了,只能好言哄着:“阿蕊妹妹,咱们进宫都是伺候皇上的,只有把皇上哄开心了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你别生气,等下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些爱吃的点心,再让云芝给你念话本听…” 桦蕊不想听她废话,穿好衣服匆匆行了个礼就要走, 沈夕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一改好言好语的口吻,沉声道:“你要是聪明就该在皇后要你前调进嘉宁宫。” “…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沈夕辰几步走到立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两个铜盒, “这是解你哑毒的药,我有事情要问你…” “这药只能管四个时辰,吃不吃都在于你,我不会勉强,但你要是不想以后和孩子骨肉分离的话,我劝你最好别急着走。” 桦蕊蹙眉,看着另一个盒子, 沈夕辰冷笑一声,捏着铜盒在眼前转了圈,开口道:“至于这个…本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但现在看来还是你更需要…” “避子药,敢吃吗?” 第17章 审讯 “一颗就够了!” 沈昭仪赶忙拍掉桦蕊再次伸来的手, “这又不是糖豆子,哪有一次吃好多的!” 桦蕊耸耸肩,看着沈夕辰手上的避子药直羡慕,她要是有这种好东西,也不至于天天担惊受怕了, 沈夕辰把盒子盖上,心里嘀咕着真是怪事一件, 她连前因后果还没说,这小宫女就等不及一样的把避子药给吃了,这节骨眼上谁都盼着要个龙嗣,可她却避之不及, … 沈夕辰坐在椅子上,桦蕊侧靠在床头,她们都在等解哑毒的药生效, 昨晚凌景川虽然兴致很高,但下手居然很有分寸,除了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之外,也没用那些难以启齿手段去折磨她, 但他大概是想快些让她怀上龙嗣,那处一点都没留情 凌景川从来没有让她好受过,每次的床帏之事都像是酷刑, 她本就对疼痛敏感,这大半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 “试试看?”沈夕辰说, 桦蕊尝试着开口,甜美的声音传入沈夕辰的耳朵里, “谢谢沈娘娘。” “阿蕊妹妹,我们长话短说,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你的嗓子是谁毒哑的?” “皇上。”桦蕊说。 “什么?!” “不可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夕辰头皮发麻… 桦蕊嗤笑一声,说道:“他觉得我言语粗俗,扰了他的兴致,干脆就把我毒哑了。” “那皇上…皇上第一次临幸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 天牢, 桦蕊转动手腕,铁拷把她手腕磨的鲜血淋漓, “咳咳…咳…” 她被吊在这里多久了?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思维越来越迟钝,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喝水是什么时候了,时间此时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了百倍,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软骨散的毒性在她体内肆虐着,攻击着每一寸筋骨和腑脏, 这样的烈性毒药只要半付就能让人生不如死,一付就能让一个成年男子瘫痪终生, 可就是这样的药,她足足被喂了三付, 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全身上下像是有虫蚁在爬一样,它们啃食皮肉最终到达筋骨,不把骨头蛀空不罢休… 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挥着鞭子走了进来, “桦姑娘,您也别为难我们当差的了,您把北境图纸交出来大家都好过,看着您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受苦,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桦府都满门都收押了,您把东西给我们,我们就让您和桦意团聚如何?” … “咳咳…” 少女垂着头,一阵猛咳之后鲜血从口中喷出,洒了一地的鲜红, “你说这软骨散不会是喂多了…万一她折我们手上怎么办?” “怕个屁啊你!她是玄族纯血,伤再重都能恢复,更何况要是不喂药,你敢审她?” … 三天前天牢押来一个女子,上面交代了要在问斩前问出北境图纸的下落,本以为是个简单任务,哪知道能用的刑都用了一遍,这女子居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不但如此,被打到半死的她居然还咬掉了一个狱卒的手指! 天牢里的官差忍无可忍,用铁棍敲开了她的嘴给她灌了软骨散,这才有人敢继续审问, 狱卒凌空抽动两下鞭子,第三下狠狠地抽到了桦蕊身上! “说不说!” “唔——” 她浑身一颤,但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了, 接着第二下第三下… “说不说!” “你个贱人说不说!” … 囚服几乎被打得支离破碎,破布一样挂在身上… “操…” 挥鞭子的狱卒突然停下手,看着桦蕊的后背咽了口口水,她虽然已是伤痕累累,但完好处的皮肤依旧洁白晶莹, 狱卒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肌肤,两人对视一眼,空旷的牢房顿时鸦雀无声, “你说玄族女人那处要是伤了,是不是也能自己愈合?”拿着鞭子的狱卒问, “你…别乱来,她是皇上派人送来的,有些事情可不能在她身上做!” “说你屁大点胆子…皇上都要斩她了还会在意这些?咱们该用的方法都用了,啥玩意都没问出来,不用点特殊手段到时候交不了差怎么办!” 狱卒说完丢下鞭子,一只脏手摸上了桦蕊的后背,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舒服到瞬间闭上眼睛, “极品…” 他脏手下移,一脸贪婪, “唔…滚开…” 桦蕊奋力地扭动身体,想摆脱这恶心的感觉,然而她被吊起,只能脚尖点地,根本无计可施, “干,忍不了了!” 狱卒解开亵裤,整个人唰的一下贴在桦蕊身后,准备提刀就上,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凄厉的哭喊穿过天牢大门, 凌景川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了,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后佩剑出鞘,一剑砍杀了门口的那人,利刃所过之处鲜血喷涌而出! 还没来得及出声,那人就睁大双眼缓缓倒在了血泊中, “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啊啊啊啊———” 桦蕊身后的狱卒被凌景川一脚踹飞到墙边,后脑勺咚的一声撞上砖墙顿时撞开了瓢,脑浆和鲜血一同涂在墙上,看的几个侍卫差点吐了, 凌景川手起刀落朝着心脏就刺了下去,那人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 他收起佩剑,却迟迟没有转身,愤怒在侵蚀着他,他曾经视若珍宝一直忍住没碰的身子,居然差点被人玷污了! 身后的少女再次猛咳起来,他脱下外衣,匆匆披在了少女身上,全程都没有看她一眼, … “传太医!带她回乾元殿!” …… 桦蕊知道这是梦,但怎么也不愿意醒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天气极好,后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沿着石子小路一路跑到假山边,假山对于五岁的她来说太高了, 可是她准备爬上去,因为她听说站在假山顶上可以瞧见湖底盘着的金龙, “啊——呜呜呜…” 意料之中,她掉下来了,疼的大哭, 平时她是不哭的,因为父亲说过哭泣属于弱者,可是她真的很怕疼,就算蹭破一点皮也会疼好久… 不过现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可以放肆地流泪,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怎么了?” 一个声音从假山后传来,桦蕊猛地收住了哭声,不停地小声抽噎着, “你是谁?!”桦蕊问, “我叫顾承佑,你呢?” “桦蕊。” “我刚刚一直在看着你,你爬的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假山后的男孩走了出来,桦蕊看着他的模样愣住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男孩和她差不多大,长着一张白白的小圆脸,两只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桦蕊强忍住眼泪,点点头说好, 男孩有些疑惑,问:“明明摔疼了,为什么要忍着眼泪呢?” “因为父亲不喜欢我哭。” “可疼了就是要哭呀,你疼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揉揉,这样就不疼了!” …… “哥哥…” “哥哥我疼…” “哥哥…” 少女喃喃着,不安地摇着头,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流下,双眼紧闭着似乎正在梦魇, 凌景川紧紧握住她的手,可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 “哥哥我好疼…”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凌景川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他擦掉少女的眼泪,“不疼了…蕊儿不疼了…” 他重新给少女盖上薄毯,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少女似乎在呓语着什么,凌景川俯下身,左耳凑近她唇边, … “承佑哥哥,抱抱我…” 第18章 初次 “不可能…” 桦蕊绝望地摇着头,再次捏紧手中的瓷杯,杯子纹丝不动,一点裂痕都没有出现, 她试了无数次,不管如何发力都无法捏动杯子分毫, 房门被打开了,桦蕊看见来人顿时站起,拿着手中的杯子就向那人砸去! 凌景川衣袖一挥,杯子瞬间转向飞向墙角碎落一地, “看样子是好了。” 桦蕊咬牙切齿:“混账…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你还不如杀了我!” … “急什么,早晚是要斩了你的,但不是现在。” “把北境地图交出来就让你死的容易些。” “烧了。” “烧了?” 桦蕊嗤笑:“不烧还留着给你入侵北境?” “三皇子已经北上与严将军汇合了,你晚了一步!” … “北境易守难攻不假,但若是封住凛雪峰的几处出口,北方严寒缺粮,严将军又能撑多久呢?” “足以撑到让你个狗贼人头落地!” “只要三皇子还在,你这江山就永远是窃来的!” 三皇子…又是三皇子! 凌景川怒火中烧,几步上前一把掐住桦蕊的脖子,“再提一次顾承佑朕就马上送你下去和你的家人见面!” 桦蕊面色通红,一口气闷在胸口出不来,但依旧咬着牙嘲讽道:“你真是可悲…明明不属于你的非要强求…” 话音刚落她就被甩在地上,肩膀撞在床边发出咚的一声响,疼的她闷哼一声, 凌景川冷眼看着脚下的少女, “桦蕊,你最好弄清现在的状况,自己做了哪些事自己心里清楚,事已至此还以为朕会对你有感情,放了你?” “呵…你也最好弄清楚状况…你的感情对我来说一文不值,以前是,现在也是!” “啪”的一声, 桦蕊的脸偏向一边,左脸火辣辣的疼, 她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勾起唇角,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人,冷笑道: “你自以为可以看穿一切,那怎么就看不穿我演的戏呢?” “凌景川,你不会真以为我会爱上你?” 她抓着床沿想爬起来,但几次都跌落回来,于是干脆跪坐在地,目光紧咬着眼前的人,嗤笑一声道: “我告诉你,每当看着你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顾承佑,吻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更是他!可悲的是你居然当真了!你真的觉得我爱上你了哈哈哈哈哈!” “你配吗凌景川!!” “你配吗?!!” 少女嘴角渗着血珠,左脸也开始红肿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叫嚣着!犹如被关在笼子里做着最后挣扎的小兽一般! 凌景川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他一把拽起桦蕊,提着衣襟就把她按倒在床, “放开!!” “你放开我!!” 桦蕊慌了,疯了一样地反抗,两条腿到处乱踢,但她此时的力量小到可笑,凌景川仅用一只手就把她制住了, “凌景川你干什么!” “别这样你放开!!” “…求你…求你别这样,你干脆杀了我也好,别这样!” … … “嘶———” 贯穿全身的疼痛瞬间让桦蕊弓起身子, 凌景川掰过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无处可躲, “那现在呢?!” “唔——” 桦蕊痛到闷哼一声,闪电般的疼痛贯穿全身,她本能地想蜷缩起来,但凌景川根本不给她移动一丝一毫的可能, “现在你想到的是谁?!” “顾承佑会舍得这样伤你吗?” “他舍得吗?!” … “畜生…” “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你和那狱卒有什么两样!!” … 凌景川扬手又是一个耳光,打的桦蕊顿时耳鸣起来, 他看着身下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原来她从来都没爱过自己,这一切只是逢场作戏的骗局罢了… 他居然还幻想过她对自己曾有过那么一丝真心, 呵…都是假的… … 桦蕊被这一巴掌抽蒙了,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凌景川轻柔地抚摸少女的微启的双唇,冷冷道: “你这张嘴会说话真是可惜了。” …… 沈夕辰沉吟着, “所以你是在乾元殿被皇上看上的?” “对。” “仅仅是因为你打碎了一个水晶盏?” “是的。” 沈夕辰眉头紧锁,单手托着下巴思沉思着, 阿蕊在乾元殿守夜的时候遇到从行宫回来的皇上,皇上在宠幸她第一次之后就把她毒哑了,可事情还没完,哑了之后依旧把人留在身边, 直到一个月后她打碎了一个水晶盏,这才一怒之下把她发配去了浣衣局,可奇怪的是就算去了浣衣局照样时不时把她召回来继续伺候… 直到大婚之前将她彻底调去行宫,持续到现在… 沈夕辰把桦蕊的口述和她的文书档案对比了一下,确实丝毫没有漏洞, 但奇怪就奇怪在皇上对她的态度,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你不想怀上龙嗣,这是为什么?”沈夕辰又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他。” “娘娘不也一样。” … “我不一样!我有昭仪之位在身,就算自己不生也有别人为我生,但你不是,你若是没有子嗣等年龄一到就会被赶出宫去,到时候只能找个平民百姓嫁了,还不如给皇上诞下龙嗣,日后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 “沈娘娘…我都侍寝大半年了,连个美人的位分都没得到,您真的觉得皇上会给我荣华富贵吗?” 沈夕辰愣住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通这里面的问题,但眼下有一件事总归不会错, 她向前挪了些,抓住桦蕊的手,眼眸温柔地说道:“阿蕊妹妹,你要是不想怀上龙嗣也行,每次侍寝完记得来我这里拿避子药就好了,你也别担心,这药在一天之内都管用…” 桦蕊笑着告谢,但她一眼就看穿沈昭仪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她现在怀上,皇后一纸调令将她调去凤延殿,这孩子就是皇后的了,但如果等她调进嘉宁宫再怀的话,这孩子皇后就抢不走了,于情于理都是沈昭仪的, 沈昭仪现在会给她药不假,就怕日后变着花样的把她往那人床上推, 想到这里她心里暗骂一声, 也不知道这后宫是不是没人了,怎么一个个都盯着自己的肚子虎视眈眈! 沈夕辰见她在考虑着,又赶紧补道: “这事事都有例外,万一怀上了妹妹也别怕…只要你人在我这里,我就不可能让你和孩子骨肉分离…” “但皇后不行,皇后对皇上迷恋到未出阁之前,一天要拿皇上的画像出来看十几遍,你想啊,要是孩子放她那里,早晚有天她会觉得你碍事,然后把你打发走独占龙嗣的…” “但我这里不一样,在我这里孩子甚至可以让你养着,只要他叫我母后就好了…” 桦蕊弯起水汪汪的杏眼,甜甜地说了声好,看的沈昭仪有些恍惚… …… 杜熙叶漂亮的桃花眼此时哭肿成了一条缝,她看着满桌的早膳却一口也吃不下, 昨天她明明都派人去请皇上了,哪知道被那沈昭仪半路杀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皇上给勾走了! 花了三个时辰的精心打扮变得毫无意义,只能整晚地对镜自赏… 她摸着发簪上的东海金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只自作多情的孔雀,开了整晚的屏却引不来心爱之人, 阿林在一旁也跟着唉声叹气,她实在是为自家娘娘抱不平, 昨晚看着皇上进嘉宁宫,今早又看着沈昭仪送皇上上朝,这要不是侍寝成功了,难不成她和皇上下了一晚上围棋吗! 明明皇后娘娘才是后宫正主,却因为太心软而让人骑在头上欺负! 阿林越想越气,她咬牙切齿地说:“娘娘,您也该拿出些做正主的威严了!” “怎么拿?” “依奴婢看,现在动沈昭仪还不合适,毕竟位分太高…” “但有一人可以罚了,不但要罚,还要狠狠的罚,要起到敲山震虎作用!” “谁?”杜熙叶问, 阿林冷笑一声,目光飘向了行宫, “那个偷穿您凤衣的小宫女也该收拾收拾了。” 第19章 立威 凌景川拆开密函,目光飞快地浏览着里面的情报,渐渐的,眸中浮起一丝冷笑, 杜汶彻果然还是没沉住气,他知道此次科考之后朝堂上必会出现大换血,于是提前布局,确保新进官员也是自己的党羽, 但这无异于向皇权挑衅,自掘坟墓! 他将密函点燃,跳跃着的烛火攀爬上信纸,片刻后便将它变成一缕青烟, 前有东海金珠后有科考布局,杜汶彻似乎是笃定自己以后能当上太国丈,刚把女儿嫁进来就开始无法无天了, 凌景川冷笑, 还好皇后愚笨,整日只想着怎么争宠,这也让他省心不少, 现在只需要稳住杜汶彻,让他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甚至可以推他一把… 只要等证据一拿到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革了他太师这个职位,肃清藏在他羽翼下的一众恶党了! …… 阿林明白有些事不能皇后娘娘亲自做, ——比如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 她先准备了手夹板,又叫来一众宫女太监在凤延殿的院子里候着,最后就等着这场戏的主角出场了… 桦蕊一走进凤延殿的大门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诺大的院子站满了宫人,每一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阿林站在正中央,身后是一把椅子,地上是两付上刑用的手夹板, 她早在天牢就领教过这种东西的厉害了,十指伸进木棍之间,十指连心,只要拽动细线,就会让受刑者剧痛难忍,不需太久即会哭喊着求饶,甚至直接晕厥过去… 桦蕊望向四周,有人低着头瑟瑟发抖,有人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她甚至看到了浣衣局的几个熟面孔…唯有她们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这出好戏… “跪下!” 阿林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怒喝道, 桦蕊挺直了腰板纹丝不动,她没犯任何错,凭什么要跪! 阿林看她居然敢抗命不尊,霎时就怒了,尖着嗓子叫道: “贱婢我让你跪下,耳朵聋了是吗!” “我奉皇后娘娘的命来整肃后宫,你要不从,就是抗旨不尊!” … 桦蕊闻言转身就走,后宫的事情她碰都不想碰,整个齐阳宫她只怕凌景川一人,皇后是伤不到庆云一分一毫的, 既然这事和凌景川无关,那她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大胆!”阿林怒喝道, 大门被紧紧关上,桦蕊瞬时身边围上了一圈太监,为首的两人一人拽着她的一只胳膊,推推攘攘地把她拖回原地, 接着她腿弯一痛,一根木棍将她打跪在地! 紧接着一通乱棍打的她起身不能,只能虚弱地趴跪在地… 浣衣局的几个宫女笑出了声,阿林也很满意她的样子,踱着步子绕着桦蕊走了一圈,这才向众人开口道: “宫女阿蕊以下犯上,偷穿皇后凤衣,皇后仁慈不忍责罚,她却屡教不改,毫无规矩!” “今天我奉旨教训这个奴婢,所有人都好好看着,这就是胆大妄为的下场!” “来人!上刑!” 周围又传来窃笑声,桦蕊绝望地闭上眼睛,周身的剧痛让她无法挣扎分毫,只能跪在地上任人宰割, 十指被塞进木棍之间,一声令下木棍收紧, “呃…” 冷汗打湿了后背,她疼到蜷起身,天牢的一幕幕席卷而来,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凭什么! 她咬紧后牙,委屈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凌景川凭什么这么对她! 明明可以杀了她给她个痛快,为什么要留她在宫中受这样的折辱! 他当真已经恨她到这种地步了吗! … “再来!” 阿林大喝一声,指间的疼痛成倍增加,她痛苦地张大了嘴,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流进双眼, 她不知道自己落下的是汗水还是眼泪,只能浑身颤抖着等待刑罚的结束, “奴婢要告发阿蕊勾引皇上!”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阿林蹙眉,让那人上前来说,桦蕊虚弱地睁开双眼,辨认出那是浣衣局的一个宫女,当时就是她被周公公一脚踹翻在地的, “说。” 宫女激动地跪下,不停的搓着双手,瞄了眼身边的桦蕊开口道: “阿蕊早在浣衣局的时候就不安分了!人人都知道她仗着皇上的宠幸无法无天,天天幻想着摇身一变成为美人…” “她与周公公私交甚好,于是通过难以启齿的手段不停地勾引皇上,就是想快些怀上龙嗣,好一步登天!” “本来我们只是觉得她是一心求富贵,但没想到她还痴心妄想觊觎凤位!她偷穿皇后娘娘的凤衣就是证据!”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安静!” 阿林吼道, “可有证据?” “有有有!有人证!” 宫女抬头向人群张望了一番,然后急不可耐地挥着手,于是更多的人加入了进来,跪在阿林身前告发桦蕊的罪行, 阿林看着跪了一地的浣衣局宫女,满意地开口道: “此事事关重大,既然如此,将宫女阿蕊即刻押往慎刑司审问,待皇后娘娘定夺!” … “万万不可!” … 桦蕊闻声猛地抬起头! 她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梁姑姑,顿时眼泪落了下来,她哭着摇头,想让她回去, 梁姑姑径直走到几个宫女身前,扬手就给了一个一个耳光! 几个宫女被打懵了,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奴婢管教无方,让下属在阿林姑娘面前胡言乱语,自请责罚!” 阿林冷笑, “梁姑姑的意思是这些奴婢在胡说八道?” 梁姑姑不卑不亢地回道: “正是。” “阿蕊也曾在我手下干过活,她虽然顽劣难驯,但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请阿林姑娘切勿轻信谣言,以免错罚无辜!” … “哼,既然如此也好办,那就把她们一起押往慎刑司,是黑是白三天之内即可查出,到时候还大家一个真相大白!” “不要啊!!阿林姑娘我们错了!!” “奴才再也不敢了!” … 浣衣局的一众宫女顿时就慌了,她们大哭着,把头磕的碰碰作响,想求的一线生机, 梁姑姑两步跨到桦蕊身前,伸开双臂挡住准备押送她的人,大声呵斥:“谁敢动她!她是皇上的人!” 几个太监明显有些怕了,迟疑着不敢上手, “我奉皇后娘娘的懿旨教训刁奴,这后宫之事皆由皇后娘娘管辖,你就是把皇上搬出来了也不好使!” “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把人押去慎刑司!” … “慢着!” 梁姑姑一把推开走近桦蕊的太监,大喊道:“阿蕊接连侍寝三日,若是已经怀得龙嗣,出了问题你们有几个脑袋够丢!” … “本宫倒是想看看,自己长几个脑袋才够丢。” 一个华贵的身影走来,杜熙叶身着正红色苏绣长裙,顶着绞丝凤冠缓步走到院落中央, “见过皇后娘娘…” 众人纷纷跪下向皇后行礼,全场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 杜熙叶一直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她本不想出面,但听到浣衣局姑姑口出狂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她与皇上的感情时,她彻底忍不了了! “阿蕊,把头给本宫抬起来。” 桦蕊早就虚弱到没法起身了,她趴跪在地,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阿林见她毫无反应,直接上前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抬头! 杜熙叶心脏猛地一跳, 这小宫女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就算满身的狼狈也掩盖不了清纯无辜的模样,反而呈现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原来就是她…原来就是她在勾引皇上! 一股怒气席卷全身,杜熙叶愤愤地想着,今日她一定要好好惩治这种风气,以儆效尤!看哪个宫女以后敢动这种歪心思! 她悠悠地落座,漫不经心地扶了下头上的金簪, “这慎刑司依本宫看就不要去了…” “就在这里问…” “来人,先赏二十棍,这是罚她偷穿本宫凤衣的棍子。” … 两个太监手持小臂粗细的木棍上前,刚抬起手,就听见门外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 第20章 惩罚 “皇上!” 杜熙叶听闻来着,迈着端庄的碎步起身迎接,她满面笑容地将凌景川迎到椅子上落座,见皇上面若冰川,心中忐忑地站在一旁, 这场公开审讯是临时决定的,开始前也没告诉过皇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皇后动了这么大的火气?” “皇上,臣妾不过是在整肃后宫,您前朝政务繁忙,怎么还要屈尊来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哼,无关紧要?” 凌景川看了眼趴在地上的桦蕊,心跳沉重的厉害,他虽然早就对这小兔崽子没感情了,但看着她被打成这样,不免担心养伤又是一阵子,影响日后的受孕, “确实是无关紧要。” “但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用刑都要讲分分寸,证据还不充分就把人打成这样…” “皇后是否觉得有失公允?” 杜熙叶一听顿时就慌了,她一时愤怒忘了皇上是人人称道的仁君,现在想想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妥,她怒瞪阿林一眼后开口道:“皇上教训的是…” “传太医!先给宫女阿蕊医治!” … 片刻后几个女医急匆匆地奔来,桦蕊在喝完一碗镇痛汤药之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整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凌景川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 皇上不动,其他人更不敢动,跪了一地的宫人个个都大气不敢喘一下,几个浣衣局的宫女更抖到要抽过去了, 整整一院子的人都这么等着一个犯了错的小宫女慢慢恢复,杜熙叶心觉实在是荒唐,但实在敢怒不敢言, “听皇后说,阿蕊是偷穿了你的凤衣才惹你这般动怒的?” “皇上,这凤衣乃是何等尊贵之物,阿蕊一个浣衣局宫女仗着您的宠爱就这样僭越,臣妾若是不罚她,实属失责!” 凌景川冷哼一声从椅子上站起,他缓步走到桦蕊身前,半蹲着低下身,桦蕊听见旁边的几个宫女同时倒抽凉气, 他攥着桦蕊的下巴,让她抬头与他目光交汇,他的目光冰冷,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 “阿蕊,皇后的凤衣你穿过没?” 桦蕊丝毫没有畏惧他的注视,狠狠地瞪了回去, 阿林望见这宫女的眼神居然如此嚣张,大声斥责道:“大胆奴才!谁让你这么没规矩的!” … “皇后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 凌景川动怒,他虽然声音不高但压迫感十足,阿林闻言马上跪下求饶, “不关娘娘的事,是奴婢护主心切才失了分寸!自请责罚!” “啪,啪”的耳光声响起,阿林扬手就往自己脸上抽,她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是毫不留情,不一会细长的脸上就肿出几条手指印, 杜熙叶急到想跳脚,阿林是她的贴身奴婢,这样自赏耳光岂不是打的是她的面子! “停。”凌景川抬手, 阿林的脸上已经红成一片,脸也比往日大上了一圈, “皇后亲自带来的人,言行举止都代表凤延殿,日后该好好管教才是!” “臣妾失责,臣妾谨遵教诲!” 杜熙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把它们咽了下去,皇上这次怕不是讨厌上她了,都怪阿林,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这小宫女也是祸害一个,偷穿凤衣事小,勾引皇上事大!而且她长得太好看了,狐媚子本事又大,放在皇上身边早晚要出事! 杜熙叶暗暗下决心,她一定要除掉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 桦蕊跪坐在地,凌景川一直没起身,牵过她的双手查看情况, 十指指中已经凹陷,看样子是用了不少力,就算这兔崽子恢复力强,能再侍寝恐怕也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了,想到这里凌景川一肚子火, 杜家上下全不是省心的,进门先是看见躺地上的桦蕊,又瞥见皇后头上的东海金珠,顿时想当场废了这个蠢皇后, 但此时局势未稳,杜汶彻作为朝中支柱还不能随意革职,只好一忍再忍,等科考结束有新人可用再重新立后, “阿蕊,朕再问你一遍,皇后的凤衣你穿过没?要说实话。” 他的拇指不自觉的抚上桦蕊的下唇,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留恋了片刻, 混账… 桦蕊心里骂道, 凤衣确实是穿过,可那明明是他给她披上的,并非她的本意! … 少女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 “皇上!她都承认了!臣妾罚的不冤!” “皇上!阿蕊没有偷穿凤衣,奴婢有证据!” …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桦蕊心里一炸,顿时转头看向梁姑姑! 不要…千万不要… 她祈祷梁姑姑只是在为她鸣不平,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贸然行动只会全盘皆输! 凌景川蹙眉, “证据?” “对,奴婢有证据证明阿蕊的清白,还请皇上准许奴婢呈上!” 凌景川松开桦蕊,坐回交椅,对着跪在下面的梁姑姑开口道:“呈上来。” 眼看梁姑姑起身上前,桦蕊一把抓住她的裙角, 她绝望地抬头望向她, 不要… 她开口,却没有声音传出, 梁姑姑目视前方,拽回裙摆,大步走向凌景川,只见银光一闪,一道光影从她袖口闪现而出直冲凌景川而去! “啊啊啊有刺客!”杜熙叶尖叫道,“皇上小心!!” 此时凌景川纹丝不动,直到匕首直刺心脏才手臂一挥,一掌将行刺之人震飞出去! “咳咳…” 梁姑姑跌落在地口吐鲜血,匕首滑落到桦蕊身边,就在这一瞬间,桦蕊拿起匕首对着梁姑姑就是一刀! “啊啊啊啊啊!!”杜熙叶看着眼前之人喷涌而出的鲜血尖声惊叫,“护驾!护驾!!” 侍卫破门而入,将凌景川和杜熙叶紧紧围住, “散开!”凌景川冷声道, 桦蕊一刀直刺要害,刀身没入梁姑姑的脖颈动脉,鲜血通过伤口不停的喷洒而出,将她苍白无神的小脸染的鲜红, 梁姑姑倒在她的肩头,周身抽搐着将嘴贴在桦蕊的耳边,用只有她可以听到的声音喃喃出最后一句话: “桦姑娘…姑姑谢谢你…” 说完,她便倒下了,带着那把要了她性命的匕首一起… 桦蕊低下头,脑子里是一片混沌,耳边尽是尖叫,有皇后的,有宫人的… 她冷笑,接着抬眸,原本明亮的双眸此时蒙上了一层黑雾, 凌景川眉头紧锁咬住她的视线,杀意从桦蕊眼中溢出,他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桦庆云,眼前的这个少女早就持刀而上做殊死一搏了! 好…太好了… 凌景川心弦一颤,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 她还是她,桦蕊一直都在,顺从怯懦的傀儡不过是她的伪装,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她还是桦蕊,还是那个野性难驯无法无天的小混蛋! … “彻查宫中刺客,宫女阿蕊禁足,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探视!” 凌景川侧头,继续道:“至于其他人…全听皇后处置!” 第21章 求和 镇痛汤药的药效渐渐散去,疼痛重新回到身体,桦蕊试着下床走动一下,没想到脚刚沾地就被剧痛刺穿, “嘶—” 她蹒跚着回到床上 估计是一通乱棍把腿骨打骨裂了,即便她的恢复能力快于常人,要想养好至少要半个月, 凌景川走后她就被侍卫带了回来,院门被落了锁,期间只有几个太监给她送了些吃的, 闭上眼,昨天的场景依旧在眼前闪回, … 梁姑姑死了…是她亲手杀的, 刺杀皇上不但是死罪,而且是凌迟处死,梁姑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刺根本没办法脱罪,她能做的只是让她死得轻松些,不用承受割肉之痛… 凌景川已经在筛查齐阳宫了,之前暗藏的前朝旧党大概一个都逃不过… 想到这里桦蕊痛苦地捂住脸, 本来想等庆云一被救出就可以放手一搏,趁着那人不注意在侍寝时刺杀他,现在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她只能被关在这深宫之中任人宰割。 凌景川怕不是早在发现她偷听的那天就有所察觉了,可他没有声张,而是将鱼线放长把暗藏的旧党一网打尽,这也确实是他的行事风格, 桦蕊恨自己没有早些提醒梁姑姑,害她鲁莽行事白白丢了性命, … 房门被打开,桦蕊知道来的是谁,但她依旧闭着双眼不去理会, “朕还没生气,你倒是先气上了?” 凌景川坐在床边,伸手查看桦蕊的伤情,手指刚触碰到她的小腿,桦蕊就疼到蜷缩起来, “不想受罪就把眼睛睁开!” 桦蕊睁开双眼,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凌景川把汤药放在桌上,冷声道:“镇痛的,喝不喝随你。” 她看了眼汤药,目光再次落回凌景川身上,然后咬紧了后槽牙,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看着少女气鼓鼓的模样突然觉得有趣,这半年都装着乖顺,现在事情败露马上就不装了, 顺从虽好,但时间久了还是无趣,这种带刺的样子才是他要的桦蕊,他已经想着她现在这幅样子在床上反抗的时候有多带劲了, 桦蕊起身喝掉汤药,把碗重重一摔,颇有赶客的意思,她刚想重新躺下,只觉得后脑一痛,被拽着头发霸道地落了一个凶狠的吻, “唔…”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扬起手就想给凌景川一个耳光! 还没来及打下,就被凌景川一把捉住,两只手腕同时被握住按压在头顶,她管不得腿上的伤奋力挣扎着,只想不顾一切地推开身上的人! 凌景川用力吸吮着她饱满的唇瓣,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呼吸逐渐错乱,情况变得不可控制,桦蕊心一横,对着他的下唇就咬下去! 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两人口中,凌景川虽然吃痛,但依然没有放开身下的人,反而变本加厉地索取着,直到完全满足才笑着放开她, 嘴唇被鲜血染红,他毫不在意的抹去唇角的血珠, “会咬人了是。”凌景川笑着说道, 桦蕊的不从倒没有激起他的恼怒,反而让他想起在南疆时她气鼓鼓的样子, 那时的她虽然爱笑爱闹,但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大,稍稍有点不如意就对他吹鼻子瞪眼,哄起来虽然费事,但过程倒是有意思, 少女眼神恶狠狠的,扬起手就想落下第二个巴掌,凌景川这次没有躲避,硬生生接下了怒火, 毕竟毫无伤害力,就和猫挠痒一样, 桦蕊终于痛快不少,可还没等她舒畅片刻,发间的剧痛就让她张嘴痛呼,嘶哑的声音从嗓间挤出,冷汗马上再次冒了出来, 凌景川拽着头发把她拖下床,桦蕊趴跪在地, “头抬起来。”男人冷声道, 桦蕊低着头,对命令充耳不闻, 凌景川失去了耐心,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白皙的皮肤上瞬间出现红印, “你那个内应确实逃过一劫,可她还有家人。” 一句话就让桦蕊血液倒流,她眼中出现惊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你想让朕怎么办?” 桦蕊喉头滚了一圈,哀求着望着凌景川, “想让朕放过他们?” 少女垂下眼,点了点头, 男人嗤笑,“求人用什么态度,没人教过你?” 桦蕊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她咬住下唇,脸上的屈辱正是凌景川想要的, “爬过来。” 门被带上,凌景川走了, 桦蕊依旧跪在地上,她双手撑在床沿,长发垂在脸颊旁,眼泪一颗颗向下落,打湿了狼藉的地面, 凌景川让她自己剥去衣物跪在床边伺候,像是故意拖延一样,足足两个时辰才放过她, 嗓子刺痛,双唇也有些麻木, 桦蕊抹去眼泪撑起身子给自己倒上凉水,她一口灌下,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直到再也喝不下为止, 她扶着白墙去到院子,慢慢挪到树下, 一手扶着树干,另外的手伸出中指对着嗓子狠扣下去! 茶水混着先前咽下的东西终于一起被带了出来,一直呕到吐出酸水才直起身子。 第22章 邀约 夜空中划过一只苍鹰,在行宫上空盘旋几圈后降落在一处无人的院落, 凌景川取下鹰腿上绑着的密函,苍鹰低头去蹭他的手指,嬉闹片刻后又展翅起飞,鹰爪抓过的树枝被生生抓掉几层树皮, 百姓苦圈海养久矣,短短十数天墨尧已经收集到上百的人证了,只要主动谈及此事,当地村民便络绎不绝地上前诉苦, 读到此处凌景川捏紧了密函, 就算政令已经下达,却还是因为有人在东海湾只手遮天而推行不下去, 平均一只金珠就要让数十个渔民失去捕捞海域,这些百姓流离失所,带着家人前往南海,失去了大遥的保护,他们不得不独自面对南度洋的倭寇,在穷凶极恶的海盗面前,这些百姓毫无还手之力, 而在他的皇宫里,皇后天天把金珠戴在头上招摇,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个用百姓性命取乐的好国母! …… 齐阳宫国宴大殿一派歌舞升平,太子顾承恩位居主座,笑看着一室的宾客, 这是他父皇的生辰,也是他父皇重病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前他临危受命,独自一人扛起即将分崩离析的大凛,在惩治了一众奸党之后总算得来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但大凛已开国数百年,皇室贵族早已和朝中官员因为利益纠葛不清,想要全部铲除,除非推到重来… 他此次借着父亲生辰的机会宴请各路封爵贵族,就是想借机敲打下众人,告诉他们见好就收,切勿做得太过, … “敬太子。” 定南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辛辣直冲胃里, “本王记得上次定南侯来长平,还是跟着父亲一起的,这一转眼就是五年过去了,谁不感慨一句时光飞逝…” 凌景川笑了笑,“五年了吗?自从回南疆之后长平的繁华景象一直在臣心中萦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你此次前来可有再好好游历一番?” “还不曾有空。” 顾承恩笑道:“那可真是错失美事一件了,明日本王送几个佳人与你作伴,顺着虎渡江共游长平如何!” “臣惶恐,太子的好意臣心领了,但就怕此事若是传到桦将军耳朵里,桦将军一气之下把臣的未婚妻接回北境,那可就麻烦了。” “定南侯说笑了,你与桦家大小姐的婚事是父皇御赐的,哪有说接就接的道理,无奈父皇一直卧床不起,这婚事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凌景川起身,举杯向着太子,开口道: “所以臣此次斗胆前来,就是为了向太子讨了这个恩典,希望可以将桦姑娘迎娶回南疆,好完成皇上的一桩心事。” 台上之人沉默片刻,微微颔首道:“父皇卧床,桦姑娘才刚刚年过十四,不如在等两年,等皇上病愈亲自给你们主持婚事可好?” 凌景川心下明了了,一些传言绝非空穴来风,三皇子应该已经向太子挑明了对桦蕊的心意,而太子的偏心也是有目共睹的,他怕是想毁了之前的婚约,将桦蕊许配给自己的亲皇弟! 他面不改色地谢过太子,重新加入宴会之中,酒过几巡之后自觉有些不胜酒力,便暂时请辞离场了, 齐阳宫宴厅的后花园是在一百年前修建的,传言当时为了镇国,在湖底埋了条金龙, 他沿着石子路向假山走去, 正值盛夏,湖边吹来的凉风可以让酒气散的快些, 一束绿色的光团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天色已晚,假山后面影影绰绰的像是藏了个人,光团将那人的影子拉长,暴露了行踪, “什么人?”凌景川问, 影子一顿,随后左右摇曳了几下,一个少女拎着萤火虫做成的布灯球探了出来, “怎能又是你?”她问, 凌景川蹙眉,“又在干什么坏事?” “找金龙怎么能叫坏事呢!”桦蕊叉着腰,一脸不悦, 凌景川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裙脱了,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不成体统!把裙子穿上!” “这里本来空无一人,你自己跑过来打扰我的好事,还让我把衣服穿上?!明明是你要非礼勿视,还不把头转过去!” 凌景川被她的歪理差点唬住了,回过神来这小混蛋已经丢下萤火虫灯,轻盈一跃扎进了湖中, “胡闹!你回来!”凌景川恼道,但人早就没入水中没了踪影, 凌景川握紧拳头,双眼紧盯着湖面,除了时不时冒出的几个气泡,就再也没有少女存在的痕迹了, 他在心里默默读秒,秒数刚达一百他就飞快地脱掉外衣,一头扎进了湖里, 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水里依旧冰冷,他屏住呼吸向下潜,月光穿不透幽深的湖水,他只能徒劳地搜寻着少女的身影, 肺部的灼烧感越来越重,他不得不上浮换气,就在探出水面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少女浑身湿透地侧坐在石头上,她拧着发尾,水滴落进湖里,她的里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几乎完美的线条,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周身散发出朦胧的光, 她的衣襟有些松散,露出一片薄肩,那是凌景川从来没见到过的无暇的肌肤, “我找到金龙了。” 桦蕊向湖里的人说道,但语气中丝毫没有该有的兴奋, 她起身躲进假山里面,一个个一人多高的洞穴给了她充分的遮挡, 她将湿衣服脱下,换上了藏在此处的干净里衣, 凌景川面色沉沉地上了岸,他见少女拿着湿里衣走出来,身上穿的却是刚刚脱掉的外裙,心里腾的冒出一团火, 她不会里面没穿!? 荒唐至极! … 桦蕊看着眼前的人如此狼狈,便拿出刚刚用过的浴巾递给他, “不嫌弃就用我的。” “不过你跟着我一起跳下来做什么呢,湖里又没金子,要是真有金龙,我上岸了再喊你下来不就好了…” “现在好了,你又没衣服换,等下怎么回宴会…” 凌景川拆下发冠,后背一片冰凉, 他接过浴巾,柔软的棉布蹭过鼻尖,一股香味顿时钻入鼻腔,他屏住呼吸擦完头发,像丢烫山芋一样把浴巾丢回给少女, 桦蕊登时被他的无理举动气到了,自己好心好意给他浴巾,他倒好,用完就嫌弃, 真是白瞎了那场烟火! 她转身就走,凌景川叫住了她:“湖底真的有金龙?” “有…” “不过是假的…” “龙还有假的?”凌景川问, 桦蕊撅起嘴,愤愤道:“那龙是用石头雕成的!小小的一条盘在正下方,身上还缠满了水草,一点都没意思!” 少女看着眼前的人脱去外衣,一点点拧去衣服上的水,顿时又气消了,她此时觉得定南侯有些可怜,等下要湿着回宴会了… “你…在宫里有换洗的衣服吗?” 凌景川挑眉,“你觉得会有吗?” “那你要和我回桦府吗?” “什么?” “回桦府…”桦蕊指指湿衣服,“给你换身衣服。” 第23章 悸动 马车晃的桦蕊想睡觉… 如果不是身边有人,她早就躺下来了,今天桦府只有她一人来宫里,所以选了辆单人马车,父亲和哥哥远在北境,家里姓桦的就剩她和弟弟了, 可庆云只是个刚出生的小宝宝,带来皇宫也麻烦,况且她还要趁着宴会的空隙来找金龙呢… 太子妃的宴会着实无趣,先是歌舞表演再是喝茶聊天,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她最爱的舞剑, 祸不单行…刚溜出来就遇到了定南侯,把她的计划全部打乱了,只好等回去再慢慢向顾承佑解释了… 她胡思乱想着,半眯着眼,脑袋一种一冲的直点头,摇晃了半晌之后终于咚的一下点凌景川胳膊边了, 凌景川忍笑,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马车停下, “到家了,桦大小姐。” “嗯?”桦蕊醒了,揉着眼睛,“哦哦!到了到了…” 她拽着凌景川的袖子把他一同拉下马车,穿过几道回廊之后终于到了她的宅院, 凌景川突然意识到她的意图,立马停下了脚步, “你要带我进你的卧房?” “不然呢?”桦蕊反问, 凌景川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没明白,随即又问道:“你也带过其他男子进过你的卧房?” 桦蕊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带过啊,天天带。” “谁!顾承佑吗?!” 桦蕊心想这人有点莫名其妙,推开房门指着里面,“你自己看呗。” 屋里又黑又静,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正当凌景川疑惑之时,一个下人打扮的女子迎了出来,她屈膝行礼,低声说道:“桦小姐,庆云少爷已经睡下了,奴婢先退下了,少爷饿了您再传奴婢。” 桦蕊点头,在她离开后才把门关上, “你指的难道是你弟弟…?” “嘘!”桦蕊食指放嘴上,悄声走近卧房, 凌景川紧跟在后,他离她只有一只手掌的距离,两人一起走在在昏暗的屋子里,少女身上的香味再次将他包裹,他屏住呼吸,不想被这味道干扰了思绪, 桦蕊看着小床上睡熟的庆云马上就笑了, “可爱吗?”她眉眼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 “可爱。”凌景川说, “你还没看呢!” 凌景川低头,一个胖嘟嘟的婴儿高举双手酣睡正香,姿势和投降一样,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哪知这孩子突然就动了,小嘴顿时扯动几下就开始哼哼, 桦蕊瞪了他一眼赶忙抱起庆云,接着娴熟地开始哄睡怀里的小人, 就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小人总算被哄住了,咂巴着嘴又睡了过去,少女抱着孩子靠近他,香味混合着奶味一同袭来,凌景川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帮我抱一下,我帮你去拿衣服,现在千万不要把他丢回床上,不然马上就醒了…” “我抱?!” “抱孩子你都不会吗?” 凌景川认怂:“真不会…” “你太高了,蹲下来一点。” 桦蕊开始发号施令,凌景川居然照着做了, “双臂交叠,右边抬高…” … 一个胖嘟嘟的小人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臂弯… 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沉甸甸的小团子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体验, 怀里的小人皱了皱眉头,然后开始吸吮上唇,咕叽咕叽卖力的不得了, 他盯着这个小嘴看了半天,居然看入神了… … “这是我哥哥的衣服,你们身型相差不大,救个急应该没什么问题。” 桦蕊把衣服搭在小床栏杆上,熟练的从他手里接过小人, “我出去等,你好了来找我。” 门再次被关上,闺房里就剩下他一个大男人… 凌景川闭上眼,一拍脑门… 他回忆几次和这个小混蛋见面,次次都有不同的荒唐怪事在等着,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开始期待下次见面会有什么样的惊喜了, 也许是惊吓…他想, 但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重要的是能再次见到她… 凌景川心不在焉地换好了衣服,却迟迟不愿出门,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种行为非君子所为, 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她的床榻靠近, 挂着帷幔的木床小巧精致,一个香囊吊在帷幔上,凌景川轻轻嗅了嗅,只是普通的安神草药,和她身上的香味完全不一样, 床头放着几只布娃娃和几本书籍,布娃娃大多都是兔子造型的,看得出来她对兔子相当喜爱,至于那几本书… 凌景川看得直皱眉头, 都是些民间怪谈道士捉妖什么的,难怪这小混蛋能信湖底有金龙这种鬼话了… 他将书册和娃娃依次放回床头,带着一鼻子的香味推开了大门, 月光下少女安静地坐在回廊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她唇角微扬,轻轻地摇晃着臂弯,笑意从眼里溢出, 心弦又被拨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抑制不住的燥热… 凌景川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中了什么蛊,会对一个黄毛丫头动了邪念…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他迎娶桦蕊只是看中了桦家的势力以及桦蕊的纯血血脉,可短短三次见面就让他萌生了多余的感情, 他想象着少女怀中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一种莫名的悸动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占有欲… 桦蕊见他换好了衣服,便抱着庆云往回走,他站在门框处,门框仅够一人通过,他侧过身,少女擦着他的胸口而过,从他的角度看见的是长长的眼睫和饱满的下唇, 他再次屏住呼吸,怕自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小混蛋才十四,真要同房也是两年之后的事了… …… 宴会大厅依旧灯火通明,酒席上杯觥交错,大部分宾客都有些微醺了, 太子依旧高居主位,笑看着一室的皇亲贵胄,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摇晃着起身,打了个酒嗝嚷嚷道: “太子,您看这满室宾客,宴会大厅都快塞不下了!” “这要是日后举办皇上的八十寿辰,等北方的几个侯爷回来,那可真就要坐到大门外去了!” 太子轻笑,说无妨,地方还是有的, “那可不成!”另一个男子起身,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可不能怠慢了北方的几个侯爷,要不是他们,咱们大凛的边疆哪来这么固若金汤!” “臣斗胆自荐,扩建这国宴厅,为将来的庆典做准备,还请太子恩准!” 顾承恩明白这是来捞油水的了,宫殿扩建一次这些蛀虫就能大捞一把,想当初他刚上任的时候国库已经被捞的分文不剩了,这刚刚才充盈一些,全都上赶着来捞好处了! 他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安德侯的心意已到,本王心领了,但扩建宫殿事关重大,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力都需要从长计议,不可随意定夺。” “人力臣可以出,至于财力…”安德侯看向凌景川,笑道:“人人都说长平的繁华举世瞩目,但论起富庶,没有哪块土地能比得上南疆…” “定南侯,北方的几个侯爷为了边境苦守严寒之地,您南疆出些钱…不过分?” 凌景川心里冷笑,谁人都知南疆这三年又是大旱又是洪水,今年刚刚缓过来,库里的钱都拿去赈灾和重建了, 现在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也就是看准了南疆兵力不足,人人可欺罢了了! 他笑道:“安德侯说得是,不过区区万两,南疆臣民愿鼎力相助,让您在财政上绝无后顾之忧!” “好!”安德侯大笑,“敬太子,敬定南侯!” …… 酒尽宴散,凌景川却依然在宫里, 他身着黑袍,宽大的帽兜遮住了他的面容,他的身影隐藏在高墙之下,身边是数个侍卫打扮的人, 这场渗透早在五年前就开始了, 他也曾想过放弃,但大凛的次次紧逼让他不得不放手一搏,皇室早已腐烂,成为了跗在百姓身上吸食血肉的水蛭, 南疆遇天灾大凛不曾有所支援,全靠他一人扛下所有,太子空有变革之心,却处处畏手畏脚,让安德侯为首的一众恶党继续称王称霸, 长此以往,大凛早晚会内乱四起,四分五裂! 万幸的是他早已囤兵藏于苗疆,只要时机一到即可大军压上,逼太子退位, 而现在唯一的威胁就是远在北境的镇北军,桦令州对皇室忠心不二,若是发动宫变他必然会率军南下救驾,只怕到时候会演变成一场内战… 而且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要考虑的问题, 如果桦令州战死…那个小混蛋会不会从此记恨上他… 第24章 妥协 嘉宁宫里依旧热闹,茶点美酒摆了一桌但也还算收敛,沈夕辰心里和明镜似的, 她知道前朝覆灭于贵族的骄奢淫逸,皇上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留下皇室,而是将他们赶尽杀绝, 十多万皇亲贵胄在华洲各地被悉数斩首,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铡刀短缺的局面,就当所有人以为新皇是个暴君的时候,他又下令还地于民,亲自带兵铲除南方流寇,甚至开放平民入官, 这样的政令闻所未闻,在文臣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可以太师杜汶彻为首的一众党羽力压波澜,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将科考推行了下去, 父亲早就和她说过杜汶彻没安好心,科考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提供新鲜血液, 但沈夕辰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皇上眼里容不下沙子,他定然不可能一直纵容杜家在朝堂和后宫一家独大, 想到此处沈夕辰不免担心了起来,皇上这十几天一直把阿蕊关在行宫的侧殿里,时不时都会去逗留片刻,有几次甚至留下过夜了, 行宫都是皇上自己的人,她现在一颗避子药都送不进去,万一她真要是中招了…岂不是给杜家又送了一枚棋子? 沈夕辰看着满室嬉闹的姹紫嫣红长叹一口气,她暗自下了决心, …这药无论如何必须送进去! …… 行宫侧殿里衣裙散落一地,桦蕊对着压在她身上的人又打又咬,但丝毫伤不到他分毫, 短短的金链扣在床头,让她连起身都做不到, 凌景川忍了整整半个月才动她,这十多天里他只是来这里看书练字,就当桦蕊以为他转性的时候,冰冷的现实打碎了她的幻想, 原来他只是在等她的伤好, 可以放开手去欺辱 … 凌景川抹去嘴角的一丝鲜血,拇指探进她的贝齿间, “怎么到现在还是学不乖?” “你这小牙要是不想要了,朕可以帮你拔掉…” 少女一愣,随即憎恶地瞪着他, 凌景川低头,他们额头紧贴在一起,气息交缠,响动越发变快, “乖,张嘴,明天让你见桦庆云…” …桦蕊犹豫了一下,接着双唇微启,凌景川马上就扣着她的后脑吻了下来,一番肆虐后他闷哼一声,片刻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他垫高桦蕊的后腰,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眸中流露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你这肚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动静呢,桦大小姐?” 桦蕊别过头,紧闭双眼不去看他,凌景川轻笑, … 金链掉落在床,桦蕊起身对着床上的人就是一耳光! 凌景川摸着侧脸不怒反笑, 这一巴掌软弱无力,想躲开太简单了,可他就是想这么接下这一巴掌, 有时候也要给小兔崽子发泄一下,否则真气出病就麻烦了, 凌景川起身,暗紫色的绣龙长袍沾满了少女的体香,他举起衣袖凑近鼻尖,一番思索后还决定就这样带着一身的香味和大臣们议事去了… …… 大门被关上,桦蕊双眼失神地下了床,她怔怔地看着床上的锁链,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认命了,凌景川是铁了心的要她怀上孩子, 院门紧锁,庆云还在他手上,梁姑姑也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力去与他对抗, 桦蕊摸着小腹,她不知道凌景川想要几个孩子,但她知道的是只要生够了皇子,凌景川必然会把她正法, 在凌景川眼里,她才是翻脸无情背叛他的罪魁祸首,桦家被灭门,皇族也被屠戮殆尽,她想不出任何凌景川会留下她的理由,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只希望凌景川能看在她给他生过几个皇子的份上,放过桦庆云,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父亲一个交代了… 门锁再次被打开,一个小太监端着个托盘走进院子,他青涩地开口道:“皇上特赏补药一碗——” 桦蕊无力地坐回床上,她向后躺倒,把枕头盖在脸上,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太监左顾右盼迟迟没见人出来,没多久就慌了, 他端着托盘又折回乾元殿,清秀的脸上急的全是汗, “周公公周公公…阿蕊姑娘不愿意喝这药可怎么办呀!” 周叙低声骂了一句,让他小点声,“皇上在里面议事呢,惊动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心中不免有些怜惜,这孩子也就十五六岁的年龄,生的这么漂亮却被家人卖入宫里, 虽说新皇登基宫人的日子比以前好很多,但他们在宫里当差的毕竟都是没根的…不管爬到多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周叙指派了一个年长些的太监接替他,自己带着小太监前往偏殿, 桦蕊听见门又一次被打开,心里一阵厌烦,又是让她喝药的!她只想冲出去把那药给砸了! “桦姑娘…” 周公公的声音传来,桦蕊立马起身下了床, 她见院里只有周公公一人,正端着托盘恭敬地站着, “桦姑娘,老奴知道您不想喝这药…但还是想劝您些话…” … “这汤药是皇上特地让太医院开的,光是珍稀药材就用了十多种,就是为了调理好您的身子,好早日诞下龙嗣…” “说句大不敬的话…龙嗣对您来说也许不重要,但对于桦庆云来说可是救命稻草…” “老奴拿人头担保,皇上对桦公子是一万个好,如果让皇上选,他定然不会伤桦公子一分一毫,可他的身份毕竟特殊…您得给皇上一个留下桦公子的理由不是么…” “皇子落地,日后必然会和桦公子一同入读太学院,一旦成了皇子的陪读那桦少爷就有身份,您也不会再为了他的去留担惊受怕了…” 一番劝谏声音不大,但字字都说到桦蕊的心坎里了,她低头谢过周公公,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 大门外乔生正扯着脖子向里张望,见周公公端着空碗出来,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弯腰跟在周叙身边,小声问道: “周公公,这偏殿里关着的到底是什么人呀,我听到过各种传言…有说是皇上的偷偷留下来的前朝贵妃,也有说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后来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皇上又舍不得杀她,这才被罚去浣衣局的…” “混账东西!皇上的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 周叙低声责骂,吓得乔生一个激灵, 他听闻宫人们都说周公公和善,这才壮着胆子问出口的,他当即就知道这问题不能再提了,当即表示再也不敢了, … 一滴雨点掉落在他鼻尖,他摸着鼻子抬起头,接着越来越多的雨水落下,打在石砖地上, 周公公带着他躲到檐下避雨,乔生伸手去接那雨水, 春雨一点都不凉, 他望向天空,心里祈祷着偏殿里的姑娘能快些怀上,这样宫人们就有赏钱了, 一旦有钱,他阿娘的药可就有着落了… 第25章 讲和 傍晚,行宫偏殿, 桦蕊不敢相信自己的哑毒就这么解了,正午时分一个小太监送来颗药丸,桦蕊以为这药丸和以前一样,只能管两个时辰, 但现在两个时辰早就过去了,她的嗓子依旧清润如初,丝毫没有哑回去的意思, 她嘴角不可抑制地扬起,这是她被锁进深宫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她不明白凌景川为什么会突发善心… 一个念头跳了出来,她摇摇脑袋把它甩走, 凌景川绝对不可能因为她在皇后那里受了苦,就给她这样的补偿, 他恨不得她越惨越好,哪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愧疚… … 庆云清脆的声音穿过大门, “阿姐!” “阿姐我来啦!” 桦蕊心跳顿时快了一拍,她提起裙摆小跑着来到前院,大门缓缓打开,桦庆云稚嫩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 桦庆云只觉得还没走两步路,就突然脚下一空,被阿姐托着屁股抱了起来, 桦蕊笑盈盈地抱着弟弟转了个圈,在他的小脸上狠亲了几口才放下, 庆云看着阿姐的样子有些疑惑,为什么她现在抱一下自己就喘的这么厉害, “阿姐是不是没有好好喝药?” “什么?” “你以前才不会这么喘,一定是因为没有好好喝药,病才没有好…” “我听景川哥哥说你一直在闹脾气,不肯见人…是不是因为生病难受才这样的?” 庆云胖嘟嘟的小手抚摸着桦蕊的头顶,眼里满是关切, 她笑了笑,站起身牵着弟弟的手进了屋子, “是阿姐不好,阿姐一定改…” “庆云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 桦庆云用力点点头,“白天都是先生教,晚上景川哥哥会来检查我的功课!” 桦蕊皱眉:“每天都去?” “一开始不是,但最近景川哥哥带我换了个好大好大的屋子,所以现在每天晚上都会来检查!” “好大的屋子…是哪里?” “乾元殿!乾坤的乾,我刚学的字!” 桦蕊心头一炸, 凌景川把庆云养自己寝宫是要做什么!平白无故冒出个孩子,他还嫌后宫事情不够多吗! 桦庆云见桦蕊没缓过神,拉着她的衣袖,让她低下身,附在她悄悄说道:“阿姐…我听小太监说现在景川哥哥当皇帝了,那齐阳宫是不是他说了算了呀!” 桦蕊心里咯噔一跳,严肃道:“庆云,你要记得齐阳宫从来都是顾氏的齐阳宫,不管现在做主的是谁,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知道了吗!” 桌边的小人一歪脑袋,眼里满是疑问, “…那三皇子会回来吗?” “…会,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 “不要不要!不要他回来!他回来阿姐就不要庆云和景川哥哥了!” 桦蕊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她想告诉弟弟就是凌景川害的他们桦家满门被斩,却又怕他年纪太小,不懂隐藏,日后会激怒那狗贼,只好苦笑着安慰说不会的, 门外一声通报, 凌景川迈着步子走了进来,桦庆云一见来人小跑着就抱了上去,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背着说我坏话?” 他笑着,从衣袖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包裹塞庆云手里,庆云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都是他最爱的蜜饯,他拿起最大的那个给了桦蕊,然后脆脆地回道: “我们没有说景川哥哥坏话,是阿姐在问我的课业呢!” 桦蕊拿起蜜饯咬了一小口,甜蜜的滋味顿时充满口中,这是也是她以前最爱吃的点心,寝室里总少不了这些,晚上看话本的时候都会配上一碟这样的蜜饯,一看就看到深夜, 那样的日子仿佛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被锁在深宫不过短短大半年,可她居然已经开始忘记了曾经的日子…剩下的只有担惊受怕… 看桦庆云卖力地咬着蜜饯,口齿不清地说道:“景川哥哥,我和阿姐说了你当皇帝了!” 凌景川笑着看了眼桦蕊,转头回道:“那阿姐怎么说?” “阿姐说她想当皇后!” “桦庆云!!” 桦蕊“啪”地一拍桌子,吓的凌景川腿上坐着的小人脖子一缩,他瘪瘪嘴委屈道: “阿姐就是要给景川哥哥当皇后,这样三皇子就抢不走阿姐了!” “而且我——” 桦庆云还想继续他的歪理,结果只听“咕——”的一声, 他挠挠头,然后摸摸肚子,“阿姐说酸的吃多了会饿…” …… 小小的一张桌子摆满了晚膳, 桦蕊以为他会带着庆云回乾元殿用膳,结果这人却传膳到她屋里,简直莫名其妙… 桦庆云懂事地夹着菜往桦蕊碗里放,还一个劲地和她说着宫里各种好玩的事情,比如先生的胡子是歪的,乾元殿里总是会出现胖狸奴等等… 桦蕊笑着一一回应,说下次也想见见胖狸奴, “阿姐这里有吗?”庆云问, “没有见到过…” … “它们大多是晚上出来的!阿姐没见到一定是因为睡着了!” 桦庆云眨巴眨巴大眼睛,对着凌景川撒娇道:“我们晚上不走,就住这里好不好…晚上我想带阿姐一起找狸奴!” 桌上的两人都知道他这是找着借口想留下,桦蕊抬眸看了看凌景川,算是询问了, 凌景川笑笑, “好,那我们晚上就不走。” … 他有些后悔答应的这么爽快了, 因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哄去另一间卧房,身边那个小兔崽子虽说装着也在哄,但暗里一直在煽风点火地想让庆云和她一张床, 蜡烛熄灭,屋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凌景川掀开被子,桦蕊已经躺下了,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她此时怨气极大,本来可以抱着软乎乎的庆云入睡,结果这人非要缠过来,真是少一天能憋死他! 一个炽热的怀抱贴了上来,她嫌弃地向墙边靠了靠,被身后的人拦腰又拽了回去, “给你解了哑毒就这么报答我?” 桦蕊没理会,继续装睡, 鼻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凌景川轻笑一声,“你要是觉得不用开口的话,朕马上再赐你一副药。” 少女咬咬牙,恨恨地说:“你要是想要孩子就别再给我喂毒药了,要是怀上之后孩子掉了,到时候你肯定怪我身上!” “你确实是有这个胆子,不过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凌景川解开少女的衣带,将手探进衣襟,少女握住他的手,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开口: “凌景川…我不会故意弄掉孩子的,我保证…” “但你可不可以也向我保证两件事…” … “朕以为你早就没了谈条件的资格。” “我确实没有…” “我没有想谈条件,我是在求你…” … 游走在她身上的手停下了, 凌景川沉声道:“说。”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我…我以后不会再反抗了,会乖乖听话,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不管你要多少孩子我都会照办…” “…只求你可以放过庆云…” “我知道只要他姓桦就不无辜,但他真的太小了…所有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求你给他找一户寻常人家,让他更名改姓,远离皇城…” “永远远离这些纷争…” 桦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显得缓慢而沉重,她忐忑地等着身后人的答复, 许久,凌景川才悠悠开口,“说说第二个…” “第二个…” “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你有多恨我我也清楚,我不给自己辩解…” “…我只求…我只求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个痛快…” 搭在侧腰上的手瞬间收紧,桦蕊疼的哼哼了一声, “朕只答应你第二个。” “为什么!” 桦蕊翻过身来直面身后之人,他们离得太近了,气息瞬时交融在一起, “只要你乖乖给朕生下孩子,朕自然不会动桦庆云,但至于你说的送他出宫…” “想都别想。” … “可他总会长大的!到时候以什么身份继续留在宫里!” “朕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 “但是——” “唔…” 少女还想挣扎着理论一下,却被按着后脑封住了双唇, 她没有食言,而是顺从地张开嘴,回应着凌景川的勾缠, 接着一双纤手抚上了男人的后颈,少女主动贴进他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做… 凌景川心弦一颤,呼吸都乱了几拍,接着事情逐渐变的一发不可收拾… 就当箭已上弓,凌景川准备好好享受身下的娇软之时, 一个清脆的童声从门外传来, “阿姐阿姐,快开开门!” 第26章 流言 凌景川暗骂一声,退了出来, 随后三两下给她披上衣裙, 桦蕊这里也不好受,本来就紧张的要命,被庆云大半夜的这么一声喊,心脏差点都跳出来了, 门刚一打开庆云就跑着钻进桦蕊怀里,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凌景川关上房门,看着抽抽嗒嗒的小人有些头疼,他和桦蕊目光交汇,两人都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怎么了?” 桦蕊摸着弟弟都脑袋温柔地问道, 桦庆云把头埋进桦蕊怀里,闷声喃喃着:“庆云梦到阿姐走了…永远不要庆云了…” “阿姐不会的,阿姐永远不会走…” 桦蕊把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看着他的样子心疼的厉害…如果以后她真不在了…该怎么办… 她侧身搂着庆云,一下下轻拍在他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人终于又睡了过去,他们面朝墙壁,桦蕊依旧半睁着眼眸心事重重, 被子掀开,凌景川从身后抱住她 少女瞬间僵住了,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别这样…求你了…” “嘘,不怕…” 无声的折磨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凌景川嗅着少女的肩窝,在周身的香味中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 杜熙叶远远地看着行宫,按照规矩她不该来前殿,可她已经十天没见到皇上了, 只能在心上人上朝的时候匆匆瞥上一眼… “娘娘,早朝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您这样站着一直等,身子哪受得了呀!” 杜熙叶双眼含泪,一双秀手绞着帕子,“阿林…你说皇上会不会再也不来了呢…” “娘娘在说什么呢!您是皇后!皇上再怎么被那个狐狸精勾引也是一时的,等他腻了,自然会知道您才是归宿!” “可他都连着去那里十多天了呜呜呜呜…” 说到伤心处杜熙叶不免落下泪水,还好她只带了阿林一个贴身侍女,不然叫下人瞧了去可真是有损作为皇后的尊严, 阿林捏紧拳头,眼睛里几乎喷出怒火,她狠狠地盯着行宫某处偏殿, 那狐狸精就在里面!早晚有一天她要帮皇后娘娘除掉这个祸害! … 杜熙叶从上朝一直站到下朝,当她看着心上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墙角拐角处的时候,腿早就站麻了, 阿林扶着她慢慢走回去,但走了没多久就觉得酸胀难忍,于是让阿林去唤轿撵,自己留在原地歇息, 前面就是乾元殿… 自从大婚后她从来没有进过乾元殿的大门,这里面住着她的夫君,她朝思暮想的人… “吱呀”一声,后门被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小太监,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突然吓的一哆嗦,手上的东西也掉了一地, 毕竟任谁也想不到皇后娘娘能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门口… 一只戴着金珠戒指的玉手捡起了滚到脚边的蹴鞠球, 杜熙叶仔细研究了一番,觉得这球有些奇怪,她两指捏着球思索了片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这球这么小,一定是给小孩子玩的! “你们哪来的这个的?!”杜熙叶问, 小太监早就吓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地回道:“禀娘娘,奴才…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 杜熙叶缓步上前,用脚尖踢开掉落在地的匣子,里面装着的尽是些哄小孩的玩具, 她怒从心起,装作无意的样子一脚踩上一个狸奴布偶,用鞋底碾了几下才放开, “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回娘娘,您是皇后娘娘,后宫之主!” … “那你们还敢和我隐瞒!” “这玩具到底是给谁的!说!” … “娘娘!奴才真的不能说!您就放了奴才!” 小太监年龄尚小,根本招架不住这种局面,只能不住地磕头求饶, 杜熙叶见这些个宫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又急又气,但又不想屈尊亲自罚这个不长眼的奴才,以免失了作为皇后的体面, 好在阿林回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台八人扛起的轿撵和她殿里的几个太监, 她秀眉一挑,缓步上了轿撵,纤手抚上本就一丝不苟的乌发,瞥了眼地上的小太监,随口道:“把他给本宫带回去,慢慢问。” “娘娘!奴才是乾元殿的人,若是真有什么过错也该周公公来教训,让娘娘屈尊真是折煞奴才了!” 阿林闻言一巴掌就扇在了小太监脸上,白皙的脸上立马出现几道指印, “混账东西!” “娘娘想教训谁还要你来指点!” 杜熙叶面色依旧,心里却痛快的很,还要有阿林在,自己想干而不能干的都被她给做了, 阿林一声令下,巨大的轿撵缓缓向前,脸上映着五指印的乔生低着头默默跟在了后面… … 阿林刚问出些东西,就听到门外一声响, 原来是周公公来了, 阿林再是嚣张跋扈也知道周公公是皇上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她丢下跪在地上一身污水的乔生,讪笑着迎了上去, “周公公,您到奴婢这后院做什么…” 周叙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乔生,笑道, “阿林姑娘该是知道老奴为何前来。” “老奴听闻乔生偷懒,把手里的活丢下,自己跑来皇后娘娘的凤延宫逍遥快活了,这不正准备把他领回去责罚么…” “周公公说笑了,这小太监不过是冲撞了皇后娘娘,娘娘心善,想就这么放了他,可奴婢看不过眼,便自行教训了这个奴才,以免他下次再犯,那可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周叙招来两个太监,把湿漉漉的乔生从地上扶起来,抬手恭身,缓缓说道: “老奴谢过阿林姑娘,可这乾元殿和行宫的人都是老奴的责任,以后就不劳烦您了。” “这后宫明明是皇后娘娘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分一杯羹了!” 阿林几步迈到乔生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周公公明明是宫中老人,不会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周叙垂眸,表情极其谦卑,但说出的话却让阿林火气直冒, “规矩…什么规矩?老奴怎么就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呢?” “后宫除了外殿的侍卫从来都受皇后娘娘一人管辖,几百年的规矩都在这里放着,周公公不会是在装聋作哑!” “阿林姑娘可不敢乱说,大遥开国不过一年,哪来的百年规矩呢…” 阿林头皮一炸,当即明白大事不好,皇上这是把律法给改了! 周叙看准了阿林发愣的工夫,让人赶紧把乔生带了出去,阿林刚想阻拦,被他一把拦下, “阿林姑娘留步,乾元殿的人还是由老奴带回乾元殿去教训。” 大门缓缓合上,阿林跌坐在地,双眼直愣愣地望着前面… 许久,她才跌跌爬爬地起身,向着杜熙叶寝室跑去, “娘娘,大事不好,皇上已经有皇子了!!” 第27章 冒领 入夜,行宫后殿空空荡荡,只剩一方案几亮着灯火, 桦蕊用铜杆去拨动熏香,几缕白烟顺着香炉的孔隙冒出,乌沉香的味道弥散开来, 凌景川丢下毛笔,把批好的折子放到一边, “把香炉灭了。” 桦蕊愣了愣,随即便照做了, 他觉得自从他们讲和之后的这几天里,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桦蕊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装的唯唯诺诺,也不再露着利齿,她对他更像是回到了在南疆的那两年,爱得虚情假意, 他对此开始有些不满… 她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回到从前! … “不要熏香了?折子还有好多没批完呢…”桦蕊问,她坐回案几边,随手取了墨条开始研磨, 凌景川把人拉进怀里,对着少女雪白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平时都擦什么香?” “擦香?” “我没擦过香啊…” “小骗子…不擦香怎么可能这么好闻…” 桦蕊见他不信,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任他对着自己的脖颈处又亲又咬, 这些她早就习惯了,至少现在这人知道收着些力,不会把她弄的伤痕累累, 凌景川刚看完密函本就烦闷,抱着怀里的软玉不一会便起了情\/\/\/谷欠,他顺着衣襟伸进去,毫不客气地玩弄了一番,怀里的少女反手勾住他的后颈,侧过脸去主动亲吻他, “景川哥哥…” 少女一声哥哥叫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扫开案几上的奏折,托着桦蕊的后腰把她放在上面,本用来处理国事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作乐的床笫,少女懂事地躺下,洁白无瑕的肌肤被一地的文书包围着, 这样的画面让凌景川小腹一紧, 桦蕊忍着恶心逼迫自己发出欢愉的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之时,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凌景川把早已瘫软的少女放在地毯上,随手抽出几本奏折垫在她的后腰下面,桦蕊知道这样做的目的, 片刻后少女撑起身子, 一本黑底带暗纹的函件飞到她面前,桦蕊接过,飞快地看了眼凌景川, “打开自己看。” 桦蕊犹豫片刻,黑底函件所记录的一向是军情,为什么会让她随意翻看… 函件内容很短,但足以让她震惊到无以加复, “怎么会…” 她喃喃着,攥住纸页又重头一字一句地读了一遍, “严将军要与布里亚统领巴古司联手?!” “不可能!” 凌景川轻笑,埋头批着剩下的折子, “怎么不可能,凛雪峰被全线封锁,他自然只能北上寻求帮助。” “镇北军和北方蛮族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到头来却要放下仇恨相互合作,真是讽刺至极…” “可是巴古司已经死了!早在四年啊就死了!怎么可能会和严将军联手!” “你说什么?!”凌景川丢下手中的折子,皱眉看着身边的人, “这么多年了…难道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桦蕊,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少女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我说了,巴古司已经死了,不可能和严将军联手。” “如果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 “…因为他是我亲手杀的。” …… 少女身骑黑马,圆月高挂在空中,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四月的北境冰雪未消,即便裹着厚实的狐裘大衣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风, 但她此时心里却无比火热,她潜伏多日只为今晚的刺杀,趁着夜色她取下了敌方将领的首级,一切都悄无声音,一触即发的冲突被她一夜之间瓦解, 现在只要把巴古司的脑袋放在父亲的桌上,她就有机会留在北境了! 前方就是镇北军的主营,桦蕊猛夹马腹,一阵冲刺之后终于来到了帅营的大门前, “父亲!看我立了多大的功!” 她满脸通红地推开了门,高举着还在滴血的布袋, “哥…?” “怎么是你?父亲哪去了?” 桦意看着眼前的女孩,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你还知道回来…” “明知道明天要去长平,结果三天找不到人,我看你是要把我们急死才罢休!” 桦蕊没有理会哥哥的抱怨,兴奋道: “我把巴古司的脑袋带回来了!父亲在哪里,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装着人头的布袋被丢在地上,咕噜滚了一下,桦意眉头皱的更深了, “你说你杀了谁?!” “巴古司!我跟了他们三天,今晚才找到机会下手的!” “他们没了将领,短期之内根本无力招架我们的进攻,彻底剿灭布里亚简直易如反掌!” 桦意慌忙地从桌后站起,三两步迈出来解开布袋,一颗还在渗着血的脑袋从袋子里露出, 真的是巴古司! 布里亚的统领从来都是幕后指挥,其的真面容只有他一人知道,看来桦蕊真的是潜进了敌军内部… 她好大的胆子! … 一枚繁琐复杂的金属印章被丢在桌上, “这是统领符,为了证明他的身份我一并带回来了!” 少女兴奋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桦意脸上闪过的复杂变化, “小蕊儿,你做得很好,但这件事太冒险了,你不可以告诉父亲知道吗!” “为什么…如果我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许父亲就不会把我送回长平去履行那个什么破婚约了呀!”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就算你取十个脑袋回来依然是要老老实实地回去嫁给定南侯的!这是皇上钦定的婚事,父亲是不可能退婚的!” “可是…” “没有可是!这件事我帮你先瞒下来,到时候就说是我派人做的,父亲问起你就说这三天出去绘制地图了,知道了吗?!” “哥…”少女殷红的双唇微启,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是要独吞我的军功吗…?” 桦意见她如此执拗,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悲伤道:“你是我的亲妹妹,怎么可以这么揣测我…” “父亲让你回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多了这一个军功又能如何?不过是日后给定南侯长脸罢了…” “作为哥哥,我知道你有多不想去长平,所以我会帮你的…” “帮我?怎么帮?!”桦蕊问, “小蕊儿,父亲年迈,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了,这些年我也接替了他不少事情…但唯独缺了军中威望…” “…你信我,把这功劳暂交于我,这样一来众将士就会心服口服地认可我接替父亲的主帅之位,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亲自去长平,向皇上提出退婚!” “至于这军功…到时候也一并归还于你!” 少女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眼,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出于对大哥的信任,她没有马上否决… 就在思考之际,门再次被推开了, 桦令州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先看向自己的女儿,又看看地上的人头, 黑白相间的胡须下面是压不住的嘴角,“我丫头现在本事大的很啊!” “这是谁的首级?!” “是我做的父亲!”桦意抢先答道,“小蕊儿这几天出去绘地图去了,这才刚回来,也是赶了巧了…” 桦蕊不满地看了大哥一眼,喃喃道:“我一回来就看见这个人头了…是哥哥做的,不关我的事…” “父亲,小蕊儿明天就要走了,车队已经准备好了…您不带她看一看吗,这次一别不知到下次见面是何时了…” … 桦意刻意地岔开话题,将父女二人引出营帐,关上大门后一拳锤上了桌子! 桦蕊啊桦蕊…真是他的好妹妹,临走之前还坏他好事! 第28章 逼供 凌景川一下下叩击着案几,他听完了整个故事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小兔崽子为了能退婚真的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答案太明显了,桦意和巴古司早有私通,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布里亚这样一个小部落,能和镇北军打得有来有回, “你是不是从没怀疑到桦意身上过?”凌景川问, 桦蕊咬着下唇,低垂着眼睫,摇了摇头, “大哥他不可能背叛父亲的…父亲对他那么好,几乎快将整个镇北军都交给他了!” 凌景川闻言轻笑,“证据就在眼前,是你自己视而不见。” “这算什么证据!”桦蕊有些激动,她不想自己的大哥平白无故被怀疑, 他们是一母同胞,母亲早亡,她从小就爱粘着大哥,可以说对他是一万个信任,这时候突然告诉她大哥与外敌私通… 这种话她万万不会去相信! “我在被送回长平后就再也接触不到军中消息了,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好想当面找桦意问个清楚,但这早就不可能了,杀掉自己大哥的罪魁祸首就在她眼前,可她却无能为力。 桦蕊整理好凌乱的衣襟,眼神闪躲着看向一边,“算了…大哥人也不在了,再纠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你这脾气还真是随了你那硬骨头的爹,非要把证据一件件放你面前才相信是?” 他居然有脸提父亲!少女转头怒瞪眼前的人,可她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马上闭上了双眼掩饰住内心的怒火, 凌景川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的快意多了几分, “是我的错…”桦蕊喃喃着,重新坐定,低下头继续手上的研磨… “朕和你打个赌,就赌桦意与巴古司私通是真,如何?” “…赌注是什么?” “你要是赢了,朕就放了桦庆云,送他去北境。” 桦蕊心脏一跳,“那要是输了呢?” “输了你就把地图交出来。” “地图早就烧了!我要说多少次你才信!” 凌景川一把攥住少女洁白如玉的脖子,手上的力渐渐收紧,冷笑道,“朕没再对你用刑是怕影响到你日后生育,你当真以为是朕对你还有旧情?” “北境地图只此一份,既然现在不在严和手里,那必然还留在长平,至于在哪…就只有最后接触到的人知道了…” “是,桦大小姐?” … “咳咳咳…” 脖子上的力终于松开了,桦蕊面色通红,咳得直不起腰,她以为他们的关系终于稍有缓和,没想到打破这种幻想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地图…咳…地图真的不在了,你就算再对我用上软骨散…咳咳…我也,我也拿不出来…” “你倒不如派人重新测绘,以我的经验…过个…咳咳,过个十几年也就能画完了…” 话音未落桦蕊头皮一痛,她痛呼一声,整个头颅被扯着头发向后拉去, 他们目光交汇,凌景川悠悠开口道:“朕倒是觉得,这么硬的骨头软骨散也不管用…” “不过除了天牢里的刑罚,朕还多的是办法治你!” 他揪住少女的长发,把她连拽带拖的摔到门口,接着一脚踹开行宫大门! “周叙,告诉皇后朕马上到!” …… 凤延殿内灯火通明,杜熙叶几乎把所有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茶!” “去把本宫从家里带来的青顶拿出来!” “还有…还有棋盘,棋盘准备好了没!要和田棋子的那个!” 阿林被指挥的晕头转向,但嘴角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娘娘,您看其他闲杂宫女可要清出去?” 杜熙叶一愣,“要!凤延殿今晚一个宫女都不留,统统赶出去!” 就当一切准备妥当之时,杜熙叶终于等到了她期盼已久的那声通报, “皇上!”杜熙叶仪态端庄地迈出宫门,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目光就被跟在身后的那个小宫女吸引去了,只见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这是…?” 凌景川一把搂住杜熙叶的腰肢,“柳儿,朕近日政务繁忙,冷落了你了…” 杜熙叶被他一句话就迷晕了脑子,目光立马回到凌景川身上, “皇上这话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理因以大局为重,哪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皇上的气呢…” 凌景川抱起身边金枝玉叶的人大步走进寝殿, 桦蕊见状识趣地留在前院,她不知道凌景川这是什么意思,只好老实地留在原地一动不动,毕竟阿林正恨恨地望着她,就等着找她的错处, 华丽的寝殿被百支蜡烛照耀的灯火闪烁,凌景川俯身轻吻女人的双唇,羽丝长袍掉落在地,杜熙叶轻喘着,目光迷离, 凌景川趁着身下的人投入之际,骤然加重手上的力道! “皇上!”杜熙叶蜷起身子,一头的冷汗,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难以维持娇媚的模样,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人, “朕的错…朕又忘了皇后身娇体贵,受不得这些痛…” “臣妾受得了!” “臣妾受得了…” 杜熙叶慌忙拉住他的袖口,一脸焦急地说道,“皇上…臣妾不在意的…” “可朕在意。” “朕的柳儿是何等的娇贵,哪能经得起这种折腾,况且等以后…” “等以后什么?”杜熙叶问, “等以后有了身孕,朕可就一整年不能碰你了。” 杜熙叶脸一红,耳朵根都在发烫,她没想到皇上居然这样为她着想… “皇上…臣妾愿意给您生儿育女…” 凌景川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就算是毁掉这样漂亮的身段也在所不惜?” 杜熙叶愣住了,皇上这是在说会嫌弃她吗?女子有孕腰腹必然会增加,这是她没法控制的… 她回忆着那小宫女的样子,似乎确实有个相当纤瘦的细腰,难怪皇上对她如此钟情!如若是这样…不如趁她日后有孕之时多多给她喂补品,让腰腹撑大再也回不去,到时候皇上必然会嫌弃的! 一时大度换来一世的安宁,有些时候还是要见机行事的, 想到此杜熙叶唇角微微上扬,望向屋外, “皇上…夜深了,外面凉,阿蕊妹妹还在院子里站着呢…” “让她站着就是,理她做什么。” “臣妾知道皇上对阿蕊那身子情有独钟,臣妾也没带通房,不如让她进来伺候?” 凌景川轻笑道,“朕的皇后确实大度…” “臣妾只求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 “若是阿蕊妹妹有了身孕,您可否将这个皇嗣记在臣妾名下!” “朕本就决定将阿蕊所出的子嗣都给你,哪还需要柳儿开口来讨?” 杜熙叶闻言笑地眉眼弯弯,她忙唤来阿林,让她把阿蕊领进来, … 寝室的大门被关上,桦蕊手足无措地站在中央,她蹙眉望着眼前的状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这是皇后的寝室,大晚上的传她进来做甚? 就当她疑惑之时,皇后亲昵地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来到床前,凌景川此时正侧躺在床上,眼神玩味地望着她, “皇上…阿蕊妹妹给您送来了,臣妾先告退,您有需要再传臣妾…” “朕有让你走吗?” 杜熙叶一愣,下一秒便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凌景川掐着桦蕊的脖子就把她甩床上,咚的一声震的杜熙叶心里一哆嗦, “啪!” 桦蕊被一耳光打的脸偏向一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上之人用外衫捆了胳膊,反剪在身后! “皇上您这是!” 杜熙叶吓得花容失色,她哪见过这样的场景!明明灯下厮磨该是充满温情的,为什么皇上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去对待阿蕊! “皇后可要看清楚了,这就是朕舍不得动你的原因!” 第29章 折傲 桦蕊被一个耳光扇的缓不过神,嘴角不停地渗着鲜血,她痛苦地闭着双眼,喉间发出呻吟, 凌景川掐住少女的脖子,稀薄的空气让她逐渐失去意识,就当她要彻底陷入昏迷之际,施暴之人终于松开了手, 空气重新进入肺里,桦蕊蜷缩成一团不住的大口喘息着, 她的意识本一片混沌,接着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恢复了清明! 好疼!! 她哇一声哭喊出来,可得到的不是垂怜,而是禁言, 凌景川大手捂住她的嘴,让她一丝痛呼都发不出,少女的泪水渐渐攒满眼眶,哀求着看向施暴之人, 杜熙叶此时已经被吓到彻底站不住,她在惊恐中跪了下去,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眼看着这一切开始逐渐失控,少女的眼泪像断了线一样落在床单上, 少女一声不吭,绝望的嘶吼却从眼底溢出,振聋发聩… 许久,杜熙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上!臣妾真的受不了了,您让臣妾走!” … 杜熙叶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久到当凌景川扶起她的时候膝盖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暴行终于结束,凌景川推开了几乎昏厥的少女,他温柔的弯下腰,扶起地上的皇后, “柳儿,这就是朕不愿意碰你的原因,你这么娇贵,怎么可以承受住这些…” “但她不同,她天生就是供人玩乐的命,朕再怎样对她都是她该受的。” 杜熙叶两腿止不住的在抖,她几乎瘫倒在凌景川身上,凌景川把她抱到床边,低头给了她无比温柔的一个吻,就好像刚刚对着少女施虐的是另一个人, 他解开少女身上的束缚,拽着长发将她拖下床,少女浑身伤痕累累,脱力地趴在地上,原本光洁无暇的后背此时布满一道道血痕和淤青, 杜熙叶看不见她的脸,可她低垂着的头颅让杜熙叶恍然觉得趴着的人是她自己, 凌景川瞥了地上地人一眼,淡淡道, “让阿林把她带走。” 阿林进屋差点叫出了声,她从没想到寝室内会是这样一番景象,原以为的旖旎场景也只是幻想,眼前浑身是伤的少女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曾以为这个小宫女是独占皇上的狐媚子,没想到受到的却是这样的对待!她在杜府的时候读过这样的书籍,也有所耳闻过这种床笫之事,当时只觉得骇人,现在发生在眼前更是吓得她连咽几口唾沫, 阿林颤栗着上前,把少女扶起,少女低着头倚靠在她身上,就算全部的重量都倾倒向她,也是轻飘飘的一片, “等等!”杜熙叶叫住了她, 一件青色对襟长袍落在了桦蕊肩上,杜熙叶别过头,不忍去看眼前的少女,“带她去偏殿歇着,那里有药,你帮她擦一下” 阿林看着床上昏迷的少女心情复杂,她将膏药放回柜子,轻柔的盖上毯子,生怕把她弄醒, 刚刚她对着小宫女的几处检查了一番,也不像生育过的样子… 事情愈发古怪了, 如果乾元殿那孩子不是她生的,又会是怎么来的呢? 那日她刚审出乾元殿里住的是个男孩,周叙那老东西就过来捞人了,搞得她连年龄和身份都没问到,也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藏个孩子在自己寝宫! 床上的人呜咽了几声,她浑身冷汗依旧,虽然紧闭着双眼,但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 少女不安地摇晃着头,眉头紧皱, 阿林摸上她的额头,喃喃着好烫,应该是烧起来了… 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没想到刚躺下一会就发展成这样,但她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请太医过来… 可皇后娘娘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皇上一次,万一要是被太医打扰了岂不是她的过失… 想到此处她决定还是拖到明早再说,拖一晚上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等明天皇上上朝了再传太医也不迟, 阿林点好安神香正准备去睡,余光一瞥让她瞬间跌坐在地! 一道殷红的血迹从毯子下面缓缓流出,把那处床单染得通红,阿林一点点挪到床边,用颤抖的手慢慢揭开被角… “啊—” 她一把将毯子盖回,双手死死捂住嘴! 完了…全完了… 这小宫女好死不死居然在皇后娘娘这里流了!她的娘娘怎么就这么命苦!平白无故要受这种委屈! 阿林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疯了一样跑回寝室,她顾不上规矩,把门捶的哐哐作响,“娘娘…娘娘不好了!快传太医!!” 大门很快被打开,杜熙叶看着阿林的眼神就像在看救命稻草, “怎么了?!” “娘娘…阿蕊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凌景川问, 阿林看着向她走来的皇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哭喊道:“阿蕊姑娘落胎了!!” … 不大的偏殿挤满了人,太医院的女医再次在半夜被叫来,这次的情况让她们眉头皱的更深了, 少女神智不清地发着高烧,刚满一个月的身孕因为外力伤害而危在旦夕, 她们一人用银针止血,一人开始书写药方,其余几人商讨着保胎对策, 凌景川面色沉沉,目光从未从少女身上移开过,“能保住吗?这个孩子。” 女医欠身回道:“皇上,蕊姑娘的出血已经止了,大人已无大碍,不过龙胎才刚满一个月,经过此番折腾恐怕是凶多吉少…但臣等必然会用所学之术保住龙胎!” “这胎若是滑了,是否会影响日后的身孕?” “回皇上,只要按时服用汤药,蕊姑娘还是可以再次怀上的…” 凌景川梳理着少女的鬓发,温柔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他知道自己又做过火了,可北方战事即将开始,八万大军北上,却因为复杂的地势多次遭到伏击,而想破局,拿到地图是唯一的办法, 这小兔崽子骨头硬,用在身体上的刑罚根本逼供不出来任何东西,可她有软肋,除了桦庆云便是她自以为是的尊严, 要想真正摧毁她,只有用上这种极端的法子折她傲骨,这才只是个开始,他要把她的自尊全部打碎成渣,再也不能拼接回去,直到她把北境地图交出来为止! 只是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保不住的话又要再等上个大半年了… 第30章 诛心 阳光透过窗户半开的缝隙照了进来,一束光线打在脸上,少女下意识地用手去阻挡, 她眉头紧锁,从喉间挤出一丝呻吟,耳边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你居然醒了!还以为要等上好几天呢” 少女眼睫轻颤,扇着细密的睫毛睁开双眼, “嘶——” 她刚想起来就被扯着的伤口疼的低呼一声, “你昨晚伤的厉害,先别急着起身,我先帮你擦药!” 尖细的女声又响起,阿蕊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阿林正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不一会便拿出一个瓷制的小罐子, 衣裙被掀起,阿林在罐子里取了药,正准备往她腿上抹, “我自己来!”桦蕊猛地向后退,后背撞上了床头发出一声响, “我自己抹就好…谢谢阿林姑娘…” 少女的嗓音和长相一样甜美,阿林愣了片刻,心道这妮子真是个勾人的玩意,不过皇上把她的哑毒解了之后,交流起来也不那么费力了, “你腿上的可以自己抹,那背上的该怎么办!又不是脑袋后面长眼睛,难不成看得着吗?!” 她不由分说地抢回罐子,抓住少女的脚腕取出膏药就往她腿上涂,指腹触碰到皮肤的一霎那阿林愣了神, 太丝滑了…接触到的部分带来温凉如水的触感,就算是养尊处优的女子也不可能有这么丝滑的肌肤,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见阿林愣神之间,桦蕊挣脱脚腕的束缚,慌忙下了床,强忍着不适把衣裙整理好, 她行了礼,转头便走了出去, “皇上让你醒了就回行宫,他下朝要见你!” 阿林根在身后大喊,几步追上少女把手中的瓷罐塞给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就你这种脾气,怪不得皇上那么对你!换成是我也想教训你一顿!” 桦蕊想起昨晚的屈辱瞬间猛吸一口气,她定定地站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 时辰还早,现在那人还在上朝, 桦蕊回到偏殿锁上房门,独自上了药,她先是面无表情地用膏药盖住这些伤口,接着一滴眼泪落下,打在床上,眼泪越来越多,她丢下罐子,抱着头痛哭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皇后面前被那畜生强迫了,而且对她用了那些手段… 一通大哭之后她用手背擦干泪水,抽噎着把药罐放在一边,刻意露出肩颈处的那些伤痕, 然后等着那人的到来… …… 桦蕊听见耳边有翻书的声音,她迷糊地从桌上爬起,发现凌景川已经到了, “是有多困,趴在桌上就能睡着…” 凌景川抬眼望了下少女,她大概是睡了太久,一边的脸上印出了红印,有点可爱,目光下移,眼前的伤痕突然扎了他一下, 他随手把书册扔向一边,冷冷开口道:“朕再问你一次,北境地图藏哪里了?” “想好了再答,朕没多少耐心。” 少女把衣襟理好,盖住了扎眼的伤痕,“我在赶回长平的路上就烧了,你为什么一直不信…” “地图为了防止泄露从来都只有一份,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在局势不明之前就毁掉?” “谎话也要编个不容易被戳穿的,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景川哥哥,你信过我吗…”少女苦涩地笑了笑,“你从来就没真正信任过我…” “你可以继续当着别人的面强迫我,甚至把我送去军营做军妓…” “可已经消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桦蕊痛苦地闭上眼睛,伸手够向后背,伤口似乎开始愈合了,疼痛与瘙痒交织起来,让她坐立不安, 凌景川捏着少女的下巴,让她扬起头,“会用苦肉计了?” “还以为自己是桦家大小姐招人疼呢?” 手指的力量加深,桦蕊吃痛地张开嘴,凌景川又看见了那节水润的舌尖,施\\\\\\\\暴的冲动再次涌了上来,他按住少女的后脑,许久之后才松开跪坐在地的人, … “咽。” 少女双眸含泪,眼尾通红,咽喉滚动了一下, 他退去宫女衣裙,食指取了些药膏抹在少女后背,冰凉的质感让桦蕊顿时舒服了不少, 紧接着裙摆被掀开,桦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跪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桌面,极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瓷罐哒的一声被放回桌面,桦蕊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没有第二次… 凌景川坐回桌边,看着眼前的人嗤笑一声,“朕没想到这张地图已经比你的尊严更重要了。” “但若是和桦庆云比起来,你会选哪个?” “不要!” 桦蕊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她爬着攀上凌景川的膝盖,“不要…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听话,你就不会动他的!” “你答应过的!!” 凌景川沉声,“你把地图交出来,朕就放桦庆云去北境。”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让步了,若不是这小兔崽子现在不能受刺激,他也不会用桦庆云做交易, 少女张开双唇,欲言又止,她摇摇头,“真的不在了…” 门外周公公的声音传来,“皇上,药好了。” “记好了,朕给过你机会了。” 凌景川面色冰冷地推门而出,他瞥了眼汤药,冷声道:“送进去,看着她喝完再走,大门锁上,没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桦蕊看着凌景川远去的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问都没问,端起面前的汤药一饮而尽, “有劳周公公了。”桦蕊用手背擦了擦嘴,把碗放回托盘, 这药真的好苦… …… 凌景川一把抱起向他飞扑而来的小人,宠溺地捏了把他的小脸, 那个小兔崽子肚里的崽居然保住了,出乎了所有人都意料,也许他的孩子也会和桦庆云一样招人喜欢,或者更甚。 “景川哥哥,阿姐什么时候才愿意见我们呀…” “我和胖狸奴成好朋友了,要是阿姐愿意来乾元殿,我还想带她去看它呢!” “庆云…” “阿姐走了…不要我们了…” … 怀里的小人先是一愣, “哇啊啊啊啊啊啊———” 桦庆云放声大哭,“不可能!!她不可能走的!她上次还答应和我一起去找狸奴的!” … “对不起…是哥哥留不住她…” … …… 行宫偏殿,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桦蕊一睁眼就是去推门,院落的大门依旧锁着,不管她如何拍打都无人应答, 大门每日打开四次,前三次是送三餐,最后一次由周公公亲自送来汤药,看着她喝完才离开, 她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已经是第三个月了,她的月信还是没来,加上凌景川没有再对她下手逼出地图的下落…很难不往那处想, 她四肢张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房顶,侧殿地上的七百六十二块砖已经被她数了好几遍了,接下来能做的只有把屋顶盯出个洞,方便她爬出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大门出乎意料地打开了,来者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太监,他在呈上一封书信后就离开了, 桦蕊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写着歪七扭八字迹的书信, 【阿姐,你已经离开三个月了,我知道你是去找承佑哥哥了,我不怪你,你喜欢他,你早就想走了,只是为了我才留下这么久的, 景川哥哥怕我伤心,给我找了一个新的姐姐,她很漂亮,对我也特别好,可是她一直让我叫她母后… 我答应了,因为这样我就有娘了,我会写好多好多字了,都是母后教我的,你不要担心我,我很好,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不要忘记我,要来看我。 凌庆云 书】 桦蕊身形一晃,跌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远方,信纸从指间飘落… 第31章 错位 自从将庆云的书信送给桦蕊之后,凌景川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她,除了每天的三餐和汤药,偶尔也会送一封书信进去刺激她一下,里面的内容也是越发让人窒息, 他倒是想知道,那个兔崽子能扛到什么时候… … 周叙看着眼前的帝王犹豫着开口问道, “皇上,阿蕊姑娘已经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了…一直跪在门口敲门想出去,这万一伤及龙胎…” … “找太医给她看一下,保证龙胎没问题就行,不吃饭就炖碗参汤给她灌下去,闹着不肯就寝就把她捆了放床上。” 凌景川眼睛都没抬一下,继续批注手上的奏折, 东海金珠一事已有眉目,自从他把庆云交给皇后抚养之后杜汶彻就越发嚣张了,整个朝堂都没被他放在眼里,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对他不满,形成了针锋相对的局面,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要让杜汶彻彻底狂妄自大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抛出圈海一事,借机打压杜氏党羽一番, 这时候杜汶彻必然会忙中出错,过分染指科考之事妄图扩大势力范围, 他埋的暗桩早就就位了,一旦抓到证据,就可以将杜汶彻革职查办,肃清所有党羽! 至于庆云,现在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皇子,皇后更是宝贝到不行,这也是他想看到的, 毕竟那个偏殿关着的那个兔崽子骨头太硬,连送亲弟弟离开这个条件都打动不了她,也不怪他杀人诛心,用这种方式去激她了, 就算现在战局已呈倾倒之势,但想彻底在北境站住脚,必然少不了地图的存在,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越发开始心烦意乱, 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但那个兔崽子一直在脑子里蹦哒, 他啪的一下合上废话连篇的折子,沉声道:“周叙,去偏殿!” … 砰…砰砰… 凌景川老远就听到敲门声,“她敲了多久?” 周叙回道:“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 “胡闹!” 他加快脚步,一把拉开大门,少女失魂落魄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双眼通红,不知是哭了多久,手上更是红肿一片, 桦蕊看见门终于被打开,狼狈地站了起来,她此时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了,但身形却依然纤细,只在小腹处有些隆起, “让我见他!”她的嗓音沙哑,失去了原有的甜美音色, “让我见他一面,求求你了…” 凌景川迈进院子,大门再次被关上, “你知道要用什么来换。” … “我给…” “地图我给你…” “你把庆云放走,送去北方还不好…” “地图真的已经烧了,但是我可以给你…” 少女擦汗眼泪,转身向屋里走去,她摊开一张大开幅的纸张,磨好墨后用小羊毫点着墨水就开始画, 桌上放着一张皱着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幼稚的字迹,看样子她今天应该是被这封信刺激到了,这才对着大门敲了一个时辰, “这是什么意思?”凌景川问, 桦蕊低着头,专注在绘制上,就是眼泪偶尔会啪嗒掉落在纸上,她边画边擦干泪水,不一会画满了山川河流的地图就出现在了纸上, “这只是一部分,而且山的高度以及河流深度等细节还没标…给我三天时间,我会把所有地形都画出来…” “你把整张地图都背下了?” 凌景川拿起纸上,左右翻看着,虽然只是半成品,但技巧之熟练是大部分经验丰富的制图者都望尘莫及的, “我从十岁开始就在完善北境地图,画了四年,早该背下了…” 桦蕊放下毛笔,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 这一举动被凌景川看在了眼里,他把桦蕊拉进怀里坐下,一手抚上微微凸起的肚子,一手滑进衣襟, “五个月了,都大了不少…” 少女周身一僵,“现在不行…太医说这胎一直不稳,至少六个月之后才…” 一个热烫的吻封住了她的双唇,把未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呜咽, 衣襟向外拉开落在两侧,瘦削纤细的肩头露出来,连同锁骨下的\/\/\/\/光景一起… 桦蕊向后躲闪,双手抵在凌景川心口,凌景川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禁锢着攥在她身后, “啊…”一声短促的呼喊,双唇带来的温热包裹着她,唇齿灵活,桦蕊不一会就瘫软了下来, 凌景川看着眼前的水润顶峰勾唇轻笑,“孩子出生了你要自己喂…” 桦蕊面色通红,羞耻之心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知道这人的言下之意,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好…”少女顺从地点点头,“可以让我养多久…?” “两岁,断奶之后就交给皇后。” “那我还能见到他吗…” “看你的表现。”“听话就让你见一面。” 桦蕊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手心,“我会好好听话的,景川哥哥…” 凌景川让少女从自己腿上下去,怕继续下去会做出伤及龙胎的事情, 桦蕊见他匆匆离开,片刻后几个小太监送来了大开幅的羊皮纸以及尺子,硬笔,桦蕊看着一桌的工具,轻叹口气便开始伏案制图了, 整个北境地形她早就烂熟于心,重新绘制确实是需要三天时间,但画出哪些,隐藏哪些都在于她自己,也许凌景川会去抽查核实,但不论如何都值得赌一把… 她不知道现在战局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没有地图,就算打了胜仗也很难守住已占之地, 严将军对地形熟悉,但凌景川手下没有熟悉北境的人,据她所知他的手下皆为南疆将领,如果没有地图,必然寸步难行。 …… 凤延殿里一派热闹的景象,乔生追着凌庆云满院子疯跑,他长高了不少,逐渐开始褪去幼儿的稚嫩,渐渐显露出孩童的天性, “皇…皇上!”乔生看到来人赶忙行礼, 庆云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小脸红扑扑的,“父皇…” 凌景川摸摸他的脑袋,牵过他的手一起进了内殿,门刚打开就看见杜熙叶笑着迎了上来,“皇上,晚膳已经好了,就等着您了…” 她看着眼前的父子二人心里满足不已,心爱之人不但每天都要来陪她,就连自己的长子都送了过来,更不用说之后几个月后又有一个孩子要落地,今后这凤延殿该是无法想象的热闹, 那一晚带来的惊吓早就荡然无存,她如今有爱人有孩子,就算如今依旧完璧又如何,这都是皇上在意她的表现罢了, 凌景川看着被教导有方的庆云也是极为满意的,皇后虽然笨了些,但在教导孩子方面居然很是出色,也许在扳倒杜汶彻之后还是可以继续留着这个中宫的, 毕竟他对前朝之事游刃有余,但非常厌烦后宫之争,一旦废后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各路臣子都会变着法地往他身边送人,都幻想着自家女儿能成为下一任国母,光是想想就头疼, “父皇…阿姐有没有回信呀?”凌景川问, “她说想让你去北境,庆云想不想去?” 凌庆云扁了扁嘴,一脸委屈,“不去!”“顾承佑肯定会觉得我碍事,把我赶走的!” 杜熙叶轻笑,“庆云不去,我们把阿蕊叫来和庆云一起玩,可好?” “…她不愿意怎么办…” “庆云,阿蕊妹妹是你的生母,就算这么多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你相认,她心里也是有你,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呢…” 第32章 假意温情 深夜,嘉宁宫内一片漆黑,假山背后两个人影闪过,站定在阴影处, 白术从袖口掏出一个铜盒,交到对面之人手中,“务必小心,事成之后娘娘定有赏!” 乔生接过,“三日之后奴才便会领着大皇子与阿蕊姑娘在乾元殿相见,到时候定会把这药交到她手中…” “…只是,只是阿蕊姑娘的身孕已有五个月之多,这时落胎,恐怕会伤及根本,日后想为娘娘所用时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这是娘娘花重金求得的最温和的落胎药,不但不伤及根本,就算是太医也看不出来是吃药所致,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即可。” 乔生打开铜盒,里面装着颗黑色药丸,他把盖子重新合上,小心地放进腰间。 …… 偏殿里点着调息的熏香,少女窈窕的身躯被屏风遮住,她的身形发生了些变化,曾经青稚的躯体日渐成熟, “换好了就出来。” 凌景川话音里透着不满,那个小兔崽子已经磨蹭太久了,明知道他在等,还故意拖延时间, 桦蕊双手环抱着自己,低头迈出屏风, 她再次穿上了薄纱衣,透薄的面料吸附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形体,小腹的凸起暴露无遗,凌景川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的怨气顿时就消了, 不知为何,她此时的样子比腰肢纤细时还要吸引人,若不是此时还不能对她下手,这小崽子今晚肯定下不了床, 少女呜咽一声仰起头颅,暴露出脆弱的咽喉,她声音颤抖,喉间发出低吟,, 凌景川轻笑,兔崽子演技越发精湛了,但他也不准备揭穿,毕竟这种模样的她撩的人心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漫长的亵玩结束之后,桦蕊终于被放开了禁锢,她看着还未画完的图纸,又看看身上的衣服, 凌景川调笑道:“换件衣服就不会画图了?” 桦蕊咬了咬下唇坐回桌前,拿起起尺子开始标记号点,白玉直尺在她纤细的手中翻飞,凌景川此时希望这尺子是在他手中,用在少女身上, 这么细润如脂的肌肤若是染上殷红,该是多漂亮的景象, 眼前的人沉浸在了制图之中,一双巧手正摆弄着尺子和画笔,凌景川没有打扰,而是拿起书册在旁边翻看, 这才第一天就已经画出这么多内容了,不愧是集北境之力历时十数年才完成的巨制,凌景川回想起桦蕊曾在南疆和他说过,北境高山险峻,又常年冰雪覆盖,常人难以攀登,只有玄族人才能完成测绘任务, 而她便是地图的主要完善着,专门出入寻常之人难以到达的地方,只是他没想到这崽子居然十岁就开始了, 想到此他更加期待着她腹中孩子的降生,他期盼已久的玄族血脉定然不会让他失望! …… 凌景川丢下书册, 已经是深夜了,眼前的人自从开始就再也没停下过,虽然少女身着薄纱的光景很好,但他更担心的是龙胎的安稳, 他抽掉少女手中的尺子,一声不响地把她抱上床, 桦蕊顺从地钻进被窝,见他要走,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抬眸道:“哥哥…你好久都没陪我了…” 凌景川轻笑,他倒是想留下,就怕有个这样的香软在身边不能碰,怕是整晚都要睡不着了, 他也不知道这兔崽子在发什么疯,对他的态度直接翻了个面,完全回到了以前,难道她觉得同样的招数还能用两次?! 少女垂眸,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小腹,烛光闪烁照得她浑身泛着柔光,她表情温柔,唇角微勾,凌景川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涌出, 他坐回床边,梳理着少女的长发,“想让我留下?” 桦蕊双手握上耳边的手腕,拉向自己的小腹,“是你的孩子想你留下…” 隔着薄纱凌景川感受到一道力量对抗着他的手心,他猛地抬头,对上了少女的目光, 桦蕊点点头,笑了起来,“他会动了…” 说完,她缓缓靠近眼前的人,抬起下巴,伸长脖颈,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好…” “那朕今晚就陪着他。” …… 凌景川抱着怀里背对着他的软玉,一只手覆在隆起处感受着里面的动静, “会动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胎动,问了太医才明白过来…” “…毕竟这是我第一胎,好多事情都不明白…” … “第一次都这样,再生就简单多了。” 黑暗中少女紧咬后牙,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柔声问道:“景川哥哥想要多少皇子…” “这是什么问题,定然是有了就生。” … “一直生?那得要多少年呀…” “我还以为你想在我完成数量之后就处死我呢…” 凌景川呼吸一滞,处死二字突然让他心神不安,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在得到地图和玄族血脉之后就送这个兔崽子和她家人见面,但自从对这具身子食髓知味之后他就渐渐开始舍不得了,也许就这样养在身边当个宠物也不错… “朕说过了会给你个痛快,这种问题以后不要再问了。” “好…” … … “景川哥哥,你爱过我吗?” “你那时爱的是我,还是我的玄族血脉?” … “桦蕊,不要得寸进尺,朕没那么多耐心和你打哑谜。” 桦蕊轻笑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她下了一个赌注,赌凌景川当时是真的爱着她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也许这丝爱意日后就能变成刺向他的一把尖刀,也许不达要害,至少可以让他痛苦, 能让他痛…所做的一切就值得了, 她唾弃自己的弱小无力,可她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就连庆云也开始怨恨起她, 她就像被折断翅膀拔去利爪的苍鹰一样,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被困在牢笼之中, 而是她做出这样暴行的人,正是她曾经爱到骨子里的那一个, 可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不配活着,她必须痛苦,只有在痛苦之时才能得到解脱, 她是个罪人,为了私情背叛了桦家,背叛了皇室,背叛了所有相信她的人, 她也曾一心求死,故意说出激怒他的话,可是事与愿违,凌景川没有杀她,而是将她毒哑,并且告诉她庆云还活着, 从那一刻起她的命就是为了庆云而留下的,她必须救出弟弟,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赎罪机会,让她今后有脸去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 … 少女翻了个身,眉目含情地望着男人,“景川哥哥,如果我没有背叛你,我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呢?” 第33章 心机 第二天,行宫偏殿, 桦蕊看着那么多奏折在眼前晃过只能干着急,毕竟要是知道前线战局的情况,她就可以准确地在地图上动手脚了, 一件新式样的薄纱裙被丢在桌上,桦蕊停下收拾图纸的手,拿起衣裙去往屏风后面, 凌景川突然起了戏弄之心,毕竟这兔崽子就是一宠物,和院子里的狸奴没有区别, “别走,就在这里换。” 少女愣了下,不着痕迹地咬住腮肉,笑道:“好…” 衣袖退去,她拿起桌上的薄纱裙,指尖还没碰到衣料就被抵在了桌沿处,她本能地护住小腹,用手隔开肚子和桌沿, “景川哥哥…你会伤到他的…” 凌景川笑笑,“不会。” … 听见直尺被丢回桌上,桦蕊长舒一口气,她缓缓向下滑落,脱力地跪坐在地, 凌景川终于舒坦了不少,他取出伤药膏轻柔地涂抹在殷红处, 当桦蕊换好了衣服,凌景川已经回到案几前继续批折子了, 少女的余光撇向案几,他今天命人把奏折都搬了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封黑色密函,密函就放在桌角处,只要稍稍触碰,就能掉到地上… 她脚步轻轻走到案几的对面,爬进桌底, 随后一只小脑袋磕在凌景川的膝盖上,“哥哥…已经五个多月了…” 凌景川明白她的意思,但没准备接她的话茬,“还有四个月,后面会更辛苦一点。” “哥哥这几个月有没有找姐姐们…” “你想不想我找?” 少女摇摇头,“不想。” … “不想就卖力点。” 少女闻言张开双唇,一双杏眼眼波流转,看的凌景川深深陷了进去, 她看准时机,反手探上桌面,用宽大的衣袖做掩饰,不着痕迹地将密函扫到地上,混进堆叠着的奏折里, 温存过后是一地凌乱的衣裳,凌景川在少女的额头留下一个吻, 桦蕊回以甜甜一笑,抱起地上的衣裙去到了屏风后面,她的表情在刚踏入屏风之时就变的紧张起来,衣裙落地,颤抖着的双手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终于,一张黑色的密函从衣料中翻出,她背对着屏风,掩饰住自己的动作,双手拢在身前拆开信封, 她一目十行地读完信件之后便将密函藏于袖中, “还没穿好?” 桦蕊闻声吓地抖了一下,“好,好了…” 她回到案几前主动贴进男人怀里,饱满的双唇主动亲吻上他的喉结,一只手悄悄搭上桌面,密函丝滑的从袖口滑出,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你身上哪里朕没玩过,非要装纯…” 凌景川享受完温情,一把钳住少女的下巴,手指稍稍用力就掐的她红了眼眶, 桦蕊带着哭腔:“我以前虽然顽劣,但跟着哥哥的时候也是个闺阁小姐,现在虽然身份低微,但这点尊严也不能留下吗…” “既然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还想要什么尊严?” 少女红着双眼,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凌景川早就没了刚才的耐心,“滚下去。” 桦蕊擦干眼泪,抽噎着回到桌前,她拿起白玉尺, 虽然已经上了药,但一瞬间先前的痛苦卷土重来,她紧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凌景川把桌边的密函夹进成堆的奏折中,不耐烦地扫了眼少女,“哭好了再画,地图若是有问题,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你是不会想知道的。” 桦蕊咬住后牙,把剩下的泪水咽回肚子里,推开桌前的椅子,站着继续绘制了, 凌景川余光扫过,知道她暂时是坐不下来了,可预料中的快感并没有出现,反而在想是不是伤药没有上够,若是这小崽子疼到夜里睡不好,岂不是会伤及龙胎… 心绪烦乱之下他停下了手中的笔,把折子归纳分成三类,一类是狗屁不通满篇废话的,等科考结束之后这类官员能换就换,换不了只能捏着鼻子继续用,第二类是尽给同僚挑刺的,这种留下几个即可, 而第三类则是大举进谏讨伐北境的,这也是他关注的重点, 北境虽地广人稀,可耕种土地几乎为零,却是阻挡蛮族南下劫掠的重要屏障,严和集结了十数个游牧部落,推举顾承佑成为新王,并保证在南下讨伐成功后就按劳分地,许诺出相当诱人的条件, 华州大地五百年来第一次分裂,形成南北境针锋相对的局面,这也是他极其不愿意看到的, 若是想重新统一,只有让顾承佑永远消失这一条路,他丢下最后一本折子,抬眸看了看桌前弯腰绘图的少女, 这兔崽子当时跑死了六匹马八百里加急赶回长平,就算是自投罗网也要救顾承佑出去,她的这一举动也成了他不可回避的心结, 她在政局上的背叛可以用家族荣耀与忠诚当借口,可唯独这件事…参杂着太多的私情, 他当时已经放话,她只要受降就可以饶她一命,甚至可以给她一个封号从此待在后宫继续锦衣玉食,但这一切不过被证明为自作多情,她爱的从来都是顾承佑,甚至可以为了他牺牲性命, 而他呢…名义上的未婚夫,曾经发誓会白头到老的爱人,不过是一份任务罢了,她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在不经意间就勾走了他的心,可她从来就没珍惜过,反而弃之敝履,把他的真心放在脚下踩踏, 今天这一切都是她该受的,就算千倍万倍于此的惩罚都难以抵消她的所作所为! … 夜幕已深,桦蕊蜷缩在床榻上,虽然只伤了后面,但所及的筋肉牵扯到了全身,让她浑身都酸痛难忍,凌景川走之前让人送来了镇痛的伤药,被她盖子都没开一下直接放进柜子里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重新点了蜡烛,铺开纸张,拿起硬笔在关键处点上记号, 那封密函她偷对了,只要少许更改一些内容,就可以让补给数据的核算大错特错,一旦前线大军缺了补给,必然军心大乱,等被发现的时候庆云早就与严将军汇合了, 至于她自己… 她根本就没准备活着,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带着凌景川的孽种一起去死,让这点微不足道的报复成为扎向他的一根尖刺, 能让他痛哪怕一秒,她也就满足了。 第34章 局外人 凌景川没有食言,地图完成的那天凌景川就带她出了偏殿, 轿辇上的两人并排坐着,桦蕊依偎在凌景川肩旁,少女无聊的摆弄着放在她腿上的那只手, ——骨节修长而略带薄茧, 她随意转动着食指处的戒指,又取下戴在自己手上,可惜比她的手指宽太多,根本贴合不了,她嘟了下红润的嘴唇,悻悻套了回去, 在旁人看来,他们恩爱有加,皇上对于身边的少女极为宠溺,不仅对她的僭越视而不见,反而有一丝纵容的意思, 轿撵停在了乾元殿门口,少女还没等轿子停稳就轻盈地跳了下去,她摸摸耳边的鬓发, “哥哥,我头发乱了没?” 凌景川扬唇,露出一边的酒窝,“就这么乱着挺好。” “那可不行,马上要见皇后娘娘了,怎么可以失仪呢!” 凌景川挑了下眉,亲自给她梳理好落下的碎发,这才牵着她进了大门, 抬轿的宫人们终于长舒一口气,他们眼看着这个女子一直在做各种能被乱棍打死的事情,居然还活着到了乾元殿,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胆大妄为! “皇上!”杜熙叶领着凌庆云从屋里出来,满面的笑容,“庆云快看,谁来了!” “父皇…” 凌庆云只向其中一人问了好,刻意忽视了一边局促的桦蕊, 少女脸色突然就苍白了起来,她忘记了礼仪,挣脱出凌景川的手上前抱住弟弟,她漂亮的杏眼瞬间通红,眼泪顺着眼尾就落下了, “庆云…阿姐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是阿姐不对,不该丢下你自己离开…不要生阿姐的气了好不好…好不好?” 凌庆云挣脱开来,躲到杜熙叶身后一言不发,脚尖在地上摩擦碾压着,死死盯着地面, “庆云…” 她想继续上前,被阿林横在身前挡住了去路,“若是大皇子不愿意,阿蕊姑娘就不要强求了。” 杜熙叶笑着牵起凌庆云的小手,“晚膳已经传了,皇上是要留下一起用膳吗?” 凌景川抱起躲藏着的小人,聊笑着和杜熙叶一同走进内殿,桦蕊没有得到准许只好怔怔地站在原地, 杜熙叶回过头,“阿蕊妹妹也一同进来,你别看庆云现在赌气,他之前可是每晚都要找我闹着要娘亲呢…” 桦蕊听到这个称呼周身冰凉,她勉强着牵动嘴角,对皇后笑了笑,“谢谢娘娘。” 她早就在庆云写的书信中猜到凌景川的所作所为了, 他不但抹去了她的身份,还编造了一个谎言,告诉庆云她枉为人母,为了顾承佑抛夫弃子,弃他们于不顾, 可她对此毫无反抗之力,强权压迫下只好咽下所有苦衷,扮演一个无情无义的恶人, 而杜熙叶这里,她在目睹了那一晚的暴行之后就是桦蕊的态度有了不少变化,原来皇上并没有独宠她,而真是像阿林先前所说的那样只是用顺手了,否则那样的行径用在其他女子身上,怕是半年都撑不下来… 她看着桦蕊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个妹妹也确实可怜,就算快六个月的身孕了还是和之前一样瘦弱,穿着宽松罩袍根本看不出端倪, 她现在也不过十七八岁样子,而生庆云的时候估计也才…哎,她心里摇摇头,甚至不敢细想,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就早遭受那种非人的虐待,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皇上告诉她这个女子是南疆罪臣华氏的一个庶女,原本该是随华家一起流放至天度那样的荒蛮之地,却因为长相出众而被先皇太后看中了,收到院里当丫鬟,华蕊本就是一个外室所出,身份自然也不那么敏感, 当庆云出生时因为南疆政局动荡,皇上不便认下这个孩子,只好出此下策让华蕊带着孩子躲去长平,托付他在长平的暗桩照顾母子俩,而对外的身份也换成了姐弟… 她看了眼身边相貌俊朗的夫君,心里满是欢喜,她的爱人竟然是这样重情重义,将一个婢女都保护的这么好,至于他在床笫上的那些行径…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他是九五之尊,做什么都是对的。 … 杜熙叶也渐渐学聪明了,她知道皇上喜欢她贤惠的样子,把精力都放在了照顾庆云身上,吃穿用度方面反而不那么讲究了, 晚膳虽然精致用心,但没了曾经的铺张,倒也是另一番滋味, 桦蕊看着落座的三人迟迟不敢上前, “庆云,要不要阿蕊一起来和我们用膳呀?”杜熙叶笑着问道, 凌庆云撅着嘴,用筷子在桌上蹭了两下,接着被杜熙叶不动声色地抽走了, 他想了好一会,才闷声点点头, 桦蕊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挪开了一些,她赶忙坐到了弟弟身边,伸手去勾勾他的小拇指,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每次吵架求和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哼!” 凌庆云别过头去,但没有抽回手指, 桦蕊知道他的气应该消了不少,于是往他的碗里舀了一勺他最爱的群鲜羮,庆云虽然始终没有看她,但也一声不响地吃了个干净, 杜熙叶在一旁瞧着,说不羡慕是假的,到底是母子情深,再大的过错只要稍稍哄一下就能得到原谅了,可她倒也不会太恼,毕竟庆云还小,只要一直在她这里养着,迟早只认她这一个母后, 至于接下来的那个…两岁之后也是她的,那么小的孩子连记忆都没有,更不可能对生母有任何留恋了, 至于眼前的这个小宫女,她也怪不容易的,血浓于血,看着亲骨肉就这么被拱手送人也毫无办法, 可她毕竟也就是个奴婢,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她该做的事情,以后只要好生养着她,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 一顿饭下来桦蕊没和庆云说上一句话,倒是另外三人聊得不亦乐乎,她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直犯恶心,明明庆云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孩子,她倒是成了局外人, 她不自觉地摸着小腹,下唇被咬出一排牙印… … 晚膳之后庆云被阿林和乔生带去了后院,屋里就剩下三人,桦蕊站在凌景川身边斟茶倒水,帝后二人正执子厮杀, 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黑白棋盘心算步数,她心道难为这个狗贼了,这么容易破的局还要装作没看出来,陪皇后开心, “阿蕊妹妹有孕在身,还是坐下…以免动了胎气。” “谢谢娘娘。” 桦蕊见有人搬来软椅,便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凌景川瞄了她一眼,继续执子落下,注意力重新回到棋盘上,屋内温暖,她的罩袍已经脱下,修身的长裙勾勒出腰身线条,将隆起的小腹暴露得一览无余, 杜熙叶吃下一颗黑子,笑道,“皇上是希望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呀…” “皇后喜欢什么?” “若是为了大遥,臣妾自然希望是个皇子,但若是出于私心…当然是公主好了。臣妾定会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无忧无虑地过上一辈子!” “公主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你舍得?” “这有何难,到时候臣妾亲自给她挑个如意郎君,再和皇上求个近些的封地,要想见她还不容易!” 凌景川落下黑子,轻笑一声,“那就希望如皇后所愿,是个公主。” 杜熙叶突然睁大双眼,桃花美目尽显妩媚, “哎呀皇上!您怎么一声不响地又赢了呢!” 第35章 暗地交锋 杜熙叶把黑白子分开,抬眸看了眼桦蕊,“妹妹自己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呀?”她刻意没用皇子公主一词,就是为了提醒桦蕊就算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不属于她,是属于皇上与她这个正宫的, 少女规矩地坐着,她垂着眼睫,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娘娘喜欢的自然也是奴婢喜欢的…” “这么回可不行,本宫问的是你的意思。” “…奴婢喜欢男孩。” 杜熙叶顿时觉得没劲,所有人都盼着这胎是皇子,可她已经有庆云了,再来个皇子也没什么新鲜感,她宁愿这次得个公主,反正想要皇子让这个小宫女继续生就是了,用不着她出力, “你不喜欢女儿?”凌景川问, “喜欢,但不想要。” 咔哒一声,黑子落入棋盘,“为什么?” “女孩子容易受人欺负。” “朕的女儿也会受人欺负?” … “自然不会,我只是恨自己是个女儿家罢了…” “听你的意思是朕待你不好了。” 凌景川目光移向桦蕊,两人之间突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杜熙叶一愣,顿时没了主意, 少女笑笑,眉眼弯成新月,“哥哥要是对我不好,我早该和家人一同受罚了,怎么会还有这个福分伺候哥哥。” 凌景川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不过碍于皇后还在,只能压抑着火气,想着等回去再好好教训这兔崽子一顿, 他轻拍了下桦蕊的脑袋,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杜熙叶听着少女一口一个哥哥心里不是个滋味,到底是小小年纪就跟了皇上的,能让皇上在称呼上如此纵容,而且这小宫女和皇上相处的如此随意,好像他们才是结发夫妻一般,让她看着越发难受起来 “阿蕊妹妹,庆云这个时候该在后院玩耍呢,你难得见他,不如去后院同他一起?” 桦蕊顿时眼睛都亮了,噌的一下站起来,“谢谢娘娘!”她拿起罩袍,遮住身形,快步去向后院, 凤延殿的后院规模宏壮,但布景却甚是秀美,廊檐上琉璃做凤,映的石板地上一片五彩绚丽,绿树掩映,风吹柳条沙沙作响, 桦蕊老远就看见在湖边的庆云了,他正对着湖面,身边一个小太监正往湖里洒些什么,她没有声张,而是悄悄靠近,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庆云,到阿姐这里来…”她双手背在身后,满目欢喜, 乔生回过头,一看来的是偏殿那个主,连忙把鱼食全部洒进湖里,拍干净手心,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礼, 凌庆云低下头,小脸吹气鼓起一个包,他没有说什么,但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桦蕊面前, 一顶柳条编成的小花环落在了他的头顶,小人一愣,摸摸头上的柳条,然后眼里就有了笑意,这是他以前经常求着阿姐编的,不同的时节编出来的花环也不尽相同, 桦蕊蹲下身,捏了一把他的脸蛋,“不气了好不好…阿姐给你道歉。” 凌庆云扭捏了几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你以后不能骗我,也不能随便丢下我不管…” 桦蕊抹掉眼尾的湿润,“阿姐不会丢下庆云的…再也不会了…” 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瞬间又跌入谷底,地图已经交给凌景川了,按照约定他会放庆云去北境,可没说也会让她一起走…到时候庆云必然又要怨恨上她, 可她却必须忍痛这样做,这样才可以不再受凌景川的胁迫,地图被发现做假是早晚的事,到时候东窗事发她真的不敢相信凌景川会做出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 乔生看着眼前的美人心生感慨,难怪这位主敢和皇上发脾气,当真是靠着这张绝美的脸蛋骄纵任性的,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布袋,摸索片刻,掏出一把鱼干,凌庆云看见小鱼干一下子就乐了,“阿姐阿姐,我上次和你说的胖狸奴就是乔生悄悄养的!” 桦蕊见小太监口中发出嘬嘬几声,随后喵的一声,一只姜黄色狸奴出现在了宫墙之上,它虽胖,却相当灵活,纵身一跃穿过低矮的树丛就来到了他们身边, 它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乔生的手背,然后叼起鱼干就啃了起来,乔生把布袋交到庆云手上,“蕊姑娘,借一步说话。” … 湖边的两人面对着湖面,看似在喂鱼,实则宽大的袖口隐藏住了手上的交易,一只冰凉的盒子交到了桦蕊手中, “这是沈昭仪求得的落胎药,姑娘现在虽已有六个月身孕,但这药极为温和,就算落了也不会伤您分毫,只需注意半年之内不可再次有孕即可,沈昭仪交代了,她只是给您一个选择,至于这药您用,还是不用,全在于您自己…” 桦蕊把药不动声色得收进衣袖,面上波澜不惊,“有劳乔公公了。” 少女望着湖中成群结队游过的红鲤,心里和明镜一样,沈昭仪是最不希望这个孩子出生的,皇后已经有庆云了,如果这胎依然是皇子,那她的赢面怕是越来越低了, 她何尝不想服下这药,可庆云现在还被困在这高墙之内,只有等他绝对安全之后才能把肚子里的这个孽种给除了, 自从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没有一天不在恶心着,即便她曾经那么喜欢孩子,可一想到孕育的是那人的子嗣,这种强烈的憎恶感早就盖过了喜爱, 她不知道孩子出生之后这样的情感会不会有变化,但至少此刻…她心里只有恨… 不远处孩童的声音传来,凌庆云吃力地抱着大狸奴一摇一晃地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阿姐,你摸摸它的肚皮,好软的!” 桦蕊抱起毛茸茸的小兽,只见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乖巧地把脑袋钻进她的臂弯,舒服地躺下了, “阿蕊妹妹快把这狸奴放下!要是抓伤了可不得了!”杜熙叶提起裙摆快步走来,看样子已经是下完棋了,乔生闻言立刻抱走了狸奴,恭敬地福身,“皇上,娘娘。” 杜熙叶飞快地瞪了乔生一眼,心里很是不满,这小太监天天用来路不明的畜生套住庆云,若不是这孩子哭闹好几次非要他留下,他早就被丢去院外干苦力去了! 凌景川上前,挠了挠它的下巴,接过乔生手上的小兽抱着玩了起来,杜熙叶见状立马改了对乔生的态度,想着等下一定要重赏! … 杜熙叶本想着留皇上下来过夜,结果出乎意料地被拒绝了,浪费了她早早准备的衣裙和那些难以启齿的东西,当然,这些都是给阿蕊准备的,她才不会这么作贱自己呢… 她看着远去的轿辇,心里一声叹气,但很快又恢复了愉悦的心情,那小宫女的肚子今天总算满六个月了,一直不稳的胎像终于平稳了下来,再过四个月,她的名下将会又多一个皇嗣, 有地位有子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第36章 花绳 “是去乾元殿吗?”桦蕊问道,她看着坐在身边的两人玩得正开心,一根花绳在指间翻飞,庆云坐在二人中间,正愁眉苦脸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翻, 这是他们在南疆经常玩的游戏,只是那时都是她缠着他在玩,就算这么久过去了,一招一式她都烂熟于心, “阿姐阿姐,帮帮我…下一步怎么翻呀…”庆云看着凌景川手上的红绳,拉着她的袖口来回晃着, 桦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用小指分别勾住中间的交叉红线,指尖灵巧的翻了下,就把花绳翻到了自己手上,她低下胳膊,等着庆云接下, 期待中的小手没有出现,倒是凌景川熟练地翻了几翻,花绳再次回到他的手上,他挑眉,等着桦蕊继续, 少女心里翻了个白眼,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用指背蹭过那人的掌心,“没想到哥哥还记得…” 凌景川没回她,突然心里一根弦像是被撩了一下,他按耐住心绪,只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轿撵落地,他看着少女跃下轿撵的身影,将红绳收进衣袖里… …… 桦蕊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寝殿,那个她曾经作为浣衣局宫女被传召折辱的地方, 哄睡玩庆云,桦蕊关上房门去到正殿,这里和记忆中的一样,还是那么宽阔,那么灯火璀璨,那么令人窒息… 今天是她满六个月身孕的第一天,她早知是逃不过的,只希望那人可以看在龙胎的份上下手轻一些,否则再次为了这种事半夜传太医,实在是太羞耻了, 厚重的门帘被拉上,她身上仅穿着一条供人取乐的丝薄纱裙,一条浅色丝带系在心口下方,而这条分割线以上的位置几乎无遮无拦, 凌景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少女的身姿,她比离开南疆的时候变了很多, 原本清纯可人的脸渐渐染上了媚态,可这相互冲突的两者却在她身上取得了平衡,纯而不寡,媚而不艳, “过来。”凌景川说, 少女咬着下唇,顺从地走到长榻边, “手背在身后,转过去。” 她转过身,腕上的束缚一圈一圈加深,似乎是细线一般的东西,接着眼前一晃,她被反剪着双臂抱上了床, “花绳朕早就玩厌了,只是今晚这种玩法倒让人有些兴趣。” 少女仰起头,气息喷洒在凌景川耳边,“哥哥在南疆的时候就该这么教我…” 凌景川明知这兔崽子在演,心底却希望她能继续演下去,回想在南疆的那两年就和梦境一般,他有时甚至不敢确定那段时光是否发生过,太过于美好的回忆总是显得那么不真实,让人不敢去追忆… … 交织的身影被烛火渲染出绮糜的色彩, “哥哥…哥哥我真的不行了…” “最后一次,结束就带你去沐浴…” 少女紧闭双眼,呻吟从唇间溢出, … 凌景川抱起身上的软玉,温柔地走下浴池,池水包裹住肌肤,少女终于从余韵中清醒过来,她双手攀上凌景川的肩头,整个人还是晕晕乎乎的, 左肩那里有一片可怖的伤疤,桦蕊知道这片狰狞一直延续到他的背部… 她抬手,温热的手指触碰到那处,凹凸不平的触感从指尖滑过, “对不起…”她喃喃道… … 乌沉香炉飘袅着白烟,诺大的寝室只留了床头一盏灯光, 桦蕊乖顺地躺在凌景怀里,“哥哥,地图你看了吗?” 凌景川放下手中的书册,知道这崽子是来讨兑现了, “庆云暂时还不能走。” “什么?!”她的声音里顿时就有了怒气,“你答应过我的!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桦蕊,长本事了是。” 少女自知冲动,瑟缩着往后退了一点, “朕说了送他去北境就肯定会兑现,可不是现在。” “那要多久…” “等你肚子里的孩子断奶,送去皇后那里之后。” “那我生下来就给皇后,不用等那么久!” 凌景川微微蹙眉,“你不想自己养?” “皇后娘娘一定也盼着早些和孩子团聚,我没事的…不用管我…” 凌景川攥起少女的下巴,脸色阴沉,“就你这样也配为人母?” 桦蕊一愣,直想对着这张脸扇几个耳刮子,强迫她怀孕的是他,盘算着把她孩子送给皇后的也是他,他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庆云被她教的这么懂事,一定也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 “更何况哥哥和皇后娘娘才是结发夫妻,哥哥的孩子定然是要送去娘娘殿里的…” … “既然你也觉得皇后会教导孩子,那就让她继续养着,此事朕已决定,再提就是给自己找苦头吃了。” 桦蕊深吸一口气,咬紧后牙, 她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用被子蒙住脑袋,之后便一言不发了, 凌景川怕她把自己憋死了,半晌才扯下被子,问道,“你把他送去北境准备交给谁养?” “…严将军。” “严和他打了一辈子的仗,你让他给你带孩子?” “他是父亲的部下,肯定会用心照顾庆云的!” 凌景川嗤笑,“北境荒凉,你倒也忍心把他往那里送,说你枉为人母你还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成他娘亲!你又怎么成他父亲了!!” “凌景川,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恶心了吗!” 少女猛地坐了起来,她看起来气急败坏,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凌景川看着眼前这个火药桶终于爆发了,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在南疆少说也待了两年,朕再怎么说也比桦令州更配当他父亲?” 桦蕊把牙齿咬的咯吱响,拿起枕头就往凌景川头上砸! 砰砰两声,凌景川结结实实挨了两下, “你还有脸提我父亲!!” “你混蛋!你恶心!!你就会欺负人!!” “好了好了…不闹了…”看着床上的人越砸越激动,凌景川抽走枕头,强行把又哭又闹的少女抱在怀里,“再闹就动到胎气了…” “无赖,恶棍,王八蛋!!” “是是是…朕是王八蛋…是无赖,是恶棍。” 他搂着少女,大手揉捏着她的后颈,像驯服小兽一样安抚着她,少女逐渐冷静下来,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啜泣,“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要这样…” “严和现在自身难保,北境早就不是你以为的样子了,你现在让他走,无异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北境联合蛮族新立国都,铲除他们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兵戎相见,刀剑无眼,伤了他事小…搞不好会丢了性命。” 桦蕊周身一僵,她推开凌景川,抬头问道,“成立新国都?什么意思?!” 凌景川轻笑,拇指拭去少女眼角的泪花,“意思就是严和与草原部落达成契约,顾承佑被推举成王,幻想着南下攻城掠地瓜分城池。” “不可能!”“顾承佑不可能这么做的!他对于王位没有任何兴趣,更不可能联合外族瓜分大凛的土地!” … “是吗?既然不信,过阵子你就当面问他。” 第37章 亦真亦假 桦蕊闻言就像跌入冰窖里一样,全身打着冷战,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严将军是父亲最得力的部下,有他在,肯定可保顾承佑的安全, 可若是北境真的沦陷,她又能把庆云送去哪,难道当真要送他去草原蛮族那里吗?镇北军和蛮族打了这么久,又有谁会真心接受桦令州的儿子呢… 凌景川心里冷笑,这兔崽子一提到顾承佑就浑身不对劲,渐渐的,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他狠狠吻上少女的双唇,有力的大手掐住她的脖颈,再松开时洁白无瑕的肌肤上赫然呈现出骇人的指印! “咳咳…”少女低头猛咳,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触了他的逆鳞,可她选择继续火上浇油,“哥哥…哥哥还是怀疑我和顾承佑有私情吗!” “你们之间难道没有吗?” “当然没有!”少女双眼含泪,稍稍一眨,泪水就顺着眼尾落下,“哥哥第一次逼问我地图的时候还不清楚吗!我若是真与他有私情,怎能可能还是完璧!”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时刚从天牢出来…家人没了,功力也废了,就不能说些气话吗!” “哥哥…在南疆的那两年是真是假,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与顾承佑不过是两小无猜,若说动情…我只对哥哥一人动过真情,可这份感情到底是托付错了,怪我有眼无珠怪我自作多情,将唯一一次心动所托非人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啪!” 少女被一个耳光扇倒在床,她面色痛苦,双眼紧闭,无助地趴在床上颤抖着, 好…好得很!就是这样!桦蕊心中又痛又喜,她捂着脸颊,痛苦地蜷缩在凌景川身边,眼泪簌簌地下落, 怒火退去,凌景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再一次打了她,还是在她有身孕的时候… 他后悔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这一切都是她该承受的,痛苦和无辜不过是她装出来的样子,可为什么他的心却像被割了一刀一样,忍不住的在疼… “桦蕊,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要仗着有身孕就越发骄纵!” “你为什么能怀上朕的子嗣你心里清楚,没了玄族血脉你觉得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少女睁开双眼,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边的面容,她绝望地拉住男人的袖口,颤声道:“哥哥,你真的没有对我有过一丝真心吗…哪怕一丝也好…” “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家人,身份,尊严…通通都不在了…” “就连即将出生的孩子也不会是我的…” “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这份爱若是不曾存在,我该如何麻痹自己,心甘情愿的被困于这深宫之中!!” 少女哽着嗓子,眼泪随着一睁一眨掉落着,她向前爬了两步,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景川哥哥,我们在南疆的那些日子,你真的觉得我对你的爱是装出来的吗…” 他们目光相对,少女咬着下唇,许久…一双玉手颓然落下,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罢了…原来动情的只有我一人…” 凌景川目光冰凉,冷眼看着少女,一言不发,许久,他拿起外衫,头也不回地走了… …… 周叙看见皇上冷脸推门而出,心道不好,“皇上…可需要给里面那位传太医?” … “奴才失言!请皇上责罚!” 凌景川仅一眼就看的周叙浑身发凉, 即使他入宫多年早就看清了人情世故,却依旧看不懂皇上对蕊姑娘的心思,若是说皇上在意,那为何总是这般伤她,若是不在意,为何要把她一直留在身边… “去行宫!”凌景川回头望了眼大门,又补充道,“明早让太医开个调息安神的方子给她。” …… 少女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直躺在床上,她双手捂脸,看不见一丝表情,眼泪顺着手指缝隙流下,她哭到肩膀颤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她才慢慢放下双手,一双通红的眼睛渐渐露出,手指抚过双颊,蹭过她精致饱满的双唇,接着一抹淡笑勾勒而出, 寝殿大门隔在他们之间,她与门外之人一同望向这厚重的大门,一人眉头紧锁,一人面露冷笑, 早已消失的快意重新涌上心头,她继续笑着,笑出了泪花,笑到直不起腰,无声地大笑振聋发聩…直至用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 屋外一阵喧闹,桦蕊在床上翻滚了一圈,用枕头蒙住脑袋,可这吵闹声半晌也没停下,她打了个哈欠,不情愿地爬了起来, 大门打开,正在和宫人们大吵的阿林突然停下了,她推开拦着她的小太监,三两步走到少女面前,“娘娘要你去凤延殿!” “我不去。” 说完她就准备关上大门重新回去补一会觉,毕竟昨天伤神了,现在太阳穴突突的疼, “哎——!”阿林顿时急了,她胳膊一拦,重新推开了大门,“你这小宫女,仗着睡乾元殿就无法无天了是!皇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你这是要造反了!!” 桦蕊都懒得回头,直接耳朵一捂回床上去了,阿林虽然在气头上,但皇上的寝殿还是不敢随便进的,只能在门口叫喊道:“娘娘说让你早点把庆云带回去!” 她踮脚向屋里张望,可大片的垂帘遮挡住了视线,只能隐隐从缝隙中看见紫檀雕龙卧榻上的那个娇小身影, 几次呼喊无果,她攒足了胆子刚想迈进寝殿,还没等小太监阻拦,前院大门就缓缓打开了,阿林以为是皇上下朝了,吓得浑身一哆嗦, 只见排成一排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搬着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阿林随手拉住一个宫女问道, “阿林姑娘,这都是蕊姑娘在行宫用的物件。” 桦蕊这次更睡不着了,院子里的动静响到连捂三个枕头都挡不住,她一脸怒气地推开帘子,看见院子里的场景瞬间变了表情, 阿林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又看了眼门口面色铁青的少女,怒火从心头蔓延,她咬紧后槽牙,拳头捏的发白,一跺脚,怒气冲冲的走了, 桦蕊心里凉了一大截,她只想让凌景川解了她的禁足,结果事与愿违,居然离他越来越近了,这和蹲大牢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牢里没有凌景川,也不用脱衣服伺候人… 可抱怨归抱怨,正事还是要做的,桦蕊简单梳洗了一下就直奔嘉宁宫而去, 她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欢笑声, “阿蕊妹妹!” 沈夕辰热情地小跑着出来,拉着她的胳膊进了屋内,这里和以前一样热闹,宫女们要么在看话本,要么在玩投壶,还有几个甚至醉倒在假山上, “昨晚我还和几个妹妹说呢,我说阿蕊妹妹这几天肯定要来咱们嘉宁宫,你看,这不就被我给说中了么!” 桦蕊闻着桌上飘来的酒香顿时就馋了,她不自觉地摸了下小腹,知道现在不是馋酒的时候, “娘娘,借一步说话。” 沈夕辰知道是为何事,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去了寝室,她关上大门,随后落了锁,余光一直瞄着桦蕊的肚子,“阿蕊妹妹,决定好了吗?” 桦蕊从衣袖里掏出铜盒,递给沈夕辰,“娘娘,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第38章 苗疆美人 “你…你可想好了?”沈夕辰问, 她接过铜盒,打开盖子,里面的药丸还在, “想好了。”桦蕊回道, “想好把孩子拱手让人了?” “想好选择谁了。” “什么?!”沈夕辰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娘娘,你应该知道我和你说了假话…我并不是在乾元殿被皇上看上的,而是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跟了皇上,十四岁为他生下庆云…” 沈夕辰本想着装个糊涂,没想到这小宫女自己提起来了,当时庆云的身份揭晓她还不信,因为实在是不敢想象皇上居然如此道貌岸然,会对一个半大的女孩子下手…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选择皇后?她已经抢走庆云了,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是你怀上的龙嗣都会是她的!” … “娘娘,我选择的是你。” 少女声音不大,却让沈夕辰好一会回不过神来,“你若是选择我,为何还把落胎药退还回来…” “因为我需要的是另一种药,还请娘娘帮我。” “什么药?”沈夕辰问, 桦蕊走近几步,少女身上的香味扑面而来,让沈夕辰心脏猛地乱了一拍, 踮起脚尖,桦蕊凑到沈夕辰的耳边,悄声说了几个字, “你不要命了吗!要这药做什么!” “娘娘不是想要中宫之位吗?这药可以帮你。” 沈夕辰心头一惊,赶紧看了眼大门,拉着桦蕊就往里走,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皇后娘娘乃事皇上钦定的中宫,岂是我等可以觊觎的!” 桦蕊见她还在装模作样,干脆把话挑明了,“娘娘,我想要报复,而你想要凤位,你若是帮我拿到药,我必然会竭尽所能帮你扳倒皇后,就算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所有的风险都是我在承担,你只要当一个局外人就可以了,这样说交易为什么不同意的呢?” “你想报复,因为皇后抢你的孩子吗?” 因为她想要杜汶彻的命! “母子连心,庆云是我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我们相依为命四年多,却被皇后一句话就抢走了…娘娘,我不恨吗…我能不恨吗!” “我比任何人都想皇后从这凤位上下来,只有您当了皇后,我才有和庆云团聚的可能…” “至于那药,我知道那药凶险,但再狠毒的药我都挺过来了…这又算什么呢,您只需把药给我,到时候我自然还您一个凤位!” 沈夕辰半眯着双眼,她移开了目光,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皇上虽然取消你的禁足了,但不代表会一直放你自由,东西我会抓紧准备,三日之后嘉宁宫有游湖采莲会,你到时候记得来。” 桦蕊知道事情成了,她福身垂眸,笑道:“谢娘娘” “妹妹!” 沈夕辰叫住她,看着准备离开的少女迟疑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少女定在原地,她稍稍侧头, “正如皇上所说,我是罪臣之女。” 穿过静谧的走廊,二人回到热闹的正殿, 门外响起一声通报——“张美人到——” 沈夕辰刚刚还严肃着的脸突然就绽放出笑容,大门打开,一个苗疆装扮的女子出现在了眼前,她长着一张足够令人心动的脸,黑色的卷发很长,足足垂到与双手平齐的位置,手腕与脚腕上都戴着银铃环,一动一静皆发出悦耳的声响, 桦蕊突然就被这铃响饶了心神,那一晚她就是被人戴上这样的脚环推到那人怀里的,银铃忽密忽疏地响了一夜,直到几近天明,她才得以解脱 “见过沈娘娘。”女子稍稍欠身,一双媚眼却落在了桦蕊身上, 沈夕辰笑着牵过她地手,款款道:“妹妹见外了,你一直都深居如墨轩,若不是我三番五次地邀约,还不知道咱们姐妹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呢。” 张美人轻笑,“皇上垂怜,知道我远离家乡会思乡成疾,特许我适应了再来见姐姐们,好在皇后娘娘也没主动传召过我,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夕辰心里暗笑,皇后的嫉妒心已经冲上云霄了,哪可能把这么个美人召进凤延殿,万一要是被皇上想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况且皇上的母后也是苗疆人,他对于苗疆美人必定会有优待。 “这位是?” \"这是阿蕊妹妹,皇上身边的宫女。”“妹妹,快,这是张美人,今后咱们嘉宁宫可就要更热闹了!” 张美人微微颔首,她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桦蕊,桦蕊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便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早就听闻阿蕊妹妹大名,没想到今日在沈娘娘这里巧遇,可不就是缘分么。”她向下看了眼,问道,“妹妹几个月的身孕了呀?” “六个月。”桦蕊不咸不淡地回道,心里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她可不想被卷到那人的后宫纷争中, 张美人走近,牵过桦蕊的手,笑着说, “妹妹好福气,能给皇上诞下两个皇嗣,若是这一胎也是皇子,那再见面少说也是个婕妤了。” 桦蕊一愣,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脑中搜索着所有的可能,却找不到任何与之能对上号的人物, 苗疆… 桦蕊咬住下唇,她知道凌景川与苗疆关系甚密,甚至发现了他在苗疆囤兵的秘密, 可她发现的太晚了…那时她早就无药可救地爱上了他,以至于帮他瞒下了这个重罪…这也为他日后的谋反铺平了道路,可以说大凛的覆灭是她这个罪人亲手造成的… 少女向后退了两步,她低下头,什么都没再说,在众人的惊讶中飞快地离去了。 … 杜熙叶没想到会在乾元殿大门口遇到阿蕊,只见她孤身一人走了过来,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停轿。”杜熙叶玉手一摆,轿撵沉沉落地,她被搀扶着下了软轿,秀眉微皱, “本宫几次传唤你都视若无睹,看来妹妹这是仗着有身孕,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桦蕊抬眸看了眼杜熙叶,便一声不吭的径自进了前院,阿林顿时气得勃然大怒,若不是看在龙胎的份上,她早就上手给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两耳光了! “阿姐!” 庆云也起床了,他看见来人,快步跑向少女,眼看着他就要撞上自己,桦蕊稍稍往后退了些,右手不自觉地护住了小腹,这一举动被看在眼里,庆云突然停下,歪着脑袋问道,“阿姐为何要躲?” 桦蕊暗暗后悔这个下意识地举动,连忙蹲下安抚弟弟,她亲昵地捏了把庆云的小脸,从袖子里掏出从嘉宁宫带出来的蜜饯塞进他嘴里, 这是她刚进嘉宁宫就向沈夕辰讨了来的,就想着带回来让庆云高兴下, “好吃吗?” “好吃!” 小人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桦蕊刚想拿出第二颗,突然手上一空,整个装蜜饯的袋子都被抢走了, 阿林把袋子交给杜熙叶,杜熙叶两指捏着袋口,另一只手中指在里面随意拨弄了两下,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开口道:“这种粗制之食怎么可以给孩子吃。” “怎么不行?庆云以前就是喜欢吃这个,为什么现在就吃不得了!” 杜熙叶心生厌恶,她知道这小宫女现在怀着龙嗣,罚不得, 可她三番五次驳她作为中宫的威严,纵使她再心软,想过好好待她,但也架不住这种不服管教的野丫头跳她头上撒泼! 杜熙叶轻笑,随手把袋子丢在地上,圆圆的蜜饯撒了一地,她故意踩着走过,来到小人身边,笑道:“走,母后带你吃更好吃的东西。” 少女一把抓住弟弟的手,“庆云不走,今晚还住乾元殿!” 一瞬间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随行的宫人个个都大气不敢出, 一边是中宫娘娘,一边是怀着龙嗣的得宠宫女,哪边都得罪不得,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时,凌景川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朕刚下朝就听见你们在争执,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39章 偏心 凌庆云挣脱二人的束缚,一头扎进凌景川怀里,“父皇,母后把阿姐的蜜饯扔地上了…” 杜熙叶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到底是亲生的,拉偏架不教就会,她暗自决定以后少让庆云和这小宫女接触,不然想养熟可太难了, “皇上,臣妾是担心那种东西吃坏了孩子,这才一时激动…” 凌景川看了眼地上的蜜饯,拉起庆云的手走到杜熙叶身边,问道,“那我们赔阿姐一份可好?”“庆云先和母后回去,阿姐等下来找你们取…” 杜熙叶一看皇上是偏向自己的,马上喜笑颜开,她牵起庆云的小手,“走,和母后回去,阿姐一会就过来。” “别走!”桦蕊夺过小人,一把揽进自己怀里,她低头看向弟弟,唇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别走,阿姐不要蜜饯了,庆云留在这里好不好…” “好呀!”凌庆云开心道,他太久太久没见到阿姐了,自从四岁半开始就一直不见她的踪迹,连五岁生日都是父皇给他过的,现在出现了,也都是匆匆见一面就再次分开,他早就想和阿姐重新住在一起了, “庆云。”凌景川沉声道,“和母后回去。” 桦蕊怒视着皇后,把怀里的小人抱的更紧了,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不走!” 凌景川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顿感心累,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他宁愿去批一筐折子也不愿意处理一件这种无意义的纷争, 后宫之事繁琐且无趣,他从来都是能避就避,绝不多事… “凌庆云,朕说的话是不是没听见。” 凌景川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带上了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庆云看看桦蕊,又望向冷着脸的父皇,该怎么做马上就清楚了,他只是小,不是傻,知道这里谁做主, 他推开桦蕊,脆生生地开口道,“阿姐,我和母后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下次我给你带蜜饯来…” “别…” 桦蕊不死心,想再次挽留,却被凌景川一把拉走庆云,交到了皇后手里,杜熙叶牵着庆云的手喜滋滋地离开了, 她怔怔地看着远去的人影,痛苦,落寞,愤怒同时涌上心头,这是她养了四年的孩子,却被人强行夺走,连见上一面都要看人脸色… 殿门被关上,空旷的前院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少女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凌景第一次发现她居然这么爱哭,以前也没见她动不动就掉眼泪, 桦蕊落寞地望了会大门,擦干泪水抽噎着回去了, 现在到了凌景川最头疼的时候——哄人, 如果让他在皇后和兔崽子之间选的话,他必然会选择哄兔崽子,毕竟这个哄起来还有趣些,实在不行上她一顿她就老实了, 这也是他把皇后给打发走的原因,如若不然,这个时候他该搂着她一口一个柳儿的叫了, 凌景川几步跟上,一把抱起少女,他轻轻掂了一下,笑道,“是重了点。” 少女别过头去,目光望着地面,从凌景川这里只能看见她泛红的眼尾,他把人放到床边,出门向两个小太监交代了些什么,随后便回来了, “还在生气?” “你和皇后闹什么,她好歹也是中宫,没当场罚你就不错了…” … “朕又不是不准你再去见他了,有什么好闹脾气的。” “明天朕就带你去见他,准许你和他玩到晚上。” … … “桦蕊,朕劝你见好就收,不然就滚回行宫永远别出来!” 凌景川刚哄了几句就没耐心了,他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想着还是干脆上她一下早点解决了, … “你为什么偏心皇后…” “明明是她先扔我蜜饯的…你却和她一起欺负我…” 桦蕊红着眼眶,眸子里满是倔强, 这又是在演哪出?她这是在演争宠吗?凌景川突然没了主意, “都说了她是中宫,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敢和她闹?” “那哥哥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我是卑微我是低贱,可我再怎么说也怀着你的孩子,就算是这种时候你都不愿意偏心我一下吗!” “哥哥,我不求别的,至少不要让我在这样的事情上伤心好不好…” 凌景川现在倒是宁愿她无理取闹一番,而不是在这里装可怜,毕竟她装起可怜来是真的可怜,这张脸还是太有欺骗性了, 他轻叹一口气,坐在少女身边,将她揽到怀里亲昵,“是蕊儿受委屈了,想要什么补偿告诉朕,只要能办到,朕绝对满足。” 既然她在虚情假意,那不如跟着一起演,毕竟宠物就是拿来逗着玩的, 少女摇摇头,蹭的他心口痒痒的, “什么都不要?”凌景川问, 怀里的人愣了愣,犹豫着开了口,“我想把庆云接到身边养…” “这个不行,换一个。” 桦蕊推开男人的怀抱,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跑院子里待着了, 她不哭也不闹,就是坐在回廊上发呆, 片刻,一个满脸汗水的小太监端着个托盘跑进来,凌景川示意他放下, 一个装着杏干的点心盒出现在少女身边,桦蕊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凌景川把杏干放她手里,说,“再看看这是什么。” 桦蕊蹙眉,拿起来闻了闻,又浅浅地咬了一口, “这是…知春里的果干?” “算朕陪你的。” 少女虽然没有接话,但明显怒气少了很多,她三两下啃完手上的果脯,望向门外说道,“哥哥,我想好换成什么了。” “我想要出宫玩一天。” …… 皇上要出宫的消息当晚就传遍了齐阳宫, 凤延殿里杜熙叶眉头紧锁, 她绞着手绢,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今天本以为在庆云的事情上得了皇上的态度,自己才是被偏心的那个,可还没开心多久,就传来皇上要带那小宫女出宫玩的消息… 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手段,能一晚上就把皇上哄那么开心,可皇上明明那天是如此粗暴地对待阿蕊,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宠溺呢… 阿林也在沉思着,她单手托腮,面色铁青, … “我知道了!” “娘娘我知道了!” 她突然两眼放光地大叫起来, 杜熙叶依旧皱着眉,“你想通了?” 阿林激动地站起来,俯身贴到杜熙叶的耳边,“娘娘,您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据说最近长平来了好多细作…” “什么细作?”杜熙叶问, 阿林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无人偷听,这才继续开口,“北境细作!” “天呐!”杜熙叶惊呼,“你的意思是皇上想借着出宫游玩的借口亲自去查这件事情?!” 阿林看着自家娘娘满眼的感动,她早就知道娘娘天生聪慧,只是以前年岁小,没开智罢了, 她紧接着说道:“娘娘您想呀,皇上连南方流寇都是亲自率兵剿灭的,北境这么大个事,他能不盯着么!” …… 行宫正殿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帝王正埋头批阅奏折,大门被打开一个仅一人通过的缝隙,周叙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张美人求见。” “传。” 片刻后一串铃响逼近,一个风姿摇曳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内,张美人美眸轻扫一旁的老太监,凌景川见状便挥手让他退下, 宫门再次紧闭,张美人勾唇一笑,她将右手张开,放于心脏处, “大祭司,您要的东西都拿到了。” 第40章 假面 张美人笑着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函,与艳丽的面容不同,她的双手极为粗糙,虎口处满是厚茧, 凌景川打开信件,片刻后将密函夹在成堆的奏折里,他抬头看了眼张美人,笑道,“做得不错。” “谢大祭司…”张美人微微颔首,她面色如常,但心跳的却厉害,这是她第一次以女子的身份见他,看似随意的打扮却是她绞尽脑汁才搭配好的, 特别是腕上的银铃,那是他最喜欢的配饰, 她知道眼前人所有的喜好,却未曾敢逾越分毫,这么多年来只敢将这份肖想藏在心底, ——直到立后封妃的那天。 那天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也许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 “墨尧。” 凌景川见她分了神,蹙眉唤她的本名, 张美人猛地从回忆里抽出, “属下在。” “过来给朕研墨。” 凌景川看着干涸的砚台心里暗骂了那个兔崽子八十遍,早就派人传她过来,也不知道她在犯什么浑,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墨尧呼吸一滞,好在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她提着裙摆走上前,跪坐在了案几边, 似有似无的乌沉香味乱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她手上磨着墨,余光却一直盯着身边的人,男人垂眸批着奏章,他偶尔轻笑,偶尔蹙眉,有时候会把眉头皱得更深,然后重重地把折子扔到一边,接着再拿过一本新的, 她已经从东海湾回来十天了,没有哪一天不期待着他的传召,她放下墨条,给空掉的茶杯添上茶水,“大祭司,歇息下…” 凌景川头也没抬,回道,“你既然现在的身份是张美人,就该称朕为皇上。” “皇上,天色晚了,歇息会…” 凌景川停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刚才一直没在意她的装扮,这会看来应该是下了些功夫的, 墨尧被他这几眼乱了心绪,忙问道,“皇上是觉得臣妾哪里不对吗?” “不曾见过你身着女装的样子,今日看来倒是几分有趣。” 凌景川瞧了眼她露出的腰腹,就算现在已是夏中,但深夜却依旧有寒气萦绕,这样的打扮不可能不冷… …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周叙躬着身走进,“皇上,蕊姑娘求见。” 凌景川心想这崽子会找时间,墨研好了她倒是来了,可他还是让她进来了,毕竟折子看烦了也要人来解解闷, “传你三次都不见人影,干嘛去了?” “困…睡过头了…” 桦蕊没说假话,她一宿没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刚打个盹就被吵醒,加上现在有孕在身精力大不如从前…到了傍晚实在撑不住了才回床上补了一觉, 来传话的宫人在门口叫了她半天也不见她醒,又不敢随便进寝殿,只好就这么干等着… “你倒是连理由都懒得找一个…” 少女坐到男人身边,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撒娇道,“是真的困呀…” 她全程都没有看张美人一眼,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桦蕊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了,凌景川身边的女子绝对不是常人,她虽功力全废,但常年习武早将一些技艺转化成了本能,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感受到张美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意… 真是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她还没想出应对地图作假被发现的办法,现在又多了个神秘人物,而且看上去还来者不善, … 苗疆,女子,看双手或许是习武之人,与凌景川有关… 她再次将这个女子与记忆中的人相匹配,可依旧毫无头绪… … “现在还在困?”凌景川问, 少女点点头,楚楚动人的杏眼里真有些红血丝了, “困就睡。” “哦…” 少女悻悻起身准备回去,凌景川叫住了她, “是让你在这里睡…” “这里…没床呀…”桦蕊疑惑着,但还是乖乖坐回来了, “躺下来枕朕身上。” … “皇上,既然阿蕊妹妹在,臣妾就先告退了。” “等等…” 凌景川叫住她,随后拿起一边的外衣丢了过去, “晚上凉,小心冻着。” 桦蕊庆幸自己是背对着他们的,否则扭曲成一团的五官肯定藏都藏不住, 这个猪头确实厉害,三秒钟得罪两个人, 要是她现在还对他有感情的话,绝对会被气吐血的!她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刮子,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缺心眼的东西的! …… 墨尧将自己裹在浸染着乌沉香的外袍里,她坐在床上,双腿屈起,咬紧的后牙出卖了她强装的淡然, 她一半是恨一半是怕, 她没想到大祭司不但没有处死桦蕊,反而对她重燃旧情留在身边宠着, 可若是这样就表明他已经知道真相,那她早该身首异处了,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不可以… 不可以让她继续活着! 这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桦蕊还没说出实情,她都要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前杀了她! …… 十日后, 日头正旺,一辆不起眼的单人马车摇晃着出了齐阳宫, 桦蕊梳回了做大小姐时期常梳的垂挂髻,凌景川觉得这个发型怎么看怎么像垂下来的兔子耳朵, 渐渐的,窗外开始有人声了,桦蕊掀开帘子,看见朝廷命官的宅府四散着分布在石板路两旁,再后路旁越发开始热闹,渐渐的有嬉笑声,叫卖声,以及吵闹声, 桦蕊接过凌景川伸来的手,小心地下了马车,说来也奇怪,过了六个月之后她的身子好像突然就重了起来,精力消耗的尤其快,太医瞧了几次,都说是因为龙胎开始长了,这才让她感觉力不从心的, 凌景川这才第一次后悔灌她那么多付软骨散,要是影响到龙胎的生长就得不偿失了, 桦蕊看着熟悉的街景心里满是欢喜, 前面五十米处有个香烛铺子,里面会卖一种灯笼状的蜡烛,左边手边往里拐是全长平最大的书嗣,只要能想到的书那里都有,继续往前依次是茶肆,胭脂铺和点心店,个个都是她以前常去的地方… 凌景川见她欢喜便领着她一个个都逛了一遍,她倒也不客气,把能买的都买了一遍,特别是话本子就买了十多本, 好不容易天色渐暗,凌景川准备把她往回带,却被拉住了衣袖, “哥哥,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哪里?” “酒铺…” “不行。” “我不喝,就闻闻…那里的苏合酒是全长平最好的,我都想它想好久了…” 凌景川看了眼身后抱着一堆东西的侍从,叹了口气,“最后一处了,去完就回程。” … 少女闻言眉眼笑的弯弯的,她几乎把全酒铺的酒都看了一遍,眼巴巴地望着男人,笑道,“我们买一些回去给沈姐姐,她一直都那么照顾我,这次出宫不给她带礼物说不过去呀…” 得到准许后桦蕊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伙计打酒,这里一瓶那里一坛的,看的侍从汗直冒, 她取出一叠银票交给掌柜,中年男人谄笑着接下,他不动声色的把钱放进柜子里,毕恭毕敬地送一行人出了门, … 酒铺深处掀起一角的门帘被放下,黑暗中站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掌柜取出银票,里面果然夹着一张字条,他将字条交给门内之人,激动地双手微颤:“主人,传言是真的,桦姑娘真的还活着!” 第41章 诱出 天色渐晚,马车向着齐阳宫的方向驶去,可在经过一条岔路时方向一转,驶入了另一个街道,桦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发的熟悉, “哥哥,我们不回皇城吗?” “回,但不是今天。” 桦蕊虽有疑惑,但没继续问下去, 单人马车本就狭窄,加上车辆摇晃的厉害,少女不一会又犯困了,她小鸡啄米一样点着脑袋,然后砰的一下靠着车窗边睡着了, 凌景川轻笑,伸手揽住少女,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 桦蕊是在床上醒来的,她看了眼四周,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次, … 没错…她在桦府! 这里是她的闺房,身下是挂着帷幔的雕花梨木床,枕边还放着她最爱的两只兔子玩偶, 少女起身,推开房门向外张望,凌景川正背靠着海棠树,双手交叉抱臂,看着远处的夜空, … “醒了?” “你在外面干什么?” “等人。” “谁?” “来了你就知道了。” 桦蕊蹙眉,提起裙摆走到男人身边,自从搬去行宫后她就换下了宫女裙,穿的都是在桦府时常穿的衣服,桦府虽被查抄,但她的衣物首饰倒是一点没少的全回到了她身边, 正是凌景川的这一举动才让桦蕊笃定他对自己依然有旧情,否则按规矩,这些早该被变卖填充官库了。 晚风起,吹的海棠花翩翩落地,凌景川捻起少女发间的一瓣花瓣,将它搓捻成泥,涂抹在少女耳垂上… … 少女抬眸,含情脉脉的眼睫忽闪着,“哥哥,我想南疆的海棠花了…” …… 定南侯下马把弓箭丢给侍卫,三尺长弓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重重地落在文松的手上, 他把弓箭收好,急忙上前,“侯爷,整个府邸都找遍了,真的找不到人影!” “她不会是偷偷跑回去了…” 凌景川快步走进前院,他面色凝重,心里满是恼火, 桦家那个小混蛋早上刚到,还没等他回府见上一面就收到禀报,说人没了,下人们把整个前宅后院都翻了一遍,连半个人影都没找着, 院子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侯爷还没进门的夫人居然失踪了,任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多一句嘴, 谁都知道桦家大小姐早就与定南侯有了婚约,定南侯求娶几次都无功而返,可就在他回南疆的第二年,也就是桦大小姐十五岁之时,太子突然下令将人送了过来,可前提是要等桦蕊年满十六才可行夫妻之礼, 凌景川当时还有所顾忌,毕竟桦蕊也算闺阁小姐,没有成婚就住进王府恐怕有损声誉,可桦蕊却一封书信打消了他的担忧,她话里话外都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些,只要以后能好好待她就行, 之后地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一个月后桦蕊被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送到了南疆, 可再往后 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人还没见着一面,就凭空消失了, “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凌景川问, “辰时,您还在铸铁局的时候她就到了。”文松回道, 凌景川算了下,从失踪到现在不过短短四个时辰,应该不会跑太远,他立即下令封锁明州城,派出一支队伍专门搜寻,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兔崽子挖出来! “侯爷…”文松犹豫着开口,“您去长平的时候是不是和桦小姐有过夫妻之实…?” 凌景川差点没稳住仪态,“说清楚点,怎么回事?” “她…来的时候带着个小娃娃,看样子宝贝的不行,一直都没撒手过…” “多大的孩子?” “约莫一岁,或者两岁?” “属下也不会猜小孩子的年龄,反正看着还不太会走路的样子…” “那孩子现在在哪?” “就在屋里待着…” 凌景川闻言安心不少,如果桦庆云还在,那兔崽子肯定不会跑太远, 他转身就走,刚迈出大门就折返回来,“府里有没有人会看孩子?” 文松心里长舒一口气,侯爷总算问到正题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都让您招点丫鬟进来了,这下倒好,一帮老爷们挨个哄,个个都不顶用!” “要不您亲自去一趟?毕竟是亲生的…搞不好就认您呢…?” 凌景川瞪他一眼, 文松心里直犯嘀咕,也难怪这姑娘想跑,哪有还这么小就把人按床上的,侯爷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 …… 贺竹简直为这南疆男儿感到羞愧,重任当前居然没一个敢上的! 他抬了下下巴,示意其中一人,“你,来试试。” 一个带刀壮汉瞬间缩紧脖子向后退了一步,“不不不…长史,我真不行…” “那你!” “长史…我,我也不行…” 贺竹刚要抬手,其他几人全都一脸扭曲地摆摆手,纷纷求饶, “都一个个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来给你们做示范!” “啊啊啊啊———” … 尖利的叫声穿破耳鼓,贺竹刚把勺子伸到桦庆云嘴边,一声哭嚎就响彻云霄,他愤怒地拍着眼前的米粥,好好的一碗汤水顿时撒了大半, 贺竹捂住耳朵退无可退, “侯爷!!” 门口出现的人此时就像天神下凡一样,他踉跄着几步跑到凌景川身边,求助道,“侯爷…您可算来了!属下真的扛不住了!” 凌景川看着一屋子的侍卫直皱眉,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地上的小人看见来人停止了哭闹,他先观歪头观察,随后居然伸出手求抱抱, 贺竹见状心里一惊,还真被文松说对了,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全都出去!”凌景川冷喝道, 得了令的众人跑的比大野狼还快,三秒之内就不见了踪影, 他缓步走到小人身边,桦庆云挥舞着攥紧的小手, 他蹲下,将手放在他面前,一朵被捏皱的海棠花出现在了手心… … 正值初夏,海棠开满树梢,凌景川抱着孩子走在林中,粉色花瓣时不时掉落在他脚边, 他停下,这是林中最大的一颗海棠树,遮天蔽日的花朵撑起一片天空, … “南疆的海棠树可比长平的大多了!” 少女躺在树枝上,她赤着足,小腿勾起,前后晃荡着,足腕上的铃铛随着晃动叮叮作响, 她垂下胳膊,几乎能触碰到凌景川的发冠,松开手,攥满的粉色花瓣飘落下来, 男人捡起肩上的一片花瓣,抬头望向少女, … “哥哥,看,下花瓣雨了。” …… …… 凌景川抬起少女的下巴,他笑了笑,问道,“那时你为什么要假装逃走,又引朕到海棠树下?” 桦蕊怔了怔,“哥哥难道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你刻意消失,就是为了引出搜查队,然后暗中跟踪然后记下搜寻线路,为以后的消息传递和细作安插做准备。” 少女垂眸,不再作声, 凌景川轻笑,把她搂在怀里,悄声道,“罢了,今晚月色这么美,朕可舍不得用来算旧账。” 一个深吻落了下来,凌景川扣住她的后脑,用力吸吮着她的唇瓣,少女轻颤,乖顺地张开嘴,回应着舌间摩擦… 许久,他才留恋着松开怀里的人,俯身在她耳边说道:“要不是他在看着,你这身衣服早不在身上了…” “谁在看着?!” … “顾承佑。” 第42章 软肋 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少女的双唇,把她的惊呼封在口中, 墙外霎时响起刀剑碰撞的鸣音,一排弓箭手出现在屋顶,凌景川手一抬,箭矢上弦,满弓张开,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离弦射出, 桦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惊恐地盯着屋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无声地尖叫,泪水簌簌往下掉, 男人轻笑,宠溺地抹去少女的眼泪,“果然是要用你才能把他引出来…” 喊杀声渐弱,桦蕊瘫倒在男人怀里,她几乎站不起来了,凌景川松手,由她滑落在地, 后来她见到他了,浑身是血,被人压着送了进来,凌景川看了眼地上的少女,抽出腰间短刀, 闪着寒光利刃落在桦蕊手边, “留他或者留你弟弟,自己选一个。” 少女把头垂得很低很低,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凌景川失去了耐心,他蹲下,把刀塞进少女手里,然后包裹住她的手,“你不选,朕帮你选。” “我选!” “我选…” 她抹了把眼泪,从凌景川的手中挣脱出来,凌景川没有起身,而是依旧半蹲着等她的抉择, 少女单手握住短刀,寒光一闪,一声嘶吼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 “蕊儿不要!!” 顾承佑嘶吼着,犹如困兽一般,他挣扎着想抓住少女,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手起刀落,利刃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凌景川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刀刃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血印,一滴鲜血顺着刀尖落下,滴在凌景川的颈窝, 她就是朝着那里去的,可惜她失败了, 少女松开短刀,沾了血的利器掉落在地,被草丛深深吞没, 她跪坐在地,颓然地看着男人,接着笑了,她笑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只是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她可以解脱了, 男人一言不发,他拾起短刀收回腰间,快步离开了庭院。 …… …… 凌景川牙关紧闭,看着昏睡的少女思绪烦乱,本来以为这小兔崽子是装病的,可在看到她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后彻底慌了神, 太医说她这是急火攻心所致,加上胎儿月份已大,以前又被毒药伤了根本,母体太弱被夺了太多的精血,多重因素加在一起,自然就负担不住了,要想安胎只有少受刺激,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养着, 凌景川虽有一堆账要找她算,但现在还是龙胎要紧,这些事情等她生产完再说,反正时日长的很,不急。 … 长平细作之事一出,他就知道是顾承佑回来了,因为桦蕊没死的消息是他亲自放出去的,没有什么可以引顾承佑出现,除了床上这个兔崽子, 那日她提出想出宫游玩也正和了他的意,没想到这次的出游还有了意外的收获,兔崽子去的那家酒铺是顾承佑暗地里经营的,为的是用于收集各种情报,掌柜与她相识已久,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字条倒不是写给顾承佑的,她告诉掌柜,会劝说宫内娘娘以后都在他这里采买,等时机成熟她会把桦庆云藏在送货的车里,希望他将庆云带出宫,更名改姓找个寻常人家收养了… … 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依然时不时会疼一下,凌景川给少女添了些安神香,又在床前停留了一会,这才离开。 他召来马车去往天牢,那里关着的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已经过去三天了,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一次顾承佑,只是把他打入天牢连刑也没上, 倒不是他仁厚,他比谁都想顾承佑死,只是兔崽子现在还不能受刺激,想杀他也要等皇子落地之后了… … 他迈入天牢,这里的场景与记忆中的一样,腐臭味弥漫在空气里,天牢没有窗户,大门关上后只靠几盏破灯照明, 顾承佑就靠坐在墙边,他满身血污,双手被吊起,头颅低垂着,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 “她还好吗?” “好得很,胎像很稳,三个月后你就能当舅舅了。” … “畜生…” 凌景川轻笑,他蹲下,问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救走她?” “放她走,我把镇北军给你。” “那兔崽子朕还没玩够,等哪天厌弃了再考虑和你做交换,就怕到时候你会后悔,毕竟朕也不希望只有一个皇子,要用到她的日子多着呢。” “你就肯定她生出的就只是男孩吗…” 凌景川嗤笑,这是什么蠢问题, “是公主又怎样?” 顾承佑看着凌景川,眉头渐渐皱起,“她到现在都没和你说过?” “少打哑谜,朕没功夫陪你玩。” 顾承佑顿时明白了,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厌恶,“她不敢和你说…因为你对她用过刑,她知道你一旦得知她的弱点就会加倍去折磨她…” 凌景川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抓起顾承佑的衣襟,一字一顿道,“朕说了,别打哑谜,接下来的你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说一句废话朕就把你手指剁下来一根送她面前,直到你改了这个毛病为止!” 顾承佑冷笑,神情中透着悲悯,凌景川怒气上涌,他抽出尖刀一刀刺进顾承佑的手背!顾承佑疼到猛抽一口气, “你真是可悲,凌景川…你真是可悲!!” 他仰天长笑,鲜血从口中涌出, “你祈祷凌景川,你的女儿也会受到诅咒的!这是你的报应!是你囚禁她折辱她的报应!!” 笑声戛然而止,顾承佑痛苦地紧咬牙关,凌景川两指捏起地上的断指站了起来, “凌景川。” 顾承佑叫住他, “你若是对她哪怕还留有一丝怜悯,就不要再伤她了…” 凌景川出了天牢,随手把断指扔进草里,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污,沉着脸回乾元殿了。 …… …… “醒了?” “他怎——” “还活着。” “他在哪里?” “天牢。” … 随后是一阵可怕的沉默,少女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她低着头,如墨的长发挡住了脸,凌景川看不清她的神情, “没有要问的了?” 少女沉默不语, “朕问你话不知道回的?” 床上的人仿佛就像定住了一样,她一言不发,但却把拳头捏的死死的,全身都在轻颤, 凌景川看见她这样就有种说不出的厌烦,“你想当哑巴朕就再成全——” “哇”的一声,少女弯下腰吐出一大口鲜血,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凌景川觉得自己仿佛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都恍惚了,他似乎只能看见地上的那片鲜红和瘫软在床的少女, 他喉结翻滚几下,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腰撞在桌沿发出巨大的声响, … “太医…”“传太医!” …… 第43章 失控 婉秋觉得在周公公手底下办事就是好处多,比如得了这次去天星泉的机会, 以前在浣衣局的时候就是这样,她平时只要稍微照看下那个哑巴宫女就能得到三份的例钱,至于监视…那都是后话了,给的会更多。 她跟着众人把装着物什的箱子搬上车队,然后老远地看着阿蕊被人搀扶着送上马车, 他们到天星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婉秋望着从池子里冒出的白烟啧啧称奇,人们都说这泉水泡了对身体好,她得空了也要试试, 当然,最好的那片早就被围起来改造成庭院了,他们这样的下人只能泡泡野泉。 … 婉秋把一箱书册抱进阿蕊的屋里,她见阿蕊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见有人来,便虚弱地睁开双眼, 正值夏中,少女穿着件月白色加绒大袖衣,身上还盖着层厚毛毯,她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好像随时会再次昏睡过去, “婉秋?” “是我。” 婉秋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叠书册,“周公公说你在天星泉养胎肯定会闷,特地让我带上的!”她把十几本话本一起摊在床上,让桦蕊选一本喜欢的, 桦蕊摇摇头,说自己没力气看,婉秋说没事,等泡完温泉就有力气了, 房门被打开,进来了两个女医,她们一人给桦蕊诊脉,一人用银针去刺她小臂上的穴位,少女低着头,默不作声,就像一个毫无生命的玩偶一样任人摆弄, “蕊姑娘,您现在的身孕还没满七个月,可龙胎的胎象和寻常足月的胎儿差不多,这往后的三个月…可能会更辛苦一些…” “好,我知道了。”少女淡淡地开口,就好像太医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样, 女医们退下,宫女端来一碗汤药,桦蕊面无表情地喝下,婉秋光闻着味道就觉得苦,可她却像喝的是白水一样, 婉秋看着她笑道,“阿蕊,这次一共来了二十多个宫人就为了伺候你一人,而且全都是周公公亲自挑选的,难怪大家都说你受宠呢,就连皇后都没这个待遇…” 桦蕊脸色变得更差了,她借口困了支走婉秋,熄了灯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那日吐血之后凌景川就再没主动来过,诺大的乾元殿倒是被她一人占了,还是几天后她主动去行宫找到凌景川, 那人明显没想到她会来,慌乱之下折子都掉桌上了, 少女走到桌前,她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撑着桌面缓缓跪坐下来,仅仅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开始微喘, “乾元殿不够你住?跑行宫里来干什么。” 凌景川重新拿起折子,头都没抬一下, “孩子生下来你就会杀了他,对吗?” “是。” “你放了他,找一个死囚替他死,我会写信告诉严将军亲眼看见顾承佑被施以火刑了,严和此人忠于顾家皇室,失去了最后的顾家血脉他定然会受降,到时候十万镇北军都是你的。” “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朕谈?” “地图和你的孩子。” 凌景川重重地把折子摔在桌上,桦蕊吓得一惊, 她稳住乱掉的呼吸缓缓开口,“你知道地图有问题,所以支援部队依然按在长平城外的驻军处,没敢贸然出发,没有地图,你至少要付出十倍的兵力才能稳住北境。” “密函是不是都送你桌上了,知道这么多。” 桦蕊没有理会他的讽刺,继续道,“那天的密函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就是为了想让我在密函提到的地方做手脚,然后去核实那几处,从而判断我是否作假。” “你既然知道密函是假的,为什么还要上钩。” “我也是出城那天才知道的,平时一个望楼里会有四个守卫,囤兵处有调动则会削减成两人,那天我注意到每一座望楼都有四人,说明你知道地图有问题,没有继续出兵。” 桦蕊一口气说完,胸口上下起伏着,她有些眩晕了,只好双手撑住桌沿,紧闭着双眼等着眩晕过去, 凌景川看见她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心里堵得慌,想用帕子给她擦一下,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地图展开,随意在上面圈了几处,“以后朕会派人去随机测绘,有一个错误朕就挖下他一只眼睛送你当琉璃珠玩,眼睛挖完了就割耳朵,耳朵没了还有舌头,朕倒是要看看是你把真地图画出来还是他先没命。” “凌景川你敢动他一下我就要你孩子的命!” 案几猛的被掀翻! 奏折全部被抛洒在半空,一声巨响,案几撞到地面碎成几段,门外的宫人们闻声跪了一地, 凌景川双目通红,他暴怒着掐住少女的脖颈,他几乎要失去理智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杀了她,杀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少女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着,她本能地抓住凌景川的手,想从铜铁一样的禁锢中获得一丝空气,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她胡乱地抓挠着眼前的手臂,却换不来一丝松动, “皇上!” “皇上使不得啊!!” 周叙推开大门疯了一样跑进来,他跪在凌景川身前不住地磕头,边嗑边喊着求他停下, “皇上,蕊姑娘还怀着龙胎!就算要罚也是等皇嗣落地再说啊!” “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您松开!蕊姑娘会没命的!” … “皇上!!” 凌景川看看光亮一点点从少女眼中消失,耳边的呼喊渐渐有了意义, “您放开蕊姑娘皇上!!”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周叙额头流下,他不停地跪在地上磕着头,直到额头红肿一片, 脖子上的力量突然被松开,桦蕊猛地抽回一口气,趴在地上不停地在咳,周叙拖着双膝挪到桦蕊身边,抚摸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老太监望着颓然跌坐在地的皇上,又看着几乎晕死过去的桦蕊,他咬咬牙,高声喊道, “传太医!” …… …… 为首的女医年过不惑,距离告老还乡还有些时日,可她的抽屉里已经放着一封请辞信了, 眼前这个小宫女的命都是整个太医院一起吊着续的,没准那天续不上了,皇上就拿太医院来陪葬, 女医知道症结所在,症结正蹙眉站在床前,看着差点被他掐死的少女, “皇上,蕊姑娘这是心病,上次急火攻心之后缺乏静养,若是长此下去,恐怕会落了病根。” “还缺静养?朕把整个乾元殿都让她了还不够?!” “臣斗胆,求皇上送蕊姑娘前往天星泉养胎,那里安静森幽,且汤泉池对养胎大有好处,特别是像蕊姑娘这样体弱的,每日只需泡上半个时辰,即可弥补亏空…” 凌景川沉思片刻,便准了, 女医长舒一口气,只要让蕊姑娘离了皇上,心病自然也就能慢慢解了… …… …… 阿蕊去天星泉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宫里三个娘娘全都开始坐立不安了,一个是又厌又羡,心里埋怨皇上有失公允,送一个小宫女去天星泉享福实在不合规矩, 一个因为送不成药而干着急,毕竟这种药放嘉宁宫,要是走漏风声可就有口说不清了, 而张美人本计划着在桦蕊生产之日在剪脐带的剪子上做手脚,用苗疆蛊毒诱发血崩,蛊毒无色无味,血崩又是产后常事,定不会有人怀疑,只是现在人去了天星泉,那生产定然也会在那里进行了… … 行宫气氛有些压抑,宫人们觉得自从蕊姑娘走后皇上脸色越发阴沉,整个宫殿都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一个木盒被呈上,凌景川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关上了,他眸子里透着厌恶,仿佛是什么晦气东西一秒都不想触碰, 可片刻后,他再次打开,沉吟着思索了片刻, 他唤来周叙,老太监毕恭毕敬地等着他指令, 凌景川关上木盒,嫌弃地推到一边,冷言道, “明天去天星泉。” 第44章 寤生 桦蕊在宫人的搀扶下进了汤泉, 天星泉果然如太医所说,对精力恢复大有帮助,不过她觉得这里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凌景川,看不见那人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 她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每天都被肚里的崽子踹的睡不着觉,张开双臂,她将胳膊搭在岸上,肩背后仰, 漫天繁星落进她的眼里,漂亮的杏眼忽闪忽闪泛着星光, … 在来天星泉之前她又去找了那人一次,依旧是为了顾承佑, 凌景川冷着脸与她和谈了,他同意放顾承佑去西域但永世不可回大遥,桦蕊也当场写了顾承佑已死的书信给严和, 桦蕊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最有利的选择,放走一个顾承佑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北境拿下,有什么可迟疑的, 更何况她也同意把真地图交出来,只是不是现在,而是在她生产完之后, 那人也同意她的请求了,毕竟她的理由是现在体力不支精神也无法集中,画出的地图难免有疏漏,可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幌子, 她要用这张地图当武器,让杜家永世不得翻身! 沈夕辰已经得了准许前来天星泉探望,一旦拿到寤生药,只要服用下去,这一胎必然会难产,而生产之时只有皇后可以在门外祈福,其余人,特别是凌景川都需要远离血光之地, 一旦难产危及皇嗣,那么杜熙叶必然会选择剖腹取子,这种手术凶险万分,生还几率不到三成,如果她活下来了,全当白受一场罪,若是死了,那她就可以带着地图一起去往阴曹地府,让凌景川再也无法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将会是后宫之主,杜家嫡女! 至于庆云… 她非自尽,而是因难产而死…她不信凌景川会这么绝情,在这种情形下还会连累她唯一的亲人… … 少女望着流淌向北的银河陷入茫然,如果她死在长平,灵魂可以飘回北境吗… … 一个宫人匆匆到来, “蕊姑娘,皇上来了,在星宿宫等您。” 少女先是一滞,而后轻声说,“知道了,告诉他我一会就到…” 她小心翼翼地从池子里起身,七个多月的身孕让身子越发沉重,隆起的也不再仅仅是小腹,而是整个肚子, 宫女们为她擦干身子穿上罗裙,随后一件粉紫色绣着玉兔的罩袍披在了她的身上,这件不属于她,是后来才添置的衣物, 她见到凌景川的时候烟花正好燃起,远远的绽放在空中,自从她来到天星泉,每晚都会有烟花燃放,引的宫人们欢喜不已, 男人背对着少女,站在阳台朝外望着,他知道她来了,却没有转身, 桦蕊见眼前人不动,便径自坐下,开口道,“只有你一个人来?” “你还想让谁来?” “我以为你会带上庆云。” “你倒是挺会演,心里没他还装做好姐姐” “我何时心里没他了!” 桦蕊一口闷气涌上来,连呼吸都乱了几拍, 凌景川步步紧逼,“你若是在意他,那日为什么选的是顾承佑!” 少女嗤笑,“我没选顾承佑,我选的是要你死。” 男人捏紧拳头压住怒火,他早知会变成这样,不做戏之后兔崽子是浑身长刺,碰都碰不得,他只能劝自己别和孕妇较劲,气着了自己也不能动她分毫, 他几步走到桌前,桦蕊的眼里明显闪过一次惊恐,本能的向后退了点,凌景川看在眼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一个小小的木盒被丢在桌上,桦迟疑地看着盒子,又看看男人, “自己打开看。”凌景川说, 少女从盒子里取出一株干瘪的夜青藤,这种花只在西域生长,看枯萎的程度该是采下后在盒子里放了半个月左右,与她估算的两地单程时间相符, 第二件是一封书信,桦蕊展开,是顾承佑的亲笔,她仔细读完,确认了顾承佑已经到达西域,并且更名改姓换了身份, 她将两件东西仔细收好放回盒子, “谢谢…” 少女垂眸,眼神闪躲到一边, 凌景川把盒子盖上收了回去,桦蕊一愣,欲言又止 接着宫人呈上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 桦蕊在凌景川地示意下揭开红布,发现是一个金色拱形的笼子,里面装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 “这不是应该送后厨吗?”少女不解, 凌景川差点没忍住当场拍她的脑袋!明明有兔子玩偶还想着吃兔子! 小太监解释道,“太医说和小宠作伴可以愉悦心绪,对胎儿有好处,狸奴性子飘忽不定,兔子就不错。” 桦蕊不太信,但依旧把兔子抱在了怀里,她抚摸着雪白的绒毛,脸上有了笑容, 突然她脸色一变,皱起眉头,她将兔子翻了个面,让它肚皮向上,轻按片刻像是在检查什么, “找个小些的箱子,里面垫上棉花或者稻草,再放上些水和吃食拿过来!”少女沉声向宫人吩咐道, “怎么了?”凌景川问, “它怀孕了,而且很快就要生了。” 凌景川本想着东西送到就走的,没想到给一只兔子扰乱了计划, 桦蕊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送只快生的兔子来烦她, “你确定就是今晚?” “确定。” 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棉花堆里的白兔, 它抽动一下,接着后腿不停地乱踢,随后一只粉色无毛地丑东西就掉在了棉花堆里, 凌景川不自觉地笑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刚出生地小家伙, 真的好丑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直到最后一只降生… “一共五只” 桦蕊摸摸白兔的耳朵,像是安慰一样,“辛苦了。” 白兔躺在棉花堆里一动不动,只有鼻子在不停的抽动着,它的身下一片潮湿,接着有血渐渐流出, 一种不好地感觉从心头升起,凌景川问道,“兔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桦蕊把眉头皱的很深,“兔子生产很容易的应该不会” 可是情况与她所说的截然相反,两人等了很久,白兔不但没见好转,连肚皮的起伏都逐渐弱了下去, 少女抱起白兔,把它揽在怀里抱着, 手中的温热渐渐冷却,白兔彻底闭上了眼睛, 桦蕊看着死掉的兔子突然有些难受,她在军中长大,早就视死亡为常态,但今晚不知为何对着只兔子伤春悲秋了起来, 她唤来宫人,交代他们用筷子沾上羊奶滴进小兔的嘴里喂养,又让人把白兔埋了,冷静地处理好一切才回到屋内, “我要睡了,你今晚是回去还是留下?” 少女见他没有回答,便径自灭灯上了床, 她以为今晚又要被烦了,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桦蕊看着他离去地背影长舒一口气 嘉宁宫内忙的热火朝天,宫人们把各种好吃好玩地都装上马车, 明天沈娘娘就要去天星泉了,而且皇上特许,可以待到蕊姑娘生完为止,这消息一出顿时气坏了杜皇后,不过皇上说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又把她好好夸了一通,这才让她转怒为喜,开心了好多时日。 沈夕辰踏上马车, 她望着天星泉的方向,将袖子里的寤生药藏得更深了些… 第45章 祸根 晌午时分,一列车队驶进了天星泉, 刚入大门,随行的宫人们无一不对着亭台楼阁,绿荫花径啧啧称奇, 沈夕辰掀开车帘,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高门女子,却也被这里的景致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她的住所在别院,是她自己安排的,这本不合规矩,因为主殿住的是一个没位分的宫女,可她不是杜熙叶,平时没事就喜欢和规矩对着干,倒也无所谓了, 安定下来没多久,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蕊姑娘醒了,沈夕辰的心脏突然跳的很快,她点点头,让小太监转告蕊姑娘她一会就到。 … 衣袖里的药沉沉地坠着,药盒一直没有离开过她,这件事只有她一人知晓,就连云芝白术都未曾告知, … “阿蕊妹妹!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 “要不是你和皇上说想让我来陪你解闷,我还没福气见到这么漂亮的地方呢!” 沈夕辰见一身素衣的阿蕊热情地迎了上去,她拉着少女左看右看,说,“除了这肚子,哪哪都没变!” 桦蕊知道她在安慰人,毕竟她已经瘦成一把骨头了,容貌都几乎瘦脱了相, 太医说这是胎儿生长所致,虽然他个头不大,可是胎象却十分凶猛,与母体争夺精血过快这才导致她越发羸弱, 少女缓缓坐下,她屏退旁人,卧房里只剩下了她与沈夕辰两人, “娘娘,东西带来了吗?” “你确定要吗…” “确定。” … 沈夕辰看着少女坚定的样子,叹了口气,她掏出药盒喃喃道,“这东西是用来害人的…你却想拿来用在自己身上——” “哎你——” 还没等沈夕辰说完。桦蕊取出药丸一口吞下,连给她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沈夕辰顾不上仪态了,气得直跺脚,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呀!!” 少女轻笑,笑容让沈夕辰心里直发毛,她说,“谢谢娘娘。” …… …… 行宫正殿,文松将收集到的证据呈上,凌景川拿起一一审查, 杜汶彻果然开始对科考下手了,买通监考更改题库可谓一件都没落下,只要继续盯紧这个案子,一旦时机成熟,必然让他在两个月内倒台! 他算了下,兔崽子的产期也在差不多的时候,他本想着搬去天星泉住到她生产为止,但事分轻重缓急,眼下铲除杜家才是最重要的,兔崽子那里只要多派些太医去盯着就行, “再帮朕查个东西。”凌景川说,“关于玄族的诅咒,你可曾听说过?” 文松听见这两个字立马咬紧牙关! “玄族已经灭亡,皇上查他们做什么。” 凌景川看出眼前人的异样,冷声道,“朕要你办事还要给理由?” “属下知错!” 文松低头退下,走出大门一拳砸在了柱子上! 传闻看来是真的,桦蕊没死,皇上没舍得杀她,现在正被养在后宫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可她凭什么! 在南疆之时所有人都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宠着,可她呢…她不但杀了贺竹打伤墨尧,还背叛了整个南疆! … “文主事…” “文主事?” 小太监焦急地叫着他,文松回了神,他看着渗出鲜血的拳头,深深吸了口气… …… …… 沈夕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把托盘推给阿蕊,朦胧的雾气让她泛着柔光的肌肤越发诱人,可与无暇的肌肤相比,她的身型越显瘦削可怜,也许再瘦一点锁骨都能刺破皮肉冲出来…沈夕辰甚至觉得不需要寤生药这个小宫女可能都下不了产床。 汤泉水温正好,她划到阿蕊身边,胳膊搭在岸上,白术立刻上前为她揉捏肩颈, “妹妹,喝不了可以闻一闻,知道你馋了。” 桦蕊摇摇头,说不用了, “怕伤着孩子?”沈夕辰问, “没胃口罢了。” 沈夕辰挑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我未出阁前经常因为喝多了挨母亲的揍,看你在嘉宁宫那么馋酒,以前在家也没少挨罚?” 少女笑笑,说没人管她这些,父亲向来都由着她撒欢, 沈夕辰心道难怪这妹妹就算身在后宫也不服管教,敢和皇后对着干,原来是从小野惯了, “那你母亲呢?也不管着你?” “阿妈死了,在我五岁那年自尽的。” 沈夕辰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很快换了个话题,她们天南海北地聊着,从马术射箭聊到民俗怪谈,会为了喜欢同一个话本而惊喜不已,也会因为屠苏和苏合哪个更香醇而争吵不休, 后来,桦蕊会主动去请沈夕辰作陪,而沈夕辰则会带上两三个漂亮妹妹来同她解闷,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熟络了起来,每晚的汤泉甚至会让贴身宫女一同入浴, 婉秋舀起一瓢水浇到自己头上,温润的泉水顺着发丝流淌,周身都舒服的打紧, 她觉得自己真是跟对人了,两个主子不但随和,心还善,对她们这些下人是一万个好,要知道人人都传皇后因为来不了天星泉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皇后娘娘都没有的待遇,她居然轮上了! 一个宫女坐在岸边,手捧话本念着故事,书里刚说到黑熊吃人,婉秋顿时瞪大了眼睛, 沈夕辰听见黑熊背上刺着五根长矛还能一掌拍死猎人,说什么都不相信, “书上竟胡说八道,这黑熊能有老虎厉害么,十几个猎人围攻都拿不下它,要知道咱们这里的老虎可都快被猎人们打完了!” 婉秋立马接过话茬,“娘娘,熊瞎子可比老虎吓人多了!您可能没去过南疆,咱们那里以前闹熊患的时候折了几百个猎人呢!” “那畜生最大的能有半间草屋那么大,舌头上长着倒刺,对着人脸舔一下,骨头都能露出来!更别说它那利牙,一口下去把石头崩的碎碎的,那嚼起人骨来,就和吃脆面一样,多厉害的巡猎队见着都要抖三抖!” “当真?!” 桦蕊随手拨了拨水面,水波涟漪着推向远方,她淡淡道,“婉秋说的都是真的。” ……… ……… 少女手持弯刀走在森林中,她倒也不是故意进来的,而是在勘测地形之时不小心掉下了山崖, 好在她身手敏捷,利用几颗断崖树成功落地,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伤的不轻,偷画了两个月的地图也在过程中遗失,只好之后回禀太子让他多等等了… 南疆地势复杂,森林里常有野兽出没,桦蕊警惕地寻着出路,心里祈祷千万别遇上熊瞎子,若是平时,尚可勉强一战,可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天色渐晚,林中阴暗潮湿,她几次寻路无果,只好强忍着疼痛爬上大树,躺在在树枝上稍作休息, 脚步声从森林深处传来,桦蕊猛地坐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慢走突然变成了疾跑,随后一声嘶吼响彻云霄,惊的方圆十几里的栖鸟全部四散飞去! … 另一边凌景川呼吸猛的一滞,他看向熊吼传来的方向瞬间加快了脚步,眼里是止不住的焦急, “贺竹随我过去,文松回去再叫上两队巡猎队,其余人继续搜查!” 第46章 蛊毒师 桦蕊惊呼一声从树上跌落,眼看着双人合抱粗的树干向自己砸来,她一个翻身向右躲去,树干重重砸地发出巨大声响! 见鬼! 少女暗骂一声,眼前这畜生着实巨大,居然可以一巴掌拍断树干! 她抽出弯刀,猫起身子,黑熊感受到危险不敢贸然上前,一人一熊迈着步子缓缓周旋, 突然一个暴起,黑熊瞬间扑上桦蕊!少女转身蹬树后背贴着地面向黑熊滑去,她双手高举弯刀,刀尖刺入熊腹,原以为可以将这畜生开膛破肚,没想到它却如此皮糙肉厚,只在心口处开了个口子就彻底卡住了! 桦蕊连连侧滚翻出,黑熊彻底被惹怒了,扑着就向猎物袭来!少女来不及起身,眼看着就要被一爪拍碎, “嗖”的一声,一只箭矢直穿黑熊左眼,它怒吼一声转向袭击之人! 凌景川丢掉长弓,抽出乾灵剑一刀刺向黑熊,剑身没入脖颈,可这庞然大物就像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举起爪子就要拍下,桦蕊看准时机,连蹬三颗树干跳到黑熊背上, 她双臂一甩,两把刺刀从袖口滑落出现在手中,对着脊椎就刺下去,凌景川抽出长剑至下而上贯穿黑熊头颅,贺竹长弓搭箭,正中右眼, 黑熊发出凄吼,想把身后之人甩下,桦蕊稳住身形,对着后颈猛刺二十多刀,这才让黑熊失了平衡,就在一瞬间,凌景川手起刀落砍下它的头颅,彻底结束了这场危机。 …… 桦蕊背靠树干滑落下去,她几近虚脱,不停地喘着粗气,凌景川见她肩头有血渗出,遂扯了衣袖撕成绷带, “可以吗?” 少女轻轻点头,凌景川得到肯许后褪去她肩头的衣衫, “嘶——” 看她在忍痛,男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很温柔,上药也很熟练,包扎完后两人都松了口气, 桦蕊尴尬地拉上衣领,耳朵根通红,她低声道了句谢谢,心想着编什么理由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在森林里… 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准备问她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自己能走吗?凌景川问, 少女咬牙迈了几步,明明刚才还能蹬树砍熊,现在反而走两步就不行了,她甩甩脑袋,心道怎么突然变娇气了,这可不成,父亲知道会生气的… “上来,我抱你。” 凌景川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桦蕊心跳的突然很快,她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接着就被抱了起来,凌景川刚想迈步,就听见又一声熊吼, 一只幼年黑熊从树上跳下,在空中挥舞着爪子向二人袭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根本来不及拔剑!凌景川果断蹲下身,紧紧抱住怀里的少女,黑熊对着男人的后背就是一爪!他闷哼一声,将桦蕊护的更紧了些, “侯爷!” 贺竹见状马上张弓,一箭射穿幼熊头颅,黑熊应声倒地, 鲜血浸透了白衣,凌景川双眼紧闭,冷汗不停地落下, … “哥哥…” “哥哥!!” ………… ………… 沈夕辰抿了一小口屠苏,她秀眉一挑,“这么说阿蕊妹妹也见过这黑熊?” 桦蕊笑了笑,说,“自然是没见过,不过巡猎队折人的消息年年都有,这畜生算是我们南疆一患了。” “听你的意思还有其他祸患?” 婉秋一听马上来劲了,她抢着答道,“当然有!与苗疆接壤的那些地方每隔十几年就会闹次虫灾,特别是天灾之后,那漫天飞的,地上爬的,全都跑出来了!” “这么吓人?” “对常人来说确实是可怕的紧,但每每这个时候有一类人可高兴坏了,毕竟这可是绝好的机会,什么稀有毒虫都能看见!” “什么人会如此大胆?” 婉秋把手放在嘴边,故作神秘地说道, “蛊。毒。师!” ……… ……… 文松坚定地摇着头, “不可能!论细作怎么都轮不到桦蕊!她天天和侯爷在一起,是细作早就暴露了!” 贺竹见他不信,又把证据摆台面上,“你是没见到她那招式,明显就是被当成刺客训练的,双刺刀都明晃晃地闪侯爷脸上了,他当没看见一样!” “刺客是刺客,细作是细作,双刺刀也证明不了什么。”黑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文松摸了摸它的鼻子, 正午的街道热闹非凡,两人一马慢步走在街上甚是扎眼, “那测绘尺呢!谁好好的随身带着测绘尺!” “什么意思?”文松问, 贺竹一脸严肃,“我那天看见她腰间露出的测绘尺了,这种东西不都是画地图的时候才用到的吗!” 文松也开始皱眉,“那你和侯爷说了没?” “我哪敢!!”贺竹嚷嚷着,“侯爷已经被她迷了心智,就算她现在说要星星,侯爷都能想办法给她摘下来!你让我跑他面前说桦蕊是细作…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文松思忖了片刻,谨慎地开口道,“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咱们先别声张,眼睛盯紧些,如果她真是长平派来的细作,早晚会露出马脚,等拿到证据再说也不迟…” … “喂!你们两个!”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回头,看见墨尧出现在面前, 她一身男子劲装,戴着黑色面具,水浪似的长发高高束起,身边还跟着匹棕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文松惊道,“你不是去苗疆抓虫子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墨尧耸耸肩,“侯爷把我召回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 墨尧问,“你牵着侯爷的马干什么?” 文松说,“给桦蕊送去,她想骑。” “侯爷同意了?!” 文松说这算什么,就算桦蕊和他要南疆,他都能送。 话音刚落两人就感受到蛊毒师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她一言不发地上了马,一夹马腹向着侯府的方向奔去了, “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文松看着一骑绝尘的马屁股一头雾水, “你还看不出来吗!”贺竹一脸鄙夷,文松哪哪都拔尖,就是有时候太迟钝, “看出来什么?” “墨尧喜欢侯爷。” 文松当街蹦起来, “他一男的喜欢什么侯爷!!!” ……… 墨尧进门的时候两人的对弈刚结束, 桦蕊又输了,不过输的没以前惨烈,算是个进步,墨尧看了眼棋盘边的少女,一眼就看穿她清纯无辜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个什么狐媚样, “侯爷,您找我。” “这就是蛊毒师吗!”桦蕊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们都会下什么蛊?怎么下?怎么解?怎么学?!” 凌景川拍了下少女的脑袋,“大小姐,要不你和他聊,我先走了。” 少女吐吐舌头,缩回去了, “墨尧,我需要你施一次蛊。” “对谁?” 凌景川笑了笑,看着身边的少女说道, “对她。” 第47章 梦蛊 桦蕊也没想到凌景川居然这么容易就信了她的鬼话, 她说那天去林子是因为听人说那有蛊虫,没想到不小心迷了路,出都出不来, “你想进去抓蛊虫?” “好奇嘛…”少女答道,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男人心里满是愧疚,那日她几乎被吓到六神无主,他就这么倒在她的怀里,鲜血把周围染红了一片,好在巡猎队及时赶到,这才没酿成大祸, 回来后大夫说虽没伤到筋骨,但伤口极深创面又大,加之当时失血过多伤了元气,需要静养好些时日, 养伤的这些日子桦蕊就一直陪着他,或是下棋或是聊天,甚至会玩翻花绳这种女孩子间才玩的游戏。 “哥哥,真的有蛊虫吗?”少女问道, “有,不过都是蛊毒师炼出来的。” “好稀奇,就像话本里写的一样!!” “那哥哥见过没?” 凌景川被这小混蛋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骨头都酥了,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她是细作,但还是一直放身边宠着, 毕竟和镇北军一战在所难免,桦令州也不可能留着,只能先掏心掏肺的对她好,让她早些主动献身怀上孩子,才能把这小东西永远绑在身边, … “当然有。”凌景川回道, “那蛊术真的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无所不能吗?” “蛊术凶猛不假,但可以习得此术的人极少,过程中要用到蛊毒师的鲜血,只有苗疆绯月的后裔才有这样的能力。更何况蛊术师一次只能对一人下蛊,种蛊之时必须保证被下蛊者保持不动,这也是为什么蛊术没有被大量使用的原因。” “都被下蛊了谁还会保持不动呀!” 凌景川笑笑,把玩成死局的花绳扯了,干脆几下缠在少女手腕上,桦蕊大笑着挣脱开来, “所以蛊毒师也是做迷药的高手,厉害的可以控制几时晕倒,几时醒来…不过有些蛊倒不用这么麻烦,毕竟是自愿种上的。” 少女歪了下脑袋,“比如?” “梦蛊,同生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蛊可助人看清自己的心境,将渴望或是惧怕之事呈现在梦境中…” “同生蛊,顾名思义就是将两人性命绑在一起,若是一人受伤危及生命,蛊虫会吸取另一方的精血去维持受伤的一方,可以说是让人同生共死的蛊术。” 少女一脸震惊,她张大嘴巴,眼睛忽眨忽眨的,“这种都是什么人在用?” “搭档。”“执行任务前可以种上此蛊,提高双方存活几率。” 桦蕊知道自己想歪了,她以为只有有情人才会这么干呢, 凌景川看着少女发红的耳朵,唇角微微勾起,问,“想试试吗?梦蛊。” ……… ……… 墨尧取出刚养好的梦蛊虫, 七天前她应召去往府邸,一进门就看见桦家那个狐狸精在缠大祭司, 她不明白为何大祭司会被这么个丫头片子迷了心智,把蛊术当作儿戏,只为博那人一笑! 当她再来到府邸时,凌景川的伤已经快好了,正手把手地教桦蕊放纸鸢, 少女看见蛊毒师来了,忙把风筝线系在树上, “哥哥,今天可以种蛊了!” 墨尧把手中的罐子攥的更紧了些,一想到她费心费力养成的宝贝会给这女子用来取乐,恨不得当场就把罐子砸了! 她打开盖子,一只小指盖大小通体白色的甲虫顺着手指爬了出来 “手” 少女伸手,小虫丝滑地爬上桦蕊的手腕,然后扎进脉搏处消失不见了, 凌景川见她想退缩,立即从身后搂住她,攥住小臂不让她动, “这时候动会有麻烦的。” 桦蕊有点后悔了,她眼看着虫子钻进自己身体,一股恶寒升起,这比想象中的吓人多了! “好了吗?”她问, 凌景川没有松开她,反而一把将她抱起往屋里走,桦蕊见蛊毒师还看着难免害臊,她挣扎着想下来,凌景川却在她耳边低语, “三,二,一” 少女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卧房,这是她在侯府的房间, 她重新闭眼,试图找回缺失的记忆, 为什么刚刚还被他抱着,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夫人,夫人侯爷回来了!” 夫人? 房门被打开,丫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夫人您快起来,侯爷从长平回来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个女子!” 桦蕊脑子嗡了一下,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跟着丫鬟来到前院, 只见定南侯玉冠束发,身着一身玄青色玉锦长袍,而身边则站着一个娇媚可人的女子,她面若桃花,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女子含情地望着定南侯,见她来了,忙福身问好,“姐姐久仰,妹妹在长平可是天天听侯爷念叨着姐姐呢,今日一见果然是倾国倾城,相比之下妹妹可就自惭形秽了。” 定南侯亲昵地牵起身边人的手,“她叫张芷柔,是我在长平之时太子送来的女子,劳烦夫人找一间雅致些的院子,叫人收拾了让她搬进去住下。” “什么?” 桦蕊怔怔地望着凌景川,哑着嗓子问,“她她是你什么人?” 凌景川显然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种傻问题一样,将眉头皱得很深, 张芷柔见状马上牵起桦蕊的手,柔声到,“姐姐,我不过就是在长平伺候侯爷的奴婢罢了,都说您和侯爷情比金坚,妹妹只想着你们好好的,绝无半点僭越之意。” 桦蕊狠掐自己一把, 她一定是在做梦,什么夫人什么张芷柔,都是假的,都是幻境!她是桦蕊,北境桦家嫡女,表面上是因为婚约来到南疆,可真正的目的是是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南疆? “姐姐?” 桦蕊猛然回过神,她后退着,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在众人的诧异中头也不回地跑了… … 丫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晚,桦蕊抱坐在床头,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夫人,侯爷刚回来你怎么就给他脸色看,不过侯爷也真是…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进她那屋,这不是叫您不好做人么!” “不过您也别担心,我看侯爷也就是应付下太子,毕竟长平那里盯南疆盯的紧,搞不好这女子是太子安插进来的细作呢!” “细作…?!” 丫鬟一看夫人总算开口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继续道,“齐阳宫那主三天两头就把侯爷往回召,可不就是防着咱们吗!要我说啊,侯爷也是好脾——哎有虫子!” 她凌空一巴掌,一只白色的甲虫掉在地上,桦蕊心头猛的一揪,“快把虫子给我!” 丫鬟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桦蕊脑海中突然一片翻腾,各种模糊的画面上涌着向上窜, 她看着手上的小虫子喃喃道,“这是…蛊虫?” 可蛊虫又是什么,为什么脑海中会出现这么个陌生的名字… …… 卧房中,少女半躺在床上,上身靠在男人怀里,她浑身是汗,面色通红, 另一边蛊毒师也正经受着巨大的考验,她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下的蛊,蛊虫的每一次行动都被宿主破坏了,梦境就算被创造出来,潜意识也在告诉她这是假的, 少女突然闷哼一声,接着像是梦魇一样不停地挣扎, 凌景川心头一炸, “蛊有问题,快解开!!” 第48章 开窍 墨尧立马上前捉住少女手腕,她将食指按压在脉搏处,片刻后桦蕊手臂下出现一个移动着的凸起,那凸起速度极慢,一点点的向手腕处靠近, 两人屏气凝神,当蛊虫终于爬出来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只见白色的小虫身上出现了数道裂纹,刚爬上墨尧手心没多久,就裂成几瓣彻底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蛊毒师看着死去的蛊虫,万分不解, 凌景川面色沉沉,他轻手放躺桦蕊,蹙眉问道,“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没有!” 墨尧心中忐忑不安,她虽在蛊虫上做了些手脚,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罢了,蛊虫一旦被种上,就不可能再被操纵,梦境都是宿主自己生成的,她能感知到的只是蛊虫的状况而已, 而她做的手脚也只是将梦境中出现的陌生人换成她自己的模样,为的就是恶心下桦蕊,但会以什么身份出现,连她这个蛊毒师都无法知道, 凌景川看着昏迷的少女后悔不已,他只是想加快些进程,让这个小混蛋早点自己扑上来,万万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少女猛抽一口气,然后骤然睁开眼睛! “砰!” 一个枕头准准地砸在凌景川脸上! “见异思迁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无耻之徒———!!” 桦蕊一口气把能骂的都骂了,她放下枕头,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看一双杏眼马上就要落泪珠子了, 凌景川见状示意墨尧退下, 他温柔地搂住少女,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慰着,“不怕了,不在梦里了…” 桦蕊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的梦境太真实了,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样,就连贴身丫鬟眼下的那颗小痣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对不起…” 少女低声道歉,凌景川轻笑,拿过枕头塞她手上,“不解气就再砸几下。” 桦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梦见什么了,这么生气?” 幻境里的场景重现眼前,一股醋意席卷而来,她看着男人,把下唇咬的紧紧的, 凌景川见她不愿说,又问道,“不想说就不说,但至少告诉我梦到谁了。” “梦见你了…” “那我在幻境里怎么惹你了?” “你…”“你…” 桦蕊“你”了半天,羞于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她虽是野着长的,但也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止一次梦见自己与眼前的男人在床榻之上缠绵…每天入睡前都是又怕又期待, 想到这里少女双手捂脸,痛苦地别过身去,耳朵根通红,“哥哥别问了…” 凌景川不依不饶,他拉下少女的手腕,靠得更近了些,“说说看,说了我也告诉你我的幻境。” “你也种过梦蛊?!” “种过。” “为什么种?” “为了见想见的人。” 桦蕊嗓子有些发紧,定南侯有喜欢的人了… 凌景川见她一脸落寞,心道这小混蛋真不是个当细作的料,什么心思都写脸上了, “想见的人…在很远的地方吗…” “很近。” “那为什么不亲自去见…” “见了,每天都在见。” “啊…?”“那是谁?”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到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你觉得是谁?” … “我…不知道…” “你是知道的。” “什么?”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轻轻落在了少女的唇上,桦蕊瞬间睁大了双眼! … “现在呢?” ……… ……… 凌景川几次计划去天星泉都被耽误了,杜汶彻的案子正在关键阶段,需要盯着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法抽身去看那兔崽子, 他最近一直睡不好,那只死去的白兔总会出现在梦里,明明只是只兔子,为什么就像噩梦一般让他冷汗连连… 他停下手中的笔,双手按压着太阳穴, 桦蕊的生产就在这几天了,他已经命皇后前往天星泉祈福,虽然他不信神佛,可这次却没缘由的交代皇后把贡品加倍,宫人也是尽量带多,保证整个祈福过程的顺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和兔崽子就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孩子了… …… …… 天星泉今天迎来了新主人, 杜熙叶端正地坐在车里,连车窗都不屑于开一下, 她是皇后,是中宫,是来给那个小宫女生产祈福的,自然不能显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样丢的可是皇上的脸! 浩浩荡荡的队伍停下,她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就算是早有心里准备,也被这震撼的景色惊到说不出话来, 远处的无数的山峦叠嶂,身边花香弥漫四野,而星宿宫就矗立在一片波光粼粼之后, … “皇后娘娘万安。” 沈夕辰带着宫人前来迎接,自从她入住天星泉,这里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她在打理,接驾这种事情自然不例外, 杜熙叶刚与她客套两句就要她带路去住所,她们穿过连廊,向着星宿宫的方向走去, 就当杜熙叶以为要入住主殿时,沈夕辰方向一转,领她去到了一旁的偏殿,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林第一个跳出来不愿意了,“主宫明明是星宿宫,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让娘娘住这么个破地方!” 沈夕辰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阿蕊妹妹刚来的时候住的就是星宿宫,这么久了一直没换过地方,而且马上要生了,这不是更不方便换么,万一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阿林一听更气了,叫嚷道,“这不是还没生么,让她挪个地方怎么了?皇后娘娘是来为她祈福的,她是有多大的脸面敢占着主宫不走?!” 见皇后铁了心的要去星宿宫,沈夕辰只好带人过去了,真要是起了冲突,她和阿蕊只会更被动,毕竟皇后带来的人比她们的宫人加一起还多个几倍。 …… 桦蕊被门外的吵闹声惊醒,婉秋听见动静赶忙点了灯, “外面怎么了…”桦蕊问道,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胎儿已经快足月了,压的她根本喘不过气,每天都像上刑一样,连入睡都成了奢侈, 婉秋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她安慰道,“可能是皇后来了,我去看看,让她们声音轻些。” 桦蕊撑着身子坐起来,好不容易才睡着,被这么一闹腾又白费力了,她扶着后腰慢慢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太医早就告诉过她,这个胎不比寻常,怀到后面会极为辛苦,就算她早有准备,但折磨程度还是远超她的预期,毕竟这个孩子有半个玄族血脉,而她早就被毒药灌废了身子,力不从心也是必然的。 就当她想回床再试着入睡的时候,吵闹声突然变大,嘈杂的脚步声逼近,大门猛的被推开,接着阿林趾高气昂的出现在门口, … “沈娘娘,你说阿蕊不方便挪地方,我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能自己起来呢!” 第49章 对峙 “你们干什么!!”婉秋冲进来护在桦蕊前面,她愤怒地瞪着屋里的一堆人,从皇后到宫女一个都没放过, 杜熙叶看着眼前这个嚣张的小丫头心里恨的牙痒痒,她这皇后简直白当了,不但阿蕊这个小宫女不把她放在眼里,就连身边的跟班都敢对她不敬! “来人。”杜熙叶冷声道,“给本宫拔了这个贱婢的舌头!” 几个太监应声上前,抓着婉秋就要往外拖, “谁敢动她!!” 桦蕊一声冷呵,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少女明明瘦弱无比,可散发出的气场却震慑住了所有人, “娘娘,后宫是您的天下,您如何处置下人我管不了,可婉秋是周公公的人,难道行宫和乾元殿也是您的地盘吗?!” 婉秋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阿蕊什么都知道…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一场冲突即将到来,沈夕辰匆忙赶到,她满脸细密的汗珠,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娘娘恕罪!这次是妹妹没有安排好,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阿蕊生产在即,娘娘切勿冲动,以免伤了龙嗣!” 杜熙叶冷笑,“听你的意思是本宫无理取闹了?” “是我怠慢了!还给娘娘赔不是…云芝,快把阿蕊妹妹带去我屋里,把正殿给娘娘让出来!” 婉秋挣脱开来,跟着云芝一起扶起桦蕊, 桦蕊见杜熙叶放过婉秋了,也没有再露锋芒,在二人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 杜熙叶看着这小宫女消瘦的背影心里顿生痛快,原来怀孕生子是如此艰辛,难怪皇上只对她好而不碰她呢,想到心爱之人如此护着她,让她心下甜蜜不已… …… 自从皇后娘娘来了之后整个天星泉的氛围就变了,变得和皇宫一样沉闷, 她先是独占了汤泉,又大肆修建祈福台,原本幽静的地方突然就没了安宁, 好在桦蕊生产也就这两周之内的事了,太医早禁了她的汤泉,另一边沈夕辰也忙里忙外的安排生产之事,根本没工夫去享受,这才避免了又一次冲突, 沈夕辰看着一屋子的铜盆帕子心里不是滋味,她轻轻打开一个木盒,几把大小不一的锋利小刀出现在眼前, 那颗寤生药是她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她不给自己辩解,可她不明白的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宁愿被开膛破肚也要报复回去, 她放下手中的尖刀,心脏突突的在痛, 那凤位她做梦都想要,可离中宫之位越近,也就意味着离阿蕊越远,她不认为阿蕊现在的样子可以从剖产术中活下来, 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不该把药交给她,凤位可以慢慢抢,但这么有趣的妹妹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桦蕊将一封书信交到婉秋手中,交代若是她生产没挺过去,就把信给周公公,让周公公转交给皇上,若是没事,就拿去烧了, 婉秋抱着一大盒珠宝首饰心情难受的很,这都是阿蕊给她的,她明明是财迷一个,可当下看着这一大堆珍珠玉石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阿蕊,不管你有什么不好的预感都不要信!我二娘当年也是觉得自己肯定过不了那鬼门关,天天念叨着要把幺妹托付给我,结果呢,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了,一点事都没有!” “况且你这都是第二次生了,按理说更容易,你就别吓自己了,肯定会母子平安的!” 桦蕊笑着点点头,“恩,肯定会没事的。” 婉秋也笑了,她把珠宝和书信还给桦蕊,却被拒绝了,桦蕊说觉得这些首饰不好看,想让皇上给她置办些新的,这些就不要了, “那书信呢?你和皇上感情这么好,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呀。” 桦蕊沉着声,“婉秋,这封书信你权当帮我个忙,不要多问了。” 婉秋看着阿蕊坚决的神情叹了口气,将信收好,然后点了安神香,看着她入睡这才退了出去, 东边的祈福台已经修建好了,几十个工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搭建出十米多高的神龛,金身打造的度母娘娘怀抱婴孩身居高处,垂眸望着世人, 婉秋缓缓走到度母娘娘身前,虔诚地合上了双手 白术连着好几天都在行宫外候着,就等皇上的一句话, 她那日得了沈娘娘地命令快马加鞭地赶回齐阳宫,就是为了找皇上出面给阿蕊主持个公道, 可消息是带进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拉住刚从里面出来的小太监问道:“皇上给答复了没!” 乔生摇头,“连周公公都主动提了,皇上就像没听到一样!” “怪事阿”白术眉头紧蹙,她原以为皇上一听阿蕊被欺负了,肯定会让皇后让步,毕竟她生产在即,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是比龙胎更重要的, \"那你再催催?这对皇上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 “姑娘你可别为难我了,皇上最近天天铁青着个脸,谁来行宫都是战战兢——” 话音未落,两人就看着大皇子抱着书册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乔生,父皇在里面吗?” “在在。” 庆云得了答复大门一推,开开心心地进去了, 白术朝乔生翻了个白眼,歪头晃脑的重复一遍他刚才的话,“谁来行宫都是战战兢兢——” “父皇!” 庆云小跑着来到凌景川身边,他把课业摊的一桌都是,甚至挤兑掉了几本奏折, 凌景川拾起折子,笑道,“这么高兴肯定是课业得了高分?” “我是因为每天都可以见到父皇,这才高兴的!” “听你的意思是以前见的少了?” “以前皇后娘娘总是在,不算单独见!” 凌景川轻笑, 不知从何时开始,庆云就像突然开了窍一样不再每天张口闭口就是阿姐,对着皇后也是百般顺从,让杜熙叶天天都是喜滋滋的, 可皇后去了天星泉,他也不闹,只是每日放了课都要跑行宫里找他,一人批折子,一人写课业,几乎都是到入夜才回去, “皇后娘娘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凌庆云见父皇停下喝了口茶,找准空隙问道, “也就这几天了。”“怎么,想她们了?” “嗯。” “那下次去天星泉游玩,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父皇去不去?” 凌景川心道下次兔崽子再有身孕,倒是可以过去陪她住上一阵子, “去。”凌景川说, 庆云开心道,“父皇去我就去!” 大门被人慌张地推开,一个宫人小跑着进来,他本想禀奏,看见大皇子在场只好躬着身子走到皇上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皇上,阿蕊姑娘动了胎气,要早产了!” 第50章 悔恨 “你你少和本宫在这里装!哪有碰都碰不得的道理!” 杜熙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六神无主,她只是让阿蕊搬去东边的偏殿,没想到阿林刚碰到她就软了身子, “阿蕊在沈娘娘这里住的好好的,凭什么就要搬去东殿,那里都没收拾过怎么住人!” “祈福台建在东边,那当然是要住在离祈福台近的地方了,难不成让皇后娘娘两边跑吗!” 婉秋和阿林都恨不得撕烂对方的嘴!若不是情形不对,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桦蕊紧闭双眼,浑身都在发抖,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她在午憩之时被骤然叫醒,心脏猛地一揪,随后便起身不能了, 耳畔竟是争吵声,这声音就像在水里一样,听也听不真切,再后来有人给她把脉,接着苦涩的汤药灌进口中,才让她清明了不少。 … 沈夕辰在往回赶的时候心里把杜熙叶本人骂了八百遍!她一向对漂亮姑娘有耐心,可唯独烦透了杜家这个蠢货, 阿蕊刚住定在她那里没多久,就又带人去找事情了,说是不能住的离祈福台太远,若是这样她早该叫人把东殿收拾好,而不是先来带人再赶着收拾了,亏得现在后宫人少,不然她这狗屎一般的办事能力早就暴露无疑了! 她把太医和产婆的名单折好了小心的放在衣襟里,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为的就是多给阿蕊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 “皇后娘娘我这小庙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沈夕辰一把推开房门,不客气地瞪着来者,“既然阿蕊妹妹人在我屋,我一个昭仪就得为了龙嗣负责,若您今天一番大闹出了差池,还请您亲自和皇上解释!” 杜熙叶本就心虚,不请自来的是她,冲进阿蕊卧房的也是她,更别提阿林这个莽撞丫头了,看阿蕊不起,直接上手就去推! 她虽理亏,面上却没露怯,只见她下巴一昂,睥睨地看着阿蕊,“既然没事了,那就给你们半天的时间收拾,到了晚上只要阿蕊住进东殿,本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半天?!” 沈夕辰差点被气笑了,“娘娘可知东殿依山而建十分潮湿,需提早三日用硫磺熏蒸驱散毒虫才可住人,您让我们今晚就搬过去,怕是强人所难了。” 杜熙叶被当众博了威严煞是恼火,她一字一句地重申了刚才的命令,转身就带着浩浩荡荡的宫人走了, “娘娘,咱们还搬吗?”云芝问道, “搬什么搬!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 … “沈娘娘,我就不麻烦您了,东殿离林子近,住着也没什么不好…” 桦蕊轻喘着起身,让婉秋收拾东西, “皇后她就是没事找事,龙胎眼看着就要落地了,你哪能住那种地方啊!听姐姐的话,咱们不搬,料皇后也不敢对你用强的! 桦蕊固执地摇摇头, 她对住所倒是无所谓,毕竟寤生药吃下去住哪都要难产,但今天这事一闹,正好可以让人以为她的难产是因为动了胎气,再加上东殿条件恶劣,一切都顺水推舟了, 沈夕辰见劝说半天无果,跺着脚直骂她傻,她唤来宫人一同收拾,白术一脸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收娘娘的衣物, 她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还能为什么,我也一起去!” …… 沈夕辰知道其实一同搬进东殿并不是什么好决定,毕竟真出了点事,她逃不开干系, 可阿蕊现在行动不便,婉秋又是个黄毛丫头不靠谱,思来想去只能由她顶上了,也算是给自己赎点罪… … 灯火摇曳,飞蛾扑着撞向火苗,沈夕辰凌空一拍,一只吸了血的蚊子出现在手心, “这破屋子!” 她关了窗,一肚子火地上了床,帷幔放下,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身边的人刚刚睡下,少女乌发散落,几缕青丝顺落在唇上,沈夕辰忍住帮她拨开的冲动躺了下来, … “阿蕊,睡了吗?” 桦蕊哼哼一声,说没有, 沈夕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看着少女白皙的脖颈,万番滋味涌上心头, “你后悔过吗?”她问, “后悔什么?” “后悔吃下那颗寤生药…” … “不后悔。” “…为什么?” “因为恨。” … “我知道你恨皇后…可她真的值得你用性命去报复吗…” “值得。” 黑暗中少女睁开眼睛,眼泪从眼角落下打湿了枕头,那份深刻入骨的恨意只属于一人,又怎么可能轮的到皇后, 沈夕辰深深吸了口气, “…阿蕊妹妹,原谅我好吗…” “娘娘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我还是将你推到他的床上…” “娘娘。” 沈夕辰屏住呼吸,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一般, 少女轻轻开口,“都过去了…” ……… 深夜,沈夕辰被呻吟声吵醒,少女浑身都是冷汗,身体团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她的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唇上看不见一丝血色, 而身下则是一片潮湿… “破水了…”沈夕辰喃喃着,她回过神拿起外衣直奔屋外! “全都起来!把太医产婆都叫进来,阿蕊要生了!!” 一时间所有的宫人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井井有条地忙着手上的活,热水毛巾剪子,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瞬间出现在了屋里, “白术!”她把身份令牌交给贴身宫女嘱咐道,“找匹快马直奔齐阳宫,告诉皇上阿蕊动了胎气早产了,有任何阻拦就把牌子甩他们脸上!” “婉秋,我需要你一步不离地守着她,眼睛盯紧了,有任何人做小动作马上告诉我!” … “太医和产婆先进去,乳娘在门口候着随时准备听命!” 她一口气交代完所有事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没想到阿蕊在深夜发动,还好她都演练过了,这才能做到忙中有序没有乱了阵脚, “皇后呢!”她突然反应过来祈福台的灯还没亮,按理说她第一个通知的就是皇后,为何所有人都就位了主角还没登场?! “急什么急什么,八百里开外就听到你喊了。” 阿林扶着皇后款款而来,她一身华衣,脸庞的妆容精致而艳丽, “上灯。” 杜熙叶玉手一挥,二十多个小太监爬上爬下的把祈福台照了个通亮,她缓缓走到度母娘娘身前,小太监们搬来了软垫,她拿出金珠手串,朝着金像跪下了,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喊叫让在场之人都心头一颤,杜熙叶睁眼,回头望了眼东殿,“有这么疼吗,叫这么惨。” 她一看沈夕辰还站在原地紧锁着眉头,顿时不悦,“这地方还有沈昭仪什么事吗?” “娘娘,阿蕊这胎凶险万分,只怕今晚是个不眠夜,妹妹自请留下,为娘娘分忧。” 杜熙叶上下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本宫是该信你想分忧还是该怀疑你觊觎凤位呢。” 阿林怒不可遏, “后宫生产向来是要靠皇后主持,你这是藏了什么心思!” 又一声惨叫刺破黑夜,沈夕辰整个心脏都跟着一揪,她刚想上前,就被阿林挡住了去路, “来人,把沈昭仪拖出去!” 第51章 骤变 杜熙叶早就没力气了,她坐在交椅上,宫人们要么为她捶着膝盖,要么揉捏肩膀, 她知道生产会痛,但没想到那小宫女这么娇气,能连喊两天两夜,搞得沈昭仪连着求见十多次,后来她不得不派人把那麻烦鬼关屋里,这才得了些清净, 一个太医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她开口道, “娘娘,龙胎危急,若是想保住只能实行剖产术,还请您定夺!” “剖产术是什么?” 太医明显愣了一秒,她答道,“就是将腹腔剖开,取出龙嗣!” “那怎么行!肚子剖开人不就没了!!” 阿林咬咬牙,“可这都一天一夜了,肯定生不出来了,不剖大人孩子都会没!” 杜熙叶听着心里直犯怵,她没想到情况居然会如此严重,“你们再试试,先别急着剖她!我继续为她祈福!” 她连忙起身,掏出金珠开始诵念,太医见状直接跪倒在她面前,“娘娘,再等下去就是一尸两命了!” 冷汗从皇后的额角落下,她突然口干舌燥,喉头连着翻滚好几下,看着把头埋的很低的太医问道,“剖开来是不是就救不回来了…” “娘娘,可救,但…” “剖!”她回道,声音有些颤抖,好像怕自己后悔一样又补了句,“剖就剖!” “等等!” 太医转身, “剖完尽全力救她,救活本宫重赏!” ……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声鲜亮的啼哭传来,大门打开,产婆喜滋滋的前来道喜, “娘娘,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公主!” 杜熙叶抱过孩子,脸上刚出现的笑容很快又被忧虑取代了, “那她呢?” “太医还在救治,娘娘…有戏!” …… ……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皇帝立于王座之前,杜汶彻案的审理于清晨开始,到了深夜仍未结束,一桩桩案件就像抽丝剥茧一般曝光于众人眼前,让杜太师没有一丝辩解的机会,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党羽尽失,杜汶彻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求看在皇后的份上可以从轻发落。 … “皇上,天星泉来消息了。”周公公见凌景川回宫,急忙迎了上去, 凌景川心跳漏了一拍, “皇上?” … “是皇子还是公主?” “回皇上,是…是个公主。” “公主…公主就公主。”凌景川虽然这么说着,眼里的笑意却满到溢出, “她人呢?有没有受罪?” “蕊姑娘她…她…” 凌景川一阵眩晕,那只死去的白兔又出现在脑海中,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人还活着吗。” … 凌景川不止一次想丢下朝堂之事去往天星泉,特别是当兔崽子早产的消息传来的时候, 可好巧不巧,第二天就是案件的关键时刻,能否肃清杜汶彻党羽成败在此一举,他不得不先专注于朝堂,毕竟事关社稷,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而他两次刻意忽视沈昭仪的求助,也正是怕打草惊蛇,让杜汶彻疑心皇后地位不稳, 更何况天星泉有沈昭仪盯着,有她在,不会出什么大事… … 凌景川狠抽坐骑,黑马嘶鸣一声全速奔进,将随行侍卫远远甩在身后, “皇上!!” 沈昭仪早早就等在了门口,只见男人飞身下马,急切地问道,“她人在哪里!” “她…她还在东殿…” 沈昭仪小跑着跟在后面,她哀求道,“皇上,阿蕊这么做肯定有她的苦衷,求您不要冲动,一定要明察之后再做决定!” … 房门被踹开,少女见有人来一头钻进婉秋怀里,屋里满满都是血腥味,床褥被染得通红,正向下滴落着血珠, 凌景川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头发把她拽离出来,血液在身体里几乎沸腾,他对着她就是一耳光!“贱人!” 桦蕊重重倒向一边,婉秋尖叫着想拉住凌景川,却被甩飞到墙角, 少女面色苍白,她睁大双眼抱着浸满血的被子向后躲去,她浑身在抖,一双眼睛惊恐着望着施暴者, 凌景川扯住她的衣襟将她再次拽到身前,扬手又是一巴掌!“朕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毒妇!!” 寒光一见,乾元剑尖鸣着出了剑鞘,眼见着手起刀落沈夕辰疯了一样追进来,她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抱住凌景川的手臂嘶喊道:“皇上,事有蹊跷,一定不是看上去的样子!求您查明真相后再发落也不迟啊皇上!!” 婉秋狼狈地爬到桦蕊身边,她被摔得不轻,嘴角都有鲜血渗出,少女抽噎着抱住她,就好像是寻求保护的幼兽一样, “皇上,公主是蕊姑娘开膛破肚拼了命才生下的,您真的相信她会杀了自己的孩子吗!若是今日冲动行事,日后查明真相臣妾怕您会终生悔恨啊!!” “皇上…求您冷静,臣妾定然会给您,给小公主一个交代,若是事实真如所见,臣妾愿一同受罚!” 她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个头, 男人举剑逼近少女, 她瑟缩成一团低声呜咽着,剑锋没入她后背的皮肉,一股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再往里一寸就是心脏…凌景川全身都在颤抖,难以忍受的痛苦喷涌而出, 蜷缩着的人突然停止了啜泣,她从松开婉秋,骤然发力冲着利刃就要向后靠去! 凌景川大骇,猛地抽出剑身! … 乾灵剑掉落在地,凌景川颓然地后退几步, … “孩子呢…” …… 一束火苗舔上祈福台的立柱,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宫人将燃油洒向度母雕像, 后来火光冲天,铺天盖地的红浪瞬间吞噬掉一切,度母垂眸微笑,她怀抱婴孩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之人, 凌景川抱着早已冰凉的小公主,他抱了整晚,一刻都舍不得松开,男人眼睫低垂,面前是冲天的大火, 宫人跪满了一地,没有一人胆敢上前,那一晚似乎只剩下火燎木台的噼啪声和帝王落寞的背影… …… 齐阳宫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天, 先是皇后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再是沈昭仪位分被降为婕妤,自那天起整个皇城都陷入了惶恐,人人都谨小慎微,生怕惹出祸事…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自从杜皇后被废,文武官员纷纷上书劝谏皇上早日立后,凌景川连斩三人才平息了这场后位之争, 至于公主葬礼,向来贤明的帝王不顾礼仪僭越,用最高仪制下葬了仅活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小公主,封号为永纯,葬于皇帝陵,紧靠主位… 所有人都等待这场风波早日过去,只有沈婕妤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 那日婉秋被阿林赶出东殿,她被杜熙叶关在屋里,她直到公主降生才被放出去,就在她前往东殿之时突然一片大乱,等她赶到的时候公主已被掐死,而在场的太医与产婆也全部畏罪自尽, 经对比,永纯公主颈子上的勒痕与阿蕊的手印完全一致,孩子确实是她杀死的…可让沈夕辰想不通的是动机到底是什么,况且阿蕊若是真对亲生骨肉起了杀心,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悄悄杀了她,为何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她曾去过冷宫找到杜熙叶,可昔日的皇后在经历满门流放和剥夺凤位的打击之后,已神智不清了,她用泥土堆成一个雕像,跪在它面前拨动手着中的金珠,满口喃喃着疯了…疯了… 皇后疯了,太医产婆自尽,阿林在那晚也被乱棍打死,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她疲惫地沉下双肩,双手捂脸, “娘娘!娘娘不好了!”白术边喊边跑着回来, 沈夕辰眼前发黑,“出什么事了!” “娘娘…”白术快哭出来了,“阿蕊妹妹三日后问斩!!” 第52章 书信 沈夕辰再次迈进天牢的大门, 她对齐阳宫的正主已经死心了,那人将阿蕊关进天牢后就再也没管过她的死活,也没想过刚经历完剖产术的她能不能活下来, 如果不是她暗中疏通把太医送进去,恐怕阿蕊早就死于伤口溃烂了, 都说帝王无情,她算是彻底见识透了! … 牢房大门被打开,狱头摸着沉甸甸的口袋笑着退了出去, “阿蕊妹妹…”沈夕辰唤她, 桦蕊蜷缩在墙边,双手抱着膝盖,听见来人连头都没抬一下, 沈夕辰掏出暖手袋塞进她的怀里,“妹妹,已经一个月了…你就没一句话要和我说的吗…” … “罢了…不说就不说…” … “今天立秋,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了,这里不比外面,本就潮湿…你身子这么弱,晚上可把这暖手的东西抱紧些…”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又命人给阿蕊换衣梳洗,阿蕊虽一言不发,但也没有抗拒, “妹妹…”沈夕辰叹了一口气,她把阿蕊的碎发拨到耳后,“你若是继续逃避,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你可知…皇上三日后要问斩你…” 少女突然笑了起来,她捂住嘴,笑声却从指缝间溢出, 沈夕辰被她反常的样子惊呆了,她一下子站起身,恨恨道:“你是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吗!就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整整一个月了,我每天都要来哄着你开口,你若是不想活,我也不救了!” 桦蕊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胸口起伏着,轻咳了几声,这才止住笑声, “是我活该,是我应得的…娘娘,不要再为我奔波了…” “孩子就是我杀的,没什么好辩解的。” “只可惜…只可惜我看不见他气急败坏了样子了哈哈哈哈哈…” 她又笑了起来,神情几近疯狂,沈夕辰摇着头向后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也疯了…你们全都疯了!!” …… …… 三日光景转瞬即逝,沈夕辰依旧没有任何进展,她远远地望着天牢的方向,心里急的和猫抓一样, 她带上那把剖开阿蕊肚子的小刀,准备去往乾元殿,只求皇上看在她所受过的折磨上饶她一命,就算流放了也比闹市问斩的好… “娘娘,婉秋求见。” 沈夕辰蹙眉,“来不及了,让她边走边说。” 婉秋看见沈娘娘马上就迎了上来,二人同时向着行宫走去,“沈娘娘,蕊姑娘在生产之前曾经交给我一封书信,她说若是没能挺过去就让我托周公公交给皇上,若是还有命,就让我烧了…” “我不识字,不敢随便拿给旁人看,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是送去还是烧了,现在只能指望您做定夺了…” “也许这信可以救蕊姑娘一命不是…” … 沈夕辰接过信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她抽出书信,秀气的瘦金小楷跃然纸上, 她边走边读,先是眉头紧锁,然后不自觉地捏紧了信纸, “娘娘,为什么停下了?”婉秋问, … 沈夕辰感觉心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颤抖着双手把信折好,冲着乾元殿方向跑去, “皇上!” “沈夕辰求见!” “皇上!” 她在殿外大声呼喊,被守门的太监们死死拦住,“皇上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您就别白费力气了…” “我有重要物品呈上!求您看一眼也好!” “就一眼也好!!” 大门依旧紧闭,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不死心地又喊道,“皇上,您若是今日不见,定会后悔的!” 她见还是无人应答,便心一横,冲到殿门口就想去推门,值守太监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眼见强闯无望,她干脆跪倒在地,大声喊道, “皇上!桦令州之女桦蕊从未背叛过您!求您网开一面,饶她不死!!” …… 大门被打开,周公公小跑着出来将她领进门, 沈夕辰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她从没见过皇上如此憔悴的样子,他坐在案几前,双眼深陷,脸色苍白如纸,大殿内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她不敢耽误,立刻呈上书信, 凌景川双眼通红,他接过信封,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打开, ……………………… 【说来可笑,我与你总共才通过三封书信,第一封是求你退婚,第二封是求你今后好好待我,而这第三封没想到竟是绝笔了, 哥哥,我那晚在乾元殿问你有没有爱过我,你一定是觉得我在骗你,因为你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离开了, 你说我的演技好,我也深以为然,有时候甚至能演到自己都相信了, 我那时喜欢缠着你带我放风筝,因为我觉得我要这样演,才会让你觉得我是喜欢你的, 我喜欢捡好多海棠花,然后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一起撒在你身上,我觉得自己应该这样演,才会让你更喜欢我, 我还喜欢在看烟花的时候悄悄把你的茶水换成苏合,因为我喜欢看你想骂我而忍住的样子,因为我觉得这样演,我们才像是真的, 你看,我们那时多般配,我演戏,你知道我在演戏,可你不拆穿,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反过来演给我看, 但可悲的是你早已看清了我,而我却深深陷了进去,可我真的在演戏吗?还是用这些当借口,做些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 如果我说我没有背叛过你,也没有背叛过南疆,你会信吗? 我不辞而别是因为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摆平安德侯,我确实也这么做了,太子也在暗中助我搜集安德侯的罪证,一旦拿到证据,太子会让父亲率镇北军西进,逼安德侯让权,还南疆一个公道, 南疆叛变的证据是我搜集却不是我呈上的,证据在我想销毁的前一晚消失了,后来到了太子手上,而安德侯的罪证我一直拆开夹在与顾承佑来往的信件中,那些证据在我有机会说出前都被你连同书信也付之一炬了, 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在编造故事愚弄你,因为我确实没有任何证据了, 可我知道的是,你在苗疆屯兵八万,其中三万长弓兵,两万重骑兵,屯兵地点分布在西南连平港,东南其亚山附近,总将名叫洛维, 这些到现在都未公开的秘密我都知道,可我没有上报给太子,因为我觉得自己可以拦住你, 我居然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拦住你! 你说我演技太真,你又何尝不是呢,你让我天真地以为我可以改变你的决定,可以让你为了我放弃权力,可到头来把这些当真的只有我…从来都只有我一个… 你知道吗,当你罚我,折磨我对我用刑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怨过,因为这些都是我该得的,我是个罪人,彻头彻尾的罪人,我害死了父亲,害死了太子,还连累了顾承佑,我不配活着, 可是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可以为我伤心一下吗?哪怕一下就好, 至少让我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值得的,能给你送上这丝微不足道的报复我也就再无遗憾了。 桦蕊 留 】 第53章 烈酒 狱卒打开牢门,叫醒还在睡着的少女, 桦蕊哼哼了两声,懒懒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双漂亮的眼睛睡眼朦胧的, … “你说这么个美人关咱们这这么久,小手都没摸到一下,真是可惜了…” “皇上睡过的你都敢碰,不要命啦!” “啧啧。”另一个狱卒嗤笑道,“皇上也是够绝情,睡过的女人斩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桦蕊冷眼看着他们说笑,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这些人言语轻薄的不是她一样, “美人,要上刑场了怕不怕?”狱卒嘴上叫着美人,手上一点都没留情,用粗麻绳把桦蕊绑了个结结实实, “可惜了,这要是皇上没睡过该多好,死之前还能给咱们兄弟挨个爽爽,这种好货色比怡红楼的头牌都来的带劲!” “就是就是,怡红楼里都是什么万人骑的玩意,皇帝玩的这种才叫个干净!” 少女咬紧后槽牙,试图忽视这些污言秽语,可几个狱卒看着她眉头紧蹙的样子更兴奋了,上手捏着她的脸就狠亲几下,满口黄牙恶心的桦蕊差点吐出来, 其他几人看见有这种便宜占,全都围上来对着她又亲又摸,有个胆子大的甚至连舌头都伸了出来,桦蕊忍无可忍,照着那人的嘴上狠咬一口!狱卒吃痛反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她站都站不稳, “贱人!难怪皇帝不留你,原来是只养不熟的狗!” … 少女被推搡着上了囚车,车门关上,牢笼一样的车子驶向闹市,街上的人看见有戏可看,纷纷跟着囚车往刑场跑, “哎呦…这么年轻,犯什么错要被杀头啊…” “这种一看就是找奸夫的,再漂亮有什么用,妇道两字估计都不会写!” … “所以啊娶妻不能娶这种见谁都撇腿的,生的孩子指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呢!” 众人边指点边议论着,桦蕊此时庆幸自己披散着头发,至少可以遮盖住大半的面容… … 她被压跪在地,高起的刑台上判官和刽子手已经就位, 判官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妇人被判斩首,不由得心生怜悯,他命人给桦蕊送上一碗烈酒,刽子手将酒碗递到她嘴边,“喝,喝下去就不怕了…” 桦蕊轻声道谢,将烈酒一饮而尽, 钟声响起,刽子手手持长刀口含白酒,他一口喷向刀口,巨大的砍刀折射出骇人的寒光, “午时已到——” “斩!” ……… ……… 酒肆二楼,天刚擦黑, 桦蕊拿着酒杯往凌景川嘴边凑,“这酒不辣!一点都不辣!你试试嘛!” 凌景川双手撑在身后连连后仰,自从他酒量奇差的秘密被这个小混蛋发现后,她就越发嚣张,每天换着花样的劝他来上两壶, 男人眉头直皱,他不动声色地拿走少女手上的杯子,向后一挥倒到了地上,桦蕊大喊着浪费,把剩下的都揽到自己身前, … 今天是灯月节,虽不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却相当有氛围,每年这时,定居在南疆的苗人后裔都会自发地张灯结彩,将明州城装点成另一番景象, 而桦蕊也为了应景,换上了一身苗疆衣裙,脚腕上还戴着叠起来的两条银玲链,逛街的时候她一蹦一跳,铃铛也跟着叮叮作响,她本就模样出众,衣裙又露着腰腹,一路逛下来没少被人看了去, 凌景川陪她越逛越恼,干脆脱下外衣把她裹住, “怎么了?”桦蕊举着糖人问道, “天黑降温,怕你冷。” “可我不冷啊…” 少女想把外衣还回去,被凌景川按住了手, 他把扣子全部扣住又将少女搂在身边,她紧靠着男人,瞬间被乌沉香味包裹住, 他们在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后虽偶尔会亲密,可也是私下里做的,现在当着一街人的面如此亲昵,让她羞到整张脸都通红, 凌景川见少女如此害羞,反而坏心思地把她搂得更紧,一手伸进外袍搭在她露出的腰腹上摩挲着, “我我们回去不逛了”桦蕊红着脸,毕竟周围的路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们,身旁之人也没有收手的意思, 男人轻笑,“重头戏才开始,就急着回去?” 凌景川把少女带上酒肆二楼,这里是全明州城最好的观灯处, “怎么店里就我们两人?”桦蕊手上提着个花灯摇啊摇着,四处张望了一圈也没见其他客人, “他们都出去看了。”凌景川随口回道, 芙蓉醉往年这时候可是全店爆满,但今年不同,有位贵客将整店包下,据说是要带位美人在这里同赏花车游街, 上至东家下至小二瞬间就明白了,拿着银票捂嘴偷笑,贵客花重金博美人一笑是假,在这里赏灯玩美人恐怕才是真, 掌柜摆好点心酒水弯腰退了出去,少女闻着酒香马上就起劲了,她连倒三杯一饮而尽,又坏笑着哄凌景川也和她一起, 男人推掉酒盏,抱着少女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他们目光交汇,兴许是刚刚喝的太急,桦蕊觉得脸越来越烫,她避开男人的目光咬唇盯着地面, 凌景川笑着开口,“这么想让我喝?” “都说了不辣,不骗你”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男人突然靠向前,炽热的气息瞬间喷洒在少女耳畔,激的她浑身颤栗, 装满烈酒的细口壶出现在凌景川手上, 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攥住少女的下巴, … \"乖,张嘴。\" 少女就像被蛊惑了一样,顺从地分开双唇,壶嘴贴着下唇,烈酒丝滑地流入口中, “不许咽。” 下一秒,一个热烈而饱含情谷\/\/\/欠的吻将桦蕊全部吞没,凌景川将她抱得很紧,恶劣地吸吮着她的双唇, 少女呜咽着,烈酒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打湿了一片衣襟, 男人喉头翻滚了一下,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他彻底不想忍了,扔掉酒壶就把她推到在地, 黄铜酒壶发出一声脆响,惊醒了情迷之中的少女, “别这样!”她眼神迷离,双手推开男人,“哥哥我们还没还没成婚” … 凌景川被扰了兴致,他拉起桦蕊一同起身,不悦地给她理好松散的衣襟,少女知道是自己毁了今晚的气氛,低头喃喃着对不起, 凌景川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流光溢彩的花车从楼下经过,许久,他才沉声开口道,“再过半年你就年满十七了。” 少女知道他的意思,太子把她送来时说年满十六即可成婚,原以为一年就可以完成的任务硬生生的被无限拖延,一年半过去了,她连地图也才刚刚寄回长平, 她不是想逃避,可玄族的诅咒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样,她喜欢凌景川,却无法说服自己为他生儿育女… 这半年来每当凌景川提及成婚一事,她就找到各种理由推诿,次数多了,男人也就失了耐心, 花车游街进入到了高潮,街上的人们奔走欢呼着,而酒肆包间里却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桦蕊低头沉默不语, 后来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叹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爬到男人身边,主动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吻,接着在他惊讶的抽吸声中俯身向下…张开了双唇… ……… ……… 砍刀高悬在空中,刽子手双臂发力, 就在利刃落下的那一刻,一声高呼从远处传来, 第54章 有愧 周公公眼看着皇上在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却一直没有进去,房门稍稍开了一个口,从缝隙中可以瞥见沉睡在床的少女, … 桦蕊自从回来后就一直被关在偏殿,身边只留婉秋一人,每天也只有太医和沈婕妤可以进出, 沈夕辰带着云芝白术再次来到行宫,正巧遇上了站定在门口的皇上,她面无表情地福身问安,然后推门而入, “等等。”凌景川叫住了她,“永纯的事她开口没。” 沈夕辰摇头,“还是和之前一样…待臣妾继续查明真相后再向您禀报。” 凌景川骨节捏的发白,“还有什么好查的,她从来就没想过把这个孩子留下!” 沈夕辰看了眼床上的少女,把门关上,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皇上可有重视过这个孩子?” 凌景川眉头深皱,“想说什么就明说,朕最烦打哑谜。” 沈夕辰都快被这些天攒的怨气逼疯了,她也不管什么宫规礼节,咬牙切齿地把苦水都倒了出来, “既然得了皇上允许,那就恕臣妾斗胆问一句,您在蕊姑娘被皇后欺负的时候可有为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皇后到达的当晚臣妾就派白术向您禀报实情,只为求您的一句话,您若是真为了龙胎着想为何一言不发!” “阿蕊早产的那天我又派了云芝求您出面,可您依旧闭门不见。” “从星宿宫到臣妾的寝宫最后到东殿,皇后蠢笨不知道阿蕊经不起折腾,您难道也不知道吗!” “阿蕊从破水到被开膛破肚整整哭喊了两天两夜,您问问在场的宫人们,谁不听着心疼!臣妾早就给她准备了镇痛汤药,可您的好皇后觉得会影响生产,硬生生的让她就这么受着,皇上生剖啊!您能想象她这样瘦弱的身子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进去换水的宫女告诉我阿蕊最后疼到受不了想咬舌自尽,却被堵了嘴绑住手腕,几个人合力压着她才把孩子取出来” “您呢您在她刚刚缝合完伤口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她!您就没注意到她当时的状态有多不对劲吗!” “她躲在婉秋怀里哭的时候您真的没觉得有问题吗!!” “够了!”凌景川冷呵,“这些同她残害亲骨肉没有任何关系!” 房门被打开,婉秋见到门口怒目而视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后恭敬地福身,“沈娘娘,蕊姑娘醒了,求您进去。” 沈夕辰迈进大门,她转身继续道,“若皇上觉得毫不愧疚就随臣妾一同进来,您大可以当面审她…” 她见门口之人面色铁青,却没有勇气踏进一步,直到大门关上,沈夕辰这才松了一口气, “妹妹,今天好些了没?”她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少女耳边的碎发,把药吹凉了喂进她口中, 桦蕊唇色依旧惨白,可即使是这样,也比刚从刑场回来的时候好多了, “他在外面。” … “在。”“他对你有愧,不敢进来。” “有愧?” “你真的觉得他有愧?”桦蕊抬眸,认真地问道, “他若心里不愧疚,早就当面审问永纯公——” “哎…说这些干嘛呢…咱把药喝了,一会叫白术念话本。” 一个恶毒念头从桦蕊心底升起,她推开嘴边的汤勺,说道,“沈娘娘,可否帮我把他叫来。” 沈夕辰心头一跳,“你真要他进来?” 桦蕊点点头,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而出, “皇上…”沈夕辰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凌景川,“阿蕊妹妹说想见您…” 凌景川呼吸一滞, 沈夕辰见他没有转身,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 “知道了。” … 凌景川屏退所有人,亲自关上房门,他的脚步很慢,慢到自己都不敢相信, “哥哥,是你吗。” 少女的声音从垂帘后面传来,虚弱的和小猫叫一样, 凌景川拉开帘子,心脏顿时揪成了一团,她靠在床头,披着薄毯,身上盖着的是厚厚的被子,乌发散落在身后,整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哥哥…”桦蕊又唤了声,她轻咳了两下,勉强勾起一个笑容, 男人站在垂帘边,没有再往前走,少女见他不动,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可她脚尖刚沾地就疼到冷抽一声,腹部的伤口突然崩开,染红一片绷带, “回去!”凌景川几步上前把她抱回床上,或许是错觉,他感觉怀里的人周身一僵, “别动了,我去找太医…” 她轻轻摇了摇头,额上有些汗水,“不用,外面的伤口崩开而已,一会就自己止住了…” 凌景川不敢去看她,目光落在了垂帘处,桦蕊轻叹了口气,“哥哥,有件事情我不敢告诉其他人,思来想去只好和你说了…” “什么事。” 少女眼睫低垂,她咬着下唇,突然眼眶一红,眼泪一滴滴往下落,凌景川觉得心脏就像被千万根针扎了一样在滴血,“到底怎么了!” 桦蕊擦掉眼泪,抽噎着说道,“我…我需要一碗避子汤…” 凌景川脑子嗡的一响, “在天牢的时候…他们…他们…”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少女的声音很轻,却如晴天霹雳一样将他的理智劈的粉碎… “他们每晚都要到我牢房里来…有时候是挨个来,有时候是一起…我想反抗,但是我真的太疼了,疼到没有一点力气…”桦蕊的眼泪越流越多,她哭到全身都在颤抖,“他们说我比怡红楼的头牌要带劲,还说我是皇帝玩的,肯定干净…” “哥哥…我不敢告诉沈娘娘,也不敢告诉其他人…我怕会伤及你的颜面,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胸膛里燃起的怒火一直蔓延到眼中,凌景川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疯掉!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脑子里一片混沌, “哥哥!” 桦蕊没有叫住他,凌景川一脚踹开大门! “备马!” … 黑马疾驰在宫中,接着一声长啸,凌景川飞身下马,手持乾灵剑冲进了天牢, … 天牢里一派热闹,无人知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哎…那美人不在咱哥几个少了多少乐趣…” 狱卒一脚翘在凳子上,喝下一大口浊酒,另一个丢了颗花生米进嘴,跟着附和, “是啊…你是没尝到她那小舌头,哎呦…不是我吹,那味道都是甜滋滋的!这种极品货色皇帝也真舍得杀,换做是我,管她犯什么大错,直接一根链子锁床上,年年让她当大肚婆不就好了!!” “尝了舌头还扇人家巴掌,我看你是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什么人!!” 大门轰的一下飞出门框,刚刚还侃侃而谈的狱卒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一刀砍断脖颈,其他几个惊恐地看着喷血的断颈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凌景川浑身是血,提刀逼近,他就像失去了感情一样,对惨叫和求饶毫无反应, 最后一道鲜血喷溅而出,惨叫终于停止,他站在满地的断头尸体中面无表情地收回了乾灵剑… ……… ……… 沈夕辰急匆匆地回了屋子,她先检查桦蕊有没伤着,这才开口问道,“你和皇上都说了什么,他走的时候样子怎么那么吓人啊!” 桦蕊记不得多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她抱住眼前的人笑到直不起腰,她抹掉泪花,等冷静下来才慢慢开口道, “他嫌我脏罢了。” 第55章 冷宫 桦蕊被婉秋扶着上了软轿, 轿子是沈夕辰特地给她讨了来的,坐垫都加厚了好几层,就是为了坐着不颠簸,从行宫到凤延殿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距离,少女靠坐在轿撵上,看着眼前闪过的光景, 她被关进行宫的时候还没入秋,出来的时候已是初冬了,叶子一片片地从树上飘落,她捡起落在椅子上的枯叶转着叶梗把玩起来, 队伍经过乾元殿的时候大门正好被打开,张美人笑着从里面出来,她看了眼阿蕊,然后勾唇一笑,扭着腰肢离开了, 婉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道,“姑娘,别管她,张婕妤仗着自己得宠天天目中无人,整个后宫都被她的白眼翻了个遍!” 桦蕊自然是懒得搭理这些, 自从那天起,凌景川就再也没有找过她,而沈娘娘在孜孜不倦地引她开口失败之后,也渐渐放弃了调查永纯公主死亡的真相, 日子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除了不能出门,她倒也没受什么苛待,硬要说的话就是每晚睡前的汤药实在太苦,婉秋还非要看着她喝完才让她睡下, 庆云时常会来看她,她每咳一下那孩子就皱一下眉,直到有一次她在庆云的书堆里看见了一本医书,问了乔生才知道,大皇子偷偷学习医术已经很久了, 七岁的孩子学医术…让她这个做姐姐的笑弯了腰, 外面的消息都靠沈婕妤和庆云带进来,可他们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沈婕妤刚刚高兴地宣布后花园的池子里又添了几尾红鲤鱼,第二天庆云就悄悄告诉她乔生养的胖狸奴把鲤鱼给叼走了, 她每天都盼着沈夕辰可以早些过来陪她说说话,毕竟整个偏殿也就巴掌大的地方,走完一圈不过五分钟, 可是事与愿违,沈娘娘似乎越来越忙了,每天都是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她也看出阿蕊的落寞,话本点心流水一样往偏殿里送, 桦蕊看着一屋子的书册,干脆要了笔墨纸砚,开始教婉秋识字,婉秋听见眼睛都亮了,抱着桦蕊一个劲地哭着说谢谢姑娘, 有事可做,时间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她看着院子里的树叶慢慢又绿变黄,又一点点开始落下,有时甚至怀疑凌景川准备把她关这里关一辈子… 后来突然有一天,门口的通报从沈婕妤换成了沈昭仪,似乎也没过多久,沈昭仪又变成了沈皇后… 再后来…偏殿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 凤位到手,沈夕辰便开口像皇上讨了阿蕊进自己殿里,她本想顺便给她要个位分,就算是美人也好,但被皇上一口拒绝了,她想了想觉得也无妨,左右是住自己院里,还能让人欺负了阿蕊不成, 桦蕊的住所就紧挨着主殿,不但阳光充足而且还幽静的很,说是对她的身子恢复有帮助, 太医说了,剖产术对她的伤害虽大,可她的恢复能力却比常人要强上不少,如果好生静养,还是有机会再怀上龙嗣的, 桦蕊当时差点没笑出来,她谢过了太医,又赏了她一把金豆子,毕竟她那时是眼睁睁的看着同为医师的人被杜熙叶逼死的, 这份职业确实危险,多给些赏赐不过分… …… 在一堆补药和太医的轮番上阵后,桦蕊的身子确实恢复了不少,玄族的底子到底还是在的,就连开膛破肚这种事情她都能撑下来… … 凤延殿里雪花飘落, 少女用手去接飘下的第一片初雪,然后看着它融化在指尖, “婉秋…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里?” “冷宫。” … 齐阳宫现在人人都知道阿蕊了,她虽没位分,却被皇后护的紧紧的,哪个宫人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的叫声蕊姑娘安, 看管冷宫的小太监一见来人,吓得差点一哆嗦, “蕊姑娘,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这万一要是伤了身子,奴才可不好和皇后娘娘交代啊…” “我就想看看前皇后,劳烦公公开下门。” 小太监思来想去,还是不敢得罪眼前这位主,一咬牙,答应了, 冷宫确实和冷字搭着边,桦蕊一进门就不由得裹紧了狐裘披风, 一个微弱的笑声从屋里传出,婉秋听的汗毛直竖,她拉拉桦蕊的胳膊,“蕊姑娘,咱们走,这里怪阴森的…” 桦蕊让婉秋在外面等着, 她推开破烂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惹得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谁谁谁!!!”杜熙叶抱着度母雕像大声喝道, 她早已和破败的宫殿融为了一体,全身上下有些色彩的只剩下手上的那串东海金珠, “娘娘,是我。”桦蕊轻声道, “你是谁?” “我是阿蕊。” “阿蕊是谁?” “是被您杀掉孩子的人。” “你胡说!!!我没杀她…我没杀她!!是阿蕊自己杀的…是她自己杀的!!” 杜熙叶嘶吼着,把手上的泥巴雕像砸向桦蕊,雕像碎在桦蕊脚边,她又像突然回过神一般,尖叫着上前捡拾一地的碎片, “我没杀她…是阿蕊自己杀的…是她自己杀了孩子!!” “是她疯了…是她疯了…我没疯…是她疯了!!” 桦蕊垂眸看着脚下的昔日皇后,她趴在地上,把碎片一片片想拼回去, 身后的大门被推开,婉秋小跑着进来,“刚才什么声音!” “度母娘娘保佑…度母娘娘保佑…”杜熙叶像是没见到来人一样,拢着碎片双手合十,不停地絮叨着, “她怎么…傻成这样了…” “傻吗?”桦蕊轻笑,“我那时也一样…” ……… ……… 与此同时,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等候在行宫门外,他不是宫人也不是官员,这是他第一次踏进齐阳宫的大门,而即将要见的人则是大遥的开国皇帝,百姓人人称道的明君, 他掏出帕子擦掉脸上的汗珠,惶恐地张望着,似乎是想从紧闭的大门中瞥见些东西, 一门之隔, 文松向凌景川呈上文书证据和口供, “皇上,玄族族内确实有蹊跷,臣搜集了前后三十年的记录,发现约有半数的玄族女子难以活到不惑之年,而婴孩的夭折率也比寻常人家高处数倍…” 凌景川手指骨节被他捏到发白,“难以活到不惑之年?” 文松继续道,“而她们的死因也几乎一致…都是…都是死于自尽…” 男人紧咬后牙,“为何…” “具体原因臣不得而知,可大部分都发生在生产完后的五年内,玄族族规甚严,女子嫁人后极少出门,而她们的生平记录也是寥寥数笔,死亡原因都记载为病死或其他,臣也是多地寻访,找到当时的家丁或事管事才渐渐查清的。” “桦家被查抄,府内下人都四散离去,但臣找到了当时掌管后院的老人,他就在门外候着,皇上若是有疑,可以当面审问。” …… 第56章 旧事 老者将头埋得很低,在得到允许后才战战兢兢地起身,他偷偷望了一眼相貌俊朗的年轻帝王,心生感慨… … “桦夫人的事,你知晓多少。”凌景川问道, “回…回皇上,小人虽一辈子在桦家内院侍奉,却并未见过桦夫人几面,她深居内室,平时就连后院也不曾去过…大家…大家都传她患有失心疯,会杀子,所以桦将军才会将桦姑娘从小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远离桦母…” 话一出口老者就后悔了,桦家都被皇帝灭门了他好死不死提什么桦将军! 好在皇上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称谓,继续问道,“杀子一说从何而来?” “在桦姑娘出生前桦夫人连生三女,但都于当晚夭折,明明院里的下人都听见婴孩的啼哭,可不久之后便戛然而止,若是一次好说,可三次都是这样,流言蜚语也就多了起来…” “桦姑娘…算是桦府的第四个女儿,可前三个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取就没了,她也自然被当成嫡长女,大家都管她叫桦大小姐…” “桦大小姐出生的那天,桦将…桦老爷亲自从北境赶回来,孩子一出生就被他抱走了让乳娘喂养,直到桦姑娘三岁那年,无意间闯进了桦夫人的屋子,差点把院里的人吓个半死!” “不过那次倒也没出什么大事,桦夫人像是恢复了清明一样,对桦姑娘疼爱有加,还亲手缝了两只兔子玩偶给她…久而久之大家就放松了警惕,会让桦夫人和桦姑娘单独在一起…” “可好景不长…有一天夫人房里突然传出尖叫,丫鬟急匆匆地赶去,发现桦夫人正拿着一个药瓶往桦姑娘嘴里灌,后来大夫说那药有剧毒,桦夫人就是奔着杀害亲骨肉去的…” “经此一事,桦老爷便不顾风言风语,把桦姑娘接去北境养在一堆大老爷们身边,再往后…桦大小姐五岁那年,桦夫人自缢于屋内,死因写的是病死…” … 老者一口气把知道的都说了,生怕漏了什么细节被判欺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早年桦夫人在桦老爷每次进屋时都会尖叫怒骂,有时候甚至会把茶壶瓷碗都砸了,就是为了赶他出去…桦老爷似乎也不想多留,每次结束后便马上离去,过夜更是不可能了…” … 全部说完后老者悄悄抬起头,他看见台上之人双眼紧闭,可面上却透着痛苦之色… 许久…他才得了准许离开宫殿… 他壮着胆子回头望去,一声巨响同时传来,吓得他头也不敢回地走了… …… 凌景川漫无目的地走在齐阳宫里,周叙已经记不得他们这是第多少次经过凤延殿了, “皇上马上就要传晚膳了,是否需要奴才给皇后通报一声,让她早做准备?” 男人回过神,他停下脚步望着凤延殿,凤延殿大门紧闭,里面只传来些宫女嬉闹的笑声,他驻足听了会,淡淡道,“回乾元殿” 一转身, 他心跳漏了一拍, 零星的小雪中伫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披着白绒披风,未着一丝粉黛,风一吹,卷起几缕发丝扫过眉眼, 凌景川手心突然出了汗, 他举着纸伞走到她身边,“怎么不打伞。” 她低着头,睫毛上挂着片雪花,凌景川想拂去,少女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向后退了两步,男人悬在半空的手停住了,然后握拳,慢慢放下, 桦蕊的心脏跳得很快,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太失常了,可凌景川抬手的那一下让她瞬间回想起东殿里他扬手的那两个耳光, “是要回去?”凌景川问,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朕送你进去。” “皇上!”桦蕊又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刚刚叫朕什么!”凌景川心里像被扎了一下, 桦蕊惊恐地抬眸,她慌忙行了个礼,脚步匆忙地推开凤延殿大门,消失在了门后… … 沈夕辰早早就让人备好了点心放主殿里,见人回来了,她亲昵地拉过桦蕊,“妹妹总算回来了,快,帮我选选!” 桦蕊看着成堆的画卷一脸茫然,卷轴上画的都是女子的半身肖像,虽衣着首饰不尽相同,但个个都漂亮的打眼, “这不是后宫一直没什么人么,本来勉强能凑出三个,现在倒好,一个疯疯癫癫的给关着,一个天天只往皇上那跑,我这凤延殿倒是没人来了…” “我得了皇上的肯许,准备开春办场选秀,准备往宫里多招几个妹妹,也热闹些…” 她停下来,有些迟疑,望着桦蕊的眼睛问道,“你…对他,现在还有感情吗?” 桦蕊笑出声,她坐下,随手取了个蜜饯塞嘴里,跟着一起选了起来, “娘娘想选什么样的?” “好看就行,画像上的这些都是我筛选过确定家世清白的,其他的到了开春见了真人再说也不迟。” 沈夕辰太明白该怎么选人了,杜皇后当年就是被杜家硬塞进后宫的,可皇上是什么人,他哪可能放任臣子独揽大权,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杜家, 至于她自己也一样,可她比杜熙叶拎得清…封了昭仪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带信回去,告诉父亲切记行事低调,这才没被皇上给盯上, 这次的初选她把门第显赫的都筛掉了,只选了相貌出众但出身低微的女子,为的就是个后宫安宁, “这个!”桦蕊拿起一个卷轴,上面的女子眉清目秀,瞧着十分温婉, “你喜欢这样的?”沈夕辰问, “下面写了她父亲是秦宜良。” “好!这个直接入终选!”沈夕辰满上二人面前的酒盏,学着坊间酒客碰了个杯,“有长平最大酒商的女儿在,咱以后可就不缺酒喝了!” ……… ……… 凌景川花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桦蕊对他的称呼说变就变,以前浑身长刺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现在他想去讲和了,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周叙,你说她今天到底什么意思,明明看起来也没生气,对朕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老太监叹了口气,“皇上您这是为难奴才了,老奴当了几十年的太监,哪懂这女子心事呐…” 凌景川眉头紧锁,骨节修长的手指扣击着案几,他把周围人都想了一圈,最后沉吟着吩咐道, “把张婕妤叫来。” 第57章 躲避 张婕妤款款走上前,脚腕上的铃铛一步一响,初雪已至,可她依旧穿着露着腰腹的苗疆衣裙, 她见凌景川正抱臂沉思,便安静地跪坐在一旁为他斟茶倒水,香炉袅袅升着白烟,她最痴迷的乌沉香味弥散在整个寝室中, 半晌,凌景川才斟酌着开口, “朕有一个友人,他以前因为一些误会惹的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妾室伤心,若是想求和,该怎么去做才好?” 张婕妤一愣,“您说的这个…友人,他有多喜欢这个妾室?” “有多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求和,该怎么做?” “若真是妾室,自然不必主动去求和,臣妾倒没见过老爷给妾道歉的…” “可若是不道歉,她能做到一辈子对朕不——对朕的那个友人不理不睬。” 张婕妤轻笑,把头道茶浇在茶盏底面,然后将茶盏翻了个个,又重新给茶壶添上热水,手法娴熟细腻,生着茧子的一双手倒也给整个茶艺带来些不同的感受, “皇上,若是她惹您生气了,您会怎么做?” 凌景川回想了下,好像解决方法都是把人往床上按,往牢里送,要么就是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和朕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如果她做错了事您的解决方式是惩罚而不是包容的话,说明您心底深处对她并无感情,也无需自讨烦恼去哄一个女子开心。” “都说了是朕的友人。” “是臣妾一时口误…”张婕妤掩唇轻笑, 凌景川无奈道,“确实是骗不过你…” … “皇上,恕臣妾直言,阿蕊妹妹现在心里恐怕已经没您了,她性子又倔,您若是只想得到她的人,大可以不顾她的感受直接用强,可想赢回她的心,恐怕要下百倍千倍的功夫了…” 凌景川拿起茶水抿了一口,张婕妤那句“心里没您”听的他浑身不舒坦, ……… ……… 桦蕊又去冷宫了,她也没进去,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听着杜熙叶的疯言疯语,有时候一听就是一两个时辰, … 婉秋觉得蕊姑娘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她依旧同她们说笑打闹,会开心地和沈娘娘饮酒作乐还教她划拳,会在赢了牌九的时候大笑着把筹码叠成元宝的形状,还会让乔生把狸奴抓来用脸蹭它的肚子, 可有时一些瞬间她的脸上会闪过一丝落寞的神情,在被人发现之前便一闪而逝了, 婉秋不知道阿蕊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只是最近,也许从刑场回来的那天她就变了, “姑娘,咱们回去,这疯子自言自语有什么好听的…” 桦蕊稍稍歪了下脑袋,唇角勾起一丝笑,“听听,以后就听不到了。” “什么听不到了?” … “没什么…”桦蕊露出一个微笑,伸了伸懒腰,拉着婉秋往回走,“回去,皇后娘娘答应我的桂花排骨汤应该已经做好啦…” … 桂花排骨汤今天看来是喝不成了,桦蕊看着正在执子对弈的帝后二人,识趣地行了个礼就要离开, “回来。”凌景川专注在棋局上,连头都没抬, 桦蕊磨蹭着不想上前,她望向皇后,急的眼眶都红了, “皇上,阿蕊妹妹刚进门,您倒是放她去换身衣服再来做陪也不迟啊。” “无妨,朕一会便走。”他破天荒地把还未落下的棋子丢回盒子,随后起身上前搂住她, “哎皇上您这是…”沈夕辰慌了,她没想到皇上倒是如此直接, 男人抱起少女往偏殿走去,桦蕊挣扎着就想下来,她惊呼着不要,嗓音里瞬间就有了哭腔,凌景川听的心头一颤,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房门被关上,桦蕊脚刚落地就想跑,被凌景川一把拉住抱在怀里,他把脸埋进少女的肩窝,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桦蕊几乎想崩溃到大哭,她全身都在抗拒着眼前的男人,每一寸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都让她感到恶心, “永纯的事情朕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他沙哑着嗓音,心跳得很重, … “蕊儿,朕承认…朕对你还是喜欢的,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少女吓到一动不动,额上瞬间渗出了汗水,整个人都像僵住了一样, 怀里人的异常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凌景川放开少女,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是不是不舒服?怎么抖这么厉害?!” “皇上!”沈夕辰毫不客气地在外面喊着,“汤药熬好了,您先让阿蕊妹妹把药喝了再伺候也不迟呀。” “皇上我…皇后娘娘叫我…” 桦蕊听见皇后的声音像突然找回了魂一样,她推开凌景川就向大门跑去,双手抖到不行,试了三次才打开门栓, 沈夕辰看人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是真怕皇上不管不顾就把人抱床上了, 大门口白术端着药碗,云芝拿着蜜饯盒,连婉秋也跟了过来,桦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钻到沈夕辰身后,沈夕辰面上笑着,不动声色地把人拦得更严实了些, 凌景川眉间闪过一丝厌烦,他咬紧后牙,刚想上前一步,少女脸色顿时再次苍白了起来, 屋外传来一声通报,周叙迈着碎步跑了进来,他躬身道,“皇上,张婕妤今日特地做了桌苗疆晚膳,请您移驾去如墨轩。” …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凌景川都松了口气,沈夕辰笑道,“张婕妤伺候皇上真是有心了,周公公,劳烦告诉她,皇上一会就到。” …… 如墨轩里是诡异的安静,前殿一桌晚膳完好地放在那里, 卧房中只有两人,厚重的垂帘挡住了光线,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 张婕妤趴坐在床边,修长纤细的手指抚过凌景川的眉眼,她撑起身子,慢慢地靠近睡梦中的人,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她双眼含情,一双美眸因为委屈而变得通红,慢慢的,一滴泪水落在男人的眼尾,张婕妤伸手抹去, “皇上…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的好呢…” 凌景川轻哼一声,口中喃喃着一个名字,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整只手臂, 黑暗中,他小臂某处突然凸起,接着凸起向上快速移动,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第58章 恐惧 张婕妤故意露出脖颈上的红痕,她迈着叮铃作响的步子踏进了凤延殿, 这红痕和唇上的印子确实都是皇上留下的,人人都以为自从阿蕊失宠,独占皇上的只她一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痕迹背后的心酸, 桦蕊死里逃生后一直被关在行宫偏殿,那阵子皇上每天都要有意无意地经过那里,可从来都没进去过, 她知道皇上这是想见而不敢见,于是在他最失意之时主动去到了乾元殿,拿出养成了的蛊虫呈上,男人先是大怒,将她赶了出去…直到某天在门外听见了桦蕊的笑声,驻足许久,那天深夜她终于得了传召,带着一直备好的梦蛊去到了皇上身边, 可即使是这样,皇上也没主动碰过她,只是在刚解完蛊之后的那阵混沌中会将她当成桦蕊,可惜的是这段时间太短了,只够她浅尝辄止… 自此以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每当有新的梦蛊养成,她都会得传召去往寝宫,整晚都守护着挚爱之人的幻境,可这幻境中的女子却不曾是她… 凌景川也明白堂堂帝王沉湎于蛊术是多么耻辱之事,这个秘密就一直存在于二人之间,从未被旁人窥见… …… “皇后娘娘万安。” 张婕妤勾唇一笑,特地瞄了桦蕊几眼,少女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面无表情地摸过一张牌九摆在面前, “赐坐。” “张婕妤今日倒是有空来我这凤延殿” “娘娘见笑了,妹妹今日不过得了些皇上的赏赐,想着独乐不如众乐,特地带了些给大家分享下。” 她轻拍双手,一个水晶雕刻的水瓶被被宫人端了上来,里面装着的是透亮的紫色液体,桦蕊一眼就知道这是果酒,她曾经跟着凌景川去苗疆游玩的时候没少喝, 沈夕辰本以为她会继续炫耀一阵子,没想到送完东西后笑着起身就走了。 “娘娘,这酒…要分吗?”白术问道, 沈夕辰随手丢了个东风喂给桦蕊,“我和阿蕊妹妹就不喝了,你们若是喜欢,自己找些杯子分了去。” 白术觉得沈娘娘大抵是多心了,虽然整后宫就张婕妤一人在认真宫斗,但这酒是她亲手送来的,谁要是喝出点问题和她肯定逃不了干系, … “张婕妤对皇上迷恋那劲,一点不输杜熙叶,哪天皇上对她厌弃了,有她哭的时候。” 话一出口沈夕辰就有些后悔了,她偷偷看了眼一边的桦蕊,确认她面上没什么变化才松一口气。 “娘娘,张婕妤本名叫什么?”桦蕊问, “张芷柔,说是皇上以前取的,苗疆名倒是不知道…” 桦蕊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东西忽明忽暗地在闪,却总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皇上以前和张婕妤认识?” 这下换沈夕辰心里咯噔了,心道这傻妹妹可别是起了醋意,“哎,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张婕妤得宠之后明里暗里炫耀过,她是皇上母后当年送给他的,两人从小长在一起…” “从小长在一起…?” 沈夕辰见桦蕊脸色越发不对,干脆牌九一丢,把人拖去后院赏梅去了,还未踏进院落,就看见几株腊梅树被小太监们抬了进去, “树昨晚就到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移栽过来的,还有几株送你院里了。” “娘娘您也喜欢腊梅?” “花开的时候那味道确实好闻,等到了隆冬腊月,咱们领着妹妹们一起采花朵酿香露可好?” ……… ……… 张婕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桦蕊的玄族血脉曾经对于蛊虫有着不可思议的压制,可如今…到底是被毁了身子,这么久过去了,那蛊虫在她身体里依然活得好好的, 今日她不但是来炫宠,更是来确定这件事的, 当初桦蕊刚被救下,每日昏迷的时间居多,她悄悄放蛊虫潜入偏殿,在她昏睡之时将蛊种下, 这摄心蛊虽少见,但也不会伤到身子,否则出了异样皇上必然会一查到底,只要种下此蛊,宿主便会对本就惧怕之人多出数十倍的恐惧,更有甚者会吓到当场晕厥,以她此时的状态,就算再惧怕皇上也不会引他起疑心,而皇上现在对她有愧,短时间内自然也不会用强, 她要给自己争取时间,等待下一个适合下手的机会到来,等时机成熟,必须一击致命! ……… ……… “皇上…夜深了。”周公公悄声道, 满桌的折子早就批完,凌景川却一直没离开, 顾承佑的死讯传去北境后严和并未受降,但却让镇北军军心大乱,加之接连的封锁和蛮族内斗,他只需要稍稍放置几颗棋子就让北方联盟一夜之间全部瓦解,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全部城池, 三日前他接到飞鹰传书,探子来报说严和已于桦将军旧营自戕身亡,至此,内乱外忧悉数解决,他也终于可以稍作歇息了。 … 凌景川再次不小心走到了凤延殿,他制止了宫人的通报,悄声去了偏殿, 垂帘被推开,婉秋看着皇上手上的东西,皱着眉退下, 梨木大床上桦蕊正沉沉地睡着,她还是那么苍白瘦弱,没有一丝血色,少女轻哼一声,稍稍动了下身子,凌景川心头顿时一跳,手心也跟着出了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慌张, 诚然,是那封书信让他选择留下她,可她在不辞而别后与顾承佑花前月下却是不争的事实,况且书信疑点太多,加之她撒谎成性…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好久,犹豫着伸出手又慢慢收回,明明这是他可以随意亵玩的身子,现在却忍不下心再触碰她一丝一毫, 凌景川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他不想离开,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待到天亮,他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兔子玩偶悄悄放在少女枕边, 手指擦过少女的乌发,撩拨心弦,他搓捻手指,闻嗅着指尖的香味,这才留恋着走了… …… 清晨, 少女拿着兔子玩偶眉头紧锁,她被告知昨晚凌景川来过,一股恶寒袭来,她压制住浑身的颤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凌景川不会再碰她了,一定不会的…他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愧疚而做的补偿, 他那日亲自斩杀了天牢所有狱卒,就是因为信了她编造的谎言,他一定还是以为她被玷污了,如果是这样…就不可能再让她侍寝… 只要这个谎言一日不被拆穿,她就是安全的…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但恐惧越来越强烈,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仿佛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就能让她害怕到哭, … 婉秋见阿蕊如此恐惧简直心疼的要命,她急忙上前把人抱在怀里,心里第一次暗骂皇帝, “姑娘,你要是害怕他再来,不如去皇后娘娘那里睡…” 第59章 争夺 沈夕辰正忙前忙后地操持着腊月节的事情,自从她入住中宫后,宫人们可是一天比一天开心,不同于上一个,沈娘娘聪慧,把齐阳宫里的一切事物都操持的井然有序, 桦蕊一连几日见不到沈夕辰,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沈娘娘虽然一开始接近她的动机不纯,但在经历了这么多风波之后,桦蕊对她还是有了感情,毕竟沈夕辰为了护住她,有时敢和凌景川对着干… … 婉秋见桦蕊低着头又往冷宫走,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她早和沈夕辰说过这事,不过沈娘娘也没让人阻拦,而是加派两个人手在门口随时待命,保证杜熙叶不会伤着桦蕊就行, 已是寒冬腊月,冷宫又四面透风滴水成冰,婉秋看着廊檐下的冰锥子脖子直哆嗦, “娘娘。” 桦蕊笑着跨进屋里,她裹着厚实的浅色狐裘披风,下巴埋在一圈白色兔毛领里面,整个人和灰蒙一片的屋子格格不入, 她把暖手袋塞给杜熙叶,又让人生了盆炭火再离去, 殿门被关上,桦蕊稍稍侧头,问道,“娘娘,您想起来了吗?” 杜熙叶一手拿着泥巴雕像,一手把暖手袋贴在枯萎蜡黄的脸上,“你…你是…你是阿蕊?” “是我。”少女浅笑着,随手拨了拨炭火,“还有呢?” “什么?” \"娘娘还想起来些什么。\" 杜熙叶双眼失神,她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一样,接着痛苦的神情一点点浮现出来,她哀嚎着,“我不该是我的错我不该啊!!!” “不该什么!” “我不该不好好祈福我不该砸掉她的镇痛汤药是我不该是我不该!!” 少女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嘲笑般轻叹一声,“不是这些” 昔日的皇后裹着一身破败的棉衣,坐在地上前后摇晃着,嘴里继续念叨着,“我不该我不该” 行宫里, 沈皇后跪坐在案几边,她手上研着墨,背后一片冷汗, 凌景川毛笔随手点了点砚台,目光都没从折子上离开过,“都说腊月节的事皇后操办的不错,朕倒是没看错你。” “臣妾惶恐,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凌景川冷笑,“分内之事?” “朕倒是好奇皇后的分内之事都有哪些。” 沈夕辰深吸一口气,丢下手中的墨条向凌景川深深磕了个头,“恕臣妾愚钝,臣妾若做了不妥之事,还请皇上给予明示!” “皇后何时愚钝过,自己存了什么心思现在倒是想不起来了?” “朕看在你操持宫中事物有功的份上,也懒得管你的那些事,但你若是把算盘打到她头上,朕看你这皇后也当到头了!” “皇上明鉴!臣妾只把阿蕊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绝无其他心思!” 沈夕辰的声音都在颤抖,该来的还是来了她那日把阿蕊带进自己寝殿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纵使这样,她也没后悔过,毕竟搬去她那里之后阿蕊的梦魇终于少了不少,就算是半夜惊醒,她也好马上安慰, 凌景川见她还在顽抗,顿时没了耐心,他丢掉最后一本折子,皱眉道:“周叙,把桦蕊带过来!” \"皇上!阿蕊妹妹此时已经睡下,她本就体弱,现已是寒冬,若是半夜传唤恐怕会染上风寒啊!\" “好好得很!”“那就去凤延殿,她若是不能出门,朕倒是可以亲自去看看!” 寝室内, 桦蕊听见门口的动静以为是皇后回来了,她稍稍翻了个身继续睡,厚重的垂帘被人推开,有人轻轻坐到她的床边, 接着是指尖的触碰,她感觉脸颊痒痒的,想让皇后不要闹她了,于是嘟囔着说不要弄 凌景川收手,心里像有一汪水一样泛起了涟漪, 许久,桦蕊见床边之人还没动,于是揉着眼睛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皇上!” 少女犹如受到惊吓的小鹿一样退着向后贴往墙边,她的眼中顿时生出了恐惧,“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满腹的质问突然就说不出口了,男人想伸手安慰,却被躲得更远, “朕就是来看看你” “皇后娘娘在哪里。” “在外面。” “皇上您让她进来可以吗” “为什么?” 面对问题,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凌景川火气上来了不少,问道,“她每晚都睡在你旁边?” “是” “那她都对你做过什么?” “啊?” 桦蕊显然没有听懂, 看着少女的反应凌景川当下也明了了,皇后确实没这个胆子,他想摸摸她的脑袋,可眼前人恐惧的目光就像刀尖一样剜在他的心上… … 沈夕辰见皇上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她急匆匆的把人送走,赶忙才回到寝室, 她抱着桦蕊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等过了腊月节咱们去寺庙祈福,然后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看不见他浑身舒坦。” 桦蕊见凌景川真的走了这才止住颤抖,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虽说她憎恶那人,可这样的恐惧是从来没有过的,几乎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只要凌景川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不自觉的惧怕,然后想去讨好, 就像是被控制住了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上倒是没再为难沈夕辰,但他传张婕妤传的更频繁了,还在腊月节当天升了她的位分,而成了张昭仪的她更加不用正眼看人了, 腊月宴上沈夕辰作陪在凌景川身边,帝后二人宴请满朝文武,期间觥筹交错着实热闹,沈夕辰在宴会上花了不少工夫,用最少的开支做到了最好的效果,就连想挑刺的张昭仪都找不到借口, 她看着台上的皇后心中冷笑,皇后的那些破事后宫皆知,皇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因不在乎,加之她办事确实利落这才能在凤位上待这么久,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伸向桦蕊,皇上一旦起了芥蒂,再想消除就困难了, 而她,只要解决了桦蕊,皇上必然会永远依赖上她,为了挚爱之人,她可以一辈子当替身,只求同床共枕 第60章 祈愿 桦蕊从冷宫出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凌景川的马车,她退到墙边,想让出一条路, 可马车却停下了,片刻后周公公上前说有请,桦蕊心下顿时凉了一片,婉秋抓住她的手,本想一起进去,却被侍卫拦住了去路, … 就在车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马车重新出发,车里的装饰未曾变过,面前的案几让她喉头发紧,这是凌景川以前最喜欢折辱她的地方,小小的一方桌面承载着太多的屈辱… “过来。”凌景川说, 桦蕊贴在门边,眼中透着恐惧,凌景川见她不肯上前,直接起身把她拉来搂怀里,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了朕就和耗子见猫一样!” 怀里的人一个劲地在抖,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景川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碰她是什么时候,传召张昭仪都是为了在幻镜中与她缠绵,可幻镜总归是幻镜,就算醒来后有张昭仪的伺候,可那种落差感实在难以言喻,每次都是还没到最后就把人推开,从来没有真正宠幸过她一次, “皇上我…我不干净…”少女眼眶发红,眼看着泪水就落了下来, “朕不在乎了!!” 一个炽热的吻终于落下,凌景川贪婪地汲取着少女的气息,他不顾怀中人的哭泣用力撬开她的唇齿,侵占所及的一切甘甜… 他不在乎了… 是真的不在乎了,玷污她的人已经被他亲手解决,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在漫长的忍耐中他明白了一件事,不管从身到心,他真的离不开这个兔崽子了… 马车在乾元殿停下,凌景川抱着几乎僵住的少女进了寝殿,刚落到床上桦蕊疯了一样向墙边躲去, 凌景川不容她逃避,强行把她抱在怀里,少女不住的颤抖让他心疼,男人轻轻吻住她的额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不怕了以后不会让你疼了” 桦蕊怕到根本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由着男人随意触碰,她此时只希望早些晕过去,这样就不用忍受接下来的折磨了, 可出乎意料, 凌景川并没有再对她做出出格的举动,只是抱着她就这样睡了 … 黑暗中, 罗裙之下少女白皙的后腰上出现了一个凸起,在短暂的停留后便消失不见… 桦蕊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终于找回了理智,昨晚她几乎一夜没睡,整晚的恐惧让她此时头痛欲裂, 她简直气疯了! 什么叫不在乎了,好不容易编出这么好的故事居然被他一句“不在乎”给打发了!这人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居然会不在乎这些!他现在是皇帝,为什么还要把她这样的人带到床上,难道他真的不要颜面了吗! 桦蕊气急败坏地狠捶床板,连早膳都没用就跑回凤延殿去了。 另一边沈夕辰也是一晚没睡好,一听见乾元殿门口蹲着的小太监来报,马上准备了伤药和安神汤, “妹妹!”沈夕辰从屋里迎出来,桦蕊看见皇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 “我没事他没对我做什么” “好好那就好” 后来桦蕊喝了安神汤,一觉睡到了下午,刚起床就看见外院忙里忙外的在搬东西,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准备提前去福陵寺祈福了, 桦蕊一听要走,自然心情大好,赶忙回屋挑选要带的话本子, 这次祈福规模不大,毕竟整个后宫也没几个人,所以沈夕辰决定把大皇子也带上, 毕竟自从她登上凤位后,大皇子就单独住了出去,到底不是懵懂孩童了,不好跟着一屋子女眷在一起,不过住的地方倒是离桦蕊的偏殿不远,方便两人时不时走动, 桦蕊大老远就看见沈娘娘挂着个脸回来, “娘娘,怎么了?”桦蕊问, 沈夕辰叹了口气,“没事,都解决了。” 云芝也是一脸怨气,“姑娘你是没看见,娘娘为了让你一起去和皇上求了多久!” “皇上不准备让我去?” 沈夕辰后牙咬的紧紧的,她刚刚差点又和皇上吵起来,明明桦蕊都是她殿里的人了,这次去福霖寺皇上居然想扣住她,理由是桦蕊不是嫔妃,不需要一同前往, 她不得不搬出大道理,说桦蕊虽然不是嫔妃但也育有一个皇子,后宫礼仪被世人所效仿,她这个当国母的不想再犯错误被人耻笑,更何况福霖寺四面环山,温度适宜,环境对桦蕊的身子也好, 皇上本来都想赶她出去了,听到后面才松了口,但要她们只住一周就回来, … “能出去一周也是好的…” 桦蕊倒是没被这么短的时间打扰到兴致,总归能出去就行,毕竟自从她十八岁被关进深宫,一晃都三年过去了,曾经的自由仿佛就像梦境一样,有时候竟不知是真是假… 出发当天张昭仪称病没有一同前往,意料之中,也合她们的意,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偏离了原定的路线,遇上村庄还会伪装身份包下个院子住上一晚,而侍卫们则按照沈娘娘的吩咐转为暗中保护, 一行姐妹带着个七岁的孩子可谓相当热闹,桦蕊也展现了绝活,拔了大公鸡的羽毛一人送了个毽子,沈夕辰当即就想把公鸡买了带回齐阳宫,桦蕊听了两眼放光,云芝白术连着上阵劝了好久才让两个祖宗打消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 … 到达幽兰城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比原计划的时间足足多上了三天,皇上只说在福霖寺只能住一周,却没说路上不能拖延, 沈夕辰在应付完县令之后便带着桦蕊进了这座百年古寺,除去第一天的接风洗尘,第二天她就可以带着婉秋四处乱逛了, 古寺有百余间殿堂,供奉了千座神像,婉秋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佛堂,几乎是见一个拜一个,她知道蕊姑娘身子不好不能一一跪拜,于是把她的那份一起给拜了, 上香炉里香火鼎盛,一个老和尚上前,和善地询问是否要解签,桦蕊笑着摇摇头, “不用了。” ……… ……… 南疆, 定铭寺里人头攒动,正值新年前夕,百姓纷纷前来上香,为求来年的好福气, “哥哥,你看大家都在那里解签,我们也去抽一个如何!” 凌景川看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头皮发麻,他最烦这种拥挤的场合,却架不住一旁的小混蛋拉着他往那里走, 人堆里突然跳起个大高个, 文松挥舞着手上的签子大叫道,“老爷,是上上签!” 第61章 物是人非 桦蕊见文松抽到个好的,更加催促起凌景川,“再不去好签子都被抽完啦!” 凌景川一脸无奈,“这东西也就骗骗你们了…” 她拉着男人的手直往人群里钻,终于够着了签筒,“学业,健康,仕途,还有…姻缘…”少女犹豫了片刻,把手伸进姻缘筒里, “抽签子不许偷看!”文松见桦蕊踮着脚往筒里直瞄,当即揭露她的恶行,桦蕊撇撇嘴,重新搅合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的郑重抽出一支, “哎哥哥你…” 签子刚到手就被凌景川拿走了,桦蕊当即不乐意马上跳着去抢,无奈男人高她太多,怎么也够不着, 凌景川打开竹签, … “咔” 签子被掰成两段, “再抽一个。”他说。 ……… ……… 桦蕊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一天自己抽到的是什么,可她早就不想知道了,因为那根掌管姻缘的红绳到头来只将她一人缠住, … 是姻缘吗?她自嘲地笑笑, 她连嫔妃都不是,顶多算个玩物罢了… 婉秋把一个绣着梅花的守护牌系在她腰间,“住持告诉我这是保平安的…他给了我好多个可以选,我思来想去觉得姑娘现在最需要的还是平安健康…” 桦蕊看着婉秋如此认真,说她现在突然觉得有神力护体,肯定能活到一百岁, “姑娘…”婉秋对她的玩笑没有兴趣,言语间透着担忧,“你一定要好好的…” …… 乾元殿里安静异常,张芷柔侧躺在男人身边,她撑起脸颊,迷恋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深夜慢慢降临,蛊虫从凌景川脉搏处钻出,可他依旧没有苏醒,反而沉沉睡去, 这是张芷柔第一次给凌景川用迷药,她知道自己太大胆了,可她必须冒险一试…皇后带着凤延殿的所有人都去了福霖寺,她之所以留下就是为了今晚的计划, 张芷柔在男人唇上留下一个吻,接着披上黑袍,融入了黑夜… 她轻巧地翻过宫墙,稳稳落进桦蕊的前院,屋子被锁上了,她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摆弄了几下,铜锁咔哒一声被打开, 放置安神香的盒子就在香炉不远处,她打开木盒,掏出衣襟里的纸包,把粉末混进安神香, 蛊毒粉无色无味,混进香炉里燃烧会散发出毒素,但这毒不至于一下子要人性命,只会让人丧失力气渐渐虚弱,皇上就算现在有愧,但早晚还是要桦蕊伺候的,等她再次生产,蛊毒粉的功效会让她难以发力,到时候定然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诚然,剖产术可以再用一次,可从来没有人可以从两次剖产术中活下来, 一切做完之后她把东西恢复原样,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 “张昭仪,大晚上的来凤延殿观星呢。” 十多个侍卫不知从何处出现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周叙踱步上前,笑着向她行了礼, “周公公…您这是何意…”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张昭仪多担待…”语毕,周叙手一挥,十多个侍卫便围住了张芷柔,她大惊失色道,“你这是要造反吗!” 周叙没有理会她的威胁,下令将张昭仪送至如墨轩,没有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张芷柔还想顽抗,但在看见周叙手上的皇帝令牌之后瞬间瘫倒在地, 她好傻…以为所有事情都是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原来皇上根本就没有信过她… …… 几近清晨凌景川才揉着太阳穴醒来,这迷药确实烈,没想到张芷柔能下这么重的量,他暗骂一声,让人送了杯冰水一饮而尽, 他猜到张芷柔会乘着皇后出游的机会对桦蕊下手,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明白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墨尧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如果不是兔崽子的情况太过于反常,他也不愿意怀疑到墨尧身上, 他太了解桦蕊了,就算是天塌了都不可能把她吓成这样,更何况以她的性子,对他又打又骂很可能,虚情假意也说不准,但万万不会像现在这样卑颜讨好, 为了确定此事他特地把人捉去乾元殿共处一晚,期间他的手就没离开过她的侧腰, 果然,在深夜的某一刻一个凸起划过手心,难以言喻的失望涌上心头,他一直最信任的人居在没被允许的情况下,对他养的兔崽子下了蛊, 他想不通墨尧为何要这样做,她说想入后宫,他准了,不但准了,还给她一路升到昭仪,他问墨尧还有什么想要的,她说只想待在他的身边,这样的要求他也准了,他明明什么都给了,为何她还会做这种背叛之事… … 房门打开,墨尧失魂落魄地看向来人,她大概是哭了太久,一双美眸此时已经红肿不堪, 凌景川是独自进来的,他看向靠坐在床沿的人,眼里尽透着失望, “你对她下的是什么蛊。” “…摄心。” “会不会伤着她!” 墨尧自嘲地笑了笑,“皇上,我敢吗…” 一个装着粉末的纸包砸在女人脸上,凌景川面色铁青着反问,“你说你敢不敢?!” “噬灵散…朕真是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墨尧…朕不明白,你想要的都有了,为何还要做这种事情…” … “都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突然大笑起来,她双眼含泪怒问道,“皇上!我要的都有了…您真的觉得我要的都有了吗!!” “这么多年了…我想要的是什么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我十岁就被前祭司送到您身边…自那以后我把整个生命都奉献给您了…可是您呢…您哪怕有过一丝真心吗!” “还记得小时候…我跟在您身后叫您哥哥,您那时对我多好…您知道我怕打雷,就在雷雨夜来到我的房间,整晚都抱着我…我们用被子搭成一个小帐篷躲在里面,你说不要怕,是天空得了风寒在咳嗽…” “您看到我思念苗疆偷偷哭泣,就带着我去采葡萄酿果酒,告诉我只要喝了故乡的果酒,就不哭了” “我那时以为您是真的爱我的哪怕这份爱只有一分一毫我都心甘情愿为您所用可是您终究还是变了,您去长平遇到了她,后来就再也不让我叫你哥哥了” “可是我对于您来说到底是什么,难道终究只是一颗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吗!!” … “哥哥…你爱过我吗…” 景川哥哥…你爱过我吗… 另一个身影突然出现重合在了墨尧身上,他仿佛看到乾元殿的那一夜,桦蕊自嘲一样地问着,她问他爱过她吗,他爱的是她,还是她的玄族血脉… 凌景川向后退了一步,他紧握双手,刻掩饰住嗓音中的颤抖,冷冷道,“等她回来把蛊解了,朕念在你有功饶你不死。” 第62章 赌坊 桦蕊这几天就像要把三年缺掉的自由一起补回来一样,连着几天都跑集市上去了,沈夕辰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还是点头默许,不过暗中倒是加派了不少侍卫, 她知道只要庆云还在宫中,桦蕊就不敢怎样,可皇上确实待她太狠,就算哪天她动了逃走的念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桦蕊也知道有十多个侍卫正一路跟着,她也不恼,反而在手上的东西拿不下的时候点了几个帮她和婉秋提, 几近傍晚,两个少女落座在茶肆包间休息,她们点了茶水和糕点,桌上到处散落着的话本和胭脂香膏,婉秋拿着本狐狸和书生的故事一字一字的认真看着,有看不懂的地方就马上请教桦蕊, 见两人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为首的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催促,桦蕊看着眼前的侍卫淡淡一笑, “文松,这么多天了你都不来和我说句话。” 文松不语,抱着佩刀站定在两人面前,他本就人高马大,婉秋被他的臭脸吓了一跳,“回去就回去嘛…有必要这样吓唬人么…” … 他跟在她们身后,紧盯着桦蕊的背影,她比在南疆的时候高了些,样子也成熟了不少,但举手投足依然透着稚气…让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对她放下戒心… 他不解,为何皇上就这么轻易地饶了她,与人私通背叛南疆残杀骨肉,明明哪一件都可以让她死上千万遍! … 前面就是幽兰城最大的赌坊,进出宾客络绎不绝,前脚刚有衣着华丽的贵客被簇拥着进去,后脚就是输光家当的滥赌之徒被人架着胳膊丢出来, 桦蕊停下,她看向里面… ……… ……… 侯府出现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文松这阵子一直盯着桦蕊,贺竹说的没错,桦蕊确实是在暗地里制图,可他到现在还没机会拿到证据,只要证物到手,他就可以呈给侯爷,让他不用再受到这个女子的蒙骗了! “侯爷!”文松推门而入,他看着还在伏案的凌景川压低声音禀报道,“侯爷,我刚刚在堵坊看见桦姑娘了!” 凌景川顿时停了手中的笔,“赌坊?” “属下肯定没看错!一眼望去就她白的扎眼,我在门口一眼就望见了!” “她去赌坊做什么,我是哪里亏待她了?” 文松额角突然跳了下,桦蕊跑去赌坊,侯爷倒自己反省上了… 凌景川丢掉毛笔向后靠去,他沉思片刻,让文松取了银钱一同前去。 … 昌乐坊里人头攒动,一个长相秀气的少年吸引了围观者的注意,他一身靛蓝锦袍,戴着简单的白玉束冠,个头不高,但整个人都显着英气, “小郎君,这运气刚来就收手,是不是有点可惜啊…” 桦蕊挑眉,拿起桌上的钱袋颠了两下,笑道,“见好就收,下次再说。” “那可不成。” 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管事满面笑容,眼里却透着冷光, “小郎君,赌坊规矩,五局连赢必换桌再开,老夫看你连着赢了十多局了,怎么这桌子还没换一个呢?” 呸!桦蕊暗骂,估计这帮人见她样子好欺负,现编个规矩框她,不过她这次倒也是冲着钱来的,就算换桌照样能赢,既然赌坊这么欺负人,还不如赢到他们肉疼然后拿钱跑路, 她摆出苦脸,装作害怕的样子重新回到桌前,把全部银子都压了上去, 一局四人,人手一杯,杯子里装着两个剔透的水晶骰,桦蕊把杯子倒扣开始摇动,片刻后桌上四人全部停手, “双六…” “又是双六!” 围观之人发出惊呼,桦蕊笑着把桌上的银子都搂到自己面前,挨个装进袋子里, 突然身后一道寒光袭来,少女脖子一缩,知道坏事了, 凌景川按住肩膀阻止她溜走,然后抱臂站在她身后,示意继续,桦蕊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又是几轮下来,少女面前的银子翻了几倍, 男人俯下身,双手撑在桌边,正好笼住了桦蕊的身形,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我是不是没让你吃饱,不然怎么想着跑堵坊赚钱来了?” “在外面欠了点钱…想着快些还上…”桦蕊一脸扭曲,如实交代了, “你欠钱?” … “敢出老千!打死他!” 掌事大吼一声,面前的牌桌突然被掀翻,筹码骰子撒了一地,桦蕊眼疾手快接住了半空中的钱袋,凌景川抓住伸向少女的手臂,猛地一下掰成两段! 被打残的打手痛苦地翻滚在地,围观的众人大叫着四下逃散,刚刚还摩肩接踵的赌坊顿时空了下来, … “欠了谁的钱?”凌景川问, “种树的阿婆…” “谁?” 两人被十多个打手围困在墙边,却和无事发生一样一问一答,又一个打手挥着木棍想上前,被桦蕊用个杯子解决了, 其他人看着地上一个断手的一个被砸晕的,全部犹豫着不敢再上前, “你记不记得我前天打猎回来身上一身的泥…” “你哪次打猎回来身上不是一身的泥。” “我那天看见鹿群,想把它们赶到山脚下一网打尽,结果不小心赶歪了,那群畜生跑进了一片树丛…” “出去说。” 凌景川随手解决了两个不信邪的,搂着桦蕊就往外走,桦蕊也没闲着,把抱手上的杯子全部砸出去,两人毫发无伤地出了赌坊大门, 恰巧文松带着官府的人赶到,众人看着一地的伤残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感叹大祸临头了, 好在凌景川只是简单交代了下就带着桦蕊回了侯府, 路上少女成功为自己辩解了出老千的行为,她表示是发现赌坊的人先在骰子上做了手脚这才下手的, “庄的骰子在四五六点处有加重,所以投出来的很容易比赌客的大,他们把普通的和有机关的两种混着用,在赌客上头全压的时候就会换上机关骰子,把他们身上的钱一波赢走。” “那现在说说你和那群鹿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见他没有继续追问赌坊的事情顿时不蔫了, “那群鹿进了树林我就控制不住了,一个个全踩着小树苗到处乱跳,几十只鹿在片刻间就把树林全毁了!后来我听见有人叫骂,顿时知道自己闯大祸了” “是什么树?” “荔枝树” “然后他们让你赔了?” “我也不好意思不赔他们家里一共就两口人,还病着一个,就靠阿婆一人照顾这么多荔枝树” “那怎么不和我说?” “太丢脸了,而且我想着这钱又不是挣不到,就想自己解决了” 凌景川顿感无力,这小混蛋惹祸的方法能有八百种且不重样, … 不过有时却也有趣的很 … 马车驶向侯府,凌景川看着一脸忏悔的少女无奈地问道,“那片荔枝林在哪里?” “东边。” 他敲敲车窗,向文松吩咐道, “往东边走。” 第63章 悔过 文松得知桦蕊毁了一片荔枝林后差点眼前一黑,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凌景川身后,看着桦蕊的背影一肚子火气… “阿婆…我来还钱了!” 桦蕊敲响破旧的木门,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她看着面前的三人面露惊讶,“这两位是…?” 凌景川抢先开口道, “听闻我未过门的夫人在您这闯了祸,特地前来给您赔罪…” 他不过是陈述事实,但桦蕊还是红了耳朵,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阿婆将三人请进屋,非要给他们倒上热茶, 小屋破旧不堪,窗子被风吹的直响,木板床上躺了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脸病容,勉强向三人问了声好, 桦蕊把赢来的钱都放到桌上,碎银铺满了瘸着腿的木桌,老人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这…这是?” “姐姐的病不好一直拖着,我正好有些闲钱,您要是不介意就都拿着…” 老人看着一桌的钱顿时泪如雨下,她边抹泪边说,种了一辈子的荔枝树,从来没见过一块碎银子… 桦蕊有些惊讶,明明荔枝在长平是极为金贵的东西,为何种荔枝的人却过得如此艰难,老人一边道谢一边收起银钱,又拿出一盒荔枝招待他们, 荔枝从来都是桦蕊的最爱,在北境的时候就等着送荔枝来的那几天,到了长平更是敞开了吃,不过品质最好的都供给皇室贵族做荔枝酿了,桦蕊不姓顾,自然是吃不到的,但顾承佑姓顾,她就会进宫抢他的那份, 少女看着快烂掉的荔枝不知该如何拒绝,老人看出她的嫌弃,局促地解释道,“完好的荔枝哪轮得到我们这种人吃…只能捡些被鸟啄过的解解馋罢了…” 桦蕊在文松诧异的注视下剥了一个塞进嘴里,她笑着道谢,说很甜, “老人家,今年收成还好吗?”凌景川问, 床上的女人撑起身子,她轻咳几声,幽幽地开口,“好不好都这么过着,官府一收也落不着几个钱…” 老人叹了口气,“这两年比以前好过些,官府不收那么多了,剩下的卖卖,也够勉强过日子…” “听说定南侯为这事跑了好几次长平,这才让皇帝减了荔枝的进贡量。” … “有什么用!”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量,她又再次猛咳起来,老人给她递去茶杯,在喝下一整杯温水后才止住咳嗽, “南疆明明这么好的地方,却被北边那些侯爷轮着欺负,东西没少种,日子过的倒是最苦的!” 女人哽咽着,似乎是想借着机会把委屈都倒出来, “我也不明白,明明都是侯爷,为什么定南侯就这么软弱,看着南疆被人欺负什么都不做…南疆有难没援助,有好处了倒是个个都来抢!这种日子哪还能过得下去啊…” 文松咬牙,刚想上前呵斥女人,就被凌景川暗中拦住了, 他们一行人在停留片刻后就告别了老人,启程回了侯府, 马车上桦蕊抱着阿婆塞给她的荔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原来夏天放在碎冰上的那些通红的果子,都是从树农手中抢来的… 那一晚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天眼睛下面乌黑的,把文松都吓了一跳, 她没有多言,连着几天都跑去东边树林,直到把最后一颗被毁掉的荔枝苗重新埋进土里,才真正意义上的松了口气。 … “文松…” 桦蕊叫住眼前的人,她手拿测量尺,把一张图纸交给了他, 文松心里一惊, “我看你们有时巡防一出去就是好几天,全靠观星来辨别位置,你们的那个星宿图我看了,虽然大体没问题,但还是有些小错误…前阵子我重新画了一张,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复刻了发下去…” “你…你是为了给我们画星宿图才每晚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出去的?”桦蕊问, 文松立马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说是偶遇,桦蕊当然知道这是个拙劣的借口,她明白文松贺竹一直都在防着她,所以画了张星宿图打消他们的疑虑, 这一招果然生效了, 文松面露悔意,他讪讪地接过图纸向桦蕊道谢… ……… ……… 一周转眼就过去了,桦蕊和婉秋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唉声叹气,婉秋本无所谓,她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才被父亲打点了关系送宫里的,家里就盼着她能从宫内多寄些钱回来, 苦日子过多了进宫反而比在外面过的好,婉秋对高墙之内的日子倒也没那么排斥,她之所以叹气是因为看蕊姑娘在连声叹气, 桦蕊苦着个脸,留恋地把福霖寺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上了马车, 她不想回去,但必须回去,因为她和杜熙叶的账还没算完。 半路沈夕辰把桦蕊和庆云都叫到自己车上,皇后的座驾着实宽敞,几人聚在一起聊天喝茶,这才让回去的路程没那么沉闷, 庆云似乎对医书越来越着迷,每天都要抱着书本看好久,沈夕辰说皇上对此很不满,总说他不务正业, 凌庆云挑了挑眉毛,一副小大人的神态,“父皇想让我看兵书和史书,可那些我一点都不喜欢…” … 齐阳宫里今日有些不同,刚下了朝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心里一肚子疑惑,这是皇上第一次提前下朝,以前准点下朝都难,今天倒是一反常态,皇上连早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 凌景川匆匆回到乾元殿, 昨天文松来了消息,说皇后今天会到,他这些天总是不在状态,连朝上议事都会分神,每晚回寝殿都幻想着能把兔崽子搂怀里乱揉一通,让自己身上也染上她的香味, 他越想越后怕,以前可以随意传召她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人才走两周不到他就抓心肝地想见她,如果当时不是那沈夕辰冒着被废的风险送进来那封书信,可能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 沈皇后带着宫人前来问安,她这些面上的礼节总是做得十分完美, 凌景川一眼望去没见着桦蕊,仔细看了下才发现她正躲在最后,一番祈福礼完毕后男人直接把人带进寝殿,少女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再次吓到浑身僵直, 凌景川递给她一杯茶水,桦蕊低头接过,她双手不停地颤抖,茶还没入口就泼洒了大半, 在男人的催促下少女喝掉了剩下的茶水,片刻后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 … 再醒来她照着凌景川脸上就是一巴掌! 第64章 报复 凌景川不怒反笑,拉着她的手问要不要再打一次,桦蕊心道有病,反手又是一巴掌, 两个耳光算是还清了,桦蕊拿起外衣下床就走,凌景川拉她入怀,两人跌坐回床,他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滚…”桦蕊恨得咬牙切齿,“你居然还对我下蛊,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凌景川此时才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对着少女狠狠一通乱揉,鼻腔尽是她的香味,“不闹了…” “嘶——怎么还咬人!”凌景川笑骂道,可依旧抱得紧紧的,直到彻底满足了才松开, 他整理好少女凌乱的衣裙和头发,轻声道,“蕊儿,朕相信你从未背叛…也原谅你对永纯下手,我们变成和以前一样…好吗…” 桦蕊用力推开,凌景川看的出来她是真的恼了,最后揉了几下才放手,少女想出去,却发现门被彻底锁上了怎么也打不开, “开门。”她沉声道, 男人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她胡乱地去摆弄门闩,厚重的木门在奋力的推动下哐哐作响, “凌景川你让他们开门!!” “现在连哥哥都不愿意叫了?” “你有完没完!到底想怎么样!” “朕只想可以回到从前…” “我还想父亲可以活过来桦家没有被灭门!可能吗!!” 凌景川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怒吼过后桦蕊像是泄了气一样沉下双肩, 后来她嗤笑一声,冷冷看着床沿上的男人,一步步接近… 外袍掉落在地,然后是里衣…接着是抱腹… … 她不着片缕,下巴微微抬起,丝毫没有任何羞耻之色, “你不就是要这些吗,结束了就让我出去…” 男人看向少女的眼神居然有丝慌乱,这具身子他看了无数次,玩弄了无数个夜晚…可如今再次出现在眼前,却多出了心疼, 压抑已久的谷欠火重新燃起,他钳住少女的后颈,落下一个深吻… ……… 桦蕊揉捏肩颈,冷漠地穿好衣服下了床, 凌景川看着她离开的的背影心里万般杂陈…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 他是喜欢桦蕊的,在南疆之时更是想把她宠上天,所以在得知她不辞而别去找顾承佑的时候才会那样愤怒, 他有愧吗? 一定是有的,也许她杀害永纯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玄族婴孩早亡也不尽像是传言所说,是因为族内通婚,他确实不该在没查明真相之前就下定论… 想到此他轻叹一声,传了马车,让周叙亲自送桦蕊回去。 …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凤延殿,桦蕊趴在案几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她身上除了那处也没有什么不适,那人确实全程都控制着力度,没有像之前一样不顾她死活… 她知道应该是那封书信改变了他的态度,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本来只想刺他一下,没想到效果却这么显着… 可她早就对他没了感情,凌景川现在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甩不掉的麻烦,若是脱脱衣服就能解决,那也无所谓了,毕竟也如他所说,她都这样不堪了,还哪有脸装纯…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做完也就可以解脱了 远方传来一阵疯笑,随行的宫人们都看向冷宫方向,桦蕊抬起头,她面无表情,眼里却透出寒冷的杀意 马车在凤延殿前停下,沈夕辰见人回来了赶紧让云芝白术把她接进寝殿, “妹妹皇上是不是又找你侍寝了” 一丝厌恶从桦蕊脸上闪过,她问道,“沈娘娘,避子药还有吗?” 沈夕辰在心里把皇帝骂了一通,连忙让桦蕊服下药丸,桦蕊在看见药盒里还剩那么多的存量也就安心了,她进了浴池,把自己搓到浑身通红才肯出来。 桦蕊回到寝室,沈夕辰正看着一卷名单,她好奇上前,“娘娘又在操心选秀之事?” 沈夕辰放下名册说道,“你可知张芷柔被夺了封号关如墨轩了?” “为什么?!” “这事是皇上亲自做的,都没让我过手,我查了下起居注,上面说张芷柔先是被传召到乾元殿,接着第二天就宣布褫夺封号永久禁足了” “你看现在整个后宫可真就剩我一人了,我要是再不早些安排选秀,保不准皇上天天都要召你去了” 桦蕊一想到他的触碰就难受,恨不得选秀明天就开, 她拿过一本名册带上床,本想着帮沈娘娘分担些工作,没想到还没看几页就带着困意睡了过去 自从回到齐阳宫后凌景川没有一天是不召她的,她内心的抗拒也日益加深,有时听见周公公的声音都会胃疼, 至于侍寝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抽离,直接往床上一躺,脑子里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庆云的课业或者乔生的狸奴大军,再或者是前一天牌九桌上的战况 凌景川见她这种装死的样子也难受,非要让她出些声音, 有次桦蕊给逼急了直接又抓又咬,巴掌也是一通乱拍,她本以为又要被惩罚了,结果凌景川反而先抓着她拍红的手检查有没有伤着, 次数多了她也明白凌景川是真的开始宠她了,而且是没什么底线的那种,前提是只要给他睡就行, 得知这点后她就为所欲为了起来,但凡让她疼了一丝丝就当场打回去,结束之后反而是自己手最疼 可她最喜欢做的是在他动情之时告诉他自己是怎么被几个狱卒玷污的,每每看见男人痛苦而愤怒的样子她就满心的畅快,还想当场再编几个刺激他… 少女冷着脸系上披风,凌景川肩头的几道血印还在冒着血珠,桦蕊瞄过一眼,心里痛快不少, 男人简单处理了下抓伤,低声道,“别走了,今晚就睡乾元殿。” 桦蕊没理会,故意嫌弃地擦了擦刚被他吻过的眼尾,嗤笑着说,“省省,要是被人知道大遥皇帝睡我这种人还不被别国笑死。” “这件事你就非要提起吗!” 桦蕊勾起嘴角讽刺道,“皇上,您不如去怡红楼,那里的妹妹肯定比我干净。” 话刚说完,凌景川就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抱回床上,他紧紧桎梏住挣扎的少女,一点反抗的空间都没留下, “你要真有本事就对外说出去,朕倒是看看自己的颜面重要要是你桦家的名声重要!” “你是真有病!你一个当皇帝的后宫是炸了吗非来烦我一个!!”桦蕊气到破口大骂,把在北境学到的脏词全都倒出来了, 凌景川就任由着她发泄,直到骂累了,打不动了,才把被子一盖,搂着她睡了。 第65章 选秀 沈夕辰见桦蕊整晚没回来就知道选秀刻不容缓了,她本想着年后再说,可现在不得不提到年前,等后宫人多了,阿蕊也就不用那么受罪了… 白术小跑着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娘娘,蕊姑娘又去冷宫了…” “她带伞了吗?这天搞不好要下大雪。” “带了,婉秋带着呢…” “簪子或者金钗呢?” “肯定不能带…我都嘱咐过婉秋了,去冷宫这些危险物件都要取下来。” 沈夕辰走到窗边,雪花正好飘落而下,她呵出一口白气,淡淡道,“那就没事,左右那么多侍卫在外面候着,里面有点动静就能马上冲进去…” 她一直都知道桦蕊总爱去冷宫,而且也不干其他事,就喜欢关着门和杜熙叶说些什么,每次她出来杜熙叶都要疯着大叫一阵子,叫的词还都不相同, “上次杜熙叶叫的是什么来着?”沈夕辰问, “她一直尖叫着对不起…那声音可吓人了,有个小宫女夜里经过冷宫,愣是被那声音吓出了高烧…” “娘娘…您说蕊姑娘总往冷宫跑也不是个事呀…” “就算不是个事也只能由着她…永纯的事情她不开口,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就希望她自己能跨过那道坎,哪天把真相说出来,也算给小公主一个交代了…” “您觉得小公主…是蕊姑娘杀的吗…” “是或者不是…肯定和杜熙叶脱不了关系。” ……… ……… 南疆,清晨, 雾气弥漫的墓地走进几人, 为首的男人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坟墓, “开。”他说, 随行的几人拿起铁锹,片刻后一个木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接着土坑里的几人合力将棺材盖推开,就在里面的尸骨重现的瞬间,男人咬住后牙,痛苦地转过身去, “文主事…还要继续吗?”仵作问道, 文松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继续!” ……… ……… 齐阳宫里迎来了第一批秀女, 一院子的莺莺燕燕让桦蕊眼睛都看直了,这些姑娘的年龄大约刚过及笄,有的可能会再大些,但模样都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沈夕辰坐在廊下的交椅上,身边坐着的是凌景川,而桦蕊作为皇后的宫女,和云芝白术一起站在沈娘娘身边, 第一批的五人一同上前,一旁的太监分别报了家世,桦蕊精准捕捉到秦宜良这个名字,皇后会心一笑,选了中间那个样貌温婉的姑娘, “皇上,您看秦家长女如何。” 凌景川回过神,他刚从早朝上下来就被皇后请来了这里,虽然选秀是早就定下的,但这种后宫麻烦事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突然被拖来,自然面色不能好, 更何况刚才他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敲打下户部那帮人,连面前五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都没在意, 秦悠宁揣揣不安地看着男人,她不敢多言,只在匆匆一瞥后就垂下了眼眸, 沈夕辰见她双颊浮上了淡淡的粉色,顿时知道这又是个对皇上一见钟情的,若是把她收进后宫,免不了要好好教导一番,别为了情爱断送好日子, 桦蕊见秦悠宁顺利入选,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凌景川皱眉瞪她一眼, 接着第二组第三组继续入场,沈夕辰都没见着合眼缘的,她手一挥,换上下一组, 一旁站着的三人同时觉得沈娘娘才是今日选秀的主角,而不是旁边那个一直在走神的皇帝, 直到第六组…沈娘娘才被一个长着双杏眼的姑娘吸引住了目光,一边的太监念起家世,这是凛阳县县令的女儿苏怡, “北边来的啊…你今年多大?”沈夕辰问, “回娘娘,臣女今年刚过及笄。” 她的嗓音和外貌一样甜美,和一院子端庄的女子截然不同,周身散发着灵气,她对着沈夕辰甜甜一笑,沈娘娘当即就想拍版要了她, 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她问过凌景川的意思,男人终于回过神了,他看着少女沉默了许久,然后点头答应了, 后续的选秀戛然而止,皇帝不知为何突然离场,沈夕辰见主角走了也不好继续下去,齐阳宫的第一次选秀以足足两人入选而告终… … 沈夕辰把秦美人和苏美人分别安排在两处相邻的小宫殿内,面积虽小但该有的庭院假山一点不少,而且位置也挨着凤延殿,今后走动起来也方便, 桦蕊今天莫名其妙被凌景川瞪了好几眼,但心里倒是没生什么怨气,毕竟后宫来了新人,以后就算她不在了,沈娘娘也不会寂寞了, … 入住齐阳宫的第二天,两个美人就一同前来给皇后请安,沈夕辰在前一天晚上就收起了牌九桌和酒罐子,就是为了让凤延殿看上去得体些, 桦蕊觉得沈娘娘看两个美人的眼神可以算得上是慈爱了,特别是对苏美人,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都变得轻细了起来, 苏美人到底还是个孩子心性,见皇后如此和善之后倒也不拘着了,每天都要按时来找她们喝茶聊天,还用筷子蘸了桦蕊的苏合酒尝味,辣的她舌头就没收回去… 不过好景不长…有天在和宫女们嬉闹的时候不巧踩着湖边的薄冰,滑倒了… 人没大事,就是摔崴了脚踝,好几天都出不了自己寝宫,皇上知道此事后连着去看望了两次,还让周叙送了些补品过去, 沈夕辰觉得真是选对人了,她没见过桦蕊十四五岁的时候长什么样,但苏美人莫名就让她联想到青涩时期的桦蕊,皇上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皇上主动给嫔妃送东西,要知道他以前根本就懒得看一眼后宫事务… 至于秦美人…就完全一副端庄娴静的样子,不管凤延殿里多热闹,她都带着幅刺绣边看大家玩闹边绣着,桦蕊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了秦氏苏合的秘方,没想到秦美人居然完全不知道怎么酿酒,让桦蕊好一通失望… 秦悠宁看着一脸沮丧的宫女悄声回道,“那你等等,待我写信给父亲问了秘方再告诉你。” 桦蕊笑起来,她摇摇头说那太久,来不及啦。 秦美人有些疑惑,她不明白什么叫来不及了… …… 还有几天就正式进入隆冬时节,随便一点水泼在地上就能冻得梆硬,无人打理的废弃宫殿里,屋檐下挂着闪亮的冰锥, 桦蕊再次走进冷宫,她今天格外高兴,一路上都哼着牧马小调, 上一次哼这歌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还是梁姑姑让她用竹竿打冰锥子的时候… 冷宫大门打开,杜熙叶看见有人逆光站在门口,屋里很黑,她看不见那人的面容,可她浑身却突然汗毛直竖… 第66章 血债血偿 “娘娘,我是谁?”桦蕊问, 她单手背在身后,双脚踩着门槛,轻快地向前一跳, 杜熙叶抬手挡住光线,她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开口道,“你是…你是阿蕊。” “阿蕊是谁?” “阿蕊…是那个宫女…” “什么宫女?” “是…是失去孩子的那个宫女。” “她为什么会失去孩子?” 杜熙叶紧闭双眼,她蹲在地上抱着后脑不停地前后摇晃, 桦蕊几步上前,就在一瞬间,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娘娘,您说啊…她为什么会失去孩子…” “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 “还有呢?”桦蕊眼眶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因为我害死了她的孩子…” “娘娘,是您害死了她的孩子,对吗?” 杜熙叶突然嚎啕大哭,“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公主!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皇上…是我的错啊!!” 桦蕊笑了起来,她泪流满面,却忍不住放声大笑,“娘娘,您想起来了…您终于想起来了!” “太好了您终于想起来了”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蹲下身,亲昵地抱住曾经的皇后,在她耳边喃喃道,“您想起来了,您想起来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去死了。” 灰蒙的衣裙上出现一片血色,杜熙叶还没来得及发出尖叫就抽搐着躺倒在桦蕊怀里,桦蕊拔出冰锥,杜熙叶同时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向一边倒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桦蕊温柔地给杜熙叶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合上了她圆睁的双眼, “娘娘,不怕了,解脱了” 大门再次打开,浑身鲜血的少女微笑着跨过门槛,她拿起冰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 刺向了动脉。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地落在乾元殿后院的湖里,一只狸猫跳过墙头,大摇大摆地进了卧室, 张芷柔将手搭在桦蕊手腕上,她微微瞌眸,感受着蛊虫的动静, “皇上同生蛊依旧完好,不必担心,可是您” “迷药还有多久的功效。” “还有半个时辰” 张芷柔欲言又止,她几次想开口又都把话咽了回去,直到最后才涩着声说了句,“皇上您该关心的是自己才对” 男人面露烦厌,挥手示意她下去,她不甘地望向床上的沉睡之人,沉默着离开了, 凌景川脸色比以往要苍白些,他眼神温柔,眸光就像春雨落入湖中泛起的涟漪, 男人在桦蕊额上落下一个吻,抱起她,出了乾元殿, 门外沈夕辰早就备了马车等候,她看着皇上亲自把桦蕊放躺在软椅上,又给她盖了薄毯才离开。 桦蕊是在凤延殿的床上醒来的, 她每隔一阵子就会没理由的犯困,然后倒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太医告诉她这是气血亏空所致,只要好生静养就行, 她那次没有给太医赏金豆子,因为沈娘娘亲自赏了一大把, 垂帘被拉开,云芝端着汤药走进来,桦蕊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汤药的酸涩让她眉头紧皱,她不想喝,但必须喝, 那天她将冰锥刺入自己脖颈,本以为那会是最后的解脱,可上天就算这点仁慈都不愿给她, 她被救下,在太医跪了一地之后被下了同生蛊,并且被告知蛊的另一端连着的是她的亲弟弟,庆云。 只要她一日没好起来,蛊虫就会吸食那孩子的精血来填补她的亏空,至于自尽就更不可能了 一只白猫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用脑袋亲昵地蹭着桦蕊, 乔生慌张地跟进来,他抱起白猫就想退下,桦蕊叫住了他, “乔生,庆云最近可还好?” “大皇子一切安好,只是” 桦蕊心头一惊,“只是什么?!” “只是前阵子又被皇上责骂了” “…为何?” 乔生叹了口气,“哎,还是和以前一样,皇上不满大皇子沉迷医书,命人把他书房里的草药图鉴针灸册子都搬走了,大皇子为此还哭了一个晚上” “带我去找他。”桦蕊说, “蕊姑娘,大皇子这会恐怕还在上课” “是找皇上!” 凌景川刚下朝就看见桦蕊默不作声地靠在前院假山边,见他来了才进到屋里, “把庆云的医书还给他。”桦蕊单刀直入, “谁教你求人用这种态度的?” “皇上,麻烦您把庆云的医书还给他。” “朕若是不还呢?” “医书有何不好,为什么不给他看?” “史记汉书还没读完,天天埋头看这种杂书,你还不如把他送太医院给人晒草药算了!” 桦蕊突然觉得讽刺,她压低嗓音嗤笑道,“凌景川你是不是入戏太深,真把他当亲儿子了。” 男人听了一点怒意也没有,反而把桦蕊搂怀里坐下,桦蕊没挣扎,因为她知道就算反抗了结果也一样,他会耐心地等到她闹够了闹累了为止, “朕刚刚问了,谁教你求人用这种态度的?” 男人说着,解开少女的衣带,桦蕊按住他的手,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才涩着嗓子道,“至少去床上” 少女探出半个身子去捡地上的抱腹,指尖刚碰带子到就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 结束一个深吻后凌景川在她耳畔轻叹一声,“明天就满一年了” 桦蕊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她依旧沉默不语, “朕知道你有委屈,不然也不会杀了杜熙叶” “可这么久过去了,至少把委屈说出来,不然就算朕想补偿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有委屈,孩子就是我杀的。” “朕知道不是这样的!” “你想多了。”桦蕊的声音充满冷漠,“我是贱人,是毒妇,当然会做这种残杀骨肉之事。” 凌景川心口疼的厉害,桦蕊总是可以精准地找到能刺痛他的东西, 他手指轻抚少女小腹上的那道伤疤,“那天是朕对不起你” “可以把庆云的医书还回去了吗。” \"朕会让人给他每周安排一节药理课,只要不影响课业就不会再干预。\" 桦蕊只说了个好,接着拾起衣裙飞快地穿上,在凌景川的低声挽留中离开了。 南疆, 文松跌坐在靠椅上,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一纸文书被他捏皱大半, 她是冤枉的 文松痛苦地闭上双眼, \"文主事,尸检结果都在这里了,那贺总领的尸身我们就埋回去了?\" 文松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收起文书来到院落,一声口哨后飞鹰滑翔着降落到树枝上,他将字条放进鹰腿上的金属管中, 飞鹰煽动巨大的翅膀,向着齐阳宫飞去 第67章 东殿一夜 齐阳宫里一片混乱, 今日是永纯公主一周年诞,沈夕辰是皇后,不好亲自去皇陵看望公主,但私下里还是在凤延殿点了三柱香, 她本想找到桦蕊,但婉秋告诉她桦蕊一直在偏殿屋里睡着,她知道她的痛,便没有打扰, 可直到晚上都没见桦蕊出来,众人慌了神, “娘娘,皇上传召蕊姑娘,周公公正领着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沈夕辰一咬牙,让人把房门冲开, “啊!”婉秋吓到一声惊呼,“蕊姑娘人呢!” 卧室空无一人,一阵风起,吹动垂帘, “快快去告诉皇上,让侍卫出动了去找!” 沈夕辰这才真的慌了,她虽然知道有同生蛊的存在桦蕊不可能再做傻事,但真要是伤着碰着了,恐怕皇上会以此为借口把阿蕊要回乾元殿, 霎时间整个宫里的人都被调动了起来,所有人都奔跑着喊蕊姑娘的名字,就算如此,直到月上高梢都没有一点她的踪影, 沈夕辰自己也出去找了,她就差把假山石头缝都检查一遍了还是没找到任何线索, “娘娘皇上在凤延殿等您” 沈夕辰呼吸一滞,她把灯笼丢给宫人,提起沾满草叶子的裙摆就赶了回去, “皇上” “她什么时候消失的!” “从早上起就一直待在房里,中途我让婉秋送了午膳进去,婉秋说蕊姑娘让她放到外面桌上,但卧室拉着帘子,婉秋也没看见人” 心脏拼命跳动,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凌景川觉得有些脱力,他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他与那兔崽子之间连着同生蛊,如果真要出事了他必定不可能这么安稳地坐在这里, “你说她一直待在房里?” “确实一直在房里没出来…” 突然,两人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一样,“皇上…该不会…” … 偏殿漆黑一片,凌景川推开房门,沈夕辰小心地跟在后面, 卧房最深处的衣柜大门紧闭,被阴影笼罩在黑暗中, “皇上…”沈夕辰紧张到喉头发紧,她两步上前挡在男人面前,咬咬牙悄声道,“您可否在垂帘外等候一会…” “为何!” “皇上!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您真的不想知道永纯公主的真相吗…” “臣妾斗胆请命,让臣妾一人前去如若出现任何差池,甘愿受罚!” 凌景川死死盯着床边巨大的衣柜,他又看向沈夕辰,许久,才转身离开, 沈夕辰拉上垂帘,她知道凌景川就在外面, “阿蕊是我,沈娘娘。”她悄声上前,生怕惊动了衣柜里的人,“不要怕这里就我一人” 沈夕辰屏住呼吸,把手放在柜门上,她刚想拉开,柜门就从里向外被推开了, 桦蕊蜷缩在角落,双手抱住膝盖,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裙,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的神情, 沈夕辰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揪了一下,她随手扯下件外衫给桦蕊披上,半哄着把她牵出衣柜, … “没事了都过去了” 她们坐到床边,沈夕辰轻轻拂去她脸上的发丝,却发现少女满是泪痕, “娘娘她说她要走了,再也不会来看我了” 沈夕辰知道她说的是谁,那时她刚让桦蕊搬进自己卧室,她每晚都会被梦魇惊醒然后埋进被子里大哭,然后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就每晚都那么哄着,安慰着… 直到有一晚,桦蕊终于在深夜开口,告诉她自从东殿生产的每一晚她都会梦见那个孩子,那个小小的婴孩夜夜入梦,来质问她为何要杀掉自己 “她不是不来看你了,是得到往生了” “往生?” “她放下了,所以选择了离开,她不是恨你,只是真的要走了” 少女闭上双眼,眼泪再次滑落,“她该恨我,是我杀了她” “不是你!我们都知道不是你” 她苦笑一声,怔怔地看着沈夕辰,“是我,是疯掉的那个我杀了她” “什么?” 桦蕊望向窗外,细雨落下,敲响在窗沿,月光被乌云遮住,让房里更加昏暗, “娘娘,你知道玄族的诅咒吗?” “玄族的诅咒?” “在我刚懂事的时候,我总是很爱哭,吃东西咬破了舌头会哭,拔手上的倒刺也会哭,父亲说我太娇气,不配当他的女儿” “我不懂,只觉得父亲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我渐渐的开始学会忍受,不管多疼笑一笑就过去了。” “那时我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怕疼娇气才会惹父亲不开心直到遇到了顾承佑” 沈夕辰心里一炸,飞快地看向垂帘, 好在帘子并没有被拉开 “他看出了我的问题,告诉我爱哭不是我的错,他带着我翻找史料和族内记录,发现所有的玄族女性所有的,都和我一样,对于疼痛异常敏感” “我们有大约五倍于常人的恢复力,但也有五倍于常人的痛感,可笑的是这痛觉只发生在玄族女性身上…” … “小时候大家都说我的母亲是个疯子,五岁那年我亲眼看见母亲大骂着把茶杯扔在父亲身上,然后我也相信大家说的,觉得母亲是个疯子” “直到那一天,直到我在东殿疼到想了结自己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 “娘娘…这样的疼痛她一共经历了足足五次啊!她怎么可能不疯掉!” 桦蕊双手捂脸,眼泪从指缝向外涌, “后来我的孩子出生了,杜熙叶把她抱到我的身前” 沈夕辰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你因为不想她受苦所以” \"不!我没有!” “直到亲手杀死了她我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就在孩子被拽出的那一刻,我感觉身体就像被控制住了一样,一股强烈的恨意直冲上来,来的莫名却汹涌” “我大喊着让杜熙叶把孩子拿走,可她让我闭嘴,她说孩子不需要乳娘,皇上吩咐了要我养到两岁再给她” “她把孩子强行塞到我怀里,可我那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了,我求她不要这样,阿林用帕子堵住了我的嘴,她说着什么要早些抱着才好喂上” “我急到大哭,太医产婆也看出我的异样,她们都劝杜熙叶把孩子交给乳娘” 桦蕊放下双手,她嗤笑一声, “可她到底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哪能听见别人的话。” “再后来我” “不,再后来那就不是我了我的身体就像被那个疯子接管了一样,她带着恨意,把手伸向孩子的脖子” “然后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死了亲生骨肉” “你知道那种触感吗带着温热的柔软触感” “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她,也是唯一一次。” “我看着她在我眼前啼哭,又看着她在我眼前流逝” “后来所有人都在尖叫,我觉得她们好吵,我想为我的孩子哭泣,可她们却又将她抱走” “娘娘,可笑吗我想让她们抱走的时候她们塞给我,可孩子走了,我想再看她一眼,她们却将她带走” “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那个疯子一直控制着我,直到凌景川进来,他用那把乾元剑抵在我的身后,明明还有几寸就能刺破心脏可他却停住了,那个疯子走了,只留下这样的局面给我我当时已经绝望了,想让这一切马上结束,所以我向后靠去想让那利剑穿破胸腔,可他又后悔了,把剑拔出丢在了地上” “在天牢的时候您每天都要来劝我开口,可我到底该怎么说她真的是我亲手杀死的啊” “我的孩子,她每一晚都要来问我为什么这么残忍,她说我不配活着…” “她说的对,我确实不配活着,桦家因我而被灭,大凛也是因我而亡…太子,太子他对我那么好,可我却做出那样对不起他的事…这些都是我的报应…” 少女突然放声大哭,她断断续续地咒骂着自己, 垂帘不可见地飘动几下, 沈夕辰望向那里,她知道凌景川离开了… 第68章 推开 桦蕊在沈夕辰的床上醒来, 刚起床洗漱完就是一碗汤药等着,她一口气喝下,漫无目的地在后院闲逛着, 昨天她在沈娘娘面前失态了,不但哭的稀里哗啦,还乱七八糟地提了好多前朝的人和事…不过沈娘娘装作没听见,等她哭累了才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 … 她看见苏美人在不远处荡秋千,便折了几株迎春,编成花环戴在她的头上,苏美人摸着头顶的黄色小花开心地问桦蕊要不要一起来荡, 桦蕊坐下,苏美人跑到身后去推她,两人玩到午膳时间才想起来回去,, 苏美人扯下几朵迎春花插在桦蕊发髻上,她总是不施粉黛,连头发都是松松挽起,发尾垂在腰间,一个简单的发髻束在脑后, “蕊姐姐,你这么好看难怪秦美人每天都哭呢…” “秦美人每天都哭?” “是啊…她悄悄和我说过,这么久了皇上一次都没传召过她…因为你好看,皇上只喜欢你一个。” 桦蕊心头一跳,“苏怡,皇上有没有传召过你!” 苏美人摇摇头,说皇上只会去她那里陪她看会书,然后就走了… 桦蕊稍稍松了口气,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心有不忍,她还这么小,若是哪天凌景川真的她动了心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的了… … “蕊姐姐,传召了之后会怎么样呀,为什么秦美人这么想被传召?” 桦蕊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支吾半天才答道,“就是…嗯,和皇上睡一起…” 苏美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桦蕊牵起她的手,一同进了里屋, 午膳已经好了,两人等到沈娘娘落座才开动,苏美人除了摔肿了脚踝的那几天,其他时候天天都要来凤延殿蹭吃蹭喝顺道蹭玩,沈夕辰对此也高兴的很,毕竟她也是个爱热闹的人, 一顿饭结束,沈娘娘居然也主动提起秦美人的事了,她支走苏美人,拉着桦蕊去到廊下, “妹妹,昨晚出了件事…” “娘娘是我昨晚失态了!”桦蕊连忙道歉,她知道自己提及前朝之事会让皇后多难办… “哎呀不是说你!” “啊…?” “是秦美人…昨晚她不知怎么的,说看皇上找你找的心急,做了碗杨梅渴水送了过去,说是清火的,但通报了两次皇上都闭门不见,秦美人别看一副文弱的样子,性子倒也倔的很,在门口等到大半夜才回去…” “结果倒好,夜里刚睡下就病了,一晚上都没想到传太医,早上刚起我就得了消息,说秦美人烧到不行,口中还念着皇上…我也没办法,只好亲自叫了太医,在她殿里等到人退烧了才回来…”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看来我们真是选错人了,本以为能选个酒搭子,结果又来个对皇上着迷的…” 桦蕊皱着眉,问道,“那娘娘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种一旦上了头的劝是劝不回来的,只能等她自己想通了才行。” ……… ……… 桦蕊刚梳洗完就得了传召,她往床上一躺装死了几分钟才磨蹭着穿回外衣,沈夕辰觉得晚上凉,非要从柜子里取件素锦织的披风给她披上, “早点回来。”沈夕辰说, … 桦蕊一脸怨气地推开大门,刚进门就把披风外衣都脱了,“快点,我要回去看话本。” 凌景川丢下手中的书册,笑道,“凤延殿有什么是朕这里没有的?。” “我怎么不知道侍寝还要和皇上谈心?” … “蕊儿…” … 桦蕊没理会,衣服一丢上了床, 凌景川声音有些干涩,“蕊儿,朕昨晚都听见了…” “…” “你为什么不和朕解释…” “你到底做不做?”桦蕊不耐烦地把衣服捡回来往身上套,“麻烦皇上以后没需求少找我,大晚上来一趟你知不知道多麻烦!” “别走!”凌景川抱住她,“是朕对不起你…你告诉朕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只要能做到…朕一定答应!” 怀里的人冷笑一声推开了他,淡淡道 “放我和庆云走。” “…不行。” “别让我侍寝。” … “不行。” 桦蕊白眼要翻天上了, “在床上别亲我。” 男人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样上前就钳住她的后颈,落下一个深吻,桦蕊扬手就是一巴掌!就当她还想打第二个的时候被男人紧紧攥住手腕,直到尝尽了甘甜才松开, “这个也不行。”凌景川说, 少女瞪他一眼,手背在嘴上狠擦两下,“那你去看下秦美人。” “什么?” “她病了,一直念着你,看她的时候记得说是我让你去的,让她念我个好。” 凌景川咬住后牙,半晌才挤出一个“好” “没有其他想要的了?” “想要的都说了,你不给。” … 男人抱起少女,就像怀里的是一件珍贵而易碎的宝物一样,他把她放下,重新解开她的衣带, “在你原谅朕之前,哪里都别想去。” 帷幔终于停止了颤动,桦蕊推推身上的人,“起开。” 男人把她抱的更紧了些,在耳畔落了一个吻,“你刚刚出声的时候可没这么冷漠。” 凌景川不想她走,又知道强留下来会让她整夜失眠, 他早就看不惯沈皇后带着他的兔崽子天天睡一张床了,但他暂时毫无办法,毕竟兔崽子现在只认皇后,若是贸然动了中宫只怕会再次刺激到她 “今晚别走了”大遥皇帝想做最后的挣扎, 桦蕊想爬起来,突然身子一软摔回男人怀里, 自从这人开始求和后确实是不再想着法的折辱她了,可从前阵子开始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总是问她喜欢哪里有时候侍寝竟让她不知道是谁在伺候谁 今晚是她大意了,前几次都忍住了,唯独快结束的时候不小心 她在心里大骂自己下贱,不顾男人的再三恳求冷着脸走了。 桦蕊回到凤延殿已近入夜,刚进屋子就被两只狸花猫围上了,她蹲下与它们嬉闹了一会,这才进了寝室, “娘娘,怎么现在凤延殿的狸奴越来越多啦。”她换下衣服准备去浴池, 沈夕辰目光扫过少女的胴体,回道,“都是乔生养的,这些小东西也是奇怪,没事就往凤延殿跑,这几天乔生跑来抓就抓了好几次。” “我看妹妹们都喜欢,也就没管了,你要是觉得烦了我让他都赶走。” “别啊!”桦蕊笑道,“能养这么胖也是难为他了,平时肯定没少花心思。” 乾元殿,后花园, 假山的阴影笼罩住了两个身影, 周叙听着小太监的禀报垂眸点头,“不错,继续盯着。” 第69章 新身份 秦美人晚膳后匆匆赶到凤延殿,她先向皇后问了安,接着惴惴不安地等着桦蕊的出现, 白术见她神色复杂,遂宽慰道,“妹妹别拘束,凤延殿不比其他地方,规矩不多” 在经历了小半个时辰的等待后桦蕊终于来到了前厅,她看上去刚沐浴完,虽然头发已经擦干了披散在腰间,但脸颊边的几缕还泛着些水汽,散发着似有似无的香味, 秦美人见了有些难过,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实在无法和阿蕊相比,也难怪皇上总是传召她一人了 “姐姐”秦悠宁轻咬下唇,她打开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白猫戏蝶图的团扇,图案精致繁琐,一看就是下了工夫的, “我见姐姐手上总是空着,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夏天到了,这是我亲手绣制的团扇,若是您不嫌弃,就收下妹妹的一番心意” 桦蕊懵了一会才想起来怎么回事, 她昨晚就是随口一提,毕竟她知道那人最近对她上瘾,既然前三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就故意提了一个能气着他的,没想到他还真去秦美人那里了, “妹妹客气了。” 桦蕊接过团扇捏着扇柄就转了起来,她随手扇了两下,几缕发丝掠过眉梢,沈夕辰觉得自己也应该送她一把, “皇上找你去了?”桦蕊随口问道,眼睛倒是没离开扇子,她指尖抚过白猫的眸子,丝绸的质地丝滑中带凉,舒服极了, 秦美人脸颊浮出淡粉色,她掩笑,点了点头, 桦蕊刚想劝她别对那人付出真心,但转念一想也不关她的事,要是秦美人有本事把凌景川勾去,她反而就解脱了, “再接再厉!”桦蕊笑着说。 …… 沈夕辰直到秦美人离开都一言不发,她心情复杂的很,一边想着秦美人早些受宠好为桦蕊分担一些,一边又对她有些怒其不争,明明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对个男人动情, 桦蕊看出沈娘娘有心事,毕竟连屠苏都比平时少喝了几杯, 她放下话本,问道,“娘娘是不是担心秦美人?” “能不担心吗…你看她今天脸红的那个样子,不知道还以为皇上真的临幸她了…” “皇上没有?”桦蕊眉头马上就皱起来了, “皇上傍晚总共就在她的悦风轩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可能临幸她…”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桦蕊每次都要待上至少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这还是掐头去尾刨去路程的时间… 桦蕊闻言也没心情看话本了,她书册一丢,躺倒下来,“娘娘,你说她们是不是好傻。” “谁?” “杜熙叶,张芷柔,还有秦美人…” 少女顿了下,接着说,“还有我。” “明明皇上对她们从没付出过真心,可她们却因为身陷其中而毫无察觉,最后全都没落得好下场…” 她的语气轻松,沈夕辰却听的心疼, “在南疆的时候我以为他真的爱我…那个时候我好天真啊,和杜熙叶没有区别…只是她到死都没醒悟过来,还以为那些虚假的宠爱是出自真心…” “张芷柔也是…皇上明明之前把她宠成那样,封号还不是说丢就丢,现在连门都出不了,秦美人就更不用说了,皇上只是去了她那里一下,就能让她开心到跑来送我扇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给人灌迷魂汤的,被他盯上的一个个都丢了魂…” 沈夕辰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就算皇上不是皇上,光靠他那模样也会有人排着队往他怀里扑,未经人事的妹妹们哪能抵挡得住他的几句巧言巧语呢… 桦蕊躺床上,拿着书册向上抛,一个没接住差点砸着脸,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我也害怕他对我没兴趣了…” “要真是这样他估计就不会让我住你房里了…” “现在他还要我,我也能随便提要求,就算打他骂他都没事,可他那种人只要是不喜欢了,就把人往死里整,哪天他把我赶回浣衣局,娘娘你要记得把我捞出来…” “呸呸呸!有我在哪能让你去什么浣衣局!” 桦蕊刚想笑, “砰—” 话本子总算砸到脸了。 ……… 凌景川打定主意今晚不召那兔崽子了, 昨天答应了她去秦美人那里,结果一看那秦美人也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也怪他选秀的时候走神,没看清样子就点头了, 本来在悦风轩的一顿饭吃的就憋屈,晚上还听说秦美人给她送了把扇子,不但美滋滋地收下了还拿着去后院扑蝴蝶, 凌景川知道在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之后,她心里早就没他了,可即便如此,看见兔崽子这么无所谓的样子依然会没缘由的生气, 他走进书房,打开檀木抽屉的最下层,一封用绢丝布仔细包裹着的信封出现在眼前, 这张写满清秀小楷的书信被他读了无数次, 她说她爱过,她说她没有背叛… 他该相信吗… … 凌景川放回书信,他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天空,文松应该已经得到尸检结果了,只要等飞鹰带回消息,书信内容是真是假即可真相大白… ……… ……… 戎卢, 做为西域与中原之间的一座小城,戎卢承担了太多的责任,其中之一便是给来往等商队行个方便, 除了住宿打尖互通情报,还有项隐秘的业务, ——制造身份。 每年都有数不清的人为了钱财卖掉自己的身份,也有人因为不可说的理由来购买身份, 深夜, 一列商队从西而来,摇晃着进了戎卢城门,他们不过二三十人,大部分骑着马,或者步行,其中有只骆驼极为显眼, 骆驼常见,倒不会引起老板娘的注意,可骑在骆驼上的那位公子却极为英俊, 她看向窗外,直到商队在她的店门口停下, 客栈老板娘刚过而立之年,她从二十岁接手了这件铺子之后就看着数不清的商队来了去,去了回,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能有骆驼上那位那样贵气的, 他一身西域打扮,身穿靛蓝色开襟毛毡制长袍,腰间挂着个镶嵌有蓝宝石的匕首,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上都带着彩钻戒指,可左手却被黑色皮革手套包裹住, 他脱下帽兜,胳膊肘撑在柜面上,随手打了个响指, “老板娘,住店。” 第70章 叛徒 白牧把入关文牒塞进腰带,他放下宽大的帽兜,取出一张银票, 一身常服的守卫脸色骤变,他沉住气笑道,“这银票面额有些大,我这里没的找,麻烦在屋里等候片刻” “无妨,多出来是赏你的。” 赏?好大的口气! 守卫心里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收下银票, 眼前之人的相貌与曾经的通缉画像及其相似,他虽不敢肯定,毕竟前朝三皇子顾承佑已死人人皆知,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边关之地, 他本想就地将他拿下问个清楚,可他此时寡不敌众,又是在倒卖入关文牒,若是贸然行事恐怕会把自己也折了进去, “军爷既然银票已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嗓音慵懒,声调似笑非笑, 守卫手一挥,“走!” 白牧起身,勾起一个浅笑,看了他几眼才慢慢转身离去。 大门关上,守卫三两步跨到立柜前, 打开柜门,一叠通缉画像码放整齐地放在隔板上,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很快的找到了那一张, “是他”守卫双目圆睁,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一定是他!否则哪有如此相像之人!” 他丢下画像,撒开腿就向主营跑去,他边跑边笑,他要立功了只要截住顾承佑他就能立大功了!!倒卖文牒算什么,全部可以一笔勾销!! 不消片刻,几队骑兵从营地疾驰而出全城搜捕一列商队, “你!站住!”几个骑兵叫住眼前的人,他身着西域呢制长袍,腰间是镶嵌满宝石的腰带,宽大的帽兜遮住了面容, 他先站定,还没等骑兵反应过来,突然转身向街巷奔去! \"追!\" 骑兵纵马追捕,一时间安宁的街道尖叫声此起彼伏,眼看着那人就快逃掉,骑兵总领从另一边杀出率兵拦截在他面前, “你是何人!”总领大声叱喝, “在下不过是从西域前来的商人罢了,不知所犯何罪引的军爷如此大费周章?” 守卫匆匆赶来,他见人已被围困笑骂道,“顾承佑你束手就擒,少做无畏的挣扎了!” 总将拿出通缉令,命令道,“把脸露出来!” 一双完好的手慢慢举起,脱掉了帽兜, … “你你” “不可能!”守卫大喊道,“我明明看清楚了,他就是顾承佑!” 西域客笑笑,“下在不明白军爷在说什么。” 骑兵总将面色铁青,他蹙眉道, “将此人押回军营审问清楚,至于这个倒卖文碟之人。” “杀。” ……… ……… 傍晚,凤延殿, 桦蕊数着所剩无几的避子药陷入恐慌,她咬牙切齿地把药盒放回抽屉,心里盘算着怎么给秦美人再找些机会, 门口传来一声通报,紧接着凌景川就来烦她了。 “你来凤延殿干嘛?”桦蕊问, “我到自己皇后的寝宫还要你过问?” 少女愣了愣,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凌景川屏退其他人,婉秋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很快地收好了笔墨纸砚, 男人摆开棋盘准备和她来上一局,桦蕊一点兴致都没有,毫不赏脸的准备走人, “陪朕下一局,准许你提一个要求。” 桦蕊想了想,“你再去陪秦美人一次。” … 凌景川想掀桌子, “换一个。” “就这个。”桦蕊坐了回去,她抢过黑子棋盒,放下了第一枚棋子,“你那天陪她用了次晚膳她就送我把扇子,你要是召她侍寝,她下次能把秦氏酒窖的秘方全要来给我。” 凌景川心里轻叹,他在这个兔崽子眼里已经连口喝的都不如了, … 这局明显放水了,桦蕊轻松吞掉了大半的地盘,她把黑白子分开,淡淡道,“你该去找秦美人了。” 凌景川示意她继续,桦蕊当没看见转身就走,就当她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朕看你在南疆的时候总会找文松还有贺竹来上几局。” 他说的没错,在南疆的时候她每次和凌景川下棋惨败后就喜欢找那两人赢回点自信 推开木门,桦蕊提起裙摆走了出去,凌景川从里面追出,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把她抱上马车, 桦蕊脾气突然就上来了,对着凌景川又打又咬,而凌景川还是和之前一样,等她闹完才把人放开,他掀起衣袖,几道牙印赫然出现在臂膀上,有几处甚至流了不少血… 他拿帕子随手擦了擦,将衣袖放下, “贺竹死了你知道吗?” 桦蕊不可察觉的一滞, “是你杀的吗?” “是。” 凌景川想对着她的脑袋一巴掌拍上去!“随口乱答是!” “你离开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重要吗?” “不想说?” “不想和你说。”桦蕊擦掉唇边的血渍,虽然并不是她的。 凌景川轻笑,“要不这样,我用一个秘密来和你交换。” “没兴趣。” “你会有兴趣的。” ……… 行宫深处, 少女不耐烦地甩开男人的手,“你到底要干嘛,前殿在外面,你要是想找刺激走错方向了!” 凌景川知道她是在不满以前的那些荒唐事,不过凭心而论,她跪在龙椅上的时候确实撩人… “桦令州是被谁出卖的,你不想知道吗?” 桦蕊有些站不稳,怔怔的向后退了几步, 她握紧了拳头,许久才吐出一个字,“谁!” “桦意。” “你骗人!” 凌景川打开墙角处的黑檀木立柜,从深处的盒子里取出一封书信, “打开看看,是不是桦意的笔迹。” 桦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紧闭双眼,试图逃避这一切, 凌景川把信展开,放到桌上,“当时朕也怀疑过桦意与蛮族私通,随即让人散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进镇北军,没想到他竟然心虚到给朕送上了投名状,将镇北军的驻扎地点全盘托出。” “他自知若是私通之事败露,桦令州会让他死无全尸,可如若冒死投靠朕,也许还能苟且留下一条性命。” ……… ……… 天牢, 桦蕊咳出一口血沫,从地上爬起来,牢门被打开,铁链掉落在地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美人,醒了没?” “少和她废话,赶紧让她见,见完了继续审!” 见谁…? 桦蕊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两个狱卒拖着去到了另一个牢房, 她被扔了进去, 未起身,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 “叛徒!” 第71章 控诉 “老实点!不许动手!” 狱卒用铁棍狠敲牢门,桦意颓然地向后靠去,沿着墙滑坐在地, 他没有被用刑,就连囚服都只沾着些灰尘,可满目的绝望却让桦蕊看的心惊… “对不起”桦蕊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闻, “对不起?”桦意大笑几声瞬间爬起就往桦蕊身上扑,少女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桦意掐住她的脖子嘶吼道,“你这个叛徒还有脸说对不起?!” “桦家被你祸害完了,父亲也死了,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吗!啊!!” “喂!说了老实点听不见是!”狱卒上前架开桦意,少女猛咳一通才缓过气来, “不可能”桦蕊摇着头,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父亲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桦家满门抄斩,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害的!你满意了吗!” “桦蕊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副丧家之犬的鬼样子!” “不会的不会这样”桦蕊跪在地上拉扯着狱卒的衣摆,“求你,求你让我见皇上一面,我有事情要告诉他!” 是她害了桦家,她必须做最后的挣扎她想告诉凌景川她从未背叛,她想让他留下桦意的命! 狱卒蹲下,摸了一把她的脸,笑道,“美人,皇上最近忙着选妃,恐怕没工夫搭理你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什么…” 桦蕊的心凉了一大截她怔怔地望着狱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桦意再次笑出声,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妹妹撕碎! “蠢货” “你为了他害了多少人,可他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连让你进后宫都嫌脏,你就只配在这种地方去死!” 时辰已到,狱卒按住疯了一样反抗的桦意将他带上囚车, “不要…不要这样…求你们,求你们带我去见皇上,求你们了!!”桦蕊声音嘶哑,她一路爬着想去拉桦意,却被狱卒拖向天牢深处… 一个狱卒拿着手夹棍进来,他把这骇人的刑具故意在桦蕊面前抖了几下,满面笑意地说道,“比起让皇上见你,他只想知道地图的下落。” ……… ……… 书信从指间滑落,桦蕊跌坐在椅子上, 她趴在桌上,把头埋的很深,双肩不停地颤动着,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凌景川就见不得她哭,每次一哭,他的心也跟着颤, “好了…不哭了…”他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后脑, 好久好久,她才慢慢起来,眼眶通红一片,连鼻尖都微微泛着粉色, “他怎么可以这样…”桦蕊喃喃着,一滴眼泪又落了下来, 凌景川弯起手指给她拭去泪痕,她没有躲闪,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处, “不难过了…”男人再次安慰着,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这么有耐心,也是第一次知道哄人并不是那样的让人厌烦,他想让她不要难过,出自真心的那种… 少女渐渐回过神,她一巴掌拍掉肩上的大手,凌景川知道她这是好了, “现在到你了,说说那天是怎么回事。” … “我想回凤延殿。” … “朕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想要你的过程。” “为何不愿意说…” … 桦蕊抬眸,她嗤笑着道,“我想过告诉你,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以为我是被你抓到的吗?” … “是我自己回来的…我想回来和你解释一切,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的绝情,谢谢你让我看清真正的你,谢谢你亲自戳破我的幻想让我明白曾经的自己是有多可笑!” 眼泪再次汹涌着落下,她胡乱地用袖子擦去泪痕,因为抽噎而说不完一个完整的句子, “现在…现在我在乎的人都不在了…” “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 凌景川想抱住她,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对她所做的一切,当他今早接到文松的那封口信后就彻底被击溃了防线, 原来她真的是冤枉的… … 他曾经亲手把她宠上天,又残忍的将她推入深渊… … 他蹲下,犹豫地握住少女的双手,还好…她没有躲开… “蕊儿,把真相说出来,朕放庆云走…” 桦蕊猛地抬头看向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你说真的?” “朕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如果他想离开…朕不会阻拦…” “那我呢…你能放我走吗?” 骤然间心口一阵尖锐的疼痛,凌景川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摇了摇头, … “可是我真的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早就不爱你了。” … 少女的两句话声音都很轻,但却像重锤一样砸向他的心口… “蕊儿…” 桦蕊抽出双手,她的目光飘向一边,不再言语… “是张芷柔…”凌景川说, … “什么…?” “张芷柔就是墨尧…是她杀了贺竹嫁祸于你…” 一切疑问都烟消云散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张芷柔给她带来的感觉总是那样的熟悉,原来那个蛊毒师一直就在她身边! 桦蕊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她人呢?” “…在如墨轩。” “你不送她去天牢?” 凌景川何尝不想一杯毒酒了结了张芷柔,可同生蛊需要她来维系,根本不能动她一丝一毫… “凌景川…你可笑吗?你说你在乎我,你在乎我的方式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 “送走顾承佑的当天我就赶回长平,我本想亲口告诉你我为什么离开…” “可你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就将我打入天牢…” “那张地图真的这么重要吗…对你来说那张地图是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吗!!” “你为了要那张图,连灌我三副软骨散…你知道那有多疼吗…你知道虫蚁啃食皮肉钻入骨血中的感受吗!” “凌景川,你怎么这么狠啊…”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啊!!” 她嘶吼着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他的无情,凌景川几乎无法呼吸,他双手握拳,骨节已然发白,少女的每一声就像尖刀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是啊,他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狠…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狠… … “你说要告诉庆云真相对吗?” “…只要你肯开口。” “好,那我把那天发生了什么都告诉你,但你也记好自己今日的誓言,等他长大了,有能力离开的时候,再将真相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你要告诉他你是如何将桦家灭族的,也要告诉他你是如何对我的,你更要告诉他你是怎么欺瞒他成为他的父亲的!” 第72章 入境 桦蕊擦干眼泪,缓缓开口道, “我与贺竹是在林子里遇见的,那是一个巧合…他巡防走错了路,而我正准备放飞和太子联络的飞鹰…” “他认出了飞鹰的品种来自长平,于是将它一箭射落,我怕自己是细作的事情暴露所以情急之下与他过了几招,他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伤了胳膊。” “他本想吹哨求援,但我求他先听我解释…” “他同意了,我让他先打开手信读一读内容,因为我知道一旦他知晓信的内容,一定会给我一次机会。” “我在信中告诉太子南疆并没有私自屯兵,让他解除对你的监控。” 桦蕊自嘲地笑了笑,“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好傻…以为你是真心对我的,所以也不能容许自己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凌景川想握住她的手,被甩开了, “我告诉贺竹,虽然我是作为细作被送到南疆,但我改变想法了,我想回去帮助太子铲除安德侯他们,还南疆一个公道…” “他收下我的武器和手信,说要交给你做最后的定夺,我同意了,跟着他一起回了侯府…” “我本不想暴露自己细作的身份,因为那时我怕会让你对我有所芥蒂,可既然贺竹已经知道了,我也只能把事情全盘托出,我带着他回到房间,本想着把苗疆屯兵的方位图一起交出去…那张图被我藏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呈给太子…” “踏入房门的那一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出门的时候明明是熄了熏香的,但进门的时候香炉正冒着白烟…” “可为时已晚…那白烟应该是混着迷药的,我和贺竹倒在了屋里,我比他先醒来…” “醒来后我发现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刺刀…是我的刺刀…而那张手信也不见了,连同消失的还有屯兵图…” “我当时感觉天旋地转,觉得一切都完了…” “在那时,离开才是唯一的出路…” 凌景川不解,“如果你那时觉得我们之间是真心的,为什么不来找我解释…” “你以为太子在南疆只有我这一个眼线吗?” “若是我被怀疑上的消息走漏回齐阳宫,太子就会马上联合安德侯,接着命父亲率镇北军南下…到时候一切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太子最忌惮的就是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对南疆出兵。”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马加鞭赶回长平,然后截住所有消息,并且说动太子联手父亲对抗安德侯他们…” “太子同意了…后来我们需要常常会面,为了打消安德侯的疑虑,我都是以见顾承佑为借口进的宫,有时确实会很晚才出宫,所以被传成了与顾承佑花前月下…” “我根据收集到的情报估算出你的屯兵速度,按照能起兵的数量来看至少需要三年,我以为有三年时间可以留给我…”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发动宫变,直接走齐阳宫入手…”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送走顾承佑回到长平,本想与你像现在这样好好解释一番,但你…” 她嗤笑着摇摇头,“算了…” … 文松寄来的手信里说到,贺竹体内查到了蛊毒以及迷药残留,这也正好印证了桦蕊所说的迷药,至于蛊毒,应该就是为了引贺竹迷路,制造他与桦蕊的巧遇… 能同时拥有这两样本领的除了墨尧别无他人… …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凌景川都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也明白应该放她走,然而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毫不留情地否决了… 他做不到, 他无法想象没有桦蕊的世界会是怎样的,他会用一辈子去弥补过错,去乞求她的原谅… 可唯一不会做的就是放手… 这是他养的兔崽子,永远只会属于他一个人。 ……… ……… 马车经过凤延殿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可主殿的灯火依旧未熄, … “放手…我要回去了。” 桦蕊挣脱手腕,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周公公立马跟上护送,直到看见她进了大门才退出来, “皇上,是回乾元殿吗?”周叙问, … … “皇上?” “嗯?”凌景川回过神,他关上车窗缓缓向后靠去, “嗯,回去。” ……… ……… 白牧靠在墙边,他半眯着眼,穿着竹青色暗花大袖衣,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着, 边陲小城的阳光格外明媚,他拿着一支柚树枝心不在焉地揪掉叶片,手上都是柚子的清香, “老大,南烛这么久都没出来,可别真给扣下了?” “乌鸦嘴!” 躲避不及,一把树叶砸脸上,元宝被瞪了一眼,他讪讪摸了摸脑袋,继续死盯着府衙大门, 就当白牧的手上再次攒满了树叶的时候,沉笨的木门终于打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脚步轻松地迈了出来, “老大!” 他挥着手向他们跑来,白牧将柚树叶全部撒在少年身上,笑道,“去去晦气。” 少年虽刚从狱里出来,但毫无丁点疲态,他大笑几声拾起肩头的树叶, “他们信了,真以为那守卫与我有过节所以陷害于我,你这招偷梁换柱的法子真是好用,既混进了大遥,又因为守卫被斩而不留痕迹,简直是神机妙算聪明绝伦啊!” 元宝一听这小子马屁拍这么响,顿时不高兴了,毕竟他才是跟着老大一路从长平到西域再回大凛的,哪轮得到这半路加入的小子显摆… 他发出“切”的一声,不屑道,“去长平的路还长着呢,现在高兴有点太早了。” 白牧揽过元宝的肩头,他动作随意,但举手投足都透着说不出的优雅, “元宝,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悲观,既然顺利混进来了还能不好好庆祝下?对,南烛。” 南烛一听要庆祝,连忙上前问这次喝什么酒,三人并排走在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哎呀——” 一个妙龄少女一头撞进白牧怀里,手上拿着的酸梅汤汁洒了他一身,少女慌乱地取出帕子想给他擦掉,却被元宝不解风情地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谁!干嘛的!” “我…我…” 少女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场就要掉泪珠子了,她不过就是想制造巧遇结识一下面前的这位郎君,哪知道旁边跟着的居然是只恶犬, 白牧一眼就看出女子的心思,当他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为了帮太子铺情报网,没少扮作商贾之人行走于街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这样的“巧遇”,刚开始他也和元宝一样起疑心,毕竟次次都会以赔新衣服为由,被问到身份住所,但时间久了他发现好像这些女子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想结识他罢了, 他随手拂去袖子上的汤汁,礼貌地还回了帕子,“家兄并无恶意,我们一行人刚入大遥,一路舟车劳顿兴许是有些过激了,还请姑娘见谅。” “啊!奥,好,好的…”女子顿时红了脸,她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通,埋着头跑了… … 元宝皱着眉头,“形迹可疑,搞不好是个探子!老大和她那么多废话干嘛!” 白牧勾起唇角,眸中闪过一丝浅笑,“你没觉得她的样子和她有些相像?” “谁和谁像?”南烛马上凑过来问道, 元宝沉着脸,面色铁青,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天下女子那么多,您非只她一个吗!上次为了救她损失了那么多兄弟,您为何还要如此执——” “哎?” 一枚银锭抛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元宝颠了两下才接住, “十两,买你闭嘴两个时辰。” 第73章 似她 傍晚,凤延殿后花园, 从那天起桦蕊就再也没去过乾元殿,不是没传召,而是她打定主意就算被传了也不去,她知道凌景川现在正是愧疚的时候,就算不去也不会对她用强, 至于能拖延多久…过一天是一天… … 少女坐在秋千上,婉秋在身后推着,而面前则是正在逗着狸奴的苏美人, 她蹲在地上,头上戴着用野花和雏菊编成的花环,手腕上同样也围了一圈,她拿了根狗尾巴草在狸猫面前晃荡,几次扑空之后胖狸奴失了耐心,干脆躺倒在地不干了,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凤延殿现在好热闹…”苏怡开口道, “是吗?我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平时也就多了你一人啊。” “不是说人哦!”苏怡抱起狸猫,轻轻抓挠它的下巴,“昨天我看见乔生又跑进来找它们了…” “这些本来是他养给大皇子的,结果哪知道天天爱往凤延殿钻…不过也罢,进就进,几只胖球而已,也翻不了什么天…” 桦蕊伸出手,“给我抱抱。” 苏怡笑着把胖球放她腿上,桦蕊坐在秋千上,婉秋和苏怡在她身前蹲下,一起对着这团毛茸茸又吸又捏, … “皇上…” 婉秋苏怡同时起身,桦蕊呼吸一滞,肩头都有些僵硬。 狸奴喵呜一声从少女腿上跳下,迈着胖而矫捷的步子走了, 她没有起身,继续背对着他, 凌景川走到她面前,拿起苏怡头上的花环, “这是你编的?” “回皇上,蕊姐姐教我的!” 她的声音很脆,笑着露出一颗虎牙, “很好看,可以再编一个吗?” “皇上也想要?” “若你愿意编,朕自然是想要的。” 苏怡清脆地说了声好,一蹦一跳地采花去了, 凌景川让婉秋退下,婉秋离开前担忧地扫了眼桦蕊,她双手扶着秋千绳,将头侧向一边,目光一直追着苏美人的身影, 男人半跪下,随手扯了一株白色小雏菊圈成一枚戒指,他拉过桦蕊的手,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这是她在南疆的时候教他的, “你已经两个月都不肯见朕了…” … “蕊儿…今晚过来好吗。” … 桦蕊食指勾进雏菊戒指的空隙,稍一用力就拽断了花茎,她把断成两截的雏菊丢在地上,一句话也没有回, 凌景川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向苏怡,她已经举着个花环往回走了, “朕第一眼见到苏美人就觉得她似曾相识…” “后来一想,她大概就是曾经的你。” “…她今年多大?及笈了吗?” … 桦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苏美人跑到两人身边,双手拿着花环笑道, “皇上,我编好啦,给你用了好多蓝色小花!” 凌景川转向苏怡,他半跪着,而苏美人站着,即使她再小也知道这样不妥,随即就想跪下,男人马上扶住了她, “就这样,给朕戴上。” 苏怡有些忐忑,她几次想抬起手又都放下了,凌景川笑笑,他稍稍低下头,牵过苏怡的手腕,将花环戴了上去, “苏怡。”凌景川把花环扶正,“最近大暑,玉琼轩晚上的碎冰够不够用?” “什么…?” 苏美人还在懵着,她明明被教导过不能比皇上站得高,怎么皇上还在她面前低头呢? “乾元殿每晚都会有冰镇葡萄汁,本来是给你蕊姐姐准备的,可她不想去,你若是想喝可以来找朕…” 苏怡刚想说好就被桦蕊打断了, “苏怡,天色不早了,回去。” “可是我想去乾元殿…” 凌景川起身,他拍了拍袖子,笑着说,“乖,听你蕊姐姐的话,朕等下让人把葡萄汁送去玉琼轩。” 苏美人一听马上就开心了,她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露着个虎牙跳着离开了, 看着苏怡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桦蕊起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畜生!” “她才多大!” … 凌景川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 “只要你来乾元殿,朕就不会传她。” 桦蕊嗤笑一声,她看着男人,问道,“皇上,我对你来说只是个床榻之上的玩物对吗?” … “你不是…” 少女抬头,她眼神冰冷,嘴角却上扬着,“不,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我已经认命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 … “你说你爱我是吗?”桦蕊问, 凌景川喉头发紧,他点头,“对不起…是朕明白的太晚,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不,凌景川,你别骗自己了…” “你对我只有占有,没有爱。” “如果你真的爱我,怎么会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 “如果朕不爱你,又怎么会宠着你…” “如果你爱着我,又怎么会强迫我。” … 桦蕊嗤笑,推开男人向外走去, “去哪里?”凌景川问, … “乾元殿。” ……… ……… 凤延殿的灯一直亮到深夜, 沈夕辰看着从浴池回来的桦蕊心里不禁把皇上给骂了, 好不容易逃了两个月的侍寝,这次抓着了就把人折腾这么久,夜里才给她送回来, “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沈夕辰问,她把伤药已经准备好了, 桦蕊摇摇头,“我以后没办法再逃避了…” 沈夕辰心里堵得慌,她宽慰道,“没事,新的避子药又送来了…” 一盒装满药丸的铜盒出现在桦蕊眼前,她取出一颗吞了下去, 就当沈夕辰准备将药盒放回抽屉时,一个柔软的怀抱从她身后贴了上来,桦蕊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闷声道,“娘娘,还好这里有你…” “这是什么话…” 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更难受了,沈夕辰拉着桦蕊去到床上,她把被子一抖,轻盈飘逸的薄毯盖住了两人, 虽然已是盛夏,但考虑到桦蕊的身子凤延殿里没用碎冰,只是把被子换成了丝绸薄毯, 少女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娘娘,我们下次出宫祈福是什么时候?” 沈夕辰想了想,“可能要等明年的冬天了…” 桦蕊一脸失落,她叹了口气,“好想出去,哪怕一天也好…” “想去哪里?”沈夕辰问, “太多了,一天时间哪里够。” “非要选一个呢?” … 桦蕊愣了愣,第一个从脑海里跳出的地方居然是南疆… “想回北境看看,自从十四岁到了长平,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以前喜欢去的铺子还在不在…” “娘娘你呢?你想去哪里?” “我?” 沈夕辰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生在长平长在长平,不论什么样的山河景致都只在书本上读到过,从未有机会亲眼目睹… 她是家中嫡长女,家族重任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她不是没想过逃避,但终归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她是沈家上下几百人的依靠, 她必须当好这个皇后… … “北境漂亮吗?”沈夕辰反问, … “荒凉。” “但是漂亮。” “我可以在马背上待一整天,等太阳变成红彤彤的半球再回去,然后溜进厨房去偷还没上桌的晚饭…” … “为什么不等上桌了再吃?” 桦蕊笑了起来,“太饿了等不及。” “那为什么要偷偷溜进去?” “因为被发现了要挨打呀。” “谁打你?” “后厨的伙计呗。” “可你…可你不是…”沈夕辰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是桦将军的女儿,后厨的伙计也敢打你?” “当然!就那个老头最凶!” “为什么?” “因为他做的菜最好吃,我每次只偷他的。” 沈夕辰扑哧一下笑出声,渐渐地越笑越收不住,最后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好,好…那我知道我想去哪里了…” … “我以后想去北境。” 第74章 仿她 秦美人再次走进了凤延殿, 刚入宫殿时候皇后就说过免掉所有的问安,凤延殿只要她们愿意来,随时可以来,她那时不懂,以为那是皇后的敲打,若是真不去兴许就得了个不敬的罪名, 可时间久了她发现皇后似乎说的是真的,在苏美人几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跑过去之后她就更加确定了, 她知道皇后娘娘心好,凤延殿的姐妹们也没有坏心思,可那环境对她来说太热闹,或者说是略显嘈杂…每次绣花都会被院子里宫女的嬉闹声分了神, 明了之后她便很少再来凤延殿了,虽说如此,她对这里的人倒没有什么恶意,这是单纯的融入不了罢了。 可今天她不得不来, 因为皇上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以她之前的性子定然不会做这样的事,可世上最苦是相思,在辗转反侧无数个不眠夜之后,她决定再次找到皇后,希望能一解相思之情 沈夕辰沉吟了好久,她几次欲言又止,直到秦美人说出那句“妹妹无心与蕊姐姐分宠,只求和姐妹们一同伺候皇上”之后便彻底放弃了, “你真的想伺候皇上?”沈夕辰给了她最后的机会, 秦美人耳尖泛出淡粉,面带羞涩地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与秦美人交代了几句便派人叫来桦蕊, 桦蕊一听皇后找她,以为又有好酒喝,于是拉着婉秋从庆云书房里出来,庆云一看终于没人烦他看草药图鉴了,用书捂着嘴偷笑,这个举动没逃过桦蕊的眼睛,她摘了颗院里的果子正中庆云的脑袋。 “皇后娘娘秦妹妹?” 沈娘娘见她气喘吁吁,额上还有些汗珠,手上的扇子都不自觉的向她那里扇了扇, “阿蕊妹妹,以后秦美人每天都会来咱们凤延殿,你和苏美人记得多带着她点。” 桦蕊有些糊涂,但碍于秦悠宁本人在场她也不好问,只是笑着应下了, 秦悠宁看到桦蕊没有醋意是不可能的,她一人独占圣宠,更何况早在皇上登基前就为他诞下了皇子,这样的福分她大抵是享受不到的 可唯一奇怪的是即便如此,阿蕊依然没名没份,只是一个宫女罢了,虽说宫里无人敢对她不敬,但总觉得皇上对她的态度令人捉摸不透,有次她实在好奇问起旁人,当晚就被周公公登门敲打了,从此以后这个问题就被永远地藏在了心底 秦悠宁心里也拎得清,知道皇上与她之间的千丝万缕的情谊是外人求不来的,她求的只是能被皇上看上一眼便好, 秦美人待到午膳之后才走,走后没多久又让人送来了几张苏绣帕子和团扇,这次送来的物件看上去下了更足的工夫,连荷花叶子上的露珠都绣得惟妙惟肖, 桦蕊挑了张如意纹的帕子和一把飞燕略枝的团扇,她双手捏着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向自己扇风, “娘娘,今天秦美人为何来?”她问, “不过是在悦风轩待久了,想找人说说话罢了”沈夕辰回道。 秦美人回到悦风轩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头上的钗子簪子都摘了,把头发随意挽在肩头, 她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觉得登时有几分意思了, 今日她去求皇后,皇后一开始虽不想插手,但见她绝无分宠之意也就松了口,毕竟阿蕊是她宫里的人,若是被分了宠,凤延殿也会无光, 皇后告诉她,皇上不喜温柔娴静,所以才独宠阿蕊,就连与阿蕊几分像的苏美人也连带着受宠,苏美人现在年龄尚小,若是再过上两年必然会承得圣恩, 想到此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今日的决定, 沈娘娘愿意帮她,让她每日都来凤延殿找她们二人,把她们的衣着打扮一言一行都记在心里,回去好生模仿,长此下来必然会生出几分相像来。 秦悠宁摘下最后的耳坠,将它们小心地放到盒子里, 她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把耳坠拿出,两指捏着丢回盒子, 这样大概才是阿蕊会做的样子 凤延殿内, 桦蕊刚被皇上接去乾元殿,沈夕辰就坐回廊椅子上喝了两大杯烈酒, 今天秦美人莫名其妙地跑来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帮忙分宠, 这确实是涉及到她的学识盲区了,毕竟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哪天揣摩过男人的心思, 至于求宠就更不会了,要知道她一开始的策略可是利用桦蕊来和杜熙叶斗,压根就没想过亲自上场 不过就算她不懂男人的心思,也知道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只要能和桦蕊的模样贴上边,皇上肯定会多看上两眼。 她给秦美人出了主意,让她学着阿蕊的样子,没准哪天皇上就对她起了兴趣, 以上皆为她瞎猜, 但秦美人信了, 她没告诉桦蕊,就是因为怕她觉得有人盯着不自在。 凌景川拿起桦蕊丢桌上的团扇,他扇了几下,觉得风力还不错, 正值酷暑时节,乾元殿本该到处放上碎冰,但考虑到桦蕊他只让人在卧房外放上些,确保里面不会太凉, “你之前的那把呢?”男人问, “有新的就把旧的给换了。”她探出身子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裙, “还是那把小白猫的好看些。” 桦蕊松松地把头发挽在脑后,她出了汗,脖颈处沾着不少湿发,发丝全被高高束起后总算凉快了不少, “沐浴完再走。” 凌景川抱住她,丝毫没被汗珠影响,反而觉得怀里的兔崽子更好闻了些,桦蕊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她拿过凌景川手上的扇子就走, “蕊儿,朕听皇后说你想出宫?” 桦蕊转身,“你要放我走?” “今晚留下来,朕过些日子让你出去玩上一天。” 桦蕊刚想开口讽刺,凌景川继续道,“皇后也可以一同前往。” 她本不想答应,可这人提到了皇后皇后娘娘待他这么好,如果只是留一晚就能为她争取到出宫的机会,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浴池弥散着雾气, 水温刚好,漂着的花瓣也是桦蕊最喜欢的那种, 她本能地退到池边,但男人已经打定主意和她一同沐浴, 凌景川走下浴池,池水漫到他的腰际, 他本就生得高大,褪去宽大衣袍后显现出的更是宽阔的肩背和精瘦的腰肢, 桦蕊别过头去, 她其实很少见到凌景川这样,即便她几乎夜夜侍寝,但男人喜欢只褪去她一人的衣裙,到了最后他自己倒是衣衫整齐只有桦蕊一人需要到处捡衣服, 水波荡起, 凌景川没有做出让她不适的举动,而是去了池子的另一边, 即使隔着蒸腾的雾气,他身上的那道伤疤也清晰可见,桦蕊不经意间再次瞥见,目光就像被刺痛一样,她很快地看回了水面, 这道伤疤是为了救她留下的,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才无比确定凌景川是爱着她的,否则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替她挡下这一爪 两人沉默着沐浴完出了浴池, 凌景川没有叫来宫人,而是亲自取了于禁替桦蕊擦拭身体,他将少女半干的青丝拨到身后,缓缓开口道, “蕊儿,你想回南疆吗?” 第75章 长平市集 沈夕辰一路都有些激动, 她特地选了辆不显眼的马车,可驶进集市的时候还是挡了不少的路, 桦蕊看出沈娘娘正在强装矜持,于是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娘娘,我们要不要下去走走,坐在车里多无趣。” 沈夕辰虽是长在长平,可出门机会不多,即便出来身边也有一堆下人围着,连开个窗都会被侧目,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困于深墙之中的日子,现在得了这么好的机会,早就想体验下逛长平集市是什感受了, “好,走走去,不过小心点可别太过火,侍卫都在暗处跟着呢” 桦蕊早在上车的时候就看见文松带着侍卫老远站着了,她说了声好,牵起沈夕辰的手跳下马车, 还没走多远就看见路上一堆人围成一个圈, “他们在干什么?”沈夕辰问, “肯定是杂耍!” 桦蕊还没挤进去就猜到了,她拉着沈夕辰硬是从最后面挤到了最前排,一转头,不但沈娘娘的簪子给挤歪了一根,身边还多了个文松, 人群中爆发一阵喝彩,只见杂耍艺人站立于一根腿着地的凳子上,头上还顶着口大缸,他每颠一下陶缸就有人把铜板往盆里扔, 桦蕊也想扔,无奈身无分文, 一只纂着的拳头出现在她眼前,文松把手张开,里面是一把碎银, “谢啦。” 桦蕊声音很轻,但带着些愉悦,她拿过几粒分给沈夕辰,沈娘娘马上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往盆里丢, “还要吗?”文松问, 桦蕊看了一会艺人又看向文松,然后摇摇头,他们目光交汇的瞬间文松居然有些想躲, 他知道她有多冤枉,也知道她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被废了功力关进深宫,可再次见面她就像毫不在乎一样,一句重话也没说出口, 文松倒是希望桦蕊可以骂他几句,至少让他心里舒坦些 杂耍结束,桦蕊带着沈夕辰从东市逛到西市,从脂粉铺子到说书小屋全都体验了一遍,第一次如此自由的沈娘娘差点就不想回去了,她看了眼天色,又望着远处的侍卫,恋恋不舍地回了马车, 桦蕊知道沈娘娘没玩够,毕竟一天的时间实在太短, “娘娘,你还想继续出来吗?” 桦蕊有些困了,她靠在车窗边半瞌着眼,马车不大,每晃一下她们的肩膀就会碰上, “自然是想的,我从来不知道这大公鸡还能用来打架!还有那家的酒铺居然比秦家酿的还要香!” “那家酒铺似乎是新开的,我以前都没见到过。” 两人在车里聊着今日的趣事也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不一会就远远望见齐阳宫的大门了, 桦蕊坐直了身子,把车窗关上,她一看见那大门就烦心, 她想好了,如果凌景川愿意再让皇后出来的话,她可以再陪他过夜, 毕竟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可以报答沈娘娘的办法了。 傍晚时分,皇后出宫仍未归来, 白术撞见刚从屋里出来的乔生,他手上抱着只白色胖球, “这都第多少只啦,看来你养的狸奴倒是和娘娘更亲些,不然哪能天天往凤延殿跑呀。” 乔生也是尴尬的打紧,他讪讪一笑,弯着腰溜了, 他刚出大门就把白猫放下,一手探进怀里,确定药还好好地藏在衣襟之中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板,拍了两下胸口,向着乾元殿走去。 凤延殿, 两人刚回来还未坐定,皇上的马车就在殿外等着了,桦蕊气急骂出句脏词,沈夕辰选择性聋了一下, 桦蕊走后白术推门而入,悄声道,“娘娘,乔生今天在屋子里待了好久…” “乔生又来了?” 白术眉头微皱,“我刚刚以为他就是来抓狸奴的,结果找云芝一合计才知道,他居然在里面待了不少时候呢!” “您说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夕辰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打起了鼓, 乔生是她当年暗地收买了当自己人用的,后来东殿之事后就一直只在周叙手下干活, 她之所以没有除掉乔生是因为笃定他不会把秘密透露出去,否则寤生药之事一旦败露,她作为皇后顶多是被打进冷宫还能留条性命,可乔生作为一个宫人恐怕是要被抽筋扒皮的, 突然一股寒意从脚底而生,飞快地爬上了脊柱,沈夕辰三步并两步地跑到立柜前, 她屏住呼吸, 慢慢拉出抽屉… “娘娘,你怎么了?”白术看着沈皇后的背影有些忐忑, “没…没事,你先出去…” … 门被关上,沈夕辰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她脱力地扶着桌子坐下, 还好…避子药还在… … 夜幕低垂,长平的集市归于宁静,而街巷某处的酒铺里依旧灯火未灭, 仓鹰盘旋在上空随后慢慢落在后院,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推门而出,他把字条搓成圆条状,塞进了鹰腿旁的金属小桶中,接着取了些碎肉块喂给这只猛禽,在一顿朵颐之后它张开双翅, 高鸣一声向西方飞去 大遥, 南烛在西方某城中的某处大宅内发出了第三次相同的惊呼, “老大,你怎么在这里也有宅子啊!” 元宝掀开白布,灰尘顿时飞扬着洒满整个屋子,惹得剩下两人同时捂住口鼻,一张楠木嵌螺钿的细腿桌出现在眼前, 他把行囊放在桌上,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别收了,明天你去买几个小厮。”白牧说着,一手继续捂鼻,另一只手拿出一叠银票, 元宝接过银票问道,“那今晚咱们怎么住?” 白牧用折扇指了指远处的高楼,那里灯火通明,就算隔着两条街道都能隐约听见鼎沸的人声, “住那里。”他说, “不是不是!!”南烛兴奋到大叫,“住青楼?!” 元宝把抹布一摔,“低声点!光彩吗!” 南烛被骂了也没生气,反而跳到白牧身边笑道,“你和老大说啊,是他要去的!” 白牧衣袖一抖,揽着南烛就往外走,元宝一看连忙拾起包袱跟了上去, 西岚城是整个西部最大的一座城池,因为是商队的必经之地,所以发展出连长平都不可比拟的夜景, 每当华灯初上,才是西岚真正活过来的时候, 三人被迎进楼里,白牧浅笑着地推开两名向他怀里靠的女子,熟门熟路地上了最高层, 他扣响最深处的一间房门,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谁。” “嫣娘,是我,顾承佑。” 第76章 奢求 秦美人站在树荫下看着后花园的两个人, 她提着食盒,另一只手紧紧捏着衣摆,想上前却又犹豫着, 湖边的人似乎注意到她了,远远地朝她招着手,她见状心头一跳,提着裙摆走上前去, “蕊姐姐苏妹妹你们这是?” 眼前两人袖口湿掉一大片,身边还放着个水晶盆, “抓鱼呢,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桦蕊问, 秦悠宁把食盒打开,一碟色香俱佳的桂花糕出现在眼前,苏怡大声“哇”了下,连忙问能不能吃,秦美人掩唇一笑,取了一块递给她,桦蕊见苏怡吃上了,自觉地也拿过一块, 两人刚咬下第一口就想拿第二块,秦美人突然备受感动,连忙把下面几层一起打开,她刚想一一介绍就被拽着往回廊走, 不一会廊椅上摆开了一排精致的点心, 桦蕊掰开一枚酸枣糕丢进嘴里,“没想到悦风轩的厨子这么厉害!是你从宫外带进来的吗?” “厨子?”秦美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些不是厨子做的,是我亲手做的” 她今日是来模仿人家的,不带些礼物说不过去,刺绣已经送了两次不好再送,思来想去也就糕点拿得出手些,毕竟皇上那里珠宝首饰是流水一样往阿蕊屋里送,她也不会缺 桦蕊闻言惊讶不已,她曾以为秦美人就是只个会闷头绣花的无趣之人,现在看来是她浅薄了, “泥葱哪学来的?”苏美人嘴里的桂花糕还没咽下去,问得口齿不清, “就算我再喜静,在闺阁待久了也会偶尔烦闷,做做糕点倒是能打发不少时间母亲给我找了些教做点心的女师傅到家里,这里学一点那里学一下,慢慢也就摸索出一套心得了…” “你打发时间练出的手艺都超过福禄斋师傅的了!” “什么斋?”秦美人问, “福禄斋呀,长平最有名的那家点心铺,你没去过吗?”桦蕊的声音里稍稍透着些惊讶, 秦美人摇摇头,“未出阁时母亲不准我踏出宅子半步,毕竟那样有失家教…” 话刚出口秦悠宁脸色一变,她暗骂自己愚钝,这不是在拐着弯地说阿蕊没家教么… “没事,没去过也不可惜,毕竟你做的比他们卖的好吃多了!” 秦美人松了口气…还好她不介意… 桦蕊和苏美人边吃边夸,夸出来的词还都不带重样的,秦美人哪听过这么多赞美,一时间连自己要来干什么都忘了, 她看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才盖上盖子,询问是否可以一道加入她们,桦蕊大笑着把她拉到湖边,说三个人抓鱼更有趣, “蕊姐姐,我觉得我们需要帮手。”苏美人说, “什么帮手?”桦蕊问, 她用长树枝绑上网兜,在湖里捞了半天都没成果, 苏美人回道,“找乔生借只狸猫来,上次我还听云芝姐姐追着他让他赔鲤鱼呢!” “那可不行,到时候狸猫抓到了我没抓到,岂不是说明我连狸猫都不如。” “你们为何要抓鱼?”秦悠宁总算问出口了… 桦蕊耸耸肩,“因为无聊,正好湖里有鱼…” “无聊…吗?”秦悠宁不解,她明明正得盛宠,怎会无聊,“蕊姐姐,皇上那么喜欢你,你若是觉得无聊,去行宫找他不就好了。” “提他做什么…” 桦蕊敛了笑,她收回树枝,往湖里撒了把小米,鱼群慢慢又聚集回来, 秦美人心里一惊,怎么有人敢在齐阳宫里对皇上言语不敬… “蕊姐姐…”秦悠宁压低了声音,她红了耳根,心跳的很快,“你可以再和皇上说一说,让他去一次悦风轩吗…” 桦蕊一愣,把剩下的小米都撒了出去,她看着秦美人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想见他?” “…想。” “不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 … … 桦蕊想劝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罢了,我今晚再和他说一次…” ……… ……… 凌景川开始对他和桦蕊的关系开始感到厌烦, 他们之间交流越来越少,只剩下在床上的接触,他挖空了心思想引桦蕊说几句话,可兔崽子毫不领情,心情好的时候能答上一两句,心情不好直接一言不发,若是嫌烦了就一个巴掌甩过来, 凌景川倒是不讨厌她的这些过激举动,她能动手打人至少也算个回应,可如果她整晚装死,绝对能让他难受上一整天, … 桦蕊扣上最后一枚扣子,不出意外,凌景川再次挽留,桦蕊丢了句让他去看下秦美人后就径直离开了, 又是同样的结果… … 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地讨好都没用,送给她的珠宝首饰也是要么被退回来要么被拿去赏宫人,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遥皇帝也想不通,为何哄一个女子开心竟要比治国难上百倍,明明她以前可没这么带刺。 … 男人坐回床边,他把脸埋进双手,重重叹了口气, 他原以为只要把她绑在身边就好,可现在他想要更多…他想再要一个孩子,他想被原谅,他想桦蕊重新爱上他,即使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医给了诊断,她的身子已经可以再次怀上孩子了,他们之间还是有希望的… 如果她生下的是皇子,他会直接将这个孩子立为太子,如果是公主,他会将这个女儿永远养在身边,不给任何儿欺负她的机会, 如果他们之间有孩子,也就从此有了羁绊, 至于生产… 太医会准备最有效的镇痛汤药,尽量把疼痛减到最低,更何况他们之间连着同生蛊,她绝不可能有性命之忧, 下一胎一定不会有事的… … 凌景川走到立柜前,他取出一个锦袋,里面装着的是沉甸甸的药丸, 他将药丸全部撒出窗外, 夏日的暴雨转眼即至,男人看着这些避子药全部融化在雨中,许久,才关上窗户。 … 皇后的账也可以一并算上了。 …… 夜已深,可悦风轩还留着一盏灯, 秦美人站在铜镜前纠正着自己的动作,她回忆着阿蕊是如何站立,如何走路又是如何坐下的, 她练了好久,可依然觉得半点边都沾不上, 她们分明就是两个方向的人,她永远没法做到拿着根树枝去抓鱼,也做不到一口气往嘴里塞两块点心, 可她必须去学, 不但要学,还要学到一模一样为止… 秦美人沉下肩,轻叹一口气,但很快她的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她重新挺直了肩背,开始了新一轮的练习。 第77章 主动谈判 西岚, 元宝和南烛是被拍门声叫醒的, “一大早谁啊…”元宝嘟囔着爬起来开了门,被门口衣冠整齐的白牧吓了一跳,“老大…你,你怎么起这么早?” “东西收一收,回去了。”白牧挑了下下巴,他今日换了身衣服,穿的是件茶白色挑花的长衫,手持竹青色折扇,整个人随意地靠在门框边,整个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模样, 南烛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以为今天可以睡个懒觉,明明昨晚老大去到花魁房里就一直没出来,今天天蒙蒙亮就来叫人,精力也太好了? 南烛看着白牧的背影问道,“元宝哥,你说老大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要去救相好的,怎么还跑花魁房里去了?” “哪是什么相好!”元宝低声咒骂了句,听的南烛一惊,“那女子那女子自私自利害了多少人!” “那老大为何…” “问这么多干嘛。” 南烛一闻气氛不对赶紧噤了声, 元宝不想再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他当年以为三皇子和桦蕊是青梅竹马的良配,就算是待在定南侯身边也只是为了任务,可哪想到她假戏真做,从此迷恋上了那人,祸害了整个大凛… … 大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元宝南烛稍稍收拾了下就拿着银票去买小厮了,白牧今日也不能闲着,他主要生意都在西岚,许久未归重新接管也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些生意都是他当时为了帮太子铺设情报网打的掩护,事实证明他干情报没天赋,经商却大有成就, 可商贾之事到底拿不上台面,更何况他当时还是大凛的三皇子,所以只能用各种假身份来开办厂房铺面,这些假身份如今倒是给他带来了不少便利… 第一缕阳光穿破雾气洒向西岚, 路边的早点摊子开了门,这座西北城池渐渐出现了烟火气,白牧漫步在街头,两个孩童嬉闹追逐在街头与他擦身而过,他转过肩,目光追随片刻,轻笑了一下。 傍晚, 秦美人又来了,带来了比前天更多的点心, 她把云片糕核桃酥八宝凉糕玫瑰饼挨个放到石桌上,身边三人早就跃跃欲试地想上嘴了, 婉秋也是昨晚听阿蕊说起,才知道自己因为练字而错过了什么好东西,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少了她! 秦美人一句“好吃吗”还没问出口,三人就以实际行动说明了一切,其中那盘八宝凉糕最受欢迎,大抵是做少了,三人为了最后一块差点抢起来,最后不得不由桦蕊出手分成三份,这才把纷争扼杀在萌芽中, 秦美人突然笑了起来,她第一次生出了自豪感,原来自己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蕊姐姐。”秦悠宁开口道,“谢谢你” “嗯?” 桦蕊嘴里的还没吃完, “皇上昨晚又去我那里用膳了,还夸了我的手艺” 桦蕊差点噎着, 她吞下云片糕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有什么不妥吗?”秦美人问, “你你其实不用对他这么用心”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然,后半句没说出口。 “你对他付出再多,以后换来的只会是失望。” “蕊姐姐,我当然知道皇上不会独宠一人” 桦蕊见她还是不懂,也没再说下去,左右那人政权也稳了,秦美人也没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顶多以后伤心下,肯定不会和她的下场一样惨 “秦妹妹,你想出宫玩吗?” 秦悠宁心头一跳,她想去! “这不合规矩。” “别管规矩,你想不想去?” 她眼神躲闪,半响才说了个, “想” 桦蕊主动求见, 凌景川手抖了下,他放下毛笔把折子全部整理好,这才让人传, 少女面无表情,她走到案几前坐下,就像以前他要求的那样开始添茶研墨, 她是为了秦美人来求凌景川的 桦蕊本对她无感,甚至希望她能加把劲把这人给勾走,可几次接触下来发现秦悠宁人不坏,只是外冷内热罢了, 况且她吃了人家那么多糕点,却一个劲的让凌景川去看她,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 “你上次主动来找朕是什么时候来着?”凌景川轻笑着,又取过一本新的折子, “上次是为了顾承佑,差点被你掐死。”桦蕊毫不客气地提醒, 男人笔尖一顿,“这次为了谁?” “秦美人。” “朕昨天已经去过了!” “不是说你,我想带秦美人她们出去玩一天。” “她们?具体点。” “秦美人,苏美人,还有皇后娘娘” “桦蕊你是想把朕的后宫都搬出去是。” 桦蕊蹙眉,“又不是不回来” 凌景川沉吟片刻,让少女跨坐在他腿上,问道,“现在知道求人应该用什么态度了吗?” 她主动解开衣襟,雪白的肩头从衣裙中露出,丝滑的布料落在腰间, “在这里还是去前殿?”桦蕊问。 凌景川脱下外袍披在桦蕊肩头, 他抱着怀里的温软坐在龙椅上,少女的膝盖有些发红,他大手抚上,温柔地揉搓着, “蕊儿,你想让永纯回来吗” 桦蕊脑子嗡了一下,她嗓子有些沙哑,“你既然那天听见了我和皇后娘娘的对话,为什么还要这样” “这次不会有事的,朕会一直陪着你” “随便。” 桦蕊把外袍丢回去,一件件穿回散落在地的衣裙,她对这人已经从失望到绝望了, 他明明知道她生产时会经历些什么依然选择去强迫她,那些他口中的背叛不过是欲望的遮羞布罢了,为的就是给他的恶行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即便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最终也会变成一对怨偶,就像她父母那样 “你还记得我们在南疆一起抚养庆云的日子吗“ ”蕊儿,朕怀念那个时候我们让永纯回来好吗” “凌景川你假惺惺的演什么呢?”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你有哪次是真正尊重过我想法的?!” 她声音哽咽,一把甩开男人牵着的手红着眼眶离开了,男人落寞地坐回龙椅,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大门重新关上…他闭上双眼缓缓向后靠去 桦蕊下了马车一路小跑着回到寝室,她打开抽屉,取出装着避子药的那个瓶子, 一颗药丸落入手心,她仰头吞下, 莫名的委屈上涌,她捂着嘴不让哭声溢出, 还好 还好她还有沈娘娘 第78章 发泄 长平的街道上出现了四个身着简装的女子,可若仔细看上一眼,就会发现简单的只是款式,面料则是一等一的讲究, 桦蕊和沈夕辰并排走着,后面跟着的是两个美人, “就是那里!”桦蕊指着一间排长队的店铺喊道, 秦美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福禄斋就在不远处,店面不大但客人络绎不绝,堂食已经没有空位了,不少食客选择买来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桦蕊拽着沈夕辰跑去排队,好一会才拿着一大包点心与两人汇合, 她们在露天茶水铺找了出空位,树冠遮住高悬的烈日,投下一片绿荫,秦美人用帕子把座椅掸了几遍才坐下, 桦蕊把油纸包拆开,取出八宝凉糕递给秦美人,“试试看!” 苏美人抢先一步,咬完表示没有秦姐姐做的好吃,秦美人面露羞涩,但心里还是希望她们多夸些,顺便表示以后凤延殿的点心都被她承包了, “小娘子,吃什么这么高兴啊,给哥哥们尝尝?” 眼看着秦美人和苏美人的脸上骤变,桦蕊顺着声音回过头去,几个身着华服的纨绔抱臂围在她们身后,一脸调笑的样子, 见桦蕊回头,为首的那人顿时眼前一亮,“呦呦呦,本来以为这三个已经美得打紧了,原来绝色在这啊”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摸桦蕊的脸, … “滚。” 冰冷的佩刀横在二人之间,文松面色铁青,拇指抵在剑鞘处,一场流血事件一触即发, 那人不想丢了面子,刚想上前同文松比划一番,没想到身后的几人吓得直接就跑没影了,“怂货”纨绔咒骂一声,留给文松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也跟着消失在了街角 桌上的三人终于松了口气,桦蕊笑着向文松道谢, “可惜啦,换成以前我一人就能把他们都解决了。” 少女的语气很平静,但文松听着有些揪心 苏美人大惊,“蕊姐姐以前这么厉害?!”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姐姐是做什么的?”秦美人也好奇了, 桦蕊挑了挑眉,故作高深地回道,“刺。客。” 两人一阵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美人没忍住大笑出了声,“蕊姐姐好有趣,居然说自己当过刺客!” 秦美人掩面,也是被逗乐了,毕竟后宫之人都知道阿蕊地身子有多不好,就连夏天都不能用碎冰降温,更别说汤药就压根没停过了, 桦蕊撇撇嘴无奈道,“不信就不信。” … “我作证。”文松开了口,“她以前比我还厉害。” 桦蕊闻言愣了下,她抬头望向文松,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谢啦。”桦蕊悄声说。 沈夕辰环顾四周,刚刚只顾着吃东西了没觉得,现在一看她们几人在街上太显眼了,时不时都会有人望向她们,而且大多还是男子… “阿蕊妹妹,回去。”沈娘娘说, 还没等桦蕊开口,另外两人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是有何不妥吗?”桦蕊问道, “没什么,就是咱们在一起太扎眼了…” 桦蕊此时也没玩够,但既然沈娘娘开口了也不好不听, “皇上让你不先不要走。” 桦蕊被文松拦住了去路,文松拍拍车身,马车缓缓驶回开动,载着三人向着齐阳宫的方向驶去, “他又想干嘛”桦蕊宁愿也跟着回去, 文松带着她穿过几个街道,在一座塔楼前停下,这是全长平最高的楼——摘星阁, 在桦蕊的记忆中摘星阁平时很少对外开放,只有在中秋之夜才会被贵人用来赏月,那天楼里歌舞升平天空还会燃起烟火,她有次和顾承佑一起从暗阁爬上屋顶,躺在上面看了一整晚 “上去。”文松说, “他在上面?”桦蕊问, “对。” “我不想去。” 文松没预料到桦蕊会突然耍上小脾气,她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双手背在身后,一点动身的意思都没有, … “进去,别让皇上等了。” “你可以和他说我不舒服,先回宫了吗?” “” 她勾起唇角,又用玩笑的语气说道,“或者说我突然原地消失,谁都找不到了。” 文松向前进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少女磨蹭了半天,见逃脱无望才无奈地耸耸肩,迈进了大门, 桦蕊顺着盘旋地楼梯向上爬,她走得很慢,时不时要停下来喘一会, 一抬眸,凌景川依靠在顶楼的栏杆处等着她, 他身着藏蓝色游鳞长衫,腰间不再带着匕首,而是挂着一块白玉龙牌,褪去了帝王装扮的他终于显得不那么难以接近, 男人走下楼梯,抱起桦蕊上到了顶楼, 这里离地面约有十五层楼高,阳台上的风很大,吹的衣裙猎猎作响,凌景川把外衣解下披在桦蕊肩头, 少女贴在木栏边,身子向外稍倾,凌景川心头一跳马上拉住了她, “我以前可以用一根细绳就荡到下面去…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而且以后还能更厉害…”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日常小事,“可现在呢,差点就爬不上这座高楼…” … 凌景川看着少女瘦削的身子,他不敢去想她是如何挺过来的,曾经对她所作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难以言喻的痛苦在心底翻腾,汹涌地冲上咽喉,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意思,回去。” 桦蕊把凌景川的外袍随手丢在地上,转身离开阳台, “今晚不回去了,就住这里。” “我想回去。”桦蕊坚持说道, “朕以为你想在宫外多待些时日?”不光是桦蕊,连他自己有时晚上看着高耸的宫墙都想逃离片刻。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 凌景川轻叹,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顺着她来,千万不能多说一句话,否则被这个小混蛋抓住一句就能讽刺半天, 桦蕊以为楼梯无人把守便独自往下走,没想到刚下一层就看见侍卫们在下面候着,她一眼就看见了文松, … 文松被瞪了一眼心里总算舒服多了, … 后来他们一人躺在美人榻上喝酒看话本,一人伏案处理政务,两人同处一屋但互不打扰,直到入夜才说上第一句话, 少女合上话本,看向还在忙碌凌景川开口道,“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男人手持毛笔抬眸看了眼她,回道,“都说了今天不回去。” 桦蕊想都没想直接把话本砸过去!书册准准落在案几上,打偏了正要落下的笔尖溅起一道墨点,,凌景川放下毛笔,把滑落在身上的本子拿开,若无其事的继续落笔, 她见男人纹丝不动便起身几步走到他身前,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遇到薄些的书册扯着书脊就撕!毛笔全部滚落,连砚台都打翻在地染污一片地板… 凌景川一声不响地等着她发泄完,这才着手整理一团乱的桌面, “开心了?”男人问, 桦蕊此时还在气头上,随手拿起本书册就向他脸上砸去! 凌景川没躲,硬生生地接下了,只是头稍稍偏向一边,书本落地,他额角瞬间红了一片, 书册都毁了,今晚算是白忙一场,凌景川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他一看就兔崽子的脸气顿时就消了, 白忙就白忙,他想, 至少和她还是愿意对他发脾气的 第79章 征兆 桦蕊把能看见的都撕了,吹灭灯火上了床, 摘星阁本是用来赏月的,现在顶楼却被改造成一间卧房,这里本就不大,桦蕊整晚都和凌景川共处一室早就烦到不行, 一开始还能看会话本逃避下,话本看完之后那人居然还没完,她没来由的一股怒气冲上来,直接就把本子砸过去了, 砸完之后气是消了,后面的那一通大闹纯粹就是为了给凌景川找不痛快, 若是她次次这样,那他以后肯定不会再逼着她来这里了, 桦蕊和衣而睡,她把被子全部裹在自己身上,侧躺在床正中, 黑暗里响起几声擦火声,随后以一道微弱的烛光照亮屋中一角,她转身望去,看见凌景川收拾了桌面重新开始动笔, 桦蕊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她倒是希望能与他大吵一架让这人彻底厌烦她,就算是进冷宫都行,但不知何时凌景川对她的各种无礼行为几乎是无底线的包容,比在南疆时候更甚。 夜深,凌景川终于吹灭了烛火,还好今夜月光足够亮,否则一支蜡烛定然是不够的, 床上之人已经睡熟了,她占着中央,一点空间都没留下,凌景川脱去外袍,从柜子中取出床褥被子铺在了地上, 少女散着青丝,几缕乌发垂在床沿,男人抬起指尖缠玩着, 他知道自己又在做着对不起她的事情,可他别无选择,因为这份感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太懂桦蕊了,就算到死她都不可能原谅,可他真的无法放手,这是他的兔崽子,就算死也要死他怀里, 如果感情无法挽回,能维系他们的将只有孩子 沈贺从上朝就在汗流浃背,现在候在行宫门外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他昨日得了消息说皇上会单独传他,没想到真被说中了,上朝的时候皇上就往他身上看了好几眼,吓得他把这段日子的作为都翻出来反思了一遍… 虽说作为当朝皇后的父亲他不该这么胆战心惊,但有杜家的先例在,如果犯了事,就算女儿是皇后也保不住全家性命… 门被打开一个缝隙,周公公恭敬地跑了出来,他躬着身子把沈贺请了进去, “臣,参见皇上。” 座上之人并没有回应,而是扔了个折子过来,折子掉在沈贺的脚边,他动都不敢动, “自己看。” 皇上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沈贺没敢起身,跪在地上捡起,片刻后他神情骤变,大骇着磕了个响头, “皇上…此番参奏实属污蔑,请皇上明鉴!” 奏折里说他徇私枉法,利用职位放任手下倒卖军需,短短几秒钟内他把手下的人都过了一遍,似乎出现了一点头绪… 凌景川双手抱臂慢慢踱到沈贺身边,他自上而下俯视着脚边的人,沉着嗓音开口道,“朕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人抓出来,三日之后没有结果,朕就亲自给你一个结果!” 他的声音不大,但对沈贺来说犹如五雷轰顶, 沈贺再次磕了个头,这才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当日,沈夕辰接到家书一封,除去正文外沈父在里面再三要她在后宫要本本份份,千万不可做出格之事, 沈娘娘收好家书,忐忑地望了眼抽屉… …… …… 凤延殿的后院比以往更热闹, 自从秦美人吃完福禄斋的点心后自信十足,一连开发了十几种新品, 她每发明出一种就拿来给大家品尝,而试吃的人从一开始的桦蕊苏怡两人渐渐变成了凤延殿全员, 宫女们排着队来领点心,每个人拿到手先是对着外形好一通夸,然后才细细品味… 秦悠宁看着众人满足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从小到大不管她多听话多懂事都没被夸赞过,现在仅仅是做了几份糕点就被大家捧上了天, 桦蕊一手一个桃花酥靠在石桌边上,她笑道,“秦妹妹,我就说你有天赋,你看凤延殿的队伍排的比福禄斋还要长!” 秦美人掩唇,突然她放下帕子,学着桦蕊的样子绽放出一个笑容, 做糕点虽有趣,但正事可不能忘… “蕊姐姐…”秦悠宁凑到桦蕊身边小声问道,“你说我要是做一些给皇上送去,他会高兴吗?” 桦蕊心道好东西都喂狗了, “皇上不喜欢甜点,别给他做了…” 秦美人有些失望,她刚想叹气,却看见苏怡鼓着个腮帮子还在往嘴里塞, 到嘴边的一声叹息顿时化作了笑声,她没用帕子掩着嘴,羞涩地笑了出来。 …… 沈夕辰靠在窗边,她看见桦蕊提着个食盒向她挥了挥手,桦蕊提着个木盒走了进来,刚打开就飘香四溢,里面的点心连摆放都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 “秦美人做的?”沈夕辰问, “她见你几次都没去,特地做了一份让我带回来。” “娘娘,您最近怎么了,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 沈夕辰刚接到新的家书,父亲说倒卖军务的人抓到了,也在信里承认是自己监管不力造成的,此事可大可小,全凭皇上定夺,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在后宫万事小心,让皇上看在她的面上对这事轻判, 沈娘娘勉强勾勾唇角,给了桦蕊一个浅笑,“没什么,就是酷暑当头有些乏力罢了。” “娘娘,我还是搬回偏殿,有我在你晚上都不敢在卧房里放碎冰” “别乱想!我可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若是晚上不在,我可能更睡不好了呢。” 桦蕊冲沈夕辰一笑,她拿出小碟,把点心摆满一桌,桦蕊在后院已经吃过了,便倒了杯花茶陪着沈娘娘, “这是什么?”沈夕辰拿起一块金黄酥脆的圆饼问道, “莲藕夹,说是唯一一份咸口,是秦美人专门做给您的。” 沈夕辰浅咬一口,外皮酥脆内馅软糯,稍不注意碎渣就能掉一身, “外面虽是莲藕,但里面是肉馅的!”沈娘娘惊叹道,“能把这两样东西融合这么好,连宫里的厨子都做不到。” “秦美人天赋极高,受困于后宫真是可惜了,若我是她,才不来参加什么选秀呢,直接去街市上开间铺子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沈娘娘没理会桦蕊的胡说八道,毕竟哪有好人家的女儿抛头露面做买卖的, “你也试试。”沈夕辰递给桦蕊一个, 桦蕊接过刚咬一口,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阿蕊妹妹你怎么了!” 第80章 代她 桦蕊看见点荤腥就觉得恶心,前几天更是把皇后娘娘吓了一跳,仅仅一小块藕夹就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还好胃里的翻腾被一杯酸梅汁压下去了,不然估计晚膳都用不了, 太医来看过说她是中了暑气,桦蕊想要些碎冰放屋里,结果皇后娘娘娘怎么说都不答应,在她的再三央求下只让人拿了一小盆进来放桌上, 正午, 窗外知了吵的人心烦,桦蕊想关上窗却又怕热, 她眯起眼睛趴在窗沿上探出小半个身子,微风带来些清凉,桦蕊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尽是青草的味道, “蕊姐姐,喝酸梅汁吗?” 秦美人又来了,她挎着个提篮进到屋里,身边跟着的是苏美人, 桦蕊刚喝完一碗,但看见晶莹剔透的汤汁忍不住又要流口水了, “这是我改良过的配方,里面加了薄荷叶和酸橙子。” “快快快来一杯!”桦蕊光是听见酸橙子三个字胃里就舒服了不少,秦美人让人取了三只水晶杯, 桦蕊悄悄往杯子里放些碎冰, “嘘别告诉皇后娘娘。” 秦美人觉得不妥,但也没有说什么,苏怡有样学样也抓了几颗放进去, “苏妹妹你怎么也” 苏怡挑眉,也给秦美人的杯子里放上几块,她捂嘴偷笑,秦美人觉得她的神情竟和蕊姐姐有八分相似 她明明每晚都练习,却仿不到三分像,果然,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好酸啊!”苏美人刚喝下一口就皱着眉头大叫道,秦悠宁一愣,赶紧也尝了一口,酸了几倍的汤汁差点让她没管好表情,要不是旁边有人她早就一口吐掉了, “对不起!一定是我不小心倒了太多酸橙汁,我就说怎么感觉手边少了一壶呢!”她一脸歉意连忙想把水晶瓶收回篮子里, “留给我,挺好喝的”桦蕊抢先拿过瓶子,向秦悠宁道了声谢, 桌上两人同时觉得蕊姐姐的舌头是被热坏了 作为交换,桦蕊手把手地教秦美人打牌九,她叫来了正在练字的婉秋,四人正好凑上一桌, 秦悠宁没料到苏怡也会,苏美人露出个得意的表情,告诉她早该来凤延殿和她们一起,而不是躲在屋里绣东西, 桦蕊是秦美人的上家,期间不停地给她喂牌,几场下来她一个新手的面前倒是攒上了不少筹码, “蕊姐姐您这样太偏着我不好” “不会!”苏美人抢先答道,“先让你赢舒服了才会继续找我们打!” 秦苏二人玩到晚膳前才离开,桦蕊觉得这深宫还好有她们才不那么煎熬,兴许是之前杜熙叶带来的阴影太深,让她连同着对秦美人都有了敌意,现在想想实在觉得对不起人家, 她又倒了一杯酸梅汁,在婉秋震惊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苏美人刚回寝殿就得了传召, 这是她第一次被皇上传召,上马车前被宫里的嬷嬷教导了该怎么伺候皇上,一番话听的她云里雾里又面红心跳, 蕊姐姐总是觉得她太小,可她一年前就已过及笄,有些该懂的也在梦里模糊出现, 自从那日皇上在她身前低下头,那天的画面就不断在眼前重复着,她不知这种感觉是什么,却总忍不住去回味, … 御用马车在乾元殿前停下,周公公伸出胳膊让苏美人扶着下了马车,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否则心口怎么会像被猫蹭过一样呢, “苏美人,皇上就在里面。\" 她冲着老太监笑了笑,便推门进去了, “皇上,您找我呀?”苏美人看见男人正坐在棋盘边,她看了眼棋盘,棋局尚未结束,不知因什么原因被打断了, “会下棋吗?”凌景川问, “会!” 苏怡小跑两步坐了下来,取出黑子沉吟了片刻,落下了第一步, “皇上,这局您和谁对弈的呀,为什么没下完呢?” 凌景川轻笑,“和你蕊姐姐,她能陪朕下上半局都算赏脸了。” “那下次蕊姐姐不愿意,皇上就找我呀。” 苏怡知道桦蕊不喜欢皇上,可她挺喜欢,毕竟皇上长这么好看而且对她又好,如果蕊姐姐不想来,她倒是很愿意代劳, 凌景川唇角微扬,浅浅露出一边的酒窝,“苏怡不会觉得朕麻烦?” 苏美人心弦颤了下,她觉得皇上叫她名字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她落下一颗黑子,觉得自己好像下错了,于是嘟着嘴有些后悔, 男人拿起黑子递到苏美人面前,“想悔就悔,没事的。” 两人指尖触碰在一起,苏美人觉得自己病的更厉害了,心口的那只小猫正在打滚, 眼前的男人似乎刚沐浴完,乌发松散地披在身后,他没有像平日里那样穿一身暗紫色,而是随意披着件玄色暗纹薄锦开衫,少了几分压迫感,多了些平和,苏怡觉得他很好闻,有一种淡淡的木香味,她想把熏香也换成这种, 苏美人脑袋混乱着下完一局,虽然皇上一直在让着她,但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她拿起手边的葡萄汁喝下一大口,说道,“皇上,我们下次不下围棋了好不好” “那苏怡想玩什么?” “打牌九呀!我们在找上两个人,皇后娘娘或者秦姐姐!” “秦姐姐今天刚学了怎么玩,还是蕊姐姐亲手教的呢!” “过来。” 凌景川起身,他牵过苏美人的手将她带怀里,苏怡的目光根本无法从男人身上离开,她坐在他腿上,眼里尽是忐忑和欢喜, “嬷嬷有教过你怎么做吗?” 凌景川声音低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烫的她脸颊通红, 苏怡稍稍推开他,男人眉头微蹙, 下一秒少女主动吻了上去, 没她甜, 这是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 凌景川扣住苏美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苏怡按照嬷嬷教的,解开了衣襟,丝滑的云锦布料落在腰间露出了大片肌肤, “皇上,要去床上吗?” “叫哥哥。” “哥哥。”苏怡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了出来, “哥哥,怎么了?” 苏怡稍稍侧头,疑惑地望着男人, 凌景川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几次,随后轻叹一声给她整理好衣襟, 她到底不是她,直到衣襟滑落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兔崽子早就不是这样的身形了, 她虽瘦小却玲珑有致,特别是经历了一次孕育之后身形成熟了不少,绝非苏美人这样单薄, 太医前几日确认了桦蕊再次有了身孕,可她身子孱弱,前半年依旧不能碰,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传召苏美人, 他本觉得苏怡太年幼,但问了皇后才知道她已过及芨,只是样子比实际年龄小上不少而已,这点倒是和兔崽子很像… … “皇上?” 苏怡声音中多了份不安,她怕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凌景川把她抱上床,径自离开了卧房。 第二天一条口谕从乾元殿传出, 苏美人晋升为苏婕妤。 第81章 情断 桦蕊看着笑容满满的苏婕妤暗自松了口气,早知如此她就不去多管闲事了,原来那人除了对她粗暴,对其他人都好得很, 接下来的几天凌景川果然都没再烦她,只是偶尔会传召下苏婕妤,但秦美人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娘娘也看出了秦悠宁的失落,干脆大手一挥,决定办一场赏荷宴来安慰秦美人, 作为赏荷宴的主办,沈夕辰任命秦美人为首席点心官,还调了十几个宫人去她殿里,这招确实有用,开始忙碌之后秦悠宁也不再唉声叹气了,每天光是点心菜单就要修改核对好多次,她把三人的意见都问了一遍,最终决定用苏婕妤的点子,把头道点心做成露打荷叶的样式, 苏婕妤倒也懂事,就算升了位分也没持宠而娇,对秦美人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还没开宴,秦美人就已经忙到不可开交了,她从后厨出来,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马上愣住,这样的举动放以前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入夜,悦风轩归于宁静, 她重新站在镜子前纠正着身形和神态,想着也许能从三分像变成四分像,这样皇上就会多看她一眼了 她练了好久,久到脸都笑酸了, 不像 秦美人沉下肩,叹了口气, 她重新振作起来回到镜子前,宽大的衣袖扫掉了桌上那本食材百用,书册落地的声音引她回了头, 纤若无骨的双手拾起地上的书册,目光再也无法从书上移开,后来她干脆坐回凳子,翻开书页继续看了起来。 五日后赏荷宴如期召开,地点就选在凤延殿后院的那片荷花池, 池子不大,但容纳几叶小船还是绰绰有余的, 桦蕊侧撑在软垫上,随手掐了个莲蓬,她顺着小船漂过的地方一路摘下荷花,不消片刻船上就堆满了淡色粉荷,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把剥好的莲子去了芯塞到沈夕辰手里, “娘娘,这些天看您一直皱着眉,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夕辰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她摇着头道,“哪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暑气太重难受罢了。” 她最近心里忐忑的厉害,皇上不知为何盯上了沈家,父亲的书信里提到皇上查到不少他在军营里的过失,这些过失都被放在朝堂上说了,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明明都是无心之过,况且可大可小全凭皇上定夺,这样做很明显这是想敲打沈家… 前方荷叶窸窣动了几下,一叶尖头小船从茂密的荷叶林中钻了出来,她们船头差点相碰,桦蕊大笑着推开苏婕妤的小船,还顺带着泼她一脸湖水, 苏怡倒是没泼回来,反而向她们丢了一大捧莲蓬, 她看着苏怡的小船消失在荷叶深处,远方传来她与秦美人的嬉闹声, … 要是可以永远这样就好了… … 赏荷宴直到入夜才结束,桦蕊不想回去,干脆要了薄毯,拉着沈夕辰躺在船上看星星, … “好想喝酒。”桦蕊说, “好想喝酒。”沈夕辰说, 今日该有酒的,可最近几日不知怎么的,宫外的酒一直进不来,闹的她们两个馋酒的整晚叹气, “阿蕊,你再和我说说朱雀七宿在哪里来着?” 桦蕊指向东方,“那是苍龙头部。”又指着西边,“那是白虎尾巴。” 沈夕辰瞧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头和尾,她问道,“你以前就是靠观星定位的吗?” “是啊,夜晚的草原很容易迷失方向,要是不靠星星我可能永远摸不到蛮族的营地大门。”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也不走大门进…” “那你怎么进?” “摸黑上屋顶,划开口子跳下去。” “刺客都是这样做的?” “当然不是,大部分刺客还没跳上屋顶就被发现了。” “桦将军不会担心吗…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桦蕊笑了笑,“危险吗?我当时觉得可有意思了…” … “好怀念啊…” 她长叹一声,向着夜空伸出手,似是想把星辰都抓进手中, 沈夕辰看着她,也向星星伸出了手。 ……… 桦蕊第二天刚起床就吐的稀里哗啦,她觉得一定是昨晚着凉了, 最近胃口越来越不好,看见些荤腥就难受,每天都靠着些时蔬过活,沈娘娘给她传了几次太医,个个都说是因为暑气太重影响了食欲, 桦蕊觉得太医院越来越不行了,看完之后连方子都没开就溜了, 她看着一桌的菜随便动了几下筷子,没吃几口就开始反胃, 门开了,是婉秋, 她看着桦蕊脸色愁眉苦脸地坐在桌边,劝道,“蕊姑娘,多少吃点,这阵子你哪天没吐,人都瘦了一圈了…” 桦蕊唉声叹气地夹了根菜芯放嘴里,刚入口她眉头马上皱起来,“是用荤油炒的!” 婉秋取了一边的筷子也尝了下,不可思议道,“姑娘你这都能尝出来?” “味道很重啊…你居然吃不出来。” 婉秋心里咯噔一下,蕊姑娘现在的样子和她二嫂当年害喜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按理说太医都来好几波,真要是有身孕早就知道了,哪轮得到自己来提醒… “姑娘…问你个事…” 桦蕊把筷子丢下,拿起酸橙放在鼻子下面闻, “怎么了?” … “你…” “你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 … 桦蕊猛地看向婉秋,脑子懵了一下, “姑娘?”婉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她觉得嗓子有些干,便倒了杯酸梅汁,不小心洒了些许在桌上, “我…”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上个月月初?” … “那您至少迟了一个月…” “…是吗…”桦蕊喃喃着,“天气热,不准很正常…” 她说着举起杯子,婉秋发现她的手有些抖, “沈娘娘呢?”她问, “早些时候皇上传娘娘去行宫,可能有什么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婉秋,我回屋里躺一会,娘娘回来了记得叫我…” … 桦蕊进到卧房, 打开抽屉,那瓶避子药依然被藏在首饰盒的最下端,她打开瓶盖取出一颗徒劳地塞进嘴里,苦涩的药丸融化在口中,桦蕊缓缓闭上眼睛,双睫止不住地在抖,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少女抱住自己,眼尾微微泛红,她靠着柜子滑落在地,脚边是散落一地的药丸… … …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桦蕊猛地惊起! 她慌乱着从地上爬起跑去开门, 沈夕辰出现在眼前,她面色铁青,一改往日的柔和,见皇后一言不发,桦蕊怯生生地叫了声“娘娘”, 沈娘娘想说些什么,她几次想开口,最后只说出一句, “我会让云芝白术过来帮你收拾东西,皇上已经在乾元殿等着了。” 第82章 恨意宣泄 “娘娘…” 桦蕊不可思议地望着沈夕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一瞬间带上了哭腔, “娘娘,是不是我做错事了…” 沈夕辰闭上眼,她不敢去看桦蕊,因为只要再多一眼就会让说出实情, 她想告诉桦蕊这一切都是皇上设的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稍稍动了几下手指,就能让她们之间的情谊分崩离析, 沈夕辰推开抓住她袖口的那双手,只是淡淡地告诉桦蕊,她的任务完成了,不想再装下去了, 桦蕊没有明白,她小心地问道,“娘娘,您在说什么…?” … “那瓶药…” 沈夕辰哽咽了下,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声音,“那瓶药并不是避子药,皇上担心你会偷偷服用其他东西避孕所以让我看住你…” “既然现在你已经有了身孕,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皇上已经把你调到了乾元殿,今后你不再是我的人。” 她说完转身离开,她真的一秒都撑不住了, 桦蕊绝望的眼神就像席卷而来的潮水,将她拖入深海让她窒息, 她没有选择…父亲的案子悬而未决,皇上今天召她入行宫正是为了此事,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桦蕊或者沈家,她只能选一个… 原来皇上早就知晓避子药之事,他发现后并没有声张,而是命人将药偷换,她们就这样被闷在了鼓里这么久…久到足以让事情毫无回旋余地, … 身后是一声悲哭,沈夕辰再也受不了了,她骤然弯下腰,双手扶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宫人想扶起她,沈夕辰摆摆手, 当她再次她直起身子,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去告诉云芝白术,让她们动作快些,皇上在乾元殿等着。” 婉秋红着眼走向桦蕊,她蹲下||身却不敢触碰眼前的人, “姑娘地上凉,起来” 桦蕊抱住双膝,把脸埋进臂弯,婉秋看不见她的神情却知道她在哭着,她的双肩颤抖的很厉害,却听不到一丝呜咽, “姑娘”婉秋又唤了一声,她无措地把手放在桦蕊后背试图去安抚,“白术姐姐在催了” “她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婉秋问,她没有听清,可看着蕊姑娘地样子心里也揪的厉害,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婉秋轻抚桦蕊后背,她很有耐心,准备等到蕊姑娘愿意和她说话为止, “蕊姑娘,开下门好吗?” 敲门声传来,说话的是白术,她奉沈娘娘的命令前来收拾东西,没想到阿蕊却把门关上了,纵使她们平日里关系再亲近,可既然娘娘发话了,她们这些下人哪有不从的道理, “蕊姑娘,您不要为难我们了麻烦把门打开。”敲门声更大了些,但桦蕊就像毫无察觉一样低着头, 婉秋怕再这样下去让白术难办,只好起身开了门,门外是沈娘娘的两个贴身侍女和几个宫人,她们都拿着箱子等在外面, “多谢婉秋妹妹”云芝微微颔首,几人鱼贯进了卧室,不消片刻桦蕊所有的物件都被仔细装进箱子送往了乾元殿,特别是她在桦府的那些衣裙,每一件都没被折起,而是平铺着放了起来, 众人来的快去的也急,本来忙碌的卧房一下子又空荡了起来,婉秋见桦蕊不愿起身,只好陪着她一起靠坐在柜门边,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感觉腿和胳膊越来越酸,外面的天色也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星辰逐渐出现 门口有人来了,婉秋被不经意的一瞥吓到马上起身, “皇上” 来者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桦蕊身上就再也没有离开, “她这样坐了多久了?”凌景川问, “回皇上从沈娘娘离开就一直没动过” “胡闹!” “皇上息怒!” 凌景川提高了音量婉秋立马跪了下来,她怕皇上动怒伤及蕊姑娘,毕竟她现在根本经不起刺激 男人蹲下搂住少女,怀里的人身上很凉,他脱掉外袍罩住她 “和朕回去。”凌景川抱起她,出乎意料的是桦蕊没有反抗,她就像一件精致的玩偶一样麻木地靠在男人胸口,她睫毛上挂着泪珠,脸上还留着泪痕, 一直停在凤延殿外地马车终于动了,缓缓向着乾元殿驶去, “蕊儿起来喝点汤”凌景川拿着参汤,他用瓷勺搅动几下好让汤不那么烫人, 少女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让人捕捉不到一丝情绪, 凌景川把碗放在床头立柜上,扶着桦蕊起了身,半个月不见她瘦了好多,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那片蝴蝶骨, 瓷勺触碰到双唇,桦蕊终于显现出些许厌恶的神情, “拿开,我不喝。” “蕊儿,不要闹了,你现在有了身孕,就算自己不想喝,也要为孩子想想” … “我想让他死。” “他不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孽种。” … 这样的话现在早就无法伤及凌景川分毫,他理了下少女耳边的碎发,把它们挂回耳后,“你现在说的是气话,等孩子出生你就会在意他了就和永纯一样。” “蕊儿只有你可以让永纯回来,不要排斥这个孩子,好吗” … “避子药的事情是你主使的?” “是,但皇后答应了。” “是你威胁她的。”桦蕊的语气异常肯定,没有半点犹豫在里面。 “朕没有威胁,只是许了她好处就能让她亲手把药换掉。” “蕊儿,你真觉得皇后是真心待你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你,只有你一人把这些当真了” “你骗人…” … “你骗人!” 眼泪从桦蕊无神的眼眸中滚落,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凌景川耐心地等着,他看着少女肩头不停地颤动着,后来慢慢捂住脸,终于在漫长地忍耐中大声哭了出来 夜渐深, 凌景川让人将参汤热了一次又一次,才等到桦蕊再次开口, 她问,“生下孩子后你可以放我走吗” 男人垂眸,他摇了摇头, “求你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就算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我” “蕊儿,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离开你!”桦蕊突然大叫起来,“放我走放我走!!你放我走啊!!!” “凌景川你放我走!!”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啊啊啊啊!!!” 她尖叫着发疯一样拍打着男人,凌景川怕她再次失控只好紧握她的双手, “别碰我!!” 桦蕊冲着他的手腕一口咬下,鲜血瞬间喷洒而出!凌景川吃痛闷哼一声,抓的更紧了些, 一个骇人的豁口瞬间出现在男人腕上,他顾不上止血反而取出帕子擦掉少女脸上的血迹, 他把满是血渍的帕子收起,随后叫来了宫人给桦蕊换身衣服,几个宫女看见眼前的场景差点吓到腿软跪倒, 大遥皇帝这才想起腕上的伤口,他随手用帕子捂住止血,说道,“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一个字,先掂量下自己有几条命!” 第83章 退让 婉秋在床边守了一夜,她没敢睡沉,夜里时不时都要查看蕊姑娘的状态, 昨日自从皇上离开后桦蕊就一直呆坐在床上,婉秋叫了好几声都没答应,直到实在受不了了才靠在床头睡去, 床头的那碗参汤是凌景川后来亲自送来的,可他还没走到床边桦蕊就又尖叫着把床上的一切都砸过去,凌景川只好把碗放桌上,嘱咐婉秋一定要喂她喝下才行, 婉秋知道蕊姑娘和皇上之间有太多的故事,可没有一件是像换衣局那些宫女嚼舌根编排的那样, 她们说阿蕊买通周公公爬上龙床,事后又被皇上厌弃,也有说阿蕊是皇上登基前的通房,因为痴心妄想觊觎凤位才被罚至浣衣局,皇上只是因为习惯了她的伺候才没杀她, 种种揣测都指向蕊姑娘才是主动的那一方,可事实却与猜想背道而驰, ——蕊姑娘讨厌皇上,并且已经到了憎恶的地步,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非蕊姑娘不可,他是皇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却非要强迫她一人 床头的参汤早就凉了,她劝了好久都没有让蕊姑娘喝下一口,从昨日到现在她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现在又怀上了龙嗣,如果被皇上知道保不齐会强行灌下 婉秋把被褥折起来放回柜子,她拿起汤碗去到了后厨换成一杯酸橙汁,又往里面加了许多蜂蜜这才端回屋里,现在已经接近晌午,离皇上下朝也不远了,昨天她与蕊姑娘两人占了乾元殿的主卧,也不知道皇上是睡哪的 她唉声叹气着推开房门却看见皇上已经回来了,他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沉睡着的少女,这样温柔的神情是婉秋从没见过的, 男人见有人来了,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婉秋欠身行礼,把酸橙汁放在桌上准备退出去,可她没想到皇上也跟着出了门, “她昨晚怎么样?有没有再哭?” “回皇上,蕊姑娘没有再哭,但一直坐在床头直到撑不住了才睡过去那碗参汤一口也没喝,奴婢刚换成酸橙汁又加了不少蜂蜜进去,就盼着蕊姑娘能喝上一口。” 这是婉秋第一次离皇上这么近的说话,她心跳的极快,生怕说错一个字, … “你说她醒来若是看见朕,会不会又像昨天那样吓着” “啊?” 话一出口婉秋就自知失态,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皇上居然会来问她问题… “回…回皇上,奴婢不知…” 凌景川把门稍稍推开一个缝,向里面看了好久,婉秋一直低着头也不敢去瞧皇上的神情,只能一直干等着, “你叫婉秋对吗?” 婉秋腿有些软,“回皇上,是的。” “当时就是周叙让你在浣衣局照顾她的?” “是周公公” … “和朕讲讲她在浣衣局的事” 婉秋把头低的更深了,她不知道皇上这是何意,也不知该挑哪些事情说 “皇上您想听些什么”婉秋犹豫着问道, “都说说看。” 婉秋硬着头皮开口,从第一次见到蕊姑娘开始讲,一直说到最后她被调往行宫才停下,里面穿插了一些浣衣局宫女对阿蕊的言语中伤,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知道皇上听懂没,毕竟她现在紧张的很,语序上也乱七八糟, “她为何会一直被人欺负?”凌景川问道, 他是了解桦蕊的,以前的她被无端骂上一句就要跳起来打人,绝非这种忍气吞声的样子, “奴婢一开始也见过蕊姑娘反抗,可她就一个人,浣衣局有那么多宫人,一旦她不服,所有人就轮着找她的麻烦或者上手打她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反抗了” “那些宫人为何要欺负她?” 婉秋一愣,“因为您总是传召蕊姑娘” “浣衣局的人不过是嫉妒罢了,加上您一直没给她位分,所以” 他又无端心疼起来,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叫他浑身刺痛, 他想象着他的兔崽子在那样的地方被人欺辱,她那时应该是哑着的…就算想哭也发不出声,还有那时手指上的冻疮…如果不是长期浸在冷水中怎么会生的那样多… 这些画面固执地霸占着他的脑海,让他无法不去想… 男人沉下肩,仿佛失去了气力, 婉秋不敢出声,正当她无措之时屋里终于有了动静,凌景川深吸一口气,迈出脚步却又收回… “皇上…蕊姑娘醒了,奴婢可以进去伺候吗…” “好…好,你去。” 凌景川后退一步,他站在门口,宽大的木门掩藏住了他的身形,婉秋没有关门,因为她知道皇上会一直在门口看着, 床上少女刚醒,一头乌发凌乱地散在身后,她双唇抿成一条线,脸色苍白地趴在床边,随后“哇”的一声吐出口酸水… “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舒服了…” 婉秋上前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 她把酸橙汁递给阿蕊,少女顺从地接过喝下一大口, “舒服点吗?”婉秋问, 桦蕊点点头,她闭着眼睛,努力压下胃里的翻腾, “婉秋…要多久才会结束…” 婉秋愣了下,反应过来阿蕊说的是孕吐,她回忆了下二嫂当时的样子,回道,“大概要到四个月之后才会好些,我二嫂当时一点油烟味都不能沾,闻见就吐,每天都只能捡些柚树叶子放鼻子底下闻…” “可是我上一胎也没有这样…” “每胎情况都不一样嘛…这很正常,您现在这么爱吃酸,保不准这胎是个皇子…” “是皇子是公主生下来他都不会放我走…有区别吗!” 桦蕊拿起外衣就准备出去,婉秋急忙拿过给她好好穿在身上,“姑娘,现在不好见风的…” “他让我住哪里?”桦蕊问, “皇上没说…但您的东西都搬正殿来了…” … “东西呢?” “首饰在檀木柜,胭脂水粉另外搬了梳妆台放窗边了,衣裙…衣裙就放在皇上用的那个柜子里…” 桦蕊几步走到衣橱边,打开柜门就开始扯衣服!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拽出来,双手扯着领口就开始撕!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剪刀呢?” “姑娘你别这样!” “我问你剪刀呢!!” … 凌景川推门而入,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听见剪刀二字心脏马上就跳了出来, “蕊儿你别做傻事!” 桦蕊此时早就泪如雨下,她徒劳地把恨意发泄在衣裙上,看见来人想都没想直接冲到桌边,拿起瓷杯就向凌景川砸去! “你滚!!” 瓷杯正中凌景川肩头随后掉落在地碎成碎几片,男人马上蹲下去捡拾碎片,生怕这些会伤到桦蕊,少女没有停下,把桌上的东西都砸了出去, 瓷器砸碎在地到处都是溅起的碎片, 婉秋已经被吓傻了,她眼睁睁地看着大遥皇帝硬生生接下这一通乱砸,然再耐心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交给她, “你把这些都拿出去,让人送套新的过来。” … “不要!婉秋你别走…”跌坐在地的少女哭喊道, … “朕不会再进来了你不要担心!” 凌景川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再次刺激到桦蕊, “朕会让人把东西都取走,以后这里都是你的…没有你的允许朕绝不再踏进半步…” 第84章 翡嫣 夜深,行宫偏殿 凌景川依旧辗转反侧,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嫉妒皇后, 他也唾弃自己这种下作的手段,但每每看见桦蕊笑着围着沈夕辰打转就怒从心底起… … 他也试过再次传苏婕妤,可总是止于最后一刻,苏婕妤与她有几分相像,却完全没有她灵气,那种只在她身上见过的灵气 ,只可惜是他太冲动,毁了这珍贵之物… 苏婕妤不是她, 他不想勉强自己。 这一个月他不止一次想去乾元殿,可只要接近卧房脑中就会想起桦蕊那日的尖叫… 婉秋说她很久都没出房间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言不发,就算被好言劝出去也只对着湖水发呆几分钟就回到屋里, 太医一个接一个来看过,都说胎儿和大人没问题,只是她心病难治,除非静养, 又是静养… 他早就明白太医口中的静养是让他远离桦蕊,一个月也许可以,两个月也能忍受,可若她一直不好,难道要等上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吗! 他开始后悔离间皇后和桦蕊,有皇后在的时候至少兔崽子是给他碰的,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见他就发疯… … … 西岚城, 很少有人知道在青楼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个临月江,每当有人花重金进得花魁闺阁的那一瞬间,总会先被翡嫣的美貌折服,又被这景致震惊, 可顾承佑不是,他已经看烦了。 … “长平有消息了吗?”他问,语气中稍稍带着些不耐烦, 翡嫣四仰八叉地躺榻子上,和平日里示人的清冷样子天差地别,她连籽吃下一颗葡萄,更加不耐烦道,“急个屁啊你,老娘真以为你挂了还伤心好一阵子,结果前些日子大半夜跑来敲门,吓得老娘以为闹鬼了你个王八羔子!” “你以为做线报这么容易?之前能用的人早就没影了,现在重新打点不要钱,不要时间的啊!” 顾承佑没理会翡嫣的白眼,他啧了一声靠向椅背,“这条线最快什么时候能通?我加钱。” “阔佬,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选的人要是有问题就算一箱子黄金砸下去也就听个响,凡事有点耐心行不行!” “她被困在那种地方你让我怎么有耐心!” “哎呦呦,阔佬变情种了啊。” 翡嫣“切”了一声,拔下颗次葡萄往他那砸, “嫣娘,刘老爷一会到,劳烦您准备下。”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翡嫣一下坐起抚平弄皱的衣裙,她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清冷温柔的声音回道,“明白了。” 顾承佑被她的变脸逗笑了,到嘴的反驳咽回肚里, “走了?”翡嫣问, 顾承佑食指勾着扇子转了一圈,扇柄敲在手心发出清脆的一声,“不走留这里当看客?” 嫣娘笑笑,“哪能让你当看客啊,依我看,当个恩客也行。”她想想,又加了句,“不收你钱。” 顾承佑挑眉,笑道,“我缺这点钱?” “听你的意思是想当恩客了?” “嫣娘缺我这一个恩客?” 翡嫣捂嘴大笑,眼里有些泪花,“缺!怎么不缺!就白老板这模样当我恩客我还要倒贴你钱呢!” 顾承佑忍着笑意挥挥手,推门离开了, 翡嫣拭去眼角的泪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她很快的整理好情绪,又变成了那个花魁嫣娘… … … 白宅已经打扫一新,元宝买的几个小厮都挺能干,但南烛有些遗憾院子里没丫鬟,他旁敲侧击地提了几次,白老大只是让去银庄取钱自己买,西域少年有贼心没贼胆,几次想去还是忍住了, “元宝哥,你说老大在长平有没有宅子啊?” 元宝心里冷哼一声,何止是宅子,老大以前可是住齐阳宫的… “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老大要是见到心上人,她万一不愿意跟着走,咱们岂不是还在在长平待到她回心转意为止…毕竟她虽然和老大两情相悦可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女子移情别恋别人还能重新回头?” 元宝心里烦得很,他不想去想任何关于桦蕊的事情, “不愿走?她逃都想逃出来还不愿意走!” “为何?现在这个夫君不是她自己选的吗?” “她自己犯蠢选错人能怎么办。” “她夫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权势如此之大,救她这么困难?” 元宝突然闭了嘴,只说了句少管就没在搭话了, … 南烛知道老大是悬赏犯人,此次他跟着回大遥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毕竟官府可不管什么西域大遥,万一被抓住他也会跟着没没命,但白老大对他来说有救命之恩,如果两年前不是他出手相助甩了债主一叠银票,他早就被打死在街头了, 不但如此,白老大在帮他还完债后还给他阿娘找了最好的大夫,阿娘在病了十年拖垮了全家之后终于好了起来…就凭这点,他也要下定决心誓死追随他! 南烛清了下嗓子,神情严肃地说道,“元宝哥,你别担心,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帮老大把老婆抢回来!” 桦蕊吐到嗓子刺痛, 觉得这个孩子是来要她命的,明明上一个到最后才让她体力不支,这个从一开始就向她叫嚣着他的存在,她都记不得自己上一次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大部分的时间都靠酸橙汁加蜂蜜水过活,有时候在婉秋的劝说下勉强可以喝下一碗参汤,但就算喝下了一会也会吐出来 若是要说这个孽种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让她不用见凌景川了,其实比起乾元殿,她倒是更愿意去天星泉,毕竟那里可以离那人更远,也不会担心他哪天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此时已是晌午,她才刚刚醒来,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她马上取过床边的酸橙汁灌下一大口,又闭眼缓了好久才把这股恶心劲给压下去, 婉秋端着盘干花走了进来,她准备把那些闻起来清香的收集起来做成香囊挂窗幔上,希望能缓解些蕊姑娘的孕吐, “姑娘,要去后花园走走吗?今天入秋,园子里可舒服,那月季花连片的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桦蕊推开窗,怔怔地看了会树枝上的山雀,两只圆啾在嬉闹片刻后一踩树枝,飞走了。 她苍白着脸,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说道,“也好,那就去。” 第85章 小聚 婉秋知道蕊姑娘喜欢喂鲤鱼,出来前特地塞了盒小米放怀里, 桦蕊一手持扇,一手端着小木盒心不在焉地往湖里撒, … “你要吗?” 桦蕊把盒子递给婉秋, 婉秋抓过一把丢给远处没抢到的小鱼们,随口道。“姑娘,你看后花园的鱼多好玩,一点都不怕人,哪像凤延殿的那些见了人躲好远,不洒一堆吃的绝对引不来它们!” “好像是这样…为什么?”桦蕊向着也远处抛出一把,鱼群瞬间转向朝着湖中游去, “还不都是因为乔生呗…” “也是…有那么多胖猫在,哪条鱼敢上前…” … “…婉秋,你以前养过猫吗?”桦蕊问, “以前家里穷,人吃的都不够哪还有工夫养猫呀…” “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桦蕊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兴许是凤延殿的屋檐多好晒太阳,亦或者真的就是鱼儿肥,才引得那些胖球天天往那里钻 “蕊姐姐!” 这脆生生得嗓音一定是苏婕妤没错了,桦蕊闻声转过身,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苏怡提起裙摆小跑着到桦蕊身边,一旁的秦美人想拦没拦住,差点眼看着她摔一跤, “我们都好想你啊!你搬走之后怎么都不来找我们玩!” “蕊姐姐刚有身孕,哪能天天陪着你疯玩呀。”秦美人嗔怪一句,好奇地看了眼桦蕊地肚子, 桦蕊用团扇挡住小腹,勉强勾了勾唇角,秦美人见桦蕊还用着自己绣的扇子心情一下就喜悦了起来,她问桦蕊喜欢什么图案,有空再绣几个送给他, 苏怡撇撇嘴笑道,“那秦姐姐可就别睡觉了,皇后娘娘那里的活都做不完,想绣扇子只能等做梦爬起来绣了!” 突然听见沈夕辰的名号桦蕊说不难受是假的,她刻意回避了心中的苦涩,装作无所谓地问道,“皇后娘娘给你什么活这么重?” “可多了!后宫大半的事情都交给秦姐姐处理了,毕竟娘娘病了好久,这阵子才刚恢复些” “娘娘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搬出凤延殿她就一病不起,太医来看过,只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就走了,也没瞧出具体是什么病。” “蕊姐姐,你想去看看娘娘吗?”秦美人问道,“我跟着她学做事的时候总听她长吁短叹,好像有什么心事” 桦蕊突然有些心神不宁,她冥冥中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却又理不出头绪, “我就不去了,劳烦秦美人代我和娘娘问个安” 秦美人面露难色,再三犹豫后还是开了口,她问道,“姐姐,你生完孩子后还会搬回去吗凤延殿少了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桦蕊脸色微变被秦美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急忙解释, “啊我不是妒忌你住乾元殿!姐姐千万别误会!” 还没等桦蕊开口,苏怡马上反驳道,“蕊姐姐才不会这么想!”“不过蕊姐姐,大家想你是真的…就连云芝白术两位姐姐都哭了好几日呢…” 桦蕊哑然,心里的那片疑虑更浓了,斟酌着开口道,“秦妹妹,劳烦你回去给沈娘娘带个口信,说阿蕊想见她…” “好好好…”秦美人连声道好,“我这就去!你们两个可别走远,等下吃不到杏仁酥就不怪我了哦!” 桦蕊眼看着秦美人提起裙摆一溜烟地跑没了影,这种举动要放在刚进宫的时候想都不敢想,大抵真是近朱者赤,和苏怡待久了连身上的拘束感都少了几分, … “蕊姐姐,你和皇上是不是闹脾气了呀?”苏怡折下一株月季随手扯下花瓣, “为什么这么问?” “他最近总是往我这里跑…我问皇上为什么不去陪你,他说你不愿意见他…” “他对你好吗?”桦蕊问, “好呀!皇上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前两天周公公还给了我本册子,说想吃什么喝什么从上面点,会专门有人给我做!” “还有还有,他还喜欢抱着我陪我看话本,有时候还会主动问起我最近在看什么故事!就连我换了头饰都能看出来!” 苏怡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桦蕊一听那人确实对苏怡不错也就彻底放心了,只有婉秋觉得苏婕妤有点炫宠的意思, “但是蕊姐姐…”苏怡微微皱起眉头,“皇上最喜欢的还是你…” “我管他喜欢谁。” 苏怡一愣,她本想告诉桦蕊皇上抱着她的时候总会让她穿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后来问了宫人才知道,这些衣裙都是蕊姑娘的… … 三人等了没一会就见秦美人皱着眉头过来了,和离开时兴高采烈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有几分垂头丧气的意思,桦蕊心下凉了一片, “皇后娘娘…是不愿意见我吗?” 秦美人垂着眼点点头, “不愿意就不愿意”桦蕊笑了笑,也没表现出多难过, “姐姐,我觉得大家一夜之间都变了,这种感觉好难受”秦美人眼里有些泪花,她抽出帕子擦了擦但依然止不住想啜泣,“进宫之前大家都说后宫凶险,觉得我进宫就是条不归路,实不相瞒我刚开始都是防备着你们的” “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皇后娘娘人好,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有你们也不嫌弃我的商贾出身,到哪里都会带着我。” “说句大不敬的,一开始我还一门心思地想见皇上,时间久了才知道,这后宫的依靠分明就是姐妹们” 秦美人越说越伤心,泪珠子啪嗒往下砸,桦蕊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苏婕妤马上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婉秋都差点没忍住想去安慰了, 三人好一会才让秦美人止住抽嗒,她坐在凳子上,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苏婕妤破涕为笑, “秦姐姐你笑我干嘛!” 桦蕊看着苏怡撅着嘴眉头紧皱的样子也觉得有趣,宠爱的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蕊姐姐!”苏怡抗议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凤延殿, 沈夕辰和秦美人同桌而坐,摊在她们面前的是成堆的文书,秦美人叹了口气,后宫之主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娘娘病才刚好就要处理这么多堆积的文书,若不是真的力不从心怎么会叫她来帮忙, 可她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烦,相反,她居然能在这些繁琐的事务中找到乐趣,特别是完成后的成就感,比糕点被人一抢而空还要高上不少! 突然一张字条从册子里掉落,秦美人拿起来想了想还是递给皇后, “娘娘,册子里的,不知道是什么,我没敢打开” 沈夕辰蹙眉,她打开字条看了眼,下一秒就脸色骤变地把字条点了! 秦美人跟着吓了一跳,纵使再愚钝的人也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能问, “记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沈夕辰说。 第86章 暗语 苏怡侧坐在男人腿上,她圈着凌景川的脖颈,手拿一本情爱故事在看, 凌景川一手搭在苏婕妤腰间另一只随意地支在扶手上,他搓捻着怀里人的衣摆,这件青烟色云丝裙是他最偏爱的,这阵子总是穿在苏婕妤身上, 苏婕妤似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呵呵笑了出声,凌景川掐一把她的腰肉,惹得少女把本子一丢扭来扭去, “哈哈哈哈痒!哥哥别闹我!” 苏怡胆子本就大,加之又喜欢皇上,私下早就改口了,她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在他唇上印了个吻,凌景川主动回应,几番勾缠后苏婕妤轻喘着被放开, “哥哥,今天我见到蕊姐姐了。” “她终于愿意出门了?” “恩,我看她和婉秋在后花园喂鱼,不过好像不太开心” 凌景川让苏怡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像哄小猫一样摸着她的后脑, “你们聊了些什么?” “就说了些最近地事情呀,我告诉她哥哥对我很好,她也特别开心。” 他知道桦蕊早就不在乎他了,可每当听到这个事实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还有呢?” “还有就是些琐事啦,哦对了!秦姐姐说要再绣些团扇送给蕊姐姐。” “你们有没有提到皇后?” 苏怡心里咯噔一跳,直觉告诉她有的事情能说,有的事不能细说 “说了呀,秦姐姐说皇后娘娘病了,想让蕊姐姐去看她。” “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了” “她没去?” “没去。” “哥哥,要是蕊姐姐一直都不理你了怎么办?” 似是无心,苏怡这番话却是斟酌了好久才问出口的,皇上虽宠着,却一次也没正真碰过她,她不知道皇上可以忍受多久这样的日子,明明她早就准备好了,为什么皇上却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呢 “她不会的,她现在是赌气,等孩子出生自然就好了。” 凌景川笃定桦蕊会为了孩子屈服,他知道玄族女子极易杀子,所以孩子出生后他准备大部分时间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当然,他不会拒绝桦蕊同孩子见面,不但不排斥,反而会创造机会让他们见面,一旦兔崽子对孩子生了感情,那来找他服软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毕竟嘴硬心软是桦蕊一直以来的弱点, “那蕊姐姐不生气之后哥哥还会来找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哥哥就告诉我会不会嘛。”苏怡撒娇道, 凌景川勾起少女的下巴,轻笑道, “会。” 婉秋惊讶地发现蕊姑娘会主动出门了,也多亏了两位娘娘,能把蕊姑娘劝出去, 转眼已入深秋,枫树下的四人正分着干花,她们把相似气味的放在一起准备多做几个香包玩, 桦蕊总算熬过了孕吐,她想着苏婕妤日日承宠,保不准哪天就有身孕了,若是和她一样害喜的厉害还是早些准备点香囊的好,毕竟她就是靠闻嗅这东西挺过来的, 不同于上一次,这胎她被盯得着实紧,太医院每天都要来给她搭脉,确保龙胎万无一失, 恢复胃口之后桦蕊也没再任性,凌景川派人送来的补品该吃都吃,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连累庆云罢了,再受一次生产之痛可以忍,毁了那孩子的身子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桦蕊轻哼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婉秋马上站起身, “没事,就是他踢人挺有劲” 婉秋松了口气,笑道,“有劲的好呀!我听说有劲的娃娃好生!” “是吗” 回忆东殿那夜桦蕊依旧头皮发麻,她只希望这胎是个皇子,不然凌景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秦美人拿出绣好的香囊袋,塞给苏怡一个石榴籽图案的,笑道,“苏妹妹,你看蕊姐姐还有四个月就要有孩子了,你也加把油!” 苏婕妤接过寓意着多子多福的袋子羞涩一笑,她掩饰住了酸涩,没有被人察觉 桦蕊觉得日子只要没凌景川就好过多了,但一好过时间就过得飞快, 这阵子她每天都要找秦苏二人小聚,几乎都是到晚膳时间才回去,秋天倒还好,刚入冬气温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们后花园是没法待了,只能把聚会的地方换到秦美人屋里, 秦美人每天都卯足了劲做出各种点心来招待众人,加之皇后那里时不时给她派些活,这后宫的忙碌日子比起家里倒好上了千万倍, 渐渐的,聚会地点又从悦风轩改到了乾元殿,无他,因为桦蕊离临产期还有一个月不到,不便出门太远, 秦美人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答应,后来看苏婕妤天天去也没事,就壮着胆子跟着一起了, “姐姐,外面那些都是太医院的人吗?”苏怡问, 桦蕊点点头, 她觉得整个太医院都被搬来了,随时待命就是为了突发状况,桦蕊这次虽然还是瘦了不少,但总体而且没上次那样受罪,到了最后居然还能下床散散步, 唯一不足的就是胎动实在是太厉害,每晚睡前都要祈祷不会被这家伙半夜踹醒 她先前托秦美人问过皇后,安排在哪里生产,但皇后闭口不答,只说皇上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她来插手, 桦蕊心里犯了毛,心想那人可别让她直接生在乾元殿,万一对这里有阴影了以后还睡不睡觉 可比起这些小事,她更关心的是皇后本人 避子药之事总觉得没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无法理解皇后对她态度的巨大转变,就好像之前的情谊都是演出来的一样,可她分明知道那些都是真的, 她自认为擅长演戏骗人,是真是假她总是很敏锐地就能察觉到, 她想找皇后问个清楚 乾元殿在晚膳后迎来了一位客人, 门口的一声通传让桦蕊周身一僵, 沈夕辰免去了她的礼节, 周叙在给皇后娘娘满上茶水后笑着退到了她的身后,桦蕊躺在床上,她手心在出汗,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娘娘脸色不太好,她只是随便寒暄了几句,又叮嘱桦蕊要好生照看自己,争取生产轻松些, 桦蕊也一一应了,两人就像普通熟人一样几句话有来有回, 眼看着时间到了,沈夕辰在离开前问了句,“乾元殿的猫怎么没了?” “娘娘说笑了,乾元殿哪里有猫。”周公公笑道, “是吗…”沈夕辰哎了一声,“倒是我记错了,以为这里和凤延殿一样呢” “娘娘!” 桦蕊在沈夕辰离开前叫住了她, “现在呢?凤延殿还有猫了吗?” 沈夕辰轻笑,“没了。” 第87章 降生 凌景川觉得最无力的时候莫过于此, 他最在乎的人在屋里受苦,哭喊声像刀一样声声割着他的心口,可他只能站在门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怎么还这么疼,镇痛药怎么不起作用!!” 太医宁愿皇上问点关于龙胎的问题,毕竟他们早就被告诫过关键时候保大人,孩子没了酌情处理,大人有事直接让太医院陪葬, “皇上已经用了最强效的镇痛药,再加强剂量怕是蕊姑娘身子受不住啊” “废物!” “皇上恕罪!!”太医吓得连连跪下, “皇上稍安勿躁,这才半天阿蕊这次比之前状态好多了,肯定不会有事的。”沈夕辰出言宽慰道, 话虽如此,她自己心里也是心疼的要命,同样的哭喊她已经听了两次了,只希望皇上能对桦蕊仁慈点,让这是最后一次 又一声哭喊传来,凌景川再也忍不了了,他咬紧后牙几乎就要推门而入,周公公磕头大呼道,“血房不祥,请皇上三思啊!” 沈夕辰见状也马上拽住凌景川袖口, “滚!” 众人闻言吓到面色惨白瞬间跪了一地, “皇上,您若想蕊姑娘顺利生产就听臣妾一句劝,不要这时进去扰她分心!” “妇人生产本就需要全力以赴,若她见了您若她见了您情绪不稳造成血崩,那就无法挽回了!” 这番劝说起了效果,漫长的等待之后沈夕辰终于见凌景川放下了手, … 一声婴孩的啼哭传来,桦蕊的哭喊终于停下了, 大门被从里面打开,产婆欢喜着抱出孩子,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皇子!是个皇子啊!!” “她人呢!” “大人没事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赏!所有宫人太医皆赏!” 压在心口的石头终于消失,凌景川如释重负,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有了喜得皇子得样子,可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些失落, 为什么不是公主… 沈夕辰还没来得及看眼孩子就被乳娘抱走了,这次的生产她一点都没插手,都是皇上全权安排的, “皇上”太医从里面出来,犹豫着开口,“皇上,蕊姑娘说想见一眼孩子” 男人沉吟片刻,只回了句,“告诉她让她养好身子,朕自然会让她见。” 太医略有迟疑却不敢违背命令,只好低声应下, … … 宫人们陆续进入产房,不消片刻就打扫好了屋子,在几个尼姑诵经结束后终于变回了乾元殿主卧, 凌景川想进去看看桦蕊,可刚到门口他居然生出怯意, 没事…他安慰自己,兔崽子还想求他看孩子,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 … 门开了, 桦蕊以为会是沈娘娘,她失望地转过头去, “蕊儿…辛苦你了…” 凌景川温柔地擦去少女额头的汗水,她已经被宫人伺候着擦洗过了,但依旧不停的有冷汗冒出, “滚,我不想看见你…” … “蕊儿,你想见孩子吗…” 凌景川牵过她的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想见他就乖乖听哥哥的话,好吗…” … “他很可爱,比庆云当年的样子还要可爱…” “而且睫毛很长,像你…” “还有,他居然已经睁眼睛了…明明才刚生下来…” … “蕊儿,他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不想见他一眼吗?” … “凌景川你他妈就畜生一个…” “滚…” “你给我滚!!” 桦蕊嘶吼着发泄出来,她弯腰大口地喘气,泪水大颗大颗地掉出来, … “皇上!”沈夕辰慌张地跑进来,“皇上…阿蕊妹妹刚刚生产完,您莫要出言刺激她…若是伤了根本,恐怕要花百倍的精力去调理…” … “罢了…”凌景川痛苦地摇摇头,他起身离开,“蕊儿你好好歇息,先调理好身子,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想通的…” … 桦蕊死死盯着凌景川,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 … 沈夕辰看着门被关上,她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阿蕊妹妹,周叙一会就回来我时间不多,你听好,我能帮你逃出去,但前提是你要照着我说的去做。” 桦蕊心头一炸,“娘娘您说什么?!” “第一,你要继续恨我,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端倪,第二,你要找皇上服软,但不要一下子就转变,慢慢来不要引起他的怀疑,第三…” “你还会信我吗…” … “娘娘,我信你的…”桦蕊紧紧握住沈夕辰的手,她哽咽到说不出一句话, “好…好…” “娘娘…” “怎么了?”她转身, … “会连累到你吗…” 沈夕辰轻笑道,“不会。” … … 门外响起周公公的声音,桦蕊重新躺下装作小憩,她在被窝里擦了把眼泪,周公公纵使再可怜她,也是凌景川的人… … … 大概是消耗太大,桦蕊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婉秋说太医悄悄来了好几波,给她把脉她都没醒, 这次确实虽也受罪,但比起上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就算到最后也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当她听见孩子哭泣的那一刻不管再多的仇恨都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愧疚。 可悲的是她一面也无法见到就被抱走了 桦蕊在三天后主动搬离乾元殿,她让婉秋选了个离所有人都远的小院,叫人简单打扫了下就住了进去, 小院名叫启梦轩,地方不大但胜在阳光充足,出门顺着石子路往后走还有一大片竹林,里面的家具其实都还能用,但周公公说什么都要给她换上新的,还找人把花坛给打理了,院里几颗树也换成了桦蕊最爱的腊梅, 凌景川来过三次想劝她回去都被她给尖叫着骂走,她有点可惜这么好用的招数怎么没早些用上,有时候还是发疯更有效果, 她也没有忘记皇后娘娘的话,要和凌景川缓和关系,不过既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缓和总要找到契机,否则是骗不过那人的眼睛的… 而乾元殿也迎回了原先的主人, 凌景川熟练地抱过小床里的孩子,苏婕妤在一旁凑着脑袋想看, “哥哥,他好可爱啊!怎么圆嘟嘟的!” “其实等到了五六个月才是好玩的时候。” “要试试吗?”凌景川把孩子交给苏怡,一步步指导她该怎么去抱, 苏怡从接过小皇子的那一刻就没合拢过嘴,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吵醒怀里的小人, 她抬眸,悄悄问道,“哥哥,蕊姐姐什么时候才愿意来看他呀?” 第88章 “巧遇” 凌景川惊讶于桦蕊对于这个孩子的无情, 已经三个月了,她一眼都没来瞧过,每天都是后宫其他三人围着孩子转,她那个当娘亲的反而像个陌生人一样, 亲妈的冷落让他更加宝贝这个孩子,就在二皇子慕言百天诞的那天,凌景川不顾朝臣反对执意立他为太子,至此东宫已定,大遥也有了储君。 桦蕊知道消息后马上找到庆云, “阿姐”庆云拿着医书,桌上是成堆的干草药,“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桦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宫人们暗地里是会嚼舌根的他们的话虽然不一定对,但我也能理出个一二” “宫人都说了什么!”桦蕊的心在突突跳,就像犯了错事一样慌张, “他们说我不是父皇亲生的说我是” “说我是你和其他人生的” “不是这样的…”桦蕊喃喃着解释 … “我知道!” “阿姐你不用瞒我了…” … “…顾承佑才是我的亲生父亲,是吗。” “不是他!” “真的不是他…庆云你不要听那些宫人乱说…” “如果是这样,你父皇怎么会容得下我们呢…” … “因为父皇他喜欢你…” 桦蕊苦笑,这孩子真的什么都不懂 “庆云如果有一天,我的意思是如果” “如果我想离开齐阳宫,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走到哪里?” “北境。” “为什么要走?” “只是想离开罢了” “想离开?”凌庆云总算放下书册正视桦蕊,“阿姐不喜欢齐阳宫?” “不“桦蕊摇摇头,她强撑着勾起一个微笑,“离家好久,该回去了” “北境是家吗?” “庆云北境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不是的。” “我从未去过北境,那是阿姐的家,不是我的。” 桦蕊把未说出口的话都咽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凌庆云这才慌了神, “阿姐我是说错话了吗?” 桦蕊擦掉眼泪,她笑的苦涩,望向窗外, “没我只是想家了” 当晚是桦蕊第一次处罚宫人,她虽无位份,但皇帝口谕让全宫上下将桦蕊命令等同于他下达的,此番口谕一出,桦蕊在后宫的权利甚至高于中宫,只是她不曾用过而已。 她把庆云屋里的宫女太监全部换了一批,新人都是由她亲自挑选的,至于那几个在大皇子耳边嚼舌根的通通打了五十个板子赶出宫去,后来沈夕辰觉得处理太轻,毕竟事关皇家颜面,便斩了两个为首的宫人这才彻底平息流言。 不过事情没完,桦蕊抓住机会三次去到凤延殿质问沈夕辰为什么把那样的宫人放在大皇子身边,她本就精于演技,几次下来把秦美人和苏婕妤都吓得不轻,特别是苏婕妤,急到嘴唇都上火了。 凤延殿不太平,而乾元殿最近成了宫人最怕去的地方, 本来齐阳宫的宫女除了沈娘娘那里,最想被调去的地方就是乾元殿,前者是因为去沈娘娘那里等同于享福,后者是因为乾元殿里有皇上,能远远看皇上一眼就能让多少人激动一整天,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偶尔会响起婴儿的啼哭,但很快就被宫人想着法地哄好了, “这是什么?”周叙拦住一个托着托盘的宫女,拎起盘中的东西, “回周公公,这是给二皇子刚换洗完的枕垫”宫女低着头,声音极小,若是吵醒了二皇子她这个月的月钱可就不保了, “洗了几次?” “回回周公公,五次” “混账东西!三令五申交代下去浆洗超过三次的就别往乾元殿送,这点活都干不好,早点滚出宫去别在这里碍眼!” 周叙压着嗓子训斥,小宫女被吓到腿软,连连退着出了院门,后面进来的宫人见状心里更是一紧,心脏都跳嗓子眼了, 自从二皇子降生,整个乾元殿都充满着压抑的氛围, 皇上一直把二皇子养在乾元殿,虽说其生母没有位份不能亲自养育,但中宫娘娘还在呢,其他妃嫔也不是没有,这样做实在没道理, 可齐阳宫唯一的道理就是皇上,既然皇上这么安排了,下面人就没有敢不从的, 凌景川一下早朝直奔乾元殿,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去到偏殿找慕言了, 一进门,脚步自觉放轻,小床里的婴儿睡得正香,乳娘和宫人看见来人自觉退下, 难以言说的温柔溢出眼眸,凌景川站在一边,双手撑在木栏上望着熟睡的孩子, 慕言生得娇憨可爱,两只胳膊又白又小,像是粉藕一般,此时闭着眼,忽闪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但纤长浓密的睫毛让人移不开目光, 和他的妈妈一样凌景川想。 “皇上,启梦轩那里给答复了。”周公公猫着身子进来,悄声在凌景川耳边说了几句话, 柔和的神情骤然消失,凌景川脸色越发阴沉,手中的木栏杆被抓的越来越紧,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还是不来?!她到底说了什么!” 刚到院子里他就忍不住地开始质问,周叙把身子躬得更低了,“回皇上,蕊姑娘的原话是,这孩子就当她没生过如果您想罚,她不介意再去一次天牢” “我看她是任性过头了!” “备驾,去启梦轩!” 马车上凌景川眉头紧锁眸若寒冰,一双手骨节被捏到发白, 自从孩子出生后兔崽子一眼都没来瞧过,虽然刚生产完她确实提出过想看一眼,但那时最先需要考虑的是孩子的安全,如果再发生一次与永纯相同的事情他会彻底疯掉的。 凌景川知道那时他的做法确实残忍,但也是出于对慕言的保护,他不认为那样做是错误的, 真正错误的是桦蕊现在的态度, 她明明是孩子的生母,却把自己当作陌生人一样,就当整个齐阳宫都围着这个孩子转的时候,她却大门一关视而不见,权当无事发生! 马车停在了这个偏远小院门口,凌景川咬咬牙,煞有气势地帘子一掀下了车, 可还没到门口气焰就消了一大半, 桦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似是喝了酒,每次酒后她的声音都会更清亮些,另一个声音应该是婉秋,她们似是在讨论什么民俗趣事,常常是几句闲聊之后会笑上一笑, 凌景川在门口听了很久,企图从桦蕊口中听到些关于慕言的只言片语, 然而他失败了 “姑娘,秦美人那里点心该是好了,昨日就派人来提醒让我今日别忘了去取。” “嗯,别忘了让她有空过来陪我们聊聊天,她都好些天没来了。”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凌景川迅速泛起一丝惊慌,他连忙敲响大门, 第89章 冷战 “谁来会敲门啊,不都通报吗?”婉秋疑惑了, 二人对视一眼,婉秋上前开了门, “皇上?” “皇上万安!” 婉秋躬着身子把凌景川引进屋,凌景川已经做好被用东西砸的准备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尖叫并没出现, 桦蕊只扫了他一眼后就继续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桌上都是散落着的竹节,有粗有细,她正用这些竹材切割组装着什么,仔细看来像是个小柜子,雏形已经完成,就差抽屉的制作了, “婉秋,你先去,别让秦美人等急了。” 婉秋犹豫片刻,在凌景川的眼神压迫下讪讪离开, “你就是这么当娘亲的?四个月都不去看他一眼?” 桦蕊谨记沈娘娘的话,忍住把小刀飞过去的冲动, “我怎么不知道皇上现在会问罪了?我以为您只会直接定罪。” “蕊儿!”凌景川上前一步,“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 “既然不是来吵架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皇上日理万机,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早前攒下的怒气早就降到了谷底,取而代之的是惶惶不安,凌景川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桦蕊地神情,生怕再次惹怒她, 一个坠着平安锁的福禄荷包被放在桌上,桦蕊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慕言百天诞时剪下的胎毛。” “哦。” “没了?” “还期待我对皇上感恩戴德?” “我不是这个意思!” “蕊儿,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他吗” 桦蕊嗤笑一声,声音中满是嘲讽,“凌景川我说过了,他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强迫我怀上的孽种。” “好好得很!” “这话留着等他长大你亲口和他说去!!” 凌景川本想一走了之,离开前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若对他不在意就把荷包还回来。” 桦蕊拿起就往前丢,和田白玉的平安锁落在石板地上清脆着碎成几瓣, “你干什么!!”凌景川几步上前捡起荷包,下意识地用手擦干净 他本想用激将法逼桦蕊承认对孩子还有感情,可得到的结果却与预期的大相径庭。 “桦蕊你行!”凌景川怒极反笑,“有本事你就一辈子别见他!” 大门被狠狠摔上,桦蕊怔怔地坐在石凳上,过了许久,她才蹲下\/\/身,拾起迸溅到脚边的那片玉锁碎片 周叙一见皇上铁青着脸出来就知道两人又吵起来了, “皇上,苏婕妤那里派人来催了” 凌景川一眼就看得周叙不敢再说下去,临上马车他又停下,回头望了眼紧闭的院门, “找个太医在旁边住下,天天玩刀早晚割着手!” 凌景川不知道现在是他单方面赌气还是相互的, 他本来希望是相互的,不然这样显得他太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就他一人生气比较好,那兔崽子还有回心转意的机会,这机会倒不是给他是给慕言的,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出局, 可是慕言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他不能少了娘亲 接下来的日子凌景川都是掰着手指算的,每天除了早朝批折子就是带孩子,他有时候甚至开始怀疑这样的皇帝估计就他一人愿意当,活脱脱一牛马,连去后花园散个步的时间都没有了。 苏婕妤不止一次劝他可以丢手给宫人带,或者她本人愿意代劳, 可凌景川一来是不放心,二来害怕若是桦蕊哪天回心转意,孩子却认其他人做娘亲,再把她给气走, 几番斟酌下来还是选择把慕言留在乾云殿, 负责传消息的小太监迈着碎步跑来,凌景川早就猜到结果,但拒绝的话再次从小太监口中听到还是让他心脏沉了一下, 那日的口角后虽说他没再去过,但日日派人去问话,倒是没有直接问桦蕊,他现在真不太敢惹她,问的是婉秋, 但得到的消息都是兔崽子毫无来看孩子的意向, 慕言五个月了,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每天抱在手上都不安分,一会要抱一会要下地乱爬,有的时候居然能显露出一丝能走路的迹象, 凌景川现在心里最担心的不是科考改革,而是慕言学会走路的那一刻桦蕊若是不在该怎么办… … 眼看着初春已至,转眼又是三个月,相同的消息凌景川听了快一百遍, 他现在已经把底线降到最低了,如果桦蕊愿意看慕言一眼,以后就放她身边养着,最多晚上不同屋,白天多派些人盯着,总不至于偌大个皇宫连个孩子都护不了, 就当他自信满满把口信送进去的时候,传回的消息又浇他一盆冷水, “她到底在想什么!”凌景川低吼,想要拍在桌上的手突然停住,然后握成拳头讪讪收回,一边的慕言正拿着桦蕊的兔子玩偶玩的正开心, 他把声音降得更低了些,“把婉秋叫过来!” 婉秋一开始见到皇上不能说恐惧,只能说是吓个半死,但自从这几个月皇上三天两头召她去问话,大遥皇帝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个深闺怨妇, 她恭敬地推开门,又恭敬地行了礼,准备恭敬地再次帮蕊姑娘拒绝, “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凌景川都没等婉秋礼毕,脱口而出地开始发问,“她就真一句都没提过慕言?” “回皇上,蕊姑娘确实没有提起过二皇子。” “会不会是提了但是你没听到?” “” “奴婢愚钝,不排除听漏的可能。” “她现在躲院子里天天都干什么?” “回皇上用竹子做东西” “还在做?” “那些竹子还够不够用?需不需要朕再派人去砍一批?” 凌景川也是服气的,自从兔崽子开始摆弄竹子,苏婕妤那里时不时就多出些家具,先是杯子桌柜这种小件,到后面变成竹凳竹椅,最夸张一次他眼看着宫人搬了个秋千进来, 苏婕妤差点当场拍手称好,说一开始只有秦美人有,是作为点心的回礼,后面跑去说了三天好话才同意也给她做一个, 凌景川虽没再踏进启梦轩,但桦蕊的手艺进步确是全程不拉地看完了, “如果能有新的那是极好的,奴婢替姑娘谢过皇上”婉秋回到, “还有” “慕言的小床需要换了,你回去问她愿不愿意做个新的给他。” 婉秋有时候觉得在宫里当差也挺无力的 “是。” 第90章 初次相见 凌景川竹床没等来,等来的是盛夏, 又是三个月, 离慕言的周岁还剩两月,启梦轩还是大门紧闭一点缓和的意思都没有, 他早就不奢望桦蕊能出席周岁宴了,只希望她至少能做个贺礼送给孩子,等以后长大问起,也好有个交代, 为此,凌景川准备了一院子的竹节,不同大小作用的工具,还有两个太医, 兔崽子东西是收下了却什么也没拿出门,他不止一次质问过为什么,但都是在梦里, 转眼两个月所剩无几,凌景川已经放弃了,他不认为能出现什么奇迹, 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挣扎,决定带着慕言去启梦轩求她亲妈。 慕言一路都很乖,但齐阳宫太大,到启梦轩的时间又长,刚下车小人就开始瘪着嘴想哭了, 老远就听见里面两人在笑, 凌景川敲响第一声大门,慕言“哇”的放声大哭出来,他娴熟地哄着怀里的人,又连着敲了几声门, 院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婴儿的哭声也显得越发刺耳, 大门一直紧闭着, 相像中的母子相认没有出现,凌景川抱着孩子被拒之门外,他登时有股气哽在喉头,脚下也有千斤重,连一步都迈不动 婉秋开了门,他居然在一个婢女的恭敬注视下显得有些难堪, “皇上,蕊姑娘有些乏,睡下了。” “嗯,你让她好好休息,朕让人送些安神香过来。” “皇上。”婉秋见凌景川准备走,这才拿出一只福音竹铃,胖乎乎的铃铛比松果小上一圈,看上去着实可爱, “蕊姑娘说北境习俗,生日送铃铛驱邪保安宁。” “是她做给慕言的?!”凌景川嗓音有些颤抖, “是的。” 凌景川拿着铃铛晃动在慕言面前,小人张开手就要去抢, “小心点,玩坏了妈妈要生气的”他侧头逗了好一会,后来问婉秋要了空荷包,把竹铃装进去后才放进袖子里, 他对着那扇紧锁的房门看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 “婉秋,帮我谢谢她” 启梦轩里苏婕妤眉头紧锁, 自从二皇子出生已经过去一年了,昨日是慕言的周岁贺,齐阳宫全宫上下无不参与庆贺二皇子的生日,除了他的娘亲 “蕊姐姐一年了,你真的不想见他吗”苏依小声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担忧, “怎么会不想” 苏婕妤没听清,“什么?”她问, “没什么…”桦蕊笑笑, “秦美人呢?最近都不见她人影。” “她嘛…一共就去三个地方,姐姐你这里,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她自己的寝宫…” “她和皇后现在走很近?” 这本是桦蕊随口一问,苏婕妤心里顿时一紧,“不是!秦姐姐是帮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事务才去的。” “皇后她…又病了?” “嗯,太医说是心病引起的头风。” “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要好好休息,娘娘喝了太医院开的汤药也好多了。” 桦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启梦轩看似偏僻,但时不时会有些陌生面孔经过,不用想都知道是周公公安排的,也许他并无恶意,但若是发现她与皇后还有来往的话定然要上报凌景川,为了骗过那人她只能从秦苏二人的口中窥得一些娘娘的消息, … 苏婕妤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抓着桦蕊的袖子央求道, “姐姐,后花园新种了几颗海棠树,秦姐姐现在忙,你陪我去逛逛好不?” … … 桦蕊不知道看海棠是苏婕妤的主意还是凌景川授意的,总之在到花园后苏婕妤就跑没影了, 桦蕊定在原处,昨日刚下过雨,脚边尽是花泥, 凌景川抱着慕言站在树下,花瓣簌簌落着就犹如他们在南疆的初见, 她的目光落在白净的小人脸上,眸中的恨意渐渐消失,转而蒙上了一层温柔,她慢慢走近,伸出手指触碰他的小脸, 好软… … “蕊儿,慕言会喊妈妈了。” … “嗯…” “让我抱抱。”桦蕊接过她的孩子,动作依然那么熟练,慕言毫不认生,张开胳膊就往桦蕊怀里扑, “哎呀!”桦蕊吃痛叫了一声,“怎么揪我耳朵呢!” 凌景川笑着想上前制止,被桦蕊侧身躲开, “别!让我再抱会…” “想抱多久都可以…他是你的孩子。” 桦蕊冷眼扫了凌景川,“那时是你把他抱走的…” … “蕊儿…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的,带着慕言一起,可以吗…” 桦蕊转过身,留给凌景川一个背影,她轻哄怀里的孩子,还时不时低头低头去蹭他的小脑袋, 一瞬间时间似乎倒退了,退回到他们长平初识的那一晚,只不过现在他的兔崽子怀里抱着的终于是他们的孩子… 桦蕊被拥入怀,凌景川走身后抱住了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激起一阵恶寒,她强忍着挣扎的冲动沉声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蕊儿…我知道…” “就让我再抱一会…” … “真的太久了…整整一年才愿意见我们…” “蕊儿…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吗…” “多少次我鼓起勇气却止于最后那一步,我知道你就在门后,只要推开那扇门就能见到你…” “可是我真的害怕…我怕你再次对着我哭喊,你知道吗…我一看见你哭整个心都是揪起来的…” “蕊儿,曾经的种种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看在慕言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 “他是无辜的,你恨我怨我打我骂我怎样都行,但请不要离开他…你是他的妈妈,谁都替代不了…” … 桦蕊扭动双肩想脱离纠缠,凌景川松开双手没有强留, “你那日为何把他抱走…”桦蕊喃喃着,眼里有了泪花, “我受了那么多苦…可你连一面都不让我见…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狠…” “你对别人都那么好…为什么唯独对我这样…” “凌景川,我恨你”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桦蕊低头用慕言的衣服蹭了蹭,凌景川觉得她的泪珠是烫的,落在他心脏的柔软处叫他疼的喘不过气, … “不会了…蕊儿,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第91章 暗示 桦蕊抱着孩子走了一路,凌景川看她额上的汗珠几次想接过,都给她胳膊挡着拒绝了, 乾元殿就在不远处,桦蕊早就气喘吁吁了,她不想做轿撵,因为轿撵走的太快,她想再多看看孩子, 凌景川搂着侧腰想带桦蕊进去,可桦蕊躲闪开来,站定在门口,把慕言还了回去, “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立马带上了些慌乱, “我要回去了。” 凌景川不由自主上前一步,桦蕊侧过头去, “回来蕊儿…” … “凌景川,我说过我还没有原谅你…” … “好…好…我不逼你。”他赶紧道, “慕言每天辰时起床,大部分时间都在前院玩,日中会睡上半个时辰,到了日入我会带他去后花园,你若是想来看他记好时辰,就怕你扑个空…” “他现在可以吃上一点饭了,哪天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陪他一起用个膳,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还有…” “你要是不想见我就和周叙说一声,我会提前出去,这样也不会打扰到你和孩子…” 凌景川每一句话都说的很小心,他局促地看着桦蕊,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动摇, 桦蕊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还没走几步周公公就带着轿撵追了上来,桦蕊这次没拒绝,她本就体虚,抱着孩子走了一路早就累到不行, 轿撵加厚了软垫又铺了毯子,一路下来比马车平稳不知多少倍,桦蕊单手撑在扶手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蕊姑娘”一直跟在旁边地周公公终于开了口,“这轿撵可还舒服?” “嗯” “好好蕊姑娘满意就好,皇上现在可见不得姑娘您受一点委屈” 桦蕊轻声嗤笑,瞌上了双眸, 周叙偷偷扫了桦蕊一眼,知道她在假寐,继续道,“二皇子有您这样的母后可是他的福气,不然哪能百天就立太子啊您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桦蕊就知道是凌景川授意周公公来做说客的,否则以周叙的眼力怎敢谈论朝政之事, “周公公,您别为他说好话了,我是不可能回去的。” 周叙垂眸轻笑,像他这样的宦官一颦一簇早就练好了刻在骨头里,总能用最谦卑的神情说出最有力的劝谏, “蕊姑娘聪慧,但皇上若不是担心二皇子少了娘亲也不会让奴才开这个口…” “说句僭越的话,皇上他虽贵为九五之尊但也为人父,他重不重视这个孩子满朝官员都能看得到…” … “您可能不知,二皇子几乎是皇上抱着长大,刚出生那会皇上连去行宫都舍不得丢,大臣来议事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吵醒二皇子被皇上训斥。” “皇上明明可以把二皇子送去凤延殿,但他还是选择自己养在身边,也是怕二皇子以后和您生疏…” “他是打心底里想您认下这个孩子的…” … “周公公。”桦蕊出言打断,“您可曾想过我…” “他是如何对我的您难道不清楚吗…” 周叙讪笑, 心下明了蕊姑娘这是心意已决,以前被伤太深现在想要把心捂热怕是比登天还难…可皇上不是个能轻易放手的人,若是长此以往苦的还是蕊姑娘一人罢了… … “周公公…” 桦蕊扶着周叙的胳膊下了轿辇,她朝着老太监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在浣衣局对我的照顾…” … 启梦轩院门关上,桦蕊背靠大门泪如雨下,她终于见到孩子了…她朝思暮想了这么久的亲骨肉, “姑娘”婉秋慌忙丢下手上的竹筒上前扶住她,“您没事” 桦蕊擦掉眼泪对着婉秋笑笑,“他真的好可爱” “那您再去多看看他呀。” “不去了” “啊?为什么?” “怕以后见不到会想” … 深夜,乾元殿 凌景川失眠十多天了,自从那日海棠树下的“巧遇”他就再没机会见到桦蕊,其实不见还好,但只要一撕开这个口子,欲念就挡不住地向外涌, 侧屋响起婴儿啼哭,他随手拿了件外袍披身上出了门, 推开房门,乳娘抱着孩子哄的一头汗,看见来人马上屈膝行礼, 凌景川接过慕言娴熟地拍着他的后背,他一边拍着一边摇晃身体轻哼摇篮曲,许久,怀里的婴儿才沉沉睡去, 他没有马上递还给乳娘,而是抱在怀里看了好久, “你说他可爱吗?”凌景川问, “啊可爱!可爱!二皇子自然是可爱的!” “明明这样可爱为什么她都不愿意来看一眼” 凌景川把孩子抱回卧房,他看着躺在小床里熟睡的小人,思绪回到九年前,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个孩子的, 可不同的是就算如今眼前的是他亲骨肉,却也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心境,那种心脏被触碰到的柔软触感再也一去不返了。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执念并不是孩子,而是当时站在他身旁笑盈盈的那个少女 凌景川又等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不止一次派人查看启梦轩的情况,得到的回复一直都说一切照旧, 还是和往常一样,苏婕妤天天去,秦美人偶尔去,桦蕊除了每天会去竹林逛逛几乎就不出院子,他让苏婕妤多在她蕊姐姐面前提提孩子,苏婕妤表示提了很多,没什么效果, 慕言趴在他的肩头哼哼了几声,凌景川丢下毛笔马上去哄, 单手干活实在不方便,孩子动一下他的笔画就歪一下,本来遒劲有力的行书现在只能歪七扭八地趴在折子上, 凌景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怨妇, 与孩子相依为命日日等着心上人能回心转意… 行宫大门悄悄开了一个缝,周公公猫着身子跑进来,他虽已逐渐年迈,但脚步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皇上,苏婕妤到了。” 苏怡现在也练就了一身哄孩子的本领,她接过小人,双手托在腰腹处轻轻摇晃着,苏婕妤现在很有耐心,她知道皇上每日处理朝政就要占用很长时间,不但如此,一国之君每日带着个婴儿也说不过去, 这就是她为什么每天求见的原因,至少可以帮心爱的人分担一些 看着最后一本折子被合上,苏婕妤这才把酝酿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 “皇上,您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多要些呢。” 第92章 炫宠 凌景川的第一反应是桦蕊还没消气,现在没法再要,后来才反应过来苏婕妤是在提醒他后宫不止一人, 他自知作为帝王要雨露均沾不能独宠,后宫中的嫔妃就是用来替他开枝散叶的,他找苏婕妤试过,可每到最后心里总有一道坎过不去, 大概是桦蕊真的太契合他了,以至于现在看任何人都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自认为不是专情的人,但也不是有肉就上的畜生,去睡一个不完全喜欢的人对他来说就是种勉强, 苏婕妤还算对他的胃口,但也仅仅是因为她像桦蕊,可真正的桦蕊就在齐阳宫里,他有什么理由要去睡一个替身, “哥哥” 苏怡见凌景川没有回她不由的忐忑起来, “苏怡,回去。”凌景川说, “我不要!”苏婕妤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怀里地小人突然扭动了两下,接着咧着嘴放声大哭起来,苏怡彻底慌了神,她赶忙抱紧慕言一下下地哄着, 凌景川面露不悦地接过孩子,苏婕妤知道自己惹祸了,不停地道着歉,眼里也渐渐泛起泪花, 她知道皇上现下一定烦她了,只好忍着眼泪退了出去, … “哎呦苏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周叙见苏怡眼眶通红地跑出来心里一惊, 苏怡抬手擦掉泪痕,抽噎着问道,“周公公,你说皇上以后会喜欢上我吗…” “皇上若是不喜欢娘娘,又怎么会日日和您待在一起呢?” “你不要哄我,我是知道的…因为我像蕊姐姐所以皇上才顺带着喜欢我一点点…” 周叙哑然,他惊诧于苏婕妤能如此坦然接受这样的事实, “娘娘,人心都是肉长的,您的心思皇上都看在眼里。” “你是说皇上以后会喜欢上我吗?” “老奴不敢揣摩圣上心意…” … 苏怡苦笑一下,她擦掉眼泪涩声道,“周公公,谢谢你安慰我…” … … 婉秋把晒了一地的竹筒整理好挨个码整齐, 她拿起石桌上的图纸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姑娘,我看不懂呀,等下怎么帮你的忙…” 桦蕊把锯好的竹节每个都打上了孔,接着用一根细绳穿过,纤细的手指翩翩翻飞几次后一个竹节小人就完成了, “你拽这个绳子试试。” 婉秋拉下竹节人背后的红绳,小人就像突然活了一样动起来, “天呐好神奇,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桦蕊见婉秋喜欢到丢不下手,当即决定给她也做一个, “北境荒芜,军营更是没有东西哄孩子,那个时候大哥疼我,总变着法的做些玩具给我玩,不过他都是把木头掏空了做的,我看着这片竹林觉得正是做玩具的好材料…” 桦蕊拿起小刀继续给竹子钻孔,她自嘲地笑笑,喃喃道,“…其实我挺想他的…” 婉秋知道皇上对桦家做的那些事,她真心实意地替蕊姑娘难受… “姑娘,这些是做给二皇子的吗?” “嗯…是做给他的。” “那您可做的有些早,现在他哪会玩这个呀…” … “不早,以后总会玩的…” “…婉秋,想学画图纸吗?我教你。” … 婉秋差点哭出来,本来以为学会看书写字已经够幸运了,没想到蕊姑娘还愿意教她这么厉害的技能,要知道画图一旦学会上哪都饿不死,以前他们村子都是举全村之力才能培养出一个制图先生! 她红着眼激动道,“姑娘,我学…我想学!!” … 桦蕊从看图开始手把手的教,婉秋也争气,白天学完晚上还点着蜡烛继续研究, 启梦轩本就地方不大,现在更是一地的碎竹子没地方下脚, 桦蕊把做好的玩具一一包裹好,让婉秋送去乾元殿, “姑娘您不去吗?顺道看一眼二皇子也好…” “我就不去了…” “您是因为不想见皇上吗?”婉秋悄声问道, “嗯…”桦蕊随口应了声,算是回答, 婉秋知道蕊姑娘的脾气,在皇上这件事上是劝不动的,她拿了个竹篮子,把玩具小心地放进去。 说来也巧,她在殿门口和苏婕妤碰了个照面, “婉秋,篮子里是什么呀?” 苏怡边说着手就伸进篮子了,婉秋向后退了一步让苏婕妤拿了个空, “…你这是干什么…”苏婕妤眉头紧锁,面上略有不悦, “娘娘,这些都是蕊姑娘做给二皇子的小玩具,奴婢无心冒犯,只是怕弄坏了不好和蕊姑娘交代…毕竟都是姑娘她一刀刀割出来的。” “我又没准备弄坏…” 苏怡很委屈,她看出婉秋是在讨厌她。 她猜对了,婉秋确实不太喜欢苏婕妤,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成天在蕊姑娘面前炫宠,她连皇上亲手帮她捡起落地上的发簪都要说上一下午,就算姑娘不喜欢皇上,这样做也难免有失分寸, 周公公开门迎两人进殿,苏怡紧捏住的拳头松开,带着些怨气坐到凌景川身边, 凌景川觉得苏婕妤气鼓鼓的样子和桦蕊当年在南疆打牌打输了的神态一模一样,随即把人小手一拉,搂怀里了, 婉秋看不下去,把东西呈上案几,只说了声是蕊姑娘做给二皇子的,就行了礼转身离去, “等下!”凌景川推开苏怡,迫切地拿起一个包裹拆开, 打开绢丝细布,露出的是个细竹条做的风铃。上下足足叠了三层,提着顶端稍稍一晃,就发出脆响,凌景川似乎是觉得坐着不够风铃摆动的空间,干脆起身轻晃, “这真的是她做给孩子的?!” “回皇上,姑娘这些天都在摆弄这些竹子,还有不少半成品在启梦轩里,过阵子会一并送来。” “不急!你让她慢慢来,别累坏了身子。” 婉秋垂眸应了声,门还没推开,凌景川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帮朕转告她,若是有空可以来和慕言一道玩,还有慕言这些天一直念叨着阿妈,想必是想她了” “皇上,这些话臣妾每天都和蕊姐姐说” “皇上,还有要交代的吗?”婉秋问, “她有没有提起过孩子?” “极少。” “可若是没有为什么会给孩子做这些!” “皇上,奴婢不敢欺瞒,只是如实回话罢了。” “罢了”凌景川自知失态,可刚燃起的希望就被一盆冷水浇灭,这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告诉她若是想孩子,带孩子出宫玩几日也是可以的” 第93章 驱赶 “她还是没动静?!” 凌景川食指不停敲击桌面,心里就和猫挠一样难受,桦蕊的定力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那么喜欢孩子的她居然能对亲骨肉置之不理这么久, “你确定不是传话的人带错了话?朕说的是把孩子给她送去,不是让她过来。” “回皇上,奴才再三确认了,不论是婉秋姑娘还是后面几个宫人,带的话都一字不差。” 凌景川手肘撑在案几上,摊开双手指节轻弯,手背上隐隐透着青筋,他捂住脸,用力咬着后牙,一番挣扎后终于决定起身, 前院里乳娘和几个宫女正围着慕言逗他玩,小人看见父亲来了一步三摔地张开手求抱抱, 男人一改脸色铁青,瞬间展露出笑容,他抱起孩子,从袖子里拿出个竹编的小羊,竹篾编成框架,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棉花,慕言见了咯咯直笑,小手一挥就拿着玩了, 羊是慕言的属相,而桦蕊特地把这只羊做的比其他玩具精致 凌景川试图从这些细枝末节中找到桦蕊在意这个孩子的证据, 一岁的孩子还不懂事,才玩没一会就把小羊仍在地上,凌景川早就屏退了宫人,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捡起, “最后一次,再扔让阿妈知道就生气了” 怀里地人听不懂,抬起胳膊又往地上砸,几次下来雪白的棉花早就裹上了泥土和青草,小白羊硬是变成了只灰羊, 凌景川轻叹,他这辈子的耐心都给这母子两了, “想去找阿妈吗?”男人问,但更像是在问自己,慕言见小羊被收起来顿时不开心了,咧着嘴就开始哭, 他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后背,喃喃道,“不哭不哭我们去找阿妈再要一个好不好?” 期待中的回答当然没出现,但凌景川已经下定决心, 半个时辰后一辆乌顶双驾马车停在了启梦轩门口,凌景川抱着孩子下了车,他没有让周叙通报,而是独自站在院门门口,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知道一定是桦蕊又在做玩具给孩子, 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许久,最后还是轰然落下, 凌景川依旧没有勇气敲开这扇门 慕言有些不耐烦,他咿咿呀呀的也想去拍门,凌景川心猛然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不拍,阿妈今天忙,我们下次再来看她” 慕言像是听懂了一样马上放声大哭,凌景川一惊,差点想落荒而逃,他强逼着自己平复住慌张,一言不发地站定在原地, 红漆木门仅一寸薄,却挡住了他不愿面对的事实, 木门打开,婉秋看见来人丝毫没有惊讶,她微微欠身,道,“皇上,姑娘刚刚睡下了” 凌景川明知这是假话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掏出袖子里的小羊递给婉秋,“告诉她竹羊被慕言玩脏了帮朕问一问能不能换一层棉花” 婉秋知道皇上还有话没说完,站在原地等着下半句, “再问下她想不想看看慕言,不急,等她醒了再问。” “那皇上要进来等吗?” “马车就在不远处,朕就在里面等她的答复。” 婉秋留了门,凌景川不停地掀开车帘向院子里张望,后来干脆帘子一扯在车里干等着,怀里的孩子已经玩累睡着了,他不知道桦蕊还有多久才会出来,心下有些后悔没让乳娘跟着一起过来, 他看见婉秋放下手里的活进了屋子,可她把门开得太小,根本没法窥探到里面的情形, 过了好久门终于再次打开,可出来的人还是只有婉秋一人,只是手上多了叠图纸样的东西,凌景川觉得自己就像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样,居然能盯着个侍女切竹子看那么久, “周叙,去问下婉秋她到底醒了没。” 片刻后老太监蹙眉摇头,凌景川心也跟着一沉, 他把慕言放在软榻上,悄悄盖上毯子才下马车,走到院门口引得婉秋再次起身行礼, “她真的还没醒?” “回皇上,您要是不信可以亲自进去,门没锁。” 凌景川肌肉紧绷,呼吸都变得沉重,轻薄一片的木门似有千斤重,花了好久才推开一条缝隙, 就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不会有事的 启梦轩早就荒废多年,随着木门被推开,木头间挤压发出的吱呀声越来越大,凌景川一咬牙彻底让阳光照进这个陌生的小屋, 桦蕊就坐在桌前,几尺见方的小桌上铺满了图纸和碎竹子,她拿着把一指宽的小刀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中的竹筒, 闯入的不速之客似乎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就连头都没抬一下, 瞬间千万句话堵在心头,可最终男人只能轻唤一声她的名字, 桦蕊手指一顿,抬眸瞧了眼凌景川又重新低下头去,锋利的小刀在她手中翩翩起舞,不一会毛躁的竹筒就被削的平平整整, “还在给慕言做玩具吗?” “嗯。” 凌景川居然因为这一声敷衍的回答有了落泪的冲动, “他就在外面,你想看看他吗?” “不想。” “为什么” “蕊儿,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他,为何要给他做这些小玩意!” 桦蕊手上动作越来越快,而神情也越发不耐烦,凌景川看着闪着寒光的小刀从手指边不停掠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些别削着手” “出去。” “蕊儿,慕言昨天一直念叨着妈妈,等他懂事——” 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桦蕊手起刀落在自己手背狠狠拉上一刀!鲜血霎时涌了出来,凌景川一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不顾一切地想上前夺下桦蕊手中那把小刀! “滚!!” 桦蕊把尖刀抵在脖子上,“滚” “好好” “蕊儿我马上走,你别冲动” 凌景川声音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张开双手置于前方,不住地后退,差点撞着门槛摔倒在地, 门关上,小刀掉落在地, 桦蕊捂住伤口痛苦地闭上眼睛, 若不是沈娘娘的那番话,今日这把小刀必然刺向凌景川的心脏 第94章 蛊破 马车停在乾元殿前很久了,但无一人敢上前催促, 凌景川抱着慕言,眼底是一团颓败,他看着前方,双眼却失了焦距, 一开口,声音哽在喉头苦涩又沙哑, “慕言她不要我们了” “她真的不要我们了” 慕言听不懂,他依然咯咯笑着,小手扯上凌景川的玉佩把玩, 一滴眼泪砸落在翠玉龙牌上, 他双肩微颤,眼泪止不住地外流,衣襟很快被泪水打湿, “慕言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她不要我们的” “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 “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 如墨轩里漆黑一片,张芷柔坐在窗前, 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她手拿木梳一下下地梳着长发,月光映进她的双眸,为她茶色地眼眸染上一层冰凉, “快了”她喃喃着,“他就快就要来见我了” 而远在启梦轩, 桦蕊侧躺在床,她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整个人不安地颤动着, 一个凸起正缓慢地向着腕处移动,蛊虫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钻出皮肤,白色甲虫后背上满是裂纹,它摇晃着慢慢爬下床,本能驱使它回到主人那里, 可路程太远,这注定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渐渐的,裂痕越来越大, 它终于停止了爬行,碎在草地中,与寻常虫豸再无区别。 桦蕊觉得她昨晚可能梦游去了,不然怎么会睡了和没睡一样, 她传来太医诊治,但给出的结果都说没有异常,可精力上的不支又真实存在,她也搞不清到底该相信自己还是相像太医, 婉秋照常煎好汤药端到她面前,桦蕊一口气喝完,慢一秒都是对庆云的不负责, “姑娘,你脸色越来越差了…是不是最近做东西做太累?” “可能…不过太医看了说没事,午膳之后我在补一觉,应该问题不大。” 起床后桦蕊心不在焉地画着图之,本想再上手做几个小玩具,但精神实在无法集中差点切着手,她看着刻歪掉的凹槽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小刀, 她到底还是没撑到午膳,不一会就又躺会床上去了,婉秋忧心地看着紧关的房门,想着一会去乾元殿被问话这事一定要说,毕竟事关蕊姑娘的身子… 可她没等到周公公的马车,等来的是几个侍卫,一声尖叫还没出口,婉秋就被捂了嘴拽出院子, 一个小太监戳破窗户纸,拿出一根空心芦苇杆伸进屋里,芦苇杆另一端连着的是一个简易香炉,点燃下端,烟雾顺着杆子弥散向屋内, 一切都结束后凌景川才从马车上下来,婉秋看见他身边之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 张芷柔款款走进院子,她还是那样耀眼,一身苗疆长裙,波浪似的长发披散着垂在腰际,脚腕上的银铃让她的一步一响, … “还是两个时辰?”凌景川问, “皇上,我减了些迷药用量,她大概一个时辰后就能醒。” “动作快些。” … 张芷柔取出蛊虫,雪白发亮的小虫子努力钻入桦蕊的皮肤,快速移动后马上消失不见, 蛊虫入体即刻开始吸食精血,凌景川周身一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片刻后前额就冒出汗珠顺着鬓角向下滴落,看着桦蕊脸色逐渐转好,不安的情绪这才消散, 他单手握拳抵在前额,等待漫长的折磨褪去,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为什么又出现这种事?” “皇上我也不知” “但臣妾猜测也许和二皇子有关?” “说清楚。” 张芷柔注视着凌景川,眼里尽是痛苦神色,“她的玄族血脉只剩少许优于常人的恢复力,但蛊虫的死亡是因为其血脉的攻击性。” “这种攻击性早就消失了,但自从她怀上二皇子随着胎儿的长大,臣妾不断感受到蛊虫的躁动” “你的意思是慕言的一半血脉在她体内攻击蛊虫?”凌景川问, “正是。” “为什么怀孕的时候没事,现在慕言一岁了蛊虫才解体?” “胎儿带来的影响虽有,但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而蛊虫生命力顽强,撑足一年也是很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她以后再有身孕,很有可能在怀孕时蛊就被破?” “我不敢肯定但有身孕时不能种蛊是肯定的。” 凌景川生出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还好这次没出事 可若是他还想要孩子就麻烦了他本以为有皇子就足够了,但慕言的降生跟本无法替代永纯的离开, 他想要个公主。 “周叙,派人送张芷柔回如墨轩。” 门被推开,几个侍卫围在张芷柔身后,张芷柔苦涩一笑,又不甘地望着桦蕊,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就算苟且留条命也是因为另一个人的需要,可世上的蛊毒师除了她还另有其人,她这条命或许也长不了太久了 … 凌景川一直等到桦蕊醒来, “啪” 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落下,他很自觉地离开, 马车上男人脸色很是苍白,每次种共生蛊都会让他极度虚弱,第一次的时候更是差点要了他的命,张芷柔跪着求他放弃,可那时的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启梦轩里, 桦蕊伸了个懒腰,感觉一觉醒来舒服多了, “婉秋,我怎么睡那么沉” 婉秋闷着头整理图纸,好一会才回道,“太医说您还是气血亏空,偶尔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药好了我去给您拿”婉秋丢下句话就没影了,桦蕊还想交代晚上请苏婕妤来用晚膳,一抬头人就没了。 她耸耸肩,自己叫了辆马车去到苏婕妤寝宫,一进门就被告知苏婕妤不在,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亲手做的竹秋千被摆在了院子正中间,支架还被用藤曼和鲜花装饰了起来,她要了壶甜酒一边荡一边喝, 到了傍晚时分终于把苏婕妤从乾元殿等回来了,桦蕊丢下话本从秋千上跳下, 苏婕妤一愣,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 “姐姐你怎么来了?” 第95章 坦白 桦蕊笑笑,“本来想请你去启梦轩,结果一等就等到天黑,还不如在你这里蹭顿饭呢。” 苏怡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牵着桦蕊的手进到屋里,开口问道,“姐姐,甜酒好喝!” 桦蕊回味着刚刚的甜酒,虽不辛辣,但胜在香醇,只需一口就知道是用果木罐精心酿造的,当糖水喝倒也不错, “确实有点意思,回头给我顺两壶走。” “早就让你试试了,你非只喝烈的,这甜酒可是皇后娘娘特地找人定的。” “据说啊是长平新开的酒坊,专门出了好多给女客喝的品类,官家小姐们个个都排着队等呢!” 提及沈夕辰,桦蕊心一颤,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沈娘娘了 “皇后娘娘的头风病还犯过吗?”桦蕊问, “很少了,太医的药还是管用的。” 大厅里的桌椅一大部分都被换成竹制的,有些小柜子还被贴心地盖上了绢布,桦蕊环顾四周,想着还有什么可以做了送来的, “蕊姐姐,今早皇上是不是去你那里了?” “嗯,怎么了?” 苏怡在下唇咬了一个浅浅的牙印,“皇上回来之后脸色不太好” 桦蕊心想应该是那一巴掌扇的, “姐姐,我知道这话不该我来说” “但是看着慕言的样子我都不忍心” 苏婕妤倒了杯甜酒一口闷下,她本就不会喝酒,纵使度数再低也让她有些眩晕,趁着酒劲她再次开了口, “姐姐你知道吗,我真的特别羡慕你” “皇上虽说看着宠我,但这齐阳宫上下谁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他们都说我像你” “一开始我觉得这没什么,只要能和皇上待在一起就好,就算他把我当成你的替代品也没关系。” “可人是贪心的我对他爱的越来越深” … “…直到有一天我和皇上起了冲突,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他有时会叫错我的名字明明曾经的我对此毫不在意,为什么就变了呢” 苏怡自嘲地笑笑,眼眶有些微红, “蕊姐姐,我有时甚至不知道这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我每天都要去行宫和乾元殿,不为别的,就是想和皇上在一起罢了。” “你知道皇上有多宝贝太子吗我真的没见过有哪个当皇帝的能边哄孩子边批折子” “苏怡!”桦蕊开口打断,“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不是!”苏婕妤厉声否认,声音中夹杂了些哭腔, “不是的蕊姐姐,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对我坏一些,这样我就有理由恨你了可你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眼泪一颗颗掉落,苏怡的声音越来越抖,到了后来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头扎进桦蕊怀里啜泣着, 桦蕊摸着她的后脑耐心地安慰,等到怀中少女停止颤抖,才松开手来, 苏怡鼻尖都哭得通红,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哭这么伤心,但就这么一哭,心里马上通畅了, “姐姐…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居然心慌了一下。” … “心慌?” “今天慕言他一直管我叫妈妈…” “我…我没有纠正他,反而就这么答应了…” “事后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 桦蕊心头一酸,也不知是为了谁,她弯起食指擦掉苏怡脸上的泪痕, “怎么会对不起我呢?” “他叫你妈妈说明是喜欢你啊…” … “可他明明是你受了那么多罪才生下的…我…我真的觉得好愧疚!” 苏婕妤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桦蕊抖出帕子拭去泪花, “苏怡…”她开口道,“你喜欢慕言吗?” “当然喜欢啊…” 一个念头生起,桦蕊的心跳得非常沉,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深吸一口气,郑重着问道, “如果让你当他的娘亲你愿不愿意?” 苏婕妤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 “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桦蕊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自己几乎都听不见,“可我不会认下他的” “是因为皇上吗?!”“因为你还在和皇上生气所以” “不是!” 桦蕊苦笑,把苏婕妤按回凳子,双手覆盖在她的手背,她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是,也不是,但我不会认下他是肯定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他当亲生的认下” “可是姐姐,你至少告诉我原因啊” … 接着是一阵良久的沉默,桦蕊紧抿嘴唇,在一番挣扎后才悄声开了口, “…因为你比我更有资格。” ……… ……… 天蒙蒙亮, 一架运货马车摇晃着驶入齐阳宫,马车不大,也不起眼,一人驾车一人手扶木箱, “停下。” 宫门口站值侍卫拦住马车, 他查阅完通行书正准备放行,另一人几步上前用配剑拦住去路, “等等。” “押运怎么换了个人?” “回官爷,小人之前的伙计突然请辞,说是家里给说了门亲事,这是店子里刚招的,以后就是他跟着咱家一起给娘娘送酒了” 南烛憨憨一笑,和以前的机灵样大相径庭,他取出腰带里的民籍证呈上, “官爷,小的名叫三柱子,西岚城来的。” “呦那么远的地方来的啊?”侍卫笑着打开民籍,核对了名字和籍贯, “走。”侍卫拍拍木箱,让出条道路, 宫门在身后轰响一声再次闭上,南烛这才挺直腰板,歪嘴一笑,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马车经过一间间封存的宫殿,西域少年雀跃地四处张望, “李掌柜,这齐阳宫大成这样就给皇帝一人用,是不是太浪费了点?” “呵,皇帝么,不都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个算好的了,你从西岚来的可能不知道,往前数几年,顾家坐天下的时候咱们日子才叫个难过。” 南烛心里咯噔一下,自从他知道老大的真实身份后就没少打听前朝的事情,主打的就是个好奇, “皇帝谁当不都一样,怎么会以前的日子难过?” “哎,这话可就不对了。”李掌柜摆摆手,满是茧子的大手几乎伸到南烛眼皮子下面,“真要说以前啊,光这个税就能把店子压垮,租店要交税,进货要交税,卖出去还要再交一次税,这都不算什么,有次我想着把后院翻修下,前脚砖头水泥刚进,后脚官府就上来了,说是要交翻修税。” “翻修税是个什么东西?” “对!这也是我当时问的!”“结果呢,官差也没答出来,但这钱确是一文不少地交了出去!” 南烛见李掌柜对顾家这么不满,心下有些生闷气,但掌柜在前面牵着马,也看不见后面人的神情,他压低嗓子回头问道, “小伙子,知道为什么前朝会灭不?” 南烛耸耸肩,嘴上回了个为什么,心道还不是现在这个谋反得来的, 李掌柜露出个属于年长者的微笑,故作深沉道,“因为贪!” 南烛还未再开口,前面一个小太监就冲着他们高喊道,“掌柜的,再不快点白术姑娘也就要蹦起来喽!” 第96章 缓和 白术冷哼一声,在心里对乔生翻了个白眼, “今天怎么这么晚?平日里辰时可就送到了,要是耽误了娘娘们的甜酒,本姑娘可要提着你亲自找皇后娘娘赔罪!” “哎呦呦那不敢…那不敢…”李掌柜连着摆手,腰都弯地上去了, 这齐阳宫可是他得罪不起的大主顾,自从他的铺子被人花重金收购后,生意是越来越好,连齐阳宫都找上门来了,背后金主人也好说话,不但收铺子给了钱,还答应按利润给分成,只要店伙计用他安排的人就行。 南烛躬着身子把酒搬下车,他聪明伶俐且装傻一流,见三人都看着,样子都笨拙了几分,他讪笑着问道, “姑娘…咱们店里还有荔枝甜酿,不知道宫里有没有好这一口的娘娘?” 白术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当即稳住心神,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待我问清明天再告知你。” … “哎呦!出息了嘛,居然会主动推销了!”李掌柜揽过南烛肩头摇晃两下,他看着宫人远去的背影笑道,“咱这新品要是能被齐阳宫赏脸,那可就不愁卖了!” … … 启梦轩,桦蕊闭着眼揉按太阳穴, 从沈娘娘许诺送她出宫起,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可眼下一点动静都没有,说不心急是假的,但她选择相信沈娘娘, 眼下还有当务之急要解决,就是如何缓和与凌景川的关系… 慕言作为太子她必然是带不走的,否则那人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回来,所以不能用孩子作为突破口,若是与孩子感情太深,也许就真失去了逃离的勇气… 她需要缓和,但不能过于缓和…必须是介于让凌景川放松警惕,但又不会被压床上给他生孩子的范围。 好难… 桦蕊长叹一口气 … 院外一声通传后,一位贵客款款而来, 秦美人终于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桦蕊和婉秋做了点心,两人又拖又拽才把她给留下来用晚膳, 秦美人见袖子被扯住,额角一跳, “姐姐,我真不能留了,上个月的尚衣局总纳单还没整理呢!不理完今晚我铁定睡不着…” “一顿饭,耽误不了多少事!”桦蕊把人按椅子上,婉秋赶忙满上甜酒, “本来我这里就冷清,除了苏妹妹就没什么人愿意往这跑,庆云那孩子本来天来一次,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的人影都见不着,还都是我跑去找他…” 秦美人闻言只能作罢,蕊姐姐都开口央求了哪有驳面子的道理, 桦蕊欢喜着把点心一一摆出来,其中一道黄姜大枣糕是头一次见,她掰了一半递给婉秋,这才浅咬一口, “好吃!这是你刚想出来的吗?!” 秦美人答道,“本来是专门做给皇后娘娘的,黄姜清神,大枣补血,对她的头风有好处,不过凤延殿的宫女们试了都喜欢,就当个常驻菜谱留下来了。” 桦蕊心一揪,“娘娘的头风怎么还没好?” “时好时坏”秦美人咬唇,嘴角有些下垂,“换了好几副方子,刚开始喝的时候都有好转,但不出一个月就又没效果了。” “主要还是操劳过多导致娘娘和皇上请示过想离宫住一阵子。” “离宫?” 桌面下桦蕊双手瞬间握紧,掌心也出了些汗, “是啊,本来想去天星泉但——”秦美人捂嘴,她自知失言,不安地望着桦蕊, “但什么?”桦蕊笑笑,随后又取了块黄姜枣糕掰成小块送嘴里, 秦美人稍稍松口气,继续道 “但但后来定下的是福霖寺。” “皇上答应了吗?” “当然,还让她多住上些时日再回来” 桦蕊能听见心脏在跳,她端起甜酒喝下一大半,秦悠宁见状赶紧换了个话头, “姐姐,您说庆云这阵子都不怎么来?” “是啊!婉秋都去找了他三次,想叫他来用晚膳,结果都扑了个空!他到底干嘛去了?”桦蕊蹙眉问道, “他最近倒是总往凤延殿跑” “为何?” “太医天天来给娘娘诊脉,每次看诊他就搬个凳子坐旁边看开出的方子还要抄一份说是回去学”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桦蕊心里有了主意, 她没有多留秦美人,晚膳之后就让她早早回去了,盛夏的白天总是格外的长,桦蕊看了眼天空,兴致勃勃地提起斧子去往竹林。 一顿框框乱砍没倒几根竹子,桦蕊倒也不担心,扛着跟扁担粗的细竹回到启梦轩, 果不其然,几个侍卫早就把新料码整齐了堆院里了, “姑娘,这又是准备做什么?”婉秋问道, “书架!”桦蕊狡黠一笑,“这次你来画图纸。” 凌景川知道启梦轩又在施工,但没想到几日后一个一人高的书架会搬进大皇子寝宫, 桦蕊知道凌景川在,但她还是面露惊讶转身就走, “等等!” 凌景川眼底泛起一丝惊慌,周叙还没等皇上开口,就极有眼色地关了院门, “阿姐你急着回去吗?”庆云开口问道, 桦蕊勉强勾起唇角,问想把书架放哪里,凌庆云沉吟片刻,桦蕊有些恍惚,不知何时这神情比印象中还要像大人。 “就把这个架子换了。”庆云指着书桌正对面的金丝楠木纹格柜说道。几个宫人闻声上前,不一会就把书册瓷瓶取下,换到竹架上,随后抬着价值千金的柜子离开。 “好像有点小了…”桦蕊来回看了一圈,抽出几本被压实的草药图鉴,拥挤不堪的层格这才透出点气, “这几本是新的吗?以前没见过…”桦蕊随手翻看几页,里面记载的尽是些拗口的草药名,每页还都用彩墨描绘出植物形态, 庆云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他拿过另外几本炫耀道,“都是父皇特地找人给我编录的,里面把草药特性,生长地点,晾晒时长都清楚记下了!” “哦对了还有药性药理,使用禁忌什么的…比如这个,防风草,配合南疆生长的红松树皮一起入药,就能缓解失眠导致的头风…” 一聊起医术凌庆云就止不住了,一双大眼睛忽闪着亮光,桦蕊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还会问上些问题,庆云说到一半见少一人,突然丢下书本把凌景川从院子里请进来, 男人明显还是局促的,他虽落座,但目光丝毫不敢在桦蕊身上停留。 说到几味产自南疆的稀有药材,庆云对着凌景川说到,“父皇,书上说大半草药都是产自南疆,我要能去一次亲眼看看就好了。” 第97章 戳穿 “你想去南疆?”凌景川问, “嗯!”凌庆云肯定道,“其实我好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没好意思开口…” “为何?”桦蕊问, “父皇政务繁忙,皇后娘娘头风又一直在犯,哪有空带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桦蕊不悦地看向凌景川,心中所想不言而喻, 他们同坐一张案几,之间只隔着个十岁孩童,但凌景川却觉得桦蕊眼神里的寒气能把他逼到墙角, … “不难,科考新政一落地朕就带你去。”凌景川开口承诺, 庆云闻言捂住嘴,满眼的惊喜, 桦蕊眯起眼睛继续看着他, … “…倒也不用落地,等起草好了就能出发…” 桦蕊冷哼一声, 凌景川头皮发麻,他咬咬牙,“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三日后启程。” … 马车上凌景川望着窗外,他存了一肚子的话,但此时一言不发, 桦蕊也没想到今日一番操作能让凌景川做到如此地步,她本只想借此契机提一下关于他对庆云的承诺,没想到居然还让庆云喜得一个南疆游… 不过意外之喜虽好,正事也不能忘,桦蕊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便主动开了口, “你们准备在南疆待多久?” “你不去?”凌景川收回目光,惊讶道, “我什么时候对草药感兴趣了?” “你…不想一起回去看看吗?” “回去重温我是怎么被你害成现在这样的是吗?” 皇帝一看情况不对,立马不吭声了, 双驾马车空间极大,桦蕊斜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方案几,凌景川后悔没用单人马车,否则还能离桦蕊近一些, “蕊儿…”不知何时起凌景川声音里总带着丝讨好,“你也知道,庆云过完年就满十一,离及笈没几年了。” “我这阵子也在考虑他的封地问题。” “以前他没提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对南疆有兴趣…若这次去他满意的话,我准备把南疆给他…” 桦蕊心头剧烈一颤,她猛然抬眸与凌景川目光交汇,沉声道,“你真愿意?!” “我知道你一直想让他离开齐阳宫,但他从小长在这里,贸然让他离开反而会让他无所适从,现在正好有他喜欢的地方,让他去南疆也算了你一桩心愿…” “若一切顺利,分封大典就在南疆举行,但你要想好…如果他选择留下,下次再想见他就难了…” … 桦蕊陷入沉默,现在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本想带着弟弟一起逃走,但现在看来凌景川是想放庆云自由, 可这件事的弊端也显而易见, 如果她走了…凌景川很有可能对庆云下手逼她回来…虽然她与庆云之间连着同生蛊,但凌景川这人心思乖戾难懂,就算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可一想到庆云会被用刑她就出了一身冷汗, “蕊儿?” 凌景川的声音把她从思索中抽离,桦蕊没给正面回复,只留下句让她考虑,遂打开窗户让车停下, 马车停在去往启梦轩的半道上,桦蕊提起裙摆准备下车,凌景川叫住了她, “蕊儿…用南疆换你看一次慕言,可以吗?” 桦蕊嗤笑着嘲讽道,“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一块封地罢了,您想给谁还要看我脸色?” “你就真的忍心吗!他难道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冰冷,回道,“凌景川,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若是现在认下他,你马上就能让我再怀一个,只有我真正做到对他狠心,才能彻底让你断了这个念头。” “不会的!”凌景川心脏刺痛,指尖都在发颤,他唾弃于自己的虚伪,又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蕊儿…你信我,大遥已经有储君了,我不会再强迫你了…” 桦蕊不想再听他废话,转身就走,凌景川上前捉住她的手腕,桦蕊回头就是一巴掌! “你留下,我走。” 凌景川下了马车,看着御用双驾马车驶向远方,他对着周叙嘱咐道,“这辆最稳,以后专门给她用。” 桦蕊一进屋就躺倒在床,她捂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计划不如变化,因为凌景川的一个许诺她又要重新考虑去留了,如果庆云真的想留在南疆,那他还愿意跟着自己走吗 不 她自嘲地笑笑,就算是在齐阳宫,想带他走也许都只能连哄带骗,毕竟这孩子现在更认凌景川,而不是她这个姐姐, 如果让他两者之间二选一的话,庆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名义上的这个父皇, 桦蕊也很释然,毕竟跟着凌景川什么都有,而跟着她可能连生计都会成问题,最重要的是自打庆云有记忆起,和凌景川在一起的时间比与她的多数倍, 她曾以为只要等庆云长大告诉他真相,就一定会选择离开齐阳宫,但如今南疆这块封地摆在眼前一切都成了未知数。 今日还有一事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没想到凌景川居然把她看得比疆土还要重要, 南疆有多富这天下无人不知,甚至大部分镇北军都是用南疆的钱养的,可也就是这份富裕曾给那片土地带来多少不公, 桦蕊知道凌景川那时有苦衷,但依旧不能接受他对待前朝的残忍态度,虽说成王败寇,但没有哪一次朝代更替会把皇室屠戮殆尽 “哥哥,你们要去南疆?”乾元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惊呼, 苏婕妤一脸不可思议, 慕言坐在她腿上,正专注地撕着张宣纸,他一边乱丢,苏怡一边耐心地捡起放桌上, “那你们会带慕言去吗?” “会。”凌景川说, 如果桦蕊愿意同行,那他这次必然要带上慕言,去往南疆至少要花小半个月,这一路上都处在密闭的马车里,纵使桦蕊再想逃避,也不得不直面这个亲骨肉,也许十几天相处下来能让她回心转意 苏怡没想到这一层,她只觉得难受,心里的那股酸劲越来越厉害, “可以带上我吗”苏婕妤问道,她轻咬下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央求道,“我不会碍事的哥哥真的。” “苏怡,乖一点。” 男人声音透着些冷淡和不耐烦,苏婕妤识趣地没有再开口,而是转而继续哄着二皇子了。 第98章 启程 苏婕妤一早就到了启梦轩,昨日她失眠了一整夜,翻来覆去地想南疆游一事, 她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桦蕊认下慕言,明明她可以带得很好,而且慕言又喜欢她 一想到她日日看着长大的孩子要离开那么久,心里的酸楚就无法释放,只能化作眼泪滑落在枕头上, 她想了一晚上,知道这齐阳宫能帮她的只有一人 “苏怡?”“这是怎么了?” 桦蕊披着外袍马上迎出来,揽过她的肩头一起进了屋子, 桦蕊刚醒,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绸缎一样的青丝坠在腰际,香味惹得苏婕妤心情越发复杂, “谁欺负你了?怎么一早就红着个眼呢” “姐姐”苏怡的委屈一下子就倾泻了出来,她扎进桦蕊怀里伤心大哭起来, “皇上皇上要把慕言带走” “我昨天求了他好久都不行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找你帮我了!”苏婕妤不一会就把桦蕊衣襟打湿一片,但依然止不住抽噎, 桦蕊心下明了,应该是说南疆的事情, “苏怡,你别急,慢慢说。” “嗯”苏怡抬手擦干眼泪,眼眶通红地看着桦蕊,她声音委屈到不行,“昨天我和皇上提了嘴想一起去南疆,结果他当场就拒绝了” “我说我不会碍事,可以单独坐马车跟在后面,可就算这样提了他也不愿意” “姐姐,其实我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就是不想和慕言分开太久罢了这孩子从刚出生到现在一岁半,可以说没有哪天我没去看过他” “哐当” 一套瓷杯丢在苏怡面前,茶杯在茶碟里绕了个弯晃动半天才停下,婉秋嘴角向下挂着,冷着脸沏完茶离开了。 苏怡皱着眉目送婉秋离去,桦蕊觉得有空要找婉秋好好聊一次了。 “别难过”桦蕊握住苏婕妤的手背,“我去和皇上说,肯定不会让你和慕言分开的。” 行宫值守的小太监一看来人,差点叫出声来,他打开门,恭敬地将桦蕊送了进去, 屋里不止一人,三个一品大臣见有后宫女子居然不通报就直接闯进行宫,马上面露不满, “出去。”凌景川折子一丢, 大臣们等着女子的反应, “朕让你们三个出去是不是没听见?” 大臣从凳子上弹起,惶恐地离开了行宫, 凌景川匆匆走到桦蕊身边,眸底的惊喜之色就快溢出,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桦蕊不想与这人多言,直入主题, “南疆的事情我想好了。” 心跳瞬间变得很快,凌景川小心翼翼地等着答案, “我一起去,但是有个条件。” “尽管提!” “带苏婕妤一起去,你和她同坐一辆车,二皇子由她带。”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刚有点苗头的好心情立马被掐灭,可凌景川只能咬牙答应下来, 桦蕊得了答复转身就走,凌景川再次央求道, “慕言马上就到,等一会再走” 巧的是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脆生生的孩童笑声,桦蕊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装镇定的从一边走过, 乳娘抱着慕言缓步前来,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慕言小手一抓,死死拽住桦蕊的一缕头发, 所有人心都跟着一跳, 桦蕊站定,孩子就在她身侧,只要稍稍转头就可以见到她深吸一口气,想把头发拽出,可慕言小手太有劲了,一点都不愿松开, 凌景川就在她身后望着,他呼吸都变得沉重,指尖甚至有些颤抖, 就这样,抓紧些他祈祷着, 桦蕊看着那只白嫩的小手,心一横,照着手背就算一巴掌! 慕言吃痛马上嚎啕大哭,桦蕊得了空隙头也不回地走了。 兴许是那日的举动太过,直到出发前凌景川都没找她说过一句话, 这倒好,让她舒坦不少。 桦蕊被婉秋扶着上了马车, 她们的车不大,但坐两个女子绰绰有余,甚至还有空间可以走上两步, 婉秋是第一次出远门,一大早开始就兴奋不已,她把绘图用具小心地放盒子里,然后塞在座椅下面,这都是她的宝贝,里面好几把尺子都是蕊姑娘亲自做给她的。 她一路眼睛都没停过,车队前方有侍卫开道,后面跟着几队侍从,而左右两侧的风景倒是没被挡住,只有文松 骑马跟着, 她眼看着自己穿过齐阳宫宫门,又渐渐走上街头,两边尽是磕头下跪的百姓, 后来出了城,周围城楼消失,参天大树逐渐取而代之,婉秋从早上看到晚上,除了用膳眼睛就没在车里停留过, 相比之下桦蕊倒是有点心不在焉,她躺在软榻上,兴致缺缺地读着本话本,对里面男主女的山盟海誓嗤之以鼻, “姑娘,你说咱们晚上住哪里呀,不会真的睡马车上” 桦蕊把话本一合,推开身旁的车帘, 文松闻声走上前,他隔着窗户向里看去,只见桦蕊身边那个贴身侍女刚把头凑过来,看了他一眼就被吓跑了, “文松,还有多久才到芝安?”桦蕊问, “快了,最多还有半个时辰,蕊姑娘这是累了?” “不累,就问问。” 桦蕊拉上帘子,向婉秋解释道,“车队一会会在芝安县停下,县令应该已经安排好接应事宜了,我们只管住下就好。” “姑娘”婉秋怯生生地望了眼帘子,小声道,“外面那个侍卫怎么那么吓人啊” “吓人?”桦蕊差点笑出声,“你说文松长得吓人?” “倒不是长相就是看着喜欢打人的样子” 桦蕊这才确定婉秋审美没问题,文松再怎么说在南疆也是有一堆姑娘跟在后面追的,怎么可能和面目狰狞挨上边, “不用怕他,他人挺好的,可能就是个头高了点,往人跟前一站有压迫感” “真的?” 婉秋明显还是不信,她印象里几次见文松,这人都冷着张脸抱个佩剑站跟前,想不给吓到都不行, “等下你找个机会和他说说话呗,脾气好不好聊上几句就知道了。” “不了不了”婉秋强烈拒绝,她可不想没事找事 可事情总会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婉秋抱着绘图工具盒跟在桦蕊身边,前面是带路的文松, “哗啦”一下,盒子开了, 里面东西掉落一地 第99章 告状 三人同时愣住… 婉秋回过神连忙蹲下把东西往回捡,她心疼地擦干净散落一地的工具后才放进盒子,桦蕊想帮她,被文松拦住, 他弯下腰,三两下拾起所有工具,又连同盒子一起夹在腰侧,展露出一个微笑,随后继续带路,不一会一个精致小巧的院落便出现在前方,婉秋不停地瞄着那个工具盒,看见文松端正地放桌子上才放下心来。 … “我说的,他人一直挺好,别看现在闷,相处熟了可有意思了。”桦蕊冲婉秋眨眨眼,婉秋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她们不知道住的是什么地方,不过看格局倒是挺讲究,连前院都是二进式的,穿过两个小院才能到里屋, 简单梳洗一番,婉秋把被褥铺好,两个刚准备睡下就听见门口传来通报,苏怡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亲手提着壶甜酒登门拜访, “姐姐!”苏怡声音清透,喜悦之意溢于言表,她摆好酒杯,给两人都斟上了一杯,“姐姐,我敬你!” 桦蕊笑着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可惜不够烈…她想。 “怎么了?”她问, 苏婕妤凑到桦蕊耳边悄悄道,“姐姐,皇上今天对我特别特别好,他说我照顾慕言有功,回去准备把他送我院里养着…” 桦蕊心不由得疼了下,苏婕妤沉浸在满足中,没有发现眼前人眸中闪过的一丝痛苦, 苏怡继续开口道,“皇上还说,我现在位分太低,不适合照看太子,所以回去会给我晋位分…” “是吗!那恭喜啦!” 苏婕妤喜极而泣,一个劲地感谢桦蕊的成全,她连饮三杯这才放下酒壶,一丝红晕瞬间泛在脸颊上,增添了不少娇俏, “婉秋妹妹,你怎么不喝呢?”苏怡问, 婉秋咬住腮肉,她想摔杯子走人, 但无奈眼前坐的是个婕妤,随便一句话就能定她生死,虽然她有蕊姑娘护着,但也不想给姑娘添麻烦,她扬起嘲讽的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桦蕊看出两人间微妙的矛盾氛围,隧把婉秋支走,让她去院里折几根树枝,说明天车上做弹弓玩, 苏怡听见关门声脸色这才好转些,一抹轻笑重新挂上嘴角,她把眼睛眯成月牙形,继续说着今日见闻, 舟车劳顿之后桦蕊其实早就累了,她身子弱,少许奔波就消耗极大,可苏婕妤大抵是鲜少出门,丁点大的事情都能说好久,连一颗树上筑了五个鸟巢对她来说都是新鲜事,更别说今日的知府接驾了, “姐姐,今天还发生了件特有趣的插曲!”苏怡秀眉一挑,满脸期待, 桦蕊不想扫了她的兴,只好接过话茬,“是吗?怎么了?” 苏婕妤一看桦蕊有兴趣,话匣子马上又收不住了,她先说了一通接驾阵仗有多隆重,又说皇上是怎么安慰她不要怕,最后还特地点了下皇上在下车前帮她扶正了步摇, “那知府年过五旬,可能六旬,我也不知道,但胡子都花白了,按理说这么大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呀,可见了皇上差点膝盖一软当场失态!” 苏婕妤撇撇嘴表示不屑,“要说当年选秀女,一院子姑娘没一个像他样没出息,皇上又不是什么吃人猛兽,至于么” “我还记得当年我见皇上生的好看,盯着他看好久呢,皇上这不也没什么嘛,照样选我进来了。” 桦蕊咽下一个哈欠,眸里浮现一层水雾,她看着苏怡饱满秀气的双唇张张合合,但说出来的字一个都没入脑子, “本来仪式都结束了,但就在这时!” 苏怡突然自己笑了起来,她又倒了杯甜酒一口闷下,夸赞这荔枝味的就是非同寻常,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噔噔跑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伸着胳膊就要找我抱!” “登时满场鸦雀无声,知府吓得头都要嵌地里去了!” “可皇上非但没生气,反而先我一步把小姑娘抱起来,牵着人家小手逗好久,那小姑娘也是争气,一直在那咯咯笑,丝毫不认生的。” “皇上应该特别中意她,毕竟临走前还把随身带的白玉龙牌塞她怀里了!” “后来问了才知道,小姑娘是知府一侧室所出,平时都在后院养着也不曾出过门,今天不知怎么的下人没看住,让她跑正厅来了。” 桦蕊强撑着笑,眼皮越来越重,就当她快开始小鸡啄米的时候苏婕妤一句话像惊雷一样炸在耳边, “后来回去时候皇上和我说,皇子只能传江山,要真说起喜好,他更想要个公主。” “的亏慕言现在听不懂话,不然当着他的面说岂不是伤了他的心哦” “苏怡”桦蕊有些撑不住了,“今日坐了一天的车,我实在是乏了,不如明日启程你来我车里慢慢说?” 苏婕妤自知兴奋过头忘了桦蕊身子不好,赶忙道歉离开,一脸的愧意看得桦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院里婉秋见人终于出来,暗地里横了苏婕妤一眼,心道真是没眼力, “姑娘,下次您不方便开口,我来帮您拒绝她!明知道您身子不好非要大晚上拉着您瞎扯这么久!” “婉秋!” 桦蕊知道是时候敲打下她了,否则真惹上了苏怡,万一哪天她在凌景川面前提一嘴也麻烦, “苏怡年纪小,小时候又是家里宠着长大的,自然很多人情世故不懂,但她心思不坏,你莫要对她有偏见。” “她哪里心思不坏了,我看她心眼子多着呢!天天在您面前炫这个炫那个,一点都不顾及你的感受!” “她明知道您不喜欢皇上,可十句里有八句都是他,这不是故意来添堵的么!” “还有太子一事现在大半个齐阳宫都觉得苏婕妤才是太子亲娘,要不是有皇后在,她估计都要以中宫娘娘自居了!” 桦蕊上了床,听着婉秋长篇大论脑子越发混沌,本还想出言反驳几句,话还没出口眼皮就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婉秋一肚子火,刚想继续说道一番,结果一回头就是昏昏欲睡的桦蕊,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都给桦蕊掖严实了才睡下。 次日清晨, 宛如移动宫殿的金顶马车缓缓驶离芝县,苏怡一脸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 凌景川挺喜欢她气鼓鼓的样子,丢下毛笔出言逗她, “朕倒是不知道有人敢把我们苏怡欺负成这样?” 苏婕妤嘟着嘴,眉头皱成一团, “婉秋她昨天对我翻白眼!” 第100章 小插曲 凌景川一听是桦蕊的人马上不吭声了,他重新伏案提笔,随口答了句, “那你翻回去就是了。” 苏婕妤也不指望皇上能给他做主,毕竟婉秋是蕊姐姐的人,但看见他态度这么敷衍不免心生失望, 连哄一下她都没有 苏怡把睡熟的慕言轻手轻脚放软榻上,说道,“哥哥,停下车,我要去蕊姐姐那里。” 凌景川面色一沉,“别去找麻烦。” “我不是去找婉秋麻烦!”苏怡低声呵道,“是昨天蕊姐姐让我去的!” 苏婕妤越想越气,她知道自己比不上桦蕊,但没想到在皇上心里她连一个贴身宫女都不如! 虽说大家平时都以姐妹互称,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婕妤,是皇上亲封的嫔妃,被人欺负就只能这么咽下吗! 桦蕊的马车本来就不大,两个相互看不顺眼的人共处一室让气氛颇为尴尬, 婉秋看出来蕊姑娘的为难,主动提出想出去透透气,她带着做了一半的弹弓跳下马车,苏怡见她让步了也就没再得理不饶人,马上挂了笑继续和桦蕊闲聊起来, 到底是年纪小,见窗外飞过只鹰都要开心半天,桦蕊看着苏怡笑脸盈盈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她出手拍了慕言,这些天凌景川像有意冷着她一样,就连传膳都是她这里最晚, 不过这些小事倒也不值得她在意,要不是苏婕妤发现她可能到南疆都意识不到, 车队行进到林中道,下一个县至少要小半天才能到,可午膳不能不用,特别是带着孩子和女眷, “姐姐,怎么咱们和宫人用膳时间跑一起去了?” 桦蕊刚喝下一碗汤药,眉头皱的紧,她取了颗红糖梅干放嘴里裹了一圈才勉强能开口, “难道不是一起用吗?我记得昨天也是啊。” 苏怡摇摇头,“不对不对,昨天明明是我和皇上用完了侍卫宫人才开始的!” “多大点事”桦蕊笑笑, 她推开帘子想看看婉秋,却发现人不见了!桦蕊心里一惊,连忙提起裙摆跳下马车,可好巧不巧落地时踩在块碎石上,当即摔倒在地! “姑娘!” 婉秋走车后大步跑来,一脸焦急地扶起她,“没事!疼不疼!” 桦蕊摆摆手表示没问题,她试图走两步证明自己, 但失败了 文松见状大喝一声,前方车队这才停下,他在一边小心护着,这才在几个婉秋和几个宫人地搀扶下送桦蕊回车里, 事发突然,苏怡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桦蕊下了车,车停下,再回来人就瘸了 好在后来太医瞧过,说只是扭伤,骨头没事,好好养上几天就行,但这几天不可多走动,否则会越肿越厉害, 一个插曲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场,又手忙脚乱的结束,苏怡见婉秋要回来照顾桦蕊,只待了一会便说慕言醒了需要人,挂着嘴角离开了, 婉秋拿着碎冰按压在脚踝处,念叨着让她下次小心些, 桦蕊忽略这些唠叨,问,“刚刚你和文松在后面干嘛呢?” “还能干嘛!”婉秋突然提了音量,她愤恨地望了眼车窗继续道,“要不是他多嘴,也不会害你扭了脚!” “啊?” 婉秋从衣襟里掏出弹弓,和之前的半成品比起,明显又加工了不少,把手处都打磨的光滑锃亮, “你磨的?这么厉害了呀!” “不是!”婉秋愤愤道, “都怪那侍卫,见我打磨弹弓非跑上来指点,说我手法不对,在做无用功,我说这是姑娘教我的怎么可能不对呢!他说你在南疆的时候做武器就不会抛光,让我不要和你学。” “我一听这话就气了,明明不关他的事,怎么还上赶着说你坏话来了!” “我当即把弹弓给他,让他打磨一个看看!” “结果” “结果我就摔了?”桦蕊笑出声,被婉秋剜了一眼, “姑娘你心真大!太医都说几天不能下地了还笑的出来!” “这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在车里,哪用得到脚呀。” 这场突发状况被凌景川全程看完, 桦蕊摔下来的那一刻他差点冲下马车,还好文松及时叫停,否则一旦有了身体接触,那兔子急眼了真能当着所有人面给他两巴掌, 他看着苏婕妤一脸阴沉地回来就知道是没谈拢, “哥哥!”人还没进来声音先进门,“你怎么能让蕊姐姐和下人一起用膳呢?!” 凌景川轻拍慕言的手一顿,“什么?” 见小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两人同时悄声下来,苏怡接替过凌景川,埋怨着说道,“我在蕊姐姐车里用午膳的时候发现,她那里传膳比我们晚好多!哥哥,你总不能因为她打了慕言一下就这么苛责她!” “你和她说了?” “就提了一嘴,好在蕊姐姐也不在意” 凌景川心头一紧,他现在哪敢苛责桦蕊,那兔崽子都快成他祖宗了! 用膳时间是他亲自嘱咐的,为的就是配合汤药服用时间,更何况这次还单独给她带了队御厨,每天膳食都是御厨和太医商量好了才定下的。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苏怡慌忙问道, 凌景川抿住嘴唇,苏怡看见他脸色阴沉,心里登时七上八下,男人没再看她,只是不耐烦地嘱咐道,“以后少去她那里胡说八道。” 苏怡拍着慕言的手不敢停,委屈从心底升起慢慢溢出眼眶化成一颗颗泪珠,凌景川没来由地一阵烦,他宁愿苏婕妤耍小性子也不想看她哭, 她哭起来一点不像桦蕊。 … … 车队接近傍晚时分到达汾州城,州府协官员躬身迎驾, 桦蕊无名无份不用应付这些,马车由文松带路,几番辗转后在一个种着百年海棠的小院门口停下, 一进门便是满地浅粉,主屋在前方,左右两边各一个耳房,侍从住右,文松作为侍卫住在左耳房, “我们要在汾周城住很久吗?”桦蕊问, 看着侍从忙里忙外的样子,桦蕊心生疑惑, “要住七天。”文松说着,捡了颗树边的鹅卵石,手持弹弓高悬头顶, ——接着一发命中, 海棠果直直坠落下来,桦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翻看后笑道,“不错啊,只打断果柄,一点都没伤着果子。” “生疏了,本想来个一箭双雕。” “嗖”的一声响,又一颗果子落下,文松稳稳接下抛给桦蕊,桦蕊自然地分了个给婉秋, “为什么要这么久?” 文松耸耸肩,“不知道,反正是皇上交代下来的。” 桦蕊心想也无妨,反正她脚腕的伤也要三四天才能好,就当在院里养着了。 第101章 旧友重聚 汾州城这处小院倒也别致, 特别是院中的那颗海棠树,足足长出三层楼那么高,结出的果实更是吸引了鸟雀日日前来啄食, 文松住下的第二天便做了三只弹弓,他敲响主屋大门,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婉秋的诧异神色给伤到了, 之前见这主仆二人他都只着盯着桦蕊,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姑娘,自从四天前婉秋那一句“真吓人”被他听到后,不止一次晚上悄悄对镜沉思,还把侍卫队的人问了个遍,大家纷纷表示老大很帅,百里挑一的那种帅。 “有事?”婉秋下意识地后退一小步, “姑娘,请问有不用的空盒子吗?”文松故意轻声细语,但在婉秋听来就和夹着嗓子一样怪异, “要盒子干嘛?” 桦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小跳着上前,双手搭在婉秋肩上,下巴又抵在自己手背上,忽闪着双杏眼看着文松, “木桥那里有不少鹅卵石,我想捡些回来。” “鹅卵石?你做弹弓了?!做了几个!”桦蕊惊喜道, 文松哈哈一笑,连说依然有默契,桦蕊挑眉,神色略显得意,她让婉秋把首饰盒清空给她,抱着盒子准备和文松一起去, “姑娘,你是准备再崴一跤吗!” 婉秋抢过木盒,眉头皱成一团,她第一次直视文松,眼神中颇有些责怪的意思, 桦蕊讪笑着拿回盒子,“我哪有这么笨,上次是纯意外!” 婉秋显然不信,可又拗不过她,只好扶着一起去到木桥边, 小院曲径通幽,往深处走几步,穿过一片竹林便出现一片不大的湖泊,朱砂漆木建造的小桥平行于水面,一直延伸到湖中心的琉璃顶凉亭, 五光十色的琉璃没有入得了桦蕊的眼,反倒是湖边的小石子让她捡得不亦乐乎, 文松显然也是挑石头的好手,在两人的合作下,一会工夫金丝楠木匣子就装满大小合适圆润光滑的石头粒, 桦蕊拍拍手拂去灰尘,苍白的脸上居然透出些血色,就是往回走的时候脚瘸的更厉害了 回去的路上婉秋一言不发,她扶着桦蕊慢慢走,肚子里攒的都是怒气, 这侍卫几次三番来惹事,上次害蕊姑娘崴了脚,这次又逗着她捡石头!拿太医的话当耳旁风去了! 刚回前院婉秋就让侍从搬来桌椅,桦蕊自知刚刚任性,抱歉地朝婉秋吐了吐舌头, 她抓起一把石子放腿上,随手取了颗红色的置于牛筋绳中央,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果子径直落下,文松跳起半空中抓住,桦蕊见状连发几粒,粒粒命中目标,片刻后一边的茶几上就多了几颗翠艳诱人的海棠果, “不错嘛,技术还是一如既往。”文松夸道, 桦蕊撇撇嘴,“长弓拉不动,弹弓还是没问题的。” 文松怔了怔, 自从贺竹一案真相大白后,他几番打听才知道在桦蕊身上发生过什么,即使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曾经那样被宠爱的少女会被皇上折磨到如此境地,每每想到自己之前对她的怨恨就愧从心底起,总想着找机会弥补。 “婉秋,你不试试嘛?”桦蕊递过一枚石子,歪着脑袋笑望着她, 婉秋虽没打过,但刚刚也暗自学了蕊姑娘的动作,她接过石子依葫芦画瓢地射出, 她从小干力气活,劲一直都大,石子嗖的下飞出,在众人眼前划过一道残影, 接着几片绿叶飘飘然落下,第一发就这么落了个空, “第一次就这样已经很不错啦!”桦蕊见婉秋失落马上安慰道,“这个都是靠练,谁都不能一开始就百发百中。” 婉秋不服输的劲上来了,连着射出好几枚但只收获到更多的落叶,桦蕊发现她总是这样,一旦开始学新东西就一脑门子扎进去,从先前的认字到后来的制图,每次学习都是全身心的投入, 文松见这小宫女不知道停,开始担心起石头不够用了,他把剩下的倒桌上,朝两人挥挥手,又跑去湖边捡了。 桦蕊挑眉,“我说他人不错。” 婉秋一口气把石子都用完后连一个果子都没砸下来,登时颓败地沉下肩头,不一会文松又装了满满一盒回来,这次他捡的多,石子都堆出尖顶了。 说来也巧,就当三人准备对着大树继续开射的时候,苏怡笑盈盈地跑进院子,扯着清亮的嗓音喊道, “姐姐,陪我们去逛街!” 桦蕊放下弹弓,“逛街?” “嗯!你,我,还有哥哥!”苏怡一脸期盼地盯着桦蕊,眸子因为激动而泛着星光, “谁?” 话一出口桦蕊就知道自己犯傻了,这种便宜哥哥除了那人还能有谁,她望着苏怡通红的小脸说道,“你和他去,我脚腕伤还没好,逛一会就不行了,去了也是扫你的兴。” 苏怡马上开始央求,“好姐姐,又不是现在,等你好了再说呗,而且没你多无趣呀…到时候我们走慢些,你要是不舒服了咱就找个茶楼歇下!” 她怕桦蕊还是不答应,连忙补充着, “皇上说过几日是凉夏祭,街上会特别热闹!不但能买到好多新鲜玩意,民间还自发举办各种游戏呢!也就汾州城有这节,出了这地界可就没机会见识啦!” 桦蕊对所谓的节日并无兴趣,但架不住苏怡一脸期盼,只好勉强应了,苏婕妤应付着坐了会儿,便欢天喜地地出了院子, 婉秋全程都冷脸旁观,连礼都没行一个,好在苏婕妤太开心,压根就没注意到, 冷着脸地不止婉秋,还有一边的高个侍卫, 文松明白作为帝王不可能独宠一人,可苏婕妤把“哥哥”二字叫这么亲昵,在他听来相当刺耳,可这也怪不到一个无辜少女身上, 没有皇上的允许,她又怎么敢这么称呼,两个冷着脸的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别过头去, 桦蕊知道有些话不能再拖了,于是支开文松单独找婉秋谈,她让婉秋搬来张椅子坐她面前,严肃着开口道, “你就算再不喜欢苏怡,也不能连礼也不对她行,毕竟她是后宫妃嫔,给旁人看了去会让皇后娘娘难办的。” “知道了姑娘”婉秋诺诺应下, 桦蕊眸子一扫就知道婉秋是在应付,不过也罢, 只要面上过得去,谁又真正在乎这些呢, 还好苏怡那孩子好说话,不然早就把状告到凌景川那里去了。 第102章 抱怨 婉秋心里很是不痛快,倒不是因为桦蕊说她, 蕊姑娘在她心里的重量是无法撼动的,就算说上她一百句,一千句她都乐意听, 可唯独对于苏婕妤这事耿耿于怀, 明眼人都知道后宫这主是看蕊姑娘好说话,哄着骗着来讨好处,从她见苏怡的第一面起,这位娘娘就一直在索取,从来没说礼尚往来的, 就连鲜少露面的秦美人都时不时送些点心刺绣到启梦轩,这才是心里有蕊姑娘的表现, 蕊姑娘总开脱说苏婕妤年纪小不懂事,可她在相同的年纪早就在浣衣局被冷水泡的手指都开裂了,那个时候可有人为她说上一句好话,体谅她一下年纪小? 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火上浇油,让她在一堆宫女里更遭人恨。 婉秋心里气着,脸上表情自然也没藏住,文松拎着两坛苏合回来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逗乐了, 只见一个脸颊绯红的小姑娘正低着头,头顶冲着大树,脚尖还不停地踢着树干,像是在和个不能言语的东西较劲, “桦蕊回屋去了?”文松问, “嗯” 婉秋停下,接过男人手上的酒坛,汾州的酒铺爱用红泥造罐子,酿出的烈酒虽说别有一般风味,但罐子也不是一般的重,回屋时婉秋一个没留神,红罐差点直直坠地, 文松灵巧一接,酒坛稳稳落回他手, 他轻笑下,下巴微扬,“我送到门口。” 婉秋飞快地扫了坛子一眼,安静地跟在男人身后,文松把酒坛放下就离开了,一点多余的话都没说, 记忆浮上水面,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文松是和在蕊姑娘出宫的时候,这个侍卫一直冷眼盯着她们,眼神就像要吃人!更可怕的是全程手都没离开过佩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现在突然变这么好说话了着实有些不习惯,这些天又是跑腿又是陪玩的,哪有点御前侍卫的架子。 桦蕊一觉睡到晚膳前才醒,这些天她总有些力不从心,本以为是车马劳顿,可补了几觉依旧不见好,为了保险起见只能传了随行太医, 太医一顿絮叨,主体大意还是没变,说是亏空严重,只能慢慢养着, 她把空碗递给婉秋,嘴里尽是苦涩的药味, 桦蕊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药没停过,身子没好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好在庆云的一声雀跃扫去了心中阴霾,少年一蹦一跳地跑进院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么开心,发生什么好事啦?”桦蕊靠坐在海棠树下的圈椅里,把最大的那颗海棠果递给庆云, 凌庆云乖巧地接下,跪坐在桦蕊身前,他没有理会地上的尘土,双臂交叉着撑在桦蕊腿上,对着果子就是一大口, “今天父皇带我去巡防了好几处制药坊,乌泱泱的一堆人陪着,还有人专门给我全程讲解呢!” “阿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艾草的晾晒时长不同,所显现的药效也大相径庭的!” “是吗?”桦蕊语气里带着好奇,庆云一听阿姐有兴趣,马上滔滔不绝地开讲,桦蕊听的云里雾里,眼中就剩庆云那两片一张一合的唇瓣了, 若不是开始传膳,估计他能讲到午夜都不带停的, “先进屋用膳。”桦蕊自然地说道, “阿姐我就不留了,父皇那里应该还等着我呢。”少年说完便离去,与来时一样带着愉悦。 桦蕊怔了怔,看着庆云的衣角消失在门口, 她笑笑, 曾经抱在怀里的小人到底还是长大了,再过两年怕是和她一样高了。 凌景川刚巡察回来就听见苏怡的好消息, 他知道桦蕊肯定无法拒绝苏婕妤的恳求,只要用对人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苏怡娴熟地给凌景川换上常服,褪去暗紫蹙金袍,眼前的男人瞬间不再带着疏离,又成了那个可以坐在他怀里撒娇的景川哥哥。 “哥哥,我今天去找蕊姐姐的时候看见他们在玩弹弓呢。” “是吗?” 凌景川喜欢听关于桦蕊的一切,他示意苏怡继续说下去, “我刚进门啊,就看见三个弹弓齐刷刷地对着我,当时可把我吓一跳!” “后来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正比赛打果子呢” “大概是比的太过投入,婉秋可能都没见我来,连礼都忘行啦不过这也不怪她,毕竟分了神可就打不中了。” 凌景川笑着问,“那后来谁赢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见我来就都停下,不过我倒是听蕊姐姐抱怨了句弹弓没有长弓好用,下次想试试能把长弓拉到什么程度。” 凌景川心脏猛然抽痛几下, 他的蕊儿,曾经可以百步穿杨的蕊儿被他亲手折磨成这样 若是可以重来,他宁愿被灌下软骨散的是他自己 长平正直盛夏,正午的阳光把一切都晒得发白, 而就在离这座百年古城不远的郊外,一条小溪穿过庭院,遮天蔽日的巨树笼下一片阴凉, 一处私宅就这么怡然自得的伫立在森幽之中, 闲坐在溪流边的凉亭里本该甚是惬意,可亭中之人却面色凝重, 顾承佑依靠在朱漆立柱旁,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着,他手臂交叉叠在胸前,眉头紧蹙, 身后的石台上放着一封拆开的口信,羊皮纸张的字迹略有模糊,似是被摩挲了很多遍, 他回长平已经有段时日了,可主城守卫森严,只有南烛可以勉强混入,他和元宝只能等在郊外的宅子里, 昨日飞鹰带回消息,中宫娘娘那里催促想让计划提前, 她不止一次提及凌景川还想让桦蕊怀上孩子,如果桦蕊一旦再有身孕,那凌景川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去福霖寺祈福,直到孩子顺利降生为止,可福霖寺还有线路未打通,贸然行事只会功亏一篑, 万幸的是沈皇后提及桦蕊依旧态度坚决,对诞下的孩子不闻不问,这让他对整个计划有了信心, 可如果她在被救出前再次有孕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顾承佑眸中闪过一丝绝望,恨不得快马奔去汾州城,亲自将他的小蕊儿抢回来, 不可以他摇摇头, 不可以再冲动了, 男人抚上左手断指因为冲动他已经付出过代价,这次绝不可以犯下同样的错误。 第103章 汾州 桦蕊觉得苏怡应该是算准了来的, 不然哪能她脚伤一好就马上出现,她身着特属于节日的轻丝彩裙,薄如蝉翼的细纱层层堆叠,勾勒出少女玲珑的身段,一条缎带挽在臂弯,雪白的缎带随风轻摆,让人无端联想到天上的仙女, 相比之下桦蕊就朴素多了,她穿着款式最简单的烟灰色长裙,身上一件饰品都没有,要不是婉秋坚持,她连头发都懒得挽起, 婉秋特地给桦蕊梳了垂挂髻,两边各有一束青丝绕成长圆形挂在耳边,就像垂下的兔耳朵,加之绒花短夹夹在顶端,一眼看去还是二八少女的天真模样, 苏怡瞧了好几眼,觉得蕊姐姐的这个发式好看极了,想让她的侍女也给她做一个。 这是桦蕊住进小院后第一次出门,大门打开,门口的景象让她心口一沉, 凌景川负手等在门口,看向她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 她怎么那么可爱 凌景川内心澎湃,仅仅数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到发疯,夜夜梦里都是她笑脸盈盈喊哥哥的样子, 这次是乔装出行,连马车款式选的都是商贾人家专用的, 这样的马车主打一个实用,车很朴素,只有一匹白马在前,内饰更是没有,几寸见方的车厢里只有两排面对面的长椅,婉秋不敢上车,留在下面与文松并排走, 桦蕊坐在苏怡对面,而苏婕妤身边则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小,凌景川身高腿长,在马车的颠簸下他膝盖数次碰到桦蕊腿侧,桦蕊不悦地蹙眉,丝毫不掩饰地向窗户边靠去, 缓和关系桦蕊默念,听沈娘娘地话,缓和关系千万别当着苏怡面扇他巴掌 桦蕊小院实在地处偏僻,马车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听到人声,苏怡把帘子掀开,挂在窗框的架子上,二人同时向着窗外望去,夜幕临近,节日即将开幕,树枝上,屋檐下,孩童的手中都闪着流光溢彩的油纸灯,柔光映照在桦蕊脸上,让冷峭的神情都温柔了几分, 凌景川被这样的她蛊惑了,他看的入迷,看的心疼, 马车剧烈颠簸一下,苏怡惊呼出声,桦蕊下意识去扶,而一边凌景川也不加思考地想去稳住桦蕊,两人同时向前,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哥哥!你干嘛要选这么破的马车呀,一块小石头都能颠成这样!”苏婕妤嘟着嘴,听着在抱怨可语气满是撒娇, “没事”凌景川问道,眼睛却看着桦蕊, 桦蕊无视男人的关心,把一边空椅上的坐垫递给苏怡,她笑笑,耐心解释道,“马车越小越颠簸,今日乔装出行,也不便用官用的双驾车。” 苏怡坐在双层软垫上感觉舒服多了,颠起来也不磕着慌了, 桦蕊看苏婕妤得意的小表情觉得甚是有趣,可旁边那人实在碍事,苏婕妤觉得她蕊姐姐虽好心,但更想让皇上哄,而凌景川觉得是该想个法子把苏婕妤支走了, 三人各怀心思地看了一路风景,窗外灯光越发灿烂,孩童在嬉闹,游人笑着穿梭在街上,商贩的叫卖声也不绝于耳, 马车停在街口银杏树下,再往前就是熙熙攘攘的主街,凉夏节的康元大道就像一条无穷无尽的星河,一直延绵到视线尽头,与满天繁星融为一体, 临街便是赫赫有名的浅草河,秀美的水道贯穿整个汾州,给这座城市定下江南古城特有的柔美基调。 “哇”苏怡惊到嘴都合不拢,“汾州城怎么繁华成这样!” 桦蕊哑然,在她记忆中汾州属于废城,年年都有亏空,连税都收不上来几个,万般无奈下太子只得放弃汾州,断了其财政补助,渐渐这座百年古城开始没落,百姓举家搬离寻找更好地出路, 上次途径此地是六年前,也就是她从南疆不辞而别之时,那时的汾州连客栈都找不到一家,她只能在废弃的人家里用稻草铺床凑合着过了一夜, “走。”凌景川揽过苏怡肩头,带着她汇入人群, 桦蕊见苏怡没有邀她一起的意思,遂牵了婉秋的手一道前行,文松莫不作响地跟在最后,尽职地履行他的义务, 凌景川特地下令让侍卫远远跟着,他想享受一晚寻常人的生活, 婉秋从小生活在乡野之中,哪见过这样热闹的集市,她一路张望,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那是什么!”苏怡和婉秋同时指着个糖人摊子问道, 巴掌大的摊子围了一圈小姑娘,扎起的芦苇杆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糖人,苏怡挤开人群摘下最顶端的广寒宫仙子,凌景川随手翻出个碎银买下, 手艺人年近七旬,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笑意,“姑娘,老生我捏了五十年的糖人,今天还真见到亲手捏的仙子了。” 苏婕妤闻言喜上眉梢,可好心情还没持续片刻,就被周围的这些女子给破坏了, 她的景川哥哥到底还是太耀眼,往姑娘堆里一站就惹得周围一片交头接耳,有人红着脸不敢看,有人时不时飞快地瞄上几眼然后掩嘴和同伴议论,一股酸劲不住地往上冒,苏怡紧贴着凌景川,胳膊搂在他腰间以宣誓主权,凌景川对她的大胆举动略有惊讶,可又不想破坏祥和的氛围只好由着她去, 婉秋和桦蕊被人群挡在外面,文松本想帮她们挤开一条路,但被两人拒绝了, “姐姐姐姐,你看这个仙子像谁!”苏怡高举糖人呼喊道,她整个人都快粘男人身上了, 桦蕊把苏怡和糖人一顿夸,让她笑的嘴都合不拢,凌景川其实一眼看中芦苇杆上的玉兔,他想买给桦蕊,但知道她肯定不会要, “婉秋,你想不想要?”凌景川问, 婉秋差点心梗,她慌忙摆手,“老爷,奴婢奴婢”后面的话根本说不出来,不管说要还是不要都不对, “走,我们也去选一个。”桦蕊不想婉秋为难,只好主动开口,文松得令立马开道,他生的太过高大,往人堆里一走就被让出条道, 不同于婉秋的精挑细选,桦蕊随手摘了个只青蛙,凌景川在外面看得直皱眉,他挣开苏怡几步走到婉秋身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自己先选一个,再帮我拿个兔子。” 第104章 长弓 婉秋瞪大了眼,悬在半空的手都僵住了,她没敢迟疑,取下了那只拳头大的玉兔望月, 刚才还心心念念的糖人此时变成了烫手山芋,她诺诺地递给凌景川,男人向她使了个眼色,婉秋会意,朝桦蕊开口道,“姑娘,我可以用兔子换你的青蛙吗” 桦蕊觉得他们几个就像小孩玩过家家一样,为了个糖人绕那么大圈子,她接过玉兔,把青蛙递了过去, 凌景川终于看到他期待的景象了,一身素衣的桦蕊梳着他最喜欢的发式,手上拿着与她最相配的白兔行走于市集之中,他特地放缓了脚步,就好像他与她在一同前行,像街上共同出游的夫妻一样。 糖人表面黏糊,婉秋不敢把两只拿在一只手上,只好左右手各一个好不方便,文松目睹了全过程,他自然地上前,取走桦蕊选的那只丑青蛙, 身材高大的佩刀侍卫手持糖人行走于街市,引得游人纷纷侧目,旁人的目光一点都没对他造成影响,反而捏着棍子转了圈,青蛙绕出个绿色球形,停下后他一口咬上蛙脑袋,让颜值本就不高的糖人更加雪上加霜。 刚刚一番操作下来有人觉得幼稚,有人觉得满意,可唯独苏婕妤觉得难受, 皇上若是哄着蕊姐姐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亲自给个宫女买东西,更何况这个宫女还总对她冷言冷语, 苏怡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点情绪都写脸上,她想让凌景川安慰,可身边之人却越来越往桦蕊那里靠, 好心情瞬间没了,她不想她的景川哥哥这样,她想他今晚只属于她一人, 前方似是有什么活动,空旷的场地上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游人,只见两个箭靶倚墙而放,离靶子约百米处放置了一排桌子,桌上有两把弓箭和成堆的箭矢,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旁的架子,木架上放着从布玩偶到兵器不同种类的物件, “瞧一瞧看一看啊!射箭比赛来看一看!十文钱一次,三局两胜奖品随意选择啊!”小老板卖力地吆喝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丢下铜板,上前拿起弓箭, 小老板一看有人参加,立马派出同伴上前应战,此人大抵参过军,身形与旁人甚是不同,他穿着无袖皮背心,毛糙的卷发随意扎起,胡须更是和头发连成一片,叫人看不清相貌。 他张弓搭箭,壮如蛮牛的胳膊暴起青筋,松开箭弦,箭头稳稳扎进红心, 未到三局胜负已定,书生垂头丧气地拉着身边的小女孩走了, 小老板的吆喝还在继续,周围陆续有人上前挑战,不出意外都败下阵来, “哥哥,我想要那个小猫玩偶。”苏怡指着架子说道, 凌景川对这种三流比赛毫无兴趣,之所以在这里看这么久是因为桦蕊没有离开的意思,面对苏婕妤的央求他心生厌烦, 好在文松心领神会,他走上前来把铜板扔进钱盒,接着轻而易举地赢了比赛, 到底是生意人,就算这局亏钱也满面堆笑,小老板亲手取下苏怡指定的奖品, “这位娘子好福气,能有两位哥哥一起疼。” 苏婕妤接过玩偶的手悬在半空,她不悦地回道,“他们不是我哥哥。” 小老板自知说错话,连忙点头哈腰地道歉,他明明把那声“哥哥”听得真切,怎么会弄错呢更何况眼前这位郎君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素衣女子,若不是有情人断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深情眼神。 桦蕊见苏怡得到了想要的,觉得再待下去也无意义,虽然她确实想试试,可以她现在的力气恐怕只能丢人现眼了, “试试。”文松说道, 桦蕊笑笑,“算了,不想丢人。” 小老板是个精明人,他瞧着桦蕊有意挑战,赶忙上前把弓塞她怀里,“小娘子,错过我这地可就没得玩了哦。” 熟悉的触感顿触碰到记忆里的那根弦,风萧马鸣的日子仿佛瞬间掠过,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长桌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拉开长弓, 不行 完全张不开。 周围有人掩嘴偷笑,也许并无恶意,却刺的凌景川心疼, 他鼓起勇气上前,覆住桦蕊握弓的手,另一只带着她一起拉住弓弦,桦蕊周身一僵,男人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她, 令她厌恶。 … 忍住,缓和关系…桦蕊再次默念。 … 两人同用一把弓箭实在是犯规,小老板刚想上前阻止就被文松抬手拦住,一颗银锭装进兜里,精明的商人笑着看他们继续, “你负责瞄准就好。”凌景川在桦蕊耳畔低声道, 当技巧变为本能,有些事情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达成, 箭矢穿透靶心,深深嵌进后面的白墙,周围顿时沸腾起来,连那壮汉也瞪大眼睛,直呼不可能! 小老板招呼着两人去选奖品,桦蕊在架子前迟疑片刻, “小娘子,您相公真是技法了得啊!” “他不是我相公,我也不是他娘子。”桦蕊回道, “夫人还未过门,怕是有些难为情。”不知为何凌景川就是控制不住想解释一番, “啊…啊好好…” 小老板了然,是两口子在闹别扭呢。 桦蕊蹙眉,她选了一套针线包准备回去送给秦美人。 “我说了我真不是他娘子…”桦蕊见人不信非要解释清楚, “我是…”她愣了下,突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 … “我是他通房。” … … 从下车到现在才过去短短半个时辰,但对桦蕊来说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本想回马车上去,却被文松告知回去要走水路, 她想了想,后院穿过的那条河想必就是浅草河了, “文松,我想先上船,麻烦带个路。” 桦蕊觉得凌景川怕不是想充分体验一把民间节日,连回去的船用的都是最普通的, 小船约莫一人高,乌篷一罩更显空间狭小, 两个女子坐在里面都有些施展不开,更别说再进人了。这也倒好,分船回去正和她意,毕竟和那人待久了她浑身不舒服, 文松在送她们上船后离开,两人等了许久也没见船家来开船,好在船上有张长榻,上面还铺着厚褥子,桦蕊迷瞪着躺上面睡着了, 再醒来,船已开, 可身边陪着的却不再是婉秋。 第105章 乌篷船 喧闹散去,周围一片安宁,仿佛天地间只剩虫鸣与木桨划过水面的声音,船坞里烛光摇曳,凌景川眼眸也忽明忽暗地闪着, 他坐在长榻边,只穿着件单衣,玄色外袍盖在桦蕊身上,像薄毯一样把她从头罩到脚, “婉秋呢。”桦蕊闷声问道,她太累了,不想起身, 凌景川感觉桦蕊的状态越发不对劲,明明有共生蛊相连,他自己的不适感却在逐渐消失,这不是个好征兆 “他们想去看影子戏,晚些回。” 敷衍的借口, 桦蕊懒得戳穿,她支起身子半躺在长榻上,玄色外袍滑落在地,明明是酷暑时节她居然打了个寒战, 凌景川蹙眉凝望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不安越发加重,他捡起外袍,重新盖在桦蕊身上, 桦蕊沉默着望向窗外,他们应该已驶离闹市了,临岸没有半点灯火,只有水浪泛着暖色的渔灯闪烁进眼里, 二人无言的共处一室,气氛安静到诡异, “还有多久到?” 是桦蕊先开的口, “水路慢一些,还有大半个时辰。” 后来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凌景川安慰自己,至少相安无事地说了两句话, 桦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把目光转向男人,她缓缓开口道,“你不会等会要住下?” “不会!”凌景川马上出口否认,生怕晚一秒开口就会让桦蕊心生嫌恶, “那就好,不然苏怡会难过的。” 又过了许久,桦蕊又补充道, “她很喜欢你,你以后不要辜负她” “嗯。” 凌景川想结束这个话题,得来不易的共处时间他不想浪费在另一人身上, “蕊儿,这次我想顺道去一趟苗疆,你愿意一同前往吗?” “不去。”桦蕊拒绝的干脆利落, “可是有人想见你”凌景川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昨日刚收到的,她知道你要回来,特地嘱咐一定要让我把你带去见她。” 桦蕊知道是谁,可她依旧不想松口, “她的情况不太好,可能没几年了” “她怎么了!?”桦蕊大惊,与刚才的冷漠大相径庭, “瘴气入肺,一直没好转。” “怎么会”桦蕊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蕊儿,母亲她从来不闻军政之事,苗疆屯兵也是我绕过她做的你恨我一人就行了,不要连累她好吗” 桦蕊心如乱麻,她微微垂眸,眼中掠过一丝苦痛,凌景川捕捉到了这分动摇,继续说道, “蕊儿,你知道她有多喜欢你她甚至亲口承认过对你的喜爱远超于我” “你还记得她带你去葡萄庄园小住的那些日子吗,那片葡萄园她一直留着,每年结新果的时候,她总是会在信中提及你边采果子边偷吃的样子” “蕊儿,她真的很想你” 桦蕊嗤笑几声,目光咬住凌景川,“那她知道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吗?” 凌景川被她看得喘不过气, “她不完全知道我——” “那就好。”桦蕊出言打断,“见面后不要告诉她,我不想让她伤心。” 小船摇晃着驶向宅院,桦蕊双手放在腿上,目光又飘向窗外, 凌景川在射箭时终于触碰到了她,此时这双纤细而光滑的双手正撩拨他的心弦, 自从桦蕊再次有身孕起到现在,他已经两年多没有碰她了,他不知道这份忍耐是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欲念每日递增,他怕日后再次失控,又做出让她憎恨的事情来 他迟疑着伸手,缓缓覆上桦蕊手背,冰凉细腻的触感瞬间抚他平内心的燥热, 他想要更多 桦蕊抽出双手,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凌景川知道想让她心甘情愿地屈身于他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太爱她了,一旦明了这份爱意后就不忍心再对她用强, “蕊儿,我不会再强迫你怀上孩子” “代价呢。”桦蕊冷冷问道,她知道凌景川必然是有所图, 男人轻握她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她,而后带向炽热, “畜生” 桦蕊闭着眼,喉头上下翻滚,愤怒和厌恶同时吞没她,可绝望的是她只能被迫接受,她不敢反抗,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个疯子,是禽兽,在欲念控制之下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不让他满足,今晚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男人身上特有的乌沉香味笼罩住她,曾经让她痴迷的味道如今却只让她作呕, 船头触到河岸发出一声闷响, 船到岸了, 可乌篷之中的情\/\/\/谷欠却不知何时能停 婉秋回来的时候已经几近入夜, 她脸颊绯红,脸上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倒不是因为影子戏有趣,而是她看了一晚上闷闷不乐的苏婕妤心里痛快的要命, 更让她惊讶的是文松那个侍卫似乎也对苏婕妤不满,虽明面上没显现出来,但说话时的语调都透着不耐烦, 虽说她对文侍卫没好感,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现在姑且算半个友军了, 她悄悄推开房门,屋里漆黑一片,蕊姑娘应该已经睡了,她取了洗漱的浴巾皂片去到浴池,回来的时候恰巧遇上送完苏婕妤的文松,婉秋一看半个友军回来了,丢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文松虽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个笑。 关上门,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窗外草丛会传来几声似有似无的虫鸣,可婉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竖起耳朵,似乎听见闷在枕头里的啜泣, “姑娘?” 婉秋心头一跳,猫着身子走到床前,月光照进窗沿,给床上的人描上一层银白, 就着这道月光,她看见桦蕊枕上的那片潮湿, “姑娘你怎么了”婉秋声音发颤,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太医!” 还没起身衣摆就被拉住,婉秋回头,只见桦蕊擦着眼泪支起身子,下一秒便扑进她怀里, 压抑着的呜咽渐渐变成持续不断的哭泣,她双肩抖动,在极力的克制下依然演变成嚎啕大哭, 蹭在婉秋脖颈的泪水明明冰凉,却一路灼烧向下,灼的她心疼, “婉秋我真的撑不住了” 第106章 灼伤 桦蕊终于止住落泪,她从婉秋怀里起身,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痕, “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婉秋这下是真的吓到了,刚才太黑没注意,现在在油灯的照亮下她手心的伤疤无处可藏, 伤是新的,贯穿了大半个手掌,婉秋一眼认出这是烧伤,有几处已经起了水泡,她知道烧伤烫伤最是疼痛,更何况这样暴露着不做处理, “谁干的!!”婉秋几乎震怒,她一定要和这人讨个说法!就算闹到皇上面前她也不怕! “是我自己”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自己用蜡烛烫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 桦蕊低头不语,刚止住的眼泪再次簌簌落下, 是她自己烫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脏,从炽热到粘腻,挥之不去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才凌景川的所作所为, 只有烈焰的灼烧才能抹去这些罪恶,让她欺骗自己没有被再次玷污, 她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折辱,可本能反应是无法骗人的,她的身体越发开始嫌恶凌景川, 比以往更甚。 原来凌景川并没有放过她,这两年的退让不过因为他想让她认下慕言,当耐心耗尽,那个男人便再次露出他本来面目, 于他来说,她不过是床上玩物,孕育后代的工具,她的拒绝她的反抗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是床笫上助兴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压的她喘不过气… “姑娘,不管怎样这伤都要处理…我先去叫太医!” “别!” 桦蕊惊呼,她不想惊动太医,因为这样定然会被凌景川知道,沈娘娘的话深深刻在脑海里,她必须缓和关系…只有这样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婉秋,千万别让皇上知道,求你了…” 婉秋骇然,睁大眼睛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桦蕊虽早就不是闺阁小姐,可有些话还是难以启齿的,但有些事情不说开到底会露馅,她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不过乌篷船里发生的那些只是一句带过, 婉秋脑子嗡嗡直响,脸红到发烫,她虽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但也万万想不到皇上能让蕊姑娘用手… “可是您的伤势不处理不行啊…”婉秋急切道, 突然一个念头跳出脑海,她一把摘下灯罩,径直把手伸到火焰上,剧烈的灼烧感让她忍不住叫出声,桦蕊更是大骇, 还没等桦蕊反应过来婉秋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等她回来。 … 文松刚想睡下,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开门,婉秋神情痛苦地站在门口,一只手半张开举在身前,另一只抓着手腕, “怎么了?” 婉秋把手心对向他,说到,“文主事,您知道晚上还有哪家药铺开门吗?我刚刚点灯的时候不小心烫伤了手” 她声音低哑,因为疼痛而带着些颤抖, 文松看见通红一片的掌心不由得皱起眉,“这么晚肯定都打烊了,我去给你叫太医。” “啊不用!”婉秋慌张道,“我一个下人怎么好麻烦太医呢,要是给周公公知道该责罚我了” 文松踌躇片刻,他回屋取了外衣,让婉秋先回去等待,说是买到药送来, 婉秋显然没想到文松会提出帮她买,眼睛都瞪大一圈,还没等她开口拒绝,文松人影就不见了,她其实可以直接出门采买,但想着需要一个见证人才来壮着胆子敲文主事的门,否则就算蕊姑娘一直把手藏在袖子里,可创伤膏的清凉味也会把事情暴露无遗, 手心的灼烧感越来越强,婉秋打了盆凉水端进屋子,桦蕊正靠坐在床边,看见来人满眼的自责,若她知道一时任性会连累婉秋,说什么都不会那样做, 她们把手放进盆里,在凉水的作用下终于好受了些, “对不起”桦蕊快把下唇咬出血印了, “姑娘,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 “什么?” 桦蕊抬眸,对上婉秋的眼睛, “姑娘,早在浣衣局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了。” “嗯。”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接纳我?” 桦蕊笑笑,“既然被周叙选中就没有拒绝的可能,你不是主动来监视我的,知道这些就行。” “更何况”她继续说道,“更何况周叙也是听凌景川的安排,我知道真正该恨的是谁。” 对着皇帝指名道姓的一番指责听得婉秋心惊胆战,婉秋下意识地望向门口,生怕被回来的文松听了去, 不消片刻,短促的敲门声传来,桦蕊马上放下衣袖,还好睡裙衣袖宽大,可以把整个手掌都罩在里面, “包扎好就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文松递过一个包裹,婉秋颠了两下,里面沉甸甸的装着许多瓶瓶罐罐,她道了谢,回房打开包裹,里面从创伤药到镇痛膏应有尽有,连纱布都买了两卷, 婉秋现在真的信了桦蕊说的,文松人不错。 第二天天刚亮马车就停在了宅院门口,桦蕊还困着,打着哈欠最后环顾一圈这个小院,她喜欢这里,和桦府的宅子很像。 车上的软榻被换成了小床,上面铺着厚厚的床褥,桦蕊见了长舒一口气,直接倒头睡下, 再睁眼已是傍晚,一天没进食让她肚子咕咕直叫,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日睁眼,婉秋心事重重地开口 “姑娘皇上来过了” “哦” 手心的刺痛让她瞬间紧张起来,“他没发现!” “我也不知道皇上让我下去,一人在在里面待了好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桦蕊头皮发麻,无比后悔那晚的荒唐举动,这下真的麻烦了,如果让凌景川知道她反感他到如此地步,那离沈娘娘说的缓和关系又倒退好几步 就在忐忑之际,车队进入另一座城池,再穿过城门经历新的一轮恭迎后两人终于又安顿下来,这里离南疆已不远,甚至再往西走一些就能看到苗疆边界,此时已经入夜,桦蕊沐浴完正准备睡下, 突然门外响起通传, 凌景川来了。 桦蕊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就被他身边的人吸引去了注意, 此人一身劲装,身高穿着全都平平无奇, 可脸上的黑色面具却高声宣告着他的身份 ——苗疆蛊毒师。 第107章 蛊尽 桦蕊下意识地向后退让,床沿撞到腿弯让她跌坐下来, 蛊毒师两步上前半蹲在她身前,还未等桦蕊反应,一手便搭上了她的脉搏,裹着白纱布和右手暴露无疑, 凌景川别过头,他知道桦蕊厌恶自己,但没想到能做到如此地步, 等她主动缓和是不可能了…可一想到她在床上尖叫着反抗的样子,就让他心脏一阵抽痛,也许曾经他喜欢那些反抗和泪水,可现在,她是他最珍贵之物,他不想再伤她一丝一毫…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再用强的… … 蛊毒师离桦蕊很近, 不是她…不是张芷柔…桦蕊暗暗松了口气,她不想再看见那个歹毒之人,如果有可能,她会亲手杀了她! 片刻后,半跪在身前的男子起身,桦蕊见他们准备出门立马开口阻拦,“就在这里说!不要瞒着我!” 凌景川点头示意,蛊毒师欠身,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姑娘其实早就是已死之人,之所以还活着,全靠同生蛊的维系,可同生蛊虽强,也不是能起死回生的仙术,最重要的是这类蛊术仅限于短时间使用,时间越长效力越低,姑娘从种蛊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几年了,我也没有见过相连如此之久的同生蛊,所以这样的情况也是第一次见。” 一番说辞听得婉秋毛骨悚然,什么叫已死之人,和死人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蛊毒师看似如实告知,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早就被敲打过了,比如这蛊术另一端连着的是谁 “还有多久。”凌景川问, “至多三个月。” 男人身形晃了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沿着脊柱向上爬,声音抖到自己都认不出,“那就用这三个月治好她!” 蛊毒师把头低的更深,“恕属下无能” 凌景川从喉间挤出个“滚”字,蛊毒师得令飞快离开, 桦蕊从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她笑出声, 终于可以解脱了 “既然如此就快些把蛊解开,我不想最后还连累庆云。” 她看着男人的反应心里越发痛快,但说来确实可悲,她能用来报复的筹码从来只有自己的性命,用死亡去刺痛所恨之人,也许真的是她无能的体现 “我不会让你死的”凌景川找回了原本的声音,可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他的绝望,“蕊儿,你会好好活下去,为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必须活下去!” “都这样了你还要用我在乎的人来做威胁吗?”桦蕊嗤笑,她知道这人是疯子,但没想到他会不可理喻到这种地步,“我的命早该绝了,是你一次次的优柔寡断才让我受这样的折磨,凌景川,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现在我可以解脱了,你要是对我还残存一丝愧疚的话就放过我的家人和朋友,就当是我们两清了。” “我说了,你别做梦,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桦蕊觉得心更累了,她眼前一晃,竟有些坐不稳, 婉秋上前扶住,喃喃道,“姑娘,你先睡下” 她不敢抬眼,桦蕊苍白的脸颊对她来说就像死亡宣召一样,对死亡的恐惧是刻在本能里的,但她不得不强装镇定,蕊姑娘已经够可怜了,不能给她看出自己的惧怕之意会伤她心的 “轰”的一声响,婉秋差点吓跳起来, 原来是大门被摔上,凌景川不知何时离开了。 离开了也好婉秋想着,离开了蕊姑娘就能好好休息了 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清冷,婉秋披着薄毯抱坐在床头,看向熟睡的桦蕊, 她怎么也不相信一路和她聊着笑着的蕊姑娘只剩三个月的时间,更不相信她是已死之人, 明明她还能动,还能说话,还有呼吸怎么可能已经走了呢, 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重新涌上脑海,那日她确实是亲眼看着蕊姑娘把冰锥刺入脖颈间,鲜红的血液几乎染红冷宫每一块地砖,蕊姑娘倒在地上,脸色灰白,当场就已经不行了,后来赶到的太医也只能沉默着摇头,再往后张昭仪来了,接着奇迹就发生了但奇怪的是皇上是第三天才出来的,而且出来后明显感觉很虚弱,甚至都无法说上一句长些的句子, 她被下令禁止谈及此事,连同之前蕊姑娘昏迷着被带去乾元殿也是 婉秋就这么坐着睡了一晚,第二天天刚擦亮,房门就被人推开, 她眼看着皇上抱起还在沉睡的蕊姑娘上了马车,驾车的是昨日那个蛊毒师, 文松跟在后面,把她带上另一辆车,而自己则亲自驾马跟在前车后面, “我们去哪里?”婉秋掀开帘子,坐到驾位旁,文松抖动缰绳,黑马加速小跑减小与前车的距离, “去苗疆。”文松回道, “啊?就我们几人?” “这样快一些,毕竟桦蕊的情况一天一变,不能耽误下去了。” “是去求医吗?”婉秋又问, 文松没有过多解释,只嗯了声算是作答, “可为什么是我们去苗疆,不能让医师过来呢?姑娘她本来就不太好,还要这样赶路岂不是雪上加霜。” 文松面色铁青,他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婉秋渴” 马车里桦蕊醒了,她喃喃着贴身侍女的名字,想要杯水喝,一碗温热的茶水送到嘴边,桦蕊喝完才勉强睁开眼, “婉秋呢?”看清眼前的人,她问道, “在后面车上,和文松在一起。” 桦蕊起身,她挑开窗帘向外张望,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烈日当空,他们正向西南方急行, “为什么先去苗疆?” “那里有人可以治好你。” “你就非要这样吗?” “什么?”凌景川不敢贸然回话,放低声音犹豫着问道,他目光不敢离开桦蕊,生怕她脸上露出不悦, “我已经是活死人了,有什么好治的。” “你不是!”一口闷气堵在心口,凌景川觉得自己要疯了,“你不会死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治好你” “然后呢?如果我真能好起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桦蕊冷笑,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向男人,“然后你会放我走吗?” 沉默也是一种回应,桦蕊干脆拉开帘子不去看他, “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让我生不如死,还有三个月你要是对我还有怜悯,就放过我。” 第108章 情愫 离苗疆还剩一天路程,一路颠簸耗费了桦蕊太多体力, 马车在边境驿站停下,凌景川想抱桦蕊下车,但被强硬地拒绝了,无奈之下只好叫来婉秋, 客房就定在二楼,婉秋扶着桦蕊慢慢上了楼梯,桦蕊越来越冰的身体让她从心里打了个寒颤,伺候完洗漱后婉秋找店小二要了木炭和火盆, 正值酷暑,窗外的蝉鸣声声入耳,她在店家的目瞪口呆中端着盆炭火上了楼, “姑娘,你赶紧上床,我把炭盆放床尾,这样晚上舒服些。” 桦蕊笑笑,安慰道,“哪有这么夸张,我是故意做的戏。” “都这时候了您还说笑,您不看看自己身上都冰成什么样子了,这哪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啊!” 婉秋眼中带泪,小巧精致的鼻尖渐渐染上淡粉,不一会泪珠子就哗啦啦落下了,她气恼地擦去眼泪,默不作声地跑去铺床, “吓到你了?”桦蕊带着歉意问道, 她确实害怕,幼年时长辈口中的那些神鬼怪谈就像连环画一样在眼前闪现,她二舅曾吓过她,说隔壁村因为活死人作祟死了好几个,这些怪物夜里从坟里爬出,然后翻进窗子躲床底下,等到夜最黑的时候在下面一下下地敲击床板,床上的活人就会下来查看,一旦把脸探向床底,就会看见一个目光空洞长着獠牙的青面鬼。 婉秋用力甩甩脑袋,闷声道,“我怎么会害怕!待会我就去厨房取根烧火棍,管它是牛头马面还是黑白无常,来一个打一个,谁都别想把您带走!” 一只苍鹰降落在窗沿,文松取下口信敲响凌景川房门, “老爷,苗疆给回应了。” 文松斟酌着不知道用什么词好,到最后只能用苗疆一词指代太后, 可太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后,凌老夫人虽是皇上的生母,但却没有一同入住齐阳宫,也没有正式的封号,而是一直留在苗疆独自生活,他很早就知道皇上与太后关系复杂,却从不敢过问, 凌景川打开字条,匆匆一瞥后长舒一口气, 有救了那个人愿意见他,只要过了诡木苍林,蕊儿有机会活下来了! “老爷,还有个消息。” “说!” “汾州来信,说苏婕妤想一同前来。” “以后这种事不要说出来浪费时间。” 凌景川心生厌烦,他本以为是什么重要消息,结果又是这种争宠戏码,为什么这些嫔妃稍微宠幸一下就要粘上来,前皇后是,张芷柔也是,就连他以为会不一样的苏怡也不例外, 也许该把选秀永远停下了,否则这样的事情只会没完没了。 文松站在驿站小院,刚放飞苍鹰就听见厨房发出窸窣的声响,明明驿站已经被包下了,侍卫也在墙外轮守,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后厨鬼鬼祟祟 他屏气凝神,下意识地握住剑鞘,悄声靠近大门, 透过木门缝隙他看见灶台处闪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接着灯灭了,脚步声慢慢接近, 大门打开的瞬间文松抽刀上前抵着脖子把人压在门框上,婉秋惊声尖叫!手上的棍子掉落在地, “怎么是你?!” 文松慌忙松开,可利刃无情,婉秋咽喉处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婉秋本就被满脑子的魑魅魍魉吓得不轻,再遇上文松来这一出,顿时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是你” 男人手足无措地安慰,但又不敢触碰到少女,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 婉秋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片刻后她擦干泪水捡起地上的棍子走了, “这是什么?”文松跟在后面问道, “烧烧火棍”婉秋抽噎着回道,步子一点没放缓, “烧火棍?干嘛用的?” “真是个大少爷” 婉秋心里横了文松一眼,寻常人家做饭用的东西都没见过,肯定从来没进过厨房, 文松见她不生气了,这才放下心来,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烧火棍阳气重,牛头马面最怕的就是这东西,家里有人生病就会把棍子放床头,这样一来病人的魂就不会被勾走了。” “这是为桦蕊准备的?” “我既不会医术也不会蛊术,除了用这些法子还能怎么办” 前面就是上二楼的楼梯,文松叫住准备回去的婉秋,悄声问,“你有药吗?” 婉秋回头,蹙眉不解, 文松目光游离,指了指自己脖子,神情愧疚不已, “没事,上次你买的药还剩好多。” “上次你是故意烫伤手心的!”文松再次叫住她, “不是,别瞎说!”婉秋瞪了他一眼,语气很是不满, “桦蕊她为什么烫伤了要瞒着?”文松追问, 婉秋想起乌篷船那晚脸上登时一烫,她支吾半天最后丢下句,“这么好奇你问你主子去!” 文松心道要是敢问早问了,他看着少女带着怒气上了楼,提着根棍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门还没关好桦蕊就笑了,她看着黑黢黢的烧火棍笑到直不起腰,可没过多久脸上的笑容就被错愕取代了, “你脖子怎么了!”她问, 婉秋把棍子放床边,悻悻回道,“怪我倒霉,大晚上遇到文主事,差点把我当歹人给切了。” 桦蕊想下床找药,被婉秋连忙按住了,“您别下来,一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说完,她取了膏药和纱布又出了门,老板娘就住一楼大厅边的耳房里,现在应该还没睡下,找她帮忙就好,可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来应,正当她苦恼之际,二楼的房门打开了,暖光从楼上照下,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栏杆边, 他们四目交汇,文松迈着长腿下了楼, “怎么了?”他问, “你下楼干嘛?”婉秋回, “我一会值守,正好要下来。” 文松看着婉秋手上的药盒心下明了,继续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婉秋一怔,连说不要, “我包扎技术很好的,真不要?”男人趁她发愣之际取过药盒还有纱布,坐到桌前,他打开盒子,等着婉秋过来, 婉秋心脏突突在跳,她佯装镇定,平静地坐到文松对面, 打开药盒,露出雪白地膏体,突然两人都想到一件事 ——没有涂抹棍。 婉秋想着老板娘反正是个老婆婆,让她帮忙用手涂了就好,哪想着带这些,可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个侍卫,关键是个男的,是男的!这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我还是让姑娘帮我”她把盖子盖回,准备收拾了离开, 文松开口拦住,“等等!我有办法。” 第109章 云离 “簪子可以给我用一下吗?”文松问道, 婉秋脸要烧起来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慌张,但还是取下白玉芙蓉簪递了过去,这支簪子是蕊姑娘送的,应该说她的首饰全是蕊姑娘送的, 文松把簪子在蜡烛上燎了几下,接着用簪尾取了一勺药膏涂在婉秋咽喉处,他的手法很温柔,与高大的外形截然不同, 婉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直到全部抹均匀, 文松没说谎,他包扎技术确实很好,婉秋摸了摸脖颈间的纱布轻声道谢,烛光下这个侍卫的样子居然不那么吓人了, 簪子药瓶被整齐地放回桌上,男人离开大厅出去值守,婉秋恍惚着上了楼,把簪子小心放回盒子而后上了床, 桦蕊见婉秋进了被子主动贴上去,“包扎好了吗?”她问, 婉秋魂不守舍地嗯了声,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房门, “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桦蕊想起身点灯,被婉秋一把拽住,她把桦蕊拉的更紧了些,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 “姑娘,借我冰一会。” 天刚亮一行人再次出发, 等到天擦黑才正式来到苗疆地界,这是婉秋第一次来,对桦蕊来说则是第二次, 前方是连绵不绝的森林,一条青石小路通往深处,天色越来越暗,四周围绕着不知名飞鸟在怪叫,婉秋在车里越坐越怕,只好开了车门坐到文松后面, 不知是走了多久,前方突然豁然开朗,大片的土地上满是结了果的葡萄藤,再往后,竖立着一栋三层小楼,小楼飞檐上挂着灯笼,成了月光以外的唯一光源, “来了呀。” 有人在说话,婉秋定睛一看是路边一个妇人,她身着灰色麻布短裙,头发随意挽起,用墨色粗布方巾包裹,是最普通的农妇打扮, 可提着的白色灯笼却照出她绝美的容颜,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可一双眼睫却勾人心魄,美的叫人挪不开眼, 桦蕊在凌景川的搀扶下下了车,再次见到云离居然让她生了怯意, “夫人”她开口,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云离勾起唇角,一颦一簇把婉秋看傻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才几年不见怎么就生疏了。”她浅笑,笑意漾出眸子,像陈年佳酿一样醉人, 桦蕊咬咬下唇,又重新开了口,“娘” “这才对嘛。”云离笑道,她简单招呼了其他几人,牵着桦蕊的手向小屋走去,婉秋又看傻了,不是说见的是皇上生母吗,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如此生疏 一整天的奔波让众人都倍感劳累,特别是桦蕊,她强撑着不想让云离看出端倪,但眼前的妇人也年过不惑,一抬眼便知道桦蕊状态不对, “你这小脸怎么这么苍白?川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云离蹙眉,略显不悦地看向凌景川, 小屋的房间不大,这间又是客房,三人同处一室让本就燥热的天气更加烦闷,凌景川说着哪敢,起身去铺床,这里没有下人,什么都要自己来, 云离把目光落回桦蕊身上,轻声细语道,“蕊儿,你们之间要是有什么事情可别瞒着娘,他要对你不好,你就到娘这里来,我们母女关起门来过日子,不理他!” 桦蕊连忙否认,“我只是路上有些劳累,哥哥对我好都来不及,何来欺负我一说。” “对你好”云离嗔怪之意溢于言表,“对你好怎么还娶其他人。” 桦蕊露出甜甜一笑,“哥哥现在是皇帝,怎么可能就我一人呢,不过他在宫里什么事都偏着我,不然我早跑啦,还等到现在吗。” “母亲,蕊儿也累了,让她先歇息。”凌景川打断二人谈话, 云离握住水晶杯的手紧了紧,轻叹道,“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明天再聊。”她拢住桦蕊双手,眼里满是不舍。 她下了楼,漫步到庭院,院里种满鲜花和避虫植物,中间是青天石铺成的地面,一条暗渠环绕于此,里面流淌着的都是冰水,就算在盛夏也清爽如初秋, 云离虽决意避世,但依然无法舍弃享受,这座葡萄庄园外表虽透露着质朴,可内在的乾坤令人难以相像,仆从每日深夜会料理好一切事宜,在日出之前离开,为的就是不打扰这位曾经的南疆侧王妃,后来的正妃。 脚步声传来,云离没有回头,她像早就预料到一样倒了两杯葡萄酒, “坐。”她淡淡道, 凌景川拉开圈椅落座,他刚沐浴完,穿着浅色长衫,头发全部散下垂在腰间,猛然看去和云离有几分相似, 拿起水晶杯,冰块在透亮的杯里左右漂动,撞击杯壁发出好听的声音, “自己酿的?”他问, “不然呢。”云离看向花丛中飞舞的萤火虫,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微笑,可眼神依旧冰凉,“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总要找点事做。” “你自己选的。”凌景川浅酌一口,把杯子放回石桌, 微风起,卷起冰渠的凉气掠过庭院,云离盯了好一会萤火虫才开口道,“是为了她?” “是。” “值得吗诡木苍林有去无回,究竟是什么样的病需要你做到如此地步” 凌景川嗤笑,“有去无回?那不正合你意。” “川儿!”云离微恼,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你怎么能这么想为娘!” “怎么,就算没观众还要陪你假装母慈子孝?” 云离本想发作,可对上凌景川的目光顿时没了气焰,她沉肩向后靠去,发出一声叹息, “罢了,你我母子情分已尽,说什么也是徒劳。” “我来不是找你叙旧的,迟越给你回应了?”凌景川不想继续废话下去,开始切入正题, “他”云离顿了顿,这个名字依然让他如鲠在喉,“他说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 “他想见你?” “不他要你带着问医之人独自前往,不可带侍卫” “是吗,他居然放下你了。”凌景川轻笑, 云离没有理会话中的讽刺,蹙眉道,“你还没懂吗,他根本就没想让你活着见到他!诡木苍林是什么地方,你真觉得你一个人能活着出来?还有桦蕊,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病成这样!” 云离越说越急,把一肚子的问题全倒了出来, “是我害的她。”凌景川说。 第110章 蛇蝎美人 “是我废了她的功力,也是我逼的她自尽。” 水晶杯摔落在地,葡萄酒流淌一地,云离双手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凌景川,她知道自己儿子有多狠,但没想到他能对真心喜欢过的女子下手, “为什么”她喃喃着,“你对她的喜爱明明都是真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因为是真心喜爱,所以在以为遭受背叛后恨意更深”凌景川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碎片,他随手取了一只新杯子,重新满上葡萄酒推到云离面前, “背叛?这不可能!” “确实她没有,是我负了她。” 云离像是松了口气,但片刻后又问道,“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如果我的答案是不爱,你是不是就觉得不用装下去了?”凌景川反问, “当然不是!”云离反驳,神色真切到无法挑剔,“我是真的喜欢那孩子,也是真的把她当亲女儿看待。” “最好是这样。”男人冷笑,“她自幼丧母,你就好好扮演她母亲的角色,她和墨尧不一样,你待她好,她就会十倍还回来,不会干那种背地里捅刀子的事。” 兴许是冰渠的水太凉,云离出了一身冷汗,她小心问道,“墨尧怎么了?” “她是你的人,你能不知道?” “我把她送你的时候她才十二岁,这么久过去了我怎么可能和她还有联系!” “那就好。”凌景川轻叩水晶杯,把剩下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既然她是你的弃子,我也就不用留她性命了。” “七天后是瘴气最淡的时候,到时候我会带着桦蕊启程,虽然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我还是希望这几天你能做一个尽职的母亲,让她过得开心些。” 他说完便起身,经过云离的时候女人明显轻颤了下 屋里一片漆黑,蜡烛熄灭的余味早已消散,凌景川小心推开房门,桦蕊已经睡下了,白琉璃窗全部关着,屋里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显得闷热异常, 男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他不敢逾越分毫,安静地躺在另外小半边,葡萄庄的家具物件都是按照女主人的喜好从西域运来的,羊绒软床更是如此, 床不大,又极软,承载了两人的重量后明显向下凹陷不少, 凌景川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低头望着滑到怀里的桦蕊,胳膊被压着,但他不准备抽出, 桦蕊身上很凉,像是感受到热源一样呢喃几声向男人怀里钻, 身上的燥热被疏解,但他的心更疼了 云离的房间在二楼最深处,而凌景川和桦蕊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客房里, 她的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墙,就像能看穿这道厚厚的屏障一样,女人的卧房与其他遗孀的不同,整间屋子都找不到一件关于亡夫的东西,按规矩,眼前这面白墙本该挂着她夫君凌逸安的画像,可她不愿,也不敢 她轻叹,脱去粗麻制成的农妇裙,露出里面银白色桑蚕丝里衣,她决心归隐田园,却还是受不了麻布摩着皮肤的粗粝质感, 碎冰装在瓷盆里,摆放在房间的几个角落,云离知道瘴气入肺不可贪凉,但酷暑难挨,她不是能吃苦的人, 当年她毅然决然选择凌逸安也是因为如此,苗疆蛮荒,可幸好她长着一副好皮囊,才让当时的定南侯一见倾心带她去南疆享福, 可事事难如愿,高门深墙内不单单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也有勾心斗角的争斗,她不甘做侧妃被人永远压一头,只好主动参与到那些腌臜事情中, 她知道那时的自己做了很多错事,有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歹毒,但她有什么办法,她只是一个村妇,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没人撑腰,空有美貌遭人嫉恨,何况那时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 她不该唆使四岁的川儿把高侧妃引上摇摇欲坠的木桥,让怀着身孕的她坠入湖中一尸两命,她不该给她的川儿故意灌毒药来陷害齐侧妃,让她被凌逸安盛怒之下杖责而亡,她有好多不该 可事已成定局,这些不该只能在日日忏悔中化为悔恨, 本以为这些尘封旧事早就被埋藏在记忆最深处,可每见她的川儿,这些记忆就会上涌,斥责她对后院中那些女人,那些孩子,甚至是自己亲骨肉犯下的罪孽。 桦蕊觉得苗疆很适合她,这里气候闷热阳光充足,仅仅睡了一觉就比前几日精神多了,特别是昨晚,就像抱着暖炉一样舒服, 如果最后三个月能在这里度过也不错,只可惜沈娘娘她们不在 想到后宫里的姐妹桦蕊心口烦闷起来,如果她真的走了她们会伤心吗 也许当初就不该与她们相处这般好,不但给了那人威胁她的把柄还要经历离别之痛,或许独自承受才是最好的选择 桦蕊自嘲地笑笑, 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让凌景川把同生蛊解开,就算蛊力在消失,她也不想用庆云的性命冒这个险 门开了,婉秋端着早膳走了进来, 桦蕊一眼就知道这是云离做的,步司小槽加了醪糟,红枣血燕加了玫瑰,都是她们闹着玩的时候发明的做法, “姑娘,用完膳去一下果园,太后等着您呢。” 桦蕊不敢耽误,毕竟自己起太晚,也不知道让云离等了多久, 她喝完血燕粥,带着满口的玫瑰香气去到葡萄园, 一串串果实被阳光照射成半透明的紫水晶,葡萄架子有一人多高,经过几处枝头的时候甚至需要弯下腰, “好香啊”桦蕊随手摘了颗夸赞道,然后连皮一起塞嘴里,婉秋跟在后面也想这么做,可眼前站着太后娘娘,她没这个胆子, 云离戴着绿紫相间的头巾与头顶的硕果相映成趣,身着浅色粗布裙,腰间围着条浅紫色围裙,紫色染料贵重无比,在这密林深处的小庄园里却被用在了麻布上,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来我这园子就偷吃。”她嗔怪,眼中却溢出溺爱之色, 桦蕊挑眉,伸手去拿云离篮子里的葡萄,拎着顶端提起一大串, “娘,我不偷吃就给小鸟吃了。”她笑着拽下几颗塞婉秋手里,示意她不要拘谨,云离瞥了眼桦蕊身边的侍女,见她食指和掌心长着厚厚的茧子,遂问道,“闺女,以前也是干农活的?” “回回娘娘,奴婢是高全县未乡人,家里世代务农,有几分薄田。”婉秋低下头,心里直打鼓,太后娘娘居然叫她闺女,这让她怎么回才好 “叫什么娘娘,以后叫我云姨就好。” 第111章 相劝 云离放下篮子,继续用剪子去剪葡萄,她动作娴熟,一看就知道每日都与这些果实亲近, 一声“云姨”婉秋断然是不敢喊出口的,好在尴尬没持续太久,云离便带着两人回到庭院歇息,石桌边放着三把圈椅,婉秋本不敢落座,被桦蕊按着坐下了, 女主人笑笑,开口道,“我这里又不是皇宫,没这么多规矩,况且之前都是一人住,无趣得紧,好不容易盼来你们这些小闺女,还这样和我生分呢?” 婉秋不知所措,她双手置于腿上,把裙子抓的皱巴巴的,桦蕊觉得强留她在这也是受罪,干脆找了个理由把她支走了。 云离把篮子里的果实都倒在桌上,一颗颗摘下丢到地上的水盆里,看样子是想洗干净了酿酒,桦蕊也跟着一起,两人不急不慢地摘着果子,与其说在干活,不如说是享受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桦蕊喜欢云离,从见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觉得眼前这个轻声细语的温柔女人就和她相像中的母亲一样,而云离所说也是真,她想把桦蕊当女儿一般对待,全当弥补她未曾感受过的舐犊亲情, “昨晚睡得怎样?”云离悠悠开了口,“我这里不比齐阳宫,就怕你们不习惯。” “娘这里比齐阳宫好多了。”桦蕊笑笑, “是吗,好在哪里。” “哪里都好。” “哪里都好是什么好。” “就是想象不到的好。” 幼稚的对话持续了良久,云离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疑虑, “蕊儿,你们两个提前来了,慕言是谁在照顾呢?” 她偏居一隅,对齐阳宫的事情一无所知,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川儿给她的书信得知,可即便她每月都要寄去长长一封,得到的回答总是寥寥几句,甚至有时候大半年都没有回应, “苏婕妤,同我们一起来南疆的妹妹。”桦蕊说, 云离明显愣了下,“后宫现在有几人?” “加一起有过五人,但后来少了一个。”她明显没把自己算上, “哎”云离毫不掩饰失望,“也苦了你了,川儿和我说皇后不是你的时候,我真是偷偷抹了好久的眼泪,蕊儿,这种感觉娘懂可你别嫌娘唠叨,川儿他最厌恶后宫争斗,就算你们姐妹之间有什么龃龉,忍忍就过去了。” “娘,我们之间相处的好得很。”桦蕊回, 云离定然不会信,当年侯府十几个侧妃,都恨不得对方明日就去死,就算有姐妹情深在利益面前也会瞬间分崩离析,刚开始或许是在争宠,到了后来全都盯着爵位,所有人都明白,一旦爵位落入他人手里,等待自己的结局或将是白布蒙脸,草席卷着丢进乱葬岗 “你现在是什么位份?”云离随口问道, 桦蕊梗住,随后脱口而出,“昭仪。” “昭仪好当昭仪没当皇后那么累,川儿这么做应当也是心疼你说来不怕你笑话,当时在侯府的时候我可想当正妃了,可自从侯爷去世,川儿承袭之后,我又觉得这头衔啊也就那么回事,就算我最后成了主母又怎样,没了夫君心里整日空落落的,我还巴不得回到以前,得夫君的偏爱让其他人羡慕去呢” “娘,咱们难得见面,不说他了。”桦蕊岔开话题,不想在那人身上浪费时间, “好好不说他了。”云离笑着答应, 可她们到底才是第二次见面,虽说上一次相处很久很愉快,但也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话题没了凌景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侯爷他很爱您。”桦蕊笑道,把话题转到了云离身上, “爱,但男人的爱也就那么回事爱你的时候可以把命给你,不爱的时候又绝情到不敢想象”云离的前半辈子都身居高墙,看了太多受宠又失宠的故事,“他们哪懂什么爱,再受宠的女子说到底还是玩物罢了,你也是养过孩子的,你说说一个孩子要是丢了心爱的玩具会怎样?” 桦蕊想到庆云玩坏小马车嚎啕大哭的样子,回道,“哭到命都没了。” “一样!”云离掩唇轻笑,举手投足间依然保持着贵人仪态,“我算是后来想明白了,这男人不管长多大,心里有些想法还是和小孩子一样,永远成熟不了,所以我们这些做妻妾的要学会装糊涂,宠爱会消失,但日子是自己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另一个话题正主匆匆赶到, “就知道你们在这。”凌景川端着药碗走上前来,满满的汤药从厨房端到这里居然一滴也没洒, 桦蕊看着砖头一样颜色的汤药立马开始皱眉,但她还是一口气喝下,云离马上塞给她一颗葡萄解苦, “这药一点用都没有”桦蕊嘟囔着,小脸皱成一团, “不怕,川儿这不是马上要带你去治病了么,病好了就不用喝这些了。” 桦蕊觉得要去看的医师肯定也没用,不然怎么连云离的瘴气入肺都不能治, 凌景川拉开圈椅坐下,虽然已无用武之地,但还是把蜜饯盒子放到了桌上, 桦蕊敏锐地闻见他身上有硝石味, “你去忙你的,不用陪我们。”她开口赶客,凌景川不为所动,打定主意想待在这里,云离为了照顾桦蕊特地没在冰渠里放冰块,此时又是艳阳高照,虽有大片树荫笼罩,但暑气依旧难忍, “聊什么呢?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说我坏话。”男人笑着说道, “说你见色起意娶那么多老婆。”云离半开玩笑回,接着赶紧补充道,“不过这也没办法,哪个当皇帝的没个三宫六院呢,你以后多偏着些蕊儿便是,她本该是你的皇后,现在却成了昭仪,这种事放哪个女子身上都要难受一阵子。” “昭仪?”凌景川眼里含笑,看向桦蕊, “娘,说这些干嘛,我又不在乎。” “可娘在乎。”云离握住桦蕊的手,被她冰凉的手心惊了一下,“娘在乎,你跟了川儿这么久,还给他生下皇子,有些东西就是他欠你的。” 云离没有理会凌景川逐渐阴沉下来的面色,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一定爱听, “蕊儿,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没几年了” 桦蕊目光闪烁,垂下眼睫, “苗疆虽被称为荒蛮之地,但这里好歹也是娘的家等你的病好了,娘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成亲,行夫妻之礼,毕竟你才是娘认定的儿媳,而不是那些面都没见过的女子” “川儿怎么说也算半个苗疆人,他既然不能以皇帝的身份给你正妻之位,却可以用另一种身份来娶你,好吗?” 第112章 旧梦重现 两人同时愣住,桦蕊刚想开口拒绝就被凌景川一口应下, 云离眸中闪着泪光望向桦蕊, 桦蕊心顿时软了下来,她认定自己的病拖不过三个月,就算能治也会暗中抗拒,这婚礼定然是办不成的,但至少现在答应下来能给云离一个念想, “嗯。”桦蕊低着头,低声答应了。 云离觉得总算帮上了些忙,她的川儿想挽回桦蕊的心,她这个当娘的需要推上一把, 事已成,她找了个借口离开,桦蕊本想跟着一起走,又觉得现在是提那件事的好时机,她看着云离远去的背影开口道, “按同生蛊现在的效力,我要是死了会不会连累庆云?” 凌景川几乎已经感受不到力量被抽离,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就连蛊毒师也不知道,我怎么回答你?” “那你答应我,在我快不行的时候把蛊解开可以吗” “不会有这种时候。” “我是说如果!”桦蕊神情坚定,目光死咬住凌景川,“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你不要连累他好吗” “如果你觉得真有这一天,我还会留着他?” “你什么意思!”桦蕊顿时咬牙切齿,她想撕碎眼前的男人, “桦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给我好好活下去,否则不仅仅是庆云,还有婉秋,苏怡,秦美人甚至是皇后,都会陪着你去。” 桦蕊怒气上涌扬手给了凌景川一耳光!她卯足了劲却伤不到男人分毫, 凌景川顺势牵过桦蕊手腕把她带坐到腿上,桦蕊低头就咬!预期中的鲜血没有出现,只在男人手臂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印, “咬都咬不动了,还这么凶。”凌景川笑道,他知道怀里这只兔子是急了,可抱住她,亲吻她,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念头像水瀑一样倾泻,六天后他们就要走了,离开这里去往诡木苍林,去往那个猛兽遍地毒虫成群的寂静之地,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了迟越,他才是那片森林的主宰,也只有他才能治好他的兔子。 婉秋见桦蕊铁青着脸回来,差点以为是和太后闹僵了,此时已近黄昏,她刚摘了艾草回来想晒干了缝制几个香囊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姑娘,怎么了?”她扶桦蕊上到二楼,房门打开,她却不敢贸然进去,毕竟皇上也住里面 可蕊姑娘落寞的身影却刺痛她的心口,婉秋心一横,抬脚便进, “婉秋”桦蕊无力地坐在床边,怔怔开口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 “姑娘,这又是什么话?何来的对不起?” 桦蕊抱住眼前的少女,把脸埋进她肩窝,只是一个劲地哭, 婉秋放下手中的艾草叶,耐心地哄着,她知道这时只要陪着她就好,她会好起来的 “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在她肩头闷声说到,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你当然要活下去,就当是为了大家,你也要活下去” 桦蕊从她怀里起来,用手背擦掉眼泪,郑重地点点头,婉秋见她不难过了,于是问道,“晚上去不去抓萤火虫?你,我,还有文主事一起。” 见桦蕊还是一脸迷茫,婉秋解释,“文松做了好几个抓萤火虫的网兜,正好一人一个够分,他可厉害了,小半天工夫就做了好几个!除了抓萤火虫的,还有捞鱼的,捕鸟的,我在一边都看呆啦。” “你今天一直和他在一起?”桦蕊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婉秋有点臊得慌,明明也没什么,但就是心虚,“我我总要帮忙的嘛,那网子不好编,没我在这萤火虫还捕不成呢。” 看桦蕊没心情,婉秋也没勉强,她拿起装着艾叶的袋子,又跑下楼到厨房取了晾晒竹盘,接着把桌上的东西都清空,将圆圆的盘子放上去, “这是做什么?”桦蕊问, 婉秋一看蕊姑娘注意力转移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姑娘,我采了好多艾草叶子,想做几个驱虫的香囊,但晾晒起来太费工夫了,帮我一起呗。” 这招确实好使,桦蕊闻言坐到桌前,一片片地摊开叶子,婉秋见她腰间香囊早就磨损的不行了,遂问道,“秦美人送了你好多荷包,姑娘你怎么还用这一个?” 桦蕊取下香囊,袋子上绣的是牡丹花,款式针脚都极为普通,甚至有些老气,但就是这么个香囊却是她之前陪凌景川上床才开口要到的, “我就用这个,不想换别的” 婉秋这一待就待到了晚上,期间她一直担心皇上会回来,万幸的是直到星光漫天也没见到人, 和文松说好的抓小虫时间到了,她铺完被褥看着桦蕊进了被窝,这才前去赴约,桦蕊觉得婉秋有点不一样,但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断定她是没见过蓝色萤火虫所以才会在大晚上冒着被蚊子抬走的风险去抓, 婉秋前脚刚走,凌景川就带着一身水气回来了,他刚沐浴完,身上的硝石味道总算散去,又重新带上了乌沉香, 桦蕊想让他滚,但碍于云离就住隔壁,就算滚也不能滚出门, 凌景川自觉取了床褥铺地上,他扫了眼桌上的艾叶笑了。 周叙找的人确实灵光,至少比他会哄人。 深夜,云离再次醒来, 她又梦魇了, 快二十年了那画面依旧清晰, 那日明明只是一次寻常秋猎,本不该出现在围猎场的猛虎扑向她的夫君, 虎啸震天,白马哀鸣,凌逸安摔落下马被一击致命, 血 好多的血, 她的夫君死了,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不甘的眼眸中映出的是另一个身影,她的川儿伫立于林间,脚下是父亲还带着温热的尸体, 少年稚气未退,脸上带着残忍的天真, 猛虎怒吼一声向他走去,亲昵地蹭着他的手心然后消失在丛林深处 凌景川取下定南侯指间的权戒,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 “母亲,您还不明白该死的到底是谁吗?” 第113章 迟越 “皇上,汾州又来信了” 文松取下苍鹰腿上的口信,匆匆赶到庭院,青天石地面上缓缓漂浮着一层冷气,树荫投下,凌景川正靠坐在圈椅中,而身边是这片庭院的女主人, 凌景川扫到文松腰间挂着的水晶小瓶,里面装着只萤火虫, “又是苏婕妤?”他不耐烦道, “回皇上,苏婕妤说慕言几天都没哄好了,每天都哭着要找您” “让她来!正好我也想看看小皇孙”云离说道,“你们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多让我见见,以后也多几分挂念。” 她说得真切,眼中带着期盼,她的川儿此去生死难测,只有把太子放在身边才是最稳妥的决定, 凌景川沉吟片刻,允了,明日就是启程之日,就算让苏婕妤过来,也不会打扰到他和桦蕊的相处,可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慕言,他的心还是抽痛了下, 待文松离开,云离才开口,“这孩子是你强求来的。” “是。” “她会恨你的。” “不管我是否强求,她都恨我。” “可若你喜欢她,就不该这样做。” 凌景川冷笑,“我不知道母亲也有教人的资格?” 云离垂下眼眸,缓缓道,“川儿,就算我曾经做了很多错事,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我唯一的骨肉,为娘不想你以后后悔” “后悔?” 凌景川目光落向云离,她端起水晶杯压下一口甜酒, “你后悔过吗?”男人问, “每一天。”云离说,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 “那你的答案不该是这个。” 云离沉默,望着远处山峦一样层叠的森林,她有些喘不过气,许久,才开口,“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凌景川嗤笑,毫不掩饰嘲讽之意,他给云离满上酒后才起身, “告诉迟越我们明天出发,毕竟只有你能联系到他。” 暑气从来无法穿透诡木苍林,就算飞禽也不敢从这片寂静之地上空掠过, 翼展九尺的雄鹰盘旋于此,几声长鸣后落于巨树顶端,它侧头看向林间,成群的蜘蛛像黑色潮水一样从远方涌来,透亮的鹰眼还未来得及眨上一下,只听一声哀鸣,接着漫天的羽毛飘落,巨蟒绕紧住猎物,漫长的绞杀后将雄鹰吞之入腹 一只山雀扑腾着翅膀落下,它口衔纸条,竹签一样的小细腿不停蹦跶着,正兴奋地欣赏着这场杀戮,巨蟒感受到它的存在丢下猎物仓惶滑走,雄鹰从树上掉落,落地瞬间被黑色潮水淹没,十六爪黑蛛肆意享受天降美味,片刻间翱翔于天际的猛禽只剩一副森森白骨 远处出现一个身影, 他身形消瘦,身着灰白长袍,一根树枝挽起丝绸般的银发,几个紫水晶瓶在腰间晃动,给他添上唯一一抹颜色, 迟越用一人高的手杖驱散黑蛛,他向空中伸出手臂,通体雪白的山雀愉悦地吱了声跳进他手心, 男人展开纸条,古苗文徐徐出现,这是他教会她的,独属于他们的文字。 他小心收起字条放进衣襟, 山雀还在叫着,他再次张开手,小白球落下,他手指猛地蜷起!上一秒还在雀跃的鸟儿瞬间不动了, 片刻后山雀腹部出现几个移动的凸起,白色蛊虫至下而上从鸟嘴钻出,随后消失在草丛里 凌景川这些天都等桦蕊睡熟才回去,只为能在深夜抱她入睡, 可今夜他不愿再压抑谷欠\/\/望,他想最后一次亲吻他的蕊儿,最后一次拥她入怀, 侵入,占据, 看她因为不甘而紧闭的双眼,因为屈辱而咬紧的牙关,以及情深时因失魂而微启的唇, 他想最后一次看她沉沦, 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只有这时她的心才是被他填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男人褪去衣物,他很少这样做,可今夜他想与她肌肤相贴,让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阻隔, 炽热的掌心贴着桦蕊的侧脸,熟睡之人感受到温暖,像小猫一样蹭了几下, 凌景川心都化了, 拇指探入双唇,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小舌,桦蕊不适地把头转向一边,凌景川钳住她小巧的下巴,接着一个带着侵略性的吻深深印了下来,身下人惊醒,想尖叫着反抗,哭喊却被封印在喉间, 她被攥住双手高举过头顶,眼泪一颗颗落下,凌景川起身,桦蕊看着男人,绝望与愤怒像尖刀一样扎进凌景川心口,他再也无法忍受,撕扯衣裙蒙住桦蕊的双眼 夜深,一地凌乱, 他摘下被泪水浸湿的细纱,桦蕊像失了魂的玩偶一样任他摆弄,他抱住她,像对待易碎珍宝那样护着, “蕊儿你会活下去的,我不会让你离开”他把脸埋进她肩窝里呢喃, 黑夜重重压在桦蕊身上,她背对凌景川,眼泪依然簌簌流着, “凌景川,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我的蕊儿。” “那你恨我吗?” “我爱你。” “可是我恨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恨不得你被千刀万剐永世不得翻身。” “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你” 男人抚摸她侧腰的手心一滞,“不会的,你早就被许诺给我了从人间到极乐,你都会是我的蕊儿。” 他早就决定了,他们死后会合葬,他的小蕊儿会以他妻子的身份永远陪在他身边,直到永恒 “许诺?”桦蕊擦掉眼泪,平静道,“我不是你的玩物,我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会开心,会难过,会痛苦这些你都看不见,你说你爱我,可你在意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你说你爱我,但你尊重过我哪怕一次吗?你若是爱我,怎么会视我的反抗如无物,怎么会无视我的痛苦,怎么会用我在意之人做威胁逼我就范” “凌景川,你别骗自己了,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你爱的是你自己。” “我怎么会看不见你的痛苦” 凌景川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她好冰,身上的香味也在散去,就像在逐渐消失一样, “我从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都在意着你伤心我会跟着难过,看你落泪我也会心疼” “我会永远对你好,直到你回心转意” “蕊儿,我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去修复这段感情你不要这么快就放弃,好吗” 第114章 坍塌 翌日清晨,庄园门口, 凌景川换上一身黑色劲装,挺拔修长的身姿展露无余,他乌发高束,袖口收紧,腰间只配着乾灵剑和一把短刀, 文松牵来黑马,桦蕊恍惚了下,和当年凌景川送她的是同一匹,黑马是凌景川的,本不叫乌雅,是她改的名。乌雅不比其他马驹,着实有灵性,就算阔别多年也一下子认出了桦蕊,它用鼻子亲昵地蹭着桦蕊手心,引的她心口痒痒的, 凌景川跨上黑马,接着拉上桦蕊, 桦蕊不知道他们要去往哪里,只知道云离就在一边,不得不陪着凌景川表演恩爱有加, 一行人都沉默着伫立在繁花拱门下, 婉秋两眼通红,竭力忍住落泪的冲动,她不知道蕊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者说能不能回来她问过文松桦蕊要去哪里,可文松只是沉默地皱着眉头,说一切都看天意。 她本想嘱咐几句,但太后没开口,她没这个勇气 凌景川紧了紧桦蕊的披风,接着牵起缰绳,一夹马腹,乌雅撒开四蹄向着西南方向奔去 桦蕊被男人笼在怀里,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身后人的体温很高,至少对她而言很高,她下意识地向后靠去,日渐衰弱的身子不知道能撑到何时,好在现在是盛夏,只要一件厚实的披风就能让她止住颤抖, 从日初到日中,他们跑了好久, 乌雅的速度开始减慢,凌景川不得不改为慢步以确保马匹不会血液过热而亡, 他单手牵绳,另一只手贴上桦蕊的脸颊, 好冰 “要不要休息下?”他问, “我们要去哪里?” “诡木苍林。” “没有这个地方” 桦蕊断然不信,她被太子送到南疆前,把周围一圈小国的风物志和秘闻录都背熟了,诡木苍林只存在于传说中,如果有,早该被记载下来了,但书中关于这片森林只用“口口相传位置不明”这寥寥几字带过, “有,而且就在苗疆。”凌景川回道, 他们走走停停,在乌雅恢复后又开始赶路,再一赶就到了傍晚,凌景川在一片巨木森林前下马,然后接过桦蕊的手扶她下来, “这是长风林,不是诡木苍林。”桦蕊一眼就认出, 凌景川掏出指南罗盘,顺着指针所指方向进了森林,桦蕊跟在他身后,男人时不时回头确认她的状态, “我抱你。”凌景川说, 桦蕊强撑着快步上前,越过凌景川, “别乱跑,会迷路的。” “我只是身子废了,又不是脑子傻了,难道方向还不会认吗?” 凌景川无奈地跟在后面,只说了句继续向西南,长风林是苗疆乃至整个南边最大的一片森林,里面最致命的猛兽当属熊瞎子,但熊瞎子不是回回都能碰上的,准确来说遇上的几率最多只有两三成, 桦蕊不知走了多久,但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越来越虚弱是一方面,随着他们的深入,树林里的地貌开始变得越发奇怪, 幽暗,潮湿,青苔味扑鼻, 阳光只能穿透一半森林,眼前的一切都像蒙了层黑纱,树木好像被诅咒了一样开始渐渐扭曲,她试图用树冠疏密来定位位置,但发现整个树林都是混乱的,植物随心所欲地生长,丝毫不在意应有的规律, ——这太不对劲了。 凌景川叫住她,“停下,只靠我们是进不去的。” 桦蕊站定下来,刚刚一直都靠一口气吊着,现在这口气松了,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她顺着树干滑坐在地,忽浅忽重地喘着, 凌景川搭在乾灵剑上地手就没松开过,他在周围巡视完一圈随后半跪在桦蕊面前, “看罗盘。”他递上指南针, 本该稳稳指向南方的红色针头疯了一样不停地旋转,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这就是为什么诡木苍林从来没有被人找到过的原因。”凌景川解释, “我们去那里到底要找谁” 面对这些诡异景象桦蕊有些毛骨悚然,她不是胆小的人,但对于超出认知的事情总会本能的害怕, “一个叫迟越的人。”凌景川回道,“只有他可以治好你。” 桦蕊没再说话,瞌上眼小憩, 森林深处是死一般的安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的鸟鸣从高处传来,雪白的山雀来回歪了几下脑袋,然后扑腾着飞到桦蕊手背, 她睁开眼,对上山雀的黑瞳,本该透亮的雀眼浑浊一片,桦蕊透过混沌的黑瞳看到自己惊诧的神情, “这鸟怎么了!”桦蕊本能地缩回手,山雀生气地叫了几声,飞落在凌景川肩头, “它是来带路的。” 山雀像是听懂了一样立马扇起翅膀向前方飞去,凌景川打横抱起桦蕊紧紧跟上, “放我下来!”桦蕊挣扎着想落地, “不行!以你的速度肯定会跟丢。” 凌景川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容不得任何闪失, 没走太远,前方出现一个洞窟,洞口仅一人高,对于凌景川来说甚至需要弯腰才能进入,山雀站在布满青苔的岩石洞口,示意他们进去, 凌景川放下桦蕊,攥住她的手腕牵她进了洞穴, 如果说森林深处只是幽暗的话,洞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凌景川感觉到桦蕊在害怕,可这是唯一的出路,他们只能继摸索着往前走, 渐渐的,桦蕊也需要弯腰了,她撑开双臂,两边指尖都能触碰到潮湿滑腻的岩石,她干脆用石壁表面的水沾湿食指,然后停下感受风的流向, 没有风什么都没有 “这里空气不对流,前面肯定是死路。” “不要怕,继续走。”凌景川悄声安慰, 桦蕊站定下来,她挣脱出手腕向回走,“我要出去,这里太难受了” 凌景川没给她机会,黑暗中桦蕊被凌景川拽进怀里,接着推着她向前继续,桦蕊这时真的有些怕了,眼前是无法穿透的黑,周围是越收越紧的石壁,而身后是她时刻想逃离的男人,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放我回去你明知道我的病治不好为什么还要这样” “别说傻话,马上就到了。”凌景川催促着,又摸上她后腰将她往前推了推, 突然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桦蕊惊叫出声,凌景川马上把她搂进怀里护住! 晃动越来越剧烈,粉尘沙土纷纷向下落,桦蕊感觉被撒了一头一脸的沙子,站都站不稳,接着身后开始出现响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像是石块砸向地面惊起的巨响! “洞穴塌了!”桦蕊尖叫道。 第115章 逝去 桦蕊醒了,她躺在地上,身下是坚硬的石头,背后是潮湿的石壁,还有一些碎石搁的她侧腰疼, 她慢慢睁开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 “醒了?”凌景川轻声道, 男人气息掠过耳畔,桦蕊向后瑟缩了一下,她退无可退,被困在一个连翻身都做不到的狭小空间里,她应该是和凌景川面对面的,那人身后可能也是石壁, 桦蕊抬手,洞顶已经掉落下来,只要稍稍起身就能撞到额角, 洞穴塌了,像一口棺材一样把他们困住,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我要是死了同生蛊到底会不会连累庆云。”桦蕊疲惫地问道, “我们被困在石棺里,你关心的只有这个?” “那你还指望我关心你?”桦蕊反讽, “这倒不用,这种结局对我来说也不坏。” “疯子。” 凌景川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若不是这里太狭小,他会去亲吻她的唇, 桦蕊恨恨道,“我肯定会比你先死,到时候就腐烂在你面前,你抱着一堆烂肉和蛆虫去死!” 男人笑了,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生同眠,死同穴,有什么不好,我们就算到了阴曹地府照样是夫妻,只可惜皇陵没用上,这个墓穴过于简陋了。” 还有永纯想到他的第一个孩子凌景川还是难受的厉害,永纯,他的小公主,只能孤单躺在皇陵中,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父母 桦蕊心头一炸,凌景川是皇帝,他真要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岂不是会天下大乱!特别是北境,蛮族刚退,要是被他们得知这个消息怕是要连夜重整军队了。 “你真是个祸害!”桦蕊咬牙骂着,“你无端消失,不出一个月几方势力又要打起来,太平日子才多久,都被你给毁了!” “你不想想太平日子是谁带来的。” 凌景川尾音带笑,几个藩王的势力都被他削废了,几方军队也集中在他手里,打是打不起来的, 他也知道云离打的什么算盘,一旦他多日未归,他那好母亲必然会携死士带着太子回到齐阳宫,太后即位诏书他早就拟好,就等着正主去认领了, “可太平日子也是你毁掉的!”桦蕊愤恨地说着,气势短了一截, “太平?你觉得内乱不断起义层出不穷的日子能被称为太平?” “少给自己的窃国行为找借口” “谁让你不揭发,是你纵容的。” 凌景川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桦蕊把剩下的力气全用来大骂他无耻,不要脸,把在军营学到的脏词都倒了出来,骂到后来没力气了,只能靠在男人怀里喘着粗气, “累了?”凌景川问, 桦蕊撑不住了,剩下的咒骂还没说出口,就瞌上眼沉沉睡去, 黑暗裹挟着缝隙中的二人,凌景川感受到怀里人的不安,他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哄睡一样安抚着, 洞顶时不时向下掉着碎石,他摸索着拂去桦蕊身上的灰尘。 当时间无法被感知,也就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但逐渐酸痛的身体宣告着酷刑即将到来,他是清醒着的,可桦蕊不是,她太虚弱了, 凌景川感受到她昏睡,又感受到她醒来,可每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好像下一次就会陷入永远的沉睡 “婉秋,渴”桦蕊喃喃着, 男人艰难地把手探向腰间,抽出短刀, 血腥味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凌景川把手腕伸到桦蕊唇边,血流顺着唇齿流入咽喉, 嗓子不再像火烧一样痛,桦蕊稍稍恢复了些清明,她突然意识到刚刚咽下的是什么,顿时停止了吸允把头偏向一边, “恶心”她哑着嗓子说, 这是她再次沉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每当桦蕊昏睡过去,黑暗与寂静便死死勒住凌景川,他不知道原来被剥夺感官会这么痛苦,头越来越疼,每一下心跳都重重锤击身体,血液里积攒着酸痛,伴着脉搏跳动扩散到全身, 他们在里面待了太久,凌景川也渐渐开始意识模糊了,他本能地把桦蕊抱得更紧了些,想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把她拥入血肉, “我恨你”桦蕊气若游丝,她发不出声音了,更像是嘶哑的气音, “我爱你。”凌景川回应着, 他再次割破手腕,将鲜血送进桦蕊口中, “滚” “快了,蕊儿快了”男人低语,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很快就不难受了” 他的兔子要死了,死在他的怀里, 可幸运的是他也要死了,抱着他的兔子一起 这是他的宝物, 他有幸拥有了一生。 也许又过了两天,或者三天, 凌景川也陷入恍惚,他流了太多的血,越来越渴,意识渐渐脱离,突然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缝隙中紧紧抱住的两人, 他轻声笑了,这结局太温柔,温柔到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石窟再次晃动,从轻微几下到山崩地裂, 几道白线射进缝隙,照在桦蕊的眼睫,凌景川过了好久才这是月光,渐渐更多的光线出现,前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岩石崩塌,大地颤动,就在眨眼间,石窟就像风化一样碎成粉末, 凌景川护在桦蕊身上让她免于被粉尘掩埋, “咳咳咳”粉尘呛进嗓子,猛咳许久才停下,身边人毫无反应,恐惧像闪电一样击穿他,凌景川跪坐在地,他抱起桦蕊紧拥入怀,怀里人手臂垂下,指尖触碰落叶,她半睁着眼,眸光涣散没有焦距, 呼吸停了,连同脉搏一起 “蕊儿”他悄声唤她的名字, 桦蕊空洞地望着天空,漫天繁星落尽她的眼眸,扩散的瞳孔像是深渊,吞噬掉星光和他的希望, “蕊儿醒醒,我们出来了”他说着,眼泪大颗掉落, 泪水滴落在桦蕊脸颊,混着灰尘凝成一道泥痕,他徒劳地用手擦去, 可等待他的是更多的眼泪, 无穷无尽 凌景川抖得厉害,他闭上眼,前后晃动着,他不敢看,不想接受,不想承认, 他的蕊儿还在他怀里,他的蕊儿没有走, 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就会醒来继续骂他无情无义,骂他两面三刀,她会恶狠狠地说她恨他,会使出全身力气来打他,会像逼急了的小兽一样张口咬下, 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他们还有一场婚礼未举行,她还没原谅他,她怎么敢先走一步 她没走, 凌景川吻上她的眼角, 他抱起桦蕊,摇晃着身形走入苍林深处, 他们永远不会分离 第116章 黑蜘蛛 诡木苍林的清晨来得悄无声息, 阳光短暂地出现,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树木腐朽的味道沉降在地面,只要再把头低下一点就能被彻底淹没, 凌景川把桦蕊放下,他取出桦蕊腰间的帕子,上面绣着白猫扑蝶,与他最喜欢的那把扇子是同一个图案,他把丝帕浸入溪流,刺骨的流水激的他周身一颤, 他一遍遍地擦掉桦蕊脸上,手上的尘污,直到露出雪白干净的皮肤, 身后是扭曲的树干,深到发黑的绿叶并不是桦蕊喜欢的颜色,他知道她喜欢海棠, 可惜了, 凌景川顺着树干滑落,他们靠着,桦蕊把头歪向一边,轻轻点在他肩上, 就像多年前她带着他去桦府的马车里的那样, 她也许真的只是睡着了 凌景川抽出短刀,寒光乍现,他最后看了一眼桦蕊,将刀尖对准自己心脏 “你在干什么。”桦蕊问, 全身血液倒流,凌景川猛吸一口气!他睁大双眼却不敢转头, “你不是要带我治病吗。”桦蕊又开口, 她起身,就像全然无事一样,向林中走去,凌景川艰难地扶着树干爬起,他蹒跚着跟上,竭尽全力大跨几步拉住桦蕊衣袖,桦蕊转身,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又道,“快带我找迟越。” “咳,他他会来找我们的”凌景川嗓音沙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他怕桦蕊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不要走,他说过让我们在入口处等他。” 桦蕊没有理会,又或者像没听懂,甩开袖子继续大步向前, 她力道大得惊人,凌景川差些被甩倒在地, “蕊儿!”凌景川终于找回声音,他咳出一口血,容不得半点耽误快步跟上,“蕊儿别走,越往里越危险!” 桦蕊一刻不停地走着,凌景川每每拽住她都被轻而易举地甩开了,她就像不知疲劳一样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凌景川被困在洞穴里太久,加之一直在给桦蕊喂血,不消片刻他就到达极限了,他跌落在地,双膝跪着,眼前先是天旋地转再是一片漆黑,桦蕊停下,一动不动地等他恢复, “你快一点,不然我就要死了。”她催促, “蕊儿停下”他艰难地开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一片苍白,“苍林深处是黑蜘蛛的巢穴” 桦蕊勾起一抹笑,重复同一句,“你快一点,不然我就要死了。” 凌景川知道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和迟越脱不了干系,但他的蕊儿就在眼前,他无法做到看着她再次消失 他们走走停停,他没法让桦蕊彻底停下,只能被动地被越带越深,前面草木更加繁盛,腐朽的味道也急剧加重, 草丛在动, “停下!”凌景川喊道, 话音刚落一只黑蜘蛛飞快窜出,嘶嘶叫着直向桦蕊扑去!桦蕊站定,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凌景川血液上涌,抽出乾灵剑对着十六爪黑蛛猛刺上去! 刀剑在半空贯穿身体,半人高的蜘蛛被对半切开,蓝绿色的血水溅凌景川一身, 桦蕊歪着头,她闭上眼,像是在感知什么, “来了。”她说, 远处传来可怖的沙沙声,成群的黑蜘蛛疯了一样冲向他们,凌景川取出硝石粉洒在他们周围,混着雄黄的火药粉气味刺鼻,此时确是唯一能救他们的救命稻草,凌景川拿出火折子瞬间点燃, “轰”的一声,粉末骤燃,冒着黑烟的火墙把他们围住,成为一个临时庇护所, 黑蜘蛛被雄黄硝烟斥退几丈远,没有一个敢跨过火墙享受到嘴的美食, “蕊儿!”凌景川一惊,拦腰搂住失去意识的桦蕊, 桦蕊面容扭曲,额上渗出大颗汗珠,若不是被抱住早就瘫倒在地,随着雄黄的燃烧桦蕊越发痛苦,她不停抽动身体,手指僵直, 骇人的念头从凌景川脑子闪过,桦蕊空洞的眼眸和那只山雀的重合, 迟越 凌景川咬牙切齿,是他的蛊术! 火焰越烧越旺,火墙外黑蜘蛛虎视眈眈,怀里的人嘶喊着,炽焰带起的滚烫热浪几乎让他窒息,桦蕊的哭喊凌迟着他的心脏, 这就是地狱吗 凌景川跪在地上,他不愿放手,哪怕已经毫无希望, 迟越并不准备出手相救,他只想欣赏他的痛苦和绝望,这是个陷阱,显而易见的陷阱,但他依旧来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来, 可现实的残酷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第一只黑蜘蛛扑向火墙,它在半空被火烧着,瞬间变成火球落在地上,焦糊味扑面而来,伴着雄黄和硝石令人频频作呕,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这些黑色畜生像是不要命一样往里送,凌景川马上反应过来它们这是想用肉身把火扑灭! 他抽出乾灵剑挥刀劈砍飞跃而来的蜘蛛, 可数量太多,纵使他使出了全部力气都是杯水车薪, 他看着火墙一点点熄灭,黑色潮水积攒在外,就等着一波冲进, 桦蕊停止了抽搐和哭喊,她变回和之前一样,缓缓起身看着前方, “来了。”她又说,脸色带着雀跃的神情, 凌景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望无际的黑潮从中间分开,一身白衣的迟越匆忙走来, 他白衣银发,身形挺拔,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桦蕊上前抱住他,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亲人一样, “你终于来了。”她欢喜着,目光一直没离开过迟越, 迟越快步走到凌景川身前,他扶起他,神色恳切,问道,“还好吗?” 这是凌景川第一次真正见到迟越,他本以为迟越至少年近七旬,却没想到能如此年轻, 这太不合常理了 他强撑着起身,冷汗从额间滴落, “她还活着吗?” “能救。”迟越回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先和我回去,我会尽快治好她然后送你们离开。”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他回来之前。” 凌景川跟在他们身后,问,“谁?” 迟越沉默,桦蕊就像懵懂少女一样一蹦一跳地围着他打转,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白袍男人, 就在凌景川一路跟在后面,他们向着苍林深处越进越深,先是无尽的黑暗慢慢降临,迟越点亮火折子,凌景川靠着丁点星火跟上, 继续向里,周围开始有了光,再然后光线越来越亮,与庄园的充沛阳光居然无异,树木越来越稀疏,草地蔓延, 就当凌景川踉跄着快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洞窟出现在眼前, 石门打开,桦蕊笑着跑了进去。 第117章 天机 又是石窟 凌景川对石窟有些阴影,但还是很快跟了上去, 与预想的不同,洞里很明亮,看上去像是迟越的住所,一张简单的木床,一方书桌,一个书架就是全部, 卧室最里还有一个门,从这里望去里面门后漆黑一片, 一声虎啸震耳欲聋,黑暗中出现一双猩红的眼睛, 猛虎迈着步子缓缓走出,它有一人多高,体型是其他老虎的两倍, ——和扑杀他父亲的是同一只。 “果然是她”凌景川自嘲地笑了, 他那时太年轻,以为猛兽的乖顺是驯兽师的杰作,没想到最先对凌逸安动了杀心的是云离,他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桦蕊惊叫一声,随后大笑着冲到猛虎身前一把抱住,他们滚在地上嬉戏做一团,猛虎躺倒在地,肚子露在外面,桦蕊整个人都趴了上去,枕在毛绒上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她到底怎么了?”凌景川接过迟越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里面放了草药,喝下后身体总算不再酸痛, “引控蛊,本来只能对动物施行,但她刚死,还有一抹神识未消散,很容易被操控,蛊虫认主,她现在只认我一人。” “你能治好她吗!”凌景川眼底闪过一丝希望, 迟越轻声说了句“过来”,桦蕊睁开眼,像猫一手脚并用着从猛虎身上下来,她扭着腰肢跪爬到迟越身前,乌发全部散落,发丝垂在地上,本该是茶色的眸子此时漆黑一团,她讨好地攀上迟越的衣摆,伸出舌尖轻舔男人手背, 凌景川心口闷得慌,他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们, “你为什么对她下这个蛊。” “不是我下的,不过没这个蛊她肉身也撑不到现在。” 迟越蹲下,掐住桦蕊下巴凝视许久, “她是玄族的?” “是怎么了?” 迟越笑笑,说着没什么, “玄族还剩多少人?”他又问, “她是最后一个纯血。” “意料之中。”迟越说道,他给桦蕊下了指令,桦蕊根据指令顺从地爬到凌景川面前,“她亏空太严重,我只能尽力而为,向后走有温泉,你先带她去沐浴。” 桦蕊起身搂在凌景川肩头,用撒娇的语气柔声道,“抱。” 凌景川横抱起他,纵使他有千万个问题,当务之急还是恢复体力,这是迟越的地界,是死是活都在他一念之间, 衣衫褪去,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桦蕊迫不及待地钻进水里,她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烟雾朦胧,凌景川只要看不见她就开始心慌,他跟着进了温泉,四下摸索着想找到桦蕊, 一双湿漉漉的手从后背抚上,接着缠上男人脖颈, “蕊儿,你还在吗?”凌景川哽着嗓子问, 身后的人像是听不明白,只是把沉默着把脸颊贴在他肩头, “我知道这不是你”他紧闭双眼,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你如果能听到,就咬一下我。” 桦蕊依然没有回应,但凌景川敏锐地察觉她的呼吸加重,缠在他脖颈间的力道也在收紧,像是在对抗某种力量,期待中的啃咬没有出现,桦蕊松开他,再次笑着潜了下去, 她就像戏水的小动物一样,把沐浴当玩乐,凌景川好言哄劝好久才把她哄上岸,一只赤瞳山猫叼来干净衣物,接着窜上树梢消失不见, 他给桦蕊穿上棉布织成的纯白衣裙,裙子很大,明显不是为女子准备的,她露着半个肩头,衣襟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因为没有替换的贴身衣物,里面是完全空着的, 这些都构不成困扰,桦蕊伸了个懒腰,又扑到他怀里亲昵地蹭着, 若是在平时,凌景川定然会心花怒放,可现在心里有的只剩苦涩和不安,他害怕真正的桦蕊就这样消失,只剩下这样一副躯壳留给他。 迟越给他们准备好了房间,就在温泉附近,通过石窟的走廊就可以通往迟越的卧室, 凌景川累极,他倒在床上就再也不能起来,桦蕊好奇着上前,她躺进他怀里,蜷缩着一同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凌景川摸到空荡的床铺几乎是马上惊醒,他飞奔着去到迟越那里,看见桦蕊正和猛虎嬉闹这才一颗心落地, “你来了。”迟越淡淡道, “今天可以给她治疗了吗?”凌景川问, 迟越看了他一眼,接着割破手指把血珠滴进瓷罐,笨重的罐子瞬间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她的玄族血脉怎么毁成这样?” “三副软骨散,一次剖产术,一次动脉断裂”凌景川回道,每一个字都扎进他心里, “你对她用的药太烈,掌控力量的那部分血脉已经全部损毁,我没办法修复,但掌控恢复力的那部分还有残留,我可以姑且一试。” “那她的性命呢!能救吗!” 迟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恢复力回归,她就可以自愈。” 凌景川知道自己问了傻问题,可他早就不在乎什么血脉了,只要桦蕊能活着,什么都好, 迟越盖上盖子,瓷罐里的厮杀声被隔绝,他走到桦蕊身边蹲下,接着自然地掀起裙摆,棉布裙下光景乍然暴露, “这就是剖产术留下的伤疤?”迟越中指抚过疤痕,桦蕊若无其事地躺在猛虎身上,双手高举于眼前专心地玩着手指, “是。”凌景川扯过裙摆给她整理好放下, 迟越沉吟片刻,问,“她有没有失控?” “什么?!”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 “有” “可惜了,本不该受这些罪。”迟越起身离开,继续去摆弄桌上的草药瓶罐,一只小瓷瓶摔落下来砸向地面碎成几片,通体银白的小甲虫从里面钻出,桦蕊瞬间爬起扑向蛊虫,她匍匐在地,用指尖逗弄着小虫, “她现在完全被蛊虫接管了身体,蛊虫间有共鸣,这也是同生蛊的作用原理。”迟越解释道, “接管身体”凌景川凌景川脑子“嗡”的一响,他记得桦蕊那晚对沈皇后的哭诉,说她感觉身体被控制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杀死亲骨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越捡起碎瓷片,银白色甲虫顺着爬上指尖,他对着从洞顶射下的阳光凝望着蛊虫, “你以为玄族的能力是怎么来的?” 第118章 玄族 “我不明白”凌景川涩声道, 一边的桦蕊见蛊虫被接走,又重新扑进猛虎肚皮, “你用武力接管苗疆成为祭祀,但对蛊术却一无所知。”迟越依旧淡淡地说着,似乎并不是在指责,“不过就连现存的蛊毒师也不明白其中奥义,更何况你这样非月族的常人。” “人们都以为蛊毒师能造蛊,却不知道‘蛊’本就存在于世间,蛊术不过是操控蛊的一种方式罢了。” “而玄族则是生而带蛊的种族,蛊的力量存在于他们身体里,这也是他们远优于常人的原因。” “可事物必有正反面,他们既享受了蛊带来的好处,就要承受蛊失控时的代价。” “剧痛,绝望,心碎这些都能造成蛊的失控,一旦压制不住,就会被接管身体,任凭那股力量肆虐。” 周身血液越来越凉,凌景川下意识地望向桦蕊,桦蕊依旧趴在虎腹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圈,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他声音哑的厉害,说完后猛咳一阵, 迟越轻叹,接着无奈地笑了笑,“看来她很少和你提起我。” 这个“她”必然是指云离, “她说过她是你养大的” “那她有没有说过控蛊术是我发明的?” “这怎么可能” 蛊术存在超过数百年,谁也不知道第一个用虫豸下蛊的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是迟越,那他至少活了几百年 这不可能。 “我是蛊术的创造者,也是月族第一个长老。” 迟越的声音总是风轻云淡,仿佛说的都是些日常琐事, 他把刚才滴了血的瓷罐用蜂蜡封口,放到书架最底端,被割破的手指还在流血,迟越在桦蕊身前半蹲下,伸手到她嘴边,桦蕊顿时支起身,漆黑的瞳孔居然浮现出贪婪,她抓住迟越的手大口吸吮,直到男人下令让她放开,嘴角一片鲜红,她伸出舌头舔舐残血,神态与动物无异, “三日后成蛊,我会放蛊虫进去修复被损血脉,至于同生蛊就不需要管了,基本已经消亡殆尽,在此期间引控蛊不能解,她需要用蛊虫力量来维系生命。” “我想知道坍塌的石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同意让我们进来,为何还要这样做。”凌景川开口,事出诡异,他觉得无论如何必须问出口, “同意让你们进来的不是我,给她种下引控蛊的也不是我,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把她治好然后早些送你们离开,否则等他回来,后果将是我无法预计的。” 迟越说完便带着几个水晶瓶离开了,桦蕊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发出落寞的呜咽声, 不知为何,凌景川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他明明与桦蕊在一起这么久,却似乎对她一无所知 “他走了。”桦蕊喃喃道, “他会回来的。”凌景川轻声回着, 桦蕊寻声望来,她看了好一会,从地上爬起,袖口太长,衣襟太松,她踩到长袖,衣襟从肩头滑落露出大半光景, 她缓缓走到凌景川身边,伸手将他推到在床,凌景川心脏沉沉地跳动,每一下都撞击在胸腔, “抱。”她说, 桦蕊跨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凌景川搂住她,怀里的人终于有了温度,不再是冰凉一片, 他们躺倒在床,桦蕊主动贴近男人怀里, 她肌肤半露,几乎衣不蔽体,可凌景川对此却没生出任何谷欠\\\\念, 他只有心疼,锥心刺骨的疼, “蕊儿,你能听见”他喃喃着,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瞌上双眼,凌景川悄声哄着,慢慢等她彻底睡熟。 待到沉沉的呼吸声响起,凌景川轻轻推开桦蕊,他用薄毯盖住她,接着悄声离开卧室, 石窟比从外看上去的还要大, 进门便是迟越的主卧,穿过后门是一条走廊,失去了天光的照射,走廊显得非常昏暗,只靠几盏附在墙上的长明灯照亮,走廊两边有很多房间,凌景川推开石门,里面装着的都是些药草,有些被拿来存放昆虫,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向下的石阶,凌景川顺着台阶向下, 周围越来越黑,渐渐眼前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道石门拦住了他的去路,凌景川想推开,可石门纹丝不动,他试图找到开关,但墙壁和门都光滑一片,没有任何玄机, 迟越口中的“他”一直在凌景川心头萦绕,这片苍林的主宰是迟越,为何他会惧怕另一人。 凌景川想趁着白天出门探查下周围,他厌恶选择权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 迟越看似正常实则处处透着古怪,如果云离不愿找他治瘴气病,那就说明问题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他的母亲大人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到手的奢华日子, 那不是她。 他回到主卧,桦蕊呓语几声,接着微微皱起眉头,她慵懒地睁开眼,挠挠睡乱的头发,衣裙已经完全掉了,衣襟全部堆积在腰间,她一脸懵懂,看见来人马上笑了起来, 凌景川温柔的给她穿好衣服,他把衣襟拉紧,然后把腰带系成死结,确保不会再次散开, 桦蕊伸手,凌景川抱住她,缠在脖颈间的力道再次加重,桦蕊把脸埋进男人肩窝,她浑身开始剧烈颤抖,呼吸越来越乱, 牙齿磕上皮肉,留下一个极轻的咬痕, 凌景川周身一颤! “蕊儿,你果然还在” 迟越给他留了药囊袋,里面混合了蛊虫碎屑和草药, 他把囊袋挂在桦蕊腰间,又带上一些必需品,这药囊是专门用于驱散黑蜘蛛的,只要不是遇上黑蛛潮,零星几只构不成威胁, 凌景川准备出门探查地形,他厌恶选择权被别人捏在手上的感觉, 迟越太过于怪异,也许这就是云离宁愿被瘴气折磨也不来找他的原因,否则以她的作风,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富贵日子, 他牵着她,桦蕊乖顺地跟在一边,有时会被草地上飞过的蝴蝶吸引,挣脱开手腕去扑,凌景川耐心地等着,视线一刻都不敢移开, 草地很大,巨木围成的黑绿色海洋圈住草地,石窟屹立在正中。 进苍林前凌景川用麻布绳把两人手腕系在一起,桦蕊似乎是觉得有趣,时不时会晃荡两下胳膊,连着凌景川那里也晃悠起来, 苍林昏暗,只往里走了几步就不得不点上火把,他不敢深入过多,只能沿着边缘打探, 随着时间的推移,凌景川的绝望更多了几分,这里的地貌太特殊,与他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仅靠他自己是无法走出去的。 腕上的力道突然收紧,凌景川回头,桦蕊站定在原地, 她神色恐惧,双眼死死盯着前方, “来了他来了” 第119章 画像 “谁?”凌景川问, 桦蕊双唇哆嗦着,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来了”她喃喃,“不要他回来不要” 她怔怔地后退,像是想要逃离危险一般,凌景川见势不对马上带着她出了苍林, 踏进草地的瞬间,充沛的阳光重新落回二人身上,凌景川手心贴上桦蕊侧脸,确认她体温还在后才放下心来, “告诉我,你在害怕谁” “他怕他”桦蕊喃喃着,眼里又重新积攒出泪水, 凌景川不忍,却不得不问出所以然,他钳住桦蕊双肩,轻微晃动她僵住的身体,“你说的‘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怕他!” 桦蕊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双眼死死盯着苍林,她目光缓缓移动,像是透着巨木城墙追随着什么, 过了许久,突然一抹烂漫的笑容毫无征兆地重新浮现在脸上, “他走了。” 直到入夜凌景川都没问出他要的答案,而迟越也一直没有回来, 好在石窟里有不少侍从,眼眸浑浊的山猫和巨鹰为他们送来各种必需品,沐浴过后,他牵着桦蕊继续四下在石窟里探寻, 凌景川惊诧于迟越的过分简单,他似乎除了蛊术和草药,就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了, 渐渐入夜,温度骤降, 石窟白天温暖,但失去了阳光的照射,夜里又湿又冰,昨晚桦蕊一直冷到往他怀里钻,蛊虫喜温,这点他明白,但面对这样的桦蕊他又怎么能拒绝, 白天捡拾的枯树枝这时派上了用场,凌景川知道火盆在哪里,他推开一处石门,里面贴墙放着几排架子,架子上存放的都是些器皿杂物, 凌景川取了火盆准备出去, 桦蕊四处张望着,东摸西看,接着突然趴倒在地,沉着腰伸手去探架子最下端的空隙,凌景川蹙眉,他蹲下,只见架子和地面的空隙里似乎有一张纸,桦蕊人瘦胳膊细,轻而易举地就把纸张够了出来, 这是一张烧焦的画像,画像还剩一半,边缘处焦糊一圈,可内容却依稀可辨, 画里的女人身着粗布麻裙,手提竹编篮子,她目光如水,温柔地笑着, 是云离, 凌景川恍惚了一下, 他以为迟越早就放下了,可母亲的画像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看成色不像是有年头,应该是一年内刚画出的, “好看。”桦蕊说, 她趴在男人后背,下巴抵在他肩上,凌景川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惹得桦蕊开心地蹭他脖子, 凌景川把画像重新塞回空隙,桦蕊皱着鼻子向他呲牙,可愤怒只持续了一会,便又开心地围着他打转了。 房间太温暖,凌景川破天荒的睡到晌午,一睁眼就是桦蕊趴在床沿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还没回来?”凌景川问, 桦蕊摇头,乌发向外甩开, 这是第二天,再有一天蛊就成了,只要桦蕊被治好,他绝不会多做片刻停留。 凌景川再次去到走廊尽头的石梯,他总觉得这里过于怪异,所有的门都能开,唯独地下这间被死死封住,如果不是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要这样做, “里面到底是什么”凌景川喃喃,手掌贴上石门, 桦蕊拉住他的衣袖向外扯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凌景川问着,但还是被她引着上了楼, 桦蕊把他引到昨日拿火盆的房间,然后指指角落处, “画像?” “嗯。”桦蕊肯定地点点头, 凌景川由着她再次把画像勾出,桦蕊点着画里人的眉眼,刚刚沾地的手指带着灰尘,把画像都蹭脏了, “蕊儿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桦蕊见他还不懂,干脆就不管了,凌景川把画放回去,和她一起去到主卧歇息, 还有一天, 就算石门里藏着天大的秘密他也不会管了。 迟越是在第三天正午回来的,白色衣袍依旧洁净如初,只在衣摆处沾了些蓝绿色黑蛛血, “今天蛊成了!”凌景川催促道, 迟越把手杖靠在书架旁,取出底层瓷罐,打开封口,一只几乎透明的甲虫爬上指尖,凌景川可以透过虫壳看见里面充斥着的灰色气旋, “蛊的具象化。”迟越随口解释道,“除了我,再也没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招来桦蕊,桦蕊乖巧地跪坐在地,迟越牵起她手腕,片刻后体内的引控蛊虫钻出皮肤,自觉爬回架子上的空罐里, 桦蕊瞬间晕倒在地,面色极快的苍白下去, 凌景川心脏揪起,他不敢出声,只能焦急地望着迟越, 迟越把透明蛊虫种下,小虫钻进皮肤的瞬间,桦蕊倒吸一口气猛睁开眼! 她双眼混沌,瞳孔连着眼白乌黑一片,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体开始抽搐,想要开始翻滚, “按住她!”迟越说, 凌景川闻言立马压上去,桦蕊的力量比想象中大数倍,凌景川一度压制不住,他双手各钳住桦蕊一只手腕,膝盖抵在脚腕处,身下之人就像后濒死的鲤鱼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想从地上弹起, 指甲嵌进皮肉,凌景川手腕被抓出大片鲜血,疼痛钻心,他一点都不敢松开,任凭血流了一地, 挣扎持续了好久,就当凌景川快支撑不住时迟越才下达新指令, … “放开。”迟越说, 凌景川确定桦蕊不再挣扎,才慢慢放开手, 桦蕊支起身子,双手撑在地上,周身开始剧烈颤抖, “哇”的一下, 一口黑血涌出,后面是接连好几口,凌景川握紧双拳,目光死死咬着桦蕊, 他几乎不敢呼吸,半跪在她身边守着,渐渐的,桦蕊不再颤抖,眸中的混沌也在散去, “好渴” “水有水吗!”凌景川心快跳出来了,他接过迟越递来的杯子,茶水撒了一手, 桦蕊大口灌下,又接连要了好几杯, 她看上去还是很虚弱,但皮肤不再呈现死气沉沉的灰白, 书架被撞到,上面的瓶罐发出声响,迟越低着头,身形有些不稳,他摇晃着步子走到书桌前,取了毛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凌景川用余光瞥见,但他现在满眼都是桦蕊,根本分不开神去关注迟越, “蕊儿,感觉怎样?” 桦蕊借着男人的力起身,她坐回床沿,又缓了好一会呼吸才平静下来, 迟越走上前,问,“你叫什么?” “桦蕊。” “桦氏一支的啊”迟越轻笑,“玄族那么多族系,没想到最后留下的是桦家。” 第120章 被遗忘之事 “桦天要知道玄族会没落成这样,搞不好天天拎着酒坛子来找我哭。” “啊?” 桦蕊蒙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被引控蛊接管身体的时候意识还在,迟越和凌景川的所有对话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 桦天是桦家开族老祖宗,她只在族谱上见过这个名字,傲然顶在红纸页最上面, “迟越,谢谢,但我们要走了。”凌景川打断,他不想多做停留, “等等。”迟越双眸眯起,问道,“你想把诅咒解开吗?” 桦蕊抬头,眼中闪过不可思议, “对疼痛敏感更容易让蛊失控,你本不该遭这些罪。” “需要多久?”凌景川问,他能感知危险在靠近,不想多浪费时间,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桦蕊问, 迟越选择回答桦蕊的问题,“我活了这么久,知道所有被世人遗忘的一切。” “当玄月两族相生相伴的时候,这根本不算诅咒,一个简单的蛊术就能破解,只可惜” 迟越脸上笑意加深,见桦蕊有了兴趣,继续道,“玄族为月族提供保护,月族为玄族处理蛊的失控,两族在苗疆土地上共存数百年,直到被人离间。” “玄族怎么会是苗疆的?”桦蕊反驳,玄族明明一直盘踞在北境,受北方势力迫害投靠顾氏,随后归顺大凛, “胜者书写历史,你只能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 “顾氏开国需要军事力量,而玄族则是他们不二的选择,他们以利益为诱饵,先让玄月两族内斗,再许诺把北方土地让给玄族让他们建国。” “可北境是什么地方,小国群聚,战乱四起,新势力的加入立马成为众矢之的,即便玄族力量再强,也无法招架联合入侵。” “顾氏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始提供补给,率兵助玄族镇压,不消数月就彻底拿下北境,原先的小国国民失去土地沦为蛮族——” “污蔑!”桦蕊打断道,她不想听下去了,在这个故事里玄族和顾氏都是坏人,蛮族倒变成了受害者! 凌景川拉起桦蕊,“迟越,我们真的要走了。” 迟越耸耸肩,他走到书架前翻找一顿,在角落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期间还打碎一个盏,里面的粉末飞出,气味刺鼻, “我先给她把诅咒解了。” 桦蕊也感觉气氛有些古怪,但此时迟越已经牵过她的手,蛊虫顺利钻入皮肤, “感觉到什么?”迟越问, 一股暖流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接着各种不适都在缓解,一直伴随她的刺痛消失,关节处也不再酸痛,她试着咬了咬下唇, “不痛了” “就这么简单吗” 桦蕊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原来做一个正常人的感觉这么好她猛掐手背,红印出现,但和以往的感觉截然不同! “没骗你。”迟越大笑着,“我马上送你们出去,但有还些东西要准备,你们先在这里等我。” 他说完便走了,大门被关上,凌景川心头一惊,马上伸手去推! 好在门很顺利就被推开, 是他太多疑了? 不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二人,是桦蕊先开的口, “他很奇怪。” “是,但我们没有他出不去。” “出去了还要和你在一起,我宁愿留这里。” 开始呛人了,凌景川想着,但放心不少, “感觉还好吗?”凌景川问, “挺好,以后扇你的时候更有劲了。” “病好了,诅咒也解了,就没一句好话给我?” “你是为了谁自己心里有数,想让我念你的好就放我走。” “然后让你去找顾承佑?”凌景川语气里也不由得带上讽刺,“迟越说的你没听见?顾氏对玄族没做什么好事。” “那你又对我做过什么好事?是软骨散里加糖了还是打我的时候往手上涂镇痛药了?” 凌景川被呛的哑口无言,心道算了,刚活过来,别和她计较, “我真不想和你在一起,你能不能死在这里。”她把恶毒的话说的风轻云淡,凌景川听麻木了,当作耳旁风, “现在不想着天下大乱了?” “不会。”桦蕊负手走到架子前,好奇地张望着一柜子的瓷瓶,“你死这里,我活着回去,先让你儿子继承皇位,接着我再去找顾承佑,等我和他有孩子后就回来替换掉你儿子,这天下就还是顾家的。” 凌景川被激怒,后悔的话脱口而出! “你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肚子都大两回了,以为他还看得上你?” 桦蕊登时红了眼,她咬紧后牙,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泪水收住,她嗤笑道,“要,怎么不要,我都被天牢那么多人上过了,你不照样当宝贝宠着!” “那件事你就非要提起吗!”凌景川猛地起身,他几步逼近到她身前,桦蕊背靠着墙,退无可退,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压迫感太强,桦蕊无法自控地微颤,她喉头滚了一圈,瞪着凌景川继续咬牙道,“怎么不能提,里面人个个都比你厉害,我都舒服死了!整晚都求着他们要我,我宁愿跟他们也不要跟着你!!” 凌景川一拳砸向石墙!鲜血顺着指缝留下,桦蕊吓到惊叫一声,她本能地闭上眼瑟缩成一团,等待惩罚落下, 男人沉下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现在不争吵的时候,有什么气回去再冲我撒” 桦蕊低着头,她咬住下唇,推开男人,独自回到床边坐下,兴许是在架子边待太久了,粉尘味闻的头晕, 凌景川脸色也不好,他交叉抱臂靠在墙边,后牙紧咬,盯着石门等迟越回来, 他们后来再也没说一句话,直到桦蕊再次开口, “你干脆让他给我种引控蛊,这样就合你的意了。” “引控蛊不是他种——”话没说完,凌景川浑身冰凉! 宛如一道闪电劈在头顶,他头皮发麻,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声音竟开始有些抖, “蕊儿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 “什么?”桦蕊从床上爬起,不解地望过去, 凌景川两步迈到书桌前,在一堆书页里翻找到迟越写下的那张纸, 【我不是我,不要信我】 眩晕袭来,凌景川眼前一片花白, “蕊儿,快跑” 他跪倒,双手撑住地面,力量在被抽离,不一会就摇晃着倒在地上, 石门被打开,凌景川努力睁开眼, 阳光照进石洞,忽明忽暗地被人挡住,沾染黑蛛血污的衣摆越来越近, 迟越蹲下,修长的指节抚上凌景川侧脸, “你凭什么那么像她。” 第121章 真实目的 云离抱着她的皇孙,眼里的慈爱溢出, 慕言开始会讲话了,每天都啊啊呜呜地嚷嚷着,他肉嘟嘟的小手摸上云离的青丝,然后咯吱笑个不停, “这么爱笑,这孩子是随了他娘。”云离笑道,顺手摸过桌上的葡萄喂给慕言,眼前坐着的是苏婕妤,她与人斗了半辈子,眼皮一抬就知道这孩子本质不坏,但心思不少, 也不怪她,毕竟久居深宫,哪个女人不是靠着宠爱活着,为了争宠使些小性子也无妨。 “川儿他们不在,慕言就靠你一人照顾,这些天也是辛苦你了。”云离缓缓道,她语气温和,就像春日里的暖风那样吹的苏怡一阵恍惚, “臣妾不辛苦…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苏怡生了怯意,她就连选秀时见皇上都没胆怯过,居然在太后的注视下不敢抬眼,她目光飘忽,手心出了汗, 她这次是主动来的,为了她的景川哥哥, 她来庄园七天了,皇上一直没回来,她找文松打听却被委婉着拒绝,婉秋更是不会理她,庄园总共就这些人,万般无奈下她只好煮了好茶,到庭院来等太后。 “太后,慕言昨晚又开口喊爹爹了…”苏怡开了口,希望太后能懂暗示, “是吗?”云离眼尾带了笑,逗着慕言叫爹爹,苏怡见太后依然不解其意,只好直切主题,她装作不经意道,“皇上和蕊姐姐已经走好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若不是想他们,我也不会这样急着来您” 云离扫了苏婕妤一眼,苏怡觉得浑身都被看穿了, “是想他,还是想他们?” “自然是都想!” 苏怡心在打鼓,来之前整理好的思绪一下子就乱了, “想来你们几个姐妹在后宫关系甚好?” “自然,蕊姐姐待我极好,还有秦姐姐,皇后娘娘也是” 云离笑笑,她端起苏怡泡的花茶浅抿一口,动作慢条斯理,“川儿他这次出行只带上了你和蕊儿,想必是更偏爱你们。” “皇上皇上更喜欢蕊姐姐些,我不过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一同前行的” “这倒是川儿做的不对了,身为皇帝哪能对后宫厚此薄彼,待他回来我要亲自说说他。” 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出现,苏怡一面是听见太后这样说,也就不担心皇上的安危了,但想到若是太后责怪皇上,那自己岂不是也会被牵连 “太后,皇上没有厚此薄彼!”苏婕妤连忙解释,手心更湿了,背后也出了层薄汗, “是吗?那你把前因后果都说来听听,我倒是生了些兴趣。” 苏怡到底还是年龄小,被云离几句话吓到把事情经过全倒了出来,期间被问到齐阳宫的情况也一字不差地回了,至于先皇后和张芷柔她也不甚了解,只能把之前听到的和后来看到的都如实交代, 一番审问后几近黄昏,苏怡头昏脑胀地走了,她什么都没问到,慕言还被太后留了下来,说是要放屋里养几天, 云离回到卧房,早就安排好的侍女们接过小太子,熟练地伺候起来, 她从对齐阳宫的一无所知到现在明了个七八分仅用了一个下午, 侍女带回沐浴完的慕言,云离把他抱在怀里,她脸颊贴上慕言软乎乎的小脸,眼波泛着温柔, 她的川儿到现在都未归, 可还好太子在她手里 那扇密不透风的石门终于开了, 凌景川听见脚步声艰难地睁开眼,一股血流从额头滴落, 他双膝跪地,腰带松散,衣袍鲜红一片,双手被铁铐吊在空中, 铁链晃动,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放过桦蕊”他嗓音沙哑,喘得很厉害, “放过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迟越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满身血污的男人,他唇角勾起一抹笑, “不可以”他喃喃着,抓住凌景川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不可以这样” 他凝望这张有着云离影子的面容好久好久,突然抓住头发的手加重力道,凌景川闷哼一声,迟越掏出钉刺狠捅进他左腹部!大口鲜血涌出,血腥味再次充斥着逼仄的地牢,地上已是湿漉一片,昏暗的长明灯照不到地面,被血流覆盖的石砖反着暗红色光泽, 他用力擦去凌景川脸上的血污,直到干涸的血渍全部被清理干净才停下手来, “这张脸不可以脏” 尖刺深扎入腹,凌景川再次吐出一大口血,迟越没有拔出,而是坐到石桌前, 长桌靠着墙壁,仅靠几盏灯照亮,桌上放着笔墨和颜料,画卷散落一地,画上之人无一例外都是云离, 他坐定,提笔勾勒未完成的那张, 迟越下笔极轻,似是害怕惊动画中之人,当同一个人被描摹了千万遍,完成一张画不过只要片刻工夫,他落笔,拿着画像欣赏许久,接着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念着, 凌景川身体越来越冷,失血过多让他不住地颤抖着,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耳边尽是迟越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来见我” “云离,你看看他你看看你生出的杂种” “他那么像你” “你和他生出的杂种居然这么像你!” “他凭什么!” 迟越暴怒着把画卷撕碎!接着把散落的卷轴全部点燃,火焰瞬间窜起在短暂的燃烧后渐渐熄灭,散落一地的画像变为一团灰烬,地牢的血腥味被烟味掩盖, 迟越不满,几步冲到凌景川面前拔出钉刺再次扎进! “这样才好”他笑着,手掌按压着往里深深扎进, 凌景川咬紧后牙,一声呻吟也没发出,他目光咬住迟越,“迟越你恨我可以,放过桦蕊。” “放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几声,随后神色骤然变得凌厉, “他们玄族不过是顾氏养的恶犬罢了。” “被训好的狗主动送上门” “你让我放了她?” 第122章 恩与仇 眼见着凌景川失去意识,迟越走架子上取出蛊虫种下, 随着甲虫的进入,凌景川猛地睁开眼,他脖颈后仰,大口喘着粗气,生命逐渐恢复,他再次短暂从死亡手里逃离,蛊虫爬出,迟越没有像之前那样让小虫爬回罐子,而是轻蔑地用脚尖碾碎,伴着一声刺耳的虫鸣,白色甲虫化为地上的一道污痕, 凌景川瞬间明白, 蛊虫之间有共鸣,所以那日桦蕊感知到这个迟越的出现会那么恐惧, “她到底在哪” 钉刺还留在腹部,凌景川每一次开口都伴着伤口涌出鲜血,迟越不在意他身上的血污,只要这张神似云离的脸干净就好, 迟越再次提笔作画,画成后又一次烧毁,他像着了魔一样重复无数次,直到颜料见底,画卷用完,空气中再次充斥纸张燃烧的焦糊味, 他侧头,盯着凌景川森森地开始发笑, “你这么爱她?” “我会让你如愿的…” “你要爱她…这样对我们都好…” 凌景川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不知口中的“她”指的到底是谁, “你想见她吗?”凌景川说,“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见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迟越大笑,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你真以为她值得我去见?你以为她还是云离吗?她早就变了,变成一个自私狠毒见利忘义的毒妇!” 凌景川嗤笑,腹部伤口被牵扯发出钻心的疼,“她变了?她一直都是这样,情真意切,满口谎言。” 迟越猛起身椅子砰的一下向后倒去!他几步上前照着凌景川左脸就是一记耳光!“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就是她和那人生的杂种!” 凌景川吐出一口血沫,怜悯地看着迟越,“你又有什么资格护着她?你以为她会在意你?” “她从没在意过任何人,她爱的只有自己,永远都是她自己。” … 迟越大笑起来,他举起画像笑到前仰后合,癫狂的神色将清秀的,面容变得扭曲, “云离啊云离,你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居然能生出这么个情种…” 他眯起眼,掐住凌景川下巴, “你想见顾氏的那条狗吗?” “想见吗?” “她就在这里啊,她一直看着呢” 苏怡不准备走,她抱着慕言想做最后的挣扎, “太后皇上回来若是看不见慕言,恐怕会责怪臣妾的” 云离一个眼神递给侍女,几人从苏怡手中抱过小太子,接着转身离去上了马车,死士站定在周围,把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围的严严实实, 苏婕妤看见孩子被抱走敢怒不敢言, “苏怡,川儿早晚会回齐阳宫,你真不愿同我一起走?”云离柔声细语,毫无太后的架子, 苏婕妤坚定地摇头,“太后,我想等皇上回来。” … 她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恍惚着回到庄园, 太后给他们留了侍从,剩下几人的起居被妥帖照顾着,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躲着,自从她来,就没怎么见过文松和婉秋,倒是偶然见到过几次带黑面具的人, 第一次见把她吓到后退一步,差点被台阶绊倒,第二次稳住了,她知道那是蛊毒师,皇上特地从苗疆召来的, 她想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皇上,又没人可问,一番挣扎下只好壮着胆子找到蛊毒师, 尘终同样被吓了一跳,作为蛊毒师,他极少与人接触,常人看见他们的面具也会主动远离,若不是被大祭司征召,他也许会在林深处避世一辈子, “你站住。”苏怡喊道,久居深宫让她语气带上了些任性,“我有问题问你!” 尘终稍稍低下头,站定下来, “你知不知道皇上去哪里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尘终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是该不该回答, “问你话呢!” 苏怡见又一个无视她的,一团无名火登时冒出,她恼了,但无处发泄,只能红了眼眶咬住下唇, “姑娘别急,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安抚女子,特别是这样好看的,眼泪一掉他就慌了, “你们都在敷衍我”少女咬着牙狠狠道,“所有人都在骗我,敷衍我,瞒着我!” “皇上到底去哪里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苏怡彻底爆发了,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全部涌了出来,她顾不上仪态,大声抽噎着,用袖子胡乱抹掉泪水,她知道她的景川哥哥不喜欢她哭,可她不想管了,她此刻要发泄,要把愤怒全部倾泻而出! 尘终想离开这里,他脑子乱成一团,肚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只能干等着眼前人自己哭完, 过了许久,苏怡才抽抽嗒嗒地停下来,她知道自己失态了,而且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 “你不许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尘终马上回道, 苏怡哭完闹完,找回了些理智,她蹙眉看着尘终的黑面具,问,“皇上特地来苗疆,是去找厉害的蛊毒师了吗?” 迟越从墙上取下长明灯,石墙渗着水,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火光摇曳, 他狠掐凌景川下巴,逼迫他抬起头, 昏黄的光线直直射进眼睛,凌景川本能地闭上眼, “睁开。”迟越冷冷道, 桦蕊还在他手上,凌景川不敢激怒他,只能顺从他的命令缓缓睁开眼, 迟越满意地笑了, “你想见她?” “迟越她与你无冤无仇,任何仇恨都冲我来,她是无辜的” 凌景川恢复了些力气,但心里的不安开始加剧, “无冤无仇?” “无辜?”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无冤无仇…那他们玄族为了利益背刺月族又算什么!” “他们摇着尾巴去给顾氏当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月族会被人几乎灭族!!” “盛世他们是顾氏的护院犬,乱世被送去战场送死…” “可悲的是他们还真以为自己在报恩…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其愚蠢…何其愚蠢!!” 迟越猛然起身向黑暗的一角走去!他摸索一番,接着点亮墙上的灯火, 长明灯照亮角落, 凌景川寻声望去, “蕊儿!!” 他瞳孔骤缩,绝望地怒吼!锁链因为剧烈挣扎而发出声响, 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疯子! 第123章 承诺 墙角放了只半人高的铁笼, 桦蕊侧躺在笼子里,双臂被铁铐束在身后,手指粗的一截铁棍横在齿间,后牙被迫咬住这个异物,她双唇张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浑身被汗水浸湿,单薄的长裙贴在身上,曲线暴露无遗, “迟越你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求你放了她”凌景川全身都在抖,理智燃烧殆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迟越伸手探进铁笼,温柔地抚摸着桦蕊的脸颊,桦蕊紧闭双眼,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 他拇指拭去桦蕊眼尾的泪水, “这么漂亮,可惜了” 铁笼里的人明显瑟缩了下,她绝望地看向迟越,想求得仁慈, “想死吗?死了就不疼了。”迟越像是在安抚,可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桦蕊点点头,同生蛊在她体内肆虐,迟越对凌景川的每一次酷刑同样施展在她身上,她早就对生没有了期望,死在这里算是解脱, “不你不能死,我需要你” “你虽是顾家的狗,但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他打开铁笼插销,把桦蕊从里面拖出,腰带松开,衣襟大敞,迟越对此毫无兴趣,粗暴地给她戴上项圈扣在墙上的铁环里,桦蕊被迫直起身子,背靠石墙,冰凉的水珠刺的她一阵颤抖, “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杀了他,我留你命,好吗?”迟越笑着问, 桦蕊胸口上下起伏着,她侧头看向凌景川,他们目光交汇,桦蕊把口中的铁棍咬得更紧,向着迟越点了点头, “乖。”他摸上桦蕊头顶,解开她后脑的绳结,口中异物落地,唇齿酸涩到无法控制,她缓了许久才吐出第一句话, “放开,我会亲手杀了他。” “不是现在。”迟越笑了,他站起,没有理会桦蕊的要求,反而解开凌景川腕上的铁铐,铁链掉落盘在地上,像一条盘旋的蟒蛇, 凌景川双手撑地,长发垂在脸侧,迟越刚要上前只见凌景川拿起铁链瞬间暴起,电光石火间链条缠上迟越脖颈! 他双臂发力,青筋凸起,迟越被他狠勒在身前脸色渐渐发青,一阵僵持后双手轰然垂落,头也低了下去,凌景川不敢贸然放开,直到把他的脖颈勒到扭曲变形才松开铁链, 他把迟越的尸体拖到一边,然后几步跨到桦蕊身前半蹲下, 手腕和脖子上的项圈都是铁制的,深深嵌进石墙,光靠双手根本无力打开, “别怕,我去找钥匙,墙上一直在渗水,这附近一定有通往外面的地下河。” 地牢里塞满了东西,钥匙应该就在某处,桦蕊看着凌景川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身边只留下迟越死状怪异的尸体,她在给父亲做刺客的时候杀了无数的敌人,寻常尸体根本不会让她恐惧,可地上这具却有说不出的诡异,就好像死了, 又还没死 迟越脸上青色开始退去,嘴角勾成一抹诡异的弧度,脖子上的关节咔咔作响,他的头颅渐渐归于原位, “他活过来了!!”桦蕊惊恐地尖叫,被迟越一手捂住嘴, “嘘,这样就不乖了。” 凌景川刚触到架子上的钥匙就被桦蕊的尖叫震到脊背发凉,接着剧痛袭来,力气在被抽走,迟越把刺刀扎进桦蕊肩头,钻心的疼痛让两人同时闷哼, “不要动她!”凌景川把钥匙丢下,双手举起,从黑暗中走出, “我怎么可能动这个宝贝。”迟越眸中浮现贪婪之色,一手抚上桦蕊小腹,“她是最后的玄族,是我唯一的解药。” “我会给你们时间恢复,特别是你,桦蕊。” “永生蛊已经消耗殆尽,我本以为天命已到,可是你来了你是上天送给我的解药” “我不明白”桦蕊靠在石墙上,虚弱着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会明白的”迟越唇角上扬,目光落向无法起身的凌景川, “我玩够了,给你们三天时间休息,接下来可就要干正事了。”他一声口哨,有着猩红双眼的猛虎从从黑暗中浮现, 迟越走了,昏暗的地牢只剩下他们二人,凌景川拖着身体靠坐在墙边,他们并排坐着,他神色依然痛苦,但已无性命之忧, 墙上的长明灯闪烁,凌景川看向桦蕊,她双眼空洞地望着黑暗,烛光甚至无法照亮她的眼眸, “对不起” 桦蕊冷哼,躲开他想抚上脸颊的手,脖子上的铁链丁玲作响,粗粝的生铁把白皙的皮肤磨出一道道血痕,凌景川撕扯一截衣摆,把棉布塞进皮肤和生铁的空隙,又给她重新系好衣带, 桦蕊不耐烦地躲开,她咬牙道,“你要是觉得对不起就一头撞死,也不用麻烦我到时候亲自动手!” “三天。”凌景川说,“迟越每三天会回来一次。” “什么?” “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是真正的迟越,后面他消失了三天,应该是用方法控制住了自己,他大概是以为压住住了这个疯子所以才回来找我们,但可惜的是他失败了,让这个疯子夺回身体,我们在这里被关了三天,期间他出去过一次,在短暂的消失后再次回来,而手腕上出现铁铐磨砺出的痕迹,我们下一个机会就是三天后,迟越有可能再次回来,只要我们能拖住这个疯子,就能逃出去。” “…这个地牢应该是他原本用来困住自己的,我不知道他疯了多久,但一直避世不出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我为什么要逃出去。”桦蕊打断,“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只要你死就行。” “你以为我死了他就会放了你?” “你以为我在意他会不会放了我?” “别傻了桦蕊!”凌景川咳出一口血,他擦掉嘴角的血痕继续道,“你是他的药引子他不会让你死,但会把你一直绑在身边让你生不如死” 桦蕊嗤笑,“是吗,这和我这些年过的日子有什么不同?” “你会努力逃出去的。” “你想多了。” “出去后我就放你走,我会让你离开齐阳宫。” 桦蕊呼吸一滞,心口砰砰响,许久才找回声音, “真的?!” “选择权在你,留下或者离开,我都不会再强求。” 第124章 永别 三天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熬,对两人来说都是,同生蛊的存在让凌景川恢复很快,可他每每看着桦蕊都心脏都一阵抽痛, 桦蕊被双手反剪着锁了整整三天,迟越给他们留下了参汤,她本不想喝,被凌景川半强迫着灌下半碗, 红眼猛虎醒了,响着鼻息,盯着他们来回踱步,凌景川把横置于腰间的尖刺埋得更深了些, “别想了,一力降十会,它体型是其他虎的两倍,你解决不了它的。”桦蕊依着墙,半瞌眼帘,她虽然重新拿回全部的恢复力,但自身受伤加上还要负担凌景川的那份,两者叠加让她疲惫不堪, “不一定要解决这个畜生,留着它有更大的作用。” 他盯着猛虎踱过的地面,虎爪像铁钩一样划过石板,留下一道道刻痕,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桦蕊问,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只要拖住这个疯子,等到真迟越的出现,我们就能得救。” “怎么拖?” 男人没有回答,手指贴上墙壁,沿着石墙走了一圈,在渗水最厉害的地方停下, 桦蕊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烦,有什么计划全放肚里,好像说出来就会被识破然后失败一样。 “出去后你会去哪?”凌景川问, 桦蕊嗤笑,仿佛他问的是个傻问题,“当然是去找顾承佑。” “你不会找他的。”凌景川斩钉截铁地说道,“桦蕊,我太了解你了,你的自尊不允许你去找他。” “自尊?我的自尊早被你践踏成泥了,我没钱,家人也不在了,出去后连生计都是问题,除了顾承佑我还能找谁。”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就算让你走了还能穷着你?” “是啊,你会给我宅子,但我肯定会拒绝,因为这样和没走一样,你还是随时可以找到我,接着你会提出给我银票,但那些银票都是被标记好的,一旦被兑换就能立马暴露我的行踪更何况整个大遥都在你的掌控下,离开这里才是唯一的出路。” “凌景川,你说你懂我,我又何尝不是把你看穿了。” “那顾承佑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觉得他还会在原地等着你?若是他娶妻生子,你准备怎么办?” “那就去青楼谋个生路,反正都是被迫张腿伺候人,伺候一个和伺候一群没区别。” 凌景川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不被她的这些胡说八道给气到,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不要开吵, 石梯传来脚步声,二人同时望向前方的黑暗, 迟越轻哼小曲下了楼梯,他神情雀跃,仿佛好事临近, “不吵了?”迟越问道,昏黄跳跃的烛光只照亮他一般面容,癫狂之色展露无遗,他手指点上凌景川,又移向桦蕊, “你爱她。” 接着又指指高处,“她爱他。” “有趣,有趣!” 猛虎踱到他身边,和迟越一同逼近,凌景川被逼退两步,一手背在身后摸上腰间钉刺, “我给你个机会。”他在桦蕊身前蹲下,拇指抚过皮肤和铁圈间的白布,他蔑笑一声,接着一把小刀塞进桦蕊手里, “我这三天过得很无趣,你现在就杀了他让我开心下。” 蛊虫同时从两人手腕处钻出,迟越碾碎脚边的这只,甲壳的破碎声扎进桦蕊心里, 这人完全就是个疯子 他松开桦蕊脖颈和手腕的锁铐,这是她被抓进地牢以来第一次重获自由,桦蕊攥住小刀,活动手腕,长时间的拘束让她关节酸胀难忍,迟越一脸慈爱地看着,耐心等她恢复, 桦蕊心脏猛烈跳动,也许是因为长期跪坐,腿上也有点软,她持刀缓缓走近凌景川, 猛虎以伏击的姿态隔在迟越与他们之间,警惕地盯着男人, 凌景川看着她,眸中平静如水,, “她若是杀了我,你要信守承诺留她的命。”凌景川看向迟越,迟越唇角的弧度翘得更高,“我自然会让她活着,而且会好好活着” 小刀不过一掌长,两指宽,本该泛着冷光的刀身被长明灯映成暖黄色, 桦蕊觉得这把刀好重, 她抬头,凌景川垂眸,他们目光交汇沉默不语, 她被抱住,炽热的拥抱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凌景川鼻息喷洒在她耳畔,“我死以后,假意屈服,找机会引诱猛虎拍碎石墙。” 桦蕊喉头发紧,男人的话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声音,大脑好像停止转动,她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我不懂”她喃喃, 迟越催促一声,猛虎开口咆哮,桦蕊被虎啸震到紧闭上眼, “活下去。”凌景川说, 她不止一次试图杀了凌景川,甚是在梦中也一样, 现在她可以如愿了, 可她为什么会迟疑 她举起刀,手抖的厉害, 小刀太短,不适合刺入腹中,从流血到死亡会经历太久,那会太痛苦 她曾是个刺客,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这样死去, 男人放开,她怔怔地向后退了两步, 她抬头,最后一次看向他, “跪下。”她说, 凌景川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单膝下跪,接着双膝跪在她身前, 他看着她,眼里没有不安,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不舍, 只有让她感到窒息的爱意, 她一手搭在凌景川肩头,缓步走到他身后, 反手握刀,刀身贴着手臂,刀尖向着臂弯, 标准的处决手法, 她稍稍弯下腰,抬起左手蒙住男人双眼,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睫毛蹭过手指,她下意识地想躲开, 刀刃嵌入皮肤,血痕出现在男人咽喉处, 他们离得很近,她在轻喘,气息掠过带起凌景川耳边的发丝, 她像是把他圈住一样,一个独属于她的死亡拥抱, “有什么遗言。”她开口, “我爱你。”他说。 刀刃划过,血流喷出,手法依旧干净利落, 松开手,怀里人重重倒在地上, 血像永无止境一样,直到染红目光所及之处,手里的短刀太重太重,她根本拿不住 金属撞击石板,声音在地牢里回荡, 她觉得脸上冰凉一片,蒙住他双眼的手摸上脸颊, 是眼泪 “结束了” 桦蕊站在原地,她赤着足,双脚被鲜血浸染,垂在地上的衣摆贪婪地吞吸着血水,衣袍变得好重 迟越拍手称好,猛虎让开一条道路,他笑着抚摸桦蕊头顶, “好孩子” “接下来的表演我会更期待。” 第125章 野性难驯 齐阳宫迎来了新主人, 云离的到来无异于给所有人喂了一颗定心丸,皇帝久久未归,朝中局势已有不稳的趋势,太后协太子回归暂时稳住局面,她怀抱慕言,落座于王座之后,一道珠帘隔在她与文武百官之间,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朝堂,却身居最高位, 怀里的孩子很乖巧,她很满意, 轿撵到底比马车要平稳,她的寝宫离乾元殿不远,宽敞,而且一等一的奢华, 这里是齐阳宫,不需要用质朴作掩饰, 后宫现在只剩两人,除了皇后还有个小小的秦美人,她在回来的第一天就召见了她们,两个孩子都很规矩,该有的礼仪一点都没少,云离发现她们之间确实相处很好,两人有着不同寻常的亲密, 沈皇后患头风已久,发作起来整日无法出门,秦美人位份虽低,却在必要时候接替皇后打理整个齐阳宫,两人如同亲姐妹一样和平共处,相互扶持, 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确实有些羡慕。 轿撵在乾元殿门口停下,身边小人很快认出了父皇的寝宫, “爹爹” 他挥舞小手叫着, 云离让宫人停下,亲手牵着慕言推开乾元殿的大门, 她的川儿离开好久了,但乾元殿依旧一尘不染,这里没有过多的装饰,软榻,案几,立灯,构成大部分的家具,在偏角的一处,香炉正冒着袅袅白烟散发着她不熟悉的香味, 奏折被整理好,整齐地码放在案几边,她随手翻开几本,细若无骨的手指轻抚朱砂批示,苍劲有力的字体与她记忆力里的一样, 一滴眼泪落下,朱砂墨晕染开来变成一滴血泪,她擦去污痕,又不着声色地拭去眼泪,牵起慕言沉沉走出前殿, 她回头看了眼乾元殿的大门, “封存,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桦蕊是被鸟鸣声吵醒的,她擦掉眼角的湿润, 又是同样的梦 这是她在石窟中的第三十天,每过一天她都在墙上刻下一道划痕, 自从迟越把她从地牢中带出后就再也没露过面,石窟大门被那只红眼畜生把守着,她把石窟都探了个遍,除了眼前这个出口,就剩地牢石墙后的地下河可以通往外面, 想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她心口顿时开始烦闷,一种说不出的酸胀感在蔓延, 他最后的眼神,温热的触感,睫毛扫过手心的触动,以及刀刃划开咽喉的决绝同时涌现, 他死了, 被她亲手杀死的, 她应该高兴,应该庆祝才对,她强迫自己扬起唇角,努力不去想那扇再也无法打开的石门, 外面下雨了,暖风把暴雨带来的尘土味吹进石窟, 桦蕊走到门口,猛虎低吼着让她回去,她站定,怔怔地望着倾泻而下的雨水, 如果这雨可以落进地牢该多好, 就可以冲刷掉满地的血迹了 远方出现一个身影,白色的身影几乎溶进雨里,他身形有些不稳,有次甚至弯下腰缓了好久才起身, 迟疑慢慢归来,带着一身雨水进了石窟, “恢复的很好。”他笑道,视线把桦蕊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桦蕊被这种眼神看得不舒服,咬住唇把头偏向一边, 迟越大笑几声,嗓音里是压不住的愉悦,他随手摸了把桦蕊头顶,“小东西不开心了?” 桦蕊一巴掌拍掉他的手,“你把我关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迟越挥起小臂粗的手杖就往桦蕊腿弯处打下!桦蕊双膝猛然跪地,膝盖与地面只隔着一层薄布,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淤青马上就浮现在皮肤上, “要学会尊重主人。”迟越冷冷横了桦蕊一眼,“你该是条被训好的狗,不要让我失望。” “老不死的疯子”桦蕊撑着膝盖爬起,额间已然被疼出冷汗, 又一棍打下,她再次跌跪在地, 迟越嘴角越扬越高,桦蕊的不从让他起了兴致,手杖接连落在四肢,闷响伴着桦蕊的粗喘让他开始兴奋起来,他刻意避开腰腹,照着只会造成皮肉伤的地方下狠手,眼看着桦蕊支撑不住瘫倒在地,终于满足地收了手, 他取了伤药,带着慈爱的笑容在桦蕊身前蹲下,一点点给她涂上药膏,他很耐心,脸上时不时浮现出心疼, 桦蕊双眼紧闭,疼痛让她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她努力咬住牙关不肯让呻吟流出,就当迟越褪下她的衣襟准备涂抹上她肩头的时候,她猛然睁眼抓住迟越左手照着小臂一口咬下! 预想中的咒骂没有出现,迟越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衣袖而不为所动, 桦蕊几乎撕扯掉一块皮肉,迟越一手掐上她的下颌,桦蕊吃痛松开,接着被扯着头发拖到一个高度只到膝盖的木箱,迟越单手提起把她丢进箱子,沉重的盖子落下,落锁声响起,随后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四肢像被卸掉了一样不听使唤,桦蕊咬牙支起身子,肩膀撞上箱顶,她试着用力撞击,但阴沉木打造的木箱堪比岩石,不管她使出多大力气都纹丝不动, “放我出去”她手肘猛敲箱顶,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无所适从, “放我出去迟越”她声音带上了哭腔, 指甲来回在侧壁上划动,终于找到一处缝隙,她试图把指甲塞进,可缝隙比银针还细,就算她劈了指甲也塞不进一点, 她放下渗血的手指,狠狠去踹箱壁! “迟越你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她大喊,腿上的动作越发暴躁,木箱被踹的咚咚作响,可外面一点声音都传不进来,她膝盖抵着小腹,以一种蜷缩的姿势侧躺着,不管如何大叫或是敲打,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感官被剥夺的恐惧渐渐爬上脊椎, 没有光,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 她开始默念数字,从一开始数到一千,再从一千数到一万,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时不时落下,可关节的酸胀让她无法陷入沉睡, “迟越” 她嗓子已经哑了,火燎针刺一样疼, “迟越你放我出去” 数字断断续续地数到了几万,她实在撑不住了,在做出最后的抵抗后晕了过去 第126章 庄园里的冲突 梦里有人给她喂了水,只有一口, 梦醒了,关节的酸胀成倍增加,她早就习惯与疼痛共处,可黑暗与寂静的双重折磨让她难以招架, “婉秋水”她喃喃着,双唇因为干渴而皲裂脱皮,她徒劳地舔舐嘴唇,只得到一嘴血腥, “婉秋沈娘娘” 她声音已经低到不可闻,脑子里出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她看见婉秋端着一碗清水向她走来,却在半路不小心洒了,接着沈娘娘安慰着给她倒了一杯花茶,可还没喝到一口茶杯就裂在手里,滚烫的茶水洒了一身,她看着一地的茶水绝望透顶,大声哭了出来, 再后来太阳变得好烈,照的她不停流泪, “咚”的一声,木箱震了一下, 桦蕊颤抖着眼睫缓缓睁开眼,长时间处于黑暗让她无法适应光线,刚睁开一条缝,双眼就本能地再次闭上,她的身体已经僵了,一点都无法挪动, 接着是水,无穷无尽的水从天上落下,呛的她猛瞌好久,肋骨被震到好痛,连同全身关节一起。 迟越把空掉的木桶扔到一边,光这一个动作就耗费了不少体力,冷汗从额角落下,他看着箱子里狼狈的桦蕊笑了, “靠一口水就撑了七天,确实皮糙肉厚。” 他揪着桦蕊的头发和衣襟把她拖出,单薄的衣裙皱成一团,大片光景露出,迟越看着蜷在地上瑟缩的人,眼神就像在看牲口, 清水流淌的到处都是,有一汪聚集在桦蕊唇边,迟越踩上她侧脸, “喝。” 桦蕊本能地张开嘴,就在双唇碰到清水的瞬间,她找回了一丝理智,紧闭双唇不愿这样喝下, 迟越没再为难,笑着给她灌下一整碗, 他把她抱起,带往石窟深处,桦蕊神智依旧没有恢复,只觉得在下了长长的楼梯后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 她被放在冰凉的地上, 这里有人 她想回头,但脖颈已经完全僵硬了,想要恢复至少一整天, 迟越蹲下,轻柔地抚摸过桦蕊干裂的双唇,“若是反抗,下次就不是七天这么短了。” 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只在石门被关上之时留下一句话, “她是你的了,好好享受,不要让我失望。” 婉秋每天都要在庄园门口站好久, 从清晨到晚上,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一条石路通向幽森的树林,这是回来的路,蕊姑娘就是从这里离开的,也会从这里回来 “回去,我来守。”文松提着两只灯笼到她身边, 已经入夜,空气依然闷热,失去了冰渠的庄园并不是那么舒服, “嗯。” “婉秋” 文松叫住她,婉秋手上刚出现的灯笼因为转身而摇晃了几下,照的她清秀的小脸忽明忽暗, “已经一个半月了,还要等下去吗?” 文松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临行前皇上已经交代了,如果十四天没有消息就带苏婕妤和婉秋回齐阳宫,可这两人就像认定了一样,说什么都不肯走, “等啊,不然姑娘回来谁照顾她呢。”婉秋肯定地答道, 文松哑然,他想告诉婉秋桦蕊和皇上恐怕凶多吉少,可看着婉秋的眼睛,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婉秋远去的背影越发不是滋味,他何尝不心急,如果可以,他愿意带兵直入诡木苍林,但可悲的是纵使他有赴死的决心,却连诡木苍林的入口都找不到 婉秋照例先把桦蕊和凌景川房间的床铺铺好,被子是早上叠的,明早还要再叠一次, 她的房间在一楼仆人间,之前她是住在二楼的,但苏婕妤来后没有空房,她只好搬了出去, 这无可厚非, 就算蕊姑娘待她如亲姐妹,在其他嫔妃面前她依然是奴婢, 下楼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婉秋低着头,不安的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脑子里很乱,目光一直盯着楼梯,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下走, “啊!” “奥——” 两声短呼同时响起, 婉秋抬头一看发现是苏婕妤! “对不起!”婉秋立马低头认错,就算她再不喜欢苏婕妤,冲撞了主子可不是什么小事, “干什么啊你!”苏怡恼道,声音不自觉地提很高,她肩膀被结结实实撞了下,力道不重,但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本就心事重重,上楼的时候低着头,没想到能在楼梯上和个宫女撞一起, “眼睛没用就挖出来丢了!”她愤愤丢下一句话,跺着步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婉秋听见门被关上松了口气,还好苏婕妤没为难她,离了蕊姑娘,这里谁都能一句话就要了她的命。 同样的事情在第二天再次上演, 她上楼叠被子,苏怡下楼去庭院,相同的短呼,一样的反应, 不同的是苏婕妤这次真的恼了,一次也就算了,短短一晚就发生两次,这分明是故意针对她的!她一把拽过婉秋的头发,按着她的脑袋就往下推!她把这阵子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一点劲都没收着, 婉秋惊叫一声滚下楼去,还好没几节台阶,她很快就爬了起来, “道歉!”苏怡大喊着,因为委屈眼尾通红, 婉秋撞到脑袋现在还蒙着,看见怒气冲冲的苏婕妤突然不知怎么办才好, “对对不起。”她喃喃着,把头深深低下, “你肯定是故意的!” “苏娘娘,我是真的没看见”她赶紧解释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是个主子,走路有人帮你看路啊!。” 面对苏婕妤的刁难婉秋无所适从,只有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娘娘我自知身份低微,从来没有这种心思!” “你自知身份低微?”苏怡嗤笑,“我看你眼睛都长脑袋上了还低微?!” “之前你的那些不敬我就当没看见,现在连桦蕊不在你也敢这样,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娘娘,这不关蕊姑娘的事,都是我的不好” 她知道姑娘和苏婕妤关系亲密,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把她牵扯进来,苏婕妤一听更加火冒三丈了,婉秋屡次对她不敬她都忍下了,因为她知道桦蕊一定是偏向她的,可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她被婉秋翻了白眼都没下文,皇上不管,桦蕊也不管,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在骑她脑袋上撒野! “你以为有桦蕊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桦蕊她自己也是个宫女,皇上宠她几次你们两个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吗!” 第127章 目的 “苏娘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蕊姑娘!” 婉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姑娘她待您有多真心,您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苏怡自知愤怒之下失言,她知道桦蕊待她好,就连亲生骨肉都托付给她,可她嫉妒她,嫉妒到无以加复, 皇上从来都是把她当作桦蕊的替身,逼的她有空就去找桦蕊,暗地里记下她的一言一行回去模仿,记下她的喜好,她的打扮,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是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 她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让皇上有朝一日能宠幸她一次,就算被当作替代品也可以… 可就算这么个卑微的愿望她都从来没有达成过, 她曾在不经意间瞥见桦蕊脖颈间的红痕,她做梦都想要的东西被桦蕊用脂粉嫌弃地遮盖住,只留下淡淡的红印… 她的景川哥哥的心被一个不爱他的人占据了… … “你敢教训我?!”苏婕妤不想失了威严,立马反过来指责婉秋, “奴婢不敢,可奴婢是蕊姑娘身边的宫女,总不能任凭姑娘被人贬低诋毁!” “你大胆!” 苏怡上前就是一巴掌,她卯足了劲打上去!婉秋脸上马上就印出了几个指印, “你给我跪下!” 婉秋咬着嘴唇,红润的下唇被咬到发白,她不甘地望了眼苏婕妤,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又是一巴掌! “还敢翻我白眼!” … “怎么回事!” 文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走向两人,先把婉秋从地上扶起才向苏怡行了礼, 苏怡盯着文松,接着目光又落回婉秋身上,她知道文松的身份不仅仅是御前侍卫这么简单,可此时此刻也管不了这些,她开口责难道,“我教训一个宫女还需要侍卫过问吗?” 像是为了更有说服力,她扬手再次落下一个巴掌!文松眼疾手快,一把将婉秋拉到身后,苏婕妤这一巴掌没落到婉秋脸上,而是结结实实打在文松肩上, 文松本就高大,一巴掌下去打的苏怡眼泪都疼出来了, 文松把婉秋挡的更严实了些,开口道, “苏娘娘,婉秋有什么过错我可以替她受罚。” … … 引控蛊在体内肆虐, 身下人的哭喊像刀片一样凌迟着他的心脏, 意识脱离,他像是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人在强迫他的蕊儿, 【不要…不要掐她!】 他在心里呐喊着,眼看着大手伸向脆弱白皙的脖颈, 她在哭, 冰凉的眼泪烫的他心好疼,他粗暴地吻下去,血腥味让这具躯体更加兴奋, 不, 不是这具躯体, 是曾经的他。 曾经的他喜欢这样的折辱,喜欢一切能让她落泪的手段, 她在咳,瘦弱的身躯在猛颤,神色那样痛苦, 她想逃, 就和曾经一样, 这具躯体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回,重重的耳光落下,她疼到蜷缩起来,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和曾经一样, 【蕊儿,快跑…】 她再次被抓回,暴行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她已经痛到晕死过去, 满身伤痕, 就和曾经一样。 … 他的蕊儿太善良,用那样温柔的方法杀掉如此的他。 … 门又开了,身着白袍的疯子走了进来,他把手搭在蕊儿手腕上,接着失望地摇摇头, “继续。”他说。 … 这具身躯又动了起来,他的蕊儿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只在痛极时发出几声呻吟, 【不要醒来…】 醒来就会再次面对这样的他,面对无穷无尽的折辱… … 迟越又来了,给他们送来水和食物, 脱离了谷欠\/\/望的躯体开始变得温柔,他耐心地把水送进蕊儿嘴里, 怀里的人渐渐恢复意识,她望着他,眼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沙哑着嗓音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 再后来的某日清晨,她干呕着吐出酸水, 迟越终于笑了,他看上去虚弱好多, 【永生蛊到时间了】 … 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枯槁般的双手抚摸上她的小腹, “成了…”他兴奋地低语,“再过七个月,再过七个月就有成型的胎儿了!” 愤怒冲破皮肉!扎的他浑身刺痛, 【他要用我们的孩子做药引!】 迟越已经不行了,蛊虫的效力也在衰减,盛怒让他短暂地夺回身体主权,但是转瞬即逝, 迟越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只在招来猛虎后就匆匆离去, 钉刺被随意丢在角落,自负的蛊毒师不屑于这些武器,他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手段,不管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其他人。 … … 他看着他的蕊儿,她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墙, “求你…求你救救他…” 她又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七个月已经成型了,不能这样…太残忍了…” 这具躯体半蹲下,轻轻拭去她的泪痕, … 【我会的。】 … … 尘终站在庭院入口,踌躇着不知进退, 里面的人在放声大哭,她趴在桌上,头埋进臂弯里,脚边摆着一个小小的酒坛, 闻起来像是果酒, “你还好吗” 他还是决定上前关心下,若是醉了也好让侍从扶她回去, 苏怡抬头,一脸迷茫地循声望去,问道,“你干嘛?” 她正在酒劲上,说话有点口齿不清,脸上泛着红晕,眼里也是一片水雾,尘终有些晃神,他愣愣地看了片刻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 “苏娘娘,需要我叫人扶您回去吗?” “你让他们继续给我送酒来!”苏怡又闷下一口甜酒,她不会喝,就算是甜酒也能让她醉的不轻, “都是骗子都在欺负我”她嘟囔着,眼泪一颗颗往外涌,“明明是他先找我的,凭什么说无情就无情”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 “我明明很努力了啊” “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让所有人都来欺负我” “她心里根本没你,你却这样用心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又满上一杯,抬眼看了看尘终, “我好嫉妒她啊,嫉妒到疯了!可我还要装作与她要好的样子!” “啊?” 尘终反应过来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娘娘这是在说谁?” “说我那美若天仙心地纯良人见人爱的蕊姐姐啊!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喜欢她,她凭什么!!” 第128章 地下河 身体里肆虐的力量在渐渐消失,伴随一起流逝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凌景川试着活动指尖,石板地面的触感湿滑,地下河渗出的水积攒在凹陷处, 指尖划过地面,动作来源于他的意识, 再后来是四肢关节间的摩擦带来希望,他屏住呼吸,把意识集中在动作下,感知体内的每一股力量, 桦蕊在他身边沉沉睡去,这个孩子让她每天的很疲乏,沉睡的时间居多,就算醒了也是在不停的干呕,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 ——这个动作来源于他的意识, 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松了下来,凌景川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猛虎趴在不远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他可以控制身体了! “蕊儿”他叫她, 桦蕊轻声哼哼,翻动了一下身体又睡了过去,凌景川轻摇她的肩膀,试图将她唤醒, “蕊儿,醒醒我有话要和你说。” 桦蕊心跳骤然加快,她猛地睁眼,连呼吸都忘了, “听我说,等下我会把迟越引来,你不要出声,找机会往石梯那里走,走的越高越好。” 桦蕊挣扎着起身,刚站起就一阵眩晕,她单手扶墙,额头靠着墙壁,好不容易才忍下胃里的恶心, “好”她说, 地牢里塞满了瓷罐,每一只里面都放着蛊虫,凌景川走到架子前,单手发力就把整排木架全部拽倒在地,瓷瓶碎了一地,蛊虫纷纷爬出, 他碾碎几只,蛊虫间的共鸣让他自身也不好受,毫无缘由的恐惧让他背后出了一片冷汗,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果不其然,片刻后大门打开了,迟越一脸怒气地冲下来,他看着一地狼藉眼神几乎要把人生吞,他又虚弱不少,而且比上次更加苍老了些, 没给迟越开口的时间,凌景川拿出钉刺瞬间扎进他心脏!接着用铁链缠住他脖颈,猛虎怒吼一声就要扑来,凌景川侧身一躲化解危机, 迟越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他没想到蛊居然被解了! “不可能”他喃喃,看向凌景川的眼神除了愤怒还带上了丝恐惧, “杀了他!” 猛虎得到命令再次咆哮着扑上前,可凌景川并不准备与这畜生正面搏斗,只见猛虎一掌拍碎木桌,第二掌将石凳砸的粉碎, 他躲闪着,确定桦蕊已经爬上楼梯才将猛虎带向渗水最多的石壁, 那里的石墙最薄弱, 几次三番没有扑中目标,猛虎越发愤怒,它怒吼一声震的整个地牢都在颤抖, 前肢伏低,后肢蓄力, 最后一击再次扑上!铁钩一样的爪子亮出,凌景川屹然不动地站定在石壁前,在致命一击即将落下的前一刻他侧身躲避!完美地再次躲过! 石壁被抓出深深的裂缝,有水从缝隙中流出,先是涓涓细流,接着渐渐湍急,石墙像蛛网一样开始碎裂,河水喷涌而出!本就逼仄的地牢瞬间被淹没! 蛊虫喜温怕水,这是墨尧告诉他的, 猛虎淹没水中挣扎着沉下,凌景川早有准备,他抓住从牢顶垂下的铁链让自己不被淹没, 体内的蛊虫在暴动,仅靠自己无法游到石阶,他看向桦蕊,他们目光再次交汇, 桦蕊潜进水里找到迟越,他被沉重的铁链拖拽着沉在水底,她在他身上翻找一番拿到了石门钥匙,就当她准备浮出水面的时候,角落里有东西在闪着微弱的光, 是钉刺, 她浮出水面换了口气再次下潜, 钥匙和钉刺都在她手上,她把东西丢回台阶上,撕扯衣裙做成一根布绳,将绳子丢给凌景川,又拖拽着把他带上岸, 两人趴跪在台阶上大口喘着粗气,刚回过体力,桦蕊就一把拿起地上的钉刺, “你为什么要活过来”她开口,声音里的哭腔听得凌景川心碎, “是引控蛊” “你不该活过来的,你要是就那样死了我还能念你个好” “蕊儿,我” 剩下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钉刺滑进腹中,鲜血流出,滴落在水中,先是几滴,后来变成一缕细流, “这刀是为了父亲。” 她拔出钉刺接连又捅进两刀! “为了太子和梁姑姑” 一室河水被染的通红,钉刺在她手上颤抖着,男人无力支撑,口吐鲜血靠在她肩头, 她把他放倒在台阶上,她看着他的眼睛,这次她不再回避,眼里只有决绝, 高举钉刺,血滴落下,滴在男人心脏处,她喘的很厉害,用尽力气才稳住双臂, “蕊儿” 凌景川温柔地望着她,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上她的小腹, “留下他” 高悬的双手终于落下,钉刺穿过血肉深深扎进心脏,她俯下身,贴在他的耳边, “这刀是为了顾承佑。” 地下河总有出口, 桦蕊从石窟搜罗了必需品,将它们用白布装好背在身后,走过长长的阶梯,凌景川就倒在石阶上,她没有再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向着破开的石壁游去, 她再次浮出,预想中的黑暗没有出现,头顶是漫天星辰, 再次眨眼,却发现只是吸附在顶端的萤火虫, 桦蕊就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爬到岸边,脚边是缓缓向前的河水,她赤脚走在仅供一人通过的岸上,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就能见到真正的星辰 肚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每日都折腾的她不得安宁, 她摸上小腹,心里的不安少了几分,他已经死了,这个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今后要一个人生活,孩子的存在会让她不那么孤单, 她会出去的,带着她的孩子一起,她会寻一处小城,不需要太大,够她立足就好, 她不会去找顾承佑,一来自尊不允许她做那样的事情,二来她其实并没有和顾承佑那么亲密,也许他们曾经走的很近,但在与那人互通心意后她就很少再回顾承佑的书信了,见面之后也保持着距离,所以那日她见到顾承佑来救她着实惊讶到不行 即使不做刺客她也有营生的本事,她会做武器,会画图,只要能有一份活计她就能养活自己和孩子, 齐阳宫是她永远不想再回去的地方,可她需要先找到沈娘娘,求她给自己一个良籍,至于庆云和慕言也需要一并托付给她, 还好她没有认下慕言,否则以她的个性,一手带大的亲骨肉肯定不舍得丢下, 还有婉秋她想带她一起走 想到此桦蕊咬住下唇, 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婉秋跟着她什么都没有,更何况她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她怎么忍心带着她颠沛流离。 不知赶了几天的路,行囊里的水已经耗尽, 嗓子开始冒烟,她看着脚边的河水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这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喝 第129章 一缕清风一束光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人们对死亡总是畏惧的,因为他们有着太多的不甘和遗憾,可是他没有,他死在了最爱的人手上, 他死了,孩子是她一个人的,他知道她会留下他们的孩子,因为他的蕊儿总是那么善良, … 死亡其实很温柔,生命就像山涧溪流一样蜿蜒朝着远方流逝,意识也一样,人生就像走马灯在他眼前重演了一遍, 他看见了云离,他的母亲正在被嘲笑,后院的女人们笑她是村野妇人上不了台面,她们说她手上的茧恶心,让她滚回苗疆农田,云离泪眼婆娑,她抱着他走了,身后笑声刺耳, 他又看见了自己,四岁的孩子正无措地站在后院,有人往他身上扔池塘里的淤泥, 孩童有着与生俱来的残忍,他们围在他身边,用稚嫩的声音让他滚回田里,每人都在用手指着他,说他出身低贱,只配种田, 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田野,只知道那是会让他难堪的地方,他带着一身污泥找到了云离,他想换一身衣服,云离哭了,记忆里那是她唯一一次真心的在哭,后来她停止了哭泣,开始笑,先是从嗓子里冷哼出来的笑,渐渐变成放声大笑, 云离拉着他走到前院,那是父亲每日出入的地方,她走的很快,他跟不上,一边走着一边摔着,可他的母亲没有理会,看着他的狼狈甚至加快了脚步, 她带着他在前院的石子小路上待了好久,他想回去换衣服,云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再等等,后来他很饿,云离说再等等, 他不知他们在等谁,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接着凌逸安来了,他喝的微醺,揽着一个姨娘的细腰,云离牵着他上前,她开始放声大哭,他的母亲那时好年轻,梨花带雨,美到让人窒息, 她控诉着后院发生的一切,把他推到父亲面前,他四岁,刚开始知道什么叫尊严, 一身污泥地被人凝视一定很失颜面,那个姨娘掩唇笑了,凌逸安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他开始安慰云离,眼里的心疼都是真的… 云离重新获宠,再也没人欺负他了,但还是会在背地里骂他乡野鄙人,渐渐的他长大了,开始有人说他模样好看,凌逸安越来越喜欢带着他出去,他的父亲好颜面,带着他出去总能给他挣足颜面, 酒盏里的虚情假意,言语间的阿谀奉承,每人都很尊贵,每人满心算计,酒宴总是于正午开始,深夜结束,宴厅的灯永远不曾熄灭, … 那天有清风吹进宴厅,一室脂粉味早就让他喘不过气,宴席醉卧一片,作陪的美娇娘们眼眸含情面色绯红,他起身,向着清风吹来的方向走去, 远处漆黑一片, “那里是我的家。” 有人在他身后说话, “那里什么也没有。”他用力看着, “有的,那是一片田地,有着很多人家。” 他回头,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也许还没及笈,女孩指着远方,“去年的收成不好,家里交不上税,父亲就把我卖了。” “你想家吗?”他问, “不想,在这里可以吃饱,在家不行。” “吃不饱?” 一个瘫睡在案几的男人滑落在地,带翻一桌好菜, “大家都吃不饱,不仅仅是我们家,阿娘说我命好,占了这张脸的便宜,贵人们喜欢我的模样,只要对他们笑,他们就会给我好吃的,我知道吃了他们的东西就要陪他们上床,我不喜欢陪他们上床,但我又不想饿肚子。” “下次你点我好不好。”女孩吐吐舌头笑着说,“你模样好看,我愿意和你上床。” … 后来他点了那个女孩,她告诉了他好多田间的事情,苦难总是多于幸福,他瞥见女孩的双手,厚厚的茧子与他母亲手心的一样, “我们上楼。” 女孩拉着他起身,他不想去,女孩很失落,但很快又笑了, 后来他们总是在宴会上悄悄聊天,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朋友,再后来女孩死了,好像是被哪个贵人的正妻带人用棍子打死的,没人知道具体原因,满地血迹被清水冲洗干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和那个说自己命好的女孩一样,也许并没有存在过, 他顺着女孩指着的方向一路策马,村庄很破,田野金灿灿的一片,收成很好,但所有人都是麻木的, 他总是往田间跑,又有人在背后嘲笑他,他觉得所有人都好可悲,织布者衣衫褴褛,耕种者食不果腹,制炭者抱寒于隆冬, 而生于高位者,醉卧谈笑于盛宴。 … 所有人都觉得世界本就该这样。 … 走马灯飞快地闪着,他看见了他的小蕊儿,她就像黑夜中骤然出现的烟花一样耀眼,她爱笑,爱闹,做错事会吐着舌头求他原谅, 她不喜欢好好走路,总是迈着步子从他身旁跑过,她跑起来会带来一阵风,就像曾经在压抑烦闷的那场宴会上,不经意间吹来的那阵清风, 他看见他们的相识,他们的亲密,他们的决裂, 她开始恨他,她应该恨他,早该恨他,她看他的眼神从满心欢喜到满目厌弃,爱与恨不过的转变不过一瞬间, 他们一个想给腐朽的王朝续命,一个想彻底颠覆这个不堪的世界,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一致… 是他的执念害了她,也许这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当心脏不再跳动,血流淌的速度就会慢下,连同一起的是周遭的时间, 门又开了,光亮从上面传来,她光着脚从他身边走过,然后轻盈地潜进水中,水波荡了几下,接着归于平静, 看, 她的离开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是他太过恐惧她的消失,他的蕊儿,他生命中的第一束光,温暖而转瞬即逝,他试着把这束光留下,可忘了光是抓不住的,它们从像奇迹一样降临,赋予黑夜恩泽, 这束光落在他身上,张开双手,它们从指间流淌,汇入河水消失不见, 是时候结束了。 她陪了他这么久, 足矣。 第130章 自愿 皇上已经五个月没有消息了,云离彻底接管了齐阳宫的一切, 可唯独兵权她拿不到手, 文松赶回首府,将兵权紧紧捏在手上,他要帮皇上守着这份基业,等太子长大再交出去,至于诡木苍林,那里有尘终守着,蛊毒师终究要比他更了解苗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走上正轨,可唯独有两人让他头疼不已, ——婉秋和苏婕妤都不愿回来, 他劝了好久,告诉他们只要有消息就会马上送她们回庄园,可这两个姑娘态度不是一般的坚决,对他的苦口婆心充耳不闻,他只好留了仆从和侍卫守在那里,并且特地交代要护好婉秋, 而宫里的两个娘娘也是每日都要过问一遍,沈皇后本计划亲自前去一趟,无奈启程之时头风发作太厉害只好取消行程, 至于桦庆云 文松想到这孩子就忍不住摇头,他身份尴尬,留在齐阳宫确实不是个好选择,但皇上把南疆送给他也着实待他不薄,若不是真把他当作亲生,怎么会这样善待他, 飞鹰在屋顶盘旋,一声长鸣后降落在臂膀,文松取下字条,短短几字如同雷击, 他向后退了几步,拿起佩剑冲出行宫, “备马,去苗疆!” 一周的路程被文松缩短到短短两天,他几乎不眠不休地赶路,只在经过驿站的时候会换一下马,除此之外脚就没有沾过地, “尘终呢!”他下马就问,婉秋和苏婕妤已经等在门口,尘终匆忙赶到,手上的字条还没来及收回腰间, “破解出来了吗!”文松问, “花了两天,成功破解!”尘终一边解释一边上马,“是几乎失传的古苗文,但还好庄园里面有破解文书!他让我们先去长风林,然后等待一只黑瞳山雀引路!” 他们一夹马腹准备出发, “你自己要小心!” 婉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文松回头,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知道了。”文松点头回道。 长风林离庄园很近,快马加鞭只要三个时辰就能到,他们按照字条上的指示向着西南方向深入,周围越来越诡异,但迄今为止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接着山雀来了,带他们穿过一个长长的石窟,就当石窟到底的时候,整个岩洞化为一阵烟尘消失不见, 诡木苍林就这样到了。 他们在洞窟中找到了凌景川, 他伤的很重,几乎濒死,而书桌前则躺着一个枯木一样的尸体,他们根据字条比对了一下桌上的文字,发现这就是送信之人, 文松没有耽误,当即决定先送皇上回去,苗疆军队已经等候在长风林外,此人是敌是友已经不重要了, 诡木苍林的入口已经找到,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定能接管这片区域。 “景川哥哥!” 苏怡哭着迎了上去,她眼睛红到不行,从文松他们出发就在哭,一直哭到他们回来, 她的爱人满身的血,他被文松搀扶着送进房间,太后留下的仆从马上开始为他换衣上药,她看着一堆人进进出出心里只能干着急,后来房里总算空下了,只剩下她和尘终文松三人, “他到底怎么了!!”苏怡坐在床沿,眼泪还是一直在往下落,从来没停止过,她纤细的小手抚摸着男人苍白的侧脸,指尖还在微颤着, “是同生蛊”尘终说, 黑色面具挡住他的面容,说话的时候总是闷着声音, “同生蛊?会是那个白袍老者吗?”文松蹙眉问, “只有这个可能了,我在那个老者体内也感受到有蛊虫活动留下的印记,应该是他用同生蛊救了皇上,修复了心脏处的致命一击,但自己无力招架,在死亡之前召出蛊虫。” “既然同生蛊这么厉害的话再用一次不就可以了?” “可以,但用谁?” “什么意思?”文松问, “以皇上现在的伤势,如果同生蛊相连,那另一端的人极有可能当场毙命。” “庄园养着不少死士,就算被太后带走大半也还剩很多,找他们就可以。” “我来!” 文松尘终同时一惊, “我来”她喉头滚动一圈,怔怔地望着昏迷之人,“如果能救他就让我来” 尘终下意识地拒绝,可苏怡铁了心要冒这个险,她几次三番央求无果,只好用婕妤的身份去命令蛊毒师把蛊种下, 眼看着白色小虫钻进手腕,她没忍住瑟缩了下,尘终立马抓住她的手腕! “不能动。”他闷声道, 少女的皮肤冰凉,松开时被他的手指印上了几道红印, 尘终差点被这几道粉色分了神。 苏怡从没这么疼过,她在六岁时不慎打翻了滚烫的茶盏,刚烧开的热水顺着手背流到臂弯,稚嫩的皮肤马上通红一片,接着水泡一个接一个出现, 她那时觉得自己会死掉,被这些小水泡活活疼死, 可现在她宁愿再被烫伤千遍万遍也不想再承受一次这样的酷刑, 她感觉全身血液被换成了六岁那年沸腾的热水,水泡不仅出现在手臂,更是出现在皮肉之下,内脏之上, 好像有人在叫她,声音就像隔着池水一样, 她想睁开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 “苏怡” 声音依然萦绕, “景川哥哥我好疼” “什么叫找不到?!” 婉秋彻底怒了,隔着皮肤都能看见后牙咬得紧紧,庭院里巨木投下的阴影根本无法阻挡酷暑,文松汗流浃背, “所有房间都找过了,桦蕊真的不在那里” “不可能带我去,我会亲自把姑娘找出来的!” “别傻了!”文松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右手抬起,想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可举在半空中的手终究还是颓然落下,双手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婉秋,我知道你心急,但石窟里只找到她的衣服,说明她曾在那里,但后来离开了就算现在回去也一无所获,更何况苗疆军队已经按照我给的地图把长风林搜了个遍,也没找到当时的入口” 婉秋固执地摇摇头,“你不是说有山雀带路吗,也就是说找到那只山雀就能找到入口了!” “文松,备马,我们回去。” 凌景川的声音让两人瞬间僵住,他们转身,发现皇上正向着庭院走来,他脸色依旧苍白的吓人,但至少不再需要搀扶, “皇上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派人探查入口,但全都一无所获” “回去,就像婉秋说的,去找那只山雀。” 第131章 梦与怒火 桦蕊也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喝过河水了, 这条河流似乎无穷无尽,断水三天让她逐渐难以招架,清水就在脚边流过,可常年在野外画图的经验告诉她,陌生河流很危险,看似清透的水中也许暗藏着致命之物, … 她醒了,手垂在岸边,指尖冰凉,河水从她指缝中划过,她撑起身子,衣襟一片潮湿, 桦蕊心下凉了一片,莫不是她在迷糊中喝下了河水! 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靠着岸边坐下,半个时辰过去了,接着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不适出现,或许这水无毒… 她渴到不行,干脆用手舀起喝了个痛快,接着擦掉嘴角的水渍再次上路, 这里除了成片的萤火虫就没有其他活物,蓝色的星星高悬在头顶,四下一片寂寥,只有足底踏过潮湿地面发出的水声,按照现在走的时长来看,或许已经出了苗疆的地界,至于出去后是其他小国还是南疆,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一阵异响传来,像是亿万只蜜蜂在耳边同时煽动翅膀,桦蕊一惊,只见安静吸附于顶端的萤火虫同时振翅起飞,围绕着她飞舞,她被一个发着蓝光的漩涡包裹,接着双脚渐渐离地,然后被卷着推向前方, 她尖叫着想落地,可漩涡执着地缠着她,她在里面奋力挣扎着,知道精疲力竭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一身熟悉的衣裙映入眼帘,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沈娘娘?!” … “你终于出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沈夕辰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就和记忆中的笑容一样, “娘娘,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桦蕊虽心在打鼓,但又想上前抱住她, 沈夕辰像是读出她的心思一样,几步上前主动拥抱住了她,怀抱和记忆里的那样,柔软而温暖, “傻姑娘,我们当然知道,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出来呢。” “我们?还有谁?” “秦美人,苏婕妤,婉秋…我们都来了。” “她们在哪?” 桦蕊四下张望,朝阳刚刚升起,她被萤火虫送出地下河,接着就躺在地上醒来,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半人高的草地,风吹过响起沙沙声,她们就被包裹在一片绿海中, “跟我来。” 沈夕辰牵起她的手,走了不一会一辆马车出现在眼前,婉秋先跳了下来,飞奔着冲向她, 炽热的拥抱险些把她扑倒在地,接着是苏怡和秦悠宁,她们笑着走下马车,围在她身边说她厉害,可以从那样可怕的地方逃出来, “走。”沈夕辰笑着说, “去哪里?”桦蕊问, “回家。” “娘娘…”桦蕊站定下来,沈夕辰回头,她们牵着的手没有放开,像一座小桥连在两人之间,“娘娘,我不想回齐阳宫了…” “我们不回齐阳宫。” “什么?” 沈夕辰笑的更温柔了,她什么都没再说,牵着桦蕊上了马车,车子比看起来的要大,她和沈娘娘并排坐着,肩并着肩,车子一摇一晃,外面阳光正好, 桦蕊掀开车帘,看着马车驶过如浪般的草地,风吹进,吹的她心里好舒服, “娘娘,我们真的不去齐阳宫了吗?” “不去了,我们都不喜欢那里,我在西边的一个小城置了个宅院,大家以后都不回去了,就在那住下,那里有不少房子要建,我听说好多人都在找制图师,有你在我们去了也不用担心生计。” 桦蕊有点想哭,美好到就像做梦一样,她把手伸出车窗,青草顶端刚好触碰到指尖,阳光洒在手背,白的耀眼, “那慕言和庆云呢?他们怎么办…”桦蕊问 “当然是一起来呀,他们早就在那里等我们了。” “娘娘…” 桦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笑着拭去泪痕,扑进沈夕辰怀里怎么也不肯松开,沈娘娘轻笑着搂住她, 苏怡趴在她腿上,下巴磕在她的膝盖,一双杏眼闪着星光,“蕊姐姐,这次这个孩子我们要一起抚养!我负责陪她玩,秦姐姐给她做漂亮的裙子,沈娘娘教她念书识字,以后我们就在一起生活,再也不回齐阳宫了!” 马车摇晃着一路追逐着太阳,渐渐到了傍晚,桦蕊迷糊着点在沈夕辰肩头, “睡…” 沈夕辰搂住她,让她枕在她的腿上,桦蕊乖顺地侧躺下,听着窗外的风声闭上了双眼。 苏怡几乎把房里的东西砸完了, 从茶杯瓷瓶到家具,没有一个逃过她的怒火,婉秋早上听着她房里器皿碎裂的声音心惊肉跳, 她知道苏婕妤的愤怒是有原因的,她为了救皇上差点丢了性命,即便最后捡回一条命,也落下了病根,太医说脏器损伤太重,可能需要服一辈子的药, 可皇上连见都没见她一面,而是带着亲信再次去往诡木苍林只为寻找另一人的蛛丝马迹… 她虽讨厌苏婕妤,但站在苏婕妤的角度去想确实很可悲,纵使她再骄纵,心眼再多,最多也不过是小姑娘的争宠手段,况且还是被皇上惯出来的, 最无情无义的该是皇上才对,先是负了蕊姑娘,再漠视苏婕妤的一片真心,更别提前皇后和张芷柔了,全都是利用完就扔, 可就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却无人敢指责,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属于大不敬,是要被罚的,可这么多年过来了,她在这后宫看的太多,有些事渐渐也就看通透了, 寻常男子但凡有点地位有点财富的都妻妾成群,更何况帝王… 可男子纳再多的妾睡再多的通房也不过得一个风流的名号,被困后院的女子却要一辈子小心翼翼地求得夫君宠爱, 她讨厌苏婕妤也许更多的是看到了她身上的愚蠢…居然企图在一个无情之人身上寻得真心,而真正对她好的蕊姑娘却被她视作仇敌… 她一边清扫着庭院的灰尘一边胡思乱想着,夜已深,亮着蓝色光亮的萤火虫又飞了起来, 她取下腰间的水晶瓶,打开盖子,轻扣瓶底,文松捕到的蓝色小虫爬到瓶口,振翅飞了出去, 飞, 她想着,还是自由好… 第132章 醒来 “娘娘…还没到吗?”桦蕊闷声问道, 她闭着眼,依旧枕在沈夕辰腿上,似乎过去一万年之久,她醒了睡,睡了又醒,入海的草原似乎无穷无尽,小小的马车永远走不到尽头。 “快了。”沈夕辰摸着她的脸颊回道, “还有多久…”桦蕊又问, “快了。”沈夕辰又回, … 她的声音变了,开始变得不像她,桦蕊有些疑惑, “娘娘,为什么那么远…” “因为那是你的梦想。” “我不明白…” “有些梦是永远无法到达的…你想走,想离开齐阳宫,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想开始新的生活,想让你在意的人都陪在你身边,你甚至想要一个孩子,桦蕊,你太贪心了…” “你是个罪人,怎么配妄想这些。” “我无罪!”桦蕊下意识地否认,她双手握拳,双眼闭的更紧了些,不敢睁眼面对指责她的沈娘娘, “桦蕊,你杀了他,你是个罪人。” “我不该杀他吗!他对我,对桦家,对前朝做的一切难道就让我这么放下吗!” “别骗自己了桦蕊,你早就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他死了,天下不知会落入谁的手中,战争即将再次到来,百姓会因为你的自私而丧命。” “天下是他窃来的!” 她手心出了汗, “天下从来不会被窃走,天下永远是百姓的天下,若一个王朝让百姓民不聊生,总有人要站出来结束这一切,桦蕊,你的记忆在美化前朝,美化太子,美化与顾承佑的感情,因为只有这样做你才能让自己继续忽视他的功绩,让你的复仇永远有着正当性,他死了,你感到痛快,但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为你的一时痛快而付出代价,你太自私了。” “桦蕊,你自以为出身高贵就可以视庶民为草芥,你高贵的永远只是身份,你的自尊建立在你的身份之上,可前朝的覆灭只在眨眼间,高贵还是低贱本就没有界限,你可以是骄傲的高门贵女,也可以是任人亵渎的阶下囚,你想为气数已尽的王朝续上一口气,是因为前朝可以让你永远高高在上…” “我没有!我从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也从未视百姓为草芥!” 桦蕊的声音已然颤抖到不行,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到何时… 沈夕辰再次笑着抚摸她的脸颊,她的声音又变了些,变得和自己越来越像… “历三十二年,甘州大旱,齐阳宫大修宫殿,赈灾款项不及宫殿修缮费用一半,民众暴动,是谁前去镇压?历三十五年水患,齐阳宫不为所动任凭灾后瘟疫肆虐,是谁将染病百姓围困于城内防止瘟疫扩散?” “…都是镇北军,都是你愚忠的父亲,而你做了什么呢?嗯?” 沈夕辰轻声细语,仿佛说着很久以前的故事,就像史书上记载的寥寥数语一样,历三十二年大旱,十二万民众受灾,亡四万,历三十五年水患,旗城八万皆亡, “我那时不在镇北军,我已经被父亲送回首府了…”桦蕊企图辩解, “是,你宿于首府豪宅,穿着绫罗绸缎,每日吃的是珍馐,无数小厮丫鬟伺候你的起居,你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觉得上位者就该享受大众的侍奉,你什么都没做,你享受着血泪堆砌而成的腐烂而奢靡的生活什么都没做。” “你是桦令州锻造的利刃,你们桦家是顾氏豢养的恶犬,顾氏将天下从百姓手中窃去,你们则忠诚地趴在一旁护着真正的窃国之人!” “你胡说!!!” 桦蕊尖叫着从沈夕辰腿上爬起! 她看见了她自己,一个眼神怜悯望着她的自己, “桦蕊,你恨他,可你最该恨的是你自己,他负了你,可他从未负天下,你自怜自艾自以为被欺凌虐待,可你的这些伤害与芸芸众生所遭遇的相比根本不足挂齿,你因为不能亲自抚养孩子而感到痛苦,却不知饥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你因为桦家被灭而一心想复仇,却不知瘟疫肆虐之时满门覆灭的家族成千上万,你想为了前朝报仇,可你满心维护的前朝明明只是个不知满足的饕餮恶兽,它张开巨口吞噬着千万民众的生命,滋养着早已腐朽生蛆的顾氏贵族!” “那他对我做的一切呢…仅仅因为他是个好皇帝就能那样对我吗…” 她哭的很厉害,几乎泣不成声, “看,桦蕊,你还是觉得委屈。” “我不该委屈吗!!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他凭什么!!!” 她几乎嘶吼着才能说出来, “你的委屈可以发泄,可他们呢?” 眼前的自己依旧眼神怜悯,她拉开车帘, 红月高悬于夜空,将窗外照的通红一片,成千上万的人在低着头向前走,他们目光空洞,形容枯槁,干瘦到只剩一具骨架,接着有人开始倒下,散成一堆白骨,森森白骨被红月映的猩红,骷髅的双眼空洞正对着她,接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着,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从未存在过,只有无声的残骸可以证明他们来过,他们挣扎过,他们失败过, “桦蕊,你早该死了,他当初就该把你和桦家一同处斩,可他舍不得,你的痛苦来源于他对你的爱与恨交织而成的执念,你的家族是吞食百姓血肉的附骨之蛆,而你又是他初次萌生的悸动,他试图不再爱你,可爱你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你们注定要纠缠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桦蕊摇着头,衣襟被泪水打湿,“他已经死了,我们结束了…” “他死了吗?傻姑娘,你再想想他真的死了吗?” … 心口犹如一记重锤落下, “迟越…”她喃喃,冷汗从额上滚落,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只要真正的迟越回来就会救他…” 她看着自己张开又闭上的嘴陷入恍惚,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血月的柔光射穿马车,把她的脸照的通红一片, “他回来了,你永远逃不掉。” 眼前的人大笑着露出獠牙,血盆巨口将她瞬间吞噬,桦蕊尖叫着向后躲去! … “姑娘…” 有人在叫她, “姑娘!” 第133章 再回庄园 “姑娘醒醒!” 婉秋摇晃着着桦蕊双肩试图把她从梦魇中唤醒, 酷暑刚刚结束,余热还肆虐在庄园里,这是桦蕊离醒来最近的一次,婉秋不想就这么放弃, “姑娘…” 她的声音在抖, “姑娘你…醒了?” … 头好痛… 桦蕊睫毛微颤,呻吟着睁开眼,眼前人满脸写着焦急,“婉秋?” “姑娘你终于醒了!”婉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趴在床边,死死抓着桦蕊的手不愿松开, “婉秋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梦里她的骄傲和信仰都被自己踩的粉碎… “哪是梦啊,蛊毒师说您是误喝了诡木苍林的河水,里面的毒素会让人出现幻像,更可怕的是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你不知道大家有多害怕,大家每天都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啊!”婉秋像是想起来什么,“我要去告诉他们你醒了!!” 她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不一会又匆忙跑回,端茶倒水地伺候桦蕊,她在昏迷时被照顾的很好,醒来除了头痛也没有其他不适,她看了眼所在的房间,依旧在云离的庄园, 她从诡木苍林逃出来了,所有事情好像都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窒息的石棺,黑潮般的蜘蛛,冰凉的河水以及刀尖刺进他心脏的感觉 回忆全部涌现,她按住太阳穴试图缓解加剧的头疼, “我睡了多久?”她问, 桦蕊握着茶杯,温热的茶水暖的她手心正舒服, “整整两个月” 她脑子顿时嗡的响了下,接着一股寒意爬上脊椎,她咬着腮肉,深深吸了几口气, 掀开被子,小腹赫然凸起, “姑娘太医说没伤及胎儿” “我是怎么回来的…”她闭上眼,茶杯在抖, “是皇上带着亲信去找您的,我听文松说您倒在地下河的河岸上,当时发着高烧,一直哭喊着说着梦话…” 桦蕊心顿时凉了, 房门打开,带着黑面具的蛊毒师走了进来,他在检查完桦蕊的恢复情况后便马上离开,接着是苏怡,她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原本殷红饱满的双唇现在一点血色也没有,桦蕊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疲惫地笑笑,然后反过来嘱咐她要注意身体, 苏婕妤只坐了片刻就离开,桦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苏怡怎么会伤那么厉害?”她问婉秋, 婉秋眼神闪避,似乎不愿回答, “婉秋,她到底怎么了!” “她…”婉秋哽了一下,喉头滚了一圈才继续道,“她自愿用同生蛊救皇上,结果反噬太厉害就变成这样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婉秋见桦蕊脸色骤变,眸中闪烁着惊恐,她放下茶杯,茶水泼洒出来, “婉秋…出去,我想再睡会…” 她重新躺下,把被子拉过头顶,婉秋的声音从外面透进来,“其实根本用不着她去救,庄园里养着好多死士…她非要逞能把自己给害了…” 桦蕊脑子很乱,思绪就像千万条麻绳交织着缠在一起,她想让凌景川死,可没想到却害了苏怡,这不是她的本意,但苏怡被她所害是千真万确… 愧疚涌上心头,她知道应该告诉苏怡真相,可她没这个勇气,苏怡是爱着那个人的,如果知道一刀刺入心脏的那个人是她,苏怡一定会恨她一辈子… … 太医和蛊毒师都说她恢复的很好,接着便是迷茫,她不知要去往何处,凌景川许诺她主要逃出诡木苍林就放她自由,但她接连两次要了他的命,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改变主意找她算帐, 肚里还揣着他的第三个孩子,这些天他都没有露过面,她只在庭院里远远瞥见过他的身影,隔着好远的距离他们短暂地对视过一眼,接着像是说好了一样同时挪开视线, 她从文松口中得知了云离和慕言的动向,太后把慕言带走亲自抚养,这对于苏怡来说应该打击很大,明明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被这么带走, 桦蕊想知道凌景川为什么没有回齐阳宫,她问了文松但没得到答案。 … “姑娘,你这是在干嘛?”婉秋推开房门,见桦蕊在收拾衣物,顿时感觉有事要发生, 桦蕊把行囊扎起,放到柜子上,五个月多身孕让她有点力不从心,她有点喘,见婉秋来了便在桌前坐下, “婉秋,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想听你说。” 婉秋一脸疑惑地拖了椅子坐下, 桦蕊看着她脱离稚气的脸庞有些感慨,她们在浣衣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婉秋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眨眼就变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 “婉秋,我准备走了…” “什么!!” 身下椅子摩擦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婉秋腾的站起,声音高了好几分, “走?为什么?去哪里?皇上同意吗?”她焦急地问着,又赶紧加了句,“会带着我吗!”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 “姑娘,你到底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桦蕊垂下眼睫,“就是想离开罢了” “可皇上会同意吗?” 桦蕊觉得会的,从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天了,那人都没有来找过她一次,凌景川的态度不言而喻,应该是准备兑现承诺放她离开,她杀了他两次,他们之间两清了,最好永生不再相见。 “他同意了。”桦蕊笑笑, “姑娘我跟您走!”婉秋马上回道,没有半分犹豫, 桦蕊鼻子一酸,她本以为婉秋会踌躇片刻,亦或者需要思考几天,没想到她是这么信任自己,连前程都不过问一下就这么答应了, “你要想好了,跟着我可是要吃苦的,我们没宅子,没钱,出去什么都要自己挣,风餐露宿都有可能,日子不比宫里” “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可不是那种娇气的性子,别说在浣衣局了,没进宫前我什么农活没做过呀!更何况自从跟了你以后我又学了好多东西,不但会认字,还会制图,我娘总是说天塌下来都饿不死手艺人,我们两人若是相互扶持,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吗!” 她看了眼桦蕊的小腹,面色浮现一丝担忧的神色, “只是姑娘,就算皇上同意让走,那这个孩子呢?您带的走吗?” 第134章 扣下 自从身体恢复后桦蕊就不那么怕冷了,庄园的暑气让她以前感到多温暖,现在就让她感到多闷热, 婉秋把存下的细软放进衣襟最里面,把包袱背在身后,属于她们的所有东西都带上了,接下来就是要解决坐骑,她准备骑马带着婉秋一路向西,那里的小城总有商队通过,更容易找到营生的活计, 乌雅被拴在马棚,充满灵性的马驹看见桦蕊马上昂着头打了个响鼻,桦蕊亲昵的摸摸它的鼻子, “乌雅对不起” 她选了一边不起眼的枣红色小马,这匹虽不起眼,但胜在四肢有力适合长途跋涉,更重要的是它不是凌景川的, 她本想找苏怡道别,但话带进屋了,却没得到回应,伺候的仆从说苏婕妤精神不济不想见客,桦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她起床,最后只得留下一封书信离开, 这里离下一个驿站需要大半天的时间,若是天黑前到不了就危险了,她现在没了功力,还怀着身孕,更别说带着婉秋,有的险定然不能冒, 庄园空无一人,蝉鸣叫的人心烦,她们牵着马,顶着烈日走到庄园门口, “怎么会有侍卫”婉秋小声说道, 桦蕊也惊了一下,她上前,客气地说,“麻烦军爷让一下路,我和妹妹想出去。” 把守的侍卫没有挪开长矛,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们回去,桦蕊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准备这么多,原来是她自作多情,那人根本没准备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蜿蜒的小路就前面,只要再走三步就能到达,桦蕊不甘地望了眼前方,深深叹了口气, “先回去。”她和婉秋说,“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二楼的琉璃窗被狠摔着关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她没有走, 心口燥热升起,苏怡弯下腰猛咳好久,绢丝帕子沾着点点血沫,她捏住手帕,指甲掐进手心,眼中的愤恨是她未曾有过的, 妒火从身体最深处升起,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七天了,整整七天皇上都没来看她一次! 她为了他付出这么多,甚至连生命也可以毫不眨眼地交出去,可正因为有桦蕊的存在皇上从未正眼看过她,她那白莲花一样的蕊姐姐就像一道屏障,挡在了她与皇上之间, 仆从把书信恭敬地送到她手上,信里的内容和预想中的一样无趣,她说自己走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染上咳疾就不要喝太多甜酒,夏天不要贪凉把手放进冰水,事无巨细列出好多,冗长的书信看得她厌烦, 特别是最后一句, 她让她不要对皇上付出太多真心, 他不值得。 可笑, 苏婕妤讥笑着把书信揉成一团,皇上的深情只给了桦蕊一人,可她却把皇上的真心贬得一文不值,皇上对她的求而不得只会显得她宠辱不惊,不食人间烟火, 可她凭什么, 她只是一个宫女罢了,有什么权力高高在上与皇后平起平坐,像被人供奉的圣女一样降下恩泽让所有人从心底喜爱她, 苏婕妤咬紧下唇,贝齿在唇上留下几块白印, 她把信烧了, 痛快不少。 桦蕊一直没见到凌景川,她在房门口守了大半天,双手交叉抱臂依在二楼栏杆, 她在原卧房醒来,当晚就搬到了楼下和婉秋一起住,除了那天远远的一瞥她就再也没见过凌景川,桦蕊一度怀疑他已经回齐阳宫了,但婉秋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说是文松告诉她的, 她从正午等到晚上,站累了就坐楼梯上,婉秋看她等那么辛苦,干脆拿来两个坐垫陪她一起坐着, 该说的话早就在心里打了一百遍腹稿,他们之间两清了,今后互不相欠也互不相见,至于孩子慕言今后再也与她无关,庆云的事情她也放下了,既然他愿意把南疆送出去,把真相永远埋藏对庆云来说反而是好事,至于腹中的这个孩子她会带走,生下后她会冠以自己的姓氏独自抚养,与他不会有半点关系, 有脚步声临近,大概是太紧张,桦蕊心沉了一下,随后听出来的不是凌景川,是文松, 文松一怔,迈着长腿几步跨上台阶, “怎么了?”他问, “凌景川什么时候回来?”桦蕊扶着栏杆站起,她下意识地护了下肚子, 文松对她的直呼姓名当作没听见,“皇上这几天都不会回来,苗疆与南疆边界新修了水利,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去视察。” 桦蕊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没和你说让我走?” “说了,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 文松看了眼她的凸起的小腹,很快移开视线,“皇上说等孩子出生,你就可以离开了。” “他不让我带孩子走?!” “他说让你在庄园待产,太医和产婆都会准备好,让你不要担心。” 桦蕊要气笑了,她讥讽道,“真是好本事,我说就没那么简单,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真是背信弃义嘴里没一句真话!” 文松叹了口气,他想给皇上说句好话但知道这时候说肯定是火上浇油,可皇上去视察水利是真,准备放她走也是真,但孩子她确实也带不走 毕竟皇子流落在外是大忌,若是被人利用搞不好会酿成大祸, “皇上让我转告,你想看孩子可以随时回来,想离开也随意,他不会阻拦” 桦蕊恨地怒火直冒,头也不回地走了, 婉秋刚想跟着一起就被文松牵着衣袖拦住了,桦蕊蹙眉回头,看两人的眼神越发疑惑, 文松本想单独找婉秋聊聊,无奈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也不用瞒着桦蕊了, “你准备一起走?”文松问, 婉秋低头“嗯”了声,她眼神闪躲着,像是在心虚, “不能留下吗?” “不了。”她干脆利落地回道, “为什么?” “我想和姑娘在一起” “那我呢”文松语气明显焦急起来,“我以为你也喜——” “别瞎说!”婉秋厉声打断他,匆匆埋头下了楼,走到一半想起桦蕊,又埋头扶着她一起回去, “等等!”桦蕊推开婉秋胳膊,“你们怎么回事?” 第135章 她的决定 “什么事都没有!”婉秋马上回道, 文松明显失落,他把脸偏向一边,双手握了握拳,只说了句回去小心就离开了屋子, 桦蕊目送文松离开,开口道,“这下你可以说了?” 婉秋听见关门声这才长舒一口气,她扶桦蕊回房,虽然桦蕊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被扶着, “姑娘,就是你想的那样。”婉秋小声着开了口,她为两人拉开椅子,又满上茶水,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最近罢了” “你喜欢他吗?”桦蕊单刀直入,婉秋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喜欢。”桦蕊笑道, “喜欢又能怎么!我又不会和他好的!” “为什么?他也喜欢你啊” 婉秋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我不会和他在一起的,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就算再情投意合他最多娶我当个侧室,姑娘,有些事我心里跟明镜一样,我们之间地位太悬殊了,他注定是要找世家小姐成婚的,谁不想一生富贵顺遂,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就算送我面前我也接不住,他现在是喜欢我,会待我好,可以后呢?以他的身份娶再多侧室都理所应当,而我到时候只能靠着他的宠爱过活,姑娘,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与人耍心机求宠爱,也不想与人分享丈夫,若是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还不如不要开始的好。” 桦蕊哑然,她没想到婉秋居然有这样独特的想法,倒是比她通透多了, 其实婉秋说的她都懂,冥冥中她也觉得很多事情不公平,但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做是对的,她心里质疑过,却从来没说出口, 父亲纳了许多妾室也没人去指责过,而有一个姨娘仅仅因为被怀疑与人私通就被乱棍打死丢进乱葬岗,甚至不需要证据 当她被送回首府待嫁的时候父亲也嘱咐过她,让她婚后悉心操持侯府,要有做正妻的表率,不可失仪,不可善妒,三年内若无所出就要主动给定南侯纳妾, 那时的她不懂,满脑子的退婚算盘,便随口应了, 直到她真的爱上凌景川,才知道这些规矩是多残酷,只要一想到以后他会有许多妾室她就难受的心揪起来, 现在回想,其实在南疆的时候她没少和凌景川闹过,那时的她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只要看见他同其他女子多说上两句话就能单方面吵上大半天 爱一个人总是伴随着占有欲, 她理解婉秋的决定。 桦蕊再次见到凌景川是在三日后, 他策马回庄园,身边带着亲信,他们恰巧从她身边经过,马蹄踏起灰尘扬了桦蕊一身,她下意识地蹙眉瞪过去,但骑在马上的人就像没见到她一样径直走了, 她掸落裙摆的灰,咬咬牙只得作罢, 天空有苍鹰高鸣,是齐阳宫养的品种,桦蕊看着苍鹰飞向凌景川去往的方向,煽动着翅膀落在他手臂上, 他取下字条,接着怔住片刻,放走苍鹰后抖动缰绳快步消失在了桦蕊的视线里, 第二天的一早事情就变了,她被文松告知要同车队一起回齐阳宫, “我不走!” 桦蕊往床上一坐,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庄园的侍从开始着手收拾装箱,不一会屋里就变得空空荡荡, “说好了可以一直住庄园,怎么突然又要回去,说变就变!他说的话那句能信!” 文松也无奈,昨日收到消息,太后准备扩建天星泉以便冬日使用,皇上本想着等孩子安全降生再走,没想到太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齐阳宫现在是她的天下,财政也把控在她手上,皇上离开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主持大局了, “你早晚也要回去的”文松劝道,“你若是想带婉秋走,怎么说也要把她的身契拿上,更何况回去要经过南疆,你不想和庆云交代一下?” 一番说辞说动了桦蕊,她本想到驿站再写信给沈娘娘,让她将婉秋的身契寄来,可稳妥起见,确实直接去拿比较好,文松见她神情松动了,继续开口道, “回齐阳宫和住这里也没什么区别,皇上要是不让你走,住哪里都一样反之同理别太忤逆他,反正也没几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文松觉得自己说的这番属实是不太像话,帮着桦蕊应付皇上 但桦蕊脾气多倔他太清楚了,不这样说根本劝不动她,眼看着她被说动,文松又讲到沈娘娘和秦美人还在等着,至少好好告个别再走, 桦蕊虽脾气倔,但也是明事理的,气了会也就跟着上了马车, 当晚他们便到了南疆地界,定南侯府与记忆中的一样,她与婉秋被安排在了她曾经住过的闺房, 屋里陈设居然丝毫未变,桦蕊顺手摸了弯勾,去拨香炉里的熏香,袅袅飘摇的白烟似乎未曾熄灭过,一直等着她的归来, 她熟练地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衣物,拉着婉秋前去沐浴,这里她太熟悉了,该是她照顾婉秋, 她问了侍从,说凌公子和师傅一起寻草药去了,晚膳后才能回来,她知道庆云沉迷医术,没想到会钻研到这种地步,当当闲散侯爷,再研究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这种日子比和她一起颠沛流离强太多… 从卧房到浴池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婉秋第一次来,对什么都好奇,她们一路走一路聊着,一抬头发现凌景川与她们打了个照面, 他是一个人,手上似乎还拿着几本折子,他们再次目光交汇,又很默契地彼此避开, 婉秋立马福身行礼, 长廊虽长,却很窄,仅供两人并排行走, 他们面对面,婉秋退到一边让出了空位,桦蕊不想让,面前的人在短暂停留后便侧身擦过,从婉秋空出的位置离开了, 桦蕊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甚至希望能与他再大吵一架,总比现在看他在这里扮演受害者来得畅快, 在诡木苍林的两次她都下了死手没假,但那都是他应得的,更何况他们本该两清,结果即将到来的孩子还要被他扣下, 于情于理该是她生气才对,可现在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肚子的怨气根本发泄不出来。 想到此桦蕊回头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 他也正好回头。 第136章 不合时宜 凌景川知道自己不能再去见桦蕊, 因为每见她一次,放她走的决心就少一分, 他让工作把自己占满,每日处理的政务和在齐阳宫比起只多不少,正好几个新的水利在修建,他干脆外出亲自视察,也好确保这样大的工程万无一失, … 他的小蕊儿终于好了,脸上有了血色,双唇也不再苍白,她好像稍微长了点肉,不像以前那么瘦弱, 腹中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她身型稍稍有点变化,但依旧轻盈, … 奏折有节奏地敲打在手,他的思绪一直就没从桦蕊身上离开过, 如果这胎是女孩就好了,他想着, 永纯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想有个女儿来治愈他,陪着他,如果可以许愿,最好能像他的小蕊儿一样活泼爱笑, 他会亲自把她养大,先教她识字,再教她骑马射猎,等她再大些就带她去北境看看, 去往北境的驿站正在增建,蛮族已败,北境土地大了不止一倍,等她长大了那里也许就不再荒凉了,如果她喜欢北境,就给她一块封地, 就算从来没有公主领封地又怎样,他是皇帝,对女儿好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如果她想一辈子住齐阳宫那更好, 因为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他的女儿, 他后悔过早废除酷刑,万一以后的女婿对他女儿不好,抑或是对她不忠,还能挑几种撒气, … 凌景川胡思乱想着,突然轻笑一声, 他觉得自己挺傻,居然对着假象出来的女婿恨的咬牙切齿… … … 分别不到半年,桦蕊觉得庆云又长高了不少,少年风尘仆仆,身上背着药箱,手里还拿着记录草药的册子,他边走,边和几位胡子花白的老师傅在说着什么, 见她在看他,瞬间扬起笑容, “阿姐!” 少年三两步跑到她身边,他一身的汗,跑起来药箱摇晃着直响, 桦蕊拿出帕子擦掉他额上的汗珠,笑道,“跑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才想问呢!你和父皇不声不响离开这么久,我寄去的信都没人回,把周围问了一圈都没问出你们去哪了!” 庆云眉头皱起,眼里多了些担忧,“你们还好…” 桦蕊习惯性地摸了下小腹,少年敏锐察觉,五个月的身孕一眼瞧见不明显,但仔细看来还是能查出端倪, “阿姐你…” 庆云神色复杂,但还是展露出一个浅笑,“这次要是女孩就好了,父皇一直盼着能有个公主…” 桦蕊咬了咬下唇,把解释的话都咽进肚里,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对庆云来说是好事,他不该背负太多, 她拉起少年的手,一起回了屋,刚坐下庆云就迫不及待地展示今天的成果, “看!这叫枯琴草。”他展开一株不起眼的蓝绿色小草,“它们只在南疆山林中生长,一年开一次花,花瓣可入药,晒干后煮沸服用可以控制疫病的传播,我是在古籍上偶然看见的,问了好多医师才问清在哪里可以找到它们…” 桦蕊对草木药理只是一知半解,兴致缺缺,但看见庆云闪着星光的眼睛就忍不住一直听下去,直到他说累了为止, “庆云…”桦蕊在他结束后总算开口问道,“你想一直待在这里吗?” “想。” 少年没有犹豫哪怕一下,肯定地点点头,“父皇和我说了,等我长大就把南疆给我,这里有我喜欢的一切,阿姐,我不想回齐阳宫了…” 他不想回去,因为宫里总有关于他身世的风言风语,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曾经抱在怀里的小人到底还是长大了,脱离了她的保护也能过得很好… … 车队在南疆只待了一天,第二日一早他们,再次启程,桦蕊上车前回头望了眼侯府牌匾,黑底金字耀眼异常, 这里的主人到底还是换了,换成了她未曾预料的人… … 后面的路程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每天除了赶路就是短暂的歇息,她依旧和婉秋同乘一车,可苏婕妤却没再和那人共乘, 她曾主动去到苏怡的车边,但求见几次都被拒绝,伺候的宫人说苏婕妤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她伤及龙胎,桦蕊觉得一定是凌景川的错,让苏怡伤了心才这样一反常态, 既然苏婕妤叫她一声姐姐,她有理由去为她求个安慰,苏怡深爱着那人,只有他才能解决一切,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然会不客气地敲开凌景川大门问个清楚,再逼他去哄好苏婕妤,但现在什么都变了, ——凌景川在刻意避着她。 也许分别已经开始,只是它发生的悄无声息,察觉时只会让人恍然大悟, 这当然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一想到要与沈娘娘她们永远分别,心里还是苦涩居多,在最不堪的日子里,她都是靠着后宫的姐妹们支撑回来的… … 车队短暂地停下歇息,桦蕊下了车,她看了会前方凌景川的马车,最终还是决定为了苏怡去见他一次, 传话的小太监把消息带进去了,桦蕊等了好一会才等来结果,小太监恭敬地为她开了车门, … 他们终于再次见面,准确地说是正式见面, 男人坐在案几后,桌上堆着一堆文书,砚台干了,还没来得及研墨, 他脸色比以前苍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疲态, “找我做什么?” 凌景川手中的笔没有停下,目光一直停留在文书上, “苏怡为你主动种下同生蛊,你不能这样辜负她。” 桦蕊单刀直入,想速战速决早点离开, “所以呢?”凌景川冷冷道, “去把她接回来…” 毛笔终于放下,凌景川依然没有抬眼看她,开始着手整理纷乱的文书册,每当他烦闷时总会不自觉地理顺东西, “出去。” 他把摞整齐的书册重重地放在地上,声音把桦蕊惊了一小跳, 桦蕊怔住, 凌景川抬眼扫了她,视线又立即移开,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没事不要来找我。” “可她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难道一点情分都不讲吗!”桦蕊提高了声音,语气也急躁了起来,“你答应过我不会负了她的…” … “桦蕊,我再说一遍。” “出去。” … 第137章 回宫 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这是桦蕊对这次决定的总结,此次之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再也不会主动去找凌景川了,碰一鼻子灰不说,还显得对他余情未了一样! 她垂着脑袋回到车上,婉秋见状愣住了,她看着蕊姑娘一路去到皇上那里,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被允许进去,然后一回来就是这种脸色 婉秋觉得皇上的心思根本猜不透,明明先前舍命救她,现在又这样让她伤心 她满上茶水,又从食盒里取了蜜饯用碟子放了摆案几上,这辆马车比她们来时好很多,宽敞的不仅是里面的空间,连床都大了不少,安息香袅袅冒着白烟,离开南疆后气候总算不那么闷热,车窗被打开了,浅紫色帘子被吹的掀起一个角, “姑娘,咱们马上要见沈娘娘了!”婉秋主动提及桦蕊喜欢的人,并试图让声音显得雀跃, 桦蕊随手取了个蜜枣放嘴里,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她虽然恨极了齐阳宫,但却割舍不下后宫的姐妹们,也不知回去后凤延殿里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热闹 “婉秋。”桦蕊没有接过她的话茬,“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我拒绝文松况且就算不嫁给他,留在沈娘娘身边也是好的,总比跟着我朝不保夕来得强” “姑娘!”婉秋明显急了,她蹙着眉立马打断,“您以为我是一时脑热做的决定吗!我不是,我清楚得很遇见您之前我只是浣衣局最卑贱的宫女,连字都不认识一个,自从周公公把我调到您身边,您不仅耐心教导我课业,还手把手教我制图,这样的福分放以前我想都不敢想,自打那时我就打定主意了,只要您还要我,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的!” 桦蕊笑笑,不是因为婉秋夸她,而是为她感到开心,婉秋聪明好学有主见,学东西有时候比她都快,还好这样的女孩没有被埋没,否则眼看着珍珠沦为鱼目,就太可惜了。 当桦蕊再次掀开帘子,齐阳宫已经隐约出现在视野中, 巨大的宫殿渐渐压来,让她开始喘不过气, 进了宫门,顺着主道继续走,她们的马车在一个岔道口行离了主队,桦蕊认出这是去启梦轩的路,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启梦轩偏远,剩下的五个月都在那里养胎正和她意,就是去哪里都不方便, 但无妨,有马车就好。 院子屋子早就被人收拾好了,行李依次被放回原位,差不多也到饭点了,婉秋出去让人传膳,回来的时候一脸煞白, “怎么了?!”桦蕊心下一惊, … “姑娘…” “张芷柔死了…” … “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在我们回来前就死了,说是皇上一封口信传来,然后一条白绫就送去了如墨轩,张芷柔先是不从,放声大哭三天三夜…” “我听小太监说那声音可凄惨了…一直哭喊着哥哥什么的字眼,后来哭够了,停了,接着当晚就悬梁自尽,没了…” 婉秋说完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桦蕊恨极了墨尧,可没想到她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场, 墨尧对于她来说是仇敌,但对于凌景川来说可以算得上青梅竹马…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特别,她曾经还同那人情深似海般地过了好几年,最后对她还不是虐待起来不手软, … 看着婉秋把细软首饰放归原处,桦蕊顺手收拾好书册,轻声叹了口气, “也好,在宫里活着也是受罪…” 沈夕辰一早就盼在宫门口, 她等着车队的到达,或者说她在盼着一个人的归来, 桦蕊一走就是小半年,期间一点音讯都没有,不但如此,连皇上都一同失了踪迹,还好太后及时回来主持大局,否则以她的能力是无法稳住朝中大局的, 可太后虽来得及时,却把后宫的掌管权也一并拿走了,前朝后宫现在皆在她手,她一个当皇后的反而被架空,只剩这凤延殿听她的话,否则以她的脾气现在早就带着秦美人和一众妹妹们在宫门口等着了,哪会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找机会去乾元殿呢, 白术匆匆赶来,她脸色铁青,快步走到沈夕辰身边,“娘娘,阿蕊妹妹没有去乾元殿” “怎么会?”沈夕辰眉头紧皱, 皇上明明把桦蕊看那么紧,怎么一回来就舍得分开 “她现在在哪?” “启梦轩。” 云离在等人,她坐在桌边, 怀里的慕言睡着了,她的小皇孙很乖巧,平时不哭不闹的,见人还爱笑,小人长得粉雕玉琢,样貌都取了父母长处,长大后模样肯定俊俏的紧,幸运的是他生在帝王家,又是长子,就算再好看也不用以色待人, 玉玺和奏折落印都在桌上, 门开了, 她的川儿独自前来,算是看在母子情分上给她留足了颜面, “坐。”云离笑笑, 凌景川不想多言,一把抱过慕言准备离开,“东西我会让人来取。” “川儿!” 凌景川站定,侧过头, “为娘也是为了你的这份基业,为了慕言” “迟越死了。”凌景川冷声道, 云离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女人梗住,在短暂地停顿片刻后就从错愕中恢复,“也罢,有时候死了倒是解脱” 凌景川不再多言,抱着慕言离开了,他没有告诉云离那封信的事,因为他知道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愧意, 迟越在生命的尽头写下书信让山雀带出,他想让云离来带他离开,可他心急的母亲早早就走了,等不及地回去执掌大权,蛊毒师破解文字花了整整两天,若不是因为这两天的耽误,他也不需要苏婕妤自作主张种下同生蛊, 怀里的小人醒了,一睁眼就看见父亲,他眼睛一亮,随后笑成月牙状, 凌景川把慕言抱得更紧了些, 还好他回来了,否则慕言落入云离手里,迟早沦为傀儡皇帝, 墨尧是云离在无法控制他的时候送到他身边的,就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万幸的是策反她太简单,只要稍稍对她好,就能换来这个蛊毒师的死心塌地, 何其幸运,又是何其不幸 第138章 小宫女 轿撵还没到到凤延殿,就听见大门开了, 沈娘娘亲自出来扶她落地,桦蕊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哭什么”沈夕辰取出帕子替她擦干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被沈夕辰牵着进了屋,秦美人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了,一见她人也是顿时红了眼,凤延殿一点都没变,陈列摆设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她们坐定下来,就着茶水和点心从日出聊到日落,后来秦美人回去了,沈娘娘叫她留宿, “娘娘,不方便”桦蕊开口, “哪有什么不方便皇上准备放你走,早就不妨着我了” 桦蕊心头跳了下,“皇上和您说了?” “说了,让我准备好你的民籍和婉秋的身契,还让我把婉秋的奴籍消了改成和你一样的良籍” 沈夕辰没说的是,皇上还吩咐以要她的名义给足银票,并且送几个侍卫跟着,直到两人真正落定下来才能离开,而顾承佑那里已经不重要了,她在桦蕊出宫之日会告诉她一切,如果她愿意,就去找顾承佑,如果她不愿意,她就会帮她隐瞒住行踪,让前朝三皇子难寻踪迹, 她拉着笼着桦蕊双手,问道,“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 桦蕊轻叹口气,整理了思绪把这一路的经历都说了,她要走了,不想瞒着沈娘娘,但还是隐去了两次对凌景川下死手的事情以及在地下河里的幻象 沈夕辰越听眼睛睁越大,特别是提到迟越是不老不死的仙人的时候,但更让她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太后与迟越的关系 桦蕊也不想相信这些,可当时她听得清清楚楚,迟越帮助云离杀了凌逸安,不管是那个疯了的,还是没疯的迟越都爱着云离, 一番畅聊后沈夕辰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她的头风又犯了 桦蕊看着只能干着急,太医来了,在穴位上扎了几针,头风暂时缓解,但这种病只能靠养,不能根治,桦蕊就算再想和沈娘娘同睡一榻也不好留下,只得乘了轿撵回启梦轩, 她本想着过几天等沈娘娘病好了再去看望,可这一等就是十多天,婉秋去打探了,说凤延殿一直关着门,每日只有太医进出 一种不安的情绪悄然浮现,桦蕊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养胎的日子着实无趣,宫人会送来话本和点心给她解闷,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胎儿七个月了,离她出宫还剩不到三个月 离她与沈娘娘分别也还剩不到三个月 她终于忍不住了,让婉秋去传轿撵,她想到凤延殿亲自看一眼,就算是远远看着也好,不然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姑娘,轿撵和马车都被撤走了!”婉秋提着裙摆慌张跑进来, “撤走了?”桦蕊不解,“启梦轩不是一直备着吗,为什么会撤走?” “他们他们说您不是嫔妃,没有给宫女配轿撵马车的道理我和他们吵,他们说这是宫里的规矩,能单独给您留个寝殿就已经不错了,让您不要太理所当然”婉秋越说越委屈,嘴角不住地向下挂, 桦蕊也懵了会,她咬咬牙,“没有就没有,又不是没长腿,走着去就是!” “姑娘,走过去没两个时辰下不来,您现在都七个月了,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呀!” “不怕,真要不行路上经过废弃宫殿进去坐坐便是。” 桦蕊下意识地觉得又是凌景川在折腾她,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对, 那人虽然阴晴难定,但对孩子却是一等一的上心,怎么会在她还有两个月就临盆的时候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好在今日天气极好,两人走走停停倒也在傍晚时分到了主行道,往下再走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凤延殿了, “站住。”几个小宫女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高个子少女,长脸,纤细,看起来有些刻薄, “非当值宫人不能走主道,这规矩都不懂吗?” 桦蕊拉住冒着火气的婉秋,柔声道,“麻烦妹妹行个方便,若不走主道我们今天夜里都到不了凤延殿” 小宫女叫月俞,刚进宫一个月就得到太后的赏识和提拔,自然高傲的很, “规矩就是规矩,今天我破例让你过了,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求我,那我是放还是不放!”月俞抬高了下巴,其他几人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桦蕊好声求了半天,对面依旧不松口,无奈之下只好打道回府,齐阳宫面积堪比小城池,她也只对主道附近熟一些,若是走其他地方迷了路,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了, 婉秋全程被桦蕊拉着不让上前,现在终于有机会撒气了,“姑娘明日别出来,我亲自来汇汇这帮不长眼的,等要到轿撵再来接您!都是些生面孔,我就不信了,刚进宫的小宫女居然敢这么无法无天!” 一群新来的小宫女怎么可能掀起风浪,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心中已经有了结果,可桦蕊不愿相像是她 第二日一早婉秋就走了,桦蕊没来得及拦住,她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婉秋垂头丧气地回来,可没想到直到入夜也没等到她人, 桦蕊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把她找回来, 主道上还是昨日的那群人,桦蕊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妹妹,我想问下可见到过昨日同我一起的那个宫女?”她抓住月俞的手,衣袖宽大,遮住了手上的动作,她不动声色地把一支和田镶金发簪塞进小宫女手里, 预想中的会心一笑没有出现,月俞把手抽回,扬手就把簪子砸地上! 白玉碎了一地,桦蕊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月俞心里冷笑,太后给的比这多多了,一支簪子就想打发她? 做梦! “和你一起的小宫女?呵,没见着,估计是死了,贱死的。” 一席话说的极为难听,桦蕊扬手就是一巴掌!她可以接受自己被刁难,但不能忍受婉秋被侮辱,“再胡说八道试试!” 月俞脸色浮起几道红印,她气极,把手抬起见势就要打回去! “月俞姑姑别!”身后几个小宫女焦急喊道,月俞看着桦蕊隆起的小腹,伸展的右手在空中握成拳,半晌才不甘地放下。 第139章 下落 夜已深,桦蕊不得不先回启梦轩, 等脑袋沾着枕头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体力不支,强撑着走完这么长的路几乎耗完她的体力,刚躺床上就睡了过去, 心里放着事情总是睡不安稳,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 婉秋依旧没有回来 她真的慌了,婉秋不会不声不响地离开,突然就这么消失一定是遇到事情了,极大可能是被人扣下了回不来, 一个小太监敲了门,给她送来早膳,桦蕊叫住他,“公公,可以劳烦您带句话给沈娘娘吗!” 她从梳妆盒里取了碧玉镯子塞给小太监,“麻烦您和娘娘说一声,启梦轩的阿蕊求见,但无奈缺了马车,希望她能派一辆过来” 小太监摸着温润的镯子,嘴角快飞上天了,“这奴才不在凤延殿当值,您也知道,齐阳宫这么大,咱们下人又坐不了马车全靠双腿没个一两个时辰还真走不到” 桦蕊心下明了,又取了三四样首饰塞去,“有劳公公了,我平日里也不用这些,若是娘娘给回应了,劳烦您来说一声,我正好还有些用不上的,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好。” 小太监满面堆笑地退了下去,桦蕊心里越发没底,这人也是生面孔,按道理凌景川不可能派新入宫的宫人来她这里,这小太监是谁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这些首饰怕是打了水漂,可眼下她实在别无他法,只能抓着丁点机会就试一试, 事实与桦蕊预料的一样, 整整三天过去了,每天都是新的宫人来洒扫传膳,眼看着首饰盒见底,消息是一点都没有, 她不知道云离为什么要这样做,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因为迟越, 如果不是为了给迟越报仇,云离有什么理由这样刁难她 桦蕊再次迈出院门,她不敢耽误一路脚步匆匆,那些小宫女还在主道上守着,她几步上前一把将为首的那个推搡在地!她到底是练过的,就算力量不在也还有技巧,昨天刚被扇了个巴掌的小宫女此时更是被她压在地上挠的脸都花了,头发也散成一团, 快还手她心中焦急, 眼见身下人只顾着躲闪,她拔下簪子作势就要往她眼里扎! 月俞终于怕了,她尖叫一声推开桦蕊,桦蕊顺着力道摔倒在地! 长时间的赶路加上这样一摔,肚子终于疼了起来,先是坠胀,之后演变成绞痛,她蜷缩在地双手捂着小腹,痛苦地闭上双眼, “见见红了!”几个小宫女大惊失色,急的在一旁跺脚,“月俞姑姑,她见红了!怎,怎么办龙胎要出事了怎么办!!” 月俞虽被破格提拔成姑姑,但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她呆坐在地,头发乱成鸡窝,狼狈和恐惧同时出现在她身上, “快快去找太后” “快去找太后!!” 长信殿挂着层层帷幔,暗紫色的绸缎从屋顶落下垂在地上,从门口望进就好像无声的瀑布一般, 云离拨弄着安神香,最后一缕白烟散尽,床上的人也该醒了, 两指抚过桦蕊脸颊,云离觉得自己还是心疼这个孩子的,可现在不是疼她的时候,迟越死了,慕言被夺走,她的亲骨肉也与她离心,是时候再培养一个能为她所用的人了, “太后” 桦蕊醒了,靠坐在床头, “孩子没事,不要担心”云离开了口,她的笑像一把温柔刀,刀刀致命, “太后,求您放过婉秋”刚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云离眉头微醋,“怎么叫太后呢,多生分。” 桦蕊一怔,咬紧了后牙,半晌,一声“娘”好不容易才从喊出口, 云离这才满意,她笑道,“婉秋好得很,她是你的人,我怎么会苛待她呢。” “可以让她回启梦轩吗” “她是个机灵孩子,最近宫人刚走一批,新来的那些你也都见着了,都是不顶事的,婉秋借我用些时日,等皇子落地,我会让她同你一道离开。” 像是为了让桦蕊放宽心,云离拿出身契和良籍证放在床头,桦蕊攥紧身契,哀求道,“娘可以让我见一眼她吗,见过我也就放心了” 云离摇头,紫玉芙蓉耳珰跟着晃动了几下,“好孩子,你先回,等她得空了我自然给你送去。” “娘我会好好听话,求您不要为难婉秋” “你是不相信娘说的话?” “信!当然信”桦蕊急忙道, “蕊儿,皇上北上视察工程,等回来你也早就离开了,剩下地日子不多了,这段日子就咱们娘俩要好好相处,好吗?” 一席话听的桦蕊冷汗直冒, 凌景川走了,齐阳宫又成了云离的天下,即便以后她再怎么刁难也只能受着,桦蕊希望云离有怨气只冲着她一人来,只要熬过最后的两个多月她们就能远走高飞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小心谨慎,平日就连院门也不出,她祈祷孩子早些平安落地,不要给云离任何刁难的理由 转眼已满九个月,临盆的日子就在这些天,桦蕊身子越发疲倦,肚里的孩子劲太大,踢的她整日睡不好, 她一手撑着后腰,慢慢走到梳妆柜前, 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她与婉秋的良籍,她展开看了好久 这是她的希望,所有的苦难都要结束了,她们会向着阳光充沛的西边一路前行,也许路上会很艰辛,也会遇到困难,可一切都是值得的,西边民风开放,又是通商必经之地,就算是女子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们会先挣钱,再买个小院,院里要有颗大树,她会和婉秋一起做个秋千挂上, 对了,小院一定要向着阳光,若是图画完了,她们可以搬来躺椅在院里晒太阳椅子要用黄梨花做,这样太阳一晒闻起来会很香 拿着文书的手骤然收紧,桦蕊痛到叫出声,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桌边,手指骨节捏到发白, 一股暖流流出, 破水了。 第140章 风暴与降生 云离上了马车,她在接到桦蕊破水的消息后便出发了, 天很阴,有闷雷在远处滚滚作响,盛夏收尾,暴雨将至, 启梦轩比她相像的还要小,屋里的哭喊声穿过大门传了出来,太医产婆都站在门外噤若寒蝉,这些人是她的川儿安排的,也是她拦下的, 总要吃点苦,才能让不尽职的母亲学会疼爱亲生骨肉。 桦蕊闭着眼,剧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 这是第三次了,就算没有太医产婆在她也知道该怎么做,她一直保持规律的深呼吸,只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哭喊出声,疼痛加剧着,幸运的是每波阵痛都隔着间隙,汗淌了一身,她早就口渴到不行,只好强撑着下了床,跌撞着碰到桌边去倒水, 一切都太匆忙,没有人帮她。 天越来越阴沉,周遭一切都变得昏黄,雷声近了,有几声像是炸响在窗边, 雨点落下,砸在窗沿,窗户没关,暴雨斜着打进来, 折磨持续到深夜,剧痛终于结束,她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她砸碎瓷盘,用碎片割断脐带, 是个男孩 她用仅剩的清水把孩子擦拭干净,再用干净的褥子包裹好放在床上,屋外是倾盆大雨,狂风卷着暴雨洒进屋子,她试图把窗子关上,几步之遥就让她险些跌跪在地, 门被踢开了,风一个劲地往里钻, 有人向她走来,是那个小宫女 月俞嫌弃地看着满床血迹,随后一脸幸灾乐祸, “孩子呢?”她问, 桦蕊几乎虚脱,无力地坐在桌前,她指了指床榻,光是这点动作就让她连连喘息, “你还待在这里干嘛?”月俞皱眉责难道,“生完还不快滚,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闪电把昏暗的屋子照的瞬间惨白,一声惊雷炸响,天像漏了一样, “让让我歇息一晚,明天一早等我的贴身宫女回来就一同离开”说完,她闭上眼,意识也渐渐不清了,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月俞嘲讽的神情更甚,但好在没有继续刁难,只在确认了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后便离开了, 桦蕊回到床上才发现孩子没被抱走, 刚出声的婴儿只在出生的瞬间会大声哭喊,现在正安静地吸允着嘴唇等待哺育,桦蕊不敢继续看他,这个孩子终究是带不走的,多看一眼就多一份念想,看多了怕是就舍不得走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取了干净床褥换上,刚躺下就沉沉睡了过去。 婴儿的哭声从身边传来,小小的孩子饿到嚎啕大哭,休息了一晚桦蕊总算有了走路的力气,她不去看他,因为知道一旦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去喂他, 雨停了,阳光正好,庭院里依然有些潮湿,她推开大门开始等待, 婉秋没有出现,乳娘也没有出现 孩子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眼见太阳高悬在空中,又缓缓落下,直到傍晚也没见到有人前来, 后来终于有人了,是月俞,她端着晚膳前来,毫不客气地把碗碟连着托盘丢桌上,乳白色的汤汁溅起,泼洒出来, “等等,乳娘呢!”桦蕊见她转身就走,赶紧问道, “急什么,昨日那么大的雨,乳娘又出不了门,这么没耐心” “可都现在快晚上了,她怎么还没到” 月俞唇角压不住了,她余光看了眼汤水,翻了个白眼离开了,桦蕊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无望的等待,孩子越哭越大声,委屈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她自己也饿到不行,可晚膳却一口也没动,孩子还在挨饿,她怎么配吃, 又是一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床上的哭声越来越没有力气,她取了被褥睡地上,整晚都在捂着耳朵,月俞来了,看见原封不动的晚膳啧了一声,她把新的放下,旧的连同茶壶一起取走, 桦蕊本以为她是要给茶壶添上水,可这一走就没再回来,跟着早膳一同送来的还有碗汤,她喝下一口润了润嗓子,她的孩子已经不怎么哭闹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着,她趴跪在床边依旧不敢上去,整夜无眠让她不一会就浅睡过去,再醒来发现胀痛的厉害, 她疑惑了,猛地反应过来那碗汤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云离确实没这么容易放过她,这孩子大概是想强逼着她认下,等生了感情再夺走,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孩子越来越虚弱,到了晚上已经没有声音了,桦蕊躲在屋外大哭,她捂着双眼,哭到弯下了腰, 她不敢进去,因为她不知道孩子还在不在 屋外起了冷风,暴雨过后便入秋了, 她等在屋外, 似是最后的求生欲,屋里传出哀嚎,猫叫一样的声音像长矛一样将桦蕊扎穿,她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推开大门几步跨到床边抱起无辜的孩子, “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眼泪落在孩子脸上,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出生时还带着点肉的小脸此时消瘦了好多, 桦蕊扯开衣襟将孩子紧紧搂住, 出生了三天的婴儿终于吃到了第一口奶,桦蕊凝望着怀里的孩子,云离想让她承受骨肉分别之痛,她做到了。 苍鹰落下,文松将口信送到了凌景川手上, 北境的驿站荒废太久,重新修缮需要大量的人力和银子,有钱汇入的地方就有人开始动歪心思,他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被贪下的钱已经超出了容忍范围,加上他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待在齐阳宫,便决定刚回宫就继续北上, 临走前他把所有生产事宜都安排好了,就算他不在,他的蕊儿也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薄薄一片的字条捏在手上,凌景川心跳得很厉害, 字条是红色的,说明大人孩子都平安,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云离的字迹跃然纸上, 失望 又是个皇子。 第141章 高烧 启梦轩看起来一片安宁,桦蕊抱着孩子坐在树下, 阳光很好, 照不进心里 在出生的第十天孩子终于有了名字,凌景川的口信从北方传来,三皇子从此名唤凌慕泽,消息被带进启梦轩的时候桦蕊只是简单点了点头,她不在乎凌景川给孩子起了什么名字,对她来说,孩子就叫小雨点,他是伴着暴雨一同降生的,倒也和“泽”字对应上了, 今日来了客人, 喝的醉醺醺的乳娘来了,她一脸傻笑地想抱走小雨点,桦蕊毫不客气地将她赶了出去, 乳娘是她自己赶走的,于情于理都是她主动选择继续喂养孩子, 接着云离缓步登场,她虚情假意地问候了一番,抱着第二个皇孙开心到舍不得丢手,她无比想把这孩子带回,可她知道这不是个好决定,慕泽是她控制桦蕊的棋子,只有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深,桦蕊才越好控制, 桦蕊懒得应付云离,一会便冷着脸赶客,凌景川早晚会回来的,就算再不愿意,到时候她也会绕过云离直接找到他,让他放婉秋回来, 之后的骨肉分离会让她彻底心碎,云离报复了,也该满意了。 就当她以为事情没法再糟糕的时候,小雨点在深夜发起了高烧,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地在照顾了, 这病来的凶险,孩子难受到嚎啕大哭,吃下的奶也全吐了出来,桦蕊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走着,她试图哄好小雨点,但无奈怀里的小人越哭越凶, 她将孩子又裹了两层,自己什么衣服也没加,就这么出了院子, 云离在周围一定放了眼线,抱着孩子在深夜出门怎么着也会招来人,果不其然,不一会便有人上前将她拦下,之后太医来了,云离本人也来了, “太后,三皇子这是染了寒症”老太医胡子花白,谦卑地弯下腰,他是云离从庄园带来的,之前一直负责治她瘴气入肺的顽疾, “寒症?从何而来?” “三皇子在刚出生时想必是收到了苛待”太医抬眼瞧了下桦蕊,又重新垂眸,“接连几天的空腹对于新生婴孩来说是致命的,就算勉强活下来,也会因为稍稍受凉就起高烧” 桦蕊心越听越疼, 是她的错,她怎么可以那么任性,拿一个孩子撒气 太医开了方子,让桦蕊喝下再喂慕泽,云离留了两个宫女便离开了, 有人伺候总算让她喘了口气,至少不用抱着孩子去后厨烧热水了 太医的方子很是管用,第二天小雨点的烧就退了。 她不放心把他丢启梦轩,几次抱着出去打听婉秋的下落,到底这齐阳宫换了主,宫人们对她的态度和以前相比简直天翻地覆,一行宫女从她身边路过,她抱着小雨点叫住几人,她态度极好,言辞也恳切,但换来的是捂嘴偷笑和窃窃私语, “就她就她,第一个皇子来路不明,现在又来一个”其中一个宫女压低了声音和旁边人说道,眼神还时不时往她身上瞄, “真要是皇子还被这样怠慢?保不准又是个野种。”另一个马上回到,连声音都没压低, “都生三个了还是宫女,这肚子到底还是不值钱。” 她们留下背影和讥笑,步子都刚才轻快了不少, 自己的委屈已经不重要了,桦蕊抱紧小雨点,一手捂住他的耳朵,“不听不听她们乱说” 她红着眼低头赶路,这次出乎意料,主道没人拦着,顺着一路向下再右转就是沈娘娘的宫殿,桦蕊敲开大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沈夕辰匆忙跑来, 她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了,今日云芝和白术用尽方法才把守着道的几人支开,她在这后宫早就失权了,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都要被敲打一番,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弄清自己位置,不要做份外之事, 启梦轩周围都是太后的人,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桦蕊每天都会抱着三皇子到主道来,然后一次次被拒绝 “娘娘您知道婉秋在哪里吗” 小雨点被沈夕辰抱怀里,桦蕊终于可以歇息一会,桌上摆着茶点,一看就出自秦美人之手,若在平时她早就拿了放嘴里了,可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 慕言暂时也养在凤延殿里,沈娘娘刚想让人带来前殿就被桦蕊拒绝了,沈夕辰理解,便不再提, “你别担心,婉秋虽被扣下,但应该没事。”她宽慰道, 桦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沈夕辰下面一句就让她如坠寒冰, “苏婕妤把她从太后那里要去了,大家在宫里都是姐妹,在她那里总比在长信殿来的好。” “娘娘!能把她调到凤延殿吗!” “怎么了?”沈夕辰心头一沉, “婉秋和苏怡她们在去南疆的时候发生了些争执我想着还是把她们分开比较好。” 沈娘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说怎么苏怡最近有些奇怪,整天闭门不出的可她不该是这种满脑子算计的妹妹啊” “也罢,我马上就和太后说去”沈夕辰把慕泽还给桦蕊,正好小人也饿了,她被安排进原来的卧室喂他, 桦蕊一边晃一边拍,慕泽吃着吃着就睡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居然在盼着凌景川早点回来 长信殿, 云离把小巧的水晶瓶收进柜子, 她勾唇露出一抹笑, 有时候孩子还是天真的,以为整日抱在怀里的婴儿病了一定是自己的责任,可毒不仅能下在吃食里,也能通过喂养从母亲过给婴儿, 这毒无害,至多让慕泽发热哭闹罢了, 慕泽是她的皇孙,她怎么舍得伤害 通传声响起,她理了理鬓边发,保养得当的青丝一根白发都没有, 齐阳宫一团和气太久了,里面的孩子一点心眼都没长,沈皇后看似沉稳,但连苏婕妤的心思都没猜透,而主道上的人也是她主动撤走的,为的就是这一声通传, “太后”沈夕辰福身行礼, 云离满脸写着关切,“外面风大,怎么这时候来了。” “太后,凤延殿最近走了两个宫女,我那里一下子空了不少,正巧前阵子被苏婕妤要去的婉秋在凤延殿侍奉过一阵子,这不是想找您把她要回来么” 第142章 恩威并施 云离呷了口茶,缓缓道, “你别担心,苏怡那孩子心好,院里事也少,婉秋在那里不会吃苦的。” “太后婉秋她对凤延殿熟,至于苏婕妤那里倒有其他人选” 云离笑笑,什么都没说,赶客之意不言而喻,沈夕辰心里难受的紧,桦蕊好不容易来求她一次,事还没办成, 她试着又旁敲侧击几次,但都被云离不动声色地拒了,太后面色和善,扶着额头说自己乏了,沈夕辰虽有不甘但只能福身告退, 她知道光靠自己是要不到婉秋的, 现在只求皇上能早些回来,等他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 … 婉秋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她擦了把汗,直接打了冷水擦身子, 还好现在天气没转凉,熬过这阵子也就好了… “喂,新来的。”苏婕妤的贴身侍女叫住她,“今晚把屋顶清理了。” “屋顶?!”婉秋差点没叫出声, “叫什么叫,上面长了青苔,我们都是轮流清理的,今晚正好轮到你。” 婉秋长叹一口气,还好以前在家也干过这种活,否则突然来这么一下还真无从下手, 她取了梯子,拿着小铲爬上屋顶,湿滑的瓦片让她站都站不住,她小心翼翼地铲除附着的青苔,全程精神都紧绷着,她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会拖累蕊姑娘的, 一张瓦片松动了,连带着下面的一张一起,接着屋顶就像雪崩一样滑落! … 屋外的巨响终于传来,黑暗中苏怡冷笑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 … 小雨点吃完奶又烧起来了,桦蕊急的手足无措,好在这里是凤延殿,随时可以找到太医, 太医看完后跟着桦蕊一同手足无措了起来, “姑娘…三皇子这病来的急,恕在下无能,一时半会也查不出原因…” 孩子难受地哇哇大哭,桦蕊心揪成一团,她立即想到那个胡子花白的太医,还不等沈娘娘回来就叫了马车往长信殿赶, 云离刚送走沈皇后就迎来新客人, 后宫这么多女子,桦蕊才是她的宝贝, … “娘…慕泽好像寒症又发了…求您救救他!” 看着桦蕊匆匆赶来,云离知道是摊牌的时候了,老太医早就等候多时,桦蕊的早膳加了些“小料”,慕泽发病是必然的, 汤药也早己熬好,桦蕊喝下后去到里屋喂了慕泽,孩子很快就退烧了,她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 许久,云离推门而入, “你想让我做什么…” 桦蕊哽咽着开了口,她在看见准备好的汤药时就已经明白了,小雨点的病是被算计的,而下手之人正是眼前这个满目慈爱的太后, “留下。”云离答道, … “…别这样,娘,求你了…” “慕泽的病需要你每日服用解药,等他断奶后就可以直接服药了。” 桦蕊满面泪痕,嘴唇被咬出血印,她痛苦地颤抖着,哭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说儿子不如女儿亲,蕊儿,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有些事情咱们母女间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告诉川儿,好吗?” … 哭泣最终还是止住了,云离很有耐心,她一点不觉得心烦,反而喜欢桦蕊梨花带雨的样子, 难怪她的川儿被迷了心智,这孩子模样确实一等一的好看,不过这样也好,墨尧不中用总要有人接替她… “我不明白…”桦蕊抽噎着开了口,“为什么要让我留在他身边…” “你太年轻了,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犯过错误,那时候没有长辈护着,可你不同,有娘看着可以少走好多弯路…” “川儿他日理万机,无心分神处理后宫这些琐事,可他喜欢你,大遥皇室的子嗣都需要你出力,这份荣耀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 “可我真的不爱他…” “孩子,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你若是爱他,就把他当夫君,若不爱他,就把他当皇帝,不管爱与不爱,这日子都一样的过,何必给自己添烦恼呢。” “蕊儿,等他回来我需要你亲口告诉他你想留下,因为你舍不得两个孩子,舍不得宫里的姐妹。”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桦蕊依然想得到答案, “为娘已经说了,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太冲动了,不管是亲生骨肉还是荣华富贵就这样舍弃,今后定然会后悔的,蕊儿,你不爱川儿我一点都不怪你,他对你做的一切都太残忍,可他到底是君王,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原谅,你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你不需要爱他,只要陪伴他就好,为娘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以说每一个动了真情又被伤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男人不值得去爱,但我们自己值得…留在宫里你可以宠冠六宫,只要你开口,皇后的凤位就是你的,以后无论再有多少新人进来也无法撼动你的地位,你的地位越稳,慕言慕泽的地位也就越牢靠…” “你在意庆云,川儿就把南疆给了他,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都让他如此用心对待,他真的带你不薄…可如果你走了呢,也许今后宫里又会出现一个让川儿动心的女子,她会生下皇子,她的皇子会有母后作为靠山,你的两个孩子只能无依无靠地留在这里,川儿对孩子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对孩子生母的态度,他爱你,就把你的孩子封为太子,他若是日后爱上别人…你忍心看着慕言被捧上高位又重重摔落吗…” … “他会多伤心啊…” “娘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有些事情别怪娘狠心…今日只有狠下心来才能让你日后不再后悔…” … … 桦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长信殿的,马车到达凤延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霞像火一样燃烧在天边, 小雨点睡着了, 她看向西方… 自嘲地笑了下。 … 第143章 伪装 婉秋受伤的消息第二天才传进桦蕊耳朵, 她晚上在凤延殿宿下,早膳还没开始用就看见个宫人慌张跑进来, “皇后娘娘,那里出事了…” 沈夕辰昨日一回来就往苏怡那里放了眼线,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 桦蕊打翻了茶盏,云芝白术赶忙收拾, “发生什么了…!”她声音在抖, “婉秋姑娘昨日从屋顶摔下,怕是伤得不轻…” “阿蕊妹妹你去哪里!”沈夕辰眼见着桦蕊瞬间起身大步离开,只好跟着一起, … 桦蕊嫌马车太慢差点把马单独拖出来骑走,还好沈夕辰及时劝住了,马车在玉琼轩门口停下,还没通传,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苏怡哭的满脸泪痕,她哀求着向桦蕊道歉,说太医昨晚已经来过了, “太医怎么说!”桦蕊急到不行,语气带上了责怪之意, 苏婕妤抽抽嗒嗒了好一会才开口,“太…太医说是小腿骨骨裂,怕是两个月下不了床…” 桦蕊听闻没有性命之忧终于松下一口气,随后怒火便冒了上来,她眉头紧皱,目光森冷,是苏怡从没见过的样子, “她怎么好好的会从屋顶摔下来呢!你让她上屋顶干什么!!” 苏婕妤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边说不是故意的,是轮班的宫人偷懒,把自己的活丢给婉秋,作为主子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可婉秋一摔下来她就找太医了,一点都没耽误… 她说太急,猛地捂住咳起来,桦蕊看见帕子上的点点血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她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什么都没问就把苏怡先训斥了一顿,也许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就算两人之间有过冲突,小打小闹的撒撒气也就算了,苏怡应该干不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蕊姐姐…天地良心,我把婉秋要进来不过是想让她干干后厨的活计而已,我小心眼,想报复,但故意伤人性命这种事断然是做不出的!” 她三指伸出向天发誓,说自己若有一句谎言就被雷劈死! “瞎说!”桦蕊气道,“哪能这么咒自己的…” “婉秋呢…”她又问, 苏婕妤带着她们去到屋里,婉秋正睡在主卧床榻上,她还在睡着,安息香萦绕在四周,桦蕊闻见还有阵痛草药的味道, “骨头能彻底恢复吗?”沈夕辰蹙眉问道, “可以的。” 苏怡好生遗憾,要不是发现皇后的眼线怎么着也要把她给弄成残废。 不一会尘终进来了,戴着黑面具的蛊毒师查看了苏婕妤的病情,确定没事才离开, 苏怡马上解释道,“尘终是皇上特地送我的,他知道我咳疾总不好,身边没了蛊毒师不行,毕竟这病也是种蛊留下的…皇上说了,尘终是现存的最厉害的一个,如果他不行就帮我继续找,直到我满意为止…” 连沈夕辰也听出话里的炫宠之意,她没想到以前一步一跳跑进凤延殿讨点心吃的妹妹也开始玩心眼了… … … 婉秋是在启梦轩醒来的,桦蕊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刚想下床就疼到倒抽一口凉气, “别动!”桦蕊马上就醒了,她两步走到床前替婉秋盖回被子,“你昨晚从屋顶摔下来了,骨头要两个月才能长好,但万幸的是不会有后遗症…” “姑娘…”婉秋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好心疼你…” 桦蕊一怔,随即展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没什么,都第三个了,产婆说的我全记心里呢,这次一点没受罪,一晚上就生出来了。” “姑娘…我这腿是要拖累你了,咱们离开这里的日子又要往后延了…”她喃喃着, 桦蕊心沉了下去,可有些话必须说出口, “婉秋,我们不走了…” “什么叫不走了…?”婉秋像是没听明白, “我决定为了慕泽留在齐阳宫…” 婉秋眼中的光暗淡了,她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了很久, … “姑娘,不走就不走,我们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 … “婉秋…对不起…”桦蕊抿着唇,目光不敢看婉秋,她知道给人希望又夺走是多么的残忍, “姑娘,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是我们运气不好罢了…” 桦蕊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出口,小雨点的命捏在云离手里,而婉秋也是牵制她的一颗棋子…她需要婉秋离开,离她越远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保婉秋平安, 而能帮到她的人,应该也快回来了… … … 文松看着最后一个箱子被搬上马车,今天总算可以启程回齐阳宫了, 他其实不想回去,倒不是因为喜欢北境,这里荒芜到难以想象,常年战乱民不聊生,百姓死的死跑的跑,农田本就不多,现在更是荒到一根草都长不出, 蛮族败了,战争停了,若是皇上可以早些从桦蕊手里拿到地图,也许战争可以更早结束… 回齐阳宫对他来说没什么意思,婉秋这时候肯定离开了,其实婉秋也没错,是他自作多情了,他们只是相约捕了几次萤火虫,同乘一马出庄园看了几次日出,并排走在林荫小道的时候手指无意间相蹭罢了… 这些都不能代表婉秋答应嫁给他, 面对明确的拒绝,他绝不会强求,作为下属他不止一次觉得皇上对桦蕊的行为太过分,女子是不应该被强迫着留在身边的,两情相悦才是男女相处真谛,否则只能算欺辱, 若他喜欢谁,只会真心希望她幸福,若她选了自己,那就永远对她好,若她选了别人,那就体面离开, 皇上上了马车,队伍缓缓前进,他知道皇上此刻大约和他的心境一样, 桦蕊早就想走了,现在怕不是和婉秋手挽着手游逛在街市里,其实这样最好,至少两人都是开心的… … 回去的路程乏味且压抑,终于到了首府,齐阳宫远远地眺望着他们, 宫门大开, 他们终于回来了。 … 第144章 再拥入怀 凌景川省去了繁琐的礼节,没让任何人来接驾,他一心只想见到慕泽, 在离开前他就吩咐了,慕言暂时交给皇后抚养,而慕泽养在乾元殿,由周叙全权照顾, 厚重的帷幔垂在地上,安神香在缭绕,混着一丝陌生的甜味, 他迈进卧房, 透过帷幔的空隙他看见屋里有人,是个女子,背影被挡了大半,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怒气腾然升起!他到底是太惯着苏婕妤了,让她有胆子自作主张跑乾元殿来照顾慕泽! 凌景川几步上前一把推开帷幔!安静的屋子一下子被打破宁静,女子蹙眉回头,凌景川心跳几乎骤停! 桦蕊面露不悦,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抱着慕泽,小人正闭眼拼命吮吸着,他吃的很用力,侧耳细听还要吞咽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凌景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怔在原地,眼中只有他日思夜想的小蕊儿, 她没走她在他的卧房里,怀中抱着他们的孩子 过了许久,吮吸停下了,慕泽吃着吃着就睡了过去,桦蕊轻轻拍打片刻,这才起身把孩子放回小床, 她衣襟敞开着,一点不介意光景被看了去,直到给慕泽盖好被子才拉起双衣襟,她重新系好腰带,随手打了个松松的结,绸缎般的青丝没有被束起,随意地垂在肩上,那股陌生的甜味更浓了些,凌景川发现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你没走” 他太紧张了,声音不像自己的。 “嗯,不走了”她淡淡道,乌发散落的更厉害了些,她干脆抽出玉兰发簪让青丝垂在腰间, 凌景川觉得这是梦境, “那以后会走吗?”他问, “也不会了,只要你好好待我们母子” 他有好多问题想问,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为什么主动照顾慕泽,要不要把慕言接到身边一起养 “你受累了”他轻声道, 桦蕊摇摇头,“没有,娘对我很好,是我舍不得把小雨点给乳娘,这才自己喂的。” “小雨点?”凌景川瞬间意识到这是慕泽的乳名,他轻笑着走到床边,眼里的爱已经溢出,伸出手又收回, 他不敢去碰他 桦蕊抬眸看了眼男人,把孩子从床中抱起,“没事,睡熟了不会那么容易醒的。” 她把孩子递给凌景川,男人稍稍蹲下接过,他碰到她的指尖, 柔软,微凉, 她身上还是那么香,又混着喂养慕泽的气味,凌景川屏住呼吸, 这对他来说太过了 “皇上,婉秋不小心摔裂了骨头,是我擅自让她住进乾元殿偏殿养伤的,你不要怪罪她” “蕊儿,不要这样叫我” 贪念在滋长,他不想要这样生疏的称谓, 桦蕊不可察觉地咬了咬后牙,“哥哥” 小雨点动了下,凌景川熟练拍打摇晃,再次把他哄入睡,这个动作他在带慕言的时候做了千百遍, 一整天都像在美梦里一样,凌景川自从进了乾元殿就没再出去过,他让人把文书折子都送进卧房,搬来案几在一边批阅, 墨干了,慕泽还在睡着, 桦蕊丢下书册从美人榻上起身,自然地开始给男人研磨,他们都很安静,就像这一幕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遍, 入夜, 似乎什么都是水到渠成, 凌景川向来不喜欢卧房里有宫人,桦蕊换上轻薄柔软的睡裙,又替凌景川更衣, 烛光跳跃,灯下美人温柔到惊心, 桦蕊踮起脚尖,主动吻上男人双唇,柔软的指尖划过脖颈,咽喉处那道伤疤狰狞着蹭过皮肤 窗外开始落雨了,雨声渐强,小雨点咿呀着开始哭闹,凌景川怔住,转眼就抽离出来把孩子抱给桦蕊, “先喂,不然闹起来难哄。” 桦蕊早就开始胀痛,她靠在床头边喂边哄,一番折腾总算把小祖宗安抚好了,凌景川觉得慕泽比慕言要更爱闹些,带起来会辛苦不少,他眼看着桦蕊把头歪到一边开始打盹, 男人笑着把孩子放回,动静惊醒了桦蕊,她揉揉眼睛准备继续被迫中断的亲昵, “睡”凌景川替她盖好被子, “嗯?”桦蕊迷糊着,但一听可以结束就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清晨,凌景川把孩子抱给桦蕊,他在一旁耐心等着,桦蕊没睡好,哈欠连天的, 桦蕊负责喂,他负责哄,慕泽咿呀着不肯睡,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但他不准备丢下怀里的孩子,终于难哄的小人终于再次睡去,他在桦蕊额上印下一个吻, “我去上朝,你再补一觉。” 桦蕊睡饱的时候凌景川正好回来了,身后跟着的还有文松, 文松是她昨晚提出想见的,有些事情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决, 三人落座于前院,四下没有宫人,有桦蕊在场凌景川总会淡化规矩, 婉秋的屋子就在不远处,桦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转向文松, … “我要帮婉秋先问好,你以后准备纳几个侧室?” … “咳咳…” 凌景川把杯子放下,溅出的茶水打湿衣襟,他应该回屋去换,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留下,他看向文松,同样等着答案, 骑兵统帅兼任御前侍卫从没这么慌张过,他开口,又闭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回道,“婉秋她同意了?” “先回答我的问题。” “不纳,她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桦蕊一愣,“不纳?” “她若是愿意嫁我,自然今后只她一人。”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以后你胆敢食言,我一定拿着棍子去打你!” 桦蕊话音刚落就忙不迭地跑着去了偏殿, 凌景川双眸微微眯起,手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都交代了,少说一个字都算欺君。” 文松冷汗直冒,他清了清嗓子,从第一次注意到后面主动邀约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可他隐去了婉秋在庄园和苏婕妤的冲突,虽然婉秋与桦蕊姐妹情深,但苏婕妤到底还是后宫娘娘,他不敢肯定这件事说出来对婉秋是好是坏… 凌景川一口气听完觉得不过瘾,不过还好没结束,后面的订婚和成亲还能再热闹一阵子, 想到此他眉眼微翘,看的文松心里直打鼓。 第145章 质问 … “婉秋怎么说?” 是凌景川先开的口, 桦蕊在偏殿待了好久才出来,她刚落座就灌下一杯茶,还算带着点仪态地擦擦唇角, “她不信。” “你亲自和她说去。”凌景川看向文松, “皇上…这不合适!”文松冷汗都快滴下来了,这里是乾元殿,他一个男人能进前院已经是逾矩了,现在还要和个女子共处一室,想想都觉得太夸张! 凌景川眉头皱起,文松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抗旨如此之近, 他连叹几口气,几乎是挪着往偏殿走,眼看大门关上,凌景川问桦蕊,“要不要我直接赐婚?” “当然不行!”桦蕊呵斥,“不愿意怎么能强求!”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短短几个字就像针扎进肉里一样难受,凌景川看着桦蕊,喉头滚动一圈,他知道这时应该道歉,可歉意太轻,犯下的罪孽太重, “蕊儿,你昨晚为什么” 为什么会主动吻上,主动与他亲昵, “你不喜欢吗?”他们彼此太了解对方,话没说完桦蕊便猜了出来, “怎么会不喜欢” 其实他昨晚该拒绝的,桦蕊刚生产完还没恢复,是他太冲动,害怕眼前都是幻影,只有深深的契合才让一切产生真实感 万幸的是慕泽阻止了他,婴儿的哭闹声让他瞬间清醒,就算桦蕊的恢复力优于常人,接连有孕也会让她无力招架,纵使他再想要个公主也还不到时候 “那就好,我以为你只喜欢用强的。”桦蕊随口道,她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上,视线就没离开过那扇门, 凌景川不敢回,他心虚的要命,曾经不管桦蕊死活的时候他确实不知收敛,把这些令人不齿的癖好发泄在她身上,那时的他恨不得桦蕊全程都哭着反抗,只有那样他才会更尽兴,她的眼泪只会激起他更多的情\/\/\/谷欠,而不是怜悯和心疼, 可他早就变了,不愿她再受一丝委屈 文松的出现打破尴尬的气氛, “怎么样了?” 又是凌景川开的口, 文松看上去又想哭又想笑,明明挺俊的一张脸眼瞧着开始扭曲,他也像桦蕊一样灌下一杯茶,瓷杯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 “她同意了!” 桦蕊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想说动婉秋不容易,她不但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想见她可以随时进宫,还强调等婚后有了新宅子她们还能在宫外一起小住几日,她说会让皇上赐一座离齐阳宫最近的府邸,里面单独有个小院属于她们两人,院子里有大树还有秋千,她们住进的时候就把门一关,任谁都不能随便进去, 她走不掉了,要永远和不爱的人绑在一起,可婉秋不一样,她与文松相互喜欢,更重要的是文松愿意娶她为正妻且从此只她一人, 婉秋会比她幸福得多 长信殿开始动工了,云离不满意长平的气候,都说这里冬天太冷,唯有从城外引温泉水进庭院才能让她舒服过冬, 工程不小,但这是她应得的,毕竟她是桦蕊认下的娘亲,就算川儿不认她,看在桦蕊的面上也不会阻止, 通传响起,她在等的人来了, “都回来第二天了,这才有空想起为娘?”云离笑道,她坐在后院湖心亭,琉璃瓦片映射的湖水流光四溢,她只一个眼神,调教的当的宫人就鱼贯退下, 凌景川坐下,一改在乾元殿的温和,开口便质问,“你拿什么威胁的桦蕊?” “威胁?”云离睁大双眼,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你居然觉得我会对蕊儿做这种事?” “云离,戏演多了就没意思了,你主动说和被我查出来后果会截然不同,有没有威胁你想清楚再答。” “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诞下皇子也马上传口信给你,若你不相信我,为何还要留我在齐阳宫?” “我留你?”凌景传嗤笑,“齐阳宫大门正敞开着,你若想走谁敢拦?” 通体金红的鲤鱼跳出湖面,惊起一圈涟漪,流光的湖面顿时变成碎了一地的琉璃窗, 凌景川话已带到,不想在云离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他刚迈出脚步云离就在身后叫住了他, “川儿,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母亲可以为了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你敢对他们下手试试!!”凌景川眼眸瞬间暗了下来,云离有那么一瞬间竟升起一丝恐惧, “你真以为蕊儿是被我威胁才留下的吗?别傻了,她是因为惧怕你才留下的,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告诉她等她走后你会有新的宠妃填补她的空缺,她的孩子会被轻视怠慢,会因为没有娘亲而在齐阳宫受人欺负,我告诉她你会爱上别人,接着将另一个女人的孩子扶上太子之位,而她的骨肉只能在深夜躲在被窝里哭泣,一声声叫着抛弃他们的母亲!” “川儿,你真觉得她害怕的是我吗?不要回避了,她怕的从来都只有你她曾经怕你对她的欺辱,现在怕你苛待她的孩子,慕泽的降生让她明白只有讨好你才能给孩子们守住大好前程,他们不幸生在帝王家,若是起了争斗便是你死我活,她一个做母亲的有什么理由选择离开” “我从没威胁过她,只是在慕泽诞生后把他放进她怀里蕊儿她太爱孩子了,无法做到不看一眼,一旦牵挂形成,她便再也割舍不下” “让她留下的不是我…而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 记忆翻滚着浮现在眼前,凌景川仿佛又看见桦蕊那时恨极了的眼神,慕言出生时是他下令将孩子抱走不让她看上哪怕一眼, 他错的太离谱, 同样是亲骨肉,桦蕊不爱慕言,可心却被慕泽占满, 是他害了慕言 入夜,玉琼轩, 苏怡坐在竹秋千上,这是她曾经找桦蕊求了好多天才求来的, 她长发垂散,只披了件薄薄的外衣在肩上,双脚随意地蹭着地面,手臂挽着绳子, 她余光一直盯着偏殿那扇门, 终于, 蛊毒师出来了, 他总是会在深夜出来收集昙花花瓣上的露水, 尘终没想到会有人在前院,他没戴面具,露出秀丽的面容,他们目光交汇在一起,苏怡扬唇笑了, “你长那么好看,为什么整日带着面具?” 第146章 通房 等到婉秋痊愈长平也已入了深秋,接下来有很多事情等着, 比如婚礼,秋日宴,慕泽的百日宴等等,更别说中断好久的福霖寺祈福了, 后宫大事归太后所管,宫女成婚这种繁琐小事就丢回给了沈皇后, 秦美人把赏赐名册递给沈夕辰,桦蕊抱着慕泽站在一旁跟着一起过目, 小雨点对什么都好奇,小手一个劲地往沈娘娘头上探,想去抓发间的琉璃簪子,她干脆把慕泽交给白术,专心看起清单, 新宅位置很好,从齐阳宫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那片地界不但清净,去长平市集也不远,桦蕊想着以后可以多找婉秋出去逛逛,反正现在凌景川对她百依百顺,出宫住些时日也应当不难, 清单长长一条拖到地上,连首饰都分了好几个类别写着,发簪手镯等待依次列好,除了家丁小厮,甚至还配了管家和贴身丫鬟, 婉秋的东西都是皇后娘娘准备的,用的也都是她私库里的银子,桦蕊为此感动到掉了好几次眼泪, 她实在是没钱,从桦府带出来首饰也都散完了,作为宫女每月都该有例银,但一次都没发到她手上过,明明在齐阳宫待了这么些年,攒一攒也够换身苏绣裙给婉秋当嫁妆了, “这是什么?”桦蕊拿起压在账本下的另一份清单问道, “这是皇上单独赏的,刚送来,我也还没来及看呢。”秦美人回道,她一直帮着料理此事,什么都经过她手, 桦蕊拿过单子,上面都是些赏文松的东西,视线下移,拿着清单的手指骤然捏紧,红底黑字的纸张被攥出几道皱褶, “怎么了…?”沈夕辰见桦蕊脸色不对马上问道, 桦蕊铁青着脸拿起清单就往外走,把沈娘娘和秦美人吓了一跳, “我去一下行宫。”她说, 沈娘娘知道这架势是要去找皇上吵架了,她不好跟着,让宫人赶紧备好马车不要耽误。 … 凌景川没听见通传却眼看大门被踢开,满桌的折子还没来得及批完,慕言在一边闹着要他带着去看大鲤鱼,现在又多一个怒气冲冲朝他走来的桦蕊… “谁惹你了,这么生气?”凌景川把慕言搂怀里,不动声色地在他耳边威胁,“阿娘来了,表现好点,不然永远都没大鲤鱼看。” 桦蕊还在气头上,用力把清单拍案几上,架在砚台上的毛笔跟着一震,咕噜几下滚到桌上, “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虽然还懵着,但凌景川下意识的就想道歉,“是我做错事了…?” 他一手继续搂紧慕言不让他乱动,一手拿起清单查看,单子是礼部拟好了呈上来的,他随便看了两眼就批了,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他小心问道, “上面那两个通房丫鬟是什么意思!婉秋成婚你给她夫君送两通房,是觉得他们感情太好非要制造点困难对!” 桦蕊声音提得很高,脸色沉沉眉头紧簇,慕言本来正埋头想从凌景川手臂中挣扎出去,结果桦蕊话还没说完就把他给吓哭了, 太子认生,先是一脸委屈地看着桦蕊,接着转身把脸埋进父皇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番操作倒是把桦蕊弄无言了,她收敛了怒气,冷眼等着凌景川的答案, 凌景川眼神可以算得上幽怨,他花了好久才把慕言哄好,而孩子的生母就在一边干看着毫无表态,他忍无可忍, 接着继续忍… 明明都是一个母亲生的,慕言和慕泽受到的对待简直天差地别… … “赏赐清单都是礼部定好的,文松是一品官员,按惯例本来就有通房在里面,婉秋若不喜欢把她们打发走便是,你下次定罪前能不能先听人解释下?” 桦蕊嗤笑,“所以你觉得大婚送通房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没这样说,只是规矩就是这么定下的,单子是我批的不假,但详情都是礼部定的…我也没这个闲工夫把内容都看一遍,更何况通房又不是侧室,和丫鬟小厮有什么区别,就算放家里也翻不了天,婉秋哪天不想伺候了还能有人分担一下有什么不好?” 三岁孩童虽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能敏锐察觉到大人的情绪,他不知所措地来回望着,刚止住的眼泪又重新积攒回眼眶,桦蕊看见慕言的样子心里莫名的难受, 她几步上前拾起毛笔划掉通房那一列,接着用皇帝御印在修改处盖了章子,她没再纠缠,拿着单子走了,临走前还留下句“狗男人”, 凌景川被她用各种词汇骂过,但这三个字倒是头一次听到,他一时无法确定狗皇帝和狗男人哪个更过分些,但可以肯定的是通房的存在让桦蕊大为光火, 他百思不得其解,一直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直到撕纸声响起,凌景川猛地一惊! 只见慕言拿着撕成两半的奏折举在半空,回禀运河修缮进程的折子就被这么给拆了… … 头疼… 总之就是非常头疼… … … 文松脚步匆忙地迈进行宫, “皇上…” 凌景川知道找文松是个馊主意,但还是找人传了他, “过来坐。”凌景川说, 文松狐疑着上前,心里又开始打鼓了,只见皇上取出一张红色清单,又把单子放他面前, “朕让礼部拟了份你大婚的赏赐单,你看下有何不妥之处。” 之前的那份被桦蕊拿走了,凌景川又让礼部送了份新的过来,两个通房依然在里面,和赏赐的丫鬟小厮混在一起, 文松拿起单子从上而下地看着,他觉得是事情蹊跷,一个字都不敢跳过,只见他先是面色平静,接着看到某一处都时候皱了下眉,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凌景川问, “谢皇上赏赐…臣觉得一切都极好…” 凌景川满脑子想的都是桦蕊怒气冲冲的原因,懒得在文松面前继续搞什么君臣之礼,他不耐烦地双手交叉抱臂,说道,“少来这套,一切都好你皱什么眉,觉得哪里不对赶紧说。” 文松眼看着逃不过,只好在单子上轻点一下,凌景川看去,正是通房二字, “原因?”他问, “倒不是不妥,规矩便是这么定下的,臣不敢质疑,只是大婚非一人之事,辰还要顾及婉秋的感受…” “她为什么会在意你有通房?”凌景川问。 第147章 昭仪 在凌景川看来,通房与侧室截然不同,官宦人家甚至不允许通房丫鬟诞下子嗣,她们只是在正妻或侧室不便之时代为伺候的仆从而已… 文松其实也不甚明白,但自从喜欢上婉秋,他总会站在她的立场去想一些问题, 就比如这个通房, 如果他认为是理所应当,那对于婉秋来说与人夜晚私会白日再当作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与他恩爱也该是理所应当, 将心比心,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所有婉秋应当也接受不了, 可这些话他不敢明着说出来,否则就等于打皇上的脸, 后宫从来都是皇权的一部分,皇帝若不能雨露均沾反而会被文臣劝谏,独宠向来被视作昏君所为,好在桦蕊一直都是宫女,就算一直承君恩也不会让那些酸腐文臣上折子反对, “皇上臣已经答应了婉秋姑娘不纳侧室” “她不是那种心思多的女子,但既然单独提出这一条定然是非常在意的,臣以为侧室和通房截然不同,但又极为相似,若咳咳,若将床榻之侧分与旁人,岂不是故意戳她心窝” 一番解释花了不少时间,文松眼看着皇上脸上一点点暗下去,眉头也皱得极深, 凌景川挥挥手,文松行了礼急忙告退, 大遥皇帝沉思了好久,直到有大臣前来议事才从烦乱的思绪中抽出, 他冷着脸把文书丢给眼前几人,吓得几个三品大员立即把这阵子做的事全部回想了好几遍, 今晚一定要找桦蕊问个清楚他想着 桦蕊从长信殿回来的时候总会远远瞧见玉琼轩, 苏婕妤总是闭门不出,她主动去探望过几次,苏怡见她的态度依旧亲昵,蕊姐姐蕊姐姐的叫个不停,就仿佛什么不曾发生过,只是偶尔咳在帕子上的血沫看的她难受的要命, 那都是她的错,可她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婉秋大婚就在三天后,等婚典结束她觉得一定要找凌景川好好说说这事, 她认命了,为了孩子只能暂时留下, 只有后宫这些姐妹才能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皇帝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后宫姐妹不能受狗皇帝的气。 轿撵上下颠着,小雨点很快就被晃睡着了,她缓步进了卧房把孩子放进小床, 凌景川见她天天半夜起来喂孩子,一直劝她把孩子交给乳娘, 但她舍不得,而且太后不允许,小雨点这里还需要太后每日给药,他太小了,经不起一点伤害,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有先对云离言听计从,等孩子大一些再另作打算… 凌景川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男人带着些沐浴完的水汽上了床, 小雨点快过百天了,这些时日凌景川没少碰她,但每次都会在最后出来,虽然没有再次怀上的顾虑,但大半夜的起来擦洗也挺烦人, 桦蕊趴在床上,后腰凉飕飕的,凌景川用温热的帕子擦了几遍才停下, “蕊儿,今天的事是我不对”男人抱住她,在她耳畔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桦蕊困得要命,睡不了一会还有起来喂慕泽,她随口应付了声,就不想再搭理狗男人了, 凌景川一下下摸着她的发丝,心里想的都是散了后宫,立她做皇后,他知道贸然提出桦蕊肯定不会答应,她与沈皇后走得太近,就如同亲姐妹一般,有些事情只能一步步来 他之前一直没有动过把桦蕊纳入后宫的心思,一来是觉得后宫只属于皇帝这个身份,不属于他自己,二来桦蕊作为贴身宫女可以长留乾元殿,但作为嫔妃就要有自己的寝殿,他的小蕊儿和其他人不同,是要带进自己房里,关上门来放床上宠的,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只有放在身边才安心… 可现在他想让桦蕊彻底认下慕言,就必须把那孩子也塞她身边,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从心底认同了文松的想法…若心钟情于某人,那床榻之侧也只能为她一人所留,早晚有一天他会把其他几人都散了,身边只剩桦蕊一人, “蕊儿,慕言作为太子是记在皇后名下的,但慕泽还没定下” “还是给沈娘娘”桦蕊嘟囔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继续睡去, “你自己不想要吗…” “不要。”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让人把慕泽送去凤延殿,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凌景川你是不是有病?!”桦蕊转头瞪着他,下一刻就该破口大骂了, “是你自己说给皇后的…” 桦蕊早该习惯这人的不要脸,但此刻还是快被气哭了,她从他怀里挣脱,咬着牙爬起, “直说,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想封你做昭仪,两个孩子都记在你名下。” “蕊儿,封了昭仪你就可以和孩子一起搬到自己的宫殿里住,对你和他们来说都是好事,慕泽一直被你当心头肉一样宠着,慕言只能白天和我去行宫,晚上回皇后那里,明明都是你的亲骨肉,这样区别对待等他们兄弟两长大定会生出嫌隙的…” … “你记不记得以前答应过苏怡晋她为昭仪。”桦蕊沉默许久,开口问道, 她靠坐在床头,双手抱臂看着离床不远的慕泽,小人还在酣睡,屋里安静到不行, 凌景川回忆了下,似乎确实说过这话,而且还一并答应了把慕言给苏怡养,那个时候桦蕊不肯认下慕言,他那么做只是想让苏怡跑她面前炫耀,好让她回心转意罢了… “你想让我兑现承诺?” “是,你要是封我做昭仪,就要把她也晋成昭仪,还有秦美人,她在宫里这么久了,一直在沈娘娘头风发作的时候帮她处理后宫事宜,至少要将她晋成婕妤才行。” 凌景川心道这小兔子是后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过只要能让她松口,这些根本算不得事, 窗外渐渐有了雨声,滚滚响雷从天边而来,慕泽被惊醒,发出咿呀的抗议声,凌景川先一步把慕泽抱到床前, 桦蕊衣襟已经褪去,她接过小雨点熟练地搂进怀里, 雨声渐强,衬的屋里更为安静,昏黄的烛光摇曳,他们一人靠坐在床头,一人等在床边,放下争执后就好像寻常夫妻一样,耐心等着孩子再次入睡。 第148章 侠女 苏婕妤最近总会在深夜拎一壶好酒去到前院, 她曾以为酒是最难喝的东西,除了辣就没有其他的味道了,可自从第一次彻底醉倒后,她才发现其中的美妙之处, 酒后的梦境总是很美妙,她可以牵着心爱之人的手漫步在湖边,他会叫她的名字,他声音很轻,仿佛就连那两个字也是易碎的珍宝一样需要温柔对待, 她会在梦里见到他们的孩子,他喜欢女孩,所以他们有一个小公主,慕言也长大了,总是围着她叫阿娘, … 有人来了,她抬起头, “又是你?” 苏婕妤眯起朦胧的双眼,脸上泛着红晕,蛊毒师这次依旧没戴面具,他刚回来,身上带着些许寒气, 月色很美,秋千上的少女在冲他笑。 … … 婉秋坐立不安, 头上的金冠玉钗很重,一身嫁衣如火,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为她准备的,作为一个小宫女她是何其有幸… 夫君是一品大臣,家世好,模样俊,他们又相互喜欢, 一切都完美到不可思议,她应该开心,可此刻却忍不住想落泪, 她是农户的女儿,家里孩子多,粮食少,为了谋条生路才不得不卖她进宫做最下等的宫人,她曾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 进宫,干活,到年龄出宫,然后拿着攒下的钱回家, 把钱交给父亲后家里会给她张罗个婚事,她也许会被嫁给隔壁的虎子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进宫前他把一包馍馍塞她怀里,嘱咐她不要饿着自己,虎子哥对她好,可她不喜欢,因为他说想生十个儿子,这样在村里就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有道理,可心里却十分难受,她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今后的日子一眼就望到头了, 她不喜欢孩子,被她带大的弟弟妹妹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孩子很烦,只知道尖叫和乱跑, 那个时候的她总是幻想离开这个家,背起行囊不声不响地出发,她会在旅行的路上遇到一个侠客,她会拜她为师,接着苦练武功,她们两人从此结伴同行,行侠仗义, 她那时喜欢捡起地上的木棍插在身后,装作那是一把利剑,每当身后有剑的时候走起路来都威风了不少, 村庄很小,心却很大, 后来进宫了,家里总是和她要钱,她被周公公选上照顾一个叫阿蕊的宫女,这样就可以多领一份例银, 阿蕊很瘦,所有人都会欺负她,她觉得齐阳宫的人和村里人一样都喜欢持强凌弱,阿蕊其实很好,就算被欺负到眼泪涟涟看见她都会挤出一个微笑,后来阿蕊走了,被欺负她欺负的最厉害的皇上给调走了,为此她还惋惜了好久,不仅仅是为了那份银子,也因为舍不得阿蕊, 再后来她们又见面了,她觉得银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和她在一起,她见多识广,肚里有很多故事,如果不是因为身子不好简直和幻想中的侠女一模一样, 侠女教她写字和制图,她埋头苦学,争取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为的就是有资格和侠女结伴同游,看遍大好河山, 可上天总是给予希望再收回,侠女被困深宫,被孩子绑住了,这让她对于孩子的讨厌更多了一分 时辰到了, 桦蕊泪眼婆娑地把喜扇递给婉秋,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等下别听喜婆婆说的什么悉心操持谨小慎微的瞎话,你要是觉得他对你不好就和我说!整个齐阳宫后宫都是你娘家人,姐妹们不会眼看你被人欺负去了的!” 婉秋抓住桦蕊双手,千言万语到最后只能化作一个轻轻的点头, 她是从启梦轩被接走的,在上轿前最后看了眼这个满是回忆的院子, 大红彩绸衬下站着的是她最不想离开的人,她心中的侠女站在小院门口,目送她离开, 桦蕊在笑着,可婉秋觉得她看起来好落寞, 轿门帘子被放下,她走了, 可她却被困住。 齐阳宫的热闹刚结束没多久,宫里就又装扮了起来, 不同的是这次的装扮不仅限于启梦轩,而是把目光所及之处都铺上了朱紫色地毯,宫人们紧锣密鼓地往檐角挂琉璃灯,成批的乐器和典礼器具一直往宫里运, 苏怡总算等到了昭仪位份,她依旧不想出门,只是让贴身宫女把看到的一切都转述给她, 本来她都已经绝望了,以为她的景川哥哥彻底忘了她,可如此阵仗简直堪比皇后册封大典,处处体现着皇上对她的重视, “你说典礼在东殿举行?!”苏怡又惊又喜,要知道嫔妃分封典从来都是在凤延殿进行的,而且仪式也只由皇后一人主持,而东殿到现在只用过两次,一次是皇上登基,一次是立慕言为太子,就连两次立后都没用过那座代表着至高皇权的大殿, 小宫女不安地搓着衣角,她低着头,生怕说错一个字惹得苏婕妤不开心,“回娘娘,东殿已经装扮一新了,晋位典礼的器物也都送了进去,而且绣坊的宫人最近全都上阵了,就是为了给您赶制衣袍” “而且”小宫女飞快地抬眼又重新垂眸,“而且皇上的那件也在一并赶制” “皇上?!” “你的意思是皇上会亲自主持?!” 苏怡太激动了,忍不住咳了几声,尘终听的心里一揪,他受命白天要守着苏婕妤,现在几乎对她寸步不离, “娘娘皇上的那件和您的是一对” 小宫女的意思太明了了,皇上不会主持,他会同她一起走过长毯,迈上百层阶梯,去寻求上天的见证,苏怡觉得绝望和欣喜若狂只在一念之间, 她曾经疯了一样想报复,甚至不惜把就她一命的蛊毒师也算计进去, 可她现在放下了, 皇上对她这么好,她还有什么理由去破坏这一切呢, 等晋位典礼一过,她就是仅次于皇后的昭仪,更何况东殿册封的殊荣是皇后都不曾有过的, 而桦蕊依旧会是最卑微的宫女,纵使她给皇上生了四个孩子又怎样,皇上连一个美人之位都没赏她,若是真的在意怎么会这样待她,也许他们之间一直有旧情未了,可皇上早晚会对她的态度忍无可忍,只要继续等下去,她的景川哥哥总有醒悟的一天 第149章 意外 慕泽的百日宴可以算得上见缝插针,宫人都被调往东殿,百日宴反而成了家宴,仪式只在凤延殿简单举行, 后宫所有人都来了,包括一直闭门不出的苏婕妤, 皇上和皇后共同落座于高位,而桦蕊则作为宫女安静地坐在沈娘娘身边,她抱着小雨点,周公公正高声诵读着关于这个孩子的名号和封地, 百日分封不合规矩,可凌景川执意这么做, 慕泽记在桦蕊名下,一个小宫女的孩子可以获此荣宠,这让前朝大臣参了他整整一筐折子, 慕言百日立太子,而慕泽则会成为北境领主,今后不管是土地还是镇北军都会全权交给他,当然,给未来小公主的地还留着,北境最安宁富饶的地方只属于女儿。 仪式过后凌景川便走了,凤延殿重新变回桦蕊最喜欢的地方, “蕊姐姐,我觉得慕泽比慕言要闹很多呢!”苏婕妤抱着小雨点,小人扭动身体挣扎着,非不肯给她抱, 沈娘娘接过泥鳅一样的孩子,秦美人早就忍不住了,在得到桦蕊的允许下捏了把慕泽的小脸蛋, “是吗,我倒是没带过慕言”桦蕊浅浅一笑, “慕言可乖了!我和皇上哄他真的一哄就好,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被我抱在怀里东张西望,若是想要什么东西绝不会大吵大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等大人拿给他,而且他还特别认生,稍微大点的时候就爱粘着我——” “阿蕊妹妹。”沈夕辰开口打断苏婕妤,“皇上已经把慕言放凤延殿养了,他认人,平日里只要他父皇一人,可皇上政务繁忙没法整日陪着他,你若是得空就来陪他玩玩,他虽记我名下,可生母总归还是你,血浓于水,就算分开这么久他也还是你的孩子” 一番话说的苏怡默不作声,她挤出一个笑容转身拿着拨浪鼓接着去逗慕泽了, 桦蕊听出气氛不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姐妹到底还是因为那个祸害变生分了,她知道苏怡在慕言身上花了很多心思,突然被夺走肯定心有不甘,只好提议去后院走走,顺便叫上慕言一起, 刚刚还压抑着的氛围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苏婕妤立马挽起桦蕊胳膊去到后院, 接连几日暴雨之后今天阳光是出乎意料的好,晒的人身上暖洋洋的,众人在湖水心亭落座,点心茶水早已备好,就等着宫人把慕言接来了, 不一会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想起,慕言快三岁了,正是开口的时候, 他叫着阿娘扑进苏婕妤怀里,再次见面苏怡顿时落下泪来,她飞快地应了声,片刻都不敢迟疑, 慕言在凤延殿住了好久,对沈娘娘和秦美人都还算熟悉,唯独看向桦蕊的眼神带着些怯意, “慕言,来见见阿娘…”沈夕辰取了点心喂到小人嘴里, 桦蕊抱着小雨点坐在一旁,看慕言的眼神有些躲闪,她知道自己偏心太厉害,慕言出生的不是时候,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可以远走高飞,所以不敢和对个无辜的孩子产生太多感情,后来她亲口把孩子托付给苏婕妤,若是再上赶着认回慕言,岂不是和用刀子扎她心一样… 小太子嘴里嚼着果干,手指捏着衣摆,他走路还不太稳,需要靠在苏怡身上才行,小人不肯上前,转身就要苏婕妤抱, “到底还是没白疼…”桦蕊笑着说, 苏怡唇角上扬着,脸上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得意神色, 宫人取来鱼食,慕言一看又有大鲤鱼喂眼睛都亮了,他眼巴巴地望着红色小木盒,沈夕辰把盒子交到桦蕊手上, “去找阿娘,阿娘带你喂大鲤鱼!” 皇后娘娘抱过桦蕊怀里的小雨点,命人把慕言交给桦蕊,苏婕妤觉得皇后在明着打她的脸,但她也只有认下的份, 慕言看着鱼食盒子,又回头望望苏怡,看大鲤鱼的诱惑实在太大,他还是乖乖走到了桦蕊身边, 桦蕊有些无奈,她知道沈娘娘是好意,只能好声逗弄慕言,随后抱着他站到湖心亭的廊椅上,苏怡眉头紧锁,廊椅后面就是湖面,桦蕊虽用胳膊拦在慕言身前,但总归还是不稳妥, 一把把鱼食洒进湖里,水声潺潺,锦鲤争先恐后地游来,有些甚至半个身子都挤出水面,孩子到底好哄,不消片刻就主动和桦蕊亲近上了, 苏婕妤看着眼前这对真母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移开目光,转而去逗慕泽,刚才还乱扭着的小人转眼又睡着了,苏婕妤想再抱一次试试, 她得了允许接过小雨点,孩子突然醒了,毫无缘由地放声大哭!苏怡一惊手上立马失了劲,小雨点差点被她摔在地上!好在她眼疾手快马上接住! 桦蕊听见动静也急忙转头,她下意识地起身也想去接住慕泽,失去了看护的慕言转眼就跌进湖里! 众人发出尖叫,桦蕊一颗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她想都没想马上转头跳入河中! 深秋湖水冰凉,几个识水性的宫人跟着下了水,还不等他们游近桦蕊就把慕言托了上来,接着宫人把桦蕊也拉上岸,所有人都吓傻了,连沈娘娘都颤抖着双唇一脸惨白, 鱼食洒了一地,金瓦琉璃的湖心亭一片狼籍,两个孩子放声大哭,桦蕊冻到全身发抖,沈夕辰回过神来马上解了外袍裹住她,一路搂着她回到卧房, 慕言被宫人伺候着泡了热水浴,换了衣裳裹在被子里, 桦蕊周身都是热腾腾的水汽,她被沈娘娘强按在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直到热的受不了才准她上来, 慕言依旧心魂不定,他怔怔地看着两人,嘴角往下挂, 愧疚感如潮水涌来,桦蕊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在危险来临时她会救的是慕泽,下意识的举动才是最真实的,她对不起慕言,她不给自己辩解 凌景川得到消息马上散了会议从行宫赶回, 还好三人都有惊无险,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 沈夕辰低着的头就没抬起过,桦蕊和孩子们在卧房休息下了,皇上一来她就急忙出来迎接, “找太医看过没?”凌景川知晓整个事件后沉吟着开了口, “看了,太医说慕言落水时间短,无大碍,慕泽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 “朕问的是她的情况。”男人冷声道。 第150章 偏心与争执 “阿蕊妹妹也没事!”沈夕辰暗骂一声,她没想到皇上把桦蕊看得比皇嗣还重,“她刚刚泡了热水浴,又喝了姜汤,臣妾出来的时候已经睡下了” 凌景川面色铁青,凤延殿没人敢抬头,他眉头紧锁,对桦蕊一碗水端不平的怨气越来越重, 他一直待到傍晚桦蕊醒来,才冷着脸进了屋子,又冷着脸把她接回乾元殿,慕言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走,他也懒得过问桦蕊了,直接把孩子抱上马车跟着一起回去, 凌景川放下车帘, 眼前的晚霞被紫色暗纹帘布挡住,桦蕊不得不把目光挪回,失去了天光的车厢有些昏暗,乌沉香缭绕着让气氛更加压抑, 慕言怯生生地看着桦蕊,他不知道大人间发生的故事,只知道每次父皇和眼前这个娘娘在一起就会很生气,比如在行宫的那次,还有现在, 但父皇一再告诉他要在这个娘娘面前好好表现,见面要叫她阿娘,慕言不理解,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两个阿娘了,为什么还要有第三个 况且这个娘娘并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在她怀里吃奶的小弟弟, 凌景川等桦蕊把衣襟拉上才开口, “你对得起慕言吗。”他问, “兴师问罪来了?这次准备给我定个什么罪名?”桦蕊反呛, 凌景川紧了紧拳头,骨节捏的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怒气才继续开口,“你有气就找我撒,慕言说到底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他和你不亲都是我的错,桦蕊,你明明是喜欢孩子的,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我怎么对他了?”桦蕊讥讽道,“我是看着他淹死了还是拍手叫好了?事情一发生我不就马上去救他了?我是真的不明白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要被你这样教训!” “我没想教训你,但你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偏心?你——” “那你觉得是谁的错!!”桦蕊怒气直冲心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好好回忆下!是谁能做出换掉避子药这种无耻之事,凌景川,我都给你生三个孩子了,你想想哪个不是你强求来的!我能认下慕泽对你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少在这里带着孩子装可怜,等哪天我想通了谁都不要,负担一丢转身就走,再也不回齐阳宫受你的罪!” “想走最好马上走!不然等封了昭仪你哪都去不了!” “停车!” 他一推车门带着慕言下了马车!凌景川觉得不能再和这兔崽子同处一室了,他需要冷静,否则等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 “爹爹…”慕言撅着嘴一脸委屈,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道,“苏娘娘…” 马车远去,他屏退宫人牵着小人的手往回走,他知道慕言想去找苏婕妤, “慕言,以后不能再叫苏娘娘阿娘了,知道吗?” … 他们半路下车,慕言只走了一会就喊累要抱,凌景川也不知道在和自己置什么气,就是不肯再传辆马车,走回乾元殿已经到了传晚膳的时候,桦蕊把自己关卧房里闭门不出,凌景川几次敲门无果只好让人把晚膳送进去,自己则带着慕言在外面用膳, 和军机处几个大臣的议会被迫中断,还有一桌的折子没批,他只能把慕言一同带去行宫, 前朝稳的很,后宫乱成一锅粥, 凌景川打开一本同僚互参的折子,礼部尚书参户部主事,说他家有悍妻而不作为,其发妻某日与其争吵,不但吵赢了,还将家中客人通通赶走,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户部这位连家宅私事都摆不平,实属无能, 这种折子若是放以前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今日反而来回读了三遍,每读一遍就更能对这个户部主事的处境感同身受… … 批完折子夜也深了,凌景川刚准备在行宫宿下,就见桦蕊冷着脸来了, 她不得不来,云离交代过,偶尔发发脾气可以,若哪天让凌景川对她失了兴趣就断了慕泽的药,她知道自己今天话说太狠了,可有时候脾气一上来根本就管不住,特别是面对自己讨厌的人,什么带刺的话都往外丢,恨不得扎他个千疮百孔才解气, “回去。”桦蕊冷冷道, “回去再被你骂?”凌景川瞥了桦蕊一眼, “不骂你了…” “不回去。” “你有完没完?!” “没完,不回。” “凌景川我劝你见好就收!”桦蕊咬牙切齿,她本就带着怨气来,已经拉下脸面求他回去了结果这狗男人还死倔! 她转身就走,随后用力把门摔上!大门发出轰响把两人都震的皱了眉头,她抬脚就走,一直走到快出前院都没听见身后有动静, 大门再次打开,凌景川没想到桦蕊居然能转头回来, “算我错了可以。”桦蕊咬了下腮肉,声音里透着敷衍, “你没错,你好得很!”凌景川把折子整理好起了身,他径直走过桦蕊身边,桦蕊一把抓住他袖口! “你到底想干什么?”桦蕊问, “我只想让你同等对待慕言,难道这也有错?!” “你当初把他抱走的时候怎么想不到有今天,让他认苏婕妤当娘亲的时候是不是得意的要死,现在你成功了啊,为什么还苦着脸?”讽刺的话不留神又悉数倒了出来,她不小心把埋藏的阴暗心思一并说出,她嫉妒慕言和苏婕妤那么亲近,特别是在不认她这个生母的时候, “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你对我不满找我撒气就行,连累慕言做什么!” 这道理桦蕊当然懂,可找这狗男人撒气就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区别,她杀了他两次,结果事后提都没提,只有把矛头指向孩子才能激起他的怒火,让她心里爽快些, 凌景川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完了,他们总是在争吵,和平共处的时候屈指可数,纵使他在不停地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桦蕊依旧对慕言不闻不问,他叹了口气,无力地开了口, “桦蕊,你选择留下我很感激,但慕言早晚要长大的,你若是对两人不能一碗水端平,还不如不要出现” “我们最好分开一段时日,你带慕泽住乾元殿,慕言跟着我住行宫,昭仪册封大典可以推迟,在你想通之前我们就别再见面了。” 第151章 和好 苏婕妤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昭仪分封大典会推迟,打听之后才知道皇上最近都宿在行宫,似是朝堂之事太过繁忙,连前朝大臣都没日没夜地被叫进宫议事, 她对此倒是没有怨言,毕竟江山社稷最重要,她爱的人是全天下最好的皇帝,对皇上来说,后宫与百姓孰轻孰重,她再清楚不过 转眼深秋已过,枯叶落满院子,苏怡满上酒杯,笑着一口闷下, “苏娘娘,您咳疾未愈,饮酒还是适量为好…” 尘终出言提醒,他眼看着苏婕妤从一杯就倒到现在的酗酒成性,异样的情绪在酝酿,他知道这是谁的错, 苏怡一双杏眼泛着水雾,纤长的睫毛朝着他忽闪两下,“开心嘛,多喝点…” “尘终…我之前觉得活着可没劲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咳,咳完一碗药就在旁边等着,有一段时日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不理我,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一颗心都扑在她身上…我明明才是那个满眼都是他的人…她凭什么…” 苏怡擦掉眼角的泪痕,释然地笑了笑,“可现在我不纠结啦,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我当了她那么久的替代品,终于能被他正眼看一眼了尘终,我要的真的不多,我对他的爱已经够卑微了” 最后的秋风掠过庭院,一片枯叶落在苏婕妤肩头,尘终抬手,满是厚茧的手悬在半空,停留片刻后最终还是探向少女, 他取下枯叶藏于袖中,苏怡一怔,移开了目光。 桦蕊觉得现在这种状态极好,她每日都要带着小雨点去凤延殿找沈娘娘打牌九,更重要的是苏婕妤偶尔也会来,天凉了,她们就从后院露天凉亭搬到水榭二楼,这里临湖,视野极好,来之前炭盆都烧好了,一进屋就暖洋洋的, 沈娘娘依旧喜欢悄悄喂她牌,而她则会暗中给苏婕妤放点水,秦美人看出来了,但她不说,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从凌景川提出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她也担心过,云离找过她两次,但凌景川仿佛是被定在行宫了一样,既没有传召其他嫔妃,也没有重开选秀的意思,反而一颗心都扑在朝政上, 至于云离那里 长信殿的温泉水引流工程还在进行,马上就要进入深冬了,当务之急是让寝宫变得暖和起来,既然桦蕊的地位没受到威胁,此时缓一缓也无大碍… 桦蕊知道答应做凌景川的嫔妃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可只要成了昭仪就能有自己的寝殿,如此一来也就不用每日都住乾元殿了,更何况凌景川是铁了心的要把慕泽记她名下,皇室一向讲究出身,她不想让慕泽以后被人看轻,也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拖累孩子 凌景川虽然现在宠她,可她不能把孩子的前程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云离有句话还是对的, 男人的宠爱向来靠不住,今天喜欢你能把命给你,明天不爱了就直接要你的命。 杜皇后和张芷柔哪个不是风光一时得盛宠的,结果都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杜熙叶是她杀的,可凌景川一句话都没说,就好像死的不是他的发妻,而是个无名无姓的罪人,张芷柔也曾日日得传召,宫人最会审时度势,谁被皇上宠爱就对谁笑脸相迎,那阵子齐阳宫谁不对张昭仪毕恭毕敬 而苏怡 愧疚感再次升起,她对她做了太多的错事, 苏怡原先多爱笑可现在总是勉强对她勾勾嘴角,她知道病痛的苦,完全可以理解苏怡那段时日的闭门不出, 若是成为昭仪还要另外一样好处,大概就是让苏怡也抬位分了 … 乾元殿, 桦蕊刚准备吹灭床头的蜡烛,敲门声就响起,好在声音不大没有吵醒慕泽,她知道门外是谁,所以不愿下床, 敲门声继续着,声音越来越大,眼看着刚睡着的小人就快被吵醒,桦蕊不得不咬牙开了门, 酒气扑面而来,凌景川红着眼倚在门框上,桦蕊嫌恶地把头转向一边,蹙着眉头就要关门,凌景川反手抵住, “阿娘…”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慕言从男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眨着眼睛看着她,桦蕊暗骂,心道这是教孩子装可怜来了, 这招够毒!但对她确实管用… “你想干嘛?”桦蕊冷声道, … “慕言想你了…” “…” “…” “…是我想你了可以吗…” 凌景川眼里满是委屈,他把慕言拽到身前,小人步子还不稳,被不甚温柔地一拽差点下巴磕地摔一跤, “你有病啊!”桦蕊低声骂道,她扶起跌跪在地的慕言,小太子很懂事,嘴角向下挂了两下,硬是把眼泪吞回肚里了,慕言的神情被桦蕊收进眼里,她深吸几口气才忍住没红了眼, … “蕊儿…我错了…”他一脸无辜道, 凌景川虽然酒量差,但酒品却极好,就算满身酒气也没做出什么出格之举, “知道错就滚。”桦蕊依旧毫不客气,她把门摔凌景川脸上,然后带着慕言回床,小太子说什么也不肯跟着走,半蹲在原地倔着要回去找爹爹, 她咬咬牙重新开门,凌景川还在门口,额上撞出个不小的红印, “滚进来。” 男人刚还摸着额角,听见命令马上展露出笑容,他两步上前拥桦蕊入怀,用脸在她肩窝来回蹭了好几下, “夫人凶死了”他嘟囔着,声音倒开心得很,桦蕊几次想甩开他都没成功, “爹爹…”慕言被冷落在一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桦蕊一个眼神就让凌景川上赶着哄孩子去了,她等在床头,眼看慕言睡下才放下心来,好在卧房还有个美人榻,给两岁半的孩子当床绰绰有余, “蕊儿,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男人伸出手臂撑在她两侧,姿势带上了无形的压迫感,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清亮,甚至到着些讨好的意味, 桦蕊知道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既然台阶已经被这喝傻了的铺好,那她也没有不下的道理, “滚上床睡觉。” 这个“滚”字听的凌景川心花怒放,桦蕊话音未落就被按倒在床,惊呼声被炽热的吻封住,她又打又咬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 突然心口一凉,垂眸一看衣襟全被扯开, … “凌景川你个不要脸的和孩子抢!!” 第152章 册封大典 桦蕊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凌景川两个暴脾能生出性子这么软的孩子, 慕言认生,凌景川一去早朝他就眼巴巴地等在门口, 桦蕊给他玩具,他会小声说谢谢阿娘,然后独自玩着也不去打扰别人,他偶尔也会闹些小脾气,但都是对着凌景川… … 明日就是昭仪册封大典了,乾元殿里宫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慕言抓着她裙摆好奇地张望,怀里的慕泽刚睡醒,对什么都想捞一下,他小手探向摆成一排的钿螺珠宝盒,桦蕊随时拿个紫金飞凤步摇哄着, 凌景川给她的赏赐太多了,甚至远远超出立后的范畴,连她在后宫都听见有人在传前朝文臣不满,说僭越过多有违理法, 她知道凌景川在朝政上行事虽独,但一向赏罚分明,对劝谏之声从不打压,此次册封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 周旭将赏赐清单恭敬地递上,桦蕊垂眸道谢, 当了昭仪每月可以领到两千两例银,只要攒上几个月就可以还给皇后娘娘了,沈娘娘给婉秋操办婚事花了不少银子,当初说是送的,可她觉得还是得还… 虽然凌景川以前对她也大方,但那些都是赏赐,例银不同,是她该得的, “想什么这么入神?”凌景川下了朝,慕言看见爹爹来了欢喜地跑去迎接,男人抱起小人笑着向她走来,桦蕊从小算盘中抽回思绪,随口道,“我当了这么久的宫女你怎么不给我发例银?” 凌景川一怔,显然没想到问出个这么刁钻的问题,“你若在意去找周旭给你结就是了…” 桦蕊其实很在意,特别是在浣衣局的时候,每次发银子都没她,拿到例银的宫女们都会去后厨换些好吃的,那个时候她连饭都吃不饱,看着别人手上的糖糕说不馋是不可能的… 攒了六年的工钱终于在晚膳后送到了她手上,满打满算五百两,桦蕊把这银子都放到首饰盒里,这些钱来的干干净净,若是以后有机会出去,也能维持过几年生计… … … 今晚无云,月光洒下一室白霜,明天的册封大典将是个好天气, 桦蕊抽出垫在后\/\/\/\/腰的枕头,慕泽快半岁了,凌景川等不及的想要第四个孩子, 男人手掌抚上她小腹,气息喷洒在耳畔,他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余韵未消, “桦大小姐,这次总该是公主了。” “别做梦了,你没这个命。”桦蕊困极,想到明日还要一早被拖起来梳妆就烦, “是我没这个命还是你肚子不争气?” “我会生女儿,但不是和你生。” 凌景川知道她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干脆转身不再理她, 桦蕊打了个哈欠,丢下句扎心窝子的话就睡了, “我以后要找顾承佑生女儿…” … … 天还未亮苏婕妤就起了, 她精心梳洗,等待着那一声通传, 今日会有宫人前来为她穿上锦绣鸾凤的衣袍,将她接往东殿,十二抬大轿将会从齐阳宫的主道缓缓经过,乐师跟随轿撵一起前行,为她奏响最高礼仪的乐章,宫人们会对她跪拜,她的景川哥哥会在那里等她,他会牵着她的手扶她落地,接着一起走过铺着朱紫色地毯的百级台阶,文武百官皆会到场,与上天一起见证他们的情谊 天蒙蒙亮,苏怡已经等待很久了,她轻咳几声,把沾了血点的帕子丢给宫人,宫人赶忙送上一张新的, “出去看看,仪仗队伍怎么还没来。” 小宫女哆嗦着跑出门,四下张望后苦着脸跑回来,“娘娘还没动静” “怎么会”苏婕妤喃喃着,她明明一早就得了消息,说皇上已经在东殿等着了,更何况前朝官员均已入宫,仪仗队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本该无辜的杏眼此时看得叫人胆寒,小宫女低下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苏怡刚想动怒,只听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周公公来了。 桦蕊起迟了, 主要因为没人叫醒她, 昨晚慕泽一直在闹,这个月份的孩子虽不需要一个时辰喂一次,但夜里的那顿还是少不了的,她昨天也不该放狠话,让狗皇帝气上头了又要她几次 “你们怎么不叫我” 桦蕊小声嘟囔着,她站在前厅中央,双臂微张,宫人们正在为她整理刚上身的锦绣凤鸾袍,衣袍样式虽符合昭仪制式,可上面绣着的却是凤凰衔枝,栩栩如生的金凤叼着一支腊梅跃然出现在眼前,桦蕊没睡醒,绣样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当衣服架子给套上了, “桦娘娘,皇上体恤您照顾皇子辛苦,特地吩咐了等您睡醒再梳妆” 这个称呼让桦蕊心头一紧,“你叫我什么?!”她马上问道, 尚衣局的小宫女也是按照上面的吩咐来称呼的,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到瞬间跪下! “你我没生气,你起来,我就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桦的。” 她的身份早就被凌景川抹去了,除了后宫几人和文松,所有人都以为逆贼之女桦蕊已经和桦家一起被问斩了, 小宫女不敢起身,只说是上面吩咐的,本来还昏昏欲睡的桦蕊一下子就清醒了,她知道这是凌景川想博她好感,给她恢复身份,可身份可以恢复,失去的家人又怎么能回来 更何况作为前朝逆贼之女,她真正的身份只会给小雨点带来耻辱 一番梳妆后终于踏上轿撵,身后的奏乐吵的她头疼,凌景川站立在东殿中央等她,百官跪拜一地, 他牵起她的手, 凌景川一颗心要跳出来了,他的蕊儿乌发雪肤,杏眸眼波流转,再华贵的装饰也掩盖不住她的绝色,衬的锦绣衣袍反倒失了色彩, 他一直觉得桦蕊的模样更偏于清纯,没想到浓妆红唇的样子更是美到令人心惊, “走。”他笑着说, 桦蕊面带微笑稍稍向他侧头,口唇不动地低声骂了句, “烦死了,一封圣旨就能结束的事情搞这么麻烦。” 第153章 隔阂 周旭一封圣旨结束了苏婕妤的册封大典, 礼毕, 苏怡跪着久久没有起身,她挺直腰板,嘴唇咬得血红, “苏昭仪,该接旨了”周公公小声提醒, 双膝跪地的少女浑身开始颤抖,她先啜泣,眼泪一颗颗向下落,后来她抹掉泪痕起了身,向老太监展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周旭怔住片刻,料是他识人千万也想不出苏昭仪为何会笑, 皇上把两位娘娘的册封典礼放在一天,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们会在东殿一同被册封的时候,皇上只让队伍去接桦昭仪一人, 皇上的偏心已经不需要掩饰了,他明着告诉那些文官他就是要独宠桦昭仪, 这场册封算是个警告,若是有人再对后宫指指点点后果自负 … “周公公…今日在东殿册封的那位…是她吗?” 面对苏昭仪的问题,周旭眼中闪过怜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嗯,挺好的…她值得…我为她开心。” 苏怡接过圣旨,缓缓开了口,她声音还带着哭腔,但笑容却无可挑剔。 典礼刚结束桦蕊就等不及的把满头发饰给拆了,这些发冠加钗子能有八斤重,压的她脖子生疼, 东殿虽是露天祭坛,但还是在角落设立了一座小宫殿, 她结束了,凌景川还在外面,宫人为她卸去脂粉,又拿来常服为她换上,长平的冬天总是很冷,好在这里的炭盆好像就没熄过,手上又有暖炉抱着,书架上塞满小道士捉妖续集,她取下两本翻看起来, 花茶果脯都就位了,等下一场结束也不会觉得无趣, 她和苏婕妤在同一天被册封,按道理她起晚了,该是苏怡先去才对,可到了东殿才发现仪式根本还没开始,所有人都等她一个 这让她无比汗颜 半本话本还没翻完,门就开了, “苏怡呢?” 桦蕊见来人居然是凌景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谁和你说苏怡要来的?” 桦蕊愣在原地,瞪大双眼,“今天不也是她的册封大典吗” “圣旨已经让周旭带去她殿里了。” “凌景川你是不是没脑子!你这样做不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吗!!她对这场册封大典盼了多久你不清楚?要是没准备带她来怎么不早点告诉她!” 凌景川当然是故意这样做的,否则也不能把桦蕊骗来参加典礼,他摘下食指权戒,宫人上前替他解开披风,稍稍扬手,在场的宫人全部退下,屋里只剩他与桦蕊两人, 他没说什么,只是简单抬眸,眼神冰凉,桦蕊下意识的就想走, 这个男人喜怒只在转瞬间,他给人的压迫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噤了声,寒了胆。 “桦蕊,你费心费力讨她欢心,知不知道她背地里都对婉秋做了什么?” “别人对你笑几下,还真以为你们从此就是姐妹了?” “她对婉秋做了什么”桦蕊下意识地马上问道,心跳沉到不行,她深深吸了几口气, “婉秋从屋顶摔下根本就不是个意外,是她让人把瓦片敲松的,轮班值守也是谎言,就是为了把婉秋引上黑夜的屋顶,好借此要她性命。” “你搬弄是非搞离间真是有一手啊!若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信不信随你,后宫就这么几人,再闹也翻不了天,平日懒得管不代表我管不了,你现在是昭仪了,认人多长个心眼,别到时候被人骗的团团转传出去丢我的脸。” 桦蕊气极反笑,“我认人不上心眼?对…这话你还真说对了,我看走眼的第一个人就是你这么个出尔反尔心狠手辣的东西!!” 她说完便摔门而去,昭仪寝殿已经准备好了,凌景川给她选的位置正好在行宫与乾元殿中间,从这两处过来最多小半个时辰, 她没要贴身宫女,因为不想再给太后抓到什么软肋,慕言和慕泽已经住下了,两人都和她住一个卧房,这是她坚持的,因为实在不忍心不到三岁孩子自己睡偏殿, 寝殿名凤鸾,“凤”字归皇后所属,从名字开始就在僭越,殿内的各种物件也都与乾元殿平级, 好不容易哄完两个孩子,桦蕊已是精疲力尽,她点了安神香,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 有人在摸她的脸… 指腹温热,带着些粗糙,触感很舒服,她忍不住蹭了蹭, “蕊儿,醒醒…” 凌景川的声音响起,桦蕊嫌恶地向后躲闪,她睁开眼,怒气又冒了上来, 一叠厚厚的册子丢在眼前,桦蕊起身,蹙眉翻开,里面记录了证词口供,证物描述,以及完整的证据链,在把人员背景,屋顶清理时间,以及翻新工具借调统统列出之后,推断出了一个不容否定的结论, ——婉秋摔下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蕊儿,我没有离间你和苏怡,我…” 凌景川顿了顿,在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开口,“我先前一直传召她,她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与你相比要长的多,你看不清她,但是我能…也许她曾经确实天真无害,但她早就变了…” “蕊儿,苏怡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人,你找沈皇后和秦婕妤我一点都不会阻拦,可她…真的不值得你对她的好。” 桦蕊手在抖,呼吸也乱了, 手上的证据如山一样稳不可动,她双眼通红,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重新翻开证册,从第一页第一列开始重新查看,她一个字都不愿错过,试图从这本册子中找到漏洞,好全盘推翻结论, 她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可证据链环环相扣,就像铁锁一样坚固, … 一滴眼泪掉落在纸上,晕开了些许字迹,凌景川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她没躲,只是怔怔地望着手上的证册, … “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是你害的她…” … “蕊儿…你已经是我的昭仪了,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再传召任何人…” … 他闭了闭眼,把桦蕊搂入怀里,仿佛这句话有魔咒一般,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我的昭仪了…” “你是我的昭仪…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第154章 隐情 苏怡虽然被封为昭仪,寝殿却没换,自从册封后宫人们越来越看轻这个新封的昭仪,毕竟都在同一天册封,这位和桦昭仪受到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桦昭仪的身份了,皇上先是给桦家平了反,称他们满门忠烈,只不过受奸人所害被诬反逆,接着又给桦令州修建太庙,追封为开国将军,其牌位入驻福霖寺主堂,日夜接受僧人的诵念祈福, 桦蕊知道这是为了慕泽的前程做打算,毕竟有一个逆贼之女做母亲可以说一生都将被钉在耻辱柱上, 父亲的牌位所在寺庙正是上次出宫祈福的地方,那时候后宫的姐妹们是多么要好…每个人都在发自内心地笑着…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狗男人,姐妹情谊也不会出现裂痕… 更何况她并没有完全相信凌景川, 他是皇帝,想伪造证据简直易如反掌,最重要的是他有案底在身,先前就通过换掉避子药来挑拨她与沈娘娘的关系,让她们差点就永远不相往来… … … 凤鸾殿哪里都好,非说缺点的话就是离凤延殿太远,每天去沈娘娘那里至少花上一个时辰在路上, 马车摇晃着向凤延殿驶去,两个孩子都揽在身边,她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着慕言慕泽找沈娘娘要点心吃, 冬日的寒风吹开车帘一角,桦蕊掀开帘子准备关上窗,看着玉琼轩的大门走眼前飘过,心还是忍不住的颤了下。 … 其实凤鸾殿的水榭比沈娘娘这里要更宽敞舒适些,但桦蕊每日都要定时来报道,秦婕妤更是一天不落,每天都要过来噼里啪啦打一通算盘,把齐阳宫的账给理清了, 三人凑不齐一个牌九桌,于是聚会也改成了打叶子牌或者下棋, 沈夕辰蹙眉看着秦婕妤和桦昭仪的黑白对对弈, 棋局难舍难分,她看出桦蕊棋风和皇上的很像,都是前期平淡后期发力,她随手取了蜜饯喂给两人,秦婕妤道谢后接过捏着咬了口,桦蕊看都没看,眼睛盯着棋盘,张口就从她指间叼进嘴里, 从册封大典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沈夕辰觉得桦蕊精神终于好了些,至少不会时不时叹气了,皇上一直让她看着点桦蕊,别让她善心泛滥又去把苏昭仪找回来, 而苏怡的名字成了三人的禁忌,从没有人主动提及… … … 眼看着桦蕊带着两个皇子先一步离开,秦婕妤把藏在腰间的字条塞进沈皇上手里, 沈夕辰心一沉,“是他?” “嗯…他没放弃…” 沈夕辰摇摇头,轻叹一声,“可她快放弃了…” 皇上已经成功地把孩子送回桦蕊身边,她是那么重情的人,就算为了孩子也会留下的… 也许这样也好…皇上对她独宠,长子承袭南疆,次子为储君,而第三子将掌权北境,大遥皇室从此都将流淌她的血脉,沈夕辰想不出任何她会离开的理由… “回绝…”她淡淡道, 秦婕妤点头,她熟练地烧掉字条,又从活版印刷书册上挑选出文字剪下,拼成句子,好不暴露字迹, “等等!”沈夕辰在最后关头出言阻拦,“先别回绝,让他继续等着…” … … 桦蕊刚迈进长信殿,就看见有人白布蒙脸被抬着出来,尸首一只胳膊垂在外面,血流顺着指尖一滴滴往下落,慕言胆小,被吓到躲她身后,她好声哄了半天才肯继续往里走, 血迹一路从大门口延续到前院正中,汇聚成一大摊污血,看来人是在院子中央被打死的,说不定还有宫人在一边看着… … “娘…为何这么动怒…”桦蕊问道, 她把小雨点交给太后,抽出帕子给慕言擦掉眼泪,这孩子胆子太小…哪有半点桦家人的影子… 云离脸上刚还带着揾色,在接到小皇孙的那一刻立马笑了起来,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布老虎逗弄慕泽,把桦蕊晾在一边,等到孩子咯咯笑起才开口道, “一个不长眼的宫女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被打死的是月俞,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处置的, 至于给慕泽喂药的事情她倒是不怕,毕竟那药无害,而且早就停了,是桦蕊自己没想明白这才三天两头跑来取药,每次拿走的不过就是些补品罢了, 更何况… 她隐隐觉得川儿已经查明真相了,只是一直没有戳破… 他想让桦蕊留下,所以装作不知情… … 至于桦蕊生产当天的情况才是需要隐瞒的,他太爱桦蕊了,如果知道她受了苦,真的会做出不计后果之事,那晚只有一人进过启梦轩,就是刚被她提拔成姑姑的月俞,小孩子就是好控制,二三银钱,几句承诺就能随意使唤, 只可惜这小宫女得罪的是桦蕊,是整个齐阳宫最不可得罪之人,仔细想来该是桦蕊害的她。 前厅四下无人,云离把药丢给桦蕊,“这是十天的量,最近天冷,就别总是往我这里跑了,况且你也封了昭仪,正式算作川儿的人了,往后要以他为尊,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才好。” 院子里的血腥味被吹进屋里,桦蕊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齐阳宫早就不可随意打杀宫人了,云离到底是太后,宫规立着却视若无睹, 曾经太子当政的时候,她时常看见有白布裹着的尸首被丢上板车运出宫门,她那时只觉得看着难受,但转头就找顾承佑上房揭瓦去了,从来没有生出过异议, 现在回想倒是真的不妥,很多宫人仅因失手打碎个贵重器皿就能被主子当众打死…更有甚者会以打杀宫人取乐, 或许这些在齐阳宫谨小慎微,沉默着的大多数才是凌景川宫变成功的原因… … 行宫传来消息说皇上不过来用晚膳了,传话的小太监还特别强调是因为在和大臣议事,桦蕊眉头一皱,并不在意他不来的原因, 搬离乾元殿和没搬区别不大,凌景川下了朝会先过来教慕言识字,接着去行宫批折子见大臣,然后会在晚膳前回来,夜里也基本都宿在凤鸾殿,只是偶尔回来晚了会直接回乾元殿睡,说是怕吵醒孩子, 日日如此,一尘不变… … “阿娘…” “我想找爹爹…” … “什么?”桦蕊问, … “想…想去行宫…”慕言答道。 第155章 隐患 明月高悬,几位大臣刚从行宫出来, 有人认出带着太子迎面走来的是桦娘娘,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之时他还对她怒目而视,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擅闯行宫冲撞皇上, 现在想来是他浅薄了,皇上对她的宠爱就差昭告天下派人在告示牌处日夜颂念了,有谁上折子说他独宠他视而不见,若是敢骂到桦昭仪身上就不得了, 就比如礼部陈侍郎,现在还革职在家待着,皇上摘了他的官帽还嫌不解气,更是把他的妾室都散了,几个貌美如花的二八少女得了良籍和银钱,头也不回地跑了… … 门突然开了, 慕言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地跑到他身前,后面跟着的是桦蕊, 凌景川下意识地去解读桦蕊的脸色, 还好,没生气,不是来吵架的。 … “还有多久?”桦蕊问, “怎么了?” “你儿子没你睡不着。” 凌景川捂住慕言耳朵,“怎么说话的,他不也是你儿子?” “我儿子没你睡不着。”桦蕊遮住慕言眼睛对凌景川翻了个白眼, “不早了,你先回去,把慕言留下,结束后我带他回乾元殿。” 桦蕊看着一桌的折子就烦,她暗骂一声坐了下来,先是添水研墨,然后拿起金龙御印,不耐烦道,“批完了给我,我来盖章,这样快点。” 凌景川心道不如不来,现在他心思已经没法集中在折子上了, 两人分工各司其职,等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慕言乖乖睡在一边,他倚着案几,身上盖的是凌景川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 “怎么办…”桦蕊开口但没出声,用口型问道, 凌景川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试着抱起慕言,但小人没睡沉,轻轻一碰就翻了个身, 眼看一时半会也走不了,桦有些急了,小雨点还留在凤鸾殿,虽有宫人照顾,也有乳娘候着,但她自己早就胀到不行了, 凌景川先前没在意,现在就着烛光看去,桦蕊衣襟已然湿了一大片,难怪总有些若有若无的甜味… 桦蕊被他看得又羞又恼,上手对着他胳膊就是一拧! 凌景川吃痛反笑,顺手将桦蕊勾进怀里,压在了地上… … “嘘,别出声,吵醒了你去哄。” … … 在寒雪降临的前一天,温泉水终于从天星泉流进了长信殿,本该凋零的树丛被热气环绕,居然长出了新芽, 凌景川嫌恶地驱散扑面而来的水雾,落座后直奔主题开了口,“前几日长信殿打死的那个宫女是怎么回事。” 云离淡淡看了一眼男人,目光转向远处隐约浮现的湖面缓声道,“几次犯错屡教不改,随便教训两下就死了。” 凌景川冷笑,“是管教宫人还是心虚?如果我查的没错,桦蕊生产那日守在门口的应该就是那个宫女,她先被你提拔,又无缘无故的被处死,这样做明显就是在隐瞒什么,云离,你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仔细了?” 闷热的空气让他越加心情烦躁,他不想拖延,只要一个答案, “她留下了,你不满意?”云离说道, “我要的是答案,不是另一个问题。” “没有区别川儿,我不想拆穿你的心思,我们该给彼此留下些颜面。” 云离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些看破一切的傲慢,她已经确定了, ——皇帝早知送药真相,却没有戳破。 早在她被托付照顾生产在即的桦蕊时就有所怀疑了,皇帝这是想借用她手留下这个宠妃,可他太高看她了,她和迟越的关系已经暴露,更别说桦蕊应该也知道了她杀夫的事实,想以一个好娘亲的身份劝她留下难于上青天,那时的她只是不敢肯定,但就算皇帝没这个意思,她也会想方设法留下桦蕊为她所用, 她的好儿子早就把她也算计进去了,只是没算到她敢让他的心头肉吃苦头 “川儿,你若是想查可以放手去查,如果你觉得真相很重要,不妨带着桦昭仪一起,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每日服的是什么药,她现在不认我这个娘了,倒也能省去了时不时来我这里的麻烦。” 凌景川眸色瞬间暗了下去,面对云离的威胁他毫无办法,如果不是桦蕊被蒙在鼓里他也不敢放狠话让她想走随时走, 是他言而无信,是他满腹算计,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真的放不下桦蕊,她曾是他的未婚妻,现在是他的昭仪,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也许他们之间有过误会和仇恨,可他们已经有孩子作为纽带了,只要孩子还在,他们就永远没理由分开 他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可悲的是即使他知道,也无法动云离分毫,只要桦蕊在齐阳宫当一天昭仪,云离就能安稳地当一天太后 凤延殿, 小雨点好不容易才睡着,这孩子难哄,三个人齐上阵才让他安静下来, 慕言不闹,一个人拿着本画册坐窗前翻看,桦蕊对他胆小的性子虽然颇有微词,但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真的聪明,凌景川教他的东西一遍就能记得。 … 水榭二楼气氛有些凝重, 最近宫里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说玉琼轩的那位主和蛊毒师不清不楚,谣言越传越厉害,到后面简直说的有鼻子有眼,连他们何日何时在秋千边说了什么,摸了几下小手都知道,就好像传谣的人当时在场一样, 谣言刚起时沈夕辰当机立断罚了一批赶走一批,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死灰复燃,她根据宫规仗毙两人,这才彻底止住, 而苏昭仪那里… 谣言的发生对她影响不小,她几次去到行宫求见皇上,可换来的都是闭而不见,凌景川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或者说根本就懒得听她解释, 桦蕊有次带着慕言去行宫正好遇到苏昭仪,她满脸是泪,哭到几乎走不了路, 慕言看见疼他的苏娘娘哭成这样,也跟着啪嗒掉泪珠子,桦蕊不忍,想上前安慰一番,可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 婉秋的事情没有结果,怀疑的种子一直没有根除,她不信凌景川,也不笃定苏怡就是无辜的… 第156章 祈求 冬雪铺天盖地地下了一整夜,转眼小雨点已经六个月了,长开后桦蕊觉得他的模样更像凌景川,这让她唉声叹气好一阵子, 日中,午膳刚结束,她抱着孩子靠坐在美人榻上,凤鸾殿的炭火没停过,就算只穿一件单衣也感受不到冷, 怀里的小人被她逗弄的咯咯笑,慕言则拿着毛笔自顾自地画东西玩, 日子太安宁,她有些害怕。 她把小雨点放在地上,凌景川特地为他们母子铺上了厚厚的羊毛毯,小人刚一触地,就爬着去打扰哥哥了, 放着银钱的首饰盒放在梳妆台上,拉开抽屉,里面是她的五百两工钱, 她指尖摸过银子,不停地告诉自己, 她会离开的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只要找到机会她一定会离开 两个孩子同时笑了起来,桦蕊循声望去,小雨点鼻尖被点了个黑点,他坐在地上傻笑,罪魁祸首则拿着毛笔冲她吐舌头, 桦蕊不禁也笑了出声,她突然止住笑容,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安慰自己, 她会走的一定会的 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宫人来禀说苏昭仪求见, 桦蕊心瞬间沉了下去,一时间居然有点手足无措,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让人通传, “蕊姐姐” 苏怡一开口就红了眼,桦蕊没来由的生起丝内疚,自那场风波过去已经一个月了,她不止一次想去玉琼轩探望,可念头一直都是念头,从没有付诸于行动过, 她带着苏怡坐回美人榻,慕言看见苏娘娘来了,立马丢了画笔跑到她身边,苏怡终于忍不住了,抱着孩子大哭了起来, 桦蕊心里不是滋味,她好言安慰,苏昭仪许久才止住哭泣, “苏怡,你若是想慕言,常过来看他便是” 苏怡摸着孩子的脑袋,脸上泪痕未消,“姐姐,我倒是想可可这样皇上又会怪我的” “怪你?”桦蕊蹙眉, “蕊姐姐我恨你” 心口落了一记重锤,桦蕊惊到说不出话, “你应该早些向皇上表态的你若是早些认下慕言,皇上也不会这样针对我” “他知道你一直顾及我的感受才不肯亲近孩子,他是九五之尊,可唯独对你没有办法但你可知你的任性会给我带来多大的伤害” “皇上知道我们关系亲密,他为了打消你的顾虑只能破坏我们之间的情谊” “蕊姐姐,我本来以为最坏的已经发生了,可他可他依然不满足” “那场风波你一地有所耳闻我每日安分守己,却依旧生了谣言我知道自己曾得皇上宠爱,可现在这份宠爱倒是成了要我命的利器,皇上想抹去这份过往,他想向你表心意,就必须让我消失——” “苏怡!”桦蕊焦急地打断,“别胡说,他怎么会怎么会想让你消失” 苏昭仪苦笑,随后无奈地摇摇头,她说得太急,有些喘不上气,“姐姐你是懂他的,何必这样安慰我” 前皇后和张芷柔的身影骤然出现在眼前,桦蕊驱散脑中的可怕想法,她笼住苏怡双手,目光直直看向她,“他不会的,苏怡,你信我这次的谣言肯定是个意外,他是皇帝,做这种事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我!” 话音刚落苏昭仪就开始猛咳,洁白的帕子瞬间沾上点点血迹,桦蕊连忙去给她倒茶,她的手在抖,抖的茶壶盖子都在响,苏昭仪接过水杯,眼里的痛苦看得桦蕊心惊, “蕊姐姐,我想活救救我” 消息是午时一刻得的,人是午时三刻到的, 凌景川推门而入, “苏怡她找你来干什么的!” 桦蕊侧坐在地,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小雨点和慕言玩累了倒头就睡,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没什么,叙旧罢了”她冷冷道, 凌景川恨不得把玉琼轩大门给钉上,这次谣言来的蹊跷,皇后处理的又太及时,他本想等事态扩散后再处理,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苏昭仪永久禁足在玉琼轩,免得她跑出来祸害桦蕊, “不管她说了什么,都不要信她,懂吗。”男人压低了嗓音,好声劝道, “凌景川,看在她跟了你这么久的份上放过她。”桦蕊抬眸,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不介意的你现在对我已经够好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 “蕊儿…”凌景川走近几步,他半跪下,牵起桦蕊的手,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道,“蕊儿,我…没碰过她…” “我…”“我那时确实动了这个心思,可她到底不是你,我无法说服自己去睡一个不喜欢的人…” “还有杜熙叶和张芷柔…我真的都没碰过…” “蕊儿,你是我唯一一个…” 桦蕊眉头深深皱着,对这些话一个字也不信,凌景川在床上什么鬼样她再清楚不过,花样多到十个指头数不完,这样的人居然说自己坐怀不乱,简直可笑, 不过她说不介意也是真的,她早就不是那个在侯府里满眼都是他的小女孩了,只要不威胁到两个孩子的地位,凌景川一晚上睡十个她都可以对他鼓掌说你好棒棒, “我不在乎…”她叹了口气,正色道,“凌景川,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再爱上你了,我留下完全是为了孩子…所以不要因为顾及我而委屈其他人,她们是你的嫔妃,你是皇帝,就该雨露均沾…” “好一个雨露均沾!”凌景川听的一肚子恼火!在前朝被文臣说专宠也就罢了,回宫还要被自己昭仪推着往别的女人身上送,他捏紧拳头,低声呵道, “少做梦了桦蕊,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也该明白规矩是谁定的,我想独宠还是雨露均沾都轮不到别人指挥!” 凌景川逼近,大手钳住桦蕊后颈,他们目光交汇,气息交融, 桦蕊下意识地想躲,男人没给她机会,他捉住桦蕊左手,拇指撑进她拳心,蹭过手心,展开手指…然后缓缓带向自己, 隔着薄薄的衣料,掌心贴着心口,心跳沉重有力, “蕊儿,这里已经被你用刀刺过一次了…求你不要再刺第二次,好吗…” 第157章 归还 桦蕊没想到出宫的机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是凌景川提出的,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宫门,窗外由寂静渐渐转为吵闹,桦蕊掀开帘子,她唇角微扬,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小雨点对什么都好奇,连眨眼都舍不得,生怕错过什么, 到市集后,凌景川负责抱着慕泽,桦蕊负责买和逛,他们本就样貌出众,又是男子在照顾孩子,一路上收获了大半条街的目光, 日落后就当她以为马车要驶回齐阳宫的时候,车身一转,不消片刻便来到了桦府门口, 桦蕊蹙着眉,上次凌景川带她来桦府可没安好心,为的就是把顾承佑引出来,男人似乎是看出她的担忧,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开口道,“别苦着脸,这次没陷阱。” “那你带我来干嘛?”桦蕊问, 他们穿过长廊进到后院,桦蕊的闺房就在不远处,这里一尘不染,毫无荒废已久的样子, “还你。” “什么?”她没听懂, “我说,桦府还给你。”凌景川答道, “还我?怎么还?” 桦蕊心快蹦出来了, “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七天时间出宫散心,这七天你是住桦府还是找婉秋都可以…只要不出长平,去哪里我都不会过问。” … … 桦蕊的卧房还保持着原样,当年庆云睡的小床依然放在屋子里,离帷幔大床只有三四步的距离, 凌景川借着月色把孩子放了进去,慕泽睡着了,看了一整天的新鲜玩意也该累了, 男人看着孩子的睡颜,多年前的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个浑身带香的小兔崽子抱着孩子冲他笑,那时的她毫无防备,不知道他心里存着多龌龊的想法, 他想睡她,把她压在放着小兔玩偶的床上,让她怀上他们的孩子,然后永远拴在身边, 龌龊,且遵循本性。 … 凌景川把帷幔放下,丝滑的绸缎垂于床沿,隔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空间,木床摇晃,带动帷幔,月光从缝隙照进,叫人看得忽明忽暗, 两只小兔玩偶坐在床头,一声不响地看着它们的主人, 男人拿起一只,将它塞进身下之人怀里,俯身轻言, “蕊儿,乖,抱着…” … … 桦蕊醒来的时候凌景川已经走了, 小雨点被放在她身边,孩子打着哈欠也醒了,睁眼就要吃,她倒也方便,反正身上没衣服… 兔子玩偶还在被窝,桦蕊正好抽出来抵在小雨点身后,狗男人的癖好越来越看不懂了,她有时候真想把他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凌景川给她留了下人和马车,桦蕊用完早膳便传车去到将军府, 再次见面婉秋几乎尖叫着蹦起来,她看起来不一样了,少了很多青涩,多了几分妩媚, 桦蕊带着小雨点一直坐到晚上,她太想婉秋了,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心事,她问到关于苏怡的事情,婉秋只是淡淡道苏娘娘人不坏,那阵子不过是她们之间不对付罢了,说完便换了话题,似乎不愿再多说下去, 将军府比相像中的还要大上不少,只有文松和婉秋两人住着,文松的父亲身居军营要职,所以双亲一直留在南疆,婉秋一进门就成了主母,这样的好福气让不少世家小姐都嫉妒到躲被窝绞帕子, “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日就留下,我们这都多久没见了,晚上也好说说悄悄话”她依旧管桦蕊叫姑娘,因为叫桦娘娘太生分了,在是桦蕊提出的, 红漆拱桥横跨鲤鱼池,二人走下小桥,来到湖中凉亭,八角亭四面透风,好在炭火烧的正旺, 桦蕊紧了紧狐裘披风,笑道,“悄悄话?什么悄悄话只能在被窝里说?” 婉秋听出这是另有他意,立马红了耳朵根, “他对你好吗?”桦蕊问道, “自然是好的” “只是?”她听出婉秋话里的犹豫, “姑娘”婉秋咬了咬下唇,目光转向湖对岸丫鬟那里,慕泽被众星拱月般地哄着,笑声时不时能传到凉亭,“姑娘,你说男人为什么就那么想要孩子” 桦蕊被问住了,因为她自己也喜欢孩子 “为什么这么问?” 婉秋呵出一口白气,她双手放在炭火上来回搓着,动作依旧带着不属于主母身份的俚俗,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文松一直盼着早些有个孩子” “这不好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想马上要” 桦蕊扑哧一笑,“这就难了,孩子什么时候来可由不得你。” 明明是自己家,文松却觉得这顿晚膳无比尴尬,婉秋时不时地向他丢眼色让他吃完就走,桦蕊的身份也变了,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皇子,按规矩他们不该平起平坐在同一张桌上, 他没夹几口菜就先行告退,剩下两人一个遗憾一个窃喜, 桦蕊本想多聊一会,婉秋却因好久没见着蕊姑娘,不愿多一个人碍事。 入夜, 小雨点离不开人,下人搬来小床放主屋,婉秋亲自换上全新的被子和床褥,这才让桦蕊睡下, 桦蕊觉得挺对不住文松的,自己一来就把他这个家主给挤去客房将就,她倒是带着孩子霸占人家夫人 婉秋把被子拉到最高,两人面对面,炭火劈里啪啦响着,一墙之隔就是呼啸的寒风,她们有太多的话要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聊,一直说到今后的打算 “婉秋,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小雨点正酣睡,她们声音压的很低, “要孩子有什么好处吗?”婉秋反问, “为什么要好处呢,他们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好处啊每天一睁眼就是他们,那种感觉可充实了,当他们冲我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什么都值了等再大一些我可以带着他们下湖游水上树抓鸟,这些一个人玩没意思,带着孩子才有趣” 桦蕊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月光映进眼眸,她眼里都带上了亮光,若不是婉秋打断也许能一直说下去, “那你愿意再要一个吗?” 犹如一记闷锤, 桦蕊怔住,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沉迷于现在的日子,她的孩子也是凌景川的孩子是被她曾经骂过孽种的存在 两个孩子都是她被迫怀上的, 可现在,她居然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满足 第158章 早归 “姑娘就像你说的,孩子什么时候来可由不得人,你和皇上早晚会再有一个的” 桦蕊沉默着,指尖掐进手心留下几个月牙印, 不会的她安慰自己,她会离开,就算再有孩子她也会离开,抽屉里还放着五百银钱,那是她决定离开的证明,一切都是暂时的,两个孩子都是被迫生下的,就算她再爱他们,也不能忘记孩子的父亲是凌景川,那个灭了桦家全族的凶手。 第二天婉秋还想留她过夜,被她笑着婉拒了, 毕竟这是文松和婉秋的宅子,她一个外人偶尔来住一晚就很叨扰了,哪能一直待着不走呢, 她回了桦府,明明有七天时间,可这才第二天她就开始想慕言了,慕泽因为还离不了她所以允许被带出宫,等断奶后就不行了, 她抱着小雨点把宅子逛了一圈,时辰尚早,逛完宅子又独自去逛街市,几个下人一路不远不近地跟着,暗处该是也有侍卫守着, 一阵熟悉的香味飘来,桦蕊魂给勾走了, 几步开外便是一家酒馆,她馋虫被吊起,就算现在不能饮酒还是迈着步子进到店里, 一个带着西域口音的少年接待了她, “姑娘,买酒?”他笑容干净,像冬日里的太阳,暖的恰到好处, “恩随便看看”桦蕊回以微笑,随手颠了颠怀里的慕泽, 南烛一怔,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看傻了,原来白老大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好看成这样,难怪连孩子都生了还不放过人家 “姑娘,我们家的酒你绝对放心,这些可都是往齐阳宫里供的!”他打开半人高的酒坛,舀起一勺举在二人之间,“您闻闻这荔枝酒,不夸张地说全长平的世家小姐桌上都有这么一壶,您知道为什么不?” 浓郁的荔枝香钻入鼻腔,桦蕊想起有一阵子她和苏怡恨不得天天泡在荔枝甜酒里, 南烛见人在恍神,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还不是因为齐阳宫的宠妃最好这一口,世家小姐们可不跟着一起么!” 桦蕊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看了一圈后便离开了, 看着苏绣镶边的裙摆消失在门边,南烛止住笑容,将舀勺丢回酒坛,三两步去到后屋, 片刻后一封字条便被夹在账册里随着货品一起运向城外 … … “这才第五天就回来了?” 凌景川手背撩开厚重的垂帘,屋里点着安息香,正午的阳光洒进,照出一片白烟缭绕,桦蕊被这光线刺了眼睛,不耐烦地伸手挡住,嘟囔一声继续睡去, 男人垂眸一看,慕言正被他娘亲抱着,只露了半个脑袋在羊毛薄毯外,两人挤在美人榻上,贴的一点缝隙都不留, 他揉了把露着的小脑袋,又在桦蕊额上落下轻吻,“怎么困成这样?” 慕言想从被窝里钻出,被桦蕊一把拽回去继续当小暖炉,“你怎么下朝下这么早?”她嗓音懒散,眼睛都不愿睁开, “都日中了还早?” 桦蕊闻言顶着头乱毛坐起身,凌景川看她起了才把帘子彻底拉开,“这几天逛的如何?”他问道, 她这些天心情一直很糟糕,说不出原因,就是难受, 长平比记忆中更繁华了,这些天她日日在外闲逛,不但主街扩了数倍,连曾经荒芜的小巷都被翻修一新,那几个臭气熏天老鼠乱爬的乞丐巷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官府开办的救济点, 凌景川看她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只当是没睡醒,便让她继续躺会,自己牵着慕言去到书房教他功课了。 桦蕊晕乎着一整天,直到傍晚凌景川回来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太医拎着药箱前来,在一通问诊后激动地跪地道贺, 桦蕊心沉到了谷底 在慕泽六个月的时候,她又有了身孕 太医领了赏钱笑眯着眼退下了, “我不想要。” 大门刚关上桦蕊便冷冷开了口, “胡说八道。”凌景川笑着责备道,他单膝跪在她身前,将她双手笼在手心,“等生出来你就喜欢了,就和慕言慕泽一样…” “你除了会用孩子拴住我还有什么本事…”桦蕊抽出手,目光盯着窗外的落雪, 她心里很乱,虽然知道这个孩子早晚会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加上庆云你已经有三个皇子了…你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 凌景川喉头上下滚动一圈,手背抚上她的侧脸,“蕊儿,我们的永纯还没回来…” 桦蕊不耐烦地挡开,“别骗自己了凌景川,她死了,就算再有女儿也不会是她。” “怎么不会!”男人声音带上了许久未展露的狠戾,“她在等着回来,蕊儿,她没走,她每夜都会入梦告诉我她想回来…她说我是她选了好久才选中的父亲,她舍不得就这样放弃…蕊儿,你不能抛弃她她也是你的女儿!只有你才能把她带回我们身边…知道吗…” 他红着眼,眼眸中酝酿着桦蕊不曾见过的疯狂,他们眼神交汇,桦蕊强忍着恐惧没有移开目光, “我不明白…”她哽咽住,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还是失了勇气,“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执着…我都已经放下了,为什么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该比你更心疼才对…” “这不是执着…”凌景川抓着床沿的指节已然发白,他抬手,居然有些颤抖,大手钳住桦蕊后颈,眼前人下意识地闭了下眼,“蕊儿,求你信我…她真的还在等着我们…” … … 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齐阳宫, 桦蕊刚醒就接到沈娘娘的贺礼,接着又有小太监端着秦婕妤的全套绣品呈上,说都是为小公主准备的,桦蕊哑然,凌景川想要女儿的心思连秦悠宁都看出来了, 还有一人未到,桦蕊越等心里越忐忑, 自从苏怡上次到访已经过去些时日了,苏昭仪回去后又把自己关回屋里,凌景川向她保证不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处置苏怡,她把话递进玉琼轩,本以为能换来苏怡的重新回归,没想到只得了句感谢,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她派去打探玉琼轩消息的小太监急匆匆跑进院子,他跑太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怎么说?”桦蕊蹙眉问道, “桦娘娘…苏昭仪被皇上罚禁足了!” 第159章 忏悔 大门一开凌景川就知道一场冲突无可避免,好在大臣刚走,不会被人看了笑话, “你什么意思?!”桦蕊几步上前抽掉他手中的毛笔,黑墨在折子上画出一道污痕迹,凌景川轻轻皱了下眉,心疼写了那么久的批示, “禁足而已,又没苛待她。” “她做错什么了吗,你要这样对她。” 凌景川知道一时半会没法伏案了,于是把折子一扔,双手交叉抱臂看着桦蕊, “暂时还没做错,可我若是不把她关起来,她早晚要打你肚里孩子的主意,我也没准备做太过,等孩子出生就把她放出来。” “你是真有病。”桦蕊咬牙切齿,“她先前和我说你在针对她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东西还真能干得出这种事!” “桦蕊,死了这条心,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她出来的。” 凌景川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自从昭仪分封大典后苏怡就越发古怪,昨日桦蕊有孕的消息传进玉琼轩她更是又哭又笑闹了一整晚,若不是担心桦蕊受刺激,他真想把人往冷宫一丢,眼不见心不烦… 桦蕊气极,恶毒的话脱口而出,“凌景川,你觉得她对孩子有威胁就把她关起来,那我呢?我若是让这孩子胎死腹中你准备拿我怎么办!” “你放肆!” 桌上砚台奏折被悉数扫落在地!桦蕊肩头一缩吓到后退两步,凌景川两步逼近,上手钳住她下巴!桦蕊吃痛想躲,换来的是更加严厉的束缚,凌景川一手攥起她两只手腕, 男人将她拉近,气息从上方传来,带着威胁和压迫, “桦蕊,我宠你也是有底线的,你最好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连想都不该想。” “你也配说底线…”桦蕊嗤笑,她很怕,但依旧装作无谓,“凌景川,你好好想想自己做的那些畜生不如的事情!你说永纯选中你做父亲,我看她是瞎了眼!她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 “凌景川…她是被你害死的!你的女儿是被你给害死的!!” “你把我扔到天星泉不闻不问,沈娘娘前后求见三次你都视而不见…你让你的好皇后杜熙叶来陪着我…而她呢…她是怎么做的?” 桦蕊因为恐惧和兴奋而颤抖着,那种报复的快感回来了,她主动贴近,勾起一个残忍的微笑,目光死死咬住男人, “她把你的宝贝女儿交到我手上…让我亲手掐死了她…” “凌景川…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又在这里演给谁看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觉得自己是个好父亲,是不是觉得你是个失去女儿的受害者只有不停地强迫我直到生出你梦里的永纯才能解开执念是吗!!” “不是的蕊儿…不是这样的…” 男人败下阵来,他摇头否认,因为隐忍而浑身颤抖, “我真的好恨你…”积攒的眼泪终于落下,桦蕊笑地更加残忍,“是你害我杀掉自己的孩子…就当我用尽一切办法终于淡忘她的时候,你又将她提起…” “凭什么犯错的是你,而付出代价的是我…” 她最终还是泣不成声,仿佛瞬间失去了全部气力,只能无助地靠在男人怀里, 凌景川双眼紧紧闭着,光是桦蕊控诉就让他无法再言语…他试探着搂住她的肩,怀里的人哭到几乎喘不过气,落在衣襟上的眼泪烫进他心里,叫他如针扎一般痛… … … “对不起…” “蕊儿…是我对不起你们…” … … 桦蕊搬离齐阳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慕言慕泽也跟着她一起离开, 长长的一列马车驶出宫门,最终在桦府门前停下,她轻快地跳下马车,黑底金字的牌匾依旧夺目, 她被送回桦府养胎,而苏怡则解了禁足,这个法子对谁都好,并且是凌景川主动提出的,她听完便当场一口答应下来, 她可以一直待到生产,期间只要带慕泽回宫过一次周岁宴即可。 慕言正处在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他没见过什么是集市,也不知道什么叫杂耍,更不懂为什么街上会有这么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 桦蕊牵着他一路逛从街头逛到巷尾,慕言全程都紧贴着她,让她既心疼又心急, 她试着丢开手让他向前跑自己玩,可慕言只是泪眼汪汪地摇头,就算看见别的孩子嬉笑着在摊子间窜来窜去,他也只是好奇地张望,一点加入他们的意思都没有, 桦蕊觉得肯定是凌景川平时太宠着了,好歹她也是将门之女,怎么能生出这么胆小的孩子 街市最多逛上一个时辰她就受不住了,这次她没孕吐,但成天都无精打采的,还真印了婉秋说的,每胎反应都不同 凌景川前几天来过,听了她的反应非摸着她的小腹笃定说是女儿,桦蕊觉得这人是魔怔了,对他的这些疯言疯语也懒得理会 晚膳后正当慕言扯着她的衣摆说想爹爹的时候,凌景川正好踏进院子, “怎么上树了?”男人蹙眉上前,他向着小人伸出双手,“跳下来,爹爹接着你。” “别动!”桦蕊一把揽住,不给慕言逃走的机会, 海棠树光秃秃的,母子二人坐在一层楼高的树枝上,桦蕊双脚垂下前后晃荡着,慕言则带着惧怕之色,不敢低头看地面, “我带他练练胆子,昨天看见街上有人打架都能把他吓哭,这种性子以后长大可怎么办。” “你也下来!”凌景川没准备留面子,“都三个月身孕了还往树上爬,像什么话!” 桦蕊“嘁”了声,不情不愿地接过男人双手, 气息扫过凌景川脖颈,他忍不住笑了下,他的蕊儿越来越像以前了,每每见她都带着孩子玩闹,她总在不经意间展露出笑容,这样的笑是他许久未见的,真正发自内心的那种 “宫里很闲吗?三天两头往我这跑”桦蕊没好气地呛道,她掸落慕言身上的灰尘,凌景川顺手拂去她手臂蹭落的树皮, “你这桦府门槛高,不闲还不给进?” 第160章 接纳 桦蕊看凌景川的意思今晚是不准备走了, 她在自己家待了三个月了,每日都悠闲的很,婉秋会时不时来找她,她们一聊就是一整天,有时甚至会留下过夜,没有访客的时候则会带着孩子们去街上闲逛, 整个长平已经被逛遍了,侍卫只是远远跟着,鲜少上前干预,她时常会去那家酒馆,掌柜名叫南烛,是个西域客,每每见到南烛的时候她脑海中都会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南烛很健谈,会和她聊酿酒,聊西域,有时还会聊经商, 他说他东家是大遥人士,本来已经准备在西域定居了,但放不下青梅竹马的相好,所以又回大遥开了铺子,就为了等相好回心转意, 在南烛的描述里他的东家是个俊朗又深情的男子,除了不爱骑马爱骑骆驼有些奇怪,桦蕊觉得这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如意郎君,现实里没这样的人, “他若真这么好,那女子为何不愿意跟他走?” “还不是因为那恶霸手段卑劣,逼她生了孩子!” 凌景川熄了烛火,桦蕊刚钻进被窝,一同躲被子里的还有慕言,小孩子爱撒娇,非要跟着父母一起睡, 男人心里叹气,今晚想亲热怕是难了… “蕊儿”他从身后抱住她,“下次不许再把慕言带树上去了” 他回想今天所见还是心有余悸, “多大事”怀里人嘟囔着,又把孩子抱得紧了些,“庆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被我带着下河抓虾了。” “所以说你胡闹!真要出点问题哭都来不及。” “烦死了,摔不出问题的,他有一半玄族血脉,这点高度摔下来最多哭几声,哪那么娇气” 桦蕊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她在五岁的时候被父亲教游水,父亲直接拎着她就往湖里扔,刚开始她被吓得大哭,呛几次水还不就学会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一个当娘的心怎么这么大,下次再让我看见,慕言我就带回宫了。” 话刚说完腿上就被蹬了一脚,他闷哼一声气到反手掐她腰窝,到底还是没舍得用力,和挠痒痒一样, 报复心还是起了,他撩起桦蕊裙摆,她的闺房本就不大,又烧着足足的炭火,睡裙便单薄得很, “你你干嘛!”桦蕊低声呵道,声音有点不稳,慕言还醒着,她动都不敢动, 凌景川忍笑,手上一点没停, “慕言,你说阿娘是不是太淘气了?”男人问道, 小人迷迷糊糊的,被父亲一问顿时又清醒不少,“阿娘不淘气的”慕言喃喃道,他睁开眼,脸上闪过疑惑,“阿娘的脸红红的” “是吗”“蕊儿,你自己说说呢?” 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牙印,呼吸渐渐急促,许久,她才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 “凌景川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凌景川是被赶着出了房门的, 门口仆从眼看着外袍从里面飞出,接着大门被狠狠摔上,皇上忍笑捡起,挥挥手,“备车,回宫。” 桦蕊又去到那家酒铺,浓郁的酒香配着故事,即便无法畅饮也管不住迈进铺子的脚步, “姑娘,这次想要点什么酒?”南烛殷勤地送上下酒小菜和一壶好茶,奇怪的搭配却让桦蕊能待一下午,她随便选了几样让人送回桦府赏给下人,毕竟故事不能白听,桌子也不好白占, “每样都来一点。”桦蕊落座,小雨点逛困了,趴她肩头沉沉睡去,慕言乖巧地跳上长凳,桦蕊开口道,“昨天说到你们东家遇到的那个花魁叫什么来着?” “翡嫣,叫翡嫣。”南烛跨进长椅坐在桦蕊对面,双臂交叉搭桌上,然后给两人都满上茶水,笑道,“要说这女子啊可叫个神通广大,再冷门的情报都能搞到手,毕竟青楼鱼龙混杂,搞点消息能难到哪去。” “我不明白,既然这个翡嫣这么爱慕你们白老板,为何他还要对一个不可能回头的人念念不忘?” “这话怎么说?”南烛愣住,刚要伸向花生粒的手顿在半空, “我觉得那个咳,那个小花儿是不可能走的”桦蕊对这奇怪的名字甚是无言,“她已经有孩子了,而且不止一个,你也说了,那个恶霸阴晴不定欺压一方,若她走了,孩子怎么办?” “可孩子也是恶霸的孩子,他难道会对自己骨肉下手?” “未必不会。”桦蕊斩钉截铁,“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小花儿就不会离开况且你也说了,现在那个恶霸对她好得很,保不齐小花儿已经原谅他了,毕竟先前是有感情在的,想断干净难。” “若是这恶霸灭了她家满门呢?” 犹如惊雷炸响在耳边,直到慕言拽着她的袖子叫阿娘她才回过神, “你…咳咳” 桦蕊仰头喝下一大杯茶,这才能将将发出声音, “你们东家到底叫什么…” … … 从酒铺回来后桦蕊一直是恍惚的, 南烛的东家叫白牧,出生于商贾世家,从名字到出身没有一个能和顾承佑对的上号,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 … “阿娘,大鲤鱼来了。”慕言指着运货的马车开心道, 小厮们把木桶打开,成群的锦鲤汇入池塘,荒废已久的后院小湖一下子活了起来, 难以言喻的感情翻涌向上, 她宁愿凌景川不要对他们母子这样好,她甚至希望凌景川不是个明君,这样她就有理由继续恨下去… 绝望的是这份恨意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孩子们的爱…更何况…更何况她那天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不再排斥他的触碰,他的气息不再让她感到恶寒,在情到深处时甚至会想要更多… 她觉得自己下贱,没骨气,可本能的反应骗不了人, ——她的身体在接受他。 她不停地去想放在抽屉里的那五百两银钱,安慰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暂时的… 她会走的…一定会走的… … 第161章 镜花水月 积雪融化,春意临近, 桦府的前厅曾是桦令州会客之处,现在倒是被桦蕊改造了一番用来给两个孩子当起居室,这也没办法,自己卧房太小,开春了,还不如搬到敞亮又缓和的地方, 婉秋如约而至,手里的迎春花含苞待放,她将花枝插进瓷瓶,又从竹篮里掏出果子放桌上, “青枣,甜的。” “哪来的?”桦蕊丢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布玩偶,拿起一个向上抛起,稳稳接住后一口啃下, “昨日文松休沐,我和他去后山林子里摘的,你若是明日得空同我再去一次,不然都被鸟啄完了。” “姑娘,我都不知道你会缝玩偶。”婉秋拿起桌上放着的小兔子笑了半天,嘴巴缝歪了,眼睛没对齐,连两只耳朵都不一样长,更有趣的是这小兔子居然还穿着身花裙,倒是和个小姑娘一样, “前些天我看街市上有个半大的小女孩抱着布偶,我想着自己的两个都分给慕言慕泽了,要是这个和我要,我没得给,岂不是说我偏心。” 桦蕊笑着解释道,手心抚上小腹, 慕言看阿娘在吃果子,非要跑来啃一口,啃完跑回去继续拿着毛笔往慕泽脸上画圈圈,婉秋也见怪不怪了,毕竟连慕泽摔进花坛滚一身泥,她都能拎出来随便拍两下,放回石板路上接着让他爬, “你也这么确定是个小公主?”婉秋打趣道,“万一还是个皇子,岂不是要抱着花裙子玩偶睡觉了。” “乱说,肯定是公主。”凌景川恰好推门而入,婉秋一惊,起身便要行礼,凌景川摆摆手让她免了,随后抱起一脸乌黑的慕泽, “就知道会这样…也不管管”他幽怨地瞥了桦蕊一眼,丢下句抱怨带着小雨点走了, 屋里两人刚准备继续聊,男人转头又回来了,他一手抱着小雨点一手把门推开一半,探着身子向着婉秋道,“你让文松把东营粮草盘点的折子快点递上来,都两天了还不好。” 婉秋诺诺地“哦”了声,还没等想好怎么答复,就眼看着人又往浴池方向去了, 慕言聪明,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故意眨巴眨巴眼睛,想让桦蕊等下给他说说好话,桦蕊没收了他的毛笔,拿出一叠画册堆他面前,然后顺手摸一把小人脑袋,“装装样子,等下他看你在用功就不说你了。” 婉秋额角跳了下,突然觉得若能这样养孩子倒也不赖 “三日后慕泽的周岁生辰,你去吗?”桦蕊问道,她总算把两只兔耳朵改成一样长了, 她是想婉秋答应的,但又担心和苏怡见面会起了尴尬 “姑娘,我就不去了,文松父母正好赶在这些天到,府里事情多,我怕是走不开”她看不下去了,拿过玩偶和针线,把歪七扭八的针脚拆了大半,一针一线重新缝起, 桦蕊闻言松了口气,知道这是借口,很感激婉秋可以主动回避, 一阵风吹过,翻乱了慕言身前的书册,桦蕊起身关窗, 院里小雨点已经被洗干净了,还换了身衣裳,男人半蹲在地背对着她,小雨点摇摇晃晃地向父亲怀里跑,脚下一绊,摔在地上,他没哭,也不愿起,凌景川等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小人捞起, 一回头,他们目光交汇, 桦蕊心慌了一下,关上了窗子。 第二天凌景川走的时候桦蕊随手扔给他个青枣, 男人接过果子嘴角就没降下来过,他一路把玩,直到回行宫都没舍得咬上一口, 明日就是三皇子周岁生辰了,两个孩子都被他提前带回齐阳宫,他想好好办一场,但考虑到桦蕊的身子还是去掉了不少繁复的礼节, 回想这半年,他无比庆幸做出把桦蕊送回桦府的决定, 他能感觉到他的蕊儿在慢慢接受他,虽然平日里对他还是冷言冷语,但看他的眼神不再带着恨了,她一心扑在孩子身上,虽然带得粗糙了些但胜在母子三人都开心,天天在院子里傻乐 “慕言。”凌景川正色道,“明日见到苏昭仪知道怎么叫吗?” 小太子从伏案中抬起头,案几分了他一小块做功课,剩下的地方被父亲的公文占满, “要叫苏娘娘”他脆生生地开了口, “那怎么叫阿娘?” “叫…叫母后!” 回答得到了夸奖,慕言笑着吐吐舌头,继续低头练字讨父亲欢心了。 … 入夜,桦府, 桦蕊醒了,门外有人在叫她, 初春的夜晚依旧带着寒气,屋里炭火不知是何时熄灭的,风从窗边的缝隙吹进,她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谁在外面?” 她压着嗓子问道, … 没人回答。 她心里发毛,转身回床,指尖还未触及被褥,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再次走到门边… “桦蕊…” 门外人喊她的名字,风吹的木门在响。她慢慢靠近,矮下身子,双手贴上门板,透过木门的缝隙向外张望… 视线未及… 突然大门发了疯一样猛烈晃动!木门被拍得震天响!桦蕊尖叫着向后退去却被自己绊倒摔坐在地! “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冷风倒灌,桦蕊寒毛倒竖婉茹惊弓之鸟慌乱着从地上爬起! “孽障!!” 一记耳光落下,桦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到眼冒金星,口中鲜血呛的她猛咳,她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大声呼救着向门口爬去, 一双马革高筒战靴缓步走进视野,桦蕊认得这双战靴… … 是镇北军… … “父亲…?”她惊恐抬头,浑身抖成筛子,眼前人与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桦令州须发半白,稳稳立于桦蕊身前,他长刀落地,用刀杆拦住桦蕊的去路,声音振聋发聩, “桦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软骨头!” “我…不是的,我没有,父亲,我没有…”桦蕊摇着头,血从嘴角滴落,她不停地吞咽,却还是将地面染红一片血污, 桦令州半蹲下,抓住她的头发逼她高仰起头颅,他神色冷峻,和曾经一样,“桦蕊,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配做桦家人。” “父亲…我不是软骨头…我不是…我反抗过了,我真的反抗了…” “你反抗了?”攥住头发的手加重了力道,桦蕊疼的眼泪直流,“你若是真的反抗,为什么还苟且偷生到现在?你若真的反抗,为何你和你的孽种还活着?” 第162章 噩梦 恐惧侵袭着心智,桦蕊对上桦令州的双眸,父亲的眼神冰冷,做错事时他总是这样看着她,仿佛她是令他失望的存在… “不是的…他们不是孽种…” “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们不是孽种…” 她哭到哑了嗓子,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唯一所想就是护好腹中胎儿… “桦蕊,你必须死。”桦令州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桦蕊喃喃着,“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死…” “我不想死了父亲…我有孩子了,我爱他们,他们需要我…我被他折磨了整整六年,我唾弃自己整整六年…这些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想死…” “可是父亲…我看到曙光了,所有的不堪都过去了…我想活下去,看着他们长大…我已经放下了…我不想背负仇恨继续下去…这有错吗?” … 桦令州眼露怜悯,他未张嘴,声音却传入桦蕊耳中, “他灭了桦家满门你却想放下仇恨,桦蕊,你是个孬种,你妄为将门之女,私情在大义面前一文不值,前朝覆灭你该以死谢罪,你要杀了你自己,带着你的孽种一起去死,只有这样才能报复他,懂吗。” “不…” 绝望混着眼泪溢出眼眸,桦蕊手心紧贴小腹, “我不想报复他了…我只想好好带着孩子活下去…他变了,他知道错了…我杀了他两次,所有的仇恨都该结束了…父亲,放我一条生路,求求您放我和孩子一条生路…” 她单手撑在地上,血污流淌一片,手心满是鲜血,桦令州面露失望,他起身,睥睨着身下狼狈的女儿, 长刀举起,刀刃泛着寒光, 眼前的一切都好慢,桦蕊眼看着长刀闪着寒光举起,刀身在眼前落下,映出她惊恐的双眸… 直刺小腹… … … “呼———呼——” 她惊坐起身,四下一片寂静,圆月高悬于窗前,屋中炭盆烧得正旺,她抹开贴在脸颊的湿发,心脏沉沉地跳着,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是梦… 像是想起什么,她倒吸一口气,一把掀开被子!还好…腹中胎儿没事,桦蕊向后仰倒重新躺下,两只手护住小腹,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 她知道自己完了… 离开的勇气已经失去,她甚至在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现,期待日子可以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闭上双眼,父亲的身影又浮现出来,她知道若是父亲看到她现在苟且的样子,一定会亲手杀了她的 脑子越来越乱,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慕言和慕泽, 在翻过第十次身后,她睁开眼,重新坐起 齐阳宫守卫见有人策马奔来,大喝一声将长矛对准来者,等看清马上之人又大骇着放下武器打开宫门, 桦蕊策马直奔乾元殿,深夜擅闯皇宫只为看一眼两个孩子, “蕊儿?”凌景川披散着乌发,外袍搭在肩上,“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男人眉头紧锁,几步上前搂着桦蕊的肩将人带进卧房,他先轻拍差点惊醒的小雨点,等孩子彻底睡沉又取了帕子拭去桦蕊脸上的汗珠, “是不是梦魇了?”他压低了嗓音,眼里全是心疼, 桦蕊坐在床沿,目光就没离开过两个孩子, 屋子里很暖,安静到不行,侧耳可以听见他们睡熟的呼吸声,安神香袅袅弥散,暖色的烛光跳跃,男人单膝跪在她身前, 她将视线落回他脸上, 桦蕊觉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眼看过他了 他还是那么好看羽睫纤长,眼眸含着万千星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一点都没变 指甲狠掐进手心,止住这份不合时宜的心思,桦蕊侧过头,只是淡淡道,“明天生辰宴,提前回来方便些。” 凌景川轻声笑了笑,他温柔地褪去桦蕊的衣衫,将她带上床榻, 怀中的香软沉沉睡去,凌景川虔诚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他确定了, 一切都在变好,他的小蕊儿到底还是心软, 她已经接受孩子了,在不远的将来,她也会原谅他的 清晨, 乾元殿里宫人忙碌着为桦昭仪梳妆,男人倚靠在梳妆台边看着,眼里全是笑意, 最后一只金簪插进发髻,泛着碎光的流苏晃动在耳边,桦蕊依然睡眼朦胧,困意未消,她捂嘴打了个哈欠。 十二抬轿辇已经等在殿外,凌景川牵起她的手扶她上轿, “等等!”桦蕊突然反应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她抽出手,四下张望,蹙眉问道,“沈娘娘呢?” 按规矩该是皇帝与皇后同乘一轿,她在后面单独乘一台才对, “她头风发作,今日去不了。”凌景川回道, “你…”桦蕊气到说不出话,她想转头就走,但宫人们已经就绪,宴厅里大臣应该也等待许久了, “你怎么总是这样,你倒是开心了,等下我怎么和沈娘娘解释!” 桦蕊不客气地甩开凌景川的手,提着裙摆踏上轿辇,她一言不发,只在接近宴厅的时候才挤出个敷衍的微笑。 … 宴会冗长而无趣,桦蕊身居最高位,落座于凌景川身边,宫人抱着慕泽跪坐在一旁,台下是一片身居要职的大臣,她见沈娘娘的父亲居于正中,这才消了些气, 宫宴结束便是家宴,桦蕊使了好一番眼色才把凌景川赶走,皇上刚离席,凤延殿气氛马上就活跃起来, 桦蕊先是满脸真诚地向沈夕辰道了歉,好在沈娘娘并不在意这些,反而因为许久不见更为亲昵,四人重聚,这次倒是少了些隔阂, 苏昭仪似乎变回了原样,拉着她的手姐姐的叫个不停,宴席变成牌九局,谁输就把慕泽放谁怀里抱着作为惩罚,淘气鬼一刻都不得安宁,非伸着小手抢面前的牌, 小雨点又回到桦蕊怀里,还没抱稳,就被沈娘娘接走了, “今天怎么不在状态?”沈夕辰单手搓牌,另一只按住小人勾着向前的胳膊,眼看桦蕊身孕已满六个月了,沈夕辰担心她抱太久会吃不消, 桦蕊勉强笑了笑,她不想让沈娘娘担心,可自从作夜梦魇后,父亲的斥责一直在耳边回响… “肯定是因为肚里的宝宝闹呀。”苏怡眉眼弯弯,笑着答道。 第163章 针对 “蕊姐姐。” 身后传来苏怡的声音,桦蕊回头,身边抱着慕泽的小宫女也跟着停下,低头退向一边, 晚风微凉,前院腊梅已落,马车还在凤延殿外等候,慕言该是已经在车上了… “怎么了?”桦蕊问道,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宫人, 宫人手举托盘,一支酒壶,两个茶杯置于托盘之上, “蕊姐姐,今日谢谢你…” “谢…我?” “嗯,谢谢你还愿意接纳我…” “这是什么话…”桦蕊叹了口气,宽慰道,“大家姐妹这么久,怎还如此生疏…” … “不…姐姐,这声道谢我必须说出口,我不但要谢你,还要对婉秋道歉…” “蕊姐姐,我那时太计较了,觉得被冲撞了无人撑腰就一定要自己赢回来…可这些日子我想通了,后宫最重要的明明是姐妹…而不是皇上…” “是我错的太离谱…把宠幸当执念,生生毁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借着月色,桦蕊看见她眼中的泪花, “苏怡…”她顿了顿,迟疑着开了口,“婉秋那日从屋顶摔下,是你做的吗…” 苏怡点头,桦蕊心凉了一大片, “是我…是我叫宫人使唤她的…” “我那时太生气了…便什么活重就给她什么,宫人说屋顶要清理,我想都没想就让她去了…” 眼泪开始往下落,脸上滑过两道清亮的泪痕,苏昭仪小声啜泣着,愧疚的神情我见犹怜,她抬手满上酒杯,一只自饮,一只递给桦蕊, “姐姐,你有身孕,我以茶代酒向你和婉秋赔不是。” 她说完便举杯一饮而尽,目光落向桦蕊小腹,桦蕊接过酒杯犹豫着,她不想喝,或者说不敢喝… 凌景川对她的警告犹在耳边,他说苏怡嫉妒心极强,现在又疯疯癫癫的… 像是见桦蕊在犹豫,苏怡脸上闪过落寞,桦蕊心口一疼便举杯要饮,身后的小宫女突然上前捂住杯口,她摇摇头,将杯子从桦蕊手中取走, 桦蕊蹙眉,这是凌景川安排在她身边的… 苏怡似是被伤到了,两步上前夺回酒杯,举杯就倒入自己口中! 她倒转酒杯,杯口向下,残留的茶水滴落在地,桦蕊心口揪起,脸上立马带上了歉意, … “蕊姐姐…你看,他果然还是在针对我…” … … 凌景川在第三次被赶出桦府之后终于受不了了,他不顾反抗,一把将人横抱起就往屋里走, 房门落锁,闺房被夕阳照的通红,小小的屋子炭盆燃烧正旺,让初春的下午显得有些闷烦, “你准备闹到什么时候!”凌景川攥住桦蕊手腕,他不敢用力,连红印都没掐出, “什么叫闹?”桦蕊咬牙看着男人,“不给你睡就叫闹?凌景川你少在我这里犯浑!” 凌景川恼着,浑话脱口而出,“这是其一!其二是你在慕言面前瞎说的那些胡话! 桦蕊扭动手腕好不容易抽出双手,她嗤笑着, “我说的哪里不对?难道疑神疑鬼错怪苏怡的不是你?!慕言问我苏娘娘为什么会哭,我只不过是把实情告诉他了,光这个就能戳你痛点上,那我以后把你对我和桦家做的那些事说出来,你岂不是要急的跳脚了啊!” “又来这套!”男人真的怒了,他抽出腰间短刀!刀身划过刀鞘发出尖鸣,就当桦蕊惊到愣神的时候,冰凉的匕首被直直塞进手心,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凌景川没给她机会,拉过她的手腕就向脖颈横去! 刀锋压在咽喉的伤疤处,陨铁生而锋利,稍稍一用力就将皮肤划出血痕, 他逼近,低着头,压迫感瞬间让桦蕊喘不过气, “少拿孩子撒气,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不解气你就再割一次!” 桦蕊指尖可见地在抖,她咬住后牙,心一横,顿时加重手上的力道, 凌景川没躲,刀口嵌入脖颈,再深半分便可见骨!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周身,桦蕊呼吸变得急促,她红了双眼,下唇被咬出深深的血印, … 匕首掉落…她狠狠推开男人!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桦蕊大叫道, “我我是为了孩子才留你一命的”她开口,目光落在地上,更像是解释给自己听, “蕊儿”男人将她拥入怀中,用只属于她一人的温柔声音抚慰着,“不怕这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孩子才这样选的蕊儿,你可以尽情地恨我,你甚至可以随时要我性命,但不要再把孩子卷进仇恨,好吗” 桦蕊一直觉得对不起苏怡,却又被凌景川管着不让她们见面, 这些天她去过齐阳宫几次,但只见着沈娘娘和秦婕妤,提起苏怡,两个人都摇摇头,说只要她一进宫,苏怡就会被禁足在玉琼轩, 桦蕊叹着气,目光穿过水榭木窗,望着玉琼轩方向, 沈夕辰见后宫姐妹从那么要好变成现在这样,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她想让一切恢复原样,想让姐妹之间没有嫌隙,可她清楚地知道曾经那个苏怡已经不在了, 可比起苏怡,桦蕊的转变才是更令她惊讶的,她记忆中那个恨着皇帝的少女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认命,且满足的娘亲… … … “桦娘娘!” 一个小宫女喘着粗气向她跑来,桦蕊刚要踏上马车又退了下来, “桦娘娘,这是我家主子托我送您的。”小宫女双手举起,手心托着个小香囊,绣工有些生涩,但图案复杂,一看就是想用心做的, 桦蕊认出这是苏怡殿里的,拿起香囊看了好一会,问道,“苏昭仪她还好吗…” 小宫女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她低下头,抬着嘴唇摇了几下,桦蕊不忍多问,叫人给了赏钱便上了车, 香囊闻着似有酸橙香, 桦蕊知道苏怡这是担心她孕吐,特地缝制的,她握住小小的香囊,将它小心放入袖中… 第164章 流言再现 桦蕊要被那个狗男人气疯了,她的香囊不见了,问遍全府才知道是被凌景川派来的人取走的, 她一路策马直奔行宫,刚一进门就被丢了个小袋子,她下意识地接住,发现正是她要找的香囊, “六个半月了,别仗着胎稳乱来,半个时辰的路程被你缩一半,下次是不是准备直接飞回来?” 凌景川伏案起笔,桌上铺满文书,他眼都没抬,因为知道抬不抬眼都少不了一顿骂, “凌景川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气急败坏的声音与预料的一模一样,桦蕊刚要抽掉毛笔,男人先她一步自己放下, “东西还你了,还要怎么样?” “你拿走干嘛的?!” “拆开检查有没有给你下毒。” “下了吗?” “没有。” 桦蕊要被气笑了,她欲言又止,几次话到嘴边都咽回去了,多待一会都嫌晦气,她转头就走,刚出前殿就发现马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马车… … 门外一阵骚动,小太监迈着碎步前来禀告, “皇上…桦昭仪把马车的马给松开,骑着跑了…” 毛笔咔擦折成两段,凌景川闭眼深吸一口气, “拦下!让人给她把马鞍加了!” … … 桦蕊觉得狗男人冤枉人真有一把好手,苏怡三番两次求和好都被他给闹没了,而且事实证明他就是在无端揣测, 她怀抱小雨点,随手抓了把鱼食丢进湖里,鱼群游来,怀里的孩子咯咯直笑,一旁慕言胆子终于给她锻炼大了些,敢独自翘着小腿面向湖面了, 她想着等入夏就把他丢进湖里学游水,早学早受益,婉秋家后山那条小河她已经打探过了,夜里会有虾群出没,等抓到后去山上捡些树枝,当场就烤了吃… … 腹中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她无时无刻不想快些生下,如果这次是小公主就好了… 狗男人当夫君不行,当爹没得说,他已经为孩子铺好了路,不但公主府开始动工了,还改了公主不可承袭的律法,北方商队来往的几座城池都将会是她的… … 午膳后婉秋又送来青枣,桦蕊思索许久,还是决定再进一趟宫,毕竟许久未见沈娘娘,也顺便想把青枣叫人送进玉琼轩,就说是婉秋送来的,好让两边都有个和好的契机。 她没再骑马,毕竟身形不允许了, 马车直接停在了玉琼轩门口,桦蕊让宫人把装着枣子的小篮送进去,不一会里面递出一封信, 展开信件,漂亮的小楷跃然纸上,桦蕊看着看着就笑了,她将书信放进衣襟,纸张很好闻,放之前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苏怡在信里感谢她,说等孩子出生,皇上不再针对她的时候,她会找机会和婉秋道歉,她已经不再爱皇上了,今后只想和姐妹们在一起… 就当她觉得事情在好转的时候,沈娘娘的几句话让她心沉到地上, 凤延殿里气氛再次压抑起来, ——关于苏昭仪和蛊毒师的流言再次出现。 事情过于蹊跷,流言就像夏日的飞虫一样杀也杀不干净,桦蕊知道苏怡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后宫没人敢这么干… 苏怡那日的哀求浮现在眼前…她说凌景川想除掉她… 不可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有些事情必须找凌景川确认清楚。 … 天阴下来只在眨眼间,远处有闷雷轰响,眼看着雨点往下砸, 空气里尽是烦闷和不安, 桦蕊回到凤鸾殿,让宫人给凌景川带话,让他公事结束后过来,天色渐暗,风卷着断枝肆虐,春雷不停地在屋顶炸响,桦蕊觉得雨是从天上倒下来的, 她等到入夜也没等来人, 腰间的香囊散发阵阵酸甜的清香,她下意识地捏住装满草药的袋子,叫了马车驶向行宫。 行宫大殿点着灯,可一眼望去桦蕊却感觉比以往暗很多, 凌景川依旧伏案,听见动静只是抬眼看了下,又将目光落回奏折, “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过来?”男人淡淡道, 风灌进大殿,吹灭临近的几支蜡烛, “你要是不准备去凤鸾殿该找人告诉我一声。” “这次忘了,下次一定。” “所有你真的不准备去。”桦蕊咬了咬唇,“因为你知道我会和你说苏怡的事情。” “桦蕊,这事轮不到你管。”凌景川扫了眼几步之遥的桦蕊,终于合了手中的折子,“今夜有暴雨,你就在行宫住下,明日我让人送你回桦府。” “她是无辜的,你知道的,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桦蕊语气明显急躁许多,她提着裙摆走上前,撑着桌沿在案几前跪坐下来,“凌景川,你知道这事有多严重,算我求你发落前好好查一查!”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男人嗤笑一声,“查?皇后先前草草了结已经保她一次, 她都不敢查,你倒是求着我深查?” “什么?”桦蕊愣住,一时间不明白话里的含义, … “所有流言都是从玉琼轩传出的。” … 短短一句话便定下苏怡生死。 … “不可能!”桦蕊后心口一炸,她伸出双手拢在男人手背,眼中带着哀求,“…她,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你是知道苏怡的,她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谁会害她?”凌景川淡淡道, … 【蕊姐姐,皇上想除掉我…】 … 凌景川突然蹙眉,“手怎么这么凉?” 桦蕊抽回被反握的双手,她手心出了汗,冰凉一片, “你不会动苏怡的…对…”桦蕊声音在抖,“告诉我…你不会动她的,求你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桦蕊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怕她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怕苏怡的那封信求和信就此变成绝笔… “蕊儿,回去,我知道你在意她,我不会对她怎样的。” “可是——” “出去。”凌景川脸色越来越差,重新将目光落回桌上,“自己走,我不想让大家都难堪。” 男人神情明显带上了不耐烦, 他不会杀苏怡,因为这会让桦蕊伤心,他会做的只是将她关进冷宫,若是有心悔过就送回玉琼轩永久禁足, 就算桦蕊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也绝不能把她再放出来。 … 桦蕊又急又气,她被关进了侧殿,用宫人的话来说是“请她进屋休息一晚”。 那人到底还是心狠,平日对她百依百顺,一旦真忤逆了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大雨磅礴,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吹得蜡烛忽明忽暗, 桦蕊坐在床沿,她取下腰间散发着橙香的香囊, 紧紧握住… … 凌景川已经答应她不会动苏怡了,他不会对她出尔反尔的…桦蕊不停地安慰自己… 第165章 悄无声息的离别 玉琼轩, 暴雨肆虐,漆黑一片, 苏昭仪戴上最爱的那副耳环,这是她最爱的人送她的,银丝做弯月,珍珠做玉兔, 拿在手上微凉, … 闪电骤现,镜中闪现一张无害的脸庞, 她笑了, 一切都那么完美, 这只是个开始, 今夜之后,她爱的,她恨的,都会将她的名字刻进心脏,永生难忘… … … … 桦蕊听不清宫人在说什么, 他们语气焦急,似乎在叫她的名字,眼前的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叫她努力睁大了眼也看不清… 她看见苏怡了, 她脸上盖着白布,安静地躺在地上。 白绫还高悬在梁上,圆凳倒向一边, … 她死了, 桦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把自己关进屋里,时间好像被偷走了,她记得回来的时候天还亮着,就在一眨眼的工夫,天黑了, 她听见门外有人在叫她,她木然地开了门, 慕言望着她,他的嘴巴在动,但桦蕊听不明白… 她牵起慕言的手,怔怔地看着孩子的双眼, … “慕言,苏娘娘死了…是你父亲杀了她。” … … 凌景川气疯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个黄毛丫头摆一道, 刑部送来口供,尘终一口咬定苏昭仪是无辜的,这和玉琼轩宫人所说完全相反,几个宫女都表示见过他们夜晚相会,说苏怡本人也曾酒后失言,透露过她和尘终的私会… 流言都是被设计好的,而始作俑者一根白绫将自己吊死,让整个计划完美无缺, 桦蕊不听他解释,认定就是他赐死的苏昭仪,开始修复的关系又瞬间崩塌,桦蕊再次恨极了他,一旦看见他走近就发疯一样尖叫,当她用剪子对向自己小腹做威胁的时候,他知道孩子出生前他们不能再见面了。 他加派了几倍人手日夜守着桦府,又亲自将婉秋请回去,只希望她能陪着桦蕊,安稳度过最后两个月… … “姑娘…” 婉秋眼里夹着泪花,心疼极了, 眼前的人瘦了好多,她靠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头靠向一边,乌发全部垂落,眼里一点光也没有,见有人来,她连忙折起书信,擦掉脸上的泪痕,挤出一个笑, “婉秋…怎么有空过来。” 她嗓子哑了,似乎是哭出来的, 婉秋一同坐在床边,一手挽上垂腰长发,灵巧地转了几圈,又拆下自己的发簪,给桦蕊简单挽起, “最近没出过门…也就懒得梳妆了…”桦蕊解释道,故作镇定的样子看的婉秋反而心堵, “我就是想来陪陪你…”她开口道, “我没事,不用担心…” 接着是一段很长的沉默,她们相互依偎着,看向窗外,许久,是桦蕊先开的口, “我好后悔…”她喃喃着,“婉秋,我早该走的…” “生下小雨点我就应该离开…就算爬也该爬出齐阳宫…” “是我害死了她…如果我没留下她也不会,不会…”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姑娘,你总是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以前是,现在也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要这样自责…” “不,是我错了\",桦蕊摇头哽咽,“我错的太离谱,我以为他会改,我以为他变了…我甚至以为可以和他就这么相处下去…每当看见他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不再恨他…” “我怎么这么傻…明明早就看清一个人,却再次落入相同的陷阱…” … … 刑部牢房, 尘终知道一切都该结束了, 衣服被鲜血浸满,面具被踩碎丢弃在墙角,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他不后悔, 因为他马上就可以见到苏怡了, 他靠坐在墙边,手指微颤,掏出藏于衣襟的那片落叶,纵使百般呵护,枯叶也破碎不堪,稍稍一碰,又掉下几块碎渣, 他的药该见效了, 齐阳宫的太医到底还是无能,只知苦橙叶可清神醒脾,却不知与幽兰粉混合有奇效, 苦橙叶装入香囊,幽兰粉混进书信,待到两个无毒无害的草药同时散发出怡人的香气,便可给桦昭仪和皇帝送上一份厚礼, 尘终仰头笑了,好久才停下,他目光温柔,口中轻念她的名字, 接着,牙齿切进舌头,鲜血呛进咽喉接着从口鼻漫出,他抽搐着抵在墙上,漫长的酷刑结束,他终于倒向一边,一动也不动了… … … 凌景川只敢在深夜踏进桦府, 他的蕊儿睡了,借着月光,他只敢站在门外偷偷看着她, 两个孩子都在屋里,慕言依旧和她睡在一起,盛夏时节,一床薄被罩住二人, 小小的闺房装着他最在意的三人,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多一个,他的小蕊儿会抱着他们的女儿轻轻哄着,她也许会继续对他不理不睬,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他会慢慢向她解释,等她冷静下来再把证据拿她面前, 她会明白的…事情的疑点太多,她只是太重情,又被气昏了头,这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床上的人稍稍动了下,接着翻了个身… … 桦蕊醒了,看见房门开着缝, 她知道是谁,便起身取了薄裙披在肩头, “来多久了?”她推门而出,淡淡开了口,目光落向远处盛开的月季丛,月光清冷,洒下一地白霜, 凌景川喉头滚动一圈,努力克制着抱住她的冲动,“刚到…” “你还有脸来。” “蕊儿,苏怡她是自尽的…” “张芷柔也是自尽的,你只不过赐了她一条白绫。” 桦蕊惊讶于自己的声音不带着任何情绪,她心意已决,有些决定必须趁着现在说出口, “太后给慕泽下药你知道吗?” 夏日的虫鸣总显得那样吵闹,空气闷热黏腻,让人想起长信殿的水汽, 见没有回应,桦蕊继续道,“小雨点的解药需要从太后那里拿,她一直以此来要挟我留下…”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凌景川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即便是在说谎… “一开始不敢,小雨点太小了,一旦少一天的药很可能就会落下病根…” “后来我看出了端倪,当你准许我住在宫外的时候,便取了一份药找到郎中…” 她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郎中说那是补药,我不信,觉得他在骗人,后来我带着慕言一路逛,看见药铺就进去问,所有人都说那是补药…” “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她侧头望向男人,嘴角微微扬起,可眼神依旧冰冷, “我居然想感谢云离…” 第166章 礼物 她回头望向屋子,冷冷的双眸瞬间变得温柔, “云离没有伤害小雨点,她说我不懂事,会在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告诉我只有留下才是对的,我有孩子了,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那时的我幡然悔悟,觉得她说的都对,我居然感激她不顾我的拒绝,把小雨点塞进我怀里,逼着我去喂他,和他产生无法切断的感情…” “知道送药真相后我没有声张,而是像往常一样日日服用,我试图忘掉真相,告诉自己是为了襁褓中的孩子才留在你身边的…我几乎要骗过自己了…” “凌景川…我真的几乎要骗过自己了…” 她依旧笑着,却开始啜泣, “当得知再次有了身孕,我简直平静到自己都无法相信…我…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在等着她的到来…她来了,心里的石头就落地了…”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认下了,我已经接受了要和你共处一生的事实,当我看见你对孩子们那么用心的时候,我甚至庆幸自己没有走…” “蕊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安的情绪翻腾着上涌,凌景川害怕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言语, “凌景川,我以为你变了,可一切不过都是我的错觉…你还是那么翻脸无情心狠手辣,你对苏怡还是像曾经对我那样残忍…毫无证据便判以死罪…” “你又变回成那个我又恨又怕的人…”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凌景川,我想离开。” … 男人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手指骨节捏到发白,仿佛听到了宣告死刑的判决, “那孩子们呢…你走了,他们怎么办。”他涩着嗓子问, “我不会不认他们的,我一直会是他们的娘亲…每年生辰我都会回来,但我不会再同你见面了…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她轻抚上小腹,轻言细语地说着剜心刻骨的话,“这个孩子我知道自己带不走,生下后让我看一眼就好…慕言和慕泽已经足够让我牵肠挂肚了,我不想再有第三个…”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苏怡!蕊儿,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好的,她已经疯了,用自己性命为代价来离间我们,你怎么傻成这样…为了这样一个狠毒之人丢下孩子…”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光是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忍耐, 桦蕊摇了摇头,“我们都放过彼此…你许诺过我可以随时离开,我想离别的时候至少是笑着的…” “凌景川…” “我真的爱过你…不要强求了,就让我最后还对你存个念想…” … … 那夜之后桦蕊就再也没有见过凌景川,婉秋几乎每天都要来,而让她惊讶的是沈娘娘和秦婕妤也会偶尔到访,她知道大家用心良苦,话里话外都在逗她开心, 秦婕妤的绣品和点心流水一样往桦府送,有时还会和婉秋交流着绣法和花样,桦蕊有时候真的佩服秦悠宁用不完的精力,不但帮管着后宫琐事,还有时间研究新点心。 婉秋展开件刚从齐阳宫送出来的小花裙,“姑娘,这裙子怎么做这么大?” 桦蕊停下针线,手上的小兔玩偶依旧没改好,甚至越改越糟糕她侧头看了会,轻声笑了出来,“秦婕妤这是把裙子都做到两岁穿的了,这万一不是个小公主,齐阳宫最伤心的怕就是她了。” “两岁”婉秋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落寞,“孩子两岁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呢” 桦蕊手上一顿,看着乱糟糟的阵脚突然心烦,她干脆拆掉重来,丢了银针用剪子去挑绣线, “走西域回来也就四五周的路程,我若是想孩子了随时回来便是。” “可这和您在桦府有什么区别呢”婉秋神情急切,她不想桦蕊离开,“姑娘,皇上现在也不来桦府了,若是为了躲他,何必跑那么远呢” “我不是为了躲他,我是想把这段感情断得干干净净” 她躲避的不是凌景川,而是她自己她知道如果留在长平,那人有一万种办法让她再次沦陷,她爱过他,刻骨铭心地喜欢着,就算凌景川对她犯下如此的罪孽她都能放下仇恨,心甘情愿地为他生儿育女,即便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依旧恨着… 可这世上最难骗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该结束了 凌景川接到桦蕊破水的消息是在深夜, 他早有预感,乌雅就被拴在乾元殿外,他飞身上马将侍卫远远甩在身后,刚迈进桦府大门,桦蕊的哭喊就像刺刀一样瞬间扎穿他的心脏, 如果这次是公主他大概再也不忍心让她生了 “她怎么样了?!”凌景川人未到声音先到, 门外接替的太医产婆跪了一地,每个人都被告诫过一旦有事必须保大人,谁都不敢对里面的主有半点懈怠, “回皇上一切都顺利,破晓前应该就能见到”老太医飞快地抬了下眼,“见到小公主了。” 一墙之隔就是他朝思慕想的人,抵在房门上的手到底还是没勇气推开,他就这样站着,从黑夜站到黎明, 里面的哭喊渐渐弱了下去,产婆似乎一直在让她用力, 凌景川思绪乱到捋不清,他知道孩子出生后桦蕊就准备离开,可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顾承佑一定还在等着她,桦蕊一旦离开必然不会再回头,她会和顾承佑在一起,七年未见,他们会先生疏,接着暧昧,然后续起旧情,等时机成熟顾承佑一定会娶她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而他的小蕊儿会渐渐开始遗忘长平的一切,将三个孩子统统抛在脑后,只留下他在齐阳宫独自等着永不回头的爱人 他不可能让这一切发生,所有的可能必须掐灭在源头, 桦蕊是他的这个信念从未变过 他不会让他的蕊儿被任何人染指,他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婴儿的哭声响起,很微弱, 门开了,产婆抱着孩子出现在门口, 她一脸煞白,噗通跪下。 第167章 道别 凌景川脑子一片空白,他睁大眼睛看向襁褓中的婴孩 “为什么” 男人后退一步,他大口呼吸着,从没如此失态过,他单手扶着木柱弯下身子,血气翻滚着涌上心口,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产婆抱着孩子,抖的像筛子一样, “把它把它处理了今晚之事若出现半句流言,先掂量下有几条命!” “你要干什么凌景川你疯了吗!!” 桦蕊挣扎着跪倒在门口,她身下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擦拭,眼泪和汗水交织在一起,碎发紧贴在脸颊,她眼眶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 产婆得令抱着孩子爬起,飞快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不要,回来把孩子还给我回来啊!!”桦蕊嘶哑着嗓子向黑暗吼着,她的力气已经被抽干了,站都站不起来, 她徒劳地拽着男人衣角,攀附着跪在他脚边,她双手摇晃着想唤回男人的良知,“求你让我看一眼再带走她…求你了…我只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凌景川…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泣不成声,每吐一个字都伴着眼泪滚落,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 “蕊儿…它死了…” … “没有没有没有!!!她没死,我明明听见她的哭声了她没死!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不让我见她!!” 桦蕊再也撑不住了,她颓然跌坐,双手捂脸,哭到难以呼吸, 凌景川将她抱回放床上,怀里的人没人挣扎,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像是失了魂一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喃喃着,眼里该满是恨意,可如今却被绝望笼罩, 凌景川不着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泪花,他屏退旁人,拧了帕子给桦蕊擦掉额上的汗水, “蕊儿,它不是我们的孩子…忘掉它…” “她到底怎么了…”桦蕊抓住男人手腕,眼中泛起惊恐, 她知道是出大事了,否则凌景川是不会这样对待她和孩子的 “它…” 到嘴边的话还是难以说出,凌景川想告诉桦蕊实情,这个孩子它是个怪物…是个没有五官的怪物… 不…那不是他们的孩子,凌景川告诉自己,它只是个强占桦蕊肚子生长的怪胎, … “蕊儿,它一出生就不行了…这不是你的错。” … … 接连的打击让桦蕊精神恍惚了许久,有段日子她看天空都是灰的, 好在有婉秋陪着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的照顾,这才勉强让她撑下去… … 阳光很好,湖面吹来的风不疾不徐, 离别的想法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就像本能在呼救一样 “慕言,阿娘要离开你一阵子,你以后要听沈娘娘的话,知道吗…” 桦蕊坐在凉亭圆凳上,三岁的孩子正面对湖面坐着,两条小腿来回摇晃,鲤鱼被鱼食吸引来,在他脚下争抢, “阿娘去哪里?”慕言回过头,神色诧异的样子倒是像个小大人, “去西边。” “为什么去西边?”他想了想又接着问道,“爹爹也会一起去吗?” “爹爹他不去…” 慕言对凌景川的依赖超出她的想象… “那阿娘也不要去。” “…慕言,阿娘必须走…” 小人突然皱了眉,气呼呼地往湖里洒了一大把鱼食,“阿娘坏,阿娘和爹爹生气,他都不来看我们了!” 他说完便转身跳下廊椅,跺着步子往回走, “慕言!”桦蕊拉住他,“阿娘走后你可以回宫和爹爹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慕言急到两只脚来回踩地,“爹爹见阿娘才对慕言好!!” 三岁的孩子应尽全力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太聪明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他敏锐地察觉爹爹和阿娘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对他更加好,否则都是一心放在那些黄色壳子的小本本上,成天在上面写写画画… … 桦蕊哑然,她看着孩子挂着眼泪的小脸愧疚到不行…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不要再为了孩子留下… … 她整理好并不多的行囊,属于她的首饰所剩无几,凌景川给她的她不想带走,她已经够软骨头了,至少走的时候要有骨气, 齐阳宫里还有五百两属于她的银钱,今日该速战速决,她准备将两个孩子送到凤延殿,和沈娘娘还有秦婕妤好好道个别,接着回去取了银钱就离开, 衣柜里的绫罗绸缎不是赶路首选,她去集市买了几身劲装,在经过酒铺的时候恰巧看见南烛在门外招揽客人, “呦,姑娘,好久没来了。”少年迎了上去,他目光瞄向桦蕊小腹,那里一片平坦, 两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说桦昭仪产下死婴,当天就给埋了,当他把消息告诉白老板的时候本以为老大会开酒庆祝,结果那人居然几天都没缓过劲,天天看着桦府方向唉声叹气, … 桦蕊礼貌笑笑,并不准备进去, “这是准备出远门?”南烛看见桦蕊抱着的窄袖短打,眼中闪过光亮, “恩,准备和家人搬去西边” 桦蕊无心聊下去,随口应付几句便离开了,南烛定在原地一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街市转交,他勾起狡黠的笑容,知道白老板即将梦想成真了! “真的准备走了吗?” 婉秋到了,在屋里等着她,她心里复杂的要命,这场离别到底还是迟了,一切都物是人非 她走不了了,而蕊姑娘则多了许多难以割舍的念想 桦蕊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冲婉秋笑笑,“早该走了,不然也不会凭空多出这些祸事。” “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婉秋问, “不知道等哪天想孩子想到受不了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那你记得给我写信!每经过一个驿站就写一封,到了西边更要写!” “好,一定。” 沉默突然降临,两人相视无言,又默契地同时笑了出来, “姑娘谢谢你。” 婉秋喃喃道。 第168章 图穷匕见 桦蕊不喜欢这种离别的气氛,她红着眼将两个孩子托付给沈娘娘, 她本想抱一抱孩子们再走,可事与愿违,慕言明显在气着,直到她离开凤延殿都不愿意和她说上一句话, 而凤鸾殿则有人早早等着她, 凌景川倚在门边,桦蕊低头无视,刚要迈进就见眼前横住一只胳膊,凌景川一手抵住门槛,拦住了去路, “非要倔成这样是吗?”男人咬牙问道, “让开。” “你走!正好现在经过城门口还能看见尘终吊在墙上的人头!” “蕊儿,证据都放你面前了为什么还要视而不见,香囊和书信都是苏怡设计好的,我们的孩子也是她和那个蛊毒师害的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桦蕊直奔梳妆柜,抽出腰间的帕子铺在桌上,打开抽屉把碎银一个个码放上去,凌景川跟上,反手关了抽屉, “你不让我拿我就没钱住店只能流落荒郊野岭然后被匪人掳进寨子做压寨夫人。” “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到底是和谁学的?”凌景川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又想气又想笑, “我没开玩笑。”桦蕊直视凌景川的眼睛认真道,“我已经清醒了,我们结束了” “结束?”男人嗤笑,“怎么结束,是准备让我休妻还是双方各写一份和离书?” “凌景川你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桦蕊掰开他的手重新打开抽屉,她这次没有一个个码齐,而是抓了就往帕子上放,“想怎么样都行你开心就好” “行!我写休妻书,你拿去官府盖印,能盖回来你尽管走!” “你是真有毛病!”桦蕊扎好帕子把银钱塞进包裹,白了男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没出院门,凌景川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他没收着力,桦蕊一头扎进他胸口,手腕被掐出一块青紫, “就这么等不及的要去找顾承佑?!” “关他什么事!”桦蕊扭动手腕,试图从铁一样的禁锢中抽离, “我不明白…”凌景川双眸半眯,一手攥住桦蕊下巴,稍稍用力,桦蕊便吃痛叫出声,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没杀苏怡,为什么还要离开…你心里到底在想着谁…” 他语气冰凉,不带丝毫感情,扣在腕上的力道加重,久违的恐惧顺着脊椎向上爬,桦蕊真的怕了,凌景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她,以至于让她忘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无情的男人… 她本能地想后退,却换来更严厉的桎梏,她眼看着凌景川眸中神色变得晦暗,压抑着的愤怒快要溢出, “你是昭仪…怎么可能想走就走…” 攥着手腕的大手松开,还没等桦蕊反应,男人便圈住她腰身,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入怀里,桦蕊额头贴上他的心口,周身被乌沉香包裹, … 蝉鸣躁动,通体生寒, … “所以,你从没想过让我离开…”桦蕊闭上眼,艰难地开口… 他温柔地揉捏她的后颈,像是亲昵,更似威胁,“你有那么多在意的人留在长平,为什么要走…”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的…”桦蕊乖顺的被紧搂在怀,更是的是因绝望和痛苦而僵住, “蕊儿,我说过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小蕊儿…” “我答应过你,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 “你已经是我的昭仪了,不管和生或死,都是我的人。” … “凌景川,你是想逼死我…”哭腔再也藏不住,桦蕊无助地低喃, 男人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坚定而温柔的吻,“你怎么会死,你不想看着慕言和慕泽长大吗…你死了,他们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怀里的身躯开始颤抖,凌景川心疼,却不会放手, “你不会这样做的…” “你说过不会把孩子牵扯进来的…” … “蕊儿,我是因为爱着你才会去爱孩子们的…你若不在,他们对我来说有何意义…” 凌景川横抱起桦蕊,一直攥在手上的帕子终于掉落在地,银钱散落,向四面八方滚去… … … 凤鸾殿大门紧锁,阳光照不进卧房深处, 空气黏腻,热浪汹涌着席卷而来, … 身下的人在哭,他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她想反抗,他就用最柔软的丝绸捆住她的双手, 他到底还是把她宠坏了,让她这么胆大妄为心里敢想着另一个男人,否则为什么他那样善良的蕊儿会丢下孩子不顾一切地离开… … 男人手心盖住桦蕊小腹,食指指腹顺着那条疤痕抚过,对永纯的思念像潮水般涌来, … “蕊儿,你还欠我一个女儿…” … 她哭的太伤心,让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她的嘴,他是想宠着她的,可过分的溺爱只会让她生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想法, 他想要一个会笑会闹的桦蕊,可前提是她该懂事,她可以恃宠而骄,甚至可以无法无天,但她不该心里装着其他男人, 她的身和心都必须是他的, 她的腹中只能孕育他的骨肉,她的心里只能装进他一人… … … 衣裙凌乱,满身红痕, 桦蕊眼神空洞地望着男人,那个她惧怕着的人又回来了,他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将欲望全部发泄在她身上, 他一遍遍地说着爱她,却用最残忍的方式践踏她的尊严,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镜花水月的一场美梦破碎, 破镜不可能重圆,是她天真地以为他变了, 他从未变过,是他太会伪装,骗过了她的眼睛,而她又太傻,自己骗过了自己,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她的父亲明明入梦让她警醒,她却在深夜策马对他投怀送抱… … … 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房门紧闭,折辱她的人一直都在, 他在她身上用尽一切手段,像是宣泄,又像是惩罚,她也许晕过去了几次,接着又在他身下醒来, 密不透风的卧室几乎让她窒息,折磨像是没有止境,她起先会叫骂,后来变成哭泣,再后来她真的受不了了,只能呜咽着求饶, 他不想放过她,问她错在哪里,她答不出,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他俯身,双唇蹭过她耳垂,气息喷洒,烫的她想逃离, “错在你不乖。” 第169章 漠然 凤鸾殿, 紧闭三天的大门终于打开,美人榻上瘫软着一具身躯, 桦蕊睁着眼,眼中再无焦距, 有人走近,她知道该捡起衣服盖住自己,可因浑身脱了力,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 宫人在叫她桦娘娘,她闭上眼,屋外阳光刺眼,将一室罪恶暴露无疑, 她被几个宫女扶起,披上外衣,送入浴池又擦干身体,她们给她梳妆,用上最贵重的发簪和耳铛,接着宫人们退下了,留她一人独坐在梳妆镜前, 放着银钱的抽屉被拉开, 桦蕊自嘲般地笑出声,铜镜里映出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乌发雪肤,神色木然,像她,却不是她 “阿娘” 身后传来怯生生的童音, 慕言站在卧房门口,小小的人儿还不及门框一半高,他无措地搓揉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沈娘娘也来了,她抱着慕泽走到桦蕊身边, “受委屈了” 沈夕辰纤手摸上桦蕊脑后,她声音像一剂舒缓良药,渗进桦蕊心里, 桦蕊流了整整三天的眼泪,可面对这样的温柔连哭都哭不出,她应该抱住沈娘娘,然后大声控诉凌景川对她做的一切,但此时她心里却空荡荡的,掀不起一点波澜, “阿蕊妹妹”沈夕辰悄声开了口,“慕言到底还是离不开你” 小人咬着嘴唇走上前,桦蕊“嗯”了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阿娘,不去西边…” “嗯,不去。” 慕言张大嘴笑了,可一会又皱着眉, “爹爹说…阿娘做错事…” “爹爹说得对,是阿娘的错。” “那你要道歉。” “好,阿娘去道歉。” 沈夕辰心脏沉了下去,她觉得桦蕊神情有些木讷,眼中空洞着没有光亮, 她记忆中的桦蕊不是这样的… “阿蕊妹妹…秦婕妤又做了些糕点,我见今日天气不错,不如让人取了好酒,咱们在荷花池边来局叶子牌?”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雀跃,好打破压抑着的气氛, “好。” 桦蕊看着前方回道。 … … 凌景川决定暂时不动沈夕辰, 这三天是他做得太过,还好有沈皇后在,短短半个时辰就把桦蕊劝出了凤鸾殿, 刚开始他只是想教训下不听话的小兔子,可那个野性难驯的小混蛋非要叫着顾承佑的名字来刺激他, 在诡木苍林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刀他一点不怪她,可让他难以释然的是,那致命一刀是为了顾承佑刺下的… … 穿过石板小路便能见到荷花池,凌景川放慢脚步,侧耳去听前方的动静, 与期待中的不同,前面很安静, “皇上…” 沈夕辰和秦婕妤见人来,连忙福身行礼,凌景川示意两人退下,沈皇后担忧地看向桦蕊, 叶子牌还捏在手上,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 桦蕊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眼前的人变了,她刚才明明是在和沈娘娘她们打牌… “蕊儿,怎么叫你好几声才看我?”凌景川蹙眉,拿掉桦蕊手上的牌, “没听见…” 桦蕊把脸转向一边,湖面是密不透风的深绿,偶有几朵粉色也显得格外脆弱, 凌景川看见她脖颈和手腕处的印痕,他开始后悔,不该把红绸绳系那么紧… “好点没?”他问,脑海中浮现的是那具满是吻痕和印记的身体, “嗯,没事了。”桦蕊目光依旧停留在荷叶上,天气晴朗到不行,荷叶上的露珠闪闪发光, 凌景川牵起她青葱般白皙的双手,拇指摩挲着蹭过手背,细腻的触感让他流连了些许时间, 桦蕊没有反应,连眸子都没动一下, “蕊儿,是我做过火了,下次你哭的时候我一定停,好吗…” “好…”桦蕊淡淡道, 她就像失了魂,不管凌景川说什么都只回一个“好”。 凌景川知道自己做了混账事,但没想到能把桦蕊弄成这样,他已经收着力了,明明以前做的更过分,也没见她有过这样的状态, 男人手指分开桦蕊五指,让他们十指相扣,手心相贴,夏蝉聒噪地在头顶叫嚷,凌景川心中烦躁倍增,他把桦蕊带入怀中, 桦蕊侧坐在男人腿上,身体开始本能地颤抖,极微小,但还是被察觉了出来, 凌景川托起桦蕊下巴,蹙起眉头,“蕊儿,怎么又开始怕我了?” 怀里的人没回应, 男人拇指蹭过冰凉的肌肤,他的小蕊儿总是皮肤雪白,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细腻, “我向你道歉好吗,这三天是我太过于放任,没照顾到你的感受…但是蕊儿,你不该提他的,你心里怎么可以有其他人…” “是我错了。”桦蕊双眸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她声音很低,凌景川几乎没听清, “我是你的昭仪,不论生死都是你的人…” … 凌景川收紧搂在桦蕊腰间的力道,桦蕊闭眼,短促地倒抽一口气, 男人发出一声叹息,他明白需要给这小兔子一点恢复时间,他松开桎梏,桦蕊顺从地起身站在一边,她头垂的很低,凌景川看不清她神情, 他浅浅吻了她的唇便离开,剩下的交给沈皇后和秦婕妤即可,她们知道怎么把她魂给叫回来,如若不行,还有婉秋,想来也有趣,他这后宫倒像是为了桦蕊而存在的… … 等了四天, 第一天觉得桦蕊只是还没恢复,身体欠安,第二天宫人来禀,说桦娘娘还是一直对着窗外愣神, 他有些忐忑,觉得需要再给她些时间,第三第四天都是沈皇后亲自来禀的,话里话外都在说桦蕊似是得了心病,她无能为力, 凌景川想废后的心情瞬间达到顶峰, “她连慕言都不要了?”男人眉头紧锁,越发不安, “回皇上,桦昭仪不是不要太子,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只是她近日精神不济,给孩子喂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汤碗烫了慕言,这才托臣妾照看些许时日…” “把慕言送回去,她一个当娘的什么时候这么不负责了。”凌景川冷声下了令, 沈夕辰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想劝皇上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逼迫桦蕊,她的心病似是一夜之间出现的,来得又急又凶,当娘的成日失了魂,也没法照顾孩子… 小太子迈着小脚跑到前厅,他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向着男人眨巴眨巴大眼睛,脆生生地开了口, “爹爹,我们一起找阿娘。” 第170章 救她 慕言不明白爹爹和阿娘怎么了,他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因为只有在一起的时候爹爹才会在意他, 他想起那次爹爹晕呼呼地带他找阿娘,阿娘先是生气,可第二天就好了, 他想了很久,觉得要帮一帮爹爹才行,苏娘娘不见了,只剩这个阿娘可以护着他。 … … 凤鸾殿的后院堪比后花园, 海棠开得正旺,粉色花瓣摇荡着飘向地面,桦蕊靠坐在树边,她环抱双膝望着湖面,丝毫不在乎丝裙会沾上尘土, 她看见慕言向她跑来,身后跟着凌景川,于是马上站起身,接住扑向怀里的孩子,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回屋?”凌景川问, “好…” 桦蕊低下头,牵了慕言的手往回走,凌景川几步上前挡在二人身前,心中骤然涌起不安,男人伸手攥住桦蕊上臂,力道不大,却不容反抗, “蕊儿,你为什么要把慕言送去凤延殿?” “…是我错了。”桦蕊喃喃着,眼神飘忽着看向前方,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到底怎么了,天天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凌景川越发心烦,他只想把头顶树冠都砍了,叫那些聒噪的夏蝉无处躲藏, “我…是我不对。”桦蕊咬着下唇,飘忽的目光终于停在脚下, 凌景川不敢肯定她是真如沈皇后所说得了心病,还是演戏故意气他,可不管真相如何,他一点都不想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他要的是带着脾气的桦蕊,而不是一具空壳, 他的小蕊儿从来都是一身傲骨,叫人生出征服的欲望,可被驯服的小兽到底还是失了趣味,唯有亮出尖牙又雌伏在他身下时,才能让他心满意足。 … 屋里到处都放了碎冰, 凌景川觉得这冰不够,难以抵消烦闷之意, 桦蕊心不在焉地陪着慕言看书,她人在,心不知跑去了哪处, 凌景川一直看着母子二人,他一直默念着要有耐心,不能再冲动行事,可桦蕊的样子实在太过让人失望,她连他们的孩子都开始敷衍, 好不容易慕言看累睡下了,凌景川勾着桦蕊衣带把她圈进臂弯,美人榻很宽,桦蕊却被强按着坐在男人腿上, “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凌景川懒得再哄,他确定桦蕊就是在演,毕竟这是她最擅长的东西,比刺杀术还要精湛, 她想让他愧疚,然后妥协,让她离开,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桦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不愿再睁开, “睁眼,看着我。” 桦蕊怔了片刻,睁开对上男人视线,她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又很快稳住呼吸, 凌景川扯开桦蕊衣襟,雪白的肩头骤然暴露在空气中,肌肤上的印记已然消失不见,他不耐烦地把衣襟拉回,沉声道, “那三天我是混账了点,可又没弄伤你,至于这么魂不守舍吗!况且你要是不提要去找顾承佑我也不会想着罚你…” 剩下的话还是说不出口,他想说曾经那么过分的床事都经历过,这次连那些玩意都没舍得对她用,何至于成这样。 桦蕊沉下肩,她看起来很疲惫,面对男人的质问只是再次道歉,凌景川不忍再逼问下去,他觉得需要再给桦蕊一些时间, 毕竟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让他都觉得喘不过气,如果桦蕊想通过这种方式逃避一段时日,倒也不是不可以… … … 沈夕辰再次收到宫外的询问字条,她飞快地合上酒铺账册,抬眼确认房门是否紧闭,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做这种欺君之事,自从答应过桦蕊送她离开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宫外等她的人依旧还在,逃脱计划早就安排妥当, 沈夕辰早有察觉,桦蕊在苏怡自尽后就开始有了心病,产下死婴后病情更是加重许多,她本以为她会自己恢复,就像曾经那样, 可皇帝的一番暴行把一切都推向万劫不复,她匆匆赶到凤鸾殿,还未走进前院就听见哭喊, 她救不了她,心滴着血,每日能做的就是祈祷皇帝可以早些出来,后来她看见皇上了,他阴沉着脸走出房门,透过大门缝隙她看见桦蕊瘫倒在美人榻上,手臂垂在榻边,身上不着片缕,红痕斑驳… 眼前的场景和那一夜重合,那时的她一无所知,为了和杜熙叶斗而强迫桦蕊穿上薄纱裙,将她推进皇帝怀里, 心猛地揪起,她看不清自己对桦蕊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感情,能让她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沈夕辰闭上眼,胸口上下起伏着,像是在下极大的决心, 许久,她睁开眼,取下书架上的印刷书册,拿起剪子,剪下书页中被她抚过无数次的那两个字, 【救她】 桦蕊下了马车, 桦府大门敞开,小厮们躬着身子迎她回府,慕言拉着娘亲的手就往屋里跑,慕泽也开始学着走路了,他走不稳,一步三摔, 府里的一切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凌景川告诉她只需要带好孩子们即可,大门随时对她开着,不出长平,想去哪里都可以。 她已经失了兴趣,对周遭的一切都毫无热情,来时街上人来人往,有人吆喝着叫卖她最爱的糖葫芦,可她连掀开车帘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她有时会莫名流泪,哭到喘不过气,可在擦干眼泪后又觉得空虚,想不清到底为什么要哭,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孩子们在身边,凌景川还了她自由,就算偶尔一次的侍寝也是温柔以待,若是她眉头稍微一皱就马上停下, 他一直在和她道歉,说那时是一时糊涂, 桦蕊觉得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不该在那时提顾承佑,她并不喜欢顾承佑,准确来说是几乎把他忘了,她努力回忆着,记忆中那个总是和她吵嘴的少年渐渐失去了样貌,只剩一团模糊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她该喜欢慕言和慕泽,可当两个孩子弯起眼睛冲她笑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毫无触动, 曾经的她不是这样的,她好像很喜欢逗孩子们笑, 桦蕊突然闭起眼, 她似乎连自己都忘了, 曾经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第171章 通往离别的启程 “疼了?” 见身下人眉头轻皱,凌景川忍着谷欠\/\/火停下,转而在桦蕊眼尾落下一个吻, 转眼已至夏末,狭小的闺房闷热难消,床帘垂落,密不透风, 这是桦蕊第三次在床上毫无缘由地哭,凌景川耐心哄着,他喜欢桦蕊的体香,很淡,甜而不腻,裹在外袍上能让他享受一整天, 修长的手指揉捏后颈,啜泣慢慢结束,桦蕊终于止住肩头的颤抖, “蕊儿,想停下就和我说,为什么要这么委屈?” 桦蕊摇摇头,头顶蹭过男人下巴,挠的他心痒, 凌景川闭上眼,纠结许久,还是开了口,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男人不想提及那个怪物,但深知桦蕊放不下,他没有把孩子拿给她看,因为他知道桦蕊受不了那样的刺激, 那个怪物脸上光滑一片,只在该有口鼻的地方留下两个孔洞,凌景川不知道它是男是女,也不想知道它能不能活下来,它已经死了,也许本来就活不了,亦或者是被产婆解决的,他不愿过问。 “我该怎么做。” 桦蕊闷声问着,凌景川蹙眉, “什么?”他不解, “我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桦蕊又自顾自答道, 男人抱紧怀里的温软,欲将她嵌进血肉,“你很乖,什么都没做错” “可是父亲不想我这样。” 凌景川心脏一沉, “那是噩梦你只是被吓到了” “我没有被吓到。”桦蕊继续闷闷道,气息喷洒在凌景川心口,又烫又痒, “我感觉不到害怕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翻身,怔怔地望着屋顶,“我不恨你,我甚至都不恨苏怡了,她明明害死了我的孩子,为什么我不恨她” “我到底是怎么了” 凌景川越发觉得事情不对,桦蕊不像在做戏, 两个月了,她的状态每况愈下,太医看了无数回,他甚至又招来蛊毒师来查验尘终是否做了手脚, 可不管哪一方都表示桦昭仪无恙,只是心疾难医, 他带桦蕊去街市,带她去看以前最喜欢看的影子戏,甚至会带她出城住上几天, 一切都出乎他的预料,桦蕊越发消沉,就连慕言摔破下巴大哭的时候她都楞神了许久才想起去扶,真正的桦蕊好像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空壳, 当看见桦蕊在海棠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的时候,他居然宁愿桦蕊继续恨他,不开心就甩他巴掌,气了就破口大骂, 他不知道心疾该怎么治,因为整个大遥都没人知道, 所有医师都说心疾无碍,只需静养,凌景川觉得天下皆是庸医,否则也不会给出“无碍”这样的诊断, 他想要的是懂事但爱闹的桦蕊,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桦蕊 烛火吞没密信,沈夕辰吹散余烬, 她理了头冠,深吸一口气,又闭眼沉思许久,这才推开房门向行宫走去, 时机已经成熟,该行动了。 “皇上”沈夕辰手心在出汗,她极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臣妾斗胆向您请示协后宫前去福霖寺为大遥祈福。” “是为了她?”男人一针见血, “是。” “皇上,桦昭仪心病已有数月未愈,太医开了安神的方子也未见疗效,臣妾依稀记得上次同桦昭仪一同出行让她雀跃许久,若是让臣妾再试一次也许会有转机” 凌景川丢了毛笔,目光从沈夕辰身上扫过,沈夕辰心跳的很沉,她祈祷与皇上离得够远,否则这声音被听了去,她该如何解释 “七天。”男人冷声道,重新拾起笔,“慕言和慕泽留宫里。” 沈夕沉谢恩后便退下了, 她心下了然,皇上准桦蕊离宫是因为笃定她不会丢下骨肉,可整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包含两个孩子,桦蕊带不走他们,顾承佑也不会接受 这一切都是她和那位前朝皇子擅做主张的决定, 只希望桦蕊得知真相后不要怨恨上她 清晨,雾气未散, 送酒的马车许久未进齐阳宫了,南烛招手,一一叫了门口官差的名字,他健谈,和谁都能处成朋友, “云芝姐,白术姐。” 南烛欠了欠身,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微笑,他弯腰在车上翻找片刻,从木盒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的小包裹,笑道,“两位姐姐,这次送了些清酒,但这清酒可不好直接喝,那可就太没滋味了…” 他恭敬地递上包裹,眼睛连眨几下,手指不动声色地捏紧油纸,随行的几个太监忙着搬酒桶,对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里面是青梅,每次喝之前丢一颗在酒盏里,那滋味可美了!”南烛高声道, 话音刚落,两个宫女神色一暗,南烛知道稳了。 … 凤延殿,沈夕辰屏退宫人,卧房门窗紧闭, 她先倒了清酒,接着打开巴掌大的包裹,几颗青梅泛着酸甜味滚了出来,她捏起一颗举到眼前来回翻看, 没有异样。 她接连看了数颗,终于在第五颗的尾端发现一丝细缝,沈夕辰掰开果子,本该是果核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颗药丸,她以最快的速度将药丸混进治头风的药盒,推上抽屉后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她太胆大妄为了, 敢做下如此行径… … … 桦蕊早早等在桦府门口, 三日前沈娘娘说要带她去福霖寺,她依稀记得大家聚在那里的时候很开心, 她其实对远行也失了兴致,可又觉得不该扫大家的兴,便点头答应了, … 接她的马车很宽敞,三人围坐在方形案几前,秦婕妤带了新做的点心,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她告诉桦蕊她还带了好些厨具,等到了寺里还能做素点心分着吃, 桦蕊知道这时候该笑,她就挤出个微笑,说自己很期待, 她见沈娘娘眼里闪过担忧,便也冲她笑笑, “阿蕊妹妹…”沈皇后放下茶杯,柔声道,“这次慕言慕泽不能一起同行,你想他们吗?” … “娘娘…才七天,不致于思念成疾…” “那若是再也不见呢?” 第172章 顾承佑 “再也不见?” “娘娘,我不懂…” 沈夕辰拿起刚放下的杯子,饮了口茶,轻声道,“随口一说罢了…” 秦婕妤向她投来惊讶的眼神,沈夕辰几乎不可见地对她摇摇头,告诉她不要担心。 车队这次没在路上做过多的停留,从启程到结束只用了短短两天时间,寺庙早做了准备,住持领着僧侣恭迎在外,桦蕊不再是宫女,自然无法逃避,只能跟在沈娘娘后面熬完整场仪式, “累了?”沈夕沉辰推门而入,见桦蕊趴在桌上和蔫了的花苞一样, “嗯”桦蕊支起身子,一脸倦容,见沈娘娘带了酒壶,这才勾起嘴角,“荔枝酒?” “是屠苏。”沈夕辰答道, 桦蕊很久都没喝烈酒了,这些年似乎要么病着,要么怀着身孕,沈夕辰见她眼里居然生出些期待,心绪更加复杂了 这酒是为了桦蕊准备的, 那颗药丸已被放入壶中,不消片刻便融进酒里,药丸顾承佑给她的,那个前朝皇子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几乎垄断几个西域小国的贸易, 沈夕辰其实并不想把桦蕊就这么交到顾承佑手上,可她没得选,没有顾承佑整个计划根本无法实现, 他提出的要求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都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桦蕊好,可沈夕辰依旧不忍, 桦蕊主动满上酒杯,刚举杯便被叫住, “妹妹!” “娘娘怎么了?”桦蕊放下杯子, “天凉,这酒我还是拿去热一下为好。” 窗外还有蝉鸣, 沈夕辰拿起酒杯,一开壶盖把酒都倒了回去,桦蕊怔住片刻,一把拉住沈娘娘袖口,正欲离开的沈夕辰瞬间回头,两人目光交汇,一时间全部沉默着, “这酒是为了我准备的吗?”桦蕊问,声音平静到吓人, “” “是”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你想让我喝下吗?”她又问, 沈夕辰坐回桌前,攥住酒壶的手在颤抖, “娘娘你想让我喝下吗?”桦蕊再次开口, “不想”沈夕辰闭上眼, “可你还是带来了。” “是的” “是有人威胁你?” “没有” 桦蕊看向沈夕辰,取下她手中酒壶,水声响起,酒杯再次满上, “娘娘,我不想你为难。”桦蕊举起杯盏, 日落时分,窗外通红一片,乌鸦停在树枝上,歪头把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黑眸明亮,映出女子身影,她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乌鸦展翅,飞向远方树林, 苍天巨木之下立着一个欣长的身影, 顾承佑看着前方,连天的火烧云下是千年古寺, 男人驻足许久,终于在一道号令闪光冲上云霄后勾起唇角, 素色折扇“啪”的一声展开,带起一阵清风, … “小蕊儿,我们终于要再见面了。” 凌景川觉得心慌, 手边茶杯突然裂开一条缝,他手持毛笔,侧头盯着裂缝看了很久, 他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可现在却没来由地觉得青瓷杯上的这道半指长的裂缝不详, “周叙!”男人向殿外喊道, 老太监迈着碎步上前, “福霖寺怎么还没来消息?” 凌景川把杯子转向一边,让裂缝朝着外面, “回皇上,飞鹰来报,皇后娘娘她们该走了大半路程了…” 心里堵得慌,凌景川挥手,老太监欠身退下,诺大的行宫空空荡荡,丢只毛笔都能有回音, 凌景川把折子一同扔向一边,他又转过茶杯,那道裂缝似乎长了些… 本就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男人起身大步走出宫殿, 不消片刻,一列马队奔驰着出了齐阳宫, 凌景川乌发高束,一身暗纹劲装驾马狂奔,他一刻都不想耽误,若是见不到桦蕊,心里总有根弦绷着,他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鲁莽行事, 明日有藩属国使者觐见,他这时候该待在齐阳宫才对,可内心的不安让他无法自控,他觉得必须马上见到他的小蕊儿,否则今夜将辗转无眠… … … 桦蕊瘫倒在床,她疼极了,头像要裂开一样,钝痛与刺痛同时袭来,眼前越发模糊, 有人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桦蕊努力睁大双眼,看见沈娘娘满脸泪痕, 她伸手探向沈夕辰的脸颊,痛到发颤的手被握住, “对不起…” 沈夕辰呜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娘娘…我不痛…不要哭…” 桦蕊嘴唇因忍痛而被咬得鲜红,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何时,意识在脱离,也许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沈夕辰再也忍不住了,她抱住桦蕊,将她紧紧圈在怀里,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掉在怀里人的衣襟上, 时间过得好慢,桦蕊的每一声呻吟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渐渐的,怀里人不动了,她呼吸均匀,头歪向一边,沉沉睡去, ——与顾承佑说的一样, 药开始起效了,一切都无法逆转,她双手捂脸,哭声嘶哑,铺天盖地的痛苦将她淹没, 她要走了…那个曾经夜夜与她相拥的桦蕊要走了… 直到离别来临,她才意识到有多爱她,这份注定无法被回应的爱她埋藏太久,久到自己都无法分辨… … 纤细的手指抚上桦蕊脸颊,掠过双唇, 柔软,细腻,撩拨的她好痛… 沈夕辰俯身,单手撑在桦蕊耳边, 身下人气息扑面,沈夕辰觉得她好香… 她们双唇离得好近,好像下一个瞬间就能触碰到, … 期盼多年的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她舍不得玷污桦蕊对她的那份信任… … “你喜欢她?” 门开了,屋外已是漆黑一片,残月挂上树梢,云密星疏, “好好对她。”沈夕辰说, 顾承佑抱起桦蕊向外走去, “她会忘了我吗!”似是最后的挣扎,沈夕辰带着哭腔问道,她看向男人的背影,等着一个注定好的答案, 男人停下,侧过头, … “她会忘了这些年来所遭受的一切。” “包括你。” 第173章 失与得 余烬未灭, 脚下狼藉一片,熏到焦黑的横梁断落在地,针脚般密集的小雨打在男人脸上, 他面无表情,只是慢慢向前走着,望着虚空久久出神,脸上尽是雨水,他任由它们流淌,去替代落不下的眼泪。 身后是跪了一地的僧侣, 凌景川居然很平静,心在痛,但毫无波澜, 他停下,立于焦土之中,眼神木然,沉默了很久,再开口,声音很淡, “桦蕊人呢?” 住持把头深深埋在地里,这位君王不信神佛,福霖寺的存亡只在他一念间。 “皇上,桦昭仪…桦昭仪的遗体正安置在主殿接受诵念祈福…” … “遗体?”男人默默重复了一遍,仿佛不明白这两字的意思, 他侧头看向身后,声音在抖,漆黑的眼眸逐渐被癫狂侵染, “朕要的是桦蕊,你为什么要说遗体?” 冰凉的细雨打在后颈,住持浑身发寒,他不敢贸然开口,只好把头埋得更低, “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凌景川喃喃着,像是在对自己说, 他缓缓走向老和尚,地面泥泞,每一步都溅起小小的污水, 凌景川单膝半蹲,依然睥睨于住持之上,他淡淡道,“把她交出来,朕不追究了。” “皇上…桦昭仪,桦昭仪她昨日焚火自尽了…” “荒唐!!” 凌景川猛然起身抽刀,泛着寒光的利刃直指住持! “你说谎!她不会的…她不可能自尽,她还有孩子留在齐阳宫她怎么敢自尽!!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是你们!” “把她交出来…否则每半个时辰朕就烧一座佛堂,朕倒是要看看你们的佛祖什么时候会显灵!” “来人!” 他手一挥,随行侍卫抱拳上前, “就从主殿开始,一间间的烧!一直烧到桦昭仪出现为止!” … 火光冲天,数百僧侣无一人敢抬头,古寺寂寥无声,寂静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凌景川立于原地,看着熊熊烈火吞没一间间殿堂,乾灵剑掉落,溅起泥水, 他指尖在颤抖,压抑痛苦与绝望的封印开始出现裂痕, 他的蕊儿在躲着他… 她不见了,翻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她… 理智再不停地把他从崩溃边缘拉回,他知道不该火烧古寺,不该将暴虐的本性展现给世人,可他无法控制, 桦蕊又岂是万千神佛可以比拟的,天下疆土加一起都比不上她的一颦一笑,他什么都不想在乎了,他只要他的小蕊儿回来… “蕊儿…” 他唇齿相碰,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蕊儿,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眼泪终于落下,男人仰面看向天空,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绝望铺天盖地… 胸腔积攒的痛苦终于爆发,凌景川骤然低头,捂住胸口踉跄着后退两步,鲜血从口中涌出,洒出一地鲜红, 雷声炸响,绵绵细雨顷刻间变为暴风骤雨, 双膝弯下,凌景川痛苦跪倒,他双手撑地,泪水肆意, 绝望却不减分毫。 … … “醒醒。” “喂!醒醒了猪头!” 耳边有人在叫她… 桦蕊呓语一声,揉了揉眼睛,翻了一面继续睡, “啪”,脑袋被人拍了下,不轻不重,刚好够把她激怒, 桦蕊一把掀开被子!她头发睡成乱糟糟的一团,右脸也被枕头压出红红的印子,顾承佑觉得忍笑太艰难,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又拿扇子敲我!!”桦蕊大叫着抢过折扇顺势往男人头上反敲!顾承佑手一抬,手腕一绕,转眼扇子又回到他手, “大夫都说了让你少睡点,脑子被驴踢了还整天睡不醒。” “你少胡说八道,驴怎么可能把人踢失忆!” “你大早上跑我房里来干嘛!滚滚滚…”桦蕊上手轰人,推搡着把顾承佑轰出门外, 男人灵巧转身,几步走到衣柜前,扇尾一勾把手,紫檀柜门呼的开了,他熟练取下短打劲装,朴素的短衣在带着木香的雕花衣柜里显得格格不入, “第一,这是白府,就算你住着也算我房间,第二,不许和东家吵架,不然扣工钱。” 团成一团的衣服被塞进桦蕊怀里,力道不小,桦蕊踉跄着后退几步, “元宝给你在东城区接了个新活,有人要重修酒楼,干活的家当都带上,主顾说明晚就要见到图纸。” “哪家酒楼?什么要求,翻修还是大改,内饰变不变?”桦蕊一听有活干顿时两眼放光,有图画,有钱拿,什么气不能忍。 顾承佑慵懒地向床边一靠,唇角勾起微笑,只见桦蕊睡裙脱到一半突然停下, “你…出去。”桦蕊脸颊一片绯红,眼神开始飘忽, “怎么下床就翻脸不认人了?”顾承佑手捂胸口故作受伤, 桦蕊顿时头大,她剜了眼身边一脸痛心疾首的男人,低声道, “昨晚的事不许说出去!大家都喝多了是,是个意外” “清白被你夺走了还想赖账?”顾承佑瞪大了眼,步步紧逼, “少来!你昨晚哪像有清白的样子!” “昨晚不都是你在主动,我怎么就没清白样子了?!” 桦蕊急了,飞快瞄了眼门窗,伸手捂上顾承佑的嘴,男人攥住桦蕊手腕往一边拉开,继续高声道,“桦蕊你个负心汉啊不对负心娘,上床前热情似火,下了床拍拍屁股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小厮们聊着天经过,桦蕊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虽说西域民风开放,但这种浑话被旁人听了去也够臊得慌, 她一咬牙,两手一起上,踮脚就往顾承佑嘴上盖,突然腰带被钩住,整个人重心一歪,直直向着男人倒去! 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又重新倒在床上, 床褥松软,两人叠在一起,褥子陷进去半寸,桦蕊脸红到脖子根,手忙脚乱地就要爬起, 桦蕊衣带再次被勾住,顾承佑紧了紧弯曲的手指,脚步声渐渐远离,只能隐隐听见远处传来的笑声,卧房寂静无声,他们气息交融,唇瓣还差一点就触碰到彼此, 隔着胸腔桦蕊可以感受到身下人的心跳, 沉稳,有力, 脑后一股力量按着桦蕊顿时低下头,一个深吻突如其来, 松开手,顾承佑解了衣襟扣子,对着还在懵圈的桦蕊扬唇一笑, “反正清白也没了,再来一次?” 第174章 天水 天水城虽有个“水”字,但其实干旱的很,也不仅仅是天水,各个西域小国皆是如此, 白府坐落在街市最繁华之处,一出门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桦蕊喜欢这种热闹,她牵走顾承佑栓门口的骆驼,上去前还随手买了串糖葫芦, 桦蕊觉得这骆驼和顾承佑挺像,大眼,睫毛又密又长,当她把这个发现说给元宝和南烛的时候,两人都陷入沉默,只有一边的翡嫣趴在酒铺柜台发出一声爆笑。 … 天水炎热,不论男女都衣着清凉,桦蕊一身干活打扮,头发全部扎起,两只胳膊露在外面,曾经白皙的脸上多了些小雀斑,但桦蕊并不在意,脑子里都是今天的活计, 有人牵着驴子走旁边经过,桦蕊额角一跳, 她脑袋被驴踢了, ——至少大家都这么说, 曾经的记忆所剩无几,只有些零散片段会在梦里浮现,她根据稀碎的梦境和众人口述勾勒出被遗忘之事, 大凛亡了,窃国者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宫变太过于突然,其过程她一无所知,接着她被关进深宫,在产下死婴后又被送进福霖寺悔过,最后被顾承佑救出共同前往西域, 再后来就轮到驴子出场了。 … 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个胡子半白的严厉父亲,问了顾承佑才知道叫桦令州,名字忘了,但对他的惧怕和景仰没忘,记忆明明停留在大凛覆灭以前,可奇怪的是她忘了北境南疆,却唯独记得和顾承佑的一切… 刚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干活的地方就到了,桦蕊折断签子,整理好衣服,勾起一个友好且礼貌的笑容,最后从牛皮挎包里取出硬笔和长尺,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周掌柜!”桦蕊声音响亮,向主顾挥挥手,“我是白老板那边派来的!” 主顾的模样是元宝告诉她的,说进店找到瘸腿男人就行, 周启撑着单拐从柜台出来迎接,他年近五旬,满脸伤疤,和印象里的生意人相去甚远,桦蕊察觉到他左上臂有刀伤,看深度该是被长刀砍伤的,这种武器一般只在战场上使用… “走右手边上三楼,到了三楼往里面走,最里面有处梯子可以上楼顶。”周启说道,他不苟言笑,但还算客气, 桦蕊点点头,刚走两步又转过身,好奇心还是驱使她把问题问出口, “周掌柜,您在军营待过?” 周启神色一动,本就吓人的脸更沉了几分, “镇北军。”他沉声,说完便回了柜台, 桦蕊心弦一动,连忙回道,“我父亲也是镇北军的,他是——” “他是什么我都没兴趣知道。”周启声音顿时提高几个度, 桦蕊一愣,刚刚还雀跃的心情一下子被浇了盆冷水,她撇撇嘴,转身离去, 这时一个娇俏的妇人走里间款款走出,她一昂头,叫嚷道 “你个木头脑袋怎么说话的!”女人抱着个半大的孩子,扬手对着周启后脑就是一下!她冲桦蕊抱歉地笑笑,“妹妹,对不住啊,这人就这样,打了一辈子仗,都不会和人好好说话了” 桦蕊连忙摆手说无事,临走前对着小宝宝吐了吐舌头,引得一岁的孩子咯咯笑了半天。 活计不大,刚到晚上就出了图,桦蕊领了工钱嘴角就没下去过, 白府的灯笼已经点上了,桦蕊拴好骆驼,一抬头,明月悬于高空,照的白府牌匾清亮。 … 昨晚是她冲动了,顾承佑说后院移栽了一片海棠林,月下海棠花瓣飘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翻涌在心头,似曾相识,却虚无缥缈,她抓起一团花瓣,将它们抛洒在空中, “花瓣雨”三个字脱口而出, 她似乎在海棠林中等过谁,记忆中那个身影模糊,一点点向她走来, 应该是顾承佑她想着毕竟她连定南侯的名字都忘了,怎么会在记忆里出现那个人的身影, 酒过数巡,微醺, 好像真的有人来了,她睁大眼睛看着, 顾承佑问她怎么了,她问他有没有见过花瓣雨, 答案是肯定的, 顾承佑告诉她,曾经他们有一片海棠林, 懵懂的悸动再次浮现,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她确定记忆里的那个他就是顾承佑,她不再压抑爱意,扑向梦中的那个人… … … 两人关系一直不清不楚, 当窗户纸一旦被捅破, 就尴尬了… … 她挪着步子一点点往屋里走,白府太大了,翡嫣说的没错,顾承佑那个阔佬买东西没点常识,明明只有他们两人住,却大到能在里面跑马… “你怎么又到我房里来了!” 桦蕊一开门便见顾承佑靠在美人榻边小憩, 听见人来,男人眼睛都没睁开,从衣襟里掏出叠文书,两指夹住,“新活,接不接?” “谢谢东家!” 桦蕊小跑着过去,指尖还没碰到文书,顾承佑高举过头,一睁眼,眸子里藏着笑意, “先别谢,昨晚的事还没完。” 桦蕊顿时蔫了,“要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休想!”顾承佑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刚还带笑的脸上顿时挂上哀怨,桦蕊眼前一黑,差点调头就走, 西域民风彪悍,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大妨,桦蕊好歹也住了几年,周围皆如此,不被影响是不可能的,不然昨晚也不会做出那种冲动行径, “蕊儿,你知道我喜欢你。”男人正色道,他目光锁住桦蕊,不给眼前人逃避的机会,“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对你的喜欢从来都没变过,即使你我多年未见我依旧为你守身如玉,你怎么能这样睡完就走对我弃之敝履——” “等等等等!”桦蕊听不下去了,赶忙出言打断,她擦掉额上冷汗,在男人的注视下越发心虚, “我…那个,我也不是不想负责…但你知道的,这种事最好慢慢来,太快了大家都接受不了…” “我们还不够熟吗,为什么还要慢慢来?你想想我们互通的书信都能塞满一大盒,有这种关系在早该成婚了!” 桦蕊眯起眼,“我们那堆书信好像大部分内容都是在互骂…” “这不是重点!”顾承佑举起扇子就想敲下,桦蕊一瞪眼,马上收手, “蕊儿,重点是我年龄不小了,再拖下去就真没人要了。” 第175章 战乱 桦蕊服了,胡说八道的本事谁都比不过顾承佑,她插着腰,单手扶额,完全不知道这事该怎么收场, “我再想想…”桦蕊沉下肩,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不想负责的浪荡子, 理智告诉她该答应,可内心不知为何有些抗拒,顾承佑虽是她东家,但除了给她发工钱这一点像个东家外,其他时候都和个玩伴没两样, 他们几乎天天吵嘴,和小时候一样,桦蕊大部分时间都吵不赢,不过好在她越挫越勇,实在不行就以武力服人,她似乎记得小时候邦邦两拳就能让顾承佑哭着道歉,也不知她那时为什么会那么厉害… … 顾承佑离开了,带着哀怨,像只打架打输了的富贵猫, 桦蕊点亮烛火,一张张地翻看文书, “军营修建?”桦蕊皱眉,翻阅后才知道是天水城外准备修个兵营,需要找人把建筑定点图给画出来,这个她拿手,可让她疑惑的是西域小国虽多,却从未有过战乱,天水更是如此, 这里地处商贸要塞,不属于任何国家,城主年过八旬依然身子骨硬朗,据说人也贤德受民众爱戴,每年城主生辰大家都会自发为城主庆贺 桦蕊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选中这张折起, 这个活计怕是顾承佑给她找的,毕竟他进宫殿和进自己家一样,修军营这种活都能揽到手…桦蕊也是服气的… … 日头正旺,桦蕊一出大门就遇到顾承佑, “去哪?”男人问, “城外。”桦蕊牵了骆驼, “这是我的骆驼,你牵走我骑什么?”顾承佑拽走缰绳,一踩脚蹬上了骆驼背,对着桦蕊伸出手,“上来,我也去城外,正好一起。” 桦蕊撇撇嘴,抓着顾承佑的手跨了上去, 她坐在男人身前,驼峰间位置本就不多,两人挤在里面只能前胸贴着后背,骆驼摇摇晃晃地走向城外,桦蕊发觉街上多了不少配着武器的人,心里越发不安, “要打仗了吗?”她问,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三天两头往城主那里跑。” “打仗了就换个地方待,我哪里没产业?” “你就不担心下城主?”桦蕊回头, 顾承佑目光向下,看见雪白的脖颈,觉得这天是真的热,他一开折扇,挡桦蕊头上,遮出一片阴凉, “我是见他宫殿里那喷泉有趣,想造个放家里,不过喷泉中间喷水的雕塑倒是不用做了,我准备雇你站中间喷。”顾承佑一本正经说道, “你有毛病。”桦蕊一针见血,“应该你去,你脑子里水多,喷不完。” 男人扑哧笑出声,桦蕊白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看不见, 城外便是沙地,少了城里的绿茵,更是酷热难耐,桦蕊被晒的浑身是汗,顾承佑从腰间取下水壶从她头顶浇下, 他不得不这么做, 怀里的人本来就好闻,被大太阳猛晒一通后更是散发出让人无法自控的香味,他从小就发现桦蕊天生带香,但没想到这味道对他影响会这么大 水珠顺着肌肤滚下,阳光将肩头晒出红晕,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料,顾承佑转过头,有处开始不受控制… … 桦蕊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左右摇晃两下,又扭着腰身蹭了蹭,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本就通红的小脸热度直逼烤馕! … “顾承佑你下去!” “一时半会下不去…” “我说让你人下去!!” … … 两人终于到了,顾承佑牵着骆驼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想才发现当时那瓶水要浇的是自己就好了, 看着桦蕊跑东跑西的干活,顾承佑拖着椅子,随便找了个凉棚坐下,沙地荒凉,从没有过这么多人, 他看着士兵们将石材和粮草运来,军营即将拔地而起, 西域要开始乱了…这片地界共有六个小国,不管是体量还是实力都旗鼓相当,小国之间相互制衡,倒也算安宁, 安稳日子过久了,总有人想跳出来当老大,战火已经燃起,就是不知何时会烧到这座古城… 男人看向更远的地方, 若是这里不能待,他会把蕊儿带去更加鞭长莫及的世界,让凌景川一辈子都无法找到她。 … … 桦蕊拿着笔和尺忙了大半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收了工, 面对骆驼两人共同愣住, 骆驼也盯着他们,大大的眼睛无辜又可怜, “我不牵了。”顾承佑抗议, “那我牵。”桦蕊说完便拿过缰绳, “不行,必须两个人上,沙地晚上冻死人,还没走回去都冻成冰锥子了。” “那你坐前面我坐后面。”桦蕊提议, 顾承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坐我后面看得见吗?怎么控缰绳??” “我有那么矮吗!”桦蕊大叫, “有。”顾承佑点头, 骆驼在中间磨牙, “你就是矮。”顾承佑又重复了一遍,率先上了骆驼,再次把手伸出,桦蕊瞪他一眼无奈跟上, “下次给你买个矮子乐骑。” “什么是矮子乐?”桦蕊调整坐姿,后腰往前,远离后面的危险, … “驴子,就是小心别再给踢一脚。” … “啊————” 男人惨叫响彻云霄, 身下骆驼抖抖耳朵,向着灯火通明的城池慢慢走去。 … 天水城的夜晚依旧繁华,街市嘈杂,灯火如明珠, 桦蕊喜欢这样的热闹, 前方街道似乎被堵上了,好在骆驼高大,一眼便能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见一辆拉货的马车侧翻在地,车上的食材散落一地,果子滚的到处都是,一个拄着单拐缺了左腿的人正奋力地把东西往回装,模样甚是狼狈, “那不是周掌柜么”桦蕊蹙眉 “你昨天的主顾?”顾承佑问, 桦蕊“嗯”了声,转眼跳下骆驼,顾承佑无奈,只好跟着下, 虽对这个周启颇有微词,但桦蕊觉得他到底以前也是镇北军的,不愿看他如此模样,桦蕊觉得就算失去了记忆,但自己对那支大军的自豪感依旧刻在骨子里, 两人默不作声地帮周启把东西都装了回去,看着板车被顾承佑扶正,周启冷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些, “谢谢”他说完便蹒跚着牵着马走了, “这人可真不客气,我们帮他这么多就说个谢。” “你居然也会干体力活。”桦蕊斜眼看向男人,唇角一弯,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存在, “我怎么不会干?今天可把我累死了。” “今天你干嘛了?”桦蕊想起这人非要和她抢骆驼出门,结果到了营地屁股就没离开过椅子, 顾承佑一蹙眉,看着桦蕊正色道,“监工,看你干活。” 第176章 陌生人 深夜,桦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披上外袍,拍响顾承佑大门, 大门打开,男人睡眼惺忪,慵懒地倚在门边, “干嘛?负心娘来负责了?” “我真觉得最近要出事。”桦蕊交叉抱臂,直切主题, “放心,我喝过避子汤了,你中不了招。” “啊啊啊啊啊不是这个!!”桦蕊抱头,差点跺脚, 她沉住气,叉腰低头急促地吸了好几口,再抬头,这才把要说的话想起,“今天那军营很明显就是为了防守而建的,是不是有人要打进来?” “都说了打仗我们就走,天下这么大总有不打的地方。”顾承佑哈欠连天,“我要关门了,你进不进来。” 他说着关门,却把大门开得更大了些, “真要打仗天水岂不是就废了?”桦蕊咬咬唇,瞬间低落了起来,她喜欢这里,热闹,开放,自由, “这是商贸城,一打仗当然就废了,你进不进来?”他又重复了遍, “城主不会打仗,我看了,他这些军队根本就不行,连重骑都凑不够一百” “我刚刚看见房里有只耗子在做后空翻,进来看看?” 桦蕊对着男人肩头就是一拳, “胡说八道!” 战乱的阴霾一直悬在心头, 桦蕊无心入眠,她游荡在街头,身着简单的纯白棉布睡裙,裙边正好盖住小腿,露出一小节纤细洁白的脚腕,夜晚微凉,一件细纱披肩搭在肩头,两只胳膊依旧在外,微风一吹到是有那么一点凉, 这样的打扮若是放在大凛必然会引起轰动,但这里的女子都穿这样清凉,根本无人在意, 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桦蕊在一点着红灯笼的路边摊坐下,掏出五个铜钱买了份杨梅冰酪, 小凳子配小矮桌,桦蕊心不在焉地舀了勺送嘴里,对面是周掌柜的酒楼,生意很好,几乎满座, “这是什么?” 有人问她, 桦蕊抬头,看见面前的男人心突然漏了一拍,男人坐下,他很高,坐在小凳子上显得有些憋屈, “冰酪…”桦蕊拿起碗,仰头用勺子把最后一点小汤圆拨嘴里,起身就走, “姑娘。”男人叫住她,“你知道哪里有住店的地方吗?” 心跳越来越离谱,桦蕊没有转身,只是稍微侧头,手指指着对面,“那里。” 她说完便迈着步子跑了,身后男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桦蕊一口气跑回白府,直冲浴池, 石雕骆驼脑袋从嘴里吐出热水,桦蕊站在水流柱下,脑子被冲的嗡嗡响, 今晚那个男人搅的她心神不宁,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心跳就没停过,现在回想,男人的神情与动作不知为何依然这么清晰, 他太好看了,是桦蕊见过最好看的人,五官精致,气质却带着冷峻…她摇摇头,像只小狗一样甩出许多水珠, 不可以乱想…她指甲掐进手心,她早晚会和顾承佑成婚的…不可以想这些对不起顾承佑的事情… … … 周掌柜的店里又有活了, 桦蕊在酒店三楼忙到深夜,周启依旧冷着脸,但桦蕊觉得掌柜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她还是好奇关于镇北军的一切,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支军队曾是她的荣耀… 午夜钟声敲响在天水城上空,桦蕊收起长尺,挎着小挎包一步一跳的下了楼, “掌柜我明天再来——” 话没说完,桦蕊怔在原地, 夜深,客人已走完,店里空荡荡的,只在窗边的那桌留下盏油灯,正闪着昏黄的光亮,地上是两坛倒下的空酒坛,周启喝的微熏, 而方桌对面,是那在天冰酪摊遇到的男人… 桦蕊心脏再次狂跳,下意识地抓紧斜在胸前的包带, “妹子啊!”周启冲她招招手,酒后的硬汉比清醒时热情得多,“来和我们一起喝点?我听元宝说你三坛下去脸都不红一个的。” 桦蕊咽了口津液,那个男人看向她,他似乎微醺,双眼泛红,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我还是先回去了,白老板正等着我呢。” “坐!”周启一拉凳子,对着长凳拍上两下,“陪我喝点,我跟你讲讲我在北境打蛮族的那几场仗!” 桦蕊双手攥住包带,眼神在周启和男人间来回扫过,最终还是决定听一听周掌柜的故事, 她刚一落座,面前就被放了只空碗,接着烈酒满上,周启先干为敬, 硬汉一口闷下,手背擦掉嘴角水迹,桦蕊低头看向酒碗,咕嘟几口全部灌下, “这才对嘛!喝酒就要这样喝,哪像这个大兄弟,几口下去就不行了。”周启朗声大笑,和平日一板一眼的样子判若两人,“要我说啊这缘分说来也挡不住,你前两天刚问我镇北军的事,这不巧了,桌上这位也是镇北军的!” 桦蕊张嘴,顿时诧异地望向男人, “你也在北境待过?” “曾经是桦将军的部下。” 他声音淡淡的,可桦蕊听出他在紧张,提及父亲,桦蕊顿时有了兴趣,还没等她开口,周启咽下口中烈酒,嗤笑声, “那老东西哼!” 话一出口桦蕊当场愣住,愤怒和委屈同时涌现,男人开口维护,“桦将军倒也没你说得这样不堪” “那是因为你当时身居高位!刀子砍不到你身上!”周启满上酒碗,又是一口,他咬紧牙关,把空碗摔在桌上,“林兄,我不是针对你,但你不懂我们这些大头兵的苦,让我们冲锋沙场都不是事,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可被自己人在身后捅刀子,这种委屈谁受得了!” “什么叫被自己人捅刀子”桦蕊压抑着怒火问, “你以为蛮族那么难打?”周启嗤笑,脸上的疤痕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凹凸不平,几碗酒下肚,口齿有些不清了,“都是鼠辈而已,但老鼠这么容易就打死了,桦家二把手怎么继续找朝廷要钱呢?” “二把手?谁是二把手?”桦蕊蹙眉, “桦意,桦令州他儿子。” 脑子嗡的一响,桦蕊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哥哥, 第177章 订婚 “周兄怕是醉了。” 男人开口打断了接下来的抱怨,飞快地看了眼桦蕊, 桦蕊脸色越来越差,开始后悔坐在这里, 周启目光迷离,摆摆手,又接二连三地灌下几大碗,桦蕊闷着头陪他喝,终于在干完第四坛的时候,头一埋,醉倒在桌上, “你别怪他。”男人看向准备起身的桦蕊,“他这条腿就是打完回来缺药废掉的” “我为什么要怪他,镇北军和我又没关系。”桦蕊心里难受到不行,曾经引以为荣的东西在他人嘴里却变成了耻辱般的存在,她准备回去找顾承佑好好问一问,再也不给他蒙混过去的机会, “可以再陪我喝点吗?” 桦蕊再次被叫住,她回头,烛光跳动,男人神情淹没于黑暗中叫人看不清,可桦蕊觉得他看起来好落寞, 她从刚坐下就不敢往这个男人那里看,心里堵得慌,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之前无意间的对视就让手心出了汗, “不,不了,我要回去了。”桦蕊有点结巴,像是为了给自己避嫌,又加了句,“我夫君还在等我呢。” 门外一声高呼印证了她的说辞, “猪头,画睡着了大晚上还不回家!” 桦蕊额角一跳,顿时咬牙切齿地反击,“急死你,属骡子的啊!” 她抱歉一笑,抓着挎包飞奔而出, “大晚上在里面干嘛呢?”顾承佑伸手,把桦蕊拉上骆驼, “掌柜请我喝酒。”桦蕊还是往前靠了靠,顾承佑见状故意贴上,桦蕊反手掐他肋骨,痒的男人大叫一声, “规矩点。” “遵命,桦老大。” “你下去牵。”桦蕊命令, “你怎么不让我下去扛?” “也行。” “休想。” “啧,你不行。”桦蕊一撇嘴,话里有话, “我行不行你还不知道?!” 明明是自己挑起的,桦蕊脸还是一红,两人一路斗嘴向着白府晃去 酒楼, 凌景川靠在窗边怔怔地望着远方,微风掠过,烛光跳动,视线中两人嬉笑着向远方走去,和骆驼蹄声一起渐渐消失不见, 两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可到头来只有一句“这是什么”。 他太紧张了,默念了千万遍的开场白在开口的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那句可笑的询问 “你再和我说说桦家,爹爹,还有哥哥” 顾承佑栓骆驼的手一顿,“哥哥?” “周掌柜说父亲有个儿子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桦蕊自顾自地进了门,前院里汉白玉石柱被月光照出柔光,开工三天的喷泉初具雏形,看中间雕塑好像还是只骆驼, “你大哥叫桦意,人不行,中饱私囊好几次都被你爹给保下来了。” “还有呢?” “没了。” 两人并排走在廊间,桦蕊肩头时不时撞着顾承佑肩膀,桦蕊叹了口气,“桦家以前是不是很讨人厌?” “我对桦家不熟,就和你熟,你爹还非把你嫁给定南侯,反正我特别讨厌他。” “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同意?”桦蕊转头,男人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他望着长廊尽头,唇角稍稍向下, “因为你瞎了。” “哈?!” 折扇敲打在手心,顾承佑又变回玩世不恭的样子,“不瞎也看不上定南侯那种人,桦蕊你真可怜,脑子不好眼睛也不好。” “我我看上定南侯了?”桦蕊张嘴惊讶道,她破天荒地没吵回去, “是啊,出乎意料。”男人轻笑,“我那时也被你一番操作弄傻了,不过你后来也挺惨,看你那惨样我再怎么生气也没法看着你不管。” “哦…” 桦蕊双手背在身后,闷头不再说话了, 她知道顾承佑说的是产下死婴被丢进寺庙那件事,肚子上的那道伤疤也是因此而来,他们鲜少聊过去,因为顾承佑总是很抗拒… “还有什么要问的?” 桦蕊想了想,说, “你喜不喜欢小孩子啊?” “不喜欢,又吵又流口水,下一个。” “我觉得周掌柜的女儿挺可爱” “我觉得骆驼比较可爱。” “骆驼也吐口水。” “吐口水的样子都比小孩可爱。” “那我们成婚后也不要?” 顾承佑定在原地,世界安静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月光,和血管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桦蕊向前多走了两步,只好转身,她嘴角上扬着,笑了, “我想好了,决定对你负责。” 桦蕊刻意避开周掌柜的酒楼, 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走,走了最好,不走尴尬, 大概那人长得太对她胃口,昨晚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张烛光下的脸, 有人在往树上挂红绸和灯笼,桦蕊抬头看了一路, 这些都顾承佑为了大婚准备的,桦蕊更加觉得翡嫣说的对,阔佬花钱没点数,用红毯把大街铺了个遍, 中央大街上, 配着长刀的士兵与漫步街头的行人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又诡异,桦蕊不希望战乱波及到这座城市,她想一直待下去 一匹油光发亮的黑马从身边经过,桦蕊不经赞叹,真是匹良驹 “去哪,要捎你一程吗?” 桦蕊一惊,愣在原地,是他 男人一牵缰绳,黑马打了个响鼻转回半圈,他们打了个结实的照面, “不不用了。”她埋头就走,男人翻身下马,牵着绳子跟了上来, “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告诉我的酒楼。”他开口, “啊?”桦蕊转头,目光再次交汇, “回大遥。”男人笑笑, “哦那路上小心” “你来多久了?”他又问,两人并排走着,桦蕊刻意拉开些距离, 大家都说她是五年前和顾承佑一起到的,可介于被驴踢过,对天水的记忆只有两年, “五年,你呢。” “刚到,来找人的。” “找到了没?” “找到了,所以该走了。” “来找朋友?”桦蕊问, 几步开外的工人在往树上挂灯笼,手一滑,掉在了地上,圆圆的红灯笼滚到两人中间,男人捡起抛了回去, “来找夫人的。” 第178章 辞行 桦蕊暗暗惊讶了下,她飞快地看了下男人,见他神情严肃看着前方,不像在开玩笑, “夫人她不和你一起走?” “本来想带她走,但想想还是决定放下了。” “她在躲着你啊”桦蕊眼皮突突的跳,可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躲我好久了”男人低头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我找了她整整两年,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我就是不愿相信。” “她为什么躲着你?” “因为我是个混账。” 桦蕊脚下一绊,差点摔一跤,男人转眼上前扶住她胳膊,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小,桦蕊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她连忙推着男人胸襟保持距离,手心隔着薄薄的布料激起异样的感觉,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生出尴尬,桦蕊讪笑两声,指指前面糕点铺子,“我到了。” “等等!”男人喊道,他从马背挂袋里掏出只玩偶, ——一只丑到不行的兔子,还穿着花裙子。 “我本来想给周掌柜的女儿,无奈走太急,忘了,麻烦你帮我转交一下。”他顿了顿,有些忐忑,又补充句,“如果喜欢也可以自留下日后给你自己的女儿。” 桦蕊接过小兔,说好,她转身离去,刚跑两步又突然折回… 她脸上带着汗珠,眼里有星辰在闪,笑着向他跑来, 凌景川心要跳出来了, “哦对了,三日后我大婚,给你沾沾喜气。”桦蕊伸手,手心向下握拳,男人怔了好一会,回过神后同样伸出手,他掌心朝上,桦蕊一松,一把红衣糖果掉落下来,落进男人手里, “走啦。”她挥挥手,抱着兔子离开了。 光芒消失在视野, 凌景川站在原地看了好久, 他上马,最后看了眼这座西域古城,一抖缰绳,向着城门驶去。 天水的盛宴持续了三天,顾承佑包下所有酒水宴请众人,婚礼成了全城人的狂欢, 这里没有冗长的仪式和烦人的规矩, 城市中央喷泉场变成巨大的舞台,有人奏乐舞蹈,桦蕊不会跳双人舞,所以被姑娘们轮着教,只见她她脚下一转,裙摆一开,又落入另一个年轻姑娘怀里, 转太多圈圈,她到回家都是晕乎乎的, “怎么就躺倒了?”男人今天一直在笑, 桦蕊穿着白纱堆叠的长裙,精巧的金色发冠仍在头上,正四仰八叉地躺着,“转晕了。”她盯着天花板,嘴角也没放下过, 顾承佑跟着躺在她身边,柔软的床褥下陷,两人胳膊贴在一起, “你今天好美。”他侧头, “难得会夸人。”桦蕊笑得更开了, “真的,我一直看着你,就像个小陀螺一样在转圈。” 桦蕊胳膊肘一杠,反而笑出声,“你才陀螺。” 狂欢没有结束,远处传来的欢笑让新房更显安静,他们没有点灯,月光洒在床上,静谧又温柔, 顾承佑翻身,两手撑在桦蕊耳边,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彼此,桦蕊伸手勾住男人后颈,稍一用力,带着葡萄酒味道的轻吻便落下, 一开始是桦蕊主动的, 她加深了这个吻,又褪去他的衣衫,再后来渐渐迷离,闭上双眼,掌控权被夺走,身上人虔诚地叫着她的名字, 男人俯身,双唇扫过耳廓,终于说出那句埋藏近十年的那三个字, “我爱你。” 距那场狂欢已经过去三个月, 天水有人开始搬离了,可大部分人都选择留下, 一辈子的家业都在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就意味着失去所有,街市依旧摩肩接踵,可路人神色却比往日凝重许多, 留下的人在赌,赌一个有惊无险。 沙地上的军营初具规模,桦蕊拴好骆驼,驻足盯着来往士兵许久, “你就是白牧的夫人?” 声音从背后响起,桦蕊回头,眼前站着一位老者,须发雪白,身形有些佝偻,他笑得很亲切,就像那种会宠孙辈的老祖宗, “您是?”桦蕊看见手上的蓝宝石权戒,马上福身行礼,“城主大人” 老人摆摆手,拄着拐杖与桦蕊一同看向军营,“你也觉得我们赢不了对。” “不会”桦蕊不想说谎,但更不忍心说实话, “六国灭了三个,还剩两个在抵抗,这里没人会打仗,等他们亡了,天水这个无主小城怕也就到头了。”老城主向路过的队列招招手,众人回以抱拳, “城主,一定有办法的这里易守难攻,补给又困难,不一定有你想的那么糟” “走,孩子,你夫君已经准备启程了,你们还年轻,不要把生命浪费在这里。” “我不想走”桦蕊眼眶不知怎么的就红了,她看向老人,脸上带着倔强,“我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只要守住城门就能迎来谈判的机会,天水也就有了继续独立存在的可能” 烈日当空,汗如雨下,银发老人笑着向她摇头,佝偻着身子离开了 桦蕊回府的时候已是深夜,她先去了浴池,出来后主屋的灯还亮着,顾承佑在等她, “你从哪弄到这么丑的兔子的?” 男人摇晃着摇椅,手撑额头,兔子放腿上, “你从哪翻出来的?”桦蕊拿起小兔,往床上一丢, “我才不要和这丑东西一起睡”顾承佑蹙眉抗议,嘴上抗拒,可还是乖乖钻进被窝,“我在收拾东西,你的柜子我不想给旁人动,就自己收了。” 桦蕊拽下发绳,乌发散落在肩头,她嫌齐腰长发麻烦,前几天拿了剪子自己两刀剪了, 小兔子被丢在角落,正无辜地望着她,她恍惚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有画面翻涌着想浮出 “床都给你暖好了,还不上来?”顾承佑催促道,桦蕊猛地回过神, “之前有个客人在周掌柜那里住了几天,这东西本来想送他女儿的”桦蕊解释道, “你怎么连小孩的东西都抢!”顾承佑瞪大眼,倒吸一口气,“桦蕊你这恶霸!” 桦蕊顺手拿起床头折扇往男人头上敲了下,不轻不重,恰好解气,顾承佑本想装作重伤,台词还没说出口就被桦蕊被子一掀,扯了衣襟就往两边拽, 她眉眼弯弯, “小郎君,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恶霸!” 第179章 离开 桦蕊把兔子塞进挎包,包小兔子大,系上绳,露出个丑脑袋, 这只小兔应该交给周掌柜的女儿,可她鬼使神差的却对这只兔子莫名喜欢,每当看见长短不一的耳朵和乱七八糟的走线,耳边总会响起一个姑娘的笑声,带着善意,像是姐妹间的打趣, 衣柜的小盒里还放着只香囊,牡丹花绣的艳俗又老气,同样很丑,可她时常拿出来用, 顾承佑说这香囊当时救下她的时候就挂在腰间,她也觉得这香囊丑,可就是割舍不下,总觉得属于一个重要的人 她把香囊挂小兔脖子上,顾承佑一进门就看见这幅双重冲击的景象, “桦蕊你审美已经完蛋了,过不了几年就要涂蓝色眼影了。” “我乐意。”桦蕊盖上最后一个箱子,就势一转身,盘腿坐了上去,“就这么急着走吗?夕国刚刚大胜了一场,大家都说启会败,真要败了我们就不用走了。” “你就不想再往西边走走?” “再往西就没人了。” “有海,我们坐船出海。” 桦蕊下巴快掉地上了,“出海?!躲战乱有必要跑那么远吗!!” 顾承佑不经意间扫过挎包上的兔子头,这个兔子是出自桦蕊之手,选料和走线都是她的风格,更重要的是桦蕊曾找他炫耀过母亲给做的两个兔玩偶,三只都是同一样式 男人上前,单膝跪在桦蕊身前,一解系绳,大手把兔脑袋压进挎包,腰间小包顿时鼓成个圆球,桦蕊大叫着抗议,顾承佑拦腰扛起,连人带兔一起扛上了马车。 桦蕊不想走,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车队一路向西, “为什么是你骑骆驼我坐马车?”桦蕊一掀车帘,燥热的空气拍在脸上,让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那你下来帮我牵。”顾承佑正经道, “我不牵,它上次啃我脑袋。” “那就一起骑。”顾承佑转头,笑的毫无掩饰,汗滴落进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挡住, “还不如一起牵。”桦蕊随口乱说, “那不行,就该我们走,让骆驼坐马车,这样大家都省事。” 桦蕊跳下马车,顾承佑弯腰一捞,刚还在车上的人便上了骆驼, “下一个驿站还有多久?” “今晚就能到。” “我们可以回去吗?” “不行。” “你怎么这么独断。” “骗到手,不需要装了。” 桦蕊脑袋往后一敲,顾承佑痛呼出声,下巴顿时红了一片。 … 正值晌午,两人贴在一起更显燥热,车队有空余的马匹,桦蕊不愿去骑,她总是这样,喜欢谁便爱粘着谁, 他们一路摇晃到弯月升起,这才进了驿站大门, 荒郊野岭的客栈不比在家,脚下台阶吱呀乱叫,上面有人迎面下来,一抬头,桦蕊愣住了, “老板娘?!” 见周掌柜的夫人正抱着孩子向下走,桦蕊连忙让到一边,“你怎么会在这?” 女人也惊讶住了,马上绽开一个笑容,“好巧啊!你们也准备回天水吗?” “…回天水?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女人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启国败了,已经在撤军了!夫君本来让我们先走,他断后,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搬离了。” 桦蕊立马望向顾承佑,驿站灯光昏暗,但能看出他脸色不佳,女人见状知道坏事,尴尬一笑,告别后带着孩子匆匆下了楼, 两人默不作声地进了屋,房门发出长长的吱呀声,关了起来, “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桦蕊把挎包丢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闷头把随身行囊放好,桦蕊一直看着,耐心等他的回答, “他找到你了。”许久,顾承佑才开了口, “什么?” “给你兔子的那个人” 沙地的夜晚总是很凉,三楼的窗户大开,一起风,桦蕊瑟缩了一下,顾承佑走到窗边,双手撑在窗台,深深吸了口气才关上窗,他背靠窗沿,收了玩世不恭,瞬间带上凛然, “他是谁?”桦蕊头皮发麻,背后一片冰凉,一些猜想早已出现,可她只以为是胡思乱想, “凌景川。” 短短三个字让桦蕊失了气力,跌坐在凳上,“不可能,他他来找我做什么?你说过他并不在意我的”她喃喃着,想否认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可我找探子查了,留宿在周掌柜店里的人就是他。” “他咳咳。”桦蕊翻开倒扣的茶杯,满上一杯仰头喝下,“他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又给我只兔子就走了如果是来找我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话刚说完她自己愣住,那个男人他说过本来想带走他夫人,但后来放弃了原本普通的一句话,如今回想起来生出了说不清的恐惧 就好像猛虎直冲而来,却在拍下虎爪的瞬间收了爪牙转身离去, “蕊儿,不管他的目的如何,我们都不能继续待在天水了”顾承佑脱下沾满尘土的外袍搭在衣架上,弯腰铺好驿站床褥,他们勉强将就一晚,第二天就要启程, “顾承佑我到底为什么会失忆” “你被驴踢了。” “和他有关吗?”桦蕊视线一直盯在男人身上,“是不是因为他” “他很讨厌,但不是驴子,和他无关。” “顾承佑!”桦蕊猛地站起,小臂蹭上桌沿,劣质的方桌边缘毛躁,刮的她生疼,“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回避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愿和我说实话。” 她走到床边,抬眸望着他,“看着我”她说, 顾承佑眼神在闪躲,桦蕊踮脚,双手捧住男人脸颊,“顾承佑,我们已经成婚了,我是你夫人,我们之间为什么要有秘密” 男人怔了怔,看着她的眼睛, “蕊儿,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真的吗?”桦蕊问, 他们目光交汇,许久,顾承佑轻轻点头,“真的。” 桦蕊笑笑,像如释重负一般, “好那我信你。” 第180章 战乱将至 月暗,星疏, 桦蕊骑在马背上,她依旧是白天的装扮,只在肩上围了件宽围巾, 她是溜出来的,顾承佑睡了,她睡不着,太多疑问堵在心头,只好出来骑马透透风,来时看见的桦树林就在不远处,她仰头望望月亮,只能看见成片乌云… 后方似是有雷声,桦蕊一惊,侧耳听了片刻觉得声音蹊跷,她翻身下马,耳朵贴着地面, 马蹄声顺着沙地传来,轰鸣着越来越近,桦蕊心口一炸,转瞬之间飞身上马躲进树林,她矮下身,藏在半人高的岩石后面,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弯月之下一列军队急行而过,待到看清士兵着装,桦蕊瞬间手脚冰凉! “启国…”她捂住嘴,胸口剧烈起伏着,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这列军队足有千人,看方向是冲着天水去的,一个念头腾然出现,待到大军离去,桦蕊疯了一样冲进树林,解开缰绳驾马回赶! 她没时间回驿站通知顾承佑了,天水危在旦夕,启国根本没败,情报根本就是假的!为的就是让天水解除防守,一旦城门敞开,大军不费一丝一毫便能拿下城池,届时城中百姓便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天水富裕人尽皆知,一场烧杀掠夺怕是近在咫尺! 桦蕊一路狂奔,冷风打在脸上犹如刀割,她狠狠一夹马腹,身下马驹撒开蹄子向着天水奔去, 古城就在眼前,马匹突然前蹄一弯,连带着桦蕊一起向前摔去,粗粝的砂石蹭破皮肤,桦蕊翻滚数圈才勉强停下,她来不及去管脸上和手臂的鲜血,瘸着腿跑去查看马儿的情况, 枣红色的小马奄奄一息,长时间的疾驰让它血液过热而再起不能, 桦蕊试图把马驹拉起,事与愿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马闭上双眼,四肢抽搐后失去了心跳 她再次把耳朵贴向地面,大军逼近,无法拖延 “关城门!!”她大吼着,向着天水跑去, “关城门!上弓箭手!!”她边跑边挥舞双手,天水已经解除了警戒,城门打开,城墙上无人看守,这座古城安逸已久,正如城主所说,没有人会打仗 启国计策并不高明,却骗过了所有人。 直到靠近门口,才有两个身着软甲的士兵发现了她, “关,关城门”她弯腰大口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全,“启军来了” 此时天刚蒙蒙亮,但已有行人来往,桦蕊见士兵蹙眉望着她,心一横,直奔门口拉铃而去! 拽动长绳子,水缸大的铜铃开始摇晃,声音穿透云霄,士兵终于注意到了城门下的动静,有几人向桦蕊走来, “你们将军呢!”桦蕊向众人大吼问道, 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年上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我们关城门?” 桦蕊见他腰间配着长剑,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她几步上前作势要理论,没等少年反应,一把抽出腰间长剑,猫腰转身躲过众人阻拦,对着闸门绳索挥舞着砍去! 动作好像刻在骨子里,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能这样行云流水, 大门轰然落下,震起一片灰尘,众人被这变故惊到目瞪口呆,还没等有人开口,启国的冲锋号角便响起,骚乱出现,无人知晓该如何应对, 她把剑丢回给少年,朝城墙上走去,“城主宫殿下有地堡,你派人引城中老少妇孺躲进去,弓箭手全部出动上城墙,不管能不能行先射一波!” “你怎么知道我负责这里”少年听从指令,派人执行命令,他跟上桦蕊,眉头紧蹙,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将军的!你腰间令牌写着!”桦蕊跑着跨上最后几层石梯,望向远方黑压压的一片, “城主是我爷爷”少年回道,他紧张到不行,看着冲锋而来的大军居然往桦蕊身后躲去, 桦蕊差点吐血,毫不客气地取下令牌挂自己腰上,“结束后还你。”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活着的话。” 眼看弓箭手就位,桦蕊右手高举,众人张弓搭箭, “放!” 手臂落下,箭矢如细雨稀稀拉拉地飞向启军, 像是嘲讽,片刻后对面的箭矢狂风暴雨般落下,桦蕊拽过少年蹲在墙边躲避,有人被射中,大喊着掉落下城墙,天水的弓箭手加一起不过三百,根本无足畏惧, 待到风暴结束,桦蕊再次下令,她嘶吼着喊出口令,对面铁箭从脸颊边穿过,钉死在身后墙壁! “没用的!”少年抱头大叫,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下,“投降,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眼看弓箭手死伤过半,桦蕊也被射穿手臂血流不止,她咬咬牙,拿过地上无主弓箭,张弓射去! “这就对了。”桦蕊再次蹲下,她已经脱了力,满身血污,转头看向少年,喘着粗气说出两个字, “诈降。” 还没等少年开口,她下令道,“你去对面谈判,我把城门打开,等大军一到我会命人从墙上投火烧油,届时只要一支冒着火的羽毛箭就能干掉他们至少两百人!” “你疯了吗!”少年大叫着拒绝,“我一出去肯定会被乱箭射死的!” “那我去,你看我手势投火烧油!”桦蕊把弓箭塞进少年怀里,拿下他的短刀藏袖子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没有取马,高举双手走向启军阵地, 黑压压的大军中有人发出哄笑,领头将军身着重甲高坐在战马之上,一脸轻佻地望向桦蕊,“小美娘,不在家伺候夫君跑战场上来做什么。” 有人接过话头,笑道,“那当然是来伺候我们的咯!” 面对哄笑桦蕊没恼,而是恭敬的福身,她眉眼弯弯,笑道,“这位将军,天水不敢以卵击石,自愿受降。” 启国大将挥挥手,像招小动物一样,“过来。” 桦蕊顺从地走到他身边,还没等站稳,便被人拦腰一抱,一声惊呼还在口中,大将缰绳一抖,带着桦蕊一同压向前方,桦蕊没算到这大将会来这么一出,这样一来火烧油投来,岂不是自己也搭进去了。 眼看城门已到,拱门大开,桦蕊顾不得其他,高举右手发出信号! 一桶桶火烧油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点火,桦蕊抽出袖中利刃反手对着大将脖子就是一刀! 第181章 劫后余生 九尺硬汉怒目圆睁,捂着脖子从战马跌落下去,一生征战结果死于看不上的妇人之手, 桦蕊狠夹马腹,战马嘶鸣着突出重围, 一时间火光四起,黑烟连天,启国士兵的嘶喊响彻云霄,烟雾隐藏住桦蕊的行踪,她心跳的飞快, 不是害怕,是兴奋, 她明明是个身居高墙的世家小姐,为何会在战场如鱼得水 拾起的长刀在手,桦蕊专砍马蹄,待到骑兵落马便一刀直刺咽喉!她不知道自己趁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手上刀刃卷了一把接一把,身上衣服越来越重,双手沾满鲜血, 烟雾消散,她翻身上马,所有力气都已用尽,敌人发现了她的踪迹, 四面都是骑兵,铜墙铁壁一般将她困住, 桦蕊望着来时的方向,没想到昨晚的离别居然成了永别 城门紧闭,四下焦黑一片,启军会继续攻城,就如她所说,天水的反抗不过是以卵击石,可反抗过就够了不管结果如何,拼尽全力的一击至少挠痛了敌人片刻, 她自嘲地笑了,纵使满心不舍,也无法逃出生天她抽出短刀,刀刃上鲜血未干, 短刀置于咽喉,只要稍稍用力一抹便可自我了断, 她是不会允许自己被生擒的,军营对待敌方女子的残酷无法想象, 乌云散去,烈日高悬,桦蕊抬头看了眼掠过的苍鹰,它展翅飞往沙地深处,那里有她的夫君,她的爱人… 利刃抵进皮肤,血珠渗出, 她想再看顾承佑一眼,拥抱他,踮起脚去吻他, 她忘记了过去,也看不清未来,只有顾承佑只有他一直存在于她的生命里 远方有号角响起, 启军骤时大乱! 逆着光,阳光刺痛双眼,眼泪不受控地落下,她看不清来者的旗帜,浪潮般的军队冲向启军,片刻间战场哀嚎一片,战马嘶鸣,长刀砍进血肉发出闷响, 有人策马向她飞驰而来,还未看清来人只觉得被人腾空一揽,下一瞬便腹部压着马背,整个人脸朝下,挂在了马上,她挣扎着要爬起来, “桦蕊你是不是疯了!!”马上的人怒斥, 桦蕊心猛地一沉!又飞快跳动, 这声音 是他。 大军势如破竹,短短片刻启军便兵败如山倒, 大遥铁骑碾死小国军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战场尸横遍野,没有一具尸体属于大遥军人, 城门再次大开,凌景川策马而进,天水士兵退向路边,没有人敢惹上这位东方霸主,大军驻扎在城外,他只带了亲信进城, 衣领被拽住,桦蕊像只鸡仔一样被人拎了脖子放地上, 脚还没站稳,就见一身软甲的男人调转马头,向城主宫殿走去,桦蕊怔住,只看见一个乌发高束的背影 一切都像一场梦,骤然开始又猛然结束, 桦蕊褪去吸满鲜血的外衣,衣服重重拍在地上,味道令人作呕,她走下浴池,齐肩短发触到池水,染出一片鲜红, 她活下来了,居然在一场必输的战争中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没有维持太久,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她觉得自己太厉害了,就算力气不如真正的士兵,可技巧和胆识却高旁人一大截,这与顾承佑告诉她的不同,她必然是生长在军营,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得心应手, 顾承佑在骗她,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对她说了谎 一番洗漱花了大半个时辰,桦蕊穿上棉布睡裙,满是淤青和伤口的胳膊露在外面,正拿着浴巾猛擦湿发, 卧房门“咚”的大开,桦蕊吓到一个小跳, “桦蕊你是不是疯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顾承佑风尘仆仆,该是刚从马上下来,碎发还挂在耳旁, “启军败了。”桦蕊一见来人咧嘴就笑,“顾承佑,启军败了!” 她扔掉浴巾径直扑进男人怀里,明明才一日未见,思念却倍增,桦蕊抬头,脸上挂着无辜,又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别生我气,情况紧急,我也是没得选嘛。” 顾承佑本来气到牙痒痒,可低头一看泛着水光的杏眼,顿时火就消了,她都撒娇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胳膊。”男人故作冷声道, 桦蕊抬起手臂,上面青黑一片不忍直视,箭伤刀伤都有,却早已止了血, “我觉得这些伤口恢复得好快…”桦蕊侧头看着胳膊,言语间带着疑惑,“本来还想包扎一下,结果刚出浴池就发现不需要了…” “下次看脑袋掉了还恢复的快不快!”顾承佑取了药箱,把人拉到凳子上按着,半步就班地上了药,缠上纱布, 带着残缺的左手给纱布打了个结,桦蕊问过,顾承佑只说是被骆驼啃的,她不信,小指处的断口整齐,一看就是被利刃所伤, 桦蕊觉得顾承佑总是很臭美,每天挑衣服都要挑上大半天,他不可能不在意这处残缺,否则也不会总穿着宽袖外袍。 “是他救的天水。”桦蕊飞快地看了眼男人,假装弄平整胳膊上的纱布,刻意没说自己也是被他所救, “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顾承佑脱下灰扑扑的衣服,从衣柜拿出件青色绢纱刻纹大绣衣,又取了白玉头冠扣在高束的发髻上,他本来就生的一副贵公子样,有了衣装的加持,更让人挪不开眼, 桦蕊一愣,心想怎么穿这么惹眼,“喂,你已经成婚了知道吗?”她愤愤道, 挑选玉佩的手一顿,顾承佑蹙眉转头,“怎么了?” “穿这么好看准备出去勾引谁呢?” 第182章 炫耀 这是凌景川第二次来天水,若不是为了桦蕊,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弹丸之地, 他落座于前殿最高位,汉白玉石柱撑起的宫殿足有三层楼高, 眼前是跪了一地的官员, 他沉默片刻,一挥手,两股战战的一群人纷纷退了出去, 都是些废物天水明明建城百年,却连地形图都拿不出一张, “皇上,启国已经灭了三国,这次战败怕是会快速反击。”文松一身铠甲,右手搭着佩剑,虽刚经历一场战役,却连发丝都没乱, 凌景川满脑子都是桦蕊趴他身前的样子,她脸朝下,只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头发短了不少,小雀斑好像也比上次多了, “皇上?”文松见人在出神,只好又唤了遍, “嗯?嗯。”男人明显刚回神,略有尴尬,他收起撑着额角的手,转而四指敲打着扶手, “一起收了。”他随口道。 “你真当西域是跑马场,到哪里都如履平地?” 沉重的石门再次打开,见到来人文松头皮发麻,好在凌景川一个手势让他退下,否则他可不愿卷进这场纷争当中, 两人擦肩而过,文松不免斜眼瞄了下顾承佑, 这样貌确实很有威胁性,文松心道, 还没走出殿前花园,就见桦蕊从马上跳下,一溜烟地往里面赶,两人偶然对视,瞬间停住,桦蕊侧着脑袋思考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看样子是想上前询问,但看了眼宫殿,又撒开腿继续冲了进去, 文松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出来了 顾承佑几步上前照着凌景川左脸就是一拳! 唇角瞬间渗出血丝,完美的面容总算出现了瑕疵,男人头偏向一边,虎口擦掉鲜血,留下一道血痕, “西域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凌景川嗤笑,从王座上起身,双手捏到骨节发白都没反击回来, “顾承佑!”桦蕊跑得气喘吁吁,弯腰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喊, 顾承佑神色一变,立马无辜转身,双手举在耳边,“蕊儿,是他先动的手。” 凌景川愣住,再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能玩这么一招,本来升起的怒火一下子就熄灭了,就剩点余烟呛的他差点咳出声, “陛下见谅我替他给您赔不是”桦蕊小跑着几步上前,先是瞪了眼顾承佑,又马上低头道歉, 启军虽败,可国力仍在,眼前这位主万一被气到撤军回去,那天水可又保不住了, “您暂时不会撤军的,对?” “他是来收藩属国的,不会这么快就走。”顾承佑抢先答道, 凌景川一句话还没说就被连着阴了两次,他就是过来救天水的,可六国不除天水不安,只有把这几个小国拿下,才能保天水永世安宁, “那就好那就好”桦蕊闻言明显松了口气,带着点怯懦望向男人,“就是天水其实一直独立于六国之外,如果可能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她态度谦卑,语气诚恳,听的凌景川心里发涩, “蕊儿,我不会动天水的。”男人沉声道, 桦蕊瞪大了眼,被这个称呼吓到不轻,她马上望向顾承佑,手忙脚乱地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我夫君,我,他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叫我” 顾承佑无视了桦蕊的慌张,从宽袖里拿出一叠图纸,摔在面前的长桌上,他盯着凌景川,神情难得严肃,“六国国力虽不足畏惧,但其中启,涪,俞三国地势复杂,图你拿去,结束就快滚。” 凌景川拿起图纸,随手翻阅几张,确实如顾承佑所说,山高林深,若没地图怕是有几场硬仗在等着, “连天水城主都没有的图,你一个商贾之人怎么会有?” “不想要还回来!好心给你还怀疑上了,疑心病这么重!”顾承佑嘴上说着横了眼桦蕊,“说你以前瞎了还不信,能看上这种人。” “我只是问下怎么就疑心病重了!”凌景川马上反驳,突然觉得搞不好桦蕊气人的本事就是和这人学的, 还没等这句话的气消,顾承佑再次送上真言,“年龄又大,性格又烂,对你又差,和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桦蕊我真是替你感到难过,” 凌景川要给气笑了,“我只比她大七岁!” “你看他都不敢反驳后两个,性格烂和对你差是坐实了。” “顾承佑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不可以说我夫君!”桦蕊马上跳出来维护,“陛下…就算您对天水有恩也不能说我夫君…” 顾承佑闻言胳膊往桦蕊肩上一揽,把人带进怀里,一挑眉,满脸得意,把凌景川看得咬牙切齿,又一肚子火, 他看向桦蕊,抱怨的话脱口而出,“刚刚是他动的手,怎么成了我欺负他?!” 嘴角还有血痕,被拳头打上的那处突突跳着疼,凌景川居然生出了委屈,非要说上这么一句不可, “那我替他赔不是…”桦蕊说着立马鞠躬,顾承佑一脸挑衅,嘴角扬的更高了,凌景川关节捏的咔咔作响,后牙都要给咬碎了,可面上还不能显出恼怒,不然就着了顾承佑的道, “罢了!”凌景川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 他头疼。 “陛下…没事的话我们就先告退?”桦蕊小心询问,她得了眼神立马拉着顾承佑开溜,没走两步又折回,她讪讪道,“您真的不会撤军对?” 还没等凌景川作答,顾承佑也折回拽着桦蕊胳膊就走,刚出大门桦蕊就甩开胳膊大呼,“你干嘛!我就是想再确定下!” “别问了,你就是连扇他十个巴掌他都不会撤军的!”顾承佑蹙着眉,连拉带拽地把桦蕊带上马, “你怎么不骑骆驼了?”桦蕊摸摸白马脖子问道, 这匹汗血宝马是顾承佑花高价拍下的,平日也不见带出去,今天倒是想起来骑了, “别再来找他了。”顾承佑闷声道, 桦蕊侧头嚷着,“我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的!你一声不吭地就往宫殿跑,我要不跟过来岂不是担心死了!” 白马踱步在街头,收割各种羡慕,顾承佑冷着脸,和之前的嚣张样子截然不同, “他以前对你真的很过分。” “我知道啊…” … “你不知道!!” 突然提高的声音让桦蕊抖了两抖, “桦蕊,你当时差点死他手上!” 第183章 告知 白府, 烛火已灭,只有银月照进卧房,床上两人侧躺着,面对面,身体相贴, 桦蕊抚上男人脸颊,拇指蹭过眉眼, “你今天怎么了?非要惹他生气。” 顾承佑蹙眉,大手盖住桦蕊手背,“心疼他了?” “无理取闹。” “那到底有没有心疼?” “我心疼他干嘛?要不是你说,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永远不知道最好”顾承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要是想带你走怎么办?” “我就扇他巴掌。”桦蕊眉眼笑得弯弯,语气却很严肃,“他说过了,不会带我走的,要是真想强行带走我,那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她顿了顿,又开口道,“顾承佑,他为什么要冲着我来?” 桦蕊并不相信收藩属国的那套说辞,若是想拿下六国,从天水开始绝对不是个好的选择, … “他放不下你。”男人开了口,听不出情绪,更像是隐藏, “你说过他不在意我的。” “我说谎了。” “那你还对我说了哪些谎?” 眼前人转过身,面朝屋顶,在很长一段的沉默后,才沉声道,“很多蕊儿,我对你说了很多的谎我那时只想着救你出来,他用你在意的人要挟你,逼你就范” “所以你才是那只驴子。”桦蕊笑着打断, “是我是我用药抹去你的记忆” 顾承佑声音哽咽住,右手紧攥住桦蕊手心,像是怕身边人突然离开,一闭眼,眼泪顺着眼尾落下,桦蕊弯起食指拭去, “我不怪你。” 男人僵住,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按道理我好像是应该怪你,和你大吵一架,逼你说出事情的经过”她轻笑,眨巴两下眼睛,“但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顾承佑,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就算我曾经真的瞎了眼喜欢上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是你夫人,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人。” “蕊儿” 顾承佑声音在颤抖着,剩下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他翻身抱住桦蕊,脸埋进她肩窝,似是要将爱人嵌入骨血桦蕊搂住男人,纤细的手指抚摸他的后脑, “告诉我曾经的一切,不管事实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 凌景川接到邀请的时候呼吸都乱了, ——桦蕊请他去白府。 男人翻身上马,刚要往白府走,路遇成衣铺毫无征兆地停下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劲装,黑而无趣,脑海中突然浮现昨日顾承佑那副风度翩翩的欠揍样, 他鬼使神差般一拽缰绳向着成衣店走去,刚要下马,又惊觉不对,自己什么时候居然要和人比起衣着来了…他一个当皇帝的为什么要以色侍人… … 跨进白府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只见顾承佑一袭白袍靠在廊柱边,乌发半扎起,耳边两缕碎发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风一吹,白衣飘飘… 不但盘靓条顺,关键还比他年轻… 凌景川又看了自己眼黑漆漆的窄袖劲装,暗自咬了咬腮肉… 从未有过的自卑感出现,他觉得自己是疯了… … “陛下您来了。”桦蕊跨过廊椅跑来,恭敬地福了下身,她脸上带着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亮, 就在瞬间,凌景川愣了神,时间仿佛在倒退,那个在候府笑着从他身边跑过的小蕊儿又回来了,向着他飞奔而来… 顾承佑慵懒着迈着步子上前,故意揽住桦蕊侧腰,见凌景川蹙眉,嘴角勾起一抹笑,“陛下见谅,西域风俗,夫妻在外不避人。” “蕊儿…你找我来有何事?”凌景川刻意不去看顾承佑搭在她腰间的手, “陛下,您叫我大名就好,我身份低微,不过是商贾之人的妻子罢了,哪能得您如此青睐…”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凌景川越发觉得心酸,连夜率军西进,到头来不过是看桦蕊和顾承佑恩爱一场… “陛下…夫君昨晚和我说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凌景川下意识的就想走…他不敢再看桦蕊,曾经的恶行翻涌着浮现在眼前,直到看见如今的桦蕊,他才意识到当初的自己居然把她逼成了那样… … … 三人共同漫步在后院,桦蕊在中间,和顾承佑挽着胳膊,与凌景川隔开一臂的距离, “所以说我真的有两个孩子?”桦蕊张着嘴,惊讶到不行,她转头看向顾承佑,“我以为你是在骗我呢!” “慕言和慕泽…”男人涩着嗓子开了口,他把视线集中在前方的海棠林上,努力控制余光也不要看向他们… “慕言已经五岁了,他很聪明,但性格一直很胆小,慕泽正相反,天不怕地不怕…” 他希望桦蕊提出见一见孩子… “那送我离开的沈娘娘呢?你有没有为难她…” “没有。”凌景川失望了,她不在意孩子们… “桦蕊,我知道你在意沈夕辰…就算我当时真的动了杀心也没敢动她,不然你永远不会原谅我的…” “她现在如何?” “走了,去了北境…” “北境…?”桦蕊皱起眉头,像是在努力回忆,“她为何要去北境?” “我也不知道,可她说那是她最想去的地方…” “哦对了!”桦蕊从小包里翻出一个香囊,牡丹图案,磨损到不行,她提起香囊和举到男人眼前,问,“你认识这个吗?我觉得它好像是属于一个很重要的人,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看着在眼前摇摇晃晃的香囊,凌景川心一沉, 这是那位梁姑姑的,梁姑姑死后桦蕊为了要回她的随身品特地来求过他,可他却以此为筹码,折腾了她一整夜才丢过去一个香囊做为敷衍… “香囊的主人叫梁秀,是宫里管事的姑姑…” “那她肯定待我很好,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留着她的东西…” 桦蕊把香囊收回小包,随手掐了朵海棠花捏在指间转动,“那她现在还好吗?”像是随口一问, 凌景川心沉的更厉害了… “她死了…” “啊…”桦蕊半是惊讶,猛地转头看向凌景川, “她是顾承恩的人,在暴露身份后就割喉自尽了…” “蕊儿…”顾承佑突然停下,桦蕊从没见过他发火,但此时很肯定顾承佑正压制着愤怒, “该问的也问完了,我们该送客了。” 第184章 桦将军 桦蕊知道那场宫变让顾承佑失去了哥哥, 她对那位太子毫无记忆,可如今看见顾承佑隐忍伤痛着的样子顿时对凌景川生了几分厌恶, 直到送客到门口,桦蕊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 “陛下,我们就不送了。”她牵着顾承佑的手,脸上挤出个完美的笑容, “蕊儿——”话刚出口他自知失言,“抱歉桦蕊,你想见庆云吗?” “不了,既然已经知道他很好,那我也不去打扰他了。” “那孩子们呢,他们都——” “他们跟着陛下就好。”桦蕊笑容依旧, 凌景川愣了片刻,回过神,目光转向一边,指尖竟不自觉地掐进手心,曾经逼迫桦蕊就范的筹码就在她拒绝的瞬间变得一文不值,她忘记了所有,生命里就此只剩下顾承佑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悄无声息,却让他痛到钻心剜骨, “好”凌景川克制着,声音却开始颤抖,“那你要好好的我”剩下的话堵在心口,他闭了闭眼,许久,才说出剩下的话,“我以后不会再来叨扰了。” 桦蕊点点头,恭敬地行了礼,转而关上大门,男人站定在原地,看着桦蕊的身影一点点被木门遮住,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抬眼再看他一下 似乎真的结束了 两年的寻找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她过得很好,把遭受的屈辱与伤害通通忘却了,一同抛下的还有他们的孩子,曾经被他认定为纽带的孩子 凌景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宫殿,他一路都像失了魂一样, 虽然对今天的结局早有预料,但当那些绝情的话从桦蕊口中说出时,他真的浑身都在痛 “皇上刚刚收到消息,太子和三皇子已经准备出发了。”文松看见男人的脸上吃惊到不行,他从没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皇上 “让他们回去,她不会见他们的” 大遥铁骑碾过西域, 面对绝对的武力,小国根本无力招架,短短半年便被灭或自愿受降,六国皆沦为东方霸主的藩属国,军事被牢牢掌控在大遥皇帝的手上,再也没有挑起战乱的可能, 天水依旧独立于六国之外,战火丝毫没有影响到这座商贸古城, 可六国战败后的流寇问题却愈演愈烈。 沙地军营, 射箭场人头攒动,桦蕊张弓搭箭,一松手,箭羽稳稳扎进靶心! “红心!”百米开外的士兵举起红旗,人群再次爆发惊呼,“桦将军赢了,桦将军又赢了!!” 桦蕊丢下弓箭,拍拍旁边垂头丧气的输家,笑道,“输了不丢人,至少比上次厉害多了。” 她卸下软甲走回营帐,身边跑过一列正在晨训的队伍, 天水军队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常年的军营生活让她对此得心应手,这些士兵都很年轻,此前对刀枪甚至一无所知,故而对这个外邦女子服气到不行,更何况若是没有她半年前的义举,启军残暴,这座城市可能早就生灵涂炭了。 “你的兵知不知道他们将军是有多无情无义。” 刚进门就听到抱怨, 桦蕊没吭声,心虚到不行,原本严肃着的小脸立马带上了些撒娇的神色,她咬着下唇双手圈住顾承佑后腰,仰头望着男人,“不就七天没回去嘛军营刚到了批战马,重骑的事情都拖好久了,有了骑兵的巡防,流寇也能被及时发现嘛” 一番辩解毫无作用,男人依旧铁青着脸,桦蕊见状直接踮脚就往他脸上亲,顾承佑终于破功,拿起扇子就往桦蕊脑门上抵! “一身臭汗,沐浴去!” 扇子移开,桦将军脑门上登时出现个长方形的红印,顾承佑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生我气了是不是?”桦蕊眉眼弯弯,纵使有再大的火气看得人也全消了, “今晚回去吗?”男人问,随手帮桦蕊卸下腰间甲胄,他拿在手里掂量几下,蹙眉问,“这件怎么这么重?” “我气力不如人,增加点负重没坏处。” 顾承佑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今晚回去吗?”他又问了遍, “我嗯,今天马鞍刚到可能” “桦蕊!” “我明天肯定回!”桦蕊捂耳辩解, “你昨天也这么说!”顾承佑咬牙切齿,转头打开个箱子,桦蕊这才发现营帐里多了个东西,只见男人从木箱里依次拿出外袍里衣,一件件向后丢去, 桦蕊手忙脚乱地去接,好不容易接完,衣服高到盖过头顶,眼前一片模糊,“你是把家都搬来了吗!” “你不回去我只能过来,有意见?” 顾承佑搬走桦蕊手上的衣服,放床上一件件挂进衣柜,他还是一脸怨气,桦蕊勾住衣带把人往床上一推,男人顺势躺倒,桦蕊跨坐在上,手背作势抚过他脸颊,笑道, “这么貌美的小郎君自己送上门,本将军怎么可能有意见?” 话音刚落两人就破功了,全都笑到说不出话,桦蕊好不容易止住笑,掰过男人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 “你刚刚没沐浴。”顾承佑嘴上说着,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 “这不是等你伺候么。” 男人把脸埋进桦蕊肩窝, 清幽的香气扑面,让他忍不住深吸口,“你怎么总是这么香?” “顾承佑。” “嗯?” “我想要个孩子。” 搂在腰间的力道收紧,桦蕊扭动几下腰肢,见没有回应,再次开口,“我想和你有个孩子…” … “小孩很讨厌。” “会尖叫,会大哭,还会占着你不放…” … “可是我喜欢…”桦蕊轻抚男人后颈,淡淡道,“我每次看见周掌柜带着女儿都好羡慕…顾承佑,我想好了,我们只要一个就好。” 第185章 说服 顾承佑一直没松口,桦蕊正单方面和他冷战, 她知道顾承佑是为了她考虑,可那些什么玄族啊诅咒啊她根本都不在乎,毕竟除了愈合能力高于其他人,她也感受不到任何诅咒的效果, 她想要女儿,只要一个就好, 生下来后使劲宠,不但自己宠,还要带上顾承佑一起,对于女儿的执念她不知道是来自哪里,总觉一旦有个香软的小姑娘抱在手上,某种遗憾就能被弥补。 顾承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了,可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她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可梦里总会出现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迈着一摇一晃的步子向她跑来, 有些真相只有远在大遥的那位君王才知道,可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有些事情注定要被永远埋藏… 军营总算完事了,桦蕊这才得了闲工夫回城, 她准备去酒铺打壶好酒,回白府好好和顾承佑聊聊, 南烛脸色不佳,见桦蕊来都没起身,他唇色苍白,额头还出着虚汗, 桦蕊蹙眉上前,手背覆上少年额头,顿时惊叫出声,“这么烫?!我给你叫大夫去!” 南烛蔫了一样趴桌上,桦蕊小跑着请来大夫,一番诊脉后说是风寒,她不敢拖延,取了药后又把南烛送回去休息, 酒铺今天本就一人值店,南烛一走,桦蕊不得不自己顶上,虽然顾承佑也不在乎这一个铺子,但好歹有老顾客每天都要光顾,桦蕊也不好意思关门开溜, 事实证明酒虫不可看酒铺, 还没到打样,一坛苏合就被喝了个底朝天,桦蕊酒量惊人,只觉得有些晕乎, “你来了?” 桦蕊饮下最后一杯,她脸色泛红,衬的小雀斑更为显眼, “让你看店真是老鼠掉米缸了。”顾承佑无奈道,“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 “生个女儿。”桦蕊单刀直入,顾承佑想掉头就走, “没兴趣,养你一个就够了,不想再养第二个。” “我养,你不用管。” “桦蕊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男人交叉抱臂,叹着气坐到桦蕊身边,眉头从进门就没松开过,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要!”桦蕊也交叉抱臂,两条腿蹬上柜沿,身下椅子向后靠去,就剩两条椅子腿撑地, 身边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 “蕊儿,我是怕你受罪…” 他望向她,伸手盖在她小腹上,在衣帛覆盖下那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他无法想象当时诅咒在身的桦蕊是如何挺过来的,开膛破肚不过如此…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顾承佑,要孩子是我自己选的,我想要,也愿意承担后果,你凭什么剥夺我该实现的梦想!” 桦蕊说完砰的下椅腿着地,气冲冲地起身,转头就走, “蕊儿” 她回头,看向男人, 他垂眸,似是在内心挣扎了好久,才缓缓开了口, “只要一个,不管男女。” 桦蕊高呼着两步跑回抱住男人,一左一右在顾承佑脸上印了两个重重的吻。 天水最近不少人病了, 这里地处纽带交界处,各路商队来往频繁,一些小毛病总会时不时在人群中出现又消失, 南烛依旧一病不起,问题不大,就是浑身没力气, 大夫瞧了几次都说没事,和他有相同症状的人都陆续好了,桦蕊只好继续代班,看着这家顾承佑觉得无关紧要的铺子, 城主的孙子,也就是那位赶鸭子上架的将军被她训练成了一个还算合格的统帅, 她不是个有事业心的人,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就是把训练好的天水军交到那个少年手上, 等自己有了孩子就待在家里带孩子玩, 她记得小时候没少和顾承佑上房揭瓦爬树打鸟,这些事情她必须也带着孩子再做一遍。 自从决定要孩子之后桦蕊酒也不喝了,生怕怀上的时候不知道, 顾承佑对她是佩服的,有这自控力做什么不行,非要纠结着要个孩子, 他喜欢桦蕊,更喜欢她肆意张扬着的样子,他见过她在操练场上以一敌十的那股子劲,那时她才十二岁,就可以做到骑在马上三箭搭弓命中五百米开外的红心, 那时的他觉得下一任桦将军该是桦蕊,而不是那个草包一样的桦意, 可桦令州太蠢,明明有个战绩显赫的女儿不用,反而把她的功绩全部给了桦意,就是为了能让他在军中站稳脚跟, 桦蕊不在乎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不在乎, 那时的她抱怨的最多的就是于定南侯的婚约,她说她不想去,因为她种在北境的那几颗树苗还没长好,亦或者是怕走了小羊羔没人喂, 她在书信了洋洋洒洒写了好多理由,却没有一条是指责父亲和哥哥的, 桦蕊总是心软,对在意的人不求回报, 可一旦不计较付出,就会被永无止境的索取, 桦令州是,桦意是,凌景川也是,也许就连太子也是 他们对这个毫无防备的少女都是有所图的, 他告诉过桦蕊要小心定南侯,她走的时候只是笑着说好,他看着她一袭红妆上了马车,浩荡的队伍将她带向不知前程的南方, 那时年仅十五岁的她肩负的是卫国重任,太子给了她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她完成了,又因为情爱亲手毁掉,她的软肋太多,每一个都能要她性命, 后来她被困深宫,那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桦蕊从来不该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她是北境的苍鹰,应该展翅高飞, 玄族的血脉给她带来荣耀,又给她带来不幸,诅咒不仅仅施展在身体, 旁人对于血脉的贪念更把她拖入深渊, 定南侯何其聪明,又太过愚蠢,居然觉得桦蕊最大的用处就是为他生儿育女, 他那时数次劝降桦令州只为求一员大将,他惜材,却对桦家最有能力的小女儿视而不见 让她明珠蒙尘,蹉跎岁月 第186章 疫病 桦蕊又拿出了那个丑兔子,双手捏上兔耳朵,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她终于有身孕了, “你快点给孩子取名嘛。” 桦蕊躺在美人榻上,脚尖敲上男人肩头, “男的叫铁柱女的叫大丫”顾承佑攥住不安分的脚腕,放在自己腿上, “顾大丫?”桦蕊认真思考了下,“不错,就这个了。” “不错你个大头鬼,自己要的自己取。”男人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对着脚腕揉按起来,“军营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军队都成型了,有我没有都一样。” “不可惜?你可是桦大将军啊。” “当将军多没意思,我现在最想当的是顾大丫的娘亲。” “那早呢,这才一个月”顾承佑说着,担忧地望了眼桦蕊小腹,那条疤痕是他挥之不去的阴霾,每次摸到都会对凌景川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她都被开膛破肚一次了,他是怎么忍心逼她继续生下后面三个的, “你说我应不应该把兔子改一改啊?”桦蕊自顾自地说着,她平躺在榻上,双手举高,兔子拿手上,正面对着男人, 顾承佑不喜欢这兔子,因为是凌景川送来的,可桦蕊却对这个玩偶情有独钟, “求你快改,最好用块布把它蒙上” 话没说完顾承佑就被踹了一脚,他瞪了眼桦蕊,再也不开口了。 天水没有四季,只有冷暖两季, 桦蕊觉得明明暖季刚开始,转眼就到了冷季,眼看小腹越来越凸,时间比想象中流逝的还要快, 六个月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了, 他们搬出了原有的房间,换到更大,阳光更充裕的地方,屋里都是孩子的东西,光是玩具就装了好几大箱。 桦蕊觉得顾承佑也是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的,他总是嘴上嫌弃,花裙子却没少买, 他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有孩子的生活,桦蕊知道那是因为曾经的诅咒, 齐阳宫的那位君王在回去后给她寄来了长长的一封信,将他们发生过的种种都告诉了她,她花了好久去读,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透过薄薄的信纸,她可以感受到执笔之人的忏悔,他没有道歉,却字字透着悔恨,没有祝安,却行行写着祝福,他说要和顾承佑好好过下去,又说了如果天水再有困难他一定全力以赴, 信里提及的天牢,软骨散她毫无印象,甚至对充满奇幻的诡木苍林都遗忘殆尽… 他还告诉了她曾经那些朋友的近况,说有个叫婉秋的姑娘很想她,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带着孩子一起去看她, 庆云,也就是她的弟弟,终于继承了爵位,虽然依旧沉迷医术,却也是个尽职的侯爷, 而大遥皇后,也就是沈娘娘,她带着秦婕妤毅然决然地去了北境,两人花了很长时间学习骑马,甚至找师傅教她们的简单拳法,秦婕妤聪明,学什么都快,临走的时候最宝贝的居然是一个算盘和一口小锅, 她说她想开一家糕点铺子,让更多的人尝到她的手艺,秦婕妤现在总是很自信,和刚进宫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 桦蕊记不得秦婕妤的样子,但还是由衷的为她高兴。 信里提到很多人,甚至说到一个老太监,他说周叙已经走了,老人家临别前还念叨着那个小蕊儿, 或许是真的要走了,所以什么都敢说出口, 老太监说他是看着五岁的小蕊儿慢慢长大的,他心疼这个孩子,十年前的那场宫变有他的参与,可看见在浣衣局被欺负到偷偷落泪的少女他又难受到不行, 能做的弥补只有偷偷派人护着她…饿了给她送点吃的,累了帮她分担些活计, 桦蕊看了好多遍信,却没有一个字提到那两个孩子,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喜欢孩子,更何况是自己生的, 或许是当时的拒绝太强硬,让这位君王不敢再次提及… … 桦蕊把信折好,放进梳妆柜, 抽屉关起,过往皆被封存。 … … 桦蕊馋糕点了, 取了荷包去到街市,她没骑骆驼也没骑马,只是顺着人流感受天水的烟火气, 周围总是有人在咳嗽,比前阵子更甚, 这场疫病已经持续数月了,染上虽无大碍,却能让人难受不已,有时候甚至烧到下不了床, 桦蕊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买完东西立马回程, 她取出酸枣糕,到了杯花茶躺椅子上,手边是看到一半的小道士捉妖第三十册,刚要拿起继续翻阅,只见顾承佑沉着脸进了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桦蕊连忙丢了话本, “周掌柜店里死人了。” 男人声音平静,桦蕊后颈寒毛倒竖,说不上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死的谁…怎么死的?”桦蕊把刚倒好的花茶递给男人, “是个商队伙计,刚到天水没多久就染上风寒,当时找郎中看过,说不需要用药,烧一场就能好,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结果郎中前脚刚走,当晚人就不行了,周掌柜说那人吐了一屋子血,可能是夜里死的…” 桦蕊接过空杯,觉得自己也需要来一杯,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忽视喉咙里的异样… … 夜深, 男人搂着怀里的温软, “蕊儿…我们走。”他开口道,抚上她的小腹, “为什么?” “为了你和孩子。” “不会有事的…” 桦蕊闷声道,她毫无依据,说出来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每年不都有一段时间会这样么…那个人应该有其他毛病…” “我们只是出去一阵子,等确定没事再回来,你就当成是旅行,好吗?” 桦蕊没有犹豫,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头, 她也担心,毕竟疫病一旦开始死人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城门一关,谁都走不了,若是有药治还好,没药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有孩子了,不能任性。 … 他们早早就起了,简单收拾些行囊, 他们准备先一路北上,如果来得及,可以去桦蕊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 最后一个箱子被盖上, 桦蕊额头细汗淋漓,刚要上马车, 突然“哇”的声,一弯腰,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第186章 疫病 桦蕊又拿出了那个丑兔子,双手捏上兔耳朵,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她终于有身孕了, “你快点给孩子取名嘛。” 桦蕊躺在美人榻上,脚尖敲上男人肩头, “男的叫铁柱女的叫大丫”顾承佑攥住不安分的脚腕,放在自己腿上, “顾大丫?”桦蕊认真思考了下,“不错,就这个了。” “不错你个大头鬼,自己要的自己取。”男人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对着脚腕揉按起来,“军营真的不去了?” “不去了,军队都成型了,有我没有都一样。” “不可惜?你可是桦大将军啊。” “当将军多没意思,我现在最想当的是顾大丫的娘亲。” “那早呢,这才一个月”顾承佑说着,担忧地望了眼桦蕊小腹,那条疤痕是他挥之不去的阴霾,每次摸到都会对凌景川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她都被开膛破肚一次了,他是怎么忍心逼她继续生下后面三个的, “你说我应不应该把兔子改一改啊?”桦蕊自顾自地说着,她平躺在榻上,双手举高,兔子拿手上,正面对着男人, 顾承佑不喜欢这兔子,因为是凌景川送来的,可桦蕊却对这个玩偶情有独钟, “求你快改,最好用块布把它蒙上” 话没说完顾承佑就被踹了一脚,他瞪了眼桦蕊,再也不开口了。 天水没有四季,只有冷暖两季, 桦蕊觉得明明暖季刚开始,转眼就到了冷季,眼看小腹越来越凸,时间比想象中流逝的还要快, 六个月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儿了, 他们搬出了原有的房间,换到更大,阳光更充裕的地方,屋里都是孩子的东西,光是玩具就装了好几大箱。 桦蕊觉得顾承佑也是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的,他总是嘴上嫌弃,花裙子却没少买, 他说他根本就没想过有孩子的生活,桦蕊知道那是因为曾经的诅咒, 齐阳宫的那位君王在回去后给她寄来了长长的一封信,将他们发生过的种种都告诉了她,她花了好久去读,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透过薄薄的信纸,她可以感受到执笔之人的忏悔,他没有道歉,却字字透着悔恨,没有祝安,却行行写着祝福,他说要和顾承佑好好过下去,又说了如果天水再有困难他一定全力以赴, 信里提及的天牢,软骨散她毫无印象,甚至对充满奇幻的诡木苍林都遗忘殆尽… 他还告诉了她曾经那些朋友的近况,说有个叫婉秋的姑娘很想她,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带着孩子一起去看她, 庆云,也就是她的弟弟,终于继承了爵位,虽然依旧沉迷医术,却也是个尽职的侯爷, 而大遥皇后,也就是沈娘娘,她带着秦婕妤毅然决然地去了北境,两人花了很长时间学习骑马,甚至找师傅教她们的简单拳法,秦婕妤聪明,学什么都快,临走的时候最宝贝的居然是一个算盘和一口小锅, 她说她想开一家糕点铺子,让更多的人尝到她的手艺,秦婕妤现在总是很自信,和刚进宫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 桦蕊记不得秦婕妤的样子,但还是由衷的为她高兴。 信里提到很多人,甚至说到一个老太监,他说周叙已经走了,老人家临别前还念叨着那个小蕊儿, 或许是真的要走了,所以什么都敢说出口, 老太监说他是看着五岁的小蕊儿慢慢长大的,他心疼这个孩子,十年前的那场宫变有他的参与,可看见在浣衣局被欺负到偷偷落泪的少女他又难受到不行, 能做的弥补只有偷偷派人护着她…饿了给她送点吃的,累了帮她分担些活计, 桦蕊看了好多遍信,却没有一个字提到那两个孩子,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喜欢孩子,更何况是自己生的, 或许是当时的拒绝太强硬,让这位君王不敢再次提及… … 桦蕊把信折好,放进梳妆柜, 抽屉关起,过往皆被封存。 … … 桦蕊馋糕点了, 取了荷包去到街市,她没骑骆驼也没骑马,只是顺着人流感受天水的烟火气, 周围总是有人在咳嗽,比前阵子更甚, 这场疫病已经持续数月了,染上虽无大碍,却能让人难受不已,有时候甚至烧到下不了床, 桦蕊下意识地捂住口鼻,买完东西立马回程, 她取出酸枣糕,到了杯花茶躺椅子上,手边是看到一半的小道士捉妖第三十册,刚要拿起继续翻阅,只见顾承佑沉着脸进了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桦蕊连忙丢了话本, “周掌柜店里死人了。” 男人声音平静,桦蕊后颈寒毛倒竖,说不上为什么,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死的谁…怎么死的?”桦蕊把刚倒好的花茶递给男人, “是个商队伙计,刚到天水没多久就染上风寒,当时找郎中看过,说不需要用药,烧一场就能好,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结果郎中前脚刚走,当晚人就不行了,周掌柜说那人吐了一屋子血,可能是夜里死的…” 桦蕊接过空杯,觉得自己也需要来一杯,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忽视喉咙里的异样… … 夜深, 男人搂着怀里的温软, “蕊儿…我们走。”他开口道,抚上她的小腹, “为什么?” “为了你和孩子。” “不会有事的…” 桦蕊闷声道,她毫无依据,说出来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每年不都有一段时间会这样么…那个人应该有其他毛病…” “我们只是出去一阵子,等确定没事再回来,你就当成是旅行,好吗?” 桦蕊没有犹豫,在男人怀里点了点头, 她也担心,毕竟疫病一旦开始死人可不是什么小事,到时候城门一关,谁都走不了,若是有药治还好,没药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有孩子了,不能任性。 … 他们早早就起了,简单收拾些行囊, 他们准备先一路北上,如果来得及,可以去桦蕊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 最后一个箱子被盖上, 桦蕊额头细汗淋漓,刚要上马车, 突然“哇”的声,一弯腰,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第187章 梦境 “叫大夫!” 男人横抱起桦蕊立马冲回房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处在失控的边缘,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蕊儿…”他喃喃着擦去桦蕊额上的汗珠,男人脸色越发苍白,拿着帕子的手也在抖, “你出去…” 桦蕊撑起身,一把推开顾承佑, “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你会被传染的…” 她好像是瞬间虚弱下去的,那口鲜血像是个预告,宣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她双眼紧闭,因为难受而浑身颤抖, 胸腔仿佛在燃烧,鲜血径直冲上,一开口便吐了一地, 男人起身疯了一样冲出卧房,他衣袖满是鲜血,连双手都沾上了些, “大夫到底什么时候到!”他大喊着, 院里小厮上前,一躬身,回道,“东家,都去请了医馆都空了,说全出诊去了” 顾承佑推开小厮,大步走出大门, 整个天水仿佛一夜之间都变了,街上行人寥寥可数,就算出行也都带着厚重的面罩捂住口鼻,有人拖家带口的再逃,更多的人则关门闭户,试图把威胁关在门外, 他转身回府取了快马翻身而上, 街市上有人抬着担架,担架上是裹着白布的尸体,斑斑血迹从立面渗出,刺到男人心惊, 他策马飞驰,终于在一条偏僻巷子里看见个背着药箱的人,顾承佑顾不得其他,一夹马腹冲上前去便把人拉上马背。 少女漫步在海棠林, 四周是漫天的花瓣,遮天蔽日的巨树蔓延到天空尽头,她处在一片淡粉中, 身边有人一直跟着她,她转头,不知为何却红了脸, “你是谁?”她问,声音甜美,稚气未消, 她觉得他真好看,光是一眼就能怦然心动, “我是”刚开口,男人便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桦蕊又晃神了,她看见男人笑起来的酒窝, 她觉得不能这样失礼,于是转过头去,负着手,一步一跳着继续往前走, “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肯定着说道,“我不认识你,但觉得你很重要。” “重要?” “嗯,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男人瞬间停下脚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了桦蕊看不懂的神情, “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 “我会带给你不幸。” “我不懂” “蕊儿,我做了很多错事对你,和对你的家人” 少女歪了下脑袋,像是在思考,“那我该原谅你吗?” 男人一怔,接着沉默不语,垂眸看着脚下的花泥,他摇摇头,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 “我不配。” “不会,大家都说我好说话,又不记仇,我肯定会原谅你的。”她眉眼弯弯,自然地牵过男人袖口,拉着他继续向前, 海棠被风吹的哗啦响,他们一言不发,走得漫无目的, “你和我说说以后的事情。” 少女再次开了口,她松了袖口,转而去牵男人的手, 温热,带着些粗糙, “我该从哪里开始” “就从我们在海棠林遇见的第一眼,我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故事,你不要担心,不管你的故事好不好,我都会原谅你的。” “蕊儿蕊儿大夫来了。” “蕊儿醒醒,大夫来了,没事了” 有人在叫她, 桦蕊靠坐在床头,头侧向一边,听见声音,这才虚弱地睁开双眼, “我说了不要靠近”她执着着,伸手去推眼前人, 大夫半脸蒙白布,担忧地望了眼男人,这次疫病来的凶险,一旦染上成活概率不到一成 他不会治,只知道缓解,在开了强补汤药后便离开了。 药好了,桦蕊却再也喝不进,碗边抵着双唇,撬开缝隙,半碗汤药强行灌进口中,还没咽下,却吐出大半, 顾承佑仰头喝下,没有下咽,他托住桦蕊后颈,唇齿相交,舌尖抵住牙关, 苦涩的汤汁再次入口,桦蕊喉头滑动,终于饮下了第一口, 男人像是看见希望一样舒了口气,不等片刻便再次喂下, 一碗汤药总算见底,怀里人还是不见好转,他知道汤药效果不会这样快,却无法控制地恐惧着, 眼泪终于大颗大颗落下,他哭不出声,只是把他的蕊儿抱得更紧, 他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记不得抱了她多久, 终于她有动静了,气若游丝,喊出了他的名字, “蕊儿,是不是觉得在好转?”双手钳住她的双臂,看得很用力,试图找到她在好转的证据, “给我纸和笔”桦蕊双眼半睁开,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刀划一样疼,“找他让他救天水”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场高烧让忘却的一切重新推到眼前,那封信上所写不再是别人的故事,又变成了她真实的人生, 从初次相遇到最后离别,所有的事情仿佛又发生了一边, 第一次动情的心悸,被迫离开的不忍,那三碗软骨散带来的剧痛以及那么多年的折辱 一只苍鹰从白府展翅高飞, 寄托了天水所有人的希望,远渡重山,去找寻大遥的君王。 短短一行字花费了桦蕊全部的力气,她瘫倒在男人怀里,因为高热几乎昏厥, 药效过了,被短暂抑制住的症状瞬间反扑, 这场疫病早有征兆,可笑的是一直没人察觉,直到第一具尸体被抬出酒楼才被人们所发现, 她真的好恨, 受了那么多的罪,被困深宫近十年,明明曙光已经来了,却又重新落入深渊, 他们本该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从此幸福下去,直到头发花白, 他们几乎已经做到了,他们什么都有了, 只差一个孩子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摸上小腹孩子已经会动了,可她来的太不是时候, 她要死了,带着盼望了多少年的女儿一起 意识再次涣散,就像落入水中, 耳边的呼唤变得朦胧,只有落在她脸颊的泪水烫到她心疼。 第187章 梦境 “叫大夫!” 男人横抱起桦蕊立马冲回房间!他大脑一片空白,处在失控的边缘,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蕊儿…”他喃喃着擦去桦蕊额上的汗珠,男人脸色越发苍白,拿着帕子的手也在抖, “你出去…” 桦蕊撑起身,一把推开顾承佑, “不要和我待在一起…你会被传染的…” 她好像是瞬间虚弱下去的,那口鲜血像是个预告,宣示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她双眼紧闭,因为难受而浑身颤抖, 胸腔仿佛在燃烧,鲜血径直冲上,一开口便吐了一地, 男人起身疯了一样冲出卧房,他衣袖满是鲜血,连双手都沾上了些, “大夫到底什么时候到!”他大喊着, 院里小厮上前,一躬身,回道,“东家,都去请了医馆都空了,说全出诊去了” 顾承佑推开小厮,大步走出大门, 整个天水仿佛一夜之间都变了,街上行人寥寥可数,就算出行也都带着厚重的面罩捂住口鼻,有人拖家带口的再逃,更多的人则关门闭户,试图把威胁关在门外, 他转身回府取了快马翻身而上, 街市上有人抬着担架,担架上是裹着白布的尸体,斑斑血迹从立面渗出,刺到男人心惊, 他策马飞驰,终于在一条偏僻巷子里看见个背着药箱的人,顾承佑顾不得其他,一夹马腹冲上前去便把人拉上马背。 少女漫步在海棠林, 四周是漫天的花瓣,遮天蔽日的巨树蔓延到天空尽头,她处在一片淡粉中, 身边有人一直跟着她,她转头,不知为何却红了脸, “你是谁?”她问,声音甜美,稚气未消, 她觉得他真好看,光是一眼就能怦然心动, “我是”刚开口,男人便笑了,“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桦蕊又晃神了,她看见男人笑起来的酒窝, 她觉得不能这样失礼,于是转过头去,负着手,一步一跳着继续往前走, “你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肯定着说道,“我不认识你,但觉得你很重要。” “重要?” “嗯,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男人瞬间停下脚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换上了桦蕊看不懂的神情, “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 “我会带给你不幸。” “我不懂” “蕊儿,我做了很多错事对你,和对你的家人” 少女歪了下脑袋,像是在思考,“那我该原谅你吗?” 男人一怔,接着沉默不语,垂眸看着脚下的花泥,他摇摇头,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 “我不配。” “不会,大家都说我好说话,又不记仇,我肯定会原谅你的。”她眉眼弯弯,自然地牵过男人袖口,拉着他继续向前, 海棠被风吹的哗啦响,他们一言不发,走得漫无目的, “你和我说说以后的事情。” 少女再次开了口,她松了袖口,转而去牵男人的手, 温热,带着些粗糙, “我该从哪里开始” “就从我们在海棠林遇见的第一眼,我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故事,你不要担心,不管你的故事好不好,我都会原谅你的。” “蕊儿蕊儿大夫来了。” “蕊儿醒醒,大夫来了,没事了” 有人在叫她, 桦蕊靠坐在床头,头侧向一边,听见声音,这才虚弱地睁开双眼, “我说了不要靠近”她执着着,伸手去推眼前人, 大夫半脸蒙白布,担忧地望了眼男人,这次疫病来的凶险,一旦染上成活概率不到一成 他不会治,只知道缓解,在开了强补汤药后便离开了。 药好了,桦蕊却再也喝不进,碗边抵着双唇,撬开缝隙,半碗汤药强行灌进口中,还没咽下,却吐出大半, 顾承佑仰头喝下,没有下咽,他托住桦蕊后颈,唇齿相交,舌尖抵住牙关, 苦涩的汤汁再次入口,桦蕊喉头滑动,终于饮下了第一口, 男人像是看见希望一样舒了口气,不等片刻便再次喂下, 一碗汤药总算见底,怀里人还是不见好转,他知道汤药效果不会这样快,却无法控制地恐惧着, 眼泪终于大颗大颗落下,他哭不出声,只是把他的蕊儿抱得更紧, 他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也记不得抱了她多久, 终于她有动静了,气若游丝,喊出了他的名字, “蕊儿,是不是觉得在好转?”双手钳住她的双臂,看得很用力,试图找到她在好转的证据, “给我纸和笔”桦蕊双眼半睁开,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刀划一样疼,“找他让他救天水”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一场高烧让忘却的一切重新推到眼前,那封信上所写不再是别人的故事,又变成了她真实的人生, 从初次相遇到最后离别,所有的事情仿佛又发生了一边, 第一次动情的心悸,被迫离开的不忍,那三碗软骨散带来的剧痛以及那么多年的折辱 一只苍鹰从白府展翅高飞, 寄托了天水所有人的希望,远渡重山,去找寻大遥的君王。 短短一行字花费了桦蕊全部的力气,她瘫倒在男人怀里,因为高热几乎昏厥, 药效过了,被短暂抑制住的症状瞬间反扑, 这场疫病早有征兆,可笑的是一直没人察觉,直到第一具尸体被抬出酒楼才被人们所发现, 她真的好恨, 受了那么多的罪,被困深宫近十年,明明曙光已经来了,却又重新落入深渊, 他们本该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从此幸福下去,直到头发花白, 他们几乎已经做到了,他们什么都有了, 只差一个孩子 她用尽最后的气力摸上小腹孩子已经会动了,可她来的太不是时候, 她要死了,带着盼望了多少年的女儿一起 意识再次涣散,就像落入水中, 耳边的呼唤变得朦胧,只有落在她脸颊的泪水烫到她心疼。 第188章 噩耗 白布裹着的尸体铺了一地, 坟不够用了,天水军就在城外挖坑, 一开始是一个一个埋,到后面连小坑都来不及挖,一车车暴露在外的尸体直接被板车一抬,倒进深坑,接着一把火烧尽,冒出滚滚黑烟。 凌景川再回天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带来了生石灰,维持秩序的武力,大夫,以及药材, 庆云几年前和他提过在南疆发现的一株小草,名叫长琴,晒干后对治疗疫病有奇效,只要在刚发病之时服用,即可三日内痊愈, 对于这样的草药他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他特批在长平大量种植,收获后存于各地官府库房,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此次疫病来的突然,好在他处理过不下三次相似的状况,也算是有条不紊, 当最后一户人家被分到草药, 天水城终于不再是一副百姓横尸街头的惨象 他是五日前接到桦蕊的求救信的, 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策马向西,西进队伍太慢,他独自带着草药飞奔至白府, 现在回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那么冷静的把她从地府里拉回来, 他带来了蛊毒师,桦蕊已经到了病末期,若是草药不行就以命换命,可他的蕊儿比他相像中的坚强许多, 几幅汤药下肚,当晚就开始好转, 大夫说她亏空太多,只有等真正病除才能醒来,他就这么守着,每晚都趴在床边,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小心和自卑,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 她的小腹已经凸起,看样子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她要当娘亲了,会与爱着的人共同盼望孩子的诞生 其实他知道自己该嫉妒,或许应该摔碎几个茶盏, 可奇怪的是他平静到不行,甚至为她感到高兴, 他的蕊儿刚刚走过近十年的黑暗,黎明已至,生命不该就这样结束 夜深,天水失去了曾经的热闹, 白府一片寂静, 桦蕊醒了,她短促地呻吟一声,嗓子好痛,嘴里都是血腥味, “走…” 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却沙哑到自己都不认识,握住她手的那股力道松开了,再后来便是一碗清水递到嘴边, 眼睛依旧睁不开,她被抱着,一口口地喂下温水, “顾承佑…”在咽下最后一口之后,她终于能勉强开了口,“顾承佑,你走开…会被我传染的…” 抱着她的人没有回应,桦蕊想推开,反而被握住手腕, 一睁眼,双眸中映出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 床头蜡烛闪动,烛光跳跃着勾勒出男人脸庞, “顾承佑呢…” 彻骨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桦蕊睁大眼,声音马上带上了哭腔,她手指攥紧薄被,怕下一瞬就陷入崩溃之中, “为什么会是你…顾承佑呢…他还好吗…” “他没事!”凌景川连忙答道,“他在带人撒石灰,确保疫病不会卷土重来” 男人说着,一双手下意识地重新覆住桦蕊手背,桦蕊眼眸稍稍向下,他立刻松开,一时间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抱歉” “谢谢。”桦蕊回道, “蕊”一开口又是错误,他怔住,改口道,“桦蕊,我才是该说谢谢的那个,谢谢你愿意找我” 桦蕊低下头,不再回应, “我的孩子还能保住吗。”她看向小腹,又闭上眼,似乎在等待宣判, “她很坚强,和你一样” 闻言,眼泪滑落,她肩膀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带着劫后余生的狼狈, 凌景川想抱住她, 手指微动,却向后缩去。 “桦蕊,大夫说胎儿虽保住,可胎像不稳,不可劳累或情绪不稳”他看着蜷缩的手指,拇指在食指指侧掐出一道月牙,“你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男人便起身,身后声音响起,下一瞬心跳几乎猛然骤停! “凌景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站在原地,头埋得很低,双拳紧握着, “是吗”他喃喃, 借着烛火与月光,桦蕊看着男人的背影, 不过短短一年没见,他瘦了许多 “谢谢你放过我。”她继续道,带着残忍的决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更不会回去见孩子了,你想要孩子,他们便是你的,如果哪天不想要了” 桦蕊顿了顿,像是在享受男人的难堪, “如果哪天你不想要了,就再找一个皇后,或者昭仪,把孩子给她们就好。” “我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和喜欢的人生的,他不会接纳那两个孩子的我不想让他为难。” 一室寂静, 桦蕊凝望着他的背影,等着他的答复,她希望他转身哭着求她,亦或者被愤怒侵袭,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好” 男人说完便离开了,他身形高大,身着华服,却带着不属于帝王身份的狼狈, 卧房归于平静,桦蕊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像是突然卸下防备,强撑着的身体瞬间失去气力,慢慢倒向一旁, 她又报复了他一次,仅用几句话就刺的他落荒而逃, 她赢了,应该开心才对,可莫名的酸楚却不合时宜地涌现,积攒在胸腔,抵着心脏,让它好疼。 桦蕊记得不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 日出,有人推开房门,一睁眼便是汤药和早膳, 小厮把汤碗放在桌上躬身退下,桦蕊试着起身 除了有些眩晕其他无碍,嗓子里刀割般的疼痛消失了,空气也能顺畅地吸进肺里,她真的挺过来了 饥饿感出现,像是被预料到了一样,满桌早膳居然比平日里要丰盛得多 早膳后便是等待, 她坐在桌前,双手托腮,一直望向窗外, 小厮进来了,埋头收拾空碗, “顾承佑还没回来吗?”桦蕊问道, 少年不敢回话,收了东西转头就走,不安瞬间上涌,桦蕊一把扯过少年袖口,小厮身形一晃,手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砸一地, 她呼吸急促,踩上破碎的瓷片两步上前,双眼登时变得通红, “顾承佑呢他怎么了” “说啊他怎么了!!!” 第188章 噩耗 白布裹着的尸体铺了一地, 坟不够用了,天水军就在城外挖坑, 一开始是一个一个埋,到后面连小坑都来不及挖,一车车暴露在外的尸体直接被板车一抬,倒进深坑,接着一把火烧尽,冒出滚滚黑烟。 凌景川再回天水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带来了生石灰,维持秩序的武力,大夫,以及药材, 庆云几年前和他提过在南疆发现的一株小草,名叫长琴,晒干后对治疗疫病有奇效,只要在刚发病之时服用,即可三日内痊愈, 对于这样的草药他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他特批在长平大量种植,收获后存于各地官府库房,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此次疫病来的突然,好在他处理过不下三次相似的状况,也算是有条不紊, 当最后一户人家被分到草药, 天水城终于不再是一副百姓横尸街头的惨象 他是五日前接到桦蕊的求救信的, 之后便马不停蹄地策马向西,西进队伍太慢,他独自带着草药飞奔至白府, 现在回想,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那么冷静的把她从地府里拉回来, 他带来了蛊毒师,桦蕊已经到了病末期,若是草药不行就以命换命,可他的蕊儿比他相像中的坚强许多, 几幅汤药下肚,当晚就开始好转, 大夫说她亏空太多,只有等真正病除才能醒来,他就这么守着,每晚都趴在床边, 他握着她的手,带着小心和自卑,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 她的小腹已经凸起,看样子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她要当娘亲了,会与爱着的人共同盼望孩子的诞生 其实他知道自己该嫉妒,或许应该摔碎几个茶盏, 可奇怪的是他平静到不行,甚至为她感到高兴, 他的蕊儿刚刚走过近十年的黑暗,黎明已至,生命不该就这样结束 夜深,天水失去了曾经的热闹, 白府一片寂静, 桦蕊醒了,她短促地呻吟一声,嗓子好痛,嘴里都是血腥味, “走…” 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却沙哑到自己都不认识,握住她手的那股力道松开了,再后来便是一碗清水递到嘴边, 眼睛依旧睁不开,她被抱着,一口口地喂下温水, “顾承佑…”在咽下最后一口之后,她终于能勉强开了口,“顾承佑,你走开…会被我传染的…” 抱着她的人没有回应,桦蕊想推开,反而被握住手腕, 一睁眼,双眸中映出的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 床头蜡烛闪动,烛光跳跃着勾勒出男人脸庞, “顾承佑呢…” 彻骨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桦蕊睁大眼,声音马上带上了哭腔,她手指攥紧薄被,怕下一瞬就陷入崩溃之中, “为什么会是你…顾承佑呢…他还好吗…” “他没事!”凌景川连忙答道,“他在带人撒石灰,确保疫病不会卷土重来” 男人说着,一双手下意识地重新覆住桦蕊手背,桦蕊眼眸稍稍向下,他立刻松开,一时间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抱歉” “谢谢。”桦蕊回道, “蕊”一开口又是错误,他怔住,改口道,“桦蕊,我才是该说谢谢的那个,谢谢你愿意找我” 桦蕊低下头,不再回应, “我的孩子还能保住吗。”她看向小腹,又闭上眼,似乎在等待宣判, “她很坚强,和你一样” 闻言,眼泪滑落,她肩膀颤抖着,双手捂住脸,带着劫后余生的狼狈, 凌景川想抱住她, 手指微动,却向后缩去。 “桦蕊,大夫说胎儿虽保住,可胎像不稳,不可劳累或情绪不稳”他看着蜷缩的手指,拇指在食指指侧掐出一道月牙,“你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说完男人便起身,身后声音响起,下一瞬心跳几乎猛然骤停! “凌景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站在原地,头埋得很低,双拳紧握着, “是吗”他喃喃, 借着烛火与月光,桦蕊看着男人的背影, 不过短短一年没见,他瘦了许多 “谢谢你放过我。”她继续道,带着残忍的决绝,“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所以更不会回去见孩子了,你想要孩子,他们便是你的,如果哪天不想要了” 桦蕊顿了顿,像是在享受男人的难堪, “如果哪天你不想要了,就再找一个皇后,或者昭仪,把孩子给她们就好。” “我马上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和喜欢的人生的,他不会接纳那两个孩子的我不想让他为难。” 一室寂静, 桦蕊凝望着他的背影,等着他的答复,她希望他转身哭着求她,亦或者被愤怒侵袭,露出他真正的面目, “好” 男人说完便离开了,他身形高大,身着华服,却带着不属于帝王身份的狼狈, 卧房归于平静,桦蕊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像是突然卸下防备,强撑着的身体瞬间失去气力,慢慢倒向一旁, 她又报复了他一次,仅用几句话就刺的他落荒而逃, 她赢了,应该开心才对,可莫名的酸楚却不合时宜地涌现,积攒在胸腔,抵着心脏,让它好疼。 桦蕊记得不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 日出,有人推开房门,一睁眼便是汤药和早膳, 小厮把汤碗放在桌上躬身退下,桦蕊试着起身 除了有些眩晕其他无碍,嗓子里刀割般的疼痛消失了,空气也能顺畅地吸进肺里,她真的挺过来了 饥饿感出现,像是被预料到了一样,满桌早膳居然比平日里要丰盛得多 早膳后便是等待, 她坐在桌前,双手托腮,一直望向窗外, 小厮进来了,埋头收拾空碗, “顾承佑还没回来吗?”桦蕊问道, 少年不敢回话,收了东西转头就走,不安瞬间上涌,桦蕊一把扯过少年袖口,小厮身形一晃,手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砸一地, 她呼吸急促,踩上破碎的瓷片两步上前,双眼登时变得通红, “顾承佑呢他怎么了” “说啊他怎么了!!!” 第189章 玉印 凌景川闻声推门而入,一个眼神,少年连连退了出去, “带我去找他” 男人伸出胳膊,拦在桦蕊面前,她试图去推,可力量悬殊,眼前人纹丝不动, “让开我要去找他”桦蕊双眼通红,眼神中瞬间带上恨意,男人下意识地躲开注视,“凌景川我让你让开!!” “桦蕊,大夫说了你和胎儿都需要静养。” 凌景川咬牙,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冷静, “他还活着吗”桦蕊扶着男人小臂,手指狠掐进皮肉,她将身体的重量都依附于此,否则下一瞬就会跌坐在地,她一直望着男人,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上找到裂痕,窥清真相, “他”凌景川喉头上下滚动,许久,才开了口,“他还活着,但情况不好” “带我见他”桦蕊攀上男人衣襟,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熟悉的体香再次扑面,男人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 她祈求着,攥住衣襟边缘不停地摇晃,眼泪落下,转眼便是满面泪痕 “带我见他凌景川我要见他,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了,带我见他” 她一路小跑着到旧屋, 刚进前院便见大夫候在门口,眼泪一直掉着,她看不清众人神情,推开堵在门口的侍卫,推开大门,阳光照进,她终于见到了顾承佑 送药的小厮蒙着脸,端着空碗退下,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一地鲜血 桦蕊缓缓走近,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承佑哥哥”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男人侧躺在床,气若游丝,苍白到可怕,他正欲起身,又一口鲜血涌出, 桦蕊彻底慌了,她两步上前,抽出帕子徒劳地去擦掉他唇边的鲜红,却只换来更大一片污痕, “没事的”她喃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顾承佑你不会有事的” “蕊儿”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桦蕊甚至感觉不到该有的那股力道,“蕊儿我可能要对不起你和孩子了” 他说完便是一阵猛咳,听的桦蕊心惊, “说什么傻话他带药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你看我都好了,你也会一样” “药对我没有用了”他轻笑,还是那么温柔,“以后没人照顾你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顾承佑你总是胡说八道!!你甩不掉我的,你说了要养我和孩子一辈子的!!” 她放声大哭,哭到眼前模糊一片,她不相信会是这样,先得病的明明是她,为什么最后走的会是她最爱的人, 她好后悔,悔到心口在痛, 那一天她不该去街市,不该馋那一口糕点,如果她没去,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回去” “什么?”桦蕊擦掉眼泪,睁大双眼想看清男人, “回北境回你长大的地方,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的家就在天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蕊儿,你是我的小蕊儿,但你更是桦将军回去,告诉他你要镇北军,他会给你的” 似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男人说完再次呕出鲜血,一口接着一口,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大夫推门而入,每个人都一脸慌张,层层叠叠的人群把她和顾承佑隔开,她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周围人来人往,噪杂到让她头痛。 老大夫向她鞠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白夫人,节哀。” “顾承佑,醒醒。”桦蕊站在原地,侧着头向男人喊道, “醒醒,别骗我了。” “你又总是这样装受伤骗我,我这次不上当了,你骗不到我的。” 见没有回应,她怒气又上来几分, “你怎么这么烦人,再骗我我就永远永远不会理你了。” “顾承佑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桦蕊大叫着想要上前,还未迈出步子,手腕被人攥住,转眼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怔住,甚至没想起要反抗, 压在后颈的力量逼迫她把额头抵在男人肩窝, “桦蕊让他走” “不要看” “为什么不是你”桦蕊喃喃着,她靠在男人怀里,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住,泪水汹涌着打湿衣襟,她咬着牙,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最恶毒的话, “凌景川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白府卧房的门似乎再也没开过, 三天了, 送进去的吃食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出来,没人知道该怎么做,更没有人敢踏进房门一步。 “桦蕊。” 有人叫她,隔着门,声音不是那么清晰, “我要走了” 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桦蕊迟疑许久,撑起身子,她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大门, “我要走了,可以最后再看你一眼吗。” 纵使早有准备,门打开的瞬间凌景川还是下意识地去回避桦蕊的眼神, “你会把药带走吗?”桦蕊冷声问,疫病最会死灰复燃,他可以走,但药必须留下, “不会下一批药也快到了,你不要担心。” 逆着光,桦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声音中的不舍, “等等!” 她正欲关门,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凌景川加重了力道,“先别走桦蕊,先别走” “你干嘛!”她扭动着马上去掰男人手指,不想让他触碰自己分毫,眼见挣脱无望便开始叫骂,“凌景川你他妈少做畜生!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和你回去!!” 男人闻声立马松开,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低着头,说着抱歉, 桦蕊转身离开,凌景川踌躇片刻,犹豫着还是踏进了屋子, 一个小巧的印章被放在桌上,桦蕊蹙眉,随后望向男人, “这是郡主印。”凌景川解释,“是我留给你们女儿的礼物。” 第189章 玉印 凌景川闻声推门而入,一个眼神,少年连连退了出去, “带我去找他” 男人伸出胳膊,拦在桦蕊面前,她试图去推,可力量悬殊,眼前人纹丝不动, “让开我要去找他”桦蕊双眼通红,眼神中瞬间带上恨意,男人下意识地躲开注视,“凌景川我让你让开!!” “桦蕊,大夫说了你和胎儿都需要静养。” 凌景川咬牙,声音带着不可思议的冷静, “他还活着吗”桦蕊扶着男人小臂,手指狠掐进皮肉,她将身体的重量都依附于此,否则下一瞬就会跌坐在地,她一直望着男人,试图从他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上找到裂痕,窥清真相, “他”凌景川喉头上下滚动,许久,才开了口,“他还活着,但情况不好” “带我见他”桦蕊攀上男人衣襟,他们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熟悉的体香再次扑面,男人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 她祈求着,攥住衣襟边缘不停地摇晃,眼泪落下,转眼便是满面泪痕 “带我见他凌景川我要见他,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了,带我见他” 她一路小跑着到旧屋, 刚进前院便见大夫候在门口,眼泪一直掉着,她看不清众人神情,推开堵在门口的侍卫,推开大门,阳光照进,她终于见到了顾承佑 送药的小厮蒙着脸,端着空碗退下,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一地鲜血 桦蕊缓缓走近,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承佑哥哥”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男人侧躺在床,气若游丝,苍白到可怕,他正欲起身,又一口鲜血涌出, 桦蕊彻底慌了,她两步上前,抽出帕子徒劳地去擦掉他唇边的鲜红,却只换来更大一片污痕, “没事的”她喃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顾承佑你不会有事的” “蕊儿”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桦蕊甚至感觉不到该有的那股力道,“蕊儿我可能要对不起你和孩子了” 他说完便是一阵猛咳,听的桦蕊心惊, “说什么傻话他带药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你看我都好了,你也会一样” “药对我没有用了”他轻笑,还是那么温柔,“以后没人照顾你了怎么办” “胡说八道!”“顾承佑你总是胡说八道!!你甩不掉我的,你说了要养我和孩子一辈子的!!” 她放声大哭,哭到眼前模糊一片,她不相信会是这样,先得病的明明是她,为什么最后走的会是她最爱的人, 她好后悔,悔到心口在痛, 那一天她不该去街市,不该馋那一口糕点,如果她没去,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回去” “什么?”桦蕊擦掉眼泪,睁大双眼想看清男人, “回北境回你长大的地方,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的家就在天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蕊儿,你是我的小蕊儿,但你更是桦将军回去,告诉他你要镇北军,他会给你的” 似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男人说完再次呕出鲜血,一口接着一口,似乎永远停不下来, 大夫推门而入,每个人都一脸慌张,层层叠叠的人群把她和顾承佑隔开,她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周围人来人往,噪杂到让她头痛。 老大夫向她鞠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白夫人,节哀。” “顾承佑,醒醒。”桦蕊站在原地,侧着头向男人喊道, “醒醒,别骗我了。” “你又总是这样装受伤骗我,我这次不上当了,你骗不到我的。” 见没有回应,她怒气又上来几分, “你怎么这么烦人,再骗我我就永远永远不会理你了。” “顾承佑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桦蕊大叫着想要上前,还未迈出步子,手腕被人攥住,转眼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怔住,甚至没想起要反抗, 压在后颈的力量逼迫她把额头抵在男人肩窝, “桦蕊让他走” “不要看” “为什么不是你”桦蕊喃喃着,她靠在男人怀里,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住,泪水汹涌着打湿衣襟,她咬着牙,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最恶毒的话, “凌景川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白府卧房的门似乎再也没开过, 三天了, 送进去的吃食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出来,没人知道该怎么做,更没有人敢踏进房门一步。 “桦蕊。” 有人叫她,隔着门,声音不是那么清晰, “我要走了” 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桦蕊迟疑许久,撑起身子,她坐在床沿,怔怔地望着大门, “我要走了,可以最后再看你一眼吗。” 纵使早有准备,门打开的瞬间凌景川还是下意识地去回避桦蕊的眼神, “你会把药带走吗?”桦蕊冷声问,疫病最会死灰复燃,他可以走,但药必须留下, “不会下一批药也快到了,你不要担心。” 逆着光,桦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能感受到他声音中的不舍, “等等!” 她正欲关门,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凌景川加重了力道,“先别走桦蕊,先别走” “你干嘛!”她扭动着马上去掰男人手指,不想让他触碰自己分毫,眼见挣脱无望便开始叫骂,“凌景川你他妈少做畜生!就算他不在了我也不可能和你回去!!” 男人闻声立马松开,突然手足无措了起来,他低着头,说着抱歉, 桦蕊转身离开,凌景川踌躇片刻,犹豫着还是踏进了屋子, 一个小巧的印章被放在桌上,桦蕊蹙眉,随后望向男人, “这是郡主印。”凌景川解释,“是我留给你们女儿的礼物。” 第190章 最后一面 桦蕊抓起印章就往地上砸! 白玉虎印瞬间碎成几块散落到各处,凌景川怔住,他没料想到桦蕊会是这样的反应, “少来假惺惺的这套!凌景川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我的女儿有我自己宠着,就算她没了父亲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当好人!” …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轻声解释着,“桦蕊,你误会我了…” 他自嘲地笑笑,弯腰去捡碎片,桦蕊就这么看着,居高临下地品尝他的不堪, 她看见他居然有了几丝白头发… 他才三十多岁,为什么会生出白发… … 凌景川把碎片握在手心,锋利的断口抵着皮肤,压出一道道红印, 他们目光最后一次交汇, 在一瞬间,桦蕊的心沉了一下,她在男人眼里看见了许多看不懂的情绪,她觉得早就读懂了他,可此时却像隔了天涯海角似水流年,朦胧一片, “我走了…”他说。 只有一句简短的告别,凌景川垂眸转身,向着大门走去,他在最后一步停下,侧头,却不敢再看她一次。 … 门关上了, 支撑桦蕊的最后一股力气消失殆尽… … … 她是在夜里醒的, 又或者没醒, 因为只有梦里会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怎么这么不懂事?”顾承佑拇指拭去桦蕊眼角的泪痕, 他发尾微湿,带着皂香,像是刚刚沐浴完, 桦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生怕打破这场梦镜,男人轻笑,扶她起身,又拿起床头的汤碗一下下舀着热汤, “三天滴米未进…蕊儿,女儿早该在你肚里生气了…” 他舀起一勺,送到桦蕊嘴边,“参汤,喝一点,不然孩子真的要饿了。” 桦蕊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梦境太真,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窗口吹进的凉风, 她顺从地张开双唇,喝下第一口, 他们默不作声地对坐着,桦蕊就这样喝下了整整一碗, 汤微苦,又带着微妙的甜,真实到模糊了梦与现实, 顾承佑放下空碗,握住桦蕊双手,他笑得温柔,与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蕊儿,睡…” “别走!”桦蕊一反手,抓住男人手腕,“顾承佑…别走…” “我不走,我陪你…” 他脱下外衣,桦蕊主动掀开被子,他们就和以前一样相拥而眠, 抱着她的人好暖,就像真正存在一样。 一夜无梦, 桦蕊睁开眼又马上闭上, 床头小桌上有只空碗,和昨晚梦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参汤的苦味浮现,连同一起的还有顾承佑带着皂香的怀抱。 她抚上小腹, 孩子会动了,总在踢她,三日水米未进是她太任性 手指探向身侧,那里一片空空荡荡,她心沉了下去,蒙起被子,眼泪再次浸湿眼角, “顾承佑”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上她的头顶, “还不起床?小懒鬼。” 桦蕊心跳几乎停住了,接着发疯一样撞击胸膛, 她不敢掀开被子,生怕这一切又是幻觉。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下,继续道, “桦大将军,该起床了。” 一双雪白的小手从被窝里面探出,接着是一双震惊到无以加复的双眼, 顾承佑宠溺着抚上她的脸颊,眼神柔软,像风吹过的稻田, 下一瞬便是拥抱, 失而复得的泪水汹涌着落在男人颈窝,她抱住他,用尽所有气力 顾承佑感觉怀里人就像走失又归家的小动物一样, 从昨天开始就时刻不停地粘着他, 他告诉了桦蕊自己活下来的真相,可她只是简单“哦”了声,就再也没有问起过了, 这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她会迷惘,或是悲伤,甚至会痛苦,可她的回应只有轻飘飘的一个字,似乎一切都无足轻重。 天水归于平静, 疫病重创了这座古城,没有人知道瘟疫是如何开始的,却会永远记得是远在东方的那位君王救了所有人,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必须坚强, 桦蕊重新承担起重任,挺着肚子,带着天水军或是洒石灰,或是清理暗渠, 她试图让自己忙起来,每天行走在街头,用一把尺,一支笔去丈量这座城市, 她决定了,在孩子出生前把天水布局图画出来,特别是一些暗渠,今后只要根据她的图纸就能把污物堆积的死角全部找到,让疫病再也无法卷土重来, 这是个大工程,桦蕊做得很细致,每天天不亮出门,然后披星戴月地归家,累极了,倒头便睡,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这张图可以永远都画不完,这样她就可以不去想其他事情了 可每当夜深,却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那块空缺就这样放着,好像用什么都无法填补。 当最后一笔落下,布局图终于完成,她把图交给城主,领了一堆婴儿袜子回去, 老城主不懂打仗,却会编织,成天带着金丝水晶镜片捣鼓两支银色棒棒。 “这么多袜子??” 顾承佑一进门眼睛都瞪出来了, 桦蕊把袜子按颜色分好类,再一双双放进抽屉,只要有有点放歪,就取出来再来一次, 整理不是目的,整理的过程才是目的,她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把后院翻修下,这事交给我。”桦蕊看了眼来人,笑道,“多放几个秋千,长短高低的都要,然后再建个滑梯,可以做成骆驼脑袋的样子,哦对了湖里一直没小船,等孩子大点想划船怎么办我觉得放个乌篷船挺好,下雨天也不怕” “蕊儿”男人拿走桦蕊手中的小袜子,按住她的双臂,让他们面对着彼此,“你知道自己随时就要临盆了。” “不碍事的。”桦蕊说着,拂下他的双手,转而继续去叠袜子, 顾承佑从身后抱住她,他们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站着, “蕊儿,你一直在逃避。” 第190章 最后一面 桦蕊抓起印章就往地上砸! 白玉虎印瞬间碎成几块散落到各处,凌景川怔住,他没料想到桦蕊会是这样的反应, “少来假惺惺的这套!凌景川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我的女儿有我自己宠着,就算她没了父亲也轮不到你在这里当好人!” …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轻声解释着,“桦蕊,你误会我了…” 他自嘲地笑笑,弯腰去捡碎片,桦蕊就这么看着,居高临下地品尝他的不堪, 她看见他居然有了几丝白头发… 他才三十多岁,为什么会生出白发… … 凌景川把碎片握在手心,锋利的断口抵着皮肤,压出一道道红印, 他们目光最后一次交汇, 在一瞬间,桦蕊的心沉了一下,她在男人眼里看见了许多看不懂的情绪,她觉得早就读懂了他,可此时却像隔了天涯海角似水流年,朦胧一片, “我走了…”他说。 只有一句简短的告别,凌景川垂眸转身,向着大门走去,他在最后一步停下,侧头,却不敢再看她一次。 … 门关上了, 支撑桦蕊的最后一股力气消失殆尽… … … 她是在夜里醒的, 又或者没醒, 因为只有梦里会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怎么这么不懂事?”顾承佑拇指拭去桦蕊眼角的泪痕, 他发尾微湿,带着皂香,像是刚刚沐浴完, 桦蕊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生怕打破这场梦镜,男人轻笑,扶她起身,又拿起床头的汤碗一下下舀着热汤, “三天滴米未进…蕊儿,女儿早该在你肚里生气了…” 他舀起一勺,送到桦蕊嘴边,“参汤,喝一点,不然孩子真的要饿了。” 桦蕊目光落在男人脸上,梦境太真,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窗口吹进的凉风, 她顺从地张开双唇,喝下第一口, 他们默不作声地对坐着,桦蕊就这样喝下了整整一碗, 汤微苦,又带着微妙的甜,真实到模糊了梦与现实, 顾承佑放下空碗,握住桦蕊双手,他笑得温柔,与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 “蕊儿,睡…” “别走!”桦蕊一反手,抓住男人手腕,“顾承佑…别走…” “我不走,我陪你…” 他脱下外衣,桦蕊主动掀开被子,他们就和以前一样相拥而眠, 抱着她的人好暖,就像真正存在一样。 一夜无梦, 桦蕊睁开眼又马上闭上, 床头小桌上有只空碗,和昨晚梦里的那只一模一样,参汤的苦味浮现,连同一起的还有顾承佑带着皂香的怀抱。 她抚上小腹, 孩子会动了,总在踢她,三日水米未进是她太任性 手指探向身侧,那里一片空空荡荡,她心沉了下去,蒙起被子,眼泪再次浸湿眼角, “顾承佑” 她呢喃着他的名字, 一只温热的大手摸上她的头顶, “还不起床?小懒鬼。” 桦蕊心跳几乎停住了,接着发疯一样撞击胸膛, 她不敢掀开被子,生怕这一切又是幻觉。 那个声音轻笑了一下,继续道, “桦大将军,该起床了。” 一双雪白的小手从被窝里面探出,接着是一双震惊到无以加复的双眼, 顾承佑宠溺着抚上她的脸颊,眼神柔软,像风吹过的稻田, 下一瞬便是拥抱, 失而复得的泪水汹涌着落在男人颈窝,她抱住他,用尽所有气力 顾承佑感觉怀里人就像走失又归家的小动物一样, 从昨天开始就时刻不停地粘着他, 他告诉了桦蕊自己活下来的真相,可她只是简单“哦”了声,就再也没有问起过了, 这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以为她会迷惘,或是悲伤,甚至会痛苦,可她的回应只有轻飘飘的一个字,似乎一切都无足轻重。 天水归于平静, 疫病重创了这座古城,没有人知道瘟疫是如何开始的,却会永远记得是远在东方的那位君王救了所有人,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必须坚强, 桦蕊重新承担起重任,挺着肚子,带着天水军或是洒石灰,或是清理暗渠, 她试图让自己忙起来,每天行走在街头,用一把尺,一支笔去丈量这座城市, 她决定了,在孩子出生前把天水布局图画出来,特别是一些暗渠,今后只要根据她的图纸就能把污物堆积的死角全部找到,让疫病再也无法卷土重来, 这是个大工程,桦蕊做得很细致,每天天不亮出门,然后披星戴月地归家,累极了,倒头便睡,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这张图可以永远都画不完,这样她就可以不去想其他事情了 可每当夜深,却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那块空缺就这样放着,好像用什么都无法填补。 当最后一笔落下,布局图终于完成,她把图交给城主,领了一堆婴儿袜子回去, 老城主不懂打仗,却会编织,成天带着金丝水晶镜片捣鼓两支银色棒棒。 “这么多袜子??” 顾承佑一进门眼睛都瞪出来了, 桦蕊把袜子按颜色分好类,再一双双放进抽屉,只要有有点放歪,就取出来再来一次, 整理不是目的,整理的过程才是目的,她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把后院翻修下,这事交给我。”桦蕊看了眼来人,笑道,“多放几个秋千,长短高低的都要,然后再建个滑梯,可以做成骆驼脑袋的样子,哦对了湖里一直没小船,等孩子大点想划船怎么办我觉得放个乌篷船挺好,下雨天也不怕” “蕊儿”男人拿走桦蕊手中的小袜子,按住她的双臂,让他们面对着彼此,“你知道自己随时就要临盆了。” “不碍事的。”桦蕊说着,拂下他的双手,转而继续去叠袜子, 顾承佑从身后抱住她,他们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站着, “蕊儿,你一直在逃避。” 第191章 书信1 孩子很争气,不枉所有人的期盼,是个女孩, 桦蕊也与预料中的一样,对她宠到不行, 可她还是想找些事做,每当孩子睡下她就会去城主那里,或是整理文书,或是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为盘点库存。 “白夫人,粮草下个月会有短缺。” 少年恭敬地站在一边向她汇报,毕竟爷爷告诫过他,过不了白夫人这关就别想继承天水, “在路上了,明天就到,三天前就和你说了,长点记性。”桦蕊头都没抬继续奋笔疾书, 少年有些尴尬,摸摸头,不说话了,过了一阵脑子里又蹦出个问题,他开口问道, “之前治疫病的草药我在别处没找着,您能不能帮忙再弄点来多屯一点总归没坏处。” 桦蕊笔尖没停, “好,我再找他要点。” “找谁?”少年惊讶道, “大遥皇帝。” “白夫人”他哽住,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大遥已经发过国丧了” 疾驰的笔锋骤然停下,接着是沉默,再后来大颗的眼泪掉落在桌上, 她呼吸乱了,编造的谎言破碎的毫不留情,心脏沿着那处空缺碎裂,每一片都在凌迟血肉, “白夫人?” “出去” 她用尽全力才吐出两个字,少年得了命令跑着离开了, 就在瞬间, 被压抑着的伤痛如潮水,反扑着向她奔涌而来,让溺者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椅子上,徒劳地等待这漫长的痛苦退去 桦蕊忘记是怎么走出大门的,她游荡在街头, 烈日高悬,她满面泪痕,抬起头,觉得阳光好冷。 … 白府前院, 时隔一年,文松再次踏进天水的城门, 他找到了桦蕊,把一封书信和一份礼物送上,他不想停留,这里有着他最痛苦的回忆, “这是什么”桦蕊接过巴掌大的木盒,目光落在雕刻着的海棠花纹上, “他让我等你生下孩子后再转交给你。” 文松说完便转身离开,桦蕊不敢叫住他,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白玉虎印,她拿起,对着阳光,几道裂痕隐隐出现, 是她摔碎的 眼前赫然闪现他的身影,狼狈,卑微,弯下腰去捡拾碎片, 桦蕊打开书信,手指抚过记忆中的笔迹, 【吾妻桦蕊: 请原谅我这样唐突的称呼,你也许会很生气,但介于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就让我任性一次, 我一共给你写过两封信,第一封是陈述,这封,我也不知该如何定义这封, 不如就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开始, 我不喜欢你,因为你和我想象中温柔贤淑的样子完全不同,那个时候你才多一点大,小小一个人抱着个更小的孩子站在院子里昂头和我叫嚣, 我那时觉得完了,娶个夫人这么泼辣,以后肯定天天吵架, 那天回去我气到半夜,心想一个姑娘家嗓门怎么那么大,你可能会觉得我小心眼,你说对了, 我就是, 后来再遇见你的时候你躲在马车里,一脸坏笑着让我收声,我觉得正好可以抓住机会教育你一番, 可还没动手,就遇到了顾承佑,你知道的,我小心眼,看见自己未来夫人和亲梅竹马相约着看烟花,这种气我受不了, 我又生出了教训你的念头,可烟花炸开了瞬间,我正好转头了,看见你被花火照的剔透的双眸,突然就改变想法了,这笔帐先记着,婚后再算也不迟, 第三次见面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那次算你幸运,你在深夜邀请浑身湿透的我去桦府,还把我带进你的闺房,我必须承认,那时我生了邪念,满脑子想的都是干脆先圆房, 没错,第三次我就开始对你见色起意了, 我是个烂人,这不需要辩解。 回南疆后我时不时都要写信去齐阳宫催一下婚约,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太有正当性了,毕竟你又是桦家嫡女又有玄族血脉,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是想见你… 再后来,你来了,带着目的来的, 我依然很高兴,因为觉得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中,你的到来不过是只小兔子自投罗网, 我们在海棠树下相见,你撒了我一身的花瓣,我看穿了你的小伎俩,但还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边回想边傻笑, 我告诉自己笑是因为看清你的真实目的,不是因为看见了你趴在树上勾起的两只小脚, 到了南疆你就开始演戏了,一开始演技拙劣,到后来居然越来越真,就好像…你真的爱上我了一样, 怎么说呢…我当然很享受,毕竟你都这样讨我欢心了,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也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你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爱撒娇,醋劲大,会粘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很少会去注意女子,因为嫌烦,说话和打哑谜一样,问了还脸红, 但我那时就喜欢看你,白天看,晚上想但没法看,平时正大光明地看,有时也会很没出息地悄悄看, 你走路从来不好好走,非要用跑的,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没人的时候一点情绪都写脸上,我发现你也会偷偷傻笑,笑完还会捧着红扑扑的脸扭来扭去, 你那时在想什么,会是和我想着一样的事情吗? 提笔至此似乎写了太多的流水账,感谢你可以看到现在, 毕竟对于一个决定要走的人,很容易就陷入回忆之中, 蕊儿,原谅我再叫你一声蕊儿, 蕊儿,他带着你从黑暗中走出来了,接下来的人生你会一直幸福下去, 你若需要他,我便不会让他离开,我会救他,就算用自己的性命,蛊毒师说我心脏有伤,一旦种上同生蛊必然活不下来, 所有人都劝我找旁人代劳,但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为什么要让给旁人, 你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这句话可真伤人心啊,我好像应该掉两滴泪回应一下,可那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的是终于找到赎罪的机会了,你已经把选择放在了我的眼前,我哪有逃避的道理, 对了蕊儿,能不能再让我任性地提一个条件? 我走之后,你可否回去认下他们? 慕言生性敏感,聪明,会察言观色,他是个好孩子,但总是在讨好大人,他长成这样是我的责任,我想补救,但没机会了, 蕊儿,求你认下他们,即使不放身边,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有娘亲的。 错皆在我,他们无辜。 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信纸都快不够用了, 可我还想再说说自己,那些不曾和你说过的事情,如果你还有兴趣听下去的话。 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庭院寂寥,烈日悬在头顶,桦蕊就这样站着,她捂住嘴,双眼因为压抑痛哭而变得通红。 她抽出第二张,带着低声的啜泣继续读了下去。 第191章 书信1 孩子很争气,不枉所有人的期盼,是个女孩, 桦蕊也与预料中的一样,对她宠到不行, 可她还是想找些事做,每当孩子睡下她就会去城主那里,或是整理文书,或是把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只为盘点库存。 “白夫人,粮草下个月会有短缺。” 少年恭敬地站在一边向她汇报,毕竟爷爷告诫过他,过不了白夫人这关就别想继承天水, “在路上了,明天就到,三天前就和你说了,长点记性。”桦蕊头都没抬继续奋笔疾书, 少年有些尴尬,摸摸头,不说话了,过了一阵脑子里又蹦出个问题,他开口问道, “之前治疫病的草药我在别处没找着,您能不能帮忙再弄点来多屯一点总归没坏处。” 桦蕊笔尖没停, “好,我再找他要点。” “找谁?”少年惊讶道, “大遥皇帝。” “白夫人”他哽住,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大遥已经发过国丧了” 疾驰的笔锋骤然停下,接着是沉默,再后来大颗的眼泪掉落在桌上, 她呼吸乱了,编造的谎言破碎的毫不留情,心脏沿着那处空缺碎裂,每一片都在凌迟血肉, “白夫人?” “出去” 她用尽全力才吐出两个字,少年得了命令跑着离开了, 就在瞬间, 被压抑着的伤痛如潮水,反扑着向她奔涌而来,让溺者无法呼吸, 她蜷缩在椅子上,徒劳地等待这漫长的痛苦退去 桦蕊忘记是怎么走出大门的,她游荡在街头, 烈日高悬,她满面泪痕,抬起头,觉得阳光好冷。 … 白府前院, 时隔一年,文松再次踏进天水的城门, 他找到了桦蕊,把一封书信和一份礼物送上,他不想停留,这里有着他最痛苦的回忆, “这是什么”桦蕊接过巴掌大的木盒,目光落在雕刻着的海棠花纹上, “他让我等你生下孩子后再转交给你。” 文松说完便转身离开,桦蕊不敢叫住他,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白玉虎印,她拿起,对着阳光,几道裂痕隐隐出现, 是她摔碎的 眼前赫然闪现他的身影,狼狈,卑微,弯下腰去捡拾碎片, 桦蕊打开书信,手指抚过记忆中的笔迹, 【吾妻桦蕊: 请原谅我这样唐突的称呼,你也许会很生气,但介于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就让我任性一次, 我一共给你写过两封信,第一封是陈述,这封,我也不知该如何定义这封, 不如就从我们第一次相见开始, 我不喜欢你,因为你和我想象中温柔贤淑的样子完全不同,那个时候你才多一点大,小小一个人抱着个更小的孩子站在院子里昂头和我叫嚣, 我那时觉得完了,娶个夫人这么泼辣,以后肯定天天吵架, 那天回去我气到半夜,心想一个姑娘家嗓门怎么那么大,你可能会觉得我小心眼,你说对了, 我就是, 后来再遇见你的时候你躲在马车里,一脸坏笑着让我收声,我觉得正好可以抓住机会教育你一番, 可还没动手,就遇到了顾承佑,你知道的,我小心眼,看见自己未来夫人和亲梅竹马相约着看烟花,这种气我受不了, 我又生出了教训你的念头,可烟花炸开了瞬间,我正好转头了,看见你被花火照的剔透的双眸,突然就改变想法了,这笔帐先记着,婚后再算也不迟, 第三次见面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那次算你幸运,你在深夜邀请浑身湿透的我去桦府,还把我带进你的闺房,我必须承认,那时我生了邪念,满脑子想的都是干脆先圆房, 没错,第三次我就开始对你见色起意了, 我是个烂人,这不需要辩解。 回南疆后我时不时都要写信去齐阳宫催一下婚约,那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太有正当性了,毕竟你又是桦家嫡女又有玄族血脉,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认是想见你… 再后来,你来了,带着目的来的, 我依然很高兴,因为觉得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中,你的到来不过是只小兔子自投罗网, 我们在海棠树下相见,你撒了我一身的花瓣,我看穿了你的小伎俩,但还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边回想边傻笑, 我告诉自己笑是因为看清你的真实目的,不是因为看见了你趴在树上勾起的两只小脚, 到了南疆你就开始演戏了,一开始演技拙劣,到后来居然越来越真,就好像…你真的爱上我了一样, 怎么说呢…我当然很享受,毕竟你都这样讨我欢心了,还有什么不能容忍的, 也就在那时,我意识到你其实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爱撒娇,醋劲大,会粘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很少会去注意女子,因为嫌烦,说话和打哑谜一样,问了还脸红, 但我那时就喜欢看你,白天看,晚上想但没法看,平时正大光明地看,有时也会很没出息地悄悄看, 你走路从来不好好走,非要用跑的,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没人的时候一点情绪都写脸上,我发现你也会偷偷傻笑,笑完还会捧着红扑扑的脸扭来扭去, 你那时在想什么,会是和我想着一样的事情吗? 提笔至此似乎写了太多的流水账,感谢你可以看到现在, 毕竟对于一个决定要走的人,很容易就陷入回忆之中, 蕊儿,原谅我再叫你一声蕊儿, 蕊儿,他带着你从黑暗中走出来了,接下来的人生你会一直幸福下去, 你若需要他,我便不会让他离开,我会救他,就算用自己的性命,蛊毒师说我心脏有伤,一旦种上同生蛊必然活不下来, 所有人都劝我找旁人代劳,但我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为什么要让给旁人, 你问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这句话可真伤人心啊,我好像应该掉两滴泪回应一下,可那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想的是终于找到赎罪的机会了,你已经把选择放在了我的眼前,我哪有逃避的道理, 对了蕊儿,能不能再让我任性地提一个条件? 我走之后,你可否回去认下他们? 慕言生性敏感,聪明,会察言观色,他是个好孩子,但总是在讨好大人,他长成这样是我的责任,我想补救,但没机会了, 蕊儿,求你认下他们,即使不放身边,至少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有娘亲的。 错皆在我,他们无辜。 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信纸都快不够用了, 可我还想再说说自己,那些不曾和你说过的事情,如果你还有兴趣听下去的话。 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庭院寂寥,烈日悬在头顶,桦蕊就这样站着,她捂住嘴,双眼因为压抑痛哭而变得通红。 她抽出第二张,带着低声的啜泣继续读了下去。 第192章 书信2 我生于南疆衰落之时,云离总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那天正好发了洪水, 凌逸安觉得我会给南疆带来不幸,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过倒是害惨了云离,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过得战战兢兢,时刻都看着凌逸安的脸色, 他们两人都不喜欢我,我这样说倒也不是为了博你同情,因为我也讨厌他们,算是扯平了。 我以前很少和你提及他们,因为他们无关紧要, 在我的一生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人,直到遇见你, 很三流话本的告白,对,随便笑,反正我也听不见, 我弑父袭爵,又谋逆窃国,怎么想都该是个野心勃勃的恶棍,但是小蕊儿,我真的不是,你信吗? 我没那么大的理想,我那时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快些长大,早些离开那个深宅,然后找个温柔贤惠的夫人了此一生, 我没野心,但心够狠,所以想到在凌逸安对云离下手前解决他, 他和云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只是他有太多的儿子,而云离只有我, 其实在我长大后凌逸安待我不薄,当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 他会带我出席各种酒宴,把我推到各个贵人眼前,他说我是最令他骄傲的儿子,那时的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长了副他觉得还算不错的模样, 他好脸面,喜欢听人夸赞, 也就是在酒宴上,我遇到了安德侯,他骑着战马冲进宴会,一身戎装,高昂着头让凌逸安从主位上滚下来, 看着凌逸安的窝囊样,我瞬间就佩服上了这位大英雄, 可喜悦转瞬即逝,他看到了我,那时我多大?好像十二,或是十三?不重要了, 他先问我是谁,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便生出想法,非要我身穿舞裙在宴厅里为他献舞一曲, 小蕊儿,你还总说你看穿我了,连这种丢脸的事情都不知道,下次别再信口开河了, 总之,我和安定侯的梁子算是单方面结下了,再次见他是在齐阳宫,那时的他老了不少,但还是那么嚣张, 我见到他一脚踹飞打翻酒盏的小太监,然后抽刀就砍,周围都是人,没一个敢说话,但眼中都带着恨意, 还是那句话,我小心眼,知道报复的机会来了, 我找顾承恩聊过,他想处置安定侯却苦于武力不够,我那时还不成熟,告诉他我可以提供帮助,顾承恩就此忌惮上了我, 他其实人不错,就是没能力,还喜欢瞎猜疑, 是的,我把他一起干掉了,因为这样做最省事,没什么可辩解的,因为我是个烂人, 我窃到了国,成了皇帝,接下来的事情原谅我不想再提,这算是封绝笔?蕊儿,请给我些仁慈。 我知道自己和其他君王没什么区别,但窃贼总是很宝贝赃物,江山国土便是我的赃物, 蕊儿,我这个皇帝当得还算不错,你可以说气话,但心里能不能承认一下我,哪怕稍微点点头就好, 当皇帝没什么意思,又累,又烦,每天都是批不完的折子开不完的会,特别是冬天,一大早上朝真是折磨,每次看文臣斗嘴斗到唾沫横飞我都想把他们一起拖下去砍了, 我的理想就是成家,找个夫人,生几个孩子,然后宠着他们,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蕊儿,放眼整个齐阳宫,只有你在的地方能存放我的梦想, 每当你抱着孩子在乾元殿等着我回来的时候,我甚至会恍惚一下,就好像人生活出了第二种可能,我不再是大遥皇帝,而是个心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寻常男子,最盼望的事就是每日归家和夫人亲热一番, 那时我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继续演个好皇帝,然后把梦想寄托在你身上。 然后你就消失了,现在想起都会难受, 一声不响,打的我措手不及, 你走了,带着我幻想出来的第二种人生一起消失了,我先是痛苦,再是愤怒,最后最后居然想自暴自弃, 太累,看不到曙光,每天面对的都是讨厌的人和事。 你走之后我几乎没有回过乾元殿,行宫偏殿变成永久居所,我不再是凌景川,而是彻彻底底的大遥皇帝, 我把能干的都干了,平流寇,建驿站,修水利 你看,我还是没有放弃当个好皇帝,因为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开心,我想让你看见我在努力,就算这个国家是我窃来的,但我真的会用心对待它。 蕊儿,我知道我的道歉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我也深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谅,所以就不做徒劳的挣扎了, 时间到了, 我该走了, 你要好好的,永远幸福下去】 第192章 书信2 我生于南疆衰落之时,云离总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那天正好发了洪水, 凌逸安觉得我会给南疆带来不幸,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不过倒是害惨了云离,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过得战战兢兢,时刻都看着凌逸安的脸色, 他们两人都不喜欢我,我这样说倒也不是为了博你同情,因为我也讨厌他们,算是扯平了。 我以前很少和你提及他们,因为他们无关紧要, 在我的一生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在意的人,直到遇见你, 很三流话本的告白,对,随便笑,反正我也听不见, 我弑父袭爵,又谋逆窃国,怎么想都该是个野心勃勃的恶棍,但是小蕊儿,我真的不是,你信吗? 我没那么大的理想,我那时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快些长大,早些离开那个深宅,然后找个温柔贤惠的夫人了此一生, 我没野心,但心够狠,所以想到在凌逸安对云离下手前解决他, 他和云离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只是他有太多的儿子,而云离只有我, 其实在我长大后凌逸安待我不薄,当然,只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 他会带我出席各种酒宴,把我推到各个贵人眼前,他说我是最令他骄傲的儿子,那时的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长了副他觉得还算不错的模样, 他好脸面,喜欢听人夸赞, 也就是在酒宴上,我遇到了安德侯,他骑着战马冲进宴会,一身戎装,高昂着头让凌逸安从主位上滚下来, 看着凌逸安的窝囊样,我瞬间就佩服上了这位大英雄, 可喜悦转瞬即逝,他看到了我,那时我多大?好像十二,或是十三?不重要了, 他先问我是谁,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便生出想法,非要我身穿舞裙在宴厅里为他献舞一曲, 小蕊儿,你还总说你看穿我了,连这种丢脸的事情都不知道,下次别再信口开河了, 总之,我和安定侯的梁子算是单方面结下了,再次见他是在齐阳宫,那时的他老了不少,但还是那么嚣张, 我见到他一脚踹飞打翻酒盏的小太监,然后抽刀就砍,周围都是人,没一个敢说话,但眼中都带着恨意, 还是那句话,我小心眼,知道报复的机会来了, 我找顾承恩聊过,他想处置安定侯却苦于武力不够,我那时还不成熟,告诉他我可以提供帮助,顾承恩就此忌惮上了我, 他其实人不错,就是没能力,还喜欢瞎猜疑, 是的,我把他一起干掉了,因为这样做最省事,没什么可辩解的,因为我是个烂人, 我窃到了国,成了皇帝,接下来的事情原谅我不想再提,这算是封绝笔?蕊儿,请给我些仁慈。 我知道自己和其他君王没什么区别,但窃贼总是很宝贝赃物,江山国土便是我的赃物, 蕊儿,我这个皇帝当得还算不错,你可以说气话,但心里能不能承认一下我,哪怕稍微点点头就好, 当皇帝没什么意思,又累,又烦,每天都是批不完的折子开不完的会,特别是冬天,一大早上朝真是折磨,每次看文臣斗嘴斗到唾沫横飞我都想把他们一起拖下去砍了, 我的理想就是成家,找个夫人,生几个孩子,然后宠着他们,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蕊儿,放眼整个齐阳宫,只有你在的地方能存放我的梦想, 每当你抱着孩子在乾元殿等着我回来的时候,我甚至会恍惚一下,就好像人生活出了第二种可能,我不再是大遥皇帝,而是个心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寻常男子,最盼望的事就是每日归家和夫人亲热一番, 那时我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继续演个好皇帝,然后把梦想寄托在你身上。 然后你就消失了,现在想起都会难受, 一声不响,打的我措手不及, 你走了,带着我幻想出来的第二种人生一起消失了,我先是痛苦,再是愤怒,最后最后居然想自暴自弃, 太累,看不到曙光,每天面对的都是讨厌的人和事。 你走之后我几乎没有回过乾元殿,行宫偏殿变成永久居所,我不再是凌景川,而是彻彻底底的大遥皇帝, 我把能干的都干了,平流寇,建驿站,修水利 你看,我还是没有放弃当个好皇帝,因为我知道这样做会让你开心,我想让你看见我在努力,就算这个国家是我窃来的,但我真的会用心对待它。 蕊儿,我知道我的道歉对你来说一文不值,我也深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谅,所以就不做徒劳的挣扎了, 时间到了, 我该走了, 你要好好的,永远幸福下去】 第193章 北境 五年后, 北境, 草原终于迎来了夏季,阳光刚好,风也舒服,一匹黑马漫步在草地,它步履不再那么稳健,背上也没有马鞍, 牵马的女子约莫三十,短发齐肩,身着黑色劲装,背后是一把长弓, 她一手缰绳,一手孩子,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阿娘,乌雅想回去。”小姑娘嗲声嗲气地说道, “不是乌雅想回去,是你想回去桦慕元。” 被戳穿小心思,女孩顿时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桦蕊笑笑,弯腰一捞,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小,但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单手抱着五岁的姑娘一点不费力, 身后传来呼喊,桦蕊回头,见沈夕辰策马而来,脸上带着些许焦急,她一拉缰绳,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你怎么还不走,今天再不出发怕是要赶不上慕言生辰了。”她蹙着眉,顺手接过幕元, “没事,我赶路一流,西北处的驿站也开了,我去那里换马就行,跑不死的。” “这么快?!”沈夕辰挑眉, 北境驿站快全面建成了,若是西北那处也开,是时候和秦悠宁商量着把五香阁分店开过去了, “嗯,顾承佑昨天刚传信给我,让我这次不用那么急。” “他有没有再提到想不干了?” “他敢!”桦蕊嘴上放着狠话,眼里却流露出笑意,“反正他长在齐阳宫,当个摄政王怎么了,总不能他来北境带兵,我去行宫坐着批折子!” “那不行,除了他没人管得住慕泽那小子,我上次回去正好看见他在训幕泽,那架势…真是瞪谁谁听话…幕泽就服他一个,换谁都不行。” “确实。”桦蕊大笑着承认了,“慕泽连我都敢唱反调,还好当初生的晚,要是他当太子,齐阳宫的瓦片都能被揭完。” 一听提及两个哥哥,小姑娘马上插话道,慕言哥哥好,慕泽哥哥坏!” 桦蕊和沈夕辰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那慕泽哥哥和庆云哥哥,谁更好?”桦蕊问, 桦慕元顿时歪了歪脑袋,半天没想出答案,桦蕊捏了把她的小脸,转身去牵沈夕辰的白马,她轻盈一跳便上了马背,一搓缰绳,白马发出一声响鼻, “你带慕元回去,我就先走啦!半个月后回!” 她说完腿一夹,直奔长平而去… … 北境已经和曾经大不一样了,南方的河渠被水利引进农田,而官道的修成更是让百姓可以自由来往两地,再也不需担心匪人杀人劫财, 身下白马踏着蹄子踱步在石子大道,一队年轻的商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他们牵着马匹推着货车,脸上挂着细汗,神情却无比雀跃, 几人似乎在聊着什么,随后发出阵阵笑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唱出了第一句歌词,剩下的几个马上回应,独唱变成合唱, 曲调简单,甚至是粗糙,可桦蕊却听入了神, 她停下,调转马头,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夕阳的余晖, 他们在唱这条官道的好。 … 桦蕊看着脚下的路,这条大道是凌景川推行修建的,他把大遥的规划排到了五十年之后,桦蕊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 但不得不说,所有人都从中受了益,顾承佑虽是半调子摄政王,但靠着他的规划做的还算不错,而慕言一直都崇拜父亲,总是说以后要和父皇一样好皇帝… … 桦蕊笑笑,她总算可以大方承认自己想他了, 她每夜都在想…有时候是恨,有时候是遗憾,但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思念, 她考虑过和顾承佑重新开始,可她不想骗自己,更不想骗顾承佑, 心里的那一角已经被占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海棠树下的那一眼便让她此生无法自拔,他仰头看向她,肩上还落着花瓣, 他对着她笑了,透过他的双眸,她看见了山川河流万千星辰,和一个小小的自己… … 桦蕊一牵缰绳,白马再次调转方向, 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她一夹马腹,向着长平策马而去。 … (完) 第193章 北境 五年后, 北境, 草原终于迎来了夏季,阳光刚好,风也舒服,一匹黑马漫步在草地,它步履不再那么稳健,背上也没有马鞍, 牵马的女子约莫三十,短发齐肩,身着黑色劲装,背后是一把长弓, 她一手缰绳,一手孩子,向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阿娘,乌雅想回去。”小姑娘嗲声嗲气地说道, “不是乌雅想回去,是你想回去桦慕元。” 被戳穿小心思,女孩顿时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桦蕊笑笑,弯腰一捞,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小,但力气比以前大了很多,单手抱着五岁的姑娘一点不费力, 身后传来呼喊,桦蕊回头,见沈夕辰策马而来,脸上带着些许焦急,她一拉缰绳,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你怎么还不走,今天再不出发怕是要赶不上慕言生辰了。”她蹙着眉,顺手接过幕元, “没事,我赶路一流,西北处的驿站也开了,我去那里换马就行,跑不死的。” “这么快?!”沈夕辰挑眉, 北境驿站快全面建成了,若是西北那处也开,是时候和秦悠宁商量着把五香阁分店开过去了, “嗯,顾承佑昨天刚传信给我,让我这次不用那么急。” “他有没有再提到想不干了?” “他敢!”桦蕊嘴上放着狠话,眼里却流露出笑意,“反正他长在齐阳宫,当个摄政王怎么了,总不能他来北境带兵,我去行宫坐着批折子!” “那不行,除了他没人管得住慕泽那小子,我上次回去正好看见他在训幕泽,那架势…真是瞪谁谁听话…幕泽就服他一个,换谁都不行。” “确实。”桦蕊大笑着承认了,“慕泽连我都敢唱反调,还好当初生的晚,要是他当太子,齐阳宫的瓦片都能被揭完。” 一听提及两个哥哥,小姑娘马上插话道,慕言哥哥好,慕泽哥哥坏!” 桦蕊和沈夕辰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那慕泽哥哥和庆云哥哥,谁更好?”桦蕊问, 桦慕元顿时歪了歪脑袋,半天没想出答案,桦蕊捏了把她的小脸,转身去牵沈夕辰的白马,她轻盈一跳便上了马背,一搓缰绳,白马发出一声响鼻, “你带慕元回去,我就先走啦!半个月后回!” 她说完腿一夹,直奔长平而去… … 北境已经和曾经大不一样了,南方的河渠被水利引进农田,而官道的修成更是让百姓可以自由来往两地,再也不需担心匪人杀人劫财, 身下白马踏着蹄子踱步在石子大道,一队年轻的商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他们牵着马匹推着货车,脸上挂着细汗,神情却无比雀跃, 几人似乎在聊着什么,随后发出阵阵笑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唱出了第一句歌词,剩下的几个马上回应,独唱变成合唱, 曲调简单,甚至是粗糙,可桦蕊却听入了神, 她停下,调转马头,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夕阳的余晖, 他们在唱这条官道的好。 … 桦蕊看着脚下的路,这条大道是凌景川推行修建的,他把大遥的规划排到了五十年之后,桦蕊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 但不得不说,所有人都从中受了益,顾承佑虽是半调子摄政王,但靠着他的规划做的还算不错,而慕言一直都崇拜父亲,总是说以后要和父皇一样好皇帝… … 桦蕊笑笑,她总算可以大方承认自己想他了, 她每夜都在想…有时候是恨,有时候是遗憾,但更多时候只是单纯的思念, 她考虑过和顾承佑重新开始,可她不想骗自己,更不想骗顾承佑, 心里的那一角已经被占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海棠树下的那一眼便让她此生无法自拔,他仰头看向她,肩上还落着花瓣, 他对着她笑了,透过他的双眸,她看见了山川河流万千星辰,和一个小小的自己… … 桦蕊一牵缰绳,白马再次调转方向, 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她一夹马腹,向着长平策马而去。 … (完) 第194章 春日宴(番1) 南疆, 正午, 桦蕊最讨厌层层叠叠的衣服和满头翠珠的妆发, 一走快,步摇直接甩脸上, 她微微颔首,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带着不属于她的优雅娴静,慢步穿过侯府走廊。 今天是春日宴,按规矩,定南侯需设宴邀请南疆郡级以上的官员, 而作为未婚妻,她本可以逃过一劫,但那人出动了所有人做说客,轮番上阵劝她作为侯爷夫人主持女眷内宴, 比起垂到地上的衣服,她更讨厌的是宴会,本来都要成功逃掉了,但凌景川一句话就让她改了想法, ——他说宴会上有冰草糖。 这种稀罕东西她早有耳闻,据说放嘴里不但有清香,吃起来还凉凉的,和冰块一样。 她一路维持端庄的仪态,好不容易到了内宴宴厅, 仆人为她推开拉门,一室宾客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动静,顿时转头看向她, 桦蕊扯起一个得体的笑容,款款上前,落座主位, 她视线扫了圈长桌,屋里至少坐了十几个,每人都卯足了劲打扮,脑袋上那些金钗玉翠看的她脖子疼, 想到此她顿时也想摸摸自己脖子,已经开始酸了。 下面是什么来着?桦蕊半眯着眼回忆 还没等她想好,只见女眷们全都呼啦一下站起来对她福身行礼, “坐咳咳大家坐。”桦蕊嘴角开始抽搐,脸快笑僵了,对着一屋子官家夫人就怕不小心丢人, 刚落座,长桌中间一位女子嫣然一笑, 她约莫四十多,薄唇,尖下巴,眉眼一挑,瞧着桦蕊开了口,“都说定南侯未婚妻生的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该来的还是来了,桦蕊感觉再控下去眼皮都要开始跳了,她端庄一笑,回了两个字, “过奖” 随后觉得有点太短,又接了句,“你也一样。” 桌上几人顿时掩唇偷笑,桦蕊想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听上去好像在嘲笑,可想来也不可能,凌景川是定南侯,这一桌子都是他手下的夫人,怎么敢对她发难 “妹妹好福分,生得这样好容貌,之前咱几个还在说呢,是什么样的闭月羞花之色,能让定南侯不顾礼仪规矩让未婚妻来主持春日宴。” 桦蕊听出来了,她们就是没把她当回事,不然怎么可能叫她妹妹,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女子故作失言之态,她朱唇微启,圆扇一挡,连忙解释道, “妹妹别见外,您来之前我们还在讨论怎么称呼您何时,到底您还没过门,不好叫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叫妹妹更为何时,这样显得亲近,您不会责怪?” 有人跟着附和道,“侯府未来的夫人定然有容人之量,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责难咱们呢,是妹妹。” 她说完便向桦蕊望去,桦蕊顿时语塞,只好咽了口唾沫,说当然, 像是得了应允,先开口的那个女子眼里顿时闪过一道精明的冷光,她又缓缓道, “妹妹,你刚来南疆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任家世代为官,对侯爷忠心不二,我夫君,也就是任总督,前阵子刚和侯爷提起约定的事,现在就等您点头了。” “什么约定?”她蹙眉问道, 不好的感觉出现,桦蕊心沉了下去, “呦侯爷还没和您说呀,不就是纳侧室的事么,事情不大,侯爷定是不想扰你清闲,这才闭口不谈的。” 茶杯突然碎开!滚烫的茶水流桦蕊一手,众人顿时哗然,有几个胆小的吓到叫出了声, 她没控制好力道,把杯子捏炸了, 中年女人似乎也是被吓到了,但她到底阅历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妹妹,是我失言了” “没事现在和我说也无妨”桦蕊手指关节捏的发白,她真想拆了满头珠翠直奔前殿,找凌景川问个明白! 见主位上的人这么好拿捏,女人心下立马有了谱,她也是爱女心切,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这位未来的侯爷夫人接纳她的澜儿的, 既然侯爷那里不松口,只好从后院的这位下手, “看您这样有容人之量我这做娘亲的也就放心了,说来也不怕您笑,任家长女进府做平妻的规矩都传了五代了,这规矩倒是从我们澜儿这里断了她生性不爱争抢,说不愿和未来的夫人分宠,以后能做个侧室就好,若不受刁难,定会安安分分一辈子。” 这一席话一出,桦蕊差点把桌子掀了,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已经把凌景川揍了八百回了, 她对这种夹枪带棒的话术向来不知道怎么破,对面是笑着的,她也不能冲上去挥拳头, 这时门开了,宴会开始,仆人鱼贯而入,餐前点心悉数上了桌,桦蕊还在气头上,后牙咬得咯吱响, 一个瓷白的高脚碗被端了进来,上面码放着堆成小山状的圆形糖果,晶盈剔透,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就是离自己太远。 冰草糖一上桌就吸引住了众人目光,桌前的妇人们面上端庄,但谁都对这种稀奇玩意好奇不已, 终于有人伸手拿了第一颗,接着第二人跟上,不消一会盘子就要见底了, 桦蕊心里本来就难受到不行,看着心心念念好久的东西要被人分完了,眼眶差点红起来。 “妹妹,依我看,我们家澜儿的事今天就定了,您虽还不是侯府夫人,但人人都知道侯爷对您宠爱有加,过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点小事咱们后院女人自己商量了就好,用不着叨扰侯爷。” 她说完,又拿起一颗冰草糖放嘴里, 最后一颗糖被拿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碗底。 桦蕊从没这么想哭过,她宁愿能和这人打一架也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理直气壮叫人找不出错处,但每一个字都在往她心口扎, 一直逃避的问题今天主动跳到了眼前, 她喜欢凌景川,喜欢到无法容忍他和别的女人说一句话,她就是醋劲大,改不了, 可他终归是定南侯,纵观整个大凛,没有哪个侯爷是只有一个夫人的 第194章 春日宴(番1) 南疆, 正午, 桦蕊最讨厌层层叠叠的衣服和满头翠珠的妆发, 一走快,步摇直接甩脸上, 她微微颔首,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带着不属于她的优雅娴静,慢步穿过侯府走廊。 今天是春日宴,按规矩,定南侯需设宴邀请南疆郡级以上的官员, 而作为未婚妻,她本可以逃过一劫,但那人出动了所有人做说客,轮番上阵劝她作为侯爷夫人主持女眷内宴, 比起垂到地上的衣服,她更讨厌的是宴会,本来都要成功逃掉了,但凌景川一句话就让她改了想法, ——他说宴会上有冰草糖。 这种稀罕东西她早有耳闻,据说放嘴里不但有清香,吃起来还凉凉的,和冰块一样。 她一路维持端庄的仪态,好不容易到了内宴宴厅, 仆人为她推开拉门,一室宾客早已等候多时,听见动静,顿时转头看向她, 桦蕊扯起一个得体的笑容,款款上前,落座主位, 她视线扫了圈长桌,屋里至少坐了十几个,每人都卯足了劲打扮,脑袋上那些金钗玉翠看的她脖子疼, 想到此她顿时也想摸摸自己脖子,已经开始酸了。 下面是什么来着?桦蕊半眯着眼回忆 还没等她想好,只见女眷们全都呼啦一下站起来对她福身行礼, “坐咳咳大家坐。”桦蕊嘴角开始抽搐,脸快笑僵了,对着一屋子官家夫人就怕不小心丢人, 刚落座,长桌中间一位女子嫣然一笑, 她约莫四十多,薄唇,尖下巴,眉眼一挑,瞧着桦蕊开了口,“都说定南侯未婚妻生的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该来的还是来了,桦蕊感觉再控下去眼皮都要开始跳了,她端庄一笑,回了两个字, “过奖” 随后觉得有点太短,又接了句,“你也一样。” 桌上几人顿时掩唇偷笑,桦蕊想不明白她们在笑什么,听上去好像在嘲笑,可想来也不可能,凌景川是定南侯,这一桌子都是他手下的夫人,怎么敢对她发难 “妹妹好福分,生得这样好容貌,之前咱几个还在说呢,是什么样的闭月羞花之色,能让定南侯不顾礼仪规矩让未婚妻来主持春日宴。” 桦蕊听出来了,她们就是没把她当回事,不然怎么可能叫她妹妹,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女子故作失言之态,她朱唇微启,圆扇一挡,连忙解释道, “妹妹别见外,您来之前我们还在讨论怎么称呼您何时,到底您还没过门,不好叫夫人,思来想去还是叫妹妹更为何时,这样显得亲近,您不会责怪?” 有人跟着附和道,“侯府未来的夫人定然有容人之量,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责难咱们呢,是妹妹。” 她说完便向桦蕊望去,桦蕊顿时语塞,只好咽了口唾沫,说当然, 像是得了应允,先开口的那个女子眼里顿时闪过一道精明的冷光,她又缓缓道, “妹妹,你刚来南疆可能有所不知,我们任家世代为官,对侯爷忠心不二,我夫君,也就是任总督,前阵子刚和侯爷提起约定的事,现在就等您点头了。” “什么约定?”她蹙眉问道, 不好的感觉出现,桦蕊心沉了下去, “呦侯爷还没和您说呀,不就是纳侧室的事么,事情不大,侯爷定是不想扰你清闲,这才闭口不谈的。” 茶杯突然碎开!滚烫的茶水流桦蕊一手,众人顿时哗然,有几个胆小的吓到叫出了声, 她没控制好力道,把杯子捏炸了, 中年女人似乎也是被吓到了,但她到底阅历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妹妹,是我失言了” “没事现在和我说也无妨”桦蕊手指关节捏的发白,她真想拆了满头珠翠直奔前殿,找凌景川问个明白! 见主位上的人这么好拿捏,女人心下立马有了谱,她也是爱女心切,不然也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这位未来的侯爷夫人接纳她的澜儿的, 既然侯爷那里不松口,只好从后院的这位下手, “看您这样有容人之量我这做娘亲的也就放心了,说来也不怕您笑,任家长女进府做平妻的规矩都传了五代了,这规矩倒是从我们澜儿这里断了她生性不爱争抢,说不愿和未来的夫人分宠,以后能做个侧室就好,若不受刁难,定会安安分分一辈子。” 这一席话一出,桦蕊差点把桌子掀了,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已经把凌景川揍了八百回了, 她对这种夹枪带棒的话术向来不知道怎么破,对面是笑着的,她也不能冲上去挥拳头, 这时门开了,宴会开始,仆人鱼贯而入,餐前点心悉数上了桌,桦蕊还在气头上,后牙咬得咯吱响, 一个瓷白的高脚碗被端了进来,上面码放着堆成小山状的圆形糖果,晶盈剔透,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就是离自己太远。 冰草糖一上桌就吸引住了众人目光,桌前的妇人们面上端庄,但谁都对这种稀奇玩意好奇不已, 终于有人伸手拿了第一颗,接着第二人跟上,不消一会盘子就要见底了, 桦蕊心里本来就难受到不行,看着心心念念好久的东西要被人分完了,眼眶差点红起来。 “妹妹,依我看,我们家澜儿的事今天就定了,您虽还不是侯府夫人,但人人都知道侯爷对您宠爱有加,过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点小事咱们后院女人自己商量了就好,用不着叨扰侯爷。” 她说完,又拿起一颗冰草糖放嘴里, 最后一颗糖被拿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碗底。 桦蕊从没这么想哭过,她宁愿能和这人打一架也不想再听她说一个字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理直气壮叫人找不出错处,但每一个字都在往她心口扎, 一直逃避的问题今天主动跳到了眼前, 她喜欢凌景川,喜欢到无法容忍他和别的女人说一句话,她就是醋劲大,改不了, 可他终归是定南侯,纵观整个大凛,没有哪个侯爷是只有一个夫人的 第195章 酒后(番1) 女人递上婚约书, 大遥规矩,男子纳妾需要夫妻双方共同签字盖印, 看着面前红艳艳的文书,桦蕊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在场的妇人也默不作声地瞧着,如此好戏,没人想错过, 更何况里面有不少人也想着把女儿送进来,若是进入任夫人成了,她们再开口也容易得多。 一只沾满黑墨的毛笔递到她面前,女人满脸笑容地催促着, “妹妹,签了,不要让候爷为难。” 桦蕊怔怔地看了婚约好一会才想起来拿笔,眼泪直往肚里咽,悬在纸上的笔尖最终还是落下了,她签了字,拇指印上指印, 红色的印泥粘在手上,不小心蹭上了袖口,显得格外刺眼。 … 拿到签字后女人雀跃着道了谢,宴会继续进行,妇人们或是聊着首饰珠宝宅府琐事,或是暗地里进行言语较量,话里话外都想压对方一筹, 冗长无趣的内宴结束,众人依次福身向主位上的人道别, 几个心里打着算盘的开心到不行,毕竟候府未来的女主人实在是不懂后院人情世故,几句话就被说傻了眼,等把女儿送进来之后,应该也不用在这个正妻面前低着头做人了… 如果再有能力些…夺宠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 看着最后一人离场,桦蕊赶走所有仆人,趴在桌子狠狠哭了一场, 她拆下一头钗子步摇,头发散乱着落在腰间,眼泪哗啦淌着,妆容也被蹭得不忍直视。 是凌景川找到的她, 开门声响起,桦蕊啜泣着抬起头,她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像只打架打输了的小兽, ——一只脾气极差的小兽。 桦蕊“腾”的起身,几步上前上手对着男人就是一推! 她力气极大,纵使凌景川比别的男子高上不少,也被她推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王八蛋!!”她恨到咬牙切齿,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怕是下一瞬就要出现在男人脸边了, “怎么了这是”凌景川刚结束宴会,他周身带上了些酒气,此时已经入夜,宴厅空荡又没点灯,只能依稀靠着月光看清少女的神情, 他有点晕,走上前去想去牵桦蕊的手,还没触碰到指尖,就被毫不客气地甩开! “滚滚滚!你个登徒子大混蛋,你找你的小妾去,找我干嘛!!”她边喊边推, 憋在心里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对着男人就是一阵推搡,凌景川本就喝多了,他下意识地去攥住桦蕊手腕, 不料少女一使劲,凌景川脚下绊住,带着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桦蕊短促地惊叫出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趴在男人胸口, 一抬头便是酒气扑面, 她刚刚气上头了,没注意到他有些醉态, 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桦蕊顿时满脸通红,她不骂了,手忙脚乱地欲要爬起, 男人没让她得逞,一手攥住两只手腕就势按在少女后腰,一手卡在她后颈,两处一用力,怀里人纵使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蕊儿这是被谁欺负了?我帮你教训回来。” 男人语气温柔,和钳制她的力道截然相反,桦蕊又羞又怒,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躺在榉木铺设的地板上,姿势暧昧,月光透过彩色琉璃照进屋里,落在他们身上,让这一切带上些靡丽, “凌景川你就是个混蛋”桦蕊找回了理智,恨恨道, “我是混蛋”男人轻笑,按在她后颈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摩挲着,虎口处的薄茧蹭过肌肤,少女不受控地激起一片战栗,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怀里地人没回应,他自问自答道,“那你是小混蛋。”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桦蕊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傻得要死, 乌沉香味带上了些酒气,两者混合钻进鼻腔,叫桦蕊闻的越发晕乎,凌景川似乎很享受这个姿势,直到桦蕊气到快张嘴咬人了才松开手, 少女愤愤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景川支起身子侧头望去,他喝太醉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晃悠着追了上去。 “怎么又是宴会!” “我不去!!” 桦蕊一口拒绝,不留半点余地。 “去,跑马赛,你肯定喜欢。”凌景川耐心哄道,他语气里带着急切,心里却享受的很,他就喜欢哄桦蕊,爱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一点点松动下来, “到时候你也去比一场,若是赢了,我就把乌雅送你。” 桦蕊闻言眼睛一亮,以为没被发现,慌忙掩盖住兴奋, “没兴趣。”她回道, 凌景川目睹这一过程,差点笑出声,他正色道,“跑马赛还有箭术可以比,你不是说自己可以一弓搭三箭么,正好让我开开眼界,不眼见为实一下我怎么也不会信的。” “我当然能!”少女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她也正色道,“放眼整个大凛不可能有人比我的箭术更厉害,我可是父亲亲自训练出来的。” 事关镇北军的颜面,她可不想给父亲丢脸。 “大凛最厉害?”男人半眯起眼,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像是受到挑衅,桦蕊顿时睁大双眼, “你等着!我绝对赢给你看!” 凌景川也不知道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那小混蛋借坡下驴, 不过目的达到了,不管是哪个他都不在意, 跑马赛许久未办,到底是个盛会,重新操办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这次不一样, 这场赛事就是为了桦蕊准备的,他的小兔子不开心,他不得不想方设法让她高兴起来, 整整七天了, 兔崽子整天对他冷言冷语还外加时不时的肢体暴力脾气大的不得了 有个这样的刁蛮夫人, 这种日子确实不好受。 他想着桦蕊的种种恶行,不小心笑出了声。 第195章 酒后(番1) 女人递上婚约书, 大遥规矩,男子纳妾需要夫妻双方共同签字盖印, 看着面前红艳艳的文书,桦蕊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在场的妇人也默不作声地瞧着,如此好戏,没人想错过, 更何况里面有不少人也想着把女儿送进来,若是进入任夫人成了,她们再开口也容易得多。 一只沾满黑墨的毛笔递到她面前,女人满脸笑容地催促着, “妹妹,签了,不要让候爷为难。” 桦蕊怔怔地看了婚约好一会才想起来拿笔,眼泪直往肚里咽,悬在纸上的笔尖最终还是落下了,她签了字,拇指印上指印, 红色的印泥粘在手上,不小心蹭上了袖口,显得格外刺眼。 … 拿到签字后女人雀跃着道了谢,宴会继续进行,妇人们或是聊着首饰珠宝宅府琐事,或是暗地里进行言语较量,话里话外都想压对方一筹, 冗长无趣的内宴结束,众人依次福身向主位上的人道别, 几个心里打着算盘的开心到不行,毕竟候府未来的女主人实在是不懂后院人情世故,几句话就被说傻了眼,等把女儿送进来之后,应该也不用在这个正妻面前低着头做人了… 如果再有能力些…夺宠上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 看着最后一人离场,桦蕊赶走所有仆人,趴在桌子狠狠哭了一场, 她拆下一头钗子步摇,头发散乱着落在腰间,眼泪哗啦淌着,妆容也被蹭得不忍直视。 是凌景川找到的她, 开门声响起,桦蕊啜泣着抬起头,她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像只打架打输了的小兽, ——一只脾气极差的小兽。 桦蕊“腾”的起身,几步上前上手对着男人就是一推! 她力气极大,纵使凌景川比别的男子高上不少,也被她推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王八蛋!!”她恨到咬牙切齿,两只拳头捏的紧紧的,怕是下一瞬就要出现在男人脸边了, “怎么了这是”凌景川刚结束宴会,他周身带上了些酒气,此时已经入夜,宴厅空荡又没点灯,只能依稀靠着月光看清少女的神情, 他有点晕,走上前去想去牵桦蕊的手,还没触碰到指尖,就被毫不客气地甩开! “滚滚滚!你个登徒子大混蛋,你找你的小妾去,找我干嘛!!”她边喊边推, 憋在心里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她对着男人就是一阵推搡,凌景川本就喝多了,他下意识地去攥住桦蕊手腕, 不料少女一使劲,凌景川脚下绊住,带着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桦蕊短促地惊叫出声,回过神发现自己正趴在男人胸口, 一抬头便是酒气扑面, 她刚刚气上头了,没注意到他有些醉态, 过于亲密的姿势让桦蕊顿时满脸通红,她不骂了,手忙脚乱地欲要爬起, 男人没让她得逞,一手攥住两只手腕就势按在少女后腰,一手卡在她后颈,两处一用力,怀里人纵使有再大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小蕊儿这是被谁欺负了?我帮你教训回来。” 男人语气温柔,和钳制她的力道截然相反,桦蕊又羞又怒,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躺在榉木铺设的地板上,姿势暧昧,月光透过彩色琉璃照进屋里,落在他们身上,让这一切带上些靡丽, “凌景川你就是个混蛋”桦蕊找回了理智,恨恨道, “我是混蛋”男人轻笑,按在她后颈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摩挲着,虎口处的薄茧蹭过肌肤,少女不受控地激起一片战栗,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么?”怀里地人没回应,他自问自答道,“那你是小混蛋。” 他说完便笑了起来,桦蕊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傻得要死, 乌沉香味带上了些酒气,两者混合钻进鼻腔,叫桦蕊闻的越发晕乎,凌景川似乎很享受这个姿势,直到桦蕊气到快张嘴咬人了才松开手, 少女愤愤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景川支起身子侧头望去,他喝太醉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晃悠着追了上去。 “怎么又是宴会!” “我不去!!” 桦蕊一口拒绝,不留半点余地。 “去,跑马赛,你肯定喜欢。”凌景川耐心哄道,他语气里带着急切,心里却享受的很,他就喜欢哄桦蕊,爱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一点点松动下来, “到时候你也去比一场,若是赢了,我就把乌雅送你。” 桦蕊闻言眼睛一亮,以为没被发现,慌忙掩盖住兴奋, “没兴趣。”她回道, 凌景川目睹这一过程,差点笑出声,他正色道,“跑马赛还有箭术可以比,你不是说自己可以一弓搭三箭么,正好让我开开眼界,不眼见为实一下我怎么也不会信的。” “我当然能!”少女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她也正色道,“放眼整个大凛不可能有人比我的箭术更厉害,我可是父亲亲自训练出来的。” 事关镇北军的颜面,她可不想给父亲丢脸。 “大凛最厉害?”男人半眯起眼,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像是受到挑衅,桦蕊顿时睁大双眼, “你等着!我绝对赢给你看!” 凌景川也不知道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那小混蛋借坡下驴, 不过目的达到了,不管是哪个他都不在意, 跑马赛许久未办,到底是个盛会,重新操办起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这次不一样, 这场赛事就是为了桦蕊准备的,他的小兔子不开心,他不得不想方设法让她高兴起来, 整整七天了, 兔崽子整天对他冷言冷语还外加时不时的肢体暴力脾气大的不得了 有个这样的刁蛮夫人, 这种日子确实不好受。 他想着桦蕊的种种恶行,不小心笑出了声。 第196章 正中红心(番1) 竞技场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相较于军营竞技,这个更像是个表演场,长圆形的场地周围是一圈观赏席,达官贵人均聚于此, 主位旁边稍昂着头的男人就是南疆的名门望族,任家家主,任总督, 他大约五十左右,一身朱红色官服,脸上带着常年为官的世故和傲慢, 他的傲慢有理有据,按规矩他不该落座于定南侯身边, 可前些时日他夫人一番说辞轻松劝服桦令州的女儿签下澜儿的婚书,今日座次安排定然与之相关, 一想到此他不免心中得意,多年在官场打拼让得了个位高权重, 更别提夫人和女儿又争气,能让定南侯另眼相看,着实让旁人羡煞不已。 桦蕊从落座就一直往任总督那里瞄,因为在他身后就是那天把她气到不轻的任夫人以及她提到的女儿,澜儿, 她和凌景川共同落座,还没挨近就闻到一股子脂粉味,桦蕊皱皱鼻子,本来对那人就带着敌意,现在一来更讨厌她了, 不但如此,后面还坐了一大排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的漂亮,全都有意无意的往定南侯那里看, 桦蕊没忍住,瞪了眼身旁的男人, 一点小动静没逃过凌景川的眼睛,他回以一笑,弄的桦蕊莫名其妙。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先是短道赛热场子,桦蕊压轴,不需要马上上场, 只见数匹骏马已经就位,身着劲装的骑手在马背上蓄势待发,一声令下,策马狂奔, 结果出得很快,赢家已定,新品种的西南马表现出色,桦蕊刚想和凌景川夸上几句山地马的爆发力,就听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 “飞蹄竞逐风声烈,骤雨狂奔万里扬。” 桦蕊下意识地蹙眉回头, 澜儿像是被吓到,顿时圆扇遮脸,只露出两只惊慌失措的美眸, “蕊姑娘见谅,我见此情景一时忘形,诗句脱口而出。” 还没等桦蕊开口,一堆女眷里立马跳出来个捧场的,“早听闻澜姑娘文采斐然,三步作词,五步作诗,今日一见竟是比传闻更甚。” 桦蕊也知道这两句诗做得确实好,但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又没说你,你和我道什么歉”她说完便回了头,继续去看比赛, 新的一局开始,不一会又出了赢家, “万骑奔腾尘沙起,长鞭挥处竞风流。” 桦蕊这次没上当,忍住没回头, 澜儿的两句即兴诗词又获得一片夸赞,桦蕊听出来了,后面好几个都相互认识,互吹互捧来了, 比赛一场接着一场,每结束一次,后面都要炫几句,桦蕊烦死她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住嘴, 火气全憋在心里,剩下的比赛都没心情看,好不容易短道赛结束,下面是马术赛, 跑个马都能做一堆诗,花哨的马术赛更不得了,澜儿更是数句佳作赢得了满堂彩, 不仅如此,桦蕊居然瞥见任总督也悄悄挂笑,好像对这个女儿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 少女侧头看向凌景川,但不论怎样的怒目而视都得不到回应, 男人似乎真的被比赛吸引了,漫不经心地眯着双眸,手臂松弛地支在交椅扶手上,对后面的“演出”视而不见。 终于 在澜儿念出第十个句子的时候,桦蕊手里的杯子终于又被捏炸了, 情景重新,有人短促地发出惊呼,把一边本来泰然自若的任总督居然也吓到惊了一小跳, 凌景川忍住了,没笑出声。 期盼已久的比赛变成冗长无趣的折磨,桦蕊沉着的脸直到箭术比赛开始才好转一些, 箭靶立于竞技场右手边,参赛之人和靶子连线,正好平行于观赛席, 几轮比赛下来该桦蕊上了, 她在来时就换好了窄袖劲装,还没等上一轮结束,就头也不回地提前走了。 眼见定南侯的未婚妻离席,任夫人一直憋在心里的笑意终于浮上了嘴角, 她知道自己女儿赢了,澜儿她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又有满腹的好文采,和那个穿的一身黑的桦蕊比起来,那才叫一个大家闺秀, 先前在内宴上是她过虑了,毕竟这小丫头片子一身华服的样子倒也像那么回事, 今日一见,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以她在后宅多年的阅历来看,没哪个老爷会喜欢这种款的。 后场, 仆从牵来一匹黑马,少女看见乌雅终于消了些气, 她翻身上马,接过长弓,羽毛箭筒背于身后,一拽缰绳,黑马昂首踏步走出拱门,顿时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 少女下巴微扬,肩背挺得笔直,她压浪压得极好,完美契合着骏马踱步的节奏,虽是一身简单黑衣,却让人觉得优雅到不可思议。 看台上男人终于勾起唇角,看向少女的目光竟然带着些自豪。 乌雅走到正中停下,桦蕊一个动作便让这匹通人性的骏马曲起一只前蹄,完成赛前礼节, 她一夹马腹,黑马顿时疾跑,接着绕场一圈,三箭搭弓正欲开弓, 这时出现三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将箭靶抬起,径直搬向观看席, 此时若是想命中红心则必须向着看席开弓,而位于箭靶正后方的正是那位任大人! 眼看靶子落地,桦蕊调转马头奔向目标,再次搭弓, 方向调转,三支羽毛箭直直指向任总督! 银色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五旬老汉顿时吓到脸色苍白! 他大骇着正欲起身逃离却被人压回座椅! 凌景川一手按上他右肩,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压得他动弹不得, “任兄,跑什么?”男人目光向前,双眼全程没有离开过少女, 骏马疾驰,箭在弦上,桦蕊屏气凝神, 一松手, 三只弓箭瞬间命中红心! “三红,满分!” 士兵举起红旗高声唱分, 桦蕊看着靶子终于露出笑容, 而此时看席上却一反常态,鸦雀无声, 就好像刚经历了死里逃生,任总督被吓到目瞪口呆,额上冷汗唰唰往下滴,在场的其他官员也傻了眼,没有一个敢开口。 “我夫人技艺如何?任常辛?” 男人靠回椅背,侧头笑道。 第196章 正中红心(番1) 竞技场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相较于军营竞技,这个更像是个表演场,长圆形的场地周围是一圈观赏席,达官贵人均聚于此, 主位旁边稍昂着头的男人就是南疆的名门望族,任家家主,任总督, 他大约五十左右,一身朱红色官服,脸上带着常年为官的世故和傲慢, 他的傲慢有理有据,按规矩他不该落座于定南侯身边, 可前些时日他夫人一番说辞轻松劝服桦令州的女儿签下澜儿的婚书,今日座次安排定然与之相关, 一想到此他不免心中得意,多年在官场打拼让得了个位高权重, 更别提夫人和女儿又争气,能让定南侯另眼相看,着实让旁人羡煞不已。 桦蕊从落座就一直往任总督那里瞄,因为在他身后就是那天把她气到不轻的任夫人以及她提到的女儿,澜儿, 她和凌景川共同落座,还没挨近就闻到一股子脂粉味,桦蕊皱皱鼻子,本来对那人就带着敌意,现在一来更讨厌她了, 不但如此,后面还坐了一大排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的漂亮,全都有意无意的往定南侯那里看, 桦蕊没忍住,瞪了眼身旁的男人, 一点小动静没逃过凌景川的眼睛,他回以一笑,弄的桦蕊莫名其妙。 很快比赛就开始了,先是短道赛热场子,桦蕊压轴,不需要马上上场, 只见数匹骏马已经就位,身着劲装的骑手在马背上蓄势待发,一声令下,策马狂奔, 结果出得很快,赢家已定,新品种的西南马表现出色,桦蕊刚想和凌景川夸上几句山地马的爆发力,就听身后传来幽幽的女声, “飞蹄竞逐风声烈,骤雨狂奔万里扬。” 桦蕊下意识地蹙眉回头, 澜儿像是被吓到,顿时圆扇遮脸,只露出两只惊慌失措的美眸, “蕊姑娘见谅,我见此情景一时忘形,诗句脱口而出。” 还没等桦蕊开口,一堆女眷里立马跳出来个捧场的,“早听闻澜姑娘文采斐然,三步作词,五步作诗,今日一见竟是比传闻更甚。” 桦蕊也知道这两句诗做得确实好,但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又没说你,你和我道什么歉”她说完便回了头,继续去看比赛, 新的一局开始,不一会又出了赢家, “万骑奔腾尘沙起,长鞭挥处竞风流。” 桦蕊这次没上当,忍住没回头, 澜儿的两句即兴诗词又获得一片夸赞,桦蕊听出来了,后面好几个都相互认识,互吹互捧来了, 比赛一场接着一场,每结束一次,后面都要炫几句,桦蕊烦死她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住嘴, 火气全憋在心里,剩下的比赛都没心情看,好不容易短道赛结束,下面是马术赛, 跑个马都能做一堆诗,花哨的马术赛更不得了,澜儿更是数句佳作赢得了满堂彩, 不仅如此,桦蕊居然瞥见任总督也悄悄挂笑,好像对这个女儿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 少女侧头看向凌景川,但不论怎样的怒目而视都得不到回应, 男人似乎真的被比赛吸引了,漫不经心地眯着双眸,手臂松弛地支在交椅扶手上,对后面的“演出”视而不见。 终于 在澜儿念出第十个句子的时候,桦蕊手里的杯子终于又被捏炸了, 情景重新,有人短促地发出惊呼,把一边本来泰然自若的任总督居然也吓到惊了一小跳, 凌景川忍住了,没笑出声。 期盼已久的比赛变成冗长无趣的折磨,桦蕊沉着的脸直到箭术比赛开始才好转一些, 箭靶立于竞技场右手边,参赛之人和靶子连线,正好平行于观赛席, 几轮比赛下来该桦蕊上了, 她在来时就换好了窄袖劲装,还没等上一轮结束,就头也不回地提前走了。 眼见定南侯的未婚妻离席,任夫人一直憋在心里的笑意终于浮上了嘴角, 她知道自己女儿赢了,澜儿她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又有满腹的好文采,和那个穿的一身黑的桦蕊比起来,那才叫一个大家闺秀, 先前在内宴上是她过虑了,毕竟这小丫头片子一身华服的样子倒也像那么回事, 今日一见,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以她在后宅多年的阅历来看,没哪个老爷会喜欢这种款的。 后场, 仆从牵来一匹黑马,少女看见乌雅终于消了些气, 她翻身上马,接过长弓,羽毛箭筒背于身后,一拽缰绳,黑马昂首踏步走出拱门,顿时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 少女下巴微扬,肩背挺得笔直,她压浪压得极好,完美契合着骏马踱步的节奏,虽是一身简单黑衣,却让人觉得优雅到不可思议。 看台上男人终于勾起唇角,看向少女的目光竟然带着些自豪。 乌雅走到正中停下,桦蕊一个动作便让这匹通人性的骏马曲起一只前蹄,完成赛前礼节, 她一夹马腹,黑马顿时疾跑,接着绕场一圈,三箭搭弓正欲开弓, 这时出现三个身着铠甲的士兵将箭靶抬起,径直搬向观看席, 此时若是想命中红心则必须向着看席开弓,而位于箭靶正后方的正是那位任大人! 眼看靶子落地,桦蕊调转马头奔向目标,再次搭弓, 方向调转,三支羽毛箭直直指向任总督! 银色箭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五旬老汉顿时吓到脸色苍白! 他大骇着正欲起身逃离却被人压回座椅! 凌景川一手按上他右肩,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压得他动弹不得, “任兄,跑什么?”男人目光向前,双眼全程没有离开过少女, 骏马疾驰,箭在弦上,桦蕊屏气凝神, 一松手, 三只弓箭瞬间命中红心! “三红,满分!” 士兵举起红旗高声唱分, 桦蕊看着靶子终于露出笑容, 而此时看席上却一反常态,鸦雀无声, 就好像刚经历了死里逃生,任总督被吓到目瞪口呆,额上冷汗唰唰往下滴,在场的其他官员也傻了眼,没有一个敢开口。 “我夫人技艺如何?任常辛?” 男人靠回椅背,侧头笑道。 第197章 冰草糖(番1) 像是想到什么, 凌景川手指轻敲扶手,又道,“不,我还是该尊你一声任兄。” 刚死里逃生又被当众发难,任常辛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跪倒在地,他肩头在抖,声音也不稳了,对着男人深磕下去, “侯爷在下不敢!在下不敢啊!” “是吗?”凌景川轻笑,“我倒是觉得你敢得很,否则任夫人怎么会在内宴上认起妹妹?” 又是噗通一声, 一脸煞白的女人跟着双膝跪倒,她明白自己闯大祸了,也不知那时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管侯府未来的夫人叫妹妹, 是她太蠢,没想到这点,这一声妹妹把侯爷的辈分也拉了下来,可害惨了自己夫君! 桦蕊气消了, 赢了比赛,乌雅是她的了! 少女喜滋滋地回了看台,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场上的凝重气氛给疑惑到了, 明明走的时候那个澜儿还在巴拉巴拉作诗,结果马术谢幕都要演完了她都没再开一次口, 至于那个任夫人就更奇怪了,脸色就像见了鬼一样。 很快跑马赛结束,桦蕊嘴上挂着笑,坐在凌景川身边接受众人的福身行礼, 她人在,心已经跑马背上去了。 凌景川也看出她的心思,直接手一牵,把人带离了场,留下一群心有余悸的官员和家眷。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桦蕊就又见到了任夫人, 她和蔫了一样,和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截然相反,头低的都快埋胸口了, 女人恭敬地称她凌夫人,又递上一封书信,桦蕊打开,见里面都是些道歉话术,不禁眉头皱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给任夫人瞥见了,差点吓到双膝着地, 她从袖里掏出那张婚约,桦蕊心一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女人下就把这盖了印的红纸撕地粉碎, “凌夫人是我先前胆大包天,自作主张让您签下婚书,侯爷知道后大为光火,已经责罚过我们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们计较” 她说完便跪下,深深磕了个头,脑门贴着地面压根就不敢起来, 桦蕊傻眼觉得这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快 可同时心里又生出见不得人的窃喜,原来凌景川已经帮她教训过他们了 三日后, 侯府, 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凌景川不抬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冰草糖呢!”桦蕊气喘吁吁道,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满脸期待地看着男人, “什么冰草糖?”凌景川放下毛笔,蹙眉问道, “就是那个吃起来冰冰凉凉的糖果啊!文松告诉我又有新的送来了!” 男人似是想了一会,这才开口答道,“有点印象,好像都赏下去了,你若是想要,明年给你留一份。” 第二次了,满心期待变成失望,失望又转而成了委屈,桦蕊咬住下唇,“哦”了一声悻悻离开, 还没等她迈出大门,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了,我忘了我这里还剩点。” 桦蕊闻言立即转身,眸子都亮了几分,只见桌上放着个点心盒子,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点心还有一颗剔透的小糖球, 她几步上前拿起就往嘴里送, 小小的糖果果真没让她失望,滋味独特,带着清凉,一吸气整个唇齿都凉飕飕的,着实有趣, “你都不给我留一半?我也还没试过呢。”男人开口道, 桦蕊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吃的是唯一一颗 “我”少女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她虽馋这一口,但没想到是抢了凌景川的,之前在春日宴上其实可以吃到,只是当时气糊涂了,没想到站起来去拿 凌景川靠向椅背,双臂交叉抱住,虽没过分指责,但看的桦蕊甚是心虚, 少女腮帮子鼓出个小凸起, 凌景川想笑,那是糖球抵出来的形状,他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桦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着我,亏我那么多好东西都留给你…” 桦蕊被这样一说汗颜到不行,自从来了南疆,凌景川对她是有求必应,她没任何报答不说,现在不小心来这么一出,就好像心里没他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她诺诺道,目光飘忽着看向窗外, “过来。”男人说着,伸手揽上少女后腰,一用力,把她带进怀里, 桦蕊晃着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勾的一个踉跄,径直扑进凌景川怀里,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少女下意识地双手抵在男人肩头,勉强维持出几寸距离, 桦蕊脸不受控制地开始绯红,他们亲密过,但大多是在言语上,除了春日宴那晚的醉酒,两人从没贴这么近过, 她一颗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到不行,生怕胸腔里的小鹿乱撞被听了去, 可祸不单行,拦在后腰的力道又把她往前推了推,他们快全贴上了,她手心温热,几乎能想象出衣料下肌肤的触感, 桦蕊低下头,看见男人纤长的眼睫, 凌景川抬头,两人气息瞬间交融,像是约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开口, “原来闻起来是这个味道。”男人轻笑,主动靠近了些,大手抚上桦蕊后颈,断了她落荒而逃的可能, 桦蕊紧张到喉头一滚,嘴里的味道不知何时淡了下去,甜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名为悸动的酸涩, 压在她后颈的力道加重,让她不得不低下头, 嘴里是冰的,浑身却烫到不行… 他们越靠越近,双唇在下一瞬就能触碰在一起… … 钳制住她的力道松了,男人放开了她, 桦蕊脑子一片混乱,整个人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怎么回事… … 他们差一点就吻上了… … 她低着头,捂着脸颊转身离去, 可两步之后便停住了, 手放下, 心在狂跳, 转身, 就在瞬间,少女双手捧起男人脸颊,一个带着清凉的吻落在了凌景川唇上… … 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吻。 … (完) 第197章 冰草糖(番1) 像是想到什么, 凌景川手指轻敲扶手,又道,“不,我还是该尊你一声任兄。” 刚死里逃生又被当众发难,任常辛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跪倒在地,他肩头在抖,声音也不稳了,对着男人深磕下去, “侯爷在下不敢!在下不敢啊!” “是吗?”凌景川轻笑,“我倒是觉得你敢得很,否则任夫人怎么会在内宴上认起妹妹?” 又是噗通一声, 一脸煞白的女人跟着双膝跪倒,她明白自己闯大祸了,也不知那时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管侯府未来的夫人叫妹妹, 是她太蠢,没想到这点,这一声妹妹把侯爷的辈分也拉了下来,可害惨了自己夫君! 桦蕊气消了, 赢了比赛,乌雅是她的了! 少女喜滋滋地回了看台,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就被场上的凝重气氛给疑惑到了, 明明走的时候那个澜儿还在巴拉巴拉作诗,结果马术谢幕都要演完了她都没再开一次口, 至于那个任夫人就更奇怪了,脸色就像见了鬼一样。 很快跑马赛结束,桦蕊嘴上挂着笑,坐在凌景川身边接受众人的福身行礼, 她人在,心已经跑马背上去了。 凌景川也看出她的心思,直接手一牵,把人带离了场,留下一群心有余悸的官员和家眷。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桦蕊就又见到了任夫人, 她和蔫了一样,和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截然相反,头低的都快埋胸口了, 女人恭敬地称她凌夫人,又递上一封书信,桦蕊打开,见里面都是些道歉话术,不禁眉头皱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给任夫人瞥见了,差点吓到双膝着地, 她从袖里掏出那张婚约,桦蕊心一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女人下就把这盖了印的红纸撕地粉碎, “凌夫人是我先前胆大包天,自作主张让您签下婚书,侯爷知道后大为光火,已经责罚过我们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们计较” 她说完便跪下,深深磕了个头,脑门贴着地面压根就不敢起来, 桦蕊傻眼觉得这人变脸和翻书一样快 可同时心里又生出见不得人的窃喜,原来凌景川已经帮她教训过他们了 三日后, 侯府, 走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门哗啦一下被推开, 凌景川不抬头就知道来的是谁, “冰草糖呢!”桦蕊气喘吁吁道,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满脸期待地看着男人, “什么冰草糖?”凌景川放下毛笔,蹙眉问道, “就是那个吃起来冰冰凉凉的糖果啊!文松告诉我又有新的送来了!” 男人似是想了一会,这才开口答道,“有点印象,好像都赏下去了,你若是想要,明年给你留一份。” 第二次了,满心期待变成失望,失望又转而成了委屈,桦蕊咬住下唇,“哦”了一声悻悻离开, 还没等她迈出大门,男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了,我忘了我这里还剩点。” 桦蕊闻言立即转身,眸子都亮了几分,只见桌上放着个点心盒子,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点心还有一颗剔透的小糖球, 她几步上前拿起就往嘴里送, 小小的糖果果真没让她失望,滋味独特,带着清凉,一吸气整个唇齿都凉飕飕的,着实有趣, “你都不给我留一半?我也还没试过呢。”男人开口道, 桦蕊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吃的是唯一一颗 “我”少女支支吾吾接不上话,她虽馋这一口,但没想到是抢了凌景川的,之前在春日宴上其实可以吃到,只是当时气糊涂了,没想到站起来去拿 凌景川靠向椅背,双臂交叉抱住,虽没过分指责,但看的桦蕊甚是心虚, 少女腮帮子鼓出个小凸起, 凌景川想笑,那是糖球抵出来的形状,他收敛了笑意,一脸严肃地开口道, “桦蕊,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着我,亏我那么多好东西都留给你…” 桦蕊被这样一说汗颜到不行,自从来了南疆,凌景川对她是有求必应,她没任何报答不说,现在不小心来这么一出,就好像心里没他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她诺诺道,目光飘忽着看向窗外, “过来。”男人说着,伸手揽上少女后腰,一用力,把她带进怀里, 桦蕊晃着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勾的一个踉跄,径直扑进凌景川怀里,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少女下意识地双手抵在男人肩头,勉强维持出几寸距离, 桦蕊脸不受控制地开始绯红,他们亲密过,但大多是在言语上,除了春日宴那晚的醉酒,两人从没贴这么近过, 她一颗心脏怦怦乱跳,紧张到不行,生怕胸腔里的小鹿乱撞被听了去, 可祸不单行,拦在后腰的力道又把她往前推了推,他们快全贴上了,她手心温热,几乎能想象出衣料下肌肤的触感, 桦蕊低下头,看见男人纤长的眼睫, 凌景川抬头,两人气息瞬间交融,像是约好了一样,谁都没有开口, “原来闻起来是这个味道。”男人轻笑,主动靠近了些,大手抚上桦蕊后颈,断了她落荒而逃的可能, 桦蕊紧张到喉头一滚,嘴里的味道不知何时淡了下去,甜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名为悸动的酸涩, 压在她后颈的力道加重,让她不得不低下头, 嘴里是冰的,浑身却烫到不行… 他们越靠越近,双唇在下一瞬就能触碰在一起… … 钳制住她的力道松了,男人放开了她, 桦蕊脑子一片混乱,整个人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刚是怎么回事… … 他们差一点就吻上了… … 她低着头,捂着脸颊转身离去, 可两步之后便停住了, 手放下, 心在狂跳, 转身, 就在瞬间,少女双手捧起男人脸颊,一个带着清凉的吻落在了凌景川唇上… … 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吻。 … (完)